《化红尘》 第一章 当时初遇 陵州城,北倚青龙山,南通省府泰兴城,东有墨湖可通海,西接皖州上京城。这陵州城不大,却是个繁华富庶之地,南门一带很多酒家客栈都是宾客盈门。 在南通街有家名为“鸿宾楼”的小客栈,比起那些热闹的客栈酒楼显得冷清许多。 鸿宾楼当家的是小姐胡仙仙,她正在三楼晾晒客房用的床单被套,她一边做着事一边骂伙计。 她有四个伙计,管账本和管库房的亲戚三叔公,厨师大牛,跑堂的二胖,打杂的三花。 她主要骂的就是三花,嘴又笨人又懒还成天往外跑,弄得她这个大小姐成了打杂的丫鬟。 胡仙仙想着自己也算是大小姐,不由自嘲的笑了。她爷爷在世时,胡家有上千亩地,还有织布作坊,鸿宾楼的生意也是城里最好的。 那时候胡家主人不仅不用亲自打理生意,日常生活还有仆人丫鬟伺候,那时确实是大小姐。 胡仙仙三岁多时,她爷爷就亡故了。她父亲不如爷爷精明,他打理不了那么多产业就卖了地和作坊,专心经营鸿宾楼。这时候家境也还殷实,鸿宾楼也还有近二十个伙计供使唤。 胡仙仙八岁多的时候,哥哥胡发发被人拐卖,父母为此整日愁眉苦脸无心打理生意,经营状况越来越差。在她十岁的时候,父亲胡大仓听说有胡发发的消息,就去找,结果哥哥没找回来,父亲还从此失踪。 胡婶艰难支撑着鸿宾楼,到胡仙仙十八岁时,经营状况更差,就贱价卖了大半客房给车家酒楼。车家酒楼从此改名鸿真记酒楼,生意极是红火。 胡婶遭受一连串打击,眼睛本来就不好,后来几乎全瞎。经过治疗后,胡婶恢复了点光感,但也只能看到点光晕。无奈之下,胡婶在去年将鸿宾楼交给女儿打理。 胡仙仙想着想着,心里一阵内疚,因为这鸿宾楼在她手中濒临倒闭。 她晾好床单,正想上街给母亲抓『药』,忽然听到隔壁的鸿真记酒楼传来阵阵叫好声。那是他们请了杂耍艺人为客人们喝酒助兴,这几天鸿真记酒楼的生意十分火爆。 胡仙仙想,鸿宾楼要是也能请艺人来表演,也许生意会好点。 胡仙仙这么想着,就顺着杂物的缝隙朝街边望去:她看到鸿真记酒楼的门口拥满了人,也看到鸿宾楼门口空无一人,还看到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青年男子在街口张望。 她觉得这青年男子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就定睛细看,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胡仙仙暗笑自己无聊,居然和三花似的盯着街上男人犯花痴。她正准备下楼,又见二胖走到街边和那蓝袍道人说着什么。 胡仙仙赶紧下楼,走到二楼通向底楼大堂的拐角处时,她侧身藏起来。 胡仙仙这么做的原因是,二胖有一次拉了一个望风的贼进来。 那贼倒不用躲躲藏藏的东张西望,而是大大方方的坐在鸿宾楼里。他把周围地形看得一清二楚,然后喝光了茶水,没点一样菜就走了。 不几天后,周围的商户被偷,其他贼没抓住,就这个望风的贼被抓。 周围的商户听他交待出是在鸿宾楼探的地形,都埋怨胡仙仙光想挣钱,什么人都招徕。 胡仙仙可根本没从那贼身上挣着一分钱,还搭进去一杯茶,这冤屈向谁诉? 她今天得仔细看看,这二胖又拉个什么人来。 大堂里,二胖在招呼那人喝茶,“道长,你是吃荤还是吃素?我们这儿的羊肉、鲜鱼、青菜、蘑菇,都又新鲜又美味。” 那人容貌不算出众,但他剑眉星目,气质淡然出尘,倒确实像修道之人。 他淡淡答道:“皆可。” 他又看着二胖说:“冒昧问一句,你是因这店里的生意冷清才上街招揽顾客?” 二胖『摸』『摸』后脑勺,讪讪一笑:“这些日子生意是不太好。可我们鸿宾楼的酒食鲜美,客房的被褥也整洁,就是……就是……” 蓝袍道人接话说:“就是要价太高?” 二胖忙摆手,“我们鸿宾楼可不是宰人的黑店,就是有些『乱』嚼舌根子的人说什么,说住了我们这儿会沾上霉运。” 蓝袍道人轻笑:“无稽之谈。” 二胖高兴地说:“道长不信这些闲言碎语的就好,那些人就是惹不起我家小姐才『乱』说的。” 蓝袍道人面『露』疑『惑』,“你家小姐?怎么惹不起?” 二胖小声说:“我家小姐人长得好看,厨艺又好,还识文断字,就是眼里容不下沙子,又爱管闲事。还有呢,先是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她都不肯嫁,这会儿想嫁都嫁不出去了。” 胡仙仙听得心头火蹿,几步走下楼来,冷声问:“你说谁嫁不出去?” 二胖吓得头一缩,“没说啥,我去让大牛做菜。” 蓝袍道人看着一身蓝底小白花衣衫的胡仙仙轻摇头,“容貌虽算秀丽,仪态却很粗俗,不像,不像。” 胡仙仙听得冷冷一笑,“你是不是来吃饭住店的,要不是,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蓝袍道人起身就走,“不仅粗俗,还言语恶毒,这种客栈不住也罢。” 胡仙仙一步跨上去拦住他,她终究不想放跑这个难得的客人,“恶毒?姑『奶』『奶』就真恶毒给你看!”她朝他一笑,笑得冷厉阴森中透着狡黠俏皮,“不在鸿宾楼花点钱,就不许踏出大门半步!” 蓝袍道人皱了皱眉头,似乎要发火,可他没有发火,反而乖乖坐回座位。 这样一来倒让胡仙仙自觉过分,温和说道:“道长,你远道而来不了解陵州城的情况,我怕别的店家欺辱你,我可不是强拉你来鸿宾楼啰。” 她只顾着想半办法留住这个客人,没留意到他脸上闪过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还在竭力找着让他留下来的理由:”听你刚才和二胖说话的意思,你似乎在找人。你说说你找谁,我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兴许就见过你要找的人。” 蓝袍道人看着她,面『色』阴晴不定,许久之后才郑重地说:“我来找你,点化你成仙。” 胡仙仙听得“噗嗤”一笑,“你?助我成仙?从小到大这么对我说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看你年轻力壮,怎么也学那些糟老头装神弄鬼的骗人?” 此际是法朝德元六年,天下承平日久,皇家宦门、平民百姓、乃至『妓』?女、乞丐之流都奉道崇佛。只是呢,不知为什么向道的以男子居多,信佛以女子居多。 胡仙仙是道也不奉,佛也不求,只因前些年她和母亲对出家人供奉得很多,结果所求之事无一应验。 蓝袍道人被胡仙仙的讥讽激怒,板起脸来厉声说:”我是你师兄,我要引你入道,让你灵智重开、慧『性』复明。” 胡仙仙笑得乐不可支,“你倒有点小聪明,知道自己的年纪当不了师父,就说是师兄。” 那道人的嘴唇抖了一抖却没说出话来,他瞥了瞥桌上的茶壶。忽然左手一掐指诀,茶壶就旋入半空转起来。 胡仙仙盯着滴溜溜直转的茶壶,眼中满是惊喜。 他潇洒地一挥手,茶壶稳稳落于桌上,”你可信我?” 第二章 是否神仙 胡仙仙拍拍手,心里乐开了花,原来这人不是个混吃喝的骗子,倒正是个杂耍艺人。鸿真记酒楼能请艺人,我们鸿宾楼不也可以请? 她高兴地说:”信!我信你是有本事的人。” 他嘴角轻翘,似乎想说点劝度她的话。 但他还没说出口,她已经蹦出句:”你的西洋戏法儿耍得真好!”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变戏法儿的!” 胡仙仙拍拍他的肩,拿话诱导他:”别这么生气,变戏法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艺。咯,我正想找个艺人招揽顾客,你留在我的鸿宾楼驻场表演,如何?我供你吃喝,还分一成利润给你。” 蓝袍道人有点发懵,胡仙仙笑眯眯地说:”你考虑好了再回答我,我不催你。你戏法儿变得真是不错,肯定能招揽很多顾客上门。唔,看来鸿宾楼能红火起来喽。” 蓝袍道人真不懂她是怎么想的,不当他骗子又当变戏法的了,他那样子似乎气得要吐血。 忽然一声脆响,是二胖端菜走得太急摔碎了盘子。蓝袍道人一笑,忙掐诀让盘子复原,重新回到二胖手中,连盘中菜肴都如先前那般鲜美。 二胖看看手中的菜盘再看看他,忙将菜放上桌子,自己向他跪倒叩拜。 ”活神仙,活神仙啦,你帮我改改命!我的命苦哇……” 蓝袍道人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出,弄得他手足无措。本来冷清清的店里因了二胖这一闹,引得些闲人来驻足围观,那些人叽叽喳喳地『乱』说着,让那道人更显得窘迫。 胡仙仙一把扯起二胖,一边数落着他,一边挥手让围观的人都走开:”起来,拜什么?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你不知道他用的是幻术呀?你以为盘子摔碎了,其实根本没碎,你只是陷入了幻觉。懂吗?只是你的幻觉。各位街坊快去忙自个儿的事,摔个盘子有啥好看的?” 二胖『摸』『摸』跪疼的膝盖看了看眼里喷火的他,又再看看眼神如刀锋的她,这两位可都是他惹不起的角『色』。 二胖低下头说:”我去瞅瞅蘑菇汤炖好没有。” 见二胖走远,蓝袍道人冷声道:”在盘子复原的那一刻你想起了一些事,对不对?” 胡仙仙『揉』『揉』有些紧绷的脸颊,撇嘴一笑说:”你是比那些骗子厉害,不光会说还会造出幻境,那些在我脑海中出现的片段是你造的幻境?我哪会是九尾狐仙转世?哼哼,我姓胡,我老爹又正好希望我貌若天仙而取名仙仙,可我胡仙仙绝不是什么九尾狐仙!” 他摇头轻叹,眼神中满是悲凉。 胡仙仙瞟一眼隔壁宾客盈门的鸿真记酒楼,又再看看自己这冷清清的鸿宾楼,下定决心要让他在这里变戏法儿招揽客人。 她板着脸对他说:”别装深沉,你到底愿不愿意在这儿驻场表演?你到处奔波也骗不了几个钱,不如在这儿又有吃喝,还有个正当谋生手艺。” 蓝袍道人有些生气了,”你怎么只知道钱、钱、钱?你何时才能灵智重开,慧『性』复明?” 胡仙仙歪着头笑看他,拖长语调说:”我不懂什么灵智开呀关的,慧『性』瞎了明了的,你要不在这儿表演可得付菜钱。咯,这盘菜,三十文钱。” 蓝袍道人气得在身上『乱』搜,”钱、钱、钱!要多少?给你!”可他什么也没搜着。 他见她摆出一副早知道他搜不出钱的神情,他拧了拧眉头,曲指掐诀。 胡仙仙听别人说过,有些身怀异术的人可以从阴司借钱。但是,从阴司借钱会折损修为,还会折损福禄。 胡仙仙猜想他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他是神仙才那么做,她可不想欠他人情。 她趁他指诀还未掐好,就握住他的手,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捏指头干嘛?又想玩幻术?你变出钱来我也不收,那不是血汗挣来的钱,用了会伤身损命。” 蓝袍道人猛地抽?出被她握住的手,脸『色』微红地说:”那你要怎么样?” 胡仙仙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还会脸红,挺有趣的,她“咯咯”笑起来:”你在鸿宾楼驻场表演戏法儿,要是你能让鸿宾楼重现宾客盈门的景象,我就相信你。” 蓝袍道人深吸一口气,大义赴死般答应着:”好,我暂且答应你。明日起就表演。” 胡仙仙觉得心满意足,朝厨房喊道:”二胖,给道长备好酒菜没有?快端来,好生伺候着。我要上街给我娘抓『药』,你们多聊聊,以后都是鸿宾楼的人,别生分。哟,倒忘了请教道长的高姓大名?” 他坐下来,准备吃菜,认真回话:”我姓程,道号浩风。” 她点点头,”二胖,待会儿帮程道长收拾下住处。” 她又望着楼上想,他该住哪儿?她和胡婶住三楼小阁间,伙计们住后院儿,二楼是客房,就让他住二楼转角那间本来用来守夜的小屋。 胡仙仙临走前再吩咐二胖:“记得帮程道长收拾房间啊,他住在二楼转角的小房间。” 交待完之后,话音未落她已出门,他就慢慢的吃着菜听二胖说着些杂事。 胡仙仙在街上边走边想,这个程浩风的幻术真是厉害。她在盘子复原的那一刻,脑海中真浮现出一些片段,还有一个片段还让她真有心痛无奈的感觉。 那一刻她自己恍惚是一只九尾白狐的样子,她趴在云海中一处不停旋转的高台上,她绝望的对着一片空茫哭喊…… 待胡仙仙从『药』店回来,程浩风的住处已收拾停当。 胡仙仙煎好『药』给母亲送『药』上去,顺便看他住得如何。她进门时,他正坐在这只有一个小孔当窗户的昏暗小屋里,打量着新家。 这屋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便满满当当,一个小衣柜都只能放门后。这让门没法全开,胡仙仙进屋都是挤进来的。 胡仙仙问他:“这屋子是为方便伺候客人设的,好让值守的人夜里歇会儿用。是有点简陋,程道长还住得惯吗?” 他苦笑着说:”我下凡之日对师父说三日即可回返天庭,天上三天便是人间三年。” 他顿了顿,见胡仙仙认真听他说话,才继续说:”我本筹划的是,用三月时间让你信道学经,用一年时间让你能懂常用经文并筑基修炼;再用一年时间让你入山苦修能在道法上真正登堂入室,剩下几个月就可带你云游四方做些功德。如此三年之后,你就可以自己修炼,我也就返回天庭……” 胡仙仙点点头,“你不用多说,我明白,我明白。” 程浩风愕然地问:”你明白?你明白还说我是变戏法儿的艺人?” 胡仙仙一脸无奈,似乎很能体会他心情似的说着:”我明白你们走江湖卖艺混口饭吃不容易,得时时练词儿,有时候练得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她又举起『药』碗,“不多说了,我还得给我娘端『药』去。程道长,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二胖说,不用客气。” 第三章 梦幻新星 胡仙仙上到三楼,这三楼上一边搭着架子晾晒衣物以及挂着腊肉,风干鸡之类;另一边是她和母亲住的阁子间。 阁子间里有一张大床,一张矮榻。大床是胡婶睡的,矮榻是胡仙仙睡的,这样是为了方便照顾母亲。 胡婶此刻坐在床沿上满脸怒『色』地说:“你咋才回来?是嫌我累赘不想管我了是?” 胡仙仙温声答道:”娘,今天『药』铺的康先生刚添了个孙子,他忙着家务事就开铺子迟了。娘,我等了快两个时辰才抓着『药』呢,你别气。” 说着走到胡婶身边把『药』碗递到她嘴边,胡婶推开『药』碗仍带着怒气说:”你别拿话哄我。这指不定是你从哪儿弄来的毒『药』。康先生一向最守时,你蒙不了我。” 胡仙仙轻轻一笑,哄小孩一般地说着:”娘,等你眼睛好了,我就招个好女婿,生个乖孩子,你呢就帮我带孩子。我哪会害你?” 胡婶没『插』话,她就继续解释:”那康先生是守时,可正遇上他儿媳『妇』头胎难产,他守着配催产『药』给产婆,他可怕他宝贝孙子出意外了。” 胡婶听得渐渐消了气接过『药』碗喝了『药』,她马上给母亲递上一颗蜜枣。 胡婶抿了会儿蜜枣气顺下来,她握住女儿的手神情又有忧虑又有疼爱:”仙仙,你以后可咋办呢?都拿你当霉星,谁敢娶你?” 胡婶唠叨着:”我是不指望能和你爹、你哥团聚了,我就盼着你有个着落,那我死了也就能闭眼睛啦。仙仙呀,康先生那儿子康厚朴可比你还小一岁,他都当爹了,你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哟。” 胡仙仙帮胡婶拢了拢散『乱』的发丝,挨着她的头说:”娘,我不嫁。我要把鸿宾楼经营得红红火火的,等爹和哥回来看着也高兴。娘,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有时候故意对我凶,你是想把我赶走,让我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嫁个好人家是不是?” 胡婶含泪叹气:”仙仙,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胡仙仙握紧她娘的手,含笑说:”娘,我不觉得苦。我们有这鸿宾楼总还不愁温饱,比起那些没个落脚处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是不是算好过的?” 胡婶脸『色』好了些,胡仙仙正觉得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得外面冷哼一声:”你若再不肯学道,早晚也会受冻饿而亡。” 胡仙仙猛一转头,程浩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外。 胡仙仙厉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程浩风不答话,胡仙仙使劲向他挥手说:“你快下楼去,别吓着我娘。” 听到这些声音胡婶忙问:”他是谁?他怎么那样咒你?你怎么让陌生人上楼来了?” 胡仙仙一边将还站着不动的他推到楼梯口,一边答应着母亲:”他是我请来变戏法儿的艺人,我这就让他走。娘,你先歇着,我等会儿再来陪你。” 到得底楼大堂中胡仙仙招呼众人都聚过来,大声吩咐:”大家伙儿来听我说几句啊,今天下午就暂时不营业了,咱们得准备明天开演的事。” ”三叔公,你来写个公告牌子挂在门口让来往的客人知道我们这儿来了艺人;二胖你敲锣在城里转一圈知会街坊邻居们明天来看戏法儿;三花你帮着程道长布置舞台;大牛哥你备好明天要用的菜。听好了吗?” ”我先去给三叔公找个木板写牌子,有啥不明白的就赶紧来问我,明天别出岔子。” 他们都点头称是,二胖提锣出去了,大牛走回厨房,胡仙仙往后院去找木板。 程浩风呆在大堂里不知该怎么布置舞台,三花倒是兴高彩烈的跑来跑去。她一会儿搬个椅子在大堂中央,一会儿又问程浩风要不要在大堂里拉个布帘子。 程浩风不停地摇头,一?一否决她的各种提议。 三花先还积极地重新想办法,后来就闷闷不乐的样子。当他再一次摇头时,她怒气冲冲地说:”你讨厌我就直说,别这也不行,那也不对的折腾人!我长得丑,可我也不会低三下四的求你喜欢我。” 程浩风被她吼得莫名其妙,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呆呆地问:”你说什么……什么丑?”他几乎没注意三花长什么样。 三花听了他的话,就气哼哼地把脸凑到他面前。他这才看清她本来周正的五官上布满麻子,他下意识的往后一退。 三花见他往后退,哭着说:”我不帮你布置了……唔唔,臭男人都是只会看脸蛋儿的!唔唔……好容易遇到个见我不转开头的,谁知是眼神儿不好,唔唔,一看清就吓着了……” 程浩风连忙上前扶着哭得似乎要晕倒的三花,她一下就靠到他身上,”你心眼儿真好,舍不得我伤心呀……” 程浩风一听又缩回手,她一下靠空摔倒在地。程浩风看着“唉哟”呼痛的她不知道该不该扶,她等了半晌没见他来扶,就自己翻身站起来。 三花狠狠瞪着程浩风说:”你故意整我?姑『奶』『奶』不帮你做事儿了,看你怎么跟小姐交待。”说着就拍拍屁股上的灰出门而去。 程浩风长叹一口气,正拖着木板往外走的胡仙仙正见着这一幕,抿嘴儿冲他一笑。 程浩风见她笑容里含着鄙夷嘲讽的意思,应该是对他有所误会了,他可真是哭笑不得。 喝着茶的三叔公在一旁笑说:”三花就这样,你别理她就是了。” 三叔公是个六十多岁的精瘦老头,笑起来他那山羊胡子就一翘一翘的。他是胡仙仙爷爷的堂弟,与其说他是鸿宾楼请的伙计,不如说是他见胡仙仙撑不起家业来帮她的。 程浩风见胡仙仙左手拿张纸,右手拖块长木板,就忙去帮她拿木板。 胡仙仙把纸递给三叔公说:”三叔公就照我写的稿子来写,用隶书写。” 又对呆愣愣站在一旁的程浩风说:“你舞台该怎么布置?要不要我帮忙?” 程浩风一摊手,一副自傲的样子,“我不需要布置什么,天地之间随处都是我的舞台。” 胡仙仙盯着他看了看,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没再细问,随口说:”那你来帮三叔公打杂,我去陪陪我娘。” 胡仙仙正要往楼上走,听见程浩风”咦”的一声:”胡小姐,你怎么『乱』改我的名字?” 胡仙仙轻轻一笑,”游学天方荣归故里,梦幻戏法新星程风风,这名头不好吗?” 程浩风直指着她,”我说过我是程浩风,取的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意境!” 见她全不当回事的神情,他又说:”当年师父收有七大亲传弟子:大师兄马鸣风,二师兄龙啸风,我排第三;还有四师妹凌若风,五师弟列御风,六师弟秦沐风,你是七师妹白回风。你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胡仙仙摇头轻叹:”什么风来风去的?你当艺人就要取个顺口的艺名才容易让人记住。还有呢,我姓胡不姓白,我不是白回风。” 程浩风颓然坐在椅子上,语气低沉:”你是白狐修真,因你『毛』『色』如雪师父为你取‘回风’之名,是用‘回风舞雪’之意。因你舞姿曼妙,恰合这名字意境。” 他见胡仙仙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长叹一声:”唉,‘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当年你一舞惊鸿连天帝,天后也为之沉醉。那时在紫星小筑,我写词、五师弟吹笛、六师弟吹箫、林师妹弹琴、沈师妹歌『吟』,你也忘记了?” 见胡仙仙盯着三叔公写字没在意他说什么,他一副失落伤怀的样子继续说:”你居然一点也不记得,当真是红尘容易『迷』人心智。最可气的是你还让我叫什么程风风?” 胡仙仙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懒得去细想,对三叔公说:”三叔公你尽管写,别理他。” 见他那样沮丧又劝慰他:”程浩风,你听着,我给你取个艺名是为你好。你要真是什么神仙下凡的话,你想让你师父的好友都知道你在这里变戏法儿?” 程浩风一下子从椅子上立起身,”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不能丢师父的脸?嗯,我就叫程风风,梦幻新星程风风。” 胡仙仙看他接受了她的安排就笑着上楼陪她母亲去了,她知道他一定很郁闷,可她却很高兴。 她怀着愉悦的心情陪了母亲;又收拾好了大堂准备好明天演出和接待的事宜;还让大牛做了几个拿手菜与伙计们聚餐小饮了几杯;她似乎过得挺滋润的样子。 入夜之后,伙计们安然而眠,程浩风在床上打坐,胡婶也睡得很安稳,胡仙仙却在暗夜里圆睁着眼睛。 胡仙仙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睡,她在月缺的那几晚总是会做噩梦,今天是八月二十八,她不想自己又浑身颤抖着醒来。 第四章 梦中缘起 胡仙仙对自己默念:”不要睡,不要睡,等初六的时候就可以休息,要撑着。胡仙仙,你不许睡觉!你自己被梦境吓得流冷汗是小事,要是梦里惊叫起来吓着娘了该怎么办?” 她实在想睡时就用手掰着眼皮,她也不能起床走动,她怕打扰母亲也怕别人知道她的这个秘密。可她忙活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不遂她的愿,仍是蒙眬睡去。 恍惚中,她在一条小河边追逐着一只蚂蚱,她是第一次跑这么远来玩。这儿有嫩绿的草、嫩黄的花,还有这种深绿的大个儿蚂蚱。她觉得很欢乐,她追蚂蚱追累了就躺在草地上,湛蓝的天空上白云悠然的飘着,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她一伸懒腰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屁股后面有东西在跟着手往上一扫?天啊,是尾巴! 她发现自己是小小的白狐狸,但她随即又释然了,自己肯定是被人说是狐仙的话听得太多才做这种怪梦。这梦虽怪却不恐怖,她『迷』『迷』糊糊的想,当只小狐狸也不错,过得挺舒坦的。 她还想这么梦下去,可梦境已变幻了,她在一座繁华城池中兴奋的扭来扭去。 她一手提着花花绿绿的几包东西,一手握着个酒葫芦,时不时的喝上几口酒。 她口中咕哝着说:”当人真好,当人真是好啊。这城里这么热闹,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好啊……真不知阿爹非得躲在深山老林里为了什么,修仙?天上有这么好吗?” 她晃晃悠悠的走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这怎么做的?能吃吗?” ”当然能吃,姑娘想要个啥样的?” 她弯腰细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糖人儿,过了许久才怯生生地指着个公鸡形状的说:”我喜欢这个。” 糖人师傅笑呵呵的递给她,”拿好。三文钱。” 她付了钱要走时又转身问糖人师傅,”我真的可以吃它吗?我咬它,它会不会叫?会不会流血?” 糖人师傅连同旁边的人都笑了,”你要不吃它,它也会化了啊。” ”这糖人都会叫会流血,我们可成神仙了。” ”姑娘要是不忍心吃它就送给我吃。” …… 她脸红红的转身就走,可她刚一转身就听见有人惊叫起来。 ”她有尾巴!她是狐狸精!” 她吓得酒葫芦都掉在地上,忙拉扯衣服遮掩。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她听得各种声音往耳朵里钻: ”难怪都不知道糖人能吃,肯定是个才成精的。” ”看她那样儿。难怪说『骚』狐狸,真是挺『骚』的。” ”快去请王道长啊,呆会儿要跑了。” ”不对,不对,该去请和尚。”…… 她瑟瑟发抖都要撑不住了,就快现出原形,一声怒喝传来:”你们都给我让开!一个个的胡说什么?你们瞧瞧,这分明是条纯『毛』的围脖儿!看清楚点儿!我表妹要是被吓出个好歹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她只见个少年举着根纯白的『毛』围脖给四周的人观看,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见他正颜厉『色』对着众人的样子,她觉得他就是她的亲人。 她不由自主地哭出声来,挨过去拉着他的手,”表哥,我再也不敢『乱』跑了。唔唔,快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他温和的冲她笑笑,”别怕,说清楚了就回去。” 他又冷声对众人说:”我表妹小时候生病发烧而智力有损,姑父姑母一向不许她单独出门,可她小孩心『性』哪在家中闷得住?今天她偷穿着她母亲的衣服跑出来,谁知她不懂穿衣搭配把围脖当腰带拴上。偏偏又没拴紧,以致于搭拉在长袍之下被众位当成尾巴。这青天白日的哪来什么狐狸精?众位是看我表妹脑筋不灵光便要合伙欺辱她么?” 他的气度自带几分凌人威势又说得义正辞严,众人都也觉得先前之事有些荒唐,有人小声说:”没看清楚嘛,都眼花了。” 接下来许多人都说是随着别人起哄,没仔细看。 他正要就此做罢带她离去,又有人说:”别放他们走。他们肯定是一伙的,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会看错?不管怎么说,等大师们来验过才能弄清楚他们身份。” 他冷笑一声:”你们连我也怀疑,是?我乃是淳和真人的弟子,我会是妖?” 有人肃然而问:”你说你是淳和真人的弟子?可说的是皇上御赐了朝天玉笏和策天玉简的那位真人?” 他微向那人颔首,”阁下所说正是家师。” 那人向众人说:”让他们走。咱们请的那些只会鬼画符的道士和只会念咒古经的和尚那比得上淳和真人的弟子?” 他向那人稽首,那人忙拱手还礼,可两人还没客套完,又有人说:”他说他是淳和真人的弟子他就是啊?我还可以说我就是太上老君下凡呢。不拿出点证据来就不许走!” 这样一来本已散开的人群又围拢来,纷纷要他证明他所说为真。他面『色』如常,但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气,她把他的手攥紧,她怕他胆怯退缩将她交与他们,也怕他将事情闹大弄到无法收拾。 他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他的手,她反而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他不耐烦的瞪她一眼,她只得松手。 他见她含着泪四处『乱』望,惊惧无助的样子又心中一软,”你不用怕,哥就带你回家。”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玉印向四周展示一圈,”各位可有识得此印的?” 众人中有些见识的人都已认出这玉印是授箓道士的法印,有识得篆字的人念出印章上刻的字:”清睿子程浩风。” 他收回玉印,”诸位可看清楚了?在下正是程浩风。” 众人多数是凑热闹的,见他拿出玉印已信他,纷纷散开让路。可有几个想滋事逞能的仍然拦阻,他冷喝一声一柄小玉剑忽然飞入空中在那几个人头顶旋转。 他『逼』视气焰最盛的那个人眼睛,”你们到底要怎样?是要我师父亲自前来,你们才放我兄妹二人?” 那几人在玉剑飞出时已经惧怕,再听他以淳和真人名头来威胁,都屁滚『尿』流的跑开。 他拉着她大步朝城外走去,她提着些『乱』七八糟的货物跌跌撞撞跟随。 出城走至一处小山坡后,他停下四处观望一番后说:”没危险了,你快回家。” 她的货物都被人群挤散开,她只有全抱在胸前,”啊?你不送我回家?” 他嘴一撇,”你还真把自己当我表妹了?别磨蹭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她忙丢开货物去拉他,”你有什么要事?我帮你。” 他无奈一笑,”你能帮忙?不添『乱』就不错了。我是因你与我五师弟同族才救你,你快回去,别缠着我。” 说着话他又皱了皱眉头说:”以后可不许再喝酒,尾巴又出来了。” 她惊慌的扯衣服去盖尾巴,可尾巴并没有『露』出来,原来他是要趁她低头的时候走开。 她赶紧边追边喊:”你等等,我只是还问你个事儿,不跟着你。” 他本已踏地借力凌空而起,听她如此说又冷着脸旋身而下,”有事快讲,我真没闲空与你歪缠。” 她跑得脸红气喘,弯着腰猛喘几口气后才说:”你说你的五师弟与我同族是什么意思?他也属于狐族?你师父要收异类弟子吗?” 他脸『色』温和起来,带着崇敬之『色』望着西北方向说:”我五师弟正是玄狐之身,师父仁善慈和,有教无类。你是想拜入我师父门下?” 她点点头,他就说:”那你明年九月到秦州云华观,我师父还将收一名关门弟子。但想拜入我师父门下的人很多,要过三关考验,你应选之前要勤学苦炼才有可能得选。”他说完不待她答话已踏地凌空飞远。 她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喊:”我们云华观再见!”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淳和真人的弟子。 睡梦中的胡仙仙嘴角牵起笑意,她似乎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小狐狸,但又似乎在看戏。 她在笑那个小狐狸一心拜入云华观门下,其实敬仰淳和真人的心思没多少,倒全是亲近这清睿子程浩风的心思。 明明是想一定要成为他的师妹好与他朝夕相处,却要自欺欺人的以拜入道门修炼道法为借口。 她又叹,那个程浩风真如初春之风,有着寒冬的高洁冷峻,又有着暖春的和煦温润,为什么自己所见的程浩风有点呆头呆脑呢? 第五章 天仙临凡 在胡仙仙半睡半醒的『乱』想时,梦境已变,变作一处悬崖,崖上有两个人。 这两人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站着,西风烈烈吹得两人均是发丝飞舞,衣袂飘『荡』。 那个小狐狸含泪分辩说:”我没有串通黑龙,我怎么会害三师兄?” 她对面的银白道袍女子面若寒霜,冰剑似的眼神让胡仙仙在梦境中也缩紧身体。 那女子说:”你没有串通黑龙?若不是三师兄被你扰『乱』心神又怎么会被它逃走?这就是你和那黑龙预谋好的!如今黑龙纠集妖孽为祸,人间洪水肆虐,三师兄若不能降伏黑龙就将受五雷轰顶之刑!你还说你没害他?” 小狐狸紧咬牙关才让自己忍住泪水,”我去帮三师兄,一定降伏黑龙。” 白衣女子冷笑:”你去不了。师父将你困在这独角峰上就是怕你去见三师兄,怕你动他的心,『乱』他的『性』!” 小狐狸心中一沉,胡仙仙也跟着心中一沉。胡仙仙『迷』『迷』糊糊的催自己快醒来,她觉得这个梦要变噩梦了…… 可胡仙仙的腿蹬了几下,没醒过来。她觉得自己在不断下坠,一片空茫中她自言自语:”我不想过与他近在咫尺却连句心里话也不能说的日子,这样的长生是永恒的煎熬,我宁愿只要一刹那的相知相许。” 胡仙仙记起这女子就是白回风,天庭侍御司司宴仙女,天仙位。天仙仙阶这在天庭中并不算高位,但却让无数红尘中人歆羡不已。 是的,千万年不死之身,千万年不变之容,本是多少人不可实现的梦。 可是对于白回风而言,却成了千万年的寂寞,千万年的心结。所以,她乞求天帝,天后,让她临凡重修。 她匍匐跪在天庭通明殿中,天帝的语声平和中透着威严:“临凡重修?是不愿受天规束缚还是对天仙之位不满?” 她的头埋得很低,不是畏惧天帝,而是怕见列于两旁的臣属,那些臣属中有她的三师兄程浩风。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落寞与慌『乱』,她低着头低声答道:“小仙修为浅薄,法术低微,不配为天仙。” 天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之『色』,因亿万年来他见过很多嫌位低职卑的神仙,自己说自己不配为仙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但他也仅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情绪显『露』之后,就不动声『色』地问:“你说你不配为天仙,岂不就是说本尊无识人之明?不善用人?” 白回风心中一凛,她没料到此举会引得天帝动怒,急切解释道:“小仙绝无此意,小仙只是处于众多修为精深的仙长之中,常常自惭形秽。” 天帝环视众仙一周,沉『吟』不语。众仙也默然,她等待得快要窒息,仿佛这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终于有人说话了,是那个让她烙印于心,此刻却很怕见到的人——她的三师兄程浩风,刑律司的校勘天仙。 他出列向天帝禀奏:“启奏陛下,请恕我七师妹莽撞求请之罪。她以一身之力诛灭黑龙,救护万民,此等功绩正当得证天仙之位。” 白回风眼中蕴满泪水,她把头埋得更低,以免迎上他的目光:“我救万民是巧合,并不是我真有那样大的修为和法力。众仙都是品行端正,道法高玄,应当证位。” 程浩风还要再说,天帝出言:“此事不可再牵扯他人,如此议论比对,天地之中就无人有资格证仙位。”他只得无奈的退回队列,大殿中又陷入沉寂。 这一次打破沉寂的是天后,她微微一笑:“本君猜你是听了些冷言冷语才会说出这赌气的话?前些时候的万仙会,请了不少各路散仙、有为地仙,是他们说了你?我等虽为仙家,但终从红尘中而来,各有『性』情。你终归是个少年女子心『性』,定是听了些讥讽之言就要赌气临凡。” 天后待她和善,她心里视天后为母,天后在众仙面前如此维护她,怎能不让她感动?可天后猜错了,她不是因那些闲言碎语才决意临凡。 白回风脑海中浮现起那惊心一幕,那是在万仙会快结束之时,四师姐凌若风来找她。 凌若风是西域凌山山神,虽是地仙位,但她所辖地域广阔,又深得凌山周围百姓百姓爱戴,因而受邀上天庭来赴会。师姐妹俩说了些别后重逢的问候之语,又说些万仙会上的趣事,然后无话可说。 白回风与凌若风在学艺之时交情淡薄,还因都对三师兄程浩风有情意早生嫌隙,本无多少旧情可叙,由此气氛尴尬。 凌若风饮尽茶起身,白回风心下一松,以为她要走,可凌若风却问:“天庭之中可有僻静避人耳目之处?” 白回风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带着凌若风到了南天门旁的云瀑观凡台上。观凡台畔的云瀑正是云滚雾翻,银河水倒泄奔流之声如雷,这是上仙偶尔查探凡界的所在。这样一处地方是仙凡皆难看见,难听见的僻静之处。 凌若风向观凡台下一瞥,一向清傲的她竟柔媚一笑:“七师妹,可愿再入凡尘?” 白回风不解的反问:“勤修苦炼只为飞升上天,又何苦再入凡尘?” 凌若风的笑容渐渐变冷:“是因三师兄在天庭有职事,你能常常见他,你才如此回答?若是三师兄被谪入凡,你定会随之入凡。” 白回风心中浮起不祥之感,但还是镇定而言:“三师兄在刑律司并无半分过错,怎会被贬谪?” 凌若风笑容消失,眼神冷厉的看着她,也不回答她的疑问,反而说:“你对他的情意,我对他的情意,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与我本来两情相悦,只因你的出现才让他情移心『乱』!” 白回风轻声叹道:“你我皆已为仙,何苦再说这些前尘往事?” 凌若风仰天长叹,将快流出的泪水忍回去:”为何不要再说?你成就了天仙之位,就怕其他仙家知道你从前做的那些龌龊事?” 白回风默然无语,她不想和凌若风争执。 凌若风见她不争辩,觉得自己在气势上压制住了她,心绪也就平复很多,“你知不知道,三师兄对我们之间的纠葛到底是什么态度?” 白回风没有回答,她不想表现得太急切,可她焦急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凌若风的眼神有几分得意:“三师兄说,当年他选择一心向道,不谈儿女私情是他不想伤害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也许不爱我,但他对你也并非情有独钟。他还说,我不能登天仙位也有他的过失,怪他太犹豫又太自负,才惹出黑龙之祸。我说黑龙之祸不怪他,只怪七师妹你扰『乱』他的心境,他也没有反驳我。” 白回风的心已经抽痛不已,自以为和三师兄有独特的默契,却原来在三师兄心中她并不是独一无二。 她面上还是强装不以为意:“就算是如此,那又如何?三师兄不可能因这些就被贬谪入凡,哪个神仙没些前尘往事?” 凌若风笑起来:“若是黑龙虽死,魂魄却未灭,早晚要卷土重来呢?天上人间都逃不过一劫。这一劫,将比当年浩劫更加惨烈。” 白回风淡然说:“若天数该当那般,又有何惧?” 凌若风盯着她的眼睛,冷厉道:“你真的不怕吗?当年可是你和妖魔串通,放走黑龙的。” “我放走黑龙?当年的悬案已经由天帝定案了,你还想来冤枉我?三师兄早就说过,是轮到他看守法阵的时候,粗心大意才致黑龙脱逃。”白回风看向凌若风,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些她此行的真实目的。 可凌若风避开白回风的目光,她向观凡台下的茫茫云海一瞥:“祖师留下的法阵又不是人间的牢狱,只要阵法不被破坏,看守的人根本用不着严防死守。黑龙能逃脱,肯定是阵法受损。” “阵法受损?就算是那样,又与我何干?”白回风被说得疑虑丛生。 凌若风笑起来,一向清冷孤高的她竟笑得花枝『乱』颤。 白回风凝眸看向茫茫云海,“你在怀疑我破坏阵法?当年你就凭这样的推断认为我和妖魔串通一气,去师父那里诬告我?” 凌若风轻摇头,脸上仍带着笑意:“我没有怀疑过你,我知道是谁破坏了阵法。我为了维护这个人,只能冤枉你。” 白回风的眼睛睁圆了,定定的看着凌若风。 凌若风的神『色』又冷淡起来:“你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他就是你我都倾心不已的三师兄程浩风。” “不……不可能……”白回风往后退着,想要离开。 凌若风拉住她:“你看看这是什么?” 白回风看一眼她『摸』出的古怪陶瓶,心尖儿莫名其妙一颤。 “这瓶中所装的是‘万念腥『液』’,是万物的各种私欲妄念提炼而成,可谓最污秽,最邪恶的东西。他就是用这东西让最纯净,最正直的‘镇龙囚玄阵’产生了一丝裂缝……” 白回风已听得脸『色』煞白,但她还是不愿相信,“这个瓶子在你手上,怎么能证明是三师兄用这东西破坏了阵法?” 凌若风平静地说:“你不相信是吗?你相不相信都无所谓,我有什么理由要冤枉自己的心上人?” 白回风想不出凌若风冤枉程浩风能得到什么好处,她无力地问:“三师兄为什么要放黑龙?” 凌若风冷笑一声:“这就要问你了!是你蛊『惑』他那么做,还是他因你心烦意『乱』受了黑龙蛊『惑』?总之都是因为你,一向机敏谨慎的三师兄才会犯糊涂!” 白回风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认为一切都是因为我,所以当年你就诬告是我放了黑龙?” 凌若风一脸恨意:“我亲眼看到他将‘万念腥『液』’倒在一处阵眼上……我以为诬告你可以有一石二鸟的效果……可以除去你这个眼中钉,可以保全三师兄不被人发现,让他感激我。没想到……没想到师父那个老糊涂只是把你关起来……” 白回风淡淡一笑:“师父那样明睿的人怎么会随便冤枉人?但他也没有冒然相信我。他关我在独角峰就是想等黑龙之『乱』平息后再慢慢审问我,没有包庇我的意思。你更没想到的是,三师兄会主动站出来说是他放了黑龙……” 凌若风的声音都尖利起来:“我煞费苦心的用计要除去你,他倒要不惜『性』命的承担罪责救你,你很得意是?你以为在他心里,我比你重要?哼哼,要是他真的那么在乎你,就不会说是粗心大意让黑龙逃脱,就会直接承认是故意纵放黑龙……” “不是他不承认,是师父和师兄弟们都以为他是为我顶罪。一直在后山苦修的大师兄临死之前也说是黑龙自己挣脱阵法束缚,破空而出的!三师兄只是一时失察没有发现阵法已出现裂隙……” “不必再废话了!”凌若风一声厉喝,“你到底愿不愿意救程浩风?” “我救他?” “你还在犹豫什么?黑龙是你诛杀的,你的锁心玉瓶因此碎裂。只要你肯临凡重修,就有机缘寻回碎片,修复锁心玉瓶。锁心玉瓶修复之后,归齐我们所持的祖师遗留圣物就可以重建镇龙囚玄阵……” 白回风心中还是有些『迷』茫,“只要重建镇龙囚玄阵,就可以阻止黑龙为祸人间。只要彻底除去黑龙,当年的事就没人追究……” 凌若风紧攥着白回风的手,“你已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为什么还不肯答应临凡重修?如果当年是我赶去救下三师兄,杀了黑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不是不答应……” “你想想,三师兄当年只是判定为渎职失察,致使黑龙脱逃就被罚‘五雷轰顶’之刑……如果是故意的纵放黑龙……” 白回风的心尖儿又一颤,想起当年三师兄立下不能捉拿黑龙就甘愿受刑的誓言。自己从独角峰跑去救他时,他一面受刑,一面还要与黑龙苦斗……当年若是再迟一瞬,程浩风必死无疑。 白回风含泪接着说:“他若是故意纵放黑龙必将被削去仙籍,剔却仙骨,斩断仙缘,关入冥司黑狱受尽酷刑……永生永世受折磨,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凌若风眼中也闪起泪光,“你真的忍心看他落到那一步?你真的忍心让他和世间万民永远都活在黑龙的阴影中?” 白回风的心很『乱』,『乱』得神智都不清醒。她还在凝神思索,可凌若风不待她细想就拉着她离开观凡台…… 不久之后,白回风就向天帝天后请求临凡重修,多位仙友苦劝她仍执意临凡。 轮回台畔风声如吼,白回风一身素衣,赤脚立于台上闭目等待堕入凡尘的那一刻。 她听到师父叮嘱的话语,听到二师兄龙啸风的祝福之声,她没听到程浩风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睛看看程浩风有没有来送她,她又不敢睁眼。 轮回台飞速的旋转起来,白回风忍不住睁开眼睛,她在自己要陷入一片空茫之前,回头大喊:“三师兄,你会不会渐渐的淡忘我……红尘滚滚,不知此番临凡结果如何,你看我在红尘中挣扎沉沦,可愿来度化我……” 白回风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已堕入凡尘的她不知道在茫茫云海的另一边,程浩风在蹙眉遥望。 程浩风心中暗道:七师妹,在人间等我。我会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下凡去找你,到那时候我就会有足够的力量掌控一切。七师妹,不要怨我让四师妹来激你临凡,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做一对再也不怕他人拆散的神仙眷侣…… 第六章 前世今生 白回风落凡之后,第一世是农家女,在采桑之时被财主看中强娶回家为妾。她不肯与财主同房却常凝望天空,对着空气说些甜言蜜语,财主认定她与人通『奸』,她被浸猪笼而死。 临死前,她心神突然清明,心中悲问:三师兄,你怎么没来凡尘寻我?是忘了我吗? 第二世,她是被尼姑收养的孤女,她与师父住在深山里清苦修行。当朝国师以振兴道门,驱逐外教为旗号大肆灭佛,她们也没能躲过。她痛斥国师不是真的诚心向道只是想揽权称霸,她被架上火刑台,活活烧死。 在她被烈火焚身之时,心中惨烈呼号:三师兄,你真的忘了我?你怎么忍心看我受此酷刑? 第三世,她成为护国长公主。她辅助同胞弟弟保住太子之位,顺利登基。可他们姐弟俩一时心软,没对夺嫡争位的庶出王子诛杀,只是贬他到荒凉之地任番王,结果番王勾结朝臣反叛成功。皇上被暗杀,她为了家族中人能保命饮下毒酒。 毒酒入肠,五脏六腑钻心剧痛,她七窍流血、泪落如雨:三师兄,你真的忘了我,若是再有生而为人的机会,我不会再等你来找我。 第四世,她是将门之后。她自小苦练武功,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巾帼英雄。她父亲征战一生满身伤痕,年老之后仍在为国『操』练新兵,她兄长也为国从军。在外敌入侵时皇上就封她的兄长为将,让他上阵冲锋,战事一停就贬他为守关小令常年戌守边关。 在『奸』佞撮弄之下边关守军多为老弱,并且克扣军饷连武器也配置不全,外敌又越来越强大,终致关隘危在旦夕。他父亲请求朝廷发兵救援被拒,父女二人只得带上家丁族人自去援救。可他们虽热血英勇又怎敌得铁骑敌军?她被冷箭『射』下马,死于『乱』军中人踩马踏。 在灵魂出窍的一刹那间,她苦笑轻叹:我这一世死得最难看?这被踩踏成一滩肉泥的样子可千万不要让三师兄看到。 第五世,她是蛮荒之地的猎人之女。她『射』箭极准,族人们因她而猎物丰足不受冻饿。族人都很尊敬她,族中巫师却因她威望渐渐高于自己而嫉恨她。她因吃了不易消化的兽筋而腹胀就被巫师说成是中邪,强行以释解邪气为由将她开膛破肚。 她被藤条捆缚着,病得脱力的她只有用眼中的怒火向阴险的巫师反抗,这当然丝毫改变不了她将死去的结果。她愤慨地想:三师兄,你不来度化我也无所谓,我下一世要当医师,让世人不会再因愚昧枉死。 第七世,她真是悬壶济世的医师。她自幼随父学医,犹为善长『妇』产之术。王爷妾室之间争宠,一名宠妾被人下『药』以致胎死腹中,宠妾也因小产体虚病亡。王爷治家不严被人耻笑,为保颜面便硬说是她用错安胎『药』才致死。 她要求入府察验尸体,她察出真相后,那下『药』的真凶却忽然毒发身亡。明明是王爷不愿家丑败『露』,却要诬告她庸医误人,还故意的毒死证人。她被判死刑,斩首于菜市口。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那些朝她吐唾沫,扔烂菜叶的民众,恨恨地想:我怎么临死才想起自己是落入凡尘的仙女?我入凡到底为了什么?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我若有来生,再也不这么善良! 第七世,她是山寨女匪首!她任情随『性』,可以为弟兄们赴汤蹈火,也可以为穷苦人仗义出头,但她也有凶『性』大发滥杀无辜之时。她纵情恣意的过了半生,被最倚重的心腹引来官军破寨,她也跳崖自尽。 悬崖之下寒风凛冽,她咬牙切齿地发誓:我竟然是落凡的仙女,我怎么那么笨地相信他人?来生要多读诗书,聪明一点。 第八世,她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她满腹才华无处展现,只因貌美被选入宫中为妃。她举止娴雅,文采出众,但她不愿巧笑娇语迎合皇帝而被冷落幽宫。她在只有怨词悲歌遣怀的孤寂生活中,只入宫三年就悒恨而逝。 秋风冷雨的夜里,病床上的她恍恍惚惚想着:我是因三师兄才临凡重修的,他真忘了我么?若是他见我在红尘中与其他男子打情骂俏,会是怎样心情? 第九世,她是青楼烟花女子。她会琴棋书画、歌舞弹唱,许多王孙公子为她一掷千金,她却不愿意为他们展『露』一笑。她的清高激怒了一位想赎她为妾未成的富商,他用钱收买地痞流氓去闹她的园子,哄走她的客人。 几番下来,她渐渐无人捧场欣赏才艺。老鸨见卖艺已无人上门就『逼』她卖身,她不肯屈从,以剪刀刺喉身亡。 锋利的剪刀刺入喉中,鲜血迸溅之时,她眼中也满是血『色』:三师兄,若有来生再不期待你来度化我!我也再不愿在红尘中沉沦,我要自己拥有无上道法! 第十世,她是一个客栈小老板的女儿。天庭之中的他已看过她那九世凄苦人生,他向天帝请求入凡点化她再结仙缘。 “这第十世不就是我吗?”胡仙仙突然从梦中惊醒,眼角还挂着泪珠。 与此同时,那小屋中打坐的程浩风并没有静心打坐,他心中热切想着:七师妹,我们的机缘终于到了! 起床后,胡仙仙以冰水洗脸,强令自己摆脱梦境,可一恍忽,水中漾起的全是梦中景象。 她拍拍自己的脸,她要去问问那个程浩风,她以往做噩梦都只是恐怖片段,从不会有如亲历的真切感受,她认为是他用幻术所为。 胡仙仙妆扮好即下楼敲响程浩风的房门,”程风风,你早些起来,到大堂我有话问你。” 她刚坐下他就到了,他瞟她一眼,”胡小姐昨夜没睡好?” 她听得怒火中烧,”当然没睡好!你安的什么心?这样捉弄我?” 他一愣,”我捉弄你?我见你脸『色』泛青,眼带黑圈便好意问候你,你怎能如此『乱』苛责人?” 她『摸』『摸』自己的脸,满怀疑虑地说:”不是你故意用幻术让我尽做噩梦想醒都醒不了?我从前就算做噩梦也不至于会憔悴得这么明显啊。” 他认真的看着她说:”你每月的二十八到初五这几天月缺之日就会噩梦连连?你应该随我修道,不然你永远无法明了原因。” 她点点头,”你说得对,是月缺之夜就做噩梦。我也明白自己的命运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一样,可我真得守着鸿宾楼,除非我爹和哥能回来撑起这个家。” 程浩风轻摇头,劝说她:”你对尘世眷恋太多,这不能让你的亲人过好,反而会给他们带来灾祸。你本不应该属于这个尘世,你不觉得你的梦就是你的前生吗?” 她叹着气说:”我已经给他们带来灾祸了,我必须弥补。你要真的是神仙,你一定有办法的。我这会儿脑子里『乱』『乱』的,我都要真相信你是神仙了。” 两人说着闲话时三花打着呵欠走过来,一见他们同桌坐着就”哟呵”一声,”你们大清早的就在这儿勾搭啥呢?” 胡仙仙啐她一口,”别『乱』嚼舌根儿。你快些把早饭做好,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程浩风见她要走开去忙活,拉她一下,”你真要我耍戏法儿?” 她不解的问,”你不都答应了吗?可不许耍赖。” 他还没有作答,三花端着盘咸菜出来正见他拉着她,”呵哟,都拉手了。” 胡仙仙红着脸甩开他的手,正『色』说:”你要是能让鸿宾楼重现宾客盈门的景象,我可以信你,随你修道。我说过的,不变卦。” 他点点头,”你今年芳龄几何?” 胡仙仙答道,”二十岁,年龄大了就不能修道吗?” 他还没说,三花又抢着嚷,”她都二十一了!她尽爱把自己说小。收我,我才十九。” 胡仙仙一扯三花肩膀,”快去看粥熬好没有。” 又讪笑着对他说,”我腊月初七才满二十一,这才八月二十九,我没撒谎。” 他忧虑的说:”你的时间可不多了,我还以为有三年可用,但以你噩梦频频的情形来看你难活过二十二岁。” 她一愣,又”呸呸”几声,”我真是糊涂了,大清早的找你闲扯什么?让你这样咒我。我可把霉气都吐出了,你自己触了霉头别怪我啊。” 她说完就上楼服侍母亲梳洗,然后扶母亲下楼吃早饭,几个人吃完后就忙忙碌碌的将鸿宾楼整备得喜气洋洋。 那门匾两边各结朵红绸花,那门旁墙上写着:瓜子茶水随意吃喝,只收酒菜和住店的钱。 最显眼的是门口木牌上由三叔公隶书写成再请人填上金漆的大字:天方国游学多年的戏法大师——梦幻新星程风风在此驻演! 尤其是那用红漆勾边”的梦幻新星程风风”七个大字,醒目直让人不想看也跳入眼睛来。 鸿宾楼的人都满怀期待的站在门口,连胡婶也由女儿扶着笑盈盈的随他们站着。可惜,等了快一个时辰也只见人来人往却不见一个进店。 胡仙仙见母亲脸『色』有些发白就说:”娘,我扶你上楼歇着。” 胡婶确实腿酸脚软了,可又不好先去歇,她担心自己歇着了会让伙计们泄气,硬撑着说:”我眼睛是不行了,身子骨还行,歇什么?三叔都还站着呢。” 她这一说,三叔公咳起来,”我可不想站着,咳……我真是老了……” 胡仙仙连忙说:”三叔公,你还是进屋坐着。娘,你要不想上楼呆着,我搬椅子来你就坐这儿好?” 胡婶点点头,她看不见可她能听见,这么久了没有一个顾客上门呢,她问女儿:”仙仙啦,这一年都这样?” 厨师大牛见胡仙仙去搬椅子了,就接口答应着:”总有几个人的,就今天最少。” 胡仙仙搬了椅子过来,温声安慰着母亲:”娘,你别费心,这天儿还早着呢。” 二胖打着呵欠嘟哝着:”往常虽说没大客商来,总有几个贩盐的来歇脚吃饭。今天怎么连个鬼影儿都不上门?” 胡婶忙喝住他,”可不许说些歪话,开店做生意的人得和气,对人和气,对鬼神也不能冒犯。” 三花”嗤”的一声笑起来,”本来就是鬼影儿都没有一个嘛。”她伸伸腰,”反正也没人,我出去逛逛。” 胡仙仙横她一眼,”上哪儿去逛?又去东阜街的书塾看那些书生?” 三花被说得脸『色』通红,急得一跳脚,”谁是去看书生?我是那种发花痴的人?人家是去听先生读诗书,认不得字儿就听听也好。” 他们都嘻笑起来,程浩风却严肃地说:”敬慕圣人的贤德之文是很有功德的事,她虽不识字能聆听教诲也是增长慧心。” 三花听了他这话就向胡仙仙挤着眉眼儿笑,”你们听到了?他可在夸我。” 三叔公嘿嘿干笑着说:”他是根本没弄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注意到他一直在察看这周围地形。” 二胖忙问程浩风:”你是在看鸿宾楼的风水?是不是这儿的风水不好才生意冷清?” 胡仙仙见程浩风还在观望左右,瞪了二胖一眼,”他一个变戏法儿的能懂什么风水?我去静一静,想个揽客的法子,你们也都回屋歇着。”她说着先自己进去。 程浩风看着她的背影说:”总是抢话,凡俗之人就是不知礼节,毫无涵养。” 胡仙仙突地转过身,她嘴一撅想要回敬他一番冷言冷语。可见他那似乎就等着她说话,然后他就可以趁机教训她的阴险表情,她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她才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进屋上楼想揽客的法子去了。 他们也都进屋坐着,二胖挨着程浩风坐下神神叨叨地小声问:”道长,别管小姐怎么说,我是信你有道行的。求你说说,这鸿宾楼的风水到底有没有问题?” 程浩风搓了搓鼻子后才慢条斯里地说:”鸿宾楼地处南通街,算是南正街的辅街。这南正街是交通要道,又是驿馆与各省会馆所在之地,这是商贾云集的繁华所在。而作为南正街的辅街南通街也很繁华,这里又有骡马市,应该会有不少客商住店吃饭。” 二胖听得直叹气,”你说的我们都知道,我是问鸿宾楼风水好不好?” 程浩风看他一眼,”好。” 三叔公捋捋胡子笑着说:”当然好了。我堂兄,也就是仙仙她爷爷在的时候有很多达官贵人都不肯住官府的驿馆就点名要住鸿宾楼。仙仙她爹当家的时候生意也好,要不是那年,唉……” 说起当年的事胡婶就听得滴泪,”都怪我没用,让车家占去了一半酒楼……后来又和景阳琥珀酿的坊主闹崩了,这琥珀酿的货一断,那些小作坊的酒不辣口就发酸,哪能让客人满意?唉……我真是没用,这两年瞎了眼睛就更成了废物……” 三叔公本想说说鸿宾楼的辉煌过去却不料惹得胡婶伤心,尴尬地说:”侄媳『妇』儿,这哪能怨你?你一个『妇』道人家接连遭受噩运,能撑到如今已经不容易。” 三花坐不住,在大堂里晃来晃去,”这没顾客上门,咋也没街坊来瞧热闹呢?” 二胖皱着眉头望向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可就是没人往鸿宾楼里走,”就是,这陵州城不像京城那样天天有稀奇事。这天方国来的戏法儿艺人,照理说应该吸引不少人来看个新鲜。还有啊,那些爱贪便宜的大妈大嫂怎么白吃的瓜子儿也不来尝尝?” 一直闷声不吭的大牛嗡着声说:”来人了。” 二胖满面笑容的起身准备迎接客人,哪知来的却是隔壁鸿真记酒楼的伙计。 那伙计在门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也请了艺人来助兴?演啥的?别是演鬼戏的?” ”演给你这小鬼儿看的!”胡仙仙换了身衣服走下楼,一见老对头的伙计在拿话挤兑人就冷声喝斥。 那伙计一见了胡仙仙就叫了声“妈呀”,飞快跑走。 第七章 骗钱引客 胡仙仙瞪一眼那伙计背影,“跑得倒快!知道我饶不了他。”又满怀信心的看向门外,”一定是我先前那身白底小蓝花的衣服太素净了,我换身喜庆点的衣服,保证客似云来。” 鸿宾楼里其他人这才注意到她换的衣服,也明白那伙计为什么吓跑了,他们都被她新换的衣服惊得说不出话。 她葱绿的衫子上是桃红的大花,粉红的裙子上是鹅黄的大花,她移动脚步之时可见大红绣鞋上是深紫大花。 三花『摸』『摸』自己的脸,好让惊得张了半天的嘴合拢说话:?”小姐呀,你这身打扮可比北门城墙根下拉客的老?婊??子还『骚』。” 胡婶看不见女儿这时的模样,听三花这样说一下心底火起,”仙仙,撕了三花的嘴巴。太没规矩了,敢这么说小姐。” 胡仙仙应一声”行’,就抓了鸡『毛』掸子去打三花。三花呢专往胡婶和三叔公身后藏,胡仙仙顾及长辈,压根儿没法打着她。 程浩风实在被他们打闹争吵,弄得烦躁不已。 他高喝一声:”别闹了!胡仙仙你那样子确实不喜庆,还花哨难看。” 胡仙仙停了追逐打闹,认真问他:”那怎么办?我们咋样才能引起顾客注意呀?” 程浩风表情有些悲凉,没说该怎么招揽顾客,倒说起他七师妹白回风。 他说白回风喜欢穿白衣,但又不像四师妹那样只穿银白『色』的衣服清冷得让人不敢接近。他说白回风会按四时季节穿各式白衣,美得飘逸柔婉。 春天之时,她穿玉白『色』道袍,道袍外披着淡黄薄衫;夏天之时她穿雪白纱裙,裙边绣着淡红『色』荷花;秋天之时她穿素白长裙,肩上披着茜红的霞帔;冬天之时她穿粉白『色』的道袍,出门就披上火红『色』披风。 听着他的叙述,胡仙仙似乎真见了那样一个飘逸柔婉的女子穿着不同的衣妆在一个仙境似的地方读着经书、舞着宝剑。 只是,她很快又甩甩头甩开头脑中的那些景象,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是没你说的那样穿好看。可要照你说的穿,根本不耐脏,我洗衣服都洗不过来还做什么生意?你倒想想怎么让顾客上门,扯这些没用。” 程浩风上下打量她一番,沉声说:”你蒙上脸就行。” 胡仙仙生气了,”你也当我是霉星?怕见我这张脸?我天天在街上走也没见他们都死光?” 他没半分歉意,还挺认真地说:”那是你年龄还小,你年龄越大,周围的人就会越倒霉。人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他们以为看不见你的脸就可以当你不存在。你为何不遂他们的心?” 她扁了扁嘴,”蒙着脸很不舒服的。还有,不许说我会让周围人的倒霉,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让你第一个倒霉!” 程浩风听了却是一笑,”你不是吹嘘说我是游学天方国的戏法儿大师吗?天方国女子都蒙面纱,你为何不扮作天方女子助我演出。” 她恍然大悟地拍拍额头说:”我怎么没想到?我是可以扮作天方女郎的,那样表演多有气氛。” 她马上往楼上跑,”三花,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驿馆找那个天方来的商队买点衣服。二胖,你提锣出去告知街坊,我们九月初一再正式开演。” 她换了衣服就和三花一起出去了,胡婶听女儿脚步声已远,对程浩风说:”我女儿胡『乱』说话咒你倒霉,你怎么还笑?别人是要骂她的。” 程浩风苦笑说:”她并不是咒我,是真话,我真的是第一个倒霉的。” 胡婶”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话。 胡仙仙和三花回来时各抱着一叠衣服,在上楼换装之前胡仙仙对三花说:”可要小心点儿穿,别弄破了,这些衣服四两银子一套呢。” 胡婶听她这一说就倒抽了口冷气,”这么贵?还没挣着钱呢,倒先用出去。” 胡仙仙答道:”没法子呀。等裁缝慢慢做倒是能省些钱,可时间赶不上。这是那天方客商的妹妹给自个儿准备的新衣服,我们要赶着买是得敲我们一笔。” 程浩风向她一伸手,”给我一点钱。” 她着急去换衣服就没理他,他大声说:”胡小姐,给我一点钱。” 她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他,语带讥讽地说:”你问我要钱?你要买什么?你不是神仙吗?你可以点石成金?会向我要钱?” 程浩风对她的讥笑当没听见,执着的伸着手,”如果生意红火了我也不要你给的分成总行了?你快给我钱,至少三十两。” ”三十两银子?”胡仙仙鼓起眼睛。 胡婶的脸阴得快下雨了,”仙仙,你请的什么艺人?当我们母女俩是傻子?” 胡仙仙琢磨了一会儿还真递给他几个小银锭,”要做什么快去快回,但你要是骗我,我让你一生一世都不好过。” 她又细声对胡婶说:”娘,我就赌一回,反正我们娘儿俩多这三十两银子富不了,少这三十两银子也不至于没饭吃。” 快到正午时鸿宾楼还是没一个顾客,而程浩风出去还没回来。胡仙仙看着如火的日头,眼里是红光耀烨,心里是如沉冰湖。 三花扯下蒙得她憋气的面纱,”小姐,我看你是赌输了。三十两银子呢,你大半年才给我三十两银子工钱。我要是他也得跑,这几句话就到手三十两银子,这得的太轻巧了。” 大牛直勾勾的看着变了个样的三花,”你一年能挣四十两银子,很不错的。小姐从不克扣我们工钱,你就知足。我有几个同乡帮人晒盐,辛苦了一年,最后一文钱都没拿到手。” 三花指着大牛怒声说:”你这脑子咋长的?我是怨小姐给我的工钱少吗?我是为小姐不值。” 胡仙仙扯了面纱,木然的说,”二胖,把牌子收了。三花,你想去哪儿玩就去。娘,我去给你买『药』。” 胡婶眼睛红红地说:”仙仙,昨天不包了三副『药』吗?熬上就是,不用去买。你别气,气坏了身子,这鸿宾楼更撑不下去。” ”我没生气”,她嘴角往上一翘,”我这不还在笑呢吗?娘,我先扶你上楼歇歇。” 三花看她们母女上了楼也没出去,她无精打彩的趴在桌上看大牛,二胖收着东西,而三叔公把那也就几页的账薄算了又算。 二胖见三花在那儿趴着就喊:”三花,你倒搭把手啊?你也太能偷懒了。” 三花”噌”的站起来,但她没帮二胖搬木牌,她冲街上发疯似的跑去。 二胖正要说她,但朝她跑的方向一看,也疯跑起来,边跑边喊:大牛,快去告诉小姐,客人到了。” 等胡仙仙从楼上下来时,程浩风已带着这支六匹马十多个人的商队走到门口。 二胖带着手力们从后门往马棚走,三花引着天方商人兄妹去大堂喝茶。 胡仙仙站在门口看着轻笑的程浩风热泪盈眶,他挥挥手:”别忙说感激的话,把他们先招待好。我可是买了他们的葡萄酒,又说这里不收旅费,他们才肯搬来的。” 她的热泪一下收回眼眶,压着嗓子含怒说:”你说什么?让他们白吃白喝还白住?” 第八章 百鸟奏乐 那天方商人兄妹听得一愣,哥哥说:”程道长,你不是说好了吗?这位小姐有点不欢迎我们?” 程浩风向胡仙仙使个眼『色』又对客人说:”哦,胡小姐说话口音太重,麦少爷听岔了。小姐是吩咐我要招待你们好吃好喝,还好住。” 胡仙仙恶狠狠地看着他,而他仍风轻云淡的笑着。 她压下心中怒火,堆起笑脸朝那对兄妹走去:”欢迎,我当然欢迎尊贵的天方客人。请问这位英俊的少爷与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呢?” 那少爷『摸』『摸』自己翘起的八字胡倨傲地说:”我是麦哈穆里塔亚哈里,这是我妹妹麦哈穆娜依可莎。我们是一支两百人的商队,我父亲带着多数人住在府城泰兴,如果不是需要找可靠的客栈方便我们以后常来收香料的话,我们是不愿来这小小的陵州城的。” 他生硬的汉语配上他不屑一顾的表情让胡仙仙真想扇他几巴掌,但想想他若是真有两百多人的大商队以后又有可能常在这条道上来往他也值得倨傲,她忍下这口气。但她没听明白他的名字,只得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搓搓下巴,压住自己的笑容说:”你可以称他们麦塔哈少爷和麦娜莎小姐。” 胡仙仙笑向他们说:"麦少爷、麦小姐,你们想尝点陵州城的特『色』菜吗?”说着她捧着菜单走近。 麦塔哈见她走近细看她的脸,失声惊呼:”哦,胡小姐真美。” 他的倨傲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艳倾慕之『色』,”你明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启明星,你娇丽的脸庞只有玫瑰花才配得上。你穿上我们天方国的服装比我们本国女子优雅柔美,又比你们忸怩的中原女子显得干练大方。胡小姐,你这样动人的女子真是和月亮一样让人神魂向往。” 胡仙仙没想到麦塔哈这么会夸人,她把先前对他的坏印像全抛开了。她知道自己长得不丑,可也没人夸过她美,听他这一长篇的夸赞她就笑逐颜开地认真听他说。 他们说得高兴,麦娜莎嘟起了嘴:”哥,点菜,我可饿了。” 程浩风过来接了菜单,脸『色』阴沉地对胡仙仙说:”我来给他们推荐菜品,胡小姐,你去忙别的。我看见二胖又引了几个客人。” 胡仙仙朝他抿嘴一笑,去招呼二胖正引进门的『药』材商。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贩马的,再又来了贩盐、贩茶的,鸿宾楼一时宾朋满座。 接下来的两天客人们逐渐增多,他们多数是想和天方商队交好而来住在鸿宾楼的。胡仙仙算过,让麦氏兄妹白吃白住也不亏。因此,她心里对程浩风敬佩之中更加了几分信任。 到九月初一之时,鸿宾楼的伙计们都穿上天方国的服饰,惹得过路的人都好奇张望。 一身宝蓝『色』天方长袍的程浩风走到门口说:”众位贵宾,在下程风风,是名走江湖的戏法艺人。如今借鸿宾楼的宝地给众位贵宾耍几个小把戏,万望众位贵宾们不要嫌弃。” 他又冲屋里的宾客说:”今日有天方国贵客,我就请我的几位小友为众位贵宾献上一曲天方音乐。” 程浩风说罢就双手撮嘴学了几声鸟啼,啼声由低到高,一会儿后忽传来几声真的鸟啼与他和鸣。 他再高啼几声,清越高亢,一刹那间飞来十余只鸟,那娇鸣脆啼之声真如奏乐。他不再弄口技,双手挥舞如校场点兵,鸟儿越集越多。 当中既有燕子、麻雀、野雉、斑鸠等常见鸟类,也有夜莺、天鹅、丹顶鹤之类人烟稠密处少见的异鸟。它们的飞舞和鸣之态真如在清歌曼舞迎接贵宾,而那曲调也让麦娜莎直说真是家乡的天方民乐。 程浩风这一番引鸟奏乐不仅让鸿宾楼的人看得如痴如醉,那鸿真记酒楼的人都围拢来看。 胡仙仙趁这会儿宾客盈门,连端出瓜子盘招呼乡邻,顺便挤兑鸿真记酒楼的人。 ”来、来,张大叔、李大婶,吃瓜子儿。我们这位戏法大师的手艺还好?他可是在天方国学了十年的,前两天刚随同天方的大客商麦大老爷到泰兴,昨天才到陵州。你们看,我这身天方女子的装扮就是他送我的,还好看吗?” 那几位街坊都点头说好,胡仙仙又去招呼其他人,”刘大妈、王二姐、孙五爷,你们才来呢?来,吃瓜子儿。明天可得早来,你们听这百鸟合鸣的曲子都快奏完了。” 那几位街坊都笑着答应,胡仙仙走到鸿真记酒楼伙计们身边时“噢哟哟”一声叫起来:“财大气粗的鸿真记酒楼没请着天方艺人?你们这几个伙计真够可怜的,要不要来吃点儿瓜子儿?” 那几个伙计气哼哼的走开,胡仙仙笑得花枝『乱』颤。 此时?,程浩风双手停止挥舞,又撮嘴鸣叫几声,鸟儿散去。那些鸟儿们是一点也不『乱』的依各自种类、排成队形,很有秩序的散去。 胡仙仙冲程浩风伸伸大拇指,他波澜不惊的说:”只是些雕虫小技而已。晚上我还有更壮观更有趣的要表演,你们等着看你们想也想也出来的奇幻妙戏。” 等胡仙仙他们忙活完,客人们都上街去逛的时候已快到申时。 三花扯下面纱、捶着腿、发着牢『骚』,”真累死了,小姐该再找两个伙计。” 三叔公笑她,”你不是说没生意的时候无聊吗?这会儿又嫌累。” 胡仙仙也扯开面纱,”这蒙着脸真难受,也不知那些天方国的女人怎么受得了。”她冲伙计们笑笑,”今天辛苦了,要是生意真的越来越好我就给你们涨工钱。嗯,要一直好的话……你下个月就涨到四吊钱怎么样?” 三花撇撇嘴,”照这么个累法儿,一个月就涨半吊钱?唉,小姐呀,我也不要你涨工钱,你不如多请个人来。我真累死啦!” 二胖和大牛却都摆手说不用再请人,能忙得过来。 胡仙仙听了他们的话很是高兴,三花却不高兴了,”你们为了多半吊钱就不要命了?大牛,你工钱是六吊钱一个月,二胖你是四吊半钱一个月,都比我工钱高。你们咋还那么在乎那点小钱?” 大牛被她说得红着脸往厨房走,二胖冷笑着说:”你是女人,你不用存钱娶老婆啊。再说了,你爹娘虽没钱,总在北门那边有个烧饼摊子,不用你来养活?大牛的爹是个瘸子、娘又死得早、哥哥还有点儿傻,他们全家就指望他养活,能不在乎钱?我家呢,本来还有几亩地的,可惜都让我那赌鬼老爹输没了。遇上这么个爹,我自己不使劲攒钱以后该怎么过?” 三叔公望望胡仙仙说:”这客房还没住满呢,就人手不够,要住满了客……仙仙,伙计们都过得不容易。你呢,该加工钱,也该再请个人。” 胡仙仙叹一声,”我也知道应该。我虽说是小姐,可端茶递水的事我也在做,今天跑得我也腿疼。可这鸿宾楼的情形你们也清楚,是在靠以前的老底子在撑着,这几年都在亏本。” 程浩风听他们说到此处,接话道:”你们要再请人,不是一个、是两个。请一个专帮大牛在厨房打杂的,再请一个专管马棚和扫地的人;二胖嘴甜机灵,就专管倒茶、端菜,迎送客人;三花细心警惕就专管客房的事和洗换被褥。” 他这一说,伙计们都点头说好,胡仙仙一摊手,”你倒会分派人手,可谁给工钱呢?” 程浩风认真的说:”我给。” 胡仙仙捂嘴直笑,”你给?你前天才找我要了三十两银子,你哪来的银子帮我付工钱?” 程浩风一字一顿地说:”是、我、给。” 又冲她挑衅似的说:”我很快就能挣到三百两银子,你说够不够付你请两个伙计的工钱?还有,你要记住,你说过若是我能让鸿宾楼恢复以往的红火生意,你就要随我修道!” 第九章 鱼龙混杂 胡仙仙站起身,斜睨他一眼,”我记得住。只是要让鸿宾楼恢复可不容易:一得让生意好;二得弄回被刘家占去的地方;三得让我爹和哥哥回来接手生意。” 她又冲伙计们挥挥手,”先去忙,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还不知道要忙几天呢。” 二胖和程浩风一个去了后院,一个上楼准备他晚上的节目,三花还懒懒的蜷在大堂的椅子上。 胡仙仙正想说三花几句,她已站起身,拢了拢头发,很是精神抖擞的向外迎去。 胡仙仙朝外一看,不由一笑,是四个书生前来住店。三花热情的引他们进屋后,三叔公问:”四位公子,你们的姓名、籍贯请与我说一下。” 那四个书生朝三叔公拱手为礼,但还不待他们开口,三花已抢着说:”他们分别是叶赞、杜谆、阮绍伦、马烁,都是皖州景春县人氏。他们是约了几个同在陵州城明伦书院读过书的好友一起赴京赶考。他们在我们这儿住一晚,等明天人到齐了就出发。” 三叔公照样写上,其中一个书生问:”请问老伯,你为何不向我等证实一下就照那位姑娘所说来写?” 三叔公笑而不语,又有一位书生端详了一下三花,”我见这位姑娘有些面熟,难道你们未卜先知,料到我等会前来住店,而让她来打探我等境况?” 三花甜笑着去端茶水,胡仙仙故作神秘的说:”我等俗人哪会未卜先知?是我们这儿有位活神仙,他说你们都将高中,有蟾宫折桂之分的人自有神明护佑。他得了天帝旨意,说你们将来此住店,他便提前在此等候,以便关照你们。” 那四个书生竟都信以为真,问他活神仙在哪儿,三花就说在二楼,他们就都让三花快带他们去。 他们走后,三叔公和胡仙仙相视一笑。 过了一刻钟,程浩风气乎乎的下楼了,”胡仙仙,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三花天天往学堂跑,这才熟悉他们,偷听到他们谈话,怎么说成是我告知你们的?” 胡仙仙装作很无辜的样子,”你说过你是神仙,难道不是?你哄我的?” 程浩风鼻子都快气歪了,”我是为你而来!他们又不是文曲星下凡,我哪知道他们考不考得中?更别提什么能当多大官儿,能娶几个老婆了…真是,烦得要命!” 在他抱怨的时候,胡仙仙见门口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徘徊许久,就问她们,”大婶儿、姑娘,你们是要吃饭还是住店?” 那个姑娘低着头由大婶牵进来,”我们住店,要一间上房给我小姐住,我住大通铺。” 三叔公问他们姓名籍贯,那大婶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是太和县马蔡氏,这位是我家李二小姐。” 在三叔公做着登记的时候程浩风一直在打量那位姑娘,但她的头低得让他看不清脸,他就偏下头去看。 胡仙仙见他那样子,心说:装得个清高样儿,见着姑娘就显出猥琐相了?但胡仙仙没空嘲笑他,她看见又有几个人进店,她忙着去招呼客人。 进店的客人为首一人腆着肚子,穿金戴银,挽着他的是个妖娆的年轻女子,他身后还跟着六名精壮仆从。 胡仙仙笑问:”这位老爷是住店呢,还是吃饭?” 那女子笑答:”我们住店。”她冲三叔公说:”我家老爷就是泰兴城里有名的珠宝商,姓潘,名讳宗强。我们要一间上房,六个大通铺铺位。” 三叔公”唉呀”一声,”这可不巧了,上房都住满了。潘老爷你将就住一下厢房,行吗?” 潘宗强一瞪眼,”你没听清楚她说的?我潘宗强是住厢房的人?你赶紧给我腾一间出来。” 三叔公为难地看向胡仙仙,胡仙仙满脸堆笑的对潘宗强说:”潘老爷,你看看别的客栈还有没有上房,行吗?都是主顾,我们鸿宾楼也不好意思让别的人腾房啊。” 潘宗强凑到胡仙面前盯着她看,”小模样儿长得还行,咋说话就这么难听呢?你不好意思让他们腾房,你就好意思撵我走啊?” 胡仙仙无奈的说:”这怎么能叫撵你啊?你不是还没住下吗?” 潘宗强对着胡仙仙一伸大拇指,”好,有个『性』!敢得罪你潘老爷,你这鸿宾楼是不是不想开啦?” 程浩风一直在注意看那低着头的小姐,听这边闹起来就冷喝一声:”做人不讲理,还不如当条狗!” 潘宗强的六个仆从一下子向程浩风围拢,他毫无惧『色』的说:”你们想打我?为条狗卖命,你们真不值啊?” 潘宗强愤怒的指手画脚,可他冒出嘴的不是吼着让手下打程浩风的狠话,而是他—— ”汪汪汪” 那六个仆从傻了眼,本来挽着他胳膊的妖娆女子惊叫着摔开潘宗强的手。 胡仙仙笑得弯腰,那潘宗强满面怒容,跳着脚骂人。 可他说出口的只有“汪汪汪……”,他急的狠抽自己嘴巴,嘴巴里冒出的还是只有“汪汪”声 他越骂,胡仙仙笑得越畅快。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俯,就连他自己的仆从也想笑又不敢笑地憋成一脸怪相。 三叔公却没笑,他焦急地对犹含怒意的程浩风说:”程道长,我们开门做生意的人可不能开这种玩笑啊。” 程浩风不得已收了法诀,厉声说:”再敢蛮不讲理就让你真变成狗!” 潘宗强扭扭脖子,干咳几声确定自己没发出“汪汪”声才怒吼:”你这个妖人,我找和尚来收了你!” 程浩风一听,又捏起诀,那位低着头的小姐赶紧拦住他,”别为个房间伤了和气,我让出上房就是!我和『奶』娘同住厢房。” 『奶』娘忙说,”我哪能和小姐住一间房?我还住大通铺。” 那小姐说:”我不想与陌生人合住,『奶』娘你还能陪我说说话。” 她说着话,就不知不觉的抬起了头,那潘宗强一看清她模样就不自觉的吞口水,连程浩风也看得有点痴。胡仙仙瞧着她修眉俊眼的秀丽面容也心下暗赞,真似个玉雕的人儿。 妖娆女子拉拉潘宗强,”她要让,我们还不住了呢。这陵州城比鸿宾楼好的客栈多了去了,走。” 潘宗强拂开她的手,围着那小姐转了一圈,”就住这儿,我怎么能拂了这位小姐的好意呢?”说完就大笑着往楼上走去。 那小姐主仆二人也往楼上去了,胡仙仙轻声对程浩风说:”这位潘老爷对你的李小姐不怀好意啊,你可得想办法保护好你一见钟情的这姑娘。” 她本来只是想调侃一下程浩风,可话一出口才觉出自己的话里含有几分醋意,不由地微红了脸。 程浩风倒没在意这些,他正『色』说:”这个潘宗强哪用防?那李小姐只是面目太像我一位故人,我为此多看为她几眼,可不是什么一见钟情。” 胡仙仙心虚地一笑,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失态,”像一位故人?这借口也真是拙劣。” 他想要辩驳几句,但胡仙仙已迎上刚进门的客人不理他了。 胡仙仙对那刚进门的高个儿疤脸的男人和矮胖光头的男人说:”二位客官,只有厢房和大通铺了,你二位能将就吗?” 那个高个男人看看周围后说:”就住一间厢房。”又对登记的三叔公说:”我们是景阳县的高二和高三。” 说完两人就往楼上走,没提半个过分要求。 胡仙仙对着他们的背影感叹,”看着这两个人面相挺凶,没想到还挺通情达理的”。 程浩风一声冷笑,”他们是急着办事儿就不想惹人注意,哪是通情达理?嗬,没想到小小的鸿宾楼竟也鱼龙混杂。” 第十章 各色人等 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贩鱼的,三叔公登记好后,对胡仙仙说,”就只剩一间厢房了。” 胡仙仙听得喜滋滋的,拨拉着算盘笑说:”是吗?五间上房,除去麦氏兄妹的房钱,三两银子一间,能收九两银子。厢房六间,住了五间,一间两床,一个床位一两银子就是有十两银子了;三间大通铺,一间十个床位,一个床位两百文钱,除去穆氏兄妹带的十三个手力,也能收三千四百文钱,就是三两五银子。” 说着她又将算盘一抖,理顺好算珠又算起来:”啧啧,光住店的钱就有二十二两五的银子了。这酒菜是小菜三十文一盘,加肉丝的炒菜五十文一盘,炖的肉汤六十文一碗,腌、卤、酱的这些佐酒肉菜一百文一盘,估『摸』着能收四五千文钱。酒呢,我们没什么好酒,要有好酒,那真是……” 她沉浸在银子越滚越多的美好想像里,可程浩风冷冷的声音在她还没有把银子想像到自己满意数量时拉她回现实:”生意越好,麻烦也会越多,你应付得了吗?” 胡仙仙忍下她头脑里那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被他一句话就给说没了的愤怒,”看在你振兴鸿宾楼有功的分上,本小姐不与你计较。你呢,好好的琢磨些新奇有趣的戏法出来,别胡想歪想。” 在他们闲扯的时候没见到又有两位客人进门,三叔公却热情向两人迎去,”周管家,卞采办,小老儿可有好些年没见着你们了。快请进。仙仙,赶紧去我房里把我那筒‘碧潭飘雪’?拿来。” 胡仙仙虽不知这二人身份,但看他们的衣着举止与三叔公对他们的称呼也能猜出他们是达官贵人家里管货物采办的人。这种人虽本身无财无势,但他们才是掌着采办权的人,因为地位高的主子哪会亲自采办货物,寻找客栈?所以商户们都对采办的人特别热情。 胡仙仙把三叔公私藏的好茶泡好端出来时,三叔公和程浩风正陪着他二人说话。 周管家正颇为欣赏的打量程浩风,”我看程道长不像那些油头滑脑的游方道人,怎的在此变戏法儿?” 程浩风苦笑,”在红尘中历炼嘛,变戏法儿也是一种修行。” 卞采办听得佩服不已,恭敬地说:”程道长不执着于虚无外相,一心求真慧之道,令人心生敬意。不知程道长在鸿宾楼预停鹤驾多少时日?我家王爷最是敬奉道法高玄的仙长,不知道长可愿去泰兴盘桓几日?” 胡仙仙先见着程浩风故作高深的样子觉得好笑,听到卞采办邀他往省府就急了,”二位伯伯,仙仙斗胆『插』句嘴。程道长可是与我有约在先,就算王爷相邀也不能随意喊走他?” 周管家笑说:”胡小姐舍不得他走?” 程浩风一本正经的说:”我留在此处,是因胡小姐邀请。当然,若是胡小姐去泰兴城,我也会跟去。” 他这话一出口让那二位客人阴下脸来:因为如果只是胡仙仙不舍得放人那是胡仙仙舍不得这棵摇钱树,大不了补给她些钱财;如果是他自己不肯去,那就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 平常那些道人变着法儿的巴结他们就为了求他们把自己引荐给王爷,如今主动邀请他,他居然拒绝,这让他们的面子往哪儿搁? 三叔公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他虽说有点儿见识又怎么比得上王府里的那些真人?周管家和卞采办不过是开个玩笑,仙仙你们俩怎么当真了?咦,我记得慎王爷是信佛的,怎么又信道了?” 周管家的脸『色』缓和下来,耐心解说:”这位王爷是你所见过的那位王爷的长子,老王爷大前年已经殁了。我们这次来陵州正是要找些奇花异果以备在老王爷的三年周祭上祭祀之用。” 三叔公顺着他说:”这位小慎王爷还真是孝敬。” 他们也就和三叔公谈说这位嗣位不久的慎王爷种种事迹,把程浩风的事先抛在一边。程浩风也知趣的离开他们,去帮胡仙仙料理些杂事。 二人正忙着,那四个书生下楼来。那名叫叶赞的书生悄声问程浩风:”道长,你可会看人一眼就知他姓名、身份的法术?” 程浩风不解地摇一摇头,”你们要做什么?别说仙家规条不许随意窥视凡人私隐,就是允许,也没有仙家愿意做些龌龊勾当。” 叶赞见程浩风说得严肃就紧张得接不下话,胡仙仙倒笑着说:”你不说你是神仙吗?你是不是怕『露』了你的老底,就拿些仙家规矩的话来搪塞他们这些书呆子?我才不信神仙不知道凡人的私隐,要不知道又怎么扬善惩恶?” 程浩风说:”每个人的大事当然有夜游神、土地、灶神等神灵上告天庭:比如忤逆老人,谋财害命之类;但些许小事如小孩调皮,妯娌吵架之类,天庭也嫌麻烦,懒得管。像他所问,只怕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想打听她姓名、家世又不好意思问,才来找我想让我以法术问知。” 另一个名叫杜谆的书生听他这样说就红了脸,嗫嚅着说:”我们的确是问一个姑娘……” 听得此处,程浩风向胡仙仙丢了个得意的眼神。 可那名叫阮绍伦书生接着说:”但我们不是对她有非分之想,是我觉得刚住进厢房的李二小姐是杜家三小姐。他们说我是看花了眼,我不服气就想请道长你来分辨。” 胡仙仙看着几乎要流冷汗的程浩风得意地笑说:”你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又对那书生说:”他是神仙,不管这些小事。我呢,分辨不出她是不是你说的杜家三小姐,但我可以肯定的对你们说,她们报的姓名籍贯是假的。凭我从小见惯了南来北往的人的经验,这很容易看出来。至于她为什么要改名换姓,那就与你我无关了?” 杜谆说:”如果她真是杜三小姐那就有关了。杜三小姐失踪了快一个月,杜府悬赏寻人,都出到三百两银子的赏钱。” 杜谆还没说完,叶赞就直瞪他。而胡仙仙和程浩风听后,对视一眼,胡仙仙说:”这杜府出手可真阔气。” 名叫马烁的书生接话说:”当然阔气,是玉『液』酒坊的坊主杜川杜老爷出的悬赏。玉『液』酒坊,你们知道?他们的琥珀酿最有名。” 胡仙仙点头说:”当然知道,我们鸿宾楼以前琥珀酿。听我娘说,那琥珀酿甘醇绵甜是玉『液』酒坊独有的好酒。” 这时麦氏兄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麦塔哈听他们说好酒,就不屑的『插』话:”好酒?有我们天方国的玫瑰香葡萄酒好吗?” 程浩风笑答:”是不是好酒得尝了才知道,今晚我就请麦少爷与麦小姐尝尝,如何?” 麦塔哈大笑着说”好”,边说边往楼上走,其他人也都散开忙各自的事。 胡仙仙见人散开后才轻声问程浩风:”我们店里哪来的琥珀酿?这个麦塔哈精细得很,他可不会忘了你说的话,你拿不出酒该怎么办?” 程浩风让她去忙,只说自己能办到。 晚饭之时鸿宾楼门口已聚了不少乡邻来等着看戏法儿,待上房的客人用完餐到大堂喝茶之时,程浩风提了个灯笼走到大堂中央。 程浩风举起莲花形灯座,红纱灯罩的灯笼说:”各位贵宾、各位乡邻,天『色』已晚,程风风来点亮灯笼照明。” 说着话时那灯笼已往空中飞去,程浩风手掐指诀,一点火光从桌上蜡烛芯里引出,这一星火苗又如一根金线直『射』向灯笼。灯笼点亮,火引的金线自行缓缓收缩为一点,又融入烛焰之中。 众人齐声叫好,程浩风向四方稽首致谢后说:”这盏灯笼不仅能照亮眼睛更能照心,知人心中所想。各位,可有人前来一试?” 第一十一章 绑匪被绑 麦塔哈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灯笼说:”它真能知道我们心里的想法?” 程浩风笑笑,对着那灯笼咕噜了几句后对麦塔哈说:”麦少爷想要多运些丝绸、茶叶、瓷器回天方国售卖,但麦老爷固执的要运一种香料回去,为此事你们父子争论了很久是吗?麦少爷是和麦老爷赌气才故意逗留陵州城,你在等麦老爷改变想法。” 麦塔哈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不住的点着头说:”是的,我们父子是在生意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我们天方国的香料是天下闻名的,而中原的好东西是丝绸、茶叶、瓷器,我不能理解我父亲为什么要运香料回天方国。我们运的这种香料的原材料很笨重,能提取出的精料很少,而且未必能比天方国原产的香料好。” 程浩风也不理旁人催他快变戏法儿,而是和麦塔哈谈论起来:”不远万里来到中原却带回也许不如本国的香料,这的确不是明智之选。可惜麦老爷不在这儿,我们难以知道他的打算。麦少爷,请别为了生意焦虑,我献上一杯琥珀酿,你饮下之后定然会觉得心情舒畅。” 程浩风一抬手,手中已有一个酒壶,他又示意胡仙仙捧来托盘,盘中是一对琉璃杯。他刚倒出酒,酒香就四溢开来,胡仙仙端至麦氏兄妹面前,他们抿一口后细细慢品。 看他们陶醉在酒香中的样子,旁边的人都咽口水。 程浩风把酒壶递给胡仙仙,示意她将酒端其他人品尝,”让天方国的贵客们都尝尝中原的佳酿。”胡仙仙走到那些天方手力面前往他们的杯里一一倒酒。 程浩风又笑向众人说,”天方客人尝了琥珀酿,各位贵客、各位乡邻,想不想尝尝天方国的玫瑰香葡萄酒?” 早有人答应说想尝,程浩风就大袖一挥,从左边袖子取出一个小木桶递与二胖说:”给客人们尝尝。” 又是大袖一挥,从右边袖子取出个小木桶对三花说:”送与乡邻们尝尝。” 二胖端着小木桶一一为客人们倒酒,轮到为潘宗强倒酒时,他不屑的说:”拿走,爷什么酒没喝过?这种弄些小恩小惠来笼络人心的做法,爷最瞧不起!” 二胖不知该怎么办,他望向程浩风,程浩风摆手让他去给别人倒酒。 程浩风一伸手,那灯笼便落于他掌心,他托着灯笼走到潘宗强面前说:”潘老爷自然是不稀罕一杯葡萄酒的,但潘老爷也有想得到但还没得到的稀罕物,是不是?” 说着他手往潘宗强面前一送,那灯笼绕着潘宗强转了几圈后飞出大堂往二楼的一间客房飞了进去。一霎时,灯笼又飞回程浩风手中。 程浩风的脸在灯笼红光映照之下显得面容俊朗,气质出尘,他含笑问:”众位可知道潘老爷想得又得不到的稀罕物是什么吗?” 他这一问让不少看他已看痴的大妈大嫂都娇着声说:”我们哪知道啊?求道长快告诉我们。” 胡仙仙看着她们似要把程浩风当成糖人来『舔』,一想到这儿就看到他变成了糖人儿一般,一大帮的女人抱着他『乱』『舔』『乱』啃。 她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得一哆嗦,她连忙压下心头的想法,神情却还是有些生气,”这也看不明白?潘老爷是看上客房里的那位李小姐了。” 潘宗强一声冷笑说:”看上谁也跟你们无关。” 他身边的那妖娆女子却嘟嘴扭腰的说:”老爷,你真看上别人啦?你不疼我了?” 众人笑得更大声,潘宗强气乎乎的上了楼,那个妖娆女子娇声喊着:”老爷,别气。我就来让你消火、消气。” 她也也跟着上后,其他客人也陆续回房安歇。接着街坊们都回去,鸿宾楼的伙计们收拾好杯盘桌椅后也睡下了。 胡仙仙又躺在床上睁圆了眼睛,她又『迷』糊着做了大半夜的噩梦。寅时她被噩梦惊醒,咬着牙撑着不睡,可眼皮直打架。在她又要睡去时,一声尖利惊呼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胡仙仙迅速披上一件旧衫子往二楼客房跑去,在潘宗强门口看到他同来的妖娆女子在哭叫:”快让老爷的人上来啊,老爷半夜发急病昏『迷』不醒了。” 胡仙仙冲进房里,潘宗强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她赶紧『摸』他心跳脉搏,还好心跳未停。 潘宗强带的仆从都上楼来了,其他客人也有出来看热闹的,也有闭门不出的。 程浩风慢悠悠的踱进房间,挺无所谓地说:”人只是昏过去了,又没死,你哭什么?找个郎中瞧瞧就是。” 那妖娆女子尖声哭喊道:”你们巴不得我家老爷死,是不是?我家老爷要有个好歹就是你们鸿宾楼招待不周才让他发病的!都怪你们!” 胡仙仙愁眉苦脸的望着这个脸上脂粉与泪水鼻涕都混作一团的女人,低声下气地劝道:”夫人,你别气,先找个郎中来看看才是。” 那姓高的疤脸汉子却说:”等郎中请来只怕人就没救了,还是快抬去医馆,省了来回跑的时间。” 那女子擦了泪,似乎很认可他的建议,”直接抬去医馆倒好,可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怎知道哪里有好大夫?” 那两个鱼贩有一个说:”我们知道,就在东阜街。夫人,你给几文带路的钱我就带你们去。” 那女子拿出半吊钱得了救星似的催促说:”快,快,救活了老爷还有更多钱。”这样一来,那两个鱼贩引路,六个仆从轮番抬着潘宗强便往外走了。 程浩风让被吵醒的二胖他们都去睡,自己和胡仙仙沉默的守在门口。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鱼贩急急的跑回来嚷道:”可算救过来了。潘老爷说不回这儿住啦,叫我回来帮他牵马驼行李。” 胡仙仙呆呆的问:”不在这儿住了?” 那高氏兄弟已经起床来到大堂,接口说着:”他还敢在这儿住啊?差点把命都丢了。我们也早些去城门那儿等着开城门,不敢在这店里呆久了。” 胡仙仙”哦”了一声,”两位客官慢走。” 程浩风冷眼看他们离去,忽然拉住胡仙仙的手说:”你让二胖起来看店,我们去追绑匪。” 胡仙仙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她还是高声喊来了二胖。二胖一出来,程浩风挟着她的腰就往外纵跃而去。 二胖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自言自语咕哝着,”我是在做梦!我以为起来了,其实还在梦里睡着?……嗯……在做梦……” 胡仙仙被他一路挟在腋下,不一会儿就到了北门一处废屋。 她被他一放开就觉头晕目眩,”神仙不都是御风而行吗?你怎么跟猴子似的又蹦又跳?” 程浩风没好气的说:”我是因私事下凡,只能用一成法力。你别『乱』说话,跟紧我,我让你看看这世间险恶,看你还眷不眷恋人间。” 胡仙仙随他进了一间破屋,一进去就听见”唔唔”的怪声,她吓得往他身边一靠。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怕,这是人被堵住嘴发出的声音。应该是潘老爷被他们下了『迷』魂『药』又绑来此处。我先前就觉得那高氏兄弟是尾随潘老爷来的,所以我在潘老爷头顶洒了些蜜蜡粉,好追查。” 胡仙仙恍然大悟地应着,”我说你怎么让灯笼在他头顶上转呢?还有那两个鱼贩也是绑匪同伙对不对?我先前都没反应过来,取行李马匹也该是潘老爷的仆从来取呀,怎么会让外人来?” 程浩风趁她说话时松开她的手,点亮火折子。在火光映照下他们看到面前正是个麻袋,麻袋中有活物蠕动。 他把火折子交给胡仙仙,打开麻袋,一个人滚了出来。他们仔细一看,那人却不是潘老爷而是那个被他们认定为绑匪的高个疤脸男人! 第一十二章 人心险恶 胡仙仙吓得手一抖,火折子熄了。冷风从破屋的墙洞里吹进来和着那人的怪叫声传进他们耳朵,让这阴森森的地方更显得可怕。 程浩风赶紧过来打亮火折子,扯了那人嘴里塞的布,喝斥道:”快说,潘老爷被弄哪儿去了?” ?那人先干嚎了几声才说:”我哪知道啊?我都被绑这儿……道长啊,谢天谢地,你来救了我啊。” 程浩风冷笑着踢他一脚,”少给我扯些闲话。我只问你,把潘老爷弄哪儿去了?” ?? ?那人不说话只是哼哼唧唧的喊疼,听起来挺可怜的样子。 胡仙仙推程浩风一把,”你踢他做什么?你不能因为长得挺凶的样子就认定他是绑匪!哪有自己绑自己的绑匪?” 程浩风指着还被反绑着手的那人说:”你信不信我一放开他,他就会撂倒我们?” ?那人眼中闪过尴尬之『色』,小声辩解着:”哪能啊?二位是我的恩人,我报答你们还来不及呢。姑娘,帮我解了绳子,我的手麻得要命。” 胡仙仙迟疑着,程浩风以严厉的眼神制止她伸手。 他又问那人,”你们是说到城墙根儿等开城门,怎么会在北街找到你?” ?那人眼神闪烁着说:”我们是要出北门,刚走到这儿莫名其妙的就被绑了。” ?程浩风一声冷哼,”快把潘老爷交出来,没有蜜蜡粉的味道,我不可能追到这儿!” ?那人还在装傻充楞的说着什么,胡仙仙已明白过来。 ”你们真的是绑匪。你们故意给潘老爷下『迷』魂『药』,让他带的人以为他生病,你们再借着为他医治为由头,哄他们出客栈,进到你们提前设好的陷阱里。他的人对你们没有防心,你们很容易就得了手。可你们没料到我们会很快追来,所以就绑起你来『迷』『惑』我们。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你们可以快速转移郝潘老爷,也可以趁我们不备偷袭我们。” ? 那人看着胡仙仙直笑,有几分得意地说:”你也不算太笨。可你还是傻,你们找到那潘老爷有什么用?他那样为富不仁的东西,值得救吗?” 程浩风阴着脸说:”我们不是要救他,我们是不想鸿宾楼的声誉受损。你们尾随了他很久才刻意挑在他住进鸿宾楼时下手,因为鸿宾楼人手少事情多,又没背景,你们下手容易。我都能想到你们得手之后会把尸体扔到鸿宾楼门口,再找人说是他在鸿宾楼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死的!” ?胡仙仙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那人骂道:”你……你们的用心也太险恶了!亏我还同情你!你们是不是把潘老爷弄死了?” ? 程浩风将火折子在风中甩灭,望着窗外已经开始明亮的天,催促道:”你快说,你的同伙儿把潘老爷藏哪儿了?你要是不说,我不会送你去官府,我会把你送去地府!” ?那人倒不惧怕,嘿嘿一笑,”我要死了,可就坐实你们鸿宾楼是黑店了。” ? 程浩风也一笑,”我说送你去地府没说要杀你。你们想不『露』痕迹的弄到钱就会在中途支开或是弄晕他的六个仆从,他们是不会被杀的。杀了他们,事情会很快暴『露』,你们就无法出城。我会把你交给他们,他们不想担着对老爷保护不周的责任,自然会对你用各种手段。你能受得了那些手段?还有啊,你的同伙一定会只顾着快些出城而不会来救你。” ?当程浩风说到他同伙会只顾出城而不可能来救他之时,那人的脸『色』变得苍白,低声骂着:”妈的,城门就快开了,他们倒能快活去了!把老子扔这儿!” 他说着就朝后墙的一堆『乱』草努了努嘴,?程浩风和胡仙仙会意,去扒开『乱』草,『露』出一块石板。 程浩风让胡仙仙在上头看着那人,自己推开石板一跃而下! 胡仙仙因程浩风不在身边而心虚的抓了根干树枝在手里,那人看得发笑,”你拿根树枝有屁用,都朽了的,还没挨着人就得折断。” 胡仙仙看看树枝又故意歪嘴瞪眼的做着凶狠像说:”我才不会上你这匪人的当,有个武器总比空手好。” 那人有些黯然的说:”谁是匪人?那个潘老爷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我们是都是被他『逼』的走了歪路,前几天碰上他,本想从他身上弄一大笔钱就收手,哪知道遇上你们。” ? 胡仙仙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他『逼』的?他要是害过你们,你们可以直接找他报仇。可你们是第一次干歹事吗?你们能选在鸿宾楼下手,就说明你们很有经验。难道以前的那些人也都害过你们?” ? 那人面有愧『色』,低声说:”那倒不是,但以往我们可没想过取人『性』命。我们只是骗他们出客栈,然后用石块换出客商行李里面的金银。” 说着话他音调又高了几分,”这个潘宗强真的不是人,他只顾让我们连夜赶工,我生病了,一不注意就被落下的矿石砸在额头上!他不但不出医『药』费还嫌我养伤要耗时间就把我给开除了……妈的,老子破了相不说,连个糊口的活儿都找不到。” ?胡仙仙见他神情悲愤也就信了三分,”那你们也不能走歪路啊。” ?那人苦笑,”你还是没全信,对不对?实话对你说了,我们四个都是这北门外青龙山下高家村的人,我真名叫高有宝,胖子叫高有德,他是我伯伯的儿子。那两个扮鱼贩的也姓高,是我们一个大家族的人。你上高家村打听打听,我们以前是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胡仙仙看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是没有狡诈神『色』,她也就信了他,”你说这些给我听,是想让我们不要管闲事?可我们又该怎么办?我们没法儿向潘家的人交代啊,住店的其他人都看到潘老爷是在鸿宾楼生病,然后送往医馆的。” ?高有宝沉『吟』了一下,”我们这次不杀他,把他放到北郊的善福寺门口。” ?胡仙仙正在想要不要答应他的时候,程浩风纵身上来,高声说:”你快去衙门报官,让他们封锁北门。我去追人!” 胡仙仙见他急速远去,她还没弄清楚状况。地洞口又爬出一个满身伤痕的人,”真他妈的倒霉!那个娘们儿劫走了人,咱们白忙活了。” ? 胡仙仙完全懵了,把树枝横在胸前大声说:”你别过来,姑『奶』『奶』不怕你!” ?那爬上来的人正是矮胖光头高有德,他瞧都不瞧胡仙仙一眼,转身去洞口拉起那两个做鱼贩打扮的人。 ?胡仙仙傻眼了,”你们,你们怎么都受伤了?” ? 高有宝招呼高有德给他松了绑,看她就像看傻子似的说着:”你还不明白?我们连那个娘们儿一起绑了,结果她才是惹不起的人。我留在上面的时候她就知会了接应她的人来,等那道人下去,他们的人和我的人正在交手。” ?高有德『揉』着自己被打肿的脸说:”那娘们儿带的人功夫好得很,我们打不过。道人下来虽说撂翻了他们几个,那娘们儿已经趁『乱』带着潘宗强跑进地道。那道人对地道不熟悉,只好出来去城门那儿堵人。” ?胡仙仙听明白过来,把棍子一丢就朝衙门拼命的跑,心里念叨着:可别误了事,都怪我,都怪我,怎么反应那么慢?唉,以前不觉得人心险恶还是没遇上恶人,还是遇上了没识破…… 第一十三章 浩风未归 从北门破屋所在的北安街到州衙所在的东正街有三里多路,平常胡仙仙总觉得陵州城的街道太小,此刻只嫌这街道太长。 她一路飞奔,越来越亮的天『色』没让她感觉心安,她只盼天黑得久些、城门开得迟些。 终于,到了州衙门口。她来不及喘口气就敲起衙门口的喊冤鼓,”咚咚咚”的鼓声惊醒了衙役。 ”敲什么敲?”老衙役一边披着衣服一边慢吞吞的挪出来。 ”快,快……别忙开城门”,胡仙仙几乎要晕了,她强撑着说完,”有绑匪要从北门逃走。” 老衙役连忙穿好衣服,”你等着啊,我马上去找马捕头。” 马捕头『揉』着睲忪睡眼走来时,她总算喘匀了气。马捕头不待她说话便没好气的说:”绑了谁啊?你儿子?要多少赎金?” 她顺嘴说:”绑了潘宗强,他不是我儿子。我还没成亲呢。他们也没说要赎金。” 马捕头”嘿嘿”两声,”不是你儿子你报什么案?没要赎金,还说是绑匪?” 胡仙仙不知自己怎么顺着马捕头扯起了闲话,急得打自己一巴掌,”北门,要出北门!是个珠宝客商被绑了,求你们快封锁城门啊!” 马捕头还是不当回事的看着她着急,”你吵了我们好梦,我们也没怎么着?你吓得打自己干嘛?” 胡仙仙怒火中烧,”你再拖延时刻,你就是绑匪的同谋!” 马捕头瞪圆了眼睛吼起来:”你给再说一遍!老子告你诽谤官差,蔑视王法。” 老衙役对要发飙的胡仙仙轻摆手,”马捕头,她说的是潘宗强被绑了。你记得?泰兴城里运升珠宝行的潘老爷啦。你想想,一般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我哪敢吵醒你?” 马捕头想了想,”开着泰兴城里最大的珠宝行,有个金矿,才不久又得了个玉矿的潘老爷?” 老衙役一拍手,”可不是?还能有几个潘老爷?” 马捕头一指胡仙仙,”你也不早说!救不了潘老爷,可都怨你!”他一边往衙门里跑,一边说,”老朱,带他去找郭师爷留下笔录。” 等胡仙仙对郭师爷说完前因后果,出得衙门来已经辰时。 她正要回客栈时看见马捕头骑了快马往北门跑去,她心中疑『惑』,问正打瞌睡的老朱,”我刚卯时来报的案,这都过快一个时辰了,怎么马捕头才出去?” 老朱边摇头边笑边说:”马捕头得找杨典尉,杨典尉得请示知府车大人。车大人还得知会守城的厢军米副统领。得了米副统领的回复,这才能让城门守军封锁城门。” 胡仙仙听得浑身发冷,原以为自己早来一刻就能多为程浩风多争取一刻时间,结果是白忙活。城门是卯时即开的,此刻那些人早已出城远走,还封锁什么? 她又累又郁闷的往回走,还要走两里才到南正街,从南正街走到位于南通街中部的鸿宾楼又得一里。她走不动了,找个阶沿坐下来休息。她呆坐了不知多久,有人招呼她,她才回过神。 ”仙仙?你咋坐这儿?你们鸿宾楼这会儿可热闹了,忙得不可开交,你咋跑这儿躲清闲?”说话的人是精瘦的中年女子。 胡仙仙扯扯皱了的衣服,才答应着:”慧芬姐呀,昨晚我店里出了点事儿,我去衙门报案。你这么早左一桶,右一桶的提的什么好东西?” 那女子笑说:”什么好东西?你们鸿宾楼的好东西!这是天方国商人卖的葡萄酒,满城的人都抢着买。我还是和你们相熟才买到这六斤酒。你快回去,二胖他们都忙疯了。我也得赶快回去,我那熏鸭摊上还有人等着喝酒呢。” 胡仙仙”噗嗤”一笑,”葡萄酒配熏鸭?” 那女子听她笑,有些恼怒,”笑个啥?二胖说这酒配熏鸭吃,那是益寿延年的吃法。” 胡仙仙连连笑着,”是好,是好。我说谁想得出这么有品味的吃法,原来是二胖,看来我真没请错人。” 那女人听她说这种吃法有品味,也就高兴的扭腰摆『臀』走远。 胡仙仙觉得笑了一下之后,心情舒畅许多,步法也轻快起来。 每当她又困又累又饿之时她就想想那些人就着葡萄酒吃熏鸭的样子:啃一口烟香裹着肉香的干而不柴,油汁满溢而不腻的熏鸭肉,用袖口擦下沁出油的嘴。再翘起二郎腿充分回味一下满口肉香,又端起粗陶碗里的红艳泛紫的葡萄酒,抿一口酒——刹那间醇厚酒香带着清新果香融入了烟熏香和油脂香中…… 这么想着她觉得又好笑又解饿,也就坚持走到了鸿宾楼门口。 ??见她进屋,三花笑嘻嘻的迎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我们今天卖了好多酒,你瞧哪儿还有好几个人没买到酒,在跟麦少爷预订呢。” 胡仙仙看看围拢在麦塔哈身边的人,坐到椅子上,”给我倒杯茶,我快累死了。咦,二胖呢?” 正问二胖,二胖就和麦娜莎走出来。 二胖见了胡仙仙就说:”小姐,快到后院,我们这会可赚着了。” 胡仙仙不想动弹了,歪在椅子上说:”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我腿都要断了。” 二胖谨慎的看看左右,可麦娜莎直笑他,边笑边说:”才三百两银子,你那么小心做什么?真是没见过大钱。” 二胖脸红了,”是没见过这么多钱,我一个跑堂的店小二有什么见识?” 胡仙仙听糊涂了,”什么三百两银子?” 三花把茶递给胡仙仙,高兴地说着:”小姐,我给你说。你先喝茶,别急。昨晚程道长变出葡萄酒让大伙儿尝了后,都说好。这一传十,十传百,今天早上,城里的人都来买酒。麦少爷带的酒全都卖完,他给了我们十分之一的提成,刚刚麦小姐把钱付给二胖了。” 胡仙仙看一眼二胖,二胖附耳小声说:”钱放在三叔公那儿,他在房里等你去取。” 胡仙仙拢一拢散『乱』的头发,走到已写好订单正喝茶休息的麦塔哈面前,曲膝行万福礼。 ”麦少爷,沾你的光了。我胡仙仙多谢麦少爷,先前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麦少爷原谅。” 麦塔哈颇为得意的笑着,”胡小姐,我没有白吃白喝还白住?” 胡仙仙脸都僵了,还是保持笑容说:”我没眼力没见识,望麦少爷和麦小姐恕罪。” 麦塔哈还想说什么麦娜莎对他哥哥冷哼一声:”你这样奚落她有意思吗?还不是卖不出去的酒。” 麦塔哈翘翘的八字胡被气得更翘,”什么卖不出去的酒?是这些乡巴佬不识货!” 胡仙仙的脸不僵了,笑容也自然起来,她笑盈盈的看着这对兄妹。 麦娜莎见哥哥对自己凶吼,更大声争辩,”父亲让你来熟悉商道,你自作主张说商人不能空走路,非要带酒来卖。父亲说这儿的人接触外来东西少,不会接受葡萄酒的味道你偏不听。在皖州你不是一桶都没卖出去吗?如果不是程道长给你出了主意,让他们接受了葡萄酒的味道,你能卖完吗?” 说到程浩风胡仙仙一下着急起来:”程风风呢?他没回来吗?” 二胖疑『惑』地问:”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咋问我们?潘老爷的随从倒回来了一个,其他有两个人去报官,另三个回泰兴城报信去了。回来的那个,他也说没见过程道长的……” 胡仙仙挥手打断二胖的话,”快去帮我找辆车,我要出城。” 二胖还愣着,胡仙仙又说:”程浩风追绑匪去了,可捕快们帮不上忙。这个程浩风对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肯定得『迷』路,我去找他。” 二胖边走边说:”找什么呀?只听说过仙人指路没听说过仙人『迷』路。” 胡仙仙急得跺脚,”管他是不是神仙,我不能让他走丢了。” 第一十四章 是仙是盗 胡仙仙催着车夫一路往北门赶,到了城门口她问守城兵士有没有见个蓝袍道人来此,一个说没有,另一个说有。 胡仙仙急了,”到底有没有看到?” 说没看到的那个士兵甲说:”真的没见蓝袍道人出城,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说看到的士兵乙却说:”我俩换班的时候是没看到,苟班头儿他们不是说看到了吗?就是还没开城门的时候那个曲春娆说她的相好醉了酒,要带他出城找个好地方醒酒?苟班头一直眼馋曲春娆的姿『色』,就放他们出去了,他们刚出城门就跟了个道人出去……” 士兵甲虽是又挤眼睛又歪嘴的想暗示士兵乙别『乱』说,可士兵乙仍是把事儿说完,胡仙仙也明白了个大概,催车夫快出城。 到得城郊大芭蕉坡,车夫停下车,”小姐,这城外的路可不好走,亏车子,马也拉得费劲。要不,你自己走去找人?” 胡仙仙心焦不已,”你快些赶车,我加一两银子。” 车夫”呵呵”笑着,”小姐,可不是我趁你着急就讹钱。陵州城里的外租马车少啊,你这是上午,多少还有几个人赶着车跑活儿。到了酉时可都收了车,晚上可就更找不着车了。我看你这么绕来绕去的,可能到晚上都找不着人,我得有个准备,是不是?” 胡仙仙略一思索,”陵州城车少,那辆城门还没开就出城门的马车一定会有人注意,我们问车的踪迹就能找到人?” 车夫笑答,”嗯,要是这样问兴许能快点找到人。” 他们就一路问人有没有在凌晨见到马车,有几个都说见过。 翻过大芭蕉坡,到了善福寺外,车夫疑『惑』的说:”这个曲春娆带相好醒酒,钻到寺里去醒酒?让和尚念经醒酒?” 胡仙仙下车来,”是不是走其他岔路了?” 车夫摇头,”就只有往东北过绿蜡河,翻小芭蕉坡的路。那小芭蕉坡设有义庄,是个『乱』葬岗,到哪儿去是想让鬼给吓醒酒?” 胡仙仙问他,”要是不为了醒酒呢?你似乎对那个叫曲春娆的女人很熟悉?” 车夫脸有些红,”我熟悉她,她可不熟悉我。她是金花楼的花魁,北门这边熟悉她的男人可不少,都只能看看。听说蟠龙寨的三当家都跟她好,厢军米副统领也跟她好。” 胡仙仙问,”蟠龙寨在哪儿?” 车夫说,”小姐,你傻了?蟠龙寨是土匪窝!再说这儿只有顺着青龙山山脚下有条小路到景源县,过了景源县到景阴县,景阴县和皖州景阳县交界的景融岭上就是蟠龙寨。” 胡仙仙向远望去,”请送我到青龙山下的小路,要是在路口还没找着人我们就回城。” 马车过了绿蜡河上的石桥,绕过义庄,到高家村,走过高家村到青龙山脚下已没有能走马车的大路。 胡仙仙左右观望,没有发现她想找的人。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连番惊吓劳累,她到了青龙山脚就头疼得很,只得往回走。 行到善福寺后园外的时候他们听得园外芭蕉林中传来呼喝打斗之声,胡仙仙让车夫停车。 车夫说:”小姐,你想去看?可不能看,这北门外头一向不太平,咱们还是趁着天没黑,早点赶回城。” 胡仙仙大声说:”你停不停?我要找的人可能在那儿,要错过了,我可不付车钱。” 车夫停了车,”你先给我一半路费。我在这路上等你,等一柱香的时候你不上车我就到善福寺前门等你,要再等一柱香的时候不见你,我可就驾车回城了。” 胡仙仙还在头疼,可疼得并不昏沉,反而有种脑髓都在冰水中的冷洌清醒感。 她递了二两银子给车夫,”不用那么等很久,你在这路上等上一柱香的时候,要是我没来,你就直接进城找南通街鸿宾楼的人。请你带个口信给他们说:我要三天没回去,就卖了鸿宾楼让我娘和三叔公拿了钱去大牛老家乡下养老。让他们不必报官。” 胡仙仙向愣愣的车夫鞠躬后走入芭蕉林,她心里很平静,平静得让她自己感觉诧异。 她发现这个绑架事件是个阴谋,她无法猜出这是个什么阴谋。她甚至觉得程浩风的突然出现,自己对他毫无来由的亲近感,依赖感都是这阴谋的一部分。可就算直觉这一切是个阴谋,她还是认为自己必须要进入林中。 林中靠着善福寺后园围墙的地方站着三个僧人,他们手持木棒警惕的四处观望,一见胡仙仙就说:”哪来的女子?速速离去!” 胡仙仙温声说:”我来看看我朋友是否在此处,他穿身蓝布道袍。” 其中一个僧人一听她言语,木棒直扫向她,”好啊,原来你是那贼人的同伙” 她仗着身形灵活避开木棒,”你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另一名僧人拉住还想挥棒的僧人说:”女施主,快些离去。我们正在捉拿一名企图偷入本寺窃取宝物的贼人,他正是个蓝袍道人。” 胡仙仙大声分辩,”什么叫贼人?他是来追绑匪的!” 那个僧人高叫,”师兄,别拦着我。我看这女子就是那贼人的同伙儿,先捉了她,那贼人定会分神来救她。” 另一个僧人还在犹豫,”不好。出家人做此要挟人之事,不行……” 可那名僧人已在他犹豫时向第三名僧人使个眼『色』,二人向胡仙仙夹攻。 她慢慢向后退,两人木棒一个往她眼前快舞,一个朝她脚底使绊,她本能的捂眼,脚下一没注意就绊到在地。那两个僧人一拥而上抓住她的左右臂。 她暗想,自己还真的是个霉星,而且真的是带累程浩风第一个倒霉。 在她『乱』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断喝:”放开她!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秃驴!” 程浩风蹬踏着芭蕉茎干斜飞而至,看着那道蓝『色』身影胡仙仙忍不住想落泪。他手中小玉剑飞出,直刺向出主意捉胡仙仙的那名僧人。 那名还在犹豫的僧人见同门有险,木棒挥舞如盾让飞来的小玉剑不得刺中人。程浩风从芭蕉茎干上使劲一蹬,冲至他们身前,大袖一挥扫飞僧人手中木棒。 架着胡仙仙的两个僧人把木棒交叉架于她脖子上,拉着她往后退。 失了木棒的这名僧人攥拳打向程浩风面门,程浩风出掌抵住他拳头,再掌心一旋,反扣僧人脉门。僧人心慌,脚下不稳,程浩风趁势扭住他的手臂,膝盖一顶他后腰,僧人半跪在地。 一个老僧也蹬踏芭蕉茎干斜飞而至,他落于两边人中间说,”好你个贼人,东弯西绕的带老衲兜圈子却是要引开老衲,好对老衲弟子下手。” 程浩风冷冷看他,”你没看见你的弟子绑了我的朋友吗?我只是想引开你,谁知一到此处便看见你的弟子欺负弱女子。” 老僧冷笑,”是你的同伙想趁老衲被你引开之时进寺盗宝,被老衲弟子发现并捉住?〃 胡仙仙对程浩风说,”道长,你先别责怪这些大师。你们肯定是闹了误会。这位大师,佛门慈悲为怀,你可愿冷静的听我们辩解。” 老僧看看胡仙仙,”你有何话可说?” 胡仙仙反问,”你们的宝物可曾丢失?他又是否进过你们寺院?” 老僧黑着脸说,”宝物虽说未曾丢失,他也未进寺院。但他鬼鬼祟祟在我寺后园墙外逗留,几次告诫他离去都不肯走,后来更说本寺窝藏绑匪,硬要进寺搜查。他又不是官府的人,还是个外道,我们怎能让他进去?” 胡仙仙点点头,又问程浩风,”你怎么认定绑匪在这寺院里?是蜜蜡粉的味道留在此处吗?” 程浩风摇头,”蜜蜡粉的味道不在此处,但那味道在此处就断绝了。我怀疑是他们在这寺里用什么方法故意掩盖了味道。” 胡仙仙对程浩风说,”我知道为何味道在此消失,这寺里香火旺盛,是各种香烛的味道混杂了蜜蜡粉的味道,你当然就闻不出来。我们回去,我知道潘老爷被绑去哪儿了,不在这善福寺中。” 程浩风看看她,”我们回去得了吗?” 胡仙仙又向老僧说,”大师,我是城里南通街鸿宾楼的胡仙仙,你可以去查证。我们店中有位客商被绑架了,你也可以去官府问,有备案的。求你放我们回去。我们在此叨扰『乱』佛门清净,是我们不对,但佛祖宽大慈悲,是不会为难我们这种俗人的,是不是?” 老僧不答话,瞟着程浩风,程浩风低头说,”是我太心急了,没考虑周全就冒然想进寺查探。贫道鲁莽,请莫介怀。” 老僧挥手示意弟子放开胡仙仙,程浩风也放开那名弟子。老僧单掌竖立胸前,”阿弥陀佛,老衲也有鲁莽之处,请谅解。至于女施主所说,老衲自会验证。二位慢走,恕不远送。” 两人走出林中,车夫正欲驾车离去,见他们来到忙迎上去,”真是等得我辛苦,小姐,找着人了?这多一个人可得多点车钱。” 胡仙仙斜一眼程浩风,”他会飞,不用坐车。” 程浩风已抢先一步跨上车,”能有车坐,就坐车。不想费力了。” 胡仙仙瞪一眼满面疑『惑』的车夫,”快回城。车钱不会少你的。” 马车行起来,胡仙仙叹着气说,“今天的麻烦事真多。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挺聪明冷静的。” 程浩风轻笑,”这是心中的一点灵光照亮了你自己,等你重修到你本有的位置,你会更从容聪慧。” 胡仙仙半眯起眼睛,”可我觉得那种脑袋里随时绷紧弦的感觉好累人。我不想当聪明人,我得睡会儿……” 第一十五章 又生事端 快到南通街的时候,程浩风推醒靠在自己身上睡着的胡仙仙。 胡仙仙只得坐端正,又因正睡得舒服被人推醒而不高兴地说:”你不用浑身僵硬像块石雕一样,我知道避嫌,你怕人说闲话我就不怕?” 他哭笑不得地拍拍自己的腿,”我不是要避嫌,我是腿麻了,浑身都酸疼得比凌空跃回来还累。” 胡仙仙帮他捶捶腿, 讪笑着说:”你是神仙,很快能恢复的嘛。你也知道我几天没睡好,不是有意要拿你当枕头的。” 到得鸿宾楼前她先下车,他蹦下车后又使劲蹦几下才活动开手脚。 三叔公笑着走出来,”程道长,你这是受伤了?” 胡仙仙偷笑,”没抓着绑匪还差点被当成贼抓了,幸好我心细去城外找他,又幸好我机灵说服了善福寺的大师。” 程浩风对她把他糗事全说出的做法很不满,”若不是你们人间官府不尽责尽职,我早救回潘老爷了。” 又对迎出来的二胖说:”还有饭菜吗?” 二胖说:”这都未时末了,哪还有饭菜?你们将就着吃些点心?离晚饭的点儿也快了。” 胡仙仙讥笑他:”神仙不是吸风饮『露』吗?” 程浩风看着胡仙仙,眼神很悲凉地轻声说:”我是因私事入凡,法力只保有十分之一。如果神仙可以随意下凡,那天地之间还有何秩序?神仙都不愿入凡,即使因公事下凡也只能保有三成到五成的法力。胡仙仙,我是看你在红尘中太过凄苦才为你入凡的。” 胡仙仙不笑了,因”为你入凡”四个字让她心头又甜又酸又辣。 她含着几分羞涩,低声应道:”不许唠叨了,本小姐亲自为你做碗八宝汤圆。” 麦塔哈正和一个贩马客商谈着生意,耳朵很灵的他就喊:”汤圆,什么东西?我也想吃。” 胡仙仙叉腰说:”好啊。谁还想吃?一两银子一碗。”这么一说,除了麦娜莎,那些想要吃的都闭了嘴。 汤圆端出来,程浩风拈一颗放入口中慢嚼,嚼完了又闭眼回味一番,”香甜软糯、入口滑润、入胃不粘,好厨艺。你比白回风唯一好的优点就是你会做饭,还做得很好吃。” ”好吃吗?”麦塔哈的八字胡上粘了一坨汤圆,”是挺好吃,就是,唔唔,能不能切来吃?太粘人了。”他用勺子将汤圆一压,里面的糖水芝麻之类都被挤出来。 麦塔哈沮丧的看着变形的汤圆,又不甘心的去舀入勺中,手一摆,变形的汤圆落在他的白袍上。他惊慌地去抖衣服,没想到汤圆没掉下去,倒让他的白袍染得更脏。 旁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麦娜莎也笑个不停,可她忘了嘴中含有汤圆,一不注意,整个的汤圆吞了下去! 她当即脸『色』紫涨,自己按住喉咙向胡仙仙挥手。胡仙仙连忙去帮她拍背,这可不是麦塔哈那般只是脏衣服,弄不好会出人命的,众人也都慌忙倒水找夹子。 程浩风咽下自己口中汤圆,凌空跃起,一把提起麦娜莎将她倒立过来,胡仙仙掐着麦娜莎的腮帮子抠出那团惹祸的汤圆。 麦娜莎由三花扶着上楼休息去了,麦塔哈恼怒的摔了汤圆碗。 客人们在窃窃私语,说这鸿宾楼还真有点邪『性』儿。 没事儿就在鸿宾楼门口晃悠的鸿真记酒楼伙计在外面扇风点火地说:”本来就邪『性』儿,你们偏不听。就为了想巴结天方客商来住这儿的,要是麦小姐出事还巴结什么?”…… 胡仙仙瞪一眼那些人,又『露』出一个甜美笑容向程浩风说:”你慢慢吃,我看看我娘。” 胡仙仙对胡婶说着天方客商葡萄酒卖完还给了分成的事,胡婶笑得眉头完全舒展,”我也听他们卖酒卖得热闹,就没想到会给这么多分成。仙仙,他们那葡萄酒到底好喝不?我们以后在店里他们的酒啊?” 胡仙仙想起麦塔哈的恼怒样子,”也不知道他们下次还会不会到鸿宾楼来住?” 胡婶警觉的问:”怎么了?” 胡仙仙忙换了愉快的口气,说:”他们来一次中原不容易,哪知下次什么时候来?娘,别管他们,你按时吃『药』没有?” ”三花熬好了端给我的,你放心,这丫头虽说爱顶嘴又贪玩可还是会记着要紧事的。你和程道长救回潘老爷了吗?” ”没有,很有可能是被景融岭蟠龙寨的土匪劫了。我们是没办法了,就看官府怎么办。” 胡婶叹口气,”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些人又要觉得住了咱们鸿宾楼会倒霉。你说也真怪啊,这潘老爷被绑了他的随从也没得着要赎金的信。那两个报案的随从回来还说,还说官府告知他们……告知他们说可能潘老爷是自己快活去了,幸许会自己回来。” 胡仙仙冷笑,”等到猴年马月能自己回来”。 母女俩说着闲话,”砰砰,哗啦,啪”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胡婶忧虑的说:”仙仙,你快下去瞧瞧。这可不像伙计们不小心摔了盘子的声音。” 胡仙仙说一声:”娘,那你自个儿歇着。”就匆匆下楼。 大堂里许多人围着,蔡『奶』娘正抓着一个书生哭叫:”不能让他走啊!不能啊,那得要了我家小姐的命啊。” 三叔公想分开两人,可反而和他们扭在一起撞翻了桌椅。 胡仙仙去扶那半条腿跪在地上的蔡『奶』娘,蔡『奶』娘却将叶赞的手臂和腰抓得更紧,”胡小姐,你要是放他出门,我就死在这儿!” 叶赞黑着脸吼:”我住店给钱,想走就走!再说这店又不是你开的,你拦我干什么?” 三叔公『揉』着自己刚才被撞疼的腿说:”是啊,叶公子是付了房钱的。还有呢,这位大妹子你刚才还打了人家叶公子两巴掌…你这可有些不讲理了,咱们老了也不能倚老卖老?” 胡仙仙看向蔡『奶』娘,”你家小姐呢?” 蔡『奶』娘的泪又牵线似的流,”小姐都快哭晕了。你们问问这叶公子,其他人早上就退房一起赶考去了,他为什么会不上京赶考?” 叶赞说:”我上不上京赶考,关你们屁事!老太婆,你再不放开我,我可不客气了!凭你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我的拳头!” 胡仙仙忙向叶赞陪笑道:”叶公子,你别气。我这就劝大婶儿放开你。” 又对蔡『奶』娘说:”大婶儿你也不是无礼的人,你有不好说的理由是不是?这样,我们上楼去说好不好?” 程浩风过来示意蔡『奶』娘放开叶赞,蔡『奶』娘还不肯放。 胡仙仙说:”大婶儿,有他看着,叶公子不会走的。我们一起上楼去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一起帮小姐想办法。” 蔡『奶』娘迟疑着,但也觉得这么拉着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最终听从了胡仙仙的建议。 到了楼上李二小姐的房间,叶赞就说:”你们鸿宾楼的人来『插』一杠子,不就是想分钱吗?行,派个人和我一起去报信。” 哭得泪人似的李二小姐一听这话咬着手绢猛抽几口气,抽着抽着就一翻白眼晕了过去。蔡『奶』娘一见这情形放声大哭,胡仙仙忙着给李二小姐掐人中,见她缓过气,又跑到楼梯口叫三花冲糖水。 一阵忙活后,程浩风扣住想趁『乱』走开的叶赞。胡仙仙招呼程浩风带着叶赞走到拐角,”说,叶公子,你是不是确定了她是杜三小姐?你想去领赏钱。” 叶赞嘴角一撇,”是又如何?” 胡仙仙对程浩风说:”你带他走开,想办法不要让他去报信。” 见他们走后,胡仙仙走入房中,”大婶儿,杜三小姐为何离家出走?” 蔡『奶』娘眼神慌『乱』,”胡小姐说谁?哪个杜三小姐?” 胡仙仙把门关好,低声说:”大婶儿,和我说说掏心窝的话,我这鸿宾楼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我知道她不是李二小姐,是杜三小姐,我不会去报信,你们也该说清楚怎么回事啊。” 蔡『奶』娘瞧瞧刚睁眼还脸『色』苍白的杜三小姐说:”我家小姐命苦啊,别人是高高兴兴出嫁,她是不得不逃婚。” 第一十六章 人赃并获 蔡『奶』娘这样一说胡仙仙心里认为,这杜小姐定是听了些流言蜚语,对未婚夫不满意。 她坐到杜三小姐旁边拉着她的手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你能逃到什么时候?想来你父母也不会害你,这富贵人家的公子总会被些无聊的嫉妒之人诽谤,也许那位公子并不是传言中那样跋扈蛮横。” 杜三小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苦笑,”要那人只是跋扈蛮横我杜婉芷也还能忍,毕竟我从小熟读《女诫》,也不是违逆父母不知礼教的人。” 胡仙仙听到敲门声,接过三花端来的糖水递给杜婉芷,”杜三小姐原来闺名”婉芷”,果然是温柔婉约如芳芷,人如其名。你这样的人,想必杜老爷不会把你许配给丑陋憨莽之人?” 杜婉芷眼角又垂下泪来,蔡『奶』娘帮着说:”老爷是看错人才许的亲,老爷也并不愿意。” 杜婉芷拭泪说:”胡小姐,我母亲早亡,两个姐姐又一个远嫁,一个已在前年亡故,我没个可说知心话的人,你愿否让我叫你一声姐姐?” 胡仙仙知道她是要和自己拉些亲近关系才肯说出原委,而自己也没个可说体己话的伴儿,就答应道:”我也是父亲失踪多年,哥哥又在幼时被拐卖,如今只有瞎母相伴的孤苦人,我怎会不愿意?” 杜婉芷慢慢坐起身,喝完糖水后讲起逃婚原委。她母亲临终时曾再三嘱咐她父亲要给她找个斯文温雅的夫君,再加上她大姐前年因大姐夫吃喝嫖赌还时常被打骂而服毒自尽,她父亲就决心为她选夫时只看人品不论钱财地位。 胡仙仙拿过空糖水碗放桌上,”你慢些说,不急。这才喝了糖水脸上红润些,别又晕倒。” 杜婉芷叹气,”晕倒算什么?我若是回去,只怕是会落得比死还难受!那个蒯殿聪是京城的富商却要扮成落榜的举人,骗得我爹信任。” 胡仙仙有些糊涂了,”他是富商扮作个落榜举子来骗?这有什么?人品好、又富贵,不是更好?” 蔡『奶』娘摇着头,气哼哼地说:”好什么?他说他老婆嫌他穷就『逼』他写休书,改嫁走了,可他真正的家里有大小老婆一共六个,我们小姐该往哪儿放!” 胡仙仙双眼瞪起,”什么?想让婉芷当七姨太?赶紧让杜老爷退婚呀。” 杜婉芷的眼中又泛起泪光,”没法退。” 她说杜老爷爹见蒯殿聪能写会算就让他当了账房先生,他用半年的时间尽得杜老爷信任,今年三月杜老爷就作主将她许配给他。 谁知订婚两个月后杜老爷就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杜老爷想退婚,蒯殿聪却用玉『液』酒坊的账目要挟杜老爷。 蒯殿聪利用他杜家准女婿的身份得到了不少大客户的信任;又赊欠了一大笔粮食供应商的钱;他还以玉『液』酒坊的名义向好几个钱庄贷了一大笔钱,酒坊赚的钱却被蒯殿聪做假账转入他自己名下。 胡仙仙把她说的话在脑子里回想几番才明白个大概,”你是说玉『液』酒坊大半年的利润被他转走不说还得付一大笔供货款,还要还一大笔钱庄的贷款?” 杜婉芷说得悲愤,有些喘不匀气,腮上一抹『潮』红更衬得人病弱不堪,她没有答话只无力的点了点头。 蔡『奶』娘凑到她们身边,气哼哼地说:”更可气的是这个蒯殿聪还偷了一半琥珀酿的秘方,他说老爷如果不把三小姐嫁给他,他就让琥珀酿失传。老爷可以倾家『荡』产还债,可要丢了琥珀秘方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胡仙仙又听『迷』糊了,”你爹记不住自己的酿酒秘方?” 杜婉芷摇头直叹:”琥珀酿的原材料要上百种,工序要经过四十多道,以前一直是杜家的酒坊坊主收着原材料的秘方,而酿酒的师傅收着工序秘方。前两个月,曲师傅所管的那份秘方被偷了。曲师傅本来年老,哪经得起这打击?一发现秘方被偷就悬梁自尽。” 胡仙仙听得心里一阵发寒,”说不定曲师傅也不是真的自尽,是被他害的。婉芷,你真不能嫁给蒯殿聪这样的人。还有就算你嫁给他,他也不可能交还秘方,他只会『逼』你爹交出另一半秘方。” 蔡『奶』娘长舒一口气,”胡小姐,你总算明白了。” 蔡『奶』娘又说她们一路逃得很艰辛,杜老爷是明着杜婉芷嫁给蒯殿聪,暗里却放她们逃出来。 她们先是逃到杜婉芷外祖父李家,结果她舅妈贪财怕事去告诉了蒯殿聪。 又逃到蔡『奶』娘在陵州城外马家村的老家,结果她丈夫怕惹祸上身把她们赶出来。 她们走投无路的时候,蔡『奶』娘梦见个和善的女神说她是蔡家的老姑『奶』『奶』,她说鸿宾楼有神仙,能救她家小姐。 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哪有神仙?倒有个变戏法儿的。” 杜婉芷认真地说:”我也是做了个梦,一个穿青绿『色』道袍的年轻仙君说到了鸿宾楼就可以逢凶化吉。” 胡仙仙心想这也神仙那也神仙,神仙们可真够闲的。 她向她们告辞说:”婉芷,你先好好的养身体,我只能做到不去报信,至于你能否逃过劫难,可得看天意。” 来到楼下大堂程浩风和叶赞正在喝茶,胡仙仙问:”叶公子,你答应了不回去报信?” 叶赞点点头,”我答应,条件谈好了,你问他。” 程浩风起身拉胡仙仙到后院,悄声说:”我答应他出三百两银子的封口费。” ”三百两?我刚赚的三百两还没捂热呢,又要给他?” ”嗯,我再帮你挣就是了。他先还说报信赏银三百两,封口费该多给五十两的,我说在我们这儿拿钱就省了他跑去景阳县的路费、辛苦费,他一想也觉得在这儿拿更合算些才答应的。” 胡仙仙心里直冒火,”他当然合算!这个叶赞也不知读的什么书,礼仪廉耻没学好,投机讹诈的本事倒高。”一边说着却又一边去三叔公房里取银子。 叶赞接了银子就回房去了,胡仙仙又到杜婉芷房中安慰她几句,让她不必担心。杜婉芷和蔡『奶』娘都是千恩万谢,胡仙仙说既是姐妹就不必言谢,杜婉芷却郑重的说她不是忘恩之人只要胡仙仙有需求她必然竭力办到。 胡仙仙与她们辞别后回到自己房间,低声说:”娘,我打听出来那李二小姐就是杜三小姐,你知道吗?玉『液』酒坊杜川的三女儿。” 胡婶”噌”的起身,”杜川的三女儿住我们店里?” 胡仙仙把杜家的事向胡婶说清楚了,胡婶以拐棍狠拄几下楼板说:”仙仙,你不该帮他们!” 胡婶说起以前的事,八年前,胡仙仙的爹已失踪两年多了,店里的生意大不如前。 鸿宾楼一向是玉『液』酒坊的老主顾,以前生意好的时候每年帮他们卖几千斤琥珀酿,还要卖上万斤次琥珀酿一等的景阳烧春,但鸿宾楼生意不好了杜川就冷淡他们。 胡婶也不想看别人脸『色』,想着把货款结清就不卖琥珀酿。可结账时,玉『液』酒坊的人说鸿宾楼赊欠的货款超过了三个月要收利息。那天他们算下来,本来两千两百银子的货款被他们说出了两千四百两银子的价! 胡仙仙抚着胡婶的手说:”娘,别气,我知道杜川是个『奸』商。” 胡婶的心情并未因女儿的抚慰平静下来,”他不是『奸』,是狠!那天我一气之下就说不和他们做生意,让他们把景阳烧春也拉走,我要退货。可他们却说三十文一斤的景阳烧春只能按二十文一斤来退,当时还有两千多斤没卖完,少退了二十六吊钱,也合将近三十两银子了。仙仙,他们就这么不费力的从我们身上榨了四百三十两银子啊,你还拿钱救他们?” 胡仙仙帮胡婶擦了泪,”娘,他们是狠,他们是该有报应,可他们垮了对我们也没好处啊。我是想能做对大家都有利的事,如果杜家能摆脱困境支持我们,鸿宾楼不就能复兴?” 胡婶唉声叹气,”仙仙,你想得太简单了。” 就在胡仙仙还想劝说胡婶的时候听得楼下车马喧哗,一时又听得惊叫哭闹之声。 胡婶拉一下已心惊肉跳不知所措的胡仙仙,沉声说:”扶我一起下楼,我就不信老天爷还能让咱娘儿俩碰上什么倒霉事儿。” 他们下楼后只见一队捕快围住鸿宾楼,程浩风披枷戴锁的被马捕头推搡着往门外走去。 胡仙仙疯了似的冲上去对着马捕头『乱』抓『乱』撕,”放了他!你们这些白吃老百姓血汗钱的狗腿子!” 马捕头踢胡仙仙几脚,她死死抠住他的耳朵和脖子!旁边的一个捕快见马捕头踢不开她就来帮着拖开她,马捕头『摸』『摸』脸上,脖子上布满的血槽丝。 马捕头气得狠狠打了她两个耳光,”疯婆子?要敢再闹,老子就连你也抓了去!定你个窝藏盗匪的罪名轻轻松松!” 胡仙仙捂着一下肿起老高的脸,口齿不清的说:”他不是盗匪……不是……他是神仙……神仙……” 其中一个捕快”嗤”的一声笑起来:”大姐,你几岁了啊?还相信神仙来找你?”说着扬一扬手中捧的锦盒,”善福寺佛宝被盗,人赃并获!” 胡仙仙的头一阵晕眩,她咬一下舌尖才让自己保持清醒,”我们从善福寺后园外回来的时候我没看见他带任何寺里东西。” 马捕头冷笑着说:”他会‘袖里乾坤’的戏法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你,当时连善福寺的大师都只以为他还在探路,没想到他其实早就得手,只等你去帮他脱身。” 胡仙仙还要再说,可嘴里涌上一口腥甜之气,她吐出一口血沫。 程浩风的脸像被一层冰冷雾气遮盖,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你们不用帮我辩解,我就是早已预谋盗佛宝的飞天大盗。胡仙仙,这世上哪有神仙,你是被我利用,被我骗了!” 他任由那些捕快将他带走,而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第十七章 探监人去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晕倒,只觉得自己在狂风暴雨中凌空而行,她轻踏树梢飞速掠行,可她仍嫌自己太慢。 她心焦万分,只顾前行,她的白纱道袍早被雨浸湿,泥染脏,她也浑然不觉。 陡然之间她一脚踏空,电光闪过,她看见自己正坠向黑『色』深渊?…… ?她不停的下坠却总也坠不到底,忽然,她的脚又不知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本能的挣扎,挣扎几下就看见了亮光…… ?”醒了,小姐可醒了!”她眼前晃着三花满是泪痕的脸,她看不清其他人,眼中是团团光晕。 ??”别急着说话,让心神稳一稳。”她听出说话的人是回春馆的医师康先生的声音。她明白自己是晕倒了,就闭上眼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小姐她又闭上眼睛了,哇……”三花哭出声来。 ??”三花,安静一下,仙仙要休息。”是三叔公在制止三花。 ?”三花,咱先出去,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大牛的嗡声响起。 ?”是,咱们还得早些睡。明儿早上咱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可不能让小姐再『操』心。”这是二胖的声音,听了他说的,胡仙仙仙心头一松——这些伙计还是能担事的。 ?三花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却说,”不让小姐『操』心?还不是你引个祸星进门才让小姐成这样的。” ?大牛的语气变干脆了,”三花!这是互相埋怨的时候吗?给我出去。” ?二胖的声音却带上了哭腔,”怨我啊,是该怨我!我不该拉他来店里……以往虽说生意不好,也还能混得过去,这会儿可该怎么办啦……” ?胡仙仙睁开眼睛,”你们别急,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顶着。都出去,让我先静一静。” ?见她发话,伙计们和康先生走了出去,胡婶『摸』着她的额头说,”仙仙,要不咱们就卖了鸿宾楼?车家想把这一半鸿宾楼占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琢磨着这些事都是车家搞的鬼。〃 ?胡仙仙撑着身体坐起来”娘,我们走了,爹和哥回来上哪儿找我们?鸿宾楼不在了,不就更没团圆的希望?娘,这事儿我也觉得不是车家搞的鬼,就算和他们有关,他们也不是主谋,他们还做不出这样大的局。” ?”我看就是车家搞的鬼!车闯以前和车知府连过宗,认了兄弟,要不是有车知府撑腰,他的鸿真记酒楼也不可能那么红火。” ?胡仙仙自己起身倒了杯水,”娘,这车家『奸』诈跋扈是不假,可这些事针对的不是鸿宾楼,鸿宾楼顶多声誉受损,我们大不了不开门做生意。车家的人为了打压我们,就去勾结土匪和大盗,还盗佛宝?那万一事情暴『露』,他们家就彻底完了,他们不可能那么冒险。”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娘,先睡会儿,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该发生的事迟早会发生,再愁也没用。” ?”还睡什么?我估计都过卯时了。” ?”啊?昨天逮走程浩风的时候是将近酉时,我晕了一夜?” ”哪有晕那么长时间?只是抿口酒的一会儿工夫你就醒了。一醒来就冷冰冰的推开扶着你的三花,你说你要去救……救三师兄……可把我们都吓懵了。” ”是吗?我一点也不记得。” ?”唉,还多亏三叔公经的事多,有办法。他们都以为你中了邪不敢拉你的时候,三叔公让二胖和大牛拉住你,说你是气急攻心导致心脉紊『乱』才神智失常。他让三花去请康先生,康先生来了就说幸亏请他请得及时,心脉要完全『乱』了你可就得变疯子。” ?胡仙仙心中又暖又酸,”三叔公的儿女都能干孝顺,早就让他回家享清福了。他是不放心我们娘儿俩才在鸿宾楼的,这些年说是我们雇佣他不如说是他帮衬我们。” ?胡婶说,”可不是吗?还有康先生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今天来救你他也只收了安神『药』的钱,免了出诊费。你醒来之前腿一直『乱』蹬,康先生按住你的脚想给你脚底扎银针,你还踢了他一脚!” ?胡仙仙轻声笑了,”难怪我『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抓我的脚呢。” ?胡婶轻拍她的肩膀,”你还笑得出来?要不是康先生在你脚底扎了几针,又让三花给你灌了安神『药』,你能清醒过来?” ?胡仙仙扶起胡婶,”娘,我们下楼吃早饭去。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早些收拾好,准备招呼客人。” ?胡婶随着她下楼,边走边说,”也没啥客人需要招呼,你昨天晕倒后客人走了一大半,杜家主仆还住着,郡王府的周管家和卞采办因为还没买着需要的东西也还在。” ??母女俩下了楼,她扶母亲先坐下,就去帮三花端咸菜稀粥。摆好早饭,鸿宾楼的人围坐一起边吃饭边闲聊。 ?胡仙仙说,”三叔公,你和二胖把店看好,也别接新的客人。三花,你在城里的熟人多,帮周管家打听打听他们要的稀缺东西哪儿有卖的。大牛哥,你除了厨房的事也多照看下杜小姐她们。” ?胡婶停了筷子,”仙仙,你这么安排,是不是要出门?你还嫌事儿不多?” ?”娘,有些事总得弄个明白。” ?三叔公说,”仙仙,你是想去看看被抓的程道长?是该去的,不管怎么说,他也帮我们引了些客人。” ?三花把碗重重一放,”什么道长?明明是个大盗。他是引了谢客人来,可他要了小姐三十两银子呢。他是帮我们得了天方客商的三百两银子提成,可一会儿工夫就被他转给了叶赞。鸿宾楼是白热闹了一回,啥钱都没捞着。” 胡仙仙对三花一笑,”我知道你们是好意,可我去看他是想问他一些事。” ?三叔公说,”你去就是,我会管好他们。” ?二胖说,”他被抓走的时候我看着有点像怕小姐再被捕快打,他是不想连累小姐。他那么高的功夫,一定会自己在路上逃脱?” ?三叔公敲一下二胖的头,“你『乱』猜什么?” ?胡婶重重的放下筷子,“管他怎么样呢?仙仙,你不许去。” ?“娘……我不去就不清楚情况,要是他被冤枉了呢?” ?三叔公朝外努努嘴,让胡仙仙走。他对胡婶说,“你拦也没用的,仙仙就是那个『性』子,她要不去看看程道长,可能一辈子都没法安心。” 胡仙仙刚出门看到昨天那个车夫,就叫了他的车。 ?”小姐,今天上哪儿?” ?她坐上车,”去牢房看看。我姓胡,小哥儿,你也说说名字,好称呼。” ?赶车的说,”好嘞,我叫栓子。胡小姐,你是去看那个大盗?” ??”你怎的知道的?” ”昨天满城都传遍了,我能不知道?” 两人先到衙门口,老朱见是胡仙仙来了就赶着过来把她拉到旁边,”丫头哎,你来干什么?来看那个大盗?傻丫头,正嫌没证据说你窝藏盗匪呢,你自己往这儿撞,干什么呢?” ?胡仙仙轻声说,”我就问他几句话,不耽搁时间。” ?老朱瞅了瞅赶车的栓子,”你让车夫就在这儿等着,我领你走着去,牢房离这儿一里路,也不远。不过,看牢房的是个只认钱的主儿,你可得备好钱。” ?胡仙仙说,”谢谢朱大叔,办完了事,我请你喝酒。” ?老朱摆摆手,”不用请,这些事我这种小人物得避嫌,要让上面逮着了不定会扯出什么事。你爷爷当家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叫花子,我去讨饭的时候他每次都用干净的大碗给我盛好饭菜,还让我就坐在鸿宾楼旁边角落里吃,他怕我年纪小会被别的叫花子抢了吃的……” ?老朱说得哽咽,胡仙仙想起爷爷也鼻酸泛泪。 ?他们一路说着往事就到了牢门口,老朱找到牢头说了些好话,胡仙仙又递了三两银子给他,那牢头掂着银子说,”可不是我不让你们见他,见不着啊。” ?老朱陪着笑脸说,”这牢房里的事儿还不是你做主?” ?牢头揣好银子,”得,看在老朱的面子上我给消息。不是我不让你见那个大盗,是他昨晚寅时的时候让人劫狱给带走了,你怎么见?” ?胡仙仙反问,”劫狱?带走他?” ?老朱拉走了愣神的胡仙仙,回到衙门口时,老朱催她快回去。她上了车,车往鸿宾楼走,她叫栓子停下。 ?“胡小姐,你不回去?” ??”先不急着回去。去北门,去高家村。”胡仙仙理出了一点头绪,她要去找高家兄弟,她想从他们那儿打听出情况,她觉得如果不能明白这些事的真相自己就摆脱不了噩运。 ?栓子一听是要往北门走就唉声叹气的说,”胡小姐啊,今天再载你一回,以后我可不敢载你了,尽往晦气地方跑。” ? 第一十八章 寻因遇险 到了高家村只见村中房舍寒陋、杂草丛生,胡仙仙在村里最外面的一座茅棚前见到个破衣烂衫的老头。 ”老人家,我问个路,你知道高有宝家在哪儿吗?”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不耐烦地答应:”我不知道,你快走。” 胡仙仙没明白他怎么这样回答,又说:”他就是这村里的人,我有事要找他问问。” 老头半眯上眼睛,”你找他能有什么事?回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胡仙仙有些失望,又问他:”高有德呢?我找他行吗?” 老头神情更显得厌烦了,”不知道!你快走,别吵我。我就想在太阳底下眯会儿。” 胡仙仙沮丧的回到车里,栓子笑嘻嘻的说:”没找着人?你问的那人是北门土地庙的庙祝,他的小庙让高家村的人给占了当窝点,他是被『逼』到这儿的,他会乐意告诉你?” 胡仙仙惊喜的问:”你知道他们的事儿?” 栓子说,”在北门那边混的人有几个不知道他们的?你们南通街的人对外来客商熟悉,对本城的事倒不清楚。不过呢,南通街的酒楼商铺多是有权有势的人开的,他们也惹不起,往那边去得少。” 栓子给她讲这高家村的地是石块比泥多,没法种庄稼,这青龙山又是阴森森的黑林子连野猪野兔都没几只也没法打猎。 所以呢,村里的壮丁多数都到外地讨生活。而多数的人又是在矿山上当苦力的,可前几年出了个高有彪当上了蟠龙寨的二当家,这高家村就有好几个人不甘心当苦力,开始在北门一带做些坑蒙拐骗,勒索敲诈的事。渐渐的,高家村越来越多的人都走上了这条道儿。 栓子正唾沫横飞的说着这些,那老头不声不响的走到他后头敲他一拐杖! ”你晓得个屁!要不是村里的人都在矿上死的死,伤的伤,谁愿意干那些勾当?” 栓子挨了打,气哼哼的要骂他,他却一下凑到栓子耳边说:”你们快走,村里的人抄家伙来了。” 栓子一下明白过来,是胡仙仙来了两次引起村里的地痞注意了,他推了胡仙仙上车就扬鞭子赶车。 可他们没跑出几步就被一溜木杩槎拦住了去路,路两边还站着几个扛大刀的人。 栓子小声交待:”胡小姐,待会儿我出去求他们,你可别出来。”说完就哭丧着脸下车低头走过去。 胡仙仙透过车帘的小缝隙看着栓子对他们磕头作揖,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那些人撤开杩槎。胡仙仙心头一松,他见栓子就快跑到车边的时候一个提刀大汉忽然追了过来。 栓子一阵猛跑,他跳上车就想催马快走,可还是慢了一步,那大汉已经拉住缰绳。 栓子急得大吼:”你们答应了放我们走的!我载的可是蟠龙寨三当家的相好儿,曲二姑娘!” 那大汉一把搙栓子下了马车,”大爷我好骗,是不是?要不是有全儿提醒我,我他妈都要上你的当了!” 他边说边扯开车帘,胡仙仙无奈下车。 那大汉瞟了胡仙仙几眼,涎笑着说:”这妞儿还行啊,比曲春娆还水灵。” 又对栓子说:”得,你也不算在骗我,还真载了个美人儿。你自个儿驾车回去。” 胡仙仙从他话里的意思听出栓子是撒谎说自己是曲春娆,她此刻只有硬着头皮摆出派头厉声喝住要动手动脚的大汉。 ”你找死!敢碰我一根手指头,三当家就扒了你的皮!” 那大汉伸手就要拉她,“别装了,你当我们没见过金花楼的曲二姑娘?” 胡仙仙一边慢慢靠栓子靠拢,一边瞎扯着:“我没说我是曲春娆啊,三当家的早就不喜欢她了!哼哼,姑『奶』『奶』可是三当家的心头肉!” 那大汉才不理她说什么,只顾拉拉扯扯,其他的那些大汉也都围拢过来,纷纷围着她说着些下流话。 栓子急得大叫:”你们这些瞎了眼的,她可真是三当家的新相好儿!碰了她你们都得横死!你们手断脚断,头秃嘴烂,生儿子没屁??眼儿!你们要是死了狗都不吃!你们家的女人全都得去卖……” 他的吼叫毫无作用,胡仙仙的衣服都被扯破了。她一脚踢开扯她衣服的人,想跑开,又被另一个人抱住腰。她『乱』捶『乱』抠让抱住她的人没法抱紧她,惹得其他人更来火,都哄笑着动手动脚。 有个汉子大喊着拿出条绳子:“你们费那么多闲功夫逗她干啥?手脚一捆,再烈的女人也只能任你摆布。” 胡仙仙的手被几个人摁住住,他将她的手拧过去反绑起来。她已经快要绝望,直想咬舌自尽。当她正要狠狠咬下舌尖的时候,舌尖传来的痛感让她心中一振。 胡仙仙忽然灵光一闪,不再自残,而是大喊:”好汉们,我是有东西要交给你们三当家的!你们要误了事他可真饶不了你们!” 一个大汉『色』眯眯的说:”交什么?你除了身子还有什么好交的?是不是觉着哥哥们人太多,不好伺候,就想见了三当家的单伺候他一个啊?” 那几个人都笑起来,另一个人说:”别浪费时候间磨嘴皮子了,这马车就不错,也不用回村里了。” 这人说着就抱起了胡仙仙,将她按在马车上。 胡仙仙大叫着说:”真的佛宝在我客栈里藏着!” 那些人还在哄闹,栓子一下明白过来她大叫的用意,抓起块石头砸向抱她的汉子! ”狗日的,她说的你们没听见?” 抱她的那汉子被砸疼,就松开手,胡仙仙猛力一挣扎就从马车上摔在地下! 那些人被她的狠劲儿吓得愣了愣,她赶忙爬起来大叫,”真的佛宝在我的客栈里,你们要是误了三当家的事,你们死一百回都不够!” 最先提刀过来的大汉冷笑着说:”你花招儿还挺多,可那宝贝我们三当家都得着了,明儿就得送回寨子。妞儿乖啊,有啥花招待会儿再用,让爷好好见识见识。” 胡仙仙竭力让自己的身体颤抖得不那么明显,摆出颇有底气的样子反问:”你们能保证那佛宝是真的?” 另几个大汉急不可耐的拥过来,他们根本不想听胡仙仙说什么。 可有个人拉住他们,阴恻恻地开口:”都消停会儿!她说的有可能是真的,我在她店里住过,盗宝的那道士和她挺亲近的。” 胡仙仙看清那人正是那天扮鱼贩的其中一个,”你是高有全?快带我去见你们三当家的。” 她知道自己此刻要想脱身回城没有可能,但他们『露』了口风说佛宝还没送到寨子里,自己见了三当家的就有可能见到程浩风,见到程浩风就有脱逃的可能。 在她暗暗盘算的时候,高有全已说服其他人散去,他给她蒙上了眼睛,”我带你去见三当家,路上不许东问西问的。让你的车夫在这儿等着,别跟来。” 胡仙仙让栓子安心等着,就被推上马车,高有全驾车掉转车头向村子驶去。 行了约一柱香的时候车子就停了下来,胡仙仙被拉下车又七拐八扭的走了有一柱香的时候,终于有人帮她松绑。 胡仙仙的手一松开就赶紧扯下蒙眼的黑布,眼前是个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的俊秀男子,他在喝茶。 他挥手支开高有全后,对胡仙仙说:”来,刚沏好的‘碧潭飘雪’,你尝尝。” 胡仙仙疑心高有全带错了地方,这是处两层木楼四合的天井,天井里一株桂花正散发着浓郁馨香。桂花树下一张矮几,几个小石墩,一个男子正坐在小石墩上悠然品茶。 胡仙仙实在没法把这样清雅逸然的场景和山寨土匪联系到一处,但她知道带错地方的可能『性』是没有的。 她理了下皱巴巴的衣裙,尽力让自己显得潇洒地说:”想不到三当家是如此有闲情逸致的人。” ?说着就捧起茶杯,”果然好茶。只是……这泡茶的水用的是河水?要是用清泉之水就真称神仙甘『露』了。” 那人笑得更春风得意,轻点点头说:”胡小姐也是懂茶之人?我叶冠英终于得遇知音。无奈这穷乡僻壤没有好泉水,下次我请你喝景泉泡的茶。” 胡仙仙心中暗道”侥幸”,她根本品不出泉水泡的茶与河水泡的茶有何区别。只是三叔公爱喝”碧潭飘雪”,他常说些如何泡茶才好喝的话,胡仙仙只是照搬他的话。 她尽量让自己笑得柔婉动人,温声说:”叶三当家,请恕仙仙不知高低,冒昧品评茶艺。” 叶冠英洒脱的一挥手,”胡小姐是懂礼数的人,我最喜欢和知书达理的人打交道。来,我请你看看,这儿就有个只知敛财不懂礼数的人。” 胡仙仙随他到了天井右方的一处小屋,小屋空『荡』『荡』的。他一按墙上的一幅画,画儿卷起就『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弓身可过的门洞。 她随他钻入门洞,里面是间封闭石室,石室的地砖排列有序,他不知按什么顺序踩了几块石板,地上就『露』出一个地道入口。 胡仙仙随他进入地道,走了几步,他推开铁门进入一间屋子。 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怪味,里墙边上站着一个胖子,胖子腰上被铁链套着,手还被反绑在身后。 一见他们进来他就大吼:”别想你爷爷交出玉矿!老子费心费力弄了来不是让你们这些龟孙子得便宜的!” 胡仙仙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看清那被绑的是潘宗强,”潘老爷?” 潘宗强冷笑:”哼哼,是我!你这贼婆娘,老子怎么就入了你的贼窝?要不是你和曲春娆那烂货勾结,老子怎么会落得这样!你们想要老子的玉矿?老子死了你们都得不到!” 胡仙仙听他一通叫骂,明白他是因新得的玉矿被人绑了。难怪不曾让他随从传话要家属给赎金,那点赎金钱,绑他的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瞟一眼身旁的叶冠英说:”潘老爷,我可没有与曲夫人联手,你别怨我。” 叶冠英冲潘宗强笑笑,与先前是同样温润的笑容,这会儿却让胡仙仙脊背生寒。 ”潘老爷,我是请你来做客的,可你呢一点儿也不客气。你瞧瞧,胡小姐多懂事。” 胡仙仙咧嘴笑笑,叶冠英又说:”胡小姐,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胡小姐,我去找程道长来,你们对质,看谁说的是真话。” 第十九章 不敢信任 叶冠英一走,这黑瓮似的地牢更显阴森。胡仙仙也不敢『乱』动,就心神不宁地傻站着。 潘宗强一直在『乱』骂,骂着骂着忽然说:”贼婆娘,老子要『尿』『尿』。” 胡仙仙不想理他,她不知面对程浩风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哪有心思理别人。 潘宗强又大喊了一声,胡仙仙不想他干扰自己想事情,就说:”你等着,我给你叫看守过来。” 潘宗强笑骂:”这些匪头子会伺候老子拉屎撒『尿』?你没见着那个大马桶?给老子拎过来。” 胡仙仙这才看到墙角有个木桶,原来怪味是从那儿传出的。她捂着鼻子把桶拎到潘宗强旁边。 ”你这贼婆娘咋那么笨?穿着裤子呢,怎么解?” ”你……你被人绑这儿,就是活该!” ”你呢?你以为你能平安出去?” 潘宗强大声嘲讽她一句后,忽压低声音说,”请你帮我把腰带拽松就行,我解了自己提上,你再帮我系紧。” 他被绑于身后的两只手扯一扯裤子,表明他自己提得住裤子。 胡仙仙犹豫着,觉得这潘宗强的表情特别奇怪,更奇怪的是他说了”请”字。 胡仙仙伸出手帮他松开腰带,胡仙仙一靠近他,他一低头就附在她耳边说:”佛宝,慧可断臂,老慎郡王,善福寺不知道换了。你出去,联手救我。” 她听得心头一震,转过头想问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却”呸”的一口唾沫吐她脸上,他身形高胖胡仙仙没法儿避开。 ”死贼婆娘,伺候老子撒个『尿』就想套出藏印的地方。当老子三岁小孩儿?” 胡仙仙捂着脸又羞又急的往门口跑,倒不是因他吐唾沫,而是他真的在那儿小便。 跑到门口却听旁边屋子一声凄厉刺耳如针扎耳膜的惨叫传来,她连忙捂上耳朵,那惨叫没几声后便弱下来。她疑『惑』的往那边一望,那边出来个人狠瞪她一眼,她连忙缩回门框后躲着。 不一会儿,那边拖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胡仙仙见那尸体的眼睛都还是圆睁着的,她忙蒙上自己的眼睛。等脚步声走远,她才放开蒙眼的手,眼前是一道血痕。她很怕,也很难过,自己为什么要到高家村来?也许下一具尸体就是自己。她不敢放声哭,手捂着嘴嘤嘤抽泣。 潘宗强说:”哭有什么用?这些人说我是『奸』商,谁不想多挣点钱?他们自己为了钱比我更狠,连人『性』都没了。”他的声音黯然沙哑,可知他也充满悲愤恐惧。 潘宗强一说完,一阵掌声突然传来。胡仙仙跑到门边一看,是叶冠英笑着走来,他身后跟着程浩风。 叶冠英边走边说:”说得好。没人『性』,没人『性』才能不受牵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他走得潇洒挺拔,突然却一个趔趄,声音都有些变调地说:”谁弄些血在走廊上?来人,拿水来冲干净。” 在叶冠英指使人冲地的时候,程浩风看向胡仙仙。他什么也没说,但她知道他想问她为什么跑这儿来,为什么说真的佛宝在她那儿。 胡仙仙也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看着他,本来想问他很多,但此刻什么也不问了。 叶冠英带两人走进屋,当先一进门就见潘宗强蹲着角落里,他虽竭力地拉着裤腰,可还是有半边肥白的屁股『露』在外面。 叶冠英连忙捂上眼睛叫嚷着:”这个高有彪搞的什么破地方?找个干净地儿都找不着。” 叶冠英带着程浩风和胡仙仙在地牢里东弯西拐,想找个没关人又没脏东西的地方就是找不到,他一路之上不停地骂骂咧咧。 程浩风见胡仙仙没和他说话的意思,就只顾看四周环境。胡仙仙低着头走着,她在想潘宗强说给她听的话。 好些年前就传言说,善福寺的三样佛宝中”慧可断臂”已失,现存的是替代品。胡仙仙只能联想是老慎王爷换出了真品,潘宗强是要她以此秘密『逼』慎郡王出面救他? 叶冠英终于找到间小屋,他让二人进来后就关上门。胡仙仙虽在心中不停提醒自己要镇定,可在他关门的一刹那,她还是止不住的心尖发颤。 ”说,你藏的佛宝是什么?”叶冠英一副看穿她什么也没藏的表情。 ”慧可断臂。”她已经来不及推想结果就脱口而出。 叶冠英笑得意味深长,就像家长看着调皮小孩撒谎一样,”嗯,那程道长,你准备送入寨的是什么呢?” ”弘忍法师前生的道袍、拂尘和法剑。”程浩风冷冰冰地看她一眼,眼神里满是责怪。 叶冠英收敛笑容问胡仙仙:”你可知盗佛宝有何用处?” 胡仙仙懵了,”既是宝,总有人想占有。管他用处干什么?” 叶冠英『逼』视她的眼睛,”你根本没藏什么佛宝!” 胡仙仙不敢移开视线,眼神稍有闪烁便会被认作心虚,她此刻不敢在这两人面前『露』怯。 她看到程浩风跟着叶冠英进地牢的时候就觉得两人不会是挟持与被挟持的关系,那么两人不是同伙也是互相利用。 她不敢信任程浩风,他来得太离奇,她看不透她有什么目的。她只有信潘宗强,潘宗强在那种境地下说出的话不可能有假,她只有按他所说来做。 ”我的鸿宾楼是没藏佛宝,但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慧可断臂'在那里。” 叶冠英笑着扭了扭头,笑容里满是邪气和痞气,”在哪儿?有买主没有?” 他不等胡仙仙答话就又说:”你最好说实话,要不然,我把你交给高有彪。你要想清楚,是我找程道长去盗弘忍法师前世的遗物,他要想见求取遗物的那个人。而你,恐怕连”慧可断臂”的来历也说不清。” 胡仙仙斜一眼叶冠英,”偷盗东西还需要弄清东西来历?” 叶冠英听了她的话很激愤地高声说:”当然,盗亦有道。偷盗是最古老的行业,是人『性』的最本真体现……” 不过但看程胡两人均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赞颂”下去,他以询问的眼神瞟了瞟程浩风后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我和郑大当家曾经受恩于一位世外仙人,他不要金银珠宝只说要弘忍法师前生遗物,并说若是我们为他达成心愿,他还可以让我们进入朝堂之中。我盘桓善福寺周围多日不能得手,却无意中救下追着春娆他们进入高家村的程道长。” 程浩风接着说:”我一听叶三当家的话就觉得蹊跷,佛宝虽说是珍贵无比,但对于普通人却毫无用处。我问起他们找他们寻佛宝的仙人形象,觉得他可能是失去音信很多年的六师弟秦沐风。” 胡仙仙心中冷笑:又在编故事骗我?我可不会再受骗。脸上却尽力表现得很好奇,”那你六师弟要这些做什么?他本来是道士,难道想改当和尚?” ”六师弟向来最讨厌修佛的人,更对由道入佛的人深恶痛绝。弘忍法师的前世是一名栽松的道人,因敬慕佛法而舍却一生所修道法脱身留魂投胎转修佛法。六师弟一直认为佛门中人供养着弘忍法师前生所用的道家物品是在故意显示佛法比道法更玄妙,可他又曾发誓绝不进任何佛家修行地一步,若非如此,他早自行盗取。” ”哦”,胡仙仙一摊手,”我不知道慧可法师为何要断臂,更不知道托我藏匿的人为何要盗那么一截断了的手臂。但肯定对他很重要,对他很重要的东西,我要是交给蟠龙寨,他肯定会用财宝来赎取。” 她带些挑衅意味地看向叶冠英说:”怎么样?叶三当家,你敢放我回去,我就敢告知你藏宝的地方。” 叶冠英『摸』『摸』下巴,看一眼程浩风,程浩风面无表情。 叶冠英”嘶嘶”两声,问胡仙仙:”你怎么就是不肯说实话?程道长会把你的事安排好,你瞒个什么?” 胡仙仙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事安排好,但发觉他们还不知道潘宗强所托之事,对着叶冠英的眼睛时她开始真有了些底气。 “没瞒什么。我就是想挣钱重兴鸿宾楼,随你们信不信。” 程浩风的眼神有些焦急,语气严厉地说:”你还是把真话说给叶三当家听,他和高有彪不一样,他是被『逼』落草为寇的,但本『性』还有几分侠义。你若说了真话,我们才好安排以后的事。” 胡仙仙觉得他的话很假,假得她想发笑。但她也不能说他说得不对,那样就否定了叶冠英与高有彪不同,她不能得罪叶冠英。 她向着柳俊生娇媚一笑,”安排什么?安排我当你的押寨夫人?” 柳俊生大笑起来,”敢拿我当挡箭牌?还真有几分女飞贼的架势。” 但他随即看到程浩风脸『色』铁青,也就不敢再笑,绞着耳边垂下的发丝说:”我且信你一回。反正陵州城内我们眼线众多,也不怕你逃跑。” 胡仙仙没想到叶冠英会这样就答应放自己走,暗暗有几分得意:女飞贼?姑『奶』『奶』我梦里就当过豪霸一方的山大王,你们这些小喽啰算什么。但她没有表现得很明显,这表情让人只觉得她是在巴结叶冠英,那笑容似乎挺放浪,其实是她得意自傲的笑。 叶冠英带出他们,又让人蒙上她的眼睛带她出了高家村。她坐在车上等着,不一会儿就看到鼻青脸肿的栓子被人推搡出来。 栓子看到她不但毫发无损还衣衫整齐很是疑『惑』地问:”他们没把你怎么样?” ”同道中人,能把我怎么样?”胡仙仙见那几个先前拦阻他们的人还在附近观望,就催他快走。 马车快到城门前,胡仙仙才说:”栓子哥,谢谢你今天拼命救我。我就是知道佛宝藏匿之处,你懂吗?你得记住,只有我胡仙仙知道藏宝地。今天你为了救我,得罪了高家村的人,他们不会饶过你的。你以后就听我安排,我会想出办法让你真正脱险。” 栓子『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胡小姐,你坐我的车照顾你是应该的。再说,你这人挺好哄,我多收你车钱你也不计较。” 胡仙仙说:”那还请栓子哥不要把今天遇到的事说给我家人听。 栓子答应了,两人再商量好该对家人说什么又怎么应付蟠龙寨在陵州城的眼线,这才快马加鞭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 回到鸿宾楼时天已黑了,胡婶一听三花说胡仙仙回来了,连忙起身就『摸』索着出来,她被板凳连绊两下摔倒了。 胡仙仙隔得远,想扶没扶着。等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胡婶身边时,胡婶拉着她说:”先别忙扶我起来,让我先『摸』『摸』你。” 胡婶在她脸上来回摩挲,”仙仙,真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牢房也隔得不算远,你咋走了一天才回来呢?” 第二十章 寻援见王 胡仙仙扶起母亲说:”程道长已经出狱,狱卒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就去善福寺问,也许是佛宝已经找到了。哪知去了善福寺也没找着人,佛宝也没找到。我们就在周围四处查看,找到城门快关的时候也只好回来。” 她边说边朝栓子递眼『色』, 栓子领会她的意思,向众人拱手笑说:”胡小姐平安到家,我也该回去了。今天可跑了一天,我的马也该歇着啦。胡小姐,明天你还找人吗?” 胡仙仙说:”不找了。你后天早上来接我,我去帮周管家他们找找他们要买的东西。” 栓子一边上车驾马,一边答应:”好嘞,我后天来,找稀缺紧俏东西可得到西街打听。” 待他走后,众人又都围着胡仙仙说话。三叔公说:”你为程道长的事跑了一天也尽了心,以后就别管那些事。开客栈什么样的人都得遇到,你也别太担心不会出大事的。” 胡婶拉着她的手说:”你说帮周管家他们打听买不到的稀缺东西这是应该的,我们开客栈的就得巴结达官贵人家里管事的人。他们办好了事,也就会常来看顾生意。你以后也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事,谁知道会引些什么人来?” ”娘,我听你的。这几天事情太杂没睡好,我先去睡觉。三花,麻烦你帮我照顾下我娘。” 她说完就往楼上走,连二胖问她吃不吃晚饭都没回答。 三叔公拉着要往楼上去问她的三花,”别去问,她哪吃得下?让她睡会儿,她脑子里肯定都『乱』成浆糊了。” 胡仙仙躺在矮榻上,自从胡婶患了眼疾她为了照顾母亲就从后院搬上来睡在母亲的床旁边。胡婶睡眠浅,患病后更睡不踏实,胡仙仙睡觉时都不敢『乱』翻身,就怕吵着母亲。但此刻还不到戌时,离胡婶上来就寝的时间还早,胡仙仙就在床上翻来覆去,仿佛要趁此机会翻身翻个够。她心里堵得慌,鼻酸心伤不已,可又哭不出来。 她猛地翻身坐起,喃喃念着,”老天爷,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让我想睡个安稳觉都不能?”念叨着,她又躺下。她必须要睡着,哪怕陷入梦魇也必须要睡着,只有睡醒了才能想出办法。 胡仙仙『迷』糊回想着自己的人生,似乎所有的祸事都是自己自找的,就连程浩风也是自己主动留于鸿宾楼的。去高家村,也是自己主动去的。 胡仙仙不知不觉已睡着,陷入梦魇喊着梦话:”自己?都是我自己的错……”她心头一凛,”我自己的错,我自己弥补,哪怕用生命弥补!” ”仙仙,仙仙……你说什么?你怎么了……”胡婶穿着薄衣下床胡『乱』『摸』索。 胡仙仙被母亲叫醒,连忙扶母亲上床,”娘,快躺着,秋天夜里凉别染了风寒。” 胡婶坐到床边,”我没事,你怎么了?三花扶我上楼来的时候你都还睡得挺安稳,才半个时辰咋就『乱』嚷嚷梦话。” ”娘,你才上来半个时辰?这会儿是什么时候?我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亥时末子时初。你没事就好,快些睡,天亮还早着呢。” ”娘,你安心睡。我困倦劲儿过了,这倒觉得有些饿,我去弄些吃的。” 胡婶由着她扶自己躺下嘱咐她几句话就沉沉睡去。 胡仙仙轻手轻脚的下楼到大堂中,她从柜台里拿出糯米粉糕吃着,边吃边放下烛台去翻找纸笔。她觉得必须把自己二十几年的经历理出个头绪才能想出摆脱困境的办法,她得先写下那些命运的转折点。 写到最后她苦笑不已,因为以往虽倒霉但真正受伤害的不是她自己,而这一次她自己是再也躲不过了。不能给叶冠英一个满意交待的话,她不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她想起从地牢中拖出去的那具尸体,不由一阵颤栗。 胡仙仙又写下自己能如何应 对的办法,列了六条。第一条,报官,想起上次报官的经历,她划掉这条。 第二条,找人帮忙,能帮上她的人不多,她也怕再连累别人,也划掉这条。 第三条,相信程浩风,斋戒沐浴,求他带自己入道门修行,他办完所说的六师弟的事应该会帮自己脱离困境。她犹豫很久,笔尖的墨汁都滴在纸上,她看着那一团墨迹,她对程浩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感,但她又不敢再相信他。 胡仙仙只得先不细想相不相信程浩风,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第四条,勾引叶冠英,入伙蟠龙寨。她觉得那个叶冠英是很容易亲近的,只要真的把鸿宾楼变成蟠龙寨的窝点,她也许能混个四当家。她自嘲的一笑,还是划去了这条。不能重振鸿宾楼已是对不起胡家列祖列宗了,不能再给胡家抹黑。 第五条,让母亲和三叔公随周管家逃走,到了泰兴城那些人就不敢把他们怎样了。以三叔公和周管家的交情,做到这点不难。二胖他们只是伙计,蟠龙寨的人应该也不会太为难他们。胡仙仙正要觉得此法可行,又想到自己是被盯紧了逃不走的,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母亲即使活下去也会生不如死。 她吃完了粉糕,抹抹嘴角沾的沫儿,心说:就第六条! 她写的第六条是:骗取周管家信任,骗取叶冠英信任,去泰兴城! 她心里一阵激动:我打不过,逃不掉,只能骗了,还好我自小见惯了南来北往的客商练了张巧嘴。她想好如何做之后又仔细推敲细节,费了大半夜脑子的她在天亮时终于趴在桌上酣甜睡了一觉。 等三叔公叫醒她的时候,在大堂里的人都对她笑起来,她被笑得莫名其妙。 正喝粥的杜婉芷抿嘴忍笑说:”胡姐姐是苦读诗书读了一夜吗?脸上都印着字呢。” 胡仙仙一下明白过来自己是趴在墨迹未干的纸上睡着了,纸上字迹都被压的很模糊,但也幸好都模糊了字迹,省得别人看到。她去厨房舀水洗净脸,又同大家吃了早饭就招呼杜婉芷到楼上说有话对她讲。 进了杜婉芷的房间,胡仙仙关上门,向她鞠一躬,”婉芷妹妹,姐姐有一事相求,万望妹妹不要推脱。” ”姐姐不用行礼,你的大恩我还没报,如何受得了你再向我行礼?”杜婉芷扳正她的身体,”姐姐有话就请直说。” ”妹妹是否曾说过是一位仙人在梦中指点你来鸿宾楼避难的?” ”是,姐姐何故问及此事?” ”姐姐昨夜也梦到一位仙人”,胡仙仙边说边注意杜婉芷的神『色』,见她好奇的认真倾听才继续说:”他说我得帮慎郡王找到他要的那种神异『药』材我这鸿宾楼才能兴旺起来。” ”这倒不需仙人指点也能明白的道理,能让慎郡王满意自然能传一个好名声出去。只是……” 杜婉芷狐疑的看向胡仙仙,”我这几日听周管家他们说起那些『药』材都极是难寻,其中一种叫作'绝虫铃铛草'的灵草,很多人听也没听说过,更无处购买。难道姐姐是想让我去帮忙找?” 胡仙仙长舒一口气,颇有自信地说:”我知道哪儿有,仙人指点的。我是担心周管家他们不相信,毕竟谁也没见过那种草。婉芷妹妹,我想请你帮我在周管家面前说说那仙人的具体形象,我是记不清了。你同我一起去说,更能取得信任。” 杜婉芷点点头说:”这却不难,我连仙人的发簪,衣袍是何样子都记得清清楚楚。姐姐什么时候去找周管家,记得叫我一声就是。” 胡仙仙从杜婉芷房中出来后就上街『乱』逛,她知道有几个高家村的人在跟着她,但她装作没看见。 第二天,栓子来接她,她又让栓子驾着车在西街和西平街转了好几遍,那些监视她的人都遮掩得窝火,直接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跟着她走。 第三天,在西街和西平街的那些珠宝首饰店里又逛了一天之后,胡仙仙走向一个人。 她面带微笑,步履从容,挨近那人的时候就像见着了久别重逢的老友。那人是那天扛着大刀拦马车的人,虽说是他最先拦下马车但他后来并没有对胡仙仙做过过分举动,是以胡仙仙对他的印象要略好些。 这个大汉见胡仙仙主动靠近自己,目光都有些痴了,还以为是这几天常常见面,胡仙仙对他日久生情了。 ”这位好汉大哥,叶三当家交待的事我都办好了。可东西是不能直接交给寨里了,我必须得把东西送往泰兴城,到那儿才能交货换成现银。好汉大哥你帮我给叶三当家带句话好不好?我的鸿宾楼在这儿,我娘也在这儿,我换成现银交给寨里还省了当家的去费心找买主,我不会『乱』跑的,让我去泰兴城行吗?” 那人嘴角都渗出口水来,”好,好,好……行,行。三当家的只说让我们跟着你,也没说不许你出城,我们跟着你去泰兴城。” 胡仙仙得了这话又问得这人叫高有山,就让栓子赶车很快回鸿宾楼。 进屋就去拉着杜婉芷找周管家,把先前说的依仙人指点已找到绝虫铃铛草的话说了一遍。 周管家本来不信,但见杜婉芷举止文雅不似说谎骗钱之人,又听她将仙人形象说得活灵活现也就信了几分。 而胡仙仙又说此物已被蟠龙寨的匪人盯上,不敢在此处交与周管家,定要面见慎郡王再呈上。周管家想起这几日确实见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在鸿宾楼周围转悠,更觉得此事无假。他当即让卞采办雇了几个保镖,胡仙仙坐着栓子的车抱着一个锦盒就在他们的护送之下出了陵州城往府城泰兴而去。 一路辛苦自不必说,经一天一夜奔波,胡仙仙到得郡王府大门。周管家拉着在正门前观望的胡仙仙急急的从侧门而入,经几次通禀,他们终于得传话到花园小茶厅见王爷。 胡仙仙心中忐忑,她不知这慎郡王是怎样的一个人,自己能否说动他救潘宗强,她只顾低头前行,无暇欣赏王府奢华布置。 到得一处花园中,引路之人让周管家先去见王爷,让胡仙仙就在花园旁的一间小阁中等候。小阁中只有两个小丫鬟侍立一旁,胡仙仙稍微舒缓了心情,也没先前见许多奴仆来往的拘束感,这才观看四周景致。 这小花园是以黑青『色』的砖砌着女墙,女墙将花园围成圆形。女墙之上漏着梅花形的小孔,从小孔中可见墙外花枝成簇,应是外面又是一重花园。花园中又隔着一道弯弧形的女墙,墙下有两个圆月形小拱门。胡仙仙眼光顺着其中一道拱门向另一边望去,那边也有一个小阁,可以看见周管家躬身站着,应是在小阁中和王爷说着话。 但王爷坐的位置恰被墙遮住了,胡仙仙看不见王爷的样子,胡仙仙失望的转回头看园中花木。 园中几株枫树正染霜浸丹『露』,红似春花;一片紫红、金黄、粉橙三『色』相间的菊花开得正艳;花丛下、石阶边的麦冬草正结出青蓝的小果,煞是可爱。胡仙仙觉得这小阁修在此处应是专为了赏秋景的,就去瞧阁门楣上的匾额,果真写着”秋阳阁”。 就在胡仙仙抬头看匾的时候,王爷来到阁外,”这边是秋阳阁,那边是夏阴阁,胡姑娘可还觉得有趣?” 胡仙仙连忙跪下,”民女胡仙仙给王爷请安,恭祝王爷千岁千千岁。民女冒昧求见,还望王爷恕民女惊扰之罪。” ”胡姑娘,快快请起。你能依仙人指点寻到绝虫铃铛草,说明你是福缘深厚之人,能见到你是本王有幸,何来惊扰?”说着这些,王爷竟要亲自扶她。 她赶紧自己起身,这王爷越是客气就越说明那绝虫铃铛草的贵重,胡仙仙撒谎的罪过就越大,她可不敢接受王爷的敬重。 慎郡王见她一直紧抱着锦盒,就带她到书房,摒退左右人等后才说:”胡姑娘,可将灵物交于本王了?” 胡仙仙一咬牙交上锦盒,她在慎郡王伸手接盒之时才看清他长相。 他约有十五六岁,生得似玉雕的仙童蓝采和一般。胡仙仙直在心里祈祷:老天爷,我可不是要故意骗这么个仙童似的少年王爷呀,老天爷千万不要怪罪我骗他。我是为了救人,我可是为了救人…… 第二十一章 为难王爷 慎郡王接过锦盒一看,当即脸『色』愠怒惊慌,”大胆刁『妇』,竟敢刺杀本王!” 胡仙仙急忙跪下,”王爷容禀,若是民女不能说服王爷就用盒中之剑自刎于此。” 盒中正是一把利剑,她本想接近王爷胁迫他,但入府一看,自己是全无机会,只有以自己的命要挟他。 慎郡王拿起剑看了看,“这剑很是一般,也没什么名堂,料你也学不来聂政荆轲。”又看看她,“你要说服我做什么?你说的事我要不想听,你真的就要用这剑自刎?” 胡仙仙连磕三个头,”民女求王爷发兵解救富商潘宗强,除去恶匪,还陵州百姓清平世道。” 慎郡王皱眉说:“我朝律列不许藩王参知政事,更遑论统兵发兵?你说的事我不想过问,也不能过问。我也不治你欺骗本王之罪,你自己走。” 胡仙仙听他不治你自己的罪,明白这慎郡王是个仁厚之人,也从他言语中听出一丝才能无处展现的无奈。 胡仙仙一纵身抢过锦盒,反握剑柄抵住自己咽喉,”我献的灵物是假的,可一路尾随而来的匪徒却是真的!不能除去恶匪我出了王府也是一死,不如死在这里!我要天下人都知道,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他的子孙后代却只会吃喝玩乐,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她说得自己真激愤起来,手一抖真割破皮,渗出血来,“既然你们皇亲贵胄任由悍匪恶棍占山拦路,侵扰欺压百姓,我就以死相谏,以命警醒你们!” 慎郡王想去抢下剑又被她慷慨悲愤的气势吓住,想去喊家丁,走到门边看看胡仙仙又觉得因此而惩处她,显得自己有些暴虐。 他父王笃信佛教自幼教他为人要善忍为先;他的一位老师引他信道教也教他朴诚待人;另一位老师是前科状元饱读诗书,也要他谦恭有礼。此刻遇上胡仙仙这样的浑人倒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胡仙仙看出他很为难,就继续劝说:“王爷,只需你上报朝廷,求朝中发兵剿匪即可,并不要你领兵。” 慎郡王坐下,苦笑道:“你以为身为皇家血脉就可以随意直接上书皇上?自从百多年前成祖以藩王之势『逼』得惠帝退位,我朝藩王就不得干预朝政。就算是写奏章也只能说些属地米粮丰收,皇恩浩『荡』让我等安享尊荣之类的。” 慎郡王指指书桌上的一篇纸说,“这是我拟的参加我父王祭献典礼宾客名单,我本想着今年是第三年可以除孝了,应该要隆重些就请了不少名流豪杰。可沈先生说,琼莲宫的乔元君是朝中户部侍郎之妹,请了她就有交接朝臣之嫌。天方富商也不能请,请了他们就有勾结外邦之嫌。就连沈先生的家眷也不能请,请了他们就有与府中幕僚相交过密,有所图谋之嫌……” 胡仙仙听得头大,“这也嫌,那也嫌,不是『逼』着王爷们当饭桶?成祖只怕自己的子孙争天下,就不怕别人来争?” 她挪开自己颈边的剑,“难怪老百姓都说,‘韩家天下难过关,一群肥猪不翻栏,韩家天下万万年,肥猪一群不过年。过了年,金刀关,李家一刀斩,张家切肘啖,胡子过关一锅端。’” “你这是大逆之语!”慎郡王推窗瞧瞧,“你也不用激我,我就是个富贵闲人、无德庸王,天下大事自有皇上筹谋。念在你是无知愚『妇』又遇危难之事,且不与你计较。” 说完后,他再开门喊个小丫鬟过来,“阿绿,带胡姑娘去周管家那儿,让周婶给她安排个住处,明天带她去领赏钱。” 阿绿见胡仙仙颈上有血不由『露』出疑『惑』神『色』。 胡仙仙就解释说:“这绝虫铃铛草要以血『液』来激发『药』『性』,可哪能伤王爷千金之躯?也只能我自己动手取血。” 阿绿”哦”一声,“待会儿见了周婶儿我帮你讨些金创『药』。” 胡仙仙向慎郡王说:“民女告辞了。这灵草得来不易,还请王爷斟酌之后再给添些辛苦钱。” 慎郡王面沉如水,明白她撒谎说些讨价还价的话只是自知刚才的风波不可外传,就随口应道:“此事无需斟酌。” 胡仙仙还要再说,阿绿拉着她走开,“胡姑娘,这是王府,可不是随便砍价的菜市场。” 胡仙仙与阿绿行到府院外靠街的一处角落小园旁,只见几株银杏树下青瓦粉墙的四间小屋,一个和善的『妇』人笑着迎向胡仙仙。 阿绿笑向那『妇』人说:“王爷让胡姑娘到这儿来由周婶安排住处。” 周婶说:“我早得着消息了,这不出来迎你们了?”又对胡仙仙说:”仙仙,你还记得我不?那年我随我当家的去陵州,你才六岁。我一逗你,你就围着我又唱又跳的。都成大姑娘了,你娘还好不?” 胡仙仙记模糊印像,但那时年纪小、客商多,也仅有些模糊印像而已。她是不敢说记不清楚的,得让自己跟她显得亲近,“周婶娘,那时小我不懂事,常常调皮,也只有周婶娘不嫌我烦。唉,我娘因为我爹和哥哥的事常常哭,伤了眼睛,如今只能看到点光影儿。” 周婶娘拉过她的手说:“可怜的孩子,真是不容易。”又对阿绿说:“阿绿姑娘,给王爷回话就说胡姑娘住我家了。” 阿绿笑着摆手:“没想到周婶儿和胡姑娘是故交,这却好。周婶儿,你们慢慢聊,我去回话。” 周婶儿送阿绿走了几步,阿绿让她不用送。她又对阿绿说需要些什么杂货就让老周帮着带,阿绿答应着走远,她这才回转来和胡仙仙进屋。 进屋后二人坐下,周婶说:“这王府里规矩多,稍不注意就犯错,你住我这儿自在些。你是王爷的贵客,不嫌弃这是下人住的地方? ” 胡仙仙正想有个可亲近的人好套话呢,哪会嫌弃住处?再说周家的人虽是奴仆之属,可这屋子整洁清净哪有让人可嫌弃的? “我住这儿正好,周婶儿知道我是个不懂礼数的莽撞人,住客房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 周婶儿高兴的说:“那可好,我当家的又出去办事了,儿子也在越州办事,一天到晚说个话的人也没有。仙仙,就在这儿多住几天也好。” 第二十二章 率真竹君 两人东拉西扯的说些闲话,看看天『色』将晚,周婶儿就要去做饭,胡仙仙忙说去帮她做。 二人正要吃饭时时却听有人喊:“周妈妈在家吗?” 周婶和她出去看,只见两顶绿呢轿子停在外面,一个『妇』人正望向屋内。 周婶见了她忙说:“李『奶』娘啊,是沈夫人和沈小姐来了?” 李『奶』娘满面笑容,“是呢,才去拜见了老王妃和王爷,夫人说再来看看周妈妈。” 周婶去轿子前扶沈夫人下轿,胡仙仙也跟过去帮她扶沈小姐。沈小姐约有十五岁,丹凤眼、鹅蛋脸,身形袅娜,生得十分标致。 她见胡仙仙过来,就一挑眉,“这位姐姐是谁?我怎的没见过?” 周婶趋前说:“她姓胡,是从陵州来给王爷送些祭礼要用的奇花异草,因我与她家是故交,就留在我家住。” 胡仙仙忙说:“我家里开了个小客栈,这次也是得仙人指点才找到灵草。我一见沈小姐姿容清逸出尘就恍恍惚惚以为是仙女下凡,不由自主想挨近,不想冒犯唐突了沈小姐。” 沈小姐没说什么,自走进屋去了。沈夫人倒笑说:“这个女娃好甜的嘴。” 周婶说:“她是个实诚人,沈小姐真是天仙儿似的。” 沈夫人边往里走边叹气说:“我家竹君的样貌确实是万里挑一,她爹又从小教她琴棋书画,才艺也是少有人比得上,可就是脾气太拧了些。今天听说不能参加老王爷的祭礼,竟然当着老王妃的面就阴下脸,连老王妃留她吃晚饭她也敢赌气不吃。” 她们进屋坐下说着许多家事,胡仙仙在一旁听明白了沈家和慎郡王的关系。沈先生是先帝钦点的状元,在京中当了几年翰林编修后就以要奉侍老母为名,辞官回乡。 先帝驾崩后,老慎王爷聘请沈先生当了慎郡王的授业之师。这沈小姐因父亲的关系常来王府走动,与慎郡王是青梅竹马长大。老王妃本想在慎郡王孝期过后就为他和沈小姐完婚,谁知诚郡王竟上表皇上说他们两家结亲是要在泰兴培植自己的割据势力,这婚事只得暂且搁置。 胡仙仙暗叹,这真是家业大也有家业大的难处。不过,一个状元不愿为官而愿当王府塾师,又想再把女儿嫁给慎郡王,这也难怪别人要说。胡仙仙再看一眼沈小姐,她一身淡绿衫子,藕白绫裙,虽不显华丽却自有高贵之感。 胡仙暗想此刻还不敢打出知道老王爷换了佛宝这底牌,她也弄不清这底牌有没有用,她想也许这沈小姐是个突破口。 在其他人都在盘算之时,沈小姐忽然问:“周妈妈,你们是正准备吃饭吗?” 周婶儿笑答:“还没动筷子呢,夫人和小姐要是不嫌我们粗茶淡饭就请将就吃些。” 沈夫人正要推辞,沈小姐已说:“好,我从没见过这种菜,我想尝尝。” 她指的是盘笋丝拌鸡丝,胡仙仙将盘子移到她面前。她连尝几筷,“真是美味,清香中裹着脂香,脆嫩中又有软滑。你怎么做的?” 胡仙仙暗笑,这鸡丝可是周婶中午吃剩的半边鸡做的,想着周婶牙口不好才剔骨撕肉,但这可不能说。 她说:“用仔鸡以清水煮熟,晾冷后取鸡脯肉片丝。再将鲜嫩竹笋用开水焯一下,去涩味,也以清水煮熟晾冷片丝。鸡丝和笋丝加上盐 、茶籽油、一点点的花椒油和糖就可以。” 沈夫人问:“不加酱也不加醋?”说着就自己也尝两口。 沈小姐倒替胡仙仙答话:“我最不爱吃加了些油乎乎大酱的菜,又腻又难看。” 沈夫人尝了之后也说:“果然滋味清爽。”又招呼周婶和胡仙仙,“你们也来吃呀。竹君不懂事,本来是来看望周妈妈,她倒先吃起来。唉,先前却说肚子涨气不饿。” 沈竹君娇嗔一笑,“听了他们那些话确实是涨了一肚子气,任何一件小事都做不得主,说是皇亲贵胄还比不得寻常人家。” 胡仙仙笑向她说:“既然沈小姐吃了我的菜能消气,那我明日为沈小姐做一天的菜,如何?” 沈夫人要推辞,沈小姐已欢喜答应,“就在王府的小厨房做,让王爷也尝尝,他吃那些腻腻的菜吃多了,人都变得有些笨。” 胡仙仙欣喜应承,正担心慎郡王会找借口不见她撵她回陵州呢,得趁此机会再劝他想办法除掉高家村的匪窝。 第二天,胡仙仙中午做了清蒸芋头团,藿香鲫鱼汤,猪肉酿豆腐包子,苦瓜烧鸭,素烧酱萝卜五道菜。 沈竹君十分喜欢清蒸芋头团,她说比清蒸鲈鱼还香,以前吃的煮芋头总有涩涩的麻口感觉,这道菜却是绵软香糯。 老王妃本是东北人,素烧酱萝卜很对她口味,她说烧萝卜难免有齁味儿,胡仙仙的这道菜做得没有齁味只有浓郁的酱香。 慎郡王每道菜都说好吃,只是不明白猪肉酿豆腐包子为何吃来不油腻,也没有肉腥味。胡仙仙告诉他是炸一下之后再用茶水泡过,泡了之后沥干水分再过一次油,就能除去肉腥味。 晚上,她做的是:荞麦面饼卷火腿,虾仁蘑菇芦笋三鲜汤,松子焖雉鸡,素炒豆角,蜜藕拌莲子。老王妃与慎郡王,沈竹君也皆吃得赞不绝口。 饭后歇息了一会儿,沈竹君要回家,慎郡王送她出府,胡仙仙也跟着。 快到门口时,慎郡王依依不舍的说:“竹君,你明日还来吃饭吗?我多留胡姑娘几日。” 沈竹君轻叹:“我当然要来的,也不知还能在这郡王府吃几次饭。你呢,也让你那些厨子多用心做菜,不要胡『乱』凑些山珍海味来打发你。胡姑娘总是要回去经营她的客栈的,她可不是王府的厨娘。” 胡仙仙心中暗喜,面上却十分忧愁的说:“只要王爷和沈小姐高兴,我就是关了客栈来王府当厨娘也好。只是,我这次回陵州恐怕是要命归黄泉……” 沈竹君惊道:“命归黄泉?你遇到了何等事?” 胡仙仙向慎郡王看去,慎郡王无奈地说:“此事说来话长,到书房去说。” 在书房中慎郡王把事情简略的对沈竹君说了,沈竹君听得极是愤慨。 “那些人敢横行霸道,摆明了是知府纵容的。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听说,那个潘宗强和老王爷的私交也是很好的。” 慎郡王直叹气,“我能怎样?我们的婚事都还要费许多周折,哪还顾得了他人?” 沈竹君还带几分稚嫩的面庞变得肃穆起来,“我说你变笨了,你总不愿承认。韩泽熙,你不愿看顾别人,你想用人的时候,谁又愿意助你?” 慎郡王不答话,沈竹君又问:“你与皇上相比,能用的人孰多孰少?” 慎郡王一颤,“可不能如此对比。” 沈竹君冷笑,“当然是比不过皇上的。你比不过他,他就会对你放心,不打压你?你就是身边没一个可靠的人,他也不会对你们放心。他没有子嗣,以后纵然有了,也必然年幼弱小,你们全是潜在的威胁。” 慎郡王脸『色』惨白,“竹君,你不是说不贪恋荣华富贵,不奢求为龙为凤的吗?怎么也说这些?” 沈竹君柔声说:“不强求得不到的东西,但也不能把本该有的东西都放弃呀?要自保,不是要别人欺压,而是得让人有所忌惮。” 胡仙仙暗赞,沈竹君真不愧是状元之女。她见慎郡王还在犹豫,就跪下说:“不求王爷大张旗鼓的去剿匪,只要能扫平蟠龙寨在高家村的窝点,我们便感激不尽。王爷,只需陵州城周边安宁,陵州城的百姓定会会世世代代铭记王爷的大恩大德。” 第二十三章 劝王惹怒 胡仙仙匍匐在地看不到慎郡王的表情,她觉得时光如凝固了一般。慎郡王和沈竹君对视着,他们胶着的眼神中再无爱意,只有冰与火的交锋。 慎郡王双手颤抖着一拍书桌,这间气氛沉闷的小屋终于出现一点生机。 胡仙仙以为慎郡王要慷慨激昂的说:男儿一世就该痛快的活一回,本王决不让任何人欺凌本王身边的人! 可惜,拍那下桌子就似乎用完了他所有力气,又是良久的沉默。沉默之后,他指着胡仙仙说:“你这个人真是心机深,竟然能挑动竹君来当说客。” 沈竹君急了,“我不是任何人的说客!我是真的不想看你被人『操』控于股掌之中。” 慎郡王被心爱的女子屡次说教有些羞恼了,“本王是谁?金龙血脉,皇家正统!谁敢『操』控我?倒是你,被一个小小商贩几顿饭就给蒙住了!” 胡仙仙真懵了,“王爷,别怪沈小姐。从头到尾,她说的话都是在为你着想啊。我不求你了,王爷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民女。” 沈竹君一向被王爷宠护,哪曾见过他如此大呼小叫的样子?她早已泪眼婆娑。 她边哭边拉起胡仙仙说:“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他就是个畏首畏尾的窝囊废。” 她又反过身指着他说:“你就娶了诚郡王的小姨子,也不要再找我。你是金龙、是皇族,我哪配得上你?” 沈竹君拉着胡仙仙就要出门,门外却围拢来一群家丁。沈竹君冷哼,“这是要做什么?要拿我去治罪么?我倒是想问问我犯什么滔天大罪?” 胡仙仙心暗暗叫苦,这沈小姐的脾气也真是太刚耿了,她不敢说话,跪下来向慎郡王磕一下头又向沈小姐磕一下头。 慎郡王对家丁说:“蔑视朝廷,辱骂皇族该当何罪?” 众家丁面面相觑不敢回话,卞采办从人群中挤上前说:“轻则掌嘴罚跪,重则,重则株连九族。” 沈竹君小脸儿煞白,“你,你真要治我的罪?” 胡仙仙跪行到慎郡王面前,哀求着:“都怪愚『妇』鲁莽!都怪愚『妇』鲁莽!我不该妄想当老王爷祭礼的主厨,沈小姐也是不懂事才帮我说情。我们哪知道祭礼上祭品制作,和之后的宴席有那么多规矩?” 她又跪行到沈竹君面前,“沈小姐,祭礼之宴可不是做得好吃就行。求你别和王爷犟了。”胡仙仙这么说是发现慎郡王真有很多事没法做主,把事情说成是自己贪名图利,也许能把此事化解。 沈竹君虽任『性』却是心窍玲珑之人,也明白这事得往小处说。当即擦了泪说,“不当主厨也可以,我要吃一次你做的宴席,是正规宴席,不是家常小菜哦。” 慎郡王脸『色』和缓下来,“你们都别在这儿围着,惊着了母妃可不好。竹君,你也别在这儿怄气,快些回府,别让先生和师母悬心。” 家丁散去,沈竹君一步三回头的上轿离去。慎郡王对胡仙仙说,“胡姑娘,你既答应要做次宴席就好好去准备。三日之后,本王会邀请亲友赴宴。” 胡仙仙仍跪着,“是,我定然会用心准备。” 慎郡王靠近她,“快请起。”假意去扶她,却是小声说,“你这个阴险的女人,再敢拿竹君来威胁本王,本王让你生不如死。” 胡仙仙面无表情的自己站起,“王爷,民女告辞。但办宴席所需材料的费用该向谁支取?” 慎郡王已在仆『妇』围随下离去,听她询问后头也不回。还好那个叫阿绿的丫鬟说,“这些杂事找周婶。” 回到周管家的屋子,胡仙仙终于轻松了些。她和周婶说要为慎郡王办家宴,周婶说费用和帮工都会给她安排好,她不知内情还为胡仙仙能得沈小姐赏识而高兴。胡仙仙又问了些府里办宴会的规矩,都一一弄明白后,她这才去洗澡换衣休息。 第二日,胡仙仙来到府里的大厨房,只见三个厨师四个厨娘六个打杂烧火的『妇』人都在门口迎她。胡仙仙心里发怵,不敢直接过去,停在一棵大栾树下问陪同她来的周婶说,“我先前在内院的小厨房做饭只以为这大厨房就是略大些,怎么这么多人?” 周婶捂嘴笑。“你昨天做饭的地方是以前郡主没出嫁时专用来教她烹饪的地方,这里就是是府里平日给老王妃和王爷做家常菜的小厨房,真正逢年过节做宴席的大厨房还在外面呢。” 胡仙仙咂舌直叹,“郡主就是王爷的姑母?既是府里有这么些人做饭,她还学厨艺?如今这王府里只有老王妃和王爷用得着这么多人做饭?” 周婶细说,“郡主是必须得学做饭的,越是地位高贵越多的人挑你的错,不样样都学齐全,被人挑出刺来就麻烦大了。以前谨郡王的姐姐就因不会做饭,被婆家的人说老谨郡王教女无方,老谨郡王因此被皇上罚削去封地百顷。府里的正主子虽只有老王妃和王爷,但老王爷还留有两个侧妃,六个侍妾。再有,府里请的先生,投靠王爷的清客,故交,来拜访的各地官员,他们也是要王府招待的。” 胡仙仙“咦”的一声,“郡主会不会做饭根本不是会不会让人挑错的原因,就像狼要吃羊,喝没喝脏狼的水都会被吃,借口是很容易找的。还有,不是说老王爷笃信佛法吗?还娶那么多小老婆?” 周婶板着脸小声说,“可不许『乱』嚼舌根子,老王爷和老王妃生四个孩子就养活王爷一个独子。老王爷多娶几个也是为绵延子嗣。这小厨房的人都是伺候主子和客人的,不一定服你管,你可不能让他们揪出错来。” 胡仙仙笑笑,和周婶向厨房走去。见胡仙仙走近,那些人由一个厨师领头,齐声说,“胡姑娘好,周婶儿好。” 胡仙仙笑答,“各位大师傅,大姐好。我一个没见识的小地方女子办不了大宴席的,我忘了和王爷说用不着各位大师傅和大姐费心。胡仙仙给各位赔礼道歉,我这去自个儿准备酒菜。” 这一通话把那几个人个周婶都说糊涂了,胡仙仙拉着周婶就走。走回周婶的屋子她才对周婶说,“我不能用那些人。我先前没想到王府里会这么复杂,我是肯定指挥不动他们的,我得另外找人。” “上哪儿另外找人?耽误了王爷交待的事,你可怎么办?” “周婶儿,你能带我去找沈小姐吗?” 周婶见胡仙仙神『色』焦急,当即带她往沈府去。一进沈府,见到沈竹君,胡仙仙就跪下说,“请沈小姐帮我做两件事。” 沈竹君扶起她,“不要随意下跪,太委屈自己,也会让人以为你没骨气。” 胡仙仙心中苦叹,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骨气?若是自己有搅动风云的本事哪还用跪?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沈小姐,请引荐我去拜访天方商队的麦老爷,再请你让王爷将赴宴人数定在五十人以内。” 沈竹君轻笑,“这可比昨夜的事简单多了,哪用下跪?我正想去找娜莎,你一同去就是。王爷本也想在祭礼之前,将无法参与祭礼的亲友都先请一遍,都是和他很亲近的人,我估计只有三十多人,你不必紧张。” 周婶见沈竹君答应胡仙仙请求十分欢喜,“多谢沈小姐提携仙仙,我就先回去回禀王爷。” 周婶走后,沈竹君乘了轿子,胡仙仙与两个丫鬟和李『奶』娘步行跟随往迎宾馆而去。这府城中官办的迎宾馆不比鸿宾楼,即使馆中管事已熟悉沈竹君仍是经几番通报才让他们进穆老爷所在的最后一进院落。 因天方商队人多,他们住了最里面的整个院落,是个两楼一底的四合院。刚走进天井就听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沈竹君快步向笑声传出的地方走去,“娜莎,笑得这么开心,是知道我要来?” 麦娜莎一路小跑着出来,“不是,是我们又要去陵州了。不过嘛,我见到你也很开心,我的哥哥可就要开心得疯了。”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沈竹君的丫鬟,麦家的手力将两个人团团围在中间。被挡在外面的胡仙仙想上前说话都没缝隙。 正焦急的时候,一个人夸张的叫起来,“胡仙仙小姐?哦,天啦,我在做梦吗?你什么时候来的泰兴?” 那人正是麦塔哈,他走近胡仙仙又皱眉说,“你为什么这么憔悴?因为我的贪吃鬼妹妹差点被噎死吗?” “你才是贪吃鬼!”麦娜莎高兴的拉起胡仙仙的手,“我没事的。我还以为要到陵州才能见到你,没想到你会和竹君一起来。” 沈竹君也走过来,“原来你们认识。胡姑娘让我带她来是有事求你们。” 胡仙仙正要说事,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能让客人在外面站着?快请进来喝茶。” 胡仙仙猜那位说话的人是商队主人麦戡布,果然沈竹君恭敬的向他行礼,“麦伯伯,不用客气。我爹很想你的,就是太忙,等有空就来看你。” 麦戡布笑着答应,引他们进入客厅。等他们聊了很久,麦娜莎才对麦戡布说,“阿爸,沈小姐这次来还要为她的朋友求我们办事。她的朋友就是我和哥哥在陵州认识的客栈老板胡姑娘。” 麦戡布看向胡仙仙,“唔,不知我这小小的商队有什么可为胡姑娘效劳。” 胡仙仙起身向着他说,“我冒昧烦扰麦老爷实属无奈之举,恳请麦老爷借我些天方食材和葡萄酒,再给我几个懂烹饪的手力。” 麦戡布不明白她为何有此请求,沈竹君代胡仙仙说了办宴会之事。麦戡布欣然应允,连胡仙仙说明日即让王府送银两来,麦戡布也大笑说不用,还让儿女们帮着她『操』办。 第二十四章 宴请亲信 三天转瞬既至,宴设四桌,摆在秋阳阁所在小花园之外的艳彩轩中。 艳彩轩的布置不如秋阳阁精巧,但开阔明朗。艳彩轩开阔明朗中也不是分过庄重严正,正适宜做亲近密友的聚会之所。 轩外红枫、黄栌、银杏、乌桕等树木正是霜染 绮彩之时,又间有芦花飘萦白絮,可谓将山野明丽秋光尽收一园。 与宴之人有慎郡王之师,前科状元沈廷扬携夫人及女儿沈竹君;有引慎郡王入道的师父岑载道及两个亲传弟子;有麦戡布一家;有乔侍郎之妹乔楚诗元君及两个弟子;另有人等皆是文坛名流及江湖名侠。 席中主菜是烤全羊,由麦家手力们片好了送到各桌。 岑载道尝后大赞,“皮『色』金黄,肉质酥嫩,没有羊膻味。贫道虽未戒荤腥,但也不喜肉食的油齁味,这道菜真极合贫道味口。” 麦戡布笑向他举杯,“岑真人若是饮上一口玫瑰香葡萄酒,会更觉得回味无穷。” 岑载道端杯笑饮,麦戡布又说,“这烤全羊如此美味其一是因西域的绵羊肉细嫩少膻味,其二是因胡姑娘的巧手烤制。” 他看向胡仙仙说,”她不是用炭火直接熏烤,而是将羊用佐料腌制好后置于石头磨出的烤板上烤。烤的时候要不停翻动,隔半个时辰还要刷一次蜂蜜。石板能隔开炭火的烟味,可这样一来,传热也慢。为了我们能及时吃到这道美味,她从昨晚就开始烤制。” 岑载道听得频频点头,向胡仙仙说:“庖厨之事能用心至此,胡姑娘实在是非一般厨娘可比。请问胡姑娘这道菜可取名?” 胡仙仙答道,“这些菜都未取名,都是我自己胡『乱』想出的烹饪办法,难上大宴席。” 岑载道捋着稀疏胡须,“胡姑娘不必过谦。贫道为此菜命名‘金羔酥’,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叫好,中年坤道乔楚诗又说,“我断荤多年,本以为在宴席之上只能坐着应个景,没想到竟有可口素食。请问胡姑娘,这淡紫『色』的糕点是何物所做?” 胡仙仙笑答道,“那是山『药』和小米做的。我说过,我做的可都是上不得席的土菜。” 乔楚诗疑『惑』了,“我一点没吃出这两种味道。” 老王妃拈起一块来尝,“一点涩味也没有,也不沾牙,口感沙松绵软,真不像山『药』和小米做的。” 胡仙仙说:“是将山『药』磨成浆,滤去渣后,只取浆汁再和上小米粉做成糕。上笼蒸时还要抹上些栗子粉,这样吃起来就不会黏牙。” 乔楚诗轻笑,“胡姑娘果然心思巧妙,贫道从不知山『药』可以磨浆做糕饼。只知道是山『药』炖来吃,稍不注意就会皮又粗,又带涩味。贫道为此菜命名“紫云糕”,可否?” 胡仙仙心想,山『药』磨浆做糕饼是荒年里饥民想出的吃法,出身宦门的乔楚诗哪能知道?不过,饥民是连渣一起混麦麸做的,做出的糕饼干涩难咽,哪有这般精细美味。 胡仙仙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只能笑着答应,“元君取的名真好,让这些粗鄙小食都占上仙气了。” 这为菜起名之事一开头,都来凑趣。 一道鱼羊合炖的汤,由沈廷扬命名为”双鲜汤”。他说,那汤鲜美可口,鱼与羊又正好合成“鲜”字。 『奶』酪和鸽蛋,还有杏仁做出的团子被麦娜莎称作”玉斑酪”。这道甜品比平常『奶』酪更酥软,夹在其中的颗颗杏仁又很香脆,吃起来口感层次很丰富。 慎郡王将煎牛里脊肉命名为“香煎牛柳”,因他觉得煎熟的牛肉片很像片片柳叶。胡仙仙倒不觉得像,哪有暗红『色』的柳叶?只是她哪敢反驳王爷,只是点头称赞这名字取得好。 沈竹君爱吃『奶』油焗蘑菇,将之名为“云朵蘑菇”。她说那蘑菇吃起来香鲜滑嫩,闭上眼睛慢慢咀嚼,就如同要飘上云端一般。 老王妃对一道以柚子壳包仔鸡极为称道。这道菜要没开鸣的仔鸡包入新鲜柚子皮中,再用和盐的泥涂在外层,拿果树枝烤出来。 老王妃说这菜有柚子清香,又有果树树枝甜香,一口咬下去,满口是鲜嫩的鸡肉,浓郁的肉汁。老王妃想了许久之后,将此菜命名为“清柚团凤”。 麦塔哈将一道玉白透亮的菜称做“明玉片”,还对说众人此菜是面粉反复『揉』洗只取面筋做成。 众人得知后很是吃惊,那菜入口绵糯清甜,没有面制品的燥结干硬。大家先都以为是糯米所做,却没糯米粘滞软滑感。听麦塔哈说明后,众人又赞一回胡仙仙。 麦塔哈又对众人说,这“明玉片”还可变为“广寒玉兔卷”。胡仙仙怕年少之人觉得此菜口味太过清淡还配有兔肉片,可以卷入面筋薄片一起食用。众人纷纷卷入兔肉再食,果然又是别一般风味。 晚上,宾客大多散去,慎郡王只留沈廷扬,岑载道,乔楚诗在秋阳阁议事。 胡仙仙陵受连番惊吓,劳累,已是疲累不堪,可她和来帮工的麦家手力却被留于阁外等候听用。 胡仙仙站着就打起盹来,忽然有人轻拍她肩头,是阿绿。 她说,“胡姑娘,王爷请你进去,有事吩咐。” 胡仙仙咬一下嘴唇,强打起精神进入阁中。 “民女在此,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慎郡王不答话,眼神瞟向沈廷扬。 沈廷扬说:“胡姑娘,你瞒骗周管家借献灵草之机来见王爷,这是谁为你出的计谋?” 胡仙仙见他们要问正事了,脑子一下清醒过来,“无人为我谋划。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全无欺瞒王爷之心,只想着王爷是被人称颂的贤王,定能救我脱离苦难。” 沈廷扬点点头,看向岑载道。 岑载道说,“此事不能由王爷出面,我们已定下计策,但还需你再入一次匪窝,你可敢再次冒险?” 胡仙仙郑重地说:“全听王爷和各位仙长做主。我已陷绝境,能有一线生机已是万幸,哪还怕什么艰难险阻?” 岑载道颔首,又看向乔楚诗。 乔楚诗说:“如此甚好,三日后待王爷号令一下,我们就可进剿匪寨。” 胡仙仙跪下磕头:“多谢救援。” 慎郡王却慢悠悠地说:“别忙着道谢,本王还需仔细推敲细节。沈先生,岑师父,乔元君,请先去歇息,三日后再议此事。” 第二十五章 再压筹码 胡仙仙心中有些发凉,但她还是以眼神制止了乔楚诗继续说下去,她再叩首,“全凭王爷做主。” 见她没有催促慎郡王早日行事,其他人也不好催促,待其他人告辞,慎郡王也离去后,胡仙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 她麻木的洗脸洗脚,木然听周婶欢喜说着这次仙仙一举成名,鸿宾楼重新兴旺是迟早的事。 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她没有睡着但也不想睁开眼睛。她任凭自己的思绪的在一片空茫中发散,不去理头绪也不猜结果,她的整个心都在浑沌中。 第二天,胡仙仙早早起来去郡主用过的小小厨房准备早餐。准备好之后她问阿绿,王爷和老王妃在哪儿用早餐。 阿绿说慎郡王已出门去请为老王爷办祭礼的前国子监祭酒葛培栋。而老王妃已去城隍庙上香。 胡仙仙只得又问其他客人可否用早餐,出去问了一圈,阿绿让胡仙仙把早餐送往秋阳阁。 秋阳阁中只有岑载道,乔楚诗和周管家在,周管家一见胡仙仙就苦笑,“好你个黄『毛』丫头,竟然骗得我团团转。” 胡仙仙将皮蛋瘦肉粥先送于周管家面前,“周伯伯,你既已知道真相就应该知道仙仙的苦衷了。你要想惩罚仙仙,仙仙也无怨言,可惜倒让那伙土匪高兴,丢了郡王府的面子。” 周管家哼一声,“你是见王爷没怪罪下来才敢这么说。幸好我一回来又接着去了宜州,要撞在了王爷气头上我这把老骨头就算完了。”他边吃边摇头。 胡仙仙紧接着把绿豆糕和红枣枸杞银耳汤端到岑载道面前,再将荷叶莲子羹端给乔楚诗。 她侍立一旁听三人慢谈闲话,岑载道问起周管家这小花园是何时修的,怎么他出外云游一年多就隔出这么个园子。周管家说是他刚出去云游不久,就由他师弟曹备道提议修的。 “曹备道?他懂什么?”岑载道将碗重重放下,随即又觉不该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师弟的不是,“曹师弟长于医术,这风水之学他是一知半解,也怪我没交待他不要随意动王府的布置。” 周管家问:“这小花园不好?曹道长说是按阴阳图形来修的,并且属阴的那半边园中多栽白杨、垂柳、槐树,正是夏日解暑纳凉的好去处。而这边属阳的正可在秋高气爽之时赏菊饮茶,并可多吸太阳正气,到冬天能抵御寒气相侵。” 岑载道听得直摇头,“贫道无话可说,真已无话可说。” 乔楚诗听得忍俊不禁,“曹道长是哄你们玩儿?谁说按阴阳图形建个园子就能纳阴聚阳?这秋阳阁还罢了,虽说没什么好处,但景致还好也不损运势。” 她指指夏阴阁那边,笑出声来:“那倒确实是个纳凉的好地方,三伏天都会有一股寒气。只不过这寒气并不是纯阴冰洁之寒气,是怨魂聚结的郁气。” 岑载道说:“这阴阳形的小园还是个漏福寿,损运势的所在,因为这两半园子各有小门通外面的大花园,里面又有两个小门互通,是把王府本来的荣贵正气尽吸于此处。王爷会一时觉得呆此处身心舒畅有万事皆能自己掌握的满足感,但久而久之会……” “会固执自负,阴狠猜忌?”胡仙仙脱口而出。 周管家忙向四处看看,又说:“唉,你呀,还好没什么看不清根底的人在这儿。” 乔楚诗皱眉说:“王爷确实不如从前能听从劝告了。” 众人一阵沉默,胡仙仙请一个小丫鬟收了碗筷后在秋阳阁与夏阴阁之间转了几次。她返回秋阳阁时问岑载道:“岑真人,这风水不好能改吗?” 岑载道笑问:“胡姑娘还懂改风水?” 胡仙仙说:“并不懂。只是我想,风水之说并不该是花花架子,得有些实在用处才行。我方才见这小园竟无排雨水之处,而因砖墙与外园隔开要流到外园也不行。” 周管家点头说:“夏天暴雨的时候是要积好几天的水。” 胡仙仙左右望望,“这园子本就不大,再隔成两边要挖沟挖井的空间也不够,也不雅观。不知能不能引艳彩轩外面芦苇『荡』里的水来将这儿变作个小岛?” 周管家说:“这不难啊,围着这小园挖护城河似的挖一圈小沟就行。到时候在沟里设几个石汀步,涉水入园,王爷还会觉得更有趣。” 岑载道摇头,“水聚阴气,更惹怨魂。你说的只能解决排水问题。” 乔楚诗却说:“倒也未必。那边芦苇『荡』湿地的地下水是可通江河的活水,引水绕此园一圈,水又复归芦苇『荡』中,终归江河湖海。如此循环往复,阴阳和合流转,不聚气吸气,也不散气损气,只有幽深园林的清雅静逸。若是于沟中植上莲花,更可令阴气变为清气。” 岑载道自己绕园走一圈,回秋阳阁坐下后说:“等王爷回府我便与他商议此事。” 几人又说些朝中风云人物的逸事,胡仙仙尽力去听明白,到午饭时又为他们做了午饭。下午之时她求周管家给她两锭银子,两个时辰出门的时间。 胡仙仙出门后去找高家村跟来的那伙人,很快就在隔王府两条街的赌场里找到了见她就要流口水的那个大胡子高有山。她扯着他耳朵拽他出来,还让赌徒以为是他老婆找来了。 “别揪,别揪”,他哇哇『乱』叫,“还没过门呢。你也太狠了!你在王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哥几个手气背,欠了一屁股债了。” 胡仙仙放开他,“别瞎嚷嚷,我给你送钱来了。” 高有山两眼都放起光来,“在哪儿呢?我们彪哥都发火了,传信来说要烧你的鸿宾楼呢。还是叶三当家的说相信我能捞着一大笔钱,才没动鸿宾楼,也没让我回去。” 胡仙仙听得心“咯噔”一声,听到他们没动手才松了口气。她递出一锭银子给他:“山哥,这可是足十两的银锭,你别让其他人知道,快拿着。还有呢,大钱暂时还没有,但很快就会有!” 她又掏出一锭银子:“这锭银子你换成铜钱跟大伙儿分了,再请些小地痞来这王府周围唱歌谣。” “唱歌谣?唱什么?王府的人大戏都听得多了,还稀罕听歌谣?” “你别管,只听我的去办事。”她又拿出一张纸:“让他们照这上面唱,你先记熟,好教他们。” 高有山拿着纸颠来倒去,“我不识字啊。” 胡仙仙长叹一口气,正要说话,忽见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她忙拉着高有山走回他们住的小客栈。她关上门,烧了那张纸。 高有山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你烧了干嘛?到底唱不唱?” 胡仙仙又『摸』出一个小玉佩递给高有山:“山哥,这玉佩也还值点钱,你拿去当了。请你立刻带人去城外等着,我一出城你就让人来劫持我,不管我是一个人出城还是和一群人出城,都来劫持我,行吗?” 高有山『摸』『摸』头,“咱们不是一伙的吗?” 胡仙仙收回玉佩,“你到底听不听我安排?” 高有山抢回玉佩,“听,听。”他见胡仙仙要走,忽然说:“我才想起件事儿。彪哥没动你们鸿宾楼里的人,他把赶车的那小子抓了,拷问他你到底有没有佛宝。” “栓子哥?我就只是坐了他的车。”胡仙仙叫起来。 高有山说:“可你这段日子和他走得最近啊,你来泰兴也是坐他的车来的。这小子把你送到之后也没赶着回陵州,他到了宜州就留在那儿拉活儿。彪哥前天才找到他呢,这小子还死不承认自己是栓子,说有全认错了人。有全会认错人?彪哥最看得起的手下就是有全,彪哥常说有宝都没有全机灵……” 胡仙仙回想起高有全黑黑瘦瘦的样子,他是比高有宝更机灵。程浩风能一眼看穿高有宝,但他没看穿和一般鱼贩没两样的高有全。高有全甚至和那些去长康县收鱼的鱼贩一样有一身鱼腥味和一双被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手。 脑子里掠过程浩风的名字她就想起程浩风的样子,她甩甩头,将他的样子甩出脑海。 她对高有山说:“山哥,你是实诚人,你得听我的,我会让你发大财的。记得,快出城,越快越好。” 交待好高有山后,胡仙仙先回周管家的屋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而后去见慎郡王。她在书房外等到天黑,慎郡王回来了。但慎郡王接着就换衣服设宴招待皇上派来送祭礼的太监,接着又是与岑载道谈事。将近亥时,慎郡王遣走奴仆,让她进书房。 慎郡王斜瞟她一眼,手指轻敲书案说:“本王要歇息了,你有何事必须在亥时前说完。” 胡仙仙平静地说:“你很想有一番作为的,只是顾虑太多,我今天下午本来想找些人唱些所谓的天机预言歌谣让你打消顾虑。” 慎郡王轻笑,“是那种吹嘘本王是真龙应世,将救万民于水火中的歌谣?岑师父还说阴阳园改建,说是能引水养龙气,保龙飞升上天化五爪金龙。似乎,还是你给提的建议?” 胡仙仙一撇嘴,“我只说过如何排积水,不让那园子在雨季受涝灾。至于引水养龙气的话,是岑道长自己添加的,他也是不想你蹉跎岁月,磨灭雄心。” “磨灭雄心?本王已是富贵至极,还要怎样的雄心壮志?” 胡仙仙没回应他的反问,而是直直『逼』视他的眼睛:”老王爷为何要偷换佛宝?是听人得了佛宝就能得民心?沈先生为何不愿做官,而为郡王府的事尽心尽力?是想扶持一个中兴之主出来,流芳百世被人传颂?王爷身边的人都想自己的主子能是天下之主,那样的话,他们就不是混饭吃的清客而是一朝元老了!” “你,你竟敢诬蔑本王?”慎郡王正想叫人,忽愣一下后轻声问:“你说什么佛宝?你连已然逝去的人都要诬蔑?我父王偷换佛宝,这种谣言谁会信。” “潘宗强能让我知道,也会让别人知道,要是我和潘宗强都死了,总有人会传出去。到时候,就算我们死了别人也会知道你就是为了隐瞒消息杀我们灭口!” “传言又怎样?皇上还不至于为了传言就灭我。” “善福寺的法略大师可极得皇太后敬重,而法略大师又一向与圆明观的观主皮专道真人不和,这皮真人可是岑真人的师兄。” 见慎郡王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接着说:”王爷,当你的左膀右臂一个个被断掉,你会怎样?并且,老王爷一向敬佛,喜听僧人的谋划,善福寺不是没发觉佛宝有异只是不好明说。而你远佛近道,早已让他们有所怨言,只要有人指证,善福寺的僧人会不追究你?” 慎郡王冷着脸默然很久,忽然『摸』着鼻子一笑:“你这几天倒是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可你自以为的天大机密,在这王府里不过是底下人发牢『骚』的屁话。再臭的屁话也变不成铁证,本王都懒得理他们。” “是吗?各个藩王府的人都不怕被皇上挑出错?那你们时时小心谨慎的提防什么?我出去找人,你又派人跟着我干什么?” 胡仙仙靠前一步,继续说:”你不仅怕皇上说你干预地方政务,也怕你的亲信们在事成之后拿这这些事来胁迫你,架空你的权力。你不想被人压制,既不想被皇上压制也不想被沈先生一干人等压制。” “被人压制,不能痛快按自己所思所想去做,这等人生实在无趣!”他眼中燃起豪情,随即又变得冷厉:“那你还煽动他们不停的向本王施加压力?还用从前密事来要挟本王?” “我有办法让潘宗强和我要挟不了你,你可以让沈先生以礼佛为名,带真佛宝去悄悄换回赝品。反正你也很清楚那些佛宝对修行人来说是宝贝,对你而言全无用处。” “你这么说是以为本王会舍不得将佛宝送回?父王当年是想以此宝笼络佛门在番邦的一个教派,而本王只亲近道门,不想再去笼络他们。本王明日就派人送归佛宝,看你还有何花招?” “我没有任何花招。王爷,接下来的事得靠你们。” 慎郡王哈哈大笑:“出了任何毗漏,本王可都不会承认与此事有关。” 胡仙仙轻轻点头,慎郡王塞给她一包东西。而后,慎郡王大怒着叫来家丁,要将胡仙仙连夜撵出城去。胡仙仙哭着跑向乔楚诗住的客房,接着哭诉求援。 乔楚诗为胡仙仙求情,慎郡王同意不撵她。胡仙仙向他们敬献致谢之茶,慎郡王和乔楚诗皆被『迷』晕。胡仙仙没费多大周折就以乔楚诗和王爷吵翻要连夜回琼莲宫之名出得王府。 乔楚诗的两个弟子一辆车,乔楚诗和胡仙仙一辆车,出城门时守城军士见是琼莲宫的人也很容易就放他们出了城。马车行在月光朦胧的夜『色』里,胡仙仙心中叹道,终于出城要付之行动了,虽结果难料,但也有一搏之力不是任人宰割了。 她只盼高有山能劫住自己,自己顺势入伙把乔楚诗当‘投名状’,才能再入高家村当内应。还有,乔楚诗的两个弟子的武艺可别太高强,要不然高有山可打不过她们,劫不走人。 第二十六章 一路波折 行到城外三十多里的一处小山坡时胡仙仙格外紧张起来,她侧耳细听车外动静,有时猫头鹰的叫声都能让她吓得一抖。 她怕高有山贪赌根本没出城,也怕高有山不清楚她在这辆马车中。 她让车夫停车 ,“能歇会儿吗?” 乔楚诗的徒弟在另一辆车上说:“这可不是歇脚的地方。胡姑娘,我们师父为了帮你求情都和王爷赌气了,要快些赶回琼莲宫才是,还歇什么?” “小道长,我是……我离开得匆忙……这会儿得解便。” “你们这些俗人真是屎『尿』多。” 胡仙仙笑着掩饰紧张,“乔元君都同意我下车了,她还说你们打坐炼气能控制污秽,我这俗人可别憋坏了。”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也故意踩得杂草全是明显痕迹。 高有山的人还是没有出现,就在她急得想是不是真得解便之时,几个黑影猛然窜出围了上来。 她尖叫起来,“救命啊,小道长有坏人啊!”一个人拧住她的手就要往她头上套麻袋。 “去,去,轻点儿!”高有山踹开那人,“这个,仙仙啦……该怎么劫你啊?” “杀千刀的土匪!你敢动我,那些小道长将你碎尸万断!”胡仙仙一边骂着,一边朝那边马车努嘴,小声对高有山说:“把那个载中年道姑的车劫了就快跑。” 高有山让手下人过去,自己慢慢的来捆胡仙仙。胡仙仙瞧他那样子哪像捆人,跟给心上人系腰带似的。 她翻身撞一下高有山,“来抓我,用狠劲儿。”说着就朝马车方向疯跑。 乔楚诗的两个弟子虽只十三岁左右却是临危不惧,剑法精熟,『逼』得那几个乌合之众根本走不近马车。 胡仙仙边跑边喊:“小道长啊,小仙姑啊,救命啊。”跑着就故意绊了一跤,“唉呀,脚崴了,救命啊……” 胡仙仙听乔楚诗的二弟子阮文月哼一声,“师姐,你快瞧瞧师父怎么也不出来?我去救那个蠢女人。” 这两个弟子终究年幼体弱,战得久了也体力不支,胡仙仙想尽力拖延时间。 来救胡仙仙的是乔楚诗大弟子桑文秀,她飞脚踢开要拖走胡仙仙的人,正要拉胡仙仙起身时竟被胡仙仙滚地撞她的腿,将她绊倒在地。 她虽很快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来,但胡仙仙已向马车跑去,高有山本来就捆得不紧的绳子都被她挣扎散开。 桑文秀已反应过来,大叫着,“师妹,快拦住她!她和贼人是一伙的!” 可刀剑之声极杂『乱』,阮文月又正应付一个挥着大马刀『乱』砍的人,“谁?什么一伙?” 胡仙仙跳上车,一把推下车夫,驾车就跑。 桑文秀猛然跳起以肘直击要想抓他的一个匪徒,那人正被击中前胸,趁他挨痛弯腰之际,她一脚蹬在他背上向马车急掠而来。 胡仙仙见桑文秀手中剑直刺向自己,她心说,完了,完了,这些杂『毛』土匪就是不行啊。她闭上眼睛,干脆丢开缰绳,仍由马车向前冲去…… 她没死,没伤,马车撞在一棵大树上停了下来…… 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有些懵,难道是桑文秀掠得太快,跟马车正好错开? “快些掉转马车,快撤。”从车厢内传来轻微却清晰的声音。胡仙仙一惊,“乔,乔元君……” “快一些。是我用石子儿打中了我大弟子的『穴』道,要不然你早已命丧黄泉。” 胡仙仙明白过来,计策是他们早已商议好的,只是在等慎郡王下令实施,那点『药』根本对乔楚诗不起作用。 胡仙仙拉好缰绳,驾车走上大路,对还在打斗的人大喊,“打着谷子了,收镰回家。” 高有山先朝林中跑去,“快收镰了!谷子都收了!回喽!”又一声呼哨。 他们的马都拴在林中,呼哨几声,马就跑出来。他们很快追上胡仙仙的马车,胡仙仙停下车。 高有山跳下马,“仙仙,接下来咋做?” 胡仙仙背着手走着八字步,她想让自己尽量显得霸气些。 高有山偏着头看她,“我问你绑这长头发的尼姑要咋办,你学鸭子走路干什么?” “咳咳,她是道姑不是尼姑。我呢,我也不是学鸭子走路……” 她可不能说自己是心虚,但也找不到其他借口,“别扯闲话。她是朝中大官的妹子,能敲一大笔赎金呢。快走,今夜必须把琼光县走过,她的道观就在琼光县。就走大路,他们还没时间设卡。” “这都快子时了,到宜州城还有一百六十里;那时候就该卯时,到宜清县又四十八里,过宜清县到琼光县又三十多里,要走过琼光县到福永县的地界还得三十多里。除非长上翅膀飞过去,要不然怎么能赶在天亮之前到福永县?” 胡仙仙心里默算一下,对高有山说:“你来驾车,我陪她坐在车里。先尽量赶早到宜州城,进城后换马换车再走。记得路上别太张扬,有人盘问就说是乔元君有急事回琼莲宫。” 高有山驾车走在中间,另外的人两匹马走前面,五匹马走后面。到得宜州城外已天『色』微明,守城军士说还不到开城门的时候不肯开门。 胡仙仙就把乔楚诗盘腿成打坐的样子,拉开车厢帘子说:“乔元君就在车上。她有急事回琼莲宫。若是误了元君的事,你们承担得起吗?她已经入定,要是被你们吵醒了,可不是我这样说几句就完事。” 守城军士犹豫一会儿还是让他们进城,因为乔楚诗微睁了下眼睛,他们是真不敢得罪乔侍郎妹妹的。 进城换马之时,那老板以他们的马都跑得太累恢复不过来为由不肯换马。胡仙仙让所有人都凑出钱,可钱还是不够。胡仙仙见高有山在怀里掏『摸』几下又什么都没『摸』出,就去扯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掏出块玉佩,正是她赠他的那块。他说自己舍不得当,宁愿挨打都舍不得交出去抵赌债。 可胡仙仙心中虽感动,还是将玉佩给了老板才换得马。 高有山说平日加二两银子就成,这老板太敲诈人,下次得想办法弄回来。胡仙仙说只要到了福永县就是陵州地界,这桩事会赚大钱,让高有山别计较小利。 到宜清县,过琼光县,至福永县县城时快到午时。高有山想在县城的窝点歇息时见到了高有彪。 高有彪让他们走进这处破院子后,就一声怒喝:“把胡仙仙捆了!给乔楚诗锁上铁链!” 胡仙仙跪到在地,“高二当家的,我们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你的威名赫赫,我早有投靠之心。你不信问山哥,我是不是诚心投靠二当家的?” 高有彪长得肩宽腰壮,眼睛不大却精光外『露』,一看就是武艺高强之人,他扫胡仙仙一眼,胡仙仙心虚的低下头。 高有山刚叫了声:“彪哥,胡姑娘她……” 高有彪就一摆手,“你不用为她求情,我有分寸。塞上她的嘴,她那张利嘴太会蛊『惑』人。把她扔上车,山子,还是你赶车。走,兄弟们,回村儿。” 胡仙仙双手双脚皆被绑住,她不知将要面对什么事,她不想再动脑子,在一路颠簸中昏昏沉沉睡去。 她醒来时已到高家村,乔楚诗被高有彪带走,而她被蒙上眼睛带入地牢之中。 带她来的人给她扯下蒙眼黑布说:“嘿,还真是你。” 她眨了眨眼睛,适应昏暗光线后她见面前的老头有些眼熟,“老伯,你是……” “不记得啦?你还在村口向我问过路。” “哦。”胡仙仙想起在高家村村口的那个老头,“你也是高二当家的人?” “嘘”,老头往周围一望,“我是北门土地庙的庙祝,庙子被他们占了当窝点,我也只好帮他们做些杂事糊口。我先出去,等他们喝酒的时候我来给你送饭再说。” 老头走了,胡仙仙倒在『乱』草上打量这个地牢。这个地牢比关潘宗强的那间还小,但没有铁链,马桶等物,墙壁是土墙而不是石墙。胡仙仙想这高有彪应该只是不信任她,还没有完全识破计谋,这样一分析,胡仙仙安心不少。 半个时辰过后,听那老头的声音在外和人寒暄了几句,就见他端了碗饭走进来。他一手拄着拐,腿有些跛,一手拿着碗,等他走近时饭已洒掉半碗。 他回头看看洒掉的饭:“不中用,真不中用了,端饭的小事都做不好。” 胡仙仙心中一暖,安慰他说:“老伯,没事的。你有心帮我,我真的感激不尽。只是我被绑着,还得麻烦你喂我。”胡仙仙将头伸到木栅栏缝隙。 老头一边用筷子挑饭送进她嘴里,一边说:“是程 真人要我多看顾你的。” 胡仙仙吞下一大口饭,“你说程浩风?” ”正是。我被人欺压百年,可算老天有眼,让程 真人下界惩治妖龙。” “哦?”胡仙仙咀嚼着干硬的米饭,心想这程浩风又不知编了些什么瞎话来让人哄自己。 “欺压百年?老伯,我看你虽说年老体衰,可也只有七十岁左右?” “老朽已两千余岁。” 胡仙仙以为自己听错了,直直的盯着他,有些惊讶也有些怀疑是程浩风又在让人来搞鬼。 他可没想到她在想什么,满脸悲愤地说:“我本是海中灵龟,道号归冲虚。两百年前修行有成,证道为地仙,得封陵州城土地之位。一百年前这青龙山冷秋朗以『奸』计藏我本体之壳,我被胁迫不得不做些助纣为虐之事。总算是天道不亏,程 真人下界得知此事,必会惩治妖龙,还我公道。” 胡仙仙听得呆呆的,一会儿后压下满心疑『惑』笑着说:“老伯,你真会讲故事,比说评书的还讲得好。” 胡仙仙见他显得有些恼怒,就收敛笑容说:“我相信你是被『逼』的,我也是被『逼』的。你说过你是北门土地庙的庙祝,我有点印像的。但老伯啊,你只是个跛足庙祝,你是看庙的不是庙里的菩萨,别自己弄混了。” 他摆摆手,“罢了,我归冲虚的话你此刻是不会相信的。程 真人让我转告你——不论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说他们不信你,你也不愿信他们,你要坚决见叶三当家的。” 胡仙仙点头答应。 归冲虚又说:“只要见到他,他会想办法帮你和乔楚诗脱身,你们脱身后就往太和县圆明观去。” 胡仙仙心想,岑载道就是圆明观的,难道程浩风他们早和慎郡王的人有勾结?她不敢问,只是答应说好。 归冲虚收拾碗筷说:“我得走了,胡姑娘好生休息。程 真人交待,胡姑娘可千万不要再旁生枝节,他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胡仙仙看着他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嘟囔:我还能生出什么枝节?反正也没法子可想了,且听你们安排。 第二十七章 不能再等 牢房三面是墙,就朝出口有个仅容一人弯腰可过的木栅栏,胡仙仙闲极无聊就趴在栅栏缝看外面。 看了很久,偶尔有看守走动,再就是黑乎乎的一面土墙,胡仙仙很快就眼涩想睡。但手被反绑着也没法躺下,侧躺了一会儿,手臂被压得发麻,她又趴着睡一会儿,胸口又压得疼。她只得坐着,头挨着膝盖打盹儿。 好容易『迷』糊睡会儿,她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她趴过去一看,高有山被人绑着拖过去。 胡仙仙大喊:“山哥、山哥,你咋被绑了?” 高有山已被人推进旁边的牢房,只听见他不停的叫骂着,但土墙厚实隔音也听不清他骂的什么。 胡仙仙大声问送高有山进来的人,“好汉大哥,山哥咋被抓了?” 那人翻个白眼,“咋被抓了?还不是为你?山子求彪哥放了你,彪哥不放。山子就说是彪哥跟叶三当家的闹不和,就为你是叶三当家的人才关你起来。彪哥当场就扇了山子两耳光,说他『乱』挑拨蟠龙寨兄弟的关系。” 那人走了,胡仙仙含着泪喊了一声:“山哥,谢谢你!山哥,真的谢谢你。”不知高有山有没有听清,他还在叫骂着。 胡仙仙埋着头睡了那么久,后颈窝酸疼得很,她仰靠在『乱』草上,这样略舒服些。 她那么靠着就又睡着了,听到有人放碗的声音,她睁开眼睛问:“送饭的,这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酉时。” “我就这么闷头睡了一天?你们中午来送饭也不叫醒我?” “中午就没有饭。快吃,吃完了还得收碗。” “这怎么吃?麻烦你喂我一下。” “喂?还想让老子伺候你?自己『舔』着吃。” 胡仙仙看看塞进来的那碗饭,饭是白米饭,还有几片腌萝卜。她肚子咕咕响,横下心就趴着学狗『舔』来吃。 那人说:“像只猫似的,你倒是『舔』快点啊。我还得收碗呢。” 胡仙仙昂起头,脸上粘满饭粒,“你来『舔』『舔』试试?你不会先出去,等我吃完再来收碗?” “你别凶,要不是彪哥不想和叶冠英闹得太僵,才不会给你吃喝养着你呢。早把你卖进私娼窠子里去了,让你想死都死不了。” 胡仙仙脊背一凉,“都是一条道儿上的,做事也别太绝。喂,你先走,我这会儿不想吃。” “不想吃?那我把碗收了。可不能把碗留在这儿,上次就有人打破碗用碎片割脉自尽。可不能让你们死,死了就蚀本没地方要钱啦。” 胡仙仙只得猛吃几口,好容易才咽下去,“好汉大哥先别走,我得解手方便,麻烦你开门。” “你这人真是麻烦!”他开了门,带胡仙仙到一个角落里。胡仙仙笑着求他解开绑手的绳子,他虽骂了几句但也解开了。 胡仙仙解完便后,回到牢房门口:“好汉大哥,我看你有些面熟,你在我店里住过?你叫高有德还是高有阔来着?” “高有阔,高有德是胖子。你问这么多干嘛?” “嘻嘻,高有阔……好阔绰,这名字好啊。阔哥,你看这地方我也跑不出去,脚上还锁着镣铐,这手就不要绑了,成吗?” 高有阔当真没绑她的手,推她进了牢房。他说:“彪哥让叶冠英拿钱来保你,你能不能出去,就看叶冠英是不是在乎你了。” “啥?都是蟠龙寨的人,还要拿钱赎?” “是‘保’不是‘赎’,要不然是个人就得说和当家的人有关系。只要叶冠英肯出钱,那你就真是他那边的人。” 他走了,胡仙仙躺下来。『揉』着肿痛的手腕,她想着叶冠英到底会不会出钱保自己。虽然归冲虚说了那些,但她还是觉得太难以置信。 想到归冲虚,她疑『惑』怎么今天不是他来送饭?难道又出了岔子?她刚要扯嗓子喊人来问,又怕再生事端,就只有先睡。 躺着睡的确舒服很多,她睡得很香。但睡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这里也无事可做也无人说话,她烦躁的走来走去。 想起高有山隔得不远,就大声喊,“山哥、山哥,你听得见吗?” “谁在嚷嚷,老子刚眯一会儿就遭吵醒。”高有山只听得嗡嗡响,像是个女的在叫他,又听不清。 “山哥,山哥……”胡仙仙听那边骂了几句也听不清,她只得算了。 好容易挨到有人来送饭,她张口就问:“归老伯呢?咋又换人?阔哥呢?” “送饭的人当然就轮换着来,要不然跟你混熟了,帮着逃跑怎么办?” 胡仙仙不说话了,很快吃完饭。她等得万分焦急,不知潘宗强能不能熬到这时候,不知乔楚诗被带到哪儿去了,不知栓子会被他们怎样处置,也不知鸿宾楼这会儿成了什么样子。 她脑子『乱』得快发疯的时候听隔壁有人大骂:“老子是大当家带出来的人,你们听懂没有?老子偷跑下山是犯了规矩,可也轮不到你姓高的来处分!” 胡仙仙心中一喜,拍着墙壁说,“大哥,别骂了,他们也听不见。” “听不见老子也得骂,关了老子三天了,真他妈的憋闷死了!骂一骂,出口恶气!” “大哥,能听清我说话不?我想了个能让你出去见大当家的主意。” “能听清。你是叶三当家的人?自从叶三当家进了寨,大当家越来越器重三当家,这高有彪就不服气,尽给大当家的找茬子。” “好汉大哥,麻烦你帮我传句话给高有山,挨着一个一个的传下去。等我出去见了三当家,一定想办法让大当家的来救你。” 他答应了,胡仙仙说:“告诉高有山,让他说我胡仙仙根本不是叶三当家的人。” “啥?他要真这么说了,你可就不是被关在这儿了。算啦,耐心多等几天,高有彪不过是故意找茬子,你们三当家的总会来保你的。” “好汉大哥,你就照说。等高有彪真要把我怎么样的时候,叶三当家的一定会出面。我是个女人,我在这里面真呆不下去。” 那边照着传话过去,隔了一天胡仙仙就被五花大绑推到了高有彪脚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骗山子绑回那个道姑是什么目的?这次不但不敢让人上琼莲宫找人要赎金,倒惹得宜州知府带兵来攻打。” 高有彪越说越气,狠狠踹了她一脚:“陵州的车知府想挡也挡不住,那个宜州知府还说琼光县虽说属陵州管辖,但他对那道姑敬若神明,琼莲宫在两州交界之处,他理应来营救。车知府怕被他上表朝廷给车知府扣上勾结匪徒的罪名,也发兵了!” 胡仙仙冷笑:“是吗?太好了!” 她在激怒高有彪,只有让高有彪对她下狠手才能弄清叶冠英会不会出面救她。她在赌,她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她是不想再干等着。 第二十八章 命将终矣 胡仙仙正在猜高有彪会怎么处置自己,高有阔慌里慌张的跑进来:“彪哥,宝娃被抓了!那什么仙草是假的!” 高有彪脸上横肉一抽:“假的就假的,有什么可慌的?这种事又不是遇到一回,把那些造假的人全部杀了,替宝娃出气。” 高有阔苦着脸快哭了一般:“杀不了啊,他们是圆明观的道士,功夫不是一般的好。去了十三个人就有德跑回了。” “活该!那些道士的东西是能动的?谁让他们去的?” “是归老头跟宝娃吹嘘说那草吃了能腾云驾雾,他还说他跟圆明观的人有交情,可以接近他们用计智取。谁知道被发现了,宝娃遭抓了,大多数人都死了!就有德捡回一条命,抱了个盒子回来,谁知那里面装的是杂草一堆。” 胡仙仙暗想,原来归冲虚是做这些事去了,他应该和圆明观的人串通好的。早知他们和慎郡王也有联系,自己就不该鲁莽行事,这一刻要后悔都晚了。 高有阔说完事就要走,站在高有彪旁边的高有全说:“你等等,你们想弄的东西原本是什么?” “归老头说叫绝虫铃铛草,前些时候郡王府的人到处打听这东西。” 高有全走到胡仙仙面前,阴恻恻地问她:“你送往郡王府的就是那种草,对不对?” 胡仙仙嘴很疼,说不出话,但她不想临死还窝囊,她使劲怪笑。 高有彪吼道:“还问你屁!把这个婆娘拖出去杀了!” 两个上来就倒拖她,有个人小声说:“就这么杀了?挺水灵的,就赏弟兄们玩玩不行?”他这一说,拖她的人顿了一下。 高有全一敲他脑袋,狠狠瞪着眼说:“你嫌自个儿命长?这婆娘的花花肠子多得很,彪哥要不嫌血污了地方,在这儿就结果了她。” 胡仙仙被拖到屋外的『乱』草边,她闭上眼睛,她不是很害怕,脑子里不停的回旋着一句话,“又白来人世一趟……又白过一世……” 她感觉后脑有刀风袭来,她的心紧缩一下——只听“叮铛”一声,估计是砍向自己的大刀被拦下。 “高有彪,你敢杀我手底下的人?” 胡仙仙睁眼一看,叶冠英剑眉倒竖,用手中扇子直指高有彪。 他旁边站着冷眼看向行刑匪徒的程浩风,那匪徒想捡起地上的大刀,被程浩风的森寒目光看得不敢上前去捡。 高有彪见到他们刀下救人,不怒反笑地高声说:“你手底下的人?你是在承认你勾结官府,谋害自己弟兄?” 叶冠英也笑,抖开扇子扇了两下,“谋害?说得好!大当家有好几个心腹人都失踪,是谁干的?” 高有彪瞟一眼程浩风,“你别怪我说你,你收的都是来路不明的人,哪天栽在自己人手里就完了。” 叶冠英向他一揖,阴笑着说:“谢二哥提醒,我要跟你似的都收自己本家亲戚在身边,那谁还把大哥放在眼里?不如散伙各占个山头。” 高有彪听出他话里的刺,刚想发作,高有全递个眼『色』,他忍了下来。 他指着胡仙仙说:“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你们不能带走。” 叶冠英不再摇扇子,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浩风,程浩风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没有想带走她。” “那你们来干什么?” “不想带走,却也不能让你们杀了她。”叶冠英会意地一笑,又挺潇洒地摇起扇子,“我也没弄清楚她是什么人,就关着。” 高有彪狐疑的看向他:“关着?你在打什么主意?” “关着,跟那个被绑来的道姑一起关着。” 叶冠英看一眼胡仙仙,“宜州知府派兵来了;陵州车知府也被『逼』出兵;你们抢了圆明观的仙草,他们又纠集了不少同门来夺回;善福寺办法会迎接沈廷扬给他们送许多供养,请了好些得道高僧。这架势就是冲着高家村来的,佘大师只怕也保不了咱们。留着她们两个总会让官军投鼠忌器,咱们能有个交换条件。” 高有彪听得很犹豫,高有全说:“那些道士的仙草根本就是假的,找借口来找茬子。那些善福寺的和尚跟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肯定是姓沈的在捣鬼,可能是冲着佘大师来的。” 胡仙仙听他们说话,但根本听不懂,她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却扭开头。他那摆臭脸的样子气得胡仙仙暗骂,你拽什么?不是为了你的事儿我至于落到这一步吗?要是能活着出去再也不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了。 高有彪“呸”高有全一口痰:“交换什么?是条汉子就该把那些人杀回去!来人,把那婆娘和道姑都关到我房间底下!” 见高有彪同意不杀胡仙仙,叶冠英就向他一揖:“我可得早做准备,大战在即我就不耽搁时辰了。” 胡仙仙被扔进高有彪房间底下所在的一间石室,这间石室只有两张桌子大小,也只有两张桌子高,人在里面只能弯着腰。 乔楚诗手被铁链反绑,腿被墙上一根粗大铁链锁住。 胡仙仙趴着挨到她身边,谦疚地说:“乔元君,我害你受苦了。” 乔楚诗轻笑:“别说傻话,是你给我们找到了大业开端的切入点。有些事早晚都会发生,但发生在最合适的时候就是种幸运。”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们逃不出去的。这石室小,就拢音,再轻的脚步声都能被上面的人听到,没人能来救我们。” “别说话,养一养精神。” 乔楚诗没法盘腿打坐,仍闭目调息。胡仙仙也学她的样子,闭着眼睛却脑子里『乱』像纷纷。 不久后又听得外面打斗之声,她更心慌了,她下意识的想站起身从透气孔看外面情形。她却忘了这石室不高,她一起身就撞在石顶上,被撞得脑仁儿都疼。 她再次坐下,乔楚诗缓缓睁开眼睛,低声说:“准备一下,我带你逃出去。” “你?”她看看乔楚诗身上绑的铁链,难道她能绷断玄铁所铸的铁链? 胡仙仙正疑『惑』时,墙上慢慢的透出一柄小玉剑,正是程浩风的那柄。 乔楚诗说:“快将玉剑拔出来帮我斩断铁链。” 胡仙仙将小玉剑拿在手中端详,又去看墙壁,墙上毫无痕迹。 乔楚诗催促她:“别看了,那是太师叔的慧心玉剑,可随心而行,不受俗物阻碍。” 胡仙仙用剑去砍铁链,可铁链没断:“不行啊。你说的太师叔是程浩风吗?他怎么不直接来救我们?” “他法力受制约,无法用穿墙术。你不要蛮砍,将心念集于一点,你得想着铁链不断我就无法带你出去。” 胡仙仙闭眼收束自己心神,一心斩断铁链,果真那些铁链无声断开。铁链断后,小玉剑又自动没入墙中。 乔楚诗没了束缚,一手拽开小门的铁锁,翻身上去。胡仙仙只听打斗之声响起,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乔楚诗就伸手来拉她出去。 胡仙仙上来才见地上倒着五六个人,其中一个似乎是胖子高有德,他还在挣扎起身。 乔楚诗瞪他一眼:“高有彪都逃跑了,你们还打个什么?” 高有德忙跪地求饶,乔楚诗挽起胡仙仙的胳膊就踏地借力飞奔。她远没有程浩风飞掠得快,可也快得匪徒们还没看不清她们,她们就已奔远。 奔到离善福寺不远的地方,出现一辆马车。乔楚诗喊到:“阿秀,快套上马。” 那马车上的人正是乔楚诗的大弟子,她一见胡仙仙就嚷:“师父,她是和绑匪一伙的。” 乔楚诗带胡仙仙坐上马车,催促弟子:“快走,师父什么都明白,回了宫再给你讲。” 夜『色』如漆,但善福寺内灯火通明。胡仙仙问:“沈先生来礼佛怎么办如此隆重的法会?王爷不是怕张扬惹事吗?” 乔楚诗解释:“你只知高家村有匪徒,却不知青龙山有盘踞多年的妖龙。善福寺是借法会之名,广邀天下高僧降龙。岑真人也是借仙草被盗之名,请道门教友助阵。我道术低微不能参与降龙之战,引得官军诛杀他在高家村培植的爪牙也算功德一桩。” 胡仙仙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想多问。进城时因有乔楚诗同乘,守城军士没有难为她们。 胡仙仙发现城门楼上站满军士,问乔楚诗:“这一战陵州城会不会有危险?” “有,若是战况不明,时间拖得太久,城里的人难免会受池鱼之殃。” “那我得回鸿宾楼去,带我的家人一起走。” “鸿宾楼?”桑文秀说:“鸿宾楼的人可能已经到了太和县了。我出门的时候是和杜小姐一起到陵州的,她说要带鸿宾楼的人到太和县。” “杜小姐?杜婉芷,不是本就住在鸿宾楼吗?”胡仙仙心中满是疑团,难道杜婉芷还有事瞒她? 乔楚诗说:“杜姑娘是我们祖师的师妹转世,曾托梦给齐大师姐,要她接杜姑娘到琼莲宫住好好照顾她。” 桑文秀又说:“她被『逼』婚的『逼』得没法,她梦中得指点要到琼莲宫才能避祸,就搬来了。昨天她非得要出门到陵州城给鸿宾楼的人报信,三师叔怎么劝她都不听。我见她真着急,就哄开跟着她的蔡『奶』娘,带她出来了。” 胡仙仙放下心来,说当初真是没白救杜婉芷。 乔楚诗掐指心算一番后说:“你是放心了,你的灾祸算是已躲过去。可这样一来,杜姑娘就引祸上身了!唉,祖师让她到琼莲宫,让我们照顾她,都一定是有预先安排的,她怎能随意『乱』跑呢?” 胡仙仙看着天上越来越微弱的月光,心里闷得难受,这祸事何时能了? 第二十九章 避难道观 到得太和县圆明观,已将近卯时,但天边没有如往常泛出浅白亮『色』,反是越加的黑暗。 桑文秀停下车长吁一口气:“这天怎么不见亮?马灯都照不了几步路,幸好都是平坦大路,要不然还真不敢走。” 乔楚诗『摸』『摸』弟子的头,和蔼地说:“快回去歇歇。” 又对胡仙仙说:“去找你娘他们。” 胡仙仙看着她眼中对弟子的爱怜,心中早已十分思念母亲,一听她这这样说,含着泪就朝观中厢房跑去。 厢房中胡婶和三叔公等人全都在,一见胡仙仙进来,三花大叫,“回来了?啊,小姐回来了,回来了……” 胡仙仙见胡婶坐着没动,知道你她在生闷气。 胡仙仙双膝跪下说:“女儿不孝,娘,原谅女儿。”她这段时间跪过很多次,但只有这次是心甘情愿。 胡婶浑浊的眼中流出两行清泪,“你有出息,没有不孝!是我这个瞎眼老婆子拖累你了。” “娘……”她有很多话想说,哽咽在喉就是说不出来。 三叔公过来拉她,“仙仙,快起来。不怪你娘怄气,你呀,怎么也不和我们讲清楚呢?” 胡仙仙不肯起来,三叔公又对胡婶说:“侄媳『妇』儿,别怄气了,仙仙回来了就该高兴。” 胡婶擦干泪,让三花扶着她去胡仙仙身边:“起来。娘是真怕你跟你哥和你爹一样,一走就不回来了……”胡婶说着又哭起来。胡仙仙抱着母亲,母女俩都泣不成声。 三花也跟着哭,其他人都忍不住鼻酸。 二胖『揉』『揉』发红的眼睛,看向外面,忽然大叫:“快看,快看,是龙……龙!” 他们都向外看去,乌云翻滚之中果然有一道蜿蜒舞动的暗蓝『色』龙影。虽然只是如闪电般一晃不见,但众人都确信,那是一条龙。 胡仙仙喃喃自语:“是真的,他们说的是真的……” 胡婶紧紧拉着女儿,“仙仙,你说啥呢?你别又东跑西跑。” 胡仙仙拿袖子给母亲擦干泪,又擦干自己的泪:“娘,你放心,我不『乱』跑了。守着娘,和大家在一起才是最开心最自在的。还有呢,他们的那些事也不是我们平常人该知道的。” 三叔公招呼大家坐下,“别看了,稀奇的事看得太多对咱们这些老百姓没好处。咦,仙仙,你去见杜小姐没有?这次多亏她及时报信,我们刚出城的时候就见好些人跑出来。说是,车知府到处抓人,抓什么土匪同伙。土匪呢,也到处『乱』打『乱』抢,说是城里的人告了他们的刁状,他们要报仇。” 胡仙仙摇摇头,“还没见到杜家妹子,她也在这儿?城里『乱』不了几天的,很快会收拾好局面。” 三花打起呵欠来,“在呢。她和我们一起出的城,她的蔡『奶』娘也从琼光县赶过来和她一起呢,他们和琼莲宫的那些道姑在一起。哦,那个书生叶赞也没回景春县,他也在这儿躲灾。” “叶赞?”胡仙仙眉头一皱,又随即舒展开,她想他既已得了钱,这附近又在剿匪应该不会再去透『露』杜婉芷的行踪。 她见三花打呵欠就说:“三花,困了就去睡。” “睡?”三花对她翻个白眼,“在哪儿睡?这观里都住满了人,能有个坐的地方都是好的。” 胡仙仙拍拍自己的额头,“我真是糊涂了。娘,反正也没法睡,你陪我去看看婉芷。” 母女俩慢慢的朝另一所院子走去,途中胡仙仙好几次看到天边隐隐有龙影盘旋,她担心程浩风他们制不住妖龙;又暗骂自己尽『操』闲心,他们是与自己不同世界的人,自己不该再和他们有瓜葛。 杜婉芷和蔡『奶』娘还有乔楚诗的师妹樊楚瑶及乔楚诗的两个弟子在一间房里。 杜婉芷见她们母女俩过来,远远迎上来:“胡姐姐,可算见着你了。我听乔元君讲了你们经历的事,真是惊心动魄。” 阮文月见了胡仙仙就气乎乎的向前冲,桑文秀拉住她,小声说:“都跟你讲过的,师父说当时是必须那样做,不怪她。” 阮文月还是不乐意的坐到角落里,桑文秀也只好陪着坐过去。 樊楚瑶身形极是高瘦,比乔楚诗更显飘逸出尘。她横了两个晚辈一眼,向胡仙仙一笑:“小孩子们不懂事,请胡姑娘谅解。早听师姐说起胡姑娘机智过人,嘴巧手也巧,贫道幸会。” 胡仙仙也笑:“我是尽给乔元君添麻烦,她还这样夸我,我都要忍不住脸红。我这杜家妹子也劳烦你们照顾,琼莲宫的恩德我们真不知该怎样报答。” 樊楚瑶摆摆手,“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报答?快些进来坐。” 胡仙仙见乔楚诗不在就问她去哪儿了,樊楚瑶说是在和孙知府商议剿匪之事。 陵州的车知府以小小匪村不劳别州之人助力为由,让宜州孙知府撤兵。宜州孙知府无奈回撤,但没走远兵丁都在这观外两里的一处空旷地驻扎着。 说完这些情形,樊楚瑶感慨地说:“我也是将门之后,可惜不能上疆场为国效力。入道门学艺又道法粗疏,这样百年难遇的激战竟不能亲身参与,真是遗憾。” 胡仙仙听她如此说,恍恍惚惚的想,遗憾吗?能亲身参与就会觉得痛快淋漓,酣战得豪情万丈吗? 她这一想,就真觉得自己念着咒语,掐着指诀,踏着禹步,面对着一条巨大黑龙。自己心中暗压怒火,对着黑龙厉声问,“你到底如何出逃?你一次次的利用我,叫我如何再信你?”她灵气充盈尽注于手中玉剑,就将一剑飞刺…… “胡姐姐,胡姐姐……”胡仙仙觉得手一软,眼前一亮,分明是杜婉芷在旁边担心的看着她,哪有什么黑龙? 樊楚瑶过来抚着她的背轻转出一个阴阳图形,“胡姑娘,好些没有?你刚才突然魂魄不稳,是怎么了?” 胡仙仙觉得后背由冰冷紧绷的感觉变为温暖舒适,只是身体略感有些虚弱,“谢谢樊元君,我已好些。刚刚突然觉得在和一条黑龙苦战,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黑龙?这妖龙是条青蓝『色』的龙,不是黑龙。”樊楚瑶有些惊异地说。 她随后又对胡仙仙和杜婉芷说:“你称呼我道长就是,我不是元君。我师姐是皇上御封‘淑逸平康元君’,虽然没证仙位,也可称乔元君。我又没有封号,称不得元君。” 胡仙仙点点头,杜婉芷轻笑:“道门之中规矩实在是多,你们怎记得那许多规矩?” 樊楚瑶没因杜婉芷打趣她而生气,倒说杜婉芷和仙仙也是道门中人。她说琼莲宫祖师蔡氏莲君正是杜婉芷前世的师姐,蔡莲君祖师已往生紫气福地,每年只有三月三那天可由琼莲宫现任宫主齐楚鸾能通祖师之灵。今年三月三,蔡莲君祖师还特意要齐楚鸾将她之影像幻为梦境托与她蔡家后人知晓,好保护杜婉芷。 听到这儿蔡『奶』娘睁大眼睛高声说:“我家的老姑『奶』『奶』就是你们的祖师娘娘?我倒真做了那样的梦。我家小姐又是你们祖师的师妹,这辈份可怎么算?” 樊楚瑶笑笑:“这辈份我也理不清。后来程 真人找到乔二师姐帮忙,又说我祖师的师父与他的师父同出一门,而胡姑娘是他的师妹,乔二师姐当即答应帮忙。” 胡仙仙听得发懵,一长串的话就记得什么师姐师兄师妹的,很疲倦的她伸着懒腰说:“那这么说起来我们都是同门,倒也真是一家人……” 大家亲亲热热的聊着,到得辰时,天『色』终于明亮起来。 乔楚诗回到她们这间屋就问,“胡姑娘,这玉佩可是你的?” 胡仙仙接过一看,正是自己赠给高有山,换马时又抵给马贩子的那一块。 “是我的,元君从马贩子手里赎的?” 乔楚诗讲起这玉佩是如何到自己手中的,那车知府剿匪不力,朝中已调令泰兴城都司府所辖的骁骑营胡守备前来增援。胡守备带的都是精良骑兵,他一个时辰前赶到此处。 胡守备与孙知府议完正事之后,就拿出一块玉佩请乔楚诗转交回胡仙仙,他说是玉佩从一个马贩子手中赎来。胡守备经过宜州时有几匹马马掌坏了,去找一个马贩子帮忙,无意中瞧见那玉佩。 那马贩子说玉佩是有人钱财不够抵押在那里的,胡守备一时兴起就赎了来。当时胡守备打听得那玉佩出自胡仙仙之手,今天又听乔楚诗说起胡仙仙的名字,他就托乔楚诗一定要转交回胡仙仙手中。 胡仙仙拿着这块失而复得的玉佩心情复杂万分,这也巧得太离谱了。 胡婶一直在侧耳细听,听完后赶忙问:“胡守备?玉佩?什么玉佩?他在哪儿?” 乔楚诗答应着:“胡守备刚才已领兵出发。” 胡仙仙见母亲神『色』激动,就问她:“娘,你怎么了?怪我将玉佩抵押出去吗?” 胡婶握着她的手说:“不,抵押得好。我直觉这个胡守备是发发,我的儿子,你的哥哥!他可能是觉得玉佩眼熟才帮你赎回来。当年那玉是同一块料里剖出来的,虽算不得上品玉,但呈现的纹路是一只兔,一只牛,你哥就属牛,你恰好属兔。你爹买了来,做成玉佩就想保你们兄妹平安。” “这样啊,娘,会是吗?他也没说这玉佩是他妹妹的呀。” 乔楚诗笑说:“等胡守备凯旋归来问问,不就清楚了?若果真能家人团聚,那倒是桩喜事。” 胡婶脸上满是笑容,笃定地说:“一定是的,母子连心,我『摸』着这玉佩就知道是他帮仙仙赎回来的。他正赶上军务在身,没空闲细想,等他回来见了我们他就能想起来。” 胡婶又说起许多过往之事,众人听得唏嘘不已。胡仙仙也盼着这个胡守备就是哥哥,她阴郁了几日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些。 午时刚过,归冲虚又领着潘宗强和栓子来到圆明观,见潘宗强虽说黄瘦了很多也还康健,栓子虽遍体鳞伤也没伤着筋骨,胡仙仙的心又宽慰许多。 归冲虚对众人说:“我救栓子倒还救得容易,救潘老爷可麻烦多了。光找关他的密室就找了许久,要不是程 真人帮忙,根本进不了密室。要不是程 真人的慧心玉剑,找到了潘老爷,也带不出他。” 提起程浩风,胡仙仙心中一紧,结巴着问:“程风风 ……哦,程……程道长怎么没回来?” 第三十章 乐中隐忧 归冲虚眯着眼睛把胡仙仙上下打量一番,“能有胡姑娘关心,程 真人也不枉费这许多心思。他们势均力敌,等程 真人的师弟秦真人今夜前来相助定可降伏妖龙。” 胡仙仙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就跟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住一般。她不太明白归冲虚说什么,她只是想知道程浩风有没有受伤,他费什么心思,又有什么师弟与她有啥关系? 归冲虚又看向其他人,高声说:“有胡守备带的援军,那匪窝在今夜肯定能被捣毁。大伙儿就杀猪宰羊准备庆功宴,犒劳将士们。” 众人欢声雷动,胡仙仙高兴地带着鸿宾楼的人『操』办酒宴,乡亲们都来帮忙。 胡仙仙觉得自己此刻是运筹帏幄的将军,虽不是在沙场争战,但要将几千人的大宴做好,没个人筹划指挥也是要『乱』套的。 她先拟好了菜单给宜州孙知府,乔楚诗等人过目后,按要求把将士和出家人的菜分开做。这样既能让将士们吃得痛快尽兴,也让出家人没有破戒之忧,吃得愉快。 将士们一桌定十人、十道菜,有:笋烧牛肉、粉蒸猪肉、板栗烧鸡、烤鹅、酸菜老鸭汤、蘑菇炖兔肉、蒜烧鲶鱼、葱爆羊肉、豆腐肉丸什锦汤、清蒸甲鱼。 胡仙仙把菜单给大牛的时候,栓子凑过来看:“哇,都是好东西。大牛哥,我跟你学厨艺,这么些好东西,一样尝一口也够了。” “你想当厨师就为了尝好吃的?”三花看着一只眼睛还肿着的栓子直笑。 大牛也“嘿嘿”直乐,“这桌菜就是肉多,也没什么特稀罕的东西。” 胡仙仙看着他们说笑,心里很久没这么舒服过。她笑说:“将士们拼的是力气,要多吃肉才补得上。那些达官贵人讲究的是品味,就得做些新鲜清淡的菜。栓子,你要真想跟大牛哥学厨艺,等回了城就到鸿宾楼。我连累你受了伤,连车也坏了,就到鸿宾楼做事。” 栓子笑着答应:“好嘞。”他一笑就牵动伤口,疼得咧嘴。 胡仙仙看着他那样子,忽然说:“我还得添一张菜单才行,伤兵们可不能吃油多火大的菜。” 三花说:“啊?那样多麻烦。让伤兵吃那些道士和尚的菜,不就行了?” 胡仙仙摇头,“道长和法师们的菜都过于清淡,对恢复伤口不利。” 大牛有些为难地说:“就那么些人,就那么些厨具,要做现有这些菜都勉强,再添其他菜就更做不出来。” 胡仙仙想一想也对,但始终觉得没有让宴席完美,心里有个疙瘩。 她将给出家人准备的菜单送到圆明观厨房的时候,正碰见回春馆的康先生也在此避难,两人又寒暄几句。 康先生说:“能除了高家村的匪窝是好事,但看见有人受伤,这心里始终不舒服。” “打仗嘛,难免有人受伤。我还正为找不到人手和地方给伤兵们开小灶烦心呢。” “康先生医者仁心,不愿见人有伤病,但能以一战之伤换百年安宁,也是值得。只是我最无用处,就连做饭洗衣的事都帮不上忙。” 他们正说着时,杜婉芷也和蔡『奶』娘走过来。 胡仙仙看到杜婉芷走来就眼睛一亮,“你能帮忙,我想到给伤兵们开小灶的办法了。” 她从厨房中喊出烧火的小道士:“小道长,可不可以把厨房让出来给我做。” 小道士摆摆手:“平日里都不许你等俗人来此逗留的,要不是观主吩咐听你安排菜单我们可不愿与你们打交道。” 胡仙仙气得直指他的鼻子:“什么你们,我们?你们就不是人了?我找你们观主去。” 她先找到乔楚诗,由乔楚诗引见圆明观观主皮专道。 皮专道听后说那些小道童不晓事,他们执着于要少与俗人接触,少沾染红尘之事才有助于修行,却不明白能为他人排忧解难才是大功德。让胡仙仙只管去安排,他传话下去让观里的人都给他们帮忙。 有了皮专道观主的支持,胡仙仙做起事来就顺遂很多。她心中暗服皮专道是个有德的得道高人,对道门中人的一些偏见也淡却很多。 胡仙仙让大牛在观外空地上搭棚起灶,领着十几个人做将士们的庆功宴。胡仙仙就亲自在观内小厨房做奉与出家人的宴席,同时又指导蔡『奶』娘、杜婉芷、以及康先生的儿媳梁慧萍做给伤兵吃的菜。 梁慧萍手巧心细,她嫁入康家后学了些粗浅『药』理,建议将伤兵餐中加入中草『药』,胡仙仙就请康先生帮着斟酌配料选好了六个菜。 大家伙儿忙活着,到得酉时已准备得差不多。 不久之后,听说胡守备已大战得胜,匪徒们只有几个人窜往景阳县和景阴县的蟠龙寨,其余都已或降或杀。到得戌时,将士们回营开宴。 此战有二十几名重伤员,八十多名轻伤员,都在圆明观内客房歇息。胡仙仙带着杜婉芷等人将饭菜送入房中,正碰见胡守备来看望伤兵。 胡守备看看他们端的菜后说:“玉竹炖鸡,莲藕炖肘子,鲫鱼豆腐汤,雪里蕻炒猪肝,鱼腥草合菊花苗蒸的糯米团子,还有清炒木耳。这些菜做得挺用心,劳烦胡姑娘了。” 胡仙仙边布菜边问:“胡守备怎么不去宴席上喝酒?” “就去,得来看看我这些受伤的弟兄们才能安心去庆功宴。” 胡仙仙一笑:“胡守备真是个爱兵的好将军。我冒昧问一句胡守备,你叫什么名字?这样的好将军也该传个名让百姓们都知道。” 胡守备说:“惭愧惭愧,我要是好将军就得让士兵们一个都不伤亡的打胜仗。”说着就往外走。 胡仙仙焦急地追上去问:“胡守备,你是叫胡发发吗?” 胡守备一愣,愣了之后却否定自己是胡发发,匆匆远去。 内里有个轻伤士兵笑着说:“胡发发?我们守备怎么会叫这么土的名字?他的名字是胡勇刚。” “胡勇刚?”胡仙仙一会儿觉得是自己母女想哥哥想得有些痴了,哪有那么巧?一时又觉得是哥哥被拐时年幼,忘记了幼时的事。可在这当口,也不好找胡守备细问。 等将士们宴毕,那些道士和尚还没有一个回来。将近亥时,突然刮起挟沙夹石的狂风,本来明月当空的天一下子乌云翻滚。 胡仙仙在门口望见几道金『色』闪电斜劈向青龙山,几个小道士激动地说:“是天雷!引动天雷了!那妖龙是跑不掉了!” 一会儿后又有人喊起来:“飞起来了!飞到天上打去了!” 胡仙仙急忙跑到院子里,只见一道青蓝『色』光芒极速向东而去,紧接着又一道墨绿『色』光芒直追上去,随即又是一道紫『色』光芒跟上。这三道光芒忽而消失不见,忽而又接近此地上空让人能隐约看出是三道身影,忽而又混搅在一起似是在近身打斗。 乔楚诗来到几乎看痴了的胡仙仙身边说:“妖龙就是那蓝光,他受天雷之击竟能不死,想要逃往东边入海。绿光是秦真人,紫光是程 真人,他们在堵截妖龙。” 半柱香之后再也看不到那些光点,又是云开月出。胡仙仙还是有些痴痴地望向夜空,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那么望着才能安心些。 第二天天刚亮,岑载道带着一众出家人回圆明观。胡仙仙热好菜后,趁上菜的时候问岑载道怎么不见程浩风回来。 岑载道皱了皱眉说:“那妖龙可能还有人在暗中相助,九道天雷竟只有五道劈在他身上。程 真人和秦真人围追堵截也降他不住,三人缠斗着都到海边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胡仙仙怏怏回到歇息之处,下午都欢天喜地收拾回城的时候,她也是闷闷不乐的忙着杂事。想着去问胡守备的身世,他因急着回省府报告战况又已离开。 胡仙仙只得向岑载道他们打听胡守备的事,他们虽对他不是十分熟识,却都说他父亲本就姓胡,他还是承袭他父亲的军职。胡仙仙听如此说,也就觉得胡守备应该不是自己哥哥。 胡仙仙也只得和家人回城,等他们清理好东西已是半夜,她昏昏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午时才起来。 因在王府设宴和『操』办庆功宴的事传扬出去,接连几日鸿宾楼的生意都很好。但胡仙仙只是按部就班的忙着,也不觉得有多高兴。程浩风还是没有消息,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 没有等到程浩风的消息,却在八天后见到哭哭啼啼的蔡『奶』娘,一进鸿宾楼就向胡仙仙跪下:“救救我家小姐,她被人掳走啦。” 胡仙仙扶起她,让她先喝水:“蔡婶儿,别急,慢慢说。” 蔡『奶』娘顺了好久的气才说清,叶赞在回城后没有回景春县而是去景阳县告秘透『露』杜婉芷的行踪。今天早上那边的人就到了,骗杜婉芷出了琼莲宫,绑上马车就走了。因乔楚诗已上京见兄长,樊楚瑶又出门云游,宫主齐楚鸾在闭关修炼,她只有来求胡仙仙。 胡仙仙当即答应,却不知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第三十一章 婉芷屈从 胡仙仙让蔡『奶』娘先歇一下,蔡『奶』娘仍在不停抽泣:“不能歇,这次蒯老爷是让人直接把小姐送回景阳就成亲,成了亲就要把小姐和老爷送到京城蒯家大宅。你想啊,连准备嫁妆的时间都不给,这分明是已经把我家老爷给制住了,小姐这一回去连个拖延的法子都没了。” 胡仙仙拍拍头,“这可怎么办?那个叶赞不是拿了我这儿的银子了吗?怎么还去通风报信?” 二胖在一旁听着,搭腔说:“他那种人是三百两银子就填得满的?得着机会可不要更多的银子?” 胡婶正由三花扶着下楼,黑着脸说:“仙仙,你又想去哪儿?蔡家妹子,我们上次出钱堵了那小子的嘴就已经是帮你们了。你想啊,杜川杜老爷是多精明的人,他都斗不过的人,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蔡『奶』娘死死拽住胡仙仙的手:“胡姑娘敢进匪窟,敢说王爷,她一定有办法救我家小姐的。” 胡仙仙叹气说:“那都是巧合,很多事他们早有安排,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很多事情,要是没有周管家的帮衬,沈先生的谋划,岑真人的抬举和乔元君的庇护,我自己没法做成。” 蔡『奶』娘脸都白了:“你是不管我家小姐死活了?” 胡婶哼一声:“我们都已经尽力了,还能咋样?出了这些事也只怪杜川太悭吝刻薄!” 蔡『奶』娘听得如此说,抬脚就走,胡仙仙忙拉住她:“蔡婶儿,你让我冷静想想。” 她又拉着母亲的手劝道:“娘,婉芷是为了给你们报信才从琼莲宫出来的,她要是一直在那里就根本不会碰上叶赞,也不会被掳回去。娘,我得帮她。” 胡婶用拐杖狠拄几下地面,愤愤说道:“你呀,我也管不了你!这鸿宾楼刚生意好起来,忙得团团转呢!添个栓子又还没干上手,做不了多少事。你又要丢下生意,去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这儿的土地公啊?什么杂事儿都揽着。” 胡仙仙对母亲的埋怨一点不生气,反而笑起来:“土地公?好!娘你放心,我这次不会有事的我就去找土地公。” 说着就对栓子说:“栓子,你对赶车的人了解,你去帮我找个可靠的车夫,我要去北门土地庙。” 不一会儿,胡仙仙就和蔡『奶』娘往北门土地庙而去。到得庙外,只见不少人正在翻修庙宇,胡仙仙正要问归冲虚在哪儿,归冲虚已迎出来:“胡姑娘,想起到我这小庙来逛了?” 胡仙仙笑说:“归老伯,你是春风得意啊。” 归冲虚摇头晃脑的笑着:“是得意,出了一口恶气,潘老爷还出钱为我修缮庙宇,这几天进香的香客也多了不少。听说胡姑娘的鸿宾楼那是生意红火得很啦。” 胡仙仙苦笑一下:“我以前总盼着生意好,觉得生意好起来就什么事都好,哪知好多事不是靠钱能解决的。归老伯,我是来求你救人的,找个清净地方我跟你说说经过。” 归冲虚将二人带到后院一处走廊,听她们说完之后沉『吟』了一下:“杜小姐是景阳县的人,不归我管。不过,这景阳地仙马真人与我们有些渊源,去求他或许他有办法。来,我先送你们到景阳和我们交界的景阴县去。” 蔡『奶』娘眉头舒展了一些:“不麻烦了,我们坐马车来的。能得归道长指点门路,我们就感激不尽,哪能再麻烦归道长相送。” 归冲虚笑说:“呆会儿我让那马车自己回去,马车哪有我快?”说着就让二人一边拉着他一只手:“闭上眼睛,我让你们睁开再睁开。” 二人照做,只听一阵风响,约有一盏茶的时候,归冲虚让二人睁开眼睛。 蔡『奶』娘睁开眼睛一看,已到了景阴,景阳二县的交界处,眼前就是景融岭! “这不是我这老婆子在做梦?将近一百里地呢,这么快就到了?” 胡仙仙打量着矮小干瘦的归冲虚,悄声问:“你真是地仙?你怎么又是自己庙里的庙祝呢?” 归冲虚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得意地答道:“我还有些道行?这才刚要回本壳,若是我完全恢复,比这更快。当年我那小庙里的人都被赶走了,我只好自己当庙祝。等小庙重新修好,自然是要再请人的。” 蔡『奶』娘又问胡仙仙,到了这儿又怎么办?是不是截下杜婉芷就跑? 胡仙仙四处看着地形,想着他们虽快了一步,却对掳走杜婉芷的人不明情况也只有等那些人经过时,看具体情形再说。再者,景融岭靠景阳县那边正是土匪老窝蟠龙寨,必须要得小心些。 归冲虚明白胡仙仙担忧的事,他安慰她说:”蟠龙寨在高家村的窝点毁了,实力大损,正忙着加固寨子防官军来剿他们老窝呢。再说,有我在逃跑保命总是可以的。” 半个时辰后,叶赞骑着马带着三人一轿出现,不问可知轿中人正是杜婉芷。 蔡『奶』娘当先冲出去:“你这个贪财没良心的东西,快放了我家小姐!” 叶赞大笑开口:“良心能值几个钱?我可得了六百两银子,蒯老爷说只要将人送到,再给我三百两银子。” 胡仙仙“呸”叶赞一口:“我懒得跟你这种人废话!归老伯,救人!” 说着胡仙仙就往轿子冲去,那三个人都一齐来打她,胡仙仙肚子上挨了一脚,但她也咬伤一个人。她竭尽全力和这些人厮打,以便归冲虚救人。 不多时,归冲虚喊道:“别打了,人救着啦。” 胡仙仙看见蔡『奶』娘正在给杜婉芷松绑,就往回冲,那些人要拦她,但归冲虚左拐右闪几下就带回胡仙仙。 叶赞气得跳脚,那三个人和轿夫见归冲虚用他们看不清的速度连救两人,都有些惧怕,往来路上返跑回去。叶赞大叫让他们回来,他们反而跑得更快。看着叶赞的狼狈样子,杜婉芷也轻笑。 正当归冲虚要带她们走时,叶赞忽然大笑又大叫:“堂兄、堂妹,快来,有妖怪抢人啊。” 归冲虚气得胡子一翘:“谁是妖怪?我是神仙!” 胡仙仙朝叶赞大叫的方向看去,叶冠英和一个面目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少女,还有一个三角脸的瘦高头陀从景融岭上往下掠行。 归冲虚一见那头陀就变了脸『色』:”佘日茫?他怎么在这儿?快拉着我,走!” 但胡仙仙刚觉耳边风声响起就跌到在地,耳边传来那个叫佘日茫的头陀怪笑:“老乌龟,你还是这么慢。” 归冲虚怒道:“要不是被你们耽误了一百年的修行,老子不光能缩地成寸,就是随心瞬移也能练成。” 佘日茫撇撇嘴:“你的乌龟壳不是弄回去了吗?也没见长劲。你请来的帮手可能都被我冷师叔弄死在海里啦,你还管什么闲事?把那个小妞交过来,我饶你不死。” 归冲虚往后退着,退了几步之后,突然『摸』出一张符纸,口中念道:“陵州归冲虚恭请皖州地仙马讳鸣风清正子真人相助!” 景融岭上突然腾出一股紫『色』烟云,一个穿戴如知府官服的锦袍中年男子出现。他端方肃穆,威严中可见宽厚。 胡仙仙觉得这人好生眼熟,难道他真的是自己前世师兄马鸣风? 马鸣风扫一眼众人,看向归冲虚:“归道友何事相求?” 归冲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马鸣风听,他听后眉头拧成了川字:“你们怎么能如此行事?” 归冲虚冲着佘日茫大喊:“是啊,你们怎么能如此昧着良心贪财?” 马鸣风却是瞪一眼归冲虚:“本仙是责问你,你怎能不守规条,干涉凡人家事?不论这姑娘是否愿意嫁给那人,但既是她父亲定的婚约就不该反悔。” 归冲虚傻眼了,胡仙仙气极反笑:“照你的意思,你爹娘被蒙骗,将你送到了贼人手中,那他们就该认命放弃你?你也只能乖乖的认贼作父?” 马鸣风气乎乎地斥责她:“放肆!我乃天庭御封正神,怎容你一个小丫头指责?她就该回去嫁人,我不淌这浑水。归冲虚你也回去尽好本分,别再把庙宇也让他人占去。” 归冲虚听他说到自己从前痛处,横下心要跟佘日茫一斗,出一出当年被欺辱的怨气。但他孤身奋战佘日茫已是艰难,再加上叶冠英和那女子皆是武功高手,归冲虚节节败退。 佘日茫寻到与三人同时缠斗的归冲虚一个破绽,拂尘一卷,卷住归冲虚的脖子。 杜婉芷大叫:“放了归老伯!我跟你们走。” 胡仙仙拉住要跑过去的她,横一眼马鸣风:“你就这样袖手旁观?你算什么神仙?” 马鸣风尽量绷着脸掩饰自己的愧疚神『色』:“凡人的家事,本就不该神仙来干预。” 杜婉芷拭去泪痕,轻声说:“胡姐姐,让我跟他们走。我已经给别人添了太多麻烦,不能再逃了,有些事只能我自己承担。我父亲忧虑成病,被蒯殿聪软禁在家,就算是为了父亲,我也只能屈从蒯殿聪。” 胡仙仙不放手,可杜婉芷用力地扯出自己的手,慢慢的向轿子走去。 蔡『奶』娘哭喊着,也跑向轿子:”老奴也陪你回去。”又向那些人央求:“你们别捆着小姐,她不会再逃,我也不想跑。” 佘日茫怪笑着放开归冲虚,让叶赞去找几个听话的轿夫来。 见归冲虚和胡仙仙还呆站在原地,就『舔』着嘴唇对归冲虚说:“不服气?不服气,你也还是输了。” 第三十二章 海外散仙 看着杜婉芷的离去,胡仙仙的心中满是无力感。她喜欢掌控事情,做菜时能把握火候才能让她安心,所以她总是亲自动手料理菜式,她不相信那些只是指手划脚的大厨子能做出美味佳肴。她很气恼马鸣风,觉得他是个不合格的“大厨”,不是好地仙。 胡仙仙朝他发火:“你是不是当神仙当得太久忘了自己也是凡人?那些破规矩是谁定的?天帝吗?既然你们不能『插』手凡人的家事,那还让你们当什么地仙?是不是天庭养不起你们这些窝囊废,让你们来人间混饭吃的?” 马鸣风脸『色』紫涨着争辩道:“地仙是保一方平安,让一方少妖孽精怪的!你以为那个归老头人好?他不能斩除妖龙,这才是真正的失职!” 胡仙仙见等着轿夫到来的叶赞等人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吵,越发来了精神。她生长于市井之中,自小见惯了泼皮斗嘴撂狠话,又是开客栈的,说起横话也相当顺溜。 “你多能干啊,养着这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土匪窝子!你只知道你自己不惹事,根本就不管百姓死活。你看你这身官服多鲜亮啊,是不是蟠龙寨的人纸扎了烧给你的?” 叶冠英笑着接话:“是呢,我们大当家年年都得给马真人烧许多纸钱、纸人、纸马、纸衣服。” 马鸣风气得脸上的肉直颤:“胡说!本仙一应用度皆是天庭所发俸禄,岂会收受凡人烧化的财帛?你们当本仙是孤魂野鬼么?” 胡仙仙张大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领了天庭俸禄的呀?怪哉,天庭的财物又是哪里来的?天上也种地耕田?” 马鸣风见胡仙仙不是那么咄咄『逼』人的口吻,也面『色』缓和:“俗语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这神仙、佛、菩萨、罗汉等,皆受世人供养。” 胡仙仙一撇嘴:“还是要我们这些让你们瞧不起的凡人供养。早知道你们是光吃饭不办事的,就不供香火了!养条狗还知道看家护主呢。我说怎么会那么多人成天想着,修真炼神,原来修成了就可以光享受香火不做正经事。” 这话说得归冲虚脸『色』也难看起来,低声说:“修真是为修得大道、求得长生,最终与道相融。我等修道之人追求的是天地大道,而不是来为凡人解决些微小事的。” 胡仙仙“嚯”的一声冷笑:“你帮他说好话?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怎么不帮你?连本体的壳儿都被人占了,受这么多欺负,天上的神仙怎么也不帮你?” 归冲虚小声解释着:“上次多亏马真人借阴兵一千才能得胜,天庭有规条,地仙是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管辖之地的。而我惧怕天庭责罚也一直没有上奏所受屈辱,并非天庭不管妖龙为恶之事。” “规条?”胡仙仙一下想起慎郡王瞻前顾后的样子与宜州孙知府空有豪情却不能参与剿匪的事,心里的无名怒火“噌噌”直蹿。 “人间的帝王要定那么多给坏人找借口,给好人设绊子的破规条!天帝也是定些破规条,烂规条!没这些『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大家都还能过得舒坦些。” 叶冠英他们都听得直砸舌,佘日茫嘴里发出“嘶嘶”的阴笑声。 佘日茫走到胡仙仙面前说:“胡姑娘说得真是叫我觉得痛快!既然胡姑娘如此痛恨那些陈规陋习,不如就随我修行,我绝不会拿那些规矩来说你。” 胡仙仙既已相信归冲虚是老龟所修成,也就明白这世间有许多人本非人类,她早注意到这佘日茫与人不同,虽说不清是如何不同,她也知他并非人身。 她故作谦虚地微笑:“谢佘大师厚爱。可我呢,并不是觉得那些规矩是陈规陋习才说,我就是……就是心里窝火,拿他们来当出气筒。佘大师,我这会儿又觉得你让人看着更可气,我可不以拿你撒气呢?” 佘日茫脖子猛地一昂,眼睛瞳仁发出金褐『色』的光芒,胡仙仙见他这样子有一点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直视他。 叶冠英和那女子见他这样子都吓得变了脸『色』,叶冠英看胡仙仙一眼,对身边女子说:“赛英,你去扇她嘴巴!哥是男人,不好动手。” 胡仙仙明白叶冠英这样说是想让自己服个软,免得引那佘日茫动怒,可她哪是个肯服软的人? 她脖子一梗,讥诮笑言:“比脖子硬啊?姑『奶』『奶』的脖子也不是软的。叶冠英,你不用拿话别他,他想要动手的话也不会顾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的面子。” 佘日茫眼中的光芒褪散,他对叶冠英说:“你在担心她?放心,我不会杀她。我清楚她的来历,她不该由我来杀。” 他远远望向青龙山,“她的对手可比我强大得多。轿夫找来了,我们先做正事。” 叶赞带着四个轿夫赶来,起轿向前,叶冠英三人也随之而去。 胡仙仙听着佘日茫的话有些纳闷儿,而马鸣风意味深长的看一眼胡仙仙,她觉得这些人真有些奇怪,好像跟自己很熟似的? 她见马鸣风就要消失,忙拉住他:“你不许走!你是神仙,不管家事,可要管恶人,是不是?那个什么,叫什么蒯殿聪的是个大坏人,你去减他的寿!” 说着胡仙仙就高兴起来:“我先前怎么没想到呢?你减光的他的寿数,他死了,不就什么事都好解决?” 马鸣风根本不理会她说什么,衣袖一拂,就化作紫烟消散。 胡仙仙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归冲虚,都不明白怎么明明拉紧马鸣风的,他还是突然就不见了。 归冲虚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也要走。 胡仙仙拉住他,带点儿撒娇的口吻说:“归老伯,你们神仙怎么都那么小气呀?” 归冲虚叹着气:“你说的事根本是无稽之谈。马真人不能减他人寿数,那是冥界的辖属范围。就算马真人有那权力,他也不能无故减人寿数。就算那人罪恶滔天,减的寿数也不会正好在杜小姐嫁过去之前。你想,若是寿数刚好减到杜小姐嫁过去刚生了小孩儿,她丈夫就死了,那岂不是惨上加惨?” 胡仙仙也无话可说:“神仙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做事,真是没意思。做人难,做仙难,做妖不知怎样?” “也不怎样”,归冲虚淡淡地说:“佘日茫就是金蟒妖,他不肯皈依道门求取仙位,本想图个自在,可他也自在不了。妖以武力论尊卑,争斗之时更加血腥。” 就在两人说着这些时,一道青绿『色』身影急『射』向抬着杜婉芷的那顶轿子。 胡仙仙见这身影潇洒灵动,猜测是有高人来救杜婉芷,她心情激动起来。 因她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急着要冲上前去,归冲虚拉住她:“别去,我不能过界。” 胡仙仙甩开他,飞快地跑起来:“你不能出辖属范围,我又没限制。” 归冲虚见她已经跑远,看着她的身影在山间小路消失就直跳脚,“我过不去,谁保护你呀?你要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程?真人交待?” 恰在此时一道蓝『色』身影从归冲虚身旁掠过,吩咐他:“你且回去,此事我来处置。” 归冲虚听他言语知道他是程浩风,既然他亲自来了,他也就放心地回自己的土地庙。 胡仙仙追上他们时,那个身着青绿『色』道袍,手持紫青『色』洞箫的人已将杜婉芷从轿中牵出。 杜婉芷在他身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而蔡『奶』娘跪伏在地上口称:“谢大仙救我家小姐。” 佘日茫的眼睛此时完全变成了金褐『色』,他用尖利的声音说:“秦沐风,你强抢凡人未婚妻,不怕天庭责罚吗?” 秦沐风手中洞箫一?一指过对方众人,声调很低却字字带着威压:“我乃海外散仙,不受天庭辖制。谁要阻拦我带走芷君,我让他魂飞魄散!” 对方其他人早已退却,佘日茫身子一抖,横飞入半空向秦沐风冲过来。 秦沐风一手仍拉着杜婉芷,一手将洞箫竖立破空一划……只听洞箫发出难以形容的跌宕之音,佘日茫本来去势凌厉的身体定在半空中难以寸进。 胡仙仙看着秦沐风呆呆地想,程浩风、叶冠英、慎郡王都算美男子了。但跟秦沐风一比,程浩风清逸中有些书呆子酸气,叶冠英俊朗中有些故作风雅的匠气,慎郡王温雅中有些少年老成的暮气。 秦沐风是卓然绝尘、风度潇逸!胡仙仙心说,若是他来找我,我还信他是神仙。 胡仙仙脑子里冒了很多想法出来,但其实不过一瞬间。等她出神又再回过神的时候,程浩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已然挡在秦沐风和佘日茫中间! “六师弟,你不能带走杜姑娘。” 秦沐风如水目光在程浩风脸上凝为冰刺,他还没说出什么,胡仙仙已抢先向程浩风发难:“你凭什么阻止他?你算什么神仙?哪有不帮自己师弟反帮妖怪的神仙?” ? 第三十三章 仙家无奈 程浩风听她说着这些,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他蓝『色』的道袍上有些血污,脸『色』略显憔悴,在这些人当中是最狼狈的一个。 佘日茫哈哈大笑起来:“骂,使劲骂!看你们『乱』作一团,我这心里真是痛快!”他又对叶冠英他们说:“我们走,有人给我们断后。” 叶冠英让叶赛英去拉杜婉芷,秦沐风瞟她一眼,转瞬之间已移动位置,叶赛英拉了个空。 程浩风玉剑飞出,四周刹时剑气凌烈:“六师弟,杜姑娘暂时不会有事的,你此刻『插』手就会改变天数。听我一句劝,先放手。” 秦沐风回头看一眼杜婉芷,又对程浩风说:“我本以为我能等,可见到她后我不想再等。三师兄,你苦心谋划来见我,求我去取惊梦水晶不就是为了想让七师妹早些记起往事吗?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情。” 程浩风看一眼佘日茫,又看看胡仙仙:“可惜我后悔让你去取惊梦水晶了!这是个圈套,我先前是不明白才钻进圈套,可青龙之事后我们不是已经分析出大致情形了吗?你怎么还往圈套里钻?” 秦沐风鼻翼微颤,冷声说:“就算是圈套又怎样?我还怕了他们不成?三师兄,你法力只剩一成,因取惊梦水晶之时无意中窥见其中影像遭至责罚,又请不动天兵天将,你根本胜不了我。” “是吗?” 程浩风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玉剑向杜婉芷『射』去,秦沐风以箫回挡,玉剑转『射』秦沐风拉着杜婉芷的那只手。 秦沐风无奈松开杜婉芷的手,推开她后以手迅急掐诀,玉剑就停于隔他手一寸之处,分毫不动。 程浩风的脸『色』越加阴沉,“六师弟,你想收了我的慧心玉剑?” 秦沐风指诀散开,玉剑飞回程浩风手中。 胡仙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也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见秦沐风可以夺去程浩风的玉剑却又还给他,着急大叫,“你把剑还给他,他又要为难你?你带着你的芷君快跑……” ” 咦,你名字不是婉芷吗?” 胡仙仙疑『惑』的望向杜婉芷。 杜婉芷摇一摇头:“我的名字就是婉芷。胡姐姐,他就是我梦中的仙人,你说我是不是在梦里? 两个女人说着闲话时,程秦两人却在针锋相对。程浩风较之秦沐风弱了许多,他就越打越急。 “六师弟,你是要『逼』我和金蟒妖联手吗?”又一次被秦沐风挡回玉剑攻击的他跌倒在地,手捶着沙地愤愤说道。 佘日茫朝程浩风撮一撮牙,“我可不屑与你这天庭的奴才联手。秦沐风虽说与我做对,但我喜欢他随『性』不羁的真『性』情。” 程浩风的手被粗硬沙砾硌出鲜血,滴滴渗入地里。胡仙仙的心中一痛,”这个风风,真是疯了吗?还是傻了?” 佘日茫听得嘎嘎怪笑,“是在天庭当奴才当傻了。” 空中忽然一声怒喝:“悖逆蛇妖,诽谤天仙,该当何罪?”一个巨大的身影几乎覆盖他们所能见的整个天空。他的语声是个磁『性』浑厚的男声,但话音过后不断有回声重复,使他的声音如雷霆一般。 程浩风“嚯”的一下站起身,“二师兄?” 佘日茫怒气冲冲地直指天空,“老子是金钱蟒,不是小蛇!” 秦沐风望着天上那个身影,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而天上那个人看着秦沐风说,“六师弟,你总算现身了。当年你去海外后失踪,师父竟也无法觅到你行踪,这一千五百多年,你究竟去了何处?” 秦沐风将箫『插』入腰间,向那天上身影稽首:“见过二师兄,沐风一直在海底隐修。因炼功心切走火入魔失去知觉,一只大蚌将我误认作青石吞入蚌壳,是以不通阴阳,令师父师兄师姐们无法寻到。这些年来让师父悬心是沐风不孝。” “哦,那你又怎的脱身出来,还功力大增了呢?” “大蚌吸明月精华以孕珍珠,我得精华滋养渐渐回复神智,又渐渐四肢灵活,终在二十年前剖蚌而出。” “那可算奇遇。这大蚌也算你的再生之母,你可有好好安葬它的遗骸?” “我已将它以葬母之礼葬于海底的一条海沟深处。” 胡仙仙望着天上那个身影,大喊:“你是来帮秦真人的吗?你们怎么拉起家常琐事来了?” 那个身影迟疑了一下:“七师妹?唉呀,忘了还有要事在身了。三师弟,你别直愣愣的只会拦阻六师弟,要是跟妖怪联手更不可行。你虽在七师妹之事上屡受挫折,但也不是全无进展。虽受责罚不能调用兵将,但我与师父见你们有危难,也不会视而不见。” 那个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小了许多:“大师兄,此事正发生你的地界上,你怎能一味躲清净?神仙不涉世俗家事之争,当师兄的却不能不调解师弟纷争。” 程浩风和秦沐风都向天稽首,“恭送二师兄。” 胡仙仙还没弄清楚怎么了,又一阵紫烟冒出,马鸣风耷拉着脸出现。 “本仙能调解什么?哪个拿我当大师兄?一直都是只听老二的,谁会听我教导?” 胡仙仙听得“噗嗤”一笑,悄悄对杜婉芷说:“这个马真人跟个怨『妇』似的,真不知他是怎么当上神仙的。婉芷,别瞧他们争来斗去的了,我带你回琼莲宫去。”说着就拉了杜婉芷躬身迈着碎步走,蔡『奶』娘也轻手轻脚往后退。 还没走两步程浩风已发觉,但他刚一移动身形想阻拦她们,秦沐风就闪到他前边。 程浩风焦急的伸手推他,若在平时他是断不会直接用手的。他本『性』斯文不喜动手,就是与人争斗也是用法术,不会粗莽的挥拳踢脚。他如此对秦沐风是他真的着急,也真的知道自己此刻法术远不如秦沐风,只有浑来。 在他们彼此较劲的时候,叶冠英轻声对妹妹说:“赛英,带走杜小姐。” 叶赛英没行动,她望着天空,似乎心魂都已飞到天上。 叶冠英诧异的瞪妹妹一眼:“你发花痴了?平常不是瞧男人都是臭泥巴的清高样儿吗?哥交待正事也没听见?” 叶赛英转过头,眼神如火,“你们是臭泥烂泥,他是美玉,是可望不可及的明星亮月。” 叶冠英被她说得还没回过神,她已脚步轻点,两步跃到杜婉芷身边拖起她的后领就往回跃。 胡仙仙去拉杜婉芷,却被叶赛英的拉力拉得扑到在地,她伸手去抓杜婉芷的脚,脚没抓住倒扯脱她的鞋。 看着胡仙仙抓着只鞋扑在地上发呆的样子,秦沐风急得顾不得师兄弟情义了! 他念咒、掐诀、出招,一气呵成,箫声龙『吟』挟带劲风直点程浩风胸口。程浩风胸口衣衫尽为碎粉,他倒飞十余步才跌倒在地。 胡仙仙看一眼重新被塞入轿子的杜婉芷,翻起身来,一咬牙却朝程浩风跑去。她不明白自己刚刚还嫌他刻板讨厌此时又恨不能代他受伤是为什么,就是想快些看他伤得如何。 胡仙仙扶起他,要带他去找郞中疗伤,他轻摇摇头,将她推开,自己靠在一棵树上。 胡仙仙要瞧他的伤势,他挥手让她走开。他一边看着秦沐风他们,一边扯着自己的破袍。 胡仙仙也只得在旁边看秦沐风他们,看到秦沐风着急去追轿子,马鸣风又挡住秦沐风去路。 “你又为她伤害同门手足?今日我不教训你,就不配当大师兄!” 言毕,马鸣风手中忽现三面令牌,他口中叽哩咕噜不知念着什么,无数黑『色』阴影飞出。 秦沐风的箫一挥便能挥走好几个黑影,可黑影涌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便四处皆是影影绰绰黑麻麻的一片。 秦沐风再厉害也只有一人,他渐渐有些吃力,他奋力跃上半空,身体斜横旋转起来,箫也随他转动往四处发出高亢乐声。 这乐声震得黑影飘散许多,马鸣风令牌一收,黑影尽皆消散,秦沐风落回地面。 马鸣风又将令牌反面对着天空晃了几晃,刹时间太阳光昏暗起来,如同明灯被黑纱罩上。这时还能见光,但这光不让人觉得温暖明亮只让人觉得诡异阴沉。 众人的心都收紧了,独佘日茫兴奋的大叫起来:“倒逆阴阳?哈哈,马鸣风你不是口口声声讲规矩吗?为了和自己师弟争斗竟然使出这等逆天法术?” 程浩风捂着胸口跑过去:“大师兄,快停手!趁法术还没有完全施展开,停手!” 马鸣风浑身都在颤抖,“我不停!我今天不降住他,我更是没了半点大师兄的威严。我不能让龙啸风小瞧我,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想让他小瞧我!反正我这个地仙也当得窝囊,不当又何妨!” 杜婉芷见这情形吓得脸都白了,但她没有哭。她出轿跪下:“秦真人,婉芷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可是,我是杜婉芷不是你的芷君,你不必为我如此。” 秦沐风看着那太阳说:“你就是她,她就是你,无有分别。” 说完他又看向程浩风:“三师兄,你窥见惊梦水晶的一刹那到底看到了什么?会是什么让你突然同意不杀青龙,又来阻止我救芷君?” 程浩风弯着腰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棵树旁,撑着树干说:“难以尽述,总之我不会故意害你们就是了。” 说完他又朝马鸣风走去,见他举步维艰的样子,胡仙仙忙扶住他。扶他之时才瞥见他用藤条将破袍捆在身上,这怪样子让她觉得好笑。想起他道袍的前襟被秦沐风的劲气震碎,为了不光着胸膛只能将破袍后裾扯来这么遮着,又有些心疼他。 程浩风对马鸣风说:“惊梦水晶不仅可以唤醒过去记忆还可以预见未来。过去已发生的事我们都知晓看了也无碍,可我失手翻动了属于未来的那一面水晶,不只是七师妹的未来经历而是包括你我在内很多仙家的未来经历。” “仙家?”马鸣风掐诀收了令牌,令牌却在他手掌之上呜呜鸣响却不落入掌心,这是法器不受主人控制的表现。 马鸣风脸『色』大变,再次掐诀,这次他念动咒语的速度更快,令牌终于落入他掌心。但令牌还是颤抖好几下,才让他平稳地收住。 他长出一口气,“我真是着魔了,这镇煞令竟然也煞气外冲不受控制。” 佘日茫向叶冠英递个眼『色』,叶冠英让叶赛英将杜婉芷推入轿中,就要趁那三个师兄弟说话时走掉。 蔡『奶』娘大声喊叫起来:“秦真人,快拦住他们!” 秦沐风飞身挡于轿前,杜婉芷撩开轿帘泪眼盈盈地说:“秦真人,不必再为婉芷费心。『奶』娘,我们还是快回去,还不知那蒯殿聪如何虐待我爹呢。” 程浩风和胡仙仙及马鸣风看着秦沐风,秦沐风看着杜婉芷。 叶赛英此刻冷笑一声:“你们真是笨,看来看去有用吗?你们的二师兄是叫龙啸风?这个龙啸风才真是胸怀韬略之人,马鸣风,你可真不如他。” 马鸣风又恼怒了:“本仙哪点不如他?若不是,若不是因那件事,本仙也是天仙之位!” 叶赛英挑眉一笑,她生得眼稍略向上挑,明艳俏丽中可见英姿飒爽,这一笑之下更是英豪之气顿生。 “龙啸风让你调解他们两个,你倒自己打得热闹,你不笨嘛?本姑娘想到个不误我们的事儿也不会让你们为难的好法子,想不想听?” 别人还没吱声,一直吓得躲在马腹旁的叶赞跳出来:“不能和他们商量!妹子,蒯老爷咱们可得罪不起。” 叶赛英厌恶的斜他一眼:“收蒯老爷银子的是你不是我们,要不是你是我堂哥,大当家又交待得帮蒯家办几件事儿,我才懒得淌这浑水。你还是钻马肚子下面去,别到时候我们一言不合又打起来,你都找不到躲的。” 秦沐风眼神犀利的望着叶赛英,仿佛要看穿她的心:“你有办法就快说出来,若是想欺瞒我,定不饶恕。” 叶赛英正『色』说:“我们只是接活儿办事的,跟我们为难不起作用。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景阳,你该对付的人是蒯殿聪。” 秦沐风正在沉思,程浩风已开口阻拦:“不行,六师弟一旦失手杀了他,那就会犯下重罪,到时候别说救杜小姐,他自身都难保。” 胡仙仙看向马鸣风:“他不正是皖州地仙吗?景阳属皖州所辖,他正好可以随时提醒秦真人不要冲动行事。并且那个蒯殿聪做事那般阴狠恶毒不会不损阴德,马真人细细查访总会找到几件事,到时候就托梦给人间官府的官员,让他们出面惩治他。” 马鸣风点点头:“此计当真可行,只要找到他犯有人间律条的证据,就不怕治不了他。” 秦沐风对叶赛英说:“好,就听你的,我随你们走。”又对杜婉芷说:“你放心,我守着你,绝不让他们伤你分毫。” 他们一行人远去,马鸣风向程浩风告辞,程浩风让他多注意佘日茫,马鸣风答应后在一股紫烟中消失。 胡仙仙问程浩风:“马真人怎么总是来去要冒烟?你和叶冠英不是朋友吗?你叫马真人注意佘日茫是什么意思?” 程浩风扫她一眼:“想知道吗?这么多的问题你可得付出点代价我才告诉你。” “代价?问个问题也要钱?还说我只认钱,你才是贪财鬼。” “我说的不是钱。”程浩风淡淡说。 胡仙仙的脸一下红了,低着头不吭声。 程浩风见他如此,一愣之后苦笑:“你想什么呢?脸这么红。我受伤了,不能飞掠,你扶我到前面的镇上,找辆马车给我坐,我在车上慢慢告诉你。” 第三十四章 有何不同 胡仙仙扶着他,他整个重量都压在她肩膀上,她起初还不觉得累,走了几里路后就浑身酸疼。 她走路也偏来倒去,见他额头上满是冷汗就问他:“颠得伤口疼了?” 他点点头,紧抿着嘴唇。 胡仙仙让他在路边一个大石头上坐下,喘着气说:“不是说神仙都无俗气,轻盈如羽『毛』吗?你可比石头还沉,早知道就让归老头多呆会儿。有他在,回陵州就省力不少。” “我如今就是个略懂些道术的小道士,俗气重自然身体沉。” 胡仙仙缓过劲来,安慰他说:“我不懂那些。你再忍忍,还有三里路就到界石镇了,到时候找辆舒服的马车给你坐。” 到得镇上雇了马车,胡仙仙坐上车就摊开四肢仰躺倒。程浩风看着她,嘴都撇歪了。 “你摆这种表情什么意思?” “行、住、坐、卧,均要注意仪表,你这样四仰八叉的成何体统?” “车厢这么大,又不会挡着你,怎么就不能让自己坐舒服点儿?再说,也没在什么庄重场合,注意仪表给谁看?喂,你们神仙那么多规矩怎么马鸣风一出现就冒烟?弄得就跟唱戏时妖怪要出场时扇出的烟一样。” 程浩风脸上写满了鄙视、无奈、愤懑,可胡仙仙根本不理会他的情绪,依然懒懒躺着。 程浩风也只好转开头,慢慢说着:“你不应该对他直呼其名,他是我们的大师兄。他学道之时刻苦勤勉,但资质平平,悟『性』也不高,是以最先入师门却在道术上不及二师兄。” 程浩风说着,脸『色』沉重起来,他说马鸣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就躲到关押黑龙的后山,独自一人更加勤奋的读经炼功。 谁知在马鸣风在将褪尽体内俗气冲击天仙之境的紧要关头之时,黑龙突然逃脱!他为了抓捕黑龙,不得不收功出招。但终究他不敌黑龙被火焚而死……若不是师父晁玄同及时出手相救,马鸣风连魂魄也保不住。 胡仙仙听得端坐起来,想着一个人被活生生烧死就心中作痛,“马鸣风……哦,你大师兄是为了追捕黑龙才没证天仙位?还为此被活活烧死?他是最勤苦的弟子却没到应有的成果,这天道也是不公。是因为他的肉身已死才会一出现就冒烟?” 见她听得认真,他很欣慰的说:“这才有个坐像嘛。大师兄在白天出现才会腾绕烟雾,因他属阴魂,烟雾可通报天庭他不是普通阴魂让他免于被太阳晒得魂飞魄散。” 胡仙仙大眼睛一闪,又问:“一般阴魂是不能在太阳光下出现的,大师兄能在阳光下行动是因天庭许可。那归冲虚也是地仙,他怎么不冒烟?他是活的?” “一般以人身证得地仙位的都脱离了肉身,一般以异类证得地仙位的都留有肉身。但异类能证地仙位的不多,都是上千年的修行才能得证仙位,所以肉身也格外强健。你前世的父亲便是大槐坡的地仙,所以你天资高,得师父教导后又修炼勤恳,三百余年便证得天仙位。” 胡仙仙听他说起白回风,便没来由的没了谈话兴致,她打了个哈欠:“三百余年还短啊?咦,叶冠英的事你还没说呢。” “叶冠英在曲春娆将潘宗强绑出城后就来接应他们,他当时就已经认出我。六师弟早有取‘栽松道人遗物’的打算,是他让叶冠英他们多留意我的。” 胡仙仙又仰躺下去,半眯着眼睛有点儿口齿不清地说:“秦沐风怎么知道你下凡?你见了他也该快些回来的,你要早回鸿宾楼哪会发生那么多事?” 程浩风瞟一眼她,眼中流『露』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但他不想再说她,他知道说了也白说。 他尽量克制怒意,耐心解释:“六师弟苦恋洛师叔的弟子林芷君,却被一次次的阻挠,最后竟生嫌隙因爱成恨。六师弟为了挽救因怨恨被心魔控制的林芷君,冒险入深海潜修,从此是人间无他之人,天庭无他之位,地府无他之魂。” “林芷君就是杜婉芷?” 程浩风点点头:”这些年来他已功力大增,我一下界他就知晓。见到他之后,说起你之事,他说此际正是海中‘惊梦水晶’出现之时,取到惊梦水晶,你就能恢复前世记忆,要重登仙位也就容易许多。” 胡仙仙又打个哈欠,听到说到自己又来了点兴致,翻身侧躺向程浩风:“还真是为了我?也许是你们找错人了,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像你们说的白回风。她是狐狸精,狐狸精是多有魅力的,我是魅力没有不说,倒是‘霉力’不少。倒霉的’霉’啊,你看你接近我都连累得霉运不断。还有,我觉得婉芷也不像你们说的林芷君,她那么纯洁温柔的人会有什么心魔?” 他往边上挪一下身体,都紧靠车厢壁才停住:“你会相信的,回去之后我施法让你看过惊梦水晶你就会明白。杜婉芷不是平常人,叶冠英兄妹也不是平常人。叶冠英并不愿当土匪,他本已说服大当家郑天霸归顺朝廷,可高有彪坚决阻挠。高有彪有取代郑天霸自己当寨主,成这方圆几百里黑道龙头大哥的野心,叶冠英这才想除掉高有彪。” 他等她再问,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她吱声,偏过头才发觉她已睡着了。他苦笑摇头,也闭目养神。 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之后,车夫问:“少爷,少『奶』『奶』,都过了景阴县了,天也快黑了。咱们是赶着到景源县城投宿呢,还是赶夜路回陵州城?” 程浩风微睁开眼,“到陵州还有多远?” 车夫答道,“景阳和景阴交界处的界石镇到景阴县城是三十多里,景阴县城到景源县城也是三十多里,我们这位置到景源县城还有六里路就到。少爷,在县城歇一宿?到陵州城还有将近五十里呢。” “不歇,赶夜路。” “少爷,你不歇可以,可我看少『奶』『奶』很困倦的样子,你得为她着想。她是女人,到底要娇弱些。” 程浩风这才注意听出车夫是把他和胡仙仙当做夫妻了,厉声说:“什么少爷,少『奶』『奶』?我们是兄妹!让你赶路就快赶路,不许再说些废话。” 车夫连忙道歉,胡仙仙笑出声来,程浩风愤愤说:“你装睡啊?” “谁装睡啊?我觉得有你在旁边唠唠叨叨的说话我就睡得特别香甜。刚才你那么大声的说话,我是被你吵醒的。” 程浩风心中有气,知道了车夫的误会之后浑身都不自在,一路之上再不开言。 胡仙仙先还逗他说话,他总是不搭腔,她就有些生气:“你怎么总是一副很嫌弃我的样子?听你的师兄弟说起来,我应该长得很像白回风的,你也这么嫌弃她?” 程浩风看看她,眼神很复杂地说:”你的五官是和七师妹很相像,乍一看就和孪生姐妹似的。但你的嘴角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讽笑容,而七师妹的嘴角总是含着温柔纯真的微笑。” “讥讽笑容?”胡仙仙朝他一笑,“是这样吗?可能是我不想笑,对着顾客又不得不笑,才成了这样的笑容?要是我真的心情愉快,也可以笑得很美,很甜。” “你们最大的不同是眼神,七师妹的眼神有时候显得活泼狡黠,有时候显得明丽聪颖,有时候满是娇羞深情,有时候含着淡淡忧伤……” “我呢?我的眼神就是很凶恶很『奸』诈的吗?” “你有时候也有点像她耍小脾气时的样子……有些时候你的眼神显得很刚毅果断,有时候又很绝望『迷』茫,看着别人时总给人一种像在审视别人的感觉……” “审视别人?当然啦,开客栈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我是得多审视别人,要不然遇上坏人怎么办?” 程浩风叹口气,不再说话,胡仙仙也不想再说话。 他们回到鸿宾楼时已近子时,二胖开门迎进他们。二胖对程浩风上下打量一番,想说什么却没说,胡仙仙让他去为程浩风烧水沐浴他就去了。 二胖前脚刚走,三花又出来,见着他们就大叫:“你们咋又在一起了?潘老爷送了好多聘礼来求亲,这可不好办了!” 胡仙仙听得莫名其妙:“什么潘老爷求亲?” 三花要张嘴说的时候,大牛『揉』着眼睛走出来:“三花,你别嚷,吵着客人们可不好。你悄悄上楼给夫人说小姐回来了,让她放心。我来跟小姐说事。” 三花不情愿的往楼上走去,大牛向胡仙仙说清是潘宗强觉得胡仙仙有情有义,带了很多聘礼来提亲要娶她当续弦夫人。 胡仙仙听了后才注意到柜台后摆了好几个箱子,揭开一看,满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她“啧啧”叹道:“我胡仙仙竟然也有大富豪来提亲,这么多聘礼真叫人眼热。” 程浩风正往外走,一声冷哼,“那你快答应他。” 第三十五章 富豪礼聘 胡仙仙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就意味深长地看着程浩风,他这是吃醋了吗? 他被看得不好意思,就顾左右而言他:“二胖那里应该烧好水了,我洗净身子好敷『药』。” 胡仙仙妩媚一笑:“要是我真嫁给他了,你会不会伤心?” 程浩风没答话,匆匆朝后院走,胡仙仙看着他的背影越发笑得开心。 大牛看着她,忧虑地说:“小姐,你笑啥呢?你得想想让程道长住哪儿。” “二楼转角的小客房不是他住吗?” “小姐你忘了?那个房间这会儿是栓子在住呢。还有,客房都住满了,我和二胖的房间本来就小,也没法再安床了。” 胡仙仙按住额头低叹:“客满?这客满也成了麻烦。怎么办呢?三叔公的房间也小,还放着不少东西,也没法加床。要不,就先让他和你们挤一晚,明天在三楼给他搭个小棚子?” “你和夫人住三楼呢,给他搭个小棚在你们旁边,那得惹人说闲话。” 胡仙仙低头想事时,一个热情的声音叫起来:“仙仙,你可算平安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天,仙仙你看到我送你的礼物没有?” 胡仙仙避开跑过来拉她的潘宗强:“潘老爷,我们没那么熟,你不用这么肉麻。再说,我正烦着呢。” “我们虽说不是很熟,但我们是有过命的交情啊。我一回去,我那些小妾是跑的跑,勾汉子的勾汉子,没一个像你这样重情重义又有勇有谋的女子。哎,你烦什么呢?我帮你解决。”潘宗强看着胡仙仙,油油的脸上泛起红光。 胡仙仙皱皱眉:“你不用这么夸我,我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做那些事的,是为我自己脱困,不是为救你。” 看他一眼后她忽然笑起来:“程道长受伤了,又没房间休息,你愿不愿意把你的上房让给他住?” 胡仙仙忐忑的等着他回答,潘宗强犹豫很久后说:“仙仙,我当然愿意让程道长住我房间,可那样的话,你来找我不就不方便了吗?” “我?找你?只是在你房间加个床让他挤两天而已,我找你做什么。” “我们要准备成亲,不商量一下怎么办婚礼?” “我们?成亲?”胡仙仙拍拍头,“你把我头给说晕了。” 程浩风洗浴完毕,换了大牛的衣服出来,胡仙仙“咯咯”笑他:“你穿上大牛哥的衣服更显得呆,你没多带几身衣服换洗?” 他扯扯衣服,低头看看自己:“神仙不生油垢,不沾污秽,不用换洗衣服。唉,我已很久很久没有沐浴更衣。我倒觉得大牛的衣服我穿着挺舒适。” 潘宗强见他们要说个没完,忙拉着程浩风说:“程道长,得委屈你跟我挤一个房间。二胖、大牛,帮程道长搬床。” 他们四人上楼铺床,三花扶着胡婶下楼,胡仙仙赶紧去扶母亲:”娘,你下楼做什么?我洗洗脚就去睡。” 胡婶叹着气坐下,“我睡不着。我听三花说,你又把那个程道长带回来了?” “娘,我又困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胡婶生气地说:“明天你又不知要往哪儿跑。你可听好了,我不许你再跟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瞎跑。你也该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婚事,潘老爷说了,你嫁给他就是正室。还说你要是看不惯他房里收的那些女人,他可以赶走她们。” “娘,我会考虑婚事的。”胡仙仙也听得板起脸来,“可我不会选潘宗强,我得找自己中意的。” 胡婶闷闷不乐地向着三花说:“三花,扶我上去睡。” 胡仙仙圆张着嘴说不出话,三花扁扁嘴,扶胡婶上楼。 胡仙仙气得抓自己的头发,真想不通怎么想找个人凑合着过的时候找不到人,不想凑合的时候又来『逼』着我凑合。 胡仙仙本来在车上睡足了,心里又憋着气,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胡婶眼睛不方便,成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本来瞌睡就少,又正和女儿赌气,也是睡不着。母女两个翻来覆去的挨到天亮就都起身。胡仙仙要帮胡婶穿衣服,胡婶不让她穿,说要三花来给她穿。 胡仙仙去找三花,三花还没起床,她就拖她起来。三花叫苦连天:“你们母女两个赌气把我夹在中间受气,我惹着谁了呀?” 早上吃饭时因他们母女不高兴,大牛他们四个伙计都不敢说话,三叔公说了些闲话也没人搭腔。胡仙仙正觉郁闷时,潘宗强和仆从由外面走进来。 “仙仙,看我买了什么?”潘宗强提着一个食盒,“我特意起早给你买的早点,你平常总是给别人做好吃的,自己却吃稀粥咸菜,我得让你也享受享受。” 胡仙仙还咬着筷子在发愣,三花已接过食盒,“桂花糕,莲子粥,虾仁粥,鸡肉小笼包,啧啧,真香。潘老爷,这么多东西,小姐也吃不完,我们能尝尝吗?” “能,本来就是让鸿宾楼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吃的。”潘宗强搓着手望向三叔公,“我还专门给三叔公和胡婶带的有早点,来尝尝,也不知合不合两位长辈味口。” 仆从端着木托盘,托盘中有两个瓷钵四个小碟,潘宗强揭开盖子,将一个瓷钵捧到三叔公面前:“三叔公,这是茶水煮的碧粳米粥。” 三叔公闻闻那粥:“清香扑鼻啊”,又尝上一口,“软糯清甜,很合老夫味口。要是再有凉拌茼蒿菜佐餐,就更爽口。” 潘宗强笑着端上一个小碟:“正有凉拌茼蒿菜。”又再端出一碟,“还有菜籽油饼合着蚕豆梗灰泡出的咸鸭蛋。” 三叔公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潘老爷真是懂吃的人。一般人就知道咸鸭蛋是上不了台面的风土小吃,哪懂得里面的学问?一定得是加了榨菜籽油后的油饼和蚕豆梗烧成的灰泡出的咸鸭蛋,那才有油润酥香的蛋黄。” 胡仙仙瞟一眼潘宗强:“你这么会选吃的,准备开饭馆儿?” 潘宗强笑嘻嘻的说:“你开客栈嘛,我也得帮着你经营,不是吗?” 他又端起另一个瓷钵送到胡婶面前:“胡婶儿,菊花清肝明目,这是菊花红米龙眼粥,你尝尝。”接着又将两碟小菜送到她面前,“还有清炒萝卜丝,凉拌莴笋尖儿。” 胡婶满意地笑着:“我活动的时候少,正该吃清淡些。”又叹气说:”仙仙,这菜好不好倒是其次,难得的是潘老爷这份心。” 胡仙仙“嗯”了一声:“三叔公,娘,你们慢慢吃。我和程道长还要出去办点事。” 胡婶一脸不悦,潘宗强也黑下脸,但胡仙仙还是拉着程浩风就走。 第三十六章 恶人难治 潘宗强见他们将要走远,忽然喊:“你们是不是要打听娶杜小姐的蒯八爷,蒯殿聪的事?” 胡仙仙听他如此说就点点头,又拽起程浩风到了潘宗强房间,“你把关于这个蒯殿聪的事都告诉我们。” 潘宗强盯见她拉着程浩风的手:“仙仙,你也不小了,庄重一些才好。” 胡仙仙甩开程浩风的手,“别废话,快说。” 潘宗强向她陪着笑:“仙仙,我可不是嫌你老啊。你生得水嫩,比十五岁的小丫头还水嫩。” 胡仙仙急得都不知该说什么,程浩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她本来也还小。在另一个世界,别说二十一岁,就是三十一岁也都是小姑娘。” “另一个世界?”潘宗强扯着自己的鼠须,“三十多都还还算小姑娘,那活到七老八十的人不是多得很?” “多,就是活一百岁也不算稀奇。”程浩风认真的说:“我看见过未来的样子,到那时候凡人都能比这会儿的神仙跑得快。” 胡仙仙使劲跺脚,急得吼:“你们扯哪儿去了?我在说正事,我要问蒯殿聪的情况。我昨天想了一夜,要妥善解决杜家的事就必须要了解强娶婉芷的那个人。” 潘宗强开始认真说蒯殿聪的情况,程浩风也不再『乱』『插』嘴。 原来这蒯殿聪是京城豪富蒯森雄的第八个儿子,只因他是婢女所生,在蒯家的地位不高,他就一心想做出点事来让老爷能重视他。 胡仙仙心中纳闷,这蒯殿聪再不受重视也是豪富之子啊,他何苦处心积虑的弄这些? 潘宗强看出胡仙仙在疑『惑』什么,他苦笑着继续讲。这蒯大老爷有十多个儿子,各展其能那是他们争家业的法子。 潘宗强和蒯殿聪打过交道,因越州有个玉矿要转卖,他和蒯殿聪都看上了。可那玉矿原矿主邹祖宽说自己曾经是蒯森雄当雕玉匠人时的徒弟,师徒俩有过矛盾,他不愿意卖给蒯家。 潘宗强以很低的价格购得玉矿,蒯殿聪知道后也没跟他争。他为什么费尽心机去弄玉『液』酒坊,潘宗强也猜不出个头绪。 听了这些后,程浩风脸上一扫呆呆的表情:“你说蒯殿聪和你看上同一个玉矿?原矿主以很低的价格转让给你?” 胡仙仙脑中也灵光一闪:“潘宗强,蟠龙寨的人『逼』你交出的玉矿是不是就是你在越州收的玉矿?” “是呀。”潘宗强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可能也想到了什么。 他细想着关于那玉矿的事,而后说: “那玉矿价格太低,我怕原来的矿主反悔就把契约放到钱庄里存着,钱庄的人不见我的银牌就不会取出契约。我还把我的印章放到老家的祠堂供着,他们就是想毁约没我的印也不行。有契约在,我就不怕他反悔。那些土匪『逼』我,又弄了个假契约,他们『逼』我盖章。哼,他们哪找得到我的章?没我盖的章,我底下的人根本不会听他们胡说。” 胡仙仙拍拍潘宗强的肩,“你想明白了没有?原来的矿主根本没想过要反悔,他既然当过蒯森雄的徒弟就明白他们做事狠辣。他只想快些将玉矿出手,自己拿些现钱远走高飞。哎,你贪便宜,差点儿把命给贪掉。” 潘宗强额上渗出冷汗,显然觉得后怕:“那个蒯八爷文质彬彬的样子,在得知我已经收购玉矿后也没多说什么呀。他们蒯家不缺银子?勾连匪徒可是重罪,他不怕弄得一无所有?” 胡仙仙“呵呵”笑:“你也不缺银子呀,可你觉得不想再要银子吗?我以前还以为三百两银子就能堵住叶赞的嘴呢,结果堵住了吗?人的贪心是填不满的。” 潘宗强擦掉汗,摇着头说:“说我是个『奸』商,我贪财,我为富不仁!嘿,跟这些人比算个什么?妈的,敢整老子,老子回泰兴都司府告他。” 胡仙仙摆一摆手:“你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指使蟠龙寨的人绑你,不过你可以去土地庙进香,告他一状。” 潘宗强看向程浩风,“能成吗?” 程浩风点点头,很认真地说:“能,但不能马上为你讨回公道。得由地仙上报天庭,再由日游神和夜游神查证。” 潘宗强听得翻白眼,胡仙仙说:“潘老爷你去土地庙上个香就行,其余的事我们想办法。” 三人说着就驾车到了土地庙,潘宗强上过香,诉说过被绑架『逼』交玉矿的事之后就坐车回去。 归冲虚带着两人很快到得陵州,皖州交界处,马鸣风又带着二人很快到得皖州土地庙中。 马鸣风问他们:“我这就派人拘那蒯殿聪的阳魂前来审问?六师弟苦恋多年,我真怕他走火入魔闯下祸来。” 胡仙仙与程浩风答应着,严肃的随马鸣风走入正堂。这正堂除了显得阴暗些,一应布置与人间官府无二。三声“威武”过后,两个黑衣鬼卒押着一个年约三十的锦服公子到得堂下。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马鸣风怒喝的样子,让胡仙仙想起戏台上演的判官,不由想笑。 那人说:“你连我是谁都不清楚,就敢拘捕?你倒说说你是哪个衙门的官儿?” 胡仙仙笑出声来,程浩风瞪她一眼,她马上板起脸:“我家老爷是皖州地仙,马鸣风马真人,你可明白了你在哪个衙门?” 那人先一愣,随即冷笑:“原来是群小鬼儿绑了大爷,我说我怎么好好的喝着茶就被拉进了衙门。我是蒯殿聪,乃京城人氏,因新纳娶一房小妾才到皖州景阳县,不知在下犯有何事被拘捕至此?” 马鸣风怒声说:“哄骗景阳玉『液』酒坊坊主,『逼』纳其女为妾,如此行径,你说你该当何罪?” “大仙,小的冤枉。是那杜川自己要聘请我当他的帐房先生,不是我『逼』他聘请我。我一个富家公子任劳任怨为他做了大半年的事,怎么还成我哄骗他了?他的三女儿也是他主动许配给我的,她逃婚,我为找她费了多少精力?我没埋怨她不守信诺,如此宽厚待她,怎么会是『逼』她?” “那你还勾结土匪绑架泰兴府商人潘宗强!”马鸣风甩出一张状纸。 蒯殿聪捡起状纸看后说:“我是家中最不受宠的孩子,因想要讨好父亲,就想着把当年被父亲的一个孽徒占去的玉矿买回去,好讨父亲欢喜。谁知潘宗强怎么说得那个人不肯将玉矿卖与我,反而以极低的价格转给了他。我是挺不满的,可我哪会勾结匪徒绑架他?用高价买回来也可以,我蒯家又不是拿不出银子。” 马鸣风看看胡仙仙又看看程浩风,再对蒯殿聪说:“你倒是一片孝心无处展现的大孝子了?你与蟠龙寨的匪首关系非同一般,本仙可亲耳听到他们很忌惮你蒯家的。” 蒯殿聪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不像受审倒像对朋友大吐苦水:“他们当然忌惮我蒯家。我们在这条商道上做生意,他们捞了多少油水?我们做生意的人免不了要和黑道上的人打交道,但都是他们从我们身上榨油水,我们哪会与他们勾结?” 马鸣风气得一拍惊堂木:“真是会狡辩!本仙暂且放你回去,等铁证到堂之时看你如何狡辩。” 蒯殿聪被押走,胡仙仙叹一口气:“我想得太简单了,难怪俗话说'神鬼也怕恶人',这恶人真不好治。” 第三十七章 谣言四起 退堂之后三人到得马鸣风后园小厅中喝茶聊天,程浩风问起杜婉芷家的情况。马鸣风说杜老爷重病卧床,杜婉芷本想等父亲病愈再举行婚礼,蒯殿聪却要在三日后就举行婚礼。 胡仙仙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你们真的要拘潘宗强的生魂来和蒯殿聪对质吗?” 程浩风说:“这些事没有物证很难定罪的,还是不要旁生枝节。我慢慢觉得我此次入凡不仅是因七师妹,有很多事都已偏离我的最初打算。不论如何还是得让七师妹先了解前生之事,胡姑娘你不要再多生事非。” 胡仙仙不理程浩风,而笑望向马鸣风:“马真人,我看你审案时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有些仙家风范。我就叫你大师兄,你不嫌我这俗世小女子攀附于你?” 马鸣风喜形于『色』:“好,你本就是我师妹转生,那能说是攀附?” 程浩风也喜滋滋的:“好,你总算不那么拧了。只要你相信我们是神仙,相信自己是白回风转世,那我就省心许多。” 胡仙仙喝下一大口茶,含笑盯着程浩风:“我哪有相信你是神仙,相信我是白回风转世?我是敬佩马真人,不是真当自己是他师妹。你呢,一会儿称我胡小姐,一会儿称我胡姑娘,一会儿又是七师妹,你自己都混『乱』了?” 她看着鼻子里哼出怒气的程浩风,收敛笑容说:“以后你就叫我名字,我只是胡仙仙。” 马鸣风呵呵笑着:“七师妹虽然伶俐却没有这许多歪歪道理,她很乖巧的,尤其是对三师弟几乎言听计从。” 胡仙仙又问起关于白回风的往事,马鸣风细细说给她听,而程浩风一言不发,只是偶尔轻笑,偶尔皱眉。 待归冲虚将潘宗强生魂送至马鸣风处时,胡仙仙和程浩风不愿再看蒯殿聪胡搅蛮缠的样子,让归冲虚将他们带回陵州土地庙之处。 程浩风说要了解城中地形,就让胡仙仙不雇马车,两人慢慢走回鸿宾楼。 一路之上只见北正街铺面大多关闭,开门迎客的店铺也门可罗雀。他不解的问:“我恍惚记得这北门一带很是热闹,这会儿才过午时,怎的如此冷清?” 胡仙仙先扯着他快走几步才说:“那个靠在门上朝你笑的女人是个暗娼,你不许看她。这北门一带有许多小吃摊,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卖,也是小偷销赃的窝点。还有青楼、赌坊也多在这这边。高家村的匪窝遭端了,这些乌七八糟的生意自然会淡。” 程浩风点点头,又指向几处挤满客人的店铺:“那是棺材店?生意怎么那么好?” “肯定是剿匪的时候死的人,有些没有能出城避难的人被误伤而死,还有些是被杀的匪徒。” 两人都心情沉重起来,一路没再说话。走到西平街和北正街的交叉路口时,胡仙仙说要到回春馆给母亲带些『药』回去。 一进回春馆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跪地痛哭:“康叔啊,求你了,再借些钱给我……我的壮壮再不赎出来就没命了呀……唔嗷嗷……” 康先生让儿子儿媳快些扶起那女人,又说:“慧芬,不是叔不肯借钱,是真的没有。前几个月给遭了洪灾的人义诊,搭进去不少『药』钱。前阵子到城外避难回来又被人偷了些钱财,昨天给你的一百两银子都还是准备给『药』材商的货款。慧芬,你知道我的为人,我要还拿得出钱会不借给你?再说了,你还是慧萍的堂姐,我是个不肯帮亲戚的人吗?” 胡仙仙进店细看那女人,正是摆熏鸭摊子的梁慧芬,她此刻早已没了平日泼辣风『骚』的样子,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胡仙仙问梁慧萍:“慧芬姐说壮壮快没命了,是生病了?” 梁慧萍眼角也挂着泪:“是被官府抓了,说他勾结土匪,要拿钱交保费。否则,否则就……斩首……” 胡仙仙一惊:“壮壮才满十二岁?不可能勾结土匪!分明是他们想讹钱!听你们刚才说昨天都交了钱,怎么还不放人?” 听着胡仙仙相问,梁慧萍正要细说,梁慧芬突然疯了似的对胡仙仙又抓又打又骂:“都怪你这个爱管闲事的霉星!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撺掇着剿什么匪?你受了委屈,凭什么就要弄死全部姓高的?” 胡仙仙挨了她一耳光,她眼中涌满泪水,她不知自己又惹着谁了。 程浩风在梁慧芬又一巴掌将拍下时死死钳住她的手腕。 康先生一家三口忙来拉开梁慧芬,梁慧萍帮堂姐挽着散『乱』的头发:“芬姐,你气糊涂了吗?这根本跟胡姐姐没关系,都是那帮官府的人变着法子来捞钱的。” 康先生和他儿子康厚朴直跟胡仙仙道歉,胡仙仙让程浩风放开梁慧芬:“我不怪慧芬姐,我就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梁慧芬抽抽噎噎说不出完整的话,康先生让梁慧萍扶她到一边冷静一下,他对胡仙仙说起原委。 车知府这次大破匪窝得到嘉奖,他又趁势抓了这周围所有姓高的人,说他们都和土匪有勾结。梁慧芬死去的丈夫是从高家村搬来城里摆摊的,他虽死了六七年,可官府的人说他儿子还和高家村的人挺亲热,就把高壮壮给抓了去。又说他年纪小,可以开恩交了保费就放出。 前天梁慧芬自己拿出全部一百两银子的积蓄,又在周围邻居那儿借了五十多两银子,去保儿子,可看守的人说不够,要三百两银子。 她昨天又找人凑了五十几两银子,康先生再借给她一百两银子,凑够三百两银子拿去。却又说耽误时间,保费涨到了三百五十两…… 胡仙仙听得直咬牙,这哪是怀疑高壮壮勾结绑匪,要保费?分明是车知府想借机给老百姓安罪名,他就好捞钱! 她冷声问道:“所以今天慧芬姐就找你们再借银子给她?哼哼,今天拿去了,只怕又要涨到四百两!” 梁慧芬冷静下来,她不哭不闹,却脸『色』肃穆的朝胡仙仙跪下:“仙仙……胡小姐,求你放过我的壮壮。他从一出世就在城里住着,他嘴甜爱招呼人,他不知道他那些叔叔伯伯是土匪。我知道王爷都是听你的,你在高家村受了委屈他要帮你报仇我管不着。可我的壮壮是我的命根儿啊,你要是恨姓高的,我可以马上带着壮壮改嫁,我让他跟继父姓。” 胡仙仙去扶梁慧芬,可她不肯起来。她这样子就是听信了抓那么多无辜百姓只是慎郡王为了给胡仙仙出气的谣言,胡仙仙这会儿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胡仙仙拉着程浩风往外走:“到衙门口看看,看看车知府到底想干什么。” 走了几步后她又转身对梁慧芬说:“慧芬姐你先放宽心,既然他们找你要钱就一时不会把壮壮怎么样。我一定会让壮壮平安回来!” 第三十八章 许诺救人 还没走到衙门口的时候,胡仙仙就看到围了一圈人在一处柱子下指指点点。她挤进人群望上一望,柱子上挂着几个人头。 看着那些人头,她张了几下嘴才哑声说出话:“高有阔?还有,还有高有山……都是高家村的人!他们是有罪,但罪不致死啊。” 人群中有人冷哼:“说些假惺惺的话,不就是你要他们死的吗?你得了慎郡王这个大靠山,还不是谁让你受委屈你就整谁?” “我?”胡仙仙眼睛扫一圈周围的人,“我怎么搬得动慎郡王那样的人?王爷也没参与剿匪的事。我是恨那些土匪,可上面的这些人不是我恨的人!” 程浩风拦住将他们越围越紧的人群:“你们是听谁说的抓姓高的,杀姓高的是王爷在给胡仙仙出气?” 有人大声说:“交保费的时候官府的人说的!” 程浩风和胡仙仙面面相觑,这个车昂真是够狠的,借事捞钱不说,还把老百姓的怨气都引到慎郡王和胡仙仙头上。 见他们不说话,另一个围观的人说:”你们没狡辩的了?本来车知府只想逮几个手上有人命的恶匪,都是胡仙仙挑唆王爷要斩草除根,连高家村嫁出去的闺女都抓了。” 胡仙仙眼睛充血红得吓人,可她没有眼泪:“你们说高家村领头的是谁?是高有彪!他在哪儿?他被抓了吗?还有在北门混得最好的是谁?是高有宝!他本来被圆明观的人抓住送望官府,可这上面怎么也没他的头?最会出烂主意的高有全也没见被砍了脑袋示众?我最恨的人根本没在这上面!高有山,高有阔,是帮过我的人……” 她还要再说,但鼻子已酸得说不出话。她真的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会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都围这儿干什么?”马捕头带着几个捕快过来哄散人群,一见胡仙仙就装腔作势地说:“胡小姐啊?王爷还好?知府大人和卑职重重惩罚了这些胆敢囚禁虐待你的人,你还满意?” 胡仙仙望着他冷笑三声,又大声说:“大家伙儿别忙走,听我说。要是车知府不把无辜牵连的人给放了,我就带大伙儿去劫狱!” 胡仙仙可不想父老乡亲误会自己是攀龙附凤、狐假虎威的人,她冷冷直视马捕头。 马捕头的脸也阴下来,他忍着气继续瞎扯:“胡小姐,不要以为你有王爷当靠山就可以『乱』说话!” 胡仙仙咬着嘴唇压制怒火,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非得把自己和慎郡王扯一处。 程浩风将她挡在身后,沉声说道:“她没有『乱』说话,『乱』说话的是你!她的靠山不是慎郡王,她去郡王府求助只是机缘巧合,她和慎郡王没有任何瓜葛。你们听清楚,胡仙仙的靠山是我程浩风。” 程浩风推开挡在面前的捕快,拉着胡仙仙奔向鸿宾楼。因走得太快程浩风被牵动伤口,他停下捂住胸口。 胡仙仙见他胸前有鲜血渗出,忙说:“不要这么急,我们找个医馆敷上『药』再走。” “快些回去,我得自己运转灵气疗伤。那些草『药』治不好内脏受音波震『荡』而造成的伤。” 胡仙仙扶起他问道:“你昨晚休息一夜不是好了很多吗?这个秦沐风也是,怎么能对自己师兄下那么重的手?” “我的伤确实已经好了很多,我虽入凡尘但有仙气护体,伤口愈合速度大大快于常人。六师弟下手也不重,他只用了一成功力,以他如今功力,我即使没有入凡,也只能与他战个平手。” 两人边走边说,胡仙仙听得疑『惑』:”那你怎么忽然加重伤势?” “怪我自己。”他停下来歇一会儿,苦笑着说:“仙家讲究心绪平和,尤其不能有怨恨报复之心,会使心智紊『乱』生出魔障。我因你生气,因六师弟生气,都只是关心你们、担心你们,没有想伤害你们。可这一路走来,真让我想把那些狗官碎尸万断!刚才气血上涌,伤口又裂开了……” 胡仙仙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你不要气,我真不知道你生气会损伤你的身体。我瞧瞧哪有马车,坐车快些回去疗伤。你只管自己疗伤,我来想让车昂放人的办法。” 一到鸿宾楼门口,一个身着彩衣的姑娘笑着跑出来:“胡姐姐,你可回来了。我还想吃你做的汤圆,可他们都笑话我呢。” 胡仙仙看着面前的姑娘也笑起来:“麦小姐,你不怕再被被噎着?” “要不是我哥那么笨手笨脚的样子惹人笑,我怎么会噎着?都怪我哥。胡姐姐,你不要叫我麦小姐,你就叫我娜莎。我觉得和你一起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要不是阿爸说陵州城刚平定不安全,我早就再来鸿宾楼了。” 麦娜莎说了一长串,胡仙仙想尽快扶程浩风进门可又不好意思说她。 好容易等麦娜莎说完胡仙仙和程浩风刚走进大堂,麦塔哈又张开双臂热情的向胡仙仙走来:“仙仙,好想你啊。” 程浩风伸手挡到胡仙仙面前,面『色』不善地说:“她有要事需要做,等会儿再和你聊天。” 胡仙仙讪笑扶程浩风往楼上走,麦塔哈觉得程浩风那样冷淡地对待自己,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他看着他们的背影说:“什么要事?我找仙仙才有要事。上次在王府我们合作做出的菜式很受欢迎,我准备和仙仙合开一家天方风味餐馆。” 胡仙仙听着头也没回,二胖,三叔公他们倒都围着麦塔哈询问。 进到楼上潘宗强的房间里,潘宗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胡仙仙大声说:“起来,大白天的睡什么?” 程浩风坐到自己床上,盘好腿:“你别嚷,他起不来的。” “起不来?他怎么了?”胡仙仙心里发凉,以为潘宗强死了。 “他的生魂应该还在和蒯殿聪对质,你先出去。你管好那些客人,不要来打扰我。”说着他闭上眼睛,面上表情渐渐趋于平和淡然。 胡仙仙轻拉上门,小声嘟哝:“说话说半截,让人瞎担心。” 她下楼到大堂与众人聊了会,又嘱咐栓子说:“栓子,你多注意下潘老爷的房间,别让人去那儿吵闹。” 又去厨房做了些汤圆,让麦家兄妹吃,她没吃午饭,也一起吃。 几人边吃边说些琐事,麦塔哈说起慎郡王祭父的典礼是如何庄重浩繁,又说只能远远看着不能亲自参加是如何遗憾。 麦娜莎却说那些繁琐礼仪毫无趣味,并且老王爷的陵园最后还出了点意外,挺吓人的。 “意外?”胡仙仙一口吞下汤圆,差点儿把自己噎着。 “仙仙,没事?”麦塔哈关切地问她。 他又说麦娜莎,“吃汤圆的时候就不要一惊一乍的说话,仙仙噎着了可怎么办?哪是什么吓人的意外,不就是爬出了很多蛇虫鼠蚁吗?” 胡仙仙横麦塔哈一眼:“是你自己提起的话头儿,怎么怪娜莎?”又笑着对麦娜莎说:“娜莎,你快讲讲是怎么回事。在我们中原,达官贵人的墓都是要设断虫道的,老慎郡王的陵园中怎么会有很多蛇虫鼠蚁?” 麦娜莎朝哥哥挑一挑眉『毛』,吐一下舌头才说起那些事。 即使是在天方国,墓葬里也会放上除虫的香料。就算是穷苦人葬得浅有野狗去刨,有蛇鼠寄居,也不会突然成群的涌出很多来。 而在一向注重丧葬的中原,又是修得很豪华的王爷陵园中,竟突然涌出很多、很多、很多的蛇虫鼠蚁…… 麦娜莎又看看周围的人,小声附在胡仙仙耳边说:“传言是老王爷笃信佛法,本来想火葬的。可慎郡王不听他父亲遗嘱,执意按王室葬制入殓,这才招致蛇虫鼠蚁反涌。” 胡仙仙抿嘴细思:“不应该是这样,王爷是不可能火葬的,皇族规制就不允许。” 麦塔哈见胡仙仙否定妹妹的说法,得意的朝妹妹一扬眉:“当然不是这么玄乎的原因,是老王爷不愿意设断虫道,他说不能误伤蝼蚁『性』命。平常人家的墓很小, 不会有多少蛇虫鼠蚁,但王爷的陵园大,花草树木又多,肯定有很多小动物寄居。那天的祭礼上又用了很多香油,设了很多香喷喷的祭品,这些东西当然会招来很多准备过冬的小虫小兽。” 胡仙仙点点头:“有些道理,那些铺设的祭品在小虫小兽看来不过是好储备过冬的食物。” 她想了想又严肃的看向麦塔哈:“麦少爷,是祭礼将完成时才涌出很多蛇虫鼠蚁吗?” 麦塔哈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说那天他和一些外来客商一起等在陵园之外,想见识一下慎郡王祭礼的排场仪仗。突然就有很多人慌『乱』的往外跑,大吼大叫地说怪物跑出来。 麦塔哈也跟着『乱』跑,他担心那些东西会窜出来『乱』咬人。可奇怪的是一个时辰过后并没有见到大街上有虫子『乱』爬,他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捣『乱』。 过了两天之后才听人说,陵园内是出现很多蛇虫鼠蚁,但在陵园外只是周围有很少的几只蛇和老鼠被打死。 胡仙仙默然良久后说:“我知道王府的人为什么要高价搜寻购买绝虫铃铛草了,是为了防止那些蛇虫鼠蚁往外窜。” 麦塔哈和麦娜莎都点点头,胡仙仙又说:“麦少爷,娜莎,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去找二胖他们要。我还有事,不能多陪你们。” 胡仙仙去看了母亲,又找伙计们交待了一些事,然后就在潘宗强房间里默然坐着。 不久后,潘宗强醒来就见到胡仙仙,他有些惊喜地说:“仙仙,你在这儿等我?” 胡仙仙冷冷说:“潘老爷你先出去,我借用一下你的房间。” 潘宗强的脸『色』马上变了,鼻子里直哼哼:“这是我的房间,你们孤男寡女的在我房间里,倒让我出去?” 胡仙仙冷笑说:“潘老爷,你想不想让蒯家的人倒霉?你想不想自己后半辈子有安生日子过?想的话,就先出去。” 潘宗强咧咧嘴,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边走边说:“这个女人我真降不住啊。” 他一走,程浩风就缓缓睁开眼睛,“你要说什么事?” “我要找绝虫铃铛草。” “你要找的并非俗物,极难寻得。” “你不是神仙吗?我想通了,我要修道。我想让坏人得到惩罚,要弄清楚这世间的一切是什么在主宰?” 他问道:“你想修道就是为了这些?” “对,不求长生,不求能证得大道,就想明白到底这天地之间有没有善恶之报,有没有公平正义。” 程浩风叹着气:“有一棵树上结满了果子,你却摘不到,你是会请人来帮你摘还是自己想办法摘?” “当然是自己想办法。不就摘个果子吗?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我去找绝虫铃铛草。” 她没有察觉程浩风眼底溢满悲凉之『色』,她只觉得心中轻松了些。她伸伸懒腰,打着哈欠说:“找秦沐风帮你,他连惊梦水晶都知道在哪儿,这些事难不倒他,等扳倒蒯殿聪他就可以顺利和婉芷在一起。” 第三十九章 小惩恶人 程浩风和胡仙仙下楼去找归冲虚,到大堂时正看见潘宗强在搬行李。 三花见着胡仙仙就说:“小姐,快留住潘老爷,他要退婚。” “退婚?我根本没和他订婚,退什么?” 潘宗强尴尬的笑着:“仙仙,我是真挺喜欢你的。你这脾气要能改改就好了,唉,你惹那么些事是想干嘛呢?不管怎么说,你救过我。这些衣料和首饰都是送你的,你要想起我呢,就来找我也成。” 胡仙仙“哦”了一声,懒得和他废话。 麦塔哈却很激愤的说:“潘老爷,你怎么能这样对待爱情?爱就是爱,不论她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脾气,都要爱!” 麦娜莎在旁边“咯咯”的笑起来,“哥哥,你是在向胡姐姐表达你的爱情观,吸引她注意吗?可惜她急着往外走,都可能没听到你的话。” 胡仙仙和程浩风并未走远,他们都听到麦塔哈接着说:“我是不会做一点感情都没有就送聘礼的事,我知道仙仙心里对程道长有感觉,她对我没感觉。我不喜欢强求,做朋友也很好。” 胡仙仙听着这些话,步伐顿了一下,她瞥程浩风一眼,她想看他有什么表情。 程浩风的背僵挺着,他停下脚步,“你为何看我?” 胡仙仙的心闷痛一下,“不能看你?你真以为我很在意你?快些到归老伯那儿,牢房里还有人等着我们救呢。” 有归冲虚相送,他们很快到皖州地界,有马鸣风寻找,他们也很快在景春县城的杜府见到秦沐风。 在杜府后园的杜婉芷闺房外,秦沐风正柔声说着:“芷君,你喝点粥,好不好?你出来喝点粥,我一定会走。我不会伤蒯殿聪的,我不会让你们杜家背上逃婚,不守信诺的罪名。” 马鸣风轻咳几声,秦沐风闻声回头,见是他们就冷着脸说:“你们到底要怎样?你们拘审蒯殿聪的生魂,他一醒来就说是杜家的人请了妖道害他,已经把杜老爷锁进柴房了!我在这儿是既不能带芷君走,也不能杀蒯殿聪,这会儿芷君又要绝食『逼』我走!” 胡仙仙趴到门边往里喊:“婉芷,是我。你『逼』走秦真人是为什么?” 杜婉芷开了门,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见了胡仙仙竟惨然一笑:“胡姐姐,进来坐。” 胡仙仙见她如此憔悴,声音又嘶哑,忙从秦沐风手里接过粥碗,“你先别说话,喝点粥润润嗓子。” 杜婉芷看秦沐风一眼,“我不会喝的,他不走,我就不喝。我爹神智几乎失常,他疯疯癫癫的说他自己是做生意太黑,为人太刻薄遭了报应。若真是报应,我是他女儿,理应受这份罪,但秦真人不该因我受人辱骂。” 胡仙仙看秦沐风一眼,又对杜婉芷说:“他马上就走,我们就是来带他走的。你瞧你自己都成什么样了?来喝口粥。” 她舀一勺粥送到杜婉芷嘴边,胸有成竹地说:“你得保养好自己身体,我想出了解决办法的。” 杜婉芷看向马鸣风和程浩风,见他们都脸『色』平静,这才接过勺子喝粥。 秦沐风小声说:“我不能走开,那个蒯殿聪……唉,那个人说好后天举行婚礼,可他想提早洞房。” 胡仙仙冷笑说:“你们尽快找到绝虫铃铛草,我陪着婉芷,他敢胡来,姑『奶』『奶』我阉了他!” 马鸣风搓了搓手说:“可惜我职事在身,不能随时守护杜姑娘。仙仙,你陪着她是不行的,万一再把你搭进去,那可就真完了。” 程浩风也说:“蒯殿聪诡计多端,不能不防。六师弟,你去寻草,我和胡小姐一起守护杜姑娘。我伤势未愈会拖累你的行动,但若那蒯殿聪硬要用强,我抛开顾忌也还有一搏之力。” 秦沐风看向杜婉芷依依不舍地道别:“芷君,听胡姑娘安排,不要胡思『乱』想。” 他又对程浩风歉疚地说:“三师兄,当日失手伤你是我的错,待芷君脱离危难,我任凭你责罚。” 秦沐风将箫往天上一抛,他一踏地便斜飞入空中随箫去远。 胡仙仙看得目瞪口呆:“真的会飞?可他怎么让箫飞前面?” 马鸣风道:“他并不是真的飞,是借箫中所储灵气在往前。六师弟为情所困不肯受天庭召请,若是他在天庭有仙职仙位,得授予仙法,他的功力会更高。” 杜婉芷听到如此说,面有愧『色』,“秦真人待我真好,可惜我不是芷君,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 胡仙仙将杜婉芷拉回屋中,“你多吃多睡、养好身体,瞎想什么?”又朝门外说:“大师兄,你先回去,你可有职事在身,别让天庭挑出什么错来。” 马鸣风走后,程浩风就站于屋檐下,胡仙仙让他进去,他说要避嫌。 可他话音未落,蒯殿聪已带着几个人走过来:“哟,又换了个男人?杜婉芷啊,你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骨子里倒放『荡』得吓人。” 胡仙仙对他嗤之以鼻:“你和婉芷还没成亲呢,你管得着吗?” 她又向程浩风说:“你以为你站外面房檐底下就能避嫌?要往你身上泼脏水的人,你再干净他都能给你弄得乌七八糟。” 蒯殿聪围着胡仙仙看了一圈:“这个俏丫头又是谁?看起来倒有些面熟,你是杜家配的陪嫁丫鬟?” 胡仙仙伸出食指点两下蒯殿聪的额头:“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姑『奶』『奶』是地府的判官,你受审的时候见过我才觉得眼熟。” “地府?判官?”蒯殿聪大笑起来,“有趣,这个丫头有趣。来,好好伺候一下八爷,八爷我看上你啰。你要伺候得八爷我爽了,我娶你当姨太太,跟你家小姐平起平坐。”说着他就对胡仙仙动手动脚。 胡仙仙用手肘顶开蒯殿聪,吐他一脸口水:”呸,你娘才是陪嫁丫鬟!” 蒯殿聪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淫』笑转为羞怒:“小『骚』蹄子,你说的什么?他娘的,给我打死她!” 胡仙仙想起蒯殿聪母亲本是婢女出身,自己说话戳到他痛处,他是再无耐心调笑,要下狠手打自己了。见了拥过来的打手心中不由恐惧起来,她本能的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正在掐诀念咒语,胡仙仙心中焦急起来,念什么咒啊?等你念完我都被打死了。 她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的时候,园中骤起烟雾,那些打手都惊疑不定的看向四周。 程浩风字正腔圆的冷喝:“尔等俗人,冒犯仙威,再不速速离去,即刻送往冥司收押。” 打手们一哄而散,蒯殿聪还在烟雾中查找他们的位置:“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吓不了你八爷!给我出来!” “大胆蒯殿聪,汝当真不惧神怒鬼怨?”程浩风的声音正气凛然。 蒯殿聪的声音全无惧意:“我娘让鄂大师给我算过,我寿登八十,家财万贯,七个儿子送终,不会这么早就死的。你们天庭也有规距,怎么敢『乱』抓人?你们这些小把戏跟鄂大师的法术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说的那些仙规天条,就问:“你说什么鄂大师?鄂大师就敢随意取人『性』命?” 蒯殿聪得意地说:“当然敢,他不受天庭辖制。” 程浩风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他不受天庭辖制?我如今也不受辖制!蒯殿聪,小心你的狗腿!” 蒯殿聪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得小腿巨痛,伸手一『摸』满是鲜血,“你竟敢伤我?哼,八爷要让你当不成神仙。” 蒯殿聪痛呼着一瘸一拐地走了,烟雾渐渐散去,胡仙仙忙走到程浩风身边。 她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就问他:“你真的伤了他?这犯不犯天规,你不会又要被罚?再罚你几次,你和凡人也就没区别。到时候不要你没有把我带上天庭,反而把自己陷在红尘中。” 第四十章 进展顺利 蒯殿聪走后三人都松了一口气,走入屋内坐下喝茶。 胡仙仙问程浩风:“你真的打了他?你快说,有没有犯什么天规?会不会受惩罚?” 程浩风若有所思地答应着:“可能我杀了他也不会犯天规?只会犯人间的王法。我已经不能调御天兵天将,刚才我又发觉自己无法感应天地灵气,连天地灵气都无法感应吸纳,还算什么神仙。” 胡仙仙托腮轻笑:“是你本来就不是?” 程浩风冷哼一声,不理她。 杜婉芷看看两人,劝说道:“胡姐姐,你别气程道长了。程道长,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失去法力啦?” 程浩风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只是我此刻还存留有灵气,但若灵气耗尽就真与凡人一般。刚才我是情急之下告知大师兄,由大师兄放出的烟雾。蒯殿聪也不是被我所伤,是我御使一只老鼠咬了他。” “老鼠?”胡仙仙托腮的手抓了抓脸颊,“你能让老鼠听你的话?” 说起这些,程浩风黯然的脸『色』有了点光泽:“御兽之术并不算高深法术,但我天生易与禽流,不耗灵气也可以御使,你以前见过我御使鸟类。除了灵智已开有修为的异类修者,各类禽兽我皆能御使。” 杜婉芷听他如此说啧啧称奇,胡仙仙不以为然地嘀咕:“不就是哄那些小鸟、小狗、小老鼠?咦咦咦,我知道你的七师妹白回风为什么会对你言听计从了。” 程浩风疑『惑』的问:“你知道?你有前生记忆?” 胡仙仙站起身,左右转转腰才说:”她是一只小狐狸,你天生能御使禽兽,她能不听你的?” 程浩风气得重重放下茶杯:“她不是禽兽!我也不可能御使她!” 杜婉芷吓得起身倒退几步,胡仙仙也被震慑得收敛嘻皮笑脸的表情。 她诚恳地道歉:“我嘴臭,你知道的嘛。她是天仙,怎么会是禽兽?消消气。”她见他杯中茶水都溅出,就为他再续上水。 程浩风不再喝茶,默默起身站到门边。 胡仙仙见他真生气了,就说:“我们还是做点正事?” 他板着脸反问:“你也会做正事?” 胡仙仙轻拍拍自己的嘴:“是我嘴贱,请程道长消消气。你能让杜老爷暂时恢复神智吗?” 程浩风不解的看着她,杜婉芷也问:“我爹只是情绪失控,没有疯,你是要为他治疗?” 胡仙仙正『色』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说要杜老爷写一份婚约,就写秦沐风和杜婉芷是幼时订婚。 然后让秦沐风去皖州衙门告状,说他幼时与父母出海经商,商船遭遇风浪父母遇难。他侥幸被渔船救起,流浪多年才来到皖州准备与你成亲。可一回来就得知杜婉芷将与蒯殿聪成婚,他要告杜家毁弃婚约。 这主意杜婉芷听得两眼发亮:“是啊,他与我自幼订婚,我们因失去联系才重新与蒯殿聪订婚。官府会判先订婚者为胜,我与蒯殿聪的婚约就无效!” 胡仙仙点着头,有几分得意地说:“正是此意。并且我让秦真人寻到绝虫铃铛草交于慎郡王,就是想让慎郡王用老王爷的印章加盖其上,让老王爷做当年婚约的见证者。” “老王爷已经亡故,如何做见证?”杜婉芷皱眉说。 胡仙仙笑说:“就是要已经亡故才好,他们还能招老王爷的魂来问?再说,婚约上写你和秦真人是幼年订婚,那时候老王爷还活得好好的。” 程浩风指节轻扣门框,忧虑道:“不妥,杜老爷与老王爷并无交往,怎会为他的女儿证婚?若是被官府查出婚约是伪造的,岂不是又添『乱』?” 胡仙仙轻叹:“何必要说杜老爷和老王爷有交往?就说秦真人的父母与老王爷交情深厚,但秦父秦母长年在海外经商,外人不熟悉。而秦父秦母都在海难中丧生多年,他们即使能查出来,那也得很久?只要能先让蒯殿聪后天和婉芷成不了亲,我们就有时间慢慢想妥当法子。” 杜婉芷听得如此说,就带她和程浩风去找杜老爷。杜老爷虽精神恍惚,但听女儿一番解说后也明白过来。可是他被关在柴房中没有笔墨纸砚,去找人要,又怕被蒯殿聪的人发觉。 程浩风见柴房中有只老鼠,就“吱吱”几声唤出老鼠,又轻抚鼠头念叨几句,那老鼠便往书房而去。 胡仙仙偏头看着他问:“你会说鼠语?” 程浩风侧开头,回避她的目光:“不是会说,是要用心去感觉。” 胡仙仙抚一下自己的心口处,讷讷地想这用心去感觉是怎么感觉? 老鼠送进笔墨纸砚再带出写好的婚约,他们回到杜婉芷房间时秦沐风已取灵草回来。杜婉芷把婚书交给他,又说清胡仙仙所说求慎郡王要办的事,秦沐风再次匆匆离去。 待得晚间戌时,秦沐风已带回加盖老王爷之印的婚书,并说由沈廷扬做了仿旧处理,一般人看不出是才写的。 程浩风又说再请马鸣风今夜托梦与皖州知府,这样明日秦沐风去告状,又多给知府一重压力更有胜算。 马鸣风来到,听了他们所求后答应下来,却又问:“既居神位,就不能有谎言妄语,我不能说六师弟本来是杜姑娘未婚夫。” 胡仙仙一副嫌弃别人很笨的表情说:“谁让你说这些?你不用撒谎,就说那蒯殿聪是个坏人。” 马鸣风去了,蒯殿聪又带一帮人出现。他说杜婉芷待嫁闺中,不能有男子在她屋内。 程浩风和秦沐风都退到柴房外打坐,蒯殿聪又找了几个壮硕『妇』人守在杜婉芷房外。胡仙仙不肯出去,蒯殿聪也不敢再惹她,就由着她陪杜婉芷。 第二天早晨,蒯殿聪听人说秦沐风已经离开,他以为是终究惧怕他而离去。 他得意地跑到杜婉芷房外嚷:“你那个小白脸儿不是说得坚决无比吗?还是顶不住八爷我的霸气压力?他都跑了,你就安心跟着我。指不定我哪天心情好了就放了你爹。” 可他得意没多久,衙门的人就传他问话。他本不想去,可传话的捕快说是曹知府要他必须去,因他得罪了慎郡王的世交好友。 他怏怏去了,午时,秦沐风满脸喜『色』的回来。 秦沐风说,曹知府不仅判蒯殿聪的婚约无效,还因蒯殿聪跋扈蛮横推翻大堂案桌,被曹知府以蔑视朝廷,毁坏公物的罪名将他拘押起来。虽然没有判蒯殿聪重罪直接关进牢房,但蒯殿聪是肯定无法『逼』迫杜婉芷成亲了。 说着他还笑问杜婉芷:“今日堂上还有个笑话,你想不想听?” 杜婉芷满眼期待的看着他,他展颜笑勾薄唇:“曹知府的案桌被掀翻后,他大怒吼道,‘蒯殿聪,你真是个坏人!神仙没说错,你是个坏人!你这个坏人。’捕快们也跟着喊,弄得威严庄重的大堂像一群小孩吵架。” 杜婉芷听得笑靥如花:“这位马真人也当真憨直,胡姐姐随口一说,他向知府托梦时就当真那样直说?” 程浩风也觉挺好笑:“大师兄的『性』子当真一点也没变,他托梦时该说,‘蒯殿聪乃是心术不正之人’,他怎能一点也不变通?” 胡仙仙忍俊不禁地说:“这不好吗?这样说话谁都能听明白。咦,我才注意到秦真人不仅会笑,还会讲笑话逗人笑。” 这话说得秦杜两人都害羞起来,程浩风瞪胡仙仙一眼:“你别扯废话,杜老爷还关在柴房呢。” 他们赶着去放出杜川,由杜婉芷照顾父亲,秦沐风去撵走蒯殿聪的人。 程浩风和胡仙仙由马鸣风送交归冲虚,再由归冲虚送进城。他们又说要找潘宗强,归冲虚说潘宗强离开鸿宾楼后已至宜州。胡仙仙便让他将自己和程浩风送到两州交界处,再找了辆马车赶往宜州。 两人在一家客栈找到潘宗强时,潘宗强还以为胡仙仙想通了要嫁给他。听说是打听他所购玉矿原主下落,他先不肯说,因那人曾交待不得透『露』行踪。 胡仙仙说是为救无辜被关押的百姓,反复求他。他才说出那人叫邹祖宽,玉矿卖出后搬到江南省越州海丰县的一个靠海小渔村隐居。 胡仙仙谢过潘宗强后闷闷的走在大街上,程浩风问:“越州是不是很远,你是不是担心来不及救那些人?” 胡仙仙叹着气,“越州虽属江南省管辖,但与陵州交界本不算远,可青龙山能直通越州地界的商道早就废了。如今都是先到皖州再从皖州景春县走水路绕过去,等到了海丰县再找到邹祖宽,牢里的人早没命了。” 程浩风停住脚步,“青龙山有近路?” 胡仙仙说:“翻过青龙山就是越州地界,过洪安县就是海丰县。但这条路只能在地图上看到,没有人实际走过,应该有两百年没人走过。” 程浩风握了下拳头,决然说:“我们就走那里,快找车,我们尽快回陵州找归冲虚。让归冲虚尽量拖延车知府,我们和六师弟去海丰找人。” 胡仙仙笑着一拍手掌:“我真是急糊涂了,怎么忘了你们可日行千里。” 但当程浩风和胡仙仙、秦沐风一起到得青龙山山腰才发现古商道早被藤遮草缠不见路径。秦沐风还可自空中踏树枝借力而飞掠,程浩风灵气不多,只能踏地而掠,这林中如此情形无法踏地借力。至于毫无法术的胡仙仙,更是无法行走。 三人沮丧不已,胡仙仙急得团团『乱』转:“我真的该早点修道,要能像归老伯那样瞬息百里,这点山路算什么?” 程浩风听她嘟囔,就问:“你说归老伯?地仙在自己所辖境内是可以瞬息即至辖属地的每个角落。这是仙法加持,不是自己修炼,因为地仙若不能即至,就不能很快的除妖护民。” 胡仙仙跳起来:“地仙在自己属地都能瞬息即至?那你认不认识越州地仙?” 程浩风摇头,“我说过我已无法沟通天庭神仙。” 秦沐风手中箫轻旋,“不能请,可以吓。我吓出越州地仙,『逼』他带你们速至海丰。” 第四十一章 争矿始末 秦沐风吹起箫,箫似竹制却有润玉莹光,箫声和婉轻柔,让闻者如在竹林漫步。 程浩风陶醉的低『吟』:“翠玉姿,冰雪心,晨『露』滴滴映曦晖。轻风徐,摇碎影,曼舞翩翩送紫微。” 胡仙仙心里是觉得这一幕情景很是赏心悦目,可她又总觉得不煞煞风景就不痛快。 她撅着嘴哼哼:“吹的什么?跟蚊子哼哼似的,一点节奏感也没有。这箫还挺不错,很值钱?” 秦沐风吹出高亢急促的一声尾音,斜飞至半空,他在半空中悬停再吹箫。此时的箫声清越嘹亮,隐然有金鼓之声。 程浩风望一眼秦沐风后对胡仙仙说:“六师弟的箫是林芷君林师妹求她的三师妹,用她三师妹的本体竹枝所做,其珍贵不是金钱所能衡量。六师弟起先箫声轻柔是向越州地仙问好,此时箫声清亮是表明我等身份,让越州地仙不许再推辞。” 胡仙仙似懂非懂:“林芷君的三师妹的本体竹枝?你的意思是这箫是用竹子精的本体做的?” 程浩风一副嫌弃的神情说:“你说话能不能婉转点儿?什么竹子精?沈竹君沈师妹是紫星竹化人修道,她与你的前生白回风情谊匪浅,你怎半点旧情也不念?” 胡仙仙不服地说:“本来就是竹子精嘛,有什么说不得的?我要真是白回风转世,那我前世就是狐狸精。啰,我要真是狐狸精我也不介意别人说我是狐狸精。” 她说了一通之后,又忽然想起有什么关键点被自己忽略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那个竹子精叫什么?” 程浩风没理她,他和已落地的秦沐风朝一个身着官袍的人走去。她猜这人就是越州地仙,也跟着过去。 那人见他们走近,恭敬说道:“小神恭迎真人。请恕小神迟延之罪。不知真人召小神有何吩咐?” 秦沐风微一颔首:“烦请真人将我等送至越州海丰县人氏邹祖宽住处。” 越州地仙听了之后长舒一口气:“原来是此等小事,早知是此事,我当即刻现身。真人请随我来。”越州地仙长袖一挥,他们眼前便出现三乘轿子,六个黑衣白脸的鬼卒充作轿夫。 胡仙仙挨向程浩风:“要坐这种轿子?不会把我们往阴曹地府抬?我还以为可以像归老伯那样闭着眼就到呢。” 程浩风退开一步,朝轿子走去:“各有各的修行法门,你要是惧怕,可以不去。” 胡仙仙一挺身:“我不去?你们嘴那么笨,根本问不清情况。”一咬牙一横心就钻入轿中。 程浩风也随之入轿,秦沐风没有乘轿子,他问越州地仙:“真人适才所说有些蹊跷,难道有人要真人做些烦难之事?” 越州地仙面『色』戚然:“这青龙山一向是越州与陵州共属之地,小神与陵州地仙一向相处和顺。自从两百年前黑龙祠重建之后,小神着实受了很多欺辱。” 秦沐风一挑眉,“黑龙祠?” 胡仙仙撩开轿帘,『插』嘴说:“黑龙祠?不就是个早就废了的古祠吗?自从善福寺建好后就再也没人去黑龙祠,我听上了年纪的人说,那个祠建在山顶一直就没什么香客。” 程浩风见越州地仙还要再说,就催促道:“快些送我们到海丰县,这些事日后再说。” 秦沐风飞掠入空中,他们也乘轿而去。胡仙仙觉得这轿子不像平时坐轿有颠簸之感,但感觉在不停向下滑,她担心是要往地狱里滑,双手紧紧的环抱身体。 不多时这轿子晃一下,她缩紧身体闭上眼睛,却听程浩风在喊:“胡仙仙,你在磨蹭什么?到了。” 她睁开眼睛才见自己蜷身蹲在一个石头上,没有地仙也没有鬼卒,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不远处是一丛桑树几间茅屋。 她拍拍屁股,讪讪笑着:“这石头上的泥挺多,我把裙子拍干净才好去见人,你瞎催什么?” 几人走到茅屋门口,胡仙仙攀着竹篱笆往里喊:“有人在家吗?我们是泰兴潘老爷家的下人,想见见邹老爷。” 一个花白头发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妇』隔着篱笆说:“邹老爷?我们这破屋子里能有老爷?快走。” 程浩风恭敬说道:“我们有急事求见,还请大娘不要推托。” 秦沐风也说:“大娘,我们不是恶人,你且让我们进屋见见邹祖宽。” 老『妇』冷笑:“你们是恶人也无所谓,我们家要啥没啥,这一条烂命也不稀罕。可我儿子真不想见外人,你们就让他清净几天。走,都要死了,死也不能死个清净吗?” 说着老『妇』就又进屋,胡仙仙见秦沐风想跃入院中,拦住他:“你们不是言辞文雅吗?还不是不管用。你要强行进院子,更惹人反感。唉,还是得我这个粗人去劝她。听好了啊,咱们是潘老爷家的下人,你们得像个下人,别这么直挺着腰。” 胡仙仙又攀着篱笆喊:“大娘,我们老爷说收购玉矿的时候那价钱是给得太低,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让我们来看看邹老爷,想和邹老爷商量着合伙办矿。” 老『妇』扶出来一个病怏怏的人,那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可看起来比身边六十多岁的老『妇』还憔悴。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自己推开篱笆门,进来。” 胡仙仙笑了笑,拉开树枝绑成的门让秦,程二人先进去,自己再进去。 一进屋坐下,那人就说:“我就是邹祖宽,这是我娘,我妻子和儿子帮人做工去了。你们有什么事就直说,我看得出来,这位姑娘是像潘老爷家的人,这二位公子可绝非是奴仆之辈。” 胡仙仙心里跟打翻了一瓶醋似的发酸,这怎么自己就像潘宗强家的下人,他们两个就不像?我天生了副奴才像? 她心里虽不舒坦,可还得带笑说:“邹老爷真是好眼力,我是管家的闺女,老爷让我带二位道长来问邹老爷一些事。” “道长?”邹祖宽看他们一眼,“我与道门中人从无往来。” 胡仙仙忙劝:“邹老爷别急,是蒯殿聪的恶事被发现,这二位道长是来伸张正义的。” 胡仙仙说到此处,他们两个的背挺得更直,邹祖宽看他们的眼神也多了敬意。 胡仙仙暗喜邹祖宽态度有所松动,连忙说清来意:“邹老爷还不知道蒯殿聪绑架我家老爷?是这二位道长救他出来的。这二位道长听说邹老爷曾是蒯殿聪之父蒯森雄的徒弟,就想问问邹老爷与蒯家有何恩怨,为何蒯殿聪非得要那座玉矿。” 邹祖宽摇头苦笑:“师父?他哪算我师父呀?也罢,我只怕离死不远了,说与你们知道也无妨。” 邹祖宽说他今年四十四岁,是海丰县土生土长的人。他十四岁时因父亲亡故葬父之时欠下债务,就到寥州的玉矿当学徒工。当时的蒯森雄是寥州小有名气的雕玉匠人,他常去给蒯家送玉。 有一次他见剖出的废玉中似有光斑,就劝蒯森雄再细细琢磨那块玉矿,蒯森雄说那块玉只是皮上泛光不肯再费时间。他就捡了那块玉矿,没事就摩挲擦拭那矿石,最后出了鸡蛋大小的一块莹白美玉。 说至此处,邹大娘激动起来,她说那块玉虽然只有鸡蛋大小,可是通体莹透,对着光一看只见五彩光晕不见一点杂质。懂行的人都说这玉不是剖出的,连带盘玉工夫都在里头,至少要值千两银子。 邹大娘瞟一眼邹祖宽说:”我这傻儿子听了蒯森雄那老贼的撮哄,倒把玉还给了他。他呢,只是不让祖宽在矿上当苦力,收了他当徒弟。” 邹祖宽小声争辩着:“我当时想着钱总有用尽的时候,学门手艺就能有一辈子的饭碗,哪知道后来那些事。” 邹祖宽继续讲述,蒯森雄收他当徒弟之后只教他些粗浅技艺,每日就要他去翻蒯家人收来的废玉矿。若是邹祖宽从废矿中选出了美玉,蒯森雄就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几天,若是隔很久都选不出美玉,就对他冷言厉『色』,甚至连温饱也不供给。 邹祖宽到了二十六岁时,蒯森雄已经不做雕玉匠人,买了两座废矿,凭着邹祖宽的本事发了大财。但他们对邹祖宽仍是非常刻薄,弄得他娶妻的彩礼钱都出不起。 邹祖宽与蒯森雄大吵一架回到越州海丰县,他选玉的名声在外,很快有矿主请他,给的工钱也不低。 邹祖宽攒钱娶妻生子,又在三十二岁那年购得一处别人均以为已采完玉的废矿,并找到新的玉坑,由此发家致富。 两年前,蒯家又来人邀他合伙办矿,他不肯再和蒯家人打交道。蒯家就到处扬言说是邹祖宽偷了蒯家相玉选玉的秘籍,背叛师门、贪财忤逆。 蒯家势力颇大,弄得邹祖宽的玉矿无人敢来收矿石,他只得低价转让玉矿。 胡仙仙听得气愤不已,想一想又说:“我家老爷虽说低价收玉矿占了便宜,可他付的钱再低也有几千两银子?虽说抵不上玉矿本来的价值,保你们一家人的温饱还是够的,怎的弄到如此……如此贫寒……” 邹祖宽仰天长叹几声:“我真是没用,病成这样,还要老娘来服侍我。唉……家里的用度都是靠我妻子给人养蚕,儿子给人放牛来维持……” 常大娘含泪宽慰着他:“这不怪你,都是蒯家的人太狠毒!” 胡仙仙气得一拍桌子:“难道银子都让姓蒯的抢了?” 邹祖宽抚着胸口说:“他们威『逼』我反悔,要我买回转给潘老爷的玉矿,我不答应。蒯殿聪就带一伙人来说要我交出从蒯家偷走的选玉秘籍,可根本就没什么秘籍,我哪儿交得出?他就借搜秘籍的名义,捆住我们一家人搜出了蒯老爷给的银票。我们怕他再来闹事就锁了县城里的房子,搬回这乡下老家来住。” 程浩风起身转了几圈后问道:“听你说来,他是明抢?怎么不报官?” 邹大娘说:“报官有用吗?都传言说我儿子偷了蒯家秘籍,他们势力那么大,到时候反咬一口,硬说我们是贼,我儿子不是还得坐牢?” 胡仙仙忽然一笑:“坐牢?好,坐牢好。” “什么?”邹祖宽蜡黄的脸上气出一片青乌『色』。 胡仙仙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到个惩治蒯殿聪的主意。” 第四十二章 施压知府 程浩风凝神思索一番后说:“你是想用邹祖宽换得那些高姓村民平安?并以他引出蒯殿聪?” 胡仙仙有点小得意地笑说:“还可以?蒯殿聪虽说在皖州被暂时拘押,但最多天就能放出来。必须要让他有个不能翻身的大罪,要不然永远都没有清净日子。” 邹大娘黑着脸拒绝:“不行!我儿子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想着利用他?你们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给我滚出去!” 邹祖宽却拉住母亲:“娘,我觉得这样不错。我反正是半死不活的人,要是能惩罚那些人,我也总算出了怨气。我不想那么窝囊的去死。” 秦沐风看邹祖宽一眼:“我观你面相不是短寿之人,怎么尽说将死之语?” 邹祖宽拍拍自己的肚子他说他是吃点东西就胀得难受,每天喝两口稀粥吊命可那肚子还圆得跟鼓似的。看了郎中,说是大便硬结不消化,开了几副泄『药』吃,吃得他几乎要拉得脱水,可还是胀气。 秦沐风说那倒不至于丧命,随即要了笔墨纸砚写了张『药』方。 邹祖宽接过来一看:“这些『药』材可不便宜。” 胡仙仙忙掏出几两碎银:“邹老爷,你先用着。”又说,“这『药』虽好,也不能立即见效。我有个虽不能治疗病根,倒能很快缓解痛楚的法子。邹大娘,能给我找几个新鲜萝卜吗?” 邹大娘跑到院外菜地中拔了几个萝卜回来,胡仙仙将萝卜洗净后将萝卜切丝,再将萝卜丝反复『揉』挤。挤出的汁水盛在小碗里让邹祖宽喝下,又将萝卜丝拌上盐和蒜泥说是给他喝粥时佐餐。 胡仙仙正交待邹大娘记得这几天都如此给邹祖宽吃时,听得邹祖宽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身体污秽有染道长清心。” 胡仙仙看邹祖宽急匆匆朝茅厕跑去,邹大娘也焦急的要跟去,胡仙仙拉住她说:“放心,只是放屁,不会像吃泄『药』那样止不住。” 过了一会儿,邹祖宽回屋里还在跟秦程两人道歉。 胡仙仙笑说:“不就是让他们闻了臭屁吗?谁没个不舒服的时候?你这会儿不那么胀了?快些去吃点东西,你是被饿得有气无力的。” 他们又说些等陵州车知府来抓他时该如何应对的话,就起身告辞。 邹祖宽送他们到院门外,又对胡仙仙说:“胡姑娘真谢谢你,我是觉得舒服了不少。” 胡仙仙笑说:“我们才该谢谢你呢。你放心,等你吃完秦真人开的『药』就能痊愈,只是到时又得受些委屈。” 他们一行三人行到来时的大石旁,秦沐风召出越州地仙,他们回到青龙山山腰,又召出归冲虚很快回到城中。 秦沐风先回皖州陪杜婉芷,程浩风和胡仙仙往衙门走去。 胡仙仙边走边感叹:“当神仙是好,从宜州到陵州到越州,再从越州回陵州,这平常人要用几天的时间就几个时辰就行。” 程浩风答道:“这不算什么,我在天庭中瞬移千里也可以。” 胡仙仙想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法术就笑起来:“先吃东西。”说着拉他在路边一处面摊坐下,“当神仙就是没什么好吃的,我可受不了。” 程浩风端起面碗,听邻桌的人说话就放下面碗仔细去听。 邻桌的人说:“这车知府真是发狂的在捞钱,昨天连北门的烧饼摊子,馄饨摊子都要交什么‘保票费’说是得保证自己和土匪无关。” 另一人说:“保个屁!他自己才是个匪头儿。” “别瞎说。这几天街上到处都是探子。” “怕个屁!你知道姓车的怎么这么狠的捞钱?他是明白他自己干不长了,他趁着还能捞钱的时候狠捞一笔。我有亲戚在泰兴当驿丞,他说来往官员里有好多人都上了奏折弹劾姓车的。” 程浩风用筷子轻敲桌面,“胡仙仙,快些吃。我们得趁热打铁早点救出那些人。” 胡仙仙点头说好,也叫他快吃。 两人吃完东西来到州衙门口,老朱见是他们就急着迎上来,“程道长,胡小姐,快回去。这衙门里的大狮子正是张着大嘴吃人的时候,你们来做什么?” 胡仙仙笑着说:“哪来的大狮子?这石狮子活了?活了我也不怕,吃不下我。” 程浩风呛她一句:“不是吃不下,是吃下去受不了,又臭又硬。” 老朱焦急地说:“你们还有心思开玩笑?快些走。” 老朱正推着两人,马捕头走过来,“干什么?胡小姐可是贵客。” 胡仙仙轻声对老朱说:“朱老伯,你放心。” 她又笑盈盈地对马捕头说:“马捕头,带我们去见知府大人,我们可有要事与他相商。” 马捕头将二人引入后堂,车知府笑迎两人在客厅坐下。几人说了些客套话后,胡仙仙就瞟一眼在旁伺候的丫鬟,车知府会意,遣走丫鬟。 胡仙仙递个眼『色』给程浩风,程浩风正襟危坐,端重肃然地说:“车知府可知道蒯森雄蒯大老爷?” 车知府笑答:“蒯大老爷乃京城巨富,我上京赶考之时曾听闻许多关于他的传奇。” “是否听说过他有一本选玉秘籍,能观石望气,选尽天下美玉?” “早有耳闻,只是听说他的秘籍被他一个逆徒偷走。程道长为何提及此事?” 程浩风阖上双目不再理他,车知府莫名其妙的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说:“程道长知晓天机,可泄『露』天机是要折寿的。你知道慎郡王为何会帮我?他是看重程道长才会对我施以援手。” 车知府恍然大悟:“程道长要车某做些什么?只管明言。我会捐一百两香油钱给程道长点灯添寿,还会早晚上香为程道长祈福。” 程浩风微微睁眼,神秘兮兮地开口:“若能将七星灯点上九九八十一天,贫道确也能求得天地宽恕少减些寿数。仙仙,记得收下香油钱。” 他眼睛完全睁开后定定的看向车知府:“车知府,你为何不走正道偏走邪路?你正财有一大笔不去求,为何去弄些横财?” 车知府有些慌神,“哪有弄横财?程道长不要仗着慎郡王看重你,你就胡言『乱』语。” 程浩风冷笑:“贫道岂会胡诌?那偷书的逆徒正是勾结蟠龙匪徒绑架潘老爷的主谋,你不去速速捉拿,却为难无辜百姓,是不是不要正财要横财?” 车知府脱口而出:“不是蒯家八爷要绑潘老爷吗?” 胡仙仙听得偷笑,这车昂是不打自招啊。 程浩风却装腔作势地怒喝:“你如此糊涂,难怪会遭人弹劾。你想蒯大老爷家财万贯,他的少爷会做那等龌龊事?就是那个逆徒嫌潘老爷给他的价钱低了,想胁迫潘老爷交还玉矿!” 说得起劲时他站起身来指着车知府说:“抓了那个人,潘老爷是不是会感激你,是不是得捐银子给衙门慰劳你们办案辛苦?蒯大老爷是不是会感激你,你为他惩治逆徒,又为他儿子洗去了勾结绑匪的嫌疑。以蒯大老爷的财力,让他给衙门里捐些修桥补路的善款,他不会拒绝?” 车知府眼珠转了几圈,倒真以为他们不知真相,是来为谋划策似的:“妙哉,程道长奇谋果然妙。可下官往哪里去抓那逆徒?” 胡仙仙见车知府上钩,心下松一口气,暗说:明明是我想出的主意,倒让这个风风得夸奖。这个车知府明知绑潘宗强的主谋是谁还『乱』抓人,姑『奶』『奶』早晚让你吃苦头。不过,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放人?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程浩风又坐到椅子上阖上眼睛,车知府只得再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没想到程浩风还挺会装神弄鬼的,忍着笑说:“不先放下对横财的贪念,又怎能得正财?” 车知府有些为难的说:“那些人可都有通匪之嫌,不能释放。” 程浩风闭着眼睛抑扬顿挫的念道:“拘押良民,纵放恶匪,天理难容。你本有为宰坐相之官运,你再自损运势,势必落得同僚弹劾,上司压制,朝廷将你摘除乌纱帽之境地!” 车知府张了张嘴,额上满是冷汗,低声说:“容下官细想一下,稍等片刻再答复程道长。”说着他退出客厅,去到花园小亭中。 第四十三章 劝人做证 程浩风和胡仙仙看着车知府在那小亭中唤来一个丫鬟说着什么,不久之后那丫鬟回来又对车知府在说着什么。 过一会儿,车知府回到客厅对他们说:“两位可否明天再来?这通匪之罪可是大罪,车某一人做不得主,得和厢军米副统领商议。” 胡仙仙没耐心了,站起来怒声说:“你以为你还在陵州呆得了多久?能捞笔快钱就走,那不好吗?非得要把自己弄得革职查办?你自己干了些什么事你不明白?” 车知府的脸被说得红一阵白一阵的,“你胡说什么?本官清正明廉,有什么事会被弄得革职查办?” 程浩风在要吵起来的两人中间直挥手:“我们是来商议正事的,不是来吵架的。都冷静一点,听我说。” 三人又坐下,程浩风说:“车知府觉得我们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车知府反问:“不是为了让我放出那些人?” 程浩风很鄙夷地说:“我乃天仙入凡,岂会为贱民琐事劳心?车知府可还记得佛宝被盗之事?” 车知府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在胡守备攻破高家村之时就由秦真人交由胡守备转还给善福寺了吗?” 程浩风说:“非也,还的是仿制品。” 这话说得车知府睁大了眼睛,胡仙仙惊讶的脱口而出:“你们真当贼呀?” 程浩风不理胡仙仙,继续对车知府说:“那栽松道人的遗物对于一般人来说只有纪念价值,对于我等道门中人却是能让修为突飞猛进的宝物。” 车知府咂咂嘴,悄声问:“你们也怕善福寺的人发觉?” 程浩风挺坦然地说:“对。这件事能越早彻底完结,就越不容易让善福寺的人发觉。如果此事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必然会让慈悲为怀的善福寺僧人干预。到时候难免有人在僧人面前哭诉,也许某个人就能知道那天交与胡守备的佛宝不是真品呢?” 车知府信服地点点头:“确实,人多眼杂,难免有想得仔细的人。可这和我有何关系?你不怕本官再抓你?” 程浩风神秘一笑:“既然敢说,就有让你不敢说的法子。因为你一旦说出,你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贫道干涉此事,不想高家村匪窟的事再牵连他人。还有一点,蒯大老爷的家中有很多美玉,不少道家法器都需美玉制成,能与蒯大老爷交好也是目的之一。” 车知府捻须犹豫着:“程道长如此坦诚,车某也就不好再多言。只是,米副统领那儿应该去知会一声。” 程浩风和胡仙仙起身告辞,两人走到衙门口时,胡仙仙轻声问:“你们真的没有归还佛宝?” 程浩风看她一眼,凑近她耳边说:“天机……不可……泄『露』。” 胡仙仙气乎乎的往鸿宾楼走,程浩风拉住她:“还不能回去。” 胡仙仙甩开他,“不是都答应放人了吗?” 程浩风笑起来:“你也相信我给他说的?” 胡仙仙围着他看了一圈,“你也会说谎?” 程浩风一副无赖相地说:“半真半假,不算说谎。我们还得去找人,走。” 两人走到北门,胡仙仙问他,“到这儿来干什么?这儿有能扳倒车知府的人?” 程浩风解释说他还没想好找谁,只是感觉应该能找到。如今首要的事也不是扳倒车知府而是要让蒯殿聪伏罪,能让蒯殿聪伏罪就能帮叶冠英除去高有彪。至于官场上的事,自有官员去处理。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让胡仙仙在陵州没有威胁她家人的事,这样她才好安心随他修道。 胡仙仙连说好,也不再和他说话。她心里直嘀咕,等看了那什么惊梦水晶,跟他修道后我自己还是我自己吗?这个程浩风只想着他的七师妹,不会把我硬变成白回风的脾气『性』格? 他们闷着头赶路,不知不觉走到那次高有宝绑架潘宗强的破屋。 程浩风快步走去,一脚踹开门,胡仙仙惊慌的跟着他跑。屋内还是只有几堆枯枝,程浩风又去挪开地道石板,他『摸』了『摸』地道沿口。 胡仙仙看那沿口光洁无尘,小声问:“这里还有人出入,这沿口才如此干净光滑?” 程浩风点点头,低声说:“你对着下面喊话,我悄悄下去。” 他轻身跃入地道,胡仙仙清了清嗓子,用甜美的声音说:“有人在吗?好汉们,风头过去啦。” 底下没有什么异常声音传出,胡仙仙又说:“蟠龙寨的大哥可没忘记咱们,派人来接咱们了。好汉大哥们,都出来。” 她换着花样的喊,喊得嗓子发干的时候听底下有人答应着:“快拉一下我。” 胡仙仙俯身去看,隐约见到程浩风挟着一个人,就伸手拉住程浩风的左手将他们拖上来。 他们一上来,她就坐倒在地,“你怎么把他打晕了?这死猪可真沉。” 程浩风放下那人后也直喘气,“他『乱』跑『乱』打,力气又大得很,不打晕我就没法制住他。” 他喘匀气后又说:“我看着他,你找根绳子来。” 两人正说话,那人“豁”地坐起来,“别捆我,我不跑。” 胡仙仙被吓一跳,细看那人正是高有德。她欢喜说道:“你还没死啊。” 高有德气哼哼的说:“你就那么想让高家人死绝?” 他又长叹道:“死了也好,东躲西藏的日子真难受得要命。你们想把我怎样,我都不逃了,只求你们给我吃顿饱饭。” 程浩风看胡仙仙一眼,胡仙仙立即去买了些烧鸡回来,还带了一坛酒。高有德两口吃掉个鸡腿,又抱着酒坛灌了一大口酒,“说,你们想把我怎么样?我知道你们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是蟠龙寨的人。” 胡仙仙含笑说:“我们不想把你怎样,我们来请你救人。” “我?救人?”高有德用袖子抹了抹油嘴,“救谁?” 程浩风说:“你别管我们救谁,先说说你这几天怎么过的。” 高有德边吃边说,他带了假的绝虫铃铛草回去被高有彪大骂,他就赌气偷偷出村入城。后来高家村被剿,他就一直躲在此处。 有一次实在太饿就趁黑溜出去偷东西吃,后来看见高有阔和高有山被挂着的人头,他吓得把偷来的东西扔了就跑。他再也不敢出这破屋,饿得狠了就逮破屋里的老鼠吃,也不敢烧火,就扒了皮生吃。 胡仙仙看他的嘴,嘴角还有暗红血渍,她胃里一阵恶心,“你生吃老鼠?” 高有德瞪她一眼:“这不都是你造成的!人要饿极了,人肉都能生吃。” 程浩风用树枝敲敲地面,见高有德目光转向他后,才冷冷说道:“胡仙仙没必要整你们所有高家村的人,她是生意人,这么做她什么利益也得不到。你想想,这么做对谁有利?”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心里泛起丝丝甜意,这个程浩风看着对自己挺冷淡的样子,其实容不下别人说自己不好。 高有德摇摇空了的酒坛,眯了眯眼睛说:“对那些能捞钱的人有利,对那些不想让人知道他和蟠龙寨有勾结的人有利。” 程浩风点点头,赞许地说:“难怪你能逃过一劫,你看事情还算通透。高家村的人彼此都是亲戚,不少没有参与违法之事的人也多少会知道些内幕,抓捕所有与高家村有关的人不仅能捞钱还能灭口。” 高有德已啃完鸡,擦擦手说道:“这么一想,『乱』抓『乱』杀高家人的,真不可能是胡姑娘。说,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程浩风肃然道:“出面做证,证实蒯殿聪指使高有彪绑架潘宗强。” “只要证明蒯殿聪是绑架案的主谋?”高有德不敢相信,“不说车知府,米副统领的事?” 胡仙仙笑说:“要让蒯殿聪伏罪都很难了,哪还奢望让他们认罪?” 高有德重重一点头:“成!这事不难。只是,我当了证人后不会被灭口?” 程浩风挑眉冷笑,激他道:“你害怕了?你还想继续东躲西藏?” 高有德站起身,神情决绝地说:“走,你们怎么安排我都听。反正是个死,不如死得痛快些。” 第四十四章 我要修道 程浩风拉着高有德坐下:“你不能跟我们走,也不能说见过我们。你在这儿再呆一会儿,然后去偷东西,故意让人抓住你。之后的事我们会安排,被抓住后你只要一直骂胡仙仙就成。” 胡仙仙心里火窜,“凭什么要一直骂我?” 程浩风一本正经的说:“演戏就要演得像,谁让你要靠着慎郡王报复姓高的人?” 胡仙仙气鼓鼓地走出去,程浩风也跟出来,他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跟我斗嘴,斗得过吗?我可是神仙。” 胡仙仙不知该怎么说他,明明对着别人就能沉稳应答,怎么就那么爱跟自己置气?她只好闭嘴不言。走着走着,看到街上的人多起来。 有人喊胡仙仙:“仙仙,谢谢你。放出来了!” 胡仙仙在人群中间搜寻几圈才看到是梁慧芬领着她的儿子向自己挥手。 胡仙仙走过去,拉开高壮壮的衣袖看看,只见满臂伤痕,“他们打你了?” 高壮壮从她手里挣脱,没好气儿地说:“都是你这个坏女人,害得我叔叔伯伯都死了!” 胡仙仙怔在那儿,梁慧芬拍儿子一下:“你小孩子懂个屁!是胡姨救了你!” 她又笑对胡仙仙说:“仙仙别气,等过段日子大家都能明白。” 胡仙仙勉强笑笑:“没什么,明不明白都无所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就不多聊。” 胡仙仙和程浩风赶回鸿宾楼时已到戌时,和鸿宾楼众人简略说了下这两天经过就吃些东西早早去睡。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后,程浩风向众人告辞:“贫道在此叨扰多时,也该自寻归处了。” 胡仙仙还在吃饭,筷子停在半空中,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叔公问道:“程道长准备到哪里去?” 程浩风答道:“贫道今日先到潘老爷府上商议状告蒯殿聪之事,再就到太和县圆明观挂单,等小芭蕉坡的义庄为我腾出住处就长住义庄。” 胡仙仙紧抿一下唇忍下心内的酸涩感,才说:“是我鸿宾楼招待不周,还是程道长想攀高枝儿?你不是为我而来吗?” 程浩风微微一笑:“我白住着间上房,得让鸿宾楼损失多少钱?等蒯殿聪的事了结,我就施术让你从惊梦水晶中见到前生之事,你很快会恢复道法、道术的记忆。以后你可以自己修炼,不需我在旁督促。” 胡仙仙怕自己滴下泪,说了一句:“你就来骗吃吃骗喝骗住的,骗了就想跑!”就匆匆跑上楼。 胡婶对三花说:“扶我上楼去瞧瞧仙仙。” 她们上楼后,三叔公语重心长对程浩风说:“程道长,你有你的路我不多说。只是,你口口声要度仙仙入道有没有想过她自己的想法,她想要的是什么?” 程浩风沉思许久后说:“尽人事,安天命。”随后向三叔公一稽首,飘然远去。 随后几天,胡仙仙做着杂事,她不提程浩风也不许别人提。空闲的时候她就在三楼望着南门出城的方向,她在等他来施法看惊梦水晶,但她也害怕看到他出现,他一出现就面临到底要不要修道的问题。她又想他出现,她很想见他,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很轻松。她在他面前可以放下鸿宾楼的家业重担,可以耍赖,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话,那是一种骨子里的信任。 有一天她看到高有德被装在囚车中运往泰兴城的方向,她知道应是潘宗强的状纸已由泰兴的都司衙门开审了。 胡仙仙匆匆下楼想去衙门打听情况,在大堂门口正遇见麦塔哈,一个急着往外走,一个忙着往里走,两人撞在一起。 麦塔哈搂住往他怀里倒的胡仙仙,翘着胡子笑道:“别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胡仙仙也不理旁人在笑他们俩,着急地说:“等会儿再说,我急着去衙门口打听情况。” 麦塔哈拦住她:“正是衙门里的消息!” 他拉着胡仙仙坐下说:“你知道那个潘老爷告了蒯殿聪?” 胡仙仙点点头,他接着说:“陵州车知府接到蒯殿聪的状纸说,越州的邹祖宽偷了他家祖传的选玉秘籍。车知府就去越州抓了邹祖宽。” 胡仙仙说:“这事我已清楚,你快说高有德怎么被押解出城?” 麦塔哈端杯茶给她,“你别急,急了就弄不明白发生的事。你记着,在陵州是蒯殿聪是告邹祖宽偷秘籍。但是,邹祖宽的妻子和老母又在越州上告,蒯殿聪强抢他家的银票。你记着,在越州知府那里蒯殿聪又成了抢银票的,邹祖宽成了受害人。” 听他说得有趣,众人都围过来,麦塔哈喝口茶,慢条斯理的说:”泰兴府的都司衙门也接了状纸,状告蒯殿聪勾结绑匪绑架潘宗强老爷,胁迫潘老爷交出玉矿。在泰兴府,蒯殿聪是绑架案的主谋,潘老爷是受害人。可这连环案子还没完,你们知道在皖州又是谁告谁?” 众人都好奇追问,麦塔哈捋捋翘起的八字胡,“皖州的曹知府接了杜川杜老爷状告蒯殿聪骗家产,骗婚的案子。可是景阳县衙门又接了蒯殿聪状告杜家毁婚,骗他彩礼的案子。县令开审的时候才知道蒯殿聪牵扯几桩案子,他不敢和上级做对,就将自己接的案子一并移交给皖州曹知府审理。” 胡仙仙皱紧眉头,“那可怎么办?到底先审哪桩案子?” 麦塔哈一笑,“你们猜不出?嘿嘿,一起审!”他说,“这事儿闹到皇上那里,后来就由宜州知府将各地案子合在一处并案,因这宜州隔这几个地方都近,还没有牵扯这几个案子。” 胡仙仙有些担忧地问:”宜州知府任主审官吗?也不知他能不能压制得住那些人?” 麦塔哈说:“宜州知府是副审,他主要负责传告原告被告到堂,和传唤证人,还有就是审案所需的一切杂事。这案子的主审官是刑部派来的狱讼司主事,好像姓卓。另外还有一名副审,姓胡,听说就是大破高家村匪窝的胡守备。” 胡仙仙想了一下,“高有德被押解出城就是传唤他去做证的?” 穆里哈说就是那样,又说:“只要这个案子能审清,仙仙你就可以真的安心做生意了。那个车知府和蒯殿聪与匪徒有勾结,我们都早看出来,车知府就算能免一死也会丢了乌纱帽。怎么样,仙仙,考虑一下和我合伙开天方风味餐厅的事?” 胡仙仙没回答,只是苦笑。 胡婶却正走来听到,她笑着说:“很好呀,仙仙你不是最喜欢弄些新奇的菜吗?正可以试试,我觉得麦少爷是实诚人,不怕受骗。” 胡仙仙不说话,起身往楼上走,胡婶也拄着拐杖跟上。胡仙仙只得来扶母亲,胡婶走回房间就说:“仙仙,我想通了,潘老爷是不太适合你。这个麦少爷不错呢,又年轻又有见识,『性』格也开朗直爽,和你应该能脾气相投。” 胡仙仙不说话,她不知道怎么说。胡婶听不到回应,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胡仙仙被说烦了,高声说:“我不嫁人,我要修道成仙!” 她这样一吼,胡婶气得拿拐杖打她,“你再疯疯癫癫的『乱』吼,我打死你!” 胡仙仙握住打过来的拐杖,“娘,我真想修道。我若能修成无上道法,就再也不用受那些窝囊气。” 第四十五章 终需面对 胡婶听了女儿的话愣一下,很久之后才带着哭腔说:“你要我气死了你才甘心,是不是?” 胡仙仙抚着胡婶的背,安慰着她:“娘,要是我的命运注定是那样,又何必强行扭转?程道长也没说让我离家修行,我一样可以陪你。也许我真的是颗霉星,我修道之后就不属于这个家。说不定可以让这个家脱离霉运漩涡,兴许还能跟爹和哥哥团圆。” 胡婶攥住女儿的手说:“生意不是越来越好了吗?你爹和你哥哥能不能找到那是说不准的,但你是切切实实的在这儿。我不愿意再想那些难以实现的事,我就想你能好好的守着我。” 胡仙仙长叹一声:“好,我守着你。娘,我会让你晚年过得很好的。可是娘,你别再『逼』我嫁人了,行不行?” 母女俩又说了很多家庭琐事,胡婶说累了,就沉沉睡去。 胡仙仙走到窗边,看着天上一轮圆月,想起今天是十月初十。往常这样既非月缺又非月圆的半月之夜应该能睡得很香,可她今夜怎么一点也睡不着?不是怕做噩梦,是怕什么呢?是怕去修道吗? 日子一天天的过,麦塔哈也来告辞,他们要去海边运香料。 麦塔哈走的时候看着胡仙仙恋恋不舍地说:“仙仙,你好好考虑一下合开餐厅的事。如果你愿意,我帮父亲走完这一趟生意,等货物全运回天方,我可以马上返回陵州,以后只开餐厅再也不走商道。” 麦娜莎拉着兄长往前走,笑嘻嘻的回头对胡仙仙说:“胡姐姐,我们等几天要将香料运回泰兴府,到时候经过陵州还住在鸿宾楼。等我们再来的时候,你可一定得给我哥治好病啊。” 胡仙仙笑笑,没有回答。三花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问:“麦少爷得了什么病?” 二胖笑着看了一眼大牛,大牛哼一声:“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病。” 二胖笑说:“怎么没病?三花,我跟你讲,大牛和麦少爷得了一样的病。麦少爷的病得小姐才能治好,大牛的病得你才能治好。” 三花『摸』『摸』头,“我?我能治什么病?” 二胖往后院跑去,跑到后门口才说:“什么病?相思病!” 三花听了就要去打他,他闪进后门就关上门,三花气得直擂门。 大牛朝三花招招手:“三花,别理他瞎说。我知道自己家里穷,我不会对你有啥歪心思。” 三花气鼓鼓的往外走:“我是气你吗?你家里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长得丑,可我喜欢的是白面书生。这根本不是家里穷不穷的问题,是人,人的问题。” 胡仙仙见三花走出大堂,就问:“你上哪儿去?又想偷懒?” 三花没好气地答应着:“偷什么懒?麦家的人走了后也没几个客人要伺候,这些日子我腿都累断了,就不许我歇歇?” 胡仙仙摆摆手,“好,歇歇去。” 大牛进厨房去了,胡仙仙呆呆坐在门口。一直笑咪咪地看着这些年轻人的三叔公说:“年轻就是好啊,有可乐的、有可愁的,真是多姿多彩。” 胡仙仙问他:“可乐的事当然好,可愁的事也好?” 三叔公说:“当然好啊,我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可愁的了,我都明白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就混吃等死,还愁个什么?” 胡仙仙默默想着,愁是好,悲也好吗?不悲伤的人也就感觉不到快乐,悲伤也是一种好。惹祸是不是一种好呢?…… 她出神的想着这些的时候,栓子端了一盘菜出来:“小姐,这是我做的鱼丸烧豆腐,大牛哥说还行。你尝尝,味道如何?” 她接过菜,一边『乱』想着,一边夹起一颗鱼丸,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栓子期待的看着她。 她嚼了很久,没说好吃也没说难吃。吞下去后,又夹起一颗鱼丸,嚼着嚼着就顿住了,眼睛直直地盯向前方。 栓子担忧地问:“咋样啊?味道还是不行?” 胡仙仙眼珠也没转一下,栓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是程浩风在外面。 栓子就热情地招呼:“程道长回来了?快进来坐。” 程浩风今日一袭蓝中透紫的道袍,袍服襟口袖边嵌有金线。他道髻高挽,髻『插』一支蓝玉簪,整个人显得俊朗潇洒又飘逸出尘。胡仙仙看得有些发痴,也有些忐忑,他此刻看起来的确极具仙风道骨,而自己看了那什么惊梦水晶后会不会也是这般? 他向栓子淡淡一笑:“贫道就不叨扰了。胡姑娘,请随我去一趟圆明观如何?” 胡仙仙马上从痴痴的感觉中回过神来,一口回绝:“不去!谁知道你们会搞什么阴谋诡计?我才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想再惹事。” 程浩风仍是淡淡笑着:“贫道就在此等候,胡姑娘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随我去。” 胡仙仙站起来,带几分撒娇的语气说:“你要在我鸿宾楼门口耍赖,是?好,我怕了你。你就这儿给我看惊梦水晶不行吗?” 程浩风语气坚决:“不行。要想尽知前事,必须要我以灵气引动水晶中所存之影像,得有个清净地方才行。胡姑娘知道我灵气所储已然不多,万一被人打扰耽误施法,我若灵气不续会令此事功亏一溃。” 胡仙仙闷着头不说话,三叔公语气低缓地劝道:“我倒觉得可以去。仙仙,你去一趟也耽误不了什么。那啥水晶真有那么神奇的话,你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我看你这段日子寝食难安,有些事……你早晚得面对。早些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能早些安心。” 胡仙仙想了想,就随程浩风走出门。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三叔公,鸿宾楼的事请你多费心。” 三叔公点点头,他们就大步离开。 到街上,他们找了辆马车就往太和县圆明观驶去。在车上,他正襟危坐,她也没『乱』动。坐累了,她就把自己蜷成一团。 到得圆明观,程浩风引她进入一间小石室。室中有两个蒲团,一张香案,香案上供着水果,摆着香炉。 程浩风先点燃香,持香拜了三拜,『插』好香。而后他又拜了三拜,再磕了三次头。磕完头起身后,他再次拜了三拜。 礼毕之后,他让胡仙仙也如他同样做了一次。 胡仙仙点燃香,香轻轻一绕,灭去明火后,持香拜了三拜。持香拜过之后依次『插』入香炉,她又拜三拜,然后跪下磕头三次,又起身拜三拜。这一套繁琐礼仪胡仙仙做得很敷衍,程浩风在旁边看得满脸不悦,却没直接说她。 她拜完后,程浩风让她盘膝坐到右边蒲团之上。 第四十六章 入门风波 等她坐定,一块晶莹透亮的水晶从他袖中飞出,在半空之中旋转起来。 水晶似是无『色』的,却又似有七彩之光在其中流转。胡仙仙看着那块水晶,心中似是空茫没有知觉,又似是有万千心绪在翻涌…… 胡仙仙恍惚中到了一个人『潮』涌动的广场上,她惊慌失措地蹲着。她想用裙子盖住尾巴,可总有一截盖不住。 一个妖媚无比的女子笑着对围观胡仙仙的人群说:“她能算狐族?长得这么丑不说,连尾巴都藏不好?唉,真不知她哪来的胆子敢来应选淳和真人的关门弟子?” 另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年接话说:“是呢,真是丢我们这些异类修行者的脸。” 胡仙仙此刻也分不清自己是狐狸精还是客栈小老板。她听了那少年的话,心中气愤不已:“你们也不是人类?你们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像人类?” 妖媚女子说:“要不然为了什么?当然呢,不只是要像人类,而是要比人类更好。” 少年点点头:“要让那些自以为是万物灵长的人类,跪在我们面前,称我们大仙,乞求我们的护佑。” 胡仙仙大笑起来,她也不惧那些异样目光了,挺直了脊梁站着,任由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要是异类修道就只为了这些,那么还不如不修道。” 众多人与众多异类化身成的人一时之间都噤若寒蝉,不是因她这句话而如此——是因她说这话时,此次初选的考官正来到广场,他们不知她将会怎样处置他们。 初选考官是一名面若桃花却冷似冰霜的少女,她一袭素白道袍,袍外罩着银白『色』的透亮纱衣。 她冷冷看向胡仙仙,那份冷厉连旁人都觉得惧怕,更何况被看着的胡仙仙? 胡仙仙也有不寒而栗之感,她心中有个声音在说:“找程浩风,找程浩风,我要找他……他会帮我的,一定会帮我的……” 胡仙仙却努力压制住这想法,她心说,怕什么?这是幻觉!姑『奶』『奶』才不管自己前世是个小狐狸精的时候会怎么想,怎么做。反正这是个惊梦水晶造出的幻境,大不了就死在幻境里,又不是真死,怕什么? 胡仙仙这样想着,也就对考官减了几分惧意,她毫不示弱回盯考官的眼睛。 考官的眼光中闪现出一丝诧异,但随即移开目光,冷声说:“你,请离开。” 胡仙仙问:“初选还没开始,凭什么让我离开?” 考官冷笑一声:“我是考官,你没通过初选,快走。” 胡仙仙也冷笑:“就因为我变不好人形?哼哼,如果就因为这一点,这个道修不修也无所谓。不过,我要见淳和真人。收徒弟的人是他不是你,如果他跟你是一样的见识,我此身非但不会再入道门,也不修其他任何门派,宁愿永远以狐身示人。” 考官的脸上满是恼怒表情:“我师父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滚出去!再胡搅蛮缠,就打断你的狐狸腿!” 胡仙仙向天狂啸一声:“天道,什么是天道?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显示自己的威风就是天道吗?修道就是为了能有力量踩倒别人,一直踩着别人往上爬,爬到最高的那个位置吗?” 考官向两个侍立一旁的道士扫一眼,那两人即刻来拖胡仙仙。胡仙仙甩开两人:“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她拖条长尾巴,大摇大摆的往外行去。走出没多远,忽然闪出一道人影拦住她的去路:“别急着走,我带你去见师父。” 人影来得太快,胡仙仙没看清他的样子。但她心中认为他是程浩风,她想,原来程浩风对自己前世小狐狸还挺好。 他拉着她往回走,考官拦住他们:“五师弟,初选之事该我负责,你不许『插』手。” 胡仙仙晕乎乎地想,怎么在叫五师弟?程浩风不是排第三吗?她转头一看,原来身边的人不是程浩风,而是一个乌衣玉带的俊美少年。 这少年一头如瀑长发,发丝虽披散着,却顺直有光泽,一丝不『乱』。胡仙仙呆呆的想,这少年也是道士?若真是道士,修成了仙,只怕不会让凡人心生敬仰,只会令世间的凡人不论男女都对他心生爱慕之情。 胡仙仙胡想的时候,那少年腻中带涩的声音将她思绪扯回眼前:“四师姐,我可懒得管那些事。我只是想带她见见师父,师父有说过不许我带外人见他么?” 考官横那少年一眼:“五师弟,你别什么人都往师父面前带,打扰师父清修。” 胡仙仙听他们说话,恍惚记起程浩风说过他师兄弟们的名字,这考官就是他四师妹凌若风,少年就是五师弟列御风? 列御风对着凌若风摇头轻笑:“四师姐,你不要总是这么爱管着别人,好不好?师父若是不乐意我带人去见他,他要责罚的人也是我,不劳师姐费心。” 说着他又看一眼胡仙仙,再看一眼凌若风,意味深长地笑说:“就算是师父要打断我们的狐狸腿,那也和四师姐你无关。” 列御风说完后,人群中传来阵阵压抑的轻笑声。凌若风的脸『色』已不是如冰霜般冷——那就是一坨冰雕成的脸。 胡仙仙和列御风向山上行去,她心中正期待见着淳和真人的时候,忽然之间面前尽是白茫茫一片云海。 她心中慌『乱』,只见前方有光亮闪烁,就急朝有光的那处跑去。跑着跑着,她脚下一空,跌落在无边无际的空茫中…… 她耳畔传来程浩风的声音:“你的自我意识太强,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已发生的事。暂时歇会儿,等你收束好心神再看。” 胡仙仙猛然睁开眼睛,自己还是在圆明观的这间小屋中。 她轻叹:“没想到那小狐狸精入门都经受了那么多波折,修行着实不易。程浩风,你就直接告诉我她是怎么被收入淳和真人门下的。我可不想再见着凌若风,见着她我就会气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再看下去,我得把所有事都改变。” 程浩风看她一眼,皱了皱眉头,然后说:“七师妹见到师父,五师弟说起发生的事后师父就问她:为何觉得若是异类修行只为能像人类或者比人类更好,那就不如不修行?” 胡仙仙用手撑着下巴问:“你的七师妹也真说过异类修行要是只为变成人或者变成仙,那还不如不修行?这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没改变什么呀。” 程浩风严肃地说:“七师妹可没有责问过天道,更不会说出天道就是要踩着人往上爬的悖逆话。她很倔犟,但不粗鲁。” 胡仙仙挥手一笑:“行,行,我粗鲁。你快说你师父问她,她怎么回答的。” 程浩风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七师妹当时说,大道无形也无私,不是人类的大道,也不是狐族的大道,是心向大道者的大道。无向道之心,不论出身如何高贵,天资如何聪颖,都无法悟得大道。” 胡仙仙眨眨眼:“就这样?我可不太明白。你还是让我看惊梦水晶,我尽量当作自己在看戏,不去添『乱』。” 惊梦水晶又在空中旋转起来,胡仙仙一时不知自己是在梦境中,还是那些情境就在眼前。 她觉得那些人很熟悉,自己一见他们就能知道他们的名字,可又很陌生,陌生得好像那些人本不存在于这世界。她想问问程浩风这是什么原因,她却已看不见程浩风。 第四十七章 慧心玉剑 胡仙仙眼前是一座白墙墨瓦的小院,她躲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窗外竹丛中。她此刻是狐身,想偷听人说话,以原形出现更能隐藏气息。 窗内是一个银发老者和一个蓝衣少年在说话,银发老者虽是满头银丝却五官英挺,精神矍铄,这是师父晁玄同。那个少年就是程浩风,他的样貌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眼睛更有神采,温润文雅的气质中隐含洒脱不羁。 胡仙仙脑子里模模糊糊的闪过一个念头,她觉得这个程浩风真是飘然仙姿,难怪那小狐狸精那么痴『迷』他。 也许是这一闪念让小狐狸气息波动,晁玄同朝窗外瞥一眼,似乎发现有人偷听。 她将自己蜷缩得更紧,胡仙仙脑子里回『荡』起一句话,“你是谁?你差点儿让我被师父发现。” 胡仙仙的意识一阵模糊,而窗内两人所说之话却听得清晰起来。 晁玄同说:“浩风,你可知为师对你寄予厚望才赠你慧心玉剑?” 程浩风诚恳应道:“弟子定当勤修苦炼不负师父所望。只是,弟子斗胆问师父一句,慧心玉剑传与弟子是要弟子接掌本门掌教之位吗?弟子无意接位,更不愿与大师兄产生争端。” 晁玄同欣慰一笑:“你们师兄弟几个都是真的谦让,为师很是欣慰。只是这慧心玉剑并不是掌教的传教信物,为师是期望你证得高阶仙位。” 程浩风捧着这小小玉剑端详一番,他问晁玄同大师兄马鸣风比他勤奋,二师兄龙啸风又比他天资高,为何会把慧心玉剑传与他? 又说四师妹凌若风比他守戒律,五师弟列御风比他出身高贵,六师弟秦沐风比他更有仙风道骨,就是七师妹白回风也比他更聪慧伶俐,为何偏偏选他? 胡仙仙恍惚记得晁玄同有几样祖师传下的神器,他分赠给弟子们。但这慧心玉剑一直是师父自己在用,师父随身法器当然有特别之意,此刻交给程浩风,也难怪程浩风不敢接受。 晁玄同面有忧『色』,他对程浩风解释道:马鸣风勤恳端重,做事却过于刻板,不能通悟大道。 龙啸风精明炼达,却是容易被俗务纠缠,难以一心向道。 凌若风高洁精诚,但她对各种戒条的遵守过于迂直。她不明白我等修道立戒律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体悟大道,而不是让这些戒条来束缚我们自己。 而列御风是青丘国国主之子,洒脱潇逸,却终是异类之身,不可能为凡人拼尽全力。 秦沐风清傲出尘,却『性』子偏执,他的行事方式是以他喜欢谁,讨厌谁为准则,而不是以谁对谁错为准则。 他分析完这些后,郑重地问程浩风:”你想想,他们会为天下百姓着想吗?” 胡仙仙听晁玄同说一遍,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可一细想又不对,心说,还有我呢?你是觉得我连被评价的资格也没有?嗯,也不对,不是我,是这个趴这儿的小狐狸精。 程浩风也同她有一样的疑问:“还有七师妹呢?师父也对她以异类相看吗?” 晁玄同沉『吟』一番后说:“为师对御风和回风并无偏见。为师说御风对凡人之事不会拼尽全力,是因一旦有浩劫降临,他的首要之事是要护佑青丘国的子民,而不是将凡人百姓放在第一位。至于,回风……” 程浩风急切地说:“七师妹之父乃大槐坡山神,他们虽属狐族却早已脱离狐族管辖,七师妹更是一心向道、聪慧颖悟。” 他这些话说得晁玄同微微一笑,白回风更是心里甜丝丝的,她没想到他在师父面前会这般夸她(同属一体的胡仙仙却有点儿醋意了,程浩风从来没夸过她)。 但晁玄同笑过之后却说:“她的心都系在你身上,你一心求道,她就会一心向道,你甘愿平凡,她也会甘愿平凡。你能明白为师对你的期望为何格外高吗?你的选择,决定的是两个人的选择。” 程浩风默然良久,胡仙仙的心都揪紧了,不知他会怎么回答。 他终于开口了:“慧心玉剑既交弟子之手,弟子定然不负师父所托。” 胡仙仙和白回风都觉得心中一凉,但是白回风能完全理解程浩风,胡仙仙却觉得他挺窝囊。 晁玄同轻叹一声:“浩风,你且去用心练剑,此剑可斩金断铁,与你心意相通后还可斩妄念、除邪祟。” 程浩风向师父告辞而去,胡仙仙(白回风)就像被冻在冰洞中一般。她也不知自己趴了多久,师父也由道童喊去用饭去了,她还趴在那里。 “七师妹,快出来。你想等师父回来发觉你在偷听他与三师兄谈话吗?”这是四师姐凌若风在叫她,凌若风语声轻柔,但她轻柔的语声却透着阴寒狠厉的感觉。 白回风化出人形施礼,她想说的是:多谢四师姐提醒。可胡仙仙不想这样说,她脱口而出的话变成:“四师姐怎的知道我是在偷听师父和三师兄谈话?我就不能是正巧经过?哟,你该不会是在偷听?” 白回风说出口之后忙捂住嘴,她对自己会这样说感到难以置信。 凌若风的脸本来就白得有透亮之感,听了她说的话,那脸就跟被冻青了一般,透亮得能隐约见着青紫『色』的血在流动。 白回风想道个歉就赶快走开,不能让师父知道这些,可她又不由自主地一笑:“我糊涂了,四师姐一向最守清规戒律,可不会干偷听别人说话这等下作事。” 凌若风青白的脸一时又变为紫红『色』:“我就听他们说话又如何?我就是听了他们所说才想来教训你这个狐狸精!你也听到了,师父为什么送三师兄慧心玉剑?就是怕他被你这个小狐狸精勾引!” 白回风(胡仙仙)怒道:“亏你还被师父和三师兄夸奖最守戒律,你一口一个‘小狐狸精’来称呼自己师妹是犯了侵辱同门和口吐恶言,两条大戒!”说完她又捂住自己的嘴,她模糊记得自己不是想说这些,可话儿就是不停的往外冒。 凌若风惨然一笑:“我的确有错,错在我太矜持!要是当初早些对他表白,也不会让你搅得他心『乱』。白回风,想不到你平日那样乖巧,今日却敢顶撞我。是不是你也尝到绝望的滋味,你无法令心也绪平和?” 胡仙仙不断压制白回风的意志,她不愿面对凌若风,她偏要惹凌若风。 她昂起头说:“谁说我会绝望?我们教派又不禁止婚嫁,师父只是让三师兄要努力精进,也没说不许他接近我,我有的是机会。” 凌若风冷冷看她一眼:“你今日怎的说起胡话来了?本门是不禁止婚嫁,可师父殷切期盼三师兄证得高阶仙位,一旦失去元阳,就无法将道术修至最高境界。所以一心向道者都要断欲忘情,你忘了?” 胡仙仙的气势弱了下去,低声说:”也许三师兄资质超凡不受那些限制呢?” 凌若风看着她很不可思议地说:“你傻了吗?谁能不受限制?若不受限制都跑来修道,又能当不死金仙,又能有娇妻美妾,多舒坦。可惜,天地之间还从未有过此等好事一人占完的先例。” 胡仙仙还不服气:“也许三师兄自己不愿成仙呢?” 凌若风大笑起来:“你真的傻了!你忘了三师兄是程家独子,他父亲是翰林院编修,一直不许他修道。他是发誓说要修成仙,再诰封父母,一家人共享长生之乐,这才得以拜入师父门下。他至少得是天仙位,才能有求告天帝免他父母入地府的资格。而今,他父母已亡,他日夜苦修不就是为证誓言,尽己孝心。” 胡仙仙还想再说,白回风意志却格外坚定,她不再任由胡仙仙冒出胡言『乱』语。 属于白回风的意识按自己心意说:“多谢四师姐提点,我先去读经了。”她说完就匆匆离去。 胡仙仙却听得身后凌若风冷冷警告:“慧心玉剑,慧剑斩情丝之意!白回风,你不可再蒙蔽三师兄慧心!” 胡仙仙心中一震,又是一怒,强行压制白回风意识转头说:“凭什么就是我蒙蔽他的慧心?不可以说是他蒙蔽我的慧心吗?他可以慧剑斩情丝,姑『奶』『奶』还可以什么丝都斩光呢。” 她与正在自怨、自怜、自省的白回风的心绪完全不吻合,她觉眼前一亮,空中水晶飞入程浩风袖中。 程浩风收功起身,语气暗含责备:“明日再看,你的思绪太杂『乱』了,已经影响水晶中往事的发展轨迹。” 胡仙仙伸伸懒腰,不在意地说:“把发展轨迹全改了才好!到时候,换我来点化你,我一定会在你刚投胎的时候就去找你。才不会像你这样看我过了那么多世苦日子才来,来了还摆臭架子。” 第四十八章 水晶映心 胡仙仙走到屋外,观中道童请她吃饭,她说没胃口。她在观中花园闲逛,心里『乱』成一团。 她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去看水晶,她似乎害怕想起那些事。她自嘲的想,是受了白回风的影响吗?自己做事可从来不会这么犹豫怯懦。 她心神恍惚,一不留神踩着个石子一滑向前倒去,但她没有摔倒在地,有人扶住了她。 扶她的人正是程浩风,一靠近他,他身上清爽的气息令她心中一『荡』。 她想着水晶中的那些往事,心里就觉得他只因自己是白回风转世才对自己相助颇多。 她不喜欢这种暧昧不清的感觉,含着讥嘲的浅笑说:“我不想见你才没去吃饭,你怎么也没去?冤家路窄啊。” 他没有应答,待她站稳就木着脸走向别处。 一个时辰后他们又坐到石室中,胡仙仙已不再纠结,她想如果逃不开命运安排,至少得弄明白为何有这样的命运。水晶又在半空中旋转起来,这一次光芒更加明亮,明亮得像可以映照人的内心。 在水晶映现的幻境中,胡仙仙看到程浩风和白回风越来越疏离;看到白回风悄悄在两人常去的呼风河边流泪;看到程浩风练功的时候越来越多连最心爱的围棋也很久不下。 胡仙仙不喜欢这样憋闷的生活,她在白回风的心里一次次的说,去看看他,去看看他,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白回风终于鼓起勇气来到程浩风的窗外,她想去敲门却又止住脚步,只得往窗内望了望。窗内程浩风没有打坐也没有看经文,他在发呆,他斜坐在床上发呆。白回风难以想像,平日里温润机敏的三师兄竟然会那样痴痴发呆。 胡仙仙的意识才不管他发什么呆,她借着白回风的嘴冲口而出:“程浩风,你到底为什么冷落我?你要修得高阶仙位,我就不会修得高阶仙位吗?” 程浩风慌忙起身走出屋子:“七师妹,你来了?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修行路上的障碍,怎么不说你是我修行路上的障碍?我们就比比看,谁先得道成仙!” 程浩风的脸青一阵又白一阵,沉默很久后他说:“好,就比比谁先得道。”他返回屋内,她匆匆离去。 白回风离开云华观,飞奔到呼风河边最高峭的一处崖上,悲声长啸。 啸声在风中飘『荡』,她呐喊,“我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是想说这些的,我很想说,很想说……” 她的声音低下去,“我只想问他心中可曾为我泛起一丝情感涟漪,我只想清楚我在他心中有没有一点印记。我不会奢望与他长相厮守,我也不会让他在父母,师尊与我之间为难。” 她泪落如雨,喃喃自问“我说出口的怎么是那样要与他争竞的话?我到底争个什么?我纵然修成大罗金仙又能如何?” 她脑海里却回『荡』起另外一个声音,那是属于胡仙仙的声音:“你先得道就能帮他啊,让他永远都欠着你一点情,这不好吗?” 她眼中一滴浑圆硕大的泪珠滚落腮边,白回风能感受到这是属于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她声心疲惫地叹道:“你觉得好的话,那就随你。” 胡仙仙惊慌起来,她惊觉自己终究不是白回风,自己不该对她的想法干预太多,可是已然太迟。 一阵刺目的白光划破天际,胡仙仙听得“呲乒”一声,惊梦水晶跌落于地碎为无数片。 她起身想去拣碎片,一口血箭直『射』向她。是程浩风喷出的血箭,他已面『色』苍白缓缓倒下。 她急忙丢开碎片,去扶他。他轻推她,只是手脚无力推不开。 他见她神情中满是自责之意,就说:“水晶映心,你所能看到,我也能看到。我看见自己的懦弱,才心绪激『荡』引起经脉逆行,不怪你搅『乱』过往之事。” 她苦笑一下,他自己拭去嘴角血渍,低声问:”你影响的只是心意,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水晶已碎,也许这是天意,也许是你让一切都发生了微妙改变。只是你愿听我讲完你前生经历么?” 他已无力推开她,任由她紧抱着,靠在她肩上。 她温柔答应着他:“我想听,可你这会儿不许说。我等你好了,再听你慢慢说。我一定不会再跟你故意做对,我一定乖乖随你修道……” 他轻轻一笑,好像他自己受伤是个很可笑的事:“我不会死的,你不要哭得眼泪鼻涕都往我身上流。你放开我,叫个小道童来扶我去休息。你先回去,到得月缺之时你自会在梦中记起修行法门,不必我指点。” 她不想放,可又不想自己在他心中成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她轻放他于地,走出门。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问:“哪个层次的神仙可以逆天而行,改变过去?” 他轻摇头,眼神茫然:“哪个层次都不行,能改变的只是些微小事改不了最终结果。” 她转身离去,脚步坚定,语气坚决:“我一定要改变!” 胡仙仙请了个小道童扶起程浩风,交待圆明宫众人好好照顾他之后就回到陵州城。 她脚步一踏进鸿宾楼,三花就笑着迎接出来。见她面『色』肃然,三花都吓得不敢笑,讷讷退于一旁。 胡仙仙直接上楼而去,大牛匆匆出来喊声,“小姐……” 三花忙捂住他的嘴:“你找骂呀?” 大牛扳开她的手,不解地说:“我问小姐正事呢,你拦我干嘛?麦少爷昨天经过这里返回泰兴的时候不是还惦记着跟小姐合伙开餐厅吗?他留了菜单在这里,我让小姐过目。”说着他又往楼上走。 三花拉住他,“你过几天让小姐看菜单不行吗?你没见小姐那脸『色』,真是跟世上的人都有仇一样。唉,她肯定是和程道长没指望能相好喽。” 楼上,胡仙仙在细心的给母亲擦脸。胡婶也觉出女儿情绪的异常,她问女儿:“仙仙,你咋不说话?程道长真不回这鸿宾楼啦?你也别气,比他好的男人多的是。娘是不乐意你和他相好的,又没个家业,又爱惹事,你图他哪样?” 胡仙仙晾好帕子,安慰胡婶:“娘,你别胡说,他是神仙,真的神仙。女儿也要修道,我也会成神仙的。你不要为些琐事『操』心,只要我仙术有成,我就给你治好眼病,找到父亲和哥哥。” 胡婶轻叹:“什么神啊,仙啊的,咱们受那么多的苦也没见个神仙来搭救。仙仙,你是被程道长气糊涂了。” 胡仙仙想尽量克制情绪,只是语气还是有些冷:“神仙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怎么会为凡人琐事『操』心?不是他们不搭救,是我们不值得搭救。娘,你吃那么多苦,只怪你养了一个倔犟任『性』的女儿!娘,都怪我连累了一家人。” 胡婶『摸』索着去抚『摸』女儿的头:“傻孩子,娘的心里你就是个大宝贝,什么连累了一家人?别胡说,娘以后不催着你找个好女婿了,这事儿得看缘分是。”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忍回了将要涌出的眼泪:“娘,女儿没胡说。我从今以后要勤苦修道,我会用自己的力量让鸿宾楼振兴,让爹和哥与我们团圆。” 胡婶直叹气:“娘只盼你别再出事就好。你呀,说话越来越显得疯疯癫癫的,得让三叔公请康先生来瞧瞧你。” 胡仙仙一笑,娘说什么请康先生瞧瞧,是当我疯了吗? 她叫三花上楼来扶胡婶去外面走走,自己静坐在屋内想着在惊梦水晶中看到的事。她感受最深的是,自己和白回风的想法并不一样,自己不想当白回风的影子。 程浩风可能受了很重的内伤,她想照顾他,可他既然不愿意自己照顾,又何必自讨没趣? 她对前途丝毫没有信心,白回风在云华观中有那么好的修行条件,后来又得了大机缘才证得天仙位。自己这般半路出家,天赋又不高的人能修到哪种程度?就算能很快恢复天仙修为,那也不是她想达到的目标,她想要的是可以逆转一切的无上法力! 第四十九章 冬日静修 胡仙仙长呼一口气,像是要吐出心中所有的不快,她静心休息了一会儿就下楼去。 她和伙计们闲谈着,大牛说栓子学做菜还学得挺用心,他脑子比自己灵光,弄了好几种新奇的菜。他让仙仙尝尝,要能行的话就加到菜单上去。 胡仙仙答应着,见大堂里已坐满客人,三花端着菜直跑,就去帮忙。 她对三花说:“你做事从容一点,别乍乍呼呼的。” 忙到未时三刻,客人才稀疏起来,鸿宾楼自己的人围坐一起吃饭。 二胖端起碗就大口扒饭:“饿死我了,就见别人吃得香,自己得忍着。” 大牛拈起一块萝卜慢慢嚼着,“我倒不觉得饿,就是嗓子眼里发干,闻哪儿都是股闷人的油烟味。” 三花夹出一块肉,抛进嘴里边嚼边说:“你那是闻油烟闻多了,肠子里都是油,能不闷人?我是又累又饿,就馋肉吃。” 三叔公和胡婶都直笑,胡仙仙打量他们一圈:“栓子呢?” 大牛说:“还在厨房里捣鼓新式菜呢。” 胡仙仙正想去瞧瞧他,他就端出一个大白盘子,盘子上扣着个青花瓷钵。 他神秘的向大家一笑:“我做了一道能让你们一见就发出声音的菜。” 三花斜着眼说:“啥声音?别装神弄鬼的,快揭开盖子瞧瞧。” 栓子缓缓揭开青花瓷钵,二胖一直盯着看,在刚『露』出一点缝缝的时候就,“咦?” 他发出这一声后,等半开的时候忽又发出作呕的“哕”声。 听二胖这声音,三花看了一眼,也“哕”声连连。 紧接着,三叔公一声“咦呀呀”;大牛一声,“嘁嘁哟”;胡仙仙一声,“喔,你这什么东西?” 胡婶看不见,就直问:“他到底做了个啥东西?” 大堂里还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见着栓子做的菜都哄笑起来,一个人忍着笑对胡婶说:“你们这伙计做了一坨牛屎。” 栓子气哼哼的说:“什么叫牛屎?我这菜有名字,叫'鲜花『插』在牛粪上',我本来也不知该怎么取名,见着大牛哥和三花就想出名字。‘’ 三花一听他说的话就立起眉『毛』:“什么叫我和大牛让你想出名字?我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栓子解释:“只是借用你们的名字,一个‘牛’,一个‘花’,没说你们有关系。” 有客人笑着说:“你有什么可气的,你也算不上是朵鲜花。” 大牛见三花气得想打人,就拦着她,“有啥可气的?栓子把我说成牛屎我都不气。” 胡仙仙拉她坐好,温声说:“别气了。” 她说着就挑起一点“牛粪”:“我尝尝这味儿。” 她尝一口,眼睛里闪出点惊喜的神采,她又挑一点,闭上眼睛细品:“你用了红糖,山『药』浆,山楂,栗子粉,还有油酥,还有……” 二胖见胡仙仙吃得挺香,就夹起一大块送进嘴里:“还有冬瓜和麦芽糖的味道。还真挺香甜的,就是得闭着眼睛吃。” 听他这样说,连那几个客人在内,都来尝。 胡仙仙挑一朵红『色』的花给母亲,胡婶尝过之后说:“甜甜的,黏黏的,有点年糕的味道,又有牛『乳』的醇香,还有点儿……有点儿枣子甜香味儿。” 三叔公哭笑不得地说:“栓子,这挺好吃的甜点,你弄成这么个怪模样干嘛?” 栓子『摸』『摸』后脑勺,讪笑着:“我怎么弄都把栗子粉团不成型,就这么堆成一坨,也只好取个怪名字。兴许就有客人爱这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大牛嘿嘿笑着:“你这也太那个了点。你有没有试过加鸡蛋清,也许那样能成型。” “鸡蛋清?”栓子一拍脑门,“我咋没想到?唉,大师傅就是大师傅,是比我有经验。” 胡仙仙就交待大牛有空闲的时候就多指点他一下,鸿宾楼的菜式也能多点花样。 她看着那盘被吃得只剩残渣的菜想了想:“我觉得可以弄成盆景的样式,就叫“春『色』满园”。栗粉糕为盆,牛『乳』枣泥糕为花,再用青菜团子为枝叶。” 栓子高兴地坐下吃饭:“行,我一定弄出个‘春『色』满园’的样子来。” 胡仙仙又恍恍惚惚自言自语地说:“做事情总该不拘一格,要不然迟早得做不下去。只要有想法就该去做,就算一时做不好也总会找到解决办法,要是只想不做就永远没有做好的可能。” 胡婶听得很是疑虑:“仙仙,你在念叨什么?你要做啥?” 胡仙仙忙笑着说:“没什么。我就是说大家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咱们都试试。” 二胖问:“真的?” 胡仙仙答应:“当然是真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二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姐,你在店里的时候越来越少,真有点忙不过来。” 胡仙仙点点头:“嗯,有合适的人你就再请一个,也许以后我能在店里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二胖说:“卖熏鸭的慧芬姐问过我店里要不要人,北门那边的生意都冷淡下来,她想另找个事做。” 胡仙仙盯着二胖看了一会儿,“你和慧芬姐来往得挺多啊?” 二胖脸红了:“没,没多少。就昨天买菜的时候见着她,随口聊了两句。” 胡仙仙一笑:“嗯,就请她。你吃了饭就去找她。” 胡婶一脸担忧的神『色』:“仙仙,还要请人啊?我们也赚不了几个钱。你呀,你又要往哪儿跑?” “娘,我不『乱』跑,我就在家。不过,我得做其他事,没空在店里帮忙。你也别担心钱财不够用,生意会越来越好的。”说着她就放下碗筷,“你们慢慢吃,我上街买些东西。” 她上街买了不少经书回家,一天到晚的看。又让人在三楼房间外用木板搭了个小格子间,她在格子间里放个小榻,经常就在榻上打坐。 店里的生意的确越来越好,梁慧芬嘴甜又手脚麻利,招呼得客人都很高兴。她儿子高壮壮本不乐意让他娘来鸿宾楼帮工,但胡仙仙他们都对他很好,尤其是二胖更是待他好,他也就不和他娘闹,还常在散学后来帮着擦桌扫地。 三花就专管打扫客房,洗晒被褥,见着她的人少,她也就很少受嘲笑,心里高兴的时候多起来。 胡婶先还担心胡仙仙又『乱』跑,后来她天天在身边,也就不忧虑了。 日月如梭,不久即到冬月。?冬夜漫长,胡仙仙却再也不恐惧噩梦,她甚至想多做噩梦,她从梦里就能多得到前世的各种记忆。 到得腊月底,她忽然不做噩梦,当然也没好梦,睡着了就是睡着了,就像陷入一片虚空。 她困倦想睡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她有时在半夜起来,看着月下银霜烨耀的屋顶就想:这就是修炼成仙?原来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实在寂寞枯燥,难道他一直就是这样过着? 第五十章 花灯月夜 第二天,胡仙仙练习一些小法术的时候,想起初见程浩风时他隔空御物让茶壶凌空旋转。她是有着前生记忆而修行,自是比别人提升得快,她想试试自己能否隔空御物。 她见旁边晾晒着床单、被套,就左手竖立胸前拇指与中指捏合其余三指翘起掐出指诀,默念咒语:“万物秉形,形由道化,气蕴道法,物随法行!花床单,前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胡仙仙右手平伸只待花床单自行飞到手中,可她连念两遍都没作用。 正在她焦急之时,三花不知何时上楼来,“小姐,你在干嘛?” 胡仙仙此刻尴尬万分,更一心想法术能灵验,就在她急得快晕死时,花床单微微动了一下。胡仙仙心中一喜,更全力集中精神运功,花床单终于向她右手飘『荡』而来。她喜不自胜,一不留神,忘了抓住花床单,花床单就直接罩在她身上。 胡仙仙慌忙散开指诀,想撩开罩在身上的花床单,可越慌越撩不开。三花看着面前『乱』拱着的一团花花绿绿,笑得喘不过气。 胡仙仙气得大叫:“三花,你笑傻了?快帮我扯开。” 在三花帮助下胡仙仙终于脱身出来,三花还忍不住笑。胡仙仙一瞪她,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三花赶紧向楼下跑。三花只顾笑,又跑得急,脚底一滑就朝楼下跌倒。 胡仙仙想也没想,左手掐起指诀,右手往前抓去,口诀也不及念出,她大呼一声:“来!” 三花即将滚下楼梯的身体倒飞而起,直飞至胡仙仙面前,跌坐在楼板上。她脸『色』还红润,就是两只眼珠一动不动,还鼓突而出。 胡仙仙拿手在她眼前晃晃:“三花,看得见我吗?” 三花的眼珠动了一下,“妈呀——”,她哭喊一声之后,神情渐渐活泛起来。 胡仙仙拍拍她的肩:“没事了,没事了。” 三花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问是不是胡仙仙救了她,胡仙仙对她讲,自己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两人说着话,胡仙仙问她先前来楼上做什么。 三花一拍脑门说:“看我这记『性』!我是来告诉你,上次剿匪的胡守备得了皇上圣旨要去剿灭蟠龙寨,经过陵州就专门来看你和夫。” 胡仙仙心中疑『惑』:“看我和娘?” 三花说:“快去,这会儿正和夫人说话。你再不下楼,他该走了。” 胡仙仙和三花下楼来时,胡勇刚正向胡婶告辞,见胡仙仙到来又说:”本想胡姑娘需要静心修炼,就不打扰的,没想到还是惊扰胡姑娘了。” 胡仙仙含笑说:“胡守备军务繁忙,能抽空来看我母女二人,我们荣幸之至,怎能说是打扰?” 胡勇刚抱拳为礼:“既然胡姑娘不嫌我打扰清修,我剿灭匪寇之后再来看望你们母女。” 胡仙仙一笑,鞠躬为礼:“我们母女在此备上庆功宴,等待胡守备凯旋归来。” 胡勇刚出门上马,静待街旁的军士随他跑步向前。摊贩和行人纷纷避让,这一队军马扬起的灰尘满天弥漫。 一个路人说:“这个胡守备上次打了胜仗,得上司嘉奖,还得国子监的葛大人把女儿许配给他,真正是人生得意啊。” 好几个人都附和他,卖包子的张大叔说:“我咋觉得他有点儿像一个熟人呢?” 拉泔水喂猪的刘大妈也说:“我也觉着像个熟人。像谁来着?” 她一回头看见胡仙仙,一拍手,“我想起来了!长得像仙仙她爹!” 张大叔皱眉头:“咋可能像胡大仓?唉,还别说,是有点像。这人……仙仙,他不会是你哥?” 胡婶直叹气,胡仙仙说:“我早已问过他,他父母都是京城人氏,他是承袭父职才入伍当上守备的。” 刘大妈说:“这可真巧了,都姓胡,还长那么像。” 胡仙仙笑言:“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天下姓胡的几千年前是一个祖宗,当然有相像的。” 军队过完,街上的人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很快就到了春节,胡仙仙这几日关了店门,放伙计们回家团聚去了。胡仙仙一心修炼,总在琢磨那天是怎么口诀也没念全就救了三花,她并不觉得春节与平日有什么两样。 胡婶却总是长嘘短叹,她说别人家过节是热闹喜庆,她们家倒比平常更冷清。胡仙仙只好先放下修炼之事,带着胡婶在城里四处逛,她这才心情略好些。 到得正月初十之后伙计们都回来上工,各家各户又忙着准备过元宵节的灯笼。他们准备做几盏花灯,胡婶也跟着他们忙,这才让胡仙仙得以清净修炼。 元宵节那天满城灯烛辉煌,鸿宾楼门口挂起两盏红莲灯,两盏红鲤鱼灯,和两盏红仙桃灯。客人们都说这六盏灯既好看又吉祥,引得路人也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赏。 胡婶舒心的笑着对三花说:“照我的安排去做,没错?可惜我这眼睛不好,要是我自己动手做,还能做出更新奇的花样。” 三花笑着连声说是,哄得胡婶更开心。可胡婶笑着笑着又皱起眉:“这个仙仙,怎么一天到晚的闷在那间小屋里?闹花灯的日子也不出来瞧瞧?” 三花说:“我去看看小姐。”她刚迈步就见胡仙仙自己走了出来。 胡仙仙笑着问候母亲和三叔公,又向众人打招呼。她看了看自家门口的花灯,感慨地说:“正月十五闹花灯,闹过花灯之后这大年就算过完,该忙了。” 胡仙仙说着又向远望去,街口那几家的灯样式更多,『色』彩也更绚丽,让她恍惚之中觉得自己是在九天之上琼楼玉宇当中。五彩灯火恰似天宫御园中的琪花碧树,而琪花碧树丛中悠然而行的人们,在光影绰绰间也褪去俗气,直如逍遥仙人。 胡仙仙渐渐又觉得那些人确实是俗人,因有一人在他们之中脱尘而立。他是程浩风,着一身素淡蓝衣,在人群中脚步从容向她走来。 胡仙仙难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惊喜,而程浩风眼神淡然平静,并没有因见到她而起一丝波澜。 五颜六『色』的灯火在他脸上浮掠,他那一双星眸更显得沉静,而她今日觉出这沉静的眼神与往日还是有些许不同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眼神就如同样平静无波的湖面,但今日是春水悠悠的平静,往常是冰水浅凝的平静。 程浩风一走近,鸿宾楼众人都向他问好,他与众人都打过招呼后就对胡仙仙说:“胡姑娘,可否到大堂中一叙?贫道有事找你商议。” 胡仙仙没有回答,径直进屋坐下。程浩风也进屋坐下,众人都围随进来。 程浩风说胡守备已攻破景融岭的蟠龙寨,郑天霸和叶冠英兄妹接受招安,而高有彪在佘日茫庇护下逃窜到别处。 胡仙仙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一扫:“将蟠龙寨招安是早已谋划好的,如今能实现,当然是可喜可贺。只是这与我没多少关系,你来找我商议什么?” 程浩风看了看鸿宾楼众人,再对胡仙仙说:“那个佘日茫的来历很复杂,需要查清他的幕后主使之人。贫道要去青龙山下结庐隐居,此行是来请胡姑娘与我同去。” 胡仙仙心中思绪万千,没有回答。他道髻高挽,浅蓝『色』的道袍上没有任何花纹,他这样清朴的妆束却暗含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度。胡仙仙心中既想顺从他的安排,又有些害怕他的安排。 胡婶倒抢先一口拒绝:“不行!我女儿不能跟你去山里住!” 程浩风还要再说,归冲虚忽然冒了出来。他也许是行得太急,在地上团团『乱』转,好几圈后才停下来。 归冲虚的忽然出现让众人都傻了眼,胡仙仙关切地问他:“归老伯,你怎么啦?” 归冲虚一手拉住她,一手拉住程浩风:“走!没时间废话了。马真人让我来找你们救秦真人。” 第五十一章 血战金蟒 胡仙仙想问归冲虚为何来找他们,程浩风法力只剩一成还已耗尽灵气,而自己根本就还没弄明白如何使用法术,他们去了又有何用? 但胡仙仙还没来得及问,两人已经到了陵州长康县的墨江边。夜『色』之中只见佘日茫往墨江飞跑,秦沐风捂着胸口追去。 程浩风眼神一冷,咬破自己中指向眉心点去,他眼中瞬时闪出火焰似的红光。他斜掠而去,阻住佘日茫去路。 胡仙仙呆站一旁,归冲虚急得跺一下脚:“程?真人真是不顾惜自己!唉,老朽也不能怕笑了!” 归冲虚说完就往地下一扑,转眼已成一只比磨盘还大的乌龟。归冲虚本体除了比一般乌龟大,他的四肢也有不同,他脚爪之上全是又硬又尖利的甲片。 他摆动短尾急速往江水中冲去,胡仙仙望着他大喊:“归老伯你要干什么?我在这儿又能干什么?” 归冲虚没回答她,他一入水即搅起水漩。水漩越来越深,深至几乎见底时,归冲虚仰天一喷,一股水柱冲天而起!胡仙仙看得惊奇不已,都忘了所问之话。 水柱向着佘日茫激『射』而去,胡仙仙也随之向那边看去。 这一看她才看到程浩风禹步急踏,慧心玉剑绕着佘日茫左刺右击,而佘日茫浑身放着赭黄光芒抵御。 程浩风眼中红光越来越淡,佘日茫不断『逼』近他,这情形已不是程浩风阻击佘日茫,而是佘日茫在进击程浩风。 胡仙仙暗暗后怕,难怪当时程浩风不肯惹恼佘日茫,自己当时还傻乎乎的讽刺佘日茫,差点儿丢了小命都不知道。 胡仙仙心中想了很多,但她所见只是一眨眼之间。此刻归冲虚的水柱已冲破佘日茫身上光罩,慧心玉剑得以直刺佘日茫胸口。 佘日茫已来不及闪躲,他也没有闪躲,他甚至以身迎击慧心玉剑。可胡仙仙没有看到他倒地,只见赭黄之光闪得人几乎无法睁眼,一条巨大蟒蛇横亘在前! 胡仙仙明白过来,这佘日茫是化回本体承接这一击,它巨大的本体上慧心玉剑造成的伤口渗出一股鲜血。但它有三丈多长,比水缸还粗,这点伤就像人被钉子扎破了手,虽说很疼但毫无『性』命之忧。 佘日茫疼得颤了几颤,这疼痛更激发它的凶『性』,它长尾一缩又一弹,朝程浩风扫来。 程浩风眼中红光黯淡下去,他快步向胡仙仙跑来:“别傻站着,快跑!” 胡仙仙听清了他的话,但她挪不动脚步。她眼睁睁的看着佘日茫将程浩风扫飞,程浩风飞跌于地嘴里喷涌出血沫。 她见佘日茫长尾又向自己扫来,她见程浩风微微张嘴,她知道他应该是在说,“快跑……快跑……” 胡仙仙没有跑,她朝佘日茫的头部冲去。她已掐好“屠龙诀”,她记不清此诀法咒,她就念叨着:“必杀金蟒!必杀金蟒!” 胡仙仙此刻管不了自己的法术有没有学会,她就一心的想要诛杀佘日茫。她没有法器,就狠狠拔出还『插』在佘日茫身上的慧心玉剑。 佘日茫疼得一缩,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向胡仙仙咬来。 胡仙仙被佘日茫那伤口喷出的鲜血溅了满脸,血腥味和着它嘴里的熏臭味让她直欲作呕。 她忍住这感觉持剑往佘日茫嘴里扎去,她自忖必死,心中一念只是宁死也要扎他一下。就算无法重创他,也得让它明白她胡仙仙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胡仙仙将慧心玉剑扎在了佘日茫的舌头上,佘日茫的利齿也即将把她咬碎…… 一股水柱冲来直『射』入佘日茫喉咙,佘日茫呛了一下,把胡仙仙顺水呛开。 归冲虚卷来的水柱让胡仙仙暂时脱离蛇口,但她已无力逃跑,佘日茫又张嘴向她咬去。 归冲虚化为人形急挡到胡仙仙面前,佘日茫一口吞了他! 胡仙仙哭喊:“归老伯……” 只听“嘎嘣”一声脆响,传来归冲虚的声音:“我没死!快想办法杀它!” 胡仙仙抹一下模糊的泪眼,看见归冲虚已化为本体。他四肢缩入壳中,并未受伤。他巨大的龟壳卡在佘日茫嘴里,让佘日茫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只是,龟壳已开始皲裂,归冲虚坚持不了多久。 胡仙仙心急如焚,掐起“屠龙诀”,仍是记不起口诀,她对着巨大蟒身连指几次剑指都不起作用。 秦沐风的紫星竹箫斜飞而至,他也随即落于胡仙仙身畔。 他念道:“妖孽横行,悖逆天道,奏请天雷,尽诛妖孽。为龙之尊,亦不可饶。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紫星竹箫旋飞而去,立引三道天雷连劈佘日茫!归冲虚趁佘日茫承受天雷,痛不可忍向天怒号之际,化为人形脱出蛇口。 胡仙仙听了秦沐风念后,也记起口诀,她念了一遍,仍丝毫未起作用。 秦沐风满脸怒『色』:“你用心念!我已灵力耗尽,只能靠你了!” 眼见天雷已停,浑身散发焦臭味的佘日茫身体一弓一弓的要再次攻击他们。胡仙仙急得要吐血,可她不是念错咒语就是光顾着记咒语,忘了要集中意念去引天雷。 程浩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已快脱力的他竭力保留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耐心交待:“胡仙仙,你不要觉得掐诀、念咒、引雷是在一心三用,你是在一心一意借天雷之威来惩处妖孽!谨记,一心一意惩处妖孽,别尽想着那些做法步骤。” 胡仙仙凝神聚气,心中抛开那种因自己道术不精而产生的忐忑不安感,转而生起自己就是斩妖除魔的神仙那豪迈之气。 蛇口已至眼前,她强自镇定念完咒语:“妖孽横行,悖逆天道,奏请天雷,尽诛妖孽。为龙之尊,亦不可饶。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道碗口粗细的金『色』电光闪过天际,胡仙仙已在佘日茫嘴边。电光映照着她的脸,她此时竟眼含笑意。 她的笑容纯净淡然中透着决绝坚毅,像是迎向风雨的一朵百合花。 程浩风看得有些痴,这朵百合花是只因他而绽放的,胡仙仙和白回风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低呼一声:“七师妹……” 天雷滚滚而至,竟然有目的似的劈向佘日茫的嘴里。佘日茫痛得倒飞几丈,胡仙仙安然无恙。 天雷再一次的劈向佘日茫的嘴,一口鲜血喷出,慧心玉剑也随之喷出。 胡仙仙拣起慧心玉剑,去扶住程浩风:“你还撑得住吗?” 程浩风眼神已从痴『迷』变回清朗,他低声答道:“我的伤没有大碍。” 归冲虚“嗬嗬”笑了几声:“还没大碍?你灵气枯竭,以中指血抽取本命精元做法,这伤的是元气,还说没大碍?” 秦沐风看向程浩风,眼神中有惊异更有歉疚:“三师兄,怎么会这样?都怪我一时贪念将栽松道人的遗物留在身边,佘日茫抢走遗物,将这些遗物烧为灰烬后炼成丹『药』吞服……” 程浩风眉『毛』一挑,眼神突然犀利起来:“难怪佘日茫功力倍增,他炼制了多少丹『药』,又吞服了多少?” 秦沐风黯然说:“我一发现异常就找到他,不知道他吃了多少,但见到他还有十余颗丹『药』没有吞服。我与他争抢之中,他一路顺墨江跑,我敌不过他,就请归真人前来相助。” 归冲虚叹一口气:“我也打不过他,就去请马真人,马真人说秦真人和佘日茫争斗中很快就出了皖州地界,他想帮也帮不了。他就让我去请程?真人和胡姑娘,哪想到人已灵气枯竭,胡姑娘还对各种道术不熟练?” 程浩风看看在天雷轰击之下已奄奄一息的佘日茫感叹:“还好祖师显灵,天地正气护佑我等。” 不曾想,程浩风话音刚落,墨江之上腾起阵阵雾气,一团比夜『色』更浓黑的水汽挟风而来。还不待他们弄清楚这团水汽是何来路,佘日茫巨大的本体已裹在水汽中消失不见。 水汽退远,雾却越来越浓,本来今夜有圆月朗照,他们在雾中却已不见一丝月光。 第五十二章 当年绝战 在这雾气中胡仙仙明显感觉到他们三人也有些惧怕,她不解的问:“你们也不清楚这浓雾是怎么回事?别看了,我们快回去。” 程浩风声音低沉地说:“怎么回去?也不知我们这是身陷阵法中,还是陷于法器制造的幻境中。” 胡仙仙见这雾气越来越浓,自己都已看不清归冲虚和秦沐风。她扶起程浩风,将慧心玉剑交回他手中,向他们两人靠拢。 归冲虚鼻翼微动,像是在嗅什么气息,秦沐风闭目打坐,他应该是想尽快吸纳灵气。 时间缓缓流逝,雾气已浓得只见慧心玉剑和秦沐风的箫有微弱的光。胡仙仙觉得这种黑暗压抑的境地比让她直接面对妖怪更恐惧。她想说些话,让自己缓解一下心中恐惧。 她说:“你们倒是吱个声啊?死也得死得轰轰烈烈,咱们把做怪的人骂出来,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死也不能死得这么莫名其妙。” 有人冷笑一声,应是程浩风的声音。 有人说:“对方既然将我们困在此处,就是还不想和我们发生正面冲突。否则,以我们此时的伤残情形,我们早被人杀光。”这似乎是秦沐风的声音。 胡仙仙没听到归冲虚的声音,就问:“归老伯,你还在吗?你是地仙,这是在你的辖属范围,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怪吗?” “有点……有点像龙的气味……却又不是那条青龙的味道……”归冲虚迟疑地说:“当年黑龙臧玄蛟被诛后,他那三个同为龙族的结义弟妹就带着他剩下的一缕残魂消失无踪。这些雾气,很像……很像墨龙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造出的『迷』雾丛生幻境。” 胡仙仙听得头晕,尽管她已有些关于黑龙和墨龙、白龙、青龙的往事记忆,但还是不明白这墨龙的什么网有多厉害。 她向着归冲虚发出声音的方向靠过去,“归老伯,你连逃跑都不行?你可以瞬息千里的呀。” 归冲虚一阵苦笑:“胡姑娘,这雾隐无隙网可隔绝天地灵气。别说我此刻精疲力竭又有伤在身,就是我功力最高峰的时候想要逃出去都难。” 胡仙仙长叹一声,“这剑和这箫还能有点光亮,是因为还存有些灵气?” 秦沐风语气有些傲然地说:“慧心玉剑和紫星芷梦箫是与雾隐无隙网同有天地最初灵气的神器,当然不受幻境影响。”说着却又声音黯然下去,“可惜我们此刻无力御使神器,纵有神器在手也只能坐以待毙。” 程浩风的声音幽幽传来:“可惜七师妹当年的锁心玉瓶在大战黑龙的时候被毁。如果还在,就只需七师妹以玉瓶吸纳这雾隐无隙网的灵气,转为我们所用。这『迷』雾丛生幻境也算不得什么。” 胡仙仙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只要听程浩风提起白回风,她心里就不舒服。就算很清楚白回风是自己前世,她还是心里别扭。 她唉声叹气一番后,语含讥诮地说:“你提你的七师妹有用吗?她投胎了,变成了我这个咒语记不清,也没有一件像样法器的客栈小老板。” 说着她就往浓雾深处跑去,“墨龙,你这个大坏蛋给我出来!姑『奶』『奶』就是杀了你们老大黑龙的人,你来杀我报仇呀!” 归冲虚见雾气涌动,就大声喊住她:“胡姑娘,可别『乱』跑!这雾气在一时之间也要不了人的『性』命,也许会有人来救咱们。你要是『乱』跑,把气息全搅混『乱』了,就算是要救我们都会寻不到我们。” 秦沐风也说:“是啊,墨龙应该只是想救佘日茫,再顺带教训我们。他没有起杀心,我们还可以再慢慢想办法。” 胡仙仙在雾气中『乱』踢『乱』打,“秦真人,你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我们要把生还的希望寄托在墨龙没有杀心,主动放我们?这真成了摇尾乞怜的狗了!我本来以为修道学了法术就可以痛快淋漓的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怎么还是要求着别人开恩?” 她说着,就向天吼道:“我不想这么活!我不怕什么墨龙,老天爷你让他来杀死我呀!” 程浩风生气地说:“别在那儿『乱』吼扰『乱』六师弟想办法!你真是除了触怒天威,给别人招灾惹祸,什么也不会!” 他说完后,胡仙仙还是不停的在吼。他咬着牙斥责:“胡仙仙,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作死?!” 胡仙仙听他说着,大笑起来:“触怒天威?作死?哈哈,我就是要自己作死!前几世都是被人害死,死得真是憋屈!这一世,我就自己作死!”她笑得几近疯狂,又循着慧心玉剑的光跑到程浩风身侧。 胡仙仙一把夺过程浩风手中的慧心玉剑,以剑指天:“满天神佛给我听着,你们要么将我们救出去,要么用雷来劈死我!否则,我要是逃出去了,就一定会悖逆天道,化魔反叛!” 雾气更浓,天地死寂。 胡仙仙的叫骂声在很久后得到回应,是归冲虚打了个大呵欠的声音:“胡姑娘,你嗓子不疼吗?你再怎么骂,再怎么赌咒都不起作用。我们是在幻境里,天地灵气都被隔绝了,你的声音又岂能传得出去?” 程浩风冷笑一声:“她以为她自己很有能耐呗,以认为为自己多重要,可以要挟天地间的所有神佛。” 胡仙仙泄气了,声音略显嘶哑地说:“唉,就这么等死?”她看看泛着微光的慧心玉剑,心中灵光突然闪现。 胡仙仙问:“程浩风,你是不是可以让玉剑飞出去很远又自己飞回来?” 程浩风语气淡淡地回答:“可以,只是此种情形下只能在这幻境之内飞。想让玉剑飞出去报信是不可能的,我没有灵气可以支撑。” 秦沐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他的语气满是欣喜:“三师兄,胡姑娘倒提醒我了。我们已无灵气支撑法器出去报信,但我们本身与法器心意相通,可以御使法器找出这幻境的破绽所在。” 归冲虚连声叫好:“对,对。但凡阵法,幻境之类总会有个生门的,这是生息不绝的天道。二位真人的法器又都是蕴含天地最初灵气的神物,定可寻出『迷』雾丛生幻境的破绽。” 胡仙仙有点得意,“还是我不肯坐以待毙才想出办法的?” 程,秦二人都没说话,在胡仙仙交还慧心玉剑后,他们就闭目打坐,凝息运气。慧心玉剑和紫星芷梦箫散发着微光在空中飞来绕去,程、秦二人悉心感觉着每一处地方的细微不同。 胡仙仙的目光随着那两点微光流转,也不知她是眼花了,还是又陷入了另一重幻境,她眼前出现一片血肉横飞的景象…… 她面对着一个巨大的模糊龙影,这龙影很黑,比幻境中的浓雾更黑的一种黑。她的衣服尽被泥污血染,她要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 黑龙影发出嚣狂的笑声,然后说:“小狐狸,降顺于我。你本是狐族,何苦为这些人族拼命?我主宰天地之后,只会奴役人族,不会亏待其他族群。” 她看向天空,空中乌云翻滚,电光闪个不停,她心内悲愤想着:苍天无眼吗?这样的时刻,还要对三师兄施以五雷轰顶之刑? 倒在污泥中的程浩风已是奄奄一息,他的脸上全是血痕。他嚅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七师妹,你不要管上天怎么惩罚我,这都是我该受的,黑龙之祸本因我而起……” 胡仙仙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胡仙仙还是白回风,她『迷』茫地望着四周一切。洪水过后的於泥堆满山川田野,於泥中陷满百姓家中的日用之物,入目皆是狼藉一片。比这狼藉景象更惊心的是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很多人都是死不瞑目。 程浩风声音很微弱,语气却很焦急:”七师妹,你不要听黑龙蛊『惑』,他已经自毁形体,只为了能获得那属于无尽虚空的力量。他连自己高贵强悍的龙体都可以舍弃,又怎么可能善待其他族群?” 她低下头,看向程浩风。她的目光在他眼中停留很久后,粲然一笑。这发自内心的一笑,是白回风的感受,也是胡仙仙的感受,她们从他眼中看到了曾期盼又没得到过的情愫。那是程浩风对她的信任与担忧,还有几分即将永别的纠结不舍。 她不怕死,只怕他对自己不曾有过区别于他人的情愫:“三师兄,我累了。我打不过黑龙,我陪你受刑。我们死在一起,好不好?” 黑龙看着她明艳的笑容,很是生气:“不识抬举的小狐狸!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我让你们死了也只能隔得天遥地远!”说着,一股黑气呈龙卷形向她袭来。 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向自己袭来,像是要把她灵魂都吸入无尽黑暗。她急忙伏下身,紧抓着程浩风的手。在她的身体被吸入黑暗,手也被扯开时,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程浩风凄厉的惨叫一声,他突然圆睁着眼睛站起来,半边身体还散着焦臭,冒着黑烟。他那比厉鬼更阴冷,比恶魔更狠厉的眼神,竟让黑龙不自觉地松开她。 程浩风举手向天,悲怆而吼:“五雷轰顶,又有何惧?该我承当之过错,绝不畏缩!”他一边吼着,一边向黑龙疯跑过去,雷鸣之声也随着他追过去。 她知道他是想和黑龙同归于尽,她泪如泉涌,她的心魂被撕裂似的痛。她化回原形,一只雪白妩媚的白狐。 她的心神已不在本来的境况中,她越来越大,尾巴也越来越多。转瞬之间,一只与黑龙影一样大的白狐傲然而立。她九尾轻摇,这阴沉沉的地域因她轻拂的妖娆软尾,而带上了一丝媚气。 在第三道雷轰向程浩风,黑龙将要逃离此处的时候,她九尾拧为一股不断伸长的尾辫向黑龙缠去!她死死束缚住黑龙,硬生生接下劈向程浩风的雷击! 紧接着,第四道、第五道天雷追劈而至,她雪白的皮『毛』尽为血染!黑龙影子的黑『色』越来越淡,最后化为一缕青蓝『色』的轻烟。 眼见这缕轻烟将要飘远,她用尾辫轻抚一下已然昏『迷』的程浩风,就眼神坚毅的向轻烟追去。 她缠住轻烟,轻烟又化作淡得几不可见的龙影与她相斗。她九尾散开,在天地之间恣意挥舞,舞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漩将黑龙困在当中。 黑龙凝为一团黑『色』,这黑『色』渐散又突然爆开化出一个五官硬朗的中年男子。他一掌斜劈而出,九尾气漩轰然消散! 她跌落下去,嘴角渗血,在空中化为人形,勉强稳住身形站在地上。 黑龙稳稳落地,双眉一扬:“你终究还是嫩了点。”语声未落,掌风向她袭去。 她不闪不避,手中祭出锁心玉瓶,掌到瓶碎! 但在玉瓶碎裂的那一刻,黑龙觉得所有灵气都化为虚无,而白回风觉得自己瞬间拥有了浩然磅礴的充沛灵气。 臧玄蛟的瞳孔剧烈收缩,他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然而,他的惊异、他的不甘,都只能永远的凝固在眼中…… 猛然拥有无尽灵气的白回风无法承受这些灵气对身体产生的巨大压力,在她一掌击中臧玄蛟心口后,她自己也五脏俱伤。 她看着玉瓶的碎片飞散,这些碎片并未落地,只是在空中不停旋舞,旋舞着不知飘向何方…… 玉瓶碎片散尽,白回风朝着程浩风凄美一笑,缓缓闭上眼睛…… 第五十三章 墨湖金冕 53 一阵头晕目眩后,胡仙仙眼前却是一亮,所见是月光下淡烟轻笼的河畔树林。她向远一望,墨江水映着一轮明月奔流向东,江上一个男子正踏水行来。 他面容冷峻,身着玄墨『色』长袍,长袍上绣着金『色』云纹,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威严高贵。 胡仙仙听到归冲虚的惊呼声:“墨金冕?你竟然一直藏身墨江之中?” 墨金冕在胡仙仙身前停下,转头对归冲虚说:“我本来就生长于长康县墨湖之中,何谓藏身于此?你是此处地仙,不知道墨江水是因我才呈墨绿『色』?” 归冲虚惊悟道:”难怪这墨江水越是靠近墨湖,水『色』就越浓。” 墨金冕转回头,盯着胡仙仙:“想不到我竟会被你『逼』得提前现身。你,居然可以从『迷』雾丛生的幻境中清醒。” 胡仙仙被他盯得身体发僵,一股彻骨寒气直往脑门里钻,她张了好几下嘴才说出话: “你,臧玄蛟的结拜二弟墨金冕?” 墨金冕偏头看看一直闭目盘腿而坐的程浩风和秦沐风:“你想让他们醒来吗?想的话,就降伏于我。” 胡仙仙疑『惑』地看向他们两人,“他们还在幻境中?我和归老伯不是醒了吗?” 墨金冕翘起嘴角,颇为不屑地说:“你以你的清明坚定之心让我回想起大哥罹难时的惨状,我心神波动,被他们寻到『迷』雾丛生幻境的生门。你和归冲虚在我无奈之下收起雾隐无隙网时,自然清醒。他们却在破幻境时被引动心魔反噬,是以自沉幻境。” 胡仙仙歪歪嘴,“别哄我了,他们是神仙,有什么心魔?你要杀要剐,尽管来。磨磨唧唧的废话,想打什么鬼主意?” 归冲虚也说:“是啊,你到底想打什么鬼主意?” 说着,他站到胡仙仙旁边,“墨金冕,你盘踞此处这么久能不被发现,全因你从未现过身,你今天突然现身不会是只为了救佘日茫?” 墨金冕冷冷扫一眼墨江水,“佘日茫是我大哥的弟子,我作为师叔,自然会救他。而你们,本来该死!” 他顿了很久又说:“但你这只老龟很有利用价值,而你这个九尾灵狐的转世更是不凡,我且看在我们同为非人之身修行的份上,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归冲虚听他这样说,退开几步摆出防御架势:“你以为你那些花言巧语哄得了我?我活了这两千多年,道行再浅,也学精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胡仙仙望一眼仍在静坐状态的程、秦二人,“归老伯,或许他是真的想劝降我们。” 归冲虚一撇嘴,瞪胡仙仙一眼。 墨金冕一笑,“胡姑娘,果然有七窍玲珑之心。” 胡仙仙向着归冲虚说:“你还没想明白吗?他们就是想让我们都受他胁迫,他们将我们的心思算得很准,我们走入圈套也未曾发觉。” 归冲虚瞟一眼墨金冕:“你们做这些的目的难道是,是为了让臧玄蛟复生?” 墨金冕神秘一笑,“你不必猜想那么多。你们两个,只需要明白我大哥才是最大智大勇的修行者,只有他才配成为天地主宰!此刻这两个神仙被心魔所困,你们就算降伏于我,随我效忠大哥,他们也不会知道。你们以后还可以一直在他们身边,为我探听消息。” 归冲虚和胡仙仙对视一眼,胡仙仙问道:“我所存留的前世记忆里是我杀了黑龙,他不记仇吗?” 墨金冕傲然说:“我大哥是永生不灭的!你只是把他的龙魂伤得很重!但他不会怨恨你,因为是你让他领悟到要颠覆神佛对这世间的统治,不是要打败你们而是要让你们自己打败自己!” 胡仙仙“咯咯”傻笑两声:“看来我还得谢谢臧师叔宽宏大量了。”说着她向归冲虚使个眼『色』,又问,“墨师叔所说的让神佛自己打败自己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滋生心魔,只知道争名夺利,在修行之路上懈怠?” 墨金冕负手而立,向天一望:“你这么多世的苦真没白受,对这人心看得通透了很多。你说得也算对,但不是我们刻意让他们生出心魔,而是他们本有心魔,我们只是将他们的心魔诱引出来。” 归冲虚似乎已对墨金冕放松了戒备,他背着手,挺悠闲的踱着方步:“如今这世道,的确是灵气越来越少。愿意诚心礼佛敬道,与人为善的人越来越少。修行的人,不管是道家还是佛门,或是其他教派,都只为了自己门派和个人的利益争斗不休,谁愿意去静心体悟天道?修行只是为了我自己强大,为了自己门派兴盛,何曾将民间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 墨金冕点头称赞归冲虚说得好,又看着胡仙仙说:“你刚才称大哥臧师叔,又称我墨师叔,你是真的想通了?我大哥与你师父同出一门,我们所修之法本就同根同源。我大哥不是十恶不赦的魔王,他只是想以另一种方式来维持天地平衡。” 胡仙仙觉得身体不那么僵,脑门也没那么疼了,应该是墨金冕减轻了施加给她的压力。 她脑子里想着怎么让程,秦二人脱险,面上却笑着说:“对啊,谁说这天道运转就一定要按既定的方式来,凭什么狼就是羊的天敌?羊就只能吃草,不能吃狼?” 墨金冕点点头,指着秦沐风说:“胡姑娘,你去搜他的身,你就会发现他身上有栽松道人遗物所炼的丹『药』。” 归冲虚和胡仙仙一起朝秦沐风跑去,胡仙仙并没有去搜秦沐风的身,而是取走已自动归入程浩风怀中的慧心玉剑。与此同时,归冲虚拉起程、秦两人瞬间消失。 墨金冕突然明白他们只是在虚与委蛇拖延时间,胡仙仙根本没想过要降顺于他,只是要趁他来不及再造幻境就逃跑! 雾隐无隙网急速撒出,网影所过之处朗月失『色』。可他终因自己的大意,慢了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的时间,让胡仙仙阻住了网! 见归冲虚他们已然逃走,墨金冕有些恼羞成怒。他收网,凌空而立:“『迷』雾丛生,困人绝地!” 胡仙仙眼前一黑,她知道自己又被困于幻境中。她一退步,脚底传来钻心的痛,她痛得忍不住弓起身体。她刚咬着牙俯身挪开受伤的脚,只听“嗖嗖”一声风啸,她被一支利箭『射』中后背…… 胡仙仙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她认为这就是死去的感觉。归冲虚他们应该逃远,她此刻倒全无面对死亡的恐惧。她想任由自己在这片空白中沉『迷』,这样就不痛也不累,也不会有伤心和烦恼。 她的眼皮非常沉重,她很想闭上眼睛。在她即将闭眼之时,慧心玉剑的微光映入她眼睑,她眼睛猛然睁开……自己没受伤,只是又被困于『迷』雾中。 胡仙仙握紧慧心玉剑,暗想:墨金鳞这次是动杀心,想让自己死于幻境中,自己只能使出搏命招数了。 她记不住那些复杂咒语,各种指诀她也不熟练,但她想通了那天救三花是怎样不通过繁复程序用出法术的。 胡仙仙任由自己的思绪飘散,去感觉这幻境中的每一丝气息流转,她不去硬破幻境,她要将自己融入这幻境中。 她感觉到了这幻境想要她死的急切,施术人墨金冕的心情一定非常焦灼。她发现幻境不能直接杀人,只能让人绝望自尽或是沉溺其中不能再醒。 胡仙仙将慧心玉剑向那点焦灼之气传来的方位,狠狠一划:“不能直接杀人的术法,有什么用?” 『迷』雾散去,胡仙仙眼前豁然开朗。墨金冕倒退几步:“不是我的术法无用,是我还想留一点机会给你。秦沐风真的是利用佘日茫炼丹,又抢回丹『药』。” 胡仙仙冷笑:“那又怎样?只许你们利用别人就不许别人利用你们?” 墨金冕没有答话,胡仙仙想趁他气势已弱时快走。 江面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大笑,是浑身浴血的佘日茫踏浪而立:“胡仙仙,你以为他炼的丹『药』只是为了增强功力?他想不受天庭封召而获得长生!他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道门中人,他在修邪术,他会变得比我们这些异类妖怪还邪恶。” 第五十四章 戗杀金蟒 胡仙仙的手在抖,她的牙齿格格直响,她用尽全力说:“我,不相信!不管你们到底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放过我,又为什么一再劝我投靠你们,我绝不相信你们!” 她左手捏诀向天,右手将慧心玉剑竖于胸前,用出很霸道又很简单的那一招。以她此时的功力用这一招会损伤自己,但她没别的法子可行。 “慧心玉剑,斩情断缘!” 胡仙仙的眼神越来越冷,墨金冕觉得一阵罡风袭来。他高呼一声:“你疯了,以你目前的修为使出这个绝招是会受反噬的!” 胡仙仙只觉得这世间一切都与己无关,她只想毁灭一切!玉剑飞出,凌厉地攻向墨金冕! 墨金冕想祭出雾隐无隙网,可玉剑不停攻击他的要害部位,他根本腾不出手。 墨金冕不停闪避,一直退到墨江之中,他拉一把看呆了的佘日茫,“快走!” 佘日茫猛力一挣:“你不是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吗?一个小丫头而已,跑什么?” 胡仙仙凌空掠至两人身前,玉剑刺向墨金鳞左胸,她的手同时掐向佘日茫咽喉。 墨金鳞迅急没入水中,激起水墙挡退玉剑。 佘日茫化为本体,长尾扫开胡仙仙:“蠢女人,要不是师叔吩咐不可取你『性』命,你早死了几百回了!老子被姓秦的耍了,丹『药』炼好后就只尝了一颗就被他全抢走!你这个蠢女人,听明白没有?” 胡仙仙不管他在说什么,她被扫飞在地,跌得五脏六腑都碎了一般的疼,很艰难才重新站起来。 她咳出一口鲜血,又一次捏诀向天,剑竖胸前,“慧心玉剑,斩情断缘!” 剑向着墨金冕飞去,水墙已倒,他避无可避! 墨金冕狂喝一声,声起之时已抓住佘日茫横飞在空中的巨大本体。玉剑穿透金蟒佘日茫,带血刺向墨金冕,但因被阻击了一下,墨金冕已没入水中消失。 佘日茫的眼睛陡然睁大,瞳孔又忽然收缩,一瞬之后,瞳孔涣散开…… 佘日茫被墨金冕用来挡剑,正巧这剑刺中他的心脏。金蟒之身在空中弹动几下,跌入江中,墨绿的墨江水变为暗红。 慧心玉剑飞回胡仙仙手中,她笑着看了看剑,斜跌向河滩……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身体软得快融化一般,她眼前模糊一片,她努力地想看清自己的处境,她想知道是否还在危险之中。可一切都是徒劳,她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胡仙仙耳边响起很多声音,但她听不真切。她想,既然有人说话,自己应该是得救了。她心中安然,也就沉沉睡去。 等她真正醒来,微睁开眼的时候,窗外是彩霞满天。 胡仙仙撑起身体,披上一件淡紫『色』的半旧长袍,踱到窗边。她望向窗外,看那流云飘绿,看那锦霞飞红,看那暮霭泛彩…… 一声惊呼搅扰了沉醉在美景中的胡仙仙,她看着哭着跑出去,又哭着跑回来的三花笑说:“三花,吓着你啦?见我就跑。” 三花一把抱住她,“小姐,你真的醒了?唔唔,我想去告诉他们你醒了,又怕自己是看错了。呜呜呜呜……” 胡仙仙推开她,因为才恢复一点力气,胡仙仙推得很费力都没推开。她只好拍拍三花的肩:“好啦,别抱这么紧,你眼泪鼻涕全蹭到我身上啦。” 三花松开她,擦擦脸说:“小姐,你先歇着,我去和他们说一声。” 一会儿后,亲友们都拥进来,胡仙仙一?一和他们说话。三叔公见她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知道她体弱身虚不宜处在喧闹环境中,就让伙计们都出去,只剩自己和胡婶陪着她。 见伙计们走后,胡仙仙问三叔公:“程道长呢?他们平安回来没有?” 三叔公答应:“他们都还好……” 三叔公还没说完,胡婶冷哼一声:“你倒想着他,他心里可没你!这么多天看也没来看过你一眼!” 胡仙仙没接话,她看向三叔公问:“今天是正月十六还是十七?” 三叔公摇着头说:“不是十六也不是十七,是正月二十。归道长把你送回来的那天是正月十七,你昏睡了三天。” 胡仙仙喃喃自语:“正月二十?我是正月十五出的门……阻击佘日茫……身陷『迷』阵……和墨金鳞缠斗……似乎只有几个时辰呀……” 胡婶『摸』『摸』她的头,温柔安慰女儿:“别想了,你别想这些事。娘的心天天都是被揪着似的疼,娘不想你当什么降龙伏虎的英雄,娘就想你能嫁个好人,好好过一辈子。” 胡仙仙擦掉胡婶眼角的泪滴,勉强笑说:“娘,我没事儿,你别担心。我就是个客栈小老板,能成什么英雄啊?” 三叔公“呵呵”笑了:“仙仙,你还真是大英雄,满城的人都在夸赞你呢。你除去了高家村那条做恶的金龙,可不是大英雄?” 胡仙仙『揉』『揉』头,理清了思绪:“三叔公,那是金蟒妖,不是金龙。” 胡婶严肃地说:“我不管那东西是蟒是龙,我是再不许你出去做那些事。谁来请,都不许。” 此后几天,胡仙仙就在家中静养。她有很多事想问程浩风和秦沐风,可她出门之时胡婶和三花都要跟着,不许她去见那些人。 到得二月二,胡守备忽然来拜访,他说是自己已升为骁骑营将军,要入京拜谢皇上圣恩。并说,此次入京面圣还要向皇上禀明郑天霸和叶冠英已接受招安,还奉献许多银两粮食的事,为他们讨个封赏。 又说,要奏报胡仙仙等人斩杀妖孽的事,好求得皇上拨款为他们建道观。 胡婶虽已知胡勇刚不是自己的儿子胡发发,但他对自己敬重,自己也为他能建功升职高兴。 一直微笑着听他说话的胡婶在听到要将胡仙仙等人的事奏报朝廷求得建观款项时,脸『色』突变:“你怎么啥『乱』七八糟的事都说给皇上听?我女儿在家住得好好的,修什么道观?” 胡勇刚被说得讷讷摆着手,想说话却急得说不出来。 胡仙仙轻笑着说:“娘,你『乱』发什么脾气?胡守备已经升成胡将军了哦,你胆子真大。呵呵,胡将军你可别怪罪我娘。” 胡勇刚笑笑:“我哪会怪伯母?只是我不明白怎么突然惹伯母生气了?” 胡仙仙抚着母亲的背说:“我娘误会你的意思了。你呢,奏报皇上的时候也请不要将我和程道长,秦道长,归道长他们说在一起,我和他们没什么瓜葛。斩妖除魔的事是他们在做,与我无关,我只是鸿宾楼的小老板。” 胡勇刚看看胡婶,对胡仙仙道:“胡姑娘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你为母尽孝,不计名利得失,令我惭愧,更令我佩服。” 胡勇刚走后不久,归冲虚悄然到来。一见胡仙仙他就轻声问:“胡姑娘,你怎么能对胡将军那样说呢?你这一来,不是把我们三个弄成了抢功争赏的小人?” 胡仙仙把手指放在嘴边轻“嘘”一声,又看看正和三花闲聊的胡婶,再对伙计们使个眼『色』。 她向归冲虚挤着眼睛说:“什么小人,大人的?你不就是土地庙的小庙祝吗?别在我这儿瞎咧咧,快些走。” 归冲虚看看胡仙仙,胡仙仙抿嘴笑着向外挥手,归冲虚故意大声说:“走就走,我还不想来这破客栈呢。” 胡仙仙对三花大声吩咐:“三花,我上楼歇着去啦。再有什么人来找我,就说我买东西去了,不在家。”说着她往楼上跑去,故意踩得楼梯很响,手却向归冲虚招着。 伙计们都附和着胡仙仙说话,胡婶还以为胡仙仙真赶走归冲虚,上楼去歇息。其实,她一走到二楼拐角处,归冲虚就已拉着她的手消失。 归冲虚带她到了小芭蕉坡义庄的一间屋内,程浩风正在打坐。也许是感觉到他们到来,他微微睁开眼睛。 胡仙仙看看他,在旁边一个蒲团上坐下。 程浩风望向归冲虚说道:“二位稍等,贫道去去就回。” 程浩风走后,归冲虚朝凝望他背影的胡仙仙问:“你们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也不问问彼此身体好没有?” 胡仙仙冷然说:“都已见着了,还看不清有没有痊愈?需要问个什么?” 归冲虚摇着头,叹着气站到门边。胡仙仙这么说也是嘴硬怕丢面子,因为她察觉程浩风的眼神又像冰湖一般。她真的不明白,元宵夜他来找她时,眼中明明有情意的,难道自己舍身救他们之后反而令他对自己疏远? 程浩风很快回来,捧着慧心玉剑,捧向胡仙仙面前:“胡姑娘,慧心玉剑赠予你。” 胡仙仙微感诧异,猜测他又一次的疏远是因自己情急之下抢了他的慧心玉剑。 “你是责怪我抢夺慧心玉剑使用?” 程浩风轻叹一声,眼中满是落寞绝望之意:“是我不配御使慧心玉剑,我从未用出过,‘斩情断缘’的极致招数。” 胡仙仙不明白他为何有这样的举动,默默听他继续说她无法明了的事:”我一直以为有些事不去抉择,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结果是伤害了所有的人。我以为我不用‘斩情断缘’就不会生出心魔,结果我早已魔障满心。” 胡仙仙想了想,顺从地接过剑:“你功力渐失,是因为窥破天机才受惩罚?还是因为生了心魔才受惩罚?” 程浩风认真又有些愤然地答道:“两种原因都有。我在你轮回那么多世后才来找你,就是要你这个不顾情义、不顾恩德、不能与我在天庭平淡而永恒相守的任『性』女子吃点苦头……你说这算不算心魔……” 话说至此,程浩风言语哽咽起来。胡仙仙听得又悲又怒,她记忆中明明白回风是因他才临凡重修,怎么反倒成了什么都不顾的任『性』之举? 胡仙仙真不想在这个小气又冷漠的人面前落泪,可眼中一滴晶莹的泪珠仍是缓缓滴落…… 归冲虚长嘘短叹,像是很多话要说又没说地直咕哝,他的声音提醒了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两人。 程浩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对你有多好,我不是因你才下凡弄得功力尽失。你本有仙根,又有几世红尘历炼,正合御使慧心玉剑。” 胡仙仙擦掉泪水,轻扬手中慧心玉剑,笑说:“你不要自责,这慧心玉剑我先帮你收着,等我找到趁手的法器就还你。” 她又轻挑了挑眉,就跟要挑战程浩风似的故作轻松说:”你也无需把白回风想得多伟大,要不是黑龙重生造劫难的事会牵扯到你,她才不愿意下凡吃这么多苦呢。她对你那么痴心,你可别忘了她。你对我的恩德,我也没有多感念你,就当是你还白回风的情。” 说完她就站起来,伸伸懒腰:“归老伯,我们快回去。等久了,被我娘发现麻烦啦。” 归冲虚过来要带她走的时候,归冲虚朝着程浩风说:“程真人,你怎么那么说呢?明明是……” 程浩风一下子着急起来,如痴似疯地说:“明明是什么?你们自以为了解我的心意,其实根本不了解!” 胡仙仙心中暗想,我们当然都不了解,就你的七师妹了解。 她对这般如痴似疯的程浩风冷冷说:“你心里最大的心魔应该是——你把白回风丢了。你以为我是她的转世,只要有了她的记忆就和她没有分别,结果却发现我胡仙仙始终是胡仙仙。你失去了白回风,永远的失去了她,就算你放弃曾经在意的其他一切东西,都找不回她。” 胡仙仙用淡然冷静的语气说完这些,可她知道这些话有多扎心,她都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双刃剑似的话伤人伤己。 她以为自己把情绪控制得很好,却不知道归冲虚拉着她的手时能感觉到她在颤抖。 归冲虚叹息着:“何必呢?你们两个这么说,这么做,是何必呢?” 归冲虚的话也许是被吹散在风中了,胡仙仙没有回答他。到了鸿宾楼,她就摆手让归冲虚离开。 第五十五章 荣赴京城 胡仙仙从此以后像是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和伙计们忙着生意,空闲时就读读经、练练剑。 时光匆匆已到三月,三月初三这天,鸿宾楼外忽然列下一队兵马,停下一乘大轿。 鸿宾楼的伙计和客人们都好奇地拥出来看,当先下马的人正是胡勇刚。胡勇刚请出轿内一个着红袍金带的人,那人白面无须,唇涂红脂。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胡勇刚只叫三花快去让胡仙仙出来。胡仙仙一出来,只听人高宣一声:“圣旨到!” 众人都被惊得不知所措,见胡仙仙跪下,众人才慌忙跟着跪下。胡勇刚请出的那人正是宣旨的太监,只听他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苍天浩德,泽被万民。政通人和,祥瑞频现。愚鲁妖蟒,逆天为恶。得道真仙,顺天诛邪。为表朕之敬意,万民之敬意,特封胡仙仙为福慧保民玉女。兹命骁骑营将军胡勇刚为迎贤特使,护送有功人等上京领赏。着福慧玉女随迎贤特使即日启程进京。” 胡仙仙狠狠的瞪一眼胡勇刚,胡勇刚眼睛瞟向右方。胡仙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岑载道、乔楚诗也在,她心中一阵疑『惑』。 宣旨太监催促:“福慧玉女,快领旨谢恩。” 胡仙仙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她并没有正式出家为道士,可还是得当做自己就是道士说场面话:“贫道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完旨后,太监和胡仙仙又说了许多客套话,胡仙仙虽满心不悦也只有应付着。好在他们还要出北门去小芭蕉坡义庄对程浩风宣诏,没有在这儿逗留得太久。 乔楚诗没有随他们同去,她留下来对胡仙仙说清情况,并督促她启程。 胡婶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就问:“怎么催得这么紧?不像是上京受封领赏的,倒像是押送罪犯赴刑场。” 胡仙仙也问:“乔元君,别怪我娘说话莽撞,这真的挺蹊跷。胡将军上京前路过此地,我就说过不要提诛杀佘日茫的事,他怎么还提?皇上把行程催这么紧,是真的迫不急待要见我们?” 乔楚诗笑一笑,解释道:“这些年各地斩妖除魔的事儿多了去了,皇上怎会对这些事上心?”说着她又皱了皱眉,“说实话,我也对此次上京之事心怀忐忑。” 胡仙仙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带她楼上自己房中。乔楚诗这才说:“仙仙,你和你母亲不愿惹事生非的心思,我理解。这次的事不是胡将军主动向皇上提起,是秦真人让慎郡王向皇上奏报的。” 胡仙仙反问:“秦沐风想让皇帝封赠他,只说他自己如何道行高深就完了,何必牵扯我?” 乔楚诗凝神思索一会儿才讲:“修行的人有很多都想从皇上那儿讨个封号,这种事实在太多,慎郡王起初也没在意。就是胡将军也觉得这无非就是说些皇帝如何圣明,能引得神仙来辅佐社稷的歌功颂德之语,在你提出不要将这些事上报朝廷之后他也就不打算说。” 胡仙仙疑『惑』的看向乔楚诗,“不打算说,怎么还是说了?” 乔楚诗说:“胡将军路过景阳县时,秦真人再三叮嘱胡将军,必须要将此事奏报皇上知道。秦真人说这关系的不是几个人的功名利禄之事,是关系天下苍生福祉的大事。” 胡仙仙听得冷笑:“直接说是又将洪水滔天,我们能拯救天下万民,再造一个尧舜之世好了。” 乔楚诗很严肃地说:“胡将军不想辜负秦真人的嘱托,在皇上召见之时,提了几句关于你们的事。没想到,皇上一向敬重的段天妃竟说她要办一个为皇上祈福的法会,一直没有合心的人选,听到你们的名字便觉得你们正合适。” “段天妃?皇上的宠妃?” “是皇上御封的‘圣德天妃’,法力高强,为我道门之中的泰山北斗。” “啊,哈?”胡仙仙叹一声,又笑一声,她没想到这事儿也演变得这么复杂,“难怪你要对此行心怀忐忑了。乔元君,且放宽心,是福是祸,我们都得闯一闯了。” 待得宣诏队伍将程浩风从义庄接回,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向皖州行进。到皖州景阳县向秦沐风宣旨后,因杜婉芷要探望她嫁往京城南郊的二姐,也随同一起出发。 这一行人多是旧相识,彼此熟络,相处得很好,自皖州到寥州行程愉快。 程浩风受封福明保民大仙,他说这是『乱』取的封号,自己又不是跳大神儿的江湖骗子。但程浩风也不得不接受,因为能在人间为帝者皆是应星的五爪金龙,他们不能明着违逆皇上。 马鸣风得封福衍真神,归冲虚得封福厚真神,因他二人为在职地仙,所以没有让他们赴京。皇上赐下许多金银珠宝,帮他二位修缮庙宇。 秦沐风得封福仁保民大仙,这一行人中数他最为春风得意。他与杜婉芷的婚期已经确定,此次杜婉芷上京正是告知她二姐杜婉兰来赴喜宴,也顺便在京城采买些时新精美的嫁妆。 在寥州馆驿内,几人正在闲聊休息,一个小乞丐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驿卒一见他就哄他走。 小乞丐不动,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宣旨太监党本安手中的糕点直咽口水。 党本安一笑,“小娃儿,来,赏你吃。” 小乞丐环视一下众人,见他们都没有恶意,这才一把抢过党本安手中的糕点吃起来。 驿卒一把将小乞丐提起来,撂了出去,“得了吃的还不快走?” 党本安搓搓自己的手指头,嫌弃地说:“咦,也不懂说声谢谢……这手怎么有股子怪味儿?我得去洗洗。” 党本安一走开,杜婉芷连忙去扶起因驿卒用劲太大而摔倒在地的小乞丐,“伤着没有?” 小乞丐扯出被杜婉芷拉着的手,怯怯地看一眼跟出来的秦沐风,一溜烟跑了。 秦沐风见杜婉芷一脸担忧的神『色』,握了握她的手说:“这些小乞丐狡猾的很,总有活下去的法子,你别担心。” 杜婉芷回来坐着,仍是很忧虑,她问驿卒:“寥州在好几个大省通往京城的交通要道上,又有好几处大的金矿和铁矿,怎么我在这里见了不少的小乞丐?” 驿卒叹口气答道:“是多呢,逢年过节的更多。这位善心的小姐,你可别怪我对那些小叫花子凶,我要不凶点儿还真弹压不住他们。” 胡仙仙一路上想着心事,也不想理那些杂事,但听驿卒说得蹊跷,就问:“那些小乞丐难道还敢来抢馆驿里的客人?” 驿卒解释说那些小叫花子抢倒是不敢抢,但会偷东西。这些小叫花子有不少是被矿上的人骗来做苦力的,有些侥幸逃出来,就当了叫花子。去年逃了好多出来,都在城里拉帮结派的半乞半偷。城里的商户都拿他们没办法,有些特别凶狠的小叫花子还划了地盘儿当起地头蛇。 杜婉芷眼圈儿都红了,悲愤而言:“这么小就被矿上做苦力?好容易逃出来了,你们应该帮他们找到亲人才是。就算他们有过错也该好好说教,怎么反而要驱赶他们?” 驿卒嗫嚅几声才说:“我们哪有能耐管啊?不去抓他们交回矿上就是仁义了。” 胡仙仙向杜婉芷轻摆一下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杜婉芷望向胡仙仙,不懂她什么意思。 胡仙仙笑向秦沐风说:“秦真人,我想和婉芷上街逛逛,你可不许跟来听我们姐妹俩的闺房私语。” 众人都笑着看向秦沐风,他脸『色』微红,“我还有正事要做,怎么会跟着你们?” 胡仙仙拉起杜婉芷的手,轻松笑着出门:“别愁眉不展的了,我陪你上街散散心。” 二人一出去,胡仙仙就拉着杜婉芷往些僻静小巷跑,杜婉芷问她:“你要买什么?怎么竟走偏僻地方?” 胡仙仙边走边说:“你不是担心那个小乞丐吗?我找到他,给他些银两让他回家乡。” 杜婉芷已走得气喘吁吁,听她如此说就咬牙紧跟着她。她们走了好大一圈也没找着人,胡仙仙见杜婉芷已很累,就一起在一处废园外休息。 杜婉芷问她:“这么找可不行,驿卒说有不少小乞丐,咱们怎么确定他是咱们要找的那一个?” 胡仙仙“嗯”一声:“你隔他近些,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特征?” 杜婉芷想了想说:“他的脸上全是污垢,看不清楚,倒是他身上真是有股怪味儿。那种味道呢,又不是大多数乞丐身上的那种酸臭味儿。有点儿,有点儿像香灰的味道。” 胡仙仙反问:“香灰,烧的香火那灰?” 杜婉芷点点头,胡仙仙心中肯定下来,这个乞丐一定是寄居在破庙里,并且这个庙荒废的时间还不算太长。 她们二人就一路向人打听有没有近几年荒废的庙宇,最终找到一座城隍庙。她们急急的走到庙门口,门板已倒,门板旁躺着一个混身是血的小乞丐。 胡仙仙连忙去『摸』他心口,还有微弱的心跳。胡仙仙掌中凝聚灵气拂向他头顶,稳住他的魂魄。再细细察看他的伤口,一看之下,心惊不已,杜婉芷更是止不住泪流。 这个小乞丐瘦弱的身体上遍布伤痕,他用香灰泥止血敷伤,是以身上有很浓的香灰味儿。他左腹部和右臂上的伤口没有敷香灰,应该是才被伤的,也是这两处伤口导致他晕倒。 胡仙仙自认不是心软之人,她以前还很讨厌来鸿宾楼讨饭的叫花子,觉得他们都是好吃懒做之辈。可她无法想像是谁会狠的下心如此对待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孩童,看着那些伤口她就恨自己没有学好医术。道家的医术极是高明,可此刻自己虽稳住他魂魄保他暂时不死,却对他的满身伤痕无计可施。 还好杜婉芷在圆明观避难之时与康先生相处多日,学了些粗浅医理。杜婉芷说这小乞丐以香灰止血的方法还算对,就为他敷上香灰,又喂了他一些水。 不久之后,这小乞丐悠悠醒转:“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城隍爷没骗我,真的有……仙女姐姐,来,来救泥蛋儿……” 杜婉芷长舒一口气,温声言道:“我们不是仙女,是住在驿馆的人。你叫泥蛋儿?你先别急着说话。泥蛋儿,你只是暂时保住了命。我们要带你回驿馆,那里有个大哥哥很会治伤的。” 胡仙仙抱起泥蛋,语气也比平日温柔许多:“嗯,听话。那位姓秦的哥哥才是真的神仙,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泥蛋无力地笑一笑,任由她们带走自己。 一回驿馆,胡仙仙不理驿卒的询问,直接将泥蛋抱入秦沐风房中。 秦沐风见胡仙仙这样做,脸上微有怒意。但见杜婉芷一脸焦急关切的神『色』,也就没多问她们怎么惹些麻烦事来。他很快的为泥蛋处理伤口,并开出『药』方让胡仙仙去抓『药』。 第五十六章 商议救人 泥蛋吃了『药』,在驿馆中安稳的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就向众人道谢告别。 他站在门边,低着头小声对他们说:“多谢你们救了我,你们都是我的大恩人。我得走了,我没什么能报答你们的……” 他说着,见众人面『色』都有些不悦的样子,又恳切地再说:“我会天天给城隍爷磕头,我求他保佑大恩人都长命百岁。” 胡仙仙听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我们当中有人都一千多岁了,你说要求城隍爷保佑他长命百岁,不是为他祈福,是诅咒他呢。” 胡仙仙说过之后程浩风眼稍一跳,面『色』阴了一下。胡仙仙端起茶喝着掩饰讥嘲笑意,秦沐风有些疑『惑』地瞟一眼两人。 泥蛋儿可不懂他们那些小动作,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最后目光落在岑载道身上:“道爷,我不懂事儿……你别怪我……” 岑载道尴尬一笑:“小娃,我可没那么老。你呀,我们不是要你报答什么,是担心你。” 杜婉芷扶过泥蛋,温柔问道:“你只是退了烧,没了『性』命之忧,伤势根本没减轻。你和我们告别,是要去哪儿?” 泥蛋看一眼众人,“你们当中真的有神仙吗?我要找神仙救人。” 别人或是皱眉或是微笑,只有胡仙仙指着程浩风和秦沐风说:“他们两个是神仙,你想求神仙做什么?” 泥蛋呆呆的看着他们两个,不说话。虽然没说话,他眼神里极度不相信这两个大哥哥是神仙的意思却是全然流『露』。 程浩风走近泥蛋身边,严肃说着:“你别她听胡说,我们不是神仙。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家乡在哪儿,我们找人送你回家。” 泥蛋摇摇头,“我爹娘都不在了,回去也是受罪。” 胡仙仙问他:“你咋知道爹娘都不在了?你不是被拐到这儿的矿上当苦力的?” 泥蛋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哭着说:“他们被拐来的,总还有个盼头,盼着爹娘接自己回去……我呢……我爹娘都得病死了……我是被舅舅卖到矿上的……” 众人都听得心酸不已,胡勇刚更连捶两下桌子,“老子早晚要杀光那些拐孩子,卖孩子的人!” 胡仙仙见胡勇刚表现得比平时凶厉很多,微感诧异。只是忙着随众人安慰泥蛋,也来不及深想。 泥蛋在众人劝说下,同意不急着离开,回房休息。 党本安见泥蛋走后,清了清嗓子说:“众位大仙玉女,还有胡将军,且想一想怎么安置这个娃儿。咱们明日就该启程了,误了进京面圣和办法会的事,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胡勇刚脸上的激愤之『色』仍未褪去,语气生硬地问:“不能带着他?” 党本安“啧”的一声:”胡将军,咱们是来做善事,收养孤儿的?” 胡勇刚这才回过神,脸上的激愤之『色』褪下去,换上谦恭的表情:“党公公说的是,末将糊涂了。” 秦沐风接着说:“别说不能带他,就是能带,他的身体也经不起长途奔波的折腾。” 胡仙仙看向驿卒,“你照顾他一阵儿,我们返回的时候再来带他走。” 驿卒连忙摆手,“这可不行,留他在驿馆里,我这差事可得弄没了。” 胡仙仙不满的怒喝一声:“喂,你怕我们不帮他付饭钱是不是?”说着扔出几两碎银,“够了?他那么丁点儿大个孩子,能吃多少东西?” 驿卒忙不迭的捡起银子送到胡仙仙面前,低声下气说着:“小姐,这真不是钱的事。你别发火,听我解释。” 胡仙仙不想听他废话,杜婉芷拉着她,让她忍忍气,听驿卒说完。 这驿卒说,泥蛋去年冬月的时候就逃出来,但他无家可回就一直在城里乞讨。可泥蛋和其他逃出来的孩子不一样,不是自己逃出来就算了,他还总想着回矿上去救人。 有一次他真走到离矿不远的地方,结果被监工发现。他仗着身量小,在杂草里躲着,才又一次逃出来。只是这么一来,就引得矿上的监工进城来搜捕逃走的苦力。那一次,被抓了不少回去。 胡仙仙明白他的意思了,气得磨了下牙,“逃出来的苦力都怪泥蛋多事,惹来搜捕,他们都容不下他?” 驿卒点点头:“可不是吗?我要收留了他,那些小叫花子得天天到我这儿来闹。那么下去,上司不砸了我的饭碗才怪。” 秦沐风长叹:“这个泥蛋,自保之力尚且没有,就想着救人?他真以为神仙和菩萨能因为他的善心义举就帮他?” 胡仙仙顶他一句:“怎么不能?我们不是正在帮他。” 秦沐风冷笑道:“我们正在商议的是怎么安置这个麻烦的小孩儿,而不是怎么去帮他救那些苦力。” 胡仙仙一时语塞,望向杜婉芷,杜婉芷说:“我是因私事上京,我不赶时间的,要不然我送他回景阳县?我让爹照顾他。” 秦沐风即刻否决:“我怎么放心你带他回去?路上出了事,还指望他能保护你?” 胡仙仙看向秦沐风,“你不是可以日行千里吗?景阳县离这儿才六百多里,你送他到杜家。” 秦沐风讥笑胡仙仙:“你觉得他那小身子经得住我带他在高空飞掠?” 胡仙仙拍拍头,想不出其他法子,众人一时之间都想不出好方法。 许久之后,一直沉默的程浩风淡淡言道:“我是真的神仙,我有法子帮他。” 众人都问他是什么法子,他说可以由他和胡仙仙、秦沐风、杜婉芷,四人留下照顾泥蛋,其他先走。 以秦沐风的医术,泥蛋再过三天就可以好个七八分。到时就由泥蛋带路去救他想救的人,他们四人在救人后再凌空掠行追赶众人。 岑载道首先反对:“想在寥州的黑矿里救出苦力?就算你们本领高强能救出他们,他们之后又该怎么办?如果被抓住,就不是当苦力,是要丢了命的。” 程浩风不回应他,让驿卒把泥蛋喊了出来。他看着泥蛋问:“你敢一个人回黑矿,你想救的人就不会多,对不对?你想救几个?” 泥蛋听他这样问就知自己恳求的事有希望得以解决,兴奋得小脸发红:“一个!就想把胡阿公救出来。”说着又要哭,“只有胡阿公心疼我……是他拖住了监工的腿……我才跑出来的……” 程浩风扫视众人,语气威严:“救一个人,我们都做不到吗?” 胡勇刚考虑一番后对党本安说:“党公公,他们都是能腾云驾雾的神仙,不会误了段天妃选的时辰。党公公,你也可怜那些苦力,是不是?” 党本安没正面回答,他起身往楼上走,边走边说:“我只管宣旨的事,这一路的护送之责可是你胡将军的事,你同我商量什么?” 胡勇刚听他不阻拦此事,欣喜致谢:“多谢党公公。” 待党本安走远,他又对众人说:“就听程?真人安排的行事。我再加一句,要是等到了廓州你们还没有赶上队伍,我就返回寥州接应你们,岑真人就带队伍去廓州府衙报案。” 第五十七章 入矿寻人 午饭之后,党本安和胡勇刚他们准备收拾行李启程;程、秦二人与他们交接一些杂事;胡仙仙和杜婉芷照料泥蛋。 杜婉芷听泥蛋说着在矿上的遭遇听得直掉眼泪,说到泥蛋想救的胡阿公为了帮泥蛋逃跑,就死死抱住监工的腿被监工打得头破血流时,胡仙仙也红了眼圈。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忍下眼泪,“你这小子还挺有义气,胡阿公帮你,你也拼命救他。就冲这点儿,我也要帮你救出胡阿公。” 泥蛋脸上还有泪痕,听胡仙仙这样说他又笑得嘴都合不拢。 杜婉芷拿出手绢帮他擦泪痕,“这孩子,又哭又笑,小脸蛋儿跟个花猫似的。” 泥蛋脸红了,自己拿袖子抹了几下脸,“杜姐姐,我可不小了,我都十四啦。” 胡仙仙打量他一下,泥蛋真如其名,肤『色』黄中带黑,身量又瘦又矮,还微微有点驼背。 她拍拍他的肩说着:“你真有十四岁?我的客栈里有个高壮壮,比起你来,真的是又高又壮。” 泥蛋低着头小声说:“自从我爹娘不在了,我就没吃过饱饭,个子也没长过……” 杜婉芷嗔怪地看胡仙仙一眼,柔声说:“别伤心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姐姐。我们虽不能保你大富大贵,温饱总是不用愁的。” 泥蛋傻笑几声,又拍一下脑门说:“我怎么忘了给城隍爷道谢了?是城隍爷托梦指点我,我才天天往驿馆跑,才能遇上两位仙女姐姐的。我得去趟城隍庙,拜谢城隍爷。” 杜婉芷劝他等两天,伤好些再去。他坚持说不能让城隍爷以为他是不懂感恩的人,胡仙仙也只得和杜婉芷随他同去。 他们走到巷口的时候,远远看见几个少年站在庙门口。 泥蛋停住脚步,拉着她们二人往回走,“仙女姐姐,改天……改天和那两个哥哥一起来。” 胡仙仙看看满脸惊慌之『色』的泥蛋,再看看那几个锦袍少年。他们虽穿锦袍,但衣服明显不合身,他们的身份不是什么公子哥儿,难道是逃出黑矿后当了地头蛇的少年? “他们就是打你的人?” 泥蛋嗫嚅着不说话,胡仙仙拉起他快步向庙门口走去。 泥蛋想挣脱她的手,可挣不脱,“胡姐姐,他们打架可凶了……城里的那些老爷都给他们上供呢……你瞧他们穿的衣服可都是那些老爷给送的……” 胡仙仙拉着泥蛋还没走到那几个少年面前,其中一个最高的少年满脸猥琐笑容说道:“泥蛋儿,泥巴蛋蛋儿走桃花运了……”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变成了杀猪般的惨叫。 泥蛋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少年,又再看看脸凝寒霜的胡仙仙,磕磕巴巴说道:“胡姐姐……你,你把他的牙全给打掉了……” 胡仙仙没答话,把他轻推向小跑着赶上来的杜婉芷,朝一个握刀的少年走去。 那些少年一边叫骂着一边四散跑开,那个握刀的少年也想跑,但他先前因自己有刀而想逞强,所以跑得慢了一步。 就因这一步之差,他被胡仙仙拧住双臂。胡仙仙觉得自己只用了一点点的力,那少年已双臂齐断! 不是脱臼,骨折,是硬生生的从手肘处断开。血肉飞溅,胡仙仙眼前一阵模糊,模糊中只见血肉横飞! 泥蛋惊叫起来,杜婉芷脸『色』惨白。她捂住泥蛋的嘴,轻声呢喃:“不要怕,不要怕……胡姐姐是在打坏人……” 胡仙仙一声冷笑:“坏人?我不管他们坏不坏,只是他们让我讨厌。”她伸手去拉泥蛋,要带他进庙。 泥蛋随胡仙仙进门,但他不由自住地发抖。 胡仙仙甩开他的手,斥责道:“你抖什么?这么点儿胆量难怪被人欺负。” 杜婉芷忙过来拉开泥蛋,劝说道:“胡姐姐,你别怪他害怕。你下手真是太重,他们今后只能是残废了。” 胡仙仙拍拍泥蛋的头,语气和缓了些:“去给城隍爷谢恩。” 泥蛋上大殿给城隍爷烧香磕头,她们两人就在门口等着。杜婉芷对胡仙仙说了些要与人为善的话,胡仙仙冷笑着听她说,也不反驳。但胡仙仙自己都挺纳闷儿,为什么听着这些话心中全是反感? 回驿馆之后,等了三天,泥蛋的伤好得有七八分,他们就向寥州西北的一座金矿行去。 到矿山脚下已是酉时,他们让程浩风和杜婉芷在山下小村找了辆马车接应,胡仙仙和秦沐风带着泥蛋去山上救人。 胡仙仙一行三人『摸』到矿上苦力住的工棚外时,已到戌时。棚外有监工在巡守,隐约可见棚里有衣衫褴缕的人在弓身走动。 泥蛋睁大眼睛去看那些人,看了很久,担忧地说:“咋没见着胡阿公?会不会,让那些人给打……打……” 胡仙仙知道他想说胡阿公可能被打死了,又不愿这么说,就安慰他:“放心,这个人是好人,老天不会那么不长眼的。你想想,他是不是住别的工棚里了?” 泥蛋摇头否定,“不可能的。这些监工管的人都分好了,不会让这个棚里的人到那个棚去。要是人跑了或是死了,都得是分管这个棚的监工负责。” 胡仙仙烦躁起来,急得扯藏身处的杂草。 秦沐风制止她:“别『乱』动,当心被发现。”又问泥蛋,“哪里是关犯错苦力的地方?有可能是他助你逃出来,被另外关押起来。” 泥蛋眼睛一亮,“是啊,我咋没想到?胡阿公肯定是让他们关进黑棚子啦。” 泥蛋边说就边带他们往山下走,胡仙仙问他:“黑棚子在山下?” 泥蛋说黑棚子是在山坳里,那里有条小河,挖不动矿石的人就弄到那儿去淘洗沙金。他们更惨,矿上的人总还有两餐粥喝,晚上能睡上几个时辰,他们只能吃烂菜叶和粗糠,晚上只能睡一个时辰。 绕过工棚之后就没有监工看巡守,他们走得很快,不久即到了一条河边。河对岸有片低矮茅棚,在茅棚的外围有几间木屋,木屋里灯火通明,人声喧哗。 秦沐风抱起泥蛋掠到河对岸的树下,胡仙仙也接着掠过去。木屋里的人只顾喝酒划拳,也没察觉有人已『摸』进茅棚。 他们三人在茅棚外只听得一阵又一阵哀『吟』痛呻,找来找去,也没见着胡阿公。 胡仙仙不耐烦地朝木屋走去:“抓个监工来拷问一下,不就能找到人?咱们还怕他们发现不成?” 秦沐风想拦阻她,可胡仙仙已推门直走进木屋。木屋里的人看着她,都懵了。 胡仙仙用手把那些人指了一圈:“谁告诉我胡阿公在哪儿?我可以饶他不死!” 那些人反应过来,都去抄兵器。可他们的兵器还没拿上手,就被她拧断了手! 既已开打,秦沐风也不再隐藏。两人联手,三两下就把这些人打得落花流水。 第五十八章 父女相认 泥蛋儿见看守们都被打败,就去放那些苦力走。可那些苦力都是老弱病残,一个一个的走得摇摇晃晃。他们三人只得去扶他们走,一个个的往外扶,又一个个的问他们胡阿公的下落。 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胡仙仙正着急时,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我当是谁呢?那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原来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婆娘!胡仙仙,咱们今儿个新仇旧恨一起了!” 胡仙仙转过头,是高有彪! 高有彪的身后站着高有全和高有宝,还有另几个侥幸脱逃的匪徒。而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人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白发老人。 泥蛋见着老人就哭着大喊:“胡阿公……都怪我,都怪我来迟了……” 老人微睁了睁眼睛,“泥蛋儿……傻娃儿……咋跑回来了?” 胡仙仙对着高有彪冷哼一声:“拿一个老人来要挟孩子,你真他妈的不要脸。”话音未落,她已两耳光扇向高有彪。 高有彪出拳直捣她心窝,她轻盈一跃避开,又一巴掌打在高有彪脸上。高有彪无论怎样都打不到她,她却已将他打得满脸手印。 高有全让人与秦沐风缠斗,自己带人去拦回那些跑出的苦力。 高有全让人『逼』得苦力们都不敢再逃后,就大声嚷道:“胡仙仙,你们给我听着,再闹下去就把这些人全杀了!当先就把这个胡大仓开膛破肚!” 他一把尖刀抵在白发老人的咽喉处,泥蛋哭着向他跪下:“别,别杀胡阿公……” 正打得起劲的胡仙仙听了高有全说的话,愣在当场,高有彪趁她愣神赶紧跑走。 胡仙仙的耳边一直回『荡』着,“胡大仓”三个字,这是她父亲的名字啊。她浑身都在颤抖,她竭力稳住心神后跑到老人面前,她想仔细看看他。 高有全见她过来,就挪开抵在老人咽喉处的刀,挥舞向胡仙仙。 胡仙仙心急如焚,一把夺过刀,也不顾被划伤的手,就要去扶老人。 高有全一脚向她踢来,她不想与他多作纠缠,顺手将夺来的刀『插』到他踢来的脚上。 胡仙仙俯下身,扶起老人,撩开他脸上的『乱』发。胡仙仙看清了他的样子,虽然她父亲失踪时她还小,但她已将父亲的模样刻在心中,这就是她的父亲胡大仓! 他没有了当年宽和富态的样子,他还不到五十岁,但看起来比三叔公还显衰老。尽管如此,胡仙仙还是可以确定他是自己的父亲。 胡仙仙想喊他一声爹,想说自己是他的女儿。可她怎么也喊不出口,她仰天长啸,啸声惊得林中栖鸟四散飞逃。 胡仙仙的啸声让秦沐风不明所以,他以箫破空之声压制住她的啸声。 她停止长啸,他低声说她:“你冷静一点,快除掉这些人。要不然,那些苦力会被连累死的。” 胡仙仙看看秦沐风,再看看那些虽已行动迟缓,却仍竭力反抗要向外走的苦力。 她揣好慧心玉剑,捡起一把跌落在地的大砍刀。胡仙仙的刀毫无章法地不停挥舞,那些监工想寻她的破绽攻击她。可他们寻不到,因为她挥刀的速度太快,快得整个人都笼罩在刀光中。 他们想躲开她,也躲不开。因为她并不是有目的的攻击某个部位,只是不停的『乱』砍,虽没杀死几个,靠近她身边的人却都被砍得鲜血长流。 秦沐风的箫没有直接杀人,凡是被他的箫点中之人皆会自刎而死。 不久之后,那些监工已死了大半,那几个没死的也是浑身带伤。 苦力们都跪倒谢他们搭救,胡仙仙冷冷说:“我们本来目的不是来救你们,是你们自己运气好。走,都快走。不要再被人抓住!” 秦沐风见那些人都走开了,就要杀了剩下的那几个人带走泥蛋和胡大仓。胡仙仙让他们先走,她说要亲手杀那些人。 待他们相扶着离去,胡仙仙走到高有宝面前:“你不是被抓了吗?怎么又跑出来?跑出来了,怎么又不学好,还跟着高有彪干伤天害理的事?” 高有宝的左臂已断,腿也受了伤,他用右手撑着身体往后退:“你不要杀我……我是『逼』不得已的……彪哥让车知府放我出来,我不能不念他的恩义……” 胡仙仙冷笑:“狗屁恩义!还不是想让你给他卖命!” 高有宝继续挪着身体,倔犟昂着头说:“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是彪哥带我们混出了头。彪哥让我们不再受人欺负,他是我们高家村的英雄!” 胡仙仙望向连爬的力气都没了的高有彪,“喂,听到了吗?你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她又转回头对高有宝说:“你走,我不杀你。你只是个穷怕了,太想出人头地的糊涂蛋。” 高有宝反倒不挪了,看着胡仙仙走向高有彪。 高有彪喉咙里响着“呼呵”怪声,胡仙仙扶他坐起来,拍拍他的背,他吐出一口血痰。 高有彪疑『惑』地看胡仙仙一眼,胡仙仙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高有宝哭喊起来:“彪哥……彪哥……” 胡仙仙站起来,平静对高有宝说:“你别哭……我帮他咳出了呛进肺里的血痰,他死得很舒服的。当初他只是要杀我,没有折磨我,所以我也给了他一个痛快。” 高有宝挪到高有彪的尸体旁,给他磕了三个头,然后离去。 胡仙仙走到高有全趴伏的『乱』草前,语气阴沉地说:“这里活着的人就只有我和你了,你说我该怎么杀你呢?” 高有全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他半边脸惨白,半边脸血红,恨恨而言:“要杀便杀,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胡仙仙一阵怪笑:“你以为我想废话吗?你知不知道你用来要挟我们的人是我爹!我失散了十年的亲爹!你自己说,我该怎么杀你,才能消了我心中的怨恨?” 看着阴森森笑着的她,高有全的神情不再是毫不畏惧,他用手护住自己的胸膛:“你爹又怎么样?你刚刚杀了那么多人,他们还不是有爹有娘?” 胡仙仙一刀砍在他大腿上,“你以为我想杀人?都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让我爹看见我那么凶狠砍人、杀人的样子!” 她一边砍,一边说:”我从小就盼着能以温柔美丽的样子出现在爹面前,一家人高高兴兴在鸿宾楼团聚。都怪你们让我在爹的眼里成了个彪悍泼『妇』!” 高有全痛得哇哇『乱』叫,胡仙仙又向他另一条腿上砍一刀。 高有全咬着牙忍住痛呼,喊道:“臭婆娘,杀了我!杀了我!妈的……疯婆娘……” 胡仙仙笑起来,笑得似乎很快意:“想让我快点杀了你?我偏不!我弄瞎你另外一只眼睛,把你丢在这儿喂狼!”说着,她将刀尖对准他的眼珠挑去。 就在胡仙仙要挑破高有全眼珠时,她的刀被旋飞而至的紫星芷梦箫『荡』开。 她回头怒视秦沐风:“你转回来干什么?” 秦沐风冷声说:“是胡阿公担心你出事,你以为我想看你的残虐样子?” 胡仙仙这才看到泥蛋扶着胡大仓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仙仙……我都听到了……我的女儿啊……” 胡仙仙心中一时涌满暖意,一时又如被冰冻。她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双膝跪倒,泣不成声。 胡大仓去扶女儿,“唉,有什么话等出去了再说……” 第五十九章 难出黑矿 四人跌跌撞撞的回到矿山下的小村,由程浩风驾车,送杜婉芷和胡大仓、泥蛋往皖州,秦沐风和胡仙仙在其后飞掠护送。 马车刚到村口就被人拦住,拦他们的人当中,为首的是个黑袍人,在黑袍人的旁边正坐着缠满纱布的高有全。 胡仙仙对秦沐风说:“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快到廓州报信。” 秦沐风微一颔首,隐藏到一株大树之后。 胡仙仙急掠至马车旁,程浩风他们四人已被人拖下马车,为首的黑袍人对着胡仙仙笑道:“你藏在马车旁边做什么?快过来,我老鄂不会伤你。” 胡仙仙看看这个身形高大的黑袍人,觉得他有些面熟,“老鄂?老……鄂……” 程浩风瞥她一眼,“你记不起来了?他是臧玄蛟的大弟子,鄂日浑。” 鄂日浑笑了,笑得很是热情:“想起来了?唉呀,论起师承辈份来,你们可是师弟师妹呢。你瞧瞧……” 说着他指了指高有全说:“他是我新收的徒弟,他不懂事儿,惹着祸事了。他哪知道你们是他师叔?” 胡仙仙有点儿搞不懂这鄂日浑怎么这样热情了,勉强一笑:“我也不知道他是师侄,下手重了点。既然都是同门手足,那还请鄂师兄放我们走。” 鄂日浑向围着他们的人摆摆手,挺豪爽地邀请着:“师妹是被这些鲁莽人的无礼举动吓着了?什么叫放你们走?是该送你们走。来,师弟师妹,师兄我已经给你们备好了酒菜,咱们吃饱喝足了就上路。” 胡仙仙这才明白他是换了个花样要拦住他们,捏紧慧心玉剑『逼』近他:“鄂师兄,是送我们上黄泉路?” 鄂日浑摆一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怕了?” 胡仙仙与程浩风互相看看,程浩风盯了盯她握着慧心玉剑的手,微一摆手。胡仙仙看他眼神似乎是让她不要硬拼,他挺直腰随鄂日浑而去,她和其他人也只好跟上。 他们随鄂日浑到得山上一处洞窟中,这里可以将矿山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鄂日浑在饭后就引他们到了穿『插』相连的洞窟中一处僻静洞室,交待道:“师弟师妹,各位贵客,今晚只有委屈你们在这小洞里挤一晚了,明天我再为你们各自安排住处。” 程浩风拦住要说话的胡仙仙,对鄂日浑说:“师兄请自便,我们自己收拾一下就安歇。” 鄂日浑走后,胡仙仙对程浩风埋怨道:“我爹的身体可不好,你也不向他要点『药』。” 程浩风见洞口有人把守,就拉她到角落说:“能让我们都住在一起,没有给我们上枷带铐就不错了。”又压低声音问:“六师弟的行踪没让他们发现?” 胡仙仙故意走到门边大声说:“鄂师兄又不会伤害我们,你那么小心干什么?”说完又到角落里,低声道:“我不太清楚他们到底发现秦道长的行踪没有,也『摸』不清这个鄂日浑的意图,咱们商议一下。” 这时胡大仓接话道:“不用猜他目的,我清楚。” 胡仙仙和众人都挺惊异,胡大仓低声说:“这鄂大师不是人,是只大鳄鱼!” 胡仙仙一笑:“这可算不得什么机密事,我早知道,就是婉芷也能看出来他不是人身。” 杜婉芷笑言:“我虽分不清他究竟是何物种,但也感觉到他的异类气息。胡伯伯,前段时间我们可见了不少稀奇事。” 胡大仓环视众人一圈,长叹一声:“你们知道我为啥被单独关押着?不是为了帮泥蛋儿逃跑的事,是我无意中听了他们的机密事。” 他向众人一望,“这山精野怪的事对你们来说不稀奇,我也看出来了,我的仙仙如今不是一般人……” 胡仙仙坐到父亲身边,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她可不想好容易团圆的父亲当什么非一般的人而生疏。 “爹,他们到底有什么机密事?你不用说,在我手心里写,我感觉得出。” 胡大仓拉过女儿的手,想了很久才写下:“皇上、天妃、龙、人”这几个字。 胡仙仙又照旧把这几个字写给程浩风,程浩风看向胡大仓,“胡大叔,你是要告诉我们,鄂日浑和朝中的人有关系?” 胡大仓点点头:“这个鄂大师平日里对我们这些苦力都很和善,他还让他的徒弟蒯八爷对我们好点儿。他不光和富商走得近,朝中官员也和他亲近。他们抓我去问,我就说我耳朵不好,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胡仙仙拉紧胡大仓的手,他的手满是老茧不说,骨节都有些扭曲变形。她鼻子发酸,声音都有些嗡声嗡气:“都怪女儿不孝,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一定会把你平安带出去,我们一家人好好经营鸿宾楼,再把哥哥找回来。” 胡仙仙说完又问程浩风:“要不然,我们找鄂日浑摊牌?告诉他,我们对他们争权夺利的事情不感兴趣,我们也不计较那些恩怨,就想过自己的小日子。” 胡大仓抽出自己的手,拍拍女儿的胳膊:“仙仙,可不能这样说话。你如今有了大能耐,就该为国效力,咋能只想着自己的小日子?我不都告诉你了吗?他们这一伙儿,可不是一般的山精野怪。” 程浩风与胡仙仙四目相对,见他的眼中有责备之意,胡仙仙忙扭开头。 程浩风恭敬地对胡大仓说:“胡大叔,我们要对付鄂日浑还差得远呢。不过,请胡大叔放心,我会尽全力护大家周全。” 胡仙仙听他这样说心中挺感动的,可他那种总是对自己有些责备之意的态度又让她心中不满。 她讥诮道:”你已经功力尽失,怎么护我们周全?可惜鄂日浑不是佘日茫那笨蛋,要不然我还可以试试能不能抓住他『逼』他放了我们。我们只能……” 杜婉芷脸『色』苍白,抿抿嘴唇说:“只能等着沐风带人来救我们?” 胡仙仙“嘘”一声,可不能让那些暗中藏着的看守听到他们有援兵,她压低声音说:“什么救不救啊?咱们只能自己拼杀出去。天知道有没有人来救。” 等了三天,没见秦沐风带人来,鄂日浑也没有再出现。他们被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就是不能自由活动。 胡仙仙先因要听父亲讲述这些年的经历,还坐得住。后来清楚了经过,没什么可听的,就觉得日子十分难熬。 她在洞中走来走去,念叨着:“鄂日浑是什么意思,想把我们当猪来养?” 程浩风一直闭目打坐,听她这样说,就收功睁眼:“你没懂胡大叔的意思?” 胡仙仙翻个白眼,“懂啊,他们有野心,想占据朝堂。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程浩风无奈的一叹,杜婉芷说:“他们想要达到目的就要对付岑真人,乔元君他们所属的势力,有我们在,可能他们就不容易对付。” “哦?”胡仙仙看一眼程浩风,“我怎么觉得鄂日浑他们针对的人是我呢?” 程浩风听她这样说,眼神一滞,想说什么又没说。胡仙仙狐疑地望向他,他又转开头看别处去了。他们这样瞎想胡猜的又过了两天,在这夜子时,忽听一阵悠扬箫声传来。 众人都醒来,听那看守骂骂咧咧:“谁他妈的半夜不睡觉,在那儿叫春?” 胡仙仙他们猜想是秦沐风来了,都看向杜婉芷。杜婉芷悄声道:“他带了官军前来,让我们在看守出去迎战的时候向东北方向跑。只管跑,不要参战。” 程浩风对胡大仓和泥蛋说:“准备好,别慌张。” 胡仙仙盯着杜婉芷的眼睛,问道:“嘻嘻,你怎么猜出他箫声的意思?就跟他当面对你讲话一样。” 杜婉芷脸『色』微红,“相处这些时日,常常听他吹箫,听得熟了,也勉强算是知音。” 胡仙仙笑说:“什么叫勉强算是知音?你是他的知音,更是他的知心人,你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哟。”她说这些的时候面向着杜婉芷,眼神却瞟向程浩风。 程浩风没注意她的眼神,正专注地察看泥蛋的伤口,嘱咐他伤口虽愈合了八九分,也要用布条缠好,别撕裂伤口。 不久之后,箫声急促起来,杜婉芷向大家使个眼『色』。 胡仙仙会意,安排道:“我先冲出去,婉芷随后,程浩风你护着我爹和泥蛋走最后。” 胡仙仙一出洞口就有看守发现,大叫着让人前来围堵。胡仙仙双手交叉,捏出一个“必杀诀”,慧心玉剑飞旋而出,直取阻拦之人的咽喉。 杜婉芷一出来便只见看守们接连倒下,他们的脖子上只是一线血痕。慧心玉剑如飞梭划过那些看守,不沾一滴血珠。杜婉芷心中震惊,竟忘了逃跑。 胡大仓和泥蛋跑出来后,程浩风接着出来,他拉着呆立的杜婉芷跑走。 胡仙仙见他们已出石洞向着外面的大门而去,也不再与人缠斗,飞奔赶上他们。可就在他们将要跑出这个石窟的时候,巨石所制的大门轰隆关上。 第六十章 并肩做战 胡仙仙心中一紧,用足力气去推门,可是石门太过厚重,根本推不动。眼看着那些看守快要追上来,胡仙仙急得『乱』拍石门。 程浩风拉住她:“别浪费力气,留着对付追兵。” 说着他拉胡仙仙与自己并肩站着,又转头对杜婉芷他们说:“你们仔细看看周围有没有开启这个门的机关。” 胡仙仙咬紧牙,看向那乌泱泱跑来的追兵,心说:来啊,姑『奶』『奶』可不怕杀人也不怕死。能与他并肩作战,我死而无憾! 追兵到来,胡仙仙又以“必杀诀”直取他们『性』命。而程浩风从看守手中夺过一把刀,全凭本身的灵活和力气在一招一式的与他们打斗。 胡仙仙见程浩风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一个用金钩的人已瞅准程浩风反应变慢,要袭他右腿。胡仙仙赶紧御使慧心玉剑挡开金钩,程浩风得以避开。 可这样一来,与敌短兵相接的胡仙仙就没法护住自己,险些被一把鬼头刀砍到。好在慧心玉剑可以剑随心动,那把鬼头刀的主人即将砍到胡仙仙的时候,他自己先被慧心玉剑所杀。 一番苦战之后,看守们死了大半,剩下的都跑到洞窟深处不敢再出来。见生死危机暂时已解,程浩风摇晃几下后瘫坐在地上。 胡仙仙喘着气笑道:“谁让你对那些人手下留情?这会儿把自己累趴了?” 程浩风靠在墙上歇了一会儿才哭笑不得的解释:“不是我要手下留情,是我没了灵气,无法用法术就难以一击毙命。我当年嫌武术粗鲁,就只学了入门的太极剑法,这套剑法健身还行,杀敌就不够利落。唉,可惜我只会这套剑法。当年如果学了‘玄微剑法’,就算没有灵气,也可以凌厉的杀敌。” 胡仙仙笑望向他:“原来你是个挺有趣的人,嫌武术粗鲁……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程浩风脸上显出茫然神『色』,喃喃道:“装的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有趣吗?以前七师妹也说,和我在一起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她说我是个很有趣的人……” 胡仙仙正要接话,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有趣的人!果然呢,我闷了这么多年,就觉得这几天最有趣。” 这声音在岔洞繁多的洞窟里回『荡』,听上去让人的心都似乎在跟着这声音颤抖。 胡仙仙警觉地握紧慧心玉剑,“鄂日浑,你怎么这会儿才出现?” 鄂日浑仍是一袭黑袍,他缓缓走来,别有意味地笑答:“我若是出现得太早,就不会如此有趣。” 胡仙仙知道鄂日浑困住他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她不认为她父亲和杜婉芷的猜测是对的,因为他们对政局的影响力并不大。 但胡仙仙也不想问鄂日浑,她没有耐心再耗下去,也认为是否清楚对手目的并不重要。胡仙仙只想从这洞窟出去,清楚自己的目的就行了,何必揣摩对手的心思? 胡仙仙的心中想了很多,而别人所见只是她一扬眉就御使慧心玉剑向鄂日浑进行攻击。 鄂日浑一直玩味地笑着,面对突然飞来的慧心玉剑他面『色』一暗,慌『乱』的从袖中御出双刀夹住慧心玉剑。 他的双刀呈镰形,双刀相合正好是把剪刀的样式。也亏得他的法器是这种奇异样式,才得以夹住慧心玉剑,护住自己。若是单刀单剑,纵使他能挡得住胡仙仙这一击,也会被慧心玉剑裹挟的灵气震伤心脉。 即便如此,他也被震得倒退三步。 胡仙仙趁他站立未稳,上前一步,御使慧心玉剑从刀尖处飞出,斜起而上刺向他眼睛。 鄂日浑这次没有慌『乱』招架,他左刀去挡剑,右刀劈向胡仙仙的肩膀。 胡仙仙双目死死的盯着鄂日浑的眼睛,在慧心玉剑被刀挡回后,她又一次御剑朝鄂日浑的眼睛刺去。 鄂日浑冷冷一笑,他没有再去挡剑,而是右刀将劲道虚压,左刀直取胡仙仙的腹部。 因右刀的劲力已虚,胡仙仙的肩只是被划破一道浅浅血口,但砍向腹部的那一刀却可能将她拦腰斩断! 胡仙仙已顾不得自救了,她一心要刺瞎鄂日浑双眼。这样的话,死了也不会太亏。 一瞬之后,胡仙仙没死,鄂日浑的眼睛也没瞎。 胡仙仙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腔的郁闷愤懑都化作了感动心疼。 程浩风的刀已断,这把看守用的普通钢刀被鄂日浑的刀砍断,连带程浩风的右手虎口也被震裂滴血。 鄂日浑因程浩风的猛然出现而收不住势,没砍着胡仙仙,但也因此偏离慧心玉剑刺来的方向,保住眼睛。慧心玉剑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没入石壁。 鄂日浑收了刀,退后几步怒声道:“小丫头,你太放肆!要不是我有不得已的原因,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胡仙仙召回慧心玉剑,回呛他:“你们何必对我手下留情?我可是个心狠手辣,爱偷袭的人,佘日茫不就死在我手上?” 鄂日浑抚一下自己的刀,语带傲意:“你以为我是那条窝囊的小蛇?我也不会像墨师叔那样听师父的话,留你的小命。哼哼,必要的时候,我宁愿受师父的惩罚,也要取你的命。” 他叽哩咕噜说了一大串,胡仙仙也没懂他说什么。他师父不就是臧玄蛟吗?臧玄蛟早就死了,就算传言他会复活,但还没复活?怎么可能吩咐他们不杀自己?这肯定是鄂日浑杀不了自己就找的借口。 她才懒得理他,她撕下衣服上的布片给程浩风裹裂开的虎口,看着那裂口就跟自己的心上有个裂口一般。 程浩风扯过布条自己裹起来,他边裹边对鄂日浑说:“她相信你敢杀她,刚才若不是我,你已经杀了她。” 他顿了一顿,又看一眼胡仙仙:”只不过,你是被她抢先出手的做法给『逼』急了,你其实明白杀了她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鄂日浑『摸』了『摸』被慧心玉剑擦破的头皮:“对,我一冷静下来就不想杀她了。真的,杀了她得不到任何好处。” 胡仙仙因程浩风不肯让她帮着裹伤口,心底泛起的一丝柔情也变成心灰意冷。她觉得自己终究不是白回风,他可以出于道义舍命相救,却不会与她亲近。 她看看因惊吓而靠在角落挤在一起的父亲和杜婉芷,泥蛋,想着不能因自己连累他们。 胡仙仙对鄂日浑说:“你杀了我没什么用,那扣留着我应该是有用的?你和那个莫名其妙就邀请我们上京面圣的段天妃,是不是暗地里有争斗?你还不想挑明跟她斗,我们因救人误入你的地盘,倒正好给了你暗里将她一军的机会。” 鄂日浑的眼睛微眯了眯,缓声说:“你说对了一半儿,我扣留你还有你想不到的更大用处。” 胡仙仙昂然说:”既然是主要想扣留我,那你放了他们几个,我留下。” “噢?”鄂日浑似乎对她的提议很感兴趣,“你自己主动留下?” 胡仙仙朝鄂日浑走去,程浩风拉住她:“你不能留下,这是他们的圈套。” 胡仙仙拂开程浩风的手:“还有其他办法吗?” 第六十一章 浩风创术 程浩风眼中闪过毅然决然的光亮,他侧身站到胡仙仙前面,对鄂日浑说:“我已经清楚你们一次又一次劝说胡仙仙投靠你们的原因,我不会让她那么做。” 鄂日浑将双刀平举,扭着头哂笑:“你们是非得要找死?呵呵,你知道我师父要劝降胡仙仙的原因,可我真不知道!反正他这会儿也不可能跳出来阻拦我。” 他双刀挥出:”来呀,好久没有痛快的打一场了。” 程浩风从满地的看守尸体中拣起一把剑,起势迎敌。 胡仙仙斜挡到他面前:“你失了灵气,不是他的对手。” 程浩风向前一步,镇定而言:“我当先锋,你护住他们,不要『乱』来。” 胡仙仙还要跟他抢着对敌,鄂日浑已舞刀冲来。程浩风看胡仙仙一眼,他冷厉又沉着的眼神让胡仙仙相信他可以对付鄂日浑,她退到杜婉芷身旁。 程浩风迎着鄂日浑的刀锋,剑挑向刀,鄂日浑要断了他的剑之时,他的剑又顺着刀的劲道退后一点。程浩风的剑很是一般,他不能与鄂日浑的双刀硬拼。 胡仙仙明白程浩风的意图是绞缠着鄂百川的兵器不让他进攻,程浩风身形灵活,他的太极剑法又练得纯熟,要将鄂日浑拖个一时半刻并不难。 胡仙仙不明白的是,程浩风这么拖时间,难道是寄希望于秦沐风他们从外打开石门解救他们? 程浩风的速度越来越快,杜婉芷他们三人只见剑花飞舞,刀光闪烁,以为程浩风与鄂日浑是龙争虎斗,难分胜负。 胡仙仙却清楚,程浩风已经应付得越来越艰难,而鄂日浑已渐渐『摸』熟程浩风的剑法路数,在步步紧『逼』。 程浩风终于撑不住了,回剑不再与鄂日浑纠缠,而是斜刺他左肋。 鄂日浑脸上显出得意神『色』,左刀护住肋部,右刀劈向程浩风的剑。只要断了程浩风的剑,他连缠斗鄂日浑磨时间的机会都没有。 胡仙仙不能再冷眼旁观,她决定偷袭鄂日浑,御剑攻向鄂日浑右肋。他右刀劈出的招式已然无法回保自身,此处正是个空档。 鄂日浑脸上的得『色』变为怒『色』,他仰身平腰,以铁板桥姿势避开攻击,再以刀撑地迅急的翻身立定。 他无视程浩风的剑,直冲向胡仙仙,直劈她的头,“我不能再留你了!” 胡仙仙一跃而起,御剑去挡刀锋。这两种神兵利器正撞在一起,迸出灿烂火花。 程浩风心疼得半边脸都抽搐起来:“胡仙仙,你就不能好好爱惜慧心玉剑吗?它不是砍柴刀,也不是杀猪刀。” 胡仙仙一边御剑攻击鄂日浑,一边顶嘴:“要是没命了,拿剑来做什么?” 程浩风提剑,捏个剑指,起了个太极剑法的套路第一式:“胡仙仙,你快退下!否则……否则我死不瞑目。” 胡仙仙收剑退到角落,咬着牙说:“程浩风,我不怕别人说我不讲道义,背后偷袭。你想要逞能就不许败,更不许死!” 胡仙仙说着这些的时候,程浩风绕着圆圈与鄂百川缠斗。他用的还是太极剑法,但这一次他不是只在绞缠鄂日浑的兵器。他的每一步都很从容,而鄂日浑就似被『迷』住一般只在他转成的圆圈中左劈右刺。 胡仙仙看得出来程浩风自身还是没有灵气,但这洞窟中的一切好像都能为程浩风所用。洞中的石块泥尘也有天地之灵气,而它们本身所蕴的灵气就是程浩风使剑的灵气来源。 鄂日浑的脸呈现出猪肝『色』,胡仙仙觉得他都快无法呼吸。 程浩风最后几招剑式没再沿用太极剑法,是一种胡仙仙从没见过的招式。胡仙仙本身并没有见过几种剑法,但她融汇了白回风的记忆,白回风是看过很多剑谱的,属于白回风的记忆中也没有这种剑法。 那几招,不像是程浩风的手在挥剑,倒像是剑自己有灵魂,全靠剑在自己寻找制敌之道。 若是有剑灵的神剑也许可以自寻制敌之道,但程浩风用的是看守所佩带一般钢剑,不可能有剑灵。 胡仙仙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此种情况,就在她思索这些的时候,程浩风的剑已架上鄂日浑的脖子。 鄂日浑的刀都已掉在地上,他瞪着程浩风的眼中满含着惊异和不甘,“你到底用的是什么剑法?” 程浩风冷然说:“太极玄微剑法。” 鄂日浑似乎没听清,喃喃反问,“太极……玄微剑法?” 胡仙仙看着鄂日浑眼睛睁得老大,一副不可思异的样子,心中满是得意。 她欣喜地问程浩风:“太极玄微剑法?可以不存储灵气,直接引万物灵气,随境地变幻而变幻的剑法?” 程浩风没有回答,鄂日浑愕然的看向程浩风,他想不到他在这种情境下还能思路清晰创出剑法。 程浩风感觉到鄂日浑想要逃跑,他平静无波的眼神泛起肃杀之气。 程浩风决意杀鄂日浑,鄂日浑在断喉之前,突然化为本体张开巨嘴咬向程浩风。 程浩风跃身而起,以剑挑向这铁嘴巨鳄的眼睛。 鄂日浑粗壮的尾巴扫飞程浩风的剑,向杜婉芷他们三人冲过去。胡仙仙急忙飞掠到他们面前,御剑直『射』鄂日浑眼睛。 这鄂日浑全身癞皮又厚实又坚韧,即使慧心玉剑也难以刺入,胡仙仙只有像程浩风一样对准鄂日浑的眼睛攻击。 程浩风又拣起一把剑,与胡仙仙合力攻击鄂日浑的左右眼。 地上本来满是那些看守的尸体,经鄂日浑庞大本体的踩压,都烂成了肉浆。洞窟里污血横流,腥臭扑鼻,杜婉芷忍不住连连作呕。这般场景,泥蛋和胡大仓都掩住口鼻,胡仙仙也皱紧眉头感觉快被熏晕。 鄂日浑发现他们难以适应这情况,就不再一味躲避胡仙仙和程浩风的攻击,而是刻意的用巨爪抓踩尸体,再以巨尾横扫残肢断臂打向他们。 胡仙仙要自己躲避那些血肉飞来,还要帮杜婉芷他们三人挡开那些血肉。她弄得手忙脚『乱』,无暇去攻击鄂日浑。 程浩风不顾污秽满身,对鄂日浑步步紧『逼』。他全身浴血,满脸杀气的样子不像入凡的天仙,倒像是落凡的煞星,也像是地狱中跑出的厉鬼。 鄂日浑被『逼』到一个拐角处,他巨大的本体无法转弯逃入岔道,程浩风借机挑破了他一只眼睛。 鄂日浑的尖利惨叫声震得石窟崩裂许多碎石,程浩风眼中落入石屑。他眼前一阵模糊,鄂日浑得以转身逃入岔路。 程浩风擦净双眼,胡仙仙也赶过来察看鄂日浑逃往何处。但这短短一瞬,鄂日浑已不见踪影。 胡仙仙气得直捶洞壁,“这个鄂日浑实在狡猾。” 程浩风抖掉自己身上的脏东西,平静道:“算了,快想办法出去。” 他们去推石门,仍是纹丝不动,又把洞壁都仔细『摸』一遍,也没发现任何开启石门的机关。 ? ? 第六十二章 龙女梦柔 他们疲惫的坐在地上,就在他们快要绝望时,传来隐约的箫声。 杜婉芷苍白的脸上立即满是红晕:“沐风来了!他问我们是不是在这里面。” 胡仙仙兴奋地大喊:“你快答应他啊!让他救我们出去。” 程浩风止住要高声回应的杜婉芷,对胡仙仙说:“箫声能传进来,是六师弟灌入了灵气吹送的,叫喊声无法传出去。你将慧心玉剑送出,他见到了自然会想办法救我们。” 胡仙仙听他如此说,就赶紧御剑穿过石门,朝箫声传来的方向飞去。 就在他们燃起希望,静待营救的时候,听得身后“轰隆”一声,通向这里的几个岔洞洞口都被石门封闭。还未等他们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杜婉芷又发现石门细缝中飘出缕缕烟雾。 胡仙仙急忙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去堵那些细缝,“快点帮忙,我们要被熏死啦。” 众人都赶紧照她那样做,烟雾总算传入得略少些。他们正在想能不能坚持到秦沐风救出他们时,石门那边传来鄂日浑的狂笑声。 他边笑边说:“老子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老巢,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你们给破了,那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多年心血?只怪老子太大意,让你们伤了眼睛……哈哈,也不要紧,老子再修个几百年还可以再生出眼睛。你们?嘿,只能下辈子再找老子报仇啦。” 程浩风侧耳细辨鄂日浑声音传来的方向,令胡仙仙召回慧心玉剑。慧心玉剑飞回,程浩风捏诀让剑悬空飞舞。剑越飞越快,程浩风使剑在石壁上钻出一个小孔。 透过孔隙正是鄂日浑狰狞的笑脸,程浩风御剑向他刺去。就在鄂日浑左闪右躲之时,石门“吱嘎”几声,缓缓开启。 程浩风收回慧心玉剑,看到秦沐风带着胡勇刚和一队官军涌入。 秦沐风扶住泣不成声的杜婉芷,胡仙仙望向程浩风,程浩风朝外飞奔。胡仙仙反应过来,程浩风是要追击鄂日浑,也随他奔出。 洞外一处黑『色』岩石之上,程浩风已和鄂日浑打起来。鄂日浑双刀『乱』舞,瞎眼的半边脸上淌着两行血泪。程浩风横劈斜刺,从容进击。 程浩风淡蓝『色』的道袍已经破烂不堪,袍上还满是血污,可在胡仙仙眼中任何的华服贵公子都不如他潇洒俊朗。 鄂日浑很快落败,他狂吼:“你怎么可能被封禁功力后还这么强?老天不公!”?吼声中他化出本体,坠向岩下的无底深渊。 程浩风左手捏为剑指往胸前一竖,慧心玉剑悠然旋飞回他右手中,他淡淡一笑:“不变得更强大又怎么对得起我自己?不能懂得更多更新的法术,我岂不是白来人间一遭?” 胡仙仙恍惚觉得此刻的他正傲然立于云端之上,笑看红尘滚滚。她为了掩饰自己有些花痴的眼神就趴到岩石边上,难以置信的看着鄂日浑四爪『乱』蹬,越坠越深。 可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鄂日浑的身体坠得将要看不清时,又忽然变为人身,缓缓向上飞升。 胡仙仙急忙退后,焦急的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将慧心玉剑交回胡仙仙手中,手指向西北方向。 胡仙仙朝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云中一队人越来越近。这些人为首的是四个白衣女童,都骑在一种似雕又似鹤的鸟类身上,女童们个个生得粉妆玉琢,十分娇嫩。 她们其后是四个踏剑而飞的白衣少年,个个都是丰神俊朗。 队伍正中间有一座莲台,莲台上罩有浅紫『色』纱帐,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莲台之后还有约十人跟随,都是或骑鸟或踏剑。 胡仙仙问:“他们是神仙还是菩萨?这么华美,这么气派,比你和马鸣风出场的时候隆重多了。” 程浩风斜瞄她一眼:“我说他们是妖,你会信吗?鄂日浑就是他们救上来的。” 胡仙仙圆张了嘴:“妖?”又转头去看岩石临渊之处,鄂日浑已经按着胸口站在那里。 等胡仙仙再回过头来,那队人已落地停于他们前面。两个站在最前面的女童齐声呼喝:“圣德天妃,圣明贤良,功德浩溥。一切人等,见驾下跪。” 程浩风傲然一笑,胡仙仙朝女童吐吐舌头。 鄂日浑规规矩矩地跪下说:“弟子恭迎圣德天妃,段师叔。” 女童严厉的斥责程浩风和胡仙仙,“你们还不快跪?邈视天妃仙威将受挖眼断腿之刑,你们不怕?” 胡仙仙挤挤眼睛,笑道:“这么可爱的小妹妹,怎么要这么凶?是不是怪姐姐没带糖给你们吃?” “哼,找死!”两个小女童手中所持皆是短短的双叉,一起向胡仙仙攻来。 胡仙仙御剑飞身避过攻击,向莲台掠去。那两个小女童慌忙奔向莲台,其他人也都向莲台聚拢。 就在胡仙仙要撩开纱帐冲入之时,她觉得一阵气浪涌来,胡仙仙被弹飞十步开外,跌落于地。 那些女童和少年一齐去打胡仙仙,她只得蜷起身体抱住头。程浩风双手左右开弓撂开几个人,护到胡仙仙前面。 就在他们疲于应付这些人的刀剑相加之时,一声清亮的语音传来:“不得对程大仙和胡玉女无礼,快退下。” 那些人立即收手,很快又排好队形。程浩风和胡仙仙抖抖身上的灰土,向莲台看去。纱帐已开,一个白衣美貌道姑捏着清心指诀端坐莲台之上。 这位道姑容貌清丽无双,神情安闲恬淡,一袭白衣似纱非纱如轻云袅绕于她身上。衣服的领口袖边绣着淡紫『色』的莲花,她的发簪簪头也是一朵玉制的淡紫莲花。 胡仙仙看向程浩风,疑『惑』道:“她会是妖?她若是妖,我更像个妖怪。” 程浩风有些愠怒地答道:“你能不能不要只看表面?你忘了吗?她是段梦柔,臧玄蛟的义妹段梦柔。” 段梦柔微微一笑:“程大仙说得不错,我乃是白鳝修成人形,的确可以说是妖。但我三百年前已渡劫化龙,如今我乃东海龙王的义女,又是人间帝王御封的‘圣德天妃’,也可以说不是妖。是妖,非妖?胡玉女,你觉得我是什么?” 胡仙仙捂一下脸,然后很严肃地说:“我很想笑,真的很想笑,但是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我还是忍住了笑。唉,你是什么跟我都没关系。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胡玉女?” 胡仙仙抿一下嘴唇,再咬着牙说:“你叫我胡仙仙或者胡大姐,就算是叫我老胡大婶都可以。” 段梦柔的侍从们都听得满脸怒气,她本人仍是浅笑着。待胡仙仙说完,她很诚恳地说:“完全可以。只是你年岁比我小,论辈份又算我师侄,我就直呼你仙仙,可还合适?” 胡仙仙真没想到自己的冷嘲热讽对段梦柔全然不起作用,而段梦柔说话时,那语气真的很诚恳。 第六十三章 遮天巨伞 胡仙仙倒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结巴着说:“可以……嘻嘻,我,我的那些街坊邻居上了点年纪的都这么叫我。那,那个鄂日浑,包藏祸心,你可不能留他狗命。” 段梦柔看一眼鄂日浑,“他虽对你们无礼,还罪不致死。” 她又笑对程浩风说:“程大仙,耽搁这几天时间,可无法从容的往京城赶去了。你们就随我立即上京,如何?后天就是举行祈福法会的日子,耽误了办法会的正事,皇上怪罪下来,你我可担当不起。” 程浩风冷冷说,“段师叔对我直呼姓名就可以,这大仙之称,实在让人别扭。” 段梦柔见程浩风默许她的提议,也不计较他言语冷淡,令侍从引出两只似鹤似雕的鸟,让胡仙仙和程浩风骑上去。 胡仙仙看着那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鸟,心里直发怵。她对程浩风说:“你答应她骑这种怪鸟去京城?我刚和我爹重逢,还没安顿好他。我们还没和秦真人,岑真人,乔元君还有党公公,胡将军他们商议。” 程浩风早已跨上鸟背,“段师叔能对我们如此礼敬,是无上荣光,你不要推辞。” 胡仙仙知道段梦柔是对他们有所图谋,才一再相让,惹恼了她,他们不仅是法术不如她,要落败;皇上那样尊崇她,还会引得朝廷追捕牵连亲友。 胡仙仙又实在不想就这么被胁迫去京城,无计可施的她用脚蹭着地面,耗时间。 程浩风见一直淡淡笑着的段梦柔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催促胡仙仙说:“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你可知这种神鸟许多人见也没见过,段师叔让我们骑乘,是多大的礼遇?” 胡仙仙问程浩风,“我就没见过这种鸟,你倒说说这是什么鸟?” 程浩风说,“你可知道西王母的青鸟?这种神鸟是青鸟和红鸾的后代,名叫紫鹊。” 胡仙仙细看这鸟,果然是以深紫『色』的羽『毛』为多。心想这紫鹊既然有这样神异的身世,应该很通人『性』,想来不至于会把自己从空中摔下。她一纵上了鸟背,不想这紫鹊不待她坐稳,就一飞冲天,吓得她低下头紧紧抱住鸟脖子。 胡仙仙的狼狈样子,惹得那些飘逸斜坐着的女童哂笑不已。胡仙仙也很想端坐起来,可她所骑的这只紫鹊似乎不愿让她骑,故意上下俯冲的『乱』飞,使她无法安坐。 好在很快就到了京城郊外,他们在一处草地上停落。不远处是一所道观,这道观规模宏大,从花间竹丛中可见殿宇重重。 胡仙仙和程浩风随段梦柔一行人向那道观走去,他们都是步行。段梦柔的莲台由在云上飘行,变为由四人抬着。 不多时,到得道观大门前,只见门匾上写着“紫霄宫”,??段梦柔从莲台上缓缓走下,“浩风,仙仙,请随我入宫休息,待秦大仙他们到来后,我们就去觐见皇上。” 步入大门,往道观主殿的台阶皆是汉白玉所砌,两旁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胡仙仙暗想:神仙福地定也不过如此? 他们在偏殿客房歇息了两个时辰后,段梦柔已派人接来秦沐风,杜婉芷,乔楚诗,岑载道。胡大仓和泥蛋另有人将他们送往紫霄宫后院,而胡勇刚和党本安直接送进宫,让他们交差去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起身后,段梦柔让人将杜婉芷送到她二姐杜婉兰家中,又让其余五人都沐浴更衣后再带他们进宫面圣。 段梦柔给他们准备的衣服,程浩风他们几个男子为一式深紫『色』的道袍,胡仙仙与乔楚诗为一式青蓝『色』的道袍。 穿着这清素淡逸的道袍,挽着简洁规整的道髻,随段梦柔他们走在庄重肃穆的宫中正殿广场上,胡仙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几分清贵傲然的神仙样子。 在御书房外的偏厅,他们见到皇帝。皇帝不到三十,并且相貌俊美。只是这青年天子的脸『色』有些发青,和他们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显出倦怠神情。 段梦柔见他那样子,就关切地问,“皇上的龙体还未复原么?” 皇上低声说,“唉,总是好两天又开始不舒服。段天妃,你快去与他们准备法会的事,朕若能身体康复,定会重赏各位。” 段梦柔说,“贫道此番入宫,正是要和皇上商议法会的具体事宜,所需人员都已带来,请皇上质询。” 皇上抬起全无神彩的眼睛把胡仙仙他们扫了一眼,“嗯,不必询问了,段天妃选的人定然都好。所需法台,法器等物的清单,你也不必给朕过目,你和陆阁老商议就是。” 段梦柔答道,“贫道告退,这就去找陆阁老,请皇上多保重龙体。” 段梦柔行礼后退出偏厅,胡仙仙他们也行礼告退。 他们随段梦柔到得内阁,却被告知陆阁老已回府。段梦柔即刻前往陆府,他们也跟随而去。 在路上,胡仙仙看着段梦柔的背影对乔楚诗说,“段天妃怎么这么急的赶路,这个陆阁老是谁?简直比皇上的派头还大。” 乔楚诗瞥一眼前方的段梦柔,小声说,“满朝文武谁敢不敬重段天妃?陆阁老为皇上担了很多国家大事,是段天妃自己很敬佩他对君对国的忠诚,才让他三分,处处迁就他。” 胡仙仙觉得乔楚诗言不由衷,但她能想到乔楚诗是在提醒不要议论段梦柔与陆焕邦的事,也就不再多言。 到得陆府,等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见到了陆阁老,陆焕邦。 陆焕邦在门外就向段梦柔拱手,“不知段天妃在此久候,请恕罪。唉,我因有要事和人商量,吩咐下人们不许来打扰。没想到他们那么死脑筋,连段天妃光临寒舍也不来通报。” 段梦柔一笑,笑容有些冷,“陆阁老日理万机,你忙的是国家大事,我这点琐碎小事可不能先占了陆阁老的金贵时间。” 就在他们客气又虚伪的寒喧之时,胡仙仙闻到陆焕邦身上浓烈的酒气。一些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陆阁老是在酒桌上谈要事?” 陆焕邦一愕,“这位小仙女是……” 段梦柔低眉轻声说:“她是皇上新封的玉女,不懂人情世故,陆阁老不要责怪。” 陆焕邦挺谦恭的对胡仙仙说,“小仙女有所不知,很多事得在酒桌子才商议得好。陆某也不喜欢这些应酬,可要想把事办好,不应酬是不行的。” 胡仙仙竟没理会他,她全神贯注的在看着厅外长廊上走着的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她觉得很面熟。待他们隔得近了,她想起那个人是蒯殿聪。 胡仙仙怒气冲冲的对陆焕邦说,“你应酬的人就是他们?那个人是数罪在身的逃犯蒯殿聪,你不知道吗?” 陆焕邦也看向厅外,谦恭的神『色』中鄙夷的神『色』越来越明显,“小仙女说的是我世交之子,我这蒯贤侄是被人蒙骗才做了些错事。但做了错事可以改嘛,他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胡仙仙的声音都气得尖利起来,“他只是做了错事,还知错就改?呵呵,难怪那些人那么猖狂,原来背后有遮天巨伞。” 第六十四章 豪门奢宴 陆焕邦不怒反笑:“哈哈,下大雨的时候你不想躲到伞底下?” 段梦柔轻拉一下胡仙仙,语气嗔怪道:“你且坐着喝茶,别耽误我与陆阁老谈正事。” 胡仙仙气乎乎的坐到角落里,听段梦柔和陆焕邦不咸不淡的扯些闲话。不久后,段梦柔就告辞。 陆焕邦似笑非笑地邀请着:“段天妃,法会所需各类器物耗资不低,今年国库并不充盈。今夜蒯大老爷邀我赴宴,他早有结交段天妃之意,不知段天妃可愿赏光?” 段梦柔望了一眼已待在门外的蒯殿聪,想着要让陆焕邦从国库拨款是不可能的,要直接去求人也不好,半推半拒着:“蒯八公子是来邀请陆阁老的,贫道去赴宴只怕不妥。” 蒯殿聪笑着进门,向段梦柔一跪,热情说道:“段天妃,你可是我的师姑『奶』『奶』,我就是想请你也不敢自己冒然求见啊。是我师父说你会到陆阁老府上,我特意早些来等着的。” 段梦柔满意地颔首轻笑:“原来你就是鄂师侄收的记名弟子,贫道今晚就去你府上叨扰了。” 蒯殿聪喜滋滋答应:“徒孙儿这就回去迎候师姑『奶』『奶』的大驾光临。”他又以挑衅的目光看向胡仙仙说:“我父亲一向敬重道门中人,这次的法会所需他定会鼎力支持。” 胡仙仙扭开头,冷哼一声,却听蒯殿聪接着说:“还请师姑『奶』『奶』带各位道长都一同赴宴,徒孙儿与他们本是旧友。” 胡仙仙不明白蒯殿聪此举的用意,看向其他人。岑载道和乔楚诗都一脸诧异表情;程浩风面无表情;而和蒯殿聪纠缠恩怨最多的秦沐风竟然笑说:“能得蒯八少爷邀请,我等不胜荣幸。” 秦沐风既已表态,其他人也不好再反驳。胡仙仙心想:去就去,他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害我们?去了也好见识一下这首富之家的奢靡华贵。 到得酉时,胡仙仙一行人到得城中蒯府。这蒯府虽在城中,却有一座大花园。园中花木繁盛不亚于慎郡王府,而来往的达官贵人比王府多得多。相较之下,不单王府显得有些冷清,就是皇宫之中也是庄重有余繁华不足。 胡仙仙和程浩风、秦沐风、岑载道、乔楚诗、胡勇刚、党本安这七个因法会之事相识的人被安排坐于一桌,落座于园中樱霏轩中。段梦柔另与些王妃,公侯女眷坐于绮兰亭中。 樱霏轩中另有两桌人,看衣着言谈都是富贵之人,蒯府的少爷们都频频来与他们打招呼。但胡仙仙他们这桌人却没有蒯府的人来招呼,都闷闷的喝茶。 不一会儿,有人用极夸张的尖嗓子喊起来:“党公公,你怎的到这儿躲清闲来了?是怕我灌你的酒?” 胡仙仙看那人的样子也应该是个太监,党本安笑说:“哪能?你喝得过我吗?李公公,我这是要陪几位法师。” 李公公捂嘴而笑:“法师们又不饮酒,哪用你陪?走了,我们那桌正好还有个空位。” 党本安忸怩的看向胡仙仙他们,程浩风一抬手,“党公公请自便。” 党本安和李公公说笑着走开,不一会儿又有位衣饰华美的『妇』人在仆从陪侍下来对乔楚诗说:“妹子,怎么到了京城,也不回家看看?要不是在这儿看见你,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走,随我到那边去坐,散席后再同我回家去。” 乔楚诗起身推辞:“嫂子,我这次回京是有要事在身,等事情办完就回家。你快去落座,我要陪道友,就不过去了。” 乔夫人有些生气,很快地说出一串儿话:”出家就不认亲人了?你要不随我过去,就是瞧不起我这个当嫂子的。你呀,再忙也得同我回去一趟。要不然,你哥哥还以为没了爹娘之后,我这个当嫂子的就不让你进家门。” 乔楚诗十分为难,“嫂子,就快开席了,我再换座位像什么话?” 胡仙仙不想让她为难,就轻推乔楚诗:“乔元君,去。你嫂子这么久没见你,一定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们来赴宴,不过是应个景,不用陪。” 乔楚诗无奈地随乔夫人走了,这本该坐八个人的大方桌就只剩五个人。和其他坐得满满当当相互亲热寒暄的座席相比,这桌人显得备受冷落。 好在菜很快端上来,胡仙仙埋头胡吃海喝,也不去理其他人看他们的异样眼光。 胡仙仙吃到一样菜,只觉得此菜软嫩香滑,十分可口,并且就算是做过不少酒菜的她也对这菜叫不出名字。 她问桌上的其他人,胡勇刚告诉?她:“这是蜜汁煨熊掌。” “熊掌?”胡仙仙看着有些透明的薄片,“这就是熊掌?我还以为熊掌是和猪肘子一样有很多肉呢,怎么这样嫩?” 听了她的话,邻座的人都轻声哂笑。 胡仙仙不理睬那些讥笑她的人,她对侍立于旁的丫鬟说:“姑娘,你能不能帮我找张油纸来,我想包点菜回去。” 丫鬟答应着去拿油纸,其他人笑的声音更响。那笑声里的轻视嘲讽之意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连带丫鬟仆『妇』们看他们这桌儿人的眼神都有点鄙夷。 胡勇刚嗔怒地对胡仙仙说:“胡姑娘,你不要这么……这么……” 胡仙仙毫不在意地笑答:“胡将军让我不要这么没见识?我就是这样子,管他们怎么想呢?反正这么多菜也吃不完,我带些回去给我爹和泥蛋儿吃。他们受的苦够多了,这两天在紫霄宫又都吃些青菜豆腐,我让他们也尝尝这些山珍海味。” 那些人的嘲笑声消失了,胡勇刚被她说得满脸羞惭:“你能想着爹,真是有孝心啊。我……我爹……” 胡仙仙一边接过油纸拣选些菜包进去,一边对胡勇刚说:“你别难过,你爹虽说不在了,可他见你越来越有出息,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欣慰的。” 胡勇刚叹一声,想说什么,可又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蒯殿聪举杯走过来,不怀好意地笑着:“各位老友,尽情享用,不要客气。来,干杯。” 胡仙仙他们都只得勉强与他碰杯,蒯殿聪喝完酒后,又笑对胡仙仙说:“听说胡仙子的厨艺十分了得,也不知我家厨师的烹饪技艺与胡仙子相比如何?不知何时能有幸尝到胡仙子做的菜啊?” 他一说完,旁边的人就议论纷纷:“原来是个厨娘啊,不知怎么成了蒯大老爷的座上宾?” 蒯殿聪得意地看着脸『色』愠怒的胡仙仙,又笑对程浩风说:“程道长的戏法儿也是盛名在外啊,我可真想见识一下那变幻莫测的戏法儿。” 程浩风起身走到轩外,胡仙仙以为他要拂袖而去,也准备起身出去。可他站在轩外却是高声对众宾客说:“如若诸位贵宾不嫌弃,程浩风今日就献丑表演个小节目。” 那些客人都哄笑着叫他快演,程浩风向四周施礼,真的要表演。胡仙仙心中暗暗叫苦:这个呆风风真把自己当成变戏法儿的了?他不懂蒯殿聪是在故意刁难他,要我们出糗吗? 第六十五章 借机暗讽 65 程浩风从容的令人端来一张大桌,又让人在桌上摆了张小几,他在小几上放置一盘牛肉。 摆放好后,他对众人说:“你们想看猫是怎么抓老鼠的吗?” 有人说想看,有人却说这不稀奇没看头。 程浩风神叨叨地问:“猫抓老鼠常见,不稀奇。可你们见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偷吃,被猫盯上都不逃跑的老鼠吗?” 在程浩风说话之时,果然有一只灰黑『色』的老鼠窜到桌上又爬上小几,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快朵颐。 人群中有人惊叹,有人疑『惑』地问这老鼠是不是家养的,怎么一点也不怕人? 程浩风向那些提出疑问的人笑言:“蒯大老爷的府上会养老鼠?你们不知道,这是只贪吃的呆老鼠。它只知道吃,不知道惧怕。” 不少人都笑起来,胡仙仙笑得最欢畅。她本不懂这程浩风是呆傻了,还是演戏法上瘾了,或是想讨好蒯大老爷?一听这话就明白,程浩风是在借机讽刺蒯家人。 程浩风说完话后,又引来一只猫。猫”喵喵”的叫着,只是围着老鼠打转,并不上去扑咬,众人都说这只又懒又笨的猫。 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都错了,这只猫不懒也不笨,它是在等老鼠吃完,自己好去拣些残渣来吃。” 众人哄笑,都说哪有这种可能?猫怎么会拣老鼠的剩饭吃? 可老鼠吃了一会儿,慢悠悠的爬下来,猫真的去吃剩下的牛肉。 众人都傻眼了,程浩风似在赞赏又似在惋惜地说:“这猫可不笨,它嫌抓老鼠麻烦又还不一定能抓到,就和老鼠商量好了偷主人的食物出来分享。老鼠给了猫贿赂,自然可以大摇大摆的来吃。” 程浩风看看猫,又看看正和蒯大老爷聊得正欢的陆焕邦,慢条斯理讲着:“当然啦,猫是肯定不满意只吃剩下的东西。这只猫已经对老鼠起了杀心,它想除去老鼠,还想赶走自己的主人,这是只想独霸一切的野猫。” 众人大笑,坐在正厅主位的陆焕邦和蒯森雄也在笑,但他们的脸很僵硬,笑得比哭还难看。 程浩风在猫头上点了几下,猫即刻凶狠的向老鼠扑去,程浩风以纱罩罩住老鼠,猫还在对纱罩『乱』挠『乱』抓。 程浩风又拍拍猫的头:“小畜牲,这可不是你逞威风的地方。去!”他向外一指,猫飞快的沿着房柱爬上房顶,踩着琉璃瓦瞬间消失。 胡仙仙使劲儿鼓掌,环视众人一圈,挑动着众人的好奇心:“好神奇,这猫从哪儿的?一忽儿就不见踪影,是上哪去了?” 众人都跟着鼓掌,被她说得也满腹疑问。 程浩风故弄玄虚地言道:“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来猜猜这老鼠怎么样了,只要有一个人猜对了,我就告诉你们。” 客人们有的说那老鼠定是已不见了;?有的说一只老鼠变成了好几只老鼠;还有人说那老鼠吃得太多把自己给胀死了。 程浩风拎着纱罩,缓缓揭开,里面没有老鼠——但有一只面塑的老鼠仰面躺着,怀里还抱着个已剥壳的鸡蛋。 胡仙仙跑近去看:“是面捏的老鼠?刚才是我们都眼花了?” 程浩风向四周一稽首:“对不住了,各位贵宾。没人猜对,恕我不能告知谜底。” 程浩风回到座位上,蒯殿聪歪着嘴走到他身边:“程大仙果然是大仙啊,再给我们耍个把戏如何?” 程浩风瞟他一眼,没说什么。胡仙仙气得双眉竖起来:“你到底是请我们来吃饭的还是请我们来卖艺的?你蒯家是不是抠门儿抠得请杂耍班子的钱都不肯出?” 蒯殿聪一时语塞,本想贬低程浩风他们,将他们在众人面前羞辱一番好出一口胸中恶气的。没想到在他们这儿没讨着便宜不说,还惹得众宾客都认为他蒯家不懂礼数,为难客人。 这时,段梦柔从绮兰亭中走出打圆场:“蒯八公子,想看壮美奇景吗?这宴会之上不是展示法术的所在,贫道请你亲赴法会,定让你看到一生难忘的场面。” 蒯殿聪不敢驳段梦柔的面子,也正想找个台阶儿下好保住面子,他含笑答应。 法朝德元六年,四月初十,祈福法会正式举行。 紫霄宫外人山人海,但他们都是看热闹的百姓。紫霄宫内搭的高台之上,专为达官贵人设有座席。皇上龙体不适没有前来,正中的龙椅空着,但主法台还是正对龙椅的方向。 段梦柔今日身着深紫『色』道袍,前襟绣着阴阳图案,背后绣着八卦图案,宽大的袍袖之上左右相对绣着银白双龙。她在主法台上先点香敬天地,再踏禹步,画符篆,通禀神灵。 官员百姓们并不懂段梦柔在做什么,只觉得她举动飘逸潇洒,在这幡旗招摇,香烟缭绕的背景映衬下很好看。 胡仙仙他们今日身着淡紫『色』法衣,各踞一个莲台打坐,绕着主法台一溜儿围成半圆形。主法台上的段梦柔忙活不停,他们只需端坐,坐得胡仙仙直想打瞌睡。 胡仙仙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总之,她『迷』『迷』糊糊中,这法会就已完成。 回到客房之后,胡仙仙陪父亲和泥蛋说了会儿话就准备去睡。这时却传来圣旨,让他们入宫领赏,待他们领了两大车的金银珠宝回紫霄宫时,已到第二天卯时。 段梦柔到胡仙仙房中看她点数皇上赏的东西,胡仙仙拿起一盒胭脂递过去:“段天妃,这盒胭脂送你,我用不上。你常常要入宫见皇上,总得打扮一下,才不算失礼。” 段梦柔故作嗔怒表情,“我要是不搽脂抹粉就没法见人?” 胡仙仙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打扮了也没人看。” 段梦柔轻笑:“你不打扮给程浩风看?” 胡仙仙的脸红了:“什么?我天天见他,打扮个什么?再说了,不论我是美赛西施还是丑比嫫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段梦柔敛起笑容,颇有几分伤感地说:“对于男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他自己的志向。对于女人,不论是不是他所心爱的那一个,都不会是他心中最重要的。所以呢,我们能修行,是比大多数的女人幸运了,至少不会让自己一生只因男人而欢喜悲伤。” 胡仙仙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段梦柔又去看其他人。胡仙仙见她走后,自言自语地说:“修行能修心吗?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暴戾嗜血,是因为修行还是因为被慧心玉剑反噬?” “都不是,只是你自己突然拥有了强大力量,而又没有和这种力量匹配的远大目标,导致你茫然烦躁。” 这个浑厚的声音,把胡仙仙惊了一跳,四处看时却没见到人。 那个声音说:“不用找了,我有秘事要交待你。我不会显形,可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胡仙仙皱皱眉,试探着问:“你?你是白回风的二师兄龙啸风?” “是的,我前来告知你,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不是努力修炼,早日重登仙位吗?” “那是你自己个人的目标,而不是你该完成的使命。你的使命是阻止黑龙重生,找回祖师混沌元灵所化的法器,去云华观重设镇龙囚玄阵。” 第六十六章 仙家渊源 胡仙仙咧咧嘴:“你说我?这样的使命交给程浩风,我做不来。” 龙啸风的声音顿了一下才传出来,语气有些无奈:“有些事,是天意。” 不待胡仙仙明白这句无头无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又用很中规中矩的语气说:”你应该已经清楚了仙家的等级划分,你说说他们的修为、职事,各是怎样。” 胡仙仙凭着白回风的记忆回答道:“最低阶仙位是紫气福地清福仙,他们不能保留肉身,只是在肉身亡故后让元神前往紫气福地享清静闲散之福。他们不参与一切仙界,人间的事务,也无法扶助后辈,就连与人间后辈联系,都只能在每年的三月三仙会之期托梦给徒弟或子孙。琼莲宫的祖师,蔡莲君元君就是紫气福地清福仙。” 龙啸风的赞叹了一声:“说得不错,蔡师妹正是紫气福地清福仙。而大师兄、四师妹是地仙,你说是当地仙好呢还是清福仙好?” 胡仙仙答道:“当然是当地仙好,不仅品阶要高一级,而且可以辖属人间一地,属地内的凡人妖怪都归地仙管。人身修成地仙虽是大多数不能保有肉身,但也不是没有保留肉身的,凌若风不就是以肉身成为凌山地仙吗?她已是当地百姓极为尊崇的雪山神女。” 龙啸风的笑声传来:“你说得对,但也不对。紫气福地清福仙只要不犯忤逆的大错就可以与天地同存。此方天地不灭,紫气福地不灭,清福仙就可以永享清福。地仙却不同,地仙的职位需年年向天庭述职,稍有不慎便会被责罚,甚至被虢夺职位,重入轮回。” 胡仙仙长“哦”一声:“难怪马鸣风行事那么战战兢兢的样子,不怪他不豪迈洒脱,是当地仙的规矩太多啊。我的前世似乎是天仙位,我印象中凌若风很嫉妒我得了天仙位,当天仙很好吗?” “嗯,算是修行人梦寐以求的仙位。因为更高阶的永寿金身仙,不灭金仙,已经是上万年无人证得的高阶仙位。无幻金仙,只有天帝与四位帝君和天后才得证。混沌无名本元仙,更是只有祖师一人为此仙位。” “所以呢,就只有天仙位是修行者有希望证得的能在天庭任职的仙位?”胡仙仙还是不太明白,“当天仙也不咋的,白回风是侍御司司宴仙女,说白了就是天帝天后的专用厨娘。当厨娘有什么值得别人嫉妒的?” 龙啸风又在笑,笑得很大声:“天帝的专用厨娘可不用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煎炸蒸煮,是要择选天地之间有灵气的生物供天帝天后服用,并且筹办天帝宴请各路仙家的宴会。你此生善长烹饪,可能正因你曾当过司宴仙女。” 胡仙仙『摸』着鼻子一笑:“因为我自己就很好吃还差不多。” 说罢,又正『色』问道:”师父也是天仙位,为什么他可以当经箓司的总撰?” 龙啸风答道:“这也就是修行者想修成天仙的另一个理由啦,天仙位不仅靠修为证得,还会因为不同的功德,不同的资历得到不同的职位。仙阶品级都是天仙,职位却有高有低,让修行者有了继续往上升的动力。不像清福仙那般,全都一样,终日都是悠游无事。” 胡仙仙点点头,又问:“原来如此。秦沐风这样的散仙又该怎么算品级呢?” 龙啸风沉『吟』着:“散仙啊?散仙呢,散仙不是一种仙家品级。这是对那些有修为却又不受任何教派辖管的修行者的统称。” 胡仙仙听得有些不太明白,他又详细解释:”他们当中有默默苦修的异类,有无门无派的人类,有的法力高强到可媲美不灭金仙,也有的苦修一生都只有低微法术。他们有的淡泊名利,比天庭众仙的心地还纯真善良。也有的,是一心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不受天庭辖制,功名攀比心很重。还有的,更是妄图改变天地秩序,为帝为尊,走火入魔而不自知。” 胡仙仙轻声问:“黑龙臧玄蛟就是妄图改变天地秩序?他是因此被关押于云华观后山的镇龙囚玄阵中?而我要阻止他重生,还要重起镇龙囚玄阵将他的残魂镇压在那里?” 龙啸风一字一顿地说:“正是。此事必须你来做的原因是,你当年为制伏黑龙,用禁术使锁心玉瓶碎裂。你可知锁心玉瓶来历?” “锁心玉瓶是师父赠予白回风的随身法器。” 龙啸风告诉她:“我们的随身法器上都有祖师的混沌力。锁心玉瓶一碎,虽说暂时的制住了黑龙,却让他有了永远存留意识的混沌力。只要时机得当,他就会重生,只能镇压无法消灭。” 胡仙仙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啊?那白回风岂不是反倒帮了黑龙?这黑龙不是比祖师还厉害,祖师要一万年才能凝一次形,收徒授艺。他只要时机得当就能重生?” 龙啸风语气有些嗔怪地道:“你轻声些,莫要大惊小怪的,失了道门气度。黑龙当然是远远不及祖师的,祖师一万年凝一次形并不是他一万年才能重生一次,他一直都在这天地之间,只是要一万年才能给世人学到无上道术的机遇。黑龙在重生之前却是只能留有残存的意识,就算重生,也只能借助他人的肉体,他本身的龙体已被毁灭。” 毕竟黑龙还没重生呢,胡仙仙长嘘一口气:“那当今世上到底有哪些法器留有祖师的混沌力呢?” 龙啸风答道:“以往的千万年间那些留有混沌力的法器早已重归混沌。这个一万年之中,祖师收了三位弟子,这三位弟子传给徒弟和亲友的法器中皆有混沌力。” 胡仙仙细细地想了想,才说:“马鸣风的镇煞令,你的瞒天皋,程浩风的慧心玉剑,凌若风的红雪拂尘,列御风的一元浑真簪,秦沐风的紫星芷梦箫都有混沌力?” 龙啸风认可之后,胡仙仙问道:”可是,秦沐风的紫星芷梦箫不是用竹子精的本体竹枝做的吗?是杜婉芷的前世林芷君送给他的呀。” 龙啸风叹道:“六师弟的箫本是玄铁箫,他与林师妹为表二人同心,而把各自的法器都改制了,当年为此事二人差点被各自师父逐出师门。虽说在我们求情之下,他们得以留在师门,却被迫分开,发下誓言永不再见。不过,箫的外形和名称虽然变化,内中的混沌力却是保留着的。” 胡仙仙感慨着:“想不到婉芷和秦沐风经过了那么多波折,还好今生可以美满的在一起。不知道当年林芷君用的什么法器?” 龙啸风一声冷笑:“六师弟和林师妹的今生只怕也难美满。唉,不多泄『露』天机,且说正事。” 龙啸风又平静讲起来:”祖师的大弟子是我们师父,二弟子是黑龙臧玄蛟,三弟子名讳洛玄心。洛师叔收有三个弟子,首徒蔡莲君蔡师妹得紫芝莲灯;次徒林芷君林师妹得寒月琴,改为寒月芷梦琴;第三徒沈竹君沈师妹得若虚凝『露』。” 胡仙仙对其他的字句都是顺耳听过去,并不在意,听得沈竹君这名字时却浑身一震:“沈竹君?本体是紫星竹的沈竹君?我以前听过她名字,一直没发觉有什么奇异。今天倒想起来,沈廷扬的女儿也叫沈竹君。” 第六十七章 往后安排 龙啸风低声的嘀咕了句什么话,胡仙仙没听清楚,追问道:“你是在说什么紫微星?我问的是沈竹君的事。” 龙啸风轻咳一声,继续说:“你先别管这些事,以后自然会清楚。你该记住的是,黑龙将融入混沌力的法器交给了他的义弟义妹。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段梦柔的念力玉如意,冷秋朗的风流金波鉴。” “嗯,我记住了。要把这些事告诉程浩风和秦沐风么?我以后怎么安排呢?” 龙啸风的声音激动起来,“你是要气死我和师父?要让他们知道,我何必这样来告诉你?你呀,回陵州后就和程浩风一起去云华观隐居修行。” 胡仙仙听得如此安排,心中有几分不乐意,“我才找到我爹呢,不想又一家人分散。”可她没听到任何回应,她又高喊几句,还是没有人回应。 胡仙仙『揉』『揉』自己的耳朵,疑『惑』是自己耳鸣出现幻听啦?还是龙啸风真来交待过那些事?又很是想不通为什么要瞒着程浩风和秦沐风? ”唔,还是先收拾好这些东西早点回陵州。”就在她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的时候,有人猛地推开房门。 胡仙仙见一个女子火急火燎的闯进屋,在房间里东翻西找。胡仙仙拦住她问:“喂,姑娘,你干什么?” 那个女子转过头,眼中满是焦灼,“他去哪儿啦?你快告诉我。” “什么?”胡仙仙被问懵了。 “龙啸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闻到了他的味道。” 胡仙仙细看那女子,不正是叶冠英的妹妹叶赛英?叶赛英的脸『色』微红,睫『毛』轻颤着。 胡仙仙见她这样子,更是疑『惑』:“你能听到龙啸风的声音?你还能闻到他的气味?” 叶赛英没回答她的一连串问题,向胡仙仙恳求:“求你让我见见他。” 胡仙仙哭笑不得,“我也没见着他啊,他是神仙,真正的神仙,能让我想见就见?” 她们两个说着这些的时候,门外已来了一群人,叶冠英摇着折扇走在最前面。 他笑得满面春风地打招呼:“仙仙,原来是你。我妹子一来就嚷着要见一位故人,早知道是你,我也赶快过来。” 叶赛英瞪她哥哥一眼:“我不是赶着来见她的,我来见龙啸风!” 胡仙仙搓搓鼻子,相当尴尬地笑着:“呵呵,我哪能让人这么惦记呢?叶三当家,嗯……叶公子……叶将军……你们什么时候来紫霄宫的?” 叶冠英知道她是一时弄不清该怎么称呼自己,就学着胡仙仙的样子搓搓鼻子说:“我们啊……嗯,胡小姐……胡老板……胡玉女,你忘了我们已接受招安成了朝廷命官吗?” 胡仙仙干笑着:“哦,哦,是,是。” 叶冠英旁边的的一个女子推他一下,又冷冷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迎着这女子带几分妒忌又带几分轻蔑的目光,回看她:“这位夫人好眼熟。” 叶赛英拉一下胡仙仙,正眼都没瞧过兄长,急切说:“她是曲春娆,你忘了吗?别和这些人闲扯,快告诉我龙啸风来找你做什么。” 胡仙仙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劲儿的干笑,笑得脸都发酸了都没闹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秦沐风从叶冠英身后绕到胡仙仙面前,脸『色』略显阴沉地问:“二师兄真的找过你?” 胡仙仙觉得秦沐风的眼神有些阴鸷,她心底里一寒,本想和众人说出龙啸风告诉的离奇交待,一下子觉得要隐瞒才对。 胡仙仙招呼站在门口的程浩风,岑载道和乔楚诗,“道友们都进来坐,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说。” 众人都坐好,胡仙仙抿口茶说:“龙真人,或者说是白回风的二师兄,的确没来过。但他不知用什么法术让我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他也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别人却听不到。嗯,也不是别人全都听不到……” 胡仙仙看向叶赛英,“我不知道叶姑娘为什么会听到?” 叶赛英答道:“那只是一种感觉,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你快讲,他说了什么?” 胡仙仙眼睛一眨,有心要逗逗她:“他说有一个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让他动了凡心,让我帮他给那女子传情达意。” 叶冠英“噗嗤”一笑,叶赛英红着脸掣出腰间佩剑,双眉倒竖怒斥:“我诚心诚意来求问你,你居然拿我来耍笑!你以为我是犯了花痴吗?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怎么可能这样说?” 胡仙仙轻笑着按下叶赛英的剑,继续瞎掰:“龙真人说的是关于我们师兄妹几个的事,但他真的提了一点点你的事呢。他说叶姑娘你似乎能记起些前世的事,还说你天赋很高,如若修道定有不凡成就。” 叶赛英的眼中闪过点点晶莹泪光,应该是信了这句不太离谱的谎话:“真的?他真的这样说?” 胡仙仙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之感,她只是凭叶赛英的一些表现猜测叶赛英前生与龙啸风有情感纠葛。从白回风的记忆中人物来看,她觉得叶赛英很像苦恋龙啸风而得不到回应的殷可盈。 胡仙仙见她『性』格刚烈,又对自己态度恶劣才想着要编个半真半假的谎话,可见叶赛英含着泪走了出去,胡仙仙想说出人家根本没提过你这真话都不忍心说了。 叶冠英要去追妹妹,曲春娆拉住他:“自从上次见过那个什么神仙之后,她不就一直这样疯疯癫癫?我们听听神仙的稀奇事儿。” 胡仙仙也不再胡扯,看向程浩风和秦沐风挺认真地说:“二师兄让我们三人重建云华观,我和程浩风还必须住到云华观修行,秦沐风和婉芷成婚后也要每年到云华观祭拜。” 秦沐风一挑眉,“云华观?自从我们几个升仙的升仙,离开的离开,云华观早已荒废,何必重建?” 胡仙仙一摊手:“我哪能明白?我连云华观现今属于哪个省哪个州管辖都不清楚。还有呢,我可不想进深山老林修行。” 程浩风凝神思索一番后说:“要重建的不是云华观而是后山的镇龙囚玄阵?” 胡仙仙差点儿喷血,心中叹道:程浩风啊程浩风你真是聪明啊,聪明得啥都瞒不住,可你怎么就尽让我为难呢?唉,龙啸风啊,不是我没瞒不住你交待的事,是人家太聪明。 秦沐风脸上的表情一松,和程浩风相视一笑:“这样看来还有可能,师父和二师兄是防着再出黑龙祸害之事。” 胡仙仙挤出一个笑容,又暗自猜着龙啸风想瞒的人是程浩风还是秦沐风? 她不敢再多说这话题,就说:“我不明白那么多,先带我爹回家跟娘团圆。那些事,等找到云华观再说。” 程浩风淡淡言道:“不必找,你安顿好家人之后我就带你去,我知道云华观如今的位置。” 胡仙仙的心如在冰水里泡着,程浩风你怎么就对其他人安排的事那么上心?你啥都知道,咋不知道对我想要什么呢? 第二天,他们就启程回陵州。因有官兵护送,回去的行程很快。在京城郊外秦沐风接了杜婉芷和杜婉兰一路同行至皖州,让泥蛋跟他们去酒坊安身。 到陵州后,程浩风自去义庄安身。乔楚诗,岑载道继续前行。胡仙仙父女二人到鸿宾楼后,胡仙仙给胡大仓理了理衣裳,伙计们都热情的来迎接胡仙仙却不理胡大仓。 胡仙仙大声喊道:“我爹回来了,都快来给老爷请安。”伙计们这才纷纷向胡大仓问好,给他端茶递水。 三叔公慢慢的踱步出来,围着胡大仓走了一圈:“有点儿像大仓,是有点儿像……就是嘴太瘪了……” 胡大仓苦笑一声:”三叔啊……我牙都快掉光了,嘴能不瘪吗?” 三叔公凑近他的脸,细瞅瞅他:“这咋的?我的牙都还是好的呢。唉,你真是大仓?这些年受了不少苦?” 胡大仓和三叔公简略说了下这些年的经过,正说到如何与胡仙仙相逢的时候,胡婶由三花扶着急急走来。 胡婶胡『乱』的在胡大仓的脸上『摸』着,『摸』到额角的一块伤疤时,大哭起来:“大仓,真是你呀……唔唔……这是那年出城去上坟惊了马,你为了救我们母子三人,遭马甩下来摔伤的……大仓呀……” 胡婶提起这事儿,胡仙仙也忆起那年清明节出城给爷爷上坟的事。车夫驾着马车载着胡婶母子三人,胡大仓骑着马在一旁随行。当时胡仙仙还没满六岁,正和哥哥坐在母亲身旁唱着儿歌。 拉马车的马被蜜蜂蛰了,惊得『乱』踢狂跑,在旁边骑着另一匹马随行的胡大仓立刻从自己马上翻下来。胡大仓吊在缰绳上爬上了受惊的马,他拼尽全力勒住马,让车夫把车辕从马身上卸下来。 车辕一卸下,马车平稳下来,胡婶母子三人得救。骑在受惊的马上,胡大仓已无力控马,要不是拖着的缰绳正好绊在一根大树桩上,那马就可能窜下悬崖…… 胡大仓擦着胡婶的眼泪,疑『惑』地在她眼前扬了扬手:“孩儿他娘,你眼睛咋的啦?你这眼睛咋看不见呀?” 胡婶哽咽得说不出话,胡仙仙对父亲说清了情况,又让大家都快进屋坐着。 一大家人又哭又笑的说着各自境况,胡仙仙在鸿宾楼摆了三天宴席,不收任何礼金礼品,就为了让街坊邻居来分享他们一家人团聚的快乐。 三天之后,胡仙仙说自己要出门修道。胡大仓和胡婶哪能同意?最后是三叔公帮着说,胡仙仙到京城途中和父亲团聚了,幸许这次入山修行能与哥哥相聚。他们二位怀着家人团圆的希望,同意了胡仙仙与程浩风出门修道。 第六十八章 往事细究 程浩风与胡仙仙掠行了半个多月,行了一万多里路,终在六月初六这天到得一处凌云耸峙的山峰之下。 胡仙仙和程浩风两人站在山下仰望了很久,他们想像着上山后会见到的情景,都显得有点不敢迈步。 这里处于崇山峻岭之中,千年以来的变化并不大,这一处处晨曦映照下的熟悉景物,让他们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胡仙仙忽然有些后悔来云华观,因为她以前虽忆起了很多关于白回风的事,但那种感觉更像是看了一出戏,看得再投入的戏也终归是戏。 来到这里后,她的心中涌动出物是人非的酸涩滋味,原来自己真的曾在戏中。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一幕幕往事,但这些往事片段都只是一闪而过。她想在某一个片段中沉浸,可又留不住那些一刹那的美好。 程浩风看着霞光映衬下她秀美清婉的脸庞,他平静无波的眼眸起了一点波澜:“七师妹?” 程浩风的这声轻唤让胡仙仙的思绪回到当前,不悦地反问:“你是在喊白回风还是胡仙仙?” 程浩风的眼神重显冷淡:“这有区别吗?快些上山。到了山腰的正门广场外就不能飞掠,步行到观中得两个时辰。” 胡仙仙心里被激起傲气:“你是怕我走不动路,要你背吗?”她说这话的时候五官仍是秀美,但已不是给人清婉的感觉,只让人觉得她坚毅好强。 胡仙仙极力纵跃,她一心将程浩风甩得远远的,可程浩风一直在她身后只有三尺的距离。胡仙仙觉得灵气都快续接不上,可向后一瞟程浩风,他完全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 胡仙仙知道他是在刻意的让着自己,程浩风的表现让她很疑『惑』。他从灵气枯竭,法力全无,到此刻的进步神速,已赶超直接拥有天仙修为的胡仙仙。难道只是因他在鄂日浑的魔窟中,突然悟出新的聚气之法? 两人闷声赶路,不久已来到入山大门的广场上。青石铺就的广场上长满蒿草,一眼望去就如茫茫草原。 当年,白回风就是在里因不能化为完全美人形而被凌若风逐出。要不是列御风的好意相助,白回风根本不能拜于晁玄同座下。 程浩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当年,我是不是不该让五师弟来给你解围?” 胡仙仙一怔:“是你让列御风带白回风去见淳和真人?” 程浩风的眼睛虚眯一下,也不知是在回忆什么还是在掩饰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勘,我也不想让四师妹误会,只好请五师弟带她见见师父。希望她能了却心愿,安然离开。” 胡仙仙心中一凉,冷笑道:“你根本没想到她会真的得到淳和真人认可,收她为关门弟子?你是不是给她机会见到你师父,就被你的四师妹误会了?” 程浩风坦然直视胡仙仙的眼睛,语气缓慢地说:“是,因这件事,四师妹以为我和白回风早有私情。她认为,我为了七师妹能常在我身边,和五师弟串通作弊才让她得以拜入师父门下。” 胡仙仙避开他的目光,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也不知为白回风叫屈还是因程浩风很在意凌若风的感受而生气。 “这个凌若风的心可真阴暗,在她心里只有她自己是光明正大得到成功,别人都是耍手段?” 程浩风苦笑道:“这不怪四师妹,只怪我。我说过异类修行不过是为了化为人形;我说过我绝不会被异类幻化出的虚假美貌给『迷』住;我说过那些和妖痴恋的人都只是贪图外表的美艳,没有神魂予授的真心……” 胡仙仙的脸『色』苍白,心肝疼得发颤,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自己的灵魂都像要被撕裂一般。这是她自己的心痛感,又加上了白回风的心痛感。胡仙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想捂住耳朵不听,又忍不住去听。 程浩风的手攥得紧紧的,骨节都在“嘎嘎”作响,他语无伦次的说着:“我还说过世俗的婚姻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我对四师妹曾有许诺。我说我会和她成一对香洁道伴,永远相依相守不沾惹俗情『淫』欲的香洁道伴……” 胡仙仙目光冷冷的看着他说下去,她迫使自己冷静,让自己完全处在旁观者的位置来看待前生那些情感纠葛。 他的目光越来越黯淡,黯淡到极点时却迸发出醉人的光彩:”可我……可我终究是个俗人,我和七师妹越来越亲近……我真的想和她做一对结婚生子,然后一起慢慢老去的平凡夫妻……世人没有说错……只羡鸳鸯不羡仙……” 胡仙仙的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她想到些她以前很想不通的事。她强迫自己不要那么心痛,她对自己说,那只是白回风的情感纠葛与自己无关。当她以局外人的心态来看待此事时,发现有些真相让人心惊。 胡仙仙这灵光闪现时,她猜到了一些也许是白回风不知道的事:“你为自己对白回风生出的感情而觉得羞愧难当?你当时并不明白与凌若风的相互敬慕只是对彼此修为、学识的欣赏,不是男女相恋之情,你认为男女之情是肮脏龌龊之事?” 程浩风在蒿草丛中飞奔起来,像是在急切逃避她:“是,我是一错再错!我不敢面对七师妹,我怕辜负四师妹,我怕师父责难,我什么都怕……” 胡仙仙追上去,眼神犀利地看向他:“你是不是为了解决心中烦恼就去后山拼命练剑?你的心事,稳沉木讷的马鸣风一无所知,敏感精明的黑龙臧玄蛟却全然看透!所以你受了他的蛊『惑』,主动放了他!” 程浩风身体一颤,猛然停下来:“你说得对……黑龙不是趁人不备逃出去,而是我纵放出去的……” 胡仙仙此刻不知该憎恨他还是该可怜他。她对他的爱慕之情减淡了几分,鄙夷之意多了几分。 “你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们都以为是白回风和黑龙早已串通,她成了潜入师门的『奸』细。她被囚禁在独角峰后,你为了挽回过失,向天庭立下不伏黑龙就宁愿受五雷轰顶之刑的军令状。” 程浩风又向前走去,但走得很慢,慢得像无力前行:“是,你比七师妹和四师妹更冷静睿智。我不想自己在情缘纠缠中蹉跎年华,我迫切的想要成仙飞升,我以为我当了神仙就可以免去一切烦恼。”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胡仙仙:”黑龙用激将法激我,说是若他逃脱,能把他重新降伏的人必证仙位,只是我的法术低微降伏不了他。我被激起狂傲之气,我说我必能降伏住他。” 他此刻的样子实在是伤心落寞之极,胡仙仙很想靠近他,安慰他说往事已去,如今应当一起想办法尽快重建镇龙囚玄阵。 可她心里有根弦在紧绷着,她觉得应该和程浩风疏远一点才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事。她想,他心心念念的只是白回风,又还有个凌若风苦恋着他,自己再生出感情可就成一团『乱』麻了。再说,自己虽说是白回风转世,可毕竟与她不同,也未必能慰藉他的心。 这么想着,胡仙仙笑起来,大大咧咧地说:“你想放了他,又再抓回他,以此得到功劳,快速成仙?你可真傻。” 第六十九章 终究不同 程浩风含着一丝自嘲的笑容,慢慢挪动脚步:“我的确又傻又自负,如果不是七师妹相助,黑龙逆反天地的阴谋就会得逞。到时候,我自己落得身首异处,魂飞魄散是罪有应得,还要连累凡间百姓遭受灾难。我错得太多,最错的是没能早一点来找七师妹……” 胡仙仙咬牙忍回要流出的眼泪,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早一点的话,她就不会变成我这副让人厌烦的样子?” 程浩风转过身,面向她无奈地说:“不,你并不让人觉得厌烦。只是,我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心『性』已变的人,不仅是你,我也在变。” 胡仙仙真不想多说与白回风有关的话题,她快行几步凑到他面前问:“程浩风,你既然已经告诉我这么多心中秘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怎么突然修为大增?” 程浩风看着她,他的眼神越来越有一种阴狠冷酷的意味,胡仙仙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她只是想转移话题而已,他反应这么大,难道这是个不能问的问题? 她讪讪一笑:“我只是问问而已,我也想快速变得更强嘛。当然呢,你不想告诉我,也无所谓。” 程浩风眼睛一轮,“你还要怎样强?你拥有的修为已经是很多修行者终其一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 胡仙仙暗暗呼出一口郁气,还好他眼神没那么可怕了,“可我只会『乱』砍『乱』打,要是遇上真正的大能修者,我就没法应付。” 程浩风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走着,语调又平静下来:“那是你缺少基本功的练习,还有你的对阵经验太少,只要你肯静下心勤修苦炼,自然可以精熟运用法术。” 胡仙仙一边答应着,一边跟上他。?从广场的石阶拾级而上,行有约二里的路程,只见一座小亭子在路旁。 胡仙仙见亭下有小溪流过,就说:“我们在这儿歇一下,喝点水。” 程浩风没说话,他停下来站在路旁,望着只剩六根柱子,几根光梁的亭子发呆。 胡仙仙见他没有继续走,知道他是默许自己在此休息。胡仙仙走到溪边,捧起清亮的溪水洗脸,他们连日赶路,又正是炎夏时节,胡仙仙觉得自己都快馊了。 程浩风出神的看着洗脸的胡仙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白回风的样子。 那一次,他们下山办了一次法会归来,也是在六月,也在这个亭子边。程浩风和白回风一边说着法会上的各位法师,一边捧水喝。 白回风看到一条小红鱼,她好奇这鱼怎么红得那么鲜明,就去捉鱼。可那条小鱼很是灵活,她没捉到。她见鱼游进一个石头缝后,就轻手轻脚的过去,想把鱼堵在石头逢里。白回风没能堵住鱼,踩着石头滑了一跤,跌入水中。 程浩风仍清楚记得自己从水中抱起白回风时的感觉:那天白回风的白纱衣被湿透,她的玲珑身形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又觉得自己快要被看不见的火焰吞噬…… 胡仙仙兴奋的笑声打断了他的回忆,她一手抓着一条鱼:“你看,我逮着鱼啦!这鱼长得好漂亮,可惜小了点儿。喂,你也快来捉鱼,咱们今天中午吃烤鱼。” 程浩风冷哼一声:“那是嫣然血鱼,不能吃。” 胡仙仙连忙丢了鱼,心中惋惜着美味没有了,也没发觉他的情绪已经激烈变换了好几次:“有毒啊?你也不早些说。” 程浩风走得很快,胡仙仙小跑着才能跟上。她边跑边气喘吁吁的说话:“那小红鱼儿,就是你说的嫣然血鱼,是不是有毒啊?” 程浩风陡然停住脚步,转过身,胡仙仙差点撞到他胸口上。 程浩风冷眼看着嘻笑的胡仙仙,越看越气:“我不是讲给白回风听过吗?你不是有七师妹的所有记忆吗?你不停的问这问那,是想烦死我吗?” 胡仙仙懵了一下,真不懂他在气什么:“我记得的都是一些生平大事,还有修行功法,又不是她的每一件小事。” 程浩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你到底是不是她的转世?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你不像她?你和人交手的时候那么狠,你难道是被慧心玉剑的‘斩情断缘’之术反噬了?” 胡仙仙急了,解释起来:“什么反噬?龙啸风说我只是无法适应突然获得的强大力量。就像是一个穷人突然发了大财,就会胡『乱』挥霍。” 程浩风意味深长的一笑,笑里满是讥讽人的尖刺儿:“嗯,你的确是个暴发户,再有钱都少了些清贵气韵的暴发户。” 胡仙仙听得气怒攻心,口不择言说道:“我是俗,可我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阴暗之事!你,你才是被什么反噬了,才这么满身戾气!我不清楚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没了法力,又突然功力大增,可我能猜到你一定是犯了某种仙家禁忌,学了某种仙家禁术!” 程浩风的脸阴下来,他指着胡仙仙的额头说:“你别以为你的运气可以一直那么好,你能一次次的躲过劫难,是很多神仙的暗中帮助。但他们都是因为怀念七师妹才帮你,如果他们像我一样发现你根本与七师妹不同,就不可能再帮你。” 胡仙仙狠狠推他一下,自己走到前面去,急走几步又回过头冷冷说:“你在我身上找不到面对白回风的感觉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修习禁术,让白回风重回你身边,是不是?” 程浩风傲然向天而笑:“是又怎样?管他什么禁术,只要威力够大,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天道的规则不是一成不变的,神佛可以按他们的心意来制定规则,我也可以照我的心中所想来制定天道规则。” 胡仙仙反问:“你想学臧玄蛟妄图改天换地?” 程浩风不屑地道:“学臧玄蛟?不是学他,是我本心如此。能定天道者,就是主宰天地之人,谁不想当万物的主宰?何必学?” 胡仙仙看看他,心中突然想起龙啸风交待的话。难道自己需要防着的人竟会是程浩风?或者连带着秦沐风他们全都要防? 她是不愿来这深山隐居修行的,只是存了点幻想才同意来这里,那就是与程浩风独处或许能日久生情的幻想。 此刻她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和白回风一样与他有那样的爱恋情愫,本来她还想着她和他的相处能获一份简单圆满姻缘,可他对自己连爱恋之意都没有,还谈什么圆满姻缘? 程浩风的话让她清醒认识到,自己不可能取代白回风在他心中的位置,甚至相守一段美好时光都不可能。 程浩风见她停下脚步出神的想事情,就催促她:“你走不走?不走就不要在前面挡我的路。” 胡仙仙侧身让他上前,礼貌克制地说:“对不起,我自以为和你曾一起经历了事情就可以和你很亲近的相处。细细想来,我的确有很多失礼之处,你且先行。” 程浩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胡仙仙就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距离随行。 在正午之时,他们到得云华观主殿。大殿的房舍都还完好,只是积满尘土,屋顶上长了很多杂草。程浩风对着荒凉中仍『露』出恢宏气象的云华观大殿又沉浸在回忆中,胡仙仙只看了一眼就凭着模糊记忆走向后院。 胡仙仙只想尽快穿过后院,到得后山与独角峰相对的那个洞窟。那个洞窟是马鸣风用心苦修的地方,旁边就是当年设“镇龙囚玄阵”的所在,她要在那个灵气充盈的洞窟中勤修苦炼,好早日重设阵法。 胡仙仙不再去理程浩风,他在这里会唤起沉于心底的许多旧事。那些或清新,或绮靡,或悲凉的往事是他解不开的心结,但这些往事都与胡仙仙自己无关。 当年的云华观七真只有程浩风回来,他想的一定是当年的欢喜悲愁。而胡仙仙终究只是胡仙仙,此刻只想早些完成自己的事,早些摆脱关于白回风的过往一切。 第七十章 清寂苦修 胡仙仙住于后山洞窟,程浩风住在后院中他当年曾住的屋子,他们隔得不远却各自修行,全当对方不存在。 胡仙仙每月会下山到山下村子换些油盐酱醋,她并不是非得吃烟火之食,她是怕自己会忘了怎么说话。 她自小生活在喧闹的市井当中,这种清寂的苦修日子她起初很不习惯。打坐的时候,她总是无法静心,要么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要么就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山里的各种景致。 程浩风除了每日去大殿给祖师上香,就在房中打坐,读经。偶尔会在后院练剑,但是一直不曾出过云华观。 有一天,胡仙仙走到镇龙囚玄阵旁,百无聊赖的看着阵法图案。这处阵法已废,看不到白回风所存记忆中那灵气波涌而形成的彩光绚烂。只有一些很古怪的石刻图案,排列成圆形,环绕着当中的一块黑『色』大石头。 那些图案都有一丈方圆,应该是就着山体的本来岩石雕凿而成。那个黑『色』的大石头是不太规则的圆形,大小约有五丈见方。这个黑『色』大石头的材质和周围其他岩石完全不同,不知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嵌入山体的。 胡仙仙飞掠到那黑『色』大石头上,来回走了几圈。感觉这黑石头除了气息沉滞,有些像磁石之外,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她不明白,这个阵到底是怎么困住黑龙的。 猜来猜去猜不出合理答案,胡仙仙郁闷地想,难道阵法是幌子,黑龙其实是被着黑石头压在这里的? 自那以后,胡仙仙就常来琢磨镇龙囚玄阵,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为了看懂那些古怪图案,她也开始认真读经书。打坐的时候,她也能静下心来。 山中岁月不知年,从夏至秋,从秋到冬,又是冬去春来。这一天胡仙仙看着山中野花烂漫,想着程浩风一个人闷在后院里可能身上都要长霉了,就去采些花准备送给程浩风。 胡仙仙哼着歌,选摘着颜『色』鲜艳的山花,她的心情如这春光明媚。当她捧着一大束花往后院走去,走到一半路程却顿住脚步。 她想起白回风喜欢在春天采些山花『插』入瓷瓶中,摆放在程浩风房间。胡仙仙扔了花,她不想做和白回风同样的事,她知道那样不但不会让程浩风感动反而会惹来他的冷嘲热讽。 胡仙仙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胡仙仙,你要记住,你应该静心修行而不是做些杂事。” 她仍是过着练功,下山换些日用杂物,偶尔去看看镇龙囚玄阵的枯燥日子。 她看着镇龙囚玄阵外圆的那一圈图案,越看越觉得像十二生肖。只是图案用的是圆雕技法,线条圆润流畅,很优美,却不够写实。 这些年来,此处无人修整,图案上长了不少青苔,更加显得模糊不清。胡仙仙是看其中有幅图,刻得很像兔子,才猜这些石刻是刻着十二生肖。 觉出图案是十二生肖后,胡仙仙仔细看那些图案,慢慢分辨出哪幅图是刻的那种生肖。 一确定那些图案所刻何物之后,胡仙仙又疑『惑』了,为什么要刻这些生肖呢?难道指望它们镇压黑龙? 有一天,胡仙仙飞掠到半空看那排成圆形的图案,看着看着就觉得那只猪的图案特别眼熟。不是这图案眼熟,而是和这图案很像的一个什么物件让她眼熟。 她想了很久没想起来,在落地之后,准备练剑的时候,一下子想起来。那只猪的图案很像慧心玉剑啊! 只是呢,慧心玉剑略显圆钝的刃口被雕成了猪嘴的形状。扁圆的剑身就是猪身,剑柄就是猪尾。 雕刻之人再给这“慧心玉剑猪”点上眼睛,安上四肢,就成了很怪异的图案。 胡仙仙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想错,就再去瞧其他图案。 一瞧之下,就知道自己想对了。 镇煞令本是一面略呈梯形的令牌,被绘成牛头的样子,添上牛角,真有些像牛。 瞒天皋本是一块黑『色』的尖圆石头,下面圆的部分刻成虎头,上面尖的部分刻上一个王字,再添上一对虎耳,就成了一只老虎样子。 一元浑真簪比凡俗所用的簪子要长些,簪头也要更大些。簪头被刻成鼠头、鼠身的样子,长长的簪尾就是鼠尾。 紫星芷梦箫被扭弯刻成了蛇的模样,幸好只是微微蜿蜒的蛇,要是蟠曲起来的蛇,胡仙仙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是紫星芷梦箫。 红雪拂尘的柄刻成了猴头,拂丝则成了卷曲的猴尾。 紫芝莲灯的样子本来是三个紫『色』灵芝形的玉石围合成个灯座,灯座上有个莲瓣形的宫灯状红宝石。这里的图案上,红莲灯成了狗头,紫芝台成了蹲坐的狗身。 寒月芷梦琴雕成了羊的形状,这琴的琴身本来就有个略突出的弯角,雕刻之人就将这个弯度刻成羊角。 若虚凝『露』是水滴状的水晶球,刻画的时候加上一对长耳朵就很像兔头。 雾隐无隙网不似一般渔网以圆形为多,是方形的,长方的网就被雕成马的身体。 念力玉如意和常见的如意形状并无二致,在此处,如意云头就刻成龙头,如意柄就刻成龙身。 风流金波鉴就是一面圆镜,圆形的镜身一半刻成昂起的鸡??头,一半刻为翘起的鸡尾。 胡仙仙在想为何没有锁心玉瓶呢?早有预兆,锁心玉瓶会碎裂么?十二神器正好对应十二生肖,锁心玉瓶真是多余。 胡仙仙怅然叹着,难怪要集齐神器才能重建镇龙囚玄阵,原来这阵法有对应图案,到时只要将神器放入对应图案就行了? 但是,锁心玉瓶就不需要了吗? 转眼又是夏去秋来,胡仙仙已能将指诀、咒语、意念,同时施展而不会觉得手忙脚『乱』。她这段时日主要在后山练剑,她和慧心玉剑还不能心意相通,达不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胡仙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慧心玉剑在山林间穿梭。此时遍野山花已结出满山野果,那些或红或橙的野果比花朵更诱人——因花朵只能看不能吃,这些果子是又好看又好吃。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摘下高枝上受阳光照耀最多,因而最甜的果子。胡仙仙能感觉到慧心玉剑很乐意做这样的事,这剑和胡仙仙都觉得摘果子比斩杀敌人更让人愉悦。 一声怒喝把正享受着甜美果子的胡仙仙惊了一跳。 “用仙家法宝摘野果?你怎能如此暴殄天物?” 胡仙仙没回头,她知道是程浩风。她心想还好这个程浩风没生出霉,终于肯出来透气了。 她拈起两个野柿子,往后抛去:“这野柿子看着小,倒是甜得很。你尝尝。” 程浩风凝出一道气屏将野柿子挡了回去,野柿子掉在胡仙仙面前摔得稀烂。 胡仙仙“噌”的立起身,实在难以压制心头怒火:“在你眼里仙家法宝就该珍惜,这些野花野果就该轻贱?你可是修道的人,你不明白世间万物都是天地灵气所聚,都该珍惜?” 程浩风冷冷说:“不可理喻。”说罢就拂袖而去。 胡仙仙冲着他的背影大嚷:“你才是让人不可理喻!”嚷罢又想起怎么忘了问程浩风为何主动来后山。 胡仙仙朝后院走去,院中不见程浩风却见秦沐风在他以前住的房间外出神。胡仙仙笑向他打招呼:“秦道长来祭拜祖师?” 秦沐风颔首:“胡姑娘,我来请你和三师兄参加我和芷君的婚礼。” 胡仙仙见秦沐风面容憔悴已感诧异,听他这话更觉不妥,“你和婉芷在去年春天不就该成亲了?” 秦沐风轻叹:“说来话长,路上再细说。” 这时程浩风背着个小包袱从房里出来:“快些出发,别在这儿扯闲话。” 胡仙仙不悦地说:“你怎么在后山不告诉我要赴婚宴?你倒准备了行李,我什么都没带。” 程浩风径直朝外走,淡淡而言:“我带的是『药』,不是行李。我等闲云野鹤之人,何需带行李?” 胡仙仙无奈的随他们往外走,经过大殿祖师像的时候,秦沐风“扑嗵”跪倒。胡仙仙和程浩风也停下来,向祖师跪拜告辞。 第七十一章 但求一世 胡仙仙和程浩风向祖师像辞行都是一跪而起,秦沐风跪着虔诚祷告。 秦沐风说:“祖师在上,不肖弟子秦沐风恳求祖师宽宥芷君,让芷君能有一世安好。秦沐风愿承担所有罪责,恳求祖师悲悯,赐我与芷君一世美满。” 秦沐风祷告完毕,向祖师像磕头,一连磕头九次,起身时额头都已磕破。 胡仙仙看着秦沐风渗血的额头,又是感动又是疑『惑』又是酸楚。感动的是秦沐风对杜婉芷千年不变的情意;疑『惑』的是杜婉芷有什么罪责需要祖师宽宥;酸楚的是他们经历千年仍能重聚自己与程浩风之间的感觉完全变了味。 一路之上,秦沐风细述了他和杜婉芷这一年多的经历。 他们从京城回到景阳县就筹备婚礼事宜,杜婉芷的二姐也随他们回到娘家代行母责,交待杜婉芷一些婚后和夫君相处应注意的细节。 婚礼前的夜里,杜婉兰给杜婉芷说起夫妻间的床第之事。杜婉芷羞红了脸,捂着耳朵不好意思听。杜婉兰笑着去拉妹妹,杜婉芷往后躲,杜婉兰追上去,杜婉芷被凳子绊了一下。 杜婉兰赶忙去扶妹妹,杜婉芷竟一跃而起狠狠抽了杜婉兰一耳光。 杜婉兰被抽懵了,委屈地说:“你,你干嘛……” 杜婉芷向外冲去,冷冰冰地斥责道:“你这个俗气的肮脏女人,怎么配来扶我?”可她走到门口就一头栽到在地。 杜婉兰不敢再去扶她,惊叫着引来丫鬟,让他们快去找秦沐风。 秦沐风抱起杜婉芷放到床上,一『摸』她的脉搏,已全无脉象。秦沐风急忙定住她的魂魄,又以灵『药』灌服,保住她身体的温热。 待杜婉芷的情况暂时稳住,秦沐风求马鸣风和归冲虚找来各种山野灵『药』,经他细心诊治,杜婉芷在上个月终于清醒。 但醒转后的杜婉芷身虚体弱,走几步就冷汗直流。 秦沐风此次来云华观一是请他二人参加他的婚礼,二是请程浩风寻些当年存储下的灵『药』,好为杜婉芷补身。 胡仙仙听完后,问秦沐风,“我一直以为婉芷娇娇弱弱的样子是因为她身娇肉贵,没想到是有暗疾在身。也不知她这种情形是不是林芷君与杜婉芷的魂魄不能相融?” 秦沐风轻摇头,程浩风冷冷地说:“本就是同一人,怎么会不相融?你以为谁都像你有那么强的自我意识?” 胡仙仙没理程浩风,她在想只有见到杜婉芷才能清楚她到底得了什么怪病。 半月之后,他们到得景阳县杜府。和杜川老爷,杜婉兰寒暄过后,程浩风和秦沐风在客堂听杜婉芷的家人说她近日情况,胡仙仙到杜婉芷房中看她。 杜婉芷的闺房已布置一新,红帐、红被、红喜字,很喜庆的房间里杜婉芷正一个人垂泪。 她见到胡仙仙进来,擦了泪,虚弱地笑说:“胡姐姐,你可算来了。给我讲些新鲜事听听,我可都闷坏了。” 胡仙仙一见杜婉芷的气『色』就暗道不好,杜婉芷的气『色』不仅是如一般病人苍白暗淡,眉心还弥漫着黑气。 杜婉芷的这种情形,要么是被恶鬼,凶妖缠身,要么就是寿数已终还强留人间。以秦沐风的法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凶煞之物敢来缠杜婉芷,那么就只剩杜婉芷其实寿数已终这一种情况。 杜婉芷见胡仙仙脸『色』阴晴不定,又眼珠直转,就轻声问:“胡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房间里一股『药』味儿,很难闻?那我们到花园里去坐坐。” 胡仙仙收束心神,笑 着安慰她:“哪有『药』味儿?我是听秦道长说了你们这一年多以来的事,很为你担心。今天见你虽说身体还虚弱,应该补补就能好了,正在考虑什么补『药』适合你呢。” 杜婉芷望一眼喜庆的屋子,眼中满是甜蜜,又满是酸涩:“我真是拖累沐风了,幸好他不嫌弃我这病秧子。后天就要正式举行婚礼,我是真想自己马上好起来,当一个最美的新娘。” 胡仙仙压制住心底的悲哀感觉,笑言:“程浩风可把上千年的灵『药』都带来了,一定会让你很快恢复身体。” 杜婉芷惊讶地问:“上千年的灵『药』?” 胡仙仙说:“是啊,千年之前存储的灵『药』。在路上我还问他们这『药』会不会早就坏了,没有效用。他们说『药』都是用特制的玉盒盛着的,万年都不会烂掉。” 杜婉芷含泪道:“我哪里受得起这样宝贵的东西?唉,我病成这个样子,就算成了亲,也是拖累沐风。” 胡仙仙握住她的手劝她:“你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你和秦道长一定会美满幸福。” 胡仙仙心中暗想,一定要帮秦沐风和杜婉芷,自己今生难得幸福美满,那么能让身边的亲友能够幸福美满也是一种安慰。 过了一会儿,杜川就带秦沐风和程浩风来到杜婉芷闺房,程浩风给杜婉芷把脉。把完脉就拉着秦沐风出去,也不知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等一会儿程浩风就黑着脸进来。 程浩风对杜婉芷讲:“你该劝劝我六师弟,你们这样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杜婉芷撑着桌子起身,颤抖这问:“我的病治不好?” 秦沐风来扶杜婉芷坐下,用哀求的眼神看向程浩风,“是很难治,但总有办法的。三师兄只是觉得你这样熬着很难受。” 程浩风眼一斜,“你这不是病,是……” 胡仙仙见了程浩风的举动,一下明白自己是猜对了,杜婉芷果然不是病了而是寿数已终还强留人间。 她打断程浩风的话,她不想让杜婉芷知道实情,要帮着秦沐风隐瞒。她说:“我们都知道是被邪祟之物侵袭了,你不要那么一惊一乍的样子,别吓着杜老爷。” 她又对杜川说:“杜伯伯,你放心,我们三人联手一定能让婉芷好起来。” 程浩风冷笑着指指她:“我道行低,别拖累了你和六师弟。我就不『插』手了,看你们怎么让杜小姐好起来。” 胡仙仙气结不已,倔犟喊道:“你,你……哼,我就要医好婉芷!” 第七十二章 病因真源 杜婉芷由秦沐风扶着走到程浩风和胡仙仙中间:“你们不要为了我的事伤了和气……我不求能与沐风天长地久……我就想可以当他的美新娘……哪怕一天也可以……” 胡仙仙听得心酸不已,但还是强笑着说:“我跟他本来就不和,伤什么和气?你说的什么傻话?你只当一天美新娘,秦道长该怎么办?” 她替杜婉芷拭了泪,哄着她:“你乖乖听话,静心养身体。我保证你后天可以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嫁给秦道长。” 杜婉芷点点头,望向秦沐风。秦沐风让她好生歇息。他吩咐丫鬟照顾好杜婉芷,又宽慰了杜川几句,就同程浩风和胡仙仙到花园小亭中坐下商议。 秦沐风向胡仙仙稽首:“多谢胡姑娘帮我在芷君面前圆谎。还有,在与佘日茫和墨金冕苦斗之时,救我脱险。胡姑娘的大恩,沐风铭记于心。” 胡仙仙摆摆手:“什么救你们脱险?那次战墨金冕,我可不是心存正义才让你们先行一步。我呢,一是想讨好程浩风;二呢,是挺想试试自己的法术到底怎样。” 程浩风抿着茶,斜睨着胡仙仙。 胡仙仙也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嫌弃我,我也不想赖着你。可我毕竟是白回风转世,我想把你从心中抹掉,烙印得太深,抹不掉呀。等我道法高深之时,一定会视你如路人的,你不要着急。” 程浩风无语了,端起茶杯走到亭外去。 秦沐风无奈地一笑,胡仙仙“呵呵”笑说:“秦道长,幸好你碰上的是婉芷不是我。咦,你该说说婉芷的真实状况了?” 提起杜婉芷,秦沐风黯然神伤起来:“胡姑娘,你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追杀佘日茫?” 胡仙仙脸『色』一变,“你?佘日茫给我说过关于以栽松道人的遗物炼制丹『药』的事,难道……” 秦沐风走到亭柱边,手扶亭柱,背对着胡仙仙言道:“是我调换出了真的栽松道人遗物,因为那种炼制丹『药』的方法是道门禁术,所以我刻意让佘日茫得到遗物,又刻意的让他知道炼制方法……” 胡仙仙端茶杯的手一抖,她怕打碎茶杯,就把茶杯放好在桌上才说:“你既想得到丹『药』,又怕受惩罚,就借佘日茫的手炼成了丹『药』?!那么,真的是你抢了佘日茫的丹『药』,而不是佘日茫私藏佛宝?” 秦沐风捶了两下亭柱,犹豫很久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胡姑娘,丹『药』在此。” 胡仙仙不接那瓷瓶,郑重问他:“你且收着,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亭外爆出一团火红烟雾,“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烟雾中走出满脸怒气的马鸣风。 胡仙仙“啧啧”两声后才招呼道:“大师兄,你今天是吃了炮杖吗?这腾起的烟雾都有股味儿。” 秦沐风和程浩风异口同声喊:“大师兄。” 马鸣风也不答应他们,坐下来喝了两口茶才说:“你们呀,个个儿的天资都比我高,怎么就尽喜欢把聪明劲儿用在这儿女私情上?要是你们肯一心修道,早在天庭当一司的主事了。” 三人都默不作声,马鸣风又问:“七师妹,你不知道林芷君是受天惩,罚她世世都将夭折吗?” “世世都要夭折而亡?杜婉芷的前世林芷君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胡仙仙看向他们三人,“你们早就知道婉芷她命不久矣?” 程浩风淡淡地说:“不是命不久矣,是命已终矣。” 胡仙仙将往事细细一想,看向秦沐风:“难道你早知道杜婉芷就是林芷君的转世,你早有预谋要盗佛宝?” 秦沐风点点头,胡仙仙又继续追问,明白了一些从前不明白的事。秦沐风的确因在海底练功被大蚌误吞,但他不是近些时候才得以脱出,而是千余年前就已功成脱身。他不仅脱身而出,还认那大蚌为义母。 只是他再难和林芷君重续前缘,她轮回二十世,每一世都是出生不久就夭亡。秦沐风苦苦盼着林芷君的转世长大,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细查之下发现这是对林芷君的惩罚。经过多次投胎又夭折之后,林芷君的魂魄极为虚弱,再这样下去就会魂飞魄散,甚至一丝丝可以重聚魂魄的灵力都不能存留。 秦沐风不想失去林芷君,他用自己的灵气助百年前的一个转世小女童长到六岁。可没想到,这个秦沐风耗费灵气才得以存活的小女童被她的生身父亲给杀了。 胡仙仙听得一拍桌子:“什么?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秦沐风无奈叹道:“那年大旱,颗粒无收,那个父亲养活不了一家人,只有杀掉在他看来最没有生存价值的小女儿。” 胡仙仙一阵唏嘘:“荒年的时候,小女孩儿就算不被杀,也会被卖掉。” 秦沐风继续讲述,他不想林芷君再遭受这样的噩运,所以在她又一次投胎之时以自己的法力让她投生在家境殷实的杜家。只是,杜婉芷的身体一直不好,秦沐风怕她难逃夭折宿命,就寻找保命延年之法。 秦沐风终于得知弘忍法师的前世遗物可以让人身康体健还可以让人修为大增,于是他一心想去善福寺盗宝。他试了很多次都没能得手,帮他盗宝的叶冠英有一天说起程浩风已来到陵州。 胡仙仙看向程浩风问道:“你在追击曲春娆他们到青龙山脚下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秦沐风,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目的?” 程浩风苦笑:“知道又怎样?其实我们都被人耍了。我早告诉过你,我们被人引入了一个很大的局中。六师弟为了林芷君不惜使诈犯『奸』,可结果呢?” 秦沐风苦叹:“怪我,应该怪我。” 胡仙仙有些疑『惑』,马鸣风气乎乎地说:“你还不明白吗?杜婉芷的寿数本来在去年元宵节时就该终了,六师弟强行用丹『药』将她的寿命延长。可是,这丹『药』在最初的一段时间还没有异常,后来就让杜婉芷的魂魄出现混『乱』不稳定的情况。更糟糕的是,如今的杜婉芷要是死了,她混『乱』的魂魄根本无法投胎!” “无法投胎?”胡仙仙惊叫一声,“永远归于虚无?秦沐风这千载苦恋,这百年辛苦,都最终是一无所有?” 他们都没有答话,秦沐风的眼睛一刹那间布满血丝,他的眼神告诉胡仙仙他不可能放弃前世的林芷君,今世的杜婉芷。 第七十三章 罪业之起 四人在花园小亭中说了很多事,讨论了很久,却没有想出救杜婉芷的办法。 最后,胡仙仙问:“秦真人,你还是去多陪陪婉芷,不论如何,后天的婚礼要如期举行。我觉得,先不要想得太长远,有没有能让婉芷暂时显得好一些的办法?” 程浩风懒懒地道:“有,我带的草『药』就是让她能保持几日康健的『药』材。不过,这种『药』需要消耗很多灵气才能炼成,可不是用炭火来熬煮的『药』。” 胡仙仙看着秦沐风,“你已经打算要为婉芷炼『药』?正因为如此,程浩风才说对你,对婉芷都不好?” 秦沐风目光坚定地答道:“要是到最后也无法救婉芷,我就耗尽灵气尽量挽留她,灵气耗尽就耗本命真元。要死,我就陪她一起死。” 胡仙仙瞟一眼程浩风,脑海中倏然闪过你何时能对我这般好的想法。 程浩风见她看向自己,没好气地别开头。 胡仙仙忙收回目光,对着秦沐风说:“快去陪婉芷,我帮你炼『药』。” 见秦沐风走远,胡仙仙又问马鸣风:“大师兄,你细讲讲林芷君到底做了什么会招来这种惩罚?目前只有弄明白给她如此严惩的原因,然后请天庭赦免,才能救得了她。” 程浩风阴着脸说:“求天庭赦免?你想求就能求得着?你应该多少能记得些林芷君走火入魔后的事?何必缠着大师兄讲?” 胡仙仙被他接连几句的责问惹怒了,冷着脸起身站到程浩风面前反问:“我只知道林芷君因为被她师父所『逼』,发誓再不与秦沐风相见而心中悲愤导致练功走火入魔,『性』情大变。只是,程浩风你忘了吗?他们被拆散后不久,就出了黑龙出逃的事,我就被关在了独角峰!你说我在不与外界通音讯的独角峰上怎么清楚林芷君后来的所做所为?” 程浩风阴沉沉的脸『色』被她说得多种神情交叠涌现,像是一潭死水中投进块儿巨石。 待胡仙仙一口气说完,他面『色』愧疚,眼神悲凉地说:“是我害你被冤枉,被关押,对不起。” 说完,他郑重向胡仙仙一稽首,冷漠地转身离开。 他一走,胡仙仙就脱了力般斜坐到椅子上。她知道黑龙之事是他心头最痛悔的事,自己不该戳他痛处的。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前生恩怨,而自己的前世白回风就更是丝毫不会责怪他,也不知怎么就一通话说得像是有多怨恨他一般? 马鸣风被他们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你不是被黑龙打伤了,在独角峰上休养吗?” 胡仙仙这才想起马鸣风根本不知道实情,苦笑道:“师父关了我,嗯,应该说是关了白回风之后,对不知详情的你们说我是在独角峰上休养?” 马鸣风憨憨的睁大眼睛,“不是吗?当时我已无肉身,赴任皖州了。二师弟和五师弟来告知我时,他们两个就说你不可能是在独角峰上修休养。难道这么多年只有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胡仙仙神情落寞地说:“知道又如何?徒增伤感。大师兄,你还是快些说说林芷君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马鸣风向来不在意细枝末节的事,不再追问胡仙仙当年真相,而是讲起杜婉芷前世之事。 林芷君练功走火入魔未死,反而因祸得福将功力大幅提升,只是『性』情变得高傲冷漠。有一次,她悄悄来见秦沐风,她怕她师父发现,就用了易容术把自己的面容变得很丑。 秦沐风当时因为不能与林芷君相依相守而借酒浇愁,喝得『迷』『迷』糊糊的秦沐风没有认出林芷君,还嘲笑她,让她滚开。 『性』情已经变得非常偏激的林芷君认为秦沐风从未真正爱过她,秦沐风所爱的只是她外表的美丽,而不是她的心。要是有一天她变得衰老丑陋,秦沐风一定会抛弃她。林芷君悄悄回去后,沈竹君无意中知道此事。 沈竹君告诉秦沐风林芷君曾易容前来找他的事,他知道真相后,在林芷君屋外跪了三天都没有得到原谅。 后来,师父晁玄同说秦沐风给师门丢脸,就把秦沐风捆回了云华观关起来。 林芷君从那之后,不但是冷漠高傲还变得很放『荡』。只是,林芷君的放『荡』并非与男子胡来,而是勾引那些男子,让他们在对她『迷』恋到极致的时候杀了他们。 听到此处,胡仙仙一撇嘴,“就因为这样就受这么重的惩罚?那是那些男子活该被杀,谁让他们好『色』。” 马鸣风摇摇头,叹着气说:“要只是这样,倒还罢了。林芷君到后来,专诱引那些少年,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年有很多是真的对林芷君动情。??” 曾有一个富家公子,为了林芷君不惜和父母断绝关系,跑到深山中修道。他说不求能和林芷君结为夫『妇』,只要能陪在林芷君身边就心满意足。 就算是这样痴情的人,林芷君还是杀了他。更可恨的是,她把他的尸体扔到他家大门前。她还对他伤心欲绝的家人讲,这般不孝又这般没用的子孙就是该杀。 胡仙仙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她何必这样做?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背上很多孽债。” 马鸣风叹着:“林芷君的所做所为只是想让她自己更强大,因为她走火入魔之后,经脉变异,要用狠戾之气积聚灵气。秦沐风不愿意看她越来越狠辣无情,想让她回复平和,就去海外隐修寻找解救之法。” 胡仙仙说她知道这一节,秦沐风从房间里逃出来,晁玄同让人去抓他。白回风还曾看见秦沐风与师兄弟们对打,他们都挺同情秦沐风,没有下狠手,秦沐风得以逃脱。 可惜,秦沐风没能找到让林芷君经脉恢复的办法,自己还被困在海底的大蚌壳里。等他脱身而出的时候,林芷君已经受天惩而亡。 马鸣风惋惜道:“要早知会那样,当时他们就不该放六师弟走。六师弟走后,失去音信。林芷君又找上门来要见他,这个时候的林芷君法力已很高强,『性』子也偏执到极点。她打伤了云华观的很多人,最后她的师父赶来劝说她,她连她师父也打伤……” 胡仙仙一声低呼,“唉呀,道门最讲究孝道,她连师父也打……” 马鸣风说:“可不是吗?最后是气急了的洛师叔——就是她师父画符请来天兵天将降住她的。这样一闹,天上神仙都已清楚她的所做所为,天帝为了戒谕众仙,警告所有修行者,当然要严惩她。” 胡仙仙沉『吟』许久,问道:“如果洛师叔主动原谅她呢?她所受的惩罚会不会减轻?” “会啊”,马鸣风做出一个看胡仙仙就像是看白痴的表情,“怎么能见到洛师叔?她可是天庭刑律司的执事天仙。就算能见到,洛师叔本就是铁面无私之人,她怎么会因自己的徒儿向天帝求情?” 胡仙仙“哦”了一声,又陷入沉思。 马鸣风轻叹一声,“我该回衙了,你自己慢慢琢磨。”他转身就要走,在烟雾将腾起之时,他又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杜婉芷的命运难以更改,不过可以帮她再续一年寿命。” 胡仙仙狂喜地问他,“该怎么续命?” 马鸣风的身影已在烟雾中消失,他的声音隐隐回『荡』,“地府改寿!” 胡仙仙听到如此说,就跑去找秦沐风。到得秦沐风房外,才看到他和程浩风正在以灵气炼制草『药』。 『药』鼎在空中旋转,他们双手发出青蓝『色』的灵气绕着『药』鼎萦回往复。『药』鼎转了一圈又一圈,半个时辰后,绕着『药』鼎的灵气之光由青蓝『色』变为深蓝『色』。 胡仙仙等得有些不耐烦,去陪杜婉芷说了一会儿话,再半个时辰后又来。这时正见深蓝『色』的灵气渐渐变为蓝紫『色』,不久后,『药』鼎缓缓从空中落下。 胡仙仙见他们二人收功,进屋问:“『药』炼好了?” 秦沐风可能功力耗费过多,脸『色』略显苍白,他点头道:“已炼好,全靠三师兄助力。” 程浩风朝秦沐风一摆手,昂着头对胡仙仙说:“你不是说要帮他们吗?怎么只顾着闲聊,也不来帮他炼『药』?” 胡仙仙见他面『色』如常,料想这炼『药』之事对他而言并不难,心下轻松许多。 至于他责问自己说了要帮秦沐风炼『药』又没帮上忙,她也无话反驳。她向着他讪讪一笑:“我知道你会帮他的,我修为浅薄,哪有你灵气精纯?这些『药』能让婉芷好起来吗?” 秦沐风低声说:“能让芷君有七天康健之体。” 胡仙仙反问:“只能有七天『药』力?” 程浩风冷笑说:“你认为七天还少?这是当年师父得皇帝钦赐的『药』物,能有七天『药』力已是万幸。要想再集齐这些灵『药』,再无可能。” 胡仙仙真没想到『药』效会这么短,咬了咬嘴唇又问:“那么……能不能去地府改寿命?” 程浩风讥笑道:“能啊,你要是有不灭金仙的修为不光能改寿命,还能定别人的寿数长短呢。” 胡仙仙不计较他的讽刺之语,认真地问秦沐风:“我们可不可以闯地府,偷偷改婉芷的寿数?” 第七十四章 五仙续命 程浩风的眼眸中是阴恻恻的光,脸上却带着笑意说:“可以呀,杜婉芷本来就属于大师兄管辖,让他直接改不就可以?何必我们去偷闯地府?” 秦沐风严肃对她道:“胡姑娘,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请你不要再出馊主意害大师兄好不好?” 胡仙仙气得快说不出话,“这是大师兄提醒我的,好不好?” 她见两人都疑『惑』地看向她,这才顺了气,平静说道:”我没有要大师兄动手改寿的意思,我们偷偷去,出了事是我们担着。大师兄呢,最多是个粗心大意渎职的罪名。” 秦沐风皱了皱眉,“这种监守自盗的伎俩可瞒不过天庭。” 胡仙仙心中满是失望,乞求着:“只改一年都不行?只要到了明年三月三的时候就可以想办法见蔡莲君,见了蔡莲君求她帮忙引见洛师叔,或许洛师叔会替自己的徒儿求情呢?” 程浩风搓搓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慢吞吞地说:“这个法子,应该可以,试试……要是二师兄肯帮忙的话,改个一年的时间也许不会被天庭发觉。” 胡仙仙心里高兴起来,跳着转了个圈儿,再朝程浩风弯腰拱手说:“我替婉芷谢谢你了!程??真人妙计无双,嘴毒心慈,凡女佩服!” 程浩风扬了扬眉『毛』,看向秦沐风。秦沐风失神的眼睛有了神采:“是呀,我怎么没想到二师兄有瞒天皋?若是二师兄肯相帮,大师兄又暗中配合,我们真的可以一试。” 三人先让杜婉芷服『药』,待『药』『性』起作用,她身体略好些就召请马鸣风商议求龙啸风帮忙之事。 马鸣风有一点点倨傲地说:“我是最不愿意求人的,你们也清楚我的『性』子,我最不愿意求的人就是龙啸风。” 胡仙仙连忙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求他,他又很自夸地说:“但是,我是个关爱师弟师妹的好师兄啊。我虽说觉得林芷君当年的做法太狠毒,可这杜婉芷是我辖下的子民,我这个父母官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受苦,是不是?” 胡仙仙忍住笑,使劲儿拍马屁:“大师兄,你快去见龙真人,我们知道你最是心热肯帮人的。” 马鸣风腾起一阵紫『色』烟雾上天而去,几个人都期待地等着。 胡仙仙闷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找话说:“我们都不能上天见龙啸风,大师兄肯相帮可能也是想显示一下他的能耐?” 程浩风冷哼一声:“你呢?你那么积极的帮忙,是不是也想逞能?” 秦沐风见胡仙仙要发飙,就忙对她使个眼『色』:“胡姑娘、三师兄,你们的慷慨相助,我和芷君没齿难忘。当年几个师兄弟姐妹,就属我最孤僻冷漠,你们都是古道热肠之人,还请不要为些许小事争执。” 程浩风抖抖袍袖,“谁要争执?都是她挑事。”说完就大步出门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胡仙仙气得跺脚,“简直是强词夺理!明明是他总是对我冷嘲热讽,还说我挑事儿?这个程浩风哪有半点神仙样子?” 秦沐风看一眼程浩风的背影,对着胡仙仙欲言又止。 胡仙仙看出秦沐风神情异样,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秦沐风眉心微蹙而言:“三师兄的确越来越没有道门风度,仙家威仪。应该……应该是他创出新的聚气之法以后有些心神变异。他如今的脾气,非但不像神仙,甚至不像个大男人……” 胡仙仙点头苦笑,“就是,像个孤傲自负又顽皮要强的大孩子。” 秦沐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对胡仙仙吞吞吐吐地说:“也许这是因为重修功法就重新成长一次,他的心『性』才变得孩子气。胡姑娘,你不要总是和他犟嘴……其实……” 胡仙仙知道他要说什么,想了一会儿后,觉得秦沐风说得有一点道理,却又不全对。 她反倒劝秦沐风说:“你别为他费心,他这脾气变成这样,以后自然会明了原因。以后但凡有他在,我就不说话,我也懒得跟他抬杠。嗯,我们还是着手准备改寿数的事,当务之急是救婉芷。” 算着时辰将近,他们着手准备施法。经他们一番布置,法坛已在郊外建好。 那是一片采石材后留下的空洼地,杜老爷让十几个家丁守好废弃采石场,免得打扰他们做法。 洼地内摆了七层油灯,每层七盏,围成一个同心圆。晚风徐来,这些油灯没有和平常油灯一般忽闪,灯焰一直明亮着。 这同心圆的最里面是三个蒲团,胡仙仙、程浩风、秦沐风,各坐一个。 他们三人呈三角形排列,这三角形的中间是排成北斗七星星位的七个石墩,这石墩就是龙啸风需用的主法台。 将近子时,还没见马鸣风带着龙啸风前来,秦沐风不禁有些焦急。胡仙仙安慰他:“此事要瞒过地府,也要瞒过天庭,他们肯定要掐准做法正点来到,不敢多耽搁。你放心,我直觉龙真人会出手相助。” 到得子时正,龙啸风果然跟在马鸣风后面来到。龙啸风一到即落于七星石墩的天枢位,他用眼神向他们一扫,他们随即凝神静气开始辅助他做法。 第一层的灯盏格外明亮起来,紧接着第二层,第三层的灯盏都更加的明亮。这些灯盏亮一层,石墩便跟着一个个的闪起五彩莹光。当龙啸风所踞的天枢位石墩放光之时,马鸣风匆匆离去。 龙啸风双手捧出一个玄黑『色』的尖石块,沉声念着:“心『性』变则气度变,气度变则言行变,言行变则遭遇变,遭遇变则运道变,运道变则命数变,命数变则寿元变!皖州景阳县女子,杜氏婉芷,心善有孝义,加寿一载!” 说完后,龙啸风手中的石块越变越大,石块之上显示出银白『色』字迹,所写正是他念出的那些话。 待字迹显示完,龙啸风以左手举起近一丈高,三尺宽的石块,念颂咒语:“瞒天皋,瞒天改运!运变,命变!” 念完后,他右手显出一方小小玉印,他以印加盖石块上,石块陡然放出乌黑之光,天地均陷入混沌! 胡仙仙知道这是龙啸风加盖他法印后,瞒天皋的神力引来此等变幻。只是一刹那间,混沌之态消去,又重现星月之光与灯火之光,那巨石也已变回原来模样。 马鸣风此刻现身于他们面前,长舒一口气说:“已办妥。” 胡仙仙他们这才起身和龙啸风相见寒暄,秦沐风恭敬地向龙啸风单腿跪下,“多谢二师兄相助。” 龙啸风笑着扶他:“快快请起,你我同门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说着又指着马鸣风,“要谢的话,你谢大师兄,是他死磨硬泡拖我下来的。” 马鸣风被说得黑脸微红:“什么叫死磨硬泡,说得我跟个赖皮一样。” 秦沐风没起身,转向马鸣风跪谢:“大师兄,你肯无私相助,我感激不尽。” 马鸣风笑呵呵地拉秦沐风起身,秦沐风又向程浩风和胡仙仙再三道谢,众人都说不必客气。 胡仙仙第一次见龙啸风只有模糊影像,第二次是只听得见看不见,今日才得见他的真容。虽说她有着白回风的记忆知道龙啸风长什么样,但就如看画像一般,不如见着真人来得真切。 今日龙啸风一袭淡紫锦袍,不独面容英俊,谈吐更显练达爽朗,颇有领袖风范。 胡仙仙问龙啸风:“是不是有你的瞒天皋一出,就可以瞒过天庭地府为所欲为?怎么不让大师兄多给婉芷加几年寿?” 龙啸风详解道:“瞒天皋瞒的不是天庭和地府各位司职神仙,瞒的是天命。天命既定,人心难测。恶人生向善之心可减轻罪业,善人生『奸』邪之心要增加罪业,这是为了让人世间的人知道上进不要怠惰。” 胡仙仙“哦”了一声,“我明白你刚才念的那一大篇话的意思了,是说婉芷改过自新了,天意赏她多活一年?” 他们几个都笑,胡仙仙却担忧起来,“事实上婉芷并没有得到天庭的宽赦之令,若是被发现,大师兄和二师兄都要担责。” 龙啸风『摸』『摸』自己手中的瞒天皋,笑言:“这种事得互相推诿,你们就说你们本来没有篡改之权是大师兄自己提议要改的;大师兄就说是得了我的授意以为真的是天庭赏杜婉芷加寿一载,不明实情;我呢就说是受了你们的蒙骗,认为杜婉芷真有大功德……” 胡仙仙和他们几个都听得笑起来,胡仙仙笑叹道:“龙真人真不愧是普宣天仙。这不管是天上还是人间,掌管文教宣谕的官儿都有捧杀随心的能耐。这是黑是白,几句话就能变换。” 龙啸风并不觉得她说话造次,反而感慨地说:“天上人间这种风气确实由来已久,我有时也自觉惭愧。唉,有时候为了迎合他人之意而虚言伪饰,真的是心中难受。处世做事要能率真随『性』,才是我等修行之人该有的规仪。” 第七十五章 无聊花招 75 他们几个感慨了几句天上人间的不正风气,就匆匆告辞分别。 在回去的路上,程浩风和秦沐风二人骑马,胡仙仙坐轿。胡仙仙觉得坐在轿内很是憋气,可是她不能下轿飞掠——因为杜老爷做法事总该摆些排场的,这也是为他们三个人扬名立万。 轿子行得慢,胡仙仙就在轿内打坐。随轿的仆『妇』撩开轿帘,见胡仙仙盘坐闭目之后就对轿夫说:“睡着了,睡着了。喂,你们说说这法会办得咋样啊?” 胡仙仙心神如在空茫之境,却并非是对外界无知无觉,她知道他们是要说些闲话,也任他们说去。 一个轿夫答应,“不咋的,我觉着没有那次张大仙鬼屋抓厉鬼弄得热闹好看。” 另一个轿夫说:“我也觉着是,又没有点香烛,又没有燃黄裱,也没有请什么好看的法器。” 随轿仆『妇』叽叽喳喳说:“就那石墩子亮起来的时候有点好看,也不知是灯火映的,还是怎么弄的。我们家这位姑爷和他的师兄师妹就那么一直盘腿坐着,也不跳一跳,舞一舞,都不知道有没有效。” 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这些人只见他们三个,却不知他们只是压阵的人,主要施术的龙啸风和马鸣风他们根本看不见。 有一个轿夫又说:“那个胡姑娘长得真好看,可惜去修道了,要不然得有很多人抢着娶?” 另一个轿夫又答应:“你懂什么呀?道姑又不是尼姑,可以嫁人的。” 随轿的仆『妇』叹着气,“你们都不清楚胡姑娘的事?我和蔡『奶』娘关系好,她跟我说起过,这个胡姑娘以前是没人敢娶的。她是个霉星,挨着她的人都要倒霉,别说娶回家了。后来呢,修了道,就转运了……” 一个轿夫问:“修道就能转运?啊呀,早知如此,我就去拜个道士当师父,也不用卖力气了。” 仆『妇』说:“你急啥呢?你这样子哪个道长会收你?我告诉你们呀,这个胡姑娘呢,转了运还是嫁不出去!” 胡仙仙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儿岔气。她怕走火入魔,赶紧收了功。她仍盘腿坐着不吱声,她想听听这些下人怎么说她。 另一个轿夫问:“这么好看又有本事的姑娘咋会嫁不出去?” 仆『妇』牙尖嘴利地嚷起来:“咋不会?她那脾气哪个男人受得了?要像咱们家小姐似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胡仙仙心中疑『惑』,我的脾气不好?我是开客栈的,对人都挺客气,挺热情的,没有『乱』发过脾气呀。 有个轿夫接话说:“也是,胡姑娘啥事儿都自己做主。就拿帮小姐治病这事来说,程道长没做决定的时候她就自己先拍了板,这让程道长的面子往哪儿搁?” 胡仙仙有点儿悟出来了,原来男人所谓的脾气好是要什么事都让男人做主啊,难怪有些很泼辣的女人一样有人要娶。唉,不管是温柔还是泼辣,决定事情的时候一定得让男人来拍板。我是这两年料理鸿宾楼做主做惯了,是有点儿独断专行。 胡仙仙不再注意去听他们的闲言碎语,而细细的想自己是不是真应该改一下处事方式? 第二天,杜婉芷果真好起来,高高兴兴的试穿结婚礼服。 杜婉芷大红的礼服上绣着粉红的牡丹,金黄的桂花,青紫的木兰,花朵之间绣着彩蝶翩飞,真是喜庆艳丽又显富贵华美;杜婉芷的主头饰是七彩凤冠,凤头上的凤眼是一对蓝宝石,凤嘴中衔着珠串,珠串吊着红宝石坠子,而七根凤羽皆是纯金所制,凤羽尾翎是以点翠之法镶上的翠鸟羽『毛』。 胡仙仙看着杜婉芷在华服金冠的映衬下,既有大病初愈的娇弱之态,又有即将出嫁的娇羞之态,还有新妆精致的娇美之态。 看着杜婉芷,胡仙仙觉得欣慰,也觉得嫉妒。 杜婉芷的二姐杜婉兰笑着打趣妹妹:“三妹,你可真美,我可嫉妒死了!当年我出嫁的时候,爹可没给我准备这么好的嫁衣,我也没秦兄弟那么有才有貌的夫君。唉,真让人羡慕。” 胡仙仙有些恍惚地说:“是啊,真让人羡慕。”说着走回她住的客房。 杜婉芷眉心笼上一层阴云,杜婉兰见妹妹脸『色』不好,就问:“你生气啦?我说着玩的,胡姑娘也是逗你的。她要嫉妒你,才不会帮你治病呢。” 杜婉芷皱眉问道:“姐,你不懂。我在想胡姐姐帮了我很多,我是不是也应该帮帮她?” 胡仙仙在房中发呆的时候,没想到杜家姐妹已为她安排好了让她也能嫁个如意郎君的局。 婚礼办得很热闹很隆重,秦沐风知道杜婉芷的时日无多,他不惜代价的要为她办一个最完美的婚礼。杜婉芷却要他不必为她花费太多心血,她只是想美美的嫁给他就可以。 在杜婉芷看来,有没有达官贵人赴宴祝福,有没有满城花灯为她绚彩,有没有邻里街坊齐来恭贺新婚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美美的嫁给秦沐风。 婚礼前夕,主张简朴办婚礼的杜婉芷向秦沐风提了一个要求,她要在婚宴上给来宾的回礼中加一个特别礼物。 婚礼那天,在拜过天地,送新娘入洞房之后,婚宴正式开始。 杜婉兰刻意让胡仙仙和程浩风挨着坐,还轻笑着附在胡仙仙耳边说:“胡姑娘,我妹妹可为你准备了一个很大的谢礼哦。” 胡仙仙听得莫名其妙,她不禁猜测杜婉芷到底送了什么谢礼,害得她吃菜都吃得忐忑不安。 婚宴快结束之时,杜府的丫鬟小厮们给每个客人都端上一个小木盒做为回礼。 杜婉兰站到席桌中间笑道:“多谢各位来宾参加舍妹的婚礼,为舍妹祝福。这木盒里呢,是一点心意,真的谢谢各位。” 有客人急不可待的打开木盒,小声对旁边人说:“哇,是一对儿金花,真不错。杜家真是有钱,我这一两银子的礼钱是赚着了。” 邻座的人也打开木盒,“我的是一对儿金腰带扣。” 杜婉兰环视众人道:“我们回赠男宾的是金带钩,祝男宾们腰缠万贯。回赠女宾的是金花簪,祝女宾们容颜不老。回赠十三岁以下的孩子们的是金魁星,祝孩子们聪明伶俐。” 说着她向胡仙仙挤了挤眼睛,缓缓说:“但这些回礼中呢,有一样特别的回礼,是一对儿穿新婚礼服的瓷娃娃。得到这对儿瓷娃娃的来宾会沾上新郎新娘的喜气,得到美满姻缘。” 胡仙仙一下反应过来杜婉芷给她的谢礼是什么,满怀着喜悦打开木盒:一个穿新娘服的粉嘟嘟瓷娃娃正在对她甜笑。 程浩风的木盒也已打开,他的盒中是一个笑得憨憨的穿新郎服瓷娃娃。程浩风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木然地抿着杯中残酒。 其他人倒很惊奇的围过来看,“神了呢,红鸾星真的挺灵,看他们两个很般配呢。” 胡仙仙的脸『色』通红,一边说着:“只是开玩笑,凑个趣,让大家乐呵,别当真啊。”一边喜滋滋的不停把玩那个瓷娃娃。 酒宴刚散,程浩风就拿着木盒对胡仙仙说:“随我到花园来一趟。” 胡仙仙捧着木盒,带着几分醉意向花园走去。程浩风一见她到来,就递出木盒,“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胡仙仙笑着点点头,程浩风将木盒递到她手边,“喜欢就拿去。” 胡仙仙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程浩风的眸中凝了一抹寒冰,冷声道:“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我就送你,请你不要再耍这些无聊的花招。” 胡仙仙的酒意一下『荡』然无存,急切解释:“我没耍什么花招,我根本不知道杜家姐妹的安排。” “不知道?”程浩风冷笑,“不知道,你还说是杜家姐妹的安排?我是傻子吗?” 胡仙仙接过程浩风手中的瓷娃娃,懒得再多说:“你要那么以为,我也没办法。好了,我收下这个瓷娃娃,省得你不小心打碎了。” 她左右手各端一个瓷娃娃向客房走去,心裂成一片又一片,片片都在问自己是不是真挺无聊…… 第七十六章 事了归家 胡仙仙把两个瓷娃娃摆在桌上,又让丫鬟送来一壶酒,她就对着这两个瓷娃娃自斟自饮。喝着喝着,这两个瓷娃娃似乎变成了自己和程浩风的模样。 胡仙仙擦擦自己的眼睛,又再『摸』『摸』这两个瓷娃娃,“嘻嘻,一对儿小的风风和仙仙。真可爱呀!来,你们拜堂。” 这瓷娃娃的头部是可以摇动的,胡仙仙右手一按新娘娃娃的头,那头就低下去。 胡仙仙喊:“一拜天地”。 瞟一眼新郎娃娃还没低头呢,就又用左手按着新郎娃娃的头。可她的左手没有右手灵活,新郎娃娃的头转了一圈后变得朝向后背,而不是低下来。 胡仙仙有些生气,“你干嘛不看着我?” 胡仙仙用力地将新郎娃娃的头扭向前方,“风风,不要再胡闹,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来,一拜天地。” 可能是她扭得太用力,新郎娃娃的头没有低下来,而是卡成一种向天斜昂的姿势。 胡仙仙怒火中烧,“风风,你梗着脖子干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让你娶我就那么难?” 胡仙仙灌下一大口酒,觉得火气更盛,再灌几口酒。她喝得手脚发软,眼睛发花,又去按瓷娃娃。 “我还不信我连对瓷娃娃都摆布不了,给我拜堂。” 她左拧右扭,不但新郎娃娃摆不出低头的姿势,新娘娃娃也斜昂着头了。 她生气地一扯新郎娃娃,“你看你,把仙仙气着了?她这会儿也不乐意嫁给你啦。” 不成想,她用力过重,把新郎娃娃的头给扯了出来。她看着手中的小小头颅,傻笑着说:“咋办呢?我杀了你啊。” 她把小头颅对准小身体又塞又按,就是没法重新装回那腔子。 胡仙仙手酸了,捏着那小头颅哭兮兮又笑兮兮地自说自话:“风风,这可怪不得我。你呀,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肯和仙仙手牵手。这头没法安回去了,看你咋办?” 她玩着这两个瓷娃娃,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丫鬟来叫醒她的时候,她觉得头疼欲裂,手臂也酸麻得不行。 丫鬟叫来杜婉兰,杜婉兰帮胡仙仙煮了醒酒汤,又让丫鬟帮她『揉』胳膊。一通忙碌之后,胡仙仙舒服了些,又躺上床再睡。等胡仙仙睡好,清醒起身时已到了傍晚时分。 胡仙仙觉得喉咙发干,就去倒茶喝。旁边一个正在打盹的小丫鬟被倒水声惊醒,拍着胸口说:“胡小姐,你可起身了。我们家三小姐可担心你呢。” 胡仙仙脑袋还有些昏沉,问她:“担心我什么?” 小丫鬟答道:“三小姐都知道你和程道长的事了,她和二小姐都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对不起我?”胡仙仙脑子里跟浆糊似的,不明白小丫鬟在说什么。 杜婉兰带着丫鬟端了饭菜进来,“胡姑娘,都怪我……”她神『色』很是愧疚,“我真是考虑不周,弄巧成拙了……” 胡仙仙慢慢想明白杜婉兰所指的事是送瓷娃娃搓合她与程浩风,她苦笑着答应:“婉兰姐,你别多想。什么弄巧成拙啊,本来就‘拙’得很。” 见杜婉兰脸上的愧疚神『色』还是没消褪,她又端起饭碗浑不在意地笑说:“我有两顿饭没吃呢,真饿。我可不客气了。” 胡仙仙一顿大吃大嚼,杜婉兰就在旁边看着她叹气。胡仙仙吃完后又和杜婉兰一起去杜婉芷房中,陪她说笑一会儿。 第二天,胡仙仙就向杜家人告辞。杜家人竭力挽留,杜婉芷拉着她的手说:“昨天程真人说要去云游四方,今天你又要走。唉,你们帮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都没有好好招待你们,这怎么过意得去。” 胡仙仙笑瞟一眼秦沐风,“婉芷,你倒有个好归宿了,我可还是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就算了,总还有父母?我可快两年没见过我爹娘了,你忍心让我孤孤单单的看你们双宿双飞?” 杜婉芷还要再说,胡仙仙朝秦沐风使个眼『色』,“好好疼惜你的娘子。” 秦沐风向她摇了摇头,杜婉芷明白他是劝她不要强留胡仙仙的意思。 杜婉芷放开胡仙仙的手,胡仙仙转身离去。她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向他们挥挥手,看见秦沐风紧握着杜婉芷的手,而杜婉芷笑颜浅约地依在秦沐风怀中。 胡仙仙眼中难掩艳羡之『色』,匆匆出城。出城后,她一路急掠。 到得鸿宾楼外时,只见宾客满座,生意红火。胡仙仙觉得很欣慰,站在楼外笑看着忙忙碌碌的二胖、三花、梁慧芬等等人。 二胖眼尖,在送走一桌客人后,他看见胡仙仙,大嚷起来:“小姐,小姐回来啦!” 他这一嚷,伙计们都围上来,有些相熟的客人也过来和她打招呼。大伙儿一阵热闹说笑之后,胡仙笑问:“我爹我娘呢?” 三叔公笑说:“在楼上和胡将军说话呢。” 胡仙仙往楼上走去,正要往三楼的小阁间走时,跟来的三花说:“小姐,要绕到后院边上。” 胡仙仙“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三花笑说:“小姐,你还不知道?胡将军帮我们把鸿真记酒楼占去的那一半儿买了回来,老爷夫人不住在三楼的小阁间,住在后院正对着的那三间上房里了。” 胡仙仙顿住脚,细细一看,果然不见楼道里砌的隔墙,鸿宾楼又恢复两进大院,四方围合的转马楼格局。 她见鸿宾楼重新兴旺很欣慰,也很疑『惑』:“胡将军帮我们买下的?” 三花带着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是呢,有胡将军出面,才三千两银子就买回来了。你不知道,老爷刚回来的时候他们要一万两银子才肯让我们买回来。” 胡仙仙冷笑:“当初卖给他们的时候,才得了一千二百银子,就三千两银子,也是让他们赚够了。” 说着话就到了房门口,这并排三间上房正对着第二进院子的天井,可观赏天井中的树木花草,位置很好。胡仙仙刚到房门口就听中间房间传出一阵欢声笑语,胡仙仙微笑着进门。 “爹,娘……”,胡仙仙喊着坐在椅子上的胡大仓和胡婶,他们一见她就起身迎出来。 胡大仓拉着胡仙仙的手说:“快来坐下喝茶,来。” 胡婶『摸』着女儿的面庞问:“瘦了……山里的日子很苦?” 胡仙仙扶母亲回椅子上坐下,轻言细语回道:“不苦,就是想家。” 一家三口正说些离别之后如何想念的事,忽响起一声干咳。胡仙仙循声望去,见一个陌生的女子挨着胡勇刚坐在旁边。 胡仙仙笑说:“对不住,只顾着和爹娘说话,冷落了客人。胡将军,多谢你帮我们买回鸿宾楼。这位小姐是……” 胡勇刚爽朗笑道:“一家人久别重逢,是要诉说离别之苦的,我理解。这位呢,正是拙荆葛氏。” 胡仙仙笑向葛氏问好,葛氏面『色』阴暗地说:“胡姑娘才是好,又有皇上的封号,又有人帮着照顾父母。我呢,我这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跟着丈夫东奔西跑的能得个么?” 胡仙仙见父母和胡勇刚的神情都有些尴尬,有些看不懂当下情形了。 听这葛氏言带刺儿,她怒火中烧,但为了弄清情况她只得忍下心中怒火,陪笑道:“胡夫人贤淑又貌美,胡将军得你为贤内助,真是好福气。我也不是忘恩之人,胡夫人有什么差遣,我一定竭力去办。” 葛氏冷哼一声:“我哪敢差遣你呀?你们是一家子,你要是受了委屈,我葛淑美可就活不成了。” 胡仙仙听得又是生气又是疑『惑』,“我们是一家子?” 葛氏还要说什么,被胡勇刚拉住她的先说:“她夸你贤淑美貌,你名字又真叫淑美,你要再说些浑话,哪还有‘淑美’样子?” 葛淑美甩开胡勇刚的手,看一眼门口站着的三花,没吱声。 胡仙仙估计是他们有什么瞒着伙计们,就让三花去招呼客人,不必在这儿伺候。 三花走后,胡仙仙问:“胡夫人,你说话怎么那么奇怪?” 又向着爹娘问:“爹、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胡大仓长叹一声,胡婶说:“仙仙,我们不是要瞒你,我们也是上个月才确定……” 胡婶吞吞吐吐的听得胡仙仙着急,倒是葛淑美脱口而出,“胡勇刚就是你的哥哥胡发发,你们一家人合着伙来骗我。” 第七十七章 为何不认 胡仙仙『摸』『摸』耳朵,耳朵嗡嗡作响,她听到爹娘和胡勇刚夫妻似乎吵了起来。她不想听清他们说什么,自己运功闭了耳膜。 过了一会儿,葛淑美跑出去,胡婶大叫着什么,三花跑来扶起胡婶去追葛淑美。 胡仙仙拍拍耳朵,开了耳膜,“清净了,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 胡大仓指指胡勇刚说:“仙仙,胡将军就是你的发发哥哥。我和你娘已经确认了,真的是他。他上个月来认亲,还帮我们把鸿宾楼买回来……” 胡仙仙坐到胡勇刚旁边,对显得很忐忑的他说:“我相信你是我哥,我没有怀疑你冒充我哥!” 她又望向满脸担忧的父亲,“爹,我就问我哥一些事,你不要担心。” 胡勇刚低着头搓着手,有点怕她凌厉的目光:“仙仙,这些年……你和娘受苦了……” 胡仙仙冷淡地说:“我们不苦,爹才真的苦。你当年被人拐走,爹到处找你,后来去寥州找你还被人关进黑矿!你不也知道这事吗?” 胡勇刚捂着脸,但还是能看见泪水从他指缝中溢出,“怪我,怪我,是我不孝……” 胡大仓忙说:“不怪你……怪爹没用……” 胡仙仙鼻子酸酸的,但她没有哭,她还有很多事想问:“你既然能主动找回来,就是对家乡亲人还有记忆,你当年怎么不回来?你要回来了,爹也不会为了找你被人害成那样。” “我那时快十岁了,对住的地方,对家中亲人都记得住,可我不敢跑回来啊……” 胡勇刚(胡发发)说出当年被拐经历,他还记得拐他的人正是父亲胡大仓生意场的朋友翁家寿。 翁家寿的祖上与胡家交好,胡家用的米、油、酱等物都是从翁家的米行,酱园购买。翁家寿当家后,他爱嫖爱赌又爱结交狐朋狗友,很快家产败尽。翁家寿没脸在家乡呆着,就去京城谋生。 胡勇刚那天被糖葫芦叫卖声吸引而去,在一个小巷拐角处遇上翁家寿。翁家寿一出现,那跑得飞快的小贩也出现,翁家寿买了两串糖葫芦请胡勇刚吃。胡勇刚不好意思接,他硬塞给胡勇刚吃。胡勇刚吃了几个后就不省人事,等他头晕脑胀的醒来,已在一个小黑屋里。 胡勇刚吵着要回家,翁家寿说这里已是离陵州六百多里,胡勇刚自己是走不回去了。先几天,胡勇刚不停的哭闹,他们就不理他也不给他饭吃。 等胡勇刚饿得有气无力的时候就带他到屋外去,屋外有很多小草棚,草棚里住着很多骨瘦如柴的苦力。他们说,胡勇刚要是不听话,就把他弄去当苦力。 听到这儿时,胡仙仙冷笑,“你为了不当苦力就屈服了?” 胡勇刚惭愧无言,胡大仓说:“仙仙,你哥那时候才十岁。他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咱们还能要求他怎样?” 胡仙仙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就轻声道:“你继续说,我只是问问情况。” 胡勇刚又讲,翁家寿他们拐他出来和拐其他人不一样,是找好了人家的。一位守备营守备,有两个儿子都死了,女儿又嫁到番邦,就想再收养一个。只是,这位姓胡的守备指定要收养姓胡的孤儿。翁家寿主动给他们的头儿说,他可以弄到姓胡的孩子。 胡大仓一拍桌子,双手颤抖,“这个翁家寿,我对他可不薄啊……怎么能这么干?” 胡仙仙过去『揉』着父亲的手劝着他:“爹,你别急。咱们听听,这个翁家寿怎么能骗得过胡守备。” 胡勇刚讲他们对他连哄带吓,就让胡勇刚自己对胡守备说自己父亲已不在,母亲养活不了他,情愿让他跟别人。 翁家寿说他自己是胡勇刚的远房表叔,不是要把表侄儿卖多少钱,只求胡守备帮他找个事做。 胡勇刚被胡守备收养,胡守备又留翁家寿在府中打杂,有翁家寿天天守着,胡勇刚根本不敢对养父母说出实情。 这翁家寿也并不是真的要照顾胡勇刚,只求有个事做。半年多后他就给胡守备惹了很多麻烦。胡守备看在胡勇刚的面子上给了翁家寿一大笔钱,翁家寿这才离开。 胡仙仙问他:“翁家寿走了,你总该告诉胡守备实情,求他送你回来了?” 胡勇刚说,那时候传来胡守备女儿又在番邦被杀的消息,胡守备夫妻俩十分哀痛。胡勇刚感念他们的养育之恩,不想这个时候说让他们更伤心的事。 等胡守备去番邦处理好女儿丧事,一家人又渐渐恢复平静时,胡勇刚已经被收养了两年。胡勇刚给胡守备说出实情,并告诉胡守备自己就算认了亲生父母也还是会孝敬他们。 胡守备和夫人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胡守备公务繁忙,胡夫人身体又不好,就让人到陵州传话。可传话的人几个月后却告诉他们,说陵州城中已找不到鸿宾楼。 胡仙仙一惊:“鸿宾楼一直开着的呀?你们找谁传的话?别是你养父母不想让你回来,故意哄你的?” 胡勇刚摇摇头,“我养父养母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我还找上京城的陵州客商问过,他们都说鸿宾楼的胡老板已经死了,鸿宾楼也变成了鸿真记酒楼。唉,可能是当时经营状况已经不好,没人注意到……就连顾长恩顾伯伯都说,我爹已经死了。” 胡大仓猛然抓住胡仙仙的手,眼睛直直盯向胡勇刚:“顾长恩?” 胡勇刚被问得有些发懵:“是啊,那是爹的好朋友,以前开绸缎庄的,后来又在京城开了好几家绸缎庄。他的伙计们常常往返陵州和京城两地,我养父母就是找他打听消息。” 胡大仓抓得胡仙仙的手都有些发疼,“顾长恩……哼哼,他倒是来和我说过他打听到了你的下落,让我上京城去找你。” 胡仙仙见父亲两眼通红,想抽出让他抓得生疼的手,又不愿让父亲情绪失控,就暗用灵气以手导入胡大仓心脉。 胡大仓得胡仙仙灵气灌入,心绪平缓一些,说道:“你们只知道我被人骗光钱财又被人卖入黑矿,可你们想想,我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人骗呢?我自己以前总是想不通,我今儿个才算明白!” 胡仙仙和胡勇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是顾长恩害你?” 第七十八章 认祖归宗 胡大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嘴唇颤抖很久才说:“他是来报过信,他说发发被人绑去黑矿当苦力……还说要两千两银子去赎人……” 胡大仓说了两句话,又说不下去,胡仙仙给他拍背,胡勇刚喂他喝茶,他缓过劲后继续说。 胡大仓怕矿上的人还要敲诈,就又东拼西凑了些银子,带了足三千五百两的银票和顾长恩一同到寥州。 到了之后,一个工头说胡发发的确在那里。胡大仓喜不自胜,可第二天领人的时候,工头说要二千八百两银子才能把能把人赎走。 胡大仓救子心切,当即掏出三千两银票让他们放人。可那些人又说,要找个寥州本地的保人,只要保人愿意帮他们担保不会说出这黑矿的事,才能让他领走儿子。 胡大仓气得和他们大吵,反而被他们打了一顿。顾长恩劝胡大仓说,且不和他们计较,顾长恩在寥州有个表亲是衙役,就请他当保人。 胡大仓请顾友恩和他那个当衙役的表亲喝酒,又送了那个衙役一百两银子。那衙役满口答应要给他做保,胡大仓放下心来。 等他们再去领人之时,工头却说孩子已经不在,自己跑出去了。胡大仓扬言要去告官,顾长恩他们也帮着他一起吵,胡大仓以为顾长恩是真的在帮他。 到了寥州城里,衙役说,这城里的官员都和矿上的人有勾结,告不翻的,建议胡大仓到京城去告。 胡大仓揣着状纸,凭着一股血气到刑部告状。不成想,刑部根本不受理他的案子。胡大仓的钱财在京城耗得只剩两百两银子,他心灰意冷想回家,回家之后也好重做打算。 他要离京之前,去跟顾长恩告辞,顾长恩劝他不要伤心,还让一个伙计送他。 在从京城到寥州的归途中,顾长恩的伙计打伤了胡大仓,抢了他身上仅剩的一百多两银子。胡大仓身上带伤,心中又气,病倒在客栈里。客栈老板见他无钱支付旅费,就将他赶出客栈。 被赶出客栈的胡大仓,沿街乞讨,碰上黑矿的工头,工头将他绑到矿上当苦力…… 胡仙仙和胡勇刚都攥紧了拳头,胡大仓说完后猛的大笑几声:“我可一直以为只有黑矿上的工头,和顾家的伙计是坏人啊……我真的一直,一直都拿顾长恩当好人……我没想到他其实早知道发发的真实落脚处……” 胡勇刚打着自己的脸,泣不成声:“儿子不孝!儿子不孝……我也一直拿顾长恩当好人,还给他送过不少东西……” 胡仙仙劝慰着父亲和哥哥,冷静一下后说:“你的养父病故之后,你长大成人,继任守备之职,又到泰兴府上任。泰兴府离陵州并不远,你怎么就不亲自回来看看?” 胡勇刚擦净泪水,低声说:“我刚到泰兴府就偷偷回来过一次,我知道了你们的境况。但我想给养父守孝三年之后再来和你们相认,我其实一直都在暗中注意你们。仙仙在王府里的时候我派人跟着你,你出城的时候我也让人跟着你……” 听哥哥这么说,胡仙仙心中怒火稍熄,“看来你还是想着自己亲人的。嗯,也难怪我把玉佩抵押出去不久你就能帮我赎回来。可我在圆明观避难的时候,我问过你,你怎么不承认?你认了我们也可以为养父守孝啊。” 胡勇刚捏捏眉心,有些为难地说:“这时候我养母已经向葛家提起两家结亲的事,她说我不给养父守满孝就让我当不成守备,娶不了淑美。” 胡仙仙指着胡勇刚说不话来,胡勇刚知道她想说他为了官职和娇妻就不认亲人。他自嘲地苦笑:“你想说我是个为了权力为了老婆,连亲生父母都不认的人,是不是?” 胡仙仙一扬眉,“难道不是?” “我那时的守备位子全是靠的养父余荫,我想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那时候不论是养父养母还是亲生父母我都能有个交待。” 胡仙仙问他:“你不靠那个守备位子,你就不能成就自己的事业?” “我就算坐到那个位子上也一直被人排挤,因为有很多老兵知道我不是养父的亲生子。我培植起一批新兵当亲信,我不想让这批忠于我的人也因为身份之争对我不忠。攻打高家村,是我求慎郡王得来的机会,我不想被打压,我要出人头地,我只能先不认你们。” 胡大仓叹着气,劝胡仙仙:“仙仙,你别『逼』问你哥了。他要立功,要上进,我们帮不了他的。” 胡仙仙觉得心寒,她不肯就此不问:“后来呢?你已经被封为骁骑营将军的时候,我们上京城,在路上我救出爹的时候,你怎么还不说出实情?” 胡勇刚抱着自己的头,闷声说着:“我想认爹的,真的……好几次我都差点儿喊出口。可我怕在那时候认了爹,会让事情更复杂。仙仙,你也见识过陆阁老、段天妃和乔侍郎等等人的明争暗斗。我夹在中间就是只小蚂蚁,谁都可以踩死我……” 胡仙仙一直冷笑,她忆起胡勇刚对泥蛋儿之事的激愤,忆起自己在蒯家晚宴上带菜给父亲吃时,胡勇刚那怪异的神情。她相信哥哥是很想早日和亲人相认的,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胡大仓见女儿这般,又好言相劝:“仙仙,你别怪你哥。你也知道,这世道好人难做啊。你哥在朝廷里要没个倚仗,他怎么立得住脚?你嫂子的爹当过国子监祭酒,有好多官员都是他的门生,你哥是不想让老丈人看轻了他。乖,仙仙,去叫你娘和嫂子进屋来,咱们一家人团聚就好。” 胡仙仙答应着,却又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又来主动相认了?我可看出这葛淑美对你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世很难接受。” 胡勇刚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说:“郑天霸和叶冠英很感激我,事事听从于我,我和乔侍郎的关系也很好,妹妹你又是御封的福慧玉女。我在朝中初步站住了脚跟,我不再怕葛家嫌弃我。” 胡仙仙笑起来,边笑边开门去找母亲和嫂嫂,笑意中问出的话却是带着寒意:“我要是在京城里被人抓住把柄,保不住福慧玉女的名头,你就永远不会认我们,是不是?” 胡仙仙不待胡勇刚回答,就已走远,胡勇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 胡仙仙叫住正在天井中哭哭啼啼的葛淑美,扶起正劝说儿媳的胡婶,请她们进屋一家人相聚说些家事。 葛淑美还是哭着不肯进屋,胡仙仙喝住哭个不停的葛淑美:“你给我不许再哭!我哥哪点配不上你?” 葛淑美被喝得一愣,止住了哭声,小声嘀咕:“他不该骗我呀。” 胡婶和胡大仓都去安慰她,还怨胡仙仙不尊重嫂嫂。 胡仙仙收敛怒气,平静说道:“我哥的确是不该骗你,我这当妹妹的替他陪罪。我从皇上那里得的赏赐都送与你,嫂子,别再和我哥怄气。” 葛淑美不再哭了,脸『色』微红地说:“这怎么行呢?” “有什么不行?”又对胡大仓说,“爹,你让人告诉胡家祠堂的人准备一下,让哥认祖归宗。为了庆贺哥回来,我还要摆三天大宴,我亲自主厨。” 胡大仓点头同意:“这很好,这很好,我老了,不想再『操』办那些事。你哥去祠堂认祖归宗的事一直没办,别人都还不知道你哥回来,你可得办隆重些。” 第七十九章 河豚洄游 胡仙仙和家人商议好怎么为哥哥办迎接宴席之后,就带嫂子葛淑美来到以前住的三楼小阁间。 胡仙仙打开已沾上不少灰尘的几大箱物品,她只留下贴身常用之物和御赐的一套道袍及潘宗强赠予的一支玉簪,其余的都给了葛淑美。 葛淑美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坠子和三花一起来清选物品,这御赐之物有:刻八仙过海的琉璃嵌银丝折叠屏风一扇;分别题刻清风和明月二字的玉瓶一对;紫砂茶具一套;各画松,竹,梅的绢制团扇三把;番邦进贡的胭脂三盒;以紫茉莉种子酿出的香粉一盒;夜明珠一对;淡紫『色』小珍珠三颗;米白珍珠九十颗;黄杨木雕的老君像一座;刻画祥云图案的金砖一块;分别刻画龟、鹿、鹤图案的银砖三块。 葛淑美看着这些物品,喜不自胜地道:“仙仙啦,皇上可真是看重你哦。也许,有朝一日你能得到段天妃那样的尊荣哦。” 胡仙仙木然答着:“多谢嫂嫂吉言。” 葛淑美又让坠子和三花打开潘宗强那年留下的一个箱子,里面有:凤头玉钗一支;金花一对;红宝石耳环一对;绣有并蒂莲的襦裙一条;绣有海棠的绿绸裙一条;镶着彩云花边的石榴裙一条;绣着双飞燕的荷包一个,包内是银指甲剪银挖耳勺银顶针;绣着胖娃娃的荷包一个,包内是水晶做的枣花生桂圆莲子。 葛淑美拿起那个胖娃娃荷包红着脸笑说:“这个荷包怎的做得这样有趣?” 胡仙仙看一眼荷包,也笑了,“看来那潘宗强当年还真的是想娶我。” 葛淑美揣上荷包,看看剩的几样东西,拣起一支嵌绿松石的银簪递给坠子,“你拿去。快谢谢姑小姐。” 坠子眉开眼笑的接过簪子,先向葛淑美道谢,又一连声的谢胡仙仙。 葛淑美瞧一眼满脸羡慕表情的三花,递了一盒铅粉给她,“这粉虽没有紫茉莉种子酿的香粉那么滋润,可增白遮瑕的效果是很好的。” 三花笑呵呵的接过粉,坠子对她说:“三花姐,你平日里都不搽胭抹粉?你要是好好打扮,虽比上那些大家闺秀,但也是清清秀秀的小家碧玉了。” 三花笑得嘴都合不拢,葛淑美和坠子捂嘴偷笑,胡仙仙“呵呵”干笑两声。 胡勇刚进祠堂拜祭列祖列宗之时,胡大仓将胡氏宗祖近支远支的人都请了来,足有三百多人。这三百多人按辈份长幼之序从里到外排开,自祠堂正殿直排到堂外的香火田前。 女人们是不能参与祭祖的,她们都围在香火田外看热闹。 胡仙仙也站在香火田旁的一株大梧桐树下观礼,一个女人对她说:“我们胡家的香火是越来越旺了啊,你们这一支出了大官,更是兴旺得很。” 旁边一个女人说:“是兴旺,今天可用了不少的香火,也不知道今年这香火田出的稻子卖了够不够香火钱?” 胡仙仙他们宗族的规矩是所有修缮祠堂,供养祖宗,祭祀香火等用费都从这三亩香火田产出的粮食中来开销。这香火田是由同族的人轮换耕种,不论你自己耕种还是请人耕种,收获的粮食都得交给族长。要是轮哪家种的时候正赶上旱灾水灾,没有收获,那还得自己出钱交那些花费。 胡仙仙看看那排得整整齐齐的祭拜队伍,老老少少的男人们都一脸肃穆。胡仙仙学着他们的肃穆表情说:“我捐十亩田当香火田,等会儿就去和族长说。以后,香火田产出的粮食要是有剩余就存下来,等到了荒年的时候就不用再贴钱了。” 在她身旁的女人们都笑起来,她们一笑,胡仙仙就有些后悔刚才许诺捐田。 先前那个担心收的粮食不够花销的女人可不知道胡仙仙正肉疼,欢天喜地说:“这可好了,加上这原有的三亩田就十三亩田了。祠堂里不过是修修补补,添油点灯,买些香蜡纸钱,只要不遇上大灾,怎么着都够用了。” 胡仙仙待祭礼结束就真的让二胖去找人买地,卖地的人来了,那十亩薄田竟然要一千两银子。胡仙仙先前打听过,靠近祠堂的小山坡旁那片地因为易受水灾,只要八十两一亩的。胡仙仙话已放出去,不能再收回,就将自己准备云游四方的盘缠钱都贴进去。 胡仙仙一边自嘲绷面子逞能弄得老本儿蚀光,一边为三天大宴忙碌不休。 这鸿宾楼厨房中除了原有的厨师大牛,栓子也能独立做菜。泥蛋儿因和胡大仓关系亲近也来跟大牛学厨艺,已能帮上手。还有梁慧芬已和二胖成亲,她也是个厨艺不错的人,所以一些常见菜品不用胡仙仙『操』心。 胡仙仙主要做一道名为“河豚洄游”的菜,这菜有游子归家的寓意,正合胡勇刚认祖归宗的事情。但河豚虽味美,却是有剧毒,一般厨师根本不敢做。 胡仙仙仗着自己熟悉河豚的毒素脏器所在部位,又有法术可以确定毒素是否已经清除干净,这才敢做这道菜,还一做就是几十份。 以往的厨师做河豚都是只做一份,并由厨师亲自品尝,厨师没有中毒反应之后客人们才动筷。这次因为胡仙仙“福慧玉女”的名头,客人们也不怕中毒,争抢着尝鲜。 别家摆三天大宴是客人们一天比一天少,鸿宾楼的宴席是客人一天比一天多。有些先前和胡家并不亲近的熟人都送重礼给葛淑美,只求她为自己在胡大仓和胡勇刚面前说句好话,让自己入席尝“河豚洄游”。 胡仙仙忙着清洗河豚,还要一步不离的守着煮河豚的锅灶,很耗精力。但这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要以灵力探知每一条河豚的毒素是否清理干净,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人中毒。两天大宴之后,饶她是修为精深的神仙之体,也觉得倦怠不堪。 梁慧芬见胡仙仙脸『色』苍白,就说:“仙仙,你去歇会儿,我帮你看着火。” 胡仙仙搓搓脸、扭扭腰,强打起精神说:“没事儿,再忙一天就能歇着了。慧芬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河豚洄游’讲究的就是汤汁『乳』白浓郁,豚肉嫩滑不烂,稍不注意就会炖烂河豚,浑了汤。” 梁慧芬瞟一眼外面,低声说:“仙仙,你何必为这事大『操』大办?我可看出来了,你那个嫂子不是省油的灯。” 胡仙仙一笑,也不好意思接话,正巧三花蹦了进来,“我觉得少『奶』『奶』挺好的。” 梁慧芬“嗬嗬”两声,按住胸口笑骂:“你个臭三花,咋偷听别人说话?唉呀,你这脸上擦的什么?” 三花头一昂,挺骄傲地说:“我哪有偷听,就是赶巧来问问汤炖好没有。慧芬姐,我擦的粉呢,一点儿都看不出麻子坑?” 梁慧芬嘴一撇,想说话嘲笑三花,胡仙仙对她轻摆手,朝三花说:“三花,快出去。告诉他们,等一刻钟就可以上菜。” 三花出去后,梁慧芬大笑起来:“这个三花,脸擦得就跟从白面堆里拱出来似的,麻子坑可不都被粉给填平了。” 胡仙仙勾了勾唇角,“由三花,别说破,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我嫂子的心『性』,我也明白,且由着她。只要我父母高兴,哥哥高兴,就一切都好。” 第八十章 心向玄门 三天大宴终于办完,胡仙仙休息两天后就向父母辞行,胡大仓夫妻俩一再挽留女儿,她还是坚决要外出云游。 葛淑美拉着胡仙仙的手,笑说:“妹妹是有大志气的人,不像我只能呆在家做家务。”又向胡大仓夫妻俩说,“爹、娘,勇刚和我要住到明年开春才走,就让仙仙出门。我们不能耽误妹妹的前程,是不是?” 胡大仓和胡婶只得同意女儿出门,送行的那天对女儿千叮万嘱。胡仙仙答应着父母的叮嘱,和赶来送行的街坊邻居一一告别。 一直到城外二十里才没有人为胡仙仙送行,到了没人的清净地方,她就脱下那身御赐的淡紫道袍。 她苦笑着自言自语:“这些街坊邻居也真是奇怪,真拿我当什么玉女了,他们也不想想我打小儿是什么样子?段梦柔不过是给我个空名头,好拉拢我,免得我日后给她找麻烦。” 她将道袍收入随身背的一个大竹簏,这身儿道袍看着气派,可穿着真不舒服。她腹诽着,好好的衣服干嘛用金线来绣花纹,硬梆梆的,跟穿层树皮在身上似的。 她又拿出潘宗强送的那支玉簪,当时就想着他一番心意,留个东西做纪念,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大用场。 胡仙仙坐在路边,呆呆看那玉簪。簪子玉质一般,但雕的玉兰花簪头真是精巧。 她皱眉喃喃自语:”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当掉,唉,还是当了……兴许能当五十两银子……” “你总是自言自语的,小心发疯。” 胡仙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吓得跳起身,起身后才看清是叶赛英在和自己说话。 胡仙仙一笑:“原来是叶姑娘,你怎么不在京城享福?” 叶赛英坐到路边胡仙仙先前坐的位置,答应着:“曲春娆嫌我疯癫,我哥也跟着嫌我,我何必在京城讨人嫌?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也不想和他们计较。” 胡仙仙长叹一声:“我也是讨人嫌啊,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你准备上哪儿?” 叶赛英的剑眉微竖,济笑道:“我是要入山林、寻洞府,求仙问道,可不是像你这样狼狈跑出来的。我带着的金叶子足够平常人家用一辈子,哪像你要当东西来凑盘缠?” 胡仙仙眨两下眼睛,想反驳叶赛英,却想不出词来反驳。她只有笑,呵呵干笑。 本来胡仙仙这次离家是带着些愤懑情绪的,一出城这情绪就变成了对前程的『迷』茫,就在她心中满是空虚『迷』茫的时候,叶赛英的出现又让她觉到了一些轻松。 是啊,天下间的倒霉蛋儿又不止她胡仙仙一个,而她胡仙仙因了兄长的归家,是真的无牵无挂了。她想起程浩风说她耍无聊的花招,她这会儿就想,无聊就无聊,正好能逍遥自在的游山玩水。 叶赛英知道她在想什么,嫌弃地瞪她一眼:“你没心没肺的笑个什么?你以为你可以逍遥自在的游山玩水?不可能!第一,你没钱,除非你一路乞讨,否则你走不了多远;第二,你要重设镇龙囚玄阵,任重道远,前路艰辛。”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和龙啸风心意能相通,他能知道的事,我也能知道个大概。他是普宣天仙,要知道你的心思并不难。” 胡仙仙『摸』『摸』胸口,望向天空说:“难怪那次他说的秘语你可以听到一些,你怎么可以和他心意相通?”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法术在同样为天仙的龙啸风等人面前十分之弱,想不到连叶赛英这个没法术的人也能通玄,自己却不能。再想想他们能轻易知道自己的心思,而自己对他们的心思一无所知,更是心里发酸。 叶赛英一笑,笑中有讥诮之意,也有凄怨之意:“你是想学了这心意相通的法子好用在程浩风身上?你最好不要学、不要用,如我这般,你会后悔的。” “为啥会后悔?” 她反问胡仙仙:“你还记得我前世和他的纠葛?” 胡仙仙说:“如果你前世是殷可盈的话,我的确了解一些你和龙啸风的事。” 叶赛英看胡仙仙一眼,又望向天空。胡仙仙从她痴怨交加的眼神中看出,叶赛英真是殷可盈转世。 当年的殷可盈是太师最疼爱的幺女,长姐殷可洁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二哥,三哥也在朝为官。最小的四哥还未入仕,但也是品学皆优。殷可盈生得娇丽明艳,个『性』活泼爽朗,是京城里的公子王孙们争相求娶的千金大小姐。 殷可盈对那些人不屑一顾,她一心想嫁的人是她的“三哥哥”。她的“三哥哥”就是户部侍郎的第三个儿子,龙啸风。龙家是官宦世家,龙侍郎的长子和次子也是官场新贵,偏偏这个最聪明的三儿子一心修道。 龙侍郎对龙啸风是寄予厚望的,龙啸风不仅天资聪颖还很会交接应酬,怎么看都不像要入深山修道的人。并且,龙殷两家是世交,殷可盈和龙啸风青梅竹马,两家长辈早有让二人以后婚配的打算。 龙侍郎想不到,在他准备让儿子考取功名后就正式向殷家提亲之时,儿子忽然罢考,说要入山访仙修道。 龙侍郎苦劝儿子,龙啸风不听劝告,龙侍郎一怒之下将儿子锁入柴房,说要是他不改想法就将他饿死在柴房中。 殷可盈天天去看他,看着龙啸风一天天的消瘦憔悴下去,她心中不忍,就帮他逃出家门。 两年后,看着已成为淳和真人二弟子的龙啸风,龙侍郎无奈接受了不愿为官的儿子。不过,龙侍郎向龙啸风提出一个条件,既然他所在门派不禁婚嫁,殷可盈对他又一片真情,就娶了她。以后在京城里修个大道观,不必再去云华观苦修。 龙啸风一口拒绝,他要飞升为仙,不肯为世俗之情牵累。知道这消息的殷可盈大哭大闹,殷太师为受了委屈的女儿上龙家讨说法,龙侍郎再一次将执拗的龙啸风关入柴房。 殷可盈问龙啸风,自己哪点不好,为何不愿意娶自己? 龙啸风回答她,她并无过错,而且上次助他逃离,让他能如愿拜入淳和真人门下,也可见殷可盈待他一片真情。但龙啸风就是不想娶她,这只是他不想在这红尘中有牵绊,与她的好与不好没有关系。 殷可盈问他,若是已经有斩不断的牵绊,他该怎么办?他说,他不可能在这世间有斩不断的牵绊。 殷可盈将他的态度和自己的不甘心都说给姐姐听,殷贵妃就给了妹妹一种物。这种『药』物不是坊间流通的春『药』而是一种神奇花卉。那些常见『药』物对于已有修行根基的龙啸风不起作用,而这种花卉可以令他在毫无戒备的情形下『迷』恋殷可盈。 殷可盈没想到的是,龙啸风不可避免的受了被栽于柴房之外的花卉影响。可难以克制情欲的他竟然宁愿逆行真气让自己散功而死,也不愿与殷可盈有苟且之事。 那一天本来脑中满是绮靡幻想的殷可盈,看着脸部扭曲的龙啸风朝她怒吼着,她瑟瑟发抖,心中弥漫起深深恨意。 她觉得自己像一朵粉红的花蕾,还未开放就已枯萎;枯萎的花长出新的嫩芽,满是利刺的毒草嫩芽。 龙啸风没有死,淳和真人及时赶到救了他。有淳和真人出面,龙家的人也不再硬『逼』龙啸风留在京城。 龙啸风随师父回了云华观,几乎忘记在京城中发生的事。但殷可盈忘不了,她心中不仅有爱而不得的悲伤,还有羞愤交加的屈辱感。从此以后殷可盈用尽各种手段挑唆家里人和龙家人争斗,自认为失了颜面的殷太师也纵容她的行为。 龙啸风的父兄因为殷家人的刻意针对,屡遭贬官,后来卷入私盗国库的案子,差点儿被抄家流放。 殷可盈那样做是发泄自己的怨恨,也是想让龙家人屈服,让他们劝服龙啸风。可龙啸风非但没有因此服顺,反而利用自己的才干为父兄洗刷冤屈,让殷家在朝党之争中渐渐落于下风。 最终,殷贵妃被贬冷宫,殷太师被发还原籍养老,殷可盈的二哥死于流放途中,三哥在边城被盗贼杀害。最可怜的是他四哥,正在考场上挥毫答卷,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拖出考场,气怒攻心,吐血暴亡。 悔恨万分的殷可盈去龙家负荆请罪,龙家人闭门不见,殷可盈『自杀』在龙家大门前。 胡仙仙简略说了些当年之事,叶赛英凄然一笑:“对,当年的事大概就是这样。你所不知道的是,当年的殷可盈『自杀』之前是发了血咒的,她要化为厉鬼纠缠龙啸风。殷可盈的魂魄不肯归入地府,龙啸风亲自去解劝他,又答应她可以不喝孟婆汤……” 叶赛英顿了一顿,失神低语:”龙啸风还给她的心烙上他的印记……不管过多少年多少世,只要她的转世之身一见龙啸风的身影就可以想起前尘往事。” 胡仙仙细细回想了一下才明白叶赛英所说,她问道:“你的心上有他的印迹,所以你们能心意相通?你是不是景融岭下那次拦截杜婉芷时,偶然见到龙啸风现身就想起了前生之事?” 叶赛英点头默认,胡仙仙又问:”当年殷可盈所求的是永远和他在一起,而你,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没有结果的『迷』执追求?” 叶赛英不置可否,手搭凉棚向远望去,“道家名观琼莲宫离此地不远?” 胡仙仙没太明白她想做什么,“是不太远,步行也只要两天就到。怎么?你真的想要入玄门修仙?我那次说你天资如何好的话可都是胡诌的。” 叶赛英拍拍胡仙仙的竹簏,“我看你也无处可去,背上竹簏跟我一起走。” 胡仙仙皱皱眉,“我跟你走?我可是御封的福慧玉女,倒成了你的跟班了?” 叶赛英大步向前,“当跟班不好吗?住店吃饭都不用自己掏腰包。” 胡仙仙长叹一声,背起竹簏追上叶赛英。一路之上叶赛英话语不多,胡仙仙有意的对她说些修行法门,她也全当没听见。 最后,叶赛英被絮叨烦了,“你当我师父还不够格,不要成天啰里啰嗦的!” 胡仙仙本来觉得让她破费,自己白吃白住很过意不去,才有意说些修行法门给她听。既然人家这样说,只得闷头赶路。 因叶赛英要一路问询经过之地的道家宫观情形,但凡有宫观就进去拜访,是以两人行得缓慢。五天之后总算到达琼莲宫,一到宫外,叶赛英就在宫门前跪下。 第八十一章 助人渡劫 叶赛英在琼莲宫门前跪了半天,宫门紧闭,无人来理会她们。 胡仙仙嘀咕着:“这琼莲宫的人都跑哪儿去了?平日里不都是敞开宫门,香客众多吗?”她使劲儿拍着铜门环,还是没人开门。 胡仙仙退后几步,见这赭红『色』的院墙并不高,就想纵身翻入院内。 叶赛英『舔』『舔』干起焦皮的嘴唇,说她:“你想翻墙?可不准在这儿翻。在道家宫观外做这些事是对众仙家不敬,你身为道门中人不要失了仪范。” 胡仙仙只得放弃,她从竹簏中取出路上买的糖水和烧饼,递给叶赛英:“行,我听你的。你那么高傲不羁的人怎么到了这儿就变得婆婆妈妈的?来,吃点儿东西,还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能开门呢。” 叶赛英拒绝进食,“我必须要表示我的诚心。” 胡仙仙也不继续劝她,坐到琼莲宫的门槛上,边吃边说:“你真要在这儿出家修道?” 叶赛英神『色』坚决:“是,我想通了,不能拥有一个人也没必要恨这个人。让自己更接近他的世界,更了解他,这也是一种拥有。我寻遍千山万水,最后感应到我和琼莲宫有缘,所以今日我必须要拜入琼莲宫门下。” 胡仙仙擦擦嘴角沾的芝麻,似懂非懂地反问:“让自己更接近他的世界,更了解他,这也是一种拥有?你这想法和白回风的想法有点儿相似。你没想过,你所做的选择和你心中本来目的完全不一致,会造成什么后果?” 叶赛英目光坚定地说:“我不会像白回风那么纠结的,我再也不会要求龙啸风给我任何回应。” “唔,好,随你。”胡仙仙吃饱喝足后就靠着门打磕睡。 她正睡得香的时候,“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胡仙仙『揉』着后脑勺,慢慢的站起来,“这谁啊?要开门也不喊一声。” 还撑着两扇门的小道姑气哼哼地说:”谁让你那么没规矩?这道观的门槛是你该坐的地方?” 胡仙仙拍拍一身灰土,见这小道姑正是乔楚诗的二弟子阮文月,就笑嘻嘻地说:“阿月,有人要拜入琼莲宫门下,快去让你师父来收徒。” 阮文月瞧瞧叶赛英,“她呀?年纪大了,我们只收十三岁以下的女孩。还有呢,今天是我大师伯出关的大日子,我们正忙着呢,你们快走。”说着就跨出门槛,转身锁上门。 胡仙仙拉住她,“阿月,你要上哪儿去?我朋友可跪了大半天了,你能不能先告诉你师父他们一声?” 阿月生气地甩开胡仙仙的手,“我大师伯闭关三年,今天出关还不知结果如何呢,全宫上下的人都紧张得很,谁有闲工夫管你们的事?” 胡仙仙见阿月急匆匆的跑远,对叶赛英说:“要不然,我们隔几天再来?不知她们会忙到什么时候,你再跪下去,腿都得跪断。” 叶赛英咬着牙擦掉额头上的汗,“不会等太久的,齐宫主今日出关不是功行圆满就是魂归地府。” 胡仙仙摇头叹气,她不敢再坐门槛,蹲到墙角去。无聊的她,扯上一根草叼进嘴里,慢嚼慢吸。 偶尔有过路的樵夫或猎人经过这儿,都对门口的这两个女人指指点点。有一个樵夫说的话还差点儿让胡仙仙气得要去打他,他说叶赛英肯定是犯了什么罪,来做忏悔的,而胡仙仙连悔过的心都没有,还是一副刁样子。 阮文月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回来了,手里拎着几大包东西。胡仙仙要去帮她提,她一脚踢向胡仙仙。 胡仙仙这几天窝在心里的火都一起冲上来,她指诀一掐,慧心玉剑飞出,阮文月惨叫倒地。 胡仙仙召回慧心玉剑,冷冷道:“要不是看在你师父面上,我就杀了你,而不是只挑断你的脚筋了!” 阮文月眼泪直流,拖着断了脚筋的那条腿慢慢往回蹭,走到宫门外拍着门板,“快开门,快开门啊,东西找到了……”说着就已晕倒。 叶赛英看看那些散开的物品,内中有各式法器,厉声数落胡仙仙:“你可闯大祸了!他们肯定是要助齐宫主渡劫,才让她去找一些顶级法器。你要是耽误了齐宫主渡劫之事,那可就……” 叶赛英还没说完,宫门已开,一个小道姑见了晕倒的阮文月尖叫起来:”阮师妹……谁伤了你?” 另外又两个跟来的道姑,她们匆匆忙忙的拿了散落的物品就往里跑,看都不看胡仙仙一眼。 最先出来的那个道姑,背上阮文月,狠狠瞪一眼胡仙仙就去关门。 胡仙仙连忙去抵住门,“别忙关!是我鲁莽了,我能帮你们宫主渡劫。” 那道姑本来没什么修为,又还背着阮文月,哪里抵得过胡仙仙? 胡仙仙推开门就往里冲,她曾来过琼莲宫,知道齐宫主的闭关之地是在莲池旁的水云洞。 胡仙仙一路冲到水云洞外,只见洞外已围了二十余人,都手持法器看向空中。她们都全神贯注的注意天上,也没人理会突然闯入的胡仙仙。 胡仙仙见这水云洞是个小山包上开凿的石窟,旁边是条小瀑布,瀑布之水汇入莲池。胡仙仙就轻踏莲叶,飞掠到瀑布之下。 追赶至此的小道姑放下背着的阮文月大叫:“师叔,坏人躲到瀑布下面去了!” 樊楚瑶瞟一眼那个小道姑,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阿霞,扶阿月回去歇息,不要在这儿搅扰长辈做法。” 叫阿霞的小道姑气得跳脚,“师叔,真的有坏人躲到瀑布下去了!阿月不是累晕了,是被坏人挑断脚筋疼晕了!” 樊楚瑶看看天上越来越密集的雷云,厉声对阿霞说:“那也不许再废话!你再来搅扰我们,我割了你的舌头!” 阿霞背起阿月,哭哭啼啼的走开。 藏身瀑布之下的胡仙仙心中抱歉道,阿月、阿霞,可别我怪我让你们受委屈。等帮你们宫主渡了劫,我再去向你们的长辈请罪。 她见琼莲宫众人严阵以待的样子,知道这渡劫极是不易,而自己不需渡劫就恢复天仙修为实在幸运。她心中笑叹,我还真是沾了白回风的光了,程浩风对白回风真的很好。 在胡仙仙猝不及防之时,雷声轰然响起,水云洞所在的小山包已被劈裂。琼莲宫众人衣衫之上满是烧焦的破洞,脸上也是乌黑痕迹。 乔楚诗剑指云团,慷慨豪言:“师妹们,我们再帮大师姐接下一道天雷,大师姐就有成为清福仙的希望了!” 那些道姑都郑重点头,但胡仙仙看得出,除了少有的几个人,这些道姑都受了很重的内伤,再挨一次雷击是必死无疑。 胡仙仙不再隐藏,飞掠上小山包,站在雷劈的裂缝处,掐了一个应天诀。 慧心玉剑飞入空中旋转,胡仙仙念咒:“苍天后土,万法玄妙,我等修道,敬天礼地,必顺应天意,代天巡狩。祈愿天威稍敛,容我等进阶。” 天雷劈至,慧心玉剑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淡青『色』光圈,雷电在光圈之上翻滚,始终劈不下来。连连翻滚之后,雷电之势越来越弱,最终缓缓散去。 胡仙仙并没有受到直接雷击,即使如此,她也弄成了个脸庞乌黑,『乱』发卷曲的蓬头鬼。 第八十二章 竟无道籍 胡仙仙看一眼山包下惊诧无语的琼莲宫众人,瞟一眼莲池中乌面蓬头的自己,她不由自嘲的一笑。这一笑之下,发觉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显得实在有些恐怖,就不敢再笑。 雷声轰隆隆直响,胡仙仙望望天空,雷云不再是灰黑『色』而是变成了蓝紫『色』,看来这最后的雷霆一击必然极为猛烈。 胡仙仙跃下山包,琼莲宫众人都向她道谢。她摆手说不谢,又让众人看天,“齐宫主必须要自己承接这次雷击?” 乔楚诗微颔首,十分担忧地说:“大师姐这三年的功力不知进步如何?这最后一击,外人是不能帮忙的,否则便无法得天地认可。” 胡仙仙答应着,“修仙真是不易,真是不易呀。” 樊楚瑶在一旁笑道:“胡姑娘年纪轻轻便是天仙修为,还感慨修仙不易?” 胡仙仙讪讪一笑,“那是老天爷看我一直走霉运,就可怜我,让我也得个好运呗。” 乔楚诗打量胡仙仙一下,突然叫了一声,“咦呀,怪事,胡姑娘你怎么也挨雷劈?” 胡仙仙更觉得奇怪,“我不该挨雷劈?” 樊楚瑶思索了一会儿后说:“这是天地感应到有人将渡劫成仙而发的天雷,不是降雨的雷。你已是天仙之位,这升清福仙的天雷应该不会击你。” 胡仙仙望一眼蓝紫『色』云团中不断游走的金『色』闪电,更加的疑『惑』,“天雷可以分出是谁在承接雷击?” 乔楚诗说:“当然,不同等级的仙位所承受的雷击等级也是不同。胡姑娘,你已是天仙位,我大师姐应接的是清福仙仙位。你应该可以轻松帮她接下一击,而不需要用灵力去硬承接。这种情形,除非……” 乔楚诗还未说完,一声霹雳轰然炸响,众人都被震得东倒西歪。深蓝『色』的烟雾和着灰黄的尘土弥漫,她们被呛得不停咳嗽。 烟尘终于散去,乔楚诗第一个冲向小山包,紧接着琼莲宫众人都冲上去。胡仙仙没有冲过去,她的眼力比她们好,早已看见小山包被雷击轰塌。 琼莲宫众人在碎石堆前静默了一会儿,乔楚诗带头去刨,其他人也开始刨起来。刨着刨着,有的人就哭起来,哭着哭着,就都放声大哭。 哭声引得那些没有来助齐楚鸾渡劫的小道姑都跑出来,见各自的师父在哭,她们也都跟着哭。 胡仙仙没法安慰她们,她得去告知叶赛英,劝叶赛英另寻高明。她在往外走的时候,偶然瞥见莲池在咕嘟冒泡。 胡仙仙跑到莲池边,仔细看了看,是莲池中央在冒泡。那些泡还蒸腾出热气,似乎有什么很烫的东西掉在里面。 胡仙仙掠上池水,看清有人正在池中半浮半沉。她赶忙双手穿过这人的胳肢窝,从背后抱起这人,倒掠回岸上。 一到岸上,胡仙仙先松开这人的衣带,再擦净这人口鼻处的污物,然后瞄一眼这人外貌。这人约有三十岁,衣衫被灼烧得破破烂烂,额前头发也被烧焦。 胡仙仙并未见过齐楚鸾,但她知道这人十有八九就是齐楚鸾。她朝哭成一团的琼莲宫众人大喊:“齐宫主没死,快来!” 她们一群人还是乔楚诗最先反应过来,她几步掠到胡仙仙身旁,一探齐楚鸾脉息之后就高声宣道:“琼莲宫众弟子听宣,琼莲宫第二十一代弟子齐氏楚鸾已升仙位!” 有的人狂喜大笑,有的人却失声痛哭。见她们情绪失控,胡仙仙只得先动手帮着乔楚诗把齐楚鸾抬回房养伤。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的情绪终于稳定,乔楚诗一边安排她们到各修行门派报喜,一边派人严密守护齐楚鸾养伤的房间。 胡仙仙在一旁等到半夜,才等得乔楚诗分派完事情。 “乔元君,我还有位朋友在宫门外跪着呢,是不是可以让她进来?” 乔楚诗忙放下刚端到嘴边的茶碗,急忙唤人:“胡姑娘,你怎么不早说?来人,赶快开宫门,迎接贵宾。” 胡仙仙和乔楚诗一行人扶起跪得快晕了的叶赛英,乔楚诗让人带叶赛英到房间歇息。然后和胡仙仙,樊楚瑶在小客厅谈话。 胡仙仙讲了叶赛英所求之后,乔楚诗和樊楚瑶都一口答应等齐楚鸾醒转,就让她收叶赛英为关门弟子。 胡仙仙又问乔楚诗先前说自己本应不会挨雷劈,却是挨了雷劈是因为什么。 乔楚诗犹豫着没说,樊楚瑶倒爽快说道:“除非是天地不承认你的天仙之位,才会有此情况。可你又明明拥有天仙修为,这实在令人费解。” 胡仙仙苦笑,“费解的话就不解了,天意难测啊。我再请问一下,既然你们知道齐宫主今日渡劫,怎么不早些准备法器?早些邀同道中人来帮忙?若是今日我没有碰巧的跑进来的话,只怕……” 乔楚诗和樊楚瑶都恭敬地对胡仙仙说:“今日全靠胡姑娘相助,日后但凡胡姑娘相求,琼莲宫上下人等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仙仙抿着茶,笑咪咪的听她们说完,“我不是要自夸功劳,只是问问你们怎么不请别人相助?” 乔楚诗看一眼樊楚瑶,樊楚瑶疑『惑』地看向胡仙仙,“胡姑娘是真想不到?” 胡仙仙放下茶碗,“想什么?” 樊楚瑶详解:“我琼莲宫一派能在当今门派林立的修行宗派中占有一席之地,主要因为我宫祖师修成紫气福地清福仙。若是我琼莲宫再有人能登仙位,那我们的实力就更不容小觑。他们若是知道我们大师姐即将登清福仙位,不来横加阻挠都是好的,怎么会来助我们?” 胡仙仙看看她们两个,再自己细细想一下,哑然失笑,“确实,确实,你们强了他们便弱了。都想把别人踩在脚下,谁会帮别人搭梯子?” 樊楚瑶和乔楚诗都有些尴尬,乔楚诗向胡仙仙说:“我们琼莲宫有幸,能得胡姑娘无私相助,真的感激不尽。” 樊楚瑶又有些激愤地说:“如今这世道,都只顾着明争暗斗,有几个诚心向道的?我们琼莲宫虽不能免却俗务纠缠,但同门中人都还和睦融洽。有些门派,就是同一个师父所传的弟子都争斗不休。” 胡仙仙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愤慨的,懒懒说:“虽已出家修道,终究还是在红尘中嘛。就算是天庭神仙,也不能完全的杜绝争名夺利,是不是?” 说着,她很难为情地低声道:“我呢,我也不是那么,那么好啦……乔元君对我有恩在先,我朋友又有事相求,我更是失手伤了阿月……” “这些许小事,怎比得上你对我琼莲宫的大恩?”胡仙仙正说着时,门外传来清朗之声。 胡仙仙看见一个着青『色』道袍的美貌道姑款款行来,乔楚诗和樊楚瑶都恭敬的称她大师姐。 胡仙仙倒有点惊奇,”想不到齐宫主如此年轻貌美,你这么快就伤愈?” 齐楚鸾向胡仙仙跪下,郑重地说,“多谢胡姑娘救命大恩。” 胡仙仙赶忙去扶她,“齐宫主不必如此,我能救你,全是因天意巧合才替你承接了一道雷。是上天见你诚心向道才有意成全于你,我可没什么功劳。” 饶是胡仙仙一再推让,齐楚鸾还是向她磕了一个头才起身。齐楚鸾说自己渡劫成功后,全身着火,被烧得头晕脑胀的她跳入莲池之中却不想又抽筋溺水。胡仙仙不仅替她挡了一道雷,还从水中救起她,可谓是两次救她『性』命,该受一跪。 待齐楚鸾她们说完很多感激之语后,胡仙仙再一次问齐楚鸾怎么显得那般年轻,又很快伤愈。 齐楚鸾说是因修为增长,精、气、神皆旺,自然显得年轻。而她的伤只是因为渡劫之时心情过于急切,招致天雷燃火,皮肤有一点点灼伤,并没有伤及内脏。晕倒全因为被水呛到,神魂不稳,否则渡过天劫就会如重生一般不留任何伤病的。 胡仙仙听得直点头,恍然大悟道:“这渡劫天雷不是把人劈死就是让人重生,不会震伤渡劫的人呀。齐宫主会接连遭受水火之噩,是不是因为不是靠自己承接所有天雷,天庭还是要追加其他灾劫?” 齐楚鸾颔首微笑:“胡姑娘真是灵慧之人,一点就透。确实,就算有人为渡劫之人挡天雷,为表公允,也会降下其他灾噩。只是,那些灾噩已可以用人力化解,比天雷容易应对,这就是天地正道对修行者的恩泽。” 胡仙仙长叹,“如此看来,我从凡人到天仙,连越清福仙,地仙这两级,躲过九道天雷,也并非可以从此无忧了。该承受的始终得承受,天道无所偏倚。” 齐楚鸾这些年闭关修炼,对胡仙仙的事并不了解,疑『惑』地问,“胡姑娘是从凡人直接到天仙位?” 乔楚诗把胡仙仙的修道经历给齐楚鸾简略的说了一遍,齐楚鸾想了一会儿后说:“难怪胡姑娘得靠灵力硬抗天雷。天雷不避她,是因胡姑娘没有道籍。” 胡仙仙反问,“没有道籍?” 齐楚鸾告诉她:“正是如此。胡姑娘在人间没有出家,没有朝廷颁发的度牒,也没有任何门派给你上表天庭入籍造册。而本来天庭上属于白回风的道号、道籍也随着她转世投胎而消去。” 胡仙仙听得睁大了眼睛,“所以说,严格来讲,我根本不算道门中人?我虽有天仙修为,却像是偷来的修为一样,不为天地所认可?” 齐楚鸾三人皆默然,胡仙仙知道她们是不好直说,自己心下一阵黯然。自己那么辛苦的修炼,经历了那么多事,结果是连道门中人都不算,自己的归宿在何方? 琼莲宫的人要办齐楚鸾升得仙位的庆贺典礼,要办齐楚鸾收叶赛英为徒的授业大典。她们很忙,一忙起来也就无人来理胡仙仙。 胡仙仙去找叶赛英,叶赛英已由齐楚鸾按辈份赐道号叶文英。她要忙着学习各种道家规矩,也没空理胡仙仙。 胡仙仙一个人在花园闲逛,遇上阮文月和阿霞。她已经知道这个阿霞道号曾文霞,是齐楚鸾的大弟子,算是叶赛英的师姐。 她有心和她们套近乎,就笑着说:“恭喜曾文霞仙子得了个师妹。 曾文霞碍于师父的面子,礼貌应酬着胡仙仙。可阮文月一直冷冷的看着她,她还是对胡仙仙冲动伤她的事耿耿于怀。 胡仙仙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关切地问阮文月伤势如何,她假装没听见。曾文霞代她说,已敷了极有效的灵『药』,恢复得差不多了。 胡仙仙和她们说了几句后也自觉无趣,闷闷回客房。她在琼莲宫就是多余人,可齐楚鸾又不许她走,她耐着『性』子等各种大典办完。 叶赛英正式成为齐楚鸾的关门弟子,琼莲宫与各门派的交接应酬之事也告一段落。胡仙仙觉得她们也用不着自己撑台面了,再次告辞。 众人都挽留她,她苦着脸说:“我是过不了道门中的清苦日子的,还是四处漂泊更逍遥。” 胡仙仙说着就拉了叶赛英到旁边,悄声问:“你不是说你有一般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叶子吗?你反正都要闭门苦修了,不如……把金叶子都给我好了?” 她声音虽低,可琼莲宫众人都是修炼之人耳力比常人灵敏,早已听到她所说的话。她们都拿出各自的财物来赠给她,而叶赛英的一大袋金叶子也真就送给了她。 胡仙仙背着满满一竹簏的金银珠宝出了琼莲宫的大门,她却不知该向何处走去。最后,她决定先买个『毛』驴骑着,这竹簏实在太沉重。胡仙仙骑着『毛』驴东游西『荡』,也没个方向,不知不觉就在一个多月后到了京城。 第八十三章 寻衅复仇 胡仙仙在京城东大街上牵着驴子慢慢的逛着,她不想买东西,因为她这一路上已经买了很多东西。还因为东西太多驴子驮不了,送了很多给乞丐。 她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刚得到很多钱财时那份购买欲望此刻是一点儿也没了。 胡仙仙越走越慢,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以为自己会遇到很多传奇事情的,结果呢? 这一路走来,先是有很多大嫂,大妈问她怎么一个大姑娘独自出远门,不怕坏人吗? 然后是她疯狂的买东西,引得很多乞丐跟着她走,搞得她跟丐帮帮主一样。 胡仙仙记得自己听过的那些评书中都讲的是大侠学成下山,然后就有不长眼的小蟊贼来偷大侠的东西,最后被大侠一顿痛扁。她也想痛扁别人,可那些乞丐虽一路跟着,却只拣她不要的东西,并没有偷窃,她找不到下手的理由啊。 胡仙仙还记得评书常说,大侠下山之后会遇到悍匪劫道,然后大侠就三下五除二收拾了悍匪。这些悍匪呢,往往会对大侠钦佩万分,然后当大侠的跟班。可是,胡仙仙只有这头小『毛』驴陪着,一个跟班儿都没收着。 胡仙仙走得很热,虽已快到冬天,但她真的是又累又热。她坐到一家铺面门口,掏出水囊来喝水。 “喂,走开!别在这儿挡着我们做生意。”店铺里的伙计来赶她走,她也收起水囊准备去找间客栈休息。 在她起身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店铺的招牌,一看之下精神头全出来了。这家店铺的招牌是,“顾记绸缎庄”。 这正是顾长恩在京城的店铺啊,自己正不知该做什么,这下找到目标了! 伙计看她望着店招发笑,推她一下,“你有病?傻笑什么?快走!” 胡仙仙一跃而起,双手一扯,拖下那块招牌!她再稳稳落在已摔碎的牌上,右脚一跺,木质招牌就由碎片化为齑粉飞散! 那个伙计呆了一下,随即跑入店铺,“快来人,来人呀。有个疯婆子来闹事!” 五六个伙计一拥而出,胡仙仙高兴的拍拍手。他们所握的鸡『毛』掸子,扫帚之类还没出手之时,胡仙仙就已经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 这些伙计害怕了,慢慢退回店铺。胡仙仙也不追进去,又坐到门口,掏出水囊继续喝水。 有几个一直跟着她的乞丐见到这一幕都撒腿跑开。有一个还说:“难怪『乱』给别人东西,原来是个疯子。幸好没对我们动武……” 胡仙仙轻笑,她觉得很愉快。心想,难怪那些游侠剑客喜欢到处惹事,能让别人害怕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店铺里走出一个干瘦老头,他向胡仙仙一拱手,“请问姑娘,小店哪里招待不周?只要姑娘说一声,小店一定改过。” 这个老头让胡仙仙想起三叔公,所以她不会出手打他。她不打他,却也不想理他。她看出他只是账房先生,她和他没得说。 账房先生连问了几次,胡仙仙都不回答,他只得叹着气走进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伙计捧着一包东西走出来。伙计走得一瘸一拐的,走到胡仙仙身边,结结巴巴地说:“小的、小的,有眼……有眼不识泰山……山……请,请……原谅……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胡仙仙接过布包,掂了一掂,里面应该包着三十两左右银子。她冲着伙计一笑,摇摇头。 伙计不明所以,“姑娘可是嫌少……我、我去跟张先生商量一下……再、再添点儿……” 胡仙仙横他一眼,一纵身就上了房顶。她站在房顶上左右一望,然后打开布包,扔银子。 银子东一锭,西一锭的飞出,有人惊喜地大叫:“银子!天上掉银子啦!” 伙计吼着:“不……不能……扔……”吼了两声,知道阻止不了胡仙仙,就跑进去找人。 胡仙仙扔光了银子,坐在房顶上歇气。她在想,这顾长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这手都痒了。又想,打完顾长恩之后,就该去找翁家寿了?不过这翁家寿是个破落户浪子,可不好找。且边走边找,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 就在胡仙仙等得很不耐烦的时候,她看见几个伙计簇拥着一个赤膊大汉大摇大摆的走来。这个大汉一身横肉,他旁边穿棉袄的伙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倒满脸油汗。 那大汉冲着房顶大喊:“不长眼的丫头,给你爷爷下来!” 胡仙仙笑说:“好,我这就下来。唉,总算来了个经得住打的。” 大汉鼻子里直冒白气,拖了根别人挑酒幡的大竹竿就向胡仙仙戳去。 胡仙仙足尖轻点,轻盈飞立于竹竿顶上。 大汉急得『乱』晃竹竿,可胡仙仙就跟粘在竹竿上一般,就是晃不下来。 大汉干脆撒开手,任竹竿倒下。 胡仙仙可不会随竹竿倒地,她斜掠而下,踏上大汉的头顶。 大汉赶忙去抓胡仙仙的脚,抓住后紧紧扣住她的双脚,朝一堵墙撞去。 胡仙仙在即将撞上墙的时候,双脚轻分,别开大汉的手,倒翻落地。 大汉止不住自己的冲势,撞到墙上,碰了个头破血流。他倒在地上,“吭哧吭哧”的喊痛叫骂。 那些伙计想去瞧他伤得怎么样了,却又不敢上前。还是账房张先生向胡仙仙说着:“姑娘呀,你到底要怎么样啊?”然后问那大汉,“大粗,你没大碍?” 大汉扶着墙爬起来,看一眼别人,猛然指着胡仙仙说:“她是妖怪,她是个妖怪!只要是人,没有我打不过的!” 张先生干咳两声,对一个伙计说:“你送大粗去疗伤。” 见那伙计扶走大汉之后,他躬身对胡仙仙说:“姑娘呀,我们都是在别人手底下做事的人,你何苦为难我们?” 胡仙仙漠然道:“我没想为难你们,是你们不去把正主儿给我找来。” 张先生朝一个伙计使眼『色』,伙计忙朝西跑去,他们应该是去请老板顾长恩了。 张先生又对胡仙仙说:“姑娘,请进店喝杯茶。有什么事,等我们东家来了再说,行吗?” 胡仙仙随他进店,茶水点心吃喝了不少,可顾长恩还是没有出现。胡仙仙气得一杯热茶全泼向给她续水的伙计,“快把顾长恩给姑『奶』『奶』找来,尽给姑『奶』『奶』灌什么水?” 伙计抹了抹被烫疼的脸,转身出去,刚走两步就被踢翻在地上,踢他的是个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 伙计滚了一圈后爬起来,带着哭腔喊道:“老爷,唔唔,老爷,你总算来了……” “没用的东西,滚开!” 胡仙仙抬眼一看,骂伙计的是个身穿赭『色』紫团花锦袍的富态男人,他身边站着四个黑衣劲装男子。胡仙仙小时候曾见过顾长恩,认出这富态男人就是顾长恩。 这十多年过去,顾长恩除了更白胖些,面貌竟无太多改变。胡仙仙想起自己过早衰老的父亲,心中怒火越烧越旺。 顾长恩在责问胡仙仙为何在他的店里闹事,又呵斥着身边保镖怎么还不把胡仙仙捆了送官府。 胡仙仙将手中茶碗一掷而出,直砸顾长恩面门。顾长恩捂着脸,弓起身体大骂大叫。 那四个保镖向胡仙仙围拢,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转瞬之间,四个保镖都已倒地惨呼。 胡仙仙收回慧心玉剑,冷冷地对那四个人说:“让你们当别人的走狗,断了你们的狗腿看你们还怎么耍横!” 顾长恩看着全被挑断脚筋的保镖,又惊又吓之下竟忘了捂脸。他的鼻子已被茶杯砸破,鲜血直流到嘴里,那副面容让胡仙仙觉得又丑陋又恶心。 胡仙仙不想让手沾到这张脸,抓起一把点心就朝顾长恩脸上扔去,扔完点心就扔盘子。被砸得头昏眼花的顾长恩不停『乱』叫,都忘了自己来这里本来目的是干什么。 最后还是张先生跑进来,向胡仙仙跪下说:“姑娘,饶了我们。你到底要什么,我们一定给你办妥。” 胡仙仙让人端来一盆水,洗干净脸和手才说:“账房先生和这姓顾的留下来,其他人都给我出去!” 张先生让人把保镖抬出去疗伤,又让伙计关好门,自己又给顾长恩敷『药』。 顾长恩在上『药』的时候,疼得“嘶嘶”的抽冷气,他一边抽冷气,一边怨毒的看着胡仙仙。 胡仙仙瞪着他说:“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顾长恩“哼哼”两声,低着头问:“我一年到头上的供可不少,你到底是那尊菩萨?” 他这么问,是以为胡仙仙是黑道上的人,这些商户每年都要给这些地头蛇送钱,他以为是少送了哪个地盘里的老大。毕竟他名下的分店有好多家,指不定就有哪家分店没给土皇帝上供。 胡仙仙可听不懂这些,慢悠悠地答应:“我又不是尼姑,没想修成什么菩萨。我就是看不惯你,来教教你做人。” 顾长恩阴着脸问:“你到底要怎么教我?本人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这可是京城,就在天子脚下,容不得那些胡作非为的事!” 胡仙仙笑了,“我是教你做好事,不会让你胡作非为。这第一呢,你这几天把所有铺子都关了,让所有伙计都去给穷人施舍吃的。” 顾长恩似乎没听明白,望了望张先生,张先生疑『惑』地问胡仙仙:“姑娘是要我们老爷施粥?我们老爷每年都要搭粥棚布施的。” 胡仙仙挠挠头,不耐烦地说:“我让他施舍吃的,不是施粥,是施舍红烧肉。他这个人,不是一件事就能教好的,其他的事等我想好了再说。” 顾长恩挤着眼睛对张先生吩咐:“快去,快去。照她说的做,搭棚子,施舍红烧肉。” 胡仙仙唤回张先生:“别忙,你得拟个布告,就说顾老爷和家丁、保镖,近来屡屡摔伤。有个仙姑说他必须要多积阴功才能不受意外之伤,所以呢,让全城的人都尽管来吃,他们可是在帮顾老爷祈福免灾。” 张先生答应着出去了,胡仙仙对顾长恩说:“记住了吗?你们是自己摔伤的。” 顾长恩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确实是顾某人自己摔伤的,多谢仙姑给顾某人支招免灾。那么,请仙姑移驾寒舍,让顾某人也好亲自侍奉仙姑。” 胡仙仙见他那样子,也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他打任何鬼主意胡仙仙都不怕。 胡仙仙大大咧咧地起身随他去:“好啊,就去瞧瞧你这个『奸』商藏了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在家里。” 第八十四章 家斗捉妖 顾府不比蒯府富丽,但一门一窗皆是细致雕琢过的,显得比蒯府更精巧。 胡仙仙对弯腰跟在自己身后的顾长恩说:“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挺风雅的人,这家里布置得比蒯森雄的大宅还雅致。” 顾长恩听得一愣,“仙姑认得蒯大老爷?” 胡仙仙自觉说漏了嘴,恶狠狠地岔开话题:“本仙姑巡视世间善恶休咎,就没有不认识的人!你快给我找个最舒服的房间,把最好吃最好玩的都给本仙姑献上来。还有呢,把我的小『毛』驴也得伺候好,给它睡软草,吃??精料。” 胡仙仙在顾府美美的睡了一晚,顾家的人却都战战兢兢没一个安睡的。 胡仙仙一起床,就由顾夫人领着两个丫鬟端了洗漱用品来伺候。胡仙仙洗漱完,顾夫人又亲自摆好碗筷,端上早点。 胡仙仙拈起一块芙蓉雪片糕,边吃边问:“老顾呢?我今天还有事要交待他,让他快来。” 顾夫人忸怩不安地说:“老爷,老爷他……” 胡仙仙一扬眉『毛』,“他气死啦?” 顾夫人连忙摆手,“不,不……老爷他昨天受了惊吓,想喝酒压惊,一喝就喝多了……醉倒在三妹的房里,还没起身呢。” 胡仙仙一拍桌子,“本仙姑来给他消灾解难,他倒好,还在搂着小老婆睡懒觉。去给我把他揪起来!” 顾夫人的神『色』有些慌张,“这,这不好……” 胡仙仙觉察这胡夫人的表现有些异样,正室夫人见丈夫和小妾亲热都是一脸醋意,这顾夫人怎么还怕扰了丈夫的春梦一般? 胡仙仙指着一个丫鬟说:“你,带我去老顾睡的房间。” 丫鬟怯生生的望向顾夫人,顾夫人说:“我去叫他,我这就去。胡姑娘是仙姑,怎么能去那种龌龊地方?” 顾夫人急急的跑出去,两个丫鬟也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碗筷之类往外跑。 胡仙仙更是觉得不对劲,她关了门,从窗户跃出。胡仙仙出来就见到东院隐约有烟雾缭绕,便悄悄向东院潜行。 行到东院外的女墙边时,闻得浓烈的香火之气。胡仙仙朝内一望,见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老道正在点香,烧黄裱纸,挥着一把长剑做法事。 胡仙仙看得笑出声,这顾长恩是把自己当妖怪了,请人驱妖呢。 那个道士的旁边,大粗在哆哆嗦嗦地说:“道爷啊,能不能降住她就看你的了,她可是个顶厉害的妖精呢。” 老道士并不理大粗,而是朝顾长恩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高喝一声:“咄,妖孽还不快快显形!” 那个女人尖叫一声躲到顾长恩身后,“老爷啊……” 顾夫人的嘴角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张道长,她可是老爷的爱妾,我的好妹子,不是妖怪。” 姓张的老道捋一捋胡须说:“本真人知道她不是妖精所化,但她身上沾染了极重的妖气,必须要吃满七七四十九天的斋才能除尽妖气!吃斋期间,只能在房中闭门不出,别人也不能进入她的房间。” 那个女人跺着脚,向顾长恩娇声说:“老爷,我不要闭门吃斋……” 张老道厉声喝道:“你被妖气浸染已深,不听本真人之言,就等着横死!” 那个女人不敢再撒娇,低声问:“那我的吃喝拉撒怎么办?” 顾夫人微笑着说:“三妹不用担心,饭菜和马桶可以让丫鬟们从窗口递进递出。” 那个女人又尖叫一声:“啊?饭菜和马桶都从窗口递?”她摇着顾长恩的手,使劲蹭他。 顾友恩有些不耐烦了,推一下她,“甘如桃,别闹,张道长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 胡仙仙看出这个叫甘如桃的艳『妇』应该是顾长恩的宠妾,平日里恃宠而骄得罪了顾夫人,被顾夫人串通这个张老道给整了。 看着甘如桃被两个健壮仆『妇』半扶半拽的带走,胡仙仙知道他们要开始对付自己了。她见张老道手中长剑向前而指,带着几个抬着大木桶的小厮朝自己所住的客房走去,搞不清他们想干什么。 待他们走过胡仙仙所伏的花丛时,她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胡仙仙反应过来,他们是想拿黑狗血泼自己。胡仙仙并不怕黑狗血,但真弄一身血,也挺恶心的。 胡仙仙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骂声,计上心来。她怕牵连父母兄长,所以不敢说自己是为父报仇而来,也不能直接杀了顾长恩。但是,既然顾长恩要以为她是妖,还请人来收妖,那么,正好借此机会让他死在自己家人手上。 胡仙仙从花丛中钻出,一个路过的丫鬟吓得打碎了手中的盘子。胡仙仙一捏这丫鬟的后颈,丫鬟便晕过去。胡仙仙提起这个丫鬟,从后窗口跃进自己住的客房。 客房外张老道还在一边『乱』舞『乱』跳,一边念着些不成腔调的咒语。抬狗血的小厮们都紧张地看着张老道,纵使有朝阳照耀着这座院落,他们也还是害怕房中会突然跑出个狰狞的妖怪。 胡仙仙在房中很从容的和丫鬟对调了衣服,还将重要的细软之物都收拾好了,这才从窗口跃出。 胡仙仙刚跃出来,便听见张老道大喝一声:“伏魔收妖,三丁六甲,听令即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门被撞得咚咚『乱』响,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胡仙仙笑掩着鼻子,向关着甘如桃的小院掠去。 那个小院修整得相当美,即使冬日也有梅花吐蕊、竹林滴翠,还有一大丛南天竹间杂着红黄的叶子,显得缤纷绚彩。这里丝毫不见冬日的萧瑟衰败,如果不是角落里传来女人尖利叫骂声的话,这小院可算世外桃源。 胡仙仙故意歪着嘴、斜着眼,捧着先前那个丫鬟已摔碎的碗盘。她走到角落那间屋子的窗前说:“三,三姨……娘……饭菜……端来……来了……” 甘如桃一推开窗就看见傻笑的胡仙仙和破盘碎碗中沾满灰土的饭菜,“你哪儿来的?给我吃这些东西,你不怕老爷扒了你的皮?” 胡仙仙心里真的很畅快,那傻笑也不是全装的,所以笑得很真实,“夫人……让我来……我刚刚……从乡下来就……得了个……好差事……” 甘如桃气得“砰”的一声关上窗户,“不吃!这个姓胡的,以为姑『奶』『奶』和老二那样好摆布吗?哼哼,姑『奶』『奶』不斗死你,就白在戏台上混了那么些年!” 胡仙仙扔了那些烂碗盘,拍拍手,大摇大摆的朝客房走去。她得去看看戏,看看张老道捉个什么妖出来。 第八十五章 胡闹窥秘 胡仙仙见到自己先前所住的客房外已围满了人,房门上全是黑狗血,还贴了很多符文。 张老道就在门口设了个香案,香案上摆着香蜡纸钱,糯米铜钱,铜铃长剑,还有一捆红绳。 胡仙仙不知那红绳是做什么用的,就问旁边一个丫鬟:“红绳是干什么的?” 丫鬟很鄙夷地看胡仙仙一眼,“当然是捆妖怪的。” 胡仙仙“哦”一声,“那绳子挺细的,能捆结实吗?别让妖怪又跑了。” 丫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对胡仙仙的问题很恼怒,“你瞎『操』什么心?张真人自然会抓了妖怪的。” 胡仙仙“唔唔”两声,点点头。 丫鬟看她挺老实的样子,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就笑问她:“你刚从乡下来的?也不怨你不知道,乡下抓妖驱鬼的哪有这么大排场。” 护院大粗就是那天撞墙受伤,说胡仙仙是妖怪的人,他听她们说话,凑过来问:“谁呢?谁是刚来的?咋也没跟我这个护院说一声?要是招来手脚不干净的人,让东家丢了东西,谁担待?” 胡仙仙退后两步,斜了眼、歪着嘴说:“嘻嘻……我是夫人……夫人老家的亲戚。” 大粗瞟一眼她,觉得有些眼熟,却来不及细想。因为张老道在让小厮们抬木头撞门,都被即将出现的妖怪吸引。 张老道长剑直指屋内,“那妖孽已被本真人困在屋内,尔等不必畏惧!用尽全力,撞开房门,本真人让尔等见识一下道家神术!” 胡仙仙小声地说:“顾老爷应该有钥匙的,这么撞门,把门撞坏了多可惜。” 大粗说:“那个妖怪从里面栓上了门,只能撞了。”他边说边去瞅胡仙仙,她因先前说话而忘了扭曲面容,大粗一下想起她是谁。 大粗指着胡仙仙眼睛瞪得铜铃似的,“你……你……你,啊,她……她……她……” 胡仙仙朝大粗粲然一笑,他大叫一声,“啊呀,妈呀……” 只是他的惊呼声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众人都惊呼成了一片。 房门已经撞开,他们拥进客房,只见躺在床上的丫鬟。 张老道以剑指着那丫鬟,“好你个大胆的妖孽,死到临头还敢呼呼大睡?” 另外的丫鬟说:“这不是三姨娘的贴身丫鬟团子吗?呀,难怪道长说三姨娘妖气缠身,搞了半天,团子就是妖怪变的。” 众人都看清所谓的妖怪是自己的熟人,后怕的有,怀疑的也有。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吵醒了昏睡的团子。 团子看着围着自己的人群,再看一眼张老道,吓得哭起来:“我怎么啦……我正要给三姨娘送饭的呀……”她哭着哭着,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停在大粗的身上,“大粗哥,你快救我……” 大粗本来在张着嘴『乱』咕噜,听她向自己求救,连忙跑到床前大喊:“她不是妖怪!错了……” 张老道厉声喝道:“把这个蠢汉给我拖下去!他被妖怪『迷』『惑』住了,哼,本真人会分不清人和妖?” 大粗急得脸红筋涨,“谁敢拖老子?”他回头对团子说,“别怕,有哥在呢。” 大粗和张老道在对峙,胡仙仙觉得心中一热,鼻子有些发酸。她有些羡慕起那个小丫鬟,也不想再玩弄这些人。胡仙仙走出人群,走到床边。 大粗惊奇的看着胡仙仙平静地走过来,张了张嘴,却没指认胡仙仙。 胡仙仙对大粗一笑:“你怎么不说我才是妖怪?快带着你的团子离开顾府,这里在不久之后会变成尸山血海。看你还有点儿血『性』,且饶过你。” 张老道并没因为自己看错人而惭愧,反而对着大粗吼:“不许走!好啊,顾老爷给你那么多钱,你居然敢串通妖怪来害顾老爷。” 胡仙仙隔空移过一个苹果,苹果“嗖”的一声塞进张老道嘴里。他嘴里说不出话,手还在不住的挥舞。 胡仙仙正言厉『色』地对众人说:“我就是个山精野怪,是这个神棍骗我说,只要害死顾老爷和三姨娘他就会给我很多仙丹。” 张老道急忙去抠塞在嘴里的苹果,却怎么都抠不出,他就使劲的对着众人『乱』摆手。 胡仙仙叹着气,很委屈又很夸张地开始诉苦:“唉,你们这些当人的啊,真是会骗人。这个老神棍根本就没有什么仙丹,我想啊,没仙丹也可以,弄点银子自己买。” 见众人都挺有兴趣的听她说,她更加起劲儿的瞎说起来:?”我看见顾夫人给了他好多银子呢,我找他要,他不给。我就跑去直接找顾夫人要,顾夫人说还没害死顾老爷呢,不能提前给我……” 那些丫鬟小厮都哄闹起来,有的要去找顾长恩来听胡仙仙说的“惊天阴谋”,有的要给顾夫人报信。趁着一团『乱』,胡仙仙给大粗使个眼『色』,他带着团子匆匆离去。 张老道终于在跟随来的一个道童帮助下取出塞在嘴里的苹果。他擦净嘴边的牙血,自惭地避开刚赶到此处的顾夫人那严厉目光。 顾夫人见张老道已退到一旁,就冷着脸责问胡仙仙:“你这个信口胡说的野丫头,我何时要你害死老爷?” 胡仙仙跳到她面前,踮起脚尖,做出比她更阴冷的表情,压向顾夫人的脸,“我是山精野怪,不是野丫头!小心我让你当场横死!” 顾夫人连连退了几步,嗔怪的看张老道一眼,“是不是你找了这个野丫头来故意闹事,又故意说她是妖怪,串通好了来骗我府上的银钱?” 胡仙仙煞有介事地冷笑说:“明明是我们三个一起串通好的!你说反正顾老爷也不疼你了,不如把他和小妖精都弄死,你得了家产,就可以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胡仙仙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看见顾长恩扶着娇喘微微的甘如桃走进来,她看那顾长恩的脸都成了青绿『色』。 顾夫人还想斥问胡仙仙,可她话没出口,已被顾长恩连扇两耳光,脸瞬间就红肿起来。 顾长恩朝旁边呆愣着的小厮怒吼:“把这个恶婆娘给我关到柴房去!把这个老神棍送进衙门!再找个和尚来收了这个妖怪!” 顾夫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冤枉啊!老爷,老爷……”但她很快被拖了出去。 张老道和他带的道童也被五花大绑,可张老道倒不觉得沮丧,还对着胡仙仙诡异地笑了一下。 胡仙仙懒得理他笑什么,她看看那些想来捆她又害怕上前的小厮,对顾长恩说:“顾老爷,我可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要不是我,你的爱妾可就得被他们折磨死了。是?甘如桃。” 甘如桃瞧瞧胡仙仙,“你,你真是妖怪?” 胡仙仙笑咪咪地说:“妖怪也不会『乱』害人的哟。只要你们给我足够多的银子,我可以当保家仙,你们知道什么是保家仙吗?” 甘如桃笑着说:“知道,以前我认识个客人,可有钱了。他家里就有保家仙,是个,好像是个老鼠……” 胡仙仙看看脸『色』阴晴不定的顾长恩,神气活现地说:“我可比那些小老鼠强多了,我能让你发大财,比蒯大老爷还有钱。” 犹豫不决的顾长恩被甘如桃一阵撺掇,又想起胡仙仙似乎是认得蒯森雄的,竟答应供养胡仙仙。胡仙仙在顾府得以安住下来,每天变着花样的要这要那,折腾得顾长恩没一刻安宁。 半月之后,顾长恩实在被折腾得受不了,就借口要到外地运货,带着甘如桃出门去了。 胡仙仙见顾长恩出了门,更是胡『乱』耗费他的家产,甚至让伙计们都关了铺子陪她在大街上分发布匹。那些过路的人拿了的绸缎绢布,都欢喜的向胡仙仙道谢,还直夸顾长恩是大善人。 三天后,胡仙仙正被路人夸得心中十分舒坦之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胡玉女,能否回府一趟?顾夫人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胡仙仙头也不抬,不耐烦地随口应着:“商量什么?没看本仙正忙着呢吗?” “哼哼,胡玉女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身为福慧玉女却四处行骗,冤害贤良百姓吗?” 胡仙仙听得这话不对味儿了,“谁是什么,什么玉女?”边说边抬头,原来是那张老道已从衙门中被放出来。 张老道一伸手:“请,顾夫人有要事与你相商。” 胡仙仙见他那样子应该是完全识破自己身份,可能会有后招对付自己,也不多狡辩,随他回顾府。 顾夫人已从柴房中被放出,她见了胡仙仙却并无怨恨之『色』,反而亲热地请她喝茶。 胡仙仙哪里敢喝? 顾夫人笑说:“福慧玉女还怕我下毒不成?实话对你说了,我们已知道你是为了给你父亲出气而来。” 而后她又很诚恳的低下头说:”仙仙,是我们对不起你爹。唉,说起来我还是你的远房姑姑,都怪我当年被猪油蒙了心,帮顾长恩谋夺胡大哥的银钱!可我也遭了报应不是吗?这个顾长恩全不念当年我对他的好,小老婆是娶了一个又一个。” 胡仙仙没理她那些假惺惺的话,但注意到她说算是自己远房姑姑,问道:“你说什么呢?什么远房姑姑?” 顾夫人擦掉眼角挤出的泪,温和说着:“我也姓胡啊,闺名唤作海容。如今的陵州胡家族长就是我的亲哥哥,胡海忠。仙仙,你不知道,当年顾长恩心大,想在京城来发大财,结果却亏得血本无归……” 胡仙仙挥手打断她的话,“我想起来了,顾长恩的老婆确实是胡家的人,要不是远房亲戚,我爹也不会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呢?自己亏了钱,就来整亲戚?” 胡海容瞟一眼张老道,两人之间也不知达成了什么默契,她情绪完全平静下来:“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识?还不是顾长恩做主?唉,我们也只想从你家和胡守备家两头骗,只想从两头多骗些钱的。我们没想到会把爹害得那么惨,送你爹的那个伙计叫钻子,我们真没想到他会起那样的歹心。” 胡仙仙也瞟一眼张老道,“哦,你们只想谋财,没想害命,罪过要轻些,是不是?” 张老道眼睛朝天望着,撇嘴说:“你不过是想顾长恩落得人财两空,凄惨而亡,我们可以帮你!不必废话了,你不想有损你福慧玉女的名头,连累你的家人,我们也不想别人识破我们的图谋。你呢,继续去找钻子报仇……” 胡仙仙将茶一饮而尽,“好,没想到你说话这么爽快!那你们把钻子住在哪儿告诉我,我就走。你们呢,想搞什么事我都不管。” 张老道和胡海容对视一眼,胡海容说:”钻子在寥州北门开了个赌场,叫来富赌坊。” 胡仙仙起身就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你是怎么从衙门里出来的?” 张老道和胡海容又对视一眼,张老道说:“我一直追随鄂大师。” 胡仙仙点头微笑,“原来是鄂日浑的跟班儿……呵呵……”她指一下张老道,又指一下胡海容,“你们两个是一对儿,是不是?” 他们两人没回答,胡仙仙又说:”我正奇怪顾长恩一个满身铜臭的『奸』商怎么能盖出那样雅致精巧的园林,原来是有位品味高雅的夫人。当年的胡海容据说是美丽秀雅,又诗书满腹,没想到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她掠行而去,声音还在顾府上空回『荡』,“可惜呀,一对儿苦命鸳鸯,竟被扭曲成了一对丑恶阴险的狼狈!” 第八十六章 谁是元凶 胡仙仙掠出门才想起小『毛』驴没赶出来,又折回去牵小『毛』驴。张老道碰见返回的胡仙仙,立马做出剑拔弩张的样子,“你去而复返是想怎样?” 胡仙仙本来是只想牵小『毛』驴走的,他那副样子让胡仙仙觉得自己不提出点什么要求就过意不去。 “张真人,嘻嘻,我要到寥州嘛……这个路费呢……” 张老道冷哼一声,『摸』出两个大银锭,“这是足二十两的银锭,拿去。” 胡仙仙不去接,“这银子太重了,我一个姑娘家拿不动啊。”她上下一打量张老道,“嗯,这个玉佩真是莹润精巧,我喜欢。” 胡仙仙一把扯过玉佩,张老道赶忙来夺,胡仙仙已把玉佩收好,“别这么小气,你们要得了手,顾长恩的财产还不都是你的?” 张老道气呼呼的收回手,“胡玉女,请慢走,恕不远送。” 胡仙仙骑上『毛』驴,慢悠悠的出了顾府,出了京城。 一路之上胡仙仙也没个可说话的人,她就对小『毛』驴说:“你跟了我这么久,也该沾染仙气,能通人『性』了?怎么我不管说什么你都只会『乱』叫?” 『毛』驴儿甩甩头,又是一声怪叫。 胡仙仙拍拍『毛』驴的头:“别人随便买个什么小兽,收个什么小鸟就是千年不遇,万年难寻的神兽,我怎么就遇上头蠢驴?这蠢驴真是一点不通人『性』,只会傻吃傻睡。” 也不知道这小『毛』驴是真的听懂了胡仙仙的话,还是嫌胡仙仙太唠叨,竟停在原地打转不肯再走。 胡仙仙跳下来,使劲拍它几下,它还是不走。胡仙仙气得直戳它脑袋,“你敢跟我犯倔是不是?你跟了我之后,这肉是越长越肥,这脾气也越长越大,你真当我舍不得打你?” 『毛』驴猛地一撂蹄子,撒开腿跑起来。胡仙仙赶忙去追,『毛』驴跑得不算快,没多远就被胡仙仙追上。这时她已明白『毛』驴『乱』跑的原因,是有一队打猎的人将要经过。 这一队人马不是普通的打猎者,他们全骑着高头大马,带的猎狗都是比狼更凶猛的神獒。 胡仙仙牵着『毛』驴隐在树丛后,轻抚着驴耳朵:“你是怕那些神獒?你还真有点机灵。嘢,你这耳朵比别的驴子更长,难怪那么警觉。” 猎人队伍终于过完,胡仙仙牵出『毛』驴,也不骑它,就那么慢慢走着。她知道那队猎人是诚郡王带的队,这诚郡王在寥州的封地靠近京城,和皇上的关系也最亲近。别的藩王没圣旨召见是不能进京的,皇上特许诚郡王可以随意出入京城。诚郡王相当的骄横跋扈,所以慎郡王才不敢直接拒绝与诚郡王小姨子联姻。 胡仙仙叹着气,“这个诚郡王,这会儿都开春了,正是野兽繁衍的时候,还到处打猎,真是残忍。” 小『毛』驴“卬卬”两声,似乎是在附和着胡仙仙。 胡仙仙笑起来,“你倒还是有点儿灵『性』嘛,耳朵这么大,也许真是什么奇兽异种呢。这样,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你……大耳朵?” 小『毛』驴咧了咧嘴,欢快地跑起来,胡仙仙笑着跟它跑。一人一驴就这么跑进了寥州城,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有的人指着胡仙仙说:“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傻?有驴不骑要跟着跑。” 胡仙仙才懒得理别人说什么,她很快找到了钻子的赌坊,牵着驴子走进赌坊被打手推了出来。 胡仙仙也不恼,她递给打手一块碎银,“大哥行行好,让我碰碰运气。我要输光了钱,还能拿这『毛』驴儿抵债是不是?” 胡仙仙得以顺利的进入赌坊,但她不懂那些稀奇古怪的花样赌法,就知道赌点子大小是怎么回事。她完全可以看清盅里的『色』子点数,但她故意输了很多钱。 在胡仙仙输得要抵掉『毛』驴的时候,她笑嘻嘻地说:“谁敢跟着我押?我包他这次赚翻。” 没有人应她,她又大声的高喊了一次。一个弓着背的癞子老头抖抖索索的『摸』出二十来个铜钱:“我,我跟着你押。” 胡仙仙拍一下老头的肩,豪气地说:“老伯,有眼光!你说这回,你想开多少点?” 癞子老头咳两声才犹豫着说:“不用开太特别的点数,就开个三点。” 一开盅,当然是三点。赌坊里的人都不可思议的望向胡仙仙。紧接着,胡仙仙盘盘猜中,跟她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整个赌坊的人都沸腾起来,他们全部赢得口袋满满。 赌坊的班头只得停盘,流着冷汗请胡仙仙进里屋坐下喝茶。胡仙仙一坐下就说:“我也懒得跟你们玩什么花花肠子了,你去找你们老板来,我是来找茬儿的。” 那些人愣了愣就匆忙去找老板,不久就来了个手里转着铁蛋的彪形大汉,“谁敢来找我马大爷的茬儿?” 胡仙仙瞄他一眼,掷出茶碗儿砸得他鼻血直流。 彪形大汉捂着鼻子骂骂咧咧,胡仙仙不理他,径直走向旁边一个冷眼旁观的小个子。 胡仙仙还未走近,小个子猛地撒出一蓬砂。胡仙仙一挥手,那蓬砂全撒向墙角。胡仙仙见那些散落的砂呈亮亮幽蓝『色』,知道这是混过毒『药』的毒砂。 胡仙仙一把揪住小个子前领,狂擂了他几拳。 那些打手见胡仙仙打小个子,都拥过来要救他。可他们觉得胡仙仙身上散出一股无形气浪,他们根本近不了身。 胡仙仙把小个子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地才说:“你就是靠着偷袭别人撒毒砂才混出头的?哼哼,也不看看你找了个什么人来冒充你。他块头长那么大,可一点儿杀气都没有。” 小个子吐尽嘴里的血沫,不服气地问:“你是哪条道上的?我马钻子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胡仙仙笑说:“我就是闲得无聊,来找茬儿的。” 钻子冷笑道:“找茬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靠着谁在这儿站稳脚的?” 胡仙仙摇摇头,嘻笑道:“你说得这么得意,你的靠山肯定是诚郡王喏。我还真不怕他,越是硬茬儿,我越喜欢招惹。” 胡仙仙能想到这寥州城的黑道肯定得有诚郡王护着才能站住脚,她并非不惧怕诚郡王。只是她有把握诚郡王根本不会管一个赌坊小老板的闲事,除非闹事的人触及了诚郡王自己的利益。 钻子的眼神终于显得有些恐惧:“你到底是谁?你让我死,也得让我死得明白,不是吗?” 胡仙仙放开他,“谁说我要杀死你?我只是想问问你,当年你怎么狠得下心去抢一个辛苦寻子的父亲?” 钻子盯着胡仙仙看了很久,“我想起来了,你……你是胡大仓的女儿……我听人说起过的……” 胡仙仙不置可否,钻子抱着头要哭了一般,“我也难啊,我要是不害你爹,我就活不成啊……” 胡仙仙冷笑,“难道有人『逼』着你去害人?” 钻子使劲点着头:“真的呀,我抢的钱自己是一分没得着!如今的产业全是我自己卖命得来的,我就是因为那件事才变得这么狠毒!” 胡仙仙原以为他只是推脱罪责,没想到他还真说是别人在主使他。胡仙仙低声问:“是顾长恩叫你那么做?” 他摇头说:“不是,他只是想骗你爹的钱,是贺登泰要害死你爹。我当时实在是下不了手……我怕背上人命债……” 胡仙仙的心底泛起凉意:“贺登泰是不是一个和顾长恩老婆有『奸』情的臭道士?” 钻子的表情有些懵,“道士?我好些年没见过他们了,不清楚。不过,贺登泰是跟胡海容早就勾搭上了。” 胡仙仙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抽了自己一耳光。 钻子被她的举动吓得抖了一下,“我说的是真的呀……不信,不信你就去问翁家寿……” 胡仙仙的眼睛都红了,“你们真当我是傻子?你又把罪过推给翁家寿!” 胡仙仙那暴怒的眼神,让钻子觉得比她打人的时候还显得可怕——她打人的时候眼眸清澈,下手是有分寸的,这会儿她那眼眸中燃烧着地狱业火一般。 他嗫嚅着说:“不是推给翁家寿……他、他也是被『逼』……『逼』的……” 胡仙仙握了握拳,嘶声问:“翁家寿在哪儿?” 钻子连忙答道:“就在寥州一座金矿当工头。” 胡仙仙踢钻子一脚,转身骑驴而去。她脑子里闪过自己所经历的一幕幕,觉得自己一直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一般。每一步都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抉择的,都是无奈之下做的决定。她很愤恨这种被人控制,被人玩弄的感觉。 ? 第八十七章 竟因自己 胡仙仙催『毛』驴儿快跑,可『毛』驴儿跑不快。胡仙仙急得狠抽『毛』驴儿一下,“大耳朵,你也跟我做对?” 她还要再打『毛』驴儿的时候,一个人抓住了她的鞭子,喝斥道:“你自己做事粗心被骗,拿它撒气像话吗?” 胡仙仙猛扯鞭子想拉倒那个人,那个人竟纹丝不动。胡仙仙有些诧异地细看那个人,不正是赌坊里的癞子老头儿? 胡仙仙知道遇到高人了,跳下『毛』驴儿恭敬地说:“老伯,你教训的是,不知我此刻该如何行事。” 癞子老头儿捻须微笑,“嗯,知错能改,还不算没救。你呢,先弄清楚你要找的人具体在哪儿,如今是何情形,再去找他不迟,对不对?” 胡仙仙问:“多谢老伯指点,敢问老伯高姓大名?” 癞子老头一笑,“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我可是看你跟我曾经也算同族才点拨你一下。你呢,做事全凭一时心血来『潮』,这样是做不成大事的。要成大事者,必须要有志向,有筹划。” 胡仙仙疑『惑』地看向他,“曾经与我同族?”她想起自己是白狐转世,这才察觉癞子老头身上有若有若无的异类气息。 胡仙仙暗骂自己,怎么行事那样马虎?自己已是天仙修为,竟然没有感觉出他是异类。还好他没有恶意,否则的话后果难以想象。 癞子老头笑嘻嘻地说:“你知道我的本体是什么了?我呢,是青丘国的高贵王族哦,你可以叫我三千岁。” 胡仙仙没想到自己只是那么一想,他就猜到自己再想什么,这三千岁当真不可小觑。她恭敬地答应:“三千岁,不知我该如何报答你的指教之德?” 三千岁摆摆手说:“青丘国的宝贝多的是,也不用你拿什么金银珠宝谢我。只是呢,我这腿脚实在不适应用两条腿走路。你的这个小『毛』驴儿……” 胡仙仙立刻把大耳朵牵到三千岁的身边,“请你多善待它,它有点儿倔。” 三千岁高兴地『摸』『摸』大耳朵的耳朵,“我会好好对它的,倔驴、倔驴,驴可不都倔吗?” 胡仙仙望着三千岁骑驴远去,心下一阵失落,想道:也许你只是为了骗驴子骑才编些空话来哄我,可我真的感触颇多啊。 胡仙仙慢慢走向一家小客栈,边走边想,自己以前认为只要鸿宾楼生意兴隆,能和父亲兄长团聚,便会过得无忧无虑。可是呢?反而过得越来越不舒坦。 以前在鸿宾楼自己是毫无疑问的当家人,日子过得很让人失望,失望之后却也有希望。如今,只有绝望。 重建镇龙囚玄阵,说来容易,只要集齐祖师传下混沌力的法器,重新释放出混沌力就可以。可上哪儿去找那些法器? 瞒天皋和镇煞令可以由龙啸风和马鸣风直接交出,让秦沐风交出紫星芷梦箫也应该不难。可是臧玄蛟传下的三样法器如何能得到?寒月芷梦琴和若虚凝『露』早已因林芷君与沈竹君的投胎转世而不知所踪,锁心玉瓶更是已经碎裂。 如果说重建镇龙囚玄阵是自己的天定使命,那么这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胡仙仙在小客栈住下来,一是打听关于马钻子和翁家寿的事,二是冷静想一下自己该怎么做。 她很快打听出马钻子是受了伤流落到此的,他打架极狠,全不顾自己『性』命而混成个没人敢惹的痞子。 后来,有人要刺杀诚郡王,赌到大半夜才回住处的钻子正好发现这个刺客。钻子报讯让诚郡王躲过一劫,诚郡王给他本钱开了赌坊。 钻子还从那刺客身上搜出毒砂,从此学会配制毒砂。他靠撒毒砂,混成寥州一霸。 胡仙仙细细想来,钻子那天说的话应该有大半可以信,那么胡海容说的话就根本不可信了。 胡仙仙抿着茶轻叹,果然最毒『妇』人心啊。胡海容,我爷爷的爷爷和你那爷爷的老爹可是亲兄弟呢,血缘虽隔得远了,可到底都姓胡啊。当然,她在感慨这些的时候,忘了自己也是“『妇』人”。 胡仙仙也很快打听出翁家寿确实曾在一个黑矿当过工头,但他太懒,又爱赌爱嫖,已经被矿主赶了出来。翁家寿如今在城里半乞半偷,寄居在一座破城隍庙里。 胡仙仙猜测那座城隍庙就是泥蛋曾寄居的地方,她还记得路,但她没有立刻去找翁家寿。她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去找翁家寿,找到他后又该怎么做? 胡仙仙想了很久没想出个名堂,她觉得自己没有报复的快感。因为父亲和兄长如今都过得还不错,而翁家寿却流落成了这样,打他杀他都没意思了。 胡仙仙自嘲地一笑,心说:算了,我是悟不透那些事的。我也许只是无聊了,想找些事做。我不敢冒大险,做大事,我怕连累家人啊,只有弄些杂事做。唉,难怪那些神奇大侠不是孤儿就是弃儿,这样才能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啊。 胡仙仙在城隍庙周围转了三天,每天都会带些酒菜去。在那一带混的乞丐都和她熟识了,包括翁家寿。 一天傍晚,胡仙仙待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又给了他们些铜钱让他们去赌。翁家寿也高高兴兴的要出门,胡仙仙拉住他。 翁家寿不明所以,胡仙仙又塞给他一块碎银说:“我能买消息吗?” 翁家寿把银子瞧了又瞧,“行啊,我就知道你招待我们是有事儿求我们。” 胡仙仙指指庙门口的台阶,两人一起坐下,胡仙仙问:“我听他们说你叫翁家寿,以前家里还挺有钱的,怎么落得如今这样?” 翁家寿苦笑一声:“怎么落得这样?我真不好意思说……” 胡仙仙拍拍的肩,“论年纪呢,我该叫你一声‘大叔’的,就不提你的伤心事。你是陵州人,认得陵州胡家族长胡海忠?” “认得,还挺熟。他呀,是个守财奴。他为了钱狠心让他妹妹和未婚夫退婚,嫁给顾长恩。可顾长恩的生意遇到难处了,他又想让他妹妹再改嫁别人。” 胡仙仙听得有些疑『惑』,“不对呀,他妹妹是叫胡海容?她如今还是顾夫人。” 莫家寿瞟一眼胡仙仙的小包,胡仙仙又递给他一块碎银。他接着说:“这顾长恩也是个精鬼,哪像贺登泰那么好欺负?顾长恩发狠卖了在陵州的产业,去京城开店,不但没倒下去,反而越来越有钱。” 胡仙仙把翁家寿说的话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你说胡海容先前的未婚夫叫贺登泰?他是不是一个皮肤黑黑的马脸道士?” 翁家寿大笑起来,笑了好久才喘着气说:“倒是听说贺登泰后来心灰意冷当了道士,可他怎么会又黑又是马脸呢?贺登泰是个俊秀的白面书生,要不然怎么会让胡海容念念不忘?” 胡仙仙轻声咕噜一句:“找我办事的人明明是个马脸道人……”她是故意那样说的,好让翁家寿以为她是被雇佣去整顾长恩的。 同时呢,胡仙仙也觉得确实奇怪,那张老道是个满脸褶子的马脸老道,胡海容怎么会和他勾搭成『奸』?胡海容虽说已近四十岁,但肤白腰细,举动之间更有一种华贵娴雅的气质,实在不太可能看上那个又老又丑的神棍。 翁家寿掂着手中的银子说:“原来你是他们请的人,嘿,想弄顾长恩的人可真不少。唉,想当年我也是被他哄了,才干了些没名堂的事,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说着又很认真地对着胡仙仙一拱手,“我有十多年没见过他们了,真不太清楚他们的处境。姑娘,请你向别人打听消息。” 胡仙仙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准备走了。 “没啥,能弄清楚我的东家和姓顾的有过节就行。我们不接没冤没仇就整人的活儿,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得。翁大叔,你以后要有了冤屈,也可以找我们,你要没钱,我们可以不收。” 胡仙仙只是胡『乱』说的场面话,翁家寿倒挺认真地接话:“说得轻巧,你们来无影去无踪的,上哪儿去找?” 胡仙仙顿住准备迈开的脚步,觉得翁家寿话里有话,“你真有冤屈?” 翁家寿看一眼她,似乎有话要说,眼珠转了两转又摆手让胡仙仙快走。 胡仙仙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怕我们解决不了?你的对头很厉害?” 翁家寿闭上眼睛,低声说:“是厉害啊……你们是劫富济贫的游侠……唉,你们能打得过神仙吗?” 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你得罪了神仙?” 翁家寿却很慎重的看看周围,再看看已掉漆褪『色』的城隍塑像,“你相信这庙里的城隍是三年前被别的神仙赶走的吗?” 胡仙仙一皱眉,“我信!两年多前我来过这儿,那时候这庙还没这么破败。” 翁家寿凑到胡仙仙耳边说:“我就是得罪了那个又狠又凶的神仙……唉,我怕呀……可顾长恩居然不怕他,还说这个神仙能帮他发大财……” 翁家寿的脸都有些发白,似乎一想起那个“神仙”就让他害怕。他说:“顾长恩一听说我遇到个神仙,就让我带他去见神仙,还答应帮神仙做事。你知道那个神仙要我们做什么吗?” “做什么?” 翁家寿慢慢说:“他要我们去拐胡大仓的儿子出来……唉,胡大仓是个实诚人,我不想害他。可我怕呀,我以为这神仙是要吃了胡大仓的儿子,吃不着小孩就会吃掉我……” 胡仙仙的心口发紧,“你,你不是为了钱去拐卖小孩儿?是有人『逼』你那么做?” 翁家寿捂住脸,嗡声嗡气地说:“这些事在我心里堵了好些年啦,我真想有人能弄倒那个神仙。我也不用这么到处流浪……就是死,我也想死在家乡……” 胡仙仙心头直跳,她冷着脸问他:“那个神仙长什么样?为什么要拐走胡大仓的儿子?” 翁家寿答道:“我哪见过神仙?每次都只看到一个黑影儿……唉,神仙说胡大仓的女儿是妖怪变的,拐走他儿子是为了不让他儿子被妖怪吃……” 胡仙仙的手攥得紧紧的,压抑着情绪问:“胡大仓的女儿是妖怪?” 翁家寿抱着自己的头揪着头发说:“我知道那个神仙肯定是邪神……我和胡大仓一家人挺熟的,他的女儿怎么会是妖怪?” 胡仙仙的心如被针扎油煎,她想不到家人的悲惨遭遇竟然都是因自己而起!父兄的一切遭遇都是别人针对自己而设的局!看来自己真的是个霉星啊。 她愤愤地想这个所谓的神仙是谁呢?是传说中的黑龙臧玄蛟?臧玄蛟并未复活,那到底是谁?让她的父兄受苦又能让设局的人得到什么好处? 第八十八章 顾府出事 翁家寿见胡仙仙出神的想着什么,似乎没听他讲的事,就没了说下去的兴致。 “算了,你们也不会相信的。我都不相信自己干过那些荒唐事。唉,不过呢,好在我如今虽说落魄得很,那个神仙却是好些年没来找过我了……” 翁家寿伸伸懒腰准备去睡,“姑娘啊,你也快回客栈。” 胡仙仙拉住已踏进屋的翁家寿,“怎么样能见到那个神仙?” 翁家寿把胡仙仙上下打量一番,“你也想靠他发财?你可不知道那个神仙有多可怕!我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真不想再惹他。” 胡仙仙看出翁家寿是真的在害怕,就和言悦『色』地说:“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除去他。” “你?”翁家寿笑起来,“别给自己找麻烦哦。唉,看你对这事儿还真上心,我就细细告诉你我怎么遇上这神仙的。你听了就知道,我怎么就那么害怕。” 胡仙仙和问翁家寿坐进屋里,围着火堆说起来。 翁家寿当年把家产败得没多少了,就剩下一栋大房子。他也知道自己浑,看着空『荡』『荡』的大房子,他就想兴许把房子卖了,弄些现银能做点什么小生意再发家。 翁家寿本以为祖上留下的这栋大房子只剩空架子就不好卖,没想到只过了几天就有个从京城来的客人用三千两银子买下。这个客人连价儿都没讲,就当场给足了银票,并且见翁家寿一时没找到住处,同意他暂时住在原来的房间里。 翁家寿对这位出手阔绰的京城来客很感激,也对他每日晚出早归却不知忙些什么的行为感到好奇。 翁家寿以为他是飞贼大盗,因为做生意的人都是早出晚归而不是晚出早归。翁家寿竟然起了要入伙的心思,有一天晚上他尾随这位京城来客出门。 翁家寿跟着这个人一路出了北门,到了善福寺外的时候他把那人给跟丢了。翁家寿只好在善福寺柴房借宿一晚,但不甘心的他没回城,就在善福寺外等了一天。 等到第二天晚上,翁家寿就藏在善福寺后面的芭蕉林中,一直盯着绿蜡河上的小桥。 三更时分,那京中来客果然从桥上出现,只是那人并没有穿飞贼大盗的夜行衣,就是平常装束。翁家寿尾随这人一路到了高家村,这人在高家村外交了些什么东西给一个高瘦的头陀就返回。 翁家寿很想不通,这人到底是给了那个头陀什么东西?怎么会送点东西就发大财?翁家寿藏在村外想弄清楚情况,结果被村里人发现,毒打一顿后赶了出来。 翁家寿浑身伤痕,又窝了一肚子的火,闷头闷脑的一阵『乱』窜。到了天亮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走的根本不是出村的路,而是到了青龙山的密林中。 翁家寿『迷』路了,在山林里『乱』跑『乱』爬,没有遇见一个可以问路的人。到了晚上又累又饿的他看见一处地方有灯光,就毫不犹豫的向灯火所在跑去。 那地方是一所古祠,翁家寿一进门就发现祠堂正中的供桌上供有糕点瓜果,他不客气地拿起来就吃。吃完之后,倒头就睡。 睡着后的翁家寿在梦里看见一个黑影责怪他偷吃自己的供品,又要求他去找人。翁家寿醒来后就准备走,一场梦谁会当回事? 可翁家寿正要走的时候看见供桌上又摆满了糕点瓜果,这深山老林的,又是大晚上,谁会来上供?更让翁家寿惊奇的是,他在一盘绿豆糕之下看到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寥州城外一处地址,正是翁家寿梦中黑影要他去找人的所在之地。 翁家寿吓得想跑,可一动脚就被绊倒在地,他看到一股黑气绕着自己的双腿…… 胡仙仙听了后,知道那高家村的头陀就是佘日茫,古祠就是黑龙祠,让翁家寿去找的人就是鄂日浑。 只是,胡仙仙不知道京城来客给佘日茫送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黑影是谁。她猜测这个京城来客也是和翁家寿一样被控制的普通人,而那样东西应该是从各方集来可以令黑龙早日重生的灵物。 翁家寿见别的乞丐陆续回来就不再多说,胡仙仙也向他们告辞。 第二天,胡仙仙来找翁家寿,她说要带他上京城找顾长恩。翁家寿死活不愿意去,胡仙仙只得威胁他,要是不去就杀了他。 翁家寿一路之上都怪自己多嘴惹事,胡仙仙也懒得和他多说,找了辆马车一路疾行。她得知顾长恩和黑龙祠的人打过交道后,就急着想见顾长恩,好从他口中多问些情况。 二人赶到京城顾府之时,只见顾府门匾两旁挂着白灯笼,门上沾着白纸花。胡仙仙心里一“咯噔”,知道事情又出了意外。 胡仙仙带着翁家寿来到门口,看门的人一见她就哭诉:“仙姑啊,你可回来了……都怪我们老爷不听你的话呀……” 胡仙仙问他:“这是怎么了?这丧事是给顾长恩办的?” 看门的人抹着眼泪说:“可不是给老爷办的……唉,他们的商船翻了,带出去的人全掉进水里……死了十多个人,三姨娘连尸首都没找到……” 胡仙仙僵着脸问:“顾长恩就那么死了?” 听她言语中毫无怜悯之意,看门的人有些生气:“你还嫌我们老爷死得轻松是不是?唉,十多条人命啊,我表哥跟着一起去,也淹死了……唉,走之前我们还商量着多挣些钱就回老家合伙开个小酒馆儿的……” 胡仙仙心里发堵,她不再听这个看门人的哭诉,扯着翁家寿往内院走去。 翁家寿挣脱开她的手,半疑半惧地问:“你……你不是顾长恩的仇家找来整他的杀手……你到底是谁?” 胡仙仙冷冷说:“我是胡大仓的女儿,就是那个神仙口中的妖怪。” 翁家寿先一愣,然后大笑起来:“躲不过,躲不过啊……该来的总会来……唉,你杀了我!” 胡仙仙摇摇头,“你不值得我杀。” 翁家寿跪下来,带着哭腔说:“求你杀了我,死在你手上我也不觉得冤。我是死也不想见那个神仙了,我不想和顾长恩一样莫名其妙的死……还要连累其他人死呀……” 胡仙仙拉起翁家寿,“你想错了,顾长恩不是那个神仙做怪害死的。” 翁家寿弓着腰惊疑不定地望着她,她拍拍翁家寿的肩:“算了,看你还知道后悔、知道惭愧,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走,你帮我看看哪一个人是贺登泰。” 翁家寿也是混精了的人,一听胡仙仙这样说就舒了口气,立即反应过来:“顾长恩是他们两个人合伙害的?” 胡仙仙冷笑一声,算是默认。 到内院找到灵堂,胡仙仙见胡海容抚棺垂泪。棺材前跪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应是顾长恩在外求学的儿子。 胡仙仙在灵堂中看了一圈,没见到张老道,只得依风俗先向死者上香。 胡仙仙上香的时候胡海容假装没看见,倒是那个少年起身向胡仙仙道谢。 翁家寿盯着那少年看了又看,胡仙仙也注意看这少年。他眉清目秀、神情悲凄、举动文雅,没有半分顾长恩那土财主的样子。 胡仙仙和翁家寿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找到了和自己相同的疑问,也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胡海容见了他们的神情,就阴着脸走过来:“二位贵客请随我到客厅喝茶。”又回头吩咐那少年,“思哲,娘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可也别太伤心。你要累坏了身体,娘可怎么办?” 他们三人到得客厅中,胡海容挥手遣去丫鬟,“说,你们来此有何目的?” 胡仙仙没想到胡海容这么爽快,也就直说:“我们想见见贺登泰。” 胡海容倒愣了愣,“见他?他如今不在京城。” 翁家寿抢着问:“那他去了哪儿?” 胡海容傲然说:“你们要钱,我可以给。别的,无可奉告。” 第八十九章 逼问下落 胡仙仙没说什么,她不想要挟别人。可是不要挟别人又达不到自己目的,她向翁家寿望了一眼。 翁家寿心领神会,他笑嘻嘻地对胡海容说:“钱呢,我?们要一点儿就可以,这个其他呢……唉呀,顾少爷长得可真是个俊秀后生……” 胡海容不耐烦的重重放下茶杯,“要多少钱,赶紧说个数,我儿子长什么样关你什么事?” 翁家寿慢抿一口茶,追忆起当年,“顾家真是阔气呀,这茶得二两银子一两?想当年我翁家最兴旺的时候也只喝十两银子一两的茶呢。说起当年呢,我就想起当年我还真喜欢过你。可惜你呀,一心的只想着那个白脸穷书生贺登泰……” 翁家寿胡扯『乱』扯,胡海容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胡仙仙暗自好笑,也暗自着急,这翁家寿得扯到什么时候才能扯上正题? 胡海容被翁家寿说得实在忍不住发怒了,“翁家寿,你再不给我闭嘴,我让你出不了顾府的大门!” 翁家寿从椅子上弹起来,“呀呀,吓死我啦,不敢『乱』说,不敢『乱』说了。”他嘴里在求饶,却一副嘻皮笑脸的猥琐相。 胡海容唤来丫鬟,交待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丫鬟捧着一个描金的小匣子进来。 胡海容让丫鬟退下后,对他两人说:“这里面是两千两银票,你们分了。” 翁家寿打开匣子,拿出银票揣进自己怀里,“多谢顾夫人。嘻嘻,海容妹子,我有本钱了,我一定好好做生意。等我发了财我就来找你,你可不能先改嫁给别人啊。” 胡海容懒得再搭理他,冷哼一声。 胡仙仙向胡海容一摊手,“我的那份儿呢?你们商量着以后的事,把我倒撂一边了。” 胡海容说:“我说了让你们分的,你问他要。” 翁家寿捂住自己的胸口,耍赖说:“就一张银票怎么分?撕成两半儿呀?” 胡海容一拍桌子,“你们装疯卖傻的耍弄我,真以为我们如今孤儿寡母就好欺负吗?” 翁家寿涎着脸笑说:“我们哪敢欺负你们?孩子他爹能饶得了我们?我听说他如今的本事大得很呢。” 胡海容的脸上现出一抹傲然神『色』,“知道就好,还不乖乖离去?他如今道法高强,要取你们的小命儿也是轻而易举。” 胡仙仙看一眼故意装懵的翁家寿,知道他所说的“孩子他爹”指的是贺登泰而不是死去的顾长恩。而胡海容得意之下所说的“道法高强”之人也是指贺登泰,她是间接承认顾思哲是贺登泰的骨血。 胡仙仙笑拈着她话里的字眼儿,『逼』她再透『露』些情况:“顾老爷不是刚死吗?我们还怕他变厉鬼来吓我们。怎么听你这意思,他没成厉鬼,反而是去修道了?” 翁家寿最讨厌别人威胁他的『性』命,听胡仙仙这样说回过神来,帮腔道:“是呢,难道顾长恩是假死?” 胡海容自己说漏了嘴,心下难免慌『乱』。她潜意识里就没把顾长恩当丈夫,此刻他们追问,她才绞着手绢故作哀切委屈地说:“你们……你们怎能拿已故之人,『乱』开玩笑?” 翁家寿给胡仙仙使个眼『色』,二人起身要走。 翁家寿边往外走边说:“顾家在陵州乡下还有些亲戚呢,也不知道他们得了消息没有?我们反正也要回陵州,就去跟顾家的亲戚们说一声,顾长恩可留了不少钱给他儿子,可他儿子还小也不知守不守得住财产。要帮顾少爷打理家产,可不还得靠他们那些老亲戚呢。” 翁家寿说着话,他和胡仙仙的脚步放得很慢,他们在等胡海容主动告知贺登泰的下落。翁家寿说那些话是笃定顾思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世,胡海容肯定不希望他们将那些私密事宣扬出去,更不想让儿子因此受伤害。 在他们将走出门时,胡海容还是没有任何举动。就在他们即将跨过门槛时,心中已万分失望的胡仙仙听得胡海容说:“你们要见贺登泰有什么目的?” 翁家寿重重喘了口气,他转回头说:“我们和他无冤无仇能有什么目的?就想见见他,叙叙旧。” 胡海容摇摇头,表示不相信翁家寿的说辞。 胡仙仙拧眉想了个借口说:“我想知道他是不是那个张老道,想问他怎么会拜入鄂日浑门下。” 胡海容一声轻叹,对胡仙仙招招手,示意她随自己来。胡仙仙跟着胡海容往另一所院子走去,翁家寿在客厅中等待。 走入一个僻静的小花园,胡海容在花园假山旁的一个小凹洞中左拧右转几下,假山开了一道仅容一人弓身通过的小门。 胡海容在前,胡仙仙在后,两人进入小门之内,小门随即关上。二人在洞内密道行了约半柱香的时间,就来到一扇石门前。胡海容拉了拉门边的铜铃,立刻就有人开门。 门一打开,胡仙仙却发现门后的人不是张老道而是账房张先生。胡仙仙心里一阵疑『惑』,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可已来不及细想,只得硬着头皮进门。 进门之后正是顾家绸缎庄东街分店后的小客厅,胡仙仙曾在这里打过顾长恩的。胡仙仙和胡海容在桌旁坐下,张先生看了胡仙仙一眼,眼神中满是惋惜之意。 他们待了一会儿,张老道到来。胡仙仙一见张老道进门就觉得有一股杀气袭来,她心念一动,慧心玉剑飞刺向张老道。 张老道没有摆出那天的繁复花招,而是猛吸一口气凌空而起,避开慧心玉剑。 慧心玉剑再向半空中的张老道刺去,张老道这次却连避也不避。他先吸入一口气后并没有呼出来,而是不停的在吸气,转瞬之间他已胀如大鼓。慧心玉剑刺中了张老道的左肋,可竟然没有伤他! 胡仙仙心中暗惊,这慧心玉剑可是连佘日茫的强悍本体都能穿透的呀!难道张老道的凡人之躯能比金蟒之体还坚韧? 胡仙仙见无法伤张老道,此刻也顾不得道义了,回身一把揪住胡海容,要挟他:“信不信我能比你快?” 张老道缓缓从空中落地,落地之后他就恢复平常身形。他说:“不是我不饶你!我早交待过海容,你若是去而复返,就多给你些银子。你若是硬要对顾长恩的事寻根究底,就只能带你到这儿来。” 胡仙仙认为他们是怕谋害顾长恩的事暴『露』,可自己根本就不是来为顾长恩喊冤的,她觉得心下一松。 胡仙仙说:“顾长恩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必为他寻根究底?” 张先生看一眼张老道和胡海容,“姑娘呀,那你到底为什么来呢?他们也是不得已的呀,你没必要来搭上自己的命呀。” 胡仙仙看向张老道,“顾长恩是不是求过神仙?你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事?你也求过那个神仙,通过这个神仙你才得以拜入鄂日浑的门下?” 张老道一笑,笑得有些可怕,“你也想找他?你也想学最快又最强的法术?” 第九十章 无路可退 胡仙仙笑笑,“我说我不是想学法术,而是想让自己散去法术,重新当一个平常人,你信吗?” 张老道竟毫不犹豫地说:“我信!我也想变回穷书生贺登泰,可惜那不可能。” 胡仙仙坐下来,“说说,我只想听听你们的故事,从你们的故事中了解一些你们所说的那个神仙的故事。” 贺登泰的杀气消退了很多,他们彼此不再有极强的对立『性』,开始说起往事。 贺登泰父亲曾经在朝为官,胡海容与他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贺登泰父母早亡,贺登泰又体弱多病,家产渐渐衰败起来。 贺登泰十八岁那年,同族的亲眷又硬借了他父亲留下的遗产去开磨房。等他去要求他们还时,他们却说开磨房是便利大家的事,都捐了银子的,怎么能让众人还钱呢? 贺登泰说到此处时冷笑一声:“那些大伯,婶娘一家只捐了几个铜钱,磨房可以说是我一家出钱盖的,可是却成了贺家公有的产业。更可气的是,我去舂米磨面还要倒给他们交工钱。” 张先生叹一口气说:“他们确实做得太绝情了,要不是这样,登泰也不会错过第二年的会试。凭登泰的才能不说铁定中状元,考个进士是绝对没问题的。唉,他要是中了进士,也就不会被胡家退婚……” 胡仙仙忙问:“我问一下,你们的意思是贺家同族的其他人耗光了贺登泰的钱,让他没有盘缠上京赶考?” 张先生说:“是啊,这挺简单的道理啊。” 胡仙仙的心中一激灵,她说起一件事:“我突然想起来,我记得我十岁左右的时候陵州城郊贺家村发过一次大瘟疫,两百多人的村子死得只剩十几个正巧在外地去的人。奇怪的是,那么可怕的瘟疫让陵州城人心惶惶,可最后竟然没有蔓延开,其他地方没有一个人死于瘟疫……” 贺登泰笑起来,笑声像夜枭似的怪异:“你在猜测那不是瘟疫,对不对?哈哈……当然不是!是我放的毒……” 胡仙仙攥紧了手,这个贺登泰的心真是扭曲得可怕。只因少数人害他就毒死所有村民,还放言说是得了瘟疫,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听他说起此事,也只能和其他人当那是个谜案。 她又想起顾长恩的事,那船的伙计们可谓无辜枉死。纵然自己不是主犯,但若不是自己在顾府胡闹,贺登泰和胡海容也许没那么轻易得手。 胡仙仙心『潮』起伏,她还是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些,因为这个贺登泰确实不好对付。 胡仙仙轻声问:“那些人死了就死了……你到底是怎样遇上那个神仙,得以成为鄂日浑门徒的?” 胡海容的神『色』越来越悲戚,她带着哭腔说:“怪我……都是怪我……我生下思哲后,顾长恩对我也防得没那么严了……我就偷偷和福哥联手想搞垮顾长恩的生意……” 胡仙仙挥挥手让胡海容先不忙说,她疑『惑』地问:“福哥又是谁?还有,当年顾长恩在陵州的生意做不下去不是你大哥胡海忠在打压他吗?” 胡海容看向张先生,张先生说:“我就是贺登福,是登泰的远房叔伯哥哥。当年我父母早亡,叔父为官之时把我留在他身边做事,还让我读书,对我恩重如山啦。叔父亡故之后,我就一直在京城谋生,所以不少陵州老家的人都不熟悉我。” 胡仙仙点点头,明白了个大概:“你是个感恩的人,而陵州老家的人都几乎忘了你的存在。所以你能潜入顾家,帮着他们向顾长恩复仇?” 贺登泰一声冷笑,贺登福也苦笑一下。贺登福说当年他们只是想搞垮顾长恩的生意,捞一点钱就让贺登泰和胡海容带着思哲远走高飞。 但是他们没想到顾长恩会遇到神仙?这个神仙让顾长恩到京城做生意,又出了很多的馊主意,让顾长恩的家业不仅没垮还越来越兴旺…… 胡仙仙看向贺登泰,问他:“这种情况让你很着急,你就暗暗追查顾长恩到底有什么神仙相助,是不是?结果,你发现了顾长恩的秘密,你为了扳倒他,你答应那个神仙很多条件是不是?” 贺登泰的脸『色』很复杂,他没有回答胡仙仙。但从他表情中可以看出,事情就是那样,并且那个所谓的“神仙”提的条件一定是常人难以接受的。 胡海容哭起来:“怪我……是我害了登泰……都怪我『逼』他去见那什么神仙……都怪我……” 贺登泰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狠狠说:“怪你什么?没有神仙相助,我怎么会有今天的强大?哼,鄂大师说顾长恩可以用他的商船为我们运送很多不方便别人运的物品,要不是他有利用价值,我早撕碎了他!” 胡海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她望着贺登泰的眼神中满是关怀和担忧,但这关怀和担忧中又含有一丝恐惧:“可你一辈子都要受神仙的控制啊……你才三十八岁呢……已经……” 贺登泰一声怒喝打断了胡海容的话,“你嫌我丑了,老了!哼哼,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些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啊?”说着就揪住胡海容的头发,瞪着她。 胡海容没有挣扎,她轻轻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流着。 贺登福不敢去拉贺登泰,他单腿跪下劝道:“登泰,你懂海容不是那个意思的……你清醒一点。我们是怕你的寿命都被神仙耗尽,到最后你就不是你了啊……” 胡仙仙明白贺登泰为什么那么强大了,那不是修炼的结果,而是他的生命与“神仙”在共享,因而他有部分“神仙”的功力。 胡仙仙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既已清楚这说不清是什么的“神仙”,确实是从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在左右自己的人生,那么必须要找龙啸风他们商议如何解决才行。 胡仙仙屏住气息,向通往外面店铺的小门退去。她以为正在怒恨情绪中的贺登泰不会发现自己的意图,可她刚退到门边,贺登泰已冷笑着转头看向她,“你以为你真是来听故事的?” 胡仙仙的手已『摸』到门,她干笑着说:“要不然呢?我可没想过要管闲事呀?你不用担心你们的事被人发现。” 贺登泰放开胡海容,轻拍她的脸,语气傲然、眼神宠溺地说:“海容,乖乖的和福哥坐在旁边看,看看我如今有多强。” 胡仙仙猛地拉开门,可她还来不及跨出去,贺登泰已经扑来。 胡仙仙知道逃跑已经来不及,只得召出慧心玉剑抵挡。慧心玉剑向已经膨胀成鼓一样的贺登泰刺去,胡仙仙又侧身抓起一把茶壶向胡海容掷去…… 贺登泰一脚踢向茶壶,茶壶碎裂于地,他也被慧心玉剑刺中! 胡仙仙知道慧心玉剑伤不了他,她只是知道贺登泰是不想胡海容受任何伤害的,一定会先踢开茶壶。他一分心,就能阻挡他一下,她好飞上房梁。她想试试能不能冲破屋顶,从屋顶逃出。 掠上房梁的胡仙仙没有立即打碎瓦片准备逃跑,她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竟在一刹那间忘了险境。 胡仙仙看到贺登泰的衣服被慧心玉剑刺破,而贺登泰的衣服已被胀大的身体撑得绷紧。在他一脚踢向茶壶的时候,衣衫碎裂散开! 胡仙仙看清贺登泰的身体不仅像个圆鼓一样大,而且身上满布如老树树皮一样的粗糙裂纹,这些裂纹的缝隙里全是血丝。更可怕的是那些裂纹的缝隙越来越大,血丝已变成了一道道渗血的血口子…… 贺登泰的手和脸也开始布满裂纹,他滴血的、如鬼爪一般的手抓向胡仙仙,语气阴寒喝道:“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跑不了的!” ? 第九十一章 永恒之境 胡仙仙的腿瞬间疼得她一身冷汗,那种疼不只有腿骨碎了一般的撕裂痛,还有一种被烧灼的火辣痛。 胡仙仙知道自己是跑不了的,这个贺登泰的样子变成这样,他那手渗出的血肯定有毒。 胡仙仙趁自己痛得将要晕过去前,瞟了一眼贺登泰,得手的贺登泰眼中有一种嗜血的狂热,这狂热中又有些难以忍受的痛苦在显『露』。 胡仙仙脑子一激灵,她想到贺登泰发功之时自己肯定也是痛苦万分的。她使出仅有的一丝力气御使慧心玉剑扎入了贺登泰的手臂血口中,让他更痛苦一些,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终究,胡仙仙被贺登泰拖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她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已碎裂,自己的灵魂将要飘走。 但她心中还是有一点欣慰,毕竟伤了贺登泰,知道了他的弱点。只是,可惜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胡仙仙就要昏昏沉沉的任由生命消逝之时,她被一种冰冷的刺痛惊醒。她不得不睁开眼睛,眼前是血流如注的贺登泰在满地打滚…… 胡仙仙的耳朵因疼痛而嗡嗡直响,听不见贺登泰发出的声音,但从他大张着的嘴型可以看出他正在痛苦的嚎叫。 胡仙仙觉得有人在为自己扎银针,用力侧转头去看,是骑走她大耳朵驴的那个狐精,三千岁! 胡仙仙想要弄清目前的状况,使劲的想起身。 三千岁在她眼前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乱』动。 胡仙仙乖乖的不动,三千岁帮她『揉』了『揉』耳朵背后的翳风『穴』,又轻轻的堵住她耳朵眼一小会儿。 胡仙仙觉得耳朵里的“嗡嗡”声小了些,他低声说:“你不要『乱』动,能听清我说话就眨一下眼睛。” 胡仙仙觉得耳朵有种闷痛感,但总算能听清三千岁的声音,同时也听到了贺登泰的刺耳嚎叫和胡海容的哭声。胡仙仙眨了眨眼睛,三千岁长呼出一口气。 三千岁坐到地上,对她说:“幸好我刚巧到了京城,也幸好听风还念你的旧情。要不然那个血奴不把你撕成碎片,你也得中毒血死去。” 胡仙仙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表示自己根本不清楚三千岁在说什么。 三千岁叹着气,“你好像什么都不懂,你怎么修到天仙位的?唉,当然了,你要懂了,我也就骗不到听风了。” 胡仙仙听到一声驴叫传来,头使劲向外偏。她想看看,大耳朵驴是不是三千岁所说的听风。 三千岁轻移她的头,“不要『乱』动,我只是暂时控制了你的毒素,『乱』动会让毒素蔓延,只有想办法让你去青丘国才能解毒。” 胡仙仙想说话,一张嘴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又干又紧,只能发出一种嘶哑的怪声,根本说不了话,难怪三千岁让她用眨眼睛表达意思。 三千岁见她张嘴已知道她想问什么,告诉他:“那个人只是个被邪法控制的血奴,只能靠『逼』出毒血厉害那么一丁点儿的时间。你是见识太少了,才会被他毒到,其实以你的功力只需要跟他东绕西绕的耗时间,他自己就会流尽毒血而败。” 胡仙仙听得这样说,放下心来,可她心中又泛起悲凉的感觉。这个贺登泰自以为的强大,原来要付出这么痛苦的代价。 她很想看看贺登泰这时的样子,可她躺在地上斜了几次目光都没看见。 胡仙仙只听到胡海容在不停的哭喊,而贺登福在劝着她:“海容,你不能挨着他,他这会儿有毒的啊……” 三千岁长叹一声,劝说他们:“你们不用担心,他过一会儿就可以恢复平常的样子。只不过,你们以后还是该离这血奴远点儿,他到最后会失去神智,六亲不认的。” 胡海容带着哭腔乞求:“老神仙,求求你,求你救救登泰……我去官府自首,是我谋害亲夫……只要能救他,我宁愿受千刀万剐……” 三千岁说:“我是个狐妖,可不是神仙。还有呢,我得等人来接我们去青丘国呢。你们呢,可以求求让他变成血奴的人,解铃还需系铃人嘛。” “不能去!” 胡仙仙听到一声怪异的怒吼,应该是贺登泰恢复了神智。她听到贺登泰用这种有些可怖的声音吼:“不许去!他要是再缠上你和思哲我们就真完了!” 贺登福安慰他的声音传来,“不会的,我也断断不会让海容去的。” 三千岁有些尴尬地说:“我只是说说,没有要求他们一定去嘛。” 胡仙仙又听得“咚”的一声响,似乎是有谁倒在地上,紧接着听到贺登泰说:“你真的是青丘国的狐仙?我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家人……” 三千岁惊慌的声音传来,“快起来,快起来,我可受不起……这可真是我自找麻烦了,一事未了又添一事……” 贺登泰的声音都在发颤,说话声里夹杂着磕牙的声音,“福哥……我有些……砢……砢……忍不住了……快去给我拿五石散……” 胡仙仙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望向三千岁,三千岁对胡仙仙说:“唉,血奴要激发功力是很痛苦的。就算他此刻已经恢复平常样子,那种痛苦也不是常人可以忍受,他只有靠五石散来麻痹自己,减轻痛苦。” 胡仙仙知道五石散,那是一种服食多了会让人上瘾的『药』物。她不太明白这所谓的“血奴”是怎么来的功力,和那“神仙”有什么关系,是怎样的痛苦需要用五石散来麻痹? 三千岁轻叹着对她说:“他这样下去只会更快的死,只是也没有可解的法子,他只是让自己少受些苦罢了。让他变成血奴的人在吸取他的生命力,他的血『液』都是带毒的腐血,这些腐血中返传着那人的功力。要想激发功力,就得『逼』腐血流转。” 胡仙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干枯腐尸和一个鲜活年轻人相对站立,鲜血输向腐尸,腐尸渐渐复活的情形。她知道取人活气不可能这么简单,但应该就是这意思? 在她思索这些的时候,贺登泰传出几声似乎极畅快,却又似乎极痛苦的呻『吟』声,呻??『吟』之后他的痛苦应该减轻了很多。 贺登泰沙哑着声音说:“海容,给我喝点水。” 胡仙仙此时急切的想知道为什么贺登泰愿意受那样的痛苦也要杀自己,他应该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为了顾长恩去和他做对的啊?她很想趁贺登泰平静下来问个清楚,可她发不出声音。 胡仙仙不停的眨眼,嘴里发出急切的“咿呀”之声。 还好三千岁是个伶俐的人,懂得胡仙仙想表达什么,帮她问:“你们杀她干嘛?” 贺登泰说:“我本来没想杀她,最初海容来找我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顾长恩商场上得罪的人。我和海容只是想借着她闹事的机会,整倒顾长恩的小妾。然后呢,让他更信任海容,海容就可以慢慢地接手他做的生意。” 胡海容轻声道:“顾长恩帮鄂大师办了不少的事,这些年来,碍于鄂大师的面子我们不敢动他。我们就想,要是我们能接手顾长恩运送东西的事,那可是一举两得。” 三千岁连着“咳”了几声,“你们说清楚点儿,我听不明白这些事和这个傻乎乎的天仙有什么关系?” 贺登泰长叹一声:“这么说,我们的事本来和她毫无关系。是我被当成骗人的神棍关进大牢后,鄂大师来救我,然后从鄂大师嘴里知道了她的一个极特殊之处,我才起心害她。但那个极特殊之处也有点儿像是无稽之谈,我就和海容商议,她要是非得寻根究底就带她到这里来。不论鄂大师所说是不是真的,都要冒险一试。” 三千岁还是不太懂,胡仙仙自己更不懂。 三千岁要贺登泰直接说胡仙仙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想了想才说:“鄂大师说‘神仙’已经告诉他,不能直接杀害胡仙仙,因为她可以造出……还是维持……反正是有她就有永恒之境!” 三千岁惊叫一声,他似乎知道些关于永恒之境的事,“永恒之境?她可以让天地不灭?” 胡仙仙嘴角泛起一个苦笑,她可弄不清“永恒之境”什么意思。心中叹着:我可以让天地不灭?我自己都快灭了。就算是白回风不也灭了很久了? 贺登泰一字一顿地说:“是,‘唯一之神’需要她来开创属于‘唯一之神’的天地……这个天地再也不会有神佛,也没有轮回,是不变、不灭的……” 三千岁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想获得她的那一种永恒之境的力量……得到了的话你就可以不受痛苦,还可以随时都很强大……” 胡仙仙脑袋里『乱』得像锅粥,她在想那什么“唯一之神”是不是臧玄蛟?臧玄蛟当年确实死了,残魂都剩得极少,那是谁在『操』控这些?墨金冕还是段梦柔? 贺登泰的声音有些绝望,又有些庆幸:“可惜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获得……就算杀了她,那力量也不会属于我……还好,我出手的时候顿了一下,要不然又莫名其妙背条人命债……” 第九十二章 疗伤青丘 胡仙仙听了他的话,很想发笑,但一笑就觉得身上有种很僵很麻的疼痛感,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很有嘲讽的意味。 贺登泰可能是看到她这表情不善,他语气中满是惭愧地说:“我是真的不想害那些无辜的人……唉,说什么都晚了。求你们,求你们带福哥和海容,还有思哲去你们所说的青丘国好不好?” 三千岁连声反对,“我要带她去疗伤都得费很大一番功夫,怎么能再带其他人?” 胡仙仙听得“咚”?的一声响,应该是胡海容跪了下来,“我不走,我也走不了的。顾长恩娶的二姨娘看见我和登泰幽会,被我下毒给害死。我手上有血债,我是个恶毒的女人……” 胡仙仙又听得“咚咚咚”三响,应该是胡海容在向三千岁磕头,“老神仙,我和登泰做了很多错事,可我们的思哲是无辜的,他任何事都不知道。还有福哥,他只是背着顾长恩改了些账目,他真的一点儿血腥都没沾。求你们,求你们想办法救救他们。” 胡仙仙有点搞不懂他们有什么目的,因为就算他们出事,贺登福不也可以带着顾(贺)思哲远走高飞? 胡仙仙的眼睛眨了几眨,三千岁就明白她的意思,问他们;“你们让他两个走远些不就行了?何必来求我?” 贺登泰纵声长啸,凄厉的尖啸声像垂死的夜枭发泄着最后的怨怼之情。贺登福害怕他的尖啸声引来其他人,忙朝门缝外看了看。 贺登泰停止尖啸,声音低沉诉道:“若是能跑,我们早就跑了。如今顾长恩死了,但运送秘密货物的事还得做。我这个情形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以后这些事难免要落到思哲身上,我们不能让他再沾惹这些了。” 三千岁不停叹着气,应该是有点儿想帮忙却又无能为力。胡仙仙自身都生死未卜,更帮不上忙。 胡仙仙却抿着嘴,艰难的点了点头。她如今是帮不上忙,但也许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帮他们,胡仙仙不想放弃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胡仙仙知道自己早晚会和黑龙臧玄蛟他们正面交锋,而已经透『露』了所有真相的贺登泰是一个可信的探子。错过了这次机会,要再找一个能接近臧玄蛟他们所属一干人等,又还能信得过的探子可就不容易了。 更有一层原因,是她真不想让顾思哲那个单纯的斯文少年受父母之事牵连。贺登泰和胡海容有罪过,纵然是为了爱而无奈造孽,那也是罪过。可顾思哲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她真想帮他。 三千岁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想帮他们?你是不是脑子也中毒了?糊涂了?” 胡仙仙闭上眼睛,闭了很久,表示她坚持己见,是经过慎重考虑做出的决定。谁都会犯错,犯错之后最重要的是承担和悔改。有错有罪不惩戒,是天道不公;无错无罪而受惩,也是天道不公。 她固执己见,还因程浩风,她心底隐隐担忧他所做的一切终将造成难以挽救的恶果。只是,这种感觉不太明显,她觉得冥冥之中有力量指引她这么做。 三千岁“嘿嘿”直笑:“这可奇了,被打得差点小命儿都没了,你竟然还要帮他的亲人找出路。可你这副样子,你能怎么帮他们?” 胡仙仙的眼睛睁开,定定的看向房梁。 三千岁说:“你的意思是你自有安排,让他们先维持现状。” 胡仙仙眨眨眼,她正是此意。她觉得这三千岁真是能看透她的心似的,很可惜她和程浩风没有这种默契。 贺登泰和胡海容连声道谢,而后两人离去。 胡仙仙看向贺登福又看看三千岁,她想说翁家寿还在顾府之中,她怕再出什么『乱』子。 三千岁就问贺登福,“她是不是还带了什么人一起来?” 贺登福说:“嗯,我这就去给那个人一点儿钱,让他自己走。” 贺登福出门后,胡仙仙就闭目养神,静等青丘国的人来接。胡仙仙就这么躺着,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一觉醒来,胡仙仙看到的是绣着红莲的藕『色』纱帐。她有点懵,自己这是到哪儿? “醒了,醒了……”,一声清脆的娇呼传来,胡仙仙轻侧开头,看见一个蹦跳跑出去的身影。 胡仙仙闭上眼睛,鼻息中满是馥郁芬芳的香味,她猜测自己是不是在哪位大家闺秀的绣阁中? 一会儿后,一个微涩带腻的声音响起:“胡姑娘,你可算挺过来了。” 胡仙仙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美女,是个比她见过的所有美女都更美的男子。胡仙仙呆呆地想,这样的人,可算是倾城绝『色』? 美男子一笑,一笑之下更显温润俊雅:“你应该记得我,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哦,是不是三叔让你不要『乱』动?你放心,经过这七天治疗,你应该能行动自如,只是不能行气练功。” 胡仙仙猛然坐起来,“七天……”可话刚出口她就捂住自己的嘴,那难听的声音就跟鸭公叫一样,她可不想在这样的美男子面前丢脸。 胡仙仙记起这美男子就是白回风的六师兄列御风了。但那时的列御风经常披散着头发,无论做什么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虽然俊美,却没有美得这么惊人。 胡仙仙起身下床,立即有丫鬟来为她披上披风。胡仙仙向列御风鞠一躬,列御风握住她的手扶正她的身体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所中的毒只解了三分之一,还要半月左右的时间才能痊愈。” 胡仙仙点点头,向众人看去,只见些丫鬟不见三千岁,她想开口问三千岁在哪儿,却又不想发出那难听的声音。 列御风轻笑:“胡姑娘,你是在找我三叔?他有要事在身,此刻不方便见你,等你康复之后再向他当面致谢。” 胡仙仙不仅想谢三千岁,还有许多事想问他呢,听得列御风如此说,也只得做罢。 列御风又指着一个粉绿衣衫的婢女说:“她叫翠儿,以后就由她贴身伺候你。你在床上躺了七天,很闷?让她带你去花园走走。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胡仙仙点一下头,又鞠躬送他出去。列御风摇摇头,笑了一笑,带着一众婢女走远。 他一走,胡仙仙不再端着淑女的样子,哑着嗓子说:“翠儿,带我出去,我得去找三千岁。” 翠儿引着她出了这所开满海棠花的小院,走过一条两旁栽着葱兰、月桂的碎石小路,走上一座小桥。 小桥之下流水潺潺,有菖蒲,莎草长满河岸。翠儿指着小河下游的一处小楼说:“那里就是三王爷住处,你看。” 胡仙仙望望那隐约可见的小楼,“我要见人,你带我来望房子?” 翠儿一摊手:“我能告诉你他的住处都不错了,怎么敢带你去见他?胡姑娘,你不知道三王爷早就被软禁在王府中?他去年逃了出去,我们国主派人四处找他都找不到。要不是为了送你回来疗伤,他主动联系国主的人,我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 胡仙仙惊得退了一步,“他为了给我疗伤,就自投罗网?他那么好的人,列御风凭什么软禁他?” 翠儿往桥下走去,唉声叹气:“唉,如今可不是软禁了!怕他再跑,给他戴上了金枷、玉锁、银链子。胡姑娘,快随我走,我们到花园小亭子中歇歇。” 第九十三章 盛妆赴宴 胡仙仙随翠儿去往一处大花园中,只见花木繁盛,亭台精巧。可惜胡仙仙身体不适,心中又有事,没有闲情逸致赏玩。 一连四五天,胡仙仙过的都是由御医诊治、服『药』,再由翠儿陪着去花园游玩的刻板生活。 到得青丘国第七天的时候,胡仙仙身体已恢复了七八分,声音也不再嘶哑,列御风遣人来邀她赴宴。 翠儿从遣来的婢女手中接过新衣新裙,粉脂钗环等物,就让胡仙仙去沐浴。 胡仙仙正要解衣之时,翠儿端着一个小花篮走进来:“胡姑娘,还没放花瓣和香『露』呢,你别急,等备好浴汤之后我伺候你沐浴。” 胡仙仙捏着衣服,挺尴尬地说:“不必,不必,哪有洗澡还让人伺候的?那些花啊、香的,我也不要,给我弄点皂水就行。” 翠儿问,“皂水是什么?” 胡仙仙说:“皂水就是皂角熬的汁,青丘国不用皂水吗?” 翠儿说:“不用,皂角又不香。胡姑娘,还是让我伺候你,我们国主都很喜欢我为他沐浴的。” 胡仙仙的眼睛瞪起来,“什么?他可是个大男人,要你一个小姑娘帮他洗澡?” 翠儿脸『色』微红,“胡姑娘,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胡仙仙心说:是啊,列御风是青丘国的国主,这么做是无可厚非,可自己就是觉得怪别扭的。 胡仙仙止住要往浴桶中洒花瓣,香『露』的翠儿,“我不喜欢这些。求你了,好翠儿,去外面歇着。”她边说边推出翠儿,赶紧栓好门。 翠儿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胡仙仙就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换好衣服走出来。 翠儿说:“胡姑娘,你洗得可真快,我们国主要泡半个时辰呢。” 胡仙仙拧着湿头发笑说:“洗澡嘛,洗干净清爽就行了,泡那么久不怕把皮肤泡得起皱?” 翠儿抿嘴轻笑:“我们国主沐浴之时要先用温水洗净身体,再以糯米浆洗浴;然后泡在洒入新鲜花瓣的浴池中,最后将穿衣服时再用温水冲洗一次。” 胡仙仙“呵呵”两声,“糯米浆洗澡?你们国主也真够奢靡的。我听天方国的商旅们说过,他们的王妃用牛『乳』沐浴,你们国主要是在天方国肯定也是用牛『乳』沐浴?” 翠儿一边用绒布帮胡仙仙搓干湿发,一边接话:“我们国主曾经试过用牛『乳』沐浴的,但国主嫌牛『乳』有腥味。并且牛『乳』虽然能让肌肤滑嫩却也有油腻之感,是以不再用牛『乳』沐浴。” 胡仙仙“啧啧”两声,“牛『乳』啊,给他沐浴他还嫌这嫌那?” 翠儿并不觉得胡仙仙有讥讽列御风的意思,反而觉得是在夸他一般。 她答道:“是呢,我们国主的品味可不是那些番邦蛮婆能比的。我们国主说,糯米浆不仅有一股天然的甜香味,并且不涩不腻。还有一样特别的好处是糯米浆还能祛邪湿之气,让肌肤不生疮癣。” 胡仙仙“嗯”一声算是回答,她已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这位婢女的话。她视她的国主为完美之神,自己再怎么说,都是多余。 胡仙仙的头发搓干之后,她就要自己挽上髻,然后赴宴。 翠儿拦住她,“胡姑娘,你这样可不能去赴宴,得妆扮好。” 胡仙仙说:“我明白,出门的时候我不穿这身旧衣服,我穿那身金线修的道袍。” 翠儿拉住她道:“那也不行,你所需的衣饰,国主都已安排好了。来,我先给你梳头。” 胡仙仙连说:“不,不用……” 翠儿不由着她了,紧紧攥着头发开始绾髻。她头发被攥着想走也走不了,只得乖乖任由翠儿帮她梳妆。 等翠儿给她系好腰带之后,胡仙仙已经觉得自己气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不过呢,翠儿让她在大琉璃镜前照影的时候,她还是觉得翠儿确实很会妆扮人。 镜中人柳眉轻弯,桃腮粉嫩,一双杏眼顾盼生辉。胡仙仙觉得这模样都有些不像自己,再看头上双鬟如墨云斜飞,鬟上簪一支珠凤衔七宝钗,『插』三朵红、蓝、黄水晶小花,这样映衬得那张脸更显秀美清丽。 胡仙仙『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道:“翠儿,你是给我梳妆打扮呢,还是给我易容了?” 翠儿笑着端详她:“易容怎能这样的自然?是胡姑娘本来就生得美,我们国主安排的饰物又正适合胡姑娘。你瞧,这身水蓝『色』的裙子多显身段儿,国主也没让你试过,他怎么就能知道你穿上刚好合适?国主真是心思细致。” 胡仙仙忍不住笑,“翠儿,你真是变着法儿的夸你们国主。这身衣装虽说好看,可有点儿束手束脚的。快带我去参加宴会,宴会完了我好换回自己的衣服。” 翠儿引着胡仙仙到了一处灯火辉煌的高楼外,一到楼下,就有几个穿金戴银的『妇』人热情的来迎接她们。胡仙仙也不知该怎么应酬,就任翠儿和她们说笑,自己就默然微笑装文静。 进到大厅之中又有一个美丽的红衣女子微笑着迎上来,“胡姑娘,快请。国主特意让我来迎你。”说完又对那几个『妇』人说,“你们退下,我和翠儿送胡姑娘上楼。” 那几个『妇』人恭敬地说:“是,红姑娘。”说罢就退出去。 红衣女含笑打量了一会儿胡仙仙,轻声赞道:“胡姑娘果然是仙女下凡,难怪我们国主提起胡姑娘就夸赞不已。” 胡仙仙客套着:“这位姐姐谬赞,仙仙真是惭愧。我一个跑江湖的浪『荡』人怎么比得上姐姐美艳大方?嗯,不知该如何称呼姐姐?” 红衣女带着胡仙仙和翠儿往楼上走去,边走边说:“胡姑娘叫我红儿就可以了。我只是国主的婢女,胡姑娘是国主的贵宾,我怎敢和胡姑娘相提并论?” 胡仙仙笑笑,列御风对自己如此礼遇,自己也不好再多说,免得驳了他的面子。 走入宴会正厅之中,灯烛之光反倒没那么耀眼,但正厅中也并不显得昏暗。 胡仙仙细看之下才发觉这厅中并没有点灯烛,而是以鸡蛋大小的明珠嵌在天花板上照亮。 列御风起座来迎胡仙仙,见她盯着明珠看,就问:“胡姑娘,可是觉得我太过奢靡?” 胡仙仙觉察自己失态,就说:“哪里?青丘国物阜民丰,国中奇珍异宝无数,怎么会过于奢靡?只是我见识浅薄觉得惊奇罢了。” 列御风微微一笑,还未说话,他们身后已传来几声朗笑。 胡仙仙回头一看,是个紫衣龙袍的俊朗男子带着几个娇美女子走来。 他边走边说:“胡姑娘说得对,我青丘国中这几颗明珠算得什么?本王闻不惯那蜡烛的熏喉味儿,也闻不惯油灯的闷烟味儿,这夜明珠是东海鲛族进贡的,正合本王心意。” 胡仙仙对这个大喇喇说着话,全当列御风这个国主不存在的王爷有些好奇,她看向列御风。 列御风微笑着,但笑容有些发苦:“这位是寡人的二哥,全功摄政王。” 第九十四章 华宴暗涌 胡仙仙一听这“全功摄政王”的封号,就明白列御风是个权力被架空的傀儡国主。她心中暗叹,难怪列御风洗个澡都要耗那么长时间,原来是无事可做,混日子。 这位王爷以大马金刀的跨坐姿势坐到席桌的主位上,俨然他才是正主:“胡姑娘,你不必客气。今天都是自家人聚会,没什么臣属在这儿,你可别拘束。” 胡仙仙轻提长裙坐到右方下首的位置,微低着头说:“谢王爷热情款待。” 摄政王爷得意地笑起来,“谢什么?本王让你不必客气的。你以前叫御风‘御风哥哥’,也该叫我御勋哥哥的。来、来,御勋哥哥敬你一杯酒。你来这些天,本王也没来得及去看你,这杯酒算是赔罪。” 胡仙仙端起酒杯,侧身站着,她有些羞怯的看向列御风。她并不是怕喝酒,别说如今可以行气化酒,就是未修道术之前,经营客栈的她也能饮个半斤。 胡仙仙是不明白列御风对他这位跋扈的兄长是什么态度,想探探列御风的意思。 列御风颔首微笑而言:“仙仙,你难道不记得了?你上次来青丘之时,我二哥可为了你推掉公事,特意陪你玩了三天呢。” 胡仙仙明白列御风还在韬光养晦,就仍旧一副娇弱样子,轻声细语说着:“我在红尘之中心智已是十分愚钝,对一千多年前的事确实记不真切了,还请御勋哥哥谅解。”说罢,满饮了杯中酒,又假意轻咳两声。 列御勋哈哈大笑,“我青丘国国民的寿数少则三千岁,多则八千岁,一千多年算什么?唉,可惜你当年执意要入凡尘。” 列御勋旁边的几位女子都从鼻孔里发出哼哼声,那眼神像要把胡仙仙生吞活剥了。 难道列御勋喜欢过白回风?她记忆中没这些事啊。就算有,也没必要恨上转了几世的她?胡仙仙没想到惹起了她们的醋劲儿,觉得很无奈又很可笑。 列御勋似乎觉察不出那些女人的妒意,对挨近他的一个女子说:“倩儿,你是嫂子,你可得敬仙仙妹妹一杯。” 名唤倩儿的女子强笑着起身举杯,“近日府中事务繁杂,没能早些迎候妹妹,这杯酒权当是给妹妹的接风酒。” 胡仙仙见这女子举止比另几个女子庄重些,头上戴满似要把脖子压短一截的钗环,猜测这女子应该是列御勋的正妃。 胡仙仙含笑满饮:“多谢王妃盛情。” 列御勋自己连夹几样菜大吃大嚼,又对他那几个侧妃说:“你们也别愣着啊,好好招呼仙仙妹妹,让她多饮酒多吃菜。” 他一发话,那几个女子就轮番的来向胡仙仙敬酒,胡仙仙也不好意思豪饮,连连向列御勋求饶。 列御勋哪里肯答应? 列御风见胡仙仙两腮酡红,眼神飘忽,怕她真被灌醉。他就笑向列御勋说:“二哥,仙仙她如今终究是凡体,没几分酒量的,我们改日再饮,如何?” 列御勋的脸『色』阴下来,训斥着:“这么大个国家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你又是个不揽事的国主,本王理万机,好容易才抽个空出来。改日,改日哪还有空?” 胡仙仙瞟列御风一眼,束着黄金嵌红玉的宝冠,身着明黄绣金龙的龙袍,比起在云华观学艺时披发素衣的模样更显高贵俊美,真可称世上无双。 而列御勋束着黄金嵌紫玉的宝冠,身着紫红绣赭龙的锦袍,虽不如列御风俊美,却也是丰神俊朗。 胡仙仙见列御风比列御勋要弱了几分气势,就斜坐了身子,以手支颐,做出半醉的样子说:“仙仙真是要醉了……可御勋哥哥百忙中抽空来和仙仙欢聚,仙仙又怎能不领情?” 列御勋笑起来,见列御风讪讪侧开头,他笑得更欢:“是嘛,要喝就喝个尽兴。来人,给胡姑娘满上。” 胡仙仙轻呷一口酒,又撑起身子,端上酒杯,一步三摇的走到列御勋身边:“御勋哥哥,仙仙也敬你一杯,谢哥哥的热情款待。” 列御勋连说:“仙仙,自家人何必客气?”说着,接过胡仙仙呷过一口的残酒一饮而尽,看着胡仙仙的眼神全是猥??亵之意。 胡仙仙心里暗笑,这些好『色』之徒也真是恶心,喝了沾别人口水的酒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见他们这般,列御勋的几个女人已是怒形于『色』。胡仙仙看看受够窝囊气的列御风,心想:让你们跋扈欺负我恩人,气气你们也好。 于是胡仙仙假装看不懂那几个女人的表情,捏着嗓子说:“大嫂子,几位小嫂子,你们是不是怪仙仙没有向你们敬酒啊?看你们满脸怒气,仙仙这就一?一向你们敬酒。” 旁边的婢女来斟满酒,胡仙仙端着酒杯一摇三晃地走。随着她脚步轻颠,她头上所戴的珠凤所衔坠子也跟着一颤一『荡』。 看着她那悠悠『荡』『荡』的样子已经气得几位侧妃咬牙切齿,只是正妃仍然端庄微笑着,她暗想这正妃果然沉得住气。 她就不信气不了这位正妃,离列御勋还有两步时就细腰一软往地上倒。 列御勋及时扶住了胡仙仙,她杯中的酒也及时泼在了那名唤”倩儿”的红绫百褶裙上。 倩儿的脸瞬时就青了,“你,你怎么不小心点?你当这红绫百褶裙是凡俗之人用蚕丝缝织的?这可是盘丝洞的蛛女用血蛛丝织的……” 胡仙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泫然欲滴的泪眼望向列御勋,“我说过我会醉的……这可如何是好?” 列御勋凶巴巴地说:“不就一条裙子吗?让盘丝洞的蛛女再送一条不就行了。” 倩儿好似不在乎夫君对其他女人的暧昧举动,倒对那条裙子宝贝得很,她不依不饶地说:“那可是血蛛丝做的!血蛛可得……” 列御勋狠狠瞪她一眼,倩儿忙把要说出口的话咽回去,不甘心地看一眼胡仙仙。 胡仙仙见他们神情异样,也懒得再装,轻推开列御勋:“不敢劳烦御勋哥哥。” 列御勋恋恋不舍地看她走开,胡仙仙走开几步又向他回眸媚笑:“仙仙刚才鲁莽扫了哥哥、嫂嫂的雅兴,自罚三杯向哥哥、嫂嫂赔罪。” 胡仙仙连饮三杯,他们也只得陪饮三杯。三杯之后,列御勋的有位侧妃酒量不佳,伏在桌上酣睡起来。 列御勋眉头微皱,倩儿忙说:“五妹酒量浅,失仪了。妾身这就带她回去醒酒。请王爷和国主、胡姑娘慢饮。” 她叫婢女扶着那侧妃,带着她们走出门。另几个侧妃也各寻借口走出去,只剩他们三人在桌上。 列御勋看胡仙仙的眼神越来越火热;列御风满脸焦急;胡仙仙也暗自后悔不该逞一时之快,惹了这个骄横王爷。 列御勋见胡仙仙有些千杯不醉的架势,也有些不耐烦,直说:“仙仙妹妹大伤初愈,还是早些歇息。也不知国主给你安排的客房可还住得舒坦?若是不舒坦,本王府上倒有几间房子还不错。” 胡仙仙“嘶嘶”两声,心想这列御勋也张狂了?当着国主的面就问“国主给你安排的客房可还住得舒坦”,这眼里还当列御风是国主吗? 突然又想到,这么张狂的人肯定事事由自己做主。那三千岁就不是被列御风拘押起来,而是列御勋授意拘押的。既然他是拘押三千岁,而没有直接杀害他,就有可能忌惮三千岁。 胡仙仙决定赌一把,若是列御勋真的忌惮三千岁,那么自己就可脱开这尴尬处境了。 胡仙仙娇滴滴开口:“仙仙还不累,仙仙是三千岁救来青丘国的,不知今日怎么没见到他老人家?仙仙想当面致谢也没机会。” 列御勋额角的青筋一跳,显然他不想提及三千岁,火热的瞬时变得警惕起来:“那个妖言『惑』众的逆贼你谢他什么?” 胡仙仙忽闪着大眼睛,像只受伤的小鹿般委屈道:“仙仙并不清楚这些,只知道他是个很和善的老人家。” 列御勋戾气稍减,不耐烦地说:“罢了,看在他救你回来的份上也不提他那些事了。仙仙,你好生歇息,哥过两天再来看你。”说罢拂袖而去。 胡仙仙和列御风相视一笑,都长舒一口气。 第九十五章 相反奇景 胡仙仙见列御风望向列御勋背影的眼神隐含担心之『色』,就说:“真是抱歉,还没报答你的救命大恩倒又给你惹麻烦。” 列御风苦笑一声,此刻厅中只有红儿带着几个婢女来收拾碗筷,他没有客气地称她“胡姑娘”,而是直接呼唤名字:“仙仙,你看我如今这样子,你就算给我惹了麻烦又如何?就算没惹麻烦又能好多少?” 胡仙仙见他情绪如此低落,也不知该说什么,看向带人前来收拾东西的红儿。 红儿轻声细语的交待婢女如何做事之后,就关切的问列御风,“陛下,摄政王又为难你了?” 列御风轻拍拍红儿的手,浅浅一笑:“无所谓的,且让他张狂几天。”说着又对胡仙仙说,“你也无需担心,只要你离开青丘国,他就不会缠着你不放。” 胡仙仙捏捏鼻子,笑说:“我倒不怕他缠着我!呵呵,今天都是翠儿把我梳妆得好看,要换了我平常的样子,他躲着我还来不及呢。” 列御风摇头说:“你想错了,他并不是好『色』之人。虽说他有好几位小妾,却绝不许她们不尊敬正妃宫倩儿。” 胡仙仙觉得有些意外,“那他今日的表现只是为了气你?” 列御风说:“也算是这样。从小到大,凡是我有的东西他必然要抢,凡是我喜欢的人他也必然要来抢。他是在气我,也是在试探你的根底。” 胡仙仙恍惚大悟,“这家伙是以为你对我有那意思啊。难怪你身为青丘国主却还是个光棍汉,是怕他对你的心爱之人不利,对?” 列御风笑着点头,眼睛瞟向红儿,“可我二哥想错了,他今日之举是气不着我的,要是我三师兄在,倒是有可能气得七窍生烟。” 胡仙仙也顺着他的目光瞟向红儿,一下明白红儿刚见她之时说的话为什么有一点酸味儿了,原来她不只是婢女,还是列御风的心上人。 胡仙仙见两人眉目传情,心中酸涩,语气也有点儿发酸:“他确实一见我就生气,主要气我无聊懒散,可不会为别人的暧昧之举生气。” 列御风轻叹一声,“三师兄的脾气就是那般,你别想岔了……” 提起程浩风,胡仙仙就觉得不自在,本想多问几句关于青丘国国情的事也懒得再问。静默的气氛有些沉闷,而列御风见她不愿多谈也没有接着说下去,只顾着和红儿窃窃私语。她只得悄悄走出去,一人往所住客房走去。 青丘国中的山水与凡尘的山水并无多大区别,但日月星辰却很不同。太阳看起来比凡尘中更圆更大,红彤彤的映照天边,可又不会觉得炎热。太阳的光芒也没有凡尘中那么刺眼,像是透过一层薄纱照『射』下来。 胡仙仙信步走着,只见花园中月华如水,星光璀璨。这青丘国的夜空,月亮和星辰比凡尘中看来得更大更亮,也同阳光一样显得耀目而不刺眼。 时不时的有婢女从她身边走过,她们见到胡仙仙都很恭敬的行礼。胡仙仙一?一回礼,后来实在觉得麻烦,就走向一条僻静小路。她虽没走过这条小路,但她知道王宫中内园的路都相通,又只有四门可以出宫,她不担心『迷』路。 胡仙仙一边走,一边赏月,她已很久没有这样闲适过,不知不觉就走了大半个时辰。等胡仙仙发觉自己已走了很久时,看见自己四周景物都是没见过的。 胡仙仙自嘲的一笑,想着:我不会在这算不得很大的王宫花园里『迷』路了?又想起看星辰可以辨别方向,她记得自己住的房间是朝北的。她在满天星斗中寻找北极星,朝北极星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远,几棵大树掩映下显出一扇朱漆大门。胡仙仙急急的走了过去,守门的几个老『妇』见她走来就开始呵斥她。 胡仙仙忙表明身份,那几个老『妇』都连忙致歉。其中一个还主动要送胡仙仙回住处,胡仙仙拒绝了。 胡仙仙说:“这是出宫的北大门?我记得我住的客房离北门不远,我自己慢慢走回去。” 那几个老『妇』听胡仙仙这样一说,都惊愕的看向她。有一个老『妇』说,“这是南大门啊。” 这一下轮到胡仙仙惊愕了,就算是她看错了星星,走错了方向,但她走过的距离是不会错的。这青丘国的王宫虽不如人间帝王的皇宫占地广博,但南北之间相距也有十里。这就是说,她并不是发现『迷』路之后才朝南而行,而是从出门就在朝南走。 自己怎么会一直朝南走?自己本来想回住处的,应该是向北。以前出门都有翠儿跟随,也没注意方向,今天自己不告而别,可没人引路了。 胡仙仙只得让其中一个老『妇』带她回住处,回去之后就看见翠儿在门口焦急地张望。 翠儿谢过那名老『妇』之后,又赶紧来上下打量胡仙仙,看见她毫发无损之后才放心。 胡仙仙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询问翠儿自己遇到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翠儿说:“原来胡姑娘你不知道啊,我们青丘国的日月星辰运行方向和你们人间是不一样的。嗯,应该说是相反的。” “相反的?”胡仙仙放下茶杯,问道,“就是说,日月不是东升西落而是西升东落?” 翠儿笑说:“对呢,我还以为你来这么些天会发现呢。还有哦,就是四季时令也与人间相反。” 胡仙仙有些不明白了,“这里不属于人间吗?听说这青丘国只是有阵法和外界隔绝,其实只是在人间的某处深山里呀。” 翠儿缓缓而言:“胡姑娘,你已位列天仙,应该明白所谓的阵法乃是一种隔绝外界封闭的空间,或者是幻化出的景象。我们在人间某处深山通向外界的地方只是一处通道所在,并不是说我们就生活在那深山之中。” 胡仙仙搓搓额头,想了想说:“就算把那个地方毁掉,你们也可以重新找一处通往外界的通道,那不会对青丘国有多大破坏。难怪很多人明明看到某处地方有你们的族群出没,可翻遍那个地方,甚至把那个地方刀砍火焚也找不到你们的痕迹。” 翠儿轻笑,“是呢,要不然是个人都想抓狐妖,那我们还怎么生存?” 胡仙仙皱了皱眉,“那是不是说我此刻已经不在人间?” 翠儿笑意更浓,“我不说过这青丘国是幻象吗?当然也不能说全是假的,而是亦真亦幻。你想啊,我们是狐族,可你在此所见的又有哪个不和你一样?你见到的都是人而不是狐狸?” 胡仙仙一笑,说自己已经明白,让翠儿早些去歇息。她不是真的懂了,而是听翠儿说得自己越来越糊涂。她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去探探三千岁所住的地方。 胡仙仙认为青丘国的境况可能还不只是兄弟争权那么简单,有些事可能只有三千岁这个”善解人意”的王叔清楚。 第二天,胡仙仙先央求翠儿带她到花园中游玩,又假装再次『迷』路,走到可看见三千岁住处的小桥上。胡仙仙四周观望之后发现,要想接近那座小楼,只有从小河中潜行下游,再伺机上岸。 到了晚上,待翠儿睡熟,胡仙仙起身换上夜行衣。她的心砰砰直跳,以往虽遇到过不少危险,但都是意料之外。意料之外的事,突然就发生,让人没有担忧恐惧的时间。这是胡仙仙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去做冒险的事,她实在难以抑制那种恐惧担忧又兴奋莫名的感觉。 她贴着屋脊轻声掠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她心里还是随时绷着弦,警惕着四处。这种感觉比直接面对险境更让人难受,但也更让人兴奋刺激。 第九十六章 夜探王叔 胡仙仙潜行到河边,游入水中,河水温凉宜人,季节应是晚夏初秋。而这时节外界正是冬末初春之时,河水是会冰冷刺骨的。 游了不多时,胡仙仙看到一丛竹林,竹林掩映中有一座小楼。楼外只有几个年老体衰的看守在巡逻,只要掠上竹稍,很容易就可以从房顶进入屋内。 胡仙仙觉得这里的看守实在太稀松了,很怕其中有诈。她潜在水中等了很久,还是没出现什么异样情况,她决定冒险一试。 胡仙仙从河岸草丛中低腰前行走到竹林边,轻盈跃上竹梢。足尖轻点竹梢,飞掠至房顶。她揭开几片瓦,缩紧身体跳进房间。 胡仙仙所进入的房间是楼上的一间小库房,应该很久没用过这间房了,地板上满是灰尘。 胡仙仙看看灰尘上自己留下的浅浅脚印,出门时轻一挥手以气浪抚平脚印。 胡仙仙靠在门边,观察院中地形。这是个两进的小院落,前院是个青瓦白墙的小四合院,后院是座半围合的两层小楼。 胡仙仙见前院灯火通明,传来阵阵喧闹声,想那应该是看守们休息的地方。而这后院小楼的楼上七间房很明显久已无人活动。那么关押三千岁的地方就是这楼下的七间房了。 胡仙仙没走楼梯,轻跃到天井中的一株大桂花树上。她藏在枝叶丛中,细看到底哪间房是关着三千岁的所在。她在这树上感到芬芳扑鼻,才发觉桂花正开满枝丫,原来此时的青丘国真是处在清秋时节。 胡仙仙见左边三间厢房亮着灯,有窃窃私语传来,可能是有看守。而右边三间厢房黑咕隆咚的,可能已弃置不用。那四间正房的门却都大敞开着,各点着一盏灯笼。 胡仙仙有些疑『惑』了,难道三千岁就关在那四间正房之一的房间?这么开门点灯的架势哪像是关押人?胡仙仙觉得这实在像有诈,就伏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微风吹来,花香宜人,胡仙仙觉得自己竟不像是来暗探三千岁的,倒像是来这花丛中赏月的。 等了许久,左边的厢房中走出几个醉熏熏的看守,咕咕哝哝的说着,再等半个时辰就可以回去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了。 听着他们的话,胡仙仙想这里应该的确是关押三千岁的地方,而翠儿也不可能会骗自己。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来这里哪间房像关押着人的。 胡仙仙想先回去,等向其他人打听清楚关押的具体地点再来。她心中万分沮丧,她真不想就这么无功而返。 也许是天意要让她遂一次心?胡仙仙正准备掠上房顶,回去之时,正房第三间屋里传来闷声闷气的喝斥:“狗崽子们,还不把你千岁爷爷的美酒烧鸡送来?” 胡仙仙暗笑着松了口气,这正是三千岁的声音啊。 一个看守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提着食盒边走边骂骂咧咧:“这哪是看守犯人啊?分明是伺候老太爷。唉,还以为今晚能消停会儿,安安稳稳的坐一坐呢。” 胡仙仙待那个看守返回之后,跃下树,轻手轻脚走进那间房。那间房中没有关着人,胡仙仙也不心慌,他听三千岁的声音有些闷,猜测他是被关在地下室。 胡仙仙很容易的就在一副画后找到了机关,开启地下室,见到在角落里大吃大嚼的三千岁。 三千岁『舔』『舔』手指说:“这么容易进的地方你怎么磨蹭这么久才进来?” 胡仙仙看着扛金枷,金枷上锁着玉锁,脚上拴着银脚镣的三千岁疑『惑』道:“你早知道我来了?” 三千岁哼哼一声,“当然啦,我就等着你进来。为了等你进来,我都推迟了吃第三次宵夜的时间。” 胡仙仙『摸』『摸』鼻子,“他们似乎对你还不错,看守也并不严密,这是怎么回事?” 三千岁一笑,“想不通?你笨哦,你瞧我这个样子谁能救我出去?你以为这金枷银锁是让我戴着好看的?这是配合了阵法的!” 胡仙仙轻笑,“一个没可能逃出去的囚犯当然无需看守得太严密。而你地位尊崇,他们也不敢太为难你,对?” 三千岁一边点着头,一边啃着烧鸡腿。 胡仙仙想问他自己所疑『惑』的一切,可还没开口,三千岁已满嘴流油地说:“别急着问,等我吃完就把你想了解的一切告诉你。” 胡仙仙耐心的等三千岁吃完,三千岁吮尽手指后说:“没办法啊,油腻腻的,也没个丝帕让我擦擦手。” 胡仙仙感叹着:“王爷不论做出怎样的举动,都改变不了骨子里的高贵气度。” 三千岁一笑,“罢了,你也不用奉承我。唉,谁让我就看上了听风呢,我先欠了你的人情嘛。” 胡仙仙问:“听风就是那大耳朵驴?” 三千岁介绍着:“你听过张果老倒骑驴的故事?都说他的驴是纸剪的,其实是一种可隐身的驴。而那种驴与听风算是同种的兄弟,听风不能隐身,但可以听到方圆百里内的动静,并且能分辨出哪种声音对主人有害。” “噢?那么巧?我就是在市场上随意挑的。当时本想挑一头个高身长的驴,可大耳朵就冲着我不停的叫。它的原主人说这驴个子虽小,脾『性』却比别的驴温顺,我才会买它。” 三千岁点着头道:“对啰,听风有灵『性』的,它会自己选主人。它能感受到你是修仙的人,跟着你不会受拉磨驾车的苦。” 胡仙仙一笑,暗想自己的运气也好了一会,碰上一头神驴。可惜的是,自己轻易就把它让给了别人。 三千岁随即说:“你也不用可惜,它对于你的用处并不大。可我呢,自小就喜欢各种驴。我们狐族都胆小,可不敢骑高头大马,这种小个儿驴正适合我们。” 三千岁开始讲述他的事情,他名叫列外,是前任国主的三弟,现任国主的三叔。他被软禁后,因可以洞悉他人的心事而很快将看守们尽为自己掌控,逃了出去。 胡仙仙忙『插』话,“你可以洞悉他人心事?难怪我想什么,你可以一清二楚。你是用的读心术?” 三千岁摆摆手:“不,不是读心术。我们狐族都善于察言观『色』,很容易知晓别人的想法。而我更是天赋异禀,透过别人的眼睛就可以将他人所思所想了然于心。” 胡仙仙轻点头,三千岁又说:“可正是因为这个天赋,却给我自己招来牢狱之灾。我清楚的知道列御勋不仅是想谋权篡位,他还与人合谋想把青丘国从目前的境界完全移到人间去。” 胡仙仙惊讶了,“移到人间?这对青丘国的国民有什么好处?” 三千岁叹道:“当然是有害无益!列御勋也是受了蛊『惑』!唉,天快亮了。你先回去,等隔几天我再与你细说。” 胡仙仙起身告辞,三千岁又叫住她,递给她一只很小的鸟儿。这鸟儿只有小核桃大小,一身五彩羽『毛』,由三千岁从颈项下掏出后,就滴溜溜的转着眼睛看胡仙仙。 胡仙仙惊喜地看着这可爱的鸟儿,”你把它藏在胸前也不怕闷死它?” 三千岁说:“这是彩鹊,只要你不唤醒它,它就是无生命的玉雕,不怕闷的。送给你,我要了你的座骑,就让它来当你的座骑。” 胡仙仙小心翼翼的从三千岁手中接过彩鹊,抓了抓头:“这么一丁点儿大的小可爱儿,我怎么忍心骑它呢?” 三千岁歪头一笑,“等你出了青丘国就可以骑它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它可不小哦。” 第九十七章 镜像青丘 胡仙仙回到自己房中,换下夜行衣,钻入被窝躺好。她长呼一口气,『摸』出彩鹊,心想:这一趟收获还不错,这只彩鹊比大耳朵驴可爱多了。 胡仙仙美美的睡了一觉,直到翠儿来叫她吃早饭才起床。翠儿望着虎吞狼咽的胡仙仙直笑,胡仙仙不好意思地抹抹嘴,“我吃相很难看?” 翠儿忙摆手,“不是,是很可爱的。胡姑娘愿意为我们出力,我们很感激胡姑娘。” 胡仙仙有点听不明白翠儿的话,“我出什么力?” 翠儿笑着指了指墙角的一盆蟠扎松树,胡仙仙看过去,这松树盆景虽不大却有虬干凌云之势。胡仙仙想,翠儿是要送这盆景给我? 翠儿见胡仙仙仍是一脸茫然,就笑着走到盆景边,轻拨开树枝,胡仙仙看见彩鹊正在枝杈间酣眠。 胡仙仙走过去拎起彩鹊,“嘿,你这小家伙,怎么跑这儿来了?我说为啥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呢……” 胡仙仙说着,猛然想起翠儿的笑容很不对劲。她瞟翠儿一眼,翠儿也瞟她一眼,两人眉来眼去几次后,都大笑起来。 胡仙仙边笑边把彩鹊送到翠儿眼前:“我收下这小不点儿,就表示以后无论青丘国要我做什么,我都不能拒绝,是?” 翠儿笑得有些得意,“可以这么说。” 胡仙仙长叹:“唉,我还自以为我的所作所为神不知、鬼不觉呢。没想到啊,我以为得了便宜,结果早被你们算计了。灵狐诡诈,果然如此。” 翠儿并不因胡仙仙直说他们本身为狐而生气,笑答:“当然啰,有哪一种生灵能比狐狸聪明?” 翠儿讲明列御风早有联合他人,夺回权柄之意,又说若有三王叔出面游说各路英豪,必能成事。列御风早想求三王叔帮他,只是没有合适的联络人。 胡仙仙『插』话说:“听你的意思,三千岁并不是因为帮列御风才被关起来的?” “不是,三王爷从前很支持摄政王掌权,只是碍于前太子的遗命才由国主登位。” 胡仙仙拍拍脑袋,“是呵,那个三千岁可以看透别人的所思所想,他要是从一开始就支持列御风,列御风也不可能弄得成个傀儡。” 翠儿点点头,“如今,国主总算等到了能让三王爷帮他的契机。” 胡仙仙让翠儿先出去,她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想来想去,自己都无法筹划该怎么去做,因为主动权全在列外手中。 列外是想逃出去的,要不然不会赠她彩鹊。列外也一定是和列御勋产生了很大的矛盾,要不然不会被关。列外却不一定会帮列御风,他对列御风应该不抱期望,要不然会从一开始就支持列御风。 过了两天,胡仙仙又去看列外。既然翠儿她们早已知道,她也不瞒她们。而列御勋有自信没人能带走列外,胡仙仙也懒得去躲他那些守卫。 胡仙仙提着一壶酒,一只鸡,直接去看他。 胡仙仙和列外边喝酒边说着外面的花花世界,那些看守先是警惕地听他们的谈话。后来竟被他们说的各种稀奇古怪之事所吸引,他们都变成听故事的人,一个个的听得津津有味。 列外抹一下油嘴,问道:“你们都觉得外面的世界好,是?胡姑娘,你也很想早些回去,对?” 众人都点头,列外说:“我也觉得凡人界是最好的,我们的祖先也肯定是这样认为,所以青丘国是照人间的样子来变幻的。” 胡仙仙发问:“变幻?青丘国不是实境?” 列外说:“可以说不是,也可以说是。这么说,青丘国就好像是一面镜子,镜中映『射』出的是人间的景象,但又和人间有所不同。” “镜子?”胡仙仙有些明白了,“难怪青丘国的方向和人间正好相反呢。” 一个看守说:“可不是吗?我第一次去人间的时候闹了不少的笑话。我们的祖先既然能仿造出一个人间,怎么就不能全和人间一样呢?” 列外苦笑,“当然不能,我们毕竟是狐族,而不是人类。我们的青丘国能和人间相似,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其他族类的聚居之地,哪一个不是黑暗荒凉的地方?” 胡仙仙知道列外在给透『露』青丘国的一些特别情况,而这些情况是看守们熟知的,并不会引起他们警惕。但对于胡仙仙来说,其中却有她需要的关键讯息。 胡仙仙对于自己不明白的地方必须要仔细问:“其他族类的聚居地?所谓的聚居地是某一族群的所有族类吗?” 列外解释道,所谓的青丘国其实并非是聚集了所有狐狸,而是当年助混元祖师稳定天地的一只灵狐所得的封地。他们们都是灵狐狐祖的后代,青丘国中之狐出生之时是狐体,但灵『性』极好,都可以化为人身。其他各类的聚居地也相差不多,都是聚集的异类修行者而不是同类的所有飞禽走兽。而一些未被祖师收伏的异类修行者主要集中生存于列外也不了解的地方,真正凡人界的异类修行者很少,都是有偶然的大机缘才能开启灵智。 胡仙仙轻叹:“能修行的异类,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开天劈地之时就已经开启灵智的几大族类。难怪人间常有,狐、蛇、鼠、黄鼠狼、龟或为仙或为妖的传说,可能是这几类族群都有代代修行的聚居之地?” 列外答道:“是啊,其他族群虽说也得了封地,但都不如这几类的封地大。但是呢,人间的那些奇闻怪谈牵强附会的多,凡俗之体的异类要修为人身都难如登天,更别说成就仙位。” 胡仙仙轻笑,“看来那些想着救只白狐,就能得到白狐化美女报恩的书生们是白想了,他们得正好救着青丘国的灵狐才行。那么,人间的凡俗异类到底有没有修成仙的?” 列外看着胡仙仙说:“有,但很少。大槐坡地仙就是其中一个,他的本体只是人间一只最平常的黄『毛』狐狸,还曾被猎人打伤了一条腿。但这样一只跛狐不仅成为地仙,他的女儿还成为天仙。” 胡仙仙心中传来一种温暖的酸涩感,那是想家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不是自己的体验,她略一思索,问道:“你说的是白回风的父亲?” 列外盯着胡仙仙的眼睛说:“正是他。他有一种天生的坚韧气度,他的心境能完全不受外界影响。他的女儿遗传了他的这种『性』格,并且在获得锁心玉瓶后拥有永恒之境的力量。他们是我们狐族的骄傲,可惜锁心玉瓶碎裂了。” 胡仙仙皱了皱眉,她听不懂列外的话。 列外见胡仙仙没听懂,又说:“我说过,青丘国算是人间的镜像。可以说,连天庭都是人间的镜像。是先有人,才有的神仙。” 胡仙仙点点头,“这个我知道,神仙都是凡人修。” 列绅又说:“但你不知道的是,如果人间毁灭,那么天庭也会毁灭,更别说小小的青丘国了。” 胡仙仙眼睛一下睁大,“所以,要毁灭天地人三界,首先要灭的是人界?就如同要摧倒一座大厦,不是先掀倒屋顶,而是先挖墙脚?” 列外郑重的点点头,胡仙仙终于明白白回风执意下凡的原因,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完成使命。重建镇龙囚玄是要维护一种稳定与平衡,而不只是镇压黑龙!但她此时还不清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稳定与平衡,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要去做而已。 列外向那些看守看去,沉声问:“有人认为青丘国只是人间的镜像,他不满在镜像世界,硬要毁灭人间。他愚蠢的认为只要毁灭了人间,青丘国就是天地间唯一真实的世界,你们会支持他吗?” 第九十八章 送别立约 听此一问,那些看守们有的说:“可不能让这样的人胡来,到时候我们不都没个安身之处了?” 有的看守却问:“真的,假的?有这样狂妄又愚蠢的人吗?” 还有些看守却试探着问:“我们青丘国真的不可能成为唯一真实的世界?要是我们像那些凡人一样生来就有灵窍,可以自由自在的过一生,那也很好啊。哪像如今这样,从一生下来就必须要不停的修行,稍有懈怠就得受各种惩罚。” 胡仙仙没说话,她看向列外,她在猜列外所指的人是不是列御勋。 列外轻点了点头,表示她猜对了,又接着说:“不要有这些妄想,也不要以为做人多容易。唉,最难受的滋味儿是什么?” 众人都不答话,他自问自答:“最难受的是后悔的滋味儿!我后悔啊,我以前认为青丘国应该由一个怀着雄心壮志的国主来引领大家让青丘国变得更好,可我没想到那样会给国民更多负担,甚至会让青丘国走向毁灭的深渊。” 列外说着就看向胡仙仙,“其实,一个国主,不必要开疆拓土,建多大的功业,只要能让国民不受别的族群欺辱,能安稳生活就好。” 胡仙仙微微一笑,她明白列外当初不支持列御风的原因了。当初的列御风总是一副轻佻随意的样子,是少了一国之主的威严庄重。列外后来才明白,对于青丘国而言,一个懒散无上进心的国主比一个急功近利的国主要好得多。 胡仙仙环视众人,见他们面『色』各异,却都不说话,知道列外说的这番话已引起他们警惕。 胡仙仙想了想,冒然换话题是不行了,只能假装不懂列外的话。 胡仙仙说:“当今国主明明是老三,怎么会让他当国主呢?” 这时,一个看守有些愤然地说:“青丘国和凡间一样是立长不立幼的,太子因病早亡之后,本该是摄政王继任储君之位的。可那位太子不知怎么想的,临死前非得让先国主立三王子为储君。” 列外也皱着眉道:“我也不太明白我那大侄儿此举用意何在,他当时拉着我王兄的手说,若不让御风接位他就死不瞑目。唉,长子早亡,我王兄怎能不答应他的遗愿?” 胡仙仙若有所思地说:“哦?当今国主能登位,倒全是因为他大哥的遗愿?他们的兄弟感情十分要好?” 列外摇头笑说:“也说不上多好。当今国主自小『性』情散漫,少年时又远赴云华观拜师修道,他和各位亲友都不太亲近。要论兄弟感情,老二是和太子不算好,可老六和他是很亲近的。” 胡仙仙问:“这样说来,当今国主倒是和太子最不亲近的一个?” 一个看守忙说:“何止跟太子不算亲近啊?国主对青丘国的事务一点儿也不熟悉,他刚继位之时有些官员都不认识他。” 另一个看守说:“唉,国主学艺的时候很少回青丘国。一回来呢,就带着他的那些丫鬟出去游山玩水,哪能清楚国事?” 胡仙仙心中已有了判断,这青丘国中的狐族寿命都很长,而太子偏偏英年早逝。太子应该会怀疑有人在害自己,而害自己的人多半是想夺嫡争位的兄弟们。兄弟众多,他无法分辨哪一个是害他的兄弟。但是,太子知道哪一个是没有可能害他的弟弟…… 胡仙仙这么想着,列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失神惊叫一声,“天哪!我怎么没想到?选他?他选他?……是因为他没有动机,也没有下手时间啊……” 列外这么一吼,那些看守都听出他说的意思是,当年太子求立列御风为储君就是认为列御风没有可能害他。那么,太子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就是看守们所效忠的摄政王列御勋。 那些看守一下子都站起来,暗暗对列外和胡仙仙形成合围之势。 胡仙仙咳了两声,笑起来:“你们怎么了,被三千岁的醉话给吓着了?呵呵,你们跟他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他喝醉了就说些莫名其妙的醉话?” 说话之时,她有意无意中看向列外身上的金枷玉锁,暗示这些看守列外不容易逃脱。那些看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列外又自知失言,做出惶恐不安的表情示弱,看守们的神『色』松懈下来。 胡仙仙暗自庆幸,并不是青丘国所有人都有看透人心的本事,要不然今天就难脱身。胡仙仙和列外又故意东拉西扯聊些闲话,一会儿后,胡仙仙告辞回住处。 理清了青丘国的境况,胡仙仙给列御风讲明列外应该会支持他。列御风也就着手准备营救列外出去,并和胡仙仙约好,动手之时,请她接应。 以后的几天,他们夜夜宴饮作乐。胡仙仙和列御风热情的邀请列御勋前来,每次都对他百般奉承,让列御勋十分得意。 趁列御勋得意而笑之时,列御风假装求他让胡仙仙留在青丘国,列御勋当时就拉下脸来。 “三弟,你可是国主啊。忘了青丘国的铁规?其他族类可以来我青丘国,但绝不能长留在国中。你舍不得仙仙走?本王也舍不得她走啊。可舍不得也得舍!要不然,你随仙仙去凡尘之中?” 列御风愣了一下,“我堂堂国主,岂能去俗世之中?唉,仙仙,你以后可以常来青丘国玩儿。” 胡仙仙假装生气的嘟着嘴说:“你们就是讨厌我,嫌弃我!好,我走!我一个凡人,本来就不配留在这里!” 胡仙仙含着泪,一脸怨气的瞪了眼列御勋,列御勋故作无奈的摊了下手。 胡仙仙气呼呼地跑了出去,列御风着急的追出去。追到一丛竹子之后,两人却是相视一笑。 列御风低语:“唉,委屈你了。只有这么做,才会让他以为你是贪恋荣华富贵想留在青丘国,这样呢,你出去后他也不会把你盯得太紧。” 胡仙仙『揉』『揉』脸,“不委屈,还挺好玩的。别多说,呆会儿还得假装被你劝好了呢。” 隔了一会儿两人回去,胡仙仙低着头跟在列御风的身后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子。 列御风低声下气地说:“仙仙,你别气嘛。只是不能永远留在青丘国,又不是不许你再来。” 列御勋也附和着说:“对,对,可以常来的。只要你来,哥哥我再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你,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胡仙仙忽闪着大眼睛问他:“真的?我下次来,你可别假装认不得我。”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我下次来,你可能得拿刀枪棍棒招待我了。 隔几天后,列御风送胡仙仙出青丘国。两人在城外长亭中饮尽送行酒,心中话语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 红儿笑着拉起各自眺望远山的胡仙仙和列御风,“我们青丘国中有个规矩,就是两个人用左手的中指相抵在一起说出的约定就不可再改变,否则会招来天谴。不知,胡姑娘和国主可愿……” 列御风犹豫着说:“不必了?我相信仙仙会忠于我所托之事。” 胡仙仙笑道:“还是立个约为好。五师兄……虽然我已不是白回风,你还允许我称呼你五师兄?” 列御风满面惭『色』地说:“当然,当然允许。唉,我无能啊,眼看着青丘国国运将终,我不得不做些俗事了……” 胡仙仙主动伸出左手中指,“五师兄,你是一国国主就该担负起国家重任,不要由着自己的『性』情来做事。我们立个约,这不是你不信任我,而是你必须要为你的国民考虑周全。” 两人左手中指相抵,同声说:“此指连心,真心立约,互敬互助,不负所托。” 说完后,红儿在一旁向胡仙仙深鞠一躬,“胡姑娘,别怪国主,是红儿小气多疑。” 胡仙仙洒然一笑,“哪里小气?红姑娘大气端庄,谨慎聪慧,正是五师兄的贤内助呢。”说着又对列御风说,“你以后得多听红姑娘的建议,她可比你懂人情世故。” 列御风和红儿相视一笑,念动咒语,送胡仙仙出青丘国。 胡仙仙只觉眼前一暗,便已身在一处山林中。向来处一望,青丘国的山水风物还隐约可见,但都是朦胧漂浮在空中,难以想像自己真在那里过了将近两月时间。 须臾之后,青丘国的影像就在空中消失,胡仙仙踏着林中小路向山下走去。 胡仙仙答应了列御风,但到底该怎么做,她自己毫无头绪。她知道自己担负了很多,可没人告诉她具体的每一步该怎么走。 甚至,她有时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所有一切遭遇不过是梦境。既然青丘国是人间的镜幻世界,那么自己是不是只是别人梦中出现的人,从来没有实际出现过? 当然呢,胡仙仙还感觉得到腿累肚饿。她知道自己的首要事情不是想清楚这天地间一切的真实与虚幻,而是得下山找个客栈吃顿饱饭,睡个好觉。 胡仙仙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山下小镇,吃饱喝足后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她神清气爽的起来吃早饭,边吃边打听这里是属哪个州管辖。 客栈伙计说话的口音很怪,和胡仙仙熟知的陵州话有很大差别,但好在她曾经营客栈,对各地方言都有所了解。经过一番比划之后,她知道自己是处在北荒省和鞑靼国交界的边境之上。 这个地方可距自己出事的京城有万里之遥,自己该怎么回去?有些事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她必须要找帮手。 可胡仙仙这时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程浩风他们,自己除了懂些打打杀杀的法术,不会画符通灵,也不会瞬移千里。她掠行的速度虽说一个时辰能行两百里,但很耗灵气,必须要住店吃饭才能保持体力。等她掠行回陵州那一带,至少得二十天以后。 并且回了陵州,程浩风他们也未必会在那一带。再为了寻人东找西找一通,得什么时候才得见面? 第九十九章 惹事训人 胡仙仙挠挠头,想起在天庭任职的龙啸风,自己难找他们,可以让他们来找自己呀。 胡仙仙出门后一路往最近的州城走去,她必须要做点龙啸风不得不来管,但又不能伤天害理的事。 天规不是不许『插』手凡人家事吗?那她就偏要管管别人的家事。胡仙仙走到一处烟花巷里,看看两旁妖娆的女子倚门卖笑,就想寻个se鬼打一顿。 可胡仙仙往里一探头,只是一瞥,里面的种种丑态已让她觉得恶心。她只得放弃在此处寻衅滋事的想法,转而去往赌坊。 连走了几家赌坊都没有找到合适下手的目标,胡仙仙想,是不是该随便找个人打一顿算了? 正徘徊的时候,胡仙仙看见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闯进赌坊。胡仙仙连忙跟了过去,看见一个瘦猴似的汉子被女人揪了出来,胡仙仙上去就对那瘦猴拳打脚踢。 瘦猴一边在地上『乱』滚,一边哭叫着:“饶命啊……我就把债还上……” 那女人一听那男人的哭叫声,就踹他一脚,“你叫个屁!快说,她又是哪家赌坊的打手?” 瘦猴双手抱头,瞟一眼胡仙仙,“没见过她呀……” 那女人更来气了,“你他娘的输了多少钱?啊,都记不清欠了谁的钱了。” 瘦猴的脸皱得像苦瓜似的,“我这几天都赢钱呢,你瞧,还了债应该还能剩下点儿。” 他边说边『摸』出钱袋,那女人一把抢过钱袋,掂了掂分量,马上眉开眼笑起来。 瘦猴见老婆高兴了,胡仙仙也不继续打人了,就拉着老婆要走。 那女人却不走,恶狠狠的指着胡仙仙说:“你凭啥打我老公?” 胡仙仙理直气壮地说:“他好吃懒做,还好赌,不该打?” 那女人上下打量一下胡仙仙,“听你的意思,我家男人没欠你的钱?你是帮我出气才打他的?” 胡仙仙笑说:“是呢,这样的人就该教训。” 那女人使劲啐出口唾沫,“放屁!我的男人轮不到你来教训!你把我男人打伤了,赔医『药』费!” 胡仙仙傻眼了,“赔医『药』费?” 那女人很认真的算了算,然后说:“我家男人手气好得很,一天能赢好几十两银子呢。你看你打得他至少十天不能来赌,至少得赔五百两银子才能弥补我们的损失。” 胡仙仙大笑,“好,赔你五百两银子!可得看你能不能拿得了!” 胡仙仙一跃上了房顶,坐在屋脊上笑看着他们。 赌坊里的人都拥出来,那女人搬着梯子出来,大叫着,“让开!让开!” 胡仙仙待她刚爬上房顶,就一纵身掠上另一处房顶。那女人居然不死心的又搬梯子,跟着往另一处房顶爬。 胡仙仙几个纵跃之后,那女人没有力气再爬。她就气喘嘘嘘地说:“来个人……把这小丫头给抓住……我分他一半的钱……” 这些看客大多数已经明白胡仙仙是故意耍弄那女人,自忖也没本事能捉住胡仙仙,没人应声。她斜躺在房顶上,像只慵懒的猫儿眯缝着眼睛看那些人闹哄哄地忙『乱』。 待看客渐渐散去,那女人也准备离去时,胡仙仙却起身一声朗笑:“烂赌懒汉配贪婪泼『妇』,你们还真配得好!告诉你们,我乃是专治你们这等人的家事大神仙……” 胡仙仙一开口,人们都回转身,她想要宣讲一番,以便他们口口相传自己的事迹,好早些引起龙啸风注意。 可她还没说完,一个跛子大喊着:“我来帮忙,我来抓她!”边喊着边一瘸一拐的跑向梯子。 胡仙仙皱眉看着他,真担心他会从梯子上摔下去。 跛子费力地往上爬着,一个黑黑瘦瘦,头发又稀又黄的小女孩跑出来,“爹,别爬,小心摔着!” 跛子说:“小丫别来,爹能行!得了钱的话,爹就可以不卖你了。” 小女孩哭起来,“爹,别爬……要是你摔下来可咋办呀……” 那哭声让胡仙仙鼻子一酸,她跃回地面,轻声问小女孩,“你爹为什么要卖你?” 小女孩泣不成声地说:“爹输了……断了腿……娘病了……又死了……” 胡仙仙听不明白,就反回身一把拎起那跛子,“快说,怎么要卖女儿?” 这跛子吓得直发抖,说不出囫囵话,还是旁边的人帮着说清了来龙去脉。 这跛子姓杭,都叫他杭老趴。他是个好赌的人,偏偏手气背,人又笨,输光了家产。前两个月,他实在还不起赌债,被打断了腿。 他的老婆为了给他治腿伤,没日没夜的织布。等他的腿好得差不多了,他老婆又累病了。 杭老趴去给他老婆买『药』,可钱不够,他就又动了去赌的心思。他认为,只要运气好,不但老婆买『药』的钱够了,还能过几天舒坦日子。可惜,他把仅有的一点『药』钱给输了个精光。 他老婆一听他说输光了『药』钱就气得一命呜乎,他又没有安葬他老婆的钱,就想着把女儿卖了。 胡仙仙朝杭老趴歪嘴一笑,他见她冲他笑,也跟着一笑。 胡仙仙笑着就猛地把他推倒地,“你这样的东西,留在世上简直糟蹋粮食!” 他的女儿连忙来扶起摔得头破血流的杭老趴,“爹,你疼不疼?” 杭小丫又朝胡仙仙凶巴巴地吼:“你这个坏女人,你敢欺负我爹,我长大了就打死你!” 胡仙仙朝她一笑,“哦?你长大了,要打死我?” 杭老趴吓得忙把女儿搂进怀里,“她胡说的。小孩子的话哪里能当真?” 胡仙仙叹着气,“唉,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可你呢,还有点儿人『性』,我不想再打你了。你这闺女很有孝心,又有志气,我舍不得打她。那么,还是让那惹出这事的人来让我出气!” 胡仙仙一瞬间移到痩猴面前,“啪啪啪”连给他三耳光。 他老婆一看这阵势就想跑,胡仙仙一脚踹向她屁股,她扑到在地,牙齿都磕掉好几颗。 胡仙仙从那瘦猴身上『摸』出几块碎银,递给杭老趴,“拿去安葬妻子。以后不许再赌,好好抚养女儿。” 杭老趴愣了好久才在旁人的提醒下接过银子,拉着女儿就朝胡仙仙跪下道谢。 胡仙仙朝他一摆手,随后对众人说:“以后再有滥赌的,我随时会来惩罚他。我可是专管家事的神仙,谁家有不顺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众人都“呵呵”笑着散开,都当胡仙仙是爱管闲事的疯子。 他们边走边说着闲话,一个老学究对旁边的人说:“这姑娘说得不错,以后啊,你们还是少赌博为好。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呐。” 老学究旁边的小伙子笑说:“你可说错了,应该是小赌养家糊口,大赌呢,买房买地当地主……” 胡仙仙飞掠而去,揪着小伙子的后领,将他拖倒在地!众人只见寒光一闪,鲜血飞溅,那小伙子的一双耳朵已掉在地上! 那小伙子疼得冷汗直流,但他被吓愣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惨叫出声。 胡仙仙冷笑着说:“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众位,哪家有不听话的后辈,我都替他教训了。” 众人都呆愣着,一听这话,忙一叠声的说:“没有,没有……”然后一窝蜂的跑开。 第一百章 小气杂仙 胡仙仙看看地上的血迹,再看看那些人仓惶的背影,落寞的走到一个角落里。唉,想显显身手,再慷慨激昂说教一番警醒世人的,结果都当自己是武疯子。 她望着天,傻傻的笑。她笑自己,却不知自己哪里可笑。笑了很久,肚子饿了。她起身往饭馆走去,虽然人生失败,但还得吃饭。不论如何,这命可不能丢。 胡仙仙叫了一桌子的好菜,狼吞虎咽着。吃着吃着,她又笑起来,她在笑自己怎么吃得下呢?不是都说愁肠百结之时,食不下咽吗? 胡仙仙想了想,又继续吃。她觉得心里已经空落落的,不能再让胃里也空落落的? 胡仙仙吃饱喝足之后心里的失落感已经没那么强烈,她还得再想法子让龙啸风来主动找她。 胡仙仙听邻桌的客人说起,城里有家富户的悍妒老婆虐死了两个小妾。他那老婆生不出儿子,又不许他再纳妾,那富户就在城外悄悄养了一个小村姑。 富户和小村姑偷着生了个儿子,不成想,这儿子刚生下来,他老婆就打上门。那个悍妒的女人,把还在坐月子的小妾给拉去河边洗衣服。 胡仙仙听得一撇嘴,“不就是洗衣服吗?也不算多狠。谁让那小村姑自己贪财,去当别人小妾的?” 邻桌的人摇摇头,“这位姑娘你就有所不知了,且不说那小妾还在月子里,不能沾冷水。那个毒『妇』呢,也不是真的想把衣服洗干净。那个毒『妇』故意把刚洗好的衣服弄脏,让人家是一天到晚洗个没完……” 胡仙仙还没答话,旁边一个人又说:“最惨的还不是受虐待,是那小村姑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男人是有老婆的!唉,这会儿孩子也生了,不想当小老婆也不行……” 胡仙仙听得一下立起两只眼睛,“那个男人姓什么?他们一家子住哪儿?” 有爱惹事的人马上告诉胡仙仙,“是城东的钱庄老板孙展雕,他大老婆是马屠户的大女儿,小老婆是谢家湾谢作根的独生女儿……” 胡仙仙风一般的奔向城东,到了后,打听得孙展雕的家门就直冲了进去。她接连撂倒几个家丁,他们都怕了她,任由她在府中搜寻男主人。 可胡仙仙找了一圈之后没找到主人,一个老仆怯生生的告诉她,主子们都去了谢家湾的别院。 胡仙仙赶到孙展雕在谢家湾的别院时,正看到一个瘦弱的小老头跪在门口哀求着一个矮胖的人。 小老头苦苦求着:“孙老爷,求你了,放我闺女出来……彩礼钱我还剩了一半儿,另一半我一年还一点儿总会还清的……” 矮胖子应该就是孙展雕了,他故作为难地说:“你说的啥话呢?你可是我老丈人呢。你的小外孙都还在吃『奶』,你说我怎么能让素芳走?我知道你心疼素芳受委屈,可你当初答应了她给我做小,就不该来反悔……” 小老头谢作根应该很生气,两片嘴唇抖抖颤颤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反悔?我……我就是被你骗了!我,我就一个独生女儿啊,我……我指望她给我招个好女婿养老的啊……当时你给我说的是你老婆都死了好多年我才答应婚事的……” 孙展雕不耐烦地瞪他一眼,“我亏待你了吗?我没养你?我给你的银子不少?” 谢作根脸都成了青紫『色』,“我女儿都快要磨死了!我就那么一个闺女,我哪舍得她被你们糟践?我……我不要你的臭钱……”说着从怀里扒拉出一包碎银子扔在地上。 胡仙仙笑着去捡那些银子,“这谁还嫌银子臭啊?” 他们两个这才注意有外人在旁边,孙展雕凶狠地朝胡仙仙大喝:“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给我把银子放下!” 胡仙仙一歪头,很无辜地问:“不可以捡这些银子?” 孙展雕一把夺过胡仙仙手里的碎银,“快拿来!滚开,别在儿捣『乱』!” 胡仙仙还是歪着头,傻傻地问:“怎么滚呢?你教教我好不好?” 孙展雕正想再骂胡仙仙,却不由自主的倒在地上滚起来。胡仙仙狠狠的踹着孙展雕往别院中而去,想来他是再也不敢让别人“滚”了。 谢作根见有人为自己出头,连忙跟了进去。 那些丫头们见胡仙仙凶神恶煞的样子,又见主子跟个泥母猪似的在地上『乱』滚,都不敢来阻拦。 胡仙仙问她们主母在哪儿,她们领着胡仙仙到了后院。 后院里一个浓妆艳抹,还算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凶巴巴地对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小女子说:“你瞧瞧,你洗的什么衣服?啊?你是怎么才能学会洗衣服呢?你这么笨,我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调??教出来?” 那个女子应该就是谢素芳,她低着头说:“我洗干净了的……就是刚才起风沾了片树叶儿……要不我把这件重洗……” 那凶女人应该就是孙展雕的正室马大妞了,她使劲儿一戳谢素芳的额头,“你就重洗一件啊……谁知道树叶上有没有虫子?给我全重洗过……”说着就去推晾衣服的竹竿。 但他们的眼前没有出现竹竿倒下,衣服全散在地上的画面。胡仙仙轻轻一勾手指,竹竿连着衣服都稳稳的落到另一边去。 马大妞眼睛瞪得溜圆,“妖,妖怪啊!快来人呀……” 胡仙仙拉住她,“我不是妖怪,我是神仙。你是不是马大妞?” 马大妞吓得直流汗,擦着胭脂的脸被汗水一浸,成了大花脸。 她看一眼还在地上『乱』滚的孙展雕,向胡仙仙陪笑说:?“我,我是啊……” 胡仙仙放开她,笑着对她说:“你虐待丈夫的小妾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这辈子亏了,对不对?” 马大妞没料到胡仙仙会这么说,连忙点头,“是呢……当年是他死乞白赖的想娶我,我爹是被他缠烦了才答应他求亲的。要没有我爹帮他,他的钱庄早垮了!谁知道他发达了,就嫌我没给他生儿子呢……” 胡仙仙打断马大妞的话头,“要是他休了你,给你一大笔钱让你改嫁,你愿不愿意?” 马大妞没反应过来,“啥……改,改嫁?” 胡仙仙大声说:“你没反对就表示同意了?好,我马上让他写休书。” 胡仙仙错手散去法术,让孙展雕站起来,他被『逼』着写好了休书。胡仙仙让他给马大妞分了一大笔钱财,马大妞拿着休书又是哭又是笑。 胡仙仙无暇听马大妞哭哭笑笑的诉说那些陈年旧事,让她的丫鬟陪她坐轿回城搬东西去。 马大妞走后,孙展雕笑着对胡仙仙说:“大仙啊,我都把那母老虎休了,你就放过我。我一定会把素芳扶正,好好的对她。” 胡仙仙看着他肿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勾唇一笑,“你这眼睛还想不想要?你怎么看人的?我是那种要别人撵走正室,扶正小妾的人?” 孙展雕听得一呆,“那要如何?” 胡仙仙说:“付一大笔钱给谢素芳,给儿子当抚养费。以后谢素芳愿意守着儿子也好,愿意改嫁也罢,你都不许再干涉!” 孙展雕叫起来,“你,你想搞垮我呀?你这不是让我落得人财两空吗?” 胡仙仙大笑几声,“我就是要让你落得人财两空!” 孙展雕见谢作根和谢素芳已从里屋抱了孩子准备往外走,忙跑过去拦住他们,“不准抱走我的儿子!”说着就去抢儿子,谢素芳吓得转身往屋里跑。 胡仙仙把孙展雕一脚踹倒在地,“你凶什么?也不怕吓着小孩儿?” 胡仙仙让谢作根父女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不要再回这个小城。 孙展雕趴着地上,眼睁睁的看他们离去,气得又哭又嚎。 胡仙仙怕孙展雕事后找人截住谢作根父女,就在孙家城里大宅中接连住了七天。 孙展雕天天跪地求饶,只想这个煞星早些离开自己家中,发誓说绝不再找马大妞和谢素芳的麻烦。 胡仙仙去了谢家湾一趟,打听得谢家父女已搬往别处,且都说不清具体位置,她想那孙展雕应该不会再找谢家的麻烦了。她就放下心来,离开孙家。 龙啸风还是没来找胡仙仙,但她的名气却是越来越大。短短半月时间,不仅这小城附近的人都知道她,连外来的客商都知道她的一些事。这些走南闯北的客商又给其他地方的人说起这个胡仙仙,弄得她几乎是名扬天下了。 但是呢,可不算什么好名声。也许是因为口音的关系,也许是口口相传给传岔了,胡仙仙说自己是管家事的家事仙,被他们说成了杂事仙。 胡仙仙自己挺纳闷的,这杂事仙是什么仙呢?那些把胡仙仙传得神乎其神的人,其实并不认识胡仙仙,胡仙仙向他们一问,他们倒还讲出了理由。 他们说,那个杂事仙一定是什么都做不好,但又没犯什么大错,天庭只好让她管些杂事。 他们还说,这个杂事仙一定是成仙前嫁不出去,这才修道成仙的。理由呢,是杂事仙要让别人的女儿都去当尼姑,要让别人的老婆都改嫁。 胡仙仙也从他们口中才知道,那个瘦猴赌棍的悍『妇』老婆嫌自己男人没用,让瘦猴写了休书,回娘家了。加上马大妞和谢素芳离开孙家的事,可不就是“让别人的老婆都改嫁”? 而杭老趴死『性』难改,仍然去赌。杭老趴呢,也还是疼女儿的,怕自己输了会拿女儿抵债,女儿要是落入风尘就毁了一生。他自作聪明的把女儿送去当尼姑,觉得自己给女儿找了个白吃饭的好地方。 至于女儿的将来,他认为女儿要是想嫁人了,还俗不就行了。这件事可不就是因她而起,才让杭小丫当了尼姑? 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她其实还做了另外几件小事的。 比如,让一个惯偷偷来的东西藏也藏不住,就沾在身上。失主很容易就捉住他,怎么也赖不掉。 还有呢,让一个殴打母亲的不孝子浑身长脓疮,只有求得他母亲原谅,脓疮才好。以后要是再不孝,只要他气母亲,就长脓疮。 胡仙仙还让一个短斤少两的米铺老板所有铺子里的称,都变成多斤多两。在这里买东西,买八两,实得一斤,那些顾客们还以为这米铺老板变傻子了呢。 当然呢,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人也懒得传。胡仙仙就这样变成了管杂事,还自己嫁不出去,也不想让别人和美的小气杂事仙。 胡仙仙也不想反驳了,她很焦急,她到这个小城已经二十天了,龙啸风怎么还没出现?自己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该去做,但那些事光靠她自己是绝对做不成的,她何时能联系上他们? 第一百零一章 万虫争噬 入夜后,胡仙仙一个人坐在窗前,对着明月喃喃自语:“龙啸风啊,你倒是快出现啊。你以往不是神出鬼没的吗?唉,只有秦沐风我还确定他在皖州,可我不能去找他呀。他和婉芷能在一起的日子本来就不多了,我不能打搅他们。我没有正式道籍,也请不出地仙帮忙。要不然,问问此处地仙也能求他们帮我传个话……唉……” 她唠唠叨叨的说着,神思都有些恍惚。恍惚中,她看到程浩风向她飞掠而来,那轮明月衬在他身后,就似他从月中飞出一般。 月华如练、衣袂飞扬,他的身姿轻灵飘逸,此际他若说自己是落凡仙客当是勿庸置疑;面沉如水,漆眸淡然,他的五官并不算十分俊美,但自有一种出尘气质令人心动。 胡仙仙『揉』『揉』眼睛,自嘲地说,“我一定是神智错『乱』了……管事儿的龙啸风都没来,这到处云游的程浩风怎么来了?” 她没想到他会出现,看到他让她惊喜又让她有点儿惊慌。他总是出其不意的在她面前现身,她都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花痴样子。 程浩风已掠至她眼前,真真切切的是程浩风来了!他的如墨长发由木制半月冠绾束,身着一袭蓝『色』道袍,眼神略带焦急地站在窗边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咧了咧嘴,她想甜甜的微笑,但又不愿表现得太过惊喜,就成了副咧嘴弯眼的怪脸。 程浩风见她眼神热切,目光避开她:“走,有急事。” 胡仙仙终究笑出了声,却从本来的惊喜之感变成了苦涩之感——他要没什么急事,也不会来找她。 胡仙仙想和他多说两句话,就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程浩风答道:“你如今盛名在外,要打听你的消息并不难。而我,这些时日也正好在北方云游。” 胡仙仙“哦”了一声:“那你有没有见过龙啸风?我做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怎么也不来管管我?” 程浩风的脸上表情明显不耐烦了,语气都有些火 『药』味儿,“你做那些事就为了见龙啸风?” 胡仙仙忙辩解,“不、不,我有很重要的事……” 她边说边注意他的表情,那样子似乎在吃龙啸风的飞醋?她可真不懂他的心思,暗自庆幸白回风心『性』已变,自己要还是从前心『性』光是猜他在想什么都得累晕。如今嘛,我已是胡仙仙,不明白就不明白呗,懒得费劲。 程浩风打断了她的话,“不用费时解释!快随我走,老慎郡王的墓地出事了。” “什么?”胡仙仙还没问清怎么回事,程浩风已飞掠出去。 胡仙仙只好放了锭银子在桌上当店钱,然后也从窗户飞掠而出。 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路不停的飞掠,除了喝水吃干粮就几乎没停过。胡仙仙要跟上程浩风很是艰难,程浩风也不让她歇一歇,只是会在她实在跟不上时,略微放慢速度。 胡仙仙望着前方身形轻快的程浩风,气喘吁吁说:“你、你,你功力增长得好……快呀……” 程浩风头也不回的答应,“不是我进步快,是你一天到晚的做些杂事,耽误修行。” 胡仙仙笑笑,累得不想接话。她心想,自己是不够勤奋,但程浩风的进步速度实在过于快了。 但就算他们紧赶路程,到得泰兴城外的老慎郡王陵墓时,也是八天之后了。 虽然在路上程浩风已简略提过这陵墓出现万虫争噬的情况,但他们真看到那黑压压一片各式虫子时,还是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程浩风当初去云游之时曾给过慎郡王一只信鸽,程浩风每走三百里就会让这只鸽子去送信告知慎郡王自己当时所处的位置。而这只信鸽可以循着程浩风留给它的特殊路引认路,是以他能知道陵墓出现的异象。 胡仙仙听程浩风和慎郡王谈起这些,猛然问程浩风:“你是不是早料到这处陵墓会出事?” 他必是早料到会出事才会留下信鸽,他知道的很多事情都应该是胡仙仙所不知道的。 胡仙仙抿紧嘴唇,暗暗告诫自己面对他时要冷静些。自己实在看不透他,又很清楚他心心念念的只是白回风,若是不注意做出些浮浪举动倒是自惹轻贱。自惹轻贱是小,再因此糊里糊涂被人利用,就更难堪。 程浩风见她眼中满是疑惧之『色』,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漠然转身去看那些被捉住的虫蚁样本。 见他们面『色』都含有郁怒,慎郡王忙来打圆场:“程真人是仙家,自然料事如神。” 胡仙仙冷冷一笑,程浩风已不看标本,转而步行去察看周围情况,她就冷笑着看向程浩风背影。 这里四周的居民都已暂时搬走,因为他们实在不敢住了。在陵墓入城方向路上都洒满了石灰和硫磺粉,但还是有些虫蚁往路上爬。 程浩风走在那进城的大路上,偶尔踩着一只蜈蚣,蚰蜒或者是蟾蜍之类,他也不停一停。他仔细的观察四周情形,很认真也很从容。他像在姹紫嫣红的花园里赏景,而不是在虫蚁『乱』爬的路上察看。 胡仙仙心中一叹,他那走在虫子堆里还从容如闲庭信步的身影,又让她心湖『荡』漾。她都想掐自己的心脏一把,也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会让自己心动。 为了掩饰自己的纠结样子,她问慎郡王:“这些虫怎么用石灰,硫磺都驱不走?” 慎郡王忧虑地答道:“何止用石灰硫磺驱不走啊,先前用砒霜毒死了一些,后来反而惹出更多的虫。本王也不知自己是作了什么孽,带累父王难得安息。只有昼夜守在墓旁为父王念经祈福,但愿虫患平息。” 胡仙仙看着那些虫子,头皮直发麻,都没太听清慎郡王说什么。 这时,慎郡王旁边一个猎人打扮的人站出来说:“胡姑娘,你怕虫?怕虫还怎么捉虫?” 胡仙仙瞟一眼这个大胡子,看向慎郡王。 慎郡王说:“胡姑娘,这位是柴铁炮,柴大哥是位善捉毒虫毒蛇的猎户。” 胡仙仙向柴铁炮点了点头,“柴大哥好。你这寻常捉毒虫的法子,没什么效验啊。” 柴铁炮干笑几声:“胡姑娘随我到虫子堆里走一趟,如何?这里的蝎子、蜈蚣之类确实和我们以往捉的不太一样,还请胡姑娘指点一下我们。” 胡仙仙背上都是冷汗,她只是心中不快才在言语上有讽刺柴铁炮他们除虫不力的意思。真要去虫子堆里走她可不敢,可她又不能推却,谁让她刚才挤兑了人家呢? 胡仙仙硬着头皮和柴铁炮向爬满虫子的地方走去,柴铁炮指着那些虫子说:“胡姑娘,你瞧瞧,那个蝎子都成了紫黑『色』了,不知道多毒。这个是土蚕,看起来挺吓人,其实没毒。胡姑娘,你小心点啊,别踩着蛞蝓了……” 胡仙仙被吓得一颤,不由自主的跳了跳脚。本来脚尖离那蛞蝓还有一粒米的距离,这一跳脚就直接踩上了。 胡仙仙知道蛞蝓就是俗称的鼻涕虫,是很恶心的东西。她扫一眼那只被自己踩得蜷起来,不断流着黏『液』的蛞蝓,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不怕,不怕,这东西不是叫鼻涕虫吗?就当是踩着小孩子流的脓鼻涕了,恶心一点而已,哪有什么可怕? 胡仙仙壮起胆子又往前走了两步,一不小心踩着了只屎壳螂。屎壳螂的硬壳发出一声“唧呀”的脆响,胡仙仙从脚心到头顶都变得又僵又麻。 胡仙仙极其后悔逞能的行为,她再也顾不得面子,迈步往慎郡王守陵的小屋走。 她走得太慌『乱』,接连的踩着了好几只虫子。那些飞溅的墨绿『色』黏『液』,扭曲蜷动着的『毛』绒绒虫体,让她几乎要精神崩溃。 胡仙仙狂奔起来,这一下踩着了更多的虫子。更让胡仙仙惊慌的是,那些虫尸引来了虫子们争相吞食。不一会儿,胡仙仙的归路上就挤满了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虫子。 胡仙仙被吓得呆在原地,抱着头瑟瑟发抖,都忘了此处只隔小屋一里远。这距离凭她自己的功力,轻轻一跃就能过去。 她一停下脚步,那些虫子竟顺着她的脚往身上爬。可已经吓傻了的胡仙仙,也不知道该拍掉那些虫子。 『毛』『毛』虫蠕动着身体,好多只小脚一齐在她腿上挠动着,虫身上的花绿『毛』刺儿随着爬动摇摇晃晃。『毛』『毛』虫爬过之处,传来麻痒刺痛的感觉。 黑蚂蚁的头上长着两根俏皮的触角,让它黑黑的小脑袋看起来挺可爱的样子。这可爱的小脑袋一转,就咬了胡仙仙的手腕一口。手腕上立时起了几个小红疙瘩,它又悠哉悠哉的沿着手臂往肩上爬。 一条青绿带褐『色』花纹的小蛇也蜿蜒而来,盘绕着她的腿努力往上攀爬。她的心焦急万分,这蛇应该有剧毒,若是被它咬上一口可不只是会痛了。可她越焦急就越提不起劲,更无法集中意念调御灵气。 柴铁炮见胡仙仙被吓成那样,也暗自后悔怂恿她来,伤着王爷的贵宾可不好担待。 他跑过来,一边拍掉胡仙仙身上的虫子,一边说:“胡姑娘,快跑啊,这些虫子是有毒的……” 胡仙仙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柴铁炮手忙脚『乱』的,他拍打虫子的速度渐渐有些赶不上虫子往上爬的速度,弄得他自己身上也开始爬虫子。 慎郡王发觉他们的情形不对,连忙叫人去接应他们。去接应的人刚走出两步就停下来,因为他们看到胡仙仙两人已经脱险。 只听程浩风一声大喝就将胡仙仙他们周围的虫子全部震开,与此同时他已面『色』冷然凌空飞起。他一只手揽住胡仙仙的腰,另一只手拎起柴铁炮的后领,身形只轻轻一旋,就已稳稳落于慎郡王面前。 第一百零二章 聚虫大阵 胡仙仙一入小屋就去洗澡换衣服,可她仍觉得浑身有虫在爬。慎郡王只得让人送她回王府,她在王府中接连洗了五次澡,还是认为身上沾着死虫浆『液』。 好容易在阿绿的劝说下出屋散心,她一见自己穿着的彩『色』云纹衣服,又惊叫起来。 阿绿忙问胡仙仙怎么了,她说自己身上爬了好多花花绿绿的虫子。 阿绿只得要来纯白『色』的衣服,胡仙仙白衣白裙白鞋,坐在只有一把椅子的空屋里总算安静了些。 见胡仙仙这副模样,本来就愁眉不展的慎郡王更加忧愁。程浩风在救出胡仙仙他们后,又继续在陵墓周围察看。慎郡王只见程浩风表情凝重,而程浩风又没说这些虫到底有没有法子治,这让慎郡王心里一点也不踏实。 胡仙仙看着门外望着自己一脸担忧的慎郡王,苦笑一下,“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说我像女孩子的方面,只有怕虫子这一点儿像。唉,可能是我其他方面都没什么惧怕的,所以就比常人更加怕虫?对不起,没帮上忙,反而添麻烦。” 慎郡王愁眉不展地说:“这不怪胡姑娘,怪本王。一定是本王触犯了神灵,才招来如此天惩。” 周管家在一旁小声说:“王爷,不要说这样的话。大不了,给老王爷迁坟就是。那几位王爷这段时间可派人来问候得勤,他们巴不得找出碴子呢。” 胡仙仙轻点头,“是啊,王爷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老王爷的陵墓种上绝虫铃铛草之后,两年多了都没出过事,一定是有人故意使坏。” 慎郡王点点头,但脸上仍满是担忧与自责的神『色』。 程浩风回王府之后就让慎郡王等人都去歇息,他说他有法子让胡仙仙不再惊恐难安。 程浩风点起几片沉香,让胡仙仙凝神、打坐、念经。 胡仙仙的情绪稳定下来,在缕缕幽淡清香中,她心境平和,想起一些愉悦往事。 她想着、想着,想到了和程浩风相遇相识的点滴往事。她在想,自己为何对他情有独钟? 胡仙仙脑海中不再浮现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浮现出程浩风揽起自己的腰掠飞而起的瞬间。那一瞬间,她觉得这就是比翼双飞。 可惜这比翼双飞的美好情景中,他还拎着个五大三粗的柴铁炮。这么一来,就不像是比翼双飞,倒像是只翱翔天际的雄鹰抓了一只野兔和一只獾。 胡仙仙连忙撇开鹰抓兔和獾的想法,一心只去想与他同飞于空中的景象,把柴铁炮给抹除掉。 胡仙仙想,自己所依恋的就是那种被呵护的感觉?而自己所贪求的不过是一双有力的臂膀,和他所给予的温暖怀抱。 程浩风恰巧给了她可信赖,可依靠的感觉,她觉得在他面前可以不撑了。不用撑起家业,不用撑起道义,也不必去撑起勇敢坚强、聪明能干的模样。 这是自己前生还是白回风时就刻入骨子里的感觉吗?如果有另一个人可以让自己信赖,依靠,自己会不会变心? 遑论自己会不会变心,有没有人会真心实意的对自己都说不清。程浩风救自己的时候,那眼神似乎有点不一样,他是想起白回风了吗? 胡仙仙心下黯然,她缓缓睁开眼睛,沉香皆已燃尽。她从盘坐的椅子上下来,打开门,月『色』已淡,应是快天明了。 树影之下程浩风在对月吐纳,胡仙仙见他周身也似放着淡淡光芒。 程浩风感应到有人在看他,收功之后说:“区区虫蚁,你怎么那般惧怕?” 胡仙仙望月轻笑,“哪个女孩儿不怕虫?还有呢,我小时候被一种叫『毛』剌子的虫叮过,全身长红疙瘩,从那以后就更怕虫了。” 程浩风仍是背对,语气微含薄怒说:“那你是帮不上我的忙了?” 胡仙仙忙说:“能帮,能帮。我昨天虽然慌『乱』,但也察觉到这些虫似乎是有人故意设阵法引去的。” 程浩风淡淡道:“正是聚虫大阵引去的。这处陵墓正修在一处极阴葬龙地上,本来就吸引各种异类来采阴气。” 他转过身,很郑重地对胡仙仙说:”后来用绝虫铃铛草克制之后就不再虫兽横行,可昨日我发现绝虫铃铛草已枯萎,陵墓四周设下聚虫大阵。” “你能破阵吗?” “能。设这个阵的人应该是从阵法书上照搬下的阵法,他不会变通,只要按部就班的做就可以破阵。只是……” 胡仙仙见程浩风拧了拧眉,就问他:“有什么棘手的?” “破此阵需要一个人去阵眼所在位置『插』上一面杏黄灭虫旗,据我观察,阵眼在墓碑前虫蚁最多之处……” “你想让我去?” “一般的猎户又不会飞掠,还没到那个地方已经被虫咬死了。而我要做法破阵,抽不开身……” “你担心我又惊慌失措,忘了飞掠?”胡仙仙一笑,“我一定可以战胜内心的恐惧,你放心。” 程浩风轻点头,“那你去客房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之后,明日傍晚准备破阵。” 程浩风交待完后就走,走了两步之后又折回来说:“我认为此次虫患与你所担忧的黑龙之事有关,他们已经在主动出击。你不要再做些杂事浪费光阴,必须尽快提升修为。” 胡仙仙惭愧的使劲点头,“好的、好的,我会勤修苦炼。” 胡仙仙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睡醒,醒来之后,洗了脸就在床上打坐。 她打坐的时候很难进入人我两忘的空明境界,脑海里总是会冒出各种念头。 她想,能与程浩风一起并肩做战也不错,总好过见也见不着?有时候不一定要卿卿我我在世俗相守才是爱恋。自己是神仙,神仙的情爱不该脱俗些?尽管自己是个没什么仙气的半吊子神仙,但也不能太落俗套是不是? 想到此处,她又想这何谓神,何谓仙呢?自己前世虽曾在天庭为仙,却没弄明白天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是像青丘国仿照人世而建成的镜幻世界吗? 神仙要修功德,功德又是什么?斩妖除魔?行侠仗义?多行善事? 胡仙仙不断的问着自己,渐渐的进入一种只想求得答案的心境中。世间的一切都已不重要,她只想参天问道。 胡仙仙不知不觉就坐到傍晚,慎郡王让阿绿去请她起身准备破阵的事。柴铁炮对自己故意激她去看虫子的事觉得很抱歉,带了些新鲜瓜果去看她,就和阿绿一同去。 一打开房门,柴铁炮就惊叫一声,把瓜果撂在地上就开跑。 阿绿被他的举动吓得一哆嗦,往里一看,原来是盘坐于床胡仙仙身上腾出紫『色』轻烟。 阿绿轻呼一口气,拣起瓜果轻放到桌上,待胡仙仙收功。 胡仙仙收功后问阿绿:“刚才是谁在大呼小叫,惊得我差点儿走火入魔。” “是柴大哥,他本来是想赔罪的。见了胡姑娘练功之时身上紫烟缭绕,就吓跑了。” “紫烟?”胡仙仙听得十分欣喜,“那可说明我的功力有长进了。” 然后又好奇地问看起来很淡定的阿绿,”你似乎对这些事并不觉得惊奇?” 阿绿说:“我原本是沈家的丫鬟,沈老爷爱和修道之人结交。这些事见多了,自然见怪不怪。” 胡仙仙问她,“这么说来慎郡道主要是受了沈先生的影响?” 阿绿答道:“岑真人就是沈老爷引荐给王爷的,但沈老爷自己却不信道。” 胡仙仙“呵呵”笑两声,暗想这沈廷扬的城府好深,也不知在算计什么。只是她并不想多干涉这些事,就吩咐阿绿:“帮我准备些吃的,我得助程浩风一臂之力,不能再给他添『乱』。” 第一百零三章 百鸟除虫 胡仙仙到得陵墓之旁时,程浩风已带人起好法坛。程浩风身着深紫『色』法袍,盘坐在八卦形法坛的中央,另八位道人身着深蓝『色』法袍盘坐于法坛八个角处。 见胡仙仙来到,程浩风挥手指向虫蚁密集如『潮』的墓碑之处。一个小道童即刻奔向胡仙仙,送上一面杏黄『色』绣金凤的三角小旗。 胡仙仙心情忐忑,但还是表情肃穆的向程浩风一颔首,然后左手握紧杏黄金凤旗,轻点足尖飞掠而去。 老慎郡王的墓碑高达三丈,碑上本来是四爪巨龙蟠云上天的浮雕,和篆刻描朱的墓志铭,但此刻全被虫蚁爬满。 以胡仙仙的功力可以在空中悬停喝一口茶那么长的瞬间,她必须要趁这一瞬想好杏黄金凤旗应该『插』于何处。 一眼望去,全是蠕动的虫子,胡仙仙看得汗『毛』直竖。这一分神,她再也悬停不稳,直向下跌去。 胡仙仙来不及多想,一脚踏向墓碑顶端。这墨黑『色』的碑石有三寸厚,胡仙仙立于上面很是稳当。 碑顶有几只爬上来的虫子被胡仙仙踩死,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好在碑顶够高,又相对地面来说算窄,爬上来的虫子数量有限。 胡仙仙在虫『潮』中仔细观察,终于看见离墓碑五丈多远的一个青石大鼎似乎有些异样。 胡仙仙再凝神细看,那个用做盛放祭礼的青铜大鼎比别的几个鼎显得花纹要粗糙一些,并且有黄绿『色』的轻烟从那鼎中腾出。 胡仙仙心中一喜,就要飞掠过去『插』旗的时候,偶然瞟见慎郡王。这一瞟,胡仙仙发觉慎郡王在担忧神『色』之外还有愤怒之『色』。而慎郡王身边的随从,则已是满面怒气。 胡仙仙停滞了一下,她反应过来,这是在生她的气啊。胡仙仙只顾了找阵眼『插』旗助程浩风破阵,竟然忘了踩墓碑是对亡者不敬。平民百姓都不允许有人踩踏自己先辈的墓碑,更何况是皇亲贵胄? 胡仙仙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能如此大意呢?如何跟慎郡王交待? 但胡仙仙也只犹豫那么一瞬,就急掠而去,将杏黄金凤旗『插』入鼎中。 胡仙仙倒飞回碑顶,静待程浩风破阵。之所以再回碑顶站着,是她觉得反正已对老慎郡王不敬了,不在乎多站一回儿。就算回去之后,慎郡王要重罚她,那也好过在虫子堆里待着。 胡仙仙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就在胡仙仙怀疑自己找错阵眼的时候,一声声清脆鸟啼传来。 胡仙仙向空中一望,一群鸟儿急飞而至。转瞬之间,她头顶的那片天上已满是各类鸟儿。一群接一群,远远超过了当日程浩风表演百鸟奏乐的数量。 胡仙仙再看杏黄金凤旗,只见旗上所绣金凤散发出五彩光芒。那金凤光辉耀目,直如要振羽飞翔一般。 她暗赞程浩风心思巧妙,鸟食虫蚁,以金凤引百鸟来朝,正可以除灭虫患。要不然,就算破了聚虫大阵,那些虫蚁窜逃出去也会祸害百姓。 陵墓周围接连闪过紫光,几声爆响之后,虫蚁如炸锅一般往外涌去。 胡仙仙知道这是阵法已破,便想回到守陵小屋。可她身前身后皆是飞上飞下捕虫的鸟类,她怕飞掠之时误伤这些除虫的功臣,就呆在碑顶看它们与虫相斗。 鸟类本是虫子的天敌,不大一会儿,这些鸟儿都吃得嗉囊满满,虫子少了很多。到后来,鸟儿都只是用尖嘴啄死虫子,利爪捏死虫子,不再吞食。 但这些蛇虫鼠蚁也有负隅顽抗的,一条大花蛇与一只苍鹰斗了很久。苍鹰俯冲而下想一举啄死那大花蛇,那大花蛇却不像别的蛇只顾开溜或是盘着不动。 它突然人立而起,趁苍鹰下嘴之时一口咬住苍鹰的腿。 那只苍鹰只比大花蛇慢了那么一丝丝,本该直啄大花蛇心脏处的利喙只啄掉几片蛇鳞。 苍鹰奋力扑腾,大花蛇趁苍鹰已受伤落地,死死绞缠住苍鹰。再这般下去,这只苍鹰可能得被大花蛇缠死。 胡仙仙想帮那只苍鹰,要召出慧心玉剑之时,觉得胸口一阵酥酥的痒。 胡仙仙心中一慌,难道自己刚才太过专注的看百鸟除虫,竟没发觉有虫子爬到了自己身上? 她双腿发软,差点儿从墓顶掉下去。她咬牙伸手向胸口去捉虫,却有一物自她胸口飞出! 胡仙仙觉得眼前彩光闪耀,还好她昨日功力略有提升,她用了定魂诀让自己不至于吓得要跳碑摔死。 心魂稳定,看清自己胸口飞出的不明物后,她不由一笑。原来那并不是什么斑斓花纹的虫子,而是列外送给自己的彩鹊。 这彩鹊比平日大了上百倍,鸟冠鲜红,颈羽金黄,腹羽赭黄,翅羽幽蓝带金黄,尾羽翠绿泛幽蓝。如果不是它鸟冠有些小,尾羽有些短的话,已与凤凰同样。 彩鹊向缠斗中的花蛇苍鹰飞去,一爪将花蛇撕为两段。而后,以一个爪尖剖开花蛇之腹,抓起一个青绿『色』的东西向胡仙仙飞来。 胡仙仙望着在自己头顶盘旋的彩鹊不明所以,而彩鹊高亢鸣叫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 受伤的苍鹰摇摇晃晃的飞上来,对彩鹊连点三下头,似乎在向它致谢。 彩鹊一摆头,苍鹰向别处飞远。而彩鹊冲着胡仙仙不停大叫,似乎都有些生气了。 胡仙仙见识到这只彩鹊的威风,暗喜自己得了个好伙伴,讨好地笑说:“你今天可出风头了,咋还不高兴了呢?怪我没奖励你?这儿没啥好东西,等回去,我一定好好奖励你。” 可彩鹊仍是大叫,到最后就一只爪子捏着那个青绿『色』的东西,一只爪子拎着胡仙仙飞到了守陵小屋旁。 彩鹊将胡仙仙放下,把那坨青绿『色』的东西塞进胡仙仙手里,然后又飞去捉虫。 慎郡王的随从们都对胡仙仙怒目而视,胡仙仙捏着那坨青绿『色』的东西,忍住恶心的感觉,对慎郡王说:“踩踏老王爷圣碑,求王爷责罚。” 慎郡王使个眼『色』止住要说话的随从,和颜悦『色』地说:“情势紧急,何必拘于俗礼?胡姑娘不必自责。” 胡仙仙答一声,“多谢王爷宽宏大量。”就急匆匆的往屋内跑去。 她可顾不得慎郡王和他的随从们说她张狂无礼了,她得赶紧找个器皿放置那坨青绿『色』的东西,要不然她会被恶心死。 等虫子除得差不多,他们回城的时候,彩鹊又抓了些蝎子蜈蚣之类的回来。 胡仙仙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程浩风走来说:“你这只彩鹊真不错,它知道那条大花蛇已开启灵智、有些修为,就剖出蛇胆给你服用。这蛇胆可清心明目,还有些解毒辟邪的效用。” 胡仙仙为难的看向彩鹊,“你要我吃这坨东西?” 彩鹊点点头,胡仙仙脸『色』发白地问:“那些蝎子蜈蚣也是让我吃的?” 彩鹊鸣叫了几声,胡仙仙不知其意,转头看向能解禽语的程浩风。 程浩风赞许地看着彩鹊说:“彩鹊得你温养许久,已经认可你是它的主人,才会主动化身而出保护你。你呢,有幸得到它的认可,就该接受它的奉养,不要拂了它的好意。那些蝎子蜈蚣是它要享用的美食,你不必担心。” 胡仙仙舒了一口气,但程浩风接着说:“彩鹊很是娇贵,不吃生冷血食,它要你将蝎子蜈蚣烹饪好之后再给它享用。” 说这些话的时候,胡仙仙听得直翻白眼。她瞥见程浩风满脸笑容,似乎看她吃瘪的样子是件很有趣的事。 胡仙仙疑心自己是吓得眼花看错了,他笑得也太夸张了点。她仔细看向他时,他已是只有嘴角含着些嘲谑冷笑意。 她暗说自己果然眼花了,就不再想他到底怎么笑,专心思考怎么应付那坨蛇胆和那堆蝎子蜈蚣之类。 第一百零四章 欢宴奇味 胡仙仙请教了好几位大厨烹饪蜈蚣蝎子的方法,终于在被蛰了无数次后,为彩鹊做出了一盘油炸蝎子,一钵蜈蚣鸡肉汤。 胡仙仙和彩鹊同坐一桌,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彩鹊,再看看自己面前盘子里的蛇胆,胡仙仙苦笑。 她闭上眼睛,将蛇胆塞入嘴里,双手握拳,用力将蛇胆囫囵吞下。 还好这蛇胆没破,胡仙仙只感觉到喉间清凉泛着微苦,没什么怪味传出。 胡仙仙对彩鹊拱拱手说:“谢谢啊,虽说我不想吃这蛇胆,但还真的有些益处。我这几天被那些虫子吓得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这会儿真觉得神智清明许多。” 胡仙仙轻抚着专注吃食的彩鹊,“看来你是个小贪吃鬼啊。唉,我真是个给别人当厨子的命。如今也算是神仙了?竟还得给自己的座骑做菜。” 在胡仙仙碎碎念着这些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娇笑。胡仙仙回头一看,是沈竹君和麦娜莎携手走来。 沈竹君一袭碧绿衣裙,较之两年多前显得更加身形袅娜,气韵清雅。 麦娜莎比几年前少了几分孩子气,出落得甜美大方,她笑着说:“胡姐姐,我们也想吃你做的菜了,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为我们下厨啊。” 胡仙仙笑着起身迎接她们,“愿意啊。我最近新学了几样菜式,就是不知道二位大小姐敢不敢吃?” 沈竹君莞尔一笑,“是这可爱彩鹊所吃的同样菜式吗?” 胡仙仙挑挑眉,“如何?可敢一尝?” 沈竹君说:“我可没有那个口福。只是呢,娜莎可能会很喜欢。” 胡仙仙这才注意到麦娜莎没有和她们扯闲话,而是抓起彩鹊吃剩下的一只蝎子,边吃边咂嘴。 胡仙仙张圆了嘴,沈竹君笑说:“胡姑娘,你也甘拜下风了?” 胡仙仙点点头,“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麦娜莎吐掉蝎子硬壳,“你们这是少见多怪!在我的家乡,这些都是很平常的美食。” 她走到胡仙仙面前说:“胡姐姐,你厨艺可退步了。这两道菜只能说将就可以吃,没有做出该有的鲜美味道。” 胡仙仙苦笑一下,沈竹君颦眉道:“她能把这些可怕又恶心的东西做成菜,都很是艰难,还谈何味道?” 麦娜莎一嘟嘴,“你们说那些美食可怕又恶心?在我们天方,烤蝎子,炸蜈蚣,可是招待贵宾的佳肴!算了,看来我得亲自动手做出几道菜,才能让你们接受这些美食。” 三个人说说笑笑,愉快的过了半天。 晚餐的时候,麦娜莎真的带了好几样虫子做的菜来王府。这几个名为:香烤蝎子、油炸蜈蚣、香酥蚱蜢、清炖蛇汤、火焖虫蛹。看着这些奇特的菜,王府的宾客们很是为难。 他们实在无法对这些菜下筷,但这可是麦戡布老爷和儿子女儿很辛苦才烹饪出来的。因蛇虫鼠蚁都被除得很少,他们带着人特意搜寻了一下午才捉到一些藏在石缝里的。捉到食材后,又是麦大老爷和子女亲自下厨所烹。 在王府的宾客都知道麦老爷和老王爷的私交很好,前几年慎郡王年少,麦老爷对慎郡王帮扶甚多。如果不吃这些菜,那可就有点儿驳麦老爷的面子。 胡仙仙和其他宾客都望向慎郡王,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他的态度。 慎郡王面无表情的夹起一只蝎子放入沈廷扬的碗中,“沈先生,这些时日,你多有『操』劳,请。” 沈廷扬脸『色』紫黑,微闭眼睛,以极缓的速度将蝎子往口中放。 邻桌的沈竹君气哼哼的瞪向慎郡王,慎郡王假装没看见。 就在胡仙仙担心慎郡王让未来老丈人“试虫”的举动,会不会令他与沈竹君感情生隙的时候,麦塔哈一下夺过沈廷扬嘴边的蝎子。 沈廷扬微舒了口气,麦塔哈惋惜道:“看来你们不懂怎么吃这些美食……看,先把这尾壳儿剥开,再蘸点儿调料……” 麦塔哈边蘸边说:“这调料有孜然粉、胡椒粉、核桃仁和盐……” 麦塔哈闻闻蘸好料的蝎子,陶醉地说:“真香啊……”他似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吃下去,但他没吃,他将这只佐好调料的蝎子递给了胡仙仙…… 胡仙仙在心里把麦塔哈咒了一万遍,面上倒是微笑谦让道:“这是王爷慰劳沈先生的美味,我怎敢享用?” 麦塔哈根本不管她说什么,略带威胁地说:“仙仙,我们很久没见了,你一点也不想我?你拒绝我献的美食,是要拒绝和我做朋友吗?” 胡仙仙见慎郡王神『色』严肃,满是要她吃下去的威压,似乎她不吃就犯罪一般。 她觉得自己实在可怜,无奈地用眼神乞求程浩风。可他也不帮她说句公道话,还似笑非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胡仙仙可不想被人看扁,她横下心,一口吞下那只蝎子。 她闭上眼睛嚼了几嚼,味蕾上传来让她惊喜的滋味。她不由舒展眉头,享受起这味道。 一只吃完,麦娜莎满含期待地问她:“是不是很好吃?” 胡仙仙笑答:“真的味道好极了。” 她瞟一眼程浩风,他淡然端坐着,也没为她的“壮举”惊叹一下,胡仙仙心下有些失望。 她转而看着麦塔哈,轻声曼语说:“多谢麦少爷精心烹制的美食。这蝎子的味道有一点像虾的味道,但比虾的味道更浓郁醇厚。” 麦塔哈笑起来,“当然呢,我怎么可能会让仙仙吃难吃的东西?” 麦戡布趁着大家都放松的笑了,忙招呼众宾客趁热快吃,又亲自剥一只蝎子蘸好料后献给慎郡王吃。 慎郡王吃过之后,也赞美味,众宾客这才放心的食用。 沈竹君却始终不敢吃,后来麦娜莎单扯了好几条蚱蜢腿给她,她才勉强尝了一点。 酒宴愉快的进行,麦塔哈细致地给胡仙仙剥这样、蘸那样,她都没自己动过手,只管张嘴就是。 程浩风很慢很细的咀嚼着东西,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可胡仙仙总觉得他在冷冷看着自己。她心中不愉快,怕自己酒后失态,就拿了盘烤蝎子,携一壶酒,偷偷去小花园独饮。 月上中天之时,烤蝎子已被吃完,酒也快喝光。 胡仙仙自言自语地笑说:“早知这些蛇虫鼠蚁也是美味,就该叫人来吃。什么东西经得住人吃?两三下就得吃光。也不必劳神费力的去除灭了。” 她想喝掉最后一口酒就回去歇息,恍惚却听见一声冷笑。 胡仙仙警觉的四处察看,只看见风摇树影,并不见异常。 她觉得自己是喝晕头了,一步三晃的往客房走去。 才走几步就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胡仙仙急掠到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滩血泊中躺着一个身体已断成两截的侍女,她旁边是一个身上有几处血洞的侍女瘫坐在地上。 在她们几步之外,一个『妇』人正蹲在地上,抱着头、发着抖,念叨着:“妖怪……妖怪……” 第一百零五章 力战大蛟 胡仙仙朝周围一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刚才的惨叫声也引得其他人前来察看,大家在王府内搜寻了一阵,都没有发现异常。 受惊的『妇』人在服下安神『药』之后,才对众人说,她看到是个有些像大蜈蚣的东西当场把那侍女咬成两半。 她又问另一个被尖爪抓伤的丫鬟情形如何,众人都不说话,她猜测到应该是没救活,大哭起来。 慎郡王留下几个仆『妇』劝慰这『妇』人,带着程浩风,胡仙仙和沈廷扬、柴铁炮到书房商议。 “这妖物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慎郡王问得很平静,但盯着程浩风的目光很严厉。 程浩风眉头微皱:“贫道揣测,此事和虫患有关。他们袭击王府中人,是困兽犹斗之举,请王爷不必忧心。他们如此做,我们正可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之人。” 慎郡王一声冷笑,胡仙仙见慎郡王不太信任程浩风了,就说:“只要他们敢现身,我们就可以一举铲除他们。不管他们是什么来路,我们都能永绝后患。” 沈廷扬可不管他们怎么说,执意问程浩风如何保证慎郡王的安全,“他们能指使妖怪进王府行凶而不被发现,就能刺杀王爷!你们先别说什么‘永绝后患’,先保证王爷安全,才是大事。” 胡仙仙看看程浩风,“让程??真人形影不离的保护王爷,这总行了?” 程浩风斜一眼胡仙仙说:“是贫道没有将此事解决妥善,定要消除后患才行。还是胡姑娘保护王爷,贫道自去察看为妙。” 胡仙仙苦笑,分析给他听:“就算王爷放心我保护他,我对自己也不放心。要是出了差错,我怎么担待得起?至于出去查看嘛,就算我没有查出线索,也还有时间请其他人来相助,是不是?” 慎郡王环视众人一圈,决定就按胡仙仙所说去安排,程浩风也不再多言。 胡仙仙向慎郡王告辞时,他有担忧地看了看她,像要交待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胡仙仙也来不及问他,事情紧急,她即刻掠行往老王爷的陵墓。 陵墓之旁的守陵小屋内,守陵人正在喝酒聊天,他们还不知道王府中的事。在听胡仙仙说起后,他们都说这里没出现什么事,自从灭了虫之后就挺清净的。 他们虽如此说,胡仙仙还是在陵墓周围掠行了一圈,但确实如他们所说,挺清净的。 这陵墓虽是埋葬死者之地,但修得齐整,没有『乱』葬岗的那种阴森诡异气氛。若只是看那些柏树、菊花、鸢尾花之类,倒和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差不多。 胡仙仙心中疑『惑』,难道那妖兽之事和虫患之事无关?是有人想刺杀慎郡王?或者,只是那妖怪碰巧闯进王府? 胡仙仙坐在祭台的台阶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困倦起来。她仰头连打几个哈欠,就在她仰头的时候觉得墓碑有些异样。 她屏息定睛细看墓碑,那天她在墓顶之上呆了许久,是记得墓碑之上所蟠之龙只有四足,每足四爪的。可此刻墓碑之上的龙雕成了八足七爪,这是怎么回事? 胡仙仙急掠而去,还未掠至,那龙雕就游动起来。 胡仙仙忙斜身侧开,她已看清那龙雕上附着什么,心下惊骇。那是一只四足,每足三爪的褐黑『色』大蛟! 这只蛟不像龙那样有角,它额头上是几片金褐『色』的竖立鳞片。嘴也不似龙口那样方正,而是像蛇那般呈圆弧『性』的嘴。这蛟的模样可没有龙威风,却比龙更加怪异可怖! 胡仙仙暗暗庆幸自己眼尖,这大蛟和雕龙缠在一起,大多数人会难以注意到它的存在。要不是自己发现它,它可以暗中伤多少人? 胡仙仙在想着这些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她已召出慧心玉剑,捏诀向大蛟刺去。 蛟尾从墓碑上弹『射』而起,扫开慧心玉剑,张开大嘴向胡仙仙咬去。 它的嘴张大到一种变形的程度,可以将胡仙仙整个吞下。 胡仙仙向上急掠,握紧飞回的慧心玉剑,由上而下的俯冲,刺向大蛟的眼睛。 胡仙仙知道这种皮糙肉厚的异类不好对付,从战佘日茫和鄂日浑的经验来看,她认为眼睛会是这类妖兽的弱点。 可胡仙仙明明刺中它眼睛,自己的手上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原来这大蛟生着厚实的眼睑,胡仙仙刺向它时,它就闭上眼睛。胡仙仙没有伤它,反而被它眼睑上的倒长鳞片刮中。 胡仙仙趁它的牙齿还没咬住自己之时,赶忙落地,朝旁边的一片柏树林跑去。 大蛟还有半截身子绕在墓碑上,它又体长身大,等它爬到柏树林中之时,胡仙仙已快跑出林子。 这妖怪虽厉害,但还没有完全开启灵智。胡仙仙逃跑之时,故意左弯右拐,大蛟追逐她的时候也跟着左弯右拐。这么一来,大蛟好几次都自己缠在柏树之上,爬不动。 胡仙仙忍住手上越来越强烈的辣痛感,奔向守陵小屋,边跑边喊:“快跑!有妖怪!驾起马车朝城里跑!快呀……” 守陵人听到喊声,有人去驾车,有人来接应胡仙仙。 胡仙仙大喊,“跑!都跑!不要管我!” 那些人看到了大蛟的头,都不敢再靠近胡仙仙,纷纷撒腿往马车旁跑。 胡仙仙见守陵小屋之外有不少修陵之后剩下的木槎、铁钉之类,就咬着牙,以隔空移物之法将这些杂物向大蛟砸去。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大蛟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可以稍微阻拦它向前爬行的速度。 胡仙仙觉得自己已经快疼晕了,她狠狠咬一下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不停的抛掷着杂物,疼出的冷汗,累出的热汗,混着几滴舌尖血挂在她的嘴角。让她看起来就像从最黑暗的地狱,最污浊的泥垢中开出来的,一朵最脆弱的小红花。 大蛟被杂物埋住了身躯,拱来拱去都无法脱身的它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胡仙仙见它那狼狈笨拙样子就一笑,一笑就咳出血来,她身子已经酸软得快要站立不住。 她召出慧心玉剑,对着自己变成乌紫『色』,并且肿得老高的右手手背切了下去。 乌紫的血喷出,胡仙仙觉得辣痛感减轻了一些。她撕块衣襟包住豁开的伤口,咬紧牙关朝马车追去。 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听到几声奇怪的哨响,接着是大蛟急切的嘶鸣声。胡仙仙猜测这是大蛟的掌控者在指导它脱离困境,但她已无暇回头去看。 胡仙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掠,赶上了马车。守陵人拉她上去,她一上马车,就两眼一黑,瘫倒在马车上。 她很想就此沉沉的睡一觉,可她不得不强睁开眼睛,“水……先给我……” 一个守陵人扶住她的背,另一个拧开水囊喂她喝水。 胡仙仙喝了几口水后,略缓过气来,“你们告诉程浩风,那只蛟的眼睑上长有倒刺式鳞片,鳞片上有毒。还有,这蛟和先前袭击王府的蜈蚣,可能都是有人控制的,让他千万小心。必要的时候,就请龙啸风帮忙,不要硬撑。” 一个守陵人问她:“胡姑娘,你咋让我们传话,你不回城?” 胡仙仙摇摇头,她听见那哨声接连在附近响起,应该是大蛟已然脱困,在主人指挥下追了上来。 她跳下马车,让他们不论发生任何事都全力向前跑,不要停车。 第一百零六章 蛟口得救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又在中毒的手背上划一道,伤口流出的血仍是乌紫『色』的。 她长叹一声,将自己仅剩的灵气都凝于慧心玉剑之上,御剑向半游半飞急速前来的大蛟刺去。 这一次胡仙仙没有刺它的眼睛,也没有刺它的其他部位,她知道刺它一剑也难以重创它。 慧心玉剑在离大蛟的鳞片只有一粒米的距离时,又迅速换位置,上下翻飞,引得大蛟跟着左扭右绕。 她把这只蠢钝的大蛟逗弄得气急败坏,追撵着慧心玉剑,巴不得把剑吞下去。 它那样子不再是可怕的妖兽,而像一只想吃骨头,却怎么都吃不着的小狗。 胡仙仙并没有因此得意,她的目的也不是将大蛟逗累。她在等那个指使者出现,她灵力已不多,难以和大蛟硬拼。 终于,哨声响起。 三声哨响之后,胡仙仙辨明哨声传来的位置。而那大蛟也不再去随着慧心玉剑闪躲,而是张大嘴直接咬向胡仙仙。 胡仙仙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她御使慧心玉剑去刺那藏于一棵树后的吹哨人,全然不管自己将被吞入蛟腹。 胡仙仙觉得腰上传来一阵剧痛,她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在她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她看清是一个穿褐红『色』袈裟的番僧在吹骨哨指使大蛟。看到番僧被慧心玉剑伤了左臂,胡仙仙虽已昏『迷』,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可很快,胡仙仙将要完全消失的意识又恢复了些模糊的知觉。她感觉到大蛟的利齿在噬咬她的皮肉,她是被疼得清醒了一些。 她想,也不用害怕,再等那么一瞬之后,自己就会变成肉泥,然后永远没有疼痛…… 可是,大蛟似乎僵住了,没有继续咬合牙齿。 胡仙仙心中苦笑,这是在故意让我多承受些痛苦么?它不会是想,把我扯成肉丝儿再慢慢享用? 就在胡仙仙疼得又将昏过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勒住她的胳肢窝,把她拖出了蛟口…… 她微睁开眼睛,看到程浩风表情凝重的脸…… 她一笑,安心的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她又醒来。她觉得身体被颠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撕扯着,她疼得浑身冷汗。 胡仙仙微睁眼,看到自己斜靠在程浩风腿上,他们正由彩鹊驮着在空中飞行。 胡仙仙鼻中传来一阵阵的血腥味,原来程浩风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正握着黑矛刺穿了一只怪异蝙蝠! 这蝙蝠还未死透,不停地挣扎、扑腾,彩鹊只得跟着上下翻飞,以免它挣脱黑矛逃脱。彩鹊飞得不平稳,胡仙仙也就被颠得伤口疼痛。 蝙蝠胸前的伤口挣扎得越来越大,鲜血不断飞溅。终于,它耗尽体力,血尽而亡。 程浩风松开手,黑矛连着蝙蝠尸体直坠而下,他长舒一口气。 没了阻挠,彩鹊得以迅速平稳的飞翔,胡仙仙舒服了一点。 胡仙仙轻笑,想抬起手擦拭他脸上被溅的污血,却怎么都抬不起手。 程浩风一直警惕地观望着四方,她试了几次他才注意到她的手在动。他偏了偏头,低声说:“不要动,你几乎筋脉尽断了。” 胡仙仙乖乖的不动,她始终带着笑意。她想,程浩风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几次三番的救自己,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前世是白回风? 程浩风看着她身体几乎支离破碎还努力笑着的样子,目光有些担忧、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 “你怎么总是笑?笑个什么?发现异常情况就该及时来和我商议,莽撞行事,只会害己害人。” 他声音都有些发抖,虽在教训着人,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惶恐。胡仙仙不怪他总是爱教训人,也不想争辩。当时的境况她已然来不及抽身回城,但没必要为了解释这些和他争执。难得能这么近的与他相处,她只是含笑凝视他。 今夜的星空暗沉沉的,微微晚风中飘散着淡淡血腥味儿,诡异的氛围中胡仙仙倒觉得清和平静。他清亮的眼眸就是璀璨星光,他清隽的气息能淡化血腥味,这份安逸的感觉让她想酣然入睡又舍不得睡。 程浩风见四周的妖兽少了一些,就低头看胡仙仙情形如何。低眸之时正迎上她如水目光,他忙移眸看向别处,语气比先前稍和缓些:“你呀,幸好你的运气不错。” 他说彩鹊贪吃虫子,一直藏在厨房里偷吃,没跟着胡仙仙出来。也幸好它没出来,在它感应到胡仙仙有危险时,很快去找到程浩风。彩鹊能展翅一飞千里,程浩风这才能赶得及救她。 胡仙仙轻抚彩鹊的羽『毛』,“好彩鹊,谢谢你。”猛然,她又想起一事,“这些妖兽是被人控制的,你一走,他们若对王爷下手,该如何是好?” 程浩风答应着:“六师弟和杜小姐到了,他们会保护王爷。” 胡仙仙有些疑『惑』,“婉芷也能保护王爷?” 程浩风点点头,他没有多说,他看到前方有几只似雕又似枭的妖兽。他让彩鹊赶紧绕行,此刻的情况根本无法硬拼。 胡仙仙也看到了,她忧虑地问:“怎么会有这么多妖兽?都很不好对付的呀。” 程浩风淡淡道:“得先弄清那些番僧的来路才能找到原因。其实这些妖兽只是本体强悍,没有开启灵智,不难对付。你没有找到它们的致命弱点,才会对付不了它们。” 胡仙仙不服气地一哼:“我哪能知道它们的致命弱点啊?先以为它们的眼睛是脆弱之处,哪想到它们的眼皮那么厚,还长着带倒钩的毒刺。” 程浩风冷笑一声,胡仙仙以为他嘲笑自己,有些不悦的瞪他一眼。却见他的目光没看向自己,而是看向斜前方。 此刻已接近城墙,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风向城中冷笑什么。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城中飞窜出几只蝙蝠形妖兽,龇牙咧嘴的向他们袭来。 程浩风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一捻,捻成一个奇异指诀;右手一伸,便有一只黑『色』长矛出现在他右手中。 程浩风手中黑矛又快、又准、又狠的刺入一只蝙蝠的心脏,彩鹊疾飞,程浩风趁势刺中第二只蝙蝠。 黑矛在自动变长,蝙蝠被刺得越来越多,眨眼之间,程浩风手中已是一串蝙蝠。 胡仙仙情不自禁的又笑起来,心想:这程浩风若是去卖烤蝙蝠,吃惯了烤羊肉的麦塔哈他们会不会从此改吃烤蝙蝠? 程浩风扔下那一串蝙蝠,见她笑得傻乎乎的样子,就皱眉解说:“这几只蝙蝠只是被骨哨之声诱『惑』来的,但它们不是受直接驱使的真正妖兽,只要刺中心脏就行。那几个大妖兽的致命弱点各有不同,就比如伤你的那只大蛟,它的命门在后颈之上。” 胡仙仙轻声问:“正是你刺中了它的后颈,它才没咬紧我?你要是来迟一瞬,我可就被咬碎了。你是怎么看出它们的致命弱点?” 程浩风警惕的看着前方,严肃说:“道法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自然可以明心见『性』、直见本真、不被『迷』『惑』。你不用心练功,只按自己以往经验去对付它,怎么能有胜算?” 胡仙仙沉默不语,思考着他的话。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彩鹊已飞抵王府。一落地,程浩风就将胡仙仙抱到客房。早在院中翘首相望的秦沐风和杜婉芷,也跟着就进来。 第一百零七章 偏执区别 将胡仙仙平放到床上后,程浩风让秦沐风先不忙诊治,他担心她筋脉受损,来不及施『药』就一命呜乎。 程浩风先以自身灵气稳住他的心脉,再以自身灵气护住她脑部。如此一来,她可『性』命无虞,耐受力也能增强很多。 本来疼得晕晕沉沉的胡仙仙渐渐清醒,她见到秦沐风和杜婉芷,先向他们问好,又温声对程浩风说:“多谢程师兄相救。” 听她道谢,程浩风面无表情地向他一摆手,又对秦沐风说:“你来诊治,我还有要事和王爷相商。” 程浩风匆匆去见慎郡王,秦沐风开始诊治。 胡仙仙此刻头脑清醒,伤口却疼得麻木,秦沐风翻看她伤口的时候也不觉得十分疼。倒是杜婉芷很是担心,让秦沐风手轻些。 胡仙仙细看杜婉芷,她还是那般婉约秀美,但又和往常有些许不同。胡仙仙一时看不出是哪里不同,就一直盯着她看。 杜婉芷在她眼前摇摇手,“胡姐姐,怎么了?眼珠怎么也不动?” 秦沐风看一眼胡仙仙,对杜婉芷说:“你放心,她『性』命无忧的。肋骨断了两根,其他部位只是皮肉伤。三师兄以为她筋脉尽断,其实没那么严重。她是中了蛟毒,筋脉气血不通,只要解毒就好。” 胡仙仙听得这样说,回过神来,笑对杜婉芷道:“你放心,以秦真人的医术,解蛟毒,接断骨都不是难事。刚才我只是看你看得痴了,才眼珠都没动一下。” 杜婉芷轻笑,“胡姐姐真是达观,这样子还笑得出来。” 胡仙仙认真地说:“真的是看你看痴了,婉芷你真是越来越美了。” 杜婉芷娇羞一笑,秦沐风也一笑,但胡仙仙察觉秦沐风的笑容中有几分苦涩。 胡仙仙注意到秦沐风在看杜婉芷的额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觉杜婉芷的额上贴着一枚花钿。 这枚花钿是淡黄『色』的,中间有些金绿『色』的条纹,有些像飞蛾形状。这枚花钿让杜婉芷由温柔婉约中透出些妩媚娇丽,更显光彩照人。 胡仙仙隐约觉得这枚花钿有些古怪,“婉芷额头上的这个飞蛾花钿好精美。没点花钿的时候,她都已是令人惊艳的大美人,点上这个花钿真的唯有‘倾国倾城’四个字可形容婉芷的美貌。” 杜婉芷却听得有些尴尬,“这并不是贴的花钿,是我得了寒月芷梦琴之后,在额头上长出来的。” 胡仙仙心中一震,“寒月芷梦琴现世?还被你所得?” 秦沐风眼神闪烁着说要去配『药』,就步出房门。杜婉芷疑『惑』地问:“胡姐姐,你也知道这琴?” 胡仙仙反问:“你不知道这琴是林芷君的法器,早已遗失千载?” 杜婉芷轻摇头,“是沐风为我寻来的。他说这琴可以让人心境平和,能缓解我的病情。” 胡仙仙“哦”了一声,不知该怎么说了。秦沐风是怎么找到寒月芷梦琴的且不说,他的目的应该是让杜婉芷重新修道,冒着让她重为邪魔的危险来延续她的生命。 杜婉芷见胡仙仙呆呆的在想着什么,并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事担忧,打趣胡仙仙说:“胡姐姐是在回味程道长对你的体贴关怀?” 胡仙仙叹着气,笑说:“你以为他救我就是关怀我?” 杜婉芷不解地问:“难道不是?” 胡仙仙幽幽叹道:“他只是不愿意白回风的转世再一次惨死。” “这有什么不同?你就是白回风,白回风就是你呀。” “不一样的。我就是我,白回风就是白回风。程浩风对白回风的感觉有爱恋、有愧疚,对我……可能只是认为我能帮他做些事?算个……帮手?” “胡姐姐,照你这样说,那沐风岂不是也当我是林芷君的影子?你不要太偏执,程道长他只是不愿面对儿女私情,听沐风说他从前对白回风也相当冷淡的。” 胡仙仙苦笑,“你不明白的,你没有体会过,你很难明白。程浩风虽然从来没有对白回风承诺过什么,但那种心心相印的感觉,他们彼此都懂。在我还没有看惊梦水晶之前,我体会不到。到后来,我完全知道那一丝心心相印的感觉,是只属于他们的。” 杜婉芷听得更疑『惑』了,“看惊梦水晶之后,你就有白回风的大部分记忆,你们不是就该心有灵犀吗?你就是白回风转世啊。” 胡仙仙停顿很久才说:“程浩风应该也是以为我看了惊梦水晶之后,白回风的意识会完全复苏,才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可惜,我看了之后,虽然知道故事中发生的事,但终究觉得自己不是故事中人。” 杜婉芷『摸』『摸』自己的额头,“胡姐姐,我真的是怎么也不懂呢。你不会是毒『性』发作,在说胡话?” 说着,杜婉芷又去『摸』『摸』胡仙仙的额头,“真有点儿烫。我去看看沐风配好『药』没有,你先歇着。” 胡仙仙自己也『摸』『摸』额头,“真有些烫呢。”又对正要出门的杜婉芷说,“婉芷,我想起个事,求你千万不要刻意的撮合我跟程浩风。” 杜婉芷回头问:“是怕我又像上次我二姐那样,弄巧成拙吗?” 胡仙仙轻摇头:“不是。是我已很清楚我对程浩风只是一种信任的依赖感,那还不算是两情相悦的男女之情。我一次次的主动对他表示好感,那也只是我自己不甘心,不服气。” 杜婉芷歪着头笑笑,还是不懂胡仙仙想表达什么。 胡仙仙说话已很费力,此时又心绪烦『乱』起来,“我是白回风的转世,为什么在程浩风心里我却比白回风差那么多呢?我输给了自己的前世,我怎么甘心,怎么服气?” 天『色』微明,杜婉芷逆光站在门口像是浑身都融在绚丽晨曦中。胡仙仙缩了缩身体,想把自己缩进阴影里,她在想只有杜婉芷这样秀美温雅的女子才会有人愿意温柔以待?白回风也是这样的女子,可不知为什么,自己一点儿都学不来白回风的样子。 胡仙仙怨愤的说完之后,杜婉芷微微而笑默默看着她。 盯着绣有紫红牡丹、艳红海棠、雪白玉兰的丝帐,胡仙仙想起这花样儿代表的是“玉堂富贵”。这是用花朵寓意来寄托美好愿望,美好的愿望却不一定有美好的结果。 她有气无力地对杜婉芷黯然说:“我不甘心、不服气,但我也并不是要求个什么结果。我很清楚自己担负的事情太多,根本不可能与他在凡间长相厮守。我已经欠了很多人的情,很多人的命,哪有资格自己去逍遥快活?” 杜婉芷无奈笑着,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胡仙仙说:“好,我不会在程道长面前提你说的话。你呢,你是根本不知道程道长救你回来时那心尖儿被掐了般的样子。别胡思『乱』想,乖乖睡,别把精力耗尽了。” 胡仙仙确实困倦了,说完想说的话她也安心闭上眼睛,静静养伤。 秦沐风所开『药』方去配的『药』,『药』效很好,胡仙仙伤口愈合得很快。杜婉芷天天端『药』来,两人无事就说些闺中女儿的闲话,日子倒过得平静。 秦沐风配的『药』确有奇效,五天之后胡仙仙的伤已好了七八分。 这天她正在床上闭目养神,等杜婉芷送『药』来,来送『药』的人却是阿绿。 胡仙仙笑对阿绿说:“杜小姐呢?伺候我喝『药』,伺候的烦了?” 第一百零八章 琴音化羽 阿绿叹着气说:“胡姑娘,你这几天在房里养伤,还不知道外面已经闹翻天了?昨天程??真人和秦真人就和番僧在城外大战,到此刻也不知结果。杜小姐今天是要除虫,见你好了些,才让我来送『药』的。” “婉芷?除虫?” 见胡仙仙听得『迷』糊,阿绿细细说来。那几个番僧引来的妖兽虽凶煞,却也不敢在城里太放肆,昨天已被程浩风和秦沐风联手『逼』退到城外。 可本已被除尽的蛇虫鼠蚁开始在城里肆无忌惮的『乱』窜,幸亏柴铁炮在王府外连设了三条断虫道才使王府中略微清净些。 只是,从今天早晨开始,就有不少蛇虫鼠蚁越过断虫道爬了进来。这城里的达官贵人一多半都在王府里避虫患,要是在王府也避不过,那情形可就糟糕透顶。 胡仙仙一口气喝了『药』,“所以,婉芷她就主动请缨要除虫?” 阿绿见她翻身下床,忙递上外衣,“是啊,杜小姐本来不让我们告诉你这些的。可是,她那样娇滴滴的人……” 胡仙仙迅速穿好衣服鞋袜,接口说:“可她太娇弱了,你也怕她出意外,对不对?我这就去,她在哪儿?” “在秋阳阁……” 胡仙仙飞快的跑出去,一路之上已见不少的蛇虫鼠蚁『乱』爬。虽说比起那时陵墓外的如『潮』虫涌少得多,但也远超平常的数量。 快到秋阳阁时倒见这些蛇虫鼠蚁少了很多,胡仙仙想,杜婉芷已经在辛苦灭虫了?也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秋阳阁和夏阴阁这座阴阳园外真的按胡仙仙当年提议,引了水源,修了一条绕园小溪。 胡仙仙到了小溪之旁,就听得一阵清亮悠扬的琴声传出。 她行到溪中的石汀步上,这琴音经溪水回响后显得更加动听。 胡仙仙有些疑『惑』的往里张望,杜婉芷在弹奏,慎郡王、老王妃、还有沈廷扬、沈竹君及一些来王府避患的人在倾听。 胡仙仙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样的紧急情形下他们如何还有闲情逸致奏乐行乐?『揉』『揉』眼睛,再看,慎郡王他们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而抚琴的杜婉芷更显得清雅出尘。 胡仙仙没有急着进园,她发觉这阁中很是幽洁清净,这是杜婉芷弹琴所致? 胡仙仙看看杜婉芷,她眉目间的那份沉静从容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她曾经的娇弱羞怯。 胡仙仙看她所抚之琴,暗想,这就是寒月芷梦琴? 此琴的琴身为淡褐『色』,虽无绚丽之彩却自显庄重大气之感。琴身也不知是用何材质所制,有木质的纹理,也有润玉的光泽。但所用材质应该非木非石,因为没有木材的呆板感,也不似玉石有冷硬感。 琴弦如冰晶般透亮,若不是抚动琴弦之时,弦上有微光浮动,就要以为杜婉芷弹的是无弦之琴。 琴声越来越嘹亮,嘹亮之中又有些哀婉之音,胡仙仙见慎郡王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胡仙仙不懂音律,却听出这琴声中暗蕴灵力。要不然,这琴难以传出这样高亢的音量。 胡仙仙暗暗心惊,杜婉芷只学了皮『毛』就能将灵力融入琴声,当年的林芷君化邪魔后要以琴声伤人,岂不轻而易举? 胡仙仙看到园中的蝴蝶、飞蛾越来越多,翩然轻飞犹似在为杜婉芷伴舞。 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杜婉芷的琴声可以让虫蚁加速羽化! 胡仙仙一想至此,就听琴声响彻天际,转瞬之间抬头所见尽是蝶舞虫飞。 彩蝶翩飞如同织女所织的云锦碎裂开来,飘下九重天。蜻蜓,蚱蜢这些虫儿,则如这云锦所绣的图案已鲜活跳出。 就是那些丑陋的天牛、金龟子之类也活泼地旋舞着飞上天。然后,它们越飞越远,再也不见。 相比空中的美景,地上的情形就有些瘆人。胡仙仙见到一条蛇在不停的褪皮,褪着、褪着就再也褪不动,僵直而亡。 几只蝎子爆开后背,狠命挣扎着惨烈死去。 一只癞蛤蟆越胀越大,大到胀裂…… 胡仙仙想,杜婉芷应该不需要自己帮忙,还是先别打扰她。 胡仙仙决定,且出城去探探程浩风他们的情形,可只知道他们在城外却不知他们具体在哪儿。 一出王府大门,就见柴铁炮在指挥一群浑身裹着黑衣,脸上也蒙着黑布的人在洒『药』粉。 他们不停的洒着『药』粉,虫子一波一波的涌出来,又一波一波的抽搐着死去。王府外的街道上堆积了如山的虫尸,可不知为何还是不停的有虫子涌出。 这里有虫尸的腥臭味,又有『药』粉的呛人味。胡仙仙拿袖子掩住口鼻问柴铁炮:“外面咋这么多?王府里的虫子都灭得差不多了。” 柴铁炮自从那次见胡仙仙身冒紫烟后,对她恭敬了许多。见她问话,扯下捂住口鼻的黑布答道:“府里有杜小姐镇着,虫子才少些。可那琴声只能对付能听到声音的虫子,这外面的还得靠毒『药』啊。” 胡仙仙看向他手中提的半袋『药』粉,柴铁炮说:“这些毒『药』粉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程道长说只有把老王爷墓里的虫源绝了,才能治根儿。” 胡仙仙看了看街上其他地方,虫子爬得比王府周围还多,让柴铁炮递两个『药』袋递过来。 她提着『药』袋掠上半空,催动灵气护住身体,将『药』粉洒向下方虫子多的地方。她一边向老慎郡王陵墓掠去,一边洒灭虫『药』,还没出城,灭虫『药』就洒完。 泰兴城外更是四处可见蠕动的『毛』虫,蜿蜒的毒蛇,蹦窜的老鼠,还有尖叫着『乱』跑的人。 胡仙仙对那些蛇虫鼠蚁已不再那么惧怕,她只想能快些平息虫患。一路上她挟起几个小孩,将他们带到虫蛇略少的地方。但对于更多的人,她只有视而不见的快速掠行,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一?一救助他们。 到得陵墓之外,这些蛇虫鼠蚁反倒少了许多,胡仙仙疑『惑』的四处查探。 后来她隐约听见地下传来打斗之声,料想程浩风他们应该进入了墓中打斗。 第一百零九章 浴血苦战 胡仙仙在神道上警惕地向前慢行,两旁的石人石马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胡仙仙并不是怕什么鬼魅会令石人石马复活,此时正是半上午,阳光照耀下的陵墓并没有阴森诡异的感觉。她怕的是那些不知会藏匿于何处的妖兽,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很难应对突袭的凶煞妖兽。 胡仙仙战战兢兢的走着,因为神经时刻都紧绷着,才走完一半神道,她就觉得很累。她停下来休息,看那些石人在阳光下长长的阴影。雕刻成翁仲形象的石人拄着剑挺身站在一旁,是在护卫着陵墓主人的尊荣与财富? 胡仙仙暗笑,若是这些石人真能护墓,那就不会出现那么多陵墓被毁被盗的事了。要想得个死后清净,不如一切从简,薄葬此身。在墓里放那么多奇珍异宝,不是故意引人来盗墓么? 就在胡仙仙走神『乱』想的时候,她看到有个石人的剑影轻摇了一下。她可不会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对亡者不敬,而招致石人提剑来砍杀自己。 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毫不犹豫的御剑刺向影子对应的那柄石剑。 一声尖利的嘶鸣之后,石人前方溅满暗红的血『液』。 胡仙仙掠上那石人的头顶,看见一条细长的褐黄『色』东西已被断为两半却还在『乱』扭『乱』拱。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接连向那东西刺去,可那东西竟然每一个断节都能动。更让胡仙仙觉得焦心的是,其中有几个断节似乎还在慢慢的变长。 胡仙仙不再『乱』刺,她想起程浩风说的要冷静找到这些东西的致命弱点。胡仙仙细看那些东西,觉得这妖兽很像平常见的一种虫子。 “是蚂蟥!”胡仙仙心中一亮,想到这是什么东西后,她不禁喊出了声。 胡仙仙立即想到这里不远处的祭祀台上储备有很多香烛,可以点燃香烛引火烧死蚂蟥。 但她没想到有人在她喊了一句后回答一声,“就是蚂蟥!是不怕盐渍,不怕火烧的黑蚂蟥!” 胡仙仙放弃取火的打算,她看到一个浑身是伤的番僧一瘸一拐地从对面石人背后走出。这个番僧吹响手中骨哨,地上扭动的黑蚂蟥断节都向胡仙仙所立的石人爬来,一边爬一边变得更长。 胡仙仙心中有些慌『乱』,她一时真想不出这黑蚂蟥该怎么对付。砍又砍不死,又不像平常蚂蟥那样可用盐渍、火烧来消灭。 胡仙仙从这个石人头上掠到那个石人头上,她累得躲避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已变得有三尺左右长的黑蚂蟥却追击得越来越快。 胡仙仙不敢刺它,因为会出现断节越多,黑蚂蟥就越多的情形。她也不敢往外跑,把这些弄不死的吸血妖兽引出去,一般人只有被吸干血的份儿。 她很想能有一点点的空暇来让自己御使慧心玉剑去杀死那个番僧,可番僧身旁有两条黑蚂蟥围绕,自己很难一击得手。自己无法一击得手,又耽误逃命时间,是在做无用的牺牲。 胡仙仙心中焦燥起来,一不留神险些从石人头上滑倒。她稳住身形之后,却逃得迟了一步,被一条黑蚂蟥咬住小腿。 胡仙仙觉得突然的剧痛之后,小腿传来麻痒的感觉,是蚂蟥在吸血! 胡仙仙可不想被吸成人干儿,忙用剑将吸住自己的黑蚂蟥斩断。可此刻又有其他黑蚂蟥涌来,胡仙仙再也顾不得这黑蚂蟥会越来越多,胡『乱』的劈刺,只求脚底下的黑蚂蟥能暂时少些。 在胡仙仙手忙脚『乱』的时候,那个番僧停止吹骨哨,怪笑着说:“你害我伤了左臂,又害我失了大蛟兽,今日尝到我的厉害了?” 胡仙仙心中明白这正是那天御使大蛟偷袭自己,而又被自己伤了左臂的番僧。 此战中她虽落下风,却不愿输了气势,忙『乱』中冷声应答:“只会暗处偷袭的卑鄙小人!你这点儿厉害也只能打得过我这弱女子,我那两位道友即刻就将你碎尸万断。” “嘎嘎,你有道友,我就没有同门?那两个人恐怕都被我的师兄弟们给踩成肉泥啦。我是看胜局已定,自己又有伤在身,才早些出墓回去养伤。嘎嘎,老天有眼,竟然让我在这儿报那一剑之仇!” 胡仙仙紧咬着下唇,已无力去逞口舌之快。她小腿上一只黑蚂蟥正在边钻边吸血,就是先前那只咬上她又被削断的黑蚂蟥重长了一截出来。胡仙仙怕再削断它,再长,就忍着痛,用手使劲去扯,想整个扯它出来。 见此情形,那番僧笑得更加欢快,“你以为能扯得出来?就算你扯得出来,也没用!这黑蚂蟥只要有一丝丝还留在你肉里,就会再重新长出来!你就等着被黑蚂蟥吸干血!” 胡仙仙听他如此说,就不再去扯,心下一横,召令慧心玉剑削去了自己小腿上一大块肉! 胡仙仙疼得双眼发红,但她庆幸钻有黑蚂蟥的那块肉总算被剜干净! 胡仙仙趁那些黑蚂蟥都涌向那块肉的瞬间,掠到旁边石人头上。她没有给自己止血,反而挤出一些血往地上洒。黑蚂蟥又一齐朝沾着胡仙仙血的地面爬去,不再紧追胡仙仙。 番僧被胡仙仙的举动怔住了,但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急促的吹起骨哨。 胡仙仙见黑蚂蟥不再聚集着吸血,又向自己追来,一咬牙就又割下一片腿肉向黑蚂蟥群扔去。 黑蚂蟥群『乱』起来,有的朝肉块爬去,有的却在哨声催促之下仍追向胡仙仙。这样一『乱』,继续追击胡仙仙的黑蚂蟥也被自己的同类挡得放慢了速度。 胡仙仙用舌尖紧抵着上颚,让自己在巨痛失血的处境下能坚持不晕倒。她鼓励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一定能灭了这些黑蚂蟥! 胡仙仙终于跑到祭祀用的大鼎旁,她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洒进其中一个大鼎。看到祭台上还有残留的猪头,她将自己伤口上的血都抹了上去,再把血猪头也扔进那个大鼎。 看到黑蚂蟥纷纷朝那个染血的大鼎爬去,胡仙仙一笑。一笑之下,她就头晕得天旋地转。 胡仙仙一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又将一口舌尖血喷在慧心玉剑之上。 她御使慧心玉剑飞刺向急切跑来的番僧,却不去管是否刺中。她刺他只是要让他避让慧心玉剑,好争取一点时间。 胡仙仙咬破自己中指,将一滴血点上眉心,抽取自己的元神之力移动染血大鼎旁边的另一个大鼎。 她清楚伤了元神之后很难再恢复修为,可以她此刻她虚弱的身体根本扛不起那样一个大鼎。她只能这样行险招,搏一线生机。 这只被移动的大鼎翻转过来,严丝合缝的和染血大鼎扣在一起。 听到那响亮的青铜撞击声,番僧一愣。 胡仙仙趁他一愣之时,御使已被他避开的慧心玉剑,再度向他刺去。 这一下,胡仙仙看得很准,慧心玉剑直刺那番僧心脏!番僧圆睁着眼睛缓缓倒下,胡仙仙傻笑着瘫坐在地上。 胡仙仙看一眼扣合在一起的大鼎,心说:这皇室的用品做得就是好啊,完全一样大,不担心漏个缝儿会钻出黑蚂蟥。这大鼎又如此厚实,也不用担心黑蚂蟥会拱翻大鼎跑出来。 胡仙仙朝那番僧的尸身吐口唾沫,喃喃说:“你以为死不了的东西就算厉害?我可以把它关起来,慢慢的想法子灭了它!” 胡仙仙摇摇晃晃的撑起身体,慢慢朝墓门走去,想着程浩风和秦沐风到底怎么样了。 第一百一十章 竟现佛光 在胡仙仙挪着走完一半神道的时候,一声轰隆隆的炸响,震得石人石马都倒了好几个。 胡仙仙呆呆地看着被炸了一个大洞的墓门,目光急切地在满是烟尘的洞口寻找着程浩风的身影。 烟尘渐散,胡仙仙还是没看到有人出现。她的心空落落地痛,她嘴角却扯出点笑意,似在嘲笑别人,又像自嘲:“程浩风,秦沐风,你们对付不了那些番僧?你们散功自爆和他们同归于尽了么?程浩风……你竟然就这么……死了……” 阳光斜照着墓门的破洞口,胡仙仙看不清洞中有什么。光晕中的洞口像个黑暗大嘴,连阳光也被吞噬。 她觉得应该进洞去查看具体情形,可她挪不动脚,她害怕那里面有她无法面对的场景。 一会儿后,洞口跑出几个浑身血污的番僧。胡仙仙的心一凉,他们散功自爆,竟还是没用?这些番僧居然逃脱了! 就在胡仙仙想着如何劫杀这几个逃出的番僧,为程浩风和秦沐风报仇的时候,秦沐风的身影一跃而出。 秦沐风一出来就飞快掠到胡仙仙身旁,将她拉出神道,退到祭祀台旁。 胡仙仙正想问他程浩风此时如何,他让胡仙仙赶快蹲下。 胡仙仙听话的学他捂着耳朵,蹲好,而不再追问。因为她已看见一群妖兽狂『乱』的从墓洞口跑出,而程浩风正立在一头似虎又似狮的妖兽头上。 这群妖兽挟裹出一阵腥风,胡仙仙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她怕自己会被妖兽大军踩踏而死。她很想飞掠而起避开妖兽大军,可见到秦沐风冷静沉着的样子,就蹲着没有『乱』动。 一出墓洞口,程浩风就蹬踏着虎狮兽的脊背腾空而起,双腿盘坐悬停于空中。 他于胸前结了一个胡仙仙从未见过的古怪法诀,空中顿时幻化出一个黑『色』的巨大降魔杵。 程浩风竖眉瞪眼,一声厉喝:“妖孽,受诛!” 一片惨叫哀嚎声中,那些妖兽、番僧尽被降魔杵轧舂为肉泥。就连大鼎覆盖之中的黑蚂蟥也由降魔杵轧破大鼎,两杵之下化为一滩暗红血水。 胡仙仙这时明白秦沐风要她蹲下捂耳的原因,这降魔杵散发着浓烈的暴戾气息,这样顺服的姿势可以避免自己被降魔杵误伤。 胡仙仙见降魔杵的黑『色』渐渐变淡,变为透明的影像,然后如一缕轻烟般飘散。 程浩风仍盘坐在空中,冷厉的眼神如同最凶暴的恶魔,周身却是沐浴在祥和的淡淡彩光之中。 空中还隐隐传来梵唱之声,但是这些梵唱之声没有僧侣诵经声的平和悠远感觉,反倒有些像咒怨之声。 胡仙仙看着那团彩光,声音有些颤抖地问秦沐风,“那是程浩风吗……他散发出的是佛光……是不是?是……不是……” 秦沐风没有回答,他起身向已飘落于地的程浩风走去,恭敬稽首,“三师兄道法精妙,妖孽都已伏诛。” 胡仙仙见秦沐风对程浩风的态度虽恭敬却显得生疏,便已清楚自己没有看错。 那么,程浩风定是修习了佛门之术!他以道人身份偷学佛法,是难以悟得佛法真谛的。这可不是修习禁术的问题,修习禁术是犯错,而修习佛门之术就是忤逆祖师,背叛道门! 胡仙仙高喊起来:“程浩风,你疯了吗?” 程浩风冷冷看她一眼,又对秦沐风说:“这些妖孽虽已除去,他们却还有头领在城中,若不能让他们彻底屈服,终究是后患。” 秦沐风应声说:“是,我即刻回城禀报慎郡王,让他封城搜捕余孽。” 就在秦沐风要转身离开之时,胡仙仙急切的拉住他,“你怎么能视而不见呢?程浩风在修习佛门之术啊!如果天庭察知此事,不仅他会遭受魂飞魄散的惩罚,就是我们同门师兄弟七人也会被逐出道门!还会连累师父被贬谪的!” 秦沐风轻轻拂开胡仙仙的手,“天庭不会知晓,有二师兄为我们隐瞒。” 胡仙仙惊得倒退一步,“龙啸风也知道,还帮你们隐瞒?” 秦沐风说:“这也是无奈之举,三师兄还是心向道门的。他本来不想过早施用佛门法术,可这几个番僧太狡诈,他们竟然以炸毁老王爷的遗体来要挟三师兄……” 说至此刻,程浩风打断他的话,让秦沐风快去办事。秦沐风神『色』复杂,似是有很多隐情想对胡仙仙说,略做犹豫后却还是转身而去。 胡仙仙想细问也拦不住他,秦沐风走后,程浩风自己对胡仙仙说:“黑龙是我纵放的,我自会解决一切后患。有些事情发生了无法控制的变化,你呢,不必再管重建镇龙囚玄阵的事。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重新镇压黑龙是我的使命。” 胡仙仙紧攥着拳头,忍住泪水,倔犟笑问:“既然是你的使命,你又何苦来度化我?何必让我卷入这些纷争?” 程浩风的眼波已恢复平静如水,刚刚发生的骇人听闻之事似乎与他无关。他没有向胡仙仙多做解释,淡淡言道:“有些事我一开始并不明白,你不要再『逼』问我,我并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胡姑娘,回城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说完,他就往城内掠行而去。 胡仙仙对着程浩风已飘然远去的身影哭喊:“你叫我不要『逼』问你,却不想想我该怎么办?你让我修道成仙,你自己却在离经叛道,我修成无幻金仙又能怎样?到时候不仅不能和你长相厮守……还会……还会是敌人……” 胡仙仙知道他已听不见,可她还在哭诉着。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因为她就算无法再和亲友亲近,无法和程浩风结为夫『妇』,至少还有一个奋斗的目标啊。 虽然要完成重建镇龙囚玄阵的目标很艰难,但至少她觉得这是可以和程浩风一起并肩完成的伟大事业,他们有别人斩不断的牵绊。 可是,此刻的胡仙仙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偶然卷入这一切的局外人。 白回风才是那个和程浩风有斩不断的牵绊的人,就算自己是白回风的转世,仍是被排除在整个事件之外。自己在程浩风心中不仅没有相恋的情愫,甚至不算是共同作战的同门好友。 那自己还能做什么呢?鸿宾楼已经回不去了;空有天仙之仙阶却没有天仙应有的真正功力;还连道籍也没有,哪个门派会收留自己? 心情一沮丧,身上的伤口就格外痛起来。痛得她撕心裂肺,想晕过去降低痛感,却偏偏头脑清醒。 她躺倒在满是血污的地上,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巧截番僧 很久之后,胡仙仙挣扎着起身,慢慢回城。她伤了内脏,不能飞掠,她觉得腿像灌了铅一般重,每一步都挪得十分费力。 等她到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时,都已是第二天的凌晨。她在城门口等着开门,困倦加上受伤失血后的虚弱,使她沉沉睡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城门楼上的哨防小屋里。见她醒来,一个守城的小兵高兴地说:“胡姑娘,你可算醒了。” 胡仙仙翻起身来,“谢谢你,我等开城门,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小兵说:“胡姑娘还不知道?要抓捕藏在城里的番僧,这几天都不开城门的。也幸好是你睡在城外,要换成别人,可能得被一箭『射』死。” 胡仙仙疑『惑』地看向他,那小兵说:“我们的班头儿曾随胡将军去陵州剿过匪,他认识你。见是你躺在城门外,就让我们放吊索下去让我捆好你,再拉你上来的。” 胡仙仙连忙向他道谢,他让她不用客气,接着又说:”胡姑娘,你还不知道你昨晚真差点儿被『射』死?” 他兴致颇高地讲着:”?昨天半夜有几个番僧蛊『惑』了些野猪来撞城门,之后守备下令说这几天不论什么东西跑到城门下,都拿箭『射』死。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你出现在城墙根儿底下。大伙儿累了一夜,又眼睛发花,真有人把你当妖兽,要朝你『射』箭,幸亏我们班头认得你……” 胡仙仙不等小兵絮絮叨叨的说完就出门,小兵拦住她,“胡姑娘,别忙走。你有伤在身,班头儿已经报知了王府的人,他们接你的轿子,等会儿就到。” 胡仙仙摇摇头,“我想多活动下筋骨,自己走回去。” 小兵还要拦她,胡仙仙尽力做出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我是谁?你应该清楚的!我要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 小兵当真被唬住了,呆呆的退到一旁。 胡仙仙慢慢走到街上,一边笑着,一边自言自语:“对人好,人家未必领情。求人家,人家反而轻贱你。凶人家,人家就会怕你,一怕你,什么事都会答应你啰……真的是让人敬,让人爱,不如让人怕……” 胡仙仙在城里东摇西晃的慢慢走,因为搜捕的事影响,街上只有极少的几个行人焦虑地匆匆走着。没人理胡仙仙,胡仙仙也不想去注意别人。 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黑汉子,他的脚步有些慌『乱』,慌『乱』中险些撞倒胡仙仙。 胡仙仙指着他大骂,“瞎了狗眼啦,没看见姑『奶』『奶』?他娘的,走那么快是要赶着投胎呢?” 那个人回过头怒目瞪视着胡仙仙,胡仙仙以为他要发飙,但他又转过身继续赶路。 见他走了,胡仙仙也就做罢,但她继续走了两步之后却猛然转身跟了上去。 她想起那个大汉五官深邃,肤『色』棕黑的模样,断定他不是汉人。而他匆忙慌『乱』的步伐,和压下满腔愤怒的做法,说明他要做远比跟人计较口舌之争更重要的事。 胡仙仙跟上去,她直觉这个人就是那些番僧的领头人。 在拐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后,那个人忽然顿下脚步。猝不及防的胡仙仙也只得停下脚步,傻傻地冲那个人笑。 胡仙仙虽在傻笑,心里却很清楚,这是个死胡同,这个人不是想甩脱自己,而是想灭了自己。 果然,那个人从显得很不合身的土黄『色』锦袍中掏出一个奇怪的碗。他口中念念有词,那个碗就旋转着朝胡仙仙飞来。 胡仙仙没有御使慧心玉剑去抵挡,一是因她身受重伤,几无灵力;二是她不想用慧心玉剑去反抗,她不想再和程浩风他们有一点点的关系。 当然,她也并不想死。她拔腿飞奔,边跑边『摸』出彩鹊。 胡仙仙一咬舌尖,将舌尖血都喷在彩鹊身上。刹那间,彩鹊由一个小玉雕化为彩羽巨鹊,一嘴叼住即将击中胡仙仙的怪碗。 胡仙仙弯下腰,抚『摸』着彩鹊,“好彩鹊……唉,要是你能像慧心玉剑那样随心召出就好了。总是你想出来就出来……这次我可将本命真元都耗了……” 那人见自己法器被收,就跃上房顶,想溜之大吉。胡仙仙哪容他逃跑?拍拍彩鹊的头,彩鹊伸出一只翅膀将她扶上自己的背,而后追上那人。 胡仙仙从彩鹊口中拿出那个怪碗,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碗,而是用人的头盖骨所磨成的法器。 在胡仙仙暗叹这些番僧行事诡异邪恶的时候,前方传来一声高喝,“多吉喀勒,束手就擒。” 原来是秦沐风斜掠而至,以紫星芷梦箫直『逼』那番僧。而程浩风在几步之外负手而立,冷眼旁观。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所说的话就心凉,她轻拍彩鹊的头,“走,离开这儿。随便往哪儿飞都行,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 已经腹背受敌的番僧并不肯束手就擒,他的脸上仍有傲慢之『色』。他指着即将远去的胡仙仙,“你们这些狡猾的汉人,一点都不讲信义,还以多欺少!居然,连佛爷的法器都想要私吞了去。” 听他这样说,胡仙仙令彩鹊回转,“我可没想要你这破玩意儿?乖彩鹊,还给他。” 彩鹊朝天唳叫一声,衔过她手中头骨碗,微一甩头,头骨碗从彩鹊口中直落而下砸向番僧。 胡仙仙心中不悦,彩鹊也不高兴,它甩出头骨碗用了很大的力道。番僧为了避免被自己的法器砸伤,踉跄退了几步,虽是接住了法器却也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胡仙仙冷笑几声,就要离去之时,番僧又大叫起来,“不能走!你不能走!” 胡仙仙哪会听他的?转眼之间就已飞远。 不久之后,胡仙仙让彩鹊落地,停落处正在陵州北门外。她本来不知该往何处去,既停落此处,也就想去找归冲虚聊聊。 胡仙仙在归冲虚的庙中转了几圈没见着他,就让新来的庙祝给自己倒上茶,端来点心,慢慢等他。 等了小半天的功夫,竟看到归冲虚和程浩风一起进屋。 胡仙仙一下站起来,“你?你跑这儿来干什么?”胡仙仙脱口而出这句很没礼貌的话,程浩风倒也不生气,只是看向归冲虚。 归冲虚勉强笑着,“仙仙,程?真人有要事找你。” 胡仙仙对着程浩风上下打量一番,“你会分身术?” 程浩风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一本正经答着:“不会。我是让泰兴地仙送我到陵州地界,再请归道长接我到此处的。” 胡仙仙“哦”一声,坐下来。她喝着茶,吃着点心,慢条斯理地说:“难怪挺快的,走后门呀。你要不说清楚,我还怀疑我的彩鹊偷懒没有尽力飞呢。” 她说着些闲话,又喂彩鹊吃了些点心,还和归冲虚说些她离开后陵州城里发生的大小杂事,就是不问程浩风找她有什么事。 在归冲虚有事走出屋子之后,她就逗弄着彩鹊玩儿。 程浩风终于等得不耐烦起来,“你把彩鹊收起来,快随我去慎郡王府。”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佛宝之秘 胡仙仙轻抚着彩鹊的头,冷笑着说:“收起来?这彩鹊的『性』子可傲着呢。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使唤的。它要是变回玉雕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召唤出来呢。” 程浩风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要培养座骑和主人的默契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事,你先随我去,这次没有任何危险,不需要彩鹊救你。” “没危险呀?可在泰兴府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你以为我很想见你?是多吉喀勒非得见了你才肯屈服。” 胡仙仙听得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沁出泪来,“多吉喀勒?是那个番僧首领?他要见我才肯屈服?程??真人你怎么突然有闲心开这种玩笑了?” 程浩风面容冷峻,“多吉喀勒要求必须要有你在旁边,他才肯撤人回番邦。” 胡仙仙拍拍手上的点心碎屑,懒洋洋地说:“不想去。我如今只有在归老伯的土地庙里还能自在的呆会儿,哪儿都不想去。”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答应去?” “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你就省省心。” 胡仙仙就当他不存在一般,一会儿让人端热水来她要洗脸,一会儿又让人准备个大木桶说要给彩鹊洗澡……她把土地庙里的庙祝呼来喝去,忙得他们团团转。归冲虚办完事回来后,陪着笑脸给自己手下人求情她才消停。 她消停下来,干坐了一会儿才觉得伤口很疼。她苦着脸求归冲虚去拿金创『药』来,她这会儿才想起受伤的腿上还没抹『药』。 “不必去寻”,程浩风喊住归冲虚,他从怀里掏出小瓷瓶儿递给胡仙仙,“这是六师弟配的『药』,比平常金创『药』好。” 胡仙仙接过瓷瓶就挽起裤腿,躬身搽『药』。见她小腿肚少了一大块肉,血渍都凝成紫黑『色』干痂,归冲虚惊得低呼出声。 胡仙仙忍着疼向归冲虚一笑,她想笑他太惊小怪白活了几千年……她的笑容还没展开就僵在脸上,程浩风将瓷瓶儿夺了过去!她委屈得笑不出来了,他连『药』都不肯给她用? 程浩风捏着瓷瓶让归冲虚找些烧酒来,又脸黑如锅底般训斥着她:“你的记忆里也有几本医?最简单的处理伤口方法都不懂?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尽快疗伤,你刚才磨蹭那么久,也不想想时辰拖得久了,伤口容易恶化?” 归冲虚很快端来烧酒,程浩风随手化出柄小黑刀,稳、准、狠地刮去她伤口结痂,接下来淋酒、上『药』、裹纱布,一气呵成,疗伤完成。 胡仙仙哼都没哼声,不是怕呼痛丢面子,是牙齿咬得太紧呼不出来。 归冲虚见她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拖过她手腕把脉,“这……还有内伤……你来了怎么也不先治伤?” 胡仙仙耷拉着眼皮没力气说话,腹诽着:我本来就是想在你这土地庙清净几天好疗伤的,谁知道他会跟来? 程浩风可能是嫌弃她太麻烦,大喇喇地吩咐归冲虚:“归道长,请你用灵力为她稳固元神、压制内伤,事情紧急,没空等她调养。” 归冲虚有些不情愿地吱唔着:“我?你……我灵力恐怕不足……” 程浩风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三颗丹『药』,他递给归冲虚:“这是生元丹,增长灵气,还可补元气。” 随着归冲虚的灵气由大椎『穴』通任督二脉,再遍布经络,胡仙仙觉得周身舒适很多。 待归冲虚收功,服生元丹之时,胡仙仙轻声说:“多谢程真人相助,可我确实不想去见什么番僧。” 归冲虚只服了一颗生元丹,余下两颗都小心翼翼收到一个小匣子里。他服过丹『药』后整个人显得更精神了些,听胡仙仙所说,他接口道:“仙仙,你怎么也称呼起程真人?” 程浩风朝归冲虚摇摇头,大袖一挥,手指向门外。归冲虚笑笑,告辞离去。 程浩风关上门,端坐到椅子上,“你就不想知道我的秘密?那些番僧的秘密?” “倒是有一点点想。”胡仙仙认真地说,“不过呢,你得先告诉我这些秘密,然后说清我要怎么做见证。我觉得这秘密值得我听,而做那些见证确实没危险,我就去。” 程浩风冷冷一笑,“你真不愧是商贩出身,讨价还价,斤斤计较。”说着就移动椅子,坐到胡仙仙对面,“你且问,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胡仙仙看看门口,“你不怕你的秘密被别人偷听了去?” 程浩风不耐烦地一挥手,胡仙仙觉得屋子被一层淡淡金光笼罩起来,“你可以轻易的设隔音结界?” 程浩风左眉一挑,“你是想知道我功力突飞猛进的原因?” 胡仙仙一笑,“只是好奇,我可没想学你的功法。” 程浩风说:“就算你想学也学不了。我的功法『揉』合合了道家,佛门的两家之长,又避开了同时修习不同功法会致筋脉紊『乱』的弊端才能如此神速。只有我才能避开这个弊端,你们都不行,因为我服食了一种特殊丹『药』。” 胡仙仙『摸』『摸』心口,好让心情平复一些。她想到了他让归冲虚耗灵力为她稳元神的原因是他功法与他们不一致,他的灵力能护他们肉体所属心脉,却不能让他们经脉承受他的灵力。 那么,那丹『药』定是蕴有不属于道门的力量,“我猜得不错的话,这种丹『药』是用慧可断臂所炼?” “是。慧可本出身于道门分支下一个世代为将的大家族,他认为自己的家族出生入死也不能保国家太平,百姓安康,是因为道家的治世宗旨根本就是错误的。” 胡仙仙轻声问:“所以他就入佛门,希冀用佛门劝人为善,众生平等的思想来让战『乱』中的各国君主放弃争斗,天下由此平定?” “是,起初他是离家出走,和佛门中的一些僧人到处游说那些君主。但收效甚微,他就认为是他自己的学识不足,他觉自己尚且没有真正觉悟又如何为他人开释?他听说天竺来的达摩法师是大觉悟者,就一心拜他为师。” 胡仙仙不禁对慧可起了敬佩之心,“为了心中宏愿,百折不悔,为了求得觉悟,不惜断臂明志。我真的做不到呢。” 程浩风却带着有几分讥诮的表情说:“他是为了断除自己心中道家思想的影响,绝除自己对家族中人的依恋才断臂的。这样忘本忘恩,绝情绝义的人值得敬佩吗?” 胡仙仙笑笑,心想你自己不也不是做了背弃道门的事吗?还好意思说别人忘本忘恩,断情绝义。 但她不想和程浩风争执,就岔开话头,“你且说你怎么得到这慧可断臂的,这慧可断臂又和那些番僧有什么渊源?” 程浩风脸上的表情平静下来,“这慧可断臂中所存的皆是他自己往昔的思想,还有各种情愫,各种杂念。这样的一截断臂他自己根本就不会在乎,当然是随手丢弃。后来,他的佛法修为越来越高,门下的弟子也越来越多,有一天一个弟子发现那截在山边『乱』草丛中的断臂竟然没有腐烂……” 胡仙仙接口说:“这位弟子就以为这是慧可法师仁厚慈悲而使断臂不腐,所以将此断臂奉为佛宝,供奉起来?” “是呀。可他们并不知道是断臂不腐的真正原因是这断臂中包含了太多的恩怨情仇,竟然兼具佛心、道根、魔『性』,不属五行,不属天地,自生意识。” 胡仙仙坐直了身体,对程浩风的所做所为少了些反感。感叹着,本是精诚向善的大愿,竟会生出始料未及的祸害。有很多事不是心中有宏愿就能行,最后的结果往往偏离初心。不怪程浩风不把自己放在心里,只怪自己完全不符合他预想的样子。 见她认真倾听,程浩风的语声低下去,眼中显出很复杂的情绪,慢慢讲述。 慧可的徒子徒孙们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一个来朝圣的番僧却看出了端倪。这个番僧虽在佛门之中,却并不真正信佛。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别人对他的崇敬膜拜,还想要有坐拥天下的实权。这个番僧用金银珠宝和美女让皇帝下令将佛宝交由番邦保存。 但皇帝就算同意了,慧可的徒子徒孙又怎么会答应?只因慧可的徒子徒孙只是当慧可断臂是佛门圣物,并没有察觉其重要『性』。再者,皇帝下旨之时只说是为亲睦外邦,让荒野之地的人也能得佛光普照,等他们供奉几年就归还,没说要送出去。是以,他们也就同意将慧可断臂送往番邦。 胡仙仙笑叹:?“几年之后就归还?番僧肯定不会愿意归还。” “确实不愿意归还。但慧可的徒子徒孙已经察觉那断臂有奇异之处,并且先前的皇帝已经驾崩,新皇继位也要讨好这些佛门中人。新继位的皇上,他以若不交还佛宝就举兵灭除番邦相要挟才迫使番僧同意归还。” “既然交还,就是慧可的徒子徒孙在保管,可是佛宝又怎么会在善福寺?我记得善福寺和慧可的宗派不是一样的,善福寺是属天台宗而不是禅宗。” “这就要说说慎郡王的祖上了。当年的番僧肯交还佛宝是受胁迫,也是因为他们自己用几年的了时间也无法参透该怎么获得佛宝其中蕴含的能量。于是,这个番僧在无奈交还佛宝的同时,又说动当时的慎郡王求皇帝将佛宝交由善福寺保管。” “哦,这番僧觉得善福寺的人肯定不会像慧可嫡传的徒子徒孙那样重视佛宝。而有了慎郡王这个内应,也可以随时窃取佛宝。可是到底是什么条件能让当年的慎郡王愿意帮他?慎郡王又用什么理由说服慧可的徒子徒孙同意善福寺保存慧可断臂?” “这些郡王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很容易就能想到,对不对?有些地位差得太远,还不容易生出妄想。只差一步之遥的地位,会让人不甘心,很容易生出妄想。那个番僧当然明白那一点。” 胡仙仙轻叹,“是啊,那种绝对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权力很吸引人。” 程浩风的嘴角浮现出一缕笑意,“当年的慎郡王对慧可徒子徒孙说,为免番僧心有不甘来盗取佛宝,将佛宝转移地方保存是无奈之选。有皇帝的压力,有王爷的保证,那些徒子徒孙觉得善福寺的人总还是比番僧可靠些的。” “那么,番僧和慎郡王之间是勾结了很多年的?这一代的慎郡王知道这些吗?” “知道一点,但不是很清楚。清楚这些事的是沈廷扬,沈廷扬让韩泽熙和那些番僧断了关系。” “然后呢?然后就是我无意中透『露』了慧可断臂其实是在慎郡王府的实情?引起你对此事的注意。” “是啊,以前好几代慎郡王都在协助番僧破解这慧可断臂的秘密。时间过了这么久,与王府过从紧密的一些人当然也多少知道些情况,其中就包括了潘宗强。潘宗强只想以此要挟王府的人去救他,不会想到当时几乎功力尽失的我正需要一种能很快回复功力的法子。” “你是在沈廷扬将佛宝送回善福寺的时候将佛宝调包的?” “不是我将佛宝调包,是沈廷扬做的一切。他将这些事做好之后亲手将断臂交与我。” “沈廷扬?呵呵,这件事可能慎郡王都不知道?这个沈廷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胡仙仙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又问,“你得到佛宝之后又是怎么破解其中秘密,又是炼制成丹『药』的呢?” 胡仙仙脑袋里浆糊一团,原以为程浩风就够看不透的了,没想到慎郡王、沈廷扬这些人也让人根本没法看透。她不自觉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听得程浩风面『色』一冷。 他淡漠而言:“这个问题恕我无可奉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此见证 胡仙仙嘴角翘起,慢条斯理地分析着:“你不说我也能猜个七八分。这炼丹的人肯定不是你自己,也不是秦沐风,是你们两个的话你就没有瞒着我的必要。也不可能是龙啸风和马鸣风,他们两个要帮你们隐瞒那些事都要大费周章,更没有炼制丹『药』的条件。那么,就只能是段梦柔、鄂日浑、归冲虚这些人……也或许是你的四师妹凌若风?” 程浩风的眼皮一跳,眼中闪烁出狠厉之光,“你到底愿不愿意去?是谁为我炼丹毫不重要,你不要空耗时间。” 胡仙仙轻叹一声,叹自己始终是无法拒绝程浩风相求,“你说说,到底要我去见证什么?” “多吉喀勒要让我帮他成为番邦的新国师,并且要让我们立约。若是慎郡王位尊九五,必须要和他所属邦国结为兄弟之邦,而不是隶属之邦。” 胡仙仙皱了皱眉,“前一个条件对你们来说并不难,让他当个小番国师也对你们没什么影响。可是,第二个条件不妥。慎郡王自己都还不清楚这些前因后果,怎么立约?就算他清楚了这些事,也不愿立约的。万一这多吉喀勒反悔,这所立之约就是把柄,他往当今皇帝那里一告,你们就全完了。” “就算多吉喀勒不告密,慎郡王也顺利登位,这结为兄弟之邦的要求也难以应允。隶属之邦是他们要向我朝上贡,他们若有侵扰之举,我朝可以名正言顺的征伐他们。可若是平起平坐的兄弟之邦,他们不仅不用上贡,还可能以此名义瓜分我朝的种种利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胡仙仙说:“你们应该是为了是否立约的事僵持不下?然后,多吉喀勒就说可以在我的见证下口头立约。你们觉得口头立约相比白纸黑字的契约来说,没那么容易被抓住把柄,也就同意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 “这个多吉喀勒真是奇怪,他不知道‘口说无凭’这句话吗?他似乎对汉人有成见,觉得汉人不守信用,不讲信义。可是,又怎么会相信我?” 胡仙仙越问,问题反而越多。程浩风本来焦急万分,双眉忽又舒展开像是下定决心要对她说什么。可他话要出口之时,却又握了握拳,重又皱紧眉头。 “你见了他,直接问他就是,我怎么知道他为何相信你?” 胡仙仙见他脸『色』变幻,觉得他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她有点儿不想去了,抱抱彩鹊,柔声问:“小彩鹊,你想美美的睡上一觉呢?还是想带我飞呢?” 话音未落,彩光一闪,彩鹊已化为小小玉雕。胡仙仙将它揣入怀中,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小懒虫。它不想飞,我去不成。” 程浩风横她一眼,右手撑着头斜靠到椅子上,“我也倦怠了,任随他们去着急。” 胡仙仙没想到他耍起赖皮,她又怎么会真让他人陷入危局?她低头掩饰着笑意说:”唉……走,程 真人。” 程浩风起身开门唤来归冲虚,在他相助下,二人很快到得陵州边界。程浩风又接着唤来泰兴地仙,二人很快到达王府。 在王府角落里的一间小密室中,胡仙仙见到盘坐于地的多吉喀勒和端坐椅上的秦沐风、沈廷扬二人。 “你们出去,我有话要和这位姑娘单独说。”一见到胡仙仙,多吉喀勒就傲慢的对其他人说。 程浩风对他的要求很不满,右手扬起指了屋子一圈儿,冷冷说:“你不要太猖狂,别忘了你所处的这个屋子有特制的禁锢符。不但你的身体跑不出去,就算是死了,你的魂魄也出不去。” 对于他的威胁,多吉喀勒毫不畏惧地反唇相讥:“你们也别忘了,我们虽说败了,可还是有一些人逃脱的。只要他们在三天之内得不到我的消息,他们就会启动陵墓的最后一重机关,到时候你们的丑行就将昭示在世人面前。” 胡仙仙见程浩风眉头深锁起来,很明显顾忌着多吉喀勒所说的话,就问:“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了,他们在陵墓底下是做了很多手脚。”程浩风的目光有些游移不定,“不过,已经被我和六师弟炸得起不了多大用处。你且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我和六师弟、沈先生,先出去。” 胡仙仙一边说着:”哦,原来墓门口的那个大洞是被你们用炸的,看你们怎么跟慎郡王交待。”一边去看他们的表情。 秦沐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沈廷扬则是有些惶恐不安的样子,程浩风已转身走出去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等他们都退出去后,胡仙仙急切地问多吉喀勒,“陵墓底下还有什么机关?” 多吉喀勒神秘一笑,“他既然不愿意说,我又怎么会说?对我而言,能平安回去比拆穿他更重要。我可不想『逼』得他不顾一切的来除掉我。” 胡仙仙无奈的摇摇头,“不是说狐狸最『奸』诈吗?我可是狐狸精转世呀,怎么个个都比我更『奸』诈?你到底为什么要我来做见证?” “因为你很笨,又有点心软,最重要的是,你不会拒绝那个程浩风。” “你真聪明,这都清楚。可这样一来,我根本不可能辖制得住他,你就不怕他反悔?” “我不需要你辖制他,我有辖制他的法子。他只知道老王爷的陵墓是处阴气汇集之地,他本以为老王爷是受了我们的蒙骗才在那里选址建墓,而不知道那是老王爷自己的决定。直到我们设下聚虫大阵之后,他才知道那里面有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 说着,多吉喀勒更加神秘地一笑,放低声音道:“那是黑龙臧玄蛟都很想得到的东西,胡姑娘,你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他对我们在陵墓下做的手脚早在虫患之初就有察觉,他一直没管的原因是他想借我们之手得到那样东西。可他没想到,那样东西是他得到也没法用的。” 胡仙仙眯了眯眼睛,她想起接到虫患消息时,刚到老慎郡王墓时程浩风的种种表现,他从容得有些过分,应该的确是没把平息虫患放在第一位。 她不想在多吉喀勒面前表『露』出对程浩风的不满,反问道:“就算如此,你们也没想到你们一直无法破解的断臂蕴含能量之秘,被程浩风破解了?所以,这场虫患,实际上是你们之间的利益博弈?” “可以这么说。” 胡仙仙一拳砸在桌子上,“你们双方的利益争斗,为什么要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真正无辜的人!我们刚在陵墓有所行动,沈廷扬就告知了程浩风。沈廷扬不会想不到双方争斗会出现的情况?而王爷和一城的百姓都认为我们是无端生事的恶人,从来就没想过前因后果。他们既然选择了信任程浩风和沈廷扬,就应该承担和我们做对的后果!” 胡仙仙不知该说什么了,这种怨恨满满却无处发泄的感觉真是让人难受。昏黄的光透过门缝照进来,照得空中的细尘都很清楚。多吉喀勒的脸正映着这光,他的愤懑、他的野心、他的狠厉显『露』无遗。 但多吉喀勒很快恢复平静,看着满脸警惕之『色』的胡仙仙说:“你捶桌子干什么?修行人最忌讳心绪不定,你可真不适合修仙。” 胡仙仙可不愿在这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喜怒随心的孩子,强压下心头的纷繁思绪,“你让我做见证有何目的?” “让你『迷』『惑』程浩风。” 胡仙仙脸『色』微红,有些羞、有些怒地说:“我才不去『迷』『惑』他,你找个番邦小妞儿帮你。” 多吉喀勒倒听得一头雾水,挺认真地问:“我怎么让我邦女子『迷』『惑』他?没有哪个本邦的女子参与此事,又还在利益漩涡之外呀?” 胡仙仙一下回过味来,他说的“『迷』『惑』”是指胡仙仙似乎清楚这些事,却没有真正牵涉这些事,让她当见证人就能使程浩风『摸』不清他的底牌。他可完全没有让胡仙仙以“『色』”让程浩风受『迷』『惑』,听命于他的意思。 胡仙仙心里很窘,只求这个番僧对汉话的多重意思理解得不要太透彻。 她故作老成地说:“随口开句玩笑啦。我明白你的意思是只有我对此事知道一些,但又还没有牵扯在此事当中,让我做见证会让程浩风对你们放松警惕,『摸』不准你们的真实实力。可是,这样做,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可以教你快速和座骑心意相通的法诀。你的座骑非常好,你却发挥不出它应有的作用,不遗憾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各走各路 胡仙仙默默起身背对着多吉喀勒,她心中已有答案,但她得让多吉喀勒担忧一下,免得他太嚣张。 她怕他会很快看穿自己的想法,她清楚自己不太会掩饰情绪,只能背对着他。 “你不想要法诀?”多吉喀勒的语气果然有一点点着急。 胡仙仙暗笑着转身坐下,“想要啊。可我还是不愿意欺瞒程浩风,我不能背弃同门。” “你并没有做什么有违道规的事啊,倒是他们所做所为不容于道规。你所做的是平息纷争,解救百姓的大好事……” 胡仙仙忙摆手,“你别给我扣高帽子。直说了,我对你所说的法诀没那么感兴趣,我自己可以慢慢和彩鹊心意相通的,差别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我感兴趣的是老王爷陵墓之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胡仙仙以为他要推托不说,没想到多吉喀勒却爽快地笑说:“是蟠龙的头骨,据说可以让后代为真龙天子。” “你哄我!”胡仙仙可不信这种话。 “我没有说谎,真的是蟠龙头骨。这蟠龙的身体和尾部的遗骨在陵州与皖州交界之处。” “就是在蟠龙寨那儿?” “是的。” “程浩风想用这龙骨做什么?据我所知,他没什么兴趣当皇帝呀。” 多吉喀勒说:“胡姑娘,我已经告诉了你问题的答案,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不停追问。” “嗯,我还以为你真会那么爽快的告诉我呢。结果就算知道下面有龙骨又怎样?龙骨虽说罕见,但在这世上也有好些留存。我不懂怎么取,怎么用,知道在哪儿和不知道也没区别。” 胡仙仙觉得以自己的水平实在套不出更多的话,就想快些结束这事,“让他们进来,我同意当证见者。” 多吉喀勒让程浩风他们三人进屋,两方说出各自的要求,胡仙仙就让他们每个人都起誓。 沈廷扬先说:“沈廷扬向天起誓,若是不竭力助多吉喀勒当上国师,若是在事成之后背弃兄弟盟约,必当在蛮荒之地冻饿而亡,无人送终。” 秦沐风接着说:“秦沐风向天起誓,若是有违与多吉喀勒所约之事,必将身败名裂,魂飞魄散。” 多吉喀勒的眼神瞟向程浩风,程浩风挑眉看一眼胡仙仙,“若是她这个见证人死了,你不就可以放肆的威胁我们?” 细碎的光在程浩风睫『毛』下跳跃,他的眼睛闪烁着很多不明意味,胡仙仙真不懂他这么问是怕多吉喀勒杀自己灭口呢?还是担心他们自己受威胁? 多吉喀勒瞪程浩风一眼,“我才不会像你们汉人那样出尔反尔呢。我多吉喀勒向天起誓,永远不以程浩风三人的秘密来要挟他们,永远与他们是好兄弟,互助互利,共享富贵。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万人唾弃。” 程浩风浅浅一笑,眼中却是冷傲之『色』,“我程浩风向天起誓,若违逆与多吉喀勒所立之约,所求所愿终将一场空。不论见证人是否存活人世,此誓不改。” 胡仙仙不知程浩风为何会发这么毒的誓,他处心积虑所求的一切成空对他而言可比死了更难受。他是真担心多吉喀勒会对自己不利?别管他是不是真这样想,胡仙仙情愿相信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们又谈了一些细节之事,然后多吉喀勒便要求胡仙仙送他出王府与自己的那些残兵败将会合,回番邦。 程浩风解了禁锢符纸,对胡仙仙说:“你将他们送出城后就来见我,我还有事交待。” 胡仙仙听得程浩风说还有事要交待她,一路之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遇到盘查的军士,都答得前言不搭后语,害得多吉喀勒差点儿又被抓回去。 多吉喀勒说她嘴笨,她怨程浩风不请慎郡王让官府撤销追缉令。多吉喀勒说不可能直接撤销的,要不然怎么跟满城的百姓交待? 胡仙仙叹着自己真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又问多吉喀勒和座骑心意相通的法诀。 多吉喀勒说:“以心相印,以心相托。” 胡仙仙就说:“以心相印,以心相托,彩鹊快来。” 彩鹊毫无动静,多吉喀勒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胡仙仙:“我是让你找到和座骑之间那心心相印的感觉,不是让你把这话当咒语念。” 胡仙仙苦笑,“我要找得到那感觉还用得着问你要法诀?” 多吉喀勒苦着脸,瞟她一眼,“只要你静心体悟,自会知道这两句话的妙用。还有呢,你似乎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的座骑,你没有将自己的生死都托付于它。” 胡仙仙一叹,“能让我敢将生死都托付的人都已经没有,更何况是只禽鸟?彩鹊,我真没法让自己完全信赖它。” 多吉喀勒摇着头说:“灵禽猛兽比人可信赖。” 胡仙仙笑笑,不置可否。 等多吉喀勒寻到他隐藏在城外的同伙,结伴踏上归途之后,胡仙仙急切地返回王府。 在王府曾关着多吉喀勒的小屋外,程浩风止住要开口相问的胡仙仙,“你不用问,我直接告诉你。以后,你不要再管任何与我有关,与黑龙有关的事。” 胡仙仙心里听得凉悠悠的,但比起那天猛然冷拒自己追随,已冷静许多。她冷声反问:“不管?那我算什么呢?一颗被硬生生安到棋盘上却又弃之不用的棋子?” “你何必想得这么偏激?你不是已经改变了命运吗?以你现在的能力,你完全可以过得富贵无忧、逍遥自在。” “富贵无忧、逍遥自在?我如今是有家不能回,还连番几次的命悬一线!要说我是仙呢,我连道籍都没有,道门中人都算不上!我成了半人半仙、半道半俗的样子,你才跟我说不要管那些事,可我回不到当初了!” 程浩风冷峻的面容有了一点点的愧疚神『色』,”你所积的功德还太少,等功德积累足够,师父会将你重新收归门下。到时,天庭自会让你重隶道籍。” “重隶道籍又如何?别说你见我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就是龙啸风也是有事交待才出现,根本不愿与我多说。秦沐风对我一点儿也不信任,在他心里我只会闯祸?你们的七师妹永远都是白回风,我只是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冒牌货……” 程浩风的双眉一下竖起来,鼻孔里”哼哼”的声音就似发怒的野牛喷着火气,“你心里既然知道,怎么还不快点离开我们?” 胡仙仙先前只是在说气话,程浩风这样一问,就等于直接承认他们都讨厌胡仙仙。 胡仙仙觉得喉头被梗得难受,红红的眼眶中满是眼泪,可要强的她脸上还留着僵硬笑容。她觉得自己真的无话可说了,转身向外跑去。 跑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程浩风一见她回来就怒喝:“你居然又跑回来,想赖着不走吗?” 胡仙仙将手攥得很紧,指甲都掐进手心,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会一开口就失声痛哭。 她尽量平静地说:“我只是忘了提醒你,列御风还在青丘国等着你们去帮他。我看那里的事不像只是兄弟争权这样简单,你别只记得自己的所求所愿,把青丘国的事撂在一边。” 程浩风的神情恢复淡漠,礼貌又疏远地说:“多谢胡姑娘提醒,我代五师弟谢谢你。青丘国的事我们师兄弟几个会商量着处理好,不劳胡姑娘费心。” 胡仙仙转身离去,没有掠行,没有召唤彩鹊,就慢慢的从王府中走出。她碰见正和慎郡王赏花的沈竹君,他们招呼她,她就像没听见一般。 出了王府,走在大街上,她又不知该往何处去。此时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对自己说着:再也不要和程浩风,以及和他相关的人亲近。就算不得不和他们打交道,也必须要表现得像个石头人一样,只办正事,不掺杂一点感情。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随缘教化 胡仙仙信步走着,一直、一直的往前走,不管前路通向何方,走饿了就随意寻个小酒馆吃喝。 有时候,她喝醉了也不找客栈歇息,就歪歪倒倒的一直不停往前走。走到某个地方实在困倦得不行了,就一头栽倒,自顾自地呼呼大睡。 有时候彩鹊会突然飞出来,那些路人都先是被吓一跳,继而都惊羡胡仙仙有此神鸟相伴。时常醉醺醺的落拓女人和一只彩羽绚丽的鸟儿,怎么会相伴而行? 这些人浮想联篇,他们生造出关于这一人一鸟的种种离奇传说。 有一天,一个四处游走的货郎认出胡仙仙就是在北荒边城的“杂事仙”。他添油加醋的说了些胡仙仙的事迹,引得很多人都来求胡仙仙帮自己。 对于那些请求,胡仙仙都尽力满足,随缘施救、随缘教化都是增加功德的。她想多积功德、早列仙班,可有时候她会做出让请求之人后悔去求她的事儿。 比如,有个连生了五个女儿的女人求胡仙仙让她生个儿子。?胡仙仙见她哭得可怜,就答应去她家瞧瞧。 去了之后,见这家人房屋破烂不堪,男主人在喝酒,小女孩儿们在做事。 那些孩子,最大的有十岁左右,挑着半桶水跌跌撞撞的走着。有三个孩子在洗菜、摘菜,看样子分别是八岁、六岁,四岁。最小的那个孩子似乎有两岁多,走路都还走不稳,居然在帮着姐姐们把摘出的烂菜叶扫干净。 胡仙仙不满地对一同回来的女人说:“你们咋这么对待孩子?” 那女人低着头说:“没法子,得吃饭啊。我又做不来别的事,只会种菜,我忙不过来,只能让丫头们帮忙。她们辛苦一点儿把菜摘洗干净,到坊市里才能卖个好价钱。” “你的老公呢,他咋不帮忙?” “唉,他心里愁啊,都笑话他断了香火,他哪有心思做事?怪我……” 那女人还没说完,胡仙仙就对她怒目而视,那女人吓得倒退几步,抖着身体说:“仙姑……是不是我前生做了啥恶事?才落得……落得没福气生儿子……” 胡仙仙抬起手就扇了她一耳光,“哼,就是怪你这种女人自轻自贱,才会助长重男轻女的恶风陋俗!” 那些孩子见胡仙仙打她们娘亲,都围拢过来,哭喊着去踢打胡仙仙。 那女人被打懵了,眼泪不停地流,却哭不出声。 那个男人笑嘻嘻地跑过来,他并不懂胡仙仙说的话什么意思。只是看胡仙仙打他老婆,说都怪他老婆他就觉得胡仙仙是在为自己出气。 他上下打量着胡仙仙,“姑娘说得真好啊,我这辈子这么倒霉,都怪那个臭婆娘给我生了一堆赔钱货。唉,我是早就想把她给休了。这个婆娘呢,死乞白赖地跪下求我,说下一胎肯定能给我生个儿子……” 那女人缓过劲来,哭出了声,哭了几声之后,又抽噎着向胡仙仙跪下,“仙姑,仙姑,求你一定要让我生个儿子呀……” 胡仙仙冷冷一笑,“你长了个猪脑袋吗?这种男人,你还要跟着他?” 那女人使劲磕着头,听胡仙仙的语气感觉出是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她忙把几个小女孩都拉来跪下,“快,快跟娘一起求求仙姑,求求她让你们有个小弟弟。” 那些小女孩听话的一溜儿跪下来,求着胡仙仙。胡仙仙提起脚就想向那女人踹去,可又很快收了脚,她怕这个女人经不住自己踹。 胡仙仙让那些小女孩起来,让那女人跪到大门外的十字路口上,叫那个男人把村里的人都叫来看。那女人被吓得不停哭着让胡仙仙饶了她,那男人觉得有人为自己出气,高兴地为胡仙仙跑前跑后。 村里的人都到了,他们中很多人都受过胡仙仙的恩惠,见到她都很恭敬。 胡仙仙对跪着的女人说:“你要在父老乡亲面前认错,我说你一件错事,你就得自己扇自己一个耳光。” 那个女人点点头,“好,好,只要仙姑能让我生个儿子,我……我什么都照做。我……我知道我前生肯定是造了很多罪孽……才生不出儿子……” 胡仙仙大声说:“第一错,不该虐待女儿……” 那女人听了,小声说:“我没有虐待丫头们,那是太穷了,没法子……” 胡仙仙横她一眼,她不敢再争辩,只得认错并自扇耳光。 “第二错,不该自轻自贱。”…… “第三错,不该一心想着生儿子。”…… “第四错,不该惯着懒汉丈夫”…… 那女人的脸被她自己扇得红肿起来,有些心软的婆婆大娘在人群中小声说,“这仙姑咋这样呢?人家没儿子都够惨的了,还这么折磨人家。” 胡仙仙让跪着的女人站起来,“你去给那几个婆婆道谢,她们为你求情呢。” 那女人谢过她们之后,胡仙仙说对众人:“这位大姐是为子嗣之事求我,说实话,我根本管不了子嗣之事。并且,恐怕没有任何神仙能决定凡人要生儿子还是女儿,或者是到底有没有子嗣。” 那女人听胡仙仙这样说,脸『色』立刻变了,“你,你不能让我生儿子,还这么整我?” 胡仙仙对她轻蔑一笑,“你自己求我的,你怪我?” 那女人退到一旁,胡仙仙又对众人说:“女人天生有母『性』,母亲的天职就是教养儿女。记住,是教养儿女。不是只生儿子,更不是生个儿子就把儿子当祖宗供着。” 众人中有不少人都听得点头,说那女人想儿子想疯了,全然不顾忌女儿是不对。却也有人说,那女人想生儿子都怪这世道就重男轻女,她一个弱女子当然只能顺着做,能有什么法子。 胡仙仙走到那个这样说的女子面前,那女子只有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衣着仪态比众村民更典雅些。 她对这少女说:“你说得也不错,看你应该还待字闺中,你可得记住——你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不论孩子是男是女,都要用心教养。” 那女子被胡仙仙的威势震住,愣愣点了几下头。 胡仙仙又转向其他人朗声道:“不要怪别人轻贱你的孩子,你自己都不疼惜,别人怎么会疼惜?尤其是母亲,爱护孩子是母亲的天职,尽天职就是顺天道,不尽天职就是逆天而行!逆天而行的人,怎么能得到护佑?” 众人都肃静听她宣讲,那眼神真把她当仙女尊敬。只是,却不知能有几人真正懂她所说道理。 胡仙仙又走到那求子的女人面前,苦口婆心道:“你明白没有?你要好好的疼惜你的孩子,这是你的天职!孩子不是你自己求取好日子的工具,也不是你讨取丈夫欢心的工具。” 那女人浑身抖如筛糠,不住地点着头,“懂了,懂了……我以后会好好的照顾我那几个丫头……不会再一心想着生儿子……” 胡仙仙点头微笑,又走到人群中,“那么,各位乡亲,你们说父亲又该做什么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胡仙仙双手往下按按,让众人不再喧闹,“大伙儿说的话不一样,意思倒都一样,都说的是当了爹就应该好好照顾老婆孩子。” 众人都点头称是,胡仙仙指向那仍有几分得意之『色』的男人,“那个人呢,他算个称职的爹吗?” 那男人这才看出胡仙仙打一开始就是要整他的,有些慌了,“我……我心里烦啊……都怪那个女人没给我生个儿子,我才弄得没本事养活她们……” 胡仙仙啐他一口唾沫,“别在那儿找借口!” 说着又对那女人说:“你呀,醒醒,他要真对你好,你连女儿都没生,他也会对你好。他要是心里没你,你给他生十个八个儿子照样有别的借口来嫌弃你。” 那个女人愣怔了很久,先前只因惊吓而唯唯喏喏的她好似终于明白了胡仙仙的苦心。她把女儿都抱到身前来,痛哭流涕,“我是错了呀……是我糊涂……” 胡仙仙拍拍她的背,拿出两锭银子塞给她,“好好儿的和孩子们过日子。” 那个男人见了银子,马上跑过来,“仙姑,我也知错啦……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对她们……” 胡仙仙一脚踹开他,朝人群中问道:“你们谁是骟匠?” 有个壮汉站出来说:“我是,仙姑有啥吩咐?” “你就当那个人是猪、是驴,该怎么下刀你就怎么下刀。”胡仙仙指了指那个脸『色』都绿了的男人。 当骟匠的壮汉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他……他是个人呀……弄不好得出人命……” 胡仙仙严厉地说:“怎么不行?我能找到上好的刀伤『药』,不会让他死的,你怕什么?” 壮汉吓得冷汗直流,“仙姑,别为难我了,我……我真下不去那狠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心飞翔 那男人见胡仙仙竟是要阉了自己,撒腿就跑,胡仙仙一跃而起就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回来。 她将这男人扔到壮汉面前,“来几个人把这混蛋给摁住,快下刀!” 那男人在地上『乱』爬『乱』滚的挣扎着,“你们他妈的谁敢来?谁敢帮着那妖婆子整我?啊……别过来……” 胡仙仙略带嘲讽地看向那个当骟匠的壮汉,“你不敢下刀是不是怕了他?你居然怕他?” 壮汉挺了挺胸,“他娘的,谁说我怕他?老子是不想造孽。来,给我来两个小伙子把他按住,看我敢不敢下刀。”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男人鬼哭狼嚎起来,不停求着胡仙仙和那骟匠饶了他。 胡仙仙说:“你求我们做什么?你求求你老婆。” 那男人马上大喊:“丫儿她娘,救救我、救我呀……我以后好好儿跟你过日子……” 他的老婆先当没听着,只顾和那些婆婆大娘说话。可见骟匠真要动刀子的时候,她忙求胡仙仙住了手。 “仙姑,求你看在我闺女们的面上饶了他。以后,人家说她们的爹让人给阉了,你让她们咋做人?” 胡仙仙摆摆手,让骟匠退开,笑看向那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男人。 那男人不停地向胡仙仙磕着头,谢她饶命。 胡仙仙呵斥他:“你记住了,是你老婆饶了你,是你的乡亲们不忍心对你下刀,否则……哼哼。” 众人都哄笑起来,胡仙仙让他们都散去,自己也离开。 过了不久之后,胡仙仙在另一个村子听到几个『妇』人谈论此事。这几个『妇』人从这件事中,悟出了道理,她们悟出的道理是:要求子,得求男神仙才能行。因为女神仙都是女的,肯定不乐意让人生儿子。说不定求上个坏脾气的女神仙,还得招一顿打。 胡仙仙苦笑不已,也不想去解释那件事的原委给她们听。愚『妇』就是愚『妇』,给她们讲再多的道理,也是白搭。 胡仙仙一路走,一路行,起初还帮所遇到的人处理些烦难琐事。因了这件事之后,就嫌他们麻烦,便专挑僻静小路走。 不知不觉就到了冬天,胡仙仙胡『乱』走着,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 有一天,风雪很大,胡仙仙栖身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看着纷扬急落的雪花淡淡笑着。她在想,这里一定离陵州很远? 家乡虽也下雪,但只是漂洒斜飞的小雪,积雪不会超过三寸厚。这里的雪下得大,也下得急,积雪很快就堆到胡仙仙栖身处。又一会儿,胡仙仙的腿都陷在雪里了。 胡仙仙并不觉得冷,就是心里空落落的。她『摸』『摸』怀里的彩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彩鹊,我如今只有你了……从见到程浩风开始算,竟然都过了好几年……不知不觉都好几年了呀……彩鹊,你想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彩鹊忽然飞出,在天空中盘旋着,清亮的啼声在雪中传出很远。 胡仙仙看着白雪中飞舞的彩鹊,看得痴了,觉得自己已化身为它。是她自己在雪中尽情的唱着高飞的梦想,是自己竭尽全力扇着翅膀要飞过寒冬,飞向春天。 彩鹊的啼声让附近村民都跑出来观看,他们如醉如痴的看着空中傲然飞翔的彩鹊,没人注意到已被积雪埋得只剩头在外面的胡仙仙。 胡仙仙闭目神游,心随彩鹊飞了很久,那种自由飞翔的感觉让她很沉醉,也让她很振奋。 在她觉得四肢百骸都无比舒畅,头脑毫不昏沉。她清醒得如同浸在清冽的冰河水中之时,她周身的积雪渐渐融化。 胡仙仙心中一片清明,自己是真的将各类功法融汇贯通,真正开启灵智。她睁开眼,热泪盈眶的凝视着彩鹊,她终于与它心心相印。彩鹊瞬时飞下,平稳的落于胡仙仙身旁,用头亲昵的蹭了蹭她。 胡仙仙站起身,仿佛没看见围观人群的诧异神情,也没听到他们的猜测议论,对彩鹊轻声说:“回家。” 胡仙仙乘着彩鹊往陵州飞 去,她要先拜望父母,再做以后的打算。在终于与彩鹊心意相通之时,她也终于明白人生不是别人要让你怎么过就怎么过,也不是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是自己应该怎么过就得怎么过。 胡仙仙心中说,不论程浩风和其他人要我怎么去做,我的命运终究不是他们所能决定。不管我自己有多不情愿接受如今的一切,我该承担的始终得承担。 接近陵州城之时,胡仙仙轻抚彩鹊翅膀,它就明白她是想停下,它停落于城外一处小坡上。 胡仙仙站起身后,摊开右手掌心,彩鹊也明白她是要自己化为玉雕,它就化为玉雕落于她掌心。 胡仙仙揣好彩鹊后就进城,她没有回鸿宾楼,先去成衣店买了套衣服。 她穿的衣服都太破太脏了,她不想让爹娘看着她穿成那样,为她担心。这时代很多人家的衣服都是买了布匹再自己做的,也有成衣店。店中有些是出售那种很贵的,一般裁缝做不出的礼服;有些却是很便宜的,富人们没穿几次的旧衣服。 胡仙仙买的就是不知哪个富人丫鬟拿来售卖的旧衣服,是一件蓝底小白花的棉袄,和一条黑『色』的裤子,还有一袭蓝『色』的裙子。穿好袄子、裤子、系好裙子,胡仙仙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她不想穿御赐的道袍,也不想穿任何锦衣华服。她从前爱穿蓝底小白花的衣服是因这花『色』耐脏,如今也愿意穿,是因这花『色』不扎眼,很多平民百姓家的女子都这么穿。 也许是胡仙仙的穿着太平常,到得鸿宾楼外时也没人注意她。她暗想,三花、二胖他们是当我飞升上天,再也不回来了?也没个人来迎接我。 她站了一会儿,鸿宾楼里热闹得很,好些胡仙仙不认识的漂亮姑娘在殷勤地伺候着客人。 胡仙仙也不想久站在门口影响生意,就自己走进大堂。 一个穿翠黄『色』衣裙的姑娘没好气地说:“一个人呀?吃饭,还是住店?” “给我一碗米饭,炒个小菜。” “一个小菜?我们这儿最少得点四菜一汤。你要只为了填饱肚子,去外面的小摊儿。” 胡仙仙没想到鸿宾楼如今竟有这规矩,冷笑着对翠黄衣裙的女子说:“我就偏还要在这儿吃呢,还得让你们老板来陪着我吃。” “你脑子有病是?知道我们老板是谁?是胡大将军!” “我还就是要胡勇刚来陪我!” “你……你……”翠黄衣裙的女子跺跺脚,娇呼一声,“板哥,快来,有个找茬儿的。” 胡仙仙并不记得自己的伙计里有叫什么板哥的,也许是兄嫂后来请的人。 一个长得精瘦,下巴上一颗大黑痣的男子大步走过来,瞥一眼胡仙仙,却没先教训她。 他先揽着翠黄衣裙女子的肩,亲了她脸颊一口才说:“菊姐,别怕,有我给你撑腰呢。” 女子轻哼着,“把手拿开,呆会儿你那老婆又该吃醋了。” “管她吃不吃醋,我又不怕她……” “不怕我……你再说一遍!”一声怒喝响起,胡仙仙看见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飞快跑出来。 这个女人正是葛淑美的贴身丫鬟坠子,一见着她,胡仙仙终于确信自己是没走错家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乌烟瘴气 坠子嘴里数落着:“你这个没良心的阿板儿,要不是我求小姐让你来管这里的事,你能过得这么风光?你这没良心的背着我勾三搭四,你不怕雷劈了你!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有趣的是坠子嘴里骂着自家男人,却不停地对翠黄衣裙的女子又抓又挠。 那个女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边说坠子在吃莫名其妙的飞醋,一边往男人身后躲。 胡仙仙暗暗猜测,定是嫂嫂不愿打理鸿宾楼,哥哥又有官职在身,就把生意交给自己信任的家仆来管。她直觉爹娘的日子过得可能不好,得先整治一下这乌烟瘴气的局面,再去看望父母。 胡仙仙正想喝住『乱』做一团的三人,倒有人先吼起来:“都给我住手!你看你们像什么话?鸿宾楼的脸面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那三人都收敛了一些,坠子哭着朝那人跑去,“姐呀,你可得为我做主呀。这些小浪蹄子真是坏透了,我家小姐来的时候,一个个的为了巴结我,都规规矩矩的;小姐不在的时候,都以为我没了靠山,都来欺负我,还勾引我男人……” 胡仙仙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坠子抱着诉苦的那人正是三花,胡仙仙看着三花板起脸故作老成的样子就好笑。 三花推开坠子,“那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是你给少『奶』『奶』说,要找几个会跳会唱的漂亮姑娘来招揽顾客的。” 坠子擦擦眼泪,瞟着自家男人,“还不都是阿板出的馊主意……不过,他这主意也确实让生意更红火了呀。要怪,还是得怪那些小妖精不要脸。” 胡仙仙笑着长叹一声:“是呢,自己的男人不管怎样都是对的,都是别人的错!” 她一开口,引得三花和坠子都回过头去。 坠子大叫一声:“姑小姐?你,回来了?” 三花先是惊奇的睁大了眼睛,随即却冷淡地说:“我们家的神仙小姐居然还记得自己有个家,还知道要回来。” 胡仙仙拍拍坠子的肩,“家务事回自己房里去解决,别在大堂里吵闹。” 坠子答应着去拉自己丈夫,他先还不肯走,坠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脸『色』大变,赶紧走了。 待那个穿翠黄衣衫的女子也走后,胡仙仙才对三花说:“辛苦你了。给我说说鸿宾楼这是怎么了?” 三花长叹几声:“先去见老爷,夫人。” 胡仙仙随三花往楼上走,三花没朝正房走,往三楼走去。 “三花,我爹娘不是搬到正对小花园的那间上房住了吗?” “又搬到三楼的小阁间了,那上房是坠子他们在住。” 胡仙仙听后,一声冷哼,攥紧了拳头。想一想,却又叹着气松开手,轻摇摇头。 到得小阁间外,胡仙仙见父母正在闲聊,想喊,“爹……娘……”,喉咙哽咽得喊不出来。 胡仙仙只得“扑嗵”一声,跪倒在门外。 胡大仓看见女儿回来,惊喜地跑出来,“仙仙?孩儿他娘,仙仙回来啦!” 说着他就扶起胡婶出来,胡仙仙看着满面喜悦的父母,心里百味杂陈,就是说不出话。 一家人含泪不语,后来还是三花扶起胡仙仙,四人坐到屋中聊家常。 胡婶拉着胡仙仙的手问长问短,胡大仓忙活着倒茶、端点心,胡仙仙只是傻笑。 说了会话后,三花说:“你这次回来是要整顿家业的?” 胡仙仙看看父母,对着三花叹一声,“我只是回来陪爹娘过年。三花,你说说鸿宾楼到底怎么回事。” “你都不管鸿宾楼了,还问什么?” 胡仙仙给三花倒茶水,递上一块点心,“三花,我明白你的心,可鸿宾楼的事我不能『插』手。” 胡大仓满是皱纹的脸,更加皱巴巴的了,“仙仙,你可别怪你哥呀。鸿宾楼如今这样子,你哥根本不知道。” 胡仙仙安慰父亲说:“爹,我不会让哥哥为难的。我只是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得安排你们以后的出路啊。” 胡婶叹着气,“你嫂子是官宦家的千金大小姐,瞧不起我们做生意的人,我们不想让你哥在老丈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胡大仓接着说:“亲家公只当过国子监祭酒,可他的门生都是大官,连陆阁老当年在太学都是他教的……” 三花气愤地打断他们的话,“他们当官儿的再高贵,也不该叫个无赖过来掌管鸿宾楼啊!” 他们细说之后,胡仙仙明白了鸿宾楼现今的境况。 胡仙仙走后不久,胡勇刚夫妻就回了京城,一直没回来过。 胡大仓身体弱,没精力管鸿宾楼,就想让二胖来管。胡大仓把这想法,写信给胡勇刚夫『妇』说了,他们不同意。葛淑美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坠子和她丈夫阿板来管鸿宾楼,胡大仓只得答应。 坠子的丈夫阿板本来就是个无赖小混混,只因他帮葛家摆平了一桩地痞敲诈的事,就将坠子配给他。他唆使坠子求得掌管鸿宾楼的事后,俨然成了这里的主人,专横霸道得很。 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是阿板找来招揽客人的,陪着客人调笑。这些女人领头的叫做甘如菊,就是穿翠黄衣衫和坠子吵架的那个女人。 这甘如菊曾是富商小妾,丈夫死后,正室就把她赶出来。也不知她怎么和阿板纠缠在一起,还跟着阿板到了鸿宾楼。 胡仙仙问起自己旧日的伙计,结果除了大牛和三花,其他人都已不在鸿宾楼。 三叔公在阿板接掌鸿宾楼后,因看不惯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没几天就回城外老家养老去了。 二胖和梁慧芬常被阿板故意挑错,两人带着壮壮,回北门摆熏鸭摊子。 麦塔哈开了家叫“迎仙阁”的天方风味餐厅,栓子去了那里当帮工。 泥蛋儿本来就瘦弱,阿板还尽让他做又脏又累的活儿。泥蛋儿累得生病,三叔公就让他辞了工。后来又帮他找了个在胡家祠堂看门,做杂事的活儿。 大牛凡事都让着他们,阿板对他还略好些。这也是他们请的厨师做菜手艺实在不行,他们离不开大牛的缘故。 三花早不想在鸿宾楼做工了,可她怕胡大仓夫『妇』和大牛受他们欺负,她只有留在这儿。她跟他们吵了好几次,他们倒不敢惹三花。 胡仙仙的手再一次攥紧了拳头,却又再次慢慢松开,“爹、娘,如今鸿宾楼这个样子,你们住在这儿实在不合适。要不,另搬个地方住?” 胡大仓夫『妇』同意了,他们老了,只想安静清闲的过几天日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奇异香料 胡仙仙在归冲虚那里借了三百两银子,在城外买了几间旧瓦房。房子离三叔公家不远,胡大仓夫『妇』和三叔公都很高兴。她赶在腊月二十六之前搬完家,想好好过个年。 胡仙仙让泥蛋儿和自己父母一起住,还让他去念书,泥蛋儿感激涕零。她说其实是自己该感谢他,自己兄妹两人都无法长伴父母左右,他是帮他们尽孝心。 胡仙仙见二胖和梁慧芬的熏鸭摊儿的生意还将就,也不为他们担心了。见了他们之后,留下一个三角形的黄符纸,说是遇到危难的事就紧握符纸念颂胡仙仙的名字。他们不知这符纸有何用处,还是小心翼翼的锁进柜子。 胡仙仙不想大牛和三花再留在鸿宾楼受委屈,一时又想不出该让他们在哪里安身。 胡仙仙走在街上正想着这些的时候,有人喊她,“胡小姐?胡小姐……” 她只顾走着,那人跑过来拉住她,“胡小姐?真的是你呀……咋不理我呢?” 胡仙仙怔了一下,“哦?栓子?” 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不理我,是不是怪我离开鸿宾楼,来帮麦少爷做事呀?” 胡仙仙这才注意到斜前方是座很有天方风情的酒楼,“怎么会呢?那就是麦少爷开的‘迎仙阁’?” “嗯,是呢。去坐坐,正好麦少爷和麦小姐也来了。” 胡仙仙随着栓子走去,又问他生意如何,栓子说生意还好,她就想着让大牛和三花来这里做工。 一进门,栓子就大喊:“麦少爷,麦小姐,你们快来看,有贵客来了。” 胡仙仙见厅中坐满顾客,就让栓子去忙自己的活儿,问明麦塔哈和麦娜莎在何处后,自己往楼上走去。 胡仙仙在楼上一间小厅门口,见到他们兄妹二人正在愁眉苦脸的说着什么。她轻笑着说:“怎么见着我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麦塔哈抬头看见是她,眼睛一亮,“仙仙?”但随即又黯然地说,“我怎么会见到你就不高兴?我是为运送香料的事忧愁啊。” 麦娜莎笑着拉胡仙仙坐下,“你不知道我哥哥有多想你呢。你怎么灭了虫患之后,就不告而别?” 胡仙仙又想起程浩风说的那些话,心中隐隐做痛,但她已可以很快就让心情平复。她淡淡一笑,“我也想你们的,可我有很多事要做嘛。麦少爷,你不一直在运送香料吗?为什么这次这么发愁?” 麦塔哈说:“我本来还想开一家迎仙阁分店的,可阿爸催着我收香料,还要我大年初一就出发。” 胡仙仙也皱了皱眉头,“大年初一?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还没准备好吗?还是怕过凌山的时候遇上冰雪封山?” 麦娜莎说:“倒是准备好了的。还有呢,我们的商队就算是在冰雪封山的时候也能顺利翻山。阿爸说,我们有凌山神女的眷顾,神女会护佑我们。我哥愁的是香料的事儿。” “香料,不是从前的那种香料?” 麦塔哈递给胡仙仙一块像石头又像骨头的东西,“这就是香料。我一直是只管运送,没仔细看过这从海边烂泥里挖出的香料是什么样子。昨天装货的时候,口袋破了,掉下来几块香料。我拣来一看,总觉得这不是香料。” 胡仙仙嗅了嗅这东西,“是没有一般香料的馥郁香味,但也不是臭味。这种味道很奇特……散发出的气息也很奇特……” 麦塔哈问:“这一小块不起眼的东西,散发出一种让人敬畏的气息,对?” 胡仙仙点点头,她想起白回风的四师姐凌若风似乎是凌山地仙。凌若风是不是麦氏兄妹说的凌山神女? 胡仙仙的心没来由的狂跳了几下,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凌山神女很眷顾麦家的商队?” 麦氏兄妹点头称是,胡仙仙说:“麦少爷,你不必疑虑,你阿爸也不可能害你。早就听闻凌山风光雄奇壮美,我随你们一起走,去开开眼界,如何?” 麦塔哈的八字胡翘了一翘,“和我们一起走?太好啦。仙仙,你不是骗我?” 胡仙仙肯定的答复麦塔哈后,他们兄妹俩都高兴起来,也不再为这古怪香料犯愁了。 胡仙仙又说起想让大牛,三花来帮工的事,麦塔哈满口答应,还说就算自己走了,让他们来找栓子就行。 胡仙仙回到城外父母住处,叫上三叔公、泥蛋、栓子、二胖、大牛、三花,梁慧芬和她儿子高壮壮等等旧日伙计,欢喜热闹的过了一个年。 团圆宴上,喝多了的二胖大着舌头问胡仙仙,“小姐……你就这么让出鸿宾楼?当年……当年我们撑得那么艰难啊……你怎么舍得?” 胡仙仙给二胖再添上酒,又给众人都添满酒,“大伙儿高兴的吃喝,别提这些事。鸿宾楼是我哥的,他才是胡家的独子。” 三花撅起小嘴笑笑,“我们不是要你和少爷争家产,就是觉得你没着没落的,挺可怜。那个程浩风既然要找你去修道,又怎么能丢开你不管呢?” 胡仙仙也笑,“咯咯”?的笑了几声后,她说:“没着没落,是挺可怜。但是,我干嘛要程浩风管呢?你们忘了?我是神仙,神仙呀!我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多逍遥自在。” 大牛不跟他们哭哭笑笑的疯闹,他只抿了点酒后就慢慢吃菜。听他们说到这儿,搭腔道:“程道长是德元五年的八月二十八到鸿宾楼的,今天是德元九年的腊月三十,都四年多了,这日子可过得真快呀。” 胡仙仙也说:“真快呢,明天就是德元十年的正月初一。到了明天,按虚岁算我就二十六岁了……二十六岁……” 三花笑嘻嘻地拍着胡仙仙的肩,“还没满呢,你得明年的腊月初七才满二十六。再说你是神仙,又不怕老。我才是老姑娘呢,都二十四了,也没个男人正眼瞧我。我还是一个凡人,我是经不住老的呀……” 三叔公和胡大仓夫『妇』吃饱喝足就去歇息了,他们几个说要守岁到天明,结果闹腾到半夜之后也都『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家人朋友都还在睡梦中,胡仙仙就不告而别。她不想听他们说别离的话,她的心海已少起波澜,可仍然惧怕离别。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女传说 胡仙仙与麦家的商队一起出发,行了两个多月,到得离凌山不远的一个沙漠绿洲小城。这一路上她与商队中的人同吃、同住、同骑马,她没有用法术,不想让自己显得怪异。 她屡次问麦塔哈和那些商队中走了很多次这商道的老手力,他们都不清楚这香料到底是运去怎么提炼香精的。胡仙仙也对几块香料样品反复琢磨,却也没琢磨出个结果。 这绿洲小城中到处都是葡萄架,此地天气虽酷热,庭院中却还凉爽怡人。见胡仙仙又对着那几块香料发呆,麦娜莎端了一碟葡萄干来让她吃东西,歇会儿。 胡仙仙收好香料,和麦娜莎边吃葡萄干边闲聊,“这才二月二十三?怎么就这样热?三伏天可怎么受得了。” 麦娜莎指指头顶上的葡萄架说:“你可说错了。这葡萄刚发嫩芽儿,等最热的时候也是葡萄成熟的时候。那时候,葡萄藤的浓荫正好遮挡烈日,就坐在这下面吃着用凌山雪水洗净的葡萄,那感觉又清凉又甜美。” 胡仙仙轻笑,“等回程的时候,我真得好好感受一下。凌山不是距此地还有两千多里吗?雪水能流到这里来?” 麦娜莎的神『色』庄重起来,“能啊,当然能。这都是凌山神女的功劳,没有她就没有这一路上的这些绿洲小城。” 胡仙仙忽然想问清楚这凌山神女是不是凌若风,“没有她就没有这些绿洲小城?凌山神女是一个人修成的神女呢?还是就是凌山的化身呢?” 麦娜莎懵了,“人修成的?还是凌山化身?我不懂你说什么。胡姐姐,你也是仙女,你是认识她吗?” 胡仙仙有点尴尬,“我不认识凌山神女……我其实不能算神仙。要在天庭有所司职的才叫神仙,我只是机缘巧合拥有法术的一般人。” 麦娜莎眨着大眼睛说:“不是就更好呀。凌山神女要守护凌山方圆万里百姓的安危,一定是没有私情私欲的,而胡姐姐你是可以有爱恋之人的,这样我哥哥才有希望嘛。” 胡仙仙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有干笑。 恰巧这时麦塔哈走来,“你们聊什么呢?怎么提到我了?” 麦娜莎朝哥哥一伸舌头,“不告诉你。” 胡仙仙正在想找什么借口走开,麦塔哈却说:“仙仙,你知道吗?我今天在酒馆儿里听到个关于凌山神女的故事,才知道她竟是汉人。” 胡仙仙心中一震,麦娜莎问:“真的吗?胡姐姐刚才正问起凌山神女的事呢,哥哥快讲。” 胡仙仙本因这一路之上麦塔哈照顾得十分殷勤,不愿与他接触太多,想尽量避开他。此时却顾不得避嫌,同麦娜莎一起催促他讲述凌山神女的故事。 凌山神女本是中原一位大丞相的女儿,生得清丽无双,『性』格又高洁冷傲。向她求婚的人很多,但她一心修道,不理睬那些人。 后来,当朝的太子殿下也喜欢上了她。太子殿下求皇帝让她当自己的太子妃,皇帝下旨让二人成婚。 凌山神女抗旨不从,皇帝为了皇家颜面要将大丞相一家满门抄斩。这时,一位御使大人为大丞相求情,还联合其他官员一起为大丞相求情。 皇帝见官员联名上书也不愿为了儿子的私事扰『乱』朝纲,就想放过大丞相一家人。可没有得到凌山神女的太子殿下不肯放手,但他又不敢违逆父亲,他就出了个很恶毒的主意。 这位太子殿下的主意是:只要凌山神女证明她自己是神女,他就不会对她起非份之想。 他的要求很苛刻,必须要让凌山神女做到三样事。 第一件事:凌山神女要投入烈火之中,从火中取出一个皇后放入的金戒指。 第二件事:潜入冰潭之中,取出一枚皇上投进去的玉佩。 第三件事:飞入高空之中与太子放飞的一群鹤一起跳一支舞。 太子殿下说,她若能完成这三件事,他就绝不再纠缠她。 凌山神女法力高强,从烈火中取出了戒指,从冰潭中取出了玉佩。但她对于与鹤在空中共舞这一项要求有些为难…… 听到此处,胡仙仙的心剧烈跳了两下,胸口有些闷疼。她皱着眉头,按住心口。 麦娜莎见她脸『色』苍白就问她,“胡姐姐,你怎么啦?是为凌山神女的命运揪心吗?” 胡仙仙勉力一笑,“是呢,麦少爷讲得太动听了,我都不知不觉听入『迷』了。” 麦塔哈有几分得意的笑说:“仙仙,你别担心,凌山神女会没事的。吃点葡萄干,稳稳心。” 他继续讲述起来,胡仙仙却听得不是很在意了。她已清楚,凌若风就是凌山神女。只不过,在传闻中改变了一些细节。 胡仙仙凭着白回风的记忆知道,一千六百多年前正是中原的礼朝之时。凌若风的父亲确实是丞相,她确实冷拒很多青年才俊的求婚。但那个威『逼』她成婚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皇后的弟弟,是皇上的小舅子,不是儿子。 凌若风的父亲一直认为皇后的母系掌握太多权力,多次暗中要皇帝削减外戚势力。两大家族早就因争权夺利生了争端,并不是只因凌若风拒婚就招来灭门之祸。 那位带头联名上书为丞相求情的人也不是御使,而是太师,这位太师又是丞相的连襟。此生的叶赛英,前世的殷可盈正是太师之女,也正是凌若风的姨亲表妹。 这桩拒婚之事不仅牵扯两个大家族,也是造成了近二十年的官员派系和皇亲派系争斗。殷可盈对龙啸风因爱生恨,最终会牵连那么多人,此事也是个开端。 但胡仙仙心中闷痛不是因为这些,是真受伤了一般。她又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阴魂之类暗中袭击,就猜想自己是因嫉妒而引发心痛。 她是有点嫉妒凌若风,因为凌若风最终能达成在空中与鹤共舞的要求,全靠程浩风暗中助力。 程浩风之父是翰林院编修,平时多得丞相提携。他向归家探亲的程浩风说起此事,程浩风与凌若风幼时也是玩伴,当然就答应暗中帮凌若风。 凌若风当时已能轻松在空中飞掠,飞入空中不难,难的是要在空中翩翩起舞。更难的是要与鹤共舞,那些鹤都是皇后之弟驯养的,怎么愿意随凌若风起舞? 程浩风以自己与鸟兽通心的天赋,配合法术,让鹤随自己安排而舞。 他还让鹤托着本来不擅舞蹈的凌若风,在空中如彩蝶穿花丛般轻盈飘舞。那一舞,看得众人如醉似痴,连赞叹都忘记。 凌若风曾多次拿此事在白回风面前显示自己与程浩风早有渊源,深厚感情不是偶然相遇的白回风可比。白回风对她的举动,常常都只是淡淡一笑。胡仙仙暗骂自己怎会有如此强烈的心痛之感?妒忌心也太强,确实是不如白回风宽厚。 就在胡仙仙脑海中闪现出程浩风助凌若风与鹤共舞的一幕时,她惊见凌若风就在眼前。 凌若风一身银白道袍,轻挑眉稍,眼中含着浅浅笑意,“当年一舞,京城轰动。七师妹,你知道吗?” 胡仙仙浑身僵了僵,都没明白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 凌若风又微昂着头说:”当时还有文人作诗——‘九天仙子不染尘,灵鹤斜飞升天门。再难见得清妙影,为寻玉人上昆仑。’可见当时盛况啊。” 胡仙仙脑袋里晕晕的,而凌若风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猜这首诗引发了多少事?还真有些轻狂少年为见我一面,往那些深山老林『乱』跑呢。七师妹,你可知当日三师兄也为我的曼妙舞姿入『迷』呢?” 胡仙仙渐渐想通了此处已是凌山地界,这是凌若风的地盘,她可以隐去身形、声音。胡仙仙心中气恼,刚要说几句讥诮她的话,凌若风手中拂尘突然向她心口扫来! 凌若风的幻影忽然不见,胡仙仙的心口却真切的在疼。 麦娜莎高兴拍手的声音惊了胡仙仙一跳,她摇着胡仙仙的手臂说:“胡姐姐,你不觉得气闷了?那位天神帮凌山神女完成了与鹤共舞的要求,打败了霸道的太子,他们一起真正成神了。这结局好?” 胡仙仙拍拍麦娜莎的手,勉力笑着:“好,好,很美的故事。娜莎,你放开我……我可能在这里有些水土不服,得去休息一下。” 胡仙仙没听清麦氏兄妹说了些什么关心话语,她急匆匆的冲进房间。长喘几口气后,略平稳心神,赶紧打坐疗伤。 第一百二十章 算计神女 胡仙仙本来心神不稳,又受了暗伤,甫一入定便觉得真气『乱』冲,大有经脉紊『乱』之势。 她只得赶紧出定,心口的伤比之前更加重了几分。 胡仙仙气恼的捶了一下桌子,“凌若风,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暗箭伤人就不怕受天惩吗?” 她只是自言自语说气话,却不料空中真传来回答声:“我暗箭伤人?谁会信呢?我可是受百姓尊崇的凌山神女。没有我教他们挖连环的地下井取凌山雪水灌溉庄稼,他们还在这茫茫的沙漠和戈壁滩上赶着几只羊流浪呢。” “你有你的功绩,却不能抵消你的过错。” “过错?你连个道籍都没有,天庭哪知道我伤了你?你找凡间的郎中呢,他们根本就瞧不出你受了伤。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伤你?” “你……你简直莫名其妙!就为了白回风和你的那些情感恩怨就伤我?” “是,也不全是。我这次主要是警告你,你给我离开凌山的辖属地。否则,就不只是受一点伤了!” 胡仙仙『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定自己是在和凌若风对话,而不是产生幻觉。她拇指轻捻一下中指,彩鹊翩然而起,直飞向一束白光。 彩羽舒展,双翅凌厉的挥舞,几声清亮唳叫之后,白光中显现出一个人。 此人正是凌若风,她纤尘不染的银白『色』道袍被彩鹊抓扯得有些凌『乱』。她的样子略显狼狈,但她的眼神仍是清冷高傲。 胡仙仙平伸右手,彩鹊乖乖地化为玉雕落于她掌心。 凌若风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之『色』,“青丘国开国国主骑乘过的彩鸾之女彩鹊?被它破了隐身之术,我败得倒也不冤。” 胡仙仙知道彩鹊很神异,但不知道它是彩鸾之女。它这样贵重,自己可真欠了青丘国天大的人情了。 她心中为自己不知能不能还上这个人情而忐忑,面上却要很放肆地笑着,“想要呀?可惜就这么一只。要不然,还可以求列御风再送一只给你。” 凌若风鄙夷地说:“凌山地大物博,我岂会去求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傀儡国主?” 胡仙仙斜眼看她,“你知道青丘国的境况?地仙不能擅离属地,谁告诉你的?你的三师兄程浩风?” 凌若风的眉稍眼角都泛起温柔的笑意,“是又如何?三师兄来看我,我们相谈甚欢。” 胡仙仙站起身,“真的?” 她盯着凌若风的眼睛看,那眼神看得凌若风觉得自己在被万人审视。 凌若风别开头,“你这一世还真是粗鲁无礼,不知道盯紧别人看,是大不敬吗?” 胡仙仙懒洋洋的坐回去,“我在梦里能感受到白回风面对你的目光时,有一种如坠冰湖的感觉,她很怕你的目光。如今,轮到你害怕我的目光了?” 凌若风气得脸都有些歪,“我岂是怕你?我是厌恶你。你到底离不离开?” 胡仙仙摇摇头,凌若风脸『色』一紧,胡仙仙却说:“我怎么敢……不离开呢?我虽有天仙修为,却打不过你这个地仙。这些年,你一直苦修,又积累了很多功德,真正法力应该堪比金仙了?” 凌若风舒了口气,神情又冷傲起来,“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胡仙仙手托着腮,失望地说:“你只是想让我离开凌山地界,还不敢取我『性』命,是?你说我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你这个前世的师姐非但不好好的招待我,还打伤我,我委屈不委屈啊?你就不能拿点什么东西安慰我?” 凌若风朝她轻蔑一笑,“真是个计较得失的俗气商贾,白回风竟会变成这般模样。也罢,伤了你,我难免心中有所负疚。有所负疚就容易滋生魔障,影响修为。我且给你件宝物,遂你的心,也消却我心中负疚。” 凌若风从袖中『摸』出一个晶莹通透的坠子,“此物是万年冰川的冰胆所制,名为‘寒晶冰坠’,可解酷暑干渴,又可御深冬严寒,火烧不化,入水不沉。” 胡仙仙欢喜的接过来,“好,我就不客气啦。我即刻就去和同伴告别,保证明日就出了凌山地界。” 凌若风隐去身形不见,胡仙仙平稳了一下心神就去找麦氏兄妹。 胡仙仙对麦塔哈和麦娜莎说,自己本是为了寻“寒晶冰坠”而来,前些日子就已得着冰坠,只因不舍与他们分开才一路跟随。如今,她实在难以适应这方水土,只得告辞。 麦塔哈恋慕胡仙仙,只关心她的身体,不强求她同路。他让她到距此三千多里的法朝边城,等着他们返回,再一起回陵州。 麦娜莎心『性』单纯善良,也没问胡仙仙什么时候去取过冰坠,而胡仙仙的天仙之体又怎么会水土不服。漏洞百出的谎言,她也察觉不出有异样。 胡仙仙答应着他们要好好照顾身体的嘱咐,向来路回走。她暗暗对自己说:这兄妹二人如此宽厚善良,二人若有危难,自己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然,胡仙仙也没有回法朝所辖的边城。她掠行了一千多里,算着自己已出了凌山所辖,就寻了片胡杨林安身。她骗了凌若风,但不比骗麦氏兄妹时还心怀愧疚,她暗笑凌若风对世人的『奸』诈所知太少。 胡仙仙靠在胡杨树上,远眺云端若隐若显的雪峰,她心说:那就是凌山?果然壮美圣洁。 凌若风能得一方百姓爱戴,也确实是做了造福一方百姓的实事。可惜,可惜啊,偏偏遇上了我这个狡狯的小商人。我正想不透到底是谁给程浩风炼了那些丹『药』,凌若风的那些话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这片胡杨林只有三十来棵树,虽比呆在沙漠中要好些,终究难抵干燥酷热。胡仙仙在这里呆了三天,有着寒晶冰坠的她不怕干燥酷热,而以她如今修为也只需要少量饮水。 她在这里恢复伤势,也在这里冷静细想有没有必要戳穿凌若风为程浩风炼丹『药』的事,要戳穿又该怎么戳穿她。 这里虽在沙漠与戈壁的连接之处,却也不是生命绝迹之地。晚上有些沙鼠,沙蛇之类的出来到处『乱』爬,胡仙仙自身的气场让它们不敢接近她。可又因胡仙仙佩带寒晶冰坠,它们贪图她散发的清凉气息,逗留在她周围不肯走。 在胡仙仙做好决定,要起身上路的时候,她发现小小的胡杨林中竟聚集了好几百只各种动物。晨晖柔和的光洒在这林中,小动物们都睡得很安稳。 胡仙仙没有沉浸在这和谐美好的情境中,她知道,这里的不少动物之间是天敌。只要自己一离开,破坏那暂时形成的清凉世界,这里必定是你死我活的血腥场面。 她轻跃上树枝,蹬踏着枝干掠远。她不想吵醒那些小动物,心中叹道:纵然本能会使它们早晚都要生死相搏,但此刻还是多留些安恬时光给它们。凌若风,对不起了,我不能因为你有功于民,就任你肆意妄为! 掠到凌山地界,胡仙仙召出彩鹊,“西南方向,三千二百里,喷涌温泉之处。请快一些,莫让她有应对机会。” 第一百二十一章 被困绝地 炼『药』乃是秘事,凌若风肯定不会在自己的庙宇内炼制。 胡仙仙的测算能力,感应能力都不强。能知道凌若风炼『药』所在方位,只是她想到凌若风一直都是个很讲究的人,那么凌若风会在这极寒之地选相对温润的地方。 她仔细观察过几处温泉所在地的气息,只有她让彩鹊所去的这一处最有可能,因这处地方隐隐有黑气漫出。 胡仙仙骑乘彩鹊,在一个时辰之后即已到得目的地。此处地方在背风面,有两眼一丈见方的温泉,温泉斜上方是个石洞。在这常年冰冻的雪山之上,洞口洞门都没结冰,并且光洁无尘。 胡仙仙令彩鹊啄一下那木板做的洞门,洞门竟没关好,一下就开了。 胡仙仙笑说:“彩鹊,你的确快啊。一定是她发觉我们到来,就慌忙逃走,连门都忘了关。” 她大步走进门内,只见左侧一个耳洞中,一个缺了一只鼎耳的大鼎还袅绕着青烟。 胡仙仙伸手去揭鼎盖,却觉眼前一黑,这洞门已被关上。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洞中一震,洞口坠下巨石封死了洞门。 洞外传来冷笑声:“你的确够快,我的确慌得什么都没收拾好。可我在做此事的时候就早防着有人会突然来察。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灭了来察探的人,这样才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胡仙仙冲到门口,使劲拍着洞口堵的大石,“凌若风,你不怕天庭知道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吗?” 洞外传来凌若风冷冷的回答声,“怕,当然怕天庭知道。要不是很怕天庭知道,我就不用费尽心机建这个洞『穴』了。胡仙仙,你死在里面没有谁会知道的。好了,我该走了。你诡计多端,再和你多说话,我真怕再中圈套。” 胡仙仙『乱』踢『乱』喊,没有人再回应,凌若风真的已离开。 胡仙仙颓丧的坐在地上,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等死。但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出路,这没有人迹的雪峰之上,能有谁救自己? 她躺在地上,心中满是自责,一切都怪自己啊。初来洞外的时候,就已看到这洞口没有冰雪覆盖,这样明显的诡异之处,自己怎么没注意呢?只要再小心一点,如果把彩鹊留于洞外守候,而不是一起进来的话,怎么会被困住? 想到彩鹊,她往四周一望,没有看到彩鹊。先前一时惊慌,后来又沮丧自责,竟没发觉彩鹊已化为玉雕躺在角落里。 胡仙仙捧起彩鹊,心疼的把它揣回怀中。她觉得这个洞可能是设了某种阵法,这里面应该是能隔绝天地灵气,这样凌若风的所做所为就不会被天庭察知。彩鹊是靠灵气聚形,这里面没有灵气,也就无法聚形。 先还想着可以挨些时日,让自己功力再提升些,就以法力破门而出的。如果真的隔绝天地灵气,就无法用法力了。 胡仙仙想到此处,赶忙试着聚气,果然不曾有一丝灵气入气海。 她的心更加慌『乱』了,慌得她心中满是怒火。她冲进左耳洞,对着那缺耳残鼎『乱』踢『乱』打,“都怪这什么狗屁破丹『药』!要不是为这破事儿,我何致于落到这样的绝境?” 那残鼎被她踢歪,里面还未炼好的『药』渣洒出来。『药』渣散发出浓郁的怪味,胡仙仙掩了掩鼻,怪味还是钻入鼻孔。这种怪味让胡仙仙觉得很熟悉…… 这是麦塔哈所运的那种香料味道啊! 胡仙仙脑中一阵眩晕,麦氏兄妹会是凌若风的帮凶?自己被骗了? 她气得直擂洞壁,自己为什么总是被骗?都拿我当什么? 手擂破了,血流出来,顺着洞壁往下滴…… 看着自己滴出的鲜血,胡仙仙心中怒火熄灭,她渐渐冷静。 她看到自己的血像荷叶上的『露』珠一样,从洞壁滚下,又在地上流着,半点也不曾渗入进去。 胡仙仙很好奇,好奇心一时赛过了恐慌和愤怒的感觉。她仔细的『摸』着洞壁,洞壁并不平整,『摸』着却有油滑的手感。 这个洞,一定不是石洞! 她已能夜视,但在这隔绝天地灵气的洞里她只能模糊的视物。她想,如果这个洞不是被凌若风设了什么阵法,只是因为这个洞的特殊材质才能隔绝天地灵气的话,那么自己还有逃生的机会。 她兴奋的跑向洞口,凌若风在木门之后又堵了巨石,只要这块巨石不是那种特殊材质所制,自己就能想办法推开。 胡仙仙心说:我还是太不冷静了,凌若风修为再高,终究只是地仙,她设的阵法怎能瞒过天庭? 可她把洞口巨石『摸』了一遍之后,彻底绝望了——这洞口巨石也是油光滑溜的,不是普通石头所制。并且凌若风做机关的时候做得很细致,这块巨石封得洞口严丝合缝,如果不从洞外开启机关,根本没法出去。 胡仙仙知道,封得如此严丝合缝的地方,就算能借用天地灵气让自己功力增长,也没有支撑自己活到那时候的鲜活之气。 胡仙仙彻底绝望之后,头脑反倒完全冷静清醒了。她不去想如何逃出去,她要把这里的情形记下来。这样的话,真相早晚能大白于天下,自己死得也稍微有些意义。 但在记下之前,她自己得先完全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仔细的回想所有事情,想了很久。凭着她自己的感觉,应该是想了整一天之后,她理出了一些事情的头绪。 自己是错怪麦氏兄妹了,他们应该对这些秘事毫不知情。他们之所以运送那种香料,应该是受了蒙蔽。 也许麦老爷知道一点点真相,要不然不会让儿子运这种没有利润的所谓香料。至于麦老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受了凌若风的恩惠。麦塔哈曾说过麦家商队在冰雪封山时也能顺利翻山,这可能就是凌若风许给麦老爷的利益。 那种香料到底是什么,胡仙仙也有猜测。她觉得那种香料散发出的气息,很像是神兽散发的威压气息。联想多吉喀勒曾说老慎郡王墓下有蟠龙头骨,胡仙仙认为这所谓的香料很有可能是蟠龙其他部位的遗骨。 程浩风的功力增长那么快,功法又那么怪异,应该不只是慧可断臂的缘故。他所服的特殊丹『药』,可能添加了这种龙骨。 程浩风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就为了强大?为了逆转时光再见白回风? 胡仙仙苦笑,自己就要死了,不知道灵魂又将投胎往何方,又变成什么模样?程浩风得白忙活一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智脱险境 胡仙仙自忖必死,就『摸』出寒晶冰坠,又捧出彩鹊,放置到右耳洞中。右耳洞中有些日常所用的桌椅杯碗之物,应该是凌若风休息的地方。 胡仙仙把彩鹊安置在这里,是认为寒晶冰坠不受寒暑之侵,不被水火所碎,应该能让彩鹊安然沉睡。以彩鹊的神异之能,也许可以撑到被解救的时候。 做好这些后,胡仙仙来到正洞之中,『摸』出慧心玉剑准备在洞壁上刻写。她看着散发莹莹微光的慧心玉剑出神,想起程浩风。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恨不得自己消失,又何必赠自己慧心玉剑? 慧心玉剑,慧剑斩情丝。程浩风也好,白回风也罢,都没有真正斩断情丝。难道,自己能斩断情丝? 胡仙仙轻轻一笑,本来她觉得这是程浩风所赠之物,想赌气不用的,可到此绝境还赌什么气啊?所谓的赌气,其实是赌给对方看,想让对方发觉自己的情绪。如果没人在意,也就没有必要。那么向对方表示自己的好感呢?肯定也希望对方回应啊。没有回应,还不如藏在心里。 胡仙仙边刻写着,边『乱』想着。一时之间,觉得对一个人的爱恋藏在心里都没有必要。在心里回味对方的一言一行,期盼着相依相守,不也是种负累?不如该咋样就咋样,既不藏着掖着,也不管他回不回应,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有缘自有相聚时,无缘也不强相求。 她在不知不觉间已刻写了十来行文字,甩甩有些酸痛的手腕,看着自己写的字,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这洞壁并没有坚硬到极限,虽然可以隔绝天地灵气,却不是坚不可摧。只要有足够强的外力,自己就能破洞而出。 胡仙仙轻抚洞壁,她得先确定这个洞到底是怎么形成。这洞不积冰雪,应该是能自身散出热力。胡仙仙没有佩戴寒晶冰坠之后,也确实觉得口干舌燥,应该就是受这洞的影响。 想到此处,她捧出彩鹊,佩戴上寒晶冰坠。她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受损,只要还有生还的希望就要尽力而为。 而这洞壁『摸』着的感觉非铁非石非木,有琉璃的光滑感,却又黑沉沉的,没有琉璃的光泽。 胡仙仙想到一种可能,这是块陨石。只有从天外而来,有着很强磁力的陨石才有可能隔绝天地灵气。 胡仙仙不由的佩服起凌若风?——她能想到凿空陨石为洞,在内炼丹,避开天庭察探,确实心思缜密。 胡仙仙走到洞口,虽说巨石堵得洞口严丝合缝,却也不是看不到合缝之处。她要从缝口动手,她没有直接去撬缝隙,当然也根本没有可撬之处。 胡仙仙想起不借用灵气也能有很大威力的一套剑法,程浩风独创的太极玄微剑法。她略退后几步,试着回想那套剑法。 当日,程浩风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她注意,他舞剑的身影已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手握慧心玉剑,慢慢按着脑海中的招式比划,比划熟练之后,又快速连贯的舞完剑式。 当日程浩风有伤在身,又全无灵力尚且有极大威力;今日胡仙仙没有大伤在身,还残存有灵力,自然威力更大。 劈,刺,挑! 胡仙仙把洞口缝隙当作最可恶的敌人,不停攻击。慧心玉剑虽不能像平日那般随心意御使,但神器就是神器,不必担心会卷口、断裂。 在胡仙仙用了三十余招之后,洞口缝隙透进一线微光。胡仙仙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用尽全力对准透进微光之处一钻,终于可见一条很明显的裂缝出现。 胡仙仙歇了一歇,照这么下去,虽说早晚能出去,但她的体力一定支撑不到那时候。 她轻抚那条关系着自己『性』命的裂缝,只要有裂缝就能吸纳天地灵气。她握紧慧心玉剑,轻唤彩鹊。 彩鹊从玉雕化为鹊鸟,可能是灵气不足,显得有些恹恹欲睡。 胡仙仙轻拍彩鹊的头,“乖彩鹊,振作点儿,等出去就舒服了。” 她让彩鹊跟着自己到左耳洞中,一起用力滚出翻倒在地的残鼎。这残鼎也不知是何物所制,即使胡仙仙和彩鹊合力推它向前滚动也很费力。 要知道,就算胡仙仙此刻很疲惫,也能举上百斤的重量,彩鹊平日可以承担五百斤重量。她们只是要推动这个鼎,还不是要举起来都如此费力,可见这个鼎有六百斤以上的重量。 胡仙仙把残鼎滚到正洞中间横放好,掰断个桌子腿,把木块放在鼎侧。又吩咐彩鹊等自己撤去木块之后,就竭尽全力把鼎推向洞口。 她猛然把木块向鼎下一塞,往洞内方向推鼎,又迅急拿出木块。 残鼎被胡仙仙推得往后退两步,彩鹊又接着奋力向前推它,残鼎猛然退后又猛然前冲,得以快速的向洞口巨石撞去! 就在残鼎即将撞上洞口巨石的时候,胡仙仙一跃而起,将慧心玉剑往裂缝『插』去! 裂缝扩大了一点点,彩鹊精神了一点点。 胡仙仙和彩鹊一鼓做气,这样连番几次之后,裂缝越来越大!虽不足以让胡仙仙出去,但已足以让化为玉雕的彩鹊出去。 胡仙仙掷出化作小小玉雕的彩鹊,又让它在洞外化为本体之形。和它沟通心意,让它寻找洞外的开启机关。 机关终于找到,在见到洞口巨石缓缓上移的时候,胡仙仙觉得洞外的冰天雪地都分外温暖。 只是胡仙仙没想到随着巨石移开,失了阻力的残鼎飞快向外滚去! 胡仙仙看着残鼎即将撞上彩鹊,心都跳不动了。幸好彩鹊迅急飞入空中,才没被轧住。 胡仙仙听着残鼎往山下滚去的”轰隆”声,心里也回『荡』着“轰隆”声。她冲出洞,抱住彩鹊说:“幸好你机灵!要是你再出事可怎么办?” 彩鹊在她肩上蹭了蹭,向空中望去。胡仙仙也跟着向空中望去,空中突然有乌云翻滚,刹时就有三道金『色』闪电劈下来。 胡仙仙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抱紧了彩鹊。 闪电向残鼎劈去,还在山坡上不停滚动的残鼎一下就碎作几瓣,直落进无底深渊。 胡仙仙心中稍定,却是惊雷轰鸣,空中三道金『色』闪电再次劈下! 这次胡仙仙想注意去看雷劈向何方,却看不清楚。因为所劈的地方在山腰一处凹进去的地方,被挡着视线。 第一百二十三章 激斗雪崩 胡仙仙看一眼彩鹊,彩鹊当即心领神会载着她往山坳处飞去。 飞至那山坳里,只见浓烟翻滚,一阵焦臭直钻鼻孔。胡仙仙命彩鹊停落于地,看清此处是所石头砌成的小庙,小庙已被天雷击垮。 她猜测这是凌若风的庙宇,可能是残鼎滚出之后,天庭立刻发现凌若风所作所为,因而招致天雷毁庙。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凌若风满身焦痕,正从垮塌的庙中跑出,一见胡仙仙她就倒退三步。 胡仙仙『逼』近她,“不敢相信我能逃出来?” 凌若风望一下天空,又盯着胡仙仙看,“是你上告天庭,才让我受天雷之惩?不可能的……天外陨石杂『乱』五行,被隔绝天地灵气的地方你怎么有能力逃出来?” 胡仙仙平静地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任何秘事都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不同的只是被发现的时间有早有晚。” 凌若风又望了下天空,神情有些焦急,“你还没资格对我说教!哼,我不相信你的运气会一直那么好!” 说话之间,凌若风已抖动手中拂尘攻向胡仙仙。 胡仙仙此刻对她早有防备,也就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她轻易打伤。在她拂尘击来之时胡仙仙已避开,同时命彩鹊去抓她后背。 凌若风猛一甩头,她本已松散的道髻完全散开,『插』在髻上的簪子向彩鹊激『射』而去! 彩鹊再怎么灵敏也终属禽类,对这突然的变故不知如何应对。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荡』开簪子,只听“叮咚”一声,玉制的簪子碎裂于地。 胡仙仙还未及舒口气,凌若风的拂尘已扫向她心口。看着凌若风脸上狰狞的笑意,她知道凌若风是故意攻击彩鹊,在自己御使慧心玉剑去救彩鹊的同时,就无法保全自身安危。 胡仙仙自知难逃这一击,却并不后悔刚才去救彩鹊。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觉自己被猛然扑倒,身体并未受伤。定睛一看,是彩鹊替自己挡了一击。 彩鹊左翅汩汩涌血,掉落的羽『毛』在风中上下翻飞。 胡仙仙眼睛一红,急召慧心玉剑直刺凌若风心窝! 先前她并没有拼尽全力,她对于自己给凌若风招来天惩一事,还是有些内疚的。可彩鹊受伤,让她意识到凌若风已经到了必致自己死地的癫狂状态,自己必须放手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两个人打得越来越快,都用致命的招数攻向对方的要害部位。山上的积雪随着她们的激烈打斗,簌簌而落。 凌若风见此情形,竟以灵力挟卷山坡上的冰雪向胡仙仙铺天盖地的砸去。 胡仙仙也不甘示弱,裹挟冰雪反击。冰团雪球在空中相撞,灵力激『荡』,两人都被震得后退几步。 她们并没有就此停手,这本来寂静圣洁的雪山只见剑光闪烁之影,只听拂尘裂空之声。 巍峨高耸的雪山肃穆矗立着,也许是厌恶这样的打斗场面,雪山想以纯洁的冰雪掩埋这一切。在她们专注于想致对方于死地的时候,没察觉这一面山坡的冰雪在全部呼啸而下。 雪崩了! 雪块落到彩鹊身上,冰冷的感觉让半昏『迷』的它惊醒。它着急的啼叫起来,可胡仙仙只觉打得酣畅淋漓,哪里觉察到危险临近? 彩鹊艰难的飞起来,飞到半空中去叼胡仙仙。 但它本来有伤在身,雪崩又来得极其迅猛,又如何能救得了胡仙仙? 彩鹊栽倒在地,胡仙仙已摔倒,她还没站起身就被滚落的雪埋住。 好在先滚落的雪都是表层较松软的雪,胡仙仙赶紧刨开雪,钻出来,寻找彩鹊。 凌若风也钻出雪堆,她看着即将崩落的雪团,狂笑起来,“真想不到呀。我们最后会同归于尽!哈哈,我和白回风争了那么年,到死的时候竟会和她的转世葬在一起!” 胡仙仙不理她,着急万分的寻着彩鹊。她在想,就是死也要和彩鹊死在一起,才不要挨着凌若风。 一片金光闪过,她们都没有死,而是落于山坡另一面的一处小平坝。 胡仙仙见彩鹊扑腾着朝自己跑来,连忙抱住它,细看它的伤口。 一个浑厚的磁『性』男声响起:“彩鹊的伤没有大碍,只要天天敷断续膏,半月之后就可完全康复。” 胡仙仙听这声音耳熟,转头就看见龙啸风正递给自己一个小瓷瓶。胡仙仙这才回过神,自己得救了,应该先谢谢别人的救命大恩。 “多谢龙真人救命之恩,仙仙铭记于心。” 龙啸风拉起跪下的胡仙仙,“不必谢我,是你有机缘得救。” 胡仙仙耳边传来凌若风的冷笑声:“本来就不是来特意救你的。是他们来抓我,正好赶上雪崩,顺便拉你一把。” 胡仙仙有些疑『惑』,细看自己周围,才发现四周站满天兵。因这些天兵都是金『色』的影子,没有直接显现身形,她起初才没看到。 龙啸风说:“正是有这些天兵助力,我才能在雪崩的万钧之势下救出你们。四师妹之事已被揭『露』,天庭捉拿她受刑。师父和洛师叔即刻就来行刑。” 胡仙仙问:“不是已经被天雷劈过了吗?” 龙啸风惋惜的看凌若风一眼,“天庭查证她是否就是炼制秘『药』之人,查证之后先警以天雷,让她不许逃跑藏匿。真正行刑,要有刑律司的仙长监督,要有犯罪之仙的师父在旁,要有普宣天仙在旁记录……” 胡仙仙正听得头大,空中响起一声断喝:“凌若风这般大逆不道的孽障就该当场处以极刑,何必走这许多程序?她偷祖师残鼎炼制邪『药』之事,天庭早有觉察。可惜这孽障狡诈,天庭每次派来察探的仙使都是有去无回。” 随着这声音,胡仙仙看到一个清瘦的中年道姑停于半空云上。凭着白回风的记忆,她认出这道姑是晁玄同的师妹,也就是杜婉芷前世的师父洛玄心。 比洛玄心略高一些的云上立着一位清隽俊朗的中年男子,他身姿潇逸,悲悯的看着凌若风。胡仙仙知道他就是凌若风的师父,也是白回风等人的师父。他就是,淳和真人晁玄同。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论罪受刑 胡仙仙跪下,朝云端道:“弟子叩见师……晁真人,洛元君。” 晁玄同轻抬手,“你我已无师徒名份,不必行此大礼。” 洛玄心细细打量一下胡仙仙,轻笑着说:“都说她这一世不如临凡之前,我倒觉得她比你的七弟子更具灵慧之气。若不是她让祖师残鼎见了天日,真不知何时才能将那孽障绳之以法。” 胡仙仙听得那残鼎是祖师残鼎,惊问:“那残鼎是祖师在万年前的那一次凝形所遗留的?” 洛玄心说:“是呢,那缺失的一个鼎耳正是被臧玄蛟打碎的。你想啊,普通的鼎器又怎能炼出那样的逆天邪『药』。可惜,祖师残鼎竟因天雷查看其中残存的邪『药』,受到波及而碎裂了。” 洛玄心说着又肃然看向龙啸风,”龙师侄,这孽障偷祖师残鼎,炼制逆天邪『药』,瞒骗天庭,残杀天庭仙使,数罪并罚,该受何刑?” 龙啸风目光犹豫的看向师父,晁玄同平静道:“依律定刑,不偏不倚。” 龙啸风收敛惋惜神情,朗声念道:“凌山地仙清荣子凌若风私盗祖师遗物,炼制逆天邪『药』,残杀天庭仙使,数罪并罚,按律裁定:削去凌若风仙籍,剔却凌若风仙骨,断除凌若风仙根,关押于凌山寒冰狱中永生受风刀霜剑之刑!” 洛玄心听罢,嘴角一弯,“如此惩罚,甚好。凌若风,你可有不服?” 凌若风的脸上全无惧『色』,反而有浅浅的笑意,“我伏罪认罚。” 凌若风如此表现倒让胡仙仙很觉得诧异,因为神仙犯罪多数是诛去仙体,打入凡间受苦,总有再修仙的机会。可凌若风不仅要被削仙籍、剔仙骨,还要连仙根都断了,就再无仙缘。更可怕的是,要永生受刑。其实死亡不算可怕,可怕的是无止尽的痛苦。 凌若风的镇定让胡仙仙对她起了敬佩之心,想起麦塔哈他们对凌山神女的敬仰。她跪下说:“求二位仙长开恩,减轻刑罚。凌若风这些年让凌山周围的百姓安居乐业,深受爱戴,她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龙啸风也接着跪下,“弟子恳求师父、师叔看在四师妹功高劳苦的份上,对她宽大处理。” 洛玄心皱眉望向晁玄同,晁玄同正在凝神思索之时,凌若风自己倒说:“不必为我求情,我早知有这一天,无惧任何刑罚。要求什么的话,我只求洛师叔暂缓行刑时间,让我问胡仙仙几句话。” 洛玄心也没料到凌若风会坦然受刑,见她如此相求,也不好在晁玄同面前显得太不近人情,应允了她。 凌若风向着胡仙仙凄然一笑,挑眉问道:“你很爱程浩风,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要怎样才能赢得他的心,对?” 胡仙仙没想到她会问这些,尴尬地反问:“你怎么还有心情问这些?” 凌若风又一笑,颇为自得地说:“看你的眼神确实是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了。咯咯,我可明白他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他爱穿什么,爱吃什么;你也不知道他爱听什么乐曲,爱读什么经文。你只有白回风的那点儿残存记忆,可我非常了解他,还清楚他所有的隐秘。你是不是很嫉妒我?” 胡仙仙有些恼怒了,自己为她的命运揪心,她竟然还在闲扯这些。 “我怎么可能嫉妒你?” 凌若风说:“你看你的眼神里满是妒火,你一定是嫉妒得发狂?” 胡仙仙气得大吼,“我哪是嫉妒你?我是可怜你、担心你、还有鄙视你!” 凌若风的道袍上有开始凝结的冰凌,她的功力在渐渐消散,已难抵御严寒。而比冰雪更显寒冷的是洛玄心的眼神,她看着这两个女子就如要用目光冻结她们。 凌若风的脸上仍有笑意,似乎没感觉到痛苦,眼神里满是狂热的得意之『色』:“你就是嫉妒我,你也有嫉妒我嫉妒得发狂的时候?哈哈,你敢说你不爱程浩风吗?” 胡仙仙真的气恼不已,她直觉洛玄心是讨厌听人说这些情情爱爱的,她不想凌若风没有求得宽大的机会。 “你处在什么境地你不清楚吗?你还不诚心忏悔,求得师叔宽大处理?” 凌若风不笑了,目光痴痴的看着胡仙仙,“你爱不爱程浩风?会不会为了他不顾一切,牺牲自己,背负永生罪业都在所不息?” “凌若风,爱不爱真有那么重要吗?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你此刻紧『逼』着我问这些不别扭吗?” “你,爱还是不爱他?” “好、好,我爱他,爱得很。我非常嫉妒你,你满意了?” 凌若风淡淡一笑,声音细弱了许多:“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巧?就像熟人打招呼,问你吃饭没有,你说吃过了一样。你一点都没有用心回答。” 洛玄心没有耐心再等下去,让天兵架起凌若风。凌若风猛力挣扎着,“放开我!我会自愿受刑的!胡仙仙,你知不知道当年黑龙是我放出去的?哈哈哈,是我,是我破坏的封印……” 晁玄同的目光凌厉地扫过那些天兵,天兵们停下手。 他落下云头,站到凌若风面前,“你说是你破坏了镇龙囚玄阵的封印?你知道那是什么罪吗?” 凌若风在师父面前,平静了一些,“知道。可我落到如今,还怕什么惩罚呢?总之是永生永世的受折磨罢了。” 晁玄同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叹,又飞上云头。 胡仙仙的心中却响起一声惊雷,明明是程浩风放的黑龙啊! 凌若风刚才近乎疯狂的举动只是在提醒自己,程浩风难免会被追查出,一旦被捕,会落得比她更惨的下场。凌若风揽下罪责,是在证明自己爱程浩风爱得更多,想激胡仙仙包庇程浩风。 其实不必凌若风用激将法,意识到程浩风将有危难,胡仙仙又怎么会置之不理?不提心中的情愫,就是凭他几次救自己,她也不可能任由他陷于危境。 耳边响起凌若风的惨叫声,只见青蓝『色』的火焰缭绕着她的身体,她身体渐渐透明得根根骨头清晰可见。 一会儿之后,火焰散去,已被剔仙骨的凌若风瘫倒于地。 洛玄心冷冷下令:“押入寒冰狱!” 胡仙仙此刻心中焦急,也无心同情她,只想让他们早些完事,自己好赶去探程浩风情形。 天兵拖着凌若风即将消失的时候,晁玄同忽说:“慢!”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红雪拂尘 他们都好奇又紧张的看向他,胡仙仙以为他会为了徒弟向师妹开口求情。 晁玄同对洛玄心说:“凌若风身上所携红雪拂尘是祖师遗留的神器,应当留下。” 洛玄心本来既紧张又有几分骄傲的神『色』,此时变得漠然,她让天兵搜出红雪拂尘,交与晁玄同。 晁玄同落下云头,将红雪拂尘递与胡仙仙:“红雪拂尘,正合你用。” 胡仙仙觉得十分惊异:“不,不,我不配使用这样的神器。” 凌若风嘴角下撇,想冷笑,可她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拿着……我曾用这红雪拂尘伤你……如今归与你手,也是因果报应……这拂尘沾了姜嫣的血,又沾了我的血……往后还不知要沾多少人的血……” 洛玄心听到此处,容不得她继续说下去,忙命天兵将凌若风拖进寒冰狱。 她也落下云头,站到胡仙仙面前:“你收着。你今生虽不是他的徒儿,他总也算你的长辈。长辈赐物,晚辈推脱,就是不恭。” 晁玄同的眼睛微微一眯,对胡仙仙说:“好自为之,莫要行差踏错。” 天庭一行人终于离去,胡仙仙细看着手中拂尘。 这拂尘的柄是白中略带米黄『色』的玉石所制,胡仙仙对玉器了解不多,这种玉石又不常见,她分辨不出是何种玉石。 拂丝白亮中透着点点殷红印迹,胡仙仙暗想:红雪拂尘之名的由来,可能正是因这斑斑红点。此名是形容拂丝如雪中绽放红梅之意,还是拂丝如白丝染红血之意? 胡仙仙拍拍彩鹊的头,彩鹊冲天飞起,极速朝东南方飞去。它和胡仙仙已心意相通,知道她想尽快了解程浩风的情况。 可猛然上升之后,她们只快速飞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就猛然下坠。 胡仙仙被下坠的力道震得头晕目眩,偶然瞥见彩鹊只一边翅膀在使劲扇动,这才想起彩鹊翅膀受伤,根本无力快速飞行。 胡仙仙从彩鹊身上跳下,召出慧心玉剑。她此刻已是头朝下,凛冽寒风几乎要吹碎她的身体。 “心随意动,意化万形,化舟托鹊!” 她还无法御风飞行,此刻只能念咒御使慧心玉剑托住彩鹊缓缓降落。 至于她自己,谁让她那么糊涂,一着急就忘了彩鹊的伤呢?摔死也活该。 下方是山脚的一片松林,彩鹊应该会安然落地? 胡仙仙的意识渐渐模糊,她竟觉得此情此境有些好笑:我竟然是被摔死的?真是会什么就该死在什么上面。 打鱼的被淹死,打架的被砍死,修仙的被摔死…… 彩鹊和她跌落的时候撞着一些树枝,枝上的积雪抖落在她的身上,冷得她一颤…… 胡仙仙拍落身上的雪,很奇怪自己怎么没死。不但没死,还没受伤。她恍然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托住自己的,是什么呢? 彩鹊衔着慧心玉剑向她跑来,耷拉着一边翅膀的彩鹊跑得像只鸭子,没有了平常高贵优雅的步态。 胡仙仙迎上彩鹊,心疼地抱住它,“乖彩鹊,对不起……我不该为了自己的事,忽略你。” 彩鹊甩甩脑袋,让胡仙仙接住慧心玉剑后,又朝另一边跑去。她不知彩鹊又跑走干什么,是生自己的气? 一会儿后,彩鹊衔着一个东西跑回来。胡仙仙一看,彩鹊衔着的不是红雪拂尘吗? 刚才,应该是红雪拂尘救了自己。自己都忘了红雪拂尘的存在,可它竟能主动救自己,这么快就能心意相通? 胡仙仙捧起红雪拂尘,轻抚拂尘丝,一点似染似滴的红晕有些发烫起来…… 凌若风的幻影忽然出现在胡仙仙面前:“你不必奇怪。是我把自己的一丝元神留在血滴中,附着在拂尘上,刚才是我让拂尘救了你。” 胡仙仙心中一震,向她跪下:“多谢凌师姐救命之恩。” 凌若风的幻影很朦胧,语声很尖细:“你不必谢我,我的这点元神之力只能支撑很短时间。我本来只是想监视你,看你会不会帮三师兄。早在师父他们刚来到之时,就料到师父会要我交出红雪拂尘。我趁他们剔仙骨又还未剔净之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凝成这点神念。” 胡仙仙心中感叹万分:“你爱程浩风就爱得那么痴?若是我对他的事撒手不管呢?” “不,你不会的。” 胡仙仙一笑:“是,我不会撒手不管。我受了他的恩,受了你的恩,天道承负,恩怨有报,我不可能不管。你且放心,不要再耗元神。” “天道承负,恩怨有报?就因为这些?” “就因为这些。你有功于凌山百姓,只要时机合适,我一定求天帝赦免你。” 凌若风的身影在风中飘散,微弱的声音还在回『荡』,“胡仙仙,你不必假惺惺的作戏……我只是为了三师兄……为了他……我宁受千灾万苦……” 胡仙仙把手拢在嘴上大喊:“凌若风,你给我听着——我不是那种惺惺作态的人!心无挂碍才可证无上大道,我只是不想欠你的!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我要证无上大道,我不会腻腻歪歪……” 她的喊声震得松枝上的雪簌簌落下,彩鹊抖着羽『毛』,委屈地望了胡仙仙一眼。 胡仙仙是夹杂着灵气喊出这些话的,喊完后,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来:“彩鹊……再抹点儿『药』膏,咱们慢慢走出这林子。我估计这是在主峰的山脚,朝东走三百里就有村庄……” 这片松林说是在山脚,却也是坡坡坎坎的没路可走。只不过,这里已经冰雪渐融,有小鸟小兽出来活动了,不像山上只有终年不化的冰雪。 她们从空中掉落之时,太阳正斜照在林中,她们在日落后还是一直不停的走。 胡仙仙走得不快,她得等着彩鹊。她没有收起彩鹊,因为这密林之中不便掠行,既然自己步行,那就让彩鹊伴着自己。 胡仙仙不怕密林中的黑夜,但她怕一个人行路的孤独。彩鹊化为玉雕的时候就没有生机,它以禽类的样子摇摇摆摆地走在她身后,让她觉得这世界还是生机盎然。 走到第二天太阳斜照的时候,她们走出了这片松林。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路艰辛 胡仙仙抱抱彩鹊,“累了?饿了没有?附近就有村庄,我带你去找些吃的。”她让彩鹊化为玉雕,带着它往有人气之处掠行。 掠行了一会儿就看到个小村,胡仙仙让村民卖些东西给她,彼此言语不通,都不理胡仙仙。 好在胡仙仙知道银子是共通的语言,她掏出银子,对着那几位村民比划一番。他们随即收下银子,端出羊肉、牛肉。 胡仙仙拿肉喂彩鹊,彩鹊侧开头,不肯吃。她知道它是有伤在身,想吃米粮,不想吃肉食。胡仙仙不停比划,可村民都摊手表示没她想要的东西。 胡仙仙懊恼的大声说:“一点儿杂粮都没有吗?是不是看我是外乡人就想唬弄我?” 村民见她的样子有些凶,都怯生生的看着她,一个小孩儿飞快的跑回屋里。 胡仙仙心想:就凭这土坯房,我想做什么的话,还真拦不住我,你跑进去躲着有用吗? 可她想错了,小孩儿不是逃进屋躲着,而是拉出一个人来。这个人一见胡仙仙就笑说:“仙仙?你……你怎么到了这儿?” 来人正是麦塔哈,他们的商队到得此处正赶上凌山雪崩,商道被掩埋。他们只得停留此处等六月雪融,重辟商道。 胡仙仙说了彩鹊受伤想吃米粮之事,麦塔哈说此处荒僻,没有粟谷之类种植,他把商队所剩的干粮都给彩鹊吃了。 麦塔哈又问胡仙仙怎么会在此处出现,不是往边城去了吗? 胡仙仙哪好详细解释,就故作高深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麦塔哈想再追问,胡仙仙正想该如何回答,麦娜莎笑着跑出来:“我知道。一定是你和凌山神女一起斩妖除魔去了,要不然怎么会雪崩?彩鹊又怎么会受伤?” 胡仙仙翘翘嘴角:“算是……” 麦娜莎兴奋地说:“你先前打听凌山神女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认识她。你们是不是联手打败了那头总是作恶的暴龙?” 胡仙仙看着麦娜莎闪着崇拜之光的澄澈眼眸,强笑着说:“你真是聪明呢。” 麦娜莎欢跳着跑出去,对那些村民说不用担心雪崩的事,暴龙已经被彻底消灭。胡仙仙面对那些村民看向自己的崇拜目光,浑身都不自在,加之心中有事,更想快些离开这里。 她待彩鹊吃完后,就向麦氏兄妹告辞。她让彩鹊留在村里养伤,等伤好后再来追自己。 她一路向东,不停掠行,到得法朝所属的边城才停下来。她的灵气已将枯竭,必须要歇下来聚集灵气。 就在胡仙仙入定聚气的时候,一个白胡子小老头忽然出现在她意念中。 这白胡子小老头不待她问话,就说:“本仙乃此地地仙,特来告知仙姑:天庭传下通缉令,程浩风,秦沐风二人背逆天道,罪不容赦,所有修行者见此二人应当即刻上报天庭。” 胡仙仙还未出定,以意念问道:“何时下的通缉令?所有修行者都会接到地仙传的告示么?” 那地仙说:“三月初三的仙会之上,凌山地仙突然出事,万仙惊诧。第二日,天帝便已尽知此事前因后果,要缉捕二人。怎知这程、秦二人实在狡猾,不知藏匿到了何处。但是,这天地通缉令一下,天下所有修行者皆起而卫道,他们很快就会伏法。” 胡仙仙心神有些不稳,想早些出定,敷衍道:“多谢告知。如此叛道之徒,若得见之,必定不饶。仙友请慢行,我这就去查探两人行踪。” 那地仙倒不着急,“仙姑是本仙这几日所遇仙阶最高的一位,必定能搜捕出那二人。若是仙姑立下大功,得天庭嘉奖,莫忘提及是在边城得到消息……” 胡仙仙不想再听这盼着分享功劳的地仙唠唠叨叨,直接出定,往东急掠。 她一口气掠出几百里,觉得双腿蹬踏地面之时已毫无力气,才停下。 她望着天空,心说:我是个任情随『性』之人,我难悟天地大道……我此刻不想去追捕他们,我可能还会帮他藏匿……不是因凌若风所托,只是我自己想那么做……晁真人,我辜负你的期望了…… 胡仙仙待自己喘匀了气,又一路向东掠行。 她在心中分析了一下情势,程浩风和秦沐风应该还没被抓,而且天庭也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很快抓住他们,这才会下天地通缉令。可他们会藏匿到何处呢? 胡仙仙想来想去,决定去找杜婉芷,她能再次得到寒月芷梦琴,肯定对他们的秘事比自己了解得多。 胡仙仙不眠不休的不停飞掠,到得中原腹地的时候她都有些意识模糊了。她可以不吃不喝,但她必须要靠睡觉才能得到休息。再者,她虽是名义上的天仙,却不能随时借用天地灵气,只能靠吐纳之法吸储灵气。一路疾行,她没有时间练功,灵气已濒临枯竭。她只有停下来,住店歇息一晚。 她正睡得『迷』糊的时候,朦胧中觉得眼前有彩光闪动。她急忙睁眼,原来是彩鹊跟上来了。 胡仙仙跳下床,轻抚彩鹊受伤的翅膀:“你怎么赶上来了?你是三月初三受的伤,这才三月初八的凌晨,五天的时间哪能痊愈?” 彩鹊高举翅膀,胡仙仙见它伤口的确已经愈合,“是好了很多,但还没有完全复原。你不要担心我,从把你交给麦少爷照顾到现在才三天而已,又不是一年半载的没见着。” 彩鹊的头在胡仙仙身上蹭着,胡仙仙知道它在撒娇,柔声安慰它:“这里隔皖州已经不远了,我能自己掠行去的。” 彩鹊在屋里『乱』扑腾起来,应该是对胡仙仙使『性』子呢。 胡仙仙苦笑,“你的脾气倒不小,我是真拿你没办法。这样,你飞慢些。我累了就骑乘一会儿,不累的时候就自己掠行,我真怕再被摔下来。” 彩鹊高兴的扇了几下翅膀,胡仙仙不再睡,她将店钱放在桌上,就乘着彩鹊飞远。 她实在太累了,在空中飞着都能睡着。还好彩鹊极有灵『性』,飞得平稳,护着她不至于掉下去。 胡仙仙一觉醒来,精气神都得到恢复。她让彩鹊化为玉雕,自己又带着它掠行,让它得以休息。 有了彩鹊的助力,胡仙仙在三月初九的下午就到了皖州景阳县杜府门口。 第一百二十七章 蚌母庇子 她是杜家熟客,由蔡『奶』娘直接引到杜婉芷的房间。杜婉芷正在弹琴,琴声悠扬,全然听不出焦急担忧之情。 胡仙仙有些疑『惑』,难道她还不知道天地通缉的事? 见到胡仙仙进屋,杜婉芷轻笑着瞟一眼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听完这一曲再说话。 蔡『奶』娘低声说:“胡小姐请坐,三小姐不喜欢别人打搅她弹琴。” 胡仙仙哪有心思听琴?她大声说:“婉芷,你不知道秦沐风和程浩风都出事了?” 杜婉芷听后,脸上微『露』不悦之『色』,继续弹琴,只是琴声激扬了一些。 蔡『奶』娘拉拉胡仙仙,指指椅子。 胡仙仙拂开蔡『奶』娘的手,“杜婉芷,你怎么那么痴『迷』弹琴?我说他们面临生死之劫,你听不见吗?” 杜婉芷眼睛朝胡仙仙一横,挑几下琴弦,又十指并用猛扫几下琴弦,弹出一串如裂金石的音符。 胡仙仙听得神魂一滞,蔡『奶』娘则脸『色』苍白的捂住耳朵。 杜婉芷起身向外走去,胡仙仙急忙跟上去:“婉芷,不是我要让你扫兴,是事情真的十万火急……” 杜婉芷回过头,冷淡地说:“不就是被天地通缉吗?” 胡仙仙一愕,想不到杜婉芷根本不把令自己担忧不已的情势当一回事。 杜婉芷斜瞥胡仙仙一眼:“胡姐姐又得了红雪拂尘?” 胡仙仙讪讪地说:“实在是机缘巧合才得的,我也想不到晁真人会把红雪拂尘给我。说起来,是我害了凌若风。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没料到会出那样的变故。” 杜婉芷继续朝前走,胡仙仙在她身后跟着。胡仙仙觉得她的背影仍是清瘦,却不再纤弱,而满是曼妙风韵。 杜婉芷走到后院一个角门处,打开门引胡仙仙走进一个她以前没去过的小花园。胡仙仙猜,这个僻静的小花园就是程浩风和秦沐风的藏身之处? 胡仙仙四处看了看,这小花园虽说僻静,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隔绝天地之间那么多修行者察探呀。 见胡仙仙四处观望,杜婉芷明白胡仙仙心中疑『惑』,轻声说:“他们不在此处,我也不知他们此刻在何处。这里有玉『液』酒坊酿酒的甜水井,我们杜家人对这里看管得严,但并不是什么隐秘地方。” 原来是这样,胡仙仙疑『惑』问道:“婉芷,我知道玉『液』酒坊的酒之所以好,除了酿造方法和配料好之外,还因为杜家有口甜水井。可我又不是来问你怎么酿酒的,你让我看甜水井干什么?” 杜婉芷走到一个石头砌成的小亭边,亭中央正是一口井,井口围着汉白玉的井栏。 杜婉芷指着井口说:“你知道这井水为何四季温凉甘甜吗?” 胡仙仙真有些着急了,“杜婉芷,求求你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境况如何?” 杜婉芷自顾自的淡然说着:“因这口井可通龙王水晶宫,这井水里有龙宫的琼浆玉『液』。当然呢,这只是乡民的传说。不过,这口井倒真的可以直通海底。” 胡仙仙耐下『性』子,问她:“海水是又咸又涩的,这可是一口甜水井呢。” 杜婉芷自傲地一笑,“极深的海沟底下有怎样的水呢?一定是又咸又涩的吗?沐风当年施术让我投生在杜家,缘由一是杜家富有让我不会再在荒年被杀,二是杜家有这口井。” 胡仙仙对她所说之事略起了点兴趣,她感觉杜婉芷是要暗中转达什么讯息给她。 “这么说,秦沐风可以由这口井直达海底?” “的确。并且,沐风还发现当年林芷君在受刑之前扔出的寒月芷梦琴就落于此处,这口井是寒月芷梦琴砸出来的。杜家的先人只是将这口井凿得更深,更规整。” 胡仙仙走进石亭中,手抚井栏,“这么说,秦沐风早知道寒月芷梦琴的下落?” 杜婉芷轻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们所知的事情比你多得多,你不必为他们担忧。你莽撞的『插』手这些事,只会让所有事情都偏离既定的轨道。” 胡仙仙惭愧地答应:“好,我懂了。我先告辞。如果你见到程浩风,请转告他,凌若风对他真的是痴恋无悔。如果他的能力强大到可以和天庭对抗,请他救出凌若风。” 杜婉芷未置可否,只是望着井水出神。 胡仙仙自行离去,走出不远,她却又悄悄折返回来。她察觉到杜婉芷的内心并没有她外表展现的那般淡定,程浩风他们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逃过追捕。 胡仙仙不想再直接『插』手他们的事,只想能在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她潜行到那个小花园外,用慧心玉剑穿过墙,窥视杜婉芷的举动。 慧心玉剑隐在墙中,胡仙仙可以模糊的看到小花园内情形,其他人却只觉得慧心玉剑所在的墙体略微光亮些,不会发现有异。 杜婉芷见胡仙仙一已走远,对着井口焦急说:“苤姨,快请告知我他们此刻情况。” 井口爬出一只海螺,这海螺是青绿『色』,不似一般海螺那样尾壳有尖锥,它的壳是个圆球形。杜婉芷叫她“苤姨”,它倒真有些像个苤蓝。 杜婉芷让海螺爬到她手上,轻抚着螺壳:“苤姨莫怕,此刻没有外人。” 海螺蠕动两下,变成一个干瘦的中年『妇』人,“刚才那个人在这儿的时候,可吓死阿苤了。除了阿蔻姐,我还没那么怕过谁呢。” 杜婉芷眉尖微蹙,“苤姨,母亲到底安置好他们没有?” 叫阿苤的海螺精说:“放心,阿蔻姐把阿沐看得比她的『性』命还要紧呢。她一定会安顿好他们的。倒是你呢,阿蔻姐说你寿命已终还强留人间的事早晚会被发现,让你早做打算。” 杜婉芷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苤姨,多谢你了。我的事我会自己安排的,请你转告母亲,婉芷多谢她关爱。” 阿苤变回海螺之体,爬回井中,杜婉芷往外走去。 胡仙仙收回慧心玉剑,先前她有些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听到杜婉芷称阿苤所说的“阿蔻姐”为母亲,她一下明白过来。 秦沐风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杜婉芷的母亲也亡故多年,能让他们称”母亲”的就只有秦沐风提及过的大蚌。难怪当日龙啸风反复问大蚌的情况,是他察觉秦沐风说了谎言。 秦沐风被大蚌误吞也许是真的,但他不是剖蚌而出,导致大蚌死去,他将大蚌葬于海底。应该是大蚌视秦沐风为亲生子,一直在帮助他。 秦沐风隐瞒蚌母的存在,是早有预谋要行逆天之事,早已备下退路。而程浩风应该早知道真相,还与与他们合谋。至于龙啸风,应该是起初不清楚这些事,后来却知道了,还暗中帮他们。 既然有龙啸风帮他们,那应该会在凌若风受刑之后,他就会知道天帝下天地通缉令的事,他可能早通知程、秦二人做了万全准备。 胡仙仙心说难怪杜婉芷虽说焦急却也还能沉得住气,人家根本需要自己急吼吼的去助阵。既然杜婉芷都不去找他们,那她还是继续云游四方算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暗道追踪 胡仙仙走在街上,路人纷纷对她投以敬畏的目光。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注意的感觉,她看看自己到底是哪儿惹人注意。一看之下,暗骂自己糊涂。 她还穿着到凌山之时的那身衣衫,衣衫破烂不堪,浸着血渍。她自己还左手搭着红雪拂尘,右手持着慧心玉剑,这能不引人注目? 她想去买身干净的旧衣,一『摸』钱袋,就只有两个铜板了。她先前和麦家商队同行,花销都是他们在出,她身上还剩了点碎银。这一路急奔,没有用去多少银子,倒是掉落不少。 这慧心玉剑小巧,还可以揣在怀中,这红雪拂尘的柄有一尺多长,无处可放。仙家有袖里乾坤的法术,可纳万物于方寸,可惜她此时还不会。 她盘算着自己得弄几套衣服,得买个竹簏背东西,那么至少得一两银子。她往杜府走去,她得向杜婉芷借些钱。虽说她不想让自己『插』手那些秘事,还不至于会不借钱给自己。 返回杜府,她没见到杜婉芷,蔡『奶』娘说三小姐已经出门去了。 胡仙仙暗道不巧,可她又不想去找马鸣风借钱。她看看蔡『奶』娘,“蔡姨……你手头还宽裕……” 蔡『奶』娘不解其意,呆呆地说:“啊,还宽裕……” “太好了。能借我一两银子吗?” 蔡『奶』娘的眼睛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胡仙仙,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取出一两银子给她。 胡仙仙捧着银子千恩万谢而去,换好衣服,把东西都放入竹簏之后,她觉得自在了很多。此时的她就和那些赶集买东西的村姑一样,没人多看她两眼。 她在街上逛了一圈,逛着逛着就觉得不对劲。胡仙仙想起蔡『奶』娘说杜婉芷出门了,她和秦沐风的感情远比自己和程浩风的感情深厚,她应该没心思出门逛街,那么她一个富家千金会出门往何处去? 胡仙仙答应过不再『插』手他们的事,可她还是要忍不住担心他们,更忍不住她自己的好奇心。 她无法猜出杜婉芷的去向,她想试试杜家的甜水井是不是真的可以通海。 胡仙仙潜行到杜家小花园外,跳入甜水井中。她的水『性』不算好,但她携带有入水不沉的寒晶冰坠,就算这井真能通海,她也不惧。 井底斜左的方向真有一条暗道,游了不久后,就没水了,全是光滑的泥洞。这泥洞暗道不大,要躬身而行。 胡仙仙弯着腰走了有接近半个时辰,腰酸疼得要命。她先前以为这井下全是水路,哪想到这暗道折了几折,只有最前面的半里路有水?身体平伸着游动还觉得这暗道挺宽,换到步行的时候就只能嫌自己长得太高。 这暗道里不仅又黑又窄,还越来越热,胡仙仙觉得自己就像只钻进了烟囱里的猫。 她很想往回走,可她背着竹簏,要转身不容易。还有,她侥幸地认为,走了这么久,应该快到出口了。 胡仙仙走了近一个时辰了,这暗道还是无边无际一样。她擦一把汗水,心说:还是往回走,总知道大概多久能回去,心里有个底。再往前走,哪里是个头呢? 她把竹簏从背上取下,想办法转身。在她即将转身的时候,她那倔劲儿又上来了。她决定继续往前,管它呢,就算走到死,她也不回头。 她边喘边笑,我要是死了,也死得挺特别?这样一个脑袋发昏钻进暗道中,走不出去被累死的神仙,亘古未有? 胡仙仙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背躺着地,把竹簏抱在胸前,用背蹭着滑行。后背滑得疼了,她又背上竹簏,四肢着地匍匐前进。 她爬呀、爬呀,在她耳朵里全是“嗡嗡”闷响声,脑袋快炸了的时候,一丝凉风拂面而来,她眼前出现一缕微光…… 胡仙仙见前方隐现出口,精神大振,跪在地上快速爬向前。 终于重见天日,外面是夕阳如火,绿草如茵。 胡仙仙上半身趴在洞外,下半身还在洞中,她已无力前行,就这么趴着。她微眯着眼睛,贪婪地呼吸着略带咸味的新鲜空气,沉醉的听着海浪轻拍沙滩的声音。 胡仙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语,这声音说:“苤姨,母亲今日能来吗?” 这是杜婉芷的声音,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回答的人就是那个阿苤:“放心。阿蔻姐得等『潮』涨到最汹涌的时候才能来,她一心想让你和我们一起到海底圣境去的,不会不管你。先前要不是你放心不下你爹,她早让你和阿沐离开人间了。” 杜婉芷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你说,会不会有人发现暗道,从那里来追我们?” 阿苤大笑着说:“哪有可能呢?我把水都放干了,谁能通过那条暗道?你想想,有我带着你往前游动,你都那么艰难才通过,谁能自己过来?” 杜婉芷应声道:“是呢,我多虑了。除非是无幻金仙,否则只能在那暗道中困死。” 胡仙仙撑起身子,慢慢挪到一处草丛中。她心中自言自语,我可不是无幻金仙,我就是个长着猪脑袋的疯子。你们走,都去那什么海底圣境。程浩风他们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我还是不必瞎担心。 唉,我先歇歇。歇够了,还是到处自在游『荡』,再也不敢钻什么暗道了…… 天『色』渐黑,海风吹浪之声越来越响。刚睡醒一觉的胡仙仙看到海上光华璀璨,就俯身在草丛中行了几步,想看清是怎么回事。 这洞口所在位置是离海岸不远的一个小坡上,洞外是一大片的杂树荒草,坡下是於泥滩,连着於泥滩的是白沙滩。 杜婉芷她们正站在白沙滩上翘首望着那光华璀璨之处,起伏的浪『潮』卷着海水把她们全身都淋湿了,她们也浑然不觉。 胡仙仙见那海上有一只肉粉『色』的大蚌壳在吞吐着月华,璀璨光芒正是这只大蚌所发。这应该就是秦沐风的蚌母——阿蔻。 一会儿之后,阿蔻周身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强烈,而月光越来越暗淡。 只听阿苤大喊一声:“快,潜入海中。”胡仙仙就见阿苤和杜婉芷像鱼一般逐着海浪没入海中…… 胡仙仙收回目光,想继续歇息,却听空中金鼓擂响,眼前金光耀眼。 阿苤和杜婉芷的身体从海水中被抛出,一个金甲神将在空中怒喝:“大胆蚌妖,竟敢借月华之力,蒙蔽天庭察探海中情形!你可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快将程浩风和秦沐风那两个叛逆交出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明捕暗逼 阿蔻化身为一个身形丰满,肤『色』粉嫩的美『妇』,双手交叉挥舞如蝶。随着她双手的挥舞,海水似咆哮着的水龙向空中卷起。 胡仙仙怕被发现,使劲伏低头,不敢朝空中看。但从空中传来的慌『乱』呼喝声,她可以判断出天将招架得很吃力。 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之后,只听天将大喊:“快向天庭求援!” 很快,胡仙仙眼前金光大盛,沙滩上出现一群天兵跟阿苤还有杜婉芷打起来。而海面上,足有八个天将在围攻阿蔻。 胡仙仙有些愤慨,觉得这些天兵天将打三个女子还以多欺少,实在有失体面。她觉得手痒痒,想去帮她们。 但她终究没有行动,一是觉得她们也许可以应付,二是人家几次三番要自己不必『插』手,不想当厚脸皮。 也不知过了多久,『潮』水渐退,阿蔻她们显得有些体力不支。 杜婉芷被一个天兵踹中胸口,另一个天兵趁势过来以长戟架在倒地的杜婉芷脖子上。 阿苤想去救杜婉芷,一回身却被踹得飞起来。她直飞向胡仙仙藏身之处,胡仙仙救之不及,只好就地一滚让自己垫在飞来的阿苤身下。 阿苤得胡仙仙相助,没有受伤,她惊讶又感激的望着胡仙仙。 胡仙仙心头冒出个鬼点子,轻声问:“你本体的壳儿硬不硬?” 阿苤听得不明所以,怔了怔后点点头。 胡仙仙眼中精光一闪:“快化回本体。不许出声相问,快!” 阿苤当真化回海螺之形,胡仙仙暗运灵力,抓起阿苤的本体就朝制住杜婉芷的那个天兵掷去。 那个天兵被海螺壳儿打中后脑勺,他『摸』『摸』被打疼的地方,吼道:“何方妖孽,胆敢偷袭天兵?” 在他吼话的时候,已经落地的阿苤化回人形,用手肘再击他后脑勺一下,他软软倒地。 见他倒地,杜婉芷连忙起身,和阿苤一起向另一些天兵迎击。 倒地的天兵毕竟不是凡人,很快又站起来,大喊:“列位仙友注意,此地有埋伏!” 围攻阿蔻的天将中,有一个说道:“不必担忧!齐心合力拿下这三个妖『妇』,何惧他们有埋伏陷阱?” 天将的话音刚落,一声朗笑传来:“真的无惧十面埋伏?我今日就要将你们这群走狗围歼在此。” 胡仙仙心中一凛,这人没有『露』面,但这声音她听得出来,这是墨龙墨金冕的声音。 胡仙仙看到刹那之间,天将的金甲不再金光夺目,天兵的银铠也不再是雪亮耀眼,他们浑身暗淡,都呆滞的站在原地。 胡仙仙知道他们是陷在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所造『迷』雾丛生幻境中了,阿蔻她们也是呆滞站着。 一会儿后,一道暗黑身影在他们中穿梭而行,他带出了阿蔻她们三人。 阿蔻率先清醒,朝黑影一跪,“多谢墨兄相救。” 阿苤和杜婉芷也随即跪下,分别说,“多谢墨大哥救命之恩。” “多谢墨师叔救命之恩。” 胡仙仙慢慢地朝坡上有小路的地方爬行,她们已经脱险,她不想再留在这儿了。她见墨金冕出现后,连最初的好奇心都没了。只想快点找个小村,能美美的吃顿饭,舒服的睡一觉。 胡仙仙要走,可有人不想让她走。墨金冕高呼:“暗处的朋友请现身。” 胡仙仙只顾前行,不去回应。 墨金冕催促道:“胡仙仙,你的行踪,早已被我知晓,藏不下去的。” 胡仙仙笑着往前急行,被发现又如何?谁规定被发现了就得乖乖到他面前?她才不管有没有被人发现行踪,只是想快点离开此地。 杜婉芷倒听得有些诧异,小声嘀咕:“胡姐姐也在此处?” 阿苤一拍脑袋,“是了,一定是她。我见过!” 她们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蔻打断了谈话。至于阿蔻说了什么,胡仙仙已听不清楚。 以她的耳力听不清楚的距离,应该是有接近二十里远了。胡仙仙想,隔这么远的距离,也不用担心使用灵力会被天庭察觉自己当时在场,就快些掠行。 就在她要踏地掠入空中的时候,墨金冕灌入灵力的声音在空中传来:“胡仙仙,你不想见程浩风?我早说过他们已被引动心魔,你不想见见他们化魔后的样子?” 胡仙仙顿了一下,觉得墨金冕设了圈套让自己钻。 然而,她还是转身往回飞掠。尽管明知有险恶,还是不由自主飞掠回海边。 墨金冕看着掠回的胡仙仙朗声大笑,笑得傲然得意。 杜婉芷看着她却满是焦急担忧:“胡姐姐,你怎么来了?” 阿蔻和阿苤的神『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金冕笑够之后,对阿蔻说:“阿蔻妹子,带我去海底圣境的事,你到底考虑得如何?” 阿蔻脸上堆起甜美的笑容,娇声说:“什么海底圣境啊,不过是朋友们抬举我,吹嘘出来的。我修行到一定程度就要换本体的壳儿,多年修行就攒了十多个壳儿。然后呢,将就这些壳,搭建了一个能避开天庭察探的所在。墨兄这样的尊贵之人,去那样的地方岂不是受委屈?” 墨金冕眺望着沧海,声音低沉道:“阿蔻,你以为你能糊弄过我?” 阿蔻的笑容泛起一丝杀气,“我岂敢糊弄墨兄呢?墨兄真的要屈尊前去?好啊,那就请。”说着,她右手一伸,指向海中。 墨金冕身形未动,大手一挥,他身后不远处的沙滩上突然冒出几十个人。这些人一身黑衣黑裤,头上戴着黑布头套,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与此同时,海面上也出现一群奇形怪状的人。胡仙仙推断这些人都是海中鱼虾之类所化,是阿蔻请来的帮手。 墨金冕召来的黑衣人很快围住了胡仙仙,杜婉芷和阿苤,而阿蔻已先一步飞回海面上。 胡仙仙三人背靠背抵御那些黑衣人,阿蔻指挥鱼精虾怪们从外围反攻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应该只是普通人,他们身手虽矫健,又怎么敌得过法力高强的胡仙仙他们? 墨金冕一直在海边观望,他见那些黑衣人被砍杀也没有一点痛惜的表情。微微月光中,他英挺的五官更显得英挺,墨『色』袍服显得更浓黑无比,而袍服上的金『色』花纹闪耀出更神秘灿烂的光泽。 第一百三十章 血枭来袭 黑衣人就将被除尽,阿苤庆幸地说:“还好阿蔻姐早清楚这个墨金冕想霸占海底圣境,料到他要在天庭追剿我们的时候来趁火打劫,早布置下了伏兵……” 说到此处,她张大嘴,说不出话了…… 因为她看到那些倒地的黑衣人都歪歪扭扭的站起来,衣服渐渐膨胀,衣服很快被胀裂!这些人『裸』『露』出的肌肤上全是扭曲的青筋,他们的皮肤还在慢慢开裂。裂开的伤口处渗出紫黑『色』的血…… 胡仙仙一见这一幕就大喊:“不能触碰到这些人!他们的血有剧毒!他们是血奴!” 她一喊出这些话之后,阿苤和杜婉芷,还有那些鱼精虾怪们都飞掠而起,尽量离血奴远一点。 阿蔻失声大叫:“这么多的血奴?墨金冕,你怎么造这么多孽?” 墨金冕狂放的笑起来:“造孽?哈哈,你竟然质问我?你说得这么义正辞严,是忘了你自己早已化魔,你还包庇了几个化魔的邪仙吗?” 胡仙仙在空中左闪右躲,躲闪之时还不忘呛墨金冕两句:“什么妖魔鬼怪都没你这些血奴恶心!” 墨金冕忽然凌空而起,直『逼』胡仙仙,“你别嘴硬!你们很快就会陷入困境,到时候程浩风和秦沐风肯定会来救你们。哼哼,你不想知道他们会变得有多恶心吗?”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交叉双手,扭成一个古怪的手势向胡仙仙击去。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抵挡,墨金冕眼底浮现一抹笑意,他侧身避开慧心玉剑。在他侧身的同时,他扭紧的双手分开,刹那间,一张墨『色』大网罩向胡仙仙…… 胡仙仙左手一扬,红雪拂尘拂丝散开,千万根拂丝越变越长。这些拂丝交缠成了一张银『色』带血『色』斑点的大网,比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更大! 拂丝结网后散发出凛冽寒气,与冬天冰雪的寒气不同,那是一种穿透肌肤直侵的寒气! 胡仙仙觉得自己灵力被飞速抽取,她知道自己目前功力还不足以施展这样的绝技。不说灵力不足,就算是招式都靠红雪拂尘本身灵『性』连贯使出,她自己本不熟练这“冰心冷尘”! 凛寒之气让胡仙仙自己都身体发僵,但好在这寒气能让人神智清醒,墨金冕没能造出“『迷』雾丛生幻境”。 墨金冕急速收回自己的雾隐无隙网,脸『色』阴沉地说:“你果然不简单,才得到红雪拂尘就能用出‘冰心冷尘’的绝技。看来,姜嫣很喜欢你。” 胡仙仙不懂他在说什么,也没注意他说什么。她牵动红雪拂尘化出的大网向那些血奴撒去,急切地为杜婉芷他们助阵。那些血奴悍不畏死,一般的法器难伤他们,杜婉芷她们又不敢近身搏斗,躲来闪去的很耗体力。 胡仙仙的网兜住了好几个血奴,杜婉芷她们就趁这机会拥上前去灭了那几个血奴。 这样几次下来,血奴被灭了大半。?在胡仙仙她们默契配合,消灭血奴之时,阿蔻和墨金冕却聊了起来。 阿蔻瞟一眼胡仙仙:“她的红雪拂尘就是姜嫣之血所染?她能用出绝技,就是得到了姜嫣的认可?” 墨金冕诡秘一笑,“当年的事你比那些小辈们了解得多,就应该清楚要发生的事迟早都会发生。你和程浩风,还有秦沐风、杜婉芷,都已经入魔道,何苦还要与我们对抗?” 阿蔻鄙夷地看着墨金冕,“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段梦柔和冷秋朗未必与你同样想法。墨金冕,你还是撤走,别弄到上万年的情分一点都不存的地步。” 墨金冕冷笑,“阿蔻,你别忘了,你们如今是被天地通缉!而我,与天庭从来没发生过正面冲突!你们想要保住海底圣境,只有跟我合作。” 阿蔻指向沙滩,“你的血奴终究是没有自身功力,以毒血激发的力量很快就会被耗完。战况已然有结果,你还不服输?” 墨金冕看一眼血污满地的沙滩,“你以为我倚仗的就是这些只有蛮力的怪物?哼哼,你太小瞧我了。”说着,他击掌三下,空中瞬间传来“呼呼”风声。 胡仙仙见血奴尽灭,已收了红雪拂尘化为的大网。听到风声传来之时,抬头一望,空中情形吓得她倒退半步。 那传来的“风声”不是刮风的声音,而是一种似鸟又似人的东西,在半空中扇翅膀的声音。 那种怪物的翅膀上满是紫黑『色』的羽『毛』,成百只的怪物密密麻麻飞来,暗淡的月光被遮得是一点光也没有了。 阿蔻惊呼着:“血枭!快,躲进海里……” 墨金冕大笑着迎上一个裹着黑袍的人,“鄂师侄,你来得正是时候啊。哈哈,算他们运气好!他们中还能有人认出这是血枭,还不至于连死在什么东西手里都不清楚……” 那个人正是鄂日浑,他脸上满是很无奈的苦笑,“墨师叔,这些血枭费了我很多心血才培养成的……就用来杀些鱼精虾怪……” 鄂日浑看着阿蔻他们完全是一副很嫌弃的神情,而墨金冕看着血腥的杀戮场面,神情似乎还嫌这场面不过瘾,他眼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 “真正的对手还没有出现呢……”墨金冕说罢就与鄂日浑对视一眼,都狂笑起来。 阿蔻虽然提醒了众人,可这些血枭的速度极快,很多鱼精虾怪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血枭的利爪扯得血肉横飞。 胡仙仙对着这些血枭也是本能的用红雪拂尘『乱』挥『乱』挡,根本腾不出手召慧心玉剑。这些血枭已先抢占了空中优势,召彩鹊出来也难起很大作用。 胡仙仙仓惶应付血枭,毫无章法的『乱』打一气。起初以红雪拂尘化为巨网,已经消耗了她大半灵力,此刻的她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就在她脚下一晃的时候,一只血枭利喙向她啄来。胡仙仙此刻身形不稳,是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血枭的利喙即将啄上胡仙仙的时候,却忽然一顿,绕开胡仙仙。 胡仙仙先一愣,既而发觉这只血枭虽说脸部变异,那双眼睛却还是透着人『性』的。那是一双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的眼睛…… 她想起来了,这只血枭是贺登泰所化!贺登泰还记得她,并且不想伤她,那就说明这些血枭和化为血奴后的完全发狂不同,他们神智清醒! 胡仙仙一边对付着攻向自己的血枭,一边朝阿蔻大喊:“快,快想办法让婉芷脱身!这些血枭还有人『性』,用寒月芷梦琴……” 阿蔻明白了胡仙仙的意思,手中甩出一连串粉红『色』的珠子,接连击退几只血枭后,向杜婉芷飞去。 墨金冕也明白了胡仙仙的意思,他冷冷的对鄂日浑说:“这些血枭够快、够聪明,可是保留有清醒的神智,又怎么会完全的被我们控制?” 鄂日浑摊摊两手,“没有清醒的神智就只能靠蛮力『乱』打,要想他们在对敌的时候进退有度,就必须要保留他们的神智。” 墨金冕冷哼一声,亲自朝杜婉芷急掠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苦战金冕 杜婉芷手中并没有琴,而是用一柄普通长剑在应对血枭,她浅绿『色』的衣衫上已满是血污。 阿蔻卷起一个水柱,冲开杜婉芷身前的血奴,拉起她往海面上飞去。 墨金冕飞身拦在二人面前,左脚一顿,海水直掀起滔天巨浪扑向二人。 阿蔻运起灵力挡住浪头,把杜婉芷推向空旷平静的海域:“用寒月芷梦琴让血枭失去控制……” 杜婉芷踏浪而立,左右手分开一划,手中间便凭空出现一张琴。她绿裙飘飘、裙上斑斑血迹竟似锦绣娇花。柔美的面容因神情肃穆添了几分冷傲之感,美得更动人心魄,而寒月芷梦琴一出即有冰洁莹光闪烁。一人一琴清逸出尘,血腥『乱』斗的场面都似与她无关。 她左手食指一挑琴弦,右手食指和中指一捻琴弦,琴声响起。紧接着,她十指如飞,勾、拂、扫、按、滚,琴声响彻天际! 琴声如泣如诉,像在讲述一个悲愤与悔恨交织的故事。 听闻琴声的血枭都纷纷从空中落地,他们的眼睛越来越清亮。 贺登泰率先朝鄂日浑跑去,“兄弟们,就是这个老妖怪把我们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能放过他!” 鄂日浑的脸上还是带着看上去很和善的笑意,大声讲着:“你们都是我从血奴里选出来的精英,你们应该感谢我的!你们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还可以不用受毒血绷裂皮肤的痛苦,我对你们多好啊。你们不要受蛊『惑』!” 他脸上带笑,嘴里在说,手上的大剪刀对着向他攻击的血枭,却是毫不留情的反击。 贺登泰对身边有些退缩的血枭说:“别信他的谎话!血奴总还有个人样子!只要愿意在清醒的时候去死,死了也有以人身投胎的机会!变成了血枭就再也没人样了,死了也投不了胎!” 血枭们听得如此说,全力向鄂日浑进攻。进攻之势十分猛烈,只求报仇不怕死伤的血枭终于让鄂日浑有些招架不住。 鄂日浑只有逃跑,边跑边喊:“墨师叔,快除了那个弹琴的女人!” 正在与阿蔻比拼的墨金冕撤回自己的灵力,往深海逃去。阿蔻怕他迂回再伤杜婉芷,追击而去。 墨金冕猛然潜入海中,阿蔻一愣,她不相信他会就这么逃了。 墨金冕的确不会就这样逃走,一眨眼之后海面就如刮起龙卷风一样波涛汹涌,一个巨大水漩冲天而起。 水漩的中央是一条似龙无龙角,似蛇却有尖爪的怪兽。这怪兽的额头中央有一个像是帝王金冠的印记,这就是墨金冕的本体了。 阿蔻很快回过神来,墨金冕要以本体吞噬众人,她忙往杜婉芷方向飞去。 但阿蔻毕竟迟了一瞬,墨金冕卷起的水漩已向杜婉芷冲去,杜婉芷无法立稳,琴声略显杂『乱』。 琴声一杂『乱』,血枭都停止向鄂日浑攻击。 胡仙仙急掠向杜婉芷,踏浪而立,扶住她。 杜婉芷得以身形稳定,琴声再次悠扬响起。 墨金冕长尾一摆,巨大的身体在空中盘旋上升,又猛然向下俯冲。这一升一冲之间的距离,让墨金冕完全避开阿蔻,张开的大嘴正对准胡仙仙和杜婉芷。 阿蔻情急之下也化为本体,巨大的蚌壳紧紧咬住墨金冕的长尾,死命往后拖。 墨金冕力量很大,阿蔻难以将他拖远。不过,就那一点点的距离已经足以让墨金冕无法咬住胡仙仙她们。 胡仙仙和杜婉芷没被咬住,但在这怪兽嘴下呆着也不好受。墨金冕的嘴中传来阵阵腥臭热气,他嘴里黏乎乎的涎水还不停往她们身上滴落。 一向爱洁净的杜婉芷哪受得了这般处境?琴声又变得杂『乱』起来。 胡仙仙扶起杜婉芷往后退,一退之时才发觉这墨金冕的口中传来吸力。她们被一点点的吸入他口中,难以退开。 胡仙仙大惊,大喊着:“阿苤,你们都快去帮阿蔻拖开他!不、不……再来两个人拖开我们!” 阿苤立即让在沙滩上观战的虾精鱼怪们都跑去帮阿蔻拖住墨金冕的长尾,她自己飞来揽住胡仙仙和杜婉芷的腰,把她们朝后拖。 杜婉芷的琴声变得嘈杂刺耳,那些血枭变得狂『乱』起来。他们有的对着鄂日浑『乱』打『乱』扯,有的却在自相残杀。 鄂日浑趁着混『乱』,也朝海上飞来,有几个追着他打的血枭也跟着飞来。 他猛然钻入海中,血枭一下失去了攻击目标,都有些茫然失措。 他又浮出海面,朝阿蔻他们游去,边游边喊:“快去杀了这些他们!把你们心中的怨,心中的恨,全都发泄在他们身上!” 有几个血枭仍然想攻击鄂日浑,可他喊完话就潜入水中。 血枭怕水,因他们终归是人所化,翅羽沾水后会沉重飞不起来,他们也无法用翅膀划水。是以,血枭们没有入水攻击鄂日浑。 血枭们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炽,他们只想发泄怒火,也就不再等鄂日浑出现,冲向阿蔻他们。 阿蔻他们要拖住墨金冕已经很费力,再加上血枭的『乱』抓『乱』啄,哪还能支撑下去? 杜婉芷离墨金冕的牙齿越来越近,胡仙仙用尽全力也难以减缓她们被墨金冕吸入的速度。 鄂日浑再次浮出水面,见到眼前的场景,他大笑道:“你们见识到了我墨师叔的强大实力了?我冷师叔都不明白我墨师叔怎么迟迟无法化龙,他哪里知道我墨师叔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拿来练这吸天吞地之功呢?” 墨金冕的利齿就将挨上杜婉芷的粉脸之时,一支碧箫飞至,敲断了他两颗牙。 墨金冕的牙血喷溅出几滴洒在杜婉芷身上,失去吸力支撑的杜婉芷身体,撞向她身侧的胡仙仙。 胡仙仙感觉到杜婉芷往下撞来,知道墨金冕受击后减弱了吸力,赶忙抱住杜婉芷往后退。 阿苤也感觉到了吸力减弱,奋力朝后拉着两人。 只是她们还未逃远,墨金冕猛力一挣,甩脱了几个拖着他的虾精鱼怪,又张开大嘴将胡仙仙三人吸到他嘴边。 只是他仍然没能将她们吞入口中,一位清俊男子以箫直击墨金冕额头印记处。这持箫之人自然就是秦沐风,他在还未飞抵此处之时,就已然御使紫星芷梦箫打掉墨金冕两颗牙。 鄂日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秦沐风攻击墨金冕?他横身飞至,以大剪刀挡开紫星芷梦箫。 秦沐风足蹬墨金冕头顶,斜掠而起,以箫点向鄂日浑胸口膻中『穴』。 鄂日浑的黑袍无风自舞起来,秦沐风的箫点在他身上就如点在一个大皮球上,无法挨近他的皮肉。 有了鄂日浑阻击秦沐风,墨金冕得以全力去咬胡仙仙她们三人。 秦沐风眼见情势危急,不再和鄂日浑缠斗,应付他几招后就飞近墨金冕。这墨金冕皮糙肉厚,要给他造成足够的伤害也不容易。 秦沐风见杜婉芷的眼中已没有多少求生欲望,一咬牙,将箫向墨金冕的鼻孔中『插』去。 秦沐风在近身打斗之时,都只是以箫点击对手『穴』位,不会让箫沾上血腥秽物的。毕竟,这箫是要用嘴吹奏的,不能弄得太恶心。 此际见心爱之人命在旦夕,他却也顾不得墨金冕本体的鼻孔中,有那些恶心的黏『液』了,只想快些制伏墨金冕。 墨金冕的鼻孔被一『插』又一搅,疼得他颤抖几下,昂首向天嚎叫。 秦沐风连忙飞身去接住往海面坠落的杜婉芷,同时招呼其他人,“三师兄已经功成,可以直接开启海底圣境了,都回去!” 阿蔻他们见杜婉芷她们已然脱险,也不再与仅存的三只血枭纠缠,都随秦沐风拥向海中一处漩涡。 胡仙仙掉落在海水中,她没有随他们一起去,而是奋力游向岸边。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执念化魔 墨金冕狂啸几声后,打了三个极响的喷嚏。紫星芷梦箫被喷了出来,掉在刚游到岸边的胡仙仙身边。 胡仙仙拣起黏乎乎的箫,在海水里涮涮,捏着鼻子大声喊:“秦沐风,你的箫!” 秦沐风把杜婉芷交给阿苤扶着,回身向胡仙仙飞掠。 喷出紫星芷梦箫后,墨金冕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看着喷嚏连连的墨金冕,鄂日浑想上前帮忙,可又止不住的想笑。 鄂日浑怕墨金冕见自己笑他会生气,就扭开头想等自己笑够了再过去。 胡仙仙的喊声一出,墨金冕就突然止住了喷嚏。他恶狠狠的瞪一眼胡仙仙,摆动巨尾,朝海中漩涡处窜去。 胡仙仙将箫扔给还在空中的秦沐风,“快去拦着墨金冕!他要冲进你们的海底圣境!” 秦沐风接了箫就急掠向前,一脚踏在墨金冕头上,竟想再次将箫『插』入他鼻孔。 墨金冕可能打喷嚏打得昏头了,都忘了施展法术攻击秦沐风,只凭本能使劲晃着脑袋,想把秦沐风甩下来。 海中的漩涡越来越小,只剩下阿蔻,杜婉芷和阿苤还没有进入。 墨金冕甩了好几下脑袋后总算清醒些,四爪张开腾空而起!?他在空中突然化为人形,秦沐风没有立足之处,向海面上跌去。 墨金冕右手一掐指诀,本天地灰蒙一片,比时只见天空中月光淡淡,海平面上晨曦微微。 墨金冕左手一抖,一张闪烁着晶莹光芒的墨『色』大网出现在手中,“哼,我能救你们,就不能救天兵天将吗?” 还没走远的胡仙仙看到沙滩上又是金光大盛,原来墨金冕放这些天兵天将出了『迷』雾丛生幻境。 天兵天将们很快清醒过来,往还没来得及退进海底圣境的秦沐风诸人围攻而去。 海边上不知何时又聚集来许多各『色』修道之人,他们一见海面上打斗起来,就纷纷飞掠去助阵。 这些修道之人里有不少人还高喊着:“擒拿程浩风,逮捕秦沐风,立功升仙位!” 胡仙仙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些修道者是得了通缉令之后来的,难道他们早已埋伏在此处?胡仙仙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把抓住程浩风和秦沐风当成进阶的垫脚石,她想得出神,也没察觉墨金冕已踱步到得她旁边。 “你看到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混『乱』!朋友可以马上变敌人,被尊敬的人也可以马上可以变成被憎恶的人……” 胡仙仙慌忙退开几步,可墨金冕没有『逼』近她,而是表情凝重的看向海面。 胡仙仙见他表情有异,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海面上飞升出一条水龙,水龙透明的身体上映着银白的月光和暗红的霞光。 这条水龙远比墨金冕的本体巨大,它飞升得越高,海水就变得越浅。 打斗中的人们都被这条水龙所震惊,动作都不由自主的迟缓了一些。 一道蓝『色』的身影从海中飞出,飞上了水龙的头顶。他蓝『色』道袍不知是何材质所制,蓝得如海水亦如天空,并不炫目的颜『色』透着自然而然的威严。他头戴紫金芙蓉冠、腰系银绡紫玉带、足踏朝阳紫云靴。 他不是古板的落拓道人程浩风,他是强大的化魔邪仙程浩风。此刻的他令人敬畏,也让人惊怖。 他在龙头之上傲然而立:“一切闲杂人等,速速退离此处海域。” 胡仙仙的心难以自禁的剧烈跳动,她知道自己不该心动。可这种心动不只是女子面对心爱之人的心动,就算她明了男女之情的狭隘,就算她已对当初所求放下,仍然对他怦然心动。 墨金冕仰头看着程浩风,眼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惊奇:“一个化魔的邪仙竟然还这么正气凛然……” 听了他的话,胡仙仙明白自己心动的原因了——心动是因为程浩风的出现确实带给自己很大的心灵震动。 她以为程浩风他们就算不会变得怪模怪样,眉宇之间也会有阴郁之气的。毕竟他们是背叛道门,走上邪途之人,心中总会藏有很多阴暗想法。相由心生,心理阴暗的人神情也会显得阴暗。 可立于龙头之上的程浩风,不仅面貌无丝毫变化,举动之间还那般坦然从容,目光之中只有威严肃穆。 他那神情好似他面对的不是来追捕他的天兵天将、天下修者,而是面对侵犯他的贼寇匪徒。 胡仙仙一叹:”他化魔之后倒更潇洒了,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书呆子酸气……” 墨金冕的牙咬得“咯咯”直响:“不可能……不可能……哪有化魔之后一点邪恶阴险气息都不带的??……” 胡仙仙见到墨金冕咧开的嘴中,那个缺牙的小洞,忍不住笑起来。 墨金冕冷哼一声:“你别笑!这天地就要变了!邪魔无邪气,就是天地变换、善恶不分、时光逆转之时!到时候,一切的伦理秩序都没有了!” 墨金冕说着就朝远处掠去,他边掠行还边咕哝着:“我得快走……快走……” 胡仙仙轻笑,她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怀着看热闹的心态又往海面上望去。 海面上的人又斗做一团,有一个天将大吼:“程浩风,你们竟然敢公开对抗天庭,就不怕天庭剿杀?!” 程浩风眉心一拧,左手轻托右手,右手轻轻一弹,无数个水珠从他手中弹出。 这些水珠泛着银灰『色』,渐渐变大,向天兵天将和那些修者飘去。水珠很快化成了一个个的大水泡,每个水泡中裹一个天兵天将或修道之人,向空中漂去。水泡看似很薄,可他们在其中『乱』挣『乱』踢也弄不破水泡。 看着一场争斗就这样轻易被程浩风化解,胡仙仙深感自己所知太少。 此情此景,秦沐风也看得有些吃惊,“没想到三师兄的功力如此深厚。” 程浩风淡淡地说:“只是送他们回去罢了,不耗多少功力。” 说罢一扬手,水龙瞬时化为虚无。他在海面上凌波而行,行向朝阳初升之处,身影没于天际。 胡仙仙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已消失不见她还在望着那个方向。 杜婉芷他们也要离开了,她忽然回身向胡仙仙大声喊道:“胡姐姐,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海底圣境吗?” 胡仙仙回过神来,向她一笑:“谢谢,不必了。你们快回去,别再又惹出事端。” 杜婉芷轻点头,“胡姐姐,你多保重。” 胡仙仙答应着:“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见他们就要转身进入海中,又说,“婉芷……你们虽说,虽说已经……请你们无论如何还是不要做伤害平民百姓的事。” 秦沐风冷声说:“胡姑娘,你当我们是什么?” 胡仙仙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心里说,如果真的发生仙魔大战,自己敢怎么办?自己该算神仙,邪魔,还是凡人? 杜婉芷对着秦沐风轻摇摇头,又对胡仙仙说:“胡姐姐,你可知道,魔非山精野怪,亦非凶神恶煞?魔者,执念化魔。” 胡仙仙见杜婉芷神情悲戚又落寞,轻轻一叹,不再多说,向远处走去。 她的身后传来秦沐风的声音:“胡姑娘,三师兄已有绝通天地之能,你真的不想与我们同去海底圣境吗?” 胡仙仙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确实不想去什么海底圣境。她的心很累,比她布满伤痕的身体还累,她只想好好歇一歇。 她在海岸上的一处小坡上,找到了自己忙着掠行时丢下的竹簏,取出干净衣服到密林中换好。等她换好衣服从密林中出来,却发现本来已是朝阳初升的清晨,却变作一片漆黑的夜晚。 她『摸』『摸』自己的眼睛,不疼不痒,而且虽说在黑夜,还是能看清一些大石头,大树之类。胡仙仙懵了,她的眼睛没出问题,就说明这真是在夜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时光之谜 胡仙仙定了定心神,往最近的一处小渔村走去。村里的很多窗口都透出灯光,有不少人家还在吃饭。这一切确实是刚入夜之时的景象,胡仙仙信步走进一个小酒馆。 胡仙仙要了两个小菜,一壶酒,又笑问店小二:”小二哥,请问今天是初几了?我这几天都忙得忘了记日子。” 店小二说:“是三月初九了,明天就初十。” 胡仙仙谢过店小二后,陷入沉思:她记得自己是三月初九下午到的杜家,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怎么也已过去了一夜。可看这里的情形,时辰应该是酉时末,难道那么多的事只是发生在一两个时辰以内? 胡仙仙觉得很不对劲,她吃饱喝足之后又向那片沙滩跑去。她听秦沐风说程浩风有绝通天地之能,她想去证实一下程浩风是不是可以连天地之间的时光流转也改变。 或者这一切异象只是她自己的幻觉?她要看看海面上会不会有太阳升起。如果没有出现日升日落的变化,自己就可能陷在了幻境中。她知道,再厉害的幻境之术也难以改变日月运行的既定天道。 胡仙仙在沙滩上找了一圈,找着了几具血奴的尸体,后来又找着了一条很大的鱼尸和一只很大的螃蟹尸。 有这些尸体存在,那就说明这里确实发生过打斗。至于其他的尸体,可能是被海浪冲走了。 胡仙仙忙活了一圈,觉得更累了,倒在沙滩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是别人把她拍醒的。拍醒她的是一群渔民,他们见她醒来,都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老渔夫说:“姑娘,你没事儿就好。这海里的妖怪在昨天夜里出来害了好几个人呢。” 胡仙仙看到他们正在抬那些血奴,想制止他们。又想起血奴死后只是普通人,没有毒血,就算了。 老渔夫见胡仙仙望着那边欲言又止的样子,误会了她的意思,“姑娘啊,那些人是你的亲人?别伤心啊,这海边儿常有这种事发生。你啊,得先照顾好你自己……” 胡仙仙听老渔夫这意思,是把那大鱼和大蟹当害人的妖怪,把血奴当受害的人了。有些事是解释不清楚的,她也懒得解释。 胡仙仙摇着头瞎扯:“他们不是我亲人,我是外地来走亲戚的,结果没找到亲戚。我觉得伤心,就到海边散步,哪知道见着死人……就吓晕了……” 老渔夫点着头说:“原来是这样。姑娘啊,可不要一个人在夜里到这荒滩上来……” 胡仙仙站起身,拍拍身上沾的沙土,“多谢老伯。我得回家去了,请问老伯,今天是三月初几?” 老渔夫笑起来,“三月初十啊,这姑娘可都被吓傻了。” 胡仙仙笑笑,向村里走去。她在村里转了一圈,所有人都没什么异样,是真正的人,而不是幻境造出来的人。 村民都在谈论海中妖怪出来害人的事,他们说是在子时听到风浪声很大,都不敢出门察看,肯定是那时候出来的妖怪。 胡仙仙打听到这里属越州海丰县所辖,就走出村子,走向县城。 她在午时到得县城,三月暖阳照耀下的县城中行人都显得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叫醒一个正在打瞌睡的酒店伙计,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没顾客光临时就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伙计,来一壶酒,炒两个小菜。顺便问一下,今天是三月初几?” 店小二一边『揉』着眼睛去传菜,一边答应着胡仙仙:“是三月初十啊。” 酒菜上齐,胡仙仙一边吃喝,一边思考。她是三月初九下午到的杜家,从地洞出来后大约是三月初九的酉时初。 天兵天将赶来阻拦杜婉芷她们入海底圣境,要『逼』他们交出程浩风和秦沐风时,应该是戌时末。 墨金冕出现,灭血奴,斗血枭这些事应该发生在亥时和子时之间。 墨金冕化出本体,胡仙仙她们遇险,就是子时末到丑时初。 秦沐风出现大约是丑时末与寅时初,那么程浩风出现应该快到卯时了。 胡仙仙记得程浩风离去的时候,太阳即将升起,完全符合自己算的时间。 她进小渔村的时候就应该是三月初十的清晨,她又在海边呆了一夜,今天就该是三月十一了。可今天都说才三月初十,她莫名其妙比别人多过了一夜? 胡仙仙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又想起太阳西升东落的青丘国,认为再奇怪的事也有合理之处,只是自己不懂。她决定去青丘国,去找博闻天下的列外。 要找到青丘国的入口,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对于拥有彩鹊的胡仙仙来说,很容易。 胡仙仙买了一只烧鸡和一坛酒,行到城外无人处,唤出彩鹊,让它去青丘国。彩鹊听说要回家乡,高兴地扇着翅膀舞了两圈才起飞。 到了青丘国中,她不想惊扰其他人,就径直去找关押列外的地方。 列外见到她一点也不惊奇,平静说:“幸好你这个时候来,列御勋今天正好有事出去了。你不知道,你走后,他可对我看守得紧了许多。唉,快说,想问什么呢?” 胡仙仙笑着把烧鸡和美酒捧到列外面前,“我可又来麻烦三千岁了,请边吃边聊。” 列外端起酒坛,拍开泥封,深吸一口酒香,再小喝一口酒。他眯着眼睛陶醉的回味一番后,又连饮几口。 等他过了酒瘾,撕下一只鸡腿啃起来,胡仙仙才问:“三千岁,这世上有没有可以改变时光的法术?” 列外顿了一下说:“按理来说是不会有这种法术的。” 胡仙仙讲出了所遇之事,又强调说:“我觉对没有记错日子,就算我记错日子,也不可能清晨忽然变成晚上。” 列外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闷闷的喝着酒。酒都快被他喝光了,他也没说话。 胡仙仙没有催他,她觉得他应该多少明白些其中原因,只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列外喝光了酒,吃完了鸡,长叹几声。他看看胡仙仙,又摇摇头,“我不是不愿意说给你听……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胡仙仙笑笑,“没事儿,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听,我要听不懂也不会追着你问。” 列外苦笑着说:“我其实也不太懂。我只是见得比你更多一些……你遇到的这事儿,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你在沙滩上写了几行字,海浪把这几个字给冲没了……” 胡仙仙试探着问:“别人就不知道我写过什么字,只有我自己知道……是这样吗?” 列外摇着头说:“不对,你也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写过什么,又怎么没了,就是模糊记得自己好像写过什么……” “你的意思,程浩风就像是那海浪,可以抹去事情发生过的痕迹……” 列外点点头,“对,是这意思。秦沐风说程浩风可以绝通天地,应该就是可以改变一些已经发生过的事。不过,他法力还不足,所以还是留了些尸体在沙滩上……” “是啊,还是没有让我忘记发生过什么,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为了让我忘记海边发生的事?” 列外摆了摆手,放缓语声说:“你什么都记得,不是他法力不足,是因为你有能达到永恒之境的心,他无法抹灭你心中印迹。 他皱了皱眉才又接着说:”他那么做也不是为了让你忘记发生的事,而有点儿好像是不受控的那么做了……打个比方说,他就像是一个拿着大刀却抡不圆的小孩儿,是无意中砍到了东西,不是本心有目的『性』去砍什么。” 胡仙仙似懂非懂的笑了笑,“要能抹灭才好呢,也不用这么多疑『惑』了。再说,我看他对付那些天兵天将还有那些修道者挺轻松的啊,哪像小孩儿抡大刀?” 两人又说了一些青丘国的近况和外界的一些趣闻,胡仙仙就起身告辞。 列外不想她在此处生出事端,也不挽留,但她刚转身,又叫住她。 见胡仙仙回身,他有些严肃地道:”你听过那个传说吗?就是这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可能逆反?黑夜变白昼,高山变深海,行善被人唾骂,作恶被人赞扬……所有的伦理秩序都将颠倒……” 胡仙仙反问:“墨金冕似乎也这样提起过……你想提醒我程浩风有可能那样做吗?” “若是他真那样做呢?” “他不会的。” 列外向外挥挥手,幽幽低叹:“但愿。” 胡仙仙出了青丘国,落身在一片山林中。这片山林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四周望望,原来这片山林正处在是墨江边上。 胡仙仙轻拍彩鹊的头,“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到了长康县,这里离陵州不远了。我们散着步慢慢回陵州,回去看看爹娘。” 她们走出林子,顺着江岸慢行。没走多远,就看到有人向空中飞去。 胡仙仙望见那飞走的人正是鄂日浑带着三个血枭,而空中有一队人在迎接他们,那队人当先站着的是列御勋。 江面上还有人正在和他们挥手告别,江面上的人正是墨金冕。 胡仙仙一愕,想避开他们,又想到以他们的功力早就应该察觉到自己出现,就只得站在原地不动。 鄂日浑与列御勋他们走后,墨金冕从江上飞掠到岸边,对着胡仙仙冷哼一声:“你没想到青丘国也早被我们所控制?”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尘网迷心 胡仙仙“嗬嗬”一笑,“你以为控制住列御勋就控制住了青丘国?他不过是一个志大才疏,无情无义的莽汉。” 墨金冕笑道:“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莽汉。哈哈,每一个人,每一个族群都有弱点,我就是要利用这些弱点。胡仙仙,降顺于我,反正程浩风都已经化魔了,你还修什么仙?” 胡仙仙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用心念沟通彩鹊,让它快回青丘国。她吩咐彩鹊把列御勋和墨金冕他们勾结的事,告诉列御风和列外,让他们好做防范。 彩鹊一飞冲天,墨金冕没拦阻它,当然拦也拦不住。 胡仙仙暗召慧心玉剑,墨金冕大笑着退向江边:“胡仙仙,你放彩鹊去给列御风报信,你可知对于我来说,你比青丘国更重要?” 胡仙仙听不懂他说的话,也懒得去想,她御剑刺向墨金冕,只想快点解决掉这个麻烦的人。 慧心玉剑即将刺中墨金冕,可墨金冕在那时已化出本体,他腾身跃入江中,避开了慧心玉剑。 胡仙仙收回剑,她在岸边守着,等墨金冕出现。等了很久,他没有再出现。胡仙仙怕他在水中使诈,不敢下水查探。可她不相信墨金冕就这样逃走,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最后还是决定下水。 墨江的江水虽然表面上看来呈墨绿『色』,其实潜到江水中之后就发现这水还是很清澈的。胡仙仙游了一会儿,没看到水下有墨金冕的踪迹。 在她准备往回游的时候,恍惚看见水中有张网在浮动,游近一看,却啥都没有。 胡仙仙郁闷的上了岸,往陵州城的方向掠行而去。 ? 进城之后,她就想先去南郊见见父母,再做以后的打算。路过鸿宾楼的时候,尽管她知道那里已经乌烟瘴气,她还是忍不住向里张望。 她向里一望的时候,却见程浩风迎了出来。他含笑说:“仙仙,你出去买东西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沐风和婉芷来看我们,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胡仙仙愣了愣,抬头望望天,天『色』有些昏暗,看不到太阳。胡仙仙心中警觉起来,自己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墨金冕拉入了幻境。 她冷冷瞟一眼程浩风,“我没那么容易陷入幻境中的,快显真身。” 程浩风的微笑变成苦笑,挺委屈地说:“仙仙,你又跟我玩这些对暗号的游戏,我真记不清那么多暗号呀。快进屋,别让沐风他们等得着急。我跟你说啊,他们今天带来一种新的酒呢。” 他拉着胡仙仙就进了鸿宾楼的大堂之中,她想拒绝——可一见大堂中忙活着的三叔公、二胖、三花、大牛等等人,她犹豫了。 就这一犹豫,她就由着程浩风拉她进来。她刚一落座,秦沐风就端着一个小酒坛过来,他身旁跟着杜婉芷。 杜婉芷指着酒坛笑说:“胡姐姐,这是新出的桂香琥珀酿,你尝尝。” 胡仙仙捏捏眉心,“不对……不对……这是幻境……” 杜婉芷轻拉她捏眉心的手,“胡姐姐,什么不对?你还没尝呢,就说不对。” 秦沐风一边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边自傲地说:“这可是婉芷的心血啊,你们可得用心品尝。”他倒出几杯酒分给众人,又递给胡仙仙一杯。 别人都端杯品尝,胡仙仙却不肯接酒,她怀疑这是墨金冕借幻境中的事来『迷』『惑』自己喝毒酒。 秦沐风脸『色』有些不悦,程浩风从他手中接过酒,捧到胡仙仙面前:“仙仙,你尝尝,这酒中有淡淡的桂花香,味道绵甜爽口。” 胡仙仙心中确信眼前的一切只是幻境,可面前的程浩风温润地对自己笑着,那殷切的目光几乎是在乞求自己喝这杯酒了。 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程浩风,狠不下心拒绝他。 胡仙仙想,罢了,就算是毒酒,能死在这样的幻境中也很好。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中先是略辛辣的感觉,紧接着却散发出醇美甘甜的味道,确实是好酒。 胡仙仙没觉得身上出现什么异样,疑『惑』地看着手中空空酒杯,“真的是好酒?” 杜婉芷“咯咯”娇笑,“胡姐姐,不是好酒我哪敢让你品尝?你知道怎么做的吗?我去年采了桂花,用纱囊盛着,再拴在酒坛封口泥上。等桂花香慢慢浸入酒水,再取出桂花,重新封泥窖酒。” ? 胡仙仙点点头,程浩风赞道:“好巧妙的法子。我倒想出两句诗来,‘琥珀悬花酿,甜芬几绕梁。春颜能闭月,聊慰我心伤。’。” 秦沐风赞叹道:“真不错啊,此酒之味因有桂香,确实让人有秋高气爽之感。浩风,你文思敏捷,看来今年一定能考取状元。” 程浩风春风得意的一笑,“多谢吉言。” 胡仙仙惊诧的看向程浩风,“你什么时候不修道了,要去考功名?” 程浩风看着胡仙仙,满脸歉意:“仙仙,对不起。我那时候说要修道只是因为我看到父母被病痛折磨,我想拥有仙术帮他们减轻痛苦。他们已经逝去三年了,我应该振作起来,为我们的将来努力。” 胡仙仙晃晃头,看向其他人。正看见梁慧芬向她走来,打趣他们:“是呢,仙仙的年纪也不小了,你可不能总把正事拖着。你瞧,婉芷比仙仙还小两岁呢,都成亲快三年了。婉芷,你们应该都有孩子了?” 杜婉芷羞涩一笑,“暂时还没有呢。” 秦沐风拉起杜婉芷的手,生怕她会因梁慧芬的话不悦:“婉芷身体娇弱,让她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我们不急。” 梁慧芬一笑,“瞧你哟,知道你疼老婆,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肉麻。” 胡仙仙拍拍自己的头,掐了掐眉心,“不对……不对……这就是幻境……” 程浩风轻抚她的背,笑说:“仙仙,你在嘀咕什么呢。我们也是不急的,对?你身体健壮,等我考完,我们就成亲,也许我们还会赶在他们前头有孩子呢……” 胡仙仙猛然向外冲去,“墨金冕,你给我出来!我不相信这一切,你不要空耗功力。” 她这样一喊,那些身边的人都不动了,空中传来墨金冕的声音:“这个幻境不好吗?这不是你脑海中出现的幻像,而是我用吸天吞地之功配合雾隐无隙网为你造出的一方小天地。只要你相信你所见所听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胡仙仙喃喃自语:“只要相信所见所听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她身边的那些人又开始动起来,程浩风冲到她身边,揽住她的两只胳膊,动情地说:“仙仙,以前都是我不好,只顾着懊悔没有为父母尽孝,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已经懂了,不要沉溺在过去的悔恨中,要珍惜眼前的人。仙仙,你愿意原谅我,相信我么?” 胡仙仙眼中噙满泪水,微微一叹:“好,我相信你。就算这一切只是个幻境,我还是愿意相信你。” ? 那首小诗为星拱北作品,本人绞尽脑汁都安不顺平仄,只有求北北出手,各位读者大大和我一起谢谢她。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私心杂念 胡仙仙忘了本来所焦虑担忧的一切,也不『迷』茫困『惑』了。她每天的事不过是为程浩风沏茶做饭,过得清闲安乐。没事儿就陪陪爹娘,有时也帮哥哥打理一下家业,偶尔去皖州杜家玩两天。 很快就到了上京赶考的日子,她依依不舍的送程浩风远行。 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程浩风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一路上有慎郡王派的人保护,到了京城又有啸风照顾我,没有可担忧的。” 她轻捶他的胸口,娇嗔道:“他们是你的好朋友,又不是我的好朋友,我就是不放心他们照顾你又怎么样?” 三叔公见她那样,就笑话她:“仙仙,你那么不放心,就跟着他一起去呗?” 胡仙仙脸一红,侧开身体低声说:“谁要一起去?他走了,我好清净几天呢。” 她话虽那样说,可他不在身边的日子,每天都在思念他。等了近三个月,他终于回来了。 程浩风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红官服出现在鸿宾楼前,一进门就抱住正在算账的胡仙仙。 胡仙仙轻推开他,细细打量着他:“你……真中了状元?” 程浩风笑着点头,牵着她的手到角落里,温声问她:“仙仙,你瘦多了。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胡仙仙俏皮一笑,轻声答:“我想要你陪我去放风筝。” 程浩风的眉『毛』撇成了八字形,挺憋屈地说:“我可是御笔钦点的新科状元,你就让我陪你放风筝?你能不能提点高些的要求?” 胡仙仙摇摇他的手臂,撒着娇说:“我真的很想放风筝嘛,陪陪我啰,好不好?” 程浩风带着几分为难又带着几分喜悦的答应了。 他们换了衣服,出西门而去。程浩风中状元的消息早已传遍陵州城,一路上很多人都对他俩投来艳羡的目光。 程浩风和胡仙仙彼此对视一笑:他眼中映出一袭水蓝衣裙,秀美俏丽的她;她眼中映出一身深蓝长袍,俊朗斯文的他。 西郊邻近长康县的小山坡上,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边跑着,一边笑着,他们手中的风筝越飞越高。 胡仙仙指着风筝笑说:“快看,我的蝴蝶比你的仙鹤飞得高了。” 程浩风不服气的往前猛跑,一会儿那只仙鹤风筝就飞得更高了。这下轮到胡仙仙不服气了,她又让蝴蝶风筝飞得更高。 两人就这么跑着,跑得累了就躺在草地上歇息。 胡仙仙望着天上悠然飘着的白云,语声轻柔:“好久没玩得这么畅快了。” 程浩风笑笑,语调诙谐:“以后玩儿的事情更多,不只是放风筝哦。” 胡仙仙问他:“你要去京城任职,我也得跟去,京城里有什么可玩的?我可不喜欢应酬那些达官贵人。” 程浩风大笑起来,“谁要你跟他们一起玩儿?跟我一起才有好玩的事儿呢。”他把“跟我一起”四个字念得特别慢。 胡仙仙不以为然地一撇嘴,“你这个书呆子,不把我闷死就不错了,还好玩儿?” 程浩风不笑了,挺委屈地看着胡仙仙:“你怎么知道我不好玩儿?” 胡仙仙一嘟嘴,想说他两句,可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乍一看是挺委屈的样子,细一看竟有些邪魅。她的脸不由自主红得发烫,就翻身站起来。 程浩风也站起来,伸手刮她的鼻子,笑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胡仙仙也会脸红?” 胡仙仙『摸』『摸』脸,犟着嘴:“我才不是为自己害羞,我是为你脸红。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刚才那眼神有多难看,一副坏透了的样子。” 程浩风『摸』『摸』自己的鼻子,嘟哝道:“哦……我的眼神坏透了?肯定是你没看清楚,你再仔细看看。” 胡仙仙真不敢再看他了,怕小鹿『乱』撞的心会“嘭”地从胸腔里跳出来。她笑着转开头:“我才不要看你……” 程浩风轻扳她的肩膀,让她面对他:“你真的不看?等我老了,你就没有可看的了。” 胡仙仙却没接话,她看到远处的墨江上腾起团团黑『色』雾气。 程浩风也向那些雾气看去,星眸一黯:“起雾了。仙仙,我们该回去了。” 胡仙仙觉得那些雾很不寻常,她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程浩风拉住她,让她不要去冒险。 胡仙仙的头疼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晃『荡』,“不行,我得去瞧瞧……” “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我觉得那里有人在做坏事,我必须要去看看。” 程浩风的眼中溢满恐惧:“那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不要去……求你了,别去。我们很快就要去京城了,就算这里会发生什么灾难,我们也不会有事的。” 胡仙仙的头疼得她心中焦躁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想?要是真要发生什么灾难,就是我们的父老乡亲要受苦啊。” 胡仙仙往坡下跑去,程浩风追上来,死死抱住她:“我们哪能管得了那么多人?” 胡仙仙觉得心口微微发烫,她从怀中『摸』出一柄小玉剑,这玉剑光芒大盛,像透明的火焰在燃烧。 一见胡仙仙『摸』出这柄剑,程浩风就放开他,很畏惧这剑一般,“仙仙,你拿剑做什么?” 胡仙仙将剑拿在手中反复观看,喃喃自语:“这是……哪儿来的剑呢?” 程浩风拿手挡住眼睛,遮掩剑光:“仙仙,快把剑收起来。我们快回城去,别管那些黑『色』的雾气了。” 胡仙仙紧握住剑,头疼的感觉轻了些,愤然道:“我必须去看看,要回去你先回去,我可不会像你那样不管别人的死活……” 程浩风冲上来,语声颤抖着喊:“仙仙,你别去……我没有不管别人的死活……这里根本就没有别人……” 胡仙仙疑『惑』了,“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 程浩风拿袖子挡住脸,低声说:“你可不可以先把慧心玉剑收起来。我真的很怕这剑光……” 胡仙仙举起手中的小玉剑,『迷』惘的神智倏然清明:“慧心玉剑?慧心玉剑?这,这明明是你送给我的!我记起来了……” 胡仙仙的头不痛了,心却剧烈的痛起来,痛得她吐出一口心头血。 “这是幻境……这一切原来只是幻境……” 她眼前的程浩风形容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声音依然清晰传来:“是幻境,你看这天地之间都一片混沌……可我不是幻境中造出来的幻像。所以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胡仙仙凄然一笑,“墨金冕的『迷』雾丛生幻境果然越来越厉害,幻像居然都说自己是真实存在的。看来,我是破不了这幻境了,不如一死,免受煎熬。” 胡仙仙举起慧心玉剑向自己心窝处刺去,程浩风急忙拉住她,“不要自尽!墨金冕的幻境就是要你自尽,他知道只有你自己可以灭自己。” 胡仙仙无力的挪开剑,“那我要怎么才能出这幻境?杀死你,杀死幻境中的所有人吗?” 程浩风伸手捋顺她耳边散开的『乱』发,语气真诚:“你相信吗?只要你明白这是幻境,那些人自然会消失不见,哪有必要去杀?我不会消失,因为我是真的,我不是幻像。” 胡仙仙看着他淡得如轻烟凝成的身体,苦笑摇头。 “你骗不了我的,真的程浩风在海底圣境。你的身形就快消散了,怎么不是幻像?” 程浩风轻笑:“我没说我是程浩风本身啊,我是他用慧心玉剑硬『逼』出来的,是懦弱胆怯、不思进取的杂念。是杂念却不是邪念,我可比海底圣境的程浩风更善良温和呢。” 胡仙仙擦擦嘴角的血迹,反问:“是不是程浩风当年害怕自己沉醉于和白回风的儿女情长中,误了修行,才『逼』出的这些念头?因为是他硬『逼』出的杂念,而不是他自己真正悟透,所以这杂念一直附着在慧心玉剑中?” “是呢。父亲是进士出身,一直希望我能比他更好,想让我能中状元。我觉得在人间当状元郎,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一生更好。可一心成仙的那个程浩风总认为我是私心杂念,非把我『逼』出来……” 胡仙仙揣好慧心玉剑,走过去挨着他:“原来是这样,你真的可以说就是他。他应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种下心魔,才会做出纵放黑龙的事?” 程浩风的身体渐渐凝实,又恢复正常人的样子,他欢喜道:“你瞧,只要你觉得我更好,我就是真的程浩风啊。” 他黯淡下去的星眸又明亮起来,对她沉声道:”我虽然是个遇事退缩的胆小鬼,但我不会执念化魔。有时候,太过执着的人,能力越大造成的伤害反而越大。” 胡仙仙拉起他的手,温柔说道:“你说得对,我愿意陪着你就在墨金冕幻出的这方小天地中慢慢变老。” 杂念程浩风满脸欣喜,“真的?” 胡仙仙笑着点头,她一笑之下,原本灰蒙蒙的景象又变为风和日丽的春天山野。 胡仙仙留恋的看着眼前一切,轻声说:“浩风,我心中也常常想,要是不发生那么多事,我们就一直平淡美好的相守一生那是多圆满啊。” 说着她朝墨江边走去,杂念程浩风着急地追上来,“你答应了要陪我的……” 胡仙仙退开几步说:“你且等一等,我不会食言的。” 胡仙仙盘坐于地,双目微闭,渐渐的,她一分为二! 一个胡仙仙是虚影,虚影含笑向杂念程浩风走去。一个胡仙仙是实形,满头大汗的晕倒在地上。 杂念程浩风拉住了虚影胡仙仙的手,她的身形越来越清晰,最终完全化出实形。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网铸心 他们拉着手向晕倒的胡仙仙看去,杂念程浩风说:“程浩风把我硬『逼』出心灵,她就学程浩风,把你硬『逼』出心灵?” 私心胡仙仙叹息一声,“我是她臆想中平凡美满的样子,她没有『逼』我走出她的心灵,她是真的想让我陪着你。你瞧,她为了我能凝为实形,损耗了她大半功力。” 杂念程浩风紧握住私心胡仙仙的手,“我们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在这儿等她醒来。” 倒在地上的胡仙仙本身咬牙紧闭着眼睛,承受着身体如被寸寸撕裂的痛苦。 她处在昏『迷』状态,却并非对外界毫无感知。她听得到杂念程浩风和私心胡仙仙说着那些贴心私语,那不是幻觉,那就是真切的话语。 胡仙仙很欣慰,也很焦急。她不能清醒地站起来就不能破除幻境,不仅她会死,这对幻境中的人儿也会消散。 晕倒的胡仙仙慢慢苏醒,她要让他们幸福美满,那怕他们只是私心杂念的幻影,那也是种安慰。她看着对面和程浩风相依相偎的另一个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诧异。 她对他们笑笑:“你们快离开,我要破除幻境了。” 他们向她鞠躬之后才离开,胡仙仙对着他们的背影挥手告别。 他们走远之后,胡仙仙飞快跑到江边,跃入墨江中。她奋力向江水中的一团黑『色』气泡游去,她游得很累。那团黑『色』气泡看似近在眼前,却总是差着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胡仙仙因自斩私心而功力大损,要不是有寒晶冰坠在身上,她早已无力游动而溺水。 想起寒晶冰坠,她就想起凌若风。凌若风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要送她东西,可她送的东西救了胡仙仙好几次。凌若风也并没有想要救她的命,可凌若风又确实对她有救命之恩。 胡仙仙心中对于迟迟无法破除幻境的急切和失落之感渐渐消却,她对着那团黑『色』气泡说:“我不想辜负他人,就算他只是一点杂念在幻境中成形的人。我说过要陪他相守白头,就绝不会失信。不辜负他,也不辜负我自己。即便是凌若风,我也会记着她的恩!” 说着,她笑起来:“我不想欠别人的,可我如今欠了很多人。我欠了高有山和高有阔的命……我欠了麦塔哈的情……我欠了归老伯和蔡『奶』娘的银子??……我欠凌若风恩?……所以,再美好的幻境也留不住我的,我得还债啊。” 她向着黑『色』气泡再游近了一点,所谓幻境无非是令人『迷』『乱』,她此刻自问己心就是要让心境澄明。心境澄明才能意志坚定,意志坚定才能找出破幻之法。 “就算我死在这幻境中,我下辈子也得还他们。墨金冕,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对不对?你知不知道,我欠谁欠得最多?” 胡仙仙自问自答:“我欠程浩风欠得最多啊,他救过我很多次。那次在陨石洞中逃生,看似是我自己逃出来的,其实也是靠他创出的太极玄微剑法。我不想与他再有私情纠葛,可我得还他救命之恩!墨金冕,你信不信,如果程浩风算是魔的话,那么……” 水中突然震『荡』起来,墨金冕愤怒的声音传出:“他已经化魔!不是算是魔,他就是邪魔!” 胡仙仙将慧心玉剑紧握右手中,左手执着红雪拂尘。因佩带寒晶冰坠而在水中言行自由的胡仙仙觉得呼吸渐难,可能是墨金冕要直接动手,寒晶冰坠隔不开水了。 这墨金冕本就生长于此,在水中真是难胜他。胡仙仙想若能让他浮出水面,自己还有些胜算,又问:?“好,他是邪魔。你似乎说过,邪魔无邪气,就会发生天地之间一切伦理秩序颠倒的事?他是不是就是那个会改变天地的人?” 墨金冕冷哼一声:“他?只有我大哥才能改天换地!可惜,我大哥功败垂成,竟然被白回风那个小丫头给灭了。” 胡仙仙大笑:“白回风?我的前世?哈哈,我真了不起!墨金冕,你真不如你大哥臧玄蛟啊!你把我困在幻境中这么久,却始终无法取我『性』命,你怎么不敢放我出去痛快打一场呢?” 墨金冕冷哼,“放你出来?你当我是傻子吗?你的功力没剩多少了,早晚得被困死,我何必逞能冒险。” 胡仙仙冷笑不语,她已发现水中有处水域在墨金冕说话之时就会有规律的波动,那应该是墨金冕的隐身之处。 她御使慧心玉剑朝那处水域飞去,同时又扬起拂尘向黑『色』气泡处扫去。 剑到之处,响起惊慌的几声呼喝;拂尘扫过,黑『色』气泡破裂,一张大网若隐若现。 忽然之间,响起破浪之声,大网被拉出水去,胡仙仙也追着浮出水面。 水面上,墨金冕一边收网,一边喘着气:“如果不是我遭遇连番恶战,受了重伤,你根本破不了我造的幻境。” 胡仙仙虚弱的点点头:“就算我能破幻境,也会被你吸进嘴里吃掉。看来,我的运气确实很好。” 墨金冕斜睨她,“你还不趁运气好,快逃?等我恢复过来,你就逃不了啰。” 胡仙仙咧嘴一笑,“我没力气逃啊,最后刺你的一剑已经耗尽我所有力气。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慌张的避开,就算刺中你,都伤不了你。” 墨金冕长叹:“你真狡猾啊。你这么狡猾的人怎么就对程浩风那么好呢?” 胡仙仙笑嘻嘻地说:“是呢,我很狡猾,你也很狡猾。我们都在说闲话,我们的目的就是想让对方先走,这样就可以在对方背后给上致命一击。” 墨金冕“呵呵”一笑,“能这样当然最好。要是对方有所防备,也不用着急,可以趁扯闲话的时候慢慢恢复功力。这些心思何必说出来呢?我问你怎么对程浩风那么好,你还没回答我呢。” 胡仙仙望向天空,幽幽地说:“我早就说过呀,我欠他欠得太多。我不想欠他的,他的恩惠真是让人难以消受。我其实应该谢谢你,我以前心『性』不够坚定,是你造出的幻境让我把心熔炼了一遍。” “把心熔炼了一遍?” 她又望向墨金冕,对疑『惑』的墨金冕说:“嗯,是让我的心更坚定。若是程浩风要救天下万民,我就帮他救天下万民;若是程浩风要害天下万民,我就为他抵过赎罪;若是程浩风要让我从这个世界消失,我就在另一个世界助他完成心愿。” 墨金冕一愕,“你真的和入幻境之前有一些不一样了……难道我的『迷』雾丛生幻境不仅能『乱』心、『惑』心,还真的能定心、铸心?” 胡仙仙轻声自语:“幻境由心生——心烦则『乱』、心『迷』则『惑』、心静则定、心坚则铸。我和程浩风,骨子里是一样的人,要么安天下,要么『乱』天下。我们心中所怀不只是你们所见一切,不惧浮云遮眼,终会云开日出。”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争端难明 胡仙仙和墨金冕都在胡扯的同时,抓紧每时每刻让自己恢复功力。 他们在注意对方的每个微小动作,却没注意到空中飞来一队人。 这队人由四位骑紫鹊的女童为先导,中间是一座罩着淡紫『色』纱帐的莲台,后面跟着四位御剑而飞的少年。 到得墨江上空,骑紫鹊的四位女童齐声高呼:“圣德天妃仙驾已至,速速迎接。” 墨金冕脸上的肉抽搐两下,对着天空说:“别在我面前摆那臭架子!段梦柔,我可是你二哥。” 胡仙仙慢慢地向岸边游去,段梦柔轻柔的声音喊住她:“仙仙,为何不告而别?” 胡仙仙唉声叹气地说:“回禀天妃,我不是不想和你打招呼呀……墨大师是你的结拜二哥,我又正和他在比试,我不想让你为难嘛……” 段梦柔的队伍悬停在空中,她的声音似乎缥缈悠远,却又能让人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你不必为难。我此番前来正是要找墨二哥质问,你倒正好做个旁观者,分辨是非。” “啊?”胡仙仙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怀疑自己听错了。她难以猜出这段梦柔来此有何目的,更不清楚这对义兄妹之间有什么争执,既然走不了,就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墨金冕冷笑开口:“三妹,你这些年养尊处优把大哥的遗愿都忘得一干二净,你还好意思来质问我?” 段梦柔的莲台缓缓从空中飘下,落于江面上,纱帐撩开。 只见她面『色』肃然看着墨金冕:“大哥的遗愿?你认为大哥真的死了,你想将他取而代之吗?你做的那些事,根本就不是大哥安排的。” 墨金冕的神『色』有些激动起来,争辩道:“我从来没有想取代大哥!我只是要完成他未尽的事业,只要实现他心中所愿,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怀念!” “住口!”段梦柔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她应该是很生气,“大哥的事业他自己会去完成,哪用你『插』手?我们要做的是让大哥复生,不是怀念他!” 胡仙仙和段梦柔带来的那些弟子都侧耳细听着。他们听不懂争执的都是些什么事,他们听得很专注,只是因为他们很好奇。 墨金冕攥紧拳头向水面击去,恨恨道:“死而复生?不过是你自己不愿意面对大哥已经不在这世间的事实,那只是你自己的妄想!我们已经等了一千多年,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不想等了!” 段梦柔反口责问:“不想等?你是不想让大哥复活?” 她数落着墨金冕,件件说来都让胡仙仙心惊不已。 ”?你让凌若风取走蟠龙遗骨,让大哥即使复活都没有寄生之体;你让修道者都把矛头对准四弟,让他无法在青龙山守护黑龙祠;你还用大哥的名义指使他的徒弟为非做歹,把属于大哥的一切都收归己用……” 胡仙仙听到此处,暗想墨金冕知道蟠龙遗骨被取走,也就知道凌若风炼丹给程浩风服用的事,这是他故意诱使程浩风不得不化魔? 几年前,程浩风和秦沐风联同出家人要对付的妖龙就是青龙冷秋朗?据说当年他们追青龙追到海边,终究没能诛灭他。这些事都在墨金冕掌握中? 佘日茫与鄂日浑所做所为难道是墨金冕借臧玄蛟名义在指使?墨金冕目的何在?胡仙仙联想到他在海边曾热切的想去海底圣境,他是为了去海底圣境? 胡仙仙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但她不能把所有问题一股脑儿全问出来,她只问:“段天妃,你说什么?凌若风让麦家商队取走的那些骨头是黑龙遗骨?” 墨金冕大笑几声,抢话说:“胡仙仙啊胡仙仙,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实在是笨,你这么笨的人怎么还敢来掺合这些事?” 胡仙仙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目光恳切的看向段梦柔,希望她能告诉自己详情。 段梦柔幽幽说着:“是蟠龙遗骨,真正的龙之骨。当年,大哥之所以舍弃自己的本体,就是想得到那真正的龙体。” 胡仙仙回想着关于黑龙臧玄蛟的事,更疑『惑』了:“他不是早已化龙了吗?他当年舍弃他强横的本体不是为了练邪功吗?” 段梦柔双眸如蒙雾气,应该是沉浸在回忆中,她没有立即回答胡仙仙。 墨金冕倒是爽快的说起来,“他们是化为龙体,并不是生来就是龙体。那蟠龙是真真正正的天外神龙,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龙,如果大哥能和蟠龙遗骨融合,那他就可以成为神龙。” 段梦柔凄然一笑:“可惜,当年大哥太自负了。他在刚刚舍弃本体,又还没有与蟠龙遗骨融合的时候与你们交战。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啊,要不然你们又怎能胜他?” 胡仙仙其实也很疑『惑』白回风怎么能给予臧玄蛟致命一击,但她并不完全认同段梦柔的说法。 祖师要一万年才能凝形一次,在他凝形之时会收几个亲传弟子。这几个弟子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比别人的高很多,他们的修为自然不弱。 臧玄蛟相比晁玄同和洛玄心而言,异类修成的他因为本体强悍,修为更高些。 程浩风和白回风是晁玄同在出师门近八百年后才收的弟子,他们与臧玄蛟的修为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就算臧玄蛟处于最弱的状况下,白回风也难以胜他。 拥有白回风记忆的胡仙仙也很清楚的记得,当时的白回风是突然拥有了一种极强大的力量。 锁心玉瓶有容纳他人法力的妙处,所以胡仙仙一直认为,那是天庭众仙暗中相帮,锁心玉瓶是突然聚集众仙力量才爆发出那般威力。可如今看来,又似乎不是。 胡仙仙先压下心头诸般疑虑,向段梦柔笑说:“也许那就是天意?如今,蟠龙遗骨被毁,也同样是天意?” 见她笑中含有嘲讽之意,段梦柔的目光冷厉起来:“不,毁去的只是很少一部分!龙头移到老慎郡王的墓下,龙尾移到了蟠龙寨,龙身的大部分还在陵州城下,毁去的只是埋在长康县的一小段龙身……” 墨金冕怪笑几声,“对,长康县是我的地盘儿,我暗中帮天方商队把埋在我这儿的全给挖走了!哈哈,全部被炼成了丹『药』让程浩风给吃了……” 胡仙仙心中一怒,“你好狠的算计!” 墨金冕昂起头,神在在地说:“我狠?是我成全了他,好不好?从他用‘万念腥『液』’毁坏封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心魔所控,我只是让他更快的展现出他自己的本来面目!” 段梦柔迅疾飞至他面前,冷声责备。 “我不管你怎么算计别人,你怎么能算计大哥?你毁龙骨就罢了,你还『逼』走四弟,让鄂日浑进入黑龙祠培炼血枭!你不知道培炼血枭的方法,要消耗大哥十分艰难才聚齐的一点点灵气吗?” 胡仙仙挠挠头,心想这兄妹俩既然起了争执,那就再煽煽风、点点火,让他们斗得更激烈些。 她忽闪着大眼睛,看向墨金冕的目光中满是崇敬之意:“我可听糊涂了……墨金冕是在做阻止黑龙重生的事?那么,墨金冕你可算好人了!” 段梦柔凄厉的笑了几声,『逼』视墨金冕:“墨金冕,你听听,你的所作所为,连旁人都清楚你的心思了!你说,你为何要害大哥?” 胡仙仙又指着段梦柔大喊:“不对啊,段天妃,你可是皇上倚重的天妃,你本来就应该阻止黑龙重生的。” 段梦柔恶狠狠地瞪向胡仙仙:“你给我住嘴!我此刻不杀你,只是想要墨二哥心服口服的向大哥以死赎罪!你只是个见证者,轮不到你来说是非。” 胡仙仙乖乖的缩到一边,不说话了。她『插』嘴问话只是想看看墨金冕和段梦柔的矛盾深到哪种程度,既然段梦柔明确表示要『逼』死墨金冕,那她就懒得听他们的恩怨纠葛,得自己想办法逃生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金冕剖心 墨金冕语气和善地喊住悄悄退走的胡仙仙,“胡仙仙,别急着走。既然我三妹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此处,那就真的只能说是天意难测啊。你且送我最后一程。” 他神『色』憔悴地捧起江水洗了一把脸,黯然道:“我的确不想让大哥复活。我觉得大哥的很多想法是错的,他就算和蟠龙遗骨融合,他也成不了天外神龙。大哥的愿望是要建一个绝对公平,绝对圆满的世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世界。他是做不到的,他无法真正离开这个世界。我也做不到,也许,程浩风可以做到……” 胡仙仙一愣,又不敢询问,就直直的看向墨金冕。她心中对这些事有了很多猜测,却不知这些猜测是否正确。但要想求个明白得先留着命,此时不能激怒墨金冕或段梦柔。 墨金冕轻抚墨江水,感叹着:“胡仙仙,你以后会知道得越来越多,你知道得越多,你就会越疑『惑』。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善就是恶,恶就是善呢?” 他又很郑重地对段梦柔说:”三妹,你别杀胡仙仙。如果你真的想让大哥复活,她就是最后一丝希望。” 段梦柔斜眼看着胡仙仙,她被段梦柔看得心里发『毛』,往后缩了缩。 “为什么不杀?说白回风转世不能杀的,是你而不是大哥。你以为你能哄别人,就哄得了我?” 段梦柔轻蔑地对胡仙仙一笑,”当年,大哥根本来不及留下遗言就意识消散,从未说过不许杀白回风的转世。都是你编造的谎言让门下弟子对胡仙仙不要下死手,要不然她早死了千百次,也不用我如今耗费心机对付。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仙仙看一眼墨金冕,再看一眼段梦柔,又看看其他人。突然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自己怎么可能是黑龙复活的最后一丝希望呢?若说程浩风吞服加有蟠龙遗骨的丹『药』和黑龙所求有关,自己这一世真没什么事儿与黑龙有牵扯。 墨金冕捧出雾隐无隙网,交给段梦柔:“三妹,你聪慧颖悟,早已化龙,而我还是蛟不算蛟,龙不算龙的怪样子。可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要是大哥可以借蟠龙之体达成他的愿望,他一千多年前就会做成。” 段梦柔收了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面『色』仍是冷冷的。 墨金冕又说:“我背叛了当年的誓言,不配再用大哥赠予的神器。我一定会按照当年的誓言,剖心自尽,向大哥谢罪。但是,请你真的不要杀胡仙仙。当年,大哥是程浩风放出的,他就欠了程浩风的。他,只有靠程浩风才有复活的希望……而程浩风要想拥有那种力量,胡仙仙是不可缺少的关键人物。” 段梦柔的脸『色』微微缓和,胡仙仙的脸『色』却是凝重起来。她暗想,墨金冕的意思是自己会助程浩风获得强大而邪恶的力量? 段梦柔不再故做端重表情,她激动得嘴唇直抖:?“墨二哥……你是说……难道……你真的不是想取代大哥,你是有切实可行的让大哥重生之法?” 墨金冕瞟向胡仙仙,对段梦柔轻摇摇头。胡仙仙感觉他的意思是让段梦柔不要再多说,应该是怕说得太透泄『露』隐秘。 段梦柔恍然大悟,看他的眼神柔和起来:“墨二哥,我有点明白你的苦心了……你可以不必……” 胡仙仙很想冲过去问个究竟,可终究,她只是呆呆的站着。有些事,问是问不出最正确的答案的,她要自己去查,去弄清楚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墨金冕在江水中翻腾了几下,脸上有一种对所有事都释怀的平静神情:“我早知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想到就这样突然来临了。” 墨金冕顺着墨江向墨湖飞去,段梦柔和胡仙仙他们也追着他飞出。 江面上还有几只小渔船,但没人看得见贴着江面飞掠的这些人,因为起了浓得化不开的雾。 墨湖的水面更广阔,雾气和水汽让整个湖面显得比夜晚还黑,更是无人能看清他们的身影。 墨金冕化出本体飞向空中,段梦柔哭喊起来:“墨二哥,我明白你的苦心了,你真的不必那样做……” 墨金冕的语气很坚决:“若不印证誓言,当初所发之誓就不是出自真心。不是真心,就是对情义的背弃,我不能背弃我们的手足情义!” 说着,他用爪子扯下一片鳞片,鲜血流出,他全然不顾伤口,“当年的誓言是怎么说的?‘我墨金冕……’” 段梦柔含着泪与他一起说,“我段梦柔……” “今日在此结为异姓兄弟姐妹,相辅相助,同舟共济,视若手足。若有自私自利,背弃情义,残害手足之人,当剖心自尽,以赎其罪!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莫忘本心。” 两人同声念完之后都泪流满面,胡仙仙心里一阵发堵,难道墨金冕真要因为这誓言就剖心自尽?她能感觉他为臧玄蛟之事真是煞费苦心,段梦柔起初『逼』他也是因为误会,可他有必要非得死? 墨金冕又扯下几片鳞片,他的身上,爪子上都是鲜血淋漓。 墨金冕边扯边说:“不知是何年何月,这个湖中生出一条乌鱼。一条头很大的乌鱼,它的头上有一个金『色』的印记……” 墨金冕恋恋不舍地望一眼墨湖,他声音暗哑地继续说:“乌鱼是很丑陋的鱼类,经常被鲤鱼,鲶鱼笑话。被笑话的乌鱼气不过,就把气撒在那条有着金『色』印记的乌鱼身上,它是丑陋乌鱼中最丑的那一条。” 墨金冕的爪子搭在鲜血汩汩流出的一个身体部位,那里应该是他的心脏所在。 他应该疼得难以忍受了,喘息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我就是那条丑乌鱼,我不甘心就当一条丑乌鱼!我不满足于吃小虫小虾,我不停的冒险,我终于得到了修炼的机会。” 胡仙仙的心情起起伏伏,此刻她真不想墨金冕当真剖心自尽。她看向段梦柔,段梦柔虽泪流满面却没有直接阻止墨金冕。 墨金冕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我终于化成鱼怪,我额头上的印记,清晰起来,那是个王冠的形状。这个湖里的水族都称我鱼王,再也没人敢笑话我!” “我就是湖里的王,我让清亮的湖水变成墨绿『色』,这样我们乌鱼就不会显得乌黢麻黑比别的鱼丑陋。你们知道我是怎样让这湖成为墨湖?那是因为我引入了一种墨绿『色』的水藻。” 墨金冕有些轻咳起来,他压抑着咳嗽声:”在引种水藻的时候,咳……我遇到了大哥……我才知道这个墨湖实在太小、太小……是大哥让我明白这个世界的无穷奥妙是探究不尽的……” 已经气虚体弱的墨金冕猛然大吼一声:?“大哥,我墨金冕无愧于我们的情义!” 墨金冕的利爪刺进了自己的心口,掏出一颗滴血的红心。他就握着自己的心,跌落入墨湖中…… 段梦柔声嘶力竭地哭喊:“二哥,二哥……你怎么真的这么做?你怎么不早说原因?我一直在暗中监视你,我一直以为你背叛了大哥……事情走到这一步,我该怎么办……” 胡仙仙被这一幕震动心神,她心中为墨金冕感慨万分,但她不能因此留在此处。她趁段梦柔大恸之时,悄悄溜走。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故友送物 墨江蜿蜒流动,绕过几个大弯之后流入墨湖。墨江水势最猛的一段是在出西门不远的景阴县境内,最缓的一段是东门外长康县的墨湖附近。 墨湖并不是墨江的终点,可能是此处的水势太过平缓而形成了湖。墨江水缓缓流经墨湖之后,水域就变窄变急,流过越州地界就入海。 胡仙仙心中空『荡』『荡』地难受,墨江墨湖之中再无墨金冕,她本该高兴,但细想他所言所为她又深为他感慨。还有,他执意剖心仅仅只为印证誓言? 她在墨湖边上歇了一歇,就朝陵州东门走去。 进城后她先去了北门的土地庙,找归冲虚。她请他帮忙寻了身换洗衣服,清理好伤口,再往南郊走去。 当她踏进南郊的家中,正碰上二胖和梁慧芬来看胡大仓夫『妇』。 梁慧芬一见她就惊讶道:“仙仙?你不是和麦少爷的商队去了天方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胡大仓扶着胡婶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也不说话,只是打量着女儿。他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着女儿,像是要连她头上少了几根头发都要数个清楚。 胡仙仙苦笑,自己已经换洗了衣服,清理了伤口,还是让他们担心了。要是他们看到自己刚从墨湖中出来的样子,会吓成什么样? 二胖笑着招呼众人都先进屋坐着,又对胡仙仙说:“小姐,是不是你们的商队遇上强盗了呀?” 胡仙仙暗赞二胖机灵,自己正愁找不到理由搪塞呢,就提醒了自己。 她笑答:“是呢。可那些强盗哪是我的对手?我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人打跑啦。等麦少爷他们安安稳稳的过了凌山,我就自己回来了。” 胡仙仙又拉着爹娘的手说:“这些伤呢,都只是擦破了皮,没事的。麦少爷帮我安顿了大牛他们,我护送商队就是还他的人情嘛。唉,这会儿可把什么事都安顿好了,我得在家多住几天。” 听女儿说要多住几天,胡婶高兴起来,“好,好。要是能住下来,不再东跑西颠的就更好了。” 胡仙仙搂着母亲的肩笑呵呵的说着些闲话,梁慧芬在一旁笑说:“仙仙难得回一趟家,你们一家人多聊聊。今天中午呢,我和二胖做饭。” 说着话,梁慧芬就去拎菜篮子,胡大仓忙拦她:“你们是客人,哪能让你们买菜做饭?” 二胖拦着胡大仓,让梁慧芬快出门,“老爷,我们算什么客人?你跟我们客气什么?” 胡仙仙拉着父亲坐下,乐呵呵说道:“爹,不用跟他们客气。二胖,你也先坐坐,你也别客气。还有呢,以后也别叫什么老爷小姐了,就是一家人。” 中午的时候,泥蛋儿回来了,胡仙仙又请了三叔公来一起吃饭。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吃着饭,胡大仓高兴地感叹:“这才像个家的样子嘛。” 胡仙仙心中一酸,一时又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真实,就问:“今天是三月十几了?” 泥蛋儿说:“是三月十三。”又疑『惑』的问胡仙仙,“胡姐姐,你这两天是有什么事要办?” 胡仙仙敷衍笑说:“没什么。就是太忙了,忘了记日子。” 她心里默算了一下,自己出入青丘国时间很短,在三月初十的傍晚遇到墨金冕。她在幻境中约呆了一天,破幻境而出时就是三月十一的傍晚。然后,又和墨金冕相斗,应该耗有一夜。那么,段梦柔出现之时就是三月十二的早晨。之后,墨金冕身死,自己溜出来就是三月十二的傍晚了。 三月十二傍晚从墨湖到陵州东门,晚上到了北门土地庙歇息,三月十三早晨出发到南郊。到了巳时的时候到家,此刻该是午时中刻。 嗯,没有遗漏时间。胡仙仙心安了,自己确实到家了,不是在幻境中。 胡仙仙不知道她在默算着这些的时候,其他人见她那呆呆的样子,都以为她脑子有『毛』病了。 饭后,胡大仓夫『妇』和三叔公闲聊,泥蛋儿还要去念书,梁慧芬在洗碗,二胖把胡仙仙叫到院子边上。 二胖很严肃地对胡仙仙说:“你说过,咱们算一家人,那我以后可就是你的哥,不是你伙计了。” 胡仙仙笑道:“是,是哥。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让人觉得怪怪的。” 二胖还是板着脸,“真拿我当哥,可就得对我说实话。你说,你是不是打妖怪去了?” 胡仙仙不知二胖怎么问起这个,“二胖,你知道我是修道之人,斩妖除魔之事在所难免。” 二胖叹着气说:“我昨天听过路的客商说,在凌山有个中原去的仙女和凌山神女一起除了什么雪山暴龙。又听说在海边有什么妖怪吃了人,还有墨湖在昨天中午突然起了大雾……” 胡仙仙打断二胖的话,“别多说了,我承认我是掺和了那些事。还有呢,有些事,也不是你们听到的那样。你和慧芬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用为我『操』心。” 二胖生气了,“你不是说了拿我当哥吗?当哥的可不得关心妹子?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到处『乱』跑,做那些事图个什么?” 胡仙仙语塞了,“我……” 二胖数落她:“善福寺的和尚都还有香火钱收呢,你看你如今穿的衣服倒比以前还寒酸了些。你说说,你是不是你为了程浩风?唉,都怪我,当初怎么就引了那个家伙进鸿宾楼?” 胡仙仙见二胖是真的很自责,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可别怪自己,我还得感谢你呢。你别看我这会儿挺寒酸的,要是哪个达官贵人得了怪病,我一出手治好了病,那就是一大笔银子。” 二胖睁大眼睛,指指胡仙仙的头,”你呀,是不是这里出了『毛』病?过两天找康先生看看。”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外有人喊:“请问胡姑娘在家吗?” 胡仙仙去开了门,见是叶赛英在外面,招呼她:“赛英?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快进来坐。” 叶赛英往内一望,对胡仙仙说:“我只说几句话,就不惊扰你的家人了。”说着,她朝一旁的竹林走去。 胡仙仙掩了门,也跟到竹林边,“赛英,找我什么事?怎么神神秘秘的?” 叶赛英答道:“我道号叶文英,胡姑娘可还记得?我是来送一样东西的。” 胡仙仙笑笑:“我觉得还是叫你‘赛英’顺口些,你这样英姿飒爽的人一点也不文弱,叫‘文英’多别扭。” 叶赛英无奈一笑,“随你。这是段天妃给你的东西,请收好。” 胡仙仙看着她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手一缩,心想这段梦柔动作好快,这么就找到自己家门上灭口? “她怎么让你带东西?” 叶赛英见她缩着手,就有些生气,“你怎么了?我在京城的时候和段天妃的大弟子水妙虚相处得不错,今天一早水妙虚就来找我,让我转交东西给你。我一路掠行连气也没喘匀过,你怎么这样?” 胡仙仙警惕地看着那个盒子,她不敢说是怕段梦柔借叶赛英的手来暗害自己,低声反问:“段天妃要给我东西,怎么不直接给我?要你来转交?” 第一百四十章 得失无异 叶赛英比之前清瘦了些,她浓密的剑眉就更显眼。她见胡仙仙那疑虑重重的样子双眉直竖,那气势把胡仙仙吓得直陪笑。 胡仙仙笑嘻嘻地说:“别生气嘛,我是觉得段天妃无缘无故的送我东西,我受之有愧。” 叶赛英将盒子塞给胡仙仙就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是送东西,你要觉得有愧,就自己送还给她。” 胡仙仙跑上前去拦住她,“赛英,你等一等。谢谢你哦。哪个,你……你还有没有金叶子?” 叶赛英鄙夷的瞥她一眼,“没有。出家人不蓄私财。” “哦,哦。那你慢走……慢走……” 叶赛英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沉声说:“你如果真需要钱财,可以在三月二十八那天往墨湖去。水妙虚说,那天会举行一个法会,施舍大众。还要办一个赛诗会,写得好的人可以领一百两银子。” 胡仙仙听懵了,“墨湖?办什么法会?办法会还办什么赛诗会?” 叶赛英不耐烦又很无奈地解释:“法会是为庆贺墨湖有灵鱼化龙飞升啊,这是难得的吉祥之事,所以段天妃特地来办法会。她今天到琼莲宫正是为法会之事做准备。至于赛诗会,那样的法会盛况肯定要文人『吟』诗作文,以便传诵。” 胡仙仙听得张大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待叶赛英走远,她捧着盒子进门。 二胖问她,“谁找你?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胡仙仙笑着一扬手,“是宝贝。我刚才不是说给人治好了病就有钱吗?瞧,这不就送来了?”她说着就把盒子往二胖面前一晃,他还没看清,她就进了屋。 胡仙仙在小屋里,关好房门,把这木盒翻来覆去的看。她实在想不出段梦柔会给她送什么,这个段梦柔明知墨金冕是怎么死的,又怎么要办什么化龙飞升的法会? 最后,她直接打开盒子。她想,段梦柔要致她于死地很容易,没必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盒子一开,里面是一张网,一张晶亮泛彩的青墨『色』网,是雾隐无隙网! 胡仙仙轻抚一下网,关上盒盖,心说:真是宝贝。都给我送这些无价之宝,我却是快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没想到十三大神器,已经得了三样,还都是别人主动送与自己,那剩下的十样神器也会这般易得? 胡仙仙在家静养了半月,她不出门,也很少说话。但她自己看到父母就很安心,父母每天能看到她也很安心。 到得三月二十八那天,她动身前往墨湖。她对段梦柔办法会有什么目的,很好奇。 暮春的墨湖景『色』很美,近几日因听说段天妃办法会,很多人都来此观礼。有些远道而来的宾客就把船泊在湖中,一边等待法会开始,一边游赏湖景。 胡仙仙独自在岸边走着,她看到有处小山丘旁起了个大墓,墓前立着一块很大的石碑。碑上写着:墨湖金龙遗骨之处。 胡仙仙摇摇头,直叹气。 旁边一个穿藕白『色』长袍的青年男子笑说:“胡姑娘叹气是因为什么?” 胡仙仙略微有些诧异,“你认得我?” 那人说:“胡姑娘忘了?我是阮绍伦啊。那年上京赶考,我还曾在你店中住过。” “哦,阮公子。” 阮绍伦一笑,“胡姑娘还没说因何叹气呢?” 胡仙仙说:“这墨湖金龙既然化龙而去,怎么又留个墓?这墓上的字写得很好,能写出这样苍劲雄浑之字的人,又怎么甘心为人刻写墓碑?” 阮绍伦说:“胡姑娘想的还真多,我可没想到这些问题。我妹妹常说你是只会『乱』杀『乱』砍的人,其实你心思挺细的。” “敢问令妹是哪位?” “我妹妹道号阮文月,是乔元君的二弟子。” 胡仙仙一下想起来,“你妹妹是阿月?唉,我的确莽撞伤过她……” 阮绍伦摆摆手,“她那次受伤的事,乔元君已经和我细说过了,不能全怪你。我们家族也曾是官宦之家,后来家道中落,我妹妹还是改不了大小姐脾气。” 胡仙仙见他脸上有些忧戚之『色』,就问:“阮公子也是来游玩的?怎么眉宇之间显得有些忧愁?” 阮绍伦苦笑一声:“不瞒胡姑娘,我是来参加赛诗会的,而且是冲着那一百两银子来参加赛诗会。我妹妹天资聪颖,跟着乔元君也算是有个着落,我落榜之后就一直四处漂泊,卖文为生。” 胡仙仙感叹几句,又说如今的开科取士,录取的不一定是人才。 阮绍伦点点头,“嗯,你知道这碑上的字是谁写的吗?是马烁。” 他介绍当年他们一起赶考,几个人都落榜了。马烁不好意思回景春县,就在陵州马家村一个远房亲戚那儿帮忙题字刻碑,如今算是小有名气。杜谆还留在京城,他一边帮人记账,一边准备复考。当年他们几个好友,倒是叶赞混得最好。 胡仙仙问他:“叶赞?就是叶冠英的堂弟,透『露』杜婉芷的行踪,领赏钱的那个人?” 阮绍伦答道:“是呢,他用得的赏钱开了个酒坊。虽说不如玉『液』酒坊那样远近驰名,却也是生意兴隆。” 胡仙仙叹两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阮绍伦倒谈兴甚浓:“胡姑娘为何没与程道长同来?那次在琼莲宫见到他与下棋下得真酣,他听闻有急事就匆匆走了,我将残局记下来,还想与他再接着下呢……” 胡仙仙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离程浩风离得很远了还是会到处听到有人提起他。她有些气恼他无处不在的阴影,都没听清阮绍伦还说了些什么。 忽然听得几声锣响,阮绍伦说是赛诗会开始了,拉着胡仙仙也一起去参加。 胡仙仙幼时念过书,但也只能算认得字,对诗文可是一窍不通。只是笔墨纸砚都已摆在面前,她也不好推辞。 拈起笔,她想,这文题是要作与墨湖有关的诗文,那就直写自己此时此刻对这墨湖的感触。 胡仙仙挥毫落笔,一气呵成: 烟波渺渺,画舸悠悠『荡』逍遥。细雨潇潇,雨丝如酒醉春光。?清润天地韶华好,多少眷侣携手笑。 水岸风暖,鸳鸯依偎沙鸥跳。香榭花繁,梨花淡雅海棠娇。秀美景『色』藏龙蛟,一生传奇谁知晓。 柳堤拂绿,残骨埋处青青草。湖滟墨光,染血之地落英飘。魂归幽冥恩怨消,心『性』空灵自在妙。 停笔之后,她就走到湖边望着那湖中游船出神。她在想:墨金冕自己也没想到他死后,段梦柔会办法会,让百姓都以为他是飞升化龙,还为他庆贺?从此,他在人间就成了受人尊崇的墨湖金龙了。 有时候,得到什么,失去什么,真不是自己的本心能决定的。 只是,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态度就会有怎样的人生,没必要纠结抱怨。 在听二胖说着那些话的时候,胡仙仙真的有点怨恨老天不公,命运捉弄。 可见到阮绍伦之后,听他说着当年几人的际遇,她才觉得,其实命运一直是自己在主宰。 就像走路,选择一条崎岖山路,会坎坷?难行,也会有别样的美景,还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奇遇。选择一条平坦的路,也许一路平顺,也有可能走着走着就走进了死胡同。不论得到怎样的结果,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胡仙仙心中放下对得失的计较,头脑中纷繁的思绪也条理清晰起来。她决定再赴凌山,她有些事想问问凌若风。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赴凌山 胡仙仙在静静赏景的时候,那些赛诗的人争论起来。 一个书生说:“这个胡仙仙的文章哪里好?如今都三月末了,哪有海棠和梨花?” 阮绍伦说:“文辞优美就行,挑这些细节做什么?” 那个书生反问:“不挑细节,怎么能服众?” 又是一阵吵闹,胡仙仙走入办诗会的亭子。她拍拍那个吼得最凶的书生,指着湖对岸的方向,一扬头。 那个书生看向胡仙仙所指之处:湖岸边的小山坡坡顶满是淡白的梨花,开得如云如雪;而坡下几树红海棠正在盛开,似一片红霞。 那书生讪笑:“今年的季节怎么这样晚?” 阮绍伦爽朗一笑,“今年的阴雨天多,花开得是要略晚些。这里又在山林中,比起城里花园中的花,必然又要开得晚些。真正的风物景致是随时在变的,花开花落也不是一定要遵循书本上记载的死板时令。” 胡仙仙向他感激轻笑,就去看阮绍伦写的是什么。 阮绍伦写的是: 人间春来天帝惊, 翻飞御砚尽情倾。 风挥墨洒奇殊景, 水『色』岚光映秀明。 胡仙仙赞道:“阮公子写得很好。看似简单的句子把墨湖的景致写得绝了,把墨湖之水的墨『色』来源说成天帝的砚台泼洒出的墨,也很奇妙。” 众人都赞阮绍伦写得好,阮绍伦却非得说胡仙仙写得好。 争论声引得办完法会正在休息的段梦柔也前来品评,众人见她到来都行跪礼。 段梦柔扶着似乎要跪又没跪的胡仙仙,笑说:“此刻游春赛诗,与民同乐,就不必拘礼。” 胡仙仙立刻就挺直了腰,众人也都起身。 段梦柔对众人的诗文都看了一看,笑说:“都是好诗好文,各有千秋。嗯,仙仙,没想到你写得也很好。只是,你这文的最后一段,怎么这样写?” 胡仙仙浅笑,“我未见金龙飞升后的真容,总觉得他死了。我这文是胡写的,就别管写得如何了。这位阮公子的诗很好,段天妃,可否评为第一?” 段梦柔看一眼阮绍伦,“的确很好。不仅遣词用句好,这一份敢说人间春景能让天帝动容的气势,更好。”说着就回头对旁边一位面目和善的道姑说,“妙虚,将一百两赏银赐与阮公子。” 阮绍伦还要推辞,胡仙仙从水妙虚手中接过银两,硬塞进他手中。 阮绍伦恭敬的向段梦柔道谢,她只是摆摆手。 段梦柔让阮绍伦退到一旁,又对水妙虚说:“妙虚,在座各位都赐与五两润笔费。另外,所有诗文都让马烁刻写下来。” 安排好这些事后,段梦柔对胡仙仙说:“仙仙,你陪我在湖边走走。” 胡仙仙随她在湖边漫步,走了很久,两人都没说话。她们各怀心事,哪有兴致赏景?只是她二人缓行湖畔,倒成了众游客眼中的别样风景。 段梦柔头戴银铸镶紫玉的芙蓉冠,身穿淡紫云纹道袍,眉目如画,神情端庄,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细细观瞧。 胡仙仙知道今日会见到段梦柔不敢穿得太随意,一身水青『色』道袍无纹无绣却也素雅。长发绾一半在头顶由银簪『插』着,留一半披散脑后,随风轻扬。此刻她有些清冷的神情,更显出她面容明丽婉秀。 在那些游客看来,段梦柔恰如水中莲花,而胡仙仙就如莲花旁的小花骨朵。 胡仙仙自己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自己没有道籍而穿道袍,绾着道髻却又『插』着俗人所用一般银簪,实在是不道又不俗的四不像。跟在这个段梦柔身边走着,实在别扭得要命,脸都要绷得发酸了。 走到墨金冕墓旁,段梦柔指着碑问胡仙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逼』死墨二哥,却又故意编造故事让世人景仰他?” 胡仙仙瞟一眼碑,凝眸望向湖面,故作深沉说道:“若是墨金冕一心修炼,早已化龙。他做那么多事,只是他自己选择那样做。而你怎么做,也只是你自己的选择。” 段梦柔轻叹:“选择不同,结局也不会同。仔细想想,墨二哥也挺傻。他就算能让仙界大『乱』,大哥如果不能复活,也看不到那样的景象,有什么意义?” 胡仙仙轻笑,“对你而言,能让臧玄蛟重生就是你的人生意义所在。对于墨金冕而言,能证明神仙也有魔『性』,让他们承认臧玄蛟当年没有错,就是他的人生意义所在。” 段梦柔微觉讶异,“对于墨二哥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让仙界大『乱』,最重要的是证明大哥所思所想是对的?” 胡仙仙说:“是,对于墨金冕而言,臧玄蛟的一切都是对的。而我,觉得臧玄蛟的想法也确实不错。谁说天地之间的规则会一成不变呢?谁主宰了天道,谁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段梦柔定定的盯着胡仙仙的眼睛,挑眉低呼:“那么,你的人生意义就是要成为主宰天道之人?” 胡仙仙移开目光,负手傲立:“谁愿意永远当被规则束缚的人?谁又不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制定规则?” 段梦柔畅快一笑,“你既如此想,那雾隐无隙网也算是送对了人。你能破除幻境,你造出的幻境应该比墨二哥更厉害。” 胡仙仙不想再多说,再说下去,她昨夜半宿没睡想出的玄之又玄歪理就该说没了,可不能让段梦柔看清楚自己其实是“水很浅”的人。 她唇角浮笑,眼波凝寒,神秘兮兮念道:“破除幻境并不难,『荡』去心中浮尘,自见真知。” 段梦柔轻叹:“当年晁玄同的七位弟子,人称:云华七真;而洛玄心的三位弟子人称:玉真三英。如今,云华七真有两真化魔,一真认罪受罚,一真成了傀儡,一真临凡,心『性』大变……” 胡仙仙面『色』冷然的接着说,“我不能算云华七真之一,没什么‘一真临凡’,你该说一真已然仙逝。云华七真,只剩龙啸风和马鸣风保有旧日风采。” 段梦柔奇诡一笑:“龙啸风迟早会被贬下天庭的,你应该能料想得到。洛玄心的玉真三英也尽皆凋零,蔡莲君虽是成仙,却根本无法离开福地。林芷君转世后的情况你很清楚,我不多说。沈竹君呢,一点儿当年记忆都没有,只是沈廷扬和慎郡王相互博弈的筹码。” 胡仙仙点点头,笑容完全绽开:“仙界才俊确实远不如当年优异,这又如何呢?不管他们变成什么样,我相信他们总会有一丝灵心慧『性』存留。” 段梦柔有些惊讶地“哦?”一声,似乎没料到胡仙仙听了她的话之后会不『露』半分忧虑之『色』。 她不甘心地抿抿嘴,强笑道:“那我们且看,日后他们会如何。” 胡仙仙也一笑,笑得爽朗自傲:“且看日后如何。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段梦柔右手一挥,语气淡漠:“恕不远送。” 胡仙仙先在湖边找到前来参加法会的琼莲宫众人,与齐楚鸾、乔楚诗、樊楚瑶等人一一寒暄。又请叶赛英转告自己的家人,就说段天妃找自己有要事去办,等办完事再回家。 胡仙仙让叶赛英帮自己撒谎,只是不愿面对与家人离别的场景。 她一人掠行出了陵州地界,再静坐与彩鹊沟通心意,请它从青丘国返回自己身边。 彩鹊飞回,胡仙仙搂住它,它闷闷的靠在胡仙仙身上,也不动。 胡仙仙问它:“你似乎有些忧虑,怎么了?青丘国出事了?” 彩鹊摇摇头,胡仙仙感受到它想说青丘国并没有出什么事故。胡仙仙轻抚它的羽『毛』,逗它:“那就是,根本不想我?不愿意再跟着我?” 彩鹊挣开她的手,使劲扇着翅膀,晃着小脑袋。它在抗议胡仙仙那么猜测,表明自己是很喜欢跟着胡仙仙的。 胡仙仙轻握它的双翅,温声笑说:“我逗你的,别着急。你先陪我上凌山,之后我就去青丘国。我去了,就自然能明白你为何不高兴。看你的样子,青丘国发生的事虽然令人不悦,却还没到十分紧急的地步,对不对?” 胡仙仙和彩鹊飞向西北,昼夜不停的赶路。胡仙仙累了,就伏在彩鹊背上打个盹儿。彩鹊累了,胡仙仙就让它化回玉雕歇息。 胡仙仙不想进入市镇吃饭歇息,她对烟火之食的需求,不似从前那般必不可少。她战墨金冕之后,曾有几天功力尽失,在家休养十来天之后,却又功力大增。她自己觉得,如今算是真有几分天仙的修为了。 彩鹊不喜欢市井中的嘈杂之声,歇息的时候,它很喜欢在山林中啄小虫吃。有时候,它见胡仙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它大快朵颐,却什么都没吃,它就会去寻些野果让胡仙仙吃。 这暮春初夏的时节,并没有多少野果可吃。彩鹊衔回的果子要么是去年留在枝头已经风干的蔫果,要么就是青涩的嫩果。 胡仙仙还是笑着吃下这些果子,然后做出这果子很难吃的夸张表情。彩鹊看着眯眼咧嘴的胡仙仙,往往会高兴地又蹦又跳。 胡仙仙歪歪嘴,说它:“淘气的彩鹊,你故意整我是不是?来,让你也尝尝这些烂果子、酸果子的味道。” 她捏起几个果子就要塞进彩鹊的嘴里,彩鹊高声的啼叫着,吓得急忙飞入空中。 胡仙仙望着它,畅快的哈哈大笑。 胡仙仙到得法朝和西域接壤的边城时,才四月十一。第一次随着商队走,可是足走了两月才到此处。她在此处入城,是想问问此处地仙,关押凌若风的寒冰狱在何处。 未曾想,竟在一处客栈之外遇上麦氏兄妹。 他们说凌山雪崩之后,商道一直未能恢复通行,许多客商为了货物不被滞销,都到这边城来贩卖。 胡仙仙看看熙来攘往的人群,“难怪这个小城比从前热闹了许多。” 麦塔哈愁眉苦脸地诉说:“热闹倒是热闹,可商户们根本没什么钱可赚。有很多货物都是不适宜在此处销售的,可商道迟迟不通。为了不至于血本无归,大家都是低价处理货物。” 胡仙仙安慰他说:“再耐心等等,商道很快会畅通无阻。” 三人说着话,忽然听得旁边的酒馆中一阵热烈的掌声。 麦娜莎笑着跑进去,“快来看,他到这家来表演了。” 麦塔哈没跟着进去,无奈地对有些疑『惑』的胡仙仙讲:“是个表演杂耍的艺人,我妹妹简直对他入了『迷』。他走到哪儿表演,她就跟到那儿。” 胡仙仙提醒他:“想必他演得十分精彩。麦少爷,这边城突然涌入这么多商户,有些混『乱』。你还是快去陪着娜莎,她心『性』单纯,别出什么事。” 麦塔哈的目光有些忧郁,轻声问她:“你呢?你不需要人陪伴?” 胡仙仙洒然一笑,“麦少爷不必担心我。麦少爷,要回天方,还是返回陵州,请早做打算,滞留此处不是长久之计。告辞。” 入夜之后,胡仙仙在城外一处小山坡上,静坐于山石,入定召见此处地仙。 这位爱唠叨的边城地仙,一见胡仙仙就说:“仙姑功力大增啊,恭喜仙姑。” 胡仙仙待他说完,就直接问:”请问寒冰狱在何处?” 边城地仙愕然反问:“仙姑问那个地方做什么?” “你别管我要做什么,你只说地点就是。” “寒冰狱在凌山地界,具体方位,小神并不知晓。” “那么,接任凌山地仙之位的新山神会不会知道?” 边城地仙叹着气,“仙姑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你不知这些关押罪仙的牢狱都直属天庭刑律司?” “由天庭刑律司管辖,也不至于所属地的地仙,连方位也不知道。” “仙姑可知这些牢狱并非是人间所设的水牢,石牢之类,而是只有特定的仙家才可知的绝境?” 胡仙仙默然良久,对边城地仙道谢之后,出定。 她望着山下的满城灯火,觉得那喧闹纷繁的一切都已与己无关。自己选的路,走到末路悬崖边也只能舍身跳下去了,无法回头! 她轻抚彩鹊,低声说:“飞往凌山,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寒冰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偶遇美少 凌山仍是冷峻的矗立着,站在山下只让人自觉渺小。这种渺小无助的感觉反倒激起了胡仙仙的征服欲,她从彩鹊背上下来,吩咐它:“你先飞上山顶,我自己掠上去。” 从山顶到山腰的这一段路,她掠行得很快,几乎是在雪上腾空飞行。她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自由向前的感觉。难怪不少人宁愿放弃世间的一切去修仙,这种拥有强大力量,可以掌控自我的感觉真是很好。 从山腰到山顶的那一段路,她慢了很多。不是腿脚累了,也不是灵气不足,是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般喘不过气。 彩鹊已经飞到山顶,它朝胡仙仙得意地挥舞着双翅。 胡仙仙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苦笑着想:鸟能在空中飞行,靠双翅的有力扇动,也靠它们能在高空中平稳喘息?自己还不能在空中腾云,真不知腾云之时该怎么控制呼吸的。 胡仙仙终于到了顶峰,她眺望着东方的沙漠和那些星星点点的绿洲,心中豪情大发,长啸几声。 啸声在山谷间回『荡』,似是宣示这凌山已被她征服,胡仙仙傲然一笑。 彩鹊围着胡仙仙又蹭又蹦,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 胡仙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理它。它淘气的飞上胡仙仙肩头,用翅膀拍打着她的头。 胡仙仙觉得头上传来的感觉有些不对,伸手一『摸』,原来她额头上的汗水竟结了冰,彩鹊在帮她除冰。 胡仙仙后怕地想:幸好自己佩带着寒晶冰坠,否则就要冻成冰雕了。 她运起灵力,震散凝结的冰,拍拍衣服向东北方望去。 胡仙仙在找寒冰狱,经过深思熟虑,她认为寒冰狱在凌山东北方向。她没有盲目地到处『乱』找,她想起程浩风说过,任何事物都会有弱点,只要用心琢磨,就会发现那些弱点。 仙家设的牢狱也会有弱点的,只是相对凡间的事物,仙家布置的东西,弱点更小。 胡仙仙分析,寒冰狱不可能在天庭;凌若风虽受刑却未身死,也不应该关押在冥府。照边城地仙所说的话来看,寒冰狱就是设在凌山上的一处禁地。 这处禁地既然名为“寒冰狱”,就不会是在偏南的方向,因为翻过此山向南行几百里就是一些气候温暖的小国。 也不可能在朝东的方向,那里有刚上任的新山神的庙宇,是清灵正气所属的方位。 正西方和西北方也不可能设寒冰狱,这两个方向都是通往番邦异国的方向。番邦异国的外族夷人信的都是他们本土宗教,他们不敬天庭众仙,天庭也管不着他们。天庭不可能越界,在别人的地盘设寒冰狱。 寒冰狱的所在只能是在东北方了,胡仙仙想在峰顶观察到凌山东北坡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她看了很久,入目都是皑皑冰雪,没有看出丝毫灵气波动的迹象。 她在峰顶呆了约两柱香的时间,想再细看东北坡情形,又实在受不住。不是受不住冷,她可以散发灵气御寒,又佩带着寒晶冰坠,并不惧寒冷。 她受不住风吹,这峰顶的凛烈寒风一刻不停的吹,吹得她整个身体都像处在利刃尖刺之中。 她见彩鹊也瑟缩着身体,就说:“我们直接到东北坡去勘察一番。” 彩鹊载着她飞向凌山东北坡,她们停落后,就自下而上的慢慢搜寻。到得顶峰后,她们没发现什么可疑地点。 她们又自上至下的仔细搜寻,还是没有什么疑似寒冰狱的地方。 一连三天,她们在整个东北坡搜寻了七遍,都是毫无发现。 胡仙仙有些沮丧了,难道从一开始就推测错了? 她搂着彩鹊在山腰一处略为背风的凹坑里休息,她把思绪整理了一番,还是认为寒冰狱就在凌山东北坡。可是,怎么就搜寻不到呢? 胡仙仙心头闷闷,阴郁加上疲倦的感觉让她很想睡,她就打起盹来。 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彩鹊用羽『毛』挠醒她。睡眼蒙眬的她恍惚看到有一个人朝山上走来,她『揉』『揉』眼睛,仔细望去,真有人来了。 此人飞快的向山上掠行,转瞬之间,一道青紫『色』的身影已在胡仙仙她们近前。 胡仙仙本想避开这个人,能在凌山这样极寒之处掠行的人,必定不好对付。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见到了这人来到,那他也必然看到了自己。若是对方想对自己不利,自己根本避无可避。 胡仙仙不去理那人,抱着彩鹊假寐。她的眼睛闭着,身体却紧绷着,暗暗散发灵气感知来者的一举一动。 这位不速之客的身形顿了一顿,应该是在停步打量胡仙仙。但很快,他又继续前行。 胡仙仙感知到那人走远,长舒一口气,也许他就是个偶然相遇的路人。这凌山之上多是冰雪覆盖,但也有灵物生长,且多是外界难寻的极品灵物。那个人应该是来寻灵物的,只要与自己所做的事没有冲突,就无需担忧。 胡仙仙继续搜寻寒冰狱的所在,她扩大了搜寻范围。除了朝西和西北方向的坡面,她都已搜寻一遍。 在正东方向的山坡上,她又看到那个身着青紫『色』衣衫的人。那个人望着一处深沟,神『色』很落寞的样子。 胡仙仙此时离那人很近,瞥见了他的面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也就多看了几眼。 那人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警觉的回望胡仙仙,目光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胡仙仙想起来,这人是边城中那个有名的卖艺者。当时只是远远的瞅过一眼,但此人面目特别,所以印象深刻。 胡仙仙看到麦娜莎对他狂热的追捧,还以为他只是个专哄小姑娘的江湖艺人,没想到是功力奇高的修行者。她此刻觉得,这人绝不是来寻灵物的。 她迎着他的目光一笑:“在下胡仙仙,有幸能在凌山与道友相遇。恕我冒昧相问,道友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那人的神『色』中少了些防备,眺望着远方,慢悠悠答道:“无名无姓一介散修,无门无派,不知家乡何处。” 胡仙仙走近了一些,她觉得此人并不属于人类。他身上有很杂的人气,但他应该不是人。可能是因为他常混迹于人群之中,沾染了人气,让胡仙仙无法判断他究竟属于何种物类。 他的五官长得很精致,鼻梁高挺,眼窝深凹,有些像外邦异族的人。但是和麦塔哈他们相比,他的皮肤要白皙细腻些。最让人过目难忘的是他那一双眼睛,瞳仁是淡蓝又泛着青绿的颜『色』,让他的目光显得既深邃又『迷』离。 他应该早已习惯别人对他注目,自顾自地往山顶走,也不计较胡仙仙盯着他看是否失礼。 胡仙仙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能不能破开神仙设的禁制?能的话,我请你帮忙。” 他没有回应,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 胡仙仙本来已经对找到寒冰狱一事失望,她想: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来路,既然天意让自己碰到他,也许他能给自己带来希望。 她继续喊:“道友,开个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的事,一定尽力帮你完成。” 他停下来,直白接话:“好,那你说说你要做什么。” “我想找到寒冰狱的所在,我要见一位故人。可能是寒冰狱外有设有神仙下的禁制,我无法找到入口。” “寒冰狱?”那人挑起嘴角一笑,“你敢闯寒冰狱,真是大胆。” “你呢?道友,你又是在凌山上找什么?” “我在找祖师残鼎。若是你能帮我找到祖师残鼎,我就助你闯寒冰狱。” 胡仙仙心底一凉,惊呼出声:“祖师残鼎……已经碎裂成无数片了……” 他眼神淡然:“我知道,我就是在寻那些碎片。” 胡仙仙轻声问:“你找那些碎片有什么用?不怕天庭发现你在搜集碎片,加罪于你?” 他轻蔑地说:“天庭有何可怕?修行者的等级并不是世俗传说的那样分有很多层等级,高一级能压制低一级的。修到最高层次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多数的品阶都差不多,谁怕谁?” “品阶一样,功力也相差很远的。” “天庭中的神仙有仙法加持,当然厉害一点,毕竟他们是天地所认可,光明正大的存在。就像人间的科举制度,同样是进士出身,当大官的肯定比只研究学问要有权威。” “是呢,朝廷大军很容易能踏平一个小山寨,可要论单打独斗,还说不准谁弱谁强。” “你这人倒有些意思。”他深深的看一眼胡仙仙,“你明白神仙的仙法加持到底是如何加持的吗?” 胡仙仙恭敬说道:“请道友不吝赐教。” 他语气淡淡地说:“一般的修行者是吸纳天地灵气存储于气海,而得天庭诏封的神仙可以直接借用天地灵气。一般散仙修为很高的时候也能借用天地灵气,但是最多借得三分,而神仙可以借得七分。” 胡仙仙心下思忖一番,已明白他的意思,恭敬说道:“多谢道友指点『迷』津。道友,当初残鼎是滚落中被天雷劈碎的,碎片应当集中于西南方向的深谷中。” 他微一颔首,朝西南方向掠行而去。胡仙仙也向东北坡行去,她已然明了找到寒冰狱入口的方法。 第一百四十三章 破却平衡 胡仙仙一直以为寒冰狱是神仙设有阵法的禁地,会有灵气的波动。可那无名修者的话让她明白,神仙是直接借用天地灵气,就不会有和本来地域区别开的灵气波动。 既然是直接借用,那用这灵气建成的寒冰狱就应该会直接融入天地,仿如天地之间本来就有这么一个所在。 胡仙仙本以为,既然是惩罚罪犯的地方,就该有些阴森可怖的气息。她先前着力搜寻的就是一些阴暗之处,幽冷之处。 她此刻要去的地方却是东北坡灵气最充沛的一个地方,也是清正之气最浓郁的地方。仙气清和淳厚,就算是牢狱所在,也绝不会有阴郁怨气。 东北坡山腰上,胡仙仙立在一处绝壁旁,她伸手轻抚冰雪凝成的绝壁。这面千万年冰雪聚集所形成的冰壁,应该就是寒冰狱的所在。 胡仙仙让彩鹊化为玉雕,自己清空脑中的繁杂思绪,她认为要入寒冰狱,就要让自己完全融入此处的气息。 她觉得手抚之处不再传来刺骨的寒意,反而有种舒适感。就好像自己本来就是这冰壁上的一块冰,如今终于重新贴合在这冰壁上一般。 胡仙仙的耳边传来惨叫声:“嘶嘶……啊……啊……” 紧接着是一声怨怒的低吼:“滚!啊,啊……你竟然来嘲笑我?滚啊……你……滚……” 胡仙仙微睁眼,眼前是一个幽暗的所在。很幽暗,但又能看清对面的凌若风。 胡仙仙没有先和凌若风说话,她朝四方走了走。这里没有狱卒,也没有其他罪仙,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 但奇怪的是,胡仙仙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能看到凌若风。 胡仙仙想,这应该是专为凌若风所设的“心牢”。就算自己要救走凌若风,她也摆脱不了痛苦。凌若风走不出心牢,所以自己不论在哪个方向都能看到痛苦受刑的凌若风。 说是受刑,胡仙仙并没有看到对凌若风用刑的人。但翻滚嚎叫着的凌若风是实实在在受着痛苦的,痛苦从何而来? 凌若风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她看向胡仙仙的目光很散『乱』,也很癫狂。 她忍住疼痛,弓起身子,嘶哑着声音低喊:“你……你能进寒冰狱?不,不可能。你是个道籍都没有的野路子散修……哈,哈,那么你也是被关进来的?不……你不能被关……你被关了,三师兄该怎么办……啊……啊……” 胡仙仙处在这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受之处,甚至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来,这里更温暖些。 胡仙仙要想办法减轻凌若风的痛苦,她有很多事要问凌若风,必须要让她说话连贯,头脑清醒。 胡仙仙走近凌若风,箍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灵气渡向凌若风。 凌若风似乎好受了一点,目光中有了些神彩,“你来做什么?” 胡仙仙继续渡灵气给她,“你别说话,收束心神。你所感觉的痛苦应该只是一种幻像,你心中生出的幻像。” 凌若风惨笑而言:“你说错了,那不是幻像,就是在受刑。刺骨的寒风吹着我,尖利的冰锥扎着我,锋利的冰刀刮着我的骨头……” “可据我所见,你并没有受伤,只是很消瘦。” “你快撒手,别把你的灵气耗光了,你还得帮三师兄。你想想,在这样的地方,已经被剔了仙骨的我为什么没死?”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灵气在极其快速的流逝,她摇摇头,不想耗费精力回答凌若风。 凌若风指指自己的眉心,“我的魂魄被定住了,想死都死不了。我所受的一切都是真正的折磨,不是幻觉。我很饿,身体已经衰弱不堪,可就是死不了……” 胡仙仙抿抿嘴唇,低声说:“对不起,怪我行事莽撞……” 凌若风笑起来,“你还真是有趣,这能怪你?” 她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她的牙齿狠狠向胡仙仙咬去! 胡仙仙的手被咬得鲜血长流,痛得她松开凌若风。 没有灵气庇体的凌若风又惨叫起来,她的双眼通红,嘶喊着:“啊……走啊,你给我走……我不要欠你的人情……” 胡仙仙『舔』『舔』自己的血,她不会走的,她在想其他减轻凌若风痛苦的法子。 这个寒冰狱不可能也不需要有狱卒来看管,自己要改造这处地方的话,也不会很快被天庭发现。 这个寒冰狱的形成,是针对凌若风而建的。这应该是阴阳绝对平衡的所在,这样才能让凌若风逃不出,死不了。 有什么东西能打破原有的平衡呢? 这冰壁之中本无寒冰狱,是神仙积聚了天地灵气而使此处阴阳平衡,形成寒冰狱。 阴阳平衡的地方不该是天庭那样永远光明祥和的地方吗?为什么会形成寒冰狱? 其实此处也不错,这里比凌山其他地方温暖。是不是让这里恢复本来的寒冷,就能破坏寒冰狱形成所需的阴阳平衡状态? 胡仙仙『摸』出寒晶冰坠,她想试试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凌若风说它是用万年冰川的冰胆所制,冰胆本是极寒之物,可寒晶冰坠既不畏寒也不惧热,那这块冰坠应该已阴阳平衡。 以平衡破却平衡。 胡仙仙从寒冰狱中退出,将寒晶冰坠嵌入冰壁。 “来于此处,归于此处。大道无形,化形归心。定!” 她绕着寒晶冰坠嵌入之处,以指虚画了一个阴阳鱼符号。寒晶冰坠所嵌位置正好在中心,阴阳各半。 胡仙仙手抚冰壁,再次进入寒冰狱。 凌若风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你做了什么?你别再『乱』『插』手,要不然还会出『乱』子。” 胡仙仙脱下外袍罩在凌若风身上,问她:“你此刻只是觉得很冷,没有刀砍剑刺的感觉了,是不是?” 凌若风裹紧袍子,疑『惑』地问:“你何必帮我?” ”我想让你告诉我一些事。” “哼哼,你真笨。我都得了好处,你才来问,我怎会再告诉你?” “你已经得到了好处,我是没有什么可诱『惑』你说出真话的东西。不过,我相信你会说的。” “你凭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胡仙仙盘坐起来,她没了寒晶冰坠,要靠自己灵气抵御寒气,这个姿势能减少灵力消耗。 她盘好之后,语气平淡地问:“我只有白回风的残存记忆,白回风尚且没有完全弄清楚当年的事,我就所知更少。你认为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人能帮得了程浩风?” 凌若风冷冷看她一眼,“你比白回风狡猾,也比她心狠,但是你和她一样藏不住内心想法。你想知道程浩风到底想做什么,对不对?” 胡仙仙一笑,“我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想法,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知道万念腥『液』是怎么来的?” 凌若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胡仙仙有些错愕的摇摇头。 “万念腥『液』是臧玄蛟搜集的,他当年想用那极其阴邪污秽的东西坏了师父的道行。可是他没有得逞,他被镇压之后,师父就把这东西存在密室中。” “晁真人为何要把那样的邪秽之物存放起来,而不是直接销毁?” “当时的万念腥『液』所蕴含的力量极大,根本无法销毁。师父每天用他自己的清正之气驱除其中的邪秽之气,经过几百年的时间,终于令万念腥『液』的邪恶力量弱了很多。师父认为时机已到,就让二师兄把万念腥『液』交给天庭销毁。” “让龙啸风把万念腥『液』交上天庭销毁?难道龙啸风没有上交?” “龙啸风只留了一小瓶下来,我至今都不明白他留下一点万念腥『液』是要做什么。” 胡仙仙见凌若风眉头深锁,应该是沉浸于往事中,她轻哼一声:“且不管龙啸风为什么会私自留下一小瓶万念腥『液』,只说你怎么会知道他留下了那邪秽之物。而那邪秽之物,又怎么会为程浩风所用。” 凌若风喟然长叹,“若是当年我没有发觉龙啸风私藏邪秽之物,就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唉,你知道殷可盈与我是表姐妹,那时殷可盈已经死去十年左右。我去表妹的坟上祭拜,正巧碰上龙啸风……” “龙啸风一直不肯接受殷可盈的感情,最后还闹得两个家族都斗得两败俱伤,他怎么又去祭奠她?” “一段两小无猜的美好姻缘,就因为二师兄的执意修道而弄得惨烈收场,他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愧疚。我看到他在祭拜表妹,就隐身一旁,看到他拿出一个小瓶子……” 凌若风伸出右手,学着龙啸风的样子,“当时他神情黯然地说:可盈,这是万念腥『液』,是搜集各种妄念,欲念形成的邪秽之物……你知道臧玄蛟是从哪儿搜集的吗?不是从大『奸』大恶的人心中搜集出来的……是来源于那些声名显着的大德修行者的心……可盈,我的心中会不会也满是这种邪秽的念头……” 胡仙仙看着凌若风,就像亲眼看到了当年在殷可盈坟前的那一幕。她心中既惊异又憋闷,她咬着牙,忍下这种难受的感觉。 凌若风说着就笑起来,嘲讽的笑意中隐含几分凄然:“你想不到爽朗干练的龙啸风会有这种模样的时候?我当时也没想到二师兄竟然会说出这些话。我突然出现,把他吓得一颤,『逼』他把那小瓶子交给了我。” “你要万念腥『液』是想做什么?” “我想用万念腥『液』炼一种『药』,炼一种让白回风只能是狐狸之身,无法幻化人形的『药』。” “噢?……你的想法还真是……” “可惜我没炼成,我在琢磨『药』『性』的时候,被三师兄发现了……三师兄没有发怒,只是让我把『药』交给他。” 胡仙仙搓搓自己的手,压制心头的烦『乱』感觉:“你肯定只有乖乖交给他了……不过,你交给他,也不甘心?” “当然不甘心,我时时刻刻都在暗中注意他,我想知道他到底会拿万念腥『液』干什么……” “你并没有想到他会去破坏镇龙囚玄阵的封印?” 凌若风轻摇头,“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懂过他的心思……他在拿到万念腥『液』后就像忘了存放有那么个邪秽之物一般……整整三年时间,他没有做过任何与万念腥『液』有关的事……” “程浩风的确是个让人难以猜透他想法的人。” 凌若风的身体蜷得更紧了一些,她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令她心中波澜起伏。 她说:“在大师兄入定静修,进入忘我之境的时候,三师兄说要去看看大师兄,为大师兄护法。我觉得三师兄此举很是奇怪,大师兄还没到冲关应劫的时候,他去护什么法?” 凌若风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应是完全沉浸于当年情景中:“我悄悄地跟着三师兄到了后山……看到他拿着那瓶万念腥『液』在自言自语。他说:修道者所追求的是极致的圆满,阴阳图形便是绝对均衡的圆。可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求不到那种圆满?” 胡仙仙轻皱眉头,脑海中也映现出他捏着那瓶万念腥『液』,『迷』惘不已,临风自语的样子。 两人都沉默良久,后来,胡仙仙有些愤慨地说:?“程浩风想要一种极致的圆满?就是说他不想让他的人生留任何遗憾?这是很重的贪欲啊。” 凌若风轻叹着为他辩解:“不是贪欲,是他不想辜负别人。他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只是不想辜负……他觉得世上这么多不圆满的事情,不是世人做错了什么,是天地之间的规则错了……” 胡仙仙低呼一声:“程浩风也想掌控一切,重定天地之间的规则?他和黑龙一样的想法?” 凌若风听得有些气愤,高声道:?“三师兄不是想成为臧玄蛟那样独霸天下的人!他只是想要改变天地之间的规则!也许,这天地之间如今所遵循的规则,确实错了呢?” 胡仙仙”呵呵”一笑,不屑地说:“你的眼中满是对程浩风的狂热崇拜啊……我也想当那个制定规则的人,可惜没人崇拜我。黑龙也是那么想的,追随他的人很多呢。看来,我是最没人支持的那一个。可天意难测,也许我是最终成功的那一个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地有缺 凌若风轻皱眉头,对着胡仙仙撇撇嘴。 胡仙仙无奈一笑,“你不必这么鄙夷我?我见你心绪波动太大,开个玩笑让你心情轻松点。” 凌若风望向无尽的黑暗,“心情沉重还要故作轻松,岂不是自欺欺人?” 胡仙仙摆摆手,“得,我不跟你胡扯了。我们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你还是讲讲程浩风想要让这世间成什么样。” 凌若风落寞悲戚的眼神渐渐温柔欢悦起来,“三师兄说要让这世间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夫贤妻顺,再无争斗……” 胡仙仙一扬手,“别说了,这不和那些圣人说的一样吗?太空泛了,都是骗人的谎言。” 凌若风仍然微笑着:“三师兄不是骗人的,他要说到做到。如今世间这么多苦难,就是因为那些神、佛、圣人,都是错的。” 胡仙仙微张了张嘴,都不知该怎么说。 凌若风问她:“你说这天地之间有绝对圆满的事吗?” 胡仙仙愣愣的摇摇头。 凌若风自问自答:“没有?修行者修道就是要心境圆融,从而让自己到达更圆满的处境。可是,到底哪一重境界才有真正的圆满呢?西方净土我们不清楚情形如何,可天庭上的情形我们是知道的……” 胡仙仙点头说:“天庭也不是绝对公平,绝对美好的地方。” 凌若风愤然道:“这岂不是能证明天地之间根本就没有圆满?没有圆满而求圆满,修行之人就是在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 凌若风的神情冷漠起来:“对,修行之人所求的圆满,就是逆天。明明做的是逆天之事,却还要立许多规矩,显示自己的清高正直。你说,如今各个修行派别中的人是不是全是些伪君子?” 胡仙仙沉『吟』不语,凌若风冷笑一声,“你不反驳我,就说明你默认了?” 胡仙仙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的意思是说,程浩风要改变现有的一切伦理秩序?真改了,又怎么会是他想要的那种和美世界?” 凌若风轻叹,“你没有明白,三师兄不是要让所有的伦理秩序都反过来,而是要改变那些死板的规条!让所有的人都真正凭本心来做人处事,完全的做到‘无为而治’的境界。” 胡仙仙『揉』『揉』太阳『穴』,她真听得脑仁儿疼:“我还是不明白。” 凌若风急躁的推胡仙仙一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从前是把所有戒条都当金科玉律来遵循的,我这么刻板的人都能想通,你怎么就不懂?” 胡仙仙苦笑:“我只是个客栈小老板啊,这些大道理我哪能懂?再说,我一直认为修行之人既不是那些凡间道士和尚所说的是在代天巡狩,也不是你所说的逆天而行,我认为是在补天之缺……” 凌若风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胡仙仙,“那些自以为会点儿法术就能察知天意,向人吹嘘自己是代天巡狩的人,只能算江湖骗子。你不同意逆天之说,而说补天,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说法比逆天更逆天?” “什么叫比逆天更逆天?我的意思很简单啊,就是天地本就不是圆满的,我们尽量补齐那些不圆满之处就是了。” “三师兄想改变的只是现有的修行者规则,对抗的只是神仙佛祖……而你的意思是天道本身有缺憾,你要补的是天地之间本来的天道……” “噢,可能我是这个意思?天道是什么?” “无可琢磨。也许,只有祖师才能说清。” “唉,那我就不琢磨了。”胡仙仙站起来,“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凌若风惨淡一笑:“我能如何保重?已经落到这步田地。我也不需要保重,我根本就死不了。” 胡仙仙歉然一叹:“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向洛元君求情,天庭给你的处罚太重了。” 凌若风冷然拒绝:“你不必自责,你已经让我好受多了。我估计,除开每月月缺的那几日,我应该不会再受刑了。你的能耐不小,竟然可以改变天庭设的牢狱。” 胡仙仙轻声道:“我没什么能耐,论悟『性』,我可比杜婉芷差远了。她修道比我迟,功力却快能赶上我了。” 凌若风的脸『色』阴下来,“杜婉芷?林芷君的转世?说起她,我倒想起该提醒你一件事,你可千万不要为我去向洛师叔求情。” 胡仙仙疑『惑』的看着她。 她冷冷问胡仙仙:“天庭众仙可谓都有心魔滋生,你知道洛师叔的心魔是什么吗?” “洛玄心洛元君恪守清规,关爱后辈,哪有心魔?” 凌若风脸上泛起嘲讽的笑意,“你没察觉洛师叔在惩处别人,看着别人受罚的时候,她脸上满是快意的笑容,一点儿都没有悲悯心?” “洛元君是很严苛,可能是因为她嫉恶如仇?这算不得什么心魔。” “你错了,她不是嫉恶如仇,她是在找心理平衡。当年林芷君化为邪魔,她不得不出手惩处,这让她心中恨不得别人的徒弟全都出错。” “这应该不至于?” “不至于?你所见到的只是她惩处我,你认为我是对她心怀怨愤,才给她偏激的评价,是不是?你有白回风的记忆,你回想一下你最初认得的洛师叔是不是很严肃冷酷的人?” 胡仙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笑容和善的白衣道姑,与那日所见的严厉执法天仙是有很大区别。 “那时候的洛元君待人温柔,后辈们有过错也只是训斥,不会打骂。” 凌若风点点头,“她能得祖师收为亲传弟子,就是因为她『性』情温善宽和。她对林芷君寄予厚望,她认为林芷君简直就是另一个洛玄心。” 胡仙仙接话道:“林芷君当年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啊,是她自己非要阻挠林芷君和秦沐风相恋,才『逼』得林芷君化为邪魔的。” “林芷君如果和秦沐风成亲,就很难修得高阶仙位。洛师叔的大弟子蔡莲君天资不高,以她的悟『性』难以承载洛师叔的殷切期望。沈竹君终究是异类所化,并且沈竹君的心全系在紫微星君身上,不可能把修道放在第一位……” 胡仙仙“嘿嘿”一笑:“照你说来,能得到长辈的格外看重,其实也是种负担啰。如此说来,洛师叔对于林芷君后来的所作所为真是失望之极。” 凌若风对胡仙仙挑眉一笑:“你说,洛师叔会减轻对我的惩罚吗?她巴不得我师父也尝尝失望至极的痛苦。你不必为我求情,连这寒冰狱,你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真的,你刚才提到杜婉芷,让我一下子想到,你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胡仙仙轻摇头,“你怕我改造寒冰狱的事被发现?你担心我会受惩罚?没必要。你不明白吗?若是有祸事降临,始终避不过的。” 凌若风疑『惑』地望向她,胡仙仙解释道:“林芷君被『逼』和秦沐风分开,化为邪魔,这一世她本来是个娇弱的富家小姐,却终究还是化魔。程浩风克制他自己的情感,似乎没有辜负期望,可到最后,仍然是化魔。哪能避开?我此刻只是想帮你减轻痛苦,不管以后如何,至少我此刻能心中舒坦。” 凌若风转身望向那无尽的黑暗,淡漠说道:“那好,且随你。你多保重。” 胡仙仙出了寒冰狱,凛冽的寒风吹得她一哆嗦。她抱紧双臂,自嘲一笑:“呵哟,好冷,我没了寒晶冰坠可真扛不住了。彩鹊,快出来驮我去青丘国。” ?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青龙秋朗 胡仙仙正要跨鹊而去,忽然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她让彩鹊暂且停一停,自己望向空中。 天空湛蓝无比,凌山附近没有下雨。 她又仔细听了听水声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在西南方向。 这凌山之上并没有溪流,雪水融化也该等到五月之后,哪来的流水声? 胡仙仙一边让彩鹊载着她飞往西南坡,一边揣测着水流是从温泉中流出来的。 凌若风当时炼丹的陨石洞旁那两眼温泉,会不会因为自己令寒冰狱改变而发生异常?温泉在西南坡,寒冰狱在东北坡,正是相对位置的两处地方可能会互相影响气场。 到得西南坡后,胡仙仙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心中充满自责。 那两眼温泉喷涌出滚烫的水,冰雪不断地被融化,站在旁边都能感觉到山峰在不停下沉。 沸水和雪水裹挟着冰块、石块,呼啸而下。那一块大陨石没有冰雪的覆盖后闪耀出黑亮的颜『色』,显『露』出光滑扭曲的真容。 突然,胡仙仙发现这块巨大的陨石在震动! 她环顾四周才看到这处横凹的山坡竟变得向下方倾斜,本来深嵌入山体的陨石,因为这种变化,将要滚落出来了! 胡仙仙难以料想只因为自己改动了一点点凌山气场,就让山川发生如此大的位移。 心中被震撼、愧疚等情绪塞满的胡仙仙忘了所处的险境,幸好彩鹊很清醒。 它叼起胡仙仙奋力朝正东方的高空飞去,胡仙仙被彩鹊带入空中后,脑子清醒了一些。 她心中祈祷这场由自己引发的意外,千万不要引得山下闹洪灾。想到这儿,她就紧盯着下方。 她眼中闪过青蓝『色』的光,她再仔细看去,在一片雪白和浊黄的颜『色』中,是有一道青蓝『色』的光影。 胡仙仙想起那个要寻祖师残鼎的无名修者,心中一紧,忙知会彩鹊往那道光影出现的地方飞去。 彩鹊不愿冒险,使劲扇着双翅往更高处飞。 胡仙仙御使出慧心玉剑,割断彩鹊所衔的衣带,直坠而下。 胡仙仙在狂风中翻滚了好几次才稳住身形,蹬踏上冰壁,往目标掠行。 彩鹊没想到胡仙仙会这样做,它愣了一愣,随即俯冲下去。 能够让胡仙仙着力的地方很少,还得防着冰块雪团砸住自己,她离那团光影很远。 彩鹊飞来,翅羽轻拂胡仙仙,她立即掠上它的背。胡仙仙轻抚彩鹊的头,心中满是温热。 终于接近了那道青蓝的光影,是一条龙! 一条只有两丈来长,浑身鳞片散发着青蓝『色』幽光的龙。 它横飞着的身体抵住将要滚落的两块巨石,巨石之下是一块比较大的残鼎碎片。 胡仙仙从彩鹊背上跃下,让彩鹊叼出了那块碎片。 那条龙一声长啸,飞身而出!两块巨石碰拢,又一起轰然砸向深谷! 那龙脱困后急飞向彩鹊,一爪抢去彩鹊衔着的碎片,往东而去。 彩鹊有些委屈的望向胡仙仙,胡仙仙一笑,掠上彩鹊的背,也向东去。 飞出几百里后,胡仙仙见到那条龙在空中停住,似乎在等她们。 见到她们到来,龙落于地面,化为那位俊美的无名修者。他朝空中望了望,又一躬身:“多谢救命大恩。” 胡仙仙让彩鹊飞下,“不必言谢。只是,你为何把残片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他略作犹豫后说:“恩人相问,不应隐瞒。只是说出原因后,恩人你就应当能猜出我的真实身份。恳请恩人,不要因此而对我心存芥蒂。” 胡仙仙轻颔首,算是答应他的请求。 他缓慢说:“此鼎因我而残,终将因我而补齐残缺。” 胡仙仙知道这鼎所缺的一只鼎耳是黑龙臧玄蛟打断。臧玄蛟的结拜四弟因练功出了岔子『性』命危急,他向晁玄同求『药』。几次相求未得丹『药』,臧玄蛟就怒而毁鼎。 胡仙仙细看面前的修者:他才脱危难,显得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但难掩他那种潇洒不羁的气度。他一袭青紫『色』的衣衫,袖口襟边是青蓝『色』的花纹。这衣衫经泥污尘玷也未见脏垢,想来是幻化出的衣衫。 她想:这个修者一定是黑龙臧玄蛟的结拜四弟,青龙冷秋朗。 他见胡仙仙的神情变化,知道她已猜到自己是谁,低声说:“胡姑娘,请恕我抢夺残片。日后胡姑娘若有差遣,冷秋朗必当全力以赴。” 胡仙仙冷然一哼:“你说这鼎因你而残,该你将鼎复原;我却认为这鼎因我而碎,应当由我复原。” 冷秋朗紧握残片退了一步,摆开对敌的架势。 胡仙仙挑挑眉,又一笑:“一块残片而已,我要了也没办法将它复原。算了,我可不想再多生事端。” 冷秋朗见胡仙仙转身而去,高声说:“胡姑娘,冷某有一句话相劝,你可愿听?” 胡仙仙本已骑上彩鹊,见他有话说就爽快道:“有话就请直说。” 冷秋朗收了架势,诚恳地胡仙仙说:“你不要再『插』手程浩风他们的事情,自己找个清净之所避世修炼。” 胡仙仙摇头直笑,真是不管到哪儿,不管遇到谁都会跟自己提起程浩风呢。 冷秋朗神『色』有些焦急起来,“你不要因为我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就不相信我!” 胡仙仙望着东方,幽幽低语,“不是不相信你,是我已经卷在漩涡中,无法脱身。” 冷秋朗听后,长叹一声:“胡姑娘,有很多事你根本不了解!比如,你想过没有,程浩风在你投生的前几世为什么不来点化你?何苦要等到你对前世的印象越来越淡,『性』情大变的时候才来?” 胡仙仙轻摇头,茫然看向冷秋朗。 冷秋朗肯定地说:“只是你这一世对于他想要做的事来说,可谓占尽天时地利。如果你能保留白回风的心『性』,他就连人和都可以占齐。” 胡仙仙苦笑,“这么说来,我倒成了一个变数?难怪他越来越看我不顺眼。” 冷秋朗一字一顿地说:“程浩风所做的事需要找齐存有混沌力的祖师遗留神器,他有可能会为了找锁心玉瓶,灭了你!” 胡仙仙一愕:“锁心玉瓶本来已碎……你是说他有可能让时光倒流……赶在锁心玉瓶没碎之前夺下来……那样一来……” 冷秋朗斩钉截铁地说:“那样一来,要么是白回风被杀死不能证位天仙,要么就是白回风根本不会和我大哥交战。不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可能有你这个白回风转世的出现!” 胡仙仙手抚胸口,喃喃自语,“不可能……不会……怎么会呢……” 冷秋朗语气森然:“你不相信?你可知道你的家乡陵州就是天外神龙的真正陵墓所在?我大哥想要借神龙之体复活,程浩风就让人挪出了龙骨。为了制约我们,他还刻意让你降生在陵州。”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只求无欠 ”陵州?”胡仙仙想早些结束和他的谈话,她怕自己的思路会顺着他走。可他说的话涉及到胡仙仙自己一直疑『惑』的心结,她不由自主的停下。 冷秋朗见她没有急着走,神情轻松了些,从容说:“大哥当年常说,佛道两教,乃至其他信众很多的宗教都将衰亡。这不是他自己化魔就诅咒那些自诩正统的教派,而是他有切实的根据。” “我不管宗教会怎么样。我只是拥有了白回风的天仙修为,但我没有道籍,算不得道门中人。我只想知道的是,陵州城怎么会和天外神龙扯上关系?” “天外神龙不属于五行之类,不必借用天地灵气,而自有无尽的充沛灵气。不知它从何而来,只知道它来到这方天地已经身受重伤。我们查探出它临死之前拼尽全力想要到达陵州城目前所处的位置,可惜它到了之后就体力衰竭而亡。” 胡仙仙没有『插』话,定定的看了冷秋朗一眼。 冷秋朗接着说:“是我大哥在三千多年前掩埋了神龙的骸骨,当年的陵墓周围是一片荒滩。他当时也没想到三千多年后,那个地方会成为一座繁华小城。” 胡仙仙紧抿嘴唇,许久之后才开口说:“你说的应该是真的。可又能怎样呢?我不会放下一切责任,去避世修行。” 冷秋朗连叹几声:“胡姑娘,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天地浩劫将至,不是我大哥,或者说那些妖魔鬼怪要怎么样造劫,是这一方天地该有此劫数!” “该有此劫数又怎么样?我自己也在这方天地中,我就能躲过劫数?” “他们有劫数,是他们自己招来的。那些凡人哪个不是贪婪自私,只会互相攀比之徒?那些修行的人,只能摒弃一些表面上的欲望,明里暗里的争斗比凡人还可怕……” “我呢?我可比他们的缺点还多,我更该受惩罚。再说,修行者中德才兼备者有很多,只是你思想偏激没注意到。” 冷秋朗勾唇轻笑,“德才兼备?你前生的师父晁玄同倒经常被人夸赞德才兼备,可他当年对我见死不救!还有呢,你知道红雪拂尘为何会有红『色』斑点?那是姜嫣的鲜血所染!” 胡仙仙捏捏眉心,“姜嫣?我听墨金冕和阿蔻也提起过这个名字,她是谁?白回风的记忆中似乎也没这个人。” 冷秋朗还是轻笑着,那笑容明朗又忧伤。只有他才能笑出这样似乎相悖的神情,这种神情让他充满魅力。 胡仙仙看着他的笑容,心思恍惚了一下,暗叹:难怪边城中的那些人为他疯狂,自己都要难以自持了。 冷秋朗笑着沉默很久后才开口:“姜嫣,姜是美好淑女的姜,嫣是嫣然动人的嫣,她人如其名,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姜也是当年礼朝的国姓,她正是一位高贵的公主。她是因晁玄同而死,我大哥是因她而化魔。这一段不光彩的旧事,晁玄同怎么会向他的徒弟提起?” “难怪白回风的记忆中没有关于姜嫣的事,原来是她师父没告诉他们这些往事。” “这些事,其他弟子是一无所知,程浩风却知道一点点。程浩风少年时去捉嫣然血鱼,曾经被晁玄同狠狠教训了一顿。感觉受了委屈的程浩风就跑到后山去大叫大喊的发泄情绪,被我大哥听到。我大哥当时就告诉他,嫣然血鱼是姜嫣所化……” 胡仙仙急切地问?:?“嫣然血鱼?是一种小巧可爱的红鱼?有剧毒?难怪程浩风阻止我去抓。” 冷秋朗轻摇头,“嫣然血鱼是姜嫣所化,并没有毒。但是,吃了之后会让人产生悲伤绝望的幻觉。” 胡仙仙不由蹙眉叹道:“一定是姜嫣临死之时,心中的悲伤绝望之情多到了极点,才会化为这种鱼。看来,是淳和真人伤了她的心?” 冷秋朗的表情变得肃然,“那些神仙没有一个能真正心境圆融,你何苦为他们奔波?你已经转了几世,和他们没什么瓜葛,你应该卸下属于白回风的重担。” “我没担负什么呀。”胡仙仙浅笑,“我只是欠了他们的,该还他们。就像你,你对我本来的态度也许和墨金冕一样,能劝降就劝降,不能劝降就除掉。但我救你一命,你就只是想要我避开纷争,不会强『逼』我降顺你们。” “不,我的想法本来就和墨二哥不一样。他当年要刻意针对你的家人,改变你的命运,我是不同意的。我知道刻意改变天数,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故……” 胡仙仙轻“哦”一声,“我也清楚,真是改不得啊。”她轻『摸』下鼻子,“我自己是做过蠢事才清楚的,有些劫数我是避不开的。可能修道的人行事比较随『性』才会造那么多事端,佛门的人应该不会这样。” 冷秋朗哂笑,“佛门中人真的就是纯良洁净如白莲花?他们的破事儿还少?” 胡仙仙认真反驳道,“那些招摇撞骗的佛门弟子不能算的,他们不算真的信佛。我觉得佛门所说‘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境界就显得比求长生,求飞升的道门更通达圆融。” 冷秋朗大笑起来,“那种境界不灭金仙就能达到,并且是真正的达到,不是某些佛门中人说自己悟到什么境界了,却展示不出来。” “不灭金仙?他们真能无我无心?那种内心的境界怎么展示?” 冷秋朗不笑了,“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不灭金仙。我也没见过不灭金仙。总之,你呢,不要对道门,佛门,包括其他任何的名门正派抱好感。你早些找个清净地方躲起来修炼,你得保护好你自己。” 胡仙仙还在思索那些话,她怔怔地说:“佛门可能也确实没那么好,要真的善待一切众生,就不会设什么地狱。管地狱的地藏菩萨弄的那些酷刑比冥司黑狱的刑罚还可怕,这岂不是魔心妖『性』?” 冷秋朗倒摇摇头,“那些传说地狱如何恐怖的人都是根据自己的臆想来造出地狱的样子,是他们自己心有妖魔,不是地藏菩萨心有妖魔。” “听你的意思,你到过地狱?” “当年为了追寻大哥的残魂,我的确去过地狱。地狱中的景象和人间牢狱完全不同,和冥司的各种牢狱也不同。” 胡仙仙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好奇那地狱到底是什么样子?”又望望天空,“我恍惚记得今天是四月二十一?再跟你聊下去,我就得忘了时间了。” 冷秋朗也笑着说:“这说明我们聊得投缘。胡姑娘,请慎重考虑我所说的话。我先告辞了,保重。” 胡仙仙应道:“后会有期,保重。” 两人一起离开此处,胡仙仙要去青丘国,彩鹊带着她往东南方向飞,冷秋朗往东北方向飞。 彩鹊载着胡仙仙往东南方飞了十天左右,又往正南方飞了两天,最后在一处湿热的莽『荡』大山中停落。 胡仙仙扯扯沾在背上的湿衣服,嘀咕着:“这青丘国怎么一会儿变个地方?这么『潮』湿闷热的地方,他们能受得了吗?” 彩鹊在地上徘徊着,胡仙仙催促道,“快些带我进青丘国,我再呆下去,肯定得捂馊臭了。” 彩鹊没精打彩的挥舞了几下翅膀,低着头走入凭空出现的一个气漩中。 胡仙仙见彩鹊情绪低落,赶紧跟上前,暗暗担心青丘国中的情形。 可踏入青丘国之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尸山血海的景象,遇到的民众还个个儿都显得喜气洋洋。 胡仙仙疑『惑』地问彩鹊,“这里没发生什么异常啊,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彩鹊低着头慢慢走,胡仙仙虽然能和它心意相通,也只能感觉到它情绪低落,并不能确切的知道它所思所想。 到得迎宾馆,胡仙仙先住下,她不想立刻见列御风他们,她得先弄清楚青丘国此时的大致情形。 住了一天,她向人打听出这青丘国中这些日子并没有发生什么灾祸,相反的倒有一桩大喜事。 这大喜事就是国主终于要娶妻了,他们在三日后就将有一位王后。 胡仙仙再三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确没错。这下,轮到她纳闷儿,彩鹊就因为这个不高兴? 她捧起彩鹊的头,小声询问:“彩鹊,你是因为列御风要娶王后才不高兴的?你,你难道是喜欢?……喜欢列御风?”一问完,胡仙仙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太无稽。 彩鹊甩甩头,有些生气地挣脱开她的手,往王宫飞去。 胡仙仙朝彩鹊追去,那些宫门外的卫兵认得胡仙仙,也就放她进宫。 彩鹊在天上飞,胡仙仙就在地上追。彩鹊可以瞬息千里,可它就是慢慢的飞,只在胡仙仙前面一点点。胡仙仙也可以掠入空中去追彩鹊,可她偏要仰着头疯跑。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彩鹊在和自己怄气呢,不能强行抓住它,得让它消气。 彩鹊飞到御花园中之时,长鸣几声,缓缓停于一棵梧桐树上。它瞟一眼气喘嘘嘘的胡仙仙,见她笑咪咪的看着自己,它又昂起头。 胡仙仙围着树转圈,它不看她,她就盯着彩鹊的眼睛。彩鹊的头偏来偏去,就是不看胡仙仙。 她们正玩闹着,一阵朗笑声传来,“听他们说起有人在宫里追着一只鸟疯跑,我就猜到是你来了。” 胡仙仙连忙回头,见是列御风前来,就笑说:“你们赠给我的彩鹊可真不好伺候呢,脾气大得很。” 彩鹊见了列御风,朝天高啼几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胡仙仙指指它的空中的身影说:“我没说错,它竟敢在你面前耍脾气呢。” 列御风淡淡一笑,“我明白它的心思,不会怪它。仙仙,你来得很巧,三日后就是我的大婚之期。” 胡仙仙开心地祝福他:“恭喜恭喜。”又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说,“可我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 列御风笑道:“哪用准备什么礼物?”又有些伤感地说,“如今我们云华观一脉再难聚齐,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已经让我很欣慰。” 胡仙仙不想他提起程浩风他们,赶紧扯开话题,?“唉,别想那些了,你和红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美事一桩。” 列御风听到这话却愣了愣,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胡仙仙没明白他怎么了,倒是他身边的侍女开口接话:“国主将要迎娶蛮山地仙之女为后,同时纳取翠儿姑娘为妃,和红儿姑娘无关。” 这下轮到胡仙仙微张着嘴说不出话了,她眼珠像生锈了般,转了很久才转向列御风。 列御风微低下头,“蛮山地仙尚仁尚真人才智过人,他的女儿尚蔚然贤淑聪慧……” 胡仙仙唉声叹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吱唔了半天之后,她才说:“这就是蛮山地界?我可能是先前在山中被又闷又热的气候折磨得头昏了,才说些浑话,请别介意。” 列御风抬起头,见她没有责怪自己,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怎会介意?青丘国中气候温凉,你好生歇息去。” 胡仙仙随侍女往从前住过的那个小院走去,虽说列御风娶谁跟她无关,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她在想彩鹊不高兴的原因,和自己一样是为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而不满?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爱之爱 胡仙仙听了青丘国的情形之后,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仅仅是一点不舒服,毕竟那是列御风的私事。 连日来的奔波让她很疲倦,而青丘国也并没有出什么灾祸,她就关上门呼呼大睡。 等她睡醒之后,一开门就见两个小丫鬟捧着洗漱用品在门口等着。 胡仙仙洗漱完毕,一个小丫鬟来帮她梳妆,另一个小丫鬟就去端早餐。 胡仙仙瞧着镜中的自己,云鬟低垂,眉目如画。 她对小丫鬟笑说:“你们青丘国的人手真巧,每个人都这么会梳妆。我平日里就随便挽个髻,只要头发不散开遮住眼睛就行。” 小丫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哪算巧?红儿姑娘的手才巧呢,国主的头发每天都是她梳的。” “红儿姑娘的确好,我要是国主,就娶她当王后。” 小丫鬟诧异地说:“胡姑娘怎么能这么想呢?红儿姑娘跟国主不合适的。” 胡仙仙不愿意管别人的私事,但这小丫鬟这么说,让她心中那种不舒服感觉陡然转为怒气,“怎么不合适?就因为红儿只是个侍女,没有当地仙的老爹?” 小丫鬟委屈的退后几步,又认真说道:“不是因为红儿姑娘是侍女,是因为她既不是人类,也不属狐族。我们青丘国不像你们人间有那么森严的等级,翠儿姑娘一样是侍女,可也能封为贤妃。” 胡仙仙的怒气消了,心里却却是有力无处使的难受,就像打出一记重拳却砸在棉花包上一般。 小丫鬟还在解释说,青丘国通婚的铁律就是国中人只能与人类或狐族通婚。因为青丘国中人是人狐杂交的后代,不能再混入其他族类的血脉。 红儿是木棉花花精,不论她是多美好的女子,对国主有多么情深意重,都不能与国主结合。 国主为了她一直不肯娶妻,最近摄政王造谣说:国主有龙阳之好,不能御女,才迟迟不立后妃。 国主为大局着想,只有向蛮山地仙提亲。蛮山地仙的母亲是青丘国中子民,父亲是海中散仙,他们一家和青丘国渊源颇深,还都向着国主。 只是蛮山地仙的女儿有一点不足,据说容貌十分丑陋。 胡仙仙听到此处,心中倒还觉得畅快了些,“谁让列御风想借助人家爷爷『奶』『奶』和爹爹的权势呢,再丑他也得忍着。” 小丫鬟说:“我们国主倒不计较她的容貌如何,只是蛮山地仙自己觉得过意不去,让国主再选一名容貌娇丽的女子为妃。” “列御风就选了翠儿?” “国主是不肯选的,他说既然娶了尚姑娘就该善待她。可那位尚姑娘倒执意要让国主选妃,红儿姑娘就说翠儿姑娘不错,且成全尚姑娘的贤德之名……” 小丫鬟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因为她看到胡仙仙瞪着她,那样子就像发狂的公牛。小丫鬟都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让她愤怒成这样。 正在此时,另一个小丫鬟将早餐端来了,胡仙仙一把掀翻早餐,怒吼:“把列御风那个窝囊废给我叫来!” 两个小丫鬟抢着往外跑,胡仙仙又一手抓一个,让她们不用去叫人,直接带自己去见列御风。 胡仙仙在正殿外被拦住,侍卫说国主正办要事,请她殿外等候。 胡仙仙哪里能等?没多久她就冲殿内大喊:“列御风你给我听着,你要再不给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我马上就离开,再不管青丘国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一会儿后,有人从殿中出来,是红儿。 红儿轻笑着说:“胡姑娘,为何这般生气?是我们招待不周?” 见红儿的笑容甜美温和,胡仙仙心中的气就消了大半。她答:“你们待我很好,我是为你鸣不平。” 红儿拉起胡仙仙的手,轻笑道:“胡姑娘,我们到那边花园中闲聊,这殿门外不是说家常杂事的地方。” 二人在花园中一处小亭子里坐下,胡仙仙急切地说:“红儿,你真沉得住气啊。你说,是不是那个什么地仙『逼』御风娶他的丑女儿?只要你们愿意反抗,一个地仙又算得什么?” 红儿收敛面上的笑容,严肃说道:“胡姑娘,你怎么和俗人一般计较容貌的美丑?再说,尚姑娘本来也不丑,她是误服丹『药』导致中毒才毁容的。她聪颖贤惠,正适合为我青丘国母。” “你……你……你说这话是口是心非?要不然也不会让列御风封你的好姐妹翠儿为妃了。” “我让国主封翠儿为妃不是想让翠儿分去王后的恩荣,离间他们伉俪之间的感情,是翠儿自己一直爱慕国主。” 胡仙仙觉得自己是头胀大了,舌头也变大了,“你……你……你想成全翠儿?你对……列御风……也一点,都……都……都不埋怨……” 红儿轻笑,“要怨就只能怨我自己遇见了他,可是,我也很庆幸自己能遇上他。” 胡仙仙歪着头,仔细的打量起红儿。红儿一身鲜红的衣裙,却不像世间凡人穿红衣那样显得艳俗娇媚,她显得高贵大气。 胡仙仙眼中恍惚看到红儿的本体,那是一树红得热烈如火的木棉花。来往于树下的人无不为这树花倾倒,可这树花冷艳的自开自落,不曾为任何人一动芳心。 直到有一年冬天,他来到树下。他如墨的长发在寒风中飞舞,发丝拂上她的枝干,她觉得心里痒痒的。 这种痒痒的感觉并不让她觉得难受,相反的,她觉得很欢悦。她不知道这种欢悦的感觉到底是来自于他俊美无俦的面容,还是真的只因为他发丝拂得她发痒。 他问她冷不冷,然后掏出一壶酒,滴了几滴在她的根部。 他说酒可以驱寒,又说来年春天再来看她。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她的花朵绽放得更加繁盛,花朵中还有丝丝酒香传来。 他终于来了,见到他,她绽放出自己生命中最美的花朵。 可惜,她太过繁盛的花朵耗尽了她体内的养分,她渐渐凋零,将要枯萎。 他将她移植到青丘国,细心的浇灌她。他还说,他想看她永远美丽下去,而不是燃烧生命来获得一瞬间的美丽。 她终于恢复生机,他将要去远方学道。他怕她孤独,就抱了只小狐狸来给她做伴。这只小狐狸不是青丘国的子民,是他在外界从猎人手中救下来的。 很多年后,木棉花和小狐狸都已经可以化为人形,他就给她们取名为红儿和翠儿…… 胡仙仙叹几声,问红儿,“你刚才幻入我脑海中的情景就是你们的故事?” 红儿轻点头,“胡姑娘,我谢谢你为我着想。” 胡仙仙自嘲一笑,“我哪是为你着想?让你为难还差不多。红儿,你真不觉得委屈吗?” 红儿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悠悠低语:“胡姑娘认为我很委屈吗?国主问翠儿,只能让她为妃,不能立她为后,她是否觉得委屈?她说不觉得委屈。她说本来只要能长伴在国主身边就已知足,如今能成为他的爱妃是莫大的幸运,怎么会觉得委屈?” 胡仙仙问红儿,“你也是和翠儿一样的想法?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知足?” 红儿一笑,这一笑终于显得有些凄然,“翠儿本是狐族,只要她强求国主立她为后,她是可以当王后的。可她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在她的心里,国主就是她的天。如果国主让她离开,那就是她的天塌了……而我,却本来就不该对国主有非分之想……” “你的意思是翠儿可以要求更多,却从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你自己倒是在一直追求本来不该得到的东西……” 红儿郑重的点点头,拉着胡仙仙的手说:“胡姑娘,不要再让国主为难了,好吗?他曾经为我想要放弃国主身份,可是就算他不当国主,他也是青丘国子民,改变不了他与我不能结合的铁规。” 胡仙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别人面临那么难的感情纠葛,但还要来安慰自己这个外人,自己真就那么不懂事儿? 胡仙仙洒脱一笑,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我实在不明白你们各自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呢,我答应你,不再让你们为难。我猜列御风这个时候娶妻是做了重要安排的,我会竭力协助他,直到他真正掌权。” 红儿听了之后,笑颜如花,“多谢胡姑娘。其实我也曾经想过要离开青丘国,可我实在无法放弃他。在我还不能化为人形的时候,我的花瓣偶尔会掉落在他的头上。那时我就想,要是我能天天为他梳头发就好了。如今,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胡仙仙连声说:“是,是,是……” 她嘴里那么说,心里还是憋闷得慌,就不想再说这些。她转口问青丘国目前的局势,“列御勋和外人勾结的事你们已经清楚了吗?” “多谢胡姑娘传讯,国主已经完全清楚。” 两人叙谈了很久,红儿有事离开后,胡仙仙还在亭中独坐。她为红儿感慨万分,这种没有夫妻名分,也不会有肉??欲交合的爱,也是爱?是无爱之爱?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贤能王后 列御风的婚礼办得极为隆重,可以说是举国欢腾。宫中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就只有胡仙仙和彩鹊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胡仙仙从婚宴上逃出来,一则是心里不痛快,二则是列御勋频频向她敬酒。 在花园里的一个僻静角落,胡仙仙一边望着夜空一边喝酒,彩鹊在她旁边趴着半睡不睡。 不久后,一位身形伟岸的中年男子来到她身边,“你就是胡仙仙?” 胡仙仙斜眼看着他,“你就是蛮山地仙尚仁?” 尚仁冷哼一声,”听说你对于我女儿嫁给青丘国主之事,很不满?” “我是不满,又咋样?你只是个地仙,我都不明白列御风巴结你是图个什么?竟然还为了这些牺牲他自己。” “胡仙仙,你懂什么?我还嫌我女儿嫁给列御风吃亏了呢!他不就是皮相长得好看吗?论学识,论胆识,我女儿都比他高很多!地仙和地仙也不一样的,我拥有的能耐,从某些方面来说就算是不灭金仙也未必及得上。” 胡仙仙站身起来,“你这么说,我倒对你女儿有些好奇了。” 尚仁自傲一笑:“好啊,让你见识一下我女儿的绝代风华,你就能明白是列御风配不上我女儿!三天后是回门之期,我要在蛮山土地庙设家宴,到时候你若能来,就会知道我女儿有多好。。” 胡仙仙想了一想,见这尚仁器宇轩昂,料想他女儿也不会太差,或许根本不是如传闻中丑陋不堪。而且,土地庙中设的家宴肯定比这大婚酒宴随意些,自己可以仔细看看列御风是不是真心诚意要娶尚蔚然。 她答应说:“好啊,去就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好。” 三日之后国主列御风和王后尚蔚然,带着胡仙仙及几十位随从,出了青丘国到得蛮山土地庙。 这土地庙在莽『荡』大山中,既小且破,胡仙仙忍不住为尚仁担忧:他怎么招待这几十号人呢?这些人足以把他的小破庙给挤塌了。 尚仁热情的迎接他们进庙,胡仙仙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原来这小破庙是倚着山壁所建,外面的小庙是遮人耳目的幌子,尚仁是住在山壁之后的洞中。 这座洞府,越往里走越见宽敞,不仅宽敞,内中亭台楼阁皆还建得十分雅致。 尚仁对众人热情款待,尚蔚然对列御风十分体贴,眉目之间满是对他的深情。 胡仙仙对尚家的人不再那么排斥,可瞥见尚蔚然的容貌又让她心里泛起不舒服的感觉。 尚蔚然和她父亲生得有几分相像,开阔的眉眼让她显得英姿飒爽。其实,有些男儿气概的她与有几分阴柔的列御风相配,有种别样的和谐美。 可惜,她的肤『色』呈暗紫『色』,右脸颊更是有一块扭曲的紫黑『色』疙瘩。她头发又黄又稀疏,华美的凤冠戴在她头上显得挺滑稽。 反观列御风,真是面如冠玉,目似点漆的美男子。胡仙仙脑海中浮现出他立于木棉花树下,红红花瓣纷纷飘落他身旁的景象。那些花瓣飘上他的头,又顺着他的发丝滑落,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深情地抚着发丝…… 胡仙仙看到列御风今日的头发梳得很规整,只看他束在金冠中的头发就能想像梳头的人是怎样一丝不苟的为他梳理。 胡仙仙想着这些入了神,尚蔚然笑问:“胡姑娘,你一直盯着国主的发髻看,是他的头上有什么异物?” “没什么异物,我就是在想是谁给他梳出这么好看的发髻。” “胡姑娘,你的意思我懂……”,尚蔚然的脸上微微显出怒意,“有些事,我们宴后再详谈,如何?” 胡仙仙冷哼一声算回答,她看着尚蔚然的怒容就想,这个人肯定不会像她宣扬给别人听的那样大度。 宴后,尚蔚然当真来邀她去洞府深处的泉水之旁谈心。胡仙仙本来不想去,可列御风陪在她身边,也极力相邀,胡仙仙只得去。 这洞府是处开凿出的平整方洞,在这方洞之后却有一道暗门通向天然的溶洞。尚蔚然说的那汪泉水就在溶洞之中,胡仙仙自从钻过杜婉芷家甜水井下的暗道之后,就再不愿钻那些阴暗狭窄的地方。 弓身走在弯弯曲曲的窄洞里,胡仙仙心里说不出的慌『乱』,要不是信任列御风,她都要怀疑他们是在找个僻静地方谋害自己。 好在这段窄洞不长,很快就到得泉水之旁,这里的洞窟高大轩敞。洞顶上悬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洞中清凉无比,不像外 界那么闷热。 就在胡仙仙注意那些石头的时候,却听“扑嗵”一声,列御风夫『妇』双双跪在她身前。 胡仙仙一下子慌了,还担心他们谋害自己呢,怎么又对自己行此大礼? 她结结巴巴地说:“快起来……起来!唉……我的天呀……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列御风庄重肃穆的地说:“求胡姑娘解救青丘国子民。” 胡仙仙一边去扶他们,一边说:“我早答应过要帮你的,不用这样。” 列御风不肯起身,尚蔚然慢慢细说:“国主以前谋划的是联合你以及程浩风他们的力量,夺回权柄,可没想到他们出事了……如今,青丘国危在旦夕,国主要行一着险棋。这步棋要想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可能得让胡姑娘你冒险。” “我不怕冒险。只是我觉得你们和列御勋他们一直僵持着,没到‘危在旦夕’的地步?” 列御风的手紧攥着拳头,他语调沉重地说:“这次让胡姑娘涉险,实在是找不到比胡姑娘更合适的人。胡姑娘,如果你答应帮我,你成功脱险的机率只有万分之一……” 胡仙仙大喊一声:“万分之一?”随即又俏皮一笑,“好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就正是那个万一。该他们怕我呢。” 她强行扶列御风和尚蔚然起身,还说他们要再跪下去,她反倒不答应他们的请求。 他们起身后,向胡仙仙介绍起青丘国的真正局势。 这列御勋虽有部分臣属支持,可始终因先王和先太子的遗命,不敢直接将列御风取而代之。 列御风本无意于权位,初时只是碍于父亲和大哥的临终嘱托,不愿让他们灵魂不安而勉强接掌大权。他想着等三年孝期一过,就让位给二哥。 后来,列御风发现列御勋骄横跋扈不说,还以严刑峻法治国。大臣和百姓只要稍微对列御勋流『露』出不满之意,他就要将反对者残忍杀害。 列御风让一些正直老臣多劝解列御勋,他还想着列御勋可以改变。 直到三王叔列外被囚,列御风才真正和列御勋对立起来。一旦有了对立心态,列御风就开始冷静注意列御勋的一举一动。 列御风查探出列御勋在和青丘国之外的一群神秘人来往,这些人怂恿列御勋做逆天之事,要让青丘国取代人间。 列御风想要阻止列御勋,可他的权力已经被架空,阻止不了。 最让列御风忌惮列御勋的不是他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臣民支持他,而是他有一个会使蛊的王妃。 胡仙仙一惊:“你们是说列御勋那个看起来很纤弱的王妃会蛊术?” 列御风点头道:“摄政王王妃宫倩儿看起来对王爷是恭顺温柔,可实际上是王爷对她言听计从。” 胡仙仙有点儿明白了,又有点不明白,“就算她会蛊术,她也终究只是一人,又怎么让你们如此忌惮?” 列御风愤然说:“她是只有一人,可我二哥听她挑唆,帮她引来不少帮手在青丘国中培育了一群血蛛!” “血蛛?”胡仙仙回想了一下,“我第一次来青丘国的时候就听他们提起过血蛛,我还以为就是一种会吐红『色』蛛丝的蜘蛛呢。” 列御风说:“那是他们故意试探你,看你清不清楚他们的底细。见你只是去养伤的,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就不再和你周旋。” 胡仙仙看向尚蔚然,“你们已经找到克制那些血蛛的方法?” 尚蔚然微仰头,“我擅长驱蛊,也擅长使毒。” 胡仙仙长“哦”一声,又问:“你们应该已经安排好了怎么对付列御勋了?我猜,是利用列御勋见你们新婚大喜,对你们的防范之意减轻之时,就突然反攻他们?三千岁列外联系亲朋故旧相助,国主带领亲信直接剿杀逆贼,王后一家人就对付血蛛?” 尚蔚然笑答:“胡姑娘果真聪慧,大致上就是如此筹谋。” 胡仙仙听了夸赞没感觉得意,不解地问他们:“可我似乎起不了多大作用啊?你们行那么大礼求我,应该不只是让我上阵冲杀?” 列御风和尚蔚然相望一眼,而后由尚蔚然说:“胡姑娘所需要做的事真是凶险万分,是我出主意要你赴险的。若有不测,你尽管恨我。” 胡仙仙”嘿嘿”一笑,“你快说到底要我做什么,你再不说,我一着急可真得恨你。” 尚蔚然犹豫一番,才低声详说:“宫倩儿得鄂日浑那帮人相助,养出了几只紫『色』血蛛,我目前没有克制那些紫『色』血蛛的办法。只有天雷能杀死那些紫『色』血蛛,但青丘国中不能引动天雷。” 胡仙仙知道青丘国只是镜幻世界,并非实境,点头道:“青丘国气场特殊,确实难引动天雷。” 列御风接着说:“青丘国中不但难引动天雷,并且若是强行引动天雷,会造成很多子民被无辜伤害。” 胡仙仙知道青丘国中人大多数是修为低下的半人半狐,如果引动天雷,这些人很可能被当成妖怪误伤。 胡仙仙问:“你们是想让我将血蛛引出青丘国?” 尚蔚然说:“是如此”,又有几分为难的看看胡仙仙,“但又不仅仅是如此。” 胡仙仙疑『惑』了,“那还要做什么?” 尚蔚然轻咬下唇,看着胡仙仙很久才带着哭腔说:“那几只血蛛可能连天雷也并不十分惧怕……为了保证将它们一举全歼,我父亲设了一个陷阱……胡姑娘要将它们尽数引入陷阱中……这个陷阱可以让它们在一定时间内没法跑出去……这样就可以由人反复引动天雷,直到紫『色』血蛛全部被劈死……” 胡仙仙咧咧嘴,“你们不会是要把我关在陷阱中,让我也跟着挨雷劈?” 列御风和尚蔚然对望一眼,眼中都含满了泪。胡仙仙能听到列御风的手指骨节,被他攥得“咯咯”作响。 尚蔚然擦了泪,勉强一笑:“我是个很恶毒的女人是不是?我爹设的陷阱是一种阵法,人一进去再难出来,若是放人出来就会让阵法出现漏洞。并且这种阵法是借用地府阴魂的幽怨之气而成,神仙进入就会破坏阵法气场。” “那就不怕一般人误闯进去?” “一般人进去可只是耽误一会儿工夫,这阵法时间有限,不会误伤人。可也正因为时间有限,就更容不得出一点毗漏。” 胡仙仙『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缓声说:“懂了。能把血蛛引出青丘国的人必须要有一定法力,一般凡人还没引出血蛛就得阵亡。引出血蛛后,必须要进入陷阱,才能让血蛛也跟着进入陷阱。神仙的正气与阴魂怨气相冲,会破坏阵法。我这个没有道籍却有天仙修为的人,既能引出血蛛,又不会破坏阵法,是最佳人选。” 尚蔚然点点头,真诚说道:“胡姑娘,这都是我的主意。我目前没有其他的两全之策,时间紧迫,我怕他们再弄出什么无法对付的东西。” 列御风愧疚地看着胡仙仙,“胡姑娘,是我向蔚然提出这个主意的,起初她并不知道你不能避开天雷。” 胡仙仙轻笑笑,走到泉边,捧起泉水喝了一口。让她和紫『色』血蛛困在阵法之中受天雷轰击,这法子很毒辣,可她真对他们生不出怨怪之心。 她不想让他们心中太多愧疚,淡然说:“好清甜的水,我要是大难不死,就到这儿来舒舒服服住几天。” 列御风夫妻二人再度跪下,胡仙仙也没去扶他们。她觉得自己将要送死,受他们一跪也受得起。她出洞而去,笑容明快,脚步轻盈,直到她完全走出他们视线,他们还跪在地上没起身。 一行人从土地庙返回青丘国的路上,都不怎么说话,气氛冷淡。 就在进宫后,列御风夫『妇』将要步入正殿的时候,胡仙仙开口问:“王后娘娘,你那般助他,你不怕他日后亏负你?” 尚蔚然愣了愣,而后看向列御风,“我爱的是一个识大体,有担当的男子。不论在他的心里我占几分位置,只要他能成为一个无愧于民的英明君主,就是对我无所亏负。” “就算他心里一直对另一个女子满怀深情,还每天都要那女子给他梳头,你也可以不嫉妒,不怨恨?” 尚蔚然轻轻一笑:“你说的是红儿姑娘?有红儿姑娘牵绊着他的心,他就不会被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所诱『惑』。而我相信红儿姑娘不会愿意让他成为逃避责任的庸弱懦夫,她不会让国主为了她背族叛国的。” 胡仙仙“啧啧”几声,笑向列御风说:“王后贤能大度,红颜知己又善解人意,还有位视你如天的贤妃,国主好福气。” 列御风微点头,神情木然:“多谢胡姑娘赞誉。” 胡仙仙笑着向自己住的地方跑去,边跑边说:“尚蔚然,你跟列御风很般配!我服了你啦!”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血蛛肆虐 接下来的日子,青丘国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发生。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平民,都能感觉到一种压抑不安的气氛。 胡仙仙清楚列御风和列御勋已经走到无需掩饰敌对立场的那一步,他们双方都在暗中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最后一搏。 胡仙仙没有参与列御风和亲信们的密谈,她对那些战略布属听不懂,还有呢几次遇险之后让她对黑暗密室心存恐惧。 她没事就逗彩鹊玩,可彩鹊总是闷闷不乐。她还劝解彩鹊要看开点,不能因为和红儿亲近些,就排斥列御风娶别人。可彩鹊终究是禽类,对她的劝解听不进去。 胡仙仙想寻列外说说话,可他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关押。胡仙仙找了好几处地方都没找到他,她又不想去找列御风帮忙,怕耽误他的正事。 见胡仙仙成天东走西走,很烦躁的样子,翠儿天天都送雪梨银耳汤来给她喝,说是可以润肺祛火。 胡仙仙正闷坐着,翠儿又端着汤来了,胡仙仙没好气地说:“又是雪梨银耳汤?” 翠儿亲手将汤端到桌上,笑着请她喝。 胡仙仙不肯喝,嘀咕着:“再好的东西,天天儿吃也得腻啊。” 翠儿的脸『色』有些阴了,却没说什么。倒是旁边的小丫鬟生气了,“贤妃娘娘亲自炖汤给你喝,你还嫌这嫌那?我们国主都对贤妃娘娘炖的汤赞不绝口呢。” 胡仙仙见翠儿眼中满是眼泪,心中不忍,就将汤一饮而尽,“我只是心烦嘛,贤妃娘娘莫怪罪啊。” 翠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不想当什么贤妃!从前国主对我很温和的……总夸我做的菜好吃……绣的花好看……封我当了妃子就成天的忙事情……我去看他也不许我去,呜呜……王后娘娘也故意为难我,天天让我在御花园的小厨房里做饭……” 胡仙仙轻拍翠儿的肩,低声安慰她:“别哭。怪我、怪我……我只是为了找不到三千岁着急,真不该拿你撒气。” 翠儿擦着哭得发红的眼睛,“胡姑娘,我不怪你。我给你炖汤,是想出来透透气,只有给你送汤的时候能出来逛会儿。” 胡仙仙的眉『毛』拧起来,“你真的一天到晚呆在那个小厨房?我看尚蔚然不是那种妒嫉刻薄的人啊。” 旁边的小丫鬟愤愤地说:“人的心哪能看出来呢?贤妃从前当侍女都没这么辛苦。王宫里明明有御膳房,可王后就偏要贤妃一刻不停的在小厨房做菜。” 胡仙仙静默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儿挺蹊跷,但又一时想不出哪儿不对劲。她让彩鹊化为玉雕,揣入怀中后,叫翠儿带她去小厨房。 翠儿引她到了小厨房后,她又让翠儿带着侍女们出去,说要亲自弄道菜。 他们一出去,她就在厨房里『乱』『摸』『乱』点。她猜测列外已经由列御风接到自己这方了,所以她才在列御勋控制的几个地方找不到列外。 一番查看后,胡仙仙见灶台显得异常宽大,而炉膛并不大,就怀疑灶台造有夹层。?果不其然,她在灶台后发现一个隐蔽的机关。旋开机关,这灶台打开一道暗门。 胡仙仙是真不想再钻这些黑咕咙咚的地方,但想着列外极有有可能藏在下面,就使劲咬咬牙,蜷缩身体进到暗门中。 还好,这暗门是竖井式的,胡仙仙直跳而下,很好就到了底。她望望周围,见底部往右的一间小室中有昏暗的灯光。 胡仙仙直走过去,正见列外在疾速写着什么。可能是听到了胡仙仙的脚步声,他警惕的向外一望。但看清是胡仙仙后,又埋头奋笔疾书。 胡仙仙笑向他打招呼,他头也不抬地说:“要问就快问,我们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胡仙仙也就免去客套,“三千岁,陵州城真是龙陵所在?” 列外仍在不停的写着,“陵州城倚山靠海,座北朝南,是葬龙之所。你若能躲得过目前的劫难,自己画幅陵州详图,自然明白。” 胡仙仙的背上渗出汗水,也不知是否因这暗室中太闷热的缘故,“你所说的永恒之境是不是只有我一人才能做到?是不是只有我集齐祖师遗留神器,才能真正达到永恒之境?臧玄蛟他们不会和我争夺神器,反而会送神器给我,他们就是想借我之手获取永恒之境的力量……” 列外的笔顿了一下,“不仅仅是臧玄蛟他们,还有程浩风他们……还有其他的很多人。” 胡仙仙的心钝痛起来,可她脸上却笑起来,“我可不想走到被很多人『逼』着去做事的地步,或许,这次为青丘国而死,我还能死得痛快些。” 列外停下笔,神情凝重地说道:“其实你本来可以不用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国主想过请其他人他们帮忙的。只要人多,就能将紫『色』血蛛各个击杀,就不用使那种办法。可惜,国主没请到帮手。” 他颇有深意地注视胡仙仙一会儿,才接着说:”王后的祖父隐居海外多年,他知道向海底圣境传递讯息的方法,国主托他寻求程浩风他们帮忙。可尚真人一去不复返,国丈尚仁怀疑自己父亲被程浩风他们害了。王后担忧事情会越拖越难解决,加之她祖父失踪,父亲又怀疑程浩风他们,她就劝国主别再等外援,国主只得放弃向程浩风他们求援……” 胡仙仙的心更痛了,痛得她已经无法用笑容来掩饰,“你是说,尚蔚然那个当海外散仙的爷爷曾经去找过程浩风他们……可是尚真人就此失去音讯了?……你们疑心是程浩风他们害了他?” 胡仙仙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她没法静心思考,只有程浩风到底是好是坏的问题不停回旋。 列外叹着气,又继续写起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就算拒绝援助青丘国,也该让尚真人回来的。青丘国目前的局势是再不能等了……” 胡仙仙见列外写的是向各种势力求援的信函,忽然想起这些信函是要向外传递的,那么翠儿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小厨房底下有人。 胡仙仙问列外,“列御风已经准备好了反击?” 列外点点头,“就在今天。” “今天?”胡仙仙惊愕地倒退几步,“街上的人都还在照常生活啊……争战一起,他们岂不是会受牵连?” 列外抬起头看了看胡仙仙,他的目光坚毅决然,“聪明的人早该算到会有战『乱』,已经躲到僻静地方。剩下来的这些人,正好可以掩护国主的除逆大计,唯有这样才能杀列御勋一个措手不及。” 胡仙仙的心有些发凉,却又无法说什么。她往上望望,“那么,我们在这里,其实是在避开战『乱』?翠儿骗我来这里是保护我?” 列外的脸上浮现浅浅笑意,“我们两个有更重要的用处,此刻还不是我们该出力的时候。翠儿不仅把你哄到这儿来躲着,还骗你喝了能吸引紫『色』血蛛的『药』水。” “『药』水?那些雪梨银耳汤?”胡仙仙苦笑,“是呢,血蛛有好多只,想让它们都被我引去陷阱,就必须要让我有能特别吸引他们的东西……” 说到此时,彩鹊从她怀里钻了出来,狠狠的朝列外高啼几声。 列外想去『摸』『摸』彩鹊的头,彩鹊立刻侧开头。列外无奈地说:“彩鹊上次回来报信已经听到我们想要利用你的事,这几天又听了不少具体的谋划,它一定不会原谅我们了。” 胡仙仙捧起彩鹊的头,感动不已:“你是为了我而一直闷闷不乐?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国主娶妻的事不高兴呢。” 彩鹊扭扭脖子,从胡仙仙手里挣脱出来。 列外笑起来,是觉得此事很有趣的真心笑容,“彩鹊再聪明也只是还不能化人的禽类,它哪能懂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你早该想到,它不高兴的原因只能是它自己或是它的主人有危难。” 胡仙仙“唉”一声,抱着彩鹊坐到角落里。 不一会儿后,地面上就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胡仙仙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列外不停的在写,写完信函又画符纸。 大约过了三天,打斗声弱了下去,暗室中传来腥臭味。列外将所写的东西分别装好,对胡仙仙说:“该我们出力了。” 胡仙仙站起身,轻点头,她『摸』『摸』彩鹊,向上看去。 暗门打开,她和列外一起出去。他们一出来,就见翠儿浑身血污,正和一群暗红『色』的蜘蛛在拼杀。 列外快速捻出一张符,戟指几划,符纸飞出,那群血蛛登时被火焰包围。 脱出身的翠儿跑到列外身边,急切地说:“三千岁,我护送你出去。快跟我走。胡姑娘,你快赶往以前关押三千岁的那座小楼。” 胡仙仙瞟一眼外面的景象,用尸山血海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那惨烈之状。她赶紧收回目光,此刻再多的感慨都是没用的,她必须稳住心神去做更重要的事。 翠儿和列外已经走远,胡仙仙拍拍彩鹊,她们向河边小楼飞去。 河边竹丛中的小楼倒还清幽,只是这清幽之中透出的凛然杀气让胡仙仙脊背发凉。 她让彩鹊飞至小楼上空,俯瞰下面情形。 天井中有一群人在激烈争论着,列御勋高声喊道:”诸位长辈,你们要分清是非!不是我要用血蛛害人,是列御风要谋害我,我不得不那么做!” 围着列御勋和列御风两人的除了武士,还有很多须发皆白的老人,想来这些老人是朝中旧臣和族中长老。 列御风冷然说:“二哥,我待你还不够优厚?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强词夺理?” 列御勋讷讷无言,回头看向宫倩儿。 宫倩儿对众人魅『惑』一笑,“到如今还争什么谁是谁非?各位长辈,青丘国百万子民的命运可都掌握在你们手中。你们求列御风禅位给摄政王,那么就免去了血流成河的纷争。你们若是和列御风一样顽固抵抗,就将会有更多的人死!” 那些老人议论纷纷,他们一边议论一边望着列御风。 列御风表情凝重,一言不发的盯着列御勋。 有人开口劝列御风暂且让位,有人怒斥列御勋,有人说青丘国民众不能再牺牲了…… 列御风不说话,目光一直随着列御勋走。列御勋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躲进屋里,所有事都交给宫倩儿处理。 争论声中,听得有人纵声大笑。大笑之人是王后尚蔚然,她的笑声中暗藏内力,把众人的争论声都压低。 众人静下来,尚蔚然郑重说道:“各种长辈,你们想一辈子都受人威胁吗?这几天你们已经看到了血蛛肆虐,难以抵挡。他们用来要挟我们的紫『色』血蛛更加可怕,我们此刻妥协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反攻!你们想子子孙孙都生活在血蛛的阴影之下?” 尚蔚然的一番慷慨陈词让很多人的目光都坚定起来,他们都愤慨看向宫倩儿。 宫倩儿并不为已处于劣势的己方显『露』忧『色』,她的眼神甚至显得有些兴奋,“好啊,我们反正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那我可就放手做殊死一搏了!” 宫倩儿狞笑几声,小楼的二楼之中传来巨响,一瞬之后,紫『色』血蛛破窗而出! 小楼的门窗木屑横飞,天井中的人群血肉横飞! 聚在此处的这些人都在青丘国中地位很高,他们有一定法力。在经过最初的惊诧后,他们很快反应过来,护着列御风向外退去。 胡仙仙在空中看到这些紫『色』血蛛有九只,和城中奔窜的那些血蛛相比,不仅颜『色』由暗红转为紫黑『色』,个头儿也大了很多。暗红『色』血蛛有两个大闸蟹那么大,而这紫『色』血蛛真可称“血猪”,和山间那种凶猛的野猪一般大。 列御风已经退到楼外,尚蔚然带着一群身穿蛮山地界土着衣服的女子在缠斗紫『色』血蛛。她们不停的掏出竹筒,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只要洒出去后,张牙舞爪的血蛛就停顿一会儿。 见此情形,宫倩儿也并不慌『乱』,她手里拿着个小瓷瓶慢慢的摇晃着。 尚蔚然指挥那些蛮女抵挡了一阵子后,见列御风已经走远,就想撤退。 正在此时,宫倩儿的手 停下来,慢悠悠地自语:“终于摇匀了。” 而后,宫倩儿洒出瓷瓶中的『药』水,每只血蛛都均匀的沾上几滴『药』水。 血蛛的行动敏捷起来,边撤边洒『药』的蛮女被抓死好几个。蛮女们洒『药』的速度更快了,可『药』已失效,血蛛根本不停顿。 宫倩儿飞上房顶,傲然而笑,“尚蔚然,你以为把那些小喽啰杀尽了,就真把我『逼』得心虚了?哼,我们只不过是假意跟你们讲和,为的只是拖延时间,好等我克制你那蛊虫的『药』起效!” 尚蔚然不停的往后退,一边退着一边面『色』平静地说:“宫倩儿,你不要太得意!你以为你算计到了?岂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宫倩儿眉稍一挑,“你以为这紫『色』血蛛就只是个头儿大,没别的用处了?” 她话音刚落,一只血蛛喷吐出腥红『色』的蛛丝向尚蔚然缠去。 一只开始吐丝,其余的几只随即也纷纷吐丝。 一位蛮女闪避不过,被裹在丝中。刹那间,几声惨叫直彻云霄。 这些血蛛吐丝不似平常蜘蛛吐丝不收,它们瞬间能喷吐出一大蓬丝,也能瞬间收回一大蓬丝。 惨叫声之后,那只血蛛收回所吐的丝,地面上留下一具尸体,干瘪得如同风干了很久一般。 尚蔚然再无法保持平静,她嘶声狂喝,“宫倩儿,这蛛丝竟然吸食人体精血?……你……” 宫倩儿冷笑,“你猜到了?你猜得不错,这几只紫『色』血蛛之所以这么厉害,就是因为它们是用活人精血喂养大的!啧啧,你们不知道我为了养它们,到处去诱骗凡人送入它们口中的时候有多艰难啊……” 紫『色』血蛛已『逼』近尚蔚然,仅存的三个蛮女护在她身前,她们神情悲壮,已然做好赴死的准备。 九只紫『色』血蛛的蛛丝齐齐向她们喷吐而出,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张银墨『色』的大网兜住她们四人,她们被拖入空中。 是胡仙仙撒出了雾隐无隙网,她本想让血蛛陷于幻境,暂停攻击。谁知这粗笨无脑的血蛛根本没有思维,不受幻境影响。好在这网可随心变大,又够结实,胡仙仙就真拿祖师遗留神器当网用了。 胡仙仙跳下去,让彩鹊衔着网中人飞到安稳地方。 本来撞破小楼直直追向彩鹊的血蛛们,一见胡仙仙落地,就齐向胡仙仙拥来。 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向其中一只血蛛虚刺一下后,急忙掠入空中,往东南方向尚仁所设的陷阱处掠去。 血蛛见剑向自己刺来,就想吐丝卷剑,谁知卷了个空。它被激恼了,朝空中吐丝去缠胡仙仙。 胡仙仙又御剑虚刺另一只血蛛,这只血蛛也如前一只血蛛般,气得朝空中吐丝。 它们的丝很可怕,但万幸的是它们吐丝的距离只有十丈多一点的长度,这让能跃十五丈高的胡仙仙刚好可以避开它们。 只是,胡仙仙本来目的是要引它们入陷阱而不是避开它们。她呢,得时不时的冒险落地逗引一下它们。 有一次,胡仙仙正落于一只血蛛的爪前,她堪堪避开利爪,一不留神就有一蓬蛛丝从她身后卷来。 胡仙仙脊骨一麻,脑海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万幸此刻彩鹊飞来,叼起胡仙仙。由于要叼胡仙仙,彩鹊飞得很低,另一只血蛛的蛛丝眼看就将裹上彩鹊的翅膀。 胡仙仙召出红雪拂尘,拂丝漫散而开,向蛛丝倒卷而去。 脱险的彩鹊迅捷飞入高空,那只血蛛却不肯放弃,紧紧绞缠着拂丝向她们爬去。 胡仙仙催动灵力猛甩拂尘,可在风中晃来『荡』去的血蛛就是甩不掉!眼见得血蛛离她们越来越近,胡仙仙也顾不得红雪拂尘是祖师遗留神器了,她撒手抛开红雪拂尘! 那只紫『色』血蛛急坠而下,仰摔在地上的它蹬了几下腿之后,又翻身爬起来。它收回蛛丝,红雪拂尘也被一起吞入它口中。 它再次随着其他血蛛向胡仙仙追去,胡仙仙只是让彩鹊飞慢些,再也不敢落地。 血蛛还是在追她们,但没了胡仙仙时不时的敲打之后,它们变得很悠闲。它们一边追着胡仙仙,一边袭击沿路的人,它们走过的路上满是干尸。 胡仙仙不愿往下看,却又挪不开自己的眼睛。她目光直直的看着那些人惨死,只盼着早些到得青丘国之外的陷阱。 终于,到了一座小山下,彩鹊一昂头,胡仙仙知道这是青丘国通往人间的出口到了。 胡仙仙绷得僵硬的脸微动了动,急切地想要彩鹊赶快飞出去,却不想面前围上来一群人。 这群人中为首的一人裹着黑袍,阴森森地笑着:“你想把我的乖乖血蛛引到哪里去?” 胡仙仙心中早已被悲愤填满,她木着脸看到一幕幕惨剧上演。此刻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鄂日浑,她想怒骂,可她气得半边脸直抖却发不出声。 这章字数有点儿多,今天就一章。有可能看得眼晕,还是懒得分了。 第一百五十章 天雷同诛 胡仙仙让彩鹊停在半空中,鄂日浑转了转头,他转得很慢,能听到他的颈椎骨在“嘎”响。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实在没有办法。 鄂日浑当然也清楚胡仙仙此刻已经无计可施,他慢悠悠的做着些小动作。就像一个美食家要准备吃一顿大餐,认真而充满欲??望地要让自己的身体达到最佳状态。 他做完了这些动作后,朝着胡仙仙笑了一笑,“宫倩儿调教的这些血蛛一直都是只会『乱』抓『乱』喷,不听话的。我呢,费尽心血让它们变得听话多了。我埋头钻研了半个多月没歇息呢,连脖子都僵了。你说,我怎么会让你轻易地把它们带出去毁了?” 胡仙仙望了望来时的路线,“你故意让血蛛引我到这儿的?这比尚真人给我说的路线偏了一点。” 鄂日浑笑着说:“是呢,就只偏离了那么一点点,结果却完全是不一样的……” 胡仙仙死死咬着自己下唇,她狠瞪鄂日浑一眼,想着既然已经走上绝路,那就散功自爆! 她到此时,跟真正自己修炼为天仙的人相比仍要弱很多。她的功力并不弱,是她有功力用不出来,就像一个拥有无尽财宝却不懂该怎么花销的小孩一样。 可如果她散功自爆,那么就能释放出本身蕴藏的巨大威力。胡仙仙心中估计了一下,要让面前的所有敌人都和自己同归于尽不太可能;要让鄂日浑再搭上两三只紫『色』血蛛给自己陪葬,应该可以做到。 胡仙仙让彩鹊不顾一切的靠近鄂日浑,看到直冲而来的胡仙仙她们,那些人都围到鄂日浑面前。 胡仙仙从彩鹊背上跳下,令彩鹊抓了两个人往空中飞去。 被彩鹊抓走两人后,鄂日浑面前出现了一点缝隙, 胡仙仙顺着这空档,直扑向鄂日浑。 那些人察觉胡仙仙的目标是鄂日浑,一时之间好几种武器都朝胡仙仙身上打来。 他们都急于打胡仙仙,一心抢功劳,却没注意到在他们动手的时候,鄂日浑的周围更空了,胡仙仙凑近鄂日浑身旁。 她早已凝神聚气,气海之中灵气充盈至极限。再将周身百『穴』关闭,令灵气逆周天而行…… 就在她将要和鄂日浑同归于尽的一刹那间,胡仙仙觉得汹涌而出的灵气倒泄而空! 她圆睁双眼向那个让自己没能大义赴死的人瞪过去,他是程浩风! 他的手在空中虚画阴阳,吸走胡仙仙聚集的灵气。随即又剑指抵向胡仙仙脊椎,向下一划,她逆行的灵气直涌向脚心。 胡仙仙觉得脚底涌泉『穴』突然麻痛难当,痛了一刻之后,她的经脉恢复正常。 胡仙仙吸纳灵气试了试,自己身体再无异样,她缓缓呼出气。如今援兵到来,她也不用跟敌人同归于尽了,暗自庆幸程浩风出手及时。 她望向程浩风,他望向已和鄂日浑等人战做一团的秦沐风与杜婉芷。 胡仙仙低声问:“我再去引血蛛?” 程浩风微摇头,“你先去等着,与尚真人准备好。” 胡仙仙应一声,“好”,就召彩鹊飞出青丘国。 尚仁和十余位道士已布好“陷阱”,他们正严阵以待。见胡仙仙来到,却不见血蛛,他们都有些诧异。 胡仙仙向后一指,“做好万全准备,血蛛就将引来。” 尚仁他们听她如此说,又仔细将法器都查看一遍,再细察阵法有无漏洞。 片刻之后,悠扬的乐声传来。胡仙仙听出这是琴箫合奏之音,应该是秦沐风和杜婉芷在以乐声引血蛛。 很快,他们就看到一位绿裙飘飘的抚琴女子,与一位青袍飞扬的吹箫男子凌空而来。 他们眉目传情,眼中满是温柔爱慕之意。琴声柔美和婉,箫声空灵清越,犹似九天之上传来的仙乐。 此乐是礼敬天地之乐,赞美着天地造物的神奇,让人心生和悦之感,想要与万物为友。 可那地上横行而至的血蛛,却让人看清目前境况很危急。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朝爬在最前面的一只血蛛击去,那只血蛛吐出一团丝向慧心玉剑卷去。 胡仙仙急收慧心玉剑,血蛛急爬几步,腥红的蛛丝直朝胡仙仙卷来。 胡仙仙早已令彩鹊高飞而起,避开蛛丝。避过之后,胡仙仙又从彩鹊背上跳下,直落在另一只血蛛的背上。 胡仙仙左手紧抓住血蛛的一只脚,右手握住慧心玉剑全力向血蛛的背刺去。 被刺中后,血蛛背上冒出黑里透红的腥臭血水。胡仙仙急忙掠向空中,受伤的血蛛疼得八只脚都缩到一团。 被激怒的其他血蛛纷纷向胡仙仙涌去,她急忙朝尚仁所布置的陷阱掠去。 彩鹊高啼一声,急飞向胡仙仙,衔住她就往其他方向飞。 胡仙仙猛一挣扎,却没挣脱出来。 她知道彩鹊是不愿让她去引雷的,可她不能不去。 胡仙仙向秦沐风和杜婉芷大喊:“你们快用乐曲『迷』『惑』彩鹊,把它带走!” 秦沐风和杜婉芷对望一眼,乐声渐变。箫声如咽,引动满怀愁绪,琴声如泣,诉说绵绵恨意。 彩鹊的眼睛眨了几下,滴出眼泪。它的眼泪越流越多,突然仰天悲啼! 它的悲啼之声响彻天际,听到它啼声的人无不觉得心中酸涩。 就在它发出啼声的时候,衔于它喙中的胡仙仙掉落下去。伴随着它的啼声,胡仙仙在血蛛群中左劈右刺,穿梭不停。 乐声渐停,胡仙仙引着血蛛进入陷阱,彩鹊在空中化为玉雕落入杜婉芷手中。 杜婉芷托起彩鹊,轻声说:“胡姐姐,我们会照顾好彩鹊……” 秦沐风轻揽杜婉芷的肩,不知是对杜婉芷还是对胡仙仙在说:“青丘国本是人间的影子,气场极不稳定,经此番大战有崩塌之忧。三师兄还要帮五师兄他们恢复青丘国的阴阳平衡……” 空中乌云急聚,胡仙仙知道是天雷将至,她冲秦沐风他们大喊一声:“快去帮列御风他们!我才不想知道程浩风此刻在做什么,别废话了!” 语音未落,天雷劈下,胡仙仙和着那九只血蛛一起颤抖起来。 杜婉芷含泪大喊:“胡姐姐……” 秦沐风看一眼缩成一团的胡仙仙,半抱半拽地将杜婉芷带走。 见他们走后,胡仙仙立起身来,抹了抹脸上乌黑的焦痕,嘀咕着:“这除魔天雷也不算厉害,就是劈得人有些难看,可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样子。” 她没大碍,那些血蛛也只是受了震动。很快,被震得发愣的血蛛清醒过来,变得更加狂躁。它们向不同的方向『乱』爬,但是它们脚下明明毫无遮挡,就是爬不出去。 很快,第二道天雷,第三道天雷就劈至。这第二,第三道天雷是接连劈下的,不像第一与第二道天雷之间隔了一会儿。 胡仙仙被第二道天雷劈得浑身发烫,她赶忙掐诀想运功抵挡第三道天雷。可一掐诀她才发现灵力无多,而这陷阱中又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不论灵气如何少,胡仙仙掐诀之后,周身还是散出蓝『色』光晕帮她抵挡了些天雷。即便如此,她也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是在发烫,而是要糊了。 那些血蛛发觉爬不出去后,都一齐向胡仙仙围过来。见它们喷吐出蛛丝,浑身疼得要命的胡仙仙凭着本能跃上一只血蛛的背。 有两只血蛛的蛛丝缠在了胡仙仙所站那只血蛛的腿上,那两条被缠住的腿瞬间被同类吸干。 八足只剩两足的血蛛站立不稳,胡仙仙歪倒下来。她急忙站起来躲闪,她可不想血蛛还没被劈死,自己就被吸成人干儿。 血蛛再次向她围拢,只是它们还没来得及吐丝,第四、五、六道天雷接踵而至! 墨云翻滚的天空中,青紫『色』的闪电一次次的撕裂天空,雷声轰鸣着,就像是这个天在暴怒地狂吼。 胡仙仙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直了几下,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根快要被炸焦了的油条! 瞬间之后,她的身体又不由自主的弯曲。她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模样,她想起烤鱼,自己此刻是不是像鱼肉都卷曲崩裂的一只烤鱼? 她的眼睛很疼,她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她看到那些血蛛身上都冒出黑烟。 血蛛还在挣扎,只是『乱』抓『乱』刨的挣扎,没什么威力了。 胡仙仙看到一只血蛛的爪下压着什么东西,她虚眯眼睛,看清那是红雪拂尘。可能是这只血蛛受雷击,脏腑受伤,才吐出红雪拂尘。 胡仙仙支起身体爬过去,她要拣回红雪拂尘。那是祖师遗留神器,纵然被损坏,也会存留混沌力。胡仙仙想,纵然自己死了,这神器对其他人还是会有用的。 胡仙仙拖过红雪拂尘,那只血蛛见爪下压的东西被抢,怒挣起身向胡仙仙抓去。 胡仙仙已无避开之力,血蛛尖爪从她的后腰直透她前腹。 胡仙仙的身体颤了颤,晕死过去。 很快她又醒来,她是被疼醒的。 第七、八、九道天雷劈下,那只直刺它身体的血蛛被劈死,沉重的身体直压在她身上。 胡仙仙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断了,她的鼻子已经闻不到气息,但她能想象出自己这会儿一定是焦臭味混合着腥臭味的。 她不想自己的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她忽然很期待天雷更猛烈的劈来,把自己劈成焦炭。再由焦炭劈成灰,又从灰劈成烟!当别人看见自己的时候,烟已随风而散,就不留痕迹了。 空中传来“矻欻”的响声,没有先前的雷声那么高,可这声音更瘆人,就像天空真的在慢慢裂开一般。 胡仙仙卷曲的手指抠着地,撑起身体向上望了望,天空中一道金褐『色』的闪电由远及近而来。闪电划到胡仙仙他们所在位置的上空,如游龙般蜿蜒而下,阴暗的天空一时之间变得金光灿烂。 胡仙仙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在她意识将失去的那一刻,她听到的不是惨叫,也不是欢呼…… 她听到有人在嘶喊:“她还不能死……”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做了些奇怪的噩梦;还是自己根本不存在,是闯入别人梦中的影子。总之,她半梦半醒的过了很久。 有一天,她觉得有些饿,想找东西吃。 她翻身下床,可她双腿无力,站立不稳的她摔倒了。 有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扶起她,“仙仙,你总算醒了,别急,慢慢恢复。” 胡仙仙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癞子老头,“三千岁?我……我还没死?” 列外笑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胡仙仙听着倒并不觉得高兴,她阴着脸问:“谁救的我?” 列外说:“是程道长。他将那第十道天雷移开了一点点,又帮你承接了部分劈到你身上的天雷。” 胡仙仙冷笑,“哦,原来是他,他还不想我死,我还有利用价值呢。” 列外搓着手,低声说:“当初我们错怪他们了,是天庭要阻拦尚真人去海底圣境,耽误了传讯的时间。他们一听到青丘国有难,就即刻赶来。你受重伤之后,头几天都是靠程道长的灵力在续命。” 胡仙仙由列外扶着,坐到桌旁,她苍白的脸上仍是带些嘲讽的冷冷神情。 “他在这儿为我耗费时间就他不怕天庭追捕他,牵连青丘国?” 列外叹着气,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她的神『色』,低声说:“天庭追捕他的人来了之后,他将他们引出青丘国,就回海底圣境了。奇怪的是那些人回去之后也没向天庭禀报,似乎忘了来追捕的事。他似乎真的可以抹除一些事情,逆天而行。” 胡仙仙看看列外,他的样子又变成个流浪街头的老人,没有半分睿智冷静的王爷气度。 她猜他是准备出青丘国去云游,她没见着小丫鬟,就皱皱眉问他:“有吃的东西吗?” 列外笑答:“有,想吃东西就没什么大碍了。我这就去拿。” “这些日子是你在亲自伺候我?” “是我引你来青丘国的,应当我照顾你。再说,他们都很忙,只能时不时的来看看你,不能为你端茶送水的。” 胡仙仙不说话了,此番为青丘国拼得命悬一线,让三王爷来伺候她也是他们该感谢自己,她懒得多客套。她吃了些白米粥就让列外带彩鹊来见自己,她此刻只想见见彩鹊。 第一百五十一 还政于主 列外不仅带了彩鹊来,还牵来大耳朵驴,弓身笑说:“以后我就骑着听风随你云游天下,你对青丘国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就让我追随你当个跟班儿。” 胡仙仙轻抚彩鹊,语气淡淡:“不必,千山万水我独行才自在。三千岁还是辅助国主振兴国家要紧。” 列外拍拍大耳朵驴,“我是真的想去人间游历,如今局势已趋平稳,我相信国主能将青丘国治理得国泰民安。” “我也相信。” “列御勋在被抓捕后不久就越狱了,目前不知所踪。宫倩儿和鄂日浑他们逃去人间的番邦,青丘国不好出兵抓捕。” 胡仙仙的嘴角向上轻弯一下,眼神犀利地看向列外:“所以你想游历人间的真正目的是要抓捕他们?要能在人间结果了他们是最好,弄回青丘国还不知怎样处置呢。让国主杀了他们,有失仁义;让国主只是软禁他们,又怕他们再兴风作浪。” 列外苦笑,“胡姑娘也学会观心之术?倒比我更懂别人的心思了。” 胡仙仙翘翘唇角,笑意淡淡:“青丘国如今还政于主,我长留于此也无意义,待我伤愈就和三千岁一起云游四方。” 胡仙仙苏醒后身体仍很虚弱,她除了吃喝拉撒的时候,就躺在床上半睡半醒『迷』糊着。 她吃喝拉撒的时候也很少,一天一餐稀粥,两天出恭一次。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经历雷劈之后算是真有天仙修为了? 天雷能除去凡人体内的浊气,自己未渡劫而成天仙,始终浊气未除。这一次劫数补齐,算是除尽浊气了。 从普通修行者到清福仙要经三道天雷,从清福仙到地仙要经三道天雷,从地仙到天仙要经三道天雷。 胡仙仙自嘲的想:她这次所承接的天雷是把躲过去的雷劫全数补齐,还多挨了一道天雷。 虽说最后那道天雷由程浩风帮她移去了些,可大部分还是劈在她身上。 胡仙仙对彩鹊低声问:“你说那最后一道天雷怎么猛烈成那样?到底是劈血蛛还是劈我?” 彩鹊晃晃小脑袋,它哪能明白? 胡仙仙看看自己的手,手指肌骨莹润,不见伤痕,还比从前显得更修长些。 她有些焦虑地问彩鹊:“彩鹊,我的脸是不是也和手一样没留下疤痕?我不在乎自己容貌,可要是变成烧焦的烂肉一样,我还是接受不了。我一直都不敢照镜子,我真怕把自己吓着。” 彩鹊扑闪着眼睛,歪着头瞧了瞧胡仙仙,飞出去衔了面镜子给她。 胡仙仙没拿镜子,她问彩鹊,“你让我照镜子,我就应该没变得很可怕。是不是?” 彩鹊点点头,胡仙仙照了照镜子,镜中人还是她自己熟悉的模样。略有不同的是,肌肤显得水嫩细腻,眼神变得淡然无波。 胡仙仙把镜子丢到一旁,高兴说道:“彩鹊,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在花园中闲逛了一会儿,碰到的人都很恭敬地问候胡仙仙,她朝他们微微点下头算做回应。 彩鹊见胡仙仙并没有兴致赏花观景,就在她面前舞着翅膀跳来跳去,逗她开心。 胡仙仙咧咧嘴,朝彩鹊笑笑。 见胡仙仙伤愈,列御风赏赐了很多礼品,又要为她设宴。胡仙仙婉拒列御风的好意,说青丘国初定,还有许多事要忙,不必因自己耽误正事。 胡仙仙觉得自己完全康复后,就向列御风辞行。 列御风端坐御书房的雕龙椅上,明黄的龙袍衬得他华贵威严。他的面容仍旧俊秀温文,神情中却渐透出冷峻刚毅。 “胡姑娘,真不愿在青丘国多住些日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胡姑娘直说,孤王一定改善。” 胡仙仙带着几分恭敬答道:“国主待我很好,万事都为我想得很周全。只是我心中有事,住不安稳。” 列御风皱眉想了想什么,站起来身来,走到胡仙仙面前,轻叹着。 “三师兄最后出手救你,可见他还是很在意你的。你可知道,他为了稳定青丘国的气场已然耗损很多灵气,为你分担那道天雷之后,他自己也被震伤?” 胡仙仙能感觉出他话里有话,但猜不透他想说什么。不过,见他不端国主架子,她也不假客套了,直接说出自己的一些担忧与推测。 “最后那道天雷不像是雷神击出,似乎是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混『乱』激『荡』而发。那道天雷猛烈异常,他的内脏肯定会被震伤。” “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混『乱』激『荡』而发?”列御风的脸『色』阴了一下,“难道这天地将要阴阳失衡?” 胡仙仙神『色』凝重说道:“我不敢确定天数将要如何运转,我能确定的是程浩风真的想灭了我。他救我时,说我还不能死,就表明他要找个恰当的时机亲手除去我。” 列御风的脸『色』变得苍白,满腹疑虑反问:“三师兄会变得那么执拗可怕?王叔也说他是既可信又不可信的人,唉,孤王这些忙于政事倒与他们疏远了。可他真会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吗?” 胡仙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想让自己的头脑更清醒些,“就算我们愿意相信他,可种种可疑迹象又该怎么解释?听你们说起来,以他目前的实力并不惧怕天庭,他怎么非得等到最后一刻才援助青丘国?” 列御风站在胡仙仙面前沉『吟』半晌,又坐回龙椅默然良久之后才说:“想不到我们云华七真会变成如今这样,你做何打算?” “先回陵州。” 列御风没再挽留她,他送了很多奇珍异宝给她,胡仙仙只要了五百两银子和两只人参。 胡仙仙跨鹊飞出青丘国后,背后有人喊她:“等一等,我随你走。” 胡仙仙回头一看,是列外骑着大耳朵驴跑来。 胡仙仙一挑眉,“随你,只要你跟得上。” 此次出青丘国之地在东南方的江南省境内,离齐鲁省所属的陵州不算太远。 胡仙仙先飞回家中看望父母,给他们一百两银子补贴生活用度。又奉上一支人参,嘱咐他们每月切一片熬成汤喝,不可一次喝太多,也别忘了喝。 父母见她回家,高兴万分,满口答应着她的嘱咐。 她又给十两银子与泥蛋儿当零花钱,托付他多照看自己父母。 另一支人参她给了三叔公,三叔公笑着收下。三叔公又说自己比堂侄儿大十多岁,身体却比他硬朗,让胡仙仙多给她爹带补品。胡仙仙答应着,说会常带补品给父母的,也会同样孝敬三叔公。 胡仙仙又到北门土地庙中,还了归冲虚的银子,又另给了二十两香油钱。 她还剩下七十两银子,还了蔡『奶』娘的钱,又另给她十两银子。蔡『奶』娘不肯收,胡仙仙就悄悄放在她钱袋中。 余下的五十多两银子,胡仙仙都捐给琼莲宫,她是悄悄去的,不想打扰她们清修。 胡仙仙一边四处奔波,一边注意着陵州的地形。这一趟下来,她觉得陵州城还真像是座大陵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寻图探友 她想把地形看得更清楚一些,飞往空中去看,还是难见全貌。她想找张地图,可陵州衙门中只有陵州本州的图纸,也看不出整体地形。 胡仙仙心中忧虑,父母也跟着她愁眉苦脸。 有一天,胡仙仙问父亲:“爹,今天是六月初几了?” 胡大仓满脸担忧地说:“是六月二十六了,还问是初几,你这孩子咋连日子都记不清?” 胡仙仙对父亲笑笑,又低头想着自己的事。她记得引天雷除血蛛那天似乎是人间的五月初八,青丘国的十月初八,自己受伤苏醒后可能是五月二十三。那么自己痊愈,回陵州后就是六月初三左右。 胡仙仙轻叹,回来已有二十多天,竟然没办成一件事。 胡大仓见女儿心事重重,就问:“仙仙,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爹就算帮不上忙,也能开解你呀,给爹说说。” 胡仙仙对父亲讲:“爹,你别担心,我没遇上什么难事。我就想看看陵州的地形详图,哪知道没有。” 胡大仓“呵呵”一笑,“这事儿可简单,慎郡王府就有陵州和周围地界的详图。当年老王爷在世的时候请人画的,他们当时就住在鸿宾楼。这事儿虽说过去了二十多年,但他们费了半年多时间才画好那图,应该会保存好的。” 胡仙仙开心一笑,“我求慎郡王借阅一下那图纸,他应该不会拒绝的。爹,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吃饭的时候胡仙仙吃了两碗饭,她父母也跟着胃口好起来。她父母却不知道,胡仙仙如今对于食物是可吃可不吃,她是看到父母见她吃得少也就对饭菜难以下咽,才吃给他们看,好让他们多吃。 第二天,她就到王府借阅地图。慎郡王对她盛情款待,可对于借阅图纸之事是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全当没听到胡仙仙的请求。 胡仙仙也不理会他们是什么态度,见他们这般,就确定图纸是收藏在王府中。她想等晚上去偷出图纸,以她目前的功力,想悄无声息地偷出图纸已很容易。 到了三更时分,胡仙仙潜出自己所住的房间,一出门,她却改变了主意。她不想行偷盗之事,而且慎郡王那种态度很是可疑,一张地形图纸而已,又不是行军路线图,他何必遮着藏着? 难道是有人授意慎郡王这样做?这个人不想让自己看到那张图?是程浩风还是段梦柔他们? 胡仙仙决定直接去找慎郡王要图纸,她想要看看一张地形图能藏着什么秘密。 胡仙仙掠至慎郡王房门外,轻敲房门,“王爷,陵州地形图我必须要看。” 房门没开,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声音:“王爷没回来,夜深了,胡姑娘明天去见王爷。” “我时间紧迫不能再等,请问姑娘,王爷此刻在何处?” 里面没人答话,却听一个柔美的女声说:“把门打开,这么隔着门说话成什么礼数?” 门开了,胡仙仙见这屋子是个套间。正中是间小厅,右边厢房铺着两张矮榻,可能是仆人值夜休息的屋子。左边厢房更大些,陈设精美,屋子半中央挡着一扇屏风,胡仙仙猜测那屏风后就是主人铺设床帐的地方。 小厅中侧坐着一位女子,她云鬟散『乱』,应该已睡下,是听到胡仙仙敲门后才起身的。 那女子见胡仙仙打量她,羞涩一笑,“衣冠不整,令胡姑娘见笑了。不知胡姑娘深夜找王爷何事?” 胡仙仙问她:“你认得我?我怎么不认得你?” 旁边的小丫鬟说:“这是王妃娘娘。” “王妃?”胡仙仙看一眼这女子,容貌秀美,举止端庄。即使是在来不及梳妆,匆忙起身见客的情况下,她也应付得很从容。 胡仙仙歉然一笑,“王妃和王爷倒可称一对璧人,不知是何时成的亲?恕我没能前来道贺。” 那女子抿着樱唇浅笑,“我是一月前与王爷完婚的。胡姑娘,我在王府中听闻不少你的事迹,心中对你着实佩服。中午宴席之上,我屡次想向胡姑娘敬酒,怎奈胡姑娘一直和王爷谈话,我也不好相扰。” 胡仙仙这才想起来,似乎是见过她,只是她一心只想借阅图纸,都没注意到王府中多了位女主人。 胡仙仙抱歉的半鞠躬,“王妃赎罪。” 王妃轻摇手,“胡姑娘不要如此客气。我姓柯,闺名雅洁,你以后就唤我柯妹妹或是雅洁就好。” 胡仙仙微蹙双眉,“柯雅洁?诚郡王王妃似乎也姓柯?” 柯雅洁说:“我姐姐柯雅润正是诚郡王王妃。” 胡仙仙轻“哦”一声,这慎郡王终究还是走了联姻权贵的老路,可叹沈竹君与他挣扎几年仍是没能花好月圆。 “王妃,请问王爷此刻在何处?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柯雅洁微低头,有些哀怨地说:“他还在书房忙公事。胡姑娘,且多坐会儿,也许他很快就回来。” 胡仙仙见慎郡王新婚燕尔就让柯雅洁独守空房,暗叹富贵之人也有富贵之人的无奈。可她已无暇多管这些闲事,向王妃告辞后,她就匆匆去往书房。 书房中灯火通明,慎郡王专注地看着书桌上的一张图。 胡仙仙瞟一眼书桌,那不正是陵州地形图? 慎郡王见胡仙仙突然现身,愕然一愣,他身边的护卫赶忙拔刀围向胡仙仙。 慎郡王挥手让护卫退开,“凭你们几个,哪是胡姑娘的对手?” 他又将胡仙仙迎进屋内,“不是本王藏私,不肯将图纸借阅。半月前,程??真人曾嘱咐本王只有我自己可以看这图纸,不能给其他任何人看。” 胡仙仙看向图纸,“这图纸到底有什么秘密?” 慎郡王摊手一笑,“本王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秘密。胡姑娘,你既然来到,就请观阅。只是还请胡姑娘不要将图纸带走,可能程??真人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是在图纸之中,而不是指这地形。” 胡仙仙点点头,“好,我就在这儿看看。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家乡风水如何,对于这图纸有什么秘密并不在意。” 胡仙仙紧盯着图看,慎郡王和那些护卫紧盯着胡仙仙,可能是防着她盗图。 从图上看来,陵州城呈馒头形,而不是如京城那般是四方形。馒头形的陵州城北倚青龙山,南通泰兴府,东有墨湖,西接皖州。是北高,南平,东凹,西起伏不定的地形。倒真有些像是座北靠山,朝南平敞,东设灵泉,西植柏丛的陵墓。 只是这座陵墓实在太大了,所靠是绵延百余里的青龙山;朝南千里又平敞广阔再无高耸山丘;东边的墨湖可通大海不是一般墓葬灵泉可比;往西的景台山不如青龙山高,却连绵五百多里,可比老慎郡王墓旁那个种植松柏祭祀林的小土丘壮美太多。 冷秋朗说臧玄蛟将天外神龙葬在陵州,又说天外神龙重伤之际极力要到达陵州。那就是天外神龙自己想葬在陵州,而臧玄蛟又很清楚天外神龙想葬于陵州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让天外神龙要死也要死在陵州? 臧玄蛟为了能和天外神龙的龙骨融合,不惜舍弃他自己强大的本体。他就那么确信融合了龙骨之后,就能拥有主宰一切的力量? 胡仙仙看着图纸,殚精竭虑的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将天明。 一位护卫实在困倦得不行,连打几个哈欠。他的哈欠声打断了胡仙仙的思绪,胡仙仙瞪他一眼。 他吓得忙自扇耳光,“小的该死……” 胡仙仙冲他摆摆手,又向图纸看去。她粗略斜看过去,没在意那些小字写的地名,恍然觉得光看图形,这陵州地形也挺特别。 大海在陵州,廊州,越州之间形成了一个鸦嘴形的海湾。馒头形的陵州很像是鸦嘴中的一颗怪蛋。 而把与陵州相邻的几个州连起来看,又别是一番景象。从陵州城翻过青龙山后就是越州的海丰,海平两县,而越州的其他属地在隔着海湾的另一边。 紧挨着鸦嘴喙尖的是汴豫省的廊州,廊州之所以名为廊州就是属地狭长像一条走廊。 鸦嘴夹角入海口的地方就是陵州的长康县,墨湖所处的位置就像是鸦嘴将要入喉处的舌根部位。 胡仙仙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这墨湖倒像是这大鸦嘴想吃陵州这个大馒头没吃着,而冒出来的一滴口水。 胡仙仙退后一些看图纸,觉得那海湾实在太像鸦嘴。单看陵州城像馒头,把陵州属县和相邻州县连起来看,又像鸦嘴中叼着一块长条形的肉。 胡仙仙记得小时候听老人传说这陵州和泰兴本是一样的平原,没有青龙山,隔海也相当远。很远古的年代里,突发海啸,淹没了很多土地。就在海水要把整个江南省和齐鲁省都淹完的时候,大地上突然矗立起青龙山,挡住了海水。因为青龙山的阻挡,大海就形成了这独特的海湾。 胡仙仙不相信青龙山是凭空出现的,任何神仙都不可能做到。自己只是稍微的改了下寒冰狱,就让山形改变。要是凭空出现一座山,那足以让天地毁灭。 看这地形,她也觉得这海湾太过怪异,却想不出这怪异地形因何形成。 胡仙仙谢过慎郡王,让他和护卫们都去休息。 她自己回到房中歇了歇,就想回陵州实地走走鸦嘴形海湾周围的地方。 午饭之后,她向慎郡王辞行。走到城边上,正要乘彩鹊飞走,听得有人喊她,“胡姑娘,等一等。” 胡仙仙回头一看,是丫鬟阿绿。阿绿气喘吁吁的跑来,“胡姑娘……” “王爷还有事吩咐?” 阿绿一愣又一笑,“我已经不在王府了,王爷送我回了沈家。我去看我家小姐,胡姑娘能一起去吗?” “你家小姐?她没有在沈府?” “王爷成婚之后,小姐去了琼莲宫,她要出家修道,夫人却不允许。小姐一直在琼莲宫住着不肯回家,琼莲宫的人又不敢收她入门。夫人让我给小姐送些冰片,薄荷之类解暑的香料,怕她身子弱,熬不过暑热。” 胡仙仙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来,我送你去,也好看看竹君。” 胡仙仙伸手拉阿绿上了彩鹊的背,阿绿的身子有些发抖,弱弱低语:“想不到我一个小丫鬟竟有褔份骑凤凰……” 胡仙仙的嘴角弯了弯,“它是彩鹊,不是凤凰。” 转眼之间,她们已到琼莲宫门前。胡仙仙暗想,不知率真热情又有几分任『性』的沈竹君如今怎样了,自己见了她又该怎么劝她? 琼莲宫中众人见胡仙仙到来都殷勤招待,与她们寒暄几句后,胡仙仙就去看沈竹君。 沈竹君今日未饰钗环,满头青丝只用一根丝带束住,身着深绿布裙,在窗下读经。 阿绿唤声,“小姐……”,就泣不成声。 沈竹君轻叱:“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搅扰别人。”说着话却并未抬头,一直专心看经。 阿绿抽噎几声,擦净泪水,走进屋去,胡仙仙也走进屋。 沈竹君听到是两人的脚步声,就侧头看过来。见是胡仙仙来了,她先合上经书,将经书规整放好之后才起身招呼胡仙仙。 阿绿说着沈夫人交待的话,又说沈先生让沈竹君过几天就回去,他会为女儿找门好亲事。 沈竹君冷冷一笑,“找门好亲事?父亲是早打算好了要怎么安置我?难怪王府的人提出退亲,他答应得那么爽快。” 胡仙仙轻啜一口茶,疑『惑』的看了沈竹君一眼。 沈竹君的笑容中满是讥诮之意:“在父亲的心里没有任何事比他自己的宏图壮志重要,他要当千古贤相,必须要辅佐出一位千古明君。” 胡仙仙还是没听明白,她又望向阿绿。 阿绿愤愤地说:“诚郡王催王爷娶他的小姨子,催得老王妃心里害怕。老王妃就问老爷该怎么办,老爷直接就拍板说,让小姐和王爷退婚就是。” 胡仙仙皱眉问:“那慎郡王是什么态度?” 阿绿的神情更加愤慨,“他一听说老爷的决定,就派人到沈家退婚!夫人质问王府的人,说他们不讲信义,老爷倒还拦着夫人!王爷后来偷偷见过小姐,也不知他们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话,小姐就离家出走,到了琼莲宫。” 胡仙仙望向沈竹君,沈竹君慢慢转着手中的茶杯,神『色』淡淡不见悲喜:“韩泽熙对我说,让我暂时受些委屈,等他位登大宝,就封我为皇后。他哪里懂得我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我如今也不想理他们那些权力争斗,我心向玄门,求个清净。” 胡仙仙问沈竹君:“慎郡王以前也想有所作为,只是权力心并不重。是不是老慎郡王墓遭虫患之后,他才越来越看重权力的?” 沈竹君颇有深意地看胡仙仙一眼,目光中倒有些怨怪之意:“他从前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把握,可是程浩风程??真人很笃定韩泽熙能坐龙椅。韩泽熙心中潜藏的权力欲望,当然就激发出来。我从前让他不要畏首畏尾,要做些事业出来,只是想让他一生不要荒废,他却认为我是嫌他没有实权。” 胡仙仙心下一沉,又和程浩风有关联!从沈竹君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她感觉出沈竹君有些怨怪程浩风,连带着也有些怨怪自己了。 她也不想解释程浩风所做所为与自己无关,只是细看沈竹君的面容。沈竹君是瓜子脸,丹凤眼,标准的美人坯子。 沈竹君的下颌骨很尖,这让她看起来五官十分精致细巧。那种尖如削的样子,不是因为瘦,是她的骨胳本身弧度小。一般人的下颌骨都有略呈方形的角度,沈竹君没有。 这样的她很美,却不是好面相。以前胡仙仙看不出这面相有什么不好,如今她能看出这是夭寿之相。这样面相的人就算能活到成年,也绝对难以活过五十岁,并且往往会遭横死。 胡仙仙有些严厉的对沈竹君说:“你来琼莲宫修道,不是真的想断绝俗缘,你只是在赌气?” 沈竹君侧开脸,避开胡仙仙的目光,“我是真的不想再看那些阴谋算计,你争我夺。” “不想看,是真的。若是慎郡王执意要让你回到他身边,你却无法拒绝。” “他身边自有如花美眷,只怕早已忘了我。” “沈小姐,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为龙飞升,迎你为凤,同上九天,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你若为凤,恐有『性』命之忧。” 沈竹君凝眸细看胡仙仙,随即苦笑,“胡姐姐,我还以为你成仙之后,举止端严,再不取笑人的。可怎么还是『乱』开玩笑?” 胡仙仙饮尽茶水,岔开话题:“你记着就是了。我见过柯雅洁,她是不是诚郡王安『插』到王爷身边的探子?” 沈竹君放下茶杯,认真地说:“柯家是诗礼大家,断不会让女儿以『色』侍人,求取谍报。柯雅洁曾在诚郡王府的一次宴会上偶然见过韩泽熙,对他一见钟情。诚郡王撮合联姻,一是笼络人心扩张势力,二是他妻子为达成妹妹心愿求他成全。柯雅洁本人并不知道她的婚姻牵扯了很多事,也不知道韩泽熙和我曾有婚约。” 胡仙仙起身告辞,“你能公正的评价别人,能容忍别人对你的伤害,倒真有母仪天下的气度。竹君,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先行一步。” 走出琼莲宫,胡仙仙和彩鹊到达陵州后,没有先回家,而是绕着陵州飞了几圈。 在空中飞着,她脑海中将图纸与实际地形一番对比,就看出陵州城的地形确如冷秋朗所说。 飞往家中的时候,她就在想:沈竹君前生是紫星竹之精,韩泽熙是紫微星君,他们无法在一起。这一世,他是皇家贵族,她是名门之后,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还是没能在一起? 胡仙仙眉头深锁,她担心沈竹君是本来就不该与韩泽熙在一起,就算以后有聚合的机会,也会惨淡收场。 她还察觉不只是沈竹君有夭寿之相,她身边很多人包括她自己都是夭寿之相。 只是,连胡仙仙自己也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己是夭寿之相,又怎么能逃过多次死劫并真正拥有天仙修为。只因为自己的下巴微微上翘,改变了命数? 今天还是只有这一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气泡世界 胡仙仙在家中细想自己这几年所遇之事,越想越觉得自己确实就是程浩风刻意安排她投生在陵州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自己当承载白回风意识的“容器”。 胡仙仙不甘心,很不甘心。她要留存自己的意识。可她纵然已真正拥有天仙修为,还是跟如今程浩风的功力悬殊很大。 她不知道程浩风会具体怎么做,要想胜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要想先下手,只能尽量推算他下一步的行动。 几天后,胡仙仙推测出结论,她认为程浩风会在七月十二做出最终行动。七月十二是白回风的生辰,又临近中元节,要唤醒白回风的意识可谓正当其时。 时间已到七月初九了,胡仙仙有些心慌起来。难道自己就要莫名其妙的消失,在这世间不留一丝痕迹? 到得七月十一,胡仙仙忽然想到有一个人也许能让自己更明了所处境况。这个人,或许是自己的转机。 胡仙仙要去拜访的人是沈廷扬:一个中了状元,却不愿在朝为官的人;不信教,却又和道士,和尚都过从甚密的人。当然,让她决定去拜访他,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认为沈廷扬知道很多秘密。 沈廷扬不是个只想要自己功成名就,不顾情义的人。他做出牺牲女儿幸福的选择,绝对不是为了讨好权贵,他有更隐秘的理由。他要想讨好权贵,早在他中状元之时就会去攀龙附凤,何必等到如今? 泰兴城中的沈府占地不大,但庭院修得精巧雅致。 胡仙仙一进沈府,已从琼莲宫回来的阿绿就迎上来,“胡姑娘,可好你来了。夫人正『逼』着老爷去琼莲宫接小姐回来呢,你去劝劝。” 胡仙仙看看吵闹之声传来的那个房间,对阿绿说:“你去忙你的,我会劝解他们。” 阿绿笑着走开,在她心中认为没有胡仙仙不能解决的事。 胡仙仙走到那房间门口,听到沈夫人又哭又闹,她说不把女儿接回来,她就去死。沈廷扬小声的安慰着她,可往往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夫人顶回去。 胡仙仙敲了敲门,“沈夫人,别为难沈先生。竹君在琼莲宫过得很清净,若是回泰兴城,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里面静了下来,一会儿后,沈夫人来开了房门,她的眼睛有些浮肿,“胡姑娘啊,我可就只有竹君一个女儿……” 胡仙仙直视着沈廷扬,“沈先生,我有要事找你相商,到书房去谈。” 沈夫人见胡仙仙不听她诉苦,就拉住沈廷扬,“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和女儿?” 胡仙仙面『色』一冷,“沈夫人,误了我的事,你们一家人都将『性』命堪忧!” 沈夫人被震住,任由沈廷扬带胡仙仙到书房去。 到得书房中,沈廷扬才整理被扯『乱』的衣袍,戴正已歪倒的帽子。 “胡姑娘,先请坐。家中杂事烦『乱』,让你见笑了。” 胡仙仙没坐,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这书上很多圈点,批注。她说:“你不是个存着很多书却不读,只拿来附庸风雅的人。看你的批注,你也不是个迂腐之人。” 沈廷扬苦笑着,亲自为胡仙仙倒上茶,“多谢胡姑娘谬赞,我是成个书呆子了。唉,我真没料到竹君会那么倔。我以为她只是和王爷从小一起长大,比较亲近罢了,等分开的日子长了,也自然就淡了。我是为她好,我不想让她受苦才主动提出退婚的。” “为她好?你能看出竹君若是嫁给慎郡王会有死劫?” 沈廷扬的手抖了一下,差点碰碎茶杯,“死劫?我倒没想过会这么严重……只是我从小娇惯竹君,以她的『性』子哪能应付得了后宫中的明争暗斗?” 胡仙仙放下书,端起茶,斜倚在书架上,“你们怎么就那么确定慎郡王能登真龙之位?就因为老慎郡王的墓里埋了天外神龙的头骨?” 沈廷扬坐着,轻抿几口茶,“胡姑娘今日不是为了竹君的事来劝我?” “不是。” 沈廷扬的背挺了挺,得知事情不是关乎自己亲近之人,他又恢复了沉着冷静的神态。 胡仙仙坐到他对面,“我不信风水之说,更不信龙脉之说。” 沈廷扬点点头,“我也不信。我不相信的是世间那些游方道人胡诌的谎话,我相信天地阴阳之气有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律。这种规律不是任何一个神明制定的,是本来就有的天道。” “嗯,就比如靠近水边的地方湿气就重,靠近山谷裂隙的地方就容易有地震塌方,所以建房修墓是应该勘测周围地形。可是地形影响的只是住得是否舒适,葬得是否安然,怎么可能影响运气?更不可能影响天下大势。” 沈廷扬没有即刻回答她,反而像个孩子似的轻啜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咕嘟”两下之后,轻吐出一个很小的水泡。 胡仙仙看不懂了,这个沈廷扬被妻子抓扯得那么狼狈的时候都还要顾一下面子,这会儿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沈廷扬骨子里是个老顽童? 沈廷扬看了看胡仙仙,神叨叨地说:“胡姑娘可见到刚才那个泡泡?” “嗯。沈先生喜欢玩泡泡的话,可以用麦秸秆来吹皂水,那样吹出的泡泡又大又不容易裂。” 沈廷扬知道胡仙仙仙是把他的举动当无聊游戏了,他也不恼。反而有些落寞地说:“再大的泡泡都会裂开的,就像我们所处的这方天地,终有一天会毁灭。” “天地?水泡?” “你是修道之人,当然能明白这天地之间蕴含有无穷力量,道术便是借天地之力为己所用。然而,天外有天,天外天的力量是否也能被你们所借用?” “九重天,天外天,佛教又有说三千世界,我没有去过,不敢断定有没有这些地方存在。如果有的话,与我们气息有异,可能难以借用。” 沈廷扬起身拿了一本泛黄的簿子,“这是多年前老慎郡王绘陵州地形图时,草草绘出的天外神龙遗骨,你看看这个大致图形。” 胡仙仙接过簿子,看到一个头尖,身大,尾粗的怪兽形象。这个怪兽不像龙那样是长蛇状的身体,倒有些像只巨大的蜥蜴。绘在图上的蜥蜴状怪物是半直立的姿势,很诡异凶恶的样子。 胡仙仙觉得这个怪物应该叫“天外魔龙”,而不是“天外神龙” 。她有些厌恶的将图纸挪开,去看簿子上沈廷扬记的笔记。 沈廷扬指着那些自己写的笔记说:“我请教过很多人,他们都说不清这龙骨从何而来。但是,很多人都能断定这神龙生前不属于我们这一方天地。直到程道长看到这些图记,他才告诉我他去过这个神龙所来之处。” 胡仙仙正在翻页的手顿住了,“你说程浩风去过?什么时候去过?” 沈廷扬缓缓说:“那个地方要从海底圣境去,他去过不只一次。秦沐风他们早知海底圣境可以通向那个地方,但他们一直破不开那个空间结界,而程浩风机缘巧合得以破开……” 胡仙仙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浑身血『液』都在『乱』涌一般,又昏沉又烦躁:“是了……虽说破开了空间结界,程浩风因此功力全无,也无法沟通天庭……那就是在他去取惊梦水晶的时候还去过!我一直纳闷儿他是得到天帝同意才来下凡点化我,只是会被封压功力应该还不致于弄得毫无灵气……” 胡仙仙说着话已然站不稳,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声音越来越低:“说什么点化我重登仙位,他自己下凡后就没打算要重返天庭。他也根本不在意失去仙法,他到底要做什么……” 沈廷扬又啜口茶水,吐出一个小泡泡。小泡泡很快破了,他拧紧双眉,不管胡仙仙问什么,他只自顾自地说:“程道长说这一个个不同的世界就像是一个个不同的气泡,有大有小,有长久些的,也有短暂些的。这些气泡有自然而然形成的,也有人为造出的……”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用水化为泡泡,轻易的就让追捕他的天兵天将和修道者飘走。那些泡泡虽小,他们却完全无法脱身出来,那他应该已经拥有可以造出一个世界的能力? 又想起青丘国的情形,当时是靠程浩风稳定的气场。那么,他不仅能造出一个世界,还能让一个世界稳定? 胡仙仙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尽量平静,“沈先生,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是想对我说,他会送我去另一个世界?” 沈廷扬轻点头,“程道长早已料到你会来找我,他让我告诉你,你应该不会消失,只是去另一个世界。我想,既然这样,你的亲人也不会伤心,他们只以为你飞升天庭……” 听着沈廷扬的话,胡仙仙心里满是愤慨:程浩风,你不要用你自以为两全齐美的方式来安排我的人生!我宁愿死,宁愿从未来过这世间,也不想去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沈廷扬没注意到胡仙仙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那些番僧之所以能说动老慎郡王,就是他们说神龙还没有完全归于寂灭,它的头骨中有残存的意识。如果能助神龙回到它本来的那方天地,那么就可以借用天外神龙的天外之力。程道长知道这情况后,说这种推测有道理,而王爷又是紫微星转世,完全可为九五至尊。结合这种种理由,我当然笃定王爷能成为天子。” 胡仙仙冷哼:??“如此一来,别说是当皇帝,就算是番邦外夷也得尽为他统治。可这个世界还能是我们的世界?天外神龙就甘心当别人的踏脚石?” 沈廷扬答不上来,只是唉声叹气,“唉……我自幼博览群书,可这几年发生的事已让我觉得自己见识浅薄……我真有些心灰意懒了……” “是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自己最初的预想吗?哼哼,就算程浩风能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又怎么样?他照样无法弥补心中遗憾,而那天外神龙就算回到他原来的世界,也早已物是人非,有何意趣?” 沈廷扬使劲摇着头,“不,不……程道长说我们所处的世界和天外神龙来的世界本来是相通一体的。就像,就像是一个很大的气泡可以分裂出小气泡,我们这方天地就是神龙所来之处分裂出来的。因为本来就是同一天地,所以有相通之处……” “就像是青丘国本是仿照人间而建,就能与人间互通?如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就算能互通,也会引起极大的震『荡』……” 沈廷扬眼神中已流『露』出恐惧,就像真见到什么恐怖景象一般:“那种震『荡』足以让两个世界都毁灭,就像突然相撞的两个气泡……” “不,不一定毁灭。”胡仙仙攥紧手,“还有可能融为一个气泡。” “嗯,融为一个气泡。程道长也这样说过……” 胡仙仙的心里满是酸涩的感觉,可她不想哭,她心里满是愤懑恼怒。 她竭力压制这种感觉,尽量平静的问沈廷扬,“海底圣境有通向天外的通道?这种通道还不只一处?云华观的镇龙囚玄阵一定也是处通道!一处被封禁的通道?” 沈廷扬有些『迷』茫的点点头,“不清楚,但通往天外天之地,的确不只一处。” 胡仙仙的眼睛越来越红,她实在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先辈为什么要封禁那些通道?这个程浩风是想让我们这方天地再次和天外神龙的故土融在一起,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那会有什么后果!只有很小的可能会相融的,他是在拿两个世界的生灵进行赌博!” 沈廷扬愕然站起来,“什么……什么……他这样做不是将他自己也置于险地了?” 胡仙仙咬着嘴唇挤出个笑容,而后说:“他只想要他心中的完美世界,他疯了。疯子是不顾别人安危,也不会顾自己安危的。” 沈廷扬的手轻抖着:“不行,我得去见王爷,我得让他阻止程浩风。” 胡仙仙拉起他的手,唤出彩鹊,让彩鹊驼他去王府。她自己也随即轻掠入空中,向王府行去。 她不指望慎郡王能阻止程浩风,她危言耸听吓唬沈廷扬也只是想他带自己见慎郡王。她相信慎郡王有联系程浩风的方法,自己可以借机见到他。就算慎郡王没有联系程浩风的办法,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用慎郡王要挟程浩风。 程浩风要想达成目的,慎郡王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他不可能不顾慎郡王的安危。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府挑事 彩鹊一到王府上空就俯冲而下,沈廷扬吓得趴在它身上,揪住它的颈羽。就算彩鹊已经安然落地,他还是眼睛紧闭着,紧揪彩鹊颈羽不放。 随后赶至的胡仙仙轻喝一声:“放开手,已经到了。” 沈廷扬缓缓睁开眼睛,从彩鹊身上挪下来。 彩鹊使劲儿抖几下羽『毛』,歪着头冲胡仙仙高啼一声。 胡仙仙知道它有些生气,伸出手,“乖,来歇会儿。” 彩鹊并没有飞入她手中化为玉雕,而是朝城外飞去。胡仙仙只得任它去,她与它心意相通,并不怕它会飞得太远无法寻到。 王府中的护卫见有人从天而降,早已剑拔弩张,见是他们二人后,又都松了口气。沈廷扬整了整衣衫,静待下人们给慎郡王传话。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出来告诉他们,王爷正在商议要事,请他们稍等。 胡仙仙可不想等,她朝小丫鬟说:“你去告诉韩泽熙,胡仙仙在夏阴阁请他相见。如若不来,夷平王府!” 她话音刚落,重重一踏脚,而后飞掠往夏阴阁中。 她走后,其他人才看到她踏脚之处的石板已碎为粉末。微风 一吹,粉末纷扬飘散。 这夏阴阁中很是凉爽,胡仙仙心中怒气稍平。她只等了片刻,慎郡王便已来到。随着慎郡王来的有沈廷扬,有岑载道和乔楚诗,还有十余位精壮护卫。 慎郡王脸上温润地微笑着,热情寒喧:“胡姑娘可真会挑地方,这天气酷热,正适宜在夏阴阁中休憩。” 胡仙仙面无表情地说:“你真是越来越会藏心了,带着这么些人来是防着我对你不利,一心防人又还能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 慎郡王的笑容变冷,沈廷扬难堪的叹着气,其他人都疑『惑』又愤怒的瞪着胡仙仙。 胡仙仙见无人答话,又说:“他还没成真龙天子呢,你们就这么护着他?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日后真成了天子也还是错!” 他们的愤怒神『色』中又带了些惊慌,乔楚诗走近胡仙仙低语:“仙仙,你怎么啦?怎么这样说?” 乔楚诗对胡仙仙有恩,面对着她,胡仙仙没法儿再冷着脸。 胡仙仙侧开脸,“乔元君,此事与你们无关。我只是来找韩泽熙这个负心汉要个说法儿,他怎么可以为了借助诚郡王的势力,就抛开沈竹君?” 话一出口,他们都面有惭『色』。乔楚诗看了看慎郡王后,对胡仙仙说:“王爷他不是薄情之人,他有苦衷的……” 胡仙仙早想好了反驳她的话,她要激怒慎郡王,只能从私事下手。可她的话还没出口,只听“豁啷”一声脆响,引得众人都看向响声传来之处。 原来是柯雅洁亲自带着丫鬟们来送茶点,听得他们的话后,慌『乱』中打碎了茶杯。 柯雅洁脸上的表情变换几下,而后含泪走向胡仙仙,“胡姑娘,我不知道为了娶我,让另一个姑娘伤心了……” 柯雅洁对胡仙仙以礼相待,胡仙仙也不想为难她。 她绕开柯雅洁,直走向慎郡王,边走边说:“苦衷?你们认为自己所做之事都是情非得已?哼哼,连自己的挚爱,自己的女儿都无法守护的人,还指望你们能守护天下安宁?” 岑载道听得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他挡住胡仙仙,“你不要拿那些儿女私情来为难王爷,为了大业,沈竹君就算做出点牺牲又怎么了?” ”凭什么就该她为你们做出牺牲?而不是你们为她做出牺牲?想不到你们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人,你们这种人,只怕掌握了国家权柄也不可能为天下百姓谋福。你们,只会成天想着怎么保住权力!” 岑载道被气得脸都涨成了紫红『色』,“这不是我们想让她牺牲什么,天下将有蟠龙应世,黑龙『乱』世。王爷就是蟠龙,一切都是天意!” 胡仙仙心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想不到程浩风为了达到他自己目的,还编出这些谎话来愚弄别人。 胡仙仙怒极反笑,”哼哼,什么蟠龙应世,黑龙『乱』世,关我屁事!” 他们没再回答她,因为有个人凭空出现在他们中间。 那个人一身蓝『色』道袍,道髻之上『插』着竹簪。他是清苦朴素的山间道士打扮,但他的身上有着碾压众人的威势。他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比那些护卫的凌厉目光更让人胆寒。 胡仙仙倒是不由自主地一笑,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她笑看向那人的眼睛,他的眸子是真正的星眸。那一双眸子不仅仅是又黑又亮,还像星空一样深邃神秘。 他是程浩风,他语气平淡地对胡仙仙说:“你口出悖逆之语,侮辱天道。还不快快跪下,向天帝天后,以及师父请罪。” 胡仙仙仍是笑着,她觉得自己内心像有一座山在崩塌,她笑得苍白无力。 她笑着说:?“跪拜师父?哼哼,我胡仙仙再也不会跪除了我父母之外的任何人!哪怕是帝王、神仙、天帝、天后、甚至佛祖,我也不跪!” 程浩风沉声冷语:“错了就该跪下认错。” 胡仙仙拍拍自己的额头,嘲笑道:“程浩风,你忘了你还在被通缉吗?竟然叫我认错?” 程浩风声音冷然,“我是我,你是你。纵然我有错,以后我自会承担。而你,犯下的错是当今朝廷也难容的。” 胡仙仙真不知这个程浩风怎么一来就给扣那么多罪状,连当今朝廷都难容,自己又没有扰『乱』朝纲。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外掠去,既然程浩风已到,就到郊外去解决正事,不必在王府闹事。 “错?错在蔑视皇上,不守礼制?嗬嗬,我宁愿受惩,不愿伏罪!我不欠你们任何任何人,我不跪!”她人已掠出王府,她激昂的声音还在王府中回『荡』,听着这声音慎郡王的脸『色』阴得如要下雨。 程浩风追上去,又回身向众人说:“她虽已不是我七师妹,但她不能不念师父大恩。你们放心,我定然代师父严惩她。” 听着他说的话,胡仙仙心想:他给自己安那么些罪状,就是好让那些人以为他是来管教自己的。他化魔之事,大多数修行人只是一知半解,而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他如果灭了自己,只怕会对别人说是自己顽劣,暂且被关在山里面壁思过呢。 这样一想,胡仙仙心中直接就像有一座大山已轰然坍塌。大山坍塌后,她心中又像有座正在喷发的火山。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生死相搏 程浩风飞掠之时无需踏地借力,很快就飞到胡仙仙前面。他左手捏着一个五指攒拢,指尖却又叉开的古怪指诀,乘风而行。 胡仙仙也已无需踏地借力,可她每风行十里就会下落跌宕一下,再调御灵气重新稳住身形。 她比他飞得略慢,在她又一次下落之时,她干脆落地。她回想着程浩风的指诀样式,也五指抵拢,再使指尖翘开。 五指抵拢,指尖对齐,很容易。但要使指尖再向外翘开,她根本做不到。 胡仙仙试了几次之后,放弃了,心中恨恨的想:这个程浩风的手指没有骨头吗?一个大男人怎么做出一个花骨朵似的指诀?还好只是左手掐着诀,要是右手也掐上,倒有些像在跳舞。 胡仙仙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脑海里竟真的浮现出程浩风一副风尘舞娘的样子。他扭腰摆『臀』,向观众搔首弄姿。 笑过之后,她甩甩酸疼的左手,心中又泛起对自己的憎恶感。她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学程浩风?为什么见到他之后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去想些杂事? 胡仙仙飞掠入空中,甩开脑子里的无稽想法,尽力快速的去追程浩风。她『逼』他现身是要了断纠葛,可不是为了寻他来玩儿,不能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到得城外一处满是杂草的山坡上,程浩风先落地,语气淡淡说道:“就在此处。” 胡仙仙随之落地,“你果然是想让我消失。哼哼,你对旁人说那些话,就是为了好对他们解释我为什么会消失?等我消失一段时间,再让白回风来接替我,就对别人说,我是苦修之后才改变『性』情的……” 程浩风的眉头轻皱,“我如今还没有让时光逆转之能,如何让七师妹接替你?” 胡仙仙看着他,他的睫『毛』轻颤着,像把小刷子挠向她的心房。她别开脸,不敢再看他。 “此刻不行,以后能行,早晚都是那样,不如早解决。” “明日就是七师妹的生辰,你是认为我会在今日动手灭你意识,才故意胡闹引我出现?” “难道不是?你那么及时的出现,不就正是因为你恰巧要去那里?” 她真不想再和他说下去,说得越多越容易被他绕进去。他不停苦笑,指了指她又放下手。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聪明,我是要在七师妹生辰之日做些事……” 胡仙仙的心一点点变冷,她暗暗召唤彩鹊,又暗中备好慧心玉剑,红雪拂尘和雾隐无隙网。她知道自己功力与他相差很多,必须先下手为强,如此一来才能让他真正放手一搏。 程浩风的声音不再那么平静,越来越低沉:“只是,你想错了,我不是要让你消失,让七师妹取代你。其实,你就是七师妹,我只是想让你属于七师妹的意识完全复苏。” 胡仙仙紧握慧心玉剑的手止不住的轻颤,“那不一样吗?她的意识完全苏醒后,我就不是我了!” “不会的,我可以把属于七师妹的意识剥离出来。我要带着她去往另一个世界,而你,仍然是你……” “我能仍然是我吗?所谓投胎,就是魂魄转世,根本不存在世人所说的两世之魂寄于一个身体上的情况!一个人死了,就像一棵树枯萎了。魂魄只是一粒种子,就算种子再次发芽,和已经枯萎的那棵树已经不同了!” 程浩风靠近胡仙仙,语声温和:“不一样的,魂魄不是种子。你的魂魄与别人更不一样,你当年投胎之时,我特意温养着你的天魂和地魂。” 他一靠近,身上散发的男子气息令胡仙仙有些心『乱』,她赶紧退开几步。他今日比之往常温和很多,但反而比他冷漠的样子让她生气。 “果真是你让我投生在陵州的?你温养着白回风的天魂和地魂,难怪我一直运气那么差,原来是有命无运啊!” 胡仙仙如此说,是因人的三魂,即天魂、地魂、命魂,只命魂是常住于身的。命魂也称人魂,有命魂在,才会有命在人世间。天魂和地魂并不常驻于人身,但是人的气运却是天魂,地魂与七魄的阴阳相生或阴阳相克来主导的。 如果说命魂就是主导人是否生存于世,那么天魂与地魂就是主导人的一生会有什么遭遇。 胡仙仙以前总想不通为什么身为天仙投生的自己,会常常陷于噩梦中,原来是天魂,地魂无法自主。 程浩风转到胡仙仙的面前,恳切地说:“是我让你受了很多苦,我只是想让你多保留些记忆。你知道的,七魄归命魂,魄散,魂离,便是命终。但天魂,地魂可以游离在外,正因如此,修行人才可以修得身外化身。” 他站在她面前,因为身高的差异,她的眼睛正看着他的嘴唇噏动。那一张一合的两片唇瓣,让她的心『乱』跳着。 胡仙仙转开身,再退开几步,有些焦躁地说:“你不要再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助我修炼出分身,因为天魂和地魂是由你温养,所以修炼出的分身会由你所控,而不是随我意念!” 程浩风微微点头,胡仙仙“咯咯”冷笑,他点头就是承认他的确是那样想的。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也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就算那个能和你相守的人是另一个自己,我也会嫉妒自己!只要是无法掌控的事,就算分身与我其实不分彼此,我都觉得不安。” “你……”,程浩风转到她身前,他紧皱着眉头说不出话,眼睛被气得通红。 胡仙仙再一次移开身体,让她那么近的直接面对他,真让她很不自在。 她压下心中的纷繁念头,亮出慧心玉剑,“程浩风,动手。要么,你灭了我胡仙仙;要么,你将天魂,地魂完全交与我。我不需要你费那么多心机谋划,我要的是纯粹爱恋,不是虚假圆满!” “胡仙仙,你怎么那么倔?我今日穿着自己种,自己织,自己染的麻布衣服,挽发用竹子所削的簪子,就是不想欠这天地太多!如果事情不能圆满,我就将这一身功力尽传与你,自我了断去陪七师妹!” 他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显得十分嘶哑。他的额角青筋直跳,喉结滚颤着,眼中满是强忍着的泪水。 胡仙仙的心境倒越来越平静,“如果事情达不到你想要的圆满结果,你要陪白回风永归于虚无,愿意把功力留给我?我是该感谢你为我做的打算吗?我,不要你这样为我着想!” 胡仙仙御剑直刺程浩风,“你快收束心神,否则以你此刻的心境,很难胜过我!” 程浩风的眼中有惊讶,有焦灼,更多的是悲愤,他没有即刻抵挡慧心玉剑。 胡仙仙是控剑刺向他左臂的,她潜意识里不想伤害他,还想着刺左臂,他能很快的用右手还击。 他没有还击,慧心玉剑刺伤了他,而他握住了慧心玉剑! 他将慧心玉剑举到眼前,幽幽叹道:“慧心玉剑,慧剑斩情丝。可你不知道的是,这剑中偏偏蕴含着最深、最浓、最纠缠难断的情丝。” 他此刻的样子,深情又落寞。胡仙仙心中真想抱着他,靠在他的胸口,说自己愿意听他安排。告诉他自己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论他怎样安排都好,哪怕是做为他的影子都可以。 可是她的头脑又无比清醒,程浩风是在逆天而行,最终会万劫不复。她也许无法阻止他,但是她的反抗,可以让事情不会朝他算定的方向走,天意会让事情出现意料之外的转机。她不知道那转机是什么,也无暇细想很多蹊跷之事背后的真正原因,只是此刻只能如此。 她扬起红雪拂尘,抖开拂丝,千万根拂丝向程浩风横扫而去。 程浩风『摸』『摸』左臂上的伤口,将慧心玉剑揣入怀中。 难道他还不抵挡?胡仙仙都有些心慌了。 就在拂丝即将绞缠住他的那一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程浩风身前幻出一个黑『色』盾牌。 盾牌挡住了拂丝,程浩风退后几步说:“胡仙仙,我已经能随心化物,再厉害的武器我都可以化出克制之物。” 胡仙仙收回红雪拂尘,“慧心玉剑本是师父赠予你的,那剑上又附着有你的杂念,所以你可以很容易收了慧心玉剑。可红雪拂尘,你是收不过去的……” 胡仙仙说着话,红雪拂尘搭在左臂上,似乎要再向程浩风扬起。 程浩风的黑盾还未消散,他此刻只想避开她的攻击,并不想伤害她。 就在程浩风注意着胡仙仙会打哪里,他好抵挡的时候,胡仙仙撒出雾隐无隙网。 她知道这网已不容易让他陷入幻境,但只要暂时不让他那么反应迅捷,她就有机可乘。 胡仙仙看到程浩风所化出的黑盾在渐渐消散,他的眼神定定呆着,就知道他的心神有些被『迷』『惑』。 她用柔和的语气说:“慧心玉剑之上不仅附着有你的杂念,还有我的私心。你有没有看到那一对儿私心杂念过得很快乐,我们的私心杂念也就是我们,对不对……” 程浩风的眼睛缓缓闭上,他的眼睛虽闭上,隔着眼皮却能看到他的眼珠在快速转动。 胡仙仙知道他是已然陷入幻境中,心中暗道:程浩风,你能随心化物,可你化出来的武器终究没有自身灵『性』,怎么比得上我这拥有祖师遗留混沌力的神器? 她知道他会很快破出幻境,快速扬起红雪拂尘。拂丝拧紧,狠狠抽向他的脊背。 之所以袭击他后背,是因为他一旦从幻境中清醒,她就不是他的敌手。站在他背后,就算他清醒过来,也可以趁他来不及回身,再施一击。 此时的他全无防备,他背上被抽出一道渗血粗痕。 胡仙仙此次出手再不留情,见他身体向前倾一下,又很快稳住之后,知道他已清醒。 她再次飞快地以拂丝拧鞭抽向他后背,他蓝『色』道袍上刹时有了两道交叉血痕。这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就像是个血红的大杩槎印在他背上。 程浩风双眉紧蹙,回身掷出一蓬黑『色』飞针。 胡仙仙左手一收红雪拂尘,右手撒开雾隐无隙网。飞针多数被网收去,少数被红雪拂尘挡开。 在她抵挡飞针的间隙,他盘膝端坐于地。他右手平伸,手心朝地;左手食指,中指并立,其余三指弯曲,指向天际。 须臾之间,天地如被黑幕笼罩,而这幕布中只剩他们两人。 胡仙仙怔了一怔,他真的可以开劈天地? 但她怔过之后,又很快发狠扬起拂尘再向他打去。?渴望的生死相依竟变成生死相搏,胡仙仙心中的恨意一齐爆发而出。 她一次次的打向他,可他毫发无伤,红雪拂尘和雾隐无隙还都被他收走。 可她并不会就此停止抵抗,她捏起指诀,调运灵气凝于掌中,以掌拍向他。 调运气海灵气之时,她才觉察自己灵气所剩无几,而此刻她根本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程浩风脸上微『露』傲意:“这是我的天地,我就是惟一主宰。这方天地虽小,却已经独立于宇宙中。” 胡仙仙的嘴角凝出一个讥讽笑容,“天道,天道,自然之道!你的天地也脱不开天道……” 她变掌为拳击向他面门,他霍然起身以掌抵住她的拳头。 他的掌心一旋,她的手腕传来剧痛,跌坐在地上。 他的左腿向她腹部踏去,她把背部朝后一蹭,使出个玉兔蹬腿的动作,蹬向程浩风左腿。 这一蹬之力对他并不能造成多大伤害,但也疼得他缩了缩脚,后退半步。 胡仙仙趁他退步,翻身起来,踹向他左脚踝。 他的左脚正呈蜷曲的姿势,这一踹下,他身形不稳,摔倒下去。 见他摔下,胡仙仙一跃而起,腾空扑过去踩他腹部一脚。 他双手护住腹部,她那一脚并没有踩实。怕他攥住自己的脚,拧住自己,她飞快撤身!随后,她绕行到已经弹跳而起的程浩风背后。 她想也不想,就用她自己都预计不到的迅捷速度,左膝抵向程浩风后腰,右臂勒住程浩风咽喉。 她用尽全力,拉得程浩风的身体向后仰成了弓形。她把自己所有的愤恨之意都灌注在右肘之上,想要就此勒断他的脖子! 他的脸因为呼吸不畅,而变成猪肝『色』。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水,眼睛鼓得像要暴出来。 胡仙仙笑起来,“你想不到我失了法器之后,还可以打败你?嗨,你再强大也是血肉之躯,不是不死金身!我胡仙仙是粗人,你哪里懂这些流氓打法?” 程浩风的血气直往头上涌,在胡仙仙说话的时候,扼在他喉间的手略松了些,他要趁着她得意之时反击! 他尽力控制自己的气息不要散『乱』,手不再按着本能去抠胡仙仙的手臂,而是向后去拉胡仙仙。 他拉住了胡仙仙的一片衣襟,手有了借力之处,趁势猛拉!胡仙仙抵在他后腰的膝盖歪了一下,他身形往下一压,平躺到了地上。 他直躺下来,地面一震,震得他内脏欲裂的疼。 胡仙仙跟着他下坠的力道,半跪着扑到,她的手还扼着他的咽喉,但是扼得已不太紧。 程浩风趁着她还没有稳住身形,来不及再次扼紧他之时,缓慢绵长的一呼一吸。 在这一呼一吸之间,她俯身斜跪摁住他的头,右臂再次紧扼向他咽喉。 与此同时,他含在嘴里的一口舌尖血,早已蓄势待发,此际猛然喷出。 她被喷了一脸血,眼中也溅入血滴,她眨了眨眼睛。 她一眨眼,他就双手拼命抓撕她的右肘。 她在眨眼之时,力道已经轻了。此刻受痛,力道更轻。 他翻身而起,拧住她的右臂,左膝压向她胸口。 胡仙仙觉得右臂被拧脱臼了,胸口的肋骨似乎也断了两根。她紧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得哼哼。 她已经尽力了,她得让他知道她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她宁愿程浩风从来都没对自己有任何印象,也不愿意只当个影子,当一个只为了承载白回风意识的躯壳儿! 鲜血的流逝让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伴随着冰冷感觉的还有一种极度疲倦的感觉。她挣扎着还想再战,却抵不住脑袋中的昏沉感袭来。 其实,如果自己的消失能让这个世间少一些惨剧,少一些遗憾,少一些无奈,消失又何妨? 她以为自己会陷入无尽的黑暗,可她眼前却是一片竹海,一座竹楼。 竹楼的门匾上写着:“紫星小筑”四字。门框两旁写着: 翠玉姿,冰雪心?,?晨『露』滴滴映曦晖。 轻风徐,摇碎影??,曼舞翩翩送紫微。 她记起这是沈竹君的紫星小筑,这里是紫微星君为由竹化人的沈竹君建的居所。紫微星君闲暇之时,常来此处游耍。 沈竹君又邀来林芷君,秦沐风以及程浩风,白回风等人与紫微星君一同游耍。久而久之,这里竟成了逍遥安乐的一处好地方,连天帝、天后也想来看看。 那一日,天帝、天后让紫微星君带他们来到紫星小筑。 天帝天后见这紫星小筑是竹楼,又围着竹篱;竹楼中摆放着竹桌,竹椅;茶碗是竹筒,茶叶是嫩竹叶心。 他们环视一圈后,都轻笑看向紫微星君。 天帝笑赞:“如此清雅之地,真比天庭之上令人自在。难怪星君乐而忘返,今日我们也在此清闲片刻。” 紫微星君微笑着拱手,??“陛下光临,不胜荣幸。启奏陛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臣在此还有几位小友,对陛下与娘娘钦慕已久,不知他们可有福缘得觐天颜。” 天帝笑着抬了抬手,“请来相见。” 胡仙仙已忘了自己,她只记得自己就是白回风,得紫微星君引荐,要和一众好友见天帝天后。 那天,相谈甚欢,为了迎接天帝天后,他们还准备了歌舞。 杜婉芷抚琴,秦沐风吹箫,列御风吹笛,沈竹君轻声『吟』唱。 沈竹君所唱之词是程浩风写的,为了让天帝天后更明词意,程浩风在他们歌舞之时又现写出词。 程浩风的楷书写得端丽稳健,细看笔锋又暗藏冷傲不羁之感。他所写为: 天无际?,林海碧,?浑忘功名??,?此间浮生寄??。 滴翠凝『露』雨潇潇??,??灵台妙思, 无言自相知。 竹腰细?,星眸低??,??和风轻吹,??心事莫需问。 霁云皓月影斜倚?,清歌淡酒, 足慰平生意。 在他们歌舞之时,竹楼斜后方有一位青袍绣紫纹的俊朗道人和一个红衣厉鬼驻足远观。那是龙啸风和殷可盈,龙啸风延出自己的灵气罩住她。 他这么做,不是怕天帝天后知道他们在此,以他的功力根本瞒不过天帝天后。他是为护着她,怕她受不住天帝天后与紫微星君的正气。 他带她来此,是要了她的心愿,让她相信她自己真的有登仙之缘。龙啸风早和紫微星君说过,得到了允许。 竹楼之中,琴音婉转,箫声悠扬,笛声清亮,歌声空灵。 起舞的白回风足尖轻点,腰身轻旋,柔美的双臂忽张忽合,如蝶翅轻扇。 她面向天帝天后及陪坐的紫微星君而舞,她的眼神却不时瞟向墙角正认真书写的程浩风。 乐声嘈嘈切切,渐趋高亢。乐声起伏就像山间小溪流出幽谷,流到悬崖边形成瀑布。瀑布之声比溪流之声激越很多,白回风的舞步也随之奔放很多。 旋转得越来越快的身影,翻舞不停的裙裾,让观者如见漫天雪花狂舞不停,又如见流星一颗连一颗飞坠而下。 白回风忘我的舞蹈着,她已不再去想那些繁琐的舞步如何交替,如何收放,她任由自己的身体做出想要做的动作。 她的眼神越来越热烈,她火辣辣的眼神直接看向程浩风。 心神只在一闪念间,她不想再遮掩自己的爱恋之情。她的爱恋不想要有任何的犹疑,任何的杂质。 爱就是爱,是每一滴鲜血都要融入挚烈爱意的爱! 程浩风面对她的目光显得有些讶异,他微低头,继续书写。不知是想专心写字,还是想避开她的目光。 她并不觉得一腔热情受了冷落,反而觉得有趣。 她舞步翩跹,跳到程浩风身旁。她右腿平伸,左腿倾向程浩风,像一只斜飞的蜻蜓轻靠上他肩头。 他愕然侧身望向她,她向他一笑。 她的笑容俏丽明媚,又透着几分戏谑之意。他瞥向天帝天后,微转开身。 她随之斜靠过来,笑容变得有些阴森冷厉,可阴森冷厉中透『露』着更多狡黠俏皮,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耍赖。 他的心神一『荡』,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她的笑容…… 这一笑拨动了他的心弦,很多年后,他凭着胡仙仙的一笑确定她就是白回风的转世。 胡仙仙的意识又清醒过来,她任由自己的身体往空茫中飘去。她觉得这样消失于世,也很好。她不担心家人朋友见不到自己会怎样,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记得有胡仙仙这么个人存在过。 空茫的景象,渐渐变做层层叠叠的云海,胡仙仙清晰的看见了红黄气体交叠蔓延的太阳! 她心中一惊!惊的不是太阳的炽热,也不是惊讶太阳之上只有熔岩『乱』流的地面,和无云无霞的天空。她清楚太阳上没有太阳星君的华丽行宫,清楚太阳之上是神仙也不能停留的所在。 她惊的是自己所见是实景,既是实景,她自己就没有消失。 为什么自己没有消失?程浩风可以让各个气泡空间在重叠之时也稳定不『乱』,那就叫永恒之境,那么自己是到了其他的天地? 她开始为父母亲友担忧,如果自己没有真正消失,那自己的父母亲友就会记得自己。自己从他们的生命中突然消失,这得让他们多伤心? 今天还是只有这一章。其实,我自认为这一章就能把本书所有人物『性』格展现出来,也把所有恩怨写清楚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怪异世界 胡仙仙心中闪过万千念头,可她却不能控制自己所要去的方向。 当她再一次睁眼,她身置一片湛蓝之中。这种如梦如幻的蓝『色』,让她觉得有一些亲切。 她坠向了一条繁华街道,她稳住身形立定在街上。她担心的看了看周围,正在想怎样才能向这些奇装异服的人解释自己为何会从天而降。 可这个世界的人竟然对她的出现毫不在意,他们有的匆匆向前小跑着;有的眼睛一直盯在手上的长方小板上;有的人虽在东张西望,看的都是两旁铺子中琳琅满目的货物,根本没在意身边的路人。 胡仙仙松了口气,她想回去,她得先找到回去的出口。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就算回去会彻底的化为虚无,也好过孤零零的呆在这个怪异世界。 只是,她对自己为何会突然来到这个怪异世界的原因不清楚了。她明明记得自己以前所经历的事,就是突然想不起怎么来到这里的原因。 胡仙仙在街边呆站了很久,她见有几个人的衣着和自己所穿的服饰很相像。他们有的穿着宽袖长袍,有的穿着曳地长裙。只是他们的头发不是白的,就是紫的、黄的,似乎是异族人,也有些像妖物。 胡仙仙并不怕他们是妖物,若他们是妖物,自己还可以趁机『逼』问出关于这个世界修行者的情况。只要能弄清这个世界的修行者情况,就有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胡仙仙看着他们进到一家小店,又出来,又走进一家小店。他们走了一路,胡仙仙就跟了他们一路,她察觉他们是在向店主要财物。 胡仙仙在想他们是乞丐吗?看他们穿的衣服都很新,在和店主说话的时候也是宣讲的口气而不是讨要的口气呀。 他们走进一家叫仙山绿『色』山珍馆的小饭馆。 胡仙仙听那个小饭馆的老板娘很不耐烦地说:“你们能不能一次就宣传完?我还有好多事要做……” 那些人当中一个头发红『色』,穿着绿袍的人说:“姐姐,我们只有一个地球,爱护地球就是爱我们自己。你呢,捐献爱心,我们为你献上一场高质量的文艺晚会。这是门票,你收好。” 老板娘轻推开那人,“不要票,不要。我没空去,早上才收了个什么爱狗协会的票,没那么多时间。” 那个绿袍人很有耐心地说:“姐姐,你看你都支持爱狗协会了,怎么不支持我们保护地球协会呢?爱猫、爱狗,都是片面的爱,爱地球就是爱了所有的动物……” 老板娘无奈的摆摆手,“算了,我真服了你们了。只有十块零钱,先拿去。” 绿袍人放下票,笑说:“谢谢姐姐支持,星期天来看我们表演。” 那群人一走,老板娘就把票扔了,“唉……哪有空去看?” 胡仙仙呆愣愣的站着没继续走,因为她在这儿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灵气。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有灵气,此处微弱的灵气让她相信这儿有修行之人。 那个老板娘见胡仙仙没走,就问她:“你跟他们不是一个协会的?你可看见了啊,我最后的零钱都给了他们,真没零钱了。我知道要支持公益事业,我知道只要一点儿零钱就能汇聚爱心海洋,可我们这小本生意真的经不起你们一天几次来要支持。” 胡仙仙没想到自己能听懂他们的语言,更没想到他们说话都那么溜,让自以为还算口齿伶俐的她接不上话。 那个老板娘见她不说话,就埋头写着什么,一边写又一边将一个古怪的板子按得“嘀嘀”响。 胡仙仙好奇地看了看那个板子,“你是用此物贮存灵气的?” “啥哟?这是计算器。你到底是什么协会的?玩儿动漫角『色』扮演?你身上的血还做得挺有真实感。” 胡仙仙听得懂她的语言,但完全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一心想弄清楚灵气来源。 “那个不是法器?你这里是什么东西在散发灵气?” 老板娘苦笑,?“你不要只顾说你们的台词,你们这些大学生也要考虑一下我们做生意的不容易。我们不是不关心环保,也不是没有信仰只知道赚钱,我们得生存!你们懂吗?是生存不是生活。” 胡仙仙有些焦躁地再一次问她:?“我问你,你这儿是何物在散发灵气?你不是修行者,你不可能散发灵气的。” 她抚额苦笑,对胡仙仙说出一长串莫名其妙的话:?“唉,真是……算了。你是在做宣传环保的行为艺术,还是做传统文化推广?哦,看你一直说什么‘灵气’,是不是又开发了什么新的旅游景点?就是那种让城里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那种?你说呀,我可以捐钱。我得把地名记下来,别到时候又来一拨儿,我到底捐了哪些钱都记不清。” 胡仙仙偏着头望向她,真搞不懂这个老板娘在说什么:“你捐了钱得他们记下欠了你的钱,你自己记着起什么用?” “我自己记着,心里有个数就是。他们记什么,谁还指望他们来还?” 胡仙仙没想到听得懂他们的语言,还是无法和他们沟通,就转身走开。她身上有伤,这里又没有灵气让她恢复,她已经虚弱得快支撑不住,她想找处僻静地方歇歇。 她刚走出几步路,那老板娘又喊住她:?“你等一等……” 胡仙仙有些生气了,“等什么?你们这里的人实在不可理喻。” 老板娘朝屋里喊一声:“阿『毛』,出来看着店,我有事出去一趟。”说着,她就跟着胡仙仙往前走。 胡仙仙走得很累,此时又是天气炎热之时,毒辣的太阳晒得她心里都在冒火。更让她难受的是路旁的店中不断地传出刺耳的鼓乐声,路中间各种似车子、似轿子、又似牛马的工具也发出嘈杂声音。 她很想把眼前一切都撕得粉碎,可她灵气运转滞涩,无力做到。 那个老板娘竟然一直跟着她,见她目光凶狠地回过头来,就问:“你不是这附近的大学生?” “大学生是什么?就是那些叫花子? “大学生不是叫花子,我先以为你跟他们一样来为自己的协会筹款。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哦?……你是不是在做节目?就是那种故意做些很奇怪的事情整蛊陌生人,然后隐蔽拍摄下别人反应的节目?” 胡仙仙见老板娘?东张西望地看,就问她:“你在找什么?” “找摄像头啊。哎,摄像头不会是藏你身上了?我记得有个这种类型的节目,如果被整蛊的人发现是录节目,就可以领奖品的。” 胡仙仙扶住路旁的一个铁杆子,她实在撑不住了,又疼痛又愤怒又憋闷的感觉让她头晕目眩。 这个小店老板娘的话又让她强撑着提起精神问:?”摄像头?” 老板娘掀掀她的衣服,“没有?真的没有?那你是做什么的?” 胡仙仙被她的举动激怒了,攥紧拳头想打她,可是胡仙仙只觉得气血翻涌,根本使不出力来。胡仙仙就那么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胡仙仙耳边传来那个老板娘的惊呼声:“你怎么啦?喂,你怎么突然晕倒了?天啊……不会是碰瓷的……这手法也太高明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来之安之 胡仙仙昏昏沉沉睡了很久,她觉得感觉挺舒服的,这么着,不累。她已经能听到他们说话,但她懒得睁开眼睛。 她听到一个男人低声说:“还是转院?她要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更难办。” 一个女声说:“再等等看,也许她只是太累、太饿又中暑了。” 男人说:“你瞧她的伤口,哪里只是中暑?这些小诊所就是贪钱,真弄出事了,还是得我们兜着。” 女人的声音有些发颤,“都怪我,不该跟着她走的……我真是那些真人秀节目看多了……” 男人轻声笑着:“你是受你那个跑龙套的闺蜜影响太多了……真以为大明星会随意的跟我们互动?节目里选的人大多数是安排好了的。” “哪可怎么办呀?在这儿都花了两千多医『药』费了,要是转进大医院,还不知道要用多少。都怪我,都怪我……”女人说话的声音都带哭腔了。 男人叹着气,“有什么法子?遇都遇到了,只有尽力想办法呗。不过,我觉得她能让我们时来运转也不一定。” “算了,你比我还能瞎想。” “真的,我不是瞎想。你瞧她满身脏兮兮的,又带着伤,可弄成这样了,她那神情还挺高傲的。我估计,她是个受了刺激的千金大小姐。” 女人的哭声止住了,“有可能啊,她昏『迷』前和我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要真的是流落在外的大小姐,我们送她回家,肯定能得一大笔报酬?” 胡仙仙实在听不下去了,猛然睁开眼睛,瞪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他们被吓得一愣,胡仙仙说:“带我离开这儿。” 男人先反应过来,“你还没有康复,不能出院。” 胡仙仙看向那个女人,她正是那个小饭馆的老板娘,胡仙仙对她说:“我要去你店里。” 他们两个一起劝阻她,她哪肯听?胡仙仙见自己的左手着一根针吊在床边的杆上,就拔了针头要自己走。 但胡仙仙没想到,拔掉那个小小的针头会让自己血流如注。 鲜血淋漓的场面让那个老板娘惊叫起来,而那个男人在低呼一声,“好多血……”之后就晕倒了。 老板娘慌慌张张的拖来一个穿白大褂儿的半大老头儿。那个老头儿慢条斯理地『摸』出两个棉花签子,用棉花签子压紧胡仙仙的出血处,拍了两下她的手背。 他大喇喇地训着人:“你们怎么搞的?不知道输『液』的时候不能突然拔针?闹出事儿来谁担着?” 老板娘一边抚着晕去的男人胸口,一边哭丧着脸说:“是她自己拔的,我们来不及拦她。” 白大褂儿老头儿扫一眼刚醒过来的男人,“他又怎么啦?” 老板娘说:“晕血,他天生就怕见流血。” 胡仙仙看自己的手不流血了,就打量了下这间小屋。这小屋墙面和天花板都是灰白的,还有不少霉斑在上面。屋里除了自己躺过的一张铁床,就是几个小凳子,实在简陋。最让人不舒服的是这屋里弥漫这一股刺鼻怪味,让她胸闷得很。 她想起那个老板娘的小店中有让她舒服的微弱灵气,就对那老板娘说:“我不在这儿,我要去你的店里。” 老板娘望望白大褂老头儿,“她恢复得咋样了?” 白大褂老头儿半笑不笑地说:“你们可以回去啊,回去以后要再出现什么状况,可别赖我。” 老板娘又看向胡仙仙,“我们再医两天?医『药』费,我可以再想办法凑凑……当然,你要是能想起你家在哪儿的话……” 胡仙仙走过去,帮她扶起男人就往外走:“你这人做事怎么犹豫不决?又要怕我是讹钱的,又要担心我的身体,你这样儿是好人、坏人都当不成。我说了回你那儿去,你听不懂?” 那个老板娘只得带胡仙仙回了仙山山珍馆,一进屋,胡仙仙就问:“你们是谁?” 而他们也几乎同时问:“你是谁?” 胡仙仙想多了解这个世界的事,就让他们先说,可他们偏又让胡仙仙先说。 胡仙仙此时又有些头晕,她知道这是这里灵气太稀薄,自己又有伤的缘故。 她想早些弄清这里的微弱灵气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就说:“你们让我在这里四处查找一下,我就告诉你们。” 那个晕血的男人醒来后,脸『色』还是很苍白,他反对道:“不行,你一个陌生人,怎么能随便察看别人的家?” 胡仙仙很难受,这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你有理由拒绝我吗?我耍赖的话,能让你家破人亡,还说什么不能随便察看?” 他们说不出话来,只得任由胡仙仙东『摸』西看。他们不放心,就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胡仙仙身后。 这个小饭馆有两间不大的门面用来做大堂,大堂后有个小偏院儿当厨房和库房。楼上有两间屋子,大的那间是老板夫妻在住,小的那间是帮工阿『毛』在住。 胡仙仙径直走进大房间,终于感觉到微弱灵气是从一个大衣柜中散发出的。她要求他们打开衣柜,他们不情愿的打开,神情紧张得要命。 胡仙仙从衣柜的最下层,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棵三七,几株伸筋草,和一株铁皮石斛。那些微弱灵气主要是那株铁皮石斛所散发,应该是有些年头的了。 胡仙仙将这几样『药』物摊开于手心,直接说:“我需要这几味『药』,你们赠给我,必有厚报。” “可以,可以。”男人见胡仙仙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欣喜地满口答应。 老板娘却有些不悦地说:“其他『药』你可以拿去,可那铁皮石斛是别人托我保存的,我?……”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胡仙仙的手心开始冒烟,转瞬之间那些『药』物就已成灰渣!她还能怎么说呢? 胡仙仙没管他们是怎么想,就自己打算着既来之则安之。他们能得到灵『药』,就必然和修行中人有接触。等慢慢『摸』清情况,总能找到回去的法子。 胡仙仙拍拍手上的灰,以不容人拒绝的口吻说:“『药』物已被我吸收,为了报答你们的赠『药』之恩,我愿意给你们做工。” 胡仙仙的话让他们瞪大了眼睛,男人忙摆着手说:“不用,不用,那些『药』是我们送给你的。”那惶恐神情看起来,不是胡仙仙欠了他们要报答他们,而是胡仙仙要抢他们。 胡仙仙知道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吓着了他们,“你们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们。你们是开餐馆的,我厨艺还行,我不能欠你们的。我叫胡仙仙,你们呢?”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最后,男人先开口:“我……我姓樊,樊嘉辉,这是我老婆蓝莹莹。这儿还有个小帮工,叫阿『毛』。” 胡仙仙了解了他们的大致情况,樊嘉辉三十岁,经营着一家蔬菜种植园。他们种的菜是按野菜生长方式来种的,那些菜不是滞销就是价格低得毫无赚头。他们就在这儿开了家小饭馆,主要卖自己种出的菜,自产自销。 蓝莹莹二十七岁,她那些『药』材是她一位姓米的阿姨送给她的。 胡仙仙想,得找机会见见那位姓米的阿姨。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杂草莲花 不管樊嘉辉他们有多么的不情愿,总之胡仙仙是留在仙山绿『色』山珍馆了。留下来,首要就该解决她的衣食住行。 蓝莹莹准备带她去买新衣服,她那身染血的衣裙是绝对不能再穿的。胡仙仙说不必麻烦,她见蓝莹莹和自己身量儿差不多,就让蓝莹莹找件旧衣服给她穿。 挑来选去,胡仙仙对那些衣服都不中意。后来,她在厨房角落里见到件绿衣服,就选了那件。那件衣服虽说和其他衣服都一样是套头穿进去的,但前襟有两条斜交的白『色』丝带,这样式看上去和她自己所在世界的着装相似。 蓝莹莹指指那衣服,一副不可思意的样子,“你喜欢这件?我可得先说清楚啊,这是饭馆儿刚开张的时候,我们请人发传单去宣传时穿的衣服。他们宣传完后,都把这衣服扔了的。我想着做大扫除的时候,这衣服套在外面好遮灰才留了一件。” 胡仙仙不明白她啰嗦了一大段话是什么意思,自顾自地扯过衣服要去换上。 蓝莹莹担忧地跟着她走了几步,“你要想清楚哦,这衣服是仿汉服的样式设计,其实呢,穿进去就是连衣裙,这可和你穿的那种古装不一样。你再看看啊,这衣服前襟写着‘仙山山珍’几个字,后背又写着‘养生珍品’几个字……” 胡仙仙不想听她唧唧歪歪的说,提着衣服就进屋关上门。 门外传来蓝莹莹有些结巴的声音:“我是……为她好呢……她不怕……别人笑话她……” 樊嘉辉笑着说话的声音也随即传来:“无所谓,哈哈,就当是请她当我们的活广告。” 胡仙仙换好衣服,把散『乱』的头发梳理好,学蓝莹莹的样子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辫儿。她觉得这个世界不如自己的世界好,唯有一件事,她觉得还好,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发型都很简单。 等胡仙仙收拾好自己,出门来的时候,蓝莹莹眼睛发亮,脱口而出赞叹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樊嘉晖朝蓝莹莹眨眨眼:“啧,还真个活广告呀,完全符合山珍馆营养健康,绿『色』生态的经营理念。” 而阿『毛』半张着嘴,紧盯着胡仙仙看,看得眼珠都不转。 他们两个交待着胡仙仙一些这个世界的生活常识,阿『毛』就在旁边把他们说过的话都重复一遍给胡仙仙听。 蓝莹莹嫌阿『毛』在旁边鹦鹉学舌重复他们的话烦得很,就不许他说话。他就半趴在桌上直愣愣瞧着胡仙仙,口水流出来了都不自知。 交待完后,樊嘉辉夫『妇』就准备去睡,阿『毛』也向自己房间走去。 胡仙仙委屈地问:“我呢?我睡哪儿?” 蓝莹莹一拍额头,“我咋忘了……” 蓝莹莹还没说完,阿『毛』就抢着说:“睡我那儿,睡我那儿。” 蓝莹莹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樊嘉辉在阿『毛』头上敲了个爆栗,“你小子成天的不学好,这些年厨艺没一点儿长进,歪心眼儿倒长了不少。” 阿『毛』捂着头跳起来大叫,“我怎么不学好啊?我让我的房间给她睡,我在大堂里凑合睡嘛……” 胡仙仙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由的“噗嗤”一声笑起来。她想起大牛、二胖、三花、栓子他们了,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嬉闹的场面。 蓝莹莹也笑,“阿『毛』,你那些小心思,就睡大堂里也让人不放心。这样,仙仙跟我睡,你们两个暂时挤挤。” 阿『毛』嘟哝着说:“我睡大堂里怎么还让人不放心?” 樊嘉辉瞪着他说:“你万一半夜搞什么小动作呢?仙仙呢,说不定是富豪家的千金大小姐,要是在我们这儿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今晚,我得监督着你。明天呢,我就和你回小区去住,让莹莹妈妈过来和她们住。” 蓝莹莹点头同意,“嘉辉,还是你想得周全。我妈过来住,别人再说不出闲话的。万一仙仙真是大小姐,我们也好交待。” 胡仙仙笑着摇摇头,都不知该怎么对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且先顺着他们的安排先住下来,看看情形再说。 胡仙仙睡得并不踏实,她的伤口仍然很疼。铁皮石斛滋阴润燥的效用很好,胡仙仙已然没有头晕心悸的症状,脑筋完全恢复清醒。但是,对于外伤还是三七的效果好些。可惜那株三七很是一般,又只有很小的一截块根,效用低微。 蓝莹莹说铁皮石斛是她的阿姨托她保管的,也许这位阿姨手上会有上好的三七。胡仙仙盘算着,该怎样说服蓝莹莹带自己去见那位阿姨呢? 她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会儿后,樊嘉辉的声音吼起来:“喂,阿『毛』,你屁股上长疮了?『乱』拱什么?” 阿『毛』没好气的答着:“谁『乱』拱了?你挤得我不舒服嘛!要不,你还是让仙仙睡我这间屋?我就去大堂里,在沙发上凑合凑合。” 樊嘉辉压低了声音说:“你吵吵什么?我警告你啊,别给我动歪心思。我看仙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得脑子不太灵光。你要是欺负了她,等她清醒过来,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毛』带着点儿小兴奋语气的声音又传来:“我没动歪心思,我是动心,真正的动心。辉哥,你就给我个机会嘛。她要真是流落在外的千金大小姐,她又真的爱上我了,那我可就麻雀变凤凰啦。到时候,你那个蔬菜基地的资金问题,我分分钟就给你解决。” 胡仙仙听得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翻了翻身。 这时,蓝莹莹翻身坐起来:“你也没睡踏实?唉,别理阿『毛』,他就是个大花痴。” 胡仙仙也坐起来,轻笑着说:“他挺有趣的。都睡不着,就出去坐坐。” 蓝莹莹答应了,两人到大堂中坐下,蓝莹莹去冲了些味道酸甜的水给胡仙仙喝。 胡仙仙看着杯中略带黄『色』的浓浆水,问她:“这是什么汁水?” “这是橙子味儿的『奶』茶,你没喝过?” 胡仙仙摇摇头,又抿上一口细细品味。 蓝莹莹问:“你们平时都喝什么?肯定是不会喝这种兑出来的『奶』茶?” 胡仙仙皱皱眉,想了想才说:“我喝过玫瑰香葡萄酒,还有琥珀酿。我是没喝过这种水,不过不难喝,你说的这个『奶』茶很美味。” 她们正聊着,阿『毛』笑嘻嘻地跑过来,涎笑着说:“仙仙,你是不是失忆了?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以前是认识的。我为了找你,才到这个小店来打工。唉呀,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抱着你哭……” 蓝莹莹轻踹他一脚,“你哄谁呢?仙仙住院的时候,我让你去照顾她一下,你都不肯。等我们去照顾她的时候,你也不好好看店,就成天的窝在屋里玩儿游戏。” 樊嘉辉也『揉』着眼睛慢吞吞下楼来,“是呀,你跟电线杆子才熟呢,去抱着电线杆子哭。” 胡仙仙饶有兴味的看了看阿『毛』,他的五官长得并不难看,但是头顶的一撮黄『毛』让他看起来有些怪异。再加上他的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更让人看着不舒服。 胡仙仙冲他笑了笑,“我以前,好像是认得你……” 蓝莹莹听得有些诧异,“不会?他还没满十六岁就跟着我们混,他能认识你?我没有一点印象啊。” 胡仙仙挺认真地对蓝莹莹和樊嘉辉说:“我真的认识他,他是我家的黄『毛』小狗儿。不知道它怎么跑你们家来了?” 阿『毛』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绿了之后也不显恼怒,还两手缩到腋边,伸出舌头扮了个小狗样子。 樊嘉辉大笑着把他往楼上拉,“走啦,黄『毛』小狗儿。” 阿『毛』走到楼梯口都还冲胡仙仙伸了伸舌头,胡仙仙也向他伸伸舌头。 蓝莹莹歪着头瞧瞧胡仙仙,满脸疑『惑』的样子;胡仙仙也歪着头瞧她,很有兴致的样子。 蓝莹莹迟疑地指着头说:“你这里……” 胡仙仙也指向她的头,“你的这里,怎么啦?” 蓝莹莹干笑着放下手,“我这里没什么呀,我是问你。你真的记不清你从哪儿来的?” 胡仙仙坐到她对面,挺认真地说:“我记得啊,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蓝莹莹抱着自己的脑袋摇摇,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她让胡仙仙再去睡会儿。 胡仙仙知道她有很多想不通的事儿,也不多说。她就一个人躺在蓝莹莹他们的大床上,倒舒服的睡着了一会儿。她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先是蓝莹莹的声音传来:“胡仙仙长得挺像出水芙蓉,可是朵带刺儿的芙蓉啊。” 樊嘉辉打了个哈欠说:“带刺儿的那是玫瑰。她呢,说傻又不傻的样子,是不是白莲花转接了疯长的狗尾巴草基因?” 蓝莹莹笑起来,“白莲花,狗尾巴草,还转基因,你可真能扯……” 胡仙仙没笑,她坐起身,认真地想:杂草?莲花?是不是像我和白回风那样?为何完全不一样的品质,会让我集于一身?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展露厨艺 第二天早上,蓝莹莹他们三个人都眼眶乌青。看着强打起精神忙碌的他们,胡仙仙竟生出一种亲切感。 中午之后,客人渐少,樊嘉辉开始搬些洗漱用品到蓝莹莹父母所住的地方,顺便接莹莹妈来这里。 樊嘉辉将莹莹妈接来后,又说要和阿『毛』去准备摆摊儿的事。 胡仙仙一直静静的看他们忙进忙出,此时问道:“你们不是开着饭馆儿吗?又还要去哪儿摆摊儿?” 蓝莹莹苦笑说:“这个山珍馆的收入哪够开支?我们晚上要去卖烧烤。” 蓝莹莹的妈妈听胡仙仙说话才注意到她,“你就是那个什么千金大小姐?你哪懂哦,这个山珍馆是他们跟人合伙开的。人家出钱,他们出力,累得要命,结果呢,钱全部交出去啰。” 胡仙仙点点头,“为何不自己开?” 莹莹妈冷哼着瞪向樊嘉辉,“自己开?哪来的本钱?钱都让那个人陷在那个什么基地啦。” 樊嘉辉撇撇嘴,没有顶撞岳母,只是催促阿『毛』快些把『乱』七八糟的物事搬上小货车。 蓝莹莹低着头,拉了拉自己的母亲,“妈……” 莹莹妈扭开头,不理女儿。蓝莹莹见到有个客人进门,只得先热情的去招呼客人。 客人点好菜后,让他们把菜送到街口的茶楼。蓝莹莹答应着,那客人又叮嘱一遍:“老板娘,要记清楚哦,快点送来,莫忘了。” 这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竟让莹莹妈生起气来,“啥老板娘?她就是老板!她又出钱,又出力,还『操』心,凭啥说那个人才是老板?” 已走进厨房的蓝莹莹赶紧跑出来,对着气呼呼的客人道歉,又让母亲坐到一旁,“妈,你朝人家发啥无名火?” 莹莹妈恨恨的看着樊嘉辉和阿『毛』开车远去,“我说你哟?咋那么瓜?我庄桂群啷个生了你这么瓜的女儿?” 胡仙仙笑嘻嘻的看着她们母女,她不太懂她们在说些什么,就是觉得好笑。她们虽在争吵,可这吵吵闹闹的日子也别有一种暖意,她以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暖意。 蓝莹莹说着,说着,突然蹿起身,“糟了,油燃起来呀!”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隔了一会儿,飘出呛人的黑烟。 蓝莹莹咳着跑出来,“还好……差点儿烧起来……” 莹莹妈阴阳怪气地说:“烧起来才好呢,免得你在这儿遭罪。” 蓝莹莹跺了跺脚,“妈,你还好意思说!就是你缠着我东拉西扯的,我才搞忘了正事。” “你自己要跟我犟嘴,关我啥事儿?” 胡仙仙见母女两个要吵起来,就站到她俩中间,面向着莹莹妈说:“庄桂群,是你不对。” 莹莹妈愣了愣,“你……你这个女娃儿咋没大没小的?我的名字是该你随便喊的?啧啧……连个阿姨都叫不来……” 胡仙仙转头对蓝莹莹说:“你快去做菜,不要让客人久等。” 说着又看向莹莹妈,“不喊名字,又何必取名字?庄桂群……” 庄桂群气得七窍生烟,可胡仙仙身上有种莫名的气势让她觉得害怕,就坐到角落里去不再理她们。 胡仙仙到厨房去给蓝莹莹帮忙,见她把干辣椒放进水里泡了泡,又再捞起来放入油锅中,就说她:“你这样泡过水,会让油锅里炸水,还会让菜里窜水腥味儿。” 蓝莹莹边忙边说:“没办法呀。我们这儿的素菜多,放干辣椒可以提『色』,提味。不过呢,干辣椒直接倒油锅里容易糊,晚点儿下干辣椒呢,又炝不出香味。” 胡仙仙歪着头想了想,“你可以用干辣椒和酸泡椒混合用。” 蓝莹莹将菜起锅装盘,“泡的酸辣椒加进去,不就有股酸味儿?这几个客人都是退休干部,每个星期都要到那个茶楼聚会,算是我们的老主顾了,可不能让他们不高兴。” 胡仙仙“唉”一声,抢过蓝莹莹手中的厨具,“我来,你去陪你妈说会儿话。” 蓝莹莹在围裙上擦擦自己的油手,“你,你可别胡来啊……” 胡仙仙阴着脸说:“快去,别把你妈气病了。” 蓝莹莹出去后,心不在焉地和母亲说着话,眼睛一直盯着厨房,就怕胡仙仙弄出什么意外。 不大会儿工夫,胡仙仙就让她来帮忙端菜。她们一起去送菜的时候,蓝莹莹走几步路就看胡仙仙一眼。 看得胡仙仙怪不自在的,“你好好看着路,不要看我。” 蓝莹莹不好意思地别开头,“没想到你还真会做菜,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说过的呀,你自己不相信。” “唉,好嘛,随你说不说。”蓝莹莹当然还是不信胡仙仙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过呢,见了胡仙仙做菜之后,蓝莹莹也不觉得胡仙仙那么奇特了,还和胡仙仙说起些家庭琐事。 胡仙仙这才了解到,山珍馆的生意还算好,但他们定价低,赚得不多。隔半年又还要给幕后出资的老板分一次红,所以入不敷出。 不过呢,他们图的也不是赚钱,而是想为生态农业做宣传,让更多的人接受他们驯化种植的野菜。 这次点菜的客人是抱着长寿养生的心态吃他们的菜,其实他们是吃过饭的,这些菜都是聚会的时候吃着玩儿。 胡仙仙皱了皱眉,“难怪他们这时候才来点菜。吃着玩儿?应该是这菜并不合他们味口,他们又觉得这些菜确实有养生效果,就以边吃边玩儿的方式让自己不知不觉吃下去?” 蓝莹莹的脸红了,“是呢,算是把我们的菜当『药』在吃。” 胡仙仙仰起头略带骄傲地一笑,“我保证他们这次吃过之后,会真正喜欢上山珍馆的菜。” 蓝莹莹勉强地笑笑,她其实很担心客人们吃过之后的反应。胡仙仙做的这几样菜,真是“野菜”,一点儿荤腥都没沾的野菜。 这几样菜分别是:茴香厚皮菜拌胡豆、凉拌酸辣马齿苋、炝炒灰灰菜、干煸山木耳,还有就是蓝莹莹自己炒的那份儿红苋菜。 等到去收盘子回来的时候,蓝莹莹的手心里都是汗。谁知他们却都对她赞不绝口,说没料到这些小菜也能做得那么有味道。其中一个客人说,就是炒红苋菜味道有点儿淡。 蓝莹莹高兴地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小跑着回来,“仙仙,你还真不赖!你教教我做菜呗。” 胡仙仙“嗯”了一声,“那你可得拜师。” 蓝莹莹『摸』『摸』她的头,“拜师就不用了?你看起来比我还小。” 胡仙仙侧开身,“不拜算了。你不是还要去帮他们摆摊儿吗?一起去。” 第一百六十章 真打假杀 蓝莹莹也不多说,让母亲先将店门关上,收拾一些杂事,就载着胡仙仙走了。 胡仙仙看着蓝莹莹那个像驴又像个独木舟的两轮车,起初死活不肯坐到后座上。蓝莹莹一再保证这车能载得动她们两人,她才紧张地坐上去。 他们摆摊儿的地方在一条河边上,河边有很多人在玩儿。摆好摊子后,已是傍晚,可没几个食客来。蓝莹莹告诉胡仙仙,他们的生意主要在天黑以后。 他们闲聊着,胡仙仙就看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发呆。和他们相处,胡仙仙能感受到真实的烟火气,但那些高耸的楼房又让她觉得很是虚幻。 蓝莹莹见她发呆,就说:“现在的地形变得很快的,你是在找你家的位置?唉,过不了几年,这个河坝也得全变成房子。” 胡仙仙轻摇头,指指几个走过来的客人,“你去忙。” 天空完全黑下来,这个地方却不黑暗,一盏接一盏的灯晃得胡仙仙眼花。 有几个头发比阿『毛』还奇怪的小伙子似乎和樊嘉辉他们很熟,一边吃喝着,一边和他们闲聊。 “辉哥,艳福不浅啊,你是左拥右抱哦。” 樊嘉辉瞟一眼胡仙仙,“别瞎说,那是你蓝姐的表妹,来玩儿的。” “哦,妹妹呀。咋不给介绍介绍?也好交个朋友嘛。” 阿『毛』将一瓶酒重重的放在那说话的人面前,黑着脸吼:“交个屁!你别『乱』想了,我都没机会。” 那些人大笑起来,又有人说:“辉哥现在是让蓝姐管得服服贴贴的啰,都没了以前的那种豪情万丈。” 樊嘉辉笑嘻嘻地望了一下蓝莹莹,又忙碌起来,并不搭话。 那些人中有个眼睛很小,眼神却很凌厉的人说:“就是,我都还记得我是小菜鸟的那会儿,有次打野怪被欺负。辉哥骑着一只蜘蛛怪从天而降,三下五除二救了我,当时我就震撼了。从此,就抱上了辉哥的大腿。唉,辉哥是退隐江湖啦,我还得顶着腥风血雨和兄弟们去拼杀。” 胡仙仙听得眼睛一眯,她有点儿疑『惑』了,这樊嘉辉和蓝莹莹是什么人?飞天大盗?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这样胆大,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说? 蓝莹莹见她脸『色』难看,以为她是被油烟熏得难受。就让她到旁边调制刷烤串要用的油,笑瞟着那些人对胡仙仙说:“去,别听这些家伙胡说八道。” 胡仙仙一边调油,一边却在警惕的看着那几个人。她心里直纳闷儿,蓝莹莹支开自己的时候语气挺自然,怎么一点儿都没防着自己的意思? 那些人当中又有个胖子说:“得了,那是啥时候的事儿啦?这会儿,你才是大腿子呢。听说,都还有『迷』妹为你献身。” “去你的,尽想些歪歪东西。你还是到我那个区去混,我罩着你。” “不去。老区全是大神,去了只有被踩的份儿。” “嗯,我都不去了,太烧钱。我玩儿的这个最过瘾,装备全靠打,真正有打怪夺宝的爽感。” 又有个瘦子『插』话说:?“你们玩儿的都没意思,玩久了会拉低智商。我那个才是讲究策略,讲究战术的。每天还有智力问答,没点儿见识还答不出来,我的装备钱有一半是靠问答赛得的奖金。” 他们说得唾沫横飞,他们的脸烟熏火燎中显得有些模糊扭曲。遮着摊子的篷布下几盏昏黄的小灯轻晃着,晃得胡仙仙头晕眼花。 那个小眼睛的人灌了一大口酒后,挺豪气地大声说:“你也太没劲啦,要玩得爽,就得砍人。” 瘦子鄙视地斜他一眼,?“就知道砍,听说你都是你那区的恶人榜第一名啦?就会跟个疯狗死的『乱』咬人。” “怕什么?有辉哥罩着我呢。我带的是杀神,当然得学杀神的作风。” 听得此处,蓝莹莹严肃地看向樊嘉辉。胡仙仙觉得蓝莹莹是有些讨厌他们的,她紧捏着油瓶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寻机会给蓝莹莹出气。 胡仙仙推测,听这个人的意思,樊嘉辉似乎还没有真正退隐?这些人是想拉他重入江湖?蓝莹莹一定是不愿意丈夫涉险的。 樊嘉辉『摸』着后脑勺笑对蓝莹莹说:“我很少去的,就是去瞧瞧以前的兄弟们。他们呢,总是借着我的名义胡做非为,其实我去了都只是聊聊天。” 那几个人见着蓝莹莹面带怒容,也不给樊嘉辉打圆场,反而哄笑着说:“是去的时候少了,也只是去聊天,再也没有组队刷过怪,因为他在里面也有人管了。他和琪琪格格结婚了,哪有空闲打打杀杀,没事儿就给我们撒撒狗粮……” 樊嘉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蓝莹莹“哼”的一声,“又不是真的结婚,管他呢。” 蓝莹莹走到胡仙仙身边坐下,胡仙仙能看得出来她很生气,但这种生气程度应该还只是烦闷,还没有怒火滔天。 胡仙仙希望他们住嘴就好,再不住嘴,她会为了蓝莹莹狠狠教训他们。 可那些人似乎还嫌不够刺激,他们喊着蓝莹莹说:“蓝姐,你以前也挺厉害的,直接和琪琪格格开撕呗。” 瘦子嘿嘿直乐,又挺认真地分析:“你傻啊,撕不了!蓝姐以前的东西让辉哥全转到了一个小号,那个小号辉哥居然就用蓝姐的真名儿。哈哈,辉哥还到处说,琪琪格格是他大老婆,那个蓝莹莹小号是他的小老婆……” 胖子头一横一摆就撸了串烤羊肉入嘴,边嚼边说:“啊?那个叫‘蓝莹莹’的号还真是辉哥开的?我以为只是巧合重名了呢?啧啧,成了小老婆了。” 胡仙仙看看那个满嘴流油的胖子,又看看脸『色』忽黑忽红的樊嘉辉,再看向蓝莹莹。 蓝莹莹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樊嘉辉一眼,之后却又笑起来,“樊嘉辉,你真是够闲的!我是小老婆,好呀,你就养我呀。” 说着,她拉起胡仙仙往河边走。她笑纹还在唇边,声调却已冰冷:“别帮忙了,他们实在太闲。我们吹吹河风,凉快凉快。” 胡仙仙摆摆手,面『色』肃然,“你先去,我调好油就来。” 胡仙仙其实早已调好油,但她没有给正忙着翻烤食物的樊嘉辉和阿『毛』送过去,她的中指顶着大油钵转来转去。 她觉得这些人都面有杀气,但听他们和樊嘉辉他们的谈话,似乎和樊嘉辉他们颇有渊源。她虽伤未痊愈,要解决这几个人并不难。 她看了看蓝莹莹在河边孤独伫立的背影,心中更厌恶这些人。而那些刺眼的灯光,嘈杂的笑声,让她心中怒火更盛。她很想将这些人全都杀死,但樊嘉辉他们对自己有恩,不能让他们为难,小小惩戒一下就好。 那几个人又哄笑起来,小眼有神的那个人说:“你们就别尽拿辉哥开涮了,以后你们也得退出,哪能玩儿一辈子?要牛,还是得弄着真金白银才牛……” 胡仙仙手里的油钵轻轻向空中一抛,打了几个旋儿后,她又稳稳接住油钵。她暗想,就拿这个人动手,这是杀气最重的一个。 那个人全然不知自己惹怒了胡仙仙,还在唾沫横飞的说:“老子要是弄着钱了,就把那几个靠钱砸出来的大神全部丢翻?……” 胡仙仙心念一动,油钵已直朝那人飞去。 那人被油泼了一脸,油钵直接扣在了头上。他满面流油,顶着个大钵,眼神已经直了,半张着的嘴还在惯『性』地说:“丢翻……把那些狗?日的丢翻……” 和他一起的人惊呆了,樊嘉辉和阿『毛』也惊呆了。油钵从那人头顶旋飞而起,『乱』撞向其他几个人的头,一时之间“哇哇”惨叫声连连响起。 蓝莹莹飞快地跑过来,“仙仙,你……你……” 胡仙仙冷冷指向那个小眼睛的人,“此人心『性』阴狠,杀气浓烈,我必须要教训教训他!要不然,你们就算退出江湖也不能真正过安稳。” 樊嘉辉此时已不发愣了,飞快地拿出纸巾、『毛』巾去帮那人擦着。阿『毛』也跟着反应过来,一叠声地给那些人道歉。 那些人满头满身的油污,脑袋上都顶着红的、青的疙瘩包。他们一个个怒气冲冲大呼小叫着,却没有谁真对胡仙仙动手。 蓝莹莹脸都皱成了苦瓜,她『摸』『摸』胡仙仙的额头,“你胡说什么?他们只是开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了。” “什么玩笑!你看清楚一点,樊嘉辉始终惦念着以前的风起云涌,他那心思没想着要和你平淡过日子。再说,他还在跟其他女人藕断丝连呢。他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他早晚会重出江湖。” 蓝莹莹“噗嗤”一笑,苦瓜脸变回苹果脸,“重出江湖又怎么样?仙仙,你在想什么啊?” 樊嘉辉那边弄得焦头烂额,都说免了那些人的餐费,他们还是不依。他们拍桌子摔板凳的,非要樊嘉辉陪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胡仙仙腾身而起跃过三张桌子稳稳落在他们面前,对他们怒目而视,“我可是看在他们夫妻的面上才手下留情,尔等再不离去,别怪我辣手无情!” 那几个人先是一愣,随后都嚷嚷起来,说他们有错在先,还这么横,太不讲理了。他们说今晚不走了,要在这儿闹到底。 那个小眼有神的受害者,对樊嘉辉阴森森地笑着:“辉哥,你故意的?你是瞧不起兄弟们啦?” 阿『毛』使劲儿对胡仙仙摆着手,“姑『奶』『奶』,你就别添『乱』啦。” 他对樊嘉辉附耳说:“辉哥,要不然请兄弟们去银河之恋玩儿个通宵?反正这会儿也没几个客人了,就让蓝姐她们早些收摊儿回去呗。” 不待樊嘉辉答应,阿『毛』已经热情地对那些人说要带他们去洗浴、治伤,还请他们去银河之恋玩儿通宵。 樊嘉辉要想反对,却被他们几个强行解下围裙,给拖走了。 胡仙仙要去追赶,蓝莹莹拉住她,“算啦,你别再惹祸。” 胡仙仙听话的留下来帮她收摊,低声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就是打工,包地搞种植,摆摊儿这些啊……我换过好多份工作。你呢?” “就是这样?你们为什么要和那些打打杀杀的人混在一起?” “打打杀杀?”蓝莹莹乐不可支,“仙仙,你……哈哈……你不会把他们说的话当成真事了?” 胡仙仙偏了偏脑袋,不明白她笑什么。 蓝莹莹对她解释了很久,她终于明白了一点点:“哦,他们不是真的打打杀杀……就像是在看皮影儿戏。只不过,你们这种游戏是自己『操』控皮影儿自己演,不是看别人演。” 蓝莹莹想了想,无奈笑说:“就算是这样。唉,嘉辉也不是和别的女人藕断丝连,那只是游戏里的号结婚。有时候,玩女号的其实是男人。” 胡仙仙若有所思,“那些事都是假的?” 蓝莹莹撩撩额边的『乱』发,“当然是假的,嘉辉也只有在游戏里能充当老大。我和他还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呢,那个游戏叫《仙路霸途》,当时我的号比他的号还厉害。只不过,和他真在一起不久后,就没玩了。他呢,是玩儿好多种游戏,都玩得不错,那些小孩儿还崇拜他。” 胡仙仙轻摇头,表情肃然,?”不能以为只是玩儿,他们很重的杀气。假的杀人杀多了,也会生出杀气的。” “杀气?”蓝莹莹将最后一件家具放进货车,拿手轻敲着自己的头,“你还说他们有杀气,是傻气?” 胡仙仙握了握拳:“是杀气。” 蓝莹莹笑了笑,就让她快上车,胡仙仙指着她们骑来的车问,“这个车不搬走吗?” “电瓶车啊?就放这儿,锁好了的。呆会儿,嘉辉他们要骑。” “你似乎不愿意他去那个什么银河之恋,何必还留车给他?” “总不能让他们走路回家?十多里路呢。” “才十几里?”胡仙仙嘴上反问着,手上已把电瓶车塞进货车斗里,“这么近还留车做什么?” 蓝莹莹看了看她,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朝她笑了笑。 第一百六十一章 闲聊听歌 到了第二天上午,樊嘉辉和阿『毛』坐车回来,他们已经弄得身无分文,还是蓝莹莹付了车费。看到这一幕的庄桂群对他们又是一顿数落,他们都不敢吭声。 胡仙仙看得出来,蓝莹莹也想对樊嘉辉他们发脾气。可蓝莹莹看着他们熬得发红的眼睛,就不忍心说了。他们就那样僵站在门口,还是胡仙仙打破沉闷气氛,让他们先回小区睡觉。 她妈妈庄桂群在蓝莹莹面前絮絮叨叨的数落着,她烦不胜烦,毫无心情去招呼客人。 胡仙仙就帮她忙里忙外的张罗,那些客人都说蓝莹莹请了个好帮手。 庄桂群见她能帮蓝莹莹做事,对她也喜欢起来。在午饭后,她拉着胡仙仙的手说:“歇会儿,真是个好女娃儿。唉,阿姨呢,有时候脾气不好,你别介意啊。听莹莹说了点儿你的事儿,你还记得你有对像没有?要是没有的话,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胡仙仙似懂非懂的听着,望了望蓝莹莹,“什么对像?” “就是问你有没有结婚,或者说有没有心上人?” 胡仙仙想点头却又摇摇头,庄桂群眉开眼笑,“那阿姨给你介绍个好的,绝对不会跟那个樊嘉辉似的不着调儿。我跟你说啊,莹莹有个表弟,叫庄建磊,很有上进心的……” 胡仙仙明白庄桂群的意思了,连忙接话说:“不要给我做媒,我不会在你们这儿呆很久的,我要回我的世界。” 庄桂群拍拍她的手,嗔怪道:“这娃娃说什么做媒呢,阿姨我可不是媒婆。这都什么年代啦?谁还做媒?阿姨只是想让你多认识几个朋友嘛,先交朋友,多交流一下,培养感情。” 蓝莹莹看出胡仙仙已然很不耐烦,怕她再像昨晚那样突然发飙,就劝自己的母亲出去逛街,她陪着胡仙仙说话。 庄桂群走后,蓝莹莹又问起胡仙仙从哪儿来的。胡仙仙说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蓝莹莹无奈地笑说:“算了,那我们聊点儿其他的。嗯,你多大年纪?” “多大年纪?如今是哪朝哪年?” “2014年,今天是七月十四号,你是十一号到我店门口的,又在诊所住了一天一夜。” 胡仙仙本来想算算自己到这里后应该多少岁,可她全然听不懂蓝莹莹说什么,“什么东西两千多年了?如今到底是什么朝代?皇帝姓什么?” “是公元2014年,不是有什么东西两千多年,那是一种纪年方式。现在也没有皇帝,我们的国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 “你们共朝没有皇帝?” “不是共朝,是共和国。” “你不说过这里是中国吗?” 蓝莹莹捶捶自己的头,费劲地挤出个笑容说:“好啦,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只是想问你几岁了,怎么扯出这些事?头疼……” “哦,我也头疼呢。要是按我本来的岁数算,我们差不多大,我快二十六岁了。” “还好,还好,你没说你是几十万岁的神仙。” 胡仙仙的大眼睛闪了闪,“哪有几十万岁的神仙?神仙在双甲之数后,就不计年龄的。他们不可能有具体的岁数,就算有,也不准确,天庭的年岁和人间是不同的。就像是我应该是快二十六岁,但到了你们的世界就可能更小,或者更老……” 听得快崩溃了的蓝莹莹赶紧岔开话题,让胡仙仙看电视。胡仙仙先很好奇的看着那个“方盒子”,最后竟喜欢上看电视。 一天,胡仙仙正在看音乐台的一个节目,里面放着一支叫《歌唱梦想》的歌。 胡仙仙很喜欢这首歌,这首歌有明快的旋律,还配有美丽的画面。随着歌声,依次出现着壮美的大海,清幽的山谷,艳丽的鲜花,和载歌载舞的少男少女。胡仙仙想,这就是完美的世界? 可蓝莹莹似乎不喜欢这首歌,说这是老头老太太们献媚的颂歌。她要换台,胡仙仙不许她换,还把音量开得更大了一些。 这首歌儿大声飘『荡』着,蓝莹莹躲到店门外,胡仙仙直笑。她笑蓝莹莹不管怎么躲,歌声还是会飘进她耳朵: 湛蓝的天空,火红的朝阳,扬起白『色』的风帆,向梦想启航。 我祁祷可以一帆风顺到达彼岸,我也准备好迎接风浪。 青春的热血,炽热的信仰,还有努力拼搏的汗水,我们用铁一样的意志铸造辉煌。 我不要乌托邦,也不要天堂,我要祖国闪耀出复兴之光! 歌声嘹亮,灿烂的阳光照在街旁的梧桐树上,碧绿的叶片闪耀点金光。蓝莹莹站在树下,气乎乎地靠在树干上对着胡仙仙竖眉瞪眼。 胡仙仙才不理她,只顾自己陶醉地听着,时不时地还晃晃脑袋。 在蓝莹莹捂着耳朵直瞪胡仙仙的时候,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莹莹……你妈又拿‘农业重金属’来轰炸你的耳朵啦?” 蓝莹莹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妈……唉,你怎么来了?” 来客是个头发超短,偏又在左侧鬓角留了很长一绺发丝的女人,胡仙仙朝她憨憨一笑。 她也冲胡仙仙一笑,“啧,小美女,你从哪儿来的?” “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你们那儿全是老年人?你才喜欢听这种老人的歌?” 胡仙仙端正了一下坐姿,严肃说道:“这首歌的节奏昂扬向上,歌词呢,用你们的话说是‘满满的正能量’,明明是朝气蓬勃的青春之歌。” 那女人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好,青春之歌。你这品味不俗哟,比莹莹她妈还根正苗红。” 胡仙仙歪着头看看她,“根正苗红不好,『乱』草毒花才好吗?” 那人“嘁”了一声,对着正往里走的蓝莹莹说:“你结婚以后真是口味大变啊,这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蓝莹莹黑着脸说:“我哪有变啊?你不一直说我是土包子吗?米索拉,你有多久没去看米阿姨了?” 胡仙仙“咯咯”的笑起来,指着米索拉说:“你的名字叫‘米索拉’?你很会吹唢呐?” 米索拉撇撇嘴角,“你有『毛』病?我很会唱歌,所以呢我名字叫‘米索拉’,基本音哆来咪发索拉西……” 胡仙仙听她哼出几声音符,觉得她的嗓音真不错,“你唱歌是挺好听,可据我所知五音应该是:宫、商、角、徵、羽……”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嗨浮躁 米索拉张了张嘴,噎得说不出话来。蓝莹莹拉拉她,又瞟着胡仙仙指指自己的头部,“别和她计较。” 米索拉“哦”了一声,脸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蓝莹莹又问她:”你说你这次回来能呆几天?抽个空,我和你一起去看看米阿姨。” 米索拉从挎包里『摸』出一张纸,“我们要办个‘自嗨音乐会’,你去看看。” 蓝莹莹接过纸片看了看,“我没时间啊。” “什么没时间?你是早就放弃你的梦想了?你说过要当我的专属作词人的。你还说赶超林夕和方文山,比肩苏东坡。” “那都什么时候的话啦?还能当真?” “怎么不当真?我把你前年写的一首词谱上曲了,要在音乐会上表演,你到底去不去?” “真的?就是那首《浮躁》?” “去,你去听我唱歌,唱完了我就和你一起去看我妈。” 蓝莹莹还在犹豫,胡仙仙『插』话问:“她的妈妈就是你的米阿姨,就是那个送你『药』草的人?” 蓝莹莹点点头,胡仙仙终于记起自己本来要做的事,对她说:“去嘛,我和你一起去。然后,我和你一起去看她的妈妈。” 蓝莹莹不想惹恼胡仙仙,只得答应下来,米索拉高兴地拍拍胡仙仙,“你这个傻妞儿还挺意思。” 等胡仙仙和蓝莹莹一起去看音乐会的时候,她有些后悔了,她以为是像看戏那样都端坐着听别人唱歌。结果呢,那个地方到处都是人,他们唱啊闹啊,嘈杂的声音让胡仙仙心绪烦躁。 她和蓝莹莹走来走去,在满是各种垃圾的草地上走了好几圈才找到米索拉所在的帐篷。 米索拉说自己正在化妆,让她们先去看别人表演,又让人把她们带进一个有座位的大帐篷。 坐下来后,胡仙仙没觉得舒服些,反而更烦躁不安。这个大帐篷中很是闷热,蓝莹莹说专心看表演会让心里舒服些,可那些唱唱跳跳的人在胡仙仙看来就是群魔『乱』舞。 胡仙仙的心绪不稳,导致她的气息波动很厉害,她压抑不住体内灵气『乱』窜,伤口开始剧烈的疼痛。 蓝莹莹看她流了很多汗水,以为她太热,就说带她出去透透风。谁知一拉她,就见她双眼发红,眼神狠厉的斜睨自己。 蓝莹莹吓得一缩手,“下一个就……就是米索拉……你不想看就算啦……” 胡仙仙的声音都有些沙哑:“说了要看她表演,就必须要看。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不要再动我。否则,我有可能血洗全场。” 胡仙仙说完,就将右腿盘在左腿上,似乎是在跷二郎腿,但她的腿是平直盘放。她是让自己心脉不要紊『乱』,将躁郁之气引向涌泉『穴』,以免自己心烦引发伤痛再导致神智失常。 台上走来一个染着五彩头发的人,用怪异的语调说:“自嗨音乐会,就是让你嗨!嗨,你自己想怎么嗨就怎么嗨!马上,我们就要嗨到高?『潮』!我们的魔音小妖女米索拉将为我们带来一曲《浮躁》。来……嗨……” 全场的灯光都暗下来,台上出现一个闪着荧光的背影,是米索拉穿着有带荧光纤维的黑『色』连体紧身裤登场。 她背对着观众,紧身裤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裸』?『露』的光滑背部泛着诱人的蜜『色』光泽。 米索拉一出场便引来阵阵尖叫,而她略低沉的歌声一起,全场安静下来。 “我想远航?,可惜,梦想的灯塔没有点亮,?我的人生失去航向?……” 唱着歌,米索拉一扭腰,转过身来,一束淡黄的光将她笼罩。整个现场,只有她在光中,每个人都注意着她乌紫的嘴唇,和那染成银白的一绺长发。她继续唱着: “纷纷扰扰??,找不到自己的目标……”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高亢到有些尖利: “我的心浮躁得不得了??!不停尝试新的角『色』??,??早已经把我自己丢掉!” “呀咿呀咿哟嘿……我想当主角??,??却把自己丢掉!怎么办?怎么办??谁能给我一个指引??我该向谁请教?????” 米索拉的身体像蛇一般扭动起来,脚底踩着的恨天高尖跟鞋像是要把舞台戳穿。 “我被困在孤岛?,无处可逃,我的心好浮躁?!?浮躁——” 她嘶哑的呐喊一声,“我就是浮躁!”后,又唱起来,声音变得清脆悦耳: “我有多愤怒,老天你知不知道???浮躁?,我的心真是好浮躁。??空有一腔热血,?找不到奋斗的方向??。” “我想成功,拥有鲜花,掌声和钞票?!可功成名就,是那么的缥缈??。喵喵??……” 米索拉又转身背对观众,她的翘『臀』抖动几下,魅『惑』地回头用甜腻的嗓音学着猫叫,“喵喵?……喵呜?…………喵呜……喵喵喵……” 之后,她的嗓音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干吼: “浮躁?——我真的很浮躁?!我看谁都不可靠??!听不进别人的劝告?,?我急着证明自己赛过天骄?!” “我端着心虚的高傲?,又有谁知道,我很想有一处安静的港湾可以停靠?”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我……很想……有一处安静的港湾可以停靠?……” 人声鼎沸的现场安静下来,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结束前的余音时,米索拉嘴角带着邪魅的笑容狂舞起来,声音又复高亢: “我的心蹿着火苗?,东奔西跑,活得很可笑!喵呜喵呜喵喵??……” “活得很可笑,很可笑!?” 灯光再次全灭,全场陷入黑暗中。米索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她站在舞台角落里,就像一只孤单的萤火虫。 她的声音变做京韵的花腔女高音,声音嘹亮无比: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岁月如刀?,繁花凋?,红颜老……” 这近乎凄厉的声音,让台下有些观众落泪了。蓝莹莹也是眼泪盈眶,她不经意转头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脸『色』铁青、眼睛血红。 蓝莹莹有些心慌起来,米索拉还在唱着: “转眼间,青丝变白发,命也丧?,魂也消……” 这几句词重复几遍后,乐队的配乐声完全静下来,米索拉用朴实的本音清唱起来: “谁给我一剂醒脑静心的良『药』?谁给我一剂醒脑静心的良『药』……” 歌声戛然而止的时候,胡仙仙冲了出去,蓝莹莹赶紧跟出去。 胡仙仙咬着牙说:“快带我去见你的米阿姨。唉,正声雅乐令人气清,靡靡之音令人气『乱』,果不其然。” 蓝莹莹一边招呼着走过来的米索拉,一边对胡仙仙说:“可是这里更真实,更有激情啊……” 胡仙仙擦着满头汗水,“我没法像普通人那样去欣赏,我也没有达到任何情境下都能平静如水的修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们这个世界会很容易引动我的暴戾之气。”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似曾相识 米索拉见胡仙仙很难受的样子,又担心又愧疚地说:“是不是听了我的歌才这样?我知道自己唱得难听,没想到难听得成‘音杀’……” 胡仙仙轻推开她们,沉思着说:“和你们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到了你们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能记得很多事,只不过脑袋始终呆呆钝钝的。你的歌其实唱得很好,有着发自内心的激情。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勾起我很多心事?” 米索拉听得一头雾水,望向蓝莹莹,蓝莹莹摊摊手,摇摇头。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就往前走,“有些事,不明白就不明白,没必要追根究底。快回去换衣服,我们是不是还要去见米阿姨?” 她们回到山珍馆换了衣服,米索拉也同她们一样穿上白t恤,蓝长裤。 正要出门的时候,蓝莹莹瞧瞧米索拉那一绺银白的长发,“等等,你那头发得弄弄。” 米索拉『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能怎么弄?要染成黑的也来不及啦。总不能剪了?那我就成尼姑了……” 胡仙仙一手拉一个人就走,“算了。她妈妈既然住在道观中,和道士相处那么久,就应该不会计较那些外在形象。” 蓝莹莹带她们坐车到了一座山脚下,下车后,米索拉对着手机搔首弄姿,蓝莹莹忙着去买票。 胡仙仙站在山门前,痴痴望着匾额上的字,“青城山?这就是青城山?传说中的洞天福地。隔红尘如此之近,待俗人如此之和善……” 蓝莹莹领票之后引她们往里走去,过检票口的时候,胡仙仙还在念叨着。 检票员笑着对胡仙仙说:“小妹儿外地来的?回去的时候莫要搞忘了这儿哟。” 蓝莹莹咧嘴对周围的人笑笑,拉着胡仙仙快走,米索拉拍好照后,小跑了一阵才追上她们。 走上石阶山路时,米索拉几次喊她们等等。胡仙仙这时才注意到她没换鞋,“你踩着这高跷一样的鞋,何时才能到要去的地方?” 米索拉扶着旁边的树直喘气,“我……还不是怪你催我………”又望向前面不远处,”要不,去那边儿的纪念品店看看有没有旅游鞋?” 蓝莹莹直摆手,“那可不行,那店里的东西贵得吓死人。再坚持会儿,到‘天然图画坊’去问问熟人,看能不能借双布鞋。” 米索拉直接瘫坐在地上,“我们不是要去圆明宫吗?马上就要到月城湖了,再去天然图画坊转一圈又折下来,我的腿都得断了。” 胡仙仙问蓝莹莹怎么回事,蓝莹莹说米阿姨住在圆明宫,不走常规旅游线路的话,直接过月城湖到木鱼山,要快很多。 只是,走常规线路经过天然图画坊,正好有蓝莹莹的熟人,能解决米索拉的鞋子问题。 胡仙仙想了想,脱下自己脚上的胶底布鞋给米索拉,“你穿上,我们快走。” 米索拉套上鞋,站起来抖抖脚试试,“还挺合脚的。你呢,你光着脚能走?” 胡仙仙没接话,大步朝前走去,米索拉拎着两只高跟鞋跑上来。她跟在身后胡仙仙胡说『乱』扯,还说胡仙仙要不是女的,她一定追求胡仙仙。 胡仙仙被她聒噪得受不了,蓝莹莹提醒了米索拉几次,可米索拉压根儿不听。 胡仙仙猛然顿住脚步,正小跑着追她的米索拉差点儿撞到她身上。她侧目一横米索拉,眼神中有几分残忍厉光。 米索拉被她看得一僵,蓝莹莹赶紧上前拉开米索拉,陪笑说:“仙仙,她就这乍乍呼呼的『性』格,你可别介意。” 只是,胡仙仙并没有像蓝莹莹担心的那样突然发飙,又默默侧过头。蓝莹莹趋前几步,与她并肩站着,见她眼含水雾望向前方。 蓝莹莹轻声说:“那就是月城湖,湖对岸有到上清宫的索道站。” 胡仙仙似没听见她说话,仍是痴了一般望着湖面,米索拉倒是兴奋地接话:“我们去坐索道,又快捷,又方便拍风景。” 蓝莹莹反对说:“坐索道去上清宫后,还是得返下来走山路圆明宫,你忘了这两座宫观不在同一个山峰?你呀,你懂不懂你是来看望长辈,不是来玩的?” 她们两个叽叽喳喳说着,胡仙仙的心却像沉入了那湖水中一般。她似乎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但那些记忆又很模糊。 此刻是太阳西下之时,游客已经不多,湖边少有的几个悠闲游客,让胡仙仙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疑『惑』了,自己为何对这个地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难道自己的记忆是错的? 自己真如蓝莹莹她们所认为的那样,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是自己的头脑出了问题? 见胡仙仙痴望湖面,蓝莹莹微笑说:“月城湖美?现在是丰水季节,水清荷香,还有游船可以坐。这个时间段游客也少,是最能体现景『色』之美的时候。” 胡仙仙没有接话,米索拉说:“就是,这会儿才叫有点儿仙山灵湖的感觉嘛。我上次国庆节中午的时候来,嗬哟,湖里漂满了垃圾,栈桥上密密麻麻的人,游船根本划不开……” 胡仙仙缓缓走上通往对岸的栈桥,她的眼前浮现着与当前相似却又不同的景象…… 还是这个湖边,只是水更清,山更绿,斜阳的微光映照着一个似曾相识之人的脸。 他是个青年道士,五官并不是极致的俊美,可他的眼眸很动人。 他从湖中御水而起,水柱在空中散开成为无数个水珠。他伸出左手食指,一颗晶莹的水珠颤微微的停于他指尖。 他浅浅一笑,眼眸中的忧郁之『色』却没有淡去,“你看到这映照着晚霞的水珠了吗?是不是彩光浮掠,万象纷呈?” 他旁边没有人,他是在对一头黑白『色』兽类说话。 那兽类仰头看着他,胡仙仙能感觉到它没有看水珠,而是在看他修长的手指。 他轻轻一吹,水珠滚落,他又极快的用右手掌心托住即将落地的水珠。 他摊开掌心,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轻捻水珠,又轻轻一吹,水珠变为一个大水泡。 他轻一扬手,水泡飘入空中,“若是师父见我用法术做这些事,又该说我不务正业,弄些奇巧??『淫』技。你会笑我吗?你能懂我见着这些泡泡时的感觉吗?” 胡仙仙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对岸,蓝莹莹和米索拉急忙追上来。 蓝莹莹有些着急地拉她一把,?“仙仙……你慢点儿,你不认识路,别走丢了。” 胡仙仙被她一拉,从幻象中回过神来,没法见到那个人,让她很生气。她恶狠狠地瞪视拉她的人,看清是蓝莹莹后,她的面『色』才缓和一些。 湖对岸有索道站,旁边是石块砌的小路。米索拉要坐索道,蓝莹莹说索道是到上清宫的,到了上清宫,还是得走山路才能到圆明宫,何必花那冤枉钱。 在两人争执的时候,胡仙仙已走上山路。走了几步,就碰见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夷之人跟着一个举小旗的女子走来。 胡仙仙站到边上,让他们先走。她听到那个举小旗的女子说:“各位尊敬的朋友,现在呢,我们就来到了月城湖。月城湖是在丈人峰和青龙岗之间,紧挨着鬼城山。鬼城山后来改名月城山,湖水因山得名,就叫月城湖。” 胡仙仙心中起了无名火,她死死盯着那个女子。但那个女子并没有发觉,引着那些外夷之人已走上栈桥。 她洪亮而不失甜美的声音传入胡仙仙的耳朵,竟让胡仙仙觉得万分刺耳。 “月城湖之水源自清溪水,只是这些年溪水越来越少,有时候湖面也会干涸。据传说,湖畔是岷山真人鬼谷的隐居地。还说,五代时期孟姓后蜀之际,全真教北五祖之一的刘海蟾也曾隐居此处……” 胡仙仙身形轻旋而起,如暗夜幽灵般拦在那女子面前,语气寒凉轻声道:“谁说这湖是因山得名?鬼城山就是鬼城山,这湖水是因形似弯月,而名之‘月沉湖’,是新月从天而降,新月沉入水中的意思!” 那一队人都有些懵,蓝莹莹一直在注意着胡仙仙,比他们反应快,跑过去要拉走胡仙仙,“仙仙,别捣『乱』,人家导游是按正规资料解说的。” 胡仙仙轻推开蓝莹莹,指着导游说:“你,重新照我所说的讲解。” 导游满脸愤怒,但她的职业素养使得她保持着平静说:“这位女士,如果你对所做的解说有意见,可以向我们旅行社反应。当然呢,对于解说词有争议,也可以向旅游局提建议。” 胡仙仙冷哼一声,不顾伤未痊愈,咬牙以灵力御水。湖水因她的御使,冲天而起一股盘旋水柱。 “你改还是不改?你若是不改,我将这湖畔所有杂七杂八建筑尽皆毁去!连这栈桥一并毁去,丢你去湖里喂鱼!” 胡仙仙的冷言厉『色』让导游微微发抖,胡仙仙却见那些外夷之人兴奋地在拍照。 他们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真是太奇妙,神奇的东方!” “中国功夫,这就是中国功夫!” “这个实景表演,真让人惊喜。” 蓝莹莹躬着身给导游道歉,又指着自己的头对导游低声说了句什么话。导游疑『惑』的看了看胡仙仙,木然点点头。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故地旧迹 导游看着面『色』阴沉沉的胡仙仙,她心中也很恐慌,她只得照蓝莹莹建议的那样说。 “各位尊敬的朋友,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此处湖水独有的天地虹吸现象。这是因为月城湖是天上月亮落于人间的影子,在这里,地球和月球会发生不可思议的磁场反应。但是呢,这种湖水直冲上天的奇观是不多见的,你们能有幸看到,是你们有仙缘。” 那些游客传来阵阵欢呼,胡仙仙散去灵力,湖水退回湖中。 蓝莹莹拉走胡仙仙后,导游深呼吸一下,双手合十向天拜了拜,这才领着游客继续游览。 前往圆明宫的山路也铺着石阶,只是比先前的路更陡更窄。米索拉抱怨着路不好走,蓝莹莹说以前都是生满杂草的稀泥路,现在都好走多了。 胡仙仙看看天,太阳已全无热力,红彤彤的半隐在群山之巅。 她对米索拉说:“别抱怨,越抱怨越没力气走。天快黑了。” 米索拉笑嘻嘻的紧跟几步,”没想到你还有点儿本事啊,你是不是跟商大师一样真有法术?” 胡仙仙只顾走,没理她。 蓝莹莹说:“索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商道长为‘商大师’,她会生气的。” “气个什么?叫大师是尊敬她。她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被叫作‘道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白胡子老头儿呢。” 胡仙仙冷声接话,“若是真正的道门中人,你称‘大师’,的确会让他们生气。” 米索拉还想再辩几句,看看胡仙仙那冷脸的样子,只有委屈的瘪瘪嘴,不再说话。 到得山顶,走过一段横峰,又往下走到一处山沟,再往上走了一段路,天『色』完全黑下来。 这段山路本来就游客稀少,此刻更是显得寂静,米索拉忍不住唱起歌来。可一唱歌,歌声在山谷中一回『荡』,就变得很诡异。 “妈呀,平时倒没注意我的歌声这么阴森森的感觉,难怪我总是红不了。喂,你们倒是说句话呀,你们再不吱个声儿,我得吓死。” 蓝莹莹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先递给胡仙仙,她摆手不接。 蓝莹莹又把手电筒给米索拉,“这会儿说这些有什么用?要不是你非得让我们去那个什么音乐会耽搁了时间,早就到了。” 米索拉拿到手电筒后,东晃一下,西晃一下,听到树上有响动,就尖叫着照向树稍。 照完之后,又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这小松鼠也太淘气啦,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蹦跶什么?” 走着,走着,胡仙仙顿下脚步,生气地说:“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乱』晃?我本可以夜间视物,被你那光晃得眼睛都花了,反而看不清路。” 米索拉乖乖走路,让电筒光只照着自己前面一小截路,“我不是害怕吗?听说九老洞里面有那啥东西,万一跑出来咋办?” 蓝莹莹气哼哼地说:“别听那些人鬼扯。青城山是洞天仙府,哪会有僵尸?” 米索拉连跺几下脚,“我的姑『奶』『奶』呀,这大晚上的,你咋敢直说飘飘和跳跳的名字?你想吓死我呀。” 胡仙仙不明白她们说什么,蓝莹莹告诉她,“飘飘”就是鬼魂,因为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鬼魂总是飘来『荡』去的。至于“跳跳”呢,就是僵尸,因为僵尸的腿不会弯曲,只能蹦跳前行。 胡仙仙听得一笑,“鬼魂,也许有。你们说的僵尸这种东西是绝不可能会有的,道门中人更不可能制僵尸出来。道家虽是看淡生死,却是绝不可能会损伤尸骨,哪怕是仇人的尸骨也不可能。” 米索拉撇着嘴角说:“你不要说得太绝对哦,万一有什么道门败类要练邪术,就那么做了呢?” 胡仙仙斩金截铁地说:“绝无可能,就算是邪术,也肯定是施在活人身上,不可能利用尸体。” 米索拉不想再在黑黢黢的山道上多待,连声说:“好、好,我你说得对。快走,快走。” 不久之后,她们到得玉清宫旁,米索拉想先去玉清宫住一晚,明天再往圆明宫走。蓝莹莹和胡仙仙都反对,米索拉也只得跟着再走。 绕过玉清宫后,米索拉就问:“玉清宫这名字多有仙气啊,圆明宫这名字就不行了,是不是当初修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取名字,就照着‘圆明园’的名字来取的?” 蓝莹莹长叹一声:“索拉,你真是让人无语哦,米阿姨没给你讲过圆明宫是明朝万历年间修的?那时候哪来的圆明园?”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妈的关系不太好,你跟她都比我这个亲闺女还亲。”米索拉低声嘟哝着,“你可以算是她的徒弟,我只能算是她想摆脱的负担?” 听到这些话,胡仙仙问她们怎么这样说。 蓝莹莹解释说,米索拉的妈妈名叫米芬,本来是京城里一所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她当年是才貌兼备,与米索拉的父亲堪称一对璧人。就在他们已经快毕业,都在单位上实习了一段时间的时候,遭遇突然变故,米索拉的父亲失踪了。 胡仙仙皱了皱眉,“始『乱』终弃?” 蓝莹莹说:“不是,不是。他们是从小一个大院儿里长大的,他们的关系父辈们都认可,已经办了结婚酒席。只是,当时领结婚证需要单位上开的各种证明,他们申请书都已经交上去了,只等单位盖章。唉,谁知道出了那个大事件,米索拉的父亲就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米索拉用少有的悲戚口吻说:“可能就因为这样,我妈恨我爸,连带着也讨厌我。小时候就不肯带我玩儿,只是应付我的学费,生活费。等我一成年,她就搬进道观里来住了。” 蓝莹莹也唉声叹气地说:“米阿姨的『性』情是有些古怪,可能是受了商道长的影响。她对索拉是冷淡了些,对我们这些晚辈都挺冷淡。要不是我九岁的时候偶然问她一个古文问题,她从此尽心教我,我和她也亲近不起来。” 胡仙仙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些恩怨纠葛,她问:“什么大事件?她父亲到底怎么失踪的?” 蓝莹莹给她讲那是八九年的那次事件,胡仙仙还是不明白,她就说以后给她看看资料就知道了。这些政治事件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哪朝哪代都有。 她对胡仙仙讲,米索拉的父亲失踪得倒有些奇怪,当时明明有人看到他在现场,等事件处理之后,却没找到他的人,也没发现有他的尸首。当时还怀疑是米芬把他窝藏起来,弄得米芬毕业证没有领到,还被监视居住了两年。 胡仙仙幽幽一叹:“一个人凭空消失了,也并不是多离奇的事。” “不是多离奇的事?”蓝莹莹愕然反问,随即失笑,“你也许真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唉,他凭空消失,是什么责任都不用担了。米阿姨当年可受了好多苦,商道长一直安慰她,她才能挺过来。听说,她当年知道商道长道号商默柔的时候就认定她是好人,你说她们是不是有缘……” 胡仙仙打断蓝莹莹的话,“别多说,他人私事,我们不该多言。” 气氛沉闷起来,三人默默走到了圆明宫外。 蓝莹莹去敲门,米索拉发着呆,胡仙仙就去看门两旁的楹联。那联曰: 栽竹栽松,竹隐凤凰松隐鹤。 培山培水,?山藏虎豹水藏龙。 待得有个老道姑来开门,胡仙仙随着蓝莹莹进门,米索拉还低头拿鞋蹭着地。 蓝莹莹见她没跟进来,就将她拽到自己身后跟着。 三人走到大殿旁的小厅中时,开门的老道姑就走开去做她自己的事。一个衣衫朴素的中年美『妇』在门口笑望着她们,厅中一个中年道姑自顾自的抿着茶。 蓝莹莹笑向中年美『妇』走去,“米阿姨,我给你打电话说索拉要来,你就一直盼着?” 那中年美『妇』就是米芬,品茶道姑就是商默柔。 米芬笑望向米索拉,“是等得有些着急……” 看清米索拉后,她脸上的笑容冷下来。她盯着米索拉的头看了看,想说什么,终究只是轻叹一声。 快人快语的米索拉此刻竟像是个怕生人的小孩儿一样,低着头叫了一声:“……妈……” 米芬低声“嗯”一声,算是答应她。她绕过米芬,快步走进厅中,又活泼起来,“商大……嘿嘿,商大道长,我又来捣『乱』啰。” 商默柔瞄她一眼,也不理她,起身迎向胡仙仙,“道友来访,恕我惫懒,未曾远迎。” 胡仙仙看看她,又看看周围环境,问她:“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面四处走走?” 商道姑略微一愣,就说:“请随意。” 蓝莹莹担心她『乱』走会出事,米索拉要吵着和她一起逛逛,胡仙仙只是摇头。 这所宫观并不算大,主殿供奉着圆明道母天尊,这应该就是“圆明宫”的名字由来。胡仙仙记得自己所来之处,有一所圆明观,也是主祀圆明道母天尊。 圆明道母天尊也称斗姆或斗姥,是满天星斗之母。还有传说,斗姆即是紫光夫人,她曾化生出一朵金莲。 这金莲有九片花瓣,这九片花瓣又化生出:玉皇、紫微、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合称九皇。 是以,这圆明宫中的建筑雕饰多和参天拜斗有关。胡仙仙一一看过去,并没有让她特别留意的地方。 可到了这里后,她一直心『潮』起伏,她追索着那种熟悉的感觉不停走着。 走到一处陈列器物和游客题词,堆满杂物的小屋外,她直觉那里面就有给她带来熟悉感觉的东西。 她细细感知了很久,在一堆仿古花瓶中,看到其中一个花瓶中『露』出一截卷轴。 胡仙仙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颤抖着拿出卷轴,展开。?那是一首词: 秋无际,?长空碧??,??离人怎堪他乡遇愁季? 枫叶枯苇泣萧萧,一点心思?, 盼有故人知。 珠帘隙,?银灯底?,斜风轻吹,不让人安稳。 高楼望月身独倚??,有歌有酒?, 难解缱绻意。 此词无题无落款,胡仙仙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名字,她喃喃道,“程……浩……风……” 第一百六十五章 满目皆他 胡仙仙不知自己拿着这幅卷轴看了多久,直到蓝莹莹的呼喊声传来,才让她的思绪收回。 “仙仙,你在哪儿?热水都准备好了,我们洗漱一下早点休息。” “我在这儿。”胡仙仙答应着,准备收起卷轴。 对圆明宫熟悉的蓝莹莹很快循声找来,“仙仙,你在杂物间做什么?咦,你哭了?” 胡仙仙有些茫然的摇摇头,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哭。她记起脑海中先前模糊的那一段儿了,模糊掉的记忆都是关于程浩风的,自己是和他在打斗中意外到了这个世界。 蓝莹莹看着她眼中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手里还有才收好一半的卷轴,觉得有些惊奇,“你在流眼泪,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哭?是什么让你看得那么感动?” 蓝莹莹说着话就要来看那卷轴,胡仙仙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一滴泪。 她的心神有些混沌起来,这就是泪落无声?自己为什么落泪?就因为这幅卷轴上的词是程浩风所写? 蓝莹莹执起半边卷轴,“这是开山老师爷程?真人的字迹啊!怎么让这些人给扔这儿来了?哦,是不是没题款,他们不知道……” 蓝莹莹小声的说着,没注意胡仙仙的眼神变冷。 胡仙仙嘴角挑起一个冷笑,左手轻挥,她脸上再无泪痕。左手再一轻弹,卷轴之上蹦出一个火星儿。 眼见卷轴起火,蓝莹莹慌不迭的撒开手。想起这是珍贵之物,又急忙去扑压火苗。 胡仙仙低声说:“不必了,这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一伸手,一小片残纸带着火焰飞入她掌中。胡仙仙看着这最后的一片残纸在自己掌中化为灰烬,火光映得她的脸红润明艳,她的神情却没有一丝温度。 胡仙仙轻扬手,烟灰都消散不见,她对蓝莹莹说:“你继续找我,我片刻就回。” 蓝莹莹懂得她的意思是,不要让旁人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事,假装自己仍没找到胡仙仙。 在胡仙仙旋身入空中之后,她真又呼喊起胡仙仙,只是她的声音难以自控的颤抖着,在黑夜中听起来?倒有些像在叫魂。 胡仙仙飞出没多远就晃几下,跌入密林中。她正是想跑到林中吐血,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绝望悲伤,惨痛狼狈。 武人和修炼之人在心绪剧烈起伏时容易吐血,只因他们的经脉通畅,气血运行极快,不吐出来会经脉逆『乱』。可是,胡仙仙不想让蓝莹莹知道自己吐血,强压心脉,直至奔到了无人迹的密林中,心脉中的血竟倒涌出来。 倒涌的鲜血呛入鼻腔,呛得她几乎窒息。她扶着一棵树,狂咳了好久,才咳尽於血。 她自己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涌上大脑。昏昏沉沉的头脑让她胃中翻腾,想要呕吐,可疼得咬紧牙关的她又吐不出什么。 她的眼眸忽蓝忽红,蓝的时候像结了一层薄冰,红的时候像燃着一团火焰。灵气的迅速流失让她头顶蒸腾出热气,周身都弥漫起团团白雾。 极致的痛苦让她头脑不甚清醒,心中的直觉却清晰强烈起来。她早忘了让蓝莹莹等一会儿,自己会很快回去的事。 她摇摇晃晃的走几步又飞一会儿,走向一个从未去过,却感觉熟悉的地方。她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但她很清楚这里设有阵法,她知道入阵法的步型。 左三步,右四步,呈之字形向前行进约一柱香之时,面前是一条不见底的深渊。她毫不犹豫的纵身而下,将跌落到谷底时,有无形的气浪将她托住。 她在气浪行成的无形地面上走着,走到一面布满青苔的山壁前,咬破中指,滴血其上,山壁自开。 不知多少年没开启的机关,绞着泥,绞着青苔,绞着几棵杂草,发出沉重的“吱嘎”声,缓缓开启。 山壁之内是个天坑,一个四面都是峭崖陡壁的天坑。天坑之上有浓雾遮掩,连月光也透『射』不下来。坑内吹来阴冷的,带着腐臭味的风,吹得胡仙仙微微颤抖。 她跨出山壁凿成的石洞门,跃入坑中。这个天坑并不大,方圆不足十亩地,可能是陨石坠向地面时砸出来的。 胡仙仙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她的心被深深震撼。因为这里,满坑满谷的都是程浩风! 确切的说,是程浩风的雕像,但不是石雕,是用真人抹上泥之后,依形塑成。这些泥塑中还留有残魄,所以看起来那般的鲜活。 胡仙仙渐渐明白一切因由,这些泥塑是她自己所做!她寻找与程浩风貌似之人,再杀死这些人,又封存他们其中一魄,做为泥塑。这些人本来与程浩风有几分相似,经敷泥后刻意捏合雕琢,成像后就与他一般无二。 胡仙仙看着这一切,让她对自己有深深的憎恶感。她明白了自己缺失天魂,地魂还能修行的原因,那是因她的天魂,地魂在这个世界。那么,自己并不能完全算是白回风的转世? 她心中的憎恶感越来越强烈,然而这憎恶感又转向其他人,憎恶到只想毁灭世间一切,这想毁灭的一切中也包括她自己。当然她终究是没能力毁灭一切,也不会那么做。 她强压下这些感觉,见这些“程浩风”的手中都捏着,捧着各式金珠宝玉。她随手拿起几样物件,掠出天坑,走出洞门。将山壁复原之后,胡仙仙心中一空。 强烈的痛苦,强烈的憎恨之后,心中只剩淡淡的孤寂。她仿佛被抽尽所有力气般,软靠在山壁上。她失神的眼中映着星光,一点点从密林中透进的黯淡星光。 当林中照进第一缕晨曦的时候,胡仙仙打起精神向外走去。她要回自己的世界去,还程浩风一个白回风,然后斩断尘缘,与这世间再不要生什么纠葛! 走了一会儿后,她飞掠入空中,看了看下方地形,就往西南而去。 当她身形落在圆明宫门口时,蓝莹莹一下子扑过来,“你到底去哪儿啦?你不知道我们多着急?”她身音嘶哑、眼睛通红,担忧与关怀之情显而易见。 胡仙仙不想领情,轻推开她,“你没看见我是飞下来的?用不着你们担心。” 蓝莹莹愕然退开,胡仙仙跨入宫门之中,边走边说:“带我去见商道长。” 蓝莹莹带着胡仙仙进屋,商默柔就要开口询问。 可不等她开口,胡仙仙就说:“你执掌圆明宫,定然认得不少达官贵人。你将这些器物拿去换些钱财,我有急用。” 商默柔看了一眼那几件东西,分别是翡翠玉如意、镶金嵌玉冰丝拂尘,以七宝象征七星的长剑。她细细看着,表情越来越惊讶。 见商默柔眼神游移却不肯答应自己请求,胡仙仙怒声说:“你怀疑我是盗宝的匪徒?哼,这些器物还不值得我动手。” 商默柔惶恐的接过器物,“不是贫道在『乱』猜疑,是这些器物太过贵重,贫道不知当不当收纳。不知道友……元君,要钱财有何急用?” 商默柔对她口称“元君”?自是已猜到她来历不凡,她并不多做解释,答道:“我要游历天下,寻一处地方。” “原来如此。贫道这宫观中倒还有些积蓄,可以资助元君旅费。这些宝器还是请元君留着,俗人们恐怕消受不起。” 胡仙仙将器物放到桌上,“你肯资助我,那这些东西就是你的了。不许推辞,快去取钱。” 商默柔皱眉犹豫半晌,见蓝莹莹向自己微微点头,才以衣襟包好器物,走向自己卧房。 商默柔走后,胡仙仙又对蓝莹莹说:“我要你歇下山珍馆的生意,陪我去游历。” “我?我可不会飞来飞去,再说,我也没钱……” ”我可以给你付工钱,还可以让你知道我的事情。” “可我要说出门跟你游历,我父母不会同意的……” “你做事怎么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要不是我已尽知一切,知道你是我的二弟子,我才不想带你呢!” 蓝莹莹指了指自己鼻尖儿,沙哑的声音说了好几次才说出清晰话语:“……我?你的二弟子?那大弟子呢?” “此刻还不知道是谁。” “有个大弟子,却不知道是谁?怎么能确信我是你二弟子?” 胡仙仙眸中闪过凶光,?“我说是如此,就是如此。我答应过会告知你一切,自然会告知你一切!你要再啰嗦,信不信我杀了你!” 商默柔进屋的时候正听到这句话,怔怔呆立,一只脚踏在门槛内,一只脚却踏在门槛外。 胡仙仙看见她后,知道她吓得不知该不该进门,就让蓝莹莹却接过钱财。 蓝莹莹拿了一张卡,一叠现金,“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不用准备,马上就走。” 蓝莹莹只得去找米索拉,让她把自己的一些杂物带回家,又打电话告诉家人自己要出去旅游。 当她整理好背包出门和胡仙仙出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个拿一叠宣传单的男子,“要不要旅行装备?我们是直销,比店便宜三成……” “仙仙,要不,我们……” 胡仙仙朝那男子吼起来,?“我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滚!” 那个男子一愣之后,怒声说:“你这人什么素质?不买就不买,怎么能骂人?” 蓝莹莹也有点儿生气,“仙仙,你这是怎么了?说的话都变得没人『性』。” 胡仙仙笑指指自己,?“人『性』?或许我本来就不是人。践踏生命?我本来就没有生命!我恨你们,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们!” 蓝莹莹看着胡仙仙苍白的脸『色』,觉得她有点儿像刚回魂的死尸,她忽然极度害怕和胡仙仙一起出去。 胡仙仙靠近她,“你在害怕我?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让我快些找到秦州云华观,我才会真正可怕到连我都会颤抖。” 蓝莹莹眨眨眼睛,“秦州云华观?” 胡仙仙大步开走,蓝莹莹听了“秦州云华观”之名后也毫不迟疑的跟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旅途谈论 下山之后,蓝莹莹就忙前忙后的张罗,胡仙仙每日就是吃点儿东西,在车上打盹儿,一到旅馆就睡。 到得甘肃天水市一处旅馆,她们在大厅里休息,蓝莹莹问靠在沙发上打盹儿的胡仙仙:?“仙仙,你把钱啊、物的都给我管理,就不怕我带着你『乱』转几个地方,就卷了东西溜走。” “你不会的。你一听说秦州云华观就同意陪我,你肯定听过这个地名,你也肯定知道你该陪我找到那里。” “唉,你……你的事我不多问。我真的,真的不得不相信一切自有天意。你,知道我是怎么听到那个地名的?” 胡仙仙没有答话,但她眯缝着的眼睛睁开了,蓝莹莹明白她是对自己所说感兴趣了。 她继续说:“你还记得米索拉父亲的事吗?嗯,在两年多前,我偶然发现米阿姨和万叔叔还有联系……” 蓝莹莹顿了顿,认真打量胡仙仙一会儿,“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一直都不知道该相信科学,还是神话……” 胡仙仙干笑几声:“说实话,相信什么都是对的,只要不过于『迷』执,怎么样都是对的。你不要问我,问你自己的心。” 蓝莹莹点点头,“我那次偶然撞见万叔叔和米阿姨相会,他们并没有卿卿我我的叙旧。他们在争吵……米阿姨抱怨万叔叔为了那些封建『迷』信的事,不顾家,没了人『性』……” 胡仙仙说:“封建『迷』信也好,科学文化也罢,任何事情只要过于沉『迷』,都会失去人『性』……我自己也是没有人『性』……” “不,我觉得你们有人『性』。你只是怕牵扯太多俗事,才故意那么凶,对不对?唉,就算是万叔叔,我也觉得他很关心米阿姨的。他那次来见米阿姨,就是为了给她带『药』草来,可米阿姨不领他的情,不要『药』草……” “就是我找来疗伤的那几株『药』草?” “对哦,本来是给米阿姨补身体的,谁知被你用上。” “那株铁皮石斛真是灵物,的确不像你们这个气息污浊的世界所有。” “你那天晚上突然失踪,我假装到处找你。后来,米阿姨对我说,不要装了,她知道你去了一个我们去不了的地方。她还说,你目的地是秦州云华观。所以,一听你提起这地名,我就愿意陪你去。” 胡仙仙呆了呆,起身往卧室走,“睡,明天还得奔波。?” 蓝莹莹?跟着她走进两床的标间卧室,追问道:“你说,商道长和万叔叔是不是都会仙法?” 听她说话,已经睡下的胡仙仙只得又睁开眼睛,直盯着天花板说:?“商默柔的那点儿道行很低微,是她常年累月的颂经行善积下的功德。米芬的丈夫,可能是在修邪法。” “邪……法?” “那些事我管不了,而你,倒可能不得不管。别多想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看透了也无所谓正邪。” 蓝莹莹见她又闭上眼睛,只得先睡。 秦州应在甘肃省的天水市秦州区一带,但这里并没有云华观。她们在市内的旅馆逗留了好几天,始终没有打听到可靠消息。 后来,同旅馆的一个旅行团要去天靖山,与她们混熟了的一个大嫂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 正在上网查资料的蓝莹莹说不去,正打盹儿的胡仙仙一下子睁开眼睛:“去,你去问一问你们导游,可不可以中途加人。” “不用问,可以的。我们都是一个小区的,假期就一起带老人孩子出来玩玩。算是自己组织的团队,请个导游只是为了好安排行程,其实他们旅行社管不着我们。我们包了两辆大巴车,有个车根本坐不满,正想找几个散客和我们一起去呢。你们只要出你们自己的车费,伙食费就好……” 胡仙仙不等那位大嫂说完,就让蓝莹莹去跟领队和导游说她们两个要同去。 第二天早上,两人坐上旅游大巴,一行人高高兴兴向天靖山出发。这个团队的两辆车,一辆车主要载着老人孩子,胡仙仙他们坐的这辆车多数是年轻人。这些年轻人中除去一小半的人是陪老人来的,多数是临时聚在一起的散客。他们天南海北的聊着,聊着聊着话题就有些跑偏。 车行到一个高速路口的变道立交桥时,一个小伙子说:“我出个脑筋急转弯,看看你们谁能猜出来。嗯,你们知道?三国时的周瑜也穷过一段时间,他刚娶小乔的那会儿连床都没有……” 一个眼镜男嗤笑一声,“瞎说什么?周瑜家族是东吴的世家大族,哪会没床?” 小伙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吊书袋,我的意思,周瑜和小乔要是没有床,该怎么睡觉?嘿嘿,答案是一种交通设施哦。” 大家都议论纷纷,没人猜到答案,都要小伙子快公布答案。小伙子一个人猥琐地笑了很久,笑得大家都有些生气,他才说:“这交通设施就是立交桥啊……哈哈……” 胡仙仙没听懂,歪头看向蓝莹,蓝莹莹假装看《旅游宣传手册》,“你别理这些人,他们都是胡咧咧……” 胡仙仙见车上的人都在窃笑,他们笑过之后,有个女人说:“哎,你们谁知道古代妃子为什么要坐承恩轿去让皇帝宠幸,不是皇帝去妃子住的地方?” 有个壮汉大笑几声,“承恩轿是不是坐着去洗??澡,然后光不溜秋的裹个毯子,让太监抬着去床上乖乖等皇帝的那种轿子?” 他们哄笑起来,说起种种宫闱秘事,在他们说得正热闹的时候,胡仙仙冷冷说:?“承恩轿?狗屁承恩轿!你们以为皇帝召幸妃子是那些假正经半夜召『妓』女?” 壮汉盯着胡仙仙看一眼,“你能懂皇帝的事儿?你说怎么召幸的?” 胡仙仙正『色』说:?“有能耐又任『性』的皇帝想在哪儿幸就在哪儿幸,马车上、草地上、甚至就在老太后的床旁边儿……幸过之后,高兴了封妃;不高兴了,送个什么信物也就打发了。” 蓝莹莹见她还要说,扯扯她胳膊,示意她别跟这些人一起胡扯。 胡仙仙也不理她,说下去,“没能耐的皇帝娶后妃都是别人安排的,能有什么兴致?就算有兴致了,还未必幸得着。” 眼镜男轻摇头,“还有不少中规中矩的皇帝呢?他们是有一套程序,要按着程序来的?” 胡仙仙不顾蓝莹莹制止她的眼神,挺有耐心地解释说:“中规中矩的皇帝更用不着那什么承恩轿了,那时候的人早婚,后妃是早在皇上当皇子的时候就嫁过去的。那么,到了宫里,皇帝就是在前朝上班,回后宫休息。中规中矩的皇帝最多同时有三个老婆,不选美。你们历史上不是还有一个只立了皇后,不设妃子的皇帝吗?” “哪个?哪个?” 蓝莹莹没好气的接话:“正德皇帝他老爸就是只有皇后,这些破事儿自己去查。” 有个一直看书的女人接着说:“那些宫闱秘事都是『色』??欲熏心的无聊文人写出来骗人的,他自己想要三宫六院粉黛三千。” 胡仙仙高声说,“这位姐姐说得对,你们这儿的电视剧说皇帝三年就选次秀女。我看过你们的历史,只有清朝才选秀,选的还只是旗人。他们那么做,不过是为了壮大旗人血脉,排斥汉人。结果呢,选来选去都是一家子亲戚。近亲结婚的直接后果是让最后的几个皇帝都不育,末代的那个,更是呵呵。” 先那个出脑筋急转弯的小伙子挺严肃地说:“那是现代的女人以为只要通过打败其他女人的方式,获得皇帝的宠幸就得到一切了呗。可这历史上的几大美人儿,那结局可都不好。能把握住权力的皇帝不会把女人看得有多重,把女人看得重的皇帝又抓不稳权柄。现在的女人就爱做那些白日梦,害得我这样的优秀青年打光棍儿呃。”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斜眼看了看那小伙子,“愤怒的屌丝。”说着又瞄胡仙仙一眼,“你说的也太假了?” 胡仙仙冷笑:?“假?你们不是有什么度娘吗?你们查查,再统计一下,同时有五位妃子的占了几个?要真正的后妃,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传说女子不要算上,已经死去的后妃不要叠加算上。” 眼镜男笑说:“清朝的事儿是那样的。啧啧,这些古代皇帝还真够可怜的,死了那么多年都还被人拖出来意??『淫』。还被人要挟着要这样儿,那样儿,魂儿都不安宁?” 蓝莹莹翻了翻手机后,惊呼一声说:“我们古代比较平稳,有条件立庞大后宫的就只有几十个皇帝?这么少的皇帝要满足那么多人的攀龙附凤之心,确实可怜。” 胡仙仙看向车窗外,?“女人喜欢和女人斗,那些表面上清淡纯善的女人更是喜欢内斗。因为雷厉风行的女子,或者诡计多端的女子,想得更多的是全局利益,哪有功夫琢磨家长里短的细节?不去琢磨细节,也懒得去耍小手段。” 眼镜男轻叹几声,“能当上皇帝的,特别是亲自掌握了政权的皇帝,虽然不是他们五爪金龙应位那么神圣,但绝对不是会被女人随便糊弄的草包。那些宫斗,真要是皇帝,一眼就看穿了。” 又有人接话说:?“皇帝娶妻除了多繁延子嗣的考量,还有平衡各方弑力的因素。政治联姻,从古至今都是扩张势力的重要手段。其实,说不定是皇帝为了平衡势力,故意挑那些后妃斗着玩儿,他自个儿就跟看斗蛐蛐儿似的。” 这话一说,车上气氛瞬时冷下来,就连胡仙仙也有心凉凉的感觉。照那样猜测,帝王家何止是亲情淡薄啊,简直冷情得跟冰窟窿一般。 而且那种帝王看宫斗如看斗蛐蛐儿的猜测还没什么理由反驳,真能自己掌握权柄的帝王哪个不是心思通透?那些宫斗小伎俩他们完全可以很容易看清真相,可历史上还是有很多后妃被冤失宠甚至惨死,这难道其实是帝王故意纵容的结果?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人笑着说:“明朝的王爷倒真的舒坦,哈哈,听说他们生孩子玩儿?我查过,倒确有其事。衣食无忧,无所事事,又没有精神寄托,很有可能。” 又有个女人拿着手机大声说:“呵,明朝的弘治帝居然只有元配妻子,就是张皇后。他那么专一深情,他儿子正德皇帝其实是个风流天子。世上的人倒在传说中把他儿子正德皇帝说很得专一,还编了段他和李凤姐的故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且歌且笑 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陆续说:“宋太祖赵匡胤也挺深情的,就只有三个皇后,没有妃子。” “三个皇后?” “元配贺氏在他没当皇帝的时候就去世了,是追封的皇后。续弦的王氏也死得很年轻,再续的宋氏。赵匡胤都是老婆死了之后才继娶的,别说当时他那样的地位算少有,就今天来说也少得很。” “清朝的那些皇帝妃嫔倒真的不少,雍正比起他的爹和儿子都算后宫少的了。啧啧,也都有元配一位、妃六位、其他嫔、贵人什么的有七个。还有答应、常在之类的,有二十一个。只不过,那些地位低的答应、常在之类没有具体记载,总说‘待考’。看起来,清朝的宗人府办事儿也不是那么精准,乾隆皇帝还真可能是烧火丫头生的。” “哈呀,隋炀帝有记载的妃子那么少,才两个。没有什么朱贵儿,袁宝儿之类的。” “一听那名字就知道是编的,那有真正的人取名字会那么巧,正好就是一对儿的?一个‘宝’,一个‘贵’。还有,说他『奸』辱父妾的事都有可能是假的。还说是对儿姐妹,一个‘宣华夫人’,一个‘昭华夫人’。古人什么事都喜欢凑成一对儿,写文章也喜欢弄成骈文,可世上的真事哪那么巧就凑成对儿?” “从秦朝统一六国之后,有皇帝才有皇后,可那秦始皇是没设皇后的。就只能从汉朝算起,能从地位低的妃嫔升到皇后,再当太后的真不多。” “汉朝有十四个皇帝统治时期相对稳定,晋朝一个,隋朝一个,唐朝七个,宋朝十一个,元朝四个,明朝十个,清朝七个,一共有五十五个皇帝在位算稳定。战『乱』时女人都惨,中??国历史上安逸的后宫不太多呢。” “还没除开那些元配妻子有着不可扞动地位的,像隋朝的独孤皇后。隋朝的后宫不适合宫斗,要么只有被打压的份儿,要么没享受两天就得遭难。” 在他们将古代帝王,后妃说了一番之后,眼镜男有些厌恶这些话题了,“咱们别说这些后宫的腐朽生活啦,说说天水这边的风土人情。” 蓝莹莹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接话:“天水是陇上江南,羲皇故里,处在大西北却是风光秀美。天水的麦积山是佛教名山,玉泉观是道家名观。” 小伙子连忙接话,“玉泉观我去过一次,就在天靖山。你们知不知道,梁志通就是在玉泉观升天的!梁志通就是丘处机的徒弟,和尹志平同辈的。” 说着,这小伙子笑容古怪的看向胡仙仙,“你那样子似乎对道教挺了解的,尹志平到底有没有和小龙女那个,那个啊……” 胡仙仙瞥一眼蓝莹莹,“他在说些什么?” 蓝莹莹刚抬起的头又埋低,“他『乱』说的,清和真人尹志平是真有其人,小龙女是虚构的人物。他们怎么可能发生什么关系?” 眼镜男无奈地笑几声,“又扯远了。” 一直看书的那个女人说:“这玉泉观的名字由来是,元代初年秦州教谕梁公弼重建崇宁寺时,有诗句,‘山寺北郊,名山玉泉’这样得名。可‘寺’这种建筑不是指佛教丛林么?怎么又成了道观?” 小伙子又笑起来,“肯定是皇帝佬儿嫌和尚的清规戒律太多,就把和尚赶跑了,让道士住进来。道士多好啊,还可以阴阳双修,采补炼丹。” 眼镜男脸上有些怒气了,“一派胡言!玉泉观始建于唐,后来毁于宋末的兵火,元初才重建的。这儿的人俗称这里是‘城北寺’只是因为这里处在城北,老百姓只知道这是出家人修行的地方,分不清佛道。唉,气死我了,据我几位道家朋友说,道教没什么男?女双修,只有『性』命双修……” 那小伙子直挑眉,“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知道文雅一点的说法叫‘『性』命双修’,说白了不就是以‘『性』??事’来‘延命’的修行方法吗?” 他这么一说,车上有好些人都愤怒了,七嘴八舌的反驳。蓝莹莹也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么歪曲道教……” 胡仙仙轻拉蓝莹莹,站起来说:“双修又如何?自然而然,有什么可羞耻的?我倒想起一首关于双修的艳诗,要不要听听?” 有几个人起哄,让她快说,更多的人阴沉着脸看向她。 蓝莹莹低声说:“仙仙,求你,别『乱』说……” 胡仙仙向那几个起哄的人一笑,“都听好了哦。”说罢清了清嗓子,念到: “金风玉『露』?,浅笑轻语?,凝眸生怜惜??,眼『迷』离。 唇沁香濡,口含蜜津??,舌卷丁香结??,孤阳起。” 那小伙子听得“噗嗤”笑出声来,蓝莹莹将头埋得更低。 胡仙仙平静念下去:“勇攀险峰?,巧探幽谷?,?不畏路崎岖?,?竭全力。 汗雨淋漓,??黏沾粉脂?,身魂俱交融?,风光奇。” 车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就那小伙子还大大咧咧的笑着:“‘竭全力’?弄不好,没有‘风光奇’,只能‘精尽人亡’?” 蓝莹莹将《旅游宣传手册》盖在脸上,真有点儿怕别人看到她是和胡仙仙一起来的。 胡仙仙的表情仍是波澜不惊,声调还更高了些:“阴阴阳阳,?深深浅浅?,?铁杵磨玉碾,?好快意。 烈火熔岩??,??激流迸溅??,飞瀑响天际,『射』红日。?” 胡仙仙最后一句落音的时候,眼镜男犹豫的说:“不是艳诗啊,这似乎是『吟』咏风景?题目可以叫《初秋游山观瀑记》?” 胡仙仙轻笑:“嗯,是游山爬山,登上山顶,忽然见到云蒸霞蔚,飞瀑奔流的情景。” 小伙子撅了撅嘴,“明明是……”他还没说完,突然鼻血横流,旁边的人忙给他找纸巾。 胡仙仙笑起来,“找个杯子给他把鼻血接住,到了玉泉观的时候,让他快去喝点儿泉水就好了。” 小伙子捂着鼻子,指着胡仙仙说:“你……你……” 胡仙仙仍是笑着,“我很欣赏你的,你是个真『性』情的好小伙儿,就是火气实在有点儿大呢。” 只是车上的人都顾不上嘲笑那小伙子,他们开始收拾物品,车已经到了山下。待得所有人都下车,蓝莹莹还愣怔着,胡仙仙轻推推她。 蓝莹莹一字一顿的说:“仙仙,你说的那几句话,不是艳诗,也不是『吟』咏风景。那是,那是修行的歌诀。” 胡仙仙扯走她手中还紧捏着的《旅游宣传手册》,“我说过,你是我的二弟子。此刻,还是别多想了,先下车找个落脚地呗。”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云华归路 下车之后,蓝莹莹要随着大家一起往山上走,胡仙仙拉住她,往山脚的村子走。 蓝莹莹想了想才跟着她走,“先到村里找个小农家乐把住宿的问题解决了,再上山也不迟,你想得还挺周到。” 胡仙仙摇摇头,“跟着我走就是了。” 她们走过小村里办的农家乐,蓝莹莹没问胡仙仙怎么不去找住宿地。等她们走过村口最后一家卖杂货的小店时,蓝莹莹忍不住问,“你要去没有开发的荒山上?我们买些方便食品带上?” 胡仙仙望望沟壑纵横的土丘山,“不必了,我们很快就到。” 蓝莹莹怕她走丢,只得放弃去买东西的打算,急急跟上她的脚步。 山上栽有很多果树,不时有村民好奇地打量她们。有好心的村民告诉她们,这边坡上没有好风景,她们走错了路。蓝莹莹就借机问村民,知不知道云华观在哪儿。 村民们都说没听过这地方,蓝莹莹有些慌『乱』起来。胡仙仙看看周围,安慰她说:“我不可能走错的,你放心。” 走了半个时辰,翻过两座小山坡之后,蓝莹莹不愿走了。她问过路,她们已经走出了玉泉乡境内,这周边其他地方更没有什么宫观。 胡仙仙也不勉强她,将自己身上的背包递给她,“我用不着这些东西,麻烦你背回去。” 蓝莹莹接过背包,气呼呼地坐在路边上?,见胡仙仙的背影已快消失不见的时候,又跑着追了上去。 见蓝莹莹追上来,胡仙仙停在原地等着她,等她挨近后,就接过背包背着,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走,山势越陡,没有了果园,只有野草杂树。路也越来越难走,从水泥公路,变做石子铺的机耕道,然后是泥田埂,最后走在缠满藤萝不算路的路上。 好在胡仙仙根本不怕那些藤上的『毛』刺儿,一边走一边在前面拨开藤蔓,让蓝莹莹能有踏脚之处。 当她们走到一个山沟里时,远远望见山沟斜前方有一角飞檐『露』出。 蓝莹莹长吁一口气,兴奋说道:“那里真的有房子,看建筑风格很像是座道观!” 胡仙仙凝神望向那里,望了好一会儿才朝那里走去。 等她们踏上青石铺成的石阶,清楚看到这座虽已破落却规模宏大的建筑物真是座道观。 这道观碧瓦红墙,正对着石阶的朱红『色』铜门紧闭,两侧的小门虚掩着。在正门的正中间是书有“云华观”三字的黑底描金匾额,匾额已见金粉脱落痕迹,但不显破败,只觉得庄重古朴。 到得门前,蓝莹莹就要从侧门进去,胡仙仙拉住她,“我们是高祖先辈,他们不来迎接就罢了,怎么能让我们走侧门?你去敲门。” 蓝莹莹咧咧嘴,“不必讲究这些?他们又不可能未卜先知。就算敲门,看这道观这么大,他们未必听得见。” “必须要讲究,我们不能折了后辈们的福分。” 蓝莹莹只好去敲门,可这铜门相当厚实,她用尽了全力也敲得不算响。她手都敲得有些疼了,都怀疑里面有没有人在住。 胡仙仙似乎也等得有些不耐烦,她亲自动手敲门。只见她轻轻一扣门,这铜门就震『荡』着响起来,还带有回声。 蓝莹莹退到一旁,小声嘀咕着,“深藏不『露』,早点儿出手也不用干等这么长时间啊。” 胡仙仙目光严厉的看着她说:“你是我弟子,这些杂事本来就该你做。你不自责没有办好事情,还反过来埋怨师父?” 蓝莹莹低声下气地说:“好,好,我错了。仙仙,你到底是谁啊?” 胡仙仙捏了捏眉心,“我到底是谁?套用佛家那句‘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偈语——我该是:‘我是我,我不是我,我就是我’。” 蓝莹莹听得眼睛直盯着她,眼中却没有焦点,她是真懵了。 胡仙仙轻摇头,“你听不懂?我此刻处于‘我不是我’的阶段,等我再来见你,‘我就是我’之时,你就能明白。” 蓝莹莹翻了翻白眼,心说你是越解释,我就越糊涂。 不久之后,她们听到脚步声,应该是有人来开门。胡仙仙退后半步,背着双手傲然立在门前。她让蓝莹莹站到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背包之类的杂物都放在一旁。 开门的是个年轻道姑,眉眼生得挺精致,只是笑容有些轻佻。她一身藕白『色』道袍,袍下没有穿长裤,光着两条大长腿。这个道姑的身量儿已经很高挑,可她脚上竟还蹬着双比米索拉在舞台上所穿高跟鞋还高的……小短靴。 看到这道姑的怪异装扮,胡仙仙眉头拧紧,蓝莹莹忍不住怒声说:“你这穿的什么?就算现在不需要像古代那么讲究,也不是非得穿裤子,把裤脚扎进云袜,穿十方鞋。你至少穿条裤子,穿双布鞋?” 那女人“嘁”了一声,“我又不是道姑,你管我咋穿?你们到底进不进来?” 胡仙仙斜睨着她,冷声说:“我也不是道姑,可我知道受了道门的恩惠就该尊重道门。你不仅已失元阴之身,还满是『淫』?邪之气,谁让你住进来的?” “你以为我想住进来?还不是被人骗了,无路可走,这儿的老道姑又非得收留我。她还许诺说我在这儿呆上几年就能成亿万富翁,要不然我才不想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蓝莹莹张口就想骂她,胡仙仙轻摆手,“你叫什么名字,老道姑又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人打了个哈欠才懒洋洋地说:“我叫邝天美,听过这名字?没进山的时候,我还算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儿呢。老道姑叫徐洞因,你们认识她?” 胡仙仙微颔首,“带我去见她。” 蓝莹莹扯扯胡仙仙衣服,担心地说:“这里很古怪呢,还是先下山。改天,多邀上几个人一起来。” 胡仙仙难得温柔的轻笑了,“别怕,我不会弄错的。我们云华观的字辈排行是‘玄风无染,琼芝涵瑞,清朴洞天’,她们正是‘洞’字辈和‘天’字辈的。你不要这样小里小气的,你是‘无’字辈的老师祖,可别在晚辈面前丢脸。” 蓝莹莹咬了咬牙,跟在胡仙仙身后跨过门槛。可她实在太心『乱』了,门槛高,背包重,她被绊倒在地上。 邝天美看着摔得在泥里『乱』爬的蓝莹莹,大笑起来。 胡仙仙也不去扶她,反而说:“你心中万般杂念,不肯朝拜师祖,这一进门就罚你自动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邝天美笑得更欢了,“这叫‘五体投地’?我还以为这姿势叫‘老狗啃泥’!咯咯……” 胡仙仙认真的看看邝天美,“我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何会有道缘了,你果然是第十二代弟子。既然你真是第十二代弟子,就快将第三代师祖扶起来,帮第三代师祖拿背包。” 邝天美歪歪嘴,向蓝莹莹伸出一只手。 胡仙仙大步朝前走去,边走边说:“你要离开这里,要当亿万富翁,就得讨好你的蓝老师祖,她可是你的财神爷。” 听了这话,邝天美倒真的热情地去搀扶蓝莹莹。蓝莹莹不要她扶自己,她就笑着帮蓝莹莹提背包。 这道观比胡仙仙曾住的云华观大很多,屋宇房舍的格局也不同。胡仙仙能确定这里是她要找的地方,只因她能恍惚看见镇龙囚玄阵。 她边走边看,细察着道观中一切。她看到有几个老『妇』在忙着些杂事,她们的衣着和山下村民差不多。 蓝莹莹问邝天美那些老『妇』都是什么人,怎么没见这观中有道士、道姑。邝天美说那些人都是孤寡老人,是徐洞因见她们没有生活来源,就让她们住到这儿的。没有道士、道姑是因为有些人来拜徐洞因为师,她也不收,说对方没有道缘。 邝天美引着她们到了后殿的一个小院中,她敲了敲左边一间屋子的门,不等门开开,就走出去了。 蓝莹莹轻声问胡仙仙,“她怎么走了?她是不是有点儿怕这屋里的人?” 胡仙仙轻轻点头,“是,你可能也会怕徐洞因。可徐洞因真的是能‘洞察前因’之人,你要在她面前保持尊长仪范。” 门还没开,蓝莹莹心里更紧张起来,就没话找话的闲聊,好缓解自己心中的紧张感。 胡仙仙和她聊了几句,就笑问她:“你知道邝天美为何会有道缘?” 蓝莹莹茫然摇头,“你说徐洞因可以洞察前因,难道邝天美这样的人还会有前世灵根?” 胡仙仙正『色』说到,“她没有前世灵根,她会有道缘,只因为她没有心。” 蓝莹莹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没有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不可信 胡仙仙没有回答她,门已“吱嘎”一声开了,门内是个面容尽毁的老道姑。 她就是徐洞因,她身材瘦小,一身黑布道袍穿在她身上显得极为宽松。她脸上满布伤疤,扭曲翻卷的伤痕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走了一路,热得直冒汗的蓝莹莹此刻打了个寒颤。 徐洞因的眼神空洞,蓝莹莹细看之下,才发觉她的瞳仁是两个黑瘢痕,“你……你的眼睛……” 听到她的声音,徐洞因朝她偏了偏头,“你们是……” 胡仙仙说:“本尊清静子白回风,她乃殊缘子蓝无影。你这眼睛与这容颜……” 蓝莹莹有些崇拜的瞧着胡仙仙,心想这胡仙仙居然说谎都说得这般真诚。 徐洞因呆愣了几秒钟后,双膝跪倒,“弟子叩见二代师祖,三代师祖。”?说完之后,哑声哭起来,“弟子无能,为了在大劫之中让云华观不被拆毁,只得自戗以保安宁。” 胡仙仙一手拍拍她的肩,一手握了握她的手,“徒孙儿,受苦了。你且起身,带我去禁地看看。” 蓝莹莹看着这场面心中既觉得酸楚又觉得好笑,好笑的原因是胡仙仙在印象中就是个受了刺激的傻妞儿,此时面对一位受尽苦难的老道姑,还真端着老祖师的谱儿。 徐洞因将她们让进房中,挪开一把旧得颜『色』发黑的竹椅。她『摸』索着轻叩地面,地面上出现一个圆洞。 她领二人下到洞中,洞下是一方小石室。石室中有一张冰玉床,冰玉床之上赫然躺着一位妙龄少女。 蓝莹莹本不是多嘴的人,可此情此景,她还是忍不住发问:“这是谁?她怎么了?” 胡仙仙也面带疑『惑』看向徐洞因,她声音哀凄地说:“这是我师祖彭清越,听师父说师祖是在清朝末年被白莲教的人抽去两魂六魄,变做有命无气的活死人。” 蓝莹莹喃喃自语,“‘玄风无染,琼芝涵瑞,清朴洞天’,彭清越是第九代弟子?” 胡仙仙若有所思地说:“彭清越,游方郎中之女,自小随父学医采『药』,她父亲见她清雅柔静如月光,为她取字‘清月’。” 徐洞因轻点头,“师祖未出家之前,闺名的确是用‘月亮’的‘月’字,后来入道门之中,由太师祖为她取道号‘清越’。” 胡仙仙接着说:“‘北音清越’,这是江瑞莲是对她寄予厚望,希冀她能一振道门之威,『荡』除邪声,传遍清越正音。可惜,她以‘清玥’的化名刺杀清廷大臣,却和大臣之子暗生情愫;她以‘清悦’的化名刺探邪教动向,又惹其中一名堂主纠缠,情缘纠葛以致事败身伤。” 蓝莹莹听得一头雾水,徐洞因恭敬对答,她倒不觉得一个突然来访的人对自己本门之事了如指掌有何奇怪。 徐洞因平静接着说:“正是那般,唉,因情误却修行,落得难堪下场,令人惋惜。”她沉默一会儿又问,“敢问二代祖师,可有救治之法?” “无法。”胡仙仙答得很干脆,“以后也不必精心照料她的残躯,若是天意该毁去她的残躯,就任其毁去。我已知她那二魂六魄早就投生人间,只是魂魄不全,心智驽钝。” 徐洞因恭敬地答应着,蓝莹莹注意到胡仙仙有两根发丝自行脱落,飘到了彭清越头上。蓝莹莹想说,却没敢说。 胡仙仙还在对徐洞因交待着:“她有前世灵根,自会有机缘与你们相见。你们二人记着,若是见到她,不论她今生父母给她取什么名字,都让她改名‘彭卿越’。‘卿’指代她自己,‘越’但愿她悟得本真,超越自我。” 徐洞因答应着,还默念几遍。蓝莹莹心中却有些慌,“你呢,仙仙,你要去哪儿?” 胡仙仙向蓝莹莹一笑,“你的背包中留有书信,你去看。” 说着,她向石壁点划几下,石壁忽然隐去,她们面前出现了一座翠笼黛横的山峰。 蓝莹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可等她拿开『揉』眼睛的手,面前又只有石壁,胡仙仙已消失不见。 蓝莹莹急切的向外跑去,大喊着:“胡仙仙?你躲哪儿去了?”她跑了好几圈,到处都没有胡仙仙的身影。 她想起胡仙仙说过在她背包中留有书信,就去找邝天美,拿到背包后,她连忙翻开背包。她找到几张写满『毛』笔字的宣纸,这是胡仙仙所书,却不知道她是何时塞进背包的。 蓝莹莹将背包撂到一旁,跑到一个僻静角落,急不可耐地读起来。 ”吾徒: 奇事亦未必为奇,无需太过执着于寻究奇人异事。你我师徒还有相见之期,到时你自会一切明了。你号曰殊缘子,便因你缘法特为殊胜,只是尘垢蒙慧心,还未得机窍。 为免你心中疑『惑』太多,特以你熟知的简白言语,答疑解『惑』, 你可信,亦可不信。 一 约亿万年前,地球气候温暖湿润,总体强域远远大于现今的总面积。当时,陆地与海洋面积所占比例接近1:1。陆地上的生命霸主可代称为,“龙”;而海洋中的生命霸主可代称为,“人”。 天『性』强悍的龙在陆地上具有无可撼动的绝对霸主地位,对于其他陆地生命的征服与杀戮,是从未遇到过顽强抵抗的。 身体相对弱小的人,在海洋中的霸主地位却一次又一次的受到挑战。这些看起来弱小的人,不停的进行着战争,与外族战,也与同族战。 二 约六千五百万年前,海洋中的人,接连进行了几场激烈无比的族内战争。他们对自己所建立的文明世界进行了毁灭『性』破坏,同时破坏掉的还有稳定的海洋环境。海洋环境受到破坏,波及陆地环境也受到破坏,海洋与陆地的自然条件都渐渐发生了变化。 但这种变化是很缓慢的过程,人是没引起重视的,他们急于做的事是尽快分割战后的各种势力范围。 他们在战后分为无数的小部族,这些小部族按战后生存地可大致分为: 1天堂族?这是一群厌恶争斗,提倡以文艺陶冶情『操』,以道德自律来维持社会秩序的人。他们是在战前文化知识最丰厚,掌握最先进工艺技术的人。在他们想要阻止战争的愿望没有达成后,他们用无上的智慧力量建造了一个类似地球故土,却又更加完美的空间,这就是天堂空间。 2海洋族??这是一群在战争中占据了优势地位,最终再次一统海洋的人。他们在战前多数是贵族和武士,他们懂权谋,有实力,在战后建立起了严格到刻板的井然有序等级文明世界。他们真正稳固了,人这个种类,在海洋中的霸主地位。 3陆地人??他们是在战争中失败的一方,少数的幸存者为免沦为奴隶或祭品,逃到一些小海岛上生存。他们在战前多数是平民,他们用极强的生存意志,使自身渐渐适应脱离海水的生活。 战争对环境的破坏,天堂人建造新空间对地球磁极的影响,陆地人慢慢向大陆扩张对龙的生存空间侵蚀,这些因素导致了龙遭遇从未有过的危机。 在生存危机中,体型庞大的素食龙所受伤害最大,很快种群灭绝。而肉食龙与越来越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越来越强大的陆地人进行了旷日迟久的争斗。 第一百七十章 空间分裂 三 约六千三百万年之后,陆地人完全适应陆地生活。他们与其他早已对龙不满的动物种群联手,在天堂人的帮助下打败了肉食龙。 曾经拥有绝对霸主地位的龙,被『逼』到一些偏僻贫瘠的地区生存。 天堂人为什么要帮助陆地人? 天堂人在新空间中建立了物质需求与精神需求都能?得到充分满足,并且非常公平的完美?社会?体系。可是在天堂人的心中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寂寞感,他们认为这是源于对故土的思念。 天堂再好,没有地球上那种蓬勃的生命气息,为了心中的真正完美归属,天堂人要让地球停止纷争,再无苦难。 天堂人不仅有未曾受到毁坏的各类文化技术,还将这些技术发展到了极限水平。 天堂人指引陆地人脱离海岛上的野蛮生存状态,真正向陆地进发。 天堂人扶助海洋人建立新的能源体系,使海洋人的文明程度比之战前更高。 四 约六千二百八十万年前,陆地人创造出粗糙、笨重、坚固的文明帝国。这种文明形态受天堂文明的影响,却又有本身特『色』。 与此同时,海洋人创造出精巧、华美、细弱的文明帝国。这种文明形态同样的与天堂文明不尽相同,与天堂人的最初所愿不符。 更让天堂人始料未及的是,陆地人和海洋人之间爆发大战。天堂人对人『性』产生绝望,隔绝了天堂空间与地球空间的通道,决定不再与地球上的任何种类交集。 在陆地文明帝国和海洋文明帝国的战争中,陆地文明胜利了。因为陆地文明从最初的萌芽状态,就一直处于不停歇的争斗中,积累了丰富至极的战斗经验。 而海洋文明则有几千万年的时间都是处在平稳发展当中,并且明确到极点的社会等级,社会分工,也成了海洋文明的弱点。这个文明体系,无法在千变万化的战局中做出最快最恰当的反应。 战斗中,他们的指挥官在等待着前线战报一级传一级的传递给他;而他们的士兵多是世代为奴隶,早已习惯等待主人的指令,并按指令做出行动。 他们对阵之敌是陆地人文明,是不畏惧犯错,用尽一切手段只为赢得胜利,随时都在调整战术的对手,当然注定了败局。 海洋人的文明帝国彻底衰落,极少数的幸存者进入深海中隐匿起来。 胜利之后的陆地人没有满足,他们被激起更加强烈的征服欲望,他们要挑战天堂人! 已经在战争中被毁坏得满目疮痍的大陆,无法支撑又一次大战的巨大消耗,大陆上的各部族民众开始反对战争。 没有民众的支持,对手又是各项技术到发展到顶尖水平的天堂人,陆地人注定败局。 天堂人对陆地人的野心无法容忍,陆地人遭受最严厉的惩罚。大陆之上不仅仅是文明被毁灭,近乎完整的大陆在战斗引起的剧烈震『荡』中四分五裂,分裂的大陆版块漂离为互不相连的几个小大陆。 地球从此进入一个寒冷,黑暗,荒蛮的时期,再也没有哪种生命能登上霸主地位,创造文明世界。 五 三千多万年过去,约八百万年前,地球上崛起新的霸主。那是一种称为“貘”的兽类,是残存的龙与其他各类种群融合而生的新兽类。貘,如龙般凶猛无畏,又兼具其他兽类的谨慎精明。 此时的陆地人和海洋人经过漫长的进化演变,已经变得不像同一种族。陆地人越来越像兽中的猿类,海洋人越来越像鱼中的鲸类。 隐匿深海中的海洋人因为保存了部分遗留的文化技术,此时已发展出相当先进的科技文化。 陆地人则始终还处于十分野蛮的状态,与其他兽类没有多大区别。 貘,地球的新霸主,基因中承载着龙对于人的仇恨。 经过几千万年才繁殖出比较大数量种群的陆地人,被貘大肆捕杀。极少数的陆地人逃到极热的赤道附近,和一些险恶的穷山恶水。 已经建立文明的海洋人不会像陆地人那样任由貘宰割,双方爆发激烈战争。 而逃入穷山恶水的陆地人,在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诡异事件后,发现这些地方能和另一个神奇世界进行交流。 他们向这个神奇世界的人祈祷,祈祷他们心中的“神人”,指引他们获取幸福平安的生活。 他们不知道这些神人,其实与他们同根同源。 天堂人不忍自己的同类遭到灭绝,他们助陆地人与海洋人的联军打败了貘。 同时,为免貘受到人的灭绝『性』屠杀,也为免貘卷土重来报复人,将貘以及其他大型凶兽,放逐到了一个与地球隔绝的空间。这个空间并不是新的空间,而是直接从地球分裂出去的一个小空间,长年光照极少,被称作”黑球。” 天堂人也担心,已经从形态到习『性』都有很大差别的陆地人和海洋人,难免会渐生分岐发生战争。于是,地球被再一次分裂,海洋人为主的水域分裂出去后,称为”水球”。 然而,天堂人没料到的是,空间分裂导致地球高原被冰封,酷寒的天气让大量种群都面临灭绝。 分裂出去的水球遭遇干旱,水域面积急剧缩小,海洋人不得不学着适应陆地环境。 天堂人由此定下铁规,再也不能刻意的『插』手其他空间的事物。但为了防止这三个本为一体的空间之间发生碰撞,产生空间『乱』流,他们化出一种兽类平衡空间。 这种兽类以貘为原体,融入海洋人的细腻感情,融入陆地人的顽强意志,成为各方监督者。这种兽类,皮『毛』只有黑白二『色』,这是混沌中生出的阴阳二『色』,天堂人可以据此二『色』察知三个空间是否阴阳失衡。 这类貘已与龙延续下血脉的貘有极大不同,因其皮『毛』之『色』特殊,称之“阴阳玄貘”。 蓝莹莹看至此处的时候,不由失笑,心说:这到底写的什么?幼稚的软科幻小说简介?这个阴阳玄貘的形象,似乎有点儿像大熊猫? 第一百七十一章 纠葛渐生 笑过之后,蓝莹莹还是认真看下去。 六 约三万多年前,地球渐渐从酷寒变得温暖,高原之上冰雪融化,地球上的水域面积变得比陆地面积还多很多倍。而自然环境趋于稳定的地球又重现文明之光,各个大陆版块的人类部族都出现文明萌芽。但与此同时,体魄愈加强悍的鸟兽类,则再也没有智慧种群出现。 在其中一块大陆上,一群狩猎捕鱼为生的人,在海中发现了上一次的文明残留遗迹。他们发掘、钻研这些被认为是”神”所留遗泽中包含的技艺,在约一万九千年前建立起当时文明之光最璀璨的帝国。 这个帝国以水晶为能源,发展出光动力为核心的生产体系。他们的城市体系是圆形放『射』状的结构,以达到能源利用最大值,并保证能源分配的均衡。 这个帝国与其他处于初级文明阶段的部族除了科技发展的差距,社会体系也是不同。 其他部族是“金字塔”式的社会体系,有处于绝对底层的奴隶,有地位平稳的小市民、武士和贵族,还有处于顶端阶层的统治者和掌握秘术的祭司。 这个帝国是“同心圆”结构的社会体系,由处于核心阶层的决策者和处于外围的参与者构成。核心阶层的人对于外围阶层的人没有至高无上的压制力,仅仅是各种建议,各种问题的集中处理部门。 同心圆结构的文明最终还是毁灭,没有外来侵略,没有内部战争,没有不可控制的疫病,毁于能源的枯竭。 公平的能源分配,虽然平衡了民众需求,也造成了能源的极大浪费。 非常人『性』化的生育观念,和很高的医疗水平,让帝国的人口基数膨胀得很快。不单是人的数量,无序繁殖的各类禽鸟,野兽,数量也急剧增长。 在资源匮乏的时候,这个帝国没有侵略其他文明程度很低的部族掠夺能源,而是寻找他们先祖传说中的那个完美空间。 他们的各项技术在地球上已是顶端,但绝无可能达到天堂人所在的空间。他们在深海中不停探察当年遗迹,他们寻找到的文明线索,没有让他们到达天堂,反而意外开启黑球到地球的通道。 两个空间碰撞带来的空间『乱』流,让这个帝国山崩地裂。本已能源枯竭的帝国无法应对突然的灾难,完全毁灭,沉入深海。 这一次空间『乱』流引发的震『荡』,让黑球中的少数凶猛兽类冲出黑球。地球上初级文明的幸存者们,在与凶兽的争斗中,竟变得越来越聪明。当凶兽几乎被灭尽的时候,地球上好几处地方都出现辉煌的文明帝国。 水球之上也渐渐从洪荒之初,开始出现文明的萌芽。 八 一万年前,天堂人派遣德才兼备的大能往地球,水球和黑球去传扬文化技术和道德礼仪。天堂人认为,一次次的文明毁灭是因为生命之间不休的争斗,他们以教化生命懂得道德礼仪为主,以让他们学习文化技术为辅。 (在这一时期,是你们中华文明的三皇五帝时期,是我们水球上的祖师传道时期,是黑球上的神龙觉醒,开启灵智时期。) 这个时期也是几个空间由本来的 天?o 地——黑——水??o——o——o 相连关系变为 天o //丨\ 黑?o\??/o o 地_水 的相连关系。 九 约九千年前,一只在黑球中拥有纯正上古龙血的神龙,经过修炼,竟可以靠一己之力随意的穿梭于各个空间。 狂傲强大的神龙想要将所有分裂空间重新联为一个整体,神龙要独立主宰一切生命。 在神龙集结凶兽将向地球进发之时,天堂人已联手改变了空间秩序。凶兽们多数被空间『乱』流带入黑洞,神龙被磁极变化形成的螺旋空间绞磨至重伤。 神龙不甘心,它将所有的记忆压缩于自己的脑核中,它相信自己会有记忆复苏,重新拥有无穷威力的那一刻。 神龙拼尽生命之力,到得水球与黑球的一处相连通道外。它没能回到黑球蛰伏就死去,一位黑龙修成的道人埋葬了它。 十 约两千多年前,黑球的凶兽们虽没能引发血腥大战,开启了空间通道的各个空间却因此,布满凶兽带来的戾气。 对于这些戾气,水球之上,黑龙将部分神龙意识引入自己识海,也就将所有戾气尽归于己。 祖师和祖师的门人弟子联手,建起镇龙囚玄阵将黑龙镇压。镇龙囚玄阵的所在,是水球与地球最接近之处,有空间之间磁力相互影响形成的螺旋空间。 黑龙被镇压,与黑龙联手的鬼王却逃到了地球。 鬼王带走了黑龙搜集的能破坏镇龙囚玄阵的万念腥『液』,也知道地球之上是用一块天外陨铜吸附了戾气。鬼王预谋,放出黑龙,让陨铜产生意识,这样戾气满满的两个家伙就能为他所用。 鬼王在地球图谋了几百年,他却没能成功。 鬼王与张天师大战,屡战屡败。为了最后一搏,他用九成功力使戾气所附的陨铜生出意识,要控制陨铜用无尽戾气迎战张天师。 陨铜的戾气被张天师引阴阳玄貘的阴阳平衡之气压制,臣服于张天师,呈现出阴阳玄貘的样子。 阴阳玄貘们的凶猛之气也因再一次被抽离,竟变做温善的素食兽类。它们已和最初的貘完全不同,可那陨铜化为的阴阳玄貘则集满凶恶戾气,也集满刚正勇气。 十 约一千多年前,水球上一个在海上孤岛采集『药』草的『药』农无意中发现海中通往黑球的空间通道,被卷入其中惨死。 『药』农的儿子是个天生水『性』很好的少年,他在探寻父亲死因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空间通道。只是,他也被卷入其中,陷于险境。在他即将被空间『乱』流吞噬的时候,一只成精的大蚌救了他。母亲早亡,父亲又惨死的少年认蚌精为义母。 不久后,少年拜入云华观晁玄同门下,师父为他取名秦沐风。 秦沐风一直不曾忘记那个神秘空间通道,他和蚌母一直努力要解开那里的秘密。 鬼王被张天师打败后,又以仅存的一丝灵力窜回水球。他一回去就被晁玄同封压在番邦一处深谷之中,他所携带的万念腥『液』也被晁玄同收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初遇重逢 十一 晁玄同不曾想到的是,他的几位弟子为了自身不同目的要放出黑龙,开启水球和黑球之间的通道。 这几位弟子以为水球和黑球之间的空间通道是时空隧道,可以往反古今,可以改变很多既定的事情。他们不知道空间之中的时间差异只是受磁极影响,相对的有快有慢,并非可以到达特定的某个时间,更不能回到过去。 再者,由于他们自身功力不够,也只能窥探空间通道而不敢深入其中。他们将那个通道入口称为海底圣境,由蚌母守护着。 为了能早日真正开启那个通道,获得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决定让修为最高的程浩风冒险一试。他们想假意和黑龙亲近,从黑龙口中探知更多关于空间通道的讯息。再纵放黑龙,又逮捕黑龙,获得高阶仙位。他们以为掌握开启通道之法,又拥有无上法力,这样就有能力真正往返古今。 在他们看来,重回过去,就有能力破开空间,让一切事情照他们想像的样子去发展。 十二 程浩风没有料到的是,镇龙囚玄阵一破,黑龙逃出之后,他们根本连阻拦之力都没有,更别说逮捕他。 在马鸣风为阻止黑龙惨烈而死,其他人都急忙赶来应战的时候,程浩风被镇龙囚玄阵带去了地球。 混战当中,黑龙脱逃,其他人都以为程浩风是追击黑龙而去,没有注意到他是被吸入阵下的空间『乱』流。 十三 经过多年演变,地球的水域面积扩大,应该称“水球”。而本来分出去的水球,却变得只有一个集中为一处的大洋,其他地方是相连的陆地,该称“地球”。 两个空间的时间也不再是同步,地球时间越来越”快”,而水球时间越来越“慢”。这种快慢不是一天当中的昼夜长短差距大,而是相对的一种时间流逝速度,只有穿越过空间之后才能感受到。 程浩风当时生活于水球的礼朝末年,到得地球之后是宋朝末年。本来,地球的夏朝与水球的道朝是几乎同步的时间,可是却出现后来完全不同步的情况。(我胡仙仙生长于法朝,以前的朝代序列为道、德、礼、治、律、伦、法。你们的朝代序列,除开那些没有大一统的『乱』世和短命王朝,是夏、商、周、汉、唐、宋、元、明、清、共。) 按照同步且存续时间也基本相同的王朝变更来看,程浩风到得地球之时应该是周朝末年,可他到了宋朝末年,他以为自己是到了未来。(他推算出宋朝之前的治与『乱』的史实与礼朝之后将经历的史实基本吻合,一些小差别他以为是自己的推算失误。) 十四 他在地球过了十余年的时间,苦心孤诣的想要回到“过去”,却无法成功。 在战『乱』中他逃到蜀地与藏地相邻的深山里,继续寻找着回去的方法。他对战『乱』中受苦受难的人不施援手,只因他认为自己到了未来,那一切都是无可改变的天意。 他没想到他自己的冷漠会被当时的其他修行者看做是见死不救,助纣为虐,他们时不时的来辱骂他,挑战他。 程浩风为了能清净修行,杀害了一部分人,引得众修士群起而攻之。 在程浩风以为自己将要莫名其妙的死在“未来”之时,他被一只神奇动物给救了。 那只圆圆胖胖,四肢与眼圈和耳朵乌黑,头部和身体又雪白的兽类是陨铜阴阳玄貘。 程浩风不知道这种兽类该叫什么,只见它像猫儿般总是懒洋洋的眯眼打盹儿,体型上又像大熊,就叫它“猫熊”。 这个由陨铜而生意识,由张天师引入阴阳玄貘之气的“猫熊”,记不清自己本体为何物,只是觉得自己化出生命之后,根本无法融入其他阴阳玄貘的群体。 一直觉得孤苦无依的它,对程浩风生出很强烈的依赖感。 与此同时,蜀地也燃起战火,中原汉人大有被外族屠灭诛尽之势。为了抵抗铁蹄骑兵,也不知哪个修行者提议让阴阳玄貘导引阵前,说这种“战神之兽”能助他们取得战争胜利。 大批的阴阳玄貘被从深山中捉出,送往兵营。“猫熊”与同类们虽然生疏,却也不愿让同类们去送死。 “猫熊”要前往助阵,本不愿参与这个“未来之世”一切事务的程浩风,也因想报救命之恩,一同前往。 阴阳玄貘在战争中果然神威凛凛,使得蜀人留存了最后一线生机。 其他人都以为是这“战神之兽”的集体功劳,只有程浩风看出,那是“猫熊”将自身功力分散传给其他阴阳玄貘。 其他人见程浩风前来助阵,也由此与他冰释前嫌,在得胜后还问他所带来那只特异的“战神之兽”为何名。 其实,此际的人都已不知阴阳玄貘的本名,程浩风更是不知道。他随口说是“猫熊”,其他人觉得这名字贴切,也就流传下“猫熊”之名。 (又是几百年后,阴阳玄貘又定名大熊猫,再也不是平衡阴阳,兼具勇谋的异兽,而成了玩笑逗乐的宠物) 蓝莹莹看到这里时,『揉』『揉』眼睛,苦笑着想:这阴阳玄貘还真是大熊猫,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了,我是不是掉进了一个奇幻梦境?唉,让大熊猫列在战阵之前,是想用萌滚滚的超口爱萌技,把敌人都给萌化了? 蓝莹?莹见天『色』将黑,就走回云华观中,找邝天美要了一间房,先住下来。安顿好之后,她先将已看过的部分重看了一遍之后,再接着看。 十五 程浩风见识了“猫熊”的强大力量之后,就想利用它的力量送自己返回自己的时代。 “猫熊”本是陨铜所化,混沌未分,雌雄未辨,可与程浩风相处一段时间后,它决意要化身为人,并且是女人。 它见程浩风常望着他手书的一阙词和自描的一幅画出神,就想照着那幅画上的人来化形。 它化出形体之后,程浩风告诉它,这是幻化形体,终非本身,它应该要投生为人才能真正拥有人的气息。 它不知道,程浩风这样说只是想回去见画中人的本身。要回去就得借用它的力量,它很有可能因此丧生。 “猫熊”听信程浩风的话,开启空间通道。只是,“猫熊”一直镇压的是地球与黑球相连的通道,而不是程浩风应该走的地球与水球之间的通道。(这两处通道,一处属龙门山脉,一处即今云华观处) 程浩风没能回到“过去”,反而在黑球陷入险境,被凶兽围攻。“猫熊”用自身力量让程浩风闯出黑球,到得黑球与水球相近的通道。 那处通道就是“海底圣境”,程浩风破出通道之时,正巧也是秦沐风因事来求蚌母再寻此处通道开启方法之时。 巧遇的师兄弟二人和蚌母一起暂时封闭通道,向他人隐瞒此事。程浩风回去处理黑龙之事,秦沐风和蚌母继续研究关于海底圣境的奥秘。 程浩风回到云华观后,黑龙已逃远,白回风被当成预谋放走黑龙的凶手关押。这一切离程浩风放黑龙只过去了几天时间,可是程浩风在地球上所经历的事几乎是一百年。 这种巨大的时间差异,让程浩风都怀疑自己只是进入幻境,而不是到过另一个世界。他全力去追捕黑龙,几乎忘了“猫熊”。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且言胡说 十六 “猫熊”送程浩风闯出黑球后,已是九死一生,它为了真正投生为人,散去功力,魂入地府。 生而为人的“猫熊”暂时失去关于程浩风的记忆,她幼年时父母即亡,被附近道观收养。 那时已经是明朝初定之际,朝中大臣胡惟庸寻访高人异士之时,到得这所道观。他见一个小道姑虽生得矮胖黑丑,却天生神力,就随口说要收这小道姑当义女。 与胡惟庸同行的一个道士说这小道姑不仅天生神力,还修行根骨奇佳,真的可以收为义女,着力培养。 这小道姑恰巧也姓胡,就认了胡惟庸为义父,由师父取号胡清定,养在山中修行。 几年之后,胡清定因天赋异禀,修为大增,帮胡惟庸办了好几件事,颇得赏识。 这时的胡清定已是少女,义父的赏识和他人的礼敬并不能让她感觉快乐。她想要个有情有义的男子爱护自己,可惜没有。她知道自己长得丑,她常常望着一幅画像发呆,她觉得自己要是如画中人一般美貌就会有如意郎君。 她对那画中人先是艳羡,既而嫉妒,然后生出怨恨之意,将画像烧毁。 她的这些举动被一个胡惟庸侍卫看在眼里,侍卫刻意的接近胡清定。 这个侍卫不算十分俊美,但肤『色』极白,说话又很会哄人,很快就让胡清定芳心大『乱』。 当然,这个侍卫并非如他自己所说,不在乎容貌,不在乎她脾气粗暴,他是为了治病。 他异于常人的白皮肤,是源于一种遗传病。这种病到最后,会须发皆白,连眼中瞳仁也会变白而失明。 他想利用胡清定帮他治病,只要胡清定帮他改变经脉,他就能控制病情,还可以让这个病不再传与子孙后代。 胡清定虽说对他动心,却还不愿为他消耗功力。因他已娶妻,胡清定要他杀妻娶了自己之后再为他治病。 他无奈之下,让妻子隐藏别处,用一个面目全非的死囚瞒过了胡清定。 他病好之后,正准备与胡清定成婚,正遇上胡惟庸谋反被诛。他趁『乱』逃出,寻到妻子远走他乡。 新郎逃婚,义父惨死,自己被围捕,让胡清定悲愤发狂。狂怒的胡清定杀尽来赴宴的宾客,也杀尽前来拘捕她的官军。她放言说将会让朱家子孙世代自相残杀,以报仇血恨。 她其实明白胡惟庸只是要利用她,没把她当女儿,可毕竟是他养育了自己。她觉得义父是她在这世上惟一没有刻意欺骗她的人,怨恨成了她活下去的力量。 其后数十年,她刻苦修炼,很快功力已是当时修行中人的顶峰。靖难之役,没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朱棣未必能得胜。在见到几千年历史上,唯一一次同姓藩王造反,推翻正统皇帝之后,她没有快意,有的只是深深失落感。 她没有要荣华富贵,深山之中潜心炼功,很快达到知晓前尘往事的境界。明白自己心中失落感来源于程浩风的时候,她就想去到程浩风所在的世界。 胡清定此生天赋再高也终是凡人之躯,要修炼到能自如出入空间,需要漫长岁月。在这漫长岁月中,她生出一个恶劣癖好。 在寻到那个骗婚的侍卫之后,她没有杀他。而是留他一魂一魄,打散其他魂魄,将他的身体用泥塑为程浩风的模样。 自此之后,在修炼之余,胡清定遍寻貌似程浩风的男人塑为泥偶。 十七 水球之上黑龙为了彻底融合神龙的记忆与法力,舍去了自己的本体。可他始终无法真正融合,为了成功,他冒险去闯海底圣境的空间通道,引起空间震『荡』。 那小小的震『荡』,空间中的绝大多数人是无法感知的,修为已相当卓绝的胡清定却能感知。 胡清定急切的要利用这次震『荡』产生的缝隙去见程浩风,不惜自封地魂、人魂与七魄,以天魂化身承载所有功力去闯空间通道。她还是走的往黑球,再入水球这路线。 胡清定在地球上已过百余年,而程浩风回水球不过几天。这几天他心急如焚,只想早日捕回黑龙为白回风申冤,同时阻止黑龙逆天之举。 没能开启空间通道的黑龙,却在通道外遇见强行破空而入的胡清定,他追着胡清定的天魂化身而行。他以为,这道奇异天魂可以助自己融合神龙之力,开启空间通道。 胡仙仙的天魂化身遇到程浩风的时候,程浩风根本不知道那道化身的来历。他只知道要尽快降伏黑龙,苦战黑龙之时,眼见得他将身死,不明状况的胡清定还未出手,白回风正巧赶来相救。 在缠斗中,白回风给黑龙致命一击的时候,是胡清定的天魂被锁心玉瓶吸入,返传给白回风以强大力量。锁心玉瓶碎裂,胡清定的天魂也飘『荡』无依。 其后,黑龙殒命,程浩风和白回风证位天仙,受召上天庭。可天条束缚下的刻板生活,并非程浩风等人的心中所愿,他始终想要回到最初。他让凌若风激得白回风临凡重修,他自认为有把握掌控一切。 白回风为能彻底灭除黑龙,请求临凡重修。一直以为海底圣境可以往返古今的程浩风将白回风的天,地二魂温养于墨玉之中。他这样做目的是,回到最初之后,没有经历沧桑的白回风天、地 二魂归回她体内,她的心『性』就会和从前一样,不会发生改变。 经十世辗转,白回风投生为胡仙仙,可程浩风没想到的是纵使拥有了白回风记忆,胡仙仙依然与白回风『性』情反差极大。 在程浩风的功力可以达到随意出入海底圣境不受『乱』流所伤之时,程浩风终于明白是胡仙仙不仅有白回风的魂魄,还融入了别人的魂魄。 胡清定的天魂本来散『荡』无形,在白回风投生成为胡仙仙时才渐渐聚拢,胡清定得到了机会让自己可以成为让自己曾羡慕的那个人。缺失天、地二魂的胡仙仙,一出生就与胡清定的天魂有感应,由此她『性』情也受影响。 程浩风想要分离出那道天魂,让胡仙仙(白回风的人魂与七魄)与温养在墨玉中的天、地二魂相融,这样胡仙仙就是完整的白回风转世。他再让胡清定的天魂返回属于她自己来处的地球,他并不想伤害胡清定。 程浩风苦心所做的这一切却让胡仙仙以为是他要返回过去,让自己不存在于这世间。阴差阳错之下,打斗中的胡仙仙到了地球。 胡仙仙在地球不仅知悉一切过往,还融合了胡清定的地魂。因胡清定身死之后,命魂与七魄早就消散,当年修为已可分身的她,地魂分身守于满是“程浩风”泥塑的天坑之内。 在胡仙仙重新进入天坑的时候,地魂已不知不觉间融入。胡仙仙也由此承载白回风与胡清定两个人的记忆,完整知道所有前因后果。 我,是胡仙仙,又不是胡仙仙,或者终究只是胡仙仙。 这一切的一切,像是一个沙漏被人为的动了手脚。对,就是计时的沙漏,被谁加了一把沙子,又突然抓走一大把?沙子一般。 吾徒,从前不是从前,以后不是以后……不知与你再见会是何期,只是一定会有再见之期。 孔子,不论是在你的这个世界,还是在我的那个世界,都是圣人。圣人之言,都称“子曰”??,你若愿意信我这些话,向后辈宣讲之时,可称“胡说”?。 蓝莹莹摇头苦笑,“子曰”的意思是“孔子这样说”,你的“胡说”可不是“胡仙仙这样说”,是胡说八道…… 在蓝莹莹脑海中『乱』想的时候,没注意到这几篇纸已自燃起来。直到她的手指有灼痛感,她才连忙撒手。她一撒开手,胡仙仙所留之书信尽皆化为灰烬,她眼中只剩一缕青烟飘远……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故地新游 胡仙仙躺在镇龙囚玄旁的山石上,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夜空下的景象是她熟悉的山峦林海。 熟悉,却又不熟悉,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自己以为的自己是个客栈小老板,虽说踏上修仙路,也还只是会法术半吊子神棍;可如今的自己居然能穿过镇龙囚玄阵的空间『乱』流归来,这是法力最顶峰时的黑龙都难做到的;这是为何? 她躺了很久,真想就这样一直半死不活的躺下去。直到旭日初升,她偶然瞥见镇龙囚玄阵中央腾起炫白透亮的光芒,才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该去做。 几经折腾,她的伤仍未痊愈,只是她功力又进了一层,这点伤不影响她飞掠下山。只是这功力虽再进一层,也只是天仙修为的纯熟阶段,并不足以穿越空间『乱』流。这世界有很多秘密,而今,自己对于自己都成了秘密,她想要明白的事实在太多。 到得山下小村,她第一件事就是找人询问今日是几月几时。 连问了三个村民,都说是七月十二的早晨。胡仙仙是七月十一的晚上意外去到异界的,回来后又在山上躺了一夜。那么,她去异界在山珍馆呆了将近一月,后来东奔西跑将近两月,这几乎三个月的时间,其实只是一两个时辰? 胡仙仙其实已清楚自己所在这个世界比那个称为地球的世界,时间要过得慢,可亲身证实之后,她还是觉得太荒谬。 出村前,她找村『妇』要了一套衣服,换下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装束。她没有召唤彩鹊,自己一边寻着草『药』为自己疗伤,一边返回陵州。她心里对这个世界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她要回家乡去找从前那种感觉。 胡仙仙到得陵州之时,是七月十五的中午,她从西门入城。 西正街有贡院和孔庙,有很多书院。明伦书院、尊经书院、文炳书院是最有名的三所书院,也是三花以前常去偷看书生的三处地方。 想起三花,胡仙仙嘴角泛起笑意,她终于找点儿自己属于这里的感觉。 西正街的文具店、书铺、糕点铺和茶叶行很多,胡仙仙慢慢走着,一家家的挨着看过去。 走到孔庙门口的时候,她看着那万仞高墙呆了呆。不知是巧合,还是属于“天堂世界”的神仙、真主、佛祖们刻意安排,孔圣人在这个世界也是文化思想方面的圣人。 这孔庙之外的万仞高墙,有显示孔庙的崇高之意。文官到此下轿,武官到此下马,都只能走左右侧门。正殿正对着的正是这万仞高墙,虽不是真正的有万仞高,却也有三丈左右。 胡仙仙记起自己小时候曾为了追一只小猫来到孔庙之外,小猫跑进孔庙,她也想追进去。将进门的时候,守门的庙祝拦住她,说是女子不能入孔庙。 当时,胡仙仙气呼呼的出来后,并没有远去。她见庙祝打瞌睡了,就去翻那万仞高墙。 小时候的胡仙仙很灵活,但再灵活也难以爬上笔直竖立的墙体。她没爬两步就摔下来,磕破了手掌和膝盖。 想及此处,胡仙仙望着万仞高墙冷冷一笑,轻轻一纵身,就立于墙头。 她向下扫一眼,只见庙宇建筑与其他庙宇也差不多,只是正殿供奉的是圣人而不是神佛罢了。 胡仙仙觉得了无意趣,就飞身下墙。她落地之后才听见庙祝大呼小叫的嚷着,嚷道是有妖怪爬到万仞高墙上。 等其他人纷纷出来看时,胡仙仙早已走远,他们都埋怨那庙祝老眼昏花。更教训他不该嚷嚷,他枉自当了那么多年孔庙庙祝,连”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不知道。 与西正街并列相邻的西平街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宅院,街面整洁,绿树成荫,是条繁华而不嘈杂的街道。这条街上有很多珠宝店、绸缎庄,胡仙仙曾向往着能购买这些商铺中的精美物品。今天看着那些物品,她心中却没有一点购买欲望。 胡仙仙信步逛着,走到北正街,走过城隍庙门口,又走到土地庙门口。她在土地庙门口站了站,终究还是没有去见归冲虚。 可她既将转身时,归冲虚却追出庙门,“仙仙,你怎么不进来坐坐?嫌我这庙小?” 胡仙仙轻咳几声,“你这庙还小?城隍庙的香火都被你抢完了。” 归冲虚笑着,眼底却有些忧愁,“香火旺,事儿就多呀。” 见到归冲虚后,胡仙仙心中才对这个世界起了些熟悉感,“归老伯是遇上什么难办的事了?” 归冲虚欲言又止,望了望周围后,叹着气说:“你去衙门口看看,再去高家村看看,自然就清楚了。” 胡仙仙说自己就要去看看,婉拒归冲虚喝茶的邀请,继续往前走。 这北正街有不少棺材铺,香蜡纸钱铺,以及刻碑刻匾的作坊,因正是中元节,看起来倒生意兴隆。 旁边的北安街恢复以往的热闹混『乱』,那些大的青楼,小的私 娼窠子前站满搽着劣质脂粉的女人。走过赌场外,里面传来高高低低的吆喝声,不知是谁一夜暴富,又是谁将家产败光。 同样在北安街,花鸟市上却很清净。店主们都悠闲的坐在门口胡吹海聊,说自己某天遇上个傻公子,一只蛐蛐儿卖了一千两银子。 这些话里吹嘘成分很大,不过,那些纨绔子弟为了一样爱物愿意一掷千金倒也是真的。 这儿还有些古玩旧货售卖,只是这里的东西大多数来历不明。 在城门边上还有些小吃摊点,三三两两的人边吃边聊。这些食客多数是贩夫走卒,偶尔也会有贵公子来换口味。有些贵公子不赌不嫖,就喜欢些小玩意儿,挑好东西后,再来吃点儿小吃,就自觉比那些又赌又嫖的同类们更高贵些。 从城北到城东,胡仙仙遇见不少熟面孔,可她不想与他们打招呼。他们也认得胡仙仙,却有些不敢上前打招呼。她身上有股凛凛杀气,让他们心中不自觉的有畏惧感。 东正街是州府衙门的所在地,还有两所挺大的寺庙,正德寺和慈恩寺。这条街上的香火纸钱铺与古玩铺所售卖的东西,是比北安街上的东西要高几个档次的。 胡仙仙对于这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庙会。这正德寺是三月十九办庙会,慈恩寺是九月十九办庙会,而城外的善福寺是六月十九办庙会。 善福寺离这儿略远,每年庙会倒都差不多。 这两所寺庙却是年年都有新花样,只为向信徒展示己方的丛林更好。那些精美绝伦的器物展示,热闹非凡的宏大场面,不像是办庙会,倒像是豪贾斗富。 胡仙仙想起那些场景就觉得好笑,这么重的攀比心,修行修的什么呢? 走到衙门口的时候,胡仙仙看到那些挂人头示众的木桩还在。这些木桩都已经朽烂,被鲜血染红的地方只见些黑霉斑。 可能是现任知府庸懦而仁善,再也没有人被斩首示众。 只是,胡仙仙在那已不见血『色』的木桩上,看见有几缕怨气缠绕。在午后烈日之下仍未消散的怨气,那是有多浓多深的怨恨? 胡仙仙想起归冲虚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就是他难以解决的事? 胡仙仙心下一惊,急忙去见归冲虚。 一见到他,她就问:“是不是有很多人死后没入地府?” 归冲虚默然良久,才满面愧『色』地说:“主要是当年高家村的那些人。唉,怪我当年没处理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中元再见 见归冲虚面带惭『色』,胡仙仙轻摆手,“或许天意如此。你先去高家村,我随后就来。今日正是中元节,我助你了结此事。” 归冲虚点头称是,要转身的时候却又顿住身形将胡仙仙打量一番,他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只是看不出哪里不一样。 归冲虚带着满腹疑『惑』走了,胡仙仙也缓步出城。她如今尽复修为,可以凌风飞天,可她仍是喜欢走路,喜欢脚踏实地的真切感。 出北门走过善福寺外,寺中正在办盂兰盆会,若有似无地传出抑扬顿挫的诵经声,还隐隐可见寺中焰火绚烂。 此时天『色』将晚,路边三岔口,田边荒坟头,都可见人焚烧纸钱。只是这场景显得有些阴凄苍凉,比不得寺中法会庄肃端重。 胡仙仙走到绿蜡河边,挥手拂散空中浓烈的呛人烟味儿,无奈想着:谁说钱财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用处的?有钱的鬼跟没钱的鬼那享受的就是不一样,穷鬼死了还是穷鬼。 绿蜡河的河水是青绿『色』,此时映着天边最后一抹绀紫『色』暮光,又映着摇曳的金红『色』火光,像是绿缎之上绣着瑰丽晚霞。 胡仙仙倚在桥栏上望着河水发痴,想这河两边的小芭蕉坡与大芭蕉坡都满是蕉林青葱,这绿蜡河的名字由来就是因这些芭蕉? “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此际是夏末秋初,芭蕉新叶都已展开,本见不到“芳心犹卷”的春景,胡仙仙只是情不自禁地『吟』起这首诗。 她『吟』诵的时候,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趔趄着走过,他浑身的酒气熏得胡仙仙眼神一冷。 胡仙仙细看他之时,才认出他是马烁,在段梦柔办的赛诗会上还曾见过他。 他边走边念叨着:“冷烟……绿蜡……泪不干,炎夏骄阳……魂犹寒……” “不肯忘却……当年事……”他下桥时差点儿摔一跤,扶着栏杆稳住自己,打了个酒嗝儿才继续念:“一点心结……开解难!” 胡仙仙往两岸蕉林望望,跟上前去,“马公子,此诗别有意味。” 马烁半眯着醉眼晃一眼她,“这诗是别有意味,可又关你什么事儿?” 胡仙仙觉得此诗表达的意思蹊跷,却说不出自己相问的理由,就那么木然站着。 马烁嗤笑几声,摇头晃脑地说着:”今儿个是鬼节,你不知道?快……快回家去……小丫头别出来『乱』走,小心撞上鬼……” “鬼有何可怕?我问你念的这诗到底有什么深意?” “什么深意?你问我,我问谁去?又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 “是跟我一起住在义庄的程道长写的……唉,住在义庄和死尸滚在一堆儿……想我马烁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落魄得给人刻墓碑糊口……” 胡仙仙看他偏来倒去的向义庄走去,怔怔地想:他说的程道长会不会是程浩风?他应该是回海底圣境才对啊?怎么会寄居在义庄? 今夜是有很多鬼魂飘『荡』,但胡仙仙和马烁都是自顾自的走路,全无惧意。以胡仙仙的修为是该鬼怕她,而马烁身上正阳之气很足,鬼魂见到他也是远远避开。 大芭蕉坡是座土山,绵延好几里路,坡旁是苟家村。土山上种果树的收成还行,苟家村的人过得都还殷实。 小芭蕉坡是座『乱』石山,比大芭蕉坡更高耸,因坡形陡峭,占地面积只有一里左右,就只能称“小”芭蕉坡。这坡像个大铁锥杵在马家村旁,山上尽是『乱』石头,种什么庄稼都不行,马家村的人日子都过得挺苦。 至于夹在小芭蕉坡和青龙山之间的高家村,那日子就过得更贫苦。贫苦的日子造就了高家村彪悍的民风,却又是什么原因造就了高家村彪悍的鬼风? 经过小芭蕉坡背阴面的义庄,胡仙仙见马烁进院后,也跟着进去。马烁也不理她,这里没什么可值得人垂涎的东西,她乐意跟来就跟来。 与别处义庄弥漫着腐臭味不同,这里只有淡淡的泥腥味和草灰味儿。义庄是曲尺形排列的七间房屋,横向三间房的中间正屋供着钟馗,左边一间是烧钱化纸的祭奠之所并放有些丧葬用品,右边一间是宾客休息的小厅。 没到过义庄的人会以为里面全停放着死尸,却不知道也有这样一间还算整洁的小厅。义庄是停尸办后事的所在,做这些事所用的资费都是当地富户所捐,而死者呢也不全是无人安葬的孤寡之人,还有些意外身亡的外来客。这个小厅的作用就是接待来捐钱的富家仆人,或者来认尸的死者家属。 此刻小厅中亮着油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哭哭啼啼地对一个蓝袍道人诉说着什么。蓝袍道人正是程浩风,他脸上有些不耐烦的神情,看到胡仙仙后怔怔盯她一眼又收回目光。胡仙仙斜看他一眼,又看向竖排的那四间屋子。 她听到程浩风对马烁说:”马烁,你快些醒醒酒,这两位从越州来的客人还有许多事要交待。” 胡仙仙听到紧邻小厅的那间转角小屋中传来一阵干呕声,又是铜盆在叮当作响和倒水的哗啦啦声。她不知马烁在怎么给自己醒酒,只是看出这间屋子应该是他和程浩风暂住的居所。 另三间屋子紧闭着门,不想也可知道是停尸的所在。胡仙仙疑『惑』地看向那三间屋子,她看到那里面鬼气缠绕。 她能感觉出这些“鬼”就是所停之尸的魂魄,怎么会这样?人死之后,魂魄离体,除非用特异的术法炼魂,否则是不可能长留人间的。所以呢,『乱』葬岗没什么可怕,只是埋葬之地而已,鬼魂都在阴曹地府呢。 这些尸体的魂魄还绕着肉身不走,要么是根本没死,只是晕倒;要么就是横死,并且死后不知道自己已死,地府阴差也查证不出这人已死。要是第二种情况,那就是有人在故意造成的。 胡仙仙眉头深锁,她要推开门,她想瞧瞧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只是晕倒的可能『性』很小,可到底是什么人要把他们弄成这种情形,目的何在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叠错乱 “不必察看,是有人故意将他们的魂魄留在人间。” 是程浩风在她身后说话,她停下推门的手,先瞟一眼小厅中,马烁已经衣冠楚楚地在陪那对中年人。 程浩风也向小厅瞟一眼,“马烁的祖爷爷那辈儿就在马家村,后来考取功名到景春县当了县令,将家人都安置到景春县城。却没想到马烁又流落回马家村,他在村里是受尽嘲笑。” “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又落魄回到了鸡窝,是比一直呆在鸡窝里的人更不如。不过,马烁的正阳之气很足,不会一直沉沦下去的。” “嗯,他的意志力非比寻常,不管醉得多狠,只要有正事,他就能很快醒酒。” 两个人议论着马烁,马烁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只以为自己着凉了,却不知道有两个人因很多心里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就拿他来嚼舌根子。 马烁这个话题扯不了多久,两个人长久地静默着,静默之后却同时开口: “我没有……” “我没想到……” 一开口后发觉对方在说话,又都抢着说: “你说……” “你来说……” 程浩风抿着嘴不开口,胡仙仙本想说说自己在异界看到的,想到的一切,又忽然觉得没有必要。 想了想,还是解决目前问题要紧,“你为何没回海底圣境?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 “天庭已经撤销对我的通缉令,你已去过未来,想必能明白我纵然有错,天庭与我也只能相互制约。” “你已经可以开启空间通道,随意进出那个黑暗的,满是凶猛异兽的空间?” “可以。所以说,对错不是一件事情的表面对错来决定的,是联系事件者的实力来决定的。” “程浩风……”她迎上他冰冷而桀骜的目光,“你知不知道你所去过的那个世界并不是未来……” “不是未来……”他眸光一亮,又暗淡下来,很快又变得冷然,“我也怀疑过那不是未来之世,你这样说,那就表明是我到了与海底圣境所通的异兽世界类似的,另一个世界?” 沉沉夜『色』本就容易让心生疑惧,这七月半的夜晚在义庄中更?容易让人心生疑惧。可在这里的几个人都没有心生疑惧,那对夫『妇』是因悲痛感胜过了恐惧感,马烁是因天生阳气足、胆子大,程浩风和胡仙仙是因修为已高。 胡仙仙当然不会觉得害怕,可她自己都不知为什么会心中发冷,她责问程浩风的语气更冷:“你要逆天而行害死很多人,再将这些人炼成厉鬼去攻击异兽?你就算成了黑球的主宰,也无法利用黑球和我们这个世界的磁极碰撞来改变时空,回到过去……” “胡仙仙,不是我把这些人变成这样!你就这样看待我?”他如冰的眼神闪起火焰,这不是热情的火焰,是幽冥的阴郁之火。 “那你怎么写出那样一首诗?我听马烁念过……” “哪首诗?哦,马烁只见过那首。难开解心结的是高家村那些老鬼,不是我!我是发觉高家村的事才回到这儿来的。” “高家村的老鬼?” 程浩风说当年的高家村本村人连带外来入伙的人,有接近三千人住着。后来出事,被杀被流放的有近千人,剩下来的人大部分都搬走了不愿留在村里。村里如今还住着四五百人,多是老弱病残。 这些人常被鬼缠身,最近更是有好些村民发起狂来,对邻近两个村子的人『乱』打『乱』砍。好在,这些人本来体弱,邻近两个村子的人又早对他们有防备,没造成多大伤亡。 前几日却出了一件大事,一群从越州来善福寺朝拜的人在附近游玩,因不熟悉地形,『迷』路走到高家村外,被发狂的高家村人尽数杀害! 小厅中的那对夫『妇』最早从越州赶来,他们的老母和一双儿女都在此地丧生。另外还有更多的受害者亲属在路上,随后几天会陆续抵达这里。 胡仙仙的手握成了拳头,为那些死去的人揪心,也为自己刚才责问他的话揪心。她得使点儿力出来强压繁杂情绪,好让自己冷静些处理目前的事。 “高家村以前死去的人都成了厉鬼?被附身的村民最初做出疯狂举动的时候,归冲虚就该料理这些事,怎么拖到出了大祸才处理?” 程浩风轻哼一声:“出这大祸前,你不也在陵州?你是天仙都没察觉,更何况他是地仙?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心绪,头脑也清醒了些,”难道高家村那些老鬼跟这些人的情形一样是半死不活的,生死簿上没有除名?地府没有除名就不可能知会地仙为死者销籍,归冲虚就不能得知。” 程浩风微微点头,“有些事情我们最初都想错了,我赶到这里来才发觉臧玄蛟底下的人在和我抢时间。” “抢时间?你说臧玄蛟的人做这些事是为了回到过去?他们想要比你先回去?” “你说得对,也不对。如果利用黑球和我们这个世界的相互影响,就有可能让我们的世界在时间上与你所说的地球时间接近。去往地球后,利用两个世界时光差异调慢我们这世界的时间。再返回来之时,完全可以回到某些事情的发生之初。” 她平静问他:?“就比如:是你在黑龙身死之后到的地球,此时的时间与地球接近同步。你去了之后,我在这儿又让时间变得比地球慢很多,你再回来,就有可能是黑龙身死之前?” “大致如此。” 她斩钉截铁说道:“你错了!如果黑球能影响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就能影响地球的时间。照你想的那样做,你只是能感觉到回来后的时间流逝差别,而不是返回从前!” “有时间流逝的差别,不就是时光倒流?” “要是两个空间时间同步,你就觉得过去的时间相差无几;要是另一个空间的时间快很多,你回来之后,只会想我过了一百年,怎么这儿才一天?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会变慢,却不会丝毫不向前走,更不可能倒退。” 程浩风紧蹙双眉,争辩道:“有可能倒退的!只要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比你所称的那个地球快很多,快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去往地球等时间流逝速度变慢再返回,那就会回到过去。” “程浩风,你只是想找回最初的白回风对不对?你不是想用这些逆天之能主宰天下。其实,不用那么费力,完全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程浩风听得微微发愣,胡仙仙详细说:??“你知道很多,你筹谋了很多,可你却漏了最重要的一环,你把简单的事想复杂了。要白回风重生,你根本不需要逆天而行。” “不需要逆天而行又怎么改变过去?” 她没有先说自己想法,而是反问:“如果,白回风可以重生,并且完全是当初的情『性』,你会不会就此停手,带她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了此一生?” “可我不想欠……” “你不欠我的,我并不会死。我知道你想分离出那道不属于白回风的天魂,你看我是不是三魂七魄已全?” 程浩风直视着她,“你在异界有什么经历?” 胡仙仙简略讲出胡清定的故事,她只说胡清定被胡惟庸收养,在惨案之后为报义父大仇,修炼至很高境界要这这个世界来寻找逆转时空之法。意外之下,胡清定的天魂被锁心玉瓶收入,助白回风败了臧玄蛟。 她只要他能清楚自己如今身具胡清定的天魂、地魂就好,可不愿让他知道另一个自己还有花痴到变态的事。 讲清这些后,胡仙仙忐忑地对程浩风说:“以我如今之能完全可以令天魂地魂离体,你只要让白回风的天魂、地魂合入这具身体就好。我以胡清定的天魂、地魂可以化出实形,我依然是胡仙仙,我还可以替你们完成彻底灭除黑龙的使命。” 程浩风听得微微张大了嘴,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又晃晃头,再古怪的笑了一下,就是不说话。 胡仙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希望他就这样答应了,自己与这世界就少了很多牵扯,可以尽快了结恩怨。自己好容易将心中情愫放下,要助他与白回风相聚,他不是该眉开眼笑吗? 他这副样子到底什么意思?弄得她心绪又『乱』作一团。她盼他说个清楚,他就是不开口。 胡仙仙等得都快成石雕了,他才慢悠悠地说:?“多谢成全……可惜不行。” 胡仙仙抛开心中『乱』麻一团,她尽量让自己只想着解决纠葛这简单目的:“你不必心怀愧疚,你若能与白回风美满过一生,我也心中宽慰。” “为了七师妹,我做了很多错事。要是不牵连无辜就能和她在一起,我岂会不答应?不是我愧疚而不答应,是已经不能答应了!” 程浩风见胡仙仙神情疑『惑』,就郑重说:?“我们的世界已经慢慢的在和黑球融合了……我怕臧玄蛟的人抢先下手回到过去……” 胡仙仙起初有点不明白,细想之后不由失笑,很无奈的笑,“你想用融合黑球,让时间流逝比地球更快的办法来控制时空?而臧玄蛟的人想借你的力量以宣战天庭的方式,让天堂人受胁迫而为他改变时空?天庭和臧玄蛟一派的人都紧盯着你,就算白回风此刻重生,你已经无法脱身和她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程浩风还在笑,仍是那种很古怪的浅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惜就是不能‘早知’!在我们这个世界,除了我还没有其他人可以掌控空间『乱』流,就算是天帝也不可以,我没法脱身,我不能再造孽。现如今已经无法阻止两个空间的融合了,就算要分离魂魄也得等到空间融合重新归于稳定之后。” 胡仙仙指着程浩风笑说:“只怪你和白回风无缘相守,你要是早些把我送去地球,不就没这些事了!如今要等两个空间融合,真到那时,你以及我们所有人还是否存活于世都说不清楚……” 她笑得惨淡,这惨淡不是悲戚,而是一如繁华落幕的凄冷长街。 他的笑容所掺杂情绪就更多,只觉古怪,难以说透是因何而笑。到后来,笑得几近癫狂的程浩风听了她所说的话,忽然恢复平静。 “不是我送你去地球的,我只是想把你隔绝在我的小天地中,让你回想以前的事。我只想唤回你心中属于七师妹的细微情愫,将其他不属于七师妹的情感剥离开……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冲破空间『乱』流,去了异界……也许是天意,是祖师有安排?” 胡仙仙心中有些惊讶,但她并不赞同他的说法:“天意……谁说‘天堂人’的意愿就是天意?祖师和满天神佛只是比我们更强大,更能看透事物本质,但他们不代表天意。” 她脸上的惨淡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冰玉般清冷神情,”天道无仁则无私,有仁就是有私。天道若是会以仁义来左右世间一切,离真正的天道就相差甚远。若天堂人或是神佛真能掌控天道,就不会拿一次又一次的文明毁灭之事束手无策。” 程浩风凝眸看她,他神情恢复平静淡漠,眼中有微不可察的赞赏之意,“哪却是为何?”这声反问与其说是求问于她,不如说是考较她。就像是一个严厉的先生听学子说出一个独到见解时,不会先夸赞,而是会细询学子到底有没有真正懂得。 他想探究她想法的行为让胡仙仙觉得诧异,但她不想与他多说,扯开话题,“先将目前之事解决再细说。还有,空间融合可能引发大灾难,我们还是先静心修炼以应对可能发生的灾劫,再谈天意如何。” 程浩风有些颓然地微一颔首,“也罢。你终究是不属于这凡俗之世,先去做你的事。” 他没有穿那天的衣袍,却仍是木冠竹簪、粗布道袍、十方麻鞋的简素妆扮。?她发觉自上次王府相见之时,他时不时眼中就会闪过落寞之『色』,她真不懂他有何落寞之事。已有令天庭都忌惮的力量还不知足,非得求圆满,不能圆满只因白回风?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鬼绞缠 胡仙仙不知自己为什么面对着程浩风的时候就像面对着一个债主,这种感觉很不自在。她自嘲地想,我是欠他,欠他一个白回风。 她不想在“债主”面前多呆,就说要助归冲虚一臂之力,先去高家村。程浩风说他等岑载道和乔楚诗等等人到齐后,也会前去。他嘱咐胡仙仙和归冲虚时刻注意着就行,先别忙轻举妄动,这次的事情可能比表面看起来还要复杂些,等他们到达后再做行动。 胡仙仙凌风飞至高家村,只见归冲虚带着一队阴差守在村口,村内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吼叫声。 胡仙仙心中有些不满,责问道:“这是封村?这么做是让那些厉鬼不会出来『乱』窜,可你有没有想过村里的人该怎么办?” 归冲虚低着头,神情倦怠地说:“村里没有清醒的人了,一个都没有……” 胡仙仙无话可说了,程浩风那样嘱咐他们是有道理的。 世人皆以为鬼就是死去之人的魂魄,殊不知魂魄会被收归阴曹地府,就算是没被收走的孤魂也不能称之为鬼。因为这时的魂魄是很混沌又很弱小的,只要稍微受点阳光照『射』或是与阳刚之气很足的人相撞,就会弄得魂飞魄散。 有意识、有法力的鬼,其实应该称为鬼仙,是生前将天魂与地魂修炼到可以脱身而魂游天外的人。白回风和胡清定都已经到达这种程度,就算没有身体承载,她们依然有比较清醒的认知能力。 还有俗常所说的厉鬼、冤鬼,就是死前怨气很重,执念很深的灵魂。这类鬼的人魂和七魄是早被收走的,只是凭借一口怨毒之气强留人间。由于魂魄不全,神智混沌,只是充满怨恨之气想要发泄。 有不少被冤的人,或是『自杀』的人会变成这种鬼,可惜的是往往只记得要仇恨阳间某人,而不记得是因何事而恨何人。由于生前的惯『性』,鬼魂会先来到生前所居住的熟悉地方,导致最先受害的常常是生前亲人。 那些想着受苦受冤就『自杀』,死后化为厉鬼要找某人报仇的话,是难以实现的。不但不能报仇,还会给家人造成很多痛苦,甚至可能误伤亲人。这也是好些横死之人的家中常会出现接二连三意外死亡事件的原因,很多事,人犯下的错就该用人的方式在阳间解决。 还有一种厉鬼就是本身没有修为,可死后拥有极大威力,就是那种让大多数人害怕的鬼。这种鬼,可能是生前用秘术让自己保存记忆,不惜代价的让自己变得强大。叶赛英的前世殷可盈就这样做过,胡仙仙不知道具体秘术是怎样,但清楚这样做一定会付出比死亡更痛苦的代价。 还有就是如同高家村的这些鬼魂一般,是半清醒半糊涂的,是受人用了邪术控制。这种鬼魂很难再有投生机会,一般会被直接打得魂飞魄散。 胡仙仙想及此处,明白程浩风和岑载道、乔楚诗他们到来后,可能就会着手打散这些鬼魂。 不知道为什么,胡仙仙竟然觉得心中一凉,她不想让这些鬼魂就此飘散,她还想有其他解决办法。 胡仙仙凌空飞入高家村村子中央,纵然她是天仙之体,一落地之后也哆嗦了一下。她这一哆嗦只因身上冷意袭来,那种寒彻骨髓的冷意让她浑身汗『毛』炸立起来。 她能想到这村中会十分阴冷,但没想到会阴冷得自己都受不住。那些已附体的鬼魂,没附体的鬼魂都在飘来『荡』去,全然不避开她。 只不过这些鬼,和那些被附身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凶恶可怕的样子,他们只是在自顾自地重复做着一些事。 有的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胡吹海聊: “咱们彪哥就是厉害,这会又弄到一头大肥猪。” “嘿嘿,这会的事我可是出了大力气,彪哥夸了我呢。” “嘁,你出啥力气?你就会望望风……” 另一边有几个人在舞刀弄枪,其中一个用大马刀的矮小老头声嘶力竭的吼吼吼,就是听不清吼着什么。 胡仙仙从他惊恐又狂暴的眼神中可知他正在负隅顽抗,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他一直就这样砍下去,砍着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对手。这个瘦弱小老头的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胡仙仙想出手驱鬼。 她先出手点了这小老头的『穴』道,待他无力地垂着头停立不动,再掐着指诀念咒:“九幽地府,拘收游魂。阴阳有别,人鬼有分。游魂速去,人魂速醒。令出即行,敕!” 胡仙仙动手扯那附身的鬼魂,一扯之下发现小老头的生魂也跟着异动。 这鬼魂不仅仅是附身,是和生魂绞缠在了一起! 如果强行驱鬼,这个人的魂魄也会消散! 那么,程浩风他们若是来灭了这些鬼,那岂不是这高家村仅存的几百个老弱病残之人也将被一同灭去? 胡仙仙心中剧震之时,有些游魂竟然直奔她而来,想要附身于她,只是还没近身就被护体灵气弹开。 胡仙仙撒开手,阴沉着脸返回村口。 她返回之时,程浩风和岑载道、乔楚诗已带着二三十个道门中人到达。 程浩风对他们命令道:“速去布阵,今夜务必要一举功成。” 胡仙仙冲到他面前,“先等一等,不能直接打散这些鬼魂!这些鬼魂所附之人的生魂与鬼魂绞缠在一起,驱散不出来。” 程浩风示意那些人先去布置,再对胡仙仙说:“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这情形才让你和归道长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世界的种种危机你已经清楚,又何必为那几百个人伤脑筋?不早些解决他们,臧玄蛟的人要是抢在我们之前成事,所有人都没得活。” “这几百个人很无辜啊……” “也不尽然是无辜。他们神智错『乱』之下伤人是没有主观恶意,可他们的手毕竟沾过血。” “这不能怪他们……” “胡仙仙,你认为该怎么做?你已经明白这天地间一切都不是以人力可以改变的,你何必这么婆婆妈妈?你知不知道臧玄蛟的二弟子『毛』日渥已经和鬼王联合?” 胡仙仙看着焦急和愤怒情绪堆满脸的程浩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些不愿为之,又不得不为之的无奈。 她轻声说:“一个错引出千万个错,你很想弥补过失,对不对?在你看来,能抢在臧玄蛟那一伙人之前返回当年,或者抢在他们之前,得到黑球的掌控权就能弥补一切?” 他神情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可他没多做解释,反而呛她一句:?“我这样想有错吗?我至少不会像臧玄蛟那样要灭绝人类。” 胡仙仙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我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对,甚至都不认为臧玄蛟有什么不对。你所说的那个鬼王,就是曾穿越几个空间的那个?真是冤孽啊,我还镇压过它……” 她飞身而起,向村里飞去,“我不想欠谁的!你还是尽量救几个人,别管我!” 一直在旁边的归冲虚见她入村就急了,“程真人快拦住她,她是想一个个扯出附身之鬼,再用自己肉身引鬼附体的办法,来分离出那些绞缠在一起的生魂……” 程浩风微摇头,神情中既有无力阻止她的无奈感,也有一切都难以掌控的无力感。 “你们结阵,稳定阵法,不得漏掉一只恶鬼。遇到强行闯阵的就直接打散魂魄,不可手下留情。”说着他也向村子中央飞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驱鬼救人 胡仙仙最先找到那个挥砍刀的小老头,他已经挥动得有气无力,眼神倒还是那般狂热。这个小老头的身体止不住地痉挛着,很快就会耗尽体力而亡。 胡仙仙掐起指诀,将附体鬼魂与这老头儿生魂一并扯出。再将本属于胡清定的天魂与地魂化身而出,她本身的阳气就弱了许多,那一道暴戾鬼魂之气当真直透她身体。 胡仙仙脊背骨一凉,眼睛十分酸涩,但又不是困极了想睡觉的那种酸涩,是像盯着一样物件盯久了盯得眼花的酸涩感。 胡仙仙眼前真有很多人影在『乱』晃,这些人影正手持武器猛冲过来,胡仙仙不自觉地就想迎战这些人影。 好在她修为不低,强压下鬼魂对自己的神智干扰,咬着牙掐出指诀分离出本属于小老头的生魂。 “生魂速归体,神智复清明!” 她将小老头的生魂送归他身体后,点向他眉心注入丝灵力,这老头猛然睁开眼睛:“啊……” 胡仙仙本想让他清醒过来,自己走出村子,谁知他刚一醒转就因眼前景象吓得晕倒。 胡仙仙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还得送他出去?时间本已不多,再耽搁下去就什么都办不好。就任他躺在这里更不行,他身体这样虚弱会很快再被附体。 正犹疑间,小老头儿的身体被卷入一个气泡中缓缓向村外飘去。 胡仙仙惊喜地回头,果然是程浩风在施法帮她。 他有些鄙夷地对胡仙仙说:“做事之前要考虑周全,不要只因一时兴起就去做。”说着扯出附在胡仙仙身上的那道鬼魂,“肉身不能让阴魂侵占太久,纵是天仙之体也会受损。” 胡仙仙微笑点头,他挥手间已将那只鬼的魂魄打散。胡仙仙心中微酸,她本想阻止他,可想到要度这样的厉鬼要花极多的时间与精力她还是没阻拦。 此刻,能多救一些活人都很难,更别谈救度鬼魂。再者,对于那些被控制的厉鬼而言就算魂归地府,已充满戾气的灵魂要投胎为人也很难,不如直接化归虚无。 两人合作之下,不久已让十余人清醒。 胡仙仙心中大感快慰的同时,身体却有些承受不住。她脸『色』乌紫,四肢都微微颤抖着,脑筋的反应能力也越来越慢。 程浩风看她这样就说:“停手。阴阳相冲,再继续下去你会伤到元神。” 胡仙仙有些站立不稳,他伸手扶住她,她感激地向他一笑。 他不自在地抽回手,胡仙仙倒觉得他有些多心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此刻昏昏沉沉没有半分旑旎情思。唉,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们都无法分身,自带的正阳之气难以让鬼魂近身附体。要不,你来引这些鬼魂和生魂分离?” 程浩风轻皱眉,略一沉『吟』,真的分离出天魂和地魂任由鬼魂侵身。 胡仙仙看着程浩风的天魂与地魂有些愣怔了,他的天魂与地魂竟然分别是一个寿眉遮眼的白胡子老道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笑面和尚! 天魂和地魂可独立分身,但只要不是刻意改变形象,就和本身别无二致。胡仙仙是机缘巧合融入胡清定的天魂地魂,所以分身会是胡清定的面目。?这种分身与法术的幻影分身不一样,可以说就是另一个自己。 程浩风没有融入过别人的魂魄,怎么会出现分身与他本身不同的情况? 只是胡仙仙来不及多想,她得赶紧将那些已清醒过来的人送出村去。她没有程浩风幻出气泡送人的法力,只能挟带这些人,一趟趟的飞进飞出。 他们累得精疲力竭之时,归冲虚又大喊说有意外之事。他们只得一同返回到村口,让岑载道他们只是稳住阵法不让鬼魂跑出,别忙驱鬼。 在村口,马烁和那对前来认尸的夫『妇』争执着,归冲虚左右劝架。 一见程浩风落地,那对夫『妇』就双双跪下,男的说:“神仙道长救命啊,这个小子要谋财害命……” 女的说:“那些钱是我们带来准备送……婆母和孩子们回家……的啊……趁你不在,他连这份儿钱都想要夺了去……” 马烁气得直拿脚踹他们,可他被归冲虚拉得死死的,踹又踹不着,他气得直吼。 胡仙仙相信马烁的为人,他要是贪财,凭他那一手好字,完全可以在富豪家中当清客靠拍马屁过活。 她对马烁说:“马公子别急,你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马烁甩甩『乱』糟糟的头发,扯着程浩风的袖子说:“啊……啊……坏啊……恶恶……” 程浩风神『色』一变,“你嗓子怎么了?” 马烁还在囫囵不清地说着,那对夫『妇』跪行上前,扯着程浩风的衣摆求他为他们做主。 程浩风被三人的口水、鼻涕沾了一身,想退开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说他们。 胡仙仙忍着笑说:“你们别拉拉扯扯了,马公子,你嗓子不舒服可以写下来嘛。” 马烁拍拍脑袋,放开程浩风就去往身上『摸』,他想要从随身的一个小布袋里掏什么东西又很久都没掏出来,急得他扯下口袋用牙齿撕了破洞。他从破洞中拿出支雕刻用的小刻刀在地上急速写起来: 他们受人指使 马烁还在刻写,胡仙仙却没往下看,她直觉程浩风那里会出事。如果这两个人只是冤枉马烁抢夺钱财,他会直接写他是冤枉的之类,他这么写就表明他发现了什么阴谋。 胡仙仙看向程浩风时发觉那两人将他拽得异常的紧,她迅急上前,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只需一瞬而已,她心中竟觉得无比漫长。 在这一瞬间,她飞身扑倒程浩风,同时在她背后袭来十只乌亮泛蓝的长指甲。 这是那个中年男人的指甲,这双手本来是要攻向程浩风的气海之处,此刻划破了胡仙仙的后背。 程浩风轻推开胡仙仙,翻身而起,双手翻飞之间两个黑笼出现,将那两人罩入笼中。 程浩风回过身来扶胡仙仙,手上刚一用力他便晃『荡』着软坐在地上。 归冲虚急忙去扶两人,“是灵气损耗太多伤了身体?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程浩风无力地摇摇头,指指胡仙仙的背部,示意归冲虚查看她的伤势。 归冲虚仔细看过之后,『摸』出个小瓷瓶,“那人的指甲上淬了尸毒,好在伤口不深,我正好有『药』可以控制尸毒蔓延。” 程浩风听他这样说略微松了口气,他满是疑问地看向马烁。 已经被突然变故惊得呆若木鸡的马烁这才回过神来,指着自己的喉咙吱吱唔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妖艳对手 归冲虚捏捏他的喉头,“有异物卡住了?” 马烁使劲点着头,归冲虚退后一步,让他仰头向天。只见归冲虚双手往虚空处一推,马烁喉中飞出一块小骨头。 马烁弓着腰咳了几声才沙哑着嗓子说:“多谢归道长。唉,这两人也不坏,他们是有苦衷才受指使来害程道长。” 归冲虚走到笼边去问那两人,“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们?” 女人缩成一团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男人诡异地笑着,瞟一眼程浩风说:“只要伤了他,我的娘和孩子们就能活过来……你们就算杀了我也无所谓……要不是那个小子捣『乱』,我们就可以把事情办好……” 马烁“哼哼”几声,磨了磨牙说道:“我和你们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你们神情不对,我还以为是我酒还没醒,就去抠喉咙……” 程浩风眼尾一跳,“抠喉咙?” 马烁的脸红了一下,“我酒量不好又贪杯,喝了酒后隔一会儿我就抠喉咙把酒吐出来,这样呢……” 程浩风严肃地打断他的话,“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归冲虚伸伸舌头,瘪瘪嘴,“最主要的是恶心啊……” 马烁缩着头笑笑,“也亏得我有这个坏『毛』病才能发现他们的诡计呢,我正呕着的时候,一小块儿骨头倒呛过来卡着喉咙了……那个难受啊……我就想去找他们帮忙……” 他说着就瞪向那两人,“谁知在小客厅里没见着他们,我恍惚听见院子后面有人说话,仔细一听,是说什么只要他们把事儿办好,就帮他们复活亲人……” 马烁捋一捋额前的『乱』发,有些自傲地说:“幸亏我机灵,听着这意思不对就赶紧来找你们,谁知他们还是发现我了,一路跟着上来。唉,还好没出大事……” “本王目的已然达到,程浩风是否伤损气海都无所谓!”马烁话音未落,空中就传来一句话。 程浩风等人皆是愕然望向来人,那人右手向那被关在笼中的女人一伸,女人怀中就飞出一件器物落于那人掌心。 程浩风眼睛定定地看向那件器物,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偷墨玉才是你真实目的?” “是,温养着白回风天地二魂的墨玉在我手中,你还不得听我摆布?” 墨玉在他掌中晶莹透亮,程浩风一咬下唇,就要出手夺玉。 那人将墨玉掂了一掂,“程浩风,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别说你此刻被消耗得不堪一击,就算你法力无边也别想在我毁掉墨玉之前抢回墨玉。” 程浩风停下掐好的指诀,颓然坐在地上。 胡仙仙正悠悠醒转,她蒙眬中听得一个明明是轻言细语却透着冰冷威严的声音在说话,她猜测是事情出了变故,就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境况。 吸引她目光的是一个妖艳男子,虽说男子不该用妖艳来形容,可胡仙仙脑海中就浮现出这么一个词。 在胡仙仙的印像中,列御风算是俊美无俦的男子了,可相比这个男子仍觉逊『色』。逊『色』的不是五官精美程度,是『迷』人的那种感觉。冷秋朗也很『迷』人,是他眼神很魅『惑』人。这个男子很『迷』人,是整个人就有『迷』人的气场,即使远远地站在那里都会让人不由自主看向他。 胡仙仙看着这个一身腥红『色』长袍,长发飞扬的妖艳『迷』人男子,心中竟觉得熟悉——他是谁? ? 那人见胡仙仙看他,就向她勾唇一笑,“许久不见,认不出本王啦?” 胡仙仙又眯上眼睛,她不愿细看他的模样。他外表妖艳,气质『迷』人,可他秋水般的眼眸中没有感情,只有动人的光泽。特别是胡仙仙记起他就是鬼王之后,更不愿看他。 鬼王何来? 世上多有传说某仙某神除鬼王的故事,胡清定即是张天师镇压鬼王的陨铜阴阳玄貘化生为人,那鬼王就是百鬼之王? 鬼中厉鬼,保存有意识可以自我修行的鬼可称鬼王,但更准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鬼修。与张天师大战的八部鬼王便是鬼修,鬼修同样可以修成地仙。当年,那八部鬼王便是受了这个鬼王的挑唆放弃修行,挑战张天师。 这个妖艳男子是独一无二的真正鬼王,他不是某个人不甘心去死而修成鬼王,也不是冤气郁结而成为鬼王。他是很多人的不甘,很多人的怨愤,很多人的执念而化生成鬼王。 世上争斗万千有很多枉死之人来不及去地府申冤诉苦就魂飞魄散;历朝历代的无数次战争中战死的和被屠杀的人冤怨之气常凝结不散;更有一种人死时不甘心之极,那就是渡雷劫未成功的修行者。 这些人离登仙永生只有一步之遥,却在最后关头死于雷劫,本有高深修为的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去地府投胎?去投胎的话,即使能有机缘再修行也是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种种不忿、不服、不甘化生成这鬼王,他天生就憎恨这世间活着的一切生灵。 程浩风看向鬼王掌中墨玉的时候眼神温柔哀凄,可他看向鬼王的时候眼神就冷傲决然,“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同归于尽,我怎会受你要挟?” ? 鬼王将墨玉举起,喃喃细语诉说起来,像是痴情女子向情人诉说思念。而事实上,他的软腻嗓音只是毫无感情地在讲别人的故事: “这块墨玉取自地府阴阳河畔,可以温养魂魄不消散,不昏沉。你为了取这块玉帮一位冥司主簿销去了他收受死者家属贿赂的案底,还帮那个本该永不超生的死者投胎去了富贵人家。” 胡仙仙瞥向程浩风,他面带愧『色』移开目光,她知道这表明鬼王所说是实事了。 鬼王唇角含着几分讥讽笑意,”这块墨玉你一直贴身收藏,如果不是你因为驱鬼大耗灵力,对那些凡人又毫无防备之心,要窃取到这墨玉还真不容易呢。” 胡仙仙听着鬼王所说一切,不禁暗暗佩服程浩风对白回风的深情。当然,身为白回风转世的她,心中同时也满是感动。但是,这感动之中又夹杂几分对他为私情不顾一切的鄙薄之意。 程浩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不独胡仙仙,连归冲虚和岑载道,乔楚诗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程浩风感觉到众人目光都看向自己,语气坚定地说:“你们且将自己的事做好,我不会受他胁迫。” 说着话,程浩风飞冲向鬼王,“你若毁去墨玉,我就散功自爆!我程浩风宁愿与七师妹一同化归虚无,也绝不受你要挟。” 第一百八十章 解封合魂 见他冲杀过来,鬼王并不与他对对战,反而纵身避开他。 鬼王的身体在空中翩翩而飞,“不必这般激动,我不要挟你了,我就将墨玉还你,好不好?我们就交个朋友,如何?” 他就跟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似的劝说着程浩风:”想当初,晁玄同与臧玄蛟联手败我于番邦,可后来呢,臧玄蛟却和我结盟,是友是敌一念而已。程浩风,你不必如此固执。你再固执也已是化魔之体,证不了无上大道的。” 胡仙仙拉住毫无章法地进行攻击的程浩风,在他身旁她能感觉到他气息的剧烈波动,她已想出办法要他稳住心神。 她轻声说:“我有法子让你不受威胁,你不要心『乱』。我将胡清定的天魂地魂分身而出,你解开墨玉的封魂诀让白回风的天魂地魂融回我身体。这样一来,他手中的墨玉就只是块废石头……” 程浩风讶异地回眸看她,“不行。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属于你胡仙仙的意识就会彻底溟灭?再说,鬼王完全可以在合魂之前打散七师妹的魂魄。” 胡仙仙洒然一笑,“我不论是胡仙仙还是胡清定都是占有欲极强的自私之人,你就不给我大方一次的机会?放心解开封魂诀,我拼尽元神之力足以保全白回风之魂。” 程浩风紧抿着嘴唇,不停摇着头,他无法开口拒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泪流满面。 胡仙仙有些焦急地望着他,如果他不肯解开墨玉中的封魂诀,她就是去赴死也是枉然。 鬼王飞身而下,带着媚气满溢的笑容说:“还在犹豫什么呢?我好喜欢这墨玉幽冷的触感,真舍不得还给你……” 鬼王说着话就将手中摩挲着的墨玉贴向他自己脸庞,墨玉在他脸上轻轻滑弄着,“噢噢,这感觉真的好舒服……” 胡仙仙气得龇牙咧嘴,拍一下程浩风,“你快做决定!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想看见这个肉麻的怪物!” 程浩风还是轻摇摇头,他想要冷静下来找个万全之策,可他冷静不了。 鬼王笑看向胡仙仙,挑了挑眉,将墨玉从脸上挪开,捻在指间细看起来。看着,看着,他嗲声说:“美人如玉,玉如美人。” 胡仙仙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她正要催促程浩风快做决定之时,那鬼王做出让她更肉麻的举动。 鬼王将墨玉凑近唇边,轻轻一吻,这一吻似乎让他极舒爽,他又微闭上眼睛伸出舌尖『舔』弄起墨玉。 他那如同在享受销魂蚀骨之乐的表情让胡仙仙头皮一炸,她顾不得程浩风是否会配合她解开封魂诀,左手掐诀,右手直取墨玉。 她背后的尸毒已被『逼』出体外,溅『射』于地;属于胡清定的天地二魂分身飞至鬼王背后;胡仙仙自己的额头之上红光隐现,她是在抽取气海灵气凝于命魂要做拼死一搏! 在三道分身夹攻之下的鬼王仍是从容笑着见招拆招,还时不时地『舔』弄一下墨玉。 ? 看着胡仙仙左攻右击都拿鬼王毫无办法,?鬼王又一再辱弄墨玉,程浩风眼中的怒火越烧越炽。他鼻翼一扇,狂喝一声,身上飞出三件法器。这三件法器是慧心玉剑、红雪拂尘和雾隐无隙网,三件法器分别飞向胡仙仙的三个身体。 与此同时,程浩风的两个分身也向鬼王攻去。长眉老道分身手持七星长剑直刺鬼王咽喉,笑面和尚分身手持法杖直敲鬼王头顶。 鬼王的面『色』凝重了一些,他将墨玉揣入怀中,双手各持一根形似人腿小腿骨的法器认真对战。 程浩风的本体见鬼王已被牵制住,就左手虚握,右手擎天,念咒道:“幽冥魂气寄生墨玉,阴阳有悖,速回本体!玉魂分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解!” 墨玉从鬼王怀中飞出,玉的墨『色』渐渐变淡,两道白『色』魂影慢慢变得清晰。魂影在空中盘旋几圈后,悠悠『荡』『荡』朝胡仙仙飘去。 鬼王知道这是封魂诀已解,就急去攻击胡仙仙,那两道分身一齐护向胡仙仙。 鬼王气得嘴角略歪,退后几步收了腿骨法器,双手掐诀念诵起法咒。随着他的念诵,空中飘『荡』起辨不出是何种语言的怪声,这声音一波又一波的回旋,听到的人都头脑晕眩。 岑载道等人听着听着就口吐鲜血,归冲虚大叫着让众人先撤了阵法,收功自保,“鬼王念的裂魂咒会撕裂魂魄……” 岑载道与乔楚诗等一众道人收功,赶紧盘坐收束心神固魂。他们一收功,那村中的冤魂厉鬼就尖利呼啸着冲出。 程浩风和胡仙仙联手攻击鬼王,本已让他处于下风,但此刻面对如此多的鬼魂涌出来缠斗,两人节节败退。 他们本来就是疲惫不堪,一番苦斗之后,已是元神大伤。他们的本体处在崩溃边缘,那些化身就跟着越来越弱。 更让他们心焦的是,白回风的天魂、地魂因鬼王的裂魂咒痛苦不堪地缩为一团,没有继续去融合胡仙仙的身体。 胡仙仙在漫天『乱』舞的鬼魂中艰难搜寻着白回风的魂影,她撑着已然麻木发僵的身体看到白回风的魂影之时急忙掐诀合魂…… 她手指刚动,白回风的魂影忽然急速飞起远去,是鬼王攫取住了她的魂影! 白回风的魂影无力地挣扎着,程浩风的两道化身和他本体都冲向鬼王。鬼王将握在手中白回风的魂影猛然向前一举,因为怕伤着白回风这两道残魂,程浩风和化身都不得不后退。 胡仙仙趴倒在地,双手抠着泥土,面如死灰地说:“我还是没能还你一个白回风……” 说罢,她仰天长啸一声,周身散发出强烈白光!这刺眼的白光让靠近她的鬼魂都倏然而散,因阴魂受不住巨大的灵气冲击。她是要散功自爆,将天地灵气尽数返还天地! 程浩风见此情景,狂笑几声,“万般辛苦皆成空,不如尽归虚无中!”他周身迸发黑白相缠的光芒,他也要散功自爆! 夜『色』摇撼,罡风激『荡』!修行者吸纳天地灵气是丝丝缕缕缓慢聚集于气海,散功之时却是猛然之间灵力尽出,威不可挡。只不过这是自坏根基之举,不仅会身死魂消,会连心头灵『性』也尽皆磨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是我非我 两人此举不仅是自毁,也会令鬼王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要阻止散功自爆的修行者几无可能,但鬼王此刻有先天优势,百鬼阴气入气海可令修行者染阴寒之气,也可令修行者经脉闭塞、灵气封滞。 “哼,你们撇得下这世间繁华,我撇不下!”鬼王冷笑着撇开白回风的魂魄,引动百鬼阴气直扑两人气海。 气海被阴气所封,两人只觉得周身经脉凝结,灵气根本无法聚集,也就无法散功自爆。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鬼王怨愤怒视,鬼王轻蔑一笑,“这世间就是谁有实力谁就能主宰一切,你们只有为我所用的份儿!程浩风,你答不答应帮我掌控海底圣境相连的那个凶兽空间?胡仙仙,你又答不答应给我开劈可以随意出入地球的通道?” 程浩风用鄙视的眼神看向鬼王,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鬼王嘴角微翘笑着,伸手去抓白回风的魂影。白回风的魂影在被撇开后,就凭着本能附向胡仙仙的身体。鬼王此刻一抓,胡清定的天魂,地魂猛然飞出去挡他的手。鬼王挥手挡开这两道已很虚弱的魂影,再度抓向白回风的魂影。 他一扯之下,不曾想连带胡仙仙的命魂与七魄尽皆扯出。这分明就是胡仙仙不恋此身,自己离魂而出啊! 鬼王更想不到的是胡仙仙与白回风之魂本该融合,可胡仙仙的命魂竟没有合魂,而是携带强劲气息向他心口攻去!这是因她自主意识极强,不愿与白回风有所依附,一意只想杀鬼王。 鬼王心中暗叹:这胡仙仙好硬的命! 他这样叹着,手上动作却不迟疑,他要打散些这很硬的命魂! 他动手之际,胡仙仙没了魂魄的身体向后仰倒过去,飘散的长发拂过鬼王的手。 这满头青丝竟就此缠绕上鬼王的手臂,鬼王不知道这已算死去的尸身怎么会突然用头发缠住他。他慌『乱』地扯那些头发,可那些头发居然在不停变长,他越扯就将他缠得越紧。 眼中已满是绝望的程浩风,突然见这变故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的眼珠『乱』转着,想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帮。 白回风的天魂与地魂;胡仙仙的命魂与七魄;胡清定的天魂与地魂,这道道魂影绕着鬼王盘旋撕扯。他的四肢又被头发紧紧束缚住无法脱身,鬼王已然应对得有些手忙脚『乱』。 鬼王决意先不理那些诡异的头发,再次念诵裂魂咒,要灭了胡仙仙的魂魄。魂影『乱』飞,传出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尖啸。 程浩风终于醒悟过来,他红着眼睛,冲过去用蛮力捶打踢踹着鬼王。他想要紧紧抓住的一切很可能即将失去,这让他口中变了调的怒吼更像是悲声呜咽。 生出许多『乱』发的胡仙仙尸身忽地一震,满头青丝飞扬向天,不再裹紧鬼王,而是卷缠着那些魂影往空中飞去。 刹那间十几道魂影都已不见,胡仙仙尸身落地,微睁双眼斜睨鬼王。她双臂一扬,本已落地的慧心玉剑、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一齐向鬼王攻去。 她没有动作,那些法器却像是有不同的人在御使,一招一式皆精妙无比。 鬼王慌『乱』招架,凑近对敌之时他才看清似是自行攻击的法器有人御使。这三样法器是不同的三个女子在御使,只是她们都是透明影子,肉眼难以看清。她们形貌不同,但联手攻击之时有着一体分身的独特默契。 胡仙仙负手而立,满头『乱』发如蛇一般在风中狂舞,她冷冷看着鬼王被围攻。那眼神不像是自己在对敌战斗,倒像是以至高无上的姿态俯视众生。 鬼王眼看自己招架不住,就念动咒语招来几个厉鬼扑向程浩风,持慧心玉剑的影子飞去解救程浩风。 如此一来,密不透风的攻击网漏开一角,趁此机会鬼王周身漫起灰黑『色』烟雾逃遁。他人已消失,声音却还传来,“你是谁?” 胡仙仙冷声应道,“我是我。” 大敌已退,归冲虚和岑载道、乔楚诗他们再次结阵,着手了结高家村诸多厉鬼之事。 胡仙仙看一眼忙『乱』的他们,又看一眼直直盯向她的程浩风。程浩风迎上她的目光,声音涩滞地问道:“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眼神越来越寂寥。她发丝已不再『乱』舞,此刻的她长发委地,面容清冷,一身破烂衣衫虽脏污不堪,却给人以圣洁如雪山之感。 程浩风再次声音轻颤地问:“你,是谁?” 她轻扭一下头,那些又长又『乱』显得有恐怖的长发渐渐缩短至腰际。她以手为梳,梳理着头发,边梳边幽幽念着:“我是谁?我……是我……” 程浩风看着慢悠悠梳头发的胡仙仙,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你是谁?你的魂魄很完整,但又并非是白回风的三魂七魄。还有,多余的胡清定天魂、地魂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胡仙仙没理他,避开他伸出的手后,先撕下片衣襟将头发扎起来。 此时,被灵力拼斗震晕的马烁与那对夫『妇』醒转,他们茫然四顾。 胡仙仙扬手震开程浩风灵力化成的黑笼,放出那对夫『妇』后又以灵力解去那男人手上所浸的尸毒。胡仙仙让他们先回越州,自己会让他们的亲人安然无恙返回越州。 他们相扶着离开后,胡仙仙又对马烁说:“此处不是你能多呆的地方,快去善福寺避避。” 马烁没动,他看向程浩风。相比于胡仙仙,他显然更信任程浩风。 程浩风没接口谈论怎么安排事情的话题,而是似悲又似喜的望向胡仙仙,“你意识很清醒,你还没死吗?” 胡仙仙嘴角下弯,“我是还没死,你失望了?” 程浩风急切地解释,“不,不,我是怕你……怕你们都不在了……” 胡仙仙『摸』『摸』自己的脸,捏捏眉心,“我们……的确是都不在了……” 程浩风木然反问:“都不在了……” 胡仙仙长呼一口气,“是都不在了,你想与白回风团聚,真是只能逆转时光。”说着,她指向自己鼻尖,“我——白回风的命魂与天冲魄、气魄、力魄、中枢魄、精魄、英魄在此身;而胡清定的天魂与彭清越的地魂和灵慧魄也在此身。” 程浩风圆睁着眼睛看向她,“魂魄完全相融,不只是分身?还有,彭清越又是谁?” “魂魄相融如同本是一体,不可能再分裂开。彭清越乃是地球之上传下的云华观法脉中一位后代弟子,我也不曾想到会无意之中掉落发丝于她冰封残体之上。鬼王念裂魂咒导致的魂魄混『乱』竟引得她封在体内的地魂与灵慧魄,穿越空间附身于我体。” 程浩风觉得喉舌发干,『舔』『舔』嘴唇之后才说:?“这异界的一魂一魄带着空间的震『荡』出乎意料地让你复活,重铸灵魂?” “正是如此。混『乱』之中胡清定的地魂和白回风的天魂、地魂也穿越空间去往地球。此刻,白回风的地魂和胡仙仙的灵慧魄附在彭清越转世傻女之上。白回风的天魂与胡清定的地魂,附在了彭清越以冰玉床留存的前世尸身之上……” 程浩风使劲拍着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一百八十二章 解冤了愿 胡仙仙轻叹着,先不急于给程浩风解释,让马烁将他扶到一个大石头上坐下后,又让马烁喂了他一些水。 待程浩风平静下来,再对他详说了些彭清越的故事。而后,又说如今魂魄已混杂分属于三个肉身。 第一个肉身是胡仙仙的,三魂七魄已齐全。命魂、天冲魄、中枢魄、气魄、力魄、精魄、英魄本属白回风;天魂本属胡清定;地魂、灵慧魄本属彭清越。 第二个肉身是彭清越的,是保留于冰玉床上的尸身,只有两魂。天魂本属白回风,地魂本属胡清定。 第三个肉身是由彭清越命魂投生的转世,胡仙仙已为之取名彭卿越。彭卿越本因魂魄不全,既傻又哑,如今魂魄聚齐已恢复聪明康健。她天魂、命魂、天冲魄、中枢魄、气魄、力魄、精魄、英魄本属她前世彭清越,地魂本属白回风,灵慧魄本属白回风转世胡仙仙。 听完胡仙仙详解,?程浩风闷了很久才幽幽说:“就是说七师妹的大部分魂魄在你身上,天魂到了一具冰尸上,地魂在一个异界平凡女子身上?” 胡仙仙颔首默认,程浩风苦笑着撑起身,“我不相信……我又不得不信……马烁,你先去善福寺避避,别在这儿。” ? 马烁不肯走,程浩风就说:“罢了,我与你一同下山,我留在这儿也帮不了多大忙。我一定是伤了元神出现幻觉,结果为何会这样呢?马烁,来,扶一下我……” 胡仙仙望着两人往山下踉跄而行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喃喃念着:”天意就是天道,天道是不可捉『摸』,不受任何强大意志影响,不被任何强大力量掌控的玄妙之道。只可顺,不可逆。只可体悟天道,难以改变天道。” 她明了天道是什么,却难明白这天意到底为何如此安排自己,难道是要将分裂的空间再整合? 胡仙仙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见归冲虚他们与高家村厉鬼相斗得十分艰难就趋前相助。 她右手一招,本来散落于地的慧心玉剑和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都飞向她,挨近她就消失影踪。以前她知道以天仙的修为可以身藏万物,但一直不知道具体怎么用。 此际她终于悟出袖里乾坤之术不是将物体缩小藏匿,而是让物体处于一种无形无质的状态,而施术人可以利用自己的灵力散发磁场让物体始终相随。 收好法器之后,胡仙仙左手无名指与拇指相叠,其余三指竖直掐出一个『荡』魔诀;右手食指和中指前伸,其余三指弯曲,做出剑指。 『荡』魔诀定在心口处,剑指指向高家村中阴气最盛之处。 ”九天云气恃风雷,『荡』尽乾坤万里尘。冤怨阴气归寂灭,玉宇澄澈悟本真!” 胡仙仙咒语念出之后,归冲虚他们所建的阵法透出的光圈不再是黯淡浮影,成为一个银白『色』的晶亮光罩。 光罩中的厉鬼不再疯狂地胡『乱』挣扎,都渐渐平静地走向光罩边缘,平静地就此消散。 那些厉鬼的面目都幻化成他们当初最平常的样子,胡仙仙看到其中有两个人的模样很熟悉,是高有山和高有阔。 胡仙仙略一沉『吟』,就将这两道鬼魂抓出。 归冲虚疑『惑』地看向她,“仙仙,你要做什么?” 胡仙仙一手抓一个鬼魂说:“我要送他们两个转世为人。” 归冲虚担忧地劝阻,“此事不可,他们戾气太重,而且已经魂魄残缺,你强行瞒过地府让他们投胎会招天惩的。” 胡仙仙轻笑,“天惩?天意是何意?与其妄猜天意,不如顺遂己意。他们有恩于我,我不想亏负他人,致使心境有缺。” 说罢,她轻声诵咒,将高有阔魂影向天一抛,那道魂影便如一颗略显暗淡的流星消失在天际。 胡仙仙看了看魂影消失的方向,对归冲虚说:“是个守本分的善良人家,他今世能平淡地活一生,寿终正寝。” 归冲虚点点头,又长叹几声。 胡仙仙再如法送高有山去投胎的时候,高有山的魂魄却紧缠着胡仙仙的手不松开。 胡仙仙的手臂传来阵阵阴冷的痛,她只得将他放开,再掐诀定住他的魂魄。 高有山的鬼魂仍显出他活着时的样子,只是粗莽憨直的表情已经变得狠厉狰狞。他发出尖利刺耳的怪啸声,不停地挣扎,想要摆脱胡仙仙的禁制。 胡仙仙捏起剑指,点向他眉心,“高有山何在?人魂速醒,灵慧魄速清。” 高有山浑黑的眼睛渐渐黑白分明,傻傻地『摸』『摸』自己的脸后,他对胡仙仙说:“我……我是在做梦……我搞不懂了,我不是死了吗?你,咦……仙仙……” “你的确已死,此刻是我用灵力暂时点醒了你的意识。你有什么没了的心愿且对我说,我要送你去投胎。” “投胎?”高有山的眸子渐渐变红,“老子想起啦!老子不去投胎!老子要杀了你这个恶女人!他娘的,你把老子哄得团团转,临死还被兄弟们骂我好『色』害了大家……” 他挥拳冲向胡仙仙,她散开禁锢他的灵力,任由他打了两拳在自己左肩。厉鬼所挟的阴气让她肩头冷冷地疼,她倒如释重负地一笑。 笑过之后,再掐诀禁锢住高有山鬼魂,“虽说欺骗你并非出于我本心,但确实有负于你的真诚。我受你两拳,还你情义。这一块玉佩你当年不舍得当掉,我今日便赠予你,了你一桩心愿。” 说完,胡仙仙『摸』出贴身佩带的兔形玉佩,将高有山之魂尽引玉佩之中,“一念真诚,情义永存,仙赐麟儿,握玉而生。” 玉佩飞向天际,亦如流星飞坠,刹那不见。 胡仙仙望望不再是阴森森、雾漫漫的夜空,闪亮的繁星映照着她清亮的眼睛。 一会儿后,她对归冲虚说:“我要去义庄处理那些意外身亡之人,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还有,厉鬼都打散后,记得买些棺材把以前扔在『乱』葬岗的高家村百姓都重新安埋。” 归冲虚答应着,又说自己的小土地庙可能付不起数额巨大的丧葬费。 胡仙仙想了想,这高家村中不仅有本村死去的人,还有不少当年被掳掠来的人死在这里,要全部安埋的话,确实是笔庞大开支。 她心中盘算一番后,对归冲虚说:“去找叶冠英和郑天霸,还有潘宗强资助。你出门不方便,就让岑道长和乔元君他们帮你去。” 归冲虚“啊?”了一声,“他们不一定会愿意出钱啊,再说我哪能指使得动岑道长和乔元君给我跑腿儿?” “哼,他们敢不出钱?天道承负,阴阳两面自有平衡,没人可以避开。至于岑道长和乔元君,他们是修道之人,他们懂得心境圆融才能坚固道心,这根本不是为你跑腿。” 交待好之后,胡仙仙凌空御风下山,她其实对于救那些人还阳并没有信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代你践诺 到得义庄之时只见小厅中一盏油灯忽明忽暗,马烁跑进跑出的端盆子、舀水、倒水,程浩风恹恹地半躺在椅子上。 胡仙仙看不懂这场面了,就问马烁在做什么。马烁将满满一盆凉水端进屋后,程浩风用布帕不停地沾水敷额头。 马烁将另一只空盆拎在手里,走到水缸边舀水时,才得空回答胡仙仙:“程道长头疼,要敷凉水才能好些。” 胡仙仙急切进屋,细看程浩风,他发丝散『乱』看不清面容。她只注意到他的手显得全无血『色』,手背上突起一根根青蓝『色』血管,像是一只只的怪虫在啃噬他。 胡仙仙拖过他的手,为他把脉。他的手冰凉僵硬,还微微颤抖着,他的脉息沉滞散『乱』。 她拿起盆中的布帕,拧干水,敷上他额头,轻声问:“以你的功力就算灵力耗尽也应该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怎么脉象会这样?” “一个人如果强行获得了自己压制不住的力量会怎么样?如果阴寒侵体导致身虚体弱再也无法聚集灵力,那种力量反噬过来又会怎么样?” 胡仙仙正在给布帕拧水的手忽地顿下来,“你是说你并不能完全控制那些力量?甚至,会被那些力量反噬?难怪你的天魂、地魂分身会是完全不同于你的样子。可是,这只会让你头疼欲裂慢慢失去自我意识啊,你的脉象似乎还有其他症状。” 程浩风轻抬手,“多谢胡姑娘关怀。我实在懒得动,有劳胡姑娘帮我敷额。” 马烁又端来一盆水,他站在旁边擦着汗水说:“还好胡姑娘你来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咋办。唉,你不知道他刚下山时,浑身僵冷就跟活死人一样。” 胡仙仙给他敷额头的时候又帮他理了理满头的『乱』发,他苍白憔悴的脸显『露』出来,他神情很温和平静。胡仙仙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看得有些发呆。 马烁唉声叹气地说:”胡姑娘,你可得想法子医好程道长啊,他这么好的人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多少人会心里难受啊……” 胡仙仙又拧好一次布帕,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马烁:“他很好?你们相处的日子不多啊,你怎么知道他很好?” 马烁用更不可置信的语气反问胡仙仙:“程道长待人谦和有礼,又没有任何恶习,还文武兼备,不算好?” 胡仙仙被问得一愕,马烁接着说:”我落榜之后就流落到这义庄来住,不久他就来住过几个月。后来,听说和你一起去什么山上修行去了。再后来,他云游四方,偶尔也回来住几天。上个月,他就又搬回来住。我呢,一直在这儿好几年了,你说我对他不熟?” 胡仙仙轻“喔”一声,记起去京城受封前他的确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而自己去王府闹事的时候他能很快赶到王府,也表明他应该不是在海底圣境。 她暗责自己似乎都没关心过他的衣食住行,哪有资格怨他待自己冷言冷语? 又想起他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待人接物一向谦恭有礼,只是为什么自己总看到他冷酷傲慢的一面?是自己对他有偏见,还是他刻意那样对自己? 看着他此刻恹恹欲死的样子,忽又记起他在异界写的那首词: “枫叶枯苇泣萧萧,一点心思盼有故人知” “珠帘隙,银灯底,斜风轻吹不让人安稳” 这其中两句一下子跳入胡仙仙脑海,她脑海中又一下子浮现他词句中所描绘的情景。 他用尽千方百计想从异界回来却始终无法回来时,只能面对满山红叶、一片枯苇黯然神伤,他有许多心里话想倾诉却无人来倾听,寂寥落寞苦捱时日。 一时之间又恍惚见到漫漫长夜中,他斜倚枕上,呆看着风吹帘幔、灯烛摇曳,有睡意又睡不踏实的样子。 胡仙仙的鼻子酸酸的,胸腔里满是涩涩沉闷感。 马烁看着他们两个,他们两人脸上都有刻意保持礼貌的疏离感,又都有些悲戚的神情,实在有点儿让他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他就仔仔细细又把两人打量一番:胡仙仙呢,身上的衣服都成了又脏又破的布条,可就算是这般布条包裹下的身姿,仍是如同青竹亭亭玉立,亦如翠柳曼妙纤柔。 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些污痕,还有几缕『乱』发沾在耳边,可即使这样仍然可见她面容清丽出尘,眼眸如秋水澄净。 胡仙仙察觉马烁的目光,马烁连忙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到程浩风脸上。她见他不敢细看自己,也就随之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的五官单看不算多俊美,但他自有一份温润清逸气质。他双眉是真正的剑眉,眉『毛』黝黑毫不杂『乱』,斜上挑的眉型透出刚正坚毅之感,为他憔悴的脸『色』平添几分英气。 他的眼睛不算大,但是眸子墨如点漆,亮如星辰。和其他人的星眸不同之处在于——别人是一只眸子如一颗星,他的一只眸子如同一片星空。 此刻,他的眸子黯淡无神,却不像一般人病弱时那样成灰灰的死鱼眼,而如同天将拂晓之时,星空变得暗沉沉的那种颜『色』。 马烁看着这两个人,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又生出一种自己是多余人的感觉。他干咳两声说:“胡姑娘,你想到办法救程道长了?我去收拾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什,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啊。” 胡仙仙叫住马烁:“你先别急着走,他这种症状我反正也束手无策,还是你来照看他,我先办正事。” 马烁收回迈出的脚步,有些愤慨地说:“什么叫‘他这种症状我反正也束手无策’?你的意思岂不是你反正治不好他,就任由他自生自灭?” 胡仙仙听得也有些愤怒,“你们懂什么?他可不是平常人,哪用我来救治?我返回这里来是要想办法救那些无辜受害的越州人,又不是来照顾他。” 马烁气得鼻子都有些发歪,“你的意思是救治那些越州人是你的正事?照顾程道长似乎就是杂事、闲事?你知不知道程道长为了来见你,一个大男人去学织布?织好布后又缝衣服,把手扎了好多针眼儿!” 胡仙仙听得气势弱了几分,她记得意外去异界的那次相见,程浩风是说过他来见她刻意穿着自种自织的麻布衣袍。 只是又一想,他怎么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懒得和马烁争辩,径直朝停尸的屋子走去。 马烁一把扯住胡仙仙的袖子,“你这人咋就这么没情没义呢?你就记着答应那两个人的事儿,你知不知道程道长……” “马烁!”程浩风突然断喝一声,“胡姑娘有要事在身,不许阻拦她。” 马烁犹疑地看向程浩风,程浩风严厉地瞪他一眼,想说话又一时没说出来。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用力咬着牙,才一字一顿地说:“别说那件事,本身就人命关天,哪怕换作是其他任何事情……在胡姑娘心里,任何事,都比我重要得多。” 马烁皱着眉撒开拽着胡仙仙的手,她快步走到停尸房门口。 推开门,一?一察看尸体,却发觉这些尸体不应该说是尸体,而是处于一种奇怪的昏『迷』状态。和刚入夜时所见的情况不一样的是:魂魄没有离体,而是安然与体相融。 胡仙仙『摸』『摸』一个小孩的手,不是又冷又僵的,而是温凉柔软的。她讶异地把每个人的手都『摸』一遍,都是温凉柔软的。 她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倒退几步到了屋檐下,蓦然一回首正看到小厅里的程浩风。 此时天『色』微明,灯盏里的油也快燃完。忽明忽灭的微弱灯火下,他的脸越发苍白得像糊了层白纸。 胡仙仙记起为他把脉时,他的手冰凉僵硬,明白了是他使这些人复活。 她走到他身旁,低声说:“我代这些人谢谢程师兄,程师兄广施慈悲一定会证无上仙位。” 马烁气哼哼地嘟囔,“这会儿才明白人家把你许诺的事儿,都帮你给做了……” 程浩风向满脸愧疚之『色』的胡仙仙无力地一笑,他笑的时候那盏油灯终于油尽灯枯而灭。 程浩风转眼看着那个灯盏说:“她一向是只管许诺要做什么事,却从不管这些事她是否做得到。这些意外死亡之人的魂魄被下了禁制,一般的招魂之术根本没法让他们回魂。我只是恰巧可以去地府请人解开禁制,也就顺便做桩功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是谁伤谁 胡仙仙轻轻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我昨夜见他们的魂绕着身体『乱』飘,说死没死,说活不活。此刻一看,他们只是外伤在身,魂魄已经安稳。” 她又有些疑虑地问程浩风,“你去地府请人解开禁制,会不会是用的禁术?要不然你前几天怎么不救他们,要等到昨夜才救?你最好还是少用些禁术,你看你如今……” 马烁的眼睛突然红起来,怒气冲冲地把布帕扔进盆里,“他如今这样子还不都是为了你!刚出事的时候,程道长就想用那个法子,龙真人赶来阻止他,说那样做会将阴气全部转到自己身上!可你昨夜偏偏要对别人许诺……” 程浩风着急想说什么,嘴唇急得发抖没说出话来,抓起桌上一只茶杯就向马烁腿边砸去。 马烁疼得跳起脚来,胡仙仙将他扶到一旁,示意他不要多说。 她自己面『色』凝重地望向程浩风问:“我还在疑『惑』你的脉象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知道怎么不说清楚?和鬼王一战,你虽说受伤,应该休养些时日就会好,断不会弄成这样的地步。你明知会这样,何苦还要去做?” 见他瞥向自己的眼神有鄙薄之意,她又倔犟道:”我许诺的事我自己去做,做不好也该由我自己承担,不用你来管。” 程浩风翘了翘唇角,故作轻松而言:“你根本就做不到,你是想让这些人就此枉死?让那对夫『妇』空欢喜一场?我纵然化魔,也还不至于见死不救。再者,我虽说此刻看着危急,却也还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六师弟从海底圣境给我带来灵『药』,很快就会康健如初。” 胡仙仙的脚在地上蹭了蹭,低着头说:“确实怪我多管闲事,不论有没有把握做到都在『乱』许诺。既然你有秦真人来医治,那我就先告辞了。” 胡仙仙没走两步,马烁就追上来,“胡姑娘,你就这么走了?你不觉得程道长的状况令人堪忧?” 她停下脚步望向他,马烁又说:”我们昨夜一回到这儿他就让我去善福寺,我走了几步又觉得害怕,认为在这儿有他守着可能还没那么吓人。我折回来的时候正听到他和龙真人在争辩,说什么反正都难免魂飞魄散,不如为七师妹了个心愿……” 胡仙仙听他提到“龙真人”,暗想他们师兄弟几个真是什么事都串通着的,本想问问马烁怎么龙啸风不直接帮程浩风。 结果,一提到白回风她就没好气地推开马烁,“他为他的七师妹做什么又关我什么事?他魂飞魄散也是他自己服食邪秽丹『药』,炼邪功造成的,只怪他自作自受。” 程浩风听到他们在院中的谈话,身体僵冷不便的他急得撑着桌子、椅子往外走,“马烁,你又在胡说什么?胡仙仙,你快去做你自己的事,别在这儿干耗时间!” 他面『色』凝重地对胡仙仙说:”我知道你还没有召唤彩鹊,是让彩鹊找青丘国的三王爷去了,对不对?你一直在为三王爷暗中追捕列御勋那伙人的事担心,你快召唤彩鹊找到三王爷的行踪,也许他真需要你帮忙呢。” 胡仙仙一昂头,“还是程师兄明事理,我正要去了结青丘国的后患呢。你放心,做完该做的,我一定想办法还你的七师妹。” 马烁一边劝着程浩风不要『乱』动,又一边紧紧拉住要凌风而飞的胡仙仙,“胡姑娘,你不就是他的七师妹吗?他说要为七师妹完成心愿,可是让那些人安然返回越州明明就是你的心愿啊!” “只是凑巧我跟她完全合魂罢了!他的七师妹是白回风,才不是我!” “什么跟什么啊?不就是个名字吗?他这次搬回来住之后,我总能听见他说梦话。他说‘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性』情,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七师妹’,还说‘你总说不愿亏欠他人,欠钱还钱,欠命还命,欠人情还人情,那你该用什么来还我?’,又说‘七师妹……’” 马烁在这儿啰嗦不停的时候,程浩风已经步伐踉跄的挪到他们身边,“马烁,你一个大男人那么多话,就不怕变成长舌『妇』吗?真是不该跟你这个人住在一起,太讨人嫌了……” 胡仙仙见程浩风似乎快要摔倒,就让马烁去扶他,“你的确讨人嫌,你此刻应该照顾好他,等着秦真人来医治他才对。别拿些歪话来哄我玩儿,到他那个修为就已神思稳固、心魂清明,他会说梦话才怪。” 马烁哪能拉住胡仙仙?正急得跺脚的时候又看到程浩风摔倒,挣扎了好几下没爬起来。他要赶着去扶程浩风,又要想去拉胡仙仙,手忙脚『乱』之下他也摔得趴在地上。 胡仙仙已然凌风而起,没有见到地上的情景,只是飞出不远就听琴箫相和之音。她觉得这音律有些熟悉,就循音飞去。待听得声音就在耳边,一回首之时见到秦沐风和杜婉芷相携而来。 胡仙仙在空中悬停向他们问候,杜婉芷飞掠到她身边说:“胡姐姐,我们刚才听到你们谈话了。你可知若是神魂散『乱』,仙人也会梦寐不宁?” 胡仙仙看向地面,秦沐风已经将程、马二人扶起,她有些心惊地问:“你是说程浩风神魂散『乱』?” 杜婉芷轻叹着飘向地面,“前几日便听龙师兄说起程师兄状况堪忧,昨天又报讯让沐风必须要前来诊治……” 胡仙仙听着她说话心里就布满阴云,也跟着落地。 见胡仙仙返回,程浩风猛地推开正在为他把脉的秦沐风,“快让胡姑娘去做她自己的事,别来胡『乱』『插』手。” 秦沐风看一眼程浩风,又看一眼胡仙仙,再看向杜婉芷,杜婉芷对他说:“还是把程师兄的情形给胡姐姐讲明,要不然以后她会内疚一生的。” 秦沐风不理睬程浩风的大喊大叫,走到院中向胡仙仙说:“三师兄从青丘国回来之后就出现了魂魄分离、难以相融的情况,我也束手无策。后来,他被你打伤,这情形就变得更严重。昨晚那一番苦斗,再加上又为那些人解开禁制,只怕会魂魄撕裂而亡。” 胡仙仙怔怔地望向程浩风,脑子里不停地响着晴天霹雳,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程浩风半靠在马烁身上,声音有些发抖地说:“哪有那么严重?我只是一到夜晚就有些受不住阴气而已,到了正午之时也就恢复如初。再者,哪是她把我打伤,不过是拼斗之时都有些下手太重,我也照样伤了她。” 秦沐风很无奈地向程浩风高呼一声,“三师兄,你呀……” ? 杜婉芷轻拉一下气恼不已却又说不出什么的秦沐风,“你带程师兄进屋再细细诊视一下,把带来的『药』草配好,我来给胡姐姐说。” 秦沐风半扶半挟地将程浩风带进屋后,杜婉芷说:“胡姐姐,你受的应该是外伤?是没有夹杂灵力的伤对不对?” 胡仙仙讷讷答应着:“有两根肋骨骨裂,还好没有折断;右手手腕扭伤;右臂脱臼;还有双臂都被抓撕出血痕。经脉也有些闭滞,不过那不是他所伤,是突然去异界灵气不足造成。” 杜婉芷苦笑,“也就是肋骨的伤要重些,对不对?并且你自己也说,只是开裂没有折断,就算他当时已经有神魂分离的症状,以他的功力会只造成骨裂?他明显减弱了力度。” 胡仙仙望向杜婉芷,脑子都有些无法思考,傻傻地问:“那他呢?” “他颈动脉有压迫伤,后腰腰椎错位,内脏有不同程度的震『荡』伤。当然呢,这些伤对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比较严重的是左臂被慧心玉剑刺中的伤,还有后背两道红雪拂尘抽打的伤痕。那可是贯注了灵力,由祖师遗留神器造成的伤啊……” “那样和一般刀剑的伤不同么?” 一问出这个问题胡仙仙就暗骂自己,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脑袋太昏一时没想起。 杜婉芷没有因她明知故问而生气,耐心说道:?“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哪会惧怕一般的刀剑?可是法器就不一样,法器可以破开护体真气……若是伤在凡人身上只怕早已魂飞魄散……” 胡仙仙心『潮』翻滚,摇着头不由自主地慢慢后退:“我当时只想早些解决我和白回风的问题,怎么激他他都不肯出手,见他一再相让,我才下狠手『逼』他的……” 杜婉芷趋近一步,反问她:“你既知他一再相让,你又何苦要一再相『逼』呢?” 胡仙仙顿住脚步,低下头,狠狠咬了咬嘴唇说:“是我的错,我拿这条命来弥补他好了。”说着就冲向屋内。 杜婉芷赶忙追上来拉住她说:“胡姐姐,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唯独此事糊涂呢?你明不明白他伤得的是心啊!心伤是要心『药』来治的,你赔命有用吗?你何苦跟自己较劲?” 见胡仙仙冲进来,程浩风冷冷撇开头,“我要静心休养,你别来烦我。” 第一百八十五章 药浴见伤 胡仙仙被程浩风的话噎得跨在门槛上不知进退,她紧抿着唇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偏不理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秦沐风拉了拉还要开口相劝的杜婉芷,“有些死结得他们自己去解开,你忘了你前世也曾一味的怀疑我只是贪恋你青春貌美,等你容颜老去就会抛弃你?” 杜婉芷想起林芷君走火入魔之后的那次易容试人之事,羞赧一笑。 秦沐风牵起杜婉芷的手走出屋子后,向马烁问:“这里有什么大桶?要能坐下一个人那么大的。” “我这光棍儿洗澡都是到河里泡泡,哪有能坐下人的大桶?咦,大水缸倒有一口。” 秦沐风对他吩咐道:”那你去烧热水,要烧得很烫。” 又对杜婉芷说:“你装好『药』草,我去搬缸。” 他们忙『乱』着,胡仙仙和程浩风还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大缸在院子中间摆好,马烁将一桶又一桶烧好的热水往缸里倒,杜婉芷再往水中加『药』草。 胡仙仙心里『乱』麻一团,也想对程浩风说些歉疚的、关怀的话,可就是说不出口。她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就走到杜婉芷旁边帮忙。 这些『药』材中有不少『药』草都是胡仙仙认识的常见『药』物,什么紫苏、滴水珠、薜荔根、蜘蛛抱蛋、珍珠母之类。 她疑『惑』地问:“这些不都是散风寒,安心神的『药』物么?” “是呢,只是比一般『药』铺里的『药』物『药』『性』要好些。沐风说这些『药』草只能借助正阳之气让程师兄略减轻些痛苦,无法治愈他。加珍珠母是为了让他的眼睛能延缓失明,可也避免不了最终目盲的结果。” 胡仙仙放『药』草的手顿在半空中,良久之后才缓缓放下:“这个结果不会来得太快的,对?我们可以慢慢想法子,一定可以的。” “本来是还可以慢慢想法子的,沐风说程师兄从出现神智昏『乱』的症状到失明、失聪、全身麻痹、到最后神智癫狂、魂魄撕裂会有两三年的时间。可惜,他为了救那些人被阴寒之气侵体,让这个过程提前了……” 胡仙仙的耳朵里满是“嗡嗡”的『乱』响,杜婉芷的话她听得不是太清楚,喃喃反问着:“神智昏『乱』……失明、失聪、全身麻痹……神智癫狂……魂魄撕裂……” 杜婉芷冷冷地“嗯”一声,“是呢。你知道要解开那些人的魂魄禁制该怎么解吗?”已经有些木木呆呆的胡仙仙没答话。 杜婉芷自问自答地说:“这些人非生非死,要让地府真正勾去他们的魂魄,再由判官裁定他们阳寿未尽,送他们还阳才行。我们试过直接封他们魂魄入体,那样根本不行,可先死后生的法子又太损自身阳气。” 胡仙仙双眉一拧,“先死后生?” 杜婉芷轻叹一声,继续说:”想不到程师兄竟然以一己之身将这二十一道魂魄同时引往地府,用先死后生的法子就相当于他要承受死二十一次的痛苦。短短半个时辰要承受这般痛苦,幽冥的阴寒之气当然就完全滞留在体内。” 胡仙仙觉得自己浑身都抽空一般,身体就像个随时会随风飘去的气囊,她只有紧紧抓住缸沿才能稳住身体。 杜婉芷瞥一眼她,长叹几声,告诉秦沐风已经备好『药』水,让他扶程浩风过来泡『药』浴。 程浩风被扶过来后就说:“请胡姑娘高抬贵手,贫道将要入浴,且请回避。” 胡仙仙缓缓抬起头,走过去帮秦沐风扶着程浩风。秦沐风就丢开手让他整个儿靠到胡仙仙身上,程浩风赶紧别扭地挣扎开。 胡仙仙默不作声地用劲儿,强行将他扶到缸边靠着,程浩风看着走开的秦沐风大喊:“六师弟,你往哪儿去?你将我扶到缸里坐好再走。” 秦沐风走到杜婉芷旁边,拉上她的手,二人所携琴箫先飞入空中,而后二人也凌空而起:“天庭只是撤销了对你的通缉令,却没撤销我的,我不能在此多耽搁时辰。告辞了,三日之后我再送些『药』草来。” 程浩风不自在地从胡仙仙肩上挪开,双手撑到缸沿上稳住身体,“六师弟真是糊涂,就算怕天庭捉拿,也不在乎一抬手那么点儿时间?” 胡仙仙走过去扶他,他撑着缸沿挪开,边挪边喊:“马烁,来帮我进到缸里去。” 马烁在屋旁当做厨房的小棚里答应着:“我要烧热水呢,秦道长交待过,得让水一直滚烫着才有『药』效,我可得不停烧热水。” 程浩风咬一下嘴唇,没好气地说:“你不会多添两把柴火在灶里?就过来扶我进缸这么一会儿功夫也不至于会让火熄了,就算火熄了,你再点着就是。” 马烁答应着:“不行,秦道长说了,要是我敢来扶你,就扒了我的皮。他又是仙又是魔的,我一个凡间小民哪惹得起?” ?程浩风听了后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骂道:“秦沐风,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故意整我……” 胡仙仙低声接话:“本来应该我照顾你,不怪他们。” 程浩风见她靠近,又挪开,“这些事儿你怎么照顾?你别杵在这里,把马烁给我拉过来。” ??马烁听到他的话就笑着从棚内伸头望向他们说:“拉我出来我也不扶你,你们俩就围着大水缸慢慢转圈儿。” ?程浩风气得捶了几下缸沿,“我平日待你们不薄,如今我落难,你们倒还来笑话我。罢了,这『药』浴不泡也罢,左右是个死,早死一天晚死一天,有何区别?” ?见程浩风当真松手往后倒去,马烁有些过意不去了,急切地说:“程道长别气啊,正是因为你待我们不薄,我才不来扶你啊……” ??胡仙仙见他“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你就那么讨厌我?只是你这会儿腿脚不灵便我才好心扶你!我是怕你一头栽进缸里闷死,我又不是想占你便宜,你何必这么别扭?” “你是今日才认得我的?我一向都是如此别扭、小气、自私、记仇、冷淡、暴躁、倔犟……” ?程浩风还没说完,胡仙仙冷哼一声就抓住他的腰带把他飞提而起,丢进缸中。 程浩风抹抹脸上溅起的水,气哼哼地说:“好啦,胡姑娘请走。你将我丢入缸中,就已经做完六师弟所交待之事,此处已无需你再做什么。” 胡仙仙不说话,冷着脸站在一旁看程浩风揪着身上的衣服。他真的是在“揪”而不是“脱”,他的双手皆已不灵活,解开衣带后左扭右扭都没法脱下来。 她上前去帮他,他身体一哆嗦,猛然偏开去,面红耳赤地说:“你怎么还没走?” ?胡仙仙拉开他扯着衣服的手,“你脸红什么?不就是脱??掉??衣服吗?我都没脸红,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羞?” ?程浩风在缸里转过来,滑过去的躲着,“就这样泡着也行,胡姑娘请你快走。” “这样泡着不但不能蒸发出阴寒之气,还会把邪湿之气闷在体内的。”说着就勾住他的衣领,“你此刻只能任我摆布,你要觉得恶心也只得先忍着。” ?脱去外袍之后,帮他解下外裤,再去帮他脱??里衣,程浩风嗫嚅着说:“里面的衣物就不必脱了?” ??“里衣还是要脱的,至于亵??裤……你求我帮你??脱我也不会脱的。” 说着话就帮他脱下白『色』里衣,胡仙仙一时有些眼睛发花,他背上的两道伤痕似乎化成了两条蛇噬咬向她的心一般。 胡仙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被碰到伤口的程浩风疼得倒抽口冷气,“嘶,你怎么还没走?” 胡仙仙的眼前清晰起来,那两道交叠成大杩槎形的伤痕一点没有都没有愈合,他左臂上一个鸡蛋大小的伤口也没愈合。这是红雪拂尘和慧心玉剑所伤,是她所伤! 她见伤口半凝半浸的血痂中隐隐有黄『色』的脓水渗出,出现伤口腐坏发炎的征兆,更是心魂飘忽不知该如何对待。 ??已开始升高的太阳照得胡仙仙眼前又『乱』晃起来,那背上两道伤口变成蛇来咬她,那臂上的伤口则变做了一只大蝎子来咬她。她心疼得滴泪,止不住的泪落如珠。 “胡仙仙,你哭什么?你的眼泪滴到我的伤口上啦,你不知道眼泪含有盐分,会腌蚀伤口?” 她拿袖子抹干净眼泪,强自镇定着说:“秦真人怎么没给你治伤呢?” ?“这伤不容易治,你的……伤口愈合了?”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带刺儿,一句问话嘟囔半天才问出来。 “好了。我去异界那么长时间,若不是东奔西走的耽误时间,也不用等回来之后才好。就算是带着伤的时候只要不运功就不会很疼,谢谢你手下留情。”她详细对他说着,就盼着他多说几句话。 ??他听着她的话,酸涩一笑:?“我手下留情,你呢?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一定是真的。要不然不会在我背后画个大红叉,推上刑场的死囚都要画大红叉的。” “我不知道……”她的确说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本是一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定神细细察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这种神器所致的伤口是不是要用灵力催化『药』物才有效?” “嗯,从受伤到今天发生了接二连三的事情,本来二师兄报讯给六师弟就是让他来治病疗伤,谁知道他急匆匆的就走了。” “那就是说,秦真人今天是带了疗伤之『药』的?” “带了……你想要为我疗伤?不必、不必,等三天后六师弟来送『药』时再让他治疗。” 她听他急切地说着,也不想再跟他犟嘴,问明马烁『药』物放置在哪里后就动手炼『药』。 胡仙仙以灵气将『药』物炼化后,再将『药』物敷到他伤口上。他没有再拒绝她治疗,也不是太配合,紧绷着身体不说话,就算是偶尔被碰疼了也咬紧牙关不肯呼痛。 到得正午之时,他头疼的症状和身体僵冷的症状都好了很多,伤口的血痂中也不再有脓水渗出。 马烁煮了些白米粥,胡仙仙端过去喂他,他接过去自己拿勺子慢慢挑着往嘴里送。边吃边说:“你也快去吃些东西,吃完后我得趁着这会儿头脑清醒和你说些正事。” 胡仙仙见他捏勺子都不是太稳,就抢过勺子和碗喂他,“你快吃,吃完好说正事,我是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的。” 他只得任她喂,尽量快的吞着。 马烁伸出头望着他们笑说:“胡姑娘,你就是这么伺候伤病员的?粥都快喂进鼻子眼儿了。” 程浩风听着就闭上嘴侧开头,“那换你来喂我。” “那可不行!昨儿晚上忙了大半夜,今儿又忙了一上午,我可得吃点东西歇会儿。”说罢就端个小板凳来坐在小棚门口喝粥,边喝边望着他们。 有他在旁边望着,本来就不自在的两人更加不自在起来。程浩风犟着自己捧起碗喝了两大口粥,就不肯再吃东西。 胡仙仙去放碗的时候他捧了两捧缸里的水洗洗脸,拍拍额头,她转身返回时正看到这一幕。她就数落他怎么不说要洗脸,泡在自己的洗脸水里不恶心吗?他说反正都要死了,也恶心不了几天。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马烁劝说道:“程道长,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和胡姑娘说吗?别扯些闲话呀。” 程浩风冷笑说:“她岂会在意我要说什么正事?我就要死了,她还嫌我恶心呢。” 那个“死”字像钢针一遍又一遍的扎向胡仙仙心尖,她想解释说自己本意是怕他脸上沾的粥渣儿洗到『药』水中会引起他伤口发炎,可话哽在喉间就是说不出来。一向要强的她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马烁拉拉程浩风的手臂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嘛,不要总是挑这些字眼儿,显得忒小气。” “我就是小气,小气是因为在乎。不在乎的人我可以故做大度装宽容,摆出有宏伟器量的样子也不难。那些胸怀天下的人中龙凤不都是那样吗?可惜我不是,我只想做好一件事都做不好,哪敢谈什么胸怀天下?我活了快两千年,一直这么小气!” 一席话说得胡仙仙从轻声哭泣变成失声痛哭,跑回小厅里伏在桌子上哭得天昏地暗。她知道他不是斤斤计较的小气鬼,她觉得是自己无法像他心里的白回风一样待他,才让他想与白回风相守的唯一心愿都没能完成。 马烁唉声叹气地说:“我就是嫌村里的麻烦事儿太多才搬到义庄来住,唉,如今被你们两个冤家闹得这儿也不清净。” 程浩风磨了磨牙说:“我有法子让你很快恢复清净,你去把你练雕功的小石板搬来。你把我要说的事刻上,只要我不和她说话就不会吵。” 马烁当真端出个薄薄的石板,程浩风小声对他说着,不一会儿马烁就端着石板让胡仙仙看。 “神智昏『乱』悟真相,地府受死明前因。” 胡仙仙看着这句话,心中猜测他是从青丘国回去后出现神智昏『乱』的情形反而知道了些本身不曾知道的事,而此次去地府受先死后生之苦更是将所有事都明白。 马烁见她看完,再去听程浩风说,将先前的字刮了又刻上一句话。 “你是定数,我是变数。你早晚会成为你该成为的样子,而我本就不该存留于任何世界。” 胡仙仙有些看不懂这句话,但想起白回风战黑龙之时胡清定会那么巧合的出现,只能说一切自有定数,这话是对的。如果这句话是真的对,他岂不就真的无法存留于任何世界? 胡仙仙看着、想着,刚止住的泪水又“啪嗒啪嗒”滴落在小石板上。 马烁叹着气从她手里拿过石板,隔了一会儿又再交到她手中。 “如你所见所知,有一个天堂界,天堂界也并非永恒美好。要维持天堂界的空间不动『荡』,就得将分裂天地重新合拢。” 胡仙仙看着这段话倒并不意外,空间之间相互影响,当年的天堂人空间是依照最初的地球环境而开劈的空间。这么多年过去,地球分裂对天堂空间的微末影响变得影响越来越大,必须要让地球与分裂出去的黑球、水球重新融合。 只是,胡仙仙不明白这和自己以及白回风有何关联?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马烁又将新刻写的文字递给她。 “要真正平衡此种震『荡』,就要有永恒之境。” 胡仙仙眼中跳入“永恒之境”四个字的时候,心头突地一跳,列外也模糊不清地提过自己和白回风可以到达永恒之境,什么是永恒之境? 程浩风转述的话再一次由马烁刻写好递到胡仙仙面前,这一次她反复看着,不肯让马烁拿走石板。 “无穷法力可平衡天地山河,人心的躁『乱』波动却需有人历千劫万苦来平衡。你们便是历千劫万苦得心灵永恒之境者,我们便是千劫万苦之中的情苦。” 胡仙仙盯着石板,或许是因泪水流得太多而没了眼泪,只是她的眼眶红得如同要滴血。 万事万物没有永恒,天堂世界要保持永远的稳定与美好,除了要有足够高强的法术或者说足够发达的技术外,还要天堂人有绝对的平和心境。套用她去地球上所听过的话来说,要有稳固统一的国家(家庭,公司等等)除了物质文明要高,精神文明也要高。 物质文明要达到很高的高度不难,精神文明要一直保持绝对高度就很难。别说人,世界万物有意识就有私欲,有私欲就没有绝对的心境平和。 胡仙仙起初并不明白地球上大大小小的毁灭又重建,重建又毁灭,可天堂空间的文明为何一直稳定。 永恒之境的意思,就是让一人或一物受本该许多人受的千劫万苦,达到永恒平和的心境后将那种心境转化给天堂空间所有人! 天堂空间的人以此来躲过真正天道平衡,是用几乎作弊的方式避免毁灭!真正的天道要生而灭、灭而生地不停轮转才能平衡,而不是永恒不变守一平衡。 胡仙仙放下石板,颤颤巍巍地向外走去。程浩风没说“你、我”,而是“你们、我们”,那就是自己在不同的时空中都要受千劫万苦。而程浩风他们就是其中的“情苦”,他们只是对她们的磨炼与考验,注定会在她们到达永恒之境时彻底消失。 胡仙仙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才不管什么永恒之境,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他消失!既然不同的时空中都有一个她,这些人可以说就是一个人,难怪魂魄混『乱』成那样都可以毫不排斥的融合! 她是胡仙仙还是白回风,或者说是胡清定、彭清越、彭卿越等等人,都本为一体,毫无差别! 她半跪在缸边,从他背后紧紧抱住他。他的伤口被蹭疼了,“你快放手!” 她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身体颤抖得牙齿相敲,她说出的话也颤得变调:“我……不放……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明白我和她没差别……我绝不让你消失!” 马烁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胡姑娘啊,你这又是唱的那一出儿?他身上还有伤啊……” 胡仙仙还是不肯放手,她的脑筋早不会思考,灵气也在经脉中混『乱』地横冲直撞,她宁愿就此与他同时灰飞烟灭! 马烁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义庄外走来一群人,他向他们奔去大声求救。 他们是岑载道和乔楚诗还有善福寺的人,乔楚诗见胡仙仙已快经脉逆『乱』走火入魔,赶紧出手帮她导引灵气归顺。 待乔楚诗累得几尽虚脱的时候,胡仙仙的神智终于渐渐清明。她听见程浩风在不停的喊着,“放开!放开!”,而面前约有三十余人都在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 这时胡仙仙才发觉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搂着光膀子的程浩风,她的感官慢慢恢复知觉,脸上泛出丝难为情的讪笑。 她松开手,看到他身上被自己勒出的红印和蹭裂开的渗血伤口,笑容又僵在脸上。 岑载道怒气冲冲地责问她,“你做事怎么半点儿都不为程??真人考虑?” 胡仙仙眯缝起眼睛望着毒辣的太阳,有气无力地说:“终归要忘了他的,又为他考虑什么?定数就是定数,难以改变。” 乔楚诗摇头叹气,“仙仙,我虽不懂你在说什么,可你真的不该一点儿不顾程?真人的感受。” 第一百八十七章 非你不可 胡仙仙觉得头晕脑胀的,使劲拍了拍额头,还是感觉昏昏沉沉。 她见来了很多人,她眼花得只觉这些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她望向他们说:“你们来这么多人做什么?来救治他?救不了的,别白费功夫。” 她又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几个和尚,“咦?还有和尚?有和尚也好,和尚超渡亡魂的手段更高明些。唉,似乎也没用,他死了就是死了,他会魄飞魄散的,超渡也没用……” 岑载道气得还要指责她,一个瘦弱的老和尚拦住岑载道,向胡仙仙合掌行礼说:“贫僧善福寺住持法谋,此次前来是要带越州来客返还家乡。” 说着又指向旁边一个壮实和尚说:“这位是贫僧师弟法算,乃善福寺罗汉堂首座,他与几位我寺弟子皆是同贫僧前来送人。” 胡仙仙木然地“哦”了一声,“我倒忘了那些人还半死不活地躺着,你们去送人,我不耽搁你们了。” 他们朝停尸房走去的时候,法号法算的壮实和尚停步对胡仙仙说:“不知胡姑娘可还记得贫僧?” 胡仙仙茫然地看着他,迟疑地摇摇头。 “胡姑娘可还记得几年前善福寺后面芭蕉林中之事?我们与程道长产生误会打斗起来,是胡姑娘让我们消除误会的。” 胡仙仙心中恍惚想起一些事,又迟疑地点点头。 法算轻叹一声,“胡姑娘,此次灾劫全仗程道长平息,他功德无量,定会平安无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法算随他人前去抬人,胡仙仙木立在原地。那些还魂的越州客虽已复生,但身体所受的伤并未愈合,是以要小心翼翼地抬出,抬到善福寺治好伤后才能真正回家。 他们忙『乱』着,胡仙仙就呆看着他们。她脑海中芭蕉林中解开误会的事渐渐清晰起来,那时的程浩风英姿勃发,哪是此刻垂垂将死的样子? 头脑渐渐恢复清醒后,她又苦笑起来,若是法算知道程浩风把他们善福寺的真佛宝给吃了,还会祝愿他“平安无事”吗? 他们终于忙碌完,天『色』已是傍晚了。 程浩风见他们走后就对呆站着晒了半天太阳的胡仙仙说:“你别胡思『乱』想,如果你经脉逆『乱』导致你走火入魔,那我们所受的一切苦就真的白受了。” 胡仙仙攥紧拳头,攥得指节都在“啪啪”响才吼出喉咙中要说的话:“为什么要达到那永恒之境就非得是我去达到?我不要什么永恒之境!” 程浩风低声叹着气,“你不要这么说,有些事只能你去做。你搬个板凳过来坐下,安静的听我说会儿话。” 胡仙仙梗着脖子不动身,马烁倒是屁颠屁颠儿地抬来根板凳放在缸边。 程浩风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我的情形会越来越不好,今天入夜以后就可能神智完全昏『乱』,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能说清这些。你坐下来,安静听我说。” 胡仙仙还是没动,他低声央求:“你乖一点,好不好?你就让我死得安心一点,好不好?” 胡仙仙坐下来,头枕在手上趴在缸沿边说:“好,我乖乖听着。” 程浩风语气平缓地细说着,胡仙仙也不再顶嘴『插』话。 他详细解释给她听,心灵的真正绝对平和不是如同一张白纸般不经世事,而是经历过生老病死、爱恨交织、恩怨纠葛后的那种大彻大悟心境。那种心境无爱无恨,经得住任何考验,受得住任何诱『惑』,当然就是永恒之境。 人本身就有七情六欲要达到永恒之境也不一定能保持得住,天堂界的人就选了一块与这红尘生命全不相同的天外陨石来造永恒之境。但这陨石没有情感就不会受那千劫万苦,为了让陨石生出情感,他们又抽取红尘中情丝万缕来让陨石慢慢生出情感。 陨石在地球之上因种种巧合,真的渐渐生出意识,化出形体,又成为有血有肉的真正生命。 陨铜阴阳玄貘是承担永恒之境使命的最初形态,后来出现时间与空间的错『乱』只因为我们两个在不停的想要改变结果。 胡清定对人世的认知不多,对情爱的认知也粗糙得很,就算受伤也伤得不够深,体会得不够细,离真正达到永恒之境还差得很远。 白回风事事顺服,爱得深,体会得也细,可爱得无怨无悔就少了恨。没有恨过的感情就太单薄,太纯洁,而单薄纯洁的感情达到的永恒之境势必会很脆弱,经不住千万种考验。 彭清越懂得了怨和恨,可又怨得太深,恨得要绝了感情。对感情彻底的失望也是无情无欲的永恒之境。可无情无欲的永恒之境没有包容『性』,那样的永恒之境冰冷绝望,不是天堂人想要的永恒之境。 彭卿越终于感受了所有该感受的感情,可惜她所处的那个时空灵气稀薄,她无法拥有强大法力。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所处的环境令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切,她在逃避她的使命。可是逃避这使命的同时,她不知道自己又背负上了另一种使命,要将永恒之境的感悟传达给她所处的那个没有信仰的时空。 胡仙仙似懂非懂地『揉』了『揉』脸,“那么,只剩我啰?从白回风临凡重修之后不是还有那么多个转世,为什么不选她们?” 程浩风长叹一声说:“因为我也不想你修到什么永恒之境去,我只想有一世圆满。所以起初那几世,我都让她们在将要感受情苦之时意外而死!至于这一世,我真的以为自己有力量改变,我做了自认为十分周全的安排,结果还是无法改变。” 胡仙仙脑海中的思绪渐渐清晰,她用手划着缸里的『药』水说:“我们想要改变结果才引起时空的混『乱』?是像这样吗?” 她手拿一片『药』草叶放在左边,再放一片在右边,“我在永恒之境的终点想要找回已经彻底消失的你,而你在情丝万缕的起??点想要拥有那个因你才生出意识情感的我?” 她左右手的中指分别点向『药』草草叶,让草叶往一处撞,可水波动『荡』,两片草叶被『荡』开。她看着被分得更远了一点的草叶,“是这样吗?劳而无功的想要改变,没能改变结果,反而让时空像这水波一样动『荡』起来?” 程浩风轻点头,“能达到永恒之境的你果然聪慧,一点就透。我用了一千多年时间,在昨夜受了二十一次死而复生的痛苦后才彻底明白的事,几句话你就明白了。” ”明白又如何?照样改变不了结果。” “你……我……都不要再想着改变结果了,就这样。任我消失,而你承担起你应当承担的使命。”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愿分疼痛 胡仙仙面『色』木然地答应着:“好,就这样。” “那你快些召唤彩鹊去察探一下三王爷追捕列御勋的结果如何,若是列御勋和臧玄蛟的人汇合,再加上鬼王的势力,他们真的可能扭转乾坤。你不会想看到那样的状况,对不对?他们若是主宰一切,必将生灵涂炭。” 胡仙仙想说这有灵万物皆是无有主宰,不论谁想按私自的意图来主宰都不行。别说那些妄自为尊的狂想,就算自己真达到永恒之境,天堂世界也终有毁灭之时。 可她没说这些道理,他不需要听这些道理,他急切地劝自己走,也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如今的衰弱。 她轻声说:“我今日脑海之中几番起伏,心绪不宁,待明日我完全平静下来再做打算。” 她起身去厨房让马烁到附近一个小泥塘中摘些荷叶回来,让他再顺便带些芭蕉回来。 马烁问她要这些做什么,她说她来做饭,他中午熬的粥太黏腻,都没了稻米香味。 马烁高兴地走出去,她就洗洗涮涮地张罗着做饭。不久之后,荷叶粥熬好,油酥芭蕉炸好,还有炒豆角和茴香煎蛋两样小菜。 程浩风身体略好了些,自己从缸里出来穿好衣服。他喝了点粥,吃了几片豆角就不吃了。 马烁不停地塞着食物,他嘴里包着坨油酥芭蕉含含糊糊地说:“程道长,你咋不吃呢?我从来没想过芭蕉会这么好吃,唉,你福气真好。” 程浩风有些不解其意,问他:“我若不是落到这地步,不吃不喝也无妨,这油酥芭蕉和福气有什么关系?” “胡姑娘厨艺好,心思又巧,再粗糙的菜她都能做得好吃,这不是你的福气吗?” “只可惜我无福消受。”程浩风向站在一旁脸『色』微红的胡仙仙说:“我头脑昏沉早已思睡就不多陪胡姑娘了,你想歇息就在小客厅中歇息。” 说完后,他先回了与马烁同住的小屋中。 马烁悄声对胡仙仙说:“你别怪他啊,他这些日子也就只有刚入夜的时候能睡会儿。我也得快些吃完,早去眯会儿,要不然夜深了没得睡。” 他们都进屋后,胡仙仙将『乱』七八糟的杂物收拾好,又寻了些艾草点燃熏蚊虫。她自己不怕蚊虫叮咬,可他们两个受不住。胡仙仙自嘲地一笑,我竟也学会了想着别人需要什么? 她可以不睡觉,但她得打坐炼气。可她在小厅中盘坐了一会儿后就收功枯坐,她静不下心,连日来的种种经历在脑海盘旋。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这一切都太离奇了,最离奇的是所有经历的背后原因是一个挺简单的事情。 不就是为了让她稳固天堂界的永恒之境么?可她偏不愿意。如果这些混『乱』又荒诞的经历是有人故意安排,那安排这一切的不就是自己? 那个已经是永恒之境心境的她,在安排这一切?当然,更应该说是在搅『乱』这一切。 胡仙仙凝神思索着,隔壁小屋传来杂『乱』的响声,紧接着马烁就『乱』头散发的跑出来嚷着:“胡姑娘,快来瞧瞧程道长。” 胡仙仙进门就看见程浩风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他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声。他紧紧咬着下唇,可能他不想让他们听到自己疼得哭嚎,可他还是难以承受地发出这“呜呜”声。 胡仙仙让马烁快去端些『药』水来,自己去扶程浩风。他不停地翻滚挣扎,要是一般人根本没法扶起他。她是以灵力将他凌空抬起放到床上,再去摁住他胡『乱』挥舞的双手。 可他的手被摁住后,他的头不停昂起又倒下,撞得床板“砰砰”响。胡仙仙见他的牙齿将下唇咬得越来越紧,已经咬出一道血痕,就去扳他的嘴。她怕他再这么咬着,会不注意咬着舌头,那可就情况更糟。 她用手扳,扳不开,只得以灵力贯注,先让他张开嘴。她正想找些软布暂时塞住他的嘴,没想到左右一望就只见到两张简陋的竹床。 她正想催马烁快些端『药』水过来,再带块软布来的时候,手掌边缘传来一阵剧痛。 回头一看,是程浩风咬住她右手掌靠小指的地方。手掌边缘肉厚,那种疼痛尚且能忍受,那截小指指骨却是被咬得痛入骨髓。饶她是神仙之体,也疼得冷汗直流。 马烁端着『药』水进来后,手忙脚『乱』地为程浩风敷着额头。不一会儿后,程浩风略平静了些,不再拿头『乱』撞,马烁才看见他咬着胡仙仙的手。 “胡姑娘,这可咋办?” “等他自己松开就是,不算很疼。” “怎么可能不算很疼?十指连心,这小指是连在心尖儿上啊!你看你疼得脸『色』都白里透青。” “他也是心尖儿都在疼?要是我多疼一些,就能为他分担些疼痛,疼在心尖儿上又何妨?” 马烁连“唉”了几声,想说什么又终究没说。 程浩风“吭哧”粗喘一声,咳起来,马烁忙把胡仙仙的手拖出来,“这下松开了,再堵着嘴他可就没法儿喘气。” 程浩风微睁了睁眼,抹了下嘴唇,见手上沾着血滴后,他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带着些怒意看向胡仙仙。 马烁见他醒来,就不停地问长问短,他也不回答马烁,就一直那么盯着胡仙仙。 马烁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你这么干瞪着眼是啥意思?你想谢她就谢她,要想道歉就道歉呗。” 胡仙仙的左手一直捂着右手伤口,她就这么捂着手往屋外退,“以我的功力,受这点儿伤是能很快恢复的。” 说得马烁倒认为自己多管闲事了,讪讪地说:“你是神仙,似乎是不怕一点儿、半点儿的伤。” 胡仙仙刚出门,马烁又跳起脚,惊呼着:“你是神仙,嘿嘿,我咋没想到那个救程道长的办法呢?胡姑娘,你们不是可以输那个什么灵气救人吗?” 胡仙仙轻摇摇头,马烁不懂她什么意思,就问:“是不行?还是你不愿意?我听评书里讲的都是一个修炼的人受伤了,他的亲朋好友之类,就输灵气给他疗伤。咦,我记起上午的时候乔元君似乎都那么救过你。 程浩风接话说:“马烁,别为难胡姑娘。我的修行方式与他们不一样,我的经脉受不住他们的灵气。这都是我自作自受,逆天而行的结果。” 胡仙仙冷着脸要走,马烁又一惊一乍的呼喊起来,“程道长,你自己发觉没有?你今天发作得那么猛,我都以为你要挺不过今天了,可你醒来之后很清醒的在说话呀。往常还从来没疼得滚下床过,都要第二天才能清醒……今天一定是喝了胡姑娘的血才好得这么快……” 马烁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长串,胡仙仙越听越惊喜,“我的血?真的可以?我去找秦沐风问问!” 程浩风急切地挣扎起身,“不必问了,没用的。” 胡仙仙的笑意还凝在脸上没散开去,“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的血可以压制一些我体内的阴寒之气,也可以说任何元阴、元阳未失的男女血『液』都可以压制阴寒之气。可惜,魂魄撕裂而亡才是我痛苦的主因,那不是你的血所能解决。” 胡仙仙心中才升起的希望又变做失落,她恍惚中忘了捂伤口,拿右手抵着门框说:“能压制些阴寒之气也可以减轻点儿肢体僵硬的症状,还能让头脑保持清醒的时候长些,对不对?总也能减轻点儿痛苦的。” 程浩风没答话,他看到那个带齿印的伤口,竟有些愤然地说:“你,你不会避开吗?谁要你拿血给我吊命?多活一天不过是多受一天苦!终将是会彻底消失于世!” 马烁忙去劝他,胡仙仙默默走回小厅中。 快天亮的时候,马烁又跑来叫胡仙仙,只是这次是捂着嘴低声说的:“胡姑娘,你别怪程道长,他是心疼你才凶你的。” 胡仙仙瞧瞧已然止血的伤口,心里想着要是我的血真可以救他,真可以改变天数,流尽每一滴鲜血又何妨? 可她没说这些,她淡淡解释道:“我好得比一般人快,三天可以结痂,七天就能复原。” “那你不怪程道长了?来听听他说梦话。唉,说得好可怜的样子,可我又听不懂。” 第一百八十九章 梦语扎心 马烁轻手轻脚走进屋坐在他自己床上,胡仙仙就倚在门边,他们静静听着程浩风喃喃细语。 他侧身躺着,嘴唇嚅动着说:“费心劳力一场空,得到之时在梦中……” 说着,说着语声大起来,不像是在说梦话而是真在对人倾诉一般。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在装睡,胡仙仙知道那是他神智昏『乱』,魂魄不稳的征兆。 “我知道我终究是‘费心劳力一场空,得到之时在梦中’,终究是一场空……在青丘国之时见到那最后一道天雷我就已然明白……” “那不是诛邪的天雷,是空间震『荡』引起的,而且是刻意的引起震『荡』来惩罚你!是在惩罚你……却是在警告我……” “他们知道我不会看着你被劈得灰飞烟灭,他们知道我会为你承接一部分天雷。他们……只是在警告我,我就算破开海底圣境,也不过是空间要融合的必然过程……我只是把这过程直接生硬地做出来而已……” 说着话,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愤然起来:?“我还是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反而帮臧玄蛟他们解决了一个他们解决不了的事……他们早就想霸占海底圣境!哼哼,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就算不能逆转一切,也不能那么辛苦一场却让他们占便宜……”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很久,有时又拿手紧抠着头,有时直挺挺躺着像没了呼吸。 胡仙仙心中发紧,想去探探他的鼻息,他却又低声开口。 “我不敢打坐了,一练功就头疼欲裂……这么快就走到该消失的时候了……” “我不想放弃,我真的不想放弃……我想我已然有能力开劈空间,就算是很小的空间,那不也可以就我们两个人在里面吗?” “只要一融魂,我就带你去我们自己的空间里,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也好啊……” “我不奢望可以像青丘国那样成为相对独立的镜幻空间,我只想和你说说话……好好说说话,我纵然注定要消失,也好安心地去……对这天地间一切不带怨恨的消散而去……” 胡仙仙想起二人发生打斗前他说的那些话,原来是自己误解了他,眼泪一下涌出来。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一旦吵醒他,他就不可能再说了。 他的眉头紧皱着,鼻子也委屈地一皱一皱:“你都不肯听我把话说完,你总是不肯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我只是想让你陪陪我……” “你是七师妹……是我的一个梦……终究会不存在这个世上的人是我,怎么会是你呢?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想让你消失?不论你是不是白回风,你只是我的一个梦……” “我只是想带着一个梦离开这世界,我知道胡仙仙是讨厌我的,所以我才想要你合魂练出分身……这样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对不对?也许另一个你不讨厌我呢?我真的不是想让你消失,我只是以为你不愿意陪我……你那么要强,一定会坦然面对命运安排,承担永恒之境的使命……” “你一定会坚强承担使命,笑我懦弱的……你比白回风还要强,她都能为天下众生慨然临凡,你更不会愿意陪着我这个胆小鬼。我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我真的不想自己在这世间一丝痕迹都不留下……” “我以为让一个要强的你去承担使命,再分一个你的分身陪我就好,我以为这是两全齐美之策……可你为什么要打我?” 他突然蜷缩起身体,带着哭腔说:?“是怪我太小气,太自私,没有男子汉气概?一定是……你下手真狠啊,是觉得‘恨铁不成钢’吗?师父就常常说对我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你去哪儿啦?就这样不见了……我想了很久……你是去异界了。没有人比你更合适达到永恒之境,他们怎么可能会让你就此不见……” “我是真明白我就算能开劈空间,也别想能带你走……我回义庄的时候一路走一路诅咒着老天爷……” 说着、说着他就哭喊起来:?“我知道我不该存在于世,我已经尽量的少欠这一片天,这一方土,我没有想要求什么啊……我穿着自己种、自己织、自己缝的麻布道袍,用竹子削的簪子来挽头发……我绝不会欠这可恨的天与地一分一毫!我自己会消失,我不会赖在这世间……” 马烁也听得眼眶发红,他起身走到门边低声对胡仙仙说:“他怎么那么想不开啊……什么不欠天与地啊……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是赌气去死才弄成这样吗?” 胡仙仙已经泣不成声,她双手蒙着脸不停摇头,马烁也不懂她什么意思,只得在一旁轻叹着。 他反复念着,”我只是想要她陪陪我也不行吗……” 胡仙仙冲到床边,半跪在地上握着他的说:“我只是以为我不消失,白回风就不能回来……” 程浩风蜷缩的身体突然伸直,胡仙仙以为他要醒过来,他又侧身躺好。 他还在说着,声音竟平静了很多,“屋子后面的草灰上有脚印,我知道那是鬼王派来的探子……我知道要出事儿,可我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我算不出会有什么事……” 胡仙仙想起这义庄周围是有很重的草灰味道,没想到这是他防探子的招数。 “他们要挟我就是想让我帮他们控制黑球的那些凶兽……还想让我帮他们稳定黑球的空间……我虽恨这天地间一切,却绝不愿被他们当枪使……” ”我知道你是一定不想看见生灵涂炭的,我怎能与你为敌……” 他的神『色』又担忧起来:”鬼王的意图原来不仅想要挟我,还想要挟你。你解免冤魂的时候功力减弱,他们就可以趁机抓住你,胁迫你……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你可以达到永恒之境……” 胡仙仙猛然想起在墨江边第一次见到墨金冕时他说的话,又想起白回风战臧玄蛟时,臧玄蛟说的话,原来他们一直想让自己为他们做事是早有谋算。 如果他们真的逆天而行成功,他们也会想永远的占据统治地位。要永远保持空间的平衡,同样也需要心灵的永恒之境。 胡仙仙的泪水止住了,自己一直在懵懵懂懂地东跑西跳,自以为明白了一切却是闹出天大误会。可是程浩风一直在为这些事『操』心,自己竟半点没领会其意,有什么资格哭? 程浩风说着又苦笑了一下,”他们也没想到你会突然再合魂?” “我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事情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我用尽心力竟然也不能明白所有真相……” “带那些人的魂去地府,受那二十一次先死后生之苦,我才彻底甘愿相信我确实不该存留于世……我能同时引动那么多人的魂不是我法力高,是我正好可以将他们的魂吸附一起,我本是情丝万缕,一切有情物都可以吸附……” 马烁的嘴撇了一下,“情丝万缕?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是情丝万缕?” 胡仙仙木然地答应:“他就是红尘中一切有情物凝结而成的情丝万缕。他此次若是死了,再无可能重生人世间,会重新散为情丝万缕在天地之间……” 马烁的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种种疑『惑』,最终嘴张了半天还是闭上嘴。 天『色』微明,窗隙中透进一道道光柱,程浩风还在似梦似醒地念叨:?“我天生能召御小禽小兽也只因它们也是有情之类,我天生能由情知心,以心通兽语禽言。臧玄蛟的人和鬼王他们也是因我这个天赋之技才屡次威『逼』我,又不敢杀我……只有我可以有能力控制黑球那些凶兽……” “我连凶兽都能御使,为什么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白回风的时候不知道,后来也不明了……不能明了那就远离,反正你早晚都会忘了我……” 他说得很淡然的样子,转瞬之间却又满腹委屈地责问:?“你怎么可以真的对我下狠手……你是真的想要我死,对不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何必费那么多心血?何必呢……” “何必,何必呢?早知如此就该散功自爆,自绝于世!” 说着竟呜咽起来,”你竟然不听我把话说清楚就动手……可我只是想退开的时候才对你撒了一蓬飞针,完全照着你可以避开的方位撒的啊……我为了自保也只是用手脚招架,我没用武器啊……” “用手脚招架是好掌握力度,我怕真伤着你……用手脚招架也是打到你的时候会有反震力,伤你几分我也自伤几分……扇人耳光,自己的手也会疼,可拿刀扎人,刀子会疼吗?” 胡仙仙本想不再哭,可眼泪不自觉地又溢满眼眶。那日打他的一幕幕重现眼前,自己真的下手好狠,就算要『逼』他动手为什么不可以拳打脚踢?祖师遗留神器啊,得其一件都可以让一般道门中人耀武扬威,自己竟然将三件都用在了他身上! 慧心玉剑刺伤他,雾隐无隙网困住他,红雪拂尘更是抽得狠!自己对敌之时都没将法器用得这般好,倒是一股脑儿都用在了他身上! 胡仙仙眼前是重重叠叠的幻影,她真想抓住其中一个幻影回到当时,狠狠砍了自己的手! 程浩风的眼角淌下一滴硕大的泪珠,“我不想和你打,我收了你的法器,你还不肯罢手……你怎么那样恨我……你怎么可以那样恨我……你怎么就不想想我既然可以收了你的法器,又为什么没拿这些法器来打你……” “罢了,反正,你早晚会忘了我……也许这样能忘得更快一点……” 胡仙仙觉得五脏六腑都憋得要炸了,她大哭着摇醒他,“我就是怕你不忍心打我才『逼』你出手的……我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灭了我,去和白回风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事情本来是怎样,我被嫉妒心冲昏了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想回到过去见白回风,我不知道你想逆转时光是要改变最终那个结果。我更不知道,那最终的永恒之境结果不仅与白回风有关,也和我有关……” 程浩风微睁了睁眼睛,目光凄凉又讶异的落在胡仙仙身上。 她自嘲地含泪带笑说:“你相信天底下有自己嫉妒自己的傻子吗?” 程浩风轻摇头,阴着脸看向马烁,责问他:“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程浩风挣扎着起身,冷冷地将手从胡仙仙手中抽?出。眼角泪痕仍在,他却冷然说:“胡姑娘,天『色』已明,你做好打算了?青丘国的事还未了结呢。” 马烁张口结舌的解释着,胡仙仙默默往屋外走。马烁指着程浩风“唉呀”一声,就去拦胡仙仙。 马烁问胡仙仙怎么忍心走,胡仙仙低着头说:?”我是该走,我这么狠毒的女人怎么配留下来陪着他……我走了,他也许还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最后的日子……” 程浩风叫马烁快去准备『药』水,别拦着胡仙仙,马烁气得捶胸顿足。 见?马烁?那个样子,程浩风倒劝慰起他来:“你不用为我难受。你不知道,我是自作自受,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从最初就是注定是我该受苦,我还一次次的去做努力想要改变。你想想,情丝万缕化生的人面对无识无情化生的人,岂不是做什么都只会自讨苦吃?” 马烁拿手拍拍头,“我是造了什么孽哟?怎么碰上这两个冤家呀?”他晃了几下头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就是回想着程浩风说的话就难受,他又劝说起来。 对他的话,程浩风是充耳不闻,他回身又见到胡仙仙走到院中已将要飞身而去,着急大喊:“他都落得这地步了,你就不能为他做点儿什么吗?” 胡仙仙已然凌风飞远,空中传来她语气冷硬的声音:?“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我怎么做都会阴差阳错的伤了他!” 第一百九十章 是何心结 胡仙仙飞出不远就停落于地,正停在善福寺后的芭蕉林中。 见着阔大疏朗的芭蕉叶,她想起钱诩《未展芭蕉》诗中的诗句“一缄书札藏何事”;又想起程浩风所和的诗句,“一点心结开解难”;再想起那两首同韵词中的“无言自相知”与“难解缱绻意”。他的心事真的藏得那么深,那么让人难解其意? 她要去当那暗拆书札的“东风”,要看他有何“心结”,想了解那份“缱绻意”,想去真正明白如何才能够“无言自相知”。 胡仙仙返回义庄隐身在屋旁的一株女贞树下,悄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马烁把『药』草和热水倒入大缸中后,程浩风自己挪着歪歪扭扭的脚步爬到缸里。胡仙仙记得他以前总说她不顾仪态,而今他是想顾仪态也顾不了。 马烁端碗粥来给他,说着:“昨晚还以为你们能好好过日子呢,结果粥还没吃完,人就那么走了。” “过日子?我这个样子过什么日子?她该担负那么多,又哪能有自己的小日子?” “那也不能你让她走,她就毫不犹豫的当真走了啊。” 程浩风听得眉头紧皱,将碗递给马烁,“你端走,我没胃口。” 马烁嗅了嗅粥,讨好地笑着,“这粥多香啊,不吃就太可惜了。我看你今天的样子比昨天好了不少,也不知是『药』草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起作用了,兴许能慢慢好起来呢。” 程浩风朝小棚抬了抬下巴,说:“去瞧瞧柴火,别漏出火来烧了房子。” 马烁答应着,又问他还喝不喝粥,他默不作声地接过粥碗。见他这般,马烁就暗笑着回到小棚。 他喝完粥马烁来取碗去洗的时候,马烁瞧瞧他说:“你今天的气『色』真是好了很多,还是问问秦道长她的血到底有没有效用?” “我已经说过了,克制阴寒之气是有效,就算是拿你的血,包括任何童男童女的血都有效,只是她的血效用更好。这种效用只能是减轻肢体僵麻的症状,缓解头痛欲裂的感觉,治不了根本。” “那也不错哦,至少能拖延些时间,时间长了说不定秦道长就能找到治愈你的办法呢。她是神仙之体,流点儿血也不会咋样的。” 程浩风轻拍下缸沿含着怒气说:“她只是修为高些,可还是肉体凡胎呢!就算流点血不会死,可是会疼!女子炼血化气,失血过多会伤及元神!” 胡仙仙听得两行清泪悄然滑落,他为何只想到她会受伤、会流血、会疼痛、会伤元神,而没想过他自己已经受伤、已然流血、已很疼痛、已伤元神? 马烁嘟哝着拿起碗就往回走,“人家都上天入地的到处逍遥去了,你还在这儿护着她。幸好我只贪杯不贪『色』,要不然也可能碰上这么凶悍的女人,得少活好多年……” 胡仙仙心中有点不乐意了:我只是有一点点泼辣,哪里算凶悍?你们是没见识过胡清定的手段,那才叫凶悍又阴毒! 随即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好像我自己就是胡清定?当时还觉得自己是忧怨深情呢,竟没感觉到自己可怖可恨? 在她思绪万千的时候,马烁又帮程浩风灌上新的热水,程浩风让他不必不停的烧水,这大太阳晒都把水晒热了。 “行,等会儿再烧水。将就这点空闲,我去买点儿东西回来,快没吃的啦。” 马烁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就背上个竹篓走出去。程浩风大声地嘱咐他,“早去早回,不要贪杯。你那抠喉咙吐酒来醒酒的法子伤身体……” 马烁抱怨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不喝点儿小酒这日子还怎么过?攒点儿钱都让那些势利眼儿亲戚给搜刮尽了……” 程浩风无奈地轻叹,头靠在缸沿上闭目养神。一只小鸟不知是还没学会飞还是怎么的,摇摇晃晃地掉落进缸里。它在缸里胡『乱』地扑腾,程浩风平伸出右手,它欢啼一声就跃进他掌中。 这个浑身黑麻的小不点儿甩着脑袋,抖着翅膀,将身上的水珠都溅落到程浩风身上。 程浩风轻笑着说:“你这小麻雀还真是淘气,甩得我脸上都是水。来,自己站这儿晒干。” 说着就把小麻雀放在缸沿上,它似乎不愿意呆在缸沿上,扇了两下湿漉漉的翅膀就扑到程浩风肩头上站着。见它一副挺惬意的样子,他也不再赶它。它站了一会儿,居然轻啄起他的肩膀。 程浩风笑着拎起它放到缸沿上,“我可不是虫子,吃不得的。呵,是饿坏了?” 小麻雀两只眼睛慢慢轮转着,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拎下来。 程浩风吹吹它的羽『毛』,指向小棚说:“是饿得晕头转向了才掉下来?等会儿晒干羽『毛』飞去那边看看,还剩着点残粥。” 小麻雀似懂非懂地歪着头瞧向他,程浩风“呵呵”一笑,“是因为我才飞下来?见我泡在这大缸里把我当成吃的啦?当我是腌在缸里的咸菜呢,还是当腌肉?” 胡仙仙听得翘唇浅笑,她想起彩鹊了,但她暂时还不能召唤彩鹊,她也有好多心结没解开。 小麻雀的羽『毛』很快就晒干飞走,程浩风显得无聊地东张西望着。胡仙仙又是一阵心酸,从前他总是奔波不停,而今闲下来却成了这般模样。 她继续隐身站着,他眯眼养了会神又微睁眼轻声念起诗句:“小戎俴收,五楘梁輈。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她同他默念着,而另一个略带些戏谑的声音也响起:“‘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程真人倒是如玉君子。” 来客原来是归冲虚,他说着话就一愣。他看得见胡仙仙,功力尽失的程浩风已看不见隐身的她,他有点儿想向程浩风透『露』她所在之处的意思,胡仙仙连忙打手势制止归冲虚。 程浩风见归冲虚神情怪异,就问:“又出了什么意外吗?” 归冲虚回过神来,答应着:“没再出意外,鬼王已经退回番邦深山中。还有,在晁真人力主之下,天庭已经撤销对秦真人的通缉令。” 程浩风仰头向天恭敬地说:“不孝弟子程浩风代六师弟谢师父宽和慈爱。” 归冲虚眼神惋惜又带几分崇敬地看着程浩风说:“天帝能够同意撤销通缉令,还是主要看在你们有能力协助天庭对抗鬼王等妖邪的份上。程真人若不是身体有恙,肯定能得天庭倚重,就是破例升为金仙也有可能。” 程浩风淡然一笑,“且不谈这些。你刚才接下诗句时说我是如玉君子,你看我哪点像个君子?” 归冲虚也笑:“这首诗本来是表达『妇』女对征战在外的夫君那份赞美、敬仰和思念,所以呢是不是君子只看这『妇』女心中的君子是什么样子。” 程浩风的嘴角漾起讥诮笑意,“这前几句里描绘出这样壮观威风的千军万马出征场面,可想而知那些将士们是何等的英姿勃勃,那样的少年英雄才值得女子‘言念君子,载寝载兴’?” 归冲虚『摸』『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后说:“程??真人是在自嘲没有英雄气概?” 程浩风神『色』黯然地说:“如今落魄成这样自然是没有半分英雄气概,即便以往也是他人笑柄,或是他人唾弃的邪魔外道……” 胡仙仙心中一惊,他怎么会这么想? 第一百九十一章 难舍难分 她心中惊讶却没法相问,还好归冲虚直接将这话问了出来:“程真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论才智,论法力,你可是同辈中的翘楚。即使如今沦落,那也是救人『性』命,立下功德。” 程浩风轻摆手,又拿手抵住额头讪笑说:“真英雄为国为民,我是为情为己;真君子怀仁怀德,我是怀私怀欲。归道长,还是请先回,高家村要安埋那么多人一定有很多事需要做。” 归冲虚劝慰了他几句就离开,他左右张望着,见院子角落里有只小癞蛤蟆就伸手召它过来。 癞蛤蟆蹦跳着过来,慢慢爬上缸沿,他轻戳戳它的头:“你这小东西倒还听话,我虽说天生有御兽之能,可像你这样召之即来的还真少。这么殷勤的跑过来做什么?我这里可没有天鹅肉。你不怕落得像我一样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程浩风无聊地和癞蛤蟆说着话,胡仙仙有些愤愤地想:明明是你将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倒还好意思在那里自怨自艾。 程浩风又和癞蛤蟆瞎聊:“你以为下凡前的七师妹和下凡后的七师妹不一样么?其实一样的瞧不起我。当年在紫星小筑那惊鸿一舞,她在大厅广众之下敢用那样炽烈的目光挑逗我,分明就是嘲笑我不敢回应她的目光。” 程浩风说得他自己激愤起来:“她要是本来就生在市井商贾之家,只怕同样喜欢戏耍我。她们就是一个德『性』,当年她就常夸六师弟吹箫之时箫音清越动听,姿态清逸挺拔;我特意为她准备百鸟合鸣之曲,她倒说声音也算悦耳,姿态却不够飘逸……” 胡仙仙的记忆中是有此事,但她记得是白回风正听得沉醉之时远远见着凌若风走来,为免显得自己与程浩风过于亲近惹起凌若风妒火,这才故意贬低他。 实则想起那日情形让辗转十世的她仍是心湖泛起涟漪,当时正值初秋,彩林缤纷,芦花扬雪:他唇含芦叶吹出别有乡野之趣的声音,百鸟鸣唱出世间所有乐器都无法弹奏出的和悦之音,他们无语对视,眉目传情,时光仿佛就此停步…… 程浩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在回想当年情景。他轻抚一下癞蛤蟆将它遣走,“你也去,终归都要离去。唉,时隔那么多年再见,她更是过分到让我玩杂耍取悦他人……” 胡仙仙的脸上有些发烧,自问真有那般过分?她想再听他吹奏一曲与众不同的真正天籁之音,可又不想现身。 她苦思冥想着怎样才能让他不发觉自己在这儿,又能如自己所愿听他吹奏乐曲。不经意间看到身旁这株女贞树,浓碧的枝叶间结满紫黑『色』小果,她摘下一片披针状椭圆形的绿叶以灵力送往程浩风肩头。 程浩风有些疑『惑』地捻起这片叶子,他见女贞树无风自摇,小果簌簌作响,自问道:“我不仅能通禽语兽言,连花草树木之意也能知晓么?这株树可是在说它愿意听我吹奏?静静的、心无旁鹜的听我吹奏一曲?” 将叶片凑到唇边,他略带歉意地望向女贞树说:“我如今无法引动百鸟合鸣,只有按着这片叶子的本来之音来吹奏,且将就一下。” 叶片鸣颤着,单调的清脆声音是不如乐师弹奏得悠扬,但甚合此刻情景。夏末秋初的骄阳照着一个百无聊赖的落拓男子:他人期许他应该实现的雄心壮志无法再实现;他自己执着追逐的圆满之梦也已然成空,还能做什么呢? 叶笛无调随口吹,反正无人来听,还管什么腔调?左不过是聊以自娱。 这口中叶片即将吹破,破音刺耳,叶片已发出它本无法发出的声音,就此破碎倒也无妨。 人也将如叶而碎,亦是无妨。这叶子即使不飘来,也免不得要枯黄,要落叶归根。人即使不这般死,也得有其他千奇百怪的死法,莫如这般死去,至少活着之时已然拼尽全力。 一曲终了,叶碎声寂。程浩风将碎叶举起,透过那些裂隙看光斑点点。 胡仙仙又摘下一片绿叶,含在口中吹响,声音更是没有腔调。在这信口吹奏的呜咦颤音中,她散去隐身之法,他循声望见枝叶浓碧树荫之下泪眼盈盈的她。 “去而复返就是为了吹这噪音来讥嘲我?” “我舍不得离开,你真舍得放弃我么?” 他沉默了许久才徐徐吐言:“我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弃你……” “我也舍不得……” “留下来,你要吃苦头的……” 她皱起鼻子,摆出凶相说:?“我一贯会折磨人,你可要吃苦头了……” “就算吃苦头,也苦不了多久了。” “我舍不得离开你,更不会就此放手,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你。” 他向她伸出手,含着几分忧虑神『色』说:“你好好听我说几句话,不要因为愧疚就做些得不偿失的傻事。你没你想的那么舍不得我,只是乍然明白些本来不明白的事愧悔到了极点而已。” 胡仙仙走过去,让他握着右手,左手按在缸沿上说:“我知道你有心结,可你不知道我也有心结。你若能帮我解开心结,我就帮你解开心结。” “你还是不相信自己和白回风别无二致?” “我从异界回来是从云华观走的,那个地方的云华观虽说已经破落但传承还在。我到得那里之后就窥知他们的传承字辈和我们云华观是一模一样,那里的白回风更是已然修成不灭金仙。若说是别无二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 “你呀,就是个自私鬼,你只看了自己有没有对应的人在另一个世界,有没有看过其他人是不是也有对应的自己呢?” “有啊,很多先贤大德都有对应的另一个自己,存在那个称为地球的世界,比如孔子,佛祖还有太上老君。” “你说这些人哪一个是真的他自己?” “总有一个为虚,一个为实。” “我以往也是这样认为,总觉得一个是本体另一个是分身,而其实并非如此。我与你第一次相见,就真的是第一次相见吗?是白回风、胡清定、彭清越还有彭卿越合成了一个胡仙仙?还是胡仙仙分成了很多个人?哪一世,哪一个才是?哪一世,哪一个才是终点?” “无情无识的那块陨铜是,得永恒之境者是终点。” “谁又是那块陨石,谁又是那个能得永恒之境的人呢?” 胡仙仙眼睛一亮,“中间的纷纷扰扰并不重要,就是从无情之假悟到有情之真悟的境界升华。” 程浩风向她赞许地一笑,“说是不重要,想想有另一个自己和自己同时存在还是有点儿别扭对不对?” “是有点儿别扭,你面对我的时候又想起你的七师妹你不觉得心里对不起她呀?要不然你也不会费尽心机逆转时光去找让你怦然心动的白回风了。” 程浩风低下头“呵呵”笑了几声才又抬起头正『色』说:“你还在吃自己的醋啊?我想要逆转时光是想找回那个热切期望我给她回应的七师妹,我不想再当逃避的懦夫,我想回去证明我有足够的勇气和足够的能力改变一切。” “可你还是总觉得她比我好,你不能否认。” ”我觉得七师妹好是她对我有所期望,而你对我连一点期望都没有,你根本不相信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结怎解 胡仙仙见他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就挥挥手说:?“算了,不跟你扯些歪歪道理。我就想明白地球上那个白回风是怎么回事,是我的分身还是你早晚会把我的意识灭了把白回风找回来,你们一起去地球上逍遥自在?” “唉,你已经知道我第一次去地球之时是在他们的宋末元初,而我们这里还是礼朝还没有孔圣人。我那次去的时候两边的风物人情除了面貌和衣着相差不大之外,礼教文化之类无一雷同。” 胡仙仙有些『迷』糊了,她去的时候和程浩风所说恰巧相反,是面貌衣着大不相同,礼教文化反而相当一致。可她查阅地球中??华历史之时,有些东西是明明传承三千年以上的,他去之时是宋末元初,怎么会不一样? “当时并没有太多雷同的东西?连云华观和师父都不存在?” 程浩风眼皮耷拉下来,没好气儿地说:“若是在那边也有云华观和师父还有七师妹,我何必还跑回来?” “那倒也对,是没必要再费尽心机再跑回来。” 程浩风眼神游离,语气有些犹豫地接着说:“我第二次去,不能算是真正的去了异界,是透过惊梦水晶看到了那个世界。不清楚年代,只是看到一片混『乱』,看到人的寿命都很长却不是修炼得来,还恍惚看到众神众仙都在人间游『荡』而所有人唯一信仰的是黑龙……” “我想起你说过因你看到惊梦水晶中未来的那一面才功力尽失,你还对秦沐风说你们走进了一个圈套!” 他的眼神茫然看向远方:“是,也许是众神众仙都被黑龙所诱动了私欲私情?在那个未来之世人都不是因衰老而死亡,是因不停的争斗而死亡。那时的人虽可长生,却免不了要衣食住行也要掠取让自己更强大的天材地宝,要拥有这些就必然会有争斗。” “不争不行啊,要不然哪来那么多东西来养长生不死的人?那也是让人口基数不至于庞大到无限的办法。” “那是个可怕的世界,更可怕的是……” 程浩风顿了顿,神『色』复杂的望向胡仙仙。胡仙仙疑『惑』地问:“怎么不说了,还有什么比黑龙复生融合几大空间成唯一主宰更可怕?”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如暗夜?:“那时的黑龙只是黑龙臧玄蛟的部分魂魄……而形体是……是我……” “你?你和黑龙融魂……”胡仙仙想说不可能,却猛然想起墨金冕在剖心自尽前对段梦柔所说的那番话。在说臧玄蛟不可能做到的时候,他说程浩风也许能做到,还说自己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程浩风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就轻拍一下她的手:“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一定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对不对?你确实可以做到改变一些过去未来之事。” “可以做到?既然可以做到为什么会改成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你在看惊梦水晶的时候就已经让很多往事在随你心意转变,不知不觉间就影响了以后的事。比如,本来彭清越和她转世后的傻女本与这些无关,因为魂魄纠缠却变得与这些事有关。” 见她嘟着嘴生闷气,程浩风又拿手指点了点胡仙仙的额头,“她们既与你有关也就与我有关,有一个你就有一个我,我神智昏『乱』之时常能感受到与她们对应的那个我的感受。” “你在将海底圣境破开后是不是还去过一次异界,而且那次还发生了很大的变故,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天。” “不是少了一天是停止了一天,少了一天的原因是因为你。” “我?我都一直想不通怎么会少了一天,你竟然说是因为我。” “送走天兵天将和那些来追捕我的人,我怕再生变故,就决意去地球看看。去的时候是那边的2019年,那时的你是红尘不灭金仙。” “红尘不灭金仙是属哪一级仙阶?” “我哪里知道,那是你自称的。我看了一下你在那时的经历,其中一个经历是你和白回风一起诛灭与黑龙合魂的我。” 胡仙仙惊叫起来:?“我和白回风?一起诛灭你?” “那个白回风不是我的七师妹而是地球上的不灭金仙白回风,是你改写出来的白回风。” “改写?” “你不是一向喜欢管闲事,改变他人命运吗?轮到你自己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你会怎样?” “你是说你在惊梦水晶中看到的一切真的可能发生,我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就改变了最初的一些事。” 见她仍是茫然,他细说道:“你认为要避免我变成那样,就是不要对白回风生情。所以,地球上的云华观七真境况和我们已知的全然不同。大师兄是渡劫未成而死;二师兄还俗为官;我云游天下广收弟子;四师妹还俗嫁入皇家;五师弟倒没多少变化;六师弟是闻名天下的神医;而白回风一心修炼并在师父驾鹤归去后成为新的云华观观主。” “也就是说他们再也没有了那些复杂的感情纠葛,地球上的白回风和此时的我更是无关,只是我为了让事情更平淡圆满而刻意安排的对应之人。” “正是如此,我在地府受那先死后生之苦时,一位判官很意外地说我们云华观所出之人皆有双双对应的魂魄。就像是照镜人和镜中人一般,我才终于想通你想要做什么。” “我都想不通我想不通我想做什么,你能想通?” “你就是不停的想要改变结局,就是拿一个平淡圆满的结果来给天堂世界的人看,自己却在暗地里做着改变,顺你心意的那种改变。” 胡仙仙紧抿着嘴唇想了很久才说:?“就像是演一出皮影戏给他们看,幕布后的真人却在上演更惊心动魄的剧情?” “嗯,你不要再改变了?你看你改得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早晚会把人生改得『乱』到与自己为敌的。” 胡仙仙摇摇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会的,我很清醒,到此刻我才知道我一直很清醒!我就是不肯要那什么永恒之境,更不肯让你消散无迹。” “我已经放弃了,你却又是何苦?” “你的心结不就是认为自己太懦弱,让每一个我都瞧不起?你若是真想放弃,我的确会瞧不起你。” “这却是个好法子。” “我不觉得好,我就是要不停的改写命运!改到我自己满意为止。” “可是这一次的改写你又走进死胡同了,以你目前的功力根本救不了我。” “不到最后一步怎么会知道没有转机?” “你已经有些癫狂了。” “我才没有!我很清醒。” 两人在争执着的时候却听院外柴垛里发出怪异的“呼哧”声。胡仙仙阴着脸一扬手就将柴垛打散,『乱』柴中滚出个“唉哟”喊痛的人。 程浩风一叠声的阻止胡仙仙打那人:“别打人,别打人,是马烁,是马烁……”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何曾用心 马烁翻起身来一边拍着衣服沾的柴草、灰尘,一边气哼哼地看着胡仙仙。 胡仙仙也冷冷看着他:“你藏起来想做什么?” 马烁对着她使劲冷笑一声,而后走到程浩风面前说:“我买东西回来正瞧见你们拉手,我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卿卿我我的缠绵场面,就躲起来避避。谁知道你们尽扯些废话,傻话……” 他又转过头狠狠地向着胡仙仙说:“还有疯话!” 程浩风见胡仙仙就要和马烁吵起来,沉声说:“快些去各做各的事。” 马烁提起背篓往小棚里走,胡仙仙倒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先别忙走,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含混不清的说话,你讲明白我说的哪句是疯话?” 马烁气冲冲地把背篓往地上一掼,“我问你,你是不是就为着程道长对你自己的前世更和气些就跟他胡搅蛮缠?” “哪里只是更和气些,分明就是对她怀有缠绵情愫,对我就只剩鄙夷厌烦。” 马烁跺了跺脚对着要劝架的程浩风使劲摆手,“我还不信我说不醒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 他说着就指向程浩风,“我不管程道长是不是神仙下凡,但跟我相处的时候我觉得他真是少有的好人!我那些势利眼儿亲戚先是见我落魄了就挤兑我,见我刻碑有点儿小名气能挣着钱啦,又来巴结我搜刮我的钱,程道长就绝不会干这种事儿!” 胡仙仙不明白他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正要问的时候,他已经紧接着说:”你就想想我那些势利眼儿亲戚会怎么处理你那前世今生的纠葛呢?他们肯定是在你还是天仙的时候捧着你,你下凡了就忘了你!他们肯定会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倒过来坑你一把,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又要来攀高枝儿求着你拉他一把……” 胡仙仙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可又不算全明白,而马烁还在发连珠炮似的说着:“程道长是在你过得不好的时候来帮你,而你如今法力高强,他不但没有强求你做过什么,还要怕拖累你!你这人咋分不出个好赖啊?” 马烁说得激动不已,两个当事人只是略显悲戚地沉默着,他这个劝说的人倒哭出声来。 胡仙仙瞟一眼程浩风,又哭笑不得地对马烁说:“我知道我欠了他很多,可他只是因为我是白回风的转世才对我好……” 马烁听得直捶自己的脑袋,猛抽了几口气后才稍微平静了下心情,“胡姑娘啊,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他为你做了那么多,都要死了!你他妈的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程浩风听得沉声冷喝,“马烁,你不许这样说她。” 随即他又瞄胡仙仙一眼,黯然神伤地说:”她……她的心是陨铜,本来就比石头硬……” 胡仙仙被说得哭起来,“我心硬,我是心硬……我何苦留下来?留下来就是要被你们试试我这么硬的心肠会不会伤心吗?” 她愈想愈觉得悲哀,大哭大喊着:“我不是不想回报他,是他自己要推开我……唔唔……他心里本来就把我和他的七师妹分别开在看……” 马烁还要再说,程浩风已经从缸里爬了出来,他拍拍马烁的肩,又去拉拉胡仙仙的手,对她说:“你是个好强的姑娘,我知道你以前遇见再艰难,再危险的事儿都最多含泪哽咽几声,很少这样大哭……” 马烁见程浩风站立不稳的样子,就进屋去搬凳子。 胡仙仙还在哭诉着:“我该怎么办?你们以为我心里不难受着急……要是我死了就能换程浩风好起来……让我立刻死我也不会皱眉头!我问那些……不是我想计较他喜欢哪一个我……” 胡仙仙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铅石,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蹲下去抱着头哭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哭够了,她缓缓起身,走到马烁身前向他鞠躬说:“拜托你好好照顾他,我真的该去做其他事。” 马烁扭开身子,拧紧眉头说:“我还得刻碑挣钱养活自己呢,哪有功夫照顾他?” 胡仙仙再深鞠一躬,“求求你,我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像白回风那样和他相处,我怕再惹他生气……” 马烁“哼哼”两声,手指戳向胡仙仙额头,但看见程浩风眼『色』不善也就颤了颤手指,手指在她眼前晃着说:“你的前世已经不存在了,那就像他做的一个梦,你懂不懂?我还常常梦见自己娶个天仙儿似的老婆又美丽又温柔又聪明呢,可我会刻意地要求自己非得去找个那样的老婆吗?不会!谁跟我有缘,我对谁好那就是真的对那个人好,哪会把活生生的人当影子?” 胡仙仙愣怔着,马烁又说:“我还常常梦见自己到另一个世界去名扬天下呢,可梦就是梦,我才不会一天到晚的想着咋会做这种梦。真要有那么一天,也得我这会儿就踏踏实实的把字儿写好,碑刻好,对不对?” 程浩风低头浅笑,“马烁,你的梦会成真的呢。来,还是把我扶缸里去,我浑身又僵冷起来。” 胡仙仙连吸几口气,平复下心绪,往外走去。 “仙仙……” 是程浩风的声音在叫她,她顿住脚步,却不敢回头,她怕是自己听错了。 “仙仙,我刚才明白你反复问那些事的用意了……你在想办法让我活命,对不对?你认为,如果是我找错了人,白回风的转世另有其人的话我就可以免去消失之厄?你想让地球上的那个白回风,修为已经是不灭金仙的白回风来救我,对不对?” 马烁听得东问西问的念叨这实在太复杂了,还说他都疑『惑』程浩风到底喜欢谁。 胡仙仙背对他们站着,她泪流满面,这几天时间流的泪比以往二十几年都还要多。只是,这次落泪却不是因伤心委屈,也不是因悲愤绝望,是因为感动。 程浩风带着涩涩沙哑声的话语再次传来,“仙仙,别去想那些没用处的办法了。你可知我一直不肯回应白回风,也一直拒绝你的真正原因?” 胡仙仙慢慢转身,含满惊讶疑『惑』的眼神对上他含满无奈伤怀的眼神。 “是你对我不曾用心……不论你是白回风还是胡仙仙,或者以其他任何人的面目出现,你对我都不曾用心……” 胡仙仙走到水缸边,扶着缸沿问:“可以为你死,还不算用心?” 程浩风很慢、很慢地摇着头,“父母也可以为了救儿女去死,那是恩、是义,却不是彼此知心到融为一心。” 马烁对着他俩唉声叹气,“你们就慢慢扯,看你们怎么把一团『乱』麻扯得清。唉,真是两个把啥事儿都想那么多的傻瓜……我可饿了,先去弄吃的……” 胡仙仙一下子破涕为笑,对程浩风说:“我们两个还真是都喜欢多想、瞎想的人……待会儿再说,我去做饭。” 又招呼马烁,”马烁,你来陪他,我去做饭,你那手艺可让人不敢恭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君子如玉 马烁今日买了不少食材,午饭也显得挺丰盛。饭后,马烁就在房檐下斜躺在椅子上打盹儿,胡仙仙搬个小板凳坐在缸边和程浩风说着话。 她手肘靠在缸沿上,托着腮问他:“你说我对你不曾用心,到底是哪一个我呢?” “是每一个你都对我不曾用心,最最本真那块陨铜的你和化身许多次的你都是那般。” “你不是说我修炼到永恒之境都还要想改变结局来找你?这还不算用心?” ”你何曾用心对我?你想要改变结果也不过是你想要自己求个圆满,何曾想要用心来待我好?” 她真觉得委屈,以前明明是他对自己冷言冷语,?“我不认为啊,我哪里没有用心?听到你被通缉的时候我那么那么辛苦的去看你,可你在最后出现时都没有正眼瞧过我……” “是吗?我没有正眼瞧过你?我为什么要用正眼瞧你?你只是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度过危难而已,又没有特意想见我,我又为什么要见你?” 胡仙仙有些生气了,二胖他们都知道自己一心喜欢他,在他嘴里说出来倒成了自己先对他冷淡? 她气得也不顾及他的感受了,“你真是有些神智不清了吗?明明是你经常对我冷言冷语,还说我对你不用心。” 马烁眯缝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胡姑娘呀,你知道他有些神智不清你还和他争什么呢?” 她真是有理说不清,这马烁心中程浩风就是神佛一样的存在,什么都偏向他。 程浩风这次倒出奇地没争论,轻抚一下胡仙仙的手,柔声细说:“我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想说对一个人好,有用言语对一个人好的,有用身体对一个人好的,也有用头脑对人好的,最难的就是用心去对人好。” “我明白啊,用言语对人好就是说些甜言蜜语,用身体对人好就是搂搂抱抱,那都不是真的对人好。可是,用头脑对人好和用心对人好有什么不同?” ”?用脑子去对这个人好和用心去对一个人好是不一样的。用头脑对人好是分析判断出的结果,是要有结果要有利益的对人好。用心对一个好,是只为了这个人好,不会管结果不会算利益。” 她双眉微蹙,他一席话说得她更头昏脑胀,?“我也没有管结果,算利益啊!我不是早知道你会消散还是来陪你吗?我要是算利益的话,你当年来找我我就只当你是振兴鸿宾楼的工具,不会真的信任你。亲戚朋友都说我这些年受那么多苦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怨我对你不用心。” 马烁听得一下子直起身来,真怕他们又要吵个不休。 程浩风倒没生气,他仰靠在缸沿上,脸上浮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身为白回风的时候,修炼成仙比我重要;凌若风的感受都比我的感受重要;及至后来,天下万民的福祗更是比我重要……” “明明是你设计『逼』我临凡重修,反倒怪我心里没有把你放在重要位置,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你终究是铁石心肠的人,你哪能明白如何去用心对待一个人?” 胡仙仙听得又疑『惑』又生气,摇着他的手说:“后世有个弟子邝天美怕伤心的感觉太疼,就把心封印起来藏在她自己都快要找不到的地方。可我的心没有封印啊,明明伤心万分,你还说我是铁石心肠……” “你只怕还不懂真正的伤心是如何感觉……你还是快走开的好,要不然可就会真正伤心了……” “你看你,又撵我走。我要真走了,你们又要怪我无情无义。” 马烁听得实在忍不住要『插』话了,他站起来压抑着怒火说:?“胡姑娘嘞,我刻字的时候,天天『摸』着冰冷的石头我就想——这石头捂热了,有心了是啥样呢?后来啊,石头没捂热,我倒越来越不敢下刀去刻啰。我为啥不敢下刀呢,怕把石头碰疼,弄坏呢。你说这时候难受的是我还是石头呀?” “当然是你,谁让你要对块石头都想那么多?” 马烁苦口婆心继续讲:?“我对石头可谓是用心了?可石头会自己照着我的心意变出字来吗?也不能。但有灵『性』儿的石头和没灵『性』儿的石头那差别就是有灵『性』儿的石头和我挺默契的,我刻得顺畅,它也不受那反复被敲打的苦。” “要是没那份默契,你刻得累,石头也要反复被敲打,还有可能费心费力一场,结果把石头给刻坏了……” 马烁摇头晃脑地用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看着胡仙仙说:“你呀,总算转过点弯儿。你要是那块石头,程道长是真的对你用心了。程道长要是那块石头呢,你可真没用心对他。光听你们说的什么反复改命运的事儿就知道你对他还确实没用心,要真是那么反复改就没把他当人!真的是没当他是个人,更别说当成心上人了。” “我只是想找能和他在一起的最简单办法啊……” 程浩风凝眸看向她,“若是彼此不是真正相知相许,就是在一起又有何意趣?” 胡仙仙默然低下头,她想了想又问马烁:“我真的没用心对待他?还有,你要是遇到特别有灵『性』的好石料会怎么做呢?” 听她主动求问,马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拿腔作调地说:“你呀,真没用心对他……嗯,我刻石头的时候遇到特别有灵『性』的好石料那都是特别舍不得下刀的。我不会去想怎么用最简单的法子,最快的速度弄个最值钱的好作品出来。我呢,先得慢慢和这石头说话,弄清它的每一道纹路,感受它自己最想让自己刻出什么样的字来……” 胡仙仙听着就蜷拢身体,用手捧着脸,喃喃念着:“我的确没有用心……我只想看到一个好结果,没有用心去体会相处之时的每一刻他在想什么……明明纠缠很多世演变出很多故事,却从来没有真正懂过他……” 胡仙仙的眼中再次涌满泪水,在泪光中?细看着程浩风说:“你就是我心里的如玉君子。君子如玉,不是温良谦和就能如玉,玉的温润之『性』只是外在,玉的贵重之处是真正经受万千磨炼由泥化玉,玉质得以刚而纯。君子之『性』也应当刚而纯,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便是此理。” “如玉君子?”程浩风见她那认真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你是让马烁给绕晕了?我自己如何我还不清楚吗?马烁想让你留下来照顾我,故意拐弯抹角夸我。” 她抿抿唇,想问他自己怎么不主动要她留下来,又问不出口。 他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揉』『揉』她的头说:“别想那么多,也别尽听马烁胡言『乱』语的。还有呢,我如今着实有些神智昏『乱』,你不用理我那些莫名其妙的抱怨。只要你乖一点,不要总是跟我犟嘴闹别扭,我就心满意足。”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拥你入怀 胡仙仙本来跟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般,听他这这样说又精神起来,“你真的不讨厌我?” “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你有时候非得『逼』着我问你是不是不如白回风,你让我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以为我讨厌你?” 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是自己咄咄『逼』人地问他一些事,他其实并没有平静又明确地表示过厌恶她。 即便如此,她觉得有些话还是挑明先说为好:”我可得先告诉你,我无法接受那些不清不楚,自以为缠绵悱恻却是拿人当替身的感情。” 程浩风郑重地说:“我也无法接受。” “尤其是那种自以为付出一切,为救对方『性』命不惜和其他人成婚的举动,在我看来就是……就是抹黑真情!” “爱是为对方好,不只是考虑功名利禄乃至生命,更应该考虑内心的感受。” 胡仙仙说着就站起来,“那些为人夫,为人『妇』,生儿育女之后都还在想着其他人的人,所伤害的不是自己丈夫或妻子。他们是用自以为高尚的理由把美好纯洁的情爱之事,变成了恶心的交易!” 见程浩风颔首微笑,她很肃穆地说:“如果,在你心里我和白回风是不同的人,就算世人皆当我是无情悍『妇』,我也绝不愿在你面前展『露』半分私情!” 他凝眸直视她:“从前,你们有一丝丝分别,而今全无分别。” ? 听到他这样说,她紧绷的脸绽开一个明媚又骄傲还带几分狡黠?的笑容:“我要的恋人是——不管你在遇到我之前是怎样的花天酒地,和我在一起就不许再对其他女子有任何留恋。如果我先你而死,我不会要求你孤独终老,可不管之后你还会有多少女子,你就不必再想起我。我绝不愿意和他人分享,我可是个自私又爱嫉妒的凶悍女人。” 程浩风淡淡笑着,“我同样极度厌恶那种为了心上人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嫁给其他人还想着心上人的女子。反过来,更加厌恶那样纠结不已的男子。若是我决定要与谁共度余生,就不会在心里留任何阴暗角落。” 胡仙仙笑着趴到缸边,握住他的手说:“看来我们还真是相配,同样的自私、倔犟,还不讲道理。” 程浩风另一手又覆盖上胡仙仙握着自己的手,四只手交叠紧握,他又说:”这样才好,爱憎分明,不会害人害己。” 他给她讲起还没出家修道之前一件旧事,他听评书讲到一个仙女为了救心上人的『性』命不惜和其他人成婚。仙女和丈夫维持着假意的夫『妇』和顺,背地里又对心上人念念不忘,她的丈夫明明知情竟然还始终如一对仙女关切万分。 仙女常常伤春悲秋,年少的程浩风觉得她毫无资格伤感。她丈夫又不是『逼』她成婚的,她不愿意可以不答应成婚,没必要用虚伪的怜悯让别人失去寻找真正幸福的机会。 而让少年程浩风觉最可恶的是,仙女的心上人也另外娶了老婆,双方都各自有孩子了还藕断丝连…… 胡仙仙听得眉『毛』直竖,?“太可恶了,要是我听到这样的评书不但不会感动,说不定还会割了说书人的舌头。” 程浩风挑眉一笑,“做事要留有余地,我不会『乱』伤人的。我就是每天去捣『乱』,我对那些听书的人胡诌那说书人记『性』不好,记错了故事才讲成这样。” 说着,他抿着嘴有些调皮地说:”一直到说书人改了本子,改成了那仙女的丈夫才是她下凡时本来认定的人,而所谓的心上人只是魔王施的幻术故意要分散他们。这么一改,我才让他得以把那话本讲完。他要是不改,我可就不罢休。” 胡仙仙听得“咯咯”直笑,马烁也乐不可支,他笑得弯着腰说:“想不到程道长这样端方严肃的人,竟然还干过这样淘气又赖皮的事。” 程浩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了一会儿,他温柔深情地看向胡仙仙说:“爱不需要成全,只需要用心去爱。” 胡仙仙像个听话的孩子般点着头:?“只怪我到此刻才懂得用心。” 看着他们的样子,马烁觉得自己心情都甜蜜美好起来,“嘿嘿,老实说我也特讨厌那些明明心里没那个人还要强凑在一起的夫妻。你不喜欢人家就该放手,说不定有其他的人对他爱如珍宝呢。那些牵四挂五的人分明就是贪心,还要假装博爱;分明是又想要体贴温柔的家人,又想要心灵契合的所谓心上人。” 说着他还指天大喊:”老子宁愿光棍儿一辈子,也不要那种陷在烂泥塘里的粘扯日子。贼老天,老子要个知心的女子相伴一生,早些给老子送来!” 程浩风?认真端详马烁一会儿,然后说:“你如今只是时运未到,你会有称心如意的天赐佳偶。” 马烁听了之后,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胡仙仙用额头轻轻蹭蹭程浩风的手背,有些歉疚地轻声说:“我知道此刻有些话不该说,可我还是必须得说。我佩服尚蔚然、尊重红儿、怜爱翠儿、理解列御风,可我真的无法接受我自己在那样的感情当中。” 程浩风低低笑了几声,用下巴轻蹭了蹭她的头顶,“我懂你的意思,你是宁愿彻底忘记一个人,也不愿意有其他人介入其中纠缠不清。” 两人眉目含情对视许久,却突然撒开手都站起来严肃地看着对方说: “若是我对你分心,甚至变心,你是不是就得杀了我?” “那可没有杀你的必要,我只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哼哼,你倒恐怕会因为忌惮我,在分心、变心之前就会谋划先除掉我!” 马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全身紧绷着以便随时可以出手拉架,他们呢就一直对峙着也不眨下眼睛。 就在马烁浑身的肉都要绷酸了的时候,胡仙仙“噗嗤”一笑,一笑起来就笑个不停,笑声就像一串串银铃响在这山野间。 马烁『摸』『摸』快要跳不动的心口处,忐忑不安地看向程浩风。他居然也在笑,挺是春风得意地在笑。 马烁擦擦额头上那不知是热出的汗水还是吓出的汗水,有些气闷地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莫名其妙地吵,又莫名其妙地笑?” 胡仙仙渐渐止住笑声,热泪盈眶地对程浩风说:“我们是不是把心事说得太晚了?闹得这会儿我想抱抱你又怕弄疼你伤口。” 程浩风仍是笑得满面春风,只是眼中也蕴满泪花,他张开双臂迎向胡仙仙。 她扑进他的怀里,两个人就隔着缸紧紧相拥。他一手紧搂她的背,一手轻揽她的腰;她怕碰到他伤口,就没抱他的背也没吊着脖子,而是两只手都揪着耳朵…… 马烁『揉』一『揉』眼睛,又再搓一下眼睛,“咳咳,你们两个还是不要在一起的好……” 两个人一起阴着脸看向他,那怨毒的眼神让马烁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即使这样,马烁还是壮着胆子把话说完:“你们在一起啊,在你们旁边的人真受不了。吵起来的时候让人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好起来的时候就忘了别人的存在。唉,幸亏我年轻身体好,要不然这几天得把我折磨得心绞痛而死。” 胡仙仙和程浩风你望我,我望你,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疑问:我们两个真那么磨人?我们不是一对儿和善谦谨又侠肝义胆的神仙眷侣吗? 然后又从对方眼里读到同样的答案:明明就是神仙眷侣,是他们不懂我们,才认为我们两个在磨人。 ?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许笑我 杂七杂八的说了许多,天『色』将黑,胡仙仙做好饭菜,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晚饭就收拾好东西去歇息。这一晚,程浩风只是有两次疼得翻来覆去,一身冷汗地醒来,在用『药』水敷过额头后也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备好『药』水之后,胡仙仙扶程浩风进缸泡着,又让马烁去把他该刻的碑刻完,她去烧热水。 程浩风泡着,泡着就『迷』『迷』糊糊睡过去,说起梦话来:“我急于求成,逆天而行,死后也无法投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了……你都不肯多陪我一会儿……” 胡仙仙连忙跑出来,却又不忍心叫醒他,只是轻抚他皱紧的眉头柔声说:“不会的,晁真人一定会求天帝救你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还是没有用心爱我……你只是想解决问题,你没有用心爱我!我不要去求他们,求了他们也至多是苟延残喘,倒让人看笑话。” 马烁以为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连忙从杂物间里探出头来:“胡姑娘,他才刚好点儿,你可得让着他一点儿。” 胡仙仙一边答应着,一边安慰着半梦半醒的程浩风,“不会的……他们怎么会笑话你?” 马烁见情形是那样,就让胡仙仙陪着程浩风,他放下手上的活儿去做烧火端水的杂事。 程浩风还没清醒,委屈地吸吸鼻子说:“就是会笑话我,笑我有书呆子酸气,笑我苦心竭力筹谋成空,笑我是‘呆木瓜’,笑我是‘酸黄瓜’……” 说着,说着他就慢悠悠睁开眼睛,左右观望许久才知道在做梦。他问她:“我……在太阳底下也梦寐不宁……” 胡仙仙去拿些『药』草来添上,边放『药』草边说:“你只是睡『迷』糊了,抱怨大家都在笑话你呢。别多想,前几天和中元节隔得近,阴气太盛你才那么难受。这几天阳气渐盛,你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程浩风见她眼中有浅浅的笑意,就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你笑话的事?” 胡仙仙听到“呆木瓜”,“酸黄瓜”两个词的时候确实忍不住想笑,又怕再刺激他此刻小孩儿似的心『性』,就说:“我哪会笑话你?只是没听过‘呆木瓜’,‘酸黄瓜’这两样东西,觉得有些新奇。” 她虽忍住了笑,放『药』草的手却颤着歪到一边,丢得他头上一根薜荔根,脸上沾片紫苏草叶。 他气乎乎地吹开沾在脸上?的草叶,胡仙仙连忙扔了手中抓的『药』草帮他拂去头上的薜荔根。胡仙仙的心里真是很歉疚,可她还是绷不住笑出声来。 程浩风咬着牙拍了一下水,气鼓鼓地说:“还狡辩你没有笑话过我,你这不是在笑话我吗?” 胡仙仙赶紧按住他的肩柔声说:“好啦,我错啦,我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你不是错了,这不叫‘错’,这是没把我放在心里。你只是跟着别人一起笑话我,没心没肺地笑我。可惜你已经记不起‘酸黄瓜’和‘呆木瓜’的事了,对不对?” 胡仙仙只有干笑,她确实记不起了,她经历那么多世也许真在哪一世那么笑话过他也说不定,她哪能记得清?她期待地望向程浩风,盼他自己说清楚。 他气哼哼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刚拜入师父门下三个月左右的时候,和一群外门女弟子聊天。他们说大师兄是‘榆木疙瘩’,说二师兄最是丰神俊朗堪称人中之龙,你也附合她们说二师兄的确是如同金龙盘空,啸风号云。” “似乎是这么说过,可我哪能记得清这些闲谈琐事呢?再者,也没说你是‘酸黄瓜’啊……我都不知道酸黄瓜是什么东西,没听过这词儿,就觉得新奇可笑。” “当然啰,关于我的事都是闲谈琐事,你没用心去记又怎么会记得住?哼,你和那群长舌『妇』背地里嚼舌根儿,把我们师兄弟都评点了一个遍,偏说我是‘酸黄瓜’。” 胡仙仙不再接话,怕一接话他就扯得更远,到最后都弄不清让他愤愤不平的“酸黄瓜”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心里还是腹诽着,真看不出来他会偷听小姑娘们聊天儿,真是阴暗又小气。 程浩风见她做出侧耳细听的样子,又絮絮叨叨说起来,“她们说五师弟最是风流俊美,‘玉树临风’这个词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她们又说六师弟气质清傲,就如同是寒雪素梅。” 胡仙仙疑『惑』地睁圆眼睛望着他,这还是没说他自己啊,哪提到什么“呆木瓜”,“酸黄瓜”? 程浩风愤恨难平地瞪她一眼,似乎对这事儿恨得牙痒痒,他问:“你真不记得啰?” “求你说说嘛,我的前世记忆肯定记得修行功法和一些大事件,这些琐事我真的记不住啊。” “当时你和她们一起去溪水边洗衣服,其实呢,你是师父的亲传弟子可以不必自己洗衣服的,你就是贪玩儿不想关在房里练功,才和她们一起去洗衣服。那天已是傍晚,我们师兄弟几个相约去溪水里沐浴,谁知你们会忽然出现?” 原来为了避开她们,他们就躲到溪水上游,可耳聪目明的他们完全听得见她们谈话。 胡仙仙有一点儿小自责了,原来他只是无可避免地听到些闲话不是刻意偷听啊,自己把他冤枉了。 程浩风继续说着:“你们又说我们师兄弟几个毕竟还是凡体,比不上紫微星君那种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冷傲气质。大师兄就小声说,我们的确比不上紫微星君,但也太埋汰他马鸣风了,怎么能说他是榆木疙瘩呢?” “呵呵,那些小姑娘肯定觉得大师兄只会勤苦修行,不开窍、没情趣?” “是这意思,你们还说我是‘呆木瓜’。木瓜,你知道这种西南蛮荒之地的水果?木瓜就算是熟透了,吃起来都是涩涩的味道,吃的人嘴里全是麻麻涩涩的感觉,会不自觉显出咧嘴愣神的呆样。” “我知道木瓜,说你是‘呆木瓜’你就记恨这么久,可能大师兄早就忘了说他是‘榆木疙瘩’的事了?” “我不是气你们说我是‘呆木瓜’,我自己有时候是呆头呆脑的,我是……我是气你笑话我!她们说我是‘酸黄瓜’的时候,她们笑话我,你也笑话我……” 胡仙仙实在是不懂他气得面红耳赤的为个什么,当真是快神智昏『乱』了吗?这么不可理喻。并且他到此刻也没也没说清楚“酸黄瓜”这词儿到底怎么来的。 程浩风吼过之后,又低下头弄水,胡仙仙轻声说:“你就把事情说清楚嘛,肯定是你误会了。说嘛,说来听听。” 他头埋得很低,很小声地说:“一个外门的师妹说,三师兄其实也不算呆,只是凡事喜欢思前想后,思虑得太周全就让‘青黄瓜’变‘酸黄瓜’啰。” “思虑得太周全是显得少了些英雄气概,但这也说不上是多值得记恨的事?” 第一百九十七章 烈日之吻 他扳过她的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说道:?“你……你怎么还记不起来,想不明白?她当时原话说的是‘黄瓜泡在醋里,开头又脆又硬,泡久了也就是软不拉叽的酸黄瓜’……你当时跟着她们一起大笑!” 说着他又拿手指点了下胡仙仙的额头:”当时,师兄弟们都抿嘴偷笑,连最不苟言笑的大师兄都笑着说‘还好我只是榆木疙瘩,榆木疙瘩再不开窍也还是硬的没变软’……” 胡仙仙听得脸『色』绯红,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再粗心也明白其中隐含的意思了。 脑海中也模糊记起是有这么件事,白回风刚入门的那段时间总是被凌若风挑刺。她不是贪玩才去洗衣服,是想能躲开凌若风,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些外门女弟子多是天南海北来的普通人家姑娘,多是青春活泛的,与她们相处当然要愉快些。可白回风和那些女弟子哪能想到这些闺中私语会被他们师兄弟几个听去?就算白回风知道他们在偷听,也不好意思辩驳,除了附和着一起笑还能如何? 胡仙仙沉浸在那日夕阳下溪水边那些欢声笑语的回忆里,脸上不由泛起浅浅笑意。 程浩风气得脖子都泛红了,“你还说没有嘲笑我?此刻都还在笑我。” 胡仙仙的美好回忆被他打断,也有些气恼,嘟着嘴小声抱怨,“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非得计较这些?是不是‘酸黄瓜’就那般重要?” 程浩风的手在水里紧紧攥成拳头,臂上肌肉鼓得像突出的石块儿,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股狠劲儿。 马烁恰好端了碗饭走出来,听他们吵吵嚷嚷的说话又没听清在说什么,就问:“啥酸黄瓜?要有就凉拌了两根儿,正愁没菜呢……” 马烁不知道自己顺嘴说的话怎么得罪程浩风了,他抬眼就拿刀子似的目光扫过来。 马烁吓得一愣,紧接着他看到更让他发愣的一幕。 程浩风闷吼一声将缸里的水击打起浪花,溅起的水花大半扑到正要弯腰放『药』草的胡仙仙身上。她下意识的直身掸水,没料到程浩风豁然从水中站起来,紧紧地将她搂进怀中。 他将她的头按在胸口,他把她箍得太紧,以至于她头晕脑胀起来。她只能听到他“咚咚咚”的心跳声,只能感受得到他胸口的剧烈起伏,而没了其他感官认知。 就在她快要被闷死的时候,他慢慢松开她,她抬起头才看见马烁在直愣愣的瞅着他们。 她回视自己和程浩风,自己身上的衣衫本来就破烂单薄,被水一浸湿就几乎将身形完全显『露』。程浩风虽是穿着衬裤,可泡在水中那么久后,衬裤早紧贴在身上,更是与没穿相差无几。 胡仙仙面红耳赤地向马烁摆摆手,“快去准备些干衣服……” 说着她就要挣脱他的怀抱,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说不出来了,程浩风大手一拉将正要转身的她再度拉入怀中。 不待她回过神来,就啃着她的唇瓣堵上她的嘴。的确是“啃”不是“吻”,牙磕着牙,牙又刮着唇。 胡仙仙顾不得此刻有多狼狈,多羞涩,就只注意到马烁在一旁瞅着。这小子瞅着瞅着,本来惊呆的表情还放轻松了,竟微带谑笑。 程浩风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略微松开她,“你总为旁的事分心,从来没有对我专注过。” 胡仙仙心里大呼冤枉,此情此景,如何专注?可平常伶牙利齿的她低着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是不是烈日当空的缘故,她红得像要着火的脸上布满细密汗珠。 程浩风见她此刻的脸蛋儿比胭脂晕染过更显得娇丽红润,忍不住捧起她的脸轻啄一口。 她的脸更红了几分,在她明艳动人的脸上,那一双眼睛有几分委屈地蒙上一层水雾,像是两汪波光潋滟的清泉。 他的目光陷在这两汪清泉中再不愿移开,他的手有些发颤,他实在有些拿捏不准自己该用几分力气来靠近她。既怕抱紧了碰疼她,又怕她会猝不及防地跑开。 胡仙仙此时倒没想到要跑,就想着他要是再意外开劈空间通道自己又忽然就到另一个世界就好了。她想,就这么彻底消失也好啊,再多过片刻自己一定会心脏停跳,窒息而亡的。 程浩风的手心全是汗水,只是低头碰触她嘴唇的距离,感觉比走过千山万水还累。他的头往下试了好几次才轻轻印上她的唇,怕再次弄得唇齿交缠十分狼狈,他贴着她的唇不敢再动。 两人都快凝成烈日下的石雕之时,耳边传来“铛啷”一声脆响。这声脆响让胡仙仙觉得自己总算透过气来,她向响声传来的地方望去,是马烁失手把碗掉落在地上。 程浩风扳过胡仙仙的头,眼神又有些发狠,轻咬了几下她的嘴唇,似乎是惩罚她对自己不够专注。 胡仙仙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微肿的嘴唇传来麻胀酸疼之感,她眼中的水雾终是凝成泪珠潸然而下。她双手推向他胸膛,他左手捉住她推过来的右手,右臂一伸就将她的左臂和身体又一次圈入怀中。 羞愤之下的她只想着用蛮力挣扎,倒忘了自身的灵力足可以将他震飞。他也忘了自己是因今日阳气渐盛才恢复生机,那些头疼欲裂的感觉都被他抛诸脑后,只是有些恼怒地瞪了瞪马烁。 马烁见他怒视自己,这才缓过神,不再看他们两个。他低下头去拣盘子碎片,拣碎片时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淌出一线口水。 可马烁的手哆嗦着拣了几次碎片都没能拣起来,反而将碎片摔得越来越碎。 程浩风看着那一地的碎瓷片渣渣,实在有些忍无可忍,冷声说:“非礼勿视。” 马烁半弓着腰昂起头,正对上程浩风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的眼神。连忙拿袖子遮住眼睛,倒退着向后走,边退边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边退边将袖子往下挪,最后变成是用袖子捂住嘴巴免得被他们听到自己发出的偷笑声,眼睛倒贼亮地盯着那一对紧靠着的人儿。 虽已入秋,暑热倒未褪去几分,正当空的太阳照得程浩风和胡仙仙的影子缩为小小一团。影子里分不出谁是谁,也许是太过炽烈的阳光将两人都融化了,你融进我,我也融进你。 胡仙仙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又一次突然去往异界了,滚烫的身体让她想起那一次飞掠过太阳附近的感觉。 脸上似有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落来,她的神智渐渐清醒,闭着的眼睛睁开,因阳光太过刺眼,她又微眯起眼睛。映入眼睑的是程浩风痴望着自己的眼神,和他眼中不停涌出的泪珠。 这一刻,她从前似乎懂得可又不完全懂的事在心中豁然通达。 她迎上他的目光,回应着自己的感情,不再躲闪。 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含意,他的泪流得更汹涌。他的泪珠滴落在她脸上和她的泪珠凝结交融在一处,又顺着她的脸颊流向耳垂,滴落在肩头。 两个人哭着,吻着,都要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即使不再唇舌交缠,也还是紧拥着,明明热得汗流浃背都不肯分开去凉快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烁半藏在门边,伸出头见他们没有上演“非礼勿视”的场面,才轻咳两声说:“这么热的天儿还是先喝点绿豆粥消消火……程道长你要泡『药』水可以不换衣服,胡姑娘那么湿漉漉的站在哪里,万一有人来,那多不好啊……” 程浩风缓缓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去换洗一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谈笑嬉乐 胡仙仙低着头,急匆匆地跑回他们暂住的小屋,栓好门后才坐到床边捂着胸口深呼吸。跳得像要破膛而出的心脏,在阴凉的屋内,在她不停的深呼吸好多次后才慢慢平稳。 平息下心情的胡仙仙,见屋角有马烁备好的水盆和布帕就要擦洗身体换衣服。 可在换衣服的事儿上让她犯了难,这里没有女式的衣物,只能将就着穿他们的衣服。按说,马烁身量瘦小,穿他的衣服更合身些。可想到他总说自己对他不够专注的样子,还是决定换他的道袍穿。 程浩风身材颀长,他的道袍穿在胡仙仙身上就像穿着曳地长裙。袍子倒可以勉强穿上,裤子太长就没法走路了。她想来想去,就推开窗子问程浩风,“你们这儿有针线吗?” “你要针线做什么?” “裤子太长,我想把裤脚卷起来缝上。” 正蹲在缸旁和程浩风说笑着的马烁,跳脚站起来说:“有,有,针线都有。我这个没娘,没老婆的光棍儿汉可不得学着缝缝补补的。我这就来给你找啊。” 程浩风一把拽住马烁,“别进屋找,就在这儿给她说清楚放在哪儿的就行。” 马烁挠挠头说:“我的东西都放得『乱』七八糟,她不容易找到。” 程浩风眉眼一挤,“你说清楚大概在哪个角落就行,针是铁制的,她可以用灵力感知。” 马烁觉得找个针都要用灵力实在浪费,又不敢多嘴,就告诉胡仙仙针线就在他睡的那床边上一个小木盒里。 胡仙仙走到床边,以灵力探得有处地方对灵力有阻涩感,就知道那里有铁器。找到木盒后,胡仙仙打开木盒看到一团『乱』线和几根快生锈的针,也看到旁边还卷着几张纸。 因觉得那纸上的图形似乎是人体『穴』位图,又似乎是内功功法图,以为马烁私下也在修炼呢,就好奇地展开图纸。一展开图纸,她就失声惊叫,赶紧半闭着眼将图纸卷好塞回去。 程浩风听到她惊叫一声,急切地问她怎么了,他知道她是面对凶煞猛兽都不会尖叫的。 胡仙仙答应着没什么,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慌『乱』。 程浩风龇着牙问马烁,“你小子的木盒儿里藏了些什么?” 马烁没好气地答应,“我说帮她找,你偏不让。可能是嘿嘿……看到我珍藏的春?宫图了……” 程浩风的脸『色』半红半黑地变幻着,“你小子干嘛把针线和那些龌龊东西放在一起?” “这怪我吗?我怎么知道她会需要用针线?再说了,我要帮她找,是你偏不让的。” “我怎么能让你进屋?她要缝裤脚就肯定是裤子太长没法穿,她光着腿呢,你怎么能进屋?你这小子故意使坏,先不给我说清楚盒子里有什么。你要说了可以让她先不忙打开盒子,从窗口递给你,让你取出针线给她的……” “你呀,别人说你凡事都思虑得太周全还真不假,你想那么多干嘛呢?你想得这么周全到头来还不是出差错了?她就看一眼又怎么了?反正早晚也得明白那些事……” “不行,至少此刻还不行。她要做的事太多,不能……” 听着他们在屋外说话,本在飞针走线的胡仙仙顿住了手,脑海中忽然翻腾起种种杂事。 一时又想起自己故意在地球旅游车上逗那些人,把丹诀说成是艳诗。可一琢磨,“唇沁香濡,口含蜜津,舌卷丁香结”,其实可是指那令人脸热心跳的事,她又暗笑着羞红了脸。只是,初始之时倒不曾有“口含蜜津”的感觉,倒有点儿咸咸涩涩的…… 院内,被阳光晒得打蔫儿的马烁眯缝着眼睛问程浩风:“啥不能?看你不是一副恨不得『揉』成一团儿揣进胸膛,放在心尖儿上的样子吗?” 程浩风低下头说:“其实那么做,也是不应该的……只是到底还没到极致,留有一丝丝余地……” 马烁“噗嗤”一声笑起来,“难怪程道长你会泪流满面,原来是想到‘极致’又不能啊……” 程浩风气得将水不停往马烁身上泼,?“你……你偷看……都说了‘非礼勿视’你还偷看……” “这怪我吗?谁叫你非得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要能进屋子早就进了……还用你在这儿说风凉话!” “干嘛不能进屋子?是怕离了阳光又头疼?就忍着点儿头疼的感觉呗,还不是你自己太猴急,才让我偷看到……” 程浩风瞟一眼胡仙仙所在的屋子,小声说:“你就装不懂故意气我是不是?抱进屋里了哪还能忍得住?” 马烁笑得脸上的肉都快酸了,才撑在缸沿上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可以‘发乎情止乎礼’呢,原来也会忍不住啊……” 程浩风捧起一大捧水就浇到马烁头上,”真是,你还好意思笑我……我可都是被你这个登徒子带歪了……快去烧水……” 马烁笑着跑往小棚,边跑边说:“你们两个人也太没良心了,不感谢我这个媒人还合起伙来欺负我……” 胡仙仙把裤脚卷好之后就出来,程浩风见她穿着自己的道袍和裤子整个人没了半分凌厉气势,宽大衣袍裹着娇小身躯显得鼓鼓囊嚢的,看得他笑到嘴都合不拢。 胡仙仙半捂着脸跑过去轻推他,“不许笑我,都怪你……” 他握住她推过来的手,笑说:“好,都怪我。” 胡仙仙低头看看穿在自己身上的蓝『色』道袍,“我明明比你矮不了多少,怎么穿你的衣服会显得这般宽大?这么穿着是不是显得十分、十分难看?” “你肩膀窄削撑不起衣服,当然显得衣服宽大。也不难看,有点儿像个不倒翁娃娃,也有点儿像刚冒出土还没张开伞盖儿的蘑菇。” “蘑菇?”胡仙仙自己也笑起来,“这么大一朵蓝『色』蘑菇?”说着就蹲下去两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程浩风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嗯,看着就想吃的大蘑菇。” 她甩甩头说:“不要总是刮我的鼻子,我的鼻梁本来就不高,会越刮越塌。” “我们中原人的鼻梁本来都不高,塌点儿有什么?再说,你鼻头小小的、翘翘的,刮你鼻子实在很好玩儿……” “你再刮我鼻子,我可就得刮你鼻子了……”胡仙仙站起身,作势要去刮程浩风鼻子的时候,他连忙捂住鼻子和嘴,眼神直往空中瞟。 胡仙仙要去拉开他的手时,听得身后传来压抑着的低笑声。 胡仙仙含怒说:“马烁……”,可一转身,眼前不是她以为的马烁,而是故作严肃的秦沐风和笑得眉眼弯弯的杜婉芷。 胡仙仙的脸腾地红了,她看一眼他们,又回头看一眼程浩风,竟然忘了该怎么打招呼。 第一百九十九章 衣裙齐备 程浩风也学着秦沐风故作严肃的表情说:“六师弟,不是说过明日来送『药』么?今日如何有空?” “是我查医书翻到一剂古方,或许可以清除你体内的大部分阴寒之气。虽说对裂魂的症状没多大用处,想来应该可以缓解肢体僵冷的症状。”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必泡在这缸里度过余生。『药』材配齐了吗?” “还缺几味『药』,我正为此事才赶着来,想问问归道长他们能否凑齐『药』物。” 秦沐风说着就去察看程浩风后背的伤口,“这外伤倒开始愈合,嗯,不枉我一番苦心……” 他看了看胡仙仙又看向程浩风,肃然的脸上再也藏不住谑笑神『色』。 杜婉芷问了胡仙仙好几样琐事,她都没听清。她见秦沐风『露』出『奸』计得逞般的笑容,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凶狠。 杜婉芷轻拍拍她,“喂,胡姐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夫君可没得罪你,你可不要这样凶巴巴的看着他。” 胡仙仙连忙收回目光,才恢复平常脸『色』的她又红了脸。 最后还是程浩风给手足无措的她解了围,“她怕你们笑她那不合身的衣服呢,请杜师妹帮她去村里买身儿换洗衣服。” 胡仙仙回过神来,连忙对杜婉芷说:“是呢,穿这身衣服好别扭,婉芷妹妹帮帮我。我去做晚饭了,你们今晚就在这里尝尝我的手艺。” 不久之后,杜婉芷拿回一套衣裙,叫出正在小棚里忙碌的胡仙仙让她先去换上。 胡仙仙换好之后却没出门,隔着窗户对杜婉芷说:“婉芷,去村里给我另换一身衣服呗。你,你拿的这衣服裙子没法儿穿啊……” “哪能没法儿穿呢?这可是那姑娘刚做好的新衣服,她死活都不肯卖给我,我用一颗夜明珠才换来的。” “啊,一颗夜明珠换的?我不是说这衣服不好。是、是太好了……不是穿着做家务杂事的……” 在和胡仙仙说着话的时候,杜婉芷已经朝屋里走去,不由她分说就把她拽了出来。 程浩风这才看到胡仙仙一袭鲜红『色』衣裙,上襦绣有并蒂莲开、下裙绣有石榴花开,这分明是新娘的嫁衣! 程浩风的脸也有些发红,他强自镇定地对秦沐风说:“六师弟,别耍笑了,还是让杜师妹再去找一身儿平常衣裙。” 秦沐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再……去找一身儿衣裙?嗯,你们这么久都还没到穿这一身儿衣裙时候?” 程浩风和胡仙仙这两个倔犟又别扭的人此刻是半点儿脾气也没有了,两个人你望我,我望你,只有任凭他们取笑的份儿。 胡仙仙倚在义庄那剥落脱漆的木门旁,她和杜婉芷逆光站着,两个人都笼罩在晚霞玫红镶金的绮彩暮光中。 杜婉芷一袭淡绿『色』绣粉黄小花的衣裙,云鬟雾鬓,眉眼间满是少『妇』的温柔甜美,那额间蛾形花钿又为她增了几分神秘妩媚。她就像暮『色』中那弯若隐若现的新月,似惹人怜爱触手可及,却又似清冷疏离遥不可及。 胡仙仙从未穿过鲜红『色』的衣裙,这颜『色』可是多少美人都弹压不住的。她穿在身上倒没有一般新娘的娇怯羞涩感,也不似歌女舞娘有艳俗风尘感,一袭红裙的她美得如灼灼桃花。 而灼灼桃花哪有她微向上挑的眼稍所蕴之神采飞扬,也无她嘴角边笑意深深的梨涡所含之俊俏灵动。她更像是红彤彤的夕阳,光彩照人,明艳大方。 只是,新月尚可仰望许久,?夕阳转瞬就会迎来沉沉黑夜。即使明日夕阳重升为朝阳,那过于耀眼的光芒已让人不敢仰望。 这本来破落又带几分阴森的乡野义庄因有了这两对璧人含情脉脉对望,倒成了一个清幽静美的所在。 只是,马烁实在受不了孤家寡人一个还要烧火做饭的折磨,大喊一声:“还是换身儿衣服,胡姑娘再不来帮忙,这些菜全都得让我炒糊了。” 那两对人都赧然一笑,目光不再那么胶着。 程浩风拍拍额头说:“我倒忘了,这儿有仙仙合身的衣服……” 胡仙仙他们都看向他,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马烁想了想,也拍拍额头,“程道长是说你给她做的那套?你那天回来不是扔了么?” 胡仙仙忙问怎么回事,原来程浩风去王府找她之前他自种自织自缝的麻布衣服还给她备有一套,只是后来打斗起来他一回义庄就生气扔了那衣服。可到底又没舍得扔,拿油纸包好埋在屋后的香樟树下。 秦沐风听得倒抽一口冷气,“三师兄,你还真……你……” 程浩风耳朵根子都红了,扭开脸不敢看他。 杜婉芷轻拉他,“沐风,你别这么惊讶,我们又不是才认识他们两个。他们一向都是恨不得见面就刀剑相加的样子,其实心里很在乎对方。” 秦沐风低叹一声,见胡仙仙已经跑去挖衣服才正『色』说:“婉芷,我惊讶的不是他们有情,也不是惊讶三师兄亲自动手做衣服。是……三师兄竟然当真想要带她开劈一个新空间隐居,这实在有些疯狂可怕,幸好没有去成。” 程浩风听到这些话面『色』一点点冷下来,“六师弟,不必再提旧事。既已确定逃不过,我就不会再逃。” 杜婉芷见他们要争执起来就随意说笑几句缓解气氛,待胡仙仙取衣服回来时又只听到欢声笑语。 她急不可待地进屋换好衣服,跑到程浩风面前旋转一圈。她上身是白中略黄的苎麻本『色』短衣,领口袖边绣着蓝『色』的云纹。下身是同样苎麻本『色』的裙子,裙子上面有蜡染的蓝『色』云纹。 马烁在旁边说花纹是请村里的大娘绣染的,织布裁剪缝纫这些工序是程浩风独自完成。 秦沐风和杜婉芷都笑看向程浩风,他羞涩又略带歉疚地说:“这衣服做得粗糙,将就穿,反正来义庄的都是熟人。” 胡仙仙“咯咯”笑着又转了几圈,“一点儿也不粗糙,我从来没穿过这么让人舒服,这么让人自在的衣服。” 她没挽髻的头发经几番折腾都披散开来,在晚风中飘舞飞扬。夕阳已敛去最后一抹光芒,清清爽爽的凉意让胡仙仙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舒适。她这会儿不再是艳丽不可方物的夕阳,而是清新可人的山野小村姑。 她转了几圈后又跑进厨房忙碌着,待饭菜准备好,她就去扶程浩风出来。 她扶着他慢慢走,轻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衣服,穿着这身衣服真觉得心里都没了那种沉甸甸的压抑感,你以后每年都给我做一套好不好?” “每年……”,程浩风想说自己今年都过不了,哪来的每年?只是见她正开心着,就没说。 第二百章 静夜絮语 晚餐是蒌蒿菜叶粥和干煎小鱼、烘茄子、炒豆芽、豆腐烧丸子几个小菜,还有南瓜饼。这些都是乡野粗菜,几个人却都吃得津津有味。 杜婉芷一连吃了几个南瓜饼,秦沐风劝她不要多吃,说她久已不吃烟火之食猛然吃太多会让肠胃受不了。 杜婉芷轻擦嘴角的碎沫,笑说:“就是久已不吃烟火之食,才吃起来就停不了口。那些仙丹灵 『药』虽好,终究没滋没味儿。” 对于此说,马烁深表赞同,“是呢,当神仙再好,也少了朋友家人在一起的那种热乎劲儿。” 晚餐之后,秦沐风再细察程浩风伤病,杜婉芷帮着胡仙仙收拾好杂物后,两人就坐在院中说些闺中闲话。 “胡姐姐,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七月十八,没什么节啊。” “的确不是什么节日,但对你而言可算是大日子哦。前几天,沐风听说你竟然打伤程师兄,气得要找你报仇。哪知今日一见,你们却这般要好。” “对你们而言是不过几日,对我们而言却是几生几世。” “哦……你们是……如何好起来?他待你好?” “好……好笨!” 胡仙仙说着就捂脸笑起来,杜婉芷轻笑说:“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女子想找个他那样的郎君还找不到呢,你还嫌他‘好笨’?” 胡仙仙撅嘴说:“本来就好笨……”,说完又羞涩一笑:”我也好笨……” 杜婉芷低声一叹,“你我都算是有福份的,我那两位姐姐才真是苦命。大姐是被大姐夫气得自尽而亡,她那时候才二十四岁呢。二姐生了几个孩子就只活下来一个女儿,二姐夫包养着外室,二姐要守活寡还要帮他打理偌大的家业。唉,二姐常哭诉她是累死累活讨不到半点儿好……” 胡仙仙仔细地听着,诚恳地答应:“我懂你的意思,我以后再也不和他拧着闹脾气啰。他费心那么多年来找我,我『性』情大变还总是犟嘴,他肯定是要生气的。只是怕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不怕太迟……有心就好。我如今才得知自己早已寿数终了,是靠邪法强留人间,我这样的身体根本不可能为沐风生儿育女。可他不嫌弃我,我也不惴惴不安,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就好。” 胡仙仙不好意思地轻笑,“说起来我还比你大两岁,可惜倒没有你懂事儿……” “你和程师兄两个人的『性』子有时候也真挺别扭的,他是凡事都要回环往复地想,非得要想周全了再去做。做的事呢只要别人自己去领悟意图何在,从不肯直说目的。” 胡仙仙托腮问道:“他做的事意图还不明显?” 杜婉芷纤指轻点她的头:“你以为你明白他的意图?你就是啥事儿都不肯多想,一想就偏激地往坏处想!你在青丘国引天雷后受伤昏『迷』的那些日子,程师兄为了救治你差点儿连他的命都搭上……” “不是差点儿,是已经搭上了……他要不是内脏被震伤又耗损过多灵气,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压制不住佛宝所带来的力量……” 杜婉芷苦笑一下,往屋内望一眼正在针灸疗病的两人,对胡仙仙说:“你也不傻啊……可你当时怎么都不听沐风交待完程师兄留的话就说什么‘我才不想知道程浩风此刻在做什么’……” 胡仙仙想起来,秦沐风当时的确是要交待什么话的。可当时情势危急,自己心里对于引雷除血蛛这事儿多少还是有些怨气的,所以就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他当时要说什么?” 杜婉芷见她很急切的样子,偏慢条斯理的说着:“你以为我们见你要以身引天雷诛杀血蛛就半点也不难过,是不是?” 见胡仙仙面有惭『色』,她又说:”殊不知程师兄是早知你该当承受九道天雷以应渡劫之数,才没有反驳列师兄他们的谋划……可他又对沐风千叮万嘱要记着告知你,千万不可硬承那第十道天雷……” 胡仙仙低下头小声说:“可我当时避不开了呀……” “所以啰,最后还是程师兄帮你移开了大部分雷霆之威。他后来见你昏『迷』不醒,非常自责。他本以为那道来自天外天的雷只是警醒你,他没想到会真是要劈死你……” 胡仙仙的眼中不知不觉又泛起泪光,一幕幕往事重现,却不再是只以她自己角度所见所闻重现,脑海中浮现出同一事件中他人的所做所为。 杜婉芷缓缓说着:“你不知道那天晁师伯都现身了,他说你既已不堪大任不如就让你再转一世,不必费心劳力施救……” 胡仙仙听得激动地抓住杜婉芷的手问:“程浩风就因此回答说‘她还不能死……’是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可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列师兄说你竟然以为程师兄是要让你暂时不死,好亲手灭了你……” “我以为他只是留这个躯壳儿好让白回风附魂……” 杜婉芷哭笑不得的连叹几声:“你……你怎么总是跟自己的前世过不去啊?你也不想想,只是为了附魂的话,你死了再重生岂不是更简单些?何必救治呢?你知不知道你受伤后的前七天全是靠程师兄的灵气在续命?” 胡仙仙抹了抹眼泪,快步跑进屋,拉着程浩风的手问:“后来我一步步的查到一部分真相,你以为我应该就能明白你的苦心,对不对?你都没料到我完全想偏了,是不是?” “嗯……”程浩风身上『插』满银针,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胡仙仙,不知道她怎么又哭了。 秦沐风倒听明白她的意思,一边有条不紊地继续扎针,一边语气生硬说道:“胡姑娘,有些事非得要别人说出来你才明白?你也不想想,三师兄就算能逆转时光,最初的白回风不同样是你?那时候也就没发生过后来的事,就不存在有胡仙仙的意识,不存在又怎么能说灭掉呢?” 她刚止住泪水又被秦沐风说得泪流满面,一向要强的她这几天哭得自己都要不好意思。 程浩风看着眼泪汪汪的她轻轻翘了翘嘴角,“时光无法逆转的,可我也并不后悔『逼』你临凡,至少我尽力了。就是没想到你那般要强……” 他说着倒又笑出声来:“呵呵,你呀,非得『逼』我生死相搏……我也气得糊涂了,筹谋好的事变成了一团『乱』麻……” 她俯下身半跪在他身边,将他的手贴在额头上说:“你还笑,我真的恨不得掐死自己……都怪我听信冷秋朗的话……” 程浩风面『色』沉了下来,“青龙冷秋朗?” 第二百零一章 萤火薰风 胡仙仙把凌山偶遇冷秋朗以及他说的话都细细讲述一遍,他们认真听着。 秦沐风听了后“啧”地叹一声:“这冷秋朗还真是阴险,说的话九成都是真的,也难怪你会顺着他的思路把三师兄想得那么坏。” 程浩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他说我要逆转时光就需十三样祖师遗留神器,而锁心玉瓶已碎,就必须要回到过去寻回完整的锁心玉瓶?我都已经能回到锁心玉瓶碎之前了,又再拿锁心玉瓶集齐神器返回哪儿?” 胡仙仙带着泪花儿被自己气笑了:“我真是蠢得像猪!分明是用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去完成另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居然还相信他!” 笑过之后泪水却流得更汹涌,将脸埋在程浩风的掌心里,泪水就顺着指缝滑落。 程浩风帮她把『乱』发别到耳后,“这不怪你……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也许是天意要让你懂得悔恨的感觉,才故意如此安排?” “不是的,只怪我被嫉妒心蒙蔽双眼才弄得如今这地步……” “这地步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不用像只负蝂一样背负那么多东西,把自己都压得喘不过气来……” 胡仙仙问他负蝂是什么东西,他讲那是一种贪心的小虫,凡是它爬过的地方不论遇见什么东西都会拣来背着,直到背不动被压死。 胡仙仙抬起泪眼望他,“你不是贪心的负蝂,你是在帮我背负本该我背负的责任。” 秦沐风语带讥诮地说:“你才知道啊?三师兄帮你挡了多少大事?你呢,只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杂事给他添『乱』惹祸。三师兄不让你『插』手我们的事,一是怕你捅娄子,二也是为了要护着你,你呢倒埋怨他……” 一席话说得胡仙仙又大哭起来,程浩风正颜厉『色』地对秦沐风说:“六师弟,过往之事就不必再提!我所做所为的确有违天道,今日所受一切与她无关。再者,她也不知道那许多隐情。” 这话说得秦沐风大伤面子,捻着一根银针不知该如何下手。 胡仙仙没料到程浩风会因自己对秦沐风那么凶,忙擦了眼泪笑说:“我是不是搅扰秦道长施针了?我还是先出去。” 秦沐风脸『色』缓和下来,一边施针一边说:“没有,没有,是说起冷秋朗就有些生气倒忘了正事。” 程浩风也不再多谈冷秋朗,看了看胡仙仙的头发说:“你这头发该好好梳一梳了,可惜这里只有我们用的梳子,女子发丝柔细用起来不合适。” 她捋捋自己的『乱』发,答应着,“嗯,那明天马烁买东西的时候让他带把梳子回来。” 他有些不高兴了,“我会给你的,不用他买。” 又招呼着她,“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眼睛……” 胡仙仙顺从地将脸凑近他,他轻抚一下她的眼眶,怜惜说道:“红肿成这样了……你这几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像个小疯子又像个小傻子,这对修行可不好,你应该心绪平和才是……” “嗯,再不哭哭笑笑的了。” 他又语重心长地交待:“冷秋朗本『性』并不坏,当年以他功力可以直接除去我和六师弟,可他只是一味的逃跑,我至今没有弄清他真正目的何在。若你再见到他,切不可就他挑唆我们的事去质问他。” “好,我记着。臧玄蛟的义弟义妹和几个徒弟都是各怀异心,他们几个我以后会小心应付。” “今夜有六师弟为我扎针通经脉,想来可以静心打坐,麻烦你在旁边为我护法。” “好,我陪着你。只是一直打坐吗?不歇息一会儿?” “这满身跟刺猬似的,如何歇息?” 她笑看着他,乖乖蹲在一旁。 秦沐风长呼一口气,终于将最后一针扎完。他连忙走出屋子,又长呼几口气。 杜婉芷迎过来,掏出手绢给他擦额头上汗水:“今日施针之事很棘手么?” 秦沐风瞅一眼屋内还在絮絮叨叨说着的两个人,将杜婉芷拉到院角,轻声说:“只是疏通经脉,于我而言哪算难事?只是他们两个吵起来是旁若无人,好起来也是旁若无人,实在令人难堪。” 杜婉芷抿嘴轻笑着靠向秦沐风胸口,他轻抚一下她的背感叹着:“还是我的娘子好,胡姑娘那脾气只怕也惟有三师兄敢惹。” 胡仙仙倒没想到有人在背后说她,她静静地看着已然入定的程浩风,时而浅笑,时而蹙眉。 接连多日没睡好的马烁早已鼾声如雷,院内的秦沐风与杜婉芷相依相偎坐在一起望月。 丑时刚过,程浩风就出定,他只是将於阻的经脉打通了些,已聚不起半分灵气。 见他出定,秦沐风帮他拔去银针让他再去睡会儿。他说睡不着,胡仙仙就扶他到院中活动一下手脚。 “以前成年累月地静坐都不会手脚发麻,如今才几个时辰就僵麻得不听使唤。” 她帮他捏肩『揉』胳膊,安慰他:“秦道长医术高明,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他勉强一笑,挥手赶开飞拢来的蚊子。她忙去屋里搬把椅子给他坐着,再寻了榆木屑和艾草点上。点上之后蚊虫不再来叮咬,可那烟味儿熏得他直咳嗽。 胡仙仙让他回屋去睡,他说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反倒会吵得马烁也没法睡。 秦沐风拿出一截紫黑木头,让胡仙仙灭了熏蚊火堆,把这“兰薰木”点上。这兰薰木一经点着就逸出『乳』白『色』烟雾,淡淡一缕烟雾能驱蚊、不呛人还有幽香飘出。 秦沐风说这兰薰木产自海底圣境,能驱百虫,还有醒脑安神的效用。 胡仙仙兴奋笑道:“真的?你们可以多弄些出来啊,这么神奇宝贵的东西得卖多少钱?你们都能成大富翁了。” 杜婉芷抿唇浅笑不说话,秦沐风咧咧嘴无奈地皱眉,程浩风『摸』『摸』胡仙仙的头笑说:“你呀,三句话不离商贩本『性』。” “是哟,商贩就是要以赚钱为第一要务,你曾经都是我用来招徕顾客的戏法儿艺人呢。” “呵,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了。”见程浩风面『色』凝重的样子,几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他向着胡仙仙狡黠一笑,“我想起来你说过要给我工钱,还要分我一成利润的,到最后一文钱都没有付给我。” “我借过钱给你,就算提前预支的……” “麦塔哈他们带去的利润,可远不只你借我的那点儿钱哦……” 杜婉芷有些疑『惑』他们怎么算起陈年旧账来,刚想要劝说他们,秦沐风忍着笑拉她进小厅去了。 程浩风见胡仙仙眨巴着眼睛委屈又疑『惑』的样子,再也绷不住笑意,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你就是欠我的,我要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她没想到又让他说话绕进去,娇嗔横他一眼,想说话损他两句,可他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皓月皎光不似烈日那般酷热,可他深深一吻让胡仙仙还是感觉身体炽热得如在火中熔炼一般。 他不舍地松开她后,见她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的傻样子,就和她说:“仙仙,你看好多萤火虫飞来飞去。” 明明几天前还恨得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突然又这般亲密,她真有些不知该怎么与他相处。还好他这句话让她把胡思『乱』想都抛开,遥望那些飞舞的萤火虫。 他浅浅一笑,双手平伸而出,那些萤火虫都飞拢到他们身边。她惊喜地伸出手,两只萤火虫停在她掌心。 繁星闪烁,流萤飞火,她情不自禁凌空而舞。白中略黄的衣裙与微带桔黄的萤光相映,她身形飘逸袅娜,翩跹而舞。她不再是身负重任、法力高强的修行者,恰如一个与万物皆亲和的精灵女孩儿。 初秋夜风微凉,风中有蛙声虫鸣,还有芳香扑鼻。风中送来稻香果香,还有兰薰木的淡雅幽香。馨香沁人心脾,曼舞悦人眼目,却不知如此静美的夜晚会迎来怎样的明天? ? 第二百零二章 王府求药 第二天一早胡仙仙在做早餐,程浩风在小厅中歇息,秦沐风和杜婉芷开始清点『药』物,马烁还在睡觉,忽听得有人敲门。 胡仙仙去开门,见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牵着个雪团似的小孩儿。 她愣了愣才想起老人是谁,“康先生,快进来坐。你怎么有空到义庄来?这小娃娃就是你孙子?” 康先生捋着胡子含笑答应,跟着胡仙仙走进院子就对秦沐风说:“秦真人,小老儿把你托岑道长他们寻的『药』物都送来了。” 胡仙仙把早餐准备好,几人就在院中边吃早餐边聊,原来康先生得知那些越州客在善福寺疗伤就带了自家医馆的『药』材前去义诊。在义诊的时候听岑载道说起程浩风的境况和秦沐风让他们帮忙寻『药』的事,他就自请送『药』,顺便来探望熟人。 早餐之后,秦沐风就着手配『药』,拣『药』的时候捻起颗苍术闻了闻,皱眉说:“这苍术不到百年啊?” 康先生答道:“是不到百年,就这些二十年的苍术还是给我采『药』的熟人自家珍藏的呢。” 秦沐风放下苍术,“这可不行,就算『药』材全配齐我都没有把握减轻三师兄的病痛,要是『药』材不合,就难有效用了。” 胡仙仙见他十分忧虑的样子,轻声问:“海底圣境不是灵物无数么?怎么百年苍术都没有?” 秦沐风只是苦笑,杜婉芷和程浩风叹着气,倒是康先生耐心解释:“仙仙,你可不知道这百年苍术可比百年人参还难找。” “苍术不是常见『药』材么?” “就是太常见才难有上年份的苍术,那些仙草灵物不是有人养护着就是有奇兽守护着,平常采『药』的人不容易采到,这才能年份长得久。这苍术呢,山野里多,也没人在意,不是让人随手采了就是让蛇虫鼠蚁糟蹋了,哪能长上百年。” 胡仙仙绞了绞手指,不甘心地问:“就没有碰巧长了上百年的?那些达官贵人喜欢搜集奇珍异宝,兴许就有人搜罗到呢?” 康先生听得脸上立现惊喜神『色』,大声说:“你这话倒提醒我了,我倒听一个『药』材商提起过慎郡王府的人曾经找他收购『药』材,要求是常用『药』材都备那上百年的。这指不定王府里就珍藏有……” 康先生话还没有说完,秦沐风就已凌空而起,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照顾好三师兄,我去求『药』……” 他走后,几人就在院中说着闲话。几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快一个时辰,秦沐风也在此时归来,只是他神『色』有些悲愤。 看着他的表情,胡仙仙心口有些发紧:“王府没有百年苍术?” 秦沐风摇了下头,有些为难地对胡仙仙说:“他们说要你去求『药』才给……” “我?” 程浩风冷哼一声:“不去,分明是故意刁难……” 胡仙仙却是满脸喜『色』:“要去,有『药』就好。” 她凌空飞起直往王府,也没听清程浩风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此刻心中有要紧事的她也顾不得那些行人目光诧异,直飞到王府门口才落地,她求守门的侍卫代为通传,可他们只说王爷不见客。 胡仙仙急得团团『乱』转,她不能硬闯王府,再闹上一场的话就更不会给『药』了。 正着急的时候她看见有个面熟的人走来,那人是曾和周管家一起在鸿宾楼住过的卞采办。胡仙仙急切地走上前去说了些当年旧事又说了自己的来意,求他帮自己向王爷通传一声。 卞采办陪笑说:“我只是个下人,在王爷面前说不上话啊。还有,胡姑娘你不知道?自从你上回大闹王府之后,王爷就吩咐下来,但凡是你来了就不必通传。” 胡仙仙压着怒意说:“不见我可以,但他不能扣着『药』不救程浩风?他可没做过伤王爷颜面的事。我不见王爷,我进府取『药』就走。” 胡仙仙说着就要往里闯,那守门的四个侍卫齐刷刷的拔刀出来阻拦。 听到卞采办说慎郡王不会见她之时,她已是心中生怒,再有侍卫横加阻挠,她更是怒火中烧。她很想将这些侍卫杀个干净再强抢『药』物,可终究只是冷冷横扫他们一眼,凌空而起直飞到书房门口。 “民女胡仙仙求见慎郡王,请王爷赐『药』。日后王爷若有差遣,胡仙仙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书房中没有一丝动静,来往的丫鬟仆『妇』们都是悄声走着,偌大的庭院中只有蝉嘶鸟鸣之声。 “王爷,民女前番莽撞大闹王府,罪无可恕。我愿领一切责罚!只是,那些事与程浩风无关,求王爷开恩赐『药』。” 书房中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回音,胡仙仙都要疑心慎郡王到底还在不在书房中了。 恰在此时,周管家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路过胡仙仙身旁的时候小声说:“仙仙,我一听说你来求『药』就赶过来瞧瞧。唉,可别再闹了啊。” 说罢,他就在门口轻声问一个侍卫慎郡王还在不在,侍卫轻点下头。 周管家忙走到胡仙仙旁边低声说:“还在。你记得你上次所说最狠的话是什么吗?” 胡仙仙略作回想,心中一激灵,这慎郡王还真是刻意刁难自己。罢了,谁让自己话说得太狠、太绝,大损慎郡王颜面呢? 她“咚”地一声跪倒,默默地俯首等待。 周管家请人通传后,见到慎郡王也只说些府中事务,并不敢直接为胡仙仙求情。 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从朝阳初升之时已到了日上中天之时。与周管家闲谈许久的慎郡王让人备酒菜,要去用午餐。 慎郡王走出门站到台阶上笑看着胡仙仙,向周管家问着:“那跪着的女子有些面熟,是谁呢?” 这府里浓荫蔽日挺凉爽的,周管家额头上却不停渗出汗珠,他低声说:“是胡姑娘前来求『药』。” 慎郡王向旁边捧茶的丫鬟睃了一眼,丫鬟忙递上茶盏。他慢悠悠地抿了口茶,似笑非笑地问:“胡姑娘?是哪个胡姑娘?是那个说除了亲生爹娘,连帝王、神仙、天帝、天后、甚至佛祖都不肯跪的胡姑娘?嘁,今日跪在我这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面前是所为何事?” 周管家的衣袖都因擦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啦,他额头上的汗水还在冒个不停。 他瞧瞧胡仙仙,又瞧瞧王爷,随后说:“老奴年事已高,有很多事都办不周到了。再者,老奴本是随老王妃陪嫁过来的下人,按规矩这王府是该宫中指派太监来掌事的,求王爷放老奴回家乡养病。” 慎郡王韩泽熙微眯着眼看向周管家,看了好一会儿后,展颜笑起来:“周老伯,你倒是聪明,拿母妃的面子来压我。罢了,你是知道我不可能让那些太监来『插』手府中事务的,就不治你昏愦失察引来乡野泼『妇』损辱皇家体面之罪。你去办你的事,本王倒要看看她能跪到几时。” 慎郡王在一众仆『妇』侍卫的围随下扬长而去之后,周管家才弓身退出去。退到胡仙仙身边的时候他轻蹭了蹭脚,裤管里掉下一样东西。 胡仙仙心中一动,驱动灵力将那东西移过来一看,原来是张小纸片。 纸片上写着:贪杀可恕,犯上不可恕。 胡仙仙手指轻捻,纸片化为飞灰。她在细想这句话的含意,脑中绕了几个弯后渐渐明白其意。 自古至今,手握重权之人最怕的不是属下贪财好『色』,也不是属下冷酷好杀,是最怕属下犯上作『乱』。 是以,历史延宕总也改不了贪官污吏受宠,『奸』吝酷吏掌权,刚直正臣反而常常遭贬受冤的局面。 自己那天不仅损伤慎郡王颜面,更让早想大权在握的慎郡王觉得她无视他的权威,甚至可能挑战他的权威,反叛于他。如今得着让她俯首低头的机会,岂会轻易放过?周管家这是提醒她要表现出完全顺服,对慎郡王十分敬畏的样子才能求得『药』材。 胡仙仙一直跪着,慎郡王用餐之后又回后园小憩,直到申时才往书房行来。 行到胡仙仙身边的时候,他略微放慢了脚步。 胡仙仙声音很低,吐字很慢地说:“我早前鲁莽之举罪无可恕,但程浩风对王爷之忠耿,天地可鉴。民女胡仙仙愿领一切责罚,为程浩风求『药』。” 慎郡王的脚步顿住,勾唇笑说:“听闻这副『药』即使配成也只能缓解一些痛苦,不能根治程道长的病,你何必非得求『药』?程道长若是不在人世,再如何忠心耿耿都没用?” “能缓解一分痛苦就多一分希望,我们会铭记王爷的赐『药』之恩。若是万一回天无力,程浩风未尽之事,我代他去做。” 慎郡王语调怪异地长“哦”一声,望着太阳说:“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夏天又似乎格外长,都立秋好多天了,还是暑热未退。本王热得头脑昏沉,一时竟想不起那百年苍术搁放何处了。” 慎郡王入书房去了,胡仙仙在日头底下接着跪。 跪到斜阳残照之时,庭院中拂起微微凉风,胡仙仙倒觉得更热了些。不是天气热,是她心中的怒火烧得她心中如要火山爆发般燥热。 她已经要按捺不住怒火想要威?『逼』慎郡王交出百年苍术子的时候,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跪在她旁边。 第二百零三章 巧言得药 胡仙仙瞄过去,竟是沈竹君陪她跪着。沈竹君一袭深绿『色』布衣布裙,满头秀发随意挽个髻,面容憔悴,神情淡漠。 胡仙仙诧异地问:“竹君?你来帮我给浩风求『药』?” 沈竹君定定地望胡仙仙一眼,似乎是才看见她:“是胡姑娘?你来求『药』?似乎是听乔元君说起过程道长身染重病……我只是来求他放了我爹……” “沈先生出了何事?” “我父亲以为将我另许配给他人就可以让我不沾皇室情仇,殊不知在他心里,他可以负我,我却不能负他。” “他可以负你,你却不能负他?” 胡仙仙心中的怒火消了下去,却又泛起一阵阵的寒意。沈竹君的意思明显是慎郡王自己可以另娶,却不肯让沈竹君另嫁,沈廷扬为女儿另选夫婿引来牢狱之灾。 她没料到自己来求『药』会碰上这种岔子,满心里的焦急烦躁让她想不出对应之策了。 胡仙仙更没料到才过片刻之后,又有人在自己身边跪下。这个陪跪的人是柯雅洁,她身边围随着一大群的丫鬟仆『妇』在劝说她。 柯雅洁不听劝说,满面惭『色』地看着沈竹君说:“沈姑娘,我实在有愧于你。” 柯雅洁说着又神『色』坚定地向书房说:“王爷,请放出沈先生。妾身知道你所做所为皆是不愿意让沈姑娘嫁给他人,若是妾身让你们为难,恳请王爷赐妾身一纸休书。王爷,无论你做何决定,雅洁都毫无怨言。” 见王妃坚决跪着,随她而来的那群仆『妇』也只有跟着她跪下。 胡仙仙看着身旁跪着这乌泱泱一群人,心里的焦急烦躁感觉少了很多,倒觉得有些可笑。 她就带着些笑意问柯雅洁,“王妃娘娘,你们都来为我陪跪么?” 柯雅洁叹着气说:“沈先生和他选的那个准女婿都被王爷关起来了,罪名是写诗诽谤皇亲贵胄、污损皇家尊严。” 胡仙仙不由嗤笑出声:“诗词歌赋的含意一向是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解读,文字狱这种事可大可小,只看扣罪名的人是什么心情。” 柯雅洁轻蹙眉尖,斜望向沈竹君,她那眼中有愧疚之『色』,有怜悯之『色』,更多的却是羡慕之『色』。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对胡仙仙说:“王爷此举是有些欠妥,可也只因为他在乎沈姑娘……” 沈竹君挑眉冷笑着接话说:“若是在乎就不会拿我当金丝雀一般,想丢弃就丢弃。丢弃了又不肯让我飞得远远的,还要想着把我关在笼子里任他玩弄。” 慎郡王这种行为就是,得到的不肯放,得不到的还想要,只想得到惧怕失去。胡仙仙对他大感恼怒,可对于她最重要的是为程浩风求『药』,而不是为他人打抱不平。 胡仙仙细想目光情势,计上心来。她将手往两边都挥了挥,“求两位别起争执!求你们了。我倒有个法子能让你们达到目的,我能也拿到『药』材。求你们别说话,顺着我做就行。” 说完之后,她也不管她们两个是否答应,就高声喊:“王爷,我胡仙仙行事鲁莽,任凭你责罚。可那天是我『逼』着沈先生带我闯进王府的,求你不要因我牵怒沈先生。再者,程浩风道法高深,功德无量,你看这么多人都来为他求『药』,请王爷开恩赐『药』。” 沈竹君斜睨胡仙仙,“我不是……” 这边柯雅洁也要分辩自己不是为程浩风求『药』。 胡仙仙轻拉一下沈竹君和柯雅洁的手,压低嗓音:“你们就听我的,一切过错我来承担。你们得保全王爷的面子,还得救出亲人,我呢也要拿『药』材救人。” 片刻之后,慎郡王含笑踱步出来,径直走到沈竹君面前说:“竹君,沈先生毫发无伤,你不必担忧。” 说着,他就去拉沈竹君的手,她连忙将双手藏到背后,冷淡地说:“多谢王爷开恩,既然家父无事,那就请王爷让他出来与我一同回家。” “快到酉时了,你和沈先生就在王府用完晚餐再回去也不迟。” 沈竹君默不作声,慎郡王望向柯雅洁,柯雅洁含笑说:“沈姑娘,请用了晚餐之后再回家。你不知道王爷为了给沈先生压惊,可准备了许多礼物呢。” 沈竹君的神『色』仍是冷冷淡淡:“多谢王爷抬爱,我们寒门百姓只求一屋安身而已,不敢妄求自己受不起的福份。” 胡仙仙看着慎郡王的神『色』渐渐变得难看,暗暗着急,心内直祈祷:竹君啊,求你说点儿让他高兴的话,我还等着他一高兴就把『药』给我呢。 慎郡王终究还是没有对沈竹君发怒,反而责怪柯雅洁说:“你率这么一群人跪在我书房门口成何体统?快些起身,带她们去备好晚宴。” 柯雅洁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胡仙仙,胡仙仙将下巴朝慎郡王抬了抬示意她听他的安排。 柯雅洁低声说:“王爷息怒,妾身这就去备宴。” 她自己起身后,又示意那些丫鬟仆『妇』都起来,她望着慎郡王欲言又止,见他目光一直在沈竹君身上也只得带着下人们黯然离开。 她们走后,慎郡王向沈竹君伸出手,“竹君,眼下的一切只是权宜之计,你要相信我。” 沈竹君苍白的脸『色』有些微红,“王爷,民女只求你别再为难家父,你眼下是‘权宜之计’还是‘家国大计’都与民女无关。” “竹君,我们不要这么生分好不好?你还是对我直呼其名亲切些。” 胡仙仙在旁边看着,听着,突然明白马烁说她和程浩风差点儿让他心绞痛而亡是什么感觉,她自己此刻真是有点儿“心绞痛”了。 慎郡王和沈竹君两个人还在说着些爱恨交织的话,眼见天『色』快黑,胡仙仙实在等不下去了。 “竹君,求求你,求你就唤一声他的名字,让他扶你起来。再在你们旁边跪下去,我这神仙之体都受不住了。”她说着就半跪半趴下去,似乎真要瘫倒。 慎郡王可能是这会儿才想起胡仙仙还在旁边,他正要说的话被呛回去,呛得他直咳。 沈竹君气得啐胡仙仙一口,扭身站起来,但她身娇体弱,跪了这么久之后双腿酸疼,猛然站起来就身体歪倒。 慎郡王连忙抱住她,她见自己倒在他怀里,羞得满脸通红。她挣扎着从他怀中出来后含着怒『色』冲胡仙仙说:“胡姐姐,你竟然跟韩泽熙合起伙来欺负我!” 胡仙仙还是半跪半趴着,“我哪有?你敢对王爷直呼其名,我敢吗?随便说给谁听都要说是你们两个皇族亲眷欺负我这乡野村姑。” 慎郡王挺满意地一笑,“竹君,别耍孩子脾气好不好?再让她跪这儿,外人真要说我们俩是在仗势欺人。” “韩泽熙,你不要把我和你捆在一起说,分明就是你仗势欺人,与我何干?”沈竹君又羞又怒,急得粉拳直捶慎郡王胸口。 胡仙仙一轱辘翻身起来,腾身到半空中说:“谢王爷赐『药』,民女去库房取『药』了。” 说罢,她就掠行至库房。她也没看慎郡王听她扯谎后是何反应,万一看到“非礼勿视”的场面如何是好?她也不管慎郡王会不会在以后说根本没答应让她取『药』,反正他此时肯定没工夫来阻挡自己。 周管家已经在库房外等着,“仙仙,王爷同意了?” ”是,取『药』。周伯伯多谢你提点之恩,我铭记于心。” “唉,说什么谢呢?我只是不想让王爷这棵大树倒了,我们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王府呢。你和程道长能帮王爷,我就得帮你们。” 胡仙仙从管库房的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她向周管家深鞠一躬:“周伯伯,只要有用得着仙仙的地方,你说一声就是。我赶着送『药』,就先告辞了。” 周管家让她不必言谢,又让她代他向程浩风、秦沐风等人问好。胡仙仙一一答应着,凌空御风而行回返义庄。 她从未如此热切的想要见到程浩风,她深感能遇上他实在是此生最大幸事。见到慎郡王和柯雅洁与沈竹君的纠葛,她在想若是自己换成沈竹君会怎样?只怕天都会让自己捅个窟窿?自己可是那种宁愿孤冷惨死也不肯受半分委屈的人。 第二百零四章 收徒论道 204 回到义庄之时,胡仙仙在空中就已看到他们在翘首盼望。 她一落地就将锦盒交给秦沐风,转而双手都紧紧拉住程浩风的手:“能求到『药』材实在是巧合中的巧合,你有这般福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程浩风从椅子上站起来去看秦沐风从锦盒中取出的『药』材,“这看起来与一般苍术相比也不过就是肉质根更肥厚些,哪值得你去求他?他可摆明了是要刁难你。” 胡仙仙轻抚着他的背,笑说:“不气,不气,这有什么可气的?比起我在王府看到的其他事,我这哪算受气?是我说话做事太莽撞狂妄应该去道歉。”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秦沐风削了一小片苍术下来,细看看又『舔』了『舔』。 还在义庄的康先生爷孙俩儿也凑过来看,那孩子说:“有朱砂点,没有硬筋杂在根里,是上等茅苍术。” 那孩子声音带着稚气,表情却很老成,秦沐风微微一笑,“是上等茅苍术,好孩子。” 杜婉芷更是满面喜悦之『色』:“这娃娃当真好乖,在这儿一天都是跟前跟后的帮着打杂,不哭不闹的,真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胡仙仙见他们夫妻俩都很喜欢这孩子,想起杜婉芷说过她不能生养,便琢磨出一个好主意。 她扯着闲话问康先生家的一些境况,康先生说自己儿子康厚朴贪玩好耍不懂事,倒是儿媳梁慧萍肯专心学医在医馆中能帮上忙。这个孙子自小乖巧懂事,他期望孙子可以成为济世救人的医圣,但凡出诊都把孙子带上。 说着这些的时候康先生又说他自己医术一般,常见伤寒杂症还可以治,跌打损伤也算会治,更高深些的医理就不懂了。 胡仙仙试探着问他:?“这孩子学医这么有灵『性』,不如就让秦道长收他为徒?” 康先生满口答应着:“好啊,这孩子若是能学得医仙之术,那真的是造福人间了。” 杜婉芷满眼期待的拉着那孩子的小手问:“乖孩子,你愿意吗?” 孩子有些怯生生的,又有些崇拜的看向还没开口的秦沐风。 秦沐风沉『吟』许久,和程浩风目光交流了一会儿后才说:“我也很喜欢这孩子。但是,我只能教他医术不能教他法术。他入我门下就必须要用医术济世救人,不能挟术大肆敛财,也不可如我这般东奔西走却没积下半分功德。” 胡仙仙和杜婉芷对视一眼,这只能学一样术法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 谁知康先生却大笑着说:“这有何难啊,我不就是想让他救死扶伤么?” 那孩子也语气诚恳的说:“宝儿不求长生不老,也不求上天入地,只想让世间少一些病患,爷爷和娘就不用那么劳累。” 秦沐风脸上展开少有的『露』齿笑容,轻抚着孩子的小脸儿说:“你这孩子倒有趣,你想让世间少一些病患只为了你爷爷和你娘不用那么累?” 孩子不太明白他是在笑自己说错话了,还是觉得自己说得对,小脸儿憋得通红地看向杜婉芷。 杜婉芷含笑抱抱他,又用脸贴了贴他的小脸,“乖孩子,你师父说话就喜欢故弄玄虚,他这是在夸你呢,你以后听不明白就来问师母。” 胡仙仙和康先生都笑起来,秦沐风倒弄得一脸窘态。 程浩风又郑重其事地说:“今日天『色』已晚要举行收徒仪式是不行了,就先给他取道号。” 这才提醒了他们要正式敲定此事,秦沐风皱眉念叨着,?“他姓康?康……他该是‘无’字辈,就取道号‘无病’。” 程浩风一听就赞道,“好,康无病!安康一生、无病无灾。” 杜婉芷搂着孩子在他耳边?说:“无病,快谢谢三师伯吉言。” 康无病在杜婉芷怀中蹭了蹭,又挣扎了一下,跑到程浩风身边说:“多谢三师伯吉言,三师伯也会安康一生、无病无灾的。” 程浩风『摸』了『摸』孩子的头,眼中是满满的慈爱。 胡仙仙脑海中闪过程浩风要是有自己的孩子会怎样对待的问题,她的脸不自觉地有些发烫。 她赶忙甩开这些念头,笑对杜婉芷说:?“好伶俐的孩子,你们可收着个好徒弟了。” 几个人在这儿说说笑笑的时候,马烁火急火燎地跑出来:“你们说什么这么高兴呢?我手脚都忙断了也不来个人帮帮我。” 胡仙仙闻到小棚里传来一股糊味儿,斜眼笑他:“你又把菜炒糊了?不就是做晚饭吗?哪至于把手脚忙断?” 不大会儿功夫,胡仙仙就将晚饭备好,众人一起吃了之后就在院中闲聊。 胡仙仙说起求『药』之时所见慎郡王与沈竹君的感情纠葛,感慨地说:“幸好我遇上的不是那样自私霸道之人,要不然受了委屈不说还平白无故地给家人招来灾祸。” 杜婉芷瞅瞅胡仙仙,再瞅瞅程浩风,“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以你的『性』子应该会在慎郡王三番五次推延婚期的时候就闹翻了?哪会等到后来发生那些事?” 秦沐风听到这些情况没觉得是小儿女私情,反而很认真地问程浩风,“慎郡王虽说是紫微星君分出的一魂一魄入世,可到底不是他本尊,这般下去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程浩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尽力而为,不亏不负。” 秦沐风神『色』仍很忧虑,“既要不亏他人,又要不负己心,很难呐。” 胡仙仙背着手,踱着方步,摇头晃脑地说:“道门中人常说要‘不亏不负’,不亏不负是不亏他人,不负己心。但我所理解的‘不亏不负’不是要平衡他人所求与己心所求,而是要——先不亏负于他人,才可不亏负于己心。” 杜婉芷不服气地挑眉笑问:“那若是遇上要想不亏负他人就必然要亏负己心的事呢?” 胡仙仙理直气壮地说:“我既然已经不亏负他人,他人又怎么可以亏负于我?” 这话一出口,康先生都叹着气接腔说:“天下间损人利己的人实在太多……” 胡仙仙眉稍一挑,凌空飞起,御使出慧心玉剑凭空刻出八个大字:顺遂天意?,自然而然! 秦沐风和杜婉芷面面相觑,“顺遂天意?自然而然?” 胡仙仙旋身而下,见康先生和康无病都看得目瞪口呆,她略得意地微昂着头说:“这八个字不需要往深了去想,天意就是刮风下雨出太阳一般,非由人心所想出来的本来一切。顺遂天意也就是要下雨撑伞,天热了就穿轻薄衣衫。” 秦沐风和杜婉芷听得微『露』笑意,程浩风的面『色』却有些凝重起来。 胡仙仙还在颇为自得的侃侃而谈:“自然而然呢,就是不要刻意去算计谋划。起风了,布云了,是可以带把伞防下雨但没必要非得算准何时下雨、雨下多大、万一没下雨又该怎么办……” 杜婉芷“唉”?的一声,“胡姐姐,你嘴上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比如世上有很多父母都要强行让子女和达官贵人联姻,子女不听从的话,轻则打骂,重则以死相『逼』,你说这些事儿该怎么自然而然的处理?” “那多简单啊,谁喜欢联姻就让谁去联呗……” 程浩风双目低垂,嘴角微翘着说:“我确实谋算过多,有违天意,才落得如今这般……” 这话说得秦沐风和杜婉芷异口同声地说: “三师兄,胡姑娘不是那意思……” “胡姐姐,你别胡扯了……” 胡仙仙低下头嘟哝:“我没说他嘛……总是这样小气……” 杜婉芷瞧见程浩风的脸『色』是阴云密布就快迎来暴风雨一般,忙拉着胡仙仙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慎郡王联姻之事是程师兄谋划的,是他促使慎郡王下的决定。” 胡仙仙本来还想不通慎郡王怎么拖了好几年都没答应娶诚郡王小姨子,这突然做出决定原来是程浩风的主意啊。要按她自己的说法,“谁喜欢联姻就让谁去联呗”,岂不是该程浩风娶柯雅洁? 她轻拍两下自己的嘴,脸上堆起笑意,小跑到程浩风身边蹲下说:“我一向口无遮拦,你只是自己伤怀,才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程浩风扭开头不理她,她偏要侧身看着他,抓住他的手摊开开他手心,轻轻在他掌中又挠又划。 秦沐风他们也不知程浩风是被她挠得痒痒了,还是怎么回事,程浩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在他们疑『惑』的时候,胡仙仙又皱起鼻子可怜巴巴看向他。他感觉到她是在他手心写“我会乖”三个字才笑的,见她这副样子望向自己,绷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着说她:“你呀,要是你当年在师父面前那样胡扯,不知道要受多少责罚呢。” 秦沐风和杜婉芷的神情也是一松,秦沐风有些迟疑地说:“要说当年的事,受师父责罚最多的就是我。三师兄和七师妹都是很得师父器重,正因如此才令他们当年始终没有表『露』心迹。其实,在胡姑娘说三师兄有些孤傲自负、顽皮要强的小孩子脾气时,我就觉得或许你们更合适……” 康先生点头笑说:“或许要真正相互信任,心意相通就得展『露』本心?” 胡仙仙和程浩风异口同声地反问:“展『露』本心?” 康无病在听大人们聊天的时候本来已经开始打瞌睡,因他们后来说话音调高起来就被吵醒,此时他用小拳头『揉』着眼睛说:“爷爷说过对人应该展『露』本心,展『露』本心就是用真心,说真话。” 杜婉芷拉开他的小手,轻吹吹他的眼睛,“别使劲『揉』,对眼睛不好。无病,要是你不得不说谎话又该怎么办呢?” 康无病想也不想就答道:“如果是为了哄别人高兴,只要用的是真心就无所谓是不是谎话;但要是做了错事就应该说真话认错,就算要说出那个错事比登天还难也要说出来,要不然会越错越远。”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最后是马烁哈欠声连连地打破沉默:“啧……呵……这孩子不简单,多少人活一辈子都看不透的事儿让他给说得这么透彻。” 程浩风的情绪又低落起来:“我是真的越错越远……” 胡仙仙忙接着说:“你我本是同根同源,你的错就是我的错,错有何妨?只怕错而不自知。天道是真正的无情无私,也是真正的不生不灭,只要得窥天道就不会断绝希望……” 第二百零五章 刻梳绾发 程浩风无奈浅笑,帮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我可真拿你没办法……唉,你这头发得好好梳理一下才行,要不然堂堂天仙真和小傻子、小疯子一般。” 胡仙仙自己把头发拧了拧,找了根布条扎上。 杜婉芷笑扯扯她的蓬『乱』发丝说:“今天就将就这样,明天就有梳子好好梳理了。” 胡仙仙问她怎么这样说,她也不告诉胡仙仙,转而和秦沐风商议着如何给程浩风配『药』。 这一夜,秦沐风和杜婉芷忙着配『药』、焙『药』、熬『药』;康先生爷孙俩就在程浩风的床上歇息;马烁早睡得呼噜声震天;程浩风仍是扎针后由胡仙仙陪着在小客厅内打坐。 第二天一早,胡仙仙做好早饭后叫众人都来吃饭。秦沐风边吃边交待,他和杜婉芷要送康先生爷孙俩回城顺便办正式的收徒仪式,还要回海底圣境处理事务,过几天再来看程浩风治疗效果。 饭后,秦沐风他们四人向胡仙仙他们三人告别,他又嘱咐胡仙仙不要让程浩风心绪不宁,监督他按时吃『药』,『药』渣也不能丢,要用来泡浴。 胡仙仙一一答应着,秦沐风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在马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见马烁含笑答应后他才放心离去。 他们走后,胡仙仙将昨夜磨切下的『药』材碎渣都拢起来放到大锅里熬煮,『药』水熬好就倒进大缸里。她让程浩风去泡浴,他磨蹭了半天就是不肯去。 她急起来,“你没看见秦沐风走的时候那不放心的样子吗?你要是不按医嘱来做,他准得怪我没照顾好你。” 程浩风只有得乖乖地泡进去,小声抱怨着:“总这么泡着难受死了……再加点儿盐、花椒、冰糖、生姜之类的,我都能成泡酸菜。” 胡仙仙笑嘻嘻地趴到缸沿上,“那正好,酸菜泡熟了我就开吃啦。” 程浩风的脸有些发红,为了掩饰脸『色』他板着脸说:“别『乱』说话!你去小客厅角落里看看,小茶几上有把没刻完的梳子,还有工具,你给我拿过来。” “梳子?是给我做的?”胡仙仙想起杜婉芷今天会有梳子好好梳理头发,原来是他昨天就在做梳子。她蹦跳着跑进屋,拿出一把还没刻完梳齿的木梳。 “还有工具没拿出来呢。”程浩风接过木梳说。 胡仙仙又蹦跳着跑进去,拿出把锉子,接着又一趟趟的拿出刻刀、削刀之类,缸边上摆了一溜『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浩风拿着没完工的梳子拍拍额头,翻着白眼说:“仙仙,你就不能整理好工具再一次『性』地搬来放在我顺手的地方?” 胡仙仙“咯咯”笑起来,“我是太高兴、太激动了一点,有点儿晕头转向了。” 说着话她连忙手脚麻利地把工具都整理好放到一个木盒里,木盒又放在一个凳子上搁到程浩风右手边。 程浩风刻梳子的时候她就在旁边默默看着,在她眼中将其他一切物体都虚化成了朦胧光晕,只剩程浩风认真做事的样子。 她傻笑着想:怎么他专注做事的时候会将嘴抿起来,越抿越小,是他抿成樱桃小嘴就能更集中注意力? 他的手指好长,刻刀下刀之时,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像是在牵引着刻刀跳舞。他不是在刻东西,是用手指跳着一支行云流水般舒缓优雅的舞蹈。 他的额头和鼻尖都渗出汗珠了,他身上僵冷的症状刚好一点,要做这么细致耗精神的活儿很累? 要不要让他别做了?还是算了,以他的『性』格反而会让他生气的。 胡仙仙帮他轻擦擦汗,两人相视一笑,他又继续做梳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梳子完工,他看着自己的作品嘴角歪了歪,“刻得太粗糙了,只能勉强梳梳。” 胡仙仙抢过梳子在心口贴了一贴,“哪有粗糙?你手指还没有恢复灵活就能做得这么好,要是恢复灵活做出的东西不知会有多少人抢着要?” 他神情有些落寞地说:“手指灵活的时候哪有空做这些小物件儿?师父常说我爱弄些奇巧?『淫』??技,我可能注定成不了大器。” 胡仙仙怕他又伤怀,连忙就着梳子梳起头发来,扯开话题:“这些小物件儿才好呢,等你你好起来以后我们用的东西都让你来亲手做,都一定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让别人看着羡慕死我们。” 他看着她梳头发的样子有点儿焦急又有些心疼地说:“你慢点儿梳,头发都被扯下来好几根儿,你傻得都不知道疼了么?” 胡仙仙傻傻窘笑,他向她伸出手,“把梳子给我,我帮你梳。” 胡仙仙将梳子递过去,搬个小板凳坐到他身旁,他轻缓地帮她梳起头发。 他先将她又多又长的头发分成两股搭到身前,再一绺一绺的挑到后面梳顺。待头发都梳顺披到后背,又让她转过身面对他,给她前半部的头发编小辫子。 他将她的头发分为三七开,占七分的那边沿着头顶辫根略粗的辫子,占三分的那边就编个小辫儿垂在耳侧。 编好后又给她梳刘海儿,边梳边说:“你的脑门儿生得亮堂,看着很精明但也有些粗鲁强硬的感觉,斜分的头发能遮着有些高的发际线修饰额角。刘海儿只是梳顺了没法扎的碎短发,我知道你喜欢清爽利落,就没特意弄刘海儿。” 胡仙仙将耳边的小辫子绕在指头上绞着,“我老大不小的了,垂着小辫子、披着头发会不会太显娇嫩啊?” “就屋里放工具的那儿旁边有个小包,包里有扎头发的东西。” 胡仙仙忙不迭地跑进去翻找着,见到个小布包,包内是丝带、绒花之类的发饰。胡仙仙一样样的看着,看得她眼圈儿发红。 这时马烁走进来说:“这是昨天程道长托我从城里带回来的,我们可都没钱啊,买不起金钗珠花,你别嫌弃得要哭。” 胡仙仙气得将流出的眼泪都笑回去,“谁是嫌弃得哭啊?这么多发饰我也用不了,我就要这两条丝带,其余那些留给你以后的妻子。” 她拿着两条丝带去让程浩风给她扎头发,他先将两条辫子拢到脑后合着前半部分的散发用黄『色』丝带扎好。再将扎好的这束头发与后脑勺的头发拢在一起,用蓝『色』丝带束好。 胡仙仙满意地『摸』『摸』拖在背后的马尾束儿头发,“这样好,又简单又不容易『乱』,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梳那些繁复的发髻。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看?” “去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不,我要你来看,你来说。” 他轻笑着看她凑过来的脸:不粗不杂也没有刻意修描得过细的两弯青黑长眉;不高不塌鼻头小巧有几分俏皮的鼻子;没点朱丹既不红艳也不苍白的粉润双唇…… 他伸出手抚向她的唇瓣,挨近嘴唇时却是顿住,转而点了两下她的红润脸颊,“好看,真的。” 她抿抿下唇,又有些不相信地歪歪嘴角。 他目光灼热地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你这双眼睛尤其好看,是女子中少见的龙眼。” “龙眼?你不如直接说我的眼睛圆圆亮亮确实像桂圆的核儿。龙眼不就是桂圆吗?” 她将双眼凑近他双眼,他忙别开头紧张得喉结直滚,“龙眼是区别细长的凤眼来说的,龙眼是瞳仁又圆又黑又亮,目光清明坚毅,隐含不怒自威之势……” “清明坚毅,不怒自威,是这样?” 他转了几下头都避不开她的目光,此刻也只得迎上她的目光哭笑不得地说:“不许这么贼兮兮地看着别人,哪有半点儿龙眼的样子?倒像只小老鼠。” “我没看别人,我只是贼眉鼠眼地看你……” 程浩风压抑地低叹一声,本想不招惹她,可她偏来撩拨他。他心神一『荡』,揽过她的肩头吻住她。 马烁在喊着,“是不是该做午饭了?唉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胡仙仙在这个绵长的吻中只觉得自己像喝了绵甜醇厚的果酒,脑袋里晕乎乎地想着,原来“口含蜜津”真的可以像蜜一样甜。 第二百零六章 悠闲午后 太阳似乎也羞得躲进了云层,待云散日出之时,程浩风轻声在胡仙仙耳边说:“仙仙,该去做饭了,要不然马烁又该嘲笑我们。” 胡仙仙一边熬『药』,一边做饭。『药』熬好后她让程浩风先喝『药』,再大家一起吃饭。 程浩风让她把『药』晾在屋里,他从缸里出来换好衣服再喝。胡仙仙问他是不是怕『药』苦,他连忙说不是。马烁笑他要不是怕苦怎么不就在缸里端着『药』碗就喝,非得磨蹭时间。 胡仙仙没说他,偷笑着把『药』碗放在他们住的小屋里,“我知道你不是怕苦,是怕烫。我给你放屋里晾着呢,凉了再喝。” 程浩风从缸里出来,进屋栓了门,在屋里说:“仙仙,你可以隔墙视物,你千万别偷看我喝『药』。” “谁要偷看你喝『药』呀?” 胡仙仙不以为然的答应着,马烁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你还真得偷看他喝『药』才行,我看他那样子有可能偷偷把『药』给倒了。” 胡仙仙见马烁说得有十足把握的样子,又想想程浩风忸怩磨蹭的样子,觉得真该看看他会不会把『药』倒了。 她灵气聚于双目,一心凝视屋内。屋中一切如蒙了一层薄纱,他喝『药』的情形勉强能看清。 他已换下湿裤子,穿好衣衫坐在竹床边,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端的『药』碗。 他那么呆看了好一会儿后,带着做出生死抉择的表情,左手紧捏自己鼻子,右手将『药』碗直送嘴边,仰脖灌下『药』水。 他那像是侠客绝斗之前喝一碗烈酒壮行的样子,引得胡仙仙一脸惊愕神『色』;喝下『药』水后紧皱眉头,再伸出舌头用手扇扇舌头似乎是想扇去苦味的小动作,又逗得胡仙仙轻笑。 见胡仙仙表情变幻,马烁担忧地问,“到底喝没喝啊?” 她颇为自傲地一笑,“喝啦,一口干。他怎么会怕苦呢?” 她跑到房门口等着,他一开门就塞给他一块冰糖,“快吃了,马烁看见要笑的。” 他飞快地把糖包进嘴里,腮边鼓起个小包。她摁摁那小包,笑说:“别含着,咬。这是从婉芷给无病的小零食里偷出来的,忘了分成小块儿。” 马烁在院里催着,“你们吃不吃饭啊?我可先开吃了啊。” 胡仙仙答应着:“你先吃呗。”等程浩风嚼完了冰糖,两人才一起出来。 饭后,马烁去村里有事让胡仙仙好好照顾程浩风。她又熬好『药』水,等他歇息了一会儿再扶他进缸里泡着。 他泡在缸里,她就在旁边坐着陪他说话,偶然瞥见他头发也有些『乱』就帮他梳头发。 她帮他取下冠簪后,捏着梳子久久没梳下去,“你可得忍着点儿,我的手没轻没重。” “都是天仙了还学不会控制力道?” “梳疼了可别怪我。” “梳,我何时责怪过你?” 胡仙仙心中腹诽着,你经常出口就是责问的语气还说没责怪过我?手上则尽量轻的梳着头发,她几乎是一根一根的又轻又慢在梳,可梳子上还是沾了好些断发。 开始她以为是自己梳断的,反复问他疼不疼,他说一点儿也不疼。她认为他是在安慰她,后来梳下一小绺头发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伸手拔下自己一根头发,不是很疼,但会不自觉地偏一偏头,而且得用点儿劲道才能扯下头发。他是一动不动的任凭她梳,那一绺头发也有二三十根了,她只是轻轻一梳就刮下来。 她心口一阵闷疼,他的头发是在自行脱落! 她急忙咬唇克制要涌出的眼泪,并将那绺发丝藏进怀中。她不敢再动手梳头发,而是以灵气让他发丝变得顺直。 帮他挽好髻,戴上木制半月冠,『插』好竹簪后,她端详着他笑言:“果然是天生丽质,木冠竹簪都赛过那些金冠、玉冠的公子哥儿。” “又胡『乱』说话,哪有用‘天生丽质’来形容男子的?” “又教训人,你不该当道士该去当教书先生。” “我父亲在没考取功名之前是乡村墅师,我小时候还真认为当教书先生是挺威风的。” 胡仙仙笑得趴在缸沿上,他挑开贴在她脸侧的发丝,目光如水般看着她的侧颜:“真的很好笑?我小时候还有好多这会儿听起来挺可笑的想法和做法,要不要仔细听?” “好,你细细说给我听。” ? “六师弟他们从海底圣境带了些灵桃,昨天你去求『药』没吃着。我给你留了一个放在『药』篮儿边上,你去拿来边吃边听我说。”3 胡仙仙在放『药』草的地方找到一个树叶裹起来的小包,打开一看是个红透了的大桃子。 她捧着桃子跑出来,“这是海底圣境和黑球交界处长的?灵气很足呢,你吃。” “我喝的『药』里有苍术,要忌食桃子、李子,你快些吃。烟火之食对你没多大益处,反而增添浊气,这好吃又有益的灵桃可不多。” 胡仙仙只得听话地坐到他旁边啃着桃子听他说些童年趣事。 他父亲管教严厉,又因他是塾师的儿子,一起读书的孩子们都不愿与他一起玩。那些孩子说是怕他向他父亲告刁状,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父亲管教他更为严苛。因此,他有些『性』格孤僻。 他父亲的那些弟子还常常趁他父亲不在就欺负他,他们人多,他反抗也无济于事。幼小的他就想自己长大了也要像父亲一般厉害,这样的话那些坏孩子就再也不敢欺负他。 他悄悄模仿着他父亲的一举一动,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父亲身后。他父亲见他不到处『乱』跑了,挺是欣慰。 有一天夕阳西下之时,他父亲在院子里边转着圈散步,边念书,他也拿本书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 他念着念着就不想再念,可又怕他父亲责骂,就用眼角余光瞟着地上影子。瞟着影子他就心生一计,趔趄了两步撞上他父亲后背。 他父亲责问他怎么不好好走路,他回答说因为快踩着父亲影子,他不能对父亲不敬。 他父亲极其难得的对他一笑,她母亲顺势夸他有孝心,他父亲开恩让他去玩一会儿。 他出门『乱』转一圈没找到什么可玩儿的,年纪相仿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玩儿,他本来的兴奋变做满满失落。 胡仙仙听到这儿,心中微酸,他点向她额头:“你这眼中全是怜悯之『色』,是心疼我。” “是心疼。” “也不用心疼。我那时就想满怀热望地求一样东西,就和流光逐影一般,根本难以如愿。” 他见她一脸茫然,又说:”不能追随别人步伐去走,要不然永远是别人的影子。从那以后我不再以父亲为目标,我要追寻我的路。” 她咽下最后一口桃子,望着他的目光闪起亮晶晶莹光。他又用食指点了下她额头,“我找到了自己的路,已经走到终点,你的路还长。” 第二百零七章 种桃许愿 胡仙仙不接他的话,她是要和他同路到终点的,才不愿与他半路分开。桃子吃完后,她舍不得丢桃核就揣进怀里想着能不能栽种。 到得傍晚,马烁回来后三人就一起吃晚饭。饭后马烁就缩进房里,说要好好补觉。 胡仙仙悄悄带程浩风到屋后,要找地方种桃子。 程浩风说这灵桃生长环境特殊,在这儿长不起来,她却说万一能长起来就是造福人间了。他只得帮她寻了处略平缓开阔的地,和她一起将桃核种下。 桃核种好后,她依偎在他旁边轻声说:“明年就能发芽,后年就能开花了?” “这个时节不是种桃子的时候,只怕根本不能发芽。” “会发芽的,你要不信我们就打赌,明年一起来看有没有小苗儿。” “明年?”他想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年,但见她笑涡轻漾的娇俏样子又不忍心说这些了。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好,明年一起来看看。” 她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年年花开,年年相伴,灵桃种福,福寿延绵。” 夜幕笼罩,淡月一弯,他无奈浅笑。凡人向神仙祈祷,或许能如愿以偿,神仙的祈祷谁来帮忙实现? 她许完愿后,就像愿望已然实现般满足地笑着,?“浩风,你真好。你看着对我那么冷言厉『色』的样子,可你从来没有让我真正受委屈。就算是最初你不能接受我,一心想要回到过去找白回风的时候都从来没过要欺骗我。” “真的好吗?其实我是害怕自己的心意浮『乱』才对你凶……我没想到和四师妹的那种相互欣赏不是动情,也不懂对七师妹的那些情愫还算不上情浓如酒,我真的很害怕面对你时那种难以自控的感觉……” 她故做不满地挑眉反问:“害怕?我真的是个让人害怕的悍『妇』?” “也许是天『性』就隐约明白等你真正懂情之时,就该是我消散之时……可惜我真是拿你毫无办法。好多事情我明明表示反对,可最后还是按着你意愿在做,顺着你走的方向在走。” 从开始遇见他,确实是有很多事情他摆明态度反对她,还是阴差阳错地朝她所愿发展下去。其实她明白有些事是他阻止不了,有些事却是因她而妥协。 比如,让他当戏法儿艺人………想起往事她就觉得好笑。 他看着她更甜了几分的笑容,带着些许不甘,又有些许自责地说:?“我真的不愿意让你忘了我……”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急切表白:“不会忘,我不可能会忘记你。天下间再也没有如你这般挚烈深情待我的男子,亦没有如你这般宽厚温柔宠我的男子,就算天意要抹除我对你的记忆,你也会刻在我灵魂深处。” 秋虫的嘈切嘶鸣搅扰着情侣的绵绵情话,让程浩风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更难听清。 “我对你好只是自私地想要你记得我久一点……其实你该忘了我的……要是忘不掉恐怕没我在的时候会很难熬……” 可她听得清,她用心在听,她将头靠在他肩上,笑说:“病中的人常常疑虑很多,你又是个凡事都要反复琢磨的人,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忘了你又怕我会受思念煎熬。你放心,我们会圆满在一起的,我这么自私又好强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心爱的人消散无踪?” “你已经努力过很多次了,时空都搅『乱』了……” “不对,一定是方法不对……是我们以前领悟的天道不对。我相信只要我们真正参悟天道,就一定不会受命运左右。” 她并不是有确切把握救治他,只是人在心情愉悦时会自然地往好的一面去想。此刻,她心中满是柔情蜜意,当然不会去细想具体怎样做。 他侧过身将她的头摁到胸前抚着她的头发,“好,听你的,我以后不说丧气的话让你担心了。” 她将头拱了拱,从他怀中钻出来,“你的心跳得好快……身上好香……” 他偏着头看了看她,眼神微带邪魅:“你是不是说错话了?应该是我说你身上好香才对。” 她脸『色』微红半嗔半笑地解释:“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许歪想,你泡了几天『药』浴,身上真散发着幽幽淡淡的『药』草香。” 他将袖子在她鼻前一拂,“『药』草味儿不该是臭的吗?” 她扑进他怀中抱着他深呼吸:“是清清爽爽又泛着一点点苦味的香,香得很浅淡可又沁人心脾。” 她呼吸之间发出的热气让他胸口一阵暖烘烘、麻酥酥的感觉,他忙扶正她的肩,让她不再紧贴自己。 见她有些不高兴了,就『摸』『摸』她的头说:“夜深了,毕竟已是入秋的时节,这外面起『露』水的时候湿气很重,我们回屋里去。” 她任他拉起手并肩往屋里走,他的手很凉,凉到渐渐有些僵冷。 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小心翼翼地问:“浩风,你会不会怪我太倔犟任『性』伤你的心?” “那你会不会怪我太固执冷漠伤你的心?” 她顿住脚步,噙满泪花依着他喃喃细语:“我……可不可以再多给你一点温存?” 他看着月光下她的脸,长眉微蹙,泪珠盈睫。她总是含着一丝若有似无讥讽笑容的嘴角弧度,此时激动地轻颤。 这一刻的她在柔美月光中完全收敛了冷傲和坚强,只有如月华轻洒的娇羞柔婉。 程浩风捧起她的脸颊,在她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又轻轻阖上她的眼睑,亲亲她的双眼,吻去她的泪珠。 “仙仙,若是再起欲念,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意外劫难,你的情意我懂……只是,你能陪着我,我就已知足。” 她闭着眼睛侧开头忍下眼中的泪水后才转过头来,努力笑着对他说:“都听你的。你这几天好了很多,明日上午就不用泡『药』浴。看你整天待在义庄也挺闷的,不如我们明天进城去逛逛。” 他也抛开思绪万千,洒脱笑道:?“也好,再给你做两身衣裳,你都没法换洗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丹青求财 第二天一早饭罢,两人就跟马烁告辞说要进城。马烁跟个管家婆似的交待着不要惹事,要早些回来之类,他们听得厌烦没等他说完就出门,都没听见马烁提醒他们别忘了带钱。 出得院门,胡仙仙拉着程浩风的手说:“我带你飞到城边上。” 他将头微昂,“你带我飞?” “难道要走进城?好几十里路呢。”她知道他是不肯在她面前示弱,就摇一摇他的手,嬉笑着,“你抱着我,我散发灵气,也和你带我飞一般。” “可惜我不能聚集灵气了,要不然凝一个气泡空间出来我们坐在里面到城门外还不错。” “对哦,你教我凝聚气泡空间好不好?” 他觉得这法子真不错,对她讲:“气,无形无『色』又包纳万物,你只要用灵气隔开一个与周围气场不同的区域就行。” 胡仙仙凝聚灵气破开周围气场,却是将他们自己隔在一个狭窄空间内,没有飘入空中只是与外界隔绝。 他笑意浅浅,“你这是画地为牢还是作茧自缚?” 胡仙仙没想到听着容易做起来挺来,垂头丧气地散去灵气,嘟嘟嘴,“要破开周围的气场不就是这样吗?” 他想一会儿,用更形象话给她说:?“你可以这样想,你若是一只小蚂蚁钻进鸡蛋里是要一口一口吃掉鸡蛋再出来呢,还是要硬破开鸡蛋壳儿?” “当然是吃了再破壳而出……”胡仙仙恍然大悟,“是要融入,要吞噬,再破出!” 她再聚灵气,两人如融入空气般消失,紧接着空气如被啃咬般出现个黑团,黑团中又慢慢挤出一个气泡! 气泡中程浩风和胡仙仙背靠着背坐着,俯瞰山川田园,谈笑古今轶闻,悠哉闲哉即到陵州城北门外。 两人缓缓落地后并肩入城,一路之上两人引得很多人侧目。他们简朴的衣饰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清隽飘逸的气韵使得他们有鹤立鸡群之感。 胡仙仙很久没有逛过街,只顾着看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倒没注意那些目光。程浩风虽是专心走路没有东望西望,心中却时刻警惕着,一直冷峻地面对那些人。 走过那些刻碑的作坊门口,程浩风想起马烁的凿子和锲子都又破又钝,就说去帮他买些新工具。等问好价钱,两人一『摸』衣袋才觉察没带钱。 起先买一些小杂物的钱都还是程浩风本来揣着的铜钱,没有为买东西多备银子。胡仙仙压根儿没带钱,当然此刻的她也没有钱。 两人推说工具不太合适就走出来,胡仙仙试探着问:“要不……变些银两出来?” “不可,折损福禄还遗祸后世。” “那就『乱』逛逛?”她有些沮丧,”还有好些日常用度的东西该买呢,唉,马烁这人其实挺好,我们也该帮他买些新的刻字工具。” 程浩风牵起她的手,温声道:“你别急,我想想办法。” 两人慢慢的走着,走到花鸟市的时候,闷闷不乐的胡仙仙看着那些鸟儿、雀儿又高兴起来。胡仙仙在逗弄那些雀鸟的时候,程浩风就注意着旁边那些人的谈话。 一个古董店的店主在对一个卖花石盆景的店主说,他最近遇上个大主顾,是陆阁老家的大公子。 这陆大公子四处游山玩水,到了陵州后『迷』上一个叫阿翩的卖茶女子,就赖在景泉边上那阿翩的茶棚里不走了。 这阿翩不比那些虚荣的女子,她不肯巴结陆大公子,更不愿意顺从他。 后来,阿翩实在被缠得没有办法,她就说她不要金银珠宝只要能让她不做噩梦的宝贝。只要陆大公子能寻到不让做噩梦的宝贝,她就以身相许。 于是,陆大公子就到处搜罗奇珍异宝,只求阿翩能喜欢上哪件儿东西,他好抱得美人归。 但是,世间奇珍异宝虽多,又有哪件能让阿翩不做噩梦?这分明是阿翩故意捉弄陆大公子,到时候做不做噩梦还不是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听了这事之后,程浩风对胡仙仙低声说:“我有挣钱的法子了,你跟着我就是,别阻挠我。” 胡仙仙猜测他是要借阿翩的事做什么,他不多说她就先忍住好奇心,随他走进古董店中。 他向店主一揖,彬彬有礼相问:“这位老板,在下有一件能治梦魇的宝贝,可愿收购?” 店主瞟一眼他,他今日没穿道袍,着一身浅蓝『色』长衫,言谈举止间一副斯文书生模样。 “嘿,年轻人你是听了陆大公子的事儿来献宝的?说实话,我也不管你献的宝能不能治梦魇,只要陆大公子看得上眼就行,要不然再好的宝贝给我也没用。” 就在店主要程浩风拿东西出来给他掌眼的时候,程浩风反而向他索要笔墨纸砚。 胡仙仙见店主满面怒气有些心虚地拉拉程浩风的衣袖,程浩风气定神闲地对店主说:“这件宝贝一定会让陆大公子喜欢,你可以敲他一大笔钱财,而我只要你十两银子。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不会就因吝惜一点笔墨纸砚就不做?” 店主上下打量一番两人,见他们也不像『奸』诈之人,而且也没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就抱着试他们一试的态度令伙计取来笔墨纸砚。 程浩风铺开宣纸,泼墨挥毫,不久即作画一幅。 画中是一位仙女斜跨彩凤之上,彩凤的五彩羽『毛』缤纷绚丽、鲜亮如真。画中仙女更是蓝裙飘飘、身姿雅逸。 店主和伙计们都围过来细瞧那画中仙女面容,只见她云鬟雾鬓、柳眉桃腮,一双眼眸如凝冰泉。她神情似含悲悯慈和,又似目空一切,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却又不敢亲近。 店主满意赞道:“这画儿还真算宝贝,不管能不能镇梦魇就这画里的美人儿都能让陆大公子欢喜不已。来,先生和姑娘且坐会儿,我即刻让伙计取钱。” 就在店主招待两人喝茶歇息的时候,店主细看了下胡仙仙,他看得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 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这店主为何如此失态,疑『惑』地看向他。 店主连忙道歉,又解释说:“那画中的仙女儿是照着这姑娘的样子画的?作画的先生啊,原谅小老儿说话唐突,敢问这姑娘是你什么人?你让我献画给陆大公子,莫不是想借此机会让陆大公子跟这姑娘亲近……” 第二百零九章 述因托责 胡仙仙先前可没想到这些,听店主这样一说,心里也就犯嘀咕了:对呀,干嘛要画成我的容貌? 程浩风见她脸『色』由晴转阴也不着急,向店主意味深长地浅笑着说:“我二人是夫『妇』,此番献画只为要救那陆大公子,并无他意,无需多想。” 店主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见他们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好再问,待伙计取了钱出来就恭送他们出门。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巷口的时候,胡仙仙憋不住心里的闷气了,撅起嘴跺了跺脚,“你怎么可以……” “不可以对外人宣称我们是夫『妇』?”他少有地用调笑语气和她说话。 “我指的不是这句话,是你画的那幅画儿……”见他眉目含情,她的怒火早消了七分,声调也柔和起来。 他牵起她的手,“这么一耽搁时间都到中午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我边吃边详说给你听。” 她知道他如今灵力尽失少不得烟火之食,就顺从他的安排先找个酒楼吃午饭。两人在楼上拐角的一处清静雅间落座,胡仙仙点了很多菜,他从前对这些菜是可吃可不吃,而今她想他能尽力吃好。 安然落座,品茶等上菜之时,他这时才对胡仙仙说,陆大公子和阿翩他都认识。 这陆大公子陆开尊是陆焕邦的长子,是个风流不羁的纨绔子弟,但同时又是个豪爽仗义的『性』情中人。陆开尊的行事作风不同于他父亲的老辣阴狠,当年皇帝能真诚招安郑天霸和叶冠英等人,也有陆开尊劝说陆焕邦的功劳。 “想不到当年的事还有这些曲折,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胡仙仙说着,又轻哼一声,“这些朝堂之事也和我没关系呀,我要问的不是这些,你不许扯开话题。” 他沉声道:?“我也没说这些朝堂之事和你有关系嘛,只是想让你知道凡事都要看阴阳两面不要只顾着自己看到、听到的那一面。” 他轻叹一声,有些忧虑地看着她,“我若是不在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人为你『操』心这些?” 她鼻子有些发酸,恰巧这时酒菜端来,她给他夹块蒸羊肉在碗里,掩饰悲戚的感觉。 见他缓慢咀嚼着,她笑说:“我就是不想动脑筋,你别想躲过费心劳神的苦差事,我就要事事都让你想办法。” “嗯,逃不开的苦差事……” 他也不愿再多谈以后,随口顺着她说。他接着又讲起阿翩的来历,原来阿翩乃是一只白画眉化身而成。 阿翩已在山中修炼几千年,她能得到修炼机遇还和彩鹊有关。彩鹊乃是鸾凤之血脉,当年遭遇意外即由母亲托付阿翩将还是一只蛋的彩鹊送往青丘国。 “彩鹊?你说的是我那彩鹊?” “是,彩鹊之母是金鸾公主,其父却是凡人。彩鹊还有几位姐姐在天庭任职,只是彩鹊当年遭遇变故灵根受损才迟迟未能化鸾。” 胡仙仙拿手在程浩风眼前晃了晃,“你不是在逗我?” “这些渊源我自然是要认真的和你说清楚,逗你做什么?你没注意我画中就是画的彩凤而不是彩鹊?” “我以为你只是为了画得更好看……”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特异的巧合不只是巧合。” 见胡仙仙认真地点点头,他又继续讲述阿翩的事。阿翩因护送彩鹊有功,金鸾公主为报恩就传授她修炼之法,她从平凡白画眉成为画眉一族画眉王。 这陆开尊和大多数纨绔子弟一样喜欢奇鸟异兽,他最喜欢的就是白画眉,可他那样的公子哥儿习『性』哪能细心养好画眉鸟?死在他手上的白画眉不计其数。 胡仙仙听明白了,“阿翩是来为她的子民报仇的?她怕直接杀害陆开尊会违反天规,就化身成人引得陆开尊耗钱财、『乱』心『性』,最后自己作孽而死。” “正是,阿翩毕竟为妖,她是不可杀害凡人的。我那幅画能警醒陆开尊,也能威慑阿翩。” 画上有程浩风独特落款,陆开尊与他打过交道,认得那个落款是程浩风所题。他应该见到画就能想起程浩风是在提醒他,他自然会渐渐察觉阿翩不同于凡人之处。 那幅画有彩鹊化鸾再成凤的形象,阿翩见了后就明白作画人知道她来历,也知道她目的,威慑她别再生事。 胡仙仙说但愿他们能明白他画中的深意,又说若是他们两人都各自不收手,她就直接出面。说完这些后,她伏在桌上低声笑起来。 程浩风有些纳闷儿,“你偷笑什么呢?” “我笑你呀,你没瞧见那个店主的样子?在他心里你就是个为了钱财、为了讨好贵公子不惜出卖妻子美『色』的谄媚小人。” “他与我又无甚瓜葛,随他怎么想。” 他们谈笑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胡仙仙的目光一滞。这几个才来的客人是鸿真记酒楼的老板车闯和阿板、甘如菊,还有马捕头、及另两个不认识的人。 胡仙仙此时本无心理这些俗人琐事,但她心中隐隐传来不安感觉,也就凝神细察他们凑在一起要做什么。 ? 程浩风见胡仙仙神情有异就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他虽灵气尽失也还是此一般人更耳聪目明一些,他当即明白胡仙仙的疑虑。 那几个人在斜对面的雅间坐下后,胡仙仙就全神贯注地以灵力察探他们的一举一动。 车闯当年以低价占去鸿宾楼,而胡勇刚将鸿宾楼买回后他应该憎恨胡家人才对,怎么会和阿板那么亲热熟络? 阿板虽不是鸿宾楼的真正主人,可如今一应事务都是他在打理,他如何不避嫌地和生意对手在一起饮酒作乐? 马捕头自从车知府调走之后就被撤职,只是都喊惯了,众人仍是称他“捕头”。不当捕头的他越发不收敛地胡作非为,如今他倒成了北门一带的混混头子。 另两个不认识的人,从他们言语交谈中得知,那个肥肥壮壮的汉子是厢军守北门的戌卫班头,苟班头。另一个黑瘦的小老头他们都称他是“马老哥儿”,他自称是“马窜窜”。 他们说的事儿很多很杂,其中一件事竟然是让那黑瘦小老头将马烁从义庄赶出去。 ? ? ? ? 第二百一十章 风雨欲来 黑瘦小老头给那几人敬了一圈儿酒后,带着为难的神『色』谄笑说:“各位爷,不是马窜窜我不愿意应下这桩事,是小的办不到啊。马烁呢,也算我远房侄儿,我对付不了他还可发动家族里的人一起对付他。可义庄里还住着另两个人啦……” 马捕头不以为然地哼一声:“你只管去找马烁那小子的茬儿,他们两个自有高人对付。” 阿板笑嘻嘻地接了马捕头的话:“那高人不要下手太重哦,我见过胡家的那二女儿,生得挺水灵呢……” 甘如菊乜斜了眼笑对阿板说:“没看出来板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 阿板也不因她的嘲讽着恼,猥琐地『摸』了『摸』甘如菊的手,“看着水灵,未必有菊姐你的风??『骚』劲儿。” 车闯轻咳一声,压抑着不满说:“阿板兄弟,胡仙仙可是个亲近不得的女子,到时候可别因『色』误事。你可要记牢了,不论如何都得说服胡将军把她给赶出胡家。” 阿板随声附和着,胡仙仙已经听不下去,她一扬眉,手中已是慧心玉剑在握。 这些魑魅魍魉直接设下害她的陷阱她还可以避开就了事,但是他们要让她与哥哥本来就冷淡的兄妹关系再雪上加霜,这实在不可原谅。 程浩风一见剑光闪动就即刻制止她,“仙仙,不值得。”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要惩治这些人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没必要为了这些人惹程浩风生气。 她坐下来,拿手当扇子扇了扇风:“听你的,再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名堂。” 那些人说说笑笑、推杯换盏,所谈的都是怎么害人,而闹这些事的目的只因有高人指点他们发财。 这高人就是要让他们用各种手段使胡仙仙发怒,至于高人让她发怒有什么目的,却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知道的。 胡仙仙手指轻叩桌子,想了一会儿后轻声问程浩风:“我一发怒难免闹事,我闹事对谁有好处呢?段梦柔还是鬼王,或者其他人?” 程浩风认真地扒拉着盘中只剩个大骨架的鱼,精细地剔着鱼头里所剩无几的鱼脑。 他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没回答胡仙仙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说呢?” 胡仙仙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才问你呀,你倒来考我。” 他细嚼慢咽着也不答话,胡仙仙心里闷着怒气也不想和他多说。初秋的季节没有半分秋高气爽的感觉,反倒是闷热异常,加之斜对面那些喧闹声更是让她烦躁异常。 程浩风吞完最后一口食物,指指一桌光盘剩碗说:“今日午后真是闷热,可能是要下大雨。别看这几天很热,只要一下雨就会凉快,一场秋雨一场寒。” 他站到窗口斜望天空,诡秘低笑一声,又拖长声调道:”酒足饭饱,付账走人。” 胡仙仙瞟一眼那些人,问道:“就走了?你可要我凡事多想想的!我还没想明白呢。” “你想了吗?你只想了他们要做什么,幕后主使是谁?你想过他们那么做受伤害最大的是谁吗?” 胡仙仙偏着头看向似乎受了天大委屈的程浩风,迟疑地问:“他们的目标是你?” 如果马烁被赶走,胡仙仙又一怒之下惹祸的话,受伤害最大的人应该是程浩风。 他没回答她,大声叫来店小二付账。在店小二算钱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里,胡仙仙又听到那些人传来哄笑声。 马窜窜发出老鼠似的贼笑声,“吁吁,这么说来那个臭道士是指定活不长了?那就好摆布马烁啦。” 阿板发出老狗似的齁笑声,“欧呼,你们说那胡仙仙是克夫命还真准,连神仙都能克死!啧,车老板能得遇高人相助不光给了我发财机会,还算救了我半条命哦……老实说,兄弟我还真想着等摆布完了他们后,玩一下那女人……” 这些话像是点燃导?火?索,程胡二人心中怒雷炸开。 收钱的店小二用油乎乎的手抹了抹汗水,絮叨着:“二位客官,小店的菜品都还行?以后有空常来啊。唉,今年怎的这么热,立秋都好多天了也没凉快下来。” 在他说着“没凉快下来”的时候,一抬头就见到面前两位客人那愤怒的目光显得要喷火一般,吓得刚擦干的汗又流出来。 店小二急忙走开后,程浩风使劲攥着胡仙仙的手将她拖出酒楼。 “要解决这些王八蛋我都不用动手指头,你拦着我做什么?”?走出门胡仙仙就用力甩开程浩风的手。 他知道“连神仙都能克死”和“玩一下那女人”两句话,足以让她起杀心让那些人血溅当场。他不能让事态失控,忍下自己的怒气拉走她。 走到酒楼旁边的巷口,他严肃地说:“仙仙,我才给你说过阿翩的事你就忘了不能随便杀害凡人?他们不值得你杀。” 胡仙仙咬着牙挥手将路边一块大石头击得粉碎后心中怒火才熄灭,稳定住情绪后,她心中又溢满悲切之感。 她眼睛通红地轻声问程浩风:“我真的是克夫命?” “别想偏了,他们越是要激你发怒你就应当越加冷静才对。” 程浩风见那些人正打着酒嗝儿从酒楼里出来,就将胡仙仙拉到墙角处避开。只见他们出来后就互相告辞,马捕头和马窜窜往北走,苟班头往东走,车闯和阿板还有甘如菊往南走。 程浩风抱抱胡仙仙,低声劝慰她:“乖啦,别胡思『乱』想。不管这些人受谁指使,我敢肯定是针对我的,你可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我。” 这话说得她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撇嘴笑说:“好,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见她笑了,他长吁出心中闷气。他已经没有强大力量,略显消瘦、一身蓝衫的他,看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但若细看他眸底,暗含怒意的沉着目光透着凛冽杀气,“我得先帮你出口恶气,你随我来就是,不要『插』手。”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跟踪起车闯和阿板、甘如菊三人。胡仙仙不明就里,但见他很慎重的样子,也就随着他走。 第二百二十一章 绝不可欺 那三人一路之上只顾嘀嘀咕咕聊着,加之街上人来人往十分喧闹,他们也没注意有人跟踪。 一辆驶得飞快的马车经过,骏马前蹄一撩险些踏上旁边的甘如菊。她虽说免遭一劫,可也被马车的劲风带得摔倒在地。 阿板扶起摔得一身灰的她,她对着早已远去的马车破口大骂。骂完了又说阿板窝囊,没有帮她出气。 “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快去撵上那赶着投胎的混蛋啊!” “早跑远了,撵得上个屁。” 甘如菊听他这样说就坐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数落起阿板,引得路人都围拢过来。 后来阿板掏出钱让她去买身新衣服,她才停止哭闹,围观人群也就散开去。 在人群中胡仙仙看着身旁一脸得意相的程浩风忍俊不禁,“你倒会用阴招儿。” 程浩风牵着她继续跟上阿板和车闯,含笑说:“只要我在一天就该护着你一天,我纵然落魄至此,要对付他们也还无需你来出手。” 胡仙仙将他两手捧到自己嘴边哈了哈热气,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双手还是僵冷的。他善御百兽,若是灵气充盈,凶猛巨兽也可随意驱使,如今只能驱兽吓这些宵小之辈玩儿。 她捧着他的手沉浸思绪中,他抽出手,向前方望了望,提醒胡仙仙别误了事儿。 阿板和车闯走了没几步,天上正飞着的一只老鹰忽然盘旋而下,向他们俯冲过来。 周围的人都惊叫着避开,车闯嘴里呼喝着:“嗬,这死老鹰找死……”拿双手不停挥舞着去驱赶老鹰。 这老鹰就认准了他,铁钩似的利爪狠狠抓向车闯肩头!抓得他惨叫一声后,又翅膀全力一扇再次飞往高空。 而在它扇翅膀的同时,一泡鹰粪不偏不倚地落在车闯头顶! 看着车闯气急败坏的样子,胡仙仙忍不住笑出声。周围的人都在笑,掩盖了她的笑声,车闯他们还是没察觉有人跟着。 车闯脸都绿了,呆在街中间已不知道该咋办。 还是阿板捏着鼻子嗡声嗡气地提醒他:“车老板,你快些把衣服脱下来擦了头上的脏东西。唔,你肩头受伤了,还得去治伤?我就不陪你去了,先走一步哈。” 阿板小跑着往前,生怕臭哄哄的车闯挨近他。车闯骂骂咧咧地找医馆去了,胡仙仙和程浩风快走几步跟上阿板。 快走到鸿宾楼门口时,从隔壁鸿真记酒楼窜出一条大黄狗,见着路过的阿板就猛扑上去。 阿板被扑得脚步踉跄,大喊着:“喂,你们的大黄狗咋发狂了?来人……妈呀……” 阿板跳来跳去的要躲开大黄狗,可那狗就跟和他有血海深仇似的紧追不放。 不一会儿后,鸿真记酒楼的伙计就出来喝止狗,让它不许『乱』咬人。鸿宾楼的人也拿着板凳、扫帚之类的要帮阿板把狗赶开,阿板也就舒了口气。 他那口又惊又恨的闷气还没有真正舒出来,大黄狗就一跃而起撕咬向他后背。他听见旁边人的惊呼声,赶忙侧开身体。 这一侧身是躲过了撕咬,却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见他摔倒,大黄狗前腿一刨,就纵身过去狠狠咬住阿板的小腿。 阿板痛得嚎叫声震天,帮忙的众人都吓得面如土『色』,竟然都忘了去救他。 大黄狗“呼哼”着粗喘几声,直到咬下一块肉来才叼着肉飞跑回鸿真记酒楼。 坠子见丈夫疼得在地上抽筋,哭喊着让人快去请郎中。 胡仙仙和程浩风缓步走到她身旁,胡仙仙低声说:“坠子,他那样的人值得你为他哭?” 坠子涕泪交加,见胡仙仙站在面前就想到是他们做法让阿板被狗咬的,她向他们跪下。 “姑小姐?姑小姐、程道长,阿板这几天鬼鬼祟祟地和车老板混在一起,我知道他没安心,我劝过他的呀!姑小姐,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求你饶了他……” 胡仙仙半笑半怒地说:“我饶了他?他和车闯要好得很,那大黄狗是鸿真记酒楼的人养着呢,他自己找车闯去讨公道呗。” 坠子还在哭着求她,程浩风冷声说:“不必多言。我倒有话交待你,你好好劝劝你丈夫。不论我在不在,我的仙仙都绝不可欺!” 痛得脑袋发昏的阿板在哼哼唧唧地『乱』骂着,程浩风俯下身,脸『色』阴沉地说:“听清了没有?我的仙仙绝不可欺!” 阿板浑身哆嗦,不是疼得哆嗦,是被程浩风森寒的目光吓得直哆嗦。 胡仙仙都觉得他那目光有些瘆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拉着程浩风走了。 两人走得很慢,一路沉默着,走到一家布庄门口时程浩风说:“你去选些布料,得做两身换洗衣裳。” 胡仙仙低着头在布庄门口顿了会儿,小声说:“我不该带你进城来的,秦道长都交待说不要让你动气。” 程浩风“唉”一声将她拽进布庄,“快选了布料回去,再呆下去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事儿。” 两人选好布料又给马烁买了工具之后就往城外走去,一出城程浩风就将胡仙仙紧紧拥在怀里。 他的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头,“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是有点儿……看着你不动声『色』的样子,没想到比我怒火滔天的样子还凶……” 他的双臂将她箍得更紧了几分,许久之后才松开她,在她耳边细语,“我真的很想能一直陪着你,我放心不下。我必须要对他们凶一点……” 胡仙仙不得动弹的身体终于能活动了,双手吊着他的手臂骄傲又逗趣地说:“我是谁呀?出了名的悍『妇』,我才不怕他们。再说,我还有这么强横的夫君给我撑腰呢,我不欺负他们都算是他们走运。” 他的脸『色』舒缓了些,他们都明白以后的路不好走,也明白彼此的担忧,但此刻还是得让对方少些忧虑。 他略微翘起嘴角一笑,“你我还不算是夫『妇』,称我‘夫君’也不怕被人笑?唉,我知道你不弱,可老天爷往往是你有多强,给你安排的对手就有多强。” 胡仙仙不想再多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抱着他哭,她赶紧以灵力幻出气泡空间。 “我们还是别在这儿磨蹭了,我估计那个马窜窜会去找马烁的麻烦,我们还是快些回去。” 一路之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待他们一落地,就听见义庄内传来哭闹声。他们对视一眼,满怀疑虑地进门后只见遍地狼藉。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此心难放 马烁半躺在地上浑身血污,他身旁是『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就连停尸的棺材板都给扔了出来。 “你们可回来啦……娘的马窜窜……” 马烁见他们回来就翻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想要说发生的事。胡仙仙扬手止住他说话,冷着脸转身就走。 程浩风忙回身拉住她说:“仙仙,别去!杀了那些狗腿子也没用。” “我忍不下去啦!找个容身之处就那么难吗?住在这个停死人的义庄他们都还要来捣『乱』,你叫我怎么忍?” 见她气得眼里全是血丝,程浩风揽住她的腰,轻声安慰着:“仙仙,你静一静。” 马烁颓然坐到棺材板上看着他们,咕咕哝哝说着发生的事。 他说,他的远房伯伯马窜窜来让他交钱,他不知道自己该交什么钱。马窜窜说他刻碑的那些石材都是从小芭蕉坡取的,该给钱给马家村的人。 马烁争辩说自己只管刻碑,碑都是顾客让人打磨好送来的,怎么会该他这刻碑的人出钱? 马窜窜不依不饶,责怪马烁刻碑刻得小芭蕉坡都快垮了,他要是不交钱就让马家的族长把他赶走。 马烁不想失去这个安身之处,也不想和马家人真正闹僵,他把自己积蓄的几两银子都给了马窜窜。 哪知马窜窜刚把钱拿走,苟班头带着一个叫苟老滚的人又来撵马烁。 他们说义庄是善人们捐助所建,而衙门有时又需要在这儿停放刑事案件里的受害者尸首,马烁这种闲杂人等不能住这儿。 马烁讲明自己没做过任何破坏义庄的事,还和程道长一起救治过不少人,他们没理由赶他走。 那和苟班头一起来的苟老滚说自己才应该住义庄,是州衙里的仵作指派他来守义庄的。苟老滚把马烁他们那间小屋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乱』扔,马烁挡也挡不住。 马烁急得和他打起来,这个苟老滚是个矮胖老头,马烁很快就把他打趴下。 这时候苟班头又出手了,苟班头儿毕竟是行伍出身,有些拳脚功夫。马烁打不过苟班头,还被苟班头硬『逼』着写下欠条。 欠条上写着马烁欠苟老滚在义庄的房屋租金一百两;又因打伤苟老滚,欠苟老滚医『药』费五十两。 马烁本来想着写了欠条也可以不认账,可他们把程浩风的玉印带走了,说是押在他们那里,等马烁钱凑够了再去取玉印…… 听到此处,胡仙仙心中一激灵,她轻推开程浩风向马烁问道:“什么玉印?” 程浩风急切地走到马烁身边追问:“是不是我的法印?” ? 马烁呆愣愣地点着头,程浩风趔趄着倒退一步,胡仙仙忙扶住他,他轻摆手。 见他神魂若丧的样子,胡仙仙倒冷静下来,低声问:“你的法印不是随身带着吗?” “我修习禁术、背叛道门又怎么还有资格用法印?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快。” 胡仙仙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他也不多做解释,而是对马烁吩咐道:“你快把你重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不要耽搁时间,赶在天黑之前去投靠土地庙的归道长。欠条的事你和归道长商量着处理,实在没办法就去找圆明观的岑道长。” 马烁听得不明所以,皱眉望着他。胡仙仙接话说:“你听他的安排,他不会害你的。” 马烁答应着去收拾东西了,胡仙仙迟疑地问程浩风:“他们抢你的法印有何用?” “我能猜到几分,却无法猜透。仙仙,我们也没法在这儿住了。” 程浩风看看又破又『乱』的义庄,眼中有些不舍之意。胡仙仙心中也有些不舍,在义庄这短短的几天有那么美好的经历,怎么舍得? ? 程浩风让她收拾些必要东西,要带她到青龙山山下一处洞府。胡仙仙听他这样说,才想起几年前的正月十五他从满城花灯中走来,说要带她去隐居。 “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地方?带我去青龙山下隐居的地方?” 程浩风唇角勾出一个苦笑,“是呢,当年我左思右想好容易想通了,我正想着要接受『性』情改变的你,谁知归道长就突然把我们拖走?更没想到墨金冕会出现,让我陷于幻境见到些不该见的景象……” 胡仙仙回想起当年那些事,喃喃说:“难怪那事之后你会把慧心玉剑交与我,你那时就打算要修习禁术了?” 程浩风轻叹,催促她去收拾东西,“不说了,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得快些走,今晚很可能会发生些难以预料的事,这里离村子太近,不能牵连村民。”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气泡中飘至青龙山山脚,在一片柏木林之后找到那个洞府。洞口很是阔大,只是长久没人走动,长满野草、爬满藤蔓。 胡仙仙清理好那些杂物后扶程浩风进去,她见这洞内干爽整洁,还有石桌石凳,就笑说:“好一个清凉洞府!住在这里也不错,更像是一对儿神仙眷侣该住的。” 程浩风带着略显自傲的笑容将她拥进怀里,“我备下的地方自然是不会太邋遢的……” 她环着他的腰将头紧贴在他胸口说:“我知道你很好,你凡事都是用心在做,当然会做好。” 他拥着她坐下,向她讲明今夜可能有雷雨,这种雷雨天容易引发他裂魂,是有人要趁他裂魂之时以法印取他魂魄。 胡仙仙起初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取他魂魄,他问她:“若是我能完全无碍地运用体内力量,我会有多强?” 她想了想,他身具佛道两家之术,别人的分身也可以说己身,打斗之时也需要本心去控制分身。他若能完全压制体内力量,他那一僧一道的分身是可以自主战斗,如同独立于他之外的战友。 也就是,别人身外化身虽增强力量,总得消耗脑力精力,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消耗。 他可以随心化物,御使百兽,还有其他技能威力还未显现,如若任他发展,真可能法力无边。 她脑中想到了很多,试探地问他:“是段梦柔他们故意放任你变得很强大,再利用你迈不过的坎儿,取你魂魄为他们所用。” 他搓搓下巴,眼中满是疑虑:“大体上是这样,但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方的势力,用哪种手段来取我魂魄。算了,不必『乱』猜。反正偷去了我法印,今晚他们就该现身出手。” “哪一方?听你的意思不只是段梦柔为了黑龙复活想取你魂魄?” “我所做的那些事屡犯天条,你当天庭真是拘捕四师妹后才察觉我所做所为?” 胡仙仙心中一沉,他下凡不久后就出现功力尽失的情形,当初没有在意,其实所有动向都在人掌握之中。 她心下愤然,谁都想走捷径获得强大力量,但走捷径有危险,就如火中取栗。那些势力是想要栗子又怕火,就让程浩风取出栗子,他们直接抢栗子就是。 当年程浩风阻止秦沐风救杜婉芷之时曾说他们走进别人圈套,他那时就已发觉中了圈套,可已经退无可退,挣扎着走到如今地步。 她贴他更紧了些,彼此知道对方担忧,都没有出言劝慰。两人相拥许久后,程浩风怅然一叹,“仙仙,你到洞口守着,今夜可能不太好过。” 他已松开她,她还环着他的腰,她『迷』茫地问:“我到洞口守着?”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雷雨裂魂 他知道她不愿出去,温声劝她:“嗯,你在洞口为好。当初我将洞府选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察探黑龙祠中的一举一动,今天是段梦柔来到的可能『性』最大。我们辗转绕了那么多路,可能有些事情已经大大超出我们预料。” 胡仙仙松开他,依依不舍地向洞口走去,洞外吹来一阵阵凉风,胡仙仙回头问:“她故意在城里让人挑事儿,就是为了拖延我们回义庄时间,好取走你法印?” “先不管她到底会怎么做,今夜狂风暴雨,我是难免裂魂之苦了。” 程浩风见她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向她浅笑着用逗乐的语气说:“我不是那么狠心地要赶你出去淋雨,是我很怕打雷,我请你帮我在洞口守着别让雷打进来……” 胡仙仙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她强忍着泪水问他:“不需要我守在你身边吗?” 都是修道之人她当然明白他的境况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只是不愿多说,她更愿意他看到她小女人情态的那一面。 他很久之后才回答她,他声音有些哽咽,“仙仙,答应我,一直守在外面。若是我明早还好,我会来找你。若是我没能出来,你也别来看我,你就自己走。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凄惨又狼狈的样子……” 胡仙仙尽力让自己的心绪平稳,可她的声音还是难以抑制地带了哭腔:“我听你的,在洞口守好。我等你明早来见我,你要不来,我就一直站在洞口,就算变成石头我也不走!” 天完全黑下来,风吹得更急更猛。柏树林在风中发出“咯嚓嚓”的声音,就像一只饿极了的怪兽终于逮住了猎物,那急不可耐要下口时的兴奋怪笑。 ? 胡仙仙自小胆大从没怕过打雷闪电,就算是在青丘国以身引雷她心中也是慨然赴死的悲壮之情多过恐惧之心。此刻,她很怕轰隆雷声响起,因为他会怕。 刺目的电光划破黑夜,穿过黑夜而至的却不是光明,是更黑更浓的乌云在积聚。 雷声还没响起,在等待雷声响起的那短短一瞬她像是罪犯在等待宣判。明知会迎来重罪不饶的判决,还是怀着一丝侥幸殷切期望着万分之一的机会。 ? 雷声终于响起,老天爷没给她那万分之一的机会。程浩风的惨嚎声和雷声同时响起,这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让胡仙仙的耳膜震颤起来。 纵然她是修为不低的天仙,也难以承受心灵的痛苦。此时的她像个身虚体弱的老人一样耳鸣起来。她紧紧抱着头,想避开这种头晕眼花、心悸耳鸣的感觉,可她避不开。 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天与地同时传来无尽的威压,她很怕自己会就此失去程浩风。她听见他的惨呼痛号之声在渐渐变弱,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洞府深广,她看不见他。 她想进洞府去,又很怕他会不高兴。他对尊严看得那么重的人,一定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自己既然答应过他,还是密切注意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他凄厉地惨叫一声,那声音是从喉咙底发出的低沉嘶叫。这种声音不是由喉舌共鸣发出的,是已经神智不清,只有在晕『迷』状态下痛得本能地惨叫才是这种声音。 这声音搓磨胡仙仙的心脏,她已不是感觉头晕耳鸣而是感觉天旋地转。她紧咬下唇稳住心神后,决然走入洞中——就算他以后责怪自己,也好过这种担忧突然失去他的恐惧感。 进入洞室之后见到的景象让她的头脑陷入一刹那间的空白,她定定地呆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没有哭泣,眼泪却如涌泉一般不停地潸然滑落。 程浩风的天魂与地魂分身在洞室中猛烈交战,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毒辣招数毫不手软地使出,招招致命。本来就是一体分身,谁也不比谁弱,斗得难解难分,斗得凌厉无比。 这一僧一道的分身也熟知对方的攻击路数,他们知道避不过对方攻击,就全是使进攻的招数。全是硬碰硬的进招,没有封挡,更没有避让。 洞壁上方满是长剑和法杖在打斗时碰撞的痕迹,坑坑洼洼的凹痕像是一只只空洞无神的眼睛。洞壁下方则满是带血的指甲划痕,那是程浩风痛不可忍时『乱』抠『乱』抓留下的。 胡仙仙木然的眼光略微活泛起来,她看向地上蜷曲着的程浩风。他刚才一定是痛得翻来滚去,衣衫上满是灰土,还有好几处地方都蹭破了。他的头发完全散『乱』开,地上还有好多掉落的发丝。 胡仙仙的心像被重锤狠狠一击,她踉跄退后几步,又咬住自己的手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 她半跪到他身边,拂去他脸上的『乱』发,抚『摸』着他满是擦伤血痕的脸,柔声说:“你该和我讲清楚这裂魂之苦就是他们要发生打斗啊……我们可以想办法分出那两道分身……” 脸上传来的温软感觉让『迷』『迷』糊糊呻??『吟』着的程浩风微睁开眼睛,他动了动手指。 她轻轻挨近他的手,她没法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满是伤痕,手背上的皮都蹭破了,手心布满裂口。那手指更是伤得重,指甲盖儿磨得光秃秃的,已变得乌紫的指尖在淋漓滴血。 她怕握疼他,只能挨近他让他来抓她的手。 他的手指摩挲一下她的手背,她觉得他是想让她扶他起来。她就坐到地上,将他半抱起来,让他斜躺到自己腿上,靠在自己胸前。 他轻咳起来,她将他扶得挺直了些,又轻拍他后背。 他喉咙底发出极低的声音,“分离不出来的……他们有自主意识……”话未说完,他吐出好几口血沫,软瘫一般倒在她怀里。 他眼睛微闭着,鼻息很弱,嘴巴一噏一合地喘着气。她不敢再问话,脑海一片空白地抱着他。 那两个分身还在不知痛也不知累的打斗着,雷声响起就如同是给他们助威的战鼓,他们斗得更激烈了几分。他们兵刃相拼激『射』出火花,这火花耀得胡仙仙的眼睛生扯扯地疼。 第二百一十四章 自己较劲 她的眼睛模糊起来,仿佛再也看不见其他事物,只看得见怀中的程浩风。她的心倒出奇地平静,她轻声细语地说着: “浩风,我带你去天庭求天帝想办法,好不好?” 长眉老道的长剑正斜劈向笑面和尚,笑面和尚的法杖横挡迎击,两种兵器硬碰硬时响起“叮啷”声,将胡仙仙的话语声淹没。 “你不说话是不同意吗?哦,我忘了我没有道籍,就算我能飞天遁地,天庭也不会为我开天门的。” 她才不管他们打斗得如何激烈,她自顾自地唠叨着。 “不开天门也无谓啊,我可以求龙道长带你去见天帝,他是你的二师兄,又一直对你关爱有加,他一定会帮你的……” “你为何还是不说话?这样也不行?哦,想起来了,你是因盗取了佛宝,学了佛门禁术才身具那压制不住的强大力量。我是不是该带你去佛门?” “佛家讲究慈悲为怀,佛祖一定会宽恕你的,对不对?西天极乐世界在哪儿呢?” “找不到也没什么,我们慢慢找,我可以召唤彩鹊带我们去,是不是?” 又是一声惊雷,这道雷声之后大地似乎也震颤了一下。胡仙仙听到洞外传来“哗啦啦”的暴雨声,她怔怔地想,今年的天气这样奇怪,会不会在酷热干旱之后又是洪水泛滥? 雨声越来越响,雷声倒弱了下去。 程浩风似乎好受了些,他的头转动了一下,微眯起眼睛有些『迷』茫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胡仙仙的额头轻贴了贴他的额头,似哭又似笑地说:“你醒了?你告诉我,我们该到哪儿去呢?” 他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对她很轻地摇了一下头。 “你哪儿也不想去?不行,必须要去求人来救救你,这两个分身再打下去会打得魂魄完全碎裂的……” 他皲裂的嘴唇嚅动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碎魂……早知会碎魂……不可怕……段梦柔……合魂……合魂才可怕……” 胡仙仙心中一震,她已经想到他说的“合魂”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愿意那么想。 她故作不懂地安慰他说:“不怕,不怕,我们什么都不用怕。我们两个拥有一般修行者终其一生都学不成的强大法术,我们合在一起还会怕什么呢?” 他的脸皱成一团,皱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她也笑,夸张地笑说:“不管是碎魂还是合魂,总有办法化解的,对不对?浩风,我带你走,带你求遍满天神佛,一定有办法的……” “仙仙,仙仙……杀了我……趁此刻还来得及……” 她听得目光呆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俯身将耳朵贴近他嘴边,他真是在反复呢喃:“杀了我……杀了我……” 胡仙仙的心又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已然痛不欲生? ? 她浑身战栗起来,她的脸庞紧贴着他的脸,哆嗦着说:“你怎么可以……可以提这样残忍的要求?在你心里,我就是可以随便下狠手……下狠手的悍『妇』吗……” “仙仙……成全我……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带你走,就带你走,我不信天地之大,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胡仙仙用衣袖擦去眼泪,轻放他躺到地上,她血红的眼中没有眼泪,挺镇定地聚气凝出气泡空间。她要带他上天入地去找救治之法,她将他扶起后他却怎么也进不去气泡空间。 胡仙仙惊疑地四周一望,才发觉是那一僧一道的分身在拉扯着他。他们还在打斗不休,洞壁和洞顶都因他们的劈刺撞击,迸溅出很多碎石。 两个分身又是一次全力相拼,洞顶被震裂出一条大口,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砸向程浩风。 胡仙仙抱起他躲开碎石,对着那两个分身哭喊道:“你们是有自主意识的,你们这样打来斗去有什么好处?他不在了,你们也会消失!” 长眉老道长剑挽着剑花直刺笑面和尚,冷哼道:“外教『迷』『惑』百姓,罪不容赦!为天下大义,舍身何妨?” 笑面和尚不闪不避,法杖横扫迎击,沉声说:“道门愚顽不化,难得解脱!为传光明正道,何惜此身?” 胡仙仙又怒又急又悲,手足无措的她惨然一笑,“最厉害的对手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浩风,你就是个非得和自己较劲的人?” 她轻轻吻着他的手,这双手就算没受伤的时候也略嫌粗糙,此刻更是惨不忍睹。那些真有仙姿的手应该是十指修长,骨节均匀,皮肤柔润的? 从前听过一个词叫“扇手如玉”,就是手和扇子的玉柄握在一起时分不出哪儿是手哪儿是玉柄,那手就和玉一般。 他的手指很长,但是指节有些微凸,左手因为常年掐诀骨架都略微扭曲,右手更粗糙得起了老茧。 胡仙仙心里觉得这双手比那“玉手”好看,这才像是男人的手。这双手会写会画,会做手工,也会杀人,甚至会笨拙地织布缝衣,心思多灵透的人才能有这样这样一双灵活的手? 她痴痴地想,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再平淡的日子也会因有这一双巧手而有滋有味? 她真的不愿失去他!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当时再绝望也会慢慢淡忘痛苦;如果真切的拥有过,得而复失的痛苦就无法淡却! 胡仙仙泪眼『迷』蒙地对那一僧一道的分身说:“你们想去哪儿?不论你们想去哪儿我都跟去……天庭吗?净土还是天堂?只求你们不要再打……” 打斗之声并没有消歇,洞室中落的碎石越来越多,几乎快坍塌。 胡仙仙有气无力的说着:“要不然将你们分开?一个去天宫当神仙,一个去西天成菩萨……求求你们别打了……只要你们不打,你们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求求你们……” 程浩风的身体往上挣扎了一下,应该是想站起来又没能站起来,他这一挣扎又吐出几口血沫。 胡仙仙用袖子帮他擦净嘴角的残血,僵硬地笑着说:“那两个老家伙不听劝,这洞府快被他们震塌了,我们快出去,可不能给他们陪葬。” 她抱他走出洞室,他咬着牙狠掐一下她的手臂,嘶声吼着:“杀了我……杀了我!段梦柔来了,来不及了……” 洞室外下着瓢泼大雨,她怕他淋雨,连忙退到洞口边上一个角落里。她神思恍惚地望着外面,那黑沉沉的天空就如直压在这青龙山上一般,她木讷自语:“这青龙山是要被压垮了么?” “仙仙……杀了我……” “你不许这样为难我!只要他们不打架,你就不会痛苦!” 胡仙仙几近疯狂地冲洞内喊着话,各种乞求的、咒骂的、赞美的话从她嘴里冒出来,只想让他们不再打斗! 在她『迷』『乱』癫狂,而他无奈绝望的时候,空中响起一声娇柔低笑。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宁死不屈 笑声之后传来清润温和的话语:“那两道分身融入的就是慧可当年执念,只要执念生出魔『性』就绝难清醒。执念不息,争斗不息,他们怎会停手?” 胡仙仙看清飘然落于自己眼前的人是段梦柔,她微感惊诧,这么大的雨段梦柔却未沾半点雨水。 胡仙仙头脑呆呆钝钝的,也没想过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竟问她:“那我该怎么办?我该带他去哪儿才能救他?我该去哪儿……” 段梦柔诡异地一笑,温柔地说:“哪儿都不用去,我就是来救他的。” 程浩风猛力挣扎了一下,死死抓紧胡仙仙的衣服,他的血浸染得她衣服上像绣了点点红梅。 他的眼睛瞪得要鼓突而出,似乎是爆发出生命之力才哑声说出:“她要让我与黑龙合魂!仙仙,杀了我!” 这些话一字一句的扎进胡仙仙心头,她痛得快无法呼吸,更无法思考。本以为可以慢慢想救治他的办法,没想到更大的危机就这样猝不及防到来。 段梦柔靠近她,用柔润如丝的声音对胡仙仙说:“仙仙,我们一起去黑龙祠,复活我大哥,救治程浩风。” 她的话软软绵绵地缠绕在胡仙仙心头,胡仙仙怔怔地盯向她眼睛。 段梦柔微微笑着,语声更轻柔了几分,“我明白那种纵有无穷力量也无法挽救心爱之人的痛苦,我们一起去黑龙祠,让我大哥和程浩风都能永生。仙仙,我们受过同样的苦,就应当彼此成全是不是?” “胡仙仙!”程浩风抓起她的手轻咬她一下,“你要让我死了都不得安宁吗?” 他气怒攻心,所有力气都用在吼出这句话上,一吼完就晕过去。 他那一咬,微疼的感觉让胡仙仙心神渐复清醒。她将他轻放到地上,掣出雾隐无隙网覆盖到他身上。 这雾隐无隙网可以让晕『迷』中的他暂时陷入幻境、减少痛苦,也可以让胡仙仙能在发生危急情况的时候迅速反应过来保护他。 段梦柔冷眼看着胡仙仙做这一切,她斜捧在胸前的念力玉如意微微一动。 在念力玉如意飞升入空之时,慧心玉剑也急飞而出,两件祖师遗留神器相碰,爆『射』出巨大的声响,耀眼的光芒。 黑沉沉的雷雨之夜,那光芒刺目得如要撕破天幕。 在慧心玉剑飞出的同时,胡仙仙又扬起红雪拂尘向段梦柔扫去。拂丝爆长一丈多长携着丰沛灵力扫出,只求一击重创段梦柔。 段梦柔定神召回念力玉如意护体,拂丝打在念力玉如意形成的光罩上使得她倒退几步。 胡仙仙见一击得手,心念更急切了些,红雪拂尘与慧心玉剑同时攻向段梦柔。 段梦柔连连退后,可是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那一圈淡金『色』的光罩看似薄弱,实则坚韧无比。 胡仙仙心下一沉,这念力玉如意形成的光罩不破就无法打败段梦柔,再纠缠下去难免受她胁迫。胡仙仙不敢多想后果,心下一横,将灵气尽数调出灌注于慧心玉剑和红雪拂尘之上。 斩情断缘! 冰心冷尘! 同时使出这两大法器的终极招数,令胡仙仙心脉震动,若不是她咬紧牙关坚持,只怕已经昏厥当场。 慧心玉剑剑光大盛,那剑光如一道锋利薄刃直刺光罩;红雪拂尘倒卷起凛烈雪风,携雪带冰裹向光罩。 段梦柔似是被这凌厉攻势吓住了,一退再退,而后凌空飞起,身形灵动地在柏树树梢穿行绕圈。 胡仙仙并未因此松懈,她看到段梦柔右手轻捧念力玉如意,左手在掐着一个极繁复的指诀。 慧心玉剑剑光终于刺破光罩,段梦柔被红雪拂尘紧紧裹住! 段梦柔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意,她向着天空粲然一笑,那笑容明媚得雷雨之夜都明媚了几分。 胡仙仙心下愕然,大事不妙的感觉直袭而来!她急切召回法器,飞身柏林之上与段梦柔近身对峙。 胡仙仙刚一收回法器就忽然电闪雷鸣,将她笼罩在了一片雷云之中。这些雷电远远不及青丘国引雷时的天雷威力大,但是她左冲右挡都避不开。 胡仙仙身上传来一阵阵的麻酥感和灼痛感,但这些感觉都不及她心中的痛苦。她眼看着段梦柔飞向程浩风,『摸』出程浩风的法印放在他前额正中印堂上。 段梦柔是要以法印引出他的魂魄,再带走魂魄与黑龙臧玄蛟的极少残魂融合。法印是道籍象征,用法印引出的魂魄会自动分离出属于慧可的佛门力量。 一旦黑龙和程浩风融魂就不用再受裂魂之苦,而且会法力无边。 胡仙仙迟疑了一瞬,这或许能让程浩风摆脱痛苦? 随即她看到程浩风浑身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睛猛然睁开,无法动弹的他用怨愤至极的眼神盯向胡仙仙。 胡仙仙明白他这是责怪她没有及时杀他,他是宁死也不肯与黑龙融魂的! 她狂喝一声,咬破嘴唇、忍住剧痛直冲向段梦柔!裹挟着雷云,任凭轰劈加身,不顾命地冲向段梦柔! 段梦柔被胡仙仙紧紧抱住滚倒在地,她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她不是落败了,而是没反应过来。她想不到已经被劈得头发焦枯,浑身黑痕的胡仙仙会压制住要避开雷云的护己本能,先来阻止她! 随即,段梦柔嘴角一丝冷笑,扬手震开胡仙仙。在她扬手之时雷云散去,她跃身而起,而胡仙仙被震得撞在洞口石壁上。 胡仙仙心中满是挫败感,身拥三大神器打不过段梦柔一样神器,除了自身修为稍浅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不会借力攻击! 她攻击段梦柔难得手,最大的障碍就是念力玉如意吸收凡人念力而成的光罩。段梦柔是御封“圣德天妃”,信徒无数,念力无穷。而胡仙仙修行以来,从未真正有目的地吸纳信徒,不但没有半分念力,还因攻击念力所护段梦柔被雷所劈。 胡仙仙想明白这些也无用了,她痛得五脏六腑都似搅碎了,她缓慢向程浩风爬去,想取下法印。段梦柔没阻止她,反而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你对程浩风果然是真情一片,居然没想着先让自己从雷云中脱困,而是先来阻止我。” 胡仙仙没注意她说什么,只是在竭尽全力靠近程浩风。 她不能让段梦柔得逞,那样的话程浩风不会原谅她的!如果一死可以扭转局面,就和他一起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强逼合魂 段梦柔轻轻掸去衣服上沾的尘土,一向端着温文尔雅形象的她,此刻忘乎所以地大笑着说:“你没明白你的法器为何不能直接伤害我,对不对?你可知这念力玉如意的绝招就是‘念力无穷’?念力从何而来,从凡人百姓对我的祈愿祝福中而来。” 胡仙仙的指尖已经碰到了法印,那个刻着“清睿子程浩风”证明他道门身份的小小玉印。其中关键她早已想明白,段梦柔也应该知道她已明白,段梦柔那么说只是要刻意嘲讽她。 段梦柔仍是不急不徐地得意说着话:“你以为我想和那些庸俗的达官贵人周旋?我哄着皇上、忍让陆焕邦都只是为了那个天妃身份,我必须要借用这个身份让更多的凡人信我、敬我,才能获得更多念力。这念力无法伤人,却可以避开绝大多数的法器攻击,因为神仙法器是不能随意伤凡人的!” 段梦柔冷哼一声,胡仙仙刚拿到手的法印就飞入她手中,她的脸孔扭得狰狞起来,朝胡仙仙吼道:“念力无穷代表的就是无数凡人对天庭的敬服之心,对万物的和善之心,你怎么能伤我?哼哼,非但不能伤我,你还遭天谴被雷劈了?” 胡仙仙扶起程浩风让他斜躺到自己身上,她不再做无用的努力。她有气无力地回呛段梦柔一句:“利用无知百姓对你的爱戴收集念力,你可真阴险!妄图以小恩小惠的功德,让天庭纵容你的胡做非为,你可真卑鄙!” 段梦柔手握法印走到他们身边,要再次引程浩风的魂魄入法印,她讥笑着他们:“我阴险卑鄙又如何?从这儿出去我仍然是百姓爱戴的圣德天妃,而你们就会被万人唾弃!你们身为道门中人,却为了私情误却大道修行,你们俩刚好是各门各派教导弟子要断情绝爱的反面例证!” 在段梦柔俯身的时候突然身上一痛,她恼怒地看向胡仙仙,是胡仙仙抓起地上的碎石砸中了她的腿。 段梦柔阴下脸一挥手便是一道劲风,胡仙仙的手腕被劲风割破,纵然如此她还是竭力掷出石块。 石块并没有扔中段梦柔,她不停地抓取身边的碎石扔过去,早就没了力气的她做着无用却也无畏的反抗。她混劲儿上来才不管攻击有没有效,不能伤着敌人,也要让敌人心里膈应一下! 段梦柔厌恶地看她一眼,“你知道断了头的蟑螂还在『乱』爬是什么样儿吗?就是你这样!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只是想看看你这条命能有多硬!” 段梦柔一把推开她,将程浩风揽到一旁,法印再次贴上他额间。 胡仙仙瞥见『乱』石纷落的洞室正中,那一僧一道的打斗似乎没那么激烈了。她趁段梦柔没注意她的时候撑起身体站起来,歪歪倒倒跑向他们。 “不论是佛是道都该除魔诛邪,你们怎么放任段梦柔逆天而行?”胡仙仙是永远不会低头认命的人,要死也得在反抗中死去,她得让这俩分身攻向段梦柔。 那一僧一道竟顿下来,胡仙仙用沙哑的声音喊着:“她要复活黑龙,你们怎么可以坐视不理?” 段梦柔清雅婉丽的脸上满是愤恨鄙夷之『色』,她狞笑着说:“只要程浩风的魂魄被收完,他们自然会消散,你激他们来对付我有什么用?” 胡仙仙拽住愣怔着的一僧一道向段梦柔跑去,段梦柔双手掐诀迎战。那一僧一道反应过来,一齐攻向段梦柔。 胡仙仙力气用完,颓然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喘几口气后,她很快又翻起身跑向程浩风。 在她的手指碰到法印之时,程浩风猛一昂头喷出一股鲜血。这股鲜血是从口中、鼻中直喷而出的,染得他胸前衣衫和旁边地面都是一片猩红。 他昂起的头僵直倒下,面『色』已如死灰,同时传来那一僧一道重重倒地的声音。 胡仙仙的心脏紧缩了一下,她耳边嗡嗡地响着段梦柔的声音:“他的分身与他本为一体,你引他分身来与我相斗就是加速他的死亡!哼,蠢『妇』……” 胡仙仙心如冰冻,此刻真是绝望万分……他若死了,自己可以陪他死;如今无力阻止段梦柔将他与黑龙融魂,如何面对他被黑龙意识吞噬的境况? 风雨声呼嚎着,在风雨声中传来一声娇媚低笑,“梦柔,你是要过河拆桥么?” 这声音也很轻柔,但和段梦柔明显是女声的轻柔不同,这声音轻柔中有些沉哑感。胡仙仙听着这声音就起了鸡皮疙瘩,这声音正是鬼王所发出。 段梦柔警惕地看着飘落在洞口的鬼王,鬼王扭头看向胡仙仙,“哟哟,你怎么搞的?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满身伤痕,真让我这老朋友心疼呀。” 胡仙仙抹了抹脸,污渍没有擦去反而抹得脸更花。 看着胡仙仙的样子,鬼王又脆声笑起来,“你不要见了我就恶心得要命的样子,你镇压我几千年我都没讨厌你呢。” 段梦柔此刻心中有事,哪看得惯鬼王的言行?她冷声说:“你别东拉西扯,倒是说清楚我怎么过河拆桥了?复活我大哥,抗击神佛,统御一切生灵之后就让你掌管所有阴灵,这条件你还不满足?” 鬼王难得地正『色』说话:“我很满足!可是当初说的是要由我用醒魂之法复活臧玄蛟,而不是由你来直接合魂!你这样做会让程浩风的意识彻底消失,我们怎么有办法控制黑球的那些凶兽?” 鬼王在说着这些的时候,手掌一摊,程浩风的法印就落入他手中。 段梦柔急得眼睛发红,“用你的办法会让我大哥像程浩风这样有裂魂的风险,你就是想利用他们,何曾想过他们会不会痛苦?” 他们争吵着又打斗起来,胡仙仙搂着程浩风将他慢慢往外拖着。胡仙仙心内暗笑着,段梦柔责问鬼王的话说明她真是很在意臧玄蛟,可惜人总是会把自己的痛苦放大把别人的痛苦缩小。 谁会真正懂得他人的悲欢?谁又能真正不亏不负?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各方对峙 他们到洞外时,冰冷的雨水淋得程浩风苏醒过来。?胡仙仙扯着袖子替他遮挡雨水,轻声问他:“我们该去哪儿?你想上哪儿去?” 程浩风没回答,微张开嘴接了几滴袖口上落下的雨水,喉结动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咽下去。 两个人淋得都和落汤鸡一样,胡仙仙就撒开雾隐无隙网,咬破中指点在眉心以元神之力催动灵气使雾隐无隙网化为不透风雨的大帐。 可这大帐还没遮上片刻就重缩为小网掉落,胡仙仙有些疑『惑』,自己的法力已经如此不济?损伤元神都支不起这雾隐无隙网? 但她的疑『惑』很快得以解答,空中传来一声冷喝:“祖师遗留神器岂可用来遮风挡雨?” 这声冷喝是一个金甲神将发出的,和他一起到的有成百天兵,还有晁玄同和龙啸风。 天将领兵围攻向段梦柔和鬼王,本来搏斗着的两人此刻联手反击天兵天将。 晁玄同面无表情地走向程浩风和胡仙仙,龙啸风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程浩风想起身又起不来,看向晁玄同的眼神恭敬又愧疚,“师父……” 晁玄同的右手鼓鼓的,似乎握了一个什么东西,他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胡仙仙见他答应了程浩风就认为他是来救程浩风的,双膝跪倒,毕敬毕敬地说:“晁真人,求求你救救他。” 晁玄同的眼睛眨了几下,他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但胡仙仙感觉到他是在压抑着悲痛。胡仙仙有些心慌了,他不是来救程浩风的? 晁玄同缓缓开口说:“孽徒自作自受,无法可救。幸得天帝慈悲垂悯,这是定魂石,用来收纳孽徒的魂魄。定魂石会置于天帝的日月轮中,让孽徒作为日月轮的器灵存留……” 胡仙仙听得嘶喊着打断了晁玄同的话,爬到程浩风身边紧搂着他:“我不答应!我不能让他当受人驱使的器灵,我不能让他当永远失去自由没有自我的器灵!” 段梦柔、鬼王,再加上天庭的人,她一方都对付不了,他们倒全来相『逼』!她心中绝望夹杂着满满恨意,真想将眼前一切都撕得粉碎! 晁玄同摊开右手,他掌中是一块晶莹的蓝『色』宝石,“你应该清楚天下已呈『乱』象,天帝的日月轮本已有器灵,但还不算足够强大。若是能以孽徒之魂重铸器灵,天帝以日月轮征战之时必将所向无敌。” 胡仙仙“嗤嗤”怪笑起来,“你们一个二个的早就盼着浩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是不是?你们争来抢去的不就是要那强大的力量么?那是他背负骂名,承受痛苦获得的力量,你们凭什么来拣便宜?天帝若是真的慈悲就不会放任他走到这一步,他分明是为了今日能惩罚他当器灵就故意设那许多诱饵。” 晁玄同目光一涩,抬头望向空中。狂风暴雨肆虐的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变幻闪烁的亮光,是天兵天将与段梦柔和鬼王交战时兵器所迸溅火花。 龙啸风的眼角已经渗出泪水,他本来浑厚的磁『性』声音此时有些变调,“胡姑娘,当器灵总好过完全消散或是被黑龙意识吞噬要好些,是不是?” 胡仙仙的眼神如同无情无识的石头一般,她一字一顿地低语:“我、不、答、应。大不了我亲手杀了他,我再重归为陨铜一块,再不理这世间一切。若是天道要你们这样算计他、搓磨他,我就改了这天道。” 龙啸风没有继续劝说,晁玄同一直仰望天空,胡仙仙一动不动抱着程浩风。 此刻只听得天将呼喝着:“众将士听副将指挥,去追捕鬼王。先放过那白鳝精,她有人间帝王的封号,这金龙气数未尽,不要妄加责难。” 胡仙仙知道这应该是鬼王和段梦柔不敌众多天兵天将分头逃跑了,这领兵的天将既然让副将领兵去追捕,那他就是要留在此处。 这天将留在此处是要做什么?监督晁玄同他们『逼』程浩风当天帝日月轮中的器灵? 想及此处,胡仙仙将慧心玉剑紧握手中,警惕看向下达完命令后已经转身的天将。 天将瞬移至晁玄同身边,表面恭敬实则有几分责怪之意地问:“晁真人,还未将程浩风之魂封入定魂石之中?” 不等晁玄同作答,胡仙仙已将慧心玉剑抵住自己咽喉,声音很细微,语气却很决绝地说:“我与他一同消散,你们给我们陪葬!” 天将见了她的举动,满面怒『色』地吼起来:“你敢违抗天帝旨意?哼哼,你也不想想,就算你死了,程浩风还是得当器灵!” 胡仙仙面『色』很平静,静得如一潭死水,若不是她目光在移向龙啸风时还能有几分活气的话,整个人就与石雕无异。 龙啸风也仰头看向空中,狂风骤雨似乎快停歇了。他低叹一声,转头直视天将,语气森然地说:“将军可知我三师弟和胡姑娘的来历?胡姑娘的意思是她宁可重新当无情无识的陨铜一块,也不愿让我三师弟当器灵。” 天将听得有些茫然无措,龙啸风突然跨步到胡仙仙他们身旁向晁玄同跪下,朗声说:“师父,求天帝开恩再给三师弟几分希望。胡姑娘此刻不顾惜自己『性』命,一心要用自己的魂魄绞缠着三师弟的魂魄彻底归于寂灭,不能再『逼』了!” 晁玄同斜望着天空,不置可否。他明白胡仙仙的意思是程浩风就这样死了,她拼着归于寂灭也要拉天堂界走向毁灭。他清楚归于天堂界的神佛诸界都有大劫,她能否修到永恒之境还是没影儿的事儿,此刻的她威胁不了天庭。他不想表明态度,也不能表明他态度。 见师父不表明到底偏向哪一方,龙啸风有些激动起来:”三师弟此刻还未完全断绝生机,就硬要封他的魂魄入定魂石,这和刻意杀死他有何区别?” 天将听得冷哼一声:“程浩风是还没死透呢,可有必要等他死透吗?纵放黑龙、妄起情??欲、偷盗佛宝、私练禁术、逆『乱』阴阳、破开空间,哪一条不是该魂飞魄散的重罪?天帝对他既往不咎,让他当器灵是看得起他!” 胡仙仙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声音更微弱了些,微弱的声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们抵罪就是,我们不需要人看得起。” 第二百一十八章 高义相援 龙啸风脸『色』苍白,疏狂朗笑几声后说:“说得好,抵罪就是!这条条罪名可都有我的份儿!咱们一起魂飞魄散,为石为尘为云烟,再也不需要谁看得起!” 天将气得指着龙啸风“你、你……”半天却说不出话,而晁玄同就似根本没看到这些一般,在风雨中静静仰望天空。 龙啸风的举动让胡仙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的眼神不再那么淡漠。 雨渐渐下得小了些,胡仙仙给程浩风擦去脸上的雨水时,见他微睁了睁眼睛。她的神情立即不再僵硬冰冷,她对他绽开如花笑靥。 程浩风的嘴角略向上弯了弯,他目光温柔地看了会儿胡仙仙,又向龙啸风看去。 龙啸风冲他洒然一笑,“三师弟,我此刻终于轻松了!当那个谨小慎微的普宣天仙当得好累啊。” 天将重重地一杵手中长戟,语气不善地责问晁玄同:“晁总撰,你的徒弟们都能耐大得很呐!你再不管管,他们可都要造反了!” ? 天将此刻没有称晁玄同“晁真人”而是称“晁总撰”,就表示此刻他没有当晁玄同是可敬的道门前辈,而只是天庭同僚,有意地疏远关系。并且点明晁玄同是天帝的臣属身份,指责他为臣不忠。 做为臣属,“造反”两个字可算是最大的罪名,晁玄同难以再装做浑然不知。他目光淡淡地扫了天将一眼,正在斟酌着该怎么应答的时候,空中响起朗声应答。 “造反又如何?” 随着语声而来的是秦沐风携着杜婉芷,他们身后还跟着列御风和尚蔚然、红儿、翠儿。离他们更远一些还有两队奇异的人,看样子是海底圣境的虾精蟹怪和青丘国的兵卒。 天将长戟一挑,摆出迎战的姿势向秦沐风说:“好个秦沐风,你以为撤销了你的通缉令就是不再追究你?今日捉了你回去,照样能领赏。” 秦沐风以箫轻拨开长戟,语含讥诮地说:“别做这『色』厉内荏的样子!你要有把握擒下我早就动手了,还干吆喝什么?” 天将收回长戟,腾身半空中掐诀念咒,他要召回自己手下兵卒。 一刹时,半空中金甲银铠闪亮,天兵天将瞬移而回、列阵以待。 胡仙仙的眼神又活泛几分,有感激之情也有担忧之意。程浩风的眼神却显得『迷』惘不已,几番死里逃生的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双方的人马都已是剑拔弩张的状态,晁玄同飞身到天将旁边冷声道:“将军,你忘了你此行的任务是什么?你首要任务是追捕鬼王,威慑段梦柔,不是来为难贫道!” 天将自知理屈,但他还强辩着:“晁总撰,本将并不想为难你,是你的徒儿要为难本将。” 龙啸风和秦沐风面容冷峻,胡仙仙看向他的眼神更满是愤恨之意,晁玄同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本就不善言辞的晁玄同,要理论起这种各自都有道理的事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般僵局,列御风只一笑就让气氛缓和。他飞身至天将身旁,谦恭温文笑语:“我们如何敢为难将军?将军是看我们来了这多人就吓得失了方寸?却不知我们只因需要人手寻找血沉香才带这么多人,寻见了又急切赶来救三师兄,就忘了把他们遣散回去。” 列御风态度谦和,又有青丘国主的地位摆在那儿,天将的态度也不好再强硬下去。 他微低头说:“列国主说笑了,本将只是要防患于未然。不知‘血沉香’是何物?” 列御风耐心地详尽解释,这沉香众所周知是沉埋地下或水中千万年不腐的宝物,有宁心安神的奇效。这‘血沉香’更是神异,是青丘国中特产,因木质中有若隐若现的血丝而名之“血沉香”。 但这神异之物不仅稀有,还难挖取,因为这血沉香是遇水遇土遇木都会逃遁,遇火又会立即焚烧成灰渣。只有算准了血沉香所在的大致范围,用金属之物将四周都围起来,慢慢地一点点掘出来,才能得到完整的血沉香。 天将听得脸『色』阴晴不定,听完后指着那两队人说:“他们只是挖取血沉香的杂工?” 列御风含笑默认,秦沐风冷笑开口:“你要想试试这些杂工的能耐?就『逼』我们造反呗,就能看到他们如何从杂工变战士。” 天将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晁玄同赶紧催促:“还请将军快回天庭复命,贫道的事贫道自己会向天帝交待!” 天将望了望他们,怒哼一声带着兵卒回返天庭。既然晁玄同发话说会向天帝交待,他又何必费力不讨好? 见天将走后,晁玄同缓缓落地,手托定魂石步履沉重地向程浩风走去。 列御风即刻旋身而下,他的衣衫从来都是纤尘不染,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跪倒在泥泞中。 他向晁玄同哀求道:“师父,三师兄还生机未绝!我们千辛万苦的找到血沉香,你就让我们再试试,三师兄还有一线希望啊!” 见列御风跪下,尚蔚然及红儿、翠儿,还有青丘国跟来的兵卒都一并跪下。 晁玄同的脚步顿住,在他犹豫之时,秦沐风和杜婉芷也双膝跪倒。 秦沐风的哀求中却有几分挑衅的味道:“三师兄还生机未绝就『逼』他为日月轮的器灵,天帝就不怕他的做法让天下修道者都寒心?我等虽说法力低微却也有一搏之力!” 他一说完,海底圣境跟来的虾兵蟹将们都亮出兵器。 龙啸风低喝一声:“六师弟,师父做事自有分寸。”他又跪行到晁玄同身前,“师父,此事还有回圜余地的,是不是?” 胡仙仙心中此刻是百感交集,她神『色』复杂地环视众人一圈,又向晁玄同说:“我感激各位的深情高义,只是不必为难晁真人。对我而言,浩风不是‘生机未绝’而是‘生机不绝’,我能存留一分生机就必然让他也存留一分生机。” 风停雨霁,天空似乎都变高了些,一弯月亮破云而出。朦胧月光下只见山林中漫起淡淡雾霭,众人都静默着等待晁玄同答话。 第二百一十九章 慈恩相护 晁玄同望月轻叹,语气平和地说:“老二,老五随我上天庭恳请天帝宽延时日;老六你留在此处配『药』施救;其余人等你们自行安排妥当。” 胡仙仙心中错愕了一下,她没想到晁玄同会这样说,更没想到的是她在晁玄同眼中看到了欣慰之情。 龙啸风和列御风都神『色』惊喜,两人齐声答应着站到晁玄同身边。 本来眼神显得桀骜不驯的秦沐风激动得眼含热泪,五体投地向晁玄同磕了个响头,“弟子多谢师父慈护!” 这句话说得胡仙仙心中涌起暖流,所有郁怒愤懑之气都散去。她没有致谢,也没有许诺,她怕自己终究难免与晁玄同针锋相对。 但胡仙仙看出晁玄同是很护犊子的,程浩风目前这一关算是过了。他没有直接表达关爱之意,但对于他来说没有称呼弟子的法号,而是呼唤他们的排行,就已经比很多热切关爱的话更显深情厚意。 她附在程浩风耳边轻声说:“你师父今日很维护你,你该谢谢他。” 程浩风半闭着眼睛,一直『迷』『迷』糊糊的他听见胡仙仙说话后眼珠转动了好几下才说:“师父来了?哦哦,想起来了,是听到师父的声音了。不孝弟子程浩风多谢师父。” 胡仙仙心中一凉,他的眼睛似乎不太明亮了,思维也有些迟钝。 晁玄同走到程浩风旁边,俯身对他说:“老三,你安心静养。” 程浩风乖顺的答应着,晁玄同又严肃地对胡仙仙说:“你可明白,看着他一天天衰弱愦『乱』比之他与你永别更让人痛苦?” 胡仙仙语气坚决地浅笑着回答:“我不会放弃,我的生机一日不绝,他的生机就延续一日。他应该获得世人给予的荣耀和尊崇,他的人生不可能就这样落幕!” 晁玄同和龙啸风、列御风飞升上天庭,秦沐风让人在林中搭起三个帐篷。一个帐篷是存『药』、配『药』、熬『药』的地方,第二个帐篷是众人歇息的地方,第三个帐篷是为程浩风和胡仙仙治疗伤病的地方。 在这些都安置停当后,已是第二天清晨。秦沐风只留杜婉芷、红儿、翠儿和两个青丘国来的中年仆『妇』,其余人都让尚蔚然带回去。 胡仙仙的外伤虽重却没什么大碍,以她的天仙之体加上秦沐风配的疗伤圣『药』伤口很快就能愈合。让她难以恢复的主要原因是对抗段梦柔的时候亏损元气,元气不复、灵气难聚。 红儿分别在早、中、晚三次为胡仙仙输送灵气,她的灵气温和又略显热烈,胡仙仙的经脉竟毫不排斥。 三次之后胡仙仙已然觉得身体舒爽很多,凝神聚气一试,气海之中渐渐聚起一丝丝灵气。 胡仙仙向红儿致谢后又问她,自己和她不是同门,怎么自己的经脉能毫不排斥地吸纳她的灵气。 红儿说,她是花木之体灵气本来就很纯净,修成人形后『性』情又温善平和,是以别人的经脉很容易承受她的灵气。 她更有特殊的一点是,她曾差点儿枯萎,是列御风用灵物泡制的酒浇灌她,她才能起死回生终究修成人形。 胡仙仙明白过来,“得到你的灵气滋养,就是得到了纯净又还融合很多灵物养分的灵气?” 红儿微微笑着,有几分俏皮地说:“可也不是谁都能让我输送灵气的,胡姑娘在得知国主将迎娶他人的时候那比我还着急的样子,我铭记在心呢。” 胡仙仙神情担忧地看着她说:“红儿,你的这个能耐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这么善良,我真怕有人为了提升修为把你当滋补品吃了。” 红儿笑答:“胡姑娘,你还是好好养伤,别多想。我也得去歇歇了。” 红儿走出帐外后,胡仙仙将打斗中弄得散『乱』的头发用布条束好,衣衫也理好才坐到程浩风床边。 这床是秦沐风用林中柏木现砍现制的,他说程浩风必须要多睡对身体才有益处。凌晨他给程浩风服了一碗安神的『药』,程浩风就一直睡了一天。 睡梦中的程浩风微皱着眉头,似乎在谋算什么,又似乎在担心什么,也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胡仙仙静静看着他,心中自语:只要你能好起来,以后我来谋算一切,我来为你担心,我去承受委屈。 翠儿端『药』进来喂程浩风,胡仙仙对她说:“多谢翠儿姑娘。” 翠儿伸手一笑:“拿什么来谢我?我可是青丘国国主的宠妃哦。” 胡仙仙郑重地许诺:“但有所求,万死不辞。” 翠儿被她的严肃样子惊了一跳,连忙摆手说:“胡姑娘,你不用这样,我逗你的。你和程?真人对青丘国的大恩我们青丘国子民会代代传颂,我来照顾程真人也算是受民所托。” 胡仙仙颔首浅笑一下就去打坐,她很想亲手照顾程浩风,可她清楚此时更应该让自己快速变强。 她从前疏于练功一是因为总有杂事缠身;二也是因为她心中总认为追逐强大力量不过是为了享受这强大力量带来的各种好处。 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渴望自己变得强大,她终于明白强大之后不仅是为了享受好处,更是为了能自在随心! 一个实力强劲的人就算没有高官厚禄,没有万人景仰,只要他的实力摆在那儿,就不容人小觑! 有了强劲实力就再也无惧他人威胁,跟人提要求的时候也会有足够重的砝码为自己争取利益,再也不怕被人摆布命运!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守护自己所爱的一切! 胡仙仙初入定之时心中翻腾着很多想法,渐渐地心境平和下来。她的心如在空明之境,但与空明之境不同的是她有很强意念,这意念是要守护所爱的一切! 这种意念嚢括她亲近的人,也包含花草飞禽,甚至连同泥尘山川。胡仙仙能感觉到这一切都给予自己回应,灵气不只是在向气海凝聚压缩,而是周身都沐浴在丰沛灵气中一般。 她想起凝聚气泡小空间的原理,融入其中,纳为己用,破出壁垒! 吸纳天地灵气也可以如此一般!己身与天地万物相融,借万物灵气为己用,终会破出天地形成的世界限制。如此一来,要创一个完全由自己掌控的世界,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她如今能感受到天地之间自然而然的“炁”,已是了不起。要真正融入天地都不行,遑论创?世。 第二百二十章 人难自救 胡仙仙出定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傍晚,她看到翠儿正在喂程浩风喝粥。 翠儿打趣她说:“你出定的时辰可选得巧,程真人这两天都是半昏『迷』着,他刚清醒过来要喝粥,你也就出定了。” 胡仙仙此刻神清气爽,本来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既痛且痒,在她自己调御灵气运转几圈后就消除不适之感。 胡仙仙一笑,她终于『露』出连日都不曾有过的欣喜笑容,接过粥碗亲手喂程浩风。 翠儿捂嘴偷笑着跑出去,又听她在外面说让众人都歇一歇,别急着给程浩风送『药』送水的。 程浩风很乖地吃着粥,吃完就闭目养神。一会儿后,他惊惧地睁圆了眼睛,问胡仙仙:“我还没死?” 胡仙仙轻抚一下他缠满绷带的手,柔声说:“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秦道长又找到更对症的灵『药』了。” 程浩风听了后就紧抿着嘴唇皱眉思索,胡仙仙怕他劳神伤身就请秦沐风进来察看。 秦沐风把脉之后说已经暂时稳住了程浩风的心脉,又和胡仙仙一起劝慰他不要多想。 秦沐风与她商量说这地方不适宜养伤,等程浩风的情况再稳定些就另找地方休养。 胡仙仙问程浩风:“你想去哪儿?” 程浩风茫然地望着她,她重复问了几次后他才慢吞吞地说:“我想回……义庄……” 秦沐风当即反对说:“义庄被那些人弄得太『乱』了,得另选地方。海底圣境是有些远,圆明观怎么样?” 程浩风有些孩子气地重复着:“我想回义庄……我想回义庄……” 胡仙仙看向秦沐风,眼中全是乞求之『色』,秦沐风无奈答应下来。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秦沐风说义庄已经让人收拾好了,马烁的事儿也由归冲虚帮忙解决好,让众人收拾东西下山。 众人下山之后到义庄门外,只见院子屋子都清理整洁,马烁和归冲虚正在门口迎接。 安顿好之后,列御风也从天庭归来,他说经过晁玄同力争,天帝已经答应宽延时日。晁玄同和龙啸风交待要留人在程浩风身边守着,一有异常就联络他们。 能在程浩风身边又能与他们联络的人只有列御风、秦沐风和马鸣风,因此晁玄同还求天帝特许马鸣风可以离开皖州属地自由往来皖州、陵州之间。 他们商议好三人轮换看护程浩风,胡仙仙由此心安许多。 夕阳西下之时,一个身着白衣、身形纤巧的女子求见,众人都不认识她,胡仙仙更是警惕地审视着她。 她向胡仙仙恭敬稽首,自报家门道:“我乃白画眉之身,名唤阿翩。此番前来是向胡仙子和程??真人致谢。” 胡仙仙这才想起程浩风作画的事,给众人解释了一番,又引阿翩去向程浩风当面致谢。 阿翩向昏睡中的程浩风磕头致谢后,又问胡仙仙他怎么会落得这般模样。胡仙仙向她简略地说了下原委,又问她今后如何打算。 阿翩说自己恼恨陆开尊虐杀同族,可他毕竟是因喜好白画眉而无意造的杀孽,自己要是有意的害他只怕要遭天谴。 白画眉一族本来就弱小,自己要是再出事端,只怕会就此灭族。若不是程浩风以画警醒自己,自己很可能被仇恨蒙蔽心智做出得不偿失的事。 只是,她如今不能报仇,又不能完全放下仇恨,对于以后该做什么很『迷』茫。 胡仙仙看向昏睡的程浩风,幽幽地说:“警醒别人容易,警醒自己难啊。谁能真正放下仇恨?要是轻易地就放下了,那应该对那些伤害不在意了?” 阿翩听得也感慨起来,“其实归根究底还是自身不够强大才会被伤害,比如我白画眉一族要是皆如青丘狐族一般有神异之能,哪会随意被辱弄虐杀?” 她提到青丘狐族的时候,胡仙仙眼睛一亮,当即带她去见列御风。 胡仙仙讲明阿翩和彩鹊的渊源,又说她如今无处可去,能否让她和白画眉一族都依附青丘国。 列御风欣然答应,阿翩当即拜谢列御风。 胡仙仙又说已命彩鹊跟随列外去搜寻列御勋的下落,只是自己这些时日事情太多和彩鹊之间的感应有些模糊,也不知他们如今情况到底如何。 列御风也说很担忧他们,可青丘国中子民在凡间中历炼过的很少,难以派得出联络之人。 阿翩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主动请缨去找寻列外和彩鹊。她是羽类成形可以飞行,和彩鹊又有渊源,由她当联络员自然是最好不过。 列御风马上正式下令任命她为青丘国国主御前特使,又赐金牌一面当做特使信物。 阿翩领命而去,列御风和翠儿也返回青丘国处理事务,只留红儿和那两个仆『妇』在此帮忙。 秦沐风和杜婉芷他们忙着配『药』、熬『药』,马烁和归冲虚他们处理着一些杂事,胡仙仙就坐在程浩风床边看着他。 可能是『药』物起效了,他这会儿睡得很平静,阖着的眼睑下长长睫『毛』低垂。他的脸『色』还很苍白,但也比先前那种青中透灰的脸『色』有生机得多。他本来就不胖,这两日更是瘦得颧骨都高了很多。 胡仙仙『摸』『摸』他的颧骨,想着他渐渐有好转的迹象,等他好起来一定天天亲自下厨炖些补身的汤给他喝。 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他将头歪了歪,蹭了下她的手又继续睡。 胡仙仙心情轻松了些,不知不觉自言自语起来:“比起列御风来你还真不算俊美,你的五官不够秀气。不过也好,你比他长得有男子气概。” ”唔,也不是很有男子气概,龙啸风似乎比你更器宇轩昂?嗨,都怪你的眼睫『毛』太密太长了些,男人的睫『毛』这么长就显得过分多愁善感……” “也难怪你会多愁善感,你可以用一幅画就改变阿翩的想法,从而给她机缘改变了整个白画眉族群的命运,你怎么就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呢?帮得了别人,竟然帮不了自己……” 胡仙仙说得自己脑海中恍恍惚惚浮现出很多事,程浩风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把想得入神的她吓了一跳。 “我睡了几天?” 第二百二十一章 知恩知义 “啊?你醒了?”胡仙仙手忙脚『乱』地『摸』『摸』他额头,又扶他坐起来,又急着要跑去找秦沐风。 程浩风让她别忙喊秦沐风,再一次问她:“我睡了几天?” 胡仙仙答应着:“你没睡多久,今天是七月二十四。你是七月二十一晚上昏过去的,也没有睡踏实,中途醒过好多次呢,就今天要睡得久些。” 程浩风闭上眼睛回想着什么,低声念叨:“今天是七月二十四?从我去王府找你到今天也就十多天?我昏『迷』后还醒过?我记不得我醒过,就记得我被关进一个白晃晃的小屋子,我心里不停地想着‘我要回义庄’……” 胡仙仙知道他那几次醒来都很『迷』糊的原因了,他是魂魄散『乱』才那样。可就算那样他也想着要回义庄,在他心里这旁人眼中阴森森的义庄是很美好的地方?之所以美好,是因自己? 她想及此处,羞涩又甜蜜地笑说:“别多费神了,我请秦真人来看看你恢复得怎样了。” 秦沐风进来为他把脉后,又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晃,问他:“三师兄,这是几?” 程浩风的脸瞬间黑下来,胡仙仙忍不住笑说:“他这次是完全清醒了,不至于分不清一、二、三。” 秦沐风固执地直直伸着手指问他:“三师兄,你说我伸出了几根手指?” 程浩风别开头,压着怒火答道:“你别『乱』晃啊,我看不清是一还是二。” 秦沐风缩回手指,眼神有些凄然地看向胡仙仙,她一下明白过来秦沐风的用意。秦沐风不是在试程浩风神智是否已经清醒,而是在试他的眼睛是否明亮。 程浩风的回答让他们心下清楚他的眼睛已经出现问题,他们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后又各自恢复平静神『色』。 秦沐风干笑了三声,轻拍程浩风的肩膀说:“三师兄你要是气我,就等你完全康复后来打我一顿,这会儿可不能动气。” 程浩风抱着双臂靠在床头,有些傲气地说:“我是师兄哦,才不会跟你们小孩子怄气。” 秦沐风笑着出去了,程浩风对胡仙仙说:“你们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地对我,多别扭啊。六师弟本来是『性』子比我还清冷的人,还故意逗我开玩笑,他自己不知道他笑得有多假。” 胡仙仙差点儿脱口而出秦真人是怕你伤心担忧才笑着故意掩饰,随即拍拍自己的嘴,转口说是经过这次劫难他们都想跟他多亲近才与他玩笑。 初秋斜阳微光照在陈设简朴的小屋中,她轻声细语地给他讲述着这几天的经过。她简略说了段梦柔和鬼王的图谋还有天帝的要求,详细说着他师父对他的慈爱护佑,和师兄弟们对他的友爱仗义。 他安静地听着,窗口斜照进来的夕光正映着他有几分感动、有几分欣喜的笑容。 他听到秦沐风他们三人商议要轮流守护他的时候,直说不行,他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担着非常重要的职责,不能为他一个人就丢开责任。 胡仙仙说她没法拒绝啊,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护他平安无事。 程浩风说他自有办法,只要她不跟着瞎起哄就行。他又说红儿她们在这里不辞辛苦地照顾他,应该要好好感谢一下才是。 胡仙仙环视一下屋子,笑问他:“我们两个能有什么东西感谢她们?” 程浩风神『色』有些黯然地说:“是啊,我不想亏欠这世间太多,可终究还是欠了很多人。” 胡仙仙蹙眉想了一下说:“真心对他们感恩也不一定是要送什么物件,我看红儿实在太善良只怕早晚要出些意外,就送她一道‘连心符’如何?这样就可以随时赶去救她。” 程浩风颔首同意,又说:“贤妃翠儿法术低微却天生神力,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教她一套控力的心法,让她能自如使用力量。” 胡仙仙笑着答应,他再说:“凌山之上有一种‘凝脂冰玉’,在雪莲花反复生长枯萎的地方才有,是花蕊凝在冰晶中沉埋上千年才形成的。你以后可以寻来送给尚王后,凝脂冰玉可以令她恢复容貌。” 胡仙仙撅了撅嘴反对他:“这件事就不必了?列御风又不在意尚蔚然的容貌,还有呢,听你说起来这凝脂冰玉不容易找得到啊。” “不在意容貌和对一个人的容貌很喜欢,是不一样的!” 胡仙仙低“哦”一声,“说到底男人还是只在乎外表啊,我这模样儿可真有点怕你看厌倦啰。” 程浩风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忙辩解着:“你我心意相通,我只在乎你的心意!五师弟和尚王后虽互敬互助,可终究还不算心有灵犀,要让他们和乐美满的相处一生还是帮尚王后恢复容貌好些。” “很麻烦的呢,就让列御风多宠宠翠儿或者再纳些妃嫔嘛,少与尚蔚然见面不就行了?” “以五师弟的禀『性』是不会那么做的,他既然娶了尚王后就必然会善待她,只和她一人绵延子嗣。” 胡仙仙见他有些生气,倒故意逗他,?“我才不信呢,列御风那么风流俊美的人,谁能保证他不招些莺莺燕燕?” 程浩风真被气着了,激愤地说:“云华观七真皆是高洁自持,何需他人监督保证什么?” 胡仙仙见他真动怒了,赶紧笑着安慰他说:“嗯,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寻凝脂冰玉。别气啰,你们云华观师兄弟几个全是绝世无媲的专情好男子,尤其是三弟子程浩风重诺守信、用情专一……” 程浩风被她说得又好气又好笑,不想再和她胡扯了,就让她扶自己出去走走。 胡仙仙没去扶他,说了一大通拍马屁的话又皱着眉在苦苦思索什么。 他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问他:“你怎么会知道凌山上有凝脂冰玉?是凌若风告诉你的?” 程浩风眼神一冷,面『色』很是不悦地说:“是又如何?” 胡仙仙嘟嘟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你有意,你还和她暧昧不清。我可不是前生白回风那般好脾气,我吃醋了!” “我去见她是有正事,哪有暧昧不清?你不扶我就算了,我自己出去。” 他身体才略微好些,用手支撑着身体将脚挪到床下,待试着脚踩稳了才立起身。他缓缓移了两步后,身子晃了几下,眼看就要摔倒…… 第二百二十二章 嬉闹欢度 胡仙仙飞身而出将他拦腰横抱而起,嘻嘻哈哈地笑着抱他转圈。见他还带着怒『色』的脸上又泛起羞涩的红晕,她觉得格外有趣,转得更快了些。 “胡仙仙你快放开我……” “不放!逗起来这么有趣的人我才不放,吃醋吃到酸死都不放。” “仙仙,你这么抱着我成何体统?” “你又不是今天才认得我,我就是个不成体统的人。” “哦?”程浩风此时体弱无力挣脱出去,忽一反常态地不板着脸说她了,淡淡的笑着反问她,”你是个不成体统的人?” 胡仙仙停止转动,被他这一问有些后悔头脑发热跟他玩闹了,只是嘴上还不服输地说:“谁让你一清醒就安排这事那事,也不好好……休养……” 程浩风笑得嘴角更弯了些,大手轻抚着她的腰说:“你想说的其实是我醒来也不好好和你诉诉衷肠心曲?共历生死劫难之后怎的倒显得生分了?” 胡仙仙本想接话,可腰际传来痒酥酥的感觉让她心湖『荡』漾,连忙放开他。他双脚落地,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仍在她腰际游走抚弄。 见她害羞了,他笑得更肆意,“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 胡仙仙从没见过他『露』出狎昵神态,没想到他即使这般也没有猥琐丑态倒似是灼目绚丽的热烈烟火。此时她不只是心湖『荡』漾了,是心湖中热浪翻滚! 她哭笑不得地轻推他,“好了,我不闹,我求饶。” “嗯?胡仙仙也会不胡闹,也会向人求饶?” “我真的投降了。”她说着就举起双手。 门口传来“嘎嘎嘎”的怪笑声和压抑着的呛咳声,他们回头看到归冲虚和秦沐风。归冲虚笑嘻嘻地走进来,秦沐风背对着他们朝门外呛咳了好一会儿才进屋。等他进屋的时候程浩风已经端坐在椅子上,胡仙仙站在一旁给归冲虚倒茶。 秦沐风给程浩风再次把脉看他恢复情况,又和他商议过两天高家村迁葬的事。程浩风交待了归冲虚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又嘱托秦沐风联合岑载道、乔楚诗他们向朝廷请求,给高家村幸存的人另外划个安居的地方。 有秦沐风的妙手医治和红儿她们的精心照料,程浩风恢复得很快。胡仙仙白天陪着他在附近散步,晚上就静心练功。 有一天两人散步的时候经过马家村外一户农家旁,小院儿里正晾晒衣服的大娘忙喊住他们。 “程道长,快进来坐坐。” 程浩风带胡仙仙走进小院儿,说这位大娘就是帮他给胡仙仙衣服上绣花的人。胡仙仙笑着给大娘道谢,又说自己前几天买的衣料还没来得及做,要请大娘再做两身衣裳。 大娘乐呵呵地答应,又说不许再给工钱,上回程道长给的工钱都足够做几十件衣裳了。两人陪大娘说了会话就告辞,临出门的时候大娘又叫住胡仙仙。 “程娘子,老婆子我见着你就心里欢喜呢,可我没啥好东西招待你,这花儿送给你。” 胡仙仙看着大娘递过来的一大捧鸡冠花和雁来红、蓼子花,也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傻傻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笑着谢了大娘,示意胡仙仙接过花。大娘看着手捧花束的胡仙仙笑得嘴都合不拢,“程娘子生得真俊呢,就和这花儿一样。” 两人告别大娘后信步走着,走到绿蜡河上的石桥边。此时斜阳晚照、秋风送爽,更有小桥流水、蕉林滴翠,河畔风景十分绮丽。桥上也没几个人行走,他们就背靠着背坐在桥栏上赏着风景聊着闲话。 胡仙仙轻摇着手中的花束,笑说:“那位大娘真是有趣。” “是有趣,也不问清你到底是我什么人就称你‘程娘子’。”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送我这些花的举动有趣。我们去过的那另一个世界都是用玫瑰、百合、蕙兰这些花来送女子,我要是捧着这么多鸡冠花什么的走在大街上肯定会被嘲笑死。” “这些花虽说是些不够美丽的乡土杂花,用来送人却有极好的寓意。鸡冠花金鸡啼晓,令人神采奕奕;雁来红雁过霜染而红,展现坚强不屈;蓼子花辛辣回甜,憧憬苦尽甘来……” “说起雁来红我想起它另一个别名叫‘老来俏’,这雁来红艳的是叶子不是花,是有错过花季也能娇俏如花的意思?” “老来俏?”程浩风朗声笑起来,让胡仙仙把雁来红给他,“这不是花,给我正合适。” 胡仙仙皱着眉无语地看着手中紫红『色』的雁来红,心想他怎么越来越没个正形了?虽说这不是花是红红的叶子,可要让一个大男人捧着也实在有点花哨。 程浩风从桥栏上跃下来,笑从她手中抢过雁来红,“舍不得给我?” 胡仙仙还没回过神,他又双手将雁来红递到她面前,庄重地含笑说:“这雁来红就是我,我把自己送给你。” 胡仙仙被他逗乐了,一把搙过雁来红,挑眉讥诮他:“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会‘老来俏’?” 程浩风俯身吻一下她的额头,深情说着:“不是以后,我这就是‘老来俏’。” 胡仙仙羞窘地将脸埋进花束里,低声说:“程道长,你有多老啊?” 他故作老气横秋的嗓音说:“很老,很老。本仙升天之时就已过双甲之数,到如今已然忘了自己年岁是一千七百多岁还是一千八百多岁。” 胡仙仙听他说着,过往种种又浮上心头,他活过那么长的岁月惦念的人始终是自己。想着不论自己的身份、『性』情怎样变化,他都始终如一地对待,她很感谢上苍。 可他目前的情形不容乐观,今后和各方势力会不可避免地要发生冲突,而自己心中想好的对抗之法只有万分之一的把握。想到这些,她又很憎恨上苍。 胡仙仙心『潮』起伏,映入眼底的雁来红那如血之『色』让她悲从中来。 程浩风察觉她情绪有异,捧起她埋在花束中的脸,见她眼中噙满泪水,又触动他的心事,他也神情悲戚起来。 胡仙仙怕他伤心,忙擦净眼泪、跃下桥栏,靠到他身边笑说:“你的年纪该从下凡的时候算起,到今日都才几岁呢,离老还早得很。” “才几岁?”他也不愿多提令人伤感的事,浅笑着将她揽进怀里,“那你可得对我这小孩子多包容些。” ? 一片金黄又一片墨绿的田野上,疏疏落落的竹林间掩映着几户人家;郁郁郁葱葱的芭蕉林中『露』出一角古寺翘檐;还余有最后一抹晚霞的天空像是新娘镶着金『色』花边的红盖头;天空下的小石桥上有一对相依相偎的人儿。 也不知是人站在如画图般的美景中,还是画中人将画中世界带到了凡间乡野? 绿蜡河清清浅浅的碧莹莹水波中是一对璧人倚在一起的倒影,此时风也吹得更轻微了些,似是怕水波漾动将那一双影子分开?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各有各路 程浩风和胡仙仙悠闲了几日,秦沐风等人倒是忙活了几日。到得七月二十八这天是正式开始为高家村『乱』葬岗迁葬的日子,程浩风担心主理此事的归冲虚会压不住场面,说第一天应该得做大排场,让秦沐风将人都带去。 义庄内只留胡仙仙陪着程浩风静养,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做饭,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村民多数骑牛、骑驴,而来往义庄的修行者也不骑马,今日上山观礼迁葬事宜的官员是坐轿,这马蹄声从何而来? 两人疑『惑』对视一眼,胡仙仙飞腾入云远远望去,只见二三十个人骑着骏马飞奔而来。 “是一些骑高头大马的壮汉,有点儿匪气,归道长和秦道长他们能应付。” 胡仙仙看清后就落地讲给程浩风听,他手指轻敲茶几,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是高家村的残匪余孽,虽说闹不起什么事,还是小心为妙。” 她正想问他需不需要前去告知归冲虚他们一声,却听马蹄声靠近义庄。这些人没绕去上高家村的路,跑这儿来做什么? 胡仙仙有些紧张,她并不是怕这些人,这些人就算是凶恶悍匪她也可以很容易将他们尽数杀灭,她是怕再生事端。可以杀灭他们并不等于乐意杀灭他们,她不愿意让程浩风见到任何烦心的事。 那些人骑的马都是膘肥体壮的快马,在胡仙仙想事儿的时候他们就已奔到义庄门口。 那些人将门擂得山响,程浩风淡定地让胡仙仙去开门,胡仙仙咬着牙说:“要是他们敢闹事你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门一开,那二三十个壮汉就齐拥进来,胡仙仙忙退到程浩风身边,一挥手就将自己和他笼在雾隐无隙网形成的光罩下。 程浩风哭笑不得地对她说:“仙仙,你弄清楚情况再施术啊,你看他们……” 胡仙仙定神细看,那些大汉在院中跪倒了一大片,那些跪着的大汉都东张西望着。他们纵然凶悍也只是凡人,此刻看不见隐在光罩中的胡仙仙二人。 他们中当先跪着的那人只跪下了一条腿,他沉着地说:“他们是神仙,忽然不见踪影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能看得见我们的举动,咱们谢过他们之后就赶去上坟。” 胡仙仙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见他左手齐手肘处断了,右眼蒙着眼罩应是瞎了,猛然想起他是高有宝! 高有宝单腿跪着磕了一个头,朗声念诵:“我高有宝多谢二位做主安葬我的亲人和乡亲!” 原来他是来致谢的,胡仙仙撤去雾隐无隙网,现身说:“不必言谢。” 程浩风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当年的事是我们没处理好,牵连很多人无故枉死,让他们入土为安也是为了我们自己能心境圆融。” 高有宝起身向他们一笑,高声说:“在江湖上混就得恩怨分明,我真心感谢你们为高家村死难者所做的一切,可我也记着那姓胡的丫头伤我之仇!” 这高有宝脸上本来就有一道蜈蚣虫似的疤痕,如今又添个黑眼罩,更多了些凶相,他一笑之下实在显得面目狰狞! 他『逼』近胡仙仙说:“所以呢,我谢你们也只是单腿跪着,我怕礼数太全了你们受不起。” ? 此时的高有宝已不是当年的无赖小混混,那份沉稳气度是靠摆架势摆不出来的。不过胡仙仙也不是当年拿根枯树枝摆样子的客栈小老板了,他纵然是一方枭雄却也终究只是凡人,她要杀他只是举手之劳。 只是胡仙仙觉得目前情形能不动手就最好不动手,她语含讥诮地说:“你是谢过恩之后就要报仇了吗?哼,你到如今都还是匪『性』难改,要动手的话我可以再教训你一次!” 高有宝并没有因她的话动怒,倒很认真地说:“我不是那种自不量力的人,我记着那仇只是要时刻警醒自己得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选了刀口上『舔』血的路,就得时时做好掉脑袋的准备。我记着仇,可我不怨恨你。” 他这番说辞倒让胡仙仙听得有些惊讶,另外一些人跪着磕头说着些感谢的话她也没在意,就在想那句“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高有宝一声呼喝,那些人都站了起来,在他们翻身上马要离去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急急地返跑回义庄。 “救救我,程道长、胡姑娘救救我!” 他们两人望着这个满脸油汗的胖子有些纳闷儿,这时候高有宝气急败坏地追了进来。 “德子,你他娘的闹什么?” 胡仙仙听高有宝唤他,才想起这胖子是高有德,曾为当年绑潘宗强的案子当证人。 高有德跪行到程浩风脚边,拉着他的袍襟说:“我不想再混了,我害怕见血,我怕啊……” 胡仙仙拦住硬要拉他走的高有宝,高有德才得以慢慢讲出原委。 高有德在做证之后坐了几年牢,出狱后流落到边境小城差点儿被人卖去当奴隶,正巧碰上采办货物的麦塔哈兄妹才逃过一劫。 得到麦氏兄妹资助的高有德回到陵州城,当苦力谋生,无意中碰上纠集一伙人已经当了蟠龙寨新大当家的高有宝。高有宝要让他当二当家,他自知不是那块料,死活不愿意。 高有宝听他说着这些就急得跺脚,“德子,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你怎么就愿意在码头上当苦力,不愿意坐蟠龙寨的第二把交椅?” “我一直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当年要不是你硬拽着我去找彪哥,我打死都不会走刀口上找饭吃的路!” “我知道你的德『性』,我不会让你做危险的事儿,我只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帮我!你想想啊,咱们一起长大的兄弟就只剩咱两个了!” 胡仙仙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插』话说:“高有宝你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可你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看重江湖义气,你不愿意窝窝囊嚢活一辈子,可他就只想安生过完下半辈子!” 高有宝苦笑一声,拉起高有德,“德子,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蹲在别人房檐下啃冷馒头的时候,心里多难受?你就不能有出息点儿吗?” 高有德别开脸不答应他,胡仙仙劝说高有宝,“兔子爱吃草,老虎爱吃肉,各有各的乐子,你何必强求?我倒有个能让他混得好些的法子,要不要听听?” 胡仙仙说既然麦塔哈救过高有德,就肯定相信他已经金盆洗手,可以让高有德去麦塔哈的商队做事。 高有宝想了一会儿没有反对,高有德说麦塔哈还没回陵州,胡仙仙就让他先去麦家在城里的迎仙阁找栓子。又嘱咐高有德说在栓子带他见麦塔哈的时候,要记得说是自己引荐他去的,麦塔哈一定会留他。 高有德欢天喜地答应了,又不停地对高有宝说着抱歉,说自己一定天天上香祈求菩萨保佑高有宝常胜不败。 高有宝跃上马带人远去,远远地传来他骂中带笑的声音:“德子,你少咒我!你还是早点儿找个婆娘给高家村开枝散叶!你在菩萨面前念叨我,只会惹得菩萨生气,让我没活够就遭报应!” 高有德憨笑着目送他们远去,又再一次谢过胡仙仙两人后也告辞离开。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适得其所 程浩风和胡仙仙感慨了一下当年的事,他说:“人的个『性』不同对相同的境遇就有不同的看法,人要活得自在快乐应当‘适得其所’才对。” “高有宝和高有德都各得其所,什么样的所在才是适合你的所在?” 程浩风幽幽一叹,“什么样都无所谓,我们两个没得选择。” “天不让我们选,不等于我们没有想法。”胡仙仙握住他的手,郑重说道:“我会让你成为你应当成为的样子,你也会适得其所。” 程浩风轻拍拍她的手,催她快去做饭,她笑着去了。 他吃饭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笑看着他,看得他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仙仙,你眼珠儿骨碌碌的『乱』转着看我,看得我心里有点儿发『毛』。” “我眼神儿那么吓人?嗯,你将就一下嘛,习惯了就好。” “也罢,随你看,反正也看不了多久啰。” “不许说这种话。”她气得两腮鼓鼓。 “就算我不在了,也会有人关心你的,你在麦家能算半个女主人了?”他嘴角下撇,筷子在菜汤中『乱』搅。 她听得不明所以,他拖长语调说:”你那么有底气的给高有德打保票,告诉他只要说是你引荐他去的,麦家商队就会收留他。你都能替麦家做主收仆从,还不算女主人?” 小院儿的气氛冷下来,胡仙仙心里有点儿怨他怎么说这些?他不搅菜汤了,又一颗一颗的拣着豆子进嘴,很慢很慢地咀嚼着。 胡仙仙看出他冷淡神情下不知缠杂着多少情绪,也不说破他,她手拈起一颗豆子抛进嘴里,“这豆子味道不太好啊,难怪你吃那么慢。” 程浩风斜她一眼,连撮起两大筷豆子狠狠地嚼起来。 胡仙仙忍着笑,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他说:“你吃得下?这味道真不好呢,我把醋加多了,这酸味儿飘得满院子都是。” 程浩风眼睛一瞪,捶了捶胸口,看样子是噎住了。胡仙仙连忙倒水递给他喝,他刚喝下一大口,又咳着将满嘴食物都喷了出来,这是又被呛着了。 ? 胡仙仙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好笑,帮他顺了气又帮他洗脸,再给他碗中另舀上饭菜。他默不作声地任她伺候着,待他吃完饭,她收拾好杂事后他说要和她下棋。 摆好棋盘后她抓着一把黑子讨好地笑对他说:“象棋我还勉强会下,这围棋我可实在不懂。” 他挑眉教训着她:“你由陨铜初化为阴阳玄貘之时,我教过你的,你都忘了?” 胡仙仙当然记得他教过的,但是记不得围棋是怎么下的。她记得当时他闲来无事就在小亭中下棋,无人与他对弈,他自己和自己博弈。他旁边趴着圆滚滚的阴阳玄貘,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他也许是觉得岑寂山林中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情形实在兴味索然,就拍拍阴阳玄貘的头,教它下棋。 他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但看它一脸专注的神情应该是能听懂? 他却不知道它专注看的不是该如何下棋,而是看他拈起棋子、落下棋子时那修长手指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动作;看他于棋盘上纵横捭阖的机敏睿智谋划;看他偶尔沉思不语时低垂的长睫『毛』轻颤…… 胡仙仙想着那也算是曾经的自己,忆起那模样就暗笑自己还没变成人就那么花痴。 她可不想让程浩风知道那么难为情的事,脸皱成一团挤出个谄媚的笑容说:“真记不得了,你再教教我。” “那你此刻可要听仔细了,来,我先让你九子,我们一边下棋一边讲基本规则。” 他落下棋子的时候,要低头凑棋盘很近才能看清棋路。她问他眼睛有没有不适,他说只是远处看不清楚,没大碍的。见她担心,他反而安慰她要等他全瞎还早得很,幸许秦沐风新配的『药』有效,不会目盲也有可能。 胡仙仙也不再谈论这些,专心陪他下棋。她捏起黑子往星位上摆,摆着觉得不顺手,又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抠起棋子再往棋盘上按。可是她按来摁去的,这棋子非但没落在星位上还滚下地去了。 程浩风看着她笨拙的动作,笑捻起一颗棋子轻轻点放在棋盘上,“用食指的指甲盖儿和中指的指腹捻夹起棋子,又简便又稳当。” 胡仙仙学着他的样子做着,反复试了几次后总算能将棋子放在要放的位置。只是她手指别扭地弯曲着,很费劲儿的样子,不似他一捻一放之间手指极是轻盈灵动。 她绞尽脑汁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再加上时不时地耍赖悔棋,总算是看着自己的黑棋有赢的势头了。 “哈哈,再下两步棋我就可以吃掉你一大团了。” “你也知道还要再等两步啊,这一步可是该我下哦。”他捻着棋子轻敲一处没子的空档,“我要是在这儿落子,你看看会如何呢?” 胡仙仙细看棋路,再看看笑得不怀好意的他,吱吱唔唔地说:“我的黑子……是不是会被断开,被你全部围剿?” 他颇欣慰地说:“孺子可教也,总算反应过来了。你看你就一心想吃下我这团棋子,都没注意到你自己跑了一大圈的孤子,你得有眼位先做活自己的棋,才能想着吃下别人啊。” 她听话地说:“嗯,程先生,学生明白了,得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地盘才能和人家抗争。不知学生理解得对否?” 他挑眉笑说:“对什么?就会说些歪歪道理。” “听你这样说,那我岂不是个坏学生?” 她很不高兴地撅着嘴要再下一盘棋誓要还击他,两手『乱』抓着棋子准备重新摆放。 他右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支着头说:“我神思倦怠不想耗神下棋了,你把棋盘收好。” 见他是有些疲惫的样子,她收拾好棋盘就来问他要不要让秦沐风先回来。她真怕他身体又出不好的状况,弯着腰焦急等他回答。 他摇一下头,诡秘地一笑,将胡仙仙揽进怀中摁她坐到自己腿上。 全无防备的她红着脸本能地挣扎着,他将她箍紧了些,“别『乱』动,好好坐着。”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可乱扭 两人之间感情是神魂予授,生死相许,但相处之时亲密举动并不多,这样由他紧紧抱坐在怀里的情形更从未有过。她低眉顺眼,蜷紧身体,不敢稍动。 见她坐在自己腿上那如坐针毡的样子,他得意地笑说:“谁让你那么淘气,这下老实了。” “我才不淘气,你太阴险了。还有,我怕我太重了……” “怕压疼我?”他略带轻佻地挑起她耳畔发丝,贴在她耳际说:“你是压疼我了,该怎么补偿呢?” 耳际传来暖烘烘,痒酥酥的感觉让胡仙仙半边身子都麻了,她扭了扭身体想躲开他呼出的热气。可她一扭动,他本来微红的脸『色』唰地红到了耳根。 她“嘻嘻”一笑,“自己都为自己说的话脸红了?还知道羞愧,不算太坏。” 她说着就要扭身站起来,因今天高家村迁葬的事外面大路上人来人往的,她可不想有人闯进来看见他们腻歪在一起的样子。 她还没站起来就又被他圈进怀里,迎接她的还有他如狂风骤雨般绵长深吻。 等她从晕天昏地的感觉中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被他搂着半躺在他身上。明明是脚不沾地的被人抱着,她倒觉得浑身酸软,软成泥一般缩在他怀里。 “嗯?闭着眼睛不说话,是睡着了还是吓得不敢说话?” 她轻擂他胸口,将脸藏进他宽大的衣袖后,“就是被你吓着了,快放开我,他们该回来了。” “还早呢,就光是那些繁琐仪式就得半天才能做完,要真正将那么多人重新安葬好至少得半个月。” “归道长和秦道长本来就只需要主持仪式,他们就快回来了,我们还是端端正正坐着下棋好些。” 她说着就扭动身躯要站起来,他无奈地笑起来,“你别扭来扭去,我本来真不算坏的,你这是要『逼』我变坏啊。” 她听得莫名其妙,但他说不要扭动,她也就乖乖地不动了。 程浩风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半含羞怯半含疑『惑』地望着自己,笑着别开头说:“你一扭动,我就像抱着条软绵绵的蛇,又像抱着条滑溜溜的鱼……唉,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我的心都快化了……” 胡仙仙听他这么说,就闭上眼睛不敢动了。她尽量让自己浑身肌肉绷紧、骨格僵直,这样他就会像抱个木桩一般了? 她心里又暗暗埋怨他,怎么能怪我『乱』扭呢?我只是想站起来,不扭动借力怎么站得起来? 程浩风扶着她的肩,轻推一下她的背,声音有些变调地说:“归道长回来了。” 胡仙仙心内一惊,差点儿摔倒在地,幸好她身形灵活才蹦了两蹦后稳稳站好,只是她的眼睛还惯『性』地闭着。 “胡姑娘,你们在玩躲猫猫?眯起眼睛做什么呢?” 听到归冲虚的声音她才睁开眼睛,挠挠后脑勺说:“哦,是呢,是呢。” 程浩风理了理衣襟,正『色』问归冲虚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归冲虚说他办完动土开葬的仪式就不想呆下去了,至于跟官府交接事宜,还有和高家村仅存的一些村民打交道劝他们搬家,这些都交给秦沐风和岑载道去办。他在午饭后,领了些杂事就找着借口脱身。 说完这些,归冲虚又瞟着棋盘说:“程?真人讲解棋理深入浅出,小老儿本来早到了门口,听着讲解得那般有趣也就没打扰你们。” 他说完后那对小眼睛就贼亮地盯着程胡二人看,原来他早就什么都看了去。胡仙仙一边低下头看地上有没有地缝儿,一边暗骂归冲虚真是个老乌龟。 程浩风的脸皮倒比她厚了很多,他举起茶杯挡住涨红的脸,呷了口茶后就恢复淡然神『色』。他慢条斯理地说:“归道长说领了些杂事,不知是什么事?” “是潘老爷和叶将军带着家眷来求子的事,他们这次捐了不少钱买棺材、刻墓碑,都不肯在功德碑上留名,只是指名要让程真人为他们做法求子。” 胡仙仙听着这事儿稀奇,就忘了那些让人害羞的事,抬头问道:“你说他们找他求子?” 归冲虚神秘兮兮地笑答:“是呢,都是因为你,他连送子娘娘的职责都给揽下了呢。” ? 胡仙仙神情古怪地看向程浩风,心说你可真能揽事儿。 程浩风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手指比成八字形搓着下巴,无奈说着:“这些事儿还真是因为你才揽上的,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连生了五个女儿一心求个儿子的村『妇』?” “记得啊,你如何得知那事儿?” “你别管我如何知道,你那时非但没让人家达成愿望反而对她一家人连打带吓,可在那里留下恶名了。” “留下恶名又如何?咦……”胡仙仙忽然觉得此事大有蹊跷,面『色』一冷,向笑得正欢的归冲虚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归老伯你快说!” 归冲虚笑了好半天才止住笑,也不怕程浩风对他直瞪眼,拉着胡仙仙到院子角落里详细说起来。 原来在灭了虫患、送走多吉喀勒后,程浩风表面上冷言冷语地气走胡仙仙,暗地里却让归冲虚连同各处地仙多留意胡仙仙的踪迹。 胡仙仙当时因一时气愤处理那女人求子的事有些过火,但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没料到那女人的酒鬼丈夫当时吓得服软,过后却到处『乱』说胡仙仙是个生不出儿子被赶出家门的疯女人不是神仙,让众人都不要再相信她。 程浩风当时听完那地方的地仙说着胡仙仙大概做了哪些事后,那地仙把这小事当笑话讲了出来,程浩风当即就火急火燎地赶去要处理这事儿。 他到了那个小村后就对那酒鬼说,不是胡仙仙不能满足他们一家人求子的愿望,是她不该管这些事儿。 程浩风又说那酒鬼命中无子,不要再浪费精力求子了,他那五个女儿都是仙女托生的,好好将她们养大成人就等着享福了。 那酒鬼说程浩风也一定是没本事的假神仙才编这种谎话,程浩风就给那酒鬼说村里的某家、某家该生儿子你不信等两天去看。 隔了几天后,那酒鬼去打听,程浩风居然全说中了,他这才信服他是命中无子。他到处向人说起这些事,还说要求子就得求男神仙,引得不少人都去求程浩风。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送子金童 胡仙仙听得忍不住笑出声,跑到程浩风身边说:“我说我遇到危急的事你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原来你早做了安排。还有我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就听几个村『妇』谈论什么想生儿子得求男神仙才能行,原来这男神仙是你啊。” 程浩风有些不满地说:“还好意思笑,都怪你惹些麻烦事儿最后都堆到我头上了。” 归冲虚“呵呵”笑说:“胡姑娘啊你就是脾气太拧,当年你被关在高家村地牢的时候我就嘱咐过要你别生事端,程真人都有安排,当时你还不信呢……” 胡仙仙被说得有些羞愧,程浩风接下他的话头:“那也不能完全怪她,对于当时的她来说那些事是有点儿难以置信。” 归冲虚听出他是不愿意旁人数落她,也就扯回原先的话题:”不过那件麻烦事儿也算是个让程真人扬名立万的机会啊,‘送子金童’的美名不是谁都能得的。” ? 归冲虚又讲程浩风从那儿回来后就将这事儿撂在一边儿,谁知潘老爷的女儿外祖父家就在那里,她亲眼目睹了胡仙仙和程浩风的所做所为。 回陵州后与潘家亲厚的一个大客户说起有意求子的事,潘小姐就说了自己的见闻,在一旁听见的潘老爷忙说自己认得程浩风,就引那大客户求见。 巧的是,过了大半年后这位潘家的大客户当真得了个大胖儿子,这“送子金童”的名声就传开了。 胡仙仙眉头一皱,问道:“哪个潘老爷,潘小姐啊,还认识我们?” 归冲虚告诉她:“就是运升珠宝行的潘宗强潘老爷啊,这次他来呢说是求子,更准确地说是求外孙。他的女儿潘小姐说当时你吓唬那酒鬼一家人的时候,她还反对过你。还有叶将军也是你们的故交了,就是叶冠英叶将军。” 见胡仙仙还是听得『迷』『迷』糊糊的样子,程浩风半笑不笑地说:“给你下过聘礼的富豪潘宗强你都不记得了?那时他可是真心求娶你。还有你调笑着说,要当他押寨夫人的那位叶三当家也记不起了?” 胡仙仙记起那个矮胖富商潘宗强,还有那个大冬天都摇着折扇的叶冠英,当然也记起一些旧事。 她指了指程浩风又轻刮刮自己的脸说:“你羞不羞?脑子里都记些什么?我只是没弄明白你怎么能看准哪些人能生儿子。” 程浩风鼻孔都快翘上天了,骄傲地说:“我的本事多着呢,偏不告诉你。想知道,来求求我。” “我才不稀罕知道呢,人家已经求上门了,我看你能不能保住‘送子金童’的美名。” 这话一说,归冲虚也有担忧起来:“他们明天就带家眷来,程真人此时法力尽失也不知能否应付?” 程浩风淡淡一笑,“无妨。” 见他一副把万事都看得风轻云淡的高深玄奥样子,归冲虚放下心来,可他接下来的话让归冲虚那颗心反倒悬得更高。 程浩风眉眼含笑瞄向胡仙仙,“‘送子金童’办不好,还有‘送子玉女’在呢。” 胡仙仙的脸一下红了,红了又绿了,气哼哼地往小棚中走,“我才不管这些麻烦事儿,他们都该回来了,我去做晚饭。” 归冲虚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边喘边说:“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这‘送子金童’自己都没儿子……不光没儿子……还是货真价实的金身童子……噗哈哈……怎么给别人送儿子……” 在归冲虚的笑声中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回来,说起潘宗强和叶冠英的事都有些好笑。笑得程浩风和胡仙仙两个人一个是闭门养病,一个是独自到屋外树下打坐。 第二天一早,叶冠英就带着曲春娆到了义庄。众人多是与他们相熟的,一阵寒暄后叶冠英又说起当年的事。 他笑对胡仙仙说:“胡姑娘,你和程道长真是绕了好大一圈儿啊……你那时候可没见着他为你担心着急的样子。” 程浩风伸手将胡仙仙拉到身后,沉声说:“当年的事也怪我筹谋得不太周全,我千算万算没想到人间官府那么贪那么狠。误了我和岑道长他们所约好破高家村的时辰不说,最可恨的是他们还借剿匪的事牵连无辜、中饱私嚢,还把老百姓的怨愤都引到仙仙头上……” 在别人都在感慨的时候,曲春娆笑着拉了胡仙仙就往院外走,边走边说:“程道长,借你的仙仙陪我一会儿,免得呆会儿说起什么和她有关的事你又要费心护着她。” 胡仙仙和曲春娆并不相熟,并且有些讨厌她,此时任随她拉着往外走,只因她自己也确实不想呆在人多嘴杂的小厅里。 到得院后的香樟树下,曲春娆有些为难地说:“胡姑娘,我可有事儿求你……” “叶夫人有话请直说,若要我帮你求子我可办不到。” 曲春娆苦笑一下,笑纹牵动之下已见眼角满是鱼尾纹,这位金花楼的花魁不再是风『骚』??妖娆而是衰弱憔悴。 “我不是叶夫人,他已是叶将军,可并没有与我正式成婚。” 曲春娆对胡仙仙说起她的境遇,叶冠英到京城后因他本身文武双全很得赏识,他为人又豪爽热情与同僚相处甚欢。叶冠英如今的品级比当年的大当家郑天霸还高,而且和陆开尊、霍飞、雷鹏这些宦门之后都是知己好友。 也不知他是嫌弃曲春娆出身青楼还是其他原因,他一直不肯给她个正式名分,但也不赶她走。 她如今也不做那当将军夫人的白日梦了,就想有个一儿半女在身边,慢慢熬到老。 胡仙仙听着这些就对叶冠英的所做所为有些不忿,同情起曲春娆。可是,曲春娆的所求她帮不上忙,她让曲春娆还是去医馆瞧瞧。 曲春娆说早就去瞧过了,卖过身的青楼女子都有病根儿,难以治好。她早就有想找传说中的“送子金童”来求子的想法,可叶冠英碍于面子死活不答应来求程浩风。这次是听说潘老爷他们要来,她绝食两天才『逼』得叶冠英答应一同前来。 胡仙仙长叹一声,拍拍额头问:“你为了这事儿就绝食两天?” 曲春娆含泪答应她:“我已人老珠黄,没个孩子将来靠谁?我也不求一定生个儿子,有个闺女也好。” 胡仙仙暗暗为程浩风担忧,人家带着这么殷切的期望来找你,看你怎么办? 两人说着话时,远远望见路上几顶轿子连着些走路的仆从前呼后拥地向义庄行来。 曲春娆细看了一会儿后说:“是潘老爷他们来了。” 她拉着胡仙仙去迎接他们,待得轿子停到义庄门口时,胡仙仙见到潘宗强惊喜地笑着走向自己。 还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扶着位大腹偏偏的少『妇』向自己走来,胡仙仙有些疑『惑』了,看那少『妇』的样子都快足月生养了,也来求子? ? ? ? ? ? ? ? ? ? ? ?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故旧麻烦 227 潘宗强他们一来和其他人又是各种喧闹热情的问候,胡仙仙站到一旁躲清净。 潘宗强倒是眼尖,从人群中挤出来眉开眼笑地细细打量胡仙仙:“仙仙,这好几年过去我们都变老啰,你倒越变越水嫩了。” “潘老爷是更富态了。” “你就直说我是更肥了呗!哈哈,你倒也学会酸文假醋的啦……” 胡仙仙也没听清潘宗强又说了些什么,她听见那少『妇』带着哭腔痛呼了几声后,那些人就将她带到程浩风面前七嘴八舌的说起情况。 她也想弄清楚那少『妇』的境况,就望过去,却正迎上程浩风望向她的目光,那目光中带几分警惕又带几分恼怒。 胡仙仙暗笑他多心了,也不再理潘宗强,挤过去想问那少『妇』的情况。可这些人一会儿对程浩风咕咕哝哝说着,一会儿又拉秦沐风过去求着,她根本『插』不上话。 正着急的时候,在那少『妇』旁边伺候着的一个仆『妇』惊叫着指向胡仙仙:“你不是那个……那个疯婆……哦……仙女……” 胡仙仙定睛看向她,想起她就是当年在小村里生了五个女儿后向她求子的『妇』人。胡仙仙向那仆『妇』点一下头,招手示意她到院子外面说话。 那仆『妇』有些犹豫,看向胡仙仙的眼神满是畏惧,胡仙仙直直地走向那仆『妇』一把将她拽出去。 两人刚出院门,那仆『妇』就哆嗦着说:“仙姑啊,我可没说过你坏话,都是我那当家的喝多了酒才发酒疯说些醉话……” 胡仙仙无奈扶额,我是在她心里留下了多重的心理阴影?我有那么可怕么? 胡仙仙尽量温和地说:“我不打你,就想问你一些事儿。” 胡仙仙问那少『妇』的情况,这仆『妇』见胡仙仙待自己也算和颜悦『色』,就镇定下来讲述。 那少『妇』是潘宗强的独生女儿,名唤潘枣儿。潘家豪富一方潘宗强又没兄弟姐妹,他给女儿取名“枣儿”当然是想早生个儿子。可惜,潘枣儿的母亲生下她后就一直体弱没再生养,?潘宗强纳了好几房小妾也都没生养。 在潘枣儿九岁那年,她母亲就因病去世,潘宗强既要打理家业又要花天酒地,哪顾得上照料女儿?就把潘枣儿送到千里之外的她外祖父家,而这仆『妇』算是她远房舅妈。 这仆『妇』的丈夫是个酒鬼,都喊他“老醉”,喊她“醉嫂”。他们经历求子的风波后,虽说老醉也知道找些活儿来做帮妻子减轻负担,可还是经常烂醉如泥。他们的日子仍旧不太好过,乡亲们又时常笑话他们。 潘枣儿去年成亲后,潘宗强交了部分产业给女儿女婿打理,潘枣儿也搬回泰兴府。醉嫂为了女儿能日子好过些,也不想再受乡亲们嘲笑,就求潘枣儿带他们到泰兴府潘家做些杂活儿。 醉嫂很感激潘枣儿,又说潘枣儿的丈夫也是个勤恳实诚的人,可不知为什么这对小夫妻会摊上那么糟心的事儿。 潘枣儿怀孕后期常说腹痛,去请大夫瞧呢,有说她气虚的,有说她胎位不正的,还有说她根本没怀孕的。如今已经快八个月了,潘枣儿手脚都肿了,常常疼得睡不着觉。 胡仙仙皱眉听完,又问:“潘枣儿就是那个我打你的时候,说我不该责难你的那个姑娘?是个仗义直言的好姑娘,我真想帮她。可她是不是更应该去请擅长孕产方面的名医诊治?” “唉,早就不知看过多少名医了。甭说潘老爷豪富一方不缺请医问『药』的钱,就是小姐的婆家邹祖宽老爷家那也是有钱有势的。” “潘枣儿的公爹是邹祖宽?” 胡仙仙想起和邹祖宽也有些渊源,这醉嫂又讲潘宗强后来和邹祖宽成了好友,再又成了儿女亲家。这两家都是家业颇丰,又都是独子独女,对潘枣儿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可谓极是看重。 胡仙仙听得眉头拧紧,她向院内走去,拨开围着程浩风和秦沐风的人群。她让众人别再七嘴八舌地闹成一团,又对他们俩简略说清潘枣儿的情形,再又说和这事儿相关的人都是有渊源的故旧,让他们勿必想办法救治。 程浩风轻叹着看秦沐风一眼,拉着胡仙仙的手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是该我们出手救治呢。仙仙,你随我到屋里和六师弟一起商议办法。” 醉嫂在人群中见程浩风和胡仙仙举止亲昵,微张着嘴,隔了好一会儿才嘟哝着说:“原来他们起一对儿啊……难怪那时候说我家老醉时说什么‘这种男人你还要跟着他’……老醉那样儿的人是比不上她相公。” 醉嫂失神地继续嘟哝:”可她哪明白对我来说只要当家的不打不骂,不把我赶出家门儿就算是待我好了……” 她的话胡仙仙模糊地听到些,就暗暗地将程浩风的手握得更紧。 他们三人到屋里后,秦沐风就说潘枣儿的情况有些棘手。她气血是不太好,这不是大问题,康无病的母亲梁慧萍就擅长调理『妇』人气血。最严重的是潘枣儿腹中胎儿“无魂”,那胎儿是该投胎而不肯投胎。 胡仙仙听『迷』糊了,问秦沐风:“你怎么看出来那胎儿不肯投胎的?能再世为人可不容易哦。” 秦沐风瞄一眼程浩风,程浩风说:“六师弟说那胎儿是高有山之魂所附,高家村的人都对潘宗强怀恨在心,哪会愿意当他外孙?” 胡仙仙哪肯相信?跑出去走到潘枣儿身旁,调御灵气一看,那虚弱的胎儿所附之魂还真是大胡子高有山。 胡仙仙暗暗心惊,这天意实在难测,难道潘宗强以前为富不仁这就是报应? 胡仙仙无精打采地回到屋里,程浩风说他和秦沐风已经商议好解决办法,就是完全磨灭高有山的记忆。高有山是因胡仙仙引魂去投胎,没有去地府走过一遭,所以存有模糊记忆。 胡仙仙捶捶自己的头,懊恼地说:“我真想到天意会安排高有山投胎到潘家,怎么就那么巧?那天让高有阔投生就挺顺利的,难道是我骗过高有山就非得让他给我添麻烦?给我添麻烦就算了,要是潘枣儿因这事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 程浩风劝她不必自责,万事万物因缘起灭很难看透的,他说他有办法解决让胡仙仙不要担心潘枣儿的身体。 胡仙仙不知道功力尽失的程浩风能有什么办法,看着秦沐风给他端来一盆清水,他盘坐好之后就伸中指进嘴中…… 胡仙仙见他要咬破中指,忙阻拦他:“你又要做什么?你可刚恢复一点儿。” “我只是要联络冷秋朗,请他带高有山的魂重新去地府走个过场。” “青龙冷秋朗?他故意说你坏话加深我们的误会,你还去向他求助?” 程浩风淡淡一笑,轻握了下胡仙仙的手:“让他顺便帮个忙而已,不必担心。我和他有过约定的,只是滴几滴血让六师弟画符请他,对我身体无妨。” 胡仙仙苦笑着松开手,她不再劝他,以他的个『性』他决定好的事也难以劝得转的。她心中叹着,你说“顺便”、“无妨”的时候是想将事情说得轻巧些免我担心,却不知道我如今最怕你说这两个词。 第二百二十八章 樟材贞女 秦沐风袖中飞出一张淡紫『色』已画好的符纸,程浩风的中指血滴出后正落于符纸上。符纸一经鲜血浸染就无火自燃起来,火光映照之下,盆中清水现出冷秋朗的面容。 程浩风向冷秋朗恭敬稽首,冷秋朗会心一笑,符纸燃尽,冷秋朗的面容也淡去。 胡仙仙看着程浩风和冷秋朗默契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特别是冷秋朗那笑容中透『露』出”早知你会来求我”的意味,更让她心里窝火。 程浩风对秦沐风说:“若无意外,他明日辰时就能到达,你先用『药』缓解潘枣儿痛苦。” 秦沐风答应着出去,胡仙仙也出去帮他们做些杂事。这义庄本来就不大,红儿他们留下来照顾程浩风都是清理出以前停尸的屋子暂住。潘家的人来了后更没地方安置,就在院外搭起帐篷。 如此一来,冷寂阴森的义庄显得人声喧嚷。到得傍晚的时候,见这里来了这么多外人,本来经过义庄要绕着走的村民都好奇地来观望。来来去去的人一多,这义庄倒和热闹的菜市场一般了。 人一多,吃晚饭的人自然也就多,叶家和潘家的仆从们要照顾主子,做晚饭的事儿还是落到胡仙仙头上。 胡仙仙一边炒着菜一边苦笑着说:“这些人哪来这么大的福份呢?” 她环视屋内的人,?”为了给他们做饭,烧火的人是书法精妙、雕艺精湛迟早会名扬天下的马秀才;切菜的人是千年木棉花之精,青丘国国主的红颜知己;端菜打杂的人是玉『液』酒坊大小姐,琴艺独步天下的海外仙子;炒菜的人虽说的确是厨娘出身,但已然身具天仙修为啊……” 马烁、红儿和杜婉芷都笑起来,忙忙『乱』『乱』中也别有趣味。 第二天一早,在外面树上静坐一夜的胡仙仙又赶着为众人准备早饭。 饭后,杜婉芷入城将梁慧萍接了来,让她专为潘枣儿调理身体。 辰时的时候,冷秋朗并没有赶到这里,胡仙仙有些着急,程浩风让她不用急。 可潘枣儿又下腹坠痛起来,梁慧萍诊治之后没看出将要产子的迹象。?秦沐风和梁慧萍将潘枣儿的情况反复分析,两人都对这情形束手无策。 胡仙仙真怕潘枣儿出什么意外,毕竟再难找出比秦沐风和梁慧萍更合适的大夫了。秦沐风虽不擅长『妇』科却是医仙,梁慧萍虽是凡人却对孕产之事却很有经验,他们都束手无策,别的大夫就更没辙。 看胡仙仙心慌意『乱』的样子,程浩风拉她到院子后面的香樟树下躲躲清净。 他含笑问她:“你知道我为何要把送你的衣服埋到香樟树下?” 她摩挲着香樟树树干,心不在焉地答着:“你是怕找不到?这周围只有这棵香樟树最大。” “民间风俗里女子的嫁妆要用香樟树木材来做,因为香樟木自有一股香味,又不容易生虫蠹,还是一种比较便宜的常见树种。” 胡仙仙仰望着树冠,见碧绿的树叶中藏有几片红叶,她飞身摘下红叶递给程浩风。 “你的意思是那衣服就当是嫁妆?嫁妆是应该女方准备的嘛。你放心,我虽说笨手笨脚的,还不至于让你为嫁妆的事『操』心。” 程浩风拈起红叶对着太阳光细看,淡淡的笑容一如初秋阳光般和煦明朗。 “你的嫁妆就是这几片红叶?” 胡仙仙听得有些急了:“才不是!我只是见这几片叶子好看就随手摘给你,我……” 他将红叶都递给她,笑握着她的手说:“若真能有幸和你缔结姻缘,你明媚笑容就是最好的嫁妆。佳人一笑,千金难买。” 胡仙仙脸一红,抽出手环抱着双臂缩了缩脖子说:“我怎么有点儿冷呢?听惯了你的冷言冷语,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倒反而更冷得吓人。” 程浩风难为情地搓了下鼻子,“哼……没情趣。嗯,你可知 院里的女贞树是谁种的?” “你种的?” “佘日茫死后我刚搬到义庄就种了那株女贞树,用以寄托思念。” 见胡仙仙的眼神有认真询问的意思,他讲述起种女贞树的因由。女贞树之名的由来,一是此树枝叶常年青翠,花朵芳香洁白,如同一位坚贞守节的女子;二是此树有一段动人的情缘故事。 那故事传说,有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妻子因病早逝,丈夫伤心憔悴度日如年,不久也生病了。丈夫想在自己死之前再去妻子坟前为她清理坟头杂草,就在坟头上见到一株女贞树苗。 他见这树苗苍翠鲜嫩就细心培植,后来女贞树开花结果,他吃了乌紫『色』的女贞果以后不仅身体康复,连过早变白的头发都转回一头青丝。 胡仙仙有些入神地听着,她在想他当时是不是因自己与白回风『性』情不同,就当心中所爱已逝,才种下这女贞树? 程浩风又说自己闲来无事就与那株女贞树说话,那次她隐身树下,他还真以为这树木通灵了。 胡仙仙微笑着靠向他肩头:“是通灵了,你思念的人不就活生生在你面前吗?女贞树的这个故事是不是讲,就算亲人和爱人难免有生离死别,但不会因此失去相互之间的牵挂和关怀?彼此之间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表达关爱之情?” 程浩风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幽幽低语:“我的仙仙真聪明,一直都这么聪明。老天着实不薄,我以为是永远失去你了,没想到其实你一直都在。所以呢,若是我不在了,你也不要太伤心……” 他们都很清楚他面临的不仅仅是伤病问题,只是心照不宣地都不提那些以他们的力量无法改变的问题。他此刻这样说,胡仙仙忙紧紧抱着他,生怕他马上就会消散不见。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颤抖,捧起她的脸、抚平她皱紧的眉头,“别怕、别怕,我只是随口胡说。” “再也不许胡说了!”胡仙仙将头贴近他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声才安抚下惊惧恐慌的情绪,“我从前见着尸山血海都没这般怕过,都说见得多了就会麻木,可我是越来越害怕……见着潘枣儿的样子我都提心吊胆,要是你出了事我会疯癫的……” 两人在香樟树下一直呆到秦沐风说冷秋朗到来,他们一起去见冷秋朗的时候,竟见到麦娜莎也来了。 麦娜莎一见到胡仙仙就扑过来拥抱住她:“胡姐姐,真想你啊。” 麦娜莎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红苹果似的脸蛋儿也有些苍白消瘦,笑容倒和从前一样甜美。 胡仙仙问麦娜莎怎么和冷秋朗同行,程浩风问冷秋朗怎么慢了五个时辰。 冷秋朗拂开自己额前的碎发,挑眉笑看麦娜莎一眼:“你们各自的问题就是对方的答案。” 麦娜莎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给程浩风他们鞠一躬,诚恳地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拖累冷大哥才耽误时间,请你们不要责怪冷大哥。” 程浩风和秦沐风让她不必歉疚,赶紧拉冷秋朗去见潘枣儿。 胡仙仙看着麦娜莎,想问很多事又不好意思问。她觉得麦娜莎和冷秋朗关系很不一般,暗暗叹道:娜莎妹子,你叫他“冷大哥”,你可知道他是和程浩风师父晁玄同一个辈份的妖龙? 他是臧玄蛟的义弟,多少修行中人谈之『色』变的人物,连我都被他狠狠摆了一道。这样深不可测的人物,娜莎,你可要小心哦。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秋朗风波 229 冷秋朗看过潘枣儿的情况后说要到子时才能施法,又说他施法之后潘枣儿就会早产,让梁慧萍做好准备接生。 胡仙仙总算心安了些,但见程浩风和冷秋朗言语之间挺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没想到他们并未因冷秋朗挑拨胡仙仙对程浩风误会加深而生嫌隙,她心里又很纳闷儿。 “胡姐姐,你看冷大哥的眼神儿怎么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呢?”麦娜莎摇着她的手臂将她思绪扯回『乱』哄哄的当下。 胡仙仙扁了扁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麦娜莎看一眼冷秋朗再看一眼胡仙仙,一副很想不通的样子:“冷大哥的风采让人多半用『迷』恋的目光看他,就算不『迷』恋也是也几分欣赏的,只有你看他的眼神儿像是在提防一个小偷。” 胡仙仙笑笑,拍拍麦娜莎的肩说:“你是不是也『迷』恋冷秋朗?你可知这青龙山为何名唤青龙山?” 麦娜莎羞涩微笑,拉着胡仙仙到角落里低声说:“我不是『迷』恋他……我是……爱上他了!” 胡仙仙惊得脑子里“嗡”地一声,麦娜莎是天方国人说话行事比中原女子热情率真,她会这样直白地表达出来也并不令人惊讶。让胡仙仙惊讶的是,麦娜莎看冷秋朗的眼神能证明她是真的是爱上他了! 麦娜莎见胡仙仙表情古怪,又附在她耳边说:“胡姐姐,听你问话的意思你是怕我不了解他,对不对?其实……我见过他的真身……”说到后来,麦娜莎已声如蚊蚋,面『色』绯红。 看她的样子胡仙仙不问也能猜到,麦娜莎看到冷秋朗青龙真身时的情景有些绮靡,可胡仙仙没法儿对这事儿“绮靡”。 她直愣愣地问:“那你还跟着他到处『乱』跑?你不怕他吃了你?” 麦娜莎本是旖旎满怀,被她这么一问就有些羞恼了:“就许你爱上一个神仙,不许我爱上一条青龙?” 胡仙仙被噎得无语,本想细说说冷秋朗的事,想了半晌后还是觉得不说为好。 胡仙仙闷闷不乐地独自走出义庄,走着走着就听见有人喊:“仙仙,等一等……” 她以为是在叫其他同名的人,不停步地走着,走出去半里路猛然想起这乡间小路本来就没几个人走,哪有同名的人在一条路上? 她急忙回头飞掠,果然见到正弯着腰喘气的程浩风。见她回转,程浩风立马扭头往别的方向走。胡仙仙立刻落地拦住他的去路,他又朝反方向走。两个人转过来转过去,他最后立在原地仰头看天。 胡仙仙停下来,气乎乎地说:“不就是没听清你让我等你嘛,值得为这事生气吗?” 他昂着头理直气壮地说:“值得!我怕你对冷秋朗的事生出误会,着急出来找你,你倒不理我了。” “我哪有不理你?” “从前我比你飞得快的时候总是要暗中等你,你如今就只顾自己,你是早想着要甩开我了……” 胡仙仙踮起脚去看他的神情,这家伙是真气得双眼发红了。她真是有点儿哭笑不得了,人家那些一对对儿的都是女子敏感多疑爱耍小『性』子,自己怎么摊上个小气神仙? 见胡仙仙憋着笑的样子,他显得更气愤了些。她轻戳戳他的背,又点点他的肩,绕着他转了一圈儿。 “你是欺负我功力尽失吗?在我身上点点戳戳的干什么?” “哪有欺负你?我看你都成了大气包啦,帮你把气放出来。” “你才是大气包……” “我看着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喜欢冷秋朗,是有点生气……” 他终于没再仰着脖子,胡仙仙暗猜着他是不生气了呢?还是脖子酸疼了? 程浩风轻戳她额头:“我也给你放放气……瞎想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冷秋朗是什么绝『色』大美女,你在嫉妒他呢。” 胡仙仙笑起来,紧挽他的胳膊:“那条青龙样子长得魅『惑』人,说的话也能魅『惑』人,我真的担心你被他所『惑』。” 他傲然一笑,眉稍眼角都是“我被他所『惑』?我不『惑』他都是心善”的意味。 见胡仙仙一副颇想深究一番的样子,他说先去看看村里的大娘将衣服做好没有。 一路上他对胡仙仙讲,在官兵围剿高家村,佛道联手围剿冷秋朗的那次,他曾救过冷秋朗。 当时冷秋朗被佛道联手设下的阵法困住,程浩风又引得天雷要诛灭他。冷秋朗说程浩风所知的一切并不是完全的真相,就那样诛灭他,程浩风早晚会后悔。 秦沐风赶来后也说冷秋朗虽然在青龙山守护着黑龙祠中臧玄蛟残魂,但并没有参与墨金冕和段梦柔的种种阴谋,很多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程浩风细想以冷秋朗的功力是很难被困住的,全因他当时是以本体的形态一动不动地蜷在黑龙祠后深潭中,才会反应不及被阵法所困。 程浩风和秦沐风联手移开余下的几道天雷,又假装和冷秋朗厮打,一直缠斗到海边就故意让出空档放冷秋朗逃走。 冷秋朗逃走之时非但没谢他们,还说总有一天他们会去求他的。他临走之时,给了一张符纸讲明用法,以做日后联络之用。 胡仙仙想起当年在圆明观避难,是听那些小道童说已引动天雷来劈青龙,后来岑载道又说九道天雷只有五道劈在冷秋朗身上。岑载道当年猜测有人在暗中相助冷秋朗,他肯定想不到他们寄予厚望能诛杀冷秋朗的程浩风和秦沐风就是暗助之人。 当时看着那空中争斗的身影,只觉得那些事离自己很遥远,谁曾想那些波诡云谲的较量也会将自己牵涉其中? 胡仙仙将程浩风拽得更紧了些:“潘枣儿的事不是巧合?是段梦柔的安排对不对?她知道冷秋朗和她早就有分歧,这是把冷秋朗跟我们都陷在一起了!” “嗯,明知是计还不得不顺着她走。若是潘枣儿出事,你心中必定歉疚令心境难得圆融。若你心境有缺,上天又不知会安排什么事来重炼你心境……” 胡仙仙脚步一顿,恨恨地说:“那些天堂人不能代表天意!我凭什么非得修到什么永恒之境?” 他捏了捏她的掌心,没说什么,拉着她往村中慢慢走。 第二百三十章 对头上门 230 村道两旁有农夫在收割稻谷,『妇』女和老人、小孩儿就晾晒稻谷。稻谷外壳上有一层细『毛』刺,翻晒簸扬的时候这层『毛』刺儿会飞扑起来。程浩风体质已很弱,他被这些细『毛』刺儿呛得直咳嗽。 他用袖子挡住鼻子轻扇着,胡仙仙想带他直飞到那位大娘家。他摇头拒绝,还一边咳着一边和那些村民打着招呼。 胡仙仙在他身旁跟着,听那些大叔大婶儿,大姐大嫂笑问他怎的到如今才将娘子领出来让大家瞧?他咳得脸『色』『潮』红,没法说出话。他们就只当他是害羞了,更加欢快地打趣他。 胡仙仙心里甜甜的,又酸酸的,没想到他会被这些村夫村『妇』“欺负”,他从前还受过多少欺负? 他刚才其实说得对,就算以前与他并不亲密,和他同行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将她甩得很远,可他就是不疾不徐地行着,不冷不热地隔她几步远的距离。他可以默默地等她又不让她难堪,而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忽略他。 她有时候真有点儿恨他,他如今成这样了,还是要『操』心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真怕哪天他不在了,她根本应付不了那么多的事。 走到做衣服的那位大娘小院前,满院的树木花草隔开了那些『毛』刺儿,他深吸了几口气后总算不咳了。 两人走进院中,大娘早笑着迎了出来。问起衣服的事儿,大娘说都赶工做好了,她让胡仙仙先试试合不合身。 胡仙仙先挑了一件米黄底『色』镶着浅红花边的衫子,和一条藕白底『色』印米黄细纹的裙子来试。 程浩风笑看着她不说话,大娘笑拉着她的手说:“老婆子我手艺粗糙,只会剪裁些最简单的式样,没想到程娘子穿起来倒显得大方又贵气。” 胡仙仙不好意思地说是大娘手艺好,大娘又夸她为人谦和乖巧,夸得胡仙仙想找个地缝儿钻下去。 为免让大娘发觉她从来没有“谦和乖巧”过的真面目,她找借口说要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在这里洗了,因义庄这会儿太杂『乱』了,不方便洗衣服。 大娘一听就忙告诉她水在哪儿,盆在哪儿,又笑咪咪地对程浩风说:“程道长你对人好,福气就好哦,程娘子不光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还这么勤快。” 胡仙仙不敢看程浩风是什么表情,她用湿漉漉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很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大娘说的“程娘子”是指自己么?我胡仙仙不是那种会吓得别人打哆嗦,嫁不出去的悍『妇』吗? 洗好衣服后她请大娘帮她把衣服晾晒起来,她过两天来收。程浩风说她太麻烦大娘了,她说义庄这会儿是人多眼杂,她怕别人弄坏这套他亲手做来送她的衣服。 大娘笑说不麻烦,还说这样正好可以让他们多来坐坐。 暮『色』已浓的时候两人才告别大娘,往义庄回走。还没有进义庄,就远远看见义庄上空悬停着一座莲台。胡仙仙心中一紧,只有段梦柔才会在凡间明目张胆地使用玄奇法术! 她可不管段梦柔这是来做什么,拉着程浩风就转身,他扳过她的肩膀说:“仙仙,别这么紧张。她既然是排着仪仗到这儿的,就不可能像暗地里那样直接出手。” “直接出手还好些!她摆着排场出面还不知道会耍些什么阴谋。她肯定是知道天帝和鬼王都不可能让她先得手,就要用些他们察觉不了的手段。” “管他什么阴谋阳谋,总得面对?” 胡仙仙扑进他怀里,抱着他说:“我不想面对!一定是弄错了,我才不是什么能修到永恒之境的人,我根本应付不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他『揉』『揉』她的头顶,用诓小孩儿的语气说:“别耍赖了,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胡仙仙双臂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耍赖吗?我从前是不是太要强、太冷静了才总是抓不住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我就是想撒娇耍赖,至少能抓住这片刻的安心感觉。 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两人就这样在义庄门外站着,不能远走也不愿进去。 “胡姐姐,段天妃已恭候多时。” 麦娜莎的声音传来,胡仙仙假装没听见,程浩风轻轻地扳开她的手,“仙仙,乖一点。” “福明大仙和福慧玉女好恩爱,如此恩爱就不顾民众死活?” 这是段梦柔的声音,她亲自出来了?提起当年她求德元帝给他们封的“福明保民大仙”,“福慧保民玉女”两个封号,就让胡仙仙怒火直窜,那分明就是嘲笑他们和那些跳大神的神棍一般。 她放开程浩风,转过身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段梦柔一袭素白道袍,袍外披着淡紫『色』披风;玉颜如春花绽于艳阳之下;浅笑如和风微暖、冰湖初融;真是好一个端严慈悲、高洁美丽的圣德天妃。 胡仙仙心下渐渐冷静,面容也褪去怒意,翘了翘唇角说:“有劳段天妃久候。只是不知些许小事如何会惊动段天妃?” 段梦柔笑而不答,因为麦娜莎已经语气欢快地说起来:“段天妃是来看冷大哥的,我才知道原来段天妃是冷大哥的结拜三姐。还有啊……” 麦娜莎拉过段梦柔身后站的水妙虚,“原来段天妃的大弟子水道长和归老伯也是结拜兄妹!胡姐姐,你刚才出去了还不知道琼莲宫的乔元君她们来了?叶赛英姐姐还问起你呢。她和水道长也是好朋友,大家都是熟人,义庄这会儿好热闹的。” 看着麦娜莎一脸兴奋的样子,胡仙仙的心情更是沉重起来,她懒得细想那些盘根错结的关系,只是思索着会发生些什么情况。 她带着僵硬的笑容走进院里,院里的人兄弟姐妹、叔伯师父之类的称呼『乱』成一团。 小客厅中略清净些,冷秋朗正在布置施法所需的法台。他见程浩风他们进来后就说:“今晚施法需要胡姑娘助力,秦道长护法,其他人请在外等候。” “不行!”胡仙仙立即反对,“段天妃的法力可比我高强得多,你找她相助。” 段梦柔含笑柔声说:“不是我不肯助我四弟,是唯有你才能助他啊,其他人法力再高强也无有用处。” 这小客厅中人少,胡仙仙也不再强装笑脸:“我和秦真人被冷秋朗牵制住,你可就好下手了!真是如意算盘!”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点心念 231 冷秋朗停下手上的事情,很邪气地笑看向程浩风,而段梦柔居然还能保持住淡淡的笑容。 程浩风低头搓了搓鼻子,缓缓说:“仙仙,你多虑了……” 冷秋朗走过去扶着程浩风的肩膀,很亲热地笑着:“嗯,胡姑娘你真是多虑了。要按辈份论起来,我算是他的师叔,算计他做什么?” 胡仙仙只见过冷秋朗几次,他应该是样貌极具魅力,『性』情有几分高傲的人。这样和程浩风勾肩搭背,言语还有几分轻佻的样子应该是故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胡仙仙当下就认为他是在故意气她,她忍不住要发飙的时候,秦沐风抢先说:“冷师叔和段师叔都很关爱晚辈,胡姑娘沉沦红尘多年,难免心『性』蒙尘,二位师叔莫怪。师侄法力低微,还请段师叔与我一同护法。” 胡仙仙这才将注意力转到段梦柔身上,发觉冷秋朗的脸是正朝着她的,那些样子应该是做给段梦柔看的。 胡仙仙想起墨金冕所说的话,看来他们几个结拜兄弟姐妹之间对于黑龙复活的事情上的确是存在着很大分歧。 外面是各种声音『乱』哄哄闹成一团,屋内昏暗的油灯忽明忽暗,胡仙仙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做。?她看向程浩风,他任由冷秋朗揽着他的肩,但表情有一点不自然,这是表明冷秋朗不会伤害他们但冷秋朗也不完全值得信任的意思? 段梦柔还没有回话,胡仙仙心中暗想,不如顺着秦沐风的话头儿说,看段梦柔做何反应。 “段天妃,请恕仙仙鲁莽,只因仙仙实在怕给冷真人添麻烦才冷言拒绝。若是段天妃肯屈尊为我们护法,仙仙心中倒也能安稳许多。” 段梦柔脸上的笑容完全舒展开来,似乎很是欣慰:“你们几番请求,我也不好推辞了。只是,程师侄对回魂投生之事颇有经验,也该留在此处以备解疑答『惑』。” 胡仙仙不懂她这个要求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地觉得她提出的要求就是阴谋,当下就拒绝:“他如今法力全无,还是去歇着好些。” 冷秋朗向程浩风肩头一靠:“不必他出力,只要他在这儿就能让人安心些。” 程浩风向秦沐风和胡仙仙点点头,秦沐风说:“那就这样,我再去叮嘱他们一番就准备施法。” 秦沐风出去让杜婉芷和梁慧萍他们不要慌『乱』,做好接生准备。冷秋朗放开程浩风,又去弄那些怪异法器。 胡仙仙一下想起个问题,就问冷秋朗:“怎么必须要我帮你?” “你给了高有山一块玉佩是?那块玉佩已经和他魂魄相融,他本来对前生的事就有很深的执念,有了玉佩这个承载物更难抹去他前生记忆。”?冷秋朗忙碌着,头也不抬地回答她。 胡仙仙心中一凛,难怪说修行要灭缘,一点点小事都会扯出那么多麻烦的事儿?可灭尽尘缘之后又岂不是枯寂无比?万事万物之间的缘起缘灭为何就不能各自安好,相互珍重? 到得子时,外面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小客厅中程浩风端坐于屋角椅子上,秦沐风和段梦柔分别盘坐在门后的左右蒲团上。冷秋朗和胡仙仙盘腿对坐,他们中间是一个大陶盆,盆中满是清水,水中浮着只紫黑『色』的纸船。 胡仙仙放空所有思绪,渐渐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地方。抬头一望,黑漆漆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辰,看着四周却又不是很黑暗。这里天空的黑不是灰黑『色』的云层遮盖得黑,而是像一块巨大的墨『色』宝石嵌在头顶上方一般,虽黑而有光泽。 胡仙仙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冷秋朗。她心中惊疑不定,自己是已和冷秋朗来到冥界还是走进了什么圈套中? 这里天空如黑宝石,地面却是黑雾沉沉,胡仙仙都看不清自己的脚。若说这就是冥界的话,她没有见到幽冥大帝的宫殿,也没有见到什么十殿阎罗,更没什么冤鬼呼号的可怕景象。 除了寂静无比的黑天黑地之外,就是星星点点如萤火虫飞舞的光斑。 有一个光斑总是绕着胡仙仙飞舞,她向着这个光斑伸出手,这个光斑就停在她掌心旋转。 胡仙仙正看着这个光斑旋转,觉得疑『惑』又有趣的时候,冷秋朗突然凭空出现。 胡仙仙被这状况惊得倒退一步,冷秋朗沉声说:“莫要惊慌。你手中所握便是高有山的心念,你好生助我施法。” 胡仙仙要问他这是哪里,这些光斑到底是什么,可未及开口,他已举起一面径约一尺、暗金『色』的圆镜向胡仙仙之手照去。 圆镜映出淡金『色』的光芒,胡仙仙手中的光斑顺着这光芒飞到圆镜之中。 圆镜中慢慢显出影像,那是高有山的模样!一如他生前长着络腮胡子,豹眼狮鼻,乍一看很凶猛的样子,细看之下却是憨厚多过凶猛。 镜中的高有山『迷』茫地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儿盯睛看向胡仙仙:“仙仙?你是不是救活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要不然也不会送玉佩给我是不是?” “山哥,我送你玉佩只是不想有负于你,让你安心投胎转世。” 高有山的眼神变得有些灰暗,“我不相信,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会巴不得我投胎转世再也不记得你?” 胡仙仙怔了一怔,高有山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垂涎她美『色』被她利用了一下的土匪,她觉得自己没让他随那些厉鬼一起魂飞魄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道自己在高有山心中重要到了宁愿放弃投胎机会,都不肯忘记的地步? “山哥,我们认识的缘由只是叶冠英和高有彪要你跟踪监视我?我耍了点儿诡计利用你达成我自己目的,这是不对。可我也不曾表明我对你有什么男女之情,更没有许诺过什么,是不是?” 镜中的高有山带些讥讽意味地笑着,他没有反驳胡仙仙,但胡仙仙知道他肯定不服气。 她语气严厉了些:“高有山,我对你是有些许愧疚,可你的死是车昂那些贪官污吏造成的,本就与我无关。我一次次的帮你,就算是欠你的,我也还清了?你凭什么纠缠不休?” 高有山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不敢相信她会这么说。他这么瞪了胡仙仙好一会儿,眼神又渐渐变得温柔,他向胡仙仙伸出手。伸了很久,才发觉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到她。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笑,笑得分外绝望:“我这是连鬼魂都不算了?” 冷秋朗告诉他:“我只是照出你最本真的心念,不将你这点心念抹除,你无法安稳转世。” 听他如此说,胡仙仙往四周一望,“那些光斑就是心念?” 冷秋朗颔首默认,胡仙仙看向高有山说:“这是你的心念,那我问你,你为何会对我念念不忘?我自认我没有在你面前做过什么轻佻逾矩的事。” 高有山神『色』激动,他闭上眼睛沉默着,好一会儿之后才说:“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我以往见的那些女人不一样,我当时就后悔拦下你的马车……后来看着你差点儿受了糟蹋,我急得要命。你编瞎话想逃走的时候,有全儿本来不信你的话,可我知道他那人疑心病重……” 高有山的脸上悲戚神情淡下去,浮现出得意的神情:“我就故意说你肯定是『乱』编的,反正我们彪哥和那姓叶的不是一条心,你就算说的是真的,出了事儿彪哥也不会怪我们……”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有全儿这人疑心病真是重,我这么一激他,他就皱着眉头『乱』想。嘿嘿,他想来想去还是吼住了那帮人,带你去见了叶三当家……” 胡仙仙心中是着实被震撼了:“你早就知道我是为了从匪窝脱身『乱』说的瞎话?” “我这人不是当土匪的料,我忍不下心,下不去手……唉,在泰兴的时候你把我从赌场里揪出来,我是真喜欢上你了。你揪着我耳朵的时候,我心里真是痒酥酥的,我想要的老婆就是这样儿……” 高有山脸上满是有几分羞涩的『荡』漾笑容,胡仙仙咧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冷秋朗笑得最为开心。 冷秋朗开心笑得魅『惑』俊颜都有些扭曲:“想不到喜欢让人揪耳朵的人还不只一个……”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无有心念 232 胡仙仙狠狠剜了冷秋朗一眼,脑子里转了几转也没找出能反驳他的话。她很无奈地看着高有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冷秋朗终于笑够了,他正『色』说道:“高有山,你是愿意魂飞魄散还是愿意由我让你泯灭心念,无牵无挂地去投胎?” 高有山睁开眼睛,冷笑着决绝地说:“要让我把什么都忘了,去给那个『奸』商当外孙?哼,还不如魂飞魄散!” 冷秋朗冰蓝的眸子收缩了一下,眸子变得幽蓝阴沉,他缓缓转动起镜子。 胡仙仙看着镜中渐渐混『乱』破碎的影像,心底传来压制不住的负疚感。 “等一等!我要再劝他一次!” 冷秋朗停住手,面『色』肃然,冷冷说道:“你是觉得亏欠他了?胡仙仙,你根本劝不动他的!你自己都根本不懂感情是算不清楚的,没办法用欠与不欠来衡量,怎么去劝别人?!” 胡仙仙语气坚决:“可这样衡量才能对心中所想看得更清楚!你再让我对他说最后一句话。” “他既然不愿意投胎,想要重生为人的还多得很!可要是耽误了时辰,潘枣儿的身体承受不住,就会酿成一尸两命的惨剧!” “就一句话。” 冷秋朗将头一扭,手指轻捻,高有山的形容又重新清晰起来。 胡仙仙在心中把要说的话过了一遍之后才说出口:“山哥,你不是喜欢我,你是喜欢那种有人关怀,有人管束的感觉。你若是投生为潘宗强的外孙,必然会是个无法无天的富家子弟,我一定会寻个真心关怀你,又能管束你的女子来与你终生为伴。” 高有山点点头,诡秘地向胡仙仙一笑。冷秋朗咂咂嘴,冷笑着将镜子往背后一抛,周围景象突然变幻。 胡仙仙只见眼前一切布置就如同人间官府的后堂笔录室,冷秋朗向一个妆束类似师爷的人微躬一下身。 那个人向冷秋朗一揖,恭敬说道:“禀告上仙,子时末刻已安然降生。” 冷秋朗的神情略轻松了些:“有劳仙吏相助。” 他们客套一番之后,冷秋朗和胡仙仙告辞出门。走出几步后,冷秋朗顿住脚步说:“你可知你最后那番话又生出尘缘?前缘未灭,后缘又起,如何能够灭缘?” 这事一了,胡仙仙就急切想要返回人间,冷秋朗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已经让她生气,他这样一说,更让她生气。 “灭缘做什么?你说得好像你自己参悟通透了一样,真参悟通透了你就不会招惹麦娜莎那样纯真善良的女孩儿!” “我没有招惹她,是她黏着我。” “说得好听!你要是不想让她黏着你,你完全可以让她见不着你,你何必带着她到处走?” 冷秋朗挑了挑额前的碎发,笑说道:“我带着她到处走,是因为我如今也想黏着她呀。” 胡仙仙撇嘴一笑,她可不敢再相信这条青龙,但也不想反驳他,只是催他快带她离开。 冷秋朗带着她东绕西弯的走着,边走边对她讲述他和麦娜莎之间的事。 他说麦娜莎自从见他之后,就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奔波四方。起初,他以为她和那些『迷』恋他的人一样会慢慢淡忘他,没想到为了追随他,她和自己兄长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 独身一人的麦娜莎在沙漠中『迷』路,对她格外留意的冷秋朗救下她。从此之后,麦娜莎以报救命之恩为由,更是寸步不离地紧跟冷秋朗。 冷秋朗为了让麦娜莎知难而退,就故意说自己要沐浴,让她帮自己瞧着四周,有人来时好告知他。 冰天雪地的温泉之中,他故意在她面前褪尽衣衫,她就蹲在雪地里闭上眼睛等他。她等了很久也没听他说已沐浴完毕,她不知何时才能启程赶路。 麦娜莎偷偷睁开眼寻他的踪影,他的胴体映入她眼睑。看着健美匀称的他,她的目光坦然热烈、欣喜娇羞,却没有一丝亵意。 冷秋朗疑『惑』了,他本以为她会叫骂着跑开。见她这般,他又纵身向冰雪中扑去,俊美的男子化做蜿蜒的青龙。 麦娜莎见到那般景象只是惊讶地『揉』了『揉』眼睛,半点都没有恐惧之『色』。 冷秋朗心中也暗暗惊奇,他还从没遇见过这般坦『荡』无畏的凡人女子。他长尾倒卷,将她卷向半空。麦娜莎没有失声尖叫,而是微笑注视着他,在他青蓝『色』的鳞片上印下深深一吻。 这一吻让经历漫长岁月,有无数风流过往的冷秋朗也心中激『荡』不已…… 胡仙仙虚眯起眼睛看了看冷秋朗,“你讲你们的事儿是怕我在娜莎面前说你的坏话?” 冷秋朗摇一下头,手心翻转之间那面镜子就在他手中。 “这就是风流金波鉴,可照世人心念。你知不知道程浩风没有心念?” 胡仙仙很怕自己又顺着他的思路去想事儿,不知不觉再中计可就真蠢了。她紧抿着唇,向前疾行,决意不搭理他。 “灵魂承载的是人的生命、意识之类,而心念最是飘忽不定又最是坚定不移。心念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就算是我自己,明知不该和娜莎在一起还是又无法忘却她。” 冷秋朗见胡仙仙顿住脚步,又继续说:“我在寻找我大哥的残魂之时,游遍幽冥界,我一次次的绝望,我以为大哥是不可能复活的。可最终,我寻到了我大哥的心念!” 胡仙仙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她又不敢问他,怕他知道自己对黑龙的事很感兴趣。她瞟一眼冷秋朗,又朝暗黑无际的四周看去。 冷秋朗挑起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我大哥的心念坚信程浩风就是他复活的契机,他们会融合天外神龙的力量打败满天神佛,独霸于天地之间。” 胡仙仙微皱了皱眉,冷秋朗继续说:“程浩风没有心念,因为他本身就是情丝万缕化成,他生就是心念生,他死就是心念死。你很清楚他如今的情形,你真愿意再也见不到他?” 冷秋朗见胡仙仙神『色』再难平静,声音更轻更缓地说:“他若死了,不仅是魂飞魄散,而且连一点心念都不会留下,一个曾那么爱你的人就会在你生命中完全被抹除痕迹……” 胡仙仙不敢再听下去了,她含怒说:“那也和你无关?再者,明明是我爱程浩风更多些,别说得我欠了他八辈子似的。” 冷秋朗“嗤”地笑一声:“你别自欺欺人了!你很清楚程浩风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担起你该担的重任!我上次挑拨你们,其实是想你能去个不会再见到他的地方修行,那样他就可以比较容易接受与我大哥合魂。” “冷秋朗,你妄想!你和段梦柔都算计着要控制合魂后的臧玄蛟与程浩风?借他们的强大,来实现你们自己的目的!” “程浩风要是少了和你的纠葛,就会少很多痛苦!你知道程浩风去过异界之世,你也知道他终将和我大哥合魂?改变不了就别去改变!” 胡仙仙紧攥着手,指甲都刺进了手心:“程浩风所谋成空,只因他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并不是他帮我承担所有事情就能完成所有事情和我圆满在一起。我该承担的,始终该我去承担,而他该承担的,始终该他去承担。我们最终会圆满在一起的,不劳你费心。” 冷秋朗一笑,语带讥诮地说:“我没费心啊。你说程浩风走的方向有错,只是不知你找到对的方向没有?你清楚你该承担什么,可你承担得起吗?还有,据我了解,程浩风该承担的不就是让你感受‘情苦’最终破情劫修至永恒之境吗?” 胡仙仙真被问住了,但她嘴上却强硬地说:“我当然清楚正确方向在哪里;我定然会担当起我该担当的一切;程浩风也不会一直空有强大力量却难自己掌握。你们就惦记着用什么合魂、定魂来控制他了。” “我到底比你们多活几千年岁,你不用强装信心坚定的样子来哄我。你知道祖师遗留神器为何是十三样吗?是因七情六欲正合十三之数。你知道为何你自陨铜化形为人,是十四世?是因要除开斩断仙根的彭卿越,余下的正好十三世。” 冷秋朗所说让她听得似懂非懂,见她疑『惑』,他没有详细解释,而是自嘲一笑:“总之,你记着程浩风若是死了不仅魂魄不存,连心念也不会留下。晁玄同当年将慧心玉剑交与他,慧心玉剑正对应的是七情之中的‘爱’,你对他的感情也是爱。而我得到的是风流金波鉴,按定数也早晚会被你所得,每一样神器的最终之用就是让你斩断对应的七情六欲……” 他脸上自嘲的笑意更浓了些,“我以为我会一直拥有风流金波鉴,只要我无情无欲,你就不会有得到风流金波鉴的机缘。可没想到,我会遇上娜莎……胡仙仙,你终究难逃斩尽七情六欲之命……” 这十三神器对应七情六欲,胡仙仙自己也猜到过一些,可她不认命!她抛开心中杂念,揶揄冷秋朗,“你怕我抢你风流金波鉴不成?呵呵,只要机缘巧合,也许我真能拥有十三样神器。神器给我,我当然会收着,但是我七情六欲我自己掌管,才不会为了顺天命而斩断!” 冷秋朗『摸』了下鼻尖,冷然说:“但愿。”他不再磨蹭,与胡仙仙很快从幽冥界返回,出定睁眼。 第二百三十三章 山野同眠 233 胡仙仙甫一出定,便听得各种喧闹声传来。潘宗强在门外恭敬地请屋内五人去瞧瞧他的小外孙,他说那孩子生下来后不哭也不闹,动也不动一下。 他们到得帐篷之中,潘枣儿的丈夫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 梁慧萍对秦沐风说了些这孩子的身体情况,她没查出这孩子有什么病,可这孩子又安静得有些过分。 秦沐风走过去,掀开裹着孩子的棉裹单儿,微皱了下眉,向胡仙仙说:“你来瞧瞧。” 胡仙仙走过去仔细一瞧,这孩子的左胸口有个紫红『色』的胎记,而这胎记的形状分明是自己所赠的那块兔形玉佩! 胡仙仙有点儿发懵了,她一遇上棘手的事就下意识地看向程浩风。程浩风走过来,也瞧见那块胎记。 他拉起胡仙仙的手向着那块胎记轻轻一点:“不想忘那就别忘。” 话音刚落,孩子就“哇”地哭出声来。哭了两声之后,又睁开眼睛很轻微地笑了笑。 其他人都欣喜地说,这孩子真聪明,刚生下来不久就会睁开眼睛笑了。 胡仙仙看着那个肤『色』还带着血红的皱巴巴小肉团儿,心里倒有些不自在。 她转身就要走,潘宗强拦下她说:“仙仙,我觉得我这乖外孙儿倒有些仙缘呢,要不然让他拜你为师?” 胡仙仙捂了下脸,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别人。 潘枣儿的丈夫却说该拜程浩风为师,多亏了程浩风相助才能使母子平安。程浩风推说自己一点儿力都没出,不用谢他。 胡仙仙见他们扯来扯去的说闲话,总算是没扯上自己,就走到角落里清净一会儿。 后来,潘枣儿让醉嫂将梁慧萍请进在帘幔隔着的另半边帐篷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再一会儿后,梁慧萍又请杜婉芷进去。 杜婉芷出来后,对秦沐风说潘枣儿想让儿子拜秦沐风为师,拜程浩风为义父。 秦沐风和程浩风都是赶紧推脱,潘宗强倒觉得这安排很好,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就吩咐下人去买礼品谢师父和义父。 杜婉芷喜欢小孩子,秦沐风看着她乞求的样子,心就有些软。再加之梁慧萍又说,她儿子康无病『性』情略有些孤僻,给他找个小师弟做伴,好让他活泼快乐些。 秦沐风答应收这徒弟,程浩风也只得答应收这干儿子。 接下来,秦沐风为这孩子取名的时候却又犯了难。潘宗强要让这孩子随潘姓,潘枣儿说还是随父姓邹好些。 最后,还是潘枣儿的丈夫说大儿子就随母姓,以后的孩子再姓邹。 潘枣儿的丈夫就是邹祖宽的儿子邹元昆,胡仙仙记得他少年时在父亲生病,家产被夺的时候,就帮人做工补贴家用。他和他父亲『性』格相像,是个宽厚和善的人。 胡仙仙暗想:高有山啊,你这一世有神仙义父、神仙师父,还有这样好的生父,我可真不欠你什么了。 秦沐风给高有山投胎转世的这孩子取名叫作“潘无山”,潘宗强一直追问怎么不叫“潘无穷”?师兄叫“康无病”,师弟不是就该叫“潘无穷”,这样没病没痛又不会穷,那才齐全。 说着他还拉胡仙仙评理,她实在被这个当了外公都还混扯的人烦到了,借口说自己还有要事,出了义庄。 她飞身到那株大香樟树上,正要盘坐调息的时候,见程浩风匆匆到了树下。 她跃下树枝,落到他身旁问他:“你该多歇息,大半夜的出来做什么?” 程浩风捏捏眉心说:“怎么歇息啊?经过潘枣儿这事,曲春娆更认为我是什么‘送子金童’,我说这次的事我真没出力。她说要是我不应承下来,冷秋朗他们也不可能出手,归根结底还是得求我才行。” 胡仙仙“噗嗤”一笑,“她说得也没错啊。” “我真不想揽这些俗事的,若不是因救渡世人会有功德,我真不想沾惹任何俗世的人。” 胡仙仙帮他理了理衣襟,轻声说:“你呀,每次都说不管这事儿也不管那事儿,可到最后还是都管了。唉……这秋天夜里凉,湿气又重,你也不多穿件衣裳。” “没办法,闹哄哄『乱』糟糟的,哪记得这些?” 胡仙仙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已有些冰冷僵硬了。她斜揽起他的腰就飞到一处山脚空地,他有点羞恼地问她带他到这野地里做什么。 她寻来些干柴点燃篝火,又寻些干稻草铺了个厚厚的草垛,她说这样他就能好好歇息了。 程浩风躺在草垛上,胡仙仙盘坐在地上,两人中间是熊熊燃烧的篝火。秋夜的星空中,细眉似的一弯月亮和满天璀璨星斗,映照着这对儿沉默的人。 胡仙仙此刻根本静不下心打坐,她听程浩风一直没发出什么声息,就蹑手蹑脚向草垛走去。 刚一走近,就听他幽幽一叹,她窘得忙抬头挺胸说:“我只是想看你睡得安不安稳,哪知你还没睡着。” 他睁开眼睛,拿手枕着头说:“睡不着。” 她挨着他坐到草垛上,笑问他:“要不要我讲个故事,哄你睡?” 他的眸中映着星光,浅浅地笑着说:“你真当我是小孩儿?” 说着话,他的笑容又冷下来,”唉,高有山可以留个印记表明他不会忘了你,我是什么印记都留不下的。” 胡仙仙俯身趴到他胸膛上,听到他的心跳在耳边就如擂鼓一般响,她有些颤抖地用几不可闻的低语说:“你可以留下印记的,表明我只属于你的印记。” 初秋之夜晚风微凉,蛐蛐儿叫得很是响亮,也不知是在为丰收欢唱,还是在怕即将到来的寒冷季节。胡仙仙心里有点儿又喜又怯,但她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她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的心跳似乎急促杂『乱』了很多,他久久不做声是在想什么?干稻草上满是阳光的温暖气息,还有残留稻谷的甜香气息,这些气息萦绕在程浩风身上,和着他本身微苦的清新气息一起袭向胡仙仙心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呢喃低语:“好香……” “嗯?” 她偷瞄他一眼,他正疑『惑』地看向自己,目光澄澈如清泉。 她脸上有些发烧,吱吱唔唔地说:“这几天……正是桂花开放的时节,这田野里全是桂花的馥郁香味。” “哦?”他勾唇一笑,澄澈的目光漾开狡黠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在夸你自己好香。唉,花香太浓、酒香太烈,女儿香清雅绵柔,最是沁人心脾。” 她接不下话了,可不能告诉他是在说他好香,已经说过一次了要再说一次,他肯定得把自己当垂涎男『色』的女流氓。她觉得脸烧得有些发烫了,暗自给自己找理由是那篝火烧得太旺了才热得她脸发烫。 他将右手从头下抽出来『揉』『揉』她的头发,揽着她的肩头说:“你也累了,挨着我躺躺。” 胡仙仙大气儿都不敢喘,乖乖地侧躺到他身边。他捏捏她的脸蛋儿,摊开手臂示意她枕着他的臂弯。 她枕上他的臂弯,缩进他怀里拱着。他轻拍着她的背说:“仙仙,是不是睡不着?我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给你听,哄你睡?” “我不睡都无所谓,还是我讲故事哄你睡。” “说话可以分散思维,我得把脑筋用在回忆小时候的事儿上。” 她没明白他的意思,抬头望着他。 程浩风轻刮一下她的鼻尖,低语笑叹:“我说着小时候的事儿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呗。你乖乖听着就是,可不许『乱』问,也不许『乱』动。”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我同在 234 程浩风讲他祖父本是学识渊博的太傅,后来他祖父所教的皇子在争权之时落败,他祖父也被免官回乡。他的父亲也受此事影响,空有才华和抱负却无处施展。 为了生计,他父亲办了个私塾。他才一岁多的时候他父亲就让他在私塾里随那些大孩子一起读书,话都说不囫囵的他被『逼』着念经史子集。 他父亲说并不要求他能懂那些文章,而是要让他从小就耳濡目染接受熏陶。这样自幼接受熏陶的他在七岁的时候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他祖父带他去见老友的时候,听着那些爷爷辈儿的人对他各种赞誉,他爷爷很欣慰而他自己心里却一点儿也不快乐。 过年的时候,他羡慕地看着别的孩子在雪地里打雪仗、放鞭炮可他还得临字帖、背《论语》。他觉得听着那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的声音最过瘾,就悄悄地翻阅制作鞭炮的方法和搜集需用的原材料。 经过半个月的偷偷准备,他终于做成了一个自认为还挺不错的大鞭炮。他在半夜里,忍着初春的料峭寒意,冒着飘扬的细雨小雪,怀着从未有过的喜悦兴奋之情往村外小河边悄悄行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鞭炮硝石放多了,引线太短了,那天夜里,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被震天巨响惊醒。醒来后的人们看到河边有冲天火光,都惊慌失措地往河边跑。 他父亲和村民赶到河边的时候,看到河边枯黄的杂草燃烧得正烈,幸好他有半边身子倒在河里才没被烧着。 他父亲看着被炸得血肉模糊、满脸焦黑的他,又窘又气变得有些癫狂,他父亲阻止村民去救他。 他父亲抵死不肯相信自己儿子会这么顽皮,他父亲说这孩子要真这么顽皮不如让他死了。后来还是一位邻家伯伯把他父亲打晕了,才将濒死的他救回去…… 胡仙仙的心听得像被生扯扯撕裂似地疼,他童年时原来过得这么憋屈凄惨,她都有些恨他那个严厉冷酷的父亲了。但想一想,他的父亲岂不是自己的公爹?再说他父亲已经故去多年,就将恨意减了几分。 她的手搭在他胸膛上『揉』了『揉』,算是抚慰他。他将左手也从头下抽出来,握着她的手笑问道:“有没有觉得我从小就是看着很听话,其实很会闯祸的人?” 胡仙仙哽咽得喉咙都发不出声音了,她用头在他肩窝处蹭了蹭。 他一下子笑出声来:“仙仙别蹭,痒得人百爪挠心似的。” 她只有乖乖不动了,他又说起一些事,好在那些事没那么让人心酸。 程浩风说他小时候就发觉自己能特别容易地和一些小动物亲近,只是还没有遇到师父不知道那是御兽之能。 有一次一只幼鹰学飞的时候摔落在地上,几个孩子本想给它治伤,可它以为他们是想伤害它,不停地『乱』扑腾。他从那儿经过的时候,向那只幼鹰一伸出手,它就半飞半跳地靠近他。 他偷偷将幼鹰安置在柴房里,天天给它治伤,带吃的。后来幼鹰伤好了,翅膀也长硬了,还是每天飞出去觅食又飞回柴房栖息。 久而久之他的家人也看到这只鹰,只因有鹰在柴房中栖息着家里都没老鼠之类的,家人就默许他养鹰。 有一回他外出了几天,回家一看那鹰又瘦又没精神还在脱『毛』。他家人说这鹰自从他离开后就守在院门口望着远方吃也不肯吃,睡也不肯睡,几天下来就成了这样。 他亲手喂鹰吃东西,又帮鹰理顺羽『毛』,鹰就慢慢睡着了…… 胡仙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星空,望得眼睛有些酸涩的时候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篝火早已熄灭,花草树木上的朝『露』在晨曦映照下闪亮晶莹,鸟儿在枝头的鸣唱唤醒了胡仙仙。她惬意地舒展了下身体,感觉到她在动他也从梦中醒来。 两人相视一笑,他突然有些难受地一咧嘴,她吓得忙问他怎么了。 程浩风苦着脸,很委屈地答道:“我手臂麻了……” 胡仙仙坐起身帮他『揉』着胳膊,心里不停骂着自己,明明是想让他安睡一夜的,怎么自己倒呼呼大睡起来?以她如今的修为不吃不睡都没什么,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他看着满脸愧疚的她,脸上神情更显得难受了些:“『揉』着也没什么用呢……” 胡仙仙将他的手臂抱到胸前捂着,真是吓慌了:“你忍着点儿,我去请秦道长……” 程浩风见她当真作势要飞去请人,失声笑了:“千万别去!我可不想再当他们的笑料……” 胡仙仙脸『色』黑下来,他怎么不想想面子重要还是胳膊重要? 他将右臂从她怀中抽出来,支着头侧翻过身体,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请六师弟来看也没有用的,只是不习惯才容易酸麻,得让这只手臂习惯给你枕着才有用。” 胡仙仙这才发觉自己上当了,又气又羞,可惜又舍不得对他发火儿。她走到旁边去站着,勾着头,轻咬着嘴唇生闷气。 他翻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背后,蒙上她眼睛:“猜猜我是谁?” 她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是讲了些儿时发生的事就真变小孩了? “仙仙,你怎么不猜?” “还用猜吗?你是程浩风。” “只对了一半儿,你说的是名字,名字是可以改变的。” 胡仙仙脑中冷静下来,心思活泛了些:“你是我的心上人,我的浩风。” “也不算全对。”他松开手,揽着她的肩头让她转过身面朝自己,“不要总是咬自己的嘴唇,要是这么粉嫩的唇瓣咬破了,可真让人心疼。” 胡仙仙轻擂他一拳,“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油嘴滑舌?” 他不怀好意地反问着,看着他的眼神她就脸红心跳,想要扭头跑开,可他的气息已经完全笼罩着他。不只是唇舌交缠间有他的味道,是仿佛他已化做汪洋大海,她是一只沉溺其中的小鱼。 胡仙仙觉得自己此刻真的是一只小鱼,在海中随波浮沉忘了游动的小鱼。在海水慢慢退『潮』,这离开水面的小鱼快要窒息的时候,她自己的意识才渐渐复苏。 程浩风看她眼神『迷』离,又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低语道:“有些话我是逗你的,我们之间不需要任何印记来证明。冷秋朗是不是说我没有心念?” 提到冷秋朗,胡仙仙心神完全清明过来,她以眼神询问着他。 程浩风的眉稍眼角泛起难以掩饰的失落感,可也有几分洒脱感,“我在明白另一个世界上云华观的程浩风不是我之后,就察觉了这一点。不过,这也好,没有心念才是真正的消失。” 胡仙仙双眉紧蹙,想要反驳,他按住她的双唇,抚平她的眉头,含笑说:“我来告诉你我是谁,我是依附于你的存在,你是怎样我就是怎样。你说得不错,你生机不绝我就生机不绝。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我会死,会消失,我是你的心念。” 他是笑着说的,可她听得想哭。他是怕真到了那一天她会悲伤欲绝,这些玄之又玄的话不过是教她自欺欺人,安慰心伤而已。 胡仙仙强笑着说他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只怕别人都要到处寻他们。 他们回去的时候,也没人问他们昨夜去了哪儿,也许是义庄太杂『乱』了,没人注意他们。如此一来,他们倒乐得清净,初二、初三 的夜里都到田野里睡草垛。 只是,胡仙仙提醒着自己再不要那么粗心,等他睡熟后就起身盘坐练功。 八月初四的清晨,胡仙仙正拿着一片草叶轻扫着程浩风的鼻子要唤醒他时,秦沐风急掠而至。 第二百三十五章 答应就是 胡仙仙没注意到秦沐风神『色』焦虑,将问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她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他们没在义庄歇着,哪想到秦沐风直接就找来。 程浩风向她一挥手,严肃地说:“先别说这些。六师弟你快说找我们做什么?” 秦沐风说:“曲春娆要自尽,『逼』你们为她求子。” 胡仙仙不在意地说:“别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烦这样『乱』要求别人的泼『妇』。” 程浩风让她先别『插』嘴,他知道秦沐风不是那种遇到一点点儿事就慌『乱』的人,让秦沐风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今晨一早,潘家的人就着手安排软轿、马车之类准备回泰兴。看着愿望达成,欢欢喜喜忙碌的潘家人,曲春娆心里很失落。 曲春娆再三的要求叶冠英多求求程浩风,可叶冠英本来就不想提什么求子的事儿,她说得他心烦。 这时候,琼莲宫的众人又说高家村的事不再需要她们,她们也要离开此处回琼光县。叶赛英在向众人告辞的时候,特意嘱咐她哥哥叶冠英记着回老家给父母修缮坟茔。 兄妹俩正商议着这些事,曲春娆『插』嘴让叶赛英去求胡仙仙。曲春娆认为小姑子叶赛英和胡仙仙私交不错,由她出面一定可以求得胡仙仙和程浩风帮忙。 曲春娆没想到叶赛英反而数落她,不该撺掇兄长来做什么求子的事。曲春娆和她争执起来,叶赛英一怒之下就说她根本配不上自己兄长。 曲春娆趁旁人来解劝的时候,抽出一位琼莲宫弟子的长剑就要自尽,她说若是程浩风不答应为她求子她就自刎而亡。 胡仙仙听到这儿就挽着程浩风的手说:“偏不去!我听赛英说过她以前对赛英不好,这会儿又要让赛英帮她说好话,我要是赛英我也得呛她几句!她活该被人说,还好意思拿命来要挟我们?” 秦沐风神情有些尴尬又有些为难的低声说:“不去也好……” 程浩风心思缜密、目光如炬,他直视着秦沐风问:“六师弟,你是不是还瞒着什么?” 秦沐风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他大异于平常的样子让胡仙仙也感觉到不对劲。她正『色』问道:“是不是事情和你有关?” 秦沐风迎上他们两个敏锐的目光,声音有些沉哑地说:“曲春娆还拿当年盗佛宝的事相要挟,段梦柔就趁『乱』扇风点火……”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她轻一抬手就携着他往义庄飞掠而去。 两人在义庄小院中飞旋而下,挤在一起的人群自动为他们挪出一块空地。 曲春娆脸上脂粉和涕泪混在一起,眼眶又红又肿,看到他们到来时,她目光中的狠厉已远远多过期冀。 她见胡仙仙一落地就放开程浩风,凝神看向自己,忙冷笑道:“胡仙仙,你别想用法术把剑抢过去!” 胡仙仙呆了一呆,她确实是打算直接夺走长剑、制服曲春娆,再让叶冠英强行带走曲春娆。 曲春娆见胡仙仙愣神,就有几分得意地说:“你们的事儿我全知道,我不但知道我还留了证据!你们今天也别想着我是一介凡人你们就可以轻易地杀我灭口,段天妃的法力也不比你们弱!” 胡仙仙看向人群之外的段梦柔,她闭目盘坐在一张矮榻上,神情安闲悠淡,似乎这『乱』糟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围随着她 的大弟子水妙虚和四个少年还有四个女童都静静侍立,表情也很恬静。 胡仙仙悄声问程浩风:“秦道长他们回海底圣境后也没人敢怎么样,我们也可以不受那些要挟,不如就别管了?” 程浩风似笑非笑地答道:“你以前不是喜欢管家务杂事么?” 胡仙仙被他这话噎得找不到理由劝说,他拂了一下她的发丝,拈出一节稻草穗尖儿。她头发又多又长,躺在草垛上难免会沾些草叶碎屑,今晨又出了『乱』子还来不及梳理。但她一向不在意这些,此刻更没心情在意。 也不知他怎么就注意到这些,他那小动作引得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他倒自然得好似四处无人一般,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些羞恼地退开一步。 程浩风向她轻笑一下,吹去手上的稻草穗尖儿,慢条斯理地说:“曲二姑娘不必心急,我答应你的要求就是。” 曲春娆可能没想到他就这样答应下来,怀疑地反问道:“你答应了?” “为何不答应?”他的语气简单随意,让人觉得他压根儿就没把这些事当回事儿。 这让曲春娆感觉他是在敷衍她,更激得她情绪几乎失控:“程浩风,你不要以为我好骗!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身败名裂!” 因曲春娆这一闹,本来要走的潘家人和琼莲宫的人都留下来看热闹,听曲春娆这样说的时候都满怀兴趣地看向程浩风。 胡仙仙斜睨着段梦柔,这曲春娆根本就没那么多心计,一定是受人挑唆才这样闹。弄这一出,不过是寻机会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对程浩风下手。 程浩风很清楚这些,他倒没有像胡仙仙那样肺都快气炸般怒火满腔。他缓缓靠近曲春娆,无奈轻笑着说:“我都快身死魂消了,还怕什么身败名裂?” 曲春娆闻言错愕了一下,她不自觉地回头望向段梦柔他们,水妙虚目光闪烁了几下。曲春娆应该是得了什么授意,她转过头时镇定了几分。 她将胡仙仙和秦沐风还有杜婉芷等人扫视了一遍,怪异地笑出声:“你不怕,他们怕不怕呢?” 胡仙仙不想程浩风再和他们纠缠下去,就抢先说道:“怕个鸟!我们本来也没啥好名声。” 程浩风无奈扶额,转身对胡仙仙说:“仙仙,莫要这么粗鲁,会吓着别人的。你要向段师叔多学学,端严慈悲才能获得百姓爱戴。百姓对你的爱戴会让你拥有无上念力,你曾败在念力玉如意之下,还不汲取教训?” 清楚内情的人知道程浩风是在暗讽段梦柔,不知道的人就只当他真在斥责胡仙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仙仙也想着还是冷静些为好,就摆出一副顺服的模样,低声说:“是我言语莽撞了。” 程浩风看着胡仙仙和秦沐风他们几个,摆一副见到子孙成材,老怀安慰的神情,颇显老气横秋地说:“你们听话,我才能放心。此事我会解决好,你们且学着些。” 胡仙仙和秦沐风他们的脸『色』都阴了一下,忍着心中的不满之感冷眼看着程浩风。 程浩风一字一顿地对曲春娆说:“我、答、应、你。” 她眼神有些发懵,“答应我?就这么答应我,我怎么信你?” “信则灵,不信当然不灵,随你信不信。” 程浩风这句话绕得曲春娆心『乱』,她又回头望向段梦柔他们那边。 程浩风也不管他们挤眉弄眼要搞些什么阴谋诡计,转身向着叶冠英一招手:“没事了,快将你家娘子扶回房中。” 叶冠英黑着脸向曲春娆走去,他从来都是一派风流倜傥潇洒公子的模样,此刻他眼中满是焦虑烦躁,形容也憔悴了几分。 见他走过来,她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叶冠英,你滚开!我不要你可怜!今天程浩风不诚诚恳恳地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不会罢休!” 叶冠英嘶声大吼:“你到底要怎么闹?人家都答应你了,你没听到?快跟我走。”他说着就要去夺她手中长剑。 曲春娆的眼中像燃起地狱妖火一般,她手中长剑一划!本来脖子上只是有浅浅红痕,一划之下鲜血迸流。 叶冠英不敢再动,那些围观的人都惊呼起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气走对头 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嘘”的呼声,也不知这些人是为曲春娆安危担忧,还是像看戏一般看到了精彩处。胡仙仙真想怒喝一声把这些人赶出去,但见到段梦柔徒众都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强压怒火。 程浩风看向曲春娆,眼中含着别有意味的笑,“曲二姑娘为何不肯相信我?这子嗣之事又不是一时半刻能办成的,你要我如何表明诚心?” 曲春娆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失血的她脸『色』更苍白了些,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总之……你这会儿的样子一点诚意也没有……你们男人没一个可信的……我想要个孩子……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才靠得住……” 程浩风『逼』近她一步,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你不肯相信我,又要揪住我非得表示什么诚意,这求子之事我该如何表示诚意?” 叶冠英脸上的肉都气得抽搐起来,“曲春娆,你到底闹个什么?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快跟我走。” 曲春娆凄然一笑:“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妹妹说得不错,我一个青楼女子的确配不上你叶大将军。你走……我只是想要个孩子……” 她脖子上的伤口在渐渐扩大,叶冠英怔怔看着她,他完全手足无措了。 胡仙仙也看得有点儿揪心,她觉得自己以前可能对曲春娆偏见太深了,她其实活得很无奈很可怜的。 围观的人里女子都和胡仙仙一样为此事揪心,男子倒有些人嘻笑起来。 程浩风幽幽淡淡的声音响起:“你真要他走?难道你执意向我求子,是要我代他那行床第之事?” 围观的人本来有些在窃窃私语谈笑,有些在慨叹不已抹泪,有些在胡『乱』出着主意,这话语响起就都静下来。 胡仙仙心中呐喊起来,苍天呀,我一定是听错了! 程浩风似乎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他向胡仙仙挑了挑眉,眼神把段梦柔她们扫了一圈。 曲春娆目光都有些散『乱』,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叶冠英怒喊着:“程浩风你胡说什么?别再刺激她了!” 曲春娆听了这话之后,回过味来,神情变得羞愤欲绝。?她将剑一横,盯向程浩风的目光全是惨烈恨意。 就在她要决然赴死之时,只听“叮呤”一声脆响,秦沐风的紫星芷梦箫已击断长剑。秦沐风身形飘飞,左手捻转之间已收回紫星芷梦箫,右手急点曲春娆『穴』道防她失血过多。 见此情形,围观众人鼓掌叫好。胡仙仙却是心中更紧张了些,看着一直没参言没行动的段梦柔他们,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 起初,段梦柔或许想借曲春娆说出关于佛宝的事,引得围观众人质疑程浩风。他们或许没想到曲春娆那么容易激动,此刻曲春娆被制服,他们肯定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果不其然,水妙虚怒声斥责程浩风:“程道长,你实在有损道门威仪。” 程浩风含笑不语,胡仙仙已察觉到段梦柔门下弟子在悄悄变换站立方位,似乎是在布阵。 她飞身至水妙虚身旁,笑说着:“水道长觉得他哪里有损道门威仪了?”同时又故意『乱』踏着步伐,让他们没法按既定位置站好,也就没法设阵。 水妙虚被问得脸『色』微红,她不好意思重复程浩风所说的话,沉『吟』一番才说:“曲二姑娘虔诚求告于他,他倒污言秽语的调戏,这就是有损道门威仪。” 胡仙仙娇憨一笑,忽闪着大眼睛很天真地问:“到底是哪句污言秽语呢?我没听到啊。” 这水妙虚不像她师父那般沉得住气,她恼羞成怒地说:“总之你们有损道门威仪,就是该受责罚!” 曲春娆此刻受伤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秦沐风让叶冠英抱起她到屋内,又让杜婉芷守在他们房门外。没了这个威胁,秦沐风的神情再没有忐忑不安,他冷然站到程浩风身后。 程浩风向他微微颔首,从容地负手向天一笑:“你们千方百计的找理由来责罚我,是何苦呢?要打要杀放手来就是,非得安个理由多伤脑筋啊。” 水妙虚想要争辩,胡仙仙已经抢着说道:“人家为什么要责罚你?只怪你做错事了呗。人家想要孩子,你这‘送子金童’偏偏不给送,害得紫霄宫都要断了香火啦。” 这话一说出来,所属段梦柔紫霄宫弟子都变了脸『色』。水妙虚的脸更是涨得半边是紫红『色』,半边是青乌『色』,她声音都变调了,变得很是尖利:“胡仙仙,我紫霄宫中弟子何曾向他求子?你休得胡言『乱』语!” 胡仙仙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是为了求子的事儿想责罚他?刚才正说的难道不是求子之事?” 围观的人见曲春娆得救之后,都心下轻松起来,见到这一幕都想笑。琼莲宫的乔楚诗她们碍于各种原因不好意思大笑,潘宗强家的那些仆役可就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更有一些猥琐仆役偷瞄着紫霄宫的女子悄声说些下流话,水妙虚哪曾想会出现这种情形? “住口!”水妙虚大声向那些人大喝道,“不许笑!你们别听这些谣言,会遭报应的。” 她又两指直指向胡仙仙和程浩风等人:?“你们实在无耻!” 可能是察觉弟子已无法控制事态,段梦柔悠悠睁开眼睛,平静开口:“妙虚,不得对福明大仙和福慧玉女无礼。” 见师父发话,水妙虚忍气吞声地退后几步,恭敬地躬身说道:“师父,他们实在无耻……” 段梦柔向她摇了摇手,示意她不必多说。段梦柔对程浩风说:“莫怪小徒无礼。敢问程师侄既然已答应曲二姑娘所求,却如何能满足她所愿呢?” 胡仙仙暗恨她这话问得刁钻,想着程浩风该怎么说,但他没开口,一直默默旁观的冷秋朗倒先接过话头。 “三姐认为他该如何满足那女人所愿?难不成那些寺庙里、道观中去许愿求子的,都要『逼』着和尚道士给个孩子?” 段梦柔目光阴恻恻地瞟向自己结拜四弟,冷笑反问:“既不能办到,就不要答应;既然答应了,就必须要办到,四弟连‘一诺千金’这个词都忘了?” 冷秋朗不怒反笑,他特意凑近段梦柔门下女弟子展『露』他那魅『惑』人的笑容:“若是求子的人夫君有隐疾呢?被求的人能否代为『操』?劳?紫霄宫的信众甚多,我这些小师侄对于如何解决信众祈愿之事,想必颇有经验。” 说着,冷秋朗俯身贴近一个脸蛋儿粉嘟嘟的女童说:“你这个小女娃最乖了,告诉师叔,你那些师兄师弟有没有为信众们代行那些事?” 那小女娃已被问愣了,段梦柔的那些弟子都又羞又怒地望向师父,段梦柔再难掩饰自己眼中的狠厉之意,怒道:“冷秋朗,我是你的义姐!你再敢对紫霄宫有污蔑之语,我就跟你恩断义绝!” 冷秋朗环视众人一圈,笑言:“我哪有污蔑紫霄宫?我只是担心程师侄身单力薄只怕没办法达成信众所愿,想请三姐你的弟子为他代劳而已,哪有污蔑什么?” 冷秋朗说着就走到程浩风身边,似是很关切地问道:“你既算是我师侄,又算是我朋友,你且说能否为他人代劳?” 程浩风很是一本正经地答应着:“病残之躯比不得紫霄宫的众师弟们龙精虎猛,难以为他人代劳。” 冷秋朗“啧啧”叹着,对段梦柔说:“你听见没有?人家这是服输了,这是在求你们紫霄宫帮忙呢,你们是不是应该救苦救难?” 胡仙仙暗中运转灵气在头部带来丝丝清凉,才能保持脸『色』如常。她想起程浩风当年为了给白回风解围,言辞凿凿地说狐狸尾巴只是『毛』围脖儿的事。暗忖他这人到底是腼腆敏感呢,还是厚颜腹黑? 那些围观的人听了这些话就猜疑起来,『乱』七八糟地说着,似乎京城里的富贵人家有很多求子的人都要到紫霄宫小住些时日…… 段梦柔已让这些话气得再也端重不起来,猛然一拍矮榻扶手:“闲杂人等给本天妃滚出去!” 此话一出,那些人都惊愕地住了声。但这声音只是停了一会儿又是议论纷纷,他们说段天妃怎么发这么大的火?难道紫霄宫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看着紫霄宫的人放火不成,反而引火上身,胡仙仙心中很是快意。但她也明白这些人毫无主见,听风就是雨,保不齐马上就会掉转矛头针对自己这边的人。 而段梦柔一时手足无措的原因可能是她没想到冷秋朗会帮程浩风说话,毕竟他们有姐弟情义,她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 胡仙仙觉得闲杂人太多,局面容易失控,就顺着段梦柔的话头,去对醉嫂说:“快走,快走,你们没听见段天妃的话?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醉嫂本来就有几分惧怕她,加上这『乱』哄哄的场景早让她心里不安,就先拉着几个交好的仆『妇』往外走。人都有从众心理,见有人开始离开,都陆续往外走。 院子里只留下紫霄宫的段梦柔、水妙虚和八位小弟子;琼莲宫的乔楚诗和叶赛英还有四位小弟子;再就是程浩风、秦沐风、叶冠英、冷秋朗、胡仙仙、麦娜莎、归冲虚、红儿和两位青丘国的仆『妇』、马烁、曲春娆。 归冲虚看了看院中的人,明白此时只有自己是能说上话的中立派,就恭敬地对段梦柔说:?“段天妃,今天的事儿还是到此为止。没必要为些杂事伤了同道中人的和气,若是争斗起来倒让旁人笑话。” 段梦柔虚眯着眼睛看向冷秋朗,眼珠一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脸『色』渐渐恢复平静,含笑对水妙虚说:“妙虚,你多年与你义兄未见,你留下来与归道长叙叙旧。” 言语之间她已飘飞入悬停于高空中的莲台,那四个女童和四个少年也飞掠入空中,一行人去远,空中还有香花飘洒。 归冲虚引着水妙虚回陵州城土地庙,冷秋朗和麦娜莎告辞去往城中迎仙阁,乔楚诗带着琼莲宫众人也辞行离去。 义庄中秦沐风和杜婉芷在给曲春娆配『药』,叶冠英一直守在她床边,红儿带着两个仆『妇』在翻晒切磨程浩风所需的『药』物。 一时又安静下来,马烁和程浩风、胡仙仙在小客厅里闲坐着。说了些闲话后,马烁贼兮兮地笑了几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程浩风见他那样子就有些严厉地瞪他一眼,“你也想给我找麻烦?” 他忙摆摆手说:“程道长,我没什么可求的。就是这几天听那些人聊起来,找你求子真是挺准的,你到底是咋办到的呢?” ? ? ? 第二百三十七章 求欲求真 237 程浩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天机不可泄『露』。” 马烁失望地哼一声,眼珠一转对胡仙仙说:“胡姑娘,这快到中午了我这肚子唱空城计啦,有劳你做午饭。” 胡仙仙刚一起身,马烁就掩着嘴说:“程道长,我支开她了,说给我听听是没啥的……” 胡仙仙一下子顿住脚步,狐疑地望向两人。程浩风催她快去做饭,又对马烁说:“你也去做你的正事儿,别问些『乱』七八糟的事。” 马烁向胡仙仙挥手说:“快去做饭呗,程道长都说了别问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胡仙仙看程浩风的眼神儿变得很不对劲,程浩风有些心虚地横马烁一眼,马烁故作正经的脸上全然藏不住笑意。 “你们别摆这些阴阳怪气的样子,以为我很稀罕听似的。”她直直往小棚走,在正午的太阳下带起一股阴寒的风。 “仙仙,我等会儿说给你听,你别掉进这臭小子挖的坑里。”程浩风的声音有些急切,她听出他是怕她生气,转过身爽朗笑起来。 马烁傻眼了,忽然朝胡仙仙跑去,“胡姑娘,我道歉,我认输。他给你讲清楚后,你可得说给我听听啊。” 胡仙仙学着程浩风的样子,玄玄乎乎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饭后,程浩风和胡仙仙一起出义庄散步,也顺便去村里的大娘家里取衣服。 他见她几次偷瞄自己,想问又没问的样子就好笑,点了点她的头,说道:“这小脑瓜里是不是和马烁那些人一样装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抿了抿嘴唇,声音低得和蚊子一样:“谁让你当着那么多人,尽说些……和你平日里的样子不一样的话……” “平日里我是怎样说话?” “哼,不告诉我就算了。” 他俯身挨近她,笑意浓浓地问:“仙仙是觉得我平日里说话太乏味了,要我一直那样?” 胡仙仙暗恼他故意转移话题重点,可看他笑得满面春风的样子又让她气愤不起来。她捂着脸小跑几步,随手扯起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摇着,低着头在路旁等他。 她心里还是很好奇,可再好奇也不敢问他了。胡仙仙就在他前面几步走着,一会儿蹦跳着拿狗尾巴草扫扫路边的荆棘,一会儿又把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呆站着等他。 程浩风走得很慢,他在采摘茅草花,把茅草花的白『色』花絮去掉后,用花 茎在编着什么。 他编好东西就藏到背后,快走几步跟上胡仙仙,“想不想要个礼物?” 胡仙仙偏着头往他背后看,他侧开身体避开她的目光,“想要就直说,不许偷看。” “给我看看嘛……我真猜不到茅草会编出什么礼物。” 他伸出手,手中是只拙朴的草编小马。她赶紧接过草编小马,举到眼前细细欣赏。秋日艳阳下草编小马『色』泽青中带黄,每一根穿『插』的经纬都细密匀净,初看之下朴实无华,细看之下灵动别致。 “浩风,你的手好巧,织女可能都没有你手巧。” 他从她背后环住她的腰,轻轻吻一下她的发丝,笑说:“把我和织女一起比,你是要把自己比做牛郎?” “我才不要当牛郎,他也太窝囊了。我要是他就造反上天庭,把织女接回来。”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低语着:“那样的话其实很苦很累的……一般人求个什么并不是一定要有个结果,不过是求个心安,你这样执着地去实施所想真的会很苦很累。” “再苦再累也比憋屈着好”,胡仙仙忽然想到了什么,偏着头侧望向他,“你说一般人只是求个心安?我想到你是怎么应付那些求子的事了。” 他轻啄一下她的脸颊,赞许道:“这么聪明?你说说看。” 胡仙仙说他一定没用什么邪术,更没有做什么龌龊事,是用的“骗术”。最初哄老醉的时候说某家将生子,肯定是这家的孕『妇』已经在临产期,以他当时的修为要看出胎儿是男是女是很容易的事。别说有修为的人,就是有经验的大夫都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程浩风点头说是,又问她:“这能哄得过老醉那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酒鬼,可没法哄那些一心求子的达官贵人,又怎么应付他们呢?” 她说那就得看具体情况啰,既然是达官贵人肯定就有很多人认识,要打听出家庭状况并不难。然后去见本人,有所求就是有所不安,要找出心不安的根本原因。 像老醉那样的人并非是注重礼教要儿子尽孝,只不过怕旁人笑话,自己又懒,找些借口逃避责任罢了。只要周围的人不说些重男轻女的话刺激他,他又觉得养女儿有希望,也就心安。 这达官贵人有些是真喜欢儿子,又需要儿子继承家业,可偏偏自己身体有病的。这样的人能治好病就治,治不好就直说,说到他们能接受为至。只要他们愿意,安排他们家眷假怀孕,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不算太难。就算有人怀疑,既然是达官贵人,就总有手段去让人不敢怀疑。 还有呢,就是没啥病的,找个清净地方多调理就好。有些人没病又没子女不是因为禁欲,而是过度纵欲。 麻烦一点儿的就是本有女儿非得要生儿子继承家业的,那可真是极难做准的。这样的人要是惹上了,蒙准了还好,蒙不准就只能得罪了。 程浩风松开她,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他说他可没有在此类事上得罪过人。遇到那样的情况,他就去寻那些求请之人所做过的错事,到时候说他们自己犯错遭天惩就是。 胡仙仙咧咧嘴,不以为然地说:“要是人家没犯过错呢?” 程浩风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这个世上不犯错的人还真是难找,那些固执霸道的达官贵人更是几乎都做过伤天害理的大错。” 胡仙仙轻笑:“唉,求这求那,最难求得的就是心安。你对人『性』看这么透,不去专门当骗子真是可惜。” 听她这样说,程浩风顿住脚步,眼神之中闪过无数情绪,胡仙仙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他避开她的目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左手紧箍她的纤腰,右手将她的头按在胸口不许她抬头看他。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乖乖地任他拥着,直到他情绪平复下来松开她,她才以询问的眼神望向他。 程浩风缓缓言道:“大多数人有所求,并不是心里真的需要所求之物,所求是求欲。比如世人都重男轻女,那就求子;世人都嫌贫爱富,那就求财;世人都喜妍恶媸,那就求貌……有些人得点醒他让他认清自己心中所求;大多数的人就顺着他所求欺骗他,让他自己自欺欺人……” 程浩风拉起她的手握了一下,继续说:“你这样的人最不好骗,你所求的不是欲而是真。你这种人清楚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绝不肯自欺欺人的人活得是很苦很累的。” 胡仙仙捋捋他飞扬的长发,端详他一会儿,又俏生生地笑起来:“我才没觉得自己活得多苦多累,要让我窝窝囊嚢地凑合着过,那才真让我受不了。” 他板起脸,眼中却满是疼惜之意:”别人是只求个心安就好,你会不顾一切地为所求竭尽全力,要是所求落空那得受多大打击。” 胡仙仙拽起他就大步往前走,“我所求本来就很少,才不会落空呢。就算落空也没什么,那一定是我求的方式不对,换一种方式再求就是,一直求到我求不动为止。” 两人到了村里大娘家,取了上次洗的衣服,闲坐了一会儿就回到义庄。 八月初五一早,秦沐风就告辞,说要带叶冠英和曲春娆到海底圣境去诊治,并且海底圣境也有些事务需要他回去处理。 秦沐风和杜婉芷带着叶冠英夫『妇』走后不久,马鸣风就到来。胡仙仙见到一阵紫烟飘起,笑着道:“大师兄每次现身都这么大的排场。” 程浩风的目光一凝,突然神『色』庄重地向马鸣风单腿跪下,马鸣风愕然地连忙去扶他。 “三师弟,你这是做什么?虽说我是为了守护你才来的,可我一千多年没出过皖州地界,倒还正想到这儿透透气呢。” 程浩风答道:“大师兄,我并不是因你来相助而跪。” 胡仙仙想到程浩风是要当面对马鸣风说清楚当年之事——误使马鸣风遭火焚而亡没能证得天仙位的事。 果不其然,程浩风拉了拉胡仙仙说:“我和大师兄品级有别,双膝跪他反而折损他的功德。仙仙,你没有道籍和仙阶品级,你代我双膝跪下向大师兄谢罪。” 胡仙仙向来不肯服低,但她顺从地向马鸣风双膝跪倒。因当年的事归根究底是因她而起,也因程浩风要她代为谢罪是真把她与他同为一体在看。 马鸣风倒被他们两个人的举动给弄懵了,就是马烁和红儿他们也惊疑不定地跑来问怎么回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请罪劝和 程浩风深蹙双眉,诚恳致歉:“大师兄,当年是我故意纵放黑龙,才致使你在冲击更高修为的时候慌『乱』收功,为了追捕黑龙遭火焚之厄……” 听到这些,马鸣风表情没有多惊诧,不是他早知道这些而不惊诧,是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状况。心思聪颖的红儿,头脑灵活的马烁早就惊愕不已地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向他们微一颔首,表明程浩风所说的是实情。 马鸣风愣怔很久之后,才讷讷问道:“三师弟,胡姑娘,你们先起来,好好给我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胡仙仙看向程浩风,一身半旧的蓝『色』道袍衬着他苍白的脸,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清苦,又有几分憔悴。他的眼中有愧疚之『色』,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之感。 她知道他是想在自己消散之前,将以往的事都做个了结。她代他向马鸣风细细说着当年的事,以及其中各种隐情。 马鸣风随着她的诉说,忆起当年的一幕幕旧事。他天资不高,他就更加刻苦勤奋地修行,他在后山镇龙囚玄阵旁闭关多日,就将冲关让修为更进一步…… 他耳边传来震天巨响,他不得不强行收功出定,去查看情况。镇龙囚玄阵上的金『色』光罩已破,一道黑影破空而去。 他意识到这是黑龙脱逃了,也不管自己能否胜得过黑龙就勇往直前一心擒住黑龙。 黑龙臧玄蛟受多年镇压,法力仍是不弱,马鸣风想拦阻他的去路都难,更别说擒拿他。 急怒攻心的马鸣风那时顾不得师父的交待,本来修为还不足以使用镇煞令“倒逆阴阳”这一招的他,耗尽元气用出那一招。 天地失『色』,黑龙臧玄蛟被镇煞令阻住去路。虽说只阻住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也足以让师父晁玄同和其他师兄弟发现镇龙囚玄阵出了事。 晁玄同带着其他弟子赶到的时候,黑龙臧玄蛟已冲开镇煞令的阻挠,引一团烈火怒烧马鸣风。 如果不是晁玄同及时出手相助,马鸣风就会魂飞魄散更别说修成地仙。虽是修成地仙,却毕竟是此身已亡,且得到的结果与他付出的勤苦努力并不对等。 马鸣风看一眼胡仙仙,又看着程浩风苦笑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性』格迂直,常受同门中人嘲笑,而程浩风从没嘲笑过他。较之让他有些嫉妒的龙啸风,他和程浩风有几分亲兄弟般的情义。可这位关系最为亲近的人,竟然是他当年受害的间接凶手! 马鸣风迂直而诚实,他说不出那种”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就让这些事烟消云散”的场面话,他如块石雕一般站着。 马鸣风心里没有怨憎程浩风,但他也忘不了功败垂成的无比遗憾,更忘不了烈火焚身的痛不欲生! 胡仙仙看向这对沉默的师兄弟,含泪向马鸣风请求道:“大师兄……马真人……浩风当年那样做,都怪当时身为白回风的我『乱』了他的心『性』。请你责罚我,无论你如何责罚,我都绝无怨言。” 马鸣风本是魂体,心神激『荡』之下有些站立不稳。见这情形,马烁忙搬了把椅子给他坐。 “马真人,你是神仙我是凡人,但看在都姓马的份儿上你能听我一句劝么?” 马鸣风木然地看向马烁,马烁说道:“你们神仙不是常说一切皆有定数吗?程道长当年也没想到他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对?你其实不恨他,对?当年的事儿已经改不了啦,要是再少了份兄弟情义那可就损失更大了。” 马鸣风默然不语,红儿微笑着柔声道:“往事难改,还是多考虑以后才对。胡姑娘,程道长你们也别太过自责。你们请罪,马真人却是很难治罪啊。” 马鸣风长叹一声,『揉』着自己的脑袋说:“你们两个倒真会劝人,我是真不想为这些跟三师弟变得生分。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治罪……” 他说着就向程浩风和胡仙仙抬了抬手,“你们两个快起来,这么跪着让我心烦。” 胡仙仙谢过马鸣风后,又扶起程浩风。 马鸣风指着程浩风道:“三师弟呀,你那『性』子真是太别扭了!” 胡仙仙见程浩风的脸『色』更苍白了些,忙挽着他的胳膊说:“他心里压的事儿太多了,怪我不懂为他开解。” 马鸣风“嘁”地一笑,“他心里压的事儿是挺多,你到如今都还不知道他曾经求他父亲向你家提亲?” 胡仙仙把属于白回风的记忆都翻了个遍,她和程浩风只有若有似无的一点情愫,确实并没有谈及过婚事。 马鸣风斜睨一眼程浩风,对胡仙仙讲述起来。当初,白回风入门没到两年,有一次和程浩风下山办法会。法会归来不久,程浩风就向师父告假下山回家。临行前他问马鸣风若是男家到女家提亲,是不是必须要自己父母同意,当时不明其意的马鸣风随口就说当然是啦。 等程浩风回云华观后,马鸣风见他心情低落他才说自己想娶七师妹但他的老父死活不同意…… 胡仙仙将程浩风的手挽得更紧了些,低声问他:“是不是从那之后,你父亲又病亡了?再之后,师父又赠你慧心玉剑提点你莫要挂念儿女私情?你和白回风越来越疏远,你又不甘心和她就此无缘?” 程浩风低下头,抿紧嘴唇说不出话。 马烁倒大声说:“嘿,胡姑娘,这么说起来倒真应该怪你呢。你前世当白回风的时候就把程道长『迷』得晕晕乎乎啊,居然为了你做那么多事……” 马鸣风“呔”一声打断马烁的话,“可不许这么说我七师妹,不管是她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个好姑娘。” “是我当年不懂处事,心『性』又很浮躁,才酿成不可挽回的恶果……”程浩风开口接话,他的嗓音低沉到有些沙哑。 胡仙仙躬身对马鸣风笑言:“我记得大师兄对师弟师妹们最是关爱,我提个小要求,请大师兄一定答应,好不好?” 马鸣风向她一笑,示意她只管说就是。 胡仙仙将程浩风往马鸣风面前一推:“大师兄这会儿一定看见他就有些心烦是不是?说不气他又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真要打他呢又下不去手,那我就把他先带走,好不好?” 马鸣风极是赞许地点着头说:“这正好,本仙这会儿还真不想看着这个别扭的苦瓜脸。” 胡仙仙得到同意后,也不问问程浩风,拉起他就飞掠到绿蜡河边。 “浩风,当年你还真想过为白回风求老父去白家提亲?” 程浩风眸中仍满是散不去的愁绪,他怆然远眺,沉声道:“往事悠悠,我都不知从何说起。” 第二百三十九章 散去阴郁 239 胡仙仙看他神情就知道是确有其事了,就问他怎么不早些说给白回风听,在自己记忆当中白回风还一直以为程浩风在她与凌若风之间摇摆不定呢。 程浩风嘴角扬了扬,眼中的愁绪淡了几分:“你还记得上云华观时你去捉嫣然血鱼的事?” 胡仙仙当然记得,还记得冷秋朗说过嫣然血鱼是姜嫣所化。 他牵起她的手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慢慢讲述起来。姜嫣是师父晁玄同的心结,当年姜嫣之死是被慧心玉剑所刺,而当时红雪拂尘还在臧玄蛟手中。 胡仙仙想细问姜嫣和晁玄同的事,程浩风说以后有机缘自然会知道,当弟子的不该在背后多说师父私事。 他提这一段师父过往,只是感慨慧心玉剑的几个主人竟都为情所困。那年,与白回风一同下山参与法会后归来,她为捉嫣然血鱼落水。他从水中抱起白回风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不想修仙,只想和她厮守一生。 胡仙仙靠在他肩上,心中五味杂陈:“我真有点儿恨自己了,当年怎么不早些懂你的心意?要是早一些懂,也不至于后来出那么多变故,我们绕大一圈弯路才明白彼此心意。” 他将自己的衣袍扯紧了些,似乎有些怕冷,她就靠他更近了一些。 他轻声说:”其实该怪我没有早些表『露』心迹,可我自己当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说程家世代为文臣,家中的礼仪规矩严格到比皇家还刻板繁琐。他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根本就不懂情爱为何物。 他的父亲刚直又迂腐,到四十岁才考中进士,在仕途上全靠凌若风的丞相父亲信任提拔才勉强在官场上立足。 凌若风对程浩风有意,他自己也明白,但他总是以俗世眷侣不如香洁道伴长远为理由,来婉拒她的情意。 提起凌若风,胡仙仙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程浩风笑着轻拧了拧她的脸蛋儿。 “当时我就是那么想的,怎么啦?我很欣赏四师妹的高洁清傲,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我和她能聊上几句,这就是很亲近的关系。” 胡仙仙嘴角下撇着,“嘻嘻”笑说:“你们两家是世家通好,她对你真的是痴心不悔,你当年就该娶她。在凌山的时候我看着她为你甘心为你付出一切的样子,当时我做为旁观者都挺动容的。” 程浩风食指轻抹她下撇的嘴唇,笑说:“言不由衷……唉,我对四师妹真生不出男女之情,可又说不清到底有什么区别……” 胡仙仙轻挪开他的手指,他似乎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的了,让她有点儿不习惯。 他看她有点儿羞恼的样子,就收回手,双手环抱着臂膀,低声问:”你知道我母亲对我父亲是怎样的顺服听从吗?” 她好奇地睁大眼睛望向他,他讲起当年一件小事。 他父亲还没有中进士,只是乡村塾师的时候,家境并不好。即便如此也要省吃俭用每天为他祖父炖骨头汤、鸡汤之类滋补身体,表示孝心。 有一次他母亲给祖父端汤的时候,只因要忙着在厨房炒菜,没有洗净手就去端汤。他祖父看着他母亲油腻腻的双手,就说她是有心怠慢,不孝敬老人。 他父亲为此训斥母亲,母亲就赌气回了娘家。母亲回外祖父家后,父亲不但没有去解劝,反而说他母亲对程家心怀怨怼,要休了他母亲。 幸亏他外祖父家也是官宦之家,外祖母找丞相夫人去说情,而他父亲很敬畏丞相一家人,才同意不写休书。他母亲给祖父下跪道歉,其他人都从中解劝,他祖父才让他父亲接回他母亲,一家人得以团圆。 胡仙仙听得捂着胸口,呆望他好久,才说:“我想说什么,你能猜到?唔,还是不要说了,那是你的长辈。” 她见他的表情有些阴郁起来,又逗他说:“你没修道前真的是个小可怜儿啊,当年就没想过入赘到白回风家?我记得我前生的大槐坡地仙爹爹是挺开明呢,嗯,就算我的亲爹也是宽厚淳朴的人。” 程浩风的神情更阴郁了些:“入赘到女方家就能避开压力了?亏你想得出来。” 胡仙仙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还吐了吐舌头:“我以前还觉得自己挺命苦的,跟你一比,就觉得自己挺幸福的,至少童年过得很快乐。” 程浩风的脸『色』终于和缓下来,揽过她的肩膀说:”我知道自己刻板迂腐不会逗人开心,我已经很努力在改了。我为你改变了很多,你呢……投胎转世经历那么多,非但没有成熟稳重些倒还越来越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改变很多吗?还是很刻板迂腐,别扭得要命。” ”我这样条条框框的家规下教育出来的人,要我去做违背那些规矩的事,你知道我就算要过自己心里的这一关都有多难吗?” 胡仙仙知道他为她做了很多本来他自己认为不该做的事,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做了很多逾越他心中规条的事。但她不想让他的心里担负这些,此刻她想让他活得轻松潇洒些,以后她也筹谋着让他活得轻松潇洒些。 他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看到她的脸上洋溢着的微笑与秋高气爽的天气很相配,秋光与笑容是一样的明艳动人。 她打趣他:“我记得你是十七岁拜入晁真人门下的,你修行三十多年后白回风才入门。若是白回风入门几年后,你才想着提亲的话,那时的你岂不是五十多岁?” “觉得我那时是老不?羞?那我这会儿都快两千岁了呢。唉,我那时确实是五十有三,父亲是七十三岁……” 程浩风在十九岁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按照祖父和父亲安排的人生轨迹去走,他又无法直接反抗和拒绝他们安排的一切。他就立志修道,在远离家庭矛盾和世俗纷扰的地方追寻自己内心的宁静。 程浩风不知道的是他祖父和父亲因为他执意修道,都怪责他母亲没有教养好他,也没有多生几个孩子,弄得程家快断了香火。 他母亲在抑郁劳累中度日才四十岁就病亡,比他祖父都还早亡两年。 他母亲死后,他常采集灵『药』为他父亲调养身体,因此他父亲在当时还算高寿。也正是因他父亲比母亲多活几十年,他才知道原来父亲心一直都很怀念母亲,经常对月思念她。 程浩风因父母的事,就暗暗想着自己若是娶妻,一定要待妻子温柔宽厚。只是没想到,他自己的感情经历比他父母复杂得多。 他当年归家之后向父亲简略讲述了白回风的情况,就请求父亲为他提亲。他父亲怒不可遏,数落他当年拒绝和凌家联姻,错过大好姻缘,非得要修什么道。而今,修道一途初见成效,又要娶一个狐狸精,自毁道基。 他父亲不但不答应他的请求,还罚他跪在台阶棱口上,让他反思己过。 胡仙仙听着就问他:“是不是让你跪在石头台阶边沿的直角上?” 他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细问这个。她见他点头就掀开他的袍裾,去挽起他的裤脚儿。 “我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磕在那样的台阶棱角上,真是疼得钻心。” 他忙握住她的双手,阻止她的动作说:“你是想看我的膝盖?放心,早没事儿。我当年已经有一些修为,虽说跪了三天,其实膝盖没受多大伤。” 他拉她在自己身旁坐好,又说:“那件事伤的是脑筋!唉,我不答应放弃提亲的想法,我父亲就让我一直跪着哪儿都不许去。我只有先勉强答应下来,谁知不久之后我父亲就亡故……我父亲亡故的原因除了他本身年老体衰之外,还有一层原因是他和我怄气,再也不肯吃我送的滋补灵草。” 胡仙仙趴在他肩头,幽幽叹道:“确实是伤脑筋啊,也难怪你后来那么急切的想要成就高阶仙位……” “我谁都不想辜负,可结果是辜负所有人。”他的脸上又笼上一层阴云。 见他这样,胡仙仙站起身跑了几步说:“这时节野果儿都熟了,我们去摘点儿尝个鲜好不好?别说以前那些事了,要不然回去以后大师兄又要嫌弃你是别扭的苦瓜脸了。” 胡仙仙拖着程浩风往田埂、山坡上跑,一路走、一路摘。通红的蛇莓,紫黑的乌莓,橙红的野柿子,满是黄麻『色』点点的野梨儿,各种野果摘了一大堆。 他们哪吃得了这么多?一路走就一路送给碰到的村民,这一送就引得那些小孩儿跟着他们到处转。 那些小孩儿得了吃的,就甜甜地叫胡仙仙“姐姐”,各种讨好的话说得她心花怒放,更落力地摘野果。 有个孩子看到悬崖边上斜长着一棵核桃树,就说这种山核桃要小些、要硬些,味道却是最好的。还有呢,浆果类的野果没法储存,核桃就可以存到冬天吃。 胡仙仙二话不说就飞身去摘核桃,让那些孩子都把衣襟牵起来兜好,人人有份儿。 孩子们见她在崖边飞来绕去、灵活穿梭,都又惊奇又兴奋地嚷着要学她那样飞。 程浩风连忙警告小鬼头们不许学她那样,没有大人带着的时候这山崖边上都不许来。 孩子们见他很严肃的样子,都有点儿惧怕,纷纷拿出自己手中的野果给他吃,想“贿赂”他。他本来不肯吃的,但架不住这些小不点儿一个个的都把野果往他嘴边送。 等胡仙仙摘完山核桃,落地招呼孩子们分完野果快回家的时候,程浩风的脸上已成了五颜六『色』。他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胡仙仙,挺认真地解释说是孩子们非得喂他吃野果,才弄得他脸上沾满浆果汁『液』。 天『色』快黑,他们送这些衣襟里兜满野果的孩子回家,一路上满是欢声笑语。 送完孩子们,他们准备准备回义庄的时候,胡仙仙用摘了各种颜『色』野果的手给程浩风擦脸。她这一擦,让他本来还不太花的脸变得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看她翘着嘴巴、弯着眉『毛』,又还要忍着笑的样子,他忐忑地问:“我这会儿是不是有些惨不忍睹?” “嗯,有点儿像打翻了染缸,还是『色』儿特别齐全的染缸……” 胡仙仙憋不住笑了,“咯咯”的笑声在秋风中欢快飘『荡』。程浩风也“呵呵”一笑,眼中的阴郁之『色』终于完全散去。 第二百四十章 蹊跷阵 两人先去河边洗净手和脸才回到义庄,马鸣风见着他们的时候,他伸手就抓起枚野果往程浩风嘴边一塞: “你最好先堵着嘴,要不然又得说出什么酸话……” 程浩风咬住果子一笑,胡仙仙将带的果子都捧到马鸣风面前:“大师兄,放心,他还是你的三师弟。” 马鸣风接过果子,笑着招呼红儿、马烁他们都来吃。见程浩风和马鸣风相处的时候心中芥蒂已消,胡仙仙总算安心。到了夜间,他们歇息的时候,她仍是到外面树上打坐练功。 第二天是初六,大清早的马烁就喜气洋洋地穿戴一新说要去接朋友。胡仙仙笑他穿着绛红长衫就像要去相亲一般,他说今天是他生日,又有好友来给他拜寿,当然得穿得喜庆些。 程浩风让他快去接人,又让胡仙仙准备些酒菜给马烁贺寿。 胡仙仙和红儿带着两个仆『妇』整备酒菜,程浩风让马鸣风搬些几案在院子里,摆好笔墨纸砚后就作起画来。程浩风也不知在画着什么,马鸣风就在一旁给他递东西。 一个时辰后,马烁接了朋友回来,他那朋友就是阮绍伦和杜谆。他们两个在京城相约回家乡过中秋节,因好友马烁的生日在八月初六,就提前回来。 他们见到程浩风后都恭敬地向他问好,然后好奇地看他在画什么。 阮绍伦看那是一张大白纸上画着些大小均匀的小方格儿,而这些小方格儿的一些交叉点上又弯弯曲曲连着一些线。 “程道长是画的棋谱?” 杜谆细看看图纸,捻着稀疏几根胡须说:“怎么会是棋谱?点位上没画棋子儿,是连着线呢,这倒有些像星象图。” 程浩风淡淡一笑:“没有那么深奥,随便画画散闷的。” 他们的谈话勾起胡仙仙好奇心,她从小棚中跑出去看,可横看竖看都没看出他画的是什么。 程浩风落下最后一笔,让马鸣风收起图纸:“大师兄,这张图就有劳你保管了。” 胡仙仙连忙阻拦:“大师兄别忙收,我还没看清楚呢。” 程浩风手中『毛』笔还没搁下,见她要去抢图纸,就笔尖一抬点向她的脸颊。 她总觉得那图纸有些特别,注意力全在图纸上,冷不防就被他点中。他得意洋洋地谑笑,旁边的马烁他们三个捂着嘴偷笑,马鸣风倒有些哭笑不得。 胡仙仙瞪着眼睛,鼓起腮帮子,那块墨斑更显眼了些。马烁怕她拿他们撒气,就拉着自己的两位朋友跑开。马鸣风收好图纸后悄悄进厨房去找红儿,让她去劝劝他们。 红儿出门就看见胡仙仙抱着膀子怒视程浩风,而他早就收敛了笑容。 红儿看看胡仙仙的脸也低头轻笑,笑了一会儿才正『色』对程浩风说:“程道长,快去拿水和帕子来啊。” 程浩风不情不愿地往水缸边走,边走边说:“谁让她昨天抹我大花脸,贫道可是个记仇的人。” “慢着”,胡仙仙冷声开口,“本姑娘也是个记仇的人,洗干净了我也没法儿消气。” 她说完这些后却是向他挑眉媚笑,他一见她笑就转身往屋里逃,她早已抓起『毛』笔跃到他身前。功力尽失的他当然是避不开她,左右两边脸颊都被她点上墨汁。 胡仙仙看着他脸上的两个墨团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他趁她笑得乐不可支的时候就抢过『毛』笔,点向她没有墨汁的那边脸…… 红儿暗笑着回小棚中忙碌,那两个仆『妇』都在笑,马鸣风的笑容中倒有一抹忧虑之『色』。 卧房中的马烁三人笑得最欢,笑过之后,杜谆很疑『惑』地问马烁:“你不是说程道长端方敦穆、谦谨温文吗?是我认错人了?我几年前在鸿宾楼见过的就是这一位啊。” 马烁挠着头皮笑说:“确实就是这一位啊。” 杜谆又问阮绍伦:“你说今年三月在墨湖边的诗会上遇见一位文采飞扬、举止潇逸的奇女子,说她就是当年鸿宾楼的胡姑娘,难道正是我今天见到的这位胡姑娘?” 阮绍伦也学马烁挠着头皮的样子,讪笑着说:“正是这位,正是这位。” 杜谆看了看他们,很深沉地说:“他人之言不可尽信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过当他们出来的时候,胡仙仙已经脸上干干净净地忙着烹饪佳肴,而程浩风也是脸上干干净净地正襟危坐在和马鸣风闲谈。 杜谆疑『惑』地『揉』了『揉』眼睛,程浩风见他那样子就端肃又不失亲切地招呼他:“杜公子不必拘礼,快来饮茶。” 杜谆和阮绍伦、马烁都坐好后,程浩风就问他们今后有何打算,是不是还要一直参加科举考试。 杜谆说自己不会放弃的,但也不是像以前那样醉心功名。他中秋节后还会回京城,仍是一边给人写书信当帐房之类谋生,一边攻读诗书准备应考。 他对当今时政有很多想法,他想实现自己的抱负,也想能有机会为天下苍生谋褔祉。 程浩风赞他志向高远,又说他如今机缘未到,等机缘到了一定会是治世能臣。 马烁说自己没那么大的志向,早没有考取功名的心思了,就想认真刻碑攒钱娶媳『妇』儿。当然,若是能留下一帖可万古流芳的碑刻,那就做梦都能笑醒。 阮绍伦听着他们的打算只是浅笑着抿茶,马烁打趣他这般笑而不语,是不是当了哪位贵『妇』的入幕之宾? 杜谆说马烁倒猜得有点儿沾边儿,如今京城里的人有一半儿都知道阮绍伦的名字。这阮绍伦在青楼酒肆以写词吹笛为生,他外貌是当年一众书生中最英俊的一个,『性』情又很斯文,引得很多人追捧。 就连名动京城的花魁飘缦也对阮绍伦青眼有加,这飘缦是歌舞双绝,多少王孙公子她都看不上眼,她却独独对阮绍伦情有独钟。飘缦起舞之时若是奏出的乐声中没有他的笛音,她就不愿意起跳。 阮绍伦听杜谆向别人说起这些,赧然一笑:“且别说这些,我这辈子也只有青衫落拓胡混一生了。光大门楣,告慰父母在天之灵的重担,倒得靠我妹妹担起,但愿她修道有成。” 程浩风笑向他说道:“阮文月天资很高,只要她肯勤修苦炼一定能有所成就。” 他们闲谈着的时候,胡仙仙她们已经做好酒菜,正往桌上端来。 胡仙仙听他们提起阮文月,就笑着接话:“阿月这丫头我喜欢,『性』子还有点儿像我。” 程浩风耷拉下眼皮,半笑不笑地说:“你倒就是专对喜欢的人下狠手啊。” 胡仙仙被说得有些恼了:“当时情况混『乱』,我又不是有心要伤她。” 阮绍伦也忙着解劝:“有程道长送的灵『药』,阿月她的伤完全都恢复了,不用再说这些。” 胡仙仙心中一激灵,当时误伤阮文月的事程浩风并不知道,他以前真的是时刻在暗中注意自己?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察觉? 程浩风见她默默的想着什么,语气又缓和对她说:“仙仙,脚筋被挑断哪是那么容易治愈的?那些普通草『药』就算能愈合伤口,也难免会变成跛足。给阮文月治伤的『药』,是六师弟配的。” 胡仙仙听着就向阮绍伦深鞠一躬,郑重说道:“阮公子,先请你帮我向令妹表达歉意,我以后再向她当面道歉。” 阮绍伦直说不必这般心怀愧疚,马鸣风也招呼大家都高高兴兴喝酒吃菜,马烁笑说今天是自己生日不许说不高兴的事儿。 胡仙仙向众人一笑,不再提及那些事,她心中却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做事不可再莽撞冲动。 因是马烁生日,饭后程浩风就陪着他们下棋、喝茶,胡仙仙做完厨房的杂事就去找马鸣风。 “大师兄,我看看那张图纸好不好?” “有什么好看的?三师弟画着玩儿的。” 胡仙仙见马鸣风神情有些不自然,就双目蕴光紧盯着他看,马鸣风被看得有些慌『乱』了。他避开她的目光,要走开。 胡仙仙拦住他,央求他说:“大师兄,你就让我瞧瞧嘛。你是最实诚的人,何必跟程浩风学骗人?” 马鸣风东转西转都被她拦住,急得周身都冒起烟雾。 胡仙仙怕他急得要回皖州,到时有什么意外之事的话,就没人能及时告知晁玄同和龙啸风了。 她就不紧『逼』他了,双手一伸比了个“请走”的姿势:“大师兄,你腾起烟雾是不是想回皖州?算了,肯定是程浩风威胁你不准说的,我不看那什么图纸了。” 到了夜间,坐在树杈上打坐的胡仙仙还在想着图纸的事。她脑海中反复闪过那个记得有些模糊的图形,再联想阮绍伦所说的像棋谱,杜谆所说的像星象图,她脑海中渐渐拼凑出图形的清晰样子。 她脑海中现出一张网格底图,很多弯折曲绕的线条又连起这底图上的横竖交叉点,形成一个很规则又很复杂的诡异几何图形。 胡仙仙望望清朗明月,心中也清朗起来,这图形是阵法图形! 她对阵法不感兴趣,只能粗略知道这是阵法图,却不懂这是什么阵。她难以想出程浩风要布什么阵,只是暗暗告诫自己只装做不知道就是,别再添『乱』,一切静观其变。 第二百四十一章 要挟又来 八月初七早晨,阮绍伦、杜谆二人就告辞,马烁也一并同行,他们要回景春县和故旧朋友相聚。 他们三人走后,胡仙仙高兴地拉着程浩风的手说:“义庄里没什么事了,今天到哪儿去玩儿?” 程浩风拿手掩住半边脸答应着:“去哪儿玩?就想着玩儿。仙仙,你觉得这是你的身份该问的话么?” “我什么身份?” 程浩风白她一眼,不回答。马鸣风在旁边“嘿嘿”笑着,胡仙仙就朝他瞪眼歪嘴。 秋日朝阳在薄雾中散发着朦胧光晕,晨曦漫洒,绕在飞来飞去的鸟雀尾羽上似是彩『色』丝带飘舞。鸟雀们偶尔停在枝头歇息,细细的枝桠一颤,就滚落下滴滴晶莹晨『露』。 马鸣风半躺在一张藤编摇椅上,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打趣程浩风和胡仙仙两句,一会儿又拿起身旁矮几上的清茶吸几口茶香。 红儿熬好『药』后,请程浩风喝『药』,他还是去屋里藏着自己喝。 他一进屋,马鸣风就神秘兮兮地对胡仙仙和红儿说:“我这三师弟真可怜,当那么久的神仙都不懂什么叫神仙日子。” 她们两个疑『惑』地看向他,他说:“我当了那么久的神仙也不知道神仙日子是啥样儿啊,不过这两天知道了,我这会儿过的就叫神仙日子。唉,可惜三师弟身子骨儿病着,心里又压着事儿,享受不了……” 马鸣风说着就半闭上眼睛,跷着二郎腿,在藤椅上一摇一摇地享受着他的“神仙日子”。 可他还没享受多久,从天而降的三个人就让他惊得从藤椅上跃起身。 这三人当中的青龙冷秋朗是他认识的,另外一老一少两个异族装扮的人就让他纳闷了。这两个人似乎是没有修为的凡人,可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马鸣风正纳闷呢,年轻的那个异族人已喜悦地呼唤胡仙仙:“仙仙……仙仙……” 胡仙仙礼貌地向他一笑,又招呼他们:“冷真人,麦老爷,麦少爷,快请坐。” 麦戡布和麦塔哈坐下,胡仙仙就去倒茶,都没注意到冷秋朗拉着刚喝完『药』的程浩风到小客厅里在嘀咕着什么。 胡仙仙给马鸣风和红儿介绍着麦家父子,麦家父子虽是凡人却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也没对马鸣风和红儿的奇异之处大惊小怪,几个人相谈甚欢。 麦塔哈说凌山商道一直没有恢复通行,他们在边城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只好返回陵州。 回返途中,麦塔哈要担心货物没送出去会让父亲忧虑,要担心负气出走的妹妹有没有危险,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一路回返,又一路想着来的时候因有胡仙仙同行旅程多么愉快,回返时他除了满心的沮丧就什么都没有。 胡仙仙静静听着,但她听的不是麦塔哈回忆同行到凌山时的趣事,也不是他回返时睹物思人的寂寥。 她看一眼麦戡布后,问麦塔哈:“凌山商道在雪崩后一直没能恢复通行?” 麦塔哈没明白她怎么很郑重地问这个,麦戡布倒是懂了她的意思:“胡姑娘是想问,既然商道没通,我又是怎么从天方到陵州的,对吗?” 胡仙仙点点头,麦戡布解释说他在得知商道被封后很是着急,他很怕没按规定时间献香料会惹得凌山神女生气降罪。 麦戡布在凌山下的一个小村中住下,天天斋戒祷告商道快些通行,同时也乞求凌山神女不要降罪于麦家。 他的祈祷终于应验,半个月前凌山神女派一个红衣神使对麦戡布说不必再献香料了,神女也不会降罪于他。 只是,凌山神女为了考验他的心是否虔诚,要让他不惧千难万险到凌山上取一样东西。 麦戡布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红衣神使让他不必担忧,他会在暗中护佑他的。 以麦戡布年老体弱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身体,是很难爬上凌山的,可红衣神使护佑他爬到一处坡顶,取到了一件宝物。 那件宝物一取到,就地动山摇,凌山又一次雪崩。好在刚一雪崩,凌山神女就现身用无上法力救了麦戡布。 凌山神女和红衣神使还一路飞掠,护送麦戡布到了陵州。 麦戡布说到这里,将右手贴在左胸口处虔诚地向天说:“感谢神女和神使宽恕我的罪过,还让我跟儿子女儿团圆。” 胡仙仙听着这些猜测着麦戡布口中的凌山神女,是不是凌若风逃出来了。她问麦戡布取到的宝物是什么样子,麦戡布形容说是块晶莹透亮的玉佩,即使在雪中也有很温润的感觉。 胡仙仙知道那就是寒晶冰坠了,她问冷秋朗带他们来,怎么不连麦娜莎一起带来。 麦塔哈指指放在桌上的两个小木桶说:“冷兄弟说他只带得动两个人飞掠,我想来见见你,我父亲又非得要带最正宗的玫瑰香葡萄酒来看望程道长。我妹妹当然就只好留在迎仙阁陪神女和神使了……” 胡仙仙目光一凝,猛然冲进小客厅中,惊得正在谈事的冷秋朗和程浩风都怔怔望向她。 麦戡布和麦塔哈他们见了胡仙仙的举动都有些惊疑不定,程浩风向胡仙仙摇摇手,对冷秋朗说:“你先带麦家父子回城,我来讲给他们听。” 冷秋朗答应一声就转头去招呼麦家父子,胡仙仙看到他眼中满是焦虑担忧之『色』。 麦家父子还不明白怎么刚坐一会儿就又要回去,冷秋朗说担心麦娜莎,麦塔哈还取笑他才一刻不见就相思成疾。 他们走后,程浩风让胡仙仙把马鸣风和红儿她们也叫进小客厅中。他双眉深锁,对胡仙仙说:“你刚才突然闯进来是猜测到了什么?” “凌若风从寒冰狱逃出来了?” 程浩风点点头说:“是,鬼王帮她逃出来的。” 马鸣风还有些不明就里,程浩风说鬼王先是扮做神使找到麦戡布,利用他对神女的敬仰之心,取下寒晶冰坠改变寒冰狱阴阳平衡。鬼王再趁阴阳失衡,山崩地裂之时助凌若风逃出。 胡仙仙认真听着,听到此处就问:“我知道鬼王不敢自己去动寒晶冰坠的原因是他气场强大,一接近就会让掌管寒冰狱的人发觉,他必须要借助凡人之手。可是,鬼王怎么会帮凌若风逃出来?” 程浩风的眉头拧得更紧,没有答话,倒是马鸣风说:“鬼王应该很久以前就和四师妹认识,鬼王救出她的目的当然是让她来迫使三师弟答应跟臧玄蛟合魂。” 红儿听得有些不解:“国主常说他四师姐是个自律又高傲的人,怎么会和鬼王勾结?” 胡仙仙拍拍红儿的肩膀说:“你是太善良了,不会把人往坏处想。我在见到叶赛英的时候就在想,她的前生殷可盈是个大家闺秀,又没有修过道,她怎么会懂得以血咒化为厉鬼的法术?我旁敲侧击问过她几次,她也不说……” 红儿惊讶道:“当年殷可盈和龙真人的事我也知道,如今想来确实蹊跷啊。凌若风是她的表姐,殷可盈能接触到的奇人异士不多,教她化厉鬼之法的很可能就是凌若风。” 胡仙仙点头说:“人化厉鬼之法,懂得最多的当然是鬼王。” 程浩风说她们分析得对,凌若风曾救过麦戡布的商队,取得麦家商队信任后又让他们帮忙运龙骨。 鬼王找上麦戡布既是要借他的手救出凌若风,让凌若风替他效命,也是要用麦家的人来要挟冷秋朗。 他已经知道冷秋朗是偏向程浩风这方,用麦家人能牵制冷秋朗,也能用冷秋朗牵制段梦柔。 这鬼王是处处想占先机,冷秋朗却也不是甘心受制的人。鬼王让他来给程浩风传消息,探探程浩风肯不肯妥协。冷秋朗就借机说,要带麦家父子一起来,才能让程浩风他们相信。?鬼王以为只要麦娜莎在他手里,就算带走麦家父子也无所谓。 鬼王却没料到他的举动已彻底激怒冷秋朗,本来很多事都还在摇摆不定的冷秋朗完全要和他们决裂。 冷秋朗已经打定主意先送麦家父子到归冲虚的土地庙,再去救麦娜莎。 马鸣风问:“鬼王一看到麦家父子没有和冷秋朗同时回去,不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程浩风双眉略舒展了些,沉声说:“冷秋朗已经要挑明了跟他们做对了,大师兄,此刻就请你上天庭向师父和二师兄求援。” 马鸣风略一沉『吟』就腾起烟雾而去,程浩风又对红儿她们三人说:“还要劳烦红儿姑娘回青丘国向五师弟求援。” 红儿轻摇摇头,“回青丘国求援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胡仙仙对她笑说:“有我在呢,完全能撑到你带援兵来。” 红儿见胡仙仙笑得很轻松,同来的两位青丘国仆『妇』又劝她是得快回去求援,她迟疑着答应了。 她们都离去后,胡仙仙脸『色』肃穆起来:“浩风,你把他们支开是怕牵连无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昨天画的阵法图又是做什么的?” 程浩风走上前抱抱她,在她耳边低语:“仙仙,你得陪我吃苦头了。” 胡仙仙轻贴了贴他的脸,他又松开她正『色』说:“我们得先去帮冷秋朗救出麦小姐,再说其他。阵法图是对付段梦柔用的,没想到先出这事儿。” 程浩风让她先去城中迎仙阁想办法将鬼王和凌若风都引到义庄来,助冷秋朗救出麦娜莎后再返回来救他。 胡仙仙答应下来,只身往城中飞掠而去。她清楚他是抱定必死的想法,要以自己为饵换得麦娜莎平安。她还是得按照他的安排去做,既是因为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是因为她坚信他不会轻易就死的。 早晨只是有薄雾笼罩的天气,此刻竟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胡仙仙没有用灵力避开雨丝,她想要这冰凉的雨让自己满是焦躁怒火的心平静下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费心救人 242 陵州城的天方风味餐厅迎仙阁门外,围满了男女老少一大群人,胡仙仙想进去却无处落身。 她微一沉『吟』,足尖轻点就踩着看客们的头顶而行。她的举动惊得这些人慌『乱』地跑开,迎仙阁门口总算腾出一片空地。 胡仙仙右手一扬,灵气聚成的气浪震碎紧闭的大门,也震得屋里的人惊呼起来。 屋内惊呼的都是迎仙阁的伙计们,他们争先恐后往外跑去,可惜还没跑远就在原地『乱』转起圈来。 胡仙仙看见几道银白的光缠绕着这些人,原来这些人是中了“魇术”,也就和俗称的“鬼打墙”差不多。只不过“鬼打墙”只对身衰体弱的人有用,而且只要有外人唤醒就能走出去。 这“魇术”则会把人一直禁锢在一个地方,没有修为的人很难靠自己走出去。别人要是强行唤醒的话有可能使中术者受惊伤身,甚至于疯癫。 胡仙仙的身后又聚集起很多看客,他们叽叽喳喳议论的也就是迎仙阁到底出什么事了。 魇术难不倒胡仙仙,她有雾隐无隙网,以幻治幻,她要让施术的人尝尝被自己所施术法反噬的痛苦。 她在这门口站这么久,只是想让围观的人看清她。她向众人浅笑而问:“你们可认得我?” 大多数的人都说不认得她,也有几个人不确定地问她是不是鸿宾楼的胡仙仙。 胡仙仙指指门内,又指着围观的人说:“你们很快会认得我,记住我。” 她左手从容掐诀,右手一招,雾隐无隙网已在手中。凝眸聚气之间,雾隐无隙网撒开,造出『迷』雾丛生幻境。 门内的迎仙阁伙计们先是停止转圈,继而『乱』转着碰来碰去,但很快都清醒过来急忙走出大门。 走出去的伙计们有的说自己就跟在『乱』葬岗上又累又饿又害怕地『乱』跑一般;有的却说还以为自己掉进水里快淹死了……但他们都说只觉得金光一闪,自己便清醒过来。 这些伙计们连呼后怕,说今天不知回事,本来是老爷贵客怎么又突然挟持了小姐,还把他们都关在屋里受惊吓。 他们和围观的人说了一大通后,其中一个伙计看见了胡仙仙就高呼:“胡小姐?哎呀,原来是胡小姐救了我们。” 胡仙仙向那伙计看去,他是栓子。紧接着又有人呼喊她,是大牛和三花。 他们拉着同伴要跪谢胡仙仙,她向他们一摆手,看向栓子。 “人在哪儿?” “在二楼右方招待贵客的雅间里……” 胡仙仙向栓子略躬了躬身,浅浅一笑表示感谢。她召出红雪拂尘,左手掌心一翻,拂尘玉柄就轻捻手中,拂丝一扬随风飞舞。 在这门口问话,亮拂尘都是胡仙仙刻意为之的动作。她能感应到冷秋朗他们所在的位置,不需要问话,她也不需要执拂尘在手。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她会震破那雅间的窗户,直接去救麦娜莎。 胡仙仙在门口磨蹭这么久,就是想让城中百姓知道人是她救的。还有,亮拂尘展现一下仙风道骨让他们印象深刻些。再者,这红雪拂尘曾是凌若风之物,可以让凌若风一见着红雪拂尘就气怒慌『乱』。 她飞身而起,纤足轻踢二楼雅间的窗户,窗户瞬时化做齑粉飞散。 胡仙仙凌空而立,凝眸看向屋内。屋内凌若风面容扭曲,痛苦地怒视突然现身的胡仙仙。冷秋朗和鬼王笑看着对方,麦娜莎被一团黑气缠绕着似乎已昏『迷』。 地面上围观的人都仰望着胡仙仙,栓子和大牛、三花再添油加醋地说着胡仙仙以前的事,看客们听得都对她生出崇敬之心。 胡仙仙本不在乎自己名声如何,可她今日就是要刻意给自己传个美名。名声不重要,民众的信任却很重要。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独具慧眼的人很少。没有名声的人纵然也能做很多事,却终究没有盛名远扬的人做起来顺利便捷。 她败在段梦柔念力玉如意之下,才体会到民众信仰的力量有多强大,从前不屑去做的事,此刻必须要做。 胡仙仙笑看向凌若风,还故意向她抬了抬持拂尘的手。凌若风神『色』痛苦,她应该就是施“魇术”的人。她此刻应该是被自己的术法反噬,脑海中有重重幻境出现,她自己又要强行保持清明之心,才这般痛苦。 凌若风看向胡仙仙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意想不到的惊讶,有仇人相见的狠厉,有嫉妒无比的愤慨,还有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疑问。 胡仙仙和她对望当然不是她们两人相看两不厌,也不是冷秋朗和鬼王那样在暗中比拼真气,只是胡仙仙故意吸引她的目光。 在凌若风看向她的时候,胡仙仙眼角余光瞟向鬼王,这一瞟之间,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 玉白晕黄的慧心玉剑如电光疾刺鬼王,剑光映得鬼王殷红如血的衣袍似真有血『液』浸染! 一直紧盯胡仙仙目光的凌若风即刻反应过来,她强压下脑海中的痛苦幻觉,飞身扑救鬼王。 在凌若风飞身而出的同时,胡仙仙手中红雪拂尘拂丝暴长,向着已然半昏『迷』的麦娜莎倒卷而去。 鬼王被凌若风扑得侧开,慧心玉剑没有刺中鬼王,但鬼王也因突然的外力影响而中断了和冷秋朗的真气比拼。 猛然真气外散的冷秋朗和鬼王都被震得吐了一口鲜血,等他们稳住体内真气后,才发觉胡仙仙和麦娜莎都已不见踪影。 冷秋朗先是眼中一空,随即难掩笑意,飞身而起。 鬼王冷厉斜一眼凌若风,“蠢!” 鬼王腾身而起疾速去追人,凌若风皱眉咬了咬牙也紧跟着追上。 刚一出城,冷秋朗就见到携着麦娜莎的胡仙仙。他竭力追上,“多谢胡姑娘相援。” 胡仙仙浅笑着将麦娜莎送入他怀中,只是交人这停留的短短一瞬,鬼王已然追上。 鬼王面容含笑,以阴柔的嗓音说:“救到人也没用,她中了本王的‘缚魂咒’。除了本王,无人可解!” 冷秋朗左手斜揽麦娜莎,右手持着风流金波鉴防御。 见空中有人飞来掠去,很多百姓都爬上城楼观望。胡仙仙朝乌泱泱的人群笑一笑,颇神秘地说:“今日吾与仙友游耍至此,见此地物华丰美、民风淳朴,有意在此结段仙缘。尔等若有愿修仙学道的,可用各类杂物向天抛掷,掷中我们当中的谁就当谁的徒弟。” 暗中对峙的鬼王和冷秋朗已因冷秋朗揽着麦娜莎而使冷秋朗落于下风,可突然双方都慌『乱』撤势。 只因下方那些百姓听了胡仙仙的话后,都朝天『乱』扔东西!那些水果、扇子、鞋子、石头之类的当然是难扔中他们,扔中也造不成啥伤害。 可使用灵力之时,需要集中精力运转真气。像冷秋朗和鬼王这样功力相差无几的人拼斗,真气稍微一『乱』都可能经脉受损。 冷秋朗和鬼王收手后,凌若风也已追赶上。鬼王看见凌若风到来,目光朝冷秋朗一凝。 凌若风直向冷秋朗掠去,要与鬼王对他形成夹击之势。 胡仙仙快她一步挡在冷秋朗面前:“凌若风,你辛辛苦苦逃出寒冰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程浩风!” “我当然是为了他!鬼王已经答应我会让三师兄永生不灭,我是来救他的。” 胡仙仙笑谑一叹:“死则死耳。身死魂消是他的命数,哪有必要施救?” 胡仙仙说出此话,让凌若风的脸『色』猛然变得青紫瘆人。她对程浩风痴心无比,怎能容许情敌这样轻贱他?她怪叫一声,双手如鬼爪般向胡仙仙抓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做个交易 243 凌若风十指如同干枯了一般,十根手指指甲都变做乌紫『色』。这样的双手配上她因痛苦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外形实在有点可怕,令那些围观百姓惊叫着跑散。 胡仙仙没有和她对打,只是不停地围绕正僵持着的冷秋朗和鬼王逃窜。两个人追来撵去,不像是要以命相拼,倒像是小孩子玩闹。 鬼王看着胡仙仙那笑嘻嘻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可他要时刻注意冷秋朗,腾不出手去制住胡仙仙。 他喝斥着凌若风:“凌若风,给本王停下!此刻要先制住冷秋朗,我们才有找程浩风以及段梦柔他们谈判的砝码。” 凌若风哪肯停手? “等我杀了这个冷心无情的小贱人再帮大王制伏冷秋朗……” 鬼王的脸抽了一抽,怒声说:“你看不出来她是在故意拖延?先前她就是故意磨蹭时间,才让我们忽略了她,你上了一次当还不够,还要再上当?” 凌若风一怔,顿住身形狠狠瞪一眼胡仙仙,转身朝冷秋朗攻去。 没人追击之后,胡仙仙却没有收势去帮冷秋朗攻击鬼王,而是转身召出雾隐无隙网。 凌若风本来在追击胡仙仙,她转身之时,后背就全无防备。她没想到,胡仙仙等的就是她后背『露』出破绽! 凌若风以为胡仙仙会协助冷秋朗与鬼王交战,鬼王都以为胡仙仙应该会先和冷秋朗联手先来打自己。他们哪料到胡仙仙的攻击对像是凌若风? 就在凌若风刚一转身之际,雾隐无隙网直朝凌若风撒去!雾隐无隙网可以用灵力营造幻境,柔韧绵密的网丝也可以是直接攻击的武器。虽不如刀剑锋利,要网紧一个人却不难。 只是撒开一次即把凌若风网住,本已受“魇术”反噬痛苦不堪的凌若风,哪能从网中挣扎开? 胡仙仙束紧网,向鬼王沉声高喊:“你解开麦娜莎的‘缚魂咒’!” ? 情势急转,不单鬼王愣住,就连冷秋朗也呆了呆。 冷秋朗很快回过神,斜抱着麦娜莎向胡仙仙靠过去,两人后背相抵呈防御之势。 鬼王也很快回过神,他的脸上怒意褪散,又浮现出他惯有的妖异笑容。 “一个蠢女人而已,你用她能要挟得了我?” 胡仙仙也笑,笑得爽朗大方:“你费尽心机把她从寒冰狱里救出来,会把她当成随时可以弃之不用的棋子儿?” “她对于本王是很重要的棋子,可棋子就是棋子,犯不着为她打『乱』计划。胡仙仙,我的根本目标是程浩风,你们在这儿斗,我去找程浩风了。” 雨下得更大了些,他们都要防范着对方的突然暴击,哪敢用灵力隔散雨丝?是以凌空而立的他们被雨淋得跟湿嗒嗒飞不高的风筝一般,既没仙气也没妖气了。 胡仙仙倒喜欢这样彼此都很狼狈的模样,因为雨水在脸上『乱』流就可以让对方看不清自己的真实表情。 她的语气很轻松地说道:“你去啊,你要是拿他有办法的话用得着救凌若风出来?哼,他就算死也不会让你达到目的。” 鬼王的语气更轻松:“本王是很想达到目的,但是本王更想自由自在不受威胁。我真要去找程浩风了,你就不怕本王一怒之下放弃目的,直接杀了他?” 雨丝斜飘,寒凉的秋意直袭而来。胡仙仙觉得有些冷,?她的天仙之体早已无惧寒冷,冷意是来自她的心底。她需要说出一些很凉薄无情的话,这些话还没说出口,她自己先被伤心了。 胡仙仙记得从前听的评书里常说“痴情女子负心汉”,都是男子当那把伤人心的刀子,可轮到自己怎么调了个儿?唉,当一把凉薄无情伤人心的刀子也很难。 她脑子是一团『乱』麻,嘴上却似是无奈似是调笑地说着:?“怕。怕又有什么用?他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他要死在你手上我倒正好有理由来找你…… 也许是她略带调笑的语气刺激到凌若风,她狠命挣扎着吼道:“你无耻!人还没死就想着勾引别人……” 胡仙仙紧了紧网绳,对着凌若风撇了撇嘴角,又向着鬼王说:”我说的可是正好来找你报仇,没想到你魅力那么大,我刚提个话头儿就有人吃醋要骂我。” 鬼王笑容讪讪地摊了摊手,“没办法啊,魅力难挡,只要有人想靠近我,也不管是来杀我还是亲我的,总会惹得一大帮子人吃醋。” 凌若风气得浑身直颤,胡仙仙其实有些担心她会气得爆体而亡。凌若风魂魄已被定住,她不会正常死亡,但是会身体碎裂、魂魄消散,那样的话可就没筹码了。 好在,凌若风也没有那么脆弱。她恨恨道:“你们胡说什么?胡仙仙,我真替三师兄感到不值!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接纳你?” 胡仙仙将网绳收得再紧些,媚笑着答应凌若风:“想知道你付出那么多,程浩风都不肯接受你的原因吗?嘻嘻,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说完之后,她面『色』一冷,对鬼王说:”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对程浩风下手,我就会让你后悔下手!” 鬼王也没对这威胁他的话生气,倒很严肃地答道:”我相信。你的力量会强大到无人能及,完全可以让人后悔做一件事,我相信那是比碎尸万段更可怕的惩罚。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让程浩风与臧玄蛟合魂去唤起天外神龙的力量,要不然我们都终将不是你的对手。” 胡仙仙的面『色』由冷漠而变为毫无情绪波澜,她语气淡淡言道:“既然都是明白事情利弊的聪明人,那不如做个交易?” “交易?那得先看看彼此要付出什么,得到什么。” ? “我能劝得动程浩风答应以鬼王你的要求合魂,还能在你争霸时助你一臂之力!” 鬼王是清楚她和程浩风最初来历的人,能让他们效命于己,要称霸诸天万界都不是难事。可是,他怎能这样就轻信胡仙仙? “你愿意劝他以我的方式跟臧玄蛟合魂?” 胡仙仙的面容略显哀戚,她的眼中有几分自嘲的无奈感,其实她也没有骗鬼王,她真考虑过鬼王的方式。是以,鬼王眼中她很诚恳,目光中半点没有欺骗他人的虚浮感。 “他反正都逃不开身死魂消命运,不如给他个机会。相比于天庭和段梦柔所说的方式,至少你的办法能保留他的自我意识,不算是完全的傀儡。” 鬼王相信这个理由,所以他的脸上难得地『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他的目光在胡仙仙和冷秋朗脸上来回扫着。 凌若风问胡仙仙既然目标都是求鬼王让程浩风免于一死,为什么不放她。胡仙仙说就算是求人,那也得在气势上占上风才好谈条件,必须要委屈她一下。 鬼王想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问胡仙仙:“你所说的条件的确很诱人,可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能说动程浩风答应以我的方式合魂,凭什么相信你会臣服于我?” “凭你能让他保留意识可以继续爱我,凭我憎恶段梦柔想要得到她的念力玉如意,凭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使程浩风保留自我意识又不死!” 鬼王听她说完这些,半信半疑地一笑,她继续说:”鬼王,你找上凌若风和冷秋朗,必然是他们和你那个醒魂之法有重要关系?” 鬼王的表情僵了一僵,他的声音不再是腻中微涩的阴柔之声,他声音沉哑地说:“好,这个交易我做!本王的醒魂之法需要一种特殊丹『药』,冷秋朗手上有已经复原的祖师残鼎,凌若风有办法炼制那种丹『药』。我已先满足你的好奇心,我们此刻是不是应当一起去见程浩风?” 胡仙仙一笑,轻摇了摇头,见她这般,鬼王的脸『色』突然冷厉起来。 胡仙仙大笑起来,笑得就像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鬼王是怕我反悔吗?放心,我只是想让凌若风先去劝劝他,你我就先给她一个单独见心上人的机会呗。” 听她这样说,凌若风奋力挣扎起来,胡仙仙“啧啧”叹着说:“你别急嘛,我说放你去见他就一定说到做到。在放你之前,得请鬼王解了麦小姐的‘缚魂咒’。” 鬼王掐诀念咒,暗红的光芒绕着麦娜莎转了几圈,围绕着她的黑气就消散开去。 鬼王含笑对冷秋朗说:“冷兄弟,我本无意伤你心上人,世事无奈啊。哦,还得提醒你一句,她已经可以清醒活动,但是不能离我太远,因为要彻底解开‘缚魂咒’还得需要一个小步骤。” 冷秋朗正安慰着从昏『迷』中醒来的麦娜莎,因她发觉自己在半空中有些惊慌。他听鬼王这样一说,就狠厉瞪向鬼王。 胡仙仙松开雾隐无隙网,将凌若风一推,向鬼王说道:“我做事可不会向你那样留个后招儿,凌若风我已放走,等她劝程浩风劝得差不多了我们再现身。” 凌若风的身形已经掠远,胡仙仙的心也跟着她掠远。才和程浩风分开不久,可胡仙仙已经很想很想他,想得愿化做绵绵秋雨飘去瞧瞧他。瞧瞧见到凌若风时,会是怎样神情? 第二百四十四章 剐心相劝 凌若风走后,胡仙仙率先落于城门楼上歇息,她可不喜欢耗费功力在半空中淋雨。见她飞身而下,冷秋朗也带着麦娜莎落身于此。 先前空中发生的那一幕已让围观的闲人都跑散,胡仙仙到来时吓得守城门的军士也躲开。是以,城楼上这间守城军士休息时用的小屋此刻很清净。 紧随冷秋朗他们而来的鬼王一直警惕地站在门口,他看到胡仙仙悠闲自在地和麦娜莎聊天,而冷秋朗背对门斜坐着,听她们聊到有趣的事时他就轻笑几声。 胡仙仙似乎忘了还有大事未完,聊了半天后竟然还翻找出那些军士存放的酒,她与冷秋朗、麦娜莎小酌起来。 见此情景,本来就心中急切的鬼王实在等不下去了:“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去办正事?” 胡仙仙随手拿起个酒杯抛向鬼王:“我们如今是盟友了,来喝一杯,别客气。” 鬼王延出灵力接住酒杯,隔空将这酒杯看了好几遍,确定这酒杯只是守城军士用的粗瓷杯才用手端起。 他端着酒杯走入屋内,胡仙仙热情地给他斟满酒,像是招待远方贵客:“这酒是泡了红枣儿和枸杞的稗子酒,别看它酿得粗糙,味儿可相当正。” 鬼王闻闻杯中酒气,真是醇香扑鼻。一时之间他都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竟忍不住先尝了尝酒。 “醇厚浓郁,真是好酒。你说这是稗子酿的酒?稗子不是水稻田里的杂草吗?” 胡仙仙笑着给他解释,那热情洋溢中又带几分骄傲自夸的神情,真像是一个淳朴村姑在给外地人推荐自己家乡美酒。 “确实是那种稗子啊,你没喝过这样的酒?也难怪你没喝过。这可是咱们陵州的特产,其他地方的人咋懂得万物皆有其妙用?天生一物必有其存在之因,说某样东西是杂草废物只怪人们还没懂得它的大用处。” “天生一物必有其存在之因?你的悟『性』当真不一般。” “悟什么悟啊?走啦,去瞧瞧凌若风有没有劝得她的情郎听从安排。” 鬼王正咂舌品酒,没想到他们本来悠闲谈笑着,此刻都利索地起身掠出门而去。鬼王慌『乱』地饮尽杯中酒,急急追上他们。 细雨潇潇,山林寂寂,胡仙仙在半空中见义庄显出几分本来该有的萧索阴寒之感。她在想,果然是自己太闹腾了才把义庄都变得那般喧闹? 冷秋朗深深望她一眼,摇摇头,先行带着麦娜莎旋身落地。胡仙仙知道冷秋朗的眼神是提醒她要稳住心神,她闭了下眼睛,睁开眼睛后带着笑容落地。 她落于院中时,程浩风坐在小厅中间的大椅子上,面『色』肃然,一言不发。凌若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见到冷秋朗和麦娜莎到来,程浩风眼神热切地望向他们身后的胡仙仙。胡仙仙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转而侧头笑看着身后急追而至的鬼王。 鬼王绕开冷秋朗他们三人,热情地奔向程浩风,笑问他:“好想你哦,程兄。怎么样?听了凌若风的劝说以后,明白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了?” 程浩风对鬼王的热情不屑一顾,他满是疑虑地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肉体成了石块儿站在这里,灵魂早已飞扑到他怀中相依相偎。 鬼王见胡仙仙神『色』古怪地默然不语,就有些焦急起来,暗带威胁说:“胡姑娘,交易之事可是你主动提出的,你想反悔?反悔也无所谓,我是没什么损失的。可你们,就不要程浩风和麦娜莎的『性』命了?” “仙仙,什么交易?” 程浩风唤“仙仙”两个字的时候不像别人那般发音短促,第一个“仙”字之后他要略顿一顿,语调低下去又上扬再说第二个“仙”字。 胡仙仙听他唤着自己的名字,就像是他嘴里含着一个又香又甜、又糯又弹的糍粑一般。就算是他从前冷冰冰地训斥自己,直呼自己全名,他念出的语调都还是那样。 不论她曾经多么想离他远一点,疑他待自己如白回风的影子而心寒过,却真没有憎恨过他。 她真不敢迎上他的目光,也不敢出声回答,她终究做不到完全藏心地说话做事。可是,她也不能再鲁莽行事,让己方陷于被动。 胡仙仙只得苦笑不语,正为难时,凌若风讥诮出声倒是让她稍松了一口气。 “三师兄,我不都跟你说了几遍了?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说的?你以为她对你会有多好?一个斤斤计较的市井小民,算计利益才对她是最重要的事。” 程浩风对其他人都视若无睹,对其他人所说的话都是充耳不闻。他凝视着胡仙仙『逼』问:“你真的答应和鬼王做交易?” 胡仙仙本以为救出麦娜莎就可以的,没想到鬼王会那般诡计多端,麦娜莎的缚魂咒不解,救出人来也没用。 面对程浩风的『逼』问,她不能直说中间有这许多变故。她在迅速想着有没有什么只有他们能懂,别人却看不明白的方式,能让他们默契配合哄过鬼王。 胡仙仙忸怩不安地娇笑,目光躲闪地走到他身边。她会爽朗大方的笑、讥诮鄙夷的笑、阴森可怖的笑、明艳妩媚的笑、娇羞甜美地的笑,但她从没有忸怩做作地笑过,她希望他能看懂。 她忸怩做作地笑着,用自己听着都恶心的嗲声嗲气语调说:“是了啦,我不提出这个交易又该怎么办?我都是为了你好哟,我舍不得你死嘛。浩风哥哥,你就答应跟鬼王合作,好不好嘛?” 麦娜莎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胡仙仙看见她小臂上冒起鸡皮疙瘩。胡仙仙后背一麻,她自己身上也起满了鸡皮疙瘩。麦娜莎见她神情怪异,以为是自己的举动让她生气了,就抱歉地对胡仙仙一笑。 胡仙仙见她一笑,又走过去拉着麦娜莎的胳膊说:“娜莎妹妹,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哦。没办法,谁让我们没有鬼王的实力呢。做人总要学会妥协,学会选择最有利的条件,对不对嘛?” 麦娜莎轻轻抽出手臂,歉疚地对程浩风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们。若不是我中了鬼王的‘缚魂咒’,胡姐姐也不会无奈提出那个建议。” 她说着又紧握住冷秋朗的手说:“冷大哥,带我离开这儿。我不想连累别人,我不怕死,只要能死在你怀里就好。” 冷秋朗捧起她的脸细看着,她的脸不是初见时像红苹果般圆润娇嫩。她脸颊已消瘦,面『色』变苍白,但笑容仍散发着红苹果般的甜美气息。 冷秋朗冰蓝『色』的眸子盈闪着粼粼泪光,嘴角却含着笑意,他拉起她的手就要离去。 程浩风声音平静地喊道:“等一等。我反正是将死之人,横竖是死,不如为麦小姐搏一线生机。” 冷秋朗二人顿住脚步,有些惊疑地望向他。 而鬼王惊喜地说:“程兄,你可终于想通了!我的‘醒魂’之法可是互惠互利的法子,要不然胡姑娘也不会提出做交易。” 程浩风瞥一眼胡仙仙,语气冷淡道:“那个交易确实对大家都好。” 胡仙仙侧身望了望雨雾弥漫的苍茫天地,她的心空也是雨雾弥漫。待她回身面对他们时,又满脸娇笑向程浩风说:“是啰,我好聪明的,对不对?浩风哥哥,我们既然答应了鬼王,那此刻便让他施术,如何?” 程浩风看向鬼王,“不急。我既已答应,就不急于一时半刻。鬼王,还请你先为麦小姐解咒。” 鬼王脸『色』一暗,“你真会答应?哼,既已答应就是同盟,解咒也不必急于一时。” 程浩风站起身,『逼』近鬼王,冷然说:“我为何不答应?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我没理由不答应!” 鬼王退后一步,看向凌若风。凌若风轻摇头说:“三师兄,我劝你那么久,你理都不理我。你此刻却突然答应,鬼王当然不相信。” 程浩风眉眼噙笑,目光却是凌厉地扫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胡仙仙脸上,带着几分悲愤绝望说:“我是想让她没有任何牵绊的修至永恒之境才甘愿身死魂消,既然是她主动提出的交易,我又怎么会不让她达成所愿?仙仙,把心爱之人当作交易筹码,你可真精明。” 胡仙仙在他提出让鬼王先为麦娜莎解咒的时候就清楚他是懂自己意思了,相信他是为了麻痹鬼王才这样说的。可他此刻的神情又让她怀疑他也许是真那样看待自己的,她实在难以抑制锥心之痛。 她真怕自己心如针扎的样子被人看透,就朝凌若风走去。她背对着鬼王,贴近凌若风的脸说:“看来在他心里我可比你重多了哟,你苦劝不听的事我三言两语就让他答应。你是丞相千金又如何?我是狐狸精的时候你比不上我,我就算是市井中的俗气小民你还是比不上我。” 鬼王他们看不到胡仙仙的神情,而凌若风因她贴得太近也看不清她眼眸中蕴含了多少情绪。 凌若风恼怒地推开她,狠狠咬牙叫道:“胡仙仙,你真是无耻!哼,三师兄已经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等他获得了永生就再也不会理你!” 胡仙仙挑挑眉,俏生生地笑说:“那又如何?到那时,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了。唉……” 胡仙仙带着媚意轻叹着看向鬼王,“鬼王,你快动手给娜莎妹妹解咒啊。你瞧你找来的这个帮手,她真是好恨我哟。她嫉妒我得到的东西太多,说不定会因妒生恨犯下些冲动错误。你若再不动手,只怕迟延下去,程浩风不会反悔,她倒有可能要反悔的哟。” 鬼王骄矜一笑,向麦娜莎走去:“解咒只是举手之劳,本王这就解。至于凌若风,也不劳胡姑娘担忧她会反叛于我,我自有辖制她的妙法。诶,胡姑娘……仙仙……我觉得我们俩更般配哟,你跟我有一样的冷硬心肠。” 麦娜莎对靠近自己的鬼王感到有些恶心,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胡姐姐才不是冷硬心肠……” 胡仙仙面『色』肃然接话,“娜莎,乖乖让鬼王给你解咒。”顿一顿之后又说:“我就是冷硬心肠,要不然也不会『逼』得程浩风心如死灰,绝望答应这交易。”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制伏鬼王 鬼王的腥红舌头一卷,朝麦娜莎笑着『舔』『舔』薄唇。他一双桃花眸子中泛着潋滟春波,巧舌翻卷时全是『淫』?浪之态。 麦娜莎羞怒地从他身边跑开,冷秋朗面『色』如凝冰霜,“你是不是想要我割了你舌头?” 鬼王没感到丝毫羞愧,倒挺无辜地笑说:“冷兄,不是我不肯给你的爱侣解咒,是她不愿意让我给她解。” 麦娜莎气得说不出话,冷秋朗眼神冷厉,却又压下怒火。 胡仙仙一直注意着鬼王,她的举动让她恶寒不已,她强压心头的不适感,眼角余光追随着他的每个细微动作。 在鬼王似是故意耍弄麦娜莎的时候,他身形倏然轻旋。他旋至程浩风身前,程浩风周身突然涌出团团黑雾。 鬼王翘起的唇角暗含几分得意狞笑,他手掌一翻便见程浩风的法印出现在他掌心。 只要他将法印贴于程浩风额中印堂『穴』,那么他就大功告成了!他要掌控程浩风的力量,臧玄蛟的力量,还会融合天外神龙的力量! 从此以后,道的率『性』自然,佛的空无明慧,魔的冷酷强悍,兽的霸气威猛,都将归于他鬼王一身! 只是,他的想法和他的手隔了一丝丝的距离——他想到了,可他的手还没到。 胡仙仙的慧心玉剑抵在他颈后大椎『穴』,他全身酸麻无比,他都不明白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凌若风见鬼王被制住,稍一惊愕就明白过来,她飞身而起,去抓鬼王掌中的法印! 她知道,只要取得法印就可以抽取程浩风的魂魄,到时候胡仙仙他们不得不真正答应鬼王的“醒魂之法”。 可惜凌若风的指尖刚刚触碰到法印,她就猛然跌落于地,摔得痛嚎连连。她挣扎着起身,可她不能再移动半步。 只因冷秋朗的风流金波鉴照定凌若风,她只能在鉴光所照范围内『乱』抓『乱』蹦。 鬼王惊慌失措的目光很快就镇定下来,转瞬之间他就媚眼如丝、语声如莺说道:“仙仙,我最爱你哟。你跟我一样的狠辣狡诈呢,叫我如何能不爱?” 胡仙仙淡漠开言:“快给娜莎解咒。” 鬼王“嘁嘁”笑了几声,媚眼更慵懒了几分,似乎他此刻不是被人胁迫危及『性』命,而是躺在情人的怀里春睡半醒。 他的语声更加娇柔动听:“仙仙,没想到能死在你怀里,我死而无憾。” 胡仙仙冷哼一声:“大椎『穴』乃是人体所有阳经汇集的大『穴』,对于凡人而言,此『穴』若毁轻则瘫痪重则丧命。对于你这老鬼而言……” 鬼王腻腻笑着接话:“我乃是怨气凝结成的肉体,根本就没有凡人的经脉。我此刻酸麻不堪被你制住,应该是大意中了什么毒?仙仙,你别以为你真能挟持本王。” 胡仙仙并没有因他的话就对自己产生怀疑,抵在他大椎『穴』的慧心玉剑没有松动分毫。她平静而言:“你的确没有凡人的经脉,但这大椎『穴』对你来说却是命门所在。你是怨气凝成的老鬼,你能在日光下行动自如,你的大椎『穴』汇集的就是你阳气所在。” 鬼王的声音不再那么娇媚,恢复平常语调:“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胡仙仙扬眉浅笑:“你听不懂无所谓,总之你清楚你自己阴阳平衡才能随意游走世间当鬼王。这大椎『穴』一毁,打破阴阳平衡,你就只能再当飘泊无依的孤魂野鬼。” 鬼王的面『色』凝重起来,许久之后,他问:“你曾镇压我那么多年,是有可能知道我的软肋所在,可你怎么有把握一举制住我?我的反应是慢了点,难道我真中了毒?” “是”,胡仙仙问他,“你还记得城楼上喝的稗子酒吗?” “酒中有毒?你们也喝了的。难道杯子上有毒?我细察过呀……” “告诉你,是酒坛的边沿上有毒。你没发觉给你倒了酒之后,我们就没再倒过酒,还急着要走吗?” 胡仙仙说着就朝冷秋朗调皮地眨眨眼,“冷秋朗一直背朝着门口而坐,你没看到他『舔』酒坛。你知道他化龙之前的本体是沙漠毒蜥,他的唾沫可是有剧毒的。给你倒酒的时候,酒把酒坛沿口的毒『液』全融了进去……” 鬼王再也绷不了淡定样子,失声高喊:“你们好恶心!我、我喝了冷秋朗的口水?呸呸呸……” 麦娜莎听得眼睛瞪如铜铃般,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眼睛没没瞪那么圆了,脸又红得似火烧。冷秋朗疑『惑』地瞥一眼她,脸『色』古怪地皱皱眉,恶狠狠地剜胡仙仙一眼。 程浩风也看向胡仙仙,目光中有几分无奈笑意,也有几许宠溺深情。 鬼王吐了好几口唾沫,他脸『色』平静些后,心有不甘地问:“我可以答应解咒,可你们怎么保证我解咒后你们不会仍然要毁我大椎『穴』置我于死地?我这会儿若死了,总还有垫背的,要是被利用完才死,那就亏大了!” 胡仙仙敛去面上笑意,严肃说道:“你可以将你手中法印扔远一点,解咒的同时就让冷秋朗撤去风流金波鉴放出凌若风。那么我为了能抢先得到程浩风的法印,必然要放开你去跟凌若风争夺,在我们争夺之时你就可以逃脱。” 鬼王思索片刻后又说:“我逃出去又怎样?我还中了冷秋朗的毒呢,该怎么解毒?” 胡仙仙答道:“你不是凡人肉身,那毒只会让你一时酸麻,要不了你的『性』命。你逃出去后,找个清水潭多泡几天就能解毒。” 鬼王想了半天,最后咬牙说:“好,我解咒!你们可别再耍花招,否则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胡仙仙和冷秋朗都郑重点头,鬼王手一扬就将法印抛得很远。他面向着麦娜莎念起咒来。只听他“叽哩哇啦”一长串,而后高喝一声,“咄”! 麦娜莎的全身溢散出缕缕黑烟,黑烟飘散开去,她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胡仙仙和冷秋朗都冷着脸没动,鬼王没好气地说:“你们不讲信用!我已经解咒,你们却根本没想放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身承罪 胡仙仙冷声道:“程浩风周身黑气萦绕,应该也是中了‘缚魂咒’?你能留后招,我们为什么不能?” 鬼王有些惊讶地颤了一下,又垂头丧气地面向程浩风念起“叽哩哇啦”来。只是,他念完后就对冷秋朗说:“你先放了凌若风!” 冷秋朗答道:“好,你我同时做那最后一步!” 他们两人互相紧盯着,鬼王凝神高喝出“咄”字之时,正是冷秋朗移开风流金波鉴之时。 凌若风一得自由就飞身奔向法印落地的方向,冷秋朗随即奔去。胡仙仙并没有去抢法印,她手上暗用劲力将慧心玉剑扎入鬼王大椎『穴』! 鬼王顿时之间面如死灰,他怎么没想到凌若风根本不是冷秋朗的对手,胡仙仙哪有必要放开他去和凌若风争夺法印? 鬼王知道自己不会死,他本来就是死的,还怎么死?他怕的是失去力量又只能当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那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孤魂野鬼。 可是慧心玉剑只刺入半分就滞住,胡仙仙飞扑向法印落地的方位。 鬼王斜瞟见那个方位金光大盛,应该是天庭有仙降临,他此刻已无暇去弄清怎么回事,拖着酸麻受伤的身体狼狈逃窜而去。 鬼王落荒而逃,凌若风却没有逃走,她疯狂地大哭大笑起来。 胡仙仙也有点想发疯,只不过她定力比凌若风稍微好点。见着法印被天庭来客收去之后,她只是嘴角抽搐,头脑还清醒。 天庭来客们是马鸣风带来的,有几百天兵两位天将,还有一位就是掌管刑律司的洛玄心。 程浩风见洛玄心把玩着自己的法印,脸『色』一黯,随即恭顺地稽首:“晚辈叩见洛师叔。” 洛玄心没回礼,瞟一眼他后,向身边两位天将说:“烦请仙友去追捕那鬼王,缉拿逃犯之事本君可独力为之。” 天将告辞而去,当然能不能追捕到鬼王那就另说。天庭中并不是掌管军队越多就越强,这天兵天将有很多是人间战争中的战死英魂召上天庭。 对于世间凡人来说他们很厉害,对于身怀法术的修行者来说他们不算什么。对于洛玄心这样掌管刑律司的执法天仙来说,他们就只剩敬畏的份儿。只因人无完人、仙也无完仙,谁要想挑出谁的错儿来,总能挑出那么一星半点的。 对于洛玄心暗中压制他们先取法印,再去追捕鬼王的做法,他们也不好多说。 程浩风向洛玄心稽首之时,冷秋朗带着麦娜莎退到一旁冷眼旁观,胡仙仙挨近程浩风并肩而立。 马鸣风眉头紧锁地慢慢退到胡仙仙身后,低声说:“我没见着师父和二师弟,洛师叔说她正好要下凡缉拿四师妹回寒冰狱就不必再去见他们,她带人来追捕鬼王。” 胡仙仙的嘴角还在抽,凌若风却笑够了、哭够了。她指着洛玄心悲愤道:“你来缉拿我,我有什么好缉拿的,关不关在寒冰狱中都是一样的受苦!你是想来拿走三师兄的法印,『逼』迫他主动当天帝的日月轮器灵?哼哼,你倒很会向天帝邀功!” 洛玄心如同冰块的脸被凌若风说得更增了几分寒意,她左手指诀一掐,右手比为剑指向凌若风一划!凌若风胸口被白光击中,惨叫倒地! 胡仙仙的嘴角不抽了,挤出点笑意说:“洛元君法力无边!只是,她虽讨厌,她说的话也不算错诶,洛元君你是不是应该将法印交还程浩风?” 洛玄心竟笑了一笑,看向胡仙仙的眼神中含有几分惋惜之意:“你颇具灵慧之心,本以为你可以斩情断缘在修仙路上走至顶峰。没想到你终究还是为情所累,可惜呀可惜。你为这个身背无数罪业的堕仙讨还法印又怎样,他还能有比成为日月轮器灵更好的归宿么?” 胡仙仙还要辩几句,程浩风已抢先开口:“多谢洛师叔提醒,师侄明白自己当下处境。只是恳请洛师叔莫要再将四师妹囚禁寒冰狱中,她所做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她一切罪责当由我承担。” 他的这一席话听得众人都怔了一下,胡仙仙更是几乎全身僵住。 洛玄心略怔一怔就笑起来,是真很愉悦的那种笑,“程浩风啊程浩风你还真是多情,唉,可惜我大师兄此刻不在场。我想想啊,若是他在场会是怎样神情?他可教了一个在两位师妹间纠缠不清的好徒弟。” 胡仙仙目光定定地看向程浩风,他应该是紧咬着牙,咬得颌骨不停抖动。 马鸣风听出洛玄心话里的讥刺之意,有些愤然地说:“洛师叔这一番话实在有损仙家端严之态,我三师弟只是想一力担责,哪有你说的那样不堪?就算我师父在场又怎样?三师弟肯定还是会出于同门之谊为四师妹求情。” 马鸣风的话说得胡仙仙都成了浆糊的脑子略清醒了些,低声求告:“洛元君,恳请你不要再将凌若风关入寒冰狱。” 洛玄心扫一眼蜷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凌若风,笑问胡仙仙:“你这是在演宽容贤惠的戏?你是接纳她,要与她共侍一夫?” 胡仙仙气得咬了咬下唇,暗暗将慧心玉剑握得更紧了些。程浩风轻抚她握剑的手,向她轻摇头。 洛玄心继续说着:“你可别忘了,是你改了寒冰狱让她少受不少痛苦。你知不知道擅自改移山川阴阳平衡会让你折寿?你好心换来什么?凌若风根本就不领你的情,她还是巴不得你落到比她更惨境地。” 胡仙仙嘟嘟嘴,挽紧程浩风的胳膊说:“她对我怎样都无所谓,我知道浩风是不想欠她的人情才求你放她。浩风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我才不管别人的想法。” 洛玄心再也笑不出来,脸『色』铁青地说:“一个戴罪堕仙有何资格来求情?若不是天帝已准许他多延几日『性』命,以他之罪不知该受多少刑罚。” 众人冷寂无言,洛玄心袍袖一挥就将凌若风抛入空中。眼见她就要押凌若风重入寒冰狱,云层中几声朗笑传至。 “洛师叔请慢行,晚辈多时未见师叔,还请稍留片刻,叙叙敬慕之意。” 洛玄心见是青丘国主列御风到来,也就负手而立,待他落地。 第二百四十七章 得赦求问 列御风此时没穿龙袍,着一身月白『色』长袍,披一领宝蓝『色』披风,衬得白皙俊美的面容比穿龙袍时少几分高贵威严,多几分温润文雅。 他飘然落地后,随他而至的红儿等人也落地。红儿一袭红纱曳地长裙立于列御风身后半步,他们两人的倾城风姿,让人直接忽略他们身后那百来名随从。 列御风彬彬有礼地问候洛玄心,洛玄心客气地应承着列御风。 红儿有些忧虑地望胡仙仙一眼,胡仙仙轻声对她说:“鬼王已经逃跑了,你放心。” 她们说完话,列御风和洛玄心也客套完了。洛玄心对程浩风说:“本君可以求天帝给凌若风一个特赦令,可你能否主动成为天帝日月轮器灵?” 胡仙仙没想到洛玄心会让步,暗想还是长得好看的人说话有用啊,也不知这洛玄心是折服于列御风的俊颜无双还是折服于红儿的妍雅姣容? 程浩风的回话打断了胡仙仙的胡思『乱』想,他说:“若能给四师妹自由之身,我愿为器灵。” 此刻已是傍晚,暮『色』中秋雨凄寒,胡仙仙好容易才轻松愉悦些的心情又如这暮雨潇潇一般。 洛玄心摊开掌心,她将法印在胡仙仙眼前一晃又握拳收回,肆意而笑:“你可听清了?你拼死也不愿意他当受人驱使、再无自由的器魂,可他为了别人甘愿去当。” 胡仙仙倔犟地横眉冷对洛玄心,洛玄心袍袖翻飞间已消失在雨雾中,她还在横眉冷对。 程浩风轻摇摇她的手,她抽开手,阴着脸退后几步。 洛玄心走后,列御风走到凌若风身边,让随从扶起她:“四师姐可愿随我去青丘国安身?” 凌若风捂着胸口,佝偻着身体说:“谢谢五师弟,只是我自有归处,就不打扰五师弟了。” 列御风轻叹道:“四师姐还是这般高傲,是嫌弃我青丘国贫瘠弱小?你如今伤势颇重,还是先找个安稳地方疗伤为好。” 凌若风看一眼程浩风,低声道:“也好,我先去青丘国暂住。” 列御风听她答应下来,就托付红儿照料程浩风他们,他要即刻带凌若风回返青丘国。 凌若风却摆手说:“五师弟不必心急,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三师兄。” 程浩风微颔首,淡淡言道:“四师妹请问。” 胡仙仙听他们这样说,又退开几步,一直退到冷眼旁观着的冷秋朗和麦娜莎身边。 麦娜莎先谢谢胡仙仙救命之恩,她斜仰着头望向天空似乎没听见麦娜莎说什么。这天『色』阴沉沉的,就跟要塌了一般。 麦娜莎有些疑『惑』又有些尴尬,冷秋朗朝她摆摆手又指指程浩风,笑看向胡仙仙。 麦娜莎回过神来,明白冷秋朗的意思后,她笑叹道:“唉,胡姐姐怎的站到这边来,不怕凌若风加害程道长?你快去助程道长一臂之力。” 胡仙仙觉得这话特别刺耳,她歪着嘴大声说:“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关我什么事儿?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 列御风皱了皱眉,一边让随从的医师察看凌若风伤情,一边有些愠怒地瞪着胡仙仙。 胡仙仙知道他是责怪自己不明事理,有些冷心无情。可要让她像红儿那般温柔宽厚地待人处事,她可真做不到。 麦娜莎扯扯胡仙仙的袖子,讨好地微笑着。胡仙仙气冲冲地说:“你这么笑是想劝慰我?没必要的。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不会哭哭啼啼。我也绝对不会做为了抢男人就跟人大打出手的事,你放心。” 她这话一说,程浩风就长睫『毛』低垂,细密的睫『毛』像帘子般遮住他眼睛。 凌若风捋捋耳畔的『乱』发,高傲地抬起下巴斜睨向胡仙仙。冷秋朗、麦娜莎及列御风、红儿等人都略带惊愕地看向胡仙仙,她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就双手环胸仰望天空。 胡仙仙看这雨没一点儿要停的迹象,让她直想责问老天爷干嘛要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这种被淋得湿嗒嗒的感觉真让她烦闷得很,她想让凌若风要问什么、说什么就快问快说。可凌若风呢,一会儿眼神复杂地痴望着程浩风,一会儿又目光游移地打量着众人,迟迟都不开口。 胡仙仙暗赞众人都好有耐『性』,她双臂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她眼波流转间,目光又停留在程浩风身上。 他的身形更清瘦了些,脸『色』也愈加苍白,以她看来他是越发俊秀了几分,俊秀到有点儿显柔弱。他这般柔弱的身躯因阴寒之气所侵,最受不了阴雨天,哪经得住再淋雨? “你们两个还是进屋倾诉那些动听情话,免得我们杵在旁边,凌若风不好意思开口。” 胡仙仙是准备用与己毫不相关的轻松戏谑语气来说这话的,可话一出口还是带了股冲劲儿。她暗叹自己醋劲儿实在太大了,醋坛子还没打翻就能酸倒一大片人。 凌若风低下头理了理衣衫,又微抬头向着程浩风凄美一笑,她眼神倔犟地轻语:“我就是要在众人面前问个明白,说个清楚!否则,怎么对得起我千余年的漫长等待,又怎么对得起我无怨无悔为你付出一切!” 凌若风说完这些就红着眼眶定定看向程浩风,众人都沉默着。绵绵秋雨携着寒意,淋在人身上真是阴冷入骨。 胡仙仙倒没感觉阴冷,她真是心急如焚。她气乎乎地甩了甩自己环抱着的双手,召出雾隐无隙网来。她将灵气灌入网中,抛撒开来,刹那间就将雨幕隔开。 “只怕你们的情话会让天地也为之动容,老天爷要是再泪雨纷飞下去,那就可能引发大洪水。这会儿有雾隐无隙网遮着,你们放心地慢慢说。” 胡仙仙说完又双臂环抱于胸前,似乎是怕冷,又似乎是要护住心脏位置。她憋闷得都想把天捅个窟窿来透透气,可他们都静默无语,静得树叶飘落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程浩风抬眼望望将义庄四周都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雾隐无隙网,唇角勾出一个动人笑弧。也不知是在笑胡仙仙根本不会藏心还要刻意掩藏心思?还是在笑她把祖师遗留神器拿来替代油毡当遮雨棚? 第二百四十八章 答非所愿 其他人忍着笑装咳,红儿轻笑着走到胡仙仙身边。她掰开她紧抱着着的双手,拉起她左手说:“胡姑娘,不要紧绷着脸,会容易长皱纹的。” 麦娜莎笑拉起胡仙仙的右手说:“胡姐姐,谢谢你让我们不用淋雨了。我好开心,你也笑一笑嘛。” 胡仙仙咧咧嘴,扯出一个相当夸张的笑容。 凌若风鄙夷地瞄了瞄她,挑衅地冷笑几声后说:“三师兄,你根本没打算当日月轮器灵是不是?到时候你一定会令自己魂飞魄散让他们空欢喜一场,是不是?” 程浩风点头默认,凌若风悲声问他:“你可以为我做这些,怎么就不愿意和我一起追随鬼王?他的醒魂之法是目前能保住你灵魂的最好办法!” 程浩风摇头苦笑,目光幽幽朝胡仙仙看去。 凌若风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凝起冰霜,“是因为她终究要修炼至永恒之境,你不愿与她为敌?她若真是心中有你,就应当以你为先,不论你做任何事都追随于你。” 胡仙仙听得双手紧握,攥得红儿和麦娜莎的手都疼了。红儿是修炼者,倒还抗得住,麦娜莎实在忍不住了,“胡姐姐,我的手快被你捏碎了……” 胡仙仙稍松了松手,微闭了闭眼睛长呼出一口气。 然后,她放开麦娜莎的手,歉然说:“对不起,我总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感受。我做事也只顾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不会为了别人偏移半分的。与我相处,要么是一直同路走到最后,要么是分道扬镳再无瓜葛。要想让我去追随别人的步伐,绝无可能!” 麦娜莎『揉』了『揉』手,她看到胡仙仙先前是看着她在说话,其后却是低下头眼角余光瞟着程浩风在说话。 胡仙仙的衣衫因先前打斗而弄得又破又脏,再因雨水淋湿,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和同样狼狈不堪的凌若风不同,胡仙仙是狼狈中有几分悲壮之感,凌若风是狼狈中有几分哀怨之感。 胡仙仙激昂地说完,像要慷慨就义般静待程浩风说话。他嘴角又勾出一个笑弧,这个笑弧还『荡』漾开来,漾出春风般的笑容。 他笑着说:“仙仙,你可真是个冷心无情的女子……” 胡仙仙听得颤了一下,身体就像被冰凌刺穿了似的冷沁沁作痛。 “这样的女子倒也正好配我这样阴狠『奸』诈的男子……唉,你刚才要说的那一番话也正好是我要说的,你总是牙尖嘴利抢我的话……” 胡仙仙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她的惊讶、欣喜、娇嗔之态都落入他深邃目光中,他低笑着叹惜。 叹惜之后,他沉声开口,似是对凌若风说着,也似是在对胡仙仙说:“目标和方向一致的人,绕再多的弯路也终究会同路而行;目标和方向不一样的人,就算强求他人改变自己人生路,也终究是会各走各路。” 凌若风紧紧蜷起身体,又猛然推开要安抚她的青丘国医师,含泪嘶喊:“程浩风,你不用扯这些歪理来糊弄我!你就是被她『迷』住了心窍,才这样不分黑白地一味袒护她!” 胡仙仙也蜷缩了一下身体,红儿诧异地望她一眼。她右手抚了抚胸口,左手放开红儿,低眉顺眼地浅浅一笑。 她不好意思说她是身体有些站立不稳才躬起身,她本来像冰山一样僵挺着的身体因他一席话就像有暖洋洋阳光照着——都快融化了,哪还挺得直、站得稳? 程浩风倒没有她们那么多情绪表『露』,认真对凌若风解说道:“我没有不分黑白偏袒任何人,倒是你不分黑白的『迷』恋于我。” 凌若风笑起来,笑得凄美哀艳,这笑容让胡仙仙也为之伤感起来。胡仙仙心中的绮柔小心思渐渐淡去,泛起些愧疚之意。 凌若风看出她眼中的愧疚之意,笑容中又增了几分幽淡怨恨,她轻声问程浩风:“你还知道我『迷』恋于你?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对你那么好,可你呢?你把我当一颗棋子在摆布!她可对你一点儿也不好,你看不清楚谁才对你情真意切吗?” 对于凌若风在程浩风面前指责自己,胡仙仙倒不憎恨她,她自己都觉得相比于凌若风,自己对程浩风的爱意还不够深重。 天『色』应该完全黑下来了,有雾隐无隙网遮着的这片荒草地更显得黑沉沉。胡仙仙可以夜视,但能看得清东西并不等于就有光明。她不能随手化物,好在列御风那一众随从中有人带着灯盏。 胡仙仙掐诀念咒,右手指尖一搓就点亮灯盏。她将灯盏放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摇曳灯焰浅笑。她喜欢灯火带来的光亮温馨之感,灯火能驱散暗夜的沉黑,也能驱散心头的阴霾。 灯盏亮起时,程浩风也浅笑着看向那一团小小的桔黄『色』灯焰。灯光映衬之下,他苍白的脸『色』变得精神焕发,忧虑病弱中暗淡下去的眸子又熠『射』出光彩。 “她对我算不上温柔贤惠,以旁人眼光看来是不够好。她对伴侣的要求不是心中有她就好,她要求彼此都是对方心中惟一。她这样的『性』子其实让我挺省心,要拒绝她、要冷落她的时候都不必纠结、不必为难。” “只是因为她让人省心?你要是不喜欢她了就可以干脆利落地甩开她?就为这些接受她的情意?”凌若风诧异反问。 胡仙仙的小嘴儿一瘪,脸上似是结起薄薄寒霜,不是冷厉的寒霜是委屈的寒霜。不独她冷起脸,连麦娜莎和红儿的神『色』都有些阴冷。 列御风、冷秋朗、马鸣风目光交流了一会儿,都带几分淘气神『色』轻笑不语。 程浩风笑问凌若风:“可我怎么舍得甩开一个那么让人省心的人?男人最怕被束缚,有些恩、有些爱是看不见的压力,是无形的束缚。要是有那么一人,让我可以想飞就飞,我还可以不纠结、不为难、心无负累,我怎么会不珍视这样的人?” 凌若风眼中已没有泪水,眼眶仍旧红欲滴血,那是被气红的。 她怒声道:“程浩风你耍什么花腔?左右都是你有理,你当我那么好哄?” 程浩风低眸叹惜,一时无语。胡仙仙倒觉得他真有些讲歪理了,不能直接一句话拒绝凌若风对他示好吗?何必让人听得一惊一乍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谁多谁少 249 见事态已僵,列御风好言相劝:“四师姐,你难道不明白三师兄是念在同门之谊才绕这么大的弯子讲道理给你听?两个人之间若是有情就不会在乎细枝末节的谁对谁好些;若是无情,那些无悔付出反而会成负累……” 凌若风扫列御风一眼,目光犹如凛冽寒风刮过,“你是说我痴恋于他反倒成了他的负累?哼,你到如今都还是包庇他们两个混账东西!我几乎都忘了当年若不是你相助,白回风就根本见不到师父,当不了师父的关门弟子!当然,也根本不会有后来这些龌龊事!” 列御风没想到凌若风的怒火会烧向自己,面『色』不悦道:“四师姐,我从未包庇过任何人!你言语谨慎些,别用词那么粗俗。” 凌若风目光恶狠狠地睃巡众人一圈儿,“我用词粗俗?她胡仙仙可以粗俗,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她和程浩风就是混账东西,干了不知多少龌龊事!” 程浩风双眉一拧,额角青筋直跳,“我终究是欠你的,你可以骂我、打我、杀我,但你不许诬蔑她。” “我哪有诬蔑她?你只顾护着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为你背叛道门、为你犯下重罪,为你承担罪责,我对你还要怎么好?” 胡仙仙想起凌若风在凌山周围百姓心中是那么高洁神圣的凌山神女,但炼制秘『药』之事败『露』,她首先所想不是她自己的成败荣辱而是程浩风的安危,她确实待他是一片真心。 胡仙仙心头有些沉重,又默默朝后退了几步。她想从网中出去,她闷得想让雨下得再大些,好痛快淋漓地将自己浇个透。只是,雾隐无隙网是靠她灵力支撑才能化为大雨棚,她一出去这大雨棚就没了。 凌若风趋近程浩风,『逼』视着他的眼睛说:??”你要我的心,我可以即刻就挖出来;你要我的命,我可以马上就去死;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我才是最爱你的人,你说啊,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程浩风握拳捶捶后脑勺,实在有些焦头烂额,愈加苍白的脸『色』在灯光映衬下透明得清晰可见青紫『色』血管。 一直沉默旁观的冷秋朗见状就有些担心他,便微笑劝说凌若风:“他要是知道该怎么做,也不会弄成这个局面了。你是不是最爱他的人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关键的是他对你没感觉啊。” 凌若风将目光从皱眉不语的程浩风身上移向冷秋朗,她不屑地说他:“你这个不分是人、是妖、是兽都要去招惹的花蝴蝶,我们的事儿轮不到你来多嘴!” 冷秋朗羞怒之下脸『色』紫胀,“嘁”地一声,搂过麦娜莎向胡仙仙待的角落走去。 走了两步,麦娜莎“咯咯”直笑:“你别挠我胳肢窝儿……” “我闲得别人都说我多嘴了,你还不许我找点儿事做?” 嬉闹着的两人引得列御风带来的随从们都忍不住轻笑,只是几个当事者真笑不出来。 冷秋朗要带麦娜莎先走,她不肯走,说想看个结果,冷秋朗说这些扯不清的事是看不到结果的。麦娜莎还是不肯走,撒娇拉着胡仙仙的手说:?”我就在这儿陪胡姐姐,要不然你又该使坏……” “哪儿坏了?我心疼你还来不及……” 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凌若风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她这话是在说冷秋朗他们,冷秋朗低哼一声,不想理她。她也不再多说他们,而是朝向胡仙仙问:“胡仙仙,你能不能为他付出一切?你对他是不是掏心掏肺都毫无怨言?他要你死,你会不会去死?” 胡仙仙脑海中反反复复回想着凌若风在凌山时被洛玄心下令受刑的那一幕,许久之后她才低头说:“不知道……” 胡仙仙不敢抬头看别人的反应,她怕程浩风会失望,也怕别的人会因她的回答而鄙视她。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若是处在凌若风的位置会怎么做,她也许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替程浩风炼制秘『药』…… 凌若风“呵呵”一笑,“你可真狡猾,用‘不知道’三个字就想避开我的问题。” 红儿看了看头低得快钻地洞般的胡仙仙,向列御风柔婉轻笑,眼神含了几分乞求之意。 列御风本不想再『插』话,但见红儿求自己劝解他们,他只得正『色』向凌若风开口:“四师姐,你怎么执『迷』不悟?你自己想想,只会谄媚讨好国君的臣子会是忠臣?忠耿之人必定刚正,怎么会不管青红皂白一味顺服国君?任何事情都要视情况而定,你所说的话太草率、太盲目,你确实不如她。” 凌若风没料到列御风会这样说,愤愤答道:?“列御风你不要以为当个狐狸国主有多了不起,口口声声拿君臣之道来教训我!男女之间的情意,是不需要理智的!若是忠耿之心就是换得他爱我,我还不够忠耿吗?” 列御风面『色』一凛,他身后那些随从都有剑拔弩张之势。一直没开口都让人快忘了的马鸣风此时憨笑着说:“唉呀,咋都忘了我这个大师兄还在?吵什么呢?要不,咱们都退到网外面算了?” 列御风轻挥一下手,那些随从都朝网外走去,随即他也和红儿往外走。接着,冷秋朗牵起麦娜莎也退到网外,马鸣风朝程浩风咧嘴笑笑后也转身出去。 胡仙仙见他们出去也要走开,直问列御风的随从有没有带伞的,她好收了雾隐无隙网。 马鸣风大声说她:“你就在网里待着,那么麻烦地找伞做什么?等你们理清楚了就回义庄歇息。” 胡仙仙为难得脸都皱成一团,“我要是不走开,他们没办法好好说话。” 凌若风冷冷说她:“你不许走!你别想置身事外!也不要拿模棱两可的话糊弄人,你直说你能为他付出多少?他要是剜你的心,你给还是不给?” 胡仙仙浑身不自在,也没心思去细想,就照心里想的直说:“视情况而定,要是他身染重病需要我的心当『药』引,我可以给;要是他想用我的心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 凌若风满是傲意地一笑,打断她的话,对程浩风讥嘲道:“不用再说下去了,答案很明显,是不是?她对你的爱是有先决条件的,她看似粗枝大叶,其实冷静理智得很啦!你爱她爱得疯狂魔怔了,为她做那么多,她还是不可能像你爱她一样来爱你!” 胡仙仙没有反驳,她双手环胸看向程浩风,倔犟的目光中有坦然也有挑衅。她心想:凌若风说得不错,我就是那样的人,随你怎么看我。 程浩风瞥她一眼,语气凉凉地问凌若风:?“四师妹,你和我的恩怨纠葛没必要牵扯她。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消你心中怨气?” 在别人听来,他只是不想让事情越扯越复杂,在凌若风听来却是他对胡仙仙有满满的袒护之意。 “不要牵扯她?你可真会为她着想啊。要消我心中怨气,除非她能证明她比我更爱你,否则我怨气难平!” 第二百五十章 非得要比 胡仙仙头一昂,没好气儿地答道:“不用再多说了,都老大不小的人啦,这么说下去有什么意思呢?幸好有雾隐无隙网遮着,要不然得让满天神佛都看笑话?凌若风,你能做到的我都做不到,你是应该怨恨我。” 说完之后,她冷然转身,凌空而起!在她凌空而起的同时,雾隐无隙网也收束起来。没了这网遮风挡雨,那盏灯在风中摇曳不定,暖黄的灯焰在雨中微弱地明灭几下后终究还是熄灭。 胡仙仙运足灵气飞入高空,黑夜之中又有雨雾遮盖,他们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凌若风朝天怒喊:“你想要躲到哪儿去?你敢在他面前说你做不到什么吗?” 如此咄咄『逼』人的凌若风,让她心中的一丝愧疚淡去,被挑起满腔怒火,她破空冲下,冲至凌若风面前! “我无法做到像你一样毫无保留的付出;也无法像你一样毫无理由的痴『迷』;更无法像你一样毫无原则的相信他、追随他!可我不认为他就该因此而爱你!” 她又面向程浩风一字一顿如斩钉截铁般地说:“我确实做不到像她一样对你,我确实不如她!你当初就不该选白回风,她肯定也跟我一样不如凌若风爱你!” 程浩风已无法夜视,他循着她的声音『摸』索着向她靠近,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选,我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你,不论是哪一世的你。” 他说这话时拔高了音量,在胡仙仙他们听来是掷地有声的干脆,在凌若风听来是尖利刺耳的冷酷。 胡仙仙真不想在这里耗下去了,对于那些纠葛恩怨她也懒得再理。她抱着他的腰,往义庄掠行而去。 片刻之后,二人在义庄院中落地。她扶他进小客厅坐下,给他倒热水、拧布帕、擦着脸上的雨水。帮他寻干衣服、干鞋袜、让他去换好。 他去换衣服,她就在小客厅中呆坐,她心里始终都闷闷不乐。就算他那么确定地说清楚了,她还是郁闷得很。 待他换好衣衫出来,小小的义庄中已站了一大堆人。胡仙仙看到人群中的凌若风就走出小客厅,站到那院子角落女贞树下去。 见她出去,程浩风“哎……”了一声,朝她扬起手又放下。她知道他想招呼她别走开,可她就是觉得别扭,回义庄后她愿意照顾他可就是不愿意和他说话。 凌若风看着他微张嘴,手不知该往哪儿放的样子,又红了眼眶。她擦去眼角沁出的泪水,惨然笑说:“三师兄,我不『逼』问你了,你还是听我一句劝,跟鬼王合作好不好?我也不跟她争了,我和她一起在你身边追随鬼王……” 程浩风望向院子角落,亭亭如盖的女贞树下胡仙仙仰着头、盯着树丛间的紫黑『色』小果。她是在假装看果子没看到其他人? “四师妹,你觉得我会答应你?我对你的确心怀愧疚,趁今日都说清楚也好,我欠你的你说该怎么还?” 凌若风低声反问:“你真不答应我的请求?你对我只是心怀愧疚?” 她不待程浩风回答,厉声低吼:?“欠钱还钱,欠情还情!” “怎么还?” “跟我追随鬼王,与我成婚,待我厌倦你了就是你还清欠我情债之时!” 这些话胡仙仙真不想听,可还是一字一句的钻进她心里,她身体纹丝不动,气息却在剧烈波动。气息波动之时她不自觉地灵气外溢,无声无息之间气浪翻涌,竟震得女贞果扑簌簌掉落一地。 程浩风本是淡淡无奈的神情也泛起难以压制的怒气:“凌若风,我有心要顾念同门之谊为你保全颜面,你倒非要撕破脸皮胡闹!” “我胡闹?她可以胡闹我为什么不可以?在你心里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将你往死里打都可以原谅。我呢?不论怎么做都不如你的意,我为你付出再多你都不会在意……” “非得要比?非得要『逼』我对你不留一丝情面?她付出的不比你少,当年白回风是因我才甘愿入凡受红尘沉沦之苦的!还有,在她这一世,我对她也曾经很冷淡,冷淡到冷酷……” 程浩风长叹一声,又如释重负地浅笑:“可她从未强求过我做什么,只会赌气跑得离我远远的……最重要的一点,她从未想过为了得到我就去伤害其他人。” 凌若风听得有些惊愕,她不说话,其他人也没说话,静默的气氛让胡仙仙冷静下来。 她一冷静下来就觉得脸上发烧,第一次听他在众人面前夸自己,真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我在地球上是胡清定的时候偏激到心理极为扭曲……我将好多与你形貌相似的男子抓起来……还封禁魂魄用泥塑成你的样子……” 程浩风眨了眨眼睛,尴尬得把半边脸都捂起来。胡仙仙知道这种时候不用这么实诚,可要是不说出来,她心里又憋得慌。 其他人都笑起来,冷秋朗笑说:“塑好多个程浩风出来?哈,这想法诡异非凡啊……” 麦娜莎小跑过去,吊着胡仙仙的膀子笑说:“胡姐姐,你要不要这么实诚啊?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列御风和红儿也是忍俊不禁,看她的眼神儿就像看一个淘气后终于肯认错的孩子。 她自己都觉得他们是不是有些偏袒她,很沉重的事都变得很轻巧似的。这是她心里很高的一道坎儿,她再一次认真说:“我说的是真话,我偏激起来会很疯狂恐怖。若是他终究难逃消散噩运,到时候我一定会牵怒他人!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就算是你们也有可能被我伤害。” 程浩风摇头轻笑,“仙仙,别扯开话题。有些事,过去了就别再计较。至于伤害他们的事,我们相信你做不出来。” 凌若风冷哼,“做不出来?你忘了她在打斗当中对你可是下了杀招儿,她有什么做不出来?” 程浩风平静解释道:“他『逼』我动手,不惜打伤我是想让我极端的恨她,如此一来才能彻底的忘记她。她把自己和白回风当成两个人在看,她是想泯灭自己的意识来成全白回风。” 见凌若风没有急于反驳,他又说:?“温养魂魄的墨玉被鬼王抢去的时候,她一心想要为我夺回墨玉,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她是个爱妒忌的小心眼儿女人,可她只是不肯在情感中掺入任何杂质,并没有因妒忌就强求我做什么,也没有『逼』迫其他人远离我。”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先伸手 凌若风撇嘴冷笑,“你总是找些歪理来为她开脱,你未必真已看清楚她的心。” “有些人的心是要看她做什么,所做一切又有怎样的前因后果才能看得清。我不需要她承诺要做到什么,她的心我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看得清楚就喜欢她?你也看清楚我的心了啊,怎么不喜欢我?” 程浩风拍了拍额头,想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最初的时候只是觉得和她呆在一起就心里舒坦,并不懂她的心思。到后来,对她的心思懂得多了,也还是觉得和她呆在一起就舒坦。不是看不看得清她的心就喜欢,是心里舒坦才喜欢。” 冷秋朗手指弯曲顶了顶鼻子,谑笑道:“没想到你这人看着挺古板正经的,说起歪理来比我还说得溜。幸好你一直奔波忙碌没空去哄小姑娘,要不然得祸害多少人?” 程浩风不觉得那是讥笑他,认认真真解释着:“我说的不是歪理,也没想过要哄谁。爱一个人不需要挂在嘴边,要放在心里。冷秋朗,你当初让她找个地方避世修行只是想让她远离我,好让我和她都避开悲痛惨烈的结局,是不是?你本来是好意,可她误解了你的意思,她想偏了。就算她想偏了,她也没有怨憎我,还不畏艰辛从另一个世界返回来!” 他说着就向外走去,走向胡仙仙:”按她的想法,她返回之后就是她从来不存在于这世间的结果!她认为自己会被抹灭,她都还要回来,你们明白吗?” 胡仙仙都被他的一大篇话说得有些发愣,他深深看她一眼,又转身面向凌若风说:”我为了拥有她,想的都是牺牲别人的办法,所以我背上孽债!四师妹,你为了我不择手段达到目的,你的孽债也很重。她为了成全我,想的都是牺牲她自己的办法,她给予我的感情坚贞纯净。” 凌若风目光有些涣散,精神状态应已是在崩溃边缘,她呢喃问着:“她的爱坚贞纯净?我呢?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啊……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 “四师妹,我要你的命有何用处?我想要的是心有灵犀、相惜相知之人,想要与所爱之人愉悦自在的相处,相依相伴携手到老。” “我的命对你也无用处……你是说我跟你无法愉悦自在的相处……” 程浩风见凌若风神魂若丧的样子,他眼中满是不忍之『色』。胡仙仙见他那般心中不忍伤她,真不想他再说下去。 胡仙仙拉着程浩风到屋檐下,嘟哝道:“雨还没停呢,你认为你淋着雨在这儿大谈些歪歪道理很了不起,是?” 程浩风被她说得发窘,还没反驳她,她已然又跑到女贞树下站着。 他拂开黏在脸上的湿发,对凌若风语气温和地问道:”你说你肯为我舍命,又为何不肯让我心里轻松一点?” 凌若风也拂开脸上的湿发,她将散发拢束好,『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咬紧牙关让自己站得挺直些,她要重现凌山神女的风姿。 她看向胡仙仙的眼神消去妒火,又是从前清傲中带有几分鄙夷的凉凉目光,“你说得不错,老大不小了,说那些情情爱爱有什么意思?可是,你以为我想说吗?我根本没办法忘了他,不是不想忘,是的确没办法!” 凌若风目光又转向程浩风,她想表现得更高傲些,可目光中还是流『露』出求而不得的悲凄,还有为爱自伤的卑微。 “三师兄,不是我不肯让你心里轻松一点,是我因你永生永世都轻松不了,我不想放过你!若是早知今日,我就不该修道!那样的话,我早已化成黄土一抷,不必受此等煎熬!” 凌若风说得众人都有些动容,只是不明其因的麦娜莎低声问胡仙仙:“她的意思是投胎之后就能忘了程道长?若是真的那么苦,她这会儿也可以选择去死啊……” 胡仙仙见凌若风目光凄绝,程浩风目光惭愧,心神有些恍惚。麦娜莎又问一遍,她才告诉她:“她被定住了魂魄,想死也死不了。” “想死也死不了?难怪她说没办法忘了程道长。”麦娜莎此时都忘了凌若风挟持她的事,满心同情起凌若风来,“没想到凌山神女心中有这么多的苦……” 程浩风双手紧握成拳,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四师妹,你如今已得人身自由,我会让你魂魄也得自由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你真正自由之后不要再和鬼王有所勾扯。”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惊愕,马鸣风大声问:“三师弟,被剔仙骨之后就没法修炼仙术了,四师妹只有跟着鬼王习鬼术啊!连金仙都不可能解除罪仙被定的魂魄,你怎么能让四师妹重获魂魄自由?” 程浩风没回答,而是看向胡仙仙,胡仙仙挑挑眉,“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有办法。你要有办法,你只管去做就是。” “我的办法就是要你去做此事,终有一天你能做到。” “我?不是我不答应啊,就算我能做到,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听胡仙仙推脱,凌若风倒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很失望的样子,她朝胡仙仙欠了欠身,“如此便有劳胡姑娘了,希望你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凌若风突然这般客气让胡仙仙倒无所适从了,胡仙仙狠狠瞪向程浩风。她眼中全是对他的愤恨不满,他怎么把这么个棘手的事儿交给自己? 凌若风倒好似真放下了心中牵念一般,对列御风说可以安排启程回青丘国了。告辞之后,她回眸向程浩风莞尔一笑。 “三师兄,你对我真的一点儿都没有生出过男女之情?” 敛去贪嗔怨怒种种复杂情绪的凌若风有几分清冷孤傲,也有几分清丽婉约,胡仙仙心中不禁生出自叹不如之感。 “半点儿都没有。”程浩风面『色』平静无波,眸子清亮如泉,没有半分纠结为难。 这本是胡仙仙期待的回答,他这么答了,她倒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感动,反而心说:你不要这么端着行不行?这副样子真的很欠揍。幸好一直不好意思开口问他什么你有多爱我之类的话,也许问了之后他会说——确实有一点儿爱你,也就一点点儿。 这话激得本已神『色』沉静下来的凌若风又泛起各种情绪,她顿住脚步,极其不甘心地看向胡仙仙。 思绪正信马由缰『乱』绕的胡仙仙被她看得脊背一凉,有些呆愣的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浩风肃『色』向她伸出手。 他右手手臂伸得老长,微摊开掌心,语气有些责备她,?“非得要我先伸手?”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弯月亮在厚厚云层中若隐若现。月『色』朦胧,空中缥缈缭绕着薄雾清岚。 胡仙仙向他走去,起初觉得他未免太严肃了些,心中有一点点的不情愿。走得近了,却看到他是在笑的。他笑得很浅淡,不细看他唇角的笑纹都察觉不到他在笑。 她的手放到他手心,他紧紧握住。靠他更近了些,她才看清他眼中是满满笑意,笑得很温柔深情,她本来有些不情愿的嘟嘴微笑也化做娇憨甜笑。 “当然啰,你是我的天……”她低声回应他的问题,他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旁人看来他笑得有些腼腆羞涩。而她,脸上绽开着花一样的笑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有点儿傻气。 麦娜莎两手握起小拳头捧着脸笑着“哇、哇”娇呼,呼两声后却问红儿:“胡姐姐说的话什么意思?” 红儿瞟一眼冰雕般的凌若风,拉麦娜莎到自己身旁低声说:“胡姑娘的意思是——乾为主、坤为辅,因你为雄,我甘愿雌伏。夫者,以人为天……” “胡姐姐就是说她以程道长为天,程道长是她的夫君。既然是夫君,她就任凭他做主,当然也就该他先伸手。” 麦娜莎就像一个好学的孩子细细分析着红儿的话,那副认真可爱的样子惹得别人都笑起来。他们笑得她有些羞恼,“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是你说对了,而且实在是太对了!来,娜莎,我可先伸出手了。”冷秋朗两手扬起,向她张开怀抱。她向笑得更欢的众人比比小拳头,如春燕归巢般轻盈飞扑入他怀中。 第二百五十二章 偿债安心 众人的欢笑对于孤寂落寞的凌若风而言成了残忍刑罚,她挺了挺脊梁,冷声开口:“程浩风,你丝毫不留情面,我也不想再心软。” 众人都不再谈笑,怔怔望向她。胡仙仙觉得她目光中没了哀怨凄楚的意味,冰冷得就像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不值得留恋。胡仙仙右手斜横在程浩风身前,防着她爱而不得就要伤他。 凌若风讥诮笑看胡仙仙的手,“你护得了他?以他的『性』格,我若是提出要他以命抵我情债,他是不会拒绝的。” 她抿抿薄唇、眼稍斜挑、秋波横转,冷艳的面容平添三分妖媚。她吐气如兰,语声婉曼:“三师兄,你此际是生死两难,对不对?你想给她澄明如水晶的情意,对不对?不如,我你受我三招攻击,便算是你还我情债如何?” “不行!”胡仙仙扬手召出慧心玉剑,对她怒目而视。 其他人也纷纷反对,马鸣风更是怒容满面说道:“四师妹,你闹够了没有?快跟五师弟到青丘国去疗伤!” 凌若风翘起兰花指掩嘴低笑:“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答应!你们一向都讨厌我,偏袒他们两个。还好,幸亏我当年到番邦办事时偶遇鬼王,习得化厉鬼之法。仙术难修,鬼术易成!” 众人都为她言行与先前迥异惊讶疑『惑』,她看着小心防备她的众人面『露』得『色』:”咿呀,当日天庭定住我魂魄想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没想到这正适合修习鬼术?我恢复得很快,纵然有伤在身,要一招取他病弱又没灵力的『性』命并不难。” 对于她这般言行,众人有的这样说,有的那样说,嘈杂一片。麦娜莎更是躲在冷秋朗身后嘀咕,听她言语以后会跟着鬼王为恶,不如就此打得凌若风魂飞魄散,免得她以后祸害人间。 胡仙仙不想出手伤她,只是默默护于程浩风身侧。 程浩风皱眉看了凌若风很久,而后轻拨开胡仙仙的手,朗声说:“分清楚,去偿还,不亏不欠才是真的斩断纠缠。四师妹,请动手。” 胡仙仙竖眉怒看凌若风,程浩风揽过她肩头,让她看向自己,“仙仙,只是三招,无妨。” 对于他的举动,胡仙仙气得想哭都哭不出来,此刻还说“无妨”?要是以往他随便能接她几百招,此刻只怕一个三岁小孩都能打得他吐血。他怎么可以答应她这种无理要求? 凌若风没有因他愿意挨打而喜悦,神『色』反倒是失落无比。她撇嘴惨笑,掩饰着自己的失落:“你宁愿死都不愿意欠我情意?好,好得很!那你就还!” 凌若风仰天长啸一声,双目变得血红瘆人,长指甲变得紫黑尖利,她向程浩风冲去! 胡仙仙横身去挡,程浩风肃『色』挺身拉开她,“仙仙,乖一点。” 胡仙仙含泪咬唇,倔犟地摇着头。他笑了一笑,抚着她的脸说:“你相信我,无妨的。即便难逃一死,也不亏不欠死得安心。” 胡仙仙乖顺地退到一旁,眼角余光却冷视着凌若风,只要她真下手,就以慧心玉剑斩断她的鬼爪! 凌若风双手已成黑虎掏心之势,她的指尖在程浩风胸口凝了片刻,终究没下手。 她长长的尖指甲在程浩风面前胡『乱』挥舞起来,他任由那可怕的利爪贴近自己的脸耀武扬威,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凌若风气哼哼地垂下双臂,嘶喊道:“你真的不怕?哼,你是知道我对你下不了手,对不对?” 程浩风悠悠叹息,诚恳劝道:“四师妹,趁着此刻还有回头的机会,跟五师弟去青丘国。我已将身死魂消,何必为我如此不计后果?” 凌若风仰头斜望天空,微微晚风轻拂她如丝长发,月『色』淡淡映着她精致侧颜。 众人以为她安静下来是听从劝告,谁知她忽然转回头说:“你如今病体孱弱,我打你也难消心头之恨!你和她那么肉麻地在众人面前恩爱缠绵,她就该代你偿还!” 她的食指正指向胡仙仙,胡仙仙笑了笑,很开心地笑了笑,那开心的样子几乎是要欢呼雀跃。 “好,你打我三招,我保证不还手。可你要说话算话,从此以后不许再找程浩风的麻烦!” 程浩风却生气了,“仙仙……你退开!你怎么就不肯乖一点?” 胡仙仙横身挡住程浩风,向凌若风张开双臂,示意她自己不会反抗。 凌若风再无犹豫,五指微张,如鹰爪攫兔般抓向胡仙仙左肋之下。 凌若风右手利甲刺破胡仙仙肌肤,怎奈她仙气护体只能伤点皮肉。凌若风运劲再以左手去抓,可左手被人捏紧…… 凌若风急怒之下猛地回缩左手,借这一缩之力再旋转手腕,去反拉捏她手之人! 凌若风没料到她一拉之下,那捏紧她手的人猝然扑向她!她下意识地就朝这人扬手打去,只听一声闷哼,那人摇晃着将要倒地…… 察觉出这人对自己没有威胁之力时,凌若风心神稳定,才看清自己伤了程浩风。她举起两只手怔怔看着,有些不相信自己会伤他,看了看,又看向去扶着程浩风的胡仙仙。 胡仙仙掰开程浩风捂着眼睛的手,不停问他是不是被划伤了眼睛。他脸『色』变得苍白中透出青紫,紧咬着下唇不说话,死死压抑着呼痛之声。 列御风忙让随行的医师去察看,马鸣风奔过来使劲儿推了凌若风一把,“你到底闹个什么?非得要多年同门之谊都不留一点儿才死心?” 凌若风被推得踉跄两步才站住脚,她五指大大张开『乱』舞着,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我不甘心,不甘心!程浩风面对我的时候可以侃侃而谈,讲那么多的歪理,就好像他有多睿智精明,一点儿也不会为儿女私情所累一样。可是,对她呢……从来都是不顾一切地护着她!” 凌若风看着胡仙仙,胡仙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握着程浩风的手不停流泪。见她如此,凌若风眼中再次燃烧起熊熊妒火。 凌若风再看向程浩风,他似乎是在生胡仙仙的气,一副我不想理你的别扭样子。他任由她的泪滴落在他手上,却侧开头半闭着眼睛不看她。 凌若风嚅动两下嘴唇,略平静了些,她对马鸣风说:“你看他对她,明明知道以胡仙仙的身体承受能力,我就算用尽全力也只能伤她三分,他还是要不顾命的护着她。完全都不需要思考利弊,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护着她……哼呵呵,真是不给我留一丝丝的希望啊……” 马鸣风皱着眉听她说完,而后若有所思地说:“还真是那样呢,我们看你们争执也不好上前相劝……谁知你当真要想伤她?三师弟也真是想也不想就抓住你的手腕儿,只一心想着阻止你了……这细想想她对仙仙和对你还真有很大区别……” 马鸣风在思索着那种他似懂非懂的感情,没察觉凌若风悄悄向胡仙仙他们靠近。 列御风他们围在程浩风周围关心他的伤势,也没注意到凌若风目光凄厉地盯紧胡仙仙后背,缓缓伸出鬼爪。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断却纠葛 胡仙仙抽抽噎噎地不停地对程浩风说怪自己不听他的,她本该警觉感受到危险降临,只是心神全在程浩风身上,此刻也没反应过来。 程浩风终究还是转回头含怒带嗔地对着胡仙仙轻叹一声,伸手为她拭去腮边泪珠。 就在他为她拭泪之时,眼中映入凌若风阴鸷凶狠的表情——他来不及呼喊,顾不得自己,用尽全力将胡仙仙往旁边一推! 只是程浩风有些自不量力了,他没有把胡仙仙推很远,只是令本该抓向她正对心脏后背心处的鬼爪,抓在了左肩肩头! 突然受袭,又惊又怒的胡仙仙按住肩头的伤,咬牙忍住疼痛召出慧心玉剑! 凌若风迎上她散发肃杀寒意的目光,心头恐惧之感压住了妒火燃烧起的疯狂。凌若风眼角余光一扫,长臂一弯就勒住旁边仆『妇』的脖子! “放我走!你们放我走!” 胡仙仙和列御风、马鸣风一起渐渐靠拢『逼』近她,冷秋朗从她背后靠近,高声说:“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几个联手完全可以不伤人质就杀了你!” 就在此际,青丘国的随从们突然传来惊呼之声。胡仙仙眼皮一跳,她回头只见程浩风口中喷血,眼中、鼻中、耳中也在往外渗血…… 胡仙仙半跪在地上,从青丘国医师怀中接过他,轻轻给他擦着血,擦得他满脸都是。程浩风拍拍她的手,轻摇摇头…… 胡仙仙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放凌若风走,她不想就此罢手。可她还是狠狠咬了咬发颤的牙齿,声音低沉得变调吼道:“让她走……让她走……” 胡仙仙耳边传来凌若风的癫狂怪笑之声,还有列御风“不准伤人”的低喝之声,其后各种忙『乱』杂事她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天『色』蒙蒙亮之时,红儿用温水浸湿的帕子轻擦着胡仙仙的脸,温柔说道:“胡姑娘,他的伤势已然控制住了,你放开他,歇一歇……你自己肩头的伤也不轻……” 胡仙仙听着她的声音有种飘飘忽忽的感觉,她脑袋钝钝的都无法思考红儿话里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眼前一忽儿闪过一片血红,一忽儿又闪过一片惨白,血腥疯狂和死寂漠然两种情绪不停交织变换。她只有抱着他由冰凉渐渐温热的身体,才能压制心中暴戾杀意。 红儿说了很多,说凌若风最后叫嚣从此绝情绝爱,要将知道她痴狂之事的人全部赶尽杀绝。她在奔窜逃走之时还想下狠手杀那个无辜仆『妇』,是列御风他们出手救出仆『妇』。 冷秋朗本来想拦住凌若风杀了她,马鸣风说既然程浩风和胡仙仙开口放她走,就放她。 红儿还让胡仙仙不要太担心,说程浩风只是被凌若风的指甲所携阴寒鬼气伤了眼睛。他又冒然催动劲力引得体内寒气压制不住,寒气『逼』进血脉,加上他心绪剧烈波动才会七窍出血。如今已压制寒气,没有『性』命之忧。等秦沐风来后,再慢慢排出他体内阴寒之气就好。 朝阳升起,透过薄薄雾气照在义庄周围的山林中,就像山林中飘摇着重重红纱帘幕。 胡仙仙的身上也像笼了一层红纱,俊俏的眉眼此刻看来更是光彩照人,只是她眼神有些呆滞。红儿看着不言不语、不动不歇的她,心中酸涩不已。 列御风揽过红儿的肩,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后两人走开。 马鸣风装出笑呵呵的样子,走到胡仙仙旁边说:“你呀,得让三师弟换换这身全是血污的衣服,是不是?” 胡仙仙的眼睛转了转,看向仍昏『迷』着的程浩风,他身上衣衫是该换换。她将他抱起来,走进一间原本停尸,而后腾出来的空屋。屋内的大缸中『药』水腾着蒸气,散着『药』味,她将他轻轻放入缸中。 马鸣风跟进来说:“仙仙,你放心出去,我来照顾他。” 胡仙仙像是没听见一般,动手为他解衣。马鸣风站在那里倒是出去也不对,呆站着也不好,只有搓着手干笑。 马鸣风见胡仙仙把程浩风脱得只剩亵?裤,还是硬着头皮笑说:“仙仙,你瞧他脸『色』都红润了些,是不是?你还是让我来给他换衣服,要不然他那脾气闹起来还不知会怎样。” 她的手顿住了,目光凝了一凝,走到旁边背转身。 马鸣风给程浩风换好亵裤之后,就让胡仙仙转过身来。两人守着他等他醒转,马鸣风没话找话地劝说着胡仙仙,可她还是呆望着他一言不发。 约一个时辰之后程浩风总算微睁了睁眼,马鸣风忙叫红儿他们端粥来。喝了两口粥后,程浩风总算完全清醒过来。 他伸手轻翻胡仙仙肩头衣衫破洞处,要看她伤口。她气恼一扭身,撕扯着伤口疼得“嘶”一声。 他的手在半空僵了一僵,有些怯意地浅笑着:“仙仙,跟我怄气?不愿让我瞧伤,是怪我阻止你们对四师妹下狠手?” 胡仙仙紧紧咬着下唇,头摇得就像拨浪鼓。她心里难受得像被油煎火烤,可她说不出难受的原因是什么。早红肿不堪的眼睛胀得要裂开一般,却已无泪可流。 程浩风僵在半空中的手轻柔地拂向她耳际,淡淡笑语:“只要你不怪我就好,我不想我的仙仙心中背上任何负累,更不愿意因我而让你情孽苦缠。仙仙,等你再见她的时候也就无需再因她为我痴狂而自觉惭愧,你想怎么做都不必纠结……” 胡仙仙的脸贴着他的手蹭了蹭,紧抿着唇向上弯弯嘴角。 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些,语气明快:“你也去换洗一下,我还有事跟他们交待。瞧你这小叫花子似的样儿,得让他们笑话呢。” 她轻点头,他朝外指指,“真乖,快去。” 胡仙仙步出房门外却没有立即离开,她担心他是哄她离开才打起精神说话。她凝神听着房内动静,先是马鸣风说些程浩风晕倒后的事,程浩风有时『插』一两句话解释一下。 她听他们说着话,她结成死结的思绪也稍松解些。程浩风倒没有为先前发生的事烦恼,听他语气似乎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两人说着说着马鸣风后来还打趣了他两句。 马鸣风“嗤嗤”?笑言:“别的男人是落难了,再多的女人都得散了,你倒反而还成了争来抢去的香饽饽,艳福不浅啦。唉,我以前咋没看出你还是个情场高手呢?早知道就跟你学学,也不至于弄得到如今都还是榆木疙瘩。” 没料到马鸣风会说这些,胡仙仙的嘴角抽了一抽,神情终于轻松了几分。 程浩风的语气很是无奈:“大师兄,有艳福也要消受得起才能算‘福’,要不然就是遭罪。还是不说这些了,我在段梦柔、鬼王、天帝眼里也是香饽饽呢,还是调养一下就赶快去解决布阵之事。”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各有安排 胡仙仙想起他说过那阵法图所绘阵法是对付段梦柔的,就收束心神去屋内换洗,以便丢开杂念帮他布阵。 待她换洗好,红儿拉她到院外闲聊几句,见她心神渐渐清明,蹙眉问:“胡姑娘,你此刻能让心绪保持平静么?” 胡仙仙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深吸一口气,说:“放心,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就是。” “程?真人的经脉在僵化,对血沉香的『药』效吸收得越来越少,具体情形还得秦真人诊断后才明了。胡姑娘要尽量心绪平和,也要助程??真人尽量心绪平和……” 红儿见胡仙仙眉心蹙紧,说着说着就不敢说下去了。胡仙仙见她满脸担忧之『色』,心中更是怅然若失,但有他们真心相助自己和程浩风,自己又怎能任由自己陷在低落情绪中? 她用力握了握红儿的手,缓声说:“浩风说过,‘尽人事,安天命’,我们尽力而为就好。” 红儿又劝慰她几句,两人携手进屋,程浩风已穿好衣衫在小厅中端坐。 冷秋朗向他们告辞,他要去凌山,他说将麦娜莎送去土地庙与她父兄团聚后他就启程。麦娜莎十分不舍得与他分开,他说此去是防着凌山附近出现洪灾,没有闲暇照顾麦娜莎。 胡仙仙歉疚地说怪她破坏凌山本有平衡,让凌山周围百姓将面临险境。冷秋朗说也未必会出现那种情况,只是凌若风出逃后不知又会出现什么变化,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冷秋朗更详细对麦娜莎解释,沙漠中没有树林和湿地缓冲洪水,洪水携泥带沙而下的惊人破坏力比江海边更大。所以,一定要避免洪灾发生。凌山周围的沙漠和戈壁滩是他生长的家乡,他必须要救助父老乡亲。 麦娜莎最终乖巧地答应,她说跟父兄团聚后就在迎仙阁等他平安回来。 临走之时,程浩风要求冷秋朗留下一缕发丝,众人不解其意。冷秋朗疑『惑』不已,最后还是以手掌为刀锋削下一绺头发交给他。 他们两人走后,列御风也辞行,仍吩咐红儿带着两位仆『妇』在这里照料程浩风。 程浩风坚决让红儿她们也同回青丘国,他说他此刻处境根本无法安心养伤,也不知还会惹出什么祸端,留她们在这里反倒要分心保护她们。 个『性』温和的列御风少有地坚持己见,胡仙仙看他们两人僵持着,笑说道:“国主陛下,请你听他的。你们也知道他是负蝂一样的『性』子,多些人在这儿,他心里倒多一重负累。红儿姑娘,你们放心,我和他心里都明白着呢,不会闹什么别扭给你们添『乱』的。” 程浩风有些倦怠地『揉』『揉』两侧太阳『穴』,似是不耐烦地说:“你们快些启程回青丘国,我很是困乏就先去补补睡眠了。大师兄,有劳你守着这义庄。仙仙,扶我去睡。” 胡仙仙有些哭笑不得地埋低头去扶他,暗想他怎么一点儿不顾别人面子?他跟列御风再亲近,再无需多礼,可这是当着那么多青丘国随从的面啊。她可注意到有些随从在翻着白眼,有些随从已经面带怒『色』了。 扶他进屋躺下,他仍紧攥着她的手,“仙仙,坐在床边陪着我。” “这不太好?他们此刻还没走。” “你不出去,他们会走的。” 片刻之后,马鸣风敲门问道:“仙仙,红儿姑娘有话对你说,你方便出来吗?” 程浩风抢先答应着:“大师兄,别来搅扰我们。该交待的我已交待好,不会再改。” 又过一会儿,红儿敲门说:“胡姑娘,我随国主回青丘国了。不论有任何需求,都可让马真人转告我们。” 胡仙仙想要答话,程浩风左手捂上她的嘴,抢着说:“且去,无需费心。” 她不明白他又要做什么,这样冷拒别人帮助是不对的。听外面传来杂踏声音应该是青丘国的随从们在整备队伍回去,不久后声音渐低,可能都走了。程浩风吁了口气,揽过胡仙仙的身体让她趴在自己胸口。 “浩风,他们是好意……” 她的头被他紧压在胸口,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嗡声嗡气,他摩挲着她的头发没有答话。 她想问他在想什么,他忽然放开她坐了起来,她仰头看向他,他清亮的眸子不那么灵动了。 他气哼哼说着:“我让你不要答应她,你还逞能让她打你,你想气死我?” “分明是你逞能来帮我挡她,你知道我受得住她三招的。” “那是我欠她的,她要我还,我还她就是。她下不了手又还要怨恨,只怪她自己想不明白,你掺和什么?” 胡仙仙低声辩解:“我看得出就算她再说很多很多绝情绝爱的话,那也斩不断纠缠,要是打我能让她消一些怨气,不也是少一些她和你的纠缠?” “一点儿也不乖,又跟我犟嘴……”程浩风拉她朝床里面坐得离自己近了些,“你也不想想,她说再多的爱也跟你无关,她说再多的不爱也还是与你无关,你理她做什么?” 胡仙仙真是不知该怎么和他讲道理,她小脸儿委屈得皱巴巴的:“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凡事都要分清楚,理明白,这种纠葛我没办法置身事外……” 她没料到他根本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猛然就把她按倒在床上,俯身狂吻。 胡仙仙本是坐在床边的,一倒下就横躺在床上,她吊在床外的腿本能地跷着蹬了几下。他以长腿一夹,揽着她的腰一顺,就让她身体完全平躺在床?上。 狂风暴雨似的吻落在她双唇,印上她额头,亲在她脸颊,此刻又轻吮着她耳垂。 她可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此刻的狂热,这家伙变脸变得太快了,她只有晕乎乎任随他摆布。 “仙仙,只要我还在一日就该由我护着你一日,我是男人……”程浩风激情渐退,『舔』着她的颈窝呢喃低语。 胡仙仙泪光闪闪地“嗯嗯”两声算是答应,她都不知道是被他吓得想哭还是感动得想哭,也或者是屈辱得想哭?想哭又有点儿想笑,笑自己在他面前是一点儿豪气也提不起来了,连侠气也得收敛着,至于痞气更早忘了怎么耍痞气。 待他翻下身放开她,她忙捂着脸弓起身体缩成一团。他笑着轻拍她的背,将她揽进臂弯里躺好,轻声说:“乖乖躺着,可不许再惹我了。我必须要静静睡会儿让脑筋清醒,得把布阵的事尽快处理好。” 胡仙仙心内大呼冤枉,明明是他惹她的,她好好说着话哪有惹他?只是知道争辩也辩不过他,只有他说怎样就是怎样啰。 ?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温馨相处 他阖上双目浅睡,她怕惊扰他难得的一刻小憩,真是大气也不敢喘。本以为不需要睡觉的自己可以盯着他睡颜一直不睡,还担心自己因僵直不敢动会很难受,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胡仙仙睡得很安稳,无梦沉睡的她因鼻端传来酥意才半醒过来。半睡半醒中觉得自己好似一片羽『毛』飘着,是在七彩光晕中飘飘悠悠。 鼻端的痒意痒得她想打喷嚏时,她半睁开眼睛,蒙眬中看到程浩风拈着她一缕发丝在扫她鼻尖。 胡仙仙的眼睛忽地睁得溜圆,脸腾地红得发烫,“我……我睡了很久……” “没多久,快午时了。” “对不起,对不起,该让你多休息的,我不知道我怎么就睡着了。你醒了多久?饿了?我得快去做饭……” 她慌忙起身,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他拉着她的手坐起来:“不急、不急。我也刚醒,趁你没醒就好好看看你,只怕明日就看不见了……” 她停止忙『乱』,依在他肩头轻言细语:“红儿说了没什么大碍的,等秦道长来了就有法子医治。你眼睛是看东西有点模糊了?只是被阴寒鬼气激了,真的没事儿,我不还是放心地呼呼大睡吗?” 他抱紧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帮我梳梳头发、整理一下衣衫。” 她点头起身,他在凳子上坐好,她『摸』出他刻的木梳。她只是用梳子轻挨他的头,他的头发脱落得越来越多,她不敢真的梳。暗用法力将他的头发挽髻、戴冠,端详他一会儿。 她又给他理抻皱了的衣衫,披上外袍,他笑着和她闲聊。 “仙仙,是不是觉得身为天仙还呼呼大睡挺丢人?” 她娇哼一声不答应他。 “可以不睡却也不是不能睡,你挨着我就放心睡。我睡眠浅,眯会儿就好,睡不着也无妨的。” “我是不是太粗心、太不会体贴人?你怎么不把我掐醒?” “要不是还有事我都舍不得唤醒你,你睡得像只小懒猪似的样子很有趣。你知道你转生多世一直都没改变的一点,是什么吗?” 她已将他收拾整洁,正自己梳着头发,听她这样问就停下梳头的手愣愣看他。 他笑得眉眼弯弯:“是你只要面对我就会变得傻里傻气的。” 她嘴一撅,利索地梳头发、理衣服,“你呢?只要面对我就阴阳怪气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偏要让你『摸』不着头脑,正好看你犯傻的样子。” 两人说笑着牵手走出房门,马鸣风斜眼瞅瞅他们,拖声懒气地说:“我不吃烟火之食,可我喜欢吸好酒好菜的香气啊,你们是打算饿死我?早饭没吃成,午饭不会也落空?” “我这就去做饭,大师兄莫生气。” 胡仙仙抬脚刚往小棚走,马鸣风几步跨过去,很严肃地说:“你站一会儿,我仔细看看你气息。” 她莫名其妙地停住脚步,马鸣风虚眯眼睛盯着她头顶瞧了好一会儿,然后点着头说:“还好,还好,你刚出门时有太阳光晃着我没看清楚,还以为没了呢……瞎担心了……” “什么没了?大师兄,你担心我什么没了?” 程浩风催促疑『惑』不解的胡仙仙快去做饭,将猥琐笑着的马鸣风拉开。她在小棚里忙碌着,他们压低声音的谈笑声还是让能耳听十里的她听得挺清楚。 “大师兄,你一向最敦朴端重,怎么也学他们胡言『乱』语的谑浪?” “我是个实诚人,哪有谑浪?听你们动静闹那么大,哪像是还没有……没有那什么……我真担心她元阴已失……” “我自有分寸,本来就已错了,哪还敢错上加错?” “三师弟,你又别扭起来了。甭说了,等着吃饭。” 胡仙仙心头闷闷地淘米洗菜、蒸饭炒菜,心神恍惚中都没注意到灶里有半截儿木柴掉出来。带有火星儿的木柴引燃了旁边堆着的柴,火势凶猛蔓延,她竟未察觉。 好在马鸣风迅疾掠来,双手挥舞之间就将火扑灭,“仙仙,你心里有气也不用烧房子?” 胡仙仙这才看到灶前一片狼藉,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搓搓手,也不知该对马鸣风说什么。 程浩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将马鸣风往小棚外推着,笑说:“大师兄去歇着,她是太劳累,累得『迷』糊了。我帮她添柴烧火,饭菜马上就好。” “劳累?身为天仙做个饭都会被累着?”他朝胡仙仙挤挤眼睛,笑拍着程浩风的肩,”呵呵,你们小两口儿忙,我出去等着吃饭。” 程浩风笨手笨脚地抓柴进灶,烟灰呛得他直咳。 胡仙仙拉开他,“你何曾做过这些事?我来。本来可以用法术很快做好饭菜的,我只是觉得亲手做来更能寄托心意。罢了,还是施法快些做好。” 程浩风抽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坐到灶前的小板凳上,挺开心地笑说:“你亲手做的饭菜才香呢,仙仙大厨快动手烹制,我给你当烧火丫头。” 她歪歪嘴,无可奈何地笑了:“你倒学会开玩笑,我倒时常闷闷不乐。” “笑也是过一生,哭也是过一生,干嘛不笑着过呢?” 也许是解决了凌若风的事,他笑容也明朗很多,她也释怀浅笑。 他又说:“两个人相处若真是把对方放在心里,就会不知不觉地彼此同化,我们能互取个『性』长短,不正是我们同心?” 他只顾说话,忘了抽回塞柴进灶的手,让火焰燎了一下。他疼得赶快缩手,她轻吹吹险些被烧到的手,又说:“你还是出去歇着。” 他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我们是夫妻,就算在别人眼里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可又有谁能把我们从彼此心里抹掉?你睡着的时候,我看着你香甜睡颜就想,就想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我们此刻应该快乐一点。” “不管结果怎么样?此刻应该珍惜快乐时光?” “嗯,我以前过于执着追求结果,不懂得走过的每一步都是重要的。一直以为只要结果是为了你好,就是对你好,很多时候忽略了你的感受……” 他抬起头歉疚地看着她,她含泪轻笑,扯起衣袖帮他擦擦脸上沾的柴灰。 “我也有很多错,可我说不出你那么多感悟。我们以后一定不要再闹别扭了,害得别人都在为我们担忧。” 第二百五十六章 待他布阵 两人将饭菜端上桌后,马鸣风皱起鼻子狠吸几口香气,满足地说:“还是当人好啊,这神仙真是当得没滋没味儿。唉,能大快朵颐、享受美食也是一种福份,多少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三人说笑着用完餐后,程浩风就让马鸣风带他往青龙山上去布阵。胡仙仙也要跟去,他摇头拒绝。 他们争执了两句,马鸣风在旁边直喊:“别吵,别吵……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那神情就像儿女不听话的『操』心父母。 胡仙仙“噗嗤”一笑,程浩风也『摸』着鼻子轻笑笑,他说:“大师兄放心,我这就好生给她解释原因,不吵。” 胡仙仙笑望着他,安静听他说。 “我怕终有我们防备不到的人在偷听,就不细说怎么布阵。总之,你不能去。以你的功力一去就会引得那里气息波动有异,影响气场。大师兄在中午时是气息最弱的时候,他去影响不大。” “那我就在山下等你们,见不到你们我不放心。” “嗯,也好。这义庄中没什么需要守的了,你可以悬停半空远远的看我们。” 见他们协商好。马鸣风捂着胸口直笑:“啧,就分开那么一时半刻的功夫,都要想办法远远看着?这也太腻了……” 胡仙仙红着脸低下头连忙收拾碗筷,收拾停当后三人就出门。 马鸣风带着程浩风并肩飞掠往青龙山山顶,胡仙仙在山下仰望了一会儿就凌风飞入半空中。 高空俯瞰青龙山,山势蜿蜒如蛇,至主峰时又突然直耸云霄,如同蛇头昂起。 山上柏林郁郁葱葱,是以入秋之后仍见满山苍翠。间或有些黄栌、乌桕之类的杂树在林中,霜染红叶、艳『色』添彩。林下又有野菊丛生,纵然无人来游赏,也是黄灿灿地盛放着美丽馨香。 主峰峰顶四面皆是峭壁,峰顶上建有黑龙祠。?黑龙祠废弃多年却无破败之像,若是平常人会惊奇这古祠怎会无人打理也整洁庄?严。 胡仙仙如今却已清楚那里是段梦柔等黑龙故旧知交相聚的据点,又有护祠阵法,怎会破败? 程浩风和马鸣风围绕着黑龙祠缓慢踏步,他们这是在计算布阵方位。胡仙仙对于阵法一知半解,却也能看出他们是要在原有的护祠阵法之外,再加一重困人阵法。 这困人的阵法既要借护祠阵法来隐蔽免被发觉,又要避开护祠阵法的影响,发挥困人于此的作用。这可比单单设一处阵法要复杂得多,稍有不慎就会让人发觉护祠阵法有变动,从而难以诱人入阵。 这奇门遁甲之术实是源于八卦,八卦为伏羲所创。胡仙仙想起地球之上云华观所在地甘肃天水,正是伏羲故里。那里的镇龙囚玄阵可能尽得伏羲所传的精髓,才可时空转变仍能与这里的秦州云华观相通。 程浩风在黑龙祠的西北乾位一株大柏树下放了枚小铜钱;又让马鸣风在正北坎位一块空地上挖了钵盂大小的一个坑儿,于旁边洼地捧些昨夜积留的雨水入这坑中;他们又转到东北艮位,马鸣风搬来三块小石头,程浩风动手将这石头垒成品字形…… 胡仙仙看得有些纳闷儿,这两人所做之事怎么跟小孩儿玩耍似的?她粗浅地知道,开、休、生为三吉门,对应八卦中的乾、坎、艮,同时也对应五行中的金、水、土。可是,布阵就只是按位摆上与之对应的五行所属之物? 她绞了绞耳侧散发,暗自嘀咕这布阵是不是也太简单了?只要算准方位,摆上些与方位对应的同五行小玩意儿就行? 接下来,程浩风所做不出胡仙仙所料。他在东南巽位引根藤蔓缠绕起三棵柏树;在正南离位以枯枝搭个小柴火堆;在正东震位削根木棍直『插』于地;在正西兑位小水洼中丢入个小铜铃。 黑龙祠并不大,但绕祠奔走几圈还是不轻松。程浩风一直由马鸣风半扶半抱地带着掠行,稍需用力的事都是马鸣风在做。即便如此,程浩风也是满面流汗,疲乏不堪。 他们最后行至几处地点的中部,是黑龙祠门前偏西南的位置,应是坤位了。胡仙仙以为程浩风会照先前规律,放一撮泥土在那里,可他却是掏出绺发丝让马鸣风埋在泥土之中。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曾让冷秋朗给他一缕头发,那所埋就是冷秋朗头发? 胡仙仙无暇多想为何会埋发丝,她见他们往山下掠去,也落身到山下等待。 见到他们后,她扶过搭在马鸣风肩头的程浩风,笑说:“大师兄你先回义庄,我待会儿去村里给你换些好酒带回去。” 马鸣风呵呵笑答:“就算你不说要拿好酒来讨好我,我也得先回去,不会跟在你们后面讨人嫌的。” 两人红着脸目送马鸣风掠行远去,胡仙仙抱着程浩风的腰飞掠到一处小河边。 “我先前就看到这里景致不错,你觉得怎样?” 她扶他在一块大鹅卵石上坐下,又顺手摘下几颗刺丛中的酸枣儿递给程浩风。 程浩风拉她与自己并肩坐着,回递给她一颗酸枣,观望着河岸弯曲如龙、芦苇蓬蓬飘絮。 程浩风含笑看了很久之后,慢声念着: “秋日艳阳,昨夜雨后长天如洗,格外澄明。芦苇摇曳,碧水缓流,真是清幽好景致。令人忘却纷纷扰扰,欣喜欢悦一如鸟脱樊笼、重归山林。” 她托腮斜望着他轻声『吟』颂,笑靥如花。她真愿时光就此停步,他『吟』诵完后凝望远景,也愿时光就此停步。 许久之后,他侧身与她目光相对,温柔问她:“仙仙,四师妹的事在你心里始终还是有疙瘩,对不对?” 她也不再回避此事,答道:“你的确有点儿对不起她,她让我觉得心里别扭,真觉得自己是个不分是非、又蛮横霸道的土匪。” 她清楚凌若风待他是真情实意,可她无法接受与凌若风分享心爱之人,就算是故作大度地假意贤惠大方,她也做不到。 “土匪?”他“呵呵”笑出声,“你要真是土匪,从她手里抢了我,这一票买卖可算亏大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苇岸吟秋 说自己是土匪,他还真当她是土匪了,她哭笑不得地扭开头,他扳过她肩膀,让她看向他。 他正『色』说:“有些道理是讲给别人听的,你听不懂也无所谓。跟你说真的,我虽不讨厌她,却真的从未对她生过情愫。” “她待你真的是一片痴心,比之那些贪慕虚荣的艳俗女子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苦笑摇头说:“我从小到大最向往的是能自在逍遥过一世,立志修道就是为了脱离长辈强加给我的囚笼般生活。可惜她呢,总是有意无意地要把我往囚笼里推。” 她有些惊愕,凌若风对待他人是挺高傲冷漠,但对程浩风却很温柔服顺,在他心里怎至于会是这样? “囚笼?”她愕然反问。 “从前,她一再提起她父亲对我家的恩德,不接受她就等同忘恩负义;后来,一再地说她是因我才入山修道,不接受她就等同于耽误她一生;她一再提醒我要守这样规矩那样戒律,不接受她就等同于离经叛道……” 胡仙仙大气儿也不敢喘,他这些话可真比昨夜直接拒绝凌若风还显冷酷无情,还好凌若风没听到。 而她自己真听得有些胆颤心惊,毫无心上人数落情敌该有的得意舒爽。她想不到凌若风对他不顾一切的好,反而成了他心中负累。 ? 程浩风说得都有些情绪愤然:?”我是真怕了她了!即使这次,她本也是为了让我顺服鬼王,想让我到死都不得自在。” “这次她是为了你能活下去……” “受人辖制,任人摆布地活着有什么意思?所以,我与她终究不是一路人。” 胡仙仙局促地低下头,嘟哝道:“我也让你做了很多你不情愿做的事……” 他拉她站起来,并肩穿过芦苇丛,临水而立。 “变戏法儿?还有掺和什么家务琐事,当‘送子金童’之类的?哈哈,那倒正是我没玩儿过的事。” 他对她笑说着,可她心里还是很不安,她怕自己一不注意就会做出让他讨厌的事,到时候他得说自己是“囚笼”。 程浩风双手轻抚她的眉头,他手一拿开,她又眉头紧皱。他两手抱着她的头,拇指按紧她眉稍。 “不许瞎想!人的身份地位、衣妆形容会有变化,就连『性』格脾气也会有变化,可本来心『性』是不会变的。你就天生不是那种喜欢刻意示好的人,你也不会刻意压制别人。” 胡仙仙脑袋是一团『乱』,微张嘴想说话,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掌控欲、独占欲都很强,那是不一样的!你不是我,你不明白那种控的感觉和你犯倔时让人生气的感觉根本不同。仙仙,没必要想着怎么才能让我高兴,做你自己就好。” 胡仙仙使劲儿蹭了几下他的手,才将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那你以后可不许怪我太任『性』,不懂体贴人。” 程浩风点头微笑,“你我都是崇尚心灵自由的人,我们再怎么绕弯路也终究会绕到同一条路上的。” 他牵起她的手往村中小路行去,准备去给马鸣风买酒。 沿着河边没走几步,风吹得渐渐猛了些。他停下脚步,将衣衫拢得紧了点。 初秋日暮时分的风已有淡淡寒意,他不是从前的神仙之体,衣衫略微单薄的他低咳了几声。他不想让她听到,快走几步到芦苇丛边咳起来。 风中有黄叶『乱』舞着,一片黄叶飘飞上他肩头。胡仙仙想为他拂去肩头黄叶,他忙侧身又走远了些。 半是青翠半是枯黄的芦苇叶在风中飒飒烈烈地响着,白中透灰的苇絮一蓬蓬、一团团地旋飞而起,这些扑面而来的苇絮让他咳得更凶了些。 程浩风已显稀疏的长发在风中翻飞,半旧发白的蓝袍被风吹得鼓『荡』起来,咳得弓身耸动的背影愈见瘦弱。 他肩头的落叶早因他咳嗽抖动掉下,胡仙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还是拂了拂他的肩头。 他勉强地一笑:“真是老了,经不住风吹,我们快回去。” 他转身往回走了两步,胡仙仙突然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你以为我能担负起很沉重的责任吗?我担不起。只有你能担负起那一切,只有你。” “仙仙?仙仙……你这是何意?” 他先觉得背后暖烘烘一团热气,一会儿后又是湿嗒嗒的感觉传来。 胡仙仙的脸贴紧他后背,没注意到泪水浸湿他衣衫。 “那个地球世界的医术非常发达,或许他们能有办法医好你?我们去秦州云华观,设法去地球世界好不好?” 他摩挲着她扣在他腹部的手,低声问着:“你后悔了吗?从前没能给予你什么,如今身衰体弱却要你陪着我。” “不是的……我怕你真有永远离开我的那一天……” “不怕的……我不是如别人那般死去,而是直接消散,我消散后你就会忘记我……” “不会忘!我不可能忘的!要是忘得了,就没有这一世的纠葛!要是你真的消散无踪,我就散功自爆,同你一起尘归尘、土归土。”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指着天边一队归雁说道:“仙仙,别耍小孩子脾气。你看那大雁,我倒有兴致诌几句歪词了。乖啊,你放开我,我念给你听。” 胡仙仙知道他是转移话题,暗中否定她的提议。她无法再坚持己见,不再抱着他,挽着他胳膊听他低『吟』。 ”?江天澄澈,苇花飞,病狂残客映落晖。西风烈,斜阳斜,雁行成阵何处归?” 胡仙仙听完就“咯咯”笑,压下心头万千愁绪,脆声说:”秋景秋词多是伤感的,我倒认为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就该喜庆些。” 他颇有兴味地说:“哦?秋词如何喜庆?那请仙仙和词一首。” 她歪头眨眨眼,朗声念:”江边苇丛野鸭飞,山上林中野兔肥。美酒烈,雕弓满,故人同归好打猎。” 胡仙仙说得程浩风笑着叫好,两人依偎着往村中走去。西山残照,落晖映霞,暮光中的山野艳秋丽景剪影长长。那些剪影皆是绰淡婉约,两人身后紧挨着的相依身影也是绰淡婉约。 第二百五十八章 麻烦将至 去往村中问得哪家酿的酒好之后,胡仙仙到了人家门前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钱,急得『乱』翻衣裙。 程浩风含笑递过十余枚铜钱,她接过手翻来覆去的看。 “你看这么仔细做什么?” “你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我哪还有能耐变什么?这是我让大师兄准备些布阵需用的铜钱,顺便就多备了几个。”他温声答着,眉宇间笑意浅浅。 斜阳微光中的小村宁静美好,远山青黛、烟树寒碧,有几户人家的茅棚已飘起袅袅炊烟,有几群鸡鸭已摇摆走回笼中。 他的神情一如这小村暮景宁静美好,淡却了恩怨纠葛,放下了妄求执念,看着他仿佛能让人忘记一切的俗世纷扰。 胡仙仙掂了掂铜钱,含羞娇俏一笑:“你经常是一顺便就能顺便出好多事儿来。” 说罢去敲门买酒,开门的老汉问他们买几斤酒时,他们又才发现忘了带酒壶。 胡仙仙心想变钱财有扰『乱』人间财禄之嫌,变个酒壶倒没什么。她正要掐诀施法,老汉已递上一个装满酒的大葫芦。 “程道长、程娘子,你们太客气了,都是自己酿的酒,你们还给啥钱呢?” 胡仙仙接过葫芦连声道谢,与老汉告辞后,同程浩风慢慢往义庄走去。 “真是挺丢人的,买酒忘了带钱不说,又忘了带酒壶,人家挣点儿酒钱还倒贴个葫芦。” “不怕丢人。” “嗬,你脸皮倒长厚了。” “我脸皮薄得很,我不怕只是我知道丢不了人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能找到你。” 胡仙仙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又『揉』『揉』程浩风的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真想开天眼看看你是不是程浩风了……怎么会油嘴滑舌的说这些肉麻话?” 他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继续前行,仍是一本正经的神情说着:?“我哪有油嘴滑舌?我又没说什么腻腻歪歪的甜言蜜语,哪会肉麻?” 胡仙仙抿嘴笑着不答话,微仰起头任随凉风直吹自己的脸,她想让这夜『色』将至时的风吹凉自己滚烫脸颊。 风中有落叶秋声,有寒虫泣声,还有善福寺传来的钟鼓声。她听着这钟鼓声目光凝了凝,拉着程浩风停下脚步。 “咦?善福寺的钟鼓声有些怪?一点儿也不像召集僧人做晚课的鼓声。” 程浩风凝神细听,钟鼓声庄重大气中带有喜庆欢悦的感觉。钟鼓声中又还有磬声清亮、铃声清脆,所有声音交汇传来,在暮风中悠远回『荡』。 他侧目望了望善福寺的方向,因倾听得太用心,耳朵都随之微动着。 听了片刻之后,他有些忧虑地说道:?“似乎是迎接佛门大德的乐曲,有些蹊跷。” “哦,迎接大和尚的?蹊跷什么?我们快赶回去做晚饭。” 他拉住对此事不以为意的胡仙仙,认真交待:“仙仙,你飞去寺外瞧瞧到底迎接谁。” 她点点头,揽住他的腰:“要去一起去,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你要隐匿形迹去看,带上我不方便……” 胡仙仙不待他细说因由,早已飞身往善福寺方向,他无奈轻叹,只得不再多说。 二人到得寺外蕉林上空,才发觉僧人们要迎接的人还没到。他们落身到几棵密生在一起的芭蕉后,屏息静待。 迎接队伍中只见善福寺住持法谋,身披大红镶金纹袈裟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端;罗汉堂首座法算身披大红黄线纹袈裟靠后一步站着;他们身后是执各样乐器的杏黄僧服僧人;再后是着蓝『色』僧服的僧人列队于大路两边。 胡仙仙本来也挺好奇到底是谁需要善福寺的和尚这样隆重迎接,但后来那人久等不至,她就有些不想等待。 她眼神儿瞟了瞟蕉林之外,暗询程浩风是不是该回去了。程浩风轻摇头,神『色』凝重望向前方。 又过了一会儿,夜『色』已完全笼罩大地。善福寺正对陵州北门的大路上,终于见到由两盏灯笼引导的队伍渐渐靠近。 胡仙仙看清那队人是两个眉清目秀的沙弥提着莲花灯为前导,随后跟着四个健壮头陀抬一乘黄纱遮盖的肩舆。这队人渐行渐近,善福寺僧人齐呼佛号欢迎他们。 “阿弥陀佛,帝师远道而来,善福寺上下僧众恭迎圣驾。” 肩舆之上所坐的人连纱幔也不曾撩开,就倨傲传话:“帝师今日乏累,已在城中歇下。各位不必久候,帝师遣本座先来检视客房。” 善福寺的僧人停止奏乐,由法谋带队回寺。胡仙仙听得善福寺僧人有不少年轻些的和尚都在唉声叹气,她很能体会他们那种心情。等了半天没等到正主儿,倒等来这么个摆谱儿的家伙,任谁都得心里不舒服。 程浩风以眼神示意胡仙仙可以走了,她带着他飞掠回义庄后,马鸣风正急得团团『乱』转。 “你们玩儿这么久?再不回来,我得上天庭去请二师弟帮忙寻人了。” “大师兄别急。仙仙,快些备饭,我们又有麻烦了。” 胡仙仙也不多问程浩风到底又有什么麻烦,麻利地做好晚饭后,三人坐下来,她才询问。 程浩风答着胡仙仙和马鸣风的疑问:“是法略来了,他自从上京之后已三十年没回过善福寺,此番回来定是为了佛宝之事。” 说完后,程浩风挑起片山笋慢慢咀嚼。他因脸颊瘦削,嚼动之时可见脸部骨胳突兀。 马鸣风砸砸嘴,问道:“就是深得皇太后敬重的帝师法略?” 程浩风点点头,又对马鸣风和胡仙仙分析:法略和段梦柔一直明争暗斗着,是以段梦柔明知善福寺佛宝真正去向也不曾透『露』出去。但如今她急切想要『逼』程浩风就范,就抛出这条讯息,让法略前来迫使程浩风求她。 法略能说会道,深受皇太后尊崇,但他法力不高。德元帝喜欢新奇又能见实效的法术,更尊崇段梦柔。 段梦柔要是主动提出合作,法略是不会拒绝的。再者,善福寺中如今所供的法宝是真是假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要是法略能证明是程浩风盗了佛宝,不仅能平息各种争议还能借此网罗大批信众。 胡仙仙担忧地望向他,马鸣风握拳轻捶桌子。 三人沉默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马鸣风愁眉不展地说:“三师弟早预料到段梦柔不会善罢甘休才布下困人阵法,没想到这么快她就闹出妖蛾子。该怎么办呢?法略要真带着善福寺的人来『逼』我们交出佛宝,还不好对付呢。” 胡仙仙接过马鸣风的话头,发狠说:“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说了法略法力不高吗?我没见过这人,但今夜他那徒弟都那么傲慢无礼,可以想出他本人是什么德『性』。这种人没必要跟他讲道理,只要他敢来,就打得他再也不敢来。” 程浩风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凝重的神情轻松了一点儿,笑说道:“可以打,你们放开手脚使劲儿打!只是这个法略能成为‘帝师’也不是靠自我吹嘘得来的,他法力虽不高,阴谋诡计却多得很。我估计他明天就会来,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记着随机应变,千万不要莽撞。” 三人又说了些关于法略的事,就各自歇息。胡仙仙在小厅中打坐,程浩风在房中睡觉,马鸣风在院中对月吐纳。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上门威逼 八月初九一早,三人才吃罢早饭就听外面传来鼓乐之声。与昨夜胡仙仙所听不同,这乐声中主要是铜号之声。 胡仙仙眼尾略一翘,看向程浩风,他微颔首,她飞身而起去探查事因。 离义庄约有两里的村道之上有三百余人浩浩『荡』『荡』地行来,看他们的衣着皆是僧侣。如她昨夜所见的肩舆有十二乘,其余人都是步行。 胡仙仙心中暗想,幸好这季节粮食都已收获,而冬季生长的杂粮又还没有播种下地,要不然村道两旁地里的庄稼可得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 这队人当中最奇异的是抬铜号、吹铜号的人。这铜号不同于矿山上催苦力们上工的铜号,也和军队中所用的铜号不一样。这铜号有接近两丈长,由四个僧人抬着,三个僧人轮换吹着。 胡仙仙几番扫视队伍,始终看不出谁才是正主儿法略。 看了一会儿,她就回院中将看到的情形说给程浩风听。他听后皱眉沉思,食指和中指弯曲以指节叩着桌面。 半晌之后,他舒展眉头,郑重交待:“仙仙,法略应该不在那队人当中。他们来了之后,不论他们如何做你都不要冲动,?一切静观其变、听我安排。大师兄,那铜号有古怪,有可能是音律类法器,请你多留意。” 三人又再商量些对策,不多一会儿,就听有人『乱』拍门板。 胡仙仙与程浩风对视一眼,他朝门挥挥手。 她点点头,满面春风地笑着打开门,脆生生地问着:“这么大清早的就来做什么?义庄里没有死人了,到别处去揽念经超渡的活儿。瞧你们这面黄肌瘦的样儿,是不是好久没法事可做,捞不着钱给饿成这样儿的?” 门前正站着的三人是法算和随顺、恰顺两个小和尚。法算的黑脸膛气得发红,随顺鼓起两只眼睛瞪向胡仙仙,恰顺略带羞愧地讪笑着。 几人在门口僵站了片刻,法算双掌合十,粗声道:“贫僧法算有事询问程浩风程施主,请胡姑娘带贫僧见他。” “哦?他呀,还赖在床上没起身呢。你们在门口等会儿,我去叫醒他。” 胡仙仙说着就要关门,随顺忙双手撑着门扇不让她关。 几个人又争执了几句,队伍中挤出一个小和尚呵斥道:“跟这臭丫头磨什么嘴皮子?直接破门进去,让程浩风交出佛宝!” 胡仙仙双手叉腰站到门槛上,双眉一竖,高声叫骂:“哪儿钻出来的贼秃驴?嘴巴吃了粪是?本姑娘好言好语和善福寺的大师们说话,你窜出来瞎嚷嚷个屁!” 那小和尚的脸红了变白、白了又变红,他指着胡仙仙“哼哼”两声后向队伍中的第一乘肩舆跑去。 他对坐于肩舆上的人告状之后,肩舆之上传来声调倨傲的声音。这第一乘肩舆上的人应该就是昨夜先到善福寺的法略徒弟,他声调倨傲,又想要端着庄重高僧仪范,听来阴阳怪气的。 “愚痴世人骂我佛弟子,我佛弟子若是回骂,岂不也变做愚痴世人?莫要与那妖女多费口舌,破门进去押解那贼道到帝师面前,帝师自有妙法让他归还佛宝。” 胡仙仙似是听得不耐烦,倚在门框上闭目养神。待他说完之后,那些人就要动手破门,胡仙仙急召慧心玉剑在手。 “谁敢上前一步,姑『奶』『奶』叫他血溅当场!” 他们都略退了退,胡仙仙眼锋凌厉盯向那黄纱遮盖的肩舆。 “那个藏头缩尾不敢见人的秃驴儿给姑『奶』『奶』听着:你骂我‘妖女’,骂程浩风‘贼道’,你又算什么?” 僧人们都执起武器作势开打,胡仙仙晃了两下慧心玉剑后却收起剑,拉着法算的胳膊委屈求告:“法算大师,你们佛门中人怎么可以对我一个弱女子又打又骂呢?你可得说句公道话。” 秋天的朝阳又红又大地冒出山头,阳光本已褪去暑热之气,可法算觉得很热。他热得黑脸膛都红成了猪肝『色』,被胡仙仙拉着的那条胳膊僵直不敢动,另一条胳膊使劲儿朝众僧挥着。 黄纱肩舆上的人见众僧都没了杀意,都在收回武器,他怒喝道:“本座与众位师兄前来就是要捉拿贼道,尔等不许再听那妖女胡言『乱』语!” 胡仙仙放开法算,?又叉腰站到门槛上,指着黄纱肩舆所在方向高声说:”你要装得道高僧就装得像点儿!你不知道‘口出恶言自受其报’?你可是信佛的,照佛门规矩你说别人是‘贼道’,‘妖女’,你自己就得变‘贼道’,‘妖女’!” 那些人呆怔着听胡仙仙噼里啪啦的说着,不是他们胆小得一被骂就吓住了,而是她夹带了灵力发出声音,他们一时有些思维紊『乱』。 隔胡仙仙最近的法算、随顺、恰顺倒是没受影响,那恰顺紧抿的唇角还可见笑意浓浓。 这不是他们的功力格外高不受影响,是胡仙仙刻意避开他们——毕竟程浩风和秦沐风的确盗取了善福寺佛宝,对于想趁人之危捞取好处的法略等人她可以耍无赖,对于善福寺僧人她还是自认有愧不敢伤害的。 胡仙仙猜测恰顺面『露』笑容的心态,应是昨夜法略的弟子那般无礼对待善福寺僧人,此刻他们被骂恰顺觉得心中畅快。 善福寺僧人纵然涵养良好,却终究是人,被说护佛宝不力,还屡屡被蔑视,自然难免心中不平。 黄纱肩舆上的人还要再跟胡仙仙吵,一乘桔黄『色』纱帐已靠拢过去,这一乘肩舆上的人说话倒平和很多。 “十二师弟,莫再多言。这位女施主也请莫要焦躁,我们只是对佛宝之事不明,想要质询程浩风。” 胡仙仙已说得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嘴唇,暗叹这一个法略弟子要难对付些。她在门槛上抬起左脚蹦了蹦,又抬起右脚蹦了蹦,没答话。 他们不知她在蹦什么,她其实是询问程浩风该怎么办。片刻之后,院内响起咳嗽声。 胡仙仙听到后就在门槛上站好,严肃说道:“你们给我听清楚了,你们想要查证真的佛宝到底是不是还在善福寺供奉着,我们也想要证明我们的清白,你们可以质询程浩风。” 桔黄『色』纱幔中传来声音:“那就请女施主开门,莫要再横加阻拦。” 胡仙仙双手抻开,抵住门框,冷声道:“是可以质询。可他如今病体孱弱,惧怕喧闹,你们只能派三个人进入院中询问。” 黄纱幔肩舆中的法略弟子高声叫起来:“谁知你们这贼窝里设了什么陷阱?十一师兄别再跟这妖女废话,帝师有谕,务必将程浩风捉拿到他面前进行审问。快,破门拿人!” “捉拿?审问?你们居然硬扣帽子给程浩风?要到了法略面前你们岂会给他辩白的机会?” 胡仙仙手还抵在门框上,其实已暗暗蓄力准备迎战,只不过对方人数太多,最好不要主动出手。 第二百六十章 谁来质询 260 桔黄『色』纱幔肩舆上的人出言拦住要硬闯的人,“我佛慈悲,不要硬闯,伤了谁都是冤孽。女施主,帝师宽厚慈爱,必定不会冤枉好人。” 胡仙仙可不敢因为他一句话就放松警惕,一边蓄势待发,一边高声反问:?“必定不会冤枉好人?那你们带这么多人是做什么?就为了摆排场好看?你们是怕我们会拼死反抗,人多势众好围攻我们?” 那法略的第十二个弟子暴躁地嚷起来:“围攻你们又如何?你们能负隅顽抗到几时?你不是说要我们血溅当场吗?来啊,动手!” 胡仙仙调皮地眨眨眼,俏生生地嘟嘟嘴,说话的语气竟温柔了几分:?“告诉你们,我才不会胡『乱』动手打人,那可就给了你们借口!你们准备用我们暴力拒捕的借口来血洗义庄是不是?义庄中没人护着程浩风了,你们想给他安任何罪名都可以。” 桔黄『色』纱幔肩舆上的法略第十一个弟子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高声道:“女施主莫要『乱』扯,快些开门。” 胡仙仙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唉,不过你们也太心虚了,搞这么大阵仗是怕什么呢?这义庄里只有我夫妻二人在,你们想过一把杀人的瘾都过不足。你们总不至于杀了我们,还要一人来补一刀过瘾?” 那些僧人都气得『乱』吼起来,说的无非是他们怎么可能有杀人的瘾?有些气得想去打胡仙仙的人反倒被他自己同伴拉住了,因为真动手了不就坐实胡仙仙所说?哪能承认自己是杀??人??狂魔? ? 胡仙仙要的就是他们这样纠结,也只有想做恶又想要名声的人才有这种纠结之苦。 她脸上扮出怯生生的神情看向法算:?“唉哟哟,想想都恐怖呢。他们居然打算把我们扎成蜂窝眼儿,没想到他们的心思这么恶毒。法算大师,你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了?” 法算擦擦额头的汗没答话,忽听『乱』哄哄的噪声中响起一个惊雷般的怒吼,胡仙仙看向那十二乘肩舆。 吼声传自一乘桔红『色』纱幔的肩舆,他吼过之后,都默不做声。 待众人静下来之后,他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不必再起争执,本座与十一、十二师弟前去质询程浩风,问过之后再决定是否要将他交至师父面前。” 胡仙仙还是挡着门,嫌弃地看向那十二乘肩舆:“我才不要你们进去问我夫君,你们一直坐在那个纱幔罩着的笼子里,我都没见过你们长什么样儿,万一你们丑得要命怎么办?我夫君如今娇弱得很,万一被你们吓晕他就糟了。” 院子里,暗听着胡仙仙胡说八道的马鸣风竭力忍笑,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程浩风。程浩风见他目光怪异,自己捏捏干瘦的手臂,暗猜自己真在她眼中很“娇弱”?见个丑八怪都会吓晕? 她这般胡言『乱』语一通,只为不想与这三百余人正面为敌。因为就算能杀了他们,也要结下大冤仇、惹上更大的麻烦,还有伤人『性』命太多要损福寿。 这法略不来『露』面,也许是正巴不得他们动手杀人。佛宝是否是程浩风所盗他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若是动手杀??人,他们就真的是有罪,法略要怎么惩治他们都是理所当然。 程浩风曾交待,所谓擒贼先擒王,无论如何要『逼』得法略亲自现身此处。所以,就算这些法略的徒子徒孙想受死,胡仙仙也会尽量克制自己不当那把刀。 那桔红『色』纱幔肩舆上所坐应该是法略的第十弟子,他的声音嘶哑得跟破锣一般:“那你到底要怎样?你可知佛门有慈悲菩萨也有怒目金刚?” 胡仙仙撅嘴小声说:“我没想怎么样啊?我就要善福寺的法谋大师、法算大师和恰顺小师傅进院子里询问他。” ? 那个十弟子马上拒绝:“不行!善福寺的僧人一直供奉着假佛宝,他们没有向外界通报三样佛宝已失两样的真相,谁知道他们是被蒙蔽还是在监守自盗?” 一直和僧众们站在一起默默观望的善福寺住持法谋走出人群,他今日没披袈裟,灰『色』的宽大僧袍在微风中飘飞不停,显得干瘦的他随时会被风刮走一般。 “依老衲之见,不如请两位帝师高徒与老衲同入院中?毕竟不论真佛宝是否丢失,善福寺都难以自证,胡姑娘还是得让其他人心服才是。” 法谋要当滥好人,胡仙仙却要挑拨离间。 “哦?法谋大师的意思是你们也很无奈是不是?你们觉得佛宝明明好好儿的还在供案上供着,别人非得说那是假的,你们又没法儿证明那是真的。唉,好,他们不相信,就让他们去问。” 她说着就侧身一旁,让出半边门扇,伸出手推开了一丝丝门缝。 她推着门,笑向法谋说:“法谋大师,你也不用跟着进去掺和了,让他们去!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待会儿程浩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得把进去的人碎尸万段!” 她说话的音调很低,而且是一直看着法谋在说话,但法略的十二弟子却怒喊起来:“法谋,你是不是和她早勾结好了?你是装好人诱使我们进去?你们在里面到底设了什么陷阱?” 法谋没想到会惹来这样的质疑,晃晃头,又再晃晃头,最终没为自己辩白一句。 胡仙仙瞧见善福寺的小和尚们已因住持受气而愤愤不平,就朝法略弟子高声说:“法谋大师不参与你们的事了,你们快商量派谁进去。记得派个脾气好点的啊,要是气着我家浩风了,我绝饶不了他!” 黄纱幔的肩舆和桔黄纱幔的肩舆向义庄大门靠近,桔红纱幔的肩舆却一直没动。 一会儿之后,法略第十弟子忽然喊道:?“十一师弟、十二师弟先莫要进义庄。女施主就依你所说,先让善福寺的三位僧人进去质询。” 胡仙仙听得差点儿笑出声,这个十弟子是被他自己给绕晕了。她都没想过拿什么义庄有埋伏陷阱之类的来吓他们,可那个十二弟子为了给法谋难堪就瞎猜疑一通。 十二弟子是个倨傲又莽撞的人,说这些时肯定没多细想。谁知这十弟子竟会真的担心义庄内有什么古怪,他此举是想让善福寺的僧人替他们试试水深水浅。 本来胡仙仙还真怕他们直闯义庄,如此一来倒大有文章可做,顺便还能让善福寺僧人与法略的徒子徒孙们加深嫌隙。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中立转友 胡仙仙本来还以为法谋这样纯良的人会当即答应呢,谁知他答的话让胡仙仙再也憋不住笑意。 “贫僧难以当此大任,还是请帝师高徒屈尊前往。” 法谋双掌合十、弓身立于路边,态度十分谦恭,跟那倨傲的十二弟子一比,谦恭到谦卑。 法算看着自己一向尊重的住持师兄这般谦卑,早是怒容满面:“贫僧没觉得寺里的佛宝是假的,不想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贫僧拒绝入内质询程施主。” 胡仙仙是笑嘻嘻看向恰顺,那些法略徒子徒孙则是气哼哼看向恰顺。 恰顺小和尚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注目,?仰起红通通的脸蛋儿羞涩地环视众人一圈,又低下头小声说: “师父都不去,小僧哪儿敢去?事关佛宝啊,此等重担小僧可担不起。” 恰顺说完之后,扯了扯随顺的衣袖,又说:“要不然让随顺师弟去?” 随顺拍开他的手,眉头都拧起个大疙瘩:?“怎么推到我身上了?我不喜欢问来问去的,直接开打不就行了!打趴下了,还怕他们不招真佛宝在哪儿?” 法略十弟子破锣似的嗓音粗声粗气地从桔红『色』纱幔中传出: “准!就让善福寺僧人与那妖女、贼道对打!看他们是要狗咬狗演苦肉计,还是要坦白承认他们互相勾结盗佛宝!” 胡仙仙知道法略的徒子徒孙们是彻底被激怒了,但她还不能动手。她倚到门框上,理了理衣服褶皱,捋了捋耳畔『乱』发,一副闲闲无聊的模样。 她将手遮在眼眶上挡去渐渐热辣起来的太阳光,望望那十二『色』纱幔罩着的十二乘肩舆。单论华丽布置来说,这一队肩舆倒似彩虹仙子长裙曳地、迤逦而行,极尽华美。 她放下手,拖声懒气地问:“我才不跟善福寺的小和尚打架!看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真是可怜巴巴的。你们这些京城来的大和尚怎么忍心让他们先上?你们是不是想让他们替你们挡刀?” 其实善福寺诸僧除了住持法谋真是很瘦之外,其余僧人根本不瘦弱,法算、随顺二僧更是高大壮硕。她如此胡说,不过是让善福寺诸僧更愤慨,法略的徒众们更恼怒。 法谋低头行至桔红纱幔肩舆旁,诚恳道:“僧众怎能以强力相『逼』他人?还请帝师高徒收回成命。” 那第十弟子只冷哼一声也没有答复法谋,片刻之后他让人将铜号抬至义庄门前,高声道:“善福寺僧人,你们不服本座遣用是?帝师亲声传谕你们总不敢推辞了?” 胡仙仙不明白他此话之意,难道法略会千里传音?不是说法略功力不高吗?她正疑『惑』间,那铜号中传来字正腔圆的男声。 “谕示善福寺诸僧:务必襄辅质询贼道程浩风之事!不可推诿。” 胡仙仙暗赞那铜号果然不凡,竟有留音存言之妙处。 法谋听了这谕示后面『露』为难之『色』,法算却是显『露』更强烈的激愤之『色』。 法算走到那铜号边高声喊:“高家村厉鬼附体伤人之事全倚仗程施主处理好,贫僧当时心有余而力不足曾深深自责,因此心中感佩程施主。” 他略停顿一下又接着说:”帝师,恕法算不能从命!不论佛宝为他所盗之事是真是假,贫僧不想在他落难之时『逼』迫他!” 胡仙仙猜法算的举动是留话给法略,他直接说出来是以免惹怒法略牵累善福寺其他僧人。 法略那『性』子最傲慢急躁的第十二弟子怒骂起来:“他『奶』『奶』的!你们还真敢抗命?哼,推三阻四的是不想伤着同伙儿?” “贫僧何曾推诿?贫僧只是想等他病体痊愈再做计较!”法算两手攥着醋钵大的拳头,圆睁双眼直瞪那黄纱幔肩舆。 他压低嗓音,沉声说:?“善福寺此时无人看守,贫僧担忧居心不良之辈要行偷窃之事,必须要尽快回去护寺!各位帝师高徒,请恕贫僧先行一步!” 法算刚踏出两步就被法略的徒子徒孙们团团围住,眼见自己师父有可能受围攻,随顺一跃而出。 他拉开架势,对着义庄大门喊到:“我可不像我师父那般讲道义,来啊,开打!” 胡仙仙旋即面『色』一肃,她目光凛然召出慧心玉剑。她明白,最好不要开打,但要打起来就必须下手不留情! 随顺却没有出招,他高声说:?“你让开!我不是要跟你打,把你男人叫出来!好男不跟女斗这句话你没听过吗?我赢了你都没用,还得丢面子!” 听了他这话,胡仙仙本来绷紧了的神经一松,这一紧一松之间倒让她有些头昏。 她让这头昏的感觉在神情上显『露』得更多些,弱弱苦笑说:“他如今站得久了都会支撑不住晕倒,哪还能打?随顺小师傅,你尽管出招,你把我当成男的就行。” 随顺一跺脚,“当成男的?这怎么行?你是故意想让我丢面子,让人看笑话儿是不是?” 说着,他收了架势,站到法算身边:”哼,反正师父都说等你男人病好了再跟他一较高下,我也等等!” 师徒两人再次试图离开,可那桔红『色』纱幔肩舆中传来冷喝声:?“慢着!善福寺僧侣不许擅自离开,务必襄助本座师兄弟将贼道带至帝师面前。否则,与贼道同罪论处。” 法谋朝已经怒形于『色』的法算和随顺摇头,恰顺嘻笑着跳到胡仙仙面前。 “呵呵,呵呵……小僧可没有师父那般义薄云天哦,也不像师弟那样不敢和女人打斗。小僧要出招了哦……真要出招了哈……” 胡仙仙足下一沉,御气备战。只是一闪念间,她还没出招,而恰顺竟哭叫起来。 旁人只见恰顺向胡仙仙虚晃了几下木棍,就趔趄几步,?“唉呀……这护体灵气好强啊,反弹之力都伤着小僧了……” 发觉他只是假装和自己打,胡仙仙手中慧心玉剑已来不及收回,她心念一转,慧心玉剑擦着他胸口飞回手中。 胡仙仙确信剑锋连他皮肉都没挨着,?恰顺却捂着胸口倒地,“噗……好疼,好疼……小僧的骨头肯定碎了……” 旁边的人要扶他起来,他哭喊道:“小僧爬不起来了……小僧定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怕是从此成废人啦……” 他这副样子太夸张了,就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假伤一般。法略第十弟子怒喝:“快起来!打诳语都不知道要装像点儿!” 恰顺一听这话,摊开四肢平躺得更舒服了些,絮絮叨叨哭诉:“苍天啊……小僧为查明佛宝被盗之事,不畏世人说小僧欺负弱女子的唾骂……不畏身受重伤将成废人的痛苦……如此忠心耿耿还要被人怀疑做假,我哪有打诳语?唉……谁为小僧昭雪这千古奇冤啊?” 黄纱幔肩舆中传出了法略第十二弟子遏制不住怒意的叫骂声:?“善福寺的僧人都滚开!太他妈的丢人显眼了!” 此言一出,善福寺僧众齐刷刷地向法谋靠拢,中间留出的一小块空地将僧人们隔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 胡仙仙心下暗喜,本来还怕不得不动手时误伤善福寺僧众,这个法略的蠢徒弟倒帮自己分清楚界线。 第二百六十二章 伤徒激师 只是法略的徒弟也不是个个都那么蠢,一乘深紫『色』的肩舆渐渐靠近义庄大门。 纱幔中传来浑厚声音:“佛门弟子莫要自起纷争,请善福寺的师兄弟们莫要离开,且先留待片刻。十二师弟,你出言粗鲁,快向善福寺的师兄弟们道歉。” 法略第十二弟子连肩舆都没下,隔着黄纱幔不情不愿地说:“本座怒气攻心,以致出言粗鲁,请善福寺的师兄弟们谅解。” 法谋虔敬宣声佛号,算是接受他道歉。善福寺的其他僧人都不吭声,对于自身处境应该是敢怒不敢言。 胡仙仙不想动手,但也不想事情陷入僵局。她手指绞着鬓边散发,俏生生笑言:“唉……你们倒有趣,到底还进不进去询问我夫君啊?嗯,本姑娘帮你们做决定,就请先前的老十、老十一、老十二进去。” 早就等得没耐心的第十二弟子立即答应:“好,这可是你自己提出让本座师兄弟进去的,可别反悔。起行!” 黄『色』纱幔、桔黄『色』纱幔、桔红『色』纱幔的三乘肩舆移出队伍向义庄大门靠近。眼见他们就要进入义庄之时,胡仙仙面『色』微冷,侧身让到旁边梧桐树下。 胡仙仙已准备出手,她暗忖这慧心玉剑攻击单一,杀伤力强,自己只想震慑他们『逼』法略亲自出面,没必要把人伤得太重。于是她召出红雪拂尘,这红雪拂尘攻击范围广些,杀伤力弱些,倒正适合此刻情形用。 秋日艳阳中,她一袭蓝纹镶边白衣,袅婷侧立于墙边梧桐树下。她不施粉黛、未饰钗环,清素衣饰不减明艳容光。 执于左手的红雪拂尘,拂柄映日泛彩,拂丝随风飘扬,白亮拂丝中点点红痕在微风中若隐若现。 这红雪拂尘为胡仙仙在质朴清新山野气中,又添了几分出尘仙气。若不是她先前一番胡闹,他们都该以为她是冰雪仙女入凡尘。 胡仙仙自己都忘了自己也算是仙女,此刻她沉静又略含冷傲的神情可不是因出尘遗世气质,只是她心中杀意暗现。 拂尘抡扫而出,『荡』出的劲风让梧桐树上半青半黄的叶子尽数直落而下! 她只用了七分力,没有对准人攻击。只听“喀啦”之声,肩舆粉碎,抬行的头陀们都还呆怔着保持肩扛重物的姿势。 纱幔高高飘『荡』而起,又在空中碎裂为无数片。三『色』纱幔碎屑在风中飞舞不停,倒好似天女散花般绚丽缤纷,不少僧人都惊奇地仰头看向天空。 三个被摔在地上的法略徒弟倒只有几个人在注意,胡仙仙注意的是看他们起身架势测度他们功力如何,还有几个心中不忿的善福寺僧人注意的是他们此刻狼狈模样。 胡仙仙注意到法略第十二和第十一弟子都是着地后才挺身跃起的,第十弟子在肩舆破碎之时当即扭身翻落于地。 这个十弟子的功夫不错,但也只能说是在没有灵力的武夫中算身手好的。看来,法略本人功力的确不高。既然法略和他手底下的徒弟功力都不高,就没必要铆足劲儿和他们硬拼,得省着力对付还躲在幕后的段梦柔。 “大胆妖女,出尔反尔!伤我师弟,不可饶恕!结阵!” 深紫『色』纱幔中怒喝连连,本还相隔甚远的另八乘肩舆也突然凌空飞出,转瞬已至义庄门前。深紫『色』纱幔中跃出一位虬须戟张的黑面和尚,他眼神来回扫视几番,其他弟子都会意各自站位,这十二位弟子已列出阵型。 胡仙仙见他气度不凡,这些弟子都服他调御,暗想他该是法略大弟子,此次前来应是他在做主。 她向着这虬须僧冷笑道:?“我出尔反尔?我可说的是只准三人进院子里,你们三乘肩舆进去可就十五个人了,到底是谁不按说好的去做?” 那三个法略弟子都是乘肩舆而行,她把抬肩舆的头陀也算在内,是刻意狡辩。 虬须僧既是大弟子,没有那几个弟子好糊弄。他眉峰聚拢,铁掌朝下一按:“本座岂会再与你这妖女多费口舌?” 他说话的同时,他们步伐变幻,阵型之中闪耀出道道金光。这个阵型为两层,里层三人列三角,外层九人列为圆形。 步伐如旋,外圆旋转,无形的金光如同锋利的镶刃齿轮向胡仙仙切割而来! 胡仙仙凌空而起,一人飞身而起,却是三人御风而立! 彭清越手执雾隐无隙网漫撒而开,刺目金光瞬时黯淡! 胡清定控剑迎敌,慧心玉剑沿着阵型外圆“哧溜”划破和尚们光光头皮,一圈下来只见血线连成个规整圆圈。 胡仙仙再次扬起红雪拂尘,拂丝千万缕尽是挟寒而去,抡扫之间只听惨叫连连!内三角的三个和尚都在掩面痛呼,他们的脸不仅被拂丝打出无数细小伤口,伤口中还满是碎冰渣。 十二位帝师高徒只觉眼前寒光连闪,都没有出招便已惨败,他们再无法趾高气扬耍威风,有些耐受力差的甚至滚地嚎叫。 铜号中不断传来法略询问出了何事的焦急声音,可他的徒子徒孙们不是痛得说不出话,就是吓得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法谋心软,对着铜号答道:“帝师高徒与胡姑娘起了争斗,各位高徒有的被削去头顶头皮,有的被打碎脸颊……” “什么?那妖女下手那般狠辣?他们只是去质询贼道,捉拿他前来,本殿还吩咐他们不要急于动手!那妖女怎的一点不讲规矩?”法略传来的声音气急败坏,胡仙仙才知这铜号不仅能留音还能适时传音。 她让两道分身依旧于空中御风而立,自己落地于铜号之旁,冷笑着对铜号高喊: “我下手狠辣?我不讲规矩?好呀,就把这事儿传出去呗,让天下人都来评评理!我倒要看看,几百个帝师高徒打不过一个世俗泼『妇』,这丢脸的到底是谁?” 铜号之中?法略“硌硌”?咬牙的声音都传得清清楚楚:“那泼『妇』只会耍无赖,莫要与她歪缠。法谋师兄,快带那贼道前来是正经。” 法谋为难地犹豫着该怎么回答,胡仙仙已抢去铜号高喊:“我就耍无赖又怎么了?你都说了我是泼『妇』,泼『妇』就该耍无赖!你们呢?” 她阴恻恻地发出几声刺耳低笑:“你们是信众敬仰的高僧,你们几百个人欺负一个身衰体弱的病人,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泼『妇』,你们就高尚吗?” 法略吼起来:“法谋,法算,你们怎么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怎么任由这个泼『妇』胡搅蛮缠?……” 胡仙仙真不知道这个一失败就责怪他人,埋怨同道的法略是怎么当上帝师的。但她清楚看到,那些没受伤的法略徒子徒孙们想趁她没把住门,就攻进义庄,但法算、随顺、恰顺等僧人稳稳守在了义庄门前。这天下谁都不是傻子,善福寺的僧人更不愿成为那帝师手中的刀。 胡仙仙想激法略亲自现身,她对着铜号底气十足地说:“我胡搅蛮缠?明明是你当缩头乌龟挑唆别人跑我这儿来胡搅蛮缠!你要有种就亲自来和我比试一番!你要胜得了我,我们夫『妇』二人随你带到哪儿去审问。” “妖女,你口出恶言挑唆我佛门内讧,你死后要下拔舌地狱!” “我口出恶言该下拔舌地狱?你们就没有口出恶言?朝廷要犯还得三审五问的才能定罪呢,你们问也不问就擅自给程浩风定罪,一口一个‘贼道’地喊他,你们口出恶言就不怕下拔舌地狱?” 铜号中传来“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这声音被铜号扩音扩得很响,听得闻者皆是烦躁不安。太阳又升高了些,才凉爽下来的天气又有些闷热。 铜号中终于传来一个崭钉截铁的声音:?“本殿不与你这泼『妇』做口舌之争,待本殿将铁证亮出,看你还做何狡辩!” 胡仙仙微微一笑,闷热起来的天气似乎又凉爽了一般。她右手虚画阴阳,两道分身即合于她本体,她凝眸静待法略亲临。 第二百六十三章 坦荡辩白 不久之后听得空中鼓乐齐鸣,众人远远望见五『色』云团缓缓向义庄飘来。鼓乐声中一道浑厚男声绵绵传音:“程浩风,本殿亲临,看你还能躲藏到何时?” 这声音自带回声,一遍又一遍地在空中回响。胡仙仙轻蔑地朝空中冷笑一声,伸手叩门三下。 破旧的木门“吱嘎”一声敞开,开门之人正是程浩风,他似是刚睡醒般『揉』了『揉』眼睛。众人不再望向空中,目光全都朝他聚拢。 他有些惊愕地望了望门前众人,随即温润微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贫道不知各位大师光临蔽庄,有失远迎,请勿怪罪。” 法谋笑着接话:”阿弥陀佛,贫僧相候程施主多时。”他说过之后,法算等僧人也一?一与程浩风见礼。 程浩风与他们寒暄两句后,与胡仙仙并肩走到义庄门前的路中央,等着法略抵达。 这秋日阳光虽还和暖,秋风却真已萧瑟起来。只是片刻之间,这萧瑟秋风中弥漫出桂花、菊花的芬芳香味,还有……还有杏花、桃花、荷花、兰花、梅花的馥郁香味! 香味越来越浓,因有花瓣儿落在了发稍、掉在了肩头、沾在了衣襟,让众人浑身都沐浴在漫天花雨中,香味漫溢。 众人除胡仙仙之外都是出家男子,本不喜欢香啊花的,可这花雨纷繁的奇景实在美丽又壮观,让众人都惊叹不已。 花瓣雨停歇后,一座金『色』莲台自空中飘然降落。莲台之上跏趺盘坐一位相貌端严的僧人,神情慈和,双目低垂。 胡仙仙没见过法略,但一见这僧人她就肯定他是法略。随后法谋等僧人向他见礼时口称“帝师”,更确认他身份。 他与众僧寒暄之后,仍然坐于莲台之上,只是微抬眼皮,冷声责问:“怎么还任由贼道在此逍遥旁观?来人,拘他跪到本殿面前!” “谁敢动我夫君分毫?那十二个臭和尚还痛得在地上打滚呢。”胡仙仙朝前半步,护于程浩风身前。 程浩风向前一步,挡于胡仙仙前侧,他双手环胸而笑:“有劳帝师亲临,贫道受宠若惊。不知帝师可有胆『色』就在众僧见证之下,与贫道争辩?若是贫道无法为自己辩白,甘愿由帝师惩治。” 法略低哼一声:“你还有可辩白的?离经叛道,盗取佛宝,私??『淫』?姘?居,罪行种种一言难尽!本殿此番前来是为你道门除逆,你当为了道门声誉以死谢罪才是,还狡辩什么!” 当法略说到“私?『淫』?姘?居”之时,胡仙仙不自觉地一抖,羞怒之下气息暴戾不已! 程浩风回头轻笑,以眼神安抚她的情绪。 他待法略说完,朗声道:“离经叛道之事天帝已然查清,现今通缉令已撤,天帝都不追究,你哪来权力追究?” 法略听得面皮绷紧,程浩风继续说道:”盗取佛宝之事更是在几年前就已有定论,帝师旧事重提,是想给高家村匪徒翻案?” 这一声反问,问得法略的脸『色』都有些发白。程浩风语调更激昂了几分,”至于‘私??『淫』?姘?居’?之说更是荒谬!我夫『妇』二人既不是翻墙逾洞的偷情,也不是勾搭成『奸』的私奔,你出言怎能那般恶毒??” 法略听得圆睁了眼睛,瞟了胡仙仙几眼后,厉声大嚷:“好不知羞耻!不禀父母,不经媒妁,竟敢自称夫『妇』!哼哼,若是私定终身却也罢了,竟又未能真行夫妻之事,这就是可耻亦复可笑!” “可耻亦复可笑的是你!亏你念了那么多经文,居然和俗人一般见识!到头来,连何谓‘夫『妇』’都不明白。” 法略的思路完全顺着程浩风走了,竟忘了他本为何事而来,中规中矩地讲起夫『妇』之礼来。胡仙仙见程浩风胸有成竹的神情,也就收敛气息,静观其变。 法略板板正正对程浩风说:?“迎亲拜堂、合亟敦伦,夫『妇』之礼世人皆知,岂是你这贼道几句歪理就能改变的?” 程浩风老神在在地环视众人一圈,低笑几声后说:?“是么?那请众位高僧都听听,是我说得在理,还是你说得在理。” 他见法略默不作声,就问他:“帝师之意迎亲拜堂便是结为夫『妇』的第一步,请问大师:若是有人强拉你与女子拜堂之后,你是否就算娶妻破戒?” 法略察觉这事情的发展方向完全不受他控制,正想冷静下来想办法扭转局面,可程浩风这话激得他不能不回答。 他怒冲冲脱口而出:“那如何能算!被人所强,行个虚礼,哪算破戒?你莫要胡『乱』比方。” “被人所强,行个虚礼,是嫁也不算嫁,娶也不算娶?世间多少男女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迎亲拜堂?嫁娶之事成了给他人看热闹的虚礼,那样的夫『妇』岂能算夫『妇』?” 程浩风说着就转身牵起胡仙仙的手,两人大大方方朝法略走去。阳光辉映之下,程浩风苍白的脸『色』略红润了几分,自傲的神态中漾满欢悦。此时的胡仙仙梨涡浅笑,更是明丽可人。 法略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走近,面『色』阴晴不定的他似是有些惧怕二人靠近他。众人看向程浩风的目光中,有钦佩之意,也暗含妒羡之意。而他们看向法略的目光竟有鄙夷之意,法略气得狠狠扫视众人一圈,又挑衅地瞪视程浩风。 程浩风搓搓下巴,略低了低头,有些羞涩地说道:?“至于合亟敦伦,多少有夫妻之实的男女恐怕连对方容貌也没看清,难道帝师认为他们算是夫『妇』?” “不算又如何?哼哼,好你个伶牙利齿的贼道,本殿差点儿被你绕晕了!”法略气得脸上肉颤,端严的样貌变得有些狰狞。 他说着又朝天高喊:“段天妃,请现身做证!本殿不想再与这贼道歪缠,快助本殿亮出铁证!” 喊声犹在回『荡』,只见空中飘袅而下一道紫『色』倩影。段梦柔翩然落地,斜睨法略一眼,又向着程浩风冷冷而言:“你的歪理真是不少,你且说说到底如何才算得是夫『妇』?” 法略一听这话就急了,“段天妃,莫要听那贼道胡扯……” “盗取佛宝之事本有争议,他要辩白,就给他机会辩白。”段梦柔面若冰霜地看向胡仙仙,“给你们三个机会辩白,若是你们无法自证清白,就不许再胡搅蛮缠。” 胡仙仙翘起嘴,朝她翻个白眼儿。段梦柔不再看向她,催促程浩风:“如何才算得夫『妇』?你且讲出你那歪理。” 程浩风洒然一笑,昂首说道:“夫『妇』自为夫『妇』,不在虚礼,不在肉?欲,相知相守即是夫『妇』。我与拙荆心有灵犀,同甘共苦,如何算不得夫『妇』?更有何可耻可笑之处?” 段梦柔听得竟有些痴,她双眸氤氲水雾,应是忆起前尘往事。 法略见此情形有些着急起来,“段天妃,切莫听那贼道胡扯……” 段梦柔恍然不觉,法略连喊她三声,她才回过神来。 段梦柔嫌恶地盯法略一眼后,冷声说:“帝师身为出家人哪懂得婚嫁之事?罢了,既说给你三个辩白机会,此一场算是你们取巧得胜。第二场莫再扯些闲话,且比法力高低。不许挟术伤人,各展其能施法,由众人评判高下。哼,以法质询,看你们如何以法辩白?”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心朗然 胡仙仙真想不出他们又要耍什么花样,只得说:“既是不能挟术伤人,那就不能对打啰?我只会伤人杀人的法术,还不懂该如何施法做证,帝师先请。” 闻言,法略双目微阖,双手结观心印于胸前,『吟』诵起经文。法略此际全无贪痴嗔怨种种情态,宝相,诵声朗朗。 他所诵语言乃是梵文,那种古奥的语言极是难学,法略不仅能熟练掌握语言,还能精熟运用于诵经,让人不由不佩服。 程浩风见胡仙仙又是敬佩又是茫然地看向法略,附耳低声说:“仙仙,法略此人不可小觑,但也不必惧怕他。他此刻诵经是要诱动我心中佛『性』,『逼』我现出那两道分身,你想办法压制我的佛『性』……” 胡仙仙听得有些惊异,目光在程浩风脸上来回几瞬,见他额头满布细密汗珠,知道他已痛苦难当。 原来他们所谓以法证明是要『逼』程浩风那两道分身出现,那一僧的形象应该就是慧可的模样,那一道的形象应该就是栽松道人的模样。分身一出,众僧都见过他们画像,那么自然也会相信程浩风盗取佛宝为己所用。不然,怎会有那样两道分身? 法略诵经声越来越急,渐已辩不清是他在诵经,还是天地之间本来充盈着这空灵经言。 随着经言之声空灵飘『荡』而起的还有满地落花,这落花飞舞到山林间,飞上枝头再次盛开。 刹那间,牡丹与芙蓉斗艳,桃花与菊?花竞芳,兰花与梅花赛香!这是春卉与秋蕊共荣,百花与霜叶齐红的景象! 胡仙仙有些惊慌,她不知该怎么做。程浩风捏捏她的手,她的手心瞬时又冷又黏,她察觉是他的手上满是冷汗——真正冰冷的汗水。 程浩风对众人勉强笑说:“此种殊胜奇景,非大法力不可现,非玲珑心不可成。我们甘愿认输,请帝师收功停止施法。” 段梦柔唇角一撇,笑道:“甘愿认输?是你忍不下去了?你是怕人见到你神智昏『乱』时的狼狈样子,更怕人见到你分身而出的样子!不可停止施法,就看你到时还怎么狡辩没盗佛宝!” 胡仙仙心中怒起,就算他们盗佛宝有错在先,该惩罚他们的也该是善福寺僧人!法略和段梦柔明知程浩风已无多少时日可活,又何必如此紧『逼』?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胡仙仙高声应道:”我不认输!程浩风已无法力,他当然只能认输,他做不了主!哼,你们是要玩儿风雅?别以为我不会玩儿,姑『奶』『奶』我玩儿死你。” 她手执拂尘凌空跃起,红雪拂尘拂丝暴长几丈长,拂丝旋舞飞扬带起阵阵劲风。 疾风凛冽,枝头上刚刚绽放的花朵尽皆被吹得凋零!风吼之声夹杂着花飘叶落之声,残花落叶自山林间盘旋入云,将空灵诵经声尽皆遮盖下去。 胡仙仙扬眉肃言:?“花开花落自有时令,此际该是百花渐渐凋零之时,这百花飞舞之景实在有违天道。” 她右手将红雪拂尘舞得更猛更快,左手竖起二指捏为剑指,斜指向山林间:?“花落归入根,泥尘染馨香。各位,要看花舞人间,且待来年。” 花叶交缠紧裹,在风中如一条彩龙般随着胡仙仙身形翻跃而腾舞不休。她任由花叶卷缠于身,待得风停,她收起红雪拂尘,双手交叉又猛然分开如鹤羽展开,花叶纷纷扬扬尽归树下入于泥尘。 胡仙仙在花叶裹缠中时,衣袂飘飞,倩影翩然,如是花神舞动百花。而后,花叶尽散,她这辣手摧花之人凌空傲立,又如雪妖妒恨春天。 法略没料到她会这般破他法术,怒喝道:“一派胡言!你以为压制他分身出现,就能抵赖他的罪行?” 胡仙仙自己都有些心神恍惚,她心中直觉她和程浩风的未来可能比眼前所见还要更艰难,她目光忧戚地向程浩风望去,也没心思和法略起口舌之争。 下方众僧人望向胡仙仙的眼神有钦佩,有赞赏,而有些僧人眼神之中已有热烈恋慕之意。 见此情形,法略更是心头火起,“你这妖女先是撒泼耍赖,逗弄得人火辣辣地生气,再又冷冰冰地狠厉出手伤人,是以为本殿弟子都傻了么?哼,这会儿又是这般幽幽淡淡的样子,想故意引得他们神思癫狂?” 胡仙仙睃一眼莫名其妙说这些酸话的法略,身形落地,与程浩风并肩而立,静待他们再出后招。 段梦柔眼神责怪地看法略一眼,冷冷说:“帝师莫要自『乱』阵脚,还是亮出铁证让他们口服心服地认罪。” 法略被她说得略带尴尬,随即面『色』一肃,“你们取出佛宝后再将仿制品依原样放回,然后让叶冠英交由沈廷扬送还善福寺。哼哼,你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千算万算终究百密一疏。” 他右手一挥,沉声吩咐弟子:“螺音圣号,传音!” 程浩风和胡仙仙相视无语,都有些忧虑,胡仙仙传音入密交待程浩风:“情形实在危急之下,你就让大师兄带你遁走。他们应该还没察觉大师兄在这里,你们应能顺利遁走,我留下来抵挡他们。” 程浩风已无法术不能和她以密音交流,听她所言只是蹙眉摇头。 那铜号原来名为“螺音圣号”?,也不知那些法略弟子摆弄来摆弄去的要做什么。不一会儿后,里面传出一个颤抖着的女声,这声音赫然是曲春娆的声音! 程浩风和胡仙仙疑『惑』地对视一眼,他低声说:“别轻举妄动,且听到底说些什么。” 铜号中传出的话为:?“我……我是叶夫人……不……不……我只是叶冠英的女人曲春娆。当年的事我也不算很清楚,我只是怕冠英被朝廷招安后,当了官儿就不要我,我就偷偷看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曲春娆的声音平静了些不再有颤音,程浩风和胡仙仙的心情倒更不平静。 “我送去茶水后他们就进了密室,我偷偷跟进去时就听程道长叫他们注意,似乎是发现我了。恰在那时候只听见‘豁啷’一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碎了。也幸亏那东西碎了的声音遮掩,我才能退出密室。” 听及此处,程浩风眼睛微眯,瞳仁紧缩。见他如此,胡仙仙知道这曲春娆所说之事就是当时实际发生过的。 铜号中的声音还在继续说:“我本来也不知道碎了的是什么东西,第二天冠英让我去找个好的雕刻匠人,说是紫水晶易碎易裂勿必要找个好匠人。我就知道碎的是盛放佛宝的第八层紫水晶宝函碎了,如今善福寺里的紫水晶宝函是假的。” 铜号中话音一落,法略就颇为自得地一笑:“只听这一番话还听不出什么是不是?本殿先为各位分析,在分析之前先得说说这佛宝是如何存放。” 胡仙仙也不知道这佛宝是如何存放,更不太懂曲春娆那些话如何可以算得铁证,毕竟证人证言可以做伪,必须要配合物证才能算铁证。 她凝神细听法略所说,又瞄一眼程浩风,程浩风微颔首,她心里便知大概情形。 这佛宝平日供放之时是置于锦盒之中,锦盒有三尺长、一尺宽。开启锦盒之法是以特定数律转动锦盒,若是解不出数律就开不了锦盒,还会引动锦盒夹层的毒『药』喷出。 锦盒开启后是紧贴锦盒的银匣,银匣的开启方式和锦盒相同,同样暗藏毒『药』,只是数律不同。 第三层金匣也是数律开启,只是所设机关为淬毒金针。 从第四层宝函开始就是直接套装进去的,也没有设什么机关了,因为怕误损佛宝。 第四层宝函为青玉嵌玛瑙,第五层宝函是珍珠串成,第六层宝函是光净琉璃,第七层宝函是羊脂白玉,第八层宝函是紫水晶。 之所以第八层宝函用紫水晶就是因紫水晶易碎,提醒观宝之人要格外珍重佛宝。 第九层就是直接盛放佛宝的小瓷罐了,佛宝多年传下来后,所谓的栽松道人遗物只是一团黑亮炭块,而慧可断臂只是如琥珀般黄『色』凝脂。 胡仙仙脑子忽又跑偏地想,还好是炭块和凝脂的样子,否则真要是烂衣服一团和烂手臂一根,自己见到杜婉芷和程浩风时想到他们吃了这些东西可能会犯恶心。 法略的话拉回了胡仙仙跑偏的思绪,他振振有词地说:?“曲春娆这番话指出了盗佛宝之人是‘程道长’也就是程浩风;还提供了物证,也就是第八重紫水晶宝函是当时碎了的,如今的紫水晶宝函是仿造的!” 胡仙仙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一样的紫水晶宝函,你怎么能证明如今的就是仿造品?” 法略信心十足地说:?“如何能证明?本殿告诉你,真正的紫水晶宝函上有印记!”他语调和善地问法谋:”法谋师兄,你可还记得三十年前本殿离开善福寺之前曾请出栽松道人遗物观瞻?” “记得,当时帝师心中激动,还将第八重紫水晶函磕碰了一下。” “本殿当时惊慌万分,师兄当时察看之后还安慰本殿说,只是在函底磕出一个小坑儿,弘忍祖师宽和慈悲定然不会怪罪。” “当时情景确如帝师所言。” 胡仙仙怔了一下,这紫水晶宝函在三十年前曾于函底磕出小坑,若是现今没有小坑或是小坑位置不对,都能证明紫水晶宝函是调换过。结合曲春娆的证言来看,程浩风他们难脱嫌疑了。 法略目光锐利地盯向程浩风和胡仙仙,高声道:“请佛宝!让众位见证这第八重紫水晶宝函是不是已被调换。” 胡仙仙正想着是不是要让马鸣风快来带走程浩风之时,空中响起一声断喝。 “不必!这第八重紫水晶宝函的确是碎了,如今所存的确是仿造品!” 随着这一声断喝而来的是秦沐风携着叶冠英,杜婉芷携着曲春娆,凌风飞至近前。胡仙仙吁一口气,侧头见程浩风也已舒展眉头。 秦沐风与叶冠英落地后,叶冠英含笑带嗔地指着法略说:“盗宝主谋乃是高有彪,可高有彪已死数年,帝师想要将他鞭尸吗?” 法略和段梦柔对这突发之事都显得措手不及,程浩风趁他们讷讷无言之时又趋前几步,神情自若清朗而言:“不惹是非,是非自来,贫道却也不怕是非。我心朗然如月,岂畏云遮雾罩?” 第二百六十五章 和音破敌 法略气哼哼地怒视二人却说不出话,倒是段梦柔很快回过神,责问道:“程浩风,你以为叶冠英能帮你洗净污点?” 程浩风侧身一旁,叶冠英抖抖被风吹『乱』的衣袍,阔步走到众人中间。他本是丰神如玉之姿,此时又刻意昂首挺胸站立人群当中,就越发吸引人注目。 他从容侃侃而谈,众人都静静听他说:?“当年高有彪一心想取代蟠龙寨大当家郑天霸郑大哥的位置,伙同金蟒妖佘日茫盗取弘忍法师前世栽松道人遗物,这是当年就有的定论!” 他指向程浩风说:?“程道长只因追查潘宗强潘老爷被绑架之事才被牵涉其中,也正是因有他参与进来,我才有底气跟官府协作,助胡将军平定匪寇、找回佛宝!” 他又指着曲春娆说:?“当时为了验看佛宝真假,金蟒妖佘日茫『逼』着程道长带我们到密室。刚进密室程道长就说有人跟来,我闻到淡淡的熟悉脂粉香,我就知道是贱内耍小心机跟来密室!为免贱内被金蟒妖发现灭口,我只得故意将紫水晶宝函碰落地上,掩护她逃走。” 叶冠英一说完,众人都议论纷纷。法算双手合十,环视众人一圈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叶施主所说已将案情剖析得十分明朗,程道长只是牵涉到案情当中并非是盗佛宝的主谋,我等就不要再『逼』问不休了。” 段梦柔仰天怪笑几声,语气阴寒地说:“法谋,你们是准备放过程浩风了?悲哉,真不知该说你们是善,还是蠢呢?” 善福寺众僧听得有些人愤怒反驳她,有些人却认为是该再详察程浩风。 争论不休之时,曲春娆哭着跑到程浩风面前,连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程道长……我那天说那些话只是心中烦闷想找人诉苦,谁知段天妃来安慰我,却是故意套我的话来陷害你?” 此话一出,善福寺众僧全都目光聚拢在段梦柔身上,那些目光中的无言压力让她那般沉稳的人也禁不倒退一步。 “曲春娆,你……你傻了?本天妃同情你被人利用才安慰你,让你讲出实情也是为了让你抓住叶冠英的把柄,好让他留在你身边,你怎么反咬我一口?” 接下来,曲春娆和段梦柔的争论之事胡仙仙没有注意听,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是没办法再通过名正言顺的手段『逼』迫程浩风做什么了。她一边警惕他们急怒之下硬攻,一边胡『乱』想着杂事。 胡仙仙此刻庆幸程浩风、秦沐风、叶冠英能说会道,思维敏捷,把罪责都推给了高有彪、佘日茫。她又有些惧怕他们,这说谎狡辩之时都面不改『色』的男人靠得住吗? 可胡仙仙又无法真去怨怪他们,程浩风想要拥有强大力量是为了心中所恋,他所恋的是每一个自己,自己怎能反去怨怪他? 秦沐风所做是为了杜婉芷,千载苦恋却换来恋人将永绝于世,谁又能甘心? 叶冠英身在匪窟,心向朝堂,也许可说他是为了自己功名利禄,但他所做也确实铲除了匪患,还一方百姓清平,怎能说他有错? “狡辩!你们实在是太会狡辩了!段天妃,莫要再与这些人多费口舌!哼,看本殿直接『逼』得程浩风魂魄撕裂,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法略近乎癫狂的吼声响起,胡仙仙立即收束心神与程浩风贴身站着。 法略浑身冒出金光,腾空而起:“罗汉圣音阵,起!” 他大喝一声之后,只见众僧中有一百零八位法略弟子也身冒金光!他们猛然挣破衣衫,棕黑结实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也不知他们以劲力震碎自己上身衣衫就为了亮肌肉还是啥意思,善福寺的僧人们都憋不住笑意。 胡仙仙和杜婉芷对望一眼,都扁扁嘴,哭笑不得地侧开头。 螺音圣号被围在这一百零八位僧人当中,由三人轮番吹响,“呜声”不绝!那些赤膊僧人也呼喝声不断,音浪阵阵中,附近树木都如在狂风中晃『荡』不休,枝摇叶落! 善福寺的法谋微皱皱眉头,说这铜号所发之声能『乱』人心智,吩咐法算把僧人都带回寺去。程浩风眉头深锁,看看那所谓的“罗汉圣音阵”后,让叶冠英也带着曲春娆快跟去善福寺中避避。 此处法略的人只余他和那一百零八位弟子还有吹号的人;善福寺的僧人多半离开,只有法谋和随顺、恰顺等少数几个僧人没走。 胡仙仙见他们都走后,低声问程浩风走不走,程浩风苦笑摇头。 秦沐风来来回回地慢慢踱步,似乎是在察看那罗汉圣音阵,思考破阵之法。 杜婉芷挨近胡仙仙站着,轻声道:“没想到这法略对敌法术不高,弄这些奇巧『惑』人的玩意儿还挺在行。” 胡仙仙低声叹气,担忧地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双手紧紧攥拳忍受煎熬,声音发颤道:“这法略能拥有那么多信徒原来是因他的声音能格外蛊『惑』人心,这些控音法术用一点点在平常人身上,就能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胡仙仙见秦沐风似乎还没想出破阵之法,而程浩风已抵不住这音浪侵袭,就揽着他的腰飞身而起。 段梦柔随即御风追上,法略也看到他们要逃遁,大喊着:“贼道休逃!” 胡仙仙左手紧扣程浩风的腰,右手紧握慧心玉剑,在空中突然回身悬停! 悬停之时,剑光如电直刺法略!法略慌忙将身体下落几丈避开,气极败坏叫嚷道:“敢突袭本殿?哼,段天妃,你我联手诛灭这妖女!” 胡仙仙一手揽着程浩风,难以灵活进退。她怕在空中打斗误伤程浩风,只得落身地上。 她选的落身之处正靠近杜婉芷,她身形还未站稳,段梦柔倒悬身体,手执念力玉如意破空袭来!杜婉芷双眸一冷,寒月芷梦琴堪堪抵住念力玉如意! 胡仙仙趁机御剑飞出,正与杜婉芷较力的段梦柔来不及回身招架,只得在空中旋转身体避开慧心玉剑!但段梦柔虽避开慧心玉剑伤及要害之处,却被寒月芷梦琴的反震之力震得踉跄落地,单腿跪倒。 胡仙仙本欲借机一举击杀段梦柔,恰在此时,程浩风闷声一哼,直挺挺倒地。 胡仙仙急忙回身护他,段梦柔“呴呴”粗喘着笑了两声,“你就等着他神智昏『乱』、魂魄撕裂而死!看看,善福寺的和尚们你们快看看他的分身是什么……” 胡仙仙抱着程浩风斜坐地上,轻轻给他擦去嘴角血沫。他面『色』惨白紧闭双眼,但很安静,没有痛苦挣扎。她所担忧的事没有发生,因有箫声如裂金石般破却罗汉圣音阵的重重音浪! 段梦柔恶狠狠看向从容吹??箫的秦沐风,意图袭击他。胡仙仙眼含锋刃盯向段梦柔,警告她不许动手。 秦沐风身形挺拔颀长真如玉树临风,紫星芷梦箫莹光辉映阳光,给他笼上一层淡淡光晕,更添几分出尘仙姿。 箫声在号声中显得孤冷萧寂,倏尔,琴声又起,琴箫合奏之音也就大气和悦起来。 箫声起,风呜咽,秋韵寒寂,无愁也觉心凉凉。琴声和,音柔婉,温声相慰,伤怀思绪化缱绻。 琴箫合奏之音渐趋欢悦,众人狂『乱』情绪也渐渐平静。那螺号之音只在耳边飘『荡』再难扰神思,众人心头萦绕的只有箫声深情坚守,琴声婉转相依。 程浩风在胡仙仙怀里悠悠醒转,他那般虚弱的样子偏还要努力微笑,“我这是又逃过一劫?”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共打金龟 胡仙仙没答话,痴痴凝望他的眼睛,他仿如能洞察一切世事的眼睛此刻没有一点神采。她在想,他的眼睛应该不是病衰,而是看得太多看累了? 程浩风打量四周,先看看秦沐风夫『妇』,眼神又瞟向青龙山,轻声说:“仙仙,是时候了。” 她知道他是要趁段梦柔才受挫败心神不宁,让她想办法引段梦柔入困阵。可她只想就这样抱着他静静坐会儿,他目前这样子怎么再经得起折腾?她坚决地摇摇头。 “仙仙,机不可失。” 她闭上眼睛,无力地摇摇头,一滴眼泪滑落腮边。他轻轻为她拭泪,然后强撑着自己站起身。 胡仙仙也只得站起来扶住他,她知道是应该照他安排去做。她闭目深吸几口气,『逼』自己抛开种种愁绪,全力思考怎么将段梦柔引向黑龙祠外布好的阵法。 待她睁开双目,灿烂阳光突然照『射』进眼中,她眼前泛起五彩光圈。一时眼花缭『乱』的她晕乎乎地晃晃脑袋,摇摆着朝前走了两步,高声喊话挑衅段梦柔。 “段梦柔,法略已经没有花招了,还是我们硬碰硬痛快打一场!” 胡仙仙本是不想再起争斗的,她出于无奈才惹段梦柔。可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在段梦柔看来,她就是个轻佻无赖、惹事儿的痞子。 段梦柔轻蔑地斜了斜眼睛,左手虚画几下,右臂抡圆猛掷出念力玉如意。 胡仙仙此时心中全无杀意,只是凭借本能后仰身躯避开念力玉如意。身躯往后一仰,脚下根基就不稳,段梦柔斜冲过来,左腿横扫胡仙仙脚下。 一旁观战的程浩风顺手抓起个小石头就向段梦柔的左腿扔去,他没了力道,但多年苦练的准头还在。这小石头伤不了段梦柔,但让她身形略滞。 就是她身形稍滞的电光火石般短暂瞬间,胡仙仙已脚下立稳,红雪拂尘扬手而出扫飞念力玉如意。 段梦柔斜横身体飞起,抢先接住念力玉如意后,掠上高空准备施法用“念力无穷”的绝招。此招施展开,胡仙仙就奈何不了她。 胡仙仙急急飞升而上要阻止她施法,红雪拂尘堪堪将要抡扫向段梦柔——此时,金光闪过,红雪拂尘被反震倒卷而回! 胡仙仙身形倒退半步,她眼前破布『乱』飞。她眼前清亮之时,只见法略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 胡仙仙见法略替段梦柔挡下一击,而段梦柔施法将成,心下焦急。她双眉一拧,慧心玉剑即刻飞刺法略。 法略眼中只愕然一瞬就缩头缩手,任由慧心玉剑刺向自己左胸心脏。 慧心玉剑反弹倒飞,胡仙仙收剑之后,纳闷儿细看法略。这才看出法略身穿不知何种材质所制的护体金甲,刚才红雪拂尘只是将他衣物打得粉碎,而红雪拂尘和慧心玉剑都没法伤他。 此刻法略为了避开攻击,就像乌龟般四肢和头部都缩进了金甲之中。 见胡仙仙停止攻击,他伸出头得意笑道:“本殿法宝无数,帝师之位岂是等闲之辈能当得起的?” “缩头乌龟还敢自鸣得意?” 胡仙仙纵身过去,左手抠牢金甲之上法略伸出头部的孔,右手紧握慧心玉剑就朝他头顶扎去。 法略的头猛然缩进金甲中,但头顶始终有一小块儿是金甲遮不住的。这金甲能挡刀剑水火,还能反弹法术攻击,胡仙仙就用蛮力『乱』扎法略头顶,扎不死他也疼死他! 法略此刻蜷在金甲之内不敢伸展身体,又避不开慧心玉剑扎刺,狼狈又可笑。 他出声威胁着胡仙仙,因没了底气,威胁之语倒有些像求饶。 “停……手……这是皇上御赐的护体金甲!看到没有?‘御甲护师’几个字是按照御笔亲写的字来铸刻的,你要杀我就是弑帝反天!” 胡仙仙才不怕什么弑帝反天的罪名,但她真停手了——只因段梦柔施法完成,浑身笼罩在淡淡白光中的段梦柔掳起程浩风向黑龙祠飞去! 她又急又怒,大喊着:“站住!姑『奶』『奶』居然中了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快放开他!”说着飞身追去。 法略身体伸展开,快如流星赶月地追上胡仙仙,横身阻拦住她:“哈哈!你这妖女也有吃瘪的时候?你伤了本殿又如何?你的小情郎没了!” “让开!你这个缩头乌龟!” 胡仙仙以红雪拂尘怒扫法略,法略抹了抹头顶流下的鲜血,伸舌头『舔』『舔』自己的血,又笑着缩进金甲。 他那光头上布满『乱』糟糟伤口,脸上是横七竖八的血痕,再配上他得意又诡异的笑容,再加之他缩在这金甲中,整个人形象说不出的可怕怪诞。 胡仙仙暗想他那些信徒若是见了他这般模样,该做何感想? 胡仙仙的面『色』很恼怒焦急,但她眼底是沉静清明一片。她左突右冲都被法略挡回去,但她没有急着『乱』跑,她嘴里『乱』骂着,眼神却瞟向下方义庄之中。 片刻之后,义庄院中紫烟盘盘而起,马鸣风手执镇煞令威风凛凛而来。 “仙仙,快去救三师弟!” 胡仙仙向他颔首一笑,疾飞而去。她在飞行的风声中还听得身后阵阵惨叫不断,惨叫声当然是法略发出的。 法略的惨叫声中还有不敢置信的意味:“啊……你……你怎么能变成烟雾钻进金甲里面?” ”你……是鬼……是鬼怎么不怕皇上的亲笔提字?” ”啊……皇上是金龙应世啊,这金甲能避邪,怎么挡不了这个厉鬼……” 马鸣风呵斥的声音铿然有力:“本仙撕烂你的狗嘴!本仙堂堂天庭正神,怕什么金甲避邪?你以为躲在这个乌龟壳里就拿你没办法?看本仙把你打成个大头鬼……” 马鸣风没有肉身,魂体可以随意化形,对付法略这种本身功力不高全仗法宝护体的家伙,实在再合适不过? 胡仙仙飞至黑龙祠上空之时,段梦柔与程浩风刚好落身而下。 程浩风一落地就双臂紧抱胸前,对段梦柔冷冷而言:“你掳走我也没用,法印已由贞和元君带上天庭,你取不出我的魂魄。” “怎么没用?我先关你在这儿,再慢慢想办法去夺取法印。”段梦柔一边悠然答话,一边默算着进护祠阵法的步骤。 第二百六十七章 阵法启动 胡仙仙横身斜飞挡在段梦柔面前,玉剑反手而握划向她面颊。 段梦柔微微侧开身体,阴森森笑道:“念力无穷之光护体,你伤不了我一分一毫。” 胡仙仙轻旋手掌,慧心玉剑在她掌中转了几转,倏然飞刺黑龙祠大门。那大门应是熟铜所铸,玉剑敲刺之下大门发出“叮铛”脆响。 段梦柔微皱眉头,将程浩风拽得更紧了些,“你又在『乱』弄什么?想引开我的注意力,趁机救他?哼,白费心机。” 胡仙仙低头瞄瞄程浩风,又抬起头御剑刺门:?“我管他做什么?我反正打不过你!我就是来捣『乱』出气的!” 段梦柔笑起来,鄙夷地指着胡仙仙说:“亏你想得出来!救不出人就这么捣『乱』出气?你可知这大门不仅铸造得十分坚固,还有阵法护着?别说你无法破门而入,就算你破开了大门,也别想进得祠内!” 胡仙仙搓搓鼻子,唉声叹气地说:?“念力玉如意以柔克刚,我甘拜下风!不过……这黑龙祠大门……” 段梦柔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她哼哼唧唧半天才又开口:“呵呵……你要毁了我男人,我难道不就能毁了你男人?我要让臧玄蛟死个彻底,半点儿残念也不存世间!” 她吼得很大声,还竖眉瞪眼做出很凶狠的样子,但怎么看都不像真凶狠,倒像是玩具被抢了只能大喊大哭的小孩子。 程浩风拿手抹了抹脸,那苦笑的模样真是可怜,小眼神儿全是在嫌弃她,她哄骗人时太做作太浮夸。 可段梦柔竟然没去想胡仙仙不可能毁得了臧玄蛟所遗残念,也就没看出她在虚张声势,她所在意的是胡仙仙说臧玄蛟是她男人。 她脸颊通红地反驳胡仙仙: “你胡说什么?我一心敬重我大哥,什么谁是谁的男人,恶心死了!” 胡仙仙朝程浩风眨眨眼,自得一笑,她也没料到段梦柔会这么在意旁人怎么说她和臧玄蛟的关系。这正愁找不到她软肋呢,她自己暴『露』出软肋。 程浩风向她微一颔首,目光中全是赞许之意,她可就笑得更得意了。 她那得意的笑容在段梦柔看来简直满是嘲弄之意,她还怪声怪调地说:?“你暗恋臧玄蛟之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忸忸怩怩的笑死人了!” 段梦柔红通通的脸变成猪肝『色』,咬牙切齿说道:“你别得意,有你哭的时候!我可以马上弄死程浩风,你呢,连护祠阵法都破不了!” 见段梦柔回过神来说起护祠阵法,胡仙仙也不急,她召回慧心玉剑,慢悠悠地说:?“护祠阵法早有破损,你不会不知道?你暗中派人隐身监视我们,他没说我们昨天来过这儿了?你们以为我们来玩儿呢?” 段梦柔的脸『色』恢复平常样子,冷声道:“你们走后我已然试过护祠阵法,全无疏漏,你那些激起人疑心,让人自『乱』阵脚的小伎俩蒙不了我!” “我哪有蒙你?昨天只是安排了一下,还没有真正做什么破坏之事呢。可惜,就在你抱着他东一步西一步『乱』走的时候,呵呵,就已经破坏你的护祠阵法了。” 段梦柔正斜拽着程浩风按进阵步骤左几步再右几步曲折而行,听她这样说就停顿下来。段梦柔死死盯紧胡仙仙的眼睛,想看穿她到底破了护祠阵法没有。 胡仙仙全无惧意地迎上她的目光,没心没肺的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段梦柔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就冷冷说道:“你胡扯『乱』编的那一套蒙得了法略,可对我没用!你说护祠阵法已坏,那你有本事就进祠啊。” 胡仙仙笑着将耳边散发绕在指头上圈过来又圈过去,蹦蹦跳跳地走来走去。她似是在玩闹也似是真在探寻进祠的阵法破绽,看得段梦柔眉头紧皱。 胡仙仙笑嘻嘻地蹦跳着走到了东南巽位那一根藤条缠着的三棵柏树前方。她牵起那藤条的嫩尖儿就松开自己头发,像绕头发玩儿那样圈弄起藤条。 段梦柔一直黑着脸看她,程浩风似乎看得不耐烦了,他没好气地说胡仙仙:“你玩儿那根藤条做什么?快来救我呀。” 胡仙仙傻乎乎地笑说:“进黑龙祠啊,这根藤条就是进祠之处。” 程浩风猛地向胡仙仙挥舞双手,想要挣脱段梦柔跑过去。段梦柔手肘向后一顺,他就被拉回来。段梦柔身形一侧,他又被她挟在腋下飞掠向胡仙仙。 段梦柔是想出硬招打败胡仙仙,再毫无后顾之忧地带程浩风进黑龙祠。她只见胡仙仙在傻笑着玩藤条,却没觉察到她一挨近此处就有一股风猛吹向她! 巽者为风,此位便是以风为引。段梦柔抵达此处之时就是激发阵法之时!倏忽风起,这一根缠着三株柏树的藤条弹『射』而出,直往段梦柔卷去! 藤条将段梦柔连着程浩风一起紧紧捆住,猛然拉扯二人,藤条捆回他们连树带人绑紧。与此同时,胡仙仙已掠行到了正南离位的小柴火堆旁边。 段梦柔恼怒地挣扎了几下,没想到那藤条竟十分坚韧,以蛮力挣不断。 胡仙仙坐在干柴上,笑刮刮了自己脸颊,嘟起嘴说段梦柔:“羞、羞、羞,不要脸!你不知道程浩风是你师侄啊?你这个长辈趁他和你绑在一起就狂吃他豆腐,你不怕被人羞死?” “妖女,你这种小花招岂能难得住我?” 段梦柔运起灵力,长藤“嘣”一声断开!她一手倒拖程浩风,一手执着念力玉如意敲向胡仙仙头顶。 胡仙仙朝她伸伸舌头,也不与她硬拼,冲天而起避开她攻击。 段梦柔正要跃向空中追击她,不曾料到衣袍之上突然窜起火焰! 段梦柔慌『乱』之中两手去拍火星儿,程浩风趁她松开手,就地一滚,滚出两丈多远。 察觉人质溜走,段梦柔也顾不得烈火烧体之痛,飞扑过去抓他!只是她慢了一点点,程浩风已由胡仙仙挟抱而起飞身去往西北乾位。 段梦柔身上的火引燃了柴火堆上的火,火势越来越大!她不得不先放弃去抓程浩风,运功挡火。 第二百六十八章 赛勇斗智 程浩风得以脱身反倒面有忧『色』,他望了望四周山林后低声道:“仙仙,砍些树木让此处和其他山林隔离开,要不然会引发山火。” 闻言,胡仙仙急御慧心玉剑连断火堆周围三十余棵树木,都堆到那燃烧的柴火上。她又以红雪拂尘猛扫,那砍去树木的一小圈空地上立即出现一条三丈余深的覆雪小沟。 火焰冲天,眼见这山火就要顺风引燃防火沟另一侧林木之时,从沟边冲出十几个黑衣人。 “起火啦……” “快救火……快……” “想办法闭住地『穴』的通气孔,要不然不被烧死也得被熏死……” 胡仙仙和程浩风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突然冒出来泼水救火的黑衣人就是秘密看守黑龙祠的人。他们只是想将段梦柔困在此处,没料到阵法中离火一燃会出现这种变故。 段梦柔已然灭尽身上火焰,除了袍裾烧掉半幅,腿上有几处轻微灼伤外,她并无大碍。 她从火中飞掠而起,傲然冷笑?:“区区布阵引火的雕虫小技岂能伤得了我?” 胡仙仙揽过程浩风的腰,想要带他遁逃。他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睫『毛』上飘下细细草灰。他『揉』了『揉』眼睛,轻推胡仙仙,回身到乾位大柏数旁站定。 段梦柔虽从火中脱身,那火却还没完全熄灭,她没有先出手攻击胡仙仙他们而是看着地『穴』旁的火势。 胡仙仙挨近程浩风身边,低声问他:“那处地『穴』是不是直通黑龙祠秘密聚集点的腹地?” 程浩风听闻此言,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就算不能直通,也是个重要位置。我还担心杜门、景门会轻易被她脱身,又出变故,阵法难以起作用呢。” 程浩风拍拍身旁的大柏树,对胡仙仙说:“接下来,你顺着我给你讲的阵法序位引她前行就好,不要担心我。” 胡仙仙笑着点点头,抱抱他,拿衣袖帮他擦擦脸上沾的烟灰。 随后,她叉着腰冲段梦柔大喊:“我男人可没事儿了,你男人就要遭殃了!” 段梦柔怒目瞪视她,飞身向他们掠来!就在她即将伸手抓向程浩风之时,埋于乾位柏树下的铜钱铮然破土而出! 程浩风双目凝注寒光,左手掐诀,右手戟指指向那些黑衣人出现的地『穴』位置! “紫阳铜钱,一阳破阴,枭绝游魂!速令!” 胡仙仙跳着脚大笑:“哈哈,经万人手的至刚至阳紫阳铜钱,得把黑龙打得半点儿残魂也不留?” 段梦柔果然慌了神,一边急召念力玉如意抵挡铜钱,一边高声命令那些黑衣人:?“蠢蛋们!闭地『穴』!” 黑衣人接连闪身而入地『穴』,慌忙掩藏。段梦柔瞥见正北坎位处有片水洼,左手执定念力玉如意,右手一旋,水洼中泥水倒抽而出,没燃尽的火星儿尽皆浇灭。 火灭尽,烟尘也散去,段梦柔指着他们厉声道:“这火只是突然而起烧得我没防备罢了,我还不至于就这样让你们得逞!哼,想趁我慌『乱』就灭我大哥残魂,你们还太嫩!” 程浩风眉稍一挑,眼角满是得意的笑纹:“你以为我真是想灭黑龙残魂吗?要是那么容易能破黑龙祠地下重重机关,我何必等到此时才出手?” 胡仙仙捧着自己的脸蛋儿笑得合不拢嘴:“你真的太可笑了,笑得我脸都酸啰!呵呵,你是关心则『乱』啊,你忘了程浩风早没法力了吗?哪里还能使‘紫阳铜钱灭魂术’?” 段梦柔颤抖着指了指他们,拈起刚才被念力玉如意挡下的铜钱。她食指和中指一捻,铜钱就化为碎末。 她阴狠地一笑,猛然转身:“你们也别得意!你们用这枚一般铜钱骗我说是紫阳铜钱,你们目的何在呢?刚才这铜钱的确是有灵力飞出的,既然程浩风已无法力,那就是以阵法借用天地灵气而来的灵力!” 她嚯然飞身正北坎位挖好的小坑处,轻蔑地看向他们:“你们暴『露』你们设的阵法了!哼,你们算到我会引水洼中的水灭火,然后,这个你们挖的小坑中这一丁点儿水就会成坎位休门的唯一水源!” 段梦柔身上的透明白光更亮了几分,她大喝一声:“接下来,是不是要坎水凝冰来偷袭我呢?” 她话音刚落,小坑中的水果然凝为冰刺直刺向她。她双眸中精光毕『露』,念力玉如意指向胡仙仙他们,冰刺全都调转方向朝胡仙仙他们『射』去。 胡仙仙以红雪拂尘卷扫迎击冰刺,一些冰刺倒飞反『射』段梦柔方向,一些刺向程浩风的冰刺都融为水滴落下。 就在胡仙仙一心对付冰刺的时候,段梦柔倒转身形抓向程浩风后背将他提起! 胡仙仙听得身后风响,回头之时,段梦柔已挟夹程浩风飞掠而去。 胡仙仙面『色』大惊,眼底却沉静无波,她冷冷笑言:“你抓走那个废人也没用!我是以阵破阵,你这黑龙祠就要为我所破!” 话语之间,胡仙仙飞身正东震位,她负手肃立,朗朗晴空突然云滚雾翻。 段梦柔挟着程浩风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她咬咬牙,终究还是落身到胡仙仙身旁。 “从没听说过什么以阵破阵,你到底还有什么花招儿?” 胡仙仙侧身避开段梦柔几步,正站到提前『插』下的木棍旁,她俏生生一笑。 震为雷,空中雷声轰响,霹雳不断。那木棍“咔”地被雷从中劈为两半,几圈蓝光闪过之后燃起幽蓝火焰! 段梦柔在胡仙仙发笑之时就已察觉不对劲,她想走开,可是她全身一阵阵发麻,别说调御灵气飞掠,就是挪动下脚步都是抖抖索索挪不开。 那幽蓝火焰蔓延开来,不似一般火焰那样烧树烧草,而是绕着段梦柔在泥土中燎烧。 胡仙仙眼中杀机忽现,她御使慧心玉剑向段梦柔左胸刺去!段梦柔瑟瑟发抖,程浩风也在瑟瑟发抖,拥有法力修为的段梦柔终究还是要比程浩风灵活些。 她扯过程浩风挡在胸前,胡仙仙心念一『乱』,只得让慧心玉剑飞偏,刺向段梦柔左手。 段梦柔疼得失声惨叫,她手上的血溅得程浩风衣袍尽红! 胡仙仙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但见他受连累被电击,见着那些鲜血还是觉得如是他受伤一般。她仰天轻叹,御起慧心玉剑斩断定在正东伤门木棍! 段梦柔双目定定,头发都卷曲蓬起的她不可置信的呆看胡仙仙。胡仙仙面沉如水:“此是天意,伤门只伤不死!我可不是因为怕误伤他才放过你一次,哼,段梦柔,我就算直说了这阵法八门之序,你也斗不过我!” 胡仙仙说着已飞身东北艮位,段梦柔疑『惑』不已地瞄瞄身旁程浩风:“那东北艮位是生门所在,你们既然设阵,又怎么会那么好心引我从生门出去?” 程浩风苍白的脸上浮着高深莫测的笑意,他没有回答段梦柔,他朝胡仙仙投去赞许的目光。 第二百六十九章 终困强敌 269 段梦柔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胡仙仙,胡仙仙坐在艮位的小石堆上跷起二郎腿,跷着的右脚还在悠闲地扭来摇去。 段梦柔挺了挺身,挟起程浩风朝东北方飞去。 就在段梦柔飞身而起,身形将落而未落之时,胡仙仙跃起身体,她双手一扬,雾隐无隙网漫撒开来。 胡仙仙还站在小石堆上,段梦柔和程浩风所见却是另一番幻境。他们眼前出现三面石墙将他们围住,而另一面是完全敞开,通向一片模糊白光中。 段梦柔细看这三面石墙,因几番打斗下来变得黑污一片的脸更黑了几分,“你们真挺狡诈,居然懂得用阵法配合雾隐无隙网造出幻境。哼,可惜你们太小瞧我了,你们以为我会慌『乱』之中就跑向敞开的那一面?只要我跑去没墙挡着的那一面,生门就会立即变死门?” 程浩风推推她,声音弱弱地说:“我布阵的时候没想过要配合雾隐无隙网造什么幻境啊……仙仙不会是要把我也困死在这里面?嗯……那敞开的一面肯定是为我留的……我得从那儿出去……” 段梦柔斜他一眼,当真放开他。她跃起身双手攀住石墙缝隙,恶狠狠说道:“你去啊,你对于她来说是没用的废人了!她只想能打败我,哪会顾忌你的死活?” 程浩风朝敞开的方向挪了两步,又犹豫着收回脚,神情落寞地说:“我就像是一捆柴火似的让你夹在腋下跑来跑去,真是够狼狈啊……仙仙也许真不会顾忌我的死活了……” 段梦柔阴笑着在石墙上像只壁虎似的爬来爬去,爬了半天又跳下地来,纵身往上跳,她跳了两下就沮丧地坐在地上。 程浩风搓搓手,面带惧『色』地问她:“往上是被雾隐无隙网隔绝灵气了吗?飞不出去?” 段梦柔眼中凶光乍现:“出不去又怎样?我要在被困死之前,杀了你垫背!” 程浩风怯生生地摆着手,“别,别,要不然试试直接从那儿跑出去?” 说着,他闪身到了敞开一面的边上,作势欲走。 段梦柔昂起头“嘁”了一声,不屑地说:“这种小把戏能哄得了我,要能直接出去,你就去啊……” 程浩风真的一抬脚就迈出去了,段梦柔惊得怔住。 就在她怔住的同时,她耳边传来程浩风的笑语:“段梦柔你自恃聪明谨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段梦柔气得大骂:“你们两个『奸』诈小人……哼……看我出来将你们碎尸万段!” 她疯冲向敞开的门口,即将冲出之时却又猛然刹住脚步。她看了看天空,似乎不是那么灰蒙蒙的了,她眼睛转了几转,站定到向西的那面墙之前。 她双手运力,力聚掌心,直推向墙!这面墙轰然倒下,段梦柔眼前又是黑龙祠外的山林。 她朝一旁并肩而立的胡仙仙和程浩风扬眉冷笑说:“差一点儿又中了你们的『奸』计,还好我及时醒悟,破墙而出,否则就后悔不迭了!” 胡仙仙侧头笑望程浩风,语气温柔地问:“她真的破这阵法了吗?” 段梦柔理抻了一下衣衫才鄙夷地抬头,她正要讥讽胡仙仙几句时,身体不由自主一阵颤栗! 胡仙仙甜笑着望向的人不是程浩风,是黑龙臧玄蛟,是段梦柔苦苦思念近两千年的结义大哥臧玄蛟! 段梦柔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臧玄蛟还是一身无纹无绣的玄墨『色』长袍,他相貌平常,却有一种吸引人注目的独特气质! 段梦柔不相信这是幻境,他确实是臧玄蛟。他突楞而起的眉骨乍一看只觉他面相俊美不足,刚毅有余;细看才能觉出那种『性』情桀骜不驯而又懂得收敛锋芒的双重魅力。 段梦柔不相信什么幻境能幻出如此真实的景象,她双眼红得如要滴血般向臧玄蛟冲去! 她冲向的位置是正西兑位,待她悲喜交加冲至臧玄蛟面前,臧玄蛟已失消失不见。 段梦柔神魂若丧地呆立,这处惊门所属之位,地下铜铃破土而出!铃声脆响不断,段梦柔惊得哭叫不已。 “不会的……我不会看错的……我怎么会连大哥都能认错?怎么办……是不是大哥知道我无法破阵,就现身责怪我……我怎么会一次又一次中了那两个『奸』诈小人的诡计……” 段梦柔慌『乱』哭叫着,在惊心铜铃声中恐惧地东张西望,她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怒不可遏地朝那道身影跑去,骂着:“冷秋朗,原来是你吃里扒外在帮他们!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段梦柔跑向的地方是中坤之位,那是死门! 胡仙仙和程浩风看着段梦柔对根本不存在的冷秋朗抓扯揪打,相视一叹。 胡仙仙飞掠而起,又俯冲而下,土里埋着的冷秋朗发丝飞出,在空中自燃化灰。 正对着虚空揪打的段梦柔僵立住,她身上的白光渐渐淡去,而黑龙祠周围冲天而起一圈淡蓝光罩。 这圈淡蓝『色』光罩就是程浩风所布困阵,段梦柔自踏死门,彻底困于阵法中。 段梦柔凄厉惨叫一声,撞向这光罩,她被反弹回去! “段梦柔,是你自投罗网,自踏死门,你就在这困阵中好好反省!” 程浩风的声音传入段梦柔耳中,就如金石般铿然作响,她『迷』离的眼神忽然澄澈。 她转动身体环视四周,自嘲地苦笑:“这只是困阵啊,我早该想到的,以你们的功力怎么可能破得了护祠阵法?你们更不可能有能耐灭掉大哥残魂……唉……关心则『乱』……” 她看向他们说:“我眼前出现我大哥的样子,并不是你们幻化出的样子,而是我脑海中他的形象投『射』到眼前……本来就是我记忆中他的样子,当然就真实无比……” 胡仙仙握住程浩风的手,他手指僵冷,应是这般奔波下来更压不住体内阴寒之气。她与他转身将去时,段梦柔不断地呼唤他们。 “程浩风……胡仙仙……你们两个听不听我说完?你们……你们不听我说,你们要后悔的……” 他们转身望向段梦柔,段梦柔怪声笑说:“程浩风,这个困阵只是困住我还弄不死我?我不怕被困在这儿!我三年五载不吃不喝都无所谓,只要能出来,我照样是圣德天妃!” 胡仙仙不想听她废话,揽起程浩风的腰就往山下掠行而去。 可是,段梦柔的话不断传来,如钢针一般往她心里扎。 “程浩风,你把我困在这里又能怎样?你这个阴险的小人,都要死了还算计别人!又有什么用呢?” 胡仙仙的身形一顿,真想放段梦柔出阵痛快打一场,打得她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程浩风轻抚胡仙仙的发丝,温声说:“仙仙,别鲁莽,你此刻还难以直接胜她。” 段梦柔还在狠狠叫骂:“程浩风,你要死了都还来摆我一道有用吗?嗯?你还是得身死魂消!哈哈,程浩风你就是她修仙路上的垫脚石,她可以踩着你爬得很高,你呢……” 胡仙仙再一次带着他飞掠而起,程浩风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可哪能挡得住段梦柔的话往她耳朵里钻? “程浩风,你就是块垫脚石!她很快就会忘了你的!你费尽心机还是不能跟他在一起,还是不能……” 飞抵义庄,早已听不到段梦柔声音,可那些话还在胡仙仙耳中回『荡』。 她的心如同豁开一个很大缺口,落身于地就侧身扑进程浩风怀里,抱着他才能让心中缺口添满:“我不会忘了你的……不会的……” 程浩风被她扑得踉跄倒退几步才稳住脚,他摩挲着她的头发,浅笑而言:“别理她瞎说,仙仙乖啊,别理她。” 第二百七十章 安然入睡 270 此时义庄之外血污满地,只是已不见法略与他那些弟子,善福寺的法谋带着几个僧人在盘坐念经。秦沐风见胡仙仙和程浩风归来,就去掩上义庄大门。 胡仙仙将自己完全埋在程浩风怀里,嘟嘟哝哝的反复念叨着。杜婉芷看着他们又觉好笑又觉心酸地叹气;马鸣风盯他们两眼又半捂起眼睛;秦沐风板着脸指了程浩风两下又无奈放下手。 程浩风轻捻捻胡仙仙的耳垂,低声唤她:“仙仙……仙仙……我在呢,我就在这儿,说什么忘不忘的……” 她缓缓抬起头,他冲她笑笑。她伸手『摸』『摸』他的脸,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杜婉芷走过来拉开胡仙仙,“胡姐姐,让沐风给程师兄细细诊视一下。” 胡仙仙紧握了握杜婉芷的手,咬咬下唇,神情不那么恍惚了。 她转头看看程浩风,他已和秦沐风、马鸣风走进小厅坐着。她终于舒展眉头:“还好你们来得及时,要不然,我真得急疯了。” 杜婉芷眼角有些湿润,她紧闭眼仰起头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睛,低声说:“程师兄交待我们在海底圣境办了许多事,我们也不放心你们的。” 两人又说了些别后闲话,就一起进小厅中。胡仙仙见秦沐风面『色』凝重,就问他情形到底如何。 秦沐风沉『吟』不语,胡仙仙有些焦急,她连着问他几遍,他不耐烦地往厅外走去。 胡仙仙急忙追向秦沐风,他飞掠而起,掠行到庄外山林中才落身于地。胡仙仙跟着落地,急切地追问他。 “三师兄的情形很不好……最严重的一点是他的血管经脉都在硬化……” 听着秦沐风说这些,胡仙仙有点儿回不过神,“都在硬化是什么意思?” “他体内的阴寒之气要排出就需要血沉香除淤血,血管硬化就难以吸收『药』效排淤血。还有,他的经脉也完全闭塞,就算万幸能够保命,也再也无法修炼。” 胡仙仙听完之后,面『色』竟出奇的平静,她语气淡淡地问秦沐风:“你说‘就算万幸能够保命’,那就是你有一点点把握能保住他的命?” 秦沐风没想到她关注的重点是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若是有毫无浊气的血『液』激发血沉香『药』效,就能减轻他血管硬化的程度,这样一来,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胡仙仙惊喜地握了一下拳,笑说:“没有浊气的血我就有啊!你忘了我在青丘国身受十雷,已经除尽体内浊气!” 说着,她就飞身而起,秦沐风还皱眉停在原地,她笑喊他:“快走啊,快去给他炼『药』。” 两人回到义庄后,见胡仙仙喜形于『色』,其他人都疑『惑』不已。胡仙仙也不多言,只是让马鸣风快帮程浩风去泡『药』浴,催促秦沐风配『药』、炼『药』。 秦沐风配好『药』后,杜婉芷捧出血沉香,胡仙仙撸起袖子就要以慧心玉剑割手腕。 杜婉芷不解地拦住她,秦沐风解释说了胡仙仙的用意,杜婉芷忙说那就更不能割手腕。 “程师兄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要是让他看到胡姐姐的伤口,他还肯用『药』吗?” 胡仙仙听了连赞杜婉芷想得周到,又将袖子挽得更高些,让杜婉芷看准她上臂靠近腋下不易被人看到的部位,下刀割道小口。 她滴出的血『液』由杜婉芷拿小瓷盅接了小半盅后,秦沐风说已够两日『药』量所需,她才凝息运转灵气疗伤止血。 到得晚上,义庄外的血污都由善福寺的僧人清理干净。胡仙仙做好晚饭后,五人一起安稳吃了顿饭。 饭后,体虚困倦的程浩风就要去睡,胡仙仙扶他进屋。他躺下后,她就趴在床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也去歇会儿。” 她扁扁嘴,“我就在这儿看着你睡。” 他拉起她的手放到胸口,轻笑:“怎么变得这样黏人?” 她的头埋得很低,声音也低得自己都快听不清:“就是想黏着你……一时一刻都不想分开……” 程浩风将身体往床里挪了挪,平伸外侧手臂,“那好,就再借臂弯给你枕着。” 胡仙仙捂脸笑着翻身上床,侧身在他身旁躺好。 刚一躺下,就听敲门声响起:“三师兄,你……你睡下了?” “嗯,睡下了。” “三师兄……你不宜,不宜……” 胡仙仙红着脸猛抬起头,程浩风又将她按到怀里抱着,语气平淡如水地答着:“六师弟,我自有分寸。你知道我梦寐不宁,有仙仙在旁守护,我能睡得更安稳。” 待秦沐风的脚步声去远,胡仙仙在程浩风怀里拱了一拱,低声说:“我还是到马烁睡过的那张床上打坐,这床有些窄,你睡不舒服。” 他食指戳戳她脑门儿,横她一眼,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她知道他是不愿让自己走开,又有点儿后悔自己今日举动,似乎是太过浮浪了些。 程浩风听她在叹气,就说她:“是后悔主动来陪我了?后悔也没用。要打坐也只能在这张床上,不许去那边,那张床上有马烁的味道,你可不能沾上他的味道。” 她听得“噗嗤”一笑,轻擂向他胸膛,“人家是为你着想,你这小气鬼都在想些什么?” 他也笑,轻拍拍她的背说:“你先睡,你睡着了我才能睡得着。” “我睡不睡都无所谓的,你睡。” “不,我这眼睛看东西是越来越模糊了,我想趁我多少还能看得清点儿东西多看看你。” 她乖乖地平躺好,微微翘起唇角,缓缓闭上眼睛。既然他想看,那就让他看看自己在甜甜梦乡中的睡颜。 他侧躺着笑看她,又看看忽明忽灭的油灯,“我的仙仙真是越来越乖了,你先睡,等油灯燃尽了我也就该睡着了。” 这一次,胡仙仙并没有真的睡着,待油灯燃尽,她睁开双眼抚了抚他睡梦中仍紧皱的眉头,召出雾隐无隙网。 雾隐无隙网造出的幻境并不能让他真正好转,但能给他一个甜美梦境,她心疼他在梦中都是负累重重不得轻松。 她整夜都密切注意着他有没有醒过来,怕他发现她用雾隐无隙网造梦境,她精神一直紧绷倒真觉得有些疲惫。 第二天一早,天『色』未明她就收起雾隐无隙网,然后真窝在他身旁补了一觉。 胡仙仙醒来之时,他正笑看着她,她睡眼惺忪,他倒显得神清气爽。 她逗他:“笑得春风满面,是做什么好梦了?” 他狡黠地眼睛一眨,“当然是好梦,想知道?” 她使劲儿点头,他捏捏她的脸蛋儿,“不能告诉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缸笑话 两人起床梳好头,穿好衣衫后就出门。程浩风让秦沐风先替他诊视,胡仙仙就去做早饭。 吃早饭时,程浩风让马鸣风回皖州察看有没有事务需要处理,马鸣风答应下来。 秦沐风『插』话说:“大师兄明天再回皖州察看?你交待我们回海底圣境处理那事儿,再怎么也得明天下午才赶得回来。” 胡仙仙狐疑地瞧瞧秦沐风又瞧瞧程浩风,“海底圣境那事儿是什么事儿?我昨天没听他交待过什么事啊。” 秦沐风为难地看向程浩风,程浩风蜷曲食指顶了顶下巴说:“是以前就交待好的,你不知道。一些杂事而已,你问这些做什么?” 随后他又坚执让马鸣风回皖州,让秦沐风和杜婉芷回海底圣境,他说鬼王逃走,段梦柔又被困住,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威胁。 饭后,他们都离去,胡仙仙收拾好杂事就烧水让他『药』浴。 他说今日晴空万里,不如仍旧把大缸搬院子来放着,在院子里泡『药』浴总还能见着些天光风物。 他泡在缸里,她就坐在旁边小凳上陪他。她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次海底圣境又还有什么事需要秦沐风他们匆匆赶回去,可他总是找借口岔开话题。 胡仙仙也不像以前那样追问他,她想就算他不说,秦沐风可能也不会说,但总有办法让杜婉芷说? 第二天是八月十一,想着秦沐风他们要回来,胡仙仙和程浩风商量着等他们回来后就陪胡仙仙回家一趟看望父母。 两人说着些杂事,胡仙仙因为接连两夜消耗灵力、集中精力为他造梦中幻境,有些疲乏困倦起来。 “仙仙,我知道你一直忧心着我没松懈过,你去睡会儿。” “不,我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程浩风笑了笑,往缸沿边缩了缩身体,拉着她的手说:“是不是没我的手臂枕着睡就不习惯了?” 她脸上一阵发烫,烫得耳垂红得发亮。他拉她进缸里两人一起泡在『药』水中,她觉得这样子好怪异,羞窘得都不敢抬头看他。 她就埋头在他胸口趴着,听着他的心跳声,听着听着就真睡熟了。 后来又是他刮她鼻子把她刮醒的,她醒来之时,阳光正烈,她『揉』『揉』被阳光刺疼的眼睛『迷』茫地往四周一瞟。 胡仙仙瞟见杜婉芷的背影在小厅中对着一面墙,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竭力忍着什么。 程浩风轻推推她,低声说:“他们回来了,我们起身换换衣服。” 胡仙仙赶紧跃出缸,再扶他出来,他们都出来后,杜婉芷就捂嘴笑着向外飞身而去。 片刻之后,杜婉芷和秦沐风一起到得义庄中,他们说在路上遇到马烁、法算还有叶冠英夫『妇』,呆会儿都要来义庄看望程浩风。 胡仙仙说既然要来这么多人又临近中秋,不如去村里买些月饼。程浩风就让她和杜婉芷一起去买月饼,他要和秦沐风谈些事。 胡仙仙和杜婉芷本是飞掠往村中的,杜婉芷不知在笑什么,笑得都快岔了气,只得落身地上步行。胡仙仙问她有什么可笑的,她指了指胡仙仙,刚要说话又笑得弯下腰。 等杜婉芷笑够了,才一边慢慢走,一边和胡仙仙说着她所笑之事。 “你说我笑什么?我笑你们呢。” “我们?”胡仙仙的脸又红了,拧了拧眉『毛』,“婉芷,你可学坏了……” “我哪儿坏?我不是笑你们很亲密,是你们亲密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 杜婉芷说她和秦沐风?一到义庄就看见院里一个大缸,缸中窝着两个人。胡仙仙蜷在程浩风怀里睡得正香,而程浩风从交领处褪开胡仙仙的衣衫,她香肩『裸』??『露』,他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不定。 他们看着这样奇特姿势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杜婉芷忍不住轻笑出声,连忙捂住嘴往小厅中走去。 秦沐风表情复杂地看着程浩风,他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尴尬还是愤怒、欣喜、疑『惑』,他嘴半张着好一会儿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程浩风倒是面『色』如常地理好胡仙仙的衣服,轻声说:“六师弟,先在小厅中歇会儿。” 秦沐风没动身,指着程浩风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程浩风见他那样子,又低声重复说:“六师弟,先在小厅里歇会儿,有什么事等仙仙醒了再说。” 秦沐风摇头晃脑地往小厅里走去,全然没有遵从行步要平稳从容的道门仪范。 见他进屋,憋不住想大笑的杜婉芷捂着嘴说:“我得出去一下……” 说着她就凌风飞出去,紧接着秦沐风也飞出去,飞到路旁芭蕉林中两人都纵声大笑起来。 正巧马烁回义庄来,见他们两个乐不可支的笑着,马烁纳闷儿地问:“咦,秦道长、秦夫人你们为啥躲芭蕉林里笑得这么起劲?” 见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知道他赶着回义庄,秦沐风拉住他说:“你且等一等再回去。” 马烁不解地问:“啊?为啥?我赶着要把东西拿回去呢。” 秦沐风沉下脸说:??“这些东西我帮你拿,你就在这儿歇歇。” 杜婉芷见马烁满脸狐疑神『色』直打量秦沐风,笑着说:“在这儿歇会儿,我们还能有什么歹意吗?” 马烁放下东西在路边坐好,秦沐风把杜婉芷拉到一旁低声说:“三师兄面皮薄,可千万别对他人提及此事。” 杜婉芷听得又“咯咯”笑出声,“他面皮还薄?要爱惜面子就该叫醒胡姐姐,也不用我们来挡闲人。” 秦沐风将手挡在唇上轻“嘘”一声,示意她小声些,“你虽认识他很久,却对他了解不多。你别看他做事刻板固执,就以为他不解风情,他要风花雪月起来可不得了。” “怎么个不得了?” “他会……嗯……他会认为别人打搅他们就是在欺负胡姑娘……” 秦沐风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不算解释的解释惹得杜婉芷更是笑个不停。 两人正说着话,又听有人在和马烁打招呼,原来是叶冠英夫『妇』和法算。 那天他们回善福寺后,伤重的法略把气全撒在善福寺众僧身上,寺中僧人挨骂不说,寺中物件还被打砸一通。叶冠英夫『妇』就留在寺里帮他们清理,今天寺里稍理顺了些,他们三人来看程浩风境况如何。 不善言谈的秦沐风没话找话的和他们闲扯,又悄悄叮嘱杜婉芷快回义庄跟程浩风提前说一声。 杜婉芷飞掠回义庄就背转身挪到小厅中,对着墙说:“程师兄,快唤醒胡姐姐,马烁和叶冠英夫『妇』还有法算大师要来。” 程浩风“嗯”了算是作答,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很轻很轻地挠了挠胡仙仙的鼻尖。胡仙仙皱皱鼻子,在他胸口蹭了蹭,继续睡。 杜婉芷用眼角余光瞟着他们,又着急又好笑,想催催程浩风直接喊醒胡仙仙,又不敢催。 程浩风低眸凝视胡仙仙一会儿,又再挠挠她鼻尖,然后刮一下她鼻子;再挠挠她鼻尖,又再刮一下她鼻子…… 杜婉芷笑说着这些,胡仙仙听得两颊飞满红霞。突然她颊上红霞变做火烧云一般,那是因为又羞又急。 她跺跺脚说:“坏了……” “怎么了?”杜婉芷被她的举动弄『迷』糊了。 胡仙仙拉着杜婉芷快步朝村中走去,眼神很焦虑:“他肯定是发觉『药』物有异,褪开我衣领看伤口,我们走后他一定会责怪秦道长。最糟糕的是,他绝对不会再服用以我血『液』所浸的血沉香了。” 杜婉芷反应过来,也满脸忧『色』,“你们啊,还是你们最懂彼此想法。见他要褪开你衣衫又半褪不褪的样子,我们还以为他是想要要那啥……又不好意思那啥。唉,心细如他,他又了解些『药』理,喝『药』之后是会察觉『药』物与往常有异,才会做出那般举动。” 第二百七十二章 故旧欢聚 272 两人急匆匆买了月饼就飞掠回义庄,胡仙仙让杜婉芷先别作声,悄悄在院门外听他们说什么。 “三师兄你何必那么固执?”秦沐风的声音有着压抑怨意。 “我看得比你们长远,你们就该听我安排,不要再做无用的努力。” “那……咦……”秦沐风应该感应到她们气息了,他轻“咦”一声后将音调提高许多,“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心里会有多难受?不竭尽全力的话,我们活不舒坦。” 程浩风是感应不到她们气息的,但他察觉秦沐风神『色』有异,“你眼角抽什么?说话声音都有些尖,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还捣鼓了些我不知道的『乱』子?” “三师兄啊……我是威震一方的海外散仙,不是调皮捣蛋的小孩子……” “我不管你们怎么样,总之我不会服用以血激出『药』『性』的『药』物。” 院门之外,胡仙仙和杜婉芷相视哀叹,她们身后的村路上却传来阵阵笑语声。 “芷丫儿……”有人欣喜地喊着,杜婉芷猛地回过头,这世上也只有她爹会这么唤她。 她回头看到马烁、法算、叶冠英夫『妇』簇拥着一辆马车走来, 车上掀帘而望的人正是杜川。 杜婉芷笑着迎上前,胡仙仙连忙推开门告诉程浩风和秦沐风客人到了。程浩风和秦沐风神『色』转变,勉强笑着起身迎客。 秦沐风搬出桌椅在院里放好,胡仙仙和杜婉芷又摆好清茶糕饼,都聚在院子里欢喜闲聊。 杜川将马车上的一大堆货品搬下来后就让车夫先走,他一样一样的细数着那些东西。 他久已不见女儿,八月初七的时候偶遇杜谆才知道杜婉芷常到这义庄,就备了东西来和女儿团圆过中秋。他带了六种馅料的月饼,还有板鸭、火腿、桔子之类,以及最正宗的琥珀酿。 杜川又指着两坛红布包着的酒说:“这两坛酒就不是过节时喝的啦,这是专给程道长带的。我排了两天号,花了两百两银子才在张神医那里买到这酒,又能活血化於又能驱风散寒……” 秦沐风打开酒坛一闻,撇撇嘴角,“这就是一般烧酒泡了些枸杞、地黄、莲须之类的,没什么『药』效。” 程浩风见杜川的脸『色』瞬间尴尬起来,忙说:“试着喝喝看,也许有奇效也说不准。多谢杜老爷这番心意。” 杜川又高兴起来,乐呵呵地说:“是呢,是呢,张神医这『药』酒就是有奇效的。沐风,叶将军,你们也可以试着喝喝看,张神医说这『药』酒还能补肾壮阳,要真有效我就再去买几坛。唉,成亲几年了都没个娃娃……” 杜川叽叽呱呱一长串,都没注意到秦沐风和叶冠英脸都绿了,杜婉芷轻拉他几下,他都没反应过来。 还好法算『插』话说:“有无子嗣只能看缘份,不可强求。贫僧听闻杜老爷收养不少病残孤儿,这却是种福田的大善事。” 杜川这才抛开『药』酒的话题,说起收养孤儿的事。原来这并不是他想要收养,是杜婉芷自知无法生养,自己又喜爱孩子,就常照看孤儿。后来,她去了海底圣境无暇照看,就托父亲在城外买下处大宅,安置那些孤儿。 杜婉芷认为身强体健的孤儿总还有亲朋邻里愿意帮着照看,那些病残体弱的孤儿处境更惨,是以杜家收养的孤儿多半身带残疾。 杜川为了救治照料这些孩子花了不少钱财,起初他是不乐意的,后来却舍不得那些孩子。 叶冠英和曲春娆到了海底圣境后,秦沐风先治了曲春娆外伤,又再细诊曲春娆内脏,确诊她是再无生育能力。 杜婉芷以自己经历开解曲春娆,她也终于不再执意求子,说要学杜婉芷那般将一腔母爱寄托在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身上。 法算听得直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以己所失之爱,弥补彼所失之爱,本是爱别离之苦反转为爱相逢之甜。大善,大善啊。” 马烁装模作样的学着他腔调说:“善哉,善哉,我非失爱,我本无爱,谁发发善心补点儿爱给我?” 他逗得众人都笑起来,说说笑笑之间就日影西斜。 曲春娆和杜婉芷帮着胡仙仙做好一桌丰盛晚餐,杜川捧出个不大的瓷瓶给众人一人倒了一点儿酒。 马烁端起酒杯瞄了瞄,“杜老爷,你也太抠门儿了,只倒半杯酒。” 法算将自己杯中的酒倒进马烁杯中,“贫僧不可破酒戒,马施主请多饮。” “那也还少啊……我一口就能干了。” 杜川苦着脸指指酒说:“不是我抠门儿,是这酒就这么点儿。这是当年曲师傅亲自酿的酒,他人已不在,这如今的琥珀酿再正宗都没他酿出的那种味道纯正。” 提起曲师傅众人都是一阵唏嘘,曲春娆更是滴下泪来。 杜婉芷看她伤感不已,觉得有些纳闷儿,毕竟杜家和曲师傅更亲近些,曲春娆也许都不认得他。 曲春娆擦了泪,长叹一声:“唉,实话告诉你们,玉『液』酒坊的曲师傅是我养父。我自幼被拐卖,根本记不得自己本来姓什么,我养母曲妈妈让我姓曲正是因养父姓曲。” 这些隐私连叶冠英也不知道,他突然问:“那么蒯殿聪当年『逼』死曲师傅不只是为了琥珀酿的秘方,还另有隐情?” 曲春娆双手紧张地扯了扯衣襟,苦笑说:“曲妈妈说没有谁比自己可靠,再亲近的人都得抓点把柄在手上才行,自己的事儿就得藏在心里才有后路可退……如今,我倒不想活那么累,有啥不能说的?” 曲春娆讲这曲师傅年轻时往陵州送酒和身在青楼的曲妈妈相好,可他父母不许他娶青楼女子。他又不愿辜负她,正为难时,一位京城富商买下金花楼让曲妈妈掌管,他们各自都没有另行嫁娶,只有彼此一如夫妻般相处。 他们收养了三个女孩儿,分别取名曲春香、曲春娆、曲春爱,虽说养在青楼之中,却也教了些琴棋书画、与各种混世手段,存了心要让她们找到好归宿的。 不曾想,二十年后,那京城富商的八少爷找到曲师傅说要他交出酿造工艺秘方,还要探明杜家甜水井的秘密。否则,不仅收回金花楼,还要让曲妈妈和三个养女都丧命。 曲师傅交出工艺秘方,还帮那八少爷探听出杜家甜水井中有仙女所遗宝琴。后来,杜婉芷被『逼』婚,曲师傅自觉有愧而寻了短见。 “啥八少爷啊?就是蒯殿聪那个混蛋!这么说来老曲是早和蒯家的人勾结好了,原来有内鬼啊,我说我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着了道儿!” 杜川气得脸红脖子粗,曲春娆低下头又抽泣起来。 程浩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凝神思索。杜婉芷劝着父亲不要为过去的事儿生气,马烁也说没必要生气,那个蒯殿聪已经倒霉了。 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胡仙仙终于高兴了些: “他倒霉了?” 马烁讲道:“阮绍伦他们在京城听说的,蒯殿聪的寄名师父鄂大师失踪之后,蒯家就把他赶了出来。蒯大老爷不光是不认他这个儿子,还让所有蒯家所属产业都不许收留他,他如今只有躲在城边上的大杂院儿里混日子。” 杜川自己捶了捶胸口,舒了口气,“这才叫报应!唉,我如今也不求大富大贵,就想我的兰丫儿、芷丫儿都过得好点儿。还有啊,我收养的那些娃娃也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杜川又说玉『液』酒坊的生意大不如从前,叶赞搞了很多花招抢生意。众人都宽慰他,他们又说笑许多杂事。 程浩风一直默默想事,突然开口问曲春娆:“以你说来,当年帮曲师傅的京城富商就是蒯森雄?他们是早就安『插』了棋子在杜家啊,这些事是谁在谋划?是和蒯家有交往的鄂日浑?” 曲春娆茫然摇头,“这些幕后的事我说不清楚……也许是早知道我跟你们的事有牵连,段天妃才会找上我,利用我陷害程道长……” 程浩风轻一摆手,“那些事不必再提,你也不算陷害。我只是想确定他们算得多深、算得多远。” 众人都被程浩风神叨叨的话说得莫明其妙,他没做解释,而是眼神责备地看看秦沐风又看看胡仙仙。 秦沐风面带惭『色』说道:“行事是该谋定而后动,他们一步步的紧『逼』着我们,我们虽也挫败过他们,可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 程浩风老气横秋地说:“你知道就好”。那语气说得秦沐风如同认错的小孩一般,他又板起脸直视胡仙仙。 胡仙仙扭开头避开他的目光,他又拿腔拿调地训起人来。 “六师弟,你想想,这么多细枝末节的事他们都在算计我们,又还有多少是我们还不知道的?” 秦沐风“嗯、嗯”答应着,他又说:“六师弟,你想过没有,我不在这世上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就此终结。你知道还有多少的事情该面对吗?” 秦沐风还是顺服地答应着,他接着训人:“你们不能做无用功,不能做一些不必要的努力。你们空耗精力,伤损自身也许就是在他们的谋算之内,这也是在削弱我们实力。” 胡仙仙心中酸涩得要命,她听不下去了,“哼”一声就往外走。 马烁见她突然起身往外走,就喊住她:“都还在吃呢,你出去做什么?” 她背对他们忍着气答道:“这几天又闷热起来,我烦得很,出去透透气。”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万物有情 夕阳隐去,暮霭沉沉,远处陵州城中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闪耀。月亮很薄很苍白,如剪纸般贴在天边,皎皎月华不知何时才能洒遍山川。 胡仙仙坐在大樟树下心中烦躁不安,不只是因程浩风倔犟惹她生气,是对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一切都有种想毁灭的冲动。 她脑海里不断地盘旋着一个想法,这世间种种罪恶、种种污浊只有鲜血才能洗净!不独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该毁灭,连青丘国,连地球,所有的所有,都毁灭! 自己也活得好烦好累,不如重为无情无识的石头好! 她知道杜婉芷在她身后说了不少劝解她的话,后来又默默站了许久,她还是一直闷声不吭自己想事儿。杜婉芷见她这般,也只得叹着气走开。 胡仙仙心中躁狂又阴郁的杀戮之欲,如地狱业火般吞噬着她的理智,她闷坐着只是在苦苦压制杀意。 月华渐明,杂声渐寂,她心中杀戮之意越来越甚。她已觉得程浩风生死都无所谓,终归要寂灭于虚无,又何必万般不舍? 他犯那么多错又岂是仅仅只因自己?他既然安排慎郡王娶柯雅洁,他不也是把利益看得比情义重要?他定是不觉得慎郡王有负于沈竹君,在他看来,只要以后慎郡王位登大宝封沈竹君为皇后就算是对她好了。 男人总是把女人的因爱成全看成是软弱妥协,女人总是把男人的宠溺亲近看成是心爱深情,这世上之情真是可笑至极! 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免不了掠夺其他生命,残害其他生命,根本就没有绝对纯洁的生命!那么,就让所有生机尽皆断绝!长空朗朗、大地寂寂,再无生命,再无龌龊! 将近中秋,月亮趋圆,胡仙仙望着月中阴影,杀意直冲,狂『乱』情绪引得她脑囟门处颤跳不已。 她“噫吁”长啸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飞向月轮。长发飞扬,衣襟烈烈如旗飘『荡』,双臂抡挥之间慧心玉剑、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齐『射』而出。 地上望月之人自是看不清她怒刺、横扫、漫撒的凌厉击杀动作,夜『色』中她的身影恍如是鹰击长空,翅羽遮月。 秦沐风与杜婉芷担忧不已地望向空中,杜川、马烁及叶冠英夫『妇』则是有些惧怕。 法算看了几眼后,就问程浩风:“胡姑娘会不会经脉逆『乱』?” 程浩风望了望天空,目光茫然散『乱』,他唇角斜勾起一抹无奈笑容,“我只见月光浅淡,寒光冷厉,还有夜『色』如墨,哪看得清她的身影?” 法算有些歉然地说道:“恕贫僧无礼,竟忘了程道长如今境况。” “无需自责。”他又仰头望月,笑意温润起来,“身形如电,划破气流激起火光迸溅,她功力似是又进一层。” 法算等人在他的语声中见到一道桔黄『色』亮光携带火花直坠而下,如流星落地的光芒闪烁片刻后才暗淡,众人得以看清是神情冷傲的胡仙仙归来。 她眼中躁郁怒火熄去,冰冷目光中有几分孤绝之意,她双目凝视程浩风,又转身到院外。 胡仙仙还是枯坐香樟树下,在别人看来她此刻是清冷如雪,她自己却知道此刻她是心如死灰。 她身后传来他淡淡语声:“心中可曾舒坦些?” 她不答话,只是抱着膝盖将身体缩紧了些。 “你这样伤自己,我也只能苟延残喘,何必呢?” 胡仙仙双手紧紧箍住膝盖,头埋在膝盖上,把自己团得像个球。她不冷,可团成这样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站在院门边久久不再说话,她一次次地念咒才让自己心境稍平。 她问他:“慎郡王定然会为帝吗?他是不是认为后宫也可以安宁,只要正室不挟威欺压侧室,侧室也不恃宠与正室相争,就会相安无事?” “不只是慎郡王那么想,男人几乎都那么想。妻妾不合要么是正妻心胸狭隘、刻薄狠毒,要么就是小妾骄横无礼、狐媚争宠,本来道理也是如此。” “呵,还本来就是如此?以我看来,穷尽一生大好年华只为讨好一个男人,倒还不如孤独终老!” “那能怪谁?那是他们自己的劫。若是都如你这般想,一开始就不会妻妾并处的境况,又何来妻妾相争?” 月上中天,草木凝起莹润『露』珠,山林田野都笼在银亮玉白的清光中。义庄院墙上树影婆娑,树影底下一团黑晕儿,那是蜷身坐着的胡仙仙。 她本不是要想谈这些,她只是心里憋闷得慌,她找不到一点这世间很美好的理由。她想找点儿话说,也许就能劝服自己,这世间万物其实很美好? “怎能说是劫?比如,慎郡王与沈竹君,明明是慎郡王负了她!以那次求『药』我见到的境况,沈竹君即使想离开慎郡王,慎郡王也不会放手。” 程浩风也不跟她急,反问她:“你若是沈竹君你会在意慎郡王放不放手吗?你有的是法子『逼』他放手?” 胡仙仙冷笑答道:“我?我都不用等到他两头都不想放手的时候才伤心,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喜欢慎郡王这样的人。” “对呀,于你而言,从一开始就不会喜欢那样的人,但沈竹君喜欢呀,这难道不是她的劫?” 胡仙仙抬起头缓缓侧身望向程浩风,愣怔着问:?“她该承受此劫?” “是啊,各有各的劫。我主张慎郡王娶柯王妃,并不是我就认可男子该三妻四妾,是慎郡王要想飞升为金龙,就绕不开柯王妃这个助力。就像我终究绕不开自己的宿命,逃不过自己的劫。” 她眼神一冷,转过头望向香樟树树冠,决然道:?“你是想劝我放手?我不放!我再也找不到能与我心灵契合的人,我不会放弃你!” “不放弃又如何?我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就拿眼睛来说,白天还能借着光亮看见个影儿,这晚上是真的眼前一片漆黑。” 她不敢看他,双手托腮,仍在仰望,她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做?若你我换一下情形,你会任由我自生自灭?你说,你会如何做?” 他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决:“仙仙,我们之间不一样,我们之间就不可能调换!就算要让你来承受这一切,我也得再换回来。” “你……你不可理喻!” 他『摸』索着慢慢走过来,她侧目看着他,明明担心他摔倒就是要硬着心肠不去扶他。 他终于还是一步一拐地走过来,她松了口气,他挨着她坐下。她侧身凝望他,星眸仍还黑亮,只是目光有些散『乱』。她默默看他,他就看向幽深夜空。 夜『色』更浓,她不想让他在这儿陪着自己,他不能再受阴寒之气所侵,只得主动开口:“快回去睡。” 他轻摇一下头,手在地上『摸』了一会儿,又在虚空中绕了几绕才『摸』到她的手臂。他的手抚着她手臂往下,握住她的手。 她心头一酸想要哭,他却侧过身向她一笑。他微松开她的手,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两人紧勾的小指连着彼此心尖。 他轻声说:“我再不跟你闹别扭了,真的。你以血激发血沉香的『药』『性』让我心疼,唉……但若不让你做些什么你会觉得自己无用,你会憎恨自己,也连带会憎恨世间万物,对不对?好,我乖乖喝『药』就是。” 她早就满含泪水的双目像溃坝决堤般泪流如洪,她不敢哭出声,狠狠地咬牙压抑哭声。 他紧勾着她的小指,又翘起拇指晃着。她忙翘起自己的拇指盖上他的拇指,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胡仙仙大哭出声,边哭边说:“你都看不见了……你怎么会都看不见了……” 他们的手还紧紧勾在一起,他摇摇手说:“看不见,还可以听啊。你听天上的星星声声低语,是在倾诉什么?” 她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再试着用听觉去感受星空,“星星低语?” 他的声音清清浅浅,只是平静地描述着,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每一颗星星说的话都不一样,不只是星星会说话。你听,这秋夜里有叶落的声音,到了春天就该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她的心也渐渐平和,含泪笑问:“花开也会有声音?” “有,你要是哪天听到花开的声音了,那就是我和你在说话。我知道我很快就要听也不能听,说也不能说,你别怕……花开了、叶落了都是我在和你说话……” 胡仙仙将头靠到他肩上,轻蹭蹭他的肩窝,“浩风,你是想说万物皆有情,有情物皆为你所化,是不是?” 他松开紧扣的手,揽她入怀,轻抚着她的发丝说:“仙仙真是聪慧,以后你若想我了,静心感知一下就可以见到我的。” 她绽出个孩子气的笑容,以诙谐的语调说:?“那好,我想你了就仰望星空。夏夜里的星星那么多,就能听你说很久,是不是?” 他也笑,笑得傻傻的,挺风趣地回答她:“到时候你会不会嫌我话痨?” ? ? 第二百七十四章 目盲心明 274 两人私语之时,心『潮』翻涌的胡仙仙时哭时笑,没心思注意周围情形。直到有人冷不丁地冒出句话,他们才察觉有人偷窥。 “就勾勾手啊,这么幼稚……斗气合好了都没有亲热一下……”这是马烁的声音。 “嘘嘘……你小子别出声……嘘……”这是杜川压得很低的声音。 胡仙仙被他俩逗得真正破涕为笑,笑声里又带着哭腔。程浩风牵着她站起来,循声朝马烁和马鸣风藏身的草丛走去。 他走得很慢,她随之放慢脚步,任由他掌握前行方向。 “杜老爷、马烁,一起回去歇息。” “啊?你们也在赏月?哈哈,今晚月『色』不错……月『色』不错……”,马烁打着哈哈钻出草丛。 杜川踢他一脚,黑着脸说:“快些走!非得撺掇着来瞧什么好玩儿、好看的,骗我来把张老脸都给丢尽了。” 四人回到小厅中,秦沐风说法算和叶冠英夫『妇』已回善福寺去歇息。明天叶冠英夫『妇』就启程回京,他们带话给程浩风说让他一切为复原身体为要。 程浩风说自己知道了,又让马烁带着杜川去腾出来的空房间睡觉。 马烁嘴巴翘得老高,直嚷不肯:“我才不睡那停尸房腾出来的地儿……” 程浩风侧头对胡仙仙说:“那你收拾一下被褥,我们搬过去睡。” 胡仙仙答应着就去收拾,马烁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嘴巴张得就跟颌骨脱臼一半。 杜川看看几人,犹疑地说:“还是让芷丫儿跟胡姑娘一起睡,我们几个大男人挤挤。” 秦沐风看了程浩风一眼,对杜川解释:“岳父多虑了,我和婉芷以及胡姑娘无需睡眠的,你和马烁快去歇息。” 杜川纳闷儿地挠挠头,程浩风见他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笑对他说:“杜老爷是担心仙仙闺誉受损?且放心,那些闲言碎语伤不了她。她既想多一些时光陪我,就随她心意好些,我时日无多,也不想计较那些虚礼。” 杜川听得皱眉叹气,众人也不多说,各自歇息去了。 胡仙仙待程浩风睡熟,就下床,虚浮脚步飘身到小厅中。秦沐风和杜婉芷各踞一张圈椅打坐,感应到胡仙仙气息,他们一起睁眼望向她。 胡仙仙朝外指了指,又朝杜婉芷指了指,自己率先飞身出去。 到得庄外僻静处,杜婉芷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她问杜婉芷程浩风是不是在海底圣境还有事瞒着她。 “胡姐姐,我也不清楚,但沐风说那都是程师兄为你、为我们以后退路布下的局。” 天将拂晓,月『色』淡去,天空更显黑暗。胡仙仙望着黑沉沉夜空,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沉重万分。 “为我,为我们布下什么局?” 杜婉芷也望向夜空,叹息不已。她叹息许久之后才说:“程师兄是不可能顺从天庭安排的,他怕他一旦不在,我和沐风就会首当其冲受牵连。他也怕青丘国会受牵连,他为我们铺好了后路。至于你,他自是为你筹划得更周详。只是我不清楚他的局到底是怎样,我们想办法问问沐风。” 胡仙仙听得双手握拳,哽咽难言,心中好容易平息的怒气又直冲脑门。她大喝一声,飞旋身体怒踢向路边一块大石头。她连环出脚,只见腿影如风,那块三丈方圆大小的石头尽化粉末。 杜婉芷忧虑地看着石粉飞扑而起,颤声喊:“胡姐姐……你稳住心绪……我们寻机会问问沐风到底是什么安排。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借着程师兄的安排,想办法治好程师兄呢。” “借着他的安排治好他?是……我怎么没想到?”胡仙仙大声说着,气息不稳的她落地之时踏脚很重,震起一大蓬石粉。 “胡姐姐……”杜婉芷见她状若疯癫,弱弱的语声中含了几分惧意。 “婉芷,多谢你提醒我。”胡仙仙以灵气鼓『荡』起衣衫,扑在她身上的石粉尽皆震飞落地。 她拉起还愣神的杜婉芷,“我们回去。浩风睡眠浅,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出来谈事。你想办法说服沐风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安排,我猜测是足以威胁天庭的事,我必须要借这事救浩风。” 两人回义庄后,就各自再歇息。待得天明,吃早饭之时,杜婉芷朝胡仙仙使劲儿点了点头,又瞟一眼秦沐风。?胡仙仙和秦沐风对视一眼,都点头微笑。 他们是心照不宣表达要怎么处理事情,不想落在马烁眼里却变了味儿,“你们眉来眼去地干什么?哈……肯定有猫腻儿!” 他们三人赶紧埋头装模做样地吃饭,程浩风用筷子头轻敲敲桌面,目光斜了斜还在不停追问的马烁。 马烁乖乖闭嘴,他扒了几口饭后,又贼头贼脑地伸手在程浩风面前晃了晃。 程浩风一把薅住他的手,语气严厉,眼中其实没多少怒意警告道:“别说我只是看东西模糊,就算是我全瞎了,你也别想在我面前搞怪。” 马烁嘴瘪得像没了牙,讨好地笑说:“我就是好奇,你眼神儿咋还是跟刀子似的?” 程浩风甩开马烁的手,别有深意地说:“我眼神儿像刀子?我只是看得比你们透,你们真别在我面前耍花招,我就是瞎了也能目盲心明。” 胡仙仙嘟了嘟嘴,低声说:“目盲心明?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吗?我们想让你目不盲,心更明,还要心欢喜。” 秦沐风张了下嘴,犹豫一下,还是没说话,转而看向杜婉芷。 杜婉芷温柔笑说:“程师兄,我们还能背着你做什么坏事吗?是仙仙想在中秋节时看望父母,她说自己如今功力大增,若能寻到上好珍珠就可以疗治她母亲眼疾。她托我想办法让她母亲前来治眼呢,她又求沐风多费心思为你治病。” 杜婉芷言辞温雅,又说得很合情理,再者她是弟媳身份,程浩风也不好多说。他默默吃饭,胡仙仙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秦沐风他们想了个好借口。 他沉『吟』一番,却又问:“我和六师弟提过给仙仙母亲治眼的事啊,这有什么可遮掩的?” 胡仙仙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给他提过,没跟我提过,我不知道嘛!” 程浩风停下夹菜的手,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仙仙,你们到底背着我在商量什么事?你那『性』子,只要你急得犟嘴,就肯定在说谎。” 胡仙仙被他说得无话可说,还好这时杜川说:“程道长啊,你错怪他们了,你想啊,胡家的父母怎么看待你们两个的事呢?我经过陵州城的时候,听你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呢。胡家丫头,你娘不答应你们的事儿?” 她不敢再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说漏嘴。 还好杜川自问自答:“她娘对程道长有偏见,不乐意你们俩的事儿?这样一来,她必定不愿意让胡家丫头和沐风给她治眼睛。” 杜婉芷见程浩风面『色』缓和些,接着杜川的话说:“我们正想办法怎么让胡婶愿意接受我们给她治眼疾,胡姐姐不想程师兄你又『操』心才瞒着你的。” 程浩风听得面『色』歉疚起来,“六师弟,杜师妹,请恕我言语莽撞。仙仙……让你为难了。” 他们哪能跟他计较,都反而安慰他。饭后,秦沐风就动身取出早已备好的珍珠要前往胡家,胡仙仙要一同回去,程浩风拦住胡仙仙。 “六师弟,你先让他们看看珍珠,跟他们讲解一下怎么个治法,待他们同意后再带到这里来施诊。” 秦沐风想了想说:“也对,冒冒然去医治,他们反而可能拒绝好意。” 胡仙仙坚持要去,她说自己会求得父母原谅,让父母欣然接受治眼。当然呢,也是为了好在路上细问秦沐风海底圣境到底有什么安排。 程浩风却说她父母正在气头上,女儿不禀明父母就私定终身,一见她,他们会更气。胡仙仙说自己父母没那么多规矩,肯定是阿板那些人『乱』说些闲言碎语才让他们的事在城里闹起来。 两人争执之时,杜川『插』话说:“我去劝他们,我相信胡老哥和老嫂子要给我几分薄面的。我们虽说后来闹僵了,总还有些老交情。” 胡仙仙瞄向杜婉芷,杜婉芷轻点头,她只得妥协,程浩风也说由杜川出面请她父母来义庄的确更合适些。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兄长贬损 杜川和秦沐风走后,胡仙仙又备好『药』水让程浩风进缸泡着。她脑中一桩桩杂事翻涌,闷坐在缸边。 程浩风见她心中不快,就劝她:“你若回去他们必定拿你撒气,反而闹得不愉快。你若不回去,他们心中还是挂念你的,杜老爷邀请他们来义庄过节,他们就不会拒绝。” “他们就算看在杜老爷的面子上来义庄,还是会看着我就生气,我不主动回去倒显得不孝。” 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说:?“不会的,他们来了就会只气我,不会气你了。你只管安抚他们就好,让他们骂骂我,他们肯定能消气。” 胡仙仙哭笑不得地答道:“要让他们骂你,我心里会更难受。” 他伸出手拉拉她,半笑不笑地瞧她:“舍不得我被骂?” “讨厌……就让我爹娘骂得你狗血淋头好了。”她浅笑着站起身来。 相比于父母不太接受他们的事,她心里更担忧的是他身体情况。她也不再胡思『乱』想,给他『揉』起肢体来。他身体越来越僵硬,秦沐风交待要多给他按摩,让经脉肌肉尽量保持活络通畅。 将尽中午之时,秦沐风带杜川飞掠回义庄,杜川说胡家父母已经答应中秋之时来义庄团聚,顺便治眼。 程浩风听得如此说,舒心一笑。胡仙仙却注意到秦沐风的脸『色』有些阴沉,她让杜婉芷去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趁着杜川正跟程浩风闲聊,杜婉芷问过秦沐风后,就拉胡仙仙到小棚中讲明原因。 原来秦沐风他们到得胡家后,胡婶就要赶他们走,还是三叔公相劝才进得胡家门。 胡婶先是连对他们那么凶的原因也不肯说,后来杜川反复劝胡大仓,胡大仓才说是阿板他们把程浩风与胡仙仙的事说得极为不堪,胡家颜面尽失。 秦沐风本来对这些闲言碎语并不在意,后来说到胡勇刚受阿板挑唆寄了一封信,他看信之后,信中之话是真惹怒他了。他本想杀了挑拨是非的阿板,杜川和三叔公拦着,他只得罢手。 杜婉芷讲完这些之后,轻叹一声:“沐风一向敬重程师兄,如今你们的事被那些人说得那般不堪,他当然气闷。” 胡仙仙问她城里的人到底怎么说,杜婉芷不肯讲。 “胡伯,胡婶愿意来共度中秋就算是认可你们的事了,何必再听那些闲话让自己心烦?”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得程浩风在院中大声喊:“六师弟,你出来!说清楚,到底有些什么风言风语?” 杜婉芷和胡仙仙连忙跑出去,杜川擦着汗,焦急得结结巴巴:“那没……没啥……没啥……嗨……是我添油加醋『乱』说……没那些事儿……” 胡仙仙和杜婉芷知道是杜川说漏嘴了,都劝程浩风别理那些闲话。他哪里肯听? 秦沐风在屋里捏着『药』材发呆,他左思右想好一会儿,将手中『药』材重重甩开,大步走出来。 “算了,还是告诉三师兄。要不然,以他的『性』子会胡『乱』猜疑,倒让他更着急。” 几人正要说事儿之时,听得院门叩响,胡仙仙去开了门,竟是二胖和梁慧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门外。 把二人迎进院子里后,热情寒暄几句,程浩风又问秦沐风那封信是怎么回事。秦沐风说那信已因他当时生气,给烧掉了。 因旁人如何说都无所谓,胡勇刚是胡仙仙的亲哥哥,他都那样说,要反驳都无力反驳。秦沐风烧了那信,也是不想胡勇刚的态度让旁人知道。 听他们说着这些,二胖和梁慧芬相视苦笑,二胖『摸』出一张纸说:“烧了那一张信纸也没用,阿板那狗东西早和车闯那老家伙勾结起来用了个损招儿,他们把那信抄下来在城里到处散发呢。” 梁慧芬见胡仙仙满面怒容,忙拍拍她的手,笑说:“你们也别急,我们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我们和三叔公还有大牛、三花儿、栓子他们都帮你们想出好主意了……” 程浩风沉下脸让秦沐风接过二胖手中的纸,叫他念出来。他们都拧不过他,秦沐风只得念。 ”父亲母亲大人在上: 儿在京城一切安好,请勿挂念。 听闻小妹『淫』?奔?在外,令父母大人忧怀,特致信劝慰。 小妹冶『荡』,『乱』人道心,此等妖邪之行,令人不齿。那道人引诱良家女子,致使贞女变做『淫』??『妇』,亦非善类。 但事已至此,且任他二人姘居在外。只是万望父母大人莫要强行将小妹带回家中,女生外相,若强留家中恐招家门不幸。 儿顾及胡家颜面,还是成全他二人结为夫『妇』。儿与儿媳择选京中时新货品令人运去,以做小妹嫁奁,父母大人不必费心另备。 另烦请父母大人寄语小妹:既为人『妇』,当以夫为重,少归家门。他二人闲云野鹤游历即可,莫要不舍家业,反生事端。 儿与儿媳遥祝父母大人安康。 儿勇刚??敬呈” 念完之后,众人都是愤怒不已,马烁气得直嚷嚷该断绝兄妹关系。 本该最生气的程浩风反倒平静如常,他笑对紧攥双拳的胡仙仙说:“仙仙,别气,这信肯定不是胡将军亲笔所写。信上所说,他为你准备了嫁奁倒应该是真的。” 想到亲哥哥竟将自己说得那般不堪,胡仙仙一心要杀阿板,再上京责问兄长。听得程浩风这般说,她有些不懂了。 “仙仙,当年胡将军与我们一同上京之时相处愉快,也都对彼此『性』情有所了解,你应该相信他不至于如此贬损我们。” 胡仙仙双手松开了些,想着哥哥虽说为了功名利禄不得不做些违心之事,但他本『性』豪义,这件事确实不像他所为。自己只顾气愤,没有细想过兄长为人,是错怪了兄长。 这时二胖朝程浩风点点头,又笑着对众人说:“确实,胡将军他忙得很,这信其实是你嫂子找人代笔写的。胡将军他只是知道你成亲了,让人送点儿东西回来。” 胡仙仙挨近程浩风,悄悄在他手心划写“谢谢”两字。兄妹之情虽已淡薄,可终究血浓于水,当然不愿走到愤恨得彻底斩断亲情的地步。 他向她一笑,握了握被她划得痒酥酥的手,像是要把那两个无形的字紧捏手心。她双手捧住他握拳的手,心中溢满温馨。 第二百七十六章 喜送媒红 别人都在商量怎么让阿板那些人闭嘴,也没去注意程浩风两人的小动作,马烁却是一直盯着二人的。他看着他们手握一起就傻笑起来,笑着笑着还含??根手指在嘴里。 马烁的傻样儿让梁慧芬瞥见,她推推二胖,二胖又告诉杜川他们,引得众人直乐。马烁听得众人哄笑,红着脸拿出手指,哼哼两声转身走进屋里。 他走进屋没一会儿又探出头来偷瞄,杜川笑喊他:“那个臭小子,出来!你鬼主意多,也来想想办法。” 马烁听得这样说,昂首阔步的走出来,他讲那些人诋毁胡仙仙和程浩风,主要是因两人在一起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解决了这两条,名正言顺了,旁人再怎么说都影响不大。 二胖说他们今天来就是要让二人写下一纸婚约,等回城之时也到处散发,去堵堵那些人的嘴。可他们还真想不出这婚书该怎么写,要是造假让人戳穿了,不是更抹黑? 梁慧芬眼珠一转,向程浩风和胡仙仙说:“听了马公子说的,我倒想出个妥当主意。你们两个记着啊,你们就是按父母之命成婚的!这‘父母之命’是说要长辈做主不要私自婚配的意思,也不是说非得父母做主?要不然,那些孤儿怎么办?” 这一说,不光胡仙仙、程浩风听得有些纳闷儿,连杜川他们都听不懂了。 梁慧芬见他们都望向自己,有些得意地说:”当年老爷不在家中,夫人又有病,明明是三叔公做主将仙仙许配给程道长的。三叔公是老爷的堂叔,是仙仙爷爷辈儿的人,辈份这么高,还不能做主吗?” 胡仙仙和程浩风相视一笑,三叔公豁达开明,在胡家整个家族中威望相当高,有他为他们做主,旁人也不好再多说。 二胖向自己老婆竖了竖大拇指,又接过话头儿神在在地慢慢说:“这媒妁之言嘛……媒人不就在这儿?”他指了指自己鼻子。 马烁偏着头瞅瞅他:“你是他们媒人?明明是我让他们好上的,我才是他们的大媒人呢。” 二胖不服气地说:?“程道长当年是我拉进鸿宾楼的,我拉他做什么?我就是想着给仙仙保媒做桩亲事。那个时候,你跟他们还不认识呢。” 马烁还要再争,杜川说:“二胖已经成亲,他当媒人更合适,你一个大小伙子当什么媒人?嗯,你字儿写得好,你来给他们写婚书。” 马烁点头称是,进屋拿出笔墨纸砚写好,又问该将他们的订婚之期写在什么时候。二胖说程浩风是德元五年到鸿宾楼的,就写德元五年,只是杂事繁多拖到今年七月才完婚。 马烁写完后,二胖将婚书收好准备交给三叔公。梁慧芬打趣一直笑着的程浩风和胡仙仙:“你们只顾着高兴,可别忘了送谢媒礼给我们哦。” 胡仙仙拉拉程浩风,挑眉笑对梁慧芬说:“等他换好衣服我们就去买,十八个蹄膀、两斤红糖、十二个甜糕、再加个大猪头。” 梁慧芬指指小棚中挂着的火腿说:?“蹄膀啊,红糖啊什么的就不要了,这火腿就不错。” 胡仙仙扶程浩风出缸让他去换衣服,又摆手对梁慧芬说:“那是杜老伯带来过节的,可不能送给你们,你们坐着歇会儿,我们很快就买来。” 程浩风换了一身月白道袍,有些畏寒的他又披了件蓝『色』夹衫。梁慧芬打量一下他,皱眉说:“你们是不讲究穿戴的,不过,过中秋那天程道长还是另换身衣服的好……” 胡仙仙拉着他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爹娘也不在意穿戴的,只要他身体好起来,他们应该不会嫌弃什么。” 他们就将迈步出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沐风突然郑重其事地唤一声:“三师兄,你可得听我的话好好调养身体……”他顿了顿,眉稍眼角都暗藏笑意继续说,”要不然,身体不好就会被嫌弃的。” 秦沐风甚少谑笑他人,这话也似只是关怀程浩风,可都听出一些别样味道。胡仙仙脸『色』微红,程浩风也有点脸红,两人也不搭话,急急出门而去。 院子内马烁兴奋大嚷的声音还是传进两人耳朵,?“哇……哇……程道长是想端庄持重些,可让我一路带歪,这会儿连秦道长都学会开玩笑了!嘿嘿,我觉得这义庄真是个好地方吔,都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胡仙仙和程浩风往村里走去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没有钱,他从怀里『摸』出一条玉带。那是当年御赐道袍所配的玉带,让她找人换些铜钱买东西。 到得村里,胡仙仙找到村里的屠户说要用玉带换些铜钱,再买蹄膀和猪头。屠户不肯收玉带,胡仙仙拿了蹄膀和猪头就走,悄悄放下玉带。 这村里的糕饼都做得粗糙,也不值几个钱,见是他们两个来买,卖糕饼的大嫂硬是多塞给他们几个。胡仙仙说不用这么多,谢媒礼有十二个就足够。 听说他们买甜糕是要当谢媒礼的,大嫂反倒将自己留着中秋吃的精细糕点都端了出来。旁边邻近的几个大叔大婶儿,也都笑着拿出自己家的糕点,说是谢媒的甜糕不拘多少,只要是双数就行,越多越好。 他们有的往程浩风手里塞东西,有的往胡仙仙手里塞东西,将两人围住隔开来。 待他们散去,胡仙仙忙走到一棵树后,将抱也抱不了的一大堆东西都以“袖里乾坤”之法收起来。 她藏到树后才收东西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许多东西突然变没了的场景,她不想吓着别人。却没想这么短的一瞬,程浩风因没看见她,焦急地在原地『乱』转。 “仙仙……仙仙……”,他手里拎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安地四处张望,那般无助的样子让胡仙仙心里一阵钝痛。 她飞掠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他忙抱住她,向她安心一笑。她暗下决心,不能让他最后就这样无助得像个『迷』路孩子般消散无踪。 两人回义庄后,将杂七杂八许多东西都交给二胖。二胖说要不了这么多,梁慧芬说自己吃不了就送给别人,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再者,吃了人的嘴短,免得那些人再说程浩风和胡仙仙闲话。 天『色』将晚,二胖他们谢绝挽留,说得赶回城还有很多事儿。临走之前,二胖又说明天他会去胡家找三叔公,让胡仙仙和秦沐风干脆明天去胡家为胡婶治眼。 毕竟中秋是团圆的好日子,再治眼耽误时间就扫兴了。明天他和三叔公在一旁劝着胡婶儿,她应该会乐意答应治眼。 胡仙仙望向程浩风,他此时满怀喜悦,就答应她明天一早就让她和秦沐风去为胡婶治眼。她心下暗喜,明天不仅能医好母亲眼疾,还能就此了解程浩风在海底圣境到底有什么安排。 第二百七十七章 母女交心 第二天是八月十三,早饭之后胡仙仙就和秦沐风前往胡家。 到得胡家小院外,两人落身于地,胡仙仙让秦沐风先进门。秦沐风进门之后只见胡大仓和胡婶、三叔公、二胖、梁慧芬都在院中坐着,见着他都起身问好。 胡大仓往秦沐风身后瞅瞅,“仙仙呢?” 秦沐风还没答话,胡婶儿阴着脸说:“这死丫头肯定是没脸回来!” 秦沐风侧开身,望向三叔公。三叔公疑『惑』地看着他,他往外看去,三叔公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外面。 “仙仙?”三叔公笑一声,又叹一声,大步朝外走去,“你这丫头咋跪在外面呢?” 胡仙仙感激地冲三叔公笑笑,又怯怯地看向胡婶儿。整洁的小院中一株桂花正在盛放,院中放着简朴桌椅,围坐喝茶的人除胡婶外都对她『露』出笑容。 胡大仓三步并做两步地跨出门,去扶女儿起来,她却不肯起来。她知道母亲才是最终定音拍板的人,她小声和父亲嘀咕。 “爹,娘还生我气呢。” 胡婶脸上本来只有浅浅皱纹,只因心里拧巴着,脸也皱巴起来。她凶巴巴地喊一声:“起来啊!难不成还要我这个瞎老婆子来扶你?” 胡仙仙“嘻嘻”笑着起身,跑到母亲身边,抱着她的肩膀亲昵地蹭着。 胡婶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嘴上还是挺凶地说:“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撒娇?不是说给我治眼睛吗?快些给我治好,我得瞧瞧那臭小子把我的笨丫头祸害成什么样儿了。” 胡仙仙乖巧地对长辈嘘寒问暖几句后,就让秦沐风拿出备好的蚌珠。 这来自海底圣境的千年蚌珠并不是直接熬煮入『药』,那样也有『药』效,可『药』效极低。胡仙仙要等修为足够高再为母亲治眼,就是要以灵力炼化『药』物,确保『药』效能完全发挥。 因院中都是熟识之人,她也不避忌他们,双手一拱掐出指诀。她十指虚拱如棚,蚌珠悬浮当中,只见淡蓝灵气丝丝缕缕萦绕,蚌珠渐渐散为晶亮粉末。 胡仙仙双臂交叉挥舞,粉末呈螺旋形飞转起来。旋转约一盏茶之时,粉末变得灰暗。 她一手挥扬,一手摊开。挥扬于地的是灰『色』粉末,落于摊开掌心的是两粒晶莹透亮小丸。 胡仙仙将两粒小丸交给秦沐风,他先收好。他以紫星芷梦箫点了胡婶儿几处『穴』位,因治疗之时会疼痛,点『穴』之后可免挣扎误伤。 秦沐风『摸』出一柄细巧小刀,令胡仙仙撑着胡婶儿眼睑,使眼珠完全『露』出,他再以小刀催动灵气从眼角处剔出一层灰膜。 秦沐风剔出灰膜后,掏出胡仙仙炼好的丸『药』轻摁向胡婶眼珠。只见他指间蓝『色』灵光闪动,那桂圆大小的一粒『药』就如融化般贴合入胡婶眼中。 另一只眼睛也如是治疗后,秦沐风拿出一截细密泛银光的薄纱,给胡婶蒙眼睛。 二胖好奇地问:“这就治好了?咋还要蒙着眼睛呢?” “治好了,但久不见光的眼睛很脆弱,要以鲛绡蒙两天才能彻底痊愈。”秦沐风一边裹缠一边解释。 ? 胡仙仙问母亲感觉如何,胡婶说刚用『药』之时真挺疼的,后来蒙上鲛绡之后就觉得清清凉凉的有点发麻,感觉不到疼痛。 “鲛绡?”梁慧芬惊叹一声,“哟!我听说过这东西,是海底的鲛人织出的,听说一尺抵千金。胡婶儿,程道长的师弟都有这般本事,他自己肯定更不一般呢。” 胡婶先谢过秦沐风,而后又转头朝着梁慧芬的方向说:“慧芬啊,你也不用拐着弯地给那臭小子说好话,事情已经这样,我再不乐意也没辙。” 秦沐风给她解开『穴』道,嘱咐她好生休养,等八月十五再拆开鲛绡。她一??一答应着,又拉胡仙仙进屋说话。 母女俩进到卧房之中,胡婶拉女儿在床边坐好,轻拍着她的头说:“你这丫头,你知不知道娘多伤心?不是说为了什么颜面伤心,是你没个好归宿,娘放心不下啊。” 胡仙仙嗫嚅道:“他是个好归宿啊……” “好啥呢?”她数落女儿一通后,却又搂着女儿的肩安抚起女儿来,“傻闺女,命咋那么苦呢?娘不是气你,是心疼你啊……” 胡仙仙憨憨笑着,脸上满是小女儿娇态,“我就知道娘不会怪我。” “傻笑个啥呢?”胡婶『摸』『摸』女儿的头,吱唔着说:“他……他待你还好……有些事儿总是女人受欺负的……他可还怜惜你……” 见母亲那不自在的神情,她省悟母亲问的是什么事,她羞红脸轻声答:“没有那些事儿……他不能……” 胡仙仙吞吞吐吐,话没说完,胡婶儿就叫一声:“啥?他不能?那你还嫁给他?” 胡仙仙被母亲气鼓鼓的样子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母亲是为何生气。 想着他们终究只是如在梦中相聚,并不能真正长相厮守,她羞红的脸变得有些苍白,“娘,是我们不能跟平常夫妻那般相处,不是他身体无能。” 她简略地跟母亲说了说她和他的事,胡婶静静听着。待她说完,胡婶只是叹息,叹息一会儿就催她快些回义庄。 她说想多陪母亲一会儿,胡婶儿倒笑她身子陪在这儿,心早就飞远了。 胡仙仙没敢跟胡婶说他身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胡婶还嘱咐她好好照料程浩风。胡仙仙勉强答应着,胡婶儿说着又唉声叹气。 “娘,你又叹什么气?” “没啥,娘想着等他身体好了,我闺女就该遭罪了,心疼我闺女。” 胡仙仙被母亲说得不好意思,“娘,你咋老提这些……” “娘只要你们兄妹两个过得好就放心了,如今倒不担心你哥,就为你『操』心。娘知道你是个嘴上『乱』扯,其实啥也不懂的傻丫头,娘真怕你吃亏。女人嘛,万一遇人不淑,吃了亏就是一辈子都毁了。” “娘啊,他是个斯文人。” 胡婶『摸』索着『摸』到胡仙仙的头,她戳戳女儿的头,严肃地训她:“你懂啥呢?再斯文的男人都有狼『性』!你可记好啊,以后你可得顾惜自己,不能由着他胡来。” 胡仙仙真怕母亲再唠叨下去,说义庄中还有事就扶着母亲从卧房出来。胡仙仙和秦沐风跟众人告别,约好中秋节一起团圆,就返回义庄。 飞掠到小芭蕉坡时,胡仙仙落身下地,“秦道长,就在这儿说说他还做了哪些安排。”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将计就计 秦沐风沉思片刻之后问道:“你可还记得青丘国平『乱』之前尚王后的爷爷——老尚真人到海底圣境求援,结果却音信全无的事?” 胡仙仙猜到他没有立刻直说是什么安排,应该是事情有些复杂,就没有催问,而是认真答应,并提出疑问。 “记得,当时我们还怀疑你们怕天庭追捕不敢『露』面就拒绝相助,甚至怀疑过你们为了自保对老尚真人下狠手。难道,当时就已在准备?” 秦沐风说:“当时三师兄正着手准备开启水球、黑球通道,本来是想借此与天庭抗衡。可惜,援救青丘国之后出现诸多变故,他就另做安排。” 胡仙仙想起列外和列御风对列御勋下手是有些显得仓促,而程浩风为自己?挡那最后一道天雷,定然损耗颇多,他再难控制空间『乱』流。 “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对他不信任,破坏他大计了。” 秦沐风遥望远处连绵起伏的青龙山,眼中有化不开的浓浓忧愁,良久之后忧愁淡去,变做深深无奈感。 “我对你们也曾有怨怪,尤其怨你——任何人都可以不信任三师兄,惟独你不可以!他所做之事也许是错的,可他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唉,三师兄却说不怪你,一切自有天意。” 胡仙仙目光平视秦沐风,她没有惭愧地低头,只因她自觉连惭愧的资格都没有。她在等他心绪平静好商讨正事,惟今之计只有借程浩风的安排来为程浩风保命,种种情绪都该忽略。 秦沐风眼角颤了一颤,又说:”三师兄还说连天庭众仙都没必要怨怪,那种天意不是天庭众仙的意志,而是不可捉『摸』的天道之意。对于天意我是似懂非懂,体悟出来的道理就似是而非,我更不懂的是三师兄让我在他不能说话时就将你诱去黑球、水球之间那个通道……” “就是那个已经开启又还没有完全开启的空间通道?他要你诱使我去那么一个混『乱』黑暗,又凶险无比的地方?” 秦沐风点一下头,得到确认后,胡仙仙眼中涌满泪水。秦沐风忙解释:“三师兄说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好。他说他若不在世间,你会越来越冷酷无情,让你去那里可以磨去你的戾气,也可以让天庭有所忌惮,以此护持海底圣境众人安全。” 胡仙仙侧开头任由泪水滑落,泪水先是滚烫的,又在萧瑟秋风中变得冰凉。 她抹净泪痕,再转头对秦沐风说:?“是,我自己都能感觉自己会越来越冷酷无情。一切情爱恩怨都是多余的这种想法,在我脑海中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秦沐风的眉稍一弯,有些恍然大悟似地说:“难怪三师兄交待我之时说,让你去那里并不是要关压你,而是要任由你杀戮那些凶兽泄愤。” 胡仙仙咬了咬嘴唇,无奈苦笑:“诱我去那空间通道中,就是让我肆行杀戮泄愤?他当我是发泄了心中怒气就不会再吵闹的小孩子吗?” 秦沐风忙摇头,眉峰又聚拢,“三师兄说你心中杀意满满也并不尽是凶戾之气,而是你存心要断绝生机。他怕他消散之后,你会灭尽万物……” “灭尽万物?倒是那么想过,可惜我没那个能耐。若是我有那能耐的话,造一个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世界倒是完美。” 秦沐风捏捏眉心,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程浩风的意图,要让他解释清楚,真的很伤脑筋。 他思索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你知道三师兄为何在即将身死魂消之时才接纳你的情意吗?他能接纳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他自认为这个安排天衣无缝。” 胡仙仙茫然地偏了偏头,?“嗯?” “三师兄常说从未得到的东西失去了就失去了,只有一时的不甘、一时的沮丧,若是得而复失就很难从伤悲之情中振作起来。他自知命不久矣,又怎么会让你徒增伤悲?” 秦沐风双眸直视胡仙仙双眸,似想看穿她心底想法,”他有把握你在那里能突破心中桎梏,修为更高。他还说那里的时光比这里运转得快很多,等你有能力从那里脱身,他早就身死魂消。到时候,你纵然能记得他,时过境迁,你也不会为此沉溺悲愁之中。” 她眼底没什么情绪波澜,她已明了他的心意,种种悲喜都已没必要表『露』。她淡淡一笑,“难怪他笃定地说我会忘了他,是呢,我的宿命不就是该爱他、恨他、再忘了他了么?可我,偏不忘!” 秦沐风和胡仙仙静静立于风中,远山庄??严,近林萧疏。田野上油绿的蔬菜、枯黄的野草,和着青的、红的、黄的树丛铺展开一幅绚丽多彩画卷。这般绚丽多彩的画卷也没有他们内心所思所想丰富,他们细细推敲着程浩风所做安排该怎样利用。 胡仙仙忽然面『色』沉重起来,她皱眉说:“浩风这么安排很不妥啊,他这样做就会加剧黑球与我们水球的融合速度,到时候空间动『荡』的毁灭『性』巨大!要是我们都因此死了,他的安排有何意义?” 秦沐风倒是轻松地笑了笑,“三师兄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他当时所劈通道有我母亲守着,一时半刻不会有动『荡』。还有,更重要的是只要天庭答应了我们所提条件,不再追究海底圣境的事,青丘国就会塞入两个空间之中。届时,不仅能避免动『荡』还能减缓黑球、水球的融合速度。” “就像是两个大泡泡将要撞在一起,一颗小水滴凝在两个泡泡中?” 秦沐风朝义庄望去,眼中满是崇敬之意,“或许是如此原理。总之我相信三师兄所说,这样一来对于黑球、水球和青丘国都有好处。” 胡仙仙一声赞叹:?“妙!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到时候仍是如此行事,目的却是为了他延续生命。” “你想具体怎么做?” 胡仙仙坦白说道:“目前我还没有太大把握,且不多说。你可愿相信我,到时候听我安排?” 秦沐风爽朗一笑,“不信也得信,已经别无他法挽救三师兄。我不仅支持你,还会帮你劝服五师弟,有了他的支持,把握就更大。” 胡仙仙又有些忧虑地问:“会不会还没实施就被天庭察觉?” “这你放心,二师兄正是普宣天仙,只要我们做得不张扬,他完全可以遮掩。” 说起龙啸风,胡仙仙问道:“龙真人似乎也卷在这些事中,只因他后悔当年拒绝殷可盈?” “二师兄当年拒绝殷小姐是为他自己,也同时是为了殷小姐。殷小姐乃是罡风崖的定风石投生,仙根强大。二师兄本意是让她莫要堕于儿女私情,早证大道,谁知结果闹得那般惨烈。” 天庭有罡风崖,一刻不停的刮着削肉刺骨的风,修为低者别说闯不过四门守将的拦阻,就是那罡风都足以吹走擅闯天庭者。 罡风崖的定风石就是为了将这罡风定在天庭周围,否则罡风『乱』吹,人间生灵哪里承受得住? 定风石不只一块,每一块都曾承受亿万次凛冽罡风磨炼,定风石都有坚韧毅力。 胡仙仙心叹,难怪殷可盈的感情那般炽烈执着。?她对秦沐风应声道:“是了,当年在紫星小筑龙啸风带殷可盈远远观望天帝和天后,就是为了让她相信她自己有仙缘。” 秦沐风感慨道:“天意难测,天意也难违,当年那般偏执痴『迷』的她,这一世成为叶赛英后竟真的踏上修仙路。” 胡仙仙心中灵光一闪,低声自语:“难道当年在紫星小筑的人都会走到天庭的对立面……” 秦沐风眼珠一轮,若有所思说道:?“你倒提醒我了,有些细节之事可以找慎郡王。他是人间正气所归,神仙不得直接干预人间兴亡,有些事由他出面天庭也不敢反驳。” 胡仙仙郑重点了下头,突然向秦沐风单膝跪下?,恳切说道:“多谢你待他的这份兄弟情义!” 秦沐风又连忙向她单膝跪下:“多谢你待他一片真挚深情。” 两人同时起身,既已议定大事,就即刻返回义庄。 第二百七十九章 桔灯送吉 八月十五晨起,胡仙仙先帮程浩风梳头换衣。他头发已明显稀疏,她费力很久才将头发均匀束入嵌玉紫金芙蓉冠中。 她给他穿上海底圣境中阿蔻所赠海蓝道袍,这道袍是鱼鳍胶抽为细线所织,织成后自呈海蓝『色』。程浩风说当日在海底圣境需弹压海中各类异兽,阿蔻才特意令人织出这件道袍以示尊贵。 他本不愿再穿,可胡仙仙说见她父母还是得体面些,他只得勉强穿上。 她又给系上银绡镶紫玉宝带,蹬上朝阳紫云靴。她将他打量一番,虽仍是脸『色』苍白、瘦得脱形,但在衣妆映衬下显得精神好了些。 胡仙仙自己也梳好头发,换上一身水绿衣裙。他偏着头细看她,笑意浅浅,“这眼睛看不清楚倒也有一样好处,我看你这会儿就如一湾碧水在我眼前潺潺缓流,看得人整颗心都清凉惬意起来。” 他很少夸人,更难得夸她,但他夸起人来不会让人觉得虚伪肉麻,只会让人心中愉悦。 她缓步到他身边,依偎在他胸口,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她想不到自己会这般依恋一个人,依恋到都不敢去设想若是没有他该如何继续人生路。 他轻抚她的发丝,说今日有客要来,还是该早些准备茶点、酒菜之类。他催了好几次,她才站直身体,与他携手出房门。 辰时之后,二胖、梁慧芬带着高壮壮先到了。他们带来熏鸭、酱肉之类,到来之后也没有坐着喝茶,而是帮胡仙仙、杜婉芷忙活酒菜的事儿。 高壮壮长成了又高又壮的大小伙子,梁慧芬唠唠叨叨说着当年是胡仙仙救了他,他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儿还不领情。他『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干笑。 梁慧芬不停催促着儿子快谢谢“程大叔,胡姨”,高壮壮憋红了脸,老半天才说出句:“多谢程……大叔……胡……姨……救命之恩。” 马烁在北门一带混的日子很长,也认得高壮壮的,见他那样子,悄声问他:“是不是不想谢他们?” 他低声答着:“不是……他们两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我不好意思叫叔叫姨。” 两人嘻嘻笑笑的说着,梁慧芬嫌他们两个只顾说笑,帮不上忙还碍事儿,就把两人赶出小棚。 不久之后,梁慧萍带着康无病来了。康无病一?一和人打招呼,杜婉芷见着他就抱起来亲了又亲。梁慧萍见杜婉芷真疼康无病,就让杜婉芷带着康无病去和秦沐风一起择『药』,她去帮胡仙仙做菜。 梁慧芬和梁慧萍本是堂姐妹,两人见面说了许多家事。梁慧芬说还是康无病乖巧可爱,自己的壮壮真是让人不省心。梁慧萍却说二胖踏实勤恳,自己丈夫康厚朴成天游手好闲胡混。 二胖“哈哈”一笑,“说这些干啥呢?日子就是这么过,家家有本儿难念的经。” 胡仙仙看看一边忙活着一边闲聊的他们,又看看院中围着程浩风问东问西的马烁他们,心中溢满暖意。 她看向院中的时候正见麦塔哈神采奕奕地进来,他身后跟着麦娜莎、大牛、三花、栓子。杜川、马烁迎上去接过他们手中礼物,众人认识与不认识的互相介绍、打着招呼。 义庄之中更热闹起来,麦娜莎和三花一齐扑向胡仙仙,一人拉一只胳膊亲热说笑。 大牛憨厚笑着:“小姐,你们都到院里歇着,我来下厨。” 栓子也说:“是呢,你们都歇着,我跟大牛哥来做。” 胡仙仙直摇头说:“大牛哥,以后别喊我‘小姐’,就喊我名字。你们今天是客人,在院儿里喝茶聊天。”她又甩甩手臂,对麦娜莎和三花说,“你们两个也快放开我,我还得忙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麦塔哈就一直静立着,他蓝眸中含满温柔笑意,目光停留在胡仙仙身上不曾挪移。 三花不肯走开,留在小棚中帮忙。麦娜莎也不肯走,可小棚太小,人多了后别说做事,转身都转不开,她只得出去。 麦娜莎到得院中,拉了拉目光已痴的哥哥,麦塔哈失落地收回目光,同妹妹坐到杜川旁边一起喝茶。 不久之后,叶赛英敲门到访。胡仙仙连忙擦净油腻腻的手,去门口迎她。 叶赛英不肯进院中,将两盒月饼塞给胡仙仙后就要走。胡仙仙好言挽留她吃饭之后再走,她环视众人一圈后,又盯着胡仙仙看。 胡仙仙疑『惑』地笑望她,她对胡仙仙说:“这月饼不是我送你们的,是龙真人说他天庭职事在身不能与你们团圆,托我买些月饼送你们。” 胡仙仙明白了,是龙啸风要让她代他来与师兄弟们团圆,可她心中却横亘着一道高坎,是以她可以送礼来却无法真正与众人热络相处。 胡仙仙体谅她心情,任她去了。正要转身之时,又见几位青丘国仆『妇』到来。她们放下各样礼物之后,再一??一拜见众人,胡仙仙取出月饼让她们带回青丘国回赠列御风。 青丘国仆『妇』走后,胡仙仙就在厨房忙着。巳时末,三叔公、胡大仓、胡婶和泥蛋儿才到。胡婶一来就拉起胡仙仙和程浩风到院子角落里,将两人上上下下地细致打量起来。 胡仙仙被母亲看得怪不自在的,就说:“娘,你眼睛都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这会儿我正忙呢。” 胡婶儿不接话,仍是盯着他们看,看得程浩风脸『色』发红。胡仙仙瞧着他羞涩小模样儿就想起“丑媳『妇』怕见公婆”这话,他父母已逝,她当不成“丑媳『妇』”,他倒成了“丑女婿”。 胡婶儿瞧了许久之后,低声一叹:“这里到了晚上之后很冷清?我带了三个灯笼来,晚上点起来能添些人气儿。” 她让程浩风先去陪客,再取出灯笼交给胡仙仙,“这是桔子灯,桔有吉祥的意思,娘盼着你们逢凶化吉,和和美美相守到老。” 胡仙仙感动得哽咽不已,紧紧抱着母亲,千言万语的感谢之语说不出来。父母恩深,她此刻不知自己今生还能不能报答父母恩。 午饭快要开席之时,饭桌旁“砰”地冒出团紫『色』烟雾,知道这是马鸣风到来的人都笑起来,不知道的人都吓了一跳。 马鸣风陶醉地长吸一口酒菜香气,才慢悠悠地说:“总算把积压的公事都办完了,幸好没错过午饭。” 第二百八十章 喜乐团圆 程浩风给不认识马鸣风的人介绍他,他们一?一互相打招呼。这院里摆了两桌,男女分开坐着,因高壮壮辈份低,男桌那边人多坐不下,就让他去女席坐着。 马鸣风来了自然也是坐在男子这桌席,他亲热地过去挨着胡大仓和三叔公坐。他说师父不在,师弟的事儿就该他这大师兄做主,他们三个长辈坐一起好商量家事。 这么一来,就把本来挨着胡大仓和三叔公的马烁给挤开。马烁不乐意了,“嗤”地怪声大笑,“人家的事儿早自己做主办好了,要你这大师兄做什么主?” 马鸣风板着脸呵斥马烁:“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杜老爷,你也是长辈,你也过来挨着我。” 杜川笑着从秦沐风身旁走过去,二胖忙挪挪凳子让杜川坐好。他们这一腾挪,挤得马烁站起来后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见他那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高壮壮笑向马烁招招手,“过来挨我坐,咱们辈份儿低,在他们眼里就是可以不分男女的小孩儿。”说着话,他瞟了瞟康无病,意思是就当自己和康无病一般大。 “我和他们平辈儿的好不好?你才喊他们“叔”喊他们‘姨’呢,我们都是称兄道弟。” 高壮壮将马烁摁在座位上,深表同情地望他一眼,又带些不忿地看看泥蛋儿,“别争了,泥蛋儿比我还小些呢,论起辈份我得叫他‘小叔’,唉……烁老哥,跟我一起乖乖吃饭。” 马烁别扭地嚷:“你得叫我‘马大叔’,啥‘烁老哥’?” 这一桌是胡仙仙、胡婶、杜婉芷、梁慧芬、梁慧萍、三花、加康无病六个女人一个孩子,就算加上马烁和高壮壮,本来十人席的大圆桌还是显宽松。马烁和高壮壮紧挨着坐,刻意留出一个大空档以示与『妇』女孩子区别开。 他们两个这么刻意别扭着,这一桌的其他人也跟着心里别扭起来,只有年幼的康无病专心吃着自己碗里的菜。 他吃着吃着,忽然小脸严肃地说:“今天的菜除了别人带来的火腿、酱肉、熏鸭之类,现做的菜都是清肝明目的菜,这一定是为了胡婆婆和三师伯特意所做。” 梁慧芬朝康无病竖竖大拇指,又斜眼看着高壮壮和马烁,“你俩瞧瞧,这么个小不点儿吃菜都能吃出名堂,你们两个还净扯些没用的。” 杜婉芷和梁慧萍都是赞许又怜爱地看向康无病,秦沐风听了他所说之话,倒是严厉地问他:“无病,不要只顾显摆能耐,你倒是细说说这几样菜有何益处?” 康无病听得师父发话,起身侧立桌旁,恭敬答道:”紫云英加青豆炒鸡丁儿清肝热又养胃,还可防眼睛干涩,滋味可口又不油腻;清炒绿豆芽儿,祛胃火、润肠利『尿』,可消眼睛湿热之气。” 秦沐风微微颔首,脸『色』仍很严肃,康无病继续说:”猪肝是养肝补血的佳品,可惜猪肝腥气重,吃多了又会上火。胡师叔巧将薄荷凉拌猪肝,风味清新又不失食物本来效用。还有这荸荠、海带炖老鸭汤,清热除湿,眼中长阴翳者食之最佳。” 他说得众人都点头称赞,秦沐风也『露』出些许笑意,康无病见师父肯定自己,说得更从容了些:”香葱爆猪腰花,能防治眼前晕眩重影,还能减缓耳鸣耳闷的症状。这用桑叶包着蒸的糯米粑,又香甜,又能防眼中起燥火,夏天吃的话不会得红眼病……” 杜婉芷见他说了许久,舀了半碗粥给他:”润润嗓子”,又略带嗔怪地看向秦沐风,“这是吃饭的时候,不是考功课的时候,你让他安心吃顿饭。” 秦沐风一挥手,笑向康无病说:“快坐下吃饭。” 康无病接过粥碗,先谢谢师父师娘再坐下,他喝了一口粥后,小嘴一咂:”这是五味子、枸杞子、百合小米粥,是清肝明目的正宗『药』膳呢。” 三花听得这许多食物都有『药』效,就问康无病有没有增白祛斑的食品。?康无病认真地说了些,冰糖雪梨银耳汤滋阴润肺,泡木耳通便排毒,花生炖猪蹄筋润肤养颜…… 三花听得云里雾里,转身朝大牛喊:?“大牛,你帮我记着这些呗,我可记不了这么多。” 大牛答应着,其他人瞅着他们俩,都别有意味地笑起来。 三花被笑得红了脸,抱着胡婶说就胡婶最好,其他人都是胡想歪想的。 胡婶笑着拍拍她的头,“你年纪真不小了,我看你和大牛挺般配的。唉,别拖得跟仙仙似的……” 她说得?胡仙仙心中一疼,程浩风看向面『露』愧疚的胡仙仙,温和一笑。 胡婶见他们这般,又唉声叹气地问:“仙仙,你们医术那么神奇,咋不给程家那小子治眼睛呢?” 胡仙仙低下头,找话诳着母亲,“要治的,他病得重些,得多配些『药』才能治。” 杜婉芷不想多说这些让气氛沉重的话,就劝胡婶多吃菜,气氛又慢慢欢快起来。 饭后,围坐在一起闲聊之时,泥蛋儿突然挺深沉地长叹:“世间万物的缘法真是奇妙,没想到在我眼里那么神奇的人竟成了我姐姐、姐夫。” 他身量儿长高许多,但因幼年缺乏营养,还是显得瘦弱,他又生得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就更小。看来这般幼弱的他突然发出这样感慨,没有引得众人同他一起感慨,反而都笑起来。 泥蛋儿被笑得脸『色』通红,急切地解释:“你们笑什么?仙仙姐就跟我亲姐姐一样,我的命都是我姐夫救的,我是真心感恩老天爷让我能遇上他。” 程浩风有些呆怔地看着泥蛋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泥蛋儿代胡家兄妹守在胡家二老身边岂不就是养子?胡仙仙是她姐姐,他所说“姐夫”当然是指自己。 程浩风含笑接话说:“当时救你,是你仙仙姐和我六师弟出力最多,不要一味谢我。” “我知道他们出力多,我心里也很感激那些今天没在这儿的人。可是,当时要没有你拍板儿,他们未必会帮我帮到底。你说‘我是真的神仙,我有法子帮他’,我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在场的几人回想当时情景,果真是都在争论要不要帮泥蛋救他所说“胡阿公”,一直没发言的程浩风话一出口就拍板定音。 胡大仓看向胡婶,又瞟向程浩风,似在对她说要是这小子不发话,我们就没法团聚了。胡婶看向程浩风的目光温和许多,再转头看胡仙仙,目光中满是惋惜之意。 泥蛋儿说得起劲,站到众人面前边说边比划起来,“还有呢,他当时眼神这么一扫,‘救一个人,我们都做不到吗?’嘿,马上就没有人反驳去救老爹的事了。” 他本来生『性』腼腆,今天见众人听他讲述竟听得津津有味,越发来劲了,还跑到门外拣根枯枝学程浩风与鄂日浑打斗的样子。 泥蛋儿面『色』一肃,身形一挺,大喝一声:“太极玄微剑法!” 他虽没学过武术、法术,但他人年轻,身子又灵活,一根枯枝在他手里舞得倒真有几分行云流水之感。 只是,这小子得意过头了,把墙壁当做敌人劈刺。两三下后,一运足了劲儿,枯枝“啪”地断裂。 泥蛋儿收不住势,枯枝一断就跌向墙,还好只是手蹭了一下。见他那狼狈样子,众人又好笑又担忧,他挠着后脑勺儿红着脸,龇牙咧嘴地说:“没事儿,就破点儿皮……别看我怂包,我姐夫当时真是威风凛凛的。” 胡仙仙附在程浩风耳边小声说:“没想到还有人这么崇拜你……” 程浩风挑挑眉,摆出副理所当然该受人崇拜的样子,引得马烁直撇嘴。 泥蛋儿还在兴奋地说着:“嘿,我还记起来听他们说过,姐夫后来把那个大鳄鱼打下山崖,还威风过一回。” 他一只手叉腰,昂头斜望天空道:“不变得更强大又怎么对得起我自己?不能懂得更多更新的法术,我岂不是白来人间一遭?” 程浩风眉『毛』下垂成了八字形,真想吼泥蛋儿一句——臭小子滚一边儿去,我什么时候摆过这种动作?可谁让他起先被夸得那么还嘚瑟呢?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说人家。 胡仙仙瞟一眼程浩风,又指指泥蛋儿,再又瞟向程浩风。她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就抿嘴儿偷笑。 这时,梁慧芬笑向泥蛋儿说:“你那么崇拜他,不如就拜他为师学几招。” “好啊。”泥蛋儿答应得脆生生的,转瞬却改口,?“不好,不好……要降一辈儿,划不来。” 梁慧芬听不懂了,?“降一辈儿?” “小舅子是平辈儿的,徒弟就要矮一辈儿了,拜他为师可不就是降了一辈儿。” 见他那认真计较着的样子众人都笑起来,胡仙仙见程浩风笑得脸颊满是红晕,心下却是一疼——他极少笑得这般轻松,他真是很少这样没心没肺只顾乐呵。 快到申时,客人们都起身告辞。麦家兄妹带着伙计们先走,紧接着二胖一家人和梁慧萍母子也走了,胡家父母与泥蛋虽是万般不舍却也离去。他们都有事要忙,义庄也没条件留他们过夜,无法同在中秋夜赏月。 入夜后,胡仙仙点亮母亲送的灯笼。桔子形的灯笼,桔红『色』的纱罩,映出的灯光也是暖暖的桔红『色』。寂静山野,冷清义庄,果然因这灯光温馨很多。 程浩风在房檐下望着这灯笼,他苍白的脸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气『色』好了许多。 胡仙仙拿出桔子给他吃,他捏着桔子也不剥,望着灯笼含笑说:“三盏桔子灯,好兆头,好兆头。” 她见他没剥桔子,就拿过桔子帮他剥,剥出桔瓣喂进他嘴里。他吃下一瓣后小声说:“今夜你不能跟我睡一起。” “为何?” 他还没回答,马烁鬼头鬼脑地钻出来说:?“今天泥蛋儿巴巴儿地喊他,‘姐夫’长、‘姐夫’短的,喊得他春心『荡』漾把持不住了呗。” 程浩风没理马烁,从她手里『摸』到瓣桔子,喂给她吃。她吃着就笑得甜蜜蜜的,又喂他吃。见两人这么喂来喂去,马烁摊了摊手,自己无趣走开。 这桔子甜甜的,桔瓣外所沾白瓤却在甜中有一丝苦涩。胡仙仙要剔挑那些白瓤,程浩风让她不必剔除,就这样吃。 桔红的光映着他清清浅浅的笑容,他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甜中带一丝苦就不是全苦,甜中带苦是积福;若是遇上真很苦的日子也就不会全苦,会在苦中泛起一丝甜。” 第二百八十一章 苦昙如桃 八月十六一早,秦沐风启程回海底圣境处理事务,杜婉芷送杜川回皖州顺便看看那些收养的孩子。义庄之中马烁和马鸣风闲扯着,胡仙仙给程浩风烧水『药』浴。 “今天就不泡了?成天泡在缸里,我真得泡成酸菜。” “不行!你昨天就因有客人没泡『药』水,今天不能再耽搁。” 她倒好『药』水扶他进缸,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就跟个偷懒的孩子被『逼』着读书一般。他偷眼觑她,眼神真是委屈极了。 她知道泡这『药』浴只能减缓他浑身僵冷的症状,可只要能减一分痛苦,能多延一天时日,对于他们来说就多一分把握,多一点希望。 午饭之后,胡仙仙就坐在旁边小凳上,趴在缸沿边看他。他轻抚她的脸,温柔的语声带着责怪语气:“你们总是不肯听我的话,你瞧你脸『色』都憔悴了好多。女子以血为神魂之本,你损耗鲜血极伤神魂。可你看我,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何必呢?” 她『摸』『摸』他伸过来的手臂,臂上肌肉已在萎缩,如同树枝在慢慢干枯。她皱起鼻子,做个鬼脸儿再笑说:“你只是瘦了嘛,让马烁明天多买些猪肘子回来,给你补补身。” “只是瘦吗?”他捏捏她的脸,“别装傻了,这明明是经脉已经闭滞、肌肉开始萎缩的症状。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得跟干尸一般。” 她不再说话,对于他这样心底明了一切的人,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她站起身静静地帮他按摩,让他还有触感的时候多享受一点。 静谧的午后突然又响起敲门声,马烁飞快去跑去开门,“闷了大半天,总算有人来。” 马鸣风斜瞄着他,“说的什么话?我们不是人?” 马烁一歪头,扫视他们三人,“你们三个哪一个算是人?” 门正打开,立在门口的男女两人,那女的倒退几步,尖声说:“啥不算人?大师……我们找错地方了……快走……” 马烁脸『色』黑下来,马鸣风大声笑说:“让那臭小子的话吓着了?进来。” 来者中的男子是一个头发不长不短又很蓬『乱』的邋遢壮汉,女子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少『妇』。 壮汉拉着少『妇』的衣襟说:“别怕,就是这里。你记不起那两位仙人了?还有,这一位道长乃是地仙,你不必害怕。” 他们进门之后,程浩风睁大眼睛细看他们,又让胡仙仙扶他起身换衣。 那壮汉说:“就这样,不必拘礼。程施主可是眼睛有疾看不清楚了?贫僧是苦昙,这位是甘夫人。” “哦,是你们。”弄清来者身份后,程浩风在缸中端正盘坐,态度冷淡。 胡仙仙起初只觉得那少『妇』面熟,后来听说她姓“甘”,猛然记起她是顾长恩的小妾甘如桃。当年顾长恩的商船出意外,听说没找到她尸首,原来是被人所救。 只是胡仙仙想不通这两人来义庄做什么?程浩风应该早就认得他们,但他也不与他们寒暄,倒是马烁热情地问东问西。 胡仙仙从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问答中清楚了一些情况,这甘如桃得救后就一直赖在苦昙身边,随他云游四方。她有个妹妹名为甘如菊,在陵州城中谋生,八月十五之时她找妹妹团聚,央求苦昙带她到陵州。到陵州后,苦昙得知程浩风境况,就来这义庄相见。 “你妹妹是甘如菊?”胡仙仙记起那个与阿板勾搭在一起的女子,心中直叹冤家路窄。 甘如桃答应说:“她是我亲妹子,我们家里穷,我们姐妹俩从小就在街头卖唱,后来又一起进了戏班儿,再后来又都嫁给富商当小老婆。只是,我妹妹比我还命苦,没到两年就死了丈夫,大老婆把她赶出家门。” 胡仙仙皱眉听着,她见胡仙仙脸『色』不悦,又说:“我妹子跟那个混混勾搭在一起也是不得已的,我这次来见她就是要劝她洗心革面,随我一起跟苦昙大师修行积德。” 胡仙仙听她口称“大师”才察觉这苦昙是和尚,难怪名字怪异,原来是法号。苦昙不光顶着一头『乱』发不似和尚,那穿的衣服也不是僧袍,而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俗服,脏污得已看不出颜『色』。 胡仙仙对苦昙一下子起了好奇心,就向甘如桃询问他们如何会与程浩风认得。 听甘如桃说来,顾长恩商船被贺登泰暗中使计翻船后,本来有一半儿的人都只是落水还没有溺亡。甘如桃也抱着一块破船板在水中漂着,本还有生还希望的落水者,等来的不是救助而是蒙面黑衣人直接动手屠杀。 甘如桃在水中『乱』刨『乱』游,本来因翻船而抱怨老天爷让她倒霉,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他们是被人害了,也真正感受到什么叫绝望。 恰在那一刻,程浩风飞身而出,击杀黑衣人,苦昙将她救到岸边。她深切体会到以前所求种种都是空妄,不肯再回顾府,一意追随苦昙。 至于程浩风为何会与苦昙一同出现,是因苦昙偶见程浩风就说他有无解之大难,要劝渡他入佛门。救起甘如桃的时候,苦昙已经劝了他三天。 胡仙仙明白程浩风为什么会对他们态度冷淡,但她还是有些疑『惑』,“你说苦昙劝了他三天?以他的脾气怕是三个时辰都受不了?” 甘如桃没说话,程浩风冷笑一声说道:“我忍不了也得忍啊,苦昙大师修为堪比金仙,我当时甩不开他,又打不过他。哼,要不是他喋喋不休说教,我也至于来不及救顾家无辜受牵连的伙计,更不至于来不及提醒你贺登泰还有图谋。” 胡仙仙回想当年的事,原来诸多巧合都是人为促成,只是巧合之外又有意想不到的巧合。 苦昙扯着油垢腻紧卷成了一绺绺的头发,笑嘻嘻说道:“程施主最怨恨贫僧的原因应该是,事情出现变数,导致这姑娘中毒受伤?” 程浩风伸手将胡仙仙拉到自己身边,冷声道:“是又如何?我佩服你修为精深却不肯在灵山享清福,你隐藏修为在人间教化世人是大功德。可惜,我不是你该教化的人!你今天若是来做客的,我自会好好招待你;你若是再要胡言『乱』语,莫怪我下逐客令!” 第二百八十二章 惟情最苦 秋高气爽,午后阳光照得马烁昏昏欲睡,程浩风这句话让坐在旁边的他一个激灵猛然睁大眼睛。胡仙仙和马鸣风也略感惊讶地望向程浩风,甘如桃尴尬地站起身,苦昙倒是神『色』如常。 苦昙站起来,单掌竖立胸前向程浩风曲腰行礼,一礼之后他身放金『色』光芒,这是他将敛起的深厚功力释放。他整个人气度为之一变,本是同样肮脏邋遢的外貌,此刻的他却从落拓壮汉变做得道高僧。 “程施主,贫僧曾言‘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你还不肯放下?” 程浩风敛去面上不悦之『色』,神情平静很多,他眼底却是寒光隐现。他没有真对苦昙他们下逐客令,而是让胡仙仙带他去换衣服。 他的举动让马烁和甘如桃『摸』不着头脑,马鸣风“嘿嘿”一笑就等着看好戏似的,苦昙则神情严肃如同将要与人对战。 程浩风换衣出门,他粗布道袍、竹簪绾发,与苦昙相迎的目光中是对敌杀气。 “请问大师,为何‘千劫万苦,惟情最苦’?” “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不知情为何物之时,想尝情之滋味;初尝情之滋味时往往难如意,求而不得最是伤心;经千辛万苦终于求得,却又患得患失……” 程浩风对他的长篇大论不知作何感想,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在玩味一件趣事。 他没有与苦昙辩论,而是笑看向甘如桃问:“苦昙大师可曾尝过‘情苦滋味’?” 苦昙被他问得有些错愕,瞬间错愕之后,认真回答:“不曾。” 程浩风目光锐利『逼』视苦昙,“既未尝过,怎知其苦?本不知其滋味是苦是甜,偏说最苦,大师所言是打诳语!” 苦昙语气平淡答道:?“不算打诳语,贫僧虽未经情事,却看遍世间痴男怨女之情,不知滋味却懂得道理。” 程浩风捋一捋耳边『乱』发,斜望天空,温润浅笑,?“有一人在岸边看人游泳,熟知各种技巧,但未曾下水游过,能否说这人就通水『性』?” “不入水难通水『性』。可是程施主,不通水『性』的人能否看出有人溺水呢?就算不入水,是不是在岸上搭一根长竿就能拯救溺水之人?” 程浩风笑意更浓,“你在岸上以为水中人是溺水,怎知水中人自认为是如何?也许不是溺水而是水中嬉戏呢?” 苦昙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羞恼之『色』,他又反问程浩风:“程施主如今境况是沉沦苦海还是乐游福海呢?” “我如今不苦也不乐,本来如此而已。”程浩风双手环胸,笑得有几分无赖相。 胡仙仙不知道他是真的对自身处境不以为意,还是只想辩赢苦昙。她只知道自己思绪万千,实在无法淡定。 胡仙仙的神情落入苦昙眼中,他不再接程浩风的话,而是看着她说:“胡施主可知,一念起则万劫生?不论你道门之中,或是我佛门之中,修行都讲求静心息念,你与程施主先天即有慧根,为何不早悟自己本来面目?” 胡仙仙知道他的劝说也有一定道理,可她就是烦他说教。她眉稍微挑,讥诮反问:“本来面目?什么是本来面目?你说我是陨铜所铸的阴阳玄貘为本来面目?还是我的前世今生为本来面目?或者空茫中一粒尘埃是我本来面目?那么,就算是一粒尘埃,尘埃的本来面目又是什么?” “是空无。” 她含笑反问:“是空无?” 她再向甘如桃眨眨眼,站到苦昙面前,几乎凑近他鼻尖,“嘿,不知道的东西就拿‘空无’来搪塞!我告诉你,我的本来面目就是我!不是这样那样的各种面目演化成为我胡仙仙,是我演化成了所有的所有!” 她凑得太近,苦昙想退步又怕弱了气势,待她说完退回程浩风身边,他鼻尖已沁出细密汗珠。 苦昙目光凝滞半晌,他有几分颓然的神情又再次精神焕发,他朗声道:“你们知道你们根本来历,贫僧也知道你们根本来历。凡俗之人断情只是‘忍’不是‘悟’,他却不同,他若断情不但可以‘大彻大悟’,还能了却前世今生种种恩怨,不会再有身死魂消之厄。” 说罢,他转身将行,又回首对胡仙仙说:“你想救他,可你有几分把握?” 苦昙远去,甘如桃急切地追赶他。胡仙仙当然不会听他所言行事,可他的话激起她心中波澜。 胡仙仙知道天庭也难有医治程浩风的法子,要想让他康复,只有根本地改变他的宿命。她一直在想即使『逼』得天庭妥协,又到底该如何救他『性』命,这苦昙倒是提醒她了。 她不会按苦昙所说去做,人要改变心『性』极难,要让程浩风改变心『性』更难。她要做的是切实可行之事,她想好了该怎么做,但她已来不及想那么做对不对,有些事根本别无选择。 程浩风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说:“你可别胡思『乱』想。” 她弯弯嘴角,摇摇头。他握紧她的手,焦急说道:“你真的不许胡思『乱』想!你知道我父亲临死之时是怎样吗?” 她当然不知道,他眼神有些凄然地讲述起来。他说他父亲对他母亲一直冷淡,在他入山修道后不久,他母亲就患病。 直到他母亲病亡,他父亲才知道他母亲拒绝服『药』任由病情加重,因为惟一让她在世间牵挂的儿子已离开。她是用旁人难以察觉的方式慢『性』『自杀』,以此离开这个对她来说冷冰冰的家庭。 他父亲后来因和他怄气,不服用他送来的补品,他父亲那时才真切体会到他母亲当时如何会生无可恋。他父亲说待他母亲冷淡也只是想让她在家族中不惹闲话,没想到自以为是的呵护成了夫妻间的隔阂。 他父亲临终之际,想的是一生种种都可抛却,只求他母亲谅解,可以无悔无怨安乐而死才是一生幸事。 程浩风深情注视着她:“仙仙,不要听信别人的胡言『乱』语让我离开你,更不许你想着为了我好而离开我。我从前有很多过错,也错过很多,此时只求无悔无怨安乐而死。” 胡仙仙盈盈一笑,原来他是怕分开,原来他也会依恋自己。她只是笑,笑他那般紧张地等着自己回答。 马鸣风“哈哈”笑了几声,“三师弟放心,她可不是那样的人,她抓紧了你就不可能放手。” 胡仙仙紧紧抱住他,嘴巴一鼓,“就是嘛,你忘了我是个泼辣悍『妇』?不是我的我都要抢过来,更何况本来是我的?” 他低声一叹:?“是我多虑了,我近来常常惶恐不安。仙仙,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到最后,也不可太过执着。” 马烁看着他们直撇嘴,胡仙仙瞪一眼他,将程浩风抱得更紧了些,“你不要多想,总之我不离开你,我也不许你离开我!” “好了,我明白,我明白。仙仙,真的不可过于执着,有时候过于追求完美就是害人害己。我只要你能陪我走完最后时光就好,就这样最好,也别再造劫难。” 胡仙仙松开他,向天高呼:“我才不管那么多!逃避、悔恨终无益处,既然这一切劫难与我有关,那么我造的劫难,我来平息!” 第二百八十三章 清越初音 几天过去,已是八月十九。他视力更加不好,神智也偶有不清醒,连『性』情也起了变化,稍有片刻听不到她的声音就会唤她。 这一夜到得晚间,他让她到旁边屋里静心修炼,她哪里肯? “你睡不着的时候想找我说话怎么办?” “修行不可懈怠。再者,你连日为琐事劳碌,又为我损耗鲜血,正需要休养。” 胡仙仙还在犹豫,马鸣风说:“仙仙,你没觉得他有些太黏人,偶尔都有些不清醒了?你就趁他这会儿神智清明去歇一歇,我在旁边看护着他,没事的。” 她嘱咐马鸣风时时注意他睡着之后情况,若是他陷入梦魇或是身体痉挛就要赶紧知会她一声?。 前半夜还平静,子时过后不久,马鸣风就喊起来:“快来瞧瞧,他说胡话了……” 胡仙仙凝息收功,纵身而起飞掠到他床边。马鸣风轻推着他,唤他快醒;马烁胡『乱』披了件衣裳,光着脚板就跑出来看他。 程浩风紧闭双目,深锁双眉,惶急念叨着:?“弯月亮……弯月亮……圆月亮……我的小月亮呢……我的小月亮呢……” 马鸣风见胡仙仙来到,就问她:“啥是‘小月亮’?” 胡仙仙轻叹着气,让马鸣风和马烁先去歇息:“这是他神魂散『乱』的症状加重,‘小月亮’是一个人,是你们不认识的另一个世界之人。你们去歇息,不用唤醒他。” 马烁使劲儿晃晃脑袋,“我可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就讲清楚他有没有危险?” “你们放心,暂时没有大碍。真的,你们都去歇息,我陪着他。” 他们出去后,她握紧他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手背来回轻蹭。他此刻神魂散『乱』,映现在他梦中的是彭清越之事。彭清越之魂既能与胡仙仙相融,那程浩风也会有对应的一个他。 她闭上眼睛,与他同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自己的故事。 彭清越父亲是个穷秀才,靠着教私塾为生,他父亲与她父亲是同窗好友,他就读于她父亲办的私塾。她有几个兄姊都早夭,是以她父亲对她格外疼爱,亲自教她读书写字。 他幼年之时与她一同读书写字,年长她六岁的他常常充当她的小夫子。父亲教导她之时,她很淘气;他教导她之时,她就很乖。 因她父亲为她取名“清月”,他就唤她“小月亮”。他无事之时就唱着自编的歌谣逗她玩,他的歌声,她的笑声让沉闷私塾『荡』尽迂腐酸气,变得活泼鲜亮起来。 后来,他父亲中了举人,家境本就殷实的他们家就搬往省城去住。两人再难见面,两年后他生病发高烧,『迷』『迷』糊糊中竟唱起那支歌谣。 “弯月亮,弯月亮……圆月亮,圆月亮……弯的圆的小月亮,我的小月亮。娘亲剪个纸月亮,贴在西窗上,月光照着纸月亮,纸月亮照着小儿郎……” 他那么『迷』糊地唱着,唱了好几天。他病了几天,吃『药』也不见好,好容易醒一会儿就央求他父亲带他去看她。 他父亲事务繁忙不肯答应,他又『迷』糊起来,昏睡中常喊着:“我的小月亮呢?小月亮不见了……我的小月亮……” 他母亲心疼儿子,就让他父亲回故乡去寻彭家人。谁知一回去才得知彭家父母已经病亡,彭清月由一位道姑带走。 他父亲怕儿子伤心加重病情,就骗儿子说彭家搬到外省去了,彭父留有新家地址。他父亲说只要他努力上进,以后一定带他去见他的小月亮。 他拿着他父亲伪造的地址傻傻笑着,乖乖吃『药』,病情终于好转。他好几次要求父亲带他去见她,他父亲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他渐渐怀疑父亲说谎。 光阴如梭又是三年,才十八岁的他已中举人,才子之名颇盛。他父亲此际又步入仕途,正是官运亨通之时。他是宦门之家少年才子,自然有意结亲者甚众。 但他一再声明以学业为重,不立业不可成家。他还扬言若父母瞒着他为他定亲,他就出家。 他天资聪颖,不仅学堂夫子喜爱,不少佛寺高僧、道观仙长也都曾有意收他为徒。是以,他父母还真怕他出家,婚姻之事也不催『逼』。 有一日,他在郊外道观游玩,偶遇观主道友来访。那观主道友即是江瑞莲,她带着大弟子彭清越来此访友,却不料道友有事出门未在观中。 他陪着她们等待观主归来,闲聊许久。他见彭清越似曾相识,感觉分外亲切,有心问她家乡何在,父母亲友境况,她却冷淡静立一旁,话也未曾与他说一句。 观主归来,他也该回城归家,临走告别之时,他依依不舍。而她,见他一再回头,就对师父说:“浪『荡』贵公子,轻浮无聊。” 他听她如此说,满怀热望给浇个凉透。加之同行的老仆和书童又催他,又笑他,他只得讪讪离去。 三日之后,他得了闲空独自一人前往道观寻访。观主说江瑞莲师徒二人已经离去,但江瑞莲让观主转告他——且请贵公子断念,莫与清越生纠葛。 他对这话中警告之意不甚在意,在意的是“清越”二字。他向观主打听彭清越来历,确定她就是自己的“小月亮”。 他们少年重逢,就此阴差阳错没能相认。他并不气馁,只要知道她如今身份,总有相见之期。 时光荏苒,又是三年。他父亲已升总督之位,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贵公子。他暗中打听她的行踪,得知她是师门翘楚,修为颇高,为她欣慰。 那时是大清末年,动『荡』『乱』世中民不聊生,可不少贪官污吏还要搜刮民脂民膏让老百姓苦上加苦。彭清越的师门为惩恶扬善,派门下弟子刺杀这些贪官污吏。 贵公子交游广阔,又特别留意彭清越的动向,竟打听到她的师父江瑞莲让她来刺杀他的父亲! 地球上云华观一脉传至那个年代,已经不是以参天悟道为首要,法术也相对低微,所做所为更像是江湖帮派。江瑞莲这般安排弟子行事在当时来说并无不妥,彭清越欣然接受任务。 而他虽得知这讯息,却没有直接阻挠。他深知自己父亲这些年不断高升的原因是行贿朝中权臣,也深知父亲行贿的钱财是榨取老百姓血汗钱,他想借此给父亲敲个警钟。 可他也不能任由父亲送死,不仅仅是因父子之情,还因不想与她结下血仇,他不想与她有任何隔阂。 第二百八十四章 清越悲鸣 贵公子要两方保全,就将他们刺杀自己父亲的谋划半真半假地透『露』出去,他父亲也就早有防备。 而当化名为“清玥”的她与另一宗门中的少年以逃难兄妹身份,来到他府中求杂活做时,他又让管家收留他们。他让她当自己的丫鬟,好时时与她相见。 他要防着父亲识破他们的身份,又要时刻警惕她与同伙对自己父亲下手,过得很累。 贵公子其实知道,直接告诉他们谋划已泄『露』出去,让他们离开不要再来,这是最简单解决方式。可他不想错过与她相处的机会,就算身心俱疲也乐在其中。 这时的她已快满十六岁,当年她是清新小荷才『露』尖尖角,而今已出落为娉婷风荷明媚娇,他舍不得让她离去,更惧怕她离去。在他看来,她身边围绕着一群狂蜂浪蝶,只怕稍有不慎她就再无可能属于他。 可惜他费尽心力还是出了差错,他父亲查知她真实目的,她与同伙只得赶在他父亲剿杀他们之前,提早一步动手展开刺杀行动。 他赶到之时,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他父亲略占优势,她与同伙负伤,贵公子蒙面救走她。 彭清越在他安排的秘地疗伤,两人日渐亲密。她问贵公子为何明知他们要刺杀其父还要救她,他说他们本是故人。 他们离乡之时她还没满七岁,她只恍惚记得有个与自己家关系挺好的伯伯,伯伯家有个很好的哥哥,但她记不清他们姓甚名谁。 贵公子唱起童年的歌谣,她一点点的想起那个哥哥音容笑貌,她终于相信他等了自己多年,也相信他不会骗自己。 他向她许诺,会暗中破坏他父亲的事情,等他父亲在官场无立足之地时就劝他父亲回乡养老。这样一来,他就不是贪官家少爷,他们也就不会敌对。 她也答应他,会劝自己师父不再刺杀他父亲。还要协助他查找朝中贪官贪腐证据,用正大光明的手段让那些人伏法。等朝政清明,他们就可以不再管那些事。 他们两个同心协力,为一些清正官员提供贪官贪腐证据,倒也除去几个国??家?蛀虫。 他们盼着他父亲见到同僚锒铛入狱就悬崖勒马,他们盼着一起回到家乡过夫唱『妇』随的田园生活。 只是,他们太天真了!他们自以为办得很利索的几件案子,不过是他父亲借他们之手铲除异己! 他父亲没受警醒,反而得以入京为官,左右朝政,权倾一时。她的师门云华观一脉却被扣上“邪??道『惑』民,意图反??叛”的罪名,招来灭门之祸。 那时的云华观弟子连带做工杂役足有三百余人,逃过杀身之祸的却只有十几人。更残忍的是,云华观附近几个村子也被烧杀抢掠,无故遭殃。 悲愤的江瑞莲将祸起之因都归罪于彭清越,让她立下毒誓,不杀他父亲就不许再回云华观。 师门大仇不得不报,她找到他,想狠心利用他去杀他父亲。 他知道她的意图,他很庆幸她只是恨他父亲,庆幸她还相信自己,可他无法成全她刺杀自己父亲。 贵公子说着要帮她复仇,但只是虚与委蛇拖延时间。他想拖到她恨意淡去,等她不再那么愧悔,就带她去一个没人认得他们的地方安稳隐居。 他父亲岂能任由寄予厚望的儿子自毁前程,在探察到二人幽会的秘地后,他父亲将彭清越抓入大牢,将贵公子打断腿软禁起来。 彭清越师父江瑞莲得知她被囚禁,即将问斩,就求救他人相助劫狱。相助劫狱的人正是曾与彭清越扮做兄妹一同刺杀权臣的人,他如今已是白??莲?教中一个分堂堂主。 江瑞莲说白?莲?教之行为已经越来越偏离最初教义,让彭清越趁此机会接近白??莲?教核心层,刺杀?教??主。到时候不仅为天下人除一害,还能将其下建立的势力收归己用,这样一来要报灭门之仇就不用单枪匹马去搞刺杀。 那个堂主对江瑞莲的图谋隐约猜到几分,但他没有追问,只因他本来就对教??主不满,也因他爱慕彭清越。 堂主为逃出狱的彭清越化名为“清悦”,他说这名字的意思不仅是因她声音清脆悦耳,还因他希望她过得清静欢悦。 因这堂主的推荐和暗中帮助,她在教中一切事务都处理得很顺,渐渐引得教?主注目,又渐渐获得教??主赏识。 她将要实施刺杀教??主的计划,她不知自己能否成功,她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唤她“小月亮”的哥哥。 彭清越悄悄去见贵公子,她得知他被他父亲打断腿后一直很担心他,也不知道一年多过去他腿伤痊愈没有。 她潜进京城大宅,不敢惊动守卫,只是发了个讯号约他郊外老地方相见。她身形闪过他房外时,隐约听到他房中传出女子娇??笑,她按下心头疑虑,想等见面后向他问清楚。 两人相见之时,她见他右足微跛,问他是否因断腿致残。贵公子说他父亲将他软禁起来,他为了『逼』他父亲不杀她就不肯敷『药』,腿伤拖久了就落下残疾。 她心疼万分,也对他感激万分,两人并坐一起相依相偎。 他又说起得知她被救后,他就敷『药』疗伤,但他父亲仍然不许他出门…… 他说到这儿时,她问他今日见他行动还是挺自由的,他父亲为何又不软禁他了? 贵公子脱口而出,“还不是我已经接受那几个女人,父亲以为我断了念想……” 话一出口,见她脸『色』苍白,双目含泪,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贵公子脸『色』先是紫胀,继而惨白,慌忙摆手,“你听我说,你别气,你听我说清楚……” 彭清越怔了一怔,而后猛然退开几步,冷冷说道:“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多谢你为我所做一切,日后必定报答。你我之间,从此有恩无情!” 她飞奔而去,他奋力追赶追不上,他声嘶力竭呼唤唤不回。 她飞奔之时,暗夜中的树影飞速退后,她想把过去一切都如这树影般远远甩到身后。 彭清越泪水肆意横流,她其实不恨他有别的女人。她知道他们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她觉得借着此事彻底斩断与他的情缘,也许对于他是有益无害。 第二百八十五章 清越恨咽 彭清越在外游『荡』几天待心情平复才回到教中总坛,一回去,江瑞莲就让她暂停刺杀教主的计划。因为官兵大举围剿,当务之急是要帮白??莲?教保住地盘,否则他们更没有本钱与朝中权臣相斗。 三月之后,在离总坛百里之外的山谷谷口,彭清越与贵公子战场相见。山谷两峰之间铁锁相连,守住两峰暗堡就如同守住进总坛的大门。 他扎营谷口之外,并不急于猛攻,但她并不敢因此小觑他,对他严防死守?。她知道他所学庞杂,武艺、法术、智谋都不弱,他只是见朝廷腐败不愿为官,否则早已建功立业。 此次他主动求请入伍带兵建功,他父亲高兴万分,以为他终于转『性』愿意上进。有他父亲支持,再加之他自己本有才能,贵公子带的这路人马所向披靡,直『逼』总坛。 到得谷口,彭清越与他两相僵持不下。他虽未能攻破此地却围困得他们渐渐断粮,总坛之中人心惶惶。 贵公子此际向教?主提出一个要求,若是将彭清越缚送他营中,他就退兵。 江瑞莲与云华观一众师弟师妹都说万万不可答应此种屈辱条件,谁曾想教主竟然答应!教?主说,不需要官兵真的撤军,只要能有四十九天的安稳日子,他就可以炼成惊天法术,他大功告成就无惧围剿。 江瑞莲和云华观众人没想到这教??主待部下如此?绝情,也就不想再顾大局,联合那堂主刺杀教??主成功。堂主在危难中弑主反叛,遭到许多教??徒唾弃,总坛还未被攻破,教中人先内讧起来。 堂主在江瑞莲辅助下升任新教?主,教中元老死伤无数,剩下几个还保存有实力的元老就分兵逃出总坛。 新?教主手下无兵无粮,带云华观十余人以及仅有的二十余个亲信龟缩总坛后山。他们在地『穴』中藏匿寻找前代遗留之物,希冀可以找到什么逆天宝物反败为胜。 还在谷口硬撑死守的彭清越得知总坛变『乱』,仍是坚守阵地。贵公子发话,只要她投降,他就退兵。 她身边本无自己亲信,那些人守得辛苦,又听闻总坛变『乱』,早就没了再战的信心,纷纷劝她投降,无奈的她只得应允。 谷口之前,她一身红衣从山巅飞掠而下,冷冷问他:“你对我有恩,我愿意献关投降,可不知你会如何处置这些教中兄弟姐妹?” “任由他们自己散去,本将军会上报朝廷说是战『乱』中他们自己逃跑。” “多谢!告辞!” 他见她转身欲走,让人拦住她,“他们可以自行散去,你必须跟本将军回营。” 她转身缓缓走向他,唇角噙笑,“听闻你已纳娶八位小妾,可否属实?” 他骑在骏马之上,神情倨傲答道:“当然属实。只不过,天下男子都不会嫌身边美女多,本将军正缺一个你这样刚烈的小妾。” 她笑意冷然:“难道你我从前种种都只是你正缺一个我这样儿的?你没接触过我这样的女子,就一时兴起逗我玩儿?” 他眼睛满是酸涩之感,只是他脸上浮现的痞笑掩盖了点点泪光,“你逗起来很有趣,本将军喜欢你陪我玩儿。你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还有些趣味?” 彭清越面『色』一肃,身形暴起。她双手反握一寸薄刃暗锋,左手划向他咽喉,右手刺向他胸口。 他后仰身体平腰侧躺马背上,催动马匹后退。她一击不成,再飞跃而起。 不料他早有防备,她身形再动之时,旁边埋伏的军士弹出长绳拦腰缠住她,又有乌金丝网从天罩向她。 彭清越被擒回营,他将她单独关押,浑身五花大绑,还封住她周身几处紧要『穴』位。 他亲自前来送饭,她一见面就怒斥他:“你早就知道我会中你的圈套是不是?你擒住我,你还是不会退兵是不是?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奸』诈?” 他待她说完,捧着碗到她面前,夹起一片蘑菇喂她:“先吃饭,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她愤然扭开头,?“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苦做这些事来羞?辱我?” 他不再嬉皮笑脸,悲声问她:?“不这么做,你肯听我把话说完吗?你肯给我机会说清楚前因后果吗?”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放下碗筷,轻抚她脸颊,吻了吻她额头,凑近她耳边说:“我已经杀了她们。” 她被绑在木桩上,避不开他的亲昵动作。他呼出的热气让她头脑有些晕乎乎,没反应过来他说指什么,?“杀了她们?” 他笑着看她惊疑不定的样子,笑得残忍悲凉。 “小月亮,你满意了?那些与我有染的女子我已经亲手杀了,包括其中两名有身孕的女子。”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脑袋里“嗡”地一声响!他把那八名小妾杀了,其中两名还怀有身孕,那他连带自己未出生的孩子都杀了? 她本来只是觉得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她以为他会和那些贵公子一样富贵靡?烂过完此生,她被他擒住,她只是一心求死而已。 此刻,她觉得自己背上了累累血债,一死也难了的血债。她不知道他怎么可以浑不在意地问她满不满意,他如何会变得这般可怕? 她没有理由责怪他,却又忍不住厉声责问:“你怎么如此冷血?你居然杀子的恶事都行得出来?” 他的目光有些狂『乱』,他将脸轻轻贴向她的脸,温柔答道:“只要你高兴,别说杀掉那些人,就是让我死也无所谓。” 她禁不住颤栗,满身鸡皮疙瘩,他们本是情侣,此刻他却让她厌恶又恐惧。她真的不知道是否做错了,难道是自己让一个温雅贵公子变成疯狂恶?魔? 此时,她只想离他远一点,?“我从未要求过你那么残忍地对待别人,我高不高兴,与他们和你的生死并无关系。” 他看着她,他目光炽热癫狂,她目光淡漠疏离,他双手捧紧她的脸,“小月亮,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不存在原谅与否,你最初犯错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怪罪你,我只是认为从此以后你于我而言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他惨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对我而言我们两个各走各的,比你骂我、打我、甚至杀我都还让我害怕?” 她真没想到他们之间会演变成如今这样,她放缓语气说:”你既然已经接受她们,就不该把过错推给她们,应当一力承担起责任。若是那样,我还觉得你可怜又有几分可敬……” 他松开她,脚步虚浮退到一旁,”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你反而瞧不起我,是?你知不知道我不需要你可怜,不需要你敬佩,我和她们之间的事本来就不是我所愿意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清越冷语 他失魂落魄看向眼神冰冷的她,?“你真的瞧不起我?那真的不是我愿意犯的错……那些女子都是父亲从宫中私赎出的宫女……” 她不想听他多说,断然说道:“愿与不愿,终究是错。” 他摇头苦笑,?“你不是男子,你不懂有些事是身不由己。那些宫女常年锁在深宫,既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又偏要见到皇帝与妃子之间颠鸾倒凤,欲心炽烈……一旦有机会出宫嫁人,迎合夫君之时不顾羞??耻……” 他们二人相处之时很亲密,却从未逾越雷池半步。她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加之此刻本就对他有鄙薄之心,更不愿听他提及这些。 她羞愤怒言:“不许再说!你做过什么与我无关,总之你若不放我,我就绝食而死!”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当时我腿伤在身疼得都神智模糊了,一个人躺在冰冷的黑屋子里,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想你才能有求生意志。忽然有一天,父亲说你已经被人救出去了……” 他父亲本来对这个天资颇高的儿子寄予厚望,却没想到儿子一次次与自己做对。他父亲当时不顾他母亲跪地苦求,硬生生以铁锤砸断他右腿,再将他关入门窗都用铁条封紧的黑屋子里。 那黑屋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个臭马桶,封死的门下开了个小孔就是送食物的通道。那样冰冷绝望的环境中,他腿伤又痛不可忍,若不是担心母亲会气死,若不是担心她在牢中被杀,他已经自尽而亡。 在得知她已经逃出牢狱的那天夜里,他恍恍惚惚见到她来看他…… 他捏捏眉心,声音沉哑对她说道:”我当时腿伤发炎,疼得已经有些神智不清。我要是在清醒之时当然能想到你不可能直接进得了黑屋子,更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与我幽会,可我当时根本昏昏沉沉的。” 当时的满室春光成了他如今的不堪噩梦,?”他们在屋内点了催??情?的熏香,我当时真的又很想很想你……” 他见她满脸怀疑之『色』,又再说:“事后,我脑子里混沌一片,还以为只是与你春梦一场。直到我腿伤渐愈,我才察觉事情蹊跷。可府中上下的人都瞒着我,我查问他们,他们都只是笑而不语。” 她眉尖轻蹙,低声问:“你后来又如何得知?” ”是一个做饭的老妈子说漏嘴,也幸好她说漏嘴,要不然我做的事会更残忍。” 他见她听得茫然,又说,“时间拖长了那些胎儿就已出生,我仍是会杀死他们,那岂不比胎死腹中更残忍?!” 那时候他父亲已经准许他在府中花园散步,他听那老妈子训斥一个小丫鬟。老妈子说小丫鬟买的菜不好,怀孕的人要多补身子,要是让少爷知道她们没伺候好那两位有孕的少『奶』『奶』,以后有得苦头吃。 小丫鬟反驳说,少爷到如今都还蒙在鼓里,那几个少『奶』『奶』都是见不得光的,怕什么。老妈子说此刻见不得光,等生了小少爷,自然会告诉少爷,到时候母凭子贵,想怎么整仆人都行。 他起初以为她们在说别家的事儿,毕竟这些下人聚在一起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 听到后来,他越听越不对劲,待那小丫鬟走后,他就『逼』问那老妈子。老妈子将他父亲如何贿通宗人府带出宫女,如何严令众人不得走『露』风声,如何安排那些宫女与他相会都一?一交待。最后,她恭喜他即将为人父。 他思前想后,决定先接受父亲安排。他找他父亲谈及此事,他父亲见他既已发觉,就将事情说清楚,还说只要他顺从安排,就不再限制他自由。 他必须要获得人身自由,他迫不得已将那八位宫女都纳为小妾。 她上次去见他,见她得知他有其他女子相伴后就决然离去,他更迫切想把一切都『操』?控自己手中。他处处顺遂他父亲的意思,终于得到出剿白??莲?教大军中的部分兵权。 首战告捷,他回府休息他父亲为他设宴庆功,他借口要与那八名小妾欢聚,将她们聚齐一屋。 府中下人听得他房中先是嬉笑不断,继而尖叫连连,后来痛呼之声传来,他们都只是谑笑不已。就算是听到有人高呼救命,也只是对视几眼咂舌怪笑,他们没有想到屋内真的在血腥杀戮。 待到血腥之气冲出,他满身血红走出,府中下人们这才惊慌失措去找他父亲。 他很平静地见他父亲,他早已准备好了理由,他说那些女人不能留,万一走『露』风声,私纳宫女可是死罪。 他父亲听他这样说不怒反笑,夸赞他是能担大事的好儿子,还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几个贱人杀了就杀了。 他父亲让下人们都说那八个女子是误食毒鼠『药』而死,误将毒鼠『药』投入饭菜中的人当然是那个做饭老妈子。那个老妈子也死了,她自己也吃了误放毒鼠『药』的饭菜。 一个人伦惨剧,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变成: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妈子想毒死厨房的老鼠,结果把毒鼠『药』当成胡椒粉,意外毒死自己和少爷小妾。 彭清越不是没见过死亡的娇弱女孩儿,即便经历过刀光剑影,她仍是无法接受那些人就这般无辜死去。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些人不是她所杀,说到底却是因她而死。 她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脸看起来格外狰狞。她喃喃问他:“是不是你对她们厌烦了就杀她们?你想找更新鲜有趣的人陪你?我就是让你觉得新鲜有趣的人?你想玩我到什么时候再杀我呢?”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就算对不起天下所有人,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他眼中满是疯狂业火,她眼中却是绝情寒冰。 她知道他没有对不起她,她只是想激他给自己一个痛快了断。她盼着自己的血可以帮他洗刷罪过,她盼着脱离这爱恨交织的痛苦。 她冰冷的目光中有几分挑衅之意,“你在谷口说过只是没见过我这种女人,一时兴起想让我陪你玩儿……除非你先杀我再『自杀』,我就相信你所说。” 他冲过去紧捏着她的脸怒吼:?“那些话只是说给别人听的,你怎么就不明白?身为男子,这种事情被人算计,如何说得出口?你非得在众目睽睽之下问我,我只得那么回答!你非得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才肯相信我?” 她对这人世间一切真是心灰意冷,只是她还有残存的理智,她激他不成,就语气平淡地劝他:?“其实是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问你那些只是想分散你的注意力好刺杀你。你爱不爱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无法再爱你。” “你是怪我太残忍?那些人我已经杀了,我以为你是介意她们的存在,难道你不介意?” 他几近癫狂的神智已让他们无法沟通下去,她只得说:“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你也不懂我在想什么,你说的一切对于我而言实在太荒唐龌龊,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他松开她的脸蛋儿,她脸上有他捏出的红痕,他爱怜地轻抚那些红痕,?“你的心肠真是又冷又硬,我真是不明白当初怎么会爱上你?” 她侧开脸,面无表情问道:?“爱与不爱只是你自己的感觉而已,此刻是放我走,还是杀了我?” 他笑起来,笑容诡魅妖异,?“不放,不杀。我要送你回白??莲??教?当卧底,我要你为朝廷效力,我就不相信你一点违心之事都不做,一点点错都不会犯!” 第二百八十七章 清越无声 他说完之后就离去,此后三天也没来找过她,彭清越无法猜出已陷于疯狂的他会如何处置自己。又过了一天,兵卒带她去见客人。 那客人是十几名村民,云华观旁边村庄幸存下来的十几名村民。他们一见她就跪地求她,说是她若不肯协助朝廷剿灭邪?教,他们就会被杀头。 她这时才明白他所说送她去白??莲?教卧底是什么意思,她只得答应这安排。他见她答应后现身,讥嘲笑言:“你答应我的安排,可就是做了违心之事呢。那新任教??主一直对你存有非分之想,此番送你到他身边,不知你会不会犯错?” 彭清越回到总坛,她是以被人救出的名义回到总坛的,但其实救她的那几个教众早已投降朝廷。新?教?主丝毫没有怀疑,为了感谢那几个教众救出她,还给他们都升了职务。 新?教?主已经找到地『穴』中前辈所藏的宝物,还找到练功秘籍,他准备招兵买马重兴教门。同经患难之后,江瑞莲及云华观弟子也全心全意支持新??教?主,甚至有意将彭清越许配新?教?主。 彭清越『性』情更为清冷,任他们摩拳擦掌为复兴教门忙『乱』,她每日只是闭门练功。 时光匆匆又是一年多,这一年多当中,贵公子秘见她几次,除了要她交待总坛动向,就是暗讽她总有一天会被新?教?主痴心感动。 他既怕新?教?主让她动心,又似乎盼望新?教?主能让她动心,她难以理解他是出于何种心态。她也不想再管这疯狂贵公子在想什么,她只想提升功力早日想出办法救那些村民。 在她焦头烂额之时,打了几场胜仗的新?教?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向江瑞莲提亲,江瑞莲欣然同意将彭清越嫁给新?教?主。 她不肯嫁,将师父和新?教?主请到房中,坦白自己此番回来是当『奸』细的。江瑞莲愕然无语,新?教?主竟全然不责怪她。 新?教?主让江瑞莲带云华观其他弟子潜回城中,伺机救村民,并不管她是否同意婚事就单方面说她是他未婚妻。她被软禁总坛地『穴』,而那几个随她同来卧底的教众被新?教?主找理由暗中杀害。 因她未来教??主夫人的名头,教众们都不敢太为难她,她虽被软禁,仍能随意翻阅各种典籍,安心练功。又是大半年过去,心如止水参悟道法的她功力猛进。 她真是已心如止水,师父与师弟师妹在京城失踪她也无动于衷,婚期将至她也只是任随新?教?主安排。可是,有人要刻意搅动她心中死水一潭。 那个人是江湖中有名的毒『妇』,所炼毒『药』天下无双,施毒手法也是天下无双。这毒『妇』与新?教?主有染,对新??教?主复教出力很多,得知他将成婚,天天来与彭清越吵闹。 彭清越让新??教?主解除婚约,可他偏偏不肯,一再对她解释:“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在那种情况下不得不那样啊。” 她觉得这话很是耳熟,冷笑反问:?“哦?你的意思是你心里爱的是我?” 新?教?主信誓旦旦:?“是,一直都只爱你一个人。我心里若是有别的女人,就让天打五雷轰。” 这新?教?主自从找到千年之前匿藏的宝物后,野心越来越大,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但是他自问待彭清越是一片痴心,从未想过要伤害她,他不加思索就说出这些,也是因他所言发自肺腑。 只是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爱不爱她,她目光犀利?地笑说:“明明不爱,还要逢场作戏,猪牛驴马都不会如此!明明清楚喜欢谁,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男人都是如此。呵呵,你觉得你真看清你自己的心了?” 新教主愤然说道:?“我对自己的心看得很清楚!你要是始终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的话,我杀了那个毒『妇』好了!连当时在场的人和那些过后知情的人全都杀掉,这样能让你满意了?” 她眼底一片血『色』闪过,血『色』中仿佛传来凄厉叫骂——都是你这个害人精害死我们,你又想害人了吗? 她不想再因自己发生惨剧,急切要打消他的想法,冷声责备:?“无论你怎么做,都与我再无瓜葛!你根本就没看清你自己的心,你所做的事不过是在为你自己打算!你把罪责都推到别人头上,这更让我鄙视你!” 新?教?主还要解释,?“不是我要推脱,那件事本来就是个圈套!” “我也是别人安排的一个圈套啊,我给你明说过我是官府的卧底,我回总坛目的明确,就是要助官兵攻破总坛。可你明知如此,你不也口口声声说爱我吗?” 他着急万分地表白:“你和她不一样,我确定我从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你,我心里一直爱的只有你。” 她点点头,冷静分析起来:“你能确定你爱我,不过是这几点原因:其一,我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有地位;其二,我武功和法力都很高强,有能耐;其三,我面容清丽身材苗条,有外貌;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了解我的『性』格,你知道我心『性』坚贞,若是以我为终生伴侣,不必担心会被戴绿帽子。” 新?教?主没想到他深情表白,她半点也不感动还像局外人一般透彻分析起来。他无奈苦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语气平淡地问他:?“要是有一天我被师父逐出山门,你会给我依靠吗?要是有一天我人老珠黄还多病多痛,你会耐心照顾我吗?还有,我只能确定我不会做脚踏两只船的事,但我不能确定我会不会变心。我自己都不敢保证我的优点能保持多久,你怎么能确定你会一直爱我呢?” 恰在此时,毒『妇』笑着走来,打趣着新??教?主,“这丫头说话有意思,我真不想跟她斗了。要不然我大方点儿让她当大的,我受点儿委屈做小。” 新??教?主拂开毒『妇』的手,厌恶地让她快出去。毒『妇』不再戏谑,而是满脸恨意地看向她:“他爱你已经爱得已经够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非得要什么都占着,一点儿都不给别人剩下?” 彭清越不想再和话不投机的人多费唇舌,要出门而去,毒『妇』却拦住她。毒『妇』说带了一个人来,正是因这个人彭清越才冷淡对待新??教?主,让新??教?主好对她死心。 贵公子缓步走出,新??教?主责问毒『妇』怎么可以带他进入总坛。贵公子让新?教?主不必慌张,他只是独自前来看彭清越,没带一兵一卒。 彭清越冷眼看着毒『妇』说:“我不是乞求男人来爱的女人,更不会因为男人给我的爱比别人稍微多一点就兴奋万分。我不屑和你们争,我只和自己所爱的人争……” 她走到贵公子身边,声音幽冷:”我想飞得很高、很远,我得看我所爱之人有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和足够坚强的意志陪我走到最后。若是我所爱之人不够坚定、不够坚强,那么于我而言不如不爱!” 彭清越与这贵公子之间彻底划开界线,属于他们的故事在程浩风与胡仙仙心中冰封起来。 程浩风嚯然翻身坐起,慌『乱』地朝身边『摸』索,“小月亮……不,不,仙仙……” 第二百八十八章 清越惨烈 胡仙仙握紧他的手,侧身坐到床边抱着他,“别怕,别怕,我在这儿。” 程浩风粗重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让她点亮油灯。 灯光亮起,他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她看,“仙仙,我真的看不清楚了……我好怕……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胆小……” “不怕的,秦道长会治好你的眼睛。” 她顿了一顿又说:“就算治不好也没什么,等你身体好起来重修道法就能恢复修为,到时候可以开天眼……” 他酸涩笑笑,拉着她的手说:“你们这几天让我搓磨折腾得厌烦没有?要伺候我,还要哄着我,很累?唉……我最怕的不是眼睛要瞎……” “那你……” “我怕你对我形同陌路……”他双眸幽暗,语气悲凉,“彭清越他们的故事也可以说就是我们自己的故事,我实在受不了那感觉才惊醒。最后那些话就像是风刃冰刀砍削在心,不光是伤得心疼,还冷得心疼。” 胡仙仙给他轻擦额上冷汗,柔声安慰他:“他们是我们,但也不完全是我们。彭清越对于他先是愤慨鄙夷,后来是绝望伤心,我明白她最后那么说起真的对他不存一丝感情了。走到那样的地步,能怪谁呢?” 他瘦骨嶙峋的手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两人紧握的手贴在他胸口很久,他才说:“仙仙,我宁愿你将我从记忆中彻底抹去,也不想你对我全无感情。” “又说傻话,忘了你和对你全无感情不是一样的吗?你放心,两种情况都不会。” “不一样。”他坚决否定,又问她,“你的记忆中那就是彭清越和贵公子最后一次见面?你清楚彭清越被抽取魂魄时为什么会残留一魂一魄吗?” 胡仙仙摇头道:”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个新??教?主虽然真心喜欢她,但要与她成婚也是有目的。彭清越修为已臻化境,二人成婚他就可以练成前教主遗留下的合功大法”。 程浩风轻轻点头,她又继续说:”那个前教??主在官兵围攻总坛的时候想要七七四十九天安稳时间,就是想练成大法。那是一种以身?体?交??合手段掠取对方修为的邪术,新教主想着与彭清越成婚就一举两得,到时候不仅美人在怀,还能拥有无边法力。” 程浩风长叹一声:”你不知道的是彭清越不愿嫁他,江瑞莲后来也窥知新?教?主内心所谋,也就阻挠徒弟嫁给他。新?教?主怕江瑞莲坏自己的好事就派江瑞莲外出办事借机暗杀她,江瑞莲早有防备,躲过暗杀后就去联络那贵公子。” “难怪新?教?主给彭清越说江瑞莲和带出去办事的云华观弟子都失踪了,只怪她当时一心练功没有发现端倪。照此说来,贵公子最后一次见她不是为了结个人恩怨,是有更重要的事?” 程浩风点点头,默然良久才说:“真是天意吗?总是来不及好好地相处,他们比我们更惨烈些。贵公子本想透『露』实情给彭清越,新?教?主要是不能如愿娶她就有可能抽取她魂魄入破天刀,让她早做准备离开。可没想到一见面就听到那些话,精神早在崩溃边缘的贵公子癫狂跑出总坛,一个月之后才渐渐神智清醒。” 其后的事,已与彭清越合魂的胡仙仙就有她记忆。彭清越自此不问世事,甚至不肯开口说话。见她一面都很难的新?教?主怕她离开,就在总坛地『穴』外设了几重铁门。铁有隔绝天地灵气的效用,没有灵气,她功力再高也不怕她逃走。 婚期已至,她只当没这回事一般枯坐地『穴』铁牢。眼看所谋成空,那丧心病狂的新?教?主想强行占有彭清越。怎奈她虽被暂时困住,却将灵气『逼』出体外结成浑身冰凌,他根本无法亲近她。 新?教?主威胁她:“你以为你不顺从我,我就拿你没办法?我合功大法已练至最后一重,我还可以用抽取你魂魄为器灵的方式将你一身修为尽归于我!” 他掣出千年之前遗留下的破天刀,刀锋直抵她咽喉。 她说出她一生最后一句话:“魂飞魄散而已,有何可惧?这污浊尘世又哪有可留恋之处?” 新?教?主认清她对自己真是从无半分私情后,陷于绝望愤恨之中,他割腕以己血祭出破天刀!破天刀可噬魂为煞气,所噬之魂越强大煞气越重,煞气越重威力也就越大。 胡仙仙不知道为什么新?教?主没有抽魂成功,已有贵公子记忆的程浩风告知她后来之事。 贵公子神智恢复清醒就用兵破总坛,挫败?邪?教,可他却无法擒住龟缩地『穴』的新?教?主。 贵公子为此赶往传说中的海中仙岛寻访奇人异士,在一座荒岛上见到被囚的白魔。这白魔本是白海豚成精,因伤凡人『性』命被海中一位人称琼岛仙姑的女仙镇压于此。 贵公子能寻到这白魔是因海边渔村有位渔家女带他来,渔家女之父出海遇风浪漂流荒岛之上被这白魔所救,渔家女为报恩常带吃食来送与白魔。渔家女想让白魔帮助贵公子,也想借贵公子之手放白魔自由。 白魔不能离开这荒岛,贵公子诚心苦求,白魔教他快速提升法力的邪术。这邪术称“血引魔功”,是要以至亲之血为引才可练成。 贵公子回到京城后,刻意样样事情都让父亲满意,在他父亲身边侍卫都以为父子关系全无嫌隙之时,他杀死亲生父亲为血引!他母亲见到这一幕,气得当场心绞痛而死! 他对外宣称是母亲被妖孽附体后杀死父亲,母亲又被妖孽害死。府中下人们就算明知事有蹊跷也不敢多问,给父母办丧事后他就一心练功,法力大增。 就在新?教?主已然抽取出彭清越二魂六魄后,贵公子破开总坛地『穴』阵法,突然现身铁牢之中。 新??教?主与贵公子都是练的邪功,无需借用天地灵气也有法力。两个痴狂之人斗得天翻地覆,贵公子技高一筹,绞碎破天刀,放出彭清越二魂六魄! 彭清越那二魂六魄被放出后,他们已斗得两败俱伤,都无暇去收魂,她魂魄就无意识地飘『荡』去。 贵公子与新??教?主斗得血肉模糊之时,白魔逃出荒岛来助贵公子。新?教?主被杀,白魔又将他尸体抛掷荒野。新??教?主尸身一见天光就引得电闪雷鸣,雷击之下,他的尸身与他的罪业一起化为飞灰。 贵公子前往西域寻得冰玉床保得彭清越肉身长存,就在他全力寻找复活之术要让她二魂六魄重归于体,与那一魂一魄相融之时,贵公子也被雷劈死。 他死状更为惨烈,电光尽笼罩于他周身,白魔施法也移不开雷电半分。道道惊雷并没有即刻劈死他,一次雷击就让他眼前重现一次他所犯罪业。 往事一幕幕,他残忍杀戮,他绝情弑父,他气死母亲……他心神还残存最后一丝清明之时,他请白魔将冰玉床及彭清越肉身送回云华观。 第二百八十九章 梦之终点 白魔本就盘算着让他引动魔气将神仙注意力都放到他身上,再由渔家女放出自己。这样一来,白魔逃出荒岛后神仙即使察觉,也不能及时抓捕。 渔家女放出白魔后,琼岛仙姑才告知她,她本是仙姑徒弟,只因与白魔的情缘纠葛才堕入凡间。琼岛仙姑没料到,自己这徒弟入凡之后还会与白魔重遇,更没想到白魔会再次逃走。 渔家女在听琼岛仙姑讲述种种前缘后,就带琼岛仙姑以及众神仙到得白魔藏身之处。白魔身受灰飞烟灭之刑,因一老僧怜悯才得留一丝残魂。渔家女祈求仙姑让白魔投生为人,她自己有生之年日行一善为白魔减罪消业。 彭清越那二魂六魄本漂『荡』无依,谁知竟有幸得见师父江瑞莲。江瑞莲觉得徒弟一生惨烈遭遇自己难辞其咎,耗尽功力送她残魂投胎为彭卿越。江瑞莲又嘱托二弟子傅清淼要妥善保存彭清越肉身,代代相托,直到此事圆满解决才可。 这一切诉说完后,已然天明,胡仙仙推开窗户,吹灭油灯。 程浩风长吁短叹,“真是令人气闷得很,上天就喜欢捉弄人还是怎么的?你怎么总是要选我,我又怎么总是要选你?” 胡仙仙微笑答道:“不是我选你,也不是你选我,是自然而然天作之合。你我相依,密不可分。” 程浩风让她扶他到义庄外走走,散散心中闷气。带着『露』水濡湿感的清凉山风吹得他裹紧衣衫,也吹得他心中舒畅几分。 “要是我身体好些,天天清晨来吹吹风也挺惬意呢。仙仙,要是没有这许多事你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不考虑任何外在因素,就当一个最美的梦那样来说,你想做什么?” “我想‘晴时耕田雨读书’,若有闲空就带你四处游玩。我们游玩的时候不必住玉堂华屋,也不必吃山珍海味,就住在农家小院里,吃街边风味小吃。” 胡仙仙微笑听他说着,他所说的也是她所神往的,“我们美梦的终点是一样的,你不许放弃,我们要一起到达这美梦终点。” 他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绽出一个灿烂笑容。她扶着他缓步而行,落叶在他们脚下“吱呀”作响。他们走得很慢,他还是脚步踉跄。 等到他们回义庄时已经快巳时,马烁已经做好早饭等他们回来吃,马鸣风急得要请归冲虚帮忙找他们。 胡仙仙问马鸣风怎么那么着急,马鸣风说今天是八月二十,秦沐风和杜婉芷都要返回义庄,要是他们回来没见着程浩风会训斥自己。 程浩风听得发笑,笑得无可奈何,“我如今就这么让人不省心?我又不是小孩儿,大师兄又不是我的老嬷嬷……” 他还没说完,秦沐风就从天而降,“这些日子,大师兄就得像老嬷嬷照看小孩儿那样照看你才行。” 他们和秦沐风打招呼后,秦沐风对胡仙仙说:“胡姑娘随我来,我又带了些新『药』材,我给你说说熬煮方法。” 他们到得放『药』材的地方,秦沐风就询问她程浩风近日状况,当听到胡仙仙说起他神魂散『乱』至将其他人生都如亲历之时,秦沐风皱眉不语。 许久之后,秦沐风说:“等到他将每一个与他相关联者的人生都经历完,那也就是他要斩断世间一切牵扯,彻底消散。我已和五师兄说好,其他事情也得抓紧办。你也要周全考虑好,尽量让事情多些把握。” 她郑重点头,他也点点头,他继续清选『药』材,她转身出门。 不久之后,杜婉芷也从皖州回来,她说起那些收养的孩子就眼中满是慈爱。胡仙仙虽笑着听她讲述,心中却隐隐作痛,暗叹这世间实在缺憾多于圆满。 中午之时,杜婉芷和马烁抢着做饭,都让胡仙仙多陪程浩风一会儿。 “让他来陪着我做饭不就行了?你们做饭的手艺实在不咋样。” 他们说怕油烟熏着程浩风,秦沐风让他们不必再争,就听胡仙仙安排。 小棚里,胡仙仙手脚麻利地忙活着,程浩风就坐在灶边东一句西一句地和她闲聊。 秦沐风将杜婉芷拉到一旁说,“三师兄如今的情形呛点儿油烟和不呛油烟对身体损害没有区别,他喜欢吃胡姑娘做的菜,就让他趁着还有味觉多吃点儿。” 杜婉芷惊讶道:“连味觉也会失去?” 秦沐风蹙眉颔首,两人都目光悲戚地望向小棚。 小棚里程浩风和胡仙仙聊得却很高兴一般,两人都微笑着。 “仙仙,你只知道彭清越的残魂投生成了傻女彭卿越,你还不知道其他人也投生地球他们又重逢了?” “只要与我们相关,他们总会重逢的,这也不稀奇。你是如何得知?” “我半睡半醒中偶然感知到的。呵呵,我所说的重逢不只是与我们相关的两个人,还白魔与渔家女、新?教?主都重逢一处呢。” 她问他具体是如何情况,他说世间缘法真是猜不透。这一世贵公子的生身父母仍然是前世的生身父母,所不同的是多了个弟弟,这弟弟就是白魔投生。 他这一世的父亲仍然算是富贵之人,两个儿子却是让这父亲头疼不已。大儿子从小聪颖,但是寡言少语,本来想着亲情淡薄就算了只要他成材就好,谁知这大儿子十三岁时一意孤行退学修道。 大儿子退学之事才了,二儿子又要入佛门。大儿子虽不听话总还安静不惹事,二儿子却是惹祸不断。 那白魔投生的二儿子并不是到山中寺庙学佛法,而是拜了好几个佛门师父学武艺。二儿子说自己本学道法,道门容不下他,他如今非佛非道,入佛门只因僧人救过他。他以后会独霸天下,有个佛门身份可以保护佛门弟子不受迫害,算是报了僧人恩德。 胡仙仙惊问道:“这个白魔似乎有前生记忆?” “是啊,他前生肉体灰飞烟灭,魂魄是一圣僧所留残魂,他没去过地府,以他的功力要保存部分记忆并不难。正因如此,他十二岁后前生记忆恢复很多,又告知哥哥前生之事,他哥哥才会毅然退学去寻找自己前世的‘小月亮’。” 两人谈论着,饭菜就已做好。午饭之后,胡仙仙又陪程浩风四处散步。晚饭后,闲坐片刻,他就拉着胡仙仙要早些去睡。马烁在旁边一脸坏笑,笑得她很不好意思。 程浩风浅笑着躺下,拉着她的手让她与自己并躺:“随他们笑,反正也笑不了多久。他们这一世没那什么法力修为,应该不会那么惨烈?我想早些睡着,经历些平静美好生活。” 她侧身挨紧他,看他阖上双目,她也放空头脑,笑着闭上眼睛。 没有法力修为的地球现代这一世,最初是比较平静的,到后来仍是难以平静。 ? 第二百九十章 卿越欢年 贵公子这一世『性』情沉默寡言,做事刻板执拗,常有年纪比他大的人都说他是“老古板”。 彭清越这一世名字并不是“彭卿越”,那是胡仙仙交待蓝莹莹遇到她后才改的道号。她小名儿叫“瓜妹儿”,但他叫她“乖妹儿”。 他寻到她时,她才三岁,他也才十三岁多一点。她家附近山上有所道观,老观主收留他在观中,但是因他年纪还处在该受义务教育阶段,没有给他正式道籍。 他也不在乎这些,他不肯继续上学,每天除了帮老观主做事就是带她玩耍,他坚持自学并教她学习。 乖妹儿缺地魂和灵慧魄,缺地魂无法修行,这在那个极少有人修行的世界不算什么,但缺了灵慧魄就智力有损。她三岁之时走路仍不稳当,也不会说话,所以才叫她“瓜妹儿”,就是傻女孩的意思。 他的二弟小他一岁多,十二岁的人却知道很多大人都无法知道的事。他二弟求人带来一块古怪小石头送给大哥,他又给乖妹儿佩戴上那个小石头,从此之后她智力渐渐提高。 乖妹儿的父母都是山里农民,他们对于突然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陌生少年满是戒备心。他又不肯说清楚自己家世来历,他们怀疑他是人贩子的托儿。 后来,见他对乖妹儿很好,他们自己又常常为生计东奔西跑,也就渐渐放心让他照顾女儿。 他的父亲虽说对大儿子失望,但还是关心儿子,常捐钱给那道观,让老观主好好照料儿子。村民们很敬重老观主,见老观主言语之间对这少年礼让三分,也就同样敬重他。 乖妹儿五岁的时候,一次听他教训一个二流子青年说不许骑摩托车进道观,二流子青年骂他小小年纪就是老古板。 乖妹儿在旁边拍着手喊:“古板,古板,古板大哥哥……” 围观他们起冲突的人都笑起来,从那之后不论男女老少都称他“古板大哥”,倒没人问他本来名姓。 他走在田埂上,会有村民打趣他:“古板大哥,又带了啥好东西给你家瓜妹儿?” 他笑笑不说话,悄悄走进她家,从背后给她变出一包糖来。她智力虽有提升,仍是不算聪明,一直到很久以后都认为糖真是他变出来的。 在她看来,他就是个无所不能,会满足自己所有愿望的神人。 “古板大哥,我们去捉泥鳅好不好?” “好。” “我抓不住……呜……又钻烂泥底下了……”,胖乎乎的小手抓不稳滑腻腻的泥鳅,眼泪冲得满是泥的小脸儿全是泥沟沟。 “别哭,给你。” 他捏着两只泥鳅,笑呵呵地递给她。她破涕为笑接过来,刚一接过去,泥鳅又滑出手,再次溜走。 捉来捉去,两个人滚成了泥人儿,泥鳅还是一条都没捉住。 邻居家有几棵桔子树,桔子还没熟她就和一群小伙伴去偷偷摘。主人看见了,拿起竹竿打骂他们,她最笨又最贪,其他孩子都跑远了,她还赖在树上不肯下来。 乖妹儿被打得屁股开花,就找他哭诉。他给她擦干眼泪,严肃地教训她,偷别人桔子就是错了,不要埋怨别人打骂,以后不准再偷。 也不知乖妹儿到底听懂他讲的道理没有,她只是望着邻居家的桔子树发呆。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又心软了,就回城带来一大筐桔子给她吃。 他还找来两株桔子树苗,带她一起种下,告诉她自己辛苦种出的果子才是最甜的。 桔子树开始结果的时候她就上学了,因她太笨,父母又疏于照顾,她八岁才开始上小学一年级。她没有上过幼儿园,又加上本来智力有损,学习起来比那些小她两岁的孩子还吃力。 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老师说明天不上课,可以到学校晚一点,只要赶得上开考就可以。 她不懂什么叫“开考”,只记得老师说不上课,可以到学校晚一点。早就不想上学的她在路上疯玩,玩得忘了时间,等她到学校的时候,早已考试结束。 那个寒假,她家附近别的孩子都过得很欢乐,因为不管成绩多差的孩子都理直气壮地向家长顶嘴:“我总参加考试了?再低的分数也有几分啊,总比零分都没得的人好?” 乖妹儿父母辛苦一年归家过春节,没想到她交出这样的成绩单,天天挨打。 古板大哥接她到道观中给她补习功课,学的不是学校教材,而是古文古诗。 课本上的儿童诗都念不通顺的她念起古文古诗来,更是磕磕绊绊,听得老观主说她是学癞蛤蟆叫。 她对他大哭大闹:“我不念这些……考试又不会考这些,我又看不懂,念这些干嘛?” “现在的课本知识看似通俗易懂,其实会降低人的学习兴趣。你不懂古文古诗不要紧,你读熟了、记住了,就会感觉出其中意境的。等你品出味儿来,学习兴趣会自然浓厚,到时候不是别人『逼』你学,而是你自己想学。” “不学……不学……我本来就笨,作业又多,能完成作业就不错了,才不要再学这些拗口的东西……” 一向很迁就她的古板大哥严肃起来:“学习这些古文古诗是先难后易,等你学好了之后就可以对其他知识融汇贯通,不管遇到什么新知识都能举一反三。乖一点,你会越来越聪明的。” 此后几年,村民常常见到他们一起在田边割猪草,一起在田里掰玉米,一起给地里的菜浇水,在做着这些时还一起念诗诵文。 村民们听不懂他们念的什么,就笑他:“古板大哥,你教她念咒语呢?不要把法术全教给她哦,等她长大了全学会了,你就管不住啰。” 他只是笑,很多时候他都不说话。别人说的话他不乐意听,他就冷淡走开;别人说的话正合他意,他就浅笑点头;别人说的是打趣玩笑话,他就笑得唇角弯起、『露』出白牙。 当然,那时候她还小,她还没有总结出这些特点。她那时候只会抱怨他,她觉得自己好辛苦,要比村里的其他孩子多学好多东西。 虽是学得辛苦,她倒真的变聪明了,学习成绩也能排到班上前十名了。 乖妹儿读四年级的时候突然考了全班第一名,她兴奋得一路跑着去道观找他。她举着成绩单在道观里蹿来蹿去,不停地喊着:“古板大哥,我考了第一名!第一名呢,快来看……” 找了好几圈没找到他,还在天井里摔了一跤。她『揉』着跌破的膝盖哭起来,不是疼得哭,是害怕,怕他会从此消失不见。 老观主听到她的哭声,走来问她怎么了。她说了之后,又问老观主,她的古板大哥去哪儿了。 老观主说刚送他去车站,他要回城去了。他已经二十二岁了,得成家立业才行,不能在这个小道观里窝一辈子。 第二百九十一章 卿越情动 乖妹儿不懂老观主的意思,但也模糊猜到他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他从来不属于这个小村,他应该回到他自己的生活轨道。 后来几次老观主见到她,都安慰鼓励她,只要她好好上学,以后可以去他所在的省城看他。 一年多之后,周围的人都渐渐淡忘他,在她以为这个人会就此消失于自己生命中时,他回来了。 他是以宗教事务局工作人员的身份回到道观的,领着微薄工资做着各种各样杂事。别人没觉得他与之前相比有什么不同,她却觉得他有很大不同。 他更沉默了,就算是必须要讲解的事情他也尽量用书面形式来说明,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当然,更大的不同是他们之前相处时有一点点别扭了。她听过见过的事情比以前多得多,再不是他讲故事给她听,而是她讲故事给他听。 她讲得眉飞『色』舞,他只是浅浅笑着,不会像以前那样『摸』着她的头夸奖她。 看着她时,他总是微低头不敢直视她。她有时淘气地转着圈儿去盯他眼睛,他总是慌『乱』扭开头。 她渐渐也不和他玩闹了,更不会嚷着要他背自己。 时间一晃,她初中毕业,父母让她去城里打工补贴家用,古板大哥说她应该上高中考大学。 乖妹儿知道自己的家境不好,不想让父母太辛苦,又不想让他太失望,就读了一所职业技校。?这职业技校学费不高,读一年半就可以半工半读,三年制学习期她就可以自己解决一年学费。 古板大哥反复劝说他们,还提出由自己资助她上学,他们不肯答应。 她不答应的原因是她不想欠他人情,她觉得他们之间很不平等,付出与回报的天平不能再倾斜。 她父母不答应的原因是察觉他喜欢自己女儿,他们不想让女儿嫁给他。 她父母听人谣传古板大哥有病,因为有病在城里过不下去才来这村里。 谣传说他得的病是羊角疯,也就是癫痫,这病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发作,发作起来就可能丢命,还会遗传给下一代。 她父母想着自己家再穷,也不能让女儿嫁给一个病人。 古板大哥知道有这样的谣传,但他从不解释,他知道解释了也没人相信。谁会相信一个好端端的城里人会跑到山里道观混日子?就算没有癫痫,也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缺陷。 乖妹儿在城里上学,每次假期回来都找他玩,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新鲜事。他静静听着,只有在她欢快笑起来时,他的眉头才舒展一些。 他早已不教她念诗下棋,她倒是常拿脑筋急转弯来考他。他总是答错,她就罚他,他任由她用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子罚他。 有一次,他又答错,她让他顶着枕头站到太阳下,他当真站到六月下午的火辣辣太阳底下。 她本来准备过三分钟就让他进屋,谁知同学打电话找她有事,电话里一聊就是半个小时。 等她聊完跑出去找他时,他还站在那里。他浑身被汗水湿透,嘴唇上全是干起的焦皮。他向她咧嘴一笑,没有责怪她半句。 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像有几生几世的委屈都爆发出来,哭得都忘了自己有什么哭的理由。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罚他,不罚他,也再不主动找他,偶然见着他时也总红着脸躲开。 在学校全日制学习一年半以后,学校就安排他们去厂里实习。那个厂在远方另一座小城市,他去送她。 临上车时,她问:”我暑假那次捉弄你,你自己进屋就行,也不想想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他笑着反问她:“我自己走了就是没接受惩罚,你会生气的,要是你不理我了该怎么办?” 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才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我不会不理你的……你也不许不理我……” 他有些激动地答道:“我只怕你会不理我,我会一直一直守着我的乖妹儿,只要你不讨厌我!” 那是2008年的11月初,两人相约过年时再见面。 转眼到了年底,她实习的工厂提前放春节假期,她回家时是2009年1月18日,那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 古板大哥去车站接她,两人又一起买了香蜡和灶糖,准备敬送灶君。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是灶神上天述职的日子。 他在她家忙前忙后,整备了一大桌好菜,敬送灶君之后就与她家人围坐一起吃饭。她吃得兴高采烈,她父母阴着脸,其他亲戚也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古板大哥闷闷不乐地回道观后,她的亲人就开始劝她不要再理他。她和亲人们大吵一通,第二天就赌气去同学家躲开家人唠叨。 父母急得四处找她,又去道观让古板大哥帮忙找。他在同学家找到她,劝她回家。 她随他离开同学家,却不肯回到家中,他只得让她先打电话报个平安,留她暂住道观。 腊月二十六是她的生日,她向他保证,过完生日就乖乖回家过年。 小村里没有吃生日蛋糕的习俗,他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面上是两个煎鸡蛋。她喜欢吃豆腐干,他买豆腐亲手轧制、熏烤一大钵豆腐干给她吃。 “我是喜欢吃,可吃不了这么多啊。” “冬天放两个月都不会腐坏的,你存着当零食吃。” “我可都十八岁了,成天吃零食会破坏淑女形象的……” 他神『色』恍惚了一下,“你都满十八了?不知不觉这么多年……” 随即他又有些兴奋地说:“满十八就可以喝酒了,我去把老观主藏的好酒找出来。” 老观主窖藏的酒是自酿糯米酒,喝起来甜丝丝的不觉得烈,后劲儿却相当大。 因她心『性』单纯本来比同龄女孩还显得青涩,此刻喝得两腮酡红,倒是微醉薄醺、双眼半睁半眯,眉目间氤氲起了风情万种。 他看得有些痴,又怕她趴在桌子上睡会着凉,就让她回房去睡。 她嘟囔说:“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去……” 他笑着背起她,他背过她很多次,人还是那个人,他的感受却全不相同。背着小时候的她就像是背个懒懒小猪仔,此刻背着她就像是背着座火山。 滴水成冰的腊月里,十多步路的距离走得他满头大汗,汗水蒸发腾出股股热气。热气笼在他头上直冒白烟,顶着头白烟总算把她送进屋、扶上床。 她半醉半醒地和他说话:“我爸妈说过完年就快些去实习的厂里上班,明年暑假就去他们打工的地方打工,不许我再回来……” 本来转身要走的他回过头疑『惑』看向她,她又说:“他们说只要隔两年不见你……就能断了你的念想……”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卿越初爱 他瞬间失神,许许多多的事如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闪过,他冲过去紧紧抱着她。他把她抱得很紧很紧,心如同被掏空一般,紧抱着她似乎就能填补空落落的心。 接下来自然而然是两人情难自抑,交鱼?水?之?欢,谐鸳鸯之乐。 她没有紧闭双眼故做矜持,也没有羞羞嗒嗒欲拒还迎,更没有浪言谑语娇『吟』低呻。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蹙眉看着他。 事后,他温柔问她疼不疼,会不会怪他太鲁莽,她蜷缩在他身旁一言不发。 清晨很早她就起身回家,她一直没和他说话,又拒绝他送她回家。他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她昨夜之事她并不情愿。 她回去后就没再来找他,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主动去找她,怕惹她厌烦。 除夕之夜,她父母突然带着一大帮人打上道观,说他拐卖人口。 他们『逼』他交人出来,他这才知道她那天根本没回家。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 古板大哥已经焦急得头晕脑胀,他们还不停『逼』他交人。他急得口不择言,说出她生日那晚发生的事,又说她第二天早上已经回家。 他本意是要表明他不会伤害她,他以为她是回家了。结果她一个远方亲戚非得揪住那晚的事不放,说是他用强占有了她,她有可能是想不开已经躲起来『自杀』了。 这样一说,她家的亲戚们就根本不给他辩白机会了,劈头盖脸一顿打骂。他反复说自己没有用强,他们就说她那样傻的女孩儿就算没用强也是哄骗上?床的。 各种粗俗言语涌进他耳朵,先前一直没反抗的他突然对他们拳打脚踢,好几个人接连受伤。眼见抓撕扯皮的闹剧,已变成流血伤人的斗殴,老观主赶紧打电话报警。 警察到了后,所有参与闹事的人全抓进派出所,好好的大年除夕夜就在争吵审讯中度过。 第二天,警察见人都伤得不重,古板大哥好歹也算半个政?府工作人员,就想调解一下就放了他们。 她家的亲戚们不愿意接受调解,其中一个在外混得还不错的亲戚说,打斗的事儿他们可以不追究,但是强?『奸』?未成年少女的事儿必须要解决。 这个罪名可安得有些严重,警察没法再调解。乖妹儿失踪无法问讯强??『奸』??之事是否属实,那亲戚又说反正她是未成年少女这一点属实。 原来乖妹儿生于农历庚午年腊月二十六,按国历算是1991年2月10日。 按农历算她戊子年腊月二十六,就满十八岁,那天是2009年1月21日。但按国历算她要2009年2月10日??才满十八岁,当时确实没满十八。 警察都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时间差,而乖妹儿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都是按国历填写的,这事情可就有点儿麻烦。 警察并不想为难古板大哥,反复问他一些细节。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想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越想越觉得自责,越自责就越认为她真是不情愿与他在一起。 警察见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也犯起嘀咕,难道他真做了坏事?为了将她家亲戚快些打发走,就将他暂时拘押。 她家亲戚们本来也没想把他怎么样,有些人说出过激言辞也是太着急;还有最后闹那么僵也只是因为被他打了,心中不服气。 三天后,她打电话回家说是在学校旁边给人帮工,她家人得知她平安后也就放心。 她的家人没有正式去告他,也没想过要去给警察解释什么,都忙着过年后出门找工作的事。 古板大哥在派出所里无人过问,警察没有正式拘留他,但也没有放他。警察来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又语无伦次说不清楚。五天后,警察也不想再管这事,就放他出来。 他莫名其妙被关,又莫名其妙被放出来,也没人来告诉他乖妹儿的下落。连日来惶恐担忧,他整个人都有些精神失常。 本来事情也许就这样不了了之,等她回来后他自然就放心。 可所有当事人都没想到的是,警察把这些事随口跟别人提起,一传十,十传百,竟然引得小报记者专门来采访此事。 小报记者发布的文章点明了道观真实所在地,人物名字也真实,内容却直接变成『淫』?邪??道人诱骗未成年少女合?体?双?修,少女羞愤之下离家出走失踪。 这些攫人目光的噱头,让报道迅速传播,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她家那个提出她未成年的亲戚最先从网络上看到报道,没料到自己说的话会演变成这样,他赶紧辟谣解释事情没那么严重。 宗教局的人也来询问老观主,老观主反复申明自己道观之中没什么?合?体?双?修的事。他也一再强调古板大哥只是辅助管理一些典籍,还有就是处理道观建筑维修申请款项这些事。古板大哥不是出家人,不受戒律约束。 周围村民也对他们十几年的感情看在眼里,都说事实不是那么污秽不堪。 可惜他们越想说清楚,反而让流言传播得越快,到最后没澄清真相,还越描越黑。 到了这地步,她家亲戚赶紧告知他乖妹儿的下落,让他去找她。他没去找她,他不屑去解释,天天闷在房里想她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回应。 她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正月二十五,她真是如闻晴天霹雳。 那天她原本是要回家的,可半路上听人说她舅妈给她介绍了个小伙子,正要安排两人见面。她想躲开相亲的事,就坐车回学校。 她不知该怎么处理与父母的矛盾,想问问老师。这技校老师对学生是亦师亦友,不是只关心学习,她相信老师能给她解开心中疙瘩。 乖妹儿还没进校门,学校旁边小面馆的老板娘就招呼她帮忙。老板娘的母亲生病住院要人照顾,可生意又很忙,问她愿不愿意在面馆帮工。 过年前后,很多人都回老家过年,很多面馆餐厅都会关门歇业,愿意坚持营业的都生意火爆。这老板娘说母亲住院需要花钱,刚买的房子要还房贷,真不想放过赚钱的机会。 她答应下来,不管工资多少,主要图这儿包吃包住。她讨厌家人给她安排相亲的事,要离家冷静几天。面馆里的活儿很杂很忙,过年时她往家里连打几个电话都占线,也就想着过两天再打就是。 她本来是因不知道怎么解决父母与古板大哥的矛盾,才来学校咨询老师,结果没想到爆发出更大的矛盾。 她得知事情竟然闹成这样后,心急火燎往家赶,老板娘要给她结算工资她都没要。 一见到他,她就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古板大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待她平静下来,才质问她:”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就该直接说出来,我不会死缠不放。你一会儿亲近我,一会儿又冷淡我,到底要怎么样?” 她被问愣了,“我哪有一会儿亲近你,一会儿又冷淡你?” “那为什么那个……事后你不理我?” 乖妹儿想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苦笑着羞涩低语:“我只是有点懵了……真的懵了……” 她父母与其他亲人都是忙于生计的情感粗糙之人,不懂得如何去关怀别人。对于幼年的她来说,他给予她的亲情比血缘至亲还要多。 从一开始,她就是把他当亲人,后来他教她各种知识,她又把他当老师。及至那次他在毒日头下晒了半个小时,她才情窦初开。 情窦初开的她本来只想着怎么让父母同意他们交往,没料到有些事就突然发生了,她懵得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又担心父母责骂,只有闷头不吭声。 第二百九十三章 卿越安居 古板大哥想起她那天夜里睁得大大的眼睛,还真是懵圈儿的样子。看着眼前眼泪汪汪的傻丫头,他表情僵硬的脸上终于扯出一个笑容。 他把她拥进怀里,哽咽低语:“对不起……我的乖妹儿。是我不好……我不好……” 她使劲儿摇头,他知道她没有怪他,终于放心。想起那时的事他又气恼地说:”有麻烦事儿怎么不先给我说?你就那么走了,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吓死了……” “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我们该怎么做才说得清楚?我家亲戚找上门的时候,你该让老观主出面叫他们多找找我的,怎么会打起来呢?”她抽泣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给她擦去满脸泪痕,笑着安慰她:”那些流言蜚语无所谓的,只要你没事就好。我真怕你不情愿和我在一起,你家亲戚打我骂我,我都可以忍。我忍不了的是那些人起哄说你是‘瓜婆娘’,还说你‘脑壳有问题’才会让我骗了……” 她握了握小拳头,“哪有骗子用十多年的时间去关怀一个人来行骗?就算是骗子也是好骗子。” “我不在意他们说我是骗子,我不能忍受他们那样说你,我的乖妹儿是最聪明可爱的女孩儿。” 老观主干咳着走了进来,“别说这些肉麻的话了,你们的事儿闹腾得这道观都要让那些人给拆了,想想办法怎么解决。” 古板大哥说那些事越传越不靠谱,他们想怎么编就随他们编去,他不想多说。他决定离开道观,以免那些人不停来道观猎奇,打扰其他人清修。 隔了两天他就和乖妹儿去了她实习工厂所在的小城,她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他在工厂附近一个石雕艺人家给艺人当助手。 乖妹儿的家人想再阻拦他们交往,亲戚们背着她介绍了好几个小伙子。 可这些小伙子起初见她照片时都很有兴趣见面,等真要安排见面时都推脱不见。接连几次后,亲戚们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小伙子都知道了那些传言,都不想惹事。 她的父母和亲人们只得默认他们交往,她一毕业刚够结婚年龄,两人就领证,办了个简单婚礼正式结婚。 结婚时他母亲已早亡,他父亲礼节『性』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也没准备什么礼品,更别说婚房。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她家也没什么礼品,她周围大多数人婚礼都很简单。 婚后,他在她家乡所在小县城给一家古玩店老板当伙计,她在酒楼当采购员。 她父母年纪大了不想到太远的地方打工,就回村里住。没想到当年的事情还没有平息,隔三岔五就有人来打听她当年如何如何。他就给她父母找了给人守粮油铺子的工作,一家人在县城里租房住。 大半年平静过去,有一天她突然在酒楼与人撕打起来。她本来只管采购酒水食材的事,那天一个服务员有急事要出去一趟,让她帮忙送酒菜到一个雅间。 其中一个客人出言调戏她,她先是没理他,这客人说的话更加下流起来。旁边又有人认出她是前两年闹得沸沸扬扬“双?修”事件中的女孩儿,各种不堪言语令她再也压不住怒火。 平常遇到这种事她知道叫保安来处理就行,这是正规餐饮酒楼,每个雅间都有监控,『乱』闹事只会是闹事者丢脸。 可她那时候因为刚怀孕不久,情绪本来就烦躁,他们一再激怒她,也就直接撕打起来。 好在保安很快赶来处理这事,都没有伤得太重,酒楼经理出面强令那些客人道歉了事。 事情本该就此了结,古板大哥偏在这时赶过来。他一言不发睃了酒楼经理一眼,那经理哆嗦了一下,赶紧让保安围住那几个客人拳打脚踢。 她反倒被吓住了,让他们赶紧停手。等那些人哭爹叫娘的跑出去后,她问他这怎么回事。 古板大哥说酒楼经理是他朋友,先前不知道她是他妻子,他来了后知道是他妻子,当然要为朋友出口恶气。 她当时觉得这事挺蹊跷,可他的解释也没什么不合理。她最想不通的就是酒楼经理和他没有朋友间的那种热络劲儿,反而很畏惧他。 她本想去细问酒楼经理,可他当时带走她后,第二天就帮她辞了职,这事也抛诸脑后。 他又说她需要养胎,给人打工太不安稳,就搬到省城郊区一个小镇上让她和父母开了个小杂货店。 小杂货店生意一般,又有她父母帮忙,她得以清闲养胎。 那个小镇虽隔省城市中心不远,却正好处在一个交通要道都绕开的夹角位置,得以在繁华边缘保存下古朴风貌。 他们的小杂货店临街是三间铺面,后院很大,院中还有三个花坛,住家是后院的两层小楼。这种前店后院的建筑在市中心早已绝迹,在这小镇上多是当地人自建的房屋,所以还保留有这种建筑,但都没有他们这个院子占地宽阔。 她很庆幸能以相当低的租金租下这里,她猜测应该是这房子太老旧了房主才收那么低的租金。 乖妹儿父母认为一定另有原因,就四处打听这院子里是不是闹鬼,是不是房子原主人出过什么灾祸之类。 周围的人都说这房子原主人是个军官,七十年代末期翻修自家老屋时盖的这院子,八十年代末期军官儿子经商发财,举家搬到城里后这房子就空下来。 听说这院落不是什么鬼屋,房子原主人还发达了,她父母安心住下来。他们甚至开玩笑地说,既然这房子房主有钱说不定哪天就不收房租了。 当时他们不知道的是房主不但会免收房租,还会送这院子给他们,但这不是好运的开始,而是生活面临更可怕挑战的开始。 这院子是古板大哥爷爷修的,老人家为革?命奉献一生在十年?动?『乱』中受了很多苦,七十年代末期平反后,用补发的工资把老家的草房翻修成了这院子。 八十年代末期,他父亲经商发财生意十分忙,他和弟弟无人照顾就接了他爷爷、『奶』『奶』去城里照料他兄弟俩。 古板大哥幼时很少回爷爷家,回来也不和邻家孩子们玩儿,他爷爷入城后他更是从没回来过,所以周围邻居都不认识他。 县城中那个酒楼也是他家名下产业,他少年离家从未『插』手过家族生意,可他二弟从十六岁后就参与管理家族生意。 他二弟是带着前世记忆的白魔投生,自然是年纪轻轻就在商场混得风生水起,那些员工都十分畏惧他二弟。 那个酒楼经理是他二弟亲信,深知他二弟的手段,又知道他二弟是天王老子都不怕,只怕他大哥。 在酒楼经理心目中也就认定,古板大哥肯定比他二弟还手段毒辣,是以那天他只睃一眼,酒楼经理就要毒打那些客人。 当然,酒楼经理不知道的是他二弟怕他是因为他前世带到今生的种种秘密,其实今生的他只是个古板大哥——至少在层层秘密没有揭穿前他真没做过什么大事。 古板大哥与她生活在一起既没有像她父母担心的那样有什么隐疾,也没有什么特别古怪之处,在所有谜底没有揭开的时候,他们的小日子算是平淡美满。 ? ?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卿越好孕 她怀孕初期妊?娠反应很大,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他一样一样地让她尝试,终于知道她喜欢吃水果、玉米、芋头。 孕期前几个月里,餐桌上几乎是以这三类食物为主。别人送他们一块山里老腊肉,她爸妈以为终于能换换口味,谁知她闻到蒜苗炒腊肉的味道就嚷着要他倒掉。 他在厨房里端着锅不知所措,她父母都说她太矫情了些。 古板大哥犹豫片刻,端着锅到邻居家借灶炒熟菜,为了对邻居表示感谢,当然分半锅菜给邻居。 吃菜的时候,他让她父母就在厨房吃,而他仍是陪着她在客厅啃玉米。 她怀孕初期体重不增反降,这是营养不良导致,可她死活都不肯吃鸡鸭鱼肉之类,就算是鸡蛋也觉得腥臭无比。 他托山里的朋友买到山鸡蛋,这比超市里买的鸡蛋腥气淡很多,他好说歹说总算哄得她吃了。 吃食上他很迁就她,其他方面就不肯迁就。她成天就想躺在床上听音乐、看电视,他强制她每天必须帮父母守铺子,必须按时早睡早起,还必须坚持多活动。 小镇上没什么孕?『妇』瑜伽班,他让她多活动就是围着院子倒退着走三圈,上下楼梯三趟,早晚各散步一公里。 有邻居见她在院子里倒退着走,都担心摔着。他说没事儿,有他陪在旁边一定不会摔着她。周围的小孩子觉得这么退步走挺有趣,都跟着一起走。 他们带着一群小孩子倒退着围院子转圈儿,这景象有些滑稽,成一时笑谈。 他们住的小楼只有两层,顶层是个没护栏的大平台。他要求她爬上顶层平台歇会儿,又再下楼,往返三趟。他俩的卧室在底楼,平时根本没必要爬楼,他是刻意锻炼她。 她母亲就在二楼楼梯口担忧地看着女儿上上下下,他就在顶层平台等着她。有一次他等了很久没见她上来,吓得他魂儿都快丢了,她倒藏在二楼父母的卧室偷笑。 两人散步的时候她就问他,干嘛总是要她多活动,周围其他孕『妇』都是坐着打牌、看电视。 他说是为了她好,生孩子的时候能少些痛苦。她说反正现在都是剖腹产,划拉一刀,很快就能抱孩子。他说剖腹产终究要造成外伤,对身体损害很大。 预产期快到时,别人都说先住进医院待产为好,他说医院气息污浊对人身体不好。 旁人都说他是抠门儿怕多花住院的钱,她感觉有阵痛时他才陪她坐公交车去医院。她心里真是恨他恨得要命,骂了一千遍“老抠儿”都不止。 到医院后他慢条斯理地办各种手续,她时不时地阵痛一下。他满不在乎地说这种能忍受的阵痛程度,离孩子出生还早呢。 她父母赶到医院后,问医生需不需打催产针什么的,他连忙阻止。他只是让她多吃东西,说是吃饱了才有力气。 到了后半夜,他到医院小厨房亲手煮了肉丸子汤。他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她,非得要她吃,说是等天亮后进了产房才有力气。 邻床照顾儿媳的大婶儿笑他,生孩子又不是去打仗,要那么多力气干什么,再说又哪能确定天亮后就该进产房? 天亮后不久,她真是阵痛得频繁起来,推进产房后不到两小时就顺利生下女儿。 产房在三楼,住院部在四楼,待医生处理好后,她母亲抱着小宝宝,他扶着她就走回住院房间。 邻床大婶儿惊呆半晌,她说她那时候生孩子都在床上躺了一天才下床,现在的年轻人哪有生完孩子就下地走路的。 她母亲气乎乎地说他一点都不会体贴人,她进产房时他就在门外打瞌睡也不知道着急,生完孩子又不请护工拿担架抬她。 古板大哥任由岳母数落着,不争辩也不解释。倒是她对别人说只是下蹲的时候会有点疼,没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觉。 隔壁房间的产『妇』本来比她先进产房,可她开心抱着小宝宝学哺『乳』的时候,那个产『妇』还没生下孩子。 到了中午,那产『妇』又疼又累又饿,医生让家人准备鸡汤去喂,可刚喂进去又疼得吐出来。 那产『妇』家人说生得这么艰难,不如剖腹产算了。医生说宫口都开得很大了,再动剖腹手术就会很危险。那产『妇』家人只得提出转院,到医疗技术更好的医院去剖腹产。 邻近几个病房的人都感叹这生孩子真是遭罪,也不知道转院后到底会怎么样。 古板大哥在旁边语气凉凉地说,生儿育女是女人天职,本该受这痛苦。当然,也可以尽量减轻痛苦,只怪那产『妇』自己和家人都把这事看得太特殊,反而没把伤害降到最低。 听到他说这些,周围的人都认为他心太硬,一些大嫂大婶更直接骂他,连带着看向她和小宝宝的眼神儿都满是怜悯。 她心里也挺不舒服,虽说知道他的话也对,可是真显得他半点都不疼惜人。 邻床大婶的儿媳见隔壁产『妇』那么痛苦,就直接要求剖腹产。理由是难免要挨那么一刀,等到遇上难产才改成剖腹产,那又多受一重罪。 邻床生孩子后因为是剖腹产,输着『液』,安着镇痛泵,翻身都要人推起身体。她丈夫喂她吃东西,给她端『尿』盆,乖妹儿的母亲说这丈夫才真会体恤老婆。 邻床产『妇』苦笑,说丈夫再体恤也没用,没法替自己难受,她好羡慕乖妹儿能自己活蹦『乱』跳的。 乖妹儿母亲看看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出院的乖妹儿,欣慰笑说:”也对,能自己吃得动得才更好。” 古板大哥抱女儿去做婴儿泳回来,正听他们说这些,就傲娇地向乖妹儿一笑。那表情好似他是她能顺利生孩子的大功臣,就等着她夸他。 乖妹儿撇撇嘴,他没得到夸奖,就轻声对怀中女儿说:”爸爸为了你能顺利出生可是『操』碎了心、受够了气,你长大了可得好好孝敬爸爸。” 一家人抱着孩子喜气洋洋出院回家,回想起他在医院里的表现,她仍然觉得他有些大男子主义不懂体贴人。那时的她没想到,他对她也许不够体贴,对另一个人却是冷酷到令人恐惧。 当然在一切还没有翻到另一面时,他们的生活仍然平淡地继续过着。 第二百九十五章 卿越琐事 有了孩子之后生活压力渐渐增大,经济更显拮据。古板大哥仍是没有稳定工作,小杂货店成了家庭收入主要来源,她父母对他的不满又增加了些。 见他每天悠哉闲哉的样子,她也有些着急起来。她不是要他挣多少钱回来,是觉得他这么下去会整个人萎靡不振,她希望他有自己事业。 他听着她劝说,躺在藤椅上慵懒浅笑,她更加气恼地说教一通。他见她生气了,宠溺地『揉』『揉』她的头,还是慵懒笑着。 她忍不住吼起来:“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我不是三岁小孩了,你不要以为随便哄哄我就能把事情糊弄过去。” 他终于神『色』稍微严肃了点,“我没有想糊弄你啊,你说我没有稳定工作,我找个有固定收入的工作就是。你说我没有事业心,我的事业已经做得很成功,我没必要拼搏什么。” “你的事业已经很成功?”她真是无语了,真没想到他是吹牛吹上天都不脸红的人。 “我一直等着跟你结为夫妻,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是有些太冲动仓促,可我怕错过机会你就不可能再属于我了……还好,终于如愿。” 他以挺深沉的表情说着自以为是的歪理:”男人为什么要努力要为事业努力拼搏?这只是人动物?『性』?的表现之一,是为了有更多选择配偶的机会。” ”他们都是为了选择余地更大,想要拥有更多才那么拼。我拼什么?有你陪在身边,还有个那么机灵可爱的女儿,我想要的一切都有,还不成功?” 他很少有深情款款的样子,突然含情脉脉的说这么一长串话,她感动不已。感动之余又觉得怪怪的,她跟他在说事业,他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他见她眼眶红红凝视他,表情又有些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又斜躺到藤椅上,眯缝着眼睛望向天空,慢悠悠说着:“你是想让我向别人证明能力,对不对?尤其是想让你的父母和亲人看到我的能力,对不对?我没什么能力,他们看扁我也无所谓。” 乖妹儿低声说:“我知道你懂得的东西好多好多,我不想看着你一生就这样虚度时光,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他将身体坐直了些,挪出位置让她一起坐,“今天下午他们带小丫头出去玩儿,我们正好闲散一下,享受二人世界。唉,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我没觉得虚度时光啊,也没觉得才华被埋没,这两年是我活了三十多年里过得最舒坦的时候。” 有时候,她觉得真没办法与他沟通,他的思维方式完全和她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就算没法理解他的思维方式,她还是常常不知不觉就让他说服。 她不再和他争论关于事业的问题,乖乖依偎进他臂弯陪他闲坐。 他们搬来后就在花坛里种上了花草,一树海棠还没到开花的时候,但虬曲树形也颇有意趣;又有一株八角金盘碧叶婆娑;还有一株芙蓉才吐花蕾;更繁盛的是一大丛月季花开得正红艳。庭院中秋光明丽,他们脸上的笑意静美安恬。 只是他工作的问题还是会时不时在家庭中起些小风波,她建议他去沿海闯闯,他懒洋洋答着:“不去,我不能和你分开。再说,去了也找不到好工作。我连初中都没有读完,没有人会请我。” 他见她在父母面前压力很大,只得托人找工作。好在当年的“双?修风波”渐渐平息,他又得以在宗教事务局上班。他只是外聘的顾问型人员,工资微薄,也没什么福利待遇,但总算是个稳定工作。 她本来觉得这样也勉强过得去,可她接连参加几次同学婚礼后又劝他另找工作。 她是同学当中最早结婚的,她女儿都上幼儿园了,同学们才陆续结婚。参加婚礼时,其他同学都会谈论自己另一半的情况,她从不参与这些话题,他们都好奇她丈夫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只是含糊地说是普通工薪阶层,她都不敢多说,她怕同学们误会引出不好的事。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有些委屈地眨眼。 “网上传着一个笑话,说是同学聚会,甲同学得意洋洋说自己是处长,乙同学有些惭愧地说自己是科长,丙同学神神叨叨地说自己是道长……” 他茫然地咧咧嘴,她叹着气说:“同学们说起这笑话就都哄笑,可在我这儿就不是笑话,是真的变成——甲同学说她老公是处长,乙同学说她老公是科长,我就只能说我老公是道长……” 他忙摇头,认真地纠正:“我不能算是道长,道长是对正式出家修行的道人尊称,我只是辅助管理些资料……” “可在大多数人眼里根本分不清这些!” “分不清就算了,人活着又不是为了让别人分清楚。” 他说话总是带歪她要说的重点,本来说的是换个工作,说着说着就成了“人是为什么而活着”的哲学讨论。 她本来郁闷得不得了想拿他撒气,结果成了他讲一通歪理,把她讲得服服贴贴。 古板大哥不穿道袍,但是他夏天都穿长袖衬衣、长裤、布鞋,邻居笑他怕晒黑,他当真撸起袖子显摆自己白净。 她问他何必这么古板呢,跟个小老头儿似的,也不嫌热得慌。他说心静自然凉,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露』胳膊『露』腿儿。 乖妹儿庆幸他不会强求她怎么穿,他说没必要强求啊,反正她在同龄女人当中是相当保守的了。 乖妹儿是衣着算保守了,她从不穿吊带裙,但不穿的原因是怕别人笑话腋『毛』。她对他的观点有很多不赞同,但多年潜移默化,有些东西已经渗入到骨髓里,抹也不抹去。 他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伤”,弄得她每次冒出剔腋『毛』的念头就有负疚感。 她的同学有时候会怂恿她,就要『性』感?风?『骚』点,看他敢不敢拿她怎么样。她就笑问他,她要真那样穿他会怎样?他说他不会把她怎样的,他只会把看见过她『性』??感?风?『骚』形象的男人眼睛全挖掉。 她笑得乐不可支,只当是夫妻间的小玩笑,再说她认为自己长相根本没有诱『惑』人的本钱。不曾想到,真有因她差点儿就挖人眼珠的一天。 说起他的古板『性』格,她同学以为他会管她很严,但其实他从不多过问她去哪儿,做什么。有时候她父母管着她,他反而会帮她打掩护。 出门的时候人群不挤时,他才牵她的手。她问他是不是人多的时候怕看见熟人,他觉得牵着她会不好意思。 “牵自己老婆的手有什么不好意思?人多太挤的时候,我怕你走丢了,站在你身后可以看清周围环境防止出意外。” “人多的时候不更应该牵着手?” 他翘起唇角笑说,”你们总以为人多的时候要拉着、拽着才不会分开,其实那样的话遇到紧急情况手一松就会心慌,反而最容易忙『乱』出差错。” 不管是坐地铁还是逛商场,只要有楼梯他就绝不乘手扶电梯。常常是人『潮』拥挤在电梯上,他一个人慢悠悠爬着楼梯。他说机械的东西总之不安全,能少依赖机械就少依赖。 她对他的歪理不以为然,有一次却亲眼见到一起电梯事故。地铁站口,手扶电梯上挤满人,一位旅客的行李箱挤倒滑下去。行李箱又撞倒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小男儿哭叫着朝下方滚去…… 所有人惊慌失措,刚走到楼梯中段的他飞快跑下楼梯,沉着按下制动按钮,电梯停止运行。 他跃到人群中,抱起男孩儿。旁人都说幸好他做得及时,孩子只是擦伤手和膝盖,没有卡进电梯缝隙造成重伤。 安保人员赶来处理后续事宜,又给群众讲起一些安全事故。那些事故中,致死致残的案例让她脊背发凉,从此也尽量少乘电梯,不得不乘坐时也尽量小心。 回家后,她对他说,她那时已经到达顶部出口,转身看着他救人那一幕,觉得他颇有英雄气概。 他对上她崇拜的目光,没有一点儿得意表情,反倒忧心忡忡地问:“要是你哪天发现我不但不是英雄,还是个恶魔,你会不会离开我?”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卿越惹祸 乖妹儿轻拧拧他的耳朵,笑答:“我干嘛离开?我得揪住你这个小恶魔,为民除害。” 她从不认为他是大英雄,也不相信他会是什么恶魔,在她心里他就是个胸无大志、神经兮兮的古板大哥。 她哪会在意他偶尔问出的那些莫名其妙问题?小日子继续平淡过下去。 小杂货店开了快两年,生意渐渐好起来,快过年的时候更是生意兴隆。给店里送货的货车司机还要急着去给别家送货,就说先把货放在门前人行道上,让他们慢慢把货往店里搬。 那些货都是杯盘碗盏之类,她和父亲搬着,她母亲就码放上货架。就在只剩两箱玻璃杯和一箱小碟子的时候,城管来了,要罚款。 她父亲赶紧递烟说好话,她也不停道歉,求他们再给几分钟时间,很快就码放完。 常在街上转的两个城管谢绝了烟,催他们快些搬,说是市里检查工作的马上要来。 父女俩赶紧动手搬,可另两个愣头小子城管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这两个愣头小子嫌她父亲动作慢,推搡老人几下。老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连带抱着的一箱玻璃杯都全部摔碎。 她扶起父亲,愤怒地让那两个愣头小子道歉。他们不肯道歉还嚷着要罚款,那两个略老成的城管劝说大家别吵,检查工作的人快来了,收拾这一地的碎渣是正事。 两愣头小子中高胖的那个说:“收拾个屁!我们的奖金整没了,就找这老家伙要。” 她父亲嗫嚅着说:“我又不是故意要摔碎在这儿……” 两愣头小子中黑瘦的那个凶巴巴地吼起来:“你这老东西快去拿扫帚来弄干净啊,真扣了奖金你赔得起吗?” 她拉住要去拿扫帚的父亲,“这是他们弄碎的,该他们扫!” 又指着那两个愣头小子说:”你们给我听着,玻璃杯就不找你们赔钱,你们推倒我爸,必须要给我爸道歉!” 她爸和另两个老成些的城管左右劝说着,她和那俩愣头小子仍是吵闹着,拉拉扯扯中市里检查组的车队就从这里经过。 车队刚过三分钟,城管领导就打电话来说,这条街道脏『乱』差,主管这条街的工作人员全部取消奖金。 听到消息的黑瘦城管一脚踢向没碎的那箱玻璃杯,高胖城管则踢向那箱小碟子。 “稀哩哗啦”几声脆响,辛苦备好的货物全部破碎! 老成些的两个城管眼见事态快收不住,想赶紧拉走那俩愣头小子,她冲上去拦住他们,“不准走!不赔我们的货就不准走!” “谁让你们占道摆放的?就该砸烂!”高胖小子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说过几分钟就搬完,是你们非得捣『乱』!再说了,这条街上那么多餐厅桌椅都摆到外面,平常你们从来不管!凭什么今天我们只是下货占了一会儿人行道,你们就不依不饶?必须先道歉,后赔偿。” 略老成些的两个城管赶紧道歉,又说跟领导请示后再看怎么赔偿。 都住在这镇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也不是非得要赔偿,只要他们道个歉就可以。 偏偏那俩愣头小子还自以为占理了,高胖小子说:“赔偿?你们先赔我们奖金再说!” 黑瘦小子言语更粗鲁,“赔偿?赔个屁!口口声声‘赔’来‘赔’去,你想陪老子玩儿,就来呀!来陪老子呀!” 她气得一脚跺上黑瘦小子的脚背,疼得“哇哇”『乱』叫的黑瘦小子一边单腿直蹦,一边破口大骂:“抓起来!把这个死泼『妇』抓起来!这个死泼『妇』这么凶,就是欠??『操』!信不信老子?『操』??到你求饶?……” 气昏头的她攥起两个碎玻璃杯就往黑瘦小子胸口扎,只是没扎下去——古板大哥正巧赶回来,抱住了狂怒的她。 她胡『乱』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古板大哥眼睛一眯,他目光中有杀气一闪而过。瞬间后,又神『色』淡漠、语气平静地对略老成些的两个城管说:“快把这俩小子带走。” 他们拖着惹事的俩小子走了,她气得狠咬他手臂一口,三天没让他进卧室。 三天后,高胖小子和黑瘦小子提着礼品来道歉,说领导已经让他们停职反省了。他们本来就是临时招的,工资非常低,就指望着奖金过年,当时听说奖金没了,的确反应过激。 她父亲说这事儿算了,让他们把礼品提回去。她低着头不吭声,古板大哥让高胖小子站到她面前,撸起袖子。 乖妹儿见高胖小子手臂上满是青紫於痕,有些搞不清情况了。高胖小子忙说:“姐,这是我手痒自己拧的、掐的……” 她听得更糊涂了,高胖小子撸下袖子遮住手臂诚恳道歉说:“姐,真对不住啊,我手太贱了,不该推大伯的。唉,我嘴也太臭了……” 她见他这样就忙接话:“没关系,你们工作也不容易。我们不是不配合你们工作,你们那天态度也太差了……” 古板大哥将高胖小子带来的礼品拎到桌上放着,“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他收了人家礼品没道声谢,送礼的人倒还对他千恩万谢的退出门去。 黑瘦小子见古板大哥收了高胖小子的礼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竟满是羡慕之『色』。 黑瘦小子手脚哆嗦着要把礼品往桌上放,古板大哥一把推开他,“拿开,别脏了我的桌子。” 乖妹儿搞不懂他怎么那样,她对这黑瘦小子也讨厌,但人家既然来道歉,也没必要这样埋汰人家。 她阴着脸说:“把东西带走,那些事就算了,以后多学学处事,别老大不小了还不懂事儿。” “慢着……”古板大哥喊住低着头往外的黑瘦小子,“把你的嘴张开给他们看看,再把你的腿给他们看看。” 黑瘦小子当真张大嘴,只见他两颗门牙掉了;他又卷起裤管儿,两腿上都是细密伤痕。 乖妹儿惊得“嚯”地站起身,那些伤算不得重伤,可要造成这些伤,一定会有个漫长的痛苦过程。 古板大哥用他惯有的慢悠悠语调问:“我是不是男人?” 黑瘦小子哭兮兮地用漏风的嘴答着:“唏……唏……大哥唏……男银……” 古板大哥厌烦地朝他一挥手,“我哪儿问你了?『乱』接话!还不快走?” 黑瘦小子听到“快走”两个字,如蒙大赦般歪歪扭扭地蹿出去。 古板大哥双眸含霜看向乖妹儿,再一次问:“我是不是男人?” 乖妹儿望了望父母和门口看热闹的邻居,没好气地答应着:“是不是,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回屋去,快过年了,窗帘还没拆洗呢。” 她确实要拆洗窗帘,但也是找借口要单独问他。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随后跟进后院他们卧室。 她是对那两个混小子有气,但她认为让他们领导训斥他们一顿,再让他们登门道歉就可以。看情形是古板大哥找人伤了他们,她疑『惑』他哪来的能耐把他们治服。又有些恼怒他把他们弄成那样,这伤人的手段几乎有点变??态,她怕他招惹那些惹不起的人。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卿越美满 古板大哥帮她拆下窗帘,又跟在她身后看她将窗帘放进洗衣机,待洗衣机转动起来,她双手环胸站立一旁冷冷看他,他才挨近她身边。 “你是不是请了黑道上的人去打他们?我当时真气过头了,可我也只是想和他们打一架,大不了挨几天拘留。你呀,你怎么能沾惹黑道上的人呢?” 他撇嘴微嘲,“我哪来的钱请打手?那是他们自己弄伤自己。你怎么又同情起他们来?你那天不是说我‘不是男人’吗?”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那天只是气昏了头。再说,你是不是男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就不知道!我就算知道也没用,要你知道才有用。你说,我是不是男人?” 他鼻尖儿碰向她鼻尖儿,眼睛直直『逼』视她的眼睛。她气恼地推他一把,“混蛋!女儿都上幼儿园了,你来这么问我……” 他攥紧她推过去的手,见她眼含泪花,双唇紧抿,他脸『色』稍缓和了些。 “你可以骂我‘混蛋’,可以咬我,可以踢我,就是不许说我不是男人!你是我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说我不是男人?” 她在担忧他惹上黑道的人以后会麻烦不断,他偏为了那句话反复纠结。见他平静些,她又问起到底怎么治服那俩小子。 他根本不给她问明白事情来龙去脉的机会,不再纠结那句话,又要强索冷落他几天的补偿。 待他心满意足起身,她才发现卧室中窗帘已取走,明亮的窗外洒满阳光。 见她满脸通红看着窗户发窘,他捏捏她的脸笑说:“我们这是独门独院儿的,这会儿又都在忙各自的事情,没人能看到。” 她将头缩进被子里,他站到窗前展开双臂,“我给你挡着,没啥。” 她缩到墙角穿好衣服,赶紧去继续洗窗帘。 因为要守生意,午饭一般都是将就在铺子上吃,等他们把窗帘晾好到铺子上吃饭时,她父母正在收拾碗筷。 见他们从院里出来,她母亲惊讶地问:“你们没出去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洗好窗帘出去买年货了呢。你们换洗窗帘咋用了三个多小时,这午饭都吃过了……要不然再做点儿……” 她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那窗帘?……?不好拆洗……” 他偷笑着拉起她往外走,“爸妈你们守着铺子,反正我们要进城买些年货,就在外面随便吃些。” 找个小饭馆儿坐下准备吃饭时,她低声抱怨,“都怪你……幸好我爸妈容易哄,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我们是合法夫妻。就算丢脸了也能让你长长记『性』,看你还敢不敢对我使用冷暴力。” 见他半点儿不在意别人眼光的样子,她没法儿再继续说话。见她缩着肩、埋着头,生怕别人多看她一眼的样子,他也不逗她了,慢慢解释起治服那俩小子的事儿。 古板大哥说是正好认识城管领导,城管领导父亲与他爷爷是战友,他小时候去他们家玩儿过。他去找城管领导要说法儿时,他们领导就要开除他们。 那俩小子本来就是好吃懒做还爱耍威风的主儿,都不想丢掉这工作,自己伤自己是在用苦肉计博同情。城管领导见他们挺惨兮兮的样子,就没开除他们,只是停职反省。 她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说法,那些伤痕不严重,但一定是多次反复伤害造成。人可能狠下劲儿猛然给自己一刀,但自护的本能会让人再难捅出第二刀。若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伤,要么这两人正巧都是自虐狂,要么就是有人『逼』他们那么做。 仅仅是因为熟人关系,城管领导就那么『逼』那俩小子?她有很多疑问,却不敢深问,再者,直接问他也未必能得到真实答案。 她疑虑重重,可接下来的一件事又让她打消疑虑,她认为或许他爷爷真能让人敬畏到帮他孙子出气的地步。至于那俩小子是自虐还是他虐,深究也无意义。 他父亲常年各地奔忙,父子俩一年都难见上一次。他爷爷在他『奶』『奶』亡故后,就常与朋友住在乡下的休闲山庄养老堂,很少回城。他又一直与她的家人住在一起,她对他那方的家庭成员真不熟悉。 乖妹儿能与他爷爷熟络起来也是巧合奇缘,是她外公串起的巧合奇缘。她外公家在千里之外,当年她父亲去那里帮人收『药』材认识她母亲的,外公家处在一个比她老家小村更闭塞的深山中。 2014年年初时,他们接外公来一起过年,老人家闲不住,见重孙女儿爱吃鱼就天天去钓鱼。 她母亲是外公的小女儿,虽说她母亲才五十多岁,她外公却是八十五岁了。山里老人腿脚利索,不一会儿就不知道他走到哪里去了。到得晚上吃晚饭时外公还没回来,他们着急了。 他们所在小镇离市中心不远,没什么天然水域可供垂钓,打听了好几个他曾去过的鱼塘都没找着人。在他们急得要报警的时候,一辆越野车送回了外公。 随同外公下车的还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哈哈大笑着说:“哥老倌,我本来是送你回家的,咋跑回我自己家啰?!” 原来,外公嫌那些鱼塘里喂饲料的鱼钓起来没意思,听人说这附近有处湖泊是钓鱼的好地方,就边走边问找到那处湖泊。 对于常年在山里行走的外公来说,走二三十路实在轻轻松松,让他失望的是,到了之后才知道那个小湖是一个休闲山庄圈起来的。 休闲山庄初建的时候有一片低洼泥塘,为了营造景观就扩挖成人工湖。山庄除了来旅游渡假的人就是在这儿养老的人,那湖泊没有过多人为干扰,在几年后长满水草、引来候鸟,竟和天然湖泊环境差不多。 外公在围墙外的小土坡上,看着一群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老人在悠然垂钓,他心中不忿起来——这些有钱人占房占地还占山占水了! 外公年轻时本是山中猎人,后来又当过多年护林员,身手相当灵活。他爬上土坡旁的大树,从树枝上跳到围墙边的大树上,再翻过围墙,进入山庄。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了,其实保安早在监控中发现了他。保安赶来的时候他正在挑衅那些老人,要比试垂钓技术。 保安要强行驱逐外公,他爷爷觉得这个倔犟山里老头儿与自己投缘,就向保安说好话。外公留下来后,一群老人聊得热火朝天,到了晚上八点还坐在湖岸边,工作人员催他们去吃饭,他们还觉得没过瘾。 说起这些,两位老人都大笑起来,当得知彼此还是亲戚,更觉得亲热万分。晚辈们倒是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到睡觉时,她问他:“这院子明明是你爷爷修的,你为什么瞒着我?” 他满不在乎地笑说:“这哪算瞒你?租房子、给房租的时候你都是让我去,你也没问过我房东是谁。你没问我,我说什么?” 这房子的事情总体上来说是好事,他讲清楚后她也没再追问。没有房子的压力后,他们的生活更美满了些。 ? 第二百九十八章 卿越生疑 过年的时候他仍是与她家里人一起过,对于十三岁就离家的他来说,早与自己血亲疏远。到了大年初一那天,他爷爷也到了这小镇上。 他爷爷说春节时战友们都回家去团圆,休闲山庄里没人陪他,回省城尽是这个宴那个宴的应酬,他想在这儿清闲几天。 两位老人凑在一起相处愉快,其乐融融的四世同堂之家让旁人很羡慕。 他爷爷说休闲山庄的厨师再怎么换花样,做出的菜总是烹饪学校味道,没有家的味道。他吩咐他们不要特意弄什么好酒好菜,就要吃家常菜。 初二晚上乖妹儿做的那几样菜,他爷爷吃得赞不绝口。 响皮酥肉丸子白菜汤,味道浓郁,汤汁鲜美,有肉有菜有营养,但是又不油腻,正适合老年人吃。 这道菜中的响皮是用猪皮油炸而成,猪皮入锅炸起泡时“滋滋”做响,所以称响皮。她外公说小时候听着街边饭馆响起这种声音,就嘴里直冒口水。他爷爷表示深有同感,又说好多年没吃到过响皮了。 这道菜中的酥肉,是用去皮后肥瘦相间的肉块裹上鸡蛋清、豆粉之类炸成,吃时再切成片。有肉的腴滑感,也有炸制品的酥脆感。 发明这些菜的人应该是底层百姓,很明显体现了节约精神——炸酥肉用成型肉块,剥下的皮正好炸响皮,零角碎肉就剁烂做成丸子,再添上地里现拔的鲜嫩白菜,不会产生任何食材废料要扔。 蒜苗回锅肉是传统川菜代表菜品,丰腴油润、浓香满口。不过,并不是所有煮八分熟后再切片回锅熬炒的肉都配叫“回锅肉”。 尤其配料要有正宗郫县豆瓣而不能以辣酱替代;要有正宗永川豆豉而不能用干豆米子替代;蒜苗要用正宗独头紫衣蒜苗而不能用洋蒜苗替代。 乖妹儿所做的这盘回锅肉中,豆瓣儿是她母亲按传统制作方法自己做来存缸里的;而她外公正是重庆永川人,豆豉是他从老家带来的;蒜苗儿是与他们关系很好的当地农民送来,正是独头紫衣蒜苗。 他爷爷吃了后,高兴得满面红光,“这才叫回锅肉嘛,自从他『奶』『奶』不在了,这几年我都要以为自己不是住在四川了,回锅肉都没有吃巴适过。” 她外公喜食麻辣,那盘麻婆豆腐是他动筷最多的菜。麻婆豆腐的底料中除了豆瓣儿、姜、蒜之类还要有牛肉粒儿。因古板大哥不吃牛肉,乖妹儿就用鸡肉粒代替。 这菜口感软和香嫩,很适宜牙齿不好的人,味道又鲜爽麻辣,既照顾了牙齿也舒服了味蕾。 咸烧白这道菜是蒸肉,传统宴席上一般都有这道菜。咸鲜适口的大肉片儿,粉酥软糯的红薯,再有酱香浓郁的咸菜,吃得人从心底生出满足感。 这咸菜不是袋装咸菜,是春天取芥菜苔腌渍、晾晒、再放入瓦罐中窖存而成。这咸菜垫在肉片下做底菜,比外卖的咸烧白更诱人食欲。 此外还有凉拌莴笋尖儿和卤猪肝,他爷爷说凉拌莴笋尖儿是能上酒席的素菜,菜谱上叫凉拌凤尾。酒店里的凉拌凤尾,用油足,颜『色』鲜,但少了自家做的那种莴笋自然清香味儿。 卤猪肝是抹酱料风干后,再卤煮出来的,比熟食店里的卤猪肝有嚼劲,越嚼越香。这本来是专为她外公下酒所备,他爷爷见厨房还晾挂着不少,就要求带两斤去给他那些战友尝尝。 几天后,她外公要回家去了,他爷爷也要回休闲山庄去住。临别前一晚,老哥儿俩天南海北的闲侃很久。 她外公说他年轻时被拉壮丁进过国??民??党军队,只是没上过战场队伍就打散了,要不然有可能跟他爷爷战场相见。 他爷爷笑说,就算当年曾经战场相见,也可以一笑泯恩仇。 他爷爷说到这儿,突然有些严肃地对古板大哥和乖妹儿讲道理,大致意思就是: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要学会长远宏观地看待问题,不要钻牛角尖,一切的仇怨都总有化解之时。 他们都没太听懂,乖妹儿更是不理解这些大道理对于自己有什么用。她要忙的杂事很多,她没想到几天后他二弟来看他们,偶然一句话就将她的生活翻到另一面。 那一句话,得从女儿学骑自行车开始说。女儿三岁时,他给女儿买了一辆自行车,是大人骑的轻便型自行车而不是儿童车。 女儿学骑车学得非常吃力,他宁愿天天傍晚跟在后面护着女儿,也不肯换个小点的车。 女儿骑累了,不肯再学,就去外公外婆面前哭诉。她也被父母说得心软,让他换个儿童车给女儿骑,他坚决不肯。 他还说只要没有危险,做事情就该先难后易,等到女儿真正遇到困难时才不会退缩。 女儿终于学会骑自行车,车技比之同龄孩子要好很多,从来没有摔伤过。从2014年年底到2015年年初,寒假中的女儿天天苦练,加之她又长大了些,车技渐渐纯熟。 他二弟一年半载才会来看他一次,对于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叔叔,女儿有种源于血缘的天生亲近感,她在叔叔面前嘚瑟展示车技。 叔叔夸着侄女儿,乖妹儿就在旁边说这都是古板大哥魔鬼训练出来的结果,他可半点都没把女儿当小娇娇。 他二弟顺口就说,自己大哥对女儿明明是爱得如珠如宝,对儿子才真是相当凉薄…… 她听得像被电击了一下,“儿子”两个字久久盘旋在脑海当中。她追问之时,他二弟吱唔说以后他们二胎生儿子,他大哥肯定还是疼女儿多些。 她觉得这么说很不对劲,就算他们二胎生个儿子,就算更喜欢女儿,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对儿子凉薄。 她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古板大哥,她开始留意他的一切事情。她有猜过他在她之前有其他女人,毕竟他年纪比她大,有过情史也不奇怪。 她觉得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提过这些事,连曾有心仪的女人都没有,又哪会提有什么儿子? 她心中极为不平衡起来,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对于他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她也自认为是了解他的。而实际上,他掩盖的秘密太多,她细心留意之后就发现他对于自己而言实在太陌生。 她猜测得到他家境优渥,从他父亲及弟弟的衣着就能看出来,但这种优渥也应该只是比她娘家宽裕些。反正她也没想过要什么,也就没多问他家经济具体宽裕到什么程度。 她在网上搜索他父亲和弟弟的资料,资料很少,仅仅是公司介绍附带几句简介。她又暗中托人细察公司,发现他们家可算豪富,但她并不因此而觉得惊喜。 豪富也要分很多种,他父亲是不在富豪榜上的隐形富豪,也是被一些了解他发家过程的老人称为“老虎”的恶霸土豪。 初来小镇,她曾听很多人讲起这“老虎”旧事,只是那时不知道这“老虎”是她丈夫的父亲,她女儿的爷爷。 这些发现让她惊恐,她不敢明说她查到这些,只有隔三岔五地提出另搬一个地方做生意。 第二百九十九章 卿越惊奇 对于乖妹儿搬家的提议,她父母很不理解,生意刚好起来又往哪儿搬?再说这是她夫家的房产,从没要他们家给过什么,哪能连房子都不住的? 古板大哥也说,这小镇虽偏僻却也临近省城,免不了要拆迁的,等拆迁的时候再搬也不迟。 她勉强答应下来不再提搬家的事,可心里总是不安,就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罩向她一家人。 他劝她放宽心,他说中国的企业除了00年代之后有部分高科技产业资本积累要纯净些,其他产业就没有底子干净的。即使出事,现代社会又不会满门抄斩,顶多就是破产。他自十三岁后就没用过家里的钱,破不破产都跟他没关系。 他又说这房子是他爷爷修的,但他爷爷户口在部队,这房子的房产证在他二大爷手里。他二大爷就是他爷爷亲弟弟,是个和蔼亲切的老人,每年象征『性』收取房租后,都会买礼物回赠。 她想到他二大爷已经搬到另一个小城居住,和他父亲也很少往来,就算出事应该也不会波及,渐渐安心。 当时的她眼界有限,才认为离开与他父亲相关的一切就能避开很多事。等事到临头才知道有些事情是她自己的宿命,逃不脱的宿命。 他早已明白逃不脱,安慰她也只是想暂时不说破,能多安乐一天就多安乐一天。 为了彻底打消她的顾虑,从未主动和他父亲提要求的他,邀请他父亲和爷爷到老院子一聚。 他早先已和爷爷商量好,在饭桌上,他直接表明自己不会要一分父亲财产,也不愿沾染家族企业任何事务,而他爷爷全力支持他决定。 他爷爷还说,将来这老院子拆迁,就让他和他二大爷一家一半儿去分,其他人就不要再来争这点儿东西。 他父亲不同意,当然他才不在乎这么所破院子,他父亲认为大儿子应该当自己的左膀右臂,而不应该在小镇上混日子。 他爷爷当即厉声说:“混日子?我看你做的事情才叫‘混’!总之我也管不了你,你呢,也不准管我大孙儿!” 他爷爷又郑重对古板大哥说:“你要记清楚你说过的话,那些事坚决不要沾!”他爷爷再指向乖妹儿,“有妻若此,夫复何求?人活一世要搞清楚哪些东西真正重要,哪些东西没那么重要。” 这事之后,因有他爷爷的话给她底气,她心中疑虑少了很多。 关于他父亲的事他可以明查暗访,关于他二弟说漏嘴他有儿子的事她却一直没有开口相问,也没有去调查过,也许是潜意识里就想逃避那些事儿。 潜意识里想逃避,脑海中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在心灵晴空投下一片阴影。有一次见她对着电视发呆,眼睛盯着电视,却全然不知道剧情,他问她怎么了。 她随口说这新拍的《神雕侠侣》没看头,一些角『色』名字都变了。 他给她解释,金庸对蜀地佛道两门颇多曲解,还曾让他正式道歉。 小说新版已将尹志平改甄志丙,这是对道门先德的尊敬。这电视剧里甄志丙从猥琐大叔变痴情小伙儿,剧情更有张力。 她说这么一改,倒都关注陈妍希的包子脸了,让人觉得甄志丙还吃亏了似的。 他笑说这倒对不起陈妍希了,其实陈妍希面相是福相,她本人定然生活美满。 后来双陈结婚,他还嘚瑟说自己说话灵。他又说觉得小龙女太惨了,他就祈愿让演员替代角『色』美好些,所以只有《神雕侠侣》角『色』演员,可以成全两对真恋人。(另一对是李铭顺和范文芳) 她说小龙女够美满的了,他说不够,她以为他是指小龙女失身他人的事,他说是杨过不够爱小龙女。 他说书中透『露』出来的讯息,杨过是对其他女孩子动过心的,如果不是后来那么多传奇经历加深他们感情,杨过很难安份与小龙女隐居。 她冷笑,若是对其他人动过心就是不够爱,那么与其他人生下孩子呢? 他愣神几秒钟后,问她莫名其妙说的什么。他们当时都在看同一本小说,小说中正写到男主角与女主角不得已分开,另纳小妾,小妾正有孕。她想了想,就答到是问小说情节。 他说作者写得好,这么写在古代是常有的事,就别计较了,要是她非得计较……他顿了一顿之后,大言不惭地说他就让作者写得小妾魂飞魄散。 他怎么可能左右得了作者思路?但是隔几天后她真见作者那么写了,又惊奇又愧疚,就跟真是因她太计较才导致作者那么写一般! 他还添油加醋地说,那小说将出电视剧,但涉及一些历史史实中的民族纷争,和佛道之争,很难真正投拍。 更有些愤愤然地说,很多影视剧对少林寺大肆宏扬,对道家一些宗门就大肆鞭挞,实在是带歪民心。 随后不久,当真传来一些消息,证实他的说法。她很惊奇了一下,他难得地享受了几天崇拜目光。 可几天后她又闷闷不乐,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这种隔膜来自于讯息的不对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而她什么都蒙在鼓里。 深夜时,他见她还坐在书桌前生闷气,就缓声说:”要不是见你关注那些事儿,我才对那些资讯不上心呢。我是想多为你实现些心愿,若我不在,谁为你实现心愿?你呀,总是不相信我。” “我觉得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太相信你了。想起你说那书里的小妾和孩子死了也就死了的冷淡样子,就觉得可怕。我觉得我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你,一直让你骗得团团转。” “唉……你可真是不讲道理。你看着书里纳妾生子的情节要生气,我对他们死了态度冷淡你又要认为我冷血,你说我该什么态度?” “我想的不是要怎么处理事情,而是不要发生那些事情!你真是不可理喻!” 他不知道她如此纠结一本书中情节的原因,是她想问又不敢问他的过去,她盼着他可以主动说清楚,可他全没察觉。 她的情绪低落,像陷在泥淖里一般难受,让她暂时走出情绪泥淖的是一个叫蓝莹莹的女子。蓝莹莹比她大几岁,两人熟络后,蓝莹莹告诉她一些形同天方夜谭的事情。 从2014年年底到2015年年中,她经历了不少她觉得惊奇的事情,但都不如蓝莹莹所说的一切让她惊奇。 第三百章 卿越失房 蓝莹莹所说什么前世今生的事乖妹儿就当故事来听,所说什么天生缺一魂一魄的事她就有些不满了,暗中猜测蓝莹莹是不是骗子。 她问蓝莹莹是不是可以补魂,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才能补魂。她原本以为蓝莹莹会说的确要花很多钱,然后趁机诈钱。 结果蓝莹莹说她已经有补魂石,无需再补。蓝莹莹又说补魂石并不能真正补魂,但是可以让魂魄稳固,要不然乖妹儿会一直是又傻又聋哑。 乖妹儿『摸』『摸』胸前戴的古怪小石头,半信半疑起来。她听人说过她幼年的事,难道古板大哥所赠的就是补魂石? 蓝莹莹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可她衬衣遮着吊坠,只能模糊看出项链下是某种硬石,无法确定是不是补魂石,”能不能让我看看补魂石?” 蓝莹莹只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找错人,胡仙仙走后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已让她确信胡仙仙所说一切,她不能办砸了胡仙仙交待的事。 乖妹儿迟疑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让蓝莹莹看看,正要摘下那自小佩戴的怪石头时,古板大哥正好回来。 “不能摘给别人看!”他气极败坏地跑过来,吼着蓝莹莹,“你什么居心?给我滚!再不走,我打断你的腿!” 蓝莹莹向他们鞠个半躬,诚恳道歉:“对不起,是我要求过分了。不过,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们也不希望一直依赖补魂石,对不对?徐道长说乖妹儿的机缘就将到来,但愿你们不要错过让她魂魄完整的机缘。” 此时的他们不知道,在三个多后,乖妹儿不仅魂魄完整,还拥有了与另一个世界之人相感应的能力。(地球时间与胡仙仙所在水球时间不同步,胡仙仙回去才几天,这里到她合魂之时已过去一年多) 蓝莹莹走后,他们都没有对此事多想,只因小镇真的面临拆迁,现实琐碎之事太多来不及想。这小镇所处地理位置特殊,早在十年前就说要拆迁,就是一直没能动工。 这一次是雷厉风行解决此事了,只一个月时间就说动百分六十的人同意拆迁,而且一旦签字,就会要求在半个月之内搬离。 古板大哥他们这院子虽老旧,但占地面积宽,按赔偿标准会得到两套110平米的房子,一套75平米的房子,还有两间30平米的铺面,以及30余万现金。现金不多,主要是因他们要了铺面,区上的人对他爷爷格外特殊照顾,划分铺面的片区即将建成城市新中心。 他爷爷是实际修建者,他二大爷是房产证持有人,老哥俩商量着:现金就老哥俩各十万,余下的十万给古板大哥。另外,一套110平米的房子给二大爷的孙子,一套75平米的房子留在二大爷名下方便老哥俩养老,另一套110平米的房子就留给古板大哥。铺面呢,就让古板大哥和二大爷孙子一人一间。 对于两位老人这样的安排都没有异议,谁曾想,刚签字准备搬家的时候,传来他爷爷病逝的噩耗。 办完丧事之后,他二大爷说既然哥哥都不在了,那套75平米的房子也没必要留在自己名下。二大爷和儿子在另一小城住,孙子有一套房在这省城住就行了,这75平米的房子留给古板大哥。 二大爷的儿子孙子也没多争什么,古板大哥觉得过意不去,就将十万现金补偿给二大爷。 乖妹儿他们忙着租铺面,租房子,还以为事情可以就这样相互体谅着解决完毕。 等他们重新安顿好之后,已过了一个多月,那天二大爷突然打电话来,老人在电话中说几句又哭几声,他们根本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古板大哥让二大爷别急,他和乖妹儿马上就坐车到老人所在小城当面问他。 去了之后,安抚二大爷很久,老人才说清楚事情,他们的钱和房子全没了! 古板大哥的父亲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把所有材料全部变更过,现在房子和钱都归入他父亲名下。并且,他父亲还向二大爷追索那已经由古板大哥交付的十万现金。 二大爷说如果不是他孙子想买车又差钱,他就准备去取钱,由银行告知余额情况,二大爷也不知道发生这种变故。 老人现在都不敢跟儿孙说明这事情,怕儿孙埋怨他。因为他爷爷办丧事时,“老虎”向二大爷索取过房产证。 当时,二大爷想着这“老虎”虽凶,总还是自己亲侄子,哪有在哥哥葬礼上为难侄子的道理? “老虎”拿走房产证后两个多小时也就归还证件,二大爷更没有多想。 古板大哥对二大爷说:“二爷爷,这根本不怪你。以他的手段,你就算不把房产证给他,他也能弄到手。直接给他还好些,至少不会惹得他残害你。” 二大爷双手抱头,揪着他本来就稀疏的花白头发,“你爸咋是那样的人呢?我和你爷爷,还有你两个姑『奶』『奶』都不是这种六亲不认的人!唉,别人说他是‘老虎’,我看他比老虎还凶!” 乖妹儿也很气愤,“是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也不缺钱,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古板大哥眼神凝滞许久,嘴角牵起苦笑,“他是我前生造的恶业,他做这些都是为了『逼』我!二爷爷,对不起,让你们无辜受牵连了。”他向二大爷深鞠一躬,“房子是再难让他吐出来了,我只有试试劝他不『逼』着你们交还那十万现金。” 古板大哥说完就出门赶往他父亲公司,乖妹儿陪着二大爷。待二大爷儿子下班后,她又讲明事情。 论辈份,乖妹儿该称二大爷儿子为堂叔,这堂叔气闷一会儿后,还是释然了。 堂叔说自己不会怪二大爷的,他不是那种为了钱财为难自己老爸的人。 堂叔说和“老虎”虽是亲戚,却也从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反正自己有手有脚,也饿不死。 他们互相劝慰一番,乖妹儿就该回家了。堂叔送她出门的时候,满含惋惜地说:“我那堂兄从小就骄横跋扈,那房子他弄走了我倒还安心了,我还巴不得断了这门亲戚呢。唉,倒是你哦,这么乖巧和善的人在那个家难呆得下去啊……” 乖妹儿无所谓地笑笑,“我又不住在他们家,就连我老公都一直和我父母一起住呢。” 堂叔长叹一声:“你们不知道你们以前勉强能安稳过日子,是因我那堂兄是对我大伯还有几分忌惮。现在大伯过世了,你们恐怕难有安稳日子。” 乖妹儿谢谢堂叔提醒后就回家,她不觉得他爷爷过世后,他父亲会把他们怎么样,毕竟是亲父子啊。她认为只要不沾财产就行了,但很快她就会知道,后果比堂叔预料的还要严重。 第三百零一章 卿越弃房 两天后,古板大哥回家告诉她,他父亲同意二大爷不交出那十万块。二大爷经过这次的事后,说古板大哥太受委屈,硬要拿出来给他。 古板大哥没要,二大爷的儿孙也不想要,结果那十万块就跟烫手山芋似的推来推去。最后,二大爷说专存个账户在他自己名下,他死了要还没解决这事儿就捐出去。 乖妹儿感慨:“二大爷一家人都靠工资吃饭,做事这么通情达理,你爸怎么那样?他也不想想,他要是不在人世了,那些财产还不是留给你和二弟。” 古板大哥眉头紧锁,问她:“要是他死了,我也得不到一分财产,你会不会嫌弃我?” 她让他问得莫名其妙,他详细说:“那只‘老虎’才不是老虎,是条贪吃蛇!他的财产是不可能留给我和弟弟的,他或许会留一些给别人,更多的财产他会带到阴曹地府。” 她帮他捏捏眉心,笑答:“那就让他带去好了!我只求平安就好,反正我本来就是个乡下穷丫头,我父母也没指望过我嫁白马王子。别想这些糟心的事了,我认识的你只是个借住在道观的穷小子。” 他们的生活平稳过了一个多月后,她家乡传来消息说,围绕那道观所在山林要修旅游区,周围几个村子都要拆迁。 她父母高兴地认为,靠别人家的财产始终是靠不住的,这乡下老房子拆迁后虽说只能在镇上分一套房一间铺面,但也终归是有个落脚地了。 他们都认为,小镇上的房子不如省城值钱,应该是不会再出什么岔子的。 谁想,还是出了岔子。那八间砖瓦房围合成的小院子是她爸和她姑妈一起修的,她姑妈嫁的人是本村儿的,当年都穷,为了省人工钱,就互相帮忙修在一处。 他们搬走后,姑妈一家占了整个院子,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后来拆迁,姑妈家的大表姐了解到,农村拆迁补偿极低,要是只半个院子的面积,到时只能分一套75平米的房子和一间20平米的铺面,姑妈一家六口人根本住都住不下。 村上量面积的时候,大表姐把整个院子百分之八十都说成是他们的,他们也就能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和两间铺面。如此一来,乖妹儿他们家面积不够,要想分得一套75平米的房子都还得补七万现金出去。 乖妹儿她父亲去找村上的人理论,村上的人说当时量地他自己不在现场,怎能怪别人?再说,农村自建房都是不规则的东一块西一块,哪能像商品房那么标准。好说歹说,给出的意见是让他们两家自行协商解决。 乖妹儿回到家乡找到大表姐,说自己并不是非得争多少,只要面积能抵够回迁房75平方,不再补现金出去就行。 大表姐撇嘴说,“面积划给你们了,我一大家子人往哪儿住?” 乖妹儿老老实实地给大表姐说了自己一家人的处境,大表姐非但不同情,还大肆嘲笑起来。 “没房没钱,那能怪谁?他不想做管理没要那些产业就算了,连他爷爷留给他的房子都没要,哼哼,这会儿知道房子多金贵了?” 乖妹儿还傻乎乎地解释说不是不要,是要不成,连带着给二大爷十万现金的事儿都讲出来。 大表姐听她讲述,但关注点不在他们多无奈之上,在于他们拱手让出十万现金。 大表姐嘴角撇得不能再撇,“他是大少爷当惯了,就以为天上会掉钞票呢。你们把十万块都没放在眼里,还在乎补个七万出去?唉呀呀,早知道哦,我们这些亲戚也都早些找他借个十万八万的。” 她终于看出大表姐压根儿没想协商解决事情,就直接要大表姐和她一起去村委会说正事。 大表姐干笑着说:”你这是求我去帮你解决事儿?你咋不早点儿送些钱给我花呢?这样一来,等你们遇到难处了,也不至于没抓没拿的是不是?” “你弄清楚,我不是求你,是要解决房子的事!” “你别凶,我可惹不起你这大少『奶』『奶』。你家大少爷那么有钱,你还来争个什么呢?” 乖妹儿知道姑妈一家的日子也拮据,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压下怒火说:?“大表姐,求你不要扯他们家好不好?我来找你说我们这老房子的事儿,也不是要来争很多,就只要能有个安家之处就好。我女儿明年上学了,落实房子后好安排学籍。” 她磨破嘴皮,大表姐也没同意更改面积。她气怒之下,直接转让回迁房名额,从接转者手中拿了两万多现金后,就与家乡老房子再无瓜葛。 大表姐得知后,有些歉疚地上门问她:“咋不要房子?你们自己存钱买?” 她默不作声。 大表姐又问:?“你们一年下来刨去开支能净攒下多少?看你们那点儿收入,能有两万不?” “有时候一万都没有。” 她大表姐指了指她,大声嚷:?“你还好意思说一万都没有,那你算算什么时候能买上房子?你就算活一百岁,也只有七十多年可奋斗了,到死都买不上!” 她不明白这大表姐怎么关心起这些,自嘲道:“不一定付全款,可以先凑首付嘛。” “你还敢跟我犟嘴是不是?照你们这样子下去,凑够首付都得二三十年,到时候房子又不知涨成什么天价了。” 她想不通大表姐算房价干什么,大表姐还一副肉疼的神情算着:?“三套房子要一套也好啊,那个地段儿是市政规划的城市新中心,以后肯定会升值的。还有铺面呢,要是成了黄金旺铺,一年的租金都够吃喝玩乐。” 是啊,大表姐说得没错,可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大表姐也许是说得太激动了,竟眼圈儿红起来,?“别怪我们狠,你们条件够好了,还来争那个小破砖房做什么?等镇上的房子分下来也就是凑合住住,能卖多少钱?那回迁房还抵不上他们家房子一间厕所呢!” 她感觉到很不对劲儿了,试探问道:“你对我婆家的情形了解得挺清楚呢,你和他们打过交道?” 大表姐脸『色』“唰”地白了,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量面积的时候……村里人都瞧着……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凭我一个人的嘴……哪儿瞒得了那么多面积?” 第三百零二章 卿越追问 大表姐的话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波澜,她真不明白十三岁就离家的古板大哥能和他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毕竟血脉相连啊,怎么会把儿子往绝路上『逼』? 她决定和丈夫好好谈谈,可他根本就不愿多谈,他说:“我们父子关系不可能有转机,那是我的前世血债。” 她无奈扶额,“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几句话?只听说过儿女是父母的债,从没有谁会认为父母是儿女的债。你呢,还说是‘血债’?” 他摊摊两手,“我没胡说,就是这样。你不用为我们父子关系『操』心,还是先和房东商议办房屋租赁备案凭证,为孩子明年读书做准备。” 乖妹儿觉得和他说起这些就像隔着一道厚厚高墙,只得不再多谈,“唉……算了,我老家的事儿也等我爸和姑妈他们协商解决,别再又断了一份亲情。凡是和这些相关的事,我们就都不掺和了。” 孩子上学所需证件的事情,乖妹儿找房东,找挂靠单位,按照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要求去办好了所需材料,只等来年再走文教办的那些程序就能顺利入学。办好这些后,她整个人就跟丢了半条命一样。 她忍不住抱怨,“办这些证件走程序太麻烦了,有时候按条例办好的材料,办事的人总要挑出一些错来。有一次,就因为身份证复印件的正面和背面在纸上位置不对称,就要求重印,十分钟能办好的事非得拖两天。” “没办法啊,我们要是去求人还不如按『政府』程序走呢。” 她心里窝火,大声说:?“你知道那些程序走起来有多难吗?听说去年百多人申请,最后只有两个孩子的手续完全通过审核。” “你放心,要求的手续都办好,不会出差错的。你只要出面申请就行,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 她懊恼不已,嘟囔着:“就算能办好也得费很多精力,本来是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他见她满脸怨愤神『色』,环视一圈所租的简陋屋子后,很费劲地慢慢说:“乖妹儿……你要是觉得累了……你要是想争取些利益……我们也可以去争……” 她只是唠叨几句,想发泄一下情绪,听他这话是以为她要争什么的意思,怒声反驳:“争什么?你家那些东西原本就跟我无关!我只是没想到我本来的生活也会受你影响,弄得我连山下的小镇都回不去了!” “你是该埋怨我……” 他沮丧低头的样子,让她更生气,言语刻薄尖酸起来,“我哪敢埋怨你?是我拖累你了?干脆我们离婚算了,你回去当你的大少爷,我安稳过我的穷日子!” 乖妹儿没觉得自己话说得有多重,她周围那些夫妻吵架比这吵得凶多了。 可古板大哥没跟她吵,而是跟天要塌了般呆坐半天,而后声音暗哑地问她:?“我就是不想呆在那个家当年才离开,你怎么可以再把我推回去?你这么做是要『逼』我上梁山,让我去杀人??放火?” 她心中有气,没细想种种前因后果,只觉得自己丈夫实在太矫情了些,还总是危言耸听。 她讥嘲道:“我只是想过回我自己的生活,你也过回你自己的生活,哪是要『逼』你做什么坏事?我都不懂你缠着我是为了什么?是大少爷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过腻了吗?我们的事儿都够写一本儿狗血言情小说了?《痴情大少蜜宠野丫头》?” 他听得脸『色』铁青,她还在语含讥刺:”可惜我当不了言情女主,我也真不知道你们父子到底怎么回事,当年怎么不阻止我和你结婚?不和你结婚我们都不用这么难受。”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说完后又有些后悔。这么年来,他除了有一年多时间回他父亲的家住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自己身边。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少爷,自己怎么可以和其他人一般拿他父亲的身份来嘲笑他? 节能灯荧白的光衬得他脸『色』惨白,他捂着胸口慢慢说着:“和我在一起让你难受了吗?你说那是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童年记忆中的生活本来就是连吃个鸡蛋都奢侈的家境,我哪曾骗过你什么?” 他父亲初创业时屡次失败,背了很多债务,他爷爷一直只领死工资。他爷爷的工资比起周围人也算丰厚,可他爷爷要接济老家亲戚,要接济已牺牲战友的家属,剩下的钱就不多了。直到他八岁多家境才好起来,到他十三岁才可称家境豪富,可那时他已经离开家。 他眼底满是悲凉之意,缓声问着她:“我是隐瞒了你很多事,可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隐瞒你不是想要糊弄你,是不想让你看到这世界阴暗龌龊的一面,你懂不懂?” “隐瞒”两个字刺痛了她此刻本就因爱恨交织已千疮百孔的心,她忽略了他话里对她呵护的意思,厉声反问道:“你隐瞒的事情里也包括你早就跟人结婚,还生了一个儿子,对不对?” 他眼眸一闪,嘴唇颤抖几下,想说话又没能说出来。 多年相处,她早已了解他的脾『性』,若她问错了他只会不屑一笑,一切都是事实他才会显得这般无措。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她没有愤怒,反而后悔自己这么问了。有些事,只要不拆穿就算伤人都不会伤得那么尖锐,她真是自己作死,何必要把自己的心往刀尖上撞? 他见她眼中满是泪水,又要倔犟忍住泪水不掉落的样子,温柔抱抱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早问我?那些事只是我难以启齿跟你讲,我没有瞒着你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我没有和她结婚,再说你那时候都还不到十二岁,你让我怎么说?” 她想起他当年离开道观那一年多时间,想起他回来后见着自己时的躲闪目光,这些事应该就是那一年多里发生的。 他没有多说当年情形,只是讲明他当年用他自己还差几个月才满22岁为理由,与那个女子没有办结婚证。 乖妹儿问他是不是他父亲『逼』他,就是要让他回家去与那个女子结婚?他只是说有些事情复杂得说不清,比她所能想像的还要复杂些,别再多想。 她一再追问,他思索良久后说:“有些事你早晚会知道的,我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别再问我了。” 的确,她很快就会知道很多事。本来在她自己想像中,故事是这样的:他是看淡名利的贵公子,被父亲『逼』迫与一个不爱的富家千金在一起了。当他遇到自己真爱后,就奋起反抗,誓要守护真爱。 可事情明朗后,她以为的狗血言情剧,居然变成了有些玄幻的争斗剧。 当然,在她没有接受蓝莹莹所说一切时,故事还是照着狗血言情剧的方向在发展。他们说清一些事后,两人不再争吵,但相处时总有些尴尬,就陷于冷战状态。 直到,那个女人来约乖妹儿谈话,冷战就变为冷情。 第三百零三章 卿越情敌 那个女人比古板大哥小一岁,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虽说他不认为自小对她有什么情愫,但她认为他们就是青梅竹马。她说她是他的小青梅,就称她为小青梅。 小青梅通过乖妹儿的同学,层层转告,才终于约在省城一个公园旁的茶楼见面。乖妹儿问她怎么不直接去找自己,小青梅说不能让古板大哥知道她们见面,他会震怒大发脾气的。 小青梅是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人,眉目之间含有忧愁,她对乖妹儿诉说着她对他的爱意,诉说着他的绝情。 两个本该争得你死我活的女人,平静地坐在一起。乖妹儿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自己像在听人讲着与己无关的故事。 在小青梅的讲述里,古板大哥从小对人淡漠,那种淡漠里有几分神秘高贵的感觉。这样的古板大哥让老师很满意,让女生很喜欢,让男生很讨厌。那些男生总是变着花样欺负他,可后来那些男生被他二弟打过几次,也不敢再欺负他。 他十三岁时突然退学,小青梅觉得整个世界都灰暗起来,差点儿也退学去找他。她父母坚决拦阻下来,她每天的日记都写着对他的思念。 他每年的清明、中秋、春节会归家几天,她就在这三个节日去找他。 亲友们热闹团聚,小青梅兴高采烈地和他聊着,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有在她不停撒娇追问之下,他才会“嗯”一声算做回应。 小青梅大学即将毕业,在他家公司实习,他父亲对这个精明能干还长得清清秀秀的世交之女很欣赏。 他父亲本来是想把小青梅介绍给二儿子的,他父亲试探『性』地给二儿子提起。二儿子本来有女友,被他父亲一再说起给说烦了,直接说出小青梅喜欢的是古板大哥。 他父亲高兴万分,没想到小青梅会喜欢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当即把大儿子叫回城,他父亲认为这是让大儿子从此奋发上进的好机会。 他回城之后,他父亲给小青梅制造很多接近古板大哥的机会。这时他母亲又病重,双方父母都催他们快些结婚,好让他母亲高兴一下。 古板大哥没有直接反对婚事,而是单独对小青梅说:“我可以和你结婚,但是我不会爱你,也不会和你相守一生。你自己得想清楚你能不能承受接下来的一切,要是不能承受,就趁早主动离开。” 那是他对小青梅说过的最长一段话,简直不像是现实中人能说出的话。就算这样,小青梅还是和他结婚了。她以为努力给他们家打理家产,再默默陪伴在他身边以温柔感化他,他会慢慢爱上她。 小青梅没有想到自己走进了一个可怕的黑『色』漩涡,走进去后就再也走不出来的黑『色』漩涡。 说到这里,小青梅有些难为情地问乖妹儿:“你们在一起亲热的时候,他会不会特别注意什么……” 完全只当是听故事的乖妹儿怔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后,吱唔半晌才红着脸说:“就是那样呗,有什么可注意的……” 小青梅苦涩一笑,“那就是和大多数夫妻一样,看来他是正常人。你别怪我这么问,不怕你笑话,他跟我在一起就跟进行某种仪式一样,我和闺蜜说起的时候都以为他不正常。” 乖妹儿扭开头去看落地窗外的花草树木,小青梅见她不想谈这个话题,又转而说起他们的婚礼。 他们的婚礼很隆重,但是没办结婚证,对于他们那样的家庭来说补办这些证件很容易,她也没在意这些。他们都没想到这是他故意为之,只为了甩脱小青梅时少些麻烦。 小青梅拿出一本精美相册给乖妹儿看,相册中都是珍藏的婚纱照。 照片中有古板大哥身着纯白『色』考究西装的模样,也有他身着大红唐装的样子,还有他身着大红汉服的形象,各式服装可能将近百套。 拍得最好的一张照片应该是他站拱门下的场景,那个拱门是粉红玫瑰扎制而成,美如童话之境。他身穿白衬衣遥望远方,拱门另一边身穿珍珠粉小礼服的小青梅深情凝视着她。 他的眼中反『射』着细碎阳光,满是明朗温柔的感觉,和其他照片中有些敷衍有些冷漠的目光全然不同。 小青梅见她长久注视这张照片,就说:“你也觉得这张照片最好?我也觉得。我们拍这些照片时都才二十出头,摄影师说应该拍一组青春气息浓些的照片。这一张照片不像婚纱照,更像是一个少女的梦幻情境再现,是不是?” 乖妹儿没回答她,小青梅接着说:“至少这很像我自己的梦幻情境,我在花海中假装看花,其实是看我的白马王子。这张照片中的他就是那种很多少女梦中王子,高贵斯文又散发淡淡忧郁气息的翩翩白衣少年。” 乖妹儿拧眉想了想才说:“我不太懂怎么表达我的感觉……这张照片里他的确挺英俊的。我认识他很多年,从来没觉得他丑,也从来没认为他长得英俊,我看着这些照片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只不过,这张照片中他眼神儿有些特别,也就多看几眼。” 小青梅掩嘴低笑起来,笑着又取出一张没封塑的照片,“你的感觉很对,看来你和他真是心有灵犀,一张照片都能看出眼神问题。” 乖妹儿疑『惑』的接过照片,照片还是那个场景,只不过没有修饰过,连带背景旁边围观的人和杂物都显『露』出来。 小青梅指着照片角落一个侧影说:“这个人影儿看不清楚,但他穿的是道袍,你应该能看出来他就是那个道观老观主?” 乖妹儿点点头,小青梅说:“他的确很爱你,我曾经非常嫉妒你,但我今天的目的不是和你争风吃醋,所以得慢慢给你讲明原因。这位老观主是来看他的,当时赶着要回道观就到拍摄外景地来找他,手里举着两个桔子大声喊他……” 小青梅眼神极其复杂地盯着乖妹儿说:“他就是听到老观主喊着,你托老观主带了桔子来看他,他才『露』出那样的目光!你知道他有多爱你了?你也明白我多伤心了?我殷勤对他嘘寒问暖都换不来他温柔注视我,你托人带两个桔子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 乖妹儿甩了甩头,电视剧里情敌相见不都是该吹嘘自己得到的爱更多吗?小青梅怎么在她自己的伤口上撒盐?难道是博同情?哪有人愿意在情敌面前博同情的? 小青梅摇动着茶杯,杭白菊、柠檬片、山楂片之类在磨砂水晶杯中浮浮沉沉。她摇了好一会儿,轻抿一口茶后,继续说起来。 “乖妹儿,你很奇怪我会这么坦诚地说出这些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来和你争风吃醋的,我和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我只是想警告你,离他远一点,我看到的那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乖妹儿没接话,在这个高档茶楼中坐着让她觉得局促。她要的是杯苦丁茶,当时服务员说没有苦丁茶,她细问才知道这里价格最低的茶都要66一杯。 小青梅的那杯花茶是288一杯,乖妹儿真不懂一杯茶而已,泡的都是常见植物又不是仙草,怎么就要收那么贵?当她知道那杯茶还只是小青梅闲时常喝的茶,并不是招待朋友时的茶,更觉咂舌。 服务员还介绍说,这里的茶艺师专制的功夫茶底价是2888一壶,上不封顶。遇到特别欣赏茶艺师的顾客,所赠赏金就是天价。 乖妹儿胡『乱』想着,心中那局促和不忿的感觉,竟然远远多过了情敌相见的醋意。如果不是小青梅说出那句话,她可能一直思维跑边儿,不会在意小青梅说什么。 小青梅说的那句话是:“他在你面前展现的形象是为了骗你,刻意装出来的,他其实是个变??态??『色』?魔,也是个残?忍恶?魔……只不过他目前还没有背上人命而已。” 第三百零四章 卿越震惊 小青梅的话有些耸人听闻,乖妹儿安静坐好听她说。后来的后来,乖妹儿说起这事就觉得自己挺傻又挺贱,人总是会对『色』?情加暴力的东西生好奇心,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听完了那些话。 小青梅说起他们新婚之夜,他说累了,第二天他又说日子不对。他询问小青梅的月经周期,小青梅当时以为他是关心她,却不明白他是在挑最容易受孕的时间。 挑到了他认为合适的时间,让她把房间窗帘都换成深『色』厚绒布的,等到半夜他才进屋上床。小青梅想留两盏粉『色』壁灯增添情趣,他偏要全部关掉。 厚实的窗帘透不进一点光,熄灯后的房间就像个漆黑牢狱。小青梅突然觉得恐惧,再加之他半句甜言蜜语也不说,她心中也有些后悔当初所做选择。 只是小青梅后悔得有些迟了,他开始攻城掠地,她身体已经沦陷。小青梅说每次他都一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一手摁住她左腰胯,不许她出声不许她扭动,也不许她抱住他…… 每一次小青梅都盼他快些结束这种让她屈辱的交?欢,可他偏偏是轻易不碰她,一旦沾上她又不知餍足,不停索取…… 午后阳光暖洋洋洒在茶楼的落地玻璃窗上,路上的行人偶然瞥一眼窗内的人,会看到她们两个人坐姿优雅、俏脸微红,完全就是闺蜜之间在闲聊家常的悠闲情景。 这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人听不到她们谈什么;座位之间也隔着玻璃,旁边雅座的人也听不到她们谈什么。 小青梅说到后面说得有些『露』骨起来,乖妹儿听不下去了,小青梅见她要走,拦住她说:“你是听得害羞还是害怕?我只想让你认清楚,他是个变??态?『色』?魔,你最好趁早离开他。” “也许是你污蔑他呢?这个社会结婚离婚的事根本不算稀奇,也许你们感情不和才分开。他应该只是怕我多心才没讲你们之间的关系,对于他隐瞒真相我很生气,但是还不至于就要离开他。” 小青梅纤细手指挑起额前碎发,有些轻蔑地说:?“你觉得我样貌丑吗?还是觉得我太穷?我污蔑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以为我想跟你抢一个我好不容易才摆脱?掉的恶魔?” 乖妹儿被问住了,呆呆站着,小青梅拉她坐下。 见她坐好后,小青梅又继续说:”如果我只是和他有过短暂恋爱关系,我们只是和平分手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大费周章来找你。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女『性』,不至于会对一段旧情看不开。你知道吗?确定我怀孕后他就不再碰我……但也不是分房睡……” 她声音低了下去,凑到乖妹儿耳边说:“他不许我穿衣服,就让我那么身无寸缕地躺在床上,经常半夜醒来就看到他站在床下死死盯着我的身体看。” 乖妹儿整个人有那么一瞬间完全陷于无尽黑暗,所有感觉都似乎消失,她用指甲刺了一下自己手心才重新恢复感官。 小青梅声音很低,那种很低又还能很清晰传出话语的声音都不像人类所能发出:“你知道那种目光有多瘆人吗?他不是欣赏我的胴体而让我不穿衣服,他目光中没有一点欲 火。他那种目光好奇又残忍,我醒了也不敢动下一下,就微闭眼睛等他重新躺上床或者走出房间才敢翻身。” 乖妹儿对于他在她之前有过其他女人她其实不是特别在意,她身边的人能一生爱一个的没多少。 就算他还有个儿子在这个开放的社会中也并没有多另类,她相信他们的感情基础可以让她解决好这些。只要他在他们婚后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乖妹儿不会去算以前的烂账。 小青梅轻轻弹着茶杯,脸上浮着惨淡笑容,“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事还不算多可怕?我生孩子的时候,他在下棋,是我妈把他拽到医院的。孩子生下来后,护士恭喜他得了个小王子,你猜他怎么回答护士的?” 乖妹儿摇头,小青梅说:“他冷着脸回答护士,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坐月子的时候,他偶尔会抱抱孩子,抱着孩子时他要么目光凶狠,要么就古怪大笑。” 小青梅的神情很痛苦,乖妹儿的神情也痛苦起来。小青梅抽抽眼角,忍回将要涌出的泪水说:“如果你认为他的这些表现只是他不爱我们的话,那你就错了,他不仅是不爱,他想杀了我们!” 乖妹儿震惊地站起身,小青梅倒像个大姐姐般安抚她坐下,又说自己要说的话还没说到最重要的重点上,不用激动。 小青梅后来讲的事已经超出乖妹儿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她说古板大哥和他二弟都是恶魔投胎,为了和白莲?教?教?主投胎的一个人较量,就要练一种魔功。这种魔功需要用至亲血脉的生命之血为引,当年古板大哥之所以答应娶小青梅就是为练魔功做准备。 小青梅带有几分羡慕之『色』地看向乖妹儿,“他当然是舍不得拿你和你生的孩子为血引的,他就必须要和你之外的女人生孩子!” 乖妹儿想骂小青梅编幼稚故事来离间他们夫妻感情,可想想那些已发生的离奇事情,她又骂不出来。 小青梅『露』出看淡一切的笑容,恢复正常语调说:“他父亲是个很凶暴的人,但还没有他那么变??态恐怖。我儿子满月后,他坚决提出要离开,他父亲就在那时和他发生矛盾。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父亲发现他是个想要弑父杀妻再杀子的恶魔。” 乖妹儿努力稳定着自己情绪,她怕自己会疯狂。小青梅再抿一口茶,准备走了,“我说的话随你信不信,总之我不想害你。我这些年一直靠安眠『药』才能睡得着,否则的话,一闭眼就会想起他那种诡异残忍的目光。” 小青梅走后,她也慢慢挪出门,身体沉重得像绑了铅块。抬眼看着那些大厦、广告牌、车辆,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觉得很不真实。眼中所有一切都扭曲变形,她就像走进了一个哈哈镜里。 她不想相信情敌所说的话,可小青梅说的这些,可她找不到不去相信的理由。她感到恐慌,那些事情不仅仅是感情纠葛,是他人品和心理有极大问题。情敌的话,该信还是不该信? 第三百零五章 卿越询夫 乖妹儿稀里糊涂的回了家,闷声不响地吃饭睡觉,过了三天后才有清醒思维。她决定不直接质问古板大哥,用其他办法旁敲侧击询问出那些事的真实『性』。 “你说我们以后去哪儿安家好?”她斜坐书桌前笑望着他。 他双手枕在头下,斜躺床上,懒洋洋说着:“无所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怎么一点志向都没有啊?” 他转过头看向她,笑说:“大多数人不都这么过?要安家可以到你工作过的那个小城,反正你户口还在那里,都免了迁户口的麻烦。” 她的户口当时由学校安排落户在了一个小城,后来换工作也没迁走,那家单位领导与他们关系不错,就以单位名义办好户口的事。他能想到这些,说明他其实是考虑过他们将来生活的,她有些不忍心问得太尖刻。 见她神情变幻着,他还以为她是不同意他的提议,又接着说:”那里房价又不贵,空气又新鲜,何必跟他们在大都市里挤?” 她想了想,尽量用调侃意味的语气说:“我在哪儿都无所谓啦,只是怕你这大少爷受委屈。” 他脸『色』瞬间阴下来,“我哪点像个大少爷?” 她强笑着:“逗你的嘛。现在你家那公司旗下的娱乐城和精英会所生意很火爆呢,网上好多消息的,还传言说管理这两处地方的就是你前妻呢。” “什么‘前妻’,‘后妻’?我就你一个妻子。睡觉!别扯那些烦人的事儿。” 她将身子坐得直了些,“不想睡。我也不想扯啊,网上有人骂我呢,说是我抢了别人老公……都怪那些网民『乱』说惹我心烦……” 他从床上坐起身,『揉』着太阳『穴』说:?“其实应该怪我,我没想到会演变出那么多麻烦。特别是我欠的桃花债,我真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会闹腾起来……” 乖妹儿笑起来,笑得有些心酸,她嘲笑的人是她自己:?“桃花债……我一直给自己定的标准是你要惹出什么花花事儿,我就和你分开,当你从来也不存在就好。我才懒得学什么御夫术,搞三防五防的……” 她握拳捶捶桌角,忍着心痛说:“可我最最想不到的是我居然会和‘烂桃花’,‘狐媚子’,‘心机女’这些词儿扯上边!说你为我‘『色』『迷』心窍’,这真是我活了半辈子听过的最不好笑的笑话!” 他起身下床,给她轻捏肩膀,?“乖妹儿,又生气了?你放心,我们以后会离那些人、那些事很远的。他们闹过这阵儿就不会再闹,我是再没什么让他们可惦记的了。” 他真以为是她听了闲言碎语才找他撒气,他以为一无所有就可以远离是非漩涡。他不知道他待她越体贴,她就觉得他越虚伪。 她言语间冷嘲热讽:“真的再没什么让他们可惦记的了?比如你本身会什么特别强大的功夫,他们需要你助力之类?” “什么功夫?我就跟老观主学了几天太极拳,还是强身健体没有攻击『性』的那种。” 乖妹儿很想相信他,可忆起小青梅所说的一切,她真的不敢相信他。?那个女人讲述中的古板大哥与乖妹儿所熟知的丈夫完全不一样,她甚至觉得所有事都是幻觉。 她不怨恨他,她能有什么资格去怨恨他,又有什么资格掠夺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她想,事情证实之后,分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古板大哥还在笑语安慰着她,却不知他们之间已筑起一道冰墙。 她心绪反复几次,才鼓起勇气直接问他,他怎么可以在准备和小青梅结婚时那么说,他如果不喜欢小青梅直接拒绝就是。 她等着他给出合理解释,比如说,为了让病重的母亲了却心愿安心离世之类。 可他回答的偏偏是:“她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我把她以后要面临的情况说清楚了,她还是选择要嫁给我。不用担什么责任就送上门的美?女,我为什么要拒绝?” 她忍下心头怒火,问出更不愿面对的问题:“你们……你们在一起亲热的时候,你怎么可以……可以……” 他全然不把这些问题当成很严重的事,“她既然跟我结了婚,我总得尽为人夫的义务,她需要一个孩子来维系感情,我可以给她一个孩子。” 她推开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站起来退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再问:“我是问,你怎么可以用?……用那么可怕的方式和她相处……” 他眸『色』阴冷起来,“她约你单独见面了?你今晚不是为了网上谣言发牢『骚』,你是来质问我的?” 她努力使自己镇静,她想了解最真实的情况,那么多年感情,她不愿误会他,“是见过她,她说了你很多古怪又可怕的习惯。” 他轻声笑起来,和小青梅一样用很低又还能很清晰的声音说:”我对她是不好,至于跟她在一起有些在她看来古怪的习惯,只是我对她提不起欲望。只有让房间黑漆漆的,让她一动不动就像不存在似的,才有趣些……我好像经历过那样的事,只有那样才有激情……” 她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他说出的话让她感觉太陌生了,她想认清楚他究竟是不是那个他。 他整个人笼罩在台灯微光的阴影中,让他显得很狰狞,“她是不是还说了她怀孕时的事?那时我就想看看胎儿是怎么长大的,穿着衣服怎么看?实在很神奇,我不想跟小青梅有牵扯,可她腹中胎儿偏偏是我的骨血。” 乖妹儿不敢再追问,他倒主动说着:”那种感觉很怪异,我都想试试在那时候杀死她,我会不会难过?我想了很久,没找到难过的感觉,就是很奇怪。很奇怪,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有个生命在她肚子里……还是我和她一起创造的生命……” 她浑身就和泡在冰水里一般,想说“你别再说了”,可她颤抖得只发出,?“你……你……” 他以为她要说“你变态”,他没生气,反而是笑着和蔼解释:“我变?态?大多数男人对于女人都有些荒诞无稽堪称变?态的想法,只不过我恰巧找到个容忍我做出变?态举动的女人而已。” 她听得已快崩溃,他倒平静下来,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歪理:”对于小生命的形成男人是很好奇的,而且只是好奇,没有慈爱。母爱多半是天生的,很多没有生育过的女人对于小猫小狗小布娃娃都有母爱体现。” 对于他所做的一切,他很轻巧地一句话就抹去:”我只不过是将那种变?态的好奇表现得太明显,我不是不会掩饰,是不屑于掩饰,谁让她那么『迷』恋我?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该她自己承受后果。” 第三百零六章 卿越厌情 乖妹儿知道他对别人很淡漠,她以为那是源于他自幼缺失的亲情,她没料到他会淡漠到这种程度。 这种淡漠令人心寒,她不自觉地把自己抽?离他妻子的角『色』,转而以旁观者的角度问他:“那你对儿子应该多点关爱,他是无辜的。” 他的回答让她觉得恐怖,他对生命的漠视真如恶魔,他说:“我对他已经很关爱了,没让他冻着饿着还供他上最好的学校,我已经尽到责任!要不是我头脑还算清醒,我会杀了怀孕的小青梅,他就不可能出生到这世上!” 她忍不住责问他:“你是不是还想过要杀你父亲?” 他邪气笑着凑近她,”对,二弟说那是前世结下的死结,生生世世解不开的死结。” 她往后退着避开他,?“你是不是也想过要杀我和女儿?” 他摇头,笑容如阳光般温暖起来,?“没有,跟你在一起很美好很温馨,我生不出杀意。父爱是后天培养出来的,我已经幻想过无数次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在你怀上女儿的时候我对她已经有浓浓父爱,就不会想去伤害她。” 乖妹儿心中万千感慨,可到最后说出来一句话和先前所说完全不搭边儿的话:“快睡,12点都过了,你明天还得上班。” 他也好像先前什么诡谲的话都没说过一般,一如往常睡前那样给她拍拍枕头,“好的,你也来早些睡。” 如此平静,只因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即将分离。 第二天一早,她对父母说她要回老家小镇转转。父母以为她还要去解决老房子的事儿,也没多问。她其实是回乡租房子,她必须要和他分开,与父母和女儿搬回来住。 她都不愿多想感情的事,她知道他待她是真情一片,从前这份真情是让她感恩,如今这份真情是让她厌恶。 小镇上的多数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找空置房子很容易。她租好房子就着手搬家,她父母很不理解刚因拆迁才安顿好,怎么又要搬家。她没有多解释,她父母拗不过她,他们不知道原因还是顺着她的意愿开始收拾东西。 她忙忙碌碌收拾东西,他很悠闲地双手揣进裤兜里笑着和她说话:“你真的要离开我?也好,你离我远一点。我一直在琢磨杀死一个怀着我孩子的女人是什么感觉,只怪当年没下狠手,将疑问留到现在。你离开了,我正好去找个女人放手实施我的想法。” 她停止收拾东西,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愣怔着,他微笑着。 本就简陋的屋子里,几个大箱子和几个大编织袋横七竖八的放着,一张皱皱的报纸碎片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她知道与他已无话可说,脑子还是不受控地问出话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还是个人吗?你对小青梅已经够……” “我对她做的事已经够变?态!你没想到我还有更变?态的想法?我就喜欢折磨她,看着她被我折磨得发抖,折磨得求饶,可还是舍不得离开我的贱样子,我就充满欲?望!” 乖妹儿不敢直视他,他那毫不在意所说一切的浅淡笑容,比最狰狞的面孔还可怕几分。她右手费力地拎起一个大编织袋,左手又拖着个滑轮?大箱子,缓缓向外挪去。 他挡在门口,她头也不抬地厉声喝道:“让开!” 他脸上浮着的笑意终于散去,低沉吼道:“你认为我是坏人,那我就坏给你看!其他所有人都可以质问我,就你不可以!” “你做错了,还不许我质问你?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我难道该鼓掌欢呼给你加油?” 他一手抓一样东西,胳膊一抡,箱子、袋子全部抛回屋里,“不准走!我就算伤害自己都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她顺从地转身回屋,坐在一个箱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说:“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我,你是那么想,可你做到了吗?” 两人互相望着,映进对方眼中的不只是此刻面容,还有一幕幕谁都无法忘却的往事。 她父母在另一间屋子门口焦虑又哀愁地看着他们,女儿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明白爸爸妈妈这时心情很不好。女儿小小的身体缩在外公外婆中间,抱着外婆的腿,怯生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他走向女儿,蹲下来抱抱女儿,压抑着情绪叹了一声:“算了……你们走。我们不要吵,别吓着孩子。” 他们将东西都搬上请的小货车上后,她就催司机快开车。女儿朝车窗外挥着手,喊着“爸爸”,喊着喊着就哭起来…… 乖妹儿没有跟女儿提过将要和他分开,可也许是父女连心,小丫头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 小丫头以往出门玩儿,总是会说“爸爸再见,爸爸给我做什么吃的等我回来之类”,这一次小丫头没提任何要求,只是不停呼唤、不停哭泣。 乖妹儿不知道他看着他们离去,是怎样的神情,她没敢回头,一旦回头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勇气。 他其实只笑着向女儿挥了挥手就转身回了租住的小屋,他将自己必要的一些证件之类收拾好后,也很快离开了这里。 镇上因为开始建旅游区,修了很多别墅、渡假村,这些地方的绿化很好,乖妹儿找了一个管理花草的工作。 她每天呆在花草树木中修枝、锄杂草、施肥,很辛苦也很踏实。这份工作的工资加上她父亲当门卫的工资,勉强能维持一家人温饱,她不图别的,就图个清静。 她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一直平静过下去,到了第二年正月的时候孩子读书问题又再一次打破生活平静。 她的居住证等证件是在郊区办理的,应该在这2016年的五月去那里为孩子办入学申请。省城的那个郊区离她家乡有几百里路,怎么可能让孩子去那么远上学? 她去咨询镇上文教办的人,去问学校老师,想让女儿就在镇上读书。她申明自己就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只是户口迁去了她工作过的小城。他们回复她,必须要有相关证件。 她想起父母的户口还在这里,他们说外公外婆能提供房产证的话,也可以申请入学。可惜,他们没有房产证了!并且,因为修旅游区占去大片土地后,原来的村委会已经划归镇上另一社区! 她和父母都愁眉不展,本乡本土的人倒不能证明自己是本地人了!难道刚安定下来,又要回那个郊区?她是不想再回去了,那里埋藏着她的美梦,也埋藏着她的噩梦,她无法再面对那些梦。 她心中有事,工作的时候就有些走神儿。她给一株月季花修剪枯花枯枝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扎了好几根刺。 她吮吸着血滴时,一个少女走过来递给她纸巾,“玫瑰就像爱情,美丽又伤人。” 她谢谢那少女,又指着花朵说:“这不是玫瑰花,是月季花。” 少女开朗大笑,“你可真是个较真儿的人,要从植物学上论起来,花店里卖的玫瑰花本来就全是月季。真的玫瑰,只有山上野生的那种可以做糕饼馅料的才算玫瑰呢。” 第三百零七章 卿越思虑 少女见她没接话,只是忧虑地继续忙着,倒好奇地找她说个不停。 这少女自介名字是陶佳雯,来这儿是找念真姐姐玩儿的,可念真姐姐就知道和老观主谈玄论道,陶佳雯闷得慌,就自己出来透透气。 乖妹儿听陶佳雯说起念真姐姐和老观主时,神『色』有些异样。她家附近那个道观的老观主是整个家族都信道的火居道人,他是在妻子早逝后才常年居住道观的。他有两个女儿,次女即名为李念真,是京城某名校学哲学的博士。 乖妹儿从回家乡后一直没去见老观主,她不想见到与古板大哥有关的人。这个偶遇的陶佳雯,又提起那些故人,她盘算着或许可以找老观主帮忙解决目前困境。 她只是这样一想,心中就升腾起对自己强烈的鄙视之意——真是离了与他相关的人,自己就解决不了问题? 因她这样想着,也就任由陶佳雯叽叽喳喳说着,半句话也不搭。 陶佳雯见她反应冷淡,以为是打扰她工作了,说声“抱歉”后就转身离去。 陶佳雯走后,她继续忙碌。她的手又扎了几根刺,也不知怎么的,娇艳美丽的花朵在她眼中变得可憎起来。她想起陶佳雯说的话,这种代表爱情的花,就更让她厌恶。 “喂,你干什么?想扣光工资是?” 主管大声喝止的声音唤醒了陷在愤懑情绪中的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乱』揪花瓣儿。 她连忙向主管道歉,红着脸诌了个这花瓣上有虫的理由,主管哼了两声,“你呀,你知道这花儿多少钱一株吗?用心工作。” 主管走后,她长舒一口气,细看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草坪上落满艳红花瓣,似是残红泣血唤春;风吹粉红花瓣洒上碎石小路,如同娇红悲『吟』命薄;花根之旁绕着紫红花瓣,真是殷红泪归泥土…… 她暗惊自己竟会将烦『乱』情绪发?泄在花朵上,如此凶恶蛮横才是自己的本『性』? 下班后,她步行回镇上租住的房子,她脚步虚浮,神情恍惚。街边小店里,一个『毛』头小子摇头晃脑的嚎着:“死了都要爱……” 她冲到人家店门口,凶神恶煞地喊:“那你快去死呗!早死早投胎,下辈子别再来祸害人。” 『毛』头小子虎目直瞪:“神经病!要不是看你长得还算漂亮,老子撕了你的嘴!快滚开!” 她使劲拍拍自己的头,羞惭地道歉,挪脚退出店门。 她刚出店门,就有人拉住她的胳膊,“太好了,玫瑰姐姐!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拉住她的人是陶佳雯,她苦笑,“什么玫瑰姐姐?‘霉鬼姐姐’还差不多。” “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是在玫瑰花丛中遇见你的,当然只有这么称呼你。你帮帮我,我『迷』路了。” 陶佳雯是自己出来逛的,本想在道观周围随便转转,可她以前见的风景都是旅游区的人山人海,没有见过这样秀丽纯粹的自然风光,转着转着就转远了。 陶佳雯路上碰到来此骑游的车队,又求人搭载她坐摩托车爽爽兜风。骑游队的人远去后,她就遇上乖妹儿,然后又信步走到镇街上。她没带手机出来,一向有别人照料生活的她也没有随身带零钱的习惯,『迷』路之后只能干着急。 那道观距离镇街有接近二十里路,乖妹儿给陶佳雯几块零钱让她去路口坐三轮车。 陶佳雯连声道谢,在她走向路口时,乖妹儿忽然想起最近好几起凶?杀案。小镇上的外来人口多起来,杂七杂八的人都有,那些机动三轮车司机有不少是非法之徒。 乖妹儿忙叫住陶佳雯,她带陶佳雯先回租住的房子,给父母说清情况后,就骑上那辆老式加重自行车载着陶佳雯回道观。 他们到得道观后,老观主和李念真正让人四处找陶佳雯,再迟一点,他们就该报警了。 见到陶佳雯平安无事,李念真谢了乖妹儿很多次,“真的,太感谢了。唉,佳雯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我真担不起责任。” 乖妹儿和他们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准备回去,李念真他们坚持留下她,说这天『色』完全黑下来,她一个人骑车上路不安全。 乖妹儿固执要走,老观主黑着脸大声说:“走什么走?是赌气重要,还是你自己安全重要?” 留客人说的都是热情客气的话,老观主这样一吼,众人都愣了,乖妹儿也不敢再说要走。 老观主径直走过去,拎起自行车往屋里去,边走边似有意若无意地对陶佳雯说:“这个车可是老古董了,这是十多年前那个臭小子买来接送乖妹儿上学的,幸亏她还保存着……” 老观主的话像一点儿火星在她心中烧起来,她的心很『潮』湿,这点火星没燃起熊熊大火,只是半燃半熄地熏着她的心。 她留宿道观之中,老观主让她住在古板大哥以前住过的房间。将近十年时间,这间屋里的一应陈设都没有更换,只是更显老旧了些。 在这间屋里,发生过对于女人而言很重要的第一次之事。但她回想的不是那件事,是那自行车的事。如果不是老观主提醒,她都忘了那是他买来接送童年的她上学所用。 那时候的她非常依赖他,只是当亲人一般依赖,从来没想过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哥哥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仿若,本来就该如此。 后来,他们之时的关系慢慢转变,有了女儿之后,家里的大小事情一般都是她做决定。她也觉得本来就该如此,他也没反驳过。 再后来,或许还是本来就该如此,分开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乖妹儿躺在木床上,在一片漆黑中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没有看什么,她眼前展现的一幕幕都是欢乐往事。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甚至有些怪异,还有一点点可笑。 她想起自己今天扯花瓣儿撒气的举动,莫名其妙地认为:小青梅就是别人送给古板大哥的花,他是把自己对周围环境的不满都发?泄在小青梅身上?而乖妹儿自己呢,只因她是他用心培育出的花,他对她好只因他自己付出很多心血? 她烦躁得睡不着,站起身来,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张床——自己第一次完全地将身心交付于他,对他而言就像是看着树苗长大、开花、结果,品尝劳动果实? 她被自己的想法伤到心了,原以为只是无法面对他的过去,原以为他们之间还是有真情,照如此想来:自己的人生都成了古板大哥以变?态的闲心雕琢出来的“杰作”? 她被自己的想法伤到心,又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她怕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会疯癫,就出门望月遣怀。 皓月如冰轮,冷冷滑过时光痕迹,不会为谁停留。 道观天井之中几株虬曲罗汉松在月下随轻风摇影,乖妹儿恍惚看到树影中有道奇怪黑影,她心下警惕起来,退回屋中。她发短信给住于隔壁的李念真,说这道观中可能进贼了。 第三百零八章 卿越抉择 李念真收到这短信后,就再发短信告诉老观主和其他人,约好围堵那个贼。 众人齐心协力很容易就抓住藏于门后杂物堆中的小贼,可抓住他后倒添了麻烦事儿。 这小贼是个才十三岁的男孩儿,在镇上读初一。他是在网玩游戏花光了生活费,又怕父母骂,才来偷东西。他本想偷些手机什么的就走,可他蹲守大半夜都没能得手。 这小贼苦求众人不要送他去派出所,老观主说要送他回家让他父母好好教育他。小贼吓得直哭,说要是让父母知道了,还不如送去派出所。 众人真想不出该怎么处置他,要是打他一顿,怕他经不住打,抓贼把自己弄得犯“故意伤害罪”可不值得。 要是就这么放了也不行,这种半大孩子不惩治一下,长大了得翻天。 想来想去,老观主说:“你要真知错了,可以就这么放你走。但是,我没法儿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那你以后每个星期的星期天都来给我汇报一下你做了哪些好事,哪些坏事,行?” 小贼满口答应着,给众人都鞠躬后跑了出去。 李念真担心那小贼以后根本不会再往道观来,老观主说不管他来不来,都是给他留条后路,留一条向善的后路。他来了,是结段善缘;他不来,也是在他心里播一颗善的种子。 第二天,乖妹儿回镇上忙工作,不知不觉就到了星期天。她所做的工作没有双休日,只有星期天才能休息,陶佳雯打电话约她去道观玩。 她不想答应,她要陪女儿,可不一会儿的时间,陶佳雯已经撺掇着李念真开车来接她了。她们两个不给她推脱的机会,先把小丫头抱上了车,她只得上车随她们同去。 陶佳雯说来找她玩,一是因为她们明天就要离开,二是因为那小贼真来向老观主汇报这一周都做了什么。 在道观中她们见到那小贼对老观主极是恭敬,还带了很多自家做的萝卜干儿来分给众人,老观主脸上一直溢满欣慰的笑容。 陶佳雯他们带小丫头出门玩儿,老观主和乖妹儿说了几句闲话后,忽然问她:“你说我这件事儿做得对不对?” “当然对啦,拉了一个孩子往正路上走,没有比这更对的事了。” “有时候我们愿意拉陌生人一把,怎么就不愿意拉亲人一把?是因为太亲近,反而放不下面子?” 乖妹儿知道老观主想劝说她跟古板大哥和好,她坚决摇头。她说那个孩子还小,而且并没有犯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而古板大哥错得太远。 老观主口水都快说干了,她还是固执己见。 最后,老观主问她:“他现在有没有实施那些最可怕的想法?还没有到天地难容的那一步,对不对?人都有魔?『性』,只要没有做出完全灭绝人『性』的事,就还不能算恶?魔。” 她负气转身就走,老观主怒声问道:“身边的亲人犯了错我们就该离弃他吗?你怎么能看着他走向悬崖,不去拉他一把,反倒要把他往悬崖底下推?” 她怎么可能真的忍心推他下悬崖?可她又有什么办法拉得住他?胸口憋闷得快要无法呼吸,眼眶红得如要滴血,想要大哭一场发泄尽所有委屈、悲伤、愤恨、思念,可偏偏哭不出来。 乖妹儿快步走到道观后山,山下是一片果林,青涩的梨和桃子挂满枝头…… 这一幕同样也映在胡仙仙脑海中,胡仙仙和乖妹儿生出同样的想法:终于在此生开花结果,为什么这果子的味道酸涩多于甜美,为什么这果子还没能成熟就要掉落? 胡仙仙不想他们的故事就此结束,决意令乖妹儿接受老观主的建议。 就在她要施法影响乖妹儿的心神之时,程浩风猛然惊醒,慌『乱』抓向胡仙仙的手:“就让他们分开……” “与我们有所关联的人就只有他们结成眷属,还有一个女儿,我不忍心看他们分离。” 程浩风坐起身,胡仙仙忙给他披上厚袍子,他拢紧袍子裹好了才说:“他们走到这一步,按定数发展,若是乖妹儿要救赎古板大哥,她自己就必将『性』命堪忧。古板大哥应该是意识到这一点,才故意将往事说得格外不堪,他就是想让她彻底断了念想。” 窗外天『色』微明,已是八月二十一了,胡仙仙庆幸程浩风又多活一天。 胡仙仙柔声反问他:“要是乖妹儿后来明白事情最初没那么严重,是她没有及时拉他一把才让所有一切都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说她就算活着能活得开心吗?” “前生债今生偿,古板大哥与他的父亲及儿子之间那死结解不开,反正都要死的。就这样,乖妹儿若是不再掺和那些事,只是暂时困苦一点,但终能摆脱命运漩涡。要是掺和进去,会九死一生。” 胡仙仙使劲儿咬了咬牙,拳头举得高高的,落在他肩头的力道却很轻柔,“真是气死人了!你怎么就那么爱钻牛角尖儿?你倔,我也倔,我就要想办法让他们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他们两个半是争吵半是嬉闹地度过半天,见两人唧唧哝哝地讨论着该如何如何,马烁好奇问他们在说谁。他们解释了一番,马烁听得直叹气。 晚上临睡之前,马烁悄声对二人说:“你们是不是还会梦到另一个世界的你们自己?就让他们和好呗,管他以后怎么样,就算要死,也得乐呵着去死才舒坦呀。” 胡仙仙“砰”地关上房门,“他们才不会死呢,一定会和和美美过完一辈子。”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胡仙仙的影响,乖妹儿从后山回去之后竟想通了。她对老观主说要见蓝莹莹,仔细了解各种隐情。 老观主连说了几声“好”,又劝她先别着急,因为事情比她目前所知道的还要复杂些。老观主让她先回家,过几天后等找齐了人,会通知她来道观商议具体该怎么做。 几天后,乖妹儿在道观中见到蓝莹莹,商默柔以及徐洞因和邝天美。蓝莹莹先讲述了乖妹儿前生之事,而后又说起今生投胎后分别又成了谁。 这本是很难三言两语说清的事,但乖妹儿听蓝莹莹讲述之时就如同亲历一遍那些事件,尽完全懂得前因后果。 见乖妹儿听明白后,商默柔严肃地说:“既然你明了前因后果,就请密切配合各项工作,说服古板大哥为政?府,为正信宗?教做贡献。” 蓝莹莹见乖妹儿听得脸『色』阴沉,笑说:“你别听商道长的,说得也太生硬了。我们只是想能有办法对付前世的‘新?教?主’,这一世的‘末神’。” “末神?”乖妹儿从未听过这个神位。 “有点儿懵?说实话,我以前对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比你还接触得少,但是2014年我偶遇仙姐之后生活中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蓝莹莹颇显无奈地一笑,“唉,还是先说这个‘新教主’,他现在自封‘末神’,就是‘末世中最后一个神’的意思,他早在2003年就已经和古板大哥他们见面。” 第三百零九章 卿越赴险 乖妹儿心口钝痛,“2003年?古板大哥和小青梅举行婚礼的那一年……”她有太多疑问在脑海中盘旋,可又问不出口。 蓝莹莹拍拍她肩膀,安慰她说:“不用着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蓝莹莹指指自己,又指指徐洞因他们,“不只是你,我们这些人都困在这个局中。仙姐……准确点说是我师父胡仙仙,才是能破局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在徐道长算定的时间内返回。唉……我们还是先来说具体该如何带古板大哥出来。” 在解释为何要带他出来之前,蓝莹莹分析了目前局中几大势力:一是造末世毁灭世界,自己创世的末神;二是打击破坏安定黑恶势力的政?府主流;三是想掌控黑白两道的古板大哥之父“老虎”;四是想既不与主流对抗又不同流合污,获得绝对自主自由空间的古板大哥二弟“白魔”;五是非自愿涉局,只想安稳一生的古板大哥、蓝莹莹等“闲散人”。 商默柔听蓝莹莹介绍到这里,『插』话说:“没有绝对的闲散之人,只有和政?府合作,才是摆脱各种威胁的唯一正道。” 蓝莹莹笑答:“是的,是的,我不是已经开始合作吗?我们这次救出古板大哥后,也希望乖妹儿你劝他合作,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无法真正破局。” 乖妹儿反问:“救他?”听蓝莹莹的意思,他会有危险? 蓝莹莹再详说,末神前生执念很强,此生又投生在富贵之家,很小就开始修炼,在这个时代里是少有的修行有成之人。 末神的家族与古板大哥的家族是相互利用又相互忌惮的状态。 拥有前生记忆的白魔想了折中办法,要平衡目前局势,就要让古板大哥既有能力改变一些事,而又不直接参与各方事务。 古板大哥选择听从白魔的安排,表面上答应与末神合作,说是等练成血引魔功就助末神称霸。麻痹末神的手段之一,就是与小青梅结婚,要不然,就没有练血引魔功的先决条件,无法取得末神信任。 “二弟的安排?小青梅这颗棋子也太可怜,他们的心也太冷酷。”乖妹儿脸『色』惨白,有些无法接受这一切。 蓝莹莹拍拍她肩膀,“他们那时还不敢跟末神对着干,就算现在,也不敢跟末神直接抗衡。还有,小青梅的事儿对于你来说很难接受,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儿。” 乖妹儿『揉』『揉』脸,向蓝莹莹歉然轻笑:“你说正事,别为了我的小情绪耽误正事。我不能让他真走到亲手杀血亲的那一步,就算在感情上很难接受他的所做所为,但他对我恩重如山,为报恩情我也该拉他一把。” 蓝莹莹说:“你们感情的事我不好多言,我只告诉你,你们分开后,古板大哥急切想要摆脱这种局面。他以一己之力挑战几方势力,表面答应完全妥协于末神,可末神不完全相信他,他现在困在魔力会所有能力都施展不开。” 乖妹儿疑『惑』发问:“魔力会所?” 邝天美见她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嘲笑她自己家的产业都搞不清楚。 蓝莹莹再解说道,这家会所全称是:极限魔力精英会所聚会。会所隶属白魔,实际管理者是小青梅。魔力会所是白魔、末神、古板大哥聚会议事的地方,但是并不是会议室。 蓝莹莹安排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聚会之时,带走古板大哥,表明立场。表明立场目的所在是『逼』白魔及其父亲,正面与末神相抗衡。要想破局,就得打破僵持局面,但这次仅仅能激化矛盾,不能真正破局。 蓝莹莹已安排好乖妹儿及古板大哥两人退路,让此次行动危险降低。 具体安排是:乖妹儿由邝天美的模特儿朋友引荐,借机进入会所;邝天美扮富家女飙车,假装与徐洞因带来的老人们会所大门外发生冲突;蓝莹莹替朋友送酒水食材到会所餐饮部;另有一人是白魔女友方小姐(渔家女转世)以送服装为名进入会所。 说完这些后,蓝莹莹强调一次:“记住,我们是要带人走,要挑明对立关系,没必要发生大的冲突。我们只是要当点火的人,可别把自己烧着。” 邝天美扭扭腰肢,“知道啦!还没到我们唱大戏的时候呢,等他们闹够了再说。” 蓝莹莹有些为难地对乖妹儿说:“你不用直接对抗他们任何一方,你只要出现他们面前就能引起轩然大波。” 蓝莹莹顿了一顿又再说:”这个会所只是他们议事加聚会的地方,防守不算严密,但是里面有些场面你得要有心理准备。里面分三大部分,第一部分是餐饮会议的常规建筑,第二部分是一些极限运动爱好者俱乐部,第三部分是s?……” 邝天美轻推蓝莹莹一下,“吞吞吐吐地干嘛?介绍情况都不好意思说?”她眨眼问乖妹儿,“你懂她所说s?的意思吗?” “数码广场?娱乐公司?”乖妹儿是胡『乱』猜着。 邝天美笑得花枝『乱』颤,蓝莹莹黑着脸将乖妹儿拉到一旁,“你自己回去查资料,那会所第三部分就是几种解释里最不好的那一种。你做好心理准备,你得进到那第三部分建筑。” 通过邝天美的模特儿朋友终于和极限魔力精英会所的一名小主管联系上,他带乖妹儿换好衣服后前往所谓的“教?学楼”。 “教学楼”是会所中部掩藏在茂密树丛中的一栋五层小楼,走在阴暗的楼道里,乖妹儿有些浑身发冷。 说”阴暗”其实是大白天,这楼里的采光也不错,还有淡紫『色』壁灯亮着,可她就是觉得这里阴暗又阴冷。 乖妹儿不由自主地拱肩缩背,那小主管狠狠拍一下她的肩:“到底当过模特儿没有啊?抬头挺胸啊,你这样子真是可惜这套『性』??感服装了。” 乖妹儿穿着小主管挑的亮蓝『色』吊带衫,完全显『露』于外,下身穿的蓝『色』破洞牛仔热裤,两条大白腿让她自己都觉得晃眼。她双手环胸走着,好让自己少『露』些肉。 小主管又拍一下她,说她不要这么扭扭捏捏,就当是穿着泳衣去游泳。 她将两臂垂直放下,努力想像自己是要去游泳,果然要自在些了。可往里走,渐渐有些怪模怪样的人打量她,她又不自在起来。 要知道在小镇上,即使是游泳池里,男女也会自动各踞一角,没有谁会盯着谁看。这些人不仅是眼珠儿都不转地盯着她看,还流『露』出满满的猥?亵意味。 走到一个拐角处时,小主管拧开墙上一个小圆盒,对着小圆盒挥挥手。本来面前是堵厚实的墙,突然就墙壁退后,出现一个小电梯厢。 小主管进入电梯,催她快些跟上,她死死咬着牙控制自己颤抖得不要太明显。 电梯不是往楼上而是往地下室的,地下大厅彩灯『乱』闪,男男女女疯狂『乱』舞。 小主管说这是“活动室”,他指指斜前方的走廊说那走廊两边的小屋才是“教室”。 小主管领着乖妹儿往前走,用很慢很轻的脚步走,他提前给她说过在这里不能发出太响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那些“教室”里偶尔会有惨叫声传来,偶尔也有人出入。那些出入的人所穿衣服极其怪异,不只是布片少,是难以形容的奇怪。 一个穿着连体衣的男子从室内伸出头,朝他们笑笑,“又带人见白爷?白爷如今口味怪哦,喜欢小土妞儿?” 小主管斜斜眼睛,压低声音说:“别仗着你有‘末神’宠着就嚣张,白爷和冷爷生起气来你还是招架不住。” 小主管和连体衣男子说话时,她顿住脚步往屋里瞟了一眼,这一眼让她怒火填胸,连恐惧感都被怒火烧光! 第三百一十章 卿越故旧 屋内是两个捆着的女孩儿,看身形明显没有发育成熟,那捆绑的姿势显而易见不只是为了束缚。 愤怒赶去畏惧心理,再看一眼那连体衣男子,才看清这男子所穿连体衣是黑纱透视连体衣。他全身上下只有手脚和头部没裹在衣服里,可这样严实的衣服还不如不穿,那些刻意夸张突出的隐私部位着实令人恶心。 平常若是突然看见一个男子这样站在面前,她肯定会尴尬不已,但他此刻只有满满的愤怒和厌恶。 愤怒和厌恶又激起她的使命感,她完全镇定下来,她要引自己的丈夫走上更宽的路,还要让这个严密的阴暗世界撕开第一条口子! 往那些“教室”里出入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没有一个是外界所描述的赤身?『露』?体,都穿着衣服——那种不如不穿的衣服。相比这里,国外的天??体?浴场真的是纯真无比。 乖妹儿微笑着踢掉穿得不习惯的高跟鞋,转了转腰,比之那些人,她这身衣服实在和厚棉袄差不多,没什么可难堪的。 她心中自嘲地想,就当这是洒满阳光的沙滩,自己是等着朋友来打排球的热辣美少女!对的,等着蓝莹莹她们来打场漂亮排球赛,自己只是先来熟悉场地。 她光着脚丫子也不怕发出太响的脚步声,欢快地转了几圈儿后,走廊上的人目光全聚焦在她上。 她左眼一眨,右眼微眯,俏皮的小酒窝漾出甜美笑意。她左手叉腰,纤长中指在肚脐上缓慢画圆。 小主管冲着那些眼睛都看直了的人挥挥拳头,气哼哼地拉起乖妹儿往前走。 才走两步,一道涩哑的声音响起,“谁惹起喧哗?” 走廊尽头一个颀长身影背光走来,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即使他走到近处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他身后跟着几个肌肉大汉,搂着一个烈焰红唇的豹纹连体衣女子。 周围的人都微低头,恭敬喊道:“末神大人永寿!” 乖妹儿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知道这人就是新?教主转世之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现,她倒省了很多事儿。 她眼底凝了寒意,脸上表情却又是眨眼眯眼娇俏而笑,“阿业,好久不见!” ??末神是他自封的神号,不是名字,“业”是他前世今生名字都有的一个字。他身形抖微,双肩一耸,身上披风褪下,他身旁豹纹女子随手接住披风。 “悦儿……”,他的呼唤声有些急促,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情绪。“清悦”是他给她取的名字,天下间只有他一人那般唤她。 她微笑点头,算是回应。 乖妹儿大大方方笑着打量他,他穿着明黄的对襟马褂和明黄的长裤。衣衫样式完全是武人练功时着装,衣衫颜『色』却是他前生当教??主后仿照帝王为自己特定的颜『色』。 末神这身衣衫她前生曾常见他穿着,稍有不同的是,那时马褂上渗出的是汗渍,而他此刻马褂上渗出的是血渍和一些气味腥臭的不明『液』体。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抱她,她忙围着他转起圈来,光脚丫子调皮地跳动。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们这儿的人好有趣,走路说话都不许太大声,是不是怕你知道我来了?”她语气显得天真活泼,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极端不安,她跳动起来是为了掩饰身体的颤抖。 周围的人全都屏息看着这一幕,他们大气都不喘,因为他们从没见过有人敢在末神面前蹦蹦跳跳。他们不知道这个才到来的小模特儿是傻了,还是疯了,反正他们绝不掺和,只怕一不小心就会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 末神的目光随着她转来转去,转得他有些焦躁,他猛地抓住她手臂,“你怎么会全都记得?你来做什么?” 她停止转圈,歪了歪头,娇憨笑说:“我魂魄已全,后来归齐的一魂一魄没喝过孟婆汤嘛,当然会记得一些事。你呢?你为什么会记得?哦,我忘了我是来找我老公的,他在哪儿?” 末神狐疑地看着她有几分傻气的笑容,唇角勾起邪魅笑弧。 他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往上一举,“你们看到了吗?都学学她!本尊说过多少次,要『性』?感而不『淫』?『荡』,妖娆又带点天真,你们总是不明白,这下懂了没有?” 那些人都说“懂了”,见他眼神不满,又再很大声地说了一遍。 那些人说过之后,大厅那头传来一阵朗笑声:“末神今天很开心?你这阴森森的地洞里难得有这么响亮的声音哦。” 末神神情得意,“是开心,非常开心!白爷,你见了她也会很开心!” 来人光头锃亮,赤??『裸』上身,下身穿着白绸灯笼裤,吊儿郎当的外形难掩他五官俊朗、英气勃发。他是古板大哥的二弟,乖妹儿的小叔子。 他二弟看着乖妹儿,语调发颤喊了声:“小彭……” 白魔年纪比她大,见识也比她多得多,一直不曾喊她嫂子,随那些同事、顾客一起在她姓前加个“小”字称呼。这不是不尊重,而是刻意的疏远,是因尊重才疏远。 她只惊讶一瞬,就笑问他:“你哥呢?我来找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就像真是误闯进这里,只为来找人。 “你?找他?”他二弟慢声反问,他有些弄不清楚目前状况。 乖妹儿也有些弄不清楚状况,蓝莹莹他们怎么还没出现?她尽量保持微笑,“是啊,我来找他。” 末神目光犀利的盯着他们两人,乖妹儿真有些扛不住这样的目光。 前生她修为精深,无惧任何威胁,大不了就是拼个魂飞魄散而已。今生她不得不担心自己会落到生不如死的那一步,她眼中的忧惧之『色』已然显『露』。 她眼中的忧惧之『色』让末神很满意,他拂了拂她的发丝,笑勾薄唇,“冷爷玩儿得正高兴呢,别打扰他。你我有多少前尘往事啊,我们好好叙叙旧。”说着就揽过她的肩,拥她入怀。 乖妹儿身形僵了一僵,恰在此时,一个穿餐饮部工作服的人低着头挪到白魔身边,“白爷,餐饮部的新工作服送来了,请你去验看。” 白魔眉稍微挑,不耐烦道:“你们是忘了规矩?这些小事用得着我去?” 那人擦擦额上冷汗,低声说:“是方小姐亲自送来的,她要求必须要见白爷。” “她亲自送来的?”这位方小姐就是白魔此生恋人,即前世的渔家女。白魔想见她,也想脱离此刻的尴尬处境,但他也担忧乖妹儿。 白魔以目光征询乖妹儿,她轻松浅笑,她知道他们终于开始行动,是真的轻松浅笑。 末神见他们目光交流,就面『色』不悦地说:“白爷快去见方小姐,本座会好好照顾悦儿,你放心。” 白魔带着他的几个人转身离去,魔神搂着乖妹儿朝走廊尽头的一个间屋子走去。他们走了几步,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这突然的黑暗没让乖妹儿害怕,反而感觉安心,乖妹儿知道这是蓝莹莹他们所为,心中暗喜。 末神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尖叫,他受惊时只是身体一挺,继而灵活地微曲腰腹,紧箍住乖妹儿的腰靠墙而立。 第三百一十一章 卿越聚义 这地下室陷入黑暗混『乱』当中,十秒钟之后,末神周围亮起微光。那是他的保镖和那豹纹衣女子手腕上传来的光,发光物类似腕表,当然又绝对不只是腕表。 这微光引得慌『乱』的人们都向他们靠近,末神厉『色』瞪豹纹衣女子一眼,她立即打手势让人灭了光。在黑暗混『乱』当中的光会吸引所有人,无异于自我暴?『露』,在状况未明的时候末神才不想成焦点。 他们几个人背靠着背围拢一处,慢慢向走廊尽头的末神专属“教室”退去,那里面有各种机关,相对来说更易应付突发状况。 乖妹儿很温顺地让末神搂着她走,她此刻得忍下一切不舒服的感觉,她相信蓝莹莹他们很快就会救出她。 是的,这些事情都是蓝莹莹计划之内的。蓝莹莹和樊嘉辉有熟人给会所的餐饮部送酒水食材,他们曾来过两次,这次他们说是替人来送货的,餐饮部的人没有阻拦。 进入会所后,蓝莹莹假装上厕所走『迷』路,樊嘉辉假装四处寻她。已向商默柔学得粗浅功法的她身形很是灵活,躲过保安进入配电室,拉下电闸。 她进入配电室的同时,樊嘉辉给徐洞因发讯号,徐洞因要趁机潜入地下室。 徐洞因功力不高,但在这个灵气稀薄的时代,能踏地凌空而起,能曲身缩骨隐匿身形,就已算神奇高手。 停电的那一瞬间,徐洞因缩骨从地下室的通风口进入。这通风口在花坛边,有钢筋网罩着,有排气扇堵着,徐洞因眼睛虽瞎,触觉却极是灵敏。 这里安有几个监控摄像头,可停电了,摄像头形同虚设,没人发现她。徐洞因只用了十秒钟就拆卸下钢筋网排气扇,从这直径只有三十厘米的通风口如灵蛇般滑进地下室。 蓝莹莹拉下电闸后就急退出来,然后和樊嘉辉一起朝“教学楼”门卫室冲去。那些保安当然会拦住他们,他们就是要和这些保安混闹,多拖延保安们的时间,就能让迟些发现电闸被拉的情况。 在蓝莹莹他们做这些事之前,方小姐见到了换上短袖衬衣的白魔。方小姐缠着他要去“教学楼”瞧瞧,白魔敷衍她说那里和餐饮部没什么两样,没必要去看。两人争执着,白魔无暇细想今天为什么发生很多蹊跷事。 而在会所的大门口,还有不少会所工作人员在看热闹。他们看到一辆银白『色』跑车疾驰而来,经过会所外的林荫大道时,从马路中间的绿化带里窜出个老太婆。 老太婆一出绿化带就歪倒在地,马路前方好几个老大爷,老太婆拉起手挡在路中央。 开跑车的人不得不停车,这些老人马上围到车子旁,怒声质问开车人,要她赔很多钱。 开车的人怒斥那些老人是“碰瓷”讹钱的,老人们则数落她撞了人还想跑。 会所的工作人员也一致认为是“碰瓷”事件,他们如此笃定的原因是开车的人很漂亮!她一袭火红『色』紧身裙裹在火辣撩人的躯体上,妆容精致的脸却显得挺清纯,犹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满了无辜受委屈的泪水,看得人真心疼。 老人们将她拉扯出车,她哭着跑向会所大门,说是要找“白爷”帮她讨个公道。 会所的保安们是想要拦住她的,但他们看得太投入,直到她和那些老人都进了门才反应过来。保安们去追撵他们,他们一进门就四散跑开,将安保力量分散。 开车的美女是邝天美,那些老人是徐洞因收留的孤寡老人。他们进入会所的时候也正是蓝莹莹拉电闸的时候,已经停电三十秒钟,末神即将搂着乖妹儿进入室内。 这一刻是停电之后的第三十五秒,走廊之中倏然掠过一道金黄『色』光芒,光芒直『射』向末神印堂! 光芒定在他额头上,那是一道符,金箔刻写的符!符上刻写的是工整篆字,“镇魔驱邪”! 几乎是与这贴符的同一时间,灯光亮了起来,保安冲了进来,那些玩乐的人欢呼起来! “给我闭嘴!”一道如鬼魅的身影从走廊尽头那角落里掠出,她干瘦的身材裹着灰黑『色』夜行衣,她面容尽毁连五官都辨不分明,她双目已瞎,但所有人都觉得她眼中有凛冽寒光。 末神一动不敢动,他身旁的豹纹衣女子伸手想给他揭去符纸。 “蠢货!你想让所有人都去死,就揭啊!”徐洞因已掠到末神面前,“你们以为这金符是贴着玩儿的,想揭开就揭开?” 末神松开乖妹儿,她忙躲到徐洞因身后。那些保安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候蓝莹莹、樊嘉辉和邝天美他们也已经冲进来。 末神眼神闪烁几次后就镇定下来,他含笑说:“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这金符是傅清淼傅元君留下来的。这上面还盖有她的法印?俗话说‘鬼画符’,其实符箓上的字都写得很规整,只是年代久远,没有认得那种字,就认为是『乱』写『乱』画。” 徐洞因傲然昂头,“不错,正是贫道师祖所遗留。看你还分得清尊卑高下,没有在贫道面前摆什么神的谱儿,今日且饶你一命!” “交出我们要找的人”,徐洞因指向末神后方的人,“让我们平安离开这里。” 无需多问,末神已经明白他们是来找古板大哥的。他也明白徐洞因能把两百年前留下的金符都用了,此事就是势在必得,他没必要拿自己的命跟他们较量。 末神的保镖以眼神征询意见,末神爽快开口说:“密室号码。” 乖妹儿和其他人听得有些疑『惑』,但见了那个保镖的动作之后他们就不疑『惑』了。 那个密室就在这个所谓末神专属教?室的斜对门,号码是门锁密码,保镖依末神所说序号按下号码后,门就打开。这是从外锁上的门,那么里面的人是被迫呆在里面的? 保镖进屋说了几句话,里面的人陆续走出来,乖妹儿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里了。 和保镖同时出来的是两个穿护士制??服的女子,和真的护士不同之处是她们身体内外就只穿了那粉白制?服。 随后又走来个穿白大褂的男子,当然也仅仅套个白大褂。 接着出来的人,让乖妹儿心口一疼,她弯腰捂住胸口。 那是小青梅,不是知『性』淑女模样的小青梅,她此刻是一个难以形容的怪异样子。小青梅身上满缠着红绳,就如同裹在一张红『色』大网中,只是这网收得太紧,勒得她皮肤上密布红痕。 乖妹儿心口疼得很厉害,脑海中不停回响着“污尘浊世必用血洗”的话!她实在克制不住这杀戮之意,但她又必须要克制,她不能破坏蓝莹莹的计划,再说她也没能力血洗这个地方。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卿越梦归 紧随小青梅出来的是个矮胖子,勒着几条铆钉皮带扮成武士的矮胖子满脸不正常的『潮』红之『色』,叫喊道:“哟,难怪都出来了!真的全是绝世大美女啊!” 这个神智还没清醒的矮胖子全然没弄懂当前是什么状况,兴奋地指着邝天美说:“火辣风情的大美妞儿!” 又指向蓝莹莹说:“亲切甜美的邻家姐姐!” 再指向乖妹儿,“这个最合我口味,娇小乖巧的样子又有点儿小?『性』?感。” 说着他就向乖妹儿伸出手,徐洞因一把捏住他手腕,他痛得一抖,“啧,咋还有个这么吓人的瞎眼老太婆?” 徐洞因气沉丹田,手一翻,那矮胖子就摔趴在地上。他疼得“嗷嗷”『乱』叫,却没人敢扶他。 他身上那几根带子遮不住他肥白的屁股,乖妹儿她们几个都捂起眼睛。樊嘉辉跃身而起,双脚狠狠踩上去,他屁股上就印下两个灰中透红的鞋印儿。 樊嘉辉“呵呵”一笑:“不用捂眼睛了,我送了他一条‘金靴内裤’。” 乖妹儿撒开手向那密室望去,她不敢想像古板大哥会穿成什么怪样子出来。若是他穿成那个矮胖子那样儿,她很可能失控扇他耳光。 古板大哥缓缓踱步出来,走到门口时他靠在门框上捏了捏眉心,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他抬起头时正见到乖妹儿复杂之极的目光,他愕然片刻后疾步向她走去。 乖妹儿看他走向自己,心情竟没有太激动,有他在,她总是会思维跑偏。 她在想他们为什么称他“冷爷?”他很“冷”很“酷”?为什么她从来没感觉到他有多冷多酷?要她说,就该称他“瓜爷”。 乖妹儿自觉自己也挺瓜,为什么要顺着别人的思路把神奇反常的那一面当真,而视平常凡俗的那一面为假? 他一身笔挺的银灰『色』考究西服,内里是亮白衬衣,下身是银灰『色』西裤。 如果不是这个环境太诡异,他这样的衣着更像是民国时期男子。他举动文雅,气质是温和中带几分阴郁,这样的他,就似从江南烟雨中某户世家豪宅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 乖妹儿泪眼『迷』蒙地看他走向自己,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思念都凝在泪中。泪无声,已诉尽千言万语! 罢了,管他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别人眼中的他,活在别人眼中;自己心中的他,活在自己心中。 他脱?下西装给乖妹儿披上,小青梅跟过来扯住他的衣袖。他使劲甩了几下手,小青梅不肯松手,他运劲狠推小青梅一把! 小青梅跌坐地上,她手中是一截拽掉的衣袖,她哭喊道:“你真的要和他们走?你爸,你弟弟,你所有亲人都会死的!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 古板大哥顿住脚步,蓝莹莹心中担忧起来,难道他不会与他们走? 古板大哥没理会小青梅,他径直走向末神,“你把这些人的眼睛挖了!”他向周围指了一圈儿,除了蓝莹莹他们之外,连小青梅都包含在内。 蓝莹莹惊了一跳,她们时间有限,能力更有限,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她劝说古板大哥,可他根本不听。 末神涩声开口:“我要是挖了这些人的眼睛,你会不会留下来?” “不会!挖他们的眼睛只怪他们看到乖妹儿不该让他们看到的一面,这不能成为我们谈判的条件。” 末神哑然失笑:“天下间也只有你配当我的对手,我们想法完全一样!哈哈,你们听到了吗?还不赶快自抉双目!” 乖妹儿震惊得急忙喊道:“别!别!这……” 徐洞因高举右手挥了一挥,那些吓得面如土『色』的人都满含期待地望向她,她朗声说:“贫道是残目之人,贫道不喜欢有残人双目之事发生,你们就当放过他们是对贫道的尊重。” 不论对徐洞因是出于尊重还畏惧,他们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她毁容的脸此刻在那些差点儿目盲的人眼中,真是堪比仙女美丽,她说出的话更是天堂福音。 古板大哥搂紧乖妹儿向外走去,蓝莹莹他们紧随跟上。 末神对行在最后的徐洞因喊道:“徐道长,这符该如何解?” “待我们平安后,贫道自会施法为你解去符咒!” 小青梅见他们即将走远,不甘心地疯跑着追上去,“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我们都陷在泥潭里面了,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说走就走……” 她跑着跑着就摔倒在地,乖妹儿停步回望向她,古板大哥也随之停步。 徐洞因感觉到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长叹一声,手向前挥了挥,“快走!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救赎!” 他们终于走出了这个“教学楼”,夕阳下的会所花木葱茏,各式外观美仑美奂的独栋小楼都染上夕阳金光,一切显得那般静谧美好。 到得蓝莹莹的山珍馆后,徐洞因要古板大哥一家人和她一起回云华观,古板大哥拒绝了。 他说自己要是躲藏起来,末神他们的反扑会更猛烈,会连累蓝莹莹和老观主等人。 他如今意识到一味逃避不是最好解决方式,拥有力量去对抗才能真正保护自己。 徐洞因思索很久后,答应他们。临走前,又交待他们万事小心,还说乖妹儿劫难未完,又说她最好能和古板大哥分开。 他们有些听不明白,徐洞因说自己只是一种感觉,她也说不清楚。她认为末神是有大志之人,目前他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末神对政?府的力量还是很忌惮的,所以他暂时不会挑事。 徐洞因说不清劫难来自哪方面,只是一再强调他们两个最好分开。 徐洞因走后,乖妹儿、古板大哥和蓝莹莹、樊嘉辉默然呆坐许久,那些话让他们很困『惑』,很纠结。 后来乖妹儿出门一会儿,回屋时手心攥着什么东西。他们看向她的手,她含泪浅笑,将手伸向古板大哥。 她摊开掌心,是无光彩无花纹的补魂石,这颗古怪的褐黑石头陪了她二十三年,如今她已不再需要。 他轻推开她的手,“我用心呵护二十多年的乖妹儿怎会舍得踢开我?” 他幽怨的目光让蓝莹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蓝莹莹转头看乖妹儿,没觉得乖妹儿想把他怎么样啊。 乖妹儿的手还是平伸在他面前,他嚯然站起身退开几步,“我不会和你离婚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同意!” 蓝莹莹和樊嘉辉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们两个怎么了,想劝他们都不知从何劝起。 古板大哥在地下室都还能神『色』如常,可这会儿完全是惊慌失措、痛不欲生的模样,”我费心建起来的家,又要让我去亲手去毁掉,你们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别的夫妻可以随随便便轻易说离婚,我们不可以!这个家是我所有的心血,我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你可以离开我一段时间,但是我们不能离婚……” 他抱着头,使劲儿捏着眉心,眼睛半睁半眯起来。乖妹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她忙收起补魂石,“你怎么了?我只是要你将补魂石还给二弟,你想哪儿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逗你了。” 蓝莹莹和樊嘉辉一个去倒水,一个去拿『毛』巾烫热。他们两个一阵忙『乱』,给他敷了好几次额头后,古板大哥神情平静了些。 乖妹儿不停地柔声安慰着他,他望望他们几个,颓然说:“我可能会神智失常……唉……难道乖妹儿魂魄齐全的时候,就真的是该我们分开的时候?” 古板大哥说他周旋几方势力之间,几方势力都用不同方法刺激他脑部神经。不论是法术问魂还是仪器探测,都是既不信任他,又想通过他获得某种讯息。 他已经时不时会出现神智昏『乱』的情况,他怕自己再难护她。 在他们说着这些时,程浩风说着和古板大哥同样的话从梦中惊醒。他和胡仙仙同时坐起,两人相对无言,她紧握他的手,暗表自己绝不放手之心。 ? 第三百一十三章 见师受惩 程浩风知道她的心意,抿唇浅笑,“是我拖累你了。唉,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 胡仙仙不接他的话,扶他下床,帮他穿衣。他双目无光,她让他伸手就伸手,让他低头就低头。她拿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他眸子静止不动。 早知会有这一天,她还是难以接受,紧咬着自己手指半天都回不过神。 他唤了好几声:“仙仙,仙仙,扶我出门。” 她“嘶嘶”两声让发紧的喉咙放松一些,等自己平静些,她才答应他:“就好,我帮你把衣服褶子理平整,我们就出去做早饭。” 从屋里到院中有两级台阶,她提醒他踏稳些再挪脚,他还是差点儿摔倒。 早在院中吸茶香的马鸣风急忙过来帮她扶他,刚从屋里蓬头垢面出来的马烁也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扶他。 感觉到有几双手都扶向自己,程浩风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忙你们自己的事,我只是有些不适应这一点儿光都不见的日子,等我习惯了就好。” 他们好言宽慰他几句,就都散开。胡仙仙做饭的时候,马鸣风就问她怎么秦沐风还不返回,程浩风病情在加重呢。 胡仙仙指指院后,马鸣风腾烟出去,她也轻手轻脚出去。她告诉他秦沐风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以程浩风目前的情形,光靠『药』物是再难挽救他『性』命。 马鸣风没多问秦沐风到底在做什么事,只是嘱咐胡仙仙要考虑周全,他会暗中支持他们。 这八月二十三、八月二十四、八月二十五都是胡仙仙精心照料着程浩风度过,他渐渐适应目盲的生活。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自己『摸』索着在义庄内反复走,几天下来已经可以不需要人搀扶就能随意走动。 他身体僵冷的症状更严重了些,胡仙仙就让马烁找了几个炭盆放在屋内,烤着火,程浩风坐于大缸内会稍微缓解僵冷感。 八月二十五的傍晚,胡仙仙做好晚饭了,她去扶程浩风出缸吃饭。 扶他出来之前,她照例要帮他按摩一下肌肉。 “清睿子速速出来迎接仙驾!” 半空中突然传来的呼喝声让胡仙仙全身如被凝固,这是天庭来人催他当器灵! 程浩风轻拍她的手,“快帮我穿好衣服。” 她上下牙齿相互锉了锉,淡淡应声:“不急,等我给你按摩完右肩再说。” 半空中的声音又催了几次,马鸣风和马烁都着急跑进来围在他们身边。 天庭使者可能等得不耐烦了,有两个天兵落下云头冲进屋内。 他们见到程浩风后出言嘲讽:“啧,还挺会享受的!” “难怪不肯守诺言上天庭当日月轮器灵,是陷在温柔乡里了呀。” 胡仙仙凝视二天兵,只在闪念之间,红雪拂尘破风扫向他们! “让带头的人自己来这里,就算要挨打,你们都还不够格!” 红雪拂尘没有直接打在二天兵身上,但卷起的风刃已令他们浑身剧痛。 二天兵灰溜溜地飞向云中,向此次带队的洛玄心将所遇状况说了一遍。当然,为了突出胡仙仙的跋扈,掩饰他们自己的无能,他们是添油加醋说的。 洛玄心听得面凝冷霜,带一众天兵天将落地,她亲自在院中高喊:“程浩风,当日你为了凌若风能脱罪,是亲口答应自愿为器灵的,你想反悔吗?” 胡仙仙将虚掩着的房门完全敞开,沉声喝道:“他答应了,我还没答应呢!要想带走他,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洛玄心朝屋内瞟了一眼,鄙夷看向胡仙仙,“赤?身?『裸』?体,『摸』『摸』捏捏,好不知羞耻!本仙该请我那大师兄来看看他教出的好徒弟呀!” 洛玄心眸光阴鸷地扫视胡仙仙他们一圈,向天兵天将一挥手,飞升天庭。 马烁气得跳出来,指着天空大骂:“放你娘的狗屁!啥叫不知羞耻?没看到他都成什么样儿了吗?” 马鸣风劝住他,不过洛玄心也没找他麻烦,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屑于和一个凡人计较。 胡仙仙木然看着程浩风,是啊,他都成什么样儿了?仙人的躯体应该是骨格清奇、肌肤润泽的,可他此刻身形微微佝偻,皮肤干硬皲裂。 他从前肌肉紧实匀称,不是那种鼓起的大块头,但精瘦的肌肉蕴含极强的爆发力。此刻他瘦得只剩一张皮,肋骨一条条的凸现于外。 他听说洛玄心要找他师父来,就催促胡仙仙快给他穿衣服。他呼吸急促起来,她能清楚看到他心窝处的心脏鼓起突突跳动。 她恍惚觉得那颗心就要蹦出来,而他的皮肉会崩开,骨架会散开消失。 “程浩风!出来!”院中一声冷喝,是晁玄同到了。有仙法加持的天仙可以瞬移,他应该是一听到洛玄心所说就下界。 马鸣风慌慌张张地给程浩风胡『乱』披了件衫子就扶他出来,胡仙仙还傻站在原地。 马鸣风刚呼了声,“师父……”晁玄同就以手势制止他。 晁玄同眼中满是沉郁怒意,他手执一根木戒尺对程浩风厉声道:“伸出手!” 程浩风乖顺地平伸出手,摊开两手手心。晁玄同狠狠朝他手心打去,没用一丝灵力,就那样用蛮力在他手掌上交替狠打。 马鸣风吓得赶紧跪下向师父求饶,马烁也赶紧跪下求情。胡仙仙眼珠都不转地看着戒尺上下翻飞,每一次打在他手心都是打在她心尖儿上。 片刻之后,洛玄心带着天兵天将再次降落院中。她斜挑的眉梢,微翘的唇角,满满的都是自得笑意。 程浩风干瘦的双手红肿得变形,晁玄同高扬起手运足了劲猛打他几下! “啪”,戒尺断了! 晁玄同双眉耸动,从来都是淡然神情的面容扭曲抽搐起来,他微弓下腰,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他粗喘许久都没喘匀气儿。 洛玄心广袖轻扬,一把黝黑泛墨光的戒尺就凭空现于她手中,她将戒尺递向晁玄同,“大师兄,平常的木头戒尺不顶用啊,没能惩戒徒弟倒还把你自己累着了。来,我将‘悲鸿戒尺’借与你用。” 洛玄心的含笑轻语在胡仙仙耳朵里听来如闻雷鸣,她飞身而起挡于程浩风面前。因那“悲鸿戒尺”是天帝赐与洛玄心的法宝,名为“悲鸿”,是因此法宝可打得神仙痛不可忍,那种惨状会令鸿雁见之也哀鸣不已! 程浩风如今境况,哪里经得起悲鸿戒尺来打? 第三百一十四章 执情负恩 晁玄同没有接悲鸿戒尺,而是让马鸣风和马烁快起身,他说程浩风不值得他们求情。 洛玄心凑近胡仙仙,揶揄笑道:“你真怕他师父会拿悲鸿戒尺打他?心疼了?哟,此刻是心疼不已,却又是谁将三大神器之威力尽加诸于一身?” 胡仙仙都诧异洛玄心会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难道真是因她自己的徒弟忤逆悖师就恨不得别人的徒弟全部忤逆悖师? 那次伤程浩风是胡仙仙心中隐痛,洛玄心的话将这隐痛挑拨成了无可掩藏的心痛。 见着胡仙仙眼中痛楚尽显,洛玄心笑得好不得意,“你要真心疼他,就该劝他感念天帝恩德,不要再执『迷』不悟!” 程浩风在胡仙仙身后团团『乱』转,他又急又痛失掉方向感,『摸』索着呼唤:“师父……师父……仙仙……仙仙你们在哪儿?” 胡仙仙敛去眼底哀痛『迷』茫,倔犟傲视洛玄心一眼,转身扶住程浩风。 程浩风想『摸』『摸』是谁的手扶住自己,一挨着她,他那红肿於紫的手就疼得直颤。她忙说:“是我,我在这儿。你别急,你受的是皮肉伤,我可以很快让你伤愈。” 说着话,她调御灵力为他疗伤。晁玄同瞬移突至,扬手阻止她施法,“他手上的伤你能治愈,魂魄撕裂之苦你能帮他免除吗?” 晁玄同阻挠她施法,胡仙仙灵力却并未收回,她顺势御使慧心玉剑直刺晁玄同。 剑光暴亮,秋日暮『色』中四下景物本已昏暗,此刻在剑光映衬下又都明亮起来。 晁玄同的眸子中全是眼前景物与人物倒影,并无一丝惊慌,也无一丝气怒。 马鸣风和马烁已看得惊诧万分,两人一齐扑救过去! 马烁凡人之躯哪里快得过慧心玉剑,他没扑救到晁玄同,倒把自己摔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马鸣风的腾烟而行之术极快,但快得还不足以让晁玄同完全避开慧心玉剑,是以——马鸣风把晁玄同推离慧心玉剑刺来的方位,而慧心玉剑深深扎进他自己的左肩! 马鸣风忍不住闷哼呼痛之际,胡仙仙才意识到自己怒伤晁玄同不成,反把马鸣风伤了! 其实,她没想伤谁,她知道晁玄同在天帝压力之下能够只是责打程浩风,这就是他十分关爱程浩风了!他若是只想讨好天帝,完全可以直接抽取他生魂!她知道这些的,她又怎么会想伤他? 洛玄心没有出手阻止胡仙仙攻击晁玄同,她笑看向痛得跌坐在地的马鸣风,递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疗伤圣『药』,可治仙躯元神之伤。你倒是个孝敬师父,友悌师弟的好徒弟,好师兄。” 马鸣风没接那瓷瓶,晁玄同俯身运转灵力拔出慧心玉剑,抢过洛玄心手中瓷瓶,耐心细致地给他敷『药』。 程浩风看不见,只听得他们说话,他焦急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仙仙跪倒在马鸣风身旁,早已哽咽得说不出话。马鸣风待人诚朴,可他遭烈火焚身而亡是程浩风之过,此刻被慧心玉剑所伤又是胡仙仙之错,他们两个真心当他是兄长,可为何偏偏要使他受伤害? 胡仙仙心中愧疚万分,也恼恨万分,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马烁『揉』着摔疼的胳膊腿儿,扶住急得无头苍蝇似的程浩风,给他讲明发生的事情。 程浩风让马烁将他扶到胡仙仙身旁,“仙仙……你怎么可以……”一声呼唤,似要责难,却是疼惜。 晁玄同给马鸣风上好『药』后,扶他坐在椅子上,再拣起慧心玉剑朝胡仙仙走去。 洛玄心眼中溢满狂热期待感,她高声说:“她今生虽不是你亲传弟子,可说到底终究是属于你云华观一脉。她意图犯上,无故伤害同门,如此恶行绝不可饶!” 胡仙仙眼神空洞地看向晁玄同,她不怕责罚,若是她受责罚能换得程浩风脱离此时困噩,她甘愿受任何责罚。 晁玄同轻叹一声,将慧心玉剑递给她,“收好。” 言语之间,晁玄同双手掐诀结印,将胡仙仙困于团团金光之中。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癫狂大吼想冲破金光,慧心玉剑“叮”声落地她也没去拾起。 晁玄同漠然转向洛玄心,递出定魂石,“法印在你手中,由你取魂。” 洛玄心自得一笑,素手翻转之间就捻出程浩风法印,轻一抬手法印已飞贴向他印堂。 胡仙仙绝望地看着眼前一切,不再吼闹,不再挣扎。 晁玄同淡然无波的双眸却是猛地精光一闪,他的随身法器巡天拂尘漫卷而起,将程浩风瞬时卷至他身前!他右手摊开接住法印,左手掐诀撤去禁锢胡仙仙的金光! 洛玄心眼角犹有笑纹,她眼中已满是气恼之『色』,“你想为那孽徒违背天帝旨意?” 那些天兵天将没有洛玄心这般快的反应,待晁玄同和胡仙仙背靠背结好防御阵形,他们才团团围向他三人。 晁玄同不屑地扫一眼那些天兵天将,平静朝洛玄心说:“师妹,再容我徒儿多延些时日如何?到得救无可救之时,我会亲自取魂送给天帝。” 洛玄心将悲鸿戒尺横于身前,讥诮道:“大师兄,你可真是心胸宽广!胡仙仙动手想杀你,你还这么袒护他们?” 晁玄同唇角一撇,“可是她并没有伤着我分毫,只是误伤鸣风。” 洛玄心“嗤”声而笑,“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是这么毫不讲理的人?难怪你那些徒弟都不能以通常之理去论,原来是你这当师父就是思维怪异之人!” 晁玄同仍是神『色』如常,语气平淡:“你若肯助我向天帝求情,再宽延些时日,我会承担一切后果,不会让你难以向天帝交待。如若你不答应,我就捏碎他法印,让天帝所求彻底成空!” 洛玄心眸光暗淡下来,她与晁玄同相识近万年,同门学艺,同殿为臣,她了解他是不轻易开口,一旦开口就会言出必行!他不是威胁她,是真的让她选择后果。 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对『逼』迫程浩风的事这般上心?只为了向天帝邀功,讨好天帝? 她向那些天兵天将轻摆手,退到院子角落。 晁玄同将法印收起,转身指着程浩风说:“痴儿,痴儿!你这痴儿终负我一番苦心教导,终究是个痴儿!痴儿终究难成‘千里快哉风’!” “弟子有负师父和师兄恩义,任凭责罚!”程浩风跪下请罪,胡仙仙也随之跪下。 晁玄同侧开身,昂首长叹几声,又向天兵天将往上挥起双手,“回天庭复命!” 他们都飞升入云,即将全部离开之时,洛玄心忽然喝止:“停下来!” 她让他们停下,是因她看到秦沐风和杜婉芷正携手飞掠而至。 第三百一十五章 此情不舍 那些天兵天将不知道洛玄心要做什么,也不敢问她,都滞行云端。晁玄同抬眼望向他二人,秦沐风携着杜婉芷即刻落地。 秦沐风恭敬向天稽首,“弟子秦沐风拜见师父。” 杜婉芷随后说:“拜见晁真人,拜见师……洛元君。” 洛玄心乘风悬停于杜婉芷身前一丈高的空中,俯看着她说:“寿数已终,强留阳世,你还嫌你自己作的孽不够多?哼,枉费我当年苦心教导,我看你到底该如何收场。” 杜婉芷惭愧不安,跪行叩拜洛玄心。洛玄心飞身侧开,“你我师徒情分已尽,我受不起你的跪拜大礼!” 秦沐风去扶杜婉芷,她不肯起来,“当年我的确不该对师父刀剑相向,是我错了!” 秦沐风手中紫星芷梦箫轻旋,破风鸣响,横指向洛玄心,“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何苦一再为难她?” “当然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花言巧语勾引,我那芷君徒儿早已位列仙班,怎会落到如今非人非鬼非仙的窘境?哼,只不过你不是我门下弟子,轮不到我来管教而已!” 洛玄心腾身直到晁玄同身边,言语带刺儿说道:“大师兄你寡言少语,教出来的徒弟倒都是狡言善辩!” 说着,她足下生云,带着天兵天将们隐入空中不见踪影。 晁玄同深深看一眼程浩风,再看向秦沐风和马鸣风,目光中满含疼惜也满含无奈。最后,他又看向杜婉芷和胡仙仙,目光中更添了几分『迷』惘惆怅。 他们也望向他,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诉说,晁玄同终是决绝收回目光腾身入云。 秦沐风说他去海底圣境处理好事务后就去皖州接杜婉芷,没想到迟来一步就出了这样的事。 他先配好『药』物让胡仙仙以灵力炼化『药』物给马鸣风治伤,马鸣风推说自己已经敷过『药』,让他先去瞧程浩风?。 程浩风说自己双手只是皮肉伤,由杜婉芷找些『药』膏抹上就好,马鸣风被神器所伤,又没有肉身只是魂体,必须先确保马鸣风无事。 说起马鸣风是被慧心玉剑误伤,胡仙仙悔恨得拣起断在地上的木戒尺“啪啪”打自己左手几下,又将木戒尺换到左手狠打右手几下。 马鸣风忙喊:“别这样,别,我不怪你的……” 马烁和杜婉芷也赶紧过来拉住她,胡仙仙紧咬住下唇,咬得嘴唇渗出血丝才哑声开口:“我该怎么做才好?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怎么总是伤害亲近的人?我到底该怎么办?” 程浩风朝马烁和杜婉芷摆手,他们退开几步,马烁扶他靠近胡仙仙,他伸开双臂拥住她。 他手疼,没办法抱紧她,就双臂交叉将她圈在面前。他的身体已经很瘦弱,但是靠在他胸前还是令她安心。很安心,他还在。只要他在,就算什么都抗争不过,也是有依靠。 秦沐风给马鸣风检视伤口,说师父上的『药』很好,他没有大碍。 马鸣风“嘿嘿”向胡仙仙笑说:“我说没啥的嘛,仙仙别担心了。我不怪你,真的,只怪我自己运气不好。” 马鸣风语气轻松地说起来:“我没修仙之前,家中是世代都为禁军教头,我武功底子很不错的。可后来受伤伤了筋骨,不能再练武,我不甘心就这么一生废了,就到处寻访名医治伤,这才遇上师父。诶,你们知道当年我是怎么伤了筋骨吗?” 马鸣风说起这些往事,他们之间气氛不再那么压抑,马烁好奇问他是不是跟人拼斗受的伤。 马鸣风赧然低笑:“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许笑我啊,我是自己摔伤的。那时候,我家练武的法子是练武与劳作相结合,每天都要去山上砍柴,家族中的子弟都要比谁砍得又快又多。” “我看到山崖边有棵歪脖子松树,就想着那长得歪歪扭扭不成材的样子正该砍来当柴烧。我骑在树根儿边上砍,可旁边有岩石挡着砍得不顺手,我就骑到树干那一端去砍……” 听到这里,马烁突然“噗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骑坐在朝山崖底下那一端,把树砍断了,自己也跟着摔下山崖?” 马鸣风挠挠头,“是呢,你咋知道?我当时只顾着使劲儿砍啊,砍啊,都忘了自己正坐在悬崖上边儿。” 马烁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你那不是运气衰,是你笨啊!” 秦沐风和杜婉芷相视轻笑,程浩风也笑,他接话说:“我小时候就常挨戒尺打,我就特别恨那戒尺。我有一次偷偷把戒尺锯得只剩一层木皮连着,我爹一打我,那戒尺就断了。还别说,我那次真少挨了几下疼。” 胡仙仙望了望他们,扁扁嘴似乎是想笑,结果没笑出来,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倒流淌得满脸都是。 她真是挺恨自己的,晁玄同对程浩风失望到痛心疾首的话让她不停地在想:太过浓烈的爱若是成了束缚,是不是就该放手?牵绊太深的情若是成了枷锁,是不是就该斩断? 她不能让他就此消散,不想彼此成为彼此的软肋,他应该要有他的无上荣耀,他应该正符其名“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可她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做,马鸣风宽厚的兄长胸怀,程浩风给予的温柔宽慰,已让她狠心想冰封的情感完全解冻。终是硬不起心肠,终是难舍此情。 暮『色』四合,夜幕下的义庄并不阴森,桔红灯笼点亮,温暖明亮的光让四周山野都温馨静美起来。 六人围坐一起,说说笑笑吃着晚饭。胡仙仙喂着程浩风,他吃菜时嘴角沾上残渣,她就细心轻轻擦去。 饭后,胡仙仙再以淡盐水帮他洗净伤口,又抹上秦沐风配的『药』膏,她再暗运灵力为他疏通於血,他双手很快消肿。他笑说手没那么疼了,可以好好睡一觉。 胡仙仙就扶他先上床躺着,说自己收拾一下杂物就来陪他。她出屋寻到杜婉芷,又让杜婉芷叫上秦沐风。 三人飞掠出义庄后,她问秦沐风在海底圣境安排得如何。秦沐风说海底圣境的事已和阿蔻商议好,列御风也答应相助,慎郡王韩泽熙也会奉行他们安排。 只是,具体如何做,还要胡仙仙自己谋划。胡仙仙说暂不着急,必须要有万全之策,他们的目标是要让程浩风恢复身体及法力。他们不能当一群造反的乌合之众,闹来闹去却什么目的都没达到。 秦沐风叹道,出谋划策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以前都是程浩风安排这些,可偏偏这次的事又不能让程浩风知道。 胡仙仙听他这些话后,一拍脑袋,说自己怎么忘了还有个”程浩风”? 秦沐风和杜婉芷对望许久,杜婉芷试探问胡仙仙:“你想去地球?借对应你们的人来解开你们的结?” 胡仙仙微颔首,秦沐风重重点头,“此计可行!三师兄准备在他万一消散后困住你,他所设阵法在海底圣境与黑球相连处,我已将阵法略做改动。你去地球后就从那里返回,我们可以两计并用。” 三人又说些具体细节,而后同归义庄。 ?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各有无奈 胡仙仙蜷身躺到程浩风身旁,两人闲话几句后就各自进入梦乡。 弯月斜照在西窗,牵挽着摇曳烛光。风儿在轻轻『吟』唱: 用你的皎洁辉映着我的光芒,就这样把彼此的心照亮。 不论你我变成什么模样,不论你我错过多少生命旧时光,终究挡不住对美好情缘的向往。 再也不想将真心掩藏,受尽苦和伤也要刻骨铭心爱一场,无怨无悔的爱一场! 乖妹儿和古板大哥搬回了郊区小镇,老街拆迁,新街旁修起一片板房当临时市场。 她还是和父母一起卖杂货,他回原单位上班。星期天下午顾客少的时候,他就让孩子和外公外婆出去玩儿,他到铺子上陪她。 他知道她心中还有疙瘩没解开,他得趁自己还清醒帮她解开心结。 乖妹儿问他:“连我爸妈都说我固执,我真的那么固执?我就算固执,那也是你教的,你教我要使自己心无负累,真诚待人,可你怎么可以自己违背这些道理?” 她不是不原谅他,是心里别扭,没办法再心无芥蒂地与他融洽相处。 他苦笑,“错了就是错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知道你的『性』格,若是我犯了错,你不会吵不会闹,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弃我而去。我不想和你分开,只能从一开始就隐瞒。” “我不是怪你瞒我小青梅的事……说起来,我才是那个‘破坏者’,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你?我就是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那片泥沼,为什么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因为这世界若是太美好,就是违逆天道。比如爱情,真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都是平庸之辈,能力出『色』的人总会有许多纠缠不清的事。” 她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周??总??理是惟爱一人?弘治帝是只有张皇后?彭?元?帅也只有一个妻子?” “可是他们都没有子孙。” “周彭两位是战争中情况特殊没有孩子,弘治帝可是传位给正德帝了的。” 他狡狯而笑:“可是正德帝没有孩子,这才有了后来嘉靖帝以藩王身份入京的事。有子无孙,弘治帝的血脉还是没有延续下来。” 她说他是大男子主义,只想着传宗接代,根本不顾感情。他说没有什么是完美的,追求完美只会害人害己。 他还说人『性』本就是丑恶的,末神要激发他最丑恶的那一面,他不肯完全妥协,只是他不愿意让她看到而已。 她是他刻意留给自己的美好,因为她是按他自己想要的样子培养出来的,对于他而言实在太美好。正是因为太美好,才给他带来逃不掉的灾劫。 她说不过他,只有不理他。她没想到,他在网上说起这些歪理,他那些疯狂偏执的想法,竟被很多文化素养很高的人奉为至理。 她辩驳,无用;她教化,无用! 她只有愤愤地想,如果人『性』的丑恶才是天道真实,那一定是这天道错了!如果互相的欺骗才是和谐相处之道,不如让这世间无情,比起费心彼此欺骗,无情无欲更省事儿! 他见她愤愤不平的样子也不开解她,反而变本加厉地大肆宣扬那些歪理。渐渐的,有人开始反驳他,扒出他的家族背景。 不少人从一开始的狂热追随,变得冷静思考,没冷静几天,又随着反对他的人一起谩骂起来。 他被加上很多罪名,他也不辩驳。甚至,那些事由网络上传至现实活中他也听之任之。 她母亲有几个老姐妹儿,她们听了天?主?教的宣传就都去信天??主?教。其实,这些大妈连上帝和耶稣是什么关系都没弄清楚过,就只记得死后上天堂的承诺。 她母亲那些老姐妹不知从哪儿听说他如何如何的事儿,暗暗劝她母亲要“拯救”女婿,让他信天?主?教。 她母亲就真的有事无事找他说话,她父亲好几次找她母亲都见到他在旁边。她父亲也听说了他的谣言,心中犯起嘀咕,难道这小子变?态到丈母娘都不放过? 乖妹儿先只觉得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直到她父亲提起菜刀大吼,要是他敢对她母亲怎么样,就剁了他,她才意识到原因在哪儿。 她让母亲不要想着什么天堂地狱的,他不需要什么拯救。她又反复劝说父亲,她相信他没有那么不堪。 乖妹儿应付这些事应付得心力交悴,他倒说只要都随他信道就好,仍是不肯多解释。 她拿他没办法,经这些事情一闹,她倒无暇纠结,早把心里的那点小别扭丢开了。 两人和好如初,有一天她浏览新闻时看到一条某文人诱?『奸』?未成年少女的事,她说如今这些文人真是应了“文人无行”这个词。 他眼神很受伤地望向她,她不知道他怎么一副委屈模样,继续高谈阔论,他“噌”地起身大步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她真有点纳闷儿了,敲了两次门,门没开。她只有求助女儿,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说:“爸爸,快开门,妈妈跑出去了。呜呜……爸爸……” 古板大哥一开门,蹲在女儿身后的她,纵身扑向他的脚,本来是想拉住他的腿让他没法再关门的。结果,正要迈步的他被绊倒在地,扭伤脚踝。 他疼得坐在地上,本来装哭的女儿,吓得真大哭起来。 等他敷好『药』后,一直不敢说话的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你要是不解气,就掐我这双惹祸的手好不好?” 她伸出手,心虚地半闭着眼睛,他轻拍一下她的手,“看你那样子,还没掐呢就跟真有多疼似的。” 见她还伸着手,就拉她坐在身旁,“你呀,说出的话都不想想我听着有多刺耳,就跟拿小刀刮着铁片的声音一样刺耳。” “哪有这么严重?我根本没说你。再者,把你说成变??态?恶?魔的那些话你都全不在意,我可半句脏话都没说。” 古板大哥敲敲她的头,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很严重!那什么未成年少女的事,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我听不得别人说这些。换成你来说,我就更受不了!” “我说的不是你啊,我们以前的事是个误会,女儿都这么大了你还记着。你呀,别人是玻璃心一敲就碎,你是最脆弱的那种玻璃心,力道用重点儿挨着都会碎。” 古板大哥发狠攥紧乖妹儿的手,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气,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直跳。她怕他又头疼,忙『揉』『揉』他胸口安抚他。 “若是我不能再护着你,你会怎样呢?”他问她的话有些没头没脑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说:“你还是会好好过下去的,是不是?唉,没办法,不论在哪一个世界都没办法陪你到最后。” 第三百一十七章 怎替你苦 待古板大哥气顺了些,他又问她:“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吃椰子的事儿?” 乖妹儿当然记得,那是她九岁的时候,她在电视里看到有吃椰子的镜头,就问他什么是椰子。那个内陆小村没有卖椰子的,他特意从城里带了个椰子给她。 他有事先回了道观,她一个人在家里就想着怎么喝到椰汁。先剥开壳上的椰棕,没有像她想的那样『露』出果肉。 她拿石头敲敲椰壳,敲了好几下也没敲破。举起椰子往地上砸,没有砸破,用钉子钻也没钻破。 第二天他来问她椰汁好不好喝,她哭丧脸着说他哄她的,那椰子是不能吃的。 他弄清情况后,拿根小竹签在椰壳顶捅了捅,从捅开的孔洞里倒出两大碗清甜椰汁。 他见她沉醉甜笑,知道她还记得那些事,就语气有些沉重地说:“我的心不是容易碎,是你正好容易伤我。那椰子壳儿多硬啊,不容易碎只是没伤到柔软处而已。” “我恰好可以伤到你心中最柔软角落?于你而言,心中那个角落就像椰壳儿顶上小孔,别人伤不到,我轻易就能伤?”她有些懂他的意思了。 他向她轻点头,眉眼间有浓得化不开的蜜意,又指着女儿说:“再加个小丫头,我可更脆弱了。” 两人的生活恢复平静,感情更是如胶似漆。从前情浓但都不会流『露』太多,重归于好后甜言蜜语说着也不嫌肉麻。 也许是在隐隐担心再次失去彼此,本来都属『性』格内向的两人,开始毫不吝惜地展现浓情蜜意。 浓情蜜意太多,就出了点小意外,乖妹儿又怀孕了。 乖妹儿不想要这个孩子,条件实在不允许再添个孩子。他苦苦劝她,说是堕胎染冤孽。再者,国家已经放开生二胎的政策,留下这个孩子只是会让日子过得更紧巴点而已,为什么不要? 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蓝莹莹劝他们说,自己有朋友是孕产方面的医生,不管要不要这个孩子都要尽早做决定。 咨询医生后,医生提出建议:不要,就最好在孕后八十天内取孕嚢;要的话,也尽早找个能安心养胎的地方。 蓝莹莹担心末神他们会趁这时候,做伤害他们的事,也劝他们尽早做决定。 乖妹儿终究还是舍不得那个小生命,古板大哥高兴得做什么事都乐呵呵的。他们商议去蓝莹莹家所在小区租房,那个小区处于远郊,既清静又不至于太偏僻。还有,万一出什么事,蓝莹莹也可以照应。 每个星期的孕检都是蓝莹莹陪她去的,在她怀孕五个月后的一天,古板大哥正好得了闲空陪她去。他们不知道,他关爱体贴的行为,会给她带来一场痛彻心扉的劫难。 他们一起去的那天,正好碰上小青梅来医院看病。自从和他在一起又分开后,小青梅是身体和心灵受着双重伤害,成了医院常客,和一些护士都混成了熟人。 那天偶然瞥见他们,小青梅尴尬躲开。他对她的温柔关怀,变成了对小青梅的零刀碎剐。 小青梅找到与自己相熟的护士,把医院推荐用的钙片、叶酸之类加入了米非司酮。 乖妹儿再一次去孕检时,那些经小青梅特制的营养品,由她安排好的护士送给乖妹儿。 当时乖妹儿还直谢谢这个护士帮她取东西,真以为这护士是热心帮她。因那『药』房和检查室隔了两层楼,蓝莹莹又在排队等着拿检查报告,乖妹儿实在懒怠动,这护士主动帮忙,怎能不谢她? 蓝莹莹拿到检查报告,又去缴费,缴完费之后再准备去『药』房,乖妹儿说营养品已经取了。 蓝莹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今天取东西不符合程序啊,往常『药』房都是见了收费单据才给东西的。 蓝莹莹忙把那些营养品给医生看,医生看过之后说是正规厂家的推荐营养品。 当时蓝莹莹只怕有人做假弄什么有毒物质,她想不到那些东西的确是正品,小青梅是打开包装后请专业人员掺入米非司酮。 以小青梅这些年积攒的人脉,要开包装后掺入东西,再让这些东西保持原封不动的样子并不难。 乖妹儿服下那些东西后,头几天因为剂量还小,没什么反应。一星期后,渐渐出现下腹坠痛的症状,后来手脚又有些浮肿起来,她以为是血脉不通畅引起的。 等到血流不止的时候已经出现大问题,紧急送到医院就直接推进手术室。 古板大哥直直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如石雕般晃也不晃一下。 蓝莹莹焦急地询问路过的医生朋友,情况到底怎么样。她那个朋友是中医,但也懂得西医,只是不参与手术。 他嫌弃地看看了看与乖妹儿相关的众多亲友,压低声音对蓝莹莹说:“你这朋友也真是作死……当时你们来咨询我的时候,我就很明确地说过,要是不想生这个孩子可以早些堕掉。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孕早期做手术是不会造成太大伤害的。” 那医生嘴角撇得不能再撇,继续说:”结果呢,你们非得等到快六个月了,又自己去买『药』物流产的『药』……你们不懂那米非司酮最好在停经45天之内用啊?” 古板大哥听得双手紧抓医生衣领,怒问道:?“你说什么?什么『药』?你再说一遍!” 医生在蓝莹莹他们的帮助下推开他,看向他的神情更添了几分鄙薄之态,?“喂,放尊重一点!我要叫保安了!你呀,还好意思对我发火……” 医生看古板大哥的眼神实在是嫌弃得不能再嫌弃,怒声说:”你当时是不是没钱做无?痛?人?流,又实在不想要孩子,才图便宜去买『药』?你知不知道孩子现在胎死腹中,要引产,要清宫,这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的话让蓝莹莹也听得突然间头晕目眩,她扶着墙静立了好一会儿才舒缓过来。她缓过劲儿后,赶紧拉着医生朋友和古板大哥到楼下花坛旁细问起来。 医生朋友得知他们没有自己主动用过『药』物后,让他们冷静细想最近都服用过什么东西。蓝莹莹记起那天的蹊跷事,赶紧去取来剩下的少量『药』品。 注:我一直都是用胡编的咒语来写书,因为夹杂真实经文在虚构小说中也是对经文的一种亵渎。 但是,杀生之孽,最重的孽就是杀未见天日的胎儿。我左思右想都没有好的方式来避免这种情节,用笔杀之,也有些于心不安。抄录经文,求个安心。原经文较长,只抄录咒言部分。 《太上三生解冤妙经》咒言 晨昏运度,耀明古今。 万类受禀,结化成形。 冤业误染,三世相侵。 正一之气,解免冤魂。 闻之即散,听之离分。 天丁甲卒,扶护无倾。 速生速免,各得安宁。 元皇符命,时刻不停,急急如律令。 第三百一十八章 恨离锥心 三天后,乖妹儿从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那所剩残『药』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从『药』房调取的监控来看,乖妹儿很快认出那个”热心护士。” 最先那个护士并不肯承认,古板大哥用上非正常手段『逼』问,她才交待清楚。她领出的『药』并没有问题,她是在厕所偷偷替换上小青梅提前备好的『药』。 蓝莹莹和古板大哥找到小青梅,他一见面就接连扇小青梅两个耳光,打得小青梅半边脸青肿。 蓝莹莹忙制止他,只是『逼』着小青梅到医院道歉,小青梅向着他冷笑说:“这只怪你对她太好!要是那天是别人陪她来,我只是会嫉妒你们又有一个孩子,但还不至于下狠手。” 小青梅擦擦嘴角渗出的血迹,一字一句都满含怨毒:”可那天偏偏是你陪她,你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春日暖阳,你从来没有那么看过我!只怪你,是你让我失掉理智,完全癫狂!” 后来,他要杀小青梅,蓝莹莹他们拦住他;他要起诉小青梅,乖妹儿拦住他! 乖妹儿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不论把小青梅怎么样都于事无补,伤害已经造成。并且,他和小青梅之间毕竟有个儿子,不能让他和儿子本来就淡薄的父子情再雪上加霜。 徐洞因赶来看乖妹儿,听说详情后,她说这一切确实是古板大哥的错。 他那前生所杀两个未出世孩子,一个成了他与小青梅所生大儿子,大儿子会终生与他为敌。另一个就是这胎儿,注定不能顺利出生的胎儿,知道他最在乎谁,就用这最惨烈的方式来报复他。 古板大哥是那种心中有再多悔恨愧疚,也会强言狡辩的人,他天『性』中就没有“认错和认输”的因子。 可是,听完徐洞因说这些后,他喃喃道:“我错了……是我错了……” 此时,乖妹儿语气凉凉开口:“你错了,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我真的怕了。” 他呆怔很久,她将那话重复三遍,他转身离去! 其他人不停劝说他们,可在他们耳朵里就像自动屏蔽了别人的声音一般。 在她眼中,医院因陈旧而颜『色』灰白的天花板是毫无生气的;那些嘴巴一张一合急切说话的亲友也是毫无生气的;而他,就和烧给死人的纸扎娃娃般毫无生气。 她自己也是死气沉沉的,已了无生趣,还岂会在乎别离? 后来的后来,蓝莹莹追忆往事,说古板大哥转身的时候,太阳光似乎都暗了一下。乖妹儿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他的背影确实是融入黑暗之中。 蓝莹莹因自己粗心误事十分自责,她尽心守在医院里照顾乖妹儿。一天早晨,趴在病床边睡了一会儿后,蓝莹莹『揉』着脖子直说颈椎疼。 乖妹儿让她找医生看看,再回家去睡个好觉。蓝莹莹不肯走,说自己只是没精神,她蹦跳两下想提提神。 乖妹儿认真说:“可以念乐府诗提神,就是起句为‘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的那首。清晨朗诵一下,想着要珍惜时光,精、气、神都会很好。” 蓝莹莹狐疑地看向她,正想试试这办法有没有用。突然发现她眼中蕴泪,意识到这应该是古板大哥教她的,忙扯开话题。 蓝莹莹站到窗前,老神在在地说:“背古诗?我可记不住。我也有提神绝招儿哦。” 蓝莹莹咳两声清清嗓,大声说:“我这办法还不用费脑子背诗,听着啊——我是坏人!老子是坏人!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坏人!” 蓝莹莹刚吼完,巡房的护士来了,做完例行检查后,护士转身出门时丢下一句:“真他娘的蛇精病!” 蓝莹莹朝护士背影挥挥拳头,又朝乖妹儿摊摊两手,乖妹儿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一会儿后隔壁病房的一位待产孕『妇』来串门儿,很忧虑地问她们生孩子到底会有多痛。 蓝莹莹说其实只要顺利,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么夸张,但如果不顺利,那就比电视里演的还要痛苦无数倍。 那孕『妇』听得脸『色』苍白,直祈祷能顺利一点,又问乖妹儿怎么生二胎还出了事。 乖妹儿苦笑答道:“正常顺产的话,其实没有多痛,因为痛的时间不长,更因为痛的时候有着对新生命的期待。人家都说头胎难,二胎就比较顺利,我生女儿的时候真挺顺利的,没想到第二胎会如下地狱一般。” 那孕『妇』听后连声说自己就生一胎,给她一百亿也绝不生二胎,太遭罪了。 蓝莹莹想解释乖妹儿的情况,一琢磨还是不多说为好。等那孕『妇』走后,蓝莹莹唉声叹气地说:“我仙姐为什么是学道的呢?要是佛门的多好。” 乖妹儿问她怎么这样想,蓝莹莹说佛门有从女身修为男身的秘术,那样就可以避免受很多苦了。 蓝莹莹见她不信,还举了一长串『乱』七八糟的例子,最后又拍头大叫:“唉呀,我怎么忘了现在的医学手段早就不需要什么秘术就能改变『性』别了!嗯,我得存钱为变??『性』做准备!” 乖妹儿直摇头,语气欢快了些,“你呀,你就逗我!唉,我知道你是逗我开心。” 蓝莹莹讪笑着打开电视,想让乖妹儿尽量别多想伤心事。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古装片,乖妹儿看着就说:“这个剧组的服装没选好啊,你看那个道观里刚入门的小徒弟都戴着芙蓉冠,半点儿都不合规矩。” 蓝莹莹知道这些常识肯定是古板大哥讲的,手忙脚『乱』地换台,换到一个喜剧综艺节目。 “那个电视剧拍得真是不好,哦呵呵,这个好看!这个人的脸长得就像个‘囧’字,太逗了,两条八字眉还一抖一抖的……” 蓝莹莹笑得很夸张,乖妹儿压根儿没注意这些,她神思早已飘远。 蓝莹莹无奈地拧开瓶装水,想喝水消火,喝着又嫌纯净水没味道,就抓了几颗草莓挤草莓汁掺进去。 乖妹儿制止她:“水果和水这么兑着吃伤肠胃,还容易感染细菌。” 蓝莹莹就直接丢了颗草莓进嘴,又递给她一颗,她接过草莓细看看,“女儿还是婴儿的时候,他听医生说果汁可以补充维生素,就天天榨草莓汁喂孩子。他嫌外面卖的草莓有催红素,就在楼顶用花盆种了几株……” 蓝莹莹听她这么说,连忙将装草莓的小果篮往抽屉里藏。 乖妹儿深吸一口气,淡淡笑着说:“莹莹姐,谢谢你费心思让我开心。你不用这样的,关于他的一切实在太多,藏不了、盖不住的。” 蓝莹莹觉得自己很失败,像个泄气的皮球一般颓唐坐在角落里。 乖妹儿轻言细语地反倒安慰起蓝莹莹:“莹莹姐,我不怕想起他,我根本就忘不了他。对于我来说他太特殊,要是抹去关于他的记忆,我这二十几年人生几乎得成一片空白。” 蓝莹莹只能唉声叹气,明知忘不了,还要『逼』他离开,那般锥心之痛又岂是旁人开解得了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不愿放手 快到中午时,樊嘉辉来送饭,他举着鸡翅喂向蓝莹莹:“去皮的鸡腿和鸡汤是给乖妹儿补身体的,这鸡头和鸡翅就慰劳你一下。” 蓝莹莹扭开头,黑着脸说:“你放在碗里,我自己知道吃。” 樊嘉辉不知道自己一片好心她怎么不领情,呆呆地将鸡翅放进碗,挨近她看她吃饭。 蓝莹莹嫌恶地看他一眼,“离远点儿,别杵这么近。” 她们吃完后,樊嘉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着闲话,蓝莹莹又催他:“你快些收拾东西回去,磨磨唧唧的干嘛?” 樊嘉辉小声嗫嚅着:“你这几天挺辛苦的,我帮你守着,你裹个毯子在外面长椅上休息一会儿,你看你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了。” 蓝莹莹仍是拿他撒气,“这么关心我干嘛?去找你那什么‘琪琪格格’,‘琪琪公主’还是‘琪琪阿哥’。” 他委屈地瘪起嘴,“胡扯什么?都老夫老妻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蓝莹莹凶巴巴地说:“不许装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快些走!” 樊嘉辉气鼓鼓地走了,乖妹儿说她不该这么对他。 蓝莹莹闷声不响坐了半天才说:“我看着他就有气,真想跟他划个一米的安全距离,好好保护自己。” 乖妹儿听得忍俊不禁,“安全距离?樊哥是少有的痴情好男人,他又不会伤害你,划什么安全距离?” “他痴情?他懂不懂爱情都还是两说呢。他嘛,就是个又晕血又恐高的怂货。” “你只是还没有看到他多情又痴情的那一面……” 蓝莹莹听到乖妹儿这么说,就跟受了极大惊吓似的忙摇头摆手,“我才不想看到他多情痴情的那一面,轰轰烈烈的感情太恐怖了,我承受不起!” 见乖妹儿神情哀伤落寞起来,她又很是认真地说:“我琢磨出一条标语,‘珍爱生命,远离痴情男’,我准备往那些中学大学的贴里去发,提醒那些懵懂小姑娘。” 乖妹儿眨眨眼,“真要去发帖?” “嗯,嘿嘿……” 乖妹儿无语了,不和她瞎扯,看向窗外。 蓝莹莹还在唠唠叨叨说着:“我还想在这病房门口挂一块警示牌呢,就写‘男人与美女不得入内’。” 乖妹儿抿嘴轻笑,这蓝莹莹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蓝莹莹挺认真地解释着:“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算是看透了,男人都是大大的坏,女人嘛,也只有丑女才是好人。唉,要照顾你,就只有我和徐道长才是可靠的人选。” 乖妹儿不答话,拿起床头柜上的小镜子,向蓝莹莹招招手。 蓝莹莹挠挠头,凑过去,乖妹儿指指镜中影像,笑而不语。 “咿呀,让我照镜子?太坏了,让我自己吓自己……” 两人正胡说着,乖妹儿的父母带着小丫头来探望。小丫头一进门就东翻西找,蓝莹莹问她找什么。 “找弟弟呀!你不是说我妈妈要生个天线宝宝一样的弟弟,陪我玩儿吗?” 看着小丫头纯真无邪的大眼睛,蓝莹莹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乖妹儿涩声答着:“没有弟弟,你蓝姨逗你玩儿的。” 小丫头朝蓝莹莹举起小拳头,“蓝姨骗人!哼,你不给我找个弟弟来玩儿,我就把你的丹妹妹抱回家玩儿!” 蓝莹莹觉得又难过又好笑,这小丫头把弟弟妹妹都当玩具么?她所说的“丹妹妹”是蓝莹莹的女儿,才三岁,蓝莹莹可舍不得把自己女儿给这小?魔?女玩儿。 蓝莹莹向小丫头讨好地笑着:“蓝姨错了,不该骗人。以后你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我都给你送你天线宝宝好不好?” 刚哄住小丫头,乖妹儿母亲满含怨气地接话:“你哪里错了?明明就是她爸爸错了!弄出这么个祸事还溜得不见人影,都不来医院照顾一下。” 蓝莹莹不知该说什么,乖妹儿压低声音说:“妈,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还有,是我不想看见他,不是他不来。” 乖妹儿父亲气冲冲地拍下墙,指着乖妹儿说:“你到这会儿还护着他,给他说好话?你遭这么大的罪,他呢,他还不是屁都没放一个!” 乖妹儿微眯眼睛,“我想睡了,你们快带小丫头回去啦。” 蓝莹莹见她父母怨怒难平,忙轻声说:“唉,你们知道她就那样的『性』格嘛,她不追究那个女人也是不想再生恶因。恶因必有恶果,这是为了以后少些恶报。” 乖妹儿父亲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呸!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信神信鬼的人说啥因果!屁的因果!好人咋没好报呢?” 乖妹儿母亲忙推他一下,“不要『乱』说!我们的主还是清楚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要怪只怪你们不听我的,不相信主……” 蓝莹莹急得把头往墙上轻撞两下,“谁都别怪!怪我,真的该怪我!要是我再细心点儿,哪会出这些事?” 她父母都忙说哪能怪蓝莹莹?蓝莹莹只是恰好遇上这事儿了,她哪能提前知道包装好的『药』瓶里装着什么? 乖妹儿母亲拍拍蓝莹莹的肩:“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哪能怪你?” 乖妹儿父亲牵起小丫头的手往外走,“算了,还是你照顾她好些,看到我们她反而更伤心。” 他们走后,乖妹儿睁开眼睛,见蓝莹莹偷偷抹眼泪,低声说:“我知道你故意做得那么夸张是想让他们放心回家,你心里其实真很愧疚对不对?莹莹姐,你不用自责。他欠下的孽债就该我来还,这和你粗心细心没关系。” 蓝莹莹勉强笑笑,尽量用心照顾她,直到她出院后还隔三岔五地给她带好吃的,帮她做事。 转眼到了2017年的夏天,休养好身体的乖妹儿全力打理好铺子的生意,生活再度恢复平静。她让人拟好《离婚协议书》,再求方小姐找到他二弟,又托他二弟转告他来彻底解决问题。 古板大哥约她在一个僻静茶楼见面,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直到她拿出《离婚协议书》,他才说要仔细看看。 她递给他,他似乎在细看,她问他何时签字去领证时,他诡秘一笑——双手翻飞,纸屑翻飞! “我还以为我精神错『乱』了,原来我当时恍惚见到的真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哼,我不答应!”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你还是不愿意放手?” “不放!” “我还可以起诉离婚,请求法院判决。”她平静说着,她铁了心要远离他,他所牵扯的一切太可怕了,她担心会牵连父母及女儿。 第三百二十章 不要忘我 古板大哥不屑地笑,“哪个法院敢判决?你可以不理我,可你改变不了我是你合法丈夫的事实。” “你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你有没有为女儿想过?”她不想跟他争辩,她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可又忍不住要说。 见她眼角噙泪,他站起身『揉』捏她的肩头,“放松一点,不会那么可怕的,我不会让那些你担心的事发生。” 夏天衣着单薄,他一触碰到她肌肤,她心里就别扭起来,鸡皮疙瘩冒起,汗『毛』竖起。 他蹭一下她的手臂,面『色』不悦,“你是真的讨厌我了?” 她微昂头,瞥他一眼,嫌弃地轻推开他。 他侧身让开,任由她出门,见她将走远,不甘心地喊道:“他们说得不错,等你不需要补魂石的时候就不会再属于我了。” ”你以前绝对不会这样冷落我的,乖妹儿,你是不是真的要踢开我?”她以为自己跑了很远,他的声音还是清晰传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所见的一切景物都像幻影般扭曲摇动。 他声音渐渐低沉,“还是小时候的你可爱啊,要是能回到过去该多好……” 提起小时候,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她想回头看他,可是不敢回头,只有拔足向前狂奔。 风在耳边“呼呼”刮着,能否吹得散往事纷纷扰扰?双脚全凭本能向前迈着,逃多远,才能逃得开情缘纠缠? 双腿累得酸软无力,胸口如同压了块铅石般喘不过气,挪到路旁的石凳上坐下,捂脸抹泪。 一双温柔的大手撩顺她散『乱』的发丝,她不用看也知道是他追来了,他的气息早就烙印进她灵魂。 他坐到她身旁,握紧她的手,“安心等着我,我会把一切解决好。” 她的头晕沉沉地疼,想再次逃离,最终还是遵从本心靠在他左肩。 他欣慰笑笑,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得更近了些,“我知道我的乖妹儿不会那么狠心的,要让我放弃你,真是比剜心剔骨还残忍。那么年的等待和付出,得到的结果不可能是一刀两断。” 她静静靠着他,待她心绪平和下来,她说:“我能怎么办呢?真要和你完全断绝关系,就等于抹杀我自己过往一切,也等于抹杀我自己所有情感,我要对你狠心就得先对我自己更狠心。” 他轻叹着拉她站起身,“这路边不方便谈事儿,我们先找个清净地方。” 古板大哥带她进到茶楼雅间,遣走服务员关好门后才说:“你心里有事儿就好好说出来,总有办法解决的,我们不要提那些伤人的话好不好?” 她双手紧紧捧着素雅瓷杯,明明是酷热暑天,她心里却冷得想借温热的杯体暖一暖。 “我说不清楚……我就是心里别扭,忐忑不安的别扭……” “有些事是说不清对错的,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茶水的热蒸汽给她的脸蒙上一层淡淡水雾,让他有一种她即将飞入云端消失的幻觉。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决:“是我们错了。错了就是错了!一再掩盖,一再为自己找借口就是错上加错!” “非得说错了,那也是我有错,你有什么错?” 她无奈苦笑,“我早意识到你有很多秘密的,可我害怕面对,我放任自己一味沉溺于你造出的美好假象,这就是错!我们亏欠的人太多,无所亏欠才能心境圆融,这是你告诉我的。” 他手指轻弹茶杯,陷入沉思中,待她又说一些杂事后,他问道:“你不是接受不了某件具体的事,你是接受不了我和你的另一面。怪我以前刻意地让你太单纯,所以你固执地追求完美。” “我不是要苛求完美,我只想无限接近于完美。外貌、学识之类要受外部条件所限,道德和感情总该要自己控制自己,尽量做到完美?” 古板大哥轻轻摇头,她对他不由自主地又怨憎起来,“你思想守旧,在你眼里我始终是卑微女子,你才什么事都瞒着我?可你明明又说过,你崇尚道家,道门没有男尊女卑观念,你真是个矛盾的人。” 他只是不停地摇头,不再接话,她接着说:“道门女修者之所以称‘女冠’是古代成年男子戴冠,女子中只有女道士可以戴冠,这是等同于男子之意。” 有时候乖妹儿真觉得他们是对儿怪异夫妻,吵架都和别的夫妻不一样。闹离婚的时候没争家产、争孩子什么的,倒争论起各种观念。 她反问着他:”道门没有男尊女卑的观念,我小时候你说过好多次。你还说只有在心灵上平等了才能真正相知相守,你所有事都要瞒着我,我们所认知的世界都不一样,又怎么谈得上心灵平等?” 他眼中蓄起浓得化不开的伤感悲凉,低声解释:“我不是把你看得卑微才瞒你,我是想保护你。” “还说是没有把我看得卑微?你这话分明就当我是温室里养的小花。天地万物自有阴阳两面,你尽给我看到光明的一面,有没有想过黑暗那一面迟早都会转过来!无法适应黑暗,会让我的世界变成全是黑暗!” “我以为有些事可以永远瞒下去,我以为我有力量阻止黑暗一面转过来……” 乖妹儿不觉得冷了,又觉得闷热异常,空调没散发多少凉意,倒添了令人烦『乱』的噪音。 她唇角含了讥嘲笑意,“世上之事,没有什么丑恶是永远瞒得下去的!比如你和小青梅的事,要是等到我们都七老八十了才彻底揭开,那就更可怕了!” 他不懂她为什么展现那一时的脆弱之后,又开始要将他冷冷推开。他借口去卫生间,拨通了樊嘉辉和蓝莹莹的电话,想让他们来劝她。他还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做,但必须要先稳住她。 樊嘉辉和蓝莹莹匆匆赶到茶楼,乖妹儿见他们到来微感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劝自己。 蓝莹莹笑着猛灌一杯茶,“天儿太热,别笑我品不来茶,只会牛饮。” 他们都笑着,蓝莹莹指着乖妹儿说:“唉,瞧你,怎么又拧巴起来?能断开的话我也支持你断,关键是断不开啊。你那脾气也改改,何必折腾得自己难受。” “对不起,我改不了!我所有一切的思想都是他教的,已经根深蒂固!”她看向古板大哥,她知道他还有很紧急的事,她任『性』地想也许出了事反而倒好?所有一切从此都干干净净如同从未发生。 她却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她的想法?她猜得出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因他那么笃定地让她安心等着,他一定是要彻底斩断过去种种牵连。 要想彻底斩断,除非是那些势力完全覆灭!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他而言更有亲情与法理的挣扎。 乖妹儿都不知道自己表现得决绝些是支持他还是会害了他?若是一株草由毒『液』浇灌而成,断了毒『液』之源,这株草是获得新生还是会枯萎? 她心中百感交集,神情却是淡漠中透着丝嘲弄,“你教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恩了恩,怨了怨!我可以用生命帮你分担责罚,但我难以接受再和你情深意浓。” 他抬腕看了看表,注视着乖妹儿说:“我不会再和你联系,就当我们已经分开。” 他匆匆转身,风中留下一句话:“求你,不要忘了我。” 天空中响起一声接一声的闷雷,乖妹儿看看蓝莹莹和樊嘉辉,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古板大哥仿佛没有来过——甚至就像根本不曾在她生命中出现过。 第三百二十一章 风雨难避 已是八月二十六的清晨,晓光映昳在胡仙仙和程浩风相牵的手上。她带他在庄外散步,陪他听飘叶萧寂,陪他听寒蛩哀鸣,陪他听翠竹落『露』。 他们又说起古板大哥和乖妹儿的事,胡仙仙心中已确知有些事是怎么避也避不开了。 她不谈那些伤脑筋的事,含笑说:“相比白回风、彭清越、乖妹儿,你给我的直接关怀是最少的。我们相处时的甜蜜时光太少了,可我是最幸运的那一个,我所受伤害其实最小。” “嗯?”他饶有兴味地靠她更近一些,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什么怪兽噬咬,什么天打雷劈,伤的都是皮肉,你那些冷言冷语也只是让人灰心丧气而已。相比于白回风被情敌『逼』下凡,到最后都没能听你表明心意,我至少明白了两情相悦是什么感觉。” 她幽幽低叹:”相比于彭清越所得到的纠结沉重恋情,以至于想要绝情绝爱,我们之间没有负担没有秘密,如此纯净值得永远守护。” 她拧眉思索:“古板大哥是真把乖妹儿当温室里的花儿了,呵护得最好,受的伤害反而最大。人生总是难免要经历风雨,没有谁能够替谁永远的遮风挡雨。” 程浩风洒然而笑:“你不懂,我只是没有古板大哥的那种差异化条件……如他们那般,你是单纯弱小的,我是腹黑强大的,我一样会想永远把你圈在一个简单美好的世界里,不让你看到任何污浊……” 胡仙仙眉眼都往下撇,自嘲道:?“呵,我倒忘了,他们也可以说就是我们。我应该庆幸,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是个泼『妇』悍『妇』,你想圈都圈不住了。” 入夜,展现在他们梦中的又是古板大哥和乖妹儿的世界。 已经是2017年的年末,小丫头顺利入学,古板大哥像在他们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一般没有音讯,而他们也不会再提起他。 樊嘉辉与朋友一直致力于箭竹在川西的植被恢复,但是这种经济价值体现不高也不快的竹种无人投资,他们一直是利用业余时间和少量闲余资金在做。 在这时,终于等来第一笔大的投资。 樊嘉辉他们很高兴,蓝莹莹当然也为他高兴,还做了几桌好菜请亲近的几个朋友为他们庆祝。 乖妹儿听他们说起这投资商的情况,没来由地认为有问题。 樊嘉辉的朋友再三申明不可能有问题,资金已经有三分之一到位,能有什么问题?再说,这个投资商还与某个以清廉实干着称的领导是好友,有必要骗一群穷书呆子吗? 乖妹儿找不出理由说服他们,她自己事情也一大堆。转眼就到了2018年,蓝莹莹忽然来找她说真感觉那投资商有问题。 蓝莹莹的理由是,他们在资金到位后没有马上投钱在种苗、农资这些生产所需上,甚至没有及时交付土地租金给村民。 他们在投资商派来的总监怂恿下,首先去买了越野车、装修了办公室。 乖妹儿让蓝莹莹多注意点儿,先多搜集疑点,还要把情况反应给徐洞因和商默柔。因为光凭她们两个的见识,就算真有问题也没有好办法。 春节过后,蓝莹莹自家的绿『色』蔬菜种植园要翻地、要移苗,山珍馆里的生意也得撑着,她忙得脚不沾地,樊嘉辉天天窝在箭竹基?地也不见个人影。 蓝莹莹去找他,基?地帮工却告知她樊嘉辉和另几个基?地合伙人进城商量事去了。蓝莹莹知道他们几个都是校友,平时有什么都商量着办,但从来都是直接在基?地商量,进城做什么? 蓝莹莹打电话叫来乖妹儿,二人一起在基?地办公室等他们回来。 乖妹儿一进基?地就『揉』了『揉』眼睛,她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以前是简易塑料网围着基地,现在是密实的铁丝网围着还通上了高压电。 而办公楼以前就是上下两层各四间屋子的红砖小楼,底层是库房、休息室、值夜班人寝室,楼上是会议室和账房,现在是上下装修得跟小别墅一般。 她走进底楼休息室,蓝莹莹正愁眉苦脸地窝在真皮沙发上。乖妹儿想问问情况,蓝莹莹让她别多问,说带她楼上楼下转一圈就能清楚个大概。 她走了一圈,不仅休息室的木椅变真皮沙发,所有屋子里的家具都换了。并且,楼上的房间只有账房还没有大的改动,其他三间房都成了卧室! 看着那笼着粉红帐幔的圆形大床,她们就怒火中烧。她们到底楼干坐了一会儿,原先守夜的工人来见她们,吞吞吐吐地说想辞职。 这个工人是附近村民,腿脚有些不利索,对于他来说,能在家附近找个工作是应该求之不得的,怎么会主动辞职? 她们再三追问,他才说他本来守夜住的那间小屋不许他住了,给他搭了间小棚屋在地里。夜里湿气重,那小棚里被子都是湿的,他没法儿住。 当然,小棚条件简陋还不是帮工想辞职的最主要原因。她们『逼』问很久,他才说他天天夜里得帮他们开关好几次门,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来来往往,他很害怕。 蓝莹莹与乖妹儿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警铃大作。蓝莹莹让帮工先回家休息两天,别把这儿的情况到处『乱』说,辞职的事得等他们来决定。 第二天,樊嘉辉他们终于回来,他们兴奋地说着在城里那专门的会议室开会真是有档次,当然还有其他的如何如何。 乖妹儿对其中一个最兴奋的,分管林业的小科长冷笑说:“你为了实现你们当年共同的理想付出很多,要不是你的支持,这个箭竹基?地根本办不起来。可是,你们别昏了头,走上歪路都还收不住脚。” 他们哪会在意一个比他们年纪小的女人说什么?那小科长听到后来,更是出言讥笑:“歪路?不要因为你老公走了歪路,就看谁都是歪的。” 樊嘉辉急得直打圆场,说现在这些做法都是为了吸引更多投资,不是贪图享乐。还说,投资多才能壮大实力,才能实现绿『色』梦想。 第三百二十二章 波澜不平 乖妹儿面『色』冷然,环视他们一圈:“我说不服你们,你们也说不服我。我可以很绝对的告诉你们,有什么丑事坏事最好别瞒着!” 说着话,面『色』又转凄然,”这天道就那么奇怪,默默地做了好事可能会永远没人知道,做了丑事坏事却迟早都会被人发觉。” 乖妹儿看看他们,又单单直视樊嘉辉说:“你们也跟我一样,其实不是没察觉出苗头,只是有鸵鸟心态害怕面对而已。结果,事情会越拖越糟糕。” 樊嘉辉见她着重说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不耐烦地反驳着,“就算我们这次错了又怎样呢?还不允许在『摸』索事业成功的路上犯几个错啊?大不了,回到起??点,重新来过!” 乖妹儿知道自己说不过这群年纪比自己大,学识比自己高,经历也比自己丰富的男子。 可她还是苦口婆心劝道:“你以为人生可以像小学生写字那样擦了重来吗?擦不掉的,一个污点也不会就静静地只是个污点。不付出代价就想获得安宁,那这天地法则也太不公平。” 蓝莹莹扯了扯她,示意她多说无益,她只得语重心长对樊嘉辉说:“听我一句,仔细查查这投资商背景,他真是有可能要害你们的。” 蓝莹莹失望地斜瞟了瞟樊嘉辉,同着乖妹儿出山区,回了郊区小镇。 从2018年至2019年五月,樊嘉辉和他那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所做所为完全背离了初心。箭竹种植基??地扩建出了几栋小别墅,成了纵?欲玩乐的场所。 樊嘉辉也渐渐受不了那样的环境,提出要退股撤资。他们表面上说根本不在乎他那点儿钱,但协商几次都没有退还他只有十五万的本金。 他们可以为吃喝玩乐一夜就花几十万,可樊嘉辉积蓄的那点血汗钱想退回,就反复推脱,这让樊嘉辉夫妻彻底心寒。樊嘉辉也清醒认识到,这群人早已不是热血青春时的那帮铁哥们儿。 蓝莹莹劝樊嘉辉别再去找他们,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那些钱对于只能保够温饱的他们来说是笔巨款,可是“巨款”也没有『性』命重要,没必要跟一群猪油蒙了心的人继续打交道。 他们认定那个投资商会把樊嘉辉的合伙人带进火坑,只是他们都没料到事情会发生得那么快。 刚到六月,箭竹基?地就被查封,樊嘉辉是创始人之一,他也被传唤去问话。 好在,他提交的退股申请资料、以及几次撤资的协商记录都保留着,附近村民也证明他没有从基??地获得任何不正当利益,法院就没有将樊嘉辉例入被起诉人名单。 樊嘉辉这时才得知,那个投资人只是小角『色』,背后的大老板是利用一些没什么利润的小企业把黑钱“洗白”。他们找上的小企业当然不只一家,查来查去都是这些小企业倒霉,因为他们注入的资金根本没有用于生产,也就没有什么消耗。 在小企业出事的时候,他们早就转移了资金。还有,用出去的资金也是买车子这些,车子也是上在他们自己人名下。小企业是引资不成,反而把自己家底儿赔个精光。 樊嘉辉当小科长的那个同学,见着樊嘉辉就失声痛哭,说自己对不起他。如今,最难的还不是多年追求梦想破灭,是箭竹基?地成了黑心投资商的同伙,遭到多家小企业联名起诉。 樊嘉辉也不想多年坚持奋斗得到这么个结果,他到处搜集证据证明他们也是受害者。但是,有利的证据很少。 至少有几个大疑点就很难证明: 一、其他小企业都是注入资金不久之后,就会管理层起矛盾,然后资金被暗中转移。但是,箭竹基?地至今都是有资金在注入,也就肯定是黑心投资商的同伙。 二、其他小企业都是只见过投资商的代理人几次,箭竹基?地的人不仅和投资公司高层常来常往,还在投资公司西南分区的会议室一起开会。这很明显,箭竹基?地的人是直属于黑心投资人管理。 三、其他小企业都是正常生产销售的实业类企业,只有箭竹基?地园区全是别墅和游乐设施,那分明是黑心投资商享乐的后花园,哪有半点像个种植基?地? 樊嘉辉给朋友们说起这些,他们才意识到那个黑心投资商是早就预谋要让他们当替罪羊。那个小科长天天以泪洗面,他不知道还没有到真正该哭的时候。 事情一出,浮到水面上被抓的都是小鱼,真正的大鱼早就沉到了水底。断了线索的案子本该暂且搁置慢慢查,可这个案子很快定案。 能够定案的原因是,抓到了“保护伞”。那所谓的保护伞就是,那个小科长和他当过某县农发局值保站站长的父亲。所有“假投资,实骗资”的案子,都是箭竹基??地的人在他父子二人授意下所为。 本来还在为他们搜集证据的樊嘉辉天天宅在家里,他不敢再随意出门,幸好当初撤得快没有遭扣上什么罪名,哪还敢再为别人出头? 案件『性』质已经从经济犯罪变成贪腐案,可想而知背后势力不是升斗小民能对付的。 他们不想再掺和这些事,徐洞因来到后也分析说这些事只是惊天阴谋冰山一角,劝他们静观其变。但是,事情偏偏要找上他们。 小科长的父亲在保外就医时自?杀,他兢兢业业踏实苦干一辈子,快退休了还摊上这种事,他承受不起!他一辈子都跟农『药』化肥什么的打交道,最后也死于一瓶农『药』。 小科长的妻子面对公爹身死,公婆病重,孩子幼小的境地,没有退缩,四处上访。上访的结果成了都说她是精神病人,她无奈之下求上了蓝莹莹。 蓝莹莹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求上自己,小科长之妻说小科长提过一件事,小科长偶然见过幕后大老板,而那个幕后大老板是蓝莹莹熟识的人。 她说那个人是古板大哥,蓝莹莹想不通为什么他会成幕后大老板,但也认为他和这些事脱不了关系。 蓝莹莹和樊嘉辉没办法做到真正对朋友断情绝义,他们决定和徐洞因商议后『插』手此事。 他们也猜测这一系列的事情,针对的不是小科长,而是针对蓝莹莹他们这一群人。或许小科长只因偶然见到幕后大老板,才背上最大黑锅。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互映绝境 他们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得到探视小科长的机会,蓝莹莹让樊嘉辉不许多说多问,她得好好教训那个小科长一通。 蓝莹莹和那小科长见面之后,没有出于友情嘘寒问暖,反而冷嘲热讽:?“那些一再诱『惑』你,说你可以那么做,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就该享受的人在哪儿?” 小科长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继续嘲笑:”他们诱『惑』你的时候,是不是说看那些比你还矬的人都如何如何了,你难道就不能如何如何?” 见小科长脸『色』苍白,樊嘉辉拉拉蓝莹莹衣襟,蓝莹莹不予理会,仍是严肃训斥着:”比,攀比的时候为什么不向好的比,要去跟坏的比?多少本来可以堂堂正正走完人生路的人,就这么被毁了!” 蓝莹莹这番话赢得旁边狱警赞许的目光,她继续说教:”没有谁和谁不一样,有得必有失!自以为该享受特权,哼,你以为那些诱『惑』你享受的人是为你好?挖了天坑等着你跳呢!” 蓝莹莹又连声责问:“那些陪你花天酒地的人,那些说做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在你真正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时,他们在哪儿呢?” 她本来只是想激小科长说出更多隐情,说着说着倒真的愤慨起来。想着小科长胡混时没照顾过家里,出了事后只有他妻子为他东奔西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科长捂脸哭起来,蓝莹莹话里还是夹枪带棒,“他们能替你分担罪责,还是他们能陪你度过难关?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 樊嘉辉有些看不下去了,拧着眉头劝她:“都是那些人该死,他只是受了蒙骗!你不要再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好不好?” 蓝莹莹冷笑,“那些人该死?那些在当年说‘没啥,有钱有势的人谁不包几个二『奶』’的人呢?出了事儿就说别人该死?你可别以为瞒得了他老婆,就瞒得过我。你呀,当年怎么不阻拦一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樊嘉辉有些懵,这小科长在去年是和一个小姑娘好上了,当时做为朋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还帮小科长瞒着老婆。蓝莹莹是知道点儿风声的,只不过这根本不是说这些家务事的时候啊! 樊嘉辉了解蓝莹莹不是那种对别人家事说长道短的人,突然提这些一定有她的理由。她是刻意要让小科长恨他们?还是要让暗中的某人相信他们不会帮小科长? 于是,樊嘉辉也教训起小科长来,“你以前常说只是拍马屁,没有直接参与主谋的人没有什么大坏处,那些拍马屁拍得山响的人果真就没什么大害处?哼,人是经不起吹捧也经不起考验的!最好把所做所为都放在阳光下晒着,才是防止腐败变质的最好方式!” 他们一句句带刺儿的话已经把小科长说得目光散『乱』,神情若癫,小科长颤声反问:“你们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哼哼,你们也跑不了的!我见过那个人,他才是真正幕后『操』??纵者,那个人就是你们称为‘古板大哥’的人!” 蓝莹莹和樊嘉辉对视一眼,猜测的结果得到证实,他们心里反而更加不安。 蓝莹莹放缓语气对小科长说:“你先把事情扛起来,要相信政??府不会冤枉好人。” “我扛不起!”小科长嘶声吼起来。 樊嘉辉冷眼瞥他:“既然做了,就该承受!扛不起也得扛!” 蓝莹莹和樊嘉辉回家之后,心情也没办法轻松起来,事情必须要解决,解决不了的话,他们终生难安。 蓝莹莹真不想打扰乖妹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可是要解决事情,她没有其他突破口可找。 乖妹儿听完这挺复杂的事情后,呆呆凝视蓝莹莹。蓝莹莹以为她没听明白,又要再说一遍,乖妹儿摆摆手。 “我发呆只是因为心口有点疼,我明白你说的事情。” 乖妹儿说只是心口有点疼,其实不是有点疼,是疼得快无法呼吸了。她知道他本?『性』不坏,他要跟末神,跟他自己父亲斗,他就必须要培植他自己的势力。不是坏人,终究还是做了坏事! 胡仙仙不知道乖妹儿是怎么回复蓝莹莹的,因乖妹儿之感,就是她之感,她也疼得快无法呼吸。 她捂着左胸问悠悠醒转的程浩风:“他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的归宿是神魂俱灭,他的结局也同样是神魂俱灭。” 程浩风没听到她回应,觉得自己冷硬了些,又笑说:“你那徒弟倒比你会说教。” 胡仙仙想起蓝莹莹说的那一串话,也笑起来,“『性』格有些随我这师父,说教的本事倒是跟你这师公学的。” 他频频点头,撑起身体,“学得还不错,就是太啰嗦了!” 胡仙仙扶他起身,他站起来之后她才见到他枕头上全是散『乱』发丝,他只有前额和后脑勺还剩了几缕发丝。 她暗运灵气将床上落发聚起,贴覆上他头皮,感觉头皮有异样,他伸手『摸』了『摸』。 她慌忙中重新贴覆上的发丝是成绺的,而不是均匀分布,他一『摸』之下就明白怎么回事。 “仙仙,不必如此。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无法坦然面对的?” 胡仙仙散去灵力,拥住他,凑近他说:“好的,只要你能坦然面对,我一切随你。嗯,其实你没头发也很俊秀。” 他神『色』本有几分凄怆,听她如此说,唇角倒牵起笑意,“那你且就将我所剩的发丝都剃了?盗取佛宝,身拥佛法,佛门中人要断却三千烦恼丝,如今青丝尽落也是天定之报。” 她柔声答应,斜掌为锋,灵力凝出薄刃,将他所剩无几的发丝剃刮干净。 没有发丝覆盖,怕他受寒,她找马烁寻来暖帽为他戴上。马烁见他出门,忍不住歪头偷笑。 那暖帽是文士所喜的硬翅簪翎后飘双带样式,只是帽子下不是规整发髻而是光溜溜头皮,偏他身上所穿是道袍,真是不伦不类。 马烁忍不住笑,笑过之后却又眼圈儿泛红。他长叹几声,大清早的寻出酒来喝,喝着喝着就在院子里扯着公?鸭嗓高声『吟』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 “自古多情空余恨……” “人生自是有情痴!”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 马鸣风肩伤未愈,恹恹地躺在藤椅上斜睨马烁,“臭小子发什么酒疯?” 马烁斜倚女贞树下,讥诮道:“你这榆木疙瘩不懂啊,多情总被无情误。” 程浩风和胡仙仙任他们两个互相挤兑,早饭之后就出门散步。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重隶道籍 胡仙仙远眺青龙山,幽幽低语:“我们不能放弃,我们放弃了,目前唯一结成夫妻的一对儿就会是比我们更惨烈的结局。事情不可能这样陷入死局,一定有破局之法,一定可以破局。” 程浩风握着她的手,一根一根地抚着她的指甲,像是在数手指玩儿,又像是细细触『摸』她十指指甲有何不同。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疑『惑』地看着他,等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出声:“要破局得你亲自现身地球,那里的修者修为都很低,你也许真可以破局。” 她将他双手揣进怀里捂着,想让他少些僵冷多些温暖,“我们也是他们,他们若能有个好结果,对我们而言也是安慰。” “是啊,你也别急,我先求二师兄劝师父来将你收归门下,让你重隶道籍再说。” 她不解地问他为什么非得先重隶道籍,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代天巡狩,否则去往地球后她的灵气会受压制。 胡仙仙想着要去地球世界,还少不了蓝莹莹帮忙,又担忧地问:“能找蓝莹莹他们吗?他们能帮多少忙呢?” “是啊,能帮多少呢?蓝莹莹比你傻,做事又偏偏比你还不着调儿。” 胡仙仙点头微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的缺点她是胜过很多啊。” 两人回义庄后,秦沐风和杜婉芷也已收功出定,就请秦沐风施法告知龙啸风,求龙啸风劝说师父晁玄同将胡仙仙收归门下。 龙啸风现身云中,先答应劝说师父,既而对程浩风低叹:“三师弟啊,你该安心静养,何必总是劳神费力?” “多谢二师兄关怀,只是此事紧要,推脱不得。” 程浩风恭敬向天稽首,胡仙仙看着他深陷的眼窝,暗自发誓定要让他得到该得的一切。 龙啸风与其他人又闲话几句,就互道珍重分别。胡仙仙以为晁玄同很快就会来,可是八月二十七这天没来,八月二十八也没来,都猜测他是不是不肯将她收归门下。 胡仙仙迫切想要地球解决事情,在这两天里那边已经到了2019年夏天,所有事情都到了十分危急的阶段。 乖妹儿和蓝莹莹他们终于了解到古板大哥不是真正『操』??控者,之所以会让外围牵连事情的人都见到古板大哥,就是要以古板大哥为挡箭牌。 末神他们已经察觉古板大哥在和政?府合作,他们所有事情都故意让古板大哥出面,致使政?府对古板大哥产生怀疑。 他现在的处境是遭两面猜疑打压,四方受敌无人相援。他们的困境也就是胡仙仙他们的困境,亦如阴阳两面的相辅相成,为他们破局也是为自己破局。 秦沐风也很焦急,必须要空间通道有波动,海底圣境的布置才起作用。胡仙仙这样干等着,再等下去,等程浩风身死魂消了,什么都是白布置了。 秦沐风暗中催了龙啸风好几次,八月二十九巳时之际,龙啸风终于半劝说、半耍赖地让晁玄同来到。 彼此问候之后,胡仙仙迅速搬出备好的香案、香炉、香茶。晁玄同目光久久凝视一旁的程浩风,再转眼审视胡仙仙,终究还是拈香拜天。 晁玄同点燃的是一支香,以示禀明上天。他『插』好香,三跪九叩之后,禀告:“天泽万民,祖师传法于世。云华观开派弘法,广收门徒。今收归俗姓胡氏女入我道门,共敬祖师,同传道法。” 晁玄同禀告完后,侧身于左,胡仙仙点燃三根香『插』入香炉。她点三根香,是要礼敬天,也是要感戴地,并亲睦人间万种生灵。 在她三跪九叩之后,晁玄同坐于香案左侧木椅上,待她敬献香茶。 胡仙仙跪献香茶,晁玄同抿一口后,递出一方玉印,缓声道:“事务繁杂,典礼从简。典礼虽简,向道之心不可减。从此之后,既为我云华观弟子,应时刻谨记敬天礼地,崇道法祖。” 胡仙仙接过玉印,这就是她的法印了。白回风落凡即是道消,法印自毁。她重修自然有新的道号,新的法印,这一刻她才是真正的以自己身份修行。 她心中踏实欣喜,在敬拜师兄之时,脸上神情也恢复活泼开朗的样子。坐于右方第一位的是马鸣风,随后是龙啸风,她笑着向他们稽首,他们也含笑回礼。 至程浩风时,她轻呼“三师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竟微红着脸含泪哽咽。程浩风“嗯”一声,向她伸出手。 她握着他的手,将法印置于他掌心,他摩挲着印上字迹,皱起眉头,“清定子,胡飒风?” ”清字是你们这一辈的排行,她神魂之一有名为胡清定者,清定二字既有清静无为、淡定万事之意,也是警醒她莫再重蹈胡清定覆辙。” 晁玄同一向寡言少语,这一番解释是说给程浩风听,也是暗以言语敲打胡仙仙不要做为情癫狂的事。 胡仙仙和程浩风异口同声说:“多谢师父教诲。”晁玄同微颔首算是答应。 程浩风眉头仍未舒展,他低声问:“边塞胡地,北风飒然,胡飒风之号太过苍凉,敢问师父可否更改?” 晁玄同长叹几声,“你呀,你呀……以她命格,苍凉之号或许还可以压几分波折,福泽之号她受得起么?” 胡仙仙见程浩风还要与师父争执,忙挠挠他手心,“好啦,我喜欢‘胡飒风’这个道号,多霸气豪迈啊。你别抠字眼儿了,我还没拜见六师兄呢。” 她说罢就挪步朝秦沐风恭敬稽首,“拜见六师兄,多谢六师兄多次相助。” 秦沐风含笑还礼,她笑看向杜婉芷,“嗯,这可有点儿难了,我该称你六嫂呢,还是婉芷妹妹?” 杜婉芷双颊绯红,笑答道:“我们姐妹两个还是照旧,不用按他们来论。” 胡仙仙微笑点头,又往那空着的两把椅子看去。她走向代表凌若风的那把椅子,怔立半晌没有稽首。 晁玄同始终没有将凌若风逐出本门,在他心中对这个四弟子还是认可的,胡仙仙心中却难认可这个四师姐。 她怔立着,他们都目光复杂地看向她,程浩风低呼:“仙仙……” 胡仙仙心中一暖,重隶道籍只是为了行事方便,在他心里自己还是胡仙仙,那么也就不必拘泥于师门称呼。只要他心中不拘泥那些,自己认不认可凌若风是四师姐有什么重要呢? 她向空椅子恭敬稽首,“拜见四师姐。” 随后朝接下来一把空椅子拜称:“拜见五师兄。” 如此,她算是重归道门,与师父及众师兄师姐们相认,她该出发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早去早免 仪式既成,晁玄同与龙啸风返回天庭,胡仙仙也要去往秦州云华观。 “这就走么?”杜婉芷拉着胡仙仙的手,悲戚地看向瘦得脱形的程浩风。 胡仙仙『露』出笑容,语气轻松答应着:“嗯,早去就能早回嘛。” “是早去就能早免,早些免去三师兄诸多痛苦。”秦沐风笑着接话,“七师妹放心离去,我们会尽心照料好三师兄。” 胡仙仙走到程浩风所坐椅子旁,蹲下身,“你多保重身体,我很快就回来。” 他『摸』『摸』她的头,脸上漾着淡淡笑意,“但愿真能早去早免。” 她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脸上蹭着,直到秦沐风和马鸣风他们都催她,她才起身飞入云中。 重隶道籍之后就是天地所认可的修行者,她功力并没有多少提升,飞掠速度却快很多,这是各种阻力少很多的缘故。 八月三十的薄暮时分,她就已经到得云华观外。回望来时路,陵州城外小小义庄早就望不见,而此次入镇龙囚玄阵中,也未必能恰好营救古板大哥他们,她顿感心中泛起深入骨髓的孤独无助感。 她狠一咬牙,还是毅然投身镇龙囚玄阵中。天昏地暗的眩晕感,无法自控的飘『荡』感,同着必须成事的坚定之心,在她心中翻腾。 种种杂念扰得心神不得安宁,就这般心绪烦『乱』的到得蓝莹莹山珍馆门外。 胡仙仙暗道侥幸,整一整衣袍就进入山珍馆中。此时店里有人用餐,他们见她进门只是看了两眼,没有人特别惊奇。因她绾着简单道髻,所着是一身浅蓝道袍,此时的道姑装扮也是这般,他们没觉得有异样。 她进门之后只见到两个不认识的人在忙碌,问她们蓝莹莹的去向,她们叫来了阿『毛』。 阿『毛』见到她后惊喜万分,兴奋地说了一长串话,她几次问他蓝莹莹的去向他都没回答,只顾着说他如何想她。 胡仙仙一把揪住阿『毛』的衣领,“别再废话,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阿『毛』瘪瘪嘴委屈得要哭了一般,望望其他人,带着哭腔说:“我带你去找辉哥。” 跟着他转了几条小巷,两人走到一个堆满建筑垃圾的地方,他指了指一辆扑满灰尘的运渣车,而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胡仙仙敲敲车窗玻璃,正伏在方向盘上打瞌睡的樊嘉辉惊恐醒来。他脸『色』黑黄,眼眶乌红,油油的头发蓬『乱』一团,警惕又紧张的眼神像偷油老鼠。 他看清车外的人是胡仙仙后,眼睛瞪得溜圆,然后『露』出个辛酸笑容,“仙仙,你总算来了,你走后的这五年多可真不好过啊。” 他说着就打开车门,让胡仙仙先上车再细说情况。 胡仙仙一上车樊嘉辉就启动车子,车子开出城区后他倒反而放缓速度,边开车边讲起来。 自从胡仙仙走后,蓝莹莹由云华观回来就常做些诡异无比的梦,连带樊嘉辉也常常在梦中经历些稀奇古怪的事。他们去问商默柔,商默柔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指导他们念经,并学些入门道术。 一年之后,他们再赴云华观,徐洞因又给他们讲了些他们不明白的事,还说他们免不了要经历些惊险的事,最后都会化险为夷的。 只是,这次的事让他感到了绝望。三个月前,他们得知真相是古板大哥有心联合政??府彻底铲除自己家族及末神的势力,就想助古板大哥走出艰难处境。 他们从离箭竹基?地五十里左右的一个刚开发旅游点获知,总是有游客在一处山坳『迷』路。 徐洞因认为那处山坳可能设有阵法阻挡外人进入,而综合樊嘉辉对那里的了解来看,那里可能是末神他们传说中的地下神宫。 樊嘉辉更分析,他们之所以对箭竹基??地下手格外狠,不只是要捞钱甩黑锅,更是把箭竹基?地当做地下神宫的前哨。 经过几番探查,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商默柔更是动用人脉得知政?府即将对地下神宫展开暗剿行动,决定以宗?教顾问的身份参与暗中剿杀。 为了策应古板大哥,也为向商默柔传递消息,乖妹儿、蓝莹莹、邝天美用虔敬信徒去往神宫参选神女的借口,随百余名女子进入地下神宫。 可是,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行动开展。商默柔主动请缨去了『政府』所设的临时指挥所,见她一面要经过重重安保审查,还根本没办法单独说话,樊嘉辉打听不到事情进展情况。 他和徐洞因心急如焚,两人商议后决定不再干着急,要以其他方式来探消息。 樊嘉辉对箭竹基??地周围都比较熟悉,知道离地下神宫十余里的荒山有个大垃圾场。他就托人找了个当运渣车司机的工作,以运送建渣为掩护,时不时地查探地下神宫周围情况。 徐洞因就在垃圾场旁边搭个小棚,她换下道袍穿上破烂衣服,扮做拾荒者住下。她年纪大,眼睛又残了,其他捡破烂的人先是欺负她,后来被她教训过几次,倒都尊她为头儿。 徐洞因有意无意地让那些捡破烂儿的人帮着探听情况,终于得知地下神宫所在山坳背后会不定时的有背包客进出。与大多数背包客不同的是,这些人背的不是帐篷、食物,是铁符。 一个捡破烂儿的人说过一件事,他见背包客摔倒后,包里掉出画符铁片,徐洞因就推测那是用来开启阵法的铁符。 地下神宫中人员又多又杂,肯定需要物资给养,可是频繁的运送物资必定会很快引起怀疑,那就必须要在运送之时加以遮掩。 那些铁符应该可以开启阵法让运货的车队在一定距离内不让外人看到,为了验证自己推测,徐洞因又寻访附近村民。 有几个村民说起曾眼见好几辆大卡车并队夜行,开着开着转个弯就不见了。他们认为是那些出了交通事故的车成了鬼车,才会在夜里忽出忽没。 徐洞因知道那不是鬼车,就是往地下神宫运物资的车。她和樊嘉辉商议后决定等到这些车再运送物资时就设法藏身其中,直捣魔窟。 胡仙仙听后赞同这个想法,让樊嘉辉把车开快些。 “不敢开快啊,我是c照的,按理说要a照才能开运渣车,我用的是假驾驶执照。还好,我是这么多年来从没超载过的惟一司机,交警挺欣赏我,这才没让交警识破。” 胡仙仙不懂他叨咕些什么,暗运灵力,运渣车飞速行驶起来。当然,要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辆运渣车不是轮子转动而行,是贴地而飞! 第三百二十六章 踏入神宫 贴地而飞的运渣车以标准流线滑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嗖嗖”风声中回『荡』着一阵阵尖叫。 樊嘉辉双手僵硬地紧抓方向盘,他想放松一点,就干脆松开手,变调的嗓音哼起歌儿。 “干了这碗壮行的酒啊,咿呀嘿呀,刀山火海敢去闯呀,来呀,来呀碗酒啊……” “嗯,这歌儿也没人听过,来点儿轻松又大众的。咳咳,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嘿嘿白采白不采……” “红星闪闪放光明,红星闪闪……” 他唱着就哑了声,前方光芒闪烁,当然不是红星闪闪,是警车车灯。胡仙仙让一头冷汗的樊嘉辉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说肯定是他超速了。 “你超速了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来抓你?”胡仙仙指了指高速公路服务区连拦三道的警戒线,和那十余俩警车,还有几辆推土机、挖掘机。 樊嘉辉擦汗后喝点水镇静一下才下车询问,不一会儿他就打听好了,给胡仙仙说:“前面不远就是进山的路口,山里塌方滑坡,埋了几辆车还断了一截路。唉,真他妈倒霉。” “这段时间下过暴雨没有?”胡仙仙看着各种车辆越堵越多,皱眉问道。 “没有啊,前面那段路离易发塌方的路段还远呢,唉,真是越急越出事儿。” “出事地点离地下神宫所在山坳有多远?” “直线距离有差不多三十多里,只是出事路段是主干道,到那个山坳要右转后走两里多石子路。” 胡仙仙见车流长龙快要将道路完全堵死,就让樊嘉辉赶快掉头。他调头开出十里左右才问她是不是暂时不去了,她说:“去,必须去,而且马上就要去!” 樊嘉辉有些搞不懂了,她告诉他前面路段根本没有塌方,是政?府要对地下神宫采取行动了。因为如果是自然灾害,推土机和救援人员会很紧张往事故地点赶,可是他们表现得很轻松。 警察一再地劝导旅客能返回就尽量返回,不少医生自愿去救助伤者被拒绝,有些急着要从那段路步行回家的人也被拒绝通行,这有些严苛的要求其实是为了普通人安全。 樊嘉辉点头称是,又说知道有村中小道可通山坳附近的碎石路。胡仙仙让他不必开到那么近的地方,那么近的地方肯定有人值守,要是被扣押起来倒反而添麻烦。 她让他开到那个垃圾场接了徐洞因后,就等着接应他们。 樊嘉辉说这个运渣车是改装过的,只要拧开机关,车厢底板就会弹顶出铁板大箱子。到时候,人藏在箱子里,上面『乱』盖些砖头石块神仙都难发现。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当即给他一道连心符。这连心符受胡仙仙心意所控,并且百里之内可让握符者互相感应方向,以便到时接应。 到得垃圾场,他们找来徐洞因。胡仙仙让樊嘉辉在垃圾场外一处废弃采石场等着,那里全是荒草『乱』石,容易隐藏。 徐洞因对胡仙仙说这一个月很奇怪,往常要十天左右才进山一次的物资车队,现在隔一天就来一次。 胡仙仙分析认为,末神他们也察觉政?府要收网捕大鱼,在加紧做物资储备。这几天可能就是双方开战之期,她们没有时间再等商默柔发出讯息。 胡仙仙和徐洞因伏在灌木丛中,时刻注意着斜前方的碎石路。这条通往地下神宫所在山坳的碎石路上满布车辙,一道道纵横的车辙就如大地上一道道错『乱』的伤口。 胡仙仙能感觉到周围山林中至少还埋伏有上百人,这些人应该是听政?府指挥的。她不懂这个世界所分的警察和军人有什么区别,只是能感觉出一种威武之气。 胡仙仙能完全隐藏气息,徐洞因也能缩骨、龟息,她们不担心暴『露』身形,她们只担心今夜到底有没有车队经过。 外人要进地下神宫就得破阵,胡仙仙对阵法所知甚少,就算她精通也不能直接破阵。破阵会引起气息震『荡』,让布阵的人察觉,到时候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大问题。 将近子时末刻,物资车队终于出现。她们飞掠而起,扑身紧贴于大货车车厢之上。 胡仙仙慢移身体,找准货厢背后的锁孔,灵气探入,开启厢门。她一脚跨入货厢内,再伸手拉徐洞因入内。 这货厢内满满当当都是货物,她们蜷缩得很不舒服,要是扔出货物又怕惊动司机。胡仙仙见有个大纸箱内全是酒,就拎出酒来与徐洞因对饮。 只消片刻,十余瓶酒喝光。酒瓶塞货物缝隙里,她们就舒舒服服窝进大纸箱。 还没窝暖和,车子一震,接着传来刺耳刹车声,这就到目的地了。 胡仙仙听得杂七杂八的声音在叫嚷,估计是在喊人下货。很快就听到车厢外有扭锁的声音,胡仙仙抓住徐洞因的手紧握了握。 货厢门一开,胡仙仙拉起徐洞因飞身而出。这个地方是个大仓库,各种灯明晃晃地闪着,但他们没看清两人飞出。 “天啊,有人从我车里飞了出去!” “哪有人?你小子肾?虚了?头晕眼花的。” “可能是蝙蝠,我就遇到过蝙蝠贴在车厢门上的事儿。” 各种『乱』七八糟的言语从守库人和货车司机嘴里冒出…… 胡仙仙和徐洞因如壁虎般贴在仓库角落的墙壁上,偷听这些人说话,伺机进入地下神宫。 从他们杂『乱』言语中,她们了解到这里外围是个废弃木材场,堆了很多腐朽杂木。从木材场往里走就开始设有阵法,司机们来后,就有人用特制的铁符启阵。 进阵后便是当年木材场的办公区,就算有人误闯入阵,也只能看到几座阴森森的小楼。 这废旧办公区之下有当年挖的防空洞,这防空洞已经改造成了地下通道,通道之后就是这仓库。 仓库的斜前方有人看守“内阵”,所谓内阵就是又设了一重阵法,重要物资都要送入内阵的仓库。 内阵的地下十丈左右就是地下神宫,说起地下神宫这些司机和守库人都万分神往,仿佛那里就是天堂。 他们在分拣送入内阵的物资,有个大木箱中装的据说是末神特制衣物,由两个人抬着往斜前方巷道走去。 两人走到略黑暗的地方,胡仙仙和徐洞因身形几晃,抵近二人,各自制住二人颈部动脉。 他们在这里做事,当然有随时会遇到危险的准备,可他们要反抗来不及,被点哑『穴』后要呼喊也来不及。 胡仙仙什么都没说,眼睛狠盯箱子,他们就乖乖放下箱子。 箱内只有一套华丽衣服,胡仙仙和徐洞因并躺其中都还宽松。箱子再次抬起,她们就这样进入地下神宫。 ? 第三百二十七章 决意打擂 在即将进入地下神宫的时候,遇到点儿小麻烦。有个守卫的鼻子灵敏异常,闻出大木箱内有酒味。他说要开箱验查,胡仙仙心里一咯噔。 “开箱验查?末神尊贵的衣服是你们能『摸』的?”一个女人的呵斥声传来。 “方小姐,这个箱子有古怪,我是为末神的安全着想。” “安全?过了几次安检都没检测出有危险品,还不安全?” 女人顿了一顿,拖长语调说,“你们难道是不放心我?怕我在做衣服的时候添什么伤害末神的东西?” “不,不……哪敢怀疑方小姐对末神的忠心?” 就这样,她们顺利进入服装间。箱子打开,胡仙仙暴起制住方小姐,她正要击晕方小姐时,方小姐惊喜道:“你逃出来了……” 胡仙仙纳闷儿停手,她也不惧方小姐喊叫,询问起来。 方小姐得知胡仙仙不是乖妹儿后有些失望,她没多说什么,而是要带她们去见人。 胡仙仙不肯听她的,方小姐苦笑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巧的拦住他们开箱检查?那是我派人做的这衣服确实有问题。” 她递上衣服给胡仙仙看,“你细细闻闻,是不是有种特殊香气?这香气混合末神传法时要点的熏香就会变成一种毒『药』,一种能让末神筋脉暂时滞涩的毒『药』。” 胡仙仙闻了闻,徐洞因也闻了闻。徐洞因闻过之后,迟疑问她:“你的名字可是唤做方落落?” “你怎么知道?”方小姐惊诧反问,徐洞因没有回答。 徐洞因向胡仙仙说:“师祖,我们可以跟她走。” 方落落带她们穿过几个阴暗过道后到了一个角落小屋,推开门,是间小寝室。 小寝室是方落落在地下神宫的临时住所,是白魔专为她所设。床下有暗道,可以通往地面,以备紧急情况时逃生。 这地下神宫是末神大本营,光是纵横交错的道路就会让人转晕,一旦发生紧急情况难以逃出。 再者,这里不像会所那样只是他们玩乐聚会的地方,这里有核心机构,守卫严密很多,出了事要营救人员都很难进入。 白魔与末神是面和心不和,白魔必须要保障自己心上人方落落的安全。 从隐秘通道出来,她们三人走到空旷荒地里。此刻是夜『色』最浓之时,她们在漆黑荒野仍是从容而行。 胡仙仙从容而行是因能夜视;方落落还不能夜视,但也是身手灵活、耳聪目明,加之她很熟悉这段路;徐洞因目盲,黑夜白天对她而言没区别。 她们走入几个大帐篷围合的区域,两个荷枪实弹的人来盘问,方落落递出一个什么东西后,放她们进入其中一顶帐篷。 “仙仙?仙姐……”她们一进去就有人惊呼,胡仙仙看清是蓝莹莹喊她。 蓝莹莹浑身缠满绷带斜躺在行军床上,在她旁边另有一张行军床,上面躺的是邝天美。 胡仙仙暗含怒意扫视帐篷内的其他人,商默柔忙过来和她打招呼,并简单说起情况。 原来,蓝莹莹、邝天美、乖妹儿三人混进去后,乖妹儿很快被末神发现并带走。 蓝莹莹和邝天美身份暴『露』,末神没有杀她们,也没有关她们,而是让她们参加“擂台赛”。擂台上的对手都极其凶狠,她们胜过也败过,弄得浑身伤痕。 后来政?府和末神进入谈判程序,方落落巧言劝说之下,蓝莹莹和邝天美得以由商默柔接出来养伤。 “谈判?”胡仙仙疑『惑』了,她已为双方会直接开火,有什么可谈判的? 商默柔给她解释,双方暗中较量早就开始,谈判只是要争取最大限度的胜利,把伤害降到最低。 这个末神最近搞了很多刺激活动,吸引不少人进入地下神宫玩乐,人一多消耗就大,这也是最近物资运送频繁的原因。 能进入地下神宫玩乐的人都是有钱有势的,这些人无形中成了末神要挟政?府的砝码。 政?府目前不能直接公布地下神宫的事,只有炸塌一个小山坡伪造成塌方事故,尽量减少人进入。 ”就为了那些花花大少,你们的政?府就投鼠忌器?”胡仙仙冷笑而问。 蓝莹莹抢先说:“也不只是为了来玩乐的人,还有不少受愚弄来的虔诚信徒。唉,古板大哥和乖妹儿也是不知下落……” 胡仙仙听她这样说就让方落落安排她见白魔,胡仙仙要混进去救古板大哥和乖妹儿出来。 方落落摇摇头,“我现在也受监视了,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星河。”她说的“星河”是白魔此生名字,耿星河。 胡仙仙询问他们还有什么办法混进去,方落落犹豫很久之后说只有打擂的打手盘查得宽松。 这所谓的“打手”,在地下神宫所指的不是收钱打人的打手,而是参与打擂的人。 “打手”就是只管去打的人,打手中有冲着钱而来的人,有无路可走的亡命徒,还有些是蓝莹莹她们这样被『逼』上擂台的人。 末神还会将不够忠心的信徒送上擂台,信徒害怕落得那样下场,都拼命对末神表示忠心。 这个擂台之上没有裁判员,因为没有规则,只要不使用武器,不下毒『药』,随你怎么打。判断输赢的标准就是,谁被打得受不了了,自己认输就算输。遇上死不认输的,那就直接打死也没人过问。 擂台边有一个擂管,负责的就是安排打手上场,听清谁先认输,判定打手是否死亡。 说起这些之时,蓝莹莹和邝天美都面『露』痛苦之『色』,胡仙仙颇感兴趣地挑眉一笑。 商默柔见她这般笑了,就决定让方落落安排胡仙仙去当打手,徐洞因隐藏在暗道接应。 当方落落领着胡仙仙在一名擂管面前出现的时候,擂管眼前一亮。他问:“这么靓的小美妞该去参选神女,送这儿来打得头破血流的,多可惜呀。” 方落落故做惋惜地看胡仙仙一眼,“没办法呀,她比上次送来的蓝莹莹和邝天美还倔,死活不肯当神女。唉,她没福当神女,那些『色』??狼可就有眼福了。” 擂管与方落落说笑两句就带胡仙仙进入服装室,拿出一套粉红小背心和热裤让她换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初战告捷 胡仙仙不肯穿那粉『色』的小背心,粉『色』的热裤,擂管说不能穿道袍上场。她脱去道袍,内里是白『色』短衫,白『色』扎脚裤,擂管还是摇头。 他一再地要求她换衣服,她冷厉直视他,“你先自己抠了眼珠我就换衣服,抠啊。” 能在这种场合当擂管的人多少还是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他面『色』一沉就起脚踢向胡仙仙腹部。 他自认为快如旋风的动作在胡仙仙看来就如乌龟蹬腿,他凌厉的表情瞬间变为难受的表情——脚踝让胡仙仙给攥住了! 胡仙仙的手微一加力,他难受的表情变做痛苦不堪的表情。 她双手一拧一送,他跌倒在地,她径直朝比擂的场地走去。 受伤的擂管忍着疼叫来另一个擂管,告诉他快跟上胡仙仙,又嘱咐他安排胡仙仙上场就行,不要干涉她其他事。 比赛场地是一个圆形大厅,里面的装修比之其他场地显得很简陋。因为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打斗,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品。 场地正中是一个高约两丈的圆台,和大多数擂台不同,圆台四周没有围绳。这圆台之上只有血腥打斗,没有公平较量,一切以让看客看得爽为准,自然不需要围绳遮挡视线。 看客座席沿四周呈阶梯形分布,只能容纳一百多人,这里的会员制年费高得令人咂舌,消费得起的人不多。 并且,来看打擂的人要下注赌输赢,那也是很大一笔钱。这里规矩是只要进场观看,就必须下注,别想当个寡淡看客。 场地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暗红『色』,一种接近于血的颜『色』,一种让人无法平静的颜『色』。 天花板上是六盏圆形大吊灯,是手术用led无影灯,目的就是要让,打手们每个细微肢体动作都完美清晰展现。 进门之后有个小休息区,坐着待上场的打手。胡仙仙没去那里,她直接跃上圆形擂台。 她的举动引来一阵口哨声和欢呼声,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她心如止水,不羞怯也不愤怒。 这擂台上不能用灵力,她也不能暴『露』灵力,就算只用武力胡仙仙还是底气十足。她天赋异禀,有前世功底,有两年静心苦修,就算不用灵力也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她就没有把打斗看成打斗,是存心来为蓝莹莹和邝天美报仇。 休息区的打手们争着要上场和她对打,擂管选中一个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男子。 打手甲兴高采烈地跃上擂台,两手平举握拳展示一下他结实的肌肉,再说:“小妹妹,你的服装不合规矩啊。” 胡仙仙斜眼瞟他,他只穿了一条金黄平角短裤。再扫一眼其他选手,男的都是平角短裤,女的都是小背心配热裤。 “我是来打人的,不是被打的,当然和你们不一样。”胡仙仙淡淡答话。 两人说话之时,那些看客早已不耐烦起来,狂吼『乱』叫着。 “磨唧什么?上啊!” “快上,快上!干死她!” “小美妞辣起来!让哥哥们看看你到底有多辣!” 打手甲添添嘴唇,『淫』?笑高呼:“你是和我们不一样,你是让哥哥来给你当场脱??衣服的。” 他长臂一伸,双手微曲如鹰爪攫来。他没有攻击她的要害部位,而是故意袭击胸『臀』。 胡仙仙连连避让,她不是怕他,而是不调御灵气有些不习惯,还有她也不太明白这擂台具体该怎么打。 她只想打败几个人,为蓝莹莹和邝天美出气,为营救别人潜伏下来,她不想闹得太大影响政?府的行动计划。 打手甲见她只避让不进攻,越发得意忘形起来,他存了逗弄的心去抓撕胡仙仙衣衫。 胡仙仙从前的打斗对手不是怪兽就是修行者,从没有遇到过带侮辱?『性』质的攻击,这个打手甲的行为成功地惹怒她!她抛开最后一点理智,再不去考虑什么下手太狠会不会影响行动计划。 胡仙仙不再躲闪,见打手甲鹰爪扯她领口,她微侧身体以肩迎爪,拧腰肘击打手甲下巴。 打手甲吃痛,面『色』一沉再不敢轻视胡仙仙。他后退半步,鹰爪护胸,双目细察她身形破绽。 胡仙仙不想多耽搁时间,左腿侧踢他胸口,她刻意将腿抬高一点踢出。 攻击他人不是唱戏,不是腿抬得越高越直越好,是要选劲力最强位置,她这么做只为故意『露』出破绽引他攻击。 打手甲果然中计,欣喜出手,双手拧住胡仙仙右腿猛拽向前。他以为会拽得她左脚打滑,全身扑?倒。 他哪曾想到她会腾空而起,左腿狠鞭向他头部? 他脑袋里满是“嗡嗡”声,疼得松开了胡仙仙右腿,踉跄倒退几步。 她趁他松手,右腿连环踢出。转瞬之间,她已踢了他十余下!旁边的人看不清她到底踢了几下,只见腿影重叠,旋风直起。 他鼻血横流、满身血污,在擂台上摇摇晃晃。无影灯下他身上每处伤痕都清清楚楚,血『色』景象引发看客们的激情。 “小美妞打得好!爽!” “扔他下台!扔啊!” “再打,再打,往死里打!” 打手甲已无清醒意识,他只知道自己先还站得住,随即快要瘫倒,最后一道刚中有柔的绵劲送他飞出圆台! 打手甲感受了半秒钟飞翔快?感,快?感之后就“砰”地重重撞在墙上! 喷溅的鲜血没入暗红墙体,骨骼碎裂的身体软软滑下,他缩在墙角也不知是生还是死。 擂管让人抬走打手甲,胡仙仙在台上朝擂管招招手,她要接连打下去。擂管走向休息区,见识了胡仙仙的手段,仍有很多打手跃跃欲试。 擂管选了一名比打手甲更高大的小伙子,这打手乙身穿黑『色』平角短裤,遥望胡仙仙一眼,跃身上台。 打手乙魁伟精壮,看来他武功走的是刚猛路子,但他跃上圆台之时脚下却没发出半分声响。 他身法稳沉又暗含轻灵,胡仙仙心赞这是个既可踢踹千钧,又可踏雪无痕的真正武林高手。他双目微敛精光,沉着观察胡仙仙手脚动向,没有『乱』瞄敏感部位。 胡仙仙再暗赞此人只知竞技不带歪心,是真正尊崇武道的人。 既然如此,就快些打败他,不必让他输得太难看。 第三百二十九章 激战连连 胡仙仙离他三步远,面含笑意看着他。他一直警惕的心思不由闪过歪想,难道她对自己面『露』赞许笑意是对自己一见钟情? 胡仙仙脸上笑意更为粲然,她身形曲蟠而下,双臂扭绕,掌化蛇形!笑意仍在,手已如毒舌昂头直噬他心口! 他左手扣住她右腕,她左手扣住他左手。他还没扣紧她,她右手如蛇灵动,已然滑脱。 胡仙仙则是将他的左腕脉门实实在在扣紧,他一挣没挣脱,即刻弓步压腰,铁头拱向她。 胡仙仙手一松,跃身避开他的头,他趁势挥拳直击。 她缩身而下,右脚斜勾绊他。他收拳直按她肩头,将重心转移到她身上。 按理说,这样一来他就不会绊倒,还会将她压趴下。就算她能承千斤之重,他也可以再击她后背。 当然,打手乙考虑的是怎么击败她;看客们脑袋里想的是他把她压倒,他也绊倒,然后他摔趴在她身上…… 看客们兴奋得眼中贼亮亮闪光,可结果很让他们失望。 胡仙仙左肩斜沉,右肩上顶,劲力暗转,一个背摔将打手乙摔了个后空翻! 真是相当利落的后空翻!可惜是背部着地。打手乙狂喷一口鲜血,颓然歪头! 胡仙仙跨步向前,伸手拽起他,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打手乙也没有恼羞成怒对她死缠烂打,他向她行了个标准的武人抱拳礼后,毅然转身离开。 场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嘘声、欢呼声、叫骂声,声浪高得几乎要掀翻天花板。胡仙仙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扫一眼透亮无影的吊灯,她觉得这灯太亮了,晃得她有些眼花。 胡仙仙闭上眼睛,手指『乱』点了点休息区那些打手,点了几下之后,手腕翻转,双手握拳朝自己招了招。 擂管明白她的意思,凡是她点到的人就一起上台向她攻击。擂管安排那几个打手上台,看客们一见六个彪形大汉围攻一个小女子,场面瞬时沸腾起来。 那些兴奋得嗷嗷叫的看客激动得都快心率过速了,他们自认为是享受到了极少数能享受的绝世之乐。可在胡仙仙看来他们就是杵在那里的木头桩,毫无生气的木头桩。 她可以影响他们的情绪,他们丝毫影响不到她的情绪,那么到底是谁是掌控者?自以为玩儿过很多刺激事情的阔少,何时才能明白他们自己不过是大玩具? 这六个打手久经沙场,又有那两个人的前车之鉴,他们可不会像看客那般『乱』激动。 他们对阵时谨慎起来,六人目光交流,渐成内三外三的阵型。并且站位之时内外略微错开,便于进退。 对敌谨慎是正确的,但是在压倒『性』的优势面前再谨慎都没有用。不但没有用,还自束手脚,施展不开。 他们屏息注视胡仙仙,她静静立于他们中间似乎全身都是破绽,又似乎没有半点破绽可攻击。 她的白衫白裤仍然洁白,身姿亭亭玉立,眉眼之间笑意淡淡,如此温婉秀美的模样怎会是辣手魔女? 她恬淡笑对他们,仿如她不是身在这血腥疯狂之地,而是置身清幽园林当中。 他们久久没有展开攻击,看客们出奇的没有急躁催促,难道看客们也感受到了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终有人打破平静,狂澜一起再难平复! 擂台之上不是激流奔窜,互涌巨浪,而是胡仙仙一人掀起残暴狂『潮』!秀雅娇女刹那之间化身凶悍夜叉! 左直拳、右直拳,拳拳到肉、直击胸腹;上勾拳、下勾拳,鼻血横流、肋骨脆响;左摆拳、右摆拳,狂殴胃部、打裂脾脏! 明明只有她一人,他们眼前却有无数个胡仙仙在重叠变幻。击打向她,她是虚影;自己受击,她是实形。这该怎么打? 见她打得队友抱头哭嚎,想要借机偷袭,她已长腿后踢,踢得人倒飞而起!她后脑勺也长眼睛了? 纤腰盈盈一握,扭动之间不是弱柳扶风,而是闪电速击! 前踢、侧踢、连环踢,长腿舞动之间,束脚裤上移,偶尔会『露』出她光滑细腻的小腿。 有的看客看直了眼,他们声嘶力竭为打手呐喊助威,就盼着她应付不过来,就可以使她美腿展『露』…… 他们还没盼到臆想的画面,六个彪形大汉就都倒地不起。 胡仙仙扫一眼台上血肉模糊的人,眼中闪出几分嗜血的狂热。 擂管问休息区的打手还有没有人愿意上去,没有人愿意再去。擂管宣布胡仙仙是今夜擂主,准备散场。 看客们失望不已,就要离场之时,门外响起几声愤怒又傲慢的高喊。 门口走进一个铁塔大汉,擂管恭敬地迎上去。铁塔大汉接近九尺高,鹰鼻深目,肤『色』棕黑,浑身遍布漆黑绒『毛』,是个异族人。 他们交谈用的是异族语言,胡仙仙听不懂,但看他们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她能猜出个大概情形。 这铁塔大汉应该不是打手,还有一定地位,擂管劝他不要打擂。这铁塔大汉要坚持和胡仙仙对打,他望向胡仙仙的眼神满是征服?欲?望。 争执到最后,铁塔大汉推得擂管踉跄几步,他以一个完美的空翻动作稳稳落于胡仙仙面前。 铁塔大汉满身肌肉,拳脚势大力沉,腰腹柔韧,实力真不可小觑。 胡仙仙仗着身形灵活几番躲过他攻击,瞅准机会,蟠曲身体而下,撮指如鹤喙直啄他脐下三寸处。 那处地方是丹田所在,一般而言是相当脆弱的部位,可她指尖如触铁板。 这铁塔大汉是异族人,功法特异,无惧她破丹田。胡仙仙袭击未成,身形微滞,铁塔大汉趁机抓她肩头、捶她头部。 胡仙仙此时身形蟠曲,难以灵活躲闪,他居高临下攻击,气势惊人。 情急之下,她顾不得脸面,右脚斜蹬地面,从他胯下如梭滑了过去! 铁塔大汉有些愣怔,他没料到她会从他微叉的两腿间梭滑过去。他反应过来后,脸上不由自主浮现起浪『荡』笑意。 看客们也愣怔了一下,随后爆发出怪笑声浪!一个身形纤巧的女子,像条鱼儿般从一双『毛』绒绒大腿下溜过,对他们来说是暴力和『色』??情的。 胡仙仙狠厉看向背对自己的铁塔大汉,飞起右腿踢他后背!踢得他前倾半分,在他还来不及转身之时,又左腿猛踹他腰椎处! 第三百三十章 残忍战果 铁塔大汉下盘仍然稳当,他怒吼一声,转身扭住胡仙仙左腿就将她往下猛摔。 胡仙仙双手撑地,腰如拱桥,右腿勾住他后颈。 她身体柔如缎带绞缠,铁塔大汉没法摔她,就铁手紧钳她左脚踝。 左脚踝疼得要被钳断一般,她低喝一声,放手任由自己身体被他拖行。 他把胡仙仙拖拽之时,她是倒立向下,短衫翻卷,『露』出一截白皙小?蛮?腰。 看客们疯了般『乱』吼『乱』叫,好似已经抱住她的细?腰?般激动。 胡仙仙微绷双腿,腰使巧劲,双手皆是食指、中指并拢暗蓄劲力! 铁塔大汉嘴里“呜哩哇啦”的欢呼着,看客们各种污言秽语的叫嚷更激得他志得意满。他满心是征服者的豪情,他一定要让这个小女子毫无反抗之力。 他松开她的左脚踝,双手搂向她腰间!她右腿仍勾在他颈间倒挂着,猝然双手剑指的寸劲爆发,戳向他胯下。 胡仙仙是不屑于攻击他隐私部位的,可若是不攻击那里,怎么能让他承受男人最不可忍的疼痛? 铁塔大汉杀猪般嚎叫起来,双手本能地捂向胯下。胡仙仙运指如飞,他短裤上已是鲜血淋漓。 叫嚷不停的看客们静下来,本来热火朝天的场面泛起凉嗖嗖悲戚气氛。 胡仙仙身形倒飞而起,旋转落地后,右脚疾速前踢。飞腿连踢,铁塔大汉不停后退。 见他退到擂台边沿,胡仙仙收腿挺立。她带血的食指向他轻勾了勾,朝她绽放妩媚笑容。 此刻,她笑得那般妩媚诱人,他却吓得颤栗不已。 见他的黑脸膛都快变白脸膛,胡仙仙笑得更是动人。她挥出平直拳击他胸口膻中『穴』,他后倒倾斜即将要跌下擂台。 铁塔大汉确实是高手,反应机敏,倒下之际,双手牢牢地攀住擂台边沿。 胡仙仙笑出声来,鼓掌三声后伸手拉起他。他不肯认输,那就是给她机会血洗前耻! 他紧咬牙关,忍痛出拳。他的拳头还是很有力,只是下盘不再稳当。 胡仙仙避开他拳风,左扭右绕,专挑他背后下手。飞踢后脑勺,拳打后背心,斜踹侧腰,横铲脚后跟! 几个回合下来,铁塔大汉轰然前扑倒下!胡仙仙静立待他起身,好多看客都站起来伸长脖子望着台上。 铁塔大汉缓缓爬起来,面向胡仙仙带着几分邪意咧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胯下,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些。 胡仙仙双眉竖起,怒意难忍。这铁塔大汉是知道难用武力胜她了,就用她先前钻过他胯下的事耻笑她。 她一把拽过他指向胯下的右手,扭住他拇指一用力,“咔嘣”脆响,指骨断裂!接连“咔嘣”几声,他五指尽皆断裂。 沉寂的场中因这几声脆响又喧哗起来,那些看客手舞足蹈地吼叫起来。 “虐!狠狠虐那头大黑熊!” “老子喜欢这个残暴的女魔头,包了,老子要包养她!” “上啊,怎么没有人敢上去干?她?擂管,快找人接着上啊!” 这些吼叫声让她很是烦躁,她拧住铁塔大汉的左臂,运劲反扭。血花飞溅,他左小臂已被生生扯断! 胡仙仙抓着断臂,右腿猛踢铁塔大汉。踢得他飞坠下擂台,摔在擂管面前! 擂管抖抖索索地伸手探了探铁塔大汉鼻息,而后面『色』苍白地向胡仙仙高喊起来。 胡仙仙没听清他喊什么,举起手中断臂看了看,灯下的断臂上棕黑汗『毛』纤毫毕现,看得她犯恶心。 她盯向六个吊灯中间最大的那个灯,抡圆胳膊,将断臂狠狠砸向那灯。 “噗”地闷响,灯碎了,爆出股白烟。断臂转了几圈后落下擂台,掉进休息区,惊得那些打手呼喊起来。 少了中间那灯,透亮无影的场地变得暗影重重,胡仙仙满意地笑了笑。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狂热的血『色』快意中,她不知道自己嘴角浮现的残忍笑意有多瘆人。 擂管双手急切地挥舞,不停朝她大喊。胡仙仙没理他,他就大喊大叫着爬上擂台。 胡仙仙讨厌他在自己面前『乱』晃,揪住擂管的衣领把他狠摔在台上,一脚踏上他胸口。擂管的肋骨被踏断,嘴里溢出鲜血,双眼惊恐地瞪着胡仙仙,再也不敢『乱』动一下。 那些兴奋喊叫着的看客突然住嘴,胡仙仙很满意这鸦鹊无声的场面。 她没有用灵力,而是直接跃下擂台,跳上座席。这个世界灵气不足,她不能消耗太多灵力,威慑这些人也没必要消耗灵力。 她在座席上绕圈掠行,几个起落间已经绕行三圈。这些看客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们懂得在面对碾压?『性』?威力时最好别胡『乱』叫嚷。 可是,胡仙仙此刻又不满意他们如此镇定,这让她没有做为强者的优越感。 她拎起一个嘴唇轻颤的人,敲碎他面前的精致酒瓶,将尖利的碎玻璃对准他的眼睛。 他胡『乱』挣扎着,她紧紧抠住他的头皮,碎尖儿刺得又近了一分。 “啊……饶命啊……女侠饶命啊……” 她满意一笑,平静低声道:“原来男人害怕的时候也会尖叫,叫得还这么难听。喜欢刺激,喜欢残虐的先生们,你们还想听凄厉尖叫声吗?” 胡仙仙手中碎瓶渣指向一些人,“你?还是你?你们谁还要来试试?” 没有人敢应声,她失望地跃回擂台之上。她冷眼俯视他们,她此刻心中嗜血狂热褪去,涌来无尽落寞。她是傲视苍穹的人,他们不值得她亲自动手杀戮。 这些不停追求感官刺激来获取短暂欢愉的人,只是一群蝼蚁,一群只配向她跪拜的蝼蚁。 胡仙仙纵身而起,向门外奔去。她见到有个穿擂管?制?服的人偷偷望了一眼就跑开,她知道这人是来探察情况的。 那个人见胡仙仙目光注意到他时,他心中就冒起一股寒意,他忘了本来要做什么,只想逃跑。可他哪跑得过快如鬼魅的胡仙仙? 胡仙仙揪住他的后领,低声说:“带我去见白魔。” 他浑身抖如筛糠,裤管下滴嗒滴嗒湿了一片,要不是她提溜着他,他肯定软瘫在地。 她唇角一勾,自己有那么可怕么?看这情形,只怕阎王都要畏惧自己三分。唉,除了程浩风还有谁敢娶自己? ? ? ? ?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三方定计 这个吓『尿』了的擂管引着胡仙仙东弯西绕,她察觉地下神宫的人大部份人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战斗准备。 “你们知道这里已经被围困?” “我们内部的人都清楚知道,只有那些来玩乐的人和挑选来的忠心信徒代表不知道。” 走到拐角一处铁门外,擂管示意到地方了。胡仙仙以慧心玉剑抵在他身后,让他去敲门。 门开后,一个身穿黄绸唐装的小胡子站在门边,冷眼看向擂管身后的胡仙仙。 胡仙仙一把推开擂管,靠近门前。小胡子掌风凌厉劈来,胡仙仙错身半步。她右手顺着他手掌游上,左手拧向他手腕,双手同时一拧,他的手臂就被胡仙仙反擒背后。 屋内传出清脆掌声,胡仙仙放开小胡子,小胡子当即关上门。 鼓掌的人是个身着亮白衬衣的光头男子,他容貌与程浩风有七分相似,但他五官更为清俊些。 他顶着光头,面容清俊,身姿英挺,所穿的半袖衬衣考究,黑『色』西裤裤缝笔直,纯手工圆口布鞋朴素。这极其不搭配的一切在他身上就显得很和?谐,胡仙仙笃定他就是白魔耿星河。 他很绅士地为胡仙仙挪过一把椅子,请她坐,她没坐,直直盯向墙壁。 墙壁豁开一道缝隙,走出一个约五十岁的瘦高男子。男子目光在胡仙仙身上一滞,疑『惑』看向耿星河,“这……这不是你小嫂子吗?” 耿星河轻摇头,“她不是。还有,以后你别说什么‘大嫂子’‘小嫂子’的,我大哥听了非得削你。” 胡仙仙知道这个人应该是把自己当乖妹儿了,她没做解释,而是径直走向那面墙。 耿星河见她对墙感到好奇,就告诉她这墙是用特殊合金做的,平时看不出来有异样。但是,能控制金属的人可以划开,随意进出。 胡仙仙拉起那男子的手细看了看,又探探他经脉,没有发觉他调御灵力。 耿星河再解释说:“龙头不是灵气修来的能力,是一种五行控御术。我们吸纳天地灵气而来的灵力,在这种遍布金属、磁力的地下会受压制,他们就不会。龙头是来协助我,也是来监督我的。” 胡仙仙暗想这世间万物真是无奇不有,放开那男子的手后,她问耿星河:“你见到我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还很信任我。你知道的东西也很多,你到底是属于那一方面?” 耿星河摊开手,无奈一笑,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仙仙的问题。 那男子搓了搓手,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仙女?我呢,代白爷回答你的问题。他不属于任何一方面,他只是想在摧毁末神的同时,又不至于对他自己的利益触及太多。” 胡仙仙听明白了一点点,问那男子:“你是政?府的人?你的意思是你们和他达成暗中协议,让他独霸黑道?” 那男子额上渗出汗珠,讪笑道:“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但是事实不是这样。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农,‘农民’的农,农赤华,我的代号是‘龙头’。我所在的组织既可以说属于『政府』,也可以说不属于『政府』……” 胡仙仙扬手打断他的话,“我明白了,你们是属于一种朝代更替你们也不会更替的组织,类似宗教又不是宗教。好了,我大致明白你们势力所属了,马上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 农赤华扶额低笑,“仙姑,你可真是急『性』子,我以前还以为我家党红就够急够泼辣了,没想到还有人更让我『插』不话。” 他见胡仙仙眼神更狠厉几分,也不再废话,解说起目前计划,而耿星河也时不时补充两句。 目前阻碍各方联合正面摧毁末神势力的难题,有三个最难。 一是不清楚末神把古板大哥和乖妹儿关哪里去了,必须要解救他们。程浩风所提过的见他自己祸『乱』于世,可能是他与黑龙合魂的情况,也有可能是古板大哥化魔后的情况。 末神故意很多事都用古板大哥的名头,又『逼』古板大哥频频出面料理事情,就是要想激发他魔『性』。 二是末神选神女就是为了练什么‘合功大法’,他们目前不清楚末神力量到底如何,害怕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三是那些来玩乐的花花公子和选的信徒代表,这些人最好不要受波及死在地下神宫,否则,国家会很难处理。轻则遭到媒体质问,国际责难,重则引发民众暴?『乱』。 胡仙仙想了想之后说:“先解决第三个难题。我今天打擂的时候恐?吓了一些人,你们可以暗地里说地下神宫潜入了一个魔女,害怕的人可以先离开。” 耿星河摇头苦笑,“这只能让十分之一的人离开,敢来这里玩乐的人就是要找刺激,大部分人不可能吓跑。” 胡仙仙斜勾唇角,“能被吓跑的人都肯定是第一次来这儿的人,他们沾的罪孽少,应该逃脱一劫。至于那些非得作死的人,就让他们刺激到死,死了之后还得让他们家属不找麻烦。” 他们问她怎么做,她说就让末神杀掉这些人,『政府』是要解救他们的,只是来不及了。 农赤华直摇头,“末神没那么容易挑唆,这些人是他的挡箭牌,他不可能杀这些人。” 胡仙仙眼中寒芒乍现,“你们正面进攻是都用制式武器,杀这些人都不用制式武器,验尸的时候很容易验出来。只要可以区别开不是政?府和你们杀的这些人,就可以避免麻烦,也不一定非要真的由末神来动手。” 耿星河和农赤华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耿星河让胡仙仙先休息一下,末神在神坛忙神女的事,暂时不会察觉一些小『乱』子,他让胡仙仙当“擂王”,先从擂台下手。 定计之后,农赤华从墙壁消失。耿星河叫人来吩咐说胡仙仙是“擂王”,单独给她安排一间房,不要和其他打手住在一起。 一人领胡仙仙走入小屋,住进去后她才发现这小屋四面铁壁,本来这个世界就灵气稀薄,这里面更没有丝毫灵气了。 她胸口憋闷得很,大声唤来打杂的人。她要求见耿星河,一番周折后,总算再见到他。 “马上给我安排比擂,记住,要开阔些的场地,不能是铁器封闭的场地。” 耿星河正要安排,她又加了一句:“我不和打手对打,要和那些花花公子对打。” 第三百三十二章 坑人擂场 耿星河有些没明白她什么意思,胡仙仙说是把手铐起来,脚戴上脚镣和那些花花公子对打。 耿星河微微蹙眉,她再解释没时间再拖下去了。这个世界灵气少,这地下神宫中灵气更少,再拖下去,她灵气耗尽就会让事情更难办。 胡仙仙让他选几个人品可靠的打手,都用捆?绑手脚的方式和那些花花公子对打。那些寻求刺激的花花公子会有不少人接受这种方式,到时候就将他们或杀或伤,『逼』得这些闲杂人等离开地下神宫。 等解决了这第三个难题,就可以集中精力探查末神功力如何,布置如何,再伺机救古板大哥夫『妇』。 耿星河闭目冥想半天后,握拳做出决定,“好。反正都要和末神彻底闹崩,那就先下手为强。” 他安排人选了几个打手过来,其中有一个就是那打手乙。胡仙仙特别询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到地下神宫。 打手乙说他名叫郑耀钢,从小跟村里一位武术世家传人学武,现在是体院学生,因为怀疑同学失踪的事和地下神宫有关,就潜入这里当打手。 胡仙仙听后,向郑耀钢意味深长的一笑,“是女同学?” 他微红了脸,挠挠头说:“确实是两个女同学,名字分别是伊依、丁可可,你们要是有她们两个人消息还请告诉我。” “啊?还两个?”胡仙仙很夸张地咧咧嘴,“你小子看起来这么憨厚老实,没想到还能独拥双美。” 另几个人都笑起来,郑耀钢急得结结巴巴解释说她们都只是同学,见他那样子,他们笑得更欢。 待他们都放松下来,胡仙仙严肃讲道:“好了,开始办正事。白爷既然选你们来肯定就相信你们人品、武艺都很好,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来到地下神宫,肯定是不想永远呆在这个黑暗肮脏的地方。要想获得自由,要想堂堂正正走到阳光之下,这就是惟一的机会!” 她见这几个人都面『色』肃然,顿了一顿之后说:“尽量不要对那些花花公子下死手,打疼他们,拿话呛他们,『逼』他们自己主动提出离开。” 一番交待后,都表示领会意图,耿星河也就安排对擂。 耿星河放话说参与打擂的打手都会束缚手脚,脖子上用细绳拴根记号笔戴着,凡是被打手记号笔画上印记的参与者就得退出场。 最后还没有画上印记的那一个人,就算优胜者,优胜者会有记念奖章,还有机会与那些参选神女共度春宵。 当然,“共度春宵”是耿星河的空头许诺,到时候都翻天覆地了,还什么春宵、秋宵? 要想参与这“花样打擂”可不容易,要竞价,价高者参与。 胡仙仙懒得理那些走过场的竞价程序,场地布置,都让耿星河安排,她一直闭目养神。 等安排她进场的时候,她才有些后悔没有过问那些杂事。 胡仙仙的场地是间两丈见方的屋子,屋内有八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在等着。他们外形差别很大,目光却是出奇的一致,都是饿狼似的目光。 “这钱花得值!擂王啊,还是朵鲜花儿。” “当然,一分钱一分货嘛!” “花了大价钱可得慢慢玩儿,哥几个别太粗鲁。” 胡仙仙在脑海中把耿星河骂了个够,所有恶毒语言都加在他身上。她脑子里在骂人,脸上却是带着有些狠意的微笑。 她还是那身带血的短衫、扎脚裤,只是洗干净了脸,她这副样子反而更让那些人觉得刺?激有趣。 一到门前,她连假装微笑都装不下去了。这屋子里没其他任何家具,就一张铺着粉『色』床垫的圆形大床。地板上堆满粉『色』枕头,还有很多粉『色』气球正往天花板上飘。 几个人拽进铐着手,锁着脚镣的胡仙仙就急不可耐的关上房门。 随着房门关上,几双手都伸向胡仙仙。她纵跳而起,跳到床上。 “哇,这么急?这么辣?自己先上床了?” 一个高瘦子最先抢到床边,胡仙仙向他抛去一个让自己都肉麻的媚眼,他兴奋得两手哆嗦。 其他人你推我挤的往床边凑,怎奈屋子不大,又有三个大胖子挡着,一时还不至于蜂拥而上。 高瘦子的手刚哆嗦着『摸』向胡仙仙,她两手就捧起胸前吊挂的笔朝他手上画去。 红『色』印迹刚一画上,屋角监控就传来威严喊声:“淘汰!请走出场地!” 高瘦子傻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屋里其他几个人都哄笑起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快出去!” 高瘦子不甘心地瞄向胡仙仙,她厉声说:“这可是末神的地盘儿,你想坏了规矩吗?” 在高瘦子走出房门的同时,又有两个人靠近胡仙仙,一个从床上跳过来,一个从地下爬过来。 从床上跳过来的那个可能会些三脚猫功夫,他是蹬倒两个人后,直跳上床扑向胡仙仙。 胡仙仙双腿齐往上扬,舞动脚镣直套扑过来的这人,“哗啦”一声,镣上铁链缠紧此人脖子! 地上爬来的那家伙猥琐笑着,胡仙仙因平倒过来往后勒被缠住者的喉咙,脸就正靠近他。这家伙趴在地上伸手『摸』下胡仙仙的脸,又昂头想亲她。 胡仙仙觉得脚上传来的挣扎力度弱了许多,就绷腿运力下腰,以铁板桥姿势横身在趴地上男子面前,双手夹起笔一画…… “淘汰!淘汰者请离场!” 在胡仙仙给地上趴着的那个人打上记号,那人离场的时候,被脚镣套住的人拿手弄开了铁链。 这人被勒得差点儿断气,早已没了怜香惜玉的心。他此刻双眼通红着,疯了一样向胡仙仙拳打脚踢。 胡仙仙双手撑地,倒翻下床,满地的枕头让她难以站稳。 “打!先打服她再说!别他妈的手软了,老子差点儿让她给勒死!” 这个人怒容满面,狠厉的杀意已经取代了『淫』?欲。胡仙仙见其他人也不再互相推搡,都齐心攻向她,心中冒出股寒意。 这个屋内所发生的一切耿星河他们能清楚看到,胡仙仙不担心自己无法应付这些狂『乱』的花花公子。 胡仙仙心中寒意是因察觉出耿星河他们不信任她,这个屋子如此布置,就是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不被人信任的感觉真不好受,被人刻意试探能力高低,就更有种像是他们在挑选牲口的感觉。 第三百三十三章 血腥反击 胡仙仙挨了那个差点儿被勒死的人两拳,疼痛感让她生出决绝之意,她朝这人冰冷媚笑。 她笑容之下是内心咆哮:好啊,打得好!你刚才死里逃生了是?我就让你真正感受被勒死的滋味! 耿星河,到时候别怪我给你惹的『乱』子太大,是你没有真正拿我当朋友! 胡仙仙翻身倒立,短衫褪下『露』出腰际,几双手半打半『摸』地挨上她细?腰。她忍住恶心感,全力旋腿攻向那个脖子上还有勒痕的人。 “嗬”声响起,铁链缠紧那人,她借力暴弹起身体,双腿盘绕骑上那人头顶! 那人双手猛抠她小腿,其他人也拥过来猛打猛拽。 胡仙仙左偏右倒、闪避攻击,被勒住的这人已经气紧。他脸部通红,发音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快……救……?我?……停……” 胡仙仙知道他想说的是要让耿星河安排人暂停打擂,这个人当然明白『性』命和?欲?望比起来,当然『性』命更重要。 她怎么会给他活命的机会? 趁着其他人有些呆愣,攻击变得没那些密集,她横身倒吊。那个人经不住她坠下的力量,仰天摔倒。 胡仙仙在他摔倒而还没有着地之前,双腿猛绞。猛绞之下,她再直跃腾身向上! 这个人没能倒地,绞力连带着腾跃之力将他拉得直直挺起! 他双眼暴鼓而出,嘴巴张得老大,却一声惨嚎都叫不出来。 另外的几个人早已吓得呆若木鸡,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场面。 “嘎嘣”脆响,铁链挣断! “咕咚”闷响,头颅滚地! 生生绞断脑袋后,无头的身腔喷血如泉。血花朵朵飞溅,弥漫起腥甜的异香。这具无头的尸体僵挺着,待胡仙仙浑身浴血狞笑而行,其他人才回过神。 一个胖子“咚”地坐在地上,另一个胖子一边干呕着,一边拖着地上的胖子往门口走。 “孬种!跑什么?”一个矮小精瘦的小个子拦住两人去路。 “是,是俺哥儿俩就是孬种,俺哥俩儿就是运气好中了彩票跑这儿来见世面……” 已经挪到门口的胖哥俩眼泪鼻涕直流,“俺们不知道有钱人说的高贵玩法儿……是这样啊……” 胡仙仙蹿向门口,打开门,两脚踹飞这哥俩,反手锁上门。 矮瘦小子双肩一耸,骨节“啪啪”作响。他两手交叉一提,已将他所穿衣服甩到一旁。这小子看着矮瘦,满身匀称肌肉却如铁疙瘩一般。 他目聚寒光,转瞬已向胡仙仙踢出三记鞭腿。她连闪两下,右腿侧踢他腿弯处。 两腿撞击,各自倒退半步。 “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别想着当什么优胜者睡神女了!现成儿的极品尤物,打服了就是我们的!” 矮瘦小子挑动干站着的两个人,这两人马上加入战团。这两个人一个是头顶半秃的肥壮汉子,一个是有些娘娘腔的卷『毛』小子。 胡仙仙不敢小觑这三个人,有很多富家公子为了自身安全会从小习武,功夫底子不弱。敢来参与对擂的多少也有些胆识,见她暴力杀??人后还敢留下来的人更是有非凡胆量。 她不会小觑他们,也不会因此调御灵力,灵力击杀怎么有拳脚虐人来得爽? 秃子头顶骨有三道硬棱,应该是练铁头功撞击硬物时留下的。他双手如铁爪,再加上这颗铜头,胡仙仙连击几次都没能伤到他。 这三人渐成三角合围阵型围攻胡仙仙,他们配合挺是默契,秃子负责围挡胡仙仙化去攻击,娘娘腔攻她上三路,矮瘦子攻她下三路。 几个回合下来,胡仙仙辨出他们缺点:娘娘腔下盘不够稳,秃子不够敏捷,矮瘦子『性』情骄狂不懂用防守招数。 胡仙仙双脚『乱』踢,踢开那些缠脚的软枕头。她脚下空出片坚实地面,接着她左脚微压斜伸,绊向娘娘腔。 娘娘腔一个趔趄,步法『乱』了。胡仙仙再起右脚,旋动断掉的那截铁链绞缠而上! “啪咚”,娘娘腔跌倒扑向胡仙仙。她猛扯右脚,“喀嚓”挣断那半截铁链。 “唉哟……”娘娘腔抱着脚哭嚎不停,那脚掌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朝向后,踝骨已是生生扭断。 在胡仙仙全力对付娘娘腔的时候,矮瘦子已连打她腰、『臀』好几下,她的白衫白裤让血浸染得如同绣了几朵鲜艳大红花。 娘娘腔已经失去战斗力,她错身绕过秃子,踢起个枕头扑向矮瘦子。 矮瘦子一拳击碎枕头,刹那间羽『毛』飘飞纷落。胡仙仙不断地踢出枕头,她身形扭绕腾跃,引得矮瘦子不停追赶暴击。 屋子里羽『毛』轻盈飞舞,如梦如幻的羽『毛』激『荡』起血『色』浪漫。 那些飘在空中、靠近天花板的粉『色』心形气球也“砰砰”爆裂。 胡仙仙上下腾跃躲闪,矮瘦子就上蹿下跳地追击。可怜这些能让人少女心爆棚的粉『色』心形气球,得不到他半点怜惜,全部在他凶猛狂击下碎裂。 『乱』飞的羽『毛』、纷落的碎片让秃子花了眼,他身形转了几圈都没抓住向胡仙仙出手的机会。 胡仙仙见他毫无章法的挥舞铁爪,灵机一动,假意避让矮瘦子不及,身形跌落地面。 秃子见她跌落在自己面前,蹦跳着没站稳,就一双铁爪使出个黑虎掏心。 “啊!啊……”惨叫声先是凄厉高亢,随即微弱下去…… 发出惨叫的不是胡仙仙,是那娘娘腔。早在她蹦跳之时,她已运劲勾脚踹向半躺着的娘娘腔,秃子出爪之时,她扯过踹得横飞的娘娘腔挡在了自己面前。 秃子惊愕地看看扬眉冷笑的她,再看看自己鲜血淋漓的铁爪双手,狂吼着低头直撞胡仙仙。 那面如白纸的娘娘腔还没有倒下,胡仙仙双手横抱麻木僵立的娘娘腔,如舞木棍般砸想秃子的铜头。 “喀嚓”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胡仙仙双手一撂,娘娘腔软软落地。 秃子和矮瘦子都打红了眼,猛烈夹击,胡仙仙溜过秃子腋下,蹿向门边。 “别想逃!”矮瘦子飞踢一脚,秃子弯腰猛冲而来。 胡仙仙可不是想逃,她连连避让矮瘦子飞腿,似乎是惊慌想开门逃出,却是引得秃子好撞向她。 她身在门边,铜头一到,她侧身避过,“轰隆”大响,是铜头和铁门的亲密接触。 第三百三十四章 粉色杀气 胡仙仙本来以为铁门会很厚实,那颗铜头脑袋开花的景象应该很不凡,可惜这铁门造假,让他给撞破了。 秃子铜头没有迸溅,他卡在了破开的门洞里。他使劲挣扎没拔出头,倒让破洞参差不齐的裂口割得生疼,他痛得大声嚎叫,引来其他人在门口吵嚷。 这些人没有想办法救出他,他们冷嘲热讽逗弄着他。 矮瘦子“哇哇”高呼起来,他没有再继续攻击,而是冲着摄像头狂喊:“我是优胜者,我是优胜者!哈哈,老子天下第一!嚯哈哈……” 矮瘦子魔『性』的笑声让胡仙仙更是暴虐之气难忍,她锉牙狞笑,猛然绷断手铐! 胡仙仙掀起拳脚风暴,从他背后发起猛攻。平直拳直击风池『穴』,左勾拳暴打秉风『穴』,斜直拳怒砸肩井『穴』! 矮瘦子还没有从狂喜中回过神就被她打懵了,她再飞腿踢向呆立着的他。鞭腿扫向肾俞『穴』,飞脚直踹腰眼,腾身而起双腿连环直踢腰阳关! 矮瘦子身体抽搐起来,猛抽几下后猝然扑地。 胡仙仙停手,失神片刻后,飞身斜踹摄像头。“乒”的爆响之后,“滋滋”闪起电火花,一股黑烟冒出。 屋里瞬时弥漫血腥味、焦糊味,还有秽臭味儿,胡仙仙瞟一眼秽臭来源,那是秃子已经屎『尿』齐流。 胡仙仙厌恶地轻踹他腰际,打开门甩手而去。 刚走了几步,耿星河带着人迎上来,围随她走进耿星河屋子。 门一关上,农赤华从墙壁里钻出来,张开双手似乎是想拥抱胡仙仙,“哇哦……唔……地狱女神……” 胡仙仙冷眼盯向他,他马上将双手高举,“我只是太激动了!我太想膜拜你,没有冒犯你的意图。” 胡仙仙收回目光,带着责问意味严厉看向耿星河。 耿星河双手揣进裤兜,斜靠在办公桌上,语气淡淡说道:“我们只是合作者,还只是临时合作,我的确没拿你当朋友。” 胡仙仙嘴角一歪,敛去怒意,语气淡漠:“很好,多一个朋友多一分负累,愿我们合作愉快。” 他们说起下一步该如何,只说了半刻钟,就响起擂门的声音。 “怎么回事?”耿星河问站在门边的小胡子。 “是豹小姐来了。” 耿星河瞟向农赤华,他快速闪身入墙。 小胡子打开门,一个豹纹衣女子带着几个黑西装大汉风风火火闯进来。 “白爷,你玩儿得太过火了!”胡仙仙曾通过乖妹儿的视角见过这个烈焰红唇的豹纹女,和那次略有不同的是,她那次穿着黑底金纹的透视连体衣,今天穿着白底粉纹的真皮紧身衣。 耿星河上下打量豹纹女一番,痞痞坏笑:“过火了吗?哪有豹小姐的身材火辣?” 豹纹女恼怒跺脚指着他说:“你应该知道来这儿的客人全是有身份的人?你纵容打手把他们全部打死,就是故意挑起客人对末神不满!” 耿星河摊开双手,很无辜地辩解:“哪有全部打死?跑了几个出去不说,还对一个秃子手下留情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那个秃子?他已经疯了!把他救出来他就『乱』嚷地下神宫有魔鬼,好多客人都吓得要提前离开!” 豹纹女说得很激愤,耿星河笑得很无所谓,“走就走呗,咱们的金主多得很,不缺那几个土老财。” 胡仙仙在旁边听得“咯咯”笑出声,豹纹女听到笑声才注意到她。 “你就是那个‘擂王’?”豹纹女转身朝向她,恶狠狠的目光像要把胡仙仙千刀万剐。 胡仙仙何惧她的目光? 豹纹女的目光陷在胡仙仙冷淡如冰湖的目光中,凶狠的烈火瞬时被冰冷寒意熄灭。 豹纹女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你?你……怎么跑出来了?不、不、你不是她……” 胡仙仙凑近豹纹女,笑纹更明显几分,“什么你、你,她、她?我才是末神朝思暮想的悦儿,你快带我去见他。” 豹纹女退后一步,尖声叫道:“你别过来?你……你不可能见到末神的,末神正在神坛和信众们一起修炼。” 耿星河扶住差点儿跌倒的豹纹女,大手抚过她丰满火辣的身材,“豹小姐别怕。” 而后,他又无奈笑说胡仙仙:“你瞧你,是嫉妒她的粉『色』?豹纹衣了?唉,要说这次比擂真有什么遗憾的地方……” 耿星河顿了顿,指向胡仙仙说:“就是你破坏力太强了,其他选手都没有破坏场地,就你把粉红小屋弄得惨不忍睹!粉『色』,多么娇嫩的颜『色』啊,你硬生生地让粉『色』带上了杀气!” 胡仙仙“哈哈”笑几声,微鞠躬说道:“对不起,破坏掉你心中美好的粉『色』印象了。” 豹纹女气恼地推开在她身上『乱』游走的大手,皱眉呵斥耿星河:“你不要以为末神暂时不出面,你就可以放肆!” 胡仙仙不待耿星河答话,扯过豹纹女的手,“别跟他废话,快带我去见末神。” 耿星河拦住她们,“不行,末神不是谁都能见的。” 豹纹女见耿星河着急,妖娆娇笑,“我可以带她去见末神。” 胡仙仙知道他阻拦她走其实是怕她遇到不可控的危险,她向耿星河眨眨眼暗示他,她有把握应付突发情况。 耿星河也需要解决问题的契机,假意说了些胡仙仙是自己手底下擂王,让末神不要从自己手里抢人的话,豹纹女和他争执几句。然后,耿星河故做无奈表情,放他们离开。 走在通道中,豹纹女对身边黑西装使了个眼『色』,然后媚声媚气地胡仙仙说:“妹子,末神现在很忙,我先带你去休息好不好?” 胡仙仙不知道她突然温柔起来是有什么花花肠子,傻傻地点了点头。 豹纹女带着她七弯八拐的到了一扇铁门前,进门后又是一道门,豹纹女在门侧按了几下,门向两边滑开。 有个黑西装吱唔劝道:“豹小姐……末神说过不要带任何外人进去……” 豹纹女横他一眼,“你懂什么?要是我能攻下冷爷,激发冷爷魔『性』,末神就不会怪罪我!哼,做事要学会随机应便才有出头之日,懂不懂?要不然,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头。” 那人忙低头说:“豹小姐教训的对,小的明白了。” 豹纹女带着几人趾高气扬的进去,进屋后胡仙仙扫一眼屋中情形,暗暗猜出豹纹女带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第三百三十五章 春光引魔 屋内有五个黑西装坐在电脑前『操』?作,另有两个白西装按坐着一个女人。着黑西装是男子,着白西装的是女子。 那个被按着的女人双手反绑,嘴被胶布封住,正是乖妹儿。 房间里有一面超大投影墙,上面映现的画面是五花大绑的古板大哥,以及手拿皮鞭的小青梅,还有另几对男女。 胡仙仙他们进入后,门就自动合拢,豹纹女扭腰摆『臀』向乖妹儿走去:“我带了一个很有趣的人来见你,你们要不要比比谁的魅力更大?” 乖妹儿失神的目光看向胡仙仙,只盯了一眼就扭回头,继续紧盯着投影看。 胡仙仙环视屋内情况,这里面有很多她不懂的仪器,她在细看自己能不能破坏这些仪器。 环视几圈后她再定睛看向投影墙,她瞬时脸颊通红,低骂了两句粗话。先前瞥去时只注意有哪些人,没看清他们形貌,这一细看才看清那几个人衣装怪异如同没穿。而古板大哥直接就是一丝不挂,成个“太”字形紧捆在钉板上。 那屋里真是满室春光,好春光她也不敢多看。那屋里不是春光?乍?泄,是春光尽?泄,还恨不得再多泄一点儿。 胡仙仙看其他人可以就当看五花肉,干树杈儿,但她不敢坦然看古板大哥。他长得和程浩风一模一样,就算他神情中那几分阴郁让她确切知道他不是程浩风,她也无法坦然。 胡仙仙转而看向豹纹女,豹纹女正纳闷儿了。她纳闷儿胡仙仙和乖妹儿看到与自己面貌相同的人反应那般冷淡,她觉得她们也太淡定了。 胡仙仙朝豹纹女挤挤眼,“别发呆,忙你的正事儿。现如今的美女都长一个模样,没啥大惊小怪的。” 豹纹女觉得她这话说得不错,就马上恢复干练样子,快步走到一个黑西装旁,扯过他面前话筒说:“小青梅,让冷爷瞧瞧,真正的彭清越来了!你劝他别再忍着了,杀了乖妹儿。” 胡仙仙不知道豹纹女在抽什么疯,她和乖妹儿不约而同笑起来。胡仙仙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乖妹儿嘴被封住了,就只见眉眼弯弯。 豹纹女大吵大嚷几句,小青梅的声音传来,“他还是不说话,你那里怎么回事啊?” “你管我这里怎么回事?总之你要让他答应杀她和她女儿,否则,末神大人只能让他杀了你们母子!” 豹纹女气急败坏的吼着,胡仙仙听出个大概了,末神在『逼』古板大哥练血引魔功,只是这“血引”这一世是妻女之血。 胡仙仙有点儿『迷』糊了,末神不是喜欢乖妹儿吗?怎么会让古板大哥杀她? 胡仙仙笑眯眯地拍拍豹纹女的肩,“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有办法让他答应练血引魔功。” 豹纹女狐疑地打量她,她走到屋子角落,再向豹纹女招手,“这在你的地盘儿呢,你难道怕我?” 豹纹女“嘁”了一声,昂首挺胸走过去。 胡仙仙压低声音问:“末神根本不会让他杀乖妹儿,他只是要让乖妹儿看到古板大哥忍受不了折磨,最终放弃她们母女,这样乖妹儿就会对古板大哥彻底死心。其实,古板大哥练功的血引还是小青梅母子。是不是?” 豹纹女没回答,但她眼里的惊讶表『露』无疑,胡仙仙知道自己猜对了。 胡仙仙微抬抬下巴,慧黠眨眼,“末神大人真聪明,此事一成,既能得到佳人芳心,又能控制一名魔功无敌的干将,实在是妙计。” 豹纹女有些失落地认真说:“妙计是妙计,可那个家伙压根儿不中计,连话都不多说一句,他在想什么我们都搞不清楚。” 胡仙仙长“哦”一声,对豹纹女投去颇为同情的一瞥,“你别愁,这件事我来解决!只要事成之后,你帮我当上末神的神后就成。” “神后?” “对呀,末神总要娶妻的嘛,末神的正妻当然就该称‘神后’。” “哦……”豹纹女有些反应迟钝起来,半晌后才笑出声,“原来你搞那么多妖蛾子,想见末神大人就是想当神后啊。你是不是知道末神喜欢乖妹儿,就照着她的模样儿把自己整容成她的样子?” 胡仙仙咬了咬牙,咧开嘴挤出个笑容。她们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谈话声音很低,其他人听不清楚她们谈的内容,只认为她们真是相谈甚欢。 胡仙仙挺认真地点点头,“怎么样?给我个机会。你先出去,有你在的话,我不容易取得古板大哥信任。” 豹纹女甩甩头,挑起额前短发弹了弹,“我本来也不会呆在这儿,我得去神坛办更重要的事。行,就给你个劝说古板大哥的立功机会。” 豹纹女带着随她来的人走了,胡仙仙笑着凑近一个黑西装,“这个女人拿着鞭子打古板大哥是要打疼他,那这几个穿奇怪衣服的人在干什么呢?” 那人回身盯一眼胡仙仙,哆嗦了一下,随即又鄙夷地说:“只会打打杀杀?连这不懂?这叫‘痛并快乐着’,一边儿打他一边让他看活春宫,再坚强的意志都能给他消磨掉。” “哦?”胡仙仙崇拜得两眼闪光,“你咋懂这么多呢?还有,你这屋里各种设备好先进哦,我想都想不出来。这些设备是末神大人的神力『操』?控?” 那人“噗嗤”直乐,“怎么可能是神力『操』?控?是电力啊,没电了就没法正常运转。” 胡仙仙看到了总电源开关,她对电了解不多,但通过蓝莹莹他们她知道要破坏电力系?统并不难。 她就像个傻妞儿般问东问西,她说是豹纹女让她多问,这样才有说服古板大哥的办法。 问着说着,胡仙仙又问:“这些设备这么先进,是不是在万里之外都能控?制对方一举一动?” “那还不行,距离太远就会有很多异常情况出现,投影都难清晰,要监视控制里面的人就更难。” “那就是说他们那间屋子其实离这儿不远?” “远什么?就在我们下面几层……”这个黑西装还没说完,一个白西装跃身而起重重扇了他一耳光! 胡仙仙知道他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可阻止得太晚,她想弄清楚的已经弄清楚了。 她飞起一脚就踢晕那打人的白西装,她可不是给那多话的黑西装报仇。套出话来,已知道古板大哥就在这地下神宫当中,她就没必要再隐藏。 第三百三十六章 坠入春色 一动起手来,他们马上启动应急反应预案。胡仙仙看到屋内各种红绿指示灯闪烁起来,她猜这是他们在给外界报讯。 在她盯向那些指示灯的同时,她已然分身而出,胡清定御使慧心玉剑斩断电源线,彭清越御使红雪拂尘猛扫那些仪器。 屋内突然之间陷入混『乱』,那两个白西装倒是很镇定地挟持乖妹儿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一张大网漫撒开来,将她们三人紧紧兜住! 胡仙仙紧收网绳,将三人拉至自己面前,朝两个白西装胸口各肘击一下,两人就闷哼断气。 放出乖妹儿,为她松绑,乖妹儿手一松开就撕开嘴上胶布大喊:“他们还有灵符报信!” 暗室中胡仙仙见几道幽蓝光焰闪过,这是有人以灵符传讯,可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与两道分身疾速杀敌,那几个人都是一击毙命。解决这几个人后,她凝神收归分身,御使慧心玉剑往地板刻划。 在地板上刻划出一个圆圈的同时,她让乖妹儿扒一件黑西装的衣服,以备到时候给古板大哥穿。 门外传来狂怒吼声和砸门声,很快就有人破门而入。飞刀、子弹、符纸等等各式各样的武器朝屋内呼啸而来,只是这些东西没伤她们分毫。 在破门之前的一丝丝时间里,胡仙仙大声对乖妹儿说:“抓紧我,跳!” 胡仙仙在慧心玉剑刻划出的圆圈里重重一跺脚,地板直坠而下! 在地板还没有触到下一层地板的短短瞬间,慧心玉剑又已在下一层地板刻划出一个洞! 那些从上一个洞口纵身而下的追兵,看着她们如踩飞毯般踩着地板飞流直下九层楼! 明明伸手就能抓住她们,偏就差那么一粒米的距离! 地下神宫构建精巧,重重暗道穿连相接,层层地下楼宇藏满玩乐趣事。这里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这里是天堂和地狱共荣共兴的无分别之地,洞穿的楼层很好展示了金主们在玩乐上意见多么统一、相处多么融洽。 唉,胡仙仙甚是感叹,这一闹是惊散了多少鸳鸯,吓坏了多少赌神,呛死了多少毒仙? 乖妹儿毕竟是能融胡仙仙之魂魄的人,她没有做出那些惊叫闭眼的举动,而是密切注意每一层中究竟是不是关押古板大哥的所在。 直坠了十二层,乖妹儿急捏胡仙仙中指。胡仙仙身形旋转缓缓落地,与此同时雾隐无隙网漫撒开遮住天花板洞口。 追兵们还以为可以继续享受蹦极般疾速下坠的快感,哪料到坠进网中? “砰”的一声,兜在网里的人直砸向地板,砸得这屋子颤动几下。 网里的追兵『乱』拱着想挣脱,胡仙仙傲然一笑,“凭你们也想挣开雾隐无隙网?给我乖乖儿的堵洞口去!” 话音未落,雾隐无隙网中拱成一团的几个人裹缠网中直飞而上,很准很合适地塞进天花板破洞。 有这人肉天花板暂时挡住追兵,胡仙仙终于可以缓口气,得以细看这屋内具体情况。 屋内四壁皆是镜面,屋中情形交互映现。古板大哥捆在一块竖起的大金属板上,板上满是带倒钩的小钉,只要他稍有挣扎,小钉就会刮刺背部肌肤。 乖妹儿疯了般扯那捆他四肢的钢箍,胡仙仙冷眼扫一圈呆愣的其他人,再对乖妹儿说:“先给他穿好衣服,那钢箍儿用蛮力解不开。” 乖妹儿咬着牙忍下悲愤,飞快将西装蒙到他胸前,衬衣拴到他腰间。 胡仙仙见那要让自己走神的事解决完毕,才十分轻松地小青梅说:“我们来谈谈心,好不好?” 小青梅有些不自在的将两臂环抱胸前,她今天还是将红绳缠满自己身体。与上次乖妹儿所见不同,上次她在红绳之下穿了薄纱紧身衣,今天就只穿了清凉内衣。 小青梅先前并没有不自在,这屋里的人都衣不蔽体,自然没有羞?不羞?耻的比较。突然来了两个衣着严实的人,这两人还都可以说是她情敌,她难免别扭起来。 胡仙仙摇头苦笑,“你别磨蹭时间好不好?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我来是要救你们的命,希望你们配合我。” “你是谁?”小青梅觉得在胡仙仙面前,自己的尊严全碎成了渣渣,她不想输在谁手里都弄不清楚。明知输个底儿掉,还是不甘心。 “又说废话,我是谁,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对于你来说,重要的是你不能再蠢下去了!你再蠢下去,你和你的儿子,还有他——” 胡仙仙直指向古板大哥,“全部都得死!” 小青梅嘴唇嗫嚅几下,想要争辩,胡仙仙收回指向古板大哥的手臂,再直指小青梅鼻子,“你只有一条出路,要想保命就跟我合作!快,说出解开钢箍的方法!” 小青梅后退两步,喃喃自语:“我知道末神只是利用我……可我不甘心……我就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放弃她们母女……我真想看到那一幕啊……” 胡仙仙知道她所作所为都是违心的,狠辣的外表下心理防线其实很脆弱。胡仙仙不能让她崩溃到疯狂,得让她留一丝希望,这样她才有所顾忌。 胡仙仙轻拍她的肩,“你不要把我和乖妹儿当一个人看,我只是一个来救你们所有人的过客,我很快会消失在你们的世界。去,你是不是有很多藏在心底的话想对他说?去说。” 小青梅惊讶地含泪望向胡仙仙,那几对吓得面如死灰的男女渐渐恢复正常脸『色』,他们觉得这个魔女没那么可怕了。 小青梅缓缓走向古板大哥,涩声问:“你为什么听说我被末神绑架的时候就来救我?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和末神设的陷阱?” 他微抬头,只见他汗水血水黏腻满脸,他歪歪嘴角『露』出个讥讽笑容。 小青梅的声音温柔起来,“你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我的,对不对?或者,并不在意,但是你也该有些忌惮我,畏惧我,对不对?” 他喉咙里响起“咕噜”声音,轻咳几下,咳出两口血痰才开口,声音嘶哑地反问:“你以为你们能随意摆布我?” 小青梅听不懂他的意思,“你想表达什么?” 他再次咳起来,咳得身体直晃『荡』,乖妹儿忙用手抵向他后背。乖妹儿的手刮破了,他的后背得以和钉板隔开,少受了些伤。 第三百三十七章 毁桃破绯 小青梅见他没答复她,自尊心更是受挫,尖声吼道:“你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我,是不是?你看不起我又怎样?还不是栽在我手里。” 胡仙仙摇摇头,为什么有些女人总要把男人当傻子?自以为长得漂亮,还骗得了男人、管得住男人,就可以真正随意摆布男人。 除了极少数男人会『色』?『迷』心窍,他们大多数都不可能受女人摆布。他们分得清谁对自己好,谁更适合一生携手。 反之,男人对女人也不能存了随意摆布的心,早晚会自受其害的。 人,首先得是人,才有分为男、女的必要,否则是啥『性』别都无所谓。 胡仙仙本想以灵力催吐出古板大哥体内血痰,凝神一想,就放弃打算。他自己并非全无过错,多受一分苦,其实是少一分罪孽。 乖妹儿『揉』着他的胸口,他连吐几口乌紫血痰,呼吸终于顺畅。 他落得如此狼狈,看向小青梅的眼神中还是带有几分傲意,“可笑!你只会用那些女人争宠的小伎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末神的诡计?” 胡仙仙心中剧震,他和程浩风太相像了,说话的语气跟程浩风一样欠揍得很。胡仙仙有一瞬间失神,就像自己不是真切站在这里,而是一个梦影。 古板大哥和乖妹儿才是真实存在的人,胡仙仙自己只是乖妹儿无力反抗而臆想出来的人。乖妹儿渴望自己是胡仙仙,渴望拥有胡仙仙的能力,好改变这一切。 胡仙仙不知道她的身体在渐渐变得如影像,继而将完全成为虚影,乖妹儿担忧地望向她。 古板大哥还在和小青梅继续说着:”我要是掉进陷阱,那也是我知道有陷阱,故意不去避开。我要是被人骗,那也是明知在撒谎,懒得去拆穿。” 小青梅恼羞成怒,狠狠抽他一鞭,“嘴上狡辩有用吗?栽了就是栽了!现在是我打你不是你打我,装什么『逼』?” 小青梅第二鞭即将抽下,乖妹儿死死拽住鞭梢,求救的眼神看向胡仙仙。 小青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胡仙仙身体就要消失。小青梅得意大笑,“你请的帮手呢?哈哈,就要没了?看你还能怎么办?” 胡仙仙的心神完全陷于混沌中,无天无地,无己无她。从前,胡仙仙一直有些分不清自己与那几生几世的关系,更弄不清与存在于地球上的彭清越、胡清定、彭卿越的关系。 此刻,她就是混沌一片,谁也不是。 混沌渐渐凝为实形,是一粒宇宙中的浮尘。流星划过,浮尘聚起一点火热星尘。无数时光过去,浮尘聚为很大一块星际尘埃。 亿万年不遇的流星雨灼热了这片尘埃,尘埃不断被撞击、被熔炼。璀璨夺目的光芒耀『射』而起,一块燃烧着烈火的星尘飞跃星际,飞到地球坠落为陨铜。 地球一分为三,陨铜也一分为三。 陨铜是阴阳玄貘,是胡清定,是白回风,是胡仙仙,是那青春凋零的几世,也是彭清越,是彭卿越! 是我,只是我! 胡仙仙恢复一点感官知觉,乖妹儿的痛呼声,古板大哥的呵斥声缥缈传入她耳中。 在各种纷『乱』往事浮现不停的胡仙仙脑海中,一切『乱』象消散,是她自己目光清明而坚定地浅笑。浅笑微微,却有藐视万物的孤傲,她神魂之中回『荡』着的声音竟会在屋子中真正回响: “每一个我都是我,没必要跟自己争什么谁是本体谁是分身,都是真实的,没有虚影!我怎么会眼看着别人欺负我自己?” 回声越来越响亮,胡仙仙的身体旋入半空中飞舞不停,那些镜子中全是她的舞动影像。 “啪嚓”,一面镜子碎裂!一面接一面的镜子不停碎裂,无数的碎镜片映出无数的胡仙仙! 小青梅和那些人都吓得蜷紧身体,抱着头呜呜咽咽低声哭泣。 镜片纷落而下,这些镜片避开了胡仙仙、古板大哥、乖妹儿,有些掉在地面,有些直扎进他们那些人的身体。 痛叫声接连响起,胡仙仙笑嘻嘻地蹲到一个美女面前问:“疼吗?想不想出去?” 这个美女比其他几个看起来要清纯些,她的身体瑟瑟发抖,目光却是狠狠瞪着胡仙仙:“你何必为难我们几个?我们都是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多少专家学者都说过,『色』?情?行业是禁绝不了的!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逼』问小青梅,怎么可以伤害我们?” 胡仙仙见她一副无辜受害的委屈样子,笑意更浓,“你不要拽你那些道理,我听不懂!你眼前不是研究伦理的伪君子老专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看了看屋中用具后,胡仙仙让他们都去拿皮鞭,让他们两两相对而站,边脱?衣服边向对方抽打。朝对方下手最轻的,或是没脱?衣服的就会被杀。 他们都战战兢兢地照做,他们看向胡仙仙的眼神满是怨毒之意。 他们扭扭捏捏很慢很慢地脱?衣,虽说他们本来只穿了很少的遮羞布,可再少的遮羞布也比变光猪好啊。 胡仙仙飞起一脚踹向其中一人屁股,厉声呵斥:“你们不是喜欢看脱?衣服吗?脱啊,看啊!怂货,抖什么?” 被踹的人怒了:“死婆娘,信不信老子出去后叫人把你绞成肉泥?” 另几个也开始反抗,这些目无王法的人竟也指责起胡仙仙目无王法。 胡仙仙哈哈大笑,笑声如刺扎向这些人:“你们跟我讲王法?你们认为你们还有走出去的机会?在这里,这会儿就是我说了算!我的规矩就是王法,别跟我讲道理,要跟我比实力。” 胡仙仙又飞踹那些人屁股,“照我说的做,否则,立刻让你们死!” 他们见反抗无效,真的『乱』脱『乱』打。转眼之间,他们都伤痕累累,凄厉惨叫不断从他们嘴里发出。奇特的是,女人挥出的鞭子都往男子下体打去,打得蛋碎桃烂;而男子都打向女人的脸和胸,打得绯?『色』?风情惨不忍睹。 “停手!”胡仙仙喝止他们,“你们心里有满满的怨恨是不是?那就去打小青梅!你们本来可以不受这些疼痛屈辱的,只怪她不肯说出解开钢箍儿的方法!” 看着他们『逼』近自己,小青梅颤抖了,她不敢想像这群地狱恶鬼般的人会做出什么。她身体弓着如冻僵的蛇一般,一双死鱼似的眼睛看向胡仙仙:“我说!我说!” 第三百三十八章 解缚放爱 胡仙仙两手向下一按,制止那些人『逼』近小青梅。小青梅连忙靠近胡仙仙身边,曾经最憎恨的人此刻倒成了护身符一般。 小青梅伸手去解钢箍,胡仙仙挥手叫她让开,“你说方法,我来动手。” 小青梅顺从地退立一旁低声说:“钢箍连接钉板的位置有一个很小的齿轮转盘,你先左右各转三下,就能『露』出转盘下盖的密码锁。” 胡仙仙照她所说转动转盘,果然这转盘下是从0到10排列数字的圆环密码锁,待捆他四肢的四个密码锁都『露』出来,她又再次望向小青梅。 小青梅有些紧张起来,脸『色』『潮』红、额角渗汗,她郑重交待:“我来念号码,你来摁下号码,可千万别摁错……” “摁错了会怎么样?” “钢箍儿会突然收紧,立刻箍碎他的骨头。” 听闻这话,胡仙仙和乖妹儿眼中同时喷出怒火!小青梅脸『色』瞬息之间惨白无比,她嗫嚅道:“我恨他……我就想知道他到底对我有没有过一丝情意……我就想看他放弃她们母女……我有错吗?” 胡仙仙深吸几口气,强压怒气,低声道:“你没错?你……唉,没错儿。废话少说,快报号码。” “左手是,右手是……”小青梅说出一串数字,胡仙仙打断她的话,让她一个一个说。胡仙仙对这个世界的阿拉伯数字比较生疏,她得仔细看清楚。 胡仙仙不敢让小青梅来解,怕她使诈;也不敢让乖妹儿来解,怕小青梅故意『乱』说。 胡仙仙一边注意号码,一边以眼角余光盯住小青梅,这是暗施威压防她使诈。 摁这几个号是很简单的动作,胡仙仙倒觉得比对打几个彪形大汉还累。 “喀”的一声,左手钢箍终于解开。他的手腕儿被箍得太久,都成了青白带紫的肤『色』。 胡仙仙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绪后,再去解右手的钢箍。右手钢箍解开后,古板大哥没了着力点,向前扑去,乖妹儿忙弯腰扶住他。 小青梅又说出脚踝处钢箍儿密码,“左脚是,右脚是。” 小青梅刚一说完,就有个女人『插』话说:“天啊,这套刑具含有好浓烈的爱啊!” 胡仙仙不懂她说什么,疑『惑』看向她,乖妹儿打断那女人向胡仙仙解释的话:“别听那些解释了,都是些无聊的意思,快给他解开。” 摁下密码,束缚全解,胡仙仙粗喘两口气才平复有些紧张激动的心情。 古板大哥脱?身后,扫视众人一圈就歪倒在乖妹儿肩头。他先前是强提精神不想示弱,一旦气势落于下风,屈辱心态会多于冷傲心态,就再难有坚守本心的意志。 此刻精神松懈,身体机能自我保护本能占了上风,当然就晕过去。胡仙仙紧挨着他们两个,向门口走去。 小青梅忽然大喊:“你得杀了这些人,要不然一开门他们就会『乱』叫『乱』嚷坏事儿。” 胡仙仙冷眼睃巡一圈儿,那几对男女都发起抖来。 就在他们以为胡仙仙要动手的时候,胡仙仙朝小青梅笑说:“要杀他们?没意思,杀他们没意思啊。” 胡仙仙说着又直直盯向其中一个男子,”那些打擂的家伙多少还有点儿真本事,动起手还能过过瘾。你们?就只有偷看『露』??肉的画片儿流口水?拿着鞭子在捆着的女人面前逞威风,你们真行啊!可你们值得杀吗?” 那几个人都呆呆站着,完全不敢想胡仙仙要怎么处置他们。胡仙仙伸手打开门,她背对他们讥笑道:“杀你们真没意思啊,你们继续玩儿。各位,告辞!后会无期。” 她右手一招,卡在天花板上的雾隐无隙网连着那几个追兵直坠而下。她手腕一抖,松开网绳放出他们,可他们都已站不起来,只能趴地上哼哼。 小青梅知道胡仙仙已无杀心,一个箭步窜出,跟随他们出门,出门之时反手拉上了门。 胡仙仙带着古板大哥和乖妹儿大摇大摆的走出密室,几步之外,豹纹女早带了一群黑西装候着。 小青梅见此情形,急忙返身回去猛拍着门,“快开门,我要进去!” 屋内吓破了胆的那些人当然不会开门,小青梅怯生生望望豹纹女,眼珠儿转了几转,经过一番比较还是觉得胡仙仙更安全些。她站到胡仙仙身旁,豹纹女嗤声冷笑。 “你以为你把他们带出密室就是救了他们吗?”豹纹女一步步缓缓走向胡仙仙,扭腰送胯的姿势冶艳诱人。 “我?当然带不走他们。不过,有人带得走。”豹纹女再怎么诱人也诱不了胡仙仙这暴力女啊,胡仙仙对她哂笑。 豹纹女觉出有些不对劲,她猛然转头,一看到身后情形,她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这个走廊的各个出口都涌出人来,在她正前方,耿星河朗笑着阔步走来。 豹纹女气急败坏地吼道:“白爷,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公然和末神做对,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么?” 耿星河只是笑,并不回答她。胡仙仙将乖妹儿和古板大哥护送到耿星河身边,小青梅也跟着过去。 胡仙仙做完这些,就倒飞退远,“他当然敢和末神公然做对!末神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豹纹女朝一个黑西装轻点下头,就直追胡仙仙而去。 豹纹女真是敏捷如豹,蹬踏着墙面飞速赶上胡仙仙。她不知道胡仙仙其实是刻意在等她,再敏捷的身手也是赶不上飞行的。 豹纹女见胡仙仙就在眼前,双手微蜷抓向她肩头。胡仙仙两臂外伸,手腕翻转之间,已经将豹纹女反拧制住,她厉声低喝:“带我去见末神。” 豹纹女闷哼一声,双臂用劲向内一夹,想脱开胡仙仙钳制。胡仙仙双肩下沉,猛向前送出肩部之力,豹纹女立脚不稳,倒退撞到墙上。 豹纹女疼得松开两人扭在一起的双臂,胡仙仙飞起一脚直踹她胸口,将她死死抵在墙上,“再说最后一次,带我去见末神!” 豹纹女冷哼着扭开头,她不是那些来玩乐的男女,她对末神有一颗炽热忠心,不会因为受到威胁就屈服。 第三百三十九章 神坛祸乱 豹纹女扭头看向走廊另一端的时候,神情有些异样起来。胡仙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队装备精良的人快速闪过。 胡仙仙轻笑了笑,“你没想到政?府已经开始行动了?” 豹纹女脸上满是惊愕恼怒,“他们是全无顾忌了吗?怎么会直接派特警进入?” 胡仙仙“啧啧”叹道:“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多嘛!告诉你哦,特警仅仅是清剿外围玩乐的场所,还没有使出更精锐更厉害的撒手锏呢。” 豹纹女眉头微皱,盯向胡仙仙:“你不是他们派来的人?” “当然不是!我就是想会会末神,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胜过我,值不值得我给他神后。” 豹纹女嘴唇紧抿一下,低声说:“好!我带你去神坛!” 胡仙仙撤开腿,随她往前奔去。豹纹女当然不会相信胡仙仙的胡扯,胡仙仙当然也不会相信她这么容易骗,她们都对彼此想法心知肚明。 豹纹女是要去告知末神耿星河已要彻底翻脸,特警已经开始行动;胡仙仙是要探明末神到底能耐多大,能不能以最小的代价捣毁地下神宫。 豹纹女之所以真带她去,是她对末神的能力有绝对的信心,她认为末神对付胡仙仙一个人会比对付那一群群训练有素的战士容易。 只是,到最后豹纹女才知道对付胡仙仙一个人可难得多! 有组织有纪律的战士们行动时是有原则也有所顾忌的,胡仙仙下手之时全无顾忌。她那种种毒辣法子一股脑儿全用出来,根本不去区分什么主谋、从犯、受蛊『惑』受胁迫者,谁该杀谁又不该杀。 豹纹女一直在往下走,胡仙仙还以为神坛的位置就是神宫最底层,结果又开始慢慢往上而行。行到一处洞口,走到洞口边只见脚下是万丈深渊。 胡仙仙正疑心豹纹女耍诈的时候,看到对面伸过一架铁桥。走上铁桥,只觉桥身在凛冽寒风中微微颤抖,若是毫无修为的人走上来早已会吓得脚酥手软。 胡仙仙暗猜那些能进神坛的人都有些修为,至少也有些武功底子。 深渊之上是灰蒙蒙浓雾,此桥横跨之处离真正的地面可能还有十余丈,离底下汹涌湍急的水流也还有十余丈。这个所在真是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就算是有信众看清真相想从神坛逃出来,也难以逃出。 胡仙仙心下还是对末神有几分佩服,就这份儿控制人心的能耐她都是永远比不上的,当然她也不屑于控制人心。 到了对面洞中,仍是岔路繁多的通道。终于,到达一个十分开阔的洞室,从半圆形石阶拾级而上,是供奉着不知名神像的前殿。 从前殿侧门绕入内堂,有身着金『色』直桶长袍的人迎上来,他们检验过豹纹女的一块令牌后,又来搜胡仙仙的身。 他们放她们过关,豹纹女带着胡仙仙进入一条两旁都是小房间的走廊,走入最尽头的一间的屋子。 在恭敬地询问屋里的人后,豹纹女得知末神在宣法室。 东弯西绕到达宣法室,只见门口左右各站了十二个穿金黄长袍的人,豹纹女向他们出示令牌。 他们验看令牌后,其中两人各在门的左右两边摁了下,门就左右分推开,豹纹女大步走进去。 胡仙仙想要跟进去,他们把她拦了下来,要她出示令牌。 胡仙仙眉头一皱,凝神细看室内。里面有约百名信众盘腿而坐,看不清宣讲的人模样。因为这室内设有假山喷泉,四壁墙上都是竹林花丛的影像,那盘坐假山旁法台上的宣讲者处在重重『乱』影之下,当然难以看清。 胡仙仙还要再看,门已缓缓合上。那些人还在『逼』她交令牌,她没有窘迫地向他们求饶,而是面含浅笑,转身离去。 她离去之时,恨恨地在想,她不仅要打败末神,还要让其他人陪葬!这些人自以为能成为末神近侍就很了不起,他们的傲慢,还有那些信徒的忠诚,成功激发她的凶『性』。 在她看来,人作恶,可以说人『性』本有恶因。若是作恶之人并无半分惭愧,甚至洋洋得意引以为傲,那就是不可饶恕! 而更不可饶恕的是那些有眼无珠,长了脑子却偏偏不肯动脑筋的人!那些把精神世界完全交给末神掌?控的人,活在世上有何意义? 末神错得那么离谱的人,他们还要敬奉为神,对他五体投体的膜拜,这分明就是贱!他们既然甘愿受苦,又何必劝说他们? 胡仙仙本来是要探清末神实力后就想办法回去,她只需要告知耿星河他们具体情况就行。可她此刻不想交由他们来解决此事,她知道他们会尽量不杀?害这些人,只是会俘虏这些人,关押教育这些人。 可胡仙仙不想给这些盲从者改过自新的机会,末神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都是这些贱民捧出来的!他们要把人捧为神,那就让他们献祭! 深渊对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胡仙仙猜测是『政府』的人已然完全攻下那边。她在岔洞中东走西窜,察看地形,那些穿长袍的人发现她的意图,对她围追堵截。 不久后,对面传来劝降的声音。那些长袍人不再追捕胡仙仙,有人组织他们准备战斗。 对面喇叭中还传送着劝降的喊声,胡仙仙唇角挑起冰冷笑意。她找到了供电室,以灵气击向配电室电闸。 她对这个世界的电力了解不多,只不过世间万物总归是阴阳二气化成,阴阳二气激『荡』的灵力有无穷威力,电当然也有无穷威力。 电闸处爆起几点金黄火花,瞬间火花弹『射』出青蓝『色』电弧,这电弧让胡仙仙也浑身一阵僵麻。她即刻御气飞掠而出,闪身到了配电室背侧。 外面的照明系?统突然明灭不定,胡仙仙并不懂她没有完全破坏电闸。只是,这种闪烁着的光比起完全的黑暗还让人心惊,那些本来就处于大战前紧张心情中的人更是心慌意『乱』起来。 一片嘈杂声中,胡仙仙听到有人向配电室走来,那人一进门就浑身颤栗着触电身亡。 在其他人大呼小叫着想救他又不敢救的时候,胡仙仙蹿了出去。 她在混『乱』人群中像一只敏捷又孤独的猫穿行,她快如风的身影让不少人以为是看花了眼,她寒如冰的眼神比暗夜捕鼠的猫还多几分森冷诡谲。 飞掠至宣法室门口,红雪拂尘抡扫击倒那十二个守门人的同时,她已经开门踏进室内。 第三百四十章 血火消孽 宣法室之中一盏接一盏的灯暴亮又乍灭,此刻已弥漫起焦臭烟雾。所有人都『乱』做一团,末神不断说话安慰他们,同时指派人去配电室察看。 “各位善信: 要得大圆满必经大灾劫,此际之危难正是尔等脱去俗骨飞升圆满的机会,请勿惊慌。 本尊不是不知有妖魔闯入,本尊是无惧妖魔逆『乱』。 善信们,请凝神息念,将尔等最赤诚坚定之信念献与本尊! 力士们,请出二位神女,本尊将带领神女和善信们共修合功大法。?” 进门后就闪身门口小假山隐藏的胡仙仙,有些纳闷儿地环视周围。 这末神着实不凡,真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他让人很快断掉起火的电线,室内闪起微微烛光,在烛光映衬之下,这室内气氛更显得庄??严神秘。 几个上身赤膊,下身穿金黄灯笼裤的大汉押着两名女子走到法台旁边。 法台之上瞬间亮起几盏明灯,这灯不是电灯,胡仙仙也不知道是什么灯,就只觉得那青『色』灯光很是诡异。 灯光聚拢法台之后,胡仙仙终于看清末神面容。从乖妹儿印象中只看到个模糊轮廓,乍一看之下,末神竟令她有几分熟悉感。 因这末神的五官有几分像多吉喀勒,也有几分像冷秋朗,但又不完全是两人外貌拼凑。 末神的五官有多吉喀勒那种粗犷豪迈的感觉,但多吉喀勒是环眼狮鼻,而末神是豹眼鹰鼻,末神要俊朗很多。 末神和冷秋朗的眼窝都较深,目光显得神秘深邃,但是冷秋朗带了几分轻浮之感,末神则是带了几分威严之气。 在胡仙仙脑筋绕弯儿想着末神会不会与多吉喀勒,冷秋朗有什么关系的时候,那两个神女有些木然的声音响起。 “神女伊依愿以最纯洁之身体,最虔诚之信仰,献与最崇高尊贵、最慈悲博爱的末神大人。” “神女丁可可愿以最清白之身体,最坚贞之信仰,献与最英武圣明、最胸怀宽广的末神大人。” 末神微抬手臂,两女跪行到他身边,至他脚下时,他左右手分别拉起她们。 她们起身后就帮他脱去明黄外袍,胡仙仙本来有些看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此刻见那两女面『色』绯红,突然明白过来! 这个末神要练那合功大法,是要在这儿当众练! 胡仙仙脑子里蹦出一串儿骂人的恶毒话,红雪拂尘急召而出。再想那二女名字分明是郑耀钢寻找的女同学,看她们应该受了什么控?制,神智不清,还得想办法带她们出去。 胡仙仙以红雪拂尘倒卷门边几张桌子抵住门,她不怕他们发现她,她怕这些人有逃出去的机会。关门打狗,才打得狗无处可逃。 门口的异动让末神微皱了皱眉,眼神瞟向身边两个大汉。这两个大汉就往门口走去,经过那个小假山时,胡仙仙隔空御起一把椅子,“砰”地两声,两人一起绊倒。 两人还以为是太混『乱』才绊倒,叫骂着要翻身起来之时,那椅子“啪啪”在他们身上『乱』打起来。 只是一刹那,两人屁股开花、口鼻流血、满头大包! 胡仙仙灵力猛灌入椅子,只听“喀嚓”爆响之声,椅子破碎木屑横飞!携带灵力的木屑当先直『射』那两人胸口,只见鲜血喷溅,两人命丧当场。 其余木屑飞得更远,所到之处,裂肤扎肉,威力不足以取命,激起的恐慌却更甚于丧命。 末神身旁的护法力士怒问是谁捣『乱』,胡仙仙再不隐藏,快意大笑着直走向前。 护法力士厉声高喝:“哼,你找死!” “我就是找死!死了好见阎王,姑『奶』『奶』也好当面骂他!这阎王是当昏头了,也不知道收你们这群小鬼儿下地狱!” 末神推开身边如木偶般立着的伊依和丁可可,向那几个护法力士一扬手,力士们一起攻向胡仙仙。 末神自己没有动手,胡仙仙能察觉出他此已经出现经脉滞涩的情况,应该是方落落的『药』起作用了。 胡仙仙正想趁机诛灭他,他对胡仙仙轻蔑笑了笑,法台忽然旋转起来,法台猛闪出道道金光,末神从这屋里消失不见。 胡仙仙追之不及,大为光火。而那些力士一边攻击胡仙仙,一边大言不惭地说:“阎王爷可不敢收我们!” “他不收,我送你们下去!”胡仙仙身形几晃,晃出两道分身。 慧心玉剑直刺一名力士心脏,他胸口溅出细细一条血线,死不瞑目。 红雪拂尘猛掸一名力士头部,当然不是要掸去他的头皮屑,是掸得他脑袋开花。 雾隐无隙网紧紧缠住两个力士,他们互相扭打,打得对方遍体鳞伤,半死不活。 胡仙仙『乱』打一通后,有些不想再打。不是她心生悲悯不想再打,是她感觉厌倦了,这些血腥,这些惨叫,让她生出一种恶心欲呕的厌倦感。 她收起雾隐无隙网,寻到伊依和丁可可后,将她们网起来。胡仙仙破门而出,长喘几口气后,以灵气探查她们二人情形。 胡仙仙探到丁可可体内有微弱灵气,只是灵气被封闭在气海,就催动自身灵力为她疏导灵气。 片刻之后,丁可可的眼睛使劲儿眨了几眨,“这是哪儿?” 胡仙仙知道她完全清醒了,低声说:“你先别管这会儿是什么情况,你应该多少有点儿修为,你找个地方照顾好你这个全无修为的同学。记住,等着我,别『乱』跑。” 丁可可很懂事,也有些胆量,没有『乱』问,见旁边有间小屋就拉开门口的尸体。她拉着脱开控?制后仍半昏『迷』的伊依,进屋躲藏。 胡仙仙见她们进小屋后,就御使慧心玉剑挑起走廊上窜火的电线,往宣法室拉去。 电线从门洞中穿入,胡仙仙甩飞几个刚从里面钻出的人,跃入屋内,将宣法室内的电线胡『乱』扯出,又胡『乱』绕成一团。她再飞身而出,以雾隐无隙网罩在门口。 室内传出的惨叫声让她稍解末神逃跑的闷气,心中畅快很多。 快意,真是快意! 宣法室之中并没有因电线短路陷入完全的黑暗,电火花顺着电路飞速燃起,电光伴随“噼啪”爆响尽情闪耀! 那些狂热的贱民还在愚蠢地祈求末神庇佑,可他们的末神早就逃得不知去向。 烈火猛燃,有雾隐无隙网罩在门口,他们想逃也逃不出来。 那些凄厉的声音在这神坛呼啸中而过,是魔鬼的叫嚣,是怪兽的咆哮,是来自地狱的咏叹调。 魔焰升腾,孽火蔓延,腥臭的死亡气息带走他们最后一丝希望。 有人哭喊,有人呆滞,有人癫狂,不论如何都是绝望。 他们崇拜的末神不是说这个世界即将毁灭,只有信末神才能逃出生天吗? 他们诅咒这个世界即将毁灭那么就让他们先毁灭;他们自认为是神筛选出来的幸存者,就让他们追随末神去向那所谓天国。 血与火的交织是最有效的清洁剂,不论多肮脏丑恶的东西都可以洗刷干净。 血火焚尽罪业,胡仙仙心中杀戮之意稍平。 第三百四十一章 胜也悲愤 屋内传出的惨叫声低了下去,胡仙仙见雾隐无隙网都被灼烧得有些泛红,就收网转身。 她找到丁可可和伊依藏身之处,带她们往外走去。走出神坛之时,遇见那些装备精良的人,丁可可说他们是特种兵。 胡仙仙对丁可可介绍的那些话听得半懂半不懂,只能听出丁可可很崇拜这些人。 胡仙仙带着她们很快返回深渊另一边,找到耿星河后让他告知郑耀钢,将他两个女同学带出去。 交待完毕,胡仙仙就想离开,农赤华突然跑出来,气哼哼地说:“指挥部传来消息,找不到末神的密室!都炸塌了好几个地洞都找不到!” 胡仙仙眼睛虚眯了眯,“跟我来,我让你们炸哪儿就炸哪儿。” 农赤华和耿星河对视一眼,赶紧跟着胡仙仙大步走出去。 胡仙仙让农赤华先往深渊对面去,她随后跟来。她去了关押古板大哥的那个房间,屋里已没人,她扛起那块钉板飞掠追赶农赤华。 胡仙仙引农赤华和那些特种兵灭掉宣法室的火,进屋后见到满地焦尸,他们都有些变了脸『色』。 “把炸?『药』固定在钉板上,快。”胡仙仙找出那法台所处的位置,末神既是从此处消失,那这里定有通向密室的机关。 两个特种兵布置好之后,钉板置于法台位置,胡仙仙踩上去,“起爆!” 农赤华连忙挥手,“别!不能这么炸。” 胡仙仙对于他耽误时间的行为有些懊恼,“怎么不能?这块钉板是用料特殊,我的慧心玉剑都穿不透,不会炸坏的。” 农赤华以手掩面,音调拖得老长:“我的天啊……我是怕炸?坏你,我担心那块破钉板干什么?” 胡仙仙无所谓地摇摇手,“起爆!啰嗦什么?” 胡仙仙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炸??『药』的威力,起爆后从下冲起一股难以抵挡的气浪。她不得不召出雾隐无隙网将自己紧缚在钉板上,靠钉板减缓冲击。 那两个特种兵的技术很好,炸出的洞口能恰好容纳胡仙仙踩钉板冲下去。 钉板“哐啷”声不停传来,又响起阵阵惊呼声,胡仙仙知道自己找到密室了。 钉板卡在半是石块半是钢筋的角落,胡仙仙从钢筋缝隙中窥见下方密室中有末神身影。 慧心玉剑疾飞而出,斩断钢筋,胡仙仙踩着钉板铿然落地,威风凛凛。 一群力士手执花样百出的武器朝胡仙仙冲来,她横飞而起,双手翻转之间,钉板有钩刺的那一面向那些力士拍出。 灵力御使,灵气猛灌,钉板猛拍猛打之下,那些冲在前面的人转眼已成肉泥。 末神身旁的护法力士已有些慌『乱』,他们不再装神弄鬼地靠武功、灵力和胡仙仙拼斗,快速用枪『射』击。 胡仙仙灵气御使钉板横扫过去,叮叮当当一片『乱』响,子弹全挡回去。她心下暗赞这钉板真是不错,能进攻打人,还能防守当盾牌。 在他们开打之时,农赤华已知道找对了地方,带着特种兵飞速来援。 几重围攻之下,末神的人都被制住。末神及他一些亲信都成了俘虏,农赤华在特种兵护卫下凯旋归去,胡仙仙也随之跟他们到了地面上的临时指挥部。 那个临时指挥部就是荒野里的那几个帐篷,胡仙仙没兴趣听农赤华和特种兵向领导汇报功绩,先到了商默柔所在的帐篷。 先前她让耿星河要把古板大哥、乖妹儿、小青梅及郑耀钢同学三人都送到这儿,此刻她终于见到这些可说熟悉又可说陌生的人平安。 胡仙仙有点疲惫,不是累了的那种疲惫,是精神紧绷后突然松懈的那种疲惫。他们向她问东问西,她只是微笑点头。 商默柔找来一身簇新道袍,让胡仙仙先去洗澡,而后换上。 胡仙仙洗去满身血污后,换上干净道袍,同他们说笑起来。 说笑几句后,她发觉不对劲,她没见着徐洞因,而古板大哥和乖妹儿一直在昏睡。她问起徐洞因时,他们都有些吱吱唔唔。 胡仙仙急得发起怒来,商默柔才豁出命般,带着决然神情说出原因。 在对神坛发起总攻后,徐洞因就配合耿星河、方落落带出郑耀钢等人。耿、方二人没来临时指挥部,神秘失去踪迹。 本来事情就该到此为至,可徐洞因知道古板大哥的情况后就大闹指挥部,还伤了少将总指挥的手臂,为此,把徐洞因关了起来。 胡仙仙眉头一拧,“古板大哥又出了什么事?” 商默柔不再言语,蓝莹莹哑声答道:“古板大哥身份特殊,为了以防万一,总指挥让人对他进行了搜魂询问。” “搜魂?!”胡仙仙一把将身旁的简易桌子拍得粉碎,“我都不敢搜生魂,你们这儿的人怎么敢保证对人搜出生魂后能不伤魂魄?说,是不是他们伤了古板大哥的魂魄,徐洞因才会去闹?” 蓝莹莹点点头,其他人脸上再没了胜利的喜悦之『色』。郑耀钢说其实他们也是不被信任的,只不过他们不像古板大哥那样身世背景复杂,还不至于对他们以搜魂之法进行询问。 胡仙仙疑『惑』地看向郑耀钢,他详细说,他自己与两位女同学会被监视居住,直到他们从体院毕业进入指定机构工作。 蓝莹莹和邝天美也会被监视居住,暂时属于农赤华所在组织的编外人员,以后表现好可以正式招收她们。 商默柔虽然不至于被监视居住,但也需要定期汇报各种情况,只要有需要必须随叫随到。 他们会给徐洞因安置一处地方软禁起来,要不是看她年纪大又身有残疾,可能就不是软禁而是监禁。 古板大哥因魂魄受损,已经近乎疯傻,就不另做安排 至于乖妹儿,此刻先给她用了麻?醉?『药』,免得她情绪失控。以后会给她安排一个在山区难以接触他人的工作,让他们从此隐姓埋名生活。 听完这些后,胡仙仙脸上怒容消散,倒笑了起来。笑意未达眼底,因她眼底有地狱黑火般的怒意。 她换了一身水青『色』素洁道袍,头顶发髻也以木簪绾得很规整。如此嫣然一笑,清雅中又有几分妩媚,恰如红莲照水。 先前因昏『迷』着,还没见过她的伊依说:“仙仙姐好美,好温柔,哪是你们说的那么狠辣残暴?” 胡仙仙笑容转苦,苦笑中透出隐隐杀机,语气淡淡,语意冷冷:“他们没有说错,我马上就让你见识到我是如何狠辣残暴。” 第三百四十二章 救你打你 商默柔听胡仙仙这话,就恭敬问她该怎么做。胡仙仙让商默柔先支开帐篷外几个巡逻士兵,再让郑耀钢和丁可可、伊依三人去帐篷外把风。 胡仙仙的安排是商默柔向上级求情探视徐洞因,以徐洞因年老体衰为由带徐洞因到这个帐篷来。 蓝莹莹和邝天美照料好陷在昏『迷』状态的乖妹儿和古板大哥,得到讯号后就迅速带他们离开,往垃圾场去找樊嘉辉。 郑耀钢他们以末神要交待重要机密为由,想办法见到总指挥,把总指挥带去关押末神他们的地方。 胡仙仙交待完这些就让商默柔唤回郑耀钢他们三个,让她把计划复述给他们三个听。 至于胡仙仙怎么安排她自己,他们都没敢问,只见她微笑着向总指挥的帐篷款款行去。 这个总指挥刚过四十岁已是少将,能将好几个不同部门的人协调指挥好,还能把一些组织之外的人利用好,确实有些过人能力。 他初见胡仙仙时,只是因农赤华和商默柔的介绍,对她客套了几句。要不是他们两个说的事实在离奇,他可能对胡仙仙也会审查一番。 胡仙仙来找他,也没为熟人的事来抱怨他,也没提什么过份要求,就是在他偶尔吃饭、喝茶的空档给他讲些有趣小故事。 地下神宫的事只剩后续扫尾的工作,总指挥忙得没那么焦头烂额了,闲暇时与她聊几句,让他很开心。 一连三天之后,他已经习惯『性』地期待她来讲小故事,只是这种隐隐期待他自己没察觉。 第四天,胡仙仙没有出现,总指挥等得有点儿烦躁。 恰在这时,郑耀钢求见他,说自己两位女同学想起在神坛的一些细节,末神还有很多秘密没有交待。 胡仙仙和那两位女同学已经去往关押末神他们的地方,她们想让末神吐出更多秘密。 总指挥生气了,说她们真是胡闹,怎么能私自去『逼』供?末神那些人虽说关起来了,可也是很危险的,三个女孩子别『逼』供不成反而惹出『乱』子。 总指挥本是很精明的人,只不过一时之间惯『性』思维取带了理『性』思维,就连没有他的指令,她们不可能进入关押地都没想到。 只是忽略了这一点,就造成不可逆转的结果。 关押末神他们的地方有重兵把守,那里不是搭的帐篷,是呈三角形排列的三辆厢式卡车。 总指挥在郑耀钢和两名警卫员陪同下到达这里,就在总指挥下令打开关押末神的那辆车时,他猛然察觉自己被蒙。 总指挥察觉得很快,胡仙仙行动得更快!卡车车厢门刚噏开一丝缝隙,慧心玉剑已经如电光般顺着缝隙撬开厢门。 “快!关闭!拦截!狙杀!” 指挥官的指令下得很快,那些战士的行动也很快。转眼之间,除慧心玉剑撬开的那辆车,其余两辆已经防守得十分严密;几十名战士封锁住所有可能逃离的出口;还有几名狙击手瞄准了胡仙仙他们,子?弹已经『射』出。 这么快速准确的反应很不错了,就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在郑耀钢和总指挥踏入这区域的时候,伊依快速跑回商默柔的帐篷。她告知情况,并同已经汇合徐洞因、乖妹儿、古板大哥的尚默柔他们一起撤出。 所有精锐兵力都在往关押地集中,他们撤得挺顺利。就算有人阻拦,只凭徐洞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那些小兵。 这关押地境况十分危急,危急的是总指挥他们,而不是胡仙仙他们。 总指挥若不是身经百战,心理素质过硬,一定会陷于疯狂——多年筹划、多个部门协同作战才得来这场胜利,要是主犯们都就此逃脱,他以死谢罪都不够死的! 在狙击手的子弹『射』出的那电光火石一刻,郑耀钢右手紧勒总指挥咽喉,斜一侧身,堂堂少将成了他的挡箭牌! 总指挥右臂中弹,郑耀钢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是因自己死里逃生吓得冷汗直流,是因总指挥差点儿死了,他后怕得流冷汗。要是总指挥就这么死在他手上,他的家人恐怕都别想活。 郑耀钢又很快恢复镇定,一边紧勒总指挥不放,一边对前来解救总指挥的警卫员左踢右踹。 丁可可在慧心玉剑撬开车厢门的那一刻就跃身而起,子弹『射』至,她刚好关门,狙击手此刻只恨这军用卡车的车厢门质量实在太好! 『射』向胡仙仙的子弹都让她以红雪拂尘扫飞,好几颗子弹都贴着狙击手头皮飞了回去,让他们充分体验到了他们自己的『射』?击威力真是挺强。 郑耀钢把总指挥的咽喉箍得很紧,他想发号施令都发不出来。第一轮??攻击受挫,士气低『迷』下去。 胡仙仙此刻朗声道:“我们不是要劫囚,我们需要这些人做点其他事。只要你们不再限制我所带走的那些人人身自由,我会一个不少地交还这些人!” 没有人指挥后,这些战士都略微迟钝了一点儿,他们没有慌『乱』,但是都不知道该继续猛攻还是开始谈判。 得知这里出现意外之险,其他协作部门的人也快速赶来支援,农赤华来得最快。 农赤华赶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胡仙仙说那些话,他当机立断,高声喊:“撤开一面,放他们走!保证将军的安全!” 胡仙仙能感觉出农赤华是有心放他们,接话道:“你们听着,在山下盘山路和高速路分岔的地方去,等着接走你们的将军和这些俘虏。” 说完之后也不管他们答应还是不答应,让丁可可开了车厢门,以雾隐无隙网将那一车厢的俘虏都兜在网中。她一手扯网,一手揽过总指挥,纵身入云而去。 地面上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她用的不是轻功,更没有用任何飞行器械,是真的在飞! 郑耀钢和丁可可也有些发呆,但是他们很快回过神来,趁着农赤华所在的位置防守力极薄弱,快速突破防线飞奔而去。 飞至高速路和盘山路的交叉路口,胡仙仙落地将总指挥放下,他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他一脱?开控?制就伸手向腰间拔?枪,枪还没拔出来,他后脑勺已受肘击晕倒。 胡仙仙拖着一网人,就跟拖了一网大鱼的渔夫般满是成就感。这一网还真是“大鱼”,末神、小青梅、豹纹女、还有十几个末神亲信,正都是她想要带走的人。 到得垃圾场附近废弃采石场,等郑耀钢和丁可可来到后,人都齐了。 末神的人都在关押地被灌服了麻?醉?『性』『药』物,一个个恹恹欲睡。网中只有没武功没法力的小青梅没有被灌,她最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脱逃的人。 小青梅惊喜地问胡仙仙:“你是谁?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胡仙仙放她出网,反手抓过一根枯枝,“啪啪”两下打向小青梅的脸。 小青梅本能地去抓枯枝,胡仙仙运劲一抖,枯枝折断,再往前直送半分,断口尖角划破小青梅脸颊。 小青梅懵了,不知道她为什么救自己,又为什么一言不发就突然打自己?她捂着血流不止的脸,瞪大泪眼却不敢发出哭声。 胡仙仙见她那样子就冷哼开口:“救你?我救你就是为了打你!” 小青梅愣了好一会儿后尖叫起来,凄厉的尖叫声在夜空中听来格外刺耳。小青梅往荒草丛中疯跑而去,樊嘉辉要去阻拦她,胡仙仙说让她跑,不必拦她。 第三百四十三章 虐神解气 胡仙仙让他们爬进运渣车中的大铁柜,将网住的末神等人也扔进去。然后,双手挥舞胡『乱』卷起些石块『乱』砖之类盖在上面。 这运渣车晃眼看去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了,胡仙仙让樊嘉辉开车。不往进山的方向开,往进城方向开。 樊嘉辉有些不解,胡仙仙让他只管开车,再想想距此一百里左右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空旷地方就是,她会具体安排事情。 交待完这些她就飞身出去,她形貌太显眼,遇到盘查又要惹麻烦。听樊嘉辉说距她初去地下神宫已过了七天,她不怕惹麻烦,她怕没有时间赶回去。 这会儿正是初入夜的时候,她顺着路旁绿化带跟车掠行也没几个人看得清,就算有人看得清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樊嘉辉将车开到郊区一处空地,这里是已经拆迁又还没有打围施工的争议地段。周围没有居民,杂草丛生,垃圾遍地。 胡仙仙挥挥手,运渣车上的石块都『荡』开,待他们都下车后,胡仙仙对他们再做安排。 她让商默柔自回圆明宫,郑耀钢带着两位同学自回体育学院,徐洞因和邝天美自回云华观。 并对他们说,不论以后如何追查,只说一切事情都是她胡仙仙所为,他们只是受胁迫,不要硬撑。 他们走后,胡仙仙又让樊嘉辉和蓝莹莹将古板大哥和乖妹儿扶得离她远一点,见他们退远她才放出末神等人。 胡仙仙走向末神的那些人,以灵力解了四个人体内『药』?力,她右手微扬,向这四人挑战。 这四个人一个是豹纹女,两个是彪形大汉,还有一个小个子、小眼睛的人。他们晃晃脑袋,让神智更清醒些。 樊嘉辉突然指着那个小眼睛很有神的人,高喊起来:“你……你不是鼠眼儿吗?你怎么和末神混在一起了?” 胡仙仙向那人盯去,记起这个人和樊嘉辉是熟人,自己第一次到地球还拿油钵砸过他。 这个人扯扯嘴角,“辉哥,末神带我过上了我向往的生活,我不是那个绰号‘鼠眼儿’的小混混了,我的代号是‘杀神’。你我相见已无旧日情谊,只看谁先杀谁。” 胡仙仙冷眼扫向樊嘉辉,阻止樊嘉辉再说其他。末神的亲信们多半都还没有清醒,可即使如此他们也尽量冷静又冷酷地防守,他们仍要不顾一切保护末神。 胡仙仙没有直接和那四个已清醒的人开打,而是将目光聚拢于末神鼻尖。她眸中寒光一闪,就双手如鹰爪攫起那两个彪形大汉,奋力将人冲末神掷去。 这两个倒霉的人就这般成了攻向自己主子的武器,眼看他们将要撞倒末神,豹纹女跃身扑起,真是迅捷如豹!她双手成爪,抓起两人怒摔抛远。 可怜这两人早吓得半晕,平生最后的惊呼声都没有发出,就让豹纹女扔得后背撞地,口喷鲜血而亡。 豹纹女没有因摔死两个同伙而产生任何情绪变化,她在摔开两人之后就飞快地拉开豹纹紧身衣背后的拉链,扯出一根细细软鞭。 软鞭直取胡仙仙颈部,同时“杀神”也从鞋底『摸』出两柄匕首,直扎胡仙仙胸口和右腹。 胡仙仙心中暗暗鄙视总指挥他们,对古板大哥他们千防万防的,怎么就没搜出这些人身上还有武器?就算自己不闹一场,末神这些人只怕也会逃脱。 就在她略一走神之时,软鞭就要缠紧她颈部,红雪拂尘抡扫而出挡开软鞭。软鞭在空中呼旋几圈,再向胡仙仙左臂缠绕而去。 胡仙仙反手去拽软鞭,软鞭顺着她的手臂快速一扯,没能伤着她,但把她的袖子扯脱。 胡仙仙见自己衣衫破了,就飞身绕到豹纹女背后,双手将她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的紧身衣往两边猛扯。那件紧身衣扯成两半,吊挂在豹纹女身体上。 有几个脑袋『迷』『迷』糊糊的末神亲信,看得眼睛都直了。看得忘了目前处境,竟鼓起掌,吹起口哨。 胡仙仙讨厌在打斗中撕扯衣衫,尤其讨厌两个女人打斗之时旁边有男人看着,两个女人还要互撕衣衫。 她不理会豹纹女鞭子“呼呼”抽来,急御慧心玉剑凛然攻向那几个拍手笑的男子。 只见一道平直血线弹出,那几个男子都已捂眼倒地。这些人还不值得用慧心玉剑取他们『性』命,让他们明白看了不该看的需要付出代价就好,没了眼睛也许能保他们『性』命。 豹纹女的鞭法很好,据说可以蒙眼打灭二十根蜡烛,并且除了烛芯,烛体晃也不会晃一下。 豹纹女不明白自己那么好的鞭法,怎么会让人直接挽住鞭梢? 挽住她鞭梢的是胡仙仙,就在她以为胡仙仙去教训那几个人就没法避开鞭子的时候,胡仙仙猛拽鞭子! 豹纹女“扑嗵”趴倒,胡仙仙扯过鞭子,右手扬鞭而起,直缠向豹纹女咽喉。 鞭子如毒蛇紧紧勒住豹纹女,片刻之后她就成了自己鞭下的最后一个亡魂。 末神看也没看咽气的豹纹女一眼,眼神热切地欣喜呼唤:“悦儿?你才是我真正的悦儿!唔……不、不,杀神,杀神快杀了她!” 胡仙仙才不管末神在胡言『乱』语什么,她冷笑着走向‘小眼睛杀神’:“杀神?那个只会坑杀俘虏的笨蛋?杀没有反抗力量的人算得什么杀神?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杀戮之神!” 在她的凛冽杀意之下,他身体如被冻僵,慧心玉剑直透心脏,穿身而过,他身体留下一个血洞。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涌血不止的身体,唇角绽开解脱的笑容,轰然倒地。 这个梦想能在现实世界中纵情拼杀的少年平静闭上双目,他本有热血豪情,只是走错了道路,就以慧心玉剑让他死得爽利些。 胡仙仙运起灵力,在末神那些人当中飞速穿行,很快就将剩下的人全解去『药』力。她让他们逃,他们都如兔子般蹿出去。 胡仙仙贴地平身如梭飞去,双脚铲向末神,末神腾空掠起三丈避开。 胡仙仙眼尾向上斜挑,这个末神果然有些名堂,能避开她一击,很好!她正愁都是任她凌虐的货『色』,打不过瘾呢。 她没有召御神器,神器之威足以令这些人受一击就魂飞魄散,那还打个什么劲儿? 胡仙仙身形仍是平躺于离地半尺的空中,末神在空中凝滞半息之后就狠厉龇牙,运劲提脚踹向她腹部。 “唉哟!啊……”,痛叫之声如野狗嚎丧,在寂静荒野中听来挺瘆人。 当然,发出痛叫的不是胡仙仙而是末神。他一脚踹下之时,她身形早已飞远。 快得几乎无人看清她纤指一勾,运渣车的货厢挡板已直飞抵向末神的脚。 他要是招式没有用老还可以凌空翻几个滚避开,可惜他一心认为抓住胡仙仙破绽,就全力往下踹,难以再变身形。 他收不住脚,初抵上厚铁板时,因人在空中还不觉得很痛。只是脚尖痛感让他稳不住身形,他直坠而下,终究成这情形:他两腿落地之际,就是亲?密?接?触铁板之时! 第三百四十四章 洪荒净业 看着一地痛呼惨叫的人,胡仙仙心绪终于平和下来,一静下来才察觉蓝莹莹旁边似有一道柔光在看着她。 是的,就是一道柔光,清新柔婉、似曾相识的皎洁光华漂洒而来。 乖妹儿浅笑含泪,胡仙仙也浅笑含泪,没有丝毫差别的面容与身材,如对镜而立,分不清谁是镜中人。 蓝莹莹能分得清她们谁是谁,不是她们服饰不同,是她们看向古板大哥的目光不同。 胡仙仙的目光中是深深悲悯,乖妹儿目光中是浓浓情意。 蓝莹莹没见过程浩风,她问程浩风是不是也长得和古板大哥一样,胡仙仙端详古板大哥片刻,脸上笑意完全漾开:“我家夫君更有飘逸潇洒之态。” 乖妹儿是因麻?醉『药』?『药』力已过,自然醒来就无事;古板大哥是因被施用搜魂术伤了神魂而昏『迷』,不知他何时能醒来,也不知他醒来后会变成什么样。 胡仙仙说要带乖妹儿和古板大哥去一个秘境试试,她想试试能否治愈他。她说的秘境其实就是程浩风安排给她的地方,即是秦沐风所提过的海底圣境与黑球相连通之处。 几人正在商议这些之时,末神和他剩余的几个亲信想偷偷离开此处。她带他们出来当然不是要救他们,是血火也焚不尽他们的罪业,她得让他们多吃点苦头。 胡仙仙双手搭成喇叭形掩嘴大喊:“逃啊,拼命逃去!” 从地上爬起来后末神浑身脏得像个泥球儿,即便如此,他还是停住脚步挺潇洒地一撩长袍袍裾,“你们快走,本座断后。” 胡仙仙望望那些想继续逃,又有点儿不敢再逃的末神亲信,她讥笑末神:“哈哈,你想要假惺惺地装慈悲?我偏不如你所愿!” 末神眉宇之间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悲愤,“他们都是无辜的,要打要杀冲本座来,莫要牵连无辜!” “无辜?真正无辜的人不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更不可能成为你的亲信!” 末神模样『色』厉内荏,“本座不和你多言,你挺能说的,说不过你!还是亮出真功夫来见个高下!” 末神起势,胡仙仙应招。他右手轻旋,绞脱下所穿长袍,以袍为鞭向胡仙仙抽来。胡仙仙以红雪拂尘迎上,袍布与拂丝绞缠,胡仙仙催动灵力,袍布尽碎! 末神在袍布绞缠上红雪拂尘时,就丢开长袍,两手抓起运渣车挡板。钢板在他手上舞得虎虎生风,却是向着樊嘉辉而去! 胡仙仙急去救援,暗责自己疏忽。这末神也算是聪明绝顶之人,怎会看不出来樊嘉辉丁点儿修为都没有?他自知难逃一劫,这是临死拉个垫背客啊。 钢板破风之声划过天际,一举拍下,樊嘉辉还不得成肉泥? 红雪拂尘抡扫而出,『荡』开钢板几分,樊嘉辉强撑颤抖的身体翻滚躲开。蓝莹莹想去接应他,可又怕一离开就会让末神有机会攻击乖妹儿和古板大哥,十分焦急。 胡仙仙可不会再给他机会攻击自己在意的人,她双手抓过钢板,猛掷出去!钢板狠狠砸向一个末神亲信,真砸得跟肉泥一样,比绞肉机绞出的肉还匀净。 末神眼睛微眯,双手如轮舞出道道金光。金光闪耀,双手结印,金光凝于手部,双掌再收蓄金光。他那双掌拍出之时,可见掌心金光闪闪。 胡仙仙没觉得这金光掌多神圣威风,倒让金光晃得眼晕,她讨厌眼晕的感觉。 胡仙仙冲天而起,提收右小腿,如鹰俯冲直下。提收之时已运足劲力集中右小腿上,俯冲蹬踹末神胸口。 末神双掌眼看就要迎上她左脚,却是被踹得仰躺在地。 末神一躺倒,胡仙仙的劲力在右膝轰然爆发,迅猛跪击他心口处! 末神双眼鼓凸而出,他的肋腔发出“咔咔”闷响,他咬紧牙关让自己不发出呻??『吟』声,闭紧的嘴角仍是浸溢出紫黑血沫。 胡仙仙微昂头,轻蔑而笑。她挥起拳头在他眼前『乱』舞几下,此刻,他早已没了稳如泰山的气魄,惊慌地『乱』眨眼睛。 胡仙仙心满意足的收回拳头,狡黠低笑,就如同调皮的孩子在逗弄小猫小狗。 胡仙仙站起身,朝那剩下的几个末神亲信走去。见到平常至高无上的末神大人就这样惨败,那几个亲信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他们不敢反抗也不敢逃跑,都跪地痛哭求饶。 胡仙仙伸手一招,手中便握满小石头,她甩出石头,那些人头顶就下起满天石头雨。 他们一个个被砸得哇哇『乱』叫,胡仙仙捻出个只有黄豆大小的石子,“跑!谁先捡到这个石子儿,就放了谁!” 石子儿飞『射』而出,强劲疾速而飞的石子擦出火花点点,那些人都疯追向暗夜之中一线金光。 胡仙仙仰望天空,今夜真是夜『色』如墨,星月暗淡,她还来不及寻觅自己是来自哪颗星,已听有人惊喜狂喊。 只是,那个惊喜狂喊“我拿到了”的声音很快被淹没,被野兽争食般的疯狂嘶??吼声中,他们都在争抢那颗小石子。 还有几分理智的人用拳脚争抢,完全癫狂的人『乱』咬『乱』抓,最先握住小石子的人急怒之下把石子含进嘴里。 他嘴里包着那颗小石子,翻滚扑打,浑身浴血跑到胡仙仙身边。他微张开嘴,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 胡仙仙抬手以灵力从运渣车中抓来半截断砖,轻轻敲向他下巴。他咧开的嘴猛然合拢,咬伤了舌头,吞下了石子儿。 他疼得倒地『乱』滚,看着这一切的樊嘉辉不由自主『摸』『摸』下巴。胡仙仙转头看向樊嘉辉,樊嘉辉顿时浑身冰凉。 胡仙仙指指他腰间放手机的地方,“打120,只有你还带着手机。” 樊嘉辉歪嘴笑起来,深刻理解了“死里逃生”的含意。他抖抖索索的拿出了手机,三个号码拨了好几次才拨通。 在樊嘉辉结结巴巴地说着在什么地方发现伤员时,胡仙仙缓缓走向那几个还在疯狂撕打的人。 她双臂抻开如蛇蜿蜒游动,四周树木都随之扭曲舞动。树叶簌簌落下,未及落地又旋飞而起,直飞向那几个人。 从树上落下的是绿叶,飞『插』到那些人身上已是利刃。那些人四处奔逃,又怎逃得出漫天飞旋的落叶飞刀? 待他们都再无力气也无胆量反抗或逃跑之时,胡仙仙说:“我不会再杀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了,等着进医院,再被警?察抓回去。” 有一个很低哑的声音说:“怎么不早说不会再杀我们?早知道就不『乱』跑……” 胡仙仙“嘿嘿”直笑:“就是要打了再说!得让你们知道做过什么就该承受什么!不打扁你们,你们会乖乖听我把话说完?就算听了也听不进心里!不挨教训,哪能知道好歹?” 救护车的鸣叫声远远传来,樊嘉辉和蓝莹莹有些紧张起来,胡仙仙让他们不必怕麻烦找上门,又让蓝莹莹给小青梅带几句话。 “就说我很鄙视她。问问她早干什么去了?她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就该早些拒绝,她接受了那么多年,到最后还在口口声声说爱古板大哥,她到底想要什么?” 胡仙仙叹一声又说:“再问问她有没有意识到她自己想要的其实是:一个青梅竹马高冷少爷一直一直爱着她的美梦?!小青梅只是活在她梦里。问问她有没有仔细想想真实的他是怎样?但愿她醒一醒,古板大哥从来都不是她梦想的那种人!你劝小青梅以后守好她自己的生活,但愿经此大劫,她能想明白。” 蓝莹莹点头说自己都记住了,以后会去找到小青梅劝说她的。 胡仙仙又让樊嘉辉打电话报警,樊嘉辉问他该怎么向警察描述情况。 “就直说你看见一个妖女拿树叶杀人。” “啊?这么说?” 胡仙仙点点头,让蓝莹莹先离开此处,樊嘉辉在这里等医护人员和警察到来。 樊嘉辉苦着脸小声问:“我一个人等在这里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的,等他们来的时候,最多是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不用怕,精神病院很安全,蓝莹莹和徐洞因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樊嘉辉眼一花,看到自己头顶上冒出朵小乌云,云中一道闪电劈得他成了根烤肉串儿。 然而,樊嘉辉没有真的成烤肉串儿,蓝莹莹拉着他向运渣车走去,让他躲在车里装做很害怕的样子。 樊嘉辉说他不用装,他是真的害怕得瑟瑟发抖。蓝莹莹悄悄吻一下他的手,而后转身冲胡仙仙挥挥手,朝大路上走去。 听到救护车的刹车声后,胡仙仙一手拉着古板大哥,一手拉着乖妹儿,就这样携带二人飞入高空。 飞至东海边,胡仙仙对乖妹儿说要令她昏『迷』一段时间,让她不要怕。她将乖妹儿弄晕后,『摸』出连心符一捻,符纸自燃,给秦沐风报讯。 胡仙仙忐忑等待了约一柱香时间,海中突涌滔天巨浪。这是秦沐风传讯一切可照既定之计而行的意思,看来程浩风还没出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 胡仙仙飞身海面之上,瞅准一个灯盏形漩涡,落身而入。 身入其中,没有入水的感觉,倒好像在空中飘『荡』。 待得脚下传来坚实感,胡仙仙知道自己到地方了。这里是黑球海域的一处半岛,半岛之上靠陆地是郁郁葱葱的山林,靠海是嶙峋兀立的礁石,远处传来阵阵凶兽怪吼之声。 胡仙仙心道:好个洪荒蛮界,正可在此清修,洗我满身罪业。 第三百四十五章 归心似箭 这个半岛临近的海域有通往海底圣境的空间通道,胡仙仙能直接到这里,只因此处有程浩风设的阵法,就是他吩咐秦沐风守着这可令她肆行杀戮的地方。 到了这里之后,她不能突破阵法就不能回到他们自己的世界。 她明知如此还是要来,只因她要将计就计,借此处的力量得到足以要挟天庭等各方势力的力量。 她带乖妹儿和古板大哥来到这里,既是为他们避开劫难,也是借他们命运的改变紊『乱』天道,希冀改变自己命运。 胡仙仙寻了处略干爽的山洞安置昏『迷』中的两人,她不能唤醒他们。乖妹儿全无修为,古板大哥只有很低修为,他们有可能适应不了黑球环境。 她在山洞中留下自己灵气印记后,就出洞,只要没有修为高过她的人来破坏,他们可以这样不吃不喝如睡着般度过上百年。 胡仙仙出洞后就在半岛上飞掠一圈,她只能在方圆八百里的范围内飞掠,再远了就会碰上阵法屏障。 她知道自己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寻个安静地方,勤修苦练,快些破开阵法回去。 可她静不下心,她把静不下心的原因归结于这里的凶兽原住民屡屡挑战她。 胡仙仙想了个杀一儆百的法子震慑这些凶兽,她主动挑战大河入海口的一头大河马。 壮得像座小山头的大河马气哼哼地应战,胡仙仙没用武器,她就想泄泄心中暴虐怒火,好得以静心修炼。 她双拳狂擂河马腹部,毫无章法地进行一次次『乱』殴暴打,勿求尽泄心中杀意。 大河马被她打得晕头转向,除了不停惨嚎,就是慌张避让,都忘了可以往水里逃跑——可能也明白逃是逃不过的。 见它瞳孔已无聚焦点,她横飞而起,双腿猛蹬向胸口。 比她高壮许多倍的大河马倒翻滚地,胡仙仙飞身踏风而落,直踩它头颅。一声低哼响起,它流出的鲜血染红沙砾,就此气息断绝。 胡仙仙后来又残杀几头凶兽,敢向她挑战的凶兽渐渐少起来。 有一天,她在半岛靠陆地方向的一条山间小溪旁捧水喝,无意间瞥见两条小鱼在打架。 这种小鱼只有三寸来长,头大身小,嘴里长着尖尖的牙齿。这两条鱼互相撕咬着,可咬来咬去都没能伤着对方。 胡仙仙觉得有趣正看得入神,水波漾动,互相撕咬的鱼突然冲出水面,齐齐向胡仙仙亮出锋利的牙齿! 这始料未及的变故让她反应变慢,她凭本能伸出右手攥住一只鱼,这只鱼歪头就咬紧她的拇指。 胡仙仙没理会拇指传来的剧痛,她得先保命!因另一只鱼已经死死咬住她的咽喉! 她左手抓住咬紧她咽喉的鱼,闪电般快速地捏死这鱼!再狠狠一拍咬右手的那只鱼,拍得它脑袋?炸?裂。 “嘶!”半空中响起类似冷笑的嘶声,胡仙仙知道那是这半岛上的蛇王到了。 蛇王得天地造化机缘,已经开启灵智,可以在空中腾云来去。它以前是这半岛上的老大,胡仙仙来后,它一直没有出面挑过事儿,还以为它是识趣躲起来了,结果是在筹谋暗杀行动。 小鱼刺杀失败,第二招就使出来了。蛇王的第二招是满天飞的小蛇,对的,就是满天飞着像箭雨『射』来的张嘴小毒蛇! 这些小毒蛇可全是蛇王的得意弟子,只要有一条咬上胡仙仙,她不死也得中毒受伤。 胡仙仙脚下一转,身形旋如龙卷风。转瞬之间即是她与胡清定、彭清越呈品字形排列同转,地上的沙砾也因这旋转飞扬漫天。 六手齐出,飞轮般朝那些小蛇抓去,抓住小蛇就往岩壁上狂甩而去! “唰唰”破风声和“啪?啪”?撞击声不断,没有一条小蛇咬住她们,全都被活活摔死在岩壁上。 眼见失败,蛇王要逃,胡仙仙纵身跃起拖住蛇王长尾。 蛇王回身张口欲咬,胡仙仙猛用蛮力生生扯断它的尾巴! 蛇王断尾,还要再逃,胡仙仙目光中闪过阴狠笑意,凝神敛拢分身,朝蛇王缓慢追去。 她故意追得很慢,追上一点儿,扯去它后面一截身体。追一点,扯一截,蛇王狂怒了,不再逃跑。它回身张大巨嘴向胡仙仙咬去,要做最后一搏。 胡仙仙闪身避过它的腥臭大嘴,两手齐抓蛇身,奋力一撕,断为两半! 她发狂地把这蛇王撕成了一段又一段儿,撕得她自己浑身血污。 再没有兽类敢来惹她,她的残暴传遍了整个半岛,连蚂蚁搬家都会绕开要经过她所在的爬行路线。 她还是静不下心修炼,没有什么打扰她了,她很孤独。这种孤独是深入骨髓的寂寞,寂寞得对一切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胡仙仙孤独得自己和自己说话,她怕自己不开口说话,等回去时会忘了怎么说话。 说着说着她想起古板大哥和乖妹儿,就将自己和程浩风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讲到伤心处,她发现乖妹儿眼角沁出泪水,而古板大哥睫『毛』轻颤。 原来他们是有意识的,这个发现让她惊喜万分。他们有意识,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把所思所想讲给他们听?这样一来,也不是那么孤独寂寞了。 胡仙仙有了倾诉对象后,心境平和许多,得以静心修炼。在修炼中她又想到,练剑之时可用剑气雕刻程浩风之容,这岂不是既能练功又能稍解相思之苦? 起初,她刻得很慢、很笨拙,手下出来的线条和她脑海中所想完全不一样。 她竭力压下心头的烦躁,用心去体悟,不停地反复尝试。终于,她刻出的模样有些像程浩风了。 沉醉于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中,时间就过得很快,转眼九年已过。 剑光流转,剑影旋舞,所有线条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他的眉眼栩栩如生,他的衣袂飘飘欲动,他的笑容真切将『露』。 胡仙仙满意地看着自己作品,准备破开此处凝结几处空间的阵法。 她飞至海边,以灵力连冲几次无形法阵光罩都没能冲破。 胡仙仙眺望海天一『色』的远景,回首看那石壁之上所刻的程浩风雕像,心融海天之间,凝气高喝一声:“破!” 光罩破开一线裂缝,她仰天狂啸:“破!破……” 携带灵力的声浪激起水柱冲天,胡仙仙身随水柱盘旋入空。在水柱冲天之势将弱时,掌蕴劲风拍得水柱迸溅为无数水花。 柔静水花在她双掌灵力牵引之下,抟炼为一支支尖利水箭。水箭怒『射』苍穹,法阵光罩动『荡』摇晃不停。 猛然之间,海翻巨浪,地裂沟壑,光罩破开! 那些水箭入云而去,又化为小水滴飘飘洒洒落下。这飘洒之雨湿透她的身体,却浇不灭她渴望归去的如火热切。 胡仙仙暂时没有行动,她灵力耗尽,腿脚有些酸软。她无力地仰躺在沙滩上,身体歇息下来,心中情绪波澜仍在连绵起伏。 她终于缓过劲来,带上古板大哥和乖妹儿遁往地球东海。 到得东海海边,找处僻静地方放下二人,她先施术唤醒乖妹儿。乖妹儿清醒后,两人相视一笑。她目光注视了古板大哥一会儿,乖妹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胡仙仙见他们的事已了,立即转身入海,归往自己的世界。 九年,归去之后与从前时光只是相隔几天,于她仍是抹不去的刻骨经历。特别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真是能把人『逼』疯,她再也不敢回想。 胡仙仙心中默念:浩风,我回来了。你等待千余年之后来寻我之时,是否也是这般热切? 第三百四十六章 疯言痴语 胡仙仙自地球东海穿行至黑球,越过那半岛海域,进入海底圣境。 海底圣境中琪花碧树,琼楼瑶阁,她皆无心赏玩,急切以灵气探知秦沐风所在。 秦沐风与她相见后,她先问此刻是什么时间。秦沐风说是九月初七,她是八月三十离开义庄的,不到十天却又是将近十年。 秦沐风想要说些程浩风的境况,她让他不必说,她即刻就去见程浩风。 秦沐风双眉微皱,让她先行,他布置好海底圣境最后一个局后会尽快赶往义庄。 胡仙仙在九月初七的傍晚时分回到义庄,她没有在院中落地,而是飞身直入程浩风气息散发出的小屋。 屋内站着好几个人,他们见她归来都没打招呼,只是目光悲戚地看她几眼。 胡仙仙斜坐床边,拉起程浩风的手。若不是她能感应到他的气息,就真无法确定眼前之人是程浩风了。 他一双星眸不再明亮,木然得就如干涸的水潭;他本来颀长挺拔的身躯瘦得完全脱形,就如干枯的树桩;他曾经润泽结实的肌肉都干瘪下去,外表只见紫黑的皱皮。 胡仙仙轻抚着他的手,他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地僵挺躺着。 ”三师弟他昨夜就已经六感尽失……你得用灵气灌入他体内他才能知道你回来了……”马鸣风在旁边轻声细语说着。 胡仙仙微点头,调御灵气游走在他全无生机的筋脉中,灌注入他那只有一丝活气的心脏。 他的睫『毛』微闪了闪,胡仙仙感觉到他心脏跳得有力了很多,他是知道她回来了。 她含笑忍泪再向他喉头灌入灵气,他得以发出语声:“仙仙……” 纵有淡蓝灵气在他喉间萦转,他发出的声音仍是涩哑不堪,可是在她听来,这声音赛过天籁之音。 胡仙仙眼中有泪,但她不想落泪。苦苦的思念无法得到慰藉,还要面临更彻底的别离,她没有太悲伤。她只是有点恍惚,心头空落落的,仿佛过往一切不曾发生,仿佛此刻面对只是虚妄。 她脸上浮着笑意,将自己的手掌与他的手掌抵拢相比,”为什么我们身高相差不大,手指长短会差这么多?跟别人比,我算是十指纤长,跟你一比就成了肉嘟嘟的小短手。” 程浩风发出“嗬”的一声,似是在笑她问出如此无聊的问题。 她自问自答:”是为了让你好握住我的手?来,我把自己交到你掌心了,你可得握紧哦。” 僵硬粗糙的手指勉强握了握,可惜握不紧。她将他两手合拢,再用自己的紧捧他双手挨近自己胸口,她心头涌起丝丝暖意。 ”浩风,就算你不能看、不能听、不能嗅、不能说、不能触、不能思,你还是明白我心意,对不对?六感尽失又如何,此情不是靠感官传递,永远隔不断!”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而后发出低低一声叹息:“唉……” 胡仙仙絮絮叨叨说着旁人不懂的话,他偶尔发出一两个词,他们就这样交谈着。 夜『色』完全笼罩大地,她让一直看护他的杜婉芷、马鸣风、马烁,还有后来赶到此处探视的归冲虚、岑载道、乔楚诗、沈廷扬、法算、泥蛋儿都出去休息。 他们走后,程浩风咕哝出好几个词:“狗尸……小时候……可怜……可怜……” 这几个毫无相关的词也只有胡仙仙知道他是想说什么,这是苏醒后的古板大哥与乖妹儿在争执。 乖妹儿把古板大哥从海边带回家后,才知道时间竟然倒回了2014年。她听蓝莹莹说过几个空间时间不同步,但没有想到不是恒定的快或慢,是混『乱』的。 更让她觉得混『乱』的是自己已经切切实实回来了,本想可以凭先知优势改变一些事,可她很快发现那些人那些事全不受干扰。她就像在看一个电影,明知结局如何,就是无法改变。 不但无法改变,也无法接触,她困守在回到海边的这一天。她刻意去不同的地方,可不管她跑多远,走多久,时间仍是这一天2019年9月9日。 她的时间在2019年9月9日,他们的时间还在2014年。总是不知不觉间弄错日期的她,和说话颠三倒四的他成了周围人眼中的“疯子”。 程浩风那么说,是因古板大哥在问乖妹儿:“他们对我施搜魂术是不是出了问题?我可能真得成神智不清的人了。你一次次的救我,是不是可怜我,就像可怜那只走丢了的小狗儿?” 小狗儿的故事那是乖妹儿小时候的事,那只小狗儿偷肉吃,她母亲就打了狗。打得小狗儿往山上跑,跑出去就没回来。 一个月后,古板大哥背她上山玩儿,在草丛中见到了腐烂狗尸。她让他把小狗儿埋了,看着他掩埋狗尸,她的眼神既有厌恶又有恐惧,还有些怜悯。 古板大哥问她的意思就是,她现在是否当他是那已死去已腐烂的小狗儿? 乖妹儿急切地说不是的,胡仙仙也同样急切地说着:“不,不是的。你在我心里一直一直都是我的天,从来都没有变成过其他,要是我对你生出嫌憎心,岂不是我的天塌了?” 程浩风嘴里吐出一个音节,听不清晰,就算是这样不清晰的音节,胡仙仙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想说的是古板大哥给乖妹儿说的话,同样的话所指却是不同。古板大哥所指是小青梅的事,程浩风所指是请凌若风炼制丹『药』的事。 他们想说的是:“对不起,我真的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 胡仙仙与乖妹儿的回答完全一样,“不怪你,怪他们给你找麻烦,你不得不那么做。” 他们回答的是同样自嘲轻笑,她们说的是同样自责之语:“其实怪我,是该怪我。我自己以前都没想明白我能坚强乐观,并不是我自己真有多坚强乐观,只因我有底气。” 她们的脸上都有满足笑意,”我的底气来源于你。我潜意识里就清楚不论我遇到什么困难都有你陪我一起面对,所以我无所畏惧。可怪我有时候太粗心,太容易受人挑拨,差点儿失去人生最重要的底气。” 胡仙仙的想法影响着乖妹儿的想法,当末神受重伤被囚后,耿家掌?控的一切更强大了,他父亲带着小青梅来找古板大哥。 乖妹儿守在房门口,冷冷将他父亲拒之门外:“他是我家的人,跟你们没有半点儿关系,不要来烦他!” 古板大哥站在屋内向他们傻傻直笑,他揽过乖妹儿的肩膀:“我才不走,我喜欢乖老婆,泼辣、霸气、护短,我就喜欢跟她在一起。” 古板大哥和家族彻底断绝关系,他时而睿智,时而憨傻,时而抑郁,徐洞因也探不出他到底是否恢复。 他们的女儿遇上过几件郁闷的事,小丫头就问:“妈妈,我爸爸到底怎么回事?我同学说我爸爸又疯又傻,可是他辅导我写作业时很正常啊。” 乖妹儿淡淡一笑,笑得小丫头也能感觉出笑容中的苦涩。 她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说:“什么是疯傻,什么又是正常呢?还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即使是保家卫国这样正义热血的事,也未必没半点儿阴暗?像‘蝴蝶君’那样的事都真实存在,要把人变得不那么正常,其实又算得了什么?” 小丫头听得『迷』茫,胡仙仙脑海中泛出这一切,却是心生愤慨。胡仙仙心中暗想,无力改变不等于真正接受,总有一天会改变的。 ? ? ? ? ? ? 第三百四十七章 乱语真情 其他人歇息一会儿后又都来看程浩风,见胡仙仙神情悲愤就出言解劝。她摇摇头,说不用劝她,劝也没用。 她和程浩风又嘀咕起来,说的全是让他们一头雾水的话。 程浩风“呵”了两声,似是在笑,而后说:“春……晓……” 马烁真搞不懂他怎么有雅兴念古诗,胡仙仙俯首娇笑,她知道他此刻是心情很愉悦的。 那是古板大哥和乖妹儿夫妻同欢之后,他搂着她要『吟』诗一首,说是《春晓》。 “春眠不觉晓,只因太累了。” “夜来娇『吟』声,精兵损多少。” 乖妹儿嗔怪地横他一眼,拧着他胳膊说:“真是越老越不正经,哪是‘『吟』诗’,分明是‘『淫』?诗’。” “我哪有不正经?是你想歪了。今年天气升温快,蚊虫出来得早,那蚊虫飞来飞去哼哼唧唧直叫能睡得好吗?把蚊虫队伍的精兵打死了不知多少,要好好睡了,天又亮了。” 乖妹儿撇撇嘴,“强言狡辩。” 古板大哥没有又疯又傻,只是偶尔受到刺激会头疼不已,或者半夜突然惊醒说胡话。有些事他记得清,有些事在他的记忆中和别人的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比如小青梅的事,在他现在认为,就是当年父母为哄他回城,『逼』迫他和小青梅在一起。后来小青梅自己适应不了他古怪刻板的『性』格,又得知他放弃继承家产,觉得跟着他没盼头而离开的。 乖妹儿不敢多解释,他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如今的他少了敏感阴郁,多了逗比猥琐,她有些不适应,但她为他开心。 以前,她总是望着他眼中那散不去的阴云,问他在想什么。现在,他总是觉得她神情中有一丝悲怆,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忧愁。 她说自己没什么忧愁,他觉得她隐瞒,“你不要瞒着我,我们做着最亲密的事,你眼神都有些飘忽,似乎心不在焉。” ”有吗?”她心虚反问,自己真的那么不会掩藏心事吗?他不如以前心细,可他毕竟是他啊,在夫妻之间亲热时注意对方眼神是否专注,心思何必要如此细腻? 她可不敢再扯开话题,认真给他讲:“我在想你以前说过的话,你说: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做那些事就是彼此拥有,事后会感觉踏实满足、愉悦温馨。要是两个没有感情的人一起做那些事,就只是贪图刺激,放纵破?坏?欲,是破?坏?欲而不是『性』?欲,事后只剩悔恨和空虚。” 古板大哥搓搓额头,“我以前说话那么酸?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乖老婆懂这么多道理,要不,你写本?” 从那天起他没事儿就催她写书,写她讲过的程浩风和胡仙仙的故事,还有其他许多很离奇的人、很离奇的事。 她写过很多小故事,她喜欢写甜蜜简单的小故事,她说太虐心复杂的故事她自己都会受不了。 他很失望:“你爱写故事,为什么总写别人的故事?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肯,不管什么事都比我的要求重要,只有我是最不重要的。” 他偶尔会像小孩子般不懂事儿,她不会跟他计较的,耐心劝他:“我先把晓哥和天哥的故事写完,好不好?他们的故事应该有很多人看的。”(晓哥是女的,天哥是男的) 他闷闷不乐,还是只有点头答应。他不知道她其实试着写过那些离奇的事,写着,写着,总是写不下去。不是没得可写,是写得心累、心疼。 托老观主的关系,他仍有份闲职做着,工资微薄,够养活他自己。乖妹儿父母不敢多埋怨他,只是觉得女儿辛苦。 他工作清闲,每天下班挺早。等她锁好铺子骑车回小区时,他总会等在楼道口帮她拎车。 邻居都说他好疼老婆,她父母说他是假疼人,要真疼老婆就该多挣些钱,让老婆不用辛苦做事。 她知道他的情况,不出什么意外都算好的,怎么能『逼』他挣什么大钱? 只不过知道是知道,有些话说多了,无形中就会影响人。 有一天她因账目出了点差错,心情不好,他仍是笑眯眯地帮她拎车,她冷声说:“我自己能拎去锁好,你别天天等在这儿,出来进去的人那么多,看你杵在这儿就跟个傻子似的。”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呆了半晌,默默回家。 那天晚上,他半夜发高烧,一直不停说胡话,说他终究会消散无形,说她终究会忘了他的。 打电话叫来社区医生,明明他烧得浑身滚烫,医生量体温后偏说他没有发烧。还说他是有精神病,他们普通医生治不好。 蓝莹莹赶来看他,问乖妹儿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乖妹儿想起来,不停跟他道歉,他仍是没有清醒。 蓝莹莹就骂他:“你再闹就把你捆精神病院去,让你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你到底心不心疼她?你是故意要让她伤心难过是不是?” 这一骂倒起了点作用,他缓缓睁开眼睛,不再『乱』吼,而是握着乖妹儿的手问:“我在心里给你打一百分,你给我打多少分?不会是零分?” 乖妹儿不停摇头,许多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来。他见她摇头,又问:“不是零分?哦,我知道了,以前是零分,现在这样子只能是负分了,扣除得变负分了。” 乖妹儿狠咬自己手背,疼痛感压下悲伤感,她终于说出话来:“不,我给你打九十九分。本来是一百分的,只怪你给我打了一百分,我不配得一百分。你这么不会评分,所以得扣掉一分。” 她说得他涩?涩低笑,蓝莹莹他们几个大人在旁抹眼泪,小丫头倒委屈巴巴地问:“妈,我能得几分呢?我比爸爸乖一点,可不可多点儿分数?” 古板大哥红得发乌的脸『色』稍微恢复正常,他坐起身,抚着女儿的头说:“你分数当然多啦,是两百分,爸爸给你一百分,妈妈也给你一百分。” 这件事情就此解决,但乖妹儿害怕再发生类似的事。她更害怕再这么下去,她自己精神状态也会出现问题。 蓝莹莹说也许可以照古板大哥所提议的那样将一些事编进书里,让他在不知不觉中看到那些故事,让胡仙仙他们也能感应到这些故事,或许冥冥之中就会有解决之法。 乖妹儿开始动笔写书,她想寻个能贴合自己想法的封面,寻来寻去都寻不到。 隔壁打印店的小弟见她对着一张张图片很苦恼的样子,就问她怎么了。她说出事因,他说他帮她做一张。做之前,让她先说说对封面图片有什么要求。 第三百四十八章 斩情断缘 乖妹儿的设想是一张幽蓝夜空图片,夜空中的星星略微呈现出眼睛瞳仁的形状,文字要绀紫阴影的飘逸行书。 她觉得自己要求很简单,可打印店小弟说根本做不了,她是以神的标准来要求人。 打印店小弟说,最难做的就是星空和流水的图片,那是一种极致简约的神『性』之美。 他还说他要是做得好她设想的图片,他就是一幅作品能上千万的艺术家了,还开什么打印店。 乖妹儿很郁闷,打印店小弟又笑说她是个活在理想世界的人,她要的东西看起来不值钱,其实是花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乖妹儿被他说得心『潮』翻滚,她飞速关好店门,在左邻右舍惊诧的目光中骑车飞奔往古板大哥上班的地方。 她以前从没觉得自己是个要求很高的人,那是因为古板大哥总能满足她的要求。 她打电话让他出门,让他帮忙择选图片。他说那些都不行,他随手翻几下,选出一张图片。 她看着那张图片有些想哭,实在太合适了,就连图中道具都能和她构想的一个重要场景中道具一模一样。 她含泪对他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会有很多人给予你应得的荣耀。” “我这会儿是好好的呀。”他的笑容有些傻气,傻笑片刻后又突然皱眉深沉地说,“我不要别人给我什么荣耀,我早晚会暗淡无光的,你总有一天会光芒万丈,我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她忙连声答应不会离开他的,怕再多说会刺激到他,让他快回去上班。 乖妹儿写书写着写着就不知道怎么写了,他就给她讲故事。他说女人本来都是有翅膀的,所以俗话说某人女朋友不愿意跟着他,旁人就笑话说是“女朋友飞了”。 男人们为了女人不再飞走,就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发现女人很喜欢好看的金属和宝石。他们先用铜环、铜链吸引女人的注意,然后哄骗女人戴上这些铜环、铜链,女人被圈锁住就再也飞不走。 后来,铜的制品再难吸引女人,他们就用银的、金的、玉的、钻石的,各种各样的环啊、链啊,来圈锁女人。渐渐的,女人的翅膀一代代退化,就再也没有翅膀,不会飞了。 乖妹儿听得“咯咯”笑,问他从哪儿听来这些稀奇古怪的传说。 他很认真地说:“这不是传说,这是真的。你不爱金银珠宝,我也没有想过要束缚你,所以你还有翅膀呢。真的,天下之大任你飞翔。” 乖妹儿笑着扇扇双臂,“好的,我有翅膀呢。可我不想一个人飞,等你再好一点,我分一只翅膀给你,我们一起飞。” 她只是逗哄他,就像她小时候他逗哄她一样。可她不知道,也不相信,他是真看见她身后有一双白得透明的羽翅。 乖妹儿的书慢慢在写,可是看的人很少,她很感激那些看过书的人。 她问他该怎么报答那些读者呢,他说看这书的人会有十世福缘。 “十世福缘?真这样的话,没有看过这书的人可就亏大了。”她笑得真像他能赐予读者十世福缘一般,其实,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世福缘,更何况给别人十世福缘? 他也笑,没有丝毫作伪的笑,他是真心认为能让读者有十世福缘。 乖妹儿叹息,她以为他们可以避免很多狗血俗事,她以为他们可以平静无波相守到老,她没想到会碰上那么多难过去的坎儿。 胡仙仙的心绪与乖妹儿的心绪相通,只是胡仙仙得强行斩断这种关联了。乖妹儿和古板大哥不论如何,总之已在一起,就算他变得与当初不同,但他总还是他。 胡仙仙是可能要彻底的失去程浩风了,天际隐隐传来“矻欻”破裂之声,这是空间动『荡』引至空间将裂的声音。 恰在此时,秦沐风赶来,向胡仙仙点点头,表示事皆办妥,只看结果。 秦沐风进屋后,屋内传来一片嘈杂之声,后来都静下来。再后来,传来杜婉芷的惊喜高呼:“程师兄的嘴唇在动,他能自己说话了,他是不是好起来了?” “不是,只是我用银针暂时疏通他声带,他此刻回光返照生机略强盛了些,我想让七师妹听听他想说什么。”秦沐风揽过杜婉芷的肩,带她退到角落,其他人也退后一些,免得打扰胡仙仙听程浩风说话。 其实他们退不退开都无所谓,即使有雷鸣声、风吼声,在胡仙仙耳朵里都盖不过程浩风的声音。 “胡仙仙,你又想把我折腾到哪儿去?我只求安安静静的就此消散,我再也没有任何奢求!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是要带我去哪儿?”他的语气里透着愤怒,也透着茫然。 程浩风神智并未清醒,他只是恍惚觉得他自己在飘摇不定的浪中小船上。 胡仙仙平静答着:“我不会答应他们任何的要求,我也不会带你去任何你不想去的地方。浩风,你也不会消散的,我的生机一日不绝,你的生机就一日不绝。” “你要带我去哪儿?”他的声音低了些,显得焦虑惶恐。旁人都听得心酸落泪,她仍是平静如常。 她温柔哄他:“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就在这个你付出无数心血到头来却一无所获的地方,我会让你获得你应当获得的一切!‘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你应该成一个潇洒豪放、万众景仰的人。” 程浩风不再发出声音,他的生机即将耗尽。杜婉芷忍住悲痛问她:“胡姐姐,你是要让他斩情断缘是不是?他应该成为那样的人,你呢?你怎么办?” “我?让他斩情断缘,我当然也同样斩情断缘,不能与他在一起,有无情缘都无所谓。” 地面微微震动起来,杜婉芷依偎在秦沐风怀里轻声问:“胡姐姐,你是要放弃他?以后的路那么长,你该怎么走?” 胡仙仙环视屋内众人,坚决答道:“多谢关心。这一世栽得最狠,那我偏就要在这一世修到永恒之境!程浩风,我不会放弃!永恒之境,我也不会放弃!” 在九月初九未时,天庭指派洛玄心、晁玄同带三百天兵前来取程浩风之魂魄入日月轮为器灵。他生机将绝,不可再拖延时日,若有违抗当以逆天之罪论处。 胡仙仙斜坐床边冷眼看着洛玄心和晁玄同,只是冷冷的,没有怒、没有悲、没有惧。 惊心动魄的事儿放在无关于己的人身上才会惊心动魄,自己身在其中就只剩沉重苍凉。 胡仙仙至今仍是不愿相信有既定的命运,她永远不会屈服于所谓天命。如果一切真是天意,那就与天斗! 她目光温柔凝视程浩风,将心中所想以灵力传与他的心中:不论你所做一切是对是错,我相信你绝不会负我。我们从一无所有,又将要回到一无所有,你也要相信我绝不会负你。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即使天地皆陷阴暗,也会有阳光驱散一切尘霾。 洛玄心见胡仙仙没有反抗的意图,就素手轻翻将法印现于掌心,向程浩风额头贴去。 胡仙仙挡开她的手,如凝寒霜的脸上含着彬彬有礼浅笑,“洛师叔想让天地动『荡』,生灵涂炭吗?” 洛玄心微怒,正要责骂胡仙仙一再延阻天帝所交待的事,门外有天兵来禀:“二位上仙,有天崩地裂之兆!” 洛玄心恨声低骂,“孽障!”甩袖出门探查情况。 晁玄同长叹一声:“你们如此为之,倒是负了他一番苦心。” 胡仙仙依依不舍的望了望程浩风,对晁玄同恳切说:“不孝徒儿胡飒风恳请师父看护他。” 她要去做其他事了,不论他能否好起来,她都无法再守在他身边。她是负了他一番苦心,就算有朝一日他会怨恨她,她也只能如此。 ? 第三百四十九章 情丝万缕 此刻程浩风命悬一线,胡仙仙又必须离开,把他交给晁玄同是最好的选择。晁玄同那一声长叹就是颇感无奈之意,他已经默许了胡仙仙他们的逆天之举。 胡仙仙转身出门,只见院中站满亲朋故旧,她让他们都回屋中。 秋日午后的暖阳此刻已全被乌云遮盖,洛玄心指挥天兵攻击胡仙仙,想阻止她。 胡仙仙一心三体,三体各执法器相抗。这一心之念此刻真没多少悲愤情绪,只是觉得当下一切都实在无趣的很,无趣的东西不如都抹杀了? 一心之念催动灵力,凡所去过的地界,凡所见过的人都被这灵力缠于一念中。 秦沐风早已破拆海底圣境种种禁制,黑球凶兽从空间通道气势汹汹闯入。阿蔻和阿苤带领旧部避开,其他避之不及的生灵自是受尽残害。 列御风已在青丘国引领族中长老更改青丘国本来气场,缓慢向黑球与海底圣境的连接处而去。只等秦沐风给出讯号,或是以青丘国暂平空间动『荡』,或是让青丘国完全脱离这一方天地的限制。 这一切是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他们看到的是瞬息之间天象万变。九月初的天气飞起鹅『毛』大雪,雪停又是晴空万里,晴空之上忽然乌云滚滚。 洛玄心不停骂着胡仙仙,要让她停手。可她此刻只存一念,洛玄心如何骂如何说教她都不在意。什么伤天害理,什么天诛地灭皆与她无关。 一个个天兵在胡仙仙与彭清越、胡清定的暴虐攻击下惨亡,他们本是魂体,亡了就是化一道金光飞坠。 胡仙仙三体围攻只余她自己一身的洛玄心,打得她狼狈落身下地,飞扑往屋中向晁玄同求救。 “大师兄,你这七弟子已疯魔了!师妹我屡次对她说不会再『逼』取程浩风之魂,她都置若惘闻,她是只想杀我泄愤!” 胡仙仙凝下心神,将分身收归后,跟着她到了屋外。洛玄心慌得不顾礼节,缩身藏到晁玄同肩膀侧。 胡仙仙见晁玄同面『露』疑『惑』,也不做解释,她指了指洛玄心手中悲鸿戒尺。她不需要洛玄心许诺不取程浩风之魂,她要的是他获得该有的一切。至于追打洛玄心,只是想要用用这悲鸿戒尺。 洛玄心颤颤巍巍地捧着悲鸿戒尺上前,胡仙仙接过悲鸿戒尺,单膝跪地,双手举起悲鸿戒尺平伸向晁玄同。 “弟子今日所为罪不可恕,恳请师父责罚,但请师父不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晁玄同接过戒尺,问:“你不是要『逼』天庭放过他,给他找灵『药』,你是要『逼』祖师现身,为他彻底改命?” 胡仙仙点头默认,晁玄同望望已陷于墨黑一片的天与地,右手紧握悲鸿戒尺狠狠向自己左手打去。 晁玄同连打自己三下,每一下都响起鸿雁悲啼的嗡鸣。洛玄心和其他人被晁玄同的举动惊呆了,胡仙仙被他的举动震得心疼。 晁玄同自惩后将悲鸿戒尺交还洛玄心,跪到院中向天祷告:“弟子恳请祖师现身来见,解救万千生灵。孽徒纵有错处,都是怪我身为师长教导无方,恳请祖师慈悲怜护。” 天地即是阴阳,阴阳出于混沌,祖师来于混沌,化归天地,应该不忍见天毁地灭? 胡仙仙也在院中双膝跪倒,她知道海边定是巨浪滔天,凶兽横行,有无数生灵遭殃了。她此刻还有一丝愧疚,还盼着祖师现身,她不想走到盼无可盼的绝路之上。 “祖师在上,有情界众生依情而存,情丝消散岂不是众生将灭?斩一人之情缘,将他情丝复还天地万物,是救他也是救众生。” 胡仙仙禀告完毕,墨云之中紫电闪亮,紫电破空处显现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渐渐凝实,晁玄同以及激动跑出的洛玄心都口称:“徒儿拜见师父。” 祖师悲悯看向远处,那里有很多因天地异变而惊慌恐惧的凡人。祖师是个样貌平常的男子,说平常是因他无甚特别之处,他就是自然而然的无甚特别,虽平常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良久之后祖师语气淡淡问胡仙仙:?“你可知抽去他情丝万缕意味着什么?” 胡仙仙没有回答,她不敢去想,她没法回答。 “抽去情丝万缕不是封印记忆,封印记忆总会有再次想起的那一天,封印记忆后他也可能重新爱上你……” 祖师看一眼胡仙仙又看向其他人,?“抽去情丝万缕之后他依然会记得你们谁是谁,记得人生中发生的一些大事,可是……他会自动地把一些细节忽略掉。你们能懂吗?” 祖师淡然的双眸凝起几分忧虑,”不仅仅是对会对胡仙仙忘却儿女私情,是会忽略掉在你们看来无比珍贵各种情义。包括血脉亲情、师徒情、兄弟情、朋友情、所有情感全都会被他视做无用的东西忽略掉……” 祖师拔高音调问道:“你们能忍受面对同样一个人,却再也找不到半分熟悉感的痛苦吗?” 其他人都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决绝笑容,“恳请祖师教授取情丝还天地之法。” 祖师见她如此,也不再相劝。他双手小指相勾,手背相贴,手心向外,掐出一个常人手指断骨也无法达成的指诀。而后,他渐渐身形变淡,再次化归天地。 胡仙仙凝心息念照着祖师之法,双手掐诀。指诀一成,慧心玉剑在她胸前飞旋而起,飞入半空中。 随着她的灵力尽数灌入慧心玉剑之中,剑光大盛,玉白晕黄的剑光笼罩住这一片天地。渐渐的,剑光耀目无比,甚至比闪电更加耀目。 “慧心玉剑,斩情断缘!” 随着胡仙仙一声清越无比的高喝,程浩风体内突然迸发出灿烂毫光。 晁玄同眸光一暗,双手交叉一挽,程浩风身上围绕的密密毫光竟如春蚕吐丝般,缓缓绵延出一根根晶亮透明的光线。 有人在惊呼:“这就是情丝?” 有人在低叹:“多情终究化无情。” 有人在愤慨:“这般痛不欲生,莫如当初从未生情!” 既已开始抽去情丝,也无需再御使慧心玉剑,胡仙仙散去术法,收剑入怀。 众人各式各样表情的脸在她眼中粘连成了模糊一片,她木然地转过身,她不敢看程浩风此时的样子。 胡仙仙背朝屋子站在院中,她看不到程浩风的样子。可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此刻的他徘徊在生死边缘,因魂魄不再受制,他闭滞的六感已经恢复。 胡仙仙不知道一个情丝万缕化成的人被抽去情丝会是怎样的疼,她只听到他的惨叫声最开始是压抑着的低『吟』,低『吟』声渐渐变做痛不可耐的嚎叫。 此刻又成了癫狂杂『乱』的嘶喊:“我恨……恨死你们每一个人……滚……全都给我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低下去,低到几不可闻。那低低的呻??『吟』声像是在哀叹命运多舛,又像是轻声诉说往事悠悠,一声声都在刮着胡仙仙的耳膜。 第三百五十章 此情莫负 雷声轰隆隆地响起,盖过了他的声音。胡仙仙的心里雷声在炸裂,听不到他的声音后她真想回头看看他情形到底如何,却终究没有勇气回头。 雷声过后,阴沉了很久的天空终是大雨倾盆而下。九月了,这样的大雨有些违背时令,也许是天意要借这雨洗刷过往种种? 杜婉芷撑伞出来拉胡仙仙:“胡姐姐,进屋避避雨。” 胡仙仙一动不动地僵直站着,像是根本没听到杜婉芷说话。 刺目的闪电再次划破夜幕,雷声震天而响,这道惊雷震得胡仙仙的心都震颤起来。 屋内有人悲声大叫:“情丝离体了!断了,从他身上断开了!真的断了……” 胡仙仙听得双耳都在嗡嗡作响,她终究还是要失去他了!她用足所有力气才对杜婉芷说出话:“你快进屋,否则,万一失手杀了你,可别怨我!” 杜婉芷看看她满布戾气的脸,轻叹着将伞放在她脚边,快步跑回屋内。 胡仙仙低斜眼睛去看那伞,泛黄的米白『色』伞面,描画着墨蓝『色』枝干,朱红『色』梅花。伞已半旧,虬枝梅英仍然清晰红艳。 胡仙仙只觉有些头晕目眩,可能是晕眩得有些眼花了,竟看到那伞似乎在往上飘动。 她攥了攥手,稳住心神定睛细看,看清伞柄上有丝丝缕缕晶亮透明的情丝缠绕。 绵绵情丝纠缠萦绕之间,那柄伞摇摇晃晃地举了起来,歪歪斜斜地遮向她头顶…… 泪水模糊了胡仙仙的视线,胸口又酸又涩,沉闷得像要窒息:他直到此刻还想撑起一把伞,为我遮风挡雨吗? 雨越下越大,风也吹得更疾更狂。丝丝缕缕的情丝在慢慢飘散,伞被吹得东摇西晃,快要在风雨中破碎。 胡仙仙握住伞柄,脸贴在伞柄上轻蹭了蹭,以灵气修复伞面破洞。再灌一缕灵气入伞柄,这样一来,此伞只要不遇他人以法术刻意毁坏,就不会破旧。 她将伞收拢印下深深一吻,而后放到门边,对屋内的人说:“拜托你们将这伞好好保管,待他苏醒就交给他。” 既然无法相伴你往后的人生旅途,就让这伞寄托一片深情长伴他左右。从前是你为我默默遮风挡雨,今后我愿为你撑起一片晴空。 伞放下,一转身,转身之际她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味道。这是心脉受震,鲜血倒喷而出,她紧咬牙关不让血流出。 如灌铅一般的双腿挪动着,沉重地走到了院中,冰凉的雨丝让她心绪稍静了一静。喉间没有再涌出鲜血,她略微清醒了些,自嘲一笑,原来要放下这段情比自己想像的还要艰难。 屋内忽然传来惊慌失措的杂『乱』声音,似乎是程浩风的身体在变凉变硬,胡仙仙怔怔地往屋内看去。 一道惊雷又炸响,程浩风嘶哑怒吼的声音似乎比雷声更响地炸响在胡仙仙心里:“胡仙仙,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恨你……恨你……我不要你来决定我的生死……” 天地之间无数晶亮透明的情丝在飘『荡』,飘『荡』着,又一寸寸、一厘厘的消散无迹。 胡仙仙木然看着,仿佛她的情感也被尽数抽离,血『液』冷得像要凝固。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敲断了她心中最后的信念支柱,她脱力地跪趴在院子里。 胡仙仙的眼中已没有泪水,悲愤怨怒如同地狱业火般燃尽她的泪水。 她斜勾的唇角噙着浅浅笑意,那是如曼珠沙华般的凄艳笑意,也如曼陀罗般的『迷』幻笑意,亦如罂粟般的妖媚笑意:他恨我?我也恨自己! 满心怨憎化滔天怒火凝聚在她指端,她的手狠狠抓向地面,院子里铺着的石板都被她硬生生抠出两个手印。 她含着笑意暗自起誓:诸天万界,一切神佛,你们不是怕受那千劫万苦吗?千劫万苦,惟情最苦!我终有一日,必让你们一个个的全堕入红尘,尝尽情苦滋味! 爱如烈火,焚烧你我。我怎甘心就如此与你化为灰烬?我要拉所有生命都投入这烈火盛焰,焚尽亘古寂寞。 大雨渐变为淅沥小雨,屋内欢声响起,“程道长的脸『色』好些了……” “是呀,肌肤也在渐渐润泽……” “真的在复原,三师兄真的在复原!以脉象来看心跳平缓又有力,真可以放心了。” “胡姐姐,沐风说可以放心了,你快来看看程师兄……”杜婉芷跑到她身边拉她。 “仙仙,你且进屋。”乔楚诗也出来唤她。 胡仙仙甩脱杜婉芷的手,冷声开言:“有何可看?我该走了,不许阻拦我!否则,莫怪我辣手无情!” 她纵身而起,在高空中疾速飞掠。只是,飞掠出没多远就坠向地面。她翻身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飞跑! 她的神智已经在崩『乱』的边缘,心脉也因强压几次喷出的血有逆行征兆,她不敢再调御灵气。 她不怕走火入魔而死,她只怕自己精神一崩溃就没了自主意识。那样的话就没机会看到他成为真正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荣耀于世。 胡仙仙竭力保留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她不能走火入魔,她要印证誓言,她要看满天神佛堕入红尘,以泄这满腔怨愤。 她以为万箭穿心之痛就是极致之痛,此刻才明白心痛到极致就感觉不到痛了。只有无处可依的空茫感,只有无路可行的『迷』『惑』感,只有无处着力的虚浮感。 她只有如木偶般不停『乱』走,走动着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才能留住心中最后一线清明。 她在雨中摔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走几步又退几步,走了一夜,竟然还在城外。 天明之时,雨停了。她走不动了,就蹲在路边。有进城赶集的人经过她身旁,就好奇地看看这个蹲在泥泞中的人。有人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答话。 一辆牛车缓缓驶来,驾车的老伯看了看泥猴儿似的她,惊疑不定地跳下车来。 老伯拿袖子擦擦她满是泥水的脸,瞅了又瞅:“胡家的二姑娘?仙仙?是仙仙?” “嗯……”胡仙仙朝那老伯脸上瞬了瞬,认出他是老衙役老朱。 老朱听她发出声音,就惊喜地说:“真是你呀,咋成这样了?唉……” 胡仙仙没听清他还说了些什么,愣愣地站起身朝老朱的牛车走去。 老朱忙拦住她:“仙仙,那是拉过死尸的车,别坐。别……我给你找辆马车……” 胡仙仙也不理她,爬到几块破木板拼成的牛车车斗里,抱着双膝蹲坐着。 老朱好言好语地劝说着她,又说自己如今在牢房里做些杂事,今天是拉了一个死囚到高家村新修的义冢去埋。 老朱没想到在这儿碰上胡仙仙,他听人说起过义冢是胡仙仙和丈夫牵头修建的,让那些没人愿埋的死囚、流浪汉有了葬身之地。他没料到头一回拉尸体去,一返回来就见胡仙仙这样。 胡仙仙麻木的嘴唇嚅动几下才说出话:“义冢是程浩风程真人牵头修的,不是我和我家夫君。” 老朱见她那样,也就不好再多说。入城之后,牛车慢悠悠行在街道中间,老朱突然停车看向空中,其他路人也都停住脚步去望天。 天边一道绚丽彩虹,人们都说以往都只在山边能看到朦胧彩条儿,从未在城里见过这样颜『色』层次分明的彩虹。 胡仙仙嘟哝说彩虹有什么稀奇的,昨夜暴雨怕是引起了山洪爆发,祸害无数人。 老朱说,就算是那样,难道彩虹就不好看了吗?雨再大,祸再多,也不影响人喜欢看彩虹。 倏然,天边彩虹仍是鲜明,胡仙仙头上那一片天空却飘落一阵细雨,雨水洗去她满身泥浆。 周围路人都望向胡仙仙,她麻木的心渐渐复苏,向天轻问:”是你吗?你还在的,对不对?你此刻还对我好,可我们算爱过吗?无论哪一个你都没有对我明确说过一句‘我爱你’。” 他是真的还在?不只是义庄中那个开始康复的躯体还在,是他的情也还在? 空中彩『色』光线如琴弦微颤起来,动听琴音奏响,还有谁在轻轻哼唱? 清朗纯净的音『色』,略微低沉的嗓音,含几分青涩腼腆的感情,这歌唱声很特别。 不是此际的各种清词雅赋,也不似烟花柳巷的?『淫』?词艳曲,也不是山歌野调,很像是那个地球世界的歌曲。 人声嘈杂,胡仙仙害怕听不清楚,就飞身出城,落在一处小山坡上静静聆听。 她斜倚着一棵小树,含笑听了一遍又一遍。过往的种种记忆在脑海中翻腾,有胡仙仙的经历也有白回风几世恩怨,还有彭清越,彭卿越的种种纠葛。不管是哪个她,都有他的情意,他的身影。 空中歌声是他在唱,特意唱给她听: “春天里花开的声音,夏夜里星空的低语,绵绵倾诉的都是我爱你。” “不要怕秋叶会飘零,不要怕冬雪的寒冷,再苦再难的季节都有我陪你。” “不论你漂泊去哪里,我会一路追随你;不论你会惹多少是非争议,我愿一直相信你。” ”不论有没有人仰慕你,我绝对不离开你;不论有没有人记得你,我会永远在乎你。” ”不论有没有人拥戴你,只有我真正的懂你……不论有没有人拥戴你,只有我真正的懂你。” “若是有细雨飘在你发丝,那是我在爱抚你;若是有轻风撩起你裙裾,那是我笑着在逗你;若是有雪花落在你眼里,那是我也默默地想你。” “别管前路多少坎坷崎岖,勇敢走下去,有我心疼你,绝不愿意看你哭泣。” “别管前路多少波折风雨,坚持走下去,有我守护你,一定不会让你孤寂。” “勇敢走下去,别怕满路荆棘,一路相随情丝万缕。” “坚持走下去,千万别放弃,每一步都缠绕情丝万缕。” “莫负我情丝万缕,莫负我情丝万缕……”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佳肴感恩 天边的彩虹再美也终会散去,胡仙仙知道那是他给的最后安慰。 都说放手成全是最好最真的爱,那么说这话的人必是没有真正体味过失去的滋味。 或者,说这话的人失去的那份爱还不够深,爱不深恨不深,才能洒脱。 胡仙仙做不到,她不是要成全程浩风当一个师长期望的人,她是要把这失去当成另一种重生。 既然爱,那就要争取!不是自私的想要拥有,那就只是欣赏、只是喜欢,那还不是爱。 男女之爱本来就是狭隘自私的,自私到宁愿失去,不愿分享。 胡仙仙催动灵气烘干衣衫,往城郊父母住所而去。她还做不到说放下就放下,爱不是温吞水,暖暖的泡一泡享受享受就好,爱是会伤人的烈火,她得回家疗一疗心伤。 回家、睡觉,睡得个天昏地暗,从九月初十睡到九月十六也没睡醒。 胡婶很担心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女儿,要不是每天『摸』脉搏都能『摸』到脉息,她都要以为女儿已经死了。 泥蛋儿还是小孩子心『性』,他不懂程浩风身体开始恢复,为什么她还伤心?他不认同胡婶她是伤心昏睡的说法,他认为胡仙仙是在练“龟息大法”。 九月十六晚上,她刚一醒来,秦沐风和杜婉芷来访,胡仙仙接过杜婉芷送来的小包袱就回屋。 杜婉芷隔着门说:“程师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功力也在慢慢恢复,我和沐风该回海底圣境了……他如今……” “别说他如今怎样怎样!”胡仙仙粗暴打断杜婉芷的话,顿了顿才放缓语气,”虽说海底圣境经青丘国前往缓冲,毕竟蹿出一些凶兽逆『乱』,你们的后续之事还很多,不要再耽搁时间。” “好,我和沐风尽快归去。胡姐姐,请多保重。” 他们两人离去,胡仙仙打开小包袱检视物品。看着那些物品,她快要变硬的心肠又是柔肠百结。 他缝的麻布衣裙,他刻的小木梳,他编的草编马等等之物都是小玩意儿,她都要怀疑自己只是在玩过家家。 不到两个月的相处,留下这些粗糙又堪称幼稚的小玩意儿,这一切真只是如过家家般说散就散? 胡仙仙郑重地把这些东西收好,同那三样神器一起随身携带。这些小玩意儿是她的宝贝,珍重如生命的宝贝。 收好器物,她笑着开门到堂屋中与亲人说笑几句,又吩咐泥蛋儿进城去买些拜斗需用的东西,顺便把三花找来帮忙。 拜斗,拜北斗祈福、拜南斗增寿,拜斗之期本是三月初一至初九或是九月初一至初九,胡仙仙不拘这些俗令,选在九月十九。 她把三花找来帮忙是因有很多杂事要准备,她自己又需斋戒沐浴,只能交待事项给三花做。 在等待拜斗的这三天里,她不吃不喝、端坐静室,既是为拜斗典仪净洁身心,也是要促使自己振作。 九月十九酉时,胡仙仙发束木冠、簪竹簪,以简朴发髻示礼天之诚;身着无纹无绣淡蓝道袍,以素洁衣装示亲和万物之心;腰间素带垂下剑形双绦,绦如慧剑以示追寻大道之志;足蹬黑底白眼麻鞋,游走十方皆需脚踏实地,以示敬地之意。 院中供案之上,已由三花按她嘱咐摆好醮仪所需物品。 黄绸伞为斗灯伞,伞下圆米斗,油灯。 粒粒白米满米斗,白米如星满夜空数不清,福寿绵绵永不尽。 米斗东方青龙位,上『插』桃木七星剑。剑斩邪祟,家宅安宁。 米斗西方白虎位,安放戥点两生秤。秤取公平,人需中??正。 米斗南方朱雀位,奉着凤凰朝仪剪。剪断纠葛,烦恼不缠。 米斗北方玄武位,供持天篷大法尺。尺量长短,平衡人心。 中?央乃是大圆镜,镜照万物,镜无万物。圆陀陀、光灼灼,镜中映出慧明心境。 北斗、南斗与群星,本命元辰为哪颗?敬拜星斗,焕采元辰,星明人旺。 供案之前另设一供桌,放着各『色』菜肴,飨献群星。 三花在一旁见胡仙仙神情肃穆,参拜虔敬,倒真有几分庄重道姑样子。 拜斗典仪完毕,胡仙仙让三花把那些物品都收好,分赠亲友。这些典仪祭礼沾有福气,能护佑安康。 三花端物品进屋时,泥蛋儿讨要那柄桃木剑。 “姐,这剑给我,我身子骨儿不好,我要练剑健身。” 胡仙仙微微一笑,取过桃木剑,竖起剑指凝神一指剑身,木剑突然光华大盛。剑光透亮,直欲与冷月争辉。 刹时,剑光敛去,又是平常桃木剑。胡仙仙将剑递与泥蛋儿,“此剑蕴我灵气,已可避寻常妖邪。你好好练剑,先把你记下的那几招太极玄微剑法练好。此剑有灵『性』,你剑法越高明,这剑就越锋利。” 泥蛋儿接过剑,喜不自胜,“我一定好好练,以后有机会还要去请姐夫多教我几招。” 胡仙仙眸光一黯,泥蛋儿忙说:“我说错了,是程道长、程道长……阿娘给我说过不许再『乱』叫‘姐夫’,我咋又忘了?” 胡仙仙轻叹浅笑:“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嗯,我再给你这剑取个名字,‘吞奴剑’如何?是气吞山河、『荡』平匈奴的意思。” “好,好!就怕我担不起这么霸气的寓意。” 泥蛋儿不好意思地挠头,又止不住兴奋地跳到旁边空地上舞弄一番,边舞边喊:“吞奴剑,哈哈,看小爷我气吞山河、『荡』平匈奴!” 此时,胡大仓和胡婶还有三花都出来看他舞剑,他逗得大家直乐。 胡仙仙见他舞得满头大汗,就让他先歇一会儿,别图热新鲜使劲儿练,过后又没恒心坚持,要循序渐进扎实练好。 众人坐在院中仰望星空,胡仙仙指着一颗很亮的星星说:“看,星拱北!” 三花朝她翻个白眼儿,“还以为你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了呢,结果还是傻大姐啊。那是北极星,三岁小孩儿都认得。” “不,就是星拱北。快看,那是木子天保星、七星、闻香可人星、一浆星、紫蕙星、三秋堂星、虫儿非非星……” 她说这么一长串星名,不只是三花翻白眼了,其他人都认为她在说胡话。 胡仙仙给他们解释说,之所以他们没听过这些星名,是这些名字都是星星在人间的化名。正是有这些星辰拱卫这方天地,这方天地才会长久存在,这方天地的人都该对群星心存感恩。 胡仙仙又教他们指认另一些星星:梁子俊星、安北陌星、于子归星、幽魅冥殇星、小小言泪星、花丛里的笑星、彦家小爷星、祸水央央星、雾飞樱星、木紫倾星、那年a星、武林血龙星、忆迟星、霁雪悠然星、东风夜吹星、月下冬眠星、君尘星、阿璃星,心空罪亦亡星、诸葛燕书星、xiongshingbeng星、剑『吟』破音星、穆飞花星、星空夜梦星、狐仙小昭星、出来不出来星、遗墨子星…… 繁星闪烁,璀璨夺目,恍惚之间都化做人来到小院中,男女老少都有、十分热闹喜庆。 胡仙仙让三花将先前拜斗时所敬奉的菜肴都端出来,众人也不拘束,且就在院中随意取食。 这菜肴中有两道肉丝儿,一道鱼香肉丝,一道京酱肉丝。 鱼香肉丝主料是猪里脊肉,要出鱼香味就必须要用泡红椒。这泡红椒又必须要用地球成都新都新繁泡菜所制的泡红椒,才有鲜美鱼香味。 多数人以为鱼香味这一味型是因泡菜勾出了余香满口,化“余香”为“鱼香”。其实,正宗鱼香味型的菜确实有鱼的味道。 传说新繁泡菜的泡菜水清亮无白沫,虽是盐水却能养鱼。能养鱼的泡菜水泡出的红辣椒,自然就有真正鲜鱼香味儿。 京酱肉丝也用猪里脊肉,其中关键调味料就是“酱”!滑过油的肉丝炒散后要入酱成菜,这酱不能用烤鸭蘸酱,不能用面包蘸酱,要不腻不粘的酱。 酱肉丝出锅,装盘码上细葱段、豆皮丝,就可品尝这酱香满口、嫩滑回甜的京酱肉丝。 之所以有两道肉丝菜,只因这群星之中爱食肉丝者有好几位。 当然除这两样菜外,还有很多其他美味。 白白弹弹鱼丸汤,鲜辣爽口椰浆饭、酥润清香茶糕、浓香热乎猪肉炖粉条、脂香满口东坡肉、肥美酥嫩烤羊排、麻辣鲜香太 安鱼…… 不用某种宴席规制,杂呈各地风味,愿口味不一的群星都能大饱口福。 最后,是三花特地从天方风味餐厅带来的甜点,切糕。这切糕甜美精致,价格高昂,非是寻常人家能享用得起。 这块切糕比水缸还大,面粉为主料,另有枣泥、『奶』酥、栗粉等多种配料,最好看的是糕面用做装点的果子。分别是:黄『色』杏仁、红『色』大枣、绿『色』开心果。 众星与他们欢宴之后,一一告别。目送群星,胡仙仙心中暗祷:“愿你安好。” 愿你安好。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尸洞由来 心境渐平,胡仙仙也该离家远行了。空间动『荡』之事已因青丘国的阻入暂得安定,可青丘国陷于水球、黑球的夹缝中也是危机重重。只不过胡仙仙目前解决不了这些,必须等程浩风恢复后功力更提升一层才有办法。 她此刻首要该办的是解决列御勋后续事宜,为青丘国政局稳定解除后患。 凝神静心,以意念沟通彩鹊。彩鹊回应了,但传回的讯息极其模糊,只能知道它目前在西南蛮荒一带,无法查出具体位置。 胡仙仙担忧彩鹊和列外出事,若是他们真被伤害,她是一生难脱愧疚自责了。 九月二十凌晨,她拜别父母和三叔公后就飞身直往西南。 到得西南蛮山地界,她与彩鹊的感应强了些,彩鹊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 胡仙仙记得尚蔚然的父亲尚仁就是蛮山地仙,急召尚仁相见,询问情况。 尚仁从山林之中疾步走出,不待胡仙仙发问,便说:“快随小仙到洞府细说,正与阿翩姑娘苦思应对之法呢。” “阿翩?”胡仙仙有些疑『惑』白画眉阿翩怎么会在尚仁洞府。 尚仁知道她疑问,说已来不及解释,见面之后再详述。 到得尚仁洞府,阿翩正焦急地踱步。见胡仙仙来到,他们让她先别忙着问,待他们先将目前情形说清楚。 阿翩受命为列外和列御风之间传递讯息,往返两处。半月前,列外和彩鹊终于寻得列御勋、宫倩儿、鄂日浑这一伙人藏身之处。 列外和彩鹊准备先接近那处地方,详探虚实,而阿翩回青丘国禀报,待列御风做出决断。 阿翩回青丘国之时,正是列御风和秦沐风商议以青丘国平衡两空间动『荡』之时。当时的青丘国气场已有所改变,阿翩绕了不少弯路才找到入口,见到列御风。 列御风下令说追捕列御勋的事全权交给列外处置,他有更重要的事,追捕之事不予干涉。 列外得令后就想拖延时间,尽量找出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毕竟列御勋是列御风的亲二哥,也是列外的亲侄儿,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诛杀列御勋。 宫倩儿和鄂日浑就利用他的这份亲情,说列御勋要和他谈判,诱使他前往他们藏身的洞窟。 列外带彩鹊、听风去了,当然列外也并非完全信任他们,他留阿翩在外等候。吩咐阿翩,若是发觉他们久不出来,或有其他异动,就赶快找附近的蛮山地仙相商。 胡仙仙听得此处,问他们:“三千岁嘱托来与尚道长相商,就应是那藏身地相隔此处不远,我们一起前去解救他们就是,何必再浪费时间?” 尚仁哀叹一声:“那个尸洞距此处不到两百里,要是凭法力、武力能解救他们,小仙早已行动。” “尸洞?” 阿翩见胡仙仙惊疑睁大眼睛,就答道:“是尸洞,那溶洞中遍布僵尸。尚真人没有把握能克制那些阴物,要赶回青丘国传讯也来不及。” 胡仙仙指尖轻抠桌面,接话说:“青丘国此刻也不安稳,只怕列御风也是有心无力。僵尸,怎么会真有这种东西?” 阿翩与尚仁又给胡仙仙详说起这僵尸由来,人死为尸,尸僵自腐,本来无甚害处。尸体会变成伤人、害人的僵尸,全是宫倩儿与鄂日浑所炼制。 中土本来没有炼制僵尸之术,只有尸身防腐之术,是宫倩儿之父宫绝传下此术。 宫绝本不是姓宫名绝,而是“公爵”爵位的化称。宫绝是西方狄人王国的一名公爵,自小养尊处优。 有一天,他在北方冰原打猎,偶遇狐身化人的倩儿之母。 纤美神秘的东方女子深深吸引着宫绝,当他对倩儿之母展开追求时,倩儿之母表明自己真实身份,拒绝他的追求。 宫绝为了长伴倩儿之母,用西方秘术把自己变成了不老不死的人。他不再是凡间的高贵狄人公爵,而是成了吸食血『液』为生的不死宫绝。 倩儿之母见他已无退路,就与他在一起,并将他带到青丘国,不久后又生下宫倩儿。 前任国主发现国?民被吸干血『液』而死的事连续发生,追查之下,查到宫绝。前任国主将宫绝判斩,斩之不死,就囚禁在一处封印起来的石阵。 倩儿之母为向国?民赎罪,自尽而亡。前任国主念在宫倩儿年幼,就令下属收养。 宫倩儿长大后偏执认为是前任国主害她父母,一心救父报仇,所以刻意接近列御勋。 胡仙仙轻摇头,“难怪宫倩儿对列御勋身边小妾全无妒意,她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当时五师兄说表面上看来宫倩儿对列御勋恭顺,实际上是列御勋事事听从宫倩儿,我还没明白其中深意呢。” 尚仁和阿翩都感叹几句后,尚仁接着讲述。 宫倩儿暗中寻到关押宫绝之处,但她没有办法救他出来。宫绝传她一些秘术,她学了个一知半解。 宫倩儿无法将活人变得与宫绝一般不老不死,但研究出可以令尸身不倒,受人控制攻击他人的尸体。 宫倩儿与鄂日浑勾结在一起后,经鄂日浑再三改进此术,炼制成以活人所制的血枭和以死尸所制的僵尸。 血枭不易制,好多活人还没等变成血枭就经受不住痛苦而死去了。并且,要成血枭,还得要借用黑龙祠保存黑龙残魂的养魂池,那样有可能损伤黑龙残魂。 段梦柔一直反对鄂日浑炼制血枭,是墨金冕暗中支持,鄂日浑才炼成几只血枭。 僵尸炼制起来就简便很多,夏天的时候,蛮山地界爆发一次瘟疫。宫倩儿以帮助村民埋尸为名,搜罗了几百具尸体炼制成僵尸。 胡仙仙问尚仁和阿翩为何没有克制僵尸的办法?两人皆是摇头,说是把那僵尸打得骨碎肉烂都还不能彻底灭除。实在想不出办法。 “是啊,我们从未对付过此等邪秽阴物,哪有解决之道?地球之上在明朝中期以前没有过僵尸传说,没想到是如此而来。” 他们听不懂胡仙仙在说什么,她也不再继续感叹,而是说出听闻过的解决之法。 ”我倒曾听他们说过用糯米、红绳可伏僵尸。可那样很麻烦,几百具之多,还没灭除干净,我们倒得先累死。” 胡仙仙也无计可施,想了许久后,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再问尚仁。 “僵尸是确实魂魄早已离体,全无自主意识吗?是靠什么听指令,来活动的?” “确实是只有尸身的阴物,宫倩儿他们用一种哨子吹出特殊节奏的声音来控制僵尸。至于僵尸能活动,全因体内有一口尸气,而它们关节又没有彻底僵硬。” 胡仙仙微微点头,脑海中渐渐理顺思路。 第三百五十三章 勇赴尸洞 胡仙仙站起身负手踱步,踱了几圈后,再问阿翩:“宫倩儿处心积虑谋划那么久,目的不仅仅是想救出宫绝?” “他们此次关押三千岁就是『逼』迫三千岁反叛国主,他们想让国主主动放出宫绝,并且禅位给宫绝。” 胡仙仙“嗬”地一声冷笑,“他们以为凭那些僵尸就可以『逼』得五师兄就范?” 此前愿助列御风稳住国主之位,是半还恩情,半出无奈,对于胡仙仙来说那时的列御风只能算盟友。 但此刻列御风不仅屡次施恩于她,更因重归道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五师兄”。他们之间就不仅是互助同盟,更有同门之谊,手足之情。 胡仙仙定会拼命阻止,宫倩儿阴谋绝难得逞。 尚仁和阿翩不像她那般有信心,因为列御风本无意权位,若是这些僵尸放出去威胁到凡人以及青丘国子民,列御风真有可能让位。 胡仙仙玄奥浅笑,让尚仁多多准备炸?『药』、木炭、火油之类,再让阿翩带她到尸洞附近察看地形。 胡仙仙蓝袍潇逸、凌风踏云;阿翩身形纤巧,白衣飘飘。若是有人看到她们在空中飞掠的样子,定会惊艳绝倒。 山野之中没人为她们惊艳,这山野的秀美景致倒是把她们惊艳到。 山势并不很高,重峦叠嶂横亘四方。千峰竞秀,姿态各异。山石多为黄白偏灰的石灰岩,岩上松柏苍翠、野菊溢香。 其中有处岩壁似削的孤峰,峰下山涧奔吼,峰腰似有潺潺细流。 阿翩说,那细流便是自尸洞中流出。尸洞入口在孤峰另一面,洞口较阔大,越往里越窄,贴紧岩壁时就只有岩缝泉水渗出的小孔。 宫倩儿他们将僵尸尽数堵在洞口,他们在中间岔洞指挥,而列外和彩鹊、听风关在最靠近岩壁之处。 胡仙仙抿抿嘴,眼角略翘了翘:“他们以为没人能从直削的岩壁进去救人,才这么安排?” 阿翩一愕:“胡元君想从岩壁进去?”此时胡仙仙已有正式道籍,是以阿翩称她“元君”而不是“姑娘”。 胡仙仙微颔首:“是。我不仅要救人,还要彻底灭除僵尸。此处风景甚好,这个孤峰突兀耸立倒坏了风水,得把这个孤峰也推倒。” 阿翩听得惊愕地圆睁了眼睛,可能是想要说她异想天开,终究没好意思说。 胡仙仙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向她诡秘笑笑,带她返回尚仁洞府。 回去后,尚仁已经将胡仙仙所需的物品备足,并问她备这些东西何用。 胡仙仙向他们详说自己计划: 今夜子时尚仁带阴兵以炸?『药』炸塌尸洞洞口。洞口坍塌后,阴兵守在洞口处防止僵尸从洞口逃脱。阴兵皆是魂体,无惧僵尸抓咬,应该能抵挡一阵。 尚仁本人在洞口往山下的二里处设阵,阵设灵洁糯米(以灵气灌注的生糯米),正阳红绳(含尚仁精血的正红『色』棉绳),以备阻击从洞口漏网而出的僵尸。 阿翩召集白画眉一族,将火油淋到孤峰绝壁一面,边淋火油边投下燃烧的木炭。 待岩壁烈火过后,再从山涧取水淋倒。这孤峰是石灰岩质,暴热暴冷之间,岩石皲裂。再加之,前洞口已炸塌,这整个孤峰必将轰然而倒。 尚仁一直紧皱眉头,胡仙仙说完后,他『揉』『揉』太阳『穴』说:“火和石灰都可以闭绝尸气,你这办法除僵尸是不错。不过,以宫倩儿和鄂日浑的法力完全可以在孤峰坍塌前逃离,还有那些血枭也可能逃离。” 阿翩也面含忧『色』说道:“就算能全歼他们,三千岁他们怎么办?要让他们陪葬吗?” 胡仙仙搓搓下巴,笑了笑,“你们别急,我只交待了你们的任务,我还没说我要做什么嘛。” 胡仙仙说她会提前由岩壁缝隙流水处进入,救出三千岁他们。 “能不能诛灭僵尸,看你们的;能不能救出他们,就看我的!也许不能保证逆贼一个不逃,但是我绝对会救出他们,否则我给他们陪葬!” 眼下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做事情不可能非得筹谋周全再去做,情况危急,只能当机立断。 尚仁和阿翩各去安排属下,胡仙仙提前一步飞身前往尸洞。 夜『色』如墨,淡月一弯,风中时不时『荡』来几声狼嚎。 胡仙仙没有十足把握救出列外他们,更没有把握救出他们后再全身而退。 她在尚仁和阿翩面前说得信心十足,只是让他们对于摧毁尸洞没有顾虑。僵尸之患重于列外等人『性』命,一旦跑到村寨之中,那就会害人无数。 若是列外他们真因此而丧命,恐怕她也同样丧命洞中。 飞临绝壁之下,胡仙仙先以慧心玉剑扩开水流浸出的缝隙,再缩身进去。 金仙才能变换物体本质,遁入各种五行之属,她还只是天仙,无法直接穿透岩壁。 扩开的洞口很小,她横身飞掠,如蛇般蜿蜒而进洞内。 水流冲出的缝隙忽大忽小,她循着前方一点微光行进。 行至一个竖井式略开阔洞底,只见水流从上方流下,前面已是厚实岩壁。 她顺着水流方向沿竖井往上爬,爬上去后是个水流汇集而成的小潭。 她从潭底『摸』了个石块,将石块直扔往前方轩敞的大洞。 石块落地,胡仙仙忙伏身潭水中静观其变。 投石问路之后,大洞那边传来沉重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脚步声渐近,潭水都震得晃『荡』起来。 胡仙仙觑眼望去,来者是两个僵尸。这僵尸果真是蹦跳而行,双臂前伸。 但是与她在地球的电视中所见不同,这僵尸双臂不是平直前伸,而是略斜向下伸出。 僵尸所穿也不是官袍,而是铁甲片串成的紧身铠甲。 胡仙仙明白宫倩儿他们如此装备僵尸的用意,手臂斜向下能最大限度地保留手臂的灵活『性』。 铁甲可以增加僵尸的抗击打能力,同时铁隔灵气,也可以让天庭仙家难以及时发现有比等阴物。 想及此,胡仙仙歪嘴轻笑,她笑地球电视里的那些僵尸。尸身不腐就罢了,官袍也不腐?就算官袍不腐,那么宽大长袍穿着,只能蹦跳的僵尸,应该会行动不便?使几个绊子弄倒就是,有什么可怕? 胡仙仙正嘲笑电视里那些吓得哇哇『乱』叫着逃跑的人,她自己也差点儿尖叫起来。 她没想到这些蹦跳前行的僵尸行动还挺快,此刻已经有四只指甲长长、颜『色』乌紫的手齐齐抓向水底!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尸群围攻 胡仙仙大惊之下已来不及召御慧心玉剑,急从水中猛冲而起。那两双毒甲尸手堪堪从她肩侧划过,险险就将划破肩头。 才避过僵尸袭击,谁知往上冲得太猛,一头撞上洞顶! 胡仙仙被撞得眼冒金星,疼得脸皱成一团。好在这洞够高,此刻她身在空中,那两具僵尸暂时够不着她。 她忍疼稳住心神,暗骂自己大意,要不是此身经雷劫淬体格外坚韧,就算不被抓伤中尸毒,也得撞个头破血流。 心神一稳,召出慧心玉剑,往僵尸手腕劈砍而去。 慧心玉剑砍在它们腕上传来“叮呤当啷”脆响,明明见那手快折了,可它们还能『乱』挥『乱』抓。 胡仙仙没料到这僵尸真有铜皮铁骨,一时想不出破敌之法。 可能是打斗声惊动了大洞那边的人,那边传来尖利哨声。在哨声指引之下,这两具僵尸中其中一具趴下,另一具纵跃上其肩。 胡仙仙有些没看懂这是要做什么,一瞬之后,趴下的僵尸纵跳而起,另一具僵稳骑它肩头,她这才明白它们是搭梯来抓她。 僵尸没法弯腿,不能蹲下,就只能先趴下再直蹦而起。 这洞顶虽高,但也终究有限度,它们搭梯后就往胡仙仙的脚抓去。 胡仙仙横身平贴洞顶避过尸手,它们跳上旁边岩石再来抓,她如壁虎般紧贴洞壁『乱』爬避让。 它们蹦来蹦去也不知道累,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忽高忽低地往上『乱』抓。 胡仙仙就忽而紧贴平整洞壁,忽而又攀上那一块平整洞壁旁的钟『乳』石,忽而还在倒挂的钟『乳』石中穿梭不停。 她闪来躲去的,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厌烦了。要是等尚仁他们摧毁这尸洞,自己还在这儿躲僵尸,那也真是得死,还是糗死的。 要用蛮力的话,她也不是破不了这两个僵尸,只要卸去它们铁甲,绕到它们背后,击碎它们脊椎骨就可以。 僵尸虽已不是人,身体构造还是与人无异,只要脊椎骨断了,就没法动。 可这费力又还有风险,要只有这两头僵尸还可以如此行事,要面对几百头不知疲倦、不会厌倦的僵尸,她还是发怵。 胡仙仙想趁他们还没有真正发现她来到的时候,慢慢逗弄这两头僵尸,『摸』清这僵尸到底有什么弱点,又能有什么简便易行的法子制住它们。 尚仁和阿翩已经开始行动,但要等他们弄塌这孤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光选位安放炸??『药』,倒火油之类杂事都很耗时间。 能在他们弄塌这里之前,救得列外他们逃出,将宫倩儿他们和僵尸彻底埋在尸洞中是最好。 胡仙仙说是在慢慢与这两具僵尸周旋,其实从她遇上它们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闪转腾挪当中,胡仙仙发现这僵尸是有气的,不是呼吸的“气”,是喉间有尸气。 有这口尸气在,它才会又蹦又跳,听得懂指挥。 其他人要『逼』出这口尸气,只能蛮力『逼』出,比如将它狠压在石灰下,让石灰呛入『逼』出尸气。胡仙仙让尚仁和阿翩炸山、烧山就是利用这尸洞天然石灰石破尸气,这是对付众多集于一处的僵尸最佳办法。 对付一两个少数僵尸或者已经身近僵尸时,破喉放尸气也可以。但这存在一个问题,就是一旦自身被放出的尸气沾染到,也就中尸毒了。 胡仙仙可以不怕这一点,她有两个分身,胡清定和彭清越已死,如今只是意影,她们不怕尸毒。 想到就做,胡仙仙分身而出,胡清定手持慧心玉剑直扎在下的僵尸喉咙,彭清越以红雪拂尘横扫在上的僵尸喉咙。 腥臭尸气随着棕黑『色』烟雾自那两具僵尸嘴里喷出,胡仙仙忙掩住口鼻,飞身到一个钟『乳』石背风面避尸气。 尸气既出,僵尸猝然倒地。大洞那边传来几声尖利无比的哨音,哨音中这两具僵尸全无动静,那吹哨之人也就吹得更为急促。 胡仙仙一心三体迅急飞身往大洞那边,一入大洞,本来点着的几盏油灯刹那间熄灭。 就在灯光熄灭的同时,胡仙仙看到一红二蓝三道身影从左侧岔洞消失。从身形看,那红衣之人应该就是宫倩儿。宫倩儿身材高挑、身姿婀娜,胡仙仙对她有些印象。 在她们从左侧岔洞消失时,几声悠长哨音响起,胡仙仙直觉她们是要放出更多僵尸。果不其然,哨音一起,右侧岔洞中就涌入很多僵尸。 它们倒是很守纪律,排成直直的一行,蹦蹦跳跳入场。 胡仙仙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心念一动,胡清定和彭清越早已向那些先出场的僵尸出手。 开始时,几乎是出来一个倒下一个,大洞中尸气蔓延,胡仙仙只得龟缩洞顶一角闭住呼吸。 后来,尸群出来得实在太多太快,渐渐有些应付不过来。 胡仙仙要闭气防吸尸气,还要以意念控制两位分身行动,快有些『乱』套了。胡清定和彭清越被攻击了好几次,幸好她们不是真人,否则得骂胡仙仙瞎指挥。 这两位分身不惧尸毒,但受一次攻击,所凝影像就会淡一分,再这样下去就会淡得没有攻击力,而后消散。 胡仙仙瞅瞅手中的雾隐无隙网,哀叹一声,这些僵尸没有意识,就是造出幻境也对它们不起作用。 正发愁,眼见一具僵尸就要咬上彭清越后背,胡仙仙急忙跃身而下。她以雾隐无隙网从这僵尸后面死死勒住它的嘴,她本来就没帮手,这位分身要再消散,她更没辙了。 刚救下彭清越,又一具僵尸向她自己咬来。她高喝一声飞身而起,顺手从洞顶抠下块小石笋。 手握石笋,怒捣僵尸的嘴:“去你妈的,大尖牙长那么难看还好意思臭美?咧着嘴显摆你那大尖牙干什么?” 胡仙仙捣得这僵尸獠牙尽断,僵尸使劲儿往上纵跳去抓石笋。 胡仙仙用着这石笋还用得挺顺溜,连连捣碎好几个僵尸獠牙。她边捣边骂:“咬、咬、咬,没牙了还咬个屁!真是欺人太甚,咬了分身还想咬本体,真当姑『奶』『奶』怕了你们?” 其实,她还真有些怕,她一害怕就『乱』骂人、提虚劲。 没了獠牙的僵尸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发出声声怪异嘶?吼。吼得胡仙仙满心恐惧又满心烦躁,妈的,结局就是这么让僵尸给撕碎?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中场休息 当然不至于就这么个下场,可也好不到哪儿去。胡仙仙收回分身,聚出一个小气泡,窝在洞顶一角躲着。 它们拿她没办法,她对它们也没辙。就这么耗着呗,就当是老天爷让她中场休息。 密密麻麻聚集的僵尸有一百五十具左右,其他的僵尸可能都安排在其他地方。想至此,胡仙仙心下倒轻松起来,僵尸大部分都来围攻她,尚仁炸洞的事应该能顺利进行。 这些僵尸没了攻击目标后,都无意识地『乱』抓『乱』舞,磕磕碰碰中那些铁甲片窸窣直响。 初看这些僵尸挺可怕,看久了之后又觉得它们挺可怜,谁也不愿意自己的身体变成这副模样? 胡仙仙可怜它们一阵儿又自怜起来,到此刻就连列外关在哪里都没弄清楚,别说救人,自己可能都得给他们陪葬。 等,惟有等待。等着尚仁和阿翩弄出点儿什么动静,也好打破此前进退维谷的局面。 等待是最磨人的,犹其是这种心里没底儿的等待,全得看别人到底能不能行。 好在尚仁和阿翩做事还行,几声震天巨响后,洞顶晃『荡』起来,大大小小的钟『乳』石不断掉落。 这爆?炸?声让胡仙仙大为振奋,这声?音就是最喜庆的礼炮啊。 她移动气泡到右边岔洞口斜上方,藏在洞口处不易被发现的位置,她等着宫倩儿前来察看。 那些掉落的钟『乳』石成了从天而降的利剑,扎得僵尸群『乱』起来。怪吼声在洞中回响,残肢断臂不时抛出,左岔洞响了好几声哨音都没能制止它们。 胡仙仙唇角勾笑,全神贯注盯着岔洞口。洞口终于传来石门开启的沉哑声,宫倩儿神情凝重大步踏进。她身边的两个蓝衣女子全力吹哨,吹得鼓鼓的腮帮子发红。 胡仙仙绽放如花笑容,红雪拂尘直扫宫倩儿面门。 宫倩儿被看覆面,以一个相当优美的“卧鱼儿”姿势躲过拂尘。她所着暗红『色』广袖曳地长裙,是血蛛丝所织,既是红裙也是武器。 胡仙仙没能伤着她,也不与她缠斗,飞快往岔洞中掠行。 宫倩儿一边吩咐那两个蓝衣婢稳住僵尸群,一边直追胡仙仙。 胡仙仙也分不清这七拐八扭的岔洞哪儿通哪儿,只顾往直前方钻。 宫倩儿飞掠的速度比她慢了一点点,明明就慢了,她还在说废话拖慢她自己速度。 “站住!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小猫小狗钻进来,原来你胡仙仙!哼哼,尝到厉害了!识相的就给本太女站住!本太女饶你不死!” 胡仙仙真不懂她为何要说这些废话,你在追,让人家站住,傻子才会站住呢。其实,在自己地盘儿追人的时候,应该赶快喊帮手堵截逃跑者才对。 胡仙仙只是那么一想,宫倩儿就跟与她有心灵感应一般,大喊:“快来人!拦住她!上左洞,下右洞的人全都给本太女出来拦截那个妖婆!” 胡仙仙傻眼了,自己不该那么想的,自己怎么让敌人变聪明了呢? 呵呵,面前各个方位的岔洞都有人,一个个都是手执武器威风凛凛。 当然,宫倩儿并不是感应到胡仙仙所想,她本来就不笨。只是突然看到一而再再而三,坏她好事的胡仙仙,开始时有些气懵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宫倩儿双袖挥舞,她就如展开一双血红翅膀般凌空直扑胡仙仙。 慧心玉剑如星驰电掣,飞刺宫倩儿。 宫倩儿变换身形,袖舞如虹练卷缠慧心玉剑。 幽深蛮洞,阴森暗沉,几点灯火飘忽不定,飘忽的灯光拖拽着人长长影子摇来摆去。 宫倩儿的红裙鲜艳妖娆,她舞动之时,恰如最魅『惑』人心的罂粟花盛开。真是红『色』的罂粟花,还是开在地狱的红『色』罂粟花。 慧心玉剑左劈右刺伤不了她,胡仙仙肃『色』收剑,急退到一个岔洞口,高声叫喊:“不打了!” 宫倩儿岂能容她说不打就不打,被看一扬,袖中飞『射』暗器袭来。 胡仙仙早知她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先退之时已瞅准此岔洞口的守卫应敌反应最为木讷。暗器来袭,她身如游鱼入水,绕进岔洞的同时,飞脚后踢那守卫挡上暗器。 “我说不打了,你没听见?”胡仙仙拎过呻?『吟』不已的守卫,回身对宫倩儿说。 宫倩儿冷哼一声,袖中暗器再出。胡仙仙狠抛手中守卫,守卫不再痛得呻?『吟』,他已痛得断气。 两击未成,宫倩儿的气也消了些,“算你识相!我们打下去也无益处,说,你是不是来救那老狐狸的?” 胡仙仙没吱声,她拈起守卫身上的暗器察看。这暗器呈枫叶形,『色』泽也如枫叶。 她将暗器在宫倩儿面前晃了晃,“你真是个挺有情调的人,杀人的暗器都做得这么精美。” 宫倩儿白她一眼,旁边一个守卫说:“这枫叶镖是我们王爷特意为王妃做的,说是枫叶经霜而红,一如人要经磨难才可见真情……” “啪”地一声脆响,那个守卫挨了宫倩儿一巴掌,她吼得脸都有些歪:“什么王爷王妃?本太女是福国太女!青丘国迟早都会交由父王主政,本太女就是储君,才不是缩在那个窝囊废背后的王妃!” 胡仙仙扔掉枫叶镖,似笑非笑地说:“太女殿下息怒,贫道此来不只是为救三千岁,也是为青丘国未来政务前来谈判。” 宫倩儿目光阴沉地看她一眼,“胡仙仙,不管你所说是真是假。本太女且问你,你让人炸?山是何意?” “炸山啊?”胡仙仙『揉』『揉』太阳『穴』笑道:“动静不闹大点儿,我们没筹码跟你们谈判嘛。你们这些僵尸太厉害,我们不想等到你们横行四方的时候再开始谈判。那样的话,我们就更是任何利益都捞不到。” “看来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像那个老狐狸那么顽固,让他给列御风写封信劝列御风禅位都不肯!” 胡仙仙忍笑答道:“老了嘛,自然难免脑袋不开窍。嗯,请殿下带贫道与三千岁相见,劝他说服贫道五师兄。” 宫倩儿手一挥,斜左方第三个岔洞的守卫让出通道,她做了个邀请手势。 “请!不过,本太女不是让你去见老狐狸,你们一见面你就有机会救他们,本太女没那么傻。本太女要带你去见鄂大师,要谈判就正经谈!” 胡仙仙忍住的笑变成了憋住的怒,宫倩儿带她去见鄂日浑,鄂日浑更是精明啊。唉,看来光靠糊弄人是救不出列外他们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谈不拢啊 炸响之声越来越密集,通道之中时不时地掉落碎石块,宫倩儿对眼前境况浑不在意,步态盈盈而行。 行至一处开凿得略规整的洞室,她脚步顿下,胡仙仙快步趋近。 宫倩儿指门邀请胡仙仙先进去,她再随之入内。 胡仙仙环视一圈,这是间人工修整过的方正洞室,约有两丈见方。室内四角凿出小凹槽,槽内填满灯油,灯芯都有拇指粗,是以洞室内很明亮。 一张方形大石桌摆放当中,正对门的位置坐着鄂日浑。鄂日浑身后是两只血枭,胡仙仙认出其中一只是贺登泰。 洞室物件大都很粗糙,应该是他们逃到此处后就地取材所做。 胡仙仙见角落里有个大铁笼,笼中关着什么怪兽,就好奇前去观看。 “胡师侄,许久不见,怎的一见面连招呼也不打?”鄂日浑含笑开口,胡仙仙讪笑着收回脚步。 “鄂师叔好。”胡仙仙对鄂日浑说着话,眼角余光仍是瞟向铁笼。 宫倩儿和鄂日浑说起尚仁炸塌洞口,胡仙仙前来谈判。他们两人商议是拼命冲出,还是开始谈判。 鄂日浑说当然得谈,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闹事,而是要借闹事占得青丘国。 胡仙仙没多说,听他们一条条讲明条件。 他们的要求是: 其一、列御风放出宫绝,并主动禅位宫绝。 其二、拥戴宫绝封宫倩儿为福国太女,待宫绝驾崩,扶立宫倩儿为国主。 其三、宫绝会封鄂日浑为国师,包括列御风在内的青丘国修行者要全部拜入鄂日浑门下。 胡仙仙嗤笑道:“你们的要求也太过份了?不但要我五师兄让位,还要让他一直忠于篡权者后代?更过份的是你们不光要夺他的国家,还想让他背叛师门。哼,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五师兄永远都只能是云华观弟子!” 胡仙仙愤慨回言,他们也不急着应声,待她说完,鄂日浑慢声缓语道:“胡师侄,你要不要听一听若是不答应我们的条件,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大不了就是三千岁死在这儿,我给他们陪葬!” 鄂日浑轻摇头,很慢很慢地说出那些后果。 洞室之中,鄂日浑是如墨黑袍裹身,他的脸上浮着诡秘浅笑。宫倩儿一袭如血红裙,她面容冷艳、神情冷傲。那两只血枭满身紫黑『色』羽『毛』,鹰目中蕴满杀意。 在墨黑、血红、紫黑这三种神秘浓烈颜『色』对比之下,一身脏污淡蓝道袍的胡仙仙显得很没有气势,甚至可以忽略她的存在一般。 胡仙仙此刻内心也是自知渺小,因为鄂日浑所说为真的话,若能达成他们条件的后果确实严重。 他说的是:“我们已经有解开国主陛下封印的方法。”。 鄂日浑所说的国主陛下当然不是指列御风,而是指宫绝。胡仙仙惊愕之下猛然站起身,起身之后又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对劲儿,她再次坐下。 “你诈我?”胡仙仙挑眉而问,“你们要是能放出宫绝,早就放他出来,还有必要弄这么多事?” 鄂日浑“啧啧”笑叹:“你不相信?我们可以用武力『逼』使你们屈服,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开战。你应该明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我们愿意给你们活命的机会,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机会。” 胡仙仙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盯着端然而坐的鄂日浑,“你们懂不懂要谈判就要有诚意?不要总是拿谎话来摆威风!” 鄂日浑“嗤”的一声,看向宫倩儿,宫倩儿略做犹豫后就走向那个大铁笼。 宫倩儿轻敲两下铁笼,那个怪兽微抬头哼唧两声。 鄂日浑对胡仙仙说:“你去瞧瞧那个特异的血枭,你就会相信我们确实有实力强攻青丘国。” 胡仙仙走近铁笼,笼中之兽似人也似血枭。它有血枭的紫黑『色』羽『毛』,可是羽『毛』稀疏,东一团西一坨的『露』出血乎拉滋腐肉。它的眼瞳浑浊、目光『迷』『乱』,应该没有清明意识。 “这是什么?没有炼制成功的血枭?”胡仙仙不想细看这个恶心可怖的东西,转身问鄂日浑。 “不,不,它不是没有炼制成功的血枭,而是炼制得非常成功的血枭!” 鄂日浑扫一眼贺登泰化为的那只血枭说:“以前那些神智清明的血枭不太听话,这只特制血枭非常听话,而且威力更大。这只血枭的更成功之处在于,炼制它的过程中我们终于发现了,解开国主陛下封印的方法。” 胡仙仙听得更疑『惑』,她趴到笼边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有何“成功”之处。 “怎么?认不出他了?他是列御勋,你还叫过他‘御勋哥哥’。”宫倩儿低笑开言,仿佛胡仙仙认不出列御勋是一件很令她开心的事。 胡仙仙睁圆了眼睛,看看宫倩儿,再看看鄂日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鄂日浑不紧不慢地对胡仙仙解释起来,他们早就知道宫绝封印要用血来解,但是不知道用什么血、怎么用血。 逃到这里后,列御勋偶然说起他父亲(也就是前任国主)曾交待,只要宫绝肯诚心悔过,列氏子孙可以放他出来。 鄂日浑当时就想既特意指明由“列氏子孙”放出,就必定是用列氏子孙血『液』。 鄂日浑开始只是取列御勋少量血『液』试制,在反复试过之后,他寻出方法。 不过,经他折腾后的列御勋虚弱将死,他就干脆以炼血枭之法取尽列御勋新鲜血『液』备用,并将列御勋躯体制成特异血枭。 胡仙仙听完后,缓缓靠近铁笼,细细观察那怪兽,渐渐辨出列御勋模样。 此时的列御勋也并非是全无意识,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宫倩儿身上停留,但他往往是偷瞄她一眼后就自惭形秽地低头。 胡仙仙忆起那个骄横跋扈的全功摄政王,再看看他如今模样,不由怒从中来:“宫倩儿,他是你丈夫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宫倩儿轻蔑笑看胡仙仙,“没想到你还挺重情的,见识如此迂腐,真是辱没了‘悍『妇』魔女’的名头。丈夫算什么?有朝一日?,本太女登基为女国主,还愁招不来王夫。” 胡仙仙听得心中发冷,她不愿再和他们周旋下去。她本想智取,探出关押列外他们的地方。可她自认没有鄂日浑『奸』,也没有宫倩儿毒,斗智还是得落下风。 胡仙仙瞟着宫倩儿,想起“最毒『妇』人心”这话。她自己也是“『妇』人”,她本来很讨厌这话,可宫倩儿让她找不出反驳这话的理由。 第三百五十七章 打到你服 胡仙仙瞟向宫倩儿的时候就已准备动手,话音刚落,劲风就起。 宫倩儿得意忘形,没有察觉危机将至,列御勋暴吼几声,声裂金石。 胡仙仙被他一惊,慧心玉剑刺偏,宫倩儿得他提醒,被看翻飞护体。 慧心玉剑穿梭劈刺,血『色』红裙旋舞挥挡。 鄂日浑与血枭本是要相助宫倩儿,怎奈蓝衣婢正在此时赶来急报:“国师,太女殿下,僵尸群失控了!” 鄂日浑冲过去揪住蓝衣婢,怒问:“怎么可能?不就是炸落些石头吗?僵尸又不怕石头砸,怎么会失控?” “不知道啊,一个个的全都扑地不起,怎么吹哨都没有用。”蓝衣婢带着哭腔说。 宫倩儿双袖劲舞如龙,疾『射』出十余枚枫叶镖,趁胡仙仙抵挡之时,扯过蓝衣婢就往僵尸洞飞掠而去。 “叮当”几声脆响,慧心玉剑击落枫叶镖,胡仙仙没追宫倩儿,而是御剑攻向鄂日浑。 鄂日浑剪形双刀夹向慧心玉剑,一边迎击胡仙仙,一边下令:“去洞口探探虚实,再去帮殿下处理僵尸的事。” 那两只血枭和门口守卫应声领命而去,鄂日浑也无心恋战,边打边撤向洞口。 胡仙仙忽收慧心玉剑,召出红雪拂尘护于胸前,朗声笑说:“鄂师叔,贫道也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放出三千岁他们,贫道就饶你不死。” 鄂日浑并不接话,剪形双刀虚攻几招,就急切要去洞口处。 胡仙仙没有进『逼』的太猛,她知道他撤不了几步。不出她所料,鄂日浑且战且退,退出不远就有守卫返回来。 “国师,咳咳……洞口封了……呛死了……”大小岔洞中都弥漫起呛人的灰末,守卫们掩鼻捂嘴,语无伦次的禀告情况。 胡仙仙对着鄂日浑傲然一笑,为免被石灰所呛,她凝出小气泡飞起,底气十足说道:“鄂师叔,我们还是回先前洞室重新谈判。” 鄂日浑也受不住呛人的石灰粉,咳得两腮胀红,听胡仙仙这般说,只得再回那洞室。 刚到洞室门口正碰上宫倩儿咳着、喘着狼狈跑来,鄂日浑向宫倩儿使个眼『色』,两人一同进入洞室。 这间洞室格外坚固些,还没有碎石掉落,但也是时不时震动一下。 胡仙仙的小气泡停在半空中,她昂首挺胸对他们蔑笑几声后说:“你们只知道这山石坚硬,火?『药』要想炸塌这座孤峰很难,却不知道这座孤峰就是个天然的大石灰窑?” 宫倩儿本来在清理身上的石灰粉,听到她这样说后,气急败坏地猛抖几下红裙,抖落的石灰粉全扑入站在身后的蓝衣婢口鼻。 蓝衣婢呛咳不已,宫倩儿甩手就给她一巴掌,呵斥道:”你还好意思咳,先前让你探情况的时候,你不是说这洞一时半会儿塌不了吗?” 蓝衣女婢被掌掴得趔趄几步,捂着红肿的脸紧闭着嘴不敢再咳。 胡仙仙悠悠晃晃地在洞室中转了几圈,慢条斯理地说着:“火气不要那么大,这哪能怪下属不力?一饮一啄皆是天定,你们炼制出僵尸这种逆天阴物,天意就让它们全埋在这石灰洞中。石灰破尸气、解尸毒,天意安排真是巧妙。” 宫倩儿冷哼:“巧妙?哼,本太女看你能有多少石灰洒?等你石灰洒尽,看你还怎么猖狂下去!” 胡仙仙憋住笑,滴溜溜『乱』转的眼珠直盯着宫倩儿,“贫道还以为你很聪明,怎么你到此刻都还没弄清楚你自己处境啊?” 宫倩儿被看一挥就要与胡仙仙打斗,鄂日浑忙拉住她,“殿下,此时不是逞强斗勇之时,我们还是快想出妥当办法离开此处。” 宫倩儿疑『惑』瞪眼,鄂日浑给她讲:他们先前只注意了尚仁埋设炸?『药』,想着这么大座山峰哪能那么容易炸塌,就只顾着想办法如何使胡仙仙劝列御风答应条件。他们没想到烧山有何大作用,就没理会阿翩。 他们以为阿翩带领一群白画眉小妖烧山,只是想以火烧烟熏的法子『逼』他们出洞。没想到这座孤峰的岩质,在火烧水淋之下就成了一座有取之不尽熟石灰的大石灰窑。 宫倩儿明白过来后,狠狠剜胡仙仙一眼,“你够狠!” 胡仙仙双手环胸,得意而笑,“是挺狠,不光得对你们狠,还得对自己一方狠。你们想活命就快放出三千岁,贫道可以令尚道长开洞接应,咱们都有得活。否则……” 她目光冷下来,一字一顿说道:“否则就一起死在这尸洞里!” 鄂日浑沉思片刻,向宫倩儿挤挤眼睛,宫倩儿摇摇头,鄂日浑有些着急地说:“事已至此,只能妥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是首要。” 宫倩儿不甘心地长叹,走向那个大铁笼,她被看轻挥,铁笼挪开一点,显出一个圆盘形石制机关。 宫倩儿将要启动机关之时,忽然停下手说:“你让尚仁把封住的石洞破个口,等国师带人离洞之后本太女再放人。” “嗬,到此刻你都还要耍花招?”胡仙仙真是没耐心了。 “哪有耍花招?本太女留下来当人质不够格吗?”宫倩儿沉着反问。 胡仙仙一时之间也别无他法,就以意念暗传令尚仁,让他指挥阴兵将大洞洞口碎石搬走一些。 下令后,她欺近宫倩儿身边,以慧心玉剑抵紧宫倩儿咽喉。 洞口碎石不久即清理开一角,鄂日浑带着残兵剩勇急急奔去,钻出洞口。 见同伙得逃,宫倩儿很顺服地开启机关,石墙缓缓『露』出缝隙,一声清亮高啼传出。 胡仙仙惊喜而笑,这是彩鹊的声音! 彩鹊当先飞出,列外牵着听风随后出来。 胡仙仙斜睨宫倩儿,果真是讲道理难把人讲服,打得人没有还手之力时,再横的人那也是不服也得服。 彩鹊的双爪之上套着铜链,列外也是扛枷带锁,双脚有镣铐。 胡仙仙急着为他们解开束缚,好逃离这尸洞,就放开宫倩儿。 她以为宫倩儿会急着逃出洞,她也不担心宫倩儿逃,逃了再追就是。再者,知会列御风防着宫倩儿他们进入青丘国,一时半刻还不至于让他们有机会放出宫绝。 可是,宫倩儿没有立即逃,趁胡仙仙急着解锁铐,她悄悄打开大铁笼的锁。 随后,宫倩儿飞身往尸洞外而去,临出洞时丢下一句:“拼死拦住他们!” 胡仙仙刚解开他们身上束缚,就觉腐臭腥风扑面而来。原来列御勋已纵跃出笼,堵在洞室门边冲他们龇牙咧嘴。 第三百五十八章 血丝毒雾 列御勋双眸赤红,口鼻之间流出一股股紫黑脓『液』,那些似血似浆的脓『液』腥臭无比。 胡仙仙本身无惧常见毒『药』,但因疏忽大意遭了宫倩儿暗算心中懊恼,又因这气味实在熏人,竟是有些头晕地倒退几步。 列外急忙扶住她,彩鹊怒声高唳着双爪狠狠挠向列御勋眼睛。 列御勋怪吼着狂喷脓『液』,彩鹊利爪挠破他一只眼眼眶,可彩鹊也被他所喷脓『液』沾上。 彩鹊双爪刹时响起“滋滋”声,金黄爪皮渐变为紫黑。彩鹊疼得鸣声嘶哑,仍是奋力抓撕列御勋。 惨鸣声和痛嚎声交织,彩鹊双翅无力扇几下后缓缓落向胡仙仙,而列御勋已被彩鹊生生抠出一只眼睛! 胡仙仙双手掐诀,慧心玉剑直刺列御勋心脏处,雾隐无隙网包裹住昏『迷』彩鹊。 “哈哈!你们杀不死我的?我的血丝毒雾练成了!”慧心玉剑围着列御勋穿绕不休,就是近不了他的身。他喷出的那些脓『液』围着他缠绕旋转,脓『液』拉细抽丝织出血『色』大网,网上还有熏臭雾气蒸腾。 胡仙仙不再全力击杀列御勋,而是将雾隐无隙网包着的彩鹊放到大耳朵驴听风的背上,面『色』凝重交待列外:“彩鹊中毒了,不要直接碰触它。你们只管往洞外冲,不许迟疑。” 列外沉重低叹,摇摇头,胡仙仙厉『色』瞪他一眼,他只得无奈点头。 胡仙仙以意念暗令尚仁:“破开洞口,全力救人。” 她足底一沉,召出红雪拂尘往洞室两边抡扫而去,凛凛寒风骤起,无数碎石块飞向列御勋。 这些石块伤不了列御勋,但是无数飞绕的石块能阻住他拦截列外。 胡仙仙双臂挥舞不停,灵气尽注红雪拂尘之内,施展“冰心冷尘”绝技。飞向列御勋的石块全部裹着一层薄冰,尸洞中满布森寒之气,减弱熏臭腐气和石灰呛人之气。 成堆冰石『逼』得列御勋连连后退,洞室门口『露』出空档。列外不敢再迟疑,骑上听风,抱紧裹好的彩鹊直冲尸洞洞口。 尚仁带领阴兵不断搬开碎石,向列外接应而来。 胡仙仙朝即将脱离险境的列外他们注视一眼,拧眉调御灵气猛扫列御勋身前冰石。 “哗,砰!” 石爆火花,冰飞凌刺,巨大的灵力冲击之下,处处裂缝满布的尸洞轰然塌下几块巨石。 已跑出洞的列外滚下驴,趴身大喊:“仙仙……” 尚仁见这孤峰就要彻底坍塌,急令阴兵牵驴,他挟夹起列外就往山下奔蹿。 列御勋的血丝毒雾在冲击之下散开,他癫狂『乱』吼起来,口鼻之间再喷脓『液』,连那只无眼的渗血眼窝也流出脓『液』。 脓『液』流个不住,他再次凝结起血丝毒雾。胡仙仙先前一击已将灵气耗去八分,此刻尸洞将毁,她可不想和列御勋共葬尸洞。 瞅准岩壁方向还有岔洞没被封严,飞身疾掠。列御勋追赶而来,胡仙仙只以意念御使慧心玉剑劈刺,虽难伤他,也可以稍延他速度。 洞中小岔洞无数,胡仙仙惊慌中只能暗暗提醒自己感知着水的气息走。走到那个通暗河的水潭旁就能出去,出去之后再往山涧里再一跃。血枭怕水,这列御勋应该也会怕水,那就可以暂时脱险。 胡仙仙循着水气急奔猛蹿,还要提防着坠落的碎石砸来,一路之上石灰粉尽扑入肺也无暇以灵力掩口鼻。稍有差错此身就将亡去,自然顾不得是否伤肺。 列御勋只知道宫倩儿要他拦阻别人,没能拦下列外已让他很觉愧疚气恼,再不敢放跑胡仙仙。 他浑身羽『毛』竖起,好似一只已经斗败却又不甘心失败的斗鸡,狂怒着要与对手再战。碎石砸着他,他不知道疼,有大石头阻住去路,他就以蛮力劈开,他紧追胡仙仙不放。 他不仅要阻拦胡仙仙逃出生天,还要撕碎她,战胜她一定就能洗刷失败的屈辱,重获胜利者的荣耀。 只要能得到荣耀之冠,他的倩儿就会真正倾心于他了? 胡仙仙灵力不续,肺上传来沉重压迫感,也许不等列御勋杀死她,她就已经窒息而死。 危急之时,一道白『色』纤影拎起快要倒地的胡仙仙。 原来是阿翩从岩壁那一面赶来接应她,胡仙仙收回慧心玉剑,只说了句“水潭……”就晕过去。 她短暂晕眩后又清醒过来,是身上的灼痛感痛醒她的。这水潭之中沾了石灰,清水变成腌噬人的碱水。 阿翩忍疼拖着胡仙仙游动,列御勋追至水潭边时愣了一愣,胡仙仙还以为他不敢入水,谁知他愣怔片刻后就纵身而入。 阿翩奋力急游,一见亮光就拉着胡仙仙直扑而下。 阿翩是白画眉族长,自会飞翔,胡仙仙不怕摔死,就怕列御勋追上她们。 胡仙仙很怕,明明很怕却还要对阿翩说:“咳……你快咳……去让尚仁挖一个大池子,填满石灰水……再让三千岁彩鹊从雾隐无隙网中妥善挪出来……我要用网……” 阿翩疾飞着,听她这般安排就顿了顿,胡仙仙狠拧她一下,“快把我丢进山涧中……快去办事……别愣着……” 阿翩回望就要赶上她们的列御勋,当然明白胡仙仙是要引开他,给阿翩和尚仁创造制伏列御勋的时机。 没有过多犹豫,阿翩飞临山涧,将胡仙仙丢入涧水中,而后疾飞远去。 胡仙仙预料得不错,列御勋没有追阿翩,而是俯冲向她。 她憋一口气,潜入涧水中。列御勋敢入水,但化为血枭后,还是难免怕水,他在水中行动滞缓。 胡仙仙猛划水向下游而去,她肺受石灰粉所呛,在水里憋气太难受。顺水流游了一段就赶紧冒头出水喘气,见列御勋还没追上,她抓住岸边藤蔓,用力一『荡』,『荡』出很远。 她此刻灵气快枯竭,肺部又烧灼得难受,喘气都难,更无法靠吸纳天地灵气难补续灵气。 这两岸悬崖垂着的藤蔓倒成了她的保命福根,她如猴子般连『荡』几番,就将在水中『乱』刨的列御勋甩远。 她瞄见有处崖壁不是很陡峭,就攀着藤条而上,快到崖顶时回身瞥见列御勋。 列御勋已经学她攀着藤条而上,一边攀援还一边抖着羽『毛』上的水。 胡仙仙急急咬牙快爬,等列御勋羽『毛』上的水干了,他振羽飞来,她可就真完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擒住御勋 胡仙仙爬得太急,眼看就要到崖顶,扯住根小树想借力一纵直上。谁知情急之下没看清这棵小树已干枯,根本受不住力,树断人坠! 耳畔风声直吼,胡仙仙咬破舌尖,留得灵台清明,急召慧心玉剑『插』入山石。 右手抓住慧心玉剑稳住落势,左手扬起红雪拂尘狠扫已经飞扑而来的列御勋。 胡仙仙来不及再击他,红雪拂尘脱手掷向列御勋,他凝结血丝裹缠红雪拂尘。 趁他来势稍缓,胡仙仙看清一根结实藤条后再『荡』身上了崖顶。 一上崖顶即以意念感知尚仁所在位置,再次严令他以最快速度备好石灰池。 意念还没收回,列御勋已经振羽追上。胡仙仙咬牙开跑,灵力耗尽的她哪能跑得过已经羽『毛』干爽飞起来的列御勋? 她料想这列御勋神智应该不甚清醒,就东穿西绕专在密林中『乱』钻。 还好,列御勋在密林中果真不是太敏捷。她一忽儿在林中狂奔,一忽儿『荡』着藤条掠行,一忽儿踩着树枝弹跳,倒也没让列御勋抓住。 胡仙仙身手还勉强能保持灵活,可肺上传来的烧灼感太难受了,她自嘲:就算能逃一死,也得落下病根儿变肺痨? 竭力奔逃,气喘如牛,好容易跑到尚仁他们所在的位置,结果石灰池还没弄好。 胡仙仙冲着尚仁“唉,唉”两声,眼见列御勋已经追至,连忙拔腿再跑,引开列御勋。 阿翩见她这般,就率白画眉围击列御勋,她们时不时的攻击对列御勋伤害不大。不过,就算制伏不了他,也让胡仙仙压力稍减。 可这列御勋并不与阿翩她们缠斗,阿翩她们也不敢太靠近身边围绕血丝毒雾的列御勋,胡仙仙还是得跑。 她跑得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嘟嘟囔囔低骂着:“贼老天,你最好让我死了……贼老天,你就让我这么死了算啦……你要是再让我活下去,我早晚得把你这老天捅个窟窿……我是仙女儿啊……你这贼老天整得我哪点儿像仙女……” 就在胡仙仙都快挪不动脚的时候,脑海中闪过尚仁传音,石灰池已备好! 胡仙仙将牙咬得“咯咕”直响,提起精神往石灰池方向狂奔。 她奔到池边,列御勋正飞临石灰池上空。胡仙仙狠咬舌尖,一口舌尖血喷出,召御出雾隐无隙网! 网遮列御勋,尚仁带阴兵执网。列御勋总算没能挣脱出网,掉落石灰池中。 一声凄绝无比的惨叫划破夜空,山巅之上猛现曦光,红日初升。 胡仙仙直挺挺地栽倒在地,阿翩急急来扶起她,呼唤他人寻医觅『药』。 胡仙仙时醒时昏,嘴里一直骂着“就是想看我笑话儿”的“贼老天”。尚仁和阿翩不知道应该礼天敬地的她,为何要这么骂,只是担心她再也无法康复。 胡仙仙乃天仙之体,身上被石灰水伤出燎泡、弄得溃烂,能很快就好。就是肺部呛入石灰粉太多,要让蛮山那些山野村医清理治疗肺叶很有难度。 尚仁和阿翩正发愁的时候,胡仙仙完全清醒过来,“今天……几月几?” “今天是九月二十六,胡元君……”阿翩答道,看向胡仙仙的目光满是忧虑。 胡仙仙是九月二十凌晨离家,到得蛮山是九月二十二傍晚,九月二十四子时入尸洞,九月二十五清晨降住列御勋。她默算一下时间后,笑说:“这次才昏『迷』一天多时间啊,咳……看来我伤得不重。” 尚仁搓搓手说:“唉,外伤是不重……可是肺上的伤……我们束手无策啊。” 胡仙仙向他挥挥手,“咳咳……尚道长不必担忧,能保住命就是万幸。” 尚仁和阿翩悲戚对视一眼,胡仙仙又问他们:“三千岁呢?咳……” “三王爷守在石灰池边,那列御勋已无力挣扎,可又还没死透。”阿翩回答着。 胡仙仙想再说话,可一开口就咳得胸腹部疼痛不已,就让尚仁寻纸笔来。 她写道:且请阿翩姑娘快带族人回返青丘国,向国主禀明列御勋之事,宫倩儿之谋。 尚道长无需为我伤病费心,着力安抚炸山后受惊的山下村民及山中鸟兽。 她写完后,他们都照做。他们两人知道她此刻言语困难,也不多说,各自领命就是。 彩鹊爪上的尸毒已好了几分,胡仙仙召来彩鹊,让它带她去石灰池边看看。 石灰池边,列外歪坐一块大石头上,满脸悲伤。 石灰池中,列御勋半身是凝着血肉与石灰浆的硬结,半身是通红的无皮腐肉。他早已没了人的样子,可他还没死透。 列外看到自己曾期望很高的亲侄子落得如今惨况,心里自是不会好受,他低声说:“御勋,你怎么到如今还执『迷』不悟?你若肯真心悔悟,三叔定会求人救你的。” 列御勋发出“桀桀”怪笑声,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才说:“三叔,我知道你待我好。当年你是真支持我继位的,要不然我未必能手握权柄。就算你被俘,也是因顾忌我的安危才受诱骗,我知道这血脉亲情比倩儿给我的虚情假意好,可我就是不愿悔悟。” 列外嚯然站起身,手指发颤指向列御勋,“你……你已经神智清醒了?你既然清醒了,怎么还说这种胡话?” “我疼啊,疼得清醒了……不……不……我的神智也许让他们弄得昏『乱』了,可我对倩儿的心一直是清楚明白的。唉……” 列外是恨铁不成钢,气得直擂胸口。列御勋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悔悟什么呢?倩儿要让我死,我就死。她把我弄得半死不活的,我还是不恨她,她要我怎样我就怎样……有什么可悔悟的?” 雾隐无隙网遮盖下的石灰池中,是杀之不死的特异血枭列御勋,也是痴情错付的青丘国摄政王列御勋。 胡仙仙抬眼望向他,眼含悲悯。她不同情他此刻惨状,要战胜敌人就无法顾忌所用手段是否残忍;她觉得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不该在战败后再受屈辱。 她问他:“咳咳……该怎么样杀死你?” 第三百六十章 炽心焚情 话音响起,列外这才察觉她到来,惶急说:“让我再劝劝他。唉,当年要不是我支持他掌权,他也许不会生出那些野心,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胡仙仙轻摇头,再次问列御勋:“该怎么样咳咳咳……才能杀死你?” 列御勋笑了几声,答道:“我皮肉早已腐朽,是他们用邪术将我魂魄压缩于心脏处,只要炽心焚情碎我魂魄、绝我情念,我也就死透了。” 他所谓“炽心焚情”是将心脏取出,以地府之中阴火炽烧压缩其中的魂魄,就算能侥幸魂魄不灭,也会烧尽记忆和灵智。 “好,好,咳咳……”,胡仙仙答应着,他说的这方法对于他此刻不生不死的情形应该有效。 她随即去请尚仁施法,列外想阻止,却又没有硬拦下她。 尚仁到来后,因要取列御勋心脏就得撤去雾隐无隙网,他有些犯愁。他担心撤去雾隐无隙网后列御勋会逃跑,胡仙仙让他不必担忧。 她说:“他不会逃跑的……咳……你若能让他死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撤网后,列御勋主动指点尚仁自己心脏位置,尚仁掐诀施法攫取其心。 列外哭喊着阻挠,几次求胡仙仙让他再劝劝列御勋。她让那些阴兵死死拉住列外,列外急得骂起来:“胡仙仙,你怎么可以残忍成这样?我还以为你只是吓吓他,你怎么能真这样对付他?” 胡仙仙厉『色』看向有些犹豫的尚仁,尚仁毅然施法。 列外高声骂道:”以阴火炽心灭魂,他就算还能投胎,来生也会变成傻子的!胡仙仙,你不就是怕你五师兄会为处置兄长的事儿犯难,才坚决这么做吗?你这女人真是太残忍了,他再坏,也是青丘国列家的血脉啊……” 胡仙仙冷眸扫他一眼,目光再回列御勋身上时,尚仁已取出列御勋之心。此心鲜红,因有魂魄压缩其中,心上萦绕白光。 胡仙仙向尚仁颔首而笑,尚仁即刻捧心往地府而去。列御勋的躯体终于死透,他的心魂也将在地府阴火灼烧下炽燃尽罪业,焚灭尽记忆。 胡仙仙让阴兵放开列外,缓声解释:“不只是为我五师兄铲除后患……咳咳……的确,列御勋一死,我五师兄不必再为怎么处置他犯难……咳……但是,于他自己而言也是好事。” 列外瘫坐地上很久后,凄然笑说:“于他而言,让生命重归白纸一张,如何不算好事?我岂不明白他活下去更痛苦?可我真不知道日后在九泉之下见了我大哥,该怎么交待啊!大哥托付我好好照料这些侄儿,可到头来发生这种兄弟间自相残杀的惨剧……” 列外撑起身体,佝偻着缓步而去。胡仙仙没有再劝说他,因她肺伤在身说话费力,也因她明白他其实懂那些道理。 列外只是心里有疙瘩,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亲侄子,再懂道理也抹不去血亲惨死自己面前的悲伤。 第二天,列外就带着听风启程回青丘国,还有宫倩儿和鄂日浑未除,他没有多余时间为列御勋一直悲伤。 胡仙仙和彩鹊就在尚仁洞府住下治伤病,尚仁还有很多后续杂事需要处理,胡仙仙在洞府中闲来无事就写字。 肺部受损,她本靠吐纳之术聚集天地灵气,此时是难以再聚灵气。虽说周身就在天地之中,以整个身体吸收天地灵气也可以,但实在所收甚少,更难以快速压缩至气海。 她试了几种方式都没大作用,也就暂时不多想。她说话之时,又咳又喘费力得很,就以笔写字与人交流。 写着写着,她自觉书法水平倒有提高。以前是勉强算工整,这几天下来,居然渐有娟秀隽逸之态。 她摊开一幅字给彩鹊看,颇为自得地期待彩鹊能高啼几声,旋舞一圈当做赞赏她。可是,彩鹊歪头瞄了瞄那些字,就移开目光遥望远山。 胡仙仙讪讪地『摸』『摸』鼻子,只能安慰自己是彩鹊不懂欣赏,而不是自己写得不好。 她可以不吃饭,但肺部常有烧灼感,她得多饮茶水。这洞府之中的那眼泉水水质清甜,她喝了之后,干咳喀血的症状轻了很多。 这洞府内洞的这泉眼很隐蔽,没有外人前来取水。不知为何,这几天胡仙仙却见阴兵常常前来取水。 胡仙仙问其中一个阴兵,是不是这泉水是阴间所用。阴兵笑说她,一个天仙竟也不知道阴间不喝阳世之水? 胡仙仙细问之下,才知是尚仁让他们取来送与山下百姓喝的。 胡仙仙觉得此事蹊跷,有心暗访详察,就让彩鹊驮她去附近村寨。 蛮山地广人稀,离尚仁洞府最近的村寨都有六十余里,她此时无力飞掠。彩鹊伤未痊愈,也飞得慢,到得最近的村寨时已是天黑。 这天是十月初一,是这些蛮人的牛神节,寨中很是热闹。这些蛮民本来就淳朴热情,又见胡仙仙容颜秀美,身跨异禽,更是以贵客之礼待她。 胡仙仙本来就不愿说话耗力,加之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就干脆不说话。后来,知道其中一位族中长老曾在中原经商,识得字,就跟他以纸笔交谈。 尚仁手下阴兵没有撒谎,那些泉水真是送给寨中巫师,由巫师分给众人服用。巫师声称,这是山神灵泉之神水,服之可祛百病,驱邪秽。 胡仙仙抚抚彩鹊的头,含笑心说:这倒真是山神灵泉水,滋味清甜,就是不知能否真的祛百病,驱邪秽。 她起初以为这只是尚仁拉拢这些蛮人,让他们好多献供奉,但第二天一件事让她警觉起来。 十月初二,寨中大巫师说昨夜过节吃好玩好,只为了今日与山神同去降妖伏魔。让选好的勇士们都出来排队,向两百里外恶魔山出发。 那些勇士排好队后,大巫师用一种红颜料在他们脸上涂画。 胡仙仙写字问长老,那是什么颜料。长老写下,那是下游山岩出产的一种红『色』砂石,即丹砂也称朱砂。 胡仙仙心下惊愕,朱砂可克尸气,这巫师又说什么同山神一起去降妖伏魔,难道僵尸未灭尽? 按说,尸洞尽毁,洞外又有尚仁守着,应该不会有遗漏。 胡仙仙心惊只因,她想到另一种可能——尚仁有刻意留下僵尸! 她眉头紧皱,这个尚仁行的这几件事有些反常,到底意欲何为?尚家的人也有意占据青丘国? 列御勋惨烈死状犹在眼前,她真不愿再见到任何亲友相残之事。 三百六十一章 烟尘尽落 从寨子里到那个要和山神一起降妖伏魔的地方,有一百里左右,山路难行,他们走了两天两夜。 即使彩鹊有伤,这点距离也可以半个时辰就抵达,但胡仙仙还是让彩鹊盘旋慢飞随他们一起走。 抵达之后,胡仙仙才知这地方就是尸洞所在的孤峰之下,只是孤峰已无,远望塌毁之地犹如一个巨大坟堆。 尚仁锦袍玉带,负手傲立于坟堆下临时搭起的木台。木台左方是以刀为梯的高木架,右方是炭火铺地。 这方圆近千里的村寨都派巫师和勇士前来,他们见到尚仁后都跪地叩拜。 尚仁对他们冷淡地抬抬手,见到胡仙仙后,他没有直接与她打招呼,而是神『色』复杂地望向她。 胡仙仙知道他此举是别有用意,也不急着问他用意为何。她向他微颔首,示意他本要做什么继续做就是,不必理会自己。 尚仁让那些巫师先做法,其后由那些勇士爬上架刀木梯,寓意上刀山,而后再走过木炭所铺之路,寓意下火海。 上刀山,下火海之后,这些勇士当然就是山神所看重的真正勇士啦。勇士们很激动,都显得热血沸腾的样子。 胡仙仙逗弄会儿彩鹊,再看他们几眼,她对这些把戏不感兴趣,就想看尚仁要做什么,想知道自己猜测是否正确。 尚仁踏着禹步,舞起七星长剑,他念完一长串咒语后,从旁边树林中蹦出一具僵尸。 胡仙仙脸『色』阴下来,向着尚仁讥诮一笑。尚仁假做没看到她讥笑,硬着头皮继续“降妖伏魔”。 烈日之下的僵尸本来就难以伤人,这具僵尸又全身贴满符纸,更没攻击『性』。所谓的“降妖伏魔”只是做戏,这戏假得尚仁自己都满脸尴尬。 胡仙仙没有继续嘲笑他,她有些疑『惑』,更多的则是木然。 僵尸终于倒地,勇士们一拥而上,撤下刀山上的刀去砍它,再把它拖进火海中去烧。既没生命,也不会再动弹的这具僵尸让他们获得了胜利的喜悦,每个勇士的脸上都写满胜者豪情。 尚仁早已走到胡仙仙身边,向她惭愧稽首。胡仙仙摇摇头,没吭声,满是疑虑的望着他。 尚仁知她想问什么,主动说道:“以人身为地仙,还能保有肉身者不多,我以肉身成仙法力自是不低。可我很清楚,我法力虽高,是因既懂道术又懂蛊术,术法虽强道法却低。我虽为地仙,却不敢怨天尤人。” 胡仙仙听他这般说更是疑『惑』,尚仁无奈笑了笑,“修行者,参天悟道才是正途,再厉害的术终归是术而不是道。我之所学已落下乘,可偏偏这些下乘之术是让平民百姓能尊道崇道的诱因,这是最易让他们接受道法的捷径。” 胡仙仙有一点明白了,他是以此传道宏道,虽说是末流之技,其心可嘉。 他见胡仙仙没有责难,又继续说:“鄂日浑已逃,他既已会炼制僵尸就难免会有僵尸横行之日。为保万全,让更多人学会克制之术也是以防万一。” 胡仙仙点点头,他所做就当是让那些巫师和勇士提前演练,也并无不妥。 最后,尚仁见她还没有完全放心,再有些吞吞吐吐地说:“不论……我术法如何……我不会与青丘国主为敌……纵然我有心为敌,我那闺女儿也不会偏向于我……” 胡仙仙什么都没说,尚仁却不得不表明态度,宫绝父女之事是万万不能再次在青丘国重演的。 胡仙仙终究释然一笑,他说得不错,尚蔚然不是宫倩儿,她断然不会伤害列御风。 胡仙仙笑着骑上彩鹊,围绕那个大坟堆飞了一圈又一圈。她只在那个阴暗尸洞呆了半夜,可是那半夜时间已改变无数人命运。 她停落于地的时候看到很多勇士在往那大坟堆上种花,他们把林中的一种野花移栽上去。看着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含悲戚安静种花,她心里泛起奇异的酸涩感。 见她好奇看着,尚仁说这种花是秋蕙。蕙质兰心,蕙兰为同类别种花卉,蕙花大而香浓,兰花小而香幽。中原崇尚兰为幽谷隐士,蛮山崇尚蕙有香洁灵魂。 那些埋在石灰山中的僵尸已无魂魄,但他们生前是蛮人的亲朋故旧,以花寄哀思,祷愿逝者灵魂安息。 回去的路上胡仙仙向尚仁一稽首,无言拜别。她没有再去尚仁洞府,也并没有立即远行,她伤病没有痊愈,去了蛮人村寨养伤。 寨里的人很尊敬她,她想怎样就怎样,可她除了请他们煎『药』,送茶水,没有多麻烦他们什么。 很多时候她都是呆坐吊脚楼的楼板上,他们可不敢认为她是坐着发呆,他们以为她是在进行一种特殊的修炼。可惜,她就是心情颓丧地发呆。 蛮山地界天气闷热,已到十月仍是暑热未消。胡仙仙住的那座吊脚楼在寨子边上,离山林很近。楼板是简单削制的杉木板拼合而成,粗糙而结实。 她就坐在楼屋外沿的一小块楼板上,不喝『药』时绝不进屋。她呆坐着,彩鹊就陪她呆坐着。 肺上伤病没什么大的起『色』,但终归还是好了些,不至于一说话就咳。不那么咳了,她还是不愿意说话。 她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这次之伤变成哑巴。 她受过很多次伤,比这伤得重的时候都有,但都没有这次这般难以治愈。 胡仙仙回想以前争斗,从剿高家村匪窝,与蒯殿聪相争再到闹黑矿救人、灭虫患、赶走番僧、斗墨金冕、青丘国争权等等事,乃至跑地球去破地下神宫,她似乎都是最终胜了的。可为什么每次胜利之后,都没什么做为胜利者的喜悦感? 即便这次除去尸洞隐患,打得鄂日浑、宫倩儿落荒而逃,她还是半点没感受到喜悦。 胜利的喜悦,是需要有人分享才会喜悦? 深夜之时,她还坐在那里,出神地看着寨子里一座座高低错落的吊脚楼。 远山如黛墨点染,这些吊脚楼就如粗毫写意,寨中景象在她眼前展开一幅拙朴幽静画卷。 胡仙仙含笑望星空,心问道:“浩风,我是不是个狠辣坏丫头?若是你在,得胜后你会和我一起坐在这里,看这寨子里的安宁之夜么?” 星星闪烁如在眨眼,是他在眨眼?他是不是想说,坏丫头,一直这么盯着看,你眼睛不累么? 胡仙仙眨了眨眼,一直盯着看,眼睛真有些酸涩了呢。 第三百六十二章 守株待兔 晴天清晨,寨民路过这里,就看到她仰望朝阳。玫红朝霞映着她双颊绯红的脸,还有樱红的唇,很美。 只是,他们不知道她是因伤了肺,脸颊才呈现病态绯红,鲜红嘴唇也因伤病呈现浅淡樱红。 雨天,她还是坐在那里。在雨中,她挺惬意的样子。她穿着蛮女的绣花短裙,这种短裙会『露』出小腿,她又没有穿鞋,他们就看到她垂下莹白双腿在吊脚楼边晃『荡』着。 晃晃悠悠,雨水顺着小腿流到脚背,再从圆润的脚拇指滴下。 彩鹊看到有几个蛮人汉子盯着她的小脚丫发痴,就飞起来,飞到他们头顶上,狠抖几下羽『毛』。彩鹊羽『毛』上沾的雨水『乱』洒在他们身上,他们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还是站在那里痴看。 彩鹊飞回胡仙仙身边,轻啄她几下,想让她回屋。她捏指轻弹彩鹊的喙,彩鹊愤愤地高鸣几声,转开头。 她手肘撑在膝盖上,托腮歪头,低声笑起来。彩鹊转回头看她笑什么,她闭上嘴没笑出声了,眼中还是漾着动人笑意。 彩鹊双翅掩头,轻啼两声。胡仙仙与它能通心意,知道它是嫌弃她成天傻笑呢。 被自己的座骑嫌弃?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会被自己的座骑嫌弃,还不够可笑吗? 她不笑又如何?就算哭了也没人安慰。再说,这红尘万事本就可笑。 比如,她自己就挺可笑。她当然清楚不可能以她一人之力就让满天神佛陨落,神佛之所以为神佛,只因他们所思所为已合天道。 满天神佛来历不同,经历不同,司职不同,种种不同又相同,他们都是天意的外化,不再是单独的某人。 她要满天神佛历劫,就要以己之劫应为共同之劫。要做到这一点,她自己就得让自己所思所为暗合天意。 只有,她自己就是天意,她才有逆天之力! 胡仙仙自知心中疙瘩纠结太多,哪能真合天意?也许,有朝一日程浩风可以逆天而又立天,立他自己所开创之天? 胡仙仙没察觉她天天呆坐胡想,引得观望她的人越来越多,寨子里都快无人干活儿,全都来看她了。 到十月二十五那天,她终于察觉有些不对劲儿。那些人目光中含有让她遍体生寒的怨毒之意,那都是女人的目光。 原来,只是个汉子看她,后来驻足于她吊脚楼外的男子多起来,再后来女人们都来拉自己的男人们。 胡仙仙不由失笑,带着彩鹊去找到那个识字的长老,留书告辞: 敬奉山神,勤劳兴业,寨中安宁。此去无返,勿致思念。 她的皮肉伤已痊愈,肺上损伤已好六分,灵气复原三分,远行无碍了。再者,彩鹊已经毒净伤愈,有它伴着也不怕出什么事。 青丘国到得海底圣境与黑球之间后,气场变化,彩鹊在海边寻了好一阵才寻到入口。就算耽误了时间,她们还是十月二十六傍晚就已入青丘国。 此际的青丘国之中正是暮春时节,繁花盛极,处处皆似云霞铺锦。 胡仙仙本想与彩鹊缓步观景,明天再入王宫。她们正在一处河堤上的柳林畔看夕阳,有六骑快马引一乘香车前来,请胡仙仙入宫。 胡仙仙可能是久不开口,都忘了要先说话,只是笑着摇头。 那六个侍卫见到胡仙仙之时就翻身下马,单腿跪着恭请她上车,见她只是摇头,他们有些不安起来。 其中一个领头的说:“国主和王后感知到胡元君气息后,就命卑职前来迎接。胡元君拒入王宫,卑职难以交差。” 胡仙仙摆手“唉”一声,『揉』『揉』喉咙才沙哑应声:“嗯……就去……我有彩鹊……你们先回去复命。” “卑职们回去后国主不见胡元君同归,还是难以交差。” “去……等我见了国主,你们还未必赶到了呢。”胡仙仙暗猜列御风是有急事相商才会派人来请,不再与那侍卫多说,骑彩鹊直往王宫御书房而去。 宫中侍卫抬眼见是她们,也不阻拦,她径直入得御书房。 见她到来,正在批阅奏章的列御风搁笔笑迎:“本该亲自到宫门外隆重迎接七师妹的,只是担忧过于张扬引起宫倩儿他们警觉,才让心腹侍卫前去迎接。愚兄若有怠慢,七师妹请勿见怪。” “五师兄跟我说这些客套话,可真是见外了。” “听阿翩和三王叔回来后说起你肺部受伤颇重,还没痊愈?声音怎的这般沙哑?” 胡仙仙浅笑,“已经好得多了。五师兄,目前势态如何?” 列御风眉眼凝愁,“七师妹,你先去海底圣境找六师弟医治,其他事你无需『操』心。” “海底圣境大受损坏我不想再麻烦六师兄,等过段时间他忙碌完我再去找他。五师兄,宫倩儿和鄂日浑逃脱后早晚会卷土重来,我们还是先做防范为好。” 列御风知道她对于伤害海底圣境生灵要挟天庭一事,始终心怀愧疚,也不再多劝,开始说起目前情势。 据探得消息,鄂日浑和宫倩儿已产生分歧。鄂日浑要寻个僻静之地再炼僵尸,以备横扫天下。宫倩儿要先放宫绝出来,认为万事都该以宫绝为主,不能再拖延时间。 鄂日浑带两只血枭及几个心腹人往番邦雪山而去,暗中培植势力;宫倩儿带贴身女婢潜伏于青丘国,伺机放出宫绝。 “宫倩儿已经潜伏回来?”胡仙仙明白他是为何事所急了。 “她是在青丘国长大的,又当过那么多年王妃,要潜回来并不难。一旦她得到机会放出宫绝,青丘国又会是危机重重。” 胡仙仙问他有什么应对之策,他笑叹道:“难以搜捕出她,只能加强封印宫绝所在石阵的防卫,待她主动现身,算是守株待兔的笨法子。” 两人正商议之时,内侍来请他们去用晚膳。 吃饭时,胡仙仙见到尚蔚然、翠儿、红儿,列御风又请列外、阿翩前来,宴席之上颇为热闹。 宴后,尚蔚然与翠儿各回寝宫,列御风带列外、阿翩再去御书房议事。 夜深之时,列御风遣列外、阿翩回家,胡仙仙也将回客房歇息。 胡仙仙刚到书房外就碰见红儿来送茶点,笑问她:“这时辰该歇息了,还送茶点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三章 择选之苦 红儿微笑答道:“胡姑娘有所不知,国主每天这个时辰都要用些茶点,然后批阅奏章直到寅时初才歇息。” “这可不好,他可以不睡觉,也不能总去搅扰她们睡觉?”胡仙仙笑谑道。以列御风的修为不睡也无妨,但尚蔚然和翠儿是需要睡眠的。 红儿听后,蹙眉轻叹:“国主累了也只是打坐练气,不曾躺卧,并且一直是在这御书房旁暖阁内起居。” 胡仙仙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直到今日列御风也未与王后、贤妃同房,心下感慨良多。不过这些私事不好多言,她自往客房而去。 她人虽转身,耳中仍听得御书房中传来红儿温柔劝列御风少『操』?劳国事、多保重身体的话,列御风则说让她不必担忧。 以列御风的修为不吃饭都可以,更不必添食茶点。每天让红儿这个时辰送茶点去,只因他想在夜深人静时与红儿单独相处片刻? 朦朦弯月有几分凄清,桔黄宫灯又有几分温暖,胡仙仙缓步慢行,怅然若失。 在客房中凝息打坐不久,她就听得门外有动静,她肺伤未愈,难以真正静心入定,就收功开门。她昨夜回房晚,开门后才见已是晨光明灿。 门外站着一溜儿侍女,都手捧衣物,见到胡仙仙后,一位侍女说:“给胡元君请安,王后娘娘命婢子前来送衣衫。” 胡仙仙轻应一声”哦”,就去瞧那些侍女捧着的衣物。这些侍女分为三队站立,一队九人。 一队侍女所捧衣物全是道袍,九人所捧衣物就是九种颜『色』,即为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色』。 另一队侍女所捧衣物全是宫装长裙,也是九『色』各具。 还有一队侍女所捧衣物全是蛮族女子的短衫花裙,仍是九『色』齐全。 胡仙仙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先前那说话的宫女见她有些不知如何择选,又说道:“王后娘娘吩咐,胡元君是道门中人,理应着道袍,因此制九『色』道袍以供胡元君挑选。” 胡仙仙听她这样说,就纳闷儿地看向宫装长裙和蛮女服饰,那侍女又说:“王后娘娘备下宫装是因国主与胡元君情同兄妹,胡元君若要穿这种按长公主规制所做的衣裙,也是可以。” 那位侍女再指向蛮女衣裙说:“王后娘娘见胡元君身上所着为蛮族女子衣裙,料想胡元君喜欢这类衣裙,因此也备了九『色』请胡元君挑选。” 胡仙仙听她所言,才想起自己道袍早破烂了,这些时日一直穿的蛮女那种黑『色』粗布短衫、百褶绣花短裙,来到青丘国后也不曾换洗。 她真想不到尚蔚然会为她衣衫之事如此费心,对那宫女说让她转达谢意,然后选了件青『色』道袍回屋换好。 胡仙仙随意绾个道髻,身着简便道袍出门,一看门外,一溜儿又站了三队侍女在院中。 她惊得微张了张嘴,翠儿身边围随着四个侍女含笑而来:“胡姑娘,你既已收下了王后的衣衫,可得给我面子好好品尝我亲自送来的早点哦。” 翠儿与她曾亲近一些时日,言语之间自然随和亲切些,也没有按道门尊称来称呼她。 胡仙仙笑了几声,“贤妃娘娘亲自给我送早点,我哪敢不给面子?” 她说着就走向院中,这三队侍女是一队七个。第一队侍女所捧托盘中是各『色』粥汤,什么莲子羹、银耳汤、荷叶粥之类,她挨着都尝一尝。 第二队侍女所捧的是各『色』糕饼,什么桂花糕、芝麻饼、香芋团的,胡仙仙都咬几口。 第三队侍女所捧的是各『色』小菜,什么酱鸭舌、拌耳丝、炒青菜的,一样都尝点儿。 胡仙仙可以不吃饭,要吃也无妨。她从这头吃到那头,只见她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埋头而吃,不多一会儿就将所有碗盘扫空。 她向翠儿“嘻嘻”而笑:“如何?贤妃娘娘,我够给你面子?” 翠儿抿嘴浅笑,挥了挥手,就有侍女捧着铜盆巾帕来请胡仙仙净脸洗手。 她吃得满嘴油光,脸颊都还沾了点残渣,是得洗洗才行。 翠儿带人走后,胡仙仙就在屋里踱步,慢慢消食儿。 不久后,响起敲门声,她脱口而出:“我换好衣服,吃过饭了,也洗漱好了,让我静静。” 门外传来低低笑语:“胡元君,是我。” 胡仙仙听得是阿翩的声音才开门,开门后见只有她一人也就长舒一口气。 阿翩笑问:“胡元君是让王后娘娘和贤妃娘娘的殷勤照拂吓着了吗?” 胡仙仙晃晃头,答道:“从前我还以为那些娶很多老婆又要说女人多了很麻烦的男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者以为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今天可体会到真是麻烦。” 阿翩也笑:“国主才娶两个呢,而且是想讨好你,让你在国主面前为她们美言两句,你并不是她们要争的正主儿,你都嫌烦?你们中原皇帝后宫可有三千佳丽呢,那可怎么办?” 阿翩说起这些,胡仙仙一下忆起那个病秧子德元帝,都说帝王自有威严霸气,她可没觉出他有什么霸气,只有病气。甚至,当了土匪头子的高有宝都比德元帝多些霸气。 青丘国子民不足三百万,列御风这国主都当得辛苦,中原法朝子民数以亿计,想来那德元帝也真是累病的? 胡仙仙在胡想之时,阿翩又说要与她同去见列御风,宫倩儿之事不能再这么“守株待兔”下去,必须商议出尽快解决的妥当办法。 胡仙仙深以为然,与阿翩同往御书房求见列御风。 到御书房后,列外也在,他也是来商议如何『逼』宫倩儿现身之事的。 列御风见胡仙仙到来,让她近前,递给她一个小葫芦,“这是‘百花清『露』’,有清喉润肺之效,虽不能根治你的肺伤,却可缓解声音沙哑、气喘胸闷的症状。” “多谢五师兄。”胡仙仙欣喜接过。这百花清『露』可不易得,是取百花之晨『露』炼制,是『药』、是酒、也是水,当年列御风常常炼制,他初见红儿浇灌其根的便是这百花清『露』。 列御风笑答:“不必客气。早是已无闲空炼制这百花清『露』,幸亏红儿保存了一些。她又细心想起七师妹比此际正用得着,才将她存留的这些送你。” 胡仙仙听他如此说,声调突然提高几分问道:“你说这百花清『露』其实是红儿送我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七星罡步 列御风点头默认,见胡仙仙反应这么大,有些疑『惑』。 列外问道:“王后和贤妃也争着给你送东西?” 胡仙仙苦笑,阿翩低声说:“就连我这寄居篱下之人,王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也都争着殷勤相待呢。” 列御风面『色』阴了阴,冷声说:“她们是对寡人无计可施,就讨好寡人所信任的人啊。七师妹,红儿赠你百花清『露』绝无让你为她美言的意思,你安心服用就是。” 胡仙仙连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别嫌尚蔚然和翠儿暗里争宠,你也该和她们亲近些。还有,尚蔚然智勇双全,我们商议对付宫倩儿之事,也请她一起来。” “不必请她,后宫杂事颇多,皆需王后料理。”列御风拒绝胡仙仙提议,列外也说后宫不得干政。 胡仙仙不再多言,渐明列家叔侄所想。青丘国风俗与法朝多有不同,先前除逆之事商蔚然也是直接参与,如今这般态度,其一是列御风本与她只是相敬而非相爱,其二应是列御勋、宫倩儿之事让他们后怕,他们怕再次大权旁落。 胡仙仙记起程浩风曾让她去寻凝脂冰玉给尚蔚然用,她此时觉得即使得了闲空也还是不要去寻的好。 家事且放一边,几人商议起如何早日激出宫倩儿。最后,胡仙仙反复问是否确定鄂日浑与宫倩儿已没再勾连一起。列御风说多方探查都已确认鄂日浑去往雪山,只剩宫倩儿回青丘国暗中联络与她有旧交的势力。 胡仙仙说如此一来,对付宫倩儿要略容易些,可以“打草惊蛇”而“引蛇出洞”,也不必担心还有“蛇”埋伏。 她的办法是,先传言说已有办法彻底杀死宫绝,宫倩儿必会探询传言真假。待她有所行动,再细访她藏匿何处,能力如何。最后,探清情况,在宫绝封印之地设陷阱引她前去。 他们都觉得此计可行,放言说已有彻底杀死宫绝之法,大张旗鼓做准备要永绝那青丘国后患。 起初几日,宫倩儿的人没有任何异动,冬月初三之后渐有她手下出来探听虚实。 胡仙仙对列御风说,宫倩儿定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能灭宫绝,换做任何人也会认为要能灭早就灭了,何必只是封印起来。要让宫倩儿真正为宫绝担忧,就得做足功夫,弄个大场面出来。 列御风与他们商议后,命人在全国遍传喜报: 嗜血之魔宫绝即将诛灭,青丘国将有万世安泰。冬月初九胡元君将起聚雷法阵,万千黎庶皆可前往观礼。 到了冬月初九,胡仙仙头戴紫玉芙蓉冠,身穿流云紫霞袍,神情肃?穆,步履稳健登上法台。 这法台建于封印宫绝的禁地旁约一里之处,台高三丈,大小三丈见方。台上向东设香案供桌,南北两面『插』满各『色』幡旗,朝西正对观礼的官员百姓。 虽是做戏给宫倩儿看,好让她担忧宫绝安危而『露』出破绽,胡仙仙他们还是所有细节都一丝不苟做好,尽力让宫倩儿确信他们有能力诛灭宫绝。 胡仙仙上香礼敬天地之后就朗声念道:“宫绝出于未教化之狄人外邦,挟邪术而戗害青丘国子民,此等不死不灭、不属五行之异物,天地不容。宫绝令万千子民惊惧日久,今禀上苍,得天助,定一举诛灭邪异宫绝。” 她念完后,西面正中看台上所坐的列御风向左右瞟一眼,侍卫们都高呼:“一举诛灭宫绝!” 他们呼声一起,那些老百姓都振臂高呼:“一举诛灭宫绝!” 声动云天,气势惊人,台下有几个人听着这声音没有激发豪情,反倒是神『色』忧虑,应该是宫倩儿派的人来探虚实。 胡仙仙就是要他们分不清虚实,她舞动手中长剑,舞一圈后,念起聚雷阵法诀:“天威浩『荡』,蹑风聚雷,妖氛尽散,邪秽尽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她没有用慧心玉剑,因青丘国气场本与实境有异,加之本来气场已不稳定,不敢真的引强力天雷。 不过,既然要让宫倩儿相信,天雷还是要引来的,只是引击妖灭鬼的一般天雷,不引紫电金雷。 胡仙仙舞剑如风,凉风乍起,幡旗飘动,树摇枝摆。观礼官民见风起云来,都惊讶赞叹。 其实,这呼风唤雨之术于她而言只是雕虫小技。列御风自也是见怪不怪,他密切注意的是整个场地有无异动。那些侍卫只能察看到混入人群的小喽啰,若是宫倩儿隐身而来,他们难以察觉。 胡仙仙踏起禹步,准备引雷。这禹步为大禹始创,分北斗七星罡、踩九州、五步拜鬼罡等步型,各有功用。 胡仙仙此刻所踏禹步为北斗七星罡步,依北斗星之位序一步一跬而行。 左脚向前踏步,右脚再向前踏步,双脚定为丁字形略停。再依此向前,往复行进。 她先自摇光位而起,踏开阳,折玉衡,步天权、天玑、天璇而至天枢。 再由天枢位回返踏步,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观礼众人只见她折返往复,左踏右行,时快时慢,各种步伐看得他们眼花缭『乱』。 胡仙仙没运多少灵力,这是做戏给宫倩儿看,没必要耗损太多。即便如此,她踏步之时依然步步生雷鸣。 乌云遮日,天空阴暗,雷声隐隐,霹雳半响半不响,暴雨将至而未至。 舞剑踏步,百般做戏,胡仙仙并不觉得累,但她有些难受起来。 她肺伤未愈,此时有些想咳嗽。平日里当然是想咳就咳,可此时在法台之上,如此庄??重肃穆、万众瞩目之时,要是咳起来岂不毁了这法力高强的仙家仪范?再者,也会令宫倩儿生疑啊。 胡仙仙忍啊、忍啊,忍得肺疼胸闷,肠子都跟着要打结一般,肠子一不舒服居然想要放屁! 要说咳嗽,还稍微好点儿,万一真要放屁,那可就丢人要丢到姥姥家了。 胡仙仙急得要命,列御风看出她神『色』异样,也着急起来。 她在法台上以眼角余光瞄来瞄去,瞄到供桌之上符纸,由此急中生智。 胡仙仙以剑挑起符纸,灵力催动符纸自燃,纸灰落入桌上杯中。她端起符水一饮而尽,再猛然喷水而出。 喷水之时高喝几声,咳嗽声也就随着高喝之声发出。还好,咳过之后内脏没那么难受了,也就不想放屁。 肺上舒畅,神清气爽,继续仙气满满地做“引蛇出洞”之事。 第三百六十五章 霜枫泣红 到得晚间,官民纷纷归家,列御风宣称宫绝属夷狄外邦之人,天威难借,是以还没有直接诛灭宫绝。他让众官民明日再来观看,而他和胡仙仙要镇守法台片刻不得离开。 众人散去后,胡仙仙仍在舞剑踏步,列御风哭笑不得地招呼她:“七师妹,还是歇歇,你这北斗七星罡步走得和跳大神骗钱的神汉一样了。” 胡仙仙没理他,步若酒醉,状若疯癫,渐行渐急。踏摇光,摇光星与辅星俱明;踏开阳,开阳星发红而闪;踏玉衡,玉衡星漫『射』蓝光。 列御风惊异不已,仰望苍穹群星,心情激『荡』。 胡仙仙行至天权,天权星暴『射』如冰寒光;再至天玑,天玑星紫光闪烁;又至天璇,天璇星却是忽亮忽暗;最后踏天枢位,天枢星竟熠熠而闪墨『色』光华。 她长剑一指天璇星,由天璇星划向天枢星,再量此距五倍而觅出北极星,剑气遥指,北极星璀璨之光暴明又暴暗。 虽是寂夜,法台之下仍是站立很多侍卫,侍卫们见得空中异象都是惊呼连连。盏盏明灯在夜风中忽闪不定,更添奇诡气氛。 列御风神情凝重,待胡仙仙收功静立,飞身而上法台。 “七师妹,方才有何异常之事?” 胡仙仙凝眸望着夜空,幽幽低语:“说异常也不异常,我踏上星位,脑海就浮现出与之对应的人。” 列御风听得一头雾水,胡仙仙再说:“在天枢位就想起程浩风,在天璇位就想起白回风,在天玑位就想起龙啸风,在天权位就想起凌若风,在玉衡位就想起你,在开阳位就想起马鸣风,在摇光位就想起秦沐风。” 列御风脸『色』和缓一些,“师父当年收白回风入门之前就曾说过,应有七位弟子以应七星,你有此感应也不奇怪。我见天璇星暗淡,是因白回风已不在,你虽重归门下,但终有区别?” 胡仙仙轻摇头,一直望着天空,她眼珠儿定定的像在回想什么。 列御风也不惊扰她,等她回过神来,她说:“不只是白回风所应的天璇星暗淡无光,以示她在而不在,七星皆有异常。我们都有劫数未完,并且当年之局已然于无形中改变。” 列御风苦笑,“我们劫数当然未完,云华七真哪一个能逍遥快活?这么多年都是如此,七师妹何必忧心?” 胡仙仙使劲儿摇摇头,她细细思索该怎么表达那种感觉,“不是命运的不如意那种劫数……我不知道该怎么具体说那种感觉。五师兄,我觉得很快将要发生劫难之事。你先回宫,我守在这里就是。” 列御风知道她从来不会说话吞吞吐吐,今天这样子,可能是她自己实在说不清、道不明。 他望望四周,含笑说:“将有劫难之事,我更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命侍卫们都严阵以待,看宫倩儿能耍什么花招。” 一里之外的圆形石阵就是镇压宫绝的地方,石阵旁看似只有花草树木,其实埋伏着青丘国中择选的法力高强之士。 法台这边也是威武侍卫肃立周围,列御风亲自交待他们,不可因宫倩儿没有大动静就懈怠。 胡仙仙忽然见到空中漫起淡紫『色』烟雾,立即大喊:“烟雾有毒!快……” 那些侍卫听得喊声,迅速『摸』出随身所携带的蒙面巾。这蒙面巾分为多层缝制,中间有炭粒、草『药』之类。 尚蔚然没有直接参与这些事,她知道宫倩儿善用毒,就令人备下这些蒙面巾,可以防一般毒雾、『迷』??香之类。 及时蒙上面巾的侍卫都持好武器前去护驾,少数没来得及蒙面的侍卫已经倒地。 胡仙仙不惧一般毒烟,她一边警惕地看向四周,一边在心中暗赞尚蔚然心思缜密,做事周到。只是可惜她和列御风相敬不相爱,也为这样的女中豪杰无处施展才能而惋惜。 淡紫『色』烟雾渐散,骤起飒烈霜风,暮春时节乍如深秋凌寒。 胡仙仙也微感惊愕,难道宫倩儿还有改变天时之能? 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不是真的吹起寒风,是无数枫叶镖带起这飒烈霜风! 劲风刮过,灯盏尽数熄灭,茫茫夜『色』中只见红亮枫叶镖旋飞不停。 侍卫们将列御风团团围在中央,他们挥舞刀剑格挡开枫叶镖,只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胡仙仙召出红雪拂尘扫飞几枚枫叶镖后,回望列御风。列御风朝镇压宫绝之地微扬下巴,胡仙仙急唤彩鹊,飞向那里。 中镖的侍卫越来越多,血腥味蔓延开来,列御风下令:“快撤回王宫!” 令出即行,侍卫们都开始回撤,而列御风却往镇压地而去。侍卫们急得大喊:“陛下回宫啊!陛下不可涉险……” 列御风的声音远远传来:“撤回王宫,不得延误。违令者,斩!” 在侍卫们听清这句话时,列御风已经到得石阵之上。 青丘国高手围攻着宫倩儿带来的一队蓝衣婢女,宫倩儿本人正和胡仙仙打得难解难分。 宫倩儿身穿血蛛红绫裙,外披百囊藏毒衣,在夜『色』中如火焰跳跃。 她双手翻飞不停,枫叶镖激『射』如流星雨,胡仙仙招架得有些吃力。 眼见一枚枫叶镖就要击中胡仙仙眼睛,列御风飞掠而起,他广袖挥舞『荡』开那枚镖。 此时到得胡仙仙身边,他才知道她应对吃力的原因:她又咳又喘,时不时的在喀血,哪还有精力对敌? 胡仙仙见是列御风救了自己,恼怒说他:“快回宫!一国之君岂可犯险?” 列御风右手拉着胡仙仙往后退,左手广袖漫卷而起,将好几枚枫叶镖卷得反『射』向宫倩儿。 宫倩儿双手交叉再如蝶翅展开,倒飞回的枫叶镖又再次『射』向他们:“哼,想以我的枫叶镖来击杀我?你们不知道列御勋当初设计这枫叶镖,就想到这一点了?这枫叶镖惟我灵气可以控御。” 列御风和胡仙仙各自挡开一些镖,胡仙仙再催列御风走,“我是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口鼻中呛入硫磺粉才引发……肺部伤病……还能撑一会儿……你快回宫……” 宫倩儿如夜枭般怪声大笑,“你还知道是呛了硫磺粉啊?哈,我清楚你不惧毒烟,这硫磺粉撒来你以为又是毒烟,也就没防备。哈,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你那肺快烂了?” 红红的枫叶镖如片片枫叶飘转,劲力破风之声如泣如诉:泣霜欺残红,诉痴情错付。 这是列御勋为宫倩儿用心而制的枫叶镖,本是寓意经风霜而情更浓,却成了杀人利器。石阵周围弥漫血『色』『迷』雾,此处情景凄绝又诡异。 第三百六十六章 浑然归真 列御风冷然轻哼,御气凌风,左手掀袍,右手缩袖,转瞬之间脱下明黄龙袍。 他以袍为盾,挡住枫叶镖来袭;又以袍为鞭,横扫缠绞向宫倩儿。 宫倩儿没料到他会如此应变,连连退步抵挡。 他见宫倩儿气势稍弱,大声说道:“七师妹,你且退开!” 胡仙仙听话地退到石阵旁边,她此际是帮不上什么忙。她见列御风身手矫健,才想起列御风不仅是青丘国的温文国主,还是身拥一元浑真簪的天仙阶位修者。 血蛛丝红绫长裙如火燎烧夜空,裙裾飘飞,宫倩儿且战且退。 列御风此刻只着明黄短衫,明黄长裤,更显身形挺秀。他势若游龙,看似进攻得不疾不徐,实则招招凌厉刁钻。 宫倩儿被『逼』退到一棵大树边,那些青丘国高手已解决掉她手下蓝衣婢女,都围攻而来。 宫倩儿眸中闪现决绝狠意,双臂忽展,外披的百囊藏毒衣脱下,飞旋入空。百嚢藏毒衣其中所储的各种毒『药』毒粉尽皆漫撒而出,臭味裹着『迷』人甜香飘『荡』。 避之不及的青丘国高手们纷纷中毒倒地,列御风踏地冲上高空,背向毒『药』毒粉飘来处,猛抖开手中龙袍。 龙袍铺展开后,他催动灵力,御袍急裹百囊藏毒衣。裹紧后,毒『药』撒出得少了许多。他眉稍轻扬,长臂一抡,将裹有藏毒衣的龙袍抛掷林中。 那些侥幸没有中毒的高手们都跪地高呼:“多谢国主救命之恩!” 列御风没与他们客套,早已朝逃往荒野的宫倩儿追去。夜空中只留下他冷声严令:“守好石阵,不许跟来!” 胡仙仙担心他在气怒之下会中宫倩儿诡计,就召彩鹊前来追了上去。 宫倩儿飞掠如疾风,列御风追赶如流星,转眼之间已出三十里。若不是胡仙仙骑着彩鹊,就要跟丢二人。 荒草漫野,乌鸦夜啼。列御风没有直接追击宫倩儿,而是且追且放,让她能逃又无法真正逃脱。这近乎戏耍的追逐让她大为气恼,又毫无办法。 宫倩儿慌不择路之时,跑入一片荆棘丛中。她的红绫长裙能避水火刀枪,却无法避开荆棘勾刺。她左挪右扯,还是避不开勾枝刺藤缠绊。 列御风横眉冷笑:“这里是我的童年玩耍之地,很有趣的地方是不是?” “『乱』钻地洞的小狐狸当然觉得这儿有趣,你反正不怕刺儿扎。来呀,再爬过来玩儿呀。”宫倩儿不甘落于下风,伶牙利齿的讥嘲列御风。 列御风一向温润如玉,此刻玉面之上凝起寒霜,他对胡仙仙说:“七师妹,配合我脱?去她长裙。” 胡仙仙驾御彩鹊飞至宫倩儿头顶之上盘旋,彩鹊双爪时不时的抓扯向她衣裙。 列御风抬手取下束发金冠,拔出玉簪。他如瀑长发滑落肩头,夜风徐来,青丝飞扬。 “列御风你无耻!你二哥死了,你就要伙同他人调戏二嫂?” 宫倩儿口不择言的『乱』骂起来,她嘴里『乱』说着,看似恼羞成怒,她实则却是冷静地凌厉飞『射』出枫叶镖。 彩鹊躲开一枚镖,又攫住两枚镖。列御风飞身闪躲,又有几枚镖被他长发扫飞。 宫倩儿说得更为难听不堪:”列御风你又是脱衣服、又是叫帮手,这么披头散发的样子是要来『逼』?『奸』?二嫂?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这话倒真是让胡仙仙感觉如遭雷劈,气得她御使彩鹊狠推宫倩儿一下,推得宫倩儿斜倒在一大丛刺藤上。 宫倩儿让那些刺扎得惨叫连连,一时之间无暇『射』镖出来。胡仙仙得以静观目前场景,一看之下,突然觉得宫倩儿骂得似乎也有点儿在理。 胡仙仙先前想的只是如何斗败宫倩儿,她所穿的血蛛红绫裙能抵挡武器攻击,当然要想办法脱?掉。 列御风所用神器是一元浑真簪,他没有用袖里乾坤术携带,是直接拿来束发,取用之时当然要散开头发。 可抛开争斗之事来看,列御风只穿了贴身薄衣,头发散开,分明是就寝时的样子。一副就要上?床的样子,还要让胡仙仙帮着他脱宫倩儿长裙,似乎是得让人想歪。 胡仙仙歪想了一长串,其实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回过神来。 一元浑真簪在列御风手中如梭飞旋,勾划之间,只见夜空中银『色』荧光闪亮,如银河流波。 对于宫倩儿的辱?骂,列御风并不答言。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之上笑意舒展,笑得邪魅、笑得狂放、笑得有令人挪不开目光的魔力。 宫倩儿脸上浮现『迷』醉神情,她眼睛定定看向列御风。胡仙仙知道她已暂时『迷』失心智,就急命彩鹊扯脱?她的长裙。 彩鹊脱下她长裙后,又衔起血蛛红绫裙飞离荆棘丛,悬停列御风身边。 宫倩儿此时清醒过来,只剩肚?兜?亵?裤遮体的她羞恼不已,疾速『乱』『射』枫叶镖。她顾不得荆棘钩刺在她身上刮出条条血口,闪转腾挪,躲避一元浑真簪攻击。 失去血蛛红绫裙护体的她很快落败,列御风一声清越高喝:“浑然归真!” 那一元浑真簪引动银白『色』荧光围拢宫倩儿,光舞如龙,在宫倩儿身边蟠曲扭绕。 荧光爆出银白芒刺,尽数扎在宫倩儿腹?部,她疼得惨叫着手忙脚『乱』地去拔那些芒刺。 列御风一身凛然正气,高声道:“宫倩儿,我这一击是为了那些百姓复仇!你挑动叛『乱』,无辜百姓死伤无数。以你之血,安抚他们的灵魂。” 银白『色』荧光复凝为钢钉,钉向宫倩儿双肩,她疼得双臂颤抖。 列御风神情含几分悲戚,沉身说:“这一击是为我大哥复仇!你以害我大哥英年早逝,却没想到二哥并没有因此成为太子,你们的阴谋没有顺利进行?以你之血,祭奠我大哥!” 宫倩儿全身密布血痕,不停哭叫的她早没了冷艳风姿。银白『色』荧光又凝为一把小匕首,狠狠划着她的脸颊。 列御风的眼中闪出几分怨恨之『色』,他声音低沉:“这是为我自己消解怨气!若不是你们害大哥,搞阴谋,我就不会被国主之位所束缚!” 宫倩儿双手捂脸嚎哭的惨状,并没有让列御风减少怨恨,他咬牙切齿低吼:”更可恶的是你造出我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谣言,『逼』得我娶妻纳妾!令我如今所爱不能相守,所敬也只能辜负!” 宫倩儿或许是疼得麻木了,她怪声大笑起来,“你杀了我,你还是不会快乐?哈哈……还有,这事传出去,你还会背上弑兄欺嫂的骂名……” 荧光闪闪,聚光为针,深深扎进宫倩儿心脏,她疼得抽搐起来,将要断气而又还未咽气。 列御风唇角勾出狠厉惨笑:“宫倩儿,这一击是为我二哥讨债!你那般对我二哥,我怎能还拿你当二嫂?以你心尖之血,偿还他对你情深似海!也以你心尖之血,帮我二哥洗去今生罪孽!” 第三百六十七章 观星溯源 一钩弯月凄冷,荒野寂寂。荆棘丛中的宫倩儿尸体慢慢僵硬,胡仙仙已陪着列御风呆站小半个时辰。 彩鹊呆不住了,歪头蹭蹭胡仙仙的手。 她轻抚彩鹊,低声说:“五师兄,诏告万民,宫倩儿是我所杀。你仁厚宽和,本欲将她擒住,将她圈禁先帝陵园扫墓思过,是我怒火攻心对她下了狠手。” 列御风没置可否,算是默认她的提议。列御勋毕竟是他亲二哥,而列御勋和宫倩儿把持朝政那么多年,在民众中还是有些威望的。 一个国家不可能全是顺服统治者的善民,纵然列御勋和宫倩儿反叛在先,若是处置得太过血腥,政敌就会攻讦列御风“残暴施政,戮兄弑嫂,无德无仁”。 列御风冷着脸乘风而行,至石阵处,让那些守阵高手先派人去王宫送信。他察看石阵无损后,又夸赞那些人几句。 待得天明,宫中内侍排起仪仗迎接他回宫。他先洗净手脸,穿上龙袍,才坐入奢华香车。 胡仙仙见他墨云似的长发在车座上逶迤拖扫,就说:“五师兄,束好冠带再回宫。” 列御风浅笑,冰冷神『色』如有春风拂过,终于重现温润如玉的样子。 “无妨的,回宫后让红儿梳理。这头发,只有红儿才侍弄得好。” 胡仙仙也笑,骑上彩鹊飞远。她暗想,当年师父把一元浑真簪交给列御风,是为了让他好好扎束头发? 当年他在云华观学艺之时,常常披散着头发。不是他不爱整洁,实在是他头发又长又多,难以梳理。 也因如此,他常常顶着一头散『乱』长发,那时的他散漫疏狂,五官同样俊秀,却不是如今温和如处子的气韵。 胡仙仙想着就不由失笑,她可真有些要嫉妒列御风了,五官比她这女子都柔美,头发也比她柔顺。 此后几天,列御风安排臣属抓捕潜藏城中的宫倩儿同伙,直到冬月十九才得闲空与胡仙仙见面。 冬月十九是佛门日光菩萨圣诞日,在中原算不得大节日,在青丘国可是举国欢庆的大节日。 列御风虽然出于道门,也礼敬佛门,他放官员们一天假,带王后入城中与民同乐。 下午之时回宫,让红儿叫来胡仙仙,在御花园中闲耍半天。 “五师兄,你们怎么格外看重今天?” “七师妹有所不知,冬月十九举国欢庆其实与日光菩萨诞辰没什么关联,是后来佛?法传入才定为正式节日。这原本嘛,是因青丘国只有今天会格外温暖晴朗。” 胡仙仙皱了皱眉,“温暖晴朗?”她环视四周,不由失笑。 “我总是要忘了青丘国节令与中原不同,你们的冬月十九是由春入夏的时节。当然是温暖而不酷热,晴朗而不至于暴晒的好时节。” 红儿笑为胡仙仙茶盏续水,“胡姑娘说得不错。还有呢,青丘国阳光、星光、月光都比中原朦胧,独有今夜是格外明亮。” 胡仙仙不是外人,列御风也不避嫌,拉着红儿的手轻言细语:“今夜你还是陪我到观星阁,我们同观星河灿烂。” 红儿脸颊飞起红霞,轻抽?出手,低声说:“今夜喜庆,陛下该与王后娘娘共度良宵。” 她说罢之后,列御风面『色』不悦,胡仙仙挠挠头『插』话说:“得,你们别推来让去的为难他了。五师兄,今夜我们同去观星阁,如何?” 列御风听得有些讶然,胡仙仙“呵呵”直笑:”我可不是要和她们争宠,你别担心。那天我和你说云华观七真以应七星的事儿还没说透彻呢,正好推演星盘分析一番。” 列御风当即答应下来,晚宴后,就摆驾去往观星阁,留下尚蔚然和翠儿大眼瞪小眼。 观星阁是一处高约十丈的锥形塔楼,楼中存放各种观星工具。真正用以观星之处,是塔楼顶部约一丈见方的小阁。这小阁四面通透,顶上所盖为水晶瓦,无遮无挡,视野开阔。 今夜星空果然显得格外高朗,寒星熠辉,?天地辽阔。神游星海中,让人所有凡尘俗事都抛开,心胸为之一洗,身心格外舒畅。 胡仙仙与列御风谈起云华观往事,说马鸣风依律从规,是众师弟师妹守则遵纪之范,正合开阳星主律之『性』。 龙啸风爽朗热情,精明炼达,师父都要仰仗他做应酬交接之事,正属天玑星为人和之『性』。 程浩风机敏睿智,沉着冷静,却又有偏激固执的一面,倒与天枢星的应天之『性』相合,天意难测嘛。 凌若风高洁自持,冷傲骄矜,与天权星之『性』也相合。天权星是时,时机的巧合『性』太强,难以把握,又最易令人心生怨愤。 列御风散漫恬淡,『性』情温和,常常是众人中平衡多方的那一个,也该他应玉衡星。玉衡为音,音声和悦。 秦沐风清逸沉静,冷淡孤僻,是为摇光星。摇光星有辅星,辅星多变。再者,摇光星所应为星,星变而人变。 白回风甜美柔婉,善良谦让,与天璇星之『性』也相合。天璇为地,地乃苍生之母,是包容之『性』,奉献之『性』,是可以为他人而舍己的心『性』。 胡仙仙无奈笑叹:“云华观七真已陨落得不复当初,我那天所感知的那种奇异感觉是七星另有所应。另有所应,但是又并非我们七个都会死。” 列御风疑『惑』地望向她,她慢慢说:”我都说不清,并不是我们都会死,让其他人取代我们,可又我们不再是我们,这到底是何意?” 列御风指向星空,洒然而笑:“说不清就先别说。喏,当年传下十三样神器也是别有深意呢。我们云华七真正符北斗七星之数,而另几样神器正合南斗六星之数。” 列御风提及这点,两人细想那几位神器拥有者心『性』,真是挺相符。 蔡莲君即天相星,从容得体;林芷君即七杀星,狠辣刚毅;沈竹君即天同星,文雅聪慧;墨金冕即天机星,神机妙算;段梦柔即天梁星,谨慎阴沉;冷秋朗即天府星,热情魅『惑』。 两人正在感叹之时,青丘国占星师从楼下急跑上阁,惊呼道:“陛下,快来看!星盘有异变!” 第三百六十八章 杀破狼变 列御风和胡仙仙都同往占星师捧着的星盘上看去,这星盘是按紫微斗数所设,总计一百零八个星位,其中有十四颗主星。 占星师所说的有异常,是这星盘之上所代表的星星,没有在这时节应该所处的位置。 占星师已经反复验看过,星盘没坏,列御风观看星盘后,也确认星盘没坏。 列御风问他是不是突然出现这种情形,占星师说:“启禀陛下,本来星位都是应朝南就朝南,应朝北就朝北。在陛下与胡元君谈及北斗南斗所应星之人,这星盘就渐渐偏移位置。奇怪的是,有些星位变化,有些又没变。” 列御风蹙眉深思,片刻后,他与胡仙仙对视一眼。胡仙仙颇有深意地一笑,列御风遣走占星师,两人才商议起来。 他们的推论相差无几,胡仙仙所感应的相同又不同,与这星盘的变而未变正是同一意思。 从白回风临凡开始,北斗七星起变,其他星辰也随之起变,所有十三样神器的拥有者也就随之改变命数。 程浩风当年独独『逼』白回风临凡,也是只有她才能引得这种变化。其他星斗应星之人若是死去,便是抹除与所应星宿的感应,而白回风不会。 并且,天璇为地,地应万物,乃是生命之源。天璇星临凡重修,才有重新聚合的机缘。 而今,出现种种变故,是因命数转变,程浩风此刻应该完全康复。天枢星仍在,却又应位贪狼星矣。 所谓没起变化的有:天相星蔡莲君,天同星沈竹君,天机星墨金冕,天梁星段梦柔,天府星冷秋朗。 他们一致认为墨金冕肉身虽死,阴魂必定未赴地府。所有相关联的人当中,他知道得最多,谋算得最深远,哪会甘心忘却前尘往事,投胎转世? 南斗六星当中只是七杀星有所变动,不再是当年因情偏执、入魔滥杀的林芷君,而是秦沐风。 此刻,七杀星格外暗淡,应该是目前秦沐风只展现率真果敢的一面,残暴一面还没有激发。 林芷君投生为杜婉芷,应星变为巨门星,个『性』也变为温和宽仁。巨门星也即北斗七星中的天璇星,恐怕杜婉芷也终将舍己为人。 开阳星也即武曲星,玉衡星也即廉贞星,天枢星也即贪狼星,马鸣风、列御风、程浩风都是变而未变。 武曲星刚猛粗豪,看来马鸣风终有一天可以脱开各种刻板规条,成为镇国安邦大将之材。 廉贞星潇洒卓越,列御风有望摆脱居高位而不得自由的情况,真正一展抱负。 列御风苦笑摇头:“那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唉,玉衡星就是廉贞星,可是廉贞星冤枉啊。” “冤枉?”胡仙仙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列御风挺正经地解释:“廉贞星又称小桃花星,凡应廉贞星之人都是,桃花朵朵不招自来。然而,廉贞星看似浪『荡』,实则坚贞,是不是冤枉?” 胡仙仙听得忍俊不禁,忽然又阴下脸来,低声说:“糟了,糟了……天枢星与天璇星乃是天地绝配,天与地终有永恒相守之时。可是,这贪狼星可是大桃花星!” 列御风一想,若以北斗七星论之,程浩风和白回风分别应星天枢星、天璇星,天枢为天,天璇为地,真是天地绝配。若是以贪狼星而论,贪狼星确实是十四颗主星中代表情缘纠葛很多的星。 列御风也微皱眉头,轻言慢语而说:“贪狼星,『性』属开创。贪者,欲?望强,想要拥有一切,想要掌?控一切。” 胡仙仙喃喃说:“应星贪狼星的人都是多才多艺之辈,又善于交际,会使手腕,当然会看重名利权位。这种人也是最没办法捉『摸』透的人,他们都个『性』多变。” 列御风有些担忧起来,跑去细看星盘,看了许久之后,傻笑起来。 胡仙仙问他笑什么,他说:“以三师兄的生辰来分析,他正应的是紫微贪狼。他又注定要辅佐紫微星君一魂一魄入凡的韩泽熙,应该以紫微贪狼来细论。” 胡仙仙凑近前去,列御风详细说:“紫微贪狼理智敏锐,威严而又能使部下有向心力,负责而又不会独揽大权,没必要担忧他会被名利蒙心。” 胡仙仙低“哦”一声,列御风再笑说:“七师妹最担心她他是‘大桃花星’?紫微贪狼眼界甚高,难有中意之人,即使他没有情丝,你也不用担心他纵?欲胡来。” “哪有担心这些?”胡仙仙脸『色』微红,列御风其实说对了,她就是担心那些。 没有情丝不等于不生?欲?火,要是程浩风与其他女子纵?欲?胡来,她敢如何?她无权过问,只会黯然神伤,还会有目前想不出的一些情绪。 列御风见她想得出神,压抑着笑声转移话题说:”七师妹,你看这太阳星是二师兄龙啸风呢,倒合符他爽朗豪放的『性』格。他早晚也会脱离天庭入凡的,让他当个普宣天仙太憋屈。” 胡仙仙敷衍地微笑点头,列御风惊奇“咦”了一声:”太阴星所应是四师姐凌若风?太阴星所主之人应该是仁善怀柔的大慈悲『性』格,怎会应运于她?” 胡仙仙也略感惊奇,但思索一番后她想通了,说道:“她本就是万民敬仰的凌山神女,只是因『迷』恋程浩风才行差踏错。” 列御风听得微皱眉,她再平静分析:”她落到如今境地,既是受惩戒,也是受磨砺。若是她终究明悟,定会是为造福万民之人。” 列御风点头称是,“四师姐出身高贵,天资聪颖,但愿她终有所成。” 胡仙仙翘唇笑说:”韩泽熙当然就是应运紫微星,是雍容中正之星,也是人间霸权之星。唉,那么……只剩下最后一颗星,不用说这破军星所应之人就是我了。” 列御风一本正经接话:”七师妹是觉得自己所应为破军星,就是伤人害己之命?” 胡仙仙反问:“难道不是?” 列御风轻摇头,正?『色』说:”当然不是。这贪狼之狼并非是说应位贪狼星之人就有狼?『性』,而是群狼之威以暴镇恶,是代表实施力强的品『性』。” 列御风说得有几分激动起来:”破军星任情随『性』,乃敢冲敢拼之『性』。七师妹怎能和凡俗之人一般见识,认为只有战场先锋官才该应位破军星,女子若应此星,就是败家破家之命?” 胡仙仙少见列御风这般严肃说话,她听得很认真,想得也很认真。 想通之后,她却是嬉闹笑说:”好呢,要是哪天我们在这个世界混不下去了,就去地球当杀手。嗯,以程浩风、秦沐风和我为主刀手,取个组织名号就叫‘杀破狼’,如何?” ———————————————— 这两章的介绍语言多,没什么情节,莫嫌我啰嗦。 曾有一个很年轻的朋友问我,十三神器是不是因为十三这个数诡异,我又分在灵异类才定这个数。 我最初写时想的就是七情六欲之和为十三;北斗南斗之和为十三;还有十二生肖分阴阳,十三为永恒阴阳均衡;等等这些寓意里,没有十三这数不好的意思。 对西方的民俗,星座之类我了解得很少。写到后来,问朋友,听反馈,我才意识到我想表达的,和读者所理解的,几乎南辕北辙。 没办法,只能多加一些在我看来理所当然,而别人可能根本没想到的解释。 紫微斗数十四主星:紫微星、太阳星、太阴星、天机星、天梁星、天府星、天相星、天同星、七杀星、武曲星(开阳星)、廉贞星(玉衡星)、破军星(摇光星)、巨门星(天璇星)、贪狼星(天枢星)。 ()号内就是北斗七星之星名,只天玑星和天权星没入紫微斗数主星。而紫微星、太阳星、太阴星在北斗、南斗之外。 第三百六十九章 星芒异彩 列御风自然明白胡仙仙只是调侃,他笑笑之后,命占星师前来,吩咐道:“去把那六芒星项链取来。” 胡仙仙好奇打趣他:“你取项链是要送我?” “不是。这项链有些特异之处,刚才说起观星之事,也就想让你看看。这项链有些秘密我都没参透。” 占星师捧来一个檀木描金匣,列御风接过匣子,挥手让他退下。 列御风亲自打开匣子,匣中是个琉璃盒,琉璃盒中又是个水晶盒,水晶盒启开后却是一块石头。 这石头似乎就是建房刻碑之用的常见山石,只是比那些山石多了几分古朴厚重的气韵。 胡仙仙偏了偏头,这一层层的贵重盒子就包了这么块石头,哪见项链? 见她疑『惑』着,列御风诡秘一笑,双掌相合对准石头。然后,从指端慢慢向掌心张开手,那石头竟也如手掌般张开,无缝而自开。 胡仙仙惊奇凑近前,见这石头中间掏有个小圆洞,列御风从洞?中『摸』出个羊皮小包。 他很郑重地打开羊皮包,一条晶亮焕彩的项链递到胡仙仙眼前。 这项链所用的链子有银光,却不是银制,并且比银制品硬度好。她问列御风,他也说不清是何物所制,只能猜测是一种合金。 这种合金应该是,他们所知的大部份冶炼技术所无法达到的水平。 胡仙仙略猜测到一些,认为这是水球还没有和地球分裂前,那些工艺水平极高的文明世界遗留物。 他们观察一番后,胡仙仙再细看那吊坠。吊坠是一个尖朝上的三角形,与一个尖朝下的三角形,自两三角形中部叠合而成的图案。 列御风说这个图案形叫六芒星,两三角形叠合后中部形成一个等边的六角形,边缘是六个等边三角形。 胡仙仙蹙眉苦思一会儿,喃喃问着:“地球之上这个图案很常见……我们这里怎么会有……” 列御风凝视着吊坠中间那个六边形,没有回答胡仙仙。 他凝视一会儿后,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他盯着那豆粒大一点六边形,忽然以右手拇指指甲刺破右手中指,以指血点在那六边形当中。 胡仙仙猜想是这项链出了什么问题,他在测试着什么。 他滴上去的血很快滴落在地,见此情形,他眼睛忽然染上血红的颜『色』。他狠狠将项链扔掉,从观星阁上径直飞掠出去。 胡仙仙明白这条项链是仿造的,他此刻全无平日温文有礼的模样,应该是这项链有极其重要的功用。 她略愣怔片刻,就召彩鹊追他而去。 列御风直飞镇压宫绝的石阵之处,那些守阵的高手见他到来,纷纷行礼问安。他理也不理,直接落身入阵。 他一入阵中,石阵暴起闪亮光芒。这石阵所用的石材与那装项链石头属同一种,看似平常,实则大不寻常。 上一次,胡仙仙没注意这石阵是什么样子,此刻光华大盛之下,才看清这石阵就是按六芒星图案所排列。 胡仙仙只看这么一眼,石阵中已传出打斗声。她催动彩鹊飞临石阵之上,才见列御风拔起一元浑真簪点划舞出荧光,荧光围拢向一个怪异的人。 荧光所围之人身穿黑『色』斗篷,脸『色』苍白无比,瘦得皮包骨头。但是,瘦弱到如此地步的他却有一双清亮蓝眸,蓝眸中闪现凌厉目光。 胡仙仙直觉此人就是宫绝,也顾不得想他如何破阵而出,先帮列御风打败他再说。 慧心玉剑飞『射』宫绝左眼,他扬起斗篷一遮,挡开慧心玉剑。他双臂伸展开,大斗篷便如黑『色』羽翼展开,他腾身而起,抓向彩鹊的腿。 胡仙仙忙唤彩鹊避开,列御风趁宫绝去抓彩鹊,捻弄一元浑真簪,弹『射』向宫绝后背。 胡仙仙见宫绝身体特异,以为他是和僵尸差不多,没料到他比僵尸灵活得多。 宫绝感觉到背后劲风袭来,斗篷帽连着的披风往后猛甩,就将一元浑真簪挡开。 胡仙仙与列御风对视一眼,他们达成默契,先想办法脱去宫绝所穿黑斗篷,再合力攻击。 胡仙仙乘彩鹊在空中主击他头部,掀他斗篷帽;列御风游走阵中主击他颈、?腰?部,扯撕披风。 两相夹击之下,宫绝应对得迟缓了些。 从胡仙仙到得这里,到参战,到默契合击,说出来是一大段话,实际做起来只是一霎时。 就在两人渐占上风的时候,阵外传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胡仙仙心中揣测,难怪那些守阵高手没来助力,肯定是宫绝还有同伙在外对付他们。 列御风也应该是意识到这一点,他攻向宫绝之时更快更凌厉,要早些解决掉他,再看阵外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宫绝黑斗篷破损多处,胡仙仙他们就要得胜之时,宫绝不再恋战,他向阵外逃去。 宫绝所披黑斗篷无风自鼓起来,他借这鼓『荡』之力飞起来,像一只黑蝙蝠般飞起来。 彩鹊高啼一声,拦截在他身前,他双手蜷爪,抓向彩鹊腹部。 宫绝的手瘦得能看清骨节,乌黑的长指甲真与蝙蝠爪无异。 胡仙仙心中命彩鹊以喙尖虚啄宫绝之手,并就此飞低些,避开他。 彩鹊啄去,宫绝略回手,彩鹊就此俯冲到地上。 胡仙仙从彩鹊背上下来,彩鹊就向宫绝追去。胡仙仙肺伤未愈,帮不上大忙,不驮她,彩鹊在空中能飞得更灵活。 彩鹊很快追上宫绝,金黄利爪狠狠抓向他后背。而列御风也已追上他,跃身翻转,挡在宫绝之前。 宫绝腹背受敌,发出狼嚎般的叫声,胡『乱』抵挡着彩鹊与列御风的攻击,缓缓坠向地面。 阵外空地上,守阵高手正与几具僵尸激烈战斗。一个高手见宫绝从空中坠下,就用手中长刀劈向宫绝。 宫绝不闪不避,长刀劈在他左臂上,他只是左臂微颤。他直直抓向那个高手,黑『色』利爪掐住那高手颈窦。 这个守阵高手只眼神错愕一下,就丢掉『性』命。他体内迸『射』一道白光,顺着宫绝的黑爪进入宫绝体内。 宫绝高吼一声,这吼声让胡仙仙和列御风都心神一滞。 伴随着宫绝狠厉狂暴的吼声,石阵的光华也尽数被他吸入体内。 胡仙仙和列御风及彩鹊,还有所剩无几的守阵高手慢慢靠拢,他们要聚在一起迎接恶战开场。 石阵外的荒林中传出狂喜大笑:“恭喜陛下破阵重生!贺喜陛下神勇归来!” 第三百七十章 以国为先 荒林中走出一个身裹黑袍的人,其后随着两只血枭,很多僵尸。他是鄂日浑,笑得两条扫帚眉直抖的鳄鱼精鄂日浑。 胡仙仙眉心拧紧,目光惊疑地看向列御风。 列御风低叹:“鄂日浑根本没有和宫倩儿闹僵,我们探来的是假消息。” 鄂日浑向宫绝行了一个单膝跪下,左手抚在胸口的奇特礼节后,宫绝双手扶起他。 宫绝伸出双手之时,胡仙仙才注意到他手指修长,肌肤白皙。她惊讶细打量他,宫绝竟然由骷髅一般的人,变为英俊狄人。 狄人本来就比中原人高大肤白,宫绝更是身形高大健硕,皮肤白净。 胡仙仙和列御风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宫绝也不急着与他们打斗。 鄂日浑面有惭『色』地对宫绝说:“陛下,我未能保护好太女殿下,请责罚。” 宫绝朗声笑起来,双臂弯撑之间就甩脱黑斗篷。他内里穿着白衣黑裤,没了黑斗篷遮盖,他少了几分诡异阴险气质。乍一看,他就是个狄人贵族公爵。 “本王已练成掠灵大法,只要本王的灵魂得到足够多的滋养,就再也无惧阳光。本王可以不生不死,又可以在阳光下行走,就是永恒的统治者,还要储君做什么?”宫绝会说中原话,只是略带生硬嗡音。 胡仙仙听得很难受,不是因他的语音,是因他根本没为宫倩儿之死伤心。宫倩儿处心积虑多年,那般对待自己丈夫,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呢? 以宫绝如今实力,不会给胡仙仙他们伤感的时间,他直直走到列御风面前,满脸带着扬眉吐气的快意笑容。 “你瞧这是什么?你们当年用本王的宝物来镇压本王,可曾想过是本王的东西,终究会回到本王手中!哼,在你们一心对付倩儿的时候,鄂大师就拿回了这‘六芒星魂’!” 宫绝的手轻抖一下,一条项链垂到列御风面前。这项链与列御风给胡仙仙所看的那条一模一样,但她只看一眼就确定宫绝所持这条项链才是正品。 同样的项链,仿造品似乎还要华贵鲜亮些,却没有正品的那种神秘沧桑气息。最大的不同是,正品“六芒星魂”中心那个六角形有若隐若现的血光闪动。 列御风面『色』平静,低声说:“跟你们比阴谋诡计,寡人的确太嫩。没有查清楚鄂日浑和宫倩儿是分是合,就冒然采取行动,更是寡人的决策失误。” 宫绝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列御风,大声说:“青丘国的人,你们听到了吗?你们国主自己说他不配当国主!哈哈,你这么容易就要答应让位给本王?” 列御风淡淡扫视众人,再朝胡仙仙抬抬右手。 胡仙仙低喝一声,彩鹊暴起直冲入云。宫绝未及转念,慧心玉剑飞快刺向他心脏,只因太快,剑光带起流星般的彗光。 就在剑尖抵上宫绝肌肤之时,他心口处爆出团与六芒星图案相同的白光,剑尖不得刺入。 宫绝肆意邪笑,双手抓向胡仙仙颈窦处。她见过一名守阵高手被他一抓就死,自是早有防备。 在他伸臂之时,彩鹊狠冲下来,利爪撕扯向他手臂。在他手臂微侧之时,胡仙仙跃上彩鹊的背,飞升高空。 宫绝气恼跺脚,一跺就跃起十数丈高。在他跃身之时,列御风御使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缠绕向他双腿。 宫绝在半空中的身形稍滞,胡仙仙就回身抽?出红雪拂尘,直掸宫绝腰??部。 宫绝双手翻飞结印,一个接一个六芒星光团从他体内蹦出,阻住红雪拂尘掸击。 胡仙仙和列御风合力战宫绝,青丘国中其他高手就迎战那些僵尸。 整个场面血腥又混『乱』,只有鄂日浑很悠闲似的嚷着。 “列御风,主动让位。只要你主动让位,陛下可以饶你不死。” 胡仙仙灵力难续,不耐久战,本来就有些烦躁的心让他聒噪得更心烦。 鄂日浑巴不得他们心烦,不停说:“列御风,只要你能给陛下提供足够纯净,足够强大的灵力之源,你还是会有好日子过的。” “哈哈!列御风,你知道灵力之源是什么吗?就是活生生,鲜嫩嫩的生命啊。” “列御风,认输。你看你,那么俊美的人战斗得浑身都是灰土,何苦呢?你那师妹是有肺病?气都喘不过来了,还硬撑什么?” 鄂日浑的一句句挖苦讽刺之语扎着胡仙仙的心,可她此刻真没能耐胜过宫绝。 列御风更是心如刀扎,他不仅要苦战宫绝,还要看着一个个青丘国战士被僵尸抓咬啃噬。 就在胡仙仙真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地面上响起一声娇叱:“护驾杀敌,保我青丘!” 来者是尚蔚然,她一身黄衣,身披金甲,头上没有戴属于王后规制的凤冠,只以小巧金冠绾住发髻。 尚蔚然带来很多精锐士兵,还有几十个蛮女。这些蛮女在僵尸群中如蝶穿花,放出很多小甲虫。 小甲虫钻入僵尸耳朵眼后,很多僵尸都倒地不动。 鄂日浑不再得意嘲讽他们,手忙脚『乱』地应对尚蔚然。宫绝见鄂日浑受击,也不像先前那般沉着,好几次都想直接脱?出战团。 胡仙仙和列御风岂会放他,两人进攻之势更猛,剑光荧光连成密不透风的攻击网。 鄂日浑吹起哨子,那些倒地的僵尸又歪歪倒倒地慢慢站起来。不少士兵被抓撕而亡,本是包围着他们的士兵,豁开几个口子。 鄂日浑扳回上风,再次口出讥讽之言:“尚蔚然,你一次次的帮列御风,可他根本就不领你的情,你还帮他干什么?” “国事家事,以国为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尚蔚然让那些蛮女再以小甲虫袭击僵尸,自己『摸』出个小竹筒朝鄂日浑奔去。 小竹筒中飞出一只天牛,这天牛生得威风凛凛,两条黑亮触角就和大将军头盔上的翎子一般。 天牛飞扑鄂日浑面部,他就无暇吹哨,又有很多僵尸倒地。鄂日浑气哼哼地掣出剪形双刀削夹天牛,这天牛飞绕扭舞只在他面前一点点,他就是伤不了它。 第三百七十一章 艰难突击 鄂日浑气得骂骂咧咧,任他如何『乱』骂,尚蔚然都应对得镇定从容。 那些僵尸倒地后并未彻底丧失战斗力,只要鄂日浑得到机会指挥它们,它们仍然能伤人。 尚蔚然和列御风都想到了这一点,她对那些蛮女命令道:“踏碎那些僵尸脊椎!” 他则对那些士兵下令道:“寻火油来,烧掉这些僵尸!” 二人令出,那些蛮女和士兵施行得有些慌『乱』。这些僵尸铜皮铁骨,要伤点皮肉都难,更何况是弄碎脊椎。而这石阵地处郊外,哪能及时寻到火油? 恰在此时,翠儿领着一队骑兵飞奔而来。每个骑兵都是身穿重甲,手提铜锤,马背侧旁还驮着一篓火油。 翠儿当先一骑驰出,挥舞铜锤朝扑地的僵尸背部砸去,锤落骨碎!她再泼上火油,点燃之后,一具僵尸也就渐渐只剩几根焦黑残骨,再不会伤人。 那些士兵都照她那般行事,只是翠儿天生神力,能一锤碎骨,他们得锤才行。 见僵尸之事即将解决,鄂日浑慌起来,他不再一心弄死天牛,而是直接以剪形双刀攻向尚蔚然。 宫绝在胡仙仙和列御风合力攻击下也渐落下风,他不生不死,但他会疼会累。 在宫绝背部受红雪拂尘击扫,而腹部受一元浑真簪扎刺之时,他痛嚎起来。 宫绝的嚎叫声如狼啸月,一声又一声在夜空中回『荡』。这声音让尚蔚然和翠儿他们都有些头晕,胡仙仙和列御风也动作迟缓了一些。 宫绝嚎叫着直向尚蔚然扑去,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直击他后脑处,他也硬生生承受这一击,不做闪避。 胡仙仙听到他头骨碎裂的声音,也见到他后脑处很明显凹陷一小块下去,可他没有流血。 列御风难以想通他不惜受伤也要去袭击尚蔚然的原因,他以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拖住宫绝的腿。 宫绝在半空中被拖住后,仍然双臂长伸向尚蔚然。胡仙仙见他受制,再御慧心玉剑向他心脏刺去。 宫绝不停嚎叫着,慧心玉剑没有刺穿他的心脏,却也疼得他直抽搐。 宫绝『乱』舞『乱』抓『乱』叫的样子很癫狂,列御风和胡仙仙都认为他是惊慌失措,就在他们准备合击他心脏时,他身上又迸『射』白光。 这次迸『射』的六芒星图案更为耀眼,耀眼到那些蛮女和士兵都纷纷捂上眼睛。 胡仙仙错愕片刻后,发现此种异常的原因:“大家小心,六芒星魂融入了他体内!” 原来,他那惨绝人寰的痛嚎声不只是因疼痛,更多的是因六芒星魂融入他体内后引起异变。 见此情形,鄂日浑狂笑起来,且笑且说:“恭喜陛下真正练成掠灵大法!璀璨群星,唯我陛下六芒星独尊!” 鄂日浑这拍得山响的马屁没人回应,宫绝只是面无表情地睃他一眼,就再次向尚蔚然伸出手。 胡仙仙急催彩鹊阻拦,列御风也再划出荧光拉他,尚蔚然一边躲闪一边召天牛抵挡宫绝。 宫绝全身放光,丝毫没把这些阻拦和攻击放在眼里。他即将扣上尚蔚然的脖子,一个蛮女舍身救主,用自己身躯硬接宫绝乌黑指甲。 这个忠义的蛮女骤然之间全身干瘪,而宫绝身上的光团扩大了一些。 尚蔚然已堪堪处于他指尖之下,避无可避。她面『色』不见惊慌,她目光幽深看向列御风。她自认为难逃死劫,想看他最后一眼。 宫绝抓住了尚蔚然,左手掐住她的喉咙,右手捂住她的嘴,并没有掠夺她的灵力把她吸成人干儿。 “放开王后!”列御风落身在他身前两尺多外,愤怒『逼』视宫绝。 尚蔚然无法说话,她眼中溢满泪水,似是在向列御风说有他担心她就足够了,让他不要受宫绝威胁。 宫绝冷峻的面容浮现一丝哀伤神情,他一字一顿地说:“放开她?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立刻死去?她还有利用价值。用妻子的生命来要挟丈夫,这都是跟你们学的。” 列御风清秀的双眉紧蹙,『逼』近宫绝一步,沉声道:“当年用你妻女的『性』命要挟你的确不对,是我们错了。你放开王后,对不起你的是我列家人,与她无关。” 宫绝厉声高喝:“你退后一点!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本王的条件,你答应还是不答?” 列御风没有回答,翠儿大声说:“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凭什么要挟我们国主?你有胆就放了王后,来抓我呀。我是贤妃,也是列家的人……” “你?”宫绝撇嘴而笑,“你还不够份量!用你要挟不了他!” “你……可恶!”翠儿双拳击向宫绝,宫绝双眸寒光更冷。 列御风一把拉住翠儿,“听话,别添『乱』。” 事态陷入僵局,胡仙仙在旁边看得心中冒出一股股寒意。她不是因畏惧而心生寒意,是因觉得这世间太多无奈、太过悲凉而心生寒意。 宫绝当年宁愿放弃贵族身份,变得非人非鬼也要和宫倩儿母亲在一起,他也是个痴情人。可多年之后,他怎么可以对女儿的死亡都毫不在意? 列家先主当年的做法是有些卑鄙,可身为国主当然要以子民的安危为首要之责,不管是用怎样的手段擒住宫绝,都无可厚非。 胡仙仙脑袋里一团『乱』,那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让她心如冰冻。既然这世间之事分不出对错,都活得那么痛苦,那就都一起毁灭! 他们都没注意到她眼中腾起黑『色』火焰,她疯狂吸纳天地灵气,只想获得强大力量。 胡仙仙肺伤未愈,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灵气。她七窍流血,身体似要因灵气聚集太多而被爆碎。可她感觉不到疼,她的心如石头般麻木,只有一股想要以强大力量毁坏一切的意念,支配着她所做所为。 灵气骤聚,她功力也攀升到此阶仙位修为的顶峰,两道分身出现,各执武器攻向宫绝。 宫绝的注意力一直在列御风那里,当他直觉危机到来,胡仙仙与两个分身已分别击中他腕部、肩井『穴』、大椎『穴』。 宫绝痛嚎几声,松开了尚蔚然,尚蔚然狠狠扳开他的手,急召天牛咬向宫绝鼻子。 宫绝受伤后反应略迟钝了些,列御风和翠儿他们见尚蔚然脱险,也齐攻宫绝。 宫绝长啸一声,纵身飞起,向王宫所在地逃去。 列御风他们赶紧追去,王宫中有很多年老体衰的王族亲眷,而精锐之士都调到了这里。宫绝要是入宫,必是一番腥风血雨。 翠儿撤在最后,她上马之时听得“咚”地一声响,回头正看见胡仙仙栽倒在地。 第三百七十二章 红儿舍身 胡仙仙全身几乎筋脉尽断,她想抬一下手臂都很难,可即便如此,她心神中仍是满满的戾气在涌动。 翠儿不停呼唤着“胡姑娘”,她急着去追宫绝,又担心胡仙仙伤势,焦躁得不停跺脚。她天生神力,不知不觉中把地面都跺了个水盆大小的坑。 翠儿帮胡仙仙擦了擦脸上血迹,给她把把脉,摇头叹气。翠儿感觉她脉息微弱,托旁边的彩鹊照料好她,就要先去助他们围捕宫绝。 翠儿咬着牙,很担忧地看着胡仙仙,朝马的方向倒退而行,一不留神踩进她自己跺出的坑里。 “唉哟……”翠儿扭伤了脚。 “咳咳……”胡仙仙低声咳着从昏『迷』中醒来。 “快……去太学……”胡仙仙左手掌心亮起红光,刹那间红光又变为一小团自燃的火焰。 那是连心符传讯,胡仙仙曾给红儿一道连心符,让她危急时刻以符传讯。正是手心传来的灼热感让胡仙仙苏醒,红儿传讯之地为王宫旁太学。 太学中有很多王宫贵族子弟,还有很多各地优选来的品学兼优少年,可以说太学承载的是青丘国未来。 翠儿一听提到太学就顾不得脚疼了,单腿蹦跳着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胡仙仙捏捏鼻梁骨,甩甩头,使自己略清醒些后,让彩鹊驮她快往太学而去。 月『色』渐淡,星光已暗,漆黑的天尽头有一线金光刺破夜空。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曙光即将普照的时刻。 胡仙仙骑着彩鹊飞临,太学之中传来一声连一声的惊恐惨叫。她理整了下衣衫,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让自己尽量显得精神抖擞。 太学中一处用于晨读的花园小亭中,半身血污、半身金光的宫绝在不断施展掠灵大法。他的脚下扔满尸体,看形貌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哈哈……列御风你把本王『逼』出王宫就好了吗?哈哈,从石阵到王宫,再到这太学,你不是追杀本王!是引本王来吸收最新鲜、最可口的灵魂啊!” 宫绝被胡仙仙打伤的几处地方在愈合,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在自愈。 列御风背上一个长条大口,左臂鲜血淋漓,可见与宫绝苦战惨烈。其他如尚蔚然、列外、阿翩等人也是浑身带伤,青丘国中再难有能击杀宫绝之人。 胡仙仙没有立即现身,彩鹊飞得快,战马跑得慢,她在等翠儿。 翠儿到后,她交待道:“你不要心急,引几个人装做胸有成竹的样子诈宫绝说,我们已将他围困。咳咳……记住好好配合我……” 交待完后,彩鹊直飞宫绝所在的小亭外,胡仙仙冷笑高喊:“你少得意!此处早已设下陷阱,今夜定要将你打得灰飞烟灭!” 她强压肺部不适说出这些话后,喉间泛起酸臭甜腥气,她咬牙不让自己咳出声,把血痰都吞入腹中。 “你们能围困本王?”宫绝纵声大笑,扬手以灵力吸过几个吓傻了的半大孩子,这几个孩子瞬时毙命。 “你们来救这些小家伙呀……哈……来呀……” 弓箭的呼啸声伴随着翠儿的怒吼声冲向宫绝,翠儿以铜锤狠砸宫绝右肩,救下一个孩子,而她身后一群骑兵『射』得宫绝如个刺猬般满身箭矢。 翠儿抓起孩子的腰带,纵起身跃上马,再将孩子递给一旁自裹伤口的阿翩。 翠儿指着惊愕得圆瞪眼睛的宫绝大喊:“你这怪物乖乖受死!”喊着就催动战马,扬起铜锤擂向宫绝胸口。 宫绝圆瞪的眼睛眯了眯,双臂扭绕,狂啸几声!他身上的箭矢尽数自动拔出,飞『射』向翠儿。 “哼,本王只不过是没料到你们还有反抗之力,让你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你们以为这些小玩意儿能伤得了本王?” 翠儿冲势正猛,来不及闪避,列御风簪划荧光,荧光拖起翠儿飞入半空。 彩鹊俯冲而下,接住翠儿,飞到列御风身边。 翠儿扶着胡仙仙从彩鹊背上下来,列御风转身看着她们,满脸黯然神伤之态。 “七师妹,你想办法带翠儿他们逃走。拜托了。”他说完之后,已变做满脸慷慨豪迈之态,毅然向着宫绝飞身而去。 胡仙仙知道他是准备散功自爆,以求做最后一搏。泪水突然『迷』蒙她的双眼,她不想再看见任何所在意的人受难,可她毫无办法阻止。 翠儿和尚蔚然他们都哭喊起来:“国主……” “国主,我们要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 “国主,你不能丢下我……” 宫绝的身体被一元浑真簪划出的荧光暂时缠住,列御风右手并起剑指,凝聚所有灵力于指尖,点向宫绝眉心。 两人即将同归于尽,宫绝咧开嘴,喷出一股熏臭黄烟。列御风心神忽『乱』,宫绝口中獠牙暴长。 宫绝身体暂时被制住不能动,他口中獠牙却是瞬间长得可以直刺列御风。 千钧一发之际,飞来几朵嫣红木棉花。飞花围绕列御风而飘,将他拉离险境。 花落之时,荧光也褪散,没了束缚的宫绝再袭列御风。 嫣红花朵缤纷飘落,飘舞旋转着护向列御风。一道纤美倩影盈盈立于宫绝之前,她嫣红纱裙飘逸,纤白十指不停变换手势,幻出朵朵木棉花抵挡宫绝。 “雕虫小技,哪能难得住本王!”宫绝『乱』舞『乱』抓间,花朵尽碎,只见落英满地。 “我攻击人的确只有雕虫小技,可我有你最需要的天赋之技。”红儿虽难胜他,却仍从容淡定。 宫绝见她如此,就全力击向她,红儿往外飞掠,边飞边说:“你的掠灵大法需要不断掠夺他人灵力和生命力,此途不是长久之计。我天生有滋灵天赋,只需我以术滋养你灵魂,你可长久修炼掠灵大法。” 胡仙仙记得红儿灵力是可以温养神魂,也正因如此才送她连心符,怕她被别有用心的人迫害。没想到,危险这么快就到来。 宫绝直追红儿,列御风知道红儿是要舍己救人,忍住伤痛也悲呼着追去。 “红儿,你不该救我!我无能,让你们都受那么多委屈,你何苦救我?红儿……” 胡仙仙此刻已是全凭意志在支撑,她还是催彩鹊随之追去。尽管她再无应对之法,还是不想干看着、干等着。 她在空中看到列御风一次次攻击向宫绝,都是自戗式的攻击,不顾自身安危只求阻拦宫绝靠近红儿。 可惜,红儿还是终被宫绝攫入黑爪。 列御风口中喷出一股血箭,从空中急坠而下。胡仙仙忙催彩鹊去接住他,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 此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一个熟悉声音远远传来:“六师弟,你去救治他们,我去追击。”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如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一响起,心中满是冰冷绝望的胡仙仙忽然燃起希望之火。 她右手轻托陷入昏『迷』的列御风后颈部,左手轻拍彩鹊往后飞去。彩鹊转身之时,她正见到两道颀长身影带着一队人飞掠而至。 确实是程浩风和秦沐风带人前来救援! 胡仙仙心下一松,随即又极端惶恐起来,她怕见他! 此时,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她就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她还是很怂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抽去情丝后的他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那就假装没看见? “七师妹,快将五师兄交与我。”这是秦沐风的声音,她闭着眼睛将列御风往声音传来的位置送。 “唉……三师兄追击宫绝去了,早已走远。” 秦沐风猜到她闭眼的缘由,低声提醒她。他见她这样子真是心酸又好笑,程浩风一心救人除恶,从她身边如闪电般掠过,根本不曾停留,哪用得着闭上眼睛? 胡仙仙睁开眼睛傻笑着,命彩鹊停落于地,帮秦沐风救治众多伤员。 待重伤之人都送往王宫太医院,早已是正午之时。秦沐风长吁一口气,甩甩酸疼的两手,坐到椅子上正要歇歇,却听身后“咚”的一声响,又连着“哗啦啦”『乱』响。 原来是胡仙仙倒在椅子后的『药』架旁,倒下去时碰翻了装『药』材的那些簸箕。秦沐风赶紧扶她,在太医院帮忙的翠儿也飞奔过来。 胡仙仙觉得喉咙发痒,想咳又咳不出来,脑袋一阵阵的传来晕眩感。后来,又觉得自己很虚弱地躺在沙漠里,喉舌间干痒得她想狂咳。可她太虚弱了,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她难受得想从晕眩中醒来,又总是半晕半醒。 她听到秦沐风埋怨翠儿怎么不早说胡仙仙受了那么重的伤,翠儿说见胡仙仙强撑着还挺精神的样子,她没想到胡仙仙伤那么重。 秦沐风只得哀叹,从他们两人谈话中,胡仙仙还模糊得知列御风伤势也很重,已在生死边缘徘徊几次。 青丘国中伤员众多,并且那些死者家属也需要人安慰,是以尚蔚然和翠儿都亲自料理这些杂事。她们俩也受了伤,只是伤势不重,此际都是轻伤员照顾重伤员。 秦沐风很担心,青丘国中境况堪忧,程浩风追击宫绝又迟迟未归,鄂日浑也没抓住,他一个人难以应付这许多事。 他尤其担心潜藏暗处的鄂日浑会偷袭,所以,胡仙仙及列御风及另几个重要人物的身边随时有人守护。 秦沐风还要每隔一个时辰就巡视这几个人一圈,他也是忙得心力交瘁。 胡仙仙心知此种情况,她很想快些醒来,可眼皮就是重得抬不起来。 她内心越挣扎,脆弱的经脉就越疼,她疼得微昂起头。她刚以为自己清醒过来,就难以抑制的狂咳起来。 胡仙仙猛咳一阵,咳出不少带乌紫血丝的血痰。她咳得力气用尽,头软软歪下,又陷入深度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的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只是有些浑身无力。她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有人在喂她喝水,清甜的水滋润着她干涩的咽喉。 这个人的气息好熟悉,是带着清清淡淡『药』草香味的气息。她朝他靠近了些,想要沉醉在这气息里。 胡仙仙脑海中混沌一片,她只知道这气息让人安稳,却又想不起这熟悉的气息是属于谁。 她很想睁眼看看他,她很费力地睁开双眼,头脑也渐复清明,“浩风……” “程道长出去了。” 映入胡仙仙眼睑的是翠儿面容,她略显憔悴的脸上有淡淡笑意。 “哦……”胡仙仙不知道该说什么,两颊不知不觉泛起红晕。 “程道长听说国主已经醒来,就先去见国主了,他等会儿再来看你。”翠儿端过『药』碗要喂她喝『药』,她忙摆手。 翠儿笑谑道:“怎么?不要我喂你?那还是等程道长来喂你喝。” “这几天都是他在喂我?”胡仙仙惊得半撑起身体。 “你昏『迷』了九天,只是最近两天才由程道长喂你喝『药』。前几天他在追击宫绝,没有回来。说来也怪,前几天我喂你时你总是会呛咳着把『药』吐出来,换程道长来喂你,你就乖乖吞『药』。” 胡仙仙脑袋里『乱』麻一团,听得很疑『惑』,翠儿又慢慢将她昏『迷』后的情形说给她听。 秦沐风着手指派上下官员四处搜捕鄂日浑,再让人严密防守王宫、太学、国库等地。同时,他还是每日为列御风、胡仙仙等人诊治。 就在秦沐风累得快灵气不续的时候,程浩风赶回来。他没能直接杀死宫绝,只是将六芒星魂项链从宫绝体内『逼』出。 程浩风要先救红儿,失去六芒星魂项链的宫绝就此逃走。红儿的灵气被吸尽,没有死,化回一株木棉花小苗。 程浩风带回红儿所化小苗后,先将她种在她以前所居小院中。 秦沐风担心鄂日浑还要来偷袭,就时刻守着列御风,再让程浩风时刻守着胡仙仙。 果然,鄂日浑真化装成熬『药』仆人的样子潜入宫中。秦沐风和程浩风击伤鄂日浑,只因听到胡仙仙和列御风突然醒来才急忙撤回,放走了鄂日浑。 胡仙仙苦笑一声:“看来是我和五师兄醒来得太不及时了,要不然就能诛杀鄂日浑。” “程道长和秦道长十分关心你们,听到你们终于苏醒,当然激动。无意中给了那条大鳄鱼逃生机会,也是他命不该绝。不过,他如今逃出青丘国就是丧家之犬,早晚能收拾他。” 胡仙仙点头微笑,她对翠儿说:“你去看看你们国主到底境况如何,你陪在我这儿,心早就飞到他那里去了?” “你也醒了,一起去,他们都在。” 胡仙仙摇头叹道:“你得了闲空来告诉我五师兄恢复得如何就行,我就不去了。” 翠儿用脚在地上蹭了蹭,似乎在犹豫什么。胡仙仙疑『惑』看向她,她吱唔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怕见程道长?我也知道你们斩情断缘的事,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嗯”,胡仙仙应了个声儿,这翠儿什么变得这些心细? “唉,我知道那种想见又怕见的感觉。” 翠儿低声说:“红儿姐姐在的时候,我和王后还有希望争一争。红儿姐姐变回小树苗,我和王后想接近国主更难了。此刻,国主刚刚醒来,我何必到他面前让他心烦?” 第三百七十四章 爱憎无迹 翠儿小脸蛋皱巴巴的样子煞是可爱,她虽然顶了个“贤妃”封号,骨子里还是个对列御风痴『迷』又崇拜的小狐狸。 胡仙仙笑起来,笑得又咳喘起来。翠儿问她笑什么,她指着翠儿笑得说不出话。 “你笑我?哼,我都没笑你!你在梦里还在喊程道长的名字呢。”翠儿气得两腮鼓鼓的。 “对不起……哈哈……我不是想笑话你……”胡仙仙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到底笑什么啊?”翠儿真是有些恼了,“笑得这么没心没肺的,我都怀疑抽了情丝的人其实是你。程道长照顾你的时候那般体贴,哪像无情的人?” 胡仙仙不笑了,愣怔看向翠儿。翠儿绞起耳边一绺头发,皱眉说:“真搞不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程道长似乎什么都记得……” “是应该记得啊,他又不是失忆,只是感觉会不同。”说起自己的事,胡仙仙笑不出来了。 “他对你好像是有点不同,照顾你很体贴,是很礼貌的体贴,和以前相比少了点儿什么……” 翠儿说这话本出无心,胡仙仙听来却是如在剜心。 翠儿见她神情黯然,又说:“要说他对你全无特别之处,也不对。他们能及时赶到,只因程道长由连心符感知到了我们受困的具体位置。” “连心符?”胡仙仙听得更纳闷儿,翠儿所说的连心符是指胡仙仙送给红儿的符?明明应该只有胡仙仙和红儿之间才有感应啊。 翠儿使劲点点头,“程道长就是感应到我们这里情况危急,才拉了秦道长带海底圣境的人前来。胡姑娘,程道长是不是和你连心啊?” 胡仙仙轻摇头,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恋人间常说心有灵犀一点通,但危急时刻要传讯具体受困地点,光靠心灵感应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程浩风已无情丝,他们之间没有牵绊了,这“连心”之说从何而来? 胡仙仙更愿意认为是他和列御风观星之时,所见星辰之变引起的异变让程浩风感应到危险。 胡仙仙本想放下心中种种纠结去见他,坦坦『荡』『荡』去见他,就当他是与列御风、秦沐风他们一般的师兄就行。 翠儿说起连心符的事,她又纠结起来,还是不见为好。若是还有情缘未断,只怕又会牵出灾劫,她是真怕再面对那些永别之苦。 胡仙仙搓搓这几天睡得有些僵麻的颈椎,低声说:“翠儿,唤个小丫鬟去探明他们的情况,我们都别去了。” 小丫鬟到了晚上才来回话,回禀他们的事儿。 列御风外伤伤情稳定,但他气怒攻心时还强运灵力,导致经脉紊『乱』,这内伤得需很长时间调理。 程浩风要将六芒星魂项链交还列御风,列御风执意不收,他怕再因此物招来宫绝祸害青丘国。 程浩风沉『吟』许久后,收下六芒星魂项链,暂代列御风保管。他还让列御风不必担忧,他会尽快彻底除灭宫绝。 列御风重伤未愈,今夜就由尚蔚然代国主宴请程浩风和秦沐风,以及在此次事件中立功的人。 听完这些后,胡仙仙和翠儿面面相觑,翠儿试探着问:“就这些?没说其他事?” 小丫鬟想了想又说:“哦,还有程?真人和秦真人明天就启程离开。” 翠儿还想再问,胡仙仙让小丫鬟先下去,再笑说:“别多问了,咱们是白纠结了些『乱』七八糟的。” 又过了两天,是腊月初一。列御风已经可以下床行走,听仆『妇』说他在红儿以前住的小院儿,胡仙仙就前去探望。 红儿以前住的小院儿在王宫角落,一个垒得高高的假山遮挡住小院儿。院里三间青瓦粉墙的小屋,右院角一棵大榕树,院中几盆松树盆景,左院角一个大花坛中一棵木棉花小苗。 胡仙仙从虚掩的木门门缝中观察着院内,她不懂安慰人,她想先瞧瞧列御风心情如何再进去,到时好择言说话。 列御风今日没穿龙袍,他脸『色』苍白,披着长发,一身月白薄衫,显得有些憔悴。 他样子有些憔悴,神情却是很恬淡。他含笑捧出一个小瓷缸,对木棉花小苗说:“还好你留了些百花清『露』,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给你喝什么。” 列御风缓缓倾出缸中百花清『露』,又说道:“许久没炼制百花清『露』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再炼制,也不知道我手艺是退步了还是会进步。” 他不是在浇水,是在为恋人烹茶,倒茶。多少风云激『荡』都已散去,多少委屈无奈都不必承受,此刻只是属于他们的安闲时光。 列御风倾尽缸中百花清『露』,放好各样东西,坐在木棉花旁的木凳上与红儿叙谈。这木棉花苗只是红儿最后灵力所凝,还没有灵智,更别谈化为人形了。 列御风一直含笑,胡仙仙倒是心酸得想落泪。红儿终有再化人形之时,却不知是何年何月,更难料漫长岁月中会不会生什么变故。 列御风说了很久,他怕红儿会听得厌烦,就取出笛子要为她吹一曲解闷。 列御风的笛子是碧玉所制,名为“梦云笛”。笛声清亮欢快,在风中飘出很远。 听闻这笛声的人都心情舒畅愉悦,若不是知道吹笛人的种种事情,断然想不到是一个失去挚爱的人所吹奏。 梦云笛,如梦如烟往事纷现,云卷云舒追忆当年。 笛声中有温润如玉的青丘国王子,他可以淡然释怀笑万物,他可以热情率真助他人,他可以漂泊江湖任逍遥。 笛声中,他与她相遇,他惊艳于她的美丽芳华,感动于她的挚爱如火。纵使难携手,也挡不住想要与她同行的脚步。 笛声倏然低沉下去,定是他忆起了一些悲伤事。一个犹如长叹的尾音滑过,笛声戛然而止。列御风不愿让别人听闻哀音,停止吹奏。 胡仙仙推门入院中,先走到小树苗旁,浅笑说:“红儿,莫怪我打扰你们卿卿我我。” 列御风笑指身旁木凳,“坐,她那般温和的人怎么会责怪你?” 坐在小院中闲话家常,仿佛红儿仍在旁边微笑轻语。此时没有种种纷纷扰扰,爱憎皆无迹。 第三百七十五章 规束在心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侍女来请列御风用晚膳。列御风吩咐下去,让他们随意送几样小菜来这小院中就餐。 胡仙仙劝他还是去大厅吃为好,列御风捋捋有些散『乱』的发丝,淡淡而笑:“这些时日一应杂事都让王后料理,我好容易偷个闲空儿,何必再出去受约束。” 饭菜送来,两人对坐而食。列御风说他明天就颁布正式旨意,普告青丘国臣民,国主伤重需要静心调养,由王后暂摄政务。 胡仙仙沉思片刻,缓缓点了下头。列御风问她是不是为列家基业担忧,胡仙仙不置可否地浅笑。 “国家权柄有能者掌之,我终究不是适合手握重权的人。若不是青丘国接二连三的遇上危难,我就直接禅位给尚蔚然。如今境况,还是让臣民们都看清她的能耐,等时局稳定再说。” 夜『色』已浓,宫中次第亮起一盏盏宫灯。灯光映衬之下,列御风俊美的面容更显得线条柔和。 是因他外貌太阴柔才说出这样的话?一国权柄就那样轻轻巧巧让与他人? 青丘国子民只有约两百万,可即使是最下等的青丘国子民,在凡间那也是“狐仙”。 “七师妹怎么这样盯着我看?是对我的想法感到诧异,还是觉得我太懦弱?”列御风为她夹了块鸡翅,温声笑问。 “不,五师兄并不懦弱,而是太勇敢。”胡仙仙说的是真心话,而不是恭维话,她知道列御风选的路有多难。 他虽然是国主,但青丘国众多列姓王族会反对他的决定。即使那些王族会迫于一时压力赞同,天长日久难免会借机闹事,到时候是否又会掀起血雨腥风? 列御风没有多做解释,命侍女来收拾走碗筷后,他洗净手脸,又为红儿吹奏一曲。 胡仙仙就在旁边听着,每个人都有心中最美好的存在,她不会多干涉列御风所做决定。若是青丘国再起风波,她坚定支持列御风就是。 一曲完毕,列御风温柔与红儿道了晚安,而后领着胡仙仙去了御书房。 列御风取出一个锦盒,说是送给胡仙仙的。胡仙仙打开一看,是一元浑真簪。 “五师兄,这是师父赠与你的护身法器,我不能收。” “十三样神器终将都归你所有,这是天意,何必推辞?” 胡仙仙不是出于客气推脱,她是真的不想要。这十三样神器代表的意义很多,也很重大,她不想拥有这神器所赋与的能力,只因她害怕担负连带的责任。 “七师妹,你相信有天命吗?我不愿意相信,可又不得不信。你知道你的天命是什么,可你知道我的天命是什么吗?”见她不肯接,列御风的脸『色』少见地严肃起来。 胡仙仙摇摇头,她不想知道,看列御风的表情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 “一元浑真簪,浑然天成,不染世俗,身心自在即有喜悦之感油然而生。我就是让你感受什么是‘喜’。” 列御风是她七情六欲中的“喜”,她相信。真正与程浩风结缘始于云华观学艺,若不是列御风相助引白回风直接去见师父,也就没有成为晁玄同关门弟子的机会。 后来,他又屡次为她和程浩风排忧解难。即使是引天雷除血蛛后,他依然尽量让胡仙仙不要对程浩风生误会。 列御风送一元浑真簪给她,就算是她断“喜”了?这并不是说她从此没有“喜欢和喜悦”的感觉,而是他将去做他想做的事,再也不是对应她“喜”之人。 慧心玉剑,斩情断缘,程浩风送出慧心玉剑之时就早料到他们之间会成如今局面?慧心玉剑为“爱”,爱绝又未绝,徒增伤感。 雾隐无隙网,『迷』雾丛生,正是墨金冕在墨江边困住他们时提起的那些话,让程浩风做出赠她慧心玉剑决定。也正是墨金冕种种『迷』雾似的言语引得她对程浩风生疑,墨金冕这“口”不会再蛊『惑』人心,她也终于学会从别人的话里分辨真假。 红雪拂尘,冰心冷尘,凌若风是“恶”。这“恶”不是凶恶之意,而是让人厌恶之意。她的确讨厌凌若风,可如今是否厌恶凌若风早已不重要,“恶”已是断却。 胡仙仙坐到椅子上,抱着头想了很多,想得她头皮似要炸?裂。别人的故事里都是争抢神器,可她害怕得到神器,只要她有机缘得到一件,就必然随之发生不好的事。 她真想绕开那些事,她已经怕了,怕任何形式的失去。可是,还有九样神器未齐,她不知道还将有什么惨烈事情要面对。 两人都没有说话,列御风不催『逼』她,他明了她的感受。可是,他们即使愿意将所属神器直接交给她,也不能那么做。只因机缘未到,刻意为之,反倒要多生劫『乱』。 四更时分,列御风让侍女送来梳洗用品。他很麻利地梳洗好,用金冠玉簪绾了个规规整整的髻。 “七师妹你看,我不是不会自己梳头,是我想让红儿给我梳。”他指着自己发髻,又说:“你知道师父赠我一元浑真簪还有何意?” “冠簪有男子成年,当有承担,当受规束的意思。”胡仙仙认真答道。 列御风赞许点头:“你说得对,师父就是看我太闲散淡泊,才赠一元浑真簪寄予深意。” 见她听得入神,他又说:“我如今已不需要,我已规束在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不论多难,我都要青丘国稳定发展。我不想当国主,但我并不会因此就置万千子民于险境。” 胡仙仙皱眉说道:“想要不负己心,又不亏他人是最难的。” 列御风朗声笑答:“畏惧艰难的是懦夫,你认为你五师兄是懦夫吗?自己想要的一切得自己争取,不能怪别人在你人生设太多坎儿,得怪自己要去争取的心还不够坚决。” 是呵,真的甘心任人摆布命运吗?向命运低头,不能说是境遇太残酷,而是抗争得还不够激烈。 胡仙仙郑重接过一元浑真簪,她也要学会不仅规束在形,还要规束在心。那是自己给自己的规束,只为不受规束。 三百七十六章 浪迹边城 胡仙仙收下一元浑真簪后,就向列御风告辞。他没有多做挽留,只是赠她两瓶百花清『露』。 “你留着给红儿喝,我自己会四处求医问『药』治好肺上的伤。” “你带上,我以后会经常炼制百花清『露』。”列御风将瓷瓶塞进她手里,叹息两声:“我不会再亏待红儿了。” 胡仙仙也不再推辞,两人互道珍重后,她就返回所住客房,收拾了些必要的随身之物,带着彩鹊离开青丘国。 腊月初三,她骑乘彩鹊到得法朝与西域各邦交界的那个边城。 凌山商道复通,这边城客商云集,十分繁荣昌盛。胡仙仙走在街头,身边是身着五颜六『色』各式衣衫的异族人。他们说着南腔北调,长相也各种各样,胡仙仙在他们当中显得很不起眼。 他们的装扮和言行在这里谁也不能说谁是异类,只因都挺异类的。胡仙仙在一群异类当中自然是不起眼的,她喜欢这种不起眼的感觉,她可以安然而行。 胡仙仙没有住店、没有进饭馆,就带着彩鹊不停地从这个街道穿行至那个街道。她喜欢这小城里的烟火气,这让她有种踏实感,自己还存在于世的踏实感。 彩鹊不想这么跟着她『乱』逛,一直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胡仙仙也终于停步了,不是她走累了,是她的肺受不了。 边城中有很多卖烧烤牛羊肉的小店,那腥『骚』气和烟熏味,让胡仙仙走一路咳一路。 她不想离开这里,又一时找不到安身之处,就蹲在别人房檐下歇脚。 有天清晨,听得钟声鸣响,才知道这边城东门有座钟楼。胡仙仙见清晨之时行人稀少,就骑乘彩鹊飞升钟楼之上,她因此发现了很好的安身之所。 这钟楼是城中最高的建筑物,视野开阔,正适合她看遍世间繁华。钟楼透风透光『性』也很好,那些熏人的怪味不会传来,她也不会觉得憋闷。 还有,这钟楼的敲钟人是在楼底下拉绳敲钟,不用爬上楼,她在钟楼顶也没人会打扰她。 胡仙仙就在钟楼置放大铜钟的小阁内安家,那个小阁角落对于别人来说实在太小,对于只需要找个地方盘腿而坐的胡仙仙,嘿,甚是宽绰。 她安家后的前几天也没人注意到她,后来渐渐有人察觉,再后来东门守城的厢军让她搬出来。 胡仙仙唤来东门守城的厢军班头,让彩鹊在钟楼下等着,她飞身而上。 厢军班头看得目瞪口呆,她又指指他,双臂展开做了个扇翅膀的动作。她的意思是让那厢军班头也飞身而上,厢军班头直摇头,惊慌跑开,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胡仙仙喝着百花清『露』时,肺部真要舒服很多,她舍不得多喝。偶然有一次滴了几滴百花清『露』在酒中,发现这样喝起来同样有清咽润肺的功效。她心下大喜,就天天这么喝,喝得离不开酒了。 她最初在钟楼安家的时候,有些附近居民很畏惧她。到了除夕之夜的时候,她救了个小女孩,他们才因此和她亲近起来。 小女孩儿姓武,一家人就住在东门城墙边,他们是饥荒年月从中原逃难来的。一家人辛苦打拼,慢慢积攒起家业,开个小客栈经营。 武家小妮儿很活泼,胡仙仙没事儿就看她踢石子儿、踢毽子、翻花绳,重温童年游戏。 除夕之夜放鞭炮,放烟花,小客栈的窗帘给引燃了。武家小妮儿吓慌了,竟然从三楼窗户直接往下跳。 当时多亏胡仙仙眼急手快,飞身接住了武家小妮儿,并很快助他们灭火。 他们一边感谢胡仙仙,一边咒骂着是谁不长眼睛『乱』扔烟花。 胡仙仙让他们不必骂,说那个人是无心之过,并且是个孩子,再者,这孩子与武家人还有不解之缘。 胡仙仙清楚看到,是此城厢军统领的儿子游西鸣燃放一种名为“冲天炮”的烟花。他将烟花对准三楼窗口,只因他让武小妮儿和他一起玩,而她躲进三楼屋内。 起火后,那小子哭叫着要去救人,随行的家丁怕他说出惹祸实情,已强行拉走他。 武家人听胡仙仙这样说,也就不再多言。武家娘子又问武小妮儿是不是今年会招灾惹祸,胡仙仙耸了耸肩。 见武家人都满含忧虑,她笑说:“我给她取个大名,保管她不论遇上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 胡仙仙假装皱眉想合适的名字,其实她早知这武家小妮儿一些后事,知道她大名该叫什么。 “‘闲云野鹤’最是逍遥,就名为‘云鹤’。‘武云鹤’此名有些男子英气,可令她安然闯过七灾八难。”胡仙仙神叨叨地说。 武家人邀她共吃团圆饭,又送她御寒棉袄,她不需要这些,可仍是欣然接受,她不能薄了他们一片心意。 自此,附近居民都把她当邻居了。游西鸣后来从武云鹤口中得知,胡仙仙为他挡下惹祸的事,心内很感激她。 游西鸣想谢她,又没有好的谢礼。他就对母亲说,钟楼上住了个很灵的半仙,只要送她东西,就能保一家平安。 统领夫人就亲手做了一身道袍托儿子送去,这道袍为深蓝『色』,襟边袖口绣着紫『色』祥云,很精美。 可胡仙仙一试穿,就忍不住发笑,这道袍是男式的。可能统领夫人也没想到这半仙是个女子? 道袍略宽大,胡仙仙还是将就穿了。她本来的道袍早已又脏又破,她虽不在意穿着,可也不想有让人说道门中人都是叫花子。 白天时人声嘈杂不宜练功,胡仙仙就在钟楼边沿喝酒。许久没梳理的发髻歪着,鬓边几缕『乱』发垂着,她就这么懒散地在只有两指宽的砖砌边沿斜倚着。 她这些时日伤势恢复得不错,肺上只是偶尔憋闷一会儿,没有咯血了。身体舒服了,心情也舒畅很多。 时光如梭般就到了德元十一年的三月,杨柳风拂面,杏花雨润心,胡仙仙过得挺惬意。 让她更惬意的是,有几个小姑娘总会在清晨鸣钟时悄悄来钟楼底下看她,然后悄悄留下些小吃、小荷包什么的。 胡仙仙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梦中情郎,或者她们是来祈求她赐给她们美满姻缘? 胡仙仙见过她们几次后,就向她们扬一扬手中酒葫芦,笑邀她们共饮。她们见她这般,都红着脸,掩唇笑着跑开。 有一次,走在街上偶然听到其中一个姑娘对另一个姑娘说:“我不想嫁人,我忘不了钟楼上的那个谪仙哥哥。他向我邪魅一笑的时候,我觉得整个天空都飘满红云……” 谪仙哥哥?邪魅一笑?正喝酒的胡仙仙听得差点儿呛死。 第三百七十七章 朋友盟友 胡仙仙赶紧转身,走到巷口一户人家的水缸边,临水照影。水平如镜,镜中人看起来有些落拓不羁、还有些俊朗潇洒。 是有些俊朗潇洒,难怪那些小姑娘会芳心暗许。胡仙仙有些自责起来,道袍本来就接近男装,自己穿的还就是男式道袍,她们能不看错吗? 还有啊,自己又住在钟楼,哪有大姑娘流浪在外住钟楼的? 想到这些,她就准备去买衣料请人做女装。走到布庄门口,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胡仙仙虽入道门,可又没有正式住在道观中,不穿道袍也说不上犯戒。但是她不想离开钟楼,穿着花裙子住钟楼上又似乎有些不雅。 住在钟楼上真的很舒坦,所谓是“当上三天叫花子就不想当皇帝了”。她这几个月真是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如此逍遥自在的日子,她当然舍不得离开。 胡仙仙在布庄门口发愣,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一个人请她让一让,又热情地对布庄老板说:“迎仙阁边城分店开业大酬宾,所有菜品一律半价,欢迎惠顾。” 这个人在说了这些后,又将手中大盘子捧向布庄老板,请他先尝尝烤羊肉的味道。 布庄老板用银制小刀挑起片羊肉,细嚼慢咽后,夸道:“还真不错。” 那人又请胡仙仙也尝尝:“这位小姐也请尝尝,要是觉得味道还行,请以后多光顾我们餐厅。咦?咦……胡小姐?” 胡仙仙听他惊呼出声,回过神来,看向他,原来他是高有德。 胖子高有德惊喜地拉胡仙仙到边上说话,又将大盘子交给同伴,说要带胡仙仙去见麦塔哈。 “别,别……我们就在这儿叙叙旧,还是别去打扰麦少爷了。” “怎么能说打扰呢?少爷很想念你呢,他要知道你在边城,高兴还来不及呢。” 胡仙仙可跟高有德说不清楚,那些为开业四处宣传的麦家伙计见她和高有德说话,都认出她是胡仙仙,纷纷过来问好。 她见人越聚越多,怕他们说漏嘴,到时候见与不见麦塔哈又得费思量,就请高有德到旁边茶馆中坐下慢谈。 她特意选了个靠墙的角落,免得再有熟人前来打招呼。 “胡小姐,你和程道长的事儿我们都知道。在陵州的时候,少爷想去安慰你,可又担心你见着他反而别扭。等小姐拉着他去你家找你,谁知你已经走了……”高有德说得满是惋惜之情。 “没必要,有什么可安慰的?”胡仙仙没喝面前的茶水,抿了抿自带的酒,“你们都还好?在麦少爷手底下做事,你还习惯?” 高有德咧嘴直笑:“好,都好。麦少爷待下人客气,活儿又轻松,你看我又肥了一圈儿。” 胡仙仙笑着打量他一番,老神在在地说:“胖点儿好,多有福相啊。” 高有德又给胡仙仙说起麦家的事,这凌山商道从今年二月复通,麦家商队是第一家踏上商道的。 麦老爷第一批货物就赚了个盆满钵溢,想要麦塔哈再多带些人运送货物。 麦塔哈守在陵州城的迎仙阁,不想再走商道。麦老爷就亲自带人往返奔波,还说他是不务正业的败家子。 麦娜莎一直盼着冷秋朗回去看她,可左等右等,等了六七个月也没有冷秋朗的音讯。 麦娜莎知道冷秋朗就在凌山周围,她等不下去了,要来找冷秋朗。 麦塔哈担心老父为了钱财在商道上奔波出事,又担心妹妹孤身寻找冷秋朗会出事,就想了个能两全齐美的主意。 他在这边城开了家迎仙阁分店,这样一来,往返天方和中原的麦老爷就能在中途有个可靠的歇脚处。他和妹妹住在这里,餐厅中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也方便打听冷秋朗的消息。 “的确是个好办法,又能照顾到老父,又能安顿好妹妹,还能赚钱。”胡仙仙真挺欣赏麦塔哈的,懂得体贴家人,头脑又灵活。 高有德猛灌一口茶,笑嘻嘻地说:“少爷还想把迎仙阁开遍天下所有城镇呢,嘿嘿……” “是吗?有志向!” “唉,少爷不是有志向,是有情义。我听少爷对小姐说起过,他的迎仙阁是为你开的……要是迎仙阁能开遍天下,那么不管你走到哪里,只要看到迎仙阁就会想起他。” 高有德说着这话时满脸是崇拜神情,麦塔哈在他心中不只是少爷,而是楷模了。胡仙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干笑。 “少爷这样能干又有情义的人真是世间少有,唉……可惜这样的人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胡仙仙“嗯”一声:“的确世间少有,他一定会有如花美眷相伴到老。” 高有德饮尽杯中茶,低声说:“胡小姐,去见见少爷?我可不是因为在麦家做事才帮他说好话,是他这人真是很好呢。” “算了,见着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们不是朋友吗?人在他乡遇故知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还要避开不见呢?” 胡仙仙能感觉出高有德是有些气愤了,他是个实在的热心肠人,不懂那许多弯弯绕绕。胡仙仙也不太懂该怎么做才对,她怕处理不好,所以不见为好。 “我和麦少爷是盟友,不是朋友。”她给出个挺牵强的理由。 “朋友和盟友不一样吗?”高有德也不是好糊弄的。 胡仙仙挠挠头皮说:“朋友和盟友是区别敌人而言的,但朋友是可以交心谈心的人,盟友只是互利互助的人。所以啰,没什么危急的事情,盟友之间无需见面。” 高有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胡仙仙只能在心里说抱歉。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想劝我去见麦塔哈,可我不能去害他。 男女之间最好别是朋友,一不小心就会越界,一旦越界就等同于玩?火?自?焚。还是趁麦塔哈对她没生出太深的感情,离他远一些为好。 高有德闷坐了一会儿后,准备起身离去,要出门时又懊恼地回头说:“胡小姐,你那种想法对我家少爷很不公平呢。他是一直拿你当朋友的,你怎么能只当他盟友?” 胡仙仙真后悔跟这个死心眼儿的高有德说那么多话,这种感情纠葛哪有公平可言? 胡仙仙正为难的时候,几个人匆匆从茶馆门口跑过,还招呼着高有德:“德子,你咋在这儿?少爷叫我们都回去,要推迟开张的日子。唉,老爷受伤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遭劫始末 高有德听得有些懵,那人拍他一下,又说:“快回去帮忙,老爷让沙匪给劫了,受了伤。快些啊,商队里死伤了好多兄弟。” 高有德猛跑几步,胡仙仙也跟上去。她挟夹起他踏地掠行,问他:“新开的迎仙阁在哪儿?快带我去。” 她除了肺伤,身体已复原七八分,即使带着高有德这个胖子掠行,也迅疾如风。 “在北门那边,离皮『毛』市场不远。诶,胡小姐你不是不见少爷吗?” “我们是盟友,盟友就是危急时刻相助的人。嘿,我跟你废话什么?” 胡仙仙没想到让高有德给绕进圈儿了,有些羞恼。只是很快就到了迎仙阁,她也不再与他多说。 迎仙阁还没有正式开业,装璜得簇新的店面已经敞开着。可惜来来往往的人不是食客,不是送菜的侍者,是呻?『吟』着的伤员和神情凝重的医师。 高有德引着胡仙仙到了后院,穿过一个小天井,走进所葡萄架遮盖的小院儿。院子里主建筑是一座两层小楼,高有德直接引她到了二楼。 到得二楼正中那间房的门外,一个仆『妇』正端了盆血水走出来。 高有德朝里望了一眼,就对胡仙仙说:“胡小姐,你自己进去,我先帮他们照料受伤的兄弟。” 胡仙仙点头挥手让他走,她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才敲门恭敬说道:“麦老爷没有大碍?我是胡仙仙,来探望麦老爷。” “胡姐姐?真的是你?”开门的是麦娜莎,她眼睛又红又肿,但见着胡仙仙时仍有几分惊喜。 屋内弥满着一股『药』酒味儿,这味道是因一个白胡子老大爷正在为麦戡布清洗伤口。 麦戡布左臂和腹部都有挺长挺深的伤口,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呼痛的声音很低哑。他疼得额头不断渗出虚汗,麦塔哈半跪在旁边给他擦汗。 胡仙仙进屋后,麦塔哈神『色』复杂地转过头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又悲痛地看向父亲。 胡仙仙也没有多问什么,和麦娜莎静静站在一旁,偶尔帮着递纱布、端『药』酒、倒血水。 忙到日落时分,麦戡布喝下『药』后,沉沉睡去。他们就退出这间屋子,到旁边小厅中说话。 麦塔哈将茶端到胡仙仙面前,只是说了句:“仙仙,谢谢你来相助。我还要去官府,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就匆匆出门。 麦娜莎见哥哥出门,眼圈儿又红起来,抽噎着说:“我们商队里死了两个手力,又伤了那么多人……货物也全被洗劫一空……我们派人去报案,可恨官府只是说会细细查访……” 胡仙仙没有『插』话,静静听她说着事情经过。 今天凌晨之时,麦戡布领着商队到了离边城三十多里的地方,他想着快进城了,就有些大意。 手力们也是又累又困,他就没有催他们一路快行,而是同意他们就地歇脚。 他们『摸』出干粮、水囊吃喝,将防身的刀都丢在一旁。他们也没有围成阵型将货物护在当中,而是三三两两地『乱』坐着。 待他们歇下来,有些人都犯困打起盹儿时,几声唿哨响起,二十几个沙匪从沙堆后跃马出来。 麦戡布见手力死了两个,就大叫投降,愿意舍了货物保命。那些沙匪残忍贪婪,不单要抢劫货物,还要让他们把货物都装好放到沙匪马背上。 这样折腾整备货物,天就亮了。麦戡布见有一队巡逻士兵经过,以为盼来救星,大声求援。 结果那些巡逻士兵转过头看了几眼,就骑马远去。 麦戡布呼救的行为没能得到救援,倒激得沙匪凶??『性』?大发,对商队里的人『乱』砍『乱』打。要不是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有不少人又都是麦家熟人,可能他们连命都拣不回来。 一得知商队遭劫的事,麦塔哈就派人去报案,可这么大的事情,官府中人居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 麦塔哈认为是派去的人不够说话份量,所以才自己又去一趟。 胡仙仙听得止不住地冷笑,官府不管么?那好,她来管!她身体虽未完全复原,对付一帮沙匪,仍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久之后,麦戡布又疼得醒来,在隔壁低唤着要喝水。 她们两人赶紧过去,喂他喝水,温言安慰他。 深夜之时麦塔哈才回来,他一进门就木然呆坐。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就连那总是修剪得整齐微翘的八字胡也『乱』糟糟的。 他们都不说话,等麦戡布再次昏昏沉沉睡过去,三人又到小厅中坐下。 “是不是官府的人推脱?”胡仙仙给麦塔哈倒上一杯热茶,问他。 “何止是推脱?”麦塔哈愣怔半晌才苦笑着答话。 他说知府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边城知府不比其他州城知府好当,因是几个地域交界的地方,得掌握兵权才说得上话。知府让他去找游统领,求游统领带兵剿匪。 麦塔哈知道官场黑暗,就备了些礼品去见游统领。游统领收下礼品,却告诉麦塔哈,他无权随意出兵。 游统领说边城与边关要塞很近,城外各类军务都归大将军霍图管辖。他只能守卫城内安定,商队是在城外出的事,得霍图下令。 麦塔哈又到了霍将军府上,夜已深,霍将军睡下了。一个管家告诉麦塔哈,霍将军保家卫国已是劳累不堪,让他过几天再来找霍将军。 麦塔哈想要在将军府等到天亮,一个也是前来办事的名为府库主簿让他不必再等。 那主簿名为卓鹊村,他说有些话是推脱之辞,让麦塔哈不要傻等。再说若是麦塔哈赖在这里不走,惹恼了霍图,更添麻烦。 卓鹊村还让他不要忧心,一定想办法帮他劝说知府,剿匪报仇。 麦塔哈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先回来等卓鹊村的消息。 “这个卓鹊村是什么人?可靠吗?别是打着办事的旗号骗钱的。”胡仙仙听得很愤慨,那种被人当成皮球踢的感觉她体会过,知道其中滋味不好受。听麦塔哈提起卓鹊村,她又忧心起来。 麦塔哈没有答话,只是无奈摇头,空中却响起低沉的声音:“他是我的故交旧友,靠得住的。” 他们正觉惊诧,冷秋朗应声落地。麦娜莎见他进屋,眼泪汪汪地扑进他怀里。 第三百七十九章 细说沙匪 冷秋朗轻拍着麦娜莎的背安慰着她,本来低声啜泣的她得到安慰后,没有止住哭泣反而放声大哭。 看到这一幕,胡仙仙也有些鼻酸眼涩,她也好想有一个人让她依靠,可以在他怀里哭出所有委屈悲伤。 等麦娜莎哭够了,冷秋朗才和麦塔哈、胡仙仙打招呼。四人坐好后,冷秋朗细说起这些沙匪情形。 冷秋朗怕凌山再出异变,一直在凌山周围方圆千里内活动。他得知麦家在边城开了分店,本来想早些来见他们,就是因这些沙匪的事缠得他脱不开身。 这些沙匪和以前的那些乌合之众不同,有很多是军队逃兵。以前那些沙匪一般不会惹麦家这样在这条路上走熟了的大商队,麦家的手力也不是好惹的。这股新兴起来的沙匪却是专惹大商队,只顾又多又快地捞钱。 而知府和统领对这股沙匪爱理不理也是有原因的,这股沙匪中异族人很多,弄不好就会引起两国交兵。 麦塔哈眉头拧成了川字,问冷秋朗:“海外的满剌加国和暹罗国正在交战,两国内忧外患,有很多王公贵族逃到了天竺,又从天竺逃到了番邦。他们带的军队得不到粮饷,就到处烧?杀?抢?掠,番邦又赶出他们。难道,就是这些溃逃的军队流落到了这里?” 冷秋朗点头称是,又说:“卓鹊村也算与我们有旧交呢,当年审蒯殿聪的案子你们还记得?他就是当年的主审官,也是因为那个案子牵连,遭蒯家报复。他当年是狱讼司主事,就因那案子从京城贬到这边城当了个管账的主簿。” 胡仙仙当然记得那件事,只是没想到蒯家的势力那么大。狱讼司主事在刑部的地位仅在刑部尚书、刑部侍郎之下,遇上具体的案子,甚至比刑部尚书有裁决权。 蒯家再富有也只是商人,哪来的势力说动皇上将一司主事说贬就贬?而且,卓鹊村目前境况说是遭免职比贬官更准确些。 边城府库管账主簿这个职务应该算是知府幕僚,不能算是朝廷官员。 冷秋朗曾混迹京城多年,与年轻时的卓鹊村算是故交,后来又在边城相遇,是他告知冷秋朗麦家出事。 听完这些,胡仙仙深感此生如在无形大网中,不管怎么做都绕不开那些是非恩怨。 冷秋朗有些激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说:“我去找卓兄商议,我们自己出力剿匪。哼,我就不信除不了这群沙匪!” 胡仙仙转了转手中茶杯,慢条斯理说道:“你别去找这位卓鹊村先生,由我去。一应大小事情由我出面,你们在暗中辅助我。” 冷秋朗默想了一会儿,同意胡仙仙建议。他赞同她的原因是他也想到了:麦家是生意人,要在城中做生意,要常来常往于这条商道,最好不要直接得罪匪徒和官府。 冷秋朗要守护凌山,需要长期在这周围活动,也是少在这里惹麻烦为好。 至于卓鹊村,他如今境况,更是少惹事为好。 议定事情,胡仙仙正要出门,麦塔哈轻捶下桌子说:“不行!不能这么安排。仙仙,不能什么事儿都由你担着。这件事由我出赏金请人除匪好些,大不了把所有家当都赔出去。” 胡仙仙没有反驳,但并不表示她同意了。她冲着他感激一笑,而后转身走远。 她决定好的事情是难以改变的,麦塔哈想怎么做就由他去做,因为她知道她的法子会更快实施,也更行之有效。 胡仙仙没有飞掠而行,也拒绝在麦家歇息,她很慢很慢地走在凌晨的冷清街道上。 这样走着,她心里要好受些。她不想停下,心中的思念已像野草一样疯长,荒芜的心不敢停驻在任何地方。 麦塔哈家中遭逢劫难,他没有与她多说话,可她能觉出他目光中的热切恋慕之意。从前,她觉不出这种含而不『露』、存蓄于眸的深情。 可如今,她懂了。 此生初遇程浩风之时,他总是对她冷冷淡淡,好容易说几句话,还总是挤兑她,她当时以为他是很厌恶她的。当时,她怎么就没有读懂他对她似乎爱理不理,其实牵挂在心的情意? 她本来没有那么想他,这几个月她都尽量不去想以前的事,她以为她可以洒脱地一直过下去。 其实,只是没有恰好能触动她心弦的事发生? 胡仙仙自己都觉得自己做事有些独断专行起来,按理,应该多跟麦塔哈解释几句的。可她没有办法在麦家多呆,她不信任自己。 思念是杂草,杂草是应该铲除的,可杂草又是顽固的,她不能让这些杂草再蔓延,影响参天问道的禾苗。因为思念得久了,难免会想找个肩膀临时靠一靠。 回到钟楼,正好天明。她盘坐大钟之旁,没有入定,就是呆坐着。 坐到下午,她去找城墙边住着的人家换了套衣裙穿上,再寻了家不大不小客栈住下。这客栈的客人也正好不多不少,便于施计。 傍晚时分,胡仙仙扭着细??腰款款走下客栈楼梯。走一阶楼梯扭弄下腰?肢,姗姗之态似随风摆柳。 她满头青丝随意绾了个云鬟,云鬟微偏,鬟边两朵粉绒花。腮红浅淡,不似胭脂晕染,倒似半醉微醺。 桃红纱袍半遮半掩,一横粉白抹胸似隐似现。粉白长裙曳地,裙纱薄透,举步之间恍见玉腿。 这般一个美艳娇娘引得大堂中的客人都看向她,她也看向他们,目光中有些幽怨之意,又有些风尘之态。 他们中有些人是见过她的,但想不到她就是寄身钟楼的半仙。 女子独身在外的本来就少,在钟楼栖身那么久就更没什么可能,大多数人都拿她当男子看待。而此刻,她那烟视媚行之态,实在和“钟楼半仙”搭不上边。 他们此时敢这么目光灼热的打量她,也是有原因的。女子即使出门在外,也会有家中亲人随同,这样独身住店的女人,多半不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既然不是清白好姑娘,那勾搭一下也无妨? 第三百八十章 乔装惹事 胡仙仙在楼梯上卖弄了一番风情,提溜着长裙缓缓向外行去。 靠门坐着一个中年客人,他猥琐笑着伸出腿,勾起脚。他想绊胡仙仙一跤,她摔倒的时候他就正好抱她入怀。 胡仙仙知道他的企图,她没有避开他,反而向他靠近几步。她的脚不偏不倚踩上了他斜伸出的腿,还狠狠地蹭了几下。 “唉哟,你踩着我啦……” 胡仙仙羞怯怯地挪下脚,娇滴滴地说:“对不起……疼吗?怎么办呢,伤得重不重呀?” 中年客人自己『揉』了『揉』腿脚,其他人都哄笑起来,他可不想让其他人看笑话。 他闷声闷气地说:“伤得重啊,你说怎么办。” 胡仙仙紧紧抓着衣襟,弱弱说道:“我给你请个郎中瞧瞧?” 他怒拍桌子,吼道:“请个郎中就想打发我?哼,要想了结这事儿,除非你陪我一晚上。” 胡仙仙十指绞弄着衣襟,似乎是在纠结该不该答应他。 她低头纠结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娇声问:“我可以陪你,你的钱多不多呢?” 那中年客人眼珠儿都快掉下来了,这也太直白了,他还以为她会忸怩一番的。 “多,只要你伺候得爷爽了,爷乐意在你身上砸钱!”他很快答应她,有些心花怒放了。 “哦……你有很多钱砸给我?那你也不缺找郎中治伤的钱?快自己治伤去。我本想着可怜你一下,赏你些碎银子的。”胡仙仙掩唇轻笑,摇摇摆摆朝门外走去。 其他人的哄笑声传来,那中年客人才回过味儿来,他怒蹿起身去拉胡仙仙。 胡仙仙轻轻巧巧避让开,浅笑低语:“莫急,该负的责,我会负的。” 抬手抻袖,皓腕半『露』,她从袖中『摸』出块儿碎银,递向他说:“拿去,别缠着我了。” 中年客人哪能就这样任她捉弄,高声呼唤着他带来的随从,铁了心要让胡仙仙屈服。 “哟哟……有钱了不起啊?”胡仙仙单手叉腰,媚笑着娇呼,“本小姐啥都缺,就是不缺钱!谁来帮本小姐撵走这些可恶的老鼠啊?本小姐重重有赏。” 他们以为她只是在提虚劲儿,在他们一拥而上围拢她的时候,门口忽啦啦奔过来一群手持刀枪棍棒的人。 这些人是高有德寻来的一些混混,给胡仙仙撑场面的。高有德也在他们当中,他脸上贴了大胡子和大黑痣,挺敦厚热心的人看起来多了点凶相。 “让开!再不放我家小姐出来,老子就撕了他!”高有德怒吼着,他也当过土匪,要拿出镇住人的气势并不难。 这家客栈老板怕他们真打起来,就对那中年客人好言相劝。那人常年在外经商,也不想为个女人惹出大事,唤随从散开。 胡仙仙走出门,又回眸一笑:“大哥哥,不是我不想陪你哦……” 那人听她如此说就挺下脚步,她见他停步再拖长了语调说道:”是你长得太、丑、了,我怕你跟我在一起会自卑。嘻嘻……” 那中年客人气得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最后还是只有忍气吞声,自己回房闷头睡大觉。 胡仙仙在门口东张张西望望,很无聊的样子:“这边城白天还算热闹,到了晚上就没什么可玩儿的了。” “是呢,天下哪再找比京城更好玩儿的地方?小姐啊,你就是不听话,非得跑这么远来吃沙子。”高有德接话说着,抱怨得很大声。 “咦……”胡仙仙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指着前方说:“找着好玩儿的了!” 她指的那个地方有一位翩翩少年踱步慢行,那是卓鹊村的儿子。卓鹊村贬官到边城,他儿子也只得随他从京城到边城。 卓公子对于目前处境已经很不满,他爹还要他配合胡仙仙演一出戏,他更是打心眼儿里生出不满情绪。 卓公子没好气儿的瞪视胡仙仙,胡仙仙呢,对他是笑脸盈盈。 “小卓哥哥,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你。”她迈着小碎步奔向他,他忙避开她。 “你干什么?”卓公子的厌烦情绪可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觉得要和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疯女人说话好恼火。 胡仙仙轻牵了牵他的衣袖,委屈巴拉地说:“小卓哥哥,跟我回京城嘛!我家有的是钱,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就是。” 卓公子重重地拂开她的手,正气凛然说道:“你当我是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他可再也呆不下去了,就算知道是做戏也没法儿再多说,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胡仙仙看着他的背影,倒觉得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煞是可爱。她对高有德蹦出句事先没说过的话:“你们想办法把小卓哥哥给我弄来,我喜欢他!” 高有德听得弹弹耳朵,他疑心自己耳朵里塞满耳?屎了,要不然怎么会听不清话? 胡仙仙撅着嘴走回客栈大堂,要上楼前,又对高有德娇叱:“你们必须要想办法帮我把小卓哥哥弄到手,我喜欢他!” 高有德忙点头,轻捏捏耳垂,原来自己没听错啊。他都有些怀疑她是真想那么做,其他人当然更认为她就是那么想的。 大堂里还坐着几个人喝酒的人,其中一个说:“少女怀春啊,奈何妾有意,郎无情。要不,哥哥我陪你共度春宵如何?” 胡仙仙斜眼儿打量他一番,扁扁嘴,“啧啧”叹道:“我喜欢的是面如冠玉俏郎君,不是胡子拉碴丑大叔。哼,你下辈子长好看点儿,本小姐可以留你共度春宵。” 几天后,这个娇气又刁蛮的大小姐就闹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的人在茶余饭后都在说她。说她是京城富豪蒯森雄的孙女儿,说她专爱将俊美少年收为男宠,说她几次三番追求卓公子未果,千里迢迢从京城追到了边城。 蒯家大少是有个女儿,那大姐是曾对卓公子有意,只是到底出身大户人家,怎么会半点儿不懂矜持?再者,那时候都才十二、三岁,还不至于太胡来。 胡仙仙他们传扬出去的消息都打着蒯家名号,一是蒯家名头够响,容易惹起沙匪注意。还有嘛,就是他们又都和蒯家有仇,当然是得往蒯家头上扣屎盆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招摇过市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这个冒牌的蒯大小姐,是换着花样儿的挥霍摆阔。 高兴了,就请这客栈中所有人喝酒吃肉;不高兴了,就摔盘子摔碗。客栈老板也任随她摔,反正她听那碎响声听高兴了,会赔给他很多钱。 她没吃过这边城的烤馕就让人买了很多,嚼了半个后觉着不好吃,就全给随从们吃。随从们也吃不了那么多啊,就拿去喂狗。 其他人看得直叹可惜,她半点也不惭愧,还大声说:“可惜什么?就算浪费钱那也是我家的钱,关你什么事儿?我家钱多,不浪费点儿,金库里都快装不下啦。”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能瞧出她是个假的富家千金,可这小客栈里还真没有几个人看出来。因为这边城中一多半儿是异族客商,他们不懂中原风俗礼仪,不知道中原的大家闺秀讲究的是端庄娴雅。要不然,胡仙仙还真装不下去。 也有少数几个人看出来她是冒牌大小姐,可他们没往故意摆阔引匪徒这上面去想,他们认为她是哪家富户的小妾偷了钱跑出来炫富。 不管怎么认为,总之是让他们相信胡仙仙是个带了很多钱财,又只会大手大脚花钱做不了正事的人。 胡仙仙每天看似在胡混,暗里却在细细观察身边的各??『色』??人等。她没事儿就去卓家『骚』??扰一下?卓公子,其实是借机将情况转达给卓鹊村。 卓鹊村不能明里动用官军,他和冷秋朗、麦塔哈他们说动游统领,暗里招募了些乡勇。又说动曾遭劫的其他商户选派些人手,这样组织起了一支临时剿匪军。 胡仙仙察觉有些人在暗里打听她的具体来历,知道沙匪在城里的探子已经盯上她了。 她想要寻到这伙沙匪的老窝,彻底铲除这颗商道上的毒瘤,也不急着打草惊蛇,她得先抛出个鱼饵逗逗大鱼。 三月十五的时候,她吩咐随从们去采办东西,说是要去凌山朝圣。她说在这边城呆腻了,小卓哥哥又不理她,她要去找点新鲜有趣的事儿。 胡仙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带着一大群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上大街。 走了没几步,她回头对高有德说:“你们怎么蔫不拉叽的,一个个儿的都给我精神点儿。看啊,得像我这么走路。” 她扭?腰?摆?『臀』地走了几步,发髻上的钗头坠子颤了又颤。 高有德盯着那颤动的坠子,吞了吞口水说:“我们就没必要那么走路了?我们走起来也不好看啊。” 胡仙仙虎着脸说:“呵呵,怎么行事儿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高有德瘪瘪嘴,跟在她身后扭动身体走起来。 胡仙仙回头看看他们,满意地微笑:“这才对嘛!扭啊扭,扭三扭;扭啊扭,扭三扭……” 可惜,只有高有德扭得相当卖力,腰上肥肉都直抖,其他人只是敷衍地摇摆两下。 胡仙仙指了指其他人,娇声呵斥:“德子,你让他们扭起来啊。真是的,跟木头似的往前走谁会注意咱们?” 高有德扭得满头大汗,红着脸说:“小姐,我们这……这都够张扬的了。” “还不够!招摇过市,你们懂吗?什么叫招摇过市?得像本小姐这样儿!”胡仙仙扭动弧度更大了些,还扬起手臂左招招、右摇摇。 随从们都黑起脸,她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很正经地说:“我喊号子,你们照做。来,左扭扭,右扭扭,对的!” 他们一开始听说要跟着她引出沙匪,都热血沸腾,结果十几天下来尽在胡混,早就不想混下去了。听说今天要钓大鱼,还以为可以经历点儿惊险的事儿,谁知是跑大街上来丢人现眼的? 胡仙仙倒是挺高兴,笑得合不拢嘴:”扭一扭,摆一摆,嘿哈!扭啊扭,扭一扭……扭起来,再扭扭,扭三扭!对的,德子扭得不错,都跟他学!” 他们很不乐意,可又没办法拒绝她的安排。他们在后面慢摇慢扭,她快步走向前去,见着什么就买什么。她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没入人群中。 躲进人群里,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拿袖子扇扇风。这边城在巳时的这个点儿最热,胡仙仙真是热得心发慌。其实,也许没那么热,她是自己羞臊得脸发烫。 高有德他们更是热得满身油汗,捧着提着各式各样的货物,还得用那么夸张的步态走路,实在又累又热又窘。 到了未时,起风了,黄云漫漫的天空浮着细沙。没了毒辣太阳照『射』,倒更闷热了些。 见惯了这种天气的人都说,这是沙漠里要起沙尘暴了。 胡仙仙带着随从们回了客栈,让他们喝了点水,吃了点东西,就要安排他们上路。 客栈老板劝他们过几天再走,这样的天气出门上路,那是寻死啊。 胡仙仙哪会听劝?她本来就是去“寻死”的。 未时末刻出门,到了酉时末刻才走出四十多里。他们不敢再往前走了,再往前就真正进沙漠,他们不想埋在沙堆里。 他们在一片胡杨林中搭起帐篷宿营,点篝火、烤羊肉,把在城里买的酒啊、饼啊、烧鸡啊什么的都摆出来吃喝。 在他们闹腾得正开心的时候,几十匹快马跃出,明晃晃的大砍刀晃得他们吓破胆。 高有德把尖叫着的胡仙仙拉上马,朝进城的方向飞奔。其他伙计也是丢开货物只顾寻马,翻身上马就逃。 沙匪们都没动刀子就劫到了两大车货物,这些货物还都是金银首饰和绫罗绸缎,这可比劫点儿坛坛罐罐还要奋力拼杀划算多了。 他们也有些起疑心,胡仙仙他们逃得太快,半点儿都不在乎那些货物一般。他们留了人跟回城去查探,他们怕这是官军诱饵。 他们没探听到什么不利的消息,他们得知那个蒯大小姐不缺钱,也就不在乎那点儿损失。他们还得知那个蒯大小姐很不甘心被抢,出重金召募兵丁,要出城剿匪。 他们将这些消息报告回去,沙匪们就等着那大小姐来“剿匪”,好再大捞一票。 只是,沙匪他们没有得知的真实情况是:遭抢当夜彩鹊已暗随他们进入老窝;“蒯大小姐”招募的乌合之众是冷秋朗突击训练的勇士。 第三百八十二章 歼剿沙匪 三月二十八,这“蒯大小姐”的剿匪大军凑齐了人马,举起花花绿绿的旗帜出城而去。 胡仙仙身着桃红短衫、桃红马裤,外穿一副锃亮银甲,看着是英姿飒爽,就是更像郊游打猎去的,不像是剿匪作战。 一路之上,这大军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从卯时出发走到戌时,半个沙匪的影子都没见着。 走来走去,渐入沙漠,到得子时,已是人困马乏。 有人瞅见前方有几间废弃的屋子,就建议说去那里扎营。那屋子很破败,只有几面墙还没倒,能避避风沙。 他们就围绕那几间屋子搭起帐篷,一百来个人忙活着安营扎寨。 刚搭起三个帐篷,冷不丁一支火油箭『射』来,帐篷起火。 他们忙着扑火,可火油箭接二连三地『射』来,根本来不及扑救。 高有德让他们别再灭火了,赶紧拿好武器准备战斗。 这一群剿匪大军才反应过来是沙匪袭营,他们吓得双腿发抖。可能他们没想到真有沙匪来袭,反应过来后没有迎战,而是丢盔弃甲赶紧逃跑。 沙匪们哈哈大笑,他们有的去追杀逃兵,有的掠夺物品,还有的大喊大叫着不知说些什么。 高有德跟着麦塔哈见过不少异族人,他约略听懂了几句话。他对胡仙仙说,他们大致的意思是,快把东西搬回老窝,还要搜出“蒯大小姐”,把她抢回去。 胡仙仙眉『毛』上挑,拍拍高有德,朝那个一直大呼小叫着没动手的沙匪指了指。 高有德知道她的意思是去给他们说,他知道大小姐在哪儿。那个指手画脚的人应该是个小头目,就去给他说。 高有德猫着腰慢慢向他们靠近,嘴里喊着“求饶”之类的话。 那个小头目阻拦旁边的人向高有德『射』箭,装出挺和蔼的样子问了高有德几句话。 高有德点头哈腰地和他说着,然后领着他们到了胡仙仙藏身的墙角。 他们慢慢『逼』近过来,胡仙仙吓得缩成一团。 就在他们伸手抓向她的时候,高有德突然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沙匪有些搞不明白高有德跑什么,就在他们纳闷儿的一瞬间,胡仙仙也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沙匪们气急败坏地分兵追他们两人,他们只以为高有德和胡仙仙是耍点儿小伎俩逃跑,他们没想到是要引他们去地狱。 高有德所跑的方向是一个小峡谷,起初假装逃跑的人都在这里集中。 追高有德的这股沙匪有二十多人,他们人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执两尺多长大砍刀,一路呼啸着撵得高有德狼狈逃蹿。 一至峡谷之中,高有德双腿猛地一夹,受惊的马突然人立而起,摔他下马! 见他摔下马,沙匪们一拥而上,只想去杀高有德,没留意到他们自己跑进狭长谷地。 峡谷两边滚下许多大石头,圆的扁的大石头挟着风声直砸而下,砸得沙匪们头破血流。 高有德和他所骑的马有深厚情谊,他又马术精湛,怎么会被摔?此刻,他早已骑着马奔向峡谷另一头的出口。 有些沙匪运气好,躲过了上面砸下的石头。这峡谷中很窄,要骑马退出去很难,他们都追向高有德。 眼看他们要追上来,高有德已经奔至出口,高喊一声:“放!” 他可不是让人放了沙匪,而是“放镖”。时间仓促,这支大军没有打造箭枝,他们用的是“柳枝镖”。 红柳树枝柔韧,削尖了,抹上毒『药』,弹『射』出去的威力不亚于弓箭。 “啊……” 沙匪们惨叫声不绝,他们此时才知道这群人不是跑出来闹笑话的乌合之众,是真正来剿匪的勇士! 这些临时组织起来的人大多数都遭受过欺凌,也许欺凌他们的不是这股沙匪,但是他们受够了被人欺凌的日子。只要有机会反抗,不管要下手的对像是不是他们的仇人,他们都拼命战斗。 高有德这一路的战果堪称辉煌,全歼沙匪,自己人只有两个受轻伤的。 冷秋朗还带了一队更精锐的人往沙漠更深处走去,他们一百余人是跟着彩鹊去剿灭沙匪老巢。 追赶胡仙仙的那三十多人,追出两里路时,只见前方马儿还在跑,马背上的人却不知去向。 他们大感惊讶,都勒马停步。他们的黑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老长,忽然刮起一股旋风,吹得他们的影子似乎都在晃『荡』。 “咯咯”…… 风声中夹杂着几声娇笑,胡仙仙提着酒葫芦在一处高高沙堆上站着。 他们愣了愣,黑夜中她的身影有如鬼魅,他们在犹豫还抓不抓她。 她没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左腿为点,右腿自绕画圆。慢悠悠、笑嘻嘻,如是小孩子在做嬉耍的事。 圆画成,风沙骤起,扑天盖地的沙砾让沙匪们傻了眼。 一颗沙砾不足以取命,吹打在身上也会生扯扯地疼。无数颗沙砾打来就是无数的疼痛叠加,有好几个沙匪就这样活生生疼死。 更多沙匪则展示出他们从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能耐和勇气,或是斜坠马镫避风沙,或是舞刀挡风沙,他们怒吼着向胡仙仙冲去。 到此刻,他们当然明白过来——她不是什么京城大小姐! 可他们不怕她,多年厮杀积成的戾气让他们会疑神疑鬼,但绝对不会怕神惧鬼。 他们正面拼杀,胡仙仙也不想再玩了。她斜飞而起,红雪拂尘横扫而出,拂丝带出的劲风再次激弹起无数沙砾。 月缺之夜,天空仍有白光浮动。沙漠太空旷,空旷得千里之外的凌山雪光也能映来。 荒凉沙漠之中争斗的身影没带来鲜活之气,反而让荒凉之地更显荒凉。 那些沙匪没一个活下来,没有了喊杀声,天地皆陷沉寂。胡仙仙从半空中落身而下,心中一片荒凉。 她两臂长伸,微微一振,袖间抖落些沙砾。将自己清理干净,她没多看一眼,飞掠远去。 她本想卷些沙砾掩埋这些尸首,听得夜枭低鸣远远传来,她改变了主意。 万物本无贵贱,凭本『性』所做的一切本无对与否。她从前厌恶夜枭,此刻认为由夜枭啄食这些人将要腐坏的身体是个挺好的葬身之法,还能替他们消罪业。 第三百八十三章 沙薨之城 胡仙仙入城与冷秋朗他们会合,麦塔哈早已备好庆功宴。她得知他们都大胜,但是沙匪没有诛灭干净。 有一股四十多人的沙匪在外抢掠,冷秋朗攻??进老窝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回去,逃窜到了边城老城址。 边城的老城址距这新城一百多里,当地人称之为“沙薨之城”。传说是当年兵祸连连,死者太多,冲天怨气引来黑『色』沙暴掩埋。 沙薨之城废弃已有一百五十年左右,当年外敌入侵频繁,又正值中原争霸的时期,边城的确多次爆发大战。 当然,迁城的原因还有另一种更平淡些的说法,说是旧城址旁的河流干涸,难以供给城内居民饮水需用,这才迁到目前的位置。 只是,大多数人都更相信第一种说法,所以他们不愿意接近沙薨之城。 冷秋朗曾命令手下人去追剿沙匪,他们死活不愿意去,还劝他也不要去。他们说那些沙匪逃进去也活不长,早晚都要死的人就没必要去追剿。 胡仙仙在庆功宴上随意喝了两杯酒就悄悄出门,冷秋朗跟上去,问她:“你想独自去沙薨之城?” 胡仙仙笑谑道:“你不会吓着了?就算有厉鬼蟠踞在那里,以我的修为难道还会怕了不成?” “不是,我与你一同去。” 胡仙仙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肃『色』说:“我是无牵无挂一个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不只是一条法力高强的青龙,你还是麦家女婿,你不能以身犯险。” 冷秋朗还要说什么,麦家兄妹已经走了过来。麦娜莎恳切说道:“胡姐姐,就让冷大哥与你一同去,听说那沙薨之城真的很凶险。” “你要让他去,我就更不能让他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交待?” 麦塔哈看看妹妹,关切说道:“她说得对,你们两个快回去。”又转过头对胡仙仙说:“我也无牵无挂,我随同你去。” 胡仙仙扁扁嘴,有些嫌弃地笑说:“你呀……冷秋朗争着去还能帮上点儿忙,你去就只有添『乱』。别多说了,我要回钟楼睡个好觉。” 麦塔哈喊着:“仙仙……你是因为麦家才揽上除沙匪的事儿……你孤身犯险让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仙仙……” 她没应声,乘这彩鹊飞翔远去。他狂跑出门,牵了马就奔向钟楼。 麦塔哈追至钟楼下,仰起头一看,钟楼之上只有古朴大铜钟,哪见胡仙仙身影? 她早已趁天『色』未明就出城,她可不想生出什么牵扯。麦塔哈失魂落魄的回去,冷秋朗就说和他一起去沙薨之城外接应她,让麦娜莎照料城里的一应事情。 麦塔哈当即同意,让高有德选了几个精干的人,同着他和冷秋朗前去接应胡仙仙。 沙薨之城外围只见残破的城墙,这些城墙上都覆盖着厚厚黄沙。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这是边城旧址,很想像其中有座城池。 飞上沙堆中仅仅『露』出个城门楼垛子的城墙,胡仙仙眺望了一下城中情形。 满城都被黄沙掩埋,有些街巷可见当初轮廓,当中隐约有新挖的暗道。那些暗道应该是逃到这里的沙匪所挖,既能住在其中,又能借地利防守。 此刻已经快到正午,胡仙仙没有马上行动,她有点儿不想钻那些暗道。或者说,那些暗道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恐惧,她坐在城墙上想办法引那些沙匪出来。 她不是怕传说中的无数厉鬼,那“无形的恐惧”源于一种不知名的威压,这莫可名状的奇怪感觉她也说不清。 对于而今的她来说,能少招惹一些事,就少招惹一些事。此次除沙匪,不是她要揽事儿,是避不开。 其一,麦家人一直对她友好,她不能对他们的事坐视不理。 其二,也是为她自己积累功德。修道之路,前期是刻苦修炼、循序渐进,后期要想再进一步,就得看机缘,看悟『性』,看功德。 大多数的人从学道开始到真正能感应、聚集天地灵气,都得用很长时间。许多人修行终生,至死也不能入紫气福地当清福仙。要说从清福仙、到地仙、再到天仙,那可几乎算是痴心妄想。 胡仙仙以很快的速度就到了天仙修为,很大程度是依赖于程浩风所做的种种安排。 她不知道该感谢他所做的安排,还是该怨恨他所做的一切。她只知道自己并不满足于目前的修为,她要成金仙、不灭金仙、无幻金仙,直至到永恒之境。没有人知道她时而淡漠、时而嬉皮的外表下对于强大力量有多『迷』恋。 只要拥有无上力量她就可以抗衡她厌恶的势力,改变一切,那些强加给她的一切! 来到边城,是想躲开中原熟识的人,也是想寻求更进一步的机缘。 胡仙仙此刻思维有些混『乱』,她想静一静,再去会会那城中不知名的施威压者。 斜坐城头,举起酒葫芦,独饮慢啜,就这么坐到夕阳西下之时。她知道那些沙匪蠢蠢欲动,想出来杀了她,又怕她会妖术。 沙匪们本来就是『逼』不得已才逃进沙薨之城,他们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厉鬼出没之地本来就有畏惧心理。他们再看见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更是会生出各种猜测。 只是,他们又忍不住好奇心,都从沙堆下的暗道中偷瞄外面。 只见她两弯柳叶长眉,一双杏核眼,眼尾略向上挑,瞳仁又黑又亮。小小的鼻头微微翘起,尖尖的下巴也有些微翘。 她轻仰起头,夕阳绚丽的光映得她白皙的肌肤也泛起彩光。 胡仙仙静静看着夕阳西下,看得很沉醉,沉醉得似已忘记周围一切事物。这暮『色』越来越浓,她小酒窝中盛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天『色』就将全黑,死寂的城中更显诡异。有一个沙匪突然提着刀冲出暗道,通红的双眼中满是疯狂恨意。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冲向城楼朝胡仙仙砍杀,而是对着巷道旁的一截残垣狂劈『乱』砍。 他嘴里不断发出咒骂声,胡仙仙听不懂他的语言,但是能感觉出他的愤慨情绪。 他砍得那截土坯残垣泥沙纷落,还不解气。直到砍得刀卷口了,他就扔了刀,再抬脚猛踹。 胡仙仙疑『惑』地再往那些暗道口看去,看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那些躲藏的沙匪全跑出来『乱』砍『乱』劈。 第三百八十四章 幸有接应 这些沙匪有的是如第一个那样对着残垣断壁冲杀,有的则向同伴挥起砍刀,还有的在砍自己…… 眼前一幕幕让她心里发凉,这些人是神智不清才会有这些举动。 胡仙仙心中常常有难以遏制的杀意涌起,但无论如何总能保留灵台一点清明,杀意再浓之时也没有这城中涌起的杀意浓烈。 如果这城中满满杀意真是厉鬼怨气,她倒也不会觉得心凉,她能感觉出让这些沙匪疯狂的不是厉鬼怨气。似乎?似乎有些像神之气? 神,有山川大地自然而然为先天原始之神,也有天庭封诰的神,这些都是正神。 还有邪神,就像末神那种自封为神的就是邪神。然而,末神身上并没有多少邪气。 这城中满满的杀意就似是神所发,说是邪神又带几分真神之气的神。 胡仙仙心内发凉是因她确切感受到这”神”似乎在窥视她,被人暗中觊觎,当然会心里直冒凉气儿。 不过,胡仙仙可不是容易退缩的人。 那些沙匪虽恶,也只是凡人,没必要让他们承受比死更难受的痛苦。 胡仙仙决意让他们死得痛快点儿,她飞身入城。 几个沙匪见有人闯入,扬起大砍刀就朝她劈去。她左腿斜伸,绊倒一个人;同时右手顺着另一个人右胳膊一拧,夺下他手中砍刀。 胡仙仙手起刀落,砍下绊倒的那人头颅,再侧身捅刀入失刀那人的心脏。 这些人本来就陷于疯癫状态,又『乱』砍『乱』劈得精疲力竭,已经没有反抗之力。 胡仙仙对他们都是一击毙命,血雨纷洒中倒下遍地尸体。 夜风撩起腥臭扑鼻,她扔了刀,僵立着。她愁眉不展,莫名其妙的忧虑烦躁袭染心间。她很清楚这是那个没有『露』面的”神”在做怪,但她没办法摆脱这种感觉。 她很想躺倒在地,她好累,身心俱疲的那种累。 她想着该跃上城墙,呼风唤雨洗涮这血腥之地,然后回城,让麦塔哈他们彻底放心。再然后,就该和冷秋朗商议怎么处置这沙薨之城的奇事。 可她迟迟无法展开行动,她的手脚没有束缚住,她就是僵立不动。就像一个很懒的人,明知有很多事要做,就是拖拖拉拉不去做一般。 胡仙仙有些后悔送了那些沙匪痛快赴死的机会,要是多观察他们到底会疯狂成什么样儿,也许就能找出破这怪异压力的办法。 她这会儿心里全是很不舒服的情绪,沮丧、懒散、后悔、焦虑,和『迷』茫无助。 胡仙仙神智是清醒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些情绪,而那些沙匪都是狂暴残虐的情绪? 难道这个不知为何物的“神”害怕她狂暴残虐? 想到这一点,她认为这个“神”可能不能随意走动,也没有切实的攻击能力。那么,只要能摆脱心灵阴暗情绪就能摆脱控制了? 她是想摆脱,可要摆脱情绪泥淖没那么容易。她突如其来地很想有人抱抱她,那种想找依靠的感觉不只是源于思念,而是源于对目前生活的厌倦。 “累了?倦了?你总是喜欢逞强,你就不能静静靠在我肩头,让我照顾你?” 程浩风的声音响起,蒙眬中他向她走来。他身后不是黄沙掩埋的残垣断壁,而是青山绿水,田园风光。 胡仙仙退了两步,心中苦涩冷笑,是知道我心所想就造出这种幻境?可惜啊,不知道我最向往这般景象,却又最害怕这般景象? 本来她还难以从低『迷』状态中醒悟,这样一来倒激发她的斗志了!她不能停歇!她的所爱没有得到,所恨没有报复,她怎么能就停歇? 黑夜中的城墙在她眼中成了凶兽在桀桀怪笑,她目凝杀气,分身而出! 一心三体同时凌厉使出杀招攻向城墙,她们没有用武器,用拳脚开打。 胡仙仙一记鞭腿横扫,城墙破开一个斗大的洞,洞内扑腾出『迷』眼细沙。 她顾不上去『揉』眼睛,紧接着就弹跳而起,横飞身体,双腿猛扽城墙。 而两道分身也是踢、踹、擂,全力攻击城墙。 这城墙是石块以石灰和砂浆黏合筑成,石块表面已经风化,看着坚固其实朽烂。 “轰……砰……” 巨响传来,城墙倒下一角,震起黄沙漫天。 沙尘太多,胡仙仙眯缝起眼睛,捂住口鼻,可还是有细沙呛进口鼻。 她呛得咳起来,咳得捂嘴的手噏开,又呛入更多细沙。 此刻,她已完全清醒过来,夜风吹得背心发凉,汗水又黏腻着衣衫,极其不舒服。 胡仙仙暗自懊恼,本以为解决几十个沙匪很容易,就算有什么厉鬼她也不怕。哪知会有不知名的“神”在这里? 仙人体清无汗,她是刚才陷于神智昏『乱』状态才会灵气逆『乱』,伤了气海,当然也就伤仙体,导致汗流浃背。 尘埃渐渐散尽,彩鹊飞了进来,见胡仙仙这般情形,怒啼一声,叼起她就飞出沙薨之城。 胡仙仙让彩鹊在城外呆着,以备不测。(自从被凌若风关入陨石洞中,她和彩鹊差点儿一起死,她就再不和它一起进入危险地方。) 可是,彩鹊毕竟还不能化人形,它还没有人的分析能力。它能感觉出胡仙仙遇上了危险,但她没有唤它,它就不敢私自行动。偏偏胡仙仙当时神智昏『乱』,也没想起召唤它。 在彩鹊背上趴了一会儿,她总算缓过劲儿来。 胡仙仙『揉』『揉』眼睛,看到下方有篝火,认出是冷秋朗他们的营地。 她命彩鹊落地,他们见到后,全都围了过来。麦塔哈更是张开双臂,满眼热泪地扑过来想拥抱她。 胡仙仙连忙缩身到彩鹊翅膀下,麦塔哈双臂摇了摇又无奈垂下,耸着肩说:“哦……仙仙,你不用这么躲着我。我只是很担心你,见到你没事我太高兴了。” 她知道这么做很不礼貌,可她不想跟他有一点点的亲近。她轻咳两声,向冷秋朗走去。 冷秋朗盯着她看了两眼,满含忧虑地说:“你不是没事,是摊上大事了?” 麦塔哈听他这样说,就凑近胡仙仙,“是呢,你脸『色』好差。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是受伤了吗?我们马上回城,我去请最好的医师给你治伤……” 胡仙仙摆手制止麦塔哈忙这忙那,冷秋朗沉重地叹息一声:“没想到他复苏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末神旧事 胡仙仙他们听出冷秋朗话里的意思,他对这沙甍之城知道更多隐秘。他们围坐在他身边,静待他讲述。 冷秋朗拿树棍儿拨了拨篝火,低声问:“我来凌山周围活动,是怕凌山再出异变,要守护一方平安。你们可知道我为何要担忧凌山再出异变?” “不只是因为凌若风逃出寒冰狱引起凌山气场变化,那么,难道是和雪山暴龙有关?”胡仙仙略加思索后反问。 雪山暴龙的传说这凌山方圆千余里的百姓都知道,很多传说都不是信口胡诌,只不过传来传去改变了事实本相。 冷秋朗点头微笑:“确实如此。说起来这雪山暴龙其实是条好龙,只是被人利用了。” 冷秋朗的话让麦塔哈他们听得一头雾水,胡仙仙却是已分析出事件脉络。 “利用雪山暴龙的人,就是沙甍之城中那个说神不是神,说魔不是魔的怪异存在?” 冷秋朗的眼睛微微闭上,像是在回忆往事,也像是在压抑痛苦。 初夏时节,边城的白天酷热难当,晚上却是很冷。此时处在离城百里的沙漠中,更是寒气袭人。 “论起来,这个自称‘末神’的邪神算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冷秋朗睁开眼睛,沉郁说道。 他这话一出口,那几个随从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冷嗖嗖的寒夜更冷了几分。 麦塔哈知道冷秋朗的本体是什么,没觉得多瘆人,只顾好奇追问。 而胡仙仙听到“末神”这个词,惊疑地回头看向在沙漠中投下巨大阴影的沙甍之城。 冷秋朗知道胡仙仙在想什么,轻声解释:“他名叫‘扎措’,可以说他就是‘末神钱坤业’但又不是。怎么说呢?就和你跟程浩风在地球上有相同又不同的另一个自己,是同样道理。” 胡仙仙懂了冷秋朗的意思,认真注视他,示意他继续讲述下去。 冷秋朗的父亲是孔雀王,孔雀一族都是雄孔雀神俊不凡、华艳丰美,孔雀王更是美得光彩夺目。 孔雀王化身为男子后,当然是翩翩美少年。那种美是很奇特的美,在女子看来他是妖孽美男,在男子看来他是妖娆美女。 有一位番邦国王见到孔雀王之后,顿生爱慕之心,倾尽举国之力,令国中的法师联手擒住了孔雀王。 孔雀王只是凭他自己的喜好而化出人形,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在凡人眼中达到了男女皆爱的地步。 被擒的孔雀王见了国王,得知了国王的龌龊想法,他气怒之下变回原形。他本以为变回原形就能吓住国王,没想到那国王仍然威『逼』利诱想占有孔雀王。 后来,孔雀王在一位样貌平常的番邦宫女帮助下逃出了囚笼。 宫女带着孔雀王逃了很久,终于在伊河边安顿下来。孔雀王和宫女日久生情,几年后生下了一个儿子扎措。 孔雀王的法力渐渐恢复,宫女渐渐老去,四十年后宫女死去,孔雀王离开伊河河滩。 扎措有孔雀王的血脉,修行天赋很高,但是孔雀王走后就再也没有人指点他,他进步很慢。 扎措在寻访名师的过程中到了番邦,他与人交手的时候被人看穿人妖混血的身份,当年那些法师的徒子徒孙再次联手囚禁他。 只不过,与囚禁他父亲不同,他们不再是为某位国王的私欲行事。他们是想『逼』迫他修他们的功法,助这些法师永远掌握番邦实权。 扎措答应了,对于屡受挫败的他来说,这个提议没什么不好。他成了法师中名位最高的一个,有钱有势有美女。 只是,他活得并不快乐,那些法师总是以他的真正身份要挟他,让他做这样做那样。 扎措想出了一条毒计,他蛊『惑』雪山暴龙在凌山以及西北部的其他几座雪山闹事,害死人畜无数。 扎措再以此事反咬雪山暴龙一口,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将雪山暴龙引入提前设好的凌山陷阱中。 扎措成神,雪山暴龙不服。在三千年前,雪山暴龙投生为另一个世界的皇子司空骜,历种种波折,终于证明扎措之恶。 扎措没能真正成神,司空骜仍是被镇压凌山之下。 两百多年前,当年扎措生长的伊河河滩已经立起一座城。扎措在城中广施恩惠,得到城中居民敬仰崇拜,一直是似神非神的状态。 冷秋朗幼年和少年时期曾和扎措有很多次争斗,在扎措成沙薨之城的“神”时,他落败受伤。 当然,沙薨之城从繁华边城变如今模样和冷秋朗他们还是有一点点关系,只是冷秋朗不愿深说。 胡仙仙听他讲着这些,又细细回想一番,而后问:“这个扎措和地球上的那个‘末神’样貌应该相同?难怪我见着他的时候觉得他和你有些相像,又和多吉喀勒有些像。” “应该说是多吉喀勒有些像他,他在番邦留有不少子嗣,只是年代久远,都算不清是属于扎措的那一代子孙。”冷秋朗随意接话。 冷秋朗这话说得随意,麦塔哈听得却很认真,他问:“那你在以前那么长的岁月里有没有留下很多子嗣?我妹妹可是个纯洁好姑娘。” 冷秋朗一时语塞,在他的家族中男子都是俊美风流的。他父亲孔雀王很滥情,他母亲是大海另一边的沙漠毒蜥王。后来就是受不了孔雀王的风流,才不得不抛弃亲生儿子,独自回了大海另一边。 见冷秋朗不答话,麦塔哈冷哼两声。见这情形,本来受惊吓的随从们倒觉得这场面好笑,他们偷笑着,气氛轻松了些。 胡仙仙也抿嘴浅笑,对麦塔哈说:“他对娜莎是真心的,以前的事儿就别计较了。计较也没用,要吃醋也是上千年前特老的老陈醋了。” 冷秋朗心虚地对麦塔哈笑笑,又再神情严肃地对胡仙仙说:“我和扎措应该是兄弟,可我们并没有什么交往,对他了解也不多。直到我为了大哥的事四处奔波,无意中和雪山暴龙结识,才清楚扎措的一些事。” 胡仙仙嘿然而笑:“你和扎措是兄弟,倒和雪山暴龙交好。” 冷秋朗答道:“其实,这一切与你也有相关。” 见胡仙仙有些惊讶,他慢慢解释起来。雪山暴龙投生为司空骜,是因意外才会重新被镇压凌山之下。造成那种意外的是他妻子秋雁回,他要重回那个世界去找她。 司空骜难以回去,是胡仙仙的永恒之境点醒了他。 第三百八十六章 废城复活 冷秋朗说司空骜法力无边,却无法回去,因为秋雁回所设空间禁制他破不了。 冷秋朗与他相谈的时候,无意间说起臧玄蛟的设想,毁灭世界又重建世界。司空骜说那不行,孽债缠身会不容于天道。 冷秋朗又说起永恒之境的事,司空骜思索很久后,突然大笑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有真正的永恒不变,只有永恒的毁灭,可是不能毁灭,那就变而不变,灭而不灭!” 司空骜破空而去,只留下深谷冰『穴』。即使只是他住过的冰『穴』,也蕴有浓郁灵气。盛夏雪融,雪水自地底裹挟那灵气淌过沙薨之城,扎措也受到滋养,渐渐复苏。 胡仙仙听完这些,双眉紧锁说道:“这司空骜的悟『性』非比寻常,我实在很难理解那些道理。只是,你说和我有关,我听不出哪点儿与我有关。” 冷秋朗再次拨了拨篝火,缓缓说道:“司空骜是因永恒之境的事彻底开悟的,他脱离了这一方天地,就不再是雪山暴龙。但是,雪山需要雪山暴龙,那么就会有其他人成为雪山暴龙。” 胡仙仙还是有些不明白,冷秋朗说:“万事万物必须要有恶的一面来弹压,我也不清楚要发生什么事。嗯,先去解决扎措的事。” 胡仙仙突然灵光一闪,急切问:“你的意思是扎措有可能成为新的雪山暴龙?那可不行!雪山暴龙虽然主掌暴风雪,但那是为了让世人对天地万物心存敬意,而不是真的要欺凌世人。” 冷秋朗轻摇头否定胡仙仙的说法,胡仙仙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他和胡仙仙陷于深深忧虑。其他人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能感觉出事态不好,气氛由此沉闷。 天明之时,冷秋朗让麦塔哈带着随从们先回城去,他和胡仙仙要再探沙薨之城。 麦塔哈让高有德先带其他人回城,他自己则要坚决留在城外等他们返回。他这般态度,其他人也都不肯走。 冷秋朗想了想,同意让他们留在这里,但是要把营地再撤远一些。胡仙仙让彩鹊和他们一起等候,再嘱咐高有德一定要保护好麦塔哈。 冷秋朗和胡仙仙飞临沙薨之城城楼,两人对视一眼,齐向城中心飞掠而去。 将近正午之时,烈日之下黄沙所掩埋的废城蒸腾起昏黄烟雾,这让眼前一切看起来如同海市蜃楼。 越接近城中心,黄沙填埋得越浅,他们落身下地。要想弄清楚扎措实力如何,必须要和他正面接触,从上空直接飞掠过去是不行的。 他们落地之处黄沙比城边街巷少很多,可也是会没住脚面儿。他们一路向前,身后留下一串深深脚印。 走到从前的州衙附近,黄沙更少了些,他们留下的脚印就浅很多。 他们走啊,走啊,所见的除了破烂房屋就是沙砾,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冷秋朗和胡仙仙都有些想不通了,这里面没有看到任何阵法,也没有什么封印,当初到底是怎么镇压扎措的? 天『色』将晚,一无所获的两人就想返回营地,暂且搁置这里的事。 他们缓缓而行,再把来路走一遍,细致观察着周围境况。 晚霞满天,这些废墟镀上金红?『色』?光边,呈现出一种古朴神秘的壮美之感。 冷秋朗和胡仙仙都看得有些心神震撼,没想到一座废城也有这么美的一面。 这么看了一会儿,胡仙仙直觉有些不对劲儿,她朝身后望去。仔细看了看身后,她大惊失『色』。 “我们的脚印没了!快走,我们有可能不是他对手!” 冷秋朗闻言,也向后看去,他冲胡仙仙点一下头,两人正准备回返,却已不能回返。 刹那间,这座废城“复活”?了!他们身前身后都是拥挤的人群,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潮』涌动,将他们挤散开。 胡仙仙想要飞身而起,从空中去找冷秋朗,她调御灵力时才知道自己已经灵力全无。 胡仙仙心慌起来,周围的人看起来和边城中那些各族商贩没有区别,可胡仙仙觉得他们都在向她阴恻恻诡笑。 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停呼唤着冷秋朗的名字,但是他没有回应。 一个路人大嫂热心地问她:“这大妹子是和朋友走散了?别急,去州衙问问,让衙役们帮你找。” 这样诡异的情境中,再和善的热心人胡仙仙也不敢搭理。 那大嫂见她只顾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又劝她:“我们这边城每逢初三、十三、二十三就要开夜市,夜市比白天坊市还热闹,常有人和家人朋友走散。你去州衙问问,末神大人会帮你的。” 胡仙仙听得身子抖了下,她说的是“末神大人”而不是“知府”。那么,自己并非是陷于当年这边城未废址前的幻影。既然不是当年幻影,自己怎么会灵力全无? 好,那就去见见这个“末神大人”。 胡仙仙抬脚向州衙走去,这州衙在外面看起来和其他衙门没什么不同,一走进去就大为不同。 她正想对看门的老衙役撒个谎,就说自己真是逛夜市与朋友走散。 可她话还没出口,老衙役就迎上来,挺殷勤地说:“胡小姐你总算来了,末神大人已经恭候多时。” 胡仙仙压下满腹疑虑,请老衙役带她去见末神大人。 一路往里走,走过天井,走进花木繁茂的前院,都和边城新址的实际存在衙门没什么不同。 走到后院就不同了,那个实际存在的衙门是中原风格和异族风格混和建筑物,而这里是一个半圆穹顶的白『色』小楼。 老衙役只带胡仙仙到了小楼台阶下,就请她自己进去。胡仙仙环视周围,又发现一个与真正边城州衙的不同之处,真正州衙中衙役、小吏、丫鬟之类的人很多,这里没有其他人走动。 她理了理衣衫,提裙步上台阶,轻轻敲了敲玻璃门。这玻璃门在地球世界不算什么,在法朝却属贵重物品。 玻璃上有浮雕花纹,胡仙仙正想仔细看那些花纹,门已经无人自开。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跨入门中,只见一个男子斜躺厅中地毯上向她举杯笑说:“你来了?陪我喝一杯。” 第三百八十七章 你是我的 这间正厅很宽敞,地面铺着精美的地毯,两旁壁上各有九盏铜灯。那铜灯中所用的灯油不知道是何种油,没有半点儿烟熏臭味。 扎措面前摆着一张长几,几案上陈设着美酒佳肴。他慵懒斜躺在天鹅绒座垫上,含笑举杯相邀,就如同胡仙仙是他熟识的挚友。 胡仙仙趋前几步,细看他几眼。他仰起头任她打量,没有半分的恼怒神『色』。 扎措和地球上的末神钱坤业样貌完全一样,略有不同的是:钱坤业的肤『色』是小麦『色』,整个人显得健硕阳刚;而扎措的皮肤很白,不是冷秋朗和麦塔哈那种异族人通常的白,是润泽象牙白。 胡仙仙的目光有审视意味,别人可能会着恼,他却是挑衅似地微笑。 他身着明黄丝袍,有些微卷的头发狂放地披散开。他再次向胡仙仙举了举酒杯,自饮一大口。 有几滴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滑落在他敞开的胸膛上。在他象牙白的肌肤上,玫红的酒『液』凝成红亮水珠,这模样实在有些妖孽。 扎措颇为自得地一笑,涩而不沙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想到你也会目光灼灼似贼,这般地盯着我看,我可不好意思了。”他扯了扯袍子,虚掩胸口位置。 胡仙仙并无半分羞愧,她注意的是他心窝处有特别气息涌动。至于他的躯体如何,只是入了她的眼,不曾留于她的心。 “你一直这么干站着,是嫌我不够热情?”他站起身,双手向她肩膀搂去,“来,坐下。你喜欢吃什么?我喂你。” 胡仙仙侧开身,避开他的手,轻声说:“你且自便,不用特意招呼我。你这大厅里的壁画,还有地毯上的花纹都挺特别,我欣赏一下。” 扎措也不勉强她,斜躺回去,慢饮慢品。 壁画和地毯花纹粗看之下是怪异的几何图案,细看之下反而模糊不清。 那些图案在胡仙仙眼前晃动起来,影影绰绰的活了般晃动。 此刻,她眼前呈现的不是几何图形无序排列,而是一幅幅春?宫?图。 赤?『裸』?相抱的男女以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姿势交?合,粗?喘?娇『吟』如在耳边。 只是,胡仙仙没有害羞捂眼,而是细数这些图的数目。 这些图画与己无关,也就只是线条绘成的形象而已。纵然脑海中难免浮现旖旎景象,也很快被痛苦记忆冲淡。她自己关于此类事的记忆主要来源于彭清越和乖妹儿,实在是苦难多于『淫』?靡。 胡仙仙默数画面,再默算一番,而后脚步坚定地走向墙壁。她伸手挪动那些铜灯,菱形摆列的铜灯让她挪成了“三”字形上下排列。 挪动铜灯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墙壁不是石墙,也不是砖墙,而是磁石所垒的墙。铜灯也不是真的黄铜灯,而是铁铸包铜。 铜灯没有直接嵌入墙壁,是吸附在墙壁上的。应该有不同排列就产生不同影像的效果,胡仙仙只是如此暗猜,并不敢确定。她想,不论哪种哪排列,无非出于九宫,那就直接还原。 她再走到另一面墙壁前,也是如先前那般挪动铜灯。铜灯移完,幻像尽消。她心下一松,算是侥幸猜对。 扎措坐正了身体,鼓掌说道:“很聪明。不过,女人这么冷静聪明可就有些无趣了。你瞧你,看了春『色』无边的画面后居然不是眸含媚意,而是目『露』凶光,真是不懂情趣。?” 胡仙仙在正对着他的位置盘腿坐下,面无表情说道:“不必废话,你既然困我在此处,就肯定对我有所了解,你应该知道那些画面对我来说不算趣事。直说,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胡仙仙猜测先前那些城中街巷,商贩路人都是幻像,而这个小楼却是真实存在。只要在合适的天气下,这个小楼中的磁石可以造出任何幻像。 厅外远远传来风沙声,不再是夜市喧闹声,这也证明胡仙仙猜测没错。 扎措收敛放浪之态,肃『色』说:“我需要你,你也会需要我。” “你的这个小楼应该是近几年才建起来的,外面那个老衙役也是真的人而不是幻像,这个沙薨之城已经困不住你,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胡仙仙推测这个沙薨之城是以山川地形设为阵法,镇压扎措的,近年山形水势变化,阵法自破。 “近年来凌山周围地形屡次变化,镇压我的阵法出现破绽,我的确已经自由。可是,我受镇压多年,功力几乎全无。要不然,你昨夜就别想走出去。” 胡仙仙有些不解,她此刻灵气全无,若说他没有功力,那又是什么压制了她的灵气? 他挑眉望向她,自嘲而笑:“你不相信我?我若是恢复功力了,还甘愿守在这座废城当中?你的灵气并没有消散,只是这个小楼用料特殊,暂时压制而已。” 胡仙仙眉头紧皱,试探着问他:“你的意思是你只能用这小楼造出幻境引?诱敌人自己送死?而我们,只要走出这小楼所能压制的范围,就能再度调御灵气?” “是呢,我够坦诚了?我自己的弱点都给你讲明,你还不相信我?”扎措眉眼间含着些委屈。 胡仙仙起身踱步转圈儿,这个扎措敢这么说,就不怕她先出去,然后再带多些人来毁了他这个小楼?这小楼一毁,他就没有反抗之力,他告诉自己这些是在自取灭亡? “虚实交替,也是无虚无实。不论是哪个末神都一样的倾心于你,你在怀疑什么?”扎措走到她身边,扳着她的双肩,眸含深情注视着她。 胡仙仙拂开他的手,眼睛虚眯着直盯向他:“你告诉我你心窝处的异样气息是什么,我们也许可以好好合作。还有,不要在我面前装模做样,我没兴致陪你玩儿。” “你此刻不信我也没关系,反正你终究是我的。”扎措摊开手,有些病态的面容多了几分霸气,“你想知道我心窝处的异样气息?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胡仙仙双手环胸,两腿交叉而立,侧靠墙上,笑答道:“你话说反了?应该说‘你是我的’。既然在地球上与你有两世纠葛,在这里又遇见你,看来你我之间早有渊源。” 扎措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似乎很淡定,可他眼中已有难掩怒意。 胡仙仙轻叹两声,傲然而笑:”既然我们早有渊源,你就该对我有所了解,我的人生终点是你们都会属于我,而我不会属于任何人。你早晚都会是我的,不如乖乖说清楚一切,省得绕弯路。” 第三百八十八章 玉瓶碎片 扎措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慢声说道:“好,我是你的,这和‘你是我的’有什么不同?别纠结这些字眼儿,你不想知道我心窝的异样气息是什么了?” 胡仙仙懒洋洋抬了抬眼皮,无所谓地说:“你想说就说,我听着呢。你要是不说,我也不急,反正你是我的,你早晚都会告诉我。” 扎措眸『色』阴暗起来,一挥手,敞开的大门关了起来。 “我此刻是没有恢复法力,可是要留你下来也不是太难。我那个好弟弟还在团团『乱』转,你也别指望他来救你。” 扎措『逼』近她几步,俯身嗅向她的颈窝,眼里迸发光芒,声音魅『惑』道:“真是令人陶醉啊……很久没有闻到过处子体香了。” 胡仙仙环胸倒退两步,抖了抖肩头,撇嘴低笑:“别拍马屁了,看你说得多勉强啊。香什么?是汗臭味混合沙子土腥味儿?熏坏鼻子可别埋怨我。” 扎措错愕了片刻,她的反应难道不该是惊声尖叫或者娇羞推拒吗?就是怒骂他也有可能啊,怎么会这样?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倒爽朗笑说:“我说过嘛,反正你是我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咱们别扯那些不咸不淡没用的事儿,说说你这小楼除了造幻像,还有什么用。” 扎措直愣愣地盯着她,盯得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脸,狐疑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你是木头还是石头啊?”他低吼着,幽蓝眸子像燃起幽蓝火焰。他真是气恼,从来就没有这么深的挫败感。 胡仙仙认真思索一番后,咬文嚼字说道:“我是肉身凡胎成仙,非木非石。若是追根溯源,说我是石头稍微贴近点儿。当然,说我是陨铜更确切些。” 扎措磨了磨牙,退回地毯上斜躺着,慢悠悠说道:“你就装傻,我一直不放你走,看你能装到何时。” 胡仙仙轻摇头,“装傻?我说的是事实。你应该清楚我的种种纠葛往事,你还想用情??欲来骗我,分明是你在装。” “我不是骗你!你怎么不想想其他那些倾慕你的人都只是你人生过客,只有我跟你有斩不断的纠缠?其他生生世世有另一个你另一个程浩风,也有另一个我……” 胡仙仙恍然大悟似地眨眨眼,压低声音问:“三角恋?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你和程浩风同样爱我?” 扎措晃了晃杯中酒,桔黄灯光映『射』着琥珀『色』水晶杯,映得玫红酒『液』如夕阳明艳。他眼睑低垂,长长睫『毛』遮住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 ”我不催你,你冷静考虑一下。其实,我比他更适合你。” 胡仙仙翘起脚尖摇两下,干脆答道:“这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好容易才解决程浩风的麻烦事儿,我可不想再惹麻烦。我想想啊,该怎么对付你呢?你不会比他更麻烦?” 扎措冷下脸,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扽,胡仙仙抢在他还没开口前,贱兮兮坏笑问他:”你心窝处的异样气息,是不是可以让你致命的弱点?” “你以为我像地球上的那个末神那么好对付?别太得意,我就算功力没有恢复也有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扎措真没兴致再跟她虚与委蛇,暴怒着跃起身向她伸出手。 胡仙仙矮身错开他,笑呵呵说道:“开个玩笑嘛,别这么小气。我们此刻都没功力,只能贴?身?肉?搏,我自己怕疼,也怕你疼。别打,伤了谁不是伤啊?”说着,她就轻轻拨开他的手。 她话说得轻佻,心底却是怒火燃烧。她暗忖,是她近几个月过得太闲散,就让他们以为她放下仇恨了?也罢,他们这样以为对她来说是好事。 可是,她永远不会忘! 这个“他们”包括了太多人或者说神佛之属,她要做的还很多,这许多许多都藏于内心深处自己都不易察觉的角落。 扎措不提地球上的事还好些,一提起来,她心中怒意更难遏制。 破掉末神钱坤业的势力,真正出力最多的是古板大哥。尽管最后他没有参与总攻地下神宫,可没有他前期的种种安排,没有他提供的可靠情报,钱坤业的势力会必然会膨胀得难以消灭。 可是古板大哥得到了什么?过河的小卒成了弃子。 不,应该说是本为王者却甘为马前卒,结果却落了个一无所有。 古板大哥的经历搅在程浩风的经历中,胡仙仙都不知道她自己愤懑之『色』完全流『露』。 扎措见她那般,微感纳罕,她似乎不只是针对他恼恨? 看着她,他自己仿佛也被感染悲愤情绪,把他本来的情致都快给弄没了。 扎措缩回手,拂了拂他自己刚才起身太急给弄『乱』的长发,语调又和缓起来:“女人心里不要存那么多仇恨,知道吗?女人的是应该是待万物如妹妹般温柔,如女儿般纯洁,如母亲般奉献,你这样可没有人会喜欢。” “我活着的目标不是为了讨人喜欢。”胡仙仙已经把这间大厅看了好几遍,没看出什么名堂。她也没听仔细他说什么,随口答道。 扎措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有些抓狂。他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拿捏住她? 一想到“拿捏”这个词儿,他脑海中就灵光一闪,忽然想出她的脆弱之处。 扎措神情轻松下来,温声笑语:“想不想看看程浩风在做什么?” “不想。”胡仙仙丢给他一个白眼儿,想拿我的软肋威胁我?不给你机会。 “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我这里不仅能造出幻像,还可以看到其他地方的影像。” 扎措没有因为她的拒绝大失方寸,他能看出她这次拒绝只是死鸭子嘴硬。 胡仙仙闭口不言,她猜不出扎措要耍什么花招儿。 扎措为了表示诚意,指了指他自己心窝处,轻声说:“这里有异样气息只是因为,我无意中吸收了一块锁心玉瓶的碎片。” 胡仙仙一直警惕观察着周围环境,看似在和他胡言『乱』语耍嘴皮子,其实很冷静地分析情势。不过,他这句话让她真有些诧异了。 扎措笑了笑,很无奈的笑,也是毫不作伪地真正展开了笑容。 “我本来不会与你的人生产生任何交集,我那个好弟弟冷秋朗已经给你讲过我的旧事,我们本来毫不相干。锁心玉瓶碎裂之时,一块碎片很巧合地钻了入我心脏……唉,这才衍生出其他世界的其他末神……” 胡仙仙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她没接他的话头儿,而是说:“你这里真可以看到程浩风在做什么?带我去看看。” 扎措凝视她片刻,欲言又止。他目光闪烁几次,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都很爱你 楼梯是螺旋形的,梯阶很窄,窄得刚好能踏住脚。这种窄不是整个阶梯『逼』仄,是形状特异所致。常见阶梯都是长方形,这阶梯是梯形,一端宽,一端窄。 扎措在前面缓步而行,秀挺背影,优雅的步态,近乎是有意在卖弄。 胡仙仙默数着阶梯有多少级,她知道这阶梯有古怪,先提防着。 从一楼到二楼不到两丈半高,这阶梯绕了四丈有余。胡仙仙数清了阶梯是八十一级,她心中暗骂扎措是闲得没事干,整这么复杂的阶梯。 到了二楼楼道口,扎措回身微笑:“有些烦躁了?这阶梯就是要一小步一小步的往上,既能展现身姿曼妙,又能磨去人的浮躁之心。” 胡仙仙仰头苦笑,她是真被磨得快崩溃了。这点儿高度,她轻轻一纵就可以上去,可如今是绕行都快忘了怎么走路。 真的快忘了怎么走路了,她走上二楼楼道时,不知不觉就迈起小碎步儿,她可一直是昂首阔步的。 从二楼到三楼的阶梯更窄,还是八十一级。幸好他要带她去的地方就在三楼,否则她以后得变成用脚尖儿走路的人。 胡仙仙想着自己踮着脚走路的样子就好笑,扎措有些不悦地说:“能见到他,就让你那么开心?” “呵呵,你见不得我开心?再说你真有那本事吗?”胡仙仙敛去笑容,有些不屑地说。 扎措被她的话激起傲气,昂然道:“知道我为什么不离开这座废城吗?其一是我功力没有恢复,出去以后对付不了仇敌;其二就是只有这里特殊的环境,可以让我不出门而知天下事。” 说话间,他迅速地在这间屋子里点按几下,胡仙仙这才细看这间屋子。屋子是不规则的圆形,墙壁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孔洞。 随着扎措的点按,那些孔洞中又亮起各式不同的灯盏。其中有一种灯,胡仙仙记得在地球的地下神宫见过。那种灯没用灯油,没用电,胡仙仙有些好奇地盯着那种灯看。 “那是沼气灯。”扎措双眉上扬,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 胡仙仙别开头,去瞧那些屋顶垂下的水晶柱。那些水晶柱或大或小,都是空心圆柱体。在灯光映衬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晕。 扎措又是一番点按,从屋顶垂下一个很大的长方木格子。木格子有些像没有门的衣橱,只不过里面没有叠放衣服,而是平展开一块闪着银『色』暗光的布片。 扎措让胡仙仙先闭上眼睛,等他让她睁眼时再睁眼。还警告她,要是提前偷看,后果自负。 胡仙仙料想他不会耍什么花招,以他目前境况,应该只是倚仗这小楼特异之处造些幻境。只要她心『性』坚定,就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她顺从地闭眼,不久后,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想见的人来了。” 胡仙仙缓缓睁开眼睛,屋内灯光暗了很多,那个暗格子的银『色』布片上映现出模糊身影。 尽管那个身影很模糊,胡仙仙还是能辨认出他就是程浩风。他盘坐在一个大鼎之旁,鼎上轻烟缭绕,他应该是在炼制丹『药』。 他神情很专注,等他揭开鼎盖的时候,烟雾弥漫,画面模糊得完全看不清。 很快,烟雾又渐渐散去。他捏起丹丸,摇摇头,将鼎中丹『药』全部倒掉。 看样子是炼丹失败,可他没有过多沮丧之情表『露』,他又重新拣选『药』草,重新开炉炼丹。 这期间,秦沐风的身影出现过几次,有时候像是在指点他怎么做,有时候又像是在劝他不要再炼丹。 程浩风没有和秦沐风多说,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改进方法,执着炼丹。 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风要做什么,她痴痴看着那个身影,几乎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扎措低笑两声,在她颈边哈出热气,用涩而不哑、柔而不腻的魅『惑』声音对她说:“看来程浩风是真很爱你啊,就算他如今自己不清楚对你是什么感觉,还是对你这么好。” 胡仙仙侧开身,偏着头看向扎措。扎措身上有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熏的那些香料香,这种香气霸道雄厚,对于女子很有诱『惑』力。只是,胡仙仙是女子中的例外。 她此时肺部不适,又对他一直存着戒备心,这香气只会让她呼吸不畅,并因呼吸不畅而生出厌恶心。 她有很多疑『惑』需要他解答,虽然厌恶,却没有离他太远。 他笑瞅她僵硬别扭的姿势,欺近她身体,几乎是贴在她后背。他指着暗格里的影像说:“你看不出来?他是为你炼丹『药』,是医治肺部疾患的。” 胡仙仙回想那些炼丹的『药』物,都是川贝母、枇杷叶、化橘红之类,确实是润肺止咳的。 她眨了眨眼睛,忍回要流出的泪水,只是仍旧鼻子酸酸。 扎措低叹一声:“你真傻……明明可以轻轻松松就拥有一切,偏偏要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胡仙仙紧抿唇角,她得让自己尽快心绪平复。这个扎措引自己来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让她看程浩风在做什么,慰藉她的相思之苦。 他目的究竟何在? 扎措感觉出她紧绷的身体像是随时要挥拳踢腿,就离她远了一点,递上一方素帕说:“女人不用忍着眼泪的,想哭就哭。” 胡仙仙没有接素帕,继续看向程浩风的影像。 扎措也不勉强她,收起素帕,语气中有几分懊恼:”他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我还可以做得比他更好。你真是傻了吗?你看不出来我真的很喜欢你?” 胡仙仙没答话,她想听听这个扎措到底要说些什么。 “你只要勾勾手指,就可以获得倾世盛宠,可你瞧瞧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扎措站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胡仙仙没有推开他,她只是转身向外走去。既然他不让她看,她不看就是。 扎措又急忙挡在门口,拧着双眉说:“不独程浩风爱你,爱你的人有很多,你没必要让自己过得那么辛苦。我可以给你倾世盛宠,还有麦塔哈他们也可以。你可以向我们提出请求,我们会帮你的。” 胡仙仙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他这话什么意思?还“我们”?说得她有众多男人追捧一样。 扎措明白她笑容里的意思,幽蓝双眸溢满情伤,声音也低沉了几分:”程浩风是抽去了情丝万缕,而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心,不懂情?你感受不到我、麦塔哈、潘无山,还有那个鬼王都很爱你吗?” 第三百九十章 倾世盛宠 胡仙仙自以为脸皮够厚了,一听他这么说,还是脸『色』通红。 她咧咧嘴,半捂着脸笑说:“嗯、嗯,我可不客气了,你们的爱我都收着。” 扎措倒没觉得他的话有多肉麻,继续说道:“你认真点,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知不知道麦塔哈可以真正富可敌国?他的财富能足以让国家忌惮。” ”他有命定财神护佑,他足以让从天方到中原,一路之上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国家的国王都会敬他三分。他如今家业不顺,都是因为你,他只想守着迎仙阁等你。” 胡仙仙低头绞绞手,不服气地说:“得了,你就直接说我是霉星算了。是怪我给麦家带来霉运,可那和什么爱不爱的没关系。” 扎措气得想拿手指戳她,她眼睛一瞪,他收回手。他气哼哼地在墙上又是几番点按,没了那些奇异光影,屋里只留下桔黄烛光。 忙完这些,他再走到胡仙仙身旁说:“你再想想啊,高有山本来只是当土匪都只能当小喽啰的人,他哪来的能耐可以残魂不消,一直记着你?” 胡仙仙皱皱眉,扎措走得更近了些,”与他情况似乎相近的高有阔,你送去投胎,也就投个平常人家了。可高有山给你惹了多少麻烦,他们一样吗?” 胡仙仙搞不明白他说这些做什么,让她知道她有多可爱?呵呵,可能是想激起她自以为有很多人爱慕的虚荣心?她可不上当,一个程浩风就让她苦不堪言,再生异心可就是自取死路了。 扎措仍在自说自话:“他当然不只是个小喽啰,只要你等着转为潘无山的他这一世长大,他也可以给你倾世盛宠。” 扎措在说,胡仙仙是左耳进,右耳出。她要的是相知相守,不是倾世盛宠。倾世盛宠是给别人看的,只能满足点儿虚荣心,那不是真正神魂予授的永恒相爱。 扎措见她没什么反应,音调提高了些:“你想不到鬼王也很爱你?是真的很爱呢,要不然为什么每次他和你争斗都是他输?” “你知不知道,即使有冷秋朗的毒『液』让他暂时麻痹,换做其他人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制住他大椎『穴』。” 他废话有点儿多,胡仙仙站得有些腿酸。这屋里稀奇古怪的物件很多,偏偏没凳子椅子,她只好靠墙站着歇歇脚。 “你为什么要孤军奋战,一个人浪迹天涯呢?你是女人啊,你只需耍点小心计,很容易就可以把我们每一个都哄得团团转。” 胡仙仙不想表现得不耐烦,那样对他很不尊重,可她还是忍不住很没礼貌地打了个哈欠。 扎措张开双臂,他的袍子完全敞开,『露』?出胸腹部。还好,他穿着薄绸裤,要不然该让她看光了。 他双臂伸着,等她的拥抱:“你只要主动抱抱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胡仙仙笑着摇摇头,指指他说:“你身材太好了,别随便亮出来,小心我流口水。” “你要是乐意流口水在我身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噗哈哈……”她笑得更欢畅了些,“可是我比较自卑啊,你这身材真是好,我配不上你。” 嘴里说着“配不上”,神情却是不屑一顾。 扎措双臂合拢,袍子也就自动掩过来,他无奈笑言:“傻妞妞,真是傻,唾手可得的倾世盛宠你不要,偏偏要寄居钟楼上当个半仙儿。” 胡仙仙一摆手,洒脱说道:“你不懂,在钟楼上这几个月是我过得真是逍遥自在、无忧无虑。” “你是强颜欢笑?你无需过得那么辛苦的。有难处时你尽管去找能帮你的人,只要学会在我们之间周旋就行。就算我明知你不会一心一意爱我,只要你不在我面前提起他们,我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胡仙仙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惊得眼睛直眨。还可以这么活?还可以这么过?还有这种男人么? 扎措的目光很温柔:“你对程浩风一往情深,却没必要因此拒绝我们对你好。” 胡仙仙有点儿头疼,扎措是引她探讨情感问题? “呵呵,我可不是对程浩风一往情深才不跟别人纠缠不清,我是本来就不喜欢黏乎。” 她说得轻巧,心里可不轻松,脑筋在不停转弯儿。她在思索扎措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说了这么多,可能惟一的真话就是他恰巧吸纳了一块锁心玉瓶碎片。他心窝处的异样气息很熟悉,她已能肯定确实是锁心玉瓶碎片。 扎措当然知道她不是几句话就能诳住的小姑娘,不再说肉麻的话,而是挑拨道:“看到那些比你丑、比你笨的姑娘有人宠爱,过着安乐无忧的生活,你就不嫉妒?” 胡仙仙随口答道:“我嫉妒,嫉妒得发狂!我狂『性』大发的时候就想打打杀杀,这个忸怩的世界真是让人浑身黏得难受!” “看来,你真不喜欢纠结来纠结去。” “对啦,我就是不喜欢黏乎乎的那种感觉!”胡仙仙用力地握了握拳,像是随时准备着击碎一切。 “我本来也不喜欢委屈自己,可是为了你,我愿意放下自己的嫉妒心,只要你高兴。” 胡仙仙微张了张嘴,觉得不雅观,又闭上嘴。闭嘴闭得太急,差点儿咬着舌头。扎措不愧是风流倜傥孔雀王的儿子,这甜言蜜语说起来一套一套儿,半点儿不磕绊。 只是,地球上的末神和她是仇敌,面前的扎措和她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些话听来听去都别扭得很。 胡仙仙佯装豪放地说:“你爱我爱得都可以放下嫉妒心了,是?那很好,等哪天我累了,就修个大宫殿,把你们都纳入后宫。 扎措知道她是说笑的,也不喜,也不恼,淡然顺着她说:“好,我一定不和他们争。只要你愿意在我身边停靠,我永远是你最宁静的港湾。” “啊?”胡仙仙上下打量他一番,神情惋惜,“你是可以当最宁静的港湾,只不过我是个无风都要起浪的人,可能会把宁静港湾直接变汹涌怒海。” 扎措的脸上真浮现出怒意:“你要是喜欢刺?激,我也可以变做怒海狂『潮』!你不要总是拒绝别人对你好,你不用怕你会给我们带来噩运,你就大大方方接受我示爱不行吗?” 第三百九十一章 难主自心 胡仙仙背上沁出冷汗,她已经快相信扎措对她真有情意了,这可要处于下风了。一旦气势处于下风,会不知不觉顺着他的思路走,那可能会有极其可怕的后果。 胡仙仙耍起无赖,贱兮兮坏笑:“我不是怕给你们带来噩运才和你们保持距离哟,我是怕身边狂蜂浪蝶太多,一不小心……哦呵……” 她故意顿了顿,吊吊他胃口才说:”一不小心就发现你们一群美男之间才是真爱,你们对我不是众星捧月,而是拿我当挡箭牌掩饰你们之间的真情……那我可就惨啦。” 他费老大的劲儿说那么多,她怎么会歪想到他们都是断袖?扎措脸上那难堪恼恨表情真是毫不做伪,他想再说点儿情话都忘了怎么说。 半晌后才叹道:“唉,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程浩风总是说你不信任他,你是不信任所有人?” 胡仙仙表情认真起来:“对啊,不信任。就连我自己都有可能今天这么想,明天那么想,自己都不是绝对可信,更何况别人?” 扎措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她敏捷避开他的手,他苦笑着收回手:“真是憋屈……不求你爱我,只要你贴近我的心一点,你就会知道我再怎么骗你,心里始终有你。” 胡仙仙不想再跟他胡扯下去,试探问道:“你不停强调你心里有我,是不是和锁心玉瓶有关?你得到我就能恢复功力?” 扎措似乎没想到她会直白问出来,愣怔着。但是,胡仙仙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 “是,你说得不错,得到你,我就可以恢复功力。还不只是恢复,是会迅速提高很多倍。” 扎措满含期待地望着她,幽蓝眼眸深邃多情:”那样我就可以再也不用窝在这个废城,可以真正给你倾世盛宠。” 胡仙仙长叹一声,扎措此刻应该是豁出去赌一次的心态,要是她再次拒绝,他可能再无耐心苦劝。 她全身戒备,脸上神情尽量显得豪放洒脱:“我想要的不是倾世盛宠荣耀于世,也不是平淡如水安乐一生,我想要的就是闯『荡』江湖仗剑行侠! 扎措的神『色』渐冷,胡仙仙仍在嘻笑:”哈哈,要是哪天我厌倦了打打杀杀,一定来找你……” 她猥琐地细细打量他,很有些像嫖?客见到个新鲜雏儿:“嗯,真是绝世大美男。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倾世盛宠,但我不介意给别人倾世盛宠哦。” 扎措冷笑着倒退几步,斜掠身形在墙上点按几下,屋里顿时一片漆黑。这和夜空下的黑不同,夜空下再黑也有些天光。这屋里是完全的隔绝了一切光源,胡仙仙有些心慌。 胡仙仙平常时能够夜视,她很久都没体验过陷入黑暗是什么感觉。此刻灵气全无,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真有些心慌。 人的恐惧不是来源于危险,而是来源于对未知的『迷』茫。同样危险的境地,如果了解危险之处具体在哪里,又有哪些应对方法,恐惧感就会比啥都不知道要低很多。 黑暗中响起“嘶嘶”喷气声,胡仙仙咳起来。她察觉是屋内弥漫起有毒烟雾,连忙掩住口鼻。 还是晚了,她头晕起来。 胡仙仙头很晕,一晕就反应变慢,紧接着她颈椎和肩窝处传来酸胀麻痛感,意识瞬间陷入模糊状态。 缥缈空灵的声音回『荡』着,她不想听到这声音,可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捂住耳朵都不管用。 “你从前所知、所记、所感一切都是虚妄,都是你自己的臆想,我来告诉你,真实的你是怎样。” 胡仙仙心中还是清醒的,她想与扎措幻音抵抗,可终究还是随着他的一声声诉说,沉浸在他编织的故事中。 渐渐的,她有些分不清那些事是他所说的,还是她的真实人生。 “你的父亲是一个豪门弃子,一个身带残疾的豪门弃子。你爷爷的家族在解放前是大盐商,同时也有万顷良田,还有自己的马帮,横行一方。” ”在1948年时你爷爷不听劝告,别人都卖了家产往国外跑,他自作聪明以贱价收购大量产业。建国后,别人都开始谨小慎微做人,他反而张扬炫耀家产,还收了个才十七岁的姨太太,这个姨太太就是你『奶』『奶』。” “在1952年你的父亲出生,那时候你那些年纪大些的伯伯姑姑要么去远方工作,要么与原生家庭疏远关系。家产已经瓜分一空,你父亲顶着富少爷名头,在土改后,其实只剩下所空落落大院子。” “在1961年,你爷爷死了。那所空空大院子中早就已经住进了很多其他杂姓人家,在这一年,留给你『奶』『奶』和你父亲自住那两间小偏房也收回去,成了伙食团灶房。” “其后的几年,你父亲是天天挨批?斗。他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半点儿腐化生活都没有享受过,遭骂挨打的却是他!” “到了1982年,你父亲以为好日子该来了,因为有两位贵人出现在他生命中。” ”一位是重新掌权的高官,据说当年你爷爷曾经救助过还是地?下?党?员的他。他批你爷爷的故居为文物保护单位,那房子以国?家?征?地的名义,向原房主补偿拆迁费。” “你父亲以为其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都不住在当地了,那笔钱财当然是他一人所有。结果,消息一出来,和这个家族沾边的人全冒出来。” “并且,你父亲到最后一点儿钱都没分着,因为他们都不承认你父亲是那个家族的人。” “他们的理由有两条:其一,你『奶』『奶』既不是按旧时礼俗纳娶的,又没有新式婚姻的证件。其二,这个家族的人都生得比较端正高大,你父亲生得丑陋矮小,还有点儿呆傻。” “你『奶』『奶』分辩说,当时局势混『乱』,嫁进门时就没弄那么多规矩。而你父亲外貌不佳,头脑呆傻,也是因为自小营养不良,还患过脑膜炎,并非天生如此。” “那些亲戚根本不听这些道理,你『奶』『奶』活生生气死了。你『奶』『奶』一死,你父亲那样的孬种自然拿亲戚们毫无办法,躲到一边儿自己抹眼泪。” 第三百九十二章 劣根孬种 “到你父亲快四十岁的时候,终于结束光棍儿生涯,娶了你母亲。” “你父亲是孬种,母亲也是天生劣根。你外公家境也很好,当年逃婚出门参军。” “你外公不知道的是,他逃出门的时候,已经稀里糊涂快要当爹。” “你外公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可惜是国??军。在战败后,就带着你外婆回乡。” “你外公当年很风流,但真正娶回家的只有你外婆,你外婆还曾经得意过。可回乡一看,老家居然早就有个十几岁的便宜儿子。” “你外婆想趁着两人之间还没有孩子,分开算了。可你外公联合亲戚邻里限制你外婆离开,又花言巧语哄骗她留下。他又与元配离婚,发誓说与这指腹为婚的元配没有半点感情。” “你外公元配离婚不离家,仍然深受公公婆婆喜爱。你外婆前四个孩子都无辜夭折,你外婆还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生出的孩子天生病弱。” “你外公元配怀上第二个孩子,你外婆责问他,为什么说着没有感情,却又有了第二个孩子?你外公说是为了多繁衍子嗣,谁让你外婆自己不争气。” “你外婆心灰意懒,在那个家中像根木头一样活着。但完全的站在了旁观者角度后,你外婆发现了很多秘密。” “其中一个秘密就是,她的孩子都是你外公元配害死的。你外婆知道真相后,就想办法害那元配生的二儿子。” “那个孩子中了,长得口歪眼斜,呆头呆脑,并且最终在五岁多时掉进粪坑死掉。” “你外公元配指认是你外婆害的,因为是你外婆说粪坑那边有两个小猫咪在打架,很好看,勾起那孩子的好奇心引他去看。” “不过,这不能成为证据,因为还有其他人看到是那孩子自己跌下去,又没有呼救才死掉的。只要不是你外婆推下去的,又怎么能说是故意害他?” “其实你外婆自己清楚,那个孩子五岁多还走不稳路,她在粪坑旁的石板上泼了些肥皂水,那个孩子铁定会滑下去。而那个呆头呆脑的孩子也铁定不会呼救,只会自己『乱』扑腾,死是免不了的。” “在元配因失子之痛和你外公大吵大闹的时候,你外婆就用安静陪伴重新赢回你外公的心。并且,通过她自己努力考进你外公所在单位,两人住进单位宿舍。” “离开家族大屋,住进单位宿舍后,你外婆顺利生下你母亲和小舅舅。” “等到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你外公靠以前人脉发家致富。这时候你那大舅舅早已成年,是你外公的得力助手,而你母亲和小舅舅对家业管理还半点儿都不懂。” “你母亲对家业也不在乎,她想的是中学毕业后去考师范,然后去男朋友所在的城市当老师并和男朋友结婚。” “在他们即将举行婚礼的时候,你外公生病,直接将家业全权交与你大舅舅管理,而你大舅舅将所有产业写到他自己名下。你母亲男朋友得知你母亲什么都得不到,逃婚离去。” “你母亲为这事几乎精神崩溃,从此不相信爱情。在你母亲快三十岁的时候,为了让你外婆可以安心死去,勉强嫁给你父亲。” “你的父亲和母亲互相嫌弃,你父亲以富家少爷自居嫌你母亲不够温柔体贴,你母亲又以名门千金自居嫌你父亲要啥没啥。” “你只是这个互相嫌弃的家庭中,一个被所有人嫌弃的存在。父母吵架时,你吓得藏在被窝儿里抹泪。父母推脱自己事多,都不愿意做饭,你就默默去厨房学着做饭。” “你小时候就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管的黄『毛』丫头,你连一个小伙伴儿都没有。你只会成天缩在自家小院儿里发呆,跟别人一说话就会脸红,还说得结结巴巴。” “你十四岁的时候,遇到生命中最初的温暖,那是个比你年长十二岁的男子。你在亲戚的饭店中帮工,暑假两个月时间能挣到自己的学费。那个男人姓程,常来店中吃饭。” “你亲戚怕被人说用童工,将十四岁的你说成十七岁。经常蓬头垢面的你,没几个人看清你的样子,也就以为你真是十七岁。” “有一天,你小腹不舒服,天又下起暴雨。饭店老板娘说把门关了,也没人会在这种天气来吃饭。老板娘和其他人都提前离开,你还得收好桌椅,关上门才能离开。” “那天,你小腹很疼很疼,收拾好桌椅后已经疼得满身冷汗。你以为自己是肚子疼,正想出门去买肠胃『药』,才发现已经拖干净的地板上有血渍。” “你看着那些血渍发呆,还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父母对你漠不关心,在学校上课也总是因这样那样的杂事耽搁,你不知道那是女孩子月?经?初『潮』。” “雨下得很大,你呆坐在地板上流泪的时候,那个男人抖着满身雨水跑进店。他是出差才回来,你们那个饭店在车站附近,他没喊到出租车,就来避避雨。” “见到你那个样子,就问你怎么了。你平时见到他,都喊他‘程哥’,会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那天你不理他,他问你几次,你也不吱声。” ”他刚看到地上的血渍时也吓了一跳,仔细看过血渍来源后,就知道了大概原因。他给你讲了很多常识,还给你买来生理期护理用品。” “你终于不再担心自己就这样惨死,可也羞惭不已,都不敢抬头和他说话。他疑『惑』地问你怎么十七岁了才来初『潮』,你实话说了自己年龄。” “然后,他越问越多,你将你自己全部境况都告知他。自此之后,他不只是一个顾客,而是你梦中最温暖美好的王子。” “那时候的程哥已经结婚,可这并不妨碍少女春心萌动的你,将所有情愫寄托在他身上。” “你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只是还没有越过最实质『性』的那道红线而已。” “你的血脉就决定了你只是劣根孬种,你一直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你。他没有给过你任何承诺,可你还是躲在他的阴影中无怨无悔。” “你那么无怨无悔还因为你始终对豪门心存幻想,父母带来的影响,让你有着潜藏的重入豪门愿望。那个程哥正好是当地一个富豪家族后代,尽管他不是直接掌权的嫡系子孙,却是总裁最信任的堂弟。” 第三百九十三章 贱骨淫心 扎措绘声绘『色』的讲着,胡仙仙紧闭着眼睛,隔着眼皮也能看到她的眼珠在『乱』转。她深陷梦魇当中,那种感觉对她来说很怪异也很新鲜。 她恍惚记得自己是个即使怨恨,也要怨恨得浓烈分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种不雨不晴全是阴霾的情绪? “你在程哥的资助下进入了市重点中学,别的女同学在对校草发花痴,你却对校草看也不多看一眼。你静静地学习,静静地过着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生活。男同学都不敢太靠近你,以为你是冰山美人。” “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是程哥见不得光的小情人。” “在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你们之间完全越过那道红线,还偷偷同居在一起。” “你很温顺、很懂事,从不主动提什么要求。这和程哥家中那个总是怨气冲天的老婆形成巨大反差,他是真离不开你了。” “你的算盘打得很好,等他对老婆忍不可忍的时候,就是你飞上枝头的时候。” “你算到了开头,没算到结果。程哥真『迷』恋上你了,跟你真正在一起半年之后,他就直接提出离婚,公开了和你的关系。” “只是,他的家族亲人都反对他那么做。他为了讨你欢心,用欺骗的方式骗得老婆签字,然后准备和你双宿双栖。” “结果是,他被总裁强行指派到一个偏僻山区建设分厂,你也被学校开除。你的班主任老师见你实在可怜,没有将‘勒令退学’的事写进你的档案,还托关系帮你办了个中专文凭。” “你四处打工,不敢再和程哥联系。偶然一天,你遇到个去你工作地方办事的大学同学,聊起天来。” “你同事很好奇,为什么你是中专文凭,却有大学同学。你只有撒谎骗同学说是,才上两年大学就生病了,没钱医治就只有退学。” “你说谎时的闪烁目光让恰巧看到这一幕九哥看见,他对你产生了好奇心。九哥是你所在公司老板的朋友,同时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因为九哥本职是个作家,他就从不参与公司管理。” “你下班后,九哥约你吃饭,你来不及拒绝他,他就拉你上了车。当然,那时候他只是凭着直觉认为你是个有故事的人,想听听你的故事,为他的创作提供灵感而已。” “随着你们接触得频繁起来,你们之间生出暧昧感觉。九哥只比你大三岁,但他渊博的知识,让你觉得他像是过了几千年的活历史人物。” “九哥知识渊博,人生经历却很单纯。他从小就是埋头苦读,没有谈过恋爱不说,甚至都没和女人说过工作之外的话。他的家人对他这种状况很着急,以至于怀疑他『性』??取向特殊。” “你的出现,让他的心第一次起了波澜。他笔下的作品不再是空有丰富情节,人物形象却苍白单薄,他塑造的人物鲜活得让读者赞叹不已。” “你对于他来说是福星,因为是你使他的生活有了缤?纷?『色』?彩。你对于他来说也是灾星,因为是你使他陷入情感泥沼难以自拔。” “九哥对你展开热烈的追求,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他想不通你为什么拒绝他,你只是一个最底层的打工妹,而他既有财还有才,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九哥朋友们自以为是的分析:你是因为不堪回首的过去,还有身份地位的差距,自卑地以为配不上九哥才拒绝。” “你当时已经离开九哥所在的城市,你没想到九哥会辗转打听到你的新地址。九哥剖心表白不介意你过去的事,还声明他主要是靠自己挣钱,也不用担心他家人干涉生活。” “你犹豫起来,你没有答应他,也没有立刻拒绝他。九哥提出的条件太好了,你很想答应。你的沉默给了九哥错觉,他当时就打电话告诉家人他要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 “可是,你最终没有答应。因为在九哥找到你的第二天,程哥也找来了。” “程哥没有在那个偏僻地方建好分厂,分厂的一切都因为他的疏忽大意让人侵吞了。他出那么大多的错,都是因为到处找你分了心。” “程哥的堂兄是总裁,但这么大的错,是没法再护着他了,他被开除公司。同时,公司还要求他赔偿经济损失。” “程哥家产赔尽,他前妻倒很庆幸与他离了婚。程哥也自觉庆幸,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你。” “你投入程哥的怀抱,将九哥弄了个透心凉。九哥从此更是几乎成了女?『性』?绝缘体,思想都偏激起来。” “你和程哥并没有因为重新开始就很快结婚,因为程哥虽然没钱了,却依然是程家一份子。程家人是不同意你进程家门的,你只能和他在外漂泊。” “九哥仍然在默默关心你,你们几乎没有再联系,可是你知道他在关心你,悄悄帮你解决很多难题。” ”只是,九哥不知道的是你之所以选择守着程哥,不是你爱程哥,你根本不懂爱是什么感觉。你只是离不开程哥,那些暗夜里的狂欢,让你依恋程哥的身体,你对其他人生不出那种感觉。” “你呀,就是一个贱骨头,骨子里『淫』?『荡』的贱人!” “几年后,最顽固的几个程家长辈去世,你终于和程哥结婚。你们生了一个孩子,生活渐渐趋于平稳。” “你在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工作,经过几年努力,当了其中一家分店的店长。” “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位顾客,这个顾客是程哥前妻。你很忙,忙得根本没注意到她。直到你的上级打来电话,莫名其妙『乱』骂你一通,你才知道她来过。” “后来,你去找她,问她要怎么样才能在上级面前说好话,让你保住工作。” “程哥前妻说,只要你偷偷打掉孩子就可以。” “当时你已经怀了二胎,但是只有程哥和医生才知道。她强调说必须是偷偷打掉,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你不知道她用意何在,你本来也觉得生活拮据,不想要这个孩子,她这么要求,你也就照办。” “你害怕被人发现这事儿,出医院的时候就把那些单据全部扔垃圾桶里。” “你把单据撕碎,走一路扔一路,扔在不同的垃圾桶里就很难再有人拼得完整,也就不会再有人发现这件事。”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谁会有闲心为这点儿事去翻垃圾桶?” 第三百九十四章 桃花孽债 “你那么做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延迟了事情被程哥发现的时间。当然,也延迟了你知道整个阴谋布局的真相。” “你身体正需要休息的时候,一个分店拆迁关门歇业,上级把剩余货物全部交给你的分店处理。” “那些货物有些包装坏了,有些数目不对,全部需要重新整理清点。店员们只管日常的事务,到点儿就下班回家。额外的清理任务,只有你自己一人担着。” “天黑了,下雨了,偌大的库房里你一个人搬着那些杂『乱』货物。你不怕辛苦,你怕嘲笑。” “加了三天班,你终于清理好这些货物了。伸伸快直不起的腰,『揉』『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你『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夜里12点了。” “你以为自己可以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夜幕下的仓库里,这手机铃声听起来格外刺耳。你接起电话,电话里是那个你害怕面对的女人声音,她说兄弟要分家,问你怎么看。” “你能怎么看?你回答说一切随他们安排就是,总之你不要任何东西,也不参与任何意见。” “回家后,你累得无心再和程哥说起这事。几个月之后,那女人说兄弟分出去了经营『性』的产业,一些不动产也分得很公平,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你不想多说,就算他们闹意见又和你有什么关系?程哥的财产在当年就赔光了,房子、铺面这类祖业分割后应该还是在程哥父母名下,轮?不到你去多想。” ”你没想到的是,还是和你有一点点关系的。那就是,程哥父母名下没有不动产,那些东西全是程哥和那女人共有的。这样安排,程哥父母是完全同意。” ”你宁愿程哥什么都没有,也不愿意是和他前妻共有!” “你不懂为什么离婚了,他们为什么还可以共有那么多东西?但你也很想明白了,对于有钱有势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 “程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你却知道这是他们彰显大度的手段。”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那个女人就让程哥回去看她,说她会为他守着他们共同的财产。程哥没有回去,可是他与家人关系得到缓和。” “在他们的关系得到缓和之时,却是你们的关系结冰之时。程哥父母劝程哥说,还是他前妻好啊,把财产都写到她名下,她也没有昧下那最后的家底儿。他前妻还一如既往地孝敬老人,还等着程哥,这样有情义的女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你呢?你只会害得程哥有家不能回,事业败得一塌糊涂。自从与你在一起,程哥的事业确实进展得很不顺利。程哥对你生出怨言,但还没有到讨厌你的地步。” “偷偷堕?胎的事,让你们的矛盾彻底?爆?发。你当时撒谎说,是太累了,才没留住孩子。” “当程哥前妻拿出医院的记录给程哥看,给出的说法是:你和其他男人『乱』来,分不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怕生下来后暴『露』?『奸』?情,就不敢生,只得偷偷堕掉。” “程哥质问你,你无可争辩。因为你无法说出偷偷?堕?胎的理由,为什么要瞒着他那么做呢?” “程哥妻子还翻出你和九哥以前交往的聊天记录,还有他帮你做过的事,这些都直指你和九哥有暧昧关系。” “一场千回百转延续十多年的情事,凄凉收场。程哥回归家族,是知错就改的典范,他的事业再度有起『色』,都夸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而你,彻头彻尾成了害人又害己的『骚』?狐?狸。” “你带着孩子和父母远走他乡,你都不敢去大城市工作,你怕遇到熟人。” “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偏远小县城里一样能及时知道外界讯息。别人说起那些成功人物时,是羡慕、嫉妒、恨,你只是冷笑着走开。” “他们不知道,某个合资公司的中方负责人是你表姐;某个驰名中外的海滨酒店是你表哥所属;某种很有名的土特产连锁店经销商是你堂姐;某个可算封疆大吏的高官是你堂兄……” “还有,他们就算知道了,也难以相信,某个迅速崛起的商界传奇人物是你孩子的父亲;而那个几乎家喻户晓的小说故事原作者,那个着名作家曾爱过你……” “你像一株极小的苔藓,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卑贱地活着,没有阳光照耀的生活,只是麻木延长着生命。” “你讨厌宅斗文,一是厌倦那些争斗,二是觉得那些故事里的争斗都显得太小儿科了。” “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天生贱骨头?从祖辈开始,血管里就流着卑贱血『液』。你是比你的长辈们更贱啊,他们还有时代原因,还懂得反抗,你就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哭泣!” “你不是爱程哥,你是离不开他!你顺从他,为他着想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你小心翼翼地活着,你怕万一你死了,你的父母孩子就只能流落街头。你怕惹事儿,事儿还是找上门。你在那么偏远的地方还是遇上了熟人,他是你的小学同学。” “他小名儿叫阿鹏,本来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后来不知为什么变成了小混混。” “你遇到他的时候,他刚从牢里放出来,他怕回家乡惹熟人嘲笑,就躲到了你躲去的那个偏远小县城。” “阿鹏打听到你上班的地方,隔三岔五的去找你。你声『色』俱厉地警告他不许再来找你,他问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从乖学生变成小混混?” “阿鹏说都是因为你,他一直喜欢你,后来你们分到了不同的中学,他还是默默关注你的一切。他打算等高考过后,就向你表白。” “他对你关注得太多,就发现了你和程哥的关系,知道你和有『妇』之夫有那样不堪的关系,他真是心痛到痛不欲生。” “高考前,他在你窗外唱了一夜《迟来的爱》,你当时根本没懂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九十五章 息念平怒 “你想起来是有那么一件事,你还记得邻居哄走唱歌那个人好几次,那个人又跑回来好几次。你根本没想到那首老歌是为你而唱,更不懂阿鹏是自责没有早点对你表白……” “阿鹏从那以后就成了到处惹事生非,让人厌恶的小混混。直到你们重逢,他想重新开启积极上进的人生路。” “你没有直接拒绝阿鹏,而是悄悄辞掉工作,搬到了离故乡更远的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山穷水恶的少?数?民?族聚居地,你以为再也不会有麻烦上门。可你还是惹上麻烦,一个从这大山里走出去的传奇人物铁了心要追求你。” “这个人比你小几岁,他姓于。第一次见面时,别人称他‘小于’,你随口说他不是‘小鱼’,早晚会鱼跃龙门。就这一句话,他让你不称他名字,而称他‘龙弟’。” ”龙弟是这大山里的骄傲,为这大山方圆百里创造了很多个第一。他是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将当地土医方与现代医学结合的医生;第一个出资给山里修路的人;第一个不仅走出大山还走出国门的人;第一个将山里孩子们带出大山开眼界的人……” “你在山里过了三年平静生活,三年后龙弟回乡,他又创造了一个‘第一’。他是大山里第一个既是医学奇才,又创办医『药』公司成为商业奇才的人。” “龙弟说他真的跃过龙门成‘龙’了,你的话就是他奋斗源动力。” “当时你说那句话只是想和当地人搞好关系,当地本来就有祝别人女儿成凤,祝别人儿子成龙的习俗。你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会在龙弟心里扎根儿,更没想到他这样的青年才俊会追求你。你即将三十岁还拖着个孩子,与他实在不般配。” “你只有再想办法搬家,只是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搬了。” “你的逃离,在别人看来是放不下程哥。他们一定不知道,你不是没有对他们动过心,你只是不敢接受他们追求。” ”你只想从他们的目光和语言中享受一下那种被尊重被欣赏的感觉,你不敢和他们走得太近,你害怕他们发现你其实很无知、很窘困、很?『淫』?贱!” “一旦他们知道你只是依恋程哥给你的最初温暖,你只是个缩在阴影里的可怜虫,就没有人会再心疼你!不管是九哥还是阿鹏,以及龙弟,当他们知道你那般?『淫』??贱,他们会连敷衍的礼貌问候都不给予你!” 没有人心疼?孤独绝望席卷而来,就在神魂都要陷入无尽黑暗的时候,胡仙仙猛然睁开眼睛。 胡仙仙含泪的眼睛血红,斩钉截铁地低吼:“有人心疼她!我,我心疼!” 扎措冷不丁地听她这么一吼,打了个寒噤:“你……你……” 胡仙仙攥紧拳头,冷声问:“你怎么可以这么编排我?” 扎措理理衣襟,点按墙壁打开几盏灯。胡仙仙这才看清,原来他们仍在这间圆形屋内。 扎措摊摊双手,“那不就是你?” 胡仙仙一扬手,渐渐从极其低落的情绪中平复,只是仍有些愤懑:“哼哼,就算真的是我自己又怎样?长在阴暗湿地的苔藓也渴望阳光照耀,就算她自己都不会心疼自己,冥冥之中也会有向善向上的力量提醒她,学会心疼自己!” 扎措仍在威胁她:“本属于白回风的锁心玉瓶碎了,而一块碎片恰恰被我吸收,那么,我就成了你的心灵缺口。你和我不能身心交融,你的心境就始终不能圆满。” 扎措的神情没那么丰富了,很平静地说着这些。他的意思就是,他们必须要在一起,他才能提高功力,而她才能真正心境圆融。 胡仙仙没有否认他这种说法,她心中怒火也熄灭,他说得不错。而他不停干扰她心境的做法,只是要让她陷入别人都不可靠,只有他扎措才可靠的圈套。 胡仙仙真诚对他说:“你的确是我心灵缺口,谢谢你让我体会这样的人生。不管是我从前体会的哪一世,即使没有法力的乖妹儿,都拥有纯粹坚定的爱。” 她苦笑两声后,又说:“这种人生真是我从来想都没想到过的,这一生确实卑贱。古板大哥虽说是在乖妹儿之前和小青梅在一起,但小青梅和他从来都没有正式结婚,他也没有在亲友面前承认小青梅妻子的身份,小青梅顶多算个办过宴席的前女友。” “你让我体会的这个人生过程还真是卑贱啊,那么多年都是躲在暗处,即使后来在一起也是远走他乡、改名换姓。最终,就连那样的生活也失去,彻底无路可逃。你为什么给我编这么一个故事?也许是你希望我变成那样?” 扎措摇摇头,他微卷的长发随之飘摇。他的五官就像是最好的匠人所刻玉雕,精美而少了人味儿。 他一字一顿说道:“那、本来、就、是、你!” 胡仙仙『揉』『揉』还很酸疼的肩颈部,似笑非笑地问:“我若是跟你在一起,真是会变成那样呢?我能不害怕那种境况?能不对你有戒心?” “我真就比不上程浩风?你信不信我会让程浩风比你所见的境况更惨,我终究会超过他!” 胡仙仙扬声而言:“你永远都比不上他!他也许会对我凶、对我狠、对我冷,但是绝不会让我受委屈!你这样的人到底懂不懂人心?” “要是有一天,他对你刀剑相向,要取你『性』命呢?” 胡仙仙没有半分犹豫就说:“若是要让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我宁愿让他直接给我一剑,死则死尔!死不是最大的伤害,让我委曲求全,向别人伏小做低才是最大的伤害。” “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哼……没花招了?你是想从我内心入手,让我完全顺服于你?你自以为深知他人心理,就可以把任何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胡仙仙本身的气势一点点恢复,『逼』视扎措:”先说都很爱我,将我捧上云端;再说没人心疼我,把我推下深渊。你以为这样巨大的心理落差,就可以摧垮我的意志?” 第三百九十六章 唤雨洗沙 扎措也不再继续蛊『惑』她,不甘心地自嘲一笑:“看来我的确难以让你臣服,你且先走。” 他向门口走去,胡仙仙也随之跟上。下楼之时扎措不再是一步步走,而是三四阶一跨,看来他也并不是那些优雅和缓的人。先前一阶一阶慢行,也只是想引胡仙仙入局。 到得大厅中,扎措哸声懒气的说:“真不想放你走啊,你到底是怎么保持心『性』坚定的?是道吗?道可真是复杂玄奥。” 胡仙仙高深莫测地含笑说:“错也,错也!道很简单的。” “简单?” 胡仙仙耐心对他解释起来,当然不是要和他坐而论道,而是得让他彻底放弃困住她的想法。 “一个人住在又小又破又脏的房子里,该怎样去帮助这个人?这个助人的过程就是‘道’与其他修行法门的不同之处,也是最简便的悟道之法。” 扎措接话说:“我听过这么个公案,有的是舍了自己大房子给穷人住,有的是让房子变得更糟糕再让房子复原……” 胡仙仙微抬手示意他不用再举例,她侃侃而谈:“道不搞那些虚的,就是让房主人学会修房子。从选地建房开始,到选木料,砌砖石,一步步搭建一个新房子。” 扎措眼睛亮了亮,他对她的说法感到很新奇。 “一开始,搭得很不好,甚至可能会垮掉。道,不会放弃,更不会自欺欺人地说已经比原先好了就别再折腾。道,会竭尽全力做到所能做到的最好地步,那才算完成。” 扎措默然良久,然后喃喃自语:“若是命中注定就建不好房子呢?” 胡仙仙眉眼都柔和起来,神情悲悯,浅笑低语:“道,不信命。” 扎措缓缓执起酒壶,倾壶倒酒,酒满半杯他就放下酒壶。 举杯在手,颓然叹道:“美酒香浓,亦不可贪杯。半醉微醺才正好,才不会误事。你或许不相信,我是真的对你有一点点动心了,可我不敢对你沉醉『迷』恋。” 扎措抿一口酒,嘴角漾开邪魅又有几分落寞的笑意,他指指大门。 胡仙仙顺着他所指望向门口,大门已开,冷秋朗焦急的站在外面。 一见大门打开,他就身带劲风扑进屋里,冷喝道:“扎措,你可别干蠢事!” 扎措晃晃杯中酒,斜睨他一眼:“我想蠢一回也没机会蠢啊。” 胡仙仙豪气地捶冷秋朗肩膀两下,大声说:“我是谁?你这个好大哥能把我怎么样?走。” 胡仙仙说着就迈步出门,冷秋朗冷扫扎措一眼,也转身出门。 “胡仙仙,我就没让你的心湖起半点涟漪?” 他们身后传来扎措极为不甘的问话,胡仙仙回头朗声答道: “爱就是爱,明明朗朗纯粹的爱才是爱。若是我爱一个人,不论天差地别我都会猛追不舍。若是我爱的人不爱我,我就不会给他纠结暧昧的机会。” “至于那些我不爱的人,我只把他们分两种人:一是可以结交的盟友,二是需要防备的坏人。” 胡仙仙说完后就抬脚,扎措有些急切地追到门口,高声再问:“你不是已经不爱程浩风了吗?怎么还要记挂他?” 胡仙仙皱眉轻叹:“我只是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没有情丝的他,并非不爱他。我也不甘心就此放弃,是我的就绝不放手。” 胡仙仙怕他还要再说下去,不顾形象地撒腿狂奔起来。跑到街道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黄沙漫漫。 冷秋朗跟了上来,到得废城边缘,他们心下渐松。冷秋朗掐诀试试,而后欣喜笑说:“还好,灵气已经恢复。” 胡仙仙也试了试,灵气是已恢复,可她心脉之中仍有滞塞感。她估计这情况和扎措有关,暗自担忧。 两人得以平安离开,冷秋朗心情轻松起来,跃上城墙的时候他笑问胡仙仙:“我那个便宜得来的好大哥给你印象如何?” 胡仙仙双眉撇成八字,答道:“你那便宜好大哥啊?磨唧!他就跟闲得没事儿的老太婆那么磨唧,絮絮叨叨让人厌烦。” “我磨唧?!那又如何?你终有一天会离不开我的!” 胡仙仙和冷秋朗刚跃上城楼,他们身后就传来闷声大吼,就像是这沙薨之城吼出的这句话一般。 他们知道这是扎措用异术吼出的,胡仙仙抠抠头皮,对冷秋朗说:”呵呵,呵呵,呵呵……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冷秋朗回望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小楼,意味深长的说:“真心论起来,扎措不比程浩风差。” 胡仙仙点头说道:“他的确不比程浩风差。唉,跟你撂句实话,你们不懂我想要什么。我自己都说不出来我想要什么,反正程浩风给的就能合我意。” 冷秋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们的对话激怒了扎措,闷声大吼再次响起:“胡仙仙,你活该嫁不出去!” 胡仙仙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小楼方向,俏生生喊道:“扎措,我比你大度,我可不会咒你。我很喜欢你哟,你这么有个『性』,又是独具魅力的异域风情大美男,我好喜欢你哟。” 他们已经飞身下城,扎措那像是泥土中发出的闷吼声还在传来:“胡仙仙,你这么野蛮无礼,谁愿意娶你?你别硬撑了,你就是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也与你无关。”胡仙仙是真有些怒了。 “只要你愿意嫁,我就愿意娶。”远远地又响起声高喊,是麦塔哈。他见天都快亮了,冷秋朗和胡仙仙还没归去,就带着高有德他们赶来接应。 听着麦塔哈的话,胡仙仙脸『色』一红。她的脸皮没有她自己想像的得那么厚,她是对扎措一开始就存了戒备心才可以肆无忌惮『乱』说,对麦塔哈还是拿他当朋友的。 冷秋朗问他们怎么不听安排赶来接应?又对他们说这个地方很危险,催促大家赶快走。 胡仙仙让他们先走,她要施法呼风唤雨,给这沙薨之城降一场大雨。 冷秋朗说她有伤未愈,让她跟麦塔哈他们先走,由他来降雨。 他们没问她让沙薨之城降雨有什么目的,只有她自己已经知道她心脉感觉滞塞的原因,是她真有心灵缺口。 扎措所讲的那个故事就像是在她心中投下一道阴影,她的向上向善之心已经没那么坚定了。 她只是认为:让风吹起漫天黄沙,风停后尘埃落定,她的心也能真正安定?让雨洗刷废城泥尘,雨水给蒙尘之地带来清新的同时,也能让她心中长留清明? 第三百九十七章 少年乐游 回边城的路上正是天明前最黑暗时段,高有德他们几个说说笑笑,倒也不显得冷清。 只是胡仙仙一言不发,她只觉得夜『色』凄『迷』,心中是幽幽浅愁。 胡仙仙在夜风低语,风中传来问话,问她是否真的只喜欢浪迹江湖,不喜欢束缚。 她心中答着:不是,只因他不是你,我才那么说。 你呢?你那般喜静的人,是否嫌我太闹腾了?我怕惹你厌烦。 你是否会抚着我的发丝说:是闹腾,闹腾得天翻地覆的。可这会儿怎么又多愁善感起来?心绪波动太大,对修行无益。 天『色』微明,他们也不似先前那般着急了。他们在路上缓行慢驰,胡仙仙也让彩鹊飞慢些,随他们同路。 胡仙仙思绪万千,脑海中是信马由缰的想像。 浩风,你爱幽静,又不喜欢太过岑寂,你我就在山腰小村旁结庐如何?既不喧嚣,又有烟火气,可好? 你说钓鱼最能磨炼耐心,我们的草庐旁一定要有池塘。池畔垂柳依依,池中荷叶田田。你钓鱼,我采莲,可好? 我们再开垦几亩薄田,种几垄菜蔬,莳几畦花卉。瓜豆满架,芬芳满园。我们用不了那许多,就一起赠予亲朋,可好? 你若闷倦,我们就去乡邻家串门儿;你若思虑,你就静坐院中我绝不相扰;你若兴起,你我就舞剑较技…… 草庐简朴,却一定要有书房,蕴一室墨香。 器物粗陋,也一定要设棋枰,对弈观世事。 仙居无尘,仍是要有厨房,同食才是家。 浩风你在笑我吗?笑我尽想了些琐琐碎碎?我一直如此啊,我一直有一颗细腻缠绵的心,只是因你而留的心。 是谁规定血火之中穿行就不能写意抒情?我偏要如此。谁的人生是如游戏般分类明确,输赢明确,风格也明确? 又是谁规定情深意切的故事就不能热血豪情?非得要故做娇柔吗?我本来如此,何必强扭?纵然明知会凋零,也要努力绽放,明媚鲜妍的花朵也有傲骨无惧风吹雨打。 浩风,我想你,并不因想你就要使自己哀哀戚戚。 入城之后,已是傍晚,麦塔哈邀胡仙仙去他那里歇息。她拒绝邀请,说钟楼之上灵气充沛,更有利于恢复伤病。 到得四月初八,各项后续杂事都处理完毕。麦塔哈再邀胡仙仙去城郊游玩,他相邀理由是要和冷秋朗、卓鹊村等人同庆沙匪诛尽。既然还有其他人一同去,胡仙仙也不好再推辞。 麦塔哈在城东南方向的郊外搭了个大帐篷,备下瓜果美食邀请众人欢聚。胡仙仙去后,也没与那些商人官员寒暄,径直走到冷秋朗和麦娜莎及卓鹊村身旁,闲聊吃瓜果。 这边城是个妙地,往西北去是大漠戈壁荒凉一片,这东南郊外却是如江南水乡般丰饶秀丽。 这里伊河水潺潺流淌,河两岸花草树木繁盛,河里鱼虾肥美。 高有德他们就地取材,用红柳枝削尖了在河里叉鱼,有些技巧娴熟的人能一叉一条鱼。 叉起来的鱼就在岸边烤制,着实能吃到最新鲜美味。 他们烤鱼不是直接放在火上烤,而是将鱼洗剖好后,用红柳枝『插』上,竖?直地?『插』?在炭火旁就好了。 炭火堆是提前烧好的,围着炭火堆『插』满一圈儿鱼后,叉鱼的人,剖鱼的人都开始唱歌跳舞休息。 胡仙仙直叹他们烤鱼的法子巧妙,不用添柴加火,也不用翻转鱼肉,等着吃就是。 冷秋朗见他们玩得高兴,就说和他们一起去唱唱跳跳,卓鹊村摇摇头:“我们还是别去了,我们一去倒让他们不能尽情玩儿。嗯,不如我们赋诗助兴如何?” 冷秋朗笑答:“好!可是既然为了助兴,就别讲那些格律,直接抒怀。这般高兴游乐,就用《少年游》为题。” 卓鹊村笑着同意,他先赋道: “灞陵柳巷少年游,歌舞度良宵。金樽美酒,光阴消磨,霜染美人首。” “广殿玉阶少年游,琼林探瑶花。文采风流,权争难休,谪臣形容瘦。” “冰山沙海少年游,边塞遇故友。相谈叙旧,漫说将来,病躯封公侯。” 卓鹊村赋罢,冷秋朗笑赞:“卓兄真是把少年时的风流往事都说尽了,更难得的是如今贬谪于此并没有意志消沉,还有壮志雄心。好极,好极。” 而后,冷秋朗又自赋道: “大荒天边少年游,流沙掩白骨。肉糜血洒,生来为魔,曾斩万人首。” “长街坊肆少年游,邪魅惹烽火。身陷渠沟,黑狱为囚,义兄施援手。” “仙山鬼域少年游,千载瞬息过。苦心错营,巧计空谋,是非天知否?” 胡仙仙能听出冷秋朗乐中隐忧,也知道他们所赋都是他们曾经过往,以及未来期许。 几人一时之间默然,就连不懂中原文字深意的麦娜莎也惆怅起来。她不懂其中所蕴深意,但她能感受冷秋朗心绪波动。 四月之时百花盛极而衰,都结出青绿嫩果,碧叶浓荫之下凉爽宜人。 胡仙仙难得有这般身心舒爽的时候,笑说:“既然不依格律只求表意,我看连句式都可以不依。你们所赋的都是你们经历过的,我就只管胡诌,如何?可愿听听?” 他们都说愿听,她清清嗓子后,缓声念道: “少年仗剑江湖行,笑问谁有不平事。” “夜探侯府,巧取佳人回。” “纵马荒原,怒枭悍匪首。” “醉黄沙,歌长夜,无惧权贵,快意恩仇!” “五湖泛舟逍遥游,知音相伴复何求。” “千山万水,一路携素手。” “『吟』风弄月,此生约白头。” “豪情壮,不知愁,天地苍茫,为谁停留。” “萦绕心怀情悠悠,慰我寂寥舞被看。” “世俗纠缠,无钱家难安。” “千金已散,难倒英雄汉。” “美人眸,泪掺酒。甘锁自由,万里封侯。” “浴血横槊壮志酬,成就功名情义休。” “征战边关,风雪铁衣寒。” “梦断高楼,谁是翻云手。” “笑里刀,袖中箭。世情看透,寄身扁舟。” “落拓青衫任漂流,一帆清风一壶酒。” “残阳古道,醉倚桥边柳。” “村人讥嘲,小儿相追闹。” “霞如血,月如钩。烟云过眼,笑泯恩仇。” 第三百九十八章 便宜师侄 冷秋朗他们听后都摇头晃脑还在品咂余味,卓公子在旁边树下踟蹰不前。 胡仙仙见卓公子那样子就有些好笑,喊道:“你也想过来诌几句?来就是,大小伙子扭扭捏捏的做什么?” 卓鹊村这才看到儿子一副纠结模样望着这里,大声说:“今日游玩,我不考较你的功课,你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卓公子听父亲这么说,就大步走过来,却没有走向父亲,而是朝胡仙仙走去。 “胡姑娘,我前些时日言语冒犯,请恕我无礼。”说罢,他向她恭敬一揖。 “那有什么?都是为了哄沙匪才做戏。” “不,是该道歉。”卓公子面带愧?『色』?诚恳说道:“我虽然知道那是为了『迷』『惑』沙匪,可对你真还是有几分轻视鄙夷之心。我以为你是无知草莽,还以为你是浪『荡』俗女,真不知道胡姑娘其实明慧内秀。” 冷秋朗和麦娜莎不约而同地瞟向胡仙仙,然后相视而笑。卓鹊村听得有些懵,看向儿子的眼神就像不认识自己儿子。 胡仙仙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摆摆手说:“卓公子真不必如此夸赞,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嗯,你先坐,先坐……” 她指了指卓鹊村身边的位置,让他去挨着他父亲坐。说是“坐”,其实没椅子之类,他们是铺块毡布在地上,随意斜坐着。 卓公子看一眼父亲,而后郑重对胡仙仙说:“胡姑娘,我是特意来见你的,刚才听你所赋之词深感自己见识浅薄,境界狭窄……” 胡仙仙起初听他夸自己还是有点儿小得意的,可他再往下说她就只剩满身鸡皮疙瘩了。 她求助的眼神望向卓鹊村,干笑着问:“卓老兄,令公子说话一向这么自谦?” 她一开口,卓公子就不说话了,卓鹊村『揉』『揉』太阳『穴』才回答:“犬子一向自傲,哪会自谦?除了他师父,我还从未见他服过谁。” “哦?他师父?” 卓鹊村回答:“嗯,我给犬子取的名字是‘子傲’,他师父说他本来就有些傲气,按云华观排行给他改名‘无傲’。他师父是个奇人,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只知他姓龙,连面也不曾见过。” “云华观?姓龙?”胡仙仙差点儿惊叫起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卓无傲竟是龙啸风的徒弟。 当然,为了避免道观同名又有同姓道士的巧合事,胡仙仙还问了些他们是如何拜师的事儿。 卓鹊村说卓无傲自小聪明过人,可他太过傲气,在学堂里经常不服夫子管?教。 卓鹊村狠狠教训过他几次,可他当时服软,过后总要找出理由辩驳父亲与夫子都是错的。 在卓无傲十二岁那年,卓鹊村被朝中官员联名弹劾,仕途不顺,就携家人去郊游散心。 一家人当中大人们都是心事重重,只有卓无傲年少不知愁。他走累了,就坐到路旁土地庙休息。 那个路旁土地庙说是”庙”,其实只是一个一人高的石龛中供了个神像。卓无傲没有坐的地方,他是坐在神像前的香案上。 卓夫人拉他下来,让他快给土地公赔礼道歉。他从香案上下来,但是倔犟地不肯道歉。 当天夜里回去,卓无傲就发起高烧。卓夫人吓得六神无主,丈夫仕途不顺,儿子又生病,她认为一定是不敬神仙,遭了报应。 卓夫人拉卓无傲到院子中,『逼』他下跪,让他乞求神仙饶恕。 卓夫人打骂卓无傲,他不跪;卓夫人又流泪求儿子,他还是不跪。 卓无傲还高声说什么,要是只因为他不懂事坐了香案,就要让他生病,那神仙也未免太小气了! 一家人哭哭闹闹不可开交的时候,天上一道金光划过,一个俊朗不凡的青年男子出现。 那个青年男子衣着有些像礼部官吏袍服,却又有所不同。礼部官服是红袍饰紫鸾图,他所着是红袍饰云鹤图。 见他突然到来,卓夫人真以为是神仙降罪来了,吓得六神无主,就连卓鹊村都有些受惊吓。 卓无傲也不知是不是发高烧烧糊涂了,一点儿不害怕,还大声指责说:神仙就不该搞背后害人的小动作,要是觉得他哪里做错了,大家直接理论一番,怎么能不给辩白机会就降罪? 那人先递给卓无傲一颗丹丸,而后说卓无傲是身体底子弱,郊游时跑来跑去出了一身汗。停下休息后,冷风一吹,汗水就黏在身上,感染风寒。 卓无傲确实是病了,不是有哪路神仙要惩罚他。 等卓无傲服下丹『药』,喝了不少温水,稍感舒服些后,那人又说要和他理论坐香案到底对不对。 那人没有用什么世人该礼敬神仙来说??教,而是说神仙以香火积念力,就像是凡人吃饭延生命。 那人问卓无傲,若是他正在吃饭,来个人坐在他饭碗旁,这人是不是不对? 卓无傲听了后,就诚恳认错。从此,每年的那一天,这位姓龙的仙人就会来见卓无傲,教导他。 他们不知道他具体情况,只知道他出于云华观门下,姓龙。 胡仙仙听了之后,盘坐得端正了些,向着卓无傲高深莫测地笑说:”想知道你师父的具体来历吗?叫我‘师叔’就告诉你。” “师叔?”卓无傲瞪圆了眼睛。 冷秋朗向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啊,她是你七师叔。要是认真论起来,我就是你的师叔祖。” 见卓无傲半信半疑的样子,胡仙仙不再卖关子,细说起龙啸风的事。 卓无傲听后,没有同门中人意外相逢的喜悦,倒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样子。 卓无傲在他们周围踯躅绕圈,他们也不理他,继续说笑。 他突然大吼一声:“罢了,她那样的人定是仙女无疑了!俗世女子哪能如此卓尔不凡?我今生注定只能修道了,哪能有配得上我的女子?” 胡仙仙正在饮百花清『露』,呛得一口喷出。还好都是斜坐草地上,只溅上草叶,没喷到食物上和别人身上。 卓鹊村狠狠盯儿子一眼,咬着牙说:“『乱』吼什么?你小子给我滚远点儿!” 卓无傲昂着头反驳:“父亲为何要生气?我心坦『荡』,并没有给你丢脸。得知自己和胡姑娘身份悬殊,我也没有纠缠不休,更没有给你丢脸。父亲怎能让我‘滚’?”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友好同盟 胡仙仙见卓鹊村已经气得快七窍生烟了,她“呵呵”笑着向卓无傲竖竖大拇指。 “不惧他人诽谤,有我云华观门风!好小子,你没错。” 卓鹊村让她一句话噎得翻白眼儿,她仍仔细盯着卓无傲看,那眼神儿极像诱拐良家少男的狼外婆。 卓无傲正是十七岁翩翩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着一身天青『色』长袍,气质清傲。他身形看着有些单薄瘦弱,眼中闪烁与身形不相称的桀骜不驯之光。 卓鹊村斜眼觑着胡仙仙,似乎是防备着她拐跑儿子。 胡仙仙回头冲卓鹊村一笑:“无傲从小体弱多病?我带他几天,保证他以后身强体健。” 卓鹊村半张着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卓无傲已经抢着说:“好,好!我师父一年才来指点我一次,还都是谈些大道理,都没有教过我修行功法。” 卓鹊村听他说完,长舒一口气,“原来是代他师父教他几天啊……” 胡仙仙和卓无傲对望一眼,眼神儿里是同样的疑问:带他几天,当然是教他修行功法,老卓想哪儿去了? 说好卓无傲的事后,他大大方方挨着他们坐下,又问:“七师叔赋的那首词似乎是在讲一个游侠故事,能给我们细讲讲吗?” “的确是个游侠故事,是阿陀和慕容乐的故事。只是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听故事,我这会儿没空讲。” 胡仙仙说着话都快流口水,鱼肉香味扑鼻而来,正是高有德端着一大盘烤鱼走来。 盘中烤鱼皮『色』金黄,质感酥脆,看着就诱人食欲,他们都迫不急待地用手撕下鱼肉块儿。这烤鱼看着焦脆,内里的肉却细嫩得很,并且只要轻轻拨拉,肉就离骨,不用担心卡鱼刺。 胡仙仙撕一大块鱼尾肉入嘴,品尝之后大赞鲜香,再饮上一口随身携带的百花清『露』酒,真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不过,她很快发觉他们看她的目光有些嫉恨,这嫉恨目光主要是冲着她酒壶看去。 “这酒可不能同你们分享……咦,娜莎,你哥怎么没准备酒呢?” 麦娜莎向众人眨眨眼,高深莫测地笑说:“当然备了好酒,我哥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哦。” 她话音刚落,空中响起“呜呜”破风声。胡仙仙和冷秋朗都警惕望向空中,他们觉得这声音很像武器袭来的声音。 然而,并不是什么武器破空飞来,是很多竹蜻蜓飞来。 这些竹蜻蜓有的就是一片旋翼、一根竹棍的玩具竹蜻蜓;有的是用木片所制,木片上还绘有彩『色』图案;还有的是铁片之外包着锦帛所制,十分精巧…… 形形?『色』?『色』的竹蜻蜓飞满天,真是绚丽缤纷。 这些竹蜻蜓是一群小孩儿所放,他们正从旁边小山坡上往下冲来。胡仙仙被勾起童心,朝那些小孩子跑去。 有些竹蜻蜓飞一会儿就落下来,她就拣起来重新搓动放飞。她和那些孩子玩儿得不亦乐乎,但凡有落下的竹蜻蜓,他们都忙去再次放飞。 冷秋朗也兴高采烈地看着天空,这片河滩上『荡』起阵阵欢笑声。 不久之后,有人有惊喜高喊:“快看,快看,有一个最大最漂亮的飞上来了!” 空中一个似竹蜻蜓,却又不是竹蜻蜓的器械飞来。它有四片旋翼,旋翼之下连接着层层轮盘状的柱体,再之下悬挂着吊篮。 “高有德,你们快接下……”只见麦塔哈从缓坡上跑下,“别摔了酒。” 那个器械渐渐降落,高有德他们拥过去托住吊篮,篮中是一桶桶的玫瑰香葡萄酒。 胡仙仙不错眼地看着那个神奇器械,麦塔哈快步走到她身边,温声笑言:“有意思?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这东西叫‘天外飞仙’,我挖空心思才做出来,试了无数次才能控?制它飞行方向。” 这“天外飞仙”是熟铜铸造,飞行原理和竹蜻蜓一样,让胡仙仙想起地球上的直升飞机。当然,这只能算个玩意儿,和构造精密的直升飞机并不等同。 胡仙仙疑『惑』问他:“这‘天外飞仙’做得精巧,我知道它能飞,但是想不通你们没有灵力,是用什么力量驱动它飞起来的?” 麦塔哈得意而笑,蓝汪汪的眸子闪起蓝宝石般的光彩,“终于有你想不到的了?能让你问我,真使我感到骄傲。” 他向着远处一辆马车扬扬手,车夫赶着车过来。 麦塔哈撩开?车上篷布,有一个古怪机器在车上。他把“天外飞仙”的下方柱?体?『插』 入机器孔中,不是直接往下?『插』,而是转动着一层轮盘转一次地慢慢往下。 待轮盘柱体全部旋转?『插』?入,麦塔哈走到机器旁边,扳动圆轮?形绞盘。 ”吱嘎”声传来,在绞盘带动下“天外飞仙”的旋翼飞快开转。转得只见圆形弧光不见旋翼片时,“呼”的一声,“天外飞仙”飞旋入空。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天外飞仙”聚焦,胡仙仙也是,只有一个例外。 只有麦塔哈的目光没有看“天外飞仙”而是看着胡仙仙,他的声音低沉起来:“仙仙,这‘天外飞仙’是为你而做的,我没有法术,可我也想和你一起飞翔。你不懂天方语,我为你努力学中原话,如今已经说得熟练了。仙仙,有些话想对你想再说一遍。” 麦塔哈的中原话真不是初见时那般生硬了,胡仙仙也没去想他要说什么,点点头算是默认他说下去。 “你明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启明星,你娇丽的脸庞只有玫瑰花才配得上,你这样的女子真是和月亮一样让人神魂向往。” 吐字清晰、发音标准、音『色』带着磁『性』,真的是很动听。 他曾经是说过这番话,但当时更像是他走南闯北惯了,见着样貌不错的小姑娘就要说的顺口溜。 此刻真有些不同,字字含情。他期待着胡仙仙的答复,眼中已满是泪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仙仙不能伤了他的自尊心,她伸出左手中指,示意麦塔哈也伸手左手中指。 两人中指相抵,她朗声说:“此指连心,真心立约。同盟友好,互助互利。” 说完后,她平静注视麦塔哈。他苦笑几声,也随之那般说。 他说完后,两人手指分开。胡仙仙大笑着对众人喊:“你们可都看到了,麦塔哈少爷是我的友好同盟,你们以后可不许欺负他!否则,哼哼,姑『奶』『奶』饶不了你们!” 第四百章 洪水难防 麦塔哈笑得落寞,胡仙仙笑得明艳。她在想,还好,他没有死缠烂打,也没有气极怨愤。 她扬了扬手中酒壶,豪言壮语:“从今以后,我们肝胆相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从中原到天方的商道上,不管遇到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有我罩着你,你横着走都行!” 麦塔哈商队里的那些人都高兴地吼:“好嘞,以后再也不怕什么沙匪啦……” 知道麦塔哈真实心情的冷秋朗、麦娜莎、高有德也只有跟着笑,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有以同情的目光望着麦塔哈。 麦塔哈出神地看了看那些还在漫天飞舞的竹蜻蜓,低声说:“仙仙,谢谢你。若是你累了,我这里永远欢迎你停留。” 胡仙仙郑重地点点头,微眯着眼看向正当空的太阳。风和日丽,灿烂的阳光洒满她全身,对麦塔哈回眸一笑,比阳光更灿烂。 她向麦娜莎走去,挨着他们坐下继续品美食,聊家常。 麦塔哈也走过去,他是个开朗通达的人,他想着友好同盟就友好同盟,至少有这么个理由光明正大地去接近她、关心她。 夕阳西下,尽兴玩乐的人们收拾东西回城。入城后,胡仙仙就与他们道别,说是要一个人逛逛。 她一个人走在熙煕攘攘的大街上,这几个月来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喧闹繁华,她有些舍不得离开。 再在这街头走一走,听听夹杂了多种语言的叫卖声,看看融合了多种风格的街巷,再尝尝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小吃。 最后,回到栖身几个月的钟楼,轻抚那口大铜钟,道声“告辞,多保重。”,就骑乘彩鹊往西北飞去。 她要去的地方是离边城约五百里的小镇,那个小镇名为昭苏镇,是离凌山最近的一个镇。 流过沙薨之城的河水断流,与封压扎措有关也无关。冷秋朗到凌山周边来是防备洪灾,胡仙仙也直觉这一带会发洪水。 她不告而别,是不想与边城的熟人生什么纠葛,也是因扎措之事在她心里投下一道阴影。她目前不知道那一道阴影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暂时只能按心中所感,一步步走。 冷秋朗防备洪灾着重注意的是伊河这条大河,胡仙仙来到这里是因她注意的是金河、青河两条小河。 金河、青河在这里其实只能算小溪,分别流向不同方向,都要出三百余里外才能算河。 胡仙仙格外留意这里,只因这里的两条河曾在沙薨之城汇流而成一条大河,大河断流,源头小溪仍然没断。只是,河道改变,没有汇流,而是各成小河。 她四月十一夜里就到了这里,没有进镇歇店,而是同彩鹊在镇旁山崖上落脚。 这个昭苏镇四面皆山,山上多是荒草杂树。这里距边城只有五百多里,却不似边城燠热,很干冷。 和大雪中那种冷不同,这里就是一种干冷。已经是四月初,到了夜间仍是寒冷难耐。胡仙仙和彩鹊都不惧寒冷,只是那种干干的风刮得她们难受。 那种风就像是要把体内的所有水份都抢掠走一般,从早刮到晚,到了半夜才能稍微停停。 彩鹊很不喜欢这里,风刮起的细沙在它羽『毛』中『乱』钻,它刚抖干净,又钻满了。 这里细沙很多,却和沙漠中那种铺天盖地的黄沙不同,是略呈紫黑『色』的沙。山坡上,山沟里都种了庄稼,看样子收成还不错。 胡仙仙无事之时,刨开山岩看,岩层底下有湿润泥土。她推测应该是凌山雪水融化后,慢慢浸入地下水,一直渗透流远。 四月十二的早上,彩鹊正对着东方吸纳朝阳之气,忽然很难受地蹦起来抖擞全身。 胡仙仙感知是它羽『毛』有种沾乎乎感觉,翅膀和爪子也是软腻腻的。 她疑『惑』地抱着彩鹊细翻它羽『毛』,察看她翅爪,她以为它生病了。 细查一番没看出异常,彩鹊以翅尖指了指它先前蹲过的地方。胡仙仙拂开树叶看着那里,看出是泥土湿润很多,沾濡彩鹊羽『毛』。彩鹊翅膀和腿爪不适,则是因有种闷热感。 胡仙仙自己也渐渐觉得肺上有什么压着似的,呼吸沉重。 她和彩鹊比常人敏感,能察觉出这是暴雨将至的征兆。 胡仙仙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让彩鹊驮着她在周围察看,凡是有河道、山谷的地方都留意。 这周边地区的河流都小,山谷多是干涸没有泉水的,这里干旱季节多,不似她家乡陵州有排水渠。 她设想了一下,若是暴雨突至,四面环山的昭苏镇必将成为“泥浆桶”。山洪裹携泥沙而下,整个昭苏镇就会被掩埋,“泥浆桶”中的人哪还能有活路? 想到这些,她就飞临镇上,让镇上士绅劝离民众搬家远避。 这镇上连带周围散落各处村庄共约两万人,此地偏僻,人烟不似中原腹地稠密,这两万余人散居在山坳中,有近方圆六十里宽。 愿意听胡仙仙劝的那几个士绅说,这些人有很多不愿意搬。还有很多住得离镇远的人,根本没法去告知。 胡仙仙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第二天就下起暴雨,挪到东边一处山顶平坝的人只有两百多人。 他们都是些明事理的人,在帐篷中看着山下故园面含忧戚。 暴雨下了两个时辰之后,镇上街巷就开始难以排水。雨水混着泥沙倒灌入每家每户,男女老少都慌『乱』起来。 胡仙仙在雨中撒开雾隐无隙网,能带走一些算一些。彩鹊也驮了两个大人,再叼起个小孩儿。 她和彩鹊往返几次后,一个曾在边城为小吏,回乡养老的士绅急切地拉住她,让她不要再救那些人了。 胡仙仙狐疑看向他,他指着凌山方向说:“天上下暴雨总有雨停的时候,要是凌山冰雪化了,那是挡也挡不住的山洪。我们这里一向干冷,从来不会在四月下暴雨,一定是凌山有异变才会这样。” 凌山在雨中也能见一线天际白边,看着近,其实距此有近五百里。胡仙仙都不敢肯定凌山是否会出异变,也不知这老士绅为何这样说。 “仙姑,快想办法救更多的人。我查过百多年前的史料,边城旧址沙薨之城就是先遭洪灾、后遭沙暴,最后彻底荒废。” 老士绅推了一把发愣的胡仙仙,高声说:“你们修有道术,就该拯救万民。再不去阻止更大的灾难,莫说一个小小昭苏镇,这凌山方圆近千里的百姓都会遭殃的!” 第四百零一章 河道变迁 昭苏镇周围是暴雨倾盆,山洪肆虐,出此两百里后却是多云天气,闷热异常。 胡仙仙到得边城迎仙阁,急躁飞入后园:“快想办法,洪水要来了。” “仙仙……”最先从屋内出来的是麦塔哈,他关心问道:“这几天你去哪儿了?你怎么不告而别?洪水要来是怎么回事?” “跟你说不清楚。”胡仙仙落地后,绕开他,向着楼上高喊:“冷秋朗,你在凌山周边这么久,应该已经有防洪办法了?快出来商议。” 冷秋朗与麦娜莎携手走出,看到胡仙仙时,面『色』沉重了几分。 小厅里,胡仙仙对他们说了昭苏镇的境况。冷秋朗凝视手中茶杯半晌,缓缓说道:“那个老士绅说得有道理。” 听得这样说,胡仙仙就要去联系卓鹊村,让他禀告知府安排百姓撤离河道两岸。 冷秋朗让她先别急,“你不要这么着急,今天是四月十五,这里就算要发洪水,预计也在四月十六晚上发生。我们先想办法阻挡洪灾,要让百姓撤离太难实施。” 麦塔哈已明白前因后果,也不多问胡仙仙为何不告而别之类,此时接话说:“是啊,仙仙你别着急。昭苏镇周围才两万人左右都难以安排好,边城连带伊河沿岸村庄有近百万人,就算撤离又能往哪儿撤?” 胡仙仙思忖后也认为,麦塔哈说得很对。这么多的人,就算有地方可撤,又能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并愿意撤? 怎么办?他们四人面面相觑,就算能预知灾难,还是无法避免么? 胡仙仙咬咬牙,郑重问冷秋朗:“有没有快速拓宽河道,引流河水的办法?” 冷秋朗右手搁在桌面上,五指如弹琴般点按桌面,他沉默一会儿后回答:“有的,你容我想想具体该怎么做。” 他说完后就起身回屋内,麦娜莎想跟去看他要做什么,麦塔哈让妹妹等着就是,别打扰他思考。 胡仙仙也以纸笔粗略描出凌山周边的地形图,细细想着避免洪灾的办法。 两个时辰后冷秋朗从房间出来,他们商议一番后达成共识。 先将昭苏镇周围的洪水引入青河、金河,拓宽河道后让洪水顺老河道流向沙薨之城。 再去凌山,开凿出雪水融化后引流沟渠,让雪水顺沟渠汇流入伊河。这样雪水就不至于突然从凌山上冲下,也就不会酿成洪灾。 第一步要拓宽青河、金河河道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要用好几年,组织几百民夫的事,而冷秋朗却说只要几天,由胡仙仙协助他一下就好。 商议好之后,冷胡两人就要动身前往昭苏镇。麦娜莎依依不舍望冷秋朗一眼,拉了拉胡仙仙:“胡姐姐,我只耽搁你一会儿,交待你几句话。” 胡仙仙随她走到另一个房间,麦娜莎含泪恳求:“胡姐姐,拜托你照顾好冷大哥,我觉得他有事瞒着我。我直觉他会有危险,有些事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胡仙仙皱皱眉头,认为麦娜莎说得对,冷秋朗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受灾的民众需要救助,但若因此而要牺牲冷秋朗,胡仙仙仍然觉得不妥。 胡仙仙疾步出门,直问冷秋朗:“拓宽河道之事你到底有几分把握?需要你以命相拼的话就不要去了,我们再另想办法。” “拓宽河道的事还不至于让我以命相拼,只是洪水引流向沙薨之城后可能会发生些意想不到的事。” 冷秋朗本来不想说实情,可胡仙仙说他不说清楚,她就不助他拓宽河道。天灾之事,能救则救,救不了也不能说她有错。而冷秋朗生长于此,他对故土乡邻有深厚感情,他是必须要阻挡洪灾的。 冷秋朗答应胡仙仙在往昭苏镇去的路上,给她讲明一些事情。 他们出发之时,云层变厚,空中已不见太阳。昏黄的天空,没有一丝儿风吹拂,整个边城就如蒸饭的大甑子。 “大甑子”里的人不停擦着身上冒出的汗水,真是快焖熟了。他们乞求老天爷快下点儿雨凉快一下,浑然不知洪水将至。 飞于空中的冷秋朗没有先说引洪至沙薨之城会出什么事而是问胡仙仙知不知道当年臧玄蛟为何打碎祖师遗鼎。 胡仙仙知道一些,是冷秋朗需要丹『药』治伤病,臧玄蛟向晁玄同借鼎炼丹,晁玄同不肯借,臧玄蛟一怒之下打碎的。 冷秋朗再问她知不知道晁玄同为何不肯借鼎,胡仙仙摇头。以她对晁玄同的了解,自己师父是外冷内热的『性』格,就算是和臧玄蛟有嫌隙,也不会在『性』命攸关的事上刻意为难他。 冷秋朗神情复杂地望望乌云越来越密集的天空,细细解释:“当年我受伤可以说是咎由自取,晁师兄本来就不认可当年我一些做法,自然不想多过问我的事。而晁师兄不愿借鼎给大哥炼丹救我,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怕我身体复原后会做出更多错事。” “晁师兄当年也并不是想看着我去死,他是想用另外的丹『药』给我保命,只不过那些丹『药』只能保命,而不能让我恢复如初。我大哥与晁师兄本来就不和,哪能听得进去晁师兄劝告,也就一怒碎鼎。” “幸好只是鼎耳损坏,我也终究完全康复。然而,晁师兄所虑不错,我康复后就做了一件当时以为很对,如今看来很错的事。” 说到这里,冷秋朗目光幽幽看向沙薨之城的方向,声音低了几分:“你应该能猜出我所做的是什么事?” “沙薨之城的旧河道是因你才断流的?”胡仙仙说出心中猜测。 冷秋朗颔首默认,又说:“我和扎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们当年一直明争暗斗。扎措比我天资高,又比我上进,可是他母亲是凡人婢女,而我母亲是沙蜥之王。” 他说着就眸光暗了暗:“扎措早年曾受的苦有不少是我与母亲刻意整他,在他强大后当然也会报复我。我就是被扎措害得差点儿丢命,所以我康复之后就与母亲设下陷阱要害他。” “扎措生长在沙薨之城的旧河道边,让河水断流可以改变他的命数运数。我和母亲施法改变河道后才意识到,这么做不仅影响扎措一人气运,连带河两岸所有生灵的气运都会改变。” 第四百零二章 青龙拓河 听至此处,胡仙仙已经明白冷秋朗所担忧的事。当年只是使河流改道就引来很多意料之外的变化,如今要改回河道,还要引洪水去淹沙薨之城,实在难料会出什么事。 “不如这样,拓宽青河和金河后,你去凌山开沟渠,我就在沙薨之城守着。” 胡仙仙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这么说的,她身体没有完全康复,法力不高就帮不了冷秋朗多少,还不如去守着察看到底会出什么事。 已经到得昭苏镇外青河边,冷秋朗落地。听她这样说,眉心皱起个大疙瘩:“你不能去!你一去可就又得落入我那便宜大哥之手,我们先把目前的事做好再说。” 胡仙仙也不再争执,听从冷秋朗安排协助他先拓宽青河河道。 此时雨下得略小了些,云层却是更厚更黑,是在酝酿更大的暴风雨。 冷秋朗和胡仙仙都站在没过小腿的泥水中,环视四周山形水势。 不久之后,冷秋朗对胡仙仙说:“我在前拓宽河道,你在后清理『乱』石於泥。” 冷秋朗说罢,胡仙仙只见青光耀眼,一条青龙横飞而起。冷秋朗本体不算大,他盘旋而飞冲向高空,在乌云中穿行盘绕。 乌云中只见青蓝『色』光华闪烁不停,忽然,云中又闪起淡金『色』光芒。 金华散『射』,青龙之体渐渐变长变大。一声清越龙『吟』响彻重重雨幕,青龙俯冲而下。 冷秋朗本体变得有十余丈长,一丈多粗,整个身躯匍匐在青河之上,前爪刨弄河岸山石,后爪将山石都推离河道。 青蓝『色』龙身上淡青『色』龙鳞闪光,龙鳞边缘颜『色』浅淡近于银『色』,真是威风凛凛又俊朗不凡。 只是,此刻山石不停滚落,龙鳞之上不仅沾了泥垢,还被砸出很多细小伤口。 神武青龙成了钻烂泥的蚯蚓,不让人觉得狼狈,只让人心生敬佩。 胡仙仙在其后飞掠着,以灵力将那些散落开的土石搜拢,再清理推到两岸,以保河道畅通。 彩鹊羽『毛』全湿,神鸟异禽成了落汤鸡。它此时飞不高,可它也没有去躲雨,就挨着胡仙仙,时不时地抓起水中漂流杂物往河岸上扔。 “噫……” 一声压抑痛呼传来,胡仙仙往前看去,是两块很硬的岩石磕伤了冷秋朗的头。 他一直顺着河道拱动向前,没留意到这河湾处有处斜凸的山崖。 “你停停,包扎好伤口歇息一下再做。”胡仙仙飞掠到他身旁喊道。 “不行……我变为人身后又再化这形体要耗很多灵力……”冷秋朗以龙体说话的声音像是从腹腔发出来的,带着嗡鸣颤音。 胡仙仙抿抿唇,暗问怎么修行者怎么都挺命苦的?还好麦娜莎没见到他这样子,否则得心疼死。 想着,她又低头瞧瞧浑身湿淋淋、脏兮兮的自己,自己会有人心疼吗? 她甩了甩头,赶去脑海中杂念,掏出一个小瓷瓶。 “我随身备的跌打『药』,『药』效很一般,勉强敷上,先止血再说。” 冷秋朗吭了两声算是同意她提议,她飞临他龙首一侧,往伤口上倒『药』。 伤口有一尺多长,碎肉中浸满血『液』和雨水。胡仙仙扯下片衣襟,虚眯着眼睛去擦拭血水。她不敢细看伤口,她一向胆大,可她看着别人的伤口比自己受伤还觉得疼。 雨在不停下,血在不停流,只能将就擦拭一下。她尽力让自己动作轻柔些,洒掉两瓶『药』粉后,才见血渗出得要少些。 冷秋朗闭上眼睛缓了缓气儿,片刻之后前面两只龙爪一撑身体,又继续往前拓宽河道。 青河从昭苏镇流出一百多里后河道本来就宽阔平缓很多,他们也就不再继续拓宽。 冷秋朗变回人形,一摇三晃地上岸。胡仙仙撒出雾隐无隙网,搭起个小帐篷供他休息。 冷秋朗变回人形,那道伤口仍在,只是不再有一尺多长。伤口在头顶侧前方,约两寸多长,血乎乎地已和头发粘连。 是龙的样子时伤口虽长,但龙身也长,还没那么明显。这伤显在人的头上就有些触目惊心了,胡仙仙直愣愣看着伤口,眼神中满是愧疚。 冷秋朗缓缓蹲身盘坐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在想不应该告知我将有洪水泛滥?觉得连累朋友了?” 胡仙仙默不作声地从袖中取出剪刀、针线之类疗伤需要的器具,他说得没错,她实在愧疚得很。她变出那些疗伤器具为他疗伤,只有尽力使他伤口早些愈合,她才能稍减愧疚之情。 胡仙仙全神贯注为他清理伤口,剪尽黏沾的头发再上『药』,最后仔细缝合好。她动作不熟练,还有些分不清轻重,只能尽力细心点儿,麻利点儿。 终于处理好伤口,她长嘘一口气,『迷』茫问道:“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顺应你自己本心去做就是。我到底比你多活几千年,参天悟道的慧根也许不如你,但总还是看透了一些事的。”冷秋朗左手『摸』出风流金波鉴,向胡仙仙讲说道理。 “按定数来讲,这风流金波鉴终将为你所有,可我不能就直接送给你。要我有所悟,你也有所的悟的契机下,才能自然而然交给你。” “懂了吗?你心中所想就是天道所归,没必要去纠结。记住,你是修行之人,坚定追求大道才是最正确方向。” 胡仙仙心中混沌似有光明照耀,只是一时说不清心中明悟到的是什么。她向冷秋朗恭敬稽首:“多谢冷师叔教诲。” 她是真心谢冷秋朗指点『迷』津,平日相处只当他是可以戏谑玩闹的朋友,此时诚心敬他为“师叔”。 冷秋朗安然受之,没有推拒谦让。此刻危急,他直觉将有更大的危机将至,是得端出长辈的样子稳住她心绪。 他闭目养神一会儿,待身体稍微得到休养,就运转灵气疗伤,不多时,伤口凝血结痂。 冷秋朗站起身,示意胡仙仙收了雾隐无隙网,“我们快赶去金河。” 胡仙仙照做后,他正要飞掠而起的脚忽然一顿,犹疑不定地问:“我若有不测,你该怎么跟娜莎说呢?” 第四百零三章 不得不谢 原来冷秋朗端着高深莫测的师叔样子,其实还是做不到完全洒脱。 胡仙仙不由失笑:“冷师叔知道我是直『性』子,我能怎么说?实话告诉娜莎呗。嗯,要是怕伤着我那小师婶婶的心,冷师叔还是自己多多保重,安然无恙地回到她身边。” 冷秋朗斜低头勾了勾唇角,飞掠入空的身形再没有迟疑,直往金河而去。 此时大雨滂沱,金河水漫到两岸,用肉眼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河道,哪里是本来的村庄。 冷秋朗再度化出青龙本体,他们拓宽河道的速度慢了很多。一是冷秋朗有伤,身体也已经疲乏;二是这金河两岸不是一般土石,是坚硬矿土层。 金河得名金河就是这河两岸的山上有金矿,顺金河两岸铺满的鹅卵石都有些含金量。这两岸山上没什么树木,冷秋朗好容易拓宽一截河道,又有山石垮塌下来堵塞住。 胡仙仙看着目前境况真有些一筹莫展,冷秋朗气恼地怒拍几下水,化回人形。 他攥紧拳头抵在眉心,内心在挣扎着,最终掏出一颗白『色』丹丸。 胡仙仙从他神情中看出这颗丹丸定有蹊跷,见他要吞服,就阻止他:“别吃!那粒丹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要强求。” 冷秋朗轻摇头,一口吞下丹『药』后才说:“只是榨取自身潜能让功力暴增,过后只会虚脱昏『迷』几天。不用再劝我,我们尽快拓宽金河。” 冷秋朗再化青龙入水,那丹『药』果然奇效,龙身更加矫健、龙爪更加锐利,两岸山石在他刨抓下很快破碎。 雨才小了些,不久之后又是暴雨如注。他们长久泡在水里,皮肤都发胀起皱。 四月十八下午,金河流域一百余里河道拓宽。 看着浩浩『荡』『荡』的洪流涌向沙薨之城方向,冷秋朗和胡仙仙都挺有成就感。 冷秋朗要多停留一会儿,看洪水什么时候能退去,再看青河、金河周边有没有其他隐患。 胡仙仙和彩鹊先一步启程往沙薨之城而去,在路上,前一百里路她心情都是渐渐在放松,之后却慢慢沉重起来。 青河、金河的河道拓宽后,淹没村庄的洪水往河道内汇流,的确解救不少沿岸百姓。 两河汇流往伊河的旧河道,这旧河道两岸村落很少,多数地域是莽原荒漠。 可是,“多数”不是“全部”,还是有些小村的,还有不少游牧之人的帐房。这些人遭灾了,并且是人为的无妄之灾。 暴雨、融雪引起的天灾总有个缓冲时间,可以尽量逃避,可是他们拓宽河道后引来的水是突然冲过来的,几乎避无可避。 伊河故道断流后那河沟还是比其他地方湿润,牧草也就长得格外丰美,有几家牧民在伊河故道内放牧。 突然涌来的洪水让他们惊慌失措,有些人往马背上跃,有些人往河岸边爬,更多的人呆怔原地。 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救出几个人,他们哭嚎着说了很多。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许他们是感谢她,也许是乞求她再救更多人,她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在诅咒她。 是该诅咒她,若不是拓宽河道泄洪,已经断流的伊河故道就不可能突然涌水,他们也不会受灾。 胡仙仙没有找理由自我辩解,纵然能救百万人也不该牺牲这几百人。实在是怪她和她的朋友们思虑得不够周全,实在也怪她没有能力偏要揽事。 无能为力,就无能为力,至少可以说一切都是天意,而如今该如何向这些灾民交待? 胡仙仙自认是个无赖蛮横的人,她当然不会对那些牧民歉疚地说什么。她向那得救的几个人投去深深一瞥,又继续往沙薨之城而去。 洪水涛涛涌动起浊浪,裹挟着沿岸各种各样杂物奔流向沙薨之城。 胡仙仙几番受伤,都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体质虚弱以致灵气难续。她骑乘彩鹊背上,缩着肩、勾着头,昏昏欲睡。 “轰隆隆……啪……”的巨响传来,震醒了『迷』瞪瞪的胡仙仙。 响声源于下方,沙薨之城已到了。巨响之声不是洪水冲垮残缺的城墙所发,而是整座城塌陷下去所发出! 胡仙仙自从由惊梦水晶中渐复前生记忆,也见过不少稀奇事,能让她感到惊奇的事已经不多。 此时所见,真是令她惊奇万分! 洪水漫过沙薨之城时,尘沙往下沉,尘沙的下沉之势带起一个流沙漩涡。突然之间,整座城都往下流沙漩涡中沉去! 胡仙仙在刹那间有些恍惚,这座城本来就在水下,只是河水干涸才『露』出水面?还是洪水之力启动了什么暗藏的机关,将整座城拉入地下? 水流汇集得越来越多,黄沙掩埋的废城,又被洪水所淹没。 胡仙仙在震惊之余,也有些说不清的感触在心中蠢蠢欲动,只是那种感触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楚。 她要好好细想那感触,这奇异感觉稍纵即逝,也许这就是她修为更上一层的机会。 可惜,她没能把握住这机会。 沙薨之城旧址汇聚水流形成了湖泊,波翻浪滚的湖面上『射』出道道彩光。 混浊污黄的湖水与那绚丽缤纷的彩光形成鲜明对比,胡仙仙不由自主想要靠近那彩光。 彩鹊与她心意相通,也就飞近了些。她们看清彩光是从湖底发出,光芒耀眼,耀眼到刺目之时,彩光中飞出一只彩羽辉煌的大孔雀。 孔雀高啼几声,音『色』如磬,音高入云。 孔雀在湖面上凌波而立,随着啼声渐低,它缓缓散开尾羽,孔雀开屏之际艳光四『射』。 鲜红雀冠、金翎翠羽、琥珀『色』重瞳光华明灿,真是美得慑人心魄。 “仙仙,我不得不谢谢你啊。你毁了沙薨之城,可你又成就了我。” 胡仙仙不懂“不得不谢谢你”是什么意思,只是明白这孔雀是扎措所化。 “我是孔雀王之子,可是我的血脉更多遗传我凡人母亲血脉。不知为什么,就连那冷秋朗血脉也是更多地随了他那毒蜥母亲。” “仙仙……我本来只是想靠你恢复部分功力,不困守在这废城就好。没想到你们引洪至此,竟让我觉醒潜藏的孔雀王血脉!我不想谢你,却也不得不谢谢你啊!” 第四百零四章 悟情忘因 炫目彩光完全笼罩胡仙仙,她觉得完全是陷在七彩梦中,所见所闻都很不真实。 “可惜我此时还不能完全适应孔雀王血脉,无法化人形。暂时与你告别,后会有期。” 扎措双翅轻扇,一股柔和的风将彩鹊和胡仙仙推送到干燥地方。 彩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扎措往西南方向飞远,空中回『荡』着浑厚霸道的声音。 “待我再化人身之时,就是天下苍生跪伏在我脚下之日!你,终将是我的!” 这声音在胡仙仙耳中反复回『荡』,她想抵抗这声音侵蚀,运起灵力之时心口处蓦然一空! 空落落的心紧接着是生扯扯地疼,如同心尖儿被硬生生撕挖去血肉。 胡仙仙眼前『迷』蒙一片,湖泊水位不断上涨,汹涌的洪水似要吞没她。 彩鹊也跟着难受起来,只是还没有如她那样丢了魂儿一般。它不停啄她,用翅膀扇她,她痛苦佝偻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彩鹊焦急得不停高声啼叫,一声声啼叫中忽然有琴箫之声和鸣。 彩鹊循声望去,雨雾蒙蒙中两道身影向她们飞来。 箫声清亮悠扬,琴声舒缓和婉,这音韵让胡仙仙疼痛感减轻许多。 她意识清醒了几分,知道是秦沐风和杜婉芷来了。抬头望天,真是他们并行而来。 她心神松懈下来,含笑张口想打招呼,只是才呼出:“六师兄……婉芷妹妹……”就颓然倒地。 杜婉芷见她晕倒,惊呼着飞身去扶她,秦沐风随之落地。 “胡姐姐……” 胡仙仙微睁眼,见是杜婉芷满含担忧地看着自己,就笑说:“我没事……” 话音未落,她已昏『迷』。 等她再次醒来,只见自己躺在一间简朴小屋内。 屋里陈设简朴,收拾得很整洁。她环视一圈后看到窗边小桌上放着茶水,就起身去端。 掀开青花薄被,伸腿下床,才发现没鞋可穿。以往,这实在难不倒她,变一双鞋出来或是直接以灵气御来茶杯就好,这会儿她只有脑袋懵懵的看着茶杯发呆。 “胡姐姐,你醒了?”杜婉芷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她已经呆望许久。 “哦,帮我找双鞋来。” “呵……你怎么不喊我们一声儿?”杜婉芷真是哭笑不得,随手变双布鞋放在床下。 胡仙仙披上外袍穿好鞋,走到门口望了望,大雨已停。她走到厨房舀水洗了手脸之后,再返回屋内喝茶。 饮尽半杯清茶,她混『乱』思绪终于理清了些。 “这是哪儿?你们怎么能及时赶来?” 杜婉芷没有回答,递过『药』碗让她先喝了『药』再细说。 胡仙仙服『药』后,杜婉芷又让她吃了些稀粥,待得秦沐风回来他们才聚拢说事。 这所土坯小院是在沙薨之城五十里外,处于一座小山岗上。小院儿以『乱』石堆砌为篱,土坯为墙、搭盖屋顶的是泥瓦混合茅草。一间卧房、一间厨房、卧房厨房中间正屋算是厅堂。 这小屋已经废弃,杜婉芷他们为安顿昏『迷』的胡仙仙才收拾出来暂住。 他们就围坐在小厅中,说些事情来龙去脉。 今日是四月二十一,秦沐风先前在周边察看过,洪水已经退去。秦沐风还找到冷秋朗,给他疗伤之后,让他在附近找了处地方暂歇。 他们能及时赶来这里,一是因为观天象推测西北凌山方向有灾劫;二是程浩风说胡仙仙有难,催促他们前来。 秦沐风见胡仙仙听至此处面『露』疑『惑』,就说:“但凡你有难,三师兄总能感应。我们起初也很疑『惑』,后来他自己说是能感应到慧心玉剑是否安好。慧心玉剑由你随身携带,他当然也就知道你是否安好。” “哦……”胡仙仙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因为他们曾经都御使过慧心玉剑,都能与慧心玉剑心意相通才会彼此有感应?这种感应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杜婉芷颇有深意地注视胡仙仙,笑得有几分谑弄之意:“程师兄本来是要与我们同来的,只因为你疗伤的丹『药』还没炼制好,他要等几天才能到。” “是治肺伤的丹『药』?”胡仙仙惊愕反问。她以为扎措利用磁石小楼所造影像是假的,只为了使她心绪波动,好趁机控制她心神。可杜婉芷这么一说,难道那影像所展现的是真事? “是呢,程师兄为炼那丹『药』真是煞费苦心。沐风说修行之人伤了肺最是难办,他知道不少『药』方,可惜都需服『药』后疗养很久才能痊愈。程师兄偏要固执炼制能很快疗治的丹『药』,这一炉丹『药』已经是第十九次重炼。” 杜婉芷的答话肯定了胡仙仙当日所见为真,她听完后心中五味杂陈。 秦沐风摇头叹气:“这三师兄要是认定了什么事,就会锲而不舍一直做,做到他自己满意为止。我屡次劝他,他都不听,要是这炉丹『药』开鼎后还出废丹,真不知道他还得怎么折腾。” “这么说来,他还是没变……”胡仙仙喃喃自语,“怎么会一点没变?” 杜婉芷轻拍她手臂,有几分担忧地看着她说:“程师兄『性』情是没怎么变,也记得绝大多数的事情。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刻意躲着他。” 杜婉芷说着又向秦沐风投去询问的眼神,秦沐风微微点头:“你给七师妹说清楚为好,他们总归要见面的,免得到时候又生些事端。” 杜婉芷抿抿嘴唇,深吸一口气才说:“程师兄惟独忘了你前往地球后再返回的那些事,他不知道他身体复原是你以抽去他情丝为条件,求祖师为他改变命数才复原……” 胡仙仙听得云里雾里的,看看秦沐风,再看看杜婉芷,示意他们说得再简单明了些。 杜婉芷捏捏胡仙仙的手,含泪说:“胡姐姐,你可别责怪程师兄……” 她这么说让胡仙仙更糊涂了,秦沐风握了握拳,神情也有些悲伤。 好一会儿后秦沐风才语气低沉说道:“三师兄身体刚开始恢复时,就认为是他自己执『迷』不悟才深陷情孽苦海。你离开义庄的原因他认为是……是你要让他处于绝境中,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胡仙仙直愣愣看着秦沐风:“他是不是还以为他身魂都受损的痛苦,只是因为我绝情离开,他心痛而产生的幻觉?” 秦沐风和杜婉芷对视一眼,随后一起叹气。 胡仙仙笑两声,又木然说道:“他是以为他自己大彻大悟脱离情孽苦海,才得以身体复原的?” 第四百零五章 还在就好 秦沐风和杜婉芷都不说话,胡仙仙先是挺气愤的,程浩风怎么可以那么想? 气愤之后,却又狠狠掐一下自己。杜婉芷拉住她的手:“胡姐姐,你别这样?程师兄认为你绝情抛弃他才使他顿悟忘情,这想法于他而言是理所当然啊。再者,他并没有因这样看待你们之间的事就恨你……” “我倒情愿他恨我!”胡仙仙问秦沐风,“他是不是还认为正是情缘纠缠阻碍我修行?他如今关心我,只是想让我早日修到永恒之境?” 秦沐风重重点一下头:“他是这么认为,他还让我们都多帮助你,他说你修为越早提高我们就能越早交脱祖师遗留神器,也就能都早日证得理想仙位。” 胡仙仙向杜婉芷苦笑而言:“你听听,他如今是催着我快提升修为,我只是衡量你们修为高低的标尺!我倒情愿他是忘了我,甚至是怨恨我!” 胡仙仙所说一切都只是有感而发,没有经过思考。杜婉芷听她说完后有些又气又急,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秦沐风冷哼两声,铁青着脸反问她:“那你要怎样呢?他如今没有情丝啊,他所思所想当然都是从理智出发,看哪种做法对我们以后最好就选择哪种做法。你到底要想怎样?要他连理智都没有?” 胡仙仙抱着自己的头晃了晃,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是她令他抽尽情丝,成为如今境况,是后悔了么? 也不算后悔,就算不能再靠近,至少不用再担心他身死魂消。 她起身向外走去,朝山岗下望去,洪水过后的地面一片狼藉,连野草都糊满泥浆倒伏着。 “唉,至少他还在,远远看着他也总比和他永别好。” 胡仙仙自己宽慰自己,向天大喊:“既然他认为我是只顾自己证道得位的绝情之人,那我就当个绝情之人又何妨?” 不知为何,她喊声过后,在她周围下起一阵小雨。 是她喊声震动云层,凝雨而下?她伤病未愈,灵气不足,声音之中没有携带灵力啊,怎么会震动云层? 她伸手接雨在掌心,这雨滴酥润如油,和前几天那暴雨雨滴大为不同。 “是你?”胡仙仙在雨中旋舞不停,这是情丝所凝的雨?他真的是时时刻刻伴着自己吗?不只是寄于一人一身,而是真的寄情万物? 这场雨一霎时即停,她郁闷的心情因这场雨好了很多。 胡仙仙回去的时候,在草丛中见到只老鼠。老鼠这种动物真是生命力顽强,洪水过后最先出来活动的就是它。 她捏住这只老鼠的尾巴将它拎起来,它倒蜷起身体想咬胡仙仙。 “不许动!”胡仙仙含怒呵斥,它立刻直挺挺地不动了。禽鸟小兽有天生直觉,即使她此刻灵气不足,它也能感受到强大威压,听话保命。 “瞧我给你们准备的大餐!”胡仙仙进门时,故意站在门口晃『荡』着手中老鼠。 杜婉芷惊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胡姐姐,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做菜啊。” 胡仙仙拎着老鼠往厨房走,嘟嘟囔囔地抱怨:“这荒山野岭的啥果子都没寻着,什么野?鸡、野兔之类的也没一只,将就着吃老鼠。” 秦沐风下撇着唇角,拍拍杜婉芷的肩安慰她,又朝胡仙仙喊着:“七师妹,你要想吃东西,我寻的两斤米还剩了些,你熬粥喝。” “我可是伤员,光喝粥怎么行?”胡仙仙拎着老鼠又折返回堂屋门口,贼兮兮笑问:“你们懂不懂?老鼠吃的东西都是地里庄稼、囤里粮食,和人吃的一个样儿。吃鼠肉就相当于吃人肉,美味无比,吃过吗?” 秦沐风和杜婉芷纳闷儿地看着胡仙仙,她向他们眨眨眼,转身又朝厨房走。 “七师妹……洪涝灾害之后容易瘟疫横行,你还是别吃这老鼠……染上鼠疫就不好了。”秦沐风跟着她出门,想劝她,又有点儿怕靠她太近。 胡仙仙猛一顿脚,举起老鼠,认真问它:“你会传染鼠疫给我?” 老鼠“吱吱”出声,胡仙仙严肃点一下头:“还真是呢。唉,只能忍嘴不吃你了……” 将老鼠轻放地下,看它慌『乱』蹿出去后,胡仙仙拍拍两手。 “鼠之生肖正应一元浑真簪,也正应我为土匪头子的那一世。嘿,果然偷盗之人不论小偷大盗都有点儿鼠『性』。” 她正『色』走到堂屋中坐下,对他们说:“我以后得找时间彻底了结前生事,这十三样神器才能正有分身来御使。” 胡仙仙正正经经地说了一长串,秦沐风和杜婉芷听得完全是懵懵愣愣。 见他们那样子,她笑起来,笑容明朗,昏黄的天空似也因她的笑容而明媚几分。 “胡姐姐,你说什么吃老鼠是逗我们的啊?”杜婉芷反应过来,轻拧她手背。 秦沐风无奈笑了笑,胡仙仙对他说:“这几天趁我养伤有时间,我们再细细商议各种事情。既然我们想要最终达成所愿,总不能是干想着就行。” 秦沐风向她投去赞许目光,坐到桌旁,三人论说起各样事情。 秦沐风说程浩风认为首要之事是助慎郡王韩泽熙登基为帝,有从龙之功,以后行事会便利很多。 走街串巷降妖捉鬼也能积累功德,但终究是小功德,不若国运兴衰为大运。 隐居山林炼丹寻宝也能提升修为,终究是炼体没炼心,不如在尘世中体悟深。 胡仙仙听着这些的时候没有『插』言,她沉默许久后,蹙眉问道:“他对种种事情都是早已谋划周详?” “若不是三师兄出现神魂不稳的征兆,这些谋划早已实施。”秦沐风说着话,小心翼翼瞥了眼胡仙仙。 见她神情没什么异样,才又接着说:“只因他自知难以有时间去实施那些事,才只想与你走过人生最后时光。只因你,他没能按谋划去做事;也因你,他终究逆转人生,可以再度谋划,可以完成未尽之志……” 胡仙仙手指轻敲几下桌面,声声慢语:“他早有谋划就照他谋划行事,不论他做什么,我追随他就是。” 第四百零六章 改移山川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在这里休养,同时也做好助冷秋朗去凌山开凿沟渠的准备。 四月二十六,胡仙仙已经恢复了六、七分,可以吐纳聚拢灵气。她提议快去汇合冷秋朗,赶往凌山。 秦沐风有些担忧地说:“还是再等两天,等你身体恢复得更好些再说。” 胡仙仙反驳道:“等不起,要是凌山雪融再遇上雨季,会爆发比这次更可怕的洪灾。” 她顿了顿之后又黯然说:“我的身体能恢复到这种情形已经算不错了,难以完全康复。不仅仅是肺部之伤,心脏处似乎也被扎措留下暗伤。” 秦沐风和杜婉芷已听她说起过扎措的事,可他们对扎措都了解不多。 她这样说后,秦沐风又再为她把脉。很久之后,秦沐风才满脸忧虑说道:“我无法诊断出你心脏处有无异常,此事蹊跷。嗯,非伤非病非蛊,倒似乎像……咒?” “咒我?他咒我?”胡仙仙听了后不忧反笑,“算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咒我,又要怎么才会使咒语生效,还是当没这会事得了。” 且不论那些杂事,三人收拾一番后就前去寻冷秋朗,然后一起上凌山。 在边城是酷热难耐,在昭苏是干冷寒凉,到了凌山之上就是冷入骨髓。 冷秋朗说还好够冷,要不然冰消雪融、山洪『乱』流就更不好开凿沟渠。 他们准备从凌山西北坡面开两条山渠往山下,一条引流往青河,一条引流往金河。 冷秋朗先以灵力点出沟渠应当流动的线路,淡淡蓝光勾勒出大致图形。而后,他化出本体顺着图形开山破石。 胡仙仙在冷秋朗之前,帮他先击碎一些比较大比较硬的山石,让他开凿时稍微容易些。 秦沐风紧随其后清理沟渠中的碎冰『乱』石,加固沟渠。 杜婉芷将清理出的碎冰『乱』石都尽力堆放为自然山石样子,少些人为开凿痕迹。因为他们挖水渠没有得到天庭许可,天规有律不可妄用仙力改变人间山川。他们所做这些,还是不要让世人所知,也不要天庭所知为好。 引流向青河的沟渠开凿得很顺利,只用了十几个时辰就开凿出由山上至山下近百里长度。山下土石疏松、地势平缓,才用两个时辰就让沟渠接上青河源小溪。 四月二十七巳时,通青河的这条沟渠算是完工,几个人休整一番后就前往另一边。 四月二十七戌时,在他们通力协作下,通金河的沟渠也开凿出上百里。 在此处,他们遇上个难题。 这里已接近凌山主峰山脚,一条斜横山沟拦在通往金河的必经方位。 若是让沟渠直接穿山沟而过,水位骤降,又怎么能再升高水位流向金河? 更难的是,过了这道斜横山沟又是三座小山横贯在前。 就算他们直接引水入山沟,再从山沟另一头重新引水绕道,还是避不开这三座小山。 他们只得暂时歇工,商量对策。胡仙仙说要是能将那三座小山中间一座推倒填横沟,再将两边的小山挪远点儿就好了。 她是无心随口说的,真要改移山川可比开凿沟渠还难得多。 冷秋朗却是郑重地让她再说一遍,她指着眼前山形水势具体说完想法后,他说也可以试一试。 说着,冷秋朗『摸』出两粒漆黑丹丸,他正要服用之时,秦沐风拦住他:“这是令功力暴增的丹『药』,会亏损元气的。” 冷秋朗笑笑,笑容中有无奈,更多的却是决绝之意。 一般人只知道元气很重要,却不知道修行者的元气与灵气到底有何区别。 元气是先天之气,是生命之源。普通人培元固本可强身健体,修行人元气无损可令修行事半功倍。 元气受损必伤元神,伤了元神再难恢复。元气是立命之本,灵气只是让生命力更强大。无本之躯,何谈强弱? 当日程浩风初下凡界,他做的事以他当时修为是难做到的,所以才几度伤元气。后来更是元神重伤,功力尽废。 可惜他当时没有对胡仙仙说清楚他的处境,而后更是靠着禁用丹『药』提升功力也不愿讲明实情。直到身体已伤损到再难复原,伤及神魂,他还想隐瞒她。 此情深重,难以报偿。只是,若非后来种种巧合,她可能一直难以知晓实情。 最终,却又是她割舍情缘求祖师为他保命,是天意?而今,换她情深无处可寄,也是天意? 杜婉芷见胡仙仙眼中弥漫水雾,轻推了推她,“想起程师兄了?” 她轻咬下唇『逼』回泪水,看向冷秋朗他们。 冷秋朗正在跟秦沐风争执,他说着必须要做好此事,必须服丹的理由:“我们没时间再拖延了,我也不想再拖延,那种随时提心吊胆的感觉真不好受。” “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们必须尽快开凿好沟渠,是为百姓免遭洪灾,也是为我自己安心。” 冷秋朗用长辈看晚辈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几个,语气和缓许多:“这不仅仅是救他人,也不仅仅是我为当年令伊河断流改道之事补过,这也是天意。懂吗?既然行到这一步,一切都是天意。” 他将漆黑丹『药』举给秦沐风看:“你能看出这是祖师遗留之鼎炼的丹『药』?祖师遗鼎神异,无缘得丹就不可能炼成丹『药』。” 冷秋朗又对胡仙仙说:“我当日寻鼎修鼎就为了炼这丹『药』,早已备下的东西怎么可以不用?” 他们没再多劝他,冷秋朗服丹后化出的青龙之体更长大,也更神武。 龙头昂起,冰蓝重瞳闪着凛凛威光;满身青蓝鳞片流光晶亮;蜿蜒之时有云雾相从,腾跃之时有风雷之声。 “轰喇喇……” 中间那座小山在高亢龙『吟』声中倾颓,冷秋朗龙尾猛扫,山石都填入横沟深壑。 胡仙仙他们三人也随之运起各自灵力,助他移动山石。 然后,冷秋朗化归人形。他『摸』出一张金箔符纸,准备画符移山。 “要想挪开这两座小山只能画符令三丁六甲背开,必须金符催请。只是这样一来,天庭必然得知,再难瞒下我们擅自改移山川的事。” 第四百零七章 招来天惩 他们都知道冷秋朗此意是说有可能招致天庭惩罚,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他们退无可退。 他们都神情凝重颔微微首向冷秋朗表示支持,他感激地回望他们一眼,御符凌空画写。 符分多种,常见的保家宅平安符以及镇邪驱鬼符都是黄纸为底,朱砂画写。 至于银符、木符、骨符等等之类,既少见也少用。 金符用得更少,不只因金符所用是要真的金箔片,材料昂贵,更因没什么可用金符之处。 需要使用金符的事都是对付大妖邪魔之类才用得上,世上也没多少大妖邪魔。 徐洞因要挟末神之时就用的金符,那是傅清淼所留,在徐洞因那个时代已经无人有能力画写金符。徐洞因只是以灵力激发特意为末神所画金符,她甚至不知道符是傅清淼所遗留,真正的画符之人却是胡仙仙。 冷秋朗当然比徐洞因他们功力强很多倍,可他动用金符也并不轻松。 金符凌空悬停,冷秋朗咬破左手中指,以指血描画符纹。 “移土开山??钧命莫违” 八个字不断笔画,一气呵成。血凝艳红,不染不滴,皆是天地灵力所吸附。 冷秋朗以拇指轻压伤口止血,再翻右手召出法印,盖印符成。 金符向两座山飞去,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带着队阴兵急惶惶地跑出。 “请上仙收回成命,万万不可擅自改移山川啊。” 这老头儿应该是本地山神,他前来劝阻,也是怕担连带责任。 冷秋朗他们漠然看他两眼,两山已开始移动,他劝也无用。 两座山峰平移退开,沟渠通往金河方向已是一片坦途。 山峰是平移的,除了地面有轻微震动,没有其他特别壮观的场景。 若是有人曾经走过这里,又再次走过这里,只会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不会想到山峰已经挪移。 山神愁眉苦脸长叹着离开,他们继续开凿沟渠。 到得四月二十八酉时,沟渠终于连通金河。 四人没有多少成功的兴奋之情,都默默到岸边歇息。他们盘坐着,凝神聚气,要尽快从疲惫中恢复过来。因为,招致天庭惩罚是难免的了,得先做准备应对。 满是『乱』石头的金河河滩荒凉岑寂,呼呼寒风刮过,如似山水呜咽。 子时初,胡仙仙首先出定。她有伤病在身,难以真正进入完全忘我的状态。 她起身在河滩上散步,彩鹊也醒来,跟在她身后。天空无星无月,河滩上无草无兽,入目所见皆有冷寂之感。 忽然,天边闪起金『色』微光,胡仙仙心中一凛,沉声喊道:“他们来了。” 这声呼喊让冷秋朗他们三人也出定,都起身望向金光来处。 金光转瞬即至他们上空,是一位身着天庭刑律司官袍的天仙领着金甲天兵而来。 “冷秋朗听宣: 不禀天庭,擅改山川。视天道为儿戏,不敬天,触忤地,重罪难饶。然,事出有因,悯其救民之心,特减轻罪罚。 经刑律司众仙商议,天帝亲自裁决,判孽龙冷秋朗废除修为、押入凌山之下镇守山脉。” 这天仙宣完,那些天兵就要动手捉拿冷秋朗。 胡仙仙一跃而出,挡在冷秋朗面前,厉声道:“哪有不让疑犯申诉就直接宣判的?” 那天仙冷笑:“山川俱改,铁证如山,还有何可申诉的?” “哦……我就问问不行吗?” 胡仙仙忽然放缓了语气,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所谓让他废去修为镇守凌山山脉,其实就是将他镇压在凌山下,永世不得翻身?” 那天仙倨傲笑言:“以他的罪过只是镇压他,没有让他神魂俱灭,这可算是格外恩赐了。你们还有何不服?” “我们不敢不服。”胡仙仙谦恭低头,低头之时却是慧黠轻笑。 那天仙长臂轻挥,指使天兵抓捕冷秋朗。他手臂还没收回,只听“啊哟”惨叫,胡仙仙已将他手臂反拧。 她左手反拧他手臂,右手持慧心玉剑抵紧这天仙咽喉,天兵齐掣出武器要来解救人质。 冷秋朗、秦沐风、杜婉芷可比那些天兵快了一步,早就将胡仙仙和人质围在三人当中。 “快放人!否则你们是罪上加罪!”一个领队的天兵高声喝道。 “我们当然会放人!只要你们答应不抓捕冷秋朗,我立刻放人。”胡仙仙朗声答道。 “不可能!职责所在,不可渎职!”这个领队的天兵颇讲职业道德。 胡仙仙没再接话,杜婉芷开言:“我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也不想为难你们。只要你们答应我们一个小条件,我们会放人的。” 他们有些期待地看向杜婉芷,她看起来似乎比胡仙仙好说话些,提出的条件应该不难。 杜婉芷声音温柔:“我们暂且不放他,你们回天庭禀告这里的事,看天庭如何处理。行不行?” 天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还怎么办。若说直接跟他们打起来,万一战败了就是死路一条。若说回天庭禀告,那就是承认办事不力,要受责罚。 他们权衡一番后,觉得还是受责罚似乎要比败在胡仙仙他们手上会好过些。 他们派两个天兵回去禀告,留下的天兵与胡仙仙他们仍是紧张对峙。 子时末刻,天边闪起一道炫白强光,凌厉杀气透空直罩而下。 见她对冷秋朗下狠手,紫星芷梦箫旋飞而起,箫声破风长啸,秦沐风飞身迎击。冷秋朗此时既有伤又劳累,是经不起责打的,秦沐风必须帮他抵挡。 那炫白强光之中是一位神『色』狠厉的道姑,手中悲鸿戒尺舞出圈圈光轮,看她那神情,直欲将冷秋朗打得粉身碎骨。 这道姑正是洛玄心,她得知他们不仅抗法,还挟持前来执法之仙,怒不可遏。她也就不摆什么排场,讲什么法理了,直接开打。 因杜婉芷前世林芷君的事,秦沐风对洛玄心本来就有怨气,这番她抢先出手,他也不顾尊卑礼仪全力还击。 紫星芷梦箫与悲鸿戒尺相撞,火花爆溅,鸣声铮然。 两器撞击之时,秦沐风已双腿微蜷,起势踹向洛玄心。 洛玄心满脸气恨之『色』,凌空倒飞,避开踹击,再趁势召回悲鸿戒尺。 悲鸿戒尺在手,气得面容扭曲的洛玄心毫不留情向秦沐风腿部打去。 秦沐风修为终究是比祖师亲传弟子洛玄心差了那么一些,他已是躲避不及。 第四百零八章 蛮横宣惩 胡仙仙还挟持着那宣判天仙,有心救援秦沐风已经来不及。冷秋朗几番消耗,已是无力救援。 杜婉芷看着空中相斗的两人,眼中满是痛苦纠结之『色』,一边是自己愧对的前生师父,一边是自己挚爱的丈夫,到底该帮哪一边? 她心中纠结不已,行动却是并不迟缓。在悲鸿戒尺就要伤及秦沐风左腿之时,杜婉芷推开他,以身挡尺。 他们先飞于高空,她其后凌空飞上,挡尺之时正是她往上飞之时。悲鸿戒尺正击在她胸口膻中『穴』,那是处人体紧要大『穴』,她当即口喷鲜血直坠而下。 胡仙仙再不迟疑,肘击宣判天仙玉枕『穴』,弄晕他后,与冷秋朗一同前去接住杜婉芷。 他们用灵气合力织出一张光网,缓冲杜婉芷下坠之势,再由彩鹊飞去驮着杜婉芷降落于地。 见杜婉芷受伤,秦沐风心痛得睚眦欲裂,狂呼着她的名字飞身而下。 洛玄心见他如此,趁他担心杜婉芷全无防备,御起悲鸿戒尺袭击秦沐风背部。 秦沐风已快落地,全身之势都是奔向杜婉芷准备抱起她,哪还能躲得过洛玄心袭击? 胡仙仙和冷秋朗都正扶着杜婉芷,要救秦沐风也已经来不及。 危急之时,天降黑笼罩住洛玄心。 胡仙仙的心神有一瞬间停滞,这种灵气凝成的黑笼她见过,这是程浩风的术法。 洛玄心功力高强,这黑笼难以久困她。她只是愣怔片刻就旋转悲鸿戒尺,转成一个金轮,破笼而出。 “洛师叔,师侄救人心切,多有冒犯,还请见谅。”程浩风没有再度阻拦她,而是微微鞠躬说话。他的语调很平静,应该是真诚致歉。 只是这些话在洛玄心听来是满满的讽刺意味,她冷言讥诮:“程浩风你侥幸不死就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哼……又跑出来作死?” “师侄只是想妥善解决目前之事,并无逞强之心。洛师叔,你也不想打斗到最后落个两败俱伤?” 胡仙仙侧开头不敢看他,听着他说话都心跳剧烈得快跳不动了。她飞掠到一团『乱』石堆旁,隔得远了些,她使劲喘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她耳边是武器撞击声和凌厉劲风声,应该是洛玄心和他打斗起来。她不敢看战况如何,但料想程浩风不会落败。 果然,很快就传来洛玄心极度怨愤的声音:“程浩风,你纵然胜了我也无济于事。天庭惩罚冷秋朗之事不会因此改变,哼!” 天边有金光亮起,应该是洛玄心带着那些天兵返回天庭求援去了。 “洛元君?……等等我……”那个来宣判的天仙可能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大呼小叫着追赶他们。 胡仙仙斜靠在山石后,听他们给杜婉芷治伤,听他们说天庭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听他们商议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他们没来喊她,她也不过去,就呆在那里,直到天明,直到天庭再度派人来。 她望了望空中,这次来的人马不少。领队的是刑律司校勘天仙,那曾是程浩风所属职位。 “程浩风,你也曾是校勘天仙,如今知法犯法该当何罪?”校勘天仙神情倨傲,没有直接说如何处置改移山川的事,而是出言挑衅程浩风。 “你是新晋校勘天仙,应该熟知天庭律法,你说我该当何罪?”程浩风平静反问,将烫手山芋扔了回去。 校勘天仙口若悬河地说起来,大意是洛玄心不愿与小辈对敌,而不是落败才回撤。 洛玄心指派这校勘天仙前来处理这事,是为了顾全晁玄同的面子,而是给这新晋校勘天仙锻炼机会。 胡仙仙心中冷笑,这天庭官场也和人间官场差不多,明明是自己没能耐处理,偏要弄许多牵强理由让别人顶缸。 再听那校勘天仙话里的意思,天庭刑律同僚似乎对他颇多不满,都还在谈说着程浩风的种种好处,品评言辞都是褒赞程浩风的多。 是以,这校勘天仙没有急着令冷秋朗伏法,倒处处针对程浩风。 在程浩风这儿碰了个软钉子,校勘天仙也终于脑筋清醒些,记起他本来职责:“你的罪,容后再定。本仙此次前来是要让冷秋朗认罪伏法,你不必拿话噎我。” “拿话噎你?口舌之争有何用处?不如我们切磋较技,分个胜负?”程浩风是在挑战他,声音平淡,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必胜的信心。 校勘天仙满脸恼怒之『色』:”哼,本仙不仅熟知律法,功力也不低,待冷秋朗伏法之后,本仙不介意与你切磋较技。到时候,让天上地下的人都看看前任校勘天仙与现任校勘天仙究竟谁弱谁强。” 他脑筋本来是清醒了些,说了这一长串话后,似乎又糊涂了,还是拧着劲想与程浩风争斗。 程浩风他们应该是不想再理这个校勘天仙了,都没有接话,这校勘天仙开始一条条地宣读着冷秋朗罪状。 读到最后,胡仙仙才听到,这一次不仅宣读了冷秋朗罪状,连带她和秦沐风、杜婉芷都列了罪名。天庭对他们三人罚得不算重,只是削减一阶仙位,从天仙降为地仙。 那名校勘天仙还在一条条的数落着罪状,天『色』忽变暗淡,凛冽疾风刮过,他止不住的轻微颤栗起来。 这风不是冰山冷风,他已身为天仙不至于受不住冷风,是挟裹刚猛力道的劲风吹得他颤栗。 他眼神定定望向众人斜后方,嘴巴张了几张,讷讷低言:“放……放……”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去看,秦沐风惊喜高呼:“三师兄,好!” 胡仙仙也好奇看去,眼前刹时布满五颜六『色』的光晕,她看不清眼前景象,惶急侧开头遥望雪山连绵。静看一会儿后,眼前才有清晰影像。 那校勘天仙的声音透着惊恐:“程……程??真人,你是要做什么?”他也不敢再对程浩风直呼其名,而是称呼尊号。 “改移山川确实有违天道,贫道就将这山川尽复原位,如何?” 那是程浩风的声音,淡淡的语调似是顺服,其实含着威胁。 “胡闹!天然所生山川岂是说改就改,说移回去就能移回去的?”校勘天仙当然听得出他言语中威胁之意,焦躁吼道。 脚下震动起来,颇有天摇地晃之势,胡仙仙心下也有些惊骇。这动静,难道是他真的要将已改移的山川再改回去?她低斜眼向后瞥去,一瞥之下更加惊骇。 第四百零九章 浩风显威 胡仙仙先前以为,令那校勘天仙颤栗的劲风是程浩风掌力所出劲风,以为他只是抗惩救人而来。 此一瞥才看清,那校勘天仙身旁有一块巨石飞旋绕圈,巨石破风携雪,尽带凌厉之势。 程浩风似乎很闲散悠然地在斜前方负手而立,他左方是长眉老道以长剑斜挑两座小山。 说是斜挑山峰,并不是真以剑来挑,而是剑气外延,小山已明显离地。 无根之山,山巅冰碎雪滚,只需长剑再挑,便可另放他处。 程浩风右方是笑面和尚以法杖拨起沟渠。这沟渠中已有冰水在流,形成冰河。笑面和尚灵力吸起冰河于半空,冰河半冰半水映于朝阳之下,绮光华彩,美不胜收。 校勘天仙语无伦次嚷道:“程浩风!程……程??真人,快放下。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程浩风浅笑启唇,“既是天庭要重罚改移山川之罪,贫道就改回去。如此一来,天庭就该撤销惩罚。” 校勘天仙额头冒汗,嗫嚅道:“小仙只是依命行事,从来只有责罚擅改山川之罪的事,从来没有改了再改回去的事……” 眼前这一幕让冷秋朗大感好笑,他苍白的脸『色』也好了很多,挺正经地劝那校勘天仙说:“以前没有这样的事,今日就让你遇上了,这是你的幸运。你能得遇如此幸事,就不要只想着惩这个、罚那个,且回去复命。” 校勘天仙发着呆,程浩风这一招就已经显『露』功力远在他之上,他没有机会硬拼。他是讥笑洛玄心解决不了几个小辈,才激得洛玄心在众下属中派他前来。 回去复命?校勘天仙想着要在洛玄心面前丢脸就心颤,她那么刻薄的『性』子,以后的日子可真不好过了。 校勘天仙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事情未成,怎么复命啊?” “你既是依命行事就是个做不了主的,回去叫个能定案的人来。真是费了半天口舌也没说清楚,到底要怎样才可以撤销惩罚?快去找做主的人来。” 秦沐风可不会像冷秋朗那样带些调侃意味说话,直接出言呵斥。 校勘天仙脸上全无先前不可一世的神情,他缩了缩肩,向程浩风低声问:“程??真人你看这……” ”快去!”程浩风面『色』不悦。那校勘天仙知道呆下去也讨不到便宜,得了这声“快去”如蒙大赦般直入云端。 他一走,冷秋朗就大笑起来,“还是程兄威武。” 秦沐风接着笑言:“受了那么多年窝囊气,再不震慑一下他们,真当我云华观门人都好欺负。” 杜婉芷欣喜又担忧地说:“没想到程师兄功力精进如此迅速,我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改移山川,程师兄可以轻易做到。只是,不知天庭接下来会派谁前来。” 程浩风仰望天空,接话道:“我并不能抬手之间就改移山川,只是取巧移动,要完全改变还需大费周折。” 冷秋朗轻叹:“就算只是移动也很了不起了。” 程浩风不再自谦,也没有骄傲,而是向他们细说起是如何做到的。 原来在洛玄心去后,他就暗布下阵法。这里地处西北,开沟挖渠又是属”土石”之事,他应二十八宿之胃土雉位布了改移山川之阵。 看起来是他吩咐两个分身挑起山,吸起河,其实是星宿之力令山河改移。这种改移并不是真的改移,只是当时看着像是可以改移。 胡仙仙暗自佩服他,她用蛮力的时候多,就算用计谋也是看着机巧,其实不够简单易行,更不够周全。 就在他们闲聊等待天庭再派人前来之时,胡仙仙远远孤立一旁。只是几个月不见他,却如隔了几生几世,似曾相识又无比陌生。 她想故做坦『荡』,装做什么都不记得,去和他热情礼貌地打个招呼,可她做不到。 胡仙仙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不可能再直呼“程浩风”、“浩风”;也不愿称“三师兄”,她不想与白回风那般与他只停留在同门之谊;称“程道长”更显得生疏…… 胡仙仙不是个忸怩的人,可她此刻就那么一个人在那里扭扭捏捏、期期艾艾。 “胡姐姐,你想什么呢?”杜婉芷服下秦沐风喂的疗伤丹『药』后已好了些,她慢慢挪步过来。 胡仙仙见她连嘴唇都显出青白『色』,忙去扶着她:“你好好歇着养伤,来看我干什么?” “我再不来看你,你的脚都要把地面钻出个洞了。” 胡仙仙想事儿的时候不自觉地转着圈儿,她站的那处地面真凹了一块。 胡仙仙脸『色』微红,吱唔着:“他?他……” “你说程师兄?先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还是一起过去,应付目前的事。你呀,他如今以为你是绝情冷心的人,你就真要当个绝情冷心的人啊?” 杜婉芷的话让胡仙仙心下稍定,也同时灵机一动,想出该怎么称呼他。就同杜婉芷一般称他“程师兄”,既不显亲近也不显生疏,反正道门中同辈的人都可以互称“师兄、师姐”。 挨近他们后,胡仙仙向他轻笑问候:“程师兄好,多谢程师兄相助。” 程浩风的目光在她脸上凝了一凝,彬彬有礼回话:“同属一脉,应当互助,胡师妹不必客气。” 胡仙仙倒真想他不客气地训她一顿,或者别扭地转过头不理她,那样的话至少他对她还存有不一样的感情。 可惜,他回答得这般客套,有礼有节,没有半点多余感情,冰冷的客套话比憎恨的怨怒话更伤人心。 胡仙仙双手握拳,侧开身体。她也想如他一般礼貌又疏离,可她做不到! 她轻咬下唇挤出几句话:“程师兄法力高强,定能应对好天庭施惩之事。我法力低微,又有伤在身,就不在此添『乱』了。告辞!” 胡仙仙召来彩鹊,就要飞走,杜婉芷急切“诶……”了一声。 程浩风也喊出:“胡师妹稍等……”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喊她,可她真不想面对如今的他,她害怕自己会纠结得神经错『乱』。 “沐风,快带我去追胡姐姐……快呀……” 杜婉芷让秦沐风携她飞去追胡仙仙,两人边追胡仙仙边喊,“等一等,三师兄还有正事要交待。” 胡仙仙听说还有正事,疾飞一段后,就停落在雪峰旁。 她清楚秦沐风和杜婉芷都有伤,不能让他们因为她的任『性』再受伤。她得给他们说清楚,没什么正事她真不敢和程浩风多相处,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的程浩风。 第四百一十章 释然同笑 胡仙仙的停留之地在凌山山腰处,她茫然远望沉静肃穆的雪峰,开始下雪了。 凌山之上终年有冰雪,这个时节下雪也不稀奇,稀奇的是突然飞起鹅『毛』大雪,却又突然下得小了些。 雪花由纷纷扬扬满天飞舞,变成一朵连一朵地轻飘。她仰起头,雪花飘入她眼中,热泪冷雪交融流下。 “若是有细雨飘在你发丝,那是我在爱抚你。” “若是有轻风撩起你裙裾,那是我笑着在逗你。” “若是有雪花落在你眼里,那是我也默默想你。” 雪花飘舞,落我眼中,真的是你也默默想我? 不知你是否在想我,我是想你的,真的好想好想。 胡仙仙在雪中蹑飞旋舞,她好想将这白雪漫漫都拥入怀中。 秦沐风本来有伤又携着杜婉芷,自然没有彩鹊飞得快,他们追上来时,飞雪已停。 秦沐风见她呆立着,有些气愤地说道:“三师兄要赠给你疗治肺伤的丹『药』,你怎么转身就走?他本来就以为你是不屑世间一切情爱、绝情冷心的人,你这么做他更会那样认为。” “他既然都那么认为了,我再和颜悦『色』的对他,不是反而会让他不知所措?”胡仙仙本来想对他们解释的,秦沐风一责问,她就又忘了本来要说什么。 “他如今只是认为该断绝俗缘一心向道才可脱离情孽苦海,你这么做会激化他的怨念,那是恨这世间一切情爱的怨念……”秦沐风也有些着急,他都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还是杜婉芷温和冷静些,她以眼神制止秦沐风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胡仙仙说:“胡姐姐,你回去和程师兄说几句话就能明白你真没必要躲着他,他也并没有拿你当仇人。” 胡仙仙满心懊恼:“我知道他没有拿我当仇人,他对我太客气了,我别扭得慌。我见了他该说什么呢,恭喜他终于脱离情孽苦海?” “胡姐姐,你心里一直不曾放下当初斩情断缘那事,对不对?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对他,几乎把他当什么不可接近的怪物了,你让他多难堪。” “我是放不下……我一直记得他说他恨我……我怕我再靠近他会惹得他更恨我……” 杜婉芷和秦沐风相视而叹,不再劝她。她要走,可又踯躅不前,徘徊许久后望着他们欲言又止。 “胡姐姐是想问和程师兄相处之时该注意什么?”杜婉芷一向善解人意,胡仙仙确实想问这个,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见她点头,秦沐风面『露』喜『色』,赶紧说:“三师兄还是三师兄啊,哪需要特别注意什么?只要不提抽情丝的事儿就行。并且就算我们有些在他看来很不合理的举动,他也会自己找理由让事情看起来合理。” 胡仙仙脸『色』微红,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再问:“那就是说我对他还是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不会生什么事?” 秦沐风和杜婉芷都轻声笑起来,各自作答。 “当然是那般,他只是心思更通透,无情无念,又没有变成石头人。” “胡姐姐是怕再生纠葛?更怕程师兄又将面临危境。不必的,他如今一心想让我们都能如他那般彻悟,你不用担心他再重蹈覆辙。” 既然他们都这般说了,胡仙仙也不再矫情,随他们一同返回。 天庭还没有再派人来,程浩风和冷秋朗在议事。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向程浩风说:“程师兄,请恕我骄纵任『性』……” 她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摆手答话:“无妨的。胡师妹二十一岁即登天仙位,心『性』自然也是仍为二十一岁。我不会计较的,也请胡师妹莫要嫌我老成刻板。” 说着,他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胡仙仙。 她没有立即去接,而是先打量着他。他穿着靛蓝短衫、靛蓝扎脚裤,没有披外袍,应该是一炼好丹就急着赶来凌山。 他乍看起来风尘仆仆,细看起来却是沉静从容。 胡仙仙接过小木盒,打开看到三粒雪白晶亮的丹『药』,有龙眼般大小,散溢着清新『药』香。 “多谢程师兄……”她礼貌道谢,忍下了扑进他怀里的想法,忍不住含泪哽咽。她连忙噙一颗丹『药』在嘴里,以免他听出她话里的哭腔。 丹『药』入口即融,清冽『药』香在口舌间浸满,刹那间肺部传来清凌凌、凉悠悠的滋润感。那种呼吸憋闷的症状缓解大半,呼吸时滞塞隐痛感则完全消失。 一颗丹丸就有此奇效,三颗服完定能痊愈。她没想到自己延捱几个月的肺伤终究还是他来治愈,『逼』退的泪水又涌出来。 程浩风有些担忧又有些疑『惑』地问她:“可还有效?若是无效,我再重新炼制,胡师妹不必忧心。” 胡仙仙使劲儿摇摇头:“『药』效很好,真是谢谢程师兄。炼制这丹『药』一定很耗精力,很辛苦?” “此『药』名为‘洗尘丸’,医书上有记载,但没有详细的炼制之术。在青丘国得知你肺伤难愈,我就想试试能否炼制成功。还好,侥幸炼成,也并不辛苦。” 他语气淡淡地说着,双眸古井无波,态度是礼节『性』的谦和温文。 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自吹自擂的人,如今更是不管做了什么都不向她邀功了。若不是在沙薨之城见过他一次又一次试炼,若不是秦沐风说过炼这“洗尘丸”的难度,她就真的要以为他只是照着医书试了试就侥幸炼成。 千言万语积压心头,冲口而出的话却是:“程师兄,对不起。以前是我太任『性』妄为,给你带来很多苦难。” 她这么说,杜婉芷和秦沐风、冷秋朗都有些惊愕。她何苦违心说这些? 程浩风没觉得她的话有什么不妥,唇角微翘了翘,算是笑了:“那些往事还请胡师妹不必介怀,是我心生妄念连累胡师妹遭逢情劫。既然你我都已彻悟,大可一笑置之。” 胡仙仙笑得很欢快,清脆响亮的笑声、明艳动人的笑容,是真的在笑,那她就是真放下了? 既然他放下了,她也就随他一起放下。 第四百一十一章 故友劝伏 他们在凌山之下的『乱』石滩上等到四月二十九,秦沐风说再没人来处理此事,他们就各自离开。 “天庭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我们也不能不处理这事就离开,不要留下后患。”程浩风肃立一旁,不像他们那般焦躁,也不是懒散无事,他很淡定的同时也做足了应对准备。 杜婉芷陪着胡仙仙在一旁坐着闲聊,胡仙仙都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顾偷眼瞧程浩风。 他此时全无病弱之态,终于不用担心他的身体了,可惜却再也不能靠近。算来算去,他们竟然没有真正不带任何担忧地轻松在一起过,实在有些遗憾。 杜婉芷说了很多,胡仙仙没有接话,她就笑问她:“是想接近程师兄?你真的不用刻意回避什么,就算你对他表『露』出情意,他也会自圆其说地找出理由解释你接近他的原因。” “哦?你是说不论怎么做,他都不会往儿女私情方面想?那我是不是可以随便调戏他、勾引他?”胡仙仙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啊?哈!”杜婉芷惊愕低呼两声后,忍俊不禁问道:“胡姐姐,你在说什么调戏、勾引?” 胡仙仙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冒出心里话,两手捧住通红的脸蛋儿,偷瞄程浩风一眼,再对杜婉芷说:“好婉芷,求你别笑我了……” 两个女子说说笑笑间,听闻天边传来鼓乐之声,是有高阶仙位的仙家下凡。 五人都站起身望向空中,神情凝重静待天庭来客。 鼓乐声中飘然落地的仙家却只有两位,不像前三次那样摆着大排场。 他们其中一位是现任校勘天仙,另一位是紫微星君。 胡仙仙是凭记忆认出紫微星君的,他形貌与韩泽熙一般无二,气度却远胜韩泽熙。 紫微星君头戴紫玉莲花冠,身着深紫圆领官袍,袍上绣着赭金『色』?蟠龙,高贵俊朗。 他见着他们就满面春风含笑问候:“有劳列位仙友久候。程仙友如今真是飒飒朗朗,超凡入圣。冷仙友心系民生疾苦,令人钦佩。秦仙友还是不肯谄媚盲从,率真清傲。杜仙友还是如当年美得自带仙气,清丽无双。唔……小胡姑娘……” 胡仙仙听紫微星君夸众人一通,轮到自己那称呼就从“仙友”变成“小胡姑娘”,她直觉他不会夸她,就抢过话头儿。 “你可以跟他们套近乎,可跟我套不了近乎,我不吃你那一套。哼,想设圈套让我们自己乖乖伏法?不可能。” 紫微星君敛去笑容,问胡仙仙:“你们是不愿伏法,还是自认为没有违法?” “当然是没有违法!天庭不但不该罚我们,还应该奖赏我们!”胡仙仙理直气壮地答道。 紫微星君笑看其他人两眼,又“呵呵”两声:“小胡姑娘不懂擅改山川是有违天道?若这天下山河可以任人想改就改,天地气场早就『乱』得不可收拾。” “擅改山川有违天道?那无辜百姓死伤无数,就是顺应天道啰?”胡仙仙眼睛睁得大大的,做着懵懂无知的样子。 当然,紫微星君可不会真以为她在虚心好问,他的态度更庄?重了些:“你们疏浚拓宽河道救灾,是该奖赏;可你们擅自开山挖渠就是有违天道,该受严惩!” 胡仙仙可不会和他理论什么“违不违天道”的事,她怒声反问:“我们刚刚动手开山挖渠的时候你们不来阻止,劳神费力改好了才来惩罚,你们打的什么算盘?” 紫微星君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这么问的用意何在,他思索的时候,她再度发问:“你们是想靠我们的力量解决好洪灾后患,你们就来坐享其成?你们想要一劳永逸,又不想劳神费力,就弄这么一出儿来让我们担责任?” 紫微星君气歪了嘴,校勘天仙却在暗暗偷笑。他是得偷笑,他一直担忧解决不好此事会在天庭落人话柄。可是,如今连紫微星君都吃瘪,谁还会拿他一个小小校勘天仙说事儿? 秦沐风、杜婉芷、冷秋朗他们知道胡仙仙的『性』子,任她说去,也没觉得有不恰当之处。 程浩风眼中却流『露』讶异之『色』,讶异之后却又闪过几分『迷』茫,仿佛在他的认知里胡仙仙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紫微星君眼神中带了些求助的意味看向程浩风,但见到程浩风神情后,无奈低叹一声。 他叹气之后气势都弱了几分,责问得很无力:“天庭也不想看着天下苍生受灾,可你们的做法的确有违天道。小胡姑娘,你可知道众仙家也很想能有解决洪灾的长久之计?” 胡仙仙可不会因为他言语缓和就让步,大声说:“你们想得很多,你们就光去想了,出力的时候你们在哪儿?要惩罚我们也可以!那我们就先毁了这河道!我倒要看看下次洪水来的时候,你们怎么收拾局面?” 紫微星君指着胡仙仙气得手发颤,憋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真是蛮横无理!你这样子到底是不起白仙友转世啊?” 他这么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瞥向程浩风。 紫微星君的举动令胡仙仙有点儿紧张了,提起白回风她就怕程浩风喜欢的一直是白回风,只把她当影子。会不会出现程浩风仍然铭记白回风,只是对她忘情的局面? “不论哪生哪世,她都只是她自己,星君不用那般比对。”对于他们而言有些尴尬的问话,程浩风神情仍是泰然自若。 听到他这么回答,胡仙仙松了一口气,秦沐风、杜婉芷、冷秋朗也松了一口气,紫微星君则是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 那个不知道各种事情来龙去脉的校勘天仙,只能瞟瞟这个,瞅瞅那个,好奇心满满却又不敢发问。 紫微星君望了望天,又平视他们几个说:“本不想为难诸位仙友,只是若不惩治违法之事,天威何在?立法之意义又何在?” 他们沉默下来,紫微星君想趁机说动他们认罪伏法,紧接着苦口婆心劝道:“为天下苍生而舍自身是崇高之行,纵然你们受惩,天下苍生还是会记得你们的功德。你们可不要再蛮横抗法,那就真的会犯下弥天大罪。” 紫微星君说完之后,他们都沉默,胡仙仙也没反驳。因为她看到冷秋朗似乎听得有些动容,要是担责最重的冷秋朗都愿意伏法,她一个人瞎闹也没意思。 紫微星君长舒一口气,他慢条斯理说:“各位仙友请放心,我会在天帝面前求情,尽力减轻各位仙友所受惩罚。” 第四百一十二章 息事相邀 就在胡仙仙都以为事情就此了结的时候,程浩风平静开口:“为天下苍生而舍掉自身,是很崇高。但若只看到舍身之人的崇高,持这看法的人一定只想着受人敬仰的虚荣。” ”我不认为舍小己而成就大我是多崇高的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样的事我只看到苍生的麻木不仁、自私自利。” 他说得很平静,胡仙仙听得很惊喜。天庭派紫微星君前来,不就是想以他们的旧日交情为软压力,迫使他们主动伏法吗? 紫微星君面『色』有些僵,程浩风没有直接抗法,看似轻飘飘的话表『露』出最强硬态度。 紫微星君沉『吟』许久后才说:“程仙友是想与天庭对抗?你说的固然也不错,但事难两全,总有人需要退步。我们修道之人追求平衡圆满,追求只是追求,哪有真正平衡圆满?” “没有绝对的平衡圆满,但是可以尽量缩小不平等的程度,对不对?再者,我并无与天庭对抗之心,甚至没有与任何生灵对抗之心,我只是想让此事解决得更圆满些。” “程仙友是有解决之法了?” “只是建议,能让大家都一劳永逸的小建议。我提出来,星君若是觉得还可行就请上奏天帝,至于如何决断全凭天帝做主。” 紫微星君狐疑地看着程浩风:“你有妥善的解决之道?怎么不早提出来?” “我在等你来,他们只想『逼』我们伏法向天帝邀功,没有解决事情的诚意。只有此刻的你,才值得我说出妥善解决之道。” 紫微星君脸上浮现隐隐笑意,让他详细说清楚。 程浩风的的办法是: 其一,传谕天下,冷秋朗和胡仙仙疏浚河道、拓宽河道的事不是他们私自所为,是天庭指示。 减轻洪灾是天庭众仙之功,是天帝体恤万民之德。 其二,开山挖渠之事是冷秋朗误解天帝旨意,才有改移山川之事。冷秋朗用心虽良,终是做了有违天道之事。 此事主犯冷秋朗圈禁凌山,时时巡察凌山周边山水之变,保一方安稳。此事由凌山地仙监督,若凌山周边再出灾劫,必重罚冷秋朗。 此事从犯胡飒风、秦沐风、杜婉芷,均需协同冷秋朗,若有灾劫,同领惩处。 紫微星君听完之后默想一番,笑说:“你是给天庭扣了个功高德劭的高帽子,他们就溜脱了惩罚。” “哪有溜脱?对于他们来说一直都摆脱不了保凌山安稳的责任,这分明是将功赎罪。”程浩风认真辩解。 “呵,将功赎罪?这么‘赎罪’下去,凌山这块地盘儿都得变成你们的。”紫微星君挑眉笑答。他虽这么说,却没有否决程浩风的提议,很快返回天庭转达天帝。 不久之后,校勘天仙回返,他宣读天帝旨意后就匆匆回天庭。他有点儿怕和他们多说,毕竟天帝都当真按程浩风所提议的方式处理这事,他可不想呆在这里惹他们不快。 胡仙仙有些得意洋洋,程浩风对她说:“此事看似圆满解决,其实天庭是以退为进。我们得小心行事,不能让他们挑出什么错处,否则再难逃严惩。” 她扁扁嘴,向他们告辞。事情既已解决,再在这里耗下去,已无必要。 “胡师妹请稍等,我有一事相求。”胡仙仙刚欲转身,程浩风又喊住她。 胡仙仙回身看着他,冷秋朗、秦沐风、杜婉芷也看着他。 “这凌山西北面有深谷,谷底有幽洞,传说是当年雪山暴龙所居的龙洞。我以前曾偶然观望到,那龙洞中有宝光隐现,应该藏有神兵利器在其中。你能否助我前去探龙洞,取神器?” 程浩风主动相邀,她当然会答应。只是,她也有些疑虑,就问:“为何不请六师兄帮你去取?” “那深谷谷底不仅严寒无比还有诡异吸力,以六师弟目前的修为会受吸力影响无法飞掠。你有彩鹊骑乘,那吸力只对灵气聚集有影响,对本来会飞的异禽没有太大影响。” 程浩风耐心解释着,本来满脸疑『惑』神『色』的冷秋朗他们三人都不再有疑问,各自转开头。 胡仙仙也没什么疑问了,她又有些不乐意的样子:“哦?哦……你赠我疗肺伤的丹『药』,就只是为了让我帮你取龙洞中的神兵利器?” ”胡师妹若是为难,也可以不去,我另谋他法就是。” 他两条眉『毛』都有些抖,应该是生气了。没有情丝不等于没有任何情绪,应该只是把情感当作该摒弃的无用感觉。 胡仙仙咬唇忍笑,她就是想看他生气!她不想看他对谁都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犹其对她怎么可以是不冷不热的温开水态度? “谁说我不去?我正闲得无聊呢,有冒险的事儿找上门正好解闷儿。” 她痞痞坏笑,程浩风仍是不急不恼的样子:“那就多谢胡师妹了。” 胡仙仙望了望凌山又问:“就我一个人去取什么神兵利器?我也不知道你想要的神兵利器到底是什么样儿啊。” ”我当然会随你一起进入谷底龙洞之中,你只需要协助我就好。”听她愿意相助,程浩风『露』?出欣喜之『色』。 “为什么一定要冒险去取神兵利器?你不是可以随手化物吗?想要什么样的武器都可以随心变化,何必冒险呢?” “胡师妹有所不知,我灵力所化的武器有很大限制。对付功力低微的敌人还可以,若是对方功力高强,可以令我化出的武器很快消散。” 胡仙仙凑近他一步,豪爽笑说:“你是需要与你心意相通的神器随身携带?那我把慧心玉剑还你好了。” “胡师妹,你已知道你本身来历,怎能如此说?”程浩风是真有些怒意了,“你是把永恒之境的事当儿戏?把祖师遗留神器当小玩意儿了?” 胡仙仙俏生生地向他眨眨眼,不待他再说话就骑乘彩鹊飞远。 程浩风见她往西北方而去,肃然的神情只剩下无奈浅笑。他向冷秋朗他们三人告辞后,飞身追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深谷龙洞 胡仙仙转身那么快,只是因为她憋不住想大笑,又怕他们嫌她疯疯癫癫。待彩鹊飞远,她痛快笑了个够。 程浩风乘风而行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可见他功力又进一层。 他追上她时,她正笑得肚子疼。他斜睨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胡仙仙发觉他追上来后就尽量止住笑,而后瞪他一眼,把他要说的话瞪得没能说出口。 他们只飞行约一柱香时间就到了凌山西北面的峰顶,程浩风先行停落于雪峰上。 他指了指斜前方一面突兀冰崖,说道:“龙洞就在那冰崖之下的深谷。” 胡仙仙点点头,吩咐彩鹊直飞冰崖之下深谷,程浩风也随即跟上。 这冰崖突兀斜伸,像是一座断了半截的桥。其下的深谷中不见流水潺潺,只见冰晶透亮。 程浩风先前说这深谷之下有诡异吸力,胡仙仙不明白是何种吸力。到了深谷中,才清楚这吸力来自于谷底。 越接近谷底胡仙仙就觉得灵气调御越艰难,幸好她有彩鹊骑乘,否则真有可能摔落下去。而程浩风也不是先前御风凌空时潇洒悠游之态,明显是费力很多。 雪峰之上是寒冷异常,深谷之下却是温暖如春,接近谷底更是燠热如盛夏。 谷底没有冰雪,因此可以看清凌山本来山体是黑『色』石块。山上冰雪在谷底融化,形成流入山石缝隙的暗河。 在一条较大的暗河边,有处凹洞。这里满是灰白雾气蒸腾,而这洞口的雾气隐隐有彩光。 程浩风侧目注视胡仙仙,再移眼神瞟向洞口,当先掠身入洞。 胡仙仙观望周围环境,见凹洞之旁有块圆桌大小的凸出石台,就让彩鹊在那里等候。 彩鹊将她放在洞口处,才飞到石台上,高啼两声示意胡仙仙可以放心离开。 胡仙仙入洞之后只见此洞是不规则的黑石洞,虽说不规则,但又能见到开凿痕迹。 她总觉得这洞中情形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为何会感到熟悉。 程浩风等她跟上来后才继续往前走,他也在细细观察这洞壁。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来。 胡仙仙只顾观察这洞,也没注意到他停步,冷不丁撞到他背上。 “咿……你……”胡仙仙『揉』着撞得有些疼的鼻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没事?” 程浩风关切问她,她摇摇头。见她没大碍,他指了指洞壁,“这里似乎有个机关。” 顺着他指的地方,胡仙仙仔细看过去,只见那里有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似乎不是天然生成,是挖空洞壁后塞进去的。 胡仙仙用询问的眼神看看他,程浩风目光微凝,考虑着要不要试试能否开启这个机关。 片刻之后,他目光坚毅起来,左手掐诀,右手聚起灵气点向那石块。 石块缓缓向后缩进,发出“簌簌”轻响。响声停时,突然爆出“轰”声巨响。 他们只觉得脚下一震,他们所站的那块地方就飞速坠落下去。 坠落得太快,胡仙仙以为是遭受暗算,下意识地召出慧心玉剑往上击去。 “叮啷”一声,是慧心玉剑击在石壁上的声音。 “别怕,只是机关运行才让我们才坠落。” 程浩风的语气很平和,胡仙仙心安许多。她召回慧心玉剑,犟嘴说:“谁怕了?我只是以防万一,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总是没错的。” 程浩风也不与她争辩,她也不好多说,两人沉默着等这机关将他们传送至终点。 耳边风声停歇,眼前有七彩微光闪现。 胡仙仙细看彩光发出的地方,竟然很像是牢房? 她皱眉看向程浩风,以眼神询问他。他左右张望几番后,语气肯定地说:“这里是关押雪山暴龙的地方,是座牢狱。” 他们向前走了几步,看得更清楚了些。这是处阔大洞室,除了他们所站立的这一小块区域,其他地方都用玄铁栏杆围起来。 玄铁栏杆有碗口粗细,牢狱中还有碗口粗细的玄铁链。胡仙仙看了看这牢狱情形,抿抿嘴唇,而后放眼看整个洞室。 “胡师妹是疑『惑』牢狱完好无损,雪山暴龙又是怎么脱身出去的?” 胡仙仙有些讨好地微笑着,程浩风对她说出自己推测:“应该是囚他的心魂,而不是囚他的形体,他大彻大悟之后当然就能不受囚禁。这些栏杆和锁链起的作用可能只是压制他的功力,不是困住他。” 胡仙仙也认为是如此,两人不再注意牢狱,而是定睛看向牢狱角落彩光发出的所在。 那彩光朦朦胧胧,看不清是什么物件在发光,只看到大约是块冰晶中包着的东西。 “这谷底怎么会有不化的冰晶?” “应该是从冰川心取的冰胆所制,不畏寒暑。” 程浩风的随口解释让胡仙仙心中一震,她脱口而出:“我知道这洞和那块冰晶是怎么回事了!” 程浩风听她这样说,就好奇看向她。她说:“这个洞是陨石洞,能隔绝天地灵气,所以能压制修为。那块冰晶的确是冰胆所制,和凌若风的寒晶冰坠应该属于同一块大冰胆。” 程浩风颔首表示同意:“雪峰上的那个陨石洞只是陨石坠落时嵌入山体的碎块,这谷底的大陨石才是最大的一块。” “嗯,山上应该本来没有这道深谷,就是这块大陨石砸出的深谷。年深月久之后,两边山体渐渐倾斜靠拢,从峰顶就只看到狭窄谷沟,看不到其下的大陨石。” 胡仙仙一边推测着,一边遐想着陨石从天而降,地裂深沟,山峰晃动的景象。 程浩风接着说:“时间再长久一点,这两边的山峰可能会完全靠拢,这陨石就不只是隐藏山下凹洞中,而是会被完全掩埋。” 两人感叹一番自然神奇,都觉得种种自然之物非但是人力不可为,连神力也不可为。 而后,他们又都看着那角落冰晶发愁,看得到取不到啊。 程浩风试着以灵力御物,可灵力一靠近栏杆就爆『射』出淡蓝光弧被弹回。 胡仙仙以灵力催动慧心玉剑,使剑体变长,想用剑伸进栏杆缝隙,以剑挑出冰晶。 如此一来,慧心玉剑倒是能从栏杆缝隙伸进去。可碰触到那块冰晶时,变长的慧心玉剑猛然缩回本来的七寸来长。 第四百一十四章 胜龙取剑 就在程浩风和胡仙仙愁眉苦脸想不出解决办法的时候,她以暴力解决问题的蛮劲儿又上来了,退后一步就御使慧心玉剑击向玄铁栏杆。 两相击打之下,“铮铮”之声不绝,火花溅『射』不停。 程浩风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的行动,他显然不同意她的做法,却也勉强想让她试一试。 突然之间,响彻云霄的龙『吟』之声在洞中回『荡』起来。这龙『吟』声震得洞窟都有些摇晃,胡仙仙惊疑召回慧心玉剑。 伴随着声声龙『吟』,牢狱中出现出缥缈龙影。依龙影所看,这雪山暴龙龙鳞为绛紫『色』,是条四爪龙。 “想得吾剑,败吾相赠!”龙『吟』之后响起浑厚男声,语气极显桀骜狂放。 程浩风和胡仙仙面面相觑,而后胡仙仙问雪山暴龙:“你在牢里,我们在牢外,怎么打斗?” “哼!”冷哼声中,他们只觉得一道强大吸力袭来,哼声音落,他们已经身处牢狱中。 程浩风以眼神制止想抢先出手的胡仙仙,向龙影恭敬稽首,说道:“敢问前辈可是预知我们会来取这神器?此刻影像应该是前辈破空而去之时,特意留下的碎影,以守护神器?” “是矣。”龙影答话之后,半点也不迟疑,龙尾翻卷,向他们横扫而来。 程浩风拉着胡仙仙一纵避开,他功力深厚些,在这牢狱中还有些许灵气,反应力自然比她快。 她本来就伤未痊愈,在这牢狱中就更是只有身手还勉强算灵活,灵力已用不出半分。 在他们纵身到牢顶角落时,趁龙影还没有回转身,程浩风瞟一眼龙影心口处,再瞟向胡仙仙。他向她瞬目之时,又将目光移向冰晶。 胡仙仙明白他的意思是,他去缠斗龙影,她去取冰晶。 胡仙仙会意,身形落向冰晶之处。与此同时,龙影龙头昂起,狠冲而起,撞向程浩风。 程浩风蹬踏洞壁借力,双手虚蜷如爪,俯冲抓向龙身心窝处。龙身蛇形,龙的七寸处也是心脏所在处。 程浩风手触鳞片之时,也是龙影紧蜷身体之时。他发力掏心,它聚力缠绞。 这龙影只是碎影,他手中所感却真是冰冷坚硬鳞片。龙影缠绞的力道在渐渐加大,程浩风周身骨骼都如要散架般疼。 他们缠斗得激烈,觉得如有几日般长久。其实时间很短,只是胡仙仙落身冰晶旁抱起大冰晶的一瞬间。 这冰晶寒意彻骨,胡仙仙抱起这块直径约三尺、长度约四尺半的冰坨坨就连打寒噤。 在程浩风内脏都受到挤压的千钧一发之际,胡仙仙全力将冰晶往牢狱栏杆砸去! 哼!只要砸碎冰晶,取到神器,雪山暴龙的龙影还不得承认他们胜了? 冰晶之上有了条树杈状的细细裂纹,龙影松开了程浩风,抢过冰晶。 “狡诈!以为率先取得神器就可以胜吾?”龙影怒声责问,同时前龙爪抱冰晶,后龙爪分别抓向他们二人。 程浩风飞起一脚挡开抓向胡仙仙的右后龙爪,他自己后背却是被左后龙爪抓出四道血痕。 他疼得“嘶”了一声,胡仙仙目光关切地看向他后方,他摇头示意她伤得不重,又盯向冰晶。 胡仙仙收回关切目光,他应该是没伤到筋骨,不必过多关心他,以免延误时机。 她将慧心玉剑紧握于手,刺向冰晶。程浩风也咬牙忍疼,对着冰晶使出飞腿连环踢。 见他们一味攻击冰晶,想要神器早现,龙影连连闪避。 冰晶在他们近乎野蛮的强击下,细细裂纹扩大为三条大裂缝。龙影气极败坏大吼:“你们以为只要神器现世,你们就能得到?吾必不会让你们如愿!” 龙影不再闪避,它将冰晶狠狠砸向牢底! “乒”声脆响,冰晶碎裂,七彩光芒迸发!七彩光中是一把透明的剑,刹那间,光芒又敛入剑中。 剑身七彩光芒渐弱,剑的气势却没有弱,一如洗去铅华、返璞归真。 最后,彩光不见,只有黑白之光在剑身浮掠。 龙影似乎也为此剑厚重拙朴之气所倾倒,它凝眸于剑,眼中的桀骜狂『性』都消散。 当然,它并不会因此就甘心赠剑给他们。它龙尾卷向宝剑,要将神器据为己有。 胡仙仙离剑最近,抢先一步执剑在手,它龙尾再回卷向她时,她又将宝剑掷向程浩风。 程浩风接剑在手,挽了个剑花,随后斜身弓步、以剑虚画阴阳,起了个太极剑法的入门招式。 龙影昂首大笑:“如此神兵利器,你就用来使这道门中人个个都会的太极剑法?” 程浩风淡然轻笑,云步悠闲,腕花旋剑。 龙影前龙爪左爪挟雷霆之威直拍而下,程浩风慢旋的剑身骤起电光之速,横抹它爪心。 龙影左爪撤后退开半步,扭曲身体,以右前爪抓向程浩风右腕。 程浩风没有以剑架住它龙爪,而是将剑尖向下,斜提剑锋倒划而上。 龙爪抓住他手腕之时,也是剑锋削伤它爪心之时。 一声凄厉龙『吟』响起,龙眼暴『射』凶光,龙身腾空而起,直掸程浩风头颈部。 胡仙仙退立角落,她没有上前助力。一是因她本来灵力不续帮不了多少忙,二是在这灵气几乎断绝的洞室牢狱中,程浩风的太极玄微剑法自有优势。 龙影攻击来势汹汹,程浩风面不改『色』,沉着应战。 他先急退三步,退至栏杆边,面对龙影,双腿倒蹬栏杆借力,持剑冲去迎击龙影。 只见绛紫龙影腾空发威,靛蓝身影无畏迎击,黑白剑影直刺而去! 剑锋刺中龙影七寸,程浩风运力不停,直至剑刃完全没入。 龙影渐渐虚浮消散,程浩风双眉一竖,抽剑回身。 胡仙仙欣喜地向程浩风挑挑眉梢,娇俏甜笑,程浩风有些腼腆地回之一笑。 “好,好,好!哈哈哈……”,连叫三声好,龙影在大笑声中消散。 程浩风听到叫好声,立即敛起笑容,鞠躬捧剑说道:“多谢前辈赠剑之恩。” 胡仙仙也恭敬稽首:“多谢前辈。” 这龙影只是雪山暴龙留下护剑的残影,残影之威都如此霸道,可想而知它本身有多强大。 两人都是心『潮』澎湃,只是两人所想不同。程浩风想的是此剑既是雪山暴龙司空骜所凝,留赠后人,他如今得此剑能否强大如司空骜? 胡仙仙想的是,强大如厮,怎么会被妻子困在此处许多年? 第四百一十五章 贪恋怀抱 胡仙仙胡思『乱』想着,突然失声惊呼:“糟糕,我们怎么出去?” 这牢狱没有门锁,这里又难聚灵气,他们灵力已经消耗怠尽,如何破开牢笼? 程浩风举剑轻笑,弹了弹剑刃说:“胡师妹忘了太极玄微剑法无需灵气就能施展?” 胡仙仙讪讪而笑,当年困在完全封闭的陨石洞中都能出去,如今这玄铁栏杆哪能难住他们? 她偷瞄他,是因为有他在身旁就生了依靠心,不愿意自己动脑筋了? 程浩风没有急着劈开那些栏杆,而是细细端详手中宝剑。自从重逢,她在他眼中几乎没见过什么情感波澜,但此刻他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怜爱之意。 或许并不是怜爱之意,只是这剑真与他所求相符,他很满意。可在胡仙仙看来,那就是温柔怜爱之意,她都有些嫉妒那柄剑。 她拍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怎么吃起一把剑的飞醋? 听到她拍脸的声音,他疑『惑』转过头,她窘迫地干笑着说:“这把剑果然神异,我在想该给这剑取什么名字呢?想不出来,我就急得拍脸。” “胡师妹不必焦急,我已经想好名字,就叫‘墨冰剑’。”程浩风自傲说道。 胡仙仙点头微笑,也细看那剑。 剑,不是攻击力最强的武器,却是最代表权威的武器。习武修道的人佩带宝剑者远远多于佩带其他武器之人,彰显的是霸权地位。王公贵族也很喜欢佩剑,既是为了抬高身份,也是为了威慑他人。 当然,剑的攻击力也不弱,只是相比于刀的凌厉狂傲,矛的张扬霸道,剑显得中庸平和些。 剑如君子,中正沉稳。 这墨冰剑剑身通体晶莹透亮,有冰之寒而无冰之脆,有水之韧而无水之柔。 乍看之下,只觉得有墨『色』水雾萦绕剑身;细瞧之时,才见剑身之中有一痕墨『色』凝于剑尖。 胡仙仙微感纳罕,这墨冰剑是于冰胆中天然而成,冰胆中为何会生出墨『色』剑心? 程浩风没理会蹙眉沉思的她,立到牢狱中间位置,起式劈栏杆。 他脚踏云步,目凝寒霜,挥剑使出整套太极剑法。 墨冰剑点,玄铁栏杆“铿”声鸣响;一式斜劈,立见裂痕;剑尖横削,三根栏杆同时迸出灿烂火花…… 胡仙仙见他并没有用尽全力去砍削栏杆,而是在以栏杆为假想敌试剑。 他剑法精妙,这太极玄微剑法本来就是不蓄纳单一灵气,而以万物本灵为力量之源,此时此刻整个牢狱都与他融为一体,力量不绝! 胡仙仙眼前所见只有光影团团,到后来甚至觉得整个天地都与他融为一体,天地本源之力无穷无尽汇入他身体。 胡仙仙不知道是该为他骄傲,还是该为她自己哀伤?这是她期望他成为的模样,可他不再属于她。 “咻”声响过,十余根栏杆齐齐倒下。程浩风收剑,左手一伸,请胡仙仙先行。 她也不礼让,神情有些恍惚地走向洞外。走到洞口,彩鹊见她出来,就从石台上飞扑过来。 彩鹊见着她后,欢啼几声,翅膀一开一合地比划着。胡仙仙知道它意思是等得很焦急,这会儿见到她就放心了。 这谷底热而雪峰之上冷,冷热交替之下,抬头望去就只见雾气蒸腾。胡仙仙有心事,不自觉地面『露』愁意。 程浩风以为她是担心彩鹊往上飞有难度,就说:“你们先往上飞,万一彩鹊力量不济,我还可以接住你们。” 彩鹊听他这样说,分明是嫌弃它能力不够啊。它昂起头,向天高鸣一声,催胡仙仙快骑乘上来,大有要在程浩风面前好好显显威风的意思。 胡仙仙轻抚它的红冠,示意它不必逞强,它仍是奋力振翅高飞。 雾气弥漫中,胡仙仙胡『乱』想着:要是我摔下去,他会接住我的?纵然无情,却还有义,以他如今功力接住我应该不难? 她又想:我怎么可能摔下去呢?万一要是彩鹊在雾气中不慎撞到崖壁,猝不及防之下我还真有可能摔下去…… 然后,她真的摔了下去! 耳边风声响得很是凄厉,她知道是因自己胡思『乱』想让彩鹊昏了头,真撞上崖壁了!彩鹊为了稳住身形,扇翅倒飞,胡仙仙在它倒转身形时就从它背上滑脱。 她心酸自嘲,真是自己作死啊! 当然还是没死成,程浩风伸出右臂拉住了她。她借力往上一纵,减缓下落速度,他再伸左臂揽住她的腰,完全抱住她。 有力的臂膀、温暖的怀抱,似乎因祸得福了? 中原男子的身材比之夷狄之人都不算健硕,程浩风肌肉紧实匀称,但不是那种凸起的大肌肉块儿。可能天『性』使然,胡仙仙总觉得过于发达的肌肉会使人有傻大个儿的感觉。所以,扎措的身体实在对她没有吸引力。 清清浅浅的『药』草香味儿溢入口鼻中,沁入心魂中,他的气息比之前更清淡平和。她知道不该贪恋他的怀抱,却还是微眯上眼沉醉于此时的安宁温馨。 越接近峰顶,谷底陨石对灵力的影响就越小。程浩风携她御风而上并不费力,她自己也灵力渐复,完全可以自己御风。 只是,可能他根本不费力,就忘了放开她,让她自己御风而上? 彩鹊在撞得晕头转向后,很快就再次振翅而起,它比他们还先到峰顶。 他们在崖上停稳后,彩鹊扑腾着翅膀跑到胡仙仙面前。她想『摸』『摸』彩鹊的头,安抚它一下,才发觉他还紧箍着她,她转不开身。 察觉她弯腰转身,他忙松手,松开的手僵直平伸,似乎不知道往哪儿放。 胡仙仙蹲下身,抱住彩鹊的长颈蹭了蹭,她又将头埋在它翅羽下,以免让程浩风发觉她在偷笑。 等胡仙仙笑够了,她才起身拍拍彩鹊的头,一本正经地对程浩风说:“多谢程师兄。” “应当的。”程浩风有些不自在地望向远方,“我们还是快赶回去,他们应该都等急了。” 他们与冷秋朗、秦沐风、杜婉芷会合后,秦沐风就向冷秋朗告辞说要先回海底圣境去了。 胡仙仙也说想去青丘国看看列御风近况如何,想先走一步,程浩风却是说:“六师弟、杜师妹,你们先回海底圣境,我还有事需要做。胡师妹,你别急着走,我有事相商。” 第四百一十六章 莽女出浴 听得程浩风如此说,正要飞身而去的秦沐风有些僵硬地转回身,结巴问:“你……你、你还有何事和七师妹相商?” “没什么大事,一是炼出易骨丹让彩鹊早些化鸾,二是提早议定七月之时到黑龙祠探察的事。”程浩风答着话就弓下身细看彩鹊。 胡仙仙也凑过去,她有些不明白让彩鹊化鸾是什么意思。 程浩风很平静简单的答话让秦沐风深蹙双眉,他说:“三师兄,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回海底圣境?七师妹会照顾好彩鹊的。” 程浩风只是细细翻看彩鹊的翎羽、翅羽,没有答话。彩鹊也很乖巧地任由他察看,反而对胡仙仙伸出的手避开。 冷秋朗见程浩风有些面『色』不悦,秦沐风有些面『色』难堪,而胡仙仙挺疑『惑』的样子,他就对程浩风说:“你是想炼易骨丹让彩鹊早些化鸾,给仙仙提供更大的助力?要不,我来炼易骨丹?祖师遗鼎在我手上,我炼制成功的机率要大些。” 程浩风挺直腰,摆了摆手说:“不行,你纵然有祖师遗鼎也很难炼制成功。我曾经炼制过易骨丹,我会很快炼成。” 他们还来不及接话,他又指着彩鹊说:“胡师妹不懂驯养禽鸟,彩鹊至今不能自主应对突发状况,在深谷中还险些摔了胡师妹……” 他说到此处时,另三个人齐齐向胡仙仙投去别有意味的目光。胡仙仙紧抿嘴角,假装不懂他们目光里的意思,转身逗弄彩鹊。 他们的目光也随之紧盯彩鹊,彩鹊金黄的眼睛轮?了一圈,再?轮?一圈,很无辜地回盯他们。 胡仙仙心里对彩鹊道着歉:对不起哦,那事儿真不是我想让你背“护主无能”的罪名。我只是胡『乱』想想,谁知你误解我的意思,真把我摔下去了呢? “三师兄,你看这样如何?”秦沐风从彩鹊身上收回目光,与程浩风商议:“我对『药』理比你们更精熟些,我来选『药』材;冷兄有祖师遗鼎,就让他来动手炼制;你既炼过易骨丹,你就指导冷兄。我们三人协作,定能很快炼好。” 这个提议很不错,程浩风颔首表示同意。秦沐风长舒一口气,他的这个小动作惹来程浩风不满地说他:“你就跟心里落下块大石头似的,你有必要那么害怕我和胡师妹单独相处么?” 秦沐风听得有些瞠目结舌,冷秋朗连忙拉走他,说是先去找『药』材。而杜婉芷也连忙拉走胡仙仙,说要问她一些话。 杜婉芷问的也无非就是他们去取剑时发生了哪些事,胡仙仙大致跟她说了一下,当然略去自己胡思『乱』想摔下去的细节。 待她说完,杜婉芷挑眉谑笑,笑得她很心虚。杜婉芷梳着简单发髻,没有头饰的装束衬得光洁额头上那枚蛾形印记更鲜明。 “婉芷,我怎么发觉你越来越鬼灵精了?” “我已经不是当年娇娇弱弱的杜家三小姐了,你那点儿小心思能瞒过我?” 胡仙仙微红着脸蹙眉望向远方,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我是不是有点儿轻贱?” 杜婉芷扳过她的肩,直视着她,重重地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着话,程浩风呼喊道:“两位师妹,我们先去找好炼丹之处,等六师弟选齐『药』材就好开炉炼丹。” 杜婉芷答应就要转身过去,胡仙仙拉住她,对程浩风说:“有劳程师兄去找地方,我和婉芷有事要说。嗯,找好炼丹所在后,让彩鹊来告知我们具体在何处就是。” 说罢,也不管程浩风答不答应,就与杜婉芷携手飞往凌山西南方向。 “胡姐姐,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到了你就知道啦。这几天忙忙碌碌沾了满身泥浆,得洗个清清爽爽的澡才行。” 她带杜婉芷到了西南方的温泉,这温泉边原来有大陨石嵌入山体。凌若风利用那陨石开洞炼丹,后来陨石整个滚落山谷。如今,两眼温泉汇为一眼温泉,旁边只见个大雪坑,再没了陨石洞。 “在这里洗浴?”杜婉芷羞涩望望了四周。 “放心,没人会看得见。”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网变为黑网大帐,遮住温泉。 两人解衣入水,一边洗浴一边说说笑笑。两人都在温泉中泡得很惬意,感慨着好久没有这般闲散舒适。 杜婉芷泡了小半个时辰后就说:”我都泡得有些脚酥手软了,先去穿衣。”她拿出以袖里乾坤之法所收纳的洁净衣物换上,就坐在旁边石头上。 “我还想再泡泡,在这里面昏昏欲睡的泡着很解乏……”胡仙仙说着“昏昏欲睡”就真靠着泉畔石头打起盹儿。 杜婉芷笑笑,以手托腮,也有些想睡。 两人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帐外有低低咳声。她们皆是一惊,杜婉芷急召寒月芷梦琴在手,胡仙仙则慌『乱』寻着衣物。 胡仙仙从收纳的衣物中胡『乱』翻拣着衫裤,杜婉芷已携琴飞身而出。 “啊,呀?” 慢了半步的胡仙仙,听到外面传来杜婉芷惊疑叫声,更着急,『乱』套上衫裤就纵身出去。 她一出去,就召御慧心玉剑准备战斗,可杜婉芷随之发出的大笑声让她懵愣起来。 胡仙仙瞪大眼睛看向杜婉芷,杜婉芷指指斜前方。顺着她所指之处看去,胡仙仙看到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和欢跃蹦跳的彩鹊。 “程、程师兄……”胡仙仙收了剑,“你、你怎么和彩鹊一起来……” 程浩风听她说话,知道她已经穿好衣服,就转过身,答着话:“我已经选好炼丹之所,又担心彩鹊带错地方,就随它一起来接你们。” 他说着话,忽地眉眼弯弯,无奈摇了摇头。 胡仙仙见他强忍笑意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是她衣衫穿反了。 青『色』短衫不仅穿反了,还皱巴着,襟下衣缝口还有两根脱线的线头儿在寒风中飘『荡』。 胡仙仙窘得耳朵又红又亮,急忙转身,合衣扑进温泉中。她将头埋入泉水之下,懊恼想着:怎么总是在他面前出尽洋相?其实,我也可以是清冷小仙女的,一定是老天爷害我故意出糗。 第四百一十七章 顽心难改 胡仙仙羞窘潜在水下,略带硫磺味的水轻抚着肌肤,她觉得挺舒爽。一时又想到自己这几月都怕极了硫磺味的东西,此时不怕,是肺伤快痊愈了? 想起肺伤的事就想起程浩风赠丹『药』的事,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可这带着甜意的暖流还没流淌多久,心尖处忽然酸疼起来。 她惊愕捂着心口处,冒出水面,脑袋一激灵: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和扎措所说“心灵缺口”有关? 胡仙仙呆愣愣上岸,寻出干爽衣袍换好。再以灵气拧干湿漉漉头发,绾好髻后,面『色』冷然向外走去。 扎措,也许我该谢谢你呢,不让我对他有绮靡之念吗?如此一来,倒免得我想入非非。 见她出来,程浩风向她点一下头就领先飞掠往东。 杜婉芷见胡仙仙神情有异,微感奇怪,但胡仙仙已随程浩风飞远,她也无暇多问,紧追上两人。 他们到得到得边城东郊的一处小山坡,程浩风寻得的炼丹之处是处石堡。石堡主人住在城中,这石堡本来就空置着,程浩风以高价租用两个月,石堡主人欢喜答应。 这石堡称之为“堡”,其实只能算是所稍大的院子。房子是土坯混和石块所建,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房下有个挺大的地下室。 程浩风选在这里,主要看中的是这石堡围墙,围墙都用条石砌成,砌得高大坚固。这样的围墙能让他们少受打扰,炼丹需要安静专注行事。 他们三人简单清理一番后就坐等秦沐风和冷秋朗寻齐『药』材,两天之后,秦沐风和冷秋朗一起到来,冷秋朗还带来了祖师遗鼎。 所需齐备,开炉炼丹。头两天,程浩风和冷秋朗一刻不离地守在鼎前,待冷秋朗熟知如何炼制易骨丹后,程浩风就出了丹房。 胡仙仙他们给冷秋朗打下手,他需要什么就给他递送什么。而程浩风出丹房后不做这些事,每天只是逗弄彩鹊。 有一天胡仙仙刚坐下歇息,杜婉芷就拉着她向外走去,边走还边伸手指在唇边“嘘”声,示意她隐匿气息。 两人来到院外,只听见乐呵呵的笑声传来。胡仙仙看见院旁空地上,彩鹊正在奋力与条小青蛇搏杀。 发出笑声的人是程浩风,他只是观战,也不帮彩鹊一把。 胡仙仙见他那袖手旁观还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来气,正要飞身而出前去助战,杜婉芷紧拉住她,还示意她细看彩鹊爪下青蛇。 胡仙仙疑『惑』细看,才看清那小花蛇不是真的“蛇”,是用木块儿做出来的。一节节木块拼接紧密,又能灵活扭动,做得实在精巧,晃眼看去就和真的一样。 杜婉芷见胡仙仙看清后,就拉她回到院中。她们进到正中堂屋坐下,秦沐风也神『色』忧虑地走进来。 “胡姐姐……”杜婉芷瞟一眼秦沐风,有些吞吞吐吐地胡仙仙说:“你有没有觉得……程师兄、是在、是在故意延长和你相处的时间……” “没有?我觉得他和我相处与你们没什么两样。为彩鹊炼易骨丹的事只是巧合……” 杜婉芷握住她的手说:“你其实也不敢确定?胡姐姐,不是我和沐风想要拆散你们,是程师兄自从见了你之后与刚康复的那段时间真不一样了……” 胡仙仙心里“咯噔”一下,愣愣看向秦沐风。 “三师兄没见你之前,十天半月都难得说一句话,更不会笑。至于逗弄小鸟小兽的事更不可能做,你看他这会儿也不知哪来的闲心用木块儿做了条小蛇逗彩鹊……唉……” 秦沐风无奈得都不知该怎么说程浩风了,胡仙仙接话道:“是呢,他这行为哪像个无情修者,就是个老顽童嘛。” 秦沐风和杜婉芷黯然神伤地对视一眼,杜婉芷惭愧地说:”胡姐姐,你应该知道我们话里的意思……我和沐风是真不愿意你和程师兄分开的……可又担心……”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们是好意……起初你还劝我说与他如常相处就是,你们也没想到会这样的是不是?” 胡仙仙含笑安慰他们,她比他们更担心他再出意外,如果她是他的劫,她是该远离。 “呵呵,你们说什么呢?”程浩风笑着走进院中,彩鹊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 胡仙仙阴着脸大步走出去,搂过彩鹊就走进厢房,也不理他。 “咦?胡师妹,我正想和说说彩鹊的事呢……”程浩风跟到厢房门口,她已经“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她怎么了?”程浩风问着秦沐风。 “可能是见你欺负彩鹊,七师妹生气了。” “我没有欺负彩鹊啊……”程浩风敲了两下房门,大声说:“胡师妹,你听我说,彩鹊血脉特异,你不能把它当宠物养。彩鹊不仅是你的座骑,还是你的姐妹,你要为它着想……” 秦沐风和杜婉芷面面相觑,实在是看不懂他们两个。 “我怎么没有为彩鹊着想?”胡仙仙猛地拉开门,程浩风惊得倒退半步。 “彩鹊此时的心智就和四五岁的稚儿一般,你得陪它玩耍,让它在玩耍中学会辨别真假、学会应对事情、学会它该学会的一切。要不然,就算它服食易骨丹,也很难化鸾化凤。” 程浩风耐心解释,没有半分顽童样子。胡仙仙看向杜婉芷和秦沐风,以眼神询问他们:是他们三个误解程浩风了吗?那些幼稚举动只是为了彩鹊更好地成长? 秦沐风见胡仙仙挺为难的样子,就请程浩风快进堂屋坐下喝茶。 程浩风朝胡仙仙微扬下巴,有些傲慢地斜她一眼才转身走开。 “你……”胡仙仙怒哼一声,又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她听彩鹊在屋角“噗噗”啄着什么,就呵斥道:“彩鹊,干什么呢?都怪你又傻又顽皮才给我惹出事儿!” “啊呀!”胡仙仙凑近彩鹊时,才看到它是无意中啄松了地下室的扣板,那扣板缝隙处竟然散出缕浓黑阴气。 听到她的声音,他们三个都飞身赶到这间厢房内。 “这里有阴魂怨气,我们先前怎么没发现?”胡仙仙面『色』凝重看向他们。 秦沐风正要答话,程浩风已经掀开扣板,跃身下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 蛇傀述怨 他们知道有这地下室的存在,这里很多民居都有地下室,为的是夏季酷热时纳凉,冬天严寒时避暴风雪。 他们用不着地下室,就没有下去查看过,但以他们的修为,不可能这么多天连地下室藏有阴魂都没察觉。 这道阴魂应该是今天才冒出来的,也不知为什么会往他们眼前撞。 待秦沐风、胡仙仙、杜婉芷都进入地下室,只见程浩风左手掐诀,右手竖起剑指直指向角落处。 “何方阴魂?速速现身来见!”程浩风厉声疾『色』,眉宇间威慑力显『露』,那角落里的一团黑影吓得抖抖索索。 “神仙爷爷饶命……饶命……” 那道阴魂始终是一团黑影,用尖细的嗓音哭叫着。 胡仙仙挨程浩风近了些,神神叨叨打趣道:“饶什么命啊?你还有命吗?程师兄,你也别这么神威赫赫的样子,他吓成这样子,还怎么问清楚情况?” 那道阴魂听胡仙仙这样说,忙哭腔哭调地说:“多谢神仙『奶』『奶』……多谢神仙『奶』『奶』……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啊……” 阴魂哭诉着就朝胡仙仙所在位置移动,程浩风右手剑指突然变为半箍手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阴魂。 他将阴魂紧箍在手,厉声喝问:“想偷袭她?别耍花样儿!快现形交待你到此地目的。” 这阴魂渐现模糊身形,是个十余岁的少年男子,很瘦弱,程浩风正箍住他咽喉。他不停挣扎,手脚在空中飘飘忽忽。 他只是魂影,程浩风右手只是箍他用的是灵力,他怎么挣扎都是无用。 “我只是普通人家夭寿的孩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了孤魂野鬼,也不知道怎么就飘到这里了……神仙『奶』『奶』,神仙『奶』『奶』救救我……” 阴魂不停地向胡仙仙呼救,她没答应他也没拒绝他,主要是被他“神仙爷爷、神仙『奶』『奶』”的称呼给喊懵了。 程浩风手上的劲道加了几分,声音冷然:“你少给我装无辜,有几个孤魂野鬼能像你这般神智清醒?还思维灵活的?你快说,到这石堡到底有什么目的?再敢『乱』说,立刻让你魂飞魄散!” 程浩风这么责问之后,胡仙仙、秦沐风、杜婉芷都觉得此事绝非是一个孤魂野鬼误闯而来这么简单。他们看向那阴魂的眼神也凌厉起来,那阴魂也不再狡辩,老实说出因由。 原来这道阴魂是个蛇傀,是受蛇妖指派前来探寻他们易骨丹的炼制进展。 蛇傀生前是个随父母来边城经商的富家公子,有天晚上夜读,听到屋外有女子浅『吟』低唱之声。 他好奇出屋察看,只见一位容『色』绝美的女子在对月『吟』唱。那女子就是蛇妖所化,两人相见后,蛇妖就以媚获宠。 不久之后,蛇妖将他精血耗尽,他一命呜呼。因他是十八岁的少年郎,对蛇妖曾动真情,蛇妖就留他魂魄,成为蛇傀帮蛇妖做事。 程浩风缓缓松手,低声问道:“你如今还愿意跟着那蛇妖么?” “不愿意……”蛇傀的身形渐渐凝实,显『露』出一个清秀少年的模样。 “为何不愿意?”程浩风慢条斯理继续问道。 蛇傀还没有回答,秦沐风就有些焦急地说:“三师兄,那蛇妖定是想等我们易骨丹炼成,就前来偷抢。快些将这蛇傀解决了,再想办法对付蛇妖。” 程浩风眸『色』淡淡扫视众人一圈,怅然轻叹:“不急,易骨丹未成,那蛇妖就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让我慢慢问问他。” 蛇傀有些茫然地看向程浩风,他不明白,这个在他看来法力无边的“神仙爷爷”为何要问他一些杂事。 程浩风很认真地再度发问:“你说,为何你以前愿意追随蛇妖,此时又不愿意了?是因为见识过我们的手段,你知道蛇妖打不过我们,你就要弃蛇妖而去?” “不是的!我早就不想跟着她了!”蛇傀激动起来,眼中满是怨毒之意。 蛇傀吼完之后,浑身颤抖起来,身形又变成飘飘忽忽的黑影状态。 “其实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很快就猜出她不是人,可我没有多想……我只要她是真心待我就好!” “我死了,她要我变成蛇傀,我也心甘情愿!” “可她怎么能那样对我?她怎么能让我帮她去勾引男子?让我看着她跟别人行云雨之事?” “什么危险的事都让我去做,从来都不顾我的感受!用不着我的时候,就更是记不起我。” “要不是她想功力更进一层,想偷你们的丹『药』,她连话都不会和我多说一句!” “我后悔了……我不愿意再跟着她……” 程浩风听他说着,听得很入神。胡仙仙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兴致听这蛇傀宣泄怨恨,忍不住『插』话说:“别说那些了,你说说那蛇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炼易骨丹的。” 蛇傀顿了顿,没有继续说话,程浩风却让他说下去:“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就想听怨恨一个自己曾深爱的人到底是什么感觉。至于蛇妖是怎么知道易骨丹的事,不用急,我抓住她以后后会让她自己说。” 蛇傀不懂程浩风要听什么,胡仙仙暗猜,程浩风是很困『惑』蛇傀为什么会那般怨恨蛇妖? 程浩风果然语调又放缓些对蛇傀说:“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些明悟呢?这么怨恨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有什么可怨恨的?” 蛇傀苦笑几声,不住地点着头:“对喔,有什么可怨恨的?求各位神仙爷爷、神仙『奶』『奶』帮帮我,我想投胎转世,我想忘了这一切……” “不要忘!忘记就是逃避,你得记住这教训才行。” 程浩风左手掐诀,右手食指点向蛇傀眉心,朗声念道:“一念真诚,此情需悟。仙赐麟儿,明悟前情。” 蛇傀的魂影化做流光飞散,四人默然良久。 程浩风神情恍惚,秦沐风担忧地注视着他,他幽幽低叹着,似是问秦沐风也似是在自问:“为什么他要有那么多怨恨呢?我就从来不怨恨胡师妹。是我终于悟透了?” 胡仙仙听得如闻晴天霹雳,杜婉芷急急接话:“胡姐姐和那个蛇妖怎么一样呢?她是为了……” “我知道她是为了修炼到更高层次才离开我,她和水『性』杨花的蛇妖当然不同。我只是想不通,我怎么半点也不怨恨她?” 胡仙仙早先就清楚在他如今记忆中,她是嫌他拖累而在他濒死时一去不复返的,他不知道去往地球的事。她纵然明了原因,但听他亲口这么说,还是心如刀绞。 第四百一十九章 挑战自伤 胡仙仙看着几乎魔怔的程浩风,紧攥了攥了手,用指甲掐进手心的疼痛分担心头痛感。 她强笑着说:“你当然不会怨恨我!我们来历不凡,天生慧根,只是需要渡过情劫体会千劫万苦中的情苦才聚在一起。我们知情苦、悟情苦,情劫已过,当然就不会互相怨恨。” 程浩风眉目间的困『惑』之『色』渐渐消褪,若有所悟地说:“是了,是了,我们只是彼此的劫,并不是真的深切爱过。没有深切的爱,又哪来深切的恨?多谢胡师妹提醒,破我心中『迷』执。” 见此情形,秦沐风和杜婉芷长吁一口气,异口同声说:“先出去商量怎么对付蛇妖。” 程浩风轻哼一声:“你们夫妻俩真是有默契。”说罢,他『揉』身先行,晃眼之间他已跃出地下室。 秦沐风和杜婉芷随后出去,胡仙仙则木然呆站许久之后才出去。她没有以灵力跃出,而是一步一步慢慢走石梯出来。 她走到院中,正想往堂屋中走去,程浩风长臂一伸拦住她。 “彩鹊太笨了,你调??教不好,让我来驯养它。” 胡仙仙讶异片刻,随后怒火升腾。她几乎是一无所有了,没有彩鹊的陪伴,她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慰藉了,他怎么可以提这么无情的要求。 “彩鹊笨?要不是彩鹊,我们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的秘密!” 程浩风嫌弃地瞥她一眼,“彩鹊本来是不笨的,只怪它主人太笨,把它也给带笨了。” 彩鹊的眼珠儿骨溜溜直转,它实在不懂啊,胡仙仙为什么瞪着它?他们一直说它,到底关它什么事呢? “你说我笨?”胡仙仙的目光从彩鹊身上收回,倔犟直视程浩风。 “对啊,是挺笨的。”他认真答道,绝对是一板一眼地认真。 胡仙仙“嗤嗤”笑了两声,突然觉得他这样子蛮横又可爱。 在堂屋里看着这一幕,秦沐风深感不对劲,他大步走出来,劝说道:“三师兄,你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做为师兄,你应该礼让师妹。” 程浩风挑衅似的扬眉而笑:“你怎么讲起谦和礼让的儒门之见,迂腐!六师弟你真是又迂腐又刻板。” 秦沐风讷讷无言,转身欲走,又猛然回身说:“七师妹,你是不是要和他剪不断、理还『乱』?” 胡仙仙被问得哑口无言,程浩风抢过话头儿。 “你们成天想些什么?胡师妹慧心灵『性』,才不会浪费时间在儿女情长之上,对不对?” 胡仙仙倒退两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下明明该处理蛇妖意图偷丹的事,可怎么话题矛头却针对她了? 程浩风很严肃地对她说:“你不努力修炼,就要带累他们都难以再进一步。我没什么,反正我早就把慧心玉剑交脱出手。他们的紫星芷梦箫和寒月芷梦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交入你手中呢?” 胡仙仙怒目横他一眼,急急走进堂屋,不再管他们说什么。杜婉芷含笑捏捏她肩膀,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见她心情好些,杜婉芷拉她出门散心。 两人出门没走多远,杜婉芷又神神秘秘地拉胡仙仙回转石堡,还让她隐匿自身气息。 她们潜藏院外偷听里面谈话: “三师兄,你实话对我说,你对七师妹到底还有没有男女之情?”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由自主想靠近她,可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这感觉和记忆中那浓烈的爱恋不一样,很不一样……但是和对你们的兄弟情义也不一样……” “你们这般下去,早晚会日久生情。” ”你放心,我不会再拖累她的。” 杜婉芷听得身边有“嘎嘣”怪声,回头看到胡仙仙正眼神直愣愣地抠着围墙。这围墙所用条石挺硬实,可胡仙仙就跟掰豆腐似的一块块抠下。 她们两个气息不稳,就难以再收敛气息。程浩风察觉到她们存在后,本来是无奈『迷』茫的神情突然变做傲慢鄙夷的神情。 “其实就算没有我拖累她,她那么笨的人也难以修到永恒之境?” 胡仙仙从藏身处直直跳了出去,漠然说道:“我是聪明还是笨拙,与程师兄无关!彩鹊,我是绝对不会交给你的!我即刻就带彩鹊走。” “慢着!” “胡师妹是注定能拥有十三样神器之人,我自认为我新得的墨冰剑不亚于祖师遗留神器。你我一较高下,分个胜负,如何?” 墨冰剑剑气凛冽,程浩风眼神冰冷,胡仙仙一阵心寒。 罢了,若是如此相较能让他们之间少些羁绊,就与他刀剑相向又如何? 胡仙仙心中争斗之意即起,慧心玉剑自动飞刺而出。 程浩风连出狠招,从太阳『穴』、膻中『穴』、一路攻向气海。只是,不知为何他剑法只图灵活多变,没有扎实进击。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也是轻灵闪避穿绕为主,不似往常直攻要害。 “胡师妹,我们这般打法,怕是累死也分不出胜负?”程浩风急躁大喝一声,执剑自她气海反撩肋下。 他此招用得老成,不可能再中途变招。此种情形,他欺身靠近,也难以躲避他,胡仙仙只得御剑刺他左臂。 他右半身全呈攻势,左半身就防守空虚,是以躲避他不如让他收势自救。 只是事态没按胡仙仙预想发展,慧心玉剑划过他左臂,正是他从前曾受伤的地方!偏巧不巧,正是左臂那个小碗大疤痕之处。 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炫白的光,整个人都失去清醒意识。 秦沐风和杜婉芷大惊失『色』,他们飞扑出来。胡仙仙听不清他们都喊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将要晕倒一般。 程浩风没有趁势反击,也没有收剑疗伤,而是左手提着墨冰剑,右手挟夹起胡仙仙飞遁无踪。 这突然的变故令秦沐风和杜婉芷彻底懵了,他们面面相觑半天,最后才想起去问冷秋朗。 冷秋朗听说之后,沉『吟』半晌,让他们不必太着急。冷秋朗让他们出去寻程浩风和胡仙仙,而他自己继续炼丹。 他们找了几圈没找到程浩风和胡仙仙,也只有干着急。 就在秦沐风和杜婉芷来回走了好几次的山坳处,一团茅草之后有个白中泛墨『色』光华的光罩。他们只注意找人,没察觉那茅草之后有灵气波动。 光罩是程浩风所设,用以遮掩他和胡仙仙的气息。在秦沐风和杜婉芷经过之时,他已收起墨冰剑。他斜躺在地,右手将她紧抱怀中,左手紧捂住她的嘴。 待确认秦沐风和杜婉芷已然走远,他放开捂着她嘴的左手。但右手仍是抱着她,光罩也未撤去。 他斜躺着,胡仙仙是半躺半坐在他腿上,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情形。她能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自己也是轻颤着。 她用食指指尖点了点他搂在她腰间的手,轻声问: “你……你的伤势如何?” “没什么,我这次是有防备地故意引你刺我,只是擦破点皮,没有上次伤得那么重。” 他话说得轻巧,可听着他在耳边混『乱』粗重的喘息声也知道还是很疼。以他目前修为呼吸应该是匀细绵长的,就算没有上次伤势严重,也绝不只是划破点皮。 第四百二十章 情丝张扬 胡仙仙心中剧震,用劲拧身转过去问他:“你故意引我刺伤你?” 她本来是背对着他半坐半卧,她急切想看他此时情形,拧身太猛,就成了他平躺在地而她扑在他身上的姿势。 “嗯,我想证实一些事,需要以血激发慧心玉剑。”他深蹙双眉,语气低沉。 他这么说以后她心中的愧疚感减了几分,思维也清晰很多,这才意识到两人此时的姿势实在不雅。 他躺在她身下,神情忧愁,左臂浸血;而她趴在他身上,神情『迷』『乱』,犀利『逼』问。这完全就是蛮横女匪劫?『色』?未成,对文弱少年暴力控?制,意图霸王硬上弓的架势。 胡仙仙惶急翻身滚地,见她要滚出光罩之外,他迅疾出手拉住她。 “别出去,别让他们感应到我们的气息……” 胡仙仙身形顿住,她缓缓挪动,挪到他身旁坐着。他也起身坐着,她侧过头细视他伤口。他摆手说没有大碍,这会儿不方便治,等回去他自己会以灵力炼『药』治伤。 两个人就那么肩并肩坐着,沉默许久,胡仙仙才想起还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做出这些意外举动。 “你想证实什么事?”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以血激发慧心玉剑,就能证实自己想知道的事?” 胡仙仙偏头看着他:“什么?你说的话把我都绕糊涂了……” 程浩风戳戳她的头,低笑两声说:“你那么笨,当然是糊里糊涂的。” “我哪里笨了?”胡仙仙随口反驳着,马上又觉得他说话的样子很不对劲儿,“你……你……你……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 “我该怎么和你说话?仙仙,你觉得我们该怎么交谈?”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她,戏谑反问。 胡仙仙热泪盈眶,她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很疼的,不是梦啊。 “坏丫头……笨丫头,我装不下去,也忍不住了……” 程浩风轻拉出她的手指,“你傻呀,别咬。” 他用力拉她入怀,紧紧拥住她,任她在怀中放声大哭。等她哭够了,他蓝袍前襟都几乎全湿。 胡仙仙闻着他清清浅浅的气息染了她泪水味道后,变得咸咸涩涩,含羞自嘲:“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还以为我能例外呢,没想到我这么能哭。” 他食指绞起她耳畔一绺发丝,在她耳垂上反复地圈绕再散开。 胡仙仙轻蹭蹭身体,想挪开,“好痒……你、你是怎么又……” “不乖!”她话还没问完,他手指一挑,用她发丝将她耳朵拴了起来。 胡仙仙伸手『摸』『摸』耳朵上的发结,哭笑不得。她握紧他的手,撒娇告饶:“我听话,别气了嘛。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何突然又……又这个样子……” 程浩风解开她耳朵上的发结,挺直腰身坐得端正了些才说:“这慧心玉剑中有我『逼』出的一点杂念,这一点杂念也就是一缕情丝。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断除杂念之时没有直接破念,而是封入慧心玉剑当中。否则,真是要让你们『逼』到疯掉!” “正因如此,你能感应到我处境有无危险?也正因如此,我们只要接近,你就会渐渐察觉……” 程浩风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怎么可以那样做?你们都瞒骗我,是将我的尊严置之何地?我醒来之后就觉得有些事很蹊跷,为什么我所记得的事情原委有那么多破绽?” “那些问题时时刻刻困扰着我,我百思不得其解,照那么想下去,你说我会不会走火入魔?” 面对他的责问,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做答。若说为了他能活下去,但易地而处,换做她处于绝境,她也是宁愿神魂俱灭也不愿意忘情?他要怨憎她,她也实在无话可说。 “我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只能激你用慧心玉剑伤我。鲜血染上慧心玉剑的那一刻,我的记忆缺口就补上了。仙仙,我本来只想证实到底是你绝情使我悟道忘情,还是唉……” 程浩风迎上她忐忑不安的目光,再也说不下去,揽她入怀:“唉,我真是只想证实清楚,不让你知道,准备再也不理你了。要恨你,却怎么也恨不起来;要不理你,更是做不到。” 胡仙仙哽咽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说不出来,只有伸手回抱着他。将头贴紧他胸膛,紧得像要钻进他心里。 他『揉』『揉』她脑袋,轻推她让她贴得没那么紧,再捧起她的脸说:”仙仙、仙仙……我想你了……” 轻轻印在额间的吻,点燃潜藏的渴望,热情的唇瓣在脸颊、鼻尖留下印迹,最终在她唇舌间盘桓停留。 舌卷丁香结,绞缠不肯分。他于此流连忘返,她任随他『舔』弄吸啜。 看她脸红红的,红得肤『色』近乎发亮,他有些狠地撤离她的唇,轻咬她脸颊。 他不是亲着她的脸,是真用牙齿轻咬着她,从齿缝中挤出语气有些恨意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想你了?你知不知道……好想好想……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 胡仙仙低眉顺眼,不敢惹他,怕他真会撕咬她,再嚼碎吞吃。 “浩风,我也想你的。”她娇怯回应他,眼神里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警惕。 “呵呵……”程浩风松开她,轻抚她留下齿痕的脸颊,“吓着了?只是几个红印儿,一会儿就能消褪。” 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样子,他从低声轻笑变做哈哈大笑。他两手从她腋下穿过,抱起她飞转起来。 可能是转晕了,也有可能是笑岔了气,转着转着就摔倒在地。他摔得四仰八叉,她整个身躯都扑在他身上。 胡仙仙想翻身起来,他轻撑她的腰,让她坐起身。她还以为他也会翻身起来,谁知道他倒舒展四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程浩风朝已经坐起身的她挤挤眼睛,“陪我躺会儿。” 胡仙仙抿嘴浅笑,侧躺他身旁,枕着他的臂弯。 落日余晖映红天际,这莽原暮『色』与陵州的清隽秀美景致不同,是高旷壮美之感。他们默默看着晚霞绚烂、荒草翠芜。 喧嚣尘世沉寂了纷纷扰扰,只有彼此共享心中宁静。 胡仙仙有些犹疑地抚『摸』他的脸,那杀伐果决,曾染血无数的手,轻柔抚过他剑眉星目。 是他?是他! 她柔婉轻笑,指尖极缓极缓地抚着,只怕稍一用力他就会变成破碎的梦影。 胡仙仙用指尖细细描摩他的五官,是想以指为笔把他画在梦里,刻进心里? 她大眼睛专注凝视他,亮晶晶的瞳仁中满是程浩风之影。程浩风微闭双目,长长的睫『毛』上泪珠轻颤。 第四百二十一章 冰火两重 许久之后,程浩风捉住她在他脸上游走不停的手,想说什么,喉咙滚动两下却又没说。 是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的? 那些煽情的告白太过肤浅,那些激烈的亲吻太过俗滥,那些动听的情话太过空泛。 此刻,泪眼相看两无言,此刻,展颜轻笑解忧怨。可以随便放下的情定不是深扎于心,可以随便宣扬的情也定不是深扎于心。 夜『色』笼罩大地,他们就这样躺在荒原之上,不肯离去,不舍分开。 为何,深情会被视做矫情?非得要拿得起放得下,才算智慧? 天上星灯一盏盏亮起,遥望银河,遥想神阙仙宫,思绪万千。 “仙仙,我是不是太自私,太不明事理?”程浩风声音有些沉哑。 “是。”她以肘撑起身体,俯身凝视他双眸。夜『色』如墨,衬得那一双眸子更如星海浩瀚。 “是?”眸中星海『荡』起星漩,蕴着深邃神秘的笑意。 程浩风伸手揽低她的肩,将她扣在胸前,声音更暗哑几分:“我还想更自私一点,再做得更任『性』一些……” 纵然他说得很隐晦,她还是明白他的意思,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胡仙仙握着他的手,食指在他手心绕个小圈儿算是回应。 只有相爱的恋人间能懂的暗号,传递着接受还是推拒的讯息。 手心的痒意如火花点燃激情,爱火开始在每一寸肌肤蔓延。身心渴望交融,灵肉渴望合一,两个人渴望化成一体、不分彼此。 程浩风跃起身将胡仙仙横抱而起,他浑身肌肉绷得太紧,走路的步伐都有些不协调。 “你手臂上的伤真没大碍?”胡仙仙感觉到他有些费力,挣扎着想跳下地。 “无碍,真的只是划破皮。”他额角都渗出汗来,撮嘴轻“嘘”一声,“乖乖别动。” 她真的眯起眼睛乖乖窝在他怀里不动了,等他松开手时,她身下传来温软触感。 睁眼细看,灵气光罩扩大了好几倍,光罩之内不再是沙石和荒草,而是铺满鲜花。她正躺在床上,床上铺展着锦褥绣衾。 胡仙仙知道这是他灵力所化,还是有些惊讶,有些懵懂。他引她出来是早存了心?看似冲动行事,实则精心布置,一切于她而言很突然,于他而言是预谋? “眼珠儿『乱』转,在想什么呢?”程浩风轻轻吻她眼睛,“今夜只许想我。” “偏不想你,你太坏了。”她娇憨嘟嘴,眼前景象又添布置,已变做婚房。 儿臂粗细的龙凤红烛、烛焰明亮;大红撒金粉的红双喜楷字、正挂床对面;衾褥之上绣着并蒂莲开、鸳鸯交颈;两人身上已换做大红喜服、红衫红裙映着脸上红霞。 “喜欢吗?”程浩风环视屋子一圈,“今夜仓促,回陵州再正式办婚礼。” “你还知道仓促啊?真不知道你看着那般沉稳,结果怎么这样猴急……”她轻声埋怨,眉眼间半含娇嗔、半含羞涩。 “怨不得我急,要不是接二连三的事,你早该是我的人了。” 程浩风俯身吻她耳垂,嗡声嗡气在她耳边说着,语调竟又带起几分醋意,“纵然你是朵带刺儿的玫瑰花,还是有些不怕刺的狂蜂浪蝶想跟我争抢,得让他们知道名花有主……” 胡仙仙皱皱鼻子,皱得整张脸像个干瘪起皱的柚子。她腹诽着,还以为他和其他男人多不一样呢,原来他想的还是抢先摘花儿。 “不乖,又在『乱』想些什么?记住,只许想我。”他微抬头吻她下巴,正见她皱脸。就捏捏她的鼻子,抻平她皱巴着的脸。 他们从前也做过亲密的事,但是再亲密也还没有真正亲密无间,她有点儿局促不安,甚至还有一丢丢的惧怕。 胡仙仙往床里微挪了挪身体,他坐在床沿上侧俯着身体,这样就可以离他略远点儿。 “呵呵,你躲什么?豪放的魔女其实是个害羞小丫头啊。是不是叶公好龙,假装喜欢我?还是对我又爱又怕?”程浩风见她躲,双脚踢掉鞋子,不再坐在床沿上,翻身上床。 “什么‘叶公好龙’?你是书香门第出身哦,怎么『乱』用成语?”她小心翼翼地再往里挪点儿,“我不是怕你,我是担心你的伤口,还是先治伤。” “伤口是有点儿疼,可哪有心疼?”程浩风坐在床中央,使劲儿拉过她来,圈在怀里,“经历那么多波折才又重逢,居然还想躲着我?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心零刀碎剐?” “你平时比谁都正经,一不正经起来就比谁都不正经……”胡仙仙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她真的没有想躲着他,可她心口处有些酸胀地疼,真有点怕他再亲近一步。 “哪有不正经?” “坏透了,尽欺负我。”胡仙仙都没想到自己会发出这么软糯糯的声音,说完话自己把自己惊得愣住。 烛光摇曳,程浩风周身都笼罩在朦胧红光中,他声音都有些紧涩发腻:“还没有真欺负你呢,就说我坏?我可真要坏了啊……” 他大手抚过她腰际,按住腰带扣儿,勾指解开。腰带松开,外衣褪散,薄纱里衣半掩,雪肤玉峰半『露』。 “等一等……红烛还燃着呢……”胡仙仙此时感觉一半是甜蜜的心动,一半却是不安的悸动。 “除非有比我功力高的人刻意破坏灵气光罩,否则没人会看见我们,你别担心。”程浩风呼吸急促,捂上她的眼睛,不许她东张西望。 “别人看不见也很羞人……” “红红的烛光映着才喜庆,再说我的仙仙这么美,很可人、很?诱?人,哪儿会羞人?” 程浩风的手探向她腰?际,抚弄向下。胡仙仙双颊绯红似火,腰上传来的感直蹿全身,她情不自禁拥紧程浩风。 蓦然间,胡仙仙心头一空,略带心悸的酸胀感抵消感,她不由自主蹙紧双眉。 程浩风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热情地在她颈畔、胸前印上绵密深吻。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中情『潮』渐退。心脏酸胀得似乎在膨大挤压胸腔,就像闷热异常。 这似乎闷热异常的感觉渐渐又变冷,心脏开始收缩,她有些发冷。 他粗重的喘息带着欲?火呼在她身上,本来是如烙铁烙下爱痕,慢慢却变做冰刃般刮削得她生疼。 胡仙仙禁不住缩了缩身体,止不住发起抖来。这不是因激动而颤栗,是真的浑身冷颤,身体变凉。 程浩风察觉出她的反应有异常,停下动作细看她,见她脸『色』煞白,他有些慌了。 “仙仙?仙仙……” “我好冷……就像心脏掉进了冰窟窿……” 程浩风连忙抬身坐正,让她靠在他胸前,再用被褥裹紧她。 “仙仙,你脸『色』好差,是我弄疼你了?你好些了没有?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 胡仙仙将身体蜷得更紧了些,脑子里满是浆糊,想了好一会儿才弱弱答道:“没有……也不是没有……六师兄说我好像中了扎措什么咒……” 程浩风眉梢颤了颤,伸手为她把脉,“扎措?中咒?你们怎么没跟我提过?我先前也没感应到你在沙薨之城有什么大危险啊,怎么会这样?” 胡仙仙把身体都蜷成一团儿了,还在不停往被子里缩紧身体,程浩风轻轻拉出她的手,”乖一点,让我看看。” 他细细探着她的脉息,反反复复好几次。半个时辰之后,胡仙仙症状缓解,他的脸『色』却难看起来。 他那神情就像是有人借了他一斗米,还来一把糠。 “对不起,让你扫兴了。”胡仙仙向来要强,从不曾这般满脸愧疚地说软话。 程浩风吻了吻她额头,搂紧她勉强笑道:“说什么傻话?当我是只懂贪?『色』?欲的猥琐男?唉……” 他想安慰她,还是又忍不住叹气。胡仙仙也能想到,这般意外之事就像热烈如火之时兜头浇下盆凉水,他肯定是不好受的。 “是扎措咒我得了什么病吗?” 程浩风没有回答她,他有些走神儿,她也没有追问。 片刻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上下牙猛地锉了锉,有些凶狠低骂出声。 胡仙仙没听懂他骂的什么,他声音含糊,而且似乎不是用中原话骂的。 “浩风,你在骂什么?” 程浩风回过神来,目光中犹有几分狠意,“我骂人了?哦,都是些粗话,别管是什么。” 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直视他眼睛,很害怕他说谎的样子,就再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放缓语气说:“看不出有什么病症,可能只是扎措用什么幻术让你有些不适应太亲密的事。没有大碍,别怕,我会解决的。” 胡仙仙见他刚才那么凶狠地用她听不懂的话骂人,忧惧地猜测是他对她不满,厌弃她了,又不直接让她知道。 程浩风见她腮边挂着两颗泪珠,给她轻擦了泪,温柔低语:“我刚才是吓着你了?扎措这招太损,幸好我精元稳固,换成普通男子定然会落下病根儿。” ”我不想在你面前说骂人的粗话,可又忍不住想骂人,才用外夷番话开骂。那些脏话怎么能让我的仙仙听?” 她往他怀里蹭了蹭,稍微安心些。他轻抚着她的头喃喃细语:“无妨的、无妨的、我会想办法解决……无妨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 暂封情丝 胡仙仙身上不适感渐渐消失,她轻抚他下巴,满含歉疚地望着他。 “仙仙,好些了?”他将她松开,“你歇会儿,我先静坐调息。” 她裹了裹被子,缩到一旁。他在床靠里角落盘坐调息,起初他脸上神『色』复杂,然后慢慢沉静下来,约一柱香后敛息收功。 程浩风睁眼后见胡仙仙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就捋捋她发丝,温声说:“别想多了,会解决好的。” “我让你难受了,我能不多想吗?”她知道他是混着怒火导致气息紊『乱』,才需要静坐调息。 “不是你让我难受了,是天意。我的仙仙怎么能这么仓促就交付身心?定是天意要让我更郑重些。” 他没有说她身体情况到底如何,但她能猜到扎措下的咒和男女之事有关。只是,她不清楚那咒到底为何因亲密之事魇咒起效,又如何才能解。 程浩风『揉』着她已散『乱』的发丝,宽慰着她:“那个咒真的很容易能解,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扶助慎郡王早日登基。只有助他金龙飞升,我们做其他事才能集聚更多力量。” 胡仙仙轻声叹息,以他的『性』格要是很容易能解咒,他早就动手去做了。他拿其他话来搪塞,就是希望渺茫。 既然他不希望她担心,她也就不说破,听他安排。 “那梳子还在不在?我帮你梳头。”程浩风不想多说沉重话题,笑问她。 “当然还在。”那是他亲手刻的木梳,不算精美,却是最为珍贵,她一直随身携带。 她将木梳递给他,坐到梳妆台前。这里件件物事都是灵力所化,本为假;因有他在,即为真。 程浩风站到她身后,慢慢梳顺她齐腰长发。他先是照从前那般给她梳了两条小辫儿,再用丝带束好,端详一会儿后却又拆散。 “镜中人本该明艳活泼,为何如此神情悒悒?定是嫌我梳错发型。” 程浩风吻了吻她头顶,她对镜展笑。她看着镜中自己,怎么成了苦瓜脸?她可不想让他再添烦恼,就尽力笑得美一些,是以镜中笑影格外动人。 他再重新绾盘她发丝,待他梳好,她自己都惊艳了一下。 烛影映衬下的菱花镜里,玉容娇美如海棠,鬟髻层叠如墨云。 这发式是前额绾双鬟分梳脑后,再叠压后面头发绾盘而上,最后将所有头发攒拢于头漩之下位置,绾收为海棠花型。 发式名叫“蝶戏海棠春”。这是时新的少『妇』发式,中原女子新婚燕尔之时爱这么梳。 “海棠春睡起,娇慵引蝶戏。”程浩风随口低『吟』,真如同是享受闺房之乐的新姑爷。 胡仙仙妩媚轻笑,笑容中还是不自觉地带上丝悲凉。她明白他这么梳的用意,他定是早盼着为她盘发绾髻,以示她已身为人『妇』。 从前,她只知道不能拥有是苦,而今才知道想付出不能付出也是苦。 程浩风双手轻按她肩头,向镜中微笑,她也对镜而笑。镜中双影笑意盈盈,衬着双影的红烛、红帐背景渐渐变回『乱』石荒草本样。 他收回按在她肩头的手,紧捏的双手捏得骨节都在“咯吱”作响。他咬咬牙,伸出手拔去她髻上玉簪,鬟髻散『乱』。 “仙仙,我还是为你绾道髻好些,免得惹他们笑话。” 胡仙仙回身抱住他,抽抽噎噎哭泣。她坐在凳子上,他站着,轻抚她埋在他胸口的头,也是哽咽难言。 “别哭、别哭,我不好。没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过得多逍遥快活。怪我、怪我,一靠近我就总是惹你哭。” 不知不觉间天『色』微明,他们是没办法再延挨时间了。程浩风竭力让心情平复下来,劝着她。 胡仙仙声音都哭哑了,止住哭了声,还是忍不住啜泣着。她转过身去,眼前妆镜还没消散,她端正坐好,等他给她梳头发。 道髻只需要梳顺头发,在头顶绾紧后拿簪子别稳就行,程浩风麻利地给她梳好。 她深呼吸几下,勉强压抑住悲伤情绪,让他坐下,她也帮他梳好道髻。 镜中的他剑眉星目、温润浅笑,唇边一圈短短胡茬儿,面容有些憔悴。 “一夜之间就长出这么多胡子?” “想你想的,想得越多胡子就长得越快。” “是吗?一直一直想我,那得长多长?” “不会很长,都用来拴住你了,等思念缠满你的心,就能把你牢牢拴在身边。” “你是以为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没有思念你?” 程浩风站起身挥了挥手,梳妆台也消散,“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思念我,你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思念你,我们在对方心里都成了木头石块儿了。” “是呢,我们真是很般配呢,一对儿傻蛋。” 轻声谈笑中,二人身上衣装也由大红喜服变回简朴道袍,昨夜旖旎风光只如海棠春梦。 “浩风,我们快回石堡,他们该着急了。” “先别急,我们得商议好再回去。嗯,有些事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得受些委屈了。” 胡仙仙当然明白有些事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又要多生事端。 “不委屈,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那好,你先施展‘斩情断缘’之法,将这一缕情丝重新封印入慧心玉剑。” “不!我们就仍如什么都没什么发生过,他们不会知道的。”当日抽取情丝之时他声声惨嚎犹在回响,她害怕再听一次。 “才答应我呢,我怎么说你就该怎么做啊!转眼就不听话了?”程浩风有些气愤,更多的却是心疼。 她才止住的泪水又如断线的珠子般直落,他拥她入怀,轻拍她的背说:“就算瞒得过六师弟他们,瞒得过天庭吗?再说,只是封印进慧心玉剑,不是直接抽取情丝,不会很疼的。” 见她抬起头傻傻望着他,他给她擦净泪痕,“无妨的,杂念之中只附着一缕情丝而已,哪至于痛不欲生?” 说着,他目光又坚定凌厉了些,”你放心,暂时还不能直接找扎措解咒,可我一定会解决好此事。等我强大到足以与所有力量抗衡,我所受之痛必让他们百倍千倍受偿。” 仇恨,是阴暗情绪,修道之人不应该有仇恨。可是,仇恨对于弱者,也是绝望中奔向前方的动力。 放下仇恨,视恩怨如烟云过眼,那是成为强者后对仇人的蔑视。身与心都足够强大,才能有真正放下仇恨的资格。 若是正处在被人欺凌的时期,有仇恨才能激发斗志。没了仇恨,倒成了任人宰割的软骨头。那故作大度的样子只是虚伪懦弱,不是通透豁达。 胡仙仙再不迟疑,召出慧心玉剑,灵力尽注剑中。 “慧心玉剑、斩情断缘!” 清喝声起,附于程浩风之身的杂念剥离而出。 淡淡光影,是一模一样的程浩风在对他微笑。胡仙仙忍泪将这一缕情丝所寄的杂念封入剑中,她不能犹豫,多延一分时间就是让程浩风本体多受一分痛苦。 程浩风说是无妨,可她知道这次虽不如抽离情丝那般痛到生无可恋,可也大大超出常人承受能力。 能不疼吗? 一根刺,扎进心里很疼,拔出来更疼。拔出来再扎进心里?痛不可忍?心头刺这么又扎又拔,似乎有些可笑了。 胡仙仙施法既成,就握着程浩风的手,对他展『露』笑颜。她努力让自己笑得更明媚些,笑得泪珠儿很不听话地滚落。 他没有呼痛,可他紧闭的双目,紧抿的唇角,紧握的双手,都是他痛得已经神智不清的表现。 何苦呢?自己何苦招惹他呢?若是早知会这样,她定是再也不招惹他了。 胡仙仙的手握着他的手,他突然闷哼反抓她的手。他紧抓着她,她指骨都快让他捏碎了。 她没有用灵力减轻痛感,这点痛抵不过心头愧悔的痛。 待杂念封印,情丝随之尽去,程浩风已痛得半昏『迷』。 他双眼忽睁忽闭,目光半是『迷』茫半是冷漠,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拧紧眉头环视周围。 程浩风定定心神之后看向她,他眸中情绪少了很多,但对她仍是很关切:“别怕,我只是感受不到那种激情,心里像缺憾什么一样。即便这样,我还是清楚知道应该对你好。” “我不是怕你会对我不好……我不值得你对我好……我太任『性』了……”她真是认为本不该再见他的,惹得他又遭罪。 “哪有任『性』?你很乖、很听话。记住,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为这一点点事愧疚,心有负累会耽误以后的修行。” 朝阳初升,晨曦明灿,程浩风在她耳边轻吹一口气,携手同看朝霞。 她粲然一笑,笑如朝霞。不能总是沉溺在愧悔自责之中,他说得对喔,路还长着呢。纵然心有缺憾,还需追求圆满。 程浩风一边并指向虚空写画,一边对她说:“你要是一直不理我,躲着我,我会更不好过,真的无需自责。” 他凌空写画出几行金边墨字: 酿一杯爱的烈酒,沉醉了时光。酒醉后的红颜,鲜艳了所有过往。相爱是最美的天堂,从不后悔爱一场。但愿长醉,不愿独醒,共你度岁月悠长。 胡仙仙也凌空虚写下几行字: 饮一杯爱的烈酒,沉醉在梦乡。酒味历久愈香,未来还有一路芬芳。你的爱就是我的天堂,庆幸能与你爱一场。为你痴醉,永不觉醒,共你到地老天荒。 第四百二十三章 商议引蛇 程浩风交待好怎么说他们在外延误一夜,又大致安排接下来该做什么,两人便互相理整衣衫,而后撤开光罩回到石堡。 秦沐风和杜婉芷提心吊胆过了一夜,早早的就打开大门等他们归来。 见他们身影一同出现,秦沐风冲向门口,“你们还知道回来?” 他们两个不知道该说什么,秦沐风堵在门口,他们是进也进不得,退也不能退。 杜婉芷缓步走出来,拉开秦沐风,含笑问他们:“你们两个……没出什么事?” 杜婉芷这么一问,秦沐风才见到程浩风左臂衣衫上凝着紫黑血渍,面容也有些憔悴。再看胡仙仙,她虽没带伤,却是眼睛红肿。 “三师兄,你们能不能别跟小孩子似的又打又闹?” 程浩风眼一横,迈步往堂屋走去,边走边答话:“我做事自有分寸,哪会打打闹闹?你们都进屋,商议正事要紧。” 秦沐风和杜婉芷都有些纳闷儿,秦沐风也不好多问,先进屋去了。 杜婉芷在后面悄声问胡仙仙:“你们真没出什么事?” “没有,我们已经商议好怎么对付蛇妖。”胡仙仙答着话,有些慌『乱』地朝屋里走。 四人在堂屋内围着方桌坐定,程浩风就分析起那蛇妖之事。他说那蛇妖应该没那么高的功力,她不可能仅凭散溢出的烟雾就判定他们在炼易骨丹。应该是有其他高手闻出『药』味并且还了解他们的境况,分析出他们在炼制什么,才唆使蛇妖来盗丹。 他们目前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看看这蛇妖到底是受谁唆使。只是易骨丹没有真正炼成,他们不能拿丹『药』做诱饵。 听那蛇傀说起来,这蛇妖喜欢少年男子,他们要扮做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引这蛇妖出现。 可是,他们已有仙身,就算隐匿气息也难以完全瞒过蛇妖。所以,得找个真正的凡人少年与他们一起,混『乱』气息才能瞒过蛇妖。 这个少年要没有灵力修为,又得胆大心细,还得对神神怪怪的事见怪不怪。 他们有些犯难,胡仙仙倒想到个合适的人,卓无傲。 她给他们讲了龙啸风收卓无傲为徒的事,又说本来准备要教师侄几招法术,正好借此事去教他。 程浩风略一沉『吟』就做出决定:“就让他和我们一同去,正好让同门晚辈得到历练。” 说完后,他目光在胡仙仙脸上缓缓扫过,慢声道:“不过教他入门之术的事,还是我和六师弟先代二师兄教他几招。你是女子,修行法门与男子不同,教他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除了炼气之法,入门法术之类都是一样的。”胡仙仙知道男子是炼精化气,女子是炼血化气,这只是有些行气不同。卓无傲全无基础,她只是教他些术法套路,用不着区分。 “终究是男女有别,不合适就是不合适。”程浩风竖竖眉『毛』,有些不讲理地说。 胡仙仙明白过来了,他这是防着师侄呢,无奈地垂下头表示听从。 杜婉芷见他们这般,忍不住轻笑:“其实,要让那蛇妖辨不清你们气息,还可以再加个人。胡姐姐男装英武,让她随你们一同去,你们几个有仙有凡、有阴有阳,蛇妖难辨明你们的气息,更难想到你们是要去降她的仙家。” 胡仙仙拍案叫好:“婉芷你真聪明,这主意真绝了。”她向程浩风扬眉而笑,嘿嘿,你连师侄都防着,我也得防着你让那蛇妖勾了魂。 程浩风见她恢复青春活泛的样子,没有像先前那样自怨自艾,也欣慰轻笑。 事情议定,他们就去边城找卓无傲。见到卓无傲后,胡仙仙介绍他们认识,再说明来意。 卓无傲听说要同他们一起去引蛇妖出现,没有惧怕,反倒是兴奋异常。他积极安排具体事务,先让他们住进卓家之旁的客栈,对外人宣称他们是他京城来的朋友。再他们在一起东游西逛,满城的人都见着他们几个花花公子到处寻欢作乐。 几天后,时机成熟,他们准备到蛇傀所说蛇妖常出没的城东南山丘引蛇出洞。 六月初三,卓无傲换一身天蓝『色』薄衫,带了两个小僮挑着酒食去客栈邀他们到山中避暑。 秦沐风如常穿着一身青绿『色』长衫在客栈小厅中等他,听到他招呼秦沐风的声音,胡仙仙从房里出来。 胡仙仙身穿紫『色』薄衫,倒有几分风流贵公子的模样。只是,她终究是女子,脸庞线条始终是柔和没有棱角的,看起来有些“粉嫩”。 卓无傲笑着打趣她:“七师叔看起来比我年纪还小,嘿,来,跟着傲哥闯江湖。” “你?还是我罩着你。”胡仙仙抖开手中折扇,往卓无傲头上盖去。 “唉哟……”胡仙仙的手还没举上卓无傲头顶,就吃痛收回手,因为她头顶让人敲了一下。 她没好气儿地嚷:“谁敢……”话还没说完就吞回嘴里。胡仙仙转身看见程浩风手拿收拢的扇子,正瞪她。不用说,是他拿扇柄敲的她。 胡仙仙『揉』『揉』头顶,嘟囔着退开两步。见她退开后,程浩风扬手一错扇子,潇洒打开扇面儿,目光严厉地看向卓无傲。 卓无傲没感受到他目光里的不满,满是崇拜之情地说:“三师叔真是英朗俊逸,一定能把那蛇妖『迷』死。” 胡仙仙听他这么说才细看程浩风:他今日一袭冰莹白的丝质长衫,长衫领口、袖边、襟边绣着宝蓝『色』云纹;腰间系着羊脂玉佩、指间戴着蓝田玉扳指;如此装束衬得颀长身姿真有玉树临风之感。 他今日也没有将头发全绾起来,而是半绾着髻,留一半青丝披散。绾髻所用之簪当然也不是木簪、竹簪、银簪了,而是簪头镶着蓝宝石的玉簪。 比之列御风他们,他的样貌真算不上俊美,只是他比他们更有逸然出尘之气。 程浩风轻摇折扇,扇面之上所画水墨竹枝随之轻摇,他发丝随风飘『荡』,仙姿卓逸。 胡仙仙看得有些痴,卓无傲也拿扇柄轻敲她的头:“七师叔,你眼睛里冒出好多小星星了。” 她又羞又怒,一把薅过卓无傲手里的扇子,猛敲他两下:“臭小子,没大没小。” 卓无傲“哇哇”告饶,程浩风眼睛向下一斜,冷声唤他:“无傲,且过来坐好,三师叔先给你讲讲云华观门规。” 卓无傲没有坐过去,反倒是朝秦沐风面前走过去,边走边说:“讲门规等改天开课授艺再讲,你们这会儿不是门中长辈,只是我的狐朋狗友。” 卓无傲见离秦沐风近了些,而程浩风已经坐下,狡狯笑着说:”三师叔你这么护着七师叔会让人误会的,她又长那么粉嫩,人家得以为她是你的娈童……” 秦沐风本来没理会他们胡闹,正慢悠悠品茶。卓无傲那句话一出口,秦沐风一口茶全喷在迎面走来的卓无傲身上。 卓无傲跳着脚惊叫几声,秦沐风呛得咳个不停。见这情形,胡仙仙低着头,偷笑跑出门。程浩风也站起身,含笑出门而去。 见他们出门,秦沐风也跟出去。卓无傲急着去追他们,又想换衣服,跑两步再折回身,又朝外跑两步再返回。 他们在客栈门口等了小半天,卓无傲才扯着袍裾小跑着出来。他换上的是秦沐风衣衫,他穿着有些长。 胡仙仙见他挽袖提袍的样子就想笑,程浩风扇子往她面前一晃,挡住她看向卓无傲的目光。她娇嗔横他一眼,先行往街上走去,他随之跟上。 他们去游玩的地方在城东南山丘中一处小湖边,湖水碧波『荡』漾,湖畔绿树成荫,真是避夏消暑的好去处。 当地人知道城里人贪荫凉,在湖边建了不少茶棚供人喝茶闲坐。 程浩风他们此刻就坐在一处茶棚中谈天说地,相互称呼也成了“三哥”、“六哥”、“七弟”、“小卓”。 有一个售卖时鲜瓜果的村姑在茶棚外叫卖,来来回回好几趟。村姑的目光始终在程浩风他们几个人身上打转,在反复观望后,她向他们走去。 “几位公子,天气如此炎热,买些瓜果解渴?”村姑走到茶桌旁,朝着程浩风说。 胡仙仙他们也早注意到她了,虽说她隐藏了气息,一时难以确定她是否是蛇妖,可她真不像个村姑。 她身穿蓝底蜡染小白花的粗布衣裤,看起来与其他村姑没两样,可她眉眼间透出的那份精明诡诈可就与村姑不同了。 边城这地方胡汉杂居,城东南是汉人居多,虽说受外邦影响,风气比中原开放,但也不会毫无避忌。 村姑们就算出门做小生意,都是勾着头低声叫卖,哪像她这样直朝陌生男人抛媚眼? 并且,她那媚眼儿可不只是想勾引人,而是借机观察程浩风一行四人。 他们先没理会她,待她将要讪讪离去,程浩风问:“你这果篮儿里的沙杏儿看着还鲜嫩,怎么卖的?”他避开她抛来的媚眼儿,低头看向果篮。 “怎么卖的?”她妖娆笑答,“那可得看公子你怎么买了。” “哦?我是问你价儿呢。可听你这意思,买东西还分买卖方式?”程浩风似乎被她的话吸引,饶有兴味地问她。 双方谈话看似一勾一搭,实际却是互相试探,看谁先『露』底。 第四百二十四章 谁妒谁撩 村姑听出程浩风话里带钩儿,她凝神想了想才开言。 “当然。有的人买卖东西看钱,有的人买卖东西看人,有的人买卖东西看缘。” 她软声媚语地答着,桃花眸子娇滴滴在卓无傲脸上勾扫一圈。她能看出这四人当中就这小子最好糊弄,有意地撩拨他。 卓无傲从程浩风他们的谈话中早就判断出这村姑有可能是蛇妖,他可不敢招惹她,低下头猛喝茶。 “姑娘的话真是说得妙,敢问姑娘芳名?再请姑娘细说这看钱、看人、看缘的买卖到底有何不同,我们也好成交桩生意。”程浩风这话接得轻佻,随便问女子名字已经不妥,随后的话更有调戏意味。 那疑似蛇妖的村姑也不恼他,她见卓无傲不敢应承她,就将目光全盯在程浩风身上。 她细细打量程浩风一番后,眼睛亮了亮,朝他软软递送秋波,“我一个乡野丫头有什么‘芳名’?三公子叫我‘阿琐’就行了。” “阿琐?女子之名断不会用‘栓锁’的‘锁’字,你这‘阿琐’可是取自‘玉珂声琐琐,锦帐梦悠悠’的‘琐’字?”程浩风随口『吟』诵,含笑问她。 “三公子真是才气过人,只是我哪懂得这许多?三公子说是哪个字也就是哪个字。” 程浩风朗笑几声,满面春风接话道:“琐者,玉之声也。阿琐姑娘声音清脆悦耳,真是珠玉之声。来,阿琐姑娘请坐,请详细说说那买卖的事儿。” 他挪过一把竹椅在自己身旁,示意阿琐挨着他坐。 胡仙仙低着头,斜瞟两人言行。秦沐风略显担忧地望她一眼,好似是怕胡仙仙吃醋坏了事儿。 胡仙仙向秦沐风挑挑眉,以眼神儿答复他,她可不是只会妒火中烧不明事理的人。 胡仙仙不是向秦沐风故意那么表示,她真没生多少嫉妒心。她甚至有点儿可怜那个阿琐,是真有点儿可怜她。 程浩风与阿琐说话时那欲擒故纵的手段,看似文雅实则暗含挑逗的话语,定是真让阿琐以为自己诱他上钩了。然而,暧昧调情不过是套话陷阱,其实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胡仙仙想起与列御风推测程浩风对应贪狼星的事,心下又有些隐忧。 她突然想着,程浩风若是有意想引?诱谁,利用谁,只怕没几个人能逃出他掌?控。也难怪凌若风对他痴心难改,真不知他当年是怎么哄骗凌若风为他做这做那的。 胡仙仙在胡思『乱』想,阿琐在温声软语地对程浩风说着买卖的“看钱、看人、看缘”。 “三公子你知道这世间常见买卖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看钱’买卖,我就不多说了。这‘看人’的买卖呢,就是卖方看着买方就喜欢,愿意白送东西。比如……” 阿琐顿了一顿,娇羞掩面而笑:“比如那青楼里的花魁,要是有俊秀少年郎让花魁看上了,花魁也是可以不贪钱财,倒贴身子伺候的。” 程浩风将茶端到阿琐唇边,体贴入微而言:“阿琐姑娘这比方打得有趣,来,先润润嗓子再接着说。” “谢谢三公子。三公子别‘姑娘’长,‘姑娘’短的称呼我,就唤我‘阿琐’。”她接过茶,喜不自胜地将茶一饮而尽。 “既然阿琐不拘这些俗礼,我也就不怕唐突佳人了。阿琐,你也无需称我‘公子’,就唤我三郎如何?” “好,三郎……” 阿琐嗲声嗲气地唤了一声,胡仙仙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她忙搓搓手臂让鸡皮疙瘩消下去。 可是她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完,又冒出更多来。因为,她看到阿琐右手指食轻抚程浩风手背。 胡仙仙磨磨牙,俯身低头假装没看见。一低头就庆幸低了头,她低头之时正瞅见阿琐纤足撩向程浩风胯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胡仙仙轻弹茶杯,茶杯猛然飞起打在阿琐脚上。 阿琐的脚疼得一抖,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胡仙仙『揉』着眼睛大声道歉,“我有些犯困,打起瞌睡来碰掉茶杯了。阿琐姑娘,没伤着?” 茶杯从桌子上碰掉也只会直接摔落在地,哪会从桌子右边飞到左边人的脚上?阿琐深深看胡仙仙一眼,断定她是故意的。 胡仙仙斜瞄阿琐两眼,嘴巴朝上吹气儿,吹得额前几根刘海儿碎发直飘。 “阿琐,你怎么只顾和我三哥说话,不理我们?”胡仙仙似笑非笑地埋怨着。 阿琐恍然大悟,这“七弟”间接承认是他搞怪了。在她看来,这“七弟”是因为她不理他们而窝火了。阿琐思忖,要不要撩拨这七弟? 阿琐在程浩风和胡仙仙身上来回瞬了几瞬,决意还是讨好程浩风。 “七公子年少多情,身边定是花团锦簇,不缺我这朵狗尾巴花。不是阿琐不理七公子,是我怕惹七公子身边娇花吃醋。” “啊?哈!”胡仙仙真是有些无话可说了,难道她看起来很像是只“花蝴蝶”? 这话说得卓无傲有些不悦了,没好气儿地接口道:“听阿琐姑娘这意思,我们几个都是花心滥情的,只有三哥沉稳专情?” 阿琐被这话呛得红了脸,她可不是害羞而红脸,是沾沾自喜兴奋得红脸。她不正是想让他们兄弟间争风吃醋,她才有探出他们几个水深水浅吗? 她羞哒哒,又有些酸溜溜地捧茶对程浩风说:“三郎,我向你奉茶陪罪。我只是敬慕三郎的才情人品,就情不自禁与你多聊了两句,未曾料到因我而使你们兄弟间生了嫌隙。” 程浩风左手揽起右手广袖避过桌上杂物,再以右手接过阿琐手中茶盏。 胡仙仙见他动作,微抬两臂看自己袖子,才见自己袖子上满是在茶桌上拂来扫去沾的污渍。她暗想,书香世家出身的程浩风行为举止是要优雅些,难怪阿琐不搭理她。这蛇妖有眼『色』啊,知道她是个冒牌贵公子。 程浩风接过茶盏后并没有饮茶,而是平端着茶和颜悦『色』地阿琐说道:“阿琐莫要伤怀,他们是小孩子心『性』,就爱瞎胡闹。我们继续谈正事,你且说说这‘看缘’的生意怎么做?” “多谢三郎体谅。”阿琐带些轻蔑地横了胡仙仙和卓无傲 两眼,又妩媚笑对程浩风说:“这看缘的生意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了,就比如我觉得对三郎你一见如故,好似前生有缘,却不知这缘份是『露』水般浅薄之缘还是细水长流之缘?” “阿琐想和我是什么缘呢?又想和我做什么样的生意呢?” “三郎,我想和你有细水长流之缘。唉,就只怕我姿容粗陋,入不了三郎的眼。其实,跟三郎做什么样的生意都是可以的。”阿琐面上神情似笑非笑,说的话半真半假,那暧昧情态引得其他几桌客人都频频侧目。 “什么样的生意都可以?”程浩风轻放茶盏,凑近她笑问。 “是呢。三郎你富贵多金,与你做钱财生意定不会吃亏。你呢,又是这般英俊潇洒、温文有礼,就算倒贴与你,也算不得吃亏。” 阿琐甜言蜜语地奉承着程浩风,程浩风似乎听得心花怒放。 而另几个人,呵……秦沐风是不动声『色』暗察四周情形;卓无傲已经难以掩饰满脸厌憎不忿之『色』;胡仙仙眼睛『乱』望,余光却是一直注意着程浩风。 程浩风有些得意,又有些戏谑地对胡仙仙笑说:“七弟,你红颜知己无数,你教教三哥,该和阿琐结什么缘呢?” “我?我红颜知己无数?哦,当然是的,我那些姐姐妹妹真是美貌得一个赛一个。可她们真的与我只是知己好友啊,哪有什么圆不圆、扁不扁的?三哥你真是诙谐有趣,你自己结那么多缘,倒来为难我。” 胡仙仙为了隐藏身份,声音变得沙哑,又故意嚷嚷得很大声,聒噪的一段话引得附近所有人都盯着他们。 一直端坐不动的秦沐风见程浩风微『露』窘态,他也忍不住轻笑,“三哥,你别把你自己为难的事儿丢给七弟处理。他那『性』子是能想得出好主意的人?我看不如这样,此刻已经申时,我们也不用赶回城了,找个别园住下,慢慢思量,如何?” 住下?胡仙仙和卓无傲疑『惑』对视,程浩风已经同意秦沐风的提议了。 “还是六弟想得周到,就如此办。”他说着又温文尔雅笑问阿琐:“不知阿琐可知道邻近之处可有别园收留外客?” “有的,我认得有家别园就要收留外客。园子主人是城里富户,六月之后就来别园居住。这位老爷最是热情好客,只要他喜欢你这个人,不备礼物上门他也会留客人住宿。” 阿琐轻撩耳畔散发,言语神情间喜不自禁。她正愁怎么留他们在她地盘上呢,他们居然主动提出要找借宿的地方。 “原来这园主老爷也是个做生意看人、看缘的趣人,我今日可算好运不断了。如此,就有劳阿琐姑娘带我们前往那别园。” 在路上走着,阿琐回头看黑着脸走在最后的胡仙仙,小声问程浩风:“你七弟似乎很不高兴。” “他当然不高兴。他,想要撩拨你,又碍于情面不好冲撞我,他这会儿嫉妒得想揍我一顿。” 阿琐睁圆了眼睛看向胡仙仙,只见这“七弟”脸蛋儿红通通、气鼓鼓,她自己都惊讶自己魅力怎么能让这兄弟俩儿妒火烧成这样? 第四百二十五章 争风吃醋 卓无傲带的小僮只是把一些出游所需的杂物送到客栈就回府,这一路上都是胡仙仙和卓无傲在提着各种箱盒篮筐。 胡仙仙心里有气,走路时就把那些东西在地上拖拖拽拽。 程浩风回头对胡仙仙说:“虽说园主老爷可以不收礼物,可我们也不能因此失礼。七弟,你和小卓还是好好提着东西,别碰坏了礼品。” 胡仙仙翻个白眼儿,还是听话地提好东西。 他们跟随阿琐到得一所碧瓦粉墙的庄院前,阿琐敲门后一个老仆开了门。 老仆眼神先是略带敬畏地望向阿琐,而后打量程浩风他们。 “老伯,我这几位朋友想在别园中借宿一晚,不知道老爷在不在?”阿琐问道。 老仆呆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般回答:“在的,在的,请进。” 程浩风他们几个都进门去,一进别园就感应到有妖氛散溢,只是还不浓郁。 老仆引他们进了内院客堂,见了园主老爷,阿琐就要离去。 那生得矮矮胖胖的园主老爷喊住阿琐:“阿琐姑娘,都快酉时了,吃过晚饭再走。我这老头子就喜欢热闹,多谢你给我引荐这么几位公子。” 阿琐有些为难的样子:“多谢赖老爷挽留,我怕阿爸阿妈要担心的,吃过晚饭再回去,天『色』就黑了。” 那园主老爷姓自称姓赖,他又劝说道:“阿琐姑娘,要不然我让下人去告知你阿爸阿妈一声,今晚你干脆就歇在我这里,多陪陪几位公子。” “这……”阿琐眼睛瞟向程浩风,模样真是依依不舍、楚楚可怜。 “若是赖老爷不嫌弃我们叨扰,我们真想在这里多盘桓几日。阿琐可愿意陪我们四处逛逛?”程浩风笑容可掬地询问。 “是嘛,是嘛,多陪陪几位公子。”赖老爷趁机再劝。 “既然三郎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阿琐当然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阿琐殷勤劝吃劝喝,比赖老爷更有主人样子。 满桌酒菜也算丰盛,只是没什么特『色』,那酒就是边城常有售卖的高粱酒,不算好酒也不是太差。 胡仙仙自顾自地端杯豪饮,秦沐风和卓无傲有些拘束地慢慢抿酒,程浩风温雅地浅斟薄饮。 “三郎,酒菜不合你心意?你吃喝得很少呢。”阿琐见程浩风第一杯酒都还剩小半杯,就再给他续满。 “菜甚好,酒更美。只是我本来量浅,如今又有佳人在旁,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怕……” “你怕你酒后『乱』?『性』……”胡仙仙脱口而出,接着还打了两个酒嗝儿。 阿琐粉嫩的脸蛋儿愈加粉嫩起来,笑说:“七公子真是快人快语。”她说着话就夹起个鸡腿递向程浩风碗里。 胡仙仙迅速伸筷子拦住阿琐的筷子,眼神挑衅地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不甘示弱,手腕轻抬,他的筷子牢牢夹定胡仙仙的筷子。然后,翻夹那鸡腿。 阿琐见他们争抢起来,暗笑着抽回筷子,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程浩风和胡仙仙筷影翻飞,那鸡腿蹦上跳下,好几次险险落地又好几次堪堪接住。 卓无傲紧盯着他们用筷子交战,恍惚之间见到刀光剑影、听到铮然器鸣。他正觉得打斗到酣畅淋漓处,“嘎嘣”脆响,争斗忽停。 卓无傲定睛看去,胡仙仙打断了程浩风的筷子,得意洋洋地夹起鸡腿往阿琐碗里送。 “阿琐姑娘,还是你自己好好享用这鸡腿。” 阿琐勉为其难地说:“多谢七公子。”又有些怯生生地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阴沉着脸说:“我这七弟向来喜欢跟我抢东西,阿琐你就领他的情,要不然他还得胡闹。” 见着这一幕,卓无傲很是不解地看向秦沐风。秦沐风苦笑两声,卓无傲更是疑『惑』。 饭后,卓无傲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拉秦沐风到个僻静角落问道:“七师叔是不是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男子了?干嘛跟三师叔争风吃醋?” “的确是在争风吃醋,不过嘛,争的可不是阿琐。明白了没有?” 卓无傲晃晃头,又拍拍头,若有所思地“嗯”两声,又若有所悟地“哦”两声。最后,恍然大悟地两手食指相抵,指尖勾缠,兴奋笑问:“其实他们两个是一对儿?嗯哼,是不是,是不是?” 秦沐风笑而不答,转回屋里去了。 程浩风正在屋里泼墨挥毫,要给赖老爷题个别园名字。 “这湖也没个正经名字,都说是城东小湖,我看称‘凝翠湖’正合湖水碧波『荡』漾、湖畔绿树成荫的景致。赖老爷这别园,也就取名凝翠苑,如何?” 程浩风侃侃而谈,赖老爷和阿琐频频点头,胡仙仙靠在门边撅嘴瞪眼。 “凝翠苑”三个大字写成,赖老爷直夸程浩风,又说要找人将这字临摹刻写下来。秦沐风和卓无傲进门,见了字后又都夸程浩风,夸得他直朝胡仙仙嘚瑟地扬下巴。 赖老爷收好字幅,他们坐下来闲聊喝茶,聊了很久。阿琐说着说着又夸起程浩风:“三公子如此博学多才,真是令人不得不心生仰慕。凝翠湖这名字真好听,我明天就去告知他们这湖有了新名字,大家肯定都喜欢这个雅致名字。” “雅致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说了这么久,本公子都饿了。”胡仙仙嚷着问赖老爷有没有准备夜宵,赖老爷说有桂花糕,胡仙仙说不喜欢甜腻腻的吃食。 “唉,算了!还是本公子自己动手,弄些新鲜小食儿喂饱肚子。” 见胡仙仙真要往厨房走,赖老爷有些尴尬地说:“厨房里就只剩些萝卜了,七公子,我叫下人们去弄些菜回来再说。” “不用,不用,萝卜是好东西呢。”胡仙仙大喇喇地摆着手,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向厨房。 不久之后,她就端着满满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炸萝卜丝饼来了。 卓无傲迫不及待迎上前,直吸溜鼻子:“好香,好香。”拈起一块入嘴,吃得一脸满足相。 见状,他们也都不客气,直接拿手来抓,阿琐也忍不住称赞:“真是好吃。” 程浩风手伸了半天也没抓着一个饼,就酸文假醋地说:“会做吃的算什么?君子远庖厨……” 胡仙仙瞅着只剩最后一块萝卜丝饼,眼疾手快地抓起来,恶狠狠塞向程浩风:“君子,给我张嘴!” 程浩风咬饼憨笑,胡仙仙挤挤眼睛说:“还是有吃有喝的最实在?” 程浩风嘴里吃着东西不方便答话,卓无傲咧嘴直笑着接话:“嘿嘿嘿嘿,实在,真是实在。” 阿琐神情古怪地扫视他们三人,她直觉自己把他们看简单了,可又一时看不出破绽。 夜已深,赖老爷安排他们住宿。这别园有四间客房,可阿琐也要留宿这里,如此一来便有两人需要同?床而眠。 “要不,我还是回家去住?”阿琐对着赖老爷说话,她的眼神儿却斜瞟程浩风。 程浩风立即反对:“天黑路远,怎么能让人放心?” 秦沐风慢悠悠说道:“我与小卓挤一晚上。”说着话,他意味深长地向卓无傲递了个眼『色』。 卓无傲心领神会,故意很为难地说:“六哥,咱们两个挤一起会出事的。我要打呼噜,你要说梦话,都没法儿睡。要不……” 他坏笑着瞅瞅胡仙仙,“要不然七弟你跟三哥挤挤?” “不行!”胡仙仙直接拒绝。 同时,程浩风答应下来:“也行。” “怎么能行?”胡仙仙真是拉长了脸。 “怎么不行?”程浩风委屈反问。 胡仙仙嘟囔半天:“因为……因为……”忽然看着阿琐说:“因为阿琐姑娘会孤枕难眠,我怕碍着你们的好事儿!” 程浩风低咳两声掩饰笑意,正『色』说道:“七弟,阿琐岂是会自荐枕席的轻贱之人?纵然阿琐今夜难以入睡,也只会来约我观星赏月,你尽管睡,碍不着我们什么。” 胡仙仙歪了歪头,拧眉说他:“真碍不着什么?今夜你要是不能给我添个嫂子,可别怨在我头上啊。” 胡仙仙说着话就急急朝客房走去,程浩风快步跟上。一进门,她观察着屋子,他抢先跃身躺到床上。 “咦……你……”她真是无话可说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床,是为了给你添个新嫂子准备的,你可别来争哟。”程浩风头枕双手,翘起二郎腿,好一副怡然自得的安逸样子。 “你……无赖……” “嘘……有人来了……” 胡仙仙警觉地开窗望望,没见什么异动,只有风摇树影。她狐疑地转过头看程浩风,他一脸『奸』笑。 “呵,是耍我呢?还是等人来等得心焦?你这疑心有人来的样子,是不是‘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胡仙仙抱臂站在窗前讥嘲他,他跷着二郎腿慢摇慢晃看着房梁,不理她。 “真等得心急?要不然出门等?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更急?” 胡仙仙长叹一声:“到时候就是‘玉人今夜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程浩风还是不吭声儿,她可真有点儿生气了。情丝断尽,以为此生再难相见的时候,情丝化虹所唱出的话多深情啊,这人在眼前怎么反倒这样? 是封印了情丝?也不至于基本关爱都不懂?她正心里不舒坦呢,一句体贴的话都不讲。 胡仙仙暗暗埋怨他的时候,窗外响起了幽幽清歌之声。她心中一激灵,这阿琐还真来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怜弟送嫂 程浩风和胡仙仙都侧耳细听,那浅唱低『吟』之声清婉动听,柔媚中又带着丝丝忧怨。 胡仙仙都听得有些『荡』漾了,也难怪以前那些男子会被她勾引。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胡仙仙侧身瞄了瞄程浩风,他已经下床,倚在床边听得蛮陶醉的样子。 见这情形,她心头无名火起。好啊,阿琐你还真敢来!唱什么不好,偏唱这词儿? 据说这是李煜描写他和小姨子偷?情幽会的场景,阿琐你也倒懂得应景儿。更可气的是,原词用的似乎是“教君恣意怜”,阿琐唱的是“教郎恣意怜”,真是风雅大减、放浪大增。 胡仙仙气得扯着嗓子大喊:“阿琐,别急啊,你的三郎就来怜你了!” 喊完之后,她就竖眉瞪眼地看着程浩风。他懒懒抬了抬眼皮,拖声懒气没睡醒似的说:“我累了,你出声儿招惹她,可得你自己应付。” 咦?是真怕自己吃醋?胡仙仙听他这样说,有些犯『迷』糊了。 阿琐在窗外没听着什么动静,就问:“三郎,今夜月『色』极美,可否陪我赏月?” 程浩风不搭腔,胡仙仙拿眼『色』指使他快答话,他抬眼望房梁假装没懂她的意思。 好,这是因为她吃醋挤兑他在跟她赌气了。胡仙仙哼哼唧唧挤出一句话:“你哼哼……你理理她呀……再不理,她得走了。” 程浩风站直了身体,朗声开口:“暑天虽是炎热,可更深『露』重惹湿气伤身啊。阿琐,且进屋清谈度此良宵。” “这……恐有不便……” “有何不便?我与七弟都起身穿好衣服了,我们衣衫周正,旁人不会说闲话的。” 程浩风开了门,到门口迎进阿琐。阿琐进门后,胡仙仙才看清她换了一身肉粉?『色』?的薄纱裙,比之白天朴素衣装时更增了几分美艳。 “穿得这么妖妖调调,摆明了是想出来勾引人啊。”胡仙仙自己都能闻见这话里的酸味儿加火?『药』味儿了。 阿琐有些怕胡仙仙的样子,娇娇怯怯往程浩风身边靠拢。 程浩风退开一步,搬把椅子过来,“阿琐请坐,我七弟不太会说话,他本意是夸你风姿嬿婉,让人不得不心生爱慕。你别介意,他这人其实没啥坏心眼儿。” 胡仙仙气儿顺了很多,不是因为程浩风夸她没有坏心眼儿,是因为他让阿琐坐下后没有挨着阿琐坐,而是在胡仙仙身边坐下。 阿琐脸『色』有些不悦,她特意来找程浩风,这“七弟”坐在他们两个中间算怎么回事? “三郎,我还是回房去,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伤风化。” “‘寡女’这话说对了,‘孤男’这词儿不对喔,在你眼里我不是男人?”胡仙仙有些蛮横地拦住阿琐,欺身『逼』问。 阿琐求救的目光看向程浩风,只盼他能怜香惜玉。谁知他说:“看我也无用,你难道不想与我七弟试试?” 阿琐嗔怨地横他一眼,“我是敬慕三郎人品才气,一心想与三郎共度余生,三郎说话怎么如此轻薄?” 胡仙仙偷笑,丢个眼神儿挤兑程浩风,惹人家嫌你轻薄了? 程浩风没理会她,很认真、很无奈地阿琐说:“七弟言语莽撞,可真是个热心实诚的人,他定不会亏待你。阿琐,我思量许久,还是七弟更值得你托付终身。” “你……”阿琐霍然站起身,真是有些激愤地泛起泪花了,“你怎么能将我推来让去?” 胡仙仙缓缓猫腰站起,做着怪相说:“是呢?你当阿琐是什么?她一心想当我嫂子,你怎么把她送给我呢?” “你不是喜欢她吗?兄友弟恭,『性』命都可以托付的手足兄弟,一个女人又算得什么?”程浩风回答得振振有词。 阿琐的眼睛都气红了,恨恨说道:“三郎,我还以为世上真有温润如玉,用情专一的男子,没想到你比那些『色』?狼更加不堪!你们当我是可以随便玩弄的女子?” 阿琐的气势凌厉起来,妖气也开始外『露』。胡仙仙和程浩风故做惊恐地倒退几步,而后交换眼神、议定后计。 程浩风惆怅低叹:“阿琐,你别如此怨恨……唉,我确实不如七弟啊,我给不了你幸福……” 阿琐听他如此说,气势收敛,狐疑地看着他。 程浩风吞吞吐吐地告诉她:“只因、只因我已有妻室……并且那母老虎悍妒非常,我实在有些惧内。” 胡仙仙脸上神情嘻笑,心里却是犯嘀咕,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在他心里就是母老虎?我悍妒?他惧内?不对,不对,我们算不得真正夫妻。 阿琐的声音又软糯起来,微低着头答话:“正室悍妒只因妾室不知进退,不肯伏小做低罢了。我不是那种没大没小的人,定然不会与她相争。” 胡仙仙不由冷笑,这真是娇弱乖巧心机女啊,先是摆出为了男人可以委曲求全的顺服模样,再混进家里各中卖乖讨巧,等家中老少都喜欢上她,呵呵,就离正室受苦受难的日子不远了。 胡仙仙冷眼看程浩风有何反应,虽是一场戏,他面对这么个愿意为他受委屈的美娇娘,多少还是有些感动? 程浩风语重心长劝道:”就算你不与她相争,她也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定会不择手段地伤害你。” 胡仙仙气得咬牙,好啊,自己不担事儿,把恶名都往女人身上推? 胡仙仙脸上挂着极其古怪可怕的笑容,偏要用哄小孩儿吃『药』的温软语气说:“阿琐别怕哦。三哥把你吓着了?我三哥是套你的话考验你对他是不是有长久之心呢。我三嫂温柔贤淑,一直劝他纳妾,他也想纳妾添欢的,就是没遇上合适人选。” 阿琐讪笑着避开胡仙仙,她觉得胡仙仙此刻样子比厉鬼还瘆人。 阿琐绕到程浩风身边伶牙俐齿地说道:“其实,就算家中大姐不容我,也是有办法的。三郎家资丰厚,宅院定然不只一处,将我安置外宅之中不与大姐日常相处,也就不会与她起冲突了。” 程浩风拉过胡仙仙挡在他与阿琐之间,“母老虎可聪明得很,就算不告诉她,她也能找到外宅,到时候更饶不了我们。” 胡仙仙夹在中间很不好受,扭身想躲开。程浩风一手扣紧她的腰,一手竟在她后腰轻轻摩挲起来! 胡仙仙顿时僵滞,心底暗骂他,程浩风你让我总算明白“蔫儿坏”是什么意思了!她冲着阿琐呆呆傻笑,这傻样子在阿琐看来就成了痴男求欢。 “三郎,若是我与你在一起注定要面临伤害,我也无惧伤害!只要能真切地拥有你,与你度过几天快乐日子,我死而无憾。” 阿琐围着胡仙仙追程浩风,程浩风又一直拧住胡仙仙挡在面前。那场景就像磨盘『乱』转,胡仙仙就是磨盘磨芯。 阿琐没想到这么小的屋子里,她转得快晕了都没法抓住程浩风,甚至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她有些疑心他们并不是平常贵公子了,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哪有这般灵活身手? 阿琐眼珠儿骨碌碌一转,停下来,怒声道:“你们以为你们哄骗得了我?” 听得此言,胡仙仙微怔了怔,程浩风仍是忧愁无奈的神情,他低声说:“我哪有骗你?我是真不想让你受伤害呢。” 阿琐见程浩风并没有异样表现,也不想把话说得太死,就娇哼一声,详细说起来。 “我幼年偶遇高人,习得观气之术,我看三郎之气可知你元阳未失,怎会已有妻室?你口口声声拿并不存在的悍妻来搪塞我,不是哄骗我是什么?”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两眼,没有接话。阿琐又继续说:“我观你们四人,六公子定有娇妻在怀;卓公子虽是童男子却胆怯懦弱,难中我意;七公子气息有些怪异,阴阳难辨……” 胡仙仙听出她这话应该是真的,心想难怪她先瞄上卓无傲,后来才紧缠程浩风。而对秦沐风和胡仙仙都没拿正眼瞧过,这是一开始存了区别心。 想通这些,她更不愿阿琐接近程浩风,故意撇嘴冷声说:“你的意思是只有三哥中你意、得你心,我就是个雌雄莫辨的怪物?” 阿琐笑而不语,眼神儿软软地程浩风脸上扫视着。胡仙仙估计她是在盘算把程浩风煮着吃好,还是烤着吃好。 程浩风没有回避阿琐目光,颇有深意地说着:“阿琐真是慧眼,七弟他的风流韵事多得很,只要他看上的人,不拘是男是女都必求欢好。” 胡仙仙一听这话就猛地睁圆了眼睛,直觉自己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要不然,就是自己白认识程浩风那么那么多年! 阿琐听了之后,居然摆出副——原来如此,我懂我懂的神情。 胡仙仙心下一横,好啊,要让我丢脸是?我就『乱』来给你看看。 胡仙仙夸张地用『迷』醉又伤感神情对阿琐说:“不,不……那都是过去的荒唐事了。我一见着阿琐就只为伊人魂牵梦绕,阿琐,你若愿从了我,我发誓再不沾花惹草!” 说完之后,趁阿琐还没接上话,又咬牙切齿说道:“真真儿的是花儿也不沾,草儿也不惹,保准变成你喜欢的阳刚男人。” 程浩风附和着:“对的,七弟对你一见钟情,愿意为你改变他自己。”他话说得平静,却暗里轻挠胡仙仙腰?际。 第四百二十七章 半真半假 『毛』『毛』虫爬过般的钻心痒意蹿满全身,胡仙仙咬紧下唇,有些痛苦地重重向阿琐点头。 阿琐偏了偏头,看起来这“七弟”是确实对自己生出点儿感情?看样子是很深沉真挚,这三郎不上道儿,“七弟”似乎也不错。 “你真会一心一意待我?”阿琐这么问着,还是觉着七弟比他三哥差点儿,姑且问问。 程浩风的手悄悄移开,胡仙仙长吁一口气。这个举动在阿琐看来,胡仙仙挺得僵直的背微弓了弓,又松口气,是因为美人儿主动问她而不再忐忑。 没了程浩风使坏,胡仙仙豪气举手说:“我发誓,我若再爱上其他娈童夭女,就让我当不了男人!就连下辈子也当不成!” 嘴里发誓,心里暗笑:姐本来就不是男人,嘿,誓言应验都无所谓。 阿琐撇嘴笑了笑,将就缓缓,先吊吊七弟胃口再说,毕竟还是三郎更合她意。 “容我细想想,你我才刚认识,说这些山盟海誓的太荒唐了些。”阿琐对程浩风莞尔一笑,往她所住房间走去。 “我送送你。”胡仙仙跟在她身后。 “七公子的心意我领了,几步路而已,不必送。” “你怕我吃了你?”胡仙仙嘿嘿直笑。 阿琐嫌弃地向胡仙仙咧嘴,又忧怨地望望程浩风。 见她望着程浩风,胡仙仙一把扯着她就走,拖拖拽拽的架势跟牵牛犁地差不多。 阿琐面容之上怒意浮现,只是她还不肯放弃程浩风这条大鱼,也就对胡仙仙所做所为暂时忍气吞声。 到了阿琐房间门口,她温婉而言:“多谢七公子相送,夜『色』正浓,还是请你快回去安歇。” “夜『色』正浓也正美,阿琐姑娘娇容丽影在夜『色』中更美。唉,美得令人想将你拆骨入腹……” 阿琐假笑两声,急切地要关门。胡仙仙在门口抵着门板,她没法儿关。 “七公子,还请自重。” “你大姑娘家都不自重,敢深夜邀男子赏月,我一个大男人要自重什么?”胡仙仙痞笑着伸手勾抬阿琐下巴,“本公子今夜就将你拆骨入腹,如何?” 阿琐恼怒地拍开她的手,手腕迅疾翻转扭向胡仙仙右臂。 阿琐自认为这一扭足以能扭折臂骨,可胡仙仙的臂骨没扭折,反倒紧攥住阿琐手腕。 阿琐自认为身手灵活如风,可胡仙仙快得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攥住。 胡仙仙说要将阿琐拆骨入腹,似是谑浪。此刻阿琐却是心中苦笑,拆骨入腹?这攥来的劲道儿真是要拆骨头啊!七公子看着有些娘气,动作咋就这么刚猛? “七弟,快松手!爱花就要当惜花人,你太鲁莽了!” 程浩风快步走了过来,阿琐见了他,那泫然欲泣的小样儿更显楚楚动人。 “三哥,你可说好了要让给我的,想反悔?”胡仙仙松开她手腕,却从她背后搂紧她的腰。 “是得跟来,怕你辣手摧花。我纵然不反悔,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胡来。” 阿琐听得这话,是真有些感动了,“三郎,你是好人……” “他是好人,我是坏人了?”胡仙仙在她腰上狠揪一把,“看你在我怀里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就那么惹你讨厌?算了,你还是跟着他。” 说着,胡仙仙将阿琐往程浩风面前重重一推,推得她连连几个趔趄。 程浩风托着她手臂,扶她靠着墙歇了歇,胡仙仙气乎乎地甩手离开。 当然,胡仙仙并不是真的离开,她跃身房顶之上准备以防有诈,万一有危险可以方便接应程浩风。 胡仙仙那么对阿琐,一半是出于真气她,趁机出气;一半却是要让程浩风当好人,取得阿琐信任套出她的话。 胡仙仙、程浩风、秦沐风、杜婉芷、冷秋朗,这当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单独斩杀阿琐。可斩杀阿琐后,是谁提点她去偷丹的线索就断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找出幕后之人,他们难安心做其他事。 胡仙仙目力所及,能清楚看到他们在房中行为。程浩风让阿琐坐下喝茶稳稳心神,阿琐却反身抱住程浩风伏在他胸前嘤嘤哭泣。 程浩风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她哭泣许久才收声止泪。 “三郎,你懂不懂我为什么哭?”阿琐的声音变得舒缓真诚,不再是那种嗲嗲娇音。 “我七弟的确太粗鲁。” “错,我不是没见过粗鲁的人,他还真算不上啥。”阿琐仰头看着程浩风,眉目含情,“我是哭我怎么没有早些遇见你,我也哭我总算是遇见了你。” 阿琐的言语动作看在胡仙仙眼里,让她微感诧异,这阿琐此刻很真诚,难道她真喜欢上程浩风了?或者,阿琐太会演戏了,真假难辨? 程浩风微皱眉头,他竟也找不出话来敷衍阿琐。 阿琐苦涩自嘲而笑:“你是瞧不起我的?竟然对才认识一天的男子说这种话。可我此时所言句句是真,我明知你和你的朋友们有很多疑点,还是选择相信你们。” “你就是我梦想的如意郎君模样,温文尔雅、多才多艺、体贴入微,我一直以为世上没有这样的男子。我差点儿错过你,幸好老天爷又将你送到我面前。” “从前没有早些遇见你是我福薄,今日总算遇见你是我有幸。三郎,你说我们是缘深还是缘浅?” 阿琐这些话说得胡仙仙都有些感动,感动中还有些佩服。她自己,也不是想不到这些话,可要说出口就千难万难了。 感动之余又有点儿气愤,呵呵,我就算假扮男子都粗鲁?这阿琐把程浩风夸得就跟小媳『妇』儿戴花儿似的美,怎么就那么瞧不上我? 其实,你们懂什么?程浩风那家伙专爱背地里使坏。我可吃过亏的,你们还是别上当了。 咦哟?不对哦,怎么倒替蛇妖担忧起来,『乱』了…… 胡仙仙脑子里歪想一长串,仍是不错眼珠地盯紧屋内。 “阿琐,你夸得我好生惭愧。来,你先坐下。”程浩风按住她的肩头,有些强硬地让她坐好。 而后,他自己也坐下,挺郑重其事地问:“你想知道我先前拒绝你的真实原因吗?” “想。”阿琐枕着双臂趴在桌面上,直勾勾看向他。 “我其实猜出了你的真实身份,我知道灵蛇大仙的事……”程浩风一边说一边战战兢兢看向她,“我七弟也证实了你的身份。” 阿琐猛然从桌上收回手,抱臂环胸冷视程浩风,“灵蛇大仙?你这嘴还真是会说话!我就是蛇妖,你怕了?你七弟能证实我身份,他又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东西,他是狐狸精。”程浩风咽了咽口水,似乎要说出这些话很艰难的样子,“他想来这边城盗宝,又怕神仙收了他,就强迫我们几个随他同行,好紊『乱』气息……” “哦……”阿琐听了他这番说辞,反而笑着放松下来,“我说他气息怎么那般奇怪,原来他是狐狸精啊。三郎,你别怕,他与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也没害过你们?我呢,真是喜欢你的,更不会害你。” 他们唧唧哝哝又说了许多话,胡仙仙在房上暗暗直骂。敢说我不是东西,还说我是狐狸精?程浩风你可真会扯! 哼,不是说只要得了阿琐信任,就假装说知道她身份,然后提易骨丹的事儿,套她话儿吗?怎么说那么多情话,还不提易骨丹?程浩风你是让甜言蜜语哄晕了? 胡仙仙正想到这儿,那阿琐竟主动提到易骨丹:“三郎,我们终究人妖有别,我知道你有些怕我。你也不用太恐惧,我很快就可以脱去妖身,升为仙家。” “脱去妖身?” “嗯,我拜了京城紫霄宫水妙虚道长为师,算是段天妃的徒孙了。师父说我只要服下易骨丹,就会功力大增,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行走人世间。” 水妙虚?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水妙虚是段梦柔的徒弟,本体乃是鲤鱼。水妙虚收阿琐为徒是合理的,要让阿琐盗丹却有些不合理。 “这易骨丹盗起来有些麻烦,可我顾不了许多了。师父说那些炼丹的人是我师祖老对头,必须要去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阿琐坚定说道:“如今我更是必须要去盗易骨丹了,就算没有师父命令,为了你我也得去。” 程浩风避过阿琐伸来握他的手,一拍桌子,挺豪放地说:“我帮你盗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涉险的!” 阿琐眼角沁泪,程浩风又温柔说:“你好好歇息,我也去睡了。明天我们再好好商议怎么去盗丹,明天再见。” 程浩风告辞出门,阿琐没有多做挽留。胡仙仙也溜下房顶,回到客房中。 “装什么睡?”程浩风迟一步进屋,她早躺在床上,他就捏她鼻子。 以她的功力不用鼻子呼吸也可以,她继续装睡。 “呵,龟息大法都用上了?”程浩风放开她的鼻子,转而挠向胳肢窝。 “哈,嘻嘻……”胡仙仙痒得忍不住笑出声,怕让阿琐他们察觉,她又忙自己捂上嘴,嗔怪地看向他。 “敢拿损招儿对付我,知道我的厉害了?” “是你损还是我损?你是欺负我欺负上瘾了?” “是,我此时真的瘾犯了呢。” 程浩风大张着双臂扑到床上,胡仙仙真吓得有些花容失『色』,连连避让他。 两个人正胡闹着,房门突然大打开。门口站着阿琐,她倒是一副将他们捉?『奸』?在床的架势。 第四百二十八章 翻脸无情 他们两个从床上翻身下来,冷眼看着她。阿琐冷笑开口:”你们以为我好骗?哼哼,三郎,只怪我正巧喜欢你这样的,要不然你们别想蒙我!” 听她这么说,他们镇定理了理衣衫,既然已经清楚她和段梦柔紫霄宫一脉有关,暴『露』身份也无所谓。 阿琐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最后目光定在程浩风鼻尖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认为我们是什么身份?”程浩风挑眉反问。 “真是翻脸不认人的薄情郎”,阿琐伸手抚向他的脸,程浩风侧身避开,阿琐气恼收回手,“你给我听话点儿!否则,那个狐狸精也护不住你。” “哈哈哈……”胡仙仙忍不住大笑,这阿琐还真当“七弟”是狐狸精,“三哥”是被胁迫的贵公子了。 “你笑什么?”阿琐扬手就朝胡仙仙扇耳光,胡仙仙一把捏住她的手,还顺势拧腕托臂将她拉入怀中。 “阿琐别急,我笑你看上根木头,我如此风流倜傥居然不入你的眼。”胡仙仙看似调笑,阿琐却深知她是狠拿住自己。 胡仙仙一手拧紧她右臂,一手掐紧她肩胛骨骨缝,只要她稍有挣扎,必定是臂断骨裂。 阿琐放缓了语气求饶:“狐仙前辈,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再不敢觊觎你的心爱之人。饶了我,求前辈饶了我。” 胡仙仙听得发怔,她以眼神询问程浩风。他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让他来问。 程浩风微弓身体俯看阿琐,轻言细语问:“你是真对我有爱慕之意?你怎么肯定我是七弟的心爱之人?” “三郎……哦,三公子,我所说我能观气辨人的话全是真的。你的气息纯正阳刚,定是个洁身自好的男子。说的话会骗人,发出的气息再不会骗人。而七公子的确气息很『乱』……” 阿琐有些畏惧地抬头看胡仙仙,见她没有怒『色』,才接着说:“你提起七公子本是狐仙,我就明白了。狐族化人之后不论男女都天生媚态,你说七公子不拘男女都求欢好,我也是相信的。再者,我的确能从七公子气息中辨出一点很淡很淡的狐族气息……” 胡仙仙狠狠瞪着程浩风,好啊,让你信口胡说,本姑娘的清白算了毁个底儿掉了! 阿琐也真是倒霉了,她就没想到胡仙仙前世之一的白回风真是狐仙,一点点真的气息让她判断全出错了。 胡仙仙知道让阿琐判断出错是好事,可顶着个不拘男女都必求欢好的放『荡』狐狸精名头,她还是难免恨得牙根儿痒痒。 “算你聪明,总算弄清楚三哥是我的心尖宠了。今儿就饶你一命,你把易骨丹给本大仙弄来,本大仙也不会亏待你。”胡仙仙推开阿琐,黑着脸大马金刀地跨坐到椅子上。 “易骨丹?前辈真的想要易骨丹?” “易骨丹,改鸟兽之骨,有助于脱体换形,哪个异类修行者不想要呢?” 阿琐的双手朝背后藏去,浑身带出杀气,胡仙仙看出她是想偷拿武器袭击。 “别『乱』动!”胡仙仙闪身阿琐背后,抠出她手中所藏暗器。 “呵哟,这毒针做得小巧!可惜了。”胡仙仙抬手之间就用灵力将毒针化为飞灰,“阿琐,跟我抢易骨丹,想都别想!要不是冷秋朗身边那些人太难对付,我还懒得留你贱命去偷丹呢。” “你杀了我!”阿琐硬气地梗了梗脖子,“是我有眼无珠主动招惹你,这次惹祸上门只怪我自己,你杀了我!” “你让我杀你,我就杀你?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胡仙仙踹她一脚,撇嘴数落程浩风:“你看你在她心里也不值个啥,她可以轻易地放弃你,倒是宁死也不肯让易骨丹给我。” 踹趴在地的阿琐神『色』复杂地看向程浩风,哀声说:“不是我轻易放弃三郎,宁死不放易骨丹,是我有苦衷!我取易骨丹是为了增长自己功力,也是师父交待的任务!” 胡仙仙和程浩风都微皱眉紧张看向她,终于要说到关键之处了。 “师父说要想救出师祖,就必须要拖住程浩风他们,将他们拖在这里越久,师父救师祖就能越顺利!” 胡仙仙和程浩风面『色』变了几变,原来水妙虚让阿琐盗丹是为了拖延他们行程,以便顺利救出困阵中的段梦柔! 程浩风本来的下一步安排就是去黑龙祠处理段梦柔和黑龙残魂的事,不了解他安排的人,就设不出这种计策。 是谁走漏风声?冷秋朗本与段梦柔是义姐弟,是他?水妙虚与归冲虚本是义兄妹,是他?此事曾请圆明观众道人到时相辅助,是他们? 程浩风脸『色』阴晴不定,阿琐看得有些疑『惑』,胡仙仙也有些疑『惑』。只因程浩风具体要做什么从不会对胡仙仙详细说清楚,她不知道很多事是各种势力暗里争斗,事情找上门她都当成意外。 程浩风的生死大劫之事让她窥见了很多势力暗涌,但她也并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是凭着关系的亲疏远近选择帮助或敌对。她从来没想过亲自参与这些争斗,当然也是程浩风刻意不让她知道太清楚。 是以,阿琐所说的事和程浩风异样的神情都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似懂非懂。 阿琐见胡仙仙和程浩风都心神恍惚,口中默念两声咒语,刹时化为巨蛇本体,冲破房顶逃出。 他们随即反应过来,飞身追出。程浩风左手掐诀,右手中指与拇指相捏一弹,弹出一张黑『色』大网罩向阿琐。 阿琐被罩住,从空中直坠而下,摔到地面上时已经化回人形。他们也从屋内飞身而出,到得屋旁小花园中。 她半撑身体,不可思议地看向程浩风,哀怨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怎么没从你身上看出半点有灵力的迹象?” 程浩风没答话,俯身『逼』问她:“水妙虚是怎么和你联络的?联络人在哪里?”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胡仙仙抱臂抖腿,一副无赖相地讥讽她:“他是谁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快些讲明情况,少受点儿皮肉之苦。” “你少给我『插』嘴,我问他关你什么事儿?”阿琐愤恨呵斥胡仙仙,几乎疯狂地执着问程浩风,“你是谁?我活了一千两百多年,从来没有看走过眼,你到底是谁?” 程浩风冷冷瞟她一眼,翻手亮出法印。阿琐看着他掌中法印之上“清睿子程浩风”几个字,大笑几声,又失声痛哭。 他们也不理她,任她哭。这别园中家仆听得异动,都掣了武器出来察看,只是秦沐风与卓无傲早有准备,三下五出二就解决了他们。 在阿琐痛哭之时,秦沐风挟着赖老爷寻了来。人还未至,秦沐风就先将赖老爷抛到阿琐面前,赖老爷摔在地上就变成个肚大肢短的癞蛤蟆。 赖老爷在阿琐面前痛得唔哇直叫,她见此情形,止住哭声。 卓无傲跟在秦沐风之后小跑着赶来,从檐下走廊到程浩风他们所处的花园有几步台阶。他可能是想显得霸气些,就没走台阶,从走廊之上一跃而下! 本来不算高,他纵然没有灵力,年纪轻轻的他也应该不会摔着。可他跃起的辐度太大,他换穿的秦沐风袍子又太长,落地时踩着袍裾摔了个狗啃泥。 胡仙仙笑起来,又赶忙去扶他。秦沐风摇头轻笑,程浩风也勾勾唇角看向卓无傲。 在他们的注意力转向卓无傲之时,阿琐脸『色』阴了阴,狠厉看了眼癞蛤蟆精。 癞蛤蟆精夸张地痛叫几声,爪子伸向黑网;程浩风察觉他的小动作,腾身飞踏他胸口;就在程浩风一脚踏得癞蛤蟆口吐血沫之时,阿琐指甲缝中弹出黄绿粉末…… 程浩风后仰身体避开大部分粉末,仍有少数粉末钻入他鼻中。他眼见阿琐从黑网中钻出来,想动动不了,想喊喊不出。 阿琐已然脱网,秦沐风旋出紫星芷梦箫击向正飞身而起的她。 “啊……”阿琐后背受击,从空中跌下。 秦沐风跃到她身旁,揪住她衣领猛扇她两耳光,“交出解『药』!” “没有!哼哼,这是我本体之毒所炼的毒粉,没有解『药』。” 这一连串变故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刻胡仙仙才刚扶起卓无傲。她见程浩风身形僵硬,半跪在地,急忙向他跑去。 程浩风朝胡仙仙摇头,极其费力地蜷起左手三指,比为剑指,剑指点向他自己鼻孔处,冷喝声起,毒粉喷出! “你说出此毒是你本体蛇毒就是给了他解『药』,只要知道是什么毒,他就有办法找到对应方式『逼』出体外。”秦沐风松开阿琐衣领,将她掼倒在地。 阿琐向程浩风爬了几步,凄惨哭叫:“我不想害你的,不想的啊……不管你究竟是谁,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三郎’啊……” 程浩风站起身,抖抖冰莹白长袍上的灰尘,冷声问:“你是怎么和水妙虚联络的?单凭灵符传讯,你不可能那么听话为她办事,一直监督着你的联络人是谁?又是谁将我们的步步筹划告知你们?” 阿琐漠然闭嘴,转而蔑笑着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让她看得心里发『毛』,十分羞恼地提高声调说:“你看我干嘛?问你话呢?要想保命就老实交待!” “我就看你!你是胡仙仙?我真是瞎了眼、昏了头才听信程浩风的话,把你真当狐妖了。哼,不过你也别得意,他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你早晚得吃他苦头!” 胡仙仙心中一时茫然,程浩风的确是对阿琐从笑脸相迎变成冷脸相向,可阿琐不也是一得着机会就想害他?明知是计,人与人之间如此翻脸无情也真着实可惧。 第四百二十九章 混战诡变 胡仙仙没理阿琐,秦沐风呵斥阿琐几句。阿琐无惧秦沐风斥责,也不回答程浩风所问,一个劲儿地『逼』问胡仙仙。 “你们的事儿我从别人嘴里多少也知道些,你可真傻,绕来绕去都绕不开程浩风。”阿琐笑得放肆,字字句句都在挤兑胡仙仙。 卓无傲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直指着阿琐说:“我七师叔早就把三师叔的心看得透透的,傻什么傻?你才傻!再不交待清楚,就受死?” 阿琐冷笑两声,目光仍是紧盯胡仙仙:“你看得透他?指不定哪天他就踢开你!” 胡仙仙真不明白这阿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她,含怒说:“妖『妇』,你少挑拨我们同门之谊,快些交待程师兄所问之事!” “同门之谊?”阿琐就跟听了个很可笑的趣事儿般大笑起来,“胡仙仙,你非但看不透他,你连自己也没看透啊?你就那么不敢承认么……” 胡仙仙真想把阿琐打成肉泥,这么扭着别人私事追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与程浩风之间的事,在外人面前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婚礼只差拜堂,夫妻之事也只是隔最后一道屏障,他们的事与阿琐无关啊。 阿琐如此反复扭着私事问,不交待联络人之事,是因她真对程浩风有意?胡仙仙已经绕进了死胡同而不自知。 程浩风冷眼旁观这些事,直觉敏锐地捕捉到阿琐知道他们过往这一讯息。而阿琐对他们感情之事那般『逼』问胡仙仙,定是以为那些事是胡仙仙心中弱点。 是谁告诉阿琐这些?而那人又具体说了什么,会使阿琐做出判断,用感情之事就能使胡仙仙心绪烦『乱』? 程浩风沉思着,脑海中闪现出好几个可能人选。 胡仙仙已经让阿琐问得心里别扭起来,她极力想捋清这些情感纠葛,看似平静实则气恼地说着:“我看不透他又如何?同门手足,他定然不会害我。懂吗?我们只是同门手足,他跟其他女人怎么样,与我无关。” “无关?真的无关?口是心非。”阿琐的目光狡诈阴狠,胡仙仙明知她是故意挑拨,心里仍难做到平静无波。 程浩风眉头舒展,挥手让胡仙仙让一让,他俯身直视阿琐:“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动了真心,又如此喜欢挑拨离间,不如就把你的心给我,再把这舌头拔了送我,如何?” 阿琐闻言浑身轻抖起来,泪眼汪汪地低声骂道:“程浩风你不是人……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本来就不是人,既非神佛仙灵,亦非妖魔鬼怪,你以为你在骂我?对我而言,只是事实。”程浩风笑容魅『惑』,有一分悲凉、三分邪气、六分淡然。 阿琐一时竟忘了怎么接话,讷讷呆望着程浩风。半晌之后,才颤声说:“你吓不住我的,你要挖心拔舌,尽管来啊!” 程浩风提着阿琐肩膀,使她从地上站起,只见他眼中寒光闪过,已撕破她衣裙。 阿琐那一袭肉?粉?『色』?长裙在打斗中扯得有些『乱』,他这一撕,她裙子立刻滑落,前胸完全袒『露』。 卓无傲“啊呀”一声背转身,捂上眼睛。胡仙仙双手抖了抖,攥紧拳头,看得有些头晕目眩。 胡仙仙头晕目眩当然不是因阿琐的身材太好,她见程浩风真是伸手『摸』向阿琐心窝处。 掏心剖腹之刑也并不足以令胡仙仙头晕目眩,暴力杀戮于她已是平常事,她难以接受的是辱弄行为! 程浩风指尖轻点,极缓极缓地在阿琐心窝处绕圈。阿琐双手捂住双?峰,微闭眼睛娇喘着低骂:“你到底要怎么样?要杀要剐就快动手啊!” 胡仙仙目光冷然,暴喝一声:“杀了她!” 与此同时,夜空中传出另一声暴喝:“放了她!” 天『色』将明,东方鱼肚白的云层中亮起赭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之下飞掠出一道暗红纤影。 纤影自带冷傲之气,暗红长裙如血浸染,美艳面容凝着冰霜神情,她是凌若风! “程浩风,你真是越活越无耻!”她十指如钩抓向程浩风,手指为紫黑『色』,指甲涂着鲜红蔻丹。 程浩风勾唇扬眉,回身反手掐诀,黑『色』长绳应诀而出,缠住凌若风双手。 “我有七成把握是你在给他们当联络人、监督人,我还真猜对了。我不无耻一点,你怎么会主动跳出来?” 胡仙仙脑海混『乱』无比,她真的有些无法接受程浩风那些举动。阿琐羞愤的脸,凌若风怨愤的脸,程浩风邪魅的脸在她脑海中打着漩涡『乱』转。 她无法稳住心神,只得转身向屋内走去。以制敌之策而言,程浩风没做错什么,她不能干扰他办事,那就躲起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见胡仙仙离开,卓无傲也走开,他没有进屋,藏在廊下柱子后偷看。 凌若风口念古怪咒语,双肩耸动两下,缠在她手上的黑绳化为烟雾散去。她双手舞动如火焰摇曳,再向程浩风抓去。 这一次不是狠劲儿直抓,而是极柔极缓抓去,随着她十指伸出,空中回『荡』起诡异密咒之声。 这抓袭之击,在卓无傲看来都是慢得不能再慢,可程浩风竟然没发觉危险。更诡异的是,旁边的秦沐风也没有出手抵挡。 “三师叔小心!”卓无傲忍不住出言提醒,他猜是那密咒声对灵气感知有影响。 “哼!”凌若风恶狠狠瞪了瞪卓无傲,动作再不迟疑,直抓向程浩风喉间。 “啊!”凌若风的冷哼之声瞬间之后就变做痛呼之声,她那双如铁鬼爪已被拶指夹紧。 程浩风退开半步,嫌恶地看向凌若风,“你这一双手成了什么样子?堕落至此地步,正该受拶指之刑。” 说罢,又对秦沐风说:“以银针封她经脉,我这灵气所化之器困不了她多久。” 在程浩风背对着阿琐,秦沐风以银针封凌若风经脉之时,阿琐蹿起身朝卓无傲奔去。她顾不得用破衣掩住身体,目光决绝而癫狂地蹿至廊柱之后,挟持卓无傲。 “放了我!否则一命抵一命!”阿琐紧勒住卓无傲咽喉,尖声叫嚷。 卓无傲眼角余光回瞥身后,衣衫不整的阿琐所『露』春?『色』不再让他害羞,而是让他泛起恶心。 这恶心之感让他觉得被挟持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不能放了她!死算个屁!不能让这妖『妇』再出去祸害人!” 卓无傲准备好了慷慨就义,他激?动得都有些热泪盈眶,只是他没能就义。 红雪拂尘缠住阿琐的脖子,窒息感让她松了勒住卓无傲的手。卓无傲恐惧感和激昂感填满心头之时,胡仙仙已将将阿琐倒拖开。 “‘死算个屁’,你这小子说得豪情万丈,两条腿抖什么抖啊?” 胡仙仙踢了踢卓无傲的腿,略带不满地看着程浩风、秦沐风说:“贪看春『色』无边看花眼了?以你们的功力居然差点儿着了道,还差点儿让无傲丢命,要是无傲真出事儿,看你们怎么跟二师兄交待?” 秦沐风神情惭愧地走过来施针封阿琐经脉,程浩风不以为然地犟嘴:“换你来,你未必能应对及时。再说,有你在,我何必分心照顾无傲?” “嘁!强词夺理。”胡仙仙傲然抬头望天,避开程浩风目光。 凌若风阴恻恻笑了两声:“三师兄还真没有强词夺理,我这鬼爪配合魇术还真没几个人能清醒应对。可惜,这术法只对正在交战的有灵力之人起作用,对完全清醒的旁观者难起效。” “天意!”凌若风冷视卓无傲,“这小子正巧就在那儿旁观,吼醒了已受魇术所『迷』的他们。三师兄,其实我还是不会真对你下死手的,我手底下有分寸……” 对她所说,程浩风只是不在乎地笑了笑,而后命癞蛤蟆精仍化为赖老爷人形。他让赖老爷带领别园中一众妖怪所化的家仆都照常做事,天明之后首要做的就是找人刻字雕匾,将别园正式命名“凝翠苑”。 赖老爷唯唯喏喏领命去了,程浩风和秦沐风各自拎起阿琐、凌若风往屋内走去。 阿琐不停挣扎,惹恼了程浩风,临进门时把她扔在地上。 “啊……”阿琐摔得惨叫几声,低吼着骂道:“你骗我骗得好惨……” 程浩风他们早进屋去了,胡仙仙还在花园中发怔。 屋内传来凌若风的冷笑声:“骗你算惨?对我那才叫狠。我与他相识于幼年,他一直对我不冷不热……” ”他要入山修道,我就随他修道。我只当他是正人君子,不接受我的情意只是因为他想一心修炼,呵呵……等那个狐狸精出现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和那些登徒子也没有两样!” ”狐狸精临凡重修,等到她转了几世,他又去找她!他来找我给他炼丹的时候,还骗我说是如今只是助胡仙仙修炼,了结前生孽缘,不会再生纠葛。结果呢?还不是缠在一起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听着凌若风一句又一句怨恨的话,胡仙仙慢慢往屋内走去,她心中矛盾不已。一会儿想着只怪凌若风自己没有看清,程浩风根本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一会儿又想着是否自己和程浩风真有些龌龊…… 胡仙仙经过房廊下,没留意到趴在地上的阿琐目光极其怨毒。阿琐伸手入嘴中凄厉嚎叫着拔下颗牙齿,那是她本体为蛇时积存毒『液』的毒齿。 ??阿琐快逾闪电地自己拔下这颗毒齿,痛得麻木的她不再嚎叫。她癫狂笑着将毒齿刺出,刺向经过她身旁的胡仙仙脚踝处! 第四百三十章 毒己疗她 护体灵气有天生警觉『性』,胡仙仙本能地一缩脚,可还是让毒齿划了条浅浅血口。 胡仙仙立即回身面对阿琐,应手召出红雪拂尘怒扫而出。 按理说,阿琐经脉被封调御不了灵气自护,这一击足以让她皮开肉绽。 可是,阿琐只被拂丝刮出些小血痕。她得意洋洋大笑,衬着她拔牙之后渗血的嘴角,笑容阴森:“是不是觉得使不出应该有的力道?哈哈,我这毒齿之毒见血封喉,只要刺破肌肤就别想活命!你功力深厚,一时死不了,可也会渐渐全身麻痹……” 阿琐话语忽然顿住,程浩风从屋内掠出,凌空一剑向她劈来。 墨冰剑寒光暴起,杀意携飒飒冷风扑向阿琐。 阿琐觉得那是她所见过最凌厉又最潇洒的一剑,并且没有之一,这一剑就是无与伦比的顶峰极致。 当然,这一剑对她而言也是最痛苦的一剑,生生斩断她的双腿。 阿琐痛得大张着嘴,嘴唇颤抖,浑身痉挛,发出低哑嘶声。没有血花飞溅,切口整齐,她膝盖上方大腿端只见一圈细血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的腿已经齐齐断掉。 胡仙仙全身的麻痹感渐渐加重,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她使劲儿抬头睁眼想看看程浩风的神情。可她没看到,视线只停留在半斜垂下的墨冰剑剑尖处。 墨冰剑剑尖凝着血珠,片刻之后没有滴下,而是飘散出一缕血红烟雾,无形化去。 墨冰剑的那点墨心竟能噬血融血?胡仙仙惊诧地冒出疑问,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心脏紧?缩,晕乎乎后倒。 程浩风一手收起墨冰剑,一手抱住胡仙仙,转身跃回屋内。他把胡仙仙放到床上之后,秦沐风快步过来把脉,并施针暂时封住她经脉,防止蛇毒扩散。 卓无傲急得团团转又帮不上什么忙,他不停问着:“怎么样?怎么样?只是划破点儿皮都中毒这么深?要不要让那蛇妖拿解『药』……她本体毒齿的毒是不是没有解『药』……” 程浩风和秦沐风没有回答他,他们两人交换眼『色』,最终是程浩风厉『色』做出什么决定,秦沐风只有无奈摇头。 卓无傲有些看不懂,只见程浩风走出门,走到阿琐身边拣起那颗毒齿。 “三师叔,你拣那东西干嘛?” “哼!你不要命了?她不值得你为她做那么多!”凌若风声嘶力竭地吼起来,经脉被封的她只能胡『乱』挥舞手脚去抢那毒齿。 程浩风淡漠横她两眼,毅然将毒齿扎在自己手臂。他疼得瞳孔收?缩两下,而后虚弱地坐在床边。 卓无傲只见秦沐风有条不紊地为胡仙仙和程浩风清理伤口,听着凌若风和阿琐不断惨嚎低骂,他不明白怎么回事。 待秦沐风忙完,又和卓无傲巡视这别园一圈,等确定赖老爷他们没敢搞什么名堂,才回屋坐着。 此时略有闲空,秦沐风给卓无傲解释程浩风为什么要以毒齿自伤。 阿琐是有意识地将本体之毒积在那颗毒齿中,毒『性』当然比寻常毒蛇大许多。要想最快救治胡仙仙,只有用抗蛇毒血清。 抗蛇毒血清是用不足以致命的蛇毒注入马、牛、猪体内,待这些兽类自身慢慢产生抗毒血『液』。到最后哪一个兽类能活得最健旺,就取它的血『液』提炼出抗毒血清。 如今情形之下,哪有时间慢慢等抗毒血清提炼出来? 卓无傲愕然打断秦沐风的讲述:“三师叔是要用自己产生抗蛇毒的血『液』?六师叔,是不是这样?” 秦沐风点头默认,卓无傲担忧问他:“要是三师叔也中毒很深,那该怎么办?” 秦沐风神情忧虑地摇头叹气,程浩风有气无力开口说:“你们忘了我可以『逼』毒出体外?本该身死魂消,却又斩情重生,这肉身的抗毒之能增长不少。” “你?你知道斩情之事了?”秦沐风有些惊讶,随即又笑说,“难怪你如此行事,论哄骗人我真是永远及不上你。” “他的骗术你当然忘尘莫及,天大的谎言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凌若风气哼哼接话。 “四师姐,你这话又不对了。三师兄从来没有对你承诺过什么?哪算得上骗你?是你自己没有分清楚他对你是什么感觉!”秦沐风朗声反驳,反倒让凌若风更气愤。 “你还知道我是你四师姐?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共同学艺多年,程浩风一直都待我温柔亲厚?不管什么事他都会让我三分,不管有什么好东西他都会分我一些,可是自从那个狐狸精来了,他就越来越疏远我!七师弟,你凭良心说,要是没有白回风,他有没有可能接纳我?” “我称你一声‘四师姐’也是看在当年情份,可你也不要端着谁都欠了你的态度!非得要论起来,最初的最初他们就有情缘纠葛,那时候都还不是人身呢!” 听了凌若风和秦沐风的争执,程浩风心里烦躁起来,沉声低喝:“六师弟,何必跟『迷』执愚痴之人计较?她们两个哭闹不休,带远些关着。” 秦沐风马上提拽凌若风和阿琐往后院柴房走去,又严厉传话下去,让赖老爷不许走漏昨夜变故之事。 而后,秦沐风以灵符传讯杜婉芷,让她放心,并告知她等丹『药』炼好就与冷秋朗同到凝翠苑来。 他们暂住凝翠苑中,癞蛤蟆精所化的赖老爷按照秦沐风吩咐,真的在大门口挂匾正式把别园命名“凝翠苑”。还对来来往往的村民、游客夸赞这几个京城是如何的斯文儒雅、才华横溢。 几天下来,一直说着这些口是心非的话,说得赖老爷他们自己都快当真了。 一直到六月初八,程浩风只是捱受毒侵,并没有毒『性』发作,而胡仙仙身体各项机能越来越弱。 秦沐风忧虑地看着他们:他眼窝深陷、面『色』青乌,嘴唇成了紫黑『色』;而她脸『色』青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干起焦皮。 “三师兄,你看起来比七师妹中毒还深。”秦沐风用棉签蘸温水给胡仙仙润唇。 程浩风接过他手里的棉签,轻轻擦在她唇上:“我是中毒深些,不过我功力深厚,没有大碍。她连番累次受伤,身体就没有真正好过,要不然寻常之毒也奈何不了她。她功力又不如我,抗毒能力自然比我差。” “这丫头,唉……也真是不会照顾自己。要没有你一次次的暗里救她,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要不是我,她也许就不会遇上这些危险;要不是她,这世间如今也没有我存在……” 两个人正说着话,卓无傲在门口探头探脑,秦沐风见他有话要说的样子,就走出门问他有什么事。 “六师叔,阿琐哭叫得好凄惨,可不可以用『药』给她止疼啊?” “止疼?我去问问三师兄。” 秦沐风还没有问,程浩风已经在屋内答话:“问什么?这点小事也值得问?那个蛇妖毒『妇』痛死也是活该。” “三师叔,她已经是阶下囚,没必要虐待她?你就当行行善,做个好人。” “我没想过要当好人。”程浩风声音冷冷,卓无傲不由自住打了个寒噤。 秦沐风叹着气拉卓无傲到后院柴房,拿了止血止疼的丹『药』让他给阿琐服下。 “六师叔,你这么做,三师叔会不会责怪你?” “责怪我?他同意了我这么做的,他要真不同意,就不会接话。唉,你们不懂他……快去……” 卓无傲满腹疑虑地走了,见阿琐服下丹『药』后昏昏沉沉睡去,不再哭叫,就回去找秦沐风。 他备好清茶邀秦沐风喝茶,试探着问:“三师叔脾气有些古怪,我以前见的修行者,不论是僧是道都劝人要存好心、做好事、当好人,三师叔怎么说他没想过要当好人?” 秦沐风抿茶答道:”他从来就不算是个好人。” “我有点儿怕三师叔……起初的时候我见六师叔你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三师叔比你好相处呢。结果他是那般喜怒无常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翻脸。” “本来他就比我好相处,我是师父七位亲传弟子中『性』情最孤僻的一个。三师兄待谁都彬彬有礼,最是和气。” “和气?” 卓无傲想着这“和气”是装出来的?他最初还以为程浩风和气易相处呢,一时又想到他们师兄弟之间没必要装,那么就是如今心『性』大变了。 “对人太和气也就容易让人生出误解,他渐渐的也寡言少语起来。只不过如今这般喜怒无常,都是处境艰难所『逼』的。任何人换成他的处境,脾气都好不起来。” 秦沐风知道卓无傲心中所疑,耐心解释。卓无傲又问处境怎么个不好,秦沐风说胡仙仙终究是要修到永恒之境成为永恒之心的,她和程浩风注定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成为永恒之心就不能在一起?” “唉,你们怎么就想不到呢?真正化为永恒之心,就气还天地,心魂也会融于天地。那就没有肉身,也没有自我,又怎么与他结为夫妻?” 卓无傲仔细想了想,总算明白了些,再问道:“三师叔是不是要让七师叔守在他身边,永远是明艳活泼、偶尔刁蛮任『性』的胡仙仙,而不是去当永恒之心?” 秦沐风点点头,卓无傲有些不屑地摇头,“三师叔挺自私……” 秦沐风愤然反问:“无私大爱,说起来崇高,做起来却有多少血泪在其中?” 第四百三十一章 以恶度善 卓无傲被问得哑口无言,只不过他并不是会轻易低头的人,沉思之后又说:“可也不能因此就眼睁睁看着诸天万境毁灭?” “他也不是眼睁睁要看着诸天万境毁灭,他是想换一种方式,一种两全齐美的方式。” 卓无傲拍拍头,顿有所悟:“我知道了!修到一定境界可以身外化身,就让一个七师叔去当永恒之心,再留一个七师叔在三师叔身边陪他!” “你都能想得到,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可惜,根本行不通。他根本没办法区分所爱是本体还是分身,自己纠结不说,更让七师妹生出种种误会。最终还是合魂归一,再也难分前世今生,本体分身。” 卓无傲听不懂,秦沐风又简略说了程浩风与胡仙仙此生相遇之后的事,卓无傲听得唏嘘不已。 “如此说来,他们两个岂不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在一起?” “天无绝人之路。” 卓无傲眉『毛』撇成八字,懊恼问道:“六师叔,你说话能不能直接点儿?他们到底能不能在一起?又该用什么办法呢?” 秦沐风深蹙眉头,许久之后才说:“后事难料。依三师兄的说法,他准备以恶度善。” “以恶度善?”卓无傲越听越懵,站起身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善恶有别,又无别。大善大恶、大是大非都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这些道理,卓无傲知道,但知道并不等于真正明悟。他心中若有所得,却难以说清是什么感悟,思来想去还是用言语来直接问好些。 “三师叔是要学黑龙那样毁灭一方天地,又按自己理想方式重建新天地?” “说不清楚,不同于黑龙,不同于天命,或许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卓无傲双手托腮,苦着脸说:“天啊,我怎么问来问去,反倒更糊涂了?嗯,三师叔和七师叔到底相不相爱?” “命运纠缠,爱不爱都撇不清。” “得了,我是彻底绕晕了。那我再问问啊,七师叔的宿命是不是类似去番邦和亲的公主?牺牲一人、平息战争,很伟大又很无奈,可是三师叔不让她去和亲?” “那种牺牲并不伟大,而是屈辱。男子懦弱无能,才需要牺牲女人换来苟且偷安。” 卓无傲望了望房梁,悲声道:“无语问苍天啊,我们似乎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六师叔,也不能说与番邦和亲就是牺牲女人,换来苟且偷安,要是人家两情相悦呢?” “那不一样,若是两个异族男女地位平等、两情相悦,那就是值得祝福的美好姻缘。要是掺杂了利益交换,再和睦的夫妻都只是大义压迫下的委曲求全。” 卓无傲拍了拍自己的嘴:“六师叔喝茶、喝茶,我都不知道我这嘴扯番邦和亲干什么?我不多说了,喝茶。” ?他们就在隔壁喝茶聊天,以程浩风的耳力完全听得清他们聊什么,他暗自想着: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我,我只是照我自己的目标前进。能否目标达成并不重要,可要是没有竭尽全力,我自己会瞧不起自己。 以恶度善也罢,十恶不赦也罢,都只是我的执念。 他低头看向胡仙仙,她此刻那般脆弱,安静躺着的样子添了几分娴雅秀美。程浩风刮刮她鼻尖,心酸地想,这会儿倒是很乖,一醒来不知道又要闹什么妖蛾子。 仲夏时节天长日静,几声蝉鸣、一阵凉风、相伴无言,难得悠闲光阴。 程浩风已封印情丝,他感觉不到悲、怒、愁等意,只是想在这里陪着她。他心中无波澜,只因长久斜倚床边有些肢体僵麻,又因蛇毒未清而有些昏沉困倦。 卓无傲又和秦沐风说起话来,话音略显羞涩:“六师叔……男女之情到底是何滋味?怎么样才能解决好男女之情?” 卓无傲往常问朋友这些问题,答案是五花八门让他莫衷一是。问他父亲呢,卓鹊村只会说教一通让他专心修文习武。师父龙啸风难以见着面,这回逮着机会问问师叔也不错。 卓无傲等回答等得很忐忑,可秦沐风偏偏慢悠悠品茶,许久不开口。 ??“如何解决男女之情,我师父自己都不懂,如何教我们?你师父他也不懂,你也别指望他教你。” 等了半天,秦沐风就这么回答,卓无傲实在失望。 “我是没指望他教我这些,你们师兄弟几个脾气都挺古怪。” “云华观门人都有些脾气古怪,都算不上好人。你如今还没有正式入门,没有道籍就可以随时转投他派,有些事想好了再做决定。” 卓无傲失望之余,对师长们就有些出言不逊,秦沐风愤然冷言。卓无傲吓慌了,忙鞠躬作揖。 “不用想,不用想,我觉得不随俗流、特立独行挺拽的。” 秦沐风也不会真与晚辈计较,低声嘲骂:“特立独行?你以为很拽?到时候落得人见人厌,亲戚朋友都不待见你,可别怪我们。” 卓无傲打着哈哈再次坐下,又问:“既然不许他们相爱,那何必又要集人间情丝万缕化生一个人出来呢?没有三师叔这么个人,不就没有这场爱恋了?依你之言,还每个有情世界都有这么一对儿?” “没有情感,只有使命的永恒之心不能真正懂得拯救苍生,大爱无疆。还有,拯救苍生是天道,但若为苍生而牺牲一人那也会逆了天道。为了平衡,当然得生一个人出来爱她。” 卓无傲没『插』话,他根本不知道该问什么,睁得大大的眼睛中写满『迷』惘。 秦沐风吹了吹浮于水面的茶叶,淡然低语:“循环往复,善恶平衡,才是生生不息、永不灭绝。” 卓无傲点点头,又再重重点头,而后沉默。茶水喝得没了茶味儿,卓无傲还在呆呆回想着秦沐风所说的话。若不是冷秋朗和杜婉芷到来,他可能会一直冥思苦想下去。 冷秋朗已经炼好易骨丹,到得凝翠苑与秦沐风见面之后,就赶着去见程浩风。杜婉芷问候秦沐风两句,二人也同往程浩风所住客房而去。 “这是易骨丹,立刻给彩鹊服用吗?”冷秋朗一手递出个小木盒,一手递出化为玉雕的彩鹊,问程浩风。 他摇头说:“等她醒来由她安排。” 冷秋朗这才注意到躺着的胡仙仙,唉声叹气。 杜婉芷扑到床边握着胡仙仙的手,哀声问:“只听说胡姐姐中了蛇毒,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那个蛇妖也是狠,她不知道拔了毒齿以后,就再也没有毒『性』、还难以增长修为吗?” 阿琐只是被擒住,她是水妙虚的弟子,不论暗里如何斗,在明面上程浩风他们是不可能伤她太狠的。 他们本来也是打算诱出凌若风之后,就关押阿琐,然后找个恰当时机交由水妙虚处理。他们都没想过废她修为,就更不会伤她『性』命。程浩风斩她双腿,只因见她害胡仙仙,气怒之下为之。 杜婉芷知道他们处事方式,也就更想不通:”到底她和胡姐姐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她不惜伤害自己,都要置胡姐姐于死地?” 程浩风自责答道:“是我给仙仙带来的劫难。以仙仙如今功力,寻常的毒根本对她不起效用。若不是我,阿琐就不会拼着自伤给仙仙一击。” “三师兄,别说这些……你们来帮帮忙,我看看三师兄血中能不能提炼出解毒的血清了。” 秦沐风打断程浩风的话,招呼着冷秋朗他们给他打下手。 程浩风很配合地端坐到凳子上;冷秋朗挽起他两边袖子、用手先箍住他右上臂;秦沐风以银针刺破他血管取血;杜婉芷在旁边递着各样工具;卓无傲在外看着,以防别人前来打扰。 胡仙仙有时候觉得程浩风是根木头,他此刻倒真是像个木头人儿般任他们摆弄。 取血的小小针眼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伤,他深锁眉头不是因为疼痛,是为这血能不能提炼出血清而发愁。 取血完毕,秦沐风和杜婉芷到另一个房间提炼去了。程浩风仍然僵挺坐在那里,冷秋朗说:“你先去排毒再调息养身,我看你也身体大损。” “就在这儿等着,不确认她的毒能不能解,我调息也静不下心。” 冷秋朗不再多劝,同他一起焦虑不安地等着提炼结果。彩鹊感应到已在胡仙仙身边,从玉雕变为禽鸟之形,飞扑到床边用喙轻啄她的手。 等了两个时辰左右,秦沐风拿着一个小瓷瓶快步走来,欣喜说道:“成了。” 说着他就迈步走到床边,程浩风忙接过小瓷瓶,“我来,你给我说该怎么做。” 秦沐风怔了怔,反应过来他是要尽量减少自己与胡仙仙身体碰触后,不由失笑。 然后,秦沐风指导程浩风在胡仙仙臂上切个小口,用灵力将血清推送入静脉。 淡黄清亮的血清裹挟在暗紫『色』灵气中缓缓注入,待血清输送完,程浩风脸上的紫黑之气又加重几分。 过了一会儿,秦沐风为胡仙仙把脉,神情轻松说她已大有好转,已无『性』命之忧。 程浩风长舒一口气,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他得去为自己排毒疗伤了,要不然就该他有『性』命之忧。 杜婉芷他们一直密切注意着胡仙仙何时能醒来,都没留意到程浩风何时离开这屋子的。 察觉他没在这儿守着,杜婉芷低叹道:“这程师兄也真是命苦,每次胡姐姐大难不死苏醒后,他都赶巧儿有其他事。胡姐姐一次都没见过他守着她,难怪以前总以为他不关心她。” 第四百三十二章 孽业负累 胡仙仙已能听到他们说话,只是眼皮很涩很沉,睁不开眼睛。她想回答杜婉芷说她知道的,咽喉也干哑得说不出话。 她是知道的。 戗杀佘日茫之时受伤,母亲他们说程浩风没来看她,她知道他来过的。他是让归冲虚带着他瞬移而来瞬移而去,都是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来,母亲他们自然不知道。 被大蛟咬伤又中蛟毒的那次,他一方面要防备妖兽攻城,另一方面还要应对慎郡王对他不断施压、反复质疑。可他仍是担心她经脉尽断,先用灵气稳住她心脉和脑部,待秦沐风确认她无事才去处理那些事。 在青丘国引雷诛血蛛,她命悬一线,全依赖他灵气续命。他当时已经耗损修为,若不是强行留她之命,他也不至于很快就面临将身死魂消的境地。 在青丘国被宫绝所伤,又是他日夜守护,照料她直至完全好转。 很多事,起初以为是他出于对白回风的爱恋而关怀自己这转世之身。后来,知道他是如一对待。可是,他从不说有多担心、多疼惜;她也从不说有多感动、多珍重。 得不到也靠不近,说那些话有何用处?他们,还是生死至交,还是无悔无怨,只是不能太亲密。 胡仙仙心头酸酸的,罢了,他们之间还是若即若离要好些,腻歪了就得出事。 眼中有泪意,她又忍着不流泪,那眼珠儿就『乱』转着,睫『毛』也颤起来。 见她五官微动,杜婉芷惊喜喊道:“胡姐姐,你醒了?醒了吗?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呃……”胡仙仙双手撑着床慢慢起身,自嘲笑说:“我又没死成?谢谢六师兄妙手回春。” “我只是辅助医治你,要没有三师兄的血,我医术再高明都没用。” 杜婉芷接着秦沐风的话头儿说:“是呢,程师兄只是赶着排毒疗伤才没守在这里。” “程师兄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不会烦他。”胡仙仙语气平淡,杜婉芷还想再说什么,秦沐风拦下她的话头儿。 接下来,六月初八的夜里,六月初九,他们都是歇息疗养。 六月初十傍晚,胡仙仙已好了七八分,她和杜婉芷坐在小花园中喝茶。 “这边城真是个奇地,又有沙漠、又有荒原、又有河滩,这个湖滨风光又有些像江南水乡。” 茶几上摆放着甜瓜、葡萄、香梨儿,杜婉芷拈起颗葡萄温柔笑语。她和胡仙仙斜躺在旁边藤椅上悠闲聊天,她说得多,胡仙仙一直似睡非睡地微眯眼睛。 “边城是个好地方,可我该走了。”胡仙仙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说。 “走?你不同我们一起?你与程师兄不是没了误会,又和好如初了吗?” “彩鹊生长在青丘国,我要送它回青丘国服丹化鸾。” “那至多半月时间也就够了,送到青丘国后你可以请列师兄代为照顾彩鹊。听沐风说,我们下一步要到黑龙祠,你也正好回家乡看看。” “到时候再说。我待会儿就启程往青丘国,先做完眼前的事再打算其他。” 胡仙仙说着就起身回客房,杜婉芷没想到她走得这么急,连唤几声,胡仙仙也不答应。杜婉芷追到胡仙仙的房间,又说程浩风还没有出定,等他出定后与他告别再走。 胡仙仙只是埋头收拾东西,也不答话。她就是算着时间知道程浩风排毒疗伤,已快到静坐调息出定的时候,才急着要走,又怎么会等着见他? 就在她们一个劝说,一个要走的时候,卓无傲急急的跑了来:“糟了,糟了!赖老爷跑了!” “那个癞蛤蟆精?跑了就跑了呗,我们又不会在这里长住。”胡仙仙随口答着。 “不……不是他逃命……是报信去了!”卓无傲语无伦次地说着,她们都听得有些『迷』糊,这老蛤蟆精还能向谁报信? “唉,六师叔进城采购『药』材去了,冷师叔祖又回了迎仙阁,三师叔此刻还在入定不能打扰。怎么办呢?要是赖老爷找来援兵可怎么办呢?” 胡仙仙拍拍卓无傲肩头,平静说道:“你先稳住阵脚儿,守着等你三师叔出定。” 又转头对杜婉芷说:“你以灵符告知六师兄出了变故,让他把冷秋朗也带来。传讯完毕,你就暗中细察凝翠苑中这些精怪动向,我去探探凌若风在耍什么诡计。” 安排既定,各自行动。胡仙仙到了关押凌若风和阿琐的柴房门口,笑嘻嘻说:“我没死成呢,让你们失望了。” “我只是失望,而你是绝望,谁更惨一点?哼,你活着就是为了牺牲,不管你有多留恋这红尘中的情深意浓,最终天道都会『逼』你失去。” 凌若风语音凉凉,她不是阿琐,她不会跟胡仙仙吵闹斗嘴。胡仙仙始终对她还是有些愧疚心理,就低头默不作声。 “好,说得好!看到她吃瘪的样子我就快活呢!”阿琐嗤笑几声,她双腿伤口已经结痂,娉婷婀娜的美人儿成了半截肉桩子。 胡仙仙不想在这里一再延迟时日,更讨厌面对她们,可又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阿琐,你落到如今地步全是自作自受,你想想你害了多少人?” “可你们也害了我啊!你看着我的断腿时目光中有同情意味,你能感受到我对程浩风有真情意的,你敢说你没有半点儿负罪感?” “我哪会同情你?你对蛇傀、对那些被你『迷』『惑』的凡人男子又有过什么情意?” 阿琐之事是让胡仙仙有些负罪感,但那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和程浩风有什么对不起她,是觉得自己拖累了程浩风。 阿琐罪过很重,可斩断她双腿仍是会给程浩风增加孽业。因自己,程浩风背了很多不该背的孽业。再强大的修行者也强不过天道,孽业太重,天罚难免。 凌若风脸『色』凄然说:“阿琐,你懂什么?她哪是对你有负罪感?她是嫌你又给程浩风增加孽业。唉,我们都是孽业满身之人,斗来斗去也就看谁能抢在天罚之前解决掉对手。其实,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胡仙仙点头微笑:”凌若风,你看得很通透。只是,你那么清冷孤傲的人当年为何会看上程浩风?他一直对你不冷不热,你还追随他那么多年,是真就『迷』上他了,还是得不到的就成了最好的?” “你呢?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哼,你更不应该爱他,你的爱会害死千千万万无辜之人!” 凌若风以前总是穿银白衣裙,真是清冷孤傲。如今,她一身暗红衣裙,清冷孤傲中多了几分美艳霸气。胡仙仙不得不承认,要论容貌,她与自己不相伯仲;要论气质,她可比自己显得高贵太多。 胡仙仙没接话,她来问她们也只是想确认赖老爷出去报讯是不是受她们指使。从凌若风有恃无恐的态度中,瞧出她们果然还有安排。那么,她也不急着走了,戏还没唱完,就再拖延些时日也无妨。 胡仙仙自己对于永恒之心的说法是真没什么感觉,她实在想像不出自己这种人怎么可能为天下苍生牺牲自己? 她闷闷不乐地想着事儿,打算再去和杜婉芷商量商量。心事重重地勾着头转身走了两步,与对面走来的人险些迎面撞上。 她惊慌地抬起头想说对不起,那人含笑挥手止住她。原来是程浩风,她也报之一笑。 程浩风走到柴房窗口朗声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人一物的天下,有什么道理要求某一人某一物做出牺牲?生于天地间,就没有任何生灵是真正无辜的。” ”花草树木也要争夺阳光雨『露』,贫瘠遮荫之地生长的草木不够高大茂盛,这是该怪生错了地方还是该怪生命力不够顽强?没有可怪的?谁是该受保护的,谁又该是牺牲掉的?天道守衡,既已发生,就没有该与不该。” 程浩风说教一长串,凌若风、阿琐根本没听。他说完后,凌若风还呛他一句:“修行修心,按你这番说辞行事,如何当得了德『操』之范?” 胡仙仙回呛一句:“他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德『操』之范!这些话是劝慰你们,也是开解我心结,你听不懂吗?” ”是,我从未想过要做德『操』之范”,程浩风沉静低语:”从你由陨铜而动心生情那一刻起,我便注定会为你孽业满身。” 胡仙仙脸『色』微红,听得凌若风从鼻中“嗤嗤”冷笑出声,知道她又要嘲骂自己,便急急离开。不是她怕凌若风,是紧要之事还多,没必要多做无谓的纠缠。 程浩风快步跟了上去,拉着胡仙仙的手问:“杜师妹说你本来想要不告而别?” 她冷着脸将手抽离他掌心,板着脸说:“程师兄,我们还是不要过于亲密为好。你说你是怎么回事呢,封印情丝后言行举止怎么更浮浪了些?” “我不是浮浪,是不想看你心有负累。” “是,我是心有负累。正因如此,才要离你远一些,我不想看你真的孽业满身。我很怕再次面对彻底失去你的痛苦,所以期望你洗尽罪孽、不染纤尘。” 程浩风再伸手用力握住她的手,坚定说道:”就算孽业满身,我不会去洗,也不屑去洗。无情物化有情物便是“私”,有私就有罪孽。我本多情,又如何能再无情?”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盘根错节 从前胡仙仙嫌他什么都闷在心里,没想到如今他直白说出深情的话,她却心虚得恐慌。他只剩一缕情丝,并且还封印在慧心玉剑中,他应该感觉不到浓烈情感的,这些话是骗她的? 应星贪狼,巧言善变,是星变引起的『性』情变化? 胡仙仙一向是敢爱敢恨,可以为爱勇往直前的人,此刻反而是退缩了。他们之间隔着鸿沟天堑,恋人间最亲密的事都不能做,分开就是天意。 六月之季,已是酉时末了天『色』都还没有黑尽。胡仙仙的面容就如同这最后一抹晚霞,明丽姝妍中有几许哀婉轻愁。 她的神『色』让程浩风有些疑『惑』,“何事忧心?” 胡仙仙摇摇头,往客房走去。程浩风没有再追问,跟在她身后。 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忧愁,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扎措说的那个故事。那个故事中终究回归家族、事业成功的程哥,那个故事中终究一无所有、难以安身的苔藓般女子,是预示程浩风和自己的将来? 那是扎措投在她心灵上的阴影,她怎么都想不到这道阴影会让她质疑情感,面对外界压力畏缩不前。 走到客房外,卓无傲等在门口,说是冷秋朗、秦沐风都回来了,让他们去大厅商议事情。 “你先去,我和你七师叔随后就到。”程浩风支走卓无傲,眼神严厉地拦阻胡仙仙,她略作犹豫还是止住脚步。 “你要明白不论他们说什么,你都没必要想太多。我所为所求的不是要让你给予我什么,若是因我而让你愧疚难当,那可真的就违背我初衷了。” “你想要的是明明朗朗、心无负累的爱,我此刻的确给不起。只是你没必要因此疏远我,我犯过的错你怎么能再犯一次?” “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给我什么回应,我只是不想看你如同负蝂一样把什么都背在身上。其他人说的话也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站在不同的角度就有不同的道理。可惜,事难两全,过于求全反倒是无所适从、伤害更多。” 程浩风语速很快地说着,胡仙仙几次想『插』话都『插』不上,好容易等他顿了顿,她刚一张嘴,他又皱紧眉头说起来。 他语气比之前更强硬了些:ot你从前任情随『性』是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还不是真正豁达通透,慢慢成长的过程中肯定会有『迷』茫纠结。我已经『迷』茫纠结过了,所以我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我不会给你任何压力,可是你必须得相信我,听我安排,我们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胡仙仙听得似懂非懂,真是只要面对他,她就会反应慢半拍。 见她忽闪着大眼睛望向自己,程浩风轻点她额头,“听明白没有?经常冷不丁儿就被你气得七窍生烟,你乖一点好不好?” 胡仙仙『摸』『摸』额头,微低头说:“明白了,老夫子。”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在自嘲:我胡仙仙怎么就这么贱兮兮的没出息?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要躲着,非得用指责的语气和你说才肯听话? “老夫子?”程浩风无奈轻笑,“那就听夫子的话,快到大厅说正事,不要再闹别扭。” 冷秋朗和秦沐风已经先把形势分析了一遍,他们认为赖老爷出去传讯应该不是找援兵直接来打架,可能有其他目的。 胡仙仙说这分析应该是对的,既然是凌若风授意赖老爷出去,她就清楚单打独斗难找到打得过他们几个的援兵,她不会做无用挣扎。 去年凌若风愤恨离开义庄后,是紫霄宫的人收留了她,她才帮紫霄宫的人做事?还是她又找到鬼王,而鬼王与紫霄宫的勾扯更深?凌若风他们做这些事是想拖延程浩风他们的时间,他们会再耍什么花样儿继续把程浩风他们拖在这边城? 他们想来想去,谜团更多了些。程浩风安静听他们的各种猜测,最后都不再言语时,程浩风说:“既然笃定他们不会直接来闹事,就安心等他们出招。我们都好好休息,到时候以逸待劳,更能清醒应对他们。” 他们都点头称是,目前也只能如此。胡仙仙唉声叹气:“其实也怪我们自己势单力薄,要是得力的人手足够多,我们就可以留些人在这里静观其变,派些人去黑龙祠解决困阵中的段梦柔。” “我们想法相同,以后真的要培植可靠又强大的势力才行。”程浩风赞同着她的说法,又嘱咐大家说,“这些精怪变幻的凝翠苑家丁仆『妇』要多防着点儿,我们轮换休息。” 众人答应着,此后几天都是表面平静、暗里紧张地度过。到了六月十三未时,赖老爷同着一个番僧到得凝翠苑。这个番僧他们也并不陌生,他是多吉喀勒。对手的势力还真是盘根错节,要拔除并不易。 看着在强烈阳光下斗志昂扬走来的多吉喀勒,程浩风抿唇而笑,他已经猜出多吉喀勒此行目的。 “老朋友,别来无恙?”多吉喀勒热情打招呼,眼神有几分骄傲,好似争斗未起他就胜券在握。 “请坐,奉茶。” 程浩风居主位坐着,冷秋朗和秦沐风两旁做陪,卓无傲、胡仙仙、杜婉芷侍立门口。 多吉喀勒跨门槛时,眼神儿别有意味地瞟了瞟胡仙仙。 “程道长、秦道长,我们可是向天盟誓的好友,你们不会忘了?” 多吉喀勒又望向冷秋朗说:“依血缘论,我是末神老祖宗的血脉,你是老叔公;依师承论,我是『毛』大师的记名弟子,你是冷师叔祖。我们关系怎么论都亲近,你没有理由不帮着我。” 胡仙仙看到多吉喀勒说完这些,冷秋朗的脸都绿了,她暗自发笑。 多吉喀勒和『毛』日渥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毛』日渥是臧玄蛟的亲传二弟子,冷秋朗是师叔祖,这倒没什么好笑。师门传承也隔得远,并没有太多牵扯。 好笑的是,多吉喀勒是扎措血亲后代啊,估计是第十几代孙了,可隔的代数再远也是血脉至亲。这个小孙子一副中年壮汉的样子,冷秋朗这个老叔公却是风流少年的样子,感觉实在怪异。 其实仙凡恋、妖凡恋真不该啊,寿命差异就是个过不去的坎儿。胡仙仙真不知道扎措面对这些看起来比他年老的孙儿们,是何种感受?反正,她自己难以接受。 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后来虽然没有面对看来比她年纪大的儿孙,却是要面对一大帮看来比她年纪大的晚辈。 那时候她才知道,活得久了,外貌再年轻,心始终是沧桑的。不管以怎样的外貌出现在晚辈面前,晚辈就是晚辈。 就在胡仙仙神游天外,想些无聊问题之际,程浩风和多吉喀勒已经争论了好几件事。 此时,程浩风正重重放下茶碗,沉声说:“不要多说无关之事,我来道明你此行目的,也直接说我的条件。” “第一,你们可以带走凌若风和阿琐,我不会阻挠。” “第二,德元帝帝星将暗,扶持慎郡王登基势在必行。但是,我们只能答应你们,等他登基之后仍与番邦交好,不会准许你们参与关于此事的政务。” “第三,你们与段梦柔他们勾结要做什么,我们不多管。但若是侵害到我们的利益,我也不会在意你我有什么盟誓,该还击就绝不手软。” 多吉喀勒讪笑着『摸』『摸』鼻子,早没了初来时的气焰。他『摸』出根骨笛,缓声说:“这是神鹰骨笛,用雪原神鹰的腿骨制成。二十多年前,『毛』大师以灵气击杀这只快三百岁的神鹰;二十多天前,末神老祖宗帮我把这骨笛抟炼成随身法器……” “你是说扎措和『毛』日渥联手了?”冷秋朗略带愕然的反问。 “他们都是我的长辈,要联手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那便宜大哥骨子里还是很高傲的,要让他和别人联手做事,必然有『逼』不得已的原因。” “是,末神老祖宗确实是有求于『毛』大师才同意合作。末神老祖宗觉醒孔雀王血脉,又一时难以掌?控,需要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练功。『毛』大师能给他提供理想练功场所,和所需的各种天材地宝。?” 胡仙仙记得扎措是说过他觉醒孔雀王血脉后需要静心练功,可多吉喀勒提这些与目前的事有什么相关? 见众人都有些疑『惑』,多吉喀勒郑重对程浩风说:“你说的那三件事确实是我此行想提的条件,而你的决定我也没有太多异议。可是,还有个请求,你得答应。嗯,末神老祖宗要见你和她。” 多吉喀勒伸手指向胡仙仙,胡仙仙白他一眼:“他要见就让见?哼,姑『奶』『奶』没那闲空儿。” 胡仙仙不喜欢听那些暗以言语弹压的谈判,她正好得了借口离开此处。 程浩风微蹙双眉,多吉喀勒反倒喜形于『色』,“不见就不见,我不多劝你们去见末神老祖宗,因为到时候你们可能会求着我带你们去见末神老祖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胡仙仙收住脚步,冷冷问道。 多吉喀勒脸上重现倨傲神情,神神秘秘地说:“让程道长去问凌若风。” 程浩风瞳仁收缩聚光,厉『色』注视多吉喀勒片刻,而后往柴房走去。见状,胡仙仙也紧跟上前。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一再受制 走出大厅,在通往柴房的拐角处,程浩风拉过胡仙仙的手,捏捏她小指。 “不论他们提出任何要求,都要依我安排行事,不要擅自做主。” 胡仙仙点头答应他,他这么说应该是猜到他们会提些苛刻条件。 柴房内,凌若风斜踞柴垛之上,见他们到来,傲然冷笑。 “想打探更多消息?”凌若风挑眉看着程浩风,“那你就进柴房来,只能你自己进来,我只悄悄告诉你。” “要说就说。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查到我想知道的一切。”程浩风面不改『色』,她的利诱对他没作用。 “那我要说的事和她有关呢?你若是解决不好她的事,她有可能一命呜呼。”凌若风斜瞄胡仙仙两眼,再细观程浩风神『色』。 “你到底要怎样?”他神『色』如常,威『逼』的作用也并不大。 ”我要你单独来见我。”凌若风再一次提出要求,神情已有些显得羞恼。 程浩风转身就走,胡仙仙也跟着转身。阿琐讥笑凌若风:“你不是说抓住了他把柄,可以任你拿捏吗?还是拿捏不住啊……” 凌若风抬脚踢垮柴垛,恨声道:”程浩风,你会来见我的!鬼王半个月之前曾见过一个神奇的人,他就是末神扎措!他们的谈话与胡仙仙有关,你真的不想听?” 程浩风脚步略滞,胡仙仙洒然一笑:“去听,我才不想在这儿受气,还是去找婉芷喝茶舒坦。” 说完这句话,她就凌空掠起,掠行往客房之旁的小花园。 程浩风返回柴房门口,凌若风要他进入柴房才说,他也依她所说照做。 “扎措说过他在胡仙仙心上下了咒,想知道是什么咒,想知道怎么解,就得去见他是不是?”凌若风浅笑着,靠近他两步。 “多吉喀勒会带我们去,这些事与你无关?” “多吉喀勒会带你们到那个地方,但若是没有我同行,你们见不着人。” 程浩风勾唇而笑:“你诳我?是扎措他们指名道姓要见我和胡师妹,又怎么会见不着人?” ”在他们的地盘儿,完全可以他们见着你,而你见不着他们。他们能够通力协作,我也有功劳,让我带你们去见他们就是给我的奖赏,没有我带路,你又怎么见得着他?” 程浩风的神情有些凝重起来,他发觉自己又掉了次陷阱。 阿琐听着听着就浑身瑟瑟发抖,气愤、心寒、悔恨等等情绪激烈翻腾。 阿琐声音都变调了:“你早知道他们真实身份,是不是故意不提醒我?他们刚到别园的时候,我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你还当好戏看?是故意要我出事儿,你们好找到挟制他们的机会?我算什么?啊?……” “你算个鱼饵。对于争斗双方来说,你都只是个鱼饵。”凌若风唇角下撇,眼神中满是鄙夷。 “呵……你不断引我怨恨的矛头指向胡仙仙,也是借刀杀人?”阿琐『揉』『揉』太阳『穴』,凄然自嘲:“我可真傻……我这种小妖怪,在知道他们真实身份,你又已经现身的时候,就该缩在后面算了,还跟着你瞎闹什么?” 凌若风冷冷答道:“我说的那些话能让胡仙仙心里纠结,又让你对她产生怨恨,我就是想看看你们会怎么斗。呵呵,你们斗得很好,没叫我失望。” 阿琐先是眼神愤怒,既而眼神空洞,她匍匐而行缩到墙角,再不说话。 程浩风漠然扫视她们两眼,问道:“你说的带我和胡师妹去见扎措——算他们给你的奖赏,到底什么意思?” “三师兄,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我只会对你顺服,其他人哪里能利用我?可惜,你在义庄说的那些绝情话,让我彻底清醒了!我凌若风不会因为任何人变得卑微,即便是你!” 说到后来,凌若风声音尖利起来,怒指着程浩风说:“我要让你们看到,我的实力总有一天会无人可以匹敌。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受的苦难、受的委屈,都只是因为你?在义庄那件事,是我最痛苦、最落魄的经历!” 凌若风说得鼻子发酸,她仰头片刻,忍回泪意继续说:”我如今只要看得见的利益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变得愚蠢。哼哼,不给我什么有利条件,我怎么会愿意给他们卖命?” 她语气缓下来,眼波含媚问他:“你知道他们给我的是什么有利条件?不知道?是你们去了之后,他们会把胡仙仙留下来……” 凌若风自问自答,程浩风猛挥了挥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拧眉怒问:“他们要迫使胡师妹离开我?你是认为只要她离开我,你就有机会趁虚而入?” “就算我没有机会接近你,能让她远离你,我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程浩风退到门口,恼怒又惋惜地说:“四师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以前你事事都要强,处处占上风,但还不至于只考虑自己。我对你没有爱慕之心,但还是很敬佩你。可你如今完全成了怨气冲天的泼『妇』……” “我变得如今这般,还不都是因为你?哼哼,且不论我如今是什么样子。我再次提醒你,你心上那个小狐狸精的命……危在旦夕!” 程浩风重重关上门,拂袖而去。他没有立刻去见胡仙仙他们,而是独坐花园角落大石头上想事儿。 凌若风所说胡仙仙有『性』命之忧的事,是指她所中的咒。这咒到底怎么回事?他对于儒释道的术法都学有所成,就算是蛊术也有了解,可这“咒”是什么? 若是想要某人怎样,就诅咒某人怎样,这都能应验的话,还修文习武、炼丹采气那么麻烦干什么?使劲儿念咒不就行了? 他思来想去,想不出个头绪。但是,他确定他们会伤害胡仙仙。所以,不能让她一同去。要怎么样才能不让她去,而又可以有理由敷衍他们? 一再受制于人,郁怒在心,很想『乱』砍『乱』杀一通,可那么做了也是无济于事。 程浩风起身召出墨冰剑,舞剑解忧。他没有按套路起势,而是不停地挥剑使出劈、刺、抹、斩等攻击招数,摒弃拦、架等防守招数。 已是酉时,日影西斜。柴房之外的僻静拐角处,本是已由炎热变得凉爽,剑气所携的怒火又让此处变得如蒸如烤。 剑气带起劲风,枝摇叶落。渐渐的,只见剑光闪动,劲风轻微起来。剑意之怒渐消,剑意之寒愈胜。 程浩风舞剑之速越来越慢,人与剑融入的杀气却是越来越浓。 舞剑的同时,他脑子里不断地冒出问题。一会儿想要有自己的可靠势力就要招兵买马,招兵买马的钱从哪儿来?变出的金银财宝也是真的,但有损阴德。变出的钱财数量太大,甚至会因影响凡间金融秩序引来天罚。 一会儿又想,或许可以凭借强大的法力开派收徒,那些徒子徒孙都是自己势力。只是,培养这些后辈是费时费力的事,等培养一批人才出来,要做什么都晚了。 一会儿又想,还是照原计划辅助韩泽熙登基,借助他的力量最快捷可行。可是,韩泽熙毕竟只是紫微星君一魂一魄所塑,对自己并非完全的信任,怎么样才能让韩泽熙对自己言听计从? 程浩风挽了个四方出击的剑花,立身收势,脑海中渐有后续安排,不再杂念丛生。 他走到客房所在小院之外,胡仙仙、秦沐风、卓无傲、杜婉芷在小花园中闲聊,正说着他。 他止步月洞门外,隐藏气息、敛声屏气偷听他们谈话。 卓无傲转动着手中茶碗,若有所思地问:“三师叔和我们没什么不同啊,人的情丝也可以剥离出来?” “我们的确不行,只有他可以。因为他的本身来历就是集天地万物多种情感化身而成,这是从有情到无情的一种命运转换。普通人要是剥除感情,可能就神魂俱灭了。” 秦沐风对他说着,眼角余光瞟向胡仙仙。 胡仙仙有些呆愣地盯着桌上茶碗,杜婉芷轻拍她的手:“胡姐姐,即使如此,程师兄还是对你很好啊。” “哦……”胡仙仙依程浩风交待只告诉其他人他们解除误会,程浩风知道了最后斩情丝的事;没有告诉别人程浩风还有一缕情丝封印在慧心玉剑中。 他们不是不信任秦沐风等人,是真怕再出难以预料的变故。 杜婉芷拍她,她等自己完全回过神来,思索片刻后才答道:“好,只要是他,怎么都好。只不过,还是有些许不同,他的眼睛里少了很多东西。以前,像星海浩瀚,如今像古井无波。” 程浩风听得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眼角,他自幼年起就常在昏暗油灯下读书认字,眼睛有些近视,后来修道有成就治愈。 虽然治愈了,可用眼的时候还是会惯『性』地有些近视眼表现。还以为她会嫌弃自己那些细微动作,没想到在她心里这双眼睛包含很多重要意义。 对于胡仙仙的说法,秦沐风颔首同意:“是有些不一样。三师兄以前做事想得很周全,会尽量避免牵连他人。如今做事考虑得也多,但考虑事情后果和他人利益考虑得少,更多考虑的是如何去实施,如何达到目的。” 程浩风嘴角轻弯,六师弟说得很对,他如今的确是这般行事。 第四百三十五章 定计嬉游 对于秦沐风的话卓无傲有些听不明白,而秦沐风和胡仙仙则在各自思索为何会出现这种变化。 杜婉芷略带犹豫地问他们:”你们有没有想过祖师为什么会答应请求?是真的受了我们要挟?还是祖师悲悯晚辈?” “应该是出于悲悯之心?”胡仙仙答得很不确定。 “我觉得是也不是。你们和程师兄很亲近,有时反而看不清真正变化。无傲呢,才相识不久,又不够了解以前的事。我正好能处在比较清醒理智看待程师兄、又比较清楚事情原委的位置,我想到了祖师用意和程师兄『性』情变化的原因。” 杜婉芷这么一说,不独她旁边坐着的三人都很期待地望向她,就连程浩风都有些迫切想知道她会说什么。 “斩情断缘看似改变了很多事,其实引向的结果并没有变。这个结果就是:不论你们如何努力,该受的磨难半点都不会少,甚至有可能增加,总之是为了磨砺胡姐姐心『性』。” 杜婉芷稍顿了顿,目光忧虑地看向胡仙仙,”到最后,可能胡姐姐不是被迫去承担使命,而是会主动担起使命。” 程浩风心中一震,杜婉芷所说和他自己所想相同。他们两个都算比较了解胡仙仙的人,如果他们都这么想,那么结果真可能那样。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胡仙仙歪歪头,哭笑不得地说:“我这会儿也不是想推托责任啊,该我担的使命我会担的。可关键是我自己都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担,具体怎么做呢?” ”总不会是——『逼』你们把所属神器都统统交出来,我往镇龙囚玄阵一放就完事儿?” 胡仙仙说完就耸耸肩,要她参悟天道、拯救苍生,也不知道当初那些神佛怎么就选上了她? 杜婉芷蹙眉沉思片刻,而后说:?“我的意思不是胡姐姐你突然就能承当很重大的事,不是莫名其妙就有大智慧、大慈悲;有可能通过三师兄的改变,让你选择一条你本来不想选的路。” 杜婉芷的话让胡仙仙脸『色』凝重起来,秦沐风长叹一声,卓无傲也感受到天道真是无可捉『摸』。 而程浩风恍惚置身寒气『逼』人、心如死灰的境地,那感觉只是短短一瞬,却让他铭记那种比死更可怕的感觉。 杜婉芷语气低缓:”你们看到的是程师兄表象变化,我认为程师兄主要改变是表现欲,占?有?欲,掌?控?欲都比从前强太多。” 胡仙仙和秦沐风都惊愕看向杜婉芷,她说得很对!他们只能从程浩风一些言行中看到变化,杜婉芷是看到根本原因。 胡仙仙回想祖师在同意抽取情丝,留得『性』命之前说的话,明白了祖师所指之意。那么,需要解封那一缕情丝吗? 恰在此时,程浩风大步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说:“你们念叨得我耳朵都发烧了。” “程师兄……我……”杜婉芷没想到他突然走出来,有些惊慌地解释。 “别怪婉芷,是我非得想知道怎么面对你有点儿说不出的别扭感……”胡仙仙站起身拦在杜婉芷身侧。 “呵,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小气?”程浩风拽开胡仙仙,笑向秦沐风说:“可就算要护着杜师妹,也该更合适的人出手?” 他跨步坐到胡仙仙先前坐的椅子上,朝她轻挑眉梢,她低眉顺眼地站到椅子后。 他这才认真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们不是要说我坏话,我觉得你们说得很对。杜师妹说的话尤其中肯,我自己都没想透彻的东西,你帮我透彻分析出来。” ”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属于虽生犹死,本不该活在这世间,仍要留恋这世间一切的境况?你我都能体会到别人体会不到的那种,极度害怕失去的感觉。”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那么只要是会发生的事,无论对错就是天意安排。” 程浩风这番话说完,他们都频频点头。他又拉起胡仙仙的手,到旁边以传音入密之法说道:“情丝封于慧心玉剑中的事,千万不可对他人提起。你也别想着解封,有很多事以我目前状态能做得更好些。” 而后,他又朗声说:“多吉喀勒是个讨厌的人,你们总不能让他冷老叔公一直烦心?你快去备宴待客,让冷秋朗也到小花园透透气。” 胡仙仙笑着去了,卓无傲和杜婉芷到大厅中陪多吉喀勒闲聊,程浩风说与秦沐风还要商议事情仍坐在小花园中。 冷秋朗见杜婉芷、卓无傲到来,终于找到借口脱身,到了小花园中。 冷秋朗正想坐下来轻松喝会儿茶,程浩风站起身向他和秦沐风恭敬稽首,说道:“冷师叔、六师弟,请你们帮我照顾仙仙。” 冷秋朗皱眉吞下刚入嘴的茶水,他就知道程浩风是有事相求。平日里,他们对他都是直呼其名,有时称个“冷兄”,称“冷师叔”就绝对是有难事了。 冷秋朗和秦沐风颔首表示答应,等他说出下文。程浩风传音入密说:“他们要求我和仙仙一同去,她去了会有危险的。我不可能带她去,但也不能让她自己离开。危机重重,让她留在这里让你们照顾,我稍微放心些。” 他略顿了顿又再说:“只是我要她留在这里的方式有些特别,我想弄清楚扎措下的咒到底怎么回事。还请你们先同我一起哄哄她,其后会发生的事你们也不要太担忧。” 他们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还是郑重答应下来。 晚饭之后不久,胡仙仙就回房间歇息打坐,她身体刚复原,需要静心修炼。 这凝翠苑中如今是他们做主,将赖老爷都赶去小偏房住了,是以除了秦沐风夫『妇』外其他人都是单住一屋。 程浩风轻叩窗棂,低声约请:“仙仙,我在凝翠湖边等你。” 胡仙仙刚盘好腿,还没入定,听到他相邀,当即跃身下床。见她那般麻利就收拾好跑出来,正欲转身的程浩风不由轻笑——这丫头只要心里没事装着,就半点儿不懂矜持。 胡仙仙可没想那么多,近段时间发生的事真让她无所适从,感觉自己就是毫无用处的累赘,只要他相邀就证明他没嫌她烦,她能不跑快点儿? 月『色』下的凝翠湖静谧安宁,没有游客如织,没有谈笑喧嚣,只有风光秀美。他们携手走在湖边碎石小路上,凉风习习,蛙鸣声声,两人都感觉惬意万分。 走到一株苹果树下,程浩风要摘苹果。胡仙仙拦住他,“这种凌山苹果闻起来香甜味美,吃起来却有些酸涩。再说,还没到熟的时候呢。等熟了,做成果酱馅儿饼味道还不错。” 程浩风遗憾地望望树梢,又坏笑着凑近胡仙仙颈边闻了闻,腻声说:“真的是闻起来香甜无比呢……就是吃不得。” 胡仙仙含羞退开两步,有些落寞地转身望月。 她已换下那身紫『色』薄衫,此刻穿着淡青斜襟小衫、淡青撒脚裤,不像该称“元君”的天仙,倒像个清俊小道童。 程浩风伸手『摸』『摸』她半绾的发髻,又挑起一缕散于脑后的发丝,笑说:“你倒越活越小了,和刚入门的童子差不多。” 胡仙仙向来不注重穿戴,又值炎夏,她只图轻便就索『性』不穿道袍,也没想过穿得如同刚入门的童子有什么不妥。 她有些羞恼又有些心酸地回首看向程浩风,他连日事多,竟还穿着那身冰莹白薄长衫。只是,冰莹白的颜『色』几乎成灰褐『色』了。总是要因自己让他弄得这般狼狈不堪,她就那么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长臂一伸,将她圈入怀中。她身体有些不自在地微颤了颤,想挣脱他怀抱。 只是,挣不开。她想了想就蹙眉说:“我们还是回去,和六师兄他们商议好应对多吉喀勒的事。嗯,就让他带走凌若风、阿琐算了,然后你和六师兄回海底圣境,我去青丘国,不理他们就是。” 程浩风不答话,俯身吻她,她忙避开。避不开就两手抵住他的下巴,他眉『毛』拧成了川字,盯着她的小眼神儿很是委屈。 胡仙仙脸红耳赤地说道:“你别动手动脚的……我、我、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在做正事啊。”他很严肃地强调那个“正”字。 “我、我有点儿害怕……”胡仙仙央求道,“你先放开我,让我喘匀气。” 程浩风松开手,她立刻退到苹果树下,靠在树干上抓耳挠腮地想着该怎么办。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你这样子看起来好小、好小,我很容易就能把你举起来。” “废话,一座小山你都能挑起来,我这点重量算什么?” “我是说不用灵力,举高高……” 程浩风说着就跃身过去,两手卡住她腋下往上一送,将她抛入半空后,再稳稳托住她的腰接着。 接过手他就这么举着她,胡仙仙从五岁后就再没有人这样将她举过头顶。她都不知道该恼怒还是该欣喜,只是一遍遍地说着:“程浩风,你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不放。”他答得很坚决。 “你信不信我真会翻脸打你?” “信啊,可我如今功力比你高很多,我不怕你打。” “求你了,放开我,别人看到了会笑话我们。”她只得放软语气求他。 “那就等有人来再说。” “你这贼贱贼贱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儿仙气?”她是真有点生气了,没想到他耍无赖可以耍得这么溜。 “人贱命长,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会死。” 看着她半含娇羞、半含嗔怨的俏脸,他舒心而笑,那些烦人的事都暂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验咒波折 胡仙仙想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还被他举在半空中。还好,经刚才出神呆想,她冷静很多,想出脱离困境的招儿了。 “你身上又腥又『骚』的味儿熏着我了,换洗好了再来挨着我。” “是惹了满身腥『骚』气,真得洗洗。”程浩风放她落地,往湖里走去。 胡仙仙捂着胸口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有人轻柔唤她:“胡姐姐,你们也来纳凉赏月?” 听声音是杜婉芷的,她回头看去,真是他们夫『妇』来了。她忙拉着杜婉芷往茶棚方向走,边走边说:“程师兄在湖中沐浴,我们去那边说话。” 两个女子闲聊一会儿后,还没见他们过来,杜婉芷就说:“你还是去瞧瞧,别因你嫌他腥『骚』,就洗脱一层皮。” “我才不去,洗脱一层皮也是他自作自受,谁让他跟那些人拉拉扯扯的?” “是么?”杜婉芷轻笑道,“都出来了,凝翠苑里可靠的人就少了,我们还是先回去?” “嗯。”胡仙仙望了望月光下的幽碧湖水,正要高声告知他们她们要先走,杜婉芷已经抢先喊出声。 “程师兄,沐风,我们先回去了。” “婉芷稍等等我,我们先回去,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儿。” 秦沐风边说边走过来,杜婉芷浅笑迎上去,他们携手往回走,胡仙仙也跟上他们。 “七师妹,跟着我们做什么?三师兄都洗得清清爽爽了,你还晾着他?” 胡仙仙杵在原地,没再跟着走,可也不好意思往回走。 秦沐风附在杜婉芷耳边说了两句,她笑着“喔”了一声,又转过头朝胡仙仙俏皮的眨眨眼。 看他们那样子,胡仙仙就知道他们没说什么好话。她背着双手在原地转圈儿,时不时地瞅瞅湖边。 秦沐风和杜婉芷转过小树林就悄悄隐身返回,他们嬉笑着看向湖边。 “三师兄总算开窍了,就是不知道这美男计能不能奏效?” “当然能,只要程师兄愿意主动点儿,胡姐姐是逃不出他手掌心的。” “也未必,三师兄和我们说起这事的时候显得心事重重……” 他们两人正期待看到什么绮靡场景的时候,只见卓无傲匆匆跑了来。 秦沐风忙现出身形拦住他,“无傲,怎么了?” “凌若风要见三师叔,说要是见不到,她就要让多吉喀勒给末神传讯,让末神永远不告诉三师叔那个咒的秘密。” 秦沐风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包含了好几件事,他懒得捋清,就知道程浩风又有麻烦了。 他唤出杜婉芷,同着卓无傲一起往湖边走去。 “无傲,凌若风怎么突然又提要求?”秦沐风有些焦急地问。 “就是一个小妖怪无意中见了三师叔和七师叔出门,说给她听了,她就让那小妖怪带话给冷师叔祖。” 秦沐风跺了跺脚,让卓无傲和杜婉芷先返回凝翠苑,他一个人去说清情况。 见他们走走停停,胡仙仙好奇地问他们怎么去而复返。 杜婉芷已和卓无傲先行离去,秦沐风也没回答她,而是神『色』愤懑地飞身掠往湖边。 胡仙仙心里担忧,也飞身追去。秦沐风落身在湖堤上对程浩风说着凌若风的要求,还挺懊恼地抱怨:“真是不让你和七师妹有半点儿清闲,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跨过那最后一步呢?” “算了,任何事都在预料之内不出半点意外的话,那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得去会会她,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程浩风答着话就从水中跃出,赤?条?条的身体似是光不溜啾大白鱼。 胡仙仙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变故,心中急切之下就跟了来,见此情景急忙转身捂脸。 她腹诽着,男人都是这么没羞没臊的?就算他以为面前只有秦沐风在,也应该避着点儿啊。 她从前和娘相互搓背,都是要拿帕子遮在胸前的;和杜婉芷在温泉同浴,起身时也要半裹身体才出水。他怎么可以就那样无遮无挡直接跃出水面? 直到程浩风穿好衣衫,拍拍她肩头,她还紧捂着脸。 “看都看到了,捂脸也没用。”他『奸』猾笑说,扳开她捂脸的手。这时,秦沐风含笑飞身离去。 “是看过了,又不是第一次看光?身?男人,就是因为你们长得太难看了,我才捂脸。”胡仙仙要强地犟嘴。 “喔?听你这话看过很多?” “是啊,男人长得不就像木桩子上支了根树杈子吗?” “木桩子?树杈子?哈哈……”程浩风大笑着拉起她的手,同往凝翠苑方向飞去,“等解决好麻烦,再让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木桩子、树杈子。” 到得苑中,他们即刻到柴房外,问凌若风又有何事。 “无事!我就是听说你们偷偷『摸』『摸』溜出去幽会,心里不痛快。所以啰,就得搅黄你们的好事。”凌若风斜踞柴垛上,知道他们到来,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不可理喻!”程浩风怒喝道,拉着胡仙仙转身就走。 “不准走!”凌若风厉声叫道,趴到柴房窗边喊:“有人管着她的『性』命呢,你最好不要得罪我!” “就得罪你又怎么了!”胡仙仙甩开程浩风的手,腾身跃到窗边,怒视着凌若风说:“你以为我怕你?还是以为我怕死?我是敬你对程浩风付出的是真心,敬你曾经为凌山周围百姓谋福,才总让着你!” “死就死,我又不是没死过!走,咱们别理她。”胡仙仙吼完之后,就拽着程浩风的胳膊往外走。 “胡仙仙,要是有一天他变心了,你还能说得这般硬气?你就不会有怨恨?”凌若风语气软了几分,目光幽怨望向程浩风。 “追求之时用尽全力,放手之时才不会藕断丝连。”胡仙仙平视凌若风,神情恬淡。 “嗯?你跟我故弄玄虚?”凌若风第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胡仙仙所说的话,也看不透她这个人。 “我没有故弄玄虚,我只是跟你讲我对待情感的态度。我爱一个人必然是用尽全力,让每一滴热血中都融入爱意。但若是付出我所能付出的一切之后还不能拥有,那我也不会强求。” “不是付出越多,执念就越深吗?”凌若风很难得地以平和语气问她。 “对我而言,付出之时毫无保留,转身之际就干净彻底。因为我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就不需要去后悔,去怨恨。” “付出之时毫无保留,转身之际就干净彻底?”凌若风凄美冷笑,“难道我对他付出的还不够多?” 程浩风肃『色』答道:“当她知道我本意是要她修炼出分身,而后携白回风意识分身归隐,让她去当永恒之心的时候,她仍是拼命想留住白回风天魂地魂,而不是借机打散白回风魂魄。” “我那时候才彻底明白,不论是她哪一世给予我的都是纯粹爱恋,而不是痴『迷』,更不是占有欲。” 程浩风握紧胡仙仙的手,认真说:“前生后世、身份地位、样貌体形之类都是外相,不同之魂融为一体,只因本『性』未变。只要你不变心,我又怎么可能会变心?” “好,好!”冷秋朗拍手笑着走来,问凌若风,“你懂了没有?” 凌若风怨憎瞪眼,怒声道:“他的意思是要『逼』我成全他们?难道我不成全他们就有错?” 冷秋朗正『色』道:“他没有爱你的义务,你也没有成全他们的义务。他不爱你没有犯什么错,你不成全他也没有错。可是,你把他不爱你,和你不成全他都变成了你自己的痛苦。” 冷秋朗惋惜叹道:“本来都没什么错啊,是你自己非得要活那么痛苦,还要拉别人陪着你痛苦。你说,你这是何苦来哉?” 不待凌若风再说什么,冷秋朗一手拉着程浩风,一手拉着胡仙仙径直往前走。 凌若风朝着他们背影大喊:“胡仙仙,你会害了他的!他已经生不如死地痛过一次,你忍心让他再落到那般境地?” 凌若风最后那句话落到胡仙仙耳朵里,就像根钉子钉进她的心。走到小花园门口,她就情绪低落地回客房,而冷秋朗拉着程浩风往大厅去了。 来来去去几番折腾,不知不觉间就天『色』微明。见程浩风烦躁地盯着窗纸上所映晨曦,冷秋朗打趣他:“很烦?这天亮得也太快了。” 程浩风横他两眼,没答话,仍是皱眉沉思。 秦沐风也没回客房,同他们在大厅坐着。他有些疑『惑』地问:“三师兄,你突然这么着急让我们撮合你和七师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有些事程浩风本来不想说,可要是不说,他这会儿心『乱』如麻又想不出办法。 犹豫再三后,还是说:“我想验证我有些想法对不对,我认为仙仙中的咒和男女之事有关。要是我们能自己尽快引得她咒发并解咒,就可以不受要挟。” 他懊恼地抚搓额头,以低不可闻的声音接着说:“可我这会儿很烦、很烦啦……接二连三的事烦得我半点儿兴致都没了。” 冷秋朗和秦沐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他眼里真满是怒火,又都闭嘴强忍住笑。 冷秋朗忍笑忍得脸都有些歪,压抑着笑声道:“呵呵,嗯,你就直接去找她说你很烦呗。她会安慰你的,安慰你几句,那绮靡心思就找回来了。” 程浩风很不信任地望着他,冷秋朗摊摊两手,示意再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就算七师妹不安慰你,你们吵一架也好。你们经常是吵着打着,莫名其妙就突然好得如胶似漆。” 程浩风看秦沐风说得挺实诚的样子,就当真攥了攥拳头往客房走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动怒引咒 程浩风刚从大厅所在的正院走出,卓无傲就在后院门口拦住他,“三师叔,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嗯。”他新换了身道袍,淡蓝底『色』,深蓝暗纹,袖口襟边绣着阴阳图案,做工精致,式样标准。此刻他神情又很严厉,看起来真是道门仪范的楷模。 卓无傲有些惧怕地低下头,小声说:“我还是问六师叔去。” “嗯,好。”程浩风抬脚再走。 卓无傲挠挠头,又追上他说:“三师叔,我还是问你好些,毕竟那是你的事,六师叔给我讲一通大道理我还是不明白。” “哦,快问。”程浩风咬着牙答道。 ”你、你当初怎么狠得下心让人去气七师叔临凡重修?” 卓无傲一个字一个字地降低说话声音,到最后一个字都几乎和没发声一样。 程浩风眼角微抽,卓无傲见他脸上没有怒『色』,就放胆问:“是不是并没有那么爱她?” 程浩风脸上所有表情凝固,任何细微动作都没有。 卓无傲胆子更大了些,大声问:“你所做的一切到底意义何在?” 程浩风深吸两口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意义。只是我闲得慌,我真的闲得慌了。” “哦?呃……”卓无傲正想不通他怎么这样说,抬眼就迎上他眼中闪出的冰刃。卓无傲浑身一哆嗦,这才感觉出他散发着凛冽杀气,忙咧咧嘴跑开。 程浩风在小花园中徘徊着,真怕又冒出个什么人来搅扰。约一柱香之后,小花园中还是静悄悄的。他终于鼓足勇气走到她房门外,天『色』大亮,金红的朝阳光辉洒满庭院,鸟语蝉鸣更添清幽氛围。 他伸手敲了一下门,她声音却是由他背后响起:“你、你站在我房门口做什么?”他回头看去,胡仙仙正从小花园中踏台阶拾级而上。 程浩风讷讷开口:“我呀……我、我怕你又要因凌若风说的那些话躲着我……” “我躲着你做什么?我们本来就各自有许多事要做,不可能总是在一起。” “是呢,是呢……那你要同我一起去见扎措、鬼王吗?” “不去。我才懒得跟他们玩什么勾心斗角的把戏,我还是先送彩鹊回青丘国为好。服食易骨丹后重塑筋骨,会令它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在青丘国更有利于它修炼。” 说完这些,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该说什么。许久之后,程浩风告辞离开,胡仙仙挥挥手,嫣然一笑。 程浩风到得大厅,多吉喀勒又催他快做决定,早日启程。他敷衍两句,再让冷秋朗来陪客,自己推托有事就出大厅约秦沐风到湖边喝茶。 秦沐风听他说了早上的事,抿唇浅笑,问他:“那你就真让她独自去青丘国?你又孤身赴险?” “她不会先去青丘国的,她会偷偷跟着我去见扎措、鬼王。她是跟我耍心眼儿呢,先哄着我。可那点小心计怎么瞒得过我?” 程浩风低叹浅笑,他知道她此刻就隐在茶棚旁的白杨树后偷听。 胡仙仙隐身术很好,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正站在大水缸边,身形气息都隐藏了,水中倒影却是清晰无比。 隐身术只是障眼法,并不是真的身体消失,骗得过人眼,却改变不了太阳下的光影。胡仙仙知道这特『性』,可她没察知缸中水能映『射』影子这点细节,这般巧合之事本也极少。 她还在呆想着,爱是相互成就,而不是相互掣肘。她同程浩风一起行动,常常会让彼此的羁绊成为做事的束缚。暗里参与行动,是最好选择。 程浩风斜一眼大水缸,用手指在桌子上点两下。秦沐风随即反应过来,也看到水中倒影,差点儿笑出声。 为了掩饰笑意,秦沐风咳两声清清嗓,问道:“七师妹脾气可不好,真想不出来万一你哪天又对其他人动心,她会闹成什么样?” “她?她不会吵闹,更不会哭哭啼啼,一定会转身就跑,追也追不上。” 程浩风皱眉挤出个笑容,又继续说:”就算追上了,也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 秦沐风颇感兴趣地问:“哦?你要是既喜新,又不厌旧,偏要拉着她呢?” 程浩风“呵呵”笑两声才说:“她会假装不认识我,还问‘你是谁?跟在我后面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她呀,一定会这么做,直接把从前一切抹杀。” ”要么,可能会这样说‘你这人看起来怎么这般讨厌?讨厌得都不能跟你在同一片天空下活着。我们来决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程浩风学着胡仙仙的语气动作。 秦沐风忍笑忍得很辛苦,瞥见缸中人影撅嘴瞪眼的样子,更憋不住笑意了,乐不可支大笑起来。 胡仙仙更生气了,这到底有什么可笑?程浩风还在很认真地总结:“总之,她的矛头不会针对情敌,会针对情人。” 秦沐风连喘几声止住笑,点头说道:“七师妹这种倾向就是认为男子都是天生爱沾花惹草,男子容易犯错。你要是做不到足够的专情,她可能会由此鄙视天下所有男子。” 程浩风颔首苦笑,秦沐风的推论是正确的。 胡仙仙在一旁闷头想着,难道不应该是这样?想着,想着又觉得他们两个好无聊,正事不谈,尽谈些风花雪月。 不久之后,卓无傲东张西望地走了来,“你们在这儿啊。你们在这儿好逍遥,我都快闷死了。” “想回城了?这里的事儿没有解决妥当,你就得必须和我们一起,要不然他们会转而针对你。” 程浩风让茶棚老板给卓无傲端来一杯茶,劝着他。卓无傲没有修为,要是他们拿他来要挟,又得生些枝节。 “嗯。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谁会鄙视天下所有男子?” “是说你七师叔。万一你三师叔哪天变心了,你七师叔一定绝情无比。”秦沐风简述道。 “三师叔也有可能会变心?”卓无傲惊愕问道。 “谁也说不清自己的心啊,万一呢?女人天生五体不全、心胸狭隘。如今看着很可爱,等真正朝朝暮暮相处,也许缺点就会完全暴『露』。到时候我不想变心,也不得不变啊。” 程浩风慢条斯理地说着,胡仙仙听得怔住,咬着下唇生起闷气。 “三师叔,你这话是不是有些瞧不起女子?怎么能说朝夕相处生出矛盾,就是女子暴『露』缺点呢?也有可能是男子缺点变多啊。”卓无傲反驳着,又一脸向往地说,“我要是遇上真正心仪的女子,一定与她永远相亲相爱。” “你是还在憧憬美好未来的懵懂少年,你知道什么?谁都不敢保证自己绝不变心。”程浩风与卓无傲争执起来。 “啊?那么变来变去的有意思吗?也是,多少男男女女都那个样儿,还要美其名曰‘都是真诚爱过,难以抉择’。都不知道我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那样,情路前途灰暗啊。” “对不起,让你这样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看到事实真相了。反正早晚都得明白,早明白比晚明白好些。” 程浩风拍着卓无傲的肩劝慰他,胡仙仙看他们那样子,也不想再隐身,撤法现身走到桌子边。 她没有看程浩风一眼,而是神情肃穆地对卓无傲讲:“女人五体不全,是说筋、骨不够健旺,天生弱于男子。这话本来没有错,可若是就要因此认为女子可欺,那就有错!你三师叔所说一切的确没有错,可你若是因此就要三心二意对待情事,那就有错。” “你对我所说很不满?可我说的是事实!面对生离死别当然是难分难舍,要是柴米油盐日常相处的日子久了,难保不会互相生厌……”程浩风滔滔不绝的说着。 他后面所说的话,胡仙仙都没听清,那脸『色』渐渐由阴云密布而变成愁云惨淡,眼中的怒火凝结成寒冰。 秦沐风低声提醒程浩风:“三师兄,你说得过分了。” “我所说是事实,世人总是不肯面对真相。” 胡仙仙扁扁嘴,故做平静地对秦沐风说:“六师兄,你不要责怪程师兄。他所说的确是事实,本来如此。日久生厌是人之常情,我懂的,无需粉饰。” 她又深吸一口气,对程浩风说:“我说了要去青丘国,又迟迟不动身,让你以为我想赖着你?哼,我这就走。” 言罢,胡仙仙拧腰飞腾而起,不顾其他人惊诧的目光,凌空飞掠而去。 “你呀,你要拿话惹她动怒,也别说那么过份啊。跑了?”秦沐风焦急地说着,眉头皱成了疙瘩。 “跑了还得转回来。”程浩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慢悠悠品着茶。 周围茶客都凑近他们,好奇追问刚才是不是有仙女飞入云天。程浩风和秦沐风抽身远遁,卓无傲愣头愣脑地坐在那里,他自己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被这些人七嘴八舌『乱』问,更是弄得头昏脑胀。 烈日炎炎,胡仙仙却是觉得透心凉。她飞了片刻就落身在通往凝翠苑的必经大路旁,有些话她得再向程浩风问透彻点儿才行。 她想不通啊,可以同生共死,怎么就不能同甘共苦度过平淡岁月?多少爱得轰轰烈烈的恋人,为何最后都是成了怨侣?程浩风的话说得难听,却也不无道理,就算让他再拿话扎心一次,也得弄明白想不通的事。 “七师妹?” 见她在苑外白杨树下等着,秦沐风有些讶异。他向她招招手,她拂开他的手,冷视他身旁的程浩风。 第四百三十八章 绝欲夺情 秦沐风只是指尖挨到她手腕,可一触到她手腕便觉得寒气袭来。他惊疑瞥向程浩风,程浩风微颔首,以眼神肯定了秦沐风疑问。 “程师兄,我有话问你。”胡仙仙语气冷然。 “别急,我有事问他!”秦沐风少有地急躁说话,拉着程浩风避到一丛沙棘之后。 他传音入密问程浩风:“四师姐说的那些话并非只是要挟你们?七师妹真的被人掐住命脉了?她的灵气阴寒无比,脉息十分紊『乱』,怎么就严重到这地步?” 程浩风捶捶胸口,同样传音入密:“我也不清楚,所以要引她动怒……” “你知不知道情绪剧烈起伏之下,她可能丢命的?” “不弄清楚那个咒起效之时到底会怎样,就没办法弄清情况!我更难受啊!我只是知道该这么做,可心口又闷得慌,说不清的难受!” “唉,就不能让你们安生过几天么?”秦沐风无奈叹气,想安慰他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暗想着,还好程浩风没情丝,只知道心里难受,没那么多悲愤情绪,要不然得疯癫。 “要是她真死了,我就陪她去死。要真死了,我们还就安生了。她不可能那么容易死,只是命运之手变着花样儿让她受罪而已。” 胡仙仙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就想他们有什么话需要以传音入密的方式说?开始怀疑他们又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想到此处,她头脑清醒很多,不再为程浩风说过什么生气,而是思索该如何探知他们在隐瞒什么。 见胡仙仙狐疑望着他们,程浩风忽然高声说起话来。 “我倒希望她妒火中烧,又哭又闹。她不是不信任我,也不是没有自信,她是觉得这世间一切令人冰冷绝望。可我不能骗她,事实就是事实,总得她自己去想通。” “那你就等着她想通!两个人相处讲道理是不起作用的,我不掺和你们的事儿,先走一步。” 秦沐风跨进凝翠苑大门,程浩风向胡仙仙走去。 “有话问我?快问。” “没什么可问的了。” 她真是突然就不知道该问什么,恹恹往前走。 程浩风揽过她的腰,纵身飞回苑内小花园。 “正门不走,偏翻墙进来,讨厌!”她推开他,反身往屋内走。 “不是翻墙,是走近路,能快些飞回来就没必要从正院绕一圈。”他紧跟着她。 胡仙仙要关门,他任她关上,只是他转瞬已从窗口飞入。他环抱她纤腰,她怒容满面地挣扎。 “大白天的不要动手动脚!” 程浩风右手松开她,食指凌空虚点几下,整个屋子刹时笼罩在黑幕当中。 “好了,天黑了。” 胡仙仙怒目瞪视他,瞪着瞪着,眼里的怒火越来越少,羞惧越来越多,“我本意是我们不要搂搂抱抱的,与天黑天明无关。” “不要搂搂抱抱?我懂了。”程浩风伸手解她衣带。 “你做什么?你不要学那些登徒子!”她忙拍开他的手,以左手扣住衣带。 “你说的不要搂搂抱抱,要更亲热些……” “我哪有说要更亲热些?” 胡仙仙自己都说不清此刻是怎么回事,恐惧和气愤的感觉远远多于娇羞之感,至于那旖旎之思更是半点没有。 她不想他再纠缠,就说:“你别来逗我,那天你撕了阿琐的衣服眼睛都看直了,你去找她亲热。我们两个日久生厌,别让我败了你的兴致。” “阿琐?呵,她就那两团软肉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黑幕所罩,看不清外面情形。但两人俱可夜视,彼此形貌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程浩风此时的样子在看胡仙仙看来邪气又猥琐;胡仙仙此时的样子在程浩风看来却是狡猾又冷漠。 “你要是不喜欢阿琐,可以再找别人,不同的人就不一样……” 程浩风“嗤嗤”发笑:“不一样?仙仙是想说你自己很不一样?你有傲人玉?峰高?耸,别样樱桃挺翘?” 胡仙仙脑海中就跟掀起阵阵风暴般涌动各种思绪,他们之间的感觉全然不对味儿,难道这么快就相互厌弃了? 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意,向他横眉冷对,应手召来红雪拂尘,语气生寒:“你若是再胡闹,我们只能刀剑相向。” “好,你先出招。”程浩风也冷下脸,召出墨冰剑。 红雪拂尘横扫而出,挟风带雪、攻势凌厉。 程浩风侧身避开攻势最劲的位置,出剑反绞拂尘。拂丝受绞势带动,缠上剑身。 他顺势一带,将胡仙仙拉向自己怀中。他没有随之卸力将剑脱出拂丝再击,而是用力抛掷掉两样武器,双手抱紧她。 她羞恼推他,他紧蹙双眉飞速运指点向她心窝处。 胡仙仙心脏骤然紧?缩,浑身像泡入冰水中一般。她不由自主蜷起身体,想抵御寒冷。 程浩风抱起她,放到床上,而后退开两步,双手交叠结印,念颂出一段咒语: “炽心,炽心,欲?火炽心,欲绝心清;焚情,焚情,情孽焚心,夺情心明。绝欲夺情,心空妙谛!” 随着他的念颂声,围绕着胡仙仙飘出一个个咒言中的字符。这些字符为淡金『色』,无序地旋转不停。 待程浩风念完,那些字符自动『吟』唱出空灵咒言,那声调与程浩风的声调迥异。 胡仙仙身上已凝起一层薄霜,可她竟没有先前那般冷得失控,心神渐复清明。她听出这金『色』字符带出的『吟』唱声是扎措声音,她挣扎着想伸手『摸』那些字符,身体却僵麻不能动。 “别急,我来。”程浩风再次结印颂咒,那些金『色』字符缓缓消散。 胡仙仙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他坐到床边,轻捏她手腕,以灵气化去她身上薄霜。 她只觉头脑昏沉、浑身乏力,很像没修道前染了风寒的症状。 程浩风坐到床中央,用被褥裹紧她,再揽她入怀,紧紧拥着她,沉默不语。 “你念的那咒语就是我所中的咒?你既然知道咒语,就应该能解?” “这是绝欲夺情咒。你就算不知道咒语,也应该对这个咒有大致了解。” 胡仙仙不可置信地望向程浩风,可他的样子不像说谎。 她是知道绝欲夺情咒的,此咒本意是为了清心寡欲。地狱中那些贪?欲好?『色』的恶鬼会受炽心之苦,念此咒解苦清心,可以早入轮回。 列御勋要忘前事、灭己识,曾受之苦就与那情形类似。 知道自己所中之咒是绝欲夺情咒,胡仙仙更想不通了,这咒言用在自己身上怎么会这样? 程浩风叹道:“我曾经怀疑过是这个咒,可是真很难确信。不得已,只有引得你咒发来验证。唉,又让你受苦了,你打我解解气。” 他捉起她的手往他脸上打去,她轻挨他脸颊,含嗔笑说:“打你能解什么气?能解了这咒,再打得扎措满地找牙才解气呢。” 程浩风笑应道:“好、好。”又问她见扎措的细节。 当胡仙仙说到锁心玉瓶的碎片融入扎措之心时,程浩风眉峰聚拢;而说到她因扎措之阴影,留有心灵缺口之时,他狠狠哼两声。 她说完后,两人沉默许久。程浩风紧握了握她的手,有些为难地开口问道:“其实,联系这所中绝欲夺情咒的前因后果,你也想到了会面临什么,对不对?” “嗯,我知道凌若风说有人拿捏着我的命脉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这绝欲夺情咒对于别人而言只是清心寡欲的作用,对于我却是成了致命弱点。扎措给我刻意设下的心灵缺口,再加上锁心玉瓶碎片融入他心脏,可能这咒只有他能解。” “应该是只有他能解,解咒之法可能还会是令人难以启齿的方法。” “那就不解了!”胡仙仙决然说道,“反正也不影响什么,也就是与你做不了夫妻而已。你要嫌弃我,我离你远些就是,不会怨你的。” 程浩风弹她脑门儿两下,咬牙切齿地低吼:“不准说这种话!你想气死我呀?” “你总说我气你,我哪有故意惹你生气?倒是你总骗我气我!先前还说什么日久生厌的话呢。”她『揉』『揉』脑门儿,他真用劲儿在弹的,疼得她想哭。 她的样子让他觉得好气又好笑,食指轻抚弹起的红痕,灵力催发的绿光闪过,红痕消失。 “我只知道日久生情,从没想过日久生厌。我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呢?总是把分开的话轻易就说出口,你自己想想啊,到底是谁说的话更伤人?” 程浩风一番话说得她无可反驳,但她想的是——怎能因我让你活得狼狈不堪?以他如今修为,足以开宗立派、受世人尊崇。若是因她而让他处处受制于人,她如何能心安理得? “又再『乱』想什么?”见她脸『色』红润起来,他扯开被褥,再给她把脉。 “唉……我们把这咒想得简单了些。还不仅仅是行不得夫妻之事,是动不得情欲。并且,发作次数越多,就越容易诱发,到最后,可能是情绪波动就会引得心痛如刀绞。”程浩风说得很平静,神情却是难掩愤怒。 胡仙仙失神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两个在一起还真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身体复原,就轮到我了?也罢、也罢,我同你从前一样的想法,只要你能陪我最后时光就好,我宁死都不要扎措解咒。” 第四百三十九章 同去赴险 程浩风右手食指、拇指圈起,作势又要弹她。她连忙埋下头,将脸藏进他怀里,委屈地哼哼两声。 “我可以只求你陪你最后一段时光就好,你不可以这么说。才说过就忘,怎么不长点儿记『性』?有我在就不许放弃任何希望,要不然我就太窝囊了。” 她仰起头看他,从他眼里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是有些不一样了,眼中没了从前的淡淡忧愁。只是,说话语气仍然是一副他所说就是最正确的样子,好似不按所说去做就对不起他一般。 她有些不满地横他两眼,同样的意思,就不能好好说给她听。 要是等他说——我不能让你先我而逝,请原谅我如此自私,承受不起失去的痛苦。 呵呵,估计比登天还难。 胡仙仙也懒得再跟他计较,柔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安排?你告诉我好不好?要对付扎措他们,我们应该共同进退。” 程浩风不答话,着她的耳朵玩。 “你总拧我耳朵做什么?” “哪是拧?你不听话,我使劲儿揪扯你耳朵那才叫‘拧’。我是觉着你耳朵好玩儿,这耳垂粉红晶亮、软软嫩嫩的,好有趣。你以后也别穿耳洞哦,再小的伤口也是伤,就没这么好看了。” 她哥哥幼年失踪后,父母就拿她当男孩子养,就没有给她穿耳洞。她成年后事务繁杂,也没空穿耳洞戴耳环。再后来,学道修仙,更是用不着脂粉钗环。 可是,一大堆的烦难事在眼前呢,他怎么有心思管什么穿不穿耳洞? 胡仙仙没好气地侧开头,压抑着怒火说:”我不是只能给你增添点儿生活乐趣的玩物,我可以为你分忧解难的。” “我不需要你逞能!你就是我的玩物……”他『舔』『舔』她的耳垂,勾唇坏笑。 她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呼哧呼哧怒喘着,胸口剧烈起伏。他盯着她胸口起伏带动的峰峦曲线,咽了咽口水。 “你看哪儿呢?”胡仙仙更生气了,心头直蹿无名火。 “本来就是我的,我怎么不能看?” “你的?”他说的话让她怒极反笑,气得发昏的脑袋略清醒几分。 “你是我的,你的身体当然就是我的。”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是自己的!” “你是我的!我说是那就是,不准反驳。” 胡仙仙甩甩头,盯着他的眼睛看。可从他眼里看不出什么,她失望地低下头。他如今『性』情更加捉『摸』不定,她对他更没辙。 她让自己慢慢冷静,长呼出几口浊气,尽量不去想他那些胡言『乱』语。她得弄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她不喜欢云里雾里的感觉。 胡仙仙不再注意听他说什么,而在想他肯定不会让她和他一起去见扎措那些人。可她很想了解更多情况,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承载她灵识不知不觉地随他去就好了。 想到此处,她心头豁然开朗。完全可以寄灵识在彩鹊身上,彩鹊化为玉雕之时,也不易让人察觉出气息。 想出办法,她心情也就没那么焦躁不安了,神『色』平静很多。 程浩风看着她神情变化,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奖赏似的吻她脸颊,温声说:“是终于想通了?不跟我胡搅蛮缠的时候,真挺乖巧。” 胡仙仙心里的烦躁感渐少,对他的依恋感渐长。她偎向他怀里时带出几分小鸟依人之态,柔声轻语:“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好怕,好怕……” “怕什么?” “怕我们做错了……怕我在这世上是个毫无用处的人……怕你因我活得没有意义、没有价值,蹉跎一生……”她是真的怕这些,此刻不说就怕再也没机会说了。 程浩风没有直接劝慰她,而是一叠声地反问:“错又如何?没犯过错又哪能懂得怎么做才是对的?” ”非得要做什么大事才算有用?我需要你,这算不算你的用处?” ”什么才叫有意义、有价值?是不是没有功名利禄就成了蹉跎一生?” 她赧然低笑,贴近他胸膛,像个黏人的孩子紧抓着他衣襟。 程浩风拂手撤去黑幕,吻了吻她的额头:“就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小疙瘩,你这拧巴丫头,好好劝你你是听不进去的。不让你把心里郁积的不安、愤懑情绪发泄出来,你的心结就解不开。” 黑幕撤去,此刻已是傍晚,夕阳余晖返照,窗上映满五彩光晕。 胡仙仙深深吸气,让他的气味溢满身心。她恬淡轻笑,这一刻大千世界所有纷扰都消散,只留安宁温馨。 程浩风与她同感,抚着她的背说:”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情侣了,一个没有情丝,一个动不得情欲。天意是想分开我们,却不知道我们因此堪称绝配。” “你这么一说,我们还真成绝配了呢。” 胡仙仙仰头笑说,程浩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花瓣似的双唇。她娇美甜笑,第一次主动献吻。 只是,刚触及他的唇就被他夺去主动权。火热与冰冷交织的感觉让她有些恐慌,有点儿后悔招惹他。 就在她颦眉生愁,身躯变冷的时候,程浩风果断地与她交缠的唇舌分开,先以灵力封他膻中『穴』,再翻转她身体封她大椎『穴』。 而后,他跃下床,重新铺好褥子,放她平躺身体。 “放心,好好睡一觉。”程浩风轻轻吻她半睁半闭的眼睛,她乖乖闭眼睡去。 程浩风走出房间,找秦沐风交待一些杂事,又再三托他照顾好胡仙仙。 杜婉芷在一旁有些担忧地问:“程师兄,你直接闭滞胡姐姐经脉,又封严她两处紧要『穴』位,若是你有个万一,她可就得一直瘫在床上……” 秦沐风扬了扬手止住杜婉芷的话,低声说:“三师兄都给我交待好了,别多问,我们守护七师妹就是。” 杜婉芷满腹疑虑也不好多问,就说胡仙仙此刻全无自保之力,得先去守着她。 待杜婉芷走后,秦沐风问程浩风:“非得要这样安排吗?” “背水一战,退无可退,宁愿惨败,不可妥协。”程浩风坚定又冷酷地回答,而后去往大厅催多吉喀勒马上安排去见扎措。 戌时,他们连夜启程。一行人有程浩风、凌若风、多吉喀勒还有多吉喀勒带来的几个随从。至于阿琐,已让凌若风告知水妙虚,等水妙虚派人来接。 在他们御风而行的队形之外,有一只小小的似喜鹊非喜鹊、似孔雀非孔雀的鸟儿追踪着。 “幸好早有准备,哼,看谁心眼儿多。”瘫卧在床的胡仙仙平静睡颜上浮现浅浅笑意,彩鹊此刻只有化为玉雕时大小,不容易被发现。它体形变小,飞行速度却没降低多少,完全跟得上他们。 胡仙仙本来就与彩鹊心意相通,又刻意留了灵识附于彩鹊之身,能完全借彩鹊感知了解他们情况。她此举不是不信任程浩风,是希望能最大限度地帮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不能让他孤身赴险,可他又绝对不会带她同去,如此之计也是无奈。 他们一行人中功力有高有低,程浩风本可以十个时辰就到达目的地,为了等他们,直到两天后的中午才到。 臧玄蛟的二弟子『毛』日渥本体是水獭,当年漂洋过海来学艺,受尽艰辛。他是臧玄蛟三个亲传弟子当中最聪明又最勤恳的,法力修为和智谋韬略都远远高于佘日茫、鄂日浑。 多吉喀勒是他的记名弟子,二人是师徒也是朋友。多吉喀勒将『毛』日渥推荐给番邦大王,得到大王赏识委以重任,大王将番邦与边城交界的夜城赐与他为封地。 夜城是偏僻小城,在昆吾山脉两面环围中。夜城其余两面则是一面临近大沙漠,一面临近河城。 这样的偏僻小城却是深得『毛』日渥喜欢,他在昆吾山脉中开凿出一个『迷』窟,网罗收留很多亡命之徒。这些人很多都是声名狼藉、走投无路之辈,可以忠诚为他卖命。 『毛』日渥还卡紧通往河城的商道,盘剥来往客商牟取暴利。这河城是番邦仅次王宫所在逻都的第二大城,也是番邦与中原及西域各国的贸易中心。 那条商道可谓是番邦的经济命脉,番邦大王并不支持『毛』日渥做法。但河城虽是大王亲弟弟萨热的封地,萨热却和『毛』日渥串通一气,番邦大王想整治『毛』日渥都有心无力。 鬼王屡次逃难番邦,与这亲王萨热相识。扎措求助于『毛』日渥,得以收留于『迷』窟。鬼王看在扎措的面子上,本不愿与『毛』日渥联手的他,也同意合作。 他们这些人俨然成了番邦这一带的土皇帝,过往客商是怨声载道。可客商们要是不想交纳重税,就得翻昆吾山,或是走大沙漠,那样九死一生走一遭,还不如被剥削。 程浩风将这些东一句西一句从多吉喀勒随从嘴里套来的情况慢慢分析,心中对将来谋划又多了几分把握。 他们身具灵力,当然没有同普通商队那般绕道河城到夜城,而是直接从边城到昭苏镇。再从昭苏镇到凌山脚下,穿绕冰川河谷,到得昆吾山之下。翻越昆吾山西南面,抵达夜城。 多吉喀勒让随从们去向『毛』日渥复命,他直接带程浩风、凌若风去『迷』窟见扎措。 三人同行到昆吾山西北面一处山谷谷口,多吉喀勒说和凌若风另有事要做,让他略等等再引他入内。 程浩风立在原处片刻,察觉这周围竟空无一人。他心中生出警兆,刚召墨冰剑在手,就听山谷中传来诡异嗡鸣声。 第四百四十章 迷窟曲折 程浩风心下一沉,那嗡鸣是铺天盖地飞来的胡蜂! 自然野生的胡蜂比蜜蜂个头大,毒『性』大。并且胡蜂是杂食『性』,撕咬咀嚼力也很强。他们放出的这些胡蜂是特别培育过的,攻击力当然比自然野生的胡蜂又强上许多。 程浩风护体灵气骤起光罩,震死震退不少胡蜂。他手中墨冰剑也舞出一圈又一圈光轮,扫死『荡』尽围扑上来的蜂群。 胡蜂死掉很多,不断飞扑出来的更多。短短几瞬,程浩风护体灵气光罩外就堆了齐膝高的蜂尸。 这些胡蜂从四面八方围攻,他也找不到遮蔽之处,再这般下去,不被胡蜂蛰咬而死,也得累死。 就在程浩风出神想办法的这个瞬间,那些胡蜂已经爬满灵气光罩。密密麻麻的褐黄胡蜂层层叠叠压在灵气光罩之上,就像形成一座蜂群构建的坟墓。 彩鹊怕被发现,比他们后到一步,胡仙仙灵识到得此处就只见程浩风被埋在蜂群之下。 此时情形,就算彩鹊化身彩羽巨鹊啄食胡蜂也已然来不及。若是再延时间,护体光罩会因灵力减弱破碎,程浩风就会受伤害。 胡仙仙沟通彩鹊,令它撒出所携的少许蜜蜡粉。这蜜蜡粉加了蜂王浆调制,能让蜂蝶趋味而行,也能因此循味追踪他人。出行之前,胡仙仙担心跟丢他们,就让彩鹊携带少许。 情急之下,她也不管这蜜蜡粉能否引得胡蜂离开程浩风,就让彩鹊将蜜蜡粉撒上岩壁。 还好,这些胡蜂虽然凶恶,也没有脱离昆虫本『性』,扑压在程浩风护体光罩上的胡蜂都纷纷飞扑岩壁。 程浩风压力稍减,不再调御所有灵气用来撑起护体光罩,腾出手化得两把黑『色』大扇。 扇舞扇拍,程浩风挥手不停,胡蜂群被打死不少,又有不少被蜜蜡粉引去岩壁,他身体周围终于有了些空隙。 程浩风得到片刻喘息机会,冷静后就嗅出蜜蜡粉的味道。这蜜蜡粉本来就是他所炼制,其中作用他当然更清楚。他暗叹侥幸,差点儿栽在一群胡蜂攻击下。 他以袖里乾坤之术携带的蜜蜡粉当然比彩鹊所携多得多,他立即趁蜂群还没有围紧,漫天花雨般抛撒出蜜蜡粉。 胡仙仙见他度过最危急时刻,令彩鹊悄然隐退在一块凸起岩石之下。 蜂群受蜜蜡粉所诱,在空中、在岩壁上抱成一个个胡蜂团儿。互相攀附叠压的胡蜂,扭绕着、蠕动着,场面诡异又恶心,饶是程浩风见过许多凶煞妖兽也禁不住头皮发麻。 他挥动黑扇,狠狠拍扁那些蜂团。只是几挥,黑扇之上就沾满蜂尸和迸溅出的浆『液』。他厌恶地扔了黑扇,又化出两把,正要再拍打之时,有人高喊着阻拦他。 “程道长手下留情!”多吉喀勒急匆匆地赶了来。 程浩风冷眼盯着他,暂停挥扇。多吉喀勒皮笑肉不笑地道着歉:“唉呀,怪我咯。我怎么忘了交待他们要好好照顾程道长呢,刚去办点事就放了这些胡蜂出来。还好,程道长功力深厚不曾受伤。程道长啊,这些胡蜂培育不易,还请给我留些蜂种。” 程浩风双手交叉一挥,黑扇散去。他再捏指弹去衣襟上沾的一只死胡蜂,抖抖袍裾,面无表情说道:“你们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好让我没见到扎措和鬼王就先输了气势?” 多吉喀勒仍是笑着,辩解道:“程道长误会了,真是怪我大意才致使胡蜂误攻程道长。你是我们的贵客,何来‘下马威’之说?” 程浩风冷哼一声,抬脚就往谷中走去。 多吉喀勒赶紧跟上去,殷勤说道:“程道长请慢行,我来为你开门引路。” 只见他在谷口岩壁上点按几下,原本黑漆漆的山谷谷口就变出一条宽敞明亮的通道。 彩鹊见通道两旁立着两尺多高的铜灯台,就悄悄从这些灯台缝隙间先飞入通道里面的石室。 程浩风在多吉喀勒导引之下,走了三十余步走出通道,进入石室。 这石室四面不透风,多吉喀勒又是几番点按,石室直坠而下。 待得石室停止坠落,程浩风他们走出石室,彩鹊也抢在石室将要关闭前飞出来。 石室停落处是片树林边缘,彩鹊飞快隐藏在叶片之下,他们都没发觉。 这片树林以核桃树和石榴树为多,另有些杂七杂八的灌木。核桃树上青果满枝,石榴树上火红榴花盛放。 只看这片树林,这里就和平常人家的果园一般。当然,他们可没闲心在这里种果树、收果实,这是精心布置的阵法。 程浩风看出这是以核桃树为阴、石榴树为阳,配以三面合围的岩壁暗设八门,这是阻人『迷』阵,只为防止外人闯入。 这种阵法攻击『性』不强,也不复杂,程浩风往四方看了看,就从坎位一株核桃树下行起。 彩鹊也随他步伐暗从枝叶间飞行,幸好这片林子比较大,林中有些其他鸟类,一只小鸟就算特异也并不显眼,彩鹊得以掩藏身形随行。 程浩风东穿西绕,迂回行进,约一柱香之后,走出树林。 多吉喀勒有些失望地瞥了他后背两眼,带些讥笑口吻说:“程道长好兴致,林中漫步真有雅趣。” “我有雅趣?你们的阵法没有绕晕我,你是不是心有不甘?”程浩风冷笑反问,仰头看着满布岩壁的洞窟。 这夜城气候恶劣,冬季干冷异常,夏季又酷热难当,但这处山峰围合下的小平坝温凉宜人。 『毛』日渥自己住在大王赐他的府邸,即是夜城城郊的登龙堡。这『迷』窟收容各?『色』?投靠他的人,之所以称这里为“『迷』窟”,不仅是洞窟穿连如『迷』宫,还因里面陈设极尽奢华,有“纸醉金『迷』的洞窟”之意。 多吉喀勒导引程浩风走向正面最大一处敞开的洞室,这里是大厅。靠近大厅,花天酒地的场景完全呈现。 大厅中很『乱』,『毛』日渥收容的这些亡命之徒都是过一天且就快活一天的『性』子,那种种醉生梦死的丑态不堪入目。 混『乱』场面也有些好处,彩鹊时飞时停,顺着摆放的盆栽、雕像之类跟着程浩风他们往里飞行,也没有人察觉。 多吉喀勒见程浩风微皱眉头,就问他:“程道长不喜欢玩乐?那好,我带你先到给你备下的洞室歇息。” “先带我见扎措,或者见鬼王也行。” “要见的,他们请你来,当然会见你。”多吉喀勒打着哈哈软拒程浩风要求,往大厅旁岔洞行去。 程浩风暗压郁怒,随他前行。行过岔道,爬梯上楼,走了约五层洞窟。多吉喀勒停下脚步,指着斜前方一间洞室说:“程道长,你是贵客,你去瞧瞧我们精心准备的那个房间,是否让你满意?” 这『迷』窟之内的装饰是一层更比一层精美华丽,他们所处这层洞室走廊铺着红地毯;两旁壁上铜灯盏中灯火长明;每个房间门相邻洞壁上都挂有织纹美丽的挂毯。 这一层洞室也没有大厅那般喧哗,静静的通道中偶尔飘出几声娇笑。 程浩风随多吉喀勒走到给他安排的房间门口,他刚推开门,多吉喀勒就『淫』??笑着退开。 他凝神看向屋内,只见金银器皿闪光,铺设虎皮的大床之上躺着三位美艳?『裸』?女。略带腥味的甜香扑鼻而来,激起身体难以自制的反应,他警觉地转身拉门。 那三个美艳女郎娇滴滴地呼唤着他,都翻身下床来拖拽他。 程浩风此时心急如焚,哪还有怜香惜玉之心?运起劲力,灵气形成的气浪震开三个女郎。 “要想活命,就别来拉拉扯扯!”他怒斥一声,开门掠身而出。 出得门来,程浩风横飞而起,直往多吉喀勒背影追去。藏于门旁挂毯下的彩鹊也飞去追,在五楼通四楼的楼梯口追上他。 见程浩风面『色』冷厉追来,多吉喀勒笑言:“程道长是不喜欢那些妖?媚胡姬?我让他们再送两个中原女子给你……” 程浩风伸手扼住多吉喀勒咽喉,直将他抵到洞壁上,才落身下地。 多吉喀勒背靠洞壁,挣扎不开,他似要窒息晕倒,脖子若被掐断的痛感又让他保持清醒。 程浩风冷声道:“带我去见扎措!” 多吉喀勒胡『乱』挥舞双手,也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里的变故引得其他人都出来围观,程浩风扫一眼脸『色』紫涨的多吉喀勒,反手抡过他身体,将他挡在身前。 “谁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程浩风右手紧扼多吉喀勒咽喉,左手反拧他胳膊,厉声威胁蠢蠢欲动的众人。 “散了!”清冷女声响起,凌若风从通道另一头走过来,对多吉喀勒嘲骂道,“要是听我的建议,直接带他先见鬼王,你怎么会落得让别人看笑话?” 凌若风又尽量平静地对程浩风说:“我在谷口就走常备通道先回了『迷』窟,故意整你的那些事我没有参与。” “来,随我先去见鬼王。”凌若风在前引路,程浩风挟持着多吉喀勒在后随行。 走到第七层洞窟时,走廊上铺满牛头骨,凌若风每行一步就发出一声“嘎吱”裂响。 待她敲开一间以人头骨装饰门楣的房门,鬼王妖异笑着迎出来。他身着艳冶大红袍,袍上绣着银丝彼岸花花纹。见着程浩风后,他一掀袍裾,鞠躬问好。 程浩风松开多吉喀勒,推他先入鬼王房间。 第四百四十一章 以攻为守 多吉喀勒踉跄几步之后才站稳,他怨恨地看程浩风几眼,又恶狠狠瞪向鬼王。 鬼王双手摊开,无辜笑道:“他是怕我这屋里也有什么桃『色』陷阱,才先推你进来试试,可与我无关哦。” “程兄你瞧,我这么有品味的人绝对不会弄堆白肉来诱『惑』你的,我知道那对你来说没用。”鬼王亲切地搭着程浩风肩膀,指了指屋内。 屋里白壁之上三面洞壁都挂满各种兽类头骨,有门的这面洞壁则设有个博物架,架子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鸟类标本。彩鹊瞄到最底层的架子有个小空隙,就从门角慢跳进屋,跳去冒充标本。 程浩风迈步进屋,这才注意到屋内地毯花纹为灰白底『色』,黑『色』鬼魂纹样。那些鬼魂纹样并不是狰狞恶鬼模样,更像是做鬼脸儿的调皮娃娃。 没想到这鬼王有如此趣味,程浩风不由微笑。见他微笑,鬼王惊喜低呼:“你也喜欢这图案?没想到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我们才是真正知己啊。来、来、来,你快来瞧瞧我这榻上铺的座垫纹样,更有趣。” 程浩风往正后方矮榻旁走去,这矮榻是用千年樟树的根雕刻而成,依根的本形刻成平躺干瘪饿鬼样子。 供人坐卧的部份就是“饿鬼肚子”,其上放着几个天鹅绒软垫。程浩风拿起一个座垫细看,只见上面绣着冥帝、阎罗王、地藏菩萨等与阴间有关的人物简易像。 他们的简易像不是俗常所见的森冷威严模样,而是喜笑颜开的样子,还手拉手做着跳舞之态。 程浩风又微笑起来,鬼王开心得手舞足蹈,指着多吉喀勒说:“你瞧你,你准备的屋子把他气成什么样了?可他来我这一会儿,都笑了两次!” 多吉喀勒进屋后就在角落里咳嗽顺气,他们闲聊之时,他渐渐缓过气来。他眸中寒光闪过,暴起身形,神鹰骨笛破风之声尖利响起。 程浩风眼睑低垂,似是没留意到他,却已召墨冰剑在手。 骨笛击向程浩风太阳『穴』,墨冰剑横挡骨笛。笛孔中响起几声凄厉呜咽,墨冰剑与神鹰骨笛相撞鸣声铮然。 多吉喀勒一击不成,回笛自护,不忿说道:“程道长,我好心为你安排一切,你反倒趁我不备就挟持我,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儿!”他斥责着程浩风,眼神却是扫向鬼王。 “管他是谁的地盘儿呢?人家不乐意接受你的安排,你也不能强求?程兄,我带你见末神。”鬼王挑衅地向多吉喀勒眨眨眼,拉着程浩风往外走。 程浩风知道鬼王那些古怪纹样所表示的意思是,他只想真正掌?控阴间一切,阳世的事他并不想多『插』手。谁能让他成为真正的冥界之主,他就跟谁合作。 程浩风重获新生,段梦柔陷在困阵,鬼王与段梦柔合作『逼』程浩风与臧玄蛟合魂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鬼王与『毛』日渥当年因争夺在番邦势力本来不和,如今联手也只是表面结为同盟,既然鬼王主动示好,势单力薄的程浩风当然不会拒绝。 多吉喀勒见他们出门而去,急忙说:“不是我不带他去见末神老祖宗,是末神老祖宗此时不能见你们!” 程浩风脸『色』阴沉,鬼王拍拍额头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末神正在闭关练什么功,是不宜打扰。” 鬼王向程浩风歉然一笑,问:“今天是六月十几?” “此刻应当是六月十八申时末刻。” 鬼王长嘘一口气,对程浩风说:“末神六月十九出关,快了。你今夜就歇在我这里,我保证不弄些『乱』七八糟的人来烦你。” 鬼王说完之后,又嘲笑多吉喀勒:“你挑的那些胡姬美艳是美艳,可惜少了韵味啊,他怎么瞧得上眼?还有哦,你弄的那些春??『药』混在熏香里对那些草莽汉子有用,对学道稍有所成的人都没用,更何况是他?” 鬼王往外挥了挥手,示意多吉喀勒出去:“啧啧,那些怪味道只会让办正事的人心生警惕,哪能『迷』住他们?被『迷』住的都是些废物。学着点儿,对付不同的人得用不同的招儿。” 程浩风没理唧唧歪歪说一通的鬼王,他翻看着博物架上的那些标本。彩鹊见他慢慢细看,怕他发现,就悄悄溜下来,随着多吉喀勒出门。 彩鹊出门后,就飞进门边一个半立着的牛头骨眼洞中。胡仙仙潜意识中觉得暗里追踪人真是很耗精力,而程浩风暂时没什么危险,就令彩鹊坐下歇会儿。 彩鹊就在这白森森骨头的空眼窝中坐下,一坐才觉得尾羽支楞着。彩鹊从眼洞中摔倒滑出来,胡仙仙本体嘴角扯出笑纹。 杜婉芷正好看到她笑,疑『惑』自问:“胡姐姐是做什么好梦了?笑得挺开心。” 胡仙仙听得到她说话,却是口不能言,只能心说:我可真笨,都忘了是寄灵识在彩鹊身上。唉,彩鹊可能也想早些化形为人,体会‘坐下’是什么感觉? 一会儿又想:我是挺笨,不过没有那些坏家伙笨!也不知道那些坏家伙怎么想的,总喜欢用美??女笼络人。要了他的美?女就和他是同伙了,不要他的美女还不高兴,这些古今中外的坏家伙们怎么就那般喜欢与人分享美?女? 鬼王与程浩风说了几句各自互不削夺利益的话,凌若风在旁听着,说完后就各踞一角打坐。 六月十九酉时,多吉喀勒来引他们去见扎措,彩鹊也暗暗随行。 扎措的房间在第九层,整个第九层只有他在住。多吉喀勒推开一间门上绘着火焰图案的屋子,请程浩风和鬼王进去后,就与凌若风离开。 夜城的六月并不炎热,但也不寒冷,可这屋内竟烧着盆炭火。程浩风与鬼王对视,都很疑『惑』。 “以你们的修为,六月天烤火也不会觉得热?”微涩的磁?『性』?声音响起,屋内并不见人。 程浩风循声细看,才看到屋内最靠里的位置有个小炕。炕上铺着狐『毛』褥子,一只羽『毛』绚丽的孔雀窝在褥子当中,它身上还盖着厚厚驼绒毯。 “末神大人,你这是在坐月子?”鬼王开口揶揄。 程浩风知道扎措激发孔雀王血脉之初,会难以掌握其中奥妙,只是没想到会弄得这副样子。 彩鹊此时受不了室内热哄哄的怪感觉,只在门缝瞄了瞄,见扎措那副样子,胡仙仙本体又面『露』笑容。 “鬼王,你少讽刺本座!待得本座功成,此刻受这点罪又算什么?” 扎措声音由孔雀之体发出,实在有些诡异,只是程浩风无暇关注这些。 他直接发问:“怎么解咒?” 扎措和鬼王都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所问为何事,同时说话: “你来找我就只为了给她解咒?” “程兄,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等大事商议好再说这些情情爱爱小事。” 程浩风右手一伸,已是墨冰剑在握。他再次问:“如何解咒?”闷热室内骤起森寒气息,鬼王瞟一眼扎措,退到门口。 扎措昂起头,红冠轻颤,语气傲慢:“你想趁本座虚弱之际就杀害本座?你不敢动手的,本座若死,胡仙仙也活不长。” “在我们面前你就别自称‘本座’了,端什么架子?你以为能要挟我?” 程浩风执剑斜劈,并没有劈向扎措,而是凝聚灵气催动剑体寒气,劈灭火盆炭火。 他有些凶狠地对扎措说道:“你要让自己血脉绝对纯净,这样你才能真正拥有孔雀王同等威力。你的血脉纯净一次就是入火自焚一次,你不会死,可是你会出现失血过多的畏寒惧冷症状。你说,我要是把你凝结成冰,你会怎样?” 程浩风说着就剑引寒气,墨冰剑剑尖溢出丝丝缕缕凛寒白烟。 扎措浑身止不住地打冷颤,怪声笑道:“怎么解?那你是怎么引发那个咒的呢?怎么引发当然就得怎么解!你想得到该怎么解的,只有我能解!” 程浩风身体轻颤,与扎措冷得发颤不同,他是气得发颤。 “定然还有其他办法,说!” 扎措没有直接说,而是问道:“别无他法。你是选择看着她去死,还是等我功力再进一层,以身为她解咒?” 彩鹊在门口听到这句话,胡仙仙本体双眉拧紧,她害怕程浩风做出她不愿意的选择。 好在,程浩风随后的答话打消了她的顾虑。他对扎措说:“你以为我会纠结于这两难选择?哼,我此行若是达不成目的,我六师弟会杀了她!然后,我们直接进攻此地!” 扎措偏偏头,冠羽微扬,缓声说:“就算你狠得下心让她去死,秦沐风也未必杀得了她。” “正因怕六师弟杀不了她,来之前我制住她经脉,她此刻毫无反抗之力。” 扎措猛伸出头,又很快缩回被窝。鬼王惊诧万分地盯向程浩风,程浩风迎上鬼王目光,解释道:“我与她都极度厌恶被人要挟、被人控制,要是让我们去过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日子,还不如一起毁灭。” “她死了,我就全无顾虑。到时候,我就在这『迷』窟中肆意杀?戮,冷秋朗会赶来相助于我。秦沐风则返回海底圣境,提兵来援,你们不败也得大受损失。” 鬼王和扎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程浩风,鬼王瞥瞥扎措,再低声对程浩风说:“你何必想得这么决绝?你可以以守为攻,慢慢拖延时间想办法的。” “后盾足够强大,就以守为攻,一步步稳扎稳打。没有任何后盾,那就以攻为守,抢占先机。”程浩风挥剑直指扎措,“我若能抢占先机,必胜!就算占不到先机,也要败得轰轰烈烈,不用受你的窝囊气!” 第四百四十二章 解咒新法 鬼王叹着气,双手扭绕结印,灵气爆出火花点燃炭火盆。他颇感无奈地对程浩风说:“程兄,你不要这么偏执好不好?我们都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翘翘的人,要真都一起死了,还说不准会弄出什么更糟心的事。” “偏执?你们是今天才认得我的?我一向都是如此偏执。更糟心的事?我倒想看看,还能让我糟心成什么样?!” 火盆重燃,室内闷热异常,扎措倒是舒服地呻??『吟』几声。他拖长声调问:“程浩风你此行想要达成什么目的?或许,我们目的是完全一致……” 程浩风也不愿跟他们阴阳怪气地绕弯子,直接说出来:“第一,解了胡仙仙所中之咒; 第二,不要在韩泽熙飞升金龙之位的事情上过多干涉。” 他很快说完,鬼王和扎措都有些愕然。 鬼王反问:“就这么两条?” “就这么两条。”程浩风语气很肯定,他又对扎措强调道,“解咒之法不能是等你化成人形以身为她解咒,绝对不能那么解。” 扎措怪笑几声,讥诮道:“你们中原人就把贞『操』看得那么重?我给她下咒最主要目的是想练合功大法,借助她天生永恒混沌气而已,我又没想过要一直霸占她。呵呵,只要她的第一次,也没影响你什么?” 借彩鹊之耳听到扎措此言,胡仙仙脑海中冒出许多骂人的话。 在扎措面前,程浩风没有骂他,只是厉声答道:“你别想我说服我。要么你想出其他解咒之法;要么就让她去死,我再杀个天翻地覆。” 胡仙仙心情黯然,经历这么多,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客栈小老板。她知道,能力到了一定程度,所做所为就很难单纯地用好、坏来界定。她不想给他们分好坏,可仍是觉得他们都是坏人。 包括她自己,也是坏人。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认同了程浩风的想法,从未想过因为他们的决定会给平民百姓带来什么影响。 她若是真就这么死去,程浩风和云华观门下几位师兄必然会对天庭、及扎措、鬼王、臧玄蛟一脉的人彻底撕破脸皮,到时候争斗起来不论谁胜谁负,都会是一场天地浩劫。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便是此意。 不论哪种生灵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待对错,要想求全,可能反而一无是处。 胡仙仙当然支持程浩风,不仅仅因他是自己所爱,也因她若处在同样境况下会做同样选择。既然无论如何都难以求全,那就别委屈自己,选择自己最想走的路。 扎措没有说能不能再想出其他办法,他继续激怒程浩风:“你别那么迂腐,我要的真只是她处?子?之身而已,不会跟你抢她的。她解咒之后,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真不影响什么。” “我迂腐?哼,你懂不懂那些事无关乎贞『操』!那是她自己的尊严,她不是什么器物,谁都可以用!我在意的不是她身体是否纯洁,我是不想让她心里留下阴影,不想破坏她对于这世上一切的美好认知!” 程浩风说得很激愤,千里之外的胡仙仙面『露』欣慰微笑。是呵,她也是这么想的。 两情相悦、情到浓处之时灵?肉?合一,是绮丽浪漫的美好之事。若是有刻意目标的交易,那成什么了? 从一开始就认可了这世界的阴暗面,又怎么会再接受阳光照耀? 胡仙仙从来不相信一个遇事总是妥协的人,会为谁去坚守。迫于家族压力就轻易放弃爱人,家族危机到来,就必然会放弃家族利益。这种不懂反抗,也不愿承担的人,在国家危难之时,就是麻木不仁的亡国顺民,甚至会是卖国求荣的汉?『奸』。 人无完人,胡仙仙可以容忍爱人有缺点,但这可容忍的缺点不包括无原则妥协。 她很欣慰,还好,程浩风不是那样的人。每一个人看待事情的标准不同,这些标准才是决定人与人之间能否长久相处的真正因素。 对于胡仙仙来说,如果相爱很深的人向她哭诉不能与她在一起,是有多么不得已的原因、有多少生活的无奈,那么她会立即不爱这个人。 人的一生得经历多少坎坷不平?呵,一点点压力就选择放弃身边人,到最后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这样的人注定只是由他人主宰人生,胡仙仙可不愿意与傀儡共度一生。 程浩风的话让胡仙仙认同,却是引来扎措的冷嘲热讽:“那你们就干熬着,熬到她稍有情绪波动就会冰霜封体的时候,你们就一起死!” “你好像忘了我们死之前,你会先死。”程浩风『逼』问不出结果,也就不再多问,冷声笑答。 鬼王见两人谈话陷入僵局,苦思片刻后犹豫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可行办法?程兄,你要不要听?” 程浩风”嗯”一声,鬼王语速很快地说:“将十二样神器集齐,再由末神心上玉瓶碎片引出其他碎片。如此一来,就让仙仙自毁本体,只留魂魄,融入神器所蕴混沌力就解咒了。” 扎措哂笑说道:“这主意不错,的确能解咒。可惜,自毁本体、魂融混沌力之后她就是天地之间混沌气息,那就没有自我意识了!鬼王,你的主意真不错,这和直接让她魂飞魄散没什么区别。” 胡仙仙听到鬼王之说,却在想,万不得已之时,就这样解咒也不错。不论如何,总好过让扎措来恶心自己。 若是真的别无他法解咒,胡仙仙即将面临死亡。程浩风是真的做了让秦沐风杀她的安排,可她竟无怨言,也无多少悲伤。 这第九层的走廊上摆放、悬吊着很多盆栽花卉,彩鹊缩在其中一个花盆中。胡仙仙感应到彩鹊情绪低落,她安慰彩鹊不必如此,天无绝人之路,总还是其他办法。 就在她们以心神交流的时候,一个身穿铁红?『色』?氆氇的中年男子踱步走来,多吉喀勒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说着话。从多吉喀勒对他的称呼和恭敬态度来看,他就是『毛』日渥。 胡仙仙前生为白回风之时见过佘日茫、鄂日浑,『毛』日渥常年在番邦活动,没有见过他。 『毛』日渥不同于佘日茫、鄂日浑那种一看就与平常人有异的形貌,他样貌平平,完全看不出他是水獭精。即使细看之下,他也只是有两点细微处与普通番邦人有所不同。一是他瞳仁为棕黄『色』,二是他两手手掌格外宽大厚实。 『毛』日渥目光沉着坚毅,比之那些目『露』凶光的人更不好对付。 多吉喀勒引『毛』日渥到得扎措房间门口,就转身离去,『毛』日渥自己推门进屋。 “『毛』大师?你亲自来调停他们两个的纷争?”鬼王笑迎上去,语气有些“又来个瞎搅事的人”之意。 『毛』日渥环视他们三个,而后平缓出声:“我有新的解咒之法。” 听他如此说,他们都大气也不敢喘地屏息静待他说下去。 “此法得分三个步骤进行:第一步,要有能与她同心的人剜心补齐她心上缺口。这样,能暂时抑制咒发,让她不至于稍动情欲就体寒心痛。” “第二步,等与她同心者功力高强到无幻金仙之境,就可以封禁她的经脉,只要她没有灵气,就算是与同心者同命。到此时,只要她不破开封禁,就再也不会引发咒言。” “第三步,与她同心之人将心完全换给她,换心之后,彻底解咒。只是,如此一来,她和与他同心之人就只能是凡人,再也不能修炼的凡人。” 『毛』日渥说完之后,都沉默不语。半晌后,程浩风问:“我若愿为她换心,我岂不是就成了无心之人?那不仅仅是无法修炼,而是会身死魂消?” 『毛』日渥认真答疑:“我第二步强调过,与她同心之人要修到无幻金仙之境。到了那个境界,可以断肢再生。若是没了心,也不至于会死,只是再难修炼。” 程浩风轻轻点头,低声说:“这不是个好办法,但总好过让扎措以身解咒。” 『毛』日渥双目聚光,威严开口:“既然程道长认可这个办法,那我们就去谈谈怎么扶持金龙飞升的正事,别在这里纠结那些儿女私情。” 胡仙仙直觉这个条件很不妥当,可她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妥当。她能感觉到程浩风心里是没多少底气的,所谓关心则『乱』,他在为她解咒之事上处理真不够冷静。 也许,程浩风面对正处在最虚弱期的扎措,以及寄人篱下的鬼王还有些胜算。面对经营多年势力,在自己老窝的『毛』日渥,他可能会不知不觉落入圈套。 胡仙仙知道程浩风会真正去实行那三个步骤,因为若是交换处境,她也会那么做。 对于最后两人都只能是凡人的结果,她不会在意,那么他也不会在意。 可是,『毛』日渥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就算知道,他又为什么要告知程浩风?难道那种结果,对他有什么益处? 胡仙仙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是期望『毛』日渥没有骗程浩风。真若能那般解咒,她也很开心,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是仙是凡都无所谓。 经历很多生离死别的人,在面对生离死别时往往显得很淡然。他们不是真的不怕生离死别,只是封闭情感,让自己少受痛苦而已。 孤寂久了的人更怕孤寂,纵然明知自私,胡仙仙还是憧憬程浩风能为了她与她同当凡人。她不想劝他,也不想提醒他这个办法有不妥之处。她深深的依恋他,他说怎样便是怎样。 第四百四十三章 议价从龙 『毛』日渥以他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解决程浩风与扎措纷争,是想在接下来的布局中争取最大权益,所以事情定下之后,他就要带他们去他在『迷』窟的书房议事。 扎措立即反对:“我身体情况特殊,不能离开这个房间,等下个月十五我就能在月上中天之时化出人形,到时候再议。” “你没有彻底融汇孔雀王血脉之前只能每月化形三个时辰,难道我们就为了等你那三个时辰,拖延议定大事的时机?”鬼王否定扎措提议,『毛』日渥与程浩风没有说话,但他们眼神明显赞成鬼王说法。 『毛』日渥见扎措不肯退步,他心中有些着急,他为了争取议事的主动权费尽心机,他不能让这些争执使自己陷于被动。 为了安抚扎措,『毛』日渥坦诚说道:“我们几个都是主张由慎郡王继位的,就算有分歧,分歧也不是太大。末神你先说你想得到哪些权益?你我合作关系紧密,我会尽量保证你得到所有权益。” 扎措挺懊恼地长叹几声,然后说:“第一条当然是与『毛』大师所想一致,慎郡王登基后要与番邦友好相处,结为兄弟之邦。” 扎措母亲本是番邦人,他又在番邦生活多年,在这点上他与『毛』日渥的确一致。 “第二条,促使法朝和番邦达成全面开放通商口岸、平价贸议的盟约。并且极力建议法朝皇帝和我邦大王,将两国贸易之事全权交由『毛』大师负责。” 『毛』日渥想要的是经济大权,也想借经济掌?控更大权力,借此一点一点蚕食法朝国力。扎措对这些世俗权力不太看重,他如今需要『毛』日渥给他提供修炼条件,当然偏向『毛』日渥所求。 “第三条,法朝皇帝和番邦大王都要以正式书面形式,把沙薨之城确定为互不干涉的中立之地。沙薨之城如今形成为沙湖,对于两国都没有什么重要地位,对于我却是至关重要的地方。” 这一条才是扎措最想得到的,只要他能修炼成功,再有沙薨之城为据点,他想得到的东西都有去获得的必备条件。 程浩风并不会答应他这些要求,但他没有立即反驳。扎措对『毛』日渥说这些,就是将谈判权委托给『毛』日渥,只要直接谈的时候跟『毛』日渥据理力争就行了。 『毛』日渥再次对扎措保证会为他争取想要的权益,而后告辞离去。程浩风和鬼王也随之离去,彩鹊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们。 下到第七层之时,鬼王肃?『色』?说道:“『毛』大师,就在我房间议事,如何?” 程浩风当即同意鬼王提议,『毛』日渥占据了太多优势,这『迷』窟本来就是他地盘,若是去他在『迷』窟的书房谈判,那无疑又让『毛』日渥再占优势。 『毛』日渥不满地眉『毛』微扬,鬼王脸『色』不再那么严肃,神在在地笑说:“我的房间更有趣嘛,大家笑呵呵地谈事儿不好吗?何必把气氛弄得剑拔弩张?” 程浩风附和道:“我们在很多方面其实已经达成共识,只是一些细节需要再讨论,确实没必要去『毛』大师你那里。再者,鬼王与我们所要求取的世俗利益没有太大冲突,在他这里谈事更显得公正客观。” 『毛』日渥冷哼暗想,你们再怎么蹦哒还是在我的地盘儿里,且就随你们安排地点,看你们能弄出什么花样儿。 其实,他的这一点点让步,已经是暗走败着。他这妥协一下也无不可的心态,对于他而言是没什么损失,对于程浩风扳回先机的图谋就有关键作用。只要程浩风能诱导他,让他形成不断妥协的心理惯『性』,程浩风就有可能占得先机。 他们进屋坐定之后,彩鹊也在门口牛头骨眼窝中藏好。胡仙仙对他们之间的唇枪舌战不感兴趣,她觉得谈判就和菜市场买东西讨价还价差不多。只不过,菜市场讨价还价争的是几块铜板,他们争的是国权民利。 护龙飞升,让慎郡王韩泽熙继位之事,他们此时没有异议。 墨金冕认为法朝已到气数将尽之时,蟠龙所在的龙脉不稳,与其让法朝苟延残喘不如直接毁了龙脉。程浩风本来也与他想法相同,不管俗世朝政,毁了龙脉为己之用,让慎郡王继位就面临亡国。 也不能说墨金冕和程浩风破坏龙脉有错,因为他们着眼的是整个人界,对于经历好多个朝代的他们来说,改朝换代之事很平常。 可是程浩风此时想法已不同,他要有势力对抗敌对势力,就必须要借助法朝的国力。扶助慎郡王顺利登基,再助慎郡王坐稳龙椅,是他能否借助法朝国力的先决条件。 『毛』日渥他们早在老慎郡王在世之前就在安排如今之事,并在老慎郡王修墓之时埋入蟠龙龙头,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他们当然是要扶助韩泽熙的。 不论是『毛』日渥、扎措、鬼王、段梦柔还是程浩风,此时争的都是朝政掌?控权。 『毛』日渥倾向番邦利益;扎措、鬼王倾向自身利益;程浩风倾向法朝利益;而墨金冕和段梦柔倾向黑龙臧玄蛟的利益。 墨金冕和段梦柔虽然一死一囚,他们的影响力却不可忽视。特别是墨金冕,他算得很远。比如,破坏龙脉之事就让他们面临一个必须要做的选择。 龙脉既破,金龙就成了残龙,要想补全龙脉,引入黑龙残魂是最佳选择。 而要引出黑龙残魂融入龙脉,程浩风之体是惟一选择,其他人碰触到黑龙残魂就会致使残魂消散。 程浩风很干脆地答应了此事,他们此刻主要争论的是韩泽熙登基后各种权益分配。 胡仙仙却是感觉到危机四伏,黑龙阴影无处不在、陷阱八方都是。黑龙臧玄蛟是那种从来没出现过,却在无形中左右他们人生决定的阴影。 从臧玄蛟诱使程浩风破坏镇龙囚玄阵开始,程浩风就在做着别无选择的选择。难道,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受益者是黑龙臧玄蛟? 胡仙仙知道程浩风的玉印是晁玄同送回,晁玄同对徒弟们的暗中相助,最终会导致他与天庭对立?当然也就此引致云华观一脉所有人与天庭的对立?各方混战,是臧玄蛟最期待的? 胡仙仙很担心程浩风引残魂融入蟠龙骨的时候再出差错,她眉头皱紧,杜婉芷还以为她好梦做完又做噩梦。 对于这些暗里的计谋较量,胡仙仙不太懂,她只得先抛开心中疑虑,再细听他们此刻所谈。 程浩风与他们相争的几点主要是:韩泽熙登基后继续与番邦保持睦邻友好关系,但是是否结成兄弟之邦,要等韩泽熙亲自定夺。 至于双方平价贸易之事也是可行,可是具体事务不能交由『毛』日渥全权负责,要由法朝指定人选共同负责。并且,所有的通商口岸都要有法朝驻军。 扎措以后继续去水下的沙薨之城当末神也可以,要想把沙甍之城所在地域划分出去就不可以!那个地方水淹沙围,并不富庶,可那也是法朝疆域,怎么能变成几国间的“中立之地”?程浩风完全否决“中立之地”的说法,法朝要占据那里的绝对主权。 『毛』日渥没想到程浩风会这般强硬,看似给足了他们面子,其实并没有让出什么实在利益。 “程浩风,你要弄清楚,人为的干涉金龙飞升之事是逆天之举!没有我们帮助,韩泽熙未必能够顺利登基,你还是不要为了些许小利弄得韩泽熙根本当不了皇帝!” 『毛』日渥措辞严厉,他知道程浩风他们并没有多少可以依凭的势力。 “虽然是以人力干涉了金龙应位,可慎郡王本来就是天命所归,也算不得逆天。”程浩风眼睛瞥向鬼王,“天命所归,金龙飞升扶助的人当然就有从龙之功,愿意追随的势力有很多。” “天命所归?你应该知道,有时候也会有民意难违的情况。” 『毛』日渥看得出来,鬼王还是支持慎郡王的,毕竟韩泽熙是紫微星君一魂一魄入凡,助他相对容易。『毛』日渥当然也不愿放弃经营多年的慎郡王这条线,他这么说只是想施压程浩风,让程浩风心生畏惧,这样一来他才能更容易地掌?控大局。 程浩风知道『毛』日渥不可能轻易转向支持他人,戏谑笑说:“德元帝没有子嗣,皇室宗亲当中还有谁能继位大统?谨郡王还是诚郡王?诚郡王所做所为根本不是民心所向,你们有心扶他也扶不上去。” 『毛』日渥当然清楚程浩风所说是事实,他不再强辩慎郡王是否能当皇帝,转而轻松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诸天神佛是在纵容我们的种种行为?你们做出的事稍微有悖天道,就遭致各种惩处,我们却是可以为所欲为。” 程浩风一直对天庭处置各种事情心怀不忿,『毛』日渥这般说,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愤慨:“诸天神佛的确是在纵容你们,他们这种种举措也恰恰证明他们都没了上进心,他们在懈怠修行,甚至可以说是在腐化堕落。” 程浩风傲然冷视他们,而后再说:”你别以为你们能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天劫难免,劫难降临,谁都别想混过去。” 鬼王耸肩笑笑,对『毛』日渥说:“你拿不帮韩泽熙当皇帝要挟他,又拿诸天神佛来压制他,可他呢?直接说什么毁天灭地,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威胁完了。『毛』大师,这家伙不好对付哦。” 『毛』日渥『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倦地说:“你们再细细权衡利弊,我是很宽厚大方的人,希望你们也不要太计较。今日先谈到这里,你们好好歇息。” 第四百四十四章 理扯烦难 『毛』日渥离开后,程浩风也走出鬼王房间。他没有在『迷』窟内逗留,走到那片树林旁冷静梳理各种利弊关系。 此时是六月二十的清晨,曙光染红高高雪峰。这昆吾山连绵几千里,层峦叠嶂、巍峨庄?严,与凌山的冷峭之感不同,这昆吾山是雄浑之感。 程浩风抬头仰望,那接天矗立的银白雪峰正是祖师得道之地,昆吾最高峰戈雄峰。 夜城的天空蓝得亮眼,程浩风生出飞入这蓝蓝晴空中翻滚几下,会不会浑身都浸染为蓝?『色』?的想法。他为自己的想法微微一笑,他不知道在他身旁石榴枝叶下,寄身彩鹊的胡仙仙也同样那般想。 程浩风转过头望向东南一角,他的脸『色』阴沉起来。东南角能看到远远的几个雕楼暗影,那是『毛』日渥的登龙堡所设雕楼。 『毛』日渥将番邦大王赐给他的府邸不断改建、扩建,形成有百亩宽阔、屋宇奢丽、雕楼坚固的真正堡垒。登龙堡临深谷、背高山,那十二座雕楼设有各种精巧机关,加之与『迷』窟相邻互为犄角,真正易守难攻。 程浩风暗叹,别人是对各种势力经营多年,而他几乎是赤手空拳在搏命。青丘国终究不是自己能随便调御的;海底圣境有诸多限制,不能参与过多的世俗争斗;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真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胡仙仙见他眉头紧锁,也心下暗忧。修行者最根本的依凭是要参天悟道,其他一切名利都只是为了便于修炼的权宜之计,可怎样才能参悟天道?天意最是难测。 天意难测,天意也难违。程浩风想以直接令白回风、胡仙仙分为两个人各司其责的方式,简单解决问题,可没想到会让问题更复杂。 终究,他还是得一步步去受磨炼,同时也带动胡仙仙受磨炼。那千劫万苦是避不过的,胡仙仙直觉自己解咒之事也不会按步骤顺利进行。可是要让程浩风就此放弃她,那也不可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走到这一步,再难也得走下去。 在程浩风沉思很久之后,『毛』日渥派人来请他继续商谈。这次,『毛』日渥把多吉喀勒和凌若风也邀来同议。谈来谈去,在一些关键点上仍是互不相让。 『毛』日渥面对死活不松口的程浩风,言辞恳切地许诺条件:“你要想过上你理想的生活,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凭一己之力就能做好。只要你能最大限度让渡权益给我们,我们会不遗余力地帮你。” 程浩风态度仍很坚定,正『色』说道:“我只能保证不侵犯你们的既得利益,或者在不涉及原则的情况下给你们更大利益。但是,要想借此机会让我答应完全有悖于人格、国格的事,绝不可能。” 『毛』日渥焦躁得想怒骂一通,可他知道这无济于事。他没想到程浩风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他提出的解咒之法,似乎很容易哄;也没想到程浩风在涉及国家民众利益时那么寸步不让,似乎很精明。 『毛』日渥只怪自己看轻了程浩风,从一开始谈判就陷入被动。他忘了事关胡仙仙的解咒之法,对于爱得痴狂的程浩风来说,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就好,根本没考虑其中曲折,才三言两语就相信他。 而处理国家民众之事,程浩风仍是本身理智正直的状态,就不会给『毛』日渥可乘之机。 看着『毛』日渥不论怎么威『逼』利诱,程浩风都不退让,鬼王幸灾乐祸地笑向『毛』日渥说:“你们总说我和段天妃没用,现在知道他不好对付了?你们也不想想,他一点儿灵气都没有,都快死了的时候还能设阵困住段天妃,他健壮康泰的时候得多难缠?” 程浩风盘坐矮榻上,『毛』日渥、多吉喀勒、凌若风的目光都齐刷刷盯向他,都恨不能把他看穿的样子。 鬼王朝程浩风扬了扬手,跟商贩吆喝自己货物似的夸道:“你们把他当成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这才明白他其实是块硬骨头?” “有些人就是看着强横霸道,可是一让人抓住软肋就怂了。啧啧,程兄就是看着软弱可欺,其实很难让他屈服的!” 鬼王颇为自豪地夸着程浩风,其他几个人都听得皱眉,程浩风自己也拧紧眉头。 鬼王继续夸着,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往程浩风头上戴。程浩风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鬼王的话:“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整我?你想让天下人都嫉?恨我?” 鬼王讪讪地『摸』『摸』下巴,凌若风语气刻薄地接一句:“就算鬼王不说那些话,也有无数人恨你,恨不得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真那么恨我?巴不得我死?呵,死有何惧?我又不是没死过。”程浩风笑了笑,他还真不怕别人恨他,也不怕死,他怕的是不能按照自己心意度过人生。 鬼王听后,有些兴奋地说道:“就是,就是!死有何惧?我就从来也没活过,可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鬼王是怨冤之气凝结化形,确实是“没有活过”,但他经历的岁月很长,也可以说“活得好好的”。这算是合乎逻辑的话,听来就是怪诞得很,众人都无语轻笑。 笑过之后,多吉喀勒又声『色』俱厉地责问:“鬼王,你到底属于哪一方?” “哪一方都不是,我就是看戏的。”鬼王用柄精致小刀剔磨着长长指甲。 “看戏?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来处事?” “我吃亏受困的时候,你们不也是在看戏?”鬼王轻蔑笑看气哼哼的多吉喀勒。 他们两个争吵不休,『毛』日渥瞧瞧神『色』如常静坐一旁的程浩风,重重一擂桌子,低吼:“都给我肃静!” 『毛』日渥镇住场面后,他无奈地做了些让步,他们议定诸多事宜。 稍关键的一些事,都按程浩风要求来做。番邦全力支持慎郡王韩泽熙继位,并与法朝保持友好睦邻关系。至于是否结为兄弟之邦,互相之间又要达成哪些具体互助事宜,等韩泽熙登基后亲自裁定。 法朝对番邦全面开放通商口岸,双方平价贸易。关于贸易事务由『毛』日渥负总责,法朝指派两位副手协助。而所有通商口岸的防御之事,由法朝派驻军负责。这些驻军有相对独立的执事权,驻军用地、军费饷银均由所属通商之地自行划拨、筹集。 番邦的一些特殊人才,比如末神扎措,法朝为之特赐封地。扎措得封“沙城侯”,沙薨之城方圆百里皆其所属封地,可以自主处理封地内事务。但是,封地真正主权隶属法朝。扎措若是犯下欺君犯上,叛国通敌等重大罪行,法朝理当收回封地。 既已议定主要事项,程浩风就准备启程回边城凝翠苑。『毛』日渥说还要把解咒具体方法抄录下来,让程浩风六月二十一再走。 程浩风只得答应,暂住鬼王房间。鬼王与『毛』日渥还有其他事商议,他们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凌若风。 凌若风乌黑长发顺直地披散肩头,着一身暗红长裙,烛火映照下的她艳丽得有些妖异。 她一向是高傲冷艳的人,此时敛去傲慢神情,竟是有几分成熟蜜?桃?般的风韵。 胡仙仙直觉鬼王他们是故意要让凌若风、程浩风单独相处的,她很不放心,令彩鹊悄悄溜进去,藏在鸟类标本中。 幸好彩鹊溜进去得快,它刚藏好凌若风就反锁住门。 “我本是丞相千金,那些王孙公子我都瞧不上眼,单单对你情有独钟。你敢说我追随你修道多年,你就没为我感动过?若没有白回风横『插』一杠,你我早已是神仙眷侣,你又怎么会受如今这许多苦难?” 程浩风一直在矮榻上打坐,不曾挪动半分,听到凌若风说话,他微阖的双目也没有睁开。 程浩风答复:“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我对你有过感动,但从来没生出过爱恋。要是感动能转化成爱恋,那早在七师妹没出现之前就已经接受你的情意了!” 凌若风的言行令胡仙仙觉得很是费解,她是要让程浩风心烦意『乱』,做事出纰漏?还是她一直放不下程浩风,稍有机会就想能入了他的心? 胡仙仙想得头疼,全然不懂情感纠葛的彩鹊更是觉得头疼万分。彩鹊以翅羽轻拍头,以心传意给胡仙仙。彩鹊所传之意是:化形成人都要处理这种麻烦事儿?当人这么艰难,为什么异类修行者还都要化形成人的样子? 胡仙仙也说不清这些问题,只是无奈地再看向他们。 凌若风凄美轻笑:“你没对我生出过爱恋之心,也只怪我自己太矜持,让你都没拿我当女子看待。我若是早些对你殷勤些,在你面前多些娇柔女儿态,你怎么会让别人勾引?要不是她们以妩媚娇态诱动你的心,我们之间的感情怎么会被破坏?” 凌若风坐到程浩风身边,斜靠他肩头,语声软糯:“我宁愿为你放下矜持,你是否愿意接纳我?胡仙仙真的不适合你,她不会为你改变什么,你们在一起也只会争吵不断。我们才是最合适的一对儿,要不是她蓄意破坏,我也不会一次次凶狠地对待你。我可以为你变得温柔贤淑……” “你别总是把自己陷在那个框里想事情,你以旁观者的角度想想——要是一个男人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宁愿禁?欲?也不肯接受那个女人的情意,那他们之间不能走到一起能怪得了别人破坏么?” 程浩风仍是微阖双目、神情平静地答话,但语气已明显不那么淡定了。 彩鹊很气愤,颈『毛』都炸立起来。胡仙仙以意念安抚彩鹊:有啥可气的?小心点儿,别让他们发现。唉,不如让他接纳凌若风算了。这么一来,我就可以放心大胆撂挑子,轻轻松松抛却红尘俗事,彻底解脱喽。 第四百四十五章 少年血仇 凌若风俏脸微红,双眼氤氲水雾,烛火映得她薄纱裙下的肌肤透亮莹白。她轻咬咬丰润双唇,似在忍耐什么难忍之事。 她靠在程浩风左肩,程浩风没推她,也没抱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盘坐着。 彩鹊小脑袋偏来偏去地看着这暧昧一幕,彩鹊看不懂,胡仙仙却是觉得这场景蹊跷。 凌若风微红的脸『色』渐变为绯红,她呼吸略急促地启唇低唤:“三师兄……浩风……浩风,我愿意为你不再矜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翻身到矮榻上,斜跪到程浩风背后,用脸颊轻蹭蹭他后背。而后又抬起头,双手轻抚他肩膀。程浩风仍是任她做着这些小动作,他不动分毫地盘坐如前。 胡仙仙心内诧异,她讨厌凌若风,但她也知道凌若风高傲骄横,绝非是愿意出卖?『色』?相来缠磨人的女子。凌若风的举动不正常,胡仙仙警惕察看屋内。 程浩风也觉出了凌若风的不正常,他没有激烈推拒她,是不想引得她做出更有失常理的举动。毕竟,凌若风不是『荡』?『妇』?妖女,他不愿羞辱她。更何况推来挡去更增多肢体接触,反而容易弄出尴尬事。 他严厉提醒她:“你引诱我?你也是看尽天下事了,岂不知真要与我发生什么,会是你吃亏?” “吃亏?就算吃亏也是我心甘情愿。”凌若风纤指轻划程浩风耳后肌肤,“你是想要保留纯阳之体才不肯亲近我,是不是?” “心甘情愿?看来你也够单纯,我要想玩弄你,也不一定要与你行阴阳和合之事。你可懂?疏远你或是亲近你,与我是否愿留纯阳之体无关。” 胡仙仙令彩鹊闭上眼睛,可不能让彩鹊再听再看,被教坏就不好了。 彩鹊闭眼,她当然也看不到了,她也不想看。这些情感纠葛真是让她头疼,她都懒得去多想。为什么总要生些情感纠葛,有没有只是彼此惟一的爱? 看不到,却听得到。凌若风的笑声响起,不再是冷声讥笑,而是娇媚巧笑:“不行阴阳和合之事也能玩弄我?嘻嘻,看来三师兄对于如何玩弄女子懂很多呀。我倒是从来也不知道男女之间除了交??媾,还能如何‘玩弄’?三师兄,教教我……” 胡仙仙在彩鹊闭眼之后,听觉、嗅觉更灵敏了些。她闻到屋中有丝丝甜香,顺着味道传来之处,她令彩鹊微睁眼睛。传来香味的是蜡烛! 胡仙仙记起这『迷』窟之中多是点的油灯,只有大厅点的是蜡烛。大厅的蜡烛也有这种味道,但是味道粗糙淡薄,不似这房间中甜香绵细、沁人肺腑。 这味道?她反复嗅闻之下,慢慢辨出这其中有肉桂、『淫』?羊?藿、白曼陀罗等『药』草的味道。 胡仙仙恍然大悟,凌若风反常举动是因蜡烛中加了催??情之物,并且白曼陀罗熏烟又致『迷』幻,她本来就对程浩风有情,此种场景当然难以自制。 这些事也不知是『毛』日渥还是鬼王安排的,胡仙仙真想不通他们干嘛总是拿这种事来做文章?是想要控制程浩风还是想伤她的心?唉,还好她此时寄身彩鹊,这些味道只是让她和彩鹊有点头疼,要不然真就全『乱』了。 胡仙仙又想,自己才不会为这些事伤心,要是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发生,她离得远远的就好,这些纠缠不清的事真是很麻烦啊。 她脑袋里胡思『乱』想着,行动却不慢,早令彩鹊扑飞出去啄灭蜡烛。 凌若风正抚弄程浩风的双手微僵了僵,她轻摆几下头,又『揉』『揉』眼睛,蹙眉四望。 “三师兄?呵,我这是……”凌若风『迷』茫呢喃,抬起双手看着自己乌紫十指,以及涂着鲜红蔻丹的尖利长指甲。她恍惚以为自己双手已变回白嫩样子,怎么会还是这般? 程浩风没接她的话,他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言语急切劝说:“师父一直没有将你逐出师门,就说明师父期望你回归云华观,你何苦要弄得你我同门之谊都半点不存? 倘若我会迫于压力接受你,那我还会是我吗? 你有没有这么反复思考过,你自己想想啊。假设,你仍然是丞相府的千金大小姐,我为了父亲仕途顺利与你成婚,你觉得那是美满姻缘吗? 我可以为了父亲仕途与你成婚,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与公主成婚。你能保证不会有个什么公主看上我? 我就算娶了公主当上驸马,可我还想掌握实权,又怎么办?我是不是可以和后妃私通,利用皇帝的枕边人为我牟取利益? 我就算掌握了实权,可我还没有真正成为人上人。我想当皇帝,又正好有一个可以逆天改命的仙女喜欢我,我是不是又该攀附仙女? 我拥有一切了,可是又即将天毁地灭,我又该怎么办?原来我最初爱的人是可以拯救天地万物的人,我是不是得去求她原谅呢?” 程浩风语速很快地说了一长串,他自己都是意识略显模糊了,当然说得有些『乱』。这些语无伦次的话让胡仙仙听得偷笑,凌若风则是陷入深思。 程浩风长呼一口气,语速慢了下来:“四师妹你听明白没有?你以强迫手段得到的东西,别人也可以从你手里抢走。而且,会屈从于你的人,必定也会屈从于别人。” 凌若风没有吱声,她面含羞愧从矮榻上下来,退到屋角呆站着。她身形佝偻,脸『色』憔悴,就像枝头骄傲怒放的花朵开始凋谢。 屋内刚静下来,又突兀地响起清朗又冷漠语声:“女人都是无耻又愚蠢的,你讲那么多道理根本没用。” 程浩风霍然睁开眼睛,低喝出声:“谁?” “咚”的一声,门被撞开,一个黑衣少年双臂环胸、倚门而立。他向着程浩风讥诮冷笑:“听说你已经是天仙之体,怎么还是抵抗不住那些『药』的『药』力?要不是那只怪?鸟帮忙,你此刻肯定忍下去了。” “你在门口偷听?”程浩风跃身而起,飞掠落身于那少年面前。 “我可没有听墙根儿的癖好,哼哼,我只是追踪那只怪鸟而来。”那少年朝凌若风蔑笑两声,再移动目光在屋里搜寻。 这少年的话让胡仙仙警觉起来,程浩风他们的注意力一直不曾放在周围小物件之上,是以他们没能察觉彩鹊跟着。可彩鹊注意力在程浩风身上,也没察觉到那少年注意到了它的不寻常。 没想到这少年竟是为了寻彩鹊而来,胡仙仙着实郁闷气恼。她令彩鹊低头缩身,尽量装得和鬼王收藏的鸟类标本相同。 程浩风对于这少年的冒昧言行并不生气,反而让他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他也没听懂这少年在说什么,就请请这少年进屋坐,详说是因何事而来。 那少年说自己偶然见得一只奇特小鸟跟着程浩风他们飞进飞出,很想要这只神异小鸟,所以暗中观察他们。 程浩风还是没太明白少年之意,但也不多盘问他这些,转而和蔼问他姓名、籍贯。 “血仇。”少年只简单回答两个字。 程浩风没明白他是说的什么,凌若风『插』话问:“‘鬼头刀下无活人,出手更比阎王狠’的金牌杀手血仇?” 那少年点点头算是默认,而后再度细细看着屋内一应物件。他没看出什么,有些失望地问程浩风:“你真没察觉有只怪鸟在一直跟着你?那只怪鸟跟踪能力、隐藏能力都很强,若是你捉到它,请你卖给我。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胡仙仙暗自腹诽,什么“怪鸟”?这孩子真不会说话,要不是情况特殊,真想让彩鹊抓瞎你的眼睛。 程浩风没细听他在说什么,一直在打量他。这少年看面容身形年纪不大,头发却是灰白了。这少年也没有灵气,可他敛息藏身的功夫很好,还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压。这种功夫和威压应该是源于多次实战,而不是修炼。 程浩风眯眼细观他头顶自身气息,看出他年纪真很小,但竟已是寿数将终,可能最多再活三年。程浩风惋惜问道:“你还没满十七岁?” “再过两个月就十七。”那少年狐疑地瞅瞅程浩风,又说,“我住第二层东边第三间房,你要是见到那只怪鸟就来找我。” 少年告辞离去,程浩风对这个没满十七岁就头发灰白,寿元已然不长的少年心生关切。他忍下对大厅中那些乌烟瘴气之事的厌恶感,向那些人打听这个少年的事。 他们都对这个少年所知不多,程浩风把所打听到的情况七拼八凑后,了解到大概情形。 ”血仇”之名是少年自称的杀手代号,没有人知道他本来姓名。据说三年前中原宜州薛家发生灭门血案,只有在学堂读书的薛家小少爷捡了一条命,这血仇可能就是那薛家小少爷。 血仇所持鬼头刀据传说是灭门凶手遗留惨案现场的,他誓要用这凶器为家人报仇。 血仇当年来不及埋葬家人就匆匆去寻杀手团伙,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成了有名的杀手。而后,又杀掉杀手团伙的头目,自己掌管这团伙。 他要求手下杀手四处为他打听当年凶手,得知『毛』日渥这里藏龙卧虎,能获取最新最准的江湖讯息,他就投靠『毛』日渥。 程浩风本来要赶着启程回边城,得知这些后,他决定先与血仇深谈一番。 第四百四十六章 补心生春 程浩风寻到血仇的房间,互相问候两句,他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收你为徒,你寿数将尽,跟我修行可以为你增福添寿。” “你想收我为徒?”血仇听了要收他为徒,竟是捧腹大笑。 程浩风不解地看着他,他笑够了,有些落寞地说:“你说我活不长了,我相信。我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是应该折寿。我不在乎能活多长,只要能在死前报仇就死而无憾。” 程浩风摇头叹气,递给血仇一道灵符,嘱咐他若有急事就以符传讯。 血仇捏着符,犹豫片刻后说道:“『毛』大师他们不会杀你,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控制你,你还是快离开为好。嗯,的确有只怪鸟跟着你,也不知是不是监视你的。” 程浩风欣慰点点头,血仇愿意跟他说这些,就是已经信任他了。程浩风不再多劝,去处理一些杂事准备离开。 彩鹊没有立即跟上他,等程浩风走远,它猛地从墙角飞出来。血仇惊喜地伸手想捉它,胡仙仙令它狠狠啄向血仇的头。 突然受到利喙啄击,血仇一时发懵,没能及时护住头部。胡仙仙看他被啄得满头血口,终于解气了。她气顺了也就令彩鹊别再恋战,先飞出『迷』窟,再去山崖边等程浩风出来。 程浩风从『毛』日渥手中接过写有解咒具体方法的纸片,向他辞行。而后,又去鬼王房间向鬼王辞行。 走到门口,他听到鬼王和凌若风正在争吵。 凌若风指着鬼王冷斥:“为我好?嘁,让我颜面尽失,是为我好?” 鬼王嬉皮笑脸地耸耸肩,说:“当然是为你好,也是对我们来说都很好的事。只可惜,好事没成……” “我一再被你们利用,也只怪我自己蠢。可事到如今我再不清醒点儿的话,我就是蠢到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的地步!” 凌若风厉声强调:“你要是再敢耍这种把我当玩物送给别人的把戏,就让你知道我能做得多狠毒。” 面对她的威胁,鬼王轻描淡写地笑笑:“行!行!行。以后不给你创造接近程浩风的机会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哪懂得我的心?他若是放弃胡仙仙,一心一意来爱我,我会欣喜若狂。他要是心里根本没我,又抵挡不住诱『惑』与我行那苟且之事,我只会对他心生怨恨。” 凌若风向着鬼王一字一顿地说:“你要记住,我纵然沦落到如此不堪境地,也是丞、相、府、嫡、出、大、小、姐!” 鬼王“呵呵”而笑:“是,你还是云华观晁总撰亲传四弟子,万民景仰的凌山神女……” 鬼王察觉门外有异样气息,就开门察看。开门见是程浩风,又朝凌若风别有深意地笑起来。 程浩风向他们稽首,他们还礼。而后,程浩风说:“是非曲折自有后人分辨,但愿我们即使有错也不要错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告辞,后会有期。” 出了『迷』窟,飞掠至昆吾山山崖边,程浩风长吁几声,终于吐尽胸中浊气。彩鹊悄然跟上,同向边城行进。 六月二十二清晨,程浩风抵达凝翠苑。他先去大厅找冷秋朗简略说了此行情况,再急匆匆赶往胡仙仙所在房间。 杜婉芷正满面愁容守在床边,秦沐风坐在旁边椅子上神情凝重。见程浩风回来,他们都惊喜地打招呼。 打过招呼后,杜婉芷又埋怨程浩风:ot程师兄,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手段困住胡姐姐?要是有个万一,难道真要让沐风杀了她?” 程浩风没好气地答着:“谁让她那么爱跑,不这样困住她,又哪还能留得下她?” 杜婉芷听得怒火中烧,秦沐风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劝道:“婉芷,你也糊涂了。他正不高兴呢,说的这些气话你也信?三师兄分明是嫌我们碍事了,他要为七师妹解咒。” 杜婉芷瞅瞅秦沐风,秦沐风眨眨眼,她含笑随他退出屋子。他们拉上门后,程浩风又嘱咐:“六师弟,切莫让人来打扰我们。” “知道了。”秦沐风正答着,冷秋朗就走了来,他忙拦住冷秋朗。 冷秋朗高声向屋内喊道:“那个解咒之法第一步稍有差错就会要了你们两个的命,必须要集中精力,半点不能走神。你还是让秦夫人在旁为你们护法,免得你意『乱』情『迷』出了差错。” “不必,我定力还好。” 他们两个的劝说与回答让秦沐风、杜婉芷听得疑『惑』,刚从彩鹊身上撤回神识的胡仙仙也听得疑『惑』。 秦沐风低声询问冷秋朗,冷秋朗低声作答:“补心之时要用意念去补,还得?『裸』?『露』上身,贴身相对。我琢磨着,秦夫人在一旁守着,他能稍微有些顾忌,也就更能保持心神清明。” 听完原委之后,他们在外相视暗笑,躺在床上的胡仙仙早已红透了脸。 程浩风俯身在胡仙仙耳边说:“我暂时还不能解开你经脉封禁,你也别说话,还不能睁开眼睛。你要记着,你要是睁眼看着我,我会心慌意『乱』,我们可能就有『性』命之忧。” 胡仙仙躯体不能动,就紧抿着嘴唇点点头。 “好,记得要乖。”程浩风扶她在床上坐起,再帮她盘腿坐好。 然后,他自己盘坐她对面,脱?去外袍和里衣。他再伸手给胡仙仙解衣衫,很快解开她所着青『色』短衫衣带。将要褪下她衫袖时,触到她圆润滑腻肩头,他的手不由自主颤了颤。 程浩风挪开手,还是难以压制小腹之下蹿起的邪火。他不是没有见过女子身体,只是往常所见就和看人?体『穴』位图一般,就想着经络之类,没有生什么绮念。 或许她此刻雪肤玉肌半『露』之态,更比娇躯?『裸』?裎更诱人心动。他想着干脆三下五除二脱?完衣服,还免得胡想歪想。 他扯着她胳膊撸袖子,手背无意中又蹭到她胸?部。他突然忆起自己胡诌过的ot傲人玉?峰高?耸,别样樱桃挺翘ot,本来已稍微平静心湖,突然又脑海中翻涌绮靡之念。 胡仙仙肢体受制不能动,却是有知觉,此时她脸『色』绯红,身上肤『色』也由粉白转为粉红。 程浩风看着她,不愿挪开目光,自知失态也压抑不住。他磨了磨牙,暗嘲自己没出息,决定还是接受冷秋朗建议。 “杜师妹……请……请杜师妹前来护法。” 声音传出,门外等候的三人皆是笑而不语。杜婉芷推门进屋,关好门后走到床边。 “程师兄先调息静心,我给胡姐姐宽衣?解?带。”杜婉芷知道有些事是不能『乱』开玩笑的,进门后就敛去笑意,语气平淡说着。 她怕他们感觉难为情又温声嘱咐:“程师兄你准备好之后,尽管专心施法,不要有顾虑。有什么需要协助的交待我就是,有什么异常我也会提醒你。医者面对病患不分男女老少,你们只当彼此是大夫、病人就好。” 杜婉芷一番话让程浩风恢复冷静,尴尬气氛也转为肃穆气氛。他调息完毕,杜婉芷也已经帮胡仙仙脱?尽上衣。 胡仙仙忐忑想着,自己这会儿怎么那么像削了皮的白萝卜?也不知道这所谓“补心”是要把自己怎样剔剔挖挖,大概和刻萝卜摆菜盘差不多。 程浩风即将施法,动手前交待杜婉芷:“此法说是补心灵缺口,并不是真的心脏上缺了一块肉需要补,不必担心肉体伤损,主要是心境不能出现问题。 因为,扎措之咒就是以锁心玉瓶碎片诱发她消极情绪,心境必须平和。否则不但不能补心,还会加剧咒发症状。 心灵缺口就是她有部分心境无法由她自己掌握,是由扎措来掌握。补心具体做法是要我与她心境融于同心状态,以灵力暂时阻断和压制扎措对她心境的干扰。 如此之后,她不会稍有情动之意就心寒心痛以致冰霜封体,补心就是使心绪平稳。 杜师妹有劳你在旁护法,若是见我们脸上神情是平和愉悦的就任由我施法,若是我们出现悲愁怨怒神情就尽快阻止我施法。 切记,我是在如真似幻的状态下施术,一定不能让我们沉浸在阴郁、狂『乱』、痴『迷』等情境中。若不能及时唤醒我们,我们有可能同时受咒发之苦。” 杜婉芷轻声答应,胡仙仙也打消疑虑。 程浩风周身渐起朦朦白光,白光中又有墨光流转,光华由淡变亮,最后耀眼无比。 光华耀眼,从程浩风周身扩散到整个床上,杜婉芷渐渐都已看不清他们。 杜婉芷有些着急,看不清他们,又怎么观察他们面部表情?她起身凑近床边,光华渐弱下去,她又放心退回椅子上坐着。 光华渐弱,一圈光晕映上胡仙仙心窝处。杜婉芷只见两人神情恬淡欢愉,两人早已是神游天外。 碧空澄明,纤云弄巧,胡仙仙与程浩风携手乘风而行。 他蓝『色』道袍之蓝比这天空『色』泽略深,举手投足间有着傲笑苍穹的气度。他向她温和一笑,笑容中蕴满爱怜。 她青『色』道袍之青比这天空『色』泽略淡,言笑晏晏时有着明快灵动的情态。她朝他温婉一笑,笑容中有敬有爱。 亮白光晕中渐起昏黄光斑,又慢慢变为褐黑光晕。在胡仙仙和程浩风的意念中,晴空万里骤起乌风黑云。 杜婉芷见他们脸『色』变得阴沉,急忙出声提醒:“停止施法。程师兄,快停。” 程浩风双手翻舞,结成一个双掌朝上,十指反扣向下的怪异法诀。胡仙仙心窝处光斑渐渐散去杂『色』,又变为亮白,而后光斑缩为光点,倏然融入她体?内。 第四百四十七章 乍暖还寒 程浩风双手松开,撤了法诀。他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低喘片刻,拿起外袍披好,翻身下床。 “多谢杜师妹。ot程浩风恭敬向杜婉芷稽首道谢。 杜婉芷回礼,关切问道:“胡姐姐似乎又陷入晕『迷』状态,没什么大碍?你也显得有些虚弱,要让沐风给你诊视吗?” ot她所中之咒已经暂时压制,只要不是扎措本人刻意引动咒言,就没什么影响了。等她醒来,我解开她经脉封禁,她会一切如常。我只是灵气耗损过多,无需诊视。” 见他们没事儿杜婉芷心情放松,含笑打趣:“那我就先出去了,你们好好歇息。哦,还有,此刻应该不怕情绪起伏影响什么了?就请程师兄自行为胡姐姐穿好衣衫。” 程浩风脸红得“唰”地红到耳根,他一直认为杜婉芷是温良纯善之人,没想到也有这么古灵精怪的时候,呆站着任她出门。 胡仙仙在他灵力所凝光斑入体阻断通心经脉后,身体软软歪倒床上。他想了想,还是不忙给她穿衣服,让她先安静休息为好。抱她躺平,给她盖上薄被,他坐到旁边歇息。 日落时分,胡仙仙还没有醒来,程浩风也因困倦疲乏斜靠床栏睡去。 “三师兄,麦少爷和麦小姐来看望七师妹。方便吗?”秦沐风敲门喊道,程浩风惊醒过来。 “不方便,让他们改天再来。” 程浩风刚刚拒绝,麦娜莎已经笑着跑到门口说:“不方便也得方便,我都好久没见过胡姐姐了。要不是前几天德子到这边来办事,偶然见到冷大哥,还不知道你们出了这么多事呢。” 那门是杜婉芷走的时候顺手带上的,并没有上栓,麦娜莎已经笑嘻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程浩风想起胡仙仙还没有穿衣服,猛然挥手催动灵气封闭住门。 麦娜莎被他灵气一震,踉跄退开几步,委屈地望向冷秋朗。冷秋朗拉着她,语气带怒责问程浩风:“你干什么呢?” “我……稍等片刻。”程浩风手忙脚『乱』地给胡仙仙穿衣服,越是着急,越是利索不起来。 他把她推来『揉』去,她慢悠悠醒转,有些『迷』糊地看看程浩风,再看看自己。 秋波含烟,娇躯软腻,程浩风面对这一幕更利索不起来,双手僵滞,眼神也呆滞。 胡仙仙经过初醒的『迷』糊后,很快反应过来,娇呼出声:“你快解开封禁……我自己穿衣服……” 屋外的人听到这声音,都神『色』古怪起来,秦沐风有些焦急地说:“三师兄,七师妹还没有彻底解咒呢,你们在做什么?麦少爷,麦小姐好意前来探望,你怎么能拒之门外?” 冷秋朗也说:“此刻已经是酉时,你们要做什么可以等到朋友聚会之后,在夜里做嘛。” “我们没做什么……”程浩风解释无力,暗想这“白日宣?『淫』”的冤屈是没有昭雪之时了。 屋门口的人越集越多,秦沐风无奈地笑着让大家先离开。卓无傲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对冷秋朗说:“算了,真别围在这儿了。嗯,我相信三师叔没做什么,他是怕你大舅子把他的宝贝偷走,才不肯开门。” 他这么一说,他们都看向一直愁眉不展、沉默不语的麦塔哈,然后都觉得卓无傲说得有道理,纷纷散开。 他们走后,胡仙仙和程浩风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羞赧苦笑。 “你快解开我经脉封禁,我自己穿衣服……要不然,你用法力给我套上件衣服也行……” “哦,我都忘了还可以用法力给你穿衣……真是忙中添『乱』,越急越不清醒……” 程浩风走到床边,俯身笑说:“反正他们也走了,也不急着穿了……那我……” 房门再次敲响,杜婉芷轻声说:“程师兄,是不是你没来得及给胡姐姐穿衣服?要不然你出来,我进去给她穿好衣服,你再给她解开经脉封禁?” “我……我知道怎么做,你们快去忙你们的。”程浩风双手握拳,真有些抓狂了。 杜婉芷叮嘱道:“那你们快些,我们在大厅等着。别耽搁太久,传出去着实不太好。” 杜婉芷走后,程浩风抱起胡仙仙有些粗鲁地给她穿好衣衫。 “你轻点儿,你这是拿我撒气吗?都怪你稀里糊涂忘了可以用法力给我套上衣服……” 她真是感觉有些羞恼,忍不住想抱怨他。可话说到一半,就说不出话,双唇已被他深深吻住。 等他唇舌退离,他理理衣衫,就大步向外走去。 “你等等,你解开我封禁再走!你等等……程浩风……你坏透了……”胡仙仙焦急喊着,真是觉得活了十几世都从来就没这么憋屈过。 程浩风神『色』如常地走到大厅里,只见一桌酒席已经摆好,众人坐在旁边喝茶聊天等他到来。 “胡姐姐呢?”麦娜莎见他进屋就问。 “她还昏『迷』着呢。” 麦娜莎歪头瞅瞅他,再问:“我们先前明明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了呀,是不是她害羞了不好意思见我们?” “她醒了片刻又晕过去。” 麦娜莎狐疑地看着程浩风,可他样子很认真严肃,半点儿不像说谎,麦娜莎只好悻悻地坐回冷秋朗身边。 这样一来,众人都担心胡仙仙恢复情况,麦塔哈担忧地问:“再次晕过去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杜婉芷说道:“要不然我去看看胡姐姐?” “不用,没什么大碍。”程浩风拒绝她。 杜婉芷语重心长地劝道:“程师兄,有什么烦难你就跟我们说清楚,都是生死之交,你不要总是撇开我们。” 程浩风没答话,只是嘴角抽了抽。秦沐风忍着笑拉拉杜婉芷的衣袖,低声说:“是得撇开,他怕你把他的心尖儿掐了。” 杜婉芷回望秦沐风,疑『惑』不解:“嗯?” 秦沐风向她挤眉弄眼,她明白过来。 秦沐风又向程浩风一笑,对众人说:“难得欢聚,都快来喝酒吃菜。” 席间,冷秋朗见麦塔哈频频饮酒,也不吃菜,而麦娜莎也因哥哥不愉快而跟着闷闷不乐。 他就半笑不笑地问程浩风:“你是把仙仙藏起来不让外人见她?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怎么藏得住?” “此时是藏不住。我要是足以与他们抗衡,肯定得把她关起来,哪儿都不许去。”程浩风直言作答,深深看麦塔哈一眼。 麦塔哈目光愤恨盯向他,冷秋朗愕然一怔,又咂舌轻笑。 卓无傲皱了皱眉,小声问:“怎么关得住?七师叔不是注定要成永恒之心吗?” 程浩风冷笑反问:“成了永恒之心,还能是我的妻子吗?我管他什么天命,做丈夫的哪能让妻子去担事?” 众人不再说话,一桌酒席在沉闷气氛中散去。 杜婉芷趁他们还在闲坐,赶快到胡仙仙房间去探视她。见她已经清醒,就细问情况。她不肯说,杜婉芷看她经脉仍被封禁,也猜出几分。 杜婉芷从房中出来,拉秦沐风到角落里说了大概情况,秦沐风摇摇头说:“我就猜到可能是这样,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唉,还是得去劝劝才行。” ot三师兄,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ot他邀程浩风到大厅外走廊转角说话。 程浩风走出大厅,他就压低声音说:“三师兄,你不能那么做啊,是不是又闹别扭了,有什么事得好好说。” 程浩风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转身要走,秦沐风挑了挑眉,抬高声调说:“你要再不去解开七师妹经脉封禁,我可得去用银针刺『穴』试试能不能解,出了岔子可别怪我。” “不能用银针刺『穴』,我灵气与你们有些差异,封禁手法也有差异,你别『乱』解。” 见他神『色』慌『乱』,秦沐风忍笑催促:“那你自己快去啊。” “我不想解……”程浩风双眉下撇,“我也不是在和她闹别扭,我就是不想解,不想放了她。” 中咒之事暂告一段落,当然是要分开去做各自的事。他不想与她分开,这么些幼稚的理由,真让秦沐风哭笑不得:“你……我真无话可说了。” 程浩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还振振有词地说:“你看着杜师妹前几生一次又一次夭折就已经痛彻心扉,我呢? 从我把她生出来,你算算,我见她死过几次,又有几次命悬一线?我怎么舍得再和她分开? 真怕一分开,就成永别。分分合合至今,我还能保留清醒神智就已经是天幸了。我做得更理智了,还要我怎么对她?” 其他人也站在旁边听着,只是他说得有些『乱』,他们听得半懂不懂。而麦塔哈突然惊呼出声:“你……你生她?” 其他人都表情僵硬看向麦塔哈,再又盯向程浩风。程浩风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就以眼神询问秦沐风,搞不懂他们怎么那般神情怪异。 秦沐风轻咳两声,解释道:“我三师兄的意思是七师妹最初本体因他生情,才有陨铜化人之事。你们想哪儿去了?” 卓无傲张圆了嘴,又闭嘴说:“原来如此。” 麦娜莎笑捶捶胸口,才说道:“程道长,你说话不要那么玄乎,我还以为胡姐姐不是胡大叔亲生女儿,你才是她生身父亲呢。” 程浩风没觉得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还自傲说道:“我虽不是她生身父亲,却还比她生身父亲与她渊源深长。” 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笑望着他,他也不理会他们。他一撩袍裾,昂然往客房走去。 第四百四十八章 春意盎然 卓无傲看着他背影,摇头晃脑地说:“这算什么?攥在手里,怕攥得太紧会闷死她;放开手,又怕她飞了不回来。” 冷秋朗唉声叹气,又对麦塔哈说:“他活着就是围着她打转,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改变她的宿命,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该不该爱的问题。ot 麦塔哈目光幽幽凝视夜『色』初至的凝翠苑,怅然若失。其他人都回大厅闲聊去了,他还站在原地,许久后,他才到大厅中与众人告辞。他要连夜赶回城里,托付冷秋朗好好照顾妹妹。 胡仙仙躺在床上,本是睁着眼睛望向床帐发呆,听到程浩风脚步声后,赶紧闭上眼睛。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没装,我又晕过去了。” “晕了还和我说话?” “我说梦话……” 程浩风躺到床上,把她揽到臂弯里抱着,温柔说:“好,我也是说梦话呢,我陪你一起做梦。” 他的气息清凉,就算是炎炎夏天挨着他也不会热,胡仙仙既贪恋他的怀抱,又有些心烦意『乱』。想求他解了经脉封禁,又不愿开口求饶。她就那么皱巴着脸生闷气,“哼哼”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腋下。 “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吹气儿,吹得我心痒痒。” “我哪有吹气儿?是你自己要这么抱着我的。” 她拱了拱头,想退出他臂弯,无奈使不上劲儿,退不动。 “呵哈哈……”程浩风笑出声来,摁摁她的头说,“别『乱』动,真痒痒。” 她怨愤地瞪他,他挪出手臂半坐起来,痞痞坏笑:“敢瞪我?一醒来就抱怨我,这会儿还敢瞪我?” 胡仙仙直觉有危险,此时经脉全被封禁,没办法对付他,她闭上眼睛表示投降。可他没因她认输就饶过她,憋着笑挠向她胳肢窝。 酥酥?痒意传来,她抿唇轻笑。接着,他挠痒痒挠向她心窝处,趁她气渐消了,凝气于指解开那几处大『穴』。 胡仙仙浑身闭滞的经脉渐通,就像坐卧久了的僵麻感传来。她情不自禁伸伸懒腰,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封禁已解开。 程浩风转而挠她脚心,她痒得双脚弯起,脚趾蜷紧。 “哈……哈哈,别挠我……”她忍不住爆发出一串清脆笑声,双腿『乱』蹬。 蹬着腿,她突然一激灵,能动了?试试凝神聚气,果然经脉已通。 胡仙仙本来笑得花枝『乱』?颤,见他又伸手挠向自己腰?际,急忙侧转身体,僵直不动。 花枝不再于风中扭舞,程浩风无趣地收手坐到床边。他刚退开点儿,她忽然拧身飞跃,推窗而出。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想飞远点儿。程浩风蹙眉看向窗口,看到卓无傲伸出脑袋又缩回去。 程浩风冷哼几声,也从窗口掠身而出,向外飞去。 卓无傲惊叹两声,看他们似乎是往凝翠湖方向去了,也往外跑去。 秦沐风站在小花园中远远看着这一幕,忙出声喊:“无傲,别去……” “得去看看。七师叔羞恼之下和三师叔打起来怎么办?”卓无傲一边回答着,一边飞奔出去。 胡仙仙确实是往凝翠湖而去,她刚落身下地,程浩风就随之落地。 “你还真快。” “是得快点儿,要不然怎么追得上你。仙仙,你在想什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是别扭,说不出的别扭。” 程浩风拉起她的手,笑问:“有什么可别扭的?反正你早晚是我的人,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不能这样对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下去……这次得被他们笑死了!”她低下头,脚尖慢蹭着地面。 “仙仙怕笑?女人不是都愿意为心爱的男子献身、放下矜持吗?别人的嘲笑算什么?” “什么献身啊,又不是祭祀的祭品……还有我们不是没有彻底解咒之前就不能那啥吗?”胡仙仙心情复杂,自己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说着又嘟嘴问,“呵,你是不是拒绝了凌若风还深感遗憾啊,后悔没接受她?” 程浩风勾起她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你说凌若风怎么怎么,你如何知道?” 她真觉得他一举一动越来越过份,想朝他发火,又怕真气着他。她只得故意移开目光不看他,“跟你相处,不长点儿心眼儿能行吗?” “跟我相处是得长点心,哼哼”,他放开她,点点她额头:“那只什么‘怪鸟’,就是你寄了神识在彩鹊身上?还好没出大差错,要不然可能弄得你和彩鹊都魂魄散『乱』。” 胡仙仙默不作声,手指绞着衣襟玩儿,程浩风轻叹着拥她入怀:“你怎么不先说清楚?” “先说清楚就无效了啊,你不允许的。” 程浩风见旁边有块大石头,就牵着她坐到石头上。他揽过她的肩,幽幽说着:“仙仙,我真是有点儿惶恐不安。我们还不能结为夫『妇』,也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我害怕我会忘了怎么去爱你。” “忘了怎么来爱我?”胡仙仙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此时确实感觉不到浓烈情感,可是我也比以前更加地不想与你分开,一时半刻都不想分开。你表『露』一点点不情愿靠近我的态度,都会激起我的怒意。我知道这有些不正常,可惜我抑制不住这些感觉。” 细眉似的弯月映照凝翠湖,清晖浅淡、湖光明澈。他们偶尔是打打闹闹的孩子心『性』,可终究要面对很多沉重压力。胡仙仙站起身,绕着石头慢行两圈。 而后,她停下脚步,从他身后俯身抱住他的腰:“是不是因为没有情丝影响了心『性』?时间越长,就会对情感看得越淡薄?要不然就取出封印的情丝,斗不过就算了……” 他抚『摸』她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再轻掰开她的手,拉她到身前。他将她按坐在自己腿上,脸颊与她脸颊相贴,轻言细语:“不行,我们必须要斗赢他们。仙仙,你对我好点儿,我就可以一直记着相爱是什么感觉。” “我对你还不好呀?” “不好,跟我半点儿也不亲热。有外人在就不说了,我们单独相处也不对我亲热些。你呀,也只有在我重病垂死那一个多月里对我好点儿,看来你喜欢的是衰弱病夫。” 胡仙仙真是让他说得又好气又好笑,该怎么亲热呢?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本来就少,他们又都是不懂撒娇使媚的人,再说也还没有真正结为夫『妇』,难道他要她做些风『骚』姿态?恕她真做不来啊。 “衰弱病夫?那是你自己哦。一样吗?不一样吗?” “不一样,你都不迁就我了。”他说得很委屈,眼神儿却是很猥琐。 她心如鹿撞,却又悲戚侧开头,避开他的目光:“我怕让你败兴……” 程浩风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凑近她耳边说:“你这样说,别人更当我是薄情寡义的人了。明明这场情爱追逐,一直紧追不放的人是我,我怎么还成了薄情寡义的人?” “哪有?谁会认为你是薄情寡义的人?” 程浩风拂开她耳畔的发丝,细细密密轻『舔』她耳朵,喃喃说着:“多着呢。唉,再往后,我们回了中原,相处得可能还要生疏些,会有更多人说我薄情寡义的。 我们可能会很久、很久都走不到成婚相守的那一天,你是否愿意等我?你是爱得热烈,放得干脆的人,会不会在某一天就再也不要我?” 胡仙仙眼里闪着泪花,重重地点头。她当然愿意等,更不可能不要他。 他含笑吻了吻她带泪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唱:“春天里花开的声音,夏夜里星星的低语,绵绵倾诉的都是我爱你……” 两人唱着说着,不知不觉已到寅时末刻。情人之间似乎总有很多幼稚无聊的肉麻话要说,都是些自己回想起来会害羞的话。 边城天明的时辰早,又值六月日长之季,寅时末刻这湖边小树林中就已洒满晨光。 程浩风抱了她大半夜,此时心中不舍也只能放开,胡仙仙想安慰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从前总是她叽叽喳喳说话,他满怀心事“嗯”两声算做答应。如今倒换成他一直倾诉衷肠,她满腔情意诉说不出。 他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说:“每次别后重逢,你几乎都是伤痕累累地躺在我面前,等你好起来又该分别。我不想放你走,我是真怕一不留神你就永远消失。 抓不稳,留不住,患得患失的感觉能好受吗?我要真是身死魂消了,还不用受这罪。” 胡仙仙顿住脚步,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他。她心说,我也在一直追你啊,若为你,我也无惧孽业满身。 可凌若风说得也不错,两个人相爱应该是相互成就,而不是相互掣肘。我从前那般任『性』,只顾自己喜好,是我贪恋在你怀中安心的感觉,怪我不该一次次引动你情思烦『乱』。 胡仙仙正沉浸在离愁别绪中,冷不防程浩风突然转过身抱紧她滚到在草地上。大掌抚弄着她身?躯,有些癫狂地在她脸上『乱』吻。 胡仙仙不知道怎么又招惹他了,她想不到她抱他时,那后背传来的软弹触感比当面挑逗更惹人动火。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这湖畔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到来,她胡『乱』挣扎着。 程浩风有些恼怒地摁住她双手,吓得她说话都满是颤音:“求你了……诶……无傲……” 听到她说“无傲”,程浩风猛一回头,正见卓无傲看向他们,卓无傲此刻眼珠儿都快掉出来了。 见他察觉自己,卓无傲急忙躲开程浩风目光,他快速转动脑筋:这是看到了什么?糟啦,三师叔眼里有杀气!怎么办? 第四百四十九章 别前谈心 卓无傲急中生智,瞟到三步开外有棵苹果树横枝低斜,就冲过去撞在横枝上。 ot砰”……脆响传得很远,撞击力其实并不大。 他力道掌握得很好,能传出很大声音,又不会伤着自己。再这么慢慢晃着躺倒在地,让他们看见他晕倒,一个晕倒的人是什么都没看见的。就算看到什么,又怎么会为难一个晕过去的人? 卓无傲不禁心中自夸:还好我遗传了父亲的能屈能伸之『性』,学会了师父的圆滑通达之能。其他人哪能想得出这么十全十美的法子? 程浩风心里本来就憋着股邪火,再让卓无傲搅扰兴致,是真有些杀气腾腾。 但是嘛,见卓无傲那样子,实在令人忍俊不禁。胡仙仙低笑出声,轻拉程浩风的手,挑眉轻声说:“别气了嘛,我帮你出气。” 程浩风与她相视一笑,他怒气渐消,好奇看她要弄些什么刁钻法子。 胡仙仙低咳两声,清清嗓后再说:“据说晕倒的人要以口度气,才能使心肺复苏,得以醒转。” “啊?你要嘴对嘴给他度气?” “不是我。鱼类能在水下呼吸,用鱼类来度气是最易解救成功的。诶,正好那个老伯钓了条大鱼……” 卓无傲听他们脚步声向别处走去,连忙翻身起来,他可不想跟一条鱼亲密接触。 他刚翻身起来,胡仙仙和程浩风就转过身笑望着他。程浩风问他:“醒了?身体有无不适之感?” “没有,没有。”卓无傲蹦蹦跳跳,显示他身体很好。 “咦?你右脚怎么有点儿跛?是不是有僵硬麻痹的感觉?这是中风先兆啊。”胡仙仙眼珠儿骨碌碌地上下打量他。 卓无傲被她看得头皮发炸,嗫嚅着说:“中风先兆?不可能。我躺着不动,右腿只是躺麻了。” 胡仙仙煞有介事地说:“不是,不是,你就是有中风前兆,不早些防治的话,真有可能中风。” 卓无傲心知他们是胡说要整自己,也不好明说,就可怜兮兮望向他们。 胡仙仙笑问程浩风:“你有没有防治办法?” 程浩风点点头,对卓无傲肃『色』说:“你先脱去鞋袜,再涂些蜂蜜在脚心,我引蜜蜂、蚂蚁之类为你活络经脉。” 卓无傲磨磨唧唧地脱去鞋袜,胡仙仙早从旁边茶棚老板处购来蜂蜜,让他坐在树下自己涂于脚心。 卓无傲忐忑不安地盯向程浩风,程浩风抬手之间引来几只蜜蜂、蚂蚁、蝴蝶,都集于他脚心。 “有些痛、有些痒,你可千万得忍住,至少半个时辰才能驱走这些昆虫,否则治疗无效。”程浩风叮嘱完,就与胡仙仙牵手离去。 卓无傲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咬牙,可他得忍、忍、忍、再忍,要忍就得忍久点儿。为了让他们满意,以后他们不再翻旧账;为了自己能在小气鬼云集的云华观门下混得开,忍点儿痒痒算什么? “那些昆虫不会把他的脚给咬烂?二师兄知道了,会不会怪我们?”胡仙仙有些担忧。 “不会的。昆虫之类,只要不去主动伤害它,就不会攻击人。再者,无傲从小娇生惯养,体质不好,我蓄了灵气在那些昆虫当中。它们『舔』舐他脚心时,反倒有活络经脉的作用。” 两人谈笑间就已走到凝翠苑门口,胡仙仙摇摇他的胳膊轻声说:“没想到你还是那般细心周到,我真不如你想得巧妙深远。” “哦,那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 他眼神热切,她望望四下无人,就亲了亲他的脸。 “这哪算奖励?”程浩风揽起她的腰就绕过大门,直飞回客房。 回到房中,他先栓门,再应手化出道黑幕遮住床。 胡仙仙有些惊慌地问:“你不是说感觉不到该怎么去爱吗?怎么倒比以前没个顾忌?你是故意气我才这么胡来?” “只是感觉不到浓烈情感而已,又不是少了什么器官,我可是正常男人。我以前是因为将要身死魂消负不起责任,才那么多顾忌。” “好,我是不正常女人,算我输,我举手投降行了?” 胡仙仙真的举起双手,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明知她给不了他极致欢愉,还一再挑逗她,是折磨自己也折磨她? 他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扳过她肩膀,『逼』视着她:“投降也要有诚意才行,对我造成了伤害,必须要弥补。” “我哪有伤害你?” 他刮刮她鼻子,有些蛮横地说:“我此时眼里只有你,你呢,一点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没有伤害也有损失,你得赔偿我。” 胡仙仙真不知他到底想怎样,硬着头皮说:“那……那你、你站着别动,不许动啊。” 她极其笨拙地吊着他脖子,踮起脚尖,送上自己红唇。 绵长深吻,吻得两个人都有些意『乱』情『迷』。待胡仙仙已软倒在他怀中时,空中浅浅薄荷香味飘起,他抱她平放床上,而后坐在床边看着她。 “傻丫头,我屡屡欺负你并不是我欲?火难耐,我有情难自控的时候,但绝对不可能好?『色』?纵?欲。要是自己身体都不能控?制,岂不是白修一千多年?” “那你是何意?”她双眸波光潋滟,心湖平静早被薰风吹『乱』。 “我不想看到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想你刻意回避与我亲近,我们轻松愉快地在一个就好,我等了那么多年,等的不是发泄?欲?望。你明白吗?我想要的是我们之间全无芥蒂、好好相处。你对我越是心怀愧疚,我就越会害怕失去你。” 胡仙仙颦蹙眉头,他抚平她眉心,又说:“明白了吗?你是怎样就是怎样,不必改变什么。不要用别人强加的那些方式来对我,似乎是为我好的方式,其实只会让我对未来没有信心。” 胡仙仙心里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没想到一个绝欲夺情咒会让他们处于那般尴尬境地。她相信他是真心爱她,不在乎肉?欲,可她始终难以释怀。 特别是凌若风那些言行,更是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凌若风是在『药』力激发下那么做,可也同时表『露』了凌若风平常不敢表『露』的一面。 她觉得凌若风爱得比她痴,比她深,她如今只是程浩风的牵绊,还是毫无用处的牵绊。那也许,她是应该转身就走的那一个? 程浩风见她泪眼盈盈,轻轻为她拭泪:“仙仙,为何要哭?” 她摇摇头,哽咽难言。他双手捧过她右手,吻了吻她手背,温声说:“你是不是觉得如今帮不了我什么,就连欢愉也不能给我?你就该离开我?那我总是惹你哭,是不是就该认为我在伤害你?” 胡仙仙破涕为笑,嘟哝着:“你就是在伤害我。我是不肯轻易哭泣的人,只要跟你相处,你就总是惹哭我。” 程浩风扶她起身,撤去黑幕,与她携手走出房门。 “好了,是我不对。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先去安排以后行程。” 胡仙仙顺从地随他走着,的确不能再任『性』,要不然他难以放心。既然不能相守,那就让他安心去做其他事也好。 卓无傲已经回来,大厅里众人都在打趣他。秦沐风指着他有些红肿的光脚丫子说:“叫你别去,吃亏了?他们怄气跑出去时,千万不能追出去。我可是由很多年经验总结得出的结论,你还不信我。” “六师叔,你先别训我,你先告诉我这脚到底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儿啊?” “不会,不但不会留下病根儿,还有清肝明目、通经活络的功效。” 卓无傲听到秦沐风肯定的答复后,笑咧了咧嘴。一转头,正见程浩风与胡仙仙在门口并肩而立。他恭敬地向他们打招呼:“三师叔好,七师叔好。” “嗯。”程浩风颔首答应,又对众人说,“今日下午就该各行其事,临别前我和胡师妹给大家备桌送别宴。” 他说完就和胡仙仙到了厨房,一应荤素煎炒的菜都由她来做。她让他来厨房帮忙,只是需要他搭手做道甜品。 她备好西瓜瓤、雪梨丁儿、草莓汁之类的,就让他用墨冰剑凝些冰出来。 他疑『惑』地出剑将果品全冻住,她摆手说:“不是这样,要很细碎,又很松软的冰渣。嗯,还要跟蔗糖混和好。” 他反复挥剑试了多次,终于做出一道『色』泽鲜艳、香气清新的甜品。 胡仙仙满意地朝他竖起拇指,他苦笑着收剑,“墨冰剑就用来做甜品,你可真会暴殄天物。” 她嫣然一笑,用小勺舀起果冰喂他。他品了品,眉开眼笑赞道:“冰甜清凉,好吃!” 两人说笑着将菜肴送到大厅,众人欢聚宴饮。到得未时初刻,就互相告辞。卓无傲和麦娜莎要回边城,冷秋朗要去昭苏镇,秦沐风和杜婉芷要回海底圣境,程浩风要去陵州黑龙祠,胡仙仙要送彩鹊去青丘国。 凝翠苑中那些山精野怪,程浩风让他们愿留则留,愿走则走。愿意留下来的仍然由阿琐暂时管束,等水妙虚接走阿琐,就由卓无傲管辖这里的产业。 其他人互道珍重,转身而去。程浩风拉着胡仙仙的手有些依依不舍,她对他明媚笑说:“等我送了彩鹊去青丘国就赶去陵州见你,很快的,用不了几天。” 见她笑出甜甜酒窝,他想伸手捏捏她带酒窝的脸颊,却又还是止住手。 第四百五十章 青丝白发 程浩风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地说:“等我找个适宜机会、适当理由放段梦柔出阵后,我会去见你。你不能主动来接近我,别怪我又冷落你。 鄂日浑和宫绝可能还要伺机作『乱』,他们要是挑动段梦柔违背与『毛』日渥、扎措暂时合作的事,那我们目前维持的表面和气都维持不下去。 我们分开行动,可以扰『乱』他们视线……” 程浩风抬眼望着浮云悠悠,心中棋盘开始落子布局。 胡仙仙知道他有些话不好再说,把恋人也当成棋子,他心里感觉惭愧。在他们要对付的势力中,鄂日浑和宫绝是目前最弱的,联强除弱,是目前对于他们而言最合适的方式。 胡仙仙向他挥手告别,粲然一笑:“我等着你来找我呢,放心。我不急着回陵州,一路之上就东弯西绕,咱们把鄂日浑、宫绝逗得团团转。” 说罢,她赶紧飞掠而去,她怕要是再多说几句,就更舍不得分开了。 胡仙仙飞一段,又召出彩鹊骑乘一段,六月二十四酉时就抵达青丘国王宫外。 她在宫门之外,正准备照上几次那样直入宫中,侍卫将她拦下。 她寻不出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急得面红耳赤。她正与侍卫争执着,阿翩乘轿而来。阿翩所乘为四人抬的红呢大轿,有十余个奴仆围随而行。 阿翩和颜悦『色』地跟那些侍卫解释着,他们听了之后犹豫片刻才放行。 胡仙仙拒绝与阿翩同轿乘坐,有些气恼地步行往御花园。阿翩让人先停轿,下轿飞起来追上她。 “胡元君莫要生气,如今王后兴了很多俗世的礼仪规矩,我们不得不遵循。还有,王宫内外所有守卫都换了人,他们都是王后亲信,认不得你才为难你。” 阿翩神情焦虑,胡仙仙不解地问:“你是说如今青丘国是尚蔚然在全权做主?” 阿翩点头默认,又低声说:“胡元君请见谅,王后召我到御书房议事,要是去迟了,可能会受责罚。待我议完事,再细说些如今情形。” 胡仙仙拍拍她肩膀,笑道:“你快去,别为难。我直接去见五师兄,你告诉我他在哪儿就行。” “国主如今起居都在红儿姑娘以前住的院子里,十天半月也不出门。” 胡仙仙“呵呵”笑几声,自往那院子而去,阿翩也上轿往御书房去了。 御花园角落里那所小院子清幽到有些冷寂,胡仙仙轻推开半扇木门,院中倒是花木扶疏、生机勃勃。 列御风见她到来,只是向她抬头浅笑,又低头继续摆弄着木桌上的瓶瓶罐罐。 胡仙仙迈步先到红儿化成的小木棉花苗前,鞠躬问好:“红儿,我又来打扰你和五师兄单独相处了,你烦不烦我呢?” 红儿此刻不能化形为人,也还没有灵智,当然不会回答她。 胡仙仙又学着红儿的温柔语气自问自答:“胡姑娘说笑了,你能来看我们,我高兴还不及呢,怎会嫌你烦?” 列御风听得笑了两声,先将一个瓷瓶贴身收好,再去收拾那些瓶瓶罐罐。 等他空闲下来,才端出茶壶、茶碗招待胡仙仙:“招待不周,七师妹请见谅。这里没有人使唤,不是我刻意怠慢你。”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才注意到这小院儿周围侍卫很多,院中却是一个奴仆都没有。 “哪有怠慢?没那些人跟着,我们就这样聊起来还自在些。”说着,她瞟瞟外面那些侍卫,低声问:“我怎么感觉你被软禁了?” “也算是。其实,尚家的人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不管有没有人守着我,我都不会随意出这个院子。” 列御风神情不屑地看向那些侍卫,又笑对胡仙仙说:“有些麻烦的就是得我自己料理生活起居,连翠儿要见我一面都很难,忙得我又邋遢起来。” 胡仙仙打量着他,一身朴素的月白袍,随意绾着髻,看起来不再精致高贵,却也绝对算不得邋遢。 只是,她细看之下,见他前额有很多斑白头发,诧异问道:“我看你气息正常,寿数没有减啊,怎么头发白了这么多?” 列御风望了望木棉花小苗,苦涩轻笑着说:“相思难尽,不知不觉白发生。” 胡仙仙惆怅而叹,想说安慰的话,却是心中酸涩难言。列御风和红儿都不是轻易就表『露』大悲大喜的『性』情,他们并非是坚强到能承受一切,只是宁愿自己看淡些,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 红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化人形,青丘国也有可能陷入危局,列御风淡然的外表下潜藏了多了难以抑制的心痛? 胡仙仙暗自庆幸,程浩风还在,纵然不能时时刻刻相守,至少能清楚知道他还好好的。 “五师兄,我是来送彩鹊服食易骨丹,给它提升修为的。我先去三千岁那里,等会儿再来陪你。”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列御风,又对尚蔚然的做法有些愤慨,就想着先把彩鹊的事处理好,再去找尚蔚然理论。 到了列外所住的王府之外,胡仙仙怕再受侍卫刁难,就闪身直飞入府。她循着气息,径直到了列外书房门口。 “三千岁,我来讨晚饭吃啰,有没有我的份儿?” 列外正在看书,见胡仙仙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忙招呼她:“快进来坐,仙仙,你总算想起到青丘国来转转了。”他热情地起身迎进胡仙仙,又让奴仆快上茶。 两人寒暄几句后,胡仙仙将已化为玉雕的彩鹊捧出,出言请求:“彩鹊服食易骨丹后,会筋骨转变,痛苦难当,还请三千岁照顾好它。” “好,就让它在我这儿好好熬炼筋骨,等你来接它的时候,保管它修为更高。”列外接过彩鹊后,又长叹几声。 胡仙仙小声问:“三千岁是为国主的事忧心?” “能不忧心吗?国主大权旁落,列姓宗族都受到排挤,各类重要职位王后都任用尚家的人,这是外戚专权啊。” 列外吹吹茶水上浮着的茶叶后,啜口茶再说:“可我也知道国主的想法,我自己也并不反对国主那么做。经历那么些人生起落,我对功名利禄早已看淡,任由他们闹腾。 只是他们也太过份了些,大权在握还不满意,非得往国主身上泼脏水。国主如今的名声真是臭了,让他们说得就和只知道思念红儿的疯子一般。 从前的旧臣也只有我和阿翩还能留点儿体面,其他人都过得比庶民还不如。” 胡仙仙没想到列御风想将王位禅让给尚蔚然会引发这么多事,此时还没有真正让位呢,等真正让位之后会怎样? 那些前朝旧臣的命运因此改变,列御风岂不是成了将他们推向噩运深渊的凶手? 世事难两全,列御风做出这些决定当然不只是为了红儿,可有谁能真正懂得他的苦心? 胡仙仙攥拳轻捶捶桌角,咬牙说:“尚蔚然应该知道五师兄是诚心想让位给她,她搞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有什么意思?我得去见见她。” “别忙,王后如今可不是轻易能见得着的,还是等我和阿翩说说,让阿翩带你去见她为好。” 胡仙仙一摆手,已经飞掠出去。她想不通尚蔚然为什么要这么做,将列御风置于艰难处境尚蔚然自己心里会好受吗? 这世上多的是是锦上添花之人,少的是雪中送炭之人。单凭她来青丘国的这短短几个时辰,也可以想出列御风以及忠于他的一些老臣,可能过得比表面上看去还糟糕。 御书房门口,侍卫想拦下她,她抬手轻挥间,已制住他们,直闯进去。 尚蔚然与阿翩和另几个臣子正在议事,阿翩略带惊讶地说:“我们在商议正事,胡元君……” “等我管完闲事,你们再谈正事!”胡仙仙闪身至尚蔚然面前,冷声说道。 尚蔚然挥手让冲进来的侍卫都退下,再让那些臣子也退下,而后平视着胡仙仙,低声问:“你是来给国主出气的?” “看不惯你对他那样刻薄,只是想给他讨个公道而已。你们夫妻间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我不多管。” “夫妻?我与他之间哪算是夫妻?既无夫妻之情,也无夫妻之实。”尚蔚然勉强笑说,“我倒希望是他让你来找我讨说法儿的,可惜,应该只是你自己想来打抱不平?” 胡仙仙怒火消了些,有点不明白尚蔚然的意思。尚蔚然见她满脸疑『惑』,又说:“我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刻薄?我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啊,让他知道我嫁到青丘国来,在乎的不是当王后甚至当女王,我在乎的是有没有机会让他爱上我! 可他呢?不管我怎么对他,他都是一副淡淡的无所谓态度。我想激得他愤怒都做不到,他是铁了心要把青丘国的重担甩给我,他自己去逍遥快活。 他那么自私自利,没有责任心,我怎么对他都是应当的!你要是看不下去,你就去劝你五师兄来好好的承担责任!” 尚蔚然丑陋的脸因为太激动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可这狰狞的面容上,是一双澄静明亮的眼睛,眼中没有阴险毒辣意味,只有悲伤无助意味。 胡仙仙叹了两声,问道:“你知道五师兄是刻意想让你执掌大权,你所做所为只是想激怒他?你只想要他重掌大权,可你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使命吗?看着他青丝变白发,你有没有想过他选择这么做,内心经历了多少矛盾挣扎?” 胡仙仙一连串反问,问得尚蔚然懵懵愣愣,她木讷低语:“听你的意思,他不只是为了红儿才意志消沉?” 第四百五十一章 错也不改 胡仙仙又责问道:“我以为你是识大体,懂分寸的女子,当年才没有对你和五师兄的事反对到底。可你怎么只知道与他斗气?” 尚蔚然从懵愣状态回过神来,带着哭腔说:“我对他的感情也很深,你不要以为只有红儿才对他深情无限。我当年嫁给他,不是因为他长得俊美无俦,也不是因为他『性』情温润平和,是他举手投足都让我着『迷』。 他的很多想法与我以往所知道的那些观点全然不同,那种超然于物外的处世之态并不是做样子给别人看,是真的有与世无争之心。 他与世无争,却又不是无能之辈。如玉清华、不炫不扬,自蕴无价之质。我是真的为他倾心,他是真的对我只有利用、只有愧疚。 我恨他!若非爱他,又岂会恨他?” 尚蔚然的一番控诉让胡仙仙再也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她向尚蔚然深鞠一躬。 “是五师兄对不起你,我代他向你致歉。我敬重你,可我还是得送你一句忠告‘你可以针对列御风,你不可以针对那些无辜臣民。’唉……” 胡仙仙出门后扬长而去,心中郁闷至极。她所爱慕的人、敬慕的人、孺慕的人怎么就都过得这么憋屈? 她常常见到那些小混混尚且还过得有滋有味,可以天天在街上耀武扬威,而列御风他们怎么就连最简单的愿望都难以实现? 其实她对程浩风有些若即若离不只是因为凌若风干扰,她潜意识里不认可他通过干涉尘世朝代更迭来培植势力的做法。 可依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看,或许真得那么做才能获得梦寐以求的生活? 一再受牵制,挣不脱这命运的锁链,那就让更多人束缚到这锁链中。如此一来,是不是成了禁锢他人,解脱自己? 云华观门下几个弟子都是龙凤之资,怎么就处处受压制呢?这世上一切真的是如此荒谬么? 瞬息之间,胡仙仙心中已闪过许多念头。到得僻静小院外,她停步在门边。 月『色』朦胧,笛声悠扬,柳?『色』?青青。这一幕场景似是乡间隐士的悠闲之夜,只是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侍卫们又提醒着她,这是被幽禁国主的惆怅之夜。 列御风的梦云笛足以与秦沐风的紫星芷梦箫媲美,不仅有音律之美,还能以音入心让人身临其境。 那些侍卫都听得很沉醉,胡仙仙却静不下心来细听,别人听来是妙音,她听来是噪音。 可知,她此刻真已是烦闷无比。待得曲罢,胡仙仙推门直入。 “五师兄,为什么不向臣民解释清楚,一切根本不是传言中那样!” 列御风摩挲着梦云笛,心中有多少春梦秋云泛起?他似乎还沉浸在先前情绪中,全没在意胡仙仙语气不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们怎么认为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你真的是只为了红儿就不管臣民死活?就为了一个女人,这么沉沦下去怎么对得起你列家先辈?” 列御风轻旋梦云笛,风过笛孔,带起低低音啸声。他笑看着因愤慨而脸颊通红的胡仙仙,竟是像逗弄孩子般地笑学起她说话。 “嗯,为了一个女人,哦,不,准确说应该是为个女妖精就如此沉沦下去,怎么对得起我列家先辈?” “五师兄,你……你怎么也变得这样不着调儿?”胡仙仙怒气渐消,有些无奈地问。 列御风收起梦云笛,正『色』答道: “谁规定谁就该如何如何的?列家先辈当年守护青丘国的初衷,是为了把后代子孙拴在国主之位上不得自由?不是的。 任何先辈做任何事都是期望儿孙快乐幸福,而不是要想把儿孙困在心牢里? 真是奇怪,明明是自己想要束缚住别人,偏偏要拿祖先和民众来说事儿,还说得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真理。 那些是真理吗?你也见过那么多的国家兴亡之事,哪一个国家是真正只因为某一个人就衰败的? 就算是只为了红儿又怎样?用些大道理就想管住我,也未免太小瞧我列御风。” 他神情间隐有傲意,是一种蔑视万物的傲意。胡仙仙心下酸涩,不是为自己,是为尚蔚然。以朋友来论,她与红儿更亲近些,但理智来看,尚蔚然对青丘国真的付出很多。 她心中酸涩不只是因为尚蔚然付出所有,也得不到想得到的,更因为明白了列御风与尚蔚然真是强拧到一起也会分开。 列御风追求的是无善无恶、浑然归真的天道,尚蔚然追求的是忠孝仁德、家国安宁的人道。 胡仙仙自己所追求的也是天道,她不由失笑:”云华观门下弟子果真都是坏人,一个个的不忠不孝、无情无义。” 列御风温柔深情地注目于小木棉花苗,语气淡淡:“有对比才有分别,无恶哪有善?” 胡仙仙唏嘘不已,又郑重劝道:”五师兄,有很多道理是平民百姓根本不明白的,你还是想办法解释一下为好。你也该对尚王后解释清楚,让她懂得你的无奈,她才能好好掌管青丘国、早日另择佳偶。” “给尚蔚然讲道理?呵,三师兄给四师姐讲了多少道理?四师姐破开心中『迷』执了吗?” 列御风反问得胡仙仙脸『色』阴了阴,他又接着说:“响鼓不用重锤,懂得那道理的早就该懂了。再说,很多事要看机缘,不是想解决就能解决的。” 胡仙仙真是找不出理由再劝说了,两人闷坐了一会儿,她就想离开。 院外忽然传来呼喝打斗之声,胡仙仙急忙飞身而出。 暗淡月光中,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腾跃不停,手舞铜锤打得那些侍卫嗷嗷『乱』叫。 胡仙仙笑着落身而下,没有参战。只因来者是翠儿! 翠儿只想打开那些拦阻她的侍卫,那些侍卫又都只是想拦阻她,双方看着打得激烈,其实没用杀招。 “陛下,我来救你了!”翠儿娇喝一声,冲出重围,砸烂一扇门,跃到列御风身边。 列御风缓缓端起茶碗饮茶,唉声叹气:“翠儿,我够忙了,你还把门砸烂!你知不知道修门很费工夫的?” 翠儿愣了愣,瞅瞅含笑站在门口的胡仙仙,再瞅瞅那些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侍卫,嘴唇嗫嚅几下。 列御风拉她坐下,拿开她手中铜锤,温润笑说:“想说什么?想问我怎么不跟你走?还没到我该走的时候,我不会走的。” 翠儿又疑『惑』又委屈地拉着他的手哭起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列御风没有回答,门外响起厉声应答:“你没有错!错的是他!” 胡仙仙转头看到尚蔚然带着不少臣民气势汹汹地走来,阿翩也跟在她身后。 他们进门前,走过胡仙仙身边时,阿翩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胡仙仙拉过阿翩,让她就在院外,不要跟进去。 阿翩当然也不想跟进去,她带白画眉一族来依附青丘国是为了族人安乐,王族家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她可不想招来池鱼之殃。 院内,尚蔚然先是劝着列御风,而后斥责起他来。列御风没有争辩什么,尚蔚然最后高喊一声:“青丘国的子民们,你们的国主囿于儿女私情,枉顾江山社稷,是不是错了?” “错了!是错了!”那些大臣和侍卫们都齐声答应。 “没有,陛下没有错!都是你在故意挑拨君臣关系,把陛下软禁起来,陛下才不管国事的!”翠儿抓过铜锤,横身护在列御风前面。 列御风浅笑着拨开翠儿,向前踏出两步,朗声对他们说:“王后并没有软禁我,我若是想出这院子,你们拦不住我;我若是不想走,你们当然也赶不走我。 你们说我有错,我也的确有错。可是,有错就一定要改?我终于踏上我想走的道路,岂会因你们说我错,我就改变?” 他环视众人一圈,再凝视着尚蔚然说:“我容貌天生有几分女子阴柔之态,可我从未生出过我是女子之心。那么,我为了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是不是就该把自己毁容?” 他说了这番话后,尚蔚然蹙眉深思,其他人都肃静了。阿翩悄声问胡仙仙:“国主说的什么意思?” “本来如此,无需改变。顺应本心,无善无恶。” 阿翩听得更『迷』糊了,她嘴角直抽,结巴着问胡仙仙:“能……能说得更直白些吗?” “不能。”胡仙仙很干脆地回答,又接着解释:“因为我也不懂这么玄奥的道理。” 阿翩拍拍自己的嘴,真不该问胡仙仙,问得自己一头雾水。 她们有些神经兮兮地说着话,院内尚蔚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凄厉问道:“我不想担青丘国的重担,你知道我不想夺权的!你怎么可以这般狠心?娶我就只是为了撂挑子给我吗?” 列御风负手而立,仰望着夜空说:“我放下重担是为了更好地挑起重担,你只要做好一应事务管理就行,青丘国的未来仍然由我负责。 青丘国气场早已经不稳定,我们只是镜像世界,与俗世的真实世界不同,国家社稷并不是影响民众安危的根本。 蔚然,你愿意帮我共渡难关,你就是我嫡亲妹妹;你若不愿意帮我,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你要清楚,不管你是什么态度,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尚蔚然自己拭了泪,望着列御风绝美侧颜,内心纠结不已。 而翠儿则是拉着列御风的衣袖嚷道:“我愿意帮你,陛下你说要怎么帮我就怎么帮。你愿不愿意也拿我当妹妹?我早知道当不了你的心上人,我才不跟红儿姐姐抢……”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需要懂 列御风低下头,怜爱地看了看翠儿,温柔应声:“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你也无需和红儿比什么,我对你的疼爱与对她的情感完全不一样。” 翠儿重重地点了点头,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儿就展开灿烂笑容,娇憨说道:“太好了,只要能一直一直陪在陛下身边就好。不管是当贤妃还是当婢女,我只要能时常见着陛下就好。” 尚蔚然冷冷瞥一眼翠儿,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请你留在这里照料国主的生活起居。国主陛下,还有许多正事需要处理,臣妾先行告退。” 尚蔚然即将带人离去,阿翩对胡仙仙笑叹道:“要都像贤妃娘娘那般,这感情纠葛倒也好处理。” 胡仙仙笑向她挥挥手,让她快随尚蔚然离开。而后,胡仙仙走进院子,拍着翠儿肩膀说:“你这丫头还真是有趣。” 翠儿抽噎两声,小声嘟囔:“红儿姐姐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再也没有机会走进国主的心了。 我也不怨什么,反正我本来就只是一只小狐狸,要是没有国主和红儿姐姐,我只怕早就丧生虎狼之口了。 我不想让国主为难,真的只要能时常见到国主,看他还过得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 列御风给翠儿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时她却不敢接:“怎么能让陛下给我倒茶呢?真是折杀奴婢了。” 列御风将茶碗往她面前重重一扽,语重心长地说:“你说愿意当我妹妹,就应该把我当哥哥,而不是当国主。在我面前不必再有尊卑之分,否则我会生气的。 还有,你活着也不只是为了我而活,我信任你,你就要为我承担更多的事。 我暂时还不会离开青丘国,但早晚会离开。你要多学些治国之道,便于以后和阿翩牵制尚家势力。” 翠儿抖抖索索地接过茶碗,低头浅笑着饮茶。她点头答应着列御风,她只是习惯于听他吩咐,并没有理解其中深意。 胡仙仙倒是有些明白列御风的意思,有些明白却更多疑『惑』:“你真的要禅位给尚蔚然?你既然这么做,就应该是信任她,怎么又有让阿翩、翠儿牵制她的打算?” 列御风郑重答道:“尚蔚然将来会掌管青丘国是天意,她当国主也比我更合适。让阿翩和翠儿牵制她,不是不信任她,只要一个人拥有绝对的独断专行权就难免会行事走偏。 与其说是让阿翩、翠儿分散、平衡她的权力,不如说是给尚蔚然安两个警钟,时时提醒她不要行差踏错。 阿翩行事稳妥,我是放心的。翠儿嘛,就看她以后如何表现了。” 翠儿听着这些话有些不服气地嘟嘟嘴:“我定然会比阿翩姑娘做得更好,只要能给国主分忧解愁,我会好好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 胡仙仙伸手拍拍列御风的手,又『摸』『摸』翠儿的头,笑说:“真是好哥哥、好妹妹。” 说完之后,她又正『色』问列御风:“五师兄这大半年时间不是被软禁,是在静心参悟啊,我心中有好多疑『惑』呢,还请五师兄为我解『惑』。” “七师妹有什么想不通的事直说就是,你如今怎么还学会讲客套话?”列御风笑看着她,待她说下去。 “我们做的事会招来很多误解,能懂得的人很少,我有时候真觉得憋屈……” 列御风接过话头儿:“我们做的事不需要他们懂,甚至不需要最在意的心上人懂,就算是自己谅解自己也没必要。 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我们只需要考虑怎么去做,不需要反复思量对错。 一件事的对错往往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真正看清谁对谁错。”列御风起身走到木棉花苗之旁,神情淡然中有一丝怆然。 胡仙仙默然无语,翠儿小声问:“可是被人误解,没有人欣赏的感觉真很难受的。” 列御风轻摇了摇头,笑说:“他们不懂,我们也不需要他们懂。愿意欣赏你的人自然懂你,不愿意欣赏你的人强求也无益。” 胡仙仙盯着茶碗看,茶水中映着淡黄的朦胧月亮。青丘国是凡尘俗世的倒影,凡尘俗世又是哪里的倒影? “五师兄,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牵绊?没有牵绊,岂不是都要过得更自在些。” “有牵绊才对生命有敬意。”列御风不假思索地答道,似乎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不算是问题。 胡仙仙对这些问题倒是挺纠结的,她不知道列御风怎么能回答得这么简单直接。 列御风见她面『露』疑『惑』,又说:“生命的生生死死本身是毫无意义的,就如草木荣枯、风霜雪雨一般自然而然,但是有了彼此牵绊就让生命有了意义。 就比如,三师兄的生死对于天道自然来说,与一块石头、一根草有何区别呢?但是,对于你来说,肯定区别很大。 因为生了牵绊,才不会毫无顾忌地杀伐,才懂得珍视生命。” 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不管对于别人“牵绊”意味着什么,反正她是因各种牵绊才觉得生命是有意义的,是值得珍视的。 列御风『揉』『揉』太阳『穴』又说:ot平凡人的人生倒不用想什么生命的意义,而是不停的在做选择。不是选择得到什么,而是选择失去什么。 就是不停的权衡到底先放弃什么,一直放弃着,直到一无所有,再也没有可放弃的东西。 不必再做选择了,那就是他们生命的终点。ot 胡仙仙浅笑着听完,又有些惭愧地问:“青丘国如今局面,是不是与青丘国强行去平衡水球与黑球之间的空间动『荡』有关?” 列御风也不避讳,直接说:“的确是那样。不过,这也不是仅仅为了要挟祖师救三师兄,有些事是本来就避无可避。 水球以地球为异界,地球以水球为异界,这是分不出谁主谁次、谁先谁后的。 世界并不是单一永恒存在,那样就终有毁灭之时。 不可轮转,不可分合的世界当然终有毁灭之时,但地球、水球不会毁灭,就因为是相对存在。 水球、地球必然会重新融合,这分合之间的生与灭只为守护有情界。” 胡仙仙若有所思地问:“有情界就是指这纷纷扰扰的红尘世界?就是一切有情生灵的世界?” 列御风点头称是,胡仙仙又接着说了很多感想。他们玄玄乎乎谈论得热火朝天之时,一阵很不和谐的怪音响起,循声一看,是翠儿趴在桌子上睡着,打起呼噜了。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列御风说:“还请七师妹带她去房里睡。” “呵,我走了后她要也这么睡着,谁带她去睡?”胡仙仙戏谑问他。 “我明天就让她去三王叔那里修文学武,不会留她在这里长住。” 胡仙仙抱起翠儿往屋内走去,“也是,你就是她心里的神,要是再在这小院里朝夕相处,她是真的只能永远活在你阴影下。” 安顿好翠儿后,两人又闲谈许久,胡仙仙准备告辞的时候,列御风说:“七师妹,你那身外化身之术还很生疏,全靠本体召御才能出现,若是本体受制,分身就派不上用场了。你得多想想,能不能只需意念一动,就能指挥分身,而不是靠本体灵气召御。” 胡仙仙脸『色』微红,是呢,自己不就是让程浩风制住过吗?如果能够只要有灵气,哪怕本体受制,也能用意念指挥分身,那就真是大增助力。 列御风细瞧瞧她面容,轻笑着说:“难道三师兄曾制住过七师妹?” 胡仙仙有些羞涩,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他解释说:“我虽说不能像三王叔那般洞察人心,但身为灵狐之身,还是比一般人更懂察言观?『色』?的。嗯,你心里对三师兄生了嫌隙?” “也不算嫌隙?就是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错了。他新取了一柄墨冰剑为随身法器,我觉得那法器中暗含魔气。” 胡仙仙详述了取墨冰剑的经过,以及墨冰剑的一些特异之处。 列御风听完后,沉『吟』半晌才开口:“三师兄本已入魔,起死回生之后魔气并没有因此消却。三师兄仙气中暗含魔气,那一缕墨『色』既已存在,那就是合乎天意。” 胡仙仙有些惶惶不安,喃喃问着:“是因为他才执念难消?魔『性』难除?” 列御风朗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说:“女子之心果然难以捉『摸』,以前你认为三师兄所做一切是只为灭去你的意识,让白回风意识重归,你那时渴望三师兄能正视你对他的感情。 在清楚你自己其实与白回风别无二致以后,你怎么还想逃避他对你的感情了呢? 呵,你难道认为他若是不辜负你,就得辜负天下人?你难道还想『逼』着他辜负你,完全放下执念,只知道修行灭魔气?ot 胡仙仙眉头紧皱,她自己都不知道想怎样,她只是对未来隐忧难消。 列御风叹了两声又说:ot你不要太在意什么永恒之境、永恒之心的事。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劫难当中没有谁可以真正置身事外,也没有谁真正可以凭一己之力就能消解劫难。 谁是天生就该被牺牲掉的,谁又是天生就该被保护的?” 胡仙仙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迷』惘,问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追随他,又怕我们再犯错。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他再一次有生死大劫,我没想到我经历的事越多反而会越脆弱……” 没有程浩风,她也活得下去,但一定是再也没有牵绊地活着,杀伐随心、冷视万物。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一江善缘 列御风思索片刻再认真解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祖师既然给了三师兄死而复生的机会,就是三师兄有不该死的理由。 你不要听别人怎么说,祖师所能领悟的境界岂是那些人能懂得的?你心之所至就是机缘,就照从前那样率『性』而为。 以人力干预俗世朝代更迭是不对,可他已经起念,就难免有此劫。压制念头并不是真正息念,迟早都会念头再起。那么,还不如让他去试试。” 胡仙仙听后,默想一会儿,再恭敬稽首:“多谢五师兄答疑解『惑』。我心中大定,事情还多,该告辞了。” “以后我和红儿的事难免还会麻烦你们,我们几个之间就不用那么客气。七师妹,一路顺风。”列御风没有挽留她,此时境况留她无益。 胡仙仙飞身入空,回首再道:“五师兄多保重。” 六月二十七,她到得江州,正值下暴雨。一条船在江中『乱』转,眼看就要卷入山洪汇集形成的大漩涡,她召出雾隐无隙网以灵力拖住船。 划船的船家只觉得船不再失控『乱』转,见不到她施法。他在稍微平稳后就将船往水流稍缓的岸边芦苇『荡』划,谁知划了没多远,一道浊浪打来,船又开始『乱』转。 有几个身体弱又胆小的乘客慌了,在颠簸的船舱中『乱』跑,跑着跑着就掉进江中。 胡仙仙一手拉紧雾隐无隙网,一手挥出红雪拂尘向那落水的人卷去。 在船家努力稳船和众乘客相助之下,船终于系牢在芦苇『荡』旁的一株大水杉树上。落水之人只觉得水中浮力特强,并不知道有胡仙仙拉着,他们在船上人帮助下爬上船。 躲过祸事,众人都谢天谢地。船家是个五十多岁的半老汉子,他脸『色』苍白地瘫坐船头,哭腔哭调地向天吼:“多谢老天爷保佑啊!我们这十多条人命算是保住了,多谢老天爷!” 吼完之后,他因精疲力竭,晕倒过去。船娘哭着跑出来,抱起船家上半身喊着:“老头子,老头子你咋啦?你可得撑住啊,要是风浪再来,咱们这一船人可咋办啊?咱老俩口儿死了不要紧,可不能连累坐船的客人……” 见着这一幕,胡仙仙鼻子发酸。彩鹊留在青丘国后,她真是一路独行,秀丽山川也提不起她半点兴致。她也没有入市井中混迹,人群中的寂寞比山野独行的寂寞更难受。 看着这对撑船的夫妻让她更思念程浩风,她也很敬佩这对首先想着乘客安危的夫妻,她决定现身帮他们。 她怕从云端飞身而下会吓着他们,就先落身于地,再走到大水杉树旁,朝船上喊:“船家,能载我一程吗?” 船家在船娘怀中渐渐醒转,夫妻俩朝岸上望去,见是个穿蓝底小白花衫裤的姑娘招呼他们。 “姑娘,这大风大雨的不好行船,你回家去,等天晴了再出门。”船娘回答着胡仙仙,又帮船家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大婶儿,你先让我上船,我不急着赶路,我等雨停了再走。”胡仙仙双手蒙着头不让雨水淋湿头顶,又恳求道:“大婶儿,好歹让我进船舱里避避雨。” 船娘无奈地叹了两声,向胡仙仙递过一支长篙说:“姑娘小心点儿,你扶着篙跳上船,千万别摔下水。” 胡仙仙答应着,手扶长篙轻灵一跃,稳稳落在船头。 身形稳住后,她假装不经意地瞥一眼半躺船头的船家,问:“大叔这是怎么了?” “我家老头子本来就身子骨儿不好,谁知又遇上风浪,他是又累又气弄成这样的。” 船娘不住地抹着眼泪,唠叨着:“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是大晴天,哪知道大风大雨的说来就来。唉,他要是好不起来,可咋办呢?” 胡仙仙轻笑着安慰船娘:“大婶儿别担心,我正巧跟着爹爹学过点儿医术,让我给大叔瞧瞧。” 胡仙仙说着就让船娘把船家扶进舱里,让乘客们都挪挪身,腾开处空地。他们都很不信任地看着半路上船的胡仙仙,只见她在船家手腕和后颈处捏了几捏,难道这就能治好船家? 不一会儿后,船家站起身走了几步,高兴地说:“我真好了!嘿,胸闷气短的难受滋味儿全没了!” “谢谢姑娘!真谢谢姑娘。”船家不停地向胡仙仙道谢,船娘也在一旁鞠躬。 胡仙仙让他们不必多礼,又暗笑,离开青丘国时列御风再赠了她一些百花清『露』,这百花清『露』由她灵气送入凡人四肢百骸,还有什么病不能治? 一个多时辰后,风雨小了些,船家夫妻先送其他乘客到了目的地,再问胡仙仙要去哪儿。 “大叔、大婶儿你们想去哪儿?” “我们……我们送你到了地方,就去看女儿。”船娘惊疑望着胡仙仙,哪有乘船不说自己到哪儿,反问船家到哪儿的?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爹爹让我游历四方,磨炼医术,没有一个明确目的地。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再问我。”胡仙仙笑答道。 他们有些疑虑,但想着她医好了船家也就不再多问。 船上没了其他人,他们也和胡仙仙在攀谈中熟络起来。胡仙仙只告诉他们自己是陵州人,父亲是游方郎中,自己学医立志济世救人。 他们深信不疑,也将他们的大致情况告诉胡仙仙。船家姓洛,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在出海的大商船上当水手,去年九月海上起风暴就都死在了海里。 女儿才十三岁,由江州水军统领的夫人收为贴身婢女,他们这就是要去看女儿。 说着这些,船娘抹着眼泪埋怨:“人家都说,我们姓洛,就不该在水里讨生活,‘洛’就是要‘落水’的意思……” “还在船上呢,你干嘛提那些字眼儿……” 胡仙仙忙挥手拦住要吵起来的夫妻俩,笑说:“那些话都是哄人,各有各的命,哪有规定姓什么就不能做什么的理儿?” 他们夫妻不再多说,都回舱去了,胡仙仙心情抑郁地坐在船头。他们的两个儿子都死去年九月的海上风暴中,那应该是海底圣境与黑球之间空间动『荡』引起的风暴? 谁的命不是命呢?为了程浩风,她枉顾他人『性』命,实在心中难安。可若是事情重来,她还是选择那么做。不是因为把其他人看得贱如蝼蚁,只是必须得那么做,处在那个位置了就得做那个位置想做的事。 第二天下午,他们上岸去统领府求见女儿,管家不让他们进门。半个时辰后,管家让一个大丫鬟带他们的女儿来船上与他们相见。 那女孩儿生得挺秀气,举止也落落大方,胡仙仙拉着她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别人都喊我洛三妹。”女孩儿声音脆生生地答着。 “我给你取个大名,就叫‘洛霞飞’,取自‘落霞与孤鹜齐飞’的谐音。” 洛家人都说这名字好听,欢喜接受。胡仙仙又给了洛霞飞一个小银锁,这银锁是空心的,可以分开为两半。一半锁心写着“洛霞飞”三字,另一半锁心写着“江天秋”三字。 洛霞飞捧着银锁瞅了又瞅,嘟囔道:“这边三个字好眼熟,就像是小少爷的名字。嗯,是念‘江天秋’吗?我识字不多,大姐姐,你说是不是呢?” 胡仙仙笑笑:“是的。这银锁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可你一定得收好,能保你平安到老、结得良缘。” 他们一家人似懂非懂地点头称谢,胡仙仙暗叹,只能尽力弥补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了。其实,她已看出这女孩儿有可能终生不嫁,赠银锁破天数,但愿洛霞飞命运有改变。 洛家两夫妻见了女儿后,又要返回撑船谋生的渡口,胡仙仙要随他们一起去,他们也没反对。 回渡口是顺风顺水而行,一路平稳。胡仙仙见着两岸青山夹峙,松青柏翠,又有不少猿猴穿梭其间,不由壮兴逸思飞扬。 其时已入夜,来往江船之上灯盏明明晃晃,不经意间又勾起胡仙仙思乡愁绪。 她亭亭玉立船头之上,忽而豪兴大发,忽而满怀伤感,随口诌出歪诗。 “关河寥落满天星, 江湖梦枕故园灯。 寂夜笑迎风清扬, 兴起狂歌猿和声。” 船家夫『妇』俩听了,都说想不到她还会作诗,她羞惭笑言:“我就是突然想发发疯,随便说两句顺口溜。诗词格律我是半点不懂,嗯,跳个舞给你们看兴许还行。” 说罢,她扬臂抬腿随兴舞起来。船再平稳也终是会随波颠动,她双足轻踏船舷,船家夫『妇』俩看得提心吊胆,生怕她一不留神就跌入江中。 胡仙仙全然不觉危险,只顾尽情舞动着。细月如钩、星斗满天、渔火点点,翩跹舞影似欲随风飘去。 船家夫『妇』以及近处的船户们正看得如痴如醉,胡仙仙倏然静立。她左足足尖险险踏于船头边沿角,右腿平伸于后,双臂如翅展飞向江中。 轻灵身姿如蜻蜓俏立荷瓣,如沙鸥轻掠水面,如飞鸾蹑足云端。 观看的人都屏住呼吸,心跳若停。既因惊险为她悬心,又因惊艳为她倾心。 胡仙仙婉约浅笑,收势退步,自往舱中歇息去了。 她随洛氏船家在船上歇了几天,顺便治好了几个乘客的顽疾。 七月初二,一个乘船的商人在闲谈中说起当今皇上重病不起,闭关修炼的段天妃提前出关要为皇上办祈福法会。 胡仙仙暗叹,看来程浩风已把段梦柔放出困阵了,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如何安排。 第四百五十四章 半晌清欢 在胡仙仙出神想事的时候,他们又小声议论起万一德元帝驾崩,谁会继位。 那商人食指抵唇“嘘”了一声:“皇上万寿无疆,咱们平民百姓可不能胡『乱』议论皇上寿命,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咱们可得遭殃。” “嘁,不用这么小心?” “就是,咱们就算骂了皇上,也没人来找咱们的茬儿,因为咱们没有让人可惦记的东西啊。” 其他乘客都随口笑说,商人摇摇头,挺严肃地道:“还是小心为好,祸从口出。嗯,咱们就论论这些个郡王哪个对皇上最忠心?” “诚郡王?听说自打皇上病着,诚郡王就每月都上宫里问安,还亲手端汤送『药』的。” 商人摆了摆手:“那是诚郡王有特权,不经召请就可以进京,其他郡王有那份心也进不了京、入不了宫啊。” “谨郡王?听说谨郡王让人从海里寻了好多奇花异草做『药』,这些『药』送进宫后,皇上要是病好了,肯定最感激谨郡王。” “我看慎郡王最忠心,慎郡王为了给皇上祈福增寿,斋戒沐浴后天天念经祈祷。据说,慎郡王每天只吃一顿白米粥,都有一个多月没出过经堂的门呢。” 他们东拉西扯地说着,说到后来,商人叹气道:“也不管哪个郡王对皇上最忠心,咱们平民百姓只盼着他们别打起来就好。是?” 他们都点头称是,对于老百姓来说,的确是谁当皇帝都好,只要不起战争,能有最基本的安定生活就成。 胡仙仙在一旁听得暗暗皱眉,德元帝一死,想要不起争斗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尽量早些平息争斗。 慎郡王做得倒也聪明,闭门不出,也不送东西。德元帝要是一命呜呼,也没人怀疑他有称帝之心,争斗的矛头不会首先针对他。 船家夫『妇』倒是听得好笑,船娘说:“我看啦,是段天妃对皇上最好。皇上病了好几次,可不都是段天妃办祈福法会才好的么?” 商人也笑说:“是呢,是呢,段天妃对皇上最是忠心耿耿。听说段天妃闭关修炼,本来都要升金仙,上天庭享福去了。听到福明保民大仙禀告说皇上病重,就赶紧收功出关为皇上尽心。” 旁边有人疑『惑』地问:“福明保民大仙又是做啥的?” 这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卖弄着见识说:“福明保民大仙姓程,程大仙如今是段天妃面前的大红人,段天妃大小事务都交给他做呢。”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猛然想起,德元帝给过程浩风“福明保民大仙”的封号,忍不住嗤笑出声。 他们都脸『色』不善地看向她,她伸伸舌头,俏皮说道:“我不懂什么天妃、大仙的,就觉得‘福明保民大仙’这名字太可笑了,你们别责怪我啊。” 商人大度地摆摆手:“小姑娘出门的时候少,不知道这些也怪不着你。嗯,以后可要记得好好敬重他们。” 胡仙仙忍着笑点点头,心说,程浩风是段梦柔面前的大红人?呵,段梦柔其实是把程浩风当成大黑人,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锉骨扬灰? 她大小事务都交给程浩风做,应该是受了他胁迫,他是要借助段梦柔的民望为慎郡王登基铺路。 这些忽合忽分的利害关系瞬息万变,身在其中都难以看清,更何况不知内情的路人百姓呢? 胡仙仙想着这些的时候,那商人又说:“今天程大仙就到了江州呢,听说是要帮段天妃寻法会上要用的祭品。” 听得程浩风到了江州,胡仙仙眼睛亮了亮,那些是非对错都抛诸脑后。她向商人逗乐问道:”这个程大仙儿是个尖嘴猴腮、留两撇鼠须的蔫巴老头儿?” 商人哼了两声,气乎乎斥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哪能这么形容大仙?告诉你,我在泰兴府可有幸目睹过段天妃和程大仙真容。段天妃优雅美丽,程大仙俊雅斯文,一看就和我们凡人不同。” 胡仙仙笑捂着嘴,不再与他们胡扯。她坐到角落里,暗猜程浩风到江州来做什么?他去泰兴府肯定是见慎郡王,来江州应该没熟人啊。这江州山险水急,难道是鄂日浑、宫绝他们藏匿此地? 这天下明面上风平浪静,暗里却是波诡云谲,等慎郡王韩泽熙登基后,暗战就该转为明战了? 胡仙仙忽然有些同情起那个病歪歪的德元帝,他将要殒命,却没几个人真正为他心痛。或许,真正怕他死去的人,就只有太后了? 不知为何,舱内一时更热闹起来,他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出去看雨。胡仙仙没明白下雨有什么稀奇可看,乘客在舱外的欢呼声让她也好奇探出头。 “这夏天的雨咋像春天的雨似的?咦哟,天『色』也不是黑咕咙咚的,还有彩虹呢。” 胡仙仙步出船舱,只见细雨斜飘、虹光绚丽。她伸手接着雨滴,只觉这雨酥润无比,还真像春雨不像夏雨。 雨丝浸湿发丝,如温柔的手抚弄着她,她记起“若是有细雨飘在你发丝,那是我在爱抚你”的词。她取簪散开发丝,在雨中轻舞旋转,任由雨洗墨发。 其他人看了看彩虹之后,都回舱避雨。船娘想拉胡仙仙一同进舱,见她在雨中痴醉的样子又收回手。 两岸均是鳞次栉比的墨瓦粉墙,在雨雾之中如同是天地自然而然晕染出的水墨画。 这般清雅的画图任谁也不愿破坏这份静美,燕儿低语啾啾,蝉儿轻鸣嘶嘶,船上乘客谈笑时都不由放低了声音。 船至江州城下,胡仙仙向船家告辞离去。他们叮嘱她姑娘家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又反复说要赶紧找家客栈洗个热水澡,拧干头发,换上干爽衣衫。 她一一答应着,踏上临水石阶。她找了间临街客栈住下,却仍是湿发湿衣,她舍不得洗去雨水。不是今日的雨格外多情,是因有他才多情如斯。她没有主动以灵符传讯联络他,静待他来找她。 胡仙仙等得有些心烦意『乱』之时,雨中长街行来一个撑伞的白衣男子。伞面上梅花殷红,枝干墨蓝;伞下男子白衫飘逸、笑容温润。 他在街上仰头看她,她欢快飞跑出客栈,扑向他怀里。 程浩风拂开黏粘在她脸上的湿发,牵起她向客栈中的房间走去。 收伞进屋关门后,他紧紧拥抱她,并以灵气烘干她湿衣湿发。 “傻丫头,浑身湿淋淋的像个落汤鸡,怎么这般不会照顾自己?” 胡仙仙在他胸前拱了拱,像是要钻进他心里去。没见着他的时候有很多疑虑、纠结着是非对错,见着他了,就只想抱着他不撒手。 她自己都暗暗鄙视自己没出息,她也想矜持高贵地端着点,等他上楼来寻自己,可是她克制不了相思如『潮』。 “想我了?我也想你,好想、好想。”程浩风『揉』着她散『乱』的头发,两人相拥很久才分开。 胡仙仙娇羞含笑打量他,他发髻高绾,宝冠嵌珠;玉白长衫是时下贵公子们爱穿的时兴式样,衫上绣着翠竹暗纹;腰间一围玉带,玉带上系着玲珑玉佩。 她指尖点了点他胸膛,声如黄莺出谷:“你想我?你是谁?我都不知道,我却才轻薄了谁家贵公子呢? 只记得他玉树临风、温雅多情,那般翩翩少年郎不似凡俗人物,不知他究竟是从何而来? 我如此惦念他,却不知他是否会忘了我?也许,他将要去寻花问柳,会嫌我绊住他脚步,耽误他佳期。” 胡仙仙偏着头,忽闪着大眼睛,俏脸上满是戏谑神态。程浩风捏捏她脸蛋儿,又『舔』『舔』她嘴唇。 “叽哩咕噜冒一长串什么话?真是淘气。再淘气小心我吃了你,唉……”他揽着她的肩,一同坐到床边。 “叹什么?打扮得这么风流潇洒,真的是佳人有约?呵,那我不耽搁你赴约了,免得你人在心不在。” “佳人有约?是跟一群血奴、僵尸什么的有约啊。”程浩风笑着刮了刮她鼻子,不舍地站起身,“一堆麻烦,要辜负你这佳人相约才令我唉声叹气呀。” 胡仙仙掩着鼻子,可怜兮兮地说:“我这鼻子真的不能再刮了,刮成扁平肉?条塌在脸上,就更没有人会要我。” “你真是……”程浩风笑拥住她,“逗死我了。别人不要你更好,我就不用天天悬心了。” 两人紧紧相拥,又是一番耳鬓厮磨。胡仙仙轻轻推了推他,涩声说:“你是和紫霄宫的人一起来江州的,对吗?过了一个时辰啰,你还是赶快回去为好。” “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我觉得才刚来呢。” 程浩风撒开手,将要转身出门,又返身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鄂日浑想和段梦柔再联络,我不能让他们再结同盟。仙仙,行事小心,不要给鄂日浑可乘之机。” 胡仙仙乖巧轻笑,他恋恋不舍看着她,一步步倒退出房门,出门后他才转身而去。 她『揉』『揉』笑僵的脸,将泪水忍回眼眶。理抻衣衫,绾好发髻,放块碎银在桌上,她从窗口隐身飞出。 鄂日浑要再炼僵尸,宫绝要恢复功力,都免不了吸血害人。胡仙仙在江州城乡游走,打听哪里有人血尽肉枯暴毙的事。她得想办法牵制他们,暗里扰『乱』他们行动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哪里有他们出现的蛛丝马迹,胡仙仙就往哪里走。 她想尽力帮程浩风,早些让段梦柔安心扶助慎郡王,程浩风就能早些借助世俗势力。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万里独行 胡仙仙身着白底小蓝花的朴素布衣裙,言谈平易近人,与大多数平民女子无异,也就没有谁注意她打听这些事做什么。就算鄂日浑有探子在附近,也不会看出她的目的而起疑心。 胡仙仙去了前晚几处出事之地,蹲守在侧,救过几个人,但她只是打跑僵尸,并没有直接灭除。 她心中很是懊恼,她救的人只是少数,看着更多的人惨死,她却不能出手。鄂日浑、宫绝一直没有直接『露』面,都是那些小喽啰四处为恶,在没有把握彻底灭掉他们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七月初四夜,天空中阴云密布,暴雨要下又没下,闷热异常。戌时之后,还没有下雨。江州城外一个小村里的人都闷热得睡不着,纷纷到村口大榕树下乘凉。 胡仙仙隐身于榕树茂密的枝叶中,时刻警惕着,一再往出村的石板路上看。她来此是准备守株待兔,除去鄂日浑手下。 酉时之际,她听得一个小酒馆的店家对客人们抱怨话有蹊跷,就留了心。 那店家说有两个酒客去他店里吃酒菜时,酒客聊起要去这小村里寻血食。那店家也不明白“血食”是指荤食还是什么,就好奇多问了两句。那两个人就很凶地呵斥店家,一再威胁店家不许『乱』问。 她由此暗猜那两个人是鄂日浑的人,要去那小村里害人。果然,不久之后,几个诡异身影向村中走来。 这几个身影当中,一前一后两个身着黑袍的人应该是鄂日浑手下喽啰。夹在中间而行的五个蹦跳身影,就是僵尸。 胡仙仙耳廓微动,细听他们谈话。 “让这些铁尸扑进村里去倒简单,咱们哥儿俩只要躲在暗处念咒就行。要去捉几个童男童女带回去,可就难了,保不齐这村里就有高人拿住咱哥儿俩。” “捉不到新鲜血食回去孝敬陛下,咱哥俩也得遭处罚。横竖都得挨一刀,还不如进村碰碰运气。再说啦,这个村儿里能有啥高人?” “咱们要不是能控?制铁尸,随便会点儿三脚猫功夫的汉子都能打趴咱们。总之呢,抓童男童女的时候得小心点。” “嗯,也对也对。” 胡仙仙听着他们说的话,判断出这两个小喽啰武术和法力都很低微,而他们这次进村最主要目的是要给宫绝抓童男童女。 如此看来,宫绝还没有恢复。制伏这两个人,让宫绝无法练掠灵大法,就可以大为扰『乱』鄂日浑的布属。 想至此,胡仙仙拧断一截枯枝,催发灵气往其中一具僵尸激?『射』而去。 那具僵尸顿下来,『乱』转两下就猝然扑倒。两个小喽啰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互相埋怨着去扶僵尸。 趁他们去扶的时候,胡仙仙接连『射』出枯枝,那些僵尸全部直挺挺倒地。 两个小喽啰察觉是有人故意阻挠,就念起咒语,吹起哨子,指挥僵尸蹦起。僵尸将他们俩围在中间,连成环形阵,防备四方攻击。 可他们心惊胆颤地等了许久,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他们面面相觑,还是决定再往村里走。 胡仙仙看他们就要到村口了,运起灵气舞起股旋风。大榕树树枝狂舞,舞落很多叶片。叶片携带劲风,如利刃飞刺向他们。 劲风刺骨,叶刃刮肉,那两个小喽啰招架不住了,呜呜哇哇大叫着慌『乱』地指挥僵尸。 这一下动静儿闹大了,乘凉的村民们发现了他们。可村民们看着僵尸都吓傻了,愣杵在树下。 终于一个村民回过神来,大叫几声,拔腿就跑。其他村民这才跟着跑,可跑得慢的眼见僵尸蹦来,就吓得腿软跑不动了。 眼看一具僵尸利爪即将抓上个胖老头,胡仙仙折根手臂粗的树枝就运劲打向利爪。树枝中充溢灵气,那利爪“咔嚓”断掉。 她再运灵力鼓『荡』起一股柔风,卷着几片树叶飞向胖老头,托起他飞往村里最近的一处院子。 那两个小喽啰本来做的就是夜『色』下最诡异恐怖的事,可他们觉得眼前这一幕更诡异恐怖。他们吓得两腿『乱』抖,竟是齐齐向着大榕树跪倒。 “树神爷爷饶命,饶命啊!” “树神爷爷,不是我们想在你的地盘上来捣『乱』,我们是有苦衷的啊。” “是啊,是啊,我们在鄂大师手下做事混得艰难。我们要是不抓些新鲜血食回去,鄂大师就要拿我们去喂陛下。” “树神爷爷饶命啊,我们不想被陛下吸成人干儿啊……” 听着他们『乱』七八糟说这么多,胡仙仙明白他们是以为这株大榕树显灵了。 她不由觉得好笑,她躲在树上只是不想让村民看着她就大惊小怪的。她用树枝树叶做武器,也只是不想让鄂日浑根据所留伤痕,判断出是她所携神器所致。 这两个小喽啰可能是跟着鄂日浑、宫绝那两个行事阴狠的人,见了许多嗜血怪事,对一切传说之神就心生惧意了。 然而,这棵树只生长了一百多年,并且没有开启灵智,要不然早就懂得向胡仙仙行礼问安了。嘿,可他们既然要当成是树神守护村庄,胡仙仙就当一回树神也可以。 她以灵气控御树枝在地面上写下大大的几个字: 你们都滚出江州 胡仙仙目能夜视,认为这几个字够大够显眼了,那两个小喽啰还是点着火折子才看清。 他们看了之后,磕了几个响头,哭哭唧唧求告起来。 “树神爷爷,我们以后再也不敢来这村子了。可我们还不能离开江州啊……” “我们也不耽搁很久,等鄂大师跟紫霄宫的人谈好事儿,我们就走。” “对,就几天。鄂大师要带我们去北荒省,真在江州呆不了几天了……” 胡仙仙略一沉『吟』,猜测鄂日浑是想联络段梦柔之后,就去北荒省的大山里休养,准备充足还要卷土重来。 云层更厚更黑,遮得一丝月光星光都透不出来。那两个小喽啰望望天,再望望肃穆挺立的大榕树,又望望倒在地上的僵尸,他们禁不住打了几个寒噤。 胡仙仙瞥到他们惶恐不安的样子,不由讥笑出声。这两个家伙赶着僵尸去害人的时候,怎么就不害怕?人呐,怕的都是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而不在于东西本身是否可怕。 她又以灵气御起树枝在地上写下几个大字: 你们卸掉僵尸大椎 那两个小喽啰你望我,我望你,都不愿意下手。毕竟,这几具僵尸是他们的倚仗,卸掉僵尸大椎后,僵尸就失去攻击力了。 看他们很犹豫,胡仙仙再写几个字: 不除僵尸就除你们 那两个小喽啰都狠狠咬了咬牙,开始行动。在他们自己『性』命和自己能力之间,当然是以『性』命为重。只要留得命在,可以想办法再获得能力。 他们用手中剑戳,用石头砸,使劲儿破坏僵尸大椎『穴』。待得胡仙仙确认这几具僵尸只是几副烂骨架,再无攻击力,两个小喽啰求她放了他们。 胡仙仙哪会放他们回去给鄂日浑报信?她灵气催动树枝,掸向两个小喽啰后脑玉枕『穴』,两个小喽啰当即晕倒在地。 她再以灵气催动树枝拂平地上先前写的字,重新写上几个字: 僵尸焚毁两人送官 第二天清晨,胡仙仙入得城中,在州衙斜对面的茶馆中坐下。 不久之后,就有茶客谈论起昨夜城外小村闹僵尸的奇事。各种添油加醋,夸大其辞自不必说,重点是都说有个胖老头亲眼所见村口大榕树大显神威,护得村庄安宁。 待到接近午时,街上哄闹起来,说是抓了弄僵尸害人的凶手前来,要送去州衙拘押审问。 胡仙仙见村民真的照做,放下心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动摇不了鄂日浑根基,不过也会弄得他难以安心去游说紫霄宫的人。 从七月初三到七月初七,胡仙仙又暗地里几次扰『乱』鄂日浑行动。 七月初八,鄂日浑的人陆续离开江州,去往北荒省。当然,他们应该没能说动紫霄宫的人,段梦柔还是由程浩风牢牢控?制着。。 胡仙仙注意了一下他们的路线,她抢在他们之前,在他们有可能经过的路途上广送辟邪符纸。 她那几天除去画符的时间,就是到处送符。有人信任她,将符纸妥善保管,也有人不肯接,或是接过去就扔掉。 不肯接还罢了,这符纸『乱』扔就会引起鄂日浑他们注意。胡仙仙就四处留意着被丢的符纸,见着了再拣起来。 后来,她想出个办法,不再赠送符纸,而是高价出售。当然,出得起高价的就收高价。出不起高价的,诚心求她,她也会相赠。如此一来,都觉得这符纸珍贵,『乱』丢符纸的事儿再也没发生过。 到得七月十一上午,胡仙仙总算将大部分鄂日浑他们可能经过的城镇走完。她甩甩有些酸疼的手,准备回陵州。 她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却也会受伤、也会累。几天忙下来,她已疲惫不堪。可她想早些赶回家乡,也不歇息,有些不顾身体地压榨着体内灵气,疾速飞掠。 从江州向北到北荒省,再由北荒省向南回陵州,已是一万余里,她独行万里不曾有片刻闲暇。 到得离陵州不远的地方,胡仙仙已是快灵气枯竭。她突然想到事情未定,可能会给家人带来麻烦,又毅然决定暂不归家。 她瞟见下方已到陵州所属的琼光县地界,就想着先去见见琼莲宫众道友。 第四百五十六章 鬼杀赌鬼 琼莲宫外绿树成荫,宫中殿宇楼阁隐约可见。已是日暮时分,晚霞映照下的琼莲宫更添了缥缈仙气。 胡仙仙轻叩宫门,片刻之后,有小道姑来开门。那小道姑是齐楚鸾大徒弟曾文霞,她见了胡仙仙后惊叫一声,而后又缩着头伸手请胡仙仙进门。 “阿霞,见着我就跟见着鬼似的,你们不欢迎我?”胡仙仙没有跨进门,搓着下巴瞅向曾文霞。 “不……不……”曾文霞慌『乱』摆手,胀红了脸急切解释,“是老师叔祖来得太及时了,正念叨你,你就来了……” “呵呵,是正说我坏话?唉,你也别叫我老师叔祖,这一串听着别扭。嗯,就简称我胡老祖?哈哈……,胡说老祖、天下无敌!” 曾文霞听得翻个白眼,但碍于长幼辈份,还是低头垂手恭敬立在一旁,让她先进门。 到得这里,胡仙仙心里轻松许多,说笑几句就想进去寻间客房歇歇。 她绕过正殿往后园走,曾文霞则是往正殿走,一进殿门,曾文霞就欢呼着:“胡老祖来了……” 她的惊呼惹得阮文月、桑文秀、唐文昭等琼莲宫新一代弟子都跑出去,撵上刚跨进后园月洞门的胡仙仙。 胡仙仙被她们拥簇着,正呆愣愣不知所措,宫主齐楚鸾亲自迎了出来,乔楚诗和樊楚瑶也跟在齐楚鸾身后迎出来。 她们热情得令她有些发懵,互相打了招呼后,叶赛英又领着哭哭啼啼的三花向她走来。胡仙仙更懵了,三花怎么在这儿? 一群中年美『妇』、花季少女围着胡仙仙七嘴八舌地说着,结果她一句也没有听清。 胡仙仙苦笑,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儿像出门多时终于归家的富商。一进家门,深宅里的女眷们都赶着跑出来献殷勤,想把老爷往自己房间里拖…… 她的想法把自己恶寒得起了鸡皮疙瘩,连忙甩甩头,正『色』说:“容我先歇一歇,你们各自忙各自的事。你们不用急着跟我说事,也不要每个人都来说几句。我歇好了后,就由赛英来告知事情始末。” 吩咐完毕,她也不管她们态度如何,径直寻了间安静客房,栓门上床打坐。 等胡仙仙灵气渐复,神清气爽地出定,已是月上中天。 胡仙仙叫来叶赛英到房中,让她详说到底发生何事。 叶赛英先给胡仙仙倒了一杯茶,再为自己也倒杯茶,缓声说:“你知道平乐庵?平乐庵与琼莲宫都是在琼光县,此事要从平乐庵的慈空法师收徒说起……” 胡仙仙是知道平乐庵的,那个尼姑庵规模不大,但因为是善辩经论的慈空法师当住持,远近闻名。只是胡仙仙与她们各有信仰,与她们没有任何交集。 叶赛英说慈空一直想收个悟『性』好、又勤勉的关门弟子,终于在几年前游历北荒省时有缘收徒。 慈空给徒弟取法号”无疑”,是要徒弟坚定信心,不生疑心的意思。这无疑确实聪明灵慧,很得平乐庵众尼姑喜爱。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无疑有个赌鬼父亲。当年,慈空带走无疑的时候,给了那赌鬼一大笔钱,谁知几年过去,赌鬼败光了钱财又来寻女儿。 这赌鬼,都称他为“杭老趴”,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还是个又赖又油的厚脸皮。 杭老趴从北荒省来投奔女儿,三天两头的让女儿拿钱给她。无疑的钱都是她师父给的一点儿零花钱,哪里够杭老趴拿去滥赌? 慈空想着杭老趴老是去平乐庵,无疑没办法六根清净,并且他总去『骚』扰,也有损庵中女尼声誉,必须要想办法让他少来平乐庵。 于是,慈空就让管香积橱的慈否从伙食中克扣出银两,她将银两都送给杭老趴。送银两时,她一再让杭老趴发誓不再打扰无疑清修。 庵中日常用度都是靠香客们给的香火钱,和她们自己种了点果蔬换来的钱。慈否给了杭老趴银两后,用度不够,就只好在做饭时省米少油。 尼姑们都吃得清淡,可再清淡也得填饱肚皮才行啊。管藏经阁的慈灭首先责难起慈否,其他人都跟着责难她。 慈否说出住持慈空让她克扣银两,暗中给杭老趴的事。众女尼听后,都义愤填膺地要去找杭老趴拿回银两。 无疑见师叔师姐们怒气冲冲地出庵,往县城杭老趴租住地而去,也跟了去。她得知父亲所做所为后,向师叔师姐们表示一定让父亲交出银两。 可到了杭老趴租住的小屋外,她们才得知杭老趴已经去了宜州城里的大赌场豪赌。其他女尼只得无奈回庵,无疑倔犟地坚持独自去宜州寻父。 无疑去宜州每家赌场挨着问,打听父亲下落。因那杭老趴是个瘸子,又常来赌博,赌场的人对他都有些印象。 问到最后一家赌场时,管事的人说杭老趴那天手气特别好,赢了许多钱,已经回琼光县了。 无疑想着幸好父亲没有输光钱,还赢了钱,总算能给庵中的师叔师姐们一个交待了。 她着急出城回琼光县,寅时末刻就等在城门口。在宜州通向琼光县大路的城门外,本来已经放下心的无疑,看到了让她悬起心就再也放不下来的一幕。 在那个城墙拐角处,有通往菜市场的小巷,巷口与城墙拐角交连的僻静泥地堆满烂骨头、烂菜叶。几只野狗刨着那一大堆垃圾,浓重的腥臭味扑鼻。 突然,野狗们龇牙咆哮起来,都炸起颈『毛』扑向对方。野狗们疯狂地撕咬着,像是在争抢什么无上美味。 无疑见着这一幕,想着师父常说要解劝他人争斗,让世间少生嗔恶。她就拣起根木棍,想去打散互撕互咬的野狗。 她提着木棍一阵『乱』挥『乱』舞,赶跑了野狗,回身一看,只见垃圾堆上躺着具血淋淋的尸体! 无疑吓得扔了木棍,拔腿就跑,跑出老远后突然想起那具尸体有种熟悉感。她又急忙往回跑,跑回去后,咬着牙去拨开尸体脸上的散『乱』头发。 借着渐明的晨光,无疑看清了尸体面容,那是她的父亲杭老趴! 杭老趴就那么躺倒在城墙边垃圾堆中,身体已经僵硬,他浑身是野狗撕咬的伤口,几乎已经成了看不出人形的碎烂腐肉。 她再细看父亲,他死不瞑目,就像死鱼那样鼓突出眼睛;他手里紧攥着一条碎布,那是她娘在世时给她父亲缝的钱袋上所扯下碎布;他身上除了野狗撕咬伤,看不到其他人为所致的伤,不知是因何死亡。 无疑的哭着、叫着,不停翻着、摇着父亲的尸体。哭叫声引来了守城厢军注意,见出了人命案,就派了个士兵去州衙报案。 宜州孙知府一边派人察探杭老趴人际关系梳理他曾与何人结怨,又一边让仵作细验尸身。 在得知平乐庵女尼对杭老趴多有怨言后,孙知府将慈空暂时收押,其余女尼禁足庵中。 仵作验出杭老趴后除野狗撕咬伤外,脑后有处於伤,这处於伤就是查出凶手的关键! 正待仵作进一步细验的时候,停尸起了诡异火灾,单单只烧了杭老趴的尸体。 这事一出,就闹出流言。说是这杭老趴赌?『性』?难改,还胆敢强取佛门弟子的香火钱,惹得地藏菩萨发怒,派小鬼儿来收了他的命。 听信流言的民众还埋怨州衙的人不知内情,把杭老趴当成遭害的冤主。地藏菩萨为了提醒官府、警醒世人,就用鬼火烧了杭老趴尸体。 这“鬼杀赌鬼”的流言先从宜州传起,进而附近泰兴府、陵州、越州等地都传遍了。 乡民们都开始相信杭老趴是遭报应,受地狱刑罚而死,纷纷请愿让孙知府放出慈空法师…… 听到此处,胡仙仙抿茶一笑。叶赛英也是一笑,问道:“你已经猜出案子处置结果了,是不是?” 胡仙仙答道:“是啊,一个人见人嫌的赌鬼这么死了,谁会真同情他?就算是他女儿,肯定也不会为了赌鬼父亲,看着师父在监牢中受苦。迫于民众压力,官府当然只能草草结案。” 叶赛英颔首默认胡仙仙推测,又说:“可是毕竟父女连心啦,过了几天,无疑想起父亲死时握有钱袋碎布条,想到这鬼就算要杀赌鬼,也不可能抢钱啊。于是,无疑又到宜州州衙请求翻案再审。” 胡仙仙微皱了皱眉,问她:“哦?这个小尼姑无疑倒也真有些聪明,重审时查出真凶了吗?” “没有,非但没有查出真凶,反而让案情越来越复杂。” 叶赛英变得满面忧愁,低声说:“琼莲宫也在重审时牵连了进去……” 叶赛英又给胡仙仙细讲起来,先说了琼莲宫是如何牵扯进去的。这宜州知府孙展鸥对乔楚诗一直有爱慕之心,怎奈乔楚诗一心向道,孙展鸥又早有妻室,二人就只是知己好友,没有逾礼之举。 孙展鸥曾调往其他地域任职几年,已升了职,可他去年又向吏部自请回宜州当知府。 乔楚诗为报答他的恋慕之心,就尽力帮他处理各种烦难事,连带琼莲宫众人都成了他的智囊团。 无疑要求重审的时候,平乐庵众女尼都极力反对。慈空对无疑说,若是再生事端就不认她这个徒弟。可是,无疑不听劝阻,坚决要揪出凶手为父偿命。 乔楚诗推断,也许是慈空为了除去杭老趴这个烦,先故意忍让,再悄悄用法术杀死他,最后又用法术毁尸灭迹。 孙展鸥据此推论,再将慈空收押,可审来审去,没审出个结果。慈空说她根本不会法术,并且有法术也不可能挟术杀人。 民众对此事极为关注,议论纷纷,还有人说是琼莲宫的道姑看不惯平乐庵的尼姑,就杀了杭老趴栽赃嫁祸给慈空。 胡仙仙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许久之后才忍住笑。她放缓声调,给叶赛英分析一番:“我听你说了这些,觉得案子本来应该挺简单的。 依我推断就是杭老趴赢了很多钱,惹得其他赌徒恼怒,引起钱财纠纷。 既然杭老趴手中攥有钱袋碎布条,就很可能是在抢夺中被弄死。” 叶赛英叹了两声:“唉,不管本来是如何,如今琼莲宫是民心尽失!” “就算民心尽失,似乎也和我没多大关系?怎么你们会提起我?” 第四百五十七章 驱鬼开查 叶赛英两眼直愣愣地盯着胡仙仙,好一会儿才转了转眼珠儿说:“琼莲宫开派祖师蔡莲君是玉真宫门下弟子,玉真宫与云华观同属一脉,你不帮琼莲宫挽回声誉?” “我自己名声都不好,能帮谁挽回声誉?”胡仙仙唇角微勾,“不过嘛,你要是求我,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帮个忙。” 叶赛英冷哼一声,嘴角下撇,显然是不会求她的。 “不求我也行,那让我叫你一声‘二嫂’如何?”胡仙仙看着叶赛英刚耿正经的样子就想逗她,暗想,二师兄啰,你迟迟不下凡来,我先认了二嫂,看你急不急? 叶赛英眼『色』严厉地扫了扫胡仙仙,如果不是真能确认胡仙仙已重隶道籍,她真要怀疑是个女?流?氓假扮了天仙。 其实,胡仙仙与大多数人相处时都算是温柔文静,只是见着活泼娇俏的殷可盈变为如今样子,她就忍不住要起逗弄的心思。 叶赛英脸『色』更阴了几分,斥责道:“你怎么对这些事一点都不上心?” “我为什么要对这些事上心?哦,你还没说三花他们又来琼莲宫做什么呢。” 叶赛英见胡仙仙脸上没了耍笑的神『色』,就放缓语气再说:“琼莲宫承受这么多压力,最主要原因是有人证明了‘鬼杀赌鬼’的事。 证人就是三花的哥哥三瓜、和她妹妹三豆,他们说他们亲眼见到夜叉鬼杀了杭老趴。 三瓜和三豆去宜州给三豆置办嫁妆,在凌晨准备出城回陵州时,恰好在城门口看到那一幕。” 胡仙仙笑呵呵地使劲儿摇头,叶赛英叹道:“唉,其实我都知道三瓜、三豆是做的假证,他们半点灵气都没有,就算有鬼也看不见啊。” 胡仙仙点点头,叶赛英盯着她说:“后来,三瓜、三豆倒是真中邪了,三花就把他们送到琼莲宫来。『乱』七八糟的事凑在一处,我们就都想到了你。” 胡仙仙连忙摆手,大声说:“你们怎么就想到我?我可不想管这些杂事。我不管,我来这儿是想好好歇几天的……” 叶赛英挑眉问她:“真不管?三瓜、三豆中邪就是杭老趴鬼魂作祟,我师父师叔都驱不走他。你要看着三瓜、三豆被折磨得疯癫而亡?” 胡仙仙扶额苦笑:“我真是跑来自找麻烦……咦?你说那个赌鬼叫杭老趴?” 叶赛英不解地反问:“是都叫他杭老趴,我提过好几次他的名字,你难道认识他?” 胡仙仙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许多往事,突然记起当年在北荒省当“杂事仙”,整过的那个瘸腿赌徒可不就叫杭老趴?那个头发稀黄的小丫头,就是小尼姑无疑? 姓杭,曾入佛门,法号无疑,她会是自己大徒弟吗?她在地球云华观,一去即有师承谱系浮现脑海,这个小尼姑就是上面所记载的“杭无一”吗? 叶赛英见胡仙仙突然肃『色』沉思,微感纳罕,但也没有打扰她,静待一旁。 良久,胡仙仙吩咐:“给我准备一身道袍,我要沐浴更衣。” 她可以用法力除去污垢,可她始终认为没有以水洗浴来得清爽。她还穿着俗装,要管这案子,就要去给三瓜、三豆驱鬼,当然要先整肃仪表。 七月十三上午巳时,胡仙仙头戴芙蓉冠,身穿青『色』镶紫云纹边道袍,手执红雪拂尘,召见琼莲宫众弟子。 她让她们都依序站好,安静看她为三瓜、三豆驱鬼醒魂。她们都遵命行事,排队先往柴房而去。 三花哥哥三瓜安置在柴房,由三花和三花爹照看,这也是为了少给琼莲宫道姑惹闲话。 三花妹妹三豆则安置在客房中,由曾文霞、桑文秀照看。 一行人到得柴房外,只听得嘶哑男声叫嚷着:“发财了!老子终于整着钱了!哈……先去把闺女儿从尼姑庵里带出来,再招个孝顺女婿,老子就享福了……” 胡仙仙扬了扬拂尘,屋内传来“咚”的一声,接着有人哭喊:“三瓜,三瓜,儿啊,你咋啦?” 门猛然拉开,三花出门一看,跳起脚跑回屋,“爹,别哭啦!小姐来救大哥了!” 三花爹蹒跚着走出门,望了望胡仙仙,擦擦眼角的泪,曲膝向胡仙仙跪倒:“小姐……哦,不……仙姑啊,救救我的儿女们。” 他两膝还没有挨地,胡仙仙就连忙扶起他。她轻言细语宽慰着他:ot大叔,你安心在一旁等着,我先救三瓜,接着再救三豆。” 三花爹是在北门摆烧饼摊子的老实人,三花当年是鸿宾楼帮工,他也随着三花一起称呼胡仙仙“小姐”。而三瓜和三豆也是随之称呼“小姐”,只是胡仙仙不愿端那架子,待他们就如亲人。 虽然待他们如亲人,胡仙仙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他们家,主要是三花娘为人有些刻薄,胡仙仙不愿见她。 想起以往杂事,胡仙仙心中感叹。她长呼一口气,收敛心神,准备进屋施法。 三瓜原本生得黑壮墩实,中邪后狂躁叫嚷消耗精神,因此消瘦很多,这时他倒在柴垛上,就和一根黑柴差不多。 胡仙仙刚才扬拂尘之时,杭老趴鬼魂已感应到有仙家降临,它急忙退出三瓜身体,三瓜因此突然晕厥。 “九幽地府,拘收游魂,阴阳有别,人鬼有分。游魂速去,人魂速醒,令出即行,敕!” 胡仙仙掐诀念咒之后,众人皆以肉眼看见一道黑气从三瓜体内散出。靠得近的三花和三花爹都吓得倒退几步,琼莲宫道姑忙扶住他们,他们才没摔倒。 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阻住黑气去路,厉声高喝:“大胆!事到如今还想再逃?” “嘎嘎嘎……我认得你,你是几年前那个爱管闲事的仙姑!我们是熟人了,你放过我好不好?啊……放了我,我给你很多钱!” “你哪有钱?” “没有?我的钱呢?我的钱啊……”黑气中渐渐显出一个猥琐邋遢的小老头身影。 “你对那一笔横财的执念真深,你别忘了是横财招来横祸啊!你心有不甘,不入地府,滞留人间害人,就不怕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杭老趴『摸』『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的手,本来与他生前一样的面容突然扭曲得狰狞无比! “我?我是死了!是嘎头,嘎头杀了我!啊……我的钱啊! 哼哼,我不甘心,我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啊。我想报仇血恨,可那嘎头身上有杀气,我不敢接近他。 我盼着官府能抓了他,官府偏偏查不出来!好容易眼看着就要查出来了,这两个人又冒出来做伪证! 我恨,我恨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他们明明看到嘎头打我,偏偏要说是看到鬼来杀我! 他们不是说见了鬼吗?我就让他们见见鬼是什么样子!嘻嘻,这个让我附了身,用不了多久,就会死了! 那个女娃娃胆儿太小,我还没附身呢,吓了她几次,就把她吓得疯疯癫癫……” 胡仙仙向三花丢了个眼『色』,说:“你哥应该醒了,去把他扶出来。” 三花扶出走路打颤的三瓜,胡仙仙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三瓜斜眼瞥了瞥雾隐无隙网遮盖下的杭老趴,有气无力地说:“唉……见过,是嘎头杀了他,我亲眼看见嘎头用手肘打他的后脑勺儿。” 胡仙仙点点头,示意三花再把三瓜扶进去。她再问杭老趴:“你可愿悔过?” “悔过?我是受害的苦主,我悔过什么?” “滥赌成瘾,你输了妻子的救命钱,还让女儿受那么多苦,你不该悔过吗?就算死了,你都给别人添那么多麻烦,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悔过?” 杭老趴狰狞扭曲的脸渐渐变为平常模样,他带着哭腔说:“我不悔过,悔过有什么用?我就是不放心我那闺女儿,我那傻闺女儿啊,我真不想让她一辈子当尼姑……” 胡仙仙微微一笑,红雪拂尘轻扫,杭老趴顿时消失在众人眼前,她撤了雾隐无隙网,领着众人向客房走去。 曾文霞与几个师妹走在后面,低声交谈:“胡老祖是把杭老趴送去地府了?” 桑文秀答着:ot是呢,胡老祖听出杭老趴还有一些人『性』没有泯灭,就给他投胎转世的机会。” 阮文月接着说:“看来她也不是个只会『乱』伤人的粗鲁夯货,我还以为她会直接撤了雾隐无隙网让杭老趴魂飞魄散呢。” 她们说得很小声,她们以为胡仙仙听不见。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曾文霞是实诚地真喊自己“胡老祖”了,而阮文月总算多少消除了些被误伤的怨恨。 到得三豆所在的客房外,叶赛英先去推开门,胡仙仙再随之步入。 三豆蜷在床上靠里的角落,抱着头嘤嘤哭泣着,听见有人进门,浑身抖如筛糠。 “三豆儿,还认得我?”胡仙仙笑着伸出手。 “你……你是胡家的小姐……”三豆眼神迟钝,但还算清醒。 “嗯,是我。别怕,那杭老趴不会再来了。”胡仙仙拉过她的手,以灵气度入她脉门,让她心神镇静。 三豆并没有被鬼上身,只是惊吓过度而有些精神恍惚。另外,胡仙仙灵气在她体内游走时,感觉她心脉滞涩,应该是心中有郁结。 三豆得了胡仙仙灵气,气『色』很快好转,她不再蜷缩着,而是下床穿鞋要出门。 “小姐,快带我去衙门,我有话要跟孙知府说。” 胡仙仙笑拉着她,“你好好歇着,一切听我安排。” 而后,不由分说地让叶赛英拉住她,胡仙仙自往大殿侧的小厅而去。 在厅中坐定,乔楚诗问她:“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个叫嘎头的人,我们是不是直接去找这个嘎头来拷问?” “不行。有了三瓜、三豆的证言,再抓住嘎头,是可以很快真正结案,可那样还难以真正挽回琼莲宫声誉。 我们必须要拿出过硬的物证,这样才能彻底让老百姓信服。 今天的事你们不要透『露』出去,我们要用常规探案手段找出证据,送交孙知府处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戏弄考验 胡仙仙话一说完,她们都明显表『露』出不同意她所说的神情。她能理解她们的想法,能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去找到凶手,何必还要大费周章? 她又解释了几句:“这件案子最重要的不是抓凶手,而是要缓解佛道矛盾,并且让老百姓对官府、佛教、道教,以及其他说不清的神秘势力都要有正确认知。” 胡仙仙说得冠冕堂皇,道理又有些高深,她们都用茫然又崇拜的眼神看向她。 齐楚鸾微颔首,缓声说:“师叔祖果然想得深远,这等悟『性』的确让弟子们难以企及。” 齐楚鸾对胡仙仙所说表示同意,其他人也就都赞成。胡仙仙有些惭愧地低头讪笑,她这么做其实是存了私心的,杭家小丫头如今身在佛门,不把这案子理个透彻,怎么能让“大弟子”归入自己门下? 她们不知道胡仙仙脑袋里那些弯弯绕绕,又请教她该怎么具体察探,胡仙仙又具体安排。 “其一,琼莲宫所有平时出门比较少的弟子都去宜州,在赌徒们喜欢聚集的茶坊酒肆打听,打听有哪些赌徒近两个月用度状况。记住,只能每家套几句话,不能守着一家反复问。” “其二,齐宫主与樊道长以自己熟悉的朋友、香客关系,探听杭老趴在琼光县城和宜州城都与哪些人有过交往。” “其三,把打探到的消息搜集起来,送给乔元君做个总结。乔元君要整理出线索,把杭老趴有过交集的人单列出来,他们的日常行为都要详细审看。” 胡仙仙交待完毕,又问她们还有没有不明白之处。曾文霞首先问:“比如说我们去那些赌场附近的茶馆儿问,但凡是赌过钱的人都要问人家来喝过几次茶?” 胡仙仙还没回答,阮文月已经抢着说:“哪里是要挨着去问茶客?就问问掌柜的人,问问生意好不好,有没有出手特别阔气的人这些就行了。” 胡仙仙向阮文月点头赞许道:“就是这样。这是很细很慢犹如大海捞针的事,你们会受很多白眼儿,会很辛苦的,这也是修行。” 其他人又陆续问了其他问题,齐楚鸾抿唇沉思着,等别人都不再发问,她才说:“师叔祖此举,是想从钱财用度上找到铁证?” 胡仙仙笑道:“是呢。尸身已经被烧毁,那根碎布条和钱袋肯定也会被凶手销毁。可是,他绝对不会销毁钱财,就只有从钱财上找线索。” “银子铜钱都长一个模样儿,能证明什么呢?”樊楚瑶听得疑『惑』不解。 胡仙仙笑答:“你们可能没进过赌场,赌场里面赢来的钱财可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还有呢,赌徒们都是不甘心输的。他们会对输了的钱财格外在意,能记得很清楚输出去的钱财有什么特点。 再者,杭老趴是个老赌鬼,一直都是输多赢少,为什么那天运气特别好?我怀疑他是与人勾结出老千赢那么多。能找到这个与他合作出老千的人,案情会更明朗。” 众人都点头称是,阮文月附在曾文霞耳边嘀咕:“我们是没去过赌场,她说得这么详细,难道她去过?” 胡仙仙眼角抽了抽,假意端起茶碗喝茶,借茶碗的遮挡用余光观察众人,见她们似乎都没听到阮文月的话才舒了一口气。 申时,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了,胡仙仙也换装准备出门。她可以变化成其他形象,可她总觉得那样就不是自己了,她还是用化妆换衣的方式来掩藏身份。 穿上桃红绣黄花的衣裙,戴满晃得人眼瞎的金钗、金镯,再刻意涂成大红脸蛋儿,她就扮做一个粗俗『妇』人。 胡仙仙瞅了瞅镜中的自己,乍一看挺丑陋,细看还是有几分秀气。她想了想,又在颧骨最高突的位置点上颗黑痣。 她满意地冲镜中自己笑笑,如此一来,不仅仅是粗俗丑陋,还看起来相当尖酸刻薄。 收拾停当,胡仙仙飞身入云,一瞬之后已到宜州城门外。她寻个僻静树丛落身,而后大摇大摆入城而去。 到得宜州州衙外已经快酉时,她寻了家斜对州衙的饭馆点上一大桌子菜。她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暗里观察州衙旁边屋檐下的无疑。 小尼姑无疑为父翻案,无钱无势,连吃饭住店的钱都没有,已经在屋檐下呆了半个月。她这半个月都是靠路人施舍些汤水过活,此刻正眼巴巴地瞅着饭馆里用餐的人。 胡仙仙与她隔着条一丈多宽的小街,却能将她各种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她向无疑扬了扬手中鸡腿,喊道:“饿了没有?过来一起吃。” 无疑目光在胡仙仙脸上顿一顿,没有动身。她一则认为胡仙仙可能不是在喊她,二则怕胡仙仙捉弄她。 “小尼姑,我叫你呢。我点的菜太多吃不下,你快过来跟我一起吃。” 胡仙仙直接喊她“小尼姑”,她确定是邀请她吃饭了。 无疑快步穿过街道走来,先向胡仙仙施礼道谢:“多谢施主。” 可她在桌上寻了一圈儿都没有寻到素食,有些失望地说:“施主好意贫尼心领了,还是请施主自己慢用,贫尼告辞了。” “客气什么?”胡仙仙夹起块儿红烧肉往无疑嘴边送,无疑连忙退步,扭开头。 “喂,我好心请你吃肉你还嫌弃啊?啧,快点吃,瞧这油都滴下来了。”胡仙仙嚷着,筷子上那块红烧肉确实滴下油,她正伸舌头接油『舔』进嘴。 无疑看得咧咧嘴,赶紧跑开。旁边那些食客们都纷纷侧目,对胡仙仙多有鄙夷之意。 胡仙仙朝他们很凶很凶地吼:“看什么看!没看过仙女儿啊?再看,姑『奶』『奶』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吼完之后,她又拍着嘴自言自语:“唉,又忘了不要口出恶言。要想赢钱,就要多积德。唉呀,还忘了尼姑是吃素的……” “小二,快拿十个馒头来!”胡仙仙大喊一声,店小二赶忙端来一个大盘子,里面的馒头冒着满是小麦甜香味儿的热气。 她托起盘子朝无疑喊道:“喂,来吃馒头!快点儿啊。” 无疑斜睨她一眼,没有动身。望着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她暗里吞着口水,可她不想再受羞辱。 她驳了胡仙仙的面子,周围的人都耻笑胡仙仙。胡仙仙不以为意地向众人笑笑,她真是开心在笑。 这个无疑明知父亲贪财好赌、自私赖皮,还是没有做出不认父亲的言行,这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无疑在父亲出事后,能很快冷静下来配合官府办案,没有一味沉溺悲伤中,是个分得清轻重、顾得了大局的孩子。 无疑起初认可官府定案,没有因父亲为难师父师叔她们,是她有孝心,却也不是愚孝。 再后来发现疑点,不顾师父责难,毅然为父翻案,是她有忠心,却也不是愚忠。 胡仙仙邀请无疑吃东西,她并没有过多的推辞,可见她不是个忸怩之人。 后来,她拒不接受邀请,又可见她有骨气,不会任人耍弄。 胡仙仙几乎能确定她就是自己将收的大徒弟杭无一,有这么个心『性』上佳的徒弟,她是真的开心。 不过,胡仙仙觉得这点儿考验还远远不够,得瞧瞧她应变力如何,能否在险恶世道中混得下去。 “小尼姑,姑『奶』『奶』懒得等你过来了。看好喽,接着。”胡仙仙抛出馒头,一个接一个的馒头精准无误地掷到无疑身上。 无疑先是本能地闪躲,继而愤恨地接住馒头,怒掷回胡仙仙所在位置。只是,她没有那么好的准头,都打歪了。 “哟呵,小尼姑脾气还挺大。”胡仙仙强憋住笑意,微一抬脚,将掉落地上的馒头踢得飞起,再次打向无疑。 这次她是用了劲力在踢,无疑腹部受击,疼得弯下腰。胡仙仙咬了咬下唇,忍下疼惜之心,看无疑做何反应。 无疑像只可怜的小虾米弓身很久,周围的人开始纷纷指责胡仙仙。但是,她刻意用森冷目光一扫,他们都闭嘴。 无疑『揉』『揉』小腹,慢慢直起腰,瞪着胡仙仙严厉说道:“糟蹋食物,天理难容!你会遭报应的!” 胡仙仙翘起嘴唇,挤出个笑容:“报应来了再说,反正我这会儿过得比你好!” 无疑又看向其他人,愤慨喊道:“你们就纵容她这样做恶?小心她早晚欺负到你们头上。哼……”她说着就往衙门口挪去。 胡仙仙暗笑,这小丫头有趣!她就算明知斗不过胡仙仙,还是要挑唆其他人反感胡仙仙,很有杀不死你也要恶心你一下的劲头。 这小丫头有劲头也有点滑头,往衙门口退去的动作应该是想万一胡仙仙再伤害她,她还可以求助衙役。不管衙役是否真能帮她,总之她是不会任人欺凌的,一直在想办法反抗。 胡仙仙大笑起来,昂首阔步地向无疑走去。无疑一看见她走来,就往州衙内飞奔,可是守门的老衙役拦下了无疑。 就在无疑被拦的一瞬间,胡仙仙已经到了她背后,狞笑着拎起她的衣服后领,朝旁边的僻静小巷走去。 无疑不停挣扎叫嚷着,胡仙仙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想给你爹报仇,就老实点儿。” 无疑转转身,侧头怒视胡仙仙,迎上的却是胡仙仙温暖明净的笑容。无疑眨眨眼睛,再盯着她看了看,不再挣扎。 有几个人是想上前救助无疑的,但见无疑自己顺服了的样子,也就作罢。 到得小巷角落,胡仙仙哄起无疑:“别气了,呆会儿给你赔礼,你想吃什么就给你吃什么。唉呀,你是我徒弟了,快叫我师父。” “你『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当你的徒弟?我有师父!” 第四百五十九章 炫技诱徒 胡仙仙知道无疑没那么容易答应自己,她没有耐心劝她,而是鼻孔朝天,骄傲地问:“她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么?她能让你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么?她能让你满头青丝、像我这么美丽么?” 无疑撇撇嘴,在墙根儿蹲下,嘟囔着:“吃喝什么的,我也不太在乎。至于要变得像你那么美丽,我觉着还是我自己的模样儿更顺眼些。” “真的不愿当我徒弟?”胡仙仙挑眉望她,“得,先耍个小戏法儿给你瞧瞧。” 无疑哼了几声,极不情愿地瞅着胡仙仙,应该是不愿相信,又有点好奇。 胡仙仙双臂往两侧一摆,纤腰扭转间,已凌空飞起。无疑看得嘴巴大张,想要惊呼又忘了惊呼。刹那之后,她嘴巴合拢,如品美酒般咂起唇舌来。 无疑仰视着,只见皓月当空,一位青衣仙子在月下翩翩起舞,身姿曼妙、神情恬淡。 华灯辉映的绀紫夜空为舞台,群星所拱的朗朗明月当背景,如冰丝雪练的清冷月华是道具,乃倾世之舞。 青衣仙子那一袭青『色』纱裙无线缝、无针脚,也没有任何花纹绣饰。此等衣裙浑然天成,不见半分人工痕迹。 那淡青的颜『色』也是人间浸染不出,比常见的蓝『色』更轻盈鲜亮,比常见的青『色』更华贵典雅。 那一袭衣裙如雨后初霁时的澄净天空;如雪山天池中的清波潋滟;如日落千山后的微云一抹。 无疑正看得痴醉,青衣仙子倏然悬停月下。无疑终于看清她的面容,是无法用词汇形容的世外仙颜。 青衣仙子前额发丝在头顶绾个合欢结形发髻,以淡青『色』丝带束着,其余发丝披散。满头不见金钗珠花点缀,却未觉寒酸,只觉清傲。 青衣仙子纤手掐诀,手中忽现一柄玉剑。玉剑只有七寸余长,剑体宽扁,剑尖圆钝,不像武器,更像是把玩于手的玉制花骨朵。 她水眸凝起寒光,似欲遗世而去,玉剑如电划过夜空,青衣仙子隐约遁入月中。 无疑的头转过来转过去,焦急寻找着青衣仙子踪影,胡仙仙好气又好笑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嘣儿。 “你真当我好骗又好欺负?”无疑捂着弹红的额角,怒声说:“要不是想知道你究竟能不能帮我找出杀父凶手,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我弹你是想让你变聪明点啊,我就在你面前,你仰着脖子满天找什么呢?” “你?呵呵……原来那个青衣仙子是你用戏法儿变出的幻像啊,我就觉着不可能有那么超凡脱俗的美人儿嘛。”无疑瞅着撸袖扬手正自鸣得意的胡仙仙,恍然大悟。 “什么幻像?那青衣仙子就是我!是我,是我,就是我! 听明白了没有?你要是肯拜我为师,你就从此超凡入圣了。 快点,先叫声‘师父’来听听。”胡仙仙偏头竖起耳朵,无疑却站起身走开。 胡仙仙忙拉住她,『摸』『摸』她的光头,暗叹自己“美人计”都用上了,还是没收着徒弟。她只得一本正经地说:“我带你去先吃些东西,我们再去找证据。” 无疑使劲儿想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怎么用劲儿都不行。在她『乱』挣扎的时候,胡仙仙已经拖着她飞到城中最高的那座酒楼屋顶。 胡仙仙放开她,坐在屋脊上,从袖子里往外掏东西。无疑两腿直打颤,想逃又挪不动脚。 “要么乖乖来吃,要么摔下去死,自己选。” 无疑臣服于这霸道冷酷的声音,坐到胡仙仙身旁。 胡仙仙递给她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再递上个水蜜桃。无疑低头盯着她的袖子看,袖子里什么都没有。 “别瞧了,你要是肯当我徒弟,我都教给你。这是袖里乾坤之术,想放什么就放什么,想放多少就放多少。” 无疑先啃馒头,吃得有些急,噎着了。胡仙仙从袖子里面『摸』出个水袋,无疑犹豫片刻,怯怯地伸手讨要水袋。 胡仙仙笑笑,将水袋给她。无疑吃完馒头,又慢慢吃水蜜桃。胡仙仙见她吃得嘴角汁『液』横流,掏出手绢儿给她擦嘴。 无疑怔了怔,眼中包起泪花儿。她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发出呜呜哭泣声。 胡仙仙没说什么,任她哭去。她吃完桃子,开始发声大哭起来。 此时已经到子时末刻,街上没有行人,城中没有谁知道有人坐在房顶上大哭。因处的位置高,凄凉的哭声随风传得很远。 她们没料到这哭声让城中的人都有些胆颤心惊——能不恐惧吗?快到七月半,夜来百鬼哭,闻者心悸不安呐。 第二天,街上的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那诡异哭声。胡仙仙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头绪,若说真有百鬼夜哭之事,她怎么半点儿没察觉出阴森鬼气? 最后,有人说那鬼哭声就跟在自己头上屋顶发出似的。胡仙仙恍然想起什么,而后抿嘴低笑。 天明后,无疑又坐在衙门旁,等待询问她父亲之案的查案进度。胡仙仙到她身边,压低声调:“不愧是我的徒弟,哭起来都是惊天动地的。你可害得城里不少人都没睡好,嘿嘿。” “我只是想我娘了。”无疑无精打采地说着,眼睛还有些红肿。 “嗯,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安慰你呀,你娘在你心里的位置是谁也取代不了的,旁人的安慰不起作用。” 听了这话,无疑惊诧地看了看胡仙仙,而后问:“你和别人想法不一样,我有些相信你了。你真会法术?” “当我徒弟。” “我师父是慈空法师,我是佛门弟子。” “佛也好,道也罢,只是外相。不执着于外相,就无分别。” 无疑拧着眉『毛』想了很久,再开口:“你真能给我爹伸冤报仇?” “能。”胡仙仙答得很平静,心里却有点小激动。一向都是别人教训自己,自己终于也可以摆架子教训别人了! “师父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让我不必再为我爹的事东跑西颠。可我不甘心,就是不甘心,我不想让我爹死了还背个‘该死’,是菩萨让他死的恶名。” 胡仙仙叹了几声:“唉,世上没有真正的平等,可要是连法理的相对平等都没有,这尘世也就太令人寒心了。” 无疑又低声抽泣起来,含泪哭诉:“我爹是个混蛋,真的是个混蛋!他只知道赌,没白天没黑夜的赌,要不是他想要活着,他肯定会不吃不喝地赌。 我娘从来不跟他吵,只是轻言细语地劝他。我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摊上这么个混蛋,只能怪命不好。 我娘死了,我以为爹不会伤心。可没想到,我爹很伤心,趴在我娘坟头哭了几天几夜。 我以为我爹伤心过度就会转了『性』子,从此好好养家糊口,谁知道他还是戒不了赌。 你说我爹怎么就戒不了赌呢?他明知道不该赌,干嘛还要去赌?这真的是命?我和我娘真的是前世做了很多坏事,才会遇到我爹?” 胡仙仙拉起无疑的手,向最近的一家赌场走去。无疑先是不停地挣扎,后来就顺从地跟着走。 “你要是真能帮我抓住凶手,帮我解答很多疑『惑』,我可以拜你为师。” “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我不想别人给我讲答案。我,要自己去找答案。”胡仙仙迈步走进赌场,无疑也随她进去。 她们的装束太过特异,一进门就有人来驱赶,“出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ot ot大尼姑带小尼姑化缘呢?快出去,走错地儿了!” 两个打手对她们推推搡搡,胡仙仙飞脚踹开其中一个打手,骂骂咧咧:“你狗眼瞎了?姑『奶』『奶』是威震北荒省的‘赌遍天下无敌手赌鬼娘娘’,啥尼姑?ot 她的气势震慑住其他打手,没有再围上来阻挡她们。 她牵着无疑往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回眸一笑,娇滴滴地对傻愣愣跟在她们身后的打手说:ot嗯哼?小哥哥这么快就黏上我了?别急哟,等我过完赌瘾咱们再慢慢整。” 胡仙仙那“回眸一笑”堪称倾倒众生——是真的让人要晕倒的那种“倾倒”。跟在她们身后的那几个打手,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寒噤后,讪讪离去。 无疑捂嘴偷笑,胡仙仙凑近她耳边说:“记住了?甩开讨厌的坏人最佳办法就是,做得比他们更讨厌。 记牢了啊,除非是故意要使美人计,千万别在坏人想占你便宜时尖叫、哭泣、怒骂,那会让他们更得意。 他们越瞧不起你,越厌恶你,你就越安全。咱们是给对咱们好的人欣赏的,没必要啥人都去讨好。” 无疑紧扯着胡仙仙的衣袖,很惊惧又有一丝兴奋地打量着那些狂热赌徒,胡仙仙所说的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胡仙仙拍拍她的肩,递给她两个大银锭,将她推到一个人最多的赌台旁。那是个掷『色』子的赌台,不是猜点子大小,是比谁掷出的点子和自己掷前报的数接近。 比如,赌徒甲说自己要掷出三点,结果掷出两点;赌徒乙说自己要掷两点,结果掷出四点。那么,赌徒甲更接近预报数,就算赢了。 无疑挤到赌台旁时,赌徒们都纷纷离她远些。胡仙仙高声笑着说:“我今天带了招财童子来赌,绝对赢到你们哭得稀哩哗啦。来,我的小财财,你代我来丢『色』子。” 无疑看着递到自己手里的『色』子有些茫然,胡仙仙催她:“快说你想掷几点啊,我的小财财,姑『奶』『奶』还等着你给我赢大把的银子呢。” 赌徒们都嗤笑起来:“把个小尼姑当招财童子,疯了?” “别说赢钱了,沾了尼姑,一辈子都得输。” “不光输钱,还惹霉运。那个杭老趴你们知道?惹了尼姑,一命呜呼。” 第四百六十章 赌场排查 这些恶毒言语让无疑的脸『色』煞白,见此情形,胡仙仙传音入密:“变得比你讨厌的人更讨厌,你才有胜的机会。” 无疑发觉自己能听到这声音,其他人是半点听不到,对胡仙仙渐生信任。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猛然睁开眼睛,大声说:“一群大男人磨唧个屁!你们是怕了我这个小尼姑啦?来呀,谁跟我比?我掷个一点给你们看!” 无疑抓着『色』子的手摊开,往下一丢,是四点!人群中爆发哄笑,无疑缩着脖子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满不在乎地摇摇手,斜眼瞟着众赌徒说:“笑什么笑?还没人敢跟她比呢。” 一会儿后,有个马脸汉子高声说:“我来,我来会会这个小尼姑。嗯,我掷个五点。” 马脸汉子双手捧着『色』子左摇摇、右摇摇,然后很神圣地轻放『色』子入盅。众赌徒面『色』紧张地凑近去看,是两点! 都差了三点才和自己预报的数一样,那就是不输不赢。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盘。结果,连掷三次,都是如此情况。赌徒们都说这挺邪门儿,纷纷离开这赌台,不愿与无疑赌。 无疑有些不知所措,胡仙仙丝毫不以为意。她斜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钱袋,她一会儿掏出钱袋数数金锭、银锭,一会儿转着钱袋绳绕圈儿玩。 她手中舞得溜溜转的钱袋让好些赌徒眼馋起来。有一个黑胖子犹豫再三后,满面油光的脸上堆起笑向胡仙仙走来。 “我姓赵,都叫我赵老大。这位大姐,能跟你交个朋友吗?” “能。只要你赢了我家小财财,咱们当然就是朋友。” 赵老大有些为难了,吱吱唔唔地说:“我不想跟那个小尼……小妮儿赌……她爹赢过我的钱,我可不想再输。我、我想跟你切磋赌技。” “她爹赢过你?那你更应该赢回来啊!有仇不报非君子,这道理你都不懂?快,快,去报仇!嘿嘿……”胡仙仙一副急不可耐的兴奋样子,把『色』子分别递给无疑和赵老大。 递给他们后,胡仙仙就背转身去,又一副捂紧钱袋很忐忑等待结果的样子。 很快传来赵老大高兴的叫嚷声:“老子赢了!哈哈,看到没有?赢了!” 胡仙仙没有问他们各自的报数和点数,只是阴着脸递给无疑一块小银锭。 他们对赌十盘,赵老大赢了七次,无疑输得直拽着胡仙仙的手求她别再赌。 胡仙仙将袋中仅剩的钱财都押上赌台,要来个“最后决战”。赵老大赌得兴起,也豪气地押上所有钱财,誓要奉陪到底。 无疑报三点,掷出三点,全场轰动。赵老大不肯就此认输,他竟然报五点掷出五点。 其他赌台上的人都往这边看来,纷纷要求他们再掷一次。没想到接下来,他们又再掷两次,又都是报什么出什么。 整个赌场沸腾起来,赌徒们都停下手中赌具,过来围观。被那么多人看着,无疑又窘迫又兴奋,小脸儿通红。 胡仙仙做出赌红了眼的样子,嗓音很尖利地说:“再来一盘,天下就不可能有赌不出输赢的事儿!哼,就算真见了鬼,姑『奶』『奶』也不信邪!” 在她说话时,她迅速将围拢来的赌徒都扫视一圈,神情稍有些异样的人她都记在心里。 在她默记这些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无疑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没看点数也知道她们输了。 胡仙仙将钱袋递给无疑,背转身朝门口走去:“拿去,拿去!姑『奶』『奶』再去取些银两,换个场子再战!喂,别让我看见你拿我的钱啊,看得我心疼啦……” 无疑追上来,勾着头小声说:“对不起,让你输光了……” 胡仙仙豪气地一挥手:“那点儿钱算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走啦,小财财,可能这个地方是你的漏财方位。咱们再换个地方,肯定就是你的招财位了。” 赵老大掏完钱袋里的银子,笑哈哈地向门口的无疑扔出空钱袋:“接着,还给你!哈,我做事厚道?不会搜刮干净的。你爹把我老婆的嫁妆都给赢了去,我总算回了本儿啦!” 空钱袋打在无疑脸上,他又提起她父亲,她的眼圈儿突然就红了。 胡仙仙笑拎起钱袋,咂着嘴说:“哟,是厚道,还知道把我装钱的家伙事儿还回来。 你老婆嫁妆是个啥?别是几个铜圈儿? 瞧你那窝囊样儿,赢个钱都那么嘚瑟,你老婆要是知道你输了她的嫁妆,非得扇你几个大嘴巴。” 赵老大指着她说:“我老婆出身大户人家,单单儿输给杭老趴的那支金钗就值一百多两银子,你见识过吗?她嫁妆多,我拿几样儿,她根本就不知道……” 胡仙仙没有听他说完,早拉着无疑走上街,赌场中的各种喧闹声都离她们远了。 无疑还在不停地道着歉,胡仙仙拍拍她的脑袋说:ot你傻呀,你忘了我们是要做正事的,输点儿钱算什么。” 无疑抬起头疑『惑』不解地望着她:“你真是仙女?那些钱都是你变出来的?” 胡仙仙揪揪无疑的脸蛋儿,拉着无疑往另一家赌场走去:“不是变的钱,是借的钱。” 无疑愕然睁圆了眼睛,拒绝再进赌场。胡仙仙敛去谑闹样子,认真说:“听我安排,不要多问,我以后给你解释清楚。” 她们走了好几家赌场,无疑不知道输了多少钱,输得要哭。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胡仙仙才带她出了赌场,到一个小面摊吃面。她要了二两素面,见胡仙仙什么都没点,就将面碗推到胡仙仙面前。 “让给我吃?哈,有你这份儿孝心就够了!”胡仙仙笑着催她快吃,无疑感动得满眼泪花。 胡仙仙倒真没注意到她那么感动的样子,带她到这儿吃面,主要是因有个行迹可疑的人也来这里吃面。 在第一家赌场时胡仙仙已经察觉这个人神情有异,因他看向她们的眼神时而惧怕、时而狠辣。但当时赌场中还有好几个这样的人,也许他们只是曾输过钱给杭老趴,想赢回银子,又怕沾上所谓霉运。 直到这个人跟着她们转了好几个场地,胡仙仙得以确定他和其他赌徒不同,一直有目的『性』地在跟着她们。 这个人身上没有杀气,不是凶手,但可能与凶手有脱不开的关系。胡仙仙就故意让他跟踪得更轻松些,她也好反过来弄清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胡仙仙想着这些,不由冷笑起来。 无疑认为是胡仙仙的钱都输光了,才只买得起一碗面,这一碗面还给了她吃,所以极其感动。可她吃着吃着,就晃眼看到胡仙仙脸上浮着笑意,她不由『乱』想起来,越想越觉得可怕。 “怎么停下筷子?吃饱了?”胡仙仙看出她有些异样,关切问道。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呢?”无疑警惕地看着她小声问。 “我说过要收你徒弟啊,你这小眼神儿咋就跟我要吃你似的?” “你……你听过妖怪吃童男童女的故事没有?”无疑心里纠结半天,还是这么问了。她小心翼翼地盯着胡仙仙,要是胡仙仙『露』出什么马脚,她可以立刻开跑。 胡仙仙的脸瞬间黑下来,重重敲了敲桌子催促道:“什么妖怪?无稽之谈。快吃!吃完儿就回衙门口好好歇歇,等天亮了,我去弄点钱再接着赌。” 她们回到衙门口旁那个屋檐下,天还没有完全亮开,胡仙仙让无疑先蜷在稻草堆上睡会儿。 无疑翻来覆去睡不着,胡仙仙严厉命令她闭上眼睛不许动。也不知她有没有真睡着,反正胡仙仙得以静心想事。 从第一家赌场之后,都知道了杭老趴当尼姑的女儿进了赌场,赌徒们围着她们七嘴八舌说了很多与杭老趴相关的事。这些事情当中,胡仙仙捋出四件与案情有关的事。 其一,赵老大输给杭老趴的是一支金钗。这算是比较贵重的物件儿,凶手得了之后,要么藏起来,要么拿去当了。 其二,钱二爷输给杭老趴的银子,是刚从城中最大钱庄取出的银锭。这家钱庄信誉好,银锭都是足两银,也就是十两就绝对有十两,一钱不少。有经验的钱庄老伙计,可能分得清银锭是否从他们钱庄兑出。 其三,孙三儿输给杭老趴的是块儿小碎银。这种小碎银并无特点,但这块小碎银上刻了个“虎”字。 有好几次,孙三儿的老婆明明让丈夫拿了钱去交学费,学堂的老夫子还一再让他们交钱。她认为是夫子太老了,记不清他们交过,就刻上儿子名字最后一个字,免得夫子总是记不住。 当然,孙三儿老婆没想到的是,夫子确实没收到学费。她交给孙三儿的银子都让他赌输了,夫子哪能收到? 其四,李四公输给杭老趴的是半吊铜钱。李四公是个卖豆腐脑儿的小老头,那天是被邻居死拖活拽拉进赌坊的。 这李四公是个勤俭的人,那半吊钱是他攒了好久舍不得花的私房钱,一直用油纸包着藏在卖豆腐脑儿小推车的夹层里。 他是第一次进赌场赌钱,谁知一去就把私房钱输了个精光。 胡仙仙捋清这些后,再去想跟踪她们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还没想清楚,无疑翻身坐了起来来,『揉』着惺忪睡眼说:“我还真睡着了啊?大太阳都出来了,你咋不叫醒我?” 胡仙仙笑了笑,决定先不想难事,先去会会李四公。李四公那样勤苦攒私房钱的人,肯定不愿去赌,可为什么有去赌了呢?这也许就是个突破口。 她这么想着,就拉起无疑往街上走,“正想叫醒你呢,你自己就醒了。走,咱们先去买点豆腐脑儿来吃。” 第四百六十一章 认定嫌犯 胡仙仙带着无疑从城东走到城南,经过好几个豆腐脑儿摊子。胡仙仙每家必吃,再问问人家是不是姓李。 “你要找人?直接问那人的摊子摆在哪儿不行?这么吃下去,我肚子可受不了,打嗝儿都是股豆腐脑儿味道。” 说着,无疑真打了个饱嗝,她很嫌弃地扇扇自己嘴里冒出的气味。 “呵,这你就不懂了?直接问那人的摊子,会漏掉很多关键信息。”听胡仙仙这么说,无疑摆摆头,接着跟她走。 在吃到第五家的时候,胡仙仙又问:“大叔,我记得以前有个李大叔做的豆腐脑儿不错呢,咋没见着他的摊子?” “他呀,他哪有我做得好吃?没人愿意吃他的,歇摊儿不做啦。那个老抠门儿,只能天天躺在床上挺尸喽。”正舀着豆腐脑儿的大叔说话语气有些冲,看来两人认识,而且因生意还有过矛盾。 胡仙仙递钱给他,再问:“我多年没回宜州,就想尝尝以前的那种味道。别管李大叔做得好不好吃,我就想再找找小时候的那种感觉,他家在哪儿呢?” “哼哼,我要是拦着你去找他,我倒成了怕他抢生意的小心眼儿是不是? 你去,你去了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他家就在这斜对面的巷子后头第三家,你进了巷口就看得到。”大叔麻利地收了钱,无疑还没有放下碗,他就收了碗。 胡仙仙暗叹,真是“同行是冤家”,不就卖个豆腐脑儿么,至于争得这么明显吗? 到了李四公家门外,胡仙仙才知道人家真没骗她,李四公是没摆摊儿了。 她们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李家屋里传来叫骂声:“老不死的,天天儿在家里躺着,气死老娘了。你挺尸就早点儿挺硬了,还省了吃的!你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搓磨老娘,端汤送『药』的都快跑断腿儿了……” 胡仙仙敲了敲掉漆的木门,低声问:“有人在家吗?我买豆腐脑儿。” “买个屁呀!那个老不死的只知道挺尸,早就不出摊儿了。”门打开半边,一个三角眼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 “唉……李大叔生病了?我这妹子就喜欢吃他做的豆腐脑儿呢。嗯,我也懂点儿医术,要不让我给李大叔瞧瞧?” 『妇』人瞅瞅胡仙仙和无疑,大声说:“我们可没钱看病吃『药』!”说着就要关门。 胡仙仙撑住门说:“你让李大叔到门口来,我能不能治好他,瞧几眼就有把握。你放心,我们绝不收一文钱。” 『妇』人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就扶出个脸『色』蜡黄的小老头儿。 胡仙仙让他在门口石墩子上坐下,细瞧瞧他就说:“李大叔没什么大病,是有烦恼的事郁积在心中,才会浑身无力、寝食难安。” “唉,唉……”李四公叹了几声,又怯怯望向『妇』人。 胡仙仙知道他输钱的事肯定还瞒着老婆,就笑对那『妇』人说:“李大叔这病好治,只要抓些清热润肺的『药』就好。大婶儿,我这里正好有张『药』方,请你去巷口的『药』铺抓些『药』。” 她递『药』方的同时,又递上块儿碎银。然后,再对李四公说:“李大叔,等你喝了『药』保管『药』到病除。我们下午再来吃豆腐脑儿,要记得给我们做出地道滋味儿哦。” 见『妇』人走远,李四公挽留胡仙仙她们:“两位姑娘稍等等,小老儿看出来了,你们来找我,不单单是为了吃豆腐脑儿?” 胡仙仙不再绕圈子,直接问:“李大叔输了钱,心里难受才生病的?我们就好奇李大叔这样老实的人,怎么会去赌场混?” 李四公目光闪烁几下,抖着嘴唇说:“我……我哪儿去过赌场……” “李大叔是不是怕大婶儿知道你藏得有私房钱?还把钱给输光了?”胡仙仙盯着他的眼睛笑说。 李四公埋下头,揪了揪头发。胡仙仙直觉他心里压着事儿,而从所知他境况来看,他是个勤俭到抠门儿、胆小又怕事、还特别怕老婆的人。这样的人,要挖出他的秘密并不难。 “李大叔,你对我们撒谎也没用,我们知道你的事。你要是把你那次去赌场的事儿原原本本讲给我们听,我们可以给你银子。你要是非得瞒着,我们就把你输钱的事儿告诉你老婆。” 李四公见胡仙仙陡然显出几分凶相,他很害怕地瞟向他隔壁屋子,颤声说:“我……我不想去的……是,是我隔壁那小子见我藏了私房钱,非得拉我去赌场……” “大婶儿都不知道你藏了私房钱,邻居怎么会知道?” 李四公不停地望向他隔壁那屋子,胡仙仙看出他应该很忌惮那屋子里的人,就放缓语气说:“李大叔,我们就在巷口那家小客栈住,你身体好些后就赶着给我们做几碗豆腐脑儿,送到客栈好?” “好,行。我赶在酉时之前给你们送去,放心。”李四公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连声答应。 胡仙仙知道他已明白要约他谈事,也不再多言,告辞离去。走到巷口,她去那家小客栈要了间上房住下,只待李四公前来。 申时过后不久,李四公就到这小客栈找人,寻到她们所在房间后,先从食盒中端出两碗豆腐脑儿。 无疑看着那两个比平常摊点上大得多的碗,瞪大眼睛捂住嘴。胡仙仙知道她从此恨上豆腐脑儿了,低声笑着:“我们不急着吃,李大叔先说说你邻居的事儿。” 无疑长舒一口气,坐得端端正正期待地望向李四公。 李四公斜坐门边小凳上,拘谨地说:“我隔壁住的那个浑小子可是个人精,我不敢得罪他。 有一次,我收摊儿的时候他瞄见我往小推车底下塞东西,就猜到我藏的是钱。 他本来是个没名没姓的流浪孤儿,后来在这城里混熟了,才定居下来,都叫他‘酸头’。” 胡仙仙皱了皱眉,这都什么名字啊?不由发问:“酸头?” “他那头发常年一股酸臭味儿,可不是‘酸头’?” 三人都轻笑起来,彼此之间也显得熟络了些,李四公说话时也显得不那么紧张了。 “酸头自从知道我藏了私房钱,就天天撺掇我去赌。他说他有法术,能让我只赢不输。 我本来是不相信他的,那天我老婆又骂我没出息,挣不着钱,我就气昏头了。 我昏头昏脑地想要是能赢回来一大堆钱,我就能在我老婆面前出口恶气了。 我去找酸头带我赌,谁知道输个精光?唉,我攒了好几年才存上半吊钱啦。” 胡仙仙沉声问他:“他说他有准赢不输的法术,你还是有几分信他的,对不对?他没有正当营生,可也没饿死他,你认为那是他赌钱赢来的,对不对?” “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信,唉,我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儿,可还是只能混饱肚皮。 酸头整天游手好闲,过得比我舒坦,我是想发笔横财。 不过也幸好没发横财,横财不好发啊……” 李四公说着就瞟向无疑,胡仙仙厉『色』盯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认得我妹子?” 李四公瞟瞟门外,胡仙仙会意,让他坐得挨她们近些,又掩上房门。 李四公双手扯扯自己衣襟,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杭老趴的事儿来找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你们想要我说真话,就多给我一些钱,我想搬到外地去,我不能再和酸头当邻居。” 胡仙仙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锭大元宝。 李四公看着元宝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酸头和杭老趴联手出老千赢钱,他们本来要带我一起赢钱的,可后来嘎头说我太笨,不让他们带着我。 我不服气,输光钱后就一直蹲在城墙根儿下,等着找酸头要说法。 见着酸头出来,我正想喊他,就看到他和杭老趴为了分钱的事争吵起来。 他们吵了几句,嘎头就来了。我怕嘎头,就悄悄地溜回家。 我不敢说杭老趴绝对是他们两个杀的,但绝对跟他们两个脱不了干系……” 胡仙仙食指轻敲桌面,思索片刻后说:“那我们这会儿就去抓酸头和嘎头?” “不,不行!”李四公连忙摆手,“嘎头可是个练家子,去抓他就是找死!可以先找酸头试试,不过,我可不会『露』面……” 说着他又再放低声音:“酸头也不好惹,你们别冲进他家里去。你们得等在巷口瞧着他出门了,远远看看,等认定是他,再找会功夫的人收拾他才行。 他是白天睡,晚上出来。每天都差不多酉时才起床,先去街上弄点吃的,再去赌场混。 赌场里的打手都和他熟,你们也不能等他进了赌场再出手。得在他从巷口到赌场这段路上截住他,明白?” 胡仙仙点头表示明白,将银元宝递给李四公:“李大叔,搬家之后就用心做生意,把味道做好,份量给足,生意自然火爆。 别弄些小伎俩和别人抢生意,又费精力,又起不了什么作用。 还有,实心实意地跟大婶儿过,不要总想着发达了就休了她。照你那想法儿,一辈子都发达不了。” 李四公脸红了红,收好银子,匆匆离去。 胡仙仙和无疑在巷口等到酉时初刻,李四公隔壁的木门终于打开。她们瞅见一个身穿绸缎短衫、头发蓬『乱』、趿拉着草鞋的男子走出来。 这个人就是酸头了,他眼圈青黑,双眸无神,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人。 他那短衫虽是有些皱,却仍可看出本来是式样考究、做工精细的,可惜让他穿得和抹布一般。 胡仙仙拍拍无疑胳膊,用命令语气说:“你快去,在巷口通往大街的拐角位置拦住酸头。” 第四百六十二章 嫌犯落网 无疑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冲上街,跃身拦到酸头前面。她横眉竖目吼道:“跟我上衙门!” 酸头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可她话一说完,他就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无疑在衙门口呆了那么久,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杭老趴的女儿。酸头本来就认得她父亲,更是一定神就认出她。可她这么个瘦弱的黄『毛』丫头能唬住谁呢? 无疑看着酸头慢吞吞向前走的身影,再往自己身后看去,她大声喊:“喂,你咋不跟出来呢?让我一个人抓他咋行?” 听无疑这么喊,酸头猛然回头看她。然而,胡仙仙端坐在客栈房间椅子上,没应声,更没出来,酸头根本不知道无疑在和谁说话。 酸头目光阴鸷地深深看一眼无疑,再次迈步向前。他走得很慢,不是悠闲散步的那种慢,也不是腿脚有病的那种慢,每一步都很沉重。 无疑忽然觉得有点冷,双臂环抱自己返回客栈。她一进房间门就问:“你怎么让我一个人去抓他呢?看,人没抓住,反而惊动他了,他要是跑去外地,就更难抓他了。” 胡仙仙欣慰笑笑,向无奈竖起大拇指夸道:“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弟,真不错,还能想到这么做会引起酸头警觉,他有可能逃跑。哈哈,看你刚才那样子,我的徒弟真是够聪明,有胆识!” “你是故意说风凉话?”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去把房钱结了,等亥时再来找你,你先回衙门口那屋檐下守着。” 胡仙仙刚刚还在嬉笑着,转眼就正经安排起事情。无疑很听话,乖巧地独自往衙门口走去。 胡仙仙结了房钱,出门到得僻静处就飞身入云往琼莲宫而去。 到得琼莲宫,胡仙仙先让齐楚鸾把派出去的弟子都召回来;再让乔楚诗把搜集到的各种相关材料整理好,同时知会孙知府准备抓捕;最后让樊楚瑶带几个有修为的弟子暗中保护无疑、李四公、酸头,直到案子完全了结才能撤离。 交待完毕,胡仙仙返回宜州城。她带上无疑再度去往那些赌场胡混,在从这家赌场往另一家去的路上,无疑问她:“你那些钱真是借的?” “是借的,琼莲宫的道姑们借给我的。” “你怎么还得上呢?” 胡仙仙见无疑满脸担忧神『色』,怜惜地『摸』『摸』她的头:“不用我还,知府大人会帮我还。 等你爹的案子了结,知府大人就会查禁这些赌场,到时候可以让赌场老板们交些银两以示惩处。 知府大人与琼莲宫众道姑交好,再以她们协助破案有功为由,赏她们银子以示嘉奖。钱呢,就这么还回去了。” 无疑听得嘴微张着,眼神儿里全是崇拜之情。胡仙仙虚荣心极为满足地笑说:“我还有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本事呢,当我徒弟是你福份。你知不知道,这个案子我本来不想管的,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费心慢慢查探。” “你咋那么想收我当徒弟?你……”无疑突然警惕地看向胡仙仙,ot你成亲了没有?” “没有……”胡仙仙感觉出现了第二个自己没法看透的人出现——第一个当然是程浩风。 “你说你本来模样挺漂亮的,又说你有很大的本事,你怎么会还没成亲呢?你该不会是,不会是有啥、有啥特殊癖好……你是专喜欢亲近小女孩儿?” 无疑那小眼神儿看得胡仙仙心里发『毛』,那些话她想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一回过味她就拧着无疑的耳朵说:“臭丫头,你这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我收你为徒看中的是你本『性』纯良,结果我倒看走眼了,纯良什么呀?” 无疑直喊饶命,哭兮兮地问:“哪你怎么就选中我当你徒弟呢?” “我说过的嘛,你够聪明,有胆识!”胡仙仙松开她耳朵,拉着她再进赌场。 快到子时,赌徒们大多数离场归家。今夜正是七月半鬼门开之时,赌徒们虽说不会虔诚地过盂兰盆节,也没兴致烧纸钱、放河灯,可他们还是有些忌讳的。他们大多数人都归家去了,胡仙仙也带着无疑出了赌场。 她们经过一条小河边时,见河中烛火荧荧,无疑有些伤感起来,她问胡仙仙:“这些河灯真的可以让死者安息,生者多褔吗?” 胡仙仙微颔首,从袖中『摸』出一张紫黑『色』的纸,递给无疑:“对幽冥界的事,我也不清楚。 我记不清在哪儿看过的传说中,有个叫黄玄的人与他妻子金橙就有以纸船渡魂的本事。 折个纸船,让你爹知道你还好,让他知道你即将抓住凶手。” 无疑很认真地叠起纸船,不一会儿,小巧的紫黑『色』纸船折好。胡仙仙手并剑指,以灵气在纸船中点起支极小的蜡烛。 无疑小心翼翼捧着纸船走到河边,神『色』复杂地放船入水。入水后,烛火幽光猛地亮了些,而后一股旋风绕着纸船吹起。这只纸船比那些河灯漂得快很多,但漂了没多远,纸穿陷入一个小小水漩,倏然不见。 无疑含泪问胡仙仙:“我的纸船咋沉得那么快?我爹死了都不喜欢我?” “不是沉了,是你爹收到纸船了。”胡仙仙能见到水上魂影,无疑见不到。 胡仙仙早就看见酸头一直吊在她们后头,她没甩开他,而是带着无疑走到河堤柳树下大石头上坐着。 胡仙仙有心考较无疑,就笑问她:“要是你发现一个和你父亲案子有关的人在跟踪你,你说你该怎么办?” “记住那个人的样子,然后让捕快去抓他。” “要是抓了他,就有可能打草惊蛇,让凶手跑了呢?” 无疑听出她话里有蹊跷,就微低头,斜着眼四下张望。她很快发现酸头,明白了胡仙仙问话的用意,她毅然说:“那我就自己当鱼饵,利用这个人把凶手给钓出来!” 胡仙仙笑了几声,拍拍无疑的肩,她自己一个人往其他地方走去。 无疑领会了她的意思,并没有跟上她脚步,而是朝酸头藏身的地方走去。 胡仙仙走出不远就隐身返回,虽说她已看到樊楚瑶带着唐文昭在暗中保护无疑,可还是要亲自盯着才放心。 看到无疑向自己走来,酸头倒慌了神,转过身就往反方向走。无疑快步追上去,边追边喊:“你等等,你给我等等!” “等就等,我还能怕了你不成?”酸头猛然刹住脚。 无疑鼓足勇气,瞪视着他:“我知道是你杀了我爹!孙知府马上就会派人来抓你,你跑不掉的!” “你搞清楚点,你爹不是我杀的!哼,你以后不准带人到我家门口『乱』转!再来『骚』?扰老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你以为我会怕了你?只要能给我爹报仇,我不怕死!就是你杀了我爹!只要找到你藏钱的地方,孙知府就会来抓你!” 酸头目光又气愤又凶狠地瞪着她,忽然伸手拽起她衣衫领口,尖声说:“她『奶』『奶』的,不是我杀了你爹!不……就算是我杀了你爹又咋啦?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儿杀了!” 无疑双手不停打着他胸口,双脚也『乱』踢着。酸头双眼泛红,咬了咬牙,把无疑重重摔倒在地。 他往他家的方向大步走着,气哼哼的骂声顺风飘回无疑耳朵:“你以为官府的人真会替你伸张正义?别做梦了!记着啊,再敢来烦我,老子绝对不会收了你的小命!” 酸头回家,无疑悄悄跟在他身后,跟到他家之外的巷口后,她就蹲在那里守着。 七月十六天『色』未明,酸头已溜出家门。无疑『揉』『揉』酸涩的眼睛,躲到别人扔的烂菜筐后避开酸头。 酸头一路向城门走去,无疑跟着他出城而去。酸头不知道他身后跟着无疑和捕快,更不知道还有樊楚瑶、唐文昭、胡仙仙跟着。 他在城门口找了辆马车乘坐,到宜清县又换了辆马车。一直到得琼光县,他又下车步行。这一路上,他坐车,无疑就坐车;他步行,无疑就步行。 无疑坐车的钱是胡仙仙所给,她给车钱时不讨价还价,车夫们也就不过问她追踪别人是要做什么。 到了琼光县城一个大杂院外,酸头在院门口踱步来回走了好几趟,这才进了院中。 这种大杂院『乱』七八糟的,无疑跟进去后,别的人看到了她,也没来盘问。 酸头走到一间稍齐整些的屋子前,敲门轻声喊:“嘎哥,嘎哥……是我!让我躲躲,想办法让我躲躲……” 门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男子迈步出来。他先瞅两眼酸头,再在院中睃了一圈。 “你他娘的带了尾巴来,你敢卖老子?”男子突然推了一把酸头,拧腰闪进屋内。 酸头还在发懵,那男子已经栓了门从后窗跳窗逃走。 无疑和捕快们冲了出来,酸头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跟着他来抓捕嘎头的,他想要逃跑。捕快们有的撞门,有的往院后绕去,还有一个捕快抓牢了酸头。 院后是堆满破烂东西的小巷,名叫嘎头的男子不停扔着那些破烂东西想阻挡捕快。可小巷『逼』仄,他腾挪不开,他终究还是被训练有素的捕快们抓住。 “抓我干什么?抓我干什么?我是良民!良民!”他被抓住后,不服气地大叫大嚷。 “你跑什么?你是良民你跑什么?”一个捕快踢他一脚。 “你们抓我,我怎么不跑?这里是琼光县,是陵州地界,你们宜州捕快跑来抓人不合规矩!”男子被抓住后,很镇定地瞄着捕快们的衣饰,看出他们是宜州府衙的。 “宜州、陵州都是法朝天下,懂不懂?快说,叫什么名字?”先前踢他的捕快又踹他屁股。 嘎头的嚣张气焰终于弱了几分,低声说:“他们都叫我‘嘎头’,我真是良民。” 见到如此情形,胡仙仙微『露』笑意,她飞身往琼莲宫而去。她想着,嘎头被捕,具体事宜就让他们去做。也得让他们多历炼,她等着定案就是。 第四百六十三章 证链定案 七月十六戌时,捕快们将嘎头和酸头押回宜州,对他们进行连夜突审。到得七月十八巳时,樊楚瑶带无疑回琼莲宫,说嘎头已经认罪招供,无疑守诺前来拜师。 胡仙仙没有急着办收徒仪式,而是让无疑先回平乐庵去见慈空,她会在申时去平乐庵。 无疑走后,她让樊楚瑶去歇息,她再往宜州城去见协助孙展鸥办案的乔楚诗。见着乔楚诗后,细问办案经过。 乔楚诗说嘎头一开始拒不认罪,孙展鸥就先审酸头。 这嘎头是西域富商与宜州女子所生庶子,幼年家境优渥。后来富商去世,嘎头母亲又不可能去西域与嫡室争家产,母子生活陷于窘困。 宜州土生土长的人将西域胡人与中原人生的孩子视为“杂胡”,嘎头经常因“杂胡”身份受嘲笑,又家道中落,就一心想出人头地。 嘎头浪迹江湖,学了些三脚猫功夫,回宜州当起了赌坊打手。他下手毒辣,是个惹不起的狠角儿。 他还屡次挑衅官府,可他做的事虽很可恶,又都是够不上坐牢杀头的大罪,孙展鸥一直拿他没办法。 酸头与嘎头不同,是老家遭了灾逃难出来的孤儿。他本来很胆小怕事,后来跟嘎头混在一起才学了些流氓习气。 孙展鸥决定先审酸头,给酸头扣上杀人嫌疑最大的帽子,酸头马上否认。 孙展鸥让多名赌徒证实,酸头与杭老趴在赌场相识后,两人经常混在一起,酸头对杭老趴钱财状况最了解。以那天作案现场分析,凶手是抢夺钱财引起纠纷,酸头难脱嫌疑。 而后,再让李四公证实酸头与杭老趴合伙出老千,还曾发生争执。 那么,杀杭老趴就是酸头嫌疑最大。 酸头闷了几个时辰,七月十七卯时,他要求吃红烧肉、糖醋鱼、白米饭,再睡一觉。 孙展鸥满足他要求后,酸头说出真相。他说他接连两个多月没睡舒坦过,吃喝也没香甜过,他决定坦白后,终于睡了个踏实觉,香喷喷吃了一顿饭。 酸头说他常年勾搭李四公这样没进过赌场的老实人去“送钱”,又找些杭老趴这样的老赌徒来“搂钱”。他这些小动作被发现了也没事,有嘎头给他撑腰。 那天,酸头想着李四公是多年邻居,本来想带李四公也“搂”上一笔。谁知嘎头教训他,说是这些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并且嘎头还要求别再分钱给杭老趴。 他们那天遇到几个富贵赌徒,杭老趴赢了很多金银财宝。杭老趴得知这么多的钱都到手了,可嘎头非得让他交出去,连一文钱都不留给他,他和酸头争吵起来。 酸头与杭老趴正在争吵的时候,嘎头来了,一记手刀就劈向杭老趴后脑。 嘎头以前不只一次这么做过,都是只将人打晕。酸头以为杭老趴也只是晕了,就去扯倒在地上的杭老趴手中钱袋。 扯钱袋时,杭老趴微睁了睁眼,酸头吓得缩回手。杭老趴怨愤地瞪着他,手撑地面向他爬了几步。 杭老趴爬了几步后,就头一歪,不再动弹。酸头吓得不敢再去扯钱袋,嘎头亲自用狠劲儿扯出钱袋后扬长而去。 嘎头走了好一会儿,酸头见杭老趴一直没动,就探了探杭老趴鼻息。他没有探到呼吸,手上还传来冷硬触感,他知道这次嘎头下手太重,把人打死了。 酸头在慌『乱』中把杭老趴拖到旁边垃圾堆上,就跑回家蒙头大睡。第二天傍晚,他照常去赌场,得知杭老趴身死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酸头找到嘎头说了昨晚误杀杭老趴的事,嘎头让他别慌。酸头说杭老趴手中攥了钱袋碎布条,还有脑后的伤明显是嘎头惯用手法,这些痕迹该怎么办 嘎头让酸头什么都别管,他会处理好一切事。酸头心里七上八下地等了两天,就等来杭老趴尸体离奇被烧毁,“鬼杀赌鬼”的流言。 有了酸头交待的这些证言,孙展鸥再审嘎头。这个嘎头还是不松口,他只承认知道酸头、杭老趴出老千的事,与他们有些纠纷,否认了出手伤人的事。 孙展鸥并不急于让嘎头伏首认罪,他罗列出一些旁证,让嘎头解释金钱来源。 经琼莲宫众人搜集来的讯息中有一条是嘎头在杭老趴出事当晚,夜宿青楼,他给相好的『妓』女一块小碎银。这块小碎银上有个“虎”字,正是孙三儿输给杭老趴的银子。 另一条讯息是嘎头在出事后的第二天中午,请赌场同为打手的十几个人在酒楼喝酒,付账的银锭是城中最大钱庄所兑出银锭。那个银锭很可能就是钱二爷输给杭老趴的银锭,毕竟宜州城中能拿出这种足十两银锭的人不多。 还有第三条讯息是在无疑要求重审杭老趴一案后,嘎头就辞了赌场当打手的差事,接连搬了好几个地方住。虽说搬了家,他邻居还是瞅到嘎头不只一次地『摸』黑回家。每次回家后,就关门一会儿,然后又匆匆离去。 孙展鸥据这些讯息推断,杭老趴所赢钱财都在嘎头手中。嘎头在还不知道杭老趴已死的时候,他用这些钱大肆挥霍。在知道出事后,就将钱财藏了起来。他离家后每次悄悄回去,就是暗中转移那些钱财。 嘎头仍是没有认罪,他说那些钱是酸头“孝敬”的。酸头怕赌场老板发现出老千的事,就拿钱收买打手。真凶应该是酸头,而他只是收了赃物。 孙展鸥又拿出三瓜、三豆证言,说他们等在城门口等出城时,见到嘎头打杭老趴后脑勺。 嘎头说自己当时想劝酸头和杭老趴,气怒时只是拍杭老趴一下,他离开时杭老趴还没死。他说一定是酸头取了杭老趴的命,要嫁祸给他。 酸头全无武功,连玉枕『穴』都找不准,致杭老趴于死地的伤根本不可能是酸头造成。可是,没有可靠证据能让嘎头伏罪。孙展鸥审犯人没能审出大老爷威风,反而审得自己焦头烂额。 乔楚诗为他心疼着急,又把那些搜集来的讯息再细细查阅。由于嘎头在重审后就搬离宜州城,能查到的日常可疑点并不多。 在七月十八卯时,乔楚诗终于查到一个可疑点。一个茶铺老板说,嘎头曾约见一个军中制造武器的老兵。嘎头向这个老兵打听哪里能买到白磷和石棉布,茶铺老板从没听过这两样东西,印象很深。 桑文秀她们去探听消息时,随口恭维茶铺老板见多识广,茶铺老板顺嘴就说自己哪里算见多识广,有两样东西他听都没听过。 桑文秀她们听了茶铺老板转述的这两样东西后,也不知这两样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听着奇怪,也就记下来。 乔楚诗兄长乔且诗是户部侍郎,她父亲在世时也是在朝为官,她父兄的见识自是远远多于贩夫走卒。她少女之时曾听父兄聊起过白磷可以无火自燃,嘎头买白磷是要做什么 她立即让孙展鸥去找茶铺老板,探听出嘎头所约老兵的下落。这个老兵常给城中爱练武的公子哥儿打造武器,要找他并不难。 找到老兵后,他说嘎头确实找他买过白磷、石棉布,并告诉他们嘎头所买是最好的防火石棉布。 孙展鸥和乔楚诗推断这两样东西,正是嘎头焚尸灭迹的工具。他们没有接着审问嘎头,而是把嘎头绑在椅子上让他看一幕好戏。 在嘎头面前,他们用石棉布铺在木板上,再抬上一头刚杀的猪,给猪蒙上衣服,再在衣服上抹上白磷。而后,移过两个烛台靠近那处木板,蒙在死猪上的衣服很快就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火焰渐熄。孙展鸥让人撤去石棉布,木板上就只留下几块焦骨。木板完全没有火烧痕迹,死猪如被“鬼火”所烧毁。 嘎头刚开始看着他们做这些时还能勉强镇定,当孙展鸥指着他威胁说,再不认罪,就用“鬼火”活活烧死他嘎头脸『色』煞白,终于认罪画押。 嘎头伏法,乔楚诗立刻就让樊楚瑶带无疑回琼莲宫,告诉众人好消息。 胡仙仙听完这些后,并没有显得多高兴,她慎重思考许久后,问乔楚诗“嘎头是怎么潜入验尸房的赃物找齐没有” 乔楚诗答道“嘎头潜入验尸房的时候,仵作和看门老衙役都恰巧有事不在。 赃物在嘎头家里找到一些,在他租住的大杂院里也找到一些。 据酸头辨认,大多数都是杭老趴当晚赢的。所有物品中,较贵重的只有赵老大所输的那支金钗没找到。” “金钗嘎头交待了金钗去向没有” “嘎头说记不清了,我们也没有追查。这案件本身只是赌徒钱财纠纷引起,闹这么大,已经扯得很复杂了,没必要为了一件不是很关键的赃物再多事。” 胡仙仙点了点头,案情已经很清晰明朗,是没有再追查的必要。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不妥。 她闷闷不乐地离开宜州州衙,慢慢走向宜州通陵州大道的城门。 胡仙仙在城门前顿住脚步,看向那个城门拐角通菜市场的巷子口,那个僻静角落的垃圾堆还在。可能因为那处地方死过人,行人都绕开那里走,使那里更显得荒僻脏『乱』。 她站在大路中间看了很久,有些行人嫌她站在路中间挡了道,还呵斥她。 胡仙仙感慨着这城门口白天人来人往,到了晚上就冷清了。大路上都没人,也难怪杭老趴死在那个角落会被野狗撕咬。想着,想着,她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晚上,这里的确行人稀少,可是守城的厢军要值夜啊。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厢军士兵,发现杭老趴他们三人争执是没发现他们争执,还是不愿意做证 杭老趴、嘎头、酸头三人为钱财争执的时候必然争吵激烈,要不然也不会引起李四公、三瓜、三花注意。厢军这些士兵不可能没有察觉争执,那就是不愿做证 厢军士兵的证言可比李四公、三瓜、三豆证言有份量,那么在第一次开审时就应该能很快直审嘎头。当时要找定案证据也很容易,哪用得着重审时那般费事 胡仙仙长叹一声,出城而去。她得先去平乐庵接无疑,守护世间公理正义并不容易,她只能尽量守护自己在意的人。阅读最新章节请微信号rd444 第四百六十四章 带徒怀思 胡仙仙到得平乐庵大门外时,天『色』已晚,只见大门紧闭,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大门边。昏黑的夜幕笼罩,晚风轻吹,那些摇摆的树影如同怪兽在张牙舞爪。 “我等你到亥时末刻。”胡仙仙轻声说着,斜倚到庵门口石狮子上。 跪着的人正是无疑,她没有答话,胡仙仙也没再说话。直到亥时初刻,庵中也没有人出来。 无疑又累又渴,双膝已疼痛到麻木。她衣衫让汗水浸湿了,又自行干了,干了却又再湿。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胡仙仙说“要是我师父不同意我转投道门,我就不会拜你为师,你要是等不及了,可以先走。” 无疑的嘴唇都已干裂渗血,她说话声音很低弱细微。若不是胡仙仙听力极好,根本没法听清她说什么。 “我很无聊的,就想等着瞅瞅这事情到底怎么了结。”胡仙仙似笑非笑的答应着。 她很想直接冲进去问问慈空到底是什么意思,从前她一定会这么做。如今她不这么做了,不是因佛道相争不入异教之门的偏见,是她得尊重无疑自己的想法。 亥时末刻,庵门开了,一个清瘦的老尼姑急匆匆地跨出门槛。 “无疑啊傻孩子慈灭师妹、慈否师妹根本没告诉我你回来了”老尼姑就是慈空,她双手扶起无疑。 无疑双腿酸疼,没法站稳,刚起身就要倒下。慈空正弯着腰扶她,让她拖得也重心不稳,要一起摔倒。 胡仙仙一跃而起,揽住两人,再又将无疑从慈空手中接过,把她放平躺在地上。 慈空略显诧异地看着她,她先为无疑按摩双腿,活络经脉,再喂无疑几滴百花清『露』。 片刻之后,无疑自己慢慢起身,低着头走到慈空身边问“师父,徒儿不孝” 慈空拍拍她的肩,含笑说“你很孝顺,很孝顺的。我拦着你去为你父亲的事情奔波,是怕你惹祸啊,哪会真的不认你当徒弟是我这师父无能,不是你不孝。” 慈空牵着无疑的手走向胡仙仙,诚恳说道“贫尼年老体衰,很多俗务都处理不周到,请元君勿怪。” 慈空身上只有很微弱的灵气波动,但她称胡仙仙是“元君”,就是知道胡仙仙修为等级。 这说明慈空是全凭心意感知胡仙仙修为,这样的人心『性』必然宽厚。胡仙仙对她和善轻笑“慈空法师教导有方,贫道敬佩万分。” “无疑还没有受具足戒,可以还俗的。即使受了具足戒,佛祖也不会怪罪她转投道门。贫尼两位师妹有偏见,还请元君原谅。” “哈,一切心念皆是有起有灭,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胡仙仙笑出声来,挽着无疑手臂说,“你亲耳听到慈空法师所说了快跟我走喽。” 无疑看看她,又望望慈空,小声问“就这么走了” 胡仙仙抢着答话“当然就这么走,你还想为了你来个收徒大战啊” 无疑挣脱胡仙仙的手,跑到慈空面前跪下,九拜之后再起身。 慈空流着泪拉她,“乖孩子、乖孩子,快起来师父不如胡元君有本事,你要跟着胡元君好好修行” 胡仙仙鼻子发酸,她忍下这难受感觉,歪歪嘴笑说“我怎么觉得我就跟人贩子似的不用这么悲悲切切的样子,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就是。我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门户之见,慈空法师仍然是你师父。” 无疑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胡仙仙走了,慈空向着她们轻挥手,一直到根本看不清人影,她还在挥手。 无疑跟着胡仙仙走了很久,本来就疼的腿疼得快断了,胡仙仙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实在受不住了,小声问“天都快亮了,我们要到哪里住宿呢” “住宿”胡仙仙哑然失笑,她一个人习惯了,都忘了无疑需要吃喝拉撒睡。 胡仙仙就在原地停步,寻块树下的干净空地,顺手拣过几根枯枝点起个火堆。 她在火堆旁坐下,又拍拍身旁地面,示意无疑坐过去。 “我还想着我师父呢,你生不生气”无疑双臂抱膝,低声问着。 “你又不是我情郎,你想着慈空法师,我生什么气呢我知道你跟慈空法师感情深厚。 你亲娘死得那般凄惨,爹又不心疼你,慈空法师这几年给了你很多温馨关爱,你应该永世记着她的恩情。 再说,我就算有心和她相争,我都争赢了,我还气个什么” 胡仙仙抖眉挤眼地笑着,无疑见着她这副怪样子,吐了吐舌头,也笑起来。 “你好洒脱达观啊,是个让人开心的师父。” “你这会儿需要人安慰,我才逗你开心。我教训起人来可是十分严厉的,你得做好当受气包的准备。” “我不怕挨打挨骂,受点儿气算什么呢我知道你是真有本事的人,要是能学到你那一身本事,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无疑望着篝火那跳跃的火焰,眼前浮现着一幕幕往事。 “你是认为有了本事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随心所欲地生活”胡仙仙心里突然生起一股烦躁感,语气有些冲。 无疑低眉顺眼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闷坐到天明。 晨光洒遍大地,无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揉』着有些酸疼的肩膀和脖子。 她一抬头就看到胡仙仙已经换了装束,若不是这小树林中没有旁人,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是胡仙仙。 胡仙仙一直是那天艳俗的装扮,无疑以为她本来就是那样,就算要换装,也该是穿身道袍板板正正的样子才对。此刻她身穿清素麻布衣裙,梳着小辫儿,竟与邻家小姐姐一般。 “你也换身衣裳。ot胡仙仙递给她一身棉布衣裙,杏黄的底『色』,桔黄的细纹,精美鲜亮。 无疑接过衣裙到树后去更换,胡仙仙语气挺愉悦地和她聊着“以后你的道号就是杭无一,记住了你今年多大岁数嘻,叫声师父来听听。” 胡仙仙昨晚想到纵然有上天入地之功,也有很多无奈,就想到程浩风,因此不悦。她后来想着程浩风或许正在做引黑龙残魂的事,那么到青龙山下是不是可以来个“偶遇” 今天是七月十九,正是他去年赠她衣裙的日子。她穿上他赠的衣裙,再想着也许能见着他,不自觉地脸『色』绯红。 无疑真有些看不懂她,这个娇羞的小姐姐是自己“师父”这么想着,她还是恭敬答道“好,我从此以后就是杭无一,我八月初八就满十四岁。嗯” 她略顿了顿,说话吞吞吐吐起来“我可不可以叫你阿姑我不想叫你师父,师父在我心里就只有一个” 胡仙仙嘟嘟嘴,喃喃道“阿姑也不错。反正我不计较这些俗礼,随你怎么称呼。” 待她穿好衣裙出来,胡仙仙拉着她双手转了个圈,笑说“还挺合身,你穿着显得挺俏丽的。我们今天有事,明天再正式办收徒仪式,这身衣裙就当是我这当师父的给你送个见面礼。” 杭无一点头称谢,她挺喜欢这身杏黄的衣裙,心情似乎都比穿着那身灰白僧袍时明亮了一些。 胡仙仙看看她的头,觉得有些不协调。杭无一已有近两月没剃头,此时满头『乱』蓬蓬的短发,看着就像穿黄裙的稻草人。 胡仙仙从袖中『摸』出梳子和两根黄丝带,给她扎了两个冲天小鬏儿。 “嗯,看着还是有点儿别扭,等你头发再长点儿就好看了。”胡仙仙端详她一会儿,又问,“你很快就要满十四了,我看着你才刚十岁的样子,以后要多吃多睡才长得好。” 说着,胡仙仙就递给她一块绿豆糕。杭无一接过糕后,见只有一块糕就先问“阿姑,你呢” “我可以不吃不喝,再说我这会儿也不想吃。”她心里想着,要是能见着程浩风,和他一起吃才吃得香呢。 待杭无一吃了块绿豆糕、又吃了两个梨子后,胡仙仙就幻出一个气泡,往青龙山下而去。 “阿姑,我们是要去青龙山下的高家村义冢吗” “你知道高家村有个义冢” 杭无一有些悲戚地回答“我爹就埋在那里。他的尸骨烧毁后,官府就让我埋葬他。我们是外地人,没有地修坟,也没有钱去买地。正发愁的时候,慈否师叔说认得善福寺的高僧,可以帮我在高家村义冢要一个墓。” “是吗你爹葬在那儿太好了,我们就去坟前看看。” 胡仙仙正愁找不到借口去义庄追忆旧时光呢,没想到杭老趴就葬在高家村的义冢。带徒弟怀思去世的父亲,这理由真是光明正大。 杭无一小声反问“太好了” 她看着几乎要欢呼雀跃的胡仙仙,心里泛起怪怪的滋味儿。 胡仙仙看出她神情异样,忙解释说“我是说我正要去高家村下面的义庄,我们师徒俩能同行,真是太好,没有认为你父亲葬在义冢太好的意思。” 高家村义冢是多方合力建成,让那些难有葬身之地的人,能够入土为安。亲人去世是悲伤的事,没有葬身之地更是悲凉,胡仙仙一时高兴说溜了嘴,却还不至于会拿这些事开玩笑。 她们落地后先去高家村村外义冢,只见数百坟茔罗列在稀浅青草中。当年的匪窝高家村在去年已将最后一批村民迁走,村里已经没人居住。胡仙仙随杭无一走到杭老趴坟前,想起往事纷纷,诸多感慨涌上心头。阅读最新章节请微信号rd444 第四百六十五章 短聚欢颜 杭无一在杭老趴坟前弓着腰站了很久,胡仙仙怕她太过于伤怀,一直陷于情绪低谷,就想劝解她。可一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真是奇妙,胡仙仙第一次见她时,她娘刚死不久。后来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又是爹死了。她的人生是注定要与胡仙仙牵连在一起,也注定了要比常人受更多的苦难。 胡仙仙决定不劝说什么,她走到路边,随手扯片茅草叶,放在嘴里吹起来。她可没有程浩风那般吹叶引鸟和鸣的天赋,只能吹出些清脆单音。 杭无一听了听,也扯了片茅草叶吹起来,吹得可比胡仙仙动听。 两人相视一笑,胡仙仙吹着叶笛信步往山下走去,杭无一随之跟上。 叶片吹破,两人也到达山腰处的义庄。胡仙仙先到庄后,寻到那株大樟树,再在樟树周围细看一圈。 “我就说能生根发芽嘛,他还不信。”她指着一株两尺多高的桃树苗惊喜欢呼,兴奋得脸『色』通红。 杭无一偏着头瞧瞧那树苗,没觉得有什么稀奇。那是胡仙仙和程浩风共同种下的灵桃籽,看到灵桃籽生根发芽,她觉得是好兆头,当然高兴。 “这是海底圣境带来的灵桃,你看这叶片比一般桃叶要圆些,是珍稀品种呢。”胡仙仙给杭无一解释着,又施放灵力在灵桃苗四周布下淡淡灵气光罩,只要有人折拔树苗,光罩就会护苗。 做完这些后,胡仙仙又带杭无一在田野间转来转去。当初真怕程浩风会长眠不醒,而今他安然无恙,她好想与他携手重游故地。只是,她又担心给他增添麻烦,转了很久都没有以灵符传讯。 “阿姑,我有些饿”,杭无一声如蚊蚋,她有点怕胡仙仙,可她实在又累又饿。 她腹诽着,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从上午巳时就到了青龙山附近,然后在大太阳底下转到下午未时了,是要做什么考验她这个当徒弟的经不经晒,扛不扛饿 “对不起,我忘了,我忘了”胡仙仙一边自责着,一边带着杭无一往义庄走,“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里,我借地儿给你做顿好吃的。” 走到门口,她拍门高声喊“马烁,你在吗” 连喊两声没人答应,胡仙仙正想直接踹门,一个鸭公般沙哑的嗓音响起来“喊啥喊吵死了一天到晚的来找马烁,他早就不在这儿了,快滚” 胡仙仙皱了皱眉,不想再多问,带着杭无一往路边芭蕉林走去。她摘了几根芭蕉,拿蕉叶包了,再挖个小坑埋好,又在坑里堆上柴火。烧了一小堆柴,又用炭火再焖了会儿,她扒出芭蕉。 杭无一剥去烤得半焦的蕉叶,顿觉清香扑鼻。她烫得将芭蕉从左手挪到右手,反复拍弄,就是不肯放手。当觉得不那么烫手了,她吹吹烤熟的芭蕉,轻轻咬了一口。 “又甜又糯,好吃”杭无一大口吃起来,胡仙仙笑着坐到一旁,望着青龙山发呆。 望着望着,就似乎看到程浩风飞掠而来。蓝袍袂飘,身姿潇逸,目光凝注于她身上,真是他 她不敢置信地捂起眼睛,都忘了该怎么打招呼。 “你你是谁”杭无一上下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她听胡仙仙说了些事,对于见人飞掠已经不那么惊讶。不惊讶,但还是很好奇。 程浩风也在打量她,这个吃得嘴角乌黑的女孩儿,同样让他好奇。 胡仙仙深呼吸几次,才让如小鹿『乱』撞的心平静下来,松开捂在脸上的手说“程师兄,这是我收的徒弟杭无一。无一,这是你三师伯。” “哦杭无一,好名字。有一则有念,无一就是念头不起。好,很好。”程浩风向着杭无一笑了笑,又转头看着胡仙仙。 他们就那样你看我,我看我你,也不说话。杭无一还不懂这叫“眉目传情”,就想着他们大眼儿瞪小眼儿是做什么呢她凑到两人中间,分别瞟了瞟他们。 他们各自移开目光,胡仙仙问他“程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闻着烤芭蕉的香味就来了” 杭无一“噗嗤”笑了,“三师伯,你鼻子好灵。” 程浩风讪讪『摸』了『摸』鼻子,又问胡仙仙“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带无一来看看她父亲,她父亲葬在高家村义冢。”胡仙仙回答完,又给程浩风简略说了说杭老趴的事。 程浩风听完后,叹了两声,再说“我们当年建义冢只是为了安葬高家村那些人,和一些无处葬身的人,没想到后来会流言纷起,都说那里是块风水宝地。 这附近几个州县的达官贵人都跑到那里去修坟建墓,把青龙山都快变成个大坟场了。 马捕头那些人以为这里有利可图,喊了不少地头蛇来山上划地盘。 苟班头让苟老滚占了义庄,去年冬天他们就赶走了马烁。如今,这义庄里是苟老滚的远房堂弟苟老爪在看管。” 胡仙仙听得龇了龇牙,有些气愤地说“什么死人的地方他们都想要榨出油水来” “我也是前几天遇见栓子,向他问起马烁如今落脚处,才知道这些。这些俗事我们也管不了,只是想着人心贪婪如此,也由不得人不生感慨。”他在感慨人心,她听话的重点是栓子告知他这些。 “你怎么会在这儿遇上栓子” “栓子如今全权管理陵州的迎仙阁,有个熟客听说这里是风水宝地,非得让栓子陪他来看看。” 两人说的这些话,杭无一半点都不感兴趣,加之她近来没有好好休息过,竟斜坐着靠在芭蕉树上睡着了。 胡仙仙轻笑着拿出块薄毯给她裹上,裹好后,程浩风牵着胡仙仙的手走到林中。 他轻拥她入怀,有些遗憾地说道“本想带你进义庄,看看我们的定情之地,暂时不行了。我们还有很多大事要做,没空和那些小跳蚤计较。” “什么定情之地哦别人都是用金啊,玉啊当定情信物。你倒好,用停尸的义庄当定情之地”胡仙仙娇声抱怨,食指点划着他胸口。 程浩风俯身低头,轻碰了碰她额头后,握拳在她眼前晃了晃。 胡仙仙伸手掰着他紧握的拳头,“是什么快给我瞧瞧。” 程浩风“嘘”一声,往杭无一睡觉的方向瞟了瞟。胡仙仙拿左手掩着嘴,右手再去掰他的拳头。 她掰不开,他得意笑着。她眼睛忽闪两下,挠向他胳肢窝。他连忙告饶“好了,好了,给你看” 程浩风摊开掌心,是颗野山杏儿。胡仙仙左瞅右瞅,瞅不出什么有名堂。 “野山杏儿多数很酸,这颗是长在最向阳的枝丫上,又最大的一颗。你我一人一半,彼此信任,同心同德。” 程浩风深情款款地说着,分杏给她。她一口吞了杏儿,『揉』着腮帮子说“太少了,我口水都比果汁多。说得那么肉麻,都不肯多给我吃点。” 他自己咽下果肉再说“你要喜欢吃,以后再多给你带些。你不知道,你在北荒省送那么多符出去,鄂日浑他们没有藏身之地,又折回齐鲁省了。在泰兴府已经发现他们踪迹,我真怕金龙飞升之事再出意外” 见程浩风说话时双眉紧皱,胡仙仙拉着他双手摇了摇,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很忙,其实只要看见你,就好开心比任何物品都逗我开心” 她说到后来,都羞得快发不出声音了。她才知道说甜言蜜语也是件很费脑筋、很需要勇气的事呢。 “我真的能让你开心看来你是离不开我了,我不用担心你会不要我啰。” 见程浩风笑得赖赖的样子,胡仙仙轻擂他一拳。他攥住她的拳头再一次擂下去“是该打,真是该打。说了回陵州就成亲,又得失信于你了,不知道事情结果到底会如何”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杭无一醒了过来,伸长脖子望着他们问“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我们”胡仙仙飞速用另一只手拧向程浩风胳膊,“我和你三师伯正在切磋擒拿术。” 在她拧来之时,程浩风松开攥住她的手,侧身躲开她那一拧。 “是,你阿姑功力又长进了。”程浩风帮着胡仙仙圆谎,随后告辞。 杭无一学着大人样儿,懂事地说“三师伯多保重,后会有期。” 胡仙仙嘟了嘟嘴,故意扭开头不看他离去的背影。他没有立即飞掠而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杭无一说“无一,要照顾好你阿姑。” 杭无一疑心自己听错了,“阿姑”需要自己这啥都不会的小丫头照顾 没听到她的回答,程浩风又说一遍“无一,好好照顾你阿姑,下次见面我寻个趁手的法器送给你。” 杭无一确信自己没听错了,不住地点头答应着。 见他们认真地嘱托,认真地应承,胡仙仙有点儿想把脸揭下来,放口袋里揣着自己真需要无一照顾吗 他不但托付杭无一照顾她,还许诺东西贿赂她,这脸该往哪儿搁程浩风让自己在徒弟面前威信全无,自己居然还挺高兴,真是越活越贱喽。 胡仙仙东想西想一长串,杭无一拉拉她衣袖,疑『惑』不解地问“阿姑,三师伯都走远了,你在傻笑什么”阅读最新章节请微信号rd444 第四百六十六章 路遇恩仇 胡仙仙微昂起头,摆出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声声慢语:“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领神会之后喜悦感油然而生。你不能领会其意,当然感受不到那种喜悦。” 杭无一嘴巴瘪了瘪,想要再问,可又不想显得自己太笨,也就算了。 胡仙仙见把她糊弄过去了,就准备带她回家,先去看望父母,明日正式收徒。 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往陵州城南郊步行而去,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得北门外苟家村。 “阿姑,我们还是坐你变出的那种气泡,好不好?我的腿都快断了。” “没有紧要之事,还是步行为好。既能强身健体,又能详看民风民情。” “阿姑,那就歇一会儿,好不好?” “好,歇会儿。你呀,谁让你心眼儿那么实在?你跪那么久,要不是有我给你疏通经络,你那腿得就得落下病根儿。” 师徒俩在路边石头上坐下歇脚,胡仙仙用这空闲时间给她讲起仙位等级。杭无一很期待地问:“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修成紫气福地清福仙?那是不是就能长生不老?” “你天资聪颖,进步应该会很快,至于要修成仙吗?得看机缘。很多修行者,活了一百多岁,修行不辍,最后也未能修得仙位。” “啊?那么长的时间连个清福仙都当不成?阿姑你为何这么年轻就是天仙呢?” 这个问题胡仙仙本来不想回答,可又认为应该回答,她想得有些出神,最后认真答道:“其一,我本身来历非凡,天生有仙缘;其二,我此生虽然不到三十岁,功力却是几生几世的积累;其三,有人为我抵挡了一部分灾劫,别人过不了的坎儿我过了。” 杭无一两手捧脸,发呆片刻后说:“你算不算是作弊当上天仙的?就像是上天刻意要让你早点提升修为,独独选定你一般。” “确实如此,可我宁愿不要这份殊荣。”胡仙仙心空飘起阴云,眼神也就变冷。 杭无一不敢再说,站起身拍拍泥尘,“阿姑,我们走。你放心,我会一步一步刻苦修行,总有一天会修得仙位的。” 杭无一在前方蹦蹦跳跳地走得很快,胡仙仙心事重重,就吊在后头老远跟着。 约一盏茶之后,杭无一忽然停下来。胡仙仙见有个白白胖胖的大汉,带了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拦住她。胡仙仙没有立即冲上前,而是藏身树丛后暗中观察。 “小妹妹,你一个人走路闷不闷啊?要不要哥哥们陪陪你?”白胖汉子对杭无一动手动脚,她身体娇小灵活,闪身避开了。 “哟,跟个滑泥鳅似的,还不好捉呢。哥哥我偏偏喜欢捉不住的,有趣!” 白胖汉子直直扑向杭无一,她不再闪避。她悄悄『摸』出根小木棒,隐在肘后。待看清白胖汉子即将触到她肩头时,她又狠又准地打向他鼻尖儿。 白胖发出杀猪似的痛叫声,捂着鼻血横流的脸冲跟班们吼:“哎呦……哎呦……你们他娘的快去抓住那小丫头啊……咋就养了一群废物……” 杭无一撒开脚丫子往胡仙仙的方向跑,“阿姑,阿姑……你在哪儿?阿姑……” 胡仙仙从树丛后走出来,大声斥责:“给我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没有王法了吗?” “哟呵呵,还当是藏了个啥大侠要拔刀相助呢,原来是个大美人儿。” 这几个人见了胡仙仙都乐不可支的狂笑起来,还有一个向着白胖汉子喊:“滚哥,滚哥,咱们今天运气太好了,追小美人儿引出个大美人儿啰!” 胡仙仙没有立刻出手,只因她恍惚记得去年有个苟老滚打砸义庄,又听程浩风说起是苟老滚撵走马烁,这白胖汉子就挺像苟老滚。但她只远远瞟过他一眼,记得并不真切,就想细察是否是他。 刚才那个人一声“滚哥”,倒让胡仙仙确认这白胖汉子是苟老滚了。她眉『毛』扬了扬,正要出手,两辆马车疾速驶近,前一辆车上的人高声喊:“小姐?仙仙小姐……” 胡仙仙看向打招呼的人,是栓子。那些人都没再『乱』嚷,恭敬地向栓子问好:“栓爷好,你认得这姑娘?” 马车还没停稳,栓子就跳下车,跑过来怒声说:“当然认得!我是她家的伙计呢,能不认得小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不想活了?” “不是我们,是滚哥……滚哥……”他们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先畏惧地瞅瞅栓子,又惶恐地望望苟老滚。 胡仙仙见栓子还要训斥他们,挥手拦住他,问道:“这北门外怎么又『乱』起来?你先给我说说这一年多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小苍蝇不用理。” 栓子让那些人都走开,那些人跑回苟老滚身边后,告诉他出了变故。苟老滚没有离开,一边让他们用布帕给他止血,一边不甘心地望向胡仙仙他们。 栓子给胡仙仙说的情况与程浩风所提过的大概一致,就是高家村义冢所在位置被传成了风水宝地。他说得更详细些,还说这附近村民都靠倒卖墓地给外乡人发了财。还有一些人,见来往客商多了,就做起劫掠的勾当。 苟老滚原先只是跟着苟班头混的小无赖,如今成了聚集几十个地痞的小恶霸。因为上青龙山的大路要经过苟家村,他就在路口设陷阱抢钱劫?『色』。 栓子本来只管迎仙阁天方风味餐厅陵州店的生意,后来出了好几件熟客被抢的事。栓子觉得这么下去,城里的餐饮住宿业都得受影响。 他就把这些事写信告知麦塔哈,请麦塔哈拿主意。麦塔哈让高有德回陵州一趟,高有德去见了高有宝,让高有宝出手杀?了苟老滚的威风。 高有宝已经成了新的蟠龙寨大当家,他手底下的悍匪敢和厢军过招儿,对付苟老滚当然更不在话下。 从那以后,苟老滚再不敢惹迎仙阁的客人。有些富贵客人要上山选墓地,更是指名要栓子陪同。 栓子说完后,胡仙仙听明白了,杭无一听得完全愣了。胡仙仙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发什么呆?” 杭无一还没发问,苟老滚那边方向又来了辆马车。他鼻子已经止住血,包的纱布围在他脸中间绕缠头部一圈。 苟老滚样子看起来凶恶又滑稽,趾高气扬地向他们走来,高声说:“栓子,你运气真好,苟班头亲自来会你了!哼,看你能仗着高有宝的威风横多久?” 那边的马车上走下一个高大汉子,应该就是苟班头。他身边跟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嘻嘻哈哈地撒着娇。 栓子斜睨他们一眼就对胡仙仙说:“小姐,请你帮我照看着后面那辆马车上的客人,我去会会那个苟班头。” 胡仙仙点头微笑,示意他尽管去就是。她靠近迎仙阁客人所乘的马车,杭无一也跟着过去。 “阿姑,你怎么不直接出手,把坏人都打跑呢?” “无故干预凡人琐事会改变他们本来的天命,有违天道。再说,也没必要为这些小事消耗灵气。” “阿姑,我刚才都听糊涂了。那个栓子叔叔救了我们,可他说是一个土匪给他撑腰,那栓子叔叔是不是也是坏人?” 胡仙仙冷眼看着栓子和苟班头说话,同时低声回答杭无一:“你记着,栓子、麦塔哈、高有德是阿姑的朋友,共患难、同甘苦的朋友。 苟班头、苟老滚是阿姑的仇人,厌恶得要命的那种仇人。 高有宝是我的仇人,我也是他的仇人,已经了结仇怨的仇人。” 杭无一听明白了些,而与她们同站在马车旁的仆『妇』随从们却是听得更懵。他们七嘴八舌地问胡仙仙,栓子能不能压制得住苟班头?又再问,要是逃跑的话,有没有路可逃? 胡仙仙没答话,他们又议论起这苟班头不过是个守北门的厢军班头,怎么就敢明目张胆和地痞勾结? 不一会儿,苟班头揽着那『妇』人向胡仙仙走来,直盯着胡仙仙说:“不止一次听别人说起胡仙仙,可惜没正面瞧见过本人,今儿来开开眼界。” 他死盯着胡仙仙看了两眼,笑对栓子说:“今天看在她的面子上,就放你们过去。哼,车知府回来了,高有宝蹦哒不了几天啦,你也别出来『乱』跳了。” 栓子阴着脸往地上吐口唾沫,回身让车夫赶车准备离去。 胡仙仙让他别急着走,再眉『毛』一拧冷声问苟班头:“车昂又回陵州了?” 苟班头向着胡仙仙挑眉?『淫』?笑,她拇指食指圈拢一弹,弹出一道青光。青光闪过,苟班头两条眉『毛』被剔了个干净。 杭无一大笑起来,那些仆『妇』随从们也低头偷笑。 苟班头怒踹向杭无一,胡仙仙挥手之间就卷起股旋风,刮倒苟班头。 苟老滚和随同而来的『妇』人都去扶他,他不服气地狠狠瞪着胡仙仙。 胡仙仙懒得理他们,问杭无一:“你先前打人用的是什么东西?” 杭无一从袖中『摸』出根四寸来长的小木棒,低声说:“是敲木鱼的木槌,我想留着做个念想儿的。” “哦?你是第一次打坏人就旗开得胜,这小小木鱼槌不错,以后就当个随身法器。”胡仙仙接过木鱼槌,往里面注入一些灵力。 她将带有灵力的木鱼槌递回给杭无一,向着苟班头蔑笑道:“你去把他的脑袋当木鱼来敲,想怎么敲就怎么敲。” 苟班头见杭无一向他走去,挣扎着想站起来反抗,却受胡仙仙灵气禁锢站不起来,只能像干地上的鱼那样翘身弹跳。 木鱼槌不停地敲在苟班头脑袋上,嘣嘣脆响。他躲无可躲,瞬间之后他就满头大包。 看着那些青的、红的、紫的肉包,那些仆『妇』随从们都笑起来。那迎仙阁客人也在马车中坐不住了,那少爷和少『奶』『奶』带着个小少爷下车来看热闹。 少『奶』『奶』还解气儿地高喊:“打得好!这种人就该敲破他的头!” 少『奶』『奶』喊了几声后,目光突然盯在苟班头带来的那『妇』人头上。她细看着那『妇』人头上金钗,怒问道:“你头上怎么有我的金钗?” 第四百六十七章 金钗弄权 那少『奶』『奶』那么一问,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妇』人头上。杭无一也停手看她,胡仙仙却是扭头看向那少『奶』『奶』一家人。 那少『奶』『奶』容貌一般,满脸怒『色』,她丈夫轻言细语地劝慰着她。胡仙仙瞟她丈夫一眼,一下认出他是输了金钗给杭老趴的赵老大。 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曾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她向杭无一招招手,暗里给杭无一说了赵老大的事,师徒俩冷眼旁观众人。 事情又出变故,旁边那些随从仆『妇』们都『乱』哄哄说起来:“还真是少『奶』『奶』的金钗,我给少『奶』『奶』梳头时见过呢。” “咦,那个女人有点儿像金花楼的曲春香呢。” “你认得曲春香?哈,你去过金花楼。哟,是不是跟少爷一起去的?” 这些话听在赵家少『奶』『奶』耳朵里,煽得她怒火更旺,她指着赵老大的鼻子斥问:“你不是说那支钗让小丫鬟给偷了吗?怎么在她头上戴着呢?你说清楚啊,你到底还送了她什么东西?” 赵老大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嗫嚅道:“这……这不是我送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说着他又去踹一个黑衣小厮:“你快给少『奶』『奶』说清楚啊,我每次来陵州都只是喝酒赌钱,哪去过什么金花楼?” 赵家主仆们闹得鸡飞狗跳一团『乱』,赵少『奶』『奶』也不理丈夫和下人们说什么,径直走到曲春香面前问:“你说,这金钗到底是谁给你的?” 胡仙仙记得曲春娆提起过她的养母曲妈妈收有三个养女,大姐就叫曲春香。 胡仙仙也就细看曲春香几眼,只见她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也有几分姿?『色』。她浓妆艳抹,衣饰花哨,头上那支金钗与她整体妆扮有些不搭调。 那支金钗是纯金所制,形状为一朵含苞欲放的山茶花,极显精美华贵,与她身上其余粗糙饰物有明显区别。 赵少『奶』『奶』咄咄『逼』人,曲春香也不惧她,大嚷道:“你凭什么说是你的金钗?这金钗还能认主啊?” 赵少『奶』『奶』朝身边老嬷嬷使个眼『色』,那老嬷嬷一把揪住曲春香的头发,拔下金钗递给赵少『奶』『奶』。 赵少『奶』『奶』举着金钗说:“这分明就是我的陪嫁品,我还能不认得?” 曲春香双『乱』挥舞着去抢,哭叫道:“这是苟郎送我的,你还给我!” 赵少『奶』『奶』不再与她多说,转身走回马车旁,将金钗在赵老大眼前晃了晃,厉声说:“你胆子真肥了啊,敢偷我的陪嫁品送给小妖精!” 赵老大使劲儿摆着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说:“我真的认不得那个女人……诶,也许是小丫鬟偷了后就拿去当了,她是从当铺赎出来的呢? 对了,肯定就是小丫鬟拿去当铺换现银当了金钗!苟班头又正好把这金钗赎了出来,送给她! 娘子啊,我真跟这个女人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胡仙仙也不想再看他们『乱』成一锅粥的样子,清声高喝道:“别吵了!赵少『奶』『奶』,我们能证明赵老大没有把金钗送给曲春香! 也不是小丫鬟偷了你的金钗,是赵老大去赌场赌输了,拿这金钗抵债。 不但我们能证明,宜州府衙所有参与办案的人都能证明。” 赵老大听到有人为他说话,也没细想话里的意思,就弯腰在赵少『奶』『奶』面前说:“你听听,我没骗你?我对你是一心一意,其他女人我根本没放在眼里,我怎么会送东西给别人?” 赵少『奶』『奶』眼珠儿转了两转,已经明白过来,她冷笑着说:“是,你是没有偷我嫁妆里的金钗送给小妖精。可是你以为我就能饶了你?赌输了就拿我的嫁妆去抵债,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赵少『奶』『奶』牵着孩子上了马车,要赶着回去,胡仙仙喊住她:“赵家少『奶』『奶』请留步!借我金钗一用。” 赵少『奶』『奶』含怒瞪胡仙仙一眼,旁边的老嬷嬷问胡仙仙借金钗做什么。 “这金钗是一件案子的证物,我需要用这金钗再引出案件背后的事。请赵少『奶』『奶』借我一用,明天就定然完整无缺的归还。” “是要拿去做证?拿去,也不用归还了。这金钗在别的女人头上戴过,我看着就恶心。”赵少『奶』『奶』倨傲地睃她两眼,让老嬷嬷把金钗交给胡仙仙。 “那就先谢谢赵少『奶』『奶』了。”胡仙仙接过金钗收好,向栓子道别后,拉起杭无一往琼莲宫飞掠而去。 到得琼莲宫,她将金钗交给乔楚诗,让她去找孙展鸥再顺着这线索细察下去,也许能牵出更隐秘的大案。 忙完这些杂事之后,已是晚间戌时,胡仙仙让杭无一与众道姑们吃了饭,就各自歇息。 七月二十早上,她正准备带杭无一回家,办个正式的收徒仪式,叶赛英就来禀告说有人要见她。 胡仙仙狐疑地去见客,看到一个美貌少『妇』正在大厅中品茶。她坐下后,美貌少『妇』让其他人都出去,要与她单独详谈。 “胡姑娘,请别怪我冒昧来访。你不认得我,但我们也有些拐弯儿的旧交情。我名唤曲春爱,想必你知道我和娆姐、香姐的关系。” 胡仙仙明白她是谁了,是曲妈妈的第三个养女,曲春娆三妹。这曲春爱与曲春娆、曲春香不同,真是可称“花魁”。她不仅容貌更标致些,而且粉面含春、眉目含情,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风韵。 胡仙仙本来不太明白这曲春爱来找自己做什么,但看到她头上那支金钗时,她就对曲春爱的来意猜出七八分。 曲春爱见胡仙仙盯着她头上金钗看,就手抚金钗笑说:“这金钗用料纯正、做工精致,我极是喜欢。胡姑娘,你觉着配上我梳的黛云髻,美不美?” 胡仙仙笑而不答,她想看看这艳倒八方的花魁,到底要怎么唱这出戏。 曲春爱向胡仙仙微昂了昂头,自傲说道:“这金山茶与这玉莲花、翠羽簪真是相得益彰,本来就是成套的?我夫君真是细心,在卞统领那里见着这金山茶就知道我会喜欢,特意弄来送我。” 胡仙仙皱眉问她:“卞统领?哪个卞统领?宜州的厢军统领不是樊鼎瑶樊统领吗?” “胡姑娘是在山中修道太久,不知世事了?宜州的厢军统领如今是卞广策卞统领,樊统领先是调去越州,后来因他醉酒误事,就贬了统领之职,让他喂马去了。 这位卞统领呢,本来是廓州的厢军统领,因他父亲在泰兴的慎郡王府中做事,他就自请调到宜州。宜州离泰兴府很近,卞统领也是为了方便照顾老父,尽尽孝心。 这卞统领呢与陵州的米副统领是知交好友,苟班头呢又是米副统领的心腹手下。米副统领就常常让苟班头来往陵州、宜州之间,互送礼物。 苟班头有一天去送礼的时候,因天『色』已晚,就没急着出城。他在城楼上与兄弟们喝酒熬夜,谁曾想就看到了有人在城门口争执。 那起争执的三个赌徒中有个叫嘎头的,是个明理的人,就送了些酒钱给苟班头他们。后来,嘎头又单独送了支金钗给苟班头。苟班头见他那么懂事儿,就教了他一个巧办法……” 胡仙仙尽量保持耐心听曲春爱慢条斯理地说着,说到此时,她是再也没有耐心听下去了,冷哼道:“是苟班头教嘎头焚尸灭迹的法子?也是苟班头叫人支开了仵作和老衙役?苟班头隐瞒包庇嘎头的罪行,还破坏证据,你想帮他求情脱罪?” 曲春爱用茶碗盖子轻拨茶叶,皮笑肉不笑地说:“人确实是嘎头杀的,真凶伏法,你还追根究底地查什么?苟班头对我香姐不错,香姐是想从良跟他的,我不能让香姐没个归宿,是不是?” 胡仙仙压下满腔怒火,低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怎么不问问我夫君是谁?”曲春爱洋洋得意地自问自答:“我夫君是兵部左侍郎的长子,也是殿前军金龙卫金枪班班头,皇上御封的显威将军。你没见过霍飞霍将军,也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胡仙仙已听完自己想听的讯息,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仰头高喝一声:“来人,送客!” 曲春爱怔了怔,她回过神时胡仙仙已经拂袖出门。她盯着胡仙仙的背影阴鸷而笑,唤来仆从,准备离去。 齐楚鸾带着琼莲宫众人到宫门口送曲春爱,胡仙仙隐在门侧罗汉松后,看她们摆出依依惜别的样子,不由冷笑。 曲春爱瞄到胡仙仙的身影,娇婉轻笑着对琼莲宫众人说:“有劳众位仙子相送,樊大哥之事,我定然会让我家夫君留心。 唉,樊仙子,你哥哥一再遭贬,从京中禁军贬为厢军,到如今成了马夫,也怪他不识时务呀。 齐宫主,你门下众仙子多是宦门之后,这琼莲宫怎的还如此寒酸?是你不懂经营之道哦。 乔仙子,你兄长是礼部侍郎;唐小仙子,你父亲是户部侍郎;叶小仙子,你兄长是厢军马递铺的将军。你们是不是暗暗厌恶我这个出身卑贱的女子,是不是? 你们门第高贵又如何?岂不知除了门第贵贱所形成的人际关系,还有种关系叫裙带关系?能和有权有势的人牵扯上裙带关系,那也是能耐。” 曲春爱的声音不缓不急,清脆悦耳,她笑说完这些后,琼莲宫众人却是羞愤满面。在她即将乘轿离去时,胡仙仙大步走过去。 “你知不知道菟丝子?攀附乔木,寄生而活。乔木既倒,菟丝子终究会枯萎而亡!” 胡仙仙冷声说完,回身走向琼莲宫大门,大声吩咐:“关上大门,洒扫庭院,洗地三天。叶赛英,你到我房中来,详述来龙去脉。” 第四百六十八章 述军论势 胡仙仙站在客房内,平静到有些木然地看着叶赛英进门,抬手示意她说话。 叶赛英开口解释:“我们不是屈从于权贵……”叶赛英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 大热的天儿,杭无一觉得有些冷,她寻着冷意的来源,见到胡仙仙面凝寒霜。 杭无一乖顺地轻声说:“阿姑别生气,平心静气听叶道长说完嘛。”她称叶赛英“叶道长”不是生分,是没法按辈份称呼,就彼此像外人那样称“道长”。 胡仙仙表情僵硬,语气生硬:“我生气了吗?我没骂人,没打人?我没有生气,你们懂不懂?我只是满怀悲愤,郁怒在心。” 杭无一低头吐吐舌头,小声嘟囔:“那不还是生气的意思吗?” “不一样,生气是我自己受了欺压、受了误解、受了冷落而心中难受,可我不是为了那些而不愉快。所以,我没有生气!”胡仙仙连珠?炮似的说着,吓得杭无一再不敢接话。 “是,你没生气。我下午再来和你说正事,懒得跟你这别扭的犟驴废话。”叶赛英双眉一扬,转身出门。 按师承辈份来算,她比胡仙仙低很多辈;可按交情来说,她们是朋友;要按前世今生各种渊源论起,胡仙仙还得敬她三分。所以,有外人之时她称胡仙仙“胡元君”,私下相处就全无顾忌。 叶赛英不跟她争执,想等她自己冷静下来。可胡仙仙一个箭步抢先跨出门槛,拦住叶赛英去路。 “我猜也猜得到曲春爱背后那些事的弯弯绕绕,你别和我说话,跟无一说说。 她对这些错综复杂的权势布局也不清楚,你耐心给她讲讲。 我就坐在旁边,你们别跟我搭话,我心里有气,话一出口就想骂人。” 杭无一看着胡仙仙又低声下气地请叶赛英回来,真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她这么喜怒无常,想着自己以后要和她朝夕相处,就暗暗担忧。 这客房中只有一床、一桌、两椅,叶赛英和杭无一在椅子上坐下后,胡仙仙就到床上盘腿坐着。 胡仙仙本来不想管那些纷争,只是想借此事让杭无一多看些世间百态。她觉得自己是为了徒弟忍气吞声,怎么也没想到徒弟会认为她『性』情古怪。 杭无一先问叶赛英:“今天那个女人说她丈夫是什么金枪班班头,那是很大的官儿吗?我怎么觉得跟苟班头差不多?” 叶赛英唇角含笑说:“同样是班头,霍飞好比是真金锻打出来的班头,苟班头好比是泥巴刷了层金粉的班头。” 杭无一听得云里雾里,叶赛英见她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就说:“我还是先给你讲讲我朝军队体系,这样你对势力强弱才能正确比较。 我朝军队是兵部和三军都督共同掌管,分权而治。 兵部掌管军队的选拔任用,还有发号军令,但不能直接指挥、干涉军务。 三军都督掌管军权、军籍、军政,但不能自行调动军队,也不能自行决定攻守。” 杭无一听得很认真,听了后又询问:“哦,这是为了防备统兵大将在外拥兵自重?这样一来,兵部和三军都督若是没有矛盾,皇上就只需做个最后裁决。若是双方产生矛盾,皇上也能调停施压,取个平衡。是不是?” 叶赛英赞许道:“果然聪慧,当初太祖定这制度就是这般用意。可惜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同样的制度下会出现完全不同的势态,如今军权早已不是皇上所能控制。 如今的兵部尚书年老昏愦,右侍郎又庸懦无能,兵部其实是左侍郎霍图一手遮天。 三军都督当中,殿前军都督和步军都督都与霍图交好,任由霍图干涉军政。只有马军都督雷狂不许霍图在军中指手画脚,但雷狂个『性』刚耿,虽忠于朝廷却并不顺服皇上。” 杭无一轻叹:“这么说来,朝廷的军队几乎是霍家人在掌管了,难怪霍飞的一个小妾都那么骄狂。嗯,刚才你说三军时提到殿前军、步军、马军,怎么没说厢军呢?” 叶赛英见她认真好学,就仔细详解:“我朝的军队构成分禁军、厢军、乡勇。这禁军是朝廷直辖的皇帝宿卫军和征战戌卫军,是精锐士兵组成的真正军队。 禁军分殿前军、步军、马军,各有统领全军的三军都督。这其中步军就包括了水军和炮军,还有火器营的人。 厢军只是各州府招募的地方常备军,也有些是朝廷单一机构辖属下的杂役兵。 乡勇是民间为了保一方安宁自行组织壮士建起来的队伍,也有些是临时协同禁军守卫边疆的民兵、民夫,还有些是协同官府剿匪捕盗的勇士。 杭无一咂咂舌,喃喃自语:“原来金枪班所属是禁军,苟班头所属是厢军,这都已经是正规军和杂役兵的区别了。” 叶赛英微笑颔首,又再细述:禁军官兵都要经过层层选拔,高大威猛、武艺精湛、头脑灵活、家世清白、服从号令者才能入选。 厢军当中有些是从禁军当中落选、贬斥下来的士兵,有些是各州知府或各部官员招募的侍卫,甚至有些是招安的恶霸土匪,还有发配到各州县充军的犯人。 组成乡勇的人员就更复杂了,你阿姑就在边城与人一起组织过乡勇剿沙匪。只要官府许可带头的人组织乡勇,就任凭组织者自己挑选人员。” 杭无一笑向胡仙仙说:“禁军都是精挑细选的国家栋梁,厢军都是斗勇耍狠的一方恶霸,乡勇都是乌合之众。阿姑,你真的带一群乌合之众剿过沙匪?” 胡仙仙白了她们一眼,昂然说道:“你们讲的只是体系区别,而不是实际战斗力区别。还有,就算战斗力强,愿不愿意去打这又是个区别。 这就跟嫁人一回事,丈夫英俊见不着面也没用,家里堆着金山银山未必能享受。甚至爱上英俊富贵的人非但不能得到好处,还会带来灾祸。 那么,还不会找个知冷知热贴心的人陪伴一生。懂?抓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抓不住,再好也没用。” 叶赛英和杭无一对视而笑,都向胡仙仙点头表示懂了。胡仙仙知道她们其实在腹诽她扯得太远,她也不说破,安静听她们继续说军队体系。 叶赛英细讲各军的人员构成:“殿前军的官兵大多数出身将门,也有些是江湖中名门正派子弟。 马军和步军当中也有很多起世代从军的,渐渐形成一些家族相传的武艺,攻击力的确比杂牌军高。 禁军的攻击力高,薪俸和地位也高。厢军的军饷只有禁军的一半多,而且合种封诰嘉奖也都只有禁军一半。 至于乡勇,要是在特殊时期做出了十分高的功绩,朝廷也会给予封赏。但是,平常是没有任何薪俸的。” 叶赛英顿了顿,让杭无一有思考时间。杭无一思索片刻后说:“我有些明白了,殿前军跟皇帝最亲近,地位最高贵;步军辖属范围最广;马军的征战能力最强。这都是吃皇粮的正规军,是我朝的金盾利剑。 厢军是各部官员或者各州地方官所控的军队,名义上也归兵部管,但其实是一盘散沙,具体事务还是看具体管的人怎么安排。厢军是吃官粮,饷银是否丰厚,全看所在的部门、州城是否有足够油水。 至于乡勇,那就是全靠地方士绅集资捐赠的钱来当经费,所有一切都是自给自足。” 叶赛英点头微笑,再说:殿前军依驻地和职责不同,又要细分,驻扎在京城内的有金龙卫和神羽卫。 金龙卫是内殿卫,负责守卫皇宫内殿;神羽卫是外殿卫,负责京城城门守卫,以及宫门外殿守卫。 金龙卫当中又有金枪班、仪仗班、殿值班等等细责划分。金枪班是贴身保护皇上的,都是武艺高强、出身高贵之人。霍飞就是金枪班班头,掌控着最精锐的士兵。 神羽卫当中有位守城门的正阳门班头霍腾,就是霍图次子,霍飞胞弟。” 杭无一眼睛亮了亮,接话道:“我有些明白霍飞的势力有多大了,是比苟班头大无数倍啊。 叶赛英赞许地笑笑,又接着说:霍图是掌实权的兵部左侍郎,霍飞是金龙卫金枪班班头,霍腾是神羽卫正阳门班头。霍家人既掌控了大局权,又能具体实施对皇权的威胁。 在文官群体中掌握实权的陆焕邦陆阁老要惧他们三分,就连皇上也破格封霍飞为显威将军,霍腾为襄威将军。 我朝的大小将军有很多,要是不在军中任职了,将军就是个虚号。但是皇上御赐了封号的将军不同,只要他们不犯篡权叛国这种大罪,就永生都是将军,一直享有身为将军的各种权益。” 杭无一听得皱眉问:“你这么一说,霍家人真是可以直接杀入皇宫,也可以从边关调兵入京,实在势力太大了。 可是,霍家的人势力再大,曲春爱只是霍飞的小妾,你们何必怕她呀? 霍飞这么纵容他的小妾,是不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没有真功夫啊?” 叶赛英笑答:“霍飞是个风流多情之人,却并不滥情。他身边的女子都是貌美如花,各具才艺,他对她们都很好,他也要求她们尊重他的结发妻子。 两年前他发妻重病之时,只有曲春爱尽心服侍夫人,而不是趁机争宠。 正室夫人死后,霍飞就让曲春爱掌管家中大小杂务,虽然没有正式扶正,但都以夫人之礼相待。所以,准确说来,曲春爱不是小妾,是如夫人。” 胡仙仙冷笑『插』话:“别说是如夫人了,只要这些权贵想护短,就算他家的狗要搅事儿,大多数人也只能忍着。” 第四百六十九章 升迁实例 叶赛英有些尴尬了,胡仙仙急忙说:“我没有认为你们攀附权贵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太憋屈了。唉,我不『乱』接嘴了,你再讲讲这事情具体是怎样。” 叶赛英也不与她计较,接着讲述:“昨夜戌时,乔师叔就赶着把金钗送去给孙知府。他将杭老趴身死当日值守城门的厢军即刻抓捕,又勒令卞统领配合去抓捕苟班头。 可是,在卞统领府上住着从京城来宜州游玩的霍飞夫『妇』。而曲春爱他们当时正准备回陵州见曲春香,自然会对苟班头的事详细盘问。 霍飞知道了前因后果,就说厢军军纪本来就没那么严明,没必要闹这么大。卞统领也说他会让米副统领好好教训苟班头,让孙知府不要多生事端。曲春爱见那金钗精美,主动讨要,孙知府怎能不给?” 杭无一双手握拳猛擂了几下桌子,张了几次嘴却又终究默不作声。胡仙仙知道她心有不平,就低声道:“这些事也怪不得孙知府,毕竟苟班头他们不是杀?人元凶,即便关入大牢也可以很快用纳银钱赎罪的方式放出来。” 叶赛英双眉微蹙,缓缓点了点头。胡仙仙又提高了声调说道:“可就算只是关几天,罚他们些银钱,教训他们几句,那也是给死者家属一个交待。也足以向百姓表态,官府不会包庇纵容罪恶,可以安定民心。 如今这么做,倒好像不是他们有错,而是我们太多事一般。长此以往,还有谁会信这世间有公理律法? 杭老趴若是救治及时或许可以不死;他们若是早出来做证,孙知府可以少费很多人力物力;至于平乐庵的尼姑和琼莲宫的道姑们更是完全不会受案件牵扯,误惹风波。 因为苟班头那些人的隐瞒包庇,给其他人带来很多伤害和麻烦,可于他们而言就成了些许小事。甚至于,还成了我们给他们添麻烦!” 她们说了这么久,已经快到午时。烈日炎炎、知了嘶鸣,客房之内满是夏末秋初的闷热感。 胡仙仙见叶赛英面有惭『色』,就洒然笑道:“我胡『乱』发发感慨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樊鼎瑶武功智谋都好,落到去当马夫的地步确实令人惋惜。你们要帮他,无可厚非。 嘎头才是首恶元凶,不知道怎么判处他的?” 叶赛英敛去复杂神『色』,平静答道:“嘎头已经被斩了,酸头刺配充军去了边城。” “直接就斩了嘎头?酸头充军了? 胡仙仙惊讶反问,随后又低声自言自语地分析:嘎头并没有蓄意杀?人,是出手过重,应该是先监押死牢,视其有无悔过之心,再行刑。 即使定下死刑,也应该用绞刑,而不是斩刑。斩刑让人身首异处,要针对那些存了恶毒之心刻意谋害人的凶犯。嘎头也很凶恶,但按理应该给他留个全尸的。 酸头没有直接动手,只是参与争执,知情不报,等等这些胁从犯法行为。按理说,囚禁他两年也就可以了。刺配去边城那是九死一生,就算侥幸活下来,终生都有耻辱印记……” 胡仙仙说了之后,又失神地想着什么,而后再让叶赛英接着说军队体系的事。 叶赛英肃『色』点头说道:“好,闲话少叙,还是接着说军队体系构成。先前我们说到殿前军驻扎在京城的有金龙卫、神羽卫,而驻扎京城郊外拱卫京城的则是捧日军,拱天军。 分驻京外的有七路殿前军,上两路为骁骑营、骠胜营,中三路为宣武营、宁朔营、扬威营;下二路为虎翼营、云汉营。 驻京的官兵与驻外的官兵最多三年就要调换一次,只是霍飞、霍腾两兄弟调来调去都在京城里。 叶赛英无奈苦笑两声后,又再对杭无一说:“说完殿前军,再讲讲步军和马军。步军、马军都没有驻京队伍,各自分为东、西、南、北、中五路大军分驻全国。 按照所辖人员多寡、地域宽窄,从低到高的军职为守备、游击、宣抚、正旅、州府单一路的将军、一方总路大将军。 各州县都有守备所,一个守备所是一百二十人左右。这一百二十人当中有十个兵长,兵长只是由老兵担任的兵头儿,并不是朝廷任命的军官。而守备所的守备就是军官了,大约相当于七品官。 五个守备所组成一个游击卫,游击卫的游击相当于六品官,管六百人左右。 三个游击卫组成一个宣抚镇,宣抚镇宣抚相当于五品官,管一千百人左右。 五个宣抚镇组成一个正旅师,正旅师正旅相当于四品官,管一万人左右。 正旅之上就是各路大将军之下的分部单路将军了,这些小将军因地域不同、职责不同,辖属范围不同,有很大区别。有的数十万之众,有的只有三万官兵。 也并不是兵多将广战斗力就强,比如马军大都督雷狂的独子雷鹏,他是步军南路大军辖下越州右海将军,辖水军三万。 可雷将军这三万水军可称海上霸王,与我朝近海的异族外邦都震慑于他的威名,不敢有任何异动。” 杭无一听得两眼放光,有些崇拜地询问:“这个雷鹏雷将军也是将门之后,父亲位高权重,但他肯定不是霍飞那样骄横跋扈的人,对不对?” 叶赛英颇感有趣地玩味笑说:“你就只听我说几句概况,就能猜出雷将军是什么『性』情?不过,你倒是猜对了,雷将军虽然脾气暴躁,却绝对不会仗势欺人。” 杭无一嘚瑟地拍拍手,又再问:“不知道这些军人是怎么升迁的,前面听你说过禁军有可能会被贬斥为厢军,那厢军是不是也可以升为禁军?” 叶赛英沉『吟』片刻,以目光征询胡仙仙:“说起升迁之事,关于禁军内部升迁,胡元君的兄长胡勇刚胡将军,倒是可以做个例证。 胡仙仙向她耸耸肩,示意她说下去,没必要因为顾忌自己而不举例。 叶赛英见她不在意,就给杭无一详述:胡将军的养父是步军廊州西郊守备所守备,因伤病而提前退伍回京休养。 胡将军承袭父荫入伍,先是在马军廊州西郊守备所当兵长。后来因他弓马娴熟、做事老成,升任殿前军骁骑营泰兴府下路正旅师——城北宣抚镇——左游击卫——上守备所守备。 在胡将军领命剿除高家村匪窝后,升任所属左游击卫的游击。 很快胡将军又打败蟠龙寨悍匪,招降一众匪徒,升任所属宣抚镇宣抚。 随后,胡将军又因捣毁寥州一个黑矿之功,和护送办祈福法会的大师及玉女之功,得到皇上赏视。又得到段天妃和陆阁老的联名举荐,升任宁朔营上甲军东北支路军将军。 宁朔营治所在西北地区,胡将军并没有赴任。他以请假一月时间与未婚妻完婚为由,滞留京城。与葛家联姻后,霍图也对胡将军大为赏识。 所以,霍图调任胡将军为骁骑营上甲军廊州营将军。廊州离京城不远,物阜民丰,胡将军当然就高高兴兴上任。” 胡仙仙只知道兄长如今是骁骑营辖属的一个将军,但不了解其中曲折,听了之后,笑说:“我哥还挺会钻营,挑了个肥差呢。” 叶赛英一本正经说:“整个禁军当中,不到四十岁就当将军的只有几个。本来就出身下层军官,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就只有胡勇刚胡将军一人。胡将军有勇有谋,也不只是靠攀扯关系上位。” 胡仙仙嘻笑道:“嘿,更确切地说他不是出身下层军官,而是出身市井商贩,胡守备官小也是朝廷任命的军官啊。我哥没有祖荫,没有功名,走到如今这一步也着实不容易。” 叶赛英笑了笑,又说:“禁军升迁以你哥为例,厢军升迁就以我哥为例。 我哥叶冠英本来是屡次落第的秀才,在一次偶然得知考场中有人泄『露』考题却没有受惩罚后,就上蟠龙寨当了土匪。 蟠龙寨大当家很赏识他,第二年就当了三当家。然后,我也跟着上了蟠龙寨。 在接受朝廷招安后,我哥当上厢军京中马递铺——金牌驿卫——递送班班头。 后来,他与陆阁老大公子、胡将军、乔侍郎等人交好,升任金牌驿卫将军。” 杭无一眨着眼睛问:“马递铺不就是送信、送东西的吗?怎么还有将军?” “是朝廷直属的马递铺,金牌驿卫所管就是传递紧要消息,每到一处驿站都可以凭御制金牌选最好客房、最快马匹。 金牌驿卫将军可以借巡视军务之名,不花一文钱就游遍全国山水。也可以在有紧急重大消息时,不经通传就入宫见皇上。”叶赛英耐心解释。 杭无一嘟了嘟嘴,“这个差事也是个肥差呢。” “是呢,所以说我哥也是相当会钻营。蟠龙寨当年的大当家郑天霸郑大哥,到如今都还只是厢军窑务局——京东郊窑侍卫统领。”叶赛英说着就笑瞄瞄胡仙仙,两人的哥哥都让妹妹在背后骂了,算是扯平。 杭无一听得疑『惑』不解:“当个统领也不错啊,听你的意思怎么就像郑统领受了委屈呢?” 叶赛英笑答道:“各州守城门的厢军统领,可以在州城里作威作福,郑统领可没有那条件。 郑统领就常年守着京城郊外那几个大瓷窑,带着百来个人监管窑工、运送瓷器,稍有不慎,损坏丢失瓷器还得受惩罚。 他这几年一直就那么忙,虽说驻扎在京郊,每月都要进京送瓷器,可是从来没有在京城里闲逛过。” 杭无一点了点头,又问:“你们所说樊楚瑶樊道长的哥哥,从禁军贬为厢军,又成了马夫是怎么回事?” (军队体系是杂『揉』了宋、明、清等朝体系,没有那个确切朝代是这样,纯属我杜撰) 第四百七十章 归家收徒 杭无一这么问,胡仙仙也好奇地看向叶赛英。叶赛英说:“樊鼎瑶叔叔是将门之后,本来是殿前军神羽卫的一名正旅,后来因得罪霍侍郎,贬为宜州厢军统领。 到宜州后,孙知府与他惺惺相惜,两人相互扶持,樊叔叔叔也就不把遭贬之事放在心上。 后来,孙知府调去其他地方,樊叔叔与新来的知府不睦,就被调到越州当副统领。 再后来,樊叔叔酒后发感慨,说了一些抱怨谨郡王的话,又被贬到海丰县东驿当马夫。” 杭无一接着再问:“你们这次不再追究苟班头的事,就是想让霍侍郎把樊鼎瑶大叔再回宜州来?” 叶赛英点了点头,胡仙仙挑眉哂笑,叶赛英又有些没底气地说:“樊叔叔回来也只能当副统领了,就如此,也还得让我哥再去与霍飞将军交涉。” “嗯,让你哥出面倒是个好主意。我都忘了你嫂子是曲春娆,细论起来,叶冠英和霍飞是连襟呢。”胡仙仙翘唇而笑。 杭无一双手托腮,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好复杂,好复杂,我都分不清到底谁是友谁是敌了。” 胡仙仙凌空而起,由床上飞至杭无一身边,『揉』着她的头发说:“是敌是友,哪能一时半会儿就分得清?我跟赛英还曾经是敌人呢。” 她说着又向叶赛英问道:“你说樊鼎瑶回来只能当副统领,我记得陵州一直就只有个米副统领,从来就没有正统领,这是怎么回事?” “陵州厢军统领本来是雷鹏将军,他是犯了错贬到陵州当统领的,后来又将功补过升回步军了。可是,这陵州就再也没有派其他人来当厢军统领。 米副统领是雷将军的老部下,是犯了事充军到陵州的。雷将军提拔他当副统领后,就一直占着那个位置。 米副统领当年犯的是杀?人大罪,朝廷没有正式任命他当厢军统领,但他在陵州行使的就是正统领职权。” 杭无一小声感叹:“各种律条在有权有势的人那里,真是形同虚设。” 胡仙仙懒洋洋地伸伸胳膊,若有意似无意地说:“有些人就是狼,有些人就是羊,狼要吃羊是天『性』。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那个故事?一只小羊到河边喝水,狼想要吃它,就说是它弄脏了河水。 小羊争辩说,它在下游喝水,怎么会弄脏上游的狼要喝的水? 狼又说,肯定是它去年弄脏的,可一年前小羊还没出生呢。狼再说,是小羊爹爹弄脏了河水。 哼,狼找那么多借口也不过就是想吃了小羊。到最后,还不是什么借口都懒得说,直接吃掉。 面对有狼『性』的人,你忍让是个死,你同他交往也是个死,还不如直接反抗。反抗了,还有可能打服他,不用心惊胆颤地与狼同行。” 叶赛英微颔首说:“道理的确如此,做起来却难。” 杭无一看着她们问:“好深奥,你们说的什么意思?” “别管什么意思了,跟我回家去,我得正式收你为徒了。”胡仙仙抬脚就往外走,也不与琼莲宫众人告别。杭无一没想到她会说走就走,急急忙忙地胡『乱』收拾些东西,追了出去。 出门之后,胡仙仙就携着杭无一的手御风而行,一霎时就已到陵州南郊的胡家院外。 办收徒仪式要有祖师像,要有本门师长见证,按理说在琼莲宫中办更合规制。可接连一些事后,胡仙仙呆在那里心里不舒坦,还是决定归家简办。 至于此时归家会不会给家人带来什么灾祸,她想了想,是祸躲不过,也就不必去躲。 几笼翠竹掩映下的小院子显得静谧祥和,近乡情怯,胡仙仙试了几次,才敲响院门。 很快,泥蛋儿来开了门,兴冲冲地回头喊道:“我姐回家了!”再笑着迎她们进门。 胡仙仙牵着杭无一的手进到院中,只见爹娘正在院中纳凉,三叔公也在。 她连忙鞠躬问好:“三叔公,你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真精神呢。爹、娘,你们都还好?” 他们都笑着答应她,又让她坐到旁边,指着桌上的瓜果让她快吃。 她谢过之后,没有先入座,先将杭无一推到他们面前说:“这是我收的徒弟,道号杭无一。无一,快叫师太爷、师爷爷、师婆婆。” 杭无一略显腼腆地向长辈们问好,胡婶十分喜悦地拉过她在自己身旁坐着,对胡仙仙笑嗔道:“啥师来师去的什么?就叫太爷、阿公、阿婆。 你们的事儿我都听三花说起过了,就等着你带她回来呢。 这孩子多可怜啊,唉……来,别拘束,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想吃个啥?西瓜好不好?” 胡仙仙看着三位老人都眉开眼笑地招待杭无一,深感被冷落了。她向泥蛋儿望去,想找点儿安慰,结果泥蛋儿早就蹲到杭无一旁边献殷勤去了。 “无一,想不想吃冰镇酸梅汤?我去给你做。呵呵,我是你师父的义弟,你得叫我幺舅。”泥蛋儿笑呵呵望向她,就等着当长辈。 胡仙仙看他已有几分开朗青年的样子,记起几年前那又黄又矮又瘦孱弱少年的样子,突觉时光匆匆,有些沧桑地笑了笑。 晚上,胡仙仙亲自下厨,泥蛋儿和杭无一打下手,做了一桌丰盛晚宴,欢笑团聚。 七月二十一清晨,胡仙仙早早地备好拜师需用之物,正式收徒。 她本来不是拘礼之人,师门之中其他师兄师姐又都各有职事,也就一切从简。 院中正东设着香案,正西一把太师椅为晁玄同之位;顺晁玄同之位右边一溜七把太师椅排开,为云华观七位亲传弟子之位。 胡仙仙先拈香礼敬天地,再叩拜祖师禀明收徒之事。而后,杭无一先拈香拜过祖师,再拜云华观开派宗师晁玄同。 然后,杭无一向胡仙仙三跪九叩,敬献香茶。 胡仙仙接过茶抿了抿,欣慰笑言:“我重隶道籍之时诸事简陋,你入门却是更为简陋了。仪式虽简,道心却要坚定不移。 今日没有宣讲先生在,就免了宣读门规此项。改日,我再给你细讲门规。 今日先给你简单介绍同门长辈和师兄师姐们。这是大师伯,现为皖州地仙,道号清正子马鸣风。”胡仙仙指着第一把太师椅缓声道。 杭无一恭敬拜过之后,胡仙仙再依次介绍:“这是二师伯,现为普宣天仙,道号清贵子龙啸风。 这是三师伯,现为……现为无职散仙,道号清睿子程浩风。” 杭无一不明白她说到三师伯时为何脸『色』微红,而介绍三师伯无职事时又为何眼神黯然。杭无一向站在旁边观礼的胡大仓、胡婶等人看去,却见他们都怅然轻叹。 胡仙仙停顿好一会儿才指向第四把椅子,神『色』复杂地说:“这是你四师伯,曾是凌山地仙,如今暂未归道门,她道号清荣子凌若风。” 接着,她神情轻松了些,含笑说:“这是你五师伯,乃青丘国国主,道号清福子列御风。 这是你六师伯,是海底圣境无职散仙,道号清平子秦沐风。 我即是你本师,道号清定子胡飒风。来,赐你授箓法印。” 杭无一接过那小小玉印,有些磕巴地念着:“殊……师……师子杭无一……” 泥蛋儿挠挠头,笑着反问:“师子?哈,虱子?” 胡仙仙笑出声来:“是哦,谁让她不肯称我‘师父’?我就偏要在她的号里加个‘师’字儿,让她记着。嘻嘻,小虱子,小虱子……” 杭无一欲哭无泪,不是说道门收徒严格,拜师仪式庄?严端肃吗?难道她拜了个假师父?胡仙仙这么不靠谱儿,以后别指望她罩着自己了。 仪式既成,胡仙仙又赠她两套杏黄道袍,嘱咐道:“云华观已经败落,我们一脉都不住观修行,我不要求你必须穿道袍。 但是,在进道家宫观的时候应该穿着,朝见官长、师长的时候应该穿着。 而行走市井中,或与人嬉乐之时就不要穿着。” 杭无一顺从地答应,胡仙仙再讲:“我们云华观第二代弟子当中,收徒的人不多,我也要给你讲讲,以免以后遇上了误打误伤。 你二师伯收有一名弟子,道号卓无傲。他如今在边城,出身官宦之家。 你六师伯收有一名弟子,道号康无病。他如今在陵州,家中世代行医。 你六师伯还收有一名记名弟子,道号潘无山。他如今在泰兴府,家中世代经商。 杭无一记下后,感叹道:“没想到云华观一脉的人这么少,比琼莲宫都少得多。比起京城有名的紫霄宫,那就更显少了。” 胡仙仙不由冷笑:“紫霄宫?你以后要是遇上紫霄宫的人,我又不在你身边的话,你最好绕着走。 杭无一听得有些诧异,胡仙仙没有多解释,而是讲起基本礼仪:你稽首之时只是依样画葫芦,并不理解其中深意,我给你讲讲稽首礼,你仔细听好。 左手抱右手,左手拇指『插』右手虎口内,右手拇指蜷左手拇指下。此为阴阳相齐,阳覆阴,阴承阳之意。 无一,不要手背朝上,要平举拳,使双手拇指、食指交叠形成的太极图形向上。” 胡仙仙手把手地教杭无一调整姿势,杭无一见到双手经她调整抱拳后,俯视两手食指拇指交叠形成的指缝线形,果然是形。 第四百七十一章 教礼授艺 胡仙仙见杭无一做得像模像样,没有半点儿生疏笨拙感了,又再讲:“平常见到道友,就双手抱拳成这种形态,再微微鞠躬就行了。 参拜祖师像,或是向有大恩于你的师长行礼时,就要恭敬稽首。 你看恭敬稽首是这样,左手大拇指仍是『插』于右手虎口内,但要正好对按在掌纹中间那根线这里,让左拇指与虎口处的子纹略成直线。 对的,手指不要太缩于掌心,也不要从抱握之拳中拱出来。 右手大拇指仍是掩在左手大拇指之下,但指尖要正抵掌纹那根斜线,对的,是斜对向手腕处岔开的那条斜线。 好的,不错。无一,有没有身心融于天地、万物尽在怀抱、阴阳随我轮转的感觉?” 胡仙仙指导她时,亲身做着示范。她此刻身着淡青薄纱道袍,从容悠然地向院中桂花树恭敬稽首,真有几分端庄大方、谦恭温雅的样子。 因是示范,也就动作很缓慢,也没对着人。她鞠躬成腰略成直角时,只看得到院墙和树。她又说:“打坐需要入定之时,就要掐子午诀,子午诀与这稽首礼有些类似。 只是,左手的拇指要抵在右手午位;右手的拇指、食指要掐在左手子位。 子位就是无名指指根线之处,午位就是中指指尖处。 打坐的时候,掐好子午诀,要掌心向上翻过来,平放腿上。 这么做可以防止受惊时走火入魔,因为一旦受惊,手就会自动收紧掐出痛感,可以使经脉快速做出反应,收神出定。 这子午诀还有静心息念的效用,令人在入定之时不『迷』幻境……” 胡仙仙听到身后有低低“嘻嘻”之声,正要回身训斥杭无一不专心,她眼前突兀地出现一双脚。 她愕然抬头,自己正掐着子午诀呢,而且也没有打坐入定啊,怎么出现幻觉了?她眼中映入笑容,是程浩风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她身后哄笑声更响亮了些,她有些羞恼地回头。杭无一忍着笑对她说:“三师伯在你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了,你都没察觉……” 程浩风带嗔悄声问:“是不是我不主动走到你面前来,你就要一直装做没看到我?” 胡仙仙急切辩解道:“我心思都放在给无一讲解仪范上了,哪有故意不看你?”她感觉又着急,又冤屈,又有些歉疚,都快哭了。 她自己都嫌自己没出息,命悬一线都不哭,怎么他一句话就要把自己说哭? 程浩风广袖一挥,做出很大度的样子,沉声道:“既往不咎,且饶你。” 说着,他自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胡仙仙暗拧他手背,然后飞快地向三叔公他们走去。 程浩风敛去嬉笑神情,也跟着到长辈们身边,斯文大方地问候他们。 胡婶端详他好一会儿后说:“我认得你几年了,今天总算能好好瞧瞧你。嗯,还不错……” 他初到鸿宾楼时,胡婶眼疾未愈。胡婶眼疾初愈之时,他又病体衰朽,瘦弱得脱了本形。今天确实是第一次真正相见,得个“还不错”的评语,他喜滋滋的。 胡大仓接话说:“是很不错,很不错了。”听得这话,程浩风有些脸红了。 三叔公捋着山羊胡子,和蔼笑道:“我看程道长很好,真是很好呢。” 程浩风的脸“唰”地通红,低眉顺眼地说:“三叔公就对我直呼其名,不必称‘道长’。我若有做得不妥之处,还请三叔公指正。” 他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个小木盒,双手捧到三叔公面前说:“三叔公,这是何首乌,年份只有一百多年,请别嫌弃。” “一百多年的何首乌?哈哈,我不嫌弃。我得好好补补,看我这白头发能不能变黑。”三叔公也不推辞,高兴收下。 程浩风又从袖中拿出个小瓷瓶,双手递向胡大仓说:“这是用枇杷叶之类蜜炙而成的蜜炙丸,听说胡大叔一遇到阴雨天就咳嗽,这蜜炙丸可以止咳润肺。” 胡大仓接过瓷瓶,倒出一颗琥珀『色』小丸问:“是不是咳的时候,含一颗在嘴里就行?” 程浩风回答:“是的,慢慢抿化。” 胡大仓马上放了颗『药』丸入嘴,眯了眯眼笑说:“微微发苦,苦里又有点甜丝丝的味儿。嗯,是感觉清清润润的舒服很多。” 胡仙仙在一旁看着,见他与家中长辈相处融洽,傻呵呵地偷笑。胡婶拉拉女儿,低声斥道:“看你笑成什么样儿了?女儿家要矜持点。” 胡仙仙撅撅嘴,胡婶还要再说她,程浩风已转身向胡婶送出一个小圆盒。 他恭敬说道:“胡大婶,这是珍珠膏,祛皱养颜、润肤明目。” 胡婶略怔了怔才接过那盒珍珠膏,又笑对胡仙仙说:“我这老婆子用不着珍珠膏,给你用。” “娘,这可不是市面上那些铅粉做出来的,是真的‘珍珠膏’。你抹一点试试,不是敷粉增白的,是真能润泽肌肤、延缓衰老。” 胡仙仙说着就扭开盒盖,给胡婶抹到脸上。胡婶忙阻止她,“就擦这一点儿,别再抹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涂涂抹抹像什么话?”说着,赶紧收好珍珠膏。 胡仙仙非得要给母亲抹满脸,胡婶躲到里屋才甩开她,母女俩耍笑着,程浩风又拿出一卷纸簿赠给泥蛋儿。 “你想练太极玄微剑法,我没空亲手指点,这是详细图解,你自己好好研习。遇到特别难解的问题,就记下来,等见面的时候再问我,不要自己胡『乱』练。” 泥蛋儿接过去粗略翻了翻,兴奋得跳起来,连声道谢:“谢谢程道长……我练了这么久三招都还练熟呢……这下好了,可以比对自己到底哪儿没做好啰。谢谢姐夫,太谢谢程道长了……” 杭无一偏了偏头,她似乎听到泥蛋儿叫了声“姐夫”,有些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泥蛋儿高兴之际,没注意到脱口而出叫了声“姐夫”,其他人都没注意。杭无一问:“幺舅谢三师伯的时候,怎么又要谢他姐夫?” 她这么一问,其他人都脸『色』暗了暗。程浩风皱皱眉,又展颜笑说:“我们也不知道,你自己参悟。无一,这菩提子送你当法器,你试试用着顺不顺手。” 杭无一接过一串褐黄发亮的念珠,疑『惑』问:“菩提子?菩提树结的籽做成?” “不是,这是金刚菩提子,是金刚菩提的坚果。菩提树和金刚菩提树都是常绿乔木,但并不是同一种。” 见杭无一还是不明白,程浩风又耐心说道:“菩提树在佛国是常见树种,我朝南方沿海也很常见。只因佛祖是在菩提树下开悟,菩提树才得了‘菩提’之名。 金刚菩提树只有在番邦与佛国接壤的部分地区才多一些,那里是高原雪山与热带海域的夹角点,环境特殊。那里所产的金刚菩提树籽实坚硬,有如金刚摧毁一切邪恶,就常用来做念珠。 金刚菩提树之名,是因籽实用来做念珠后才有的树名,本来的土名是什么已经不可考。” 杭无一重重地点了点头,捧着菩提子问:“可是拿来法器,该怎么用呢?” 胡仙仙从她手中拿过菩提子看了看,笑说:“具体用法,我以后教你。你三师伯对你可真不错呢,这是十三瓣的,很少见了。 虽然不是极品十七瓣,可是齿净无肉凸,纹理清晰美观,并且盘了多年已经有珠华玉光。 即使你不会法术,就佩带上这串菩提子都已经可以辟百邪了。” 杭无一听得咂舌,再次向程浩风道谢:“多谢三师伯,谢谢。这菩提子如此贵重,我一定勤苦修行,不负厚望。” 程浩风欣慰而笑,胡仙仙轻扯扯他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小声问:“我呢?” 他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娇嗔笑问:“他们都有礼物,就不送点什么给我?” 胡婶抢着说道:“让他早些娶了你,就是最大的礼物了。” 程浩风脸上笑容僵了僵,胡仙仙暗骂自己怎么招出这个话头儿,连忙对着胡婶撒娇:“娘,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哼,我才不想他天天管着我呢,还是带着徒弟闯『荡』江湖潇洒自在些。” 说着,又软软向程浩风递去个安慰他的眼神说:“我一向对礼节之事不甚在意,可无一往后要在俗世修行很久,总不能像我这样半点礼数都不懂。你再给她细讲讲,免得丢云华观的脸。” 程浩风向她感激又歉然地笑笑,再肃『色』对杭无一讲:“行礼时以左手抱右手,除了以左为尊,以左为阳的原因,还因为左手是善手。ot 胡仙仙笑呵呵地向众人眨眼,抬高声调问道:ot你们知道左手为什么是‘善手’吗?” 程浩风摇头含笑不语,其他人面面相觑,胡仙仙放缓声调道:“因为我们做擦屁股之类的脏事、偷人东西之类的丑事、拿刀杀人之类的恶事,都是用右手啊。” 说着话,她还拿右手在鼻子前闻了闻,又嫌弃地拿左手捏着鼻子,使劲儿甩甩右手。 程浩风伸左手拍拍她的肩,笑道:“正在给晚辈讲礼仪呢,你这样打岔,我可没法讲了。” 杭无一嘴角向下弯了弯,不明白刚刚还在玄奥开讲的人,怎么突然就嬉闹起来?想了想,没想通,又自言自语嘀咕着:“照这么说,左撇子可就该没法修道了?” “左撇子?你三师伯就是个左撇子,但他又和常见左撇子不同,他可以左右开弓。是不是左撇子,不影响修道的。”胡仙仙拉起程浩风的左手摇了摇。 “我怎么看不出来姐……程道长是左撇子?”泥蛋儿盯向他的手。 “这天下除了他祖父和父母,还有师父及二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就连大师兄、四师姐与他相处上千年都没看出他是左撇子呢。” 胡仙仙颇感自豪地说着,程浩风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他的确生来就是左撇子,但多年拧改,加之后来修道有成可以双手并用,他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也没有告诉过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第四百七十二章 相慰交心 胡仙仙想起从前总是偷瞄他一举一动,有些羞涩地笑说:ot他用筷子吃东西时,右手使筷子,就会不自觉地微低头,以嘴去含食物,似乎是让嘴刻意去迁就手。而用左手使筷子,就是很自然地夹起食物送入嘴。 还有,他写字时总喜欢写一段,就用左手磨几下墨。看着是墨汁不够用,其实是他左手不跟着动一动就不自在。 还有,还有……他练剑的时候用右手,要出杀招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用左手……ot 程浩风轻“嘘”一声,可不能让她再讲自己那些小趣味了,他啼笑皆非地打断她的话:“好了,好了……我承认我是个左撇子。ot 他又端然对杭无一讲道:ot礼仪都是依绝大多数人习惯来定,因俗成律,不用纠结我这样怪异的人是怎样。ot 胡仙仙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是觉得你好聪明好灵活,才给他们说这些,你怎么能说自己‘怪异’?” 程浩风淡淡笑了笑,感慨道:ot就算你们觉得我怪异也无所谓,只是没想到你会看出我是左撇子。 师父和二师兄他们知道我是左撇子,是因为他们见着我时我用右手做事还不熟练。 你还是白回风那一世时见到我,我就已经会熟练用右手了,你居然还是能看出来。” 他顿了顿,用力反握住胡仙仙的手,声音有些发颤道:“我从小就家教严格,父亲不许我在别人面前用左手做事,所以做好多事我都比别人显得笨。我与四师妹幼年相识,她一直都不曾留意到我本是左撇子。” 胡仙仙甜甜笑了,她一向粗心大意,只是对他格外在意就细心些,没想到还感动到他了,真是有点小得意呢。 其他人都同情地看向程浩风,胡婶问他:“你小时候,你爹咋就不许你在人前用左手做事?” “从右至左是顺,从左至右是逆,用左手为主导做事就是忤逆之人。可惜天生如此,我就算改了,终究还是忤逆了父亲。”说起往事,他脸上飘起阴云。 “这是啥道理?生成左撇子就是忤逆之人?就算忤逆,那能怪你?要怪也得怪老天爷生错了,怎么能硬生生的让你改呢?没想到你这孩子小时候那么可怜,真难为你这孩子了。” “这孩子?”他小声重复这词,论起来程浩风活了快两千年,胡婶才五十多岁,可胡婶真让他忆起母亲了。 胡仙仙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低声说:“你是从去年才真在人世间活下来呢,这院儿里的人就数你最小。” “好,从去年才算‘人’,那我以后好好学学人间一切。”程浩风洒然而笑,又继续给杭无一讲礼仪。 他和胡仙仙示范路遇道友打招呼,互相稽首的情景,并解说着:ot作揖躬身时自然站立成八字就可以,头部腰部从容略弯,两手自然下垂至丹田处抱拳。 好,起身时边直立边行走,双手还是抱拳,抱拳抬手至与口唇部位齐平为止。 这就礼毕,可以撤手了。记着撤开手时,要先垂下再撤开,不要直对着道友面部猛然放开手。ot 杭无一听得认真,还跟着学动作。其他人听得似懂非懂,只见他与胡仙仙都身着道袍,动作舒缓优美,彼此含笑相视,当真是一对璧人。 三叔公小声对胡大仓、胡婶说:“他们这般相敬如宾,你们放心了?”胡大仓和胡婶没答话,只是抿嘴轻笑。 程浩风又对杭无一说:ot你已在佛门修行几年,我就不讲佛门礼仪了。行走俗世,接触的多数是儒家弟子,我简单说说儒家礼仪。 先说平辈之间常用的拱手礼,双手四指并拢,拇指相叠成拱手形态,在胸前位置施礼。注意,行礼时手臂由前向后收,而不是用劲向前推。 还有揖礼也常用,在胸前抱手,如抱拳。行礼时微躬身就可以,记住动作文雅些。 拜礼就是拜见君师长辈时的礼仪了,要繁复庄重些。先平展双臂,至胸前合拢,拱手。然后,深鞠躬下拜。 拱手时,男子是左手在前覆盖右手,而女子是右手在前覆盖左手。这和稽首就有很大区别,稽首都是一律左手在外。 下拜时,根据对方的身份地位差异,分为一拜、两拜、三拜。 记住,行礼时头不要晃动,腰弓成略成直角的样子,不要撅『臀』歪身。两臂的手肘与手掌要成直线,不要曲拧着手臂。 总之,是要身形端正,展示出‘天地合其德’的温文敦厚之感。ot 程浩风循循善诱,杭无一听得专心致志,其他人也颇感兴趣地听着。只有胡仙仙偷笑,她听着那句话,脑子思路跑偏,竟想起赵飞燕的妹妹赵合德了。又暗暗自责,真是罪过,听着圣人言,竟然联想到『荡』?『妇』妖妃。 程浩风他们当然不知道她脑海中闪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出来,他又在讲武人的抱拳礼。 ot抱拳礼本来出自作揖,但是行礼时不鞠躬。施礼时双足并立站直身体,手臂曲成直角上举。 左手拇指内扣,其余四指伸直并拢,向后伸张为掌;右手五指蜷紧,拇指压于食指和中指第二指节,握为拳。 左掌右拳在胸前相抱,行礼时两臂往前推,至抱拳与胸口间隔八寸,双臂约成圆形时礼成。ot 这个礼仪动作让泥蛋儿很感兴趣,一丝不苟地学着。练习几次,做得越发熟练,整个人都带出虎虎生风的威武感,全然没有从前怯弱少年的样子。 程浩风满意地向他点头微笑,又说:ot左手大拇指内扣是表示谦虚,崇德之意;右手握拳是表示威力,尚武之意。 崇德尚武,德为先,以此铭记武德为重、武技为轻。 左手四指并拢还有四海一家的寓意,两臂曲为圆形也有天下共兴的寓意。武是争斗之技,但武的真正本意是‘止戈’,而不是挑起无端争斗。ot 泥蛋儿和杭无一都重重点头,泥蛋儿说:“我一定不会学点三脚猫功夫就欺负乡邻,我要当个仗义热心的人。” 胡仙仙笑起来,招呼他们都歇歇:“大侠们,别光耍嘴皮子,嘿,得记着嘴巴最根本的作用是吃饭。你们歇歇,我去做午饭。” 她往厨房走,程浩风跟上去,她忙把他往外推,让他陪长辈们说话。杭无一和泥蛋儿也跟过来,她让他们把刚学的东西反复练习,不用跟来帮忙。她早已可以不吃烟火之食,她乐意下厨,为家人做饭是很幸福温馨的事。 午饭之后,长辈们都要午休,泥蛋儿要去祠堂看看有没有事,胡仙仙和程浩风就带着杭无一去田野里转转。 绿蜡河蜿蜒流过,细柳肥桑点缀河岸。放眼望去,一块块稻田半青半黄,快到收获之时了。 杭无一在河边捉蚱蜢玩儿,程浩风和胡仙仙就在草地上坐着闲谈。 “你守在亲人身边,又有一个可爱的徒弟陪着,快忘了我?” “你羞不羞?说话这么酸?ot她娇俏笑骂,又将头靠上他肩膀,柔声说:ot经历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与家人再亲热,也始终没法真正贴心了,因为好多事他们不明白。有时候真的很寂寞呢,可你没在身边……” “我们的寂寞只有彼此能安慰,所以谁也不可以放开手。”程浩风瞟一眼不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杭无一,伸臂揽过胡仙仙肩头。 “说得好似担心我要放手一般,明明是你对我冷冷淡淡,弄得我成了害单相思病的花痴……”他一揽,她就顺势靠向他胸口。 “冷冷淡淡?仙仙是喜欢热情如火?”他痞痞坏笑,一手揽着她,一手掐诀弹出灵气光罩,隔出一个他们看得见别人,别人看不见他们的空间。 程浩风俯身吻她,她笑拥他,迎上他双唇。他们之间相处已没有最初的生涩,恋人间的默契让他们能做得恰到好处,彼此热烈回应、亲密纠缠。 不知不觉两人都躺到草地上,杭无一同时抓到两只蚱蜢,惊喜大叫,又四处寻他们要给他们看,这个绵长深吻只得甜美结束。 灵气光罩撤开,杭无一在河边寻了一圈后,回头却见他们还在树下坐着。她也没细想他们怎么突然现身,只顾兴高采烈地说着这里好玩儿,有很久没有痛快玩过。 胡仙仙都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整个人都还沉浸在程浩风的气息当中。那是他独有的清淡气息,如阳光、流水和青草般自然而然的气息。 “仙仙,我们的婚期可能得拖很久了。” 他微微暗哑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以眼神询问他。 “鄂日浑他们很是狡猾,到齐鲁省这边后一直没有大的行动。他们没有闹事,反而令人担忧他们要做什么大事,更令人担忧的是血他们混在了一起。” “血仇?那个少年杀手?他应该是你命定的徒弟血无仇,怎么会跟鄂日浑他们在一起?”胡仙仙记起那个早生华发的黑衣少年,心情沉重起来。 “我也不清楚,可能与他寻找的仇人有关,鄂日浑似乎能引出灭他薛家满门的凶手。”程浩风眼中没有多少波澜,但胡仙仙能感觉出他浑身透着肃杀之意。 “我会密切注意与这些相关的事,你跟段梦柔他们相处时要多加小心。” “他们很信任我,我暂时不会有危险,倒是你要备加小心。”他帮她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殷切叮嘱。 “很信任你?”她可不乐意别人比她还信任他,语气发酸低声反问。 程浩风瞅见杭无一正低着头玩得入『迷』,偷偷亲了亲她脸颊,无奈笑说:ot他们信任我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没有情丝就只会求取利益,他们认为用利益控制得了我。唉,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太亲近。” 第四百七十三章 玄事俗事 胡仙仙目光在他脸上瞬了几瞬,站起身小跑着去和杭无一玩儿。 “阿姑,你背上沾了好多草……咦咦咦,头发上怎么还有两根草叶?”杭无一这么问着,她想起先前的事而脸『色』微红,又想起刚才他说的话而眼圈儿发红。 “无一,菩提子需要以心念催发灵力,你先去那边石头上静心端坐,摩挲菩提子,慢慢培养与菩提子心意相通之感。等你有灵气之时,才能运用自如。”程浩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们身后,指了指斜前方一块大石头,声音淡淡地吩咐着。 杭无一乖巧地走过去,胡仙仙斜他两眼,也要跟过去,他伸手拦下她。 她冷声道:“你支开无一就是为了方便和我说话,说,又想编什么话来骗我?” “仙仙,龙脉有损,即使紫微星正位、金龙飞升,我们可能也借不到世俗之力。”程浩风面『色』凝重。 “我有些听不懂,我们不是只要助慎郡王登基就可以讨得世俗封号,然后在人间积累功德,升上更高仙位吗? 只要我们两个的修为进一步提升,就可以慢慢解了绝欲夺情咒,相守在一起的。 你是不愿意为我解咒失了仙身?还是『毛』日渥骗你,那样也解不了咒?” 胡仙仙不是不信任他,是不喜欢藏着掖着的感觉。他也知道她情绪都写在脸上,才支开杭无一。要不然就算他们用传音入密之法相谈,杭无一听不到声音却见她脸『色』变来变去,那也要惊着杭无一。 “仙仙,你没有直接处理那些事,你不知道天地法则随时都在发生变化。 从我们决定借用世俗之力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和世俗一切绑在了一起,稍有不慎,我们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 龙脉有损,法朝难续,韩泽熙即使登位也终成亡国之君。你我虽是出家,却并未离国,不可能忘祖叛国。若是法朝灭亡,又该去哪里借用世俗之力?” “那我们就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不去管那个咒了好不好?就算我要死,那就死,反正我不怕死……”胡仙仙负气说道,她不想让程浩风为她陷在争斗泥潭中。 “可我怕你死!”他压低了声调的怒吼,就像是野兽威胁敌人时的龇牙嘶叫。 胡仙仙不敢再争辩,指尖轻触他手背,轻言细语:ot我不想让你做那些事……我怕你会慢慢忘了我,我更怕你真的会变成无情之人。你知不知道,你眼中蕴含的情感几乎淡不可见?” “我知道。ot程浩风长吁一口气,加重语气斩钉截铁地回答,又放缓语速详述着。 ot正因为我知道,我才要与你说清楚,才请你帮我。 『毛』日渥、段梦柔终属异类,没有家国之念,而扎措本属番邦血脉,我们不能不争。 不论是为你,还是为国,我们都不能退。我此时非仙非凡、若有情似无情的状态,对我们而言是有利的。 只是,我也怕我自己行差踏错,才要请你别对我放任不管啊。 我要你相信我,却又说我们不能太亲近,是要让你对我所做所为既不听之任之,也别猜疑干涉。”程浩风攥住她挨近的手,用力捏紧。 “呵,既不听之任之,也别猜疑干涉?到底该偏左还是偏右啊?尽给我出难题。”她半是娇嗔,半是认可。 “这难题也只有交给你做。”见她没有再反对,他手上的力道轻柔了些,语气却坚定了些,“我要改变既定的法则,不仅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所有人都要好好的。” 胡仙仙神情『迷』茫地问:“我听凌若风说起过你的想法,到底要怎么改变?改哪些又留存哪些?” “改变?可能我用词不准确,确切地说是要毁灭,再重生。”程浩风说这话时双目熠熠生辉,这应该是他心底里最想做的事。 胡仙仙颦眉而叹,少有地『露』出悲愁神情。她觉得他这些想法和黑龙臧玄蛟的想法很接近,想阻拦他,却不知如何阻拦,也找不到阻拦的理由。 他看到她眼中含满愁绪,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已展开笑颜:“算了,你说这些玄乎道理我也听不明白。你就告诉我,我能帮你做什么?” “血仇家乡是宜州,鄂日浑他们可能要利用他在宜州做什么,你密切注意。除了这事,就是好好教导徒弟,侍奉父母,少惹闲事。” 程浩风俨然是要出差的丈夫叮嘱守家的妻子,胡仙仙连声答应。 他又叫回杭无一,说有急事要做,让她照顾好阿姑。胡仙仙听得直催他快走,他那反复叮咛的样子,就跟她是个惹祸精似的,她可不想在徒弟心里留下那么个印象。 她们回去之时,长辈们已经午休起身,见程浩风没有跟着回来,胡大仓就说:“仙仙,你把程道长气走了?你那脾气得改改,他这会儿让着你,可真成亲了就别跟相公『乱』使小『性』子。” “我哪有『乱』使小『性』子?再说了,我脾气这么好,还改什么?”胡仙仙没想到一回来就挨了爹一顿说教,当真冤啊。 “是的,阿姑真没有和三师伯吵架,三师伯是有十分紧急的事要去处理。”还好杭无一给她做证,很快就伸冤昭雪。 可胡婶仍然不放过她,带些责备语气说:“就算没闹别扭,也得好好改改脾气。你自小就是个不肯服输,受不得委屈的人。两个人相处哪能没些磕磕碰碰,多学着点儿相处之道总是没错的。 你呢,又是个小精怪,刚学说话就会指使人,别说那些丫鬟婆子,你哥小时候都只有听你使唤的份儿。 以后嫁进别人家里,要懂得宽柔待人,敬上怜下,体恤奴仆……” 胡仙仙拿手捶捶头,咧嘴苦笑,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好似她就要嫁进深宅大院儿,提前给她讲讲如何当好娴雅贵『妇』似的。 不过知女莫如母,胡婶说得不服输、受出来得委屈是真的,她的确是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人。十几世经历在她心底里层层累积,就形成了宁愿失去不愿分享的固执观念,难以更改。 只因她深知忍让和争抢都没有用,到最后还是一场空!既然如此,那就别弄那些委屈求全的事,自己拼杀出自己的一片天。 也许会失败,可败得再惨,至少能守护最后一点尊严。 若是遭遇威胁、欺骗与背叛,她定然迎难而上、浴血反击。要让她觍颜求人,就算太阳真能从西边出来,那也不可能! 她记不清自己小时候是否那般精怪,更想不起自己是否曾对下人们颐气指使,可她自认为没有想过要奴役谁。 她也并非是只顾自己尊荣不把别人放在心上,当初为程浩风去慎郡王府求『药』,也受了很多刁难,她都忍下了。 因为慎郡王他们的刁难既是因她确实伤过王府颜面,也是他们故意对她的一种考验。若换成是,慎郡王要借威势故意戏弄她、欺压她,她可不会相求。 胡婶说了许多女子如何处理家宅之事的话,只见她神『色』忽阴忽晴,一句回应都没有,就责问:“仙仙,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哦,听到了,听到了。娘,你说得不错,女儿谨遵教诲。”胡仙仙低眉顺眼答着。 胡婶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胡婶深知她要是听进去了,得思索一会儿再回答,这么乖顺地马上回答,就是只图敷衍过去。 胡婶还想多说几句,胡仙仙已经拉走杭无一,边走边说:“我得去教徒弟法术了,仙家法术只能密传,你们别偷听偷看。” 杭无一听得这么说,倒是很期待她教法术,可她居然递过去半簸箕豆子。 “把红豆和绿豆筛选分成两堆,不能让别人帮你。”胡仙仙说完就走到院外的竹林里,倚在一竿翠竹上掏出葫芦,喝百花清『露』。 “拣选豆子?阿姑你是要煮绿豆粥,还是要做红豆沙冰?”杭无一纳闷儿问道。 “是教你法术啊,等你能转眼之间就分开红豆绿豆,就算学会第一步。” “啊?是这么学法术的?那阿姑你能转眼就分开吗?”杭无一拿话激她。 胡仙仙傲笑两声,双手交叉挥舞如蝶,只听“窸窸窣窣”几声响,红豆绿豆早已分别堆于簸簊两侧。 杭无一吐了吐舌头,再不多言,坐在竹林中仔细拣选豆子。接连选了几天,她双手一天比一天灵活,双眼也一天比一天犀利,半簸箕豆子很快就能择选分清。 胡仙仙又搬了满箩筐的豆子让她选,到了八月初二,杭无一能在半柱香之内分拣完一大筐的红豆绿豆。 胡仙仙这么做,其他人都很不理解。她也懒得给别人解释,她是想训练杭无一的手指灵活度,和做事的耐心,也是想磨砺徒弟心『性』。 她自己深有感触,修道之后心『性』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要适应俗世的伦理观念已不可能。但是,这种变化又是很没定『性』的,容易反复无常。不经过磨砺,难免陷入自我矛盾中。 她经历很多才明白自己终究不属于这红尘俗世,可是又没法真正脱离世俗一切。 比如苟班头之事,若是没有霍飞『插』手,她断然不会就就让他们那么蒙混过去。叶赛英给杭无一讲军政之事,暗里就讲明她兄长胡勇刚也牵涉其中,她不得不放他们一马。 第四百七十四章 剑影迷梦 杭无一将那红豆绿豆混拢又分拣,反复了好几遍。她自认为已经是眼疾手快,就想让胡仙仙教她点有实际攻击力的功夫。可连喊几声,胡仙仙都没答应她,她只得走过去拉胡仙仙手臂。 “阿姑!你总是出神想事情,要是有敌人袭击你,你都不知道。唉,难怪三师伯要托付我照顾你。” 胡仙仙回过神来,看着杭无一那故做老成的样子就想笑,暂时把烦『乱』思绪抛开,准备考考杭无一,看她练得如何。 “这筐里有黄豆、绿豆、黑豆、红豆,你要把黄豆放进竹篮、绿豆放进柳条篮、黑豆放进藤篮、红豆留在箩筐里。你要是能在一炷香之内分好,我就教你剑法。”胡仙仙从袖中飞抛出一件件物品,出着考题。 杭无一听完题,撸起袖子就做,她双手如风车般舞转不停,各?『色』?豆子在空中有条不紊地跳进指定篮里,像是彩『色』的雨点落下。 胡仙仙满意地轻笑,这徒弟骨骼清奇、头脑灵活还意志坚韧,真是棵好苗子。 拣选完毕,一柱香还没有彻底燃尽,杭无一兴奋得蹦了起来。 “阿姑,就教我太极玄微剑法好不好?我看着幺舅每天舞剑,好羡慕呢。” “今日戌时正式教你,此时天『色』尚早,你还是选豆子。嗯,得戴上皮手套选。” “啊?啊?啊!”杭无一哭丧着脸,夸张地捧着头做出要晕厥的样子。 “晕,要是选不完豆子我可就不教剑法了。”胡仙仙抖着双眉邪笑,掏出双鹿皮手套在杭无一面前晃来晃去。 杭无一磨了磨牙,抢过鹿皮手套,苦着脸选豆子去了。 戌时到来,杭无一焦灼地等在竹林中翘首盼望,她是真渴望能当个潇洒剑仙,也真担心她的无良师父会再戏弄她。 胡仙仙施施然走来,傲慢说道:“还不错,知道早些来等候。” 见杭无一仍是恭敬垂手立在旁边,胡仙仙“噗嗤”笑出声,递给她一柄竹竿削制的竹剑。 “要练太极玄微剑法,就要先练太极剑法打好基础。你幺舅是没有正式入门的弟子,他可以直接学劈刺之法,而你是亲传弟子,就必须要扎实学好。” 胡仙仙起剑舞个腕花,腿成金鸡独立式,斜向下点出一剑。 做完示范动作后,递剑给杭无一,让她照做。 这一夜,从点、劈、拦、扫、撩,到刺、捧、挂、云、抹,胡仙仙都给杭无一演示一番。 八月初四,又再教她崩、绞、架、托、截和抽、穿、提、抱、斩、削,让她把所有基本招式都有个大概了解。然后,再让杭无一将每一式都单独练熟。 胡仙仙让她练一个时辰单招式后休息片刻,又将所有招式都连贯练一遍。 她没有用先练好一招再练整套的授艺方式,她认为或许单练一招容易快速精熟,能早早地具备攻击能力,但练出的只是击杀术而不是剑法。 杭无一是正统亲传弟子,是有仙缘的,她使出的剑法必须要有挥洒自如的从容、沉稳庄重的大气。也就必须要顾及剑法的整体『性』,不可一味求快。 八月初五傍晚,杭无一忽然垂头丧气地说:“阿姑,你直接教我太极玄微剑法,我跟幺舅拆招的时候,他一招就制住我了。” “你是嫌我教你的方法学起来太慢?且不说泥蛋儿本来比你多学了将尽一年时间,就你这急躁的态度你就胜不了!” 胡仙仙真有些生气了,没想到杭无一体会不到其中深意,只想着与人比斗争输赢,实在有负她苦心。 杭无一嘟囔:“我一招都接不住,以后怎么跟人打……” “你就那么想跟人打架?” “我不是想跟人打架,也不是非得要赢,至少跟人拆招的时候要能接上几招?” “要跟我学,就得按我的方法来!我偏不许你快速练成,你先练熟套路,再跟我提跟人切磋怎么拆招。” 杭无一不服气地顶嘴:“我听说你根本就没有练过套路,你只是稍微熟练了一些法术,然后就杀了金蟒妖佘日茫,你凭什么不肯教我速成的功法?” 胡仙仙听她如此说,就挑眉翘唇,从她手中拿过竹剑,横剑起势。 杭无一只见胡仙仙双脚收拢,剑隐左手肘后;右手中指食指并为剑指虚画阴阳,双腿随之弓步成势。 起势柔缓,承招渐急。瞬息之间剑影重重,执于左手的竹剑早已换到右手翻腕挥舞。 杭无一曾嫌竹剑轻漂漂没有威势,没想到胡仙仙斜劈之时有力劈华山之威。而竹剑直刺之时恰如流星一点,上撩之时直如火花迸溅,横划之时又如电光破空! 剑起劲风,令杭无一只觉身心皆笼罩于潇肃凛烈剑气中;剑卷云霭,又令她只觉灵魂都融于旷逸清远剑意里。 胡仙仙身形灵动,一招一式皆是行云流水般自然而成,不见半分滞涩。竹林中遍地落叶随着她剑舞如鸿,皆是旋转翩飞。杭无一正眼花缭『乱』之际,刹那间,叶堕人静! 杭无一近乎看痴,她眼前仍有剑影舞动。剑影纷现就如分拆的画片般,每个招式都拆解缓放,连环映现。 胡仙仙递剑与她,她接剑学之。她不再急躁求教速成之术,认真练习。也不再是生硬模仿动作,而是舞得如醉如痴。恍如她已失肉身,只是剑之影。 见徒弟勤奋苦练,胡仙仙又懒洋洋斜倚竹竿上,慢饮百花清『露』。夕阳斜照,她含着欣喜笑容的面庞,镀上一层金边。 她思绪万千,这徒弟听了她学道没多久就戗杀金蟒的事,就认为她有取巧之法?哪有什么取巧的办法? 全依赖程浩风取了惊梦水晶,让她不仅拥有了白回风的修为,也在无形中连接上了其他几世的修为。胡清定就是其中基础功法练得最扎实的,自己当然不需要再练套路。 可这样的速成却是付出了惨痛代价,如果千万年的苦修就能换得不必付出那些代价,当然宁愿苦修。 想着这些,又想到目前之境况,程浩风所做所为很可能遭天罚,可她却劝不住他。开弓没有回头箭,或许从他们一开始生了贪恋情爱之心,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胡仙仙心中略感烦闷,就生了困倦,想闭眼躺躺。她见那竹梢弯下有如钓鱼竿,看着煞是有趣,就飞身竹梢上以脚反勾竹竿,侧躺其上。竹梢悠『荡』几下,更弯了几分。 胡仙仙怅然若失地自嘲而笑,眯着眼睛假寐。绿竹翠幽幽,青衣飘萦萦,葇荑斜垂,纤足斜勾,逍遥仙子悬空睡。 杭无一瞥见她竹梢之上侧躺的逸然仙姿,艳羡不已,想着自己要是哪天也能这样睡就好了。却不知,本是只想静静养会儿神的胡仙仙真已入梦,入了她自己难控的『迷』梦。 梦里云遮雾罩,胡仙仙竭力飞掠,飞了许久,眼前却仍是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漫漫云雾。 她飞累了,心灰意冷地落身直堕而下。下坠到底,她并没有摔死,还终于找到脚踏实地的感觉。眼前山峦叠翠、瀑布飞流,虽不再是茫茫一片,仍是烟霭纷纷。 这空寥寂落的天地间似只有她一人,她惊惧惶恐地飞跃、奔走、扑腾,不停寻找,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寻找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找到,孤零零地站在高峰上,捂着空冷到发疼的心口,泪流满面。 泪水模糊双眼,眼中渐有飞鸟翩舞、猿猴攀跃、松鼠蹦跳。她擦了擦眼泪,笑着与它们嬉戏。 与它们嬉戏带来很多欢乐,可心中还是时常空落落的。她再继续寻找,无惧山高水阔,终于找到一群让她心有着落之处的人。 金梁铜柱建重楼、玉砌瑶台水晶宫,她在这华美殿宇中与他们相会。 马鸣风携蔡莲君而来,他们一个身着赭?『色』?锦袍,方正威严;一个身着碧蓝绣裙,贤淑端庄。 龙啸风一袭绛红锦袍,爽朗笑着行来。叶赛英与他同至,一身鹅黄衣裙,满脸明快笑容。 凌若风独自来到,向她傲然抬了抬下巴,轻提银白道袍袍裾,跨过门槛,坐到堂中。 列御风与红儿并肩行来,他仍是面容俊秀,身着月白云纹袍;她仍是浅笑盈盈,身着红纱衣裙。 秦沐风与杜婉芷一路指看园中仙葩灵草,缓步行来。他身着青绿长袍,挺秀如竹;她身着淡绿衣裙,娴婉如兰。 园中琪树落英缤纷,瓣瓣坠地皆有碎玉之声。韩泽熙与沈竹君并立树下,他紫袍高贵大方,她翠裙典雅清新。 有人轻拂珠帘,莲步姗姗,是一袭朱红曳地长裙的姜嫣正笑意嫣然。晁玄同向来严肃的脸上也微『露』浅笑,笑得他所穿的墨蓝长袍都带了几分明朗『色』泽。 胡仙仙在期盼最重要的那个人出现,他会是着一身朴素蓝袍前来,还是会身着紫气瑞云袍? 他来了,是身着大红喜服,那种红红得不是很喜庆,反而红得有些刺目…… 她还没有看清他是怎样的神情,眼里就只剩铺天盖地的红!红得耀眼,红得令人心悸,红得如要吞噬一切! 胡仙仙此际浑忘所有,自身都似不存在。她耳边只剩幽声低『吟』: 梦悠悠,一枕黄粱;情切切,姻缘成殇;恨绵绵,倾翻三界;路漫漫,归处是归。 第四百七十五章 血仇之仇 胡仙仙在梦境中挣扎,足尖不知不觉间从竹梢滑脱,她跌了下来。 杭无一大惊失『色』地狂奔过去,脑海中同时冒出一句话:飘然若仙的睡姿原来是有风险的! 她直直伸着双手,还是隔了半尺远,胡仙仙即将触地!她惊吓得都忘了尖叫,魂都快没了时,才发觉胡仙仙就在离地一尺之处悬浮而停。 胡仙仙还没有醒,是慧心玉剑、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一元浑真簪自行飞出,散发出灵气托住她。 杭无一拍拍胸口,再『摸』出自己的木鱼槌和菩提子看了看,满怀憧憬地想,要是哪一天她的法器也能自行护主就好了。 最终,胡仙仙梦中所有景象都渐渐淡去,只剩朦胧白光。那片白光是安宁祥和的,她的心也归于平静。 虽然归于平静,那恐慌又寂寥的感觉却是印在心里抹也抹不去。就像程浩风先前将要身死魂消,抽情丝断缘复生之事,即使最终没有失去他,仍然在心里留下不可触『摸』的痛。 胡仙仙悠悠醒转,向杭无一讪讪笑了笑,表明自己没事儿。夜已深,她让杭无一搬了把藤椅出来,然后斜躺到藤椅上,看杭无一再练剑。 看着舞剑的娇小身影,她很庆幸那一切只是梦,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很脆弱,承受不起任何失去。 人不是经历越多就越坚强,就像瓷器不可能越摔越经摔一般。也许一次、两次侥幸没有摔碎,可裂痕渐多,就再也不敢摔。 要在多次摔打后变坚强,除非是完全碎裂,又再重铸新生。重铸新生,那是比碎裂消亡更痛苦的。 静下来想了想之后,她又很疑『惑』自己怎么会做梦?有仙身即可不睡眠,即使因灵力匮乏而困倦睡去,也是让身体充分休息的深度睡眠,不生会梦境。 没有仙法之前,她曾深受噩梦之苦。可她此时身强体健、灵力充盈,怎么会做梦?到底是梦境,还是自己心底里对自己的警示? 将近子时,她让杭无一先去歇息,自己凌空而起看向宜州方位。自从程浩风说要密切注意血仇后,她就常思索血仇与鄂日浑他们混在一起在做什么,她观测到那个方位的阴森怨气很浓。 附近乡邻关于宜州那边闹鬼的传言也渐渐多起来,看来鄂日浑他们是要明着动手了。今夜,宜州方位的阴森怨气又浓了几分,她决定实地查探一番。 八月初六,胡仙仙换上蓝底蜡染小白花的衣裙,让杭无一穿上杏黄衣裙,同乘马车往宜州行去。 杭无一头发又长了些,梳上两个小辫儿,有几分俏丽少女的模样了。她坐在车里哼着不成曲调的山歌,很是活泼欢快。 道门戒条规定是不许乘车骑马的,胡仙仙找这辆马车来坐,一是为了掩藏身份,便于行事;二是向车夫打听些琐事,可以分析情形。 “赶车的师傅,宜州那边是不是真的闹鬼?那些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是啊,你也听说了?我给你讲啊,有一天我还从闹鬼的那个大宅子旁边路过了呢。啧啧,真是吓人。” 这些车夫经常来往于附近州县,走过的路多,见过的怪事也多,所以她才向他们打听事情。车夫的话让胡仙仙眉头一皱,他不至于那么胆小,从闹鬼的大宅子旁路过就觉得吓人? 胡仙仙想不出鄂日浑他们搞了些什么花样吓人,假装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问:“从旁边的路上经过能见着什么?你故意吓我?” “你只听别人说是宜州闹鬼,不知道究竟在哪儿?”车夫绘声绘『色』地讲起来,“那是在咱们陵州通宜州的大路上,正在宜清县城城郊的那段儿。 你去过宜州?知不知道经过宜清时要过一个小山坡,那个坡下有个五、六亩宽的小水塘,水塘边上就是薛家老宅。 这薛家是宜州数一数二的富户,早就在州城里建了新的薛府,可逢年过节还是要回宜清的老宅团圆祭祖。 三年前中秋节的时候,薛家老宅遭了劫匪血洗。唉,薛家主仆和薛家的亲戚朋友全死了,有一百多个人呢,地都让血给染红了…… 前两年也没听说那里出什么怪事,就今年这一个多月里,接二连三地出事。 那天我送客人进了宜清县城后,经过薛家老宅时天还没黑,还有几个不怕死的闲汉在老宅围墙底下商量捉鬼的事儿。 本来没觉着瘆人,突然就传来几声惨叫,妈呀……我在车上就看到一个道士提着剑疯跑了出来,对着那几个闲汉就『乱』砍…… 那些闲汉都嚷嚷着啥‘张道长把王道长杀了’,‘张道长让鬼给附身了’这些话…… 我吓得抽了马几鞭子,一口气跑了十多里才缓下来。” 胡仙仙听了后,喃喃念着:“宜州?薛家老宅?血仇?” 那车夫听她这么念,就惊问:“你们不是说到太和县吗?不会是要去宜州?我可不想再走那段路。” 胡仙仙忙摆手笑笑说:“我只是听着稀奇,就随口问问。我还没去过宜州呢,就到太和县亲戚家去。” 车夫长舒一口气,又说了些闲话,巳时就到得太和县城外。胡仙仙和杭无一下车步行,又在城中问了些闹鬼之事。 胡仙仙与杭无一进城就步行问询,出城就凌空飞掠,就这么在宜清县附近的几个县查探。到得下午申时,她们终于从各种闲言碎语中捋出当年之事的大概因由。 原来这薛家是在宜清县发家致富,薛老爷念着乡亲们的恩情,就扩建薛家老宅让没房住的穷亲戚和孤寡老人住进去。 每到逢年过节,薛老爷还要带着家中老小回老宅聚聚。每年他们回老宅都是喜庆祥和的度过,连地痞混混们都不好意思去闹事,谁也不曾料到会发生血腥惨祸。 后来官府验尸、收尸、追查,虽没有抓到凶手,倒是查出一些起祸的根由。 这薛少爷与薛少『奶』『奶』是青梅竹马,薛老爷与亲家翁又是生意场上的朋友,两家结亲本来是美满姻缘。 这薛少『奶』『奶』成亲前救过一个江湖人,据说那人名叫“草上飞”,是个狠辣无情的杀手。 草上飞伤好后就对薛少『奶』『奶』生了非份之想,薛少『奶』『奶』父母报官抓他,将他『逼』走。然后,又急忙把薛少『奶』『奶』嫁入薛家。 薛少『奶』『奶』在薛家平静地过了十三年,到了第十四个年头,草上飞再次出现。他与薛少『奶』『奶』勾搭在了一起,两人时常幽会。 薛少『奶』『奶』买通了贴身丫鬟和老嬷嬷,他们的事起初没有败『露』。 后来,薛家小少爷薛畴偶然察觉自己母亲行迹可疑。 那天,他因忘了带夫子让他写的文稿,就在中午返回家中拿文稿。他平常都是在学堂吃午饭,家中的人都不知道他会回来,他也不想打扰家人,就从后门悄悄回去。 薛畴进门后,正要溜回自己房间,无意中瞟见后门外停了乘小轿。他们家中没有这种小轿,他就好奇多看了几眼,看到母亲从轿中走出。 刚十三岁多点的薛畴疑『惑』不解地跑过去,问母亲怎么坐别人的轿子从后门进来。薛少『奶』『奶』没有回答儿子,反而呵斥儿子,还让他不要大叫大嚷。 薛少『奶』『奶』带薛畴进屋后,对于儿子的追问,她一再闪烁其辞。后来,她实在应对不了追问,就吱吱唔唔地告诉儿子,她只是去求送子娘娘,想再给儿子添个弟弟妹妹。 薛畴对于母亲的话不太相信,薛家第三代只他一根独苗,可他祖父祖母从来没有嫌薛家人丁单薄。没谁给薛少『奶』『奶』压力再求子嗣,即使有,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薛畴对母亲有了疑心,就格外留意后门。后来他又见过几次那乘小轿停在后门外,每次都是在祖父、父亲外出办事之际。 薛畴聪明早慧,看出这事的不寻常,就暗中跟踪母亲。 他看着母亲进了娘娘庙,却又见母亲很快出来,往庙后小巷而去。 薛畴看着母亲进了所僻静小院,而母亲的丫鬟和老嬷嬷就守在院门外。 他见那院墙不太高,就搬来几块石头垒上,翻墙而入。他落地的响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几个高大黑衣男子拔刀抵向他。 薛畴自忖必死,却听有人询问发生何事。其中一个黑衣男子回答后,屋内走出薛少『奶』『奶』和一个脸上布满伤疤的男子。 薛少『奶』『奶』看见薛畴后就哭喊着扑了过去,但他冷冷推开母亲。因为他看见母亲迈出门时,正与那疤脸男子十指相扣! 那个疤脸男子就是草上飞,薛少『奶』『奶』央求他放了薛畴,他答应了。 薛畴归家后直接将此事告诉了祖父和父亲,他没有隐瞒母亲之事,只因母亲与草上飞紧牵在一起的手让他万分恶心! 薛老爷和薛少爷为了家族名声,没有将这事闹大,只是把薛少『奶』『奶』软禁起来。 那年的八月十五,他们把薛畴外祖父、外祖母请来一起回薛家老宅,明里是要大团圆,暗里是商议如何处置薛少『奶』『奶』。 他们商议的结果是,让薛少『奶』『奶』服毒自尽,然后对外声称是在老宅染了风寒,病重而亡。 他们觉得这么做是最好的法子:第一,能保全两个家族的面子和薛少『奶』『奶』的名节;第二,草上飞不知道薛少『奶』『奶』死因,就不会惹他来报复。 薛少『奶』『奶』没有反对,她甘愿赴死,她只求在死前见儿子一面。 可薛少爷说她不配见儿子,特意让薛畴去给学堂夫子送中秋贺礼,不让他知道长辈们的事。也幸亏薛少爷支开了儿子,薛畴才免了一死。 第四百七十六章 薛家老宅 薛畴躲过了死劫,可他却是活得比死去的亲人更痛苦。他要报仇,他自知胜不了草上飞才去当了杀手,苦练杀人之技。等他以为自己有与草上飞一搏之力时,草上飞已在这世间没了影踪。 有人说,草上飞本来只是去带薛少『奶』『奶』远走高飞,薛家的人强行阻拦才发生血案。 也有人说,草上飞就是想杀尽薛家人和薛少『奶』『奶』娘家人,他是被他们毁容的,本来就是为当年之事报复他们。 还有人说,草上飞一刀捅进薛少『奶』『奶』心脏,薛少『奶』『奶』才相信他会连她也杀。 又有人说,草上飞没有想杀薛少『奶』『奶』,是她自己撞上了他的刀! 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往薛家老宅去,一路之上她都在沉思草上飞和薛少『奶』『奶』幽会多次,为什么不直接带走她?何必非得要等到事发,看她将死,才出手杀人? 她们在小水塘边落地,各自目光幽幽看向薛家老宅。薛家老宅旁围了很多人,有官府的人,有道士,有和尚,还有些背剑戴?笠的侠客。 胡仙仙含着嘲笑神情吩咐:“我们先看看热闹,弄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再过去。” 杭无一轻声答应:“我听阿姑的。唉……薛畴好可怜,听你说后来他还成了杀手,还杀人太多折了寿数,头发都白了……” “好可怜?”胡仙仙下意识地反问,她只考虑了事情本来原因是怎样,待进了薛家老宅后又该怎么办,还真没想过那些人可不可怜。 “是啊,阿姑你不觉得他可怜吗? 他一定是没想到祖父和父亲会『逼』?死他母亲,才直接告密,他以为他们只会把他母亲看管严些。 他不想害他母亲『性』命,他更不会想到草上飞会杀那么多人,他这几年肯定活在自责当中。 自责的感觉最难受了,他以为早些报仇就能早些解脱,才不顾一切为了报仇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胡仙仙看着杭无一,微感纳罕,她怎么全在推测薛畴本来怎么想?就像薛畴与她相识多年,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在维护他。 杭无一还没有满十四岁,加之她本来生得瘦弱,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小,胡仙仙却仍是忍不住往儿女私情上想。 在这年月,只要不遇上灾荒,女子一般是十六岁订婚,十八岁出嫁。即使有十六岁甚至更小年纪就出嫁的女子,旁人也会非议是女子家人卖女儿。 胡仙仙想不明白,杭无一这么小就懂得情情爱爱?就算情窦初开,她连薛畴的面都没见过,何处生情? 胡仙仙一时觉得自己想法未免太离奇,一时又认为自己没有多想。因为杭无一在听说雷鹏、胡勇刚、程浩风等人的事时,也听得格外认真,但那眼中的情绪完全不一样。 那是视他们为高峰,仰望他们,渴望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崇拜之情。而说起薛畴,她那眼中情绪是满满的疼惜无奈,是她想要分担薛畴一切痛苦的相互依恋之情。 胡仙仙忧虑地抚了抚杭无一的头,低声宽慰:“别多想了,我们或许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她带着杭无一走到薛家老宅院门前,她已经看出那些道士和尚都是来抓鬼的,而官府的人正阻止他们进入薛家老宅。至于那些侠客,则是说草上飞就躲在里面,要进去为民除害。还有些人是附近村民,闲着没事来看热闹的。 孙展鸥亲自带着官府的人劝说闲杂人等离开,可都不愿意走,闹哄哄『乱』做一团。 没人注意到胡仙仙和杭无一,相比那些装束奇异的道士、和尚、侠客,她们更像是附近来看热闹的两个小村姑。 天『色』将黑,孙展鸥更着急了,他向众人深鞠一躬,恳切说道:“孙某求各位道长、大师、英雄和父老乡亲们,求你们别再进去了!这半个多月来,进去的人都是非死即疯,孙某是真的怕再出祸事。求诸位都快离开,再出事,孙某真的无法交待。” 人群一时安静,胡仙仙走过去,严肃说道:“都快走,不要为了好奇之心、逞能之心,白白送命!不听劝的,立即押入大牢。” 见她出面,孙展鸥和琼莲宫、圆明观、善福寺的人都恭敬跟她打招呼,其他人也因此知道她身份不凡。 看热闹的人群开始散开,只剩些自恃颇高的人还在观望。胡仙仙不会真让孙展鸥去抓他们坐牢,也懒得理他们,转而询问具体情形。 孙展鸥说这薛家老宅近半月来,每到晚上戌时就漫起血雾,鬼哭之声不绝。前去捉鬼的、探案的人出来后都是非死即疯,也有陷在老宅中生死未卜的,他已决定暂时将这周围封闭。 胡仙仙微颔首同意他的做法,再交待道:“请孙大人速回州衙处理政务,安抚民心。 再请孙大人转告卞统领,带厢军将这里方圆十里的路都封起来。今夜戌时之后到我让你们解除禁令之前,既不许任何人出去也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薛家老宅院外,只留乔元君、樊道长、岑道长、随顺小师傅接应。其余人等执意留于此处的,生死各安天命,不得拖累他人。 孙大人,戌时将至,快请离去。该离开的人,请随孙大人一同离去,奉劝各位爱惜己命。” 孙展鸥带人启程,好多不想离开的人犹豫一番后也跟上去。胡仙仙见杭无一还没走,就责问她:“你没听到我说的话?你快随他们离开此处。” “阿姑……我不走!我觉得薛畴就在里面,我想救他……我觉得只有我能救他!”杭无一低着头,很小声又很坚定地说。 胡仙仙听得有些心惊,而后微点了点头。她向留下来的乔楚诗、樊楚瑶、岑载道、随顺嘱托,让他们照顾好杭无一,她要先细看这周围地形。 他们答应后,胡仙仙让他们在离院门三丈外的空地上点起堆篝火,围坐篝火旁等她来做下一步安排。 将他们安排妥当,她凌空飞起,绕行薛家老宅一圈,细看地形。 这薛家老宅院门外是生满杂草的空地,料想在没有荒废前,应该是种有花草的。 过了这空地就是一条大路横穿而过,这连通宜州和陵州的大路以往是车水马龙相当热闹。 过了大路,正对院门的是几块稻田,斜对院门的是小水塘。稻谷刚收获不久,稻田中还堆放着稻草垛。小水塘边垂柳依依,塘中荷叶如盖,荷花清香。 再看这薛家老宅后方,是座小山坡,坡上栽满桃树、梨树。桃子已经摘得所剩无几,梨子正是硕果满枝。 而老宅两旁都是菜地,隔宅院围墙近的地可能是没人敢去耕种,长满了野草,隔得远些的地里蔬菜都长得鲜嫩喜人。 胡仙仙暗叹这薛家老宅风水虽算不上多好,可也该是家宅安宁之所,如今变成阴森鬼窟,实在悲凉。 她又飞临宅院上空,想察看院落结构。此时天『色』全黑,她目能夜视,应该不受夜『色』影响。可她只模糊看到这院落约有三个小院落,五十余间房,就看不清其他。 胡仙仙『揉』『揉』眼睛,再定睛看去,眼前更模糊了几分。她这才察觉不是她眼睛模糊,是薛家老宅之上漫起雾气,阻隔了她的视线。 那雾不是灰蒙蒙的颜『色』,而是乌紫泛红,浓雾中还飘『荡』着淡淡血腥气。 雾气腾腾,山野寂寂,间或有几声乌鸦有若哀啼的叫声响起。 胡仙仙正在凝神思索,老宅中突兀地传来几声尖利怪笑,纵然她艺高胆大,也禁不住汗『毛』直竖。 她飞掠回院门外的篝火旁,与众人商议。刚说了两句,宅中又传来怪笑声,杭无一说:“这有点儿像猫头鹰的叫声……” 话音未落,那声音又渐变为哭声,如同被抛弃的小婴儿微弱无力、绝望可怜的哭声。 “这、这不是猫头鹰的叫声……”杭无一脸『色』苍白,瑟缩着往胡仙仙身边挪了挪。 “哈,吓着了?这鬼哭声都害怕,以后还怎么降鬼、抓鬼给他们超渡?”随顺取笑着她,又拿树枝穿了个馒头拿到火上去烤。 随顺边烤馒头边说:“依我看,不如我们几个各凭本事引雷的引雷,念咒的念咒,除掉恶鬼后,再让官府一把火烧了这里算了。” 岑载道摇摇头说:“你想得太简单了,这薛家老宅不是什么聚阴地,按理说就不可能有恶鬼聚集。这目前境况,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们莽撞行事,稍有不慎就会引出更大的灾祸。” 随顺烤的馒头已是『色』泽金黄,飘出香味,他先问别人吃不吃,都答应不吃后,他才与杭无一各分一半。 “我也不吃……”杭无一摆着手。 “你客气什么?他们不吃也不会饿,你别跟他们比。”他强塞给杭无一半个馒头,“你说你觉得薛家那个小少爷在这里面,会不会是他为了报仇才引亲人的鬼魂回来?” 杭无一接过馒头啃了一小口,愣愣答着:“是哦,也许是他为了报仇才这么做……” 胡仙仙眉峰聚拢,猛一扬手接话道:“是了,我还一直想不通血仇怎么会和鄂日浑他们在一起。 这肯定是鄂日浑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能聚集亡魂引得草上飞出现,血仇才回薛家老宅。 可鄂日浑他们为什么要帮血仇引出草上飞?也许鄂日浑他们的目标是我们。” 见他们都没听懂,她又解释道:“他们聚鬼在此,就是为了要引我们进去,这些血『色』雾气是给我们设的陷阱。” 乔楚诗听明白她的意思,担忧问道:“这薛家老宅闹鬼之事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解决不行,要解决就要进去;可进去后,里面又设有陷阱。我们是进还是不进?” 第四百七十七章 当年秘事 胡仙仙豪气笑了几声:“当然要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众人也都笑起来,阴森恐怖的气氛淡了很多。 胡仙仙再郑重说:“要进去,但是不能莽撞进去。 这血『色』『迷』雾不是冤魂厉鬼所为,而是有人故意利用此地出过凶杀案的阴煞之气,再蓄集怨气造出的一个『迷』阵。 这『迷』阵不是按奇门遁甲布置的阵法,而是幻阵。要破阵,就必然要消怨气才行。你们还是不要冒然进阵,静观其变为好。” 胡仙仙说完,他们又商议起来,最后决定由胡仙仙独自进阵查探;乔楚诗带杭无一守在门口接应;樊楚瑶、岑载道、随顺分别在围墙的左、右、后方接应。 杭无一却不同意这么安排,她坚持要随胡仙仙一同进入老宅。他们都劝她,她却是坚持说只有她才能救血仇。 若是这里就只因出过凶杀案而闹鬼,胡仙仙是断然不会多管闲事的。到这里来,最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寻机会铲除鄂日浑,二是让血仇能拜入程浩风门下。 杭无一反复那么说之后,胡仙仙同意了带她进入薛家老宅。 胡仙仙考虑到,血仇已不是薛家小少爷薛畴,而成了手上沾满鲜血的杀手,肯定不可能顺利归入道门。杭无一是有天生慧根的人,她再三这么说,就必有其中道理。 师徒两人进门后,胡仙仙只觉得血雾更浓,血腥气更重。而杭无一就像能看见什么似的,不停地转着头,眼神忽而慌『乱』、忽而忧虑、忽而惊恐。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杭无一点头说道:“能看到好多奇怪画面,可是看不清楚。” “你听着,我让你看清楚,你不要害怕,把看到的一切都讲给我听。”胡仙仙运起灵力在她眉心一点,又让她左手紧握菩提子,再自己紧拉她右手。 杭无一睁开眼睛,有了胡仙仙灵力为她开天眼后,她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切,吓得她连忙又闭上眼睛。 见此,胡仙仙说道:“我天生胆气壮,就算隐匿仙气,那些鬼魂也不敢靠近我。可是要想多了解实情,寻出消解怨气的办法,就要从这些鬼魂问起。 这里的鬼魂都是让人用邪术拘禁来的,数量又这么多,要我直接用醒魂术来挨个问他们不可行。 你所见到的幻像,可能就是他们要诉说的真相。记住,别害怕,把你看到的告诉我。”胡仙仙鼓励着她,杭无一再次缓缓睁眼。 她所见到的景象,不再是先前那些似哭似笑的扭曲面孔,而是幽静清雅景致,庭院深深。 杭无一恍如走入这深宅大院,只见月『色』朦胧、绣阁帘动,有人在阁中喁喁低语: “我来带你走,你就跟我走。寻遍天涯海角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你到底为什么不答应我?是你贪恋荣华富贵的安稳生活,还是舍不得父母亲人?”这是个清朗的男子声音,语气阴郁含怒。 “我既想要安稳生活,我也舍不得父母亲人,我更不想跟你过东躲西??藏的生活,这些理由够不够?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这是个柔细的女子声音,语音变调,可知正处于复杂又激烈的情绪中。 男子低哼几声,又有握拳握得骨节作响的声音,而后是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再之后,是推窗的轻微响声。 杭无一见到一个黑衣男子从窗口掠出,足尖轻点屋顶青瓦,纵身远去。 窗户洞开,窗边立着个身穿藕白『色』纱裙的女子,痴望月下他背影消失的那个方向。女子柳眉杏眼,两行珠泪流下,凄美婉约。 杭无一就站在院中望着她,她却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看她。杭无一知道自己所见应该就是幻境了,只是不明白为何会看到这一幕。 黑衣男子走后不久,另一个黑衣男子又飞檐走壁而来。杭无一之所以能分辨出两个黑衣男子不是同一个人,只因先前那个黑衣男子身形更挺拔修长些。 这个黑衣男子也来到绣阁中,他声音涩哑:“你做得很对,主公已经撤销对草上飞的追杀令。杀手就应该是无情的,无情才能保命。” 杭无一听到“草上飞”这三个字,顿觉豁然开朗,自己所见一切就是薛家老宅那些人的恩怨纠葛啊。那先前离去的黑衣男子是草上飞,这个黑衣男子就是他杀手组织的同伴,那么纱裙女子就是薛少『奶』『奶』了。 草上飞的同伴很快离去,绣阁窗边又有位中年『妇』人立到薛少『奶』『奶』身旁,温声宽慰:“你能这么做,娘就放心了。你如今有了身孕,你也不想孩子一出生就到处流浪?你不想让他过丧家之犬似的日子?” 绣阁窗户关上,杭无一眼前只剩光影漩涡。瞬间之后,她眼前又变做阴暗『潮』湿的地牢。 地牢中捆着一个上身赤?『裸』的男子,身上遍布伤痕,脸上更全是纵?横翻卷的伤口。有的伤口结痂,有的伤口渗血,有的伤口开始化脓。 这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但杭无一还是凭直觉认为他就是草上飞。在草上飞的面前,一个锦衣华服的英俊公子正在得意洋洋地说着,这公子就该是薛少爷了。 “你以为你武功好,我就拿你没办法?再快的刀砍多了也得砍钝,我有的是钱让人替我卖命,你杀人都杀累了? 你还真难对付,关进官府的大牢你都能跑出来。哼哼,跑出来又怎么样? 我不信任官府了,我自己动手整你!挑了你的脚筋,锁了你的锁骨,看你还怎么逃? 你凭什么能让她念念不忘?不就是长了张小白脸吗?我毁了你的脸,让她看见你就害怕!” 杭无一晃眼觑过草上飞,虽看得并不清楚,但能确信他长得俊朗非凡。但若说是“小白脸”,薛少爷自己更像小白脸,草上飞的五官轮廓比他英挺许多。 薛少爷说得兴起,大笑起来:“哈哈,要不是她正怀着孩子,担心她动了胎气,真想让她来看看你血肉模糊的样子啊。 你知道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吗?你以后都不用杀人了,你吓都能把人吓死了! 你瞪我,你还敢瞪我?嘿嘿,那我不但要毁了你的脸,还要让你当不了男人!” 在杭无一看来,薛少爷此时恼羞成怒的模样比起毁容的草上飞更狰狞可怕。 薛少爷从身旁家丁手上接过一把小小尖刀,诡异又残虐地笑着划向草上飞裆部。 那尖刀之上突然迸出串火花,“叮当”一声落地。几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地牢,有的打晕家丁,有的解救草上飞。 薛少爷面对突然的变故吓傻了,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草上飞他们即将离去,其中一个黑衣人提刀走向薛少爷。只要手起刀落,薛少爷就会没命,草上飞及时阻拦了同伴。 “放了他……不能让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她为了我已经够苦了……就让她以后能安稳过下去……” 地牢的场景隐去,杭无一陷入沉思。既然草上飞当时饶过了薛少爷,愿意让薛少『奶』『奶』过安稳生活,十几年后为什么还要再来纠缠薛少『奶』『奶』? 杭无一眼前再浮现一幕场景,是薛少『奶』『奶』在房中独坐。此时的薛少『奶』『奶』仍是很美,但多了几分成熟风韵。 烛火微微,伊人不眠,含泪自语:ot阿畴,你是不是觉得娘是个轻浮?『淫』?『荡』的女人?娘也不知道怎么会弄成如今这般局面。 娘想不到他会看见你,更想不到他一见到你就猜出你是他的亲骨肉。 娘不能告诉你真相,娘不能让你跟他走,就算他是你亲爹,你也不能跟他走啊。 你那么聪明勤奋,你应该考取功名、光耀一生,你要是跟他去了,你就只能当见不得光的杀手。娘不想让你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娘舍不得让你受苦。ot 听了薛少『奶』『奶』这番话,杭无一很震惊,也很痛心,薛少『奶』『奶』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儿子,可到头来却是将儿子推入痛苦深渊。 杭无一震惊痛心之余却也想通很多事,若是没有血脉相连的纽带,草上飞那样的亡命之徒也不会过了十几年还来找薛少『奶』『奶』。 薛少『奶』『奶』神情恍惚地继续自言自语:ot娘也有愧于薛家,薛郎一直不知道你不是他的儿子,他是真心疼爱你。娘对不起他啊,为了不和他生儿育女,娘在他的茶里放水银…… 水银这东西,少加一点儿不会立刻要命,可是年深日久会让人体弱多病。娘害他不能有亲生孩子,你就得永远是他亲儿子…… 阿畴,你要是知道真相后,会怎么看待娘呢?会认为娘不仅行为放?『荡』,还心思恶毒? 你怎么看待娘也都不重要了,娘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让娘去死。娘死了就好了,所有的事都会一了百了……” 很快,房门推开,薛少爷带着一个老嬷嬷进门。老嬷嬷手中捧着一碗『药』,他们要『逼』薛少『奶』『奶』自尽,那就是毒『药』? 薛少『奶』『奶』带泪含笑接过毒『药』,低声乞求:“我想见见阿畴,不让他进屋,我就远远的看他两眼就好。” 薛少爷面『露』不忍似是想要答应,终又硬起心肠转身向外走去,冷冷丢下一句话:“我让阿畴去给他的夫子送中秋贺礼了,别让这些龌龊事污了他的心。你喝『药』的时候干脆点儿,我呆会儿来给你收尸。” 薛少爷和老嬷嬷都走了,薛少『奶』『奶』端着『药』碗自嘲而笑:“薛郎呀,多年夫妻,你还是狠不下心看着我死的,对不对? 说不狠心,你也还是狠心,都不肯让我见见儿子…… 你知不知道,自从与阿飞分开,我的心就死了。我活着就是为了多看看儿子,真想能看着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啊…… 可惜,等不到那一天了……” 薛少『奶』『奶』端起『药』碗,闭上眼睛准备一饮而尽时,寒光闪过,『药』碗碎裂! 第四百七十八章 鬼头刀殇 击碎『药』碗的是柄飞刀,这飞刀长约三寸、宽约一寸,锋薄刃利。飞刀击碎『药』碗之后,并没有落地,而是旋飞回出刀人手中。 出刀的人是草上飞,他赖以成名的武器是鬼头刀。鬼头刀是子母刀,母刀长一尺七寸,形制粗陋如马匪用的大砍刀。 刀柄之上雕铸有ot罗刹吃鬼ot的刻像,罗刹蓝脸金目,神情凶恶。罗刹张开的大嘴中是个肉红小鬼,小鬼身体已经被吞入喉中,只剩脸『色』惨白、神情惊恐的头卡在罗刹嘴边。 这鬼头刀的子刀就暗藏在刀柄之中,子刀形制精巧,没有刀柄,只有一根细不可见的乌金丝与母刀相连。 世上刀剑配为子母的比较少见,传言中多说子剑、子刀藏于母剑、母刀剑身、刀身内,其实若真那般打造,反而会大损母刀、母剑坚韧度。甚至有可能在打斗中,致使母刀、母剑断裂。 鬼头刀刀柄之上的夸张刻像对于持刀人添了冷厉,对于被杀者增了威吓,也有藏匿子刀的实用之处。 草上飞在得到此刀多年后,更悟出这刻像的另一层寓意。既是,世人皆有恶,谁凶狠谁就能吞吃所有;也是,恶无极恶,恶终被恶所吞,恶念不断,恶行不止。 草上飞收起子刀之后,温柔如水的目光漫过薛少爷,聚于薛少『奶』『奶』身上。他向她伸出手,虽是无言,带她离开的意图已很明显。 “我不走,我一走,阿畴就什么都会明白的! 我的儿子很聪明,也很固执,你让他怎么面对那些事实?就让我死,只要我一死,不管什么恩怨情仇都会消散。 只要我一死,你会过得很好、薛郎会过得很好,阿畴会过得很好。他再也不会因为亲娘给他带去的耻?辱,而在别人面前羞愧难当。” 草上飞摇摇头,固执地向薛少『奶』『奶』直伸着手。薛少『奶』『奶』起身后退几步,草上飞拧眉跟过去,攥紧她的手就拉着她往外走。 薛少爷此时才从懵愣中回过神来,他拦住他们:“好啊,草上飞,你还敢来纠缠她?” 草上飞手腕一翻,刀锋横向薛少爷。薛少『奶』『奶』急切大叫:“阿飞,不要杀他!求你……说到底,是我欠他的,欠薛家的,还是让我以死偿还他们。” 薛少爷吓得双腿都在『乱』抖,他一向养尊处优,他没有胆量,但这却并不表明他愿意让步。 他梗着脖子说道:“你要杀便杀,别光会吓唬人,不敢动手!可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放她走!她生是我薛家的人,死也是我薛家的鬼!” 草上飞撤了刀,仰天长叹几声,正欲离去。屋子外面却传来惊恐的『乱』嚷声,凄厉的惨叫声,三个人皆是一愣。 正在愣神间,那送『药』老嬷嬷仓惶哭叫着跑来:“少爷、少爷……快跑,快跑……” 老嬷嬷喉间突然发出“咕”的吞咽声,咽去最后一口气,猝然扑倒在门槛上。她倒下后,才见她背上一个贯?穿前胸的大血洞,血珠迸溅。 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口,伸手抹净脸上溅的鲜血,恭敬对草上飞禀道:“飞老大,全都解决了。” 薛少『奶』『奶』盯向草上飞,疏离的目光中充满鄙夷。草上飞轻摇了摇头,他想分辩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眼中只剩受伤孤狼般的凄怆。 薛少爷目光呆滞,身体僵直,见薛少『奶』『奶』冲向屋外,他才跟着冲出去。 中秋明月朗照,月光下却是尸山血海的地狱景象。薛少爷癫狂地『乱』跑,呼唤着爹娘,扶起一具尸体看看,见不是,又再去扶另一具尸体看看。他没有流泪,只是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呜咽。 薛少『奶』『奶』跟在他身后,默默流着泪。她就像是独自伤怀,全然没看到那惨烈一幕幕般缓缓随行。走到一株大桂花树下,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攀下花枝,嗅那花香。只是,鼻端传来的不是馥郁花香,而是冲鼻血腥气。 薛家老宅的大门、后门都被人从外反锁,想逃都逃不出去。别说薛家那些老弱『妇』孺难逃死劫,就算是那些身强力壮的家丁也绝对打不过训练有素的杀手。 薛少爷翻找了很多尸体,没有还侥幸活着的。薛少爷和薛少『奶』『奶』没被杀,不是不该杀他们,而是故意要让他们看到这惨象。杀红了眼的人就只会杀戮,没有该杀与不该杀之分。 薛少爷瘫倒在地,目光散『乱』,嘴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干嚎。他忘了悲伤、忘了恐惧,只是胸口堵得发慌,难受得不由自主干嚎。 草上飞走到薛少『奶』『奶』身边,她见他靠过来,就嫌恶地退开几步。他们双目对视,目光中有太多的爱恨交织。 在他们对视之际,一个黑衣人举刀砍下薛少爷头颅。那头颅骨碌碌滚到薛少『奶』『奶』脚边,灰白的眼珠就如在直直瞪视薛少『奶』『奶』。 草上飞双眉怒扬,向着那些黑衣人吼道:“走,全都给我滚!” 黑衣人都跃身翻出围墙,只剩薛少『奶』『奶』和草上飞在尸堆中。薛少『奶』『奶』蹲身半跪到薛少爷头颅边,轻柔地为他擦拭脸上污渍、血渍。 草上飞静静看着她,欲语还休,终是默然。他深潭似的眸子中有满满的无奈哀伤,她看不到,他也不想让她看到。她要恨他,就恨,只要她和儿子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天『色』微明,拍门声和急躁的呼喊声传来:“开门,快开门!都干什么去了?快来给小少爷开门!” 听到这声音,薛少『奶』『奶』空洞的眼神中泛出一丝鲜活之气,她跌跌撞撞跑向院门,边跑边喊:“快走!薛伯,快把阿畴带走!快啊……” 门外传来呼喝声,还有马蹄声和车轱辘声,薛少『奶』『奶』以为他们走了,软倒在地,欣慰而笑。 她不知道,薛畴只让车夫薛伯和书童驾马车走了,他自己爬上围墙边的大树,从树上跳入院内。 看着儿子突然跳入院中,薛少『奶』『奶』猛然从地上翻坐而起,挡到儿子面前,对草上飞尖声高喊:“放了他!求你放了他……” 草上飞朝薛畴看了看,他瞳孔缩了缩。他笑对那满面怒容、满脸恨意的少年说:“我当然会放你。你很好,从来没有练过武功,就有这般矫健的身手、镇定的气度,不愧是……” 薛少『奶』『奶』凄声嘶叫着打断了他的话,反身挡到了他面前,因为她见薛畴拣起柄破刀,刀口对准草上飞。 她知道薛畴若是下手,草上飞是不会反抗的,她不能让亲子杀父的惨剧发生。 “阿畴……不,不,你不能杀他……” 薛畴厌恶地瞟向母亲,语气冷漠:“你让开,你要是再护着那个没人?『性』的畜牲,你也是我的仇人!” 薛少『奶』『奶』泪流满面,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薛畴目光森冷横她一眼,侧开了头。 薛少『奶』『奶』失落地垂下手,嘴角浮起凄然笑意:“阿畴,娘不想让你双手沾血,娘来报仇……” 她趁儿子不备,猛地夺过了破刀,挥向草上飞。只是她身娇力弱,拿刀都拿不稳,拼尽全力挥刀也只划破一点皮。 草上飞五官扭曲的脸上挤出个古怪笑容,将鬼头刀的刀柄递向她:“照你这么砍下去,什么时候能砍死我?我可受不了零刀碎剐的痛,还是给我个痛快!鬼头刀锋利无比,只要对准我颈侧血管轻轻一抹,你就可以报仇。” 薛少『奶』『奶』扔了破刀,接过鬼头刀,她目光痴痴地看了看草上飞,又目光恋恋地看了看儿子。而后,将鬼头刀递给薛畴。 薛畴接过刀,愤恨问道:“你对他下不了手?好,还是我来动手!” 薛畴举刀而起,薛少『奶』『奶』猛地撞向刀尖!薛畴一时错愕,握刀的手松了松。薛少『奶』『奶』自己反握刀柄,向儿子笑了笑,将刀用力捅进自己心脏。 薛少『奶』『奶』含笑而逝,薛畴不敢相信眼前一切,他双手撒开刀,神魂若丧。 草上飞扑上来,薛少『奶』『奶』倒入他怀里,她胸口上还『插』着那柄鬼头刀。草上飞轻抚了抚她的脸,吻吻她已经紧闭的眼睛,拔出鬼头刀。 草上飞一手抱着薛少『奶』『奶』,一手横刀斜抹向自己脖子。不能同生,但愿共死,死亦无憾! 可恰在此时,两个黑衣人疾掠而来,打落了鬼头刀,踢开了薛少『奶』『奶』,带走了草上飞。 初升的太阳照在浸血庭院中,阳光和煦却照不亮心中阴霾,阳光温暖却暖不了心中寒凉。 薛畴从母亲尸身旁边拣起鬼头刀,毅然向门外走去,从此再没有富家小少爷薛畴,只有无情杀手血仇。 杭无一想要追随血仇的身影看他后来经历什么,可她眼前已只有雾气弥漫。她这才记起所见一切只是幻像,她要把这些鬼魂残存记忆氤氲出的幻像告诉胡仙仙。 “阿姑,草上飞是血仇的生父,不能让他报仇……”杭无一话说了半句就顿住,她侧目看见自己身旁站的不是胡仙仙,是那个送『药』的老嬷嬷! 老嬷嬷缺牙的大嘴嚅动着诉说怨念:“少『奶』『奶』,喝『药』……喝『药』,你快点喝!要是你喝快点,草上飞来之前你就死了该多好。你死了,我们这么多人就可以不用死!” 杭无一吓得『乱』踢『乱』打,可老嬷嬷紧紧拉着她的手,她想跑都跑不掉。情急之下,她狠狠咬向老嬷嬷的手臂,想着你就算是鬼,我也得吃口鬼肉! 老嬷嬷攥她的手略松了一松,杭无一猛力挣脱出来,狂跑向老宅大门口。 第四百七十九章 血色迷雾 可杭无一跑得气喘吁吁都还没有到门口,她四下一看,只见雾气中全是影影绰绰的鬼魂。 她有些心慌地擦了擦汗水,无意中碰到嘴角时,『摸』到嘴角有布屑和血沫! 杭无一彻底心慌了,这布屑是咬那老嬷嬷鬼时牙齿刮下的,这很不对劲啊!鬼是幻影,不可能穿有实质的衣衫!那么,她刚才咬的就是胡仙仙啊! 她咬伤师父跑开,此刻是自己一个人陷在『迷』阵里了! “阿姑,阿姑!阿姑,我在这儿啊,你是不是怪我咬伤你,就扔下我不管了啊……” 她手上的菩提子散发着淡淡金光,那些尖啸着的鬼魂只是围绕着她飘来飞去,并不敢近身。 她察觉到这点后,就举着菩提子在前挥舞而行,那些向她围拢的鬼魂渐渐少起来。 杭无一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又发觉鬼魂虽说少起来,雾气却浓起来。这浓浓的血『色』雾气浓到有些粘稠,她用没握菩提子的那只手在雾气中拨了拨,手上瞬时传来黏黏糊糊的感觉。 她闻见手上传来血腥味,就将手凑到眼前看。借着十分微弱的光线,她见到自己手指上沾满猩红血浆。 杭无一吓得打了个寒噤,连忙甩手。她的手不停在雾气中甩动,没有甩净那些血,倒是沾了更多的血。 那些隐去的鬼魂又都冒出来,它们仿佛过节似的高兴说笑着,只是它们的声音尖利难听,犹如钢针刺穿耳膜: “哈哈,太好了,她手上沾血了……” “沾血了,沾血了,走不出去了!她是坏人,走不出去了……” “她会不会怨我们?哈哈,让她怨恨我们就好了,怨啊,怨……” 杭无一不敢再动,她紧紧攥着菩提子,虽是吓得抖如筛糠,仍是没让菩提子从她手中滑落。 这是她惟一的希望,也只有不让怨气侵身,胡仙仙才能尽快找到她。 与此同时,胡仙仙正在焦急又懊恼地寻找着杭无一。 胡仙仙只看得见雾气,看不到任何幻像。就在杭无一激动地要告诉她自己所见时,胡仙仙恍惚看到有几个奇怪的人在不远处跑过。 胡仙仙朝那里定睛看去,只是侧身转头这一瞬间,杭无一突然就挣扎起来。她忙拽紧杭无一,又大喊她名字,可杭无一就跟没听见似的。 胡仙仙还来不及有所行动,右手小臂就遭杭无一狠狠咬了一口。她痛得缩了缩手臂,杭无一就挣脱开了。 恰在此时,那几个奇怪的人又在雾气中缓缓『逼』近,胡仙仙御起慧心玉剑就向其中一个人刺去。 那人倒地发出闷响,胡仙仙本想去看看是什么人,可又怕杭无一跑远。但她再回头时,杭无一已经往浓雾深处跑去。 还好,菩提子发出点点金『色』微光,胡仙仙得以察知杭无一的方向。 就在胡仙仙跃身而起,要抓住杭无一的手时,一个怪人猛然蹿出来。怪人双臂长伸,朝胡仙仙甩出飞镖。 胡仙仙袖中红雪拂尘弹飞而出,扫开飞镖。她再轻翻手腕,以红雪拂尘将面前的怪人卷缠过来。 她觉得这怪人有点像杭无一,可这“杭无一”身体靠过来后,她就知道这不是自己徒弟了。怪人不仅全无熟悉气息,甚至全无活人气息。 胡仙仙在雾气中连连打败好几个怪人,它们都身着与杭无一同样杏黄衣裙。一番混战,在混『乱』中连那菩提子微光都已看不见。 胡仙仙不由自责起来,真是不该带杭无一进『迷』阵,更不该给她开天眼看鬼魂幻像的。胡仙仙呼喊几次没听到应声后就知道杭无一听不见,没再呼喊。 胡仙仙试着飞入空中俯瞰老宅全景,飞了六丈多高就碰到这『迷』阵禁制,飞不出去。 她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通过菩提子来寻找杭无一。就定下心,掠起五丈多高,细细察看整个老宅中哪里有金『色』微光。 最终,胡仙仙看到第二进小院落中雾气最浓之处有金『色』微光。为防再出意外,她撒出雾隐无隙网罩住那有光的地方,再落身下地。 “出不去了……真的出不去!出不去了……”见到杭无一在网中双手『乱』舞,胡仙仙心下稍松。 “没事了,是我。”胡仙仙撤网,拉过杭无一,在她肩上拍了拍。 这一拍让杭无一颤?栗起来,双手抱头哭喊:“我的手不想沾血,不想沾血……怎么办啊?怎么全是血……好多血……” 胡仙仙运足灵气在她额间点了点,她没有真正自己开天眼,只要抹去给予她的灵气天眼,她眼前就消除幻像。 可就算如此,杭无一还是抱着头,紧闭眼睛哭喊。 胡仙仙生气地弹她头两下,斥责道:“小虱子,信不信你再闹,我可就真不管你了?都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诶,你瞧我是真让你给咬了……” 杭无一听到“小虱子”这诨号时,止住了哭闹,只有她的无良师父才会这么喊她呢。难道,真是师父找来了? “阿姑……真的是你?”她微抬起头瞄了瞄,胡仙仙没好气地“嗯”了两声。 师徒俩这才诉说各自所遇,当胡仙仙听说了薛少『奶』『奶』与草上飞跟薛家恩怨后,长叹几声。又分析了杭无一自觉手上有血,而其实无血的幻觉后,她沉思起来。 许久之后,胡仙仙沉声说:ot这血雾形成的『迷』阵还真是怨气凝成,只不过不单单是聚集怨恨,而是让鬼魂有一些残存记忆,让它们互相怨恨。 互相怨恨,心中的怨气越集越多,就结成这血『色』『迷』雾。而且,这种怨气是相互之间产生的,很难消除。 就如‘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这『迷』阵就是一个怨来恨去的死循环。想出这『迷』阵,就要化解所有鬼魂怨恨,而不是打散它们就可以……ot 杭无一点头赞同,神『色』黯然地说:“是呢,和你走散后,我都忍不住怨天尤人呢。 一会儿怨我爹只知道赌,不肯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一会儿又怨我娘太懦弱,只知道顺从我爹,也不知道为了自己将来打算;我还怨你呢,自从遇见你,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过过。 这种感觉好难受,又摆脱不了。我试着念慈空师父教的经文,还是不管用……” 胡仙仙目力所及,只能看出她们处在这第二进院落的院门口,就让杭无一挨着她坐在门口石阶上。 孙展鸥说过,这血『色』『迷』雾是晚戌时起,晨卯时散,胡仙仙想来个以静制动,等到雾散再行动。 待到卯时,雾气果真淡了很多。虽是淡了,仍是看不到晨曦照进来,三步开外就看不清楚。 胡仙仙牵着杭无一走了几步,忽然听得第二进院落中传来异响。 两人都回头去看,只听“吱嘎”几声,院落的月洞门那灰黑门板自动打开。 杭无一将胡仙仙的手拉得更紧了些,怔怔看向豁亮的院内。院内晨光微明,花木扶疏,几间青瓦粉墙的屋子不是很阔大,但很精巧别致。 “阿姑,这是老宅里留给薛少『奶』『奶』和薛少爷住的屋子,他们就是『逼』薛少『奶』『奶』在这里自尽。”杭无一回想着,低声对胡仙仙说,又不由自主想跨进去。 胡仙仙忙拦住她:“这里面其他院落都还明显和外面有区别,单单这所小院儿雾气全散,肯定有古怪。我们先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她们等了约一柱香之后,其他院落仍是薄雾缭绕,面前这小院仍是寂静无声又安宁祥和。 胡仙仙想了想,交待杭无一:“我飞到这小院儿上空看看有没有异常,你就站在原地别动。” 杭无一乖乖答应,胡仙仙飞身而起。她飞起身,又落身踏上屋脊,就看见杭无一缓缓走进小院。 她顾不得多想,纵身直下,要去抓杭无一肩膀,杭无一出奇灵活地倒退着跑远。 胡仙仙生气地追上去,却又听见身后有人喊她:“阿姑,你怎么往那边跑?” “无一,你怎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你独自进来,有多危险?快跟我出去。”胡仙仙伸手就拽她。 “我不是要逞能独自进来,是你说血雾全散开了,可以进来的。”杭无一皱巴着小脸儿,委屈辩解。 “等等,我说血雾全散开?我让你进来?” 胡仙仙惊讶反问,见杭无一点头后,她再说:“明明是我看见你木木呆呆地走进来,我喊你喊不住,我才来拉你!” 她们彼此诧异对看,越看越生疑心。是有两个或者几个胡仙仙、杭无一?是幻像,还是有人假扮?自己眼前这个人是真正的师父(徒弟)? 很快,她们同时亮出能表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杭无一手上是菩提子和木鱼槌,胡仙仙手上是慧心玉剑和红雪拂尘。 两人都呼出几口浊气,而后同时往那屋子看去。 胡仙仙朗声道:“鄂日浑,你用那些幻像引我们进来是要做什么?我们之间的争斗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算把我困在这儿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鄂日浑裹着黑袍,大笑着从屋内走出来:“胡师妹,那可不是幻像,只是几个木头人而已! 胡师妹,你依赖法术能辨妖识鬼,却没看出那是几个牵线木偶?能用几个木偶就耍得你团团转,我真是自豪! 你也有忘了用最简单直接方式去观察的时候?是你自己往复杂处去想,自己难住自己!” 第四百八十章 应对要挟 木偶?胡仙仙一直就觉得怪人动作僵硬,只是没想到是木偶。『迷』雾之中,情急之下,真是几度被耍。 究其原因,是她太依赖法术,失去对自己最原始感知的自信了!就像习惯了坐轿的人,就不相信靠自己双脚可以走遍千山万水。 再强的法术也比不上自己的敏锐直觉,用自己那种与天地合一的浑然无别感去听去看,才是最接近于天道的。 胡仙仙想通了之后,诚恳对鄂日浑说:“多谢鄂师兄指教。” 她这么一说,换鄂日浑愣怔了。指教?他是想讥笑她啊,还谢他指教? 鄂日浑翻个白眼儿,又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慢悠悠说道:“本来事情挺简单的,我就是想请胡师妹聚聚,无奈胡师妹对我有诸多误会,只能用这种相当麻烦的方式来请。” “不用拐弯抹角假客气了,直说你的要求。”胡仙仙不喜欢谈判,尤其不喜欢跟讨厌的人谈判。 “胡师妹真是爽快!好,我也开门见山直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以灵符报讯,让程师弟前来。”鄂日浑侧身让出正堂门口,做个“请”的手势让她们先到正堂。 “不行!你要是想他了,自己传讯请他就是,何必要让我转告?”胡仙仙似笑非笑地扬扬眉,她可以很爽快地让他说出要求,可并不表示会很爽快地答应要求。 “你?你……”鄂日浑让她的话给噎住,他话还没说囫囵,她已然拉着杭无一向外走去。 “胡仙仙,你站住!你以为我跟你客套几句,就真是请你来做客的?你进了这『迷』阵,就别想走出去!”鄂日浑怒声威胁。 “我没想出去啊?这『迷』阵是千年难遇,百年难求啊,我这么幸运陷在这『迷』阵里,不好好逛逛可就亏了。” 胡仙仙可不吃那一套,要用她来要挟程浩风,绝无可能。她说得嬉皮笑脸,做起来却绝不会含糊。 鄂日浑闪身挡在她面前,一直强装的笑脸装不下去了,脸『色』完全阴沉下来:“我知道这个『迷』阵困不住你,你只要想出去,最多受点伤就能强行出去。 可是,你带不走你这徒弟!你带不走血仇!你更带不走先前那些闯进来的人! 你真的可以不顾他们安危?” 鄂日浑说着就拍了两下手,右侧厢房的门马上打开,房内是晕倒在地的一些人,应该就是先前那些来降妖捉鬼陷在了『迷』阵中的人。 “卑鄙!”胡仙仙肃『色』骂道,又冷漠说道,“无一和血仇要是死在这『迷』阵里,那也是他们没有仙缘,怪不得我。至于那些人,更是他们自己作死跑进来,我没有义务对他们的行为负责。” 鄂日浑『逼』近几步,直视胡仙仙说:“卑鄙?论卑鄙谁能及得上程浩风?你以为只要补齐龙脉,慎郡王就能顺利登基? 他们是要德元帝寿数将终未终时下手,才能让法朝气数尽为程浩风掌握。要不然,程浩风怎么压制得了金龙?借得了世俗之力? 德元帝是命不久矣,可他们是要直接定德元帝死期。哼哼,这可是等同于弑君之罪! 程浩风之前和段梦柔、法略斗得你死我活,如今可以合作无间,你怎么不说他利用别人很卑鄙?” 胡仙仙咬咬下唇,一字一顿说道:“无论你怎么说,无论程浩风所做所为是对是错,要利用我诱他前来,我、不、答、应!” 鄂日浑见她召御出慧心玉剑和红雪拂尘,完全就是要以蛮力闯阵的架势,眼中闪过讶异的神情。他讶异之时,就没有继续阻拦她们脚步。 胡仙仙和杭无一即将要跨出门槛,鄂日浑咬了咬牙,他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你只知道这『迷』阵是怨气所成,你不知道这些怨气可以扩散?哼,要是你不肯配合,我就把怨气扩散出去!” 胡仙仙不太明白“扩散怨气”是什么意思,歪着头盯向鄂日浑。鄂日浑见她愿意听,自认为扳回了主动权,又抖起可以将他人玩弄于股掌间的骄矜架势。 “你想一想那么个场面,宜州和附近州县全部都僵尸横行,恶鬼肆虐! 你再想想这『迷』阵中的怨气侵入活人心中,每一个人都怨气冲天,互相憎恨的场面! 到时候,不需要我动手杀人,这些人就会自相残杀!被杀死的人又变成恶鬼,恶鬼就越来越多! 到最后,你的家乡陵州和宜州、越州这些地方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胡仙仙拧眉撇唇,冷笑道:“你想得倒美,你有能力做到那个程度吗?你以为这些地方的地仙,还有那些修行门派都是吃干饭的? 你说得好像我不给程浩风传讯,我就会害了很多人一般,就是要给我施加精神压力? 不过,真是抱歉。我不是那种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大英雄,更没有舍己为人的菩萨心肠,我才不会为这些破事儿受你胁迫呢。” 胡仙仙说得毫不在意,其实心中在紧张地筹算。这个鄂日浑终于亮出底牌了,一张很恶毒的底牌啊,她没有底气应对的底牌。 她没有底气,可她得绷足了气势,因为光知道他的底牌是什么不起作用,得知道他要怎么打这张牌,才能找出压制从哪里入手压制他。 鄂日浑目光闪烁几次,转而和颜悦『色』地对杭无一说:“你师父是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她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我泄气,让我以为要挟不了她。嗯,小师侄,你去劝劝你师父好不好?” “不好。”杭无一干脆地拒绝,挺傻气地说:“我师父说三师伯做的事情很重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去打扰他。 你好傻哦,不仅我师父真不在乎,我三师伯更不在乎。你想啊,要是三师伯在意你说的事,就会亲自来办血仇的事,而不是拜托我阿姑来办了。 你这么费力做这些事,真是半点用都没有,你真是好傻。” 鄂日浑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这个傻乎乎的黄『毛』丫头竟然敢这么说他?他眼睛一瞪就双手直抓杭无一肩头,“你懂个屁!你知不知道,胡仙仙要是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先宰了你!你师父根本不把你的安危放在心上,你还好意思说我傻?” 杭无一双臂从鄂日浑肘内外翻,反抓鄂日浑手臂。她毫不畏惧地瞪向他,虽被制住,却不肯示弱。 胡仙仙向杭无一伸了伸大拇指,笑赞道:“不愧是我胡仙仙的徒弟,好样儿的。师门长辈欺负晚辈,咱们打不过,也不能怂了是不是?” 鄂日浑不禁惭愧,他的举动有失尊长风范,更显『露』出他内心焦躁。他都没想明白,她们陷于他布置的『迷』阵,怎么她们还占了谈判主导地位,自己情绪受她们影响? 他放开杭无一,讪讪说道:“师伯只是试试你的胆量而已,哪是有心要和你计较?胡师妹,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我提的要求。” 胡仙仙将杭无一揽到身边,给她理理衣裙,再慢条斯理地回答鄂日浑:“不是我不肯认真考虑事情,是鄂师兄你没有诚意!你说能让这怨气扩散出去,怎么扩散呢?离了这『迷』阵,鬼魂散出去就会有幽冥界的阴差来收魂啊。我根本不相信你做得到。” 鄂日浑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怎么做不到?只要能在怨气中渗入魔气,这些死于凶杀的鬼魂就会变为不入阴曹地府的厉鬼! 我还把官府给他们合葬的大坟给刨了,把他们的尸体都变成了僵尸。 嗯,也不算僵尸,算烂骨头架子,威力远远不如特意炼制的僵尸。不过,对付这周围的平民百姓也绰绰有余。” 胡仙仙心中怒火直窜,她强压怒气,冷视鄂日浑。杭无一则是直接骂道:“你把薛家老宅死的人全部从坟里刨了出来,你太狠毒,太恶心了!你简直禽兽不如!” 鄂日浑挤出个古怪笑容说:“我本来就不是人,你骂我禽兽不如又咋样?骂不着。” 胡仙仙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快速地筹算着鄂日浑到底要怎么让怨气扩散,要求见程浩风又有什么目的。 她知道薛家老宅出事后,是官府找富户们筹资挖了个大墓坑,将人都合葬一起。之所以没有分开让各自亲人去葬,是因很多死者是全家皆亡,还有很多尸体都肢体散『乱』,分不清是谁的。 鄂日浑挖了那大坟,不仅仅是要造些类似僵尸的怪物去吓人?还有,血他们混在一起,他怎么允许他们如此辱弄亲人尸身?鄂日浑给了血仇什么条件? 胡仙仙以极为肯定的语气质问鄂日浑:“你找到了草上飞,还制住了他,对不对? 你知道血仇会为了报仇不顾一切,就以杀草上飞为诱饵,驱使他为你们卖命! 哼哼,你扩散怨气的办法,是不是和血仇有关?” 鄂日浑下意识地答道:“是又如何……” 他随意意识到不对,又慌忙嗫嚅道:“不,不,你太会『乱』猜……” 胡仙仙已经确定血仇就是『迷』阵中怨气是否会扩散的关键,并且确定血草上飞目前都在这阵中。她揽着杭无一的腰就纵跃而起,横飞出去。 见她们出去,说漏嘴的鄂日浑急命人前来:“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胡仙仙去找血仇!” 从左边厢房冲出两只血枭,十几个黑袍人,追了出去。 鄂日浑踱步走回正堂坐下:“胡仙仙,我还以为你心直口快就是个容易骗的夯货,没想到让你给程浩风传讯还真不容易。 唉,没能将程浩风引来,倒还让你套了话,我也是大意了。 不过,就算你明白血仇的作用又怎么样?这『迷』阵里鬼怪多多,机关重重,看你能怎么蹦哒。” 第四百八十一章 开打得胜 雾气腾腾,忽而成团浮动,忽而如尘漫漫。此时太阳光线透过血雾,没了夜晚那般诡异可怕的感觉,而是给人一种很脏『乱』的感觉。 杭无一不由自主地用手拨着眼前雾气,很想把这些漂浮在空中的脏东西弄干净。 拨来拨去,拨得雾气全都向她聚拢。她烦躁不安,手忙脚『乱』发狠地拨动不停。 “静心息念,别『乱』动!”一声清喝响起,几近癫狂的杭无一瞬时恢复平静。 “阿姑,我刚才怎么了?” “这『迷』阵里面古怪太多,你别『乱』看『乱』想。紧握菩提子,念《心经》,跟着我走就是。” “《心经》是佛经,我可以念吗?”平乐庵和琼莲宫同处琼光县,两个门派明里相安无事,暗中争斗不休。杭无一知道佛道之争由来已久,因此发问。 “《心经》定心念,除幻觉的效果极好,你念就是,管那么多偏见干什么?” 胡仙仙从来没有真正住观修行,没那些偏见,加之程浩风身具佛道双重修为,她更是对佛法有崇敬之心。 这『迷』阵中屋舍庭院都朦朦胧胧,她都说不准会出现什么危险。杭无一只要不出什么事,她还可以勉强保护,要是受幻境影响,给她背后捅刀子,那可就是防不胜防。 她又想到血仇是和鄂日浑他们合作,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关押血仇。这老宅中第三进院落的阳气最盛,那里应该是他们手下喽啰们住的地方,血仇很可能在那里。 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小心翼翼地迂回向前行进,将要接近第三进院落时,只听空中“嘁嘁欻欻”轻响。 她们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两只血枭悬停半空中拦住她们去路。血枭人身鸟翅,不停扇拍着翅膀,那轻响就是羽『毛』磨擦声混合了翅膀破风声。 因带着杭无一,胡仙仙不想硬碰硬,用红雪拂尘横扫过去,虚晃一招就转身逃走。 这薛家老宅本来宅院不算大,是后来又加了两进院落扩建的,房舍屋宇就显得有些拥挤凌『乱』。她们跑来蹿去,混『乱』中就跑到第一进院落里。 第一进院落是座两层小楼,小楼是四方围合,中有天井的布局。 见她们逃进去后,血枭和黑衣人竟然在门外踌躇着没有追进去,她们得以在天井中歇了歇。 天井中有个小水池,小水池中是个“山”字形假山,因年深月久没人打理,假山上长满了蓬蓬杂草。 水池边沿用汉白玉砌有围栏,杭无一坐在围栏上大口喘气,胡仙仙站在一旁警惕看着四周。 “阿姑,我实在跑不动了,要不你先出去,别管我了。”杭无一终于喘匀了气,有些自责地说。 “啊哈?你这是演那种在危急境况中,为了不拖累同伴,让同伴先走,牺牲自己的戏?你可真笨,我怎么选了这么个笨徒弟?” 虽是白天,雾气笼罩之下仍然只看得见些模糊轮廓。杭无一看不清胡仙仙神情,但听她语气就知道她是半怒半笑的样子。杭无一搞不懂了,她怎么半点没有危急感? “阿姑,你是故意带着我『乱』跑的?”杭无一猜测着,小声问。 “嗯,聪明一点了,你说得对也不对。说你对,是你想到了我并不是怕他们才跑,是我们还没有到该和他们正面对决的时候。 说你不对,是你忘了我们进老宅的最主要目的是什么。我要是只想铲除这些人,就没必要以身涉险,在老宅外面就能找到办法。 我带着你跟他们打斗会受牵制,但实力摆在那儿,仍然是我的胜算大,你别哀哀戚戚地想什么丢下你的事儿。” 胡仙仙鼻翼微动,她嗅到这里有酒味儿。这酒味儿很淡,她疑心是幻觉。她反复嗅闻,又觉得是假山那边真有酒味儿,就凑近去闻。 “阿姑,你在做什么?”杭无一对她的举动感到好奇。 “你闻到酒香没有?” “酒香?”杭无一撇撇嘴,刚想说这里怎么会有酒香,就微风乍起,她鼻端传来若有似无的酒香。 杭无一惊喜大叫:“真的是酒香!” “嘘……”胡仙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她往底楼走廊行去。 行到走廊拐角处,杭无一双眼发亮地问:“阿姑,我猜那假山里藏着人,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很聪明,你说说你为什么会这么猜?”胡仙仙不但猜到假山中有人,还猜到是谁,但她要试试徒弟是怎么动脑筋的。 “那些血枭和黑衣人追到这儿就没追进来了,表明他们平常是不敢随意出入这里的。 既然不敢随意出入,就是有很重要的秘密在这里,他们的头头不准许他们随意出入。 假山里有酒味传来,有可能是储存了酒在下面,也有可能下面有酒鬼正在喝酒。依这里总体环境来看,这下面是酒窖的可能『性』太小。那么,就是有个酒鬼在下面……” 胡仙仙听得频频点头,但她听到外面有异动,就止住了正说得兴起的杭无一。 “无一,你是想被那些可恶东西撵得『乱』跑呢,还是想打得它们不敢来追?”她边问边瞟向门口,那些血枭和黑衣人应该商议之后,还是决定追进来。 “当然是想打跑他们!”杭无一声音清脆,不假思索就答道。胡仙仙『揉』『揉』她的头,让她先出去。 “啊?”杭无一傻眼了,是让她去打?可师父都这么安排了,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向门口冲去。 她身影刚在门口一晃,两只血枭就俯冲而下,向她扑去。她没有躲闪血枭,而是直愣愣地看向门外。 门外有三具僵尸蹦跳而来,原来她们入院落后血枭和那些黑衣人没有紧追不舍,除了有不敢随意出入那院落的原因,还因为他们去调请僵尸了。 与此同时,胡仙仙凝念调御灵气,胡清定、彭清越、女匪分身化出。她们各执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一元浑真簪攻向黑衣人。 胡仙仙本体御使慧心玉剑激『射』一只血枭心口,她进攻前是看清了这两只血枭才进攻的。其中有一只是贺登泰,他眼中有熟悉的感觉,她不能攻击他,她是攻击另一只血枭。 在打斗的同时,胡仙仙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杭无一的安危。黑衣人受她分身攻击,已有三个丧命倒地,其余人都是全神贯注应付进攻,无暇去管杭无一。 贺登泰飞于半空中,时不时地佯攻胡仙仙几下,似乎是和另一只血枭联手对敌,其实是干扰另一只血枭的出招节奏。 杭无一的威胁主要来自于那三具僵尸,但胡仙仙看那僵尸是鄂日浑从大坟中刨出的薛家人枯骨,而不是铁甲僵尸,也就不急着去救她。 那僵尸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看着可怕,其实攻击力不强,也没有强烈尸毒。胡仙仙有心让杭无一多练练胆子,多练练身手。 毕竟,再高的修为都比不过实战中打出的经验,杭无一以后要面对的硬仗还多,不能娇惯她。 僵尸蹦跳着直追杭无一,她先是慌『乱』地跑来跑去,后来发现僵尸转弯不灵活,她就绕着走廊上的柱子跑。 从这根柱子左边穿出去,跑到那根柱子边,又从右边绕回来。她就这样以“8”步形,扭来扭去的跑,倒也没让僵尸伤着。 不过,有可能是她跑得太高兴,也就跑得过于快了;也有可能是僵尸们追得太累,就不想追了。总之,有两具僵尸在两根柱子中间很慢地蹦,还有具僵尸就在原地等着杭无一再跑回去。 杭无一跑得脸蛋儿红扑扑的,还得意地朝慢蹦的两具僵尸笑了笑,随即她就笑不出来了! 一双白骨爪已经『逼』近她眼睛,这白骨爪并不是完全的光骨头,手背和手肘位置还粘连着点儿紫黑腐肉。 杭无一吓傻了,下意识地闭起眼睛,再挥出木鱼槌去打白骨爪。 胡仙仙见状大惊,正要以心念驱使分身营救杭无一,彭清越已经撒出雾隐无隙网。胡仙仙心中由此略生惊喜,这分身是渐生自主意识了? 雾隐无隙网把那僵尸拖拽在地,彭清越就撤了网,跃身再去缠另一具僵尸。 杭无一看到那具倒地的僵尸还在一弹一蹦,就扑过去,拿出木鱼槌直捣僵尸的嘴。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猛敲獠牙,边敲边念:“叫你『乱』咬人!叫你『乱』咬人!只有我可以咬人,懂不懂?懂不懂?” 僵尸两腿蹬了蹬,居然翻身直蹦而起! 杭无一吓得坐倒在地,张口结舌,声音喃喃:“还没敲断?牙齿洁白坚固……吃饭倍儿香……身体倍儿棒……” 她挪动屁股倒蹭几步,感觉后背抵上柱子,就猛然立起身,滑身到柱子后面。 僵尸爪子抓来,她刚藏好身,白骨爪抓得柱子“矻矻”作响。 她赶紧连跑带跳地藏到另一根柱子之后,那僵尸全力猛蹦,几乎是蹦得腾起身,直直再向她抓去。 这一抓可谓快如闪电,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威,可惜没有威力没有真正发挥! 杭无一绕来绕去,它失了准头,抓在了柱头子上。并且,因这一抓的力道太刚猛,爪子深深陷在了柱子里。 这柱子是楠木所做,木质坚硬,可惜这上好木材让尸爪给糟蹋,也可怜那僵尸拔不出爪子了。当然,也可喜可贺杭无一凭机智和运气打了平生第一个胜仗。 第四百八十二章 见草上飞 这种朽骨僵尸的坚韧度不够,白骨爪陷进柱子里后,猛拉硬扯之下,爪子就齐齐从手腕处断开了。 杭无一听得“咔咔”两声脆响,就见光杵杵两根臂骨向她『插』来。她急中生智,抱着柱子就飞快爬了上去。 那没了爪子的僵尸受阳气吸引,想再抓她,就向上蹦个不停,蹦得一次比一次高。 杭无一心中惧怕少了很多,倒觉得酣畅淋漓打架挺很过瘾。她见这僵尸一时半会儿抓不着她,就想试试自己的太极玄微剑法。 她一手抱柱,一手斜握木鱼槌抖个腕花,以槌为剑,瞄准僵尸蹦到与自己手部平齐之际,直刺它额头。 这一刺对僵尸没有造成多大伤害,但槌头与头骨相接“咄”的一声闷响后,僵尸不再蹦跳。 杭无一见僵尸定定地站着不动,赶紧放开柱子,纵身跳到地面上。 这落地声音让僵尸又动起来,杭无一矮身避过直『插』过来的臂骨,挥槌斜抹僵尸腹部。 僵尸受击弯腰,弯腰之时骨节发出“咕咕”涩响。杭无一怕它弯腰来抓,就地一滚,滚出僵尸攻击范围。 僵尸却没有再攻击,也没有再直起腰来,就那么成直角躬着。见此情形,杭无一眨眨眼,冒出个大胆想法。 她蹬踏着柱子借力横飞而起,跃起到比僵尸弓背稍高的高度,就飞脚狠踏它脊背。 “咔!嚓嚓……啪!” 僵尸脊骨断裂,先是往地上扑去,挨到地上后因反震力,触地散为一堆『乱』糟糟碎骨。 杭无一得胜后,乘胜追击,见彭清越又拖倒一具僵尸,就挥槌再击僵尸胸腔。 这次她不再是『乱』打『乱』敲,而是有章法地变槌为剑,招招贴骨近击。 这僵尸胸腔外的肋骨尽皆碎裂,『乱』挣『乱』弹着想再蹦起来,结果是动得越猛,骨头架子散得越快。 其他那些黑衣人和僵尸都已经被解决掉,胡仙仙也杀死那只血枭,只剩贺登泰还在半空中慢飞。 “事成,保重!”胡仙仙向他高喊一声,就往那假山掠去。 “行动尽快,我会竭力拖延他们找过来的时间。”贺登泰往院外飞去,并没有飞远,而是围着小楼飞上飞下,观望四周境况。他血煞气很重,将雾气中的鬼魂都『逼』退了些。 胡仙仙在假山上翻找不停,并没有找到这假山上有什么机关,她泄气地坐在“山”字形的凹下处。她没问贺登泰,想也想得到他不可能知道。 “阿姑,要不然我们把杂草拔干净?也许是杂草遮住了开启的机关。”杭无一站在围栏上小声提议。 “你来拔呀,我可没心思帮他们除草。”胡仙仙飞身拉过杭无一,又坐下去冥思苦想。 杭无一当真乖巧地拔起草来,她拔着拔着就觉得有一丛草扎根特别深,怎么都拔不动。 胡仙仙见她那么费力,觉得蹊跷,就说:“你让一让,我来。” 她轻刨开草丛根部,『摸』到草根和什么链子缠绕在一起,就猛运气力,抠着草根开拔。 “噗”声闷响过后,她们眼前『露』出一个直径约一尺的圆洞。洞口可见下方有洞室,浓烈酒气和着股酸腐气味直冲鼻子。 胡仙仙笑赞杭无一:“小虱子真是个好徒弟,给你记头功!”说着就先缩骨团身坠下洞室。 杭无一不懂如何缩骨,可她身量未足,又本来就身形瘦弱,也缓缓地勉强从洞口坠下。 从洞口到洞室没有任何机关,内里构造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圆洞口连着一间一丈见方的石洞,石洞右侧有个小石门。 洞室内沿墙角放了一溜酒坛,正中是张木桌,木桌上一灯荧荧如豆,木桌旁两把椅子翻倒在地。 一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看不清面目的人斜躺在地,他抱着酒坛半醉半醒地嘟囔着什么。 “草上飞,真在这儿?”胡仙仙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难道是草上飞?是……飞大叔?”杭无一有些疑『惑』,有些惊诧,最后竟呼喊得有些亲切。 草上飞醉眼微睁,向杭无一斜了斜眼睛,而后他昏黄带血丝的眼珠轮了轮,带出点儿诧异又惊喜之『色』。 杭无一自来熟地去扶草上飞,他疤痕杂错的脸,酸臭邋遢的模样并没有让她感到恐惧和嫌恶。 胡仙仙看了看那小门,察觉那里开凿的痕迹并不久远,可能那才是鄂日浑他们开的这洞室通道。她一时没想通洞顶的小圆洞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草上飞以前开的洞,准备爬着玩儿的? 想不通就暂时不想,她略做犹豫后,就先以灵气将圆洞复原,再以灵气暂封石门。 “你们是降妖捉鬼,误闯进来?”杭无一把他扶起,胡仙仙挪起把椅子,让草上飞坐下。草上飞看她们两眼后,就问道。 他显得冷淡,但语气中没有身为杀手的那种凌厉感,也没有威胁陌生闯入者的恐吓意味。反而,听来音『色』低沉,语含关切。 杭无一不知该怎么回答,就看向胡仙仙。 只凭这一句问话,胡仙仙就觉得草上飞该是重情重义之人,绝不是偷香窃玉的猥琐之辈。她忽然明白薛少『奶』『奶』当年为什么会冒那么大风险爱上他,并生下孩子。 她笑答:“就算是误闯。你似乎担心我们被鄂日浑捉了去?这个石洞是怎么回事?” “听你的意思,你似乎不怕他们?那且请离开,你们不宜在这里久呆。”草上飞指指洞顶,示意她们快些离开。 “我是特意为了血仇之事而来,你若信得过我,还请详细告诉我这个石洞是怎么回事,以及你所知道的他们各种情况。”胡仙仙敛去笑意,诚恳说道。 草上飞撩开前额『乱』发,细细打量胡仙仙和杭无一,然后慢慢说起来。 “你们这么说,就应该是知道我和阿畴的关系了,好,我说给你们听。这里本来是薛家窖藏冰块的地方……” 草上飞搓了搓额头,好让自己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他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来历,但多年杀手生涯形成的敏锐直觉,让他相信她们不是坏人,并且她们能帮助血仇。 一说到窖藏冰块,胡仙仙就望向洞顶再次盖好的圆洞,那圆洞盖上还连着半截锈铜链。 她不由失笑:“那个洞口是夏天放瓜果进来贮存用的?那截铜链就用来吊着盛放瓜果的篮子? 夏日炎炎,瓜果放到冰窖里冰镇着,又能保持新鲜,又能增添冰爽口感,这些大户人家还真会享受。 我说嘛,要是这里本来是藏身的密室,怎么会把洞口开那么小,又开在假山上?原来是为了夏天放瓜果进来和取出方便……” 这洞室中半块冰都没有了,却仍是寒意沁人。胡仙仙遥想当年薛家的人在洞口吊下一篮篮鲜美瓜果,又再取出的场景,感慨这冰窖如今成了他们视作仇人的草上飞藏身之地。 “是这样?我们无巧不巧地进到这洞中,又遇到飞大叔,真是有缘。”杭无一也轻笑出声。 这阴冷洞室因她们的笑容而明亮温暖了些,草上飞又问了她们几句,知道她们已经大概了解他与薛家恩怨,更对她们信任几分。 他眼神悲戚轻叹:“我此生杀人如麻,但都是迫于主公命令而杀,我从来没有自己起心谋害过任何人。也许,上苍终究是仁慈的,才让我遇上你们。 可惜,阿畴没遇到你们那种巧合,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大仇人就藏在他眼皮底下呢。也幸好,他不知道,要不然他真就得毁掉一生。” 顿了顿之后,草上飞言辞恳切地请求:“你们既然是为了他而来,我求你们救救他。若能救他,你们但凡有所需求,我必定拼死为你们达成所求。” 杭无一连说:“不必,不必给我们许这么重的承诺,我们本来就应该惩『奸』除恶,铲锄鄂日浑那帮人……” “谁说不必承诺?”胡仙仙打断杭无一的话,挑眉笑说:“万一我就想要个什么承诺呢? 比如,我这当师父的觉得和他结个亲家还不错,他有这承诺就不得不答应。他这当亲爹的答应了,他儿子想来也不会反对。 这么一来,我就不用担心我的傻徒弟嫁不出去了。飞大哥,是?” 杭无一跺跺脚,捂着脸跑到墙角去了。草上飞脸上似是有了点笑意,只是完全毁容的他让人看不出笑容。 “要是你们真能救走阿畴,想来他的后半生会很快乐,若是那般,他娘也能含笑九泉了。” 胡仙仙笑了笑,又正『色』问他:“薛家出事后你一直藏在这里?你对血仇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他你才是他生父? 并且,为何不告诉他,灭薛家满门之事是你主公授意,你事先只是想来带走薛少『奶』『奶』,根本没有带杀手前来?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让仇恨蒙蔽心灵,还因为杀害无辜者太多,折损寿数,寿命不长了?” 他沉默半晌后才回答:“薛家的事都是我主公授意,事发后我就被关在了地牢。我要是不答应将阿畴也拉入杀手组织,我就出不了地牢,更没有办法照顾阿畴。 为了让主公不直接对阿畴下手,我只能什么都不告诉阿畴,只能让他恨我。恨也是种动力,要不然又拿什么支撑他活下去? 主公在灭了薛家后,掠夺了薛家所有财物,还侵占了薛家产业。可我认为,他的目标不仅仅是财产,还有阿畴对于他也有什么秘密作用。 我只能暂时妥协,藏身在这里暗中照顾他。没有我暗里助他,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很快成为金牌杀手?” 第四百八十三章 分析形势 胡仙仙曾在夜城『迷』窟借彩鹊之眼见过血仇,虽因有更重要的事没有细细打量过他,但还是能看出血仇头发虽白,面容间仍有一丝丝稚气未脱。 “是呵,他天赋很高,也毕竟只是个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小少爷,能活下来都不容易,更别说在江湖上掀起风浪。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薛家灭门的事,你主公『逼』你的因素占得少,要『逼』血仇的因素占得多。这是个很大的疑点呢,你主公安排这些,就仅仅只因为血仇是你亲生儿子? 还有,冒昧问一句,你主公是谁?” 草上飞摇了摇头,胡仙仙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不愿意说。她食指中指并拢,轻敲桌面,以手势催促他快回答。 见她神情中有不满意味,草上飞嘴角扯出个难看苦笑:“我不知道我主公是谁,为他卖命二十多年,我却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见胡仙仙面『露』疑『惑』,他再详细说:“我也察觉到主公想利用阿畴做什么大事,只是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至于我主公是谁,我就算告诉你,你可能也不相信。我虽然根本不知道我主公是谁,但经多年观察和猜测,我认为我主公是在在明面上威望很高的人。 嗯,一般杀手根本没资格见主公,我倒是能见到。可每次见他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并且我能感觉他也不是直接坐在密室里,而是在类似铁柜子的器物里和我说话。 他说话的声音很怪异,应该不是他本音,以致于我分不清那是男声还是女声。 我主公那种谨慎,是谨慎到阴沉如幽灵,让人丝毫不敢怀疑他对所有人的生死都能掌控。” 他这番话说得胡仙仙心下一沉,这个什么“主公”不好对付。她将已知的情况分析一遍后,又生出个疑点,夜城『迷』窟那些亡命之徒好像曾传言血仇杀了杀手组织的头头,自立门户。难道,血仇所杀不是“主公”? 有这疑点,胡仙仙立刻发问:“血仇不是自立门户了吗?难道他还没有脱离那什么主公掌控?” 对于这个问题,草上飞倒是立即回答:“阿畴所杀是管最底层杀手的头头,主公都没有召见过他,他如何能刺杀主公? 在我们那个组织里,依据武功的高低,经验的多寡,要分成各类等级的。 不同的等级要杀的人不一样,比如有专接平民间矛盾买凶杀人之事的,有达官贵人之间争斗而暗杀对手的。 阿畴的杀孽确实重,他一开始接任务就是为了苦练杀技,接了很多出价很低,为小矛盾就买凶杀人的活儿。 唉……他杀了管他的头头后,没那么频繁地杀人了,就是一味地寻我报仇……ot 胡仙仙点头认同他所说,接话道:ot越是普通的人本身所沾罪业就越少,被杀害后,杀人者的杀孽当然就越重。 而那些达官贵人,很多本身就犯有该杀的罪,所以你们当杀手多年反而没有他只当三年折寿折得多。 血仇那些杀孽是个死结,真不知程浩风该如何帮他解开那些死结,引他入道门。” 她见草上飞听到这些话后显得极为忧虑,就岔开话题说:“不论怎样,我师兄会想到办法为他解决此事的,你放心。 呵,我相信你不知道你主公是谁。你主公定然不能让你们识破真身,黑暗密室可以保证武功高强的人看不清他。 但是保不齐就有修行者混去当杀手,有夜视能力的人在黑暗密室里同样看得清。而铁柜子不同,灵气是穿不透铁器窥看其中情形的。 他召见手下时,呆在暗室中的铁柜子里,就能确保万无一失。看来,你那主公不仅武功高强,还懂得修行之术,同时在明面上也应该的确有很高威望。 我倒猜了几个可能的人选出来,你猜的是谁?” 草上飞也不多问血仇折寿之事,而是提了霍图、陆焕邦、诚郡王等几个有可能是他“主公”的人选。胡仙仙都摇头否定,她认为那主公另有其人。 “霍图出身官宦之家,少年时代就以博学多才扬名。虽说他是个专横的权臣,但治理国家还算兢兢业业,他没时间精力去做那些背地里暗杀的事。 陆焕邦家境贫寒,是考科举入仕,后来得到先帝赏识才一步步走上权力巅峰。你主公二十多年前就纵?横江湖,可那时候的陆焕邦才刚刚考中进士,不会是他。 至于诚郡王,如今这位诚郡王在二十多年前才出生呢。若说是老诚郡王,据传闻当年的老诚郡王贪赌好?『色』,弄得王府的开支用度都要去找蒯大老爷借。他那还有精力去建什么杀手组织……” 草上飞突然打断胡仙仙的话:“等等!你等等,你说什么?你刚才提到谁……” “霍图霍侍郎……陆焕邦陆阁老……诚郡王……还有蒯大老爷……”他那么急切地一吼,胡仙仙都差点儿忘了自己提过哪些人。 “蒯大老爷,蒯森雄!”草上飞的眼中迸发出异样光彩,他声音都有些颤抖地问胡仙仙:“主公极有可能是蒯大老爷,你觉得呢?” “他?是有可能啊。三十年前他就豪富一方,在二十六年前他又开始结交皇亲国戚、朝中官员,成了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 他的产业不仅遍布法朝,连番邦、天方等地都有分布。而他做为商人,所受律法约束又比官员小,他受的约束小,能从结交官员那里获得的权益却多。这么多年来为所欲为没被发现,可见他有通天之能。 我也算是与蒯森雄打过交道,陆焕邦都要让他三分,鄂日浑和他也有交往。他既然和鄂日浑有交往,就应该知道些关于修行的事。 你主公应当具备的所有条件,蒯森雄都符合啊。” 草上飞长叹几声,沉默着。杭无一听不懂他们谈论的事情,但能明白这蒯森雄不好对付,以后又难免会起冲突,跟着他们担忧起来。 胡仙仙甩甩头,先不去想蒯森雄的事,转而问草上飞:“这石门后的通道通向哪儿?是你挖的,还是鄂日浑他们挖的?” “这石门后的通道可以直通第三进院落,是我挖的。 我挖这个这些通道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阿畴他娘的尸身能存放得久些;二是万一再出变故,阿畴能有抽身退步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才注意到有面石墙格外『潮』湿些,就问他:“这墙壁有机关,薛少『奶』『奶』的遗体在里面?” 草上飞点点头,又说:“主公对我所做所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我完成了任务,我做什么,我去哪里,他都不会过问。 主公是应该早就知道这处洞室的,两个月前鄂大师和主公相见后,鄂大师就把我软禁在这里。 他们对阿畴说已经抓住我,只要阿畴听他们的,就可以让阿畴手刃仇人。我知道他们控制我就是为了控制阿畴,我苟活至今不是怕死,是想多给阿畴寻找生机。” 胡仙仙细想前因后果,要让血仇跟鄂日浑合作,也只有给血仇报仇血恨的机会才说得动他。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跟血仇合作?仅仅是因为程浩风想收他当徒弟,就以此要挟程浩风? “控制你是为了控制血仇,控制血仇却是为了什么?”胡仙仙是在问草上飞,也是在自问。 “他们是想让阿畴杀了我,引动什么‘怨灵横行’……我不是很清楚,总之那样就能害很多人,让人害怕,从而达成他们险恶目的。” 怨灵横行?这不就是把薛家老宅的怨气扩散出去吗?在这里所有怨魂怨念当中都把草上飞当仇人,杀了他,它们必定魂气激『荡』不稳。再又告知它们和血仇,草上飞不是主谋真凶,魂气中的激『荡』怨气必将更加深、更加浓。 想通了鄂日浑他们会具体怎么施行,又会产生什么后果后,她又想不通鄂日浑他们怎么就盯上了草上飞和血仇? “这是个一环扣一环的局,难道他们从很久之前就在给你设陷阱?到底为什么会找上你?” 草上飞低声道:“我估计和鬼头刀有关。” “鬼头刀?” “嗯,鬼头刀是认主的。当年就是因为只有我能用鬼头刀,主公才一次又一次地对我宽大处理。要不然,还不等阿畴出生,我和他娘都得死。 自从鬼头刀被阿畴捡去后,就一直是他在用,我悄悄试过,我如今只要触到鬼头刀,刀就会嗡鸣颤动。 这就表明,鬼头刀只是暂时属于我,它本来应该是阿畴的。” 鬼头刀有这种奇异之处?胡仙仙只是听杭无一描述过鬼头刀的样子,而杭无一也是在幻像中见过鬼头刀样子,并未在意那把刀。 此时听来,这刀大有来头。她从袖中取出笔墨纸砚,让草上飞细细描画鬼头刀样子。 “按一般所知来说,这是子母刀,更确切来说,这是子父刀。”画完后,草上飞递图给胡仙仙,又解释一句。 “子父刀?”胡仙仙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是的,子父刀。子母刀是两刀相互依存,子父刀是两刀各为其政。还有,子父刀煞气更重,两刀有相争之意,持刀人自然争斗心也强。” 父子相争?胡仙仙心口突然钝痛,分身彭清越未经召唤而化出身形,看着鬼头刀的图形默默流泪。 第四百八十四章 引子见父 胡仙仙一身棉布花衣已经在打斗中变得又脏又破,上挑的眉稍,微翘的嘴角,带几分落拓不羁,有几分洒脱狂放。 彭清越则着一身素白对襟琵琶扣短衫,素白撒脚裤,鬓边垂着两条小辫儿,脑后梳着油光水滑一条大辫子。她脸『色』苍白,神情清冷,有一半少女清婉气,也有一半侠女英武气。 看着一模一样却气质全然不同的两个人,草上飞这冷血杀手也微『露』惊奇之『色』。杭无一提前对师父有所了解,并也见过这分身,可她仍感惊奇。她先前以为分身之术是自己影子般的存在,没想到会有独立人格、自主意识。 “这鬼头刀和他有关?”胡仙仙向彭清越问道,她问得很含糊,彭清越却是完全能听懂她所问之意。 “是和他有关,弑父杀子后以地狱之火锻烧。没被毁去,更加锋利。”彭清越简单答道,而后隐去身形。 胡仙仙心中发冷,彭清越是她也不是她,那位贵公子是程浩风也不是程浩风。但他们若要真正彻底了脱,证得永恒之境,这些心中负疚,必须偿还。 诸世几境,数那贵公子负孽最重,当日他身受雷刑,肉身灰飞烟灭,而那染孽之刀却半分未损。 白魔曾携刀入地狱,后白魔亦死,阎罗王投此刀入地狱之火,焚之不毁。贵公子再投生之时,就是此刀再入世之时。只是不知何故,此刀由单刀形制,成为子父刀?又是为何,没有现世于地球,而是在法朝出现? 胡仙仙心痛得快要窒息,一直以ot爱就要融入每一滴鲜血去爱ot为信念的她,忽然不奢求相伴永久。她但愿一直与程浩风这样相互关心就好,不要爱得那么浓烈,那么偏执。或许,一直勇往直前的她,真想退缩了。 “要是血仇真要对你动手,你伤不伤心?”胡仙仙压下翻涌心绪,平静问草上飞。有时候,来不及悲伤就失去悲伤资格,还要挑一肩风雨上路,怎能沉溺于小情绪? “我不伤心,我只是遗憾。我苟活这么久,是想保他平安活下去,也是想亲口告诉他一些话。 我想亲口告诉他,他的亲娘是个好女人,更是个好母亲。 唉,如今觉得没必要了。也许他亲娘所做选择是对的,让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许能过得快活些。”草上飞明白她这么问,是要安排血仇知道他藏身此处。 杭无一却是没明白,她问:“是要让飞大叔逃得远一点,让血仇找不到他?” “不,不是要让血仇找不到他,而是要让血仇尽快找到他!”胡仙仙脸『色』少有地严肃起来,决然说:“头顶悬着利剑,将落未落的事态最让人心焦,还不如就让利剑落下来,看看到底会怎么样。” “对哦,与其让他们利用飞大叔来威胁血仇,不如我们抢先一步把握事态发展。”稍加点拨,杭无一就明白其中关窍。 胡仙仙欣慰点头,又说:“我还得联络程师兄,本来不想让这些事去打扰他,还是不得不打扰。” 杭无一微皱皱眉,面『露』疑『惑』,胡仙仙苦笑道:“诸般事端都和他有关,是得他来了结。只是,我主动联络他,和被鄂日浑『逼』着联络他大有不同。” 说着话,她素手轻翻,即有灵符现于掌心。摊开手心,轮转绕圆,符自燃而起,瞬间化为烟灰,又瞬间烟灰散尽。 向程浩风传讯后,胡仙仙再问草上飞:“血仇是在第三进院落当中吗?” “若无事情,他是在第三进院落中起居。他们大多数手下人都在第三进院落,被俘获的外来者和管事的头头在第二进院落,那些僵尸之类也在第三进院落。” 杭无一指指那扇小石门,问:“阿姑,我们要先悄悄地去找血仇?” “我们不走这条通道,我暗中送你去第三进院落挑战血仇。” 杭无一惊得指着自己鼻子反问:“我?还挑战血仇?” “是,挑战他,引他追你。你还得放出话去,就说和我走散了,去找他们要师父。”胡仙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啊?这也能行?” “当然行!别磨蹭了,你先上去!” 胡仙仙打开圆洞洞口,以灵力将杭无一托起,送至洞口边沿。见她攀着边沿爬出去后,又回头问草上飞:“那条通道在第三进院落里的出口是哪儿?” “在左厢房第四间屋子里,墙角有个衣橱,衣橱最底下一格就是暗道出口。” 胡仙仙向草上飞微点了点头,退步至圆洞口下,飞身而出。出来后,她先将洞口如前掩好,再将杂草都拂了拂,才和等在一旁的杭无一离去。 她们到院落外后,胡仙仙挥手示意贺登泰离开,她们就往第三进院落而去。 她们没有和外面围追堵截的黑衣人发生太激烈冲突,都是杭无一冲在前,引他们来攻,胡仙仙暗施援手救她逃跑。 黑衣人忙得团团『乱』转,可又没有真正开打,最后他们自己晕头转向地都往第一进院落聚拢,第三进院落外倒留出空档。 胡仙仙侧身在院落门框边隐匿身形,朝斜前方的杭无一丢了个眼『色』,示意她挑战血仇。 杭无一会意,拍着门板高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到底把我阿姑怎么了? 哼哼,限你们一柱香之内把人交出来。你们要是敢不交人,踏平你们这『迷』阵鬼窟。要是我阿姑少了一根汗『毛』,也踏平你们这『迷』阵鬼窟。 听到没有?不要以为你们有血仇帮你们,你们就可以横行无忌,信不信我一个回合就打趴他?……” 门内传来几声嗤笑,再没有其他动静。胡仙仙又向杭无一使眼『色』,让她继续说。 “你们不理我是?真是欠收拾,看我怎么削你们!”杭无一脱了鞋子,拿鞋底儿『乱』拍门。 胡仙仙握拳抵抵额头,哭笑不得。她以灵力御起颗小石头,砸到门上。 杭无一见她这般,不再『乱』拍门,穿好鞋后,找了块南瓜大的石头使劲儿扔进院子。听到“咚”的石头落地声后,里面传来叫骂声。她再顺手就地抓起石子儿、枯枝什么的,一股脑儿都往里面扔去。 很快,门后传来异响,是极沉重的脚步声。胡仙仙听出这是铁甲僵尸蹦跳的声音,挥手让杭无一退后站立,握起慧心玉剑准备迎战。 门霍然打开,随着腥风扑面,一具铁甲僵尸蹦得横飞而起,直向杭无一抓去。 幸好杭无一退得远,有了闪避空间。在她堪堪避过尸爪之时,慧心玉剑闪电般击向僵尸颈后大椎『穴』。 一击即中,僵尸猝然从横飞半空的状态变为摔趴在地。胡仙仙再撒出雾隐无隙网,兜起已然不能蹦跳的僵尸,轻松一抡,就将这具僵尸扔回院落中。 “砰啪”落地声响过,院内顿是如炸了锅般闹腾起来。好几个黑衣人一窝蜂地涌向门口,他们只看到杭无一双臂环胸,朝他们藐视而笑,看不到胡仙仙就侧身站在门口。 慧心玉剑激『射』而出,洞穿第一个跨出门的黑衣人心脏,紧接着带起一溜喷?『射』的血箭,刺向第二个人。 接连刺死八个人后,从围墙上跃出十余个黑衣人团团向杭无一围去。 胡仙仙召回剑,握剑在手,反绕到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第九个身后,现出身形厉声大喝:“让开一条道儿!敢不照做,就杀了他!” 那些黑衣人本以为是杭无一除去僵尸,所以见门口被尸体所堵后,就翻墙出来。但翻出来后只是围着她,因不知她功力深浅,而不敢先下手。 猛然听得胡仙仙声音,他们都本能地向声音传出方向望去。趁他们这走神之际,胡仙仙已斜掠而起,将杭无一从包围圈中揽抱而起。 在同一时刻,慧心玉剑还划破那被挟持者喉咙!他倒地之时是满满的不甘心,被挟持后不是要谈判吗?为什么一点点侥幸获救的希望都不给他,就直接让他死? 黑衣人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儿,胡仙仙已经携着杭无一飞入院内,低声叮嘱她:“左厢房第四间,墙角衣橱最底下一格,记好!” 她放杭无一到了院子正中,又返身院外去解决那些黑衣人。 杭无一在院中大吼:“血仇,出来!你想要报仇,就得先胜了我!” 一间屋子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头发灰白,连眉『毛』都有些白的黑衣少年。他长长白发遮了半边脸,看不清五官如何,杭无一只觉得他神情冷漠如冰。 胡仙仙以碾压?『性』的优势对那些黑衣人展开虐杀,地上刹那间就倒满横七竖八的尸体。而那些还没有出院子的黑衣人,他们要么是被激得顽抗到底,要么就是被吓得往外『乱』跑。 只有两具铁甲僵尸蹦出,胡仙仙很容易就除掉它们。她之所以让杭无一去叫门,就是要让这些黑衣人松懈,以免他们指挥僵尸来攻。 这些铁甲僵尸虽然厉害,却是要靠人吹哨指挥,或是要阳气直对僵尸口鼻喷过去,才有攻击 『性』,要不然就是僵立不动。 黑衣人对杭无一没多少戒备心,他们大意之下,有一半的人都冲了出来,而没有去吹哨唤僵尸。还有一半的人就算想起要唤僵尸,战局已经失了先机,只能带着僵尸仓惶撤出第三进院落。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杭无一溜进左厢房第四间屋子,但本无意与胡仙仙相争,只想报仇的血仇,对杭无一先前所说言语颇为在意。因此他看到杭无一溜进去,他也跟着进去。 第四百八十五章 以死解恨 胡仙仙见他们进去,也不再与仅有的几个黑衣人缠斗,旋身倒飞入那间厢房。 那几个黑衣人以为胡仙仙已到强弩之末,就带着具僵尸追了过去。追过去时,正迎上红雪拂尘携雪带冰凌厉击扫。 她斜一眼倒在地上哇哇『乱』叫的人,以灵气封门,再转身往那暗道口而去。 那暗道口在衣橱最下面一格,只要缩身其中,格板就自动退开,人也就坠入暗道。人入其中后,格板又自动关上。 胡仙仙在暗道中慢慢前行,留意着杭无一和血仇情形。血仇察觉胡仙仙追来,全然没当回事,只是盯牢前方暗道中弓着腰半爬半跑的杭无一,紧追不舍。 杭无一总算到了小石门边,靠在门边顺了顺气,有些紧张地回望血仇。血仇一个箭步蹿到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冷冷看她要怎么做下一步动作。 胡仙仙跟上来后,左手掐诀运起灵力解了石门上的灵气封禁。杭无一见青光闪过,才拍门喊:“飞大叔,快救我!” 石门开了,杭无一急急进去。血仇没有立即跟进去,他傲立门口,白发飘舞,衣袂飘舞。这暗道内没有风,是他举刀之时,凌厉杀气带起的凛冽寒风。 鬼头刀以一个刁钻的必杀角度砍向草上飞,草上飞没有闪避,只是缓缓闭上他蕴含了太多情绪的眼睛。 杀气弥漫整个暗道和洞室,杭无一奋不顾身地挡在了草上飞前面,她很英勇,可她还是忍不住发抖。 刀带起劲风,油灯在风中熄灭。洞室中顿时陷入绝对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就在杭无一觉得自己已经被黑暗吞没时,黑暗中闪点荧光,是胡仙仙用浑元一真簪划出的荧光。 荧光缠绕鬼头刀,血仇眼见“仇人”就在近前,刀却在仅隔草上飞几寸处凝住。 血仇猛挥刀,刀不动。他暴发出孤狼啸月般的嚎叫,放开刀,用双拳擂向草上飞。 杭无一以木鱼槌横抹他右拳,嘶声大喊:“他是你亲生父亲!” 血仇根本就没听见她说什么,右拳被挡,左拳再挥。左拳结结实实地打在草上飞胸口,打得他倒退两步。 血仇挥拳如风,杭无一再难抵挡,草上飞被打得口吐鲜血。可是,草上飞没有躲避,看向血仇的目光中还满是慈爱。 杭无一不停地喊着他是你爹,你不能杀他之类,血仇根本就不听。 胡仙仙以荧光卷过刀,握刀在手。这刀当真是认主的,在她手中嗡鸣震?颤不已,难以驱用。她笑了笑,以红雪拂尘拂丝缠紧刀,再走入洞室。 她没有阻止血仇拳击草上飞,只因她明白不让血仇发泄愤恨之意,不让草上飞发泄愧悔之意,他们就不可能冷静下来好好谈话。 见两人情绪已由狂『乱』变得有些『迷』茫,她撒开雾隐无隙网罩住血仇。 血仇在网中如发狂的野兽撕咬咆哮起来,杭无一流着泪,隔网向他伸出手:“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不会害你的。薛家惨案不是飞大叔主谋,他其实比你更伤心……他真的是你亲生父亲……” 血仇嗓音吼哑了,他略静静,杭无一又说:ot你不要闹,听我把前因后果说给你听听好不好?” 血仇没有回答她,她当他是默认,就低声讲起草上飞与薛少『奶』『奶』及薛家的恩怨情仇。 讲到薛少『奶』『奶』说着要杀草上飞报仇,却是迎上刀锋自尽之时,父子俩都不约而同地啜泣起来。 杭无一说完,血仇没有接话,整个洞室都处于沉默压抑的气氛中。 “我不信……我相信薛家的事是个大阴谋,可是我不相信我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不管薛家的事背后有什么阴谋,都是这个人直接把杀手引到薛家老宅,他就是我们薛家人的仇人!”血仇终于开口,他声音嘶哑,情绪复杂。 胡仙仙和杭无一唉声叹气,竟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劝说。 血仇又出声请求胡仙仙:“我知道你功力比我高很多,你要是可以放了我,让我手刃仇人,我有生之年,乃至死后鬼魂都甘愿受你驱使。你要是不放我出来,我报不了仇,我就自尽,化成厉鬼去找他报仇!” “你怎么那么固执,不肯相信我们?”胡仙仙忍不住怒声责问。 “我当然不相信你们!女人都是无耻又愚蠢的,而你这种有点儿能耐的女人在无耻愚蠢之外还添了毒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见胡仙仙拒绝放他,他不再乞求,整个人都透出满满戾气。 “胡说!”草上飞怒斥道,擦擦嘴角鲜血,脚步踉跄走到网边,肃然说:“你可以恨我,可以杀我,但你不可以这么看待女人! 你娘有很多事做得不够妥当,可她所做一切全是为了你!到她生命最后一刻,她愿意用生命来化解你心中恨意,你还不明白她是有多心疼你? 这位胡姑娘完全可以直接击杀你,可她没那么做,她一再出言警醒你,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那个小丫头比你年纪还小,可她比你懂事多了!你有什么资格说女人如何如何?” 血仇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牙齿咬得嘎嘎响,许久之后,他声音颤抖着说:“你说我可以恨你,可以杀你,那么你就让我杀了你!你请那个女人放了我,让我杀你啊!” 杭无一听得暴怒,跳起脚指着他骂:“我们苦口婆心说这么多,你怎么就一句也听不进去?你脑袋里怎么就只剩下仇恨?” “我脑袋里就是只剩下仇恨,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你不是我,你不懂我的痛苦!”血仇冷声反驳。 草上飞嘴角歪歪,眼神悲凉地请求胡仙仙:“放了他!我们都到上面院子里去,让薛家那些冤屈横死的鬼魂看着,看着他杀了我,为他们报仇雪恨。 你们别劝他了,要让他接受自己是仇人儿子的事实,对他而言也很残忍。 胡姑娘,真求你放了他。我也活累了,你若是愿意,请你让我死后能和她在一起。”草上飞瞟了瞟存有薛少『奶』『奶』尸身的那面墙壁,胡仙仙知道他是请求与薛少『奶』『奶』合葬。 “好,我们都到上面院落里。”胡仙仙点头答应,以灵气将那圆洞口扩大了些,飞身拽着雾隐无隙网将血仇拖出洞室。 她再伸手拉出草上飞和杭无一,真的准备撤开雾隐无隙网放出血仇去杀草上飞。 杭无一不停地求胡仙仙再劝劝血仇,她摇头叹息:“再怎么劝都是不起作用的,要解开他的心结,光是劝说不起作用。” 她不仅撤网放人,连鬼头刀也一并交还血仇。血仇举刀向草上飞砍去,发声高喊:“薛家的亲朋好友们看着,今日就为你们复仇!” 他的刀却是没有砍过去,手也僵滞了下来,因杭无一紧闭着眼睛挡在草上飞身前。 他低吼道:“你让开!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我连自己的亲娘都会杀,你这个与我毫不相干的小丫头又算什么?” 胡仙仙只是冷冷看着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劝解或是阻止。她并非任由事态往恶『性』方向发展,她暗捏雾隐无隙网随时准备出手。 “你就是靠女人护着保命的吗?先是我娘,这次是个小丫头!你何德何能,连她都要来护着你?”血仇紧盯草上飞眼睛说。 草上飞轻推杭无一:“小丫头,不用这样。大叔活腻了,死了倒是解脱。” 杭无一睁开眼睛,倔犟说道:“我不让开!我不让他杀你,是为了他好。我阿姑说他是有仙缘的人,要是做出杀父恶行,就会断了仙根!” “小丫头听话,大叔会成全他的仙缘。别拦着了,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该做,不要耽误时间。”草上飞低声说完,猛地拨拉开杭无一,朝着血仇冲去。 他沉肩压肘,以肘直击血仇右胸。他武功高强,意志非凡,纵然身受重伤,也是很流畅地使出一连串招数。 血仇受击站立不稳,草上飞趁势拧住他手腕,使他所握之刀为自己掌握。 草上飞不是要夺刀,是让刀划向自己脖子。鲜血溢出,他向胡仙仙笑笑,示意她莫忘了他嘱托之事。 胡仙仙紧捏雾隐无隙网的手松了松,不是她无力阻止草上飞自戗,是放弃阻止。 薛少『奶』『奶』引刀向己,草上飞引刀向己,都是为了血仇能发泄恨意,又不背上杀孽。 他们愿意为儿子这么做,她又怎能不成全?她情不自禁流下两行清泪,杭无一则是尖声哭叫起来。 草上飞颈边喷出血,血珠溅了血仇满脸。他闭眼倒地,疤痕杂错的狰狞面孔,凝出安祥神态。 血仇双眼红得似要滴血,他疯狂地愤怒斥问着:“他就这么死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就死了?你们怎么能让他死?谁准许你们让他死的?” “他死了,你满意了?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我爹是个只会赌钱的混蛋,我都想让他活着啊!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没了他,与这世间的联系就少了一分! 你呢?你『逼』死自己亲生爹娘,还好意思怨恨?” 杭无一控诉着,胡仙仙静默着,她们想不到血仇会做出戮尸的举动。见他发疯猛砍向草上飞的尸体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鬼头刀砍中草上飞肩头,一道青紫闪电突然划破昏暗天空,雷声响起。他举刀再砍,当他朝尸身砍出第二刀时,惊雷刹时直劈而来! 第四百八十六章 怨冤散尽 此时,外界该到黄昏时分了。灰蒙蒙的『迷』阵中突然透进一线夕阳金光,因天雷劈开了『迷』阵。血仇受雷击倒地,那是诛除不孝逆子的天雷,胡仙仙移不开。 闪电如游龙蜿蜒,像是要撕扯开天幕。很快,第二道雷就将劈至。 承受第一次雷击后,血仇半身焦黑,半身流血。他还没死,嘴角带着讥嘲笑意,喘着粗气。 刚才还在责问他的杭无一,此时却是涕泪横流,半跪到他旁边,斜抱着他:“你快认个错……认个错……” 天雷之威让『迷』阵震『荡』起来,那些恶灵厉鬼大有破阵而出之势。阴风飒飒,尖啸声声,真可能酿成怨灵横行之祸。 胡仙仙不再去管第二道天雷劈下后,血仇将会如何,她察觉鄂日浑他们已经围向这第一进院落。她召出分身,小心戒备。 就在第二道天雷将劈未劈的刹那间,出了很多令人难以预料的变化。 雷声响过,杭无一扑在血仇身上,紧抱着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做,只是从心底里急切地想那么做,只是知道不想让他死。 这第二道天雷来势更猛,杭无一却只觉得大地震动,全身发麻,并没有痛感传来。 她惊诧万分地望望四周,才知道是程浩风硬接下这道雷。惊雷响过,散发着焦臭味的黑烟腾起,院落地上本来平铺着石板,那石板地面竟被生生劈出条三丈多长的小沟。 杭无一惊得目瞪口呆,只见第三道惊雷再次劈下。程浩风承接第二道惊雷时已经衣袍尽焦,双臂被灼伤。此时,他勉强站稳身形,飞身半空中斜举墨冰剑将雷引向他自己。 本该劈向血仇的雷再次劈中程浩风,墨冰剑“当啷”落地,他也随之从空中跌下。跌下之时,他身形晃动,猛的跪倒,双膝跪磕在石板上。 石板磕出两个小凹坑,凹坑中瞬时聚满鲜血。杭无一惊得忘了哭叫,轻放血仇在地,跑去半扶起程浩风。 “三师伯,你没事?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无妨,无妨……我已经安排好救兵来援,这里的事会解决好。我是该受此劫,不必忧心。” 程浩风疼得冷汗直流,被雷劈得焦黑的脸上,让汗水冲得白一道黑一道。他铆足力气说这些话,是安慰杭无一,也是让胡仙仙放心。 胡仙仙背对他们,没看到程浩风此时惨烈情形,但她忍不住想像那般情形,想得泪水模糊双眼。 她没有去看他的空闲,她此时正全力杀敌。鄂日浑亲自领着贺登泰,同着那些黑衣人、僵尸、枯骨围攻而来。 那几道分身主攻僵尸、怨灵之类,而胡仙仙本体则直击黑衣人。或许,残杀有生命的黑衣人,才能燃起她的斗志。 她已与慧心玉剑融为一体,刺、抹、斩、劈、削,用最狠辣的招式、最刁钻的角度、最狂暴的杀戮之心去战斗。 杀戮,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却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那些黑衣人随鄂日浑辗转各地逃蹿,人数本来就已经不多,在第三进院落中又让胡仙仙杀掉不少,经她又一番『乱』杀,只剩得十人左右了。 这十人左右都不再攻击,也不招架,全部撤退围向鄂日浑。 “胡仙仙,你杀,你杀呀!你杀的人越多,这『迷』阵里的怨气、煞气就越重,到时候冲出『迷』阵的威力就越大!”鄂日浑嘎嘎怪笑,带着这十人左右,往老宅外撤去。 蔑视敌人的最好方法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表情都不要有,直接打败他就是。胡仙仙就是这么做的,横飞而起,御使慧心玉剑直刺鄂日浑膻中『穴』。 剑光耀眼,被胡仙仙杀怕了的黑衣人没有为鄂日浑挡剑,反而都齐齐退开。 鄂日浑冷哼一声,手中剪形双刀迎上慧心玉剑。 就在双刀夹住慧心玉剑之时,胡仙仙横飞过鄂日浑头顶,在他背后落地,抬脚连踹他腰眼。 鄂日浑来不及回身,转瞬已经挨了五脚。他圆睁着眼睛,喷出两口鲜血,扑倒在地。 “你用几个木偶就耍得我团团转,是我太依赖灵力。你也太依赖法器了,忘了自己的手脚才是最好武器!”胡仙仙狡黠阴笑,准备跃起身踏断他的脊梁骨。 也是这老鳄鱼死期未到,胡仙仙说话时浪费了一丢丢时间,就这一丢丢时间使得鄂日浑被救走。 救走他的是宫绝,宫绝一直没有现身,胡仙仙只觉眼前红『色』血雾、黑『色』烟尘交替几闪,鄂日浑就从地上消失。她抬头远望,只见身披黑斗篷的宫绝如黑蝙蝠般飞远。 鄂日浑说得不错,死的人多了,怨气煞气就更浓了,那些鬼魂就像永远打不散、打不灭般猛攻而来。就在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被挡下,胡仙仙累得灵力快枯竭之时,听得破风声频频传来。 “胡施主,请去歇息。” 法算横棍扫飞一具枯骨,对胡仙仙说:“苦昙大师和我法谋师兄带人助乔元君、岑道长、随顺他们守在阵外,那些凶物冲不出去。齐道长她们又带人来与我内外夹击鄂日浑,胡施主不必再撑。” 胡仙仙凝神收了几道分身,得以喘息片刻,飞掠到半空中观察形势。 薛家老宅之外,乔楚诗他们仍在她先前安排的位置守着。另外,又有苦昙带着甘如桃,及法谋带着善福寺众僧守着。 第一进院落之外,是齐楚鸾带着琼莲宫众人和皮专道带着圆明观众人,对仅剩的一些黑衣人、僵尸、鬼魂之类形成反包围之势。 第一进院落之内则是法算带着恰顺,及琼莲宫功力较高的叶赛英、阮文月、唐文昭,还有泥蛋儿冲了进来。 胡仙仙见鄂日浑的人所剩不多,就吹了声唿哨,提醒贺登泰可以离开鄂日浑了。 然后,她落身法算之旁,说:“我先带他们到隐蔽地方疗伤,若有异动,大声示警。” 交待完毕,她才转身到程浩风旁边,抱起他跳入洞室中。她又返回院中,将血仇抱起,也安置到洞室中。最后,携着草上飞尸身,和杭无一同入洞室中。 胡仙仙袖中只携带有一般疗伤『药』,以灵力撬开昏『迷』的血仇牙关,喂他服下,让杭无一好好看护他。 她再给程浩风服『药』,又散发灵气抚向他双膝伤口。 “别耗灵气了,我们灵力有所不同,你这么做也只能缓解烧灼痛感。等这里的事了结,让六师弟从海底圣境送些『药』来,很快就能好。”程浩风声音很低,明明是安慰她,她却听得泪珠“唰”地滑落。 她带着哭腔问:“以你的功力应该能移开那天雷的,怎么会这样?” “那是诛不孝孽子的雷,我当然扛不住。”他自嘲而笑。 “你只是不肯顺从你父亲的安排,哪至于会算不孝孽子?” “你忘了那个弑父杀子,气死母亲的贵公子?那也算是我,纵然不会对我直接追加雷劫,可我也很难抵御这雷击。”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陡然想起鬼头刀的来历。她心中暗叹,就算那一世已经死于雷劫,也未消尽罪孽啊。不亏不负,是要偿还尽了,才无所亏负? “怪我,怪我,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要是我想得细些,由我来为血仇挡雷,你就不会受伤了……” 以她的功力去挡雷,不会受业力之伤,可是会受不住直接的震『荡』力。况且,她要是去挡雷了,又怎么抵抗鄂日浑他们围攻? 程浩风只是摇头,胡仙仙瞟见杭无一正用酒给血仇细致擦拭脸部,她看杭无一做得很专注,不会转头瞧其他地方,就悄悄握起程浩风的手。 握着他的手,让他的手贴放在心口,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就算他此刻重伤在身,也会给她安心的感觉。 ot不是你想不到,是我该受此劫。ot他知道她越是狂暴就越是心中不安,她的不安只有他能安抚。 她双眸凝睇他双眸,他看出她眸中疑问之意,又对她解释:“只有消解孽业,我功力才能再进一层。我自己所学太杂,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等级,只知道修为停滞不前很久了,难以突破。也许一切都是天意,此刻虽是重伤在身,难破的桎梏却有突破之势。” 胡仙仙的心跳终于平缓下来,他抽?出手,以小指勾起她小指。两手手背相靠,轻摇一摇,再手心合拢拇指相抵。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指肚,又勾缠着她的拇指将她指尖压下。指尖缠绵,他嘴唇向她嘟嘟,再斜看向手指。 情绪大起大落之中,她满眼泪水,此时他分明是借手指来挑逗她。她脸颊飞上红晕,破涕为笑:“坏透了,伤成这样,你还有心思歪想……” “哪有歪想?”他故作正经地说:“我是……我是让你听听苦昙大师、法谋大师他们的诵经之声。” 能用武力直接解决的事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就该念经超度消解冤怨之气。程浩风倒正找个好借口,胡仙仙则心下全然放松。 梵唱之声旋绕不绝,缥缈空灵如同是天地本有的声音,而不是人嗓所发出的声音。 胡仙仙暗想,僧侣念经时不是字正腔圆念出文字,而是含混不清地似『吟』似唱,就是为了营造这种奇妙氛围? 怨气煞气真在减弱,程浩风没有直接主理这薛家老宅之事,他做的安排仍很周全。 第四百八十七章 了事养伤 洞室中更暗了几分,外面应是夜『色』已深。血仇似乎是呢喃着要喝水,见杭无一『摸』『摸』索索地走来走去,胡仙仙指尖轻搓,用灵气点燃桌上油灯。 洞室中有了微弱亮光,杭无一倒了些酒喂血仇。他嘴唇嚅动两下,咽了酒,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他有些懵愣地环视一圈,又闭上眼睛。 他的举动引得杭无一担心地轻声唤他,胡仙仙因他先前固执行事而心生不满,此刻见杭无一对他那般关切,就含怒盯向他们。 人的天『性』难改,血仇这般执拗偏激,要是杭无一对他生情,会让她吃很多苦头。 程浩风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们,勾着她的手指勾得紧了些“想什么呢各有各的劫,替代不了,阻挡不了,别多管。” “谁说我要管我是我是看他长得比你英俊,就多看两眼。”胡仙仙有点儿不想让程浩风收他为徒了,故意这么说。 杭无一听着这话,倒觉得是真夸血仇呢。程浩风只算五官端正,惟有一双眼睛格外深邃『迷』人,血仇是真的俊朗不凡。 先前他长发披散遮脸,没能看清他面目,给他擦脸时她得以细细打量他。 他长眉入鬓,微斜向上挑出飞扬神采;眼睛细长,有狐眼之魅,有鹰眼之利;鼻直口方,嘴唇削薄微勾,自带三分邪肆狂傲。 若不是发丝和眉『毛』都已灰白,当真是个招桃花的美少年。不过,就算他此刻有些容颜憔悴,还是招桃花啊。 比如对于杭无一而言,他的白发白眉倒添了冷峻神秘之感,更是『迷』人。 她们看他,程浩风也细看他几眼“是比我生得好看,我必须得收他为徒了,好断了你的歪想。”他语气有些发酸。 “嗯”胡仙仙有些没转过弯来。 “我收他当徒弟,你就是师娘,长辈怎么好意思对晚辈想入非非”程浩风得意笑说。胡仙仙撤开和他勾在一起的手指,轻拧拧他手背。 血仇再次睁开眼睛,以手撑地挣扎着站起身,迈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走到程浩风旁边,“扑通”跪倒。 “师父”血仇向程浩风三叩九拜,神情庄重诚恳。 胡仙仙有些搞不懂了,她还以为要让他入道门得经一番周折呢,就这么直接拜师她想着他手执鬼头刀冲向草上飞时,那满脸戾气的样子就有些后怕,这少年不好教啊。 她担忧着,程浩风却是含笑接受他叩拜。程浩风让她扶起自己,靠在她身上,半坐着对血无仇说“好,从今而后你就是我云华观门人。 你生父少年孤苦,无名无姓,而你也不适宜再用你养父的姓,你就以血为姓,如何 你的字辈排行正是无字辈,就赐你道号殊胤子血无仇。” “血无仇殊胤子以往种恩仇皆无,愿承灵殊法胤。”血无仇起身,恭敬应答。 从此世上既没有薛家小少爷薛畴,也没有金牌杀手血仇,只有云华观程浩风亲传弟子血无仇。 “胤,也是血脉胤续,望你不要只记得传承法脉之胤”程浩风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又看向草上飞尸身。 血无仇眼中泪光闪过,转身向草上飞跪倒,无声无息地跪着。好一会儿后,胡仙仙见他双肩耸动,泪珠滴落尸身之上,杭无一也跟着悲戚落泪。 看着他们,胡仙仙心里倒来气儿,这会儿知道哭了,先前怎么就不听劝 见她想要责骂血无仇,程浩风拉拉她,又摆摆手,“就让他们各自安心,他父母并不怨他。无仇未来的路并不好走,他父母不在了,他要应对的事还能简单些” “你怎么能这样说就跟他父母拖累了他似的。” “草上飞并不是淳朴良民,能在死前了尽心事,并没有什么坏处。他所惹的江湖恩怨也不少,他不在了,也免了无仇牵涉那些江湖中事。” 他很客观地分析着利弊,她听得暗暗心惊。他所说的道理没错,可那么惨烈的事能看得如此淡,也着实冷情。她又想到他们自身也沾带很多恩怨,他们又该如何了结那些恩怨 血无仇情绪渐渐平静,缓缓起身,哑着嗓子问“今天是几月初几” “八月初八。”自从在海边经历那莫名其妙少一夜的事后,胡仙仙总是牢记时日。 “八月初八我的出生真是劫难”血无仇笑了笑,擦去腮边泪痕。 “你生辰是八月初八我也是好巧,我们同年同月同月生”杭无一听他这么说,高兴接话。 “不巧。我满十七岁,你才满十四岁,并非同年。隔了三年之久,你那年的八月初八就不是我那年的八月初八。” 看着冷淡应答的血无仇,和失落低头的杭无一,胡仙仙皱了皱眉。她觉得这就像春燕寻巢,寻到了冰山上,苦的当然是春燕。 本来她还期待血无仇真能与杭无一结缘,可经了他固执寻仇之事后,就不愿徒弟与他有情缘纠葛。 他这『性』子,就算他能放下恩怨情仇,可他那“女人都是无耻愚蠢”的偏见,只怕难以改变。胡仙仙心疼地看徒弟两眼,无奈叹息两声。 血无仇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她们师徒心中形象变了几变,他记起草上飞托付胡仙仙,要与薛少『奶』合葬的事,询问薛少『奶』『奶』尸身在何处。 胡仙仙走到那面墙边,寻着开启的机关。这墙壁机关不隐蔽,也不复杂,她点按了那面墙一块微凸的砖,墙面就往两边分开,『露』出其中夹层。 夹层中是间仅容一人站立的狭小冰室,应该是草上飞在三年前临时隔出来贮冰,用以保存薛少『奶』『奶』尸身的。 寒冰之上是口大石棺,棺盖敞开。薛少『奶』『奶』身着白衣,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平躺棺中。这石棺不比冰晶玉棺,她的尸身虽没有腐坏,却也肌肤惨白僵硬,没半分活气了。 她躺的位置是右侧,左侧空着,想来是草上飞为自己所留位置。 血无仇看看石棺,俯身抱起草上飞走过去。他受雷击之时,是被震晕了,伤得并不重。虽是受伤不重,要抱着身材魁梧的草上飞前行,还是有些费力。 见杭无一要出手帮他,胡仙仙忙以眼神制止她。一则,那是他应该做的;二则,他必定不肯接受帮助,何必惹他说些冷言冷语。 “暂且这样安置,等以后空闲,再来迁坟厚葬。”程浩风见他放父入棺,盖好棺盖,再出言抚慰。 “不必了,就葬在这里。等我伤好些,来填平这洞室,再起坟竖碑。”血无仇退出身,启动机关封好冰室。 胡仙仙也同意他的说法,程浩风也尊重他的做法。 生不能同衾,死后得以同『穴』,是否葬在吉地不重要,是否有贵重陪葬品也不重要。能有葬身之地,能与心爱之人一起长眠,能有后辈祭奠,这就是最好的坟墓。 余无他事,四人在洞室中捱到八月初九巳时,叶赛英来喊他们出去。 胡仙仙带他们出去后,只见阳光明媚,天地之间清清朗朗一片。他们都心中舒畅很多,彼此聚在一起相互问候。 待孙展鸥赶到此处,程浩风让他将遍地死尸都妥善安葬,又让他将这薛家老宅烧了。 孙展鸥点头答应,又看向血无仇。血无仇说宅院烧毁后,就先任此地荒废几年,再以后,除了那假山周围不要动,其余地方以后都开垦成田地。 说完这些,胡仙仙凝出气泡,四人坐于气泡中飘回胡家。 接下来,胡仙仙联络秦沐风给程浩风治伤。秦沐风在海底圣境有要事需处理,就让杜婉芷带了『药』物前来,让康无病练手治伤。 到得八月二十六,血无仇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稍有空闲就捧鬼头刀在手中,盯着刀刃发呆。 杭无一怕他这样下去,会悲伤郁结于心,就笑嘻嘻地弹了弹刀刃说“刀再好也只是刀,不用看得发痴” “杭无一,别碰鬼头刀” 她对于他说话的生硬语气很不满,可又不好直说你该对我温柔点,就寻个借口说“无仇,我入门比你早,你应该称我杭师姐。” “师姐哼,凭你这黄『毛』小丫头也想当我师姐” “我就是你师姐你再不听我的,我就去三师伯那里告你。”她很看不惯他傲慢冷漠的样子,可她自己又忍不住要往他面前凑。她想来想去,想到用他师父来压制他的办法。 “杭姑娘,别去。”程浩风算是给了他重生机会,他敬重师父,却并不怕师父。他不让杭无一去告状,是因他不想让她去打扰师父和胡仙仙独处。 她可没想到这些,见他还真央求她别去,杭无一有点嘚瑟了“叫师姐。” “小虱子。” “你你信不信我真会去告你我去给三师伯说,你成天不练功,就会对着鬼头刀发呆。”杭无一再次拿程浩风来压制他。 “杭姑娘,小虱子,这两个称呼任选其一。我相信七师叔不会反对我叫你小虱子,她也喜欢叫你这名儿”血无仇可不会让她给要挟住。 “谁说我阿姑会喜欢『乱』叫我名字哼,算了。随你,杭姑娘就杭姑娘。”杭无一也明白真要闹到胡仙仙和程浩风跟前去,他们压根儿就不会掺和这些事。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屋内听着,都笑起来。他还躺在床上,她坐在旁边,他拉她入怀,抱着她说“两个不开窍的娃娃,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折腾。” 她埋头在他胸前低笑“这算不算是有其师必有其徒”rd444或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彭卿越,推荐一款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复制书友们快起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 诛杀巨鳄 夏末秋初,胡家小院内众人都安闲度日。胡仙仙喜欢宁静悠远,也向往惊险新奇。但若是有得选择,在宁静悠远与惊险新奇之间,她还是更愿意宁静悠远的生活。 膝关节骨碎裂后极难复原,程浩风的伤用了很多仙草灵『药』,他也只能勉强站立和行走,不能运劲发力。 傍晚之时,杜婉芷携着康无病来送『药』,说是秦沐风仍抽不出空闲亲自前来诊治。 见程浩风伤处看似愈合,实则红肿有化脓症状,胡仙仙暗暗忧心,听得秦沐风还脱不开身前来,更加担忧。思来想去,她决意带程浩风往海底圣境去,必须让秦沐风亲自治疗,他才能早日痊愈。 他们商量了几句,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准备一同前往海底圣境。耐不住『性』子的她片刻都等不得,想交待杭无一各种杂事后,就即刻启程,可她东找西找都找不到人。 血无仇说杭无一去找趁手的武器了,她嫌木鱼槌太短,竹剑又像个玩具,而菩提子不是攻击『性』武器。她听泥蛋儿说起祠堂存有旧刀剑,就去祠堂找泥蛋儿。 天『色』全黑,泥蛋儿提着两把锈刀、一根长矛进了院子,喊着“无一,我挑着几样将就能用的旧兵器了,你来看看。” “无一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胡仙仙皱眉发问。 “祠堂杂物间里堆的都是些破铜烂铁,是以前组织乡勇时留下的。她挑来挑去没挑着能用的,就没耐心挑,我让她先回来等着”泥蛋儿说得有些啰嗦,见她脸『色』阴下来,就不敢再说下去。 胡仙仙直觉杭无一是出事了,暗以灵力感知木鱼槌,才知道她注入其中的灵力被人为隔断。她不仅感觉不到杭无一去了哪里,就连是生是死也感知不到。 杜婉芷他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正要联络熟人帮忙寻找之时,院中“咄”地一声响。 血无仇当先冲出去,见是颗石子儿上拴着根黄丝带,他急忙将黄丝带拿进屋,“这是杭姑娘扎头发的。” 胡仙仙拿起黄丝带闻了闻,当即飞掠出去。见此情形,程浩风也要追去。杜婉芷说他膝伤未愈,不宜调御灵气,他说只要不硬运灵气就没什么。 说罢,他掣出墨冰剑,斜坐剑上循着胡仙仙气息追去。 那黄丝带上有鄂日浑刻意留下的气息,要胡仙仙前往薛家老宅救徒弟。他与宫绝逃出薛家老宅后藏身在陵州附近,就为了伺机掳走她家人要挟她。 只是,胡家父母长辈出门的时候少;泥蛋儿学剑有成,勉强有反抗之力,又常与邻居同行,他们没有下手机会;就在傍晚之时,杜婉芷他们来送『药』,杭无一见胡仙仙忙着问程浩风伤势恢复如何,就单独溜出去,又单独返回,他们得到机会动手掳劫。 胡仙仙神情冷然,心中早已是怒火熊熊燃烧。各有利益,各有目的,争斗难免,她可以尊重对手,但若是对手敢来针对她在意的人,她一定会让对手死得很难看。 薛家老宅已经依程浩风吩咐烧毁,胡仙仙远远就看见无遮无挡的焦土上,鄂日浑狞笑仰望着她。鄂日浑旁边是三口大缸,每个缸上都贴着符纸。 星月无光,夜『色』如墨,他们都能夜视,黑夜影响不了什么。 “胡师妹,你徒弟就在这三口大缸其中之一。你要是答应我条件,我就放了她,你要是不答应,我这特制的灵符就会吸干她的血气” “你要什么条件”胡仙仙环胸抱臂直问他。 “程浩风扶助慎郡王登基后,让新皇帝封我为国师,封宫绝陛下为摄政王。” “呵,你不提起宫绝,我都忘了他还是条漏网之鱼。他在哪儿躲着”胡仙仙没回答同不同意条件,转了话题。 “他在哪儿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你还是快点做决定,你到底要不要你的徒弟” “不要那么不听话,我要她做什么”胡仙仙察觉程浩风追了来,她要等他来再动手。她很着急,但不能鲁莽行事。她当然在意杭无一的安危,她不能承受任何失去,可是不能让鄂日浑看出来。 “你知不知道一点一点被吸干血气而死,是多痛苦的死法你真的不管她死活”鄂日浑双手掐出古怪法诀,那三口大缸上的符都发出血红毫光。 程浩风气息已近,胡仙仙嘴角浮起残忍笑意。她没有抢着去翻那些大缸寻杭无一,而是御剑而起。 鄂日浑没想到她会直接开打,慌『乱』召出剪形双刀迎战。刀剑相撞,火花四溅,他连连后退。 他向来都是裹一身漆黑长袍,端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此时为了便于战斗,就甩脱长袍,着贴身短褐衣裤对敌。 程浩风已经落身下地,焦急地翻看哪口大缸中有杭无一。他试着揭去符纸,手一触到符纸就指尖发烫。 “留他『性』命,让他说出解符咒之法。”他冲胡仙仙高声喊道。 胡仙仙早料想到那符纸不是能轻易揭开的,她打鄂日浑之时,都是劈刺他衣袍,他脱去外袍后,她就主要伤他腿脚。 又是凌厉一击,鄂日浑左脚脚踝处肌腱被挑断,他痛嚎着倒地,剪形双刀也掉落在地。 “快说”胡仙仙反握慧心玉剑,抵在他颈畔怒喝。 “第三口缸,滴血符上,以己气血溶之。”鄂日浑颓然说着,比起各种条件,当然还是他自己的『性』命重要些。 程浩风以墨冰剑划破左手中指,因来不及问鄂日浑是左数第三口缸,还是右数第三口缸,又怕他使诈,就三张符都滴血其上。 血滴挨上符纸就爆起血光,程浩风觉得血气直冲心口,又再冲喉间,他口中喷出一股血箭,猝然倒地。 那符纸血光黯淡下去,自动从缸上飘落。左边第三口缸“咕咚”倒地,杭无一从里面爬了出来。 “三师伯,三师伯你醒醒”她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很虚弱的样子。 “咳咳我醒着的,只是这吸血气的符实在霸道,就像所有血气都被猛地抽了去” 胡仙仙瞥见他们虽大损血气,却都『性』命无忧,就看向鄂日浑。 “可以放了我啦”鄂日浑低声问着。胡仙仙是左膝跪抵在他胸口,右手反持剑的,他不敢稍动。 胡仙仙眼中杀气凛现,他慌忙叫喊“别杀我我知道宫绝的藏身地,我带你们去找他” 她起身退开,鄂日浑翻身坐起就化为本体大鳄鱼,铁尾横扫而至。 胡仙仙眯眼冷笑,宫绝可以慢慢找,杀鄂日浑的机会却不可以错过。她知道他铁尾扫来只是虚招,真实目的是要逃走。 她没有抵挡,而是凌空腾起身,跃到鄂日浑头部所朝的方向截住他。 鄂日浑见她阻住去路,巨嘴张开,森森尖牙咬向她小腿。 她不得已退开一步,红雪拂尘掸向他大嘴。 在红雪拂尘还未扫来之时,他变回人形,旋身飞起,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胡仙仙御出慧心玉剑追击,同时纤腰拧转,一个鹞子翻身就跃到鄂日浑身前,再阻住他去路。 “我真的可以带你们去找宫绝”鄂日浑见逃不出去,又抛出诱饵。 胡仙仙收了慧心玉剑,似是要放他,却又很快掐诀再使出慧心玉剑。原来她不是要御剑直接刺穿鄂日浑的心脏,而是以慧心玉剑施展斩情断缘之术,用层层光波笼罩他。 光罩中的鄂日浑只感到无可抵抗的威压在慢慢加重,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盼着她能给他个痛快解脱。 胡仙仙眼中燃烧着疯狂怒火,看着鄂日浑在强大压力下口鼻渗出鲜血,她妖异而笑。 他不是会制吸人血气的灵符吗那就让他尝尝困于斩情断缘的真正绝地,尝尝等着自己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滋味。 整个光罩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收缩,鄂日浑的身体在收缩中变形。 杭无一看着眼一幕完全呆愣了,她没想到成天和她斗嘴皮子玩儿的“阿姑”会这么残忍可怕。 将鄂日浑困在光罩中,让他呼吸不到鲜活之气,就已经足以闷死他。这实在够残暴了,怎么可以再这样 杭无一知道闷得窒息了就会在晕『迷』中死去,胡仙仙是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容易,不让他晕过去,要让他清醒地痛苦赴死。 战场杀人不是残暴是英勇,刻意地虐杀,就是残暴 程浩风回过身来见到这一幕也皱了皱眉,他颤颤巍巍站起身,伸出手,捂住杭无一眼睛。 光罩当中鄂日浑变形得像没有骨头般扭曲成一坨,在强压之下,他的肌肤变薄、变粘黏,再溶解、融化,浸出又流下一滴滴蜡黄肉油。 胡仙仙看着他这样子有些恶心,猛然撤了慧心玉剑,灵力从光罩中冲溢出来。 强压骤解,发出连续闷爆声 “噗噜噜” 鄂日浑凸出的眼睛缩回眼眶,他即将奔向死亡脱离苦海之时,最后一波不可忍的疼痛向他袭去。 灵气先紧压又骤放,气爆声之后,鄂日浑皮肉骨骼都爆散筋肉离体,碎为齑粉,血沫横飞 漫天血雾之中,胡仙仙木然伸手接了点儿血沫,凑到鼻间轻嗅,嫌恶地甩开。她再仰头看天,诡异浅笑。rd444或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彭卿越,推荐一款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复制书友们快起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 灭绝永生 捂在杭无一眼前的手挪开了,她眼中所映入第一个画面就是那诡异的笑。她不明白胡仙仙为何要笑,只觉得那笑容很诡异,诡异又落寞。 “随我走。”程浩风的声音响起,他拉起胡仙仙的手。胡仙仙看看他,神情转为『迷』茫,而后顺着他所指方向,携着他往宅旁小水塘飞掠而去。 飞掠过大路,他们在塘边柳树下落地。程浩风指了指塘水说:“安心洗浴,我去照顾无一。” 他明白她厌恶身上所染血污,并且骤惊骤怒之下,她心神『迷』『乱』,给她一点清静独处的时间,能让她恢复平和。 他转身离开,胡仙仙跳入水中。她没有游动,任由塘水漫过自己头顶。 这小水塘中有藕有菱,水不深,但还算清澈。她不停搓洗着自己,搓得皮肤起了一道道紫红淤痕。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身上沾了很多腐肉,自己浑身都散发着腐臭味。洗来洗去,塘水中都漫开了这种味道。 那种洗也洗不净的污浊感让她觉得绝望,脏的、脏的,到处都是脏的! 她知道这种状态很不对劲,比这更残忍的杀戮她都经历过,怎么惟独这次跨不过心里的坎儿? 正是深夜,塘边又有树遮草掩,不怕有人偷看。她斜靠到塘沿石头上,捧起水慢慢浇在自己脸上。夜风微凉,这凉意终于让她的心清明几分。 是因这次程浩风和杭无一正看见她杀戮?是了。他们是她在意的人,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残暴凶狠的一面。她是个骨子里苛求完美的人,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却很在乎他们会怎么看她。 想通了,她就另取出干净的青『色』道袍换好,准备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刚穿好衣服,还来不及拧干湿漉漉的头发,就听到老宅那边传来几声凄厉尖叫。 胡仙仙心中一凛,疾速飞身而去。还未落地,就听见程浩风惨声急喊:“无一,你再不听话,我就让你师父将你逐出师门!快跑,跑!跑啊……” 黑蝙蝠般的宫绝在低空掠行,他铁爪之下抓着程浩风,眼睛盯着杭无一追去。 杭无一跌跌撞撞地跑着,边跑边哭。要不是程浩风时不时地猛力挣扎着击打宫绝几下,干扰宫绝,她早就被宫绝抓住。 胡仙仙瞬间明白鄂日浑不仅是要抓她亲人要挟她,还想直接杀她!他本来打的算盘应该是,让她救杭无一被吸血气,就算她救出杭无一,血气不足也会功力大损,然后让宫绝出现给她致命一击。 要不是程浩风跟来,意外揭了那符纸,救出杭无一,胡仙仙可能已经殒命。 原来宫绝没有藏匿到很隐蔽的地方,就是在这附近!胡仙仙心神剧震之下,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出宫绝气息,是她失误。她自责地想,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谨慎,也不够狠辣,心理承受能力更是不够啊。 心思百转,手上却是果决展开行动,灵气尽出,几道分身同时手执法器施展绝技。 彭清越以雾隐无隙网施出“『迷』雾丛生”,胡清定以红雪拂尘施出“冰心冷尘”,女匪以一元浑真簪施出“浑然归真”,胡仙仙本体施出“斩情断缘”。 凛冽杀气带起冷厉劲风,觉出杀意,宫绝阴恻恻笑着松开铁爪,程浩风滚落地上。 他仰面摔下去后没有逃跑,而是大喊:“他抢回了六芒星魂……你快跑……他针对的是你……” 胡仙仙没懂他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惜灵气也不惜命地猛攻。宫绝在重重围攻下,显得有些昏头昏脑招架不住。 这应该是“『迷』雾丛生”产生的幻境对他起效,胡仙仙想趁着他不甚清醒,速战速决。 可这宫绝应该是上次被程浩风打伤后,已经恢复,各种击打对他没有半分影响。胡仙仙看着击中了他,他也受伤流血,紧接却是他伤口很快愈合。 分身齐出,再同时施展绝技,这很耗灵气,胡仙仙只怕还没有击败宫绝,他就会从幻境中清醒。 她全力攻击,心神专注于如何让宫绝伤口还没能愈合就再加伤口,没注意程浩风说话: “我没有防备,本来有伤,又大损血气,宫绝一来就先抢夺回六芒星魂…… 他这段时间以童男童女之灵魂炼掠灵大法,功法大成,再加上融入六芒星魂之力,离永生只差一步之遥。 你的灵魂就是能助他跨过那一步之遥的人,你快走,等你功力再提升再来对付他!你如今这样和他斗,就是变相地助他达到永生啊! 仙仙,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你快走啊……别再白白损耗灵气,再缠斗下去,你连走都走不了……”程浩风身体虚弱,出声低弱,但胡仙仙是听清了的。她听清了,却没有细想,仍是只顾打斗。 胡仙仙与分身有序地对准宫绝膻中、气海两个位置攻击,她就不信真的会杀不死他! 如此连攻,平常人早死了千百次,就算是仙身也只怕承受不住。可宫绝只是流了很多血,眼睛渐渐由蓝『色』泛起很多血丝,似是痛得红了眼睛。 当宫绝双目变得赤红之时,他突然暴喝一声,声彻云霄。随即,他身体迸『射』出光芒万丈,那些伤痕瞬间消失。 光芒中是一个又一个六芒星图案在重叠、旋转、拼接,这些图案由此又组成千奇百怪的多种复杂几何图案。 宫绝欣喜若狂,他甩掉那黑蝙蝠似的披风,用手指着那些图案比比划划,用胡仙仙听不懂的古怪语言念叨着什么。 程浩风也有些状若癫狂,他也直盯着那些图案比比划划,用发音急促的语调呢喃着胡仙仙听不懂的话。 激烈的打斗突然停止,胡仙仙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而杭无一则是藏到宅旁草丛后,有些恐惧又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些光影图案。 宫绝忽又耸肩一笑,瞳孔紧?缩,双目中的血丝退去,再次变为蓝宝石般的明眸。他的眼睛在变,面容身材也在变,一瞬之后就变为十五六岁的英俊狄人少年。 宫绝在光芒中双手举向天空,激动得泪流满面地念着什么。胡仙仙想趁此机会袭击他,无奈光芒所笼罩之处,她根本就无法挨近,更别说动武。 “永生……时光逆流……回到自己最想珍惜的美好时刻……”程浩风也在断断续续地用奇怪语言跟宫绝一起念叨,而后,他又用法朝官话以古奥语调念出。 这几个词让胡仙仙听懂了,她猜想,那些奇怪图案就是六芒星魂中的秘密,关于永生和时空逆转的秘密。宫绝以前没有参透,青丘国几代国主都没有参透,竟然在这种特异情境下促使宫绝参透了? 六芒星光芒渐弱,宫绝体内散发出另一种光。那光是透明无『色』的,却比有?『色』光芒更亮,亮到细微烟尘都清晰可见。 这光直攫胡仙仙而去,她身旁一个接一个的分身因灵气枯竭而消失,她恍觉自己也将消失。 灵气被吸的感觉竟是『毛』『毛』的、麻麻的、黏黏的,这怪感觉让胡仙仙竟唇角浮笑。 她真是该逃的,宫绝吸尽她灵气后,怕是真的无敌于三界了。这掠灵大法,真的可以掠夺灵气,所有修行者都躲不过! 她自己都想放弃抵抗了,可程浩风仍在努力抗争,他低吼着冲到胡仙仙身前:“不乖……自私……你想先死让我伤心吗?” 程浩风本已是衰弱至极,这么冲来没能阻止宫绝对胡仙仙灵气的掠夺,反而他自己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他体内所剩灵气不多,转瞬之间,透明的光就开始吸取他生命之力。 他此刻的样子就和将身死魂消时那般,身体干瘦僵硬,六感尽失,那是胡仙仙最不愿回想的模样。此情此景刺心,她丧失的斗志又重燃起来。 胡仙仙放任宫绝掠夺灵气,气海泄尽,她就以意念将身体尽融天地中,想着宁可魂飞魄于天地间,也不要当宫绝的养料! 刹那间,她魂魄离体!宫绝目光一滞,那透明的光中也不再有灵气流转。 胡仙仙向后仰去,重重倒地。而程浩风在此时浑身冒出烟雾,就如将自燃一般。 宫绝轻蔑地冷笑着念出句奇特咒语,那透明的光就再次灵气直涌,包裹起程浩风。 胡仙仙魂魄又重入她肉身,她微睁了睁眼,心痛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只见程浩风的身体仿佛变得不再是血肉组成,而是散为无数沙砾般。 那些沙砾勉强构成个人形,瞬时又全部散开。本来的程浩风之形就如流沙涌向宫绝,那是黑『色』的流沙,再没有半分人形的流沙涌动着,扑向宫绝。 胡仙仙见过被宫绝吸尽灵力的人都成了人干儿,可程浩风为什么会成这样?是宫绝恨他曾夺走六芒星魂,连具尸身都不给他留下? 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宫绝并不能吸收那些黑『色』沙砾般的东西,甚至这些黑『色』沙砾在有意识地包围宫绝。 宫绝体内迸出的光渐渐暗淡,他脸上呈现出窒息般的痛苦神情。他双手『乱』抓『乱』舞着闭上眼睛,而程浩风已由沙砾恢复为一具骷髅。 宫绝大张着嘴吞了几口气,那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消失。他不可置信地睁眼,程浩风的身体从骷髅变回人形——健美的赤?『裸』人形。 所有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盯向他,还不待他们看清,他已是身着蓝『色』道袍的本来模样,只是更显神采奕奕。 程浩风扬眉挥剑,墨冰剑剑气森寒,宫绝似被剑气冻住了般一动不动。程浩风剑尖冲他心口一挑,挑出融入他体内的六芒星魂项链。 “你,你也参透了永生之秘?”宫绝心口处没有流血,只是有个空洞。他的身体渐渐如烟雾般缥缈,勉强凝实为人形。 “你不甘心?你死心!六芒星魂的秘密,只有我真正参透!” 程浩风扬手挥袖,带起旋风,宫绝勉强凝实的身形一霎飞散。 第四百九十章 风云龙兴 程浩风广袖再挥,那些打斗过的痕迹和鄂日浑残尸碎肉都同宫绝那般消失不见。 旭日东升,秋天田野上弥漫着丰收的甜美味道。他们静默着,杭无一完全相信那惊险又诡异的夜晚过去了。她从草丛中跑出,笑向程浩风和胡仙仙打招呼。 “终于彻底灭了他,要不然真对不起五师弟和红儿姑娘。”程浩风捻六芒星魂项链在手,晃了几晃说道。 “三师伯,我可不可以看看?”杭无一盯着六芒星魂请求道。 程浩风微颔首,递给她。她拿着项链到一旁认真细看,胡仙仙冲着她专注的背影笑了笑。 “你终于笑了……从灭宫绝后,你就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盯得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程浩风牵起胡仙仙的手,走到草丛后。 “浩风……”见杭无一仍是只顾看着项链,她双手抚『摸』他的脸,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在眼前。 “嗯。你在想什么?我们先回去。”程浩风瞟向杭无一,神情有些不自在。 胡仙仙笑着收回手,“是呢,先回去。在晚辈面前不可太过亲昵,免得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坏他们……” 程浩风脸『色』红了红,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开口,胡仙仙就跑出草丛喊杭无一去了:“无一,快走啰。我们回家喽……” 听到呼唤,杭无一小跑着到了他们身边,恭敬地把六芒星魂项链递还给程浩风。 “能看懂吗?看不懂也不用急,等你功力高了,我可以给你讲。若有机会,再学学狄人的语言文化,慢慢就能懂的。”程浩风对杭无一格外谦和,这自是因她是胡仙仙的徒弟。杭无一也因此不怕他,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 “是不是懂了就能参透永生之秘?” “那可得看机缘。这就像看书,同样的书很多人都认完了字,也懂了字面意思,可真正能够活学活用的人并没有几个。” 程浩风给她耐心解答,胡仙仙含笑揽起杭无一,三人同往胡家而去。一路之上杭无一都问着各种问题,胡仙仙只是含笑任由程浩风去解答。 到得胡家,见他们安然无恙归来,众人都放了心。见到程浩风膝伤痊愈,他们又都觉得惊奇。 程浩风没有对他们多做解释,只说是因祸得福。待众人散去,他携胡仙仙到她房中,轻声问:“仙仙是对我有什么疑虑?” “不是有什么疑虑,就是觉得你又要离开我了,我不高兴……”她嘟着嘴,真是满脸的不高兴。 他食指点向她额头,神情轻松了些:“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当怪物,从此再也不亲近我了呢。是,是得又离开几天。不过,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聚。 我要立即启程去做补龙脉的事,助金龙飞升。韩泽熙当皇帝真是天意,本来我功力一直停滞不前,始终不敢引黑龙残魂入天外神龙残骨。没想到,就这样得以真正突破瓶颈,还参透了六芒星魂的永生之谜。 然而,这永生并不是俗常所知的永生不灭,嗯,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关于不灭灵魂的事……”程浩风自己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达想法,就想从头讲起。 “别讲这些,你不是说马上要去做补齐龙脉的事吗?别耽误时间了,我就想静静的抱抱你,再抱抱。”胡仙仙环抱着他的腰,贴紧他胸膛。 “好,抱抱。等金龙龙脉以神龙之气补齐,韩泽熙顺利登基,我们就一心修炼,早些解咒。”他紧紧拥住她,憧憬着未来。 他的气息依旧是清清淡淡让人安心,只要有他在,就安心。只是她明白韩泽熙登基后,他们也不可能隐居修炼。不是他们会贪恋荣华富贵,是一定会发生很多令他们无法脱身的事。 道、佛,以及其他异教皆是融入他一身,这定是天意。天意如此安排,肯定不会只为了他能解绝欲夺情咒,然后与自己平淡相守一生。 给你天大的能量,当然会压上天大的责任。能力有限的限制显而易见,拥有强大力量时的那种限制却往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受限。 果然,还不等他们去想还有什么事,事情已经找上门。院内传来几声惊呼,接着又是问候声。 他们听出是段梦柔来了,是来找程浩风的。胡仙仙轻推了推他,侧身挣脱他怀抱。 程浩风无奈一笑,先行出了屋子,她随后跟出。 “程师侄,黑龙祠那边已经完全准备好,只待你完成最后步骤了。温柔乡虽好,还请不要贪恋。莫要辜负了晁师兄对你的期望,众兄弟姐妹对你的支持。”段梦柔声音婉啭动听,可入了众人的耳就是不中听。 段梦柔并没有降落院中,而是端坐于悬停半空的莲台上。她本来神情是恬静微笑,可胡仙仙看她就是皮笑肉不笑。 胡仙仙眸中冷意闪过,傲然转身回屋。杭无一望了望半空中的段梦柔,又看看站满庭院的紫霄宫随从们,也跟着进屋。 杜婉芷淡淡说:“段天妃、程师兄你们有要事在身,我就不耽搁你们时间了。我也有事要忙,且先走一步。”说着,她就带康无病飞掠而去。 其他人原本还与紫霄宫的人说着客套话,见此情形,都各自散开。 程浩风冷冷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动身。水妙虚走到他面前说:“我师父给你们面子,没有要你们跪拜行礼,这就是天大的恩德。你们怎么非但不感激,还对我师父如此无礼?” “无礼?水道长是想教教贫道礼法?” “教你礼法,我自是不敢。可也得提醒程师兄你一下,算起来你是阿琐长辈,对她做出那般无耻之事,实在是你品行有亏。 紫霄宫与云华观渊源颇深,我不会与你计较,你却也莫要因此就以为紫霄宫弟子可以任人欺凌。”水妙虚说得义正辞严,仿佛程浩风真做了什么下流勾当,全因她宽宏大量才没有令他身败名裂一般。 而程浩风听得发懵,脑袋转了几个弯才想起蛇精阿琐是水妙虚的徒弟。段梦柔与晁玄同同辈,程浩风与水妙虚同辈,阿琐是算他晚辈。可是,他不认为他做了什么无耻之事。 他含着嘲讽意味浅笑着听水妙虚说完,并不反驳。胡仙仙倒是按捺不住怒气,打开门出来,叉腰说道:“要走就快走,别在这儿叽叽歪歪、扯三扯四的『乱』说话。 那个蛇精干的事儿才真是无耻下流,少在这儿血口喷人!你们紫霄宫还真是藏污纳垢之所,什么阿猫阿狗都收入门下。 你们快走,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什么天妃、地妃,别摆那些排场吓着我的邻居。” 水妙虚没想到胡仙仙就这么直接撵他们走,她脸『色』紫涨,压抑着怒气沉声说:“胡师妹,你乃是得道天仙,怎的说话如此没有涵养?” “这是我家,我没有涵养自然有我父母来教训,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你们不请自来就够让人烦了,还想赖在这儿不走吗?” 水妙虚再难压抑怒火,昂着头走到胡仙仙面前,咬牙切齿责问:“你们戏弄我那阿琐徒儿,又重伤了她,你们还有理了,是?” “阿琐媚『惑』少年男子,不仅吸他们阳气,还把对她痴心一片的人制成蛇傀。你们纵容她害人,你们还有理了,是?”胡仙仙反问回去。 段梦柔沉不住气了,制止水妙虚再和胡仙仙争执,又说:“胡师侄,妙虚所言的确有不妥之处,你别介怀。可我总算是你师叔,你还是对我敬重些为好。要不然……” 她颇有深意地瞄向程浩风再说:“要不然,即便我不在意,让你程师兄看着你如此粗鲁无礼,怕是有损你形象。胡师侄,你这般想怎样就怎样的『性』子可不招人喜欢……” 她还没有说教完,程浩风冷笑着抢话:“段天妃,你要想怎么端着你自以为的高贵身份都可以,可你别忘了是你得求我,不是我来求你。我的师妹当然想怎样就怎样,敷衍你都没有必要。” 水妙虚转过身,指着程浩风鼻子要说什么,段梦柔冷声唤她:“妙虚,不讲理的人面前就不要讲理了。” 水妙虚悻悻返回段梦柔身边,灰溜溜离去。胡仙仙反手关上门,程浩风也同着他们离去。 此后几天平静度过,九月初三暮『色』时分,周围邻里都欢呼着望向空中。杭无一也兴高采烈地拉着胡仙仙出门,说要去看“火烧云”。 她出门之后,才知道他们所说“火烧云”是指此刻晚霞格外绚丽多彩,真如铺花堆锦。 胡仙仙看了几眼后就心中隐忧,她看到霞光中龙影淡淡,将去未去,这是德元帝即将归天,又还未归天的征兆。 忽然之间,彩霞满天变做乌云翻滚,狂风乍起,似是暴雨将至。众人都惊呆了,倏忽间却又是风云皆散。 天空之中种种奇异景象不见了,就与平常多云天气时的傍晚同样。 众人都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就在他们议论之时,忽又下起雨来。雨势不大,但也都各自归家避雨去了。 微雨一霎,又是雨过天晴。胡仙仙神情恍惚地看着院中桂花树,那枝叶上雨珠晶莹,她觉得像是泪珠。她知道德元帝此刻已死,事情已成,这雨是为德元帝而哭泣? 第二天下午,各州各驿都传遍德元帝驾崩,太后懿旨让慎郡王韩泽熙进京的消息。并令举国哀悼,臣民皆服孝。 第四百九十一章 登极礼争 九月初九,慎郡王马不停蹄赶入京中,见太后、会群臣,算是继位。并以新君名义,为德元帝处理丧葬事宜。 先帝孝期内说是要臣民皆穿孝服,但那针对的主要是京中官员,穷乡僻壤的人也许都不知道先帝驾崩,还说穿什么孝服? 就算是陵州离京城不太远,也只有极少数迂腐老学究披麻戴孝,其他人都是各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娶妻纳妾这种事还是要等先帝孝期过后的。 这些俗礼,胡仙仙并不在意,她有些同情德元帝,却也不至于会为他『操』心丧事。 让她想起杂事的是杭无一,ot阿姑,先帝葬入陵寝中后,继位的新君是不是应该先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然后给太皇太后,太后加徽号,晋封皇后、妃嫔之类?” “嗯,我也搞不太懂,似乎是?” “如果先娶妻,再去做那些事,是不是不合礼法?” 胡仙仙偏头瞟着她,没明白她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皇上今日和沈大小姐新婚大喜,我听街上那些人都在议论,说皇上这么做不合礼法。皇上应该先去奉天门办登基大典,昭告天下法朝有新君继位,再纳后妃。还有,新君当郡王之时已有正妃,应该封正妃为皇后,而不是另娶。” 原来是韩泽熙要先迎娶沈竹君,再去办那些仪式,这的确非常不合礼法。只不过,胡仙仙可不管什么礼法,她只是为沈竹君担忧。 杭无一见她眉头紧锁,就问:“阿姑也认为皇上做得不对?听说,群臣都反对皇上那么做,是三师伯说此举不违礼法,皇上才最终决定下来。” “我不懂礼法,我只知道她终究是难逃自己的劫。莫管这些闲事,去和无仇一起练功。” 杭无一听得模棱两可,闷闷出门去了,她不知道“她终究是难逃自己的劫”这句话指的是谁?是沈大小姐?沈大小姐此时荣宠至极,会有什么劫? 九月十二黄昏时分,皇宫之中其他殿阁仍有几分先帝亡去的哀戚感,毓盛宫中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正是韩泽熙与沈竹君的大婚之庆。 九月十三,新君第一次上殿早朝。为敬德元帝,新君没有改年号,待新春伊始再定新年号。并且,宣布了一些新的封诏。 九月十六,乔楚诗受封淑逸平康福国元君,受诏前往京城任碧洗宫宫主。路过陵州时,她说韩泽熙将在十月初九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邀胡仙仙同往京城观礼。 胡仙仙婉拒了,又请她详说新增了哪些封号,并请解释其中牵带之事。乔楚诗也不强求她同往,认真说起朝堂中新旧交替之事。 韩泽熙尊德元帝生母为太皇太后,封号慈康荣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仍居慈安宫中,各项奉给之物比先前更增一倍。 据说,德元帝驾崩之后,群臣及皇室宗亲多数都主张由诚郡王入京继位,是太皇太后力排众议,让党本安传旨由慎郡王入京继位。 太皇太后此举能压下群臣议论,是因她说德元帝曾留下口谕,要传位族弟韩泽熙。 论实际辈份,太皇太后是韩泽熙的同族婶娘,这么个封号,婶娘就成了祖母辈了。可是,德元帝时她已是太后,韩泽熙继位又只能封她太皇太后。 韩泽熙的生母老慎郡王妃,没有入京,而是封为献仁绪慎王妃。她的地位有些尴尬,别的新君继位都是生母嫡母谁当太后的纷争,她和太皇太后各有夫君,本来是妯娌关系,争都不知道用什么理由争。 好在,她并没有因为儿子当了皇帝就认为自己非得当太后,而是谨守王妃本份,一切用度规仪照旧。还请旨将原慎郡王府改为启瑞宫,供奉道家诸位仙长,以谢天恩。 她则搬去离老慎郡王墓不远处,新修一座规模很小的王府居住。 沈竹君被立为皇后,封号敏诚皇后。沈廷扬也当了工部侍郎,沈家一门荣宠。只是坊间流言,多有为柯雅洁鸣不平的。 按理,柯雅洁本该是皇后,如今却是懿德皇贵妃。韩泽熙特许她一应用度照皇后规制来供给,可终究不是皇后。 这些人不知道背后许多曲折,只认为柯雅洁先是慎郡王妃,就理应封皇后。胡仙仙心中苦笑,沈竹君定然没有想到她一嫁给韩泽熙,就背上骂名。 乔楚诗的兄长升任礼部尚书,这登基大典算是他走马上任后办的第一件大事。 乔楚诗那一长串封号是韩泽熙封的,让她去京城碧洗宫当宫主,却是她兄长乔且诗请求程浩风提出。 碧洗宫离皇宫很近,因有一座名为碧洗台的小山岗在其中而得名。碧洗台上怪石嶙峋,没什么花草树木,多是光秃秃巨石。 其中有一块巨石形似水罐,乡邻传说那是洪荒之时大神的涮墨笔洗。这巨石上有股很小的泉水,阴雨天气时冒出的水带有墨『色』,说此石是笔洗,倒也有些符合。 晴天之时,泉水则是澄澈无比,能倒映碧空如洗。或许,因此缘故,这小山岗既叫笔洗台,也叫碧洗台。 后来,礼朝之时,有位公主因生母早逝,又遭父皇和宠妃嫌弃,就养于皇宫之外。据说,就是在碧洗宫的位置。 朝代几经更迭,法朝又建都在此,皇宫位置挪移,碧洗宫离 皇宫位置比之礼朝时近了许多。 又因离皇宫近,就常有后妃、公主、宗眷前来进香祈福。乔且诗知道妹妹和沈竹君、柯雅洁是旧相识,让妹妹来当宫主,应该也有通好后妃,让自己仕途更通达的打算。 胡仙仙见乔楚诗说起这些时,显得并不愉快,知道她应该是不想参与太多纷争的。更有一点,她可能也不想离孙展鸥太远。 胡仙仙不再多问她的事,转而问段梦柔如今怎样。乔楚诗又再讲起其他人的事,说是韩泽熙目前对臣属一律施恩,外人都分不清亲疏。 段梦柔仍掌紫霄宫,在本来封号之外,又加封为圣德护国天妃。 而普救寺的法略仍旧颇受敬重,受封圣显太帝师。 就连太监党本安都提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另有原来权臣陆焕邦、霍图等人,仍是手握重权。 胡仙仙不知道韩泽熙一味用怀柔政策是什么意思,当然也有可能是程浩风如此主张的。 其实也不是真的新旧交替顺利无比,暗涌已现。韩泽熙和沈竹君大婚之事,说合礼法,说不合礼法都说得出道理。程浩风支持他们,是不是他借此暗测韩泽熙在众臣心中到底够不够权威? 乔楚诗辞行之后,胡仙仙带着杭无一、血无仇念经练剑,悠闲过了几天。 九月二十三,胡家小院门前排开一队仪仗,只见十余名俊秀道童身着纯白道袍,各执华盖、幡旗、乐器之类整齐分列大门左右。 听到鼓乐声,泥蛋儿疑『惑』开门,看见一位端严仙者在外负手而立。他愣了愣神才认出那就是程浩风,喜不自胜将他迎进门来,又高呼着让胡仙仙快出来。 众人都迎出来,高兴地围着程浩风问长问短,胡仙仙远远地站在桂花树下,歪着头笑嘻嘻看他。 他向她走去,众人都知趣散开。胡仙仙双手挥舞着招呼众人:“都走开做什么?一起说说话呗。” “仙仙,我……”程浩风望了望众人,欲言又止。 “你不许说话,我来说。”胡仙仙有些霸道地打断他的话,笑问他:“是不是段梦柔他们说你是护国天师,心系万民,有你在则有国运在,是你力保韩泽熙,护龙飞升?” 程浩风点点头,众人听不太明白胡仙仙要说什么,只是莫名的漫开紧张压抑气氛。 胡仙仙环视一圈,粲然一笑再说:“此种新旧政权交替的敏感时刻,那些老狐狸都盯着韩泽熙和他周围的人一举一动呢,段梦柔把程浩风捧那么高,就是想看他重重摔下去。 政局未稳,程浩风要是对韩泽熙不管不顾,直接与我成亲隐居,韩泽熙绝对会被完全架空权力。甚至,不只是被架空权力,还有可能引发更可怕的事。 因有情势所『逼』,程浩风在近段时间内,是万万不能与我成亲的,是也不是?” 众人都冷眼『逼』视程浩风,胡婶更是直接问:“你把婚期一推再推,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浩风讷讷无言,胡仙仙捂着脸向众人可怜兮兮地问:“我是不是该大哭一场?” 问完后,又咧咧嘴,很苦恼地自答着:“可是我哭不出来,怎么办?只能不哭了。”众人见她那般,倒弄得要劝说不是,要安慰也不是了。 她又转身伸手笑拉着程浩风的手说:“别老是拉长个苦瓜脸嘛,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你不用担心我会伤心。你瞧他们给你弄的那排场,再看看你这一身装扮,他们要舍得放你走才怪。” 说着,胡仙仙仔细端详起他。他着一身素白道袍,襟边领口袖口都以金线绣着云纹;道髻高挽,紫玉芙蓉冠别着白玉簪;腰系宝带,带垂金坠慧剑。 她颇认真地用欣赏眼光注视着他,笑问:“好一个仙气满满的清贵道人!不知仙君仙乡何处,贵庚几何,可曾娶妻否?” 程浩风哭笑不得地双手捏住她耳垂拧拧,轻声道:“神经兮兮地『乱』说一大篇话,我想要说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嗯,虽是不能成亲,却能带你去京城共事,你愿意去帮我吗?” “不愿意,不愿意!我就连说话都是对你和皇上直呼其名,要说其他礼节我更是半点不懂,才不要去京城丢人现眼。”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杭无一偷笑出声,他们才意识到有很多旁人在侧,两个仙人瞬间变为脸蛋儿红通通的大小孩儿。 第四百九十二章 酸酸甜甜 其他人看着他们都是心中感觉微微酸涩又泛甜,只是血无仇注意力一直是在细想如今局势。 “师父,七师叔此时去京城的确不太合适。”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倒找着岔开婚事那话题的由头了,指了指血无仇对程浩风说:“你把他带走,他可是你徒弟,不是我徒弟。还有哦,他成天板着个脸,比大冰块儿还冷,比铁疙瘩还硬,吓得邻居都不敢来我们家窜门儿了。” 程浩风和血无仇对视一眼,都颔首同意,别人都觉得正该这样安排,只有杭无一不乐意。 “他走了我跟谁切磋剑法?幺舅每天杂事那么多,学的东西又和我们有小小差别,我很难进步的。” 对于她的小埋怨,众人都是笑而不语。见没人理她,她也只有讪讪退到角落。 程浩风说还有要事和胡仙仙相商,两人要出去走走,胡大仓和胡婶就让他们先出去,再让那些排仪仗的道童进门歇息。 “仙仙,你对我所做的事明明是有疑虑,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我不想我们之间生嫌隙。”走到村外僻静处,他拉她并肩坐在石头上,神情有些阴郁地说。 “没有,我对你所做的事真没有什么疑虑。鄂日浑说你们是趁德元帝没有断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借二龙相冲之势令他神智昏『乱』,他才会说出传位给韩泽熙的口谕。 那是欺君,但也是稳定民心,弹压各路番王的最好办法。 你们应该早就跟党本安商议好了太皇太后探视德元帝的时辰,要让她正好能听到早就昏『迷』不能言语的德元帝说出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并非是出于德元帝本心,又是耗尽他最后生后一点生机说出,所以说完后他就咽气了。德元帝殒命之期比他天定寿数早了抿口茶的那么一丢丢时间,但就算只是这一丢丢时间,你们也是弑君。 可如果不这么做,会出现德元帝驾崩后就群龙无首的局面,那些分封各地的番王会割据一方伺机造反。 韩泽熙是紫微星君一魂一魄入凡,他早晚都会是皇帝,能够平稳继位,就应该尽量避免血腥争斗。 你也知道就算如此,也不能保证不起争斗。首先,诚郡王对于韩泽熙继位就一定是明服暗不服。不过,就算他不服也可以打到他服。 我怎么会对你所做的事有疑虑?世事难两全,几个番王不服引起的局部战争,当然比起天下大『乱』要好解决。” 看她一本正经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样子,他存心想考考她、逗逗她了:“要是德元帝本意是要让和他关系最亲近的诚郡王继位,而诚君王又是千古明君,我们是不是做了一件特大的错事?” “呵,别的郡王到底如何我不清楚,但是诚郡王绝不可能是千古明君。他王府虽在廓州,但寥州也属他辖地,我可忘不了寥州那些黑矿的事。他要当上皇帝,百姓们还不都得成了苦哈哈奴隶?ot 想起父亲和义弟在寥州黑矿受的苦,胡仙仙就愤慨不已,都没注意到程浩风抱紧她,向她颈畔凑近。 蚂蚁爬过般的酥?痒感蹿遍全身,她惊了一下,随即又不自觉地蜷缩身体。 是他正俯身『舔』?弄她的锁骨,奇异的感觉让她有些头晕脚软、无处着力,就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想找个依靠支点。 她温软的手触到他腰?间?痒肉,他忍不住“嗤嗤”笑出声。 他埋头在她颈肩处笑,笑出的热哄哄气息让她忍不住偏头蹭他。她蹭他,他就轻轻啃咬着她的锁骨不放。 两个人嬉闹起来,很狼狈又很亲热的嬉闹。程浩风受不住她要掐软肋的威胁,答应抬起头好好说话。 他离她稍远点儿了,眼睛仍盯着那半『露』的香肩细看。她自己也斜目看过去,才见小巧锁骨上本来莹白的肌肤变得绯红泛紫,而肩窝内凝着滴晶亮水珠。 她瞪向正笑得春风得意的他,他连忙止住笑,摆出挺端方严肃的样子说:“那边有条小河,我带你去,帮你洗洗。” 说着揽起她的腰就要凌空而起,她此刻都不知道该怒、该羞、还是该笑,心慌意『乱』地推拒:“别……不是……那个不要……” 听她这么说,程浩风也就没飞起,将她再度圈进怀里,低眸凝视着她说:“你想说什么?什么这个那个的不要?嗯?” 胡仙仙扯扯衣领,低眉顺眼小声嘟囔:“他们看不到就好……你说帮我洗,肯定又要使坏……” “哈哈,仙仙是怕我?我何曾使坏?倒是你伶牙俐齿的尽抢我话,还不肯跟我走,你这么要强的坏丫头还好意思说我坏?” 程浩风很少说打趣的话,听他说这些,她疑『惑』抬眼看着他的眼睛,他眼中的情绪波澜还是很少,但和面对别人时的古井无波却也不同。 她情不自禁放缓语气,娇柔低语:“这么说来,你是嫌我抢你风头,又拒绝了你,你在报复我啰?” “是,真想狠狠报复一下。”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胡仙仙听他语声涩哑又带魅『惑』,直觉有危险,忙埋低头拱进他怀里。藏住了脸,耳朵却没法藏,被他“整耳吞下”。 待他吃够耳朵,她『摸』着红得发亮的耳垂,委屈问道:“都管说悄悄话叫‘咬耳朵’,你怎么还真咬我耳朵?再说,不都是女子一激动就咬人吗?” 他食指抹了抹她红唇:“谁让你躲着我?你要是激动得想咬我,我给你咬就是,想咬哪儿都可以,绝不躲着。” “那我真的开咬了……”她龇了龇牙,又俏皮地敲敲自己的小虎牙,显示自己牙齿尖利。 他很配合地抱臂环胸假装很害怕的样子跑开,她张开五指追了上去。两人追逐着,耍闹着,开心笑着,笑得都有些喘不过气,就一起躺在草地上歇着。 “仙仙,我不想回京城。京城里的事情好多,我好累……好累啊……”程浩风声音懒懒的,似乎真很疲惫。 “累?是不是他们送了很多美女给你啊?累得直不起腰了?” “是,曹备道送了几十个美女给我当双修鼎炉呢。” “双修?鼎炉?几十个?”她本来只是随口说句玩笑话,而他居然这么答应。她腾地翻身坐起,他也缓缓坐起,她看他神情是认真的。她有些傻眼了,脑子都快不会思考,只能下意识地反问。 “不过,我只挑了两个留下来。一个名唤茶儿,一个名唤酒儿,曹备道还夸我会挑人呢。 茶儿出身宦门,只因父母早亡才落得被送来当鼎炉。酒儿母亲是京城有名的歌女,嫁入富家为妾生下酒儿,只因酒儿父亲亡故,她们母女俩没分着家产,才让酒儿应选鼎炉。 曹备道说她们两个都是清白之身,又都颇具才艺,我是挑了两个最拔尖儿的。若与这两个女子合体双修,定是欢趣无限……” 程浩风声音悠悠缓缓,胡仙仙急得声音颤抖着责问他:“美女鼎炉……合体双修?你……只挑了两个……是还嫌少么……” 他颇感有趣地注视着她,她撅嘴侧开头。他揽过她肩膀紧箍在怀,笑说道:“哼,吓着了?看你还敢不敢对我不闻不问、放任不管? 不过,我才不会和她们做什么双修的事,只当她们是伺候日常起居的丫鬟。等无仇随我去京城,就把日常杂事交给无仇处理,连端茶递水的事都不会让她们沾。 要不是为了防着曹备道,我才不会收下她们,给自己添麻烦。我这些时日,要小心翼翼和她们相处,身边又没个可信的人,真是心累呢。” 胡仙仙舒了一口气,脑子也转过弯来了:“嗯,曹备道……想起来了,是圆明观岑道长的三师弟。 知道一点点他的事,他可比皮道长、岑道长他们会溜须拍马,韩泽熙挺信任他? 他给你送鼎炉,你是得收下两个,免得驳了他的面子。万一他在韩泽熙面前说你几句坏话,你和韩泽熙之间就会彼此不信任。 你平日里不搭理她们,出去摆排场时还是得带上她们,这才不会让曹备道起疑心呢。”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我的仙仙可真好哄,这么容易就懂事地支持我。只是你把我准备哄你的话都说了,你让我说什么?” “我把你想说的话都说了个差不离儿?我聪不聪明呢?”胡仙仙骄傲地等着夸奖。 “聪明。可是俗话说娶妻得娶呆憨妻,不能太聪明。我如今总算知道有个聪明的老婆还真是让人头疼,想看看她受了委屈惨兮兮的样子都看不到。” “那是当然,我多聪明啊,要让我可怜巴巴等人来安慰,太阳从西边儿出来都……咦呀,什么‘聪明的老婆’,我才不是你老婆……” 不知不觉落进他话里的圈套,她懊恼捶捶他胸膛。见他一副“你再聪明还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得意样子,她就故意语气酸酸地说:“我就算与你成亲也还是难以真行夫妻之事,你还是别辜负了曹备道的好意,与那茶儿、酒儿合体双修。” “你以为我傻呀?与她们双修,岂不是损耗我自身,让她们白白占了便宜?”听她这般说,他真着急了。 胡仙仙却是有些听不懂了,她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我只爱你,不会让你伤心,不能辜负你”之类的话,怎么是这么回答? 他皱眉低声说道:“我是仙体呢,已经阴阳自衡,对那些事根本不会有急不可耐的需求。 沾了她们就会沾俗气、惹纠缠,我何必给自己添麻烦?就像那贵公子之事,就算并非出于他本心自愿,仍然惹下多大的祸? 不过,他最后解决那些事的手段虽然残忍,却也是彻底斩断和那些女子的纠葛。我即是他,我也是宁愿受劫被雷劈死,也不愿意有生生世世斩不断的牵扯。 再者,我怎么能让她们沾了我的仙气,千年元阳岂能轻易就送与两个凡尘女子……” 程浩风说到这儿,胡仙仙突然觉得他像个不情不愿嫁人的小媳『妇』似的,就大笑起来。 “不许笑!正说自家情郎与其他女子之事,还笑,真是没心没肺。” “好,我不笑……我就是觉得你的意思就像是你是颗人参果,她们很想吃你,你偏不让她们吃了你。你说得那样子,就跟……我说不出来……” 程浩风抱紧她,在她耳边说:“就跟不是我占便宜,是女人会占我便宜,是不是?有什么可笑的,本来就是。等以后的以后啊……你就知道,我真的可以算人参果。你不想吃,我也『逼』着你吃,一定把你喂得饱饱的,半点饿不着。”?: 或搜索 《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四百九十三章 别后闲事 恋人间总是有很多在别人听来很无聊的废话可以说,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已是夜幕低垂。 正要回去,胡仙仙忽又问道:“你的情丝不是被封在慧心玉剑中了吗?我怎么觉得你反倒比以前更随和了?” “我以前待人不随和?你认为我该像无仇那样?”反问过后,他怅然叹了几声,静默片刻后他又再说: “无仇只是没有打开心结,不愿接纳任何人的热情。我从前对你态度冷淡,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对我生出情愫,那样你或许就可以坦然接受亘古寂寞的命运。 可惜,没想到后来一切发展都不受我控制。我们之间的渊源太深,纠葛太多,或许有没有情丝都不重要,早就可以出于本能地相依相恋了。 还有,慧心玉剑是在你手里,我可比其他任何男子都让人省心,你不必担忧我会移情别恋。” 胡仙仙嘚瑟地扬了扬慧心玉剑,往回走去。两人慢慢地走着,明明可以一瞬间就飞到的距离,偏要步步缓行。 她折了些草茎在手,边走边编着,行走速度又更慢了些。血无杭无一急急找来的时候,都已是月上中天,而她的草编小笼还没完工。 “你们两个来做什么?”胡仙仙向杭无一问道。 “三师伯带来的那些道童见你们这么久没回去,就说你绑架国师,非得要我们交人出去……” 血无仇接着说:“他们无理取闹,胡爷爷、胡阿婆又不许我斥责他们,我们只得来寻你们回去。” “呵,居然该过问我的行踪?无仇,你先赶回去让胡大叔他们别怕,再把那些道童全都赶到院子外面跪着,我们待会儿就到。”程浩风吩咐着,并没有催促胡仙仙。 血无仇虽不会飞掠,轻功却是不错,先一步回去处理事情,杭无一就只有随程浩风他们慢慢走。 胡仙仙手中翠绿的拙朴小草笼总算完工,她笑嘻嘻提拎着问他们好不好看。杭无一看了看,呆呆发问:“这不是小孩子装蝈蝈儿、蚱蜢的笼子吗?” “这不是装蝈蝈儿、蚱蜢的,是送给你三师伯的。”胡仙仙轻哼两声,笑递给程浩风。程浩风笑着接过去,挺郑重的放入袖中。 “三师伯拿去装什么?”杭无一腹诽着,这种小玩意儿除了装小昆虫,还能装什么?真是两个大小孩儿。 “装心,那是个心的囚笼。”胡仙仙回答她,神情似是谑笑,似是娇嗔。程浩风向她一笑,眉眼温柔。 杭无一大发感慨:“好深奥,好玄妙。你们也不是禅师,怎么说话总是带禅理机锋?” 他们没答话,早快步向前而去,急得杭无一小跑着追上去,还直喊“等等”。 回到胡家,程浩风向胡大仓、胡婶他们辞行,而后就带着血无仇离去。那些跪在院外的道童见他二人离去,可程浩风又没发话让他们跟上。他们不知该怎么办了,求着问胡仙仙他们该不该追上去。 “是哦,他只让无仇带话让你们跪在这儿,又没有让你们一同返回京城,你们该怎么做呢?总不能一直跪这儿?”胡仙仙假装思考,急得他们直磕头。 还是胡大仓心软,出门来扶他们。他们先前在程浩风许久未归时,那蛮横要人的态度他也不计较。 他劝着女儿:“让他们快追上程道长,跪在这儿倒惹邻居说闲话。” “好,你们跪在这里的确碍眼,还是快去追那什么护国天师。”见他们拿上各种器具,一溜烟地跑走,胡仙仙忍不住发笑。 杭无一站在她背后,低声问:“阿姑,你真的不去京城帮三师伯?” “是你不想和无仇分开?”胡仙仙打趣她,见她羞窘得转身要走,又正『色』说道:“帮他自然是要帮的,只是目前局势不明,还没到我们该去京城的时候。” 杭无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屋歇息。而后半个月左右,都是教徒授艺,平静度过。 十月初三,因天气渐寒,要给杭无一添几件过冬的衣服,胡仙仙就带她入城逛逛。 选好衣料,路过鸿宾楼门口,胡仙仙脑海中浮现许多往事,不由自主停步门前。 “阿姑,我饿了……”杭无一闻着酒菜香味儿,眼巴巴地望着里面说。 胡仙仙带她进门,正在大堂里的甘如菊见她们进来,竟不知该如何打招呼,慌忙喊着阿板:“板哥、板哥,那个……那个将军的妹妹来了……” 阿板的腿被狗咬伤后,走路就向两边蹒开,此时他心中着急,迈步姿势就更显得怪异。 “姑小姐,呵呵,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阿板笑得脸都快烂了,可胡仙仙知道他恨不得她快死呢,就没答话,只冷冷扫他一眼。 阿板不自在的搓着手,想再说几句,又不敢说。杭无一并不知道鸿宾楼以前的事,对于店家和顾客这种古怪态度搞不懂,她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 后来,还是甘如菊把坠子喊了来才结束尴尬场面。坠子招呼着:“姑小姐来了?快请到楼上房间坐。阿板,你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啊,怎么能让姑小姐在乌烟瘴气的大堂里等着?” 坠子是嫂嫂最信任的丫头,也还算守本份,胡仙仙也就随她上楼。坠子说自从程浩风教训了阿板一顿,阿板倒是收敛了些,也没有和苟班头、马窜窜那些人胡混了,只是仍留了那些陪酒的女子在鸿宾楼里。 坠子并没有带胡仙仙去雅间,而是带到她和阿板自住的套房客厅。坠子让杭无一想吃什么尽管点,杭无一说了好多种,结果胡仙仙只许她吃豆腐丸子汤、炒青菜、凉拌萝卜丝、炸茄饼四样菜。 “阿姑你说过的,当你徒弟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可跟你这么久了,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你哄我!哼,我要吃肉,吃肉!” “豆腐丸子汤里面有肉丸儿,炸茄饼也包着肉沫儿。” 杭无一嘟嘴嚷嚷:“那么一丁点儿配菜的肉怎么能算?我要吃梅菜扣肉、粉蒸肉、大块儿的红烧肉、还要酱肘子、炖肘子、东坡肘子……” 坠子看着她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安排,胡仙仙挥手让她去端那四样小菜就好。 “阿姑,你真抠门儿,好容易进次城都不肯让我吃好点儿。” “你断荤几年,突然吃太多油腻东西肠胃会受不了的。那些说什么和尚最想吃狗肉都是骗人的,除非是没真正断过荤的假和尚,否则吃下去也会反胃。懂,吃清淡些都是为你好……” 等菜端上来,杭无一吃着,胡仙仙就望着天井出神。待杭无一吃完喊她,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ot阿姑、阿姑,我吃好了,该付钱了。” 胡仙仙回过神,『摸』『摸』身上,感应一下袖中,居然没带钱! “无一……你、你带了钱吗?” “啊?”杭无一张大了嘴,然后惨兮兮地『摸』出一块很小的碎银:“还好没吃什么大鱼大肉,想来应该够了。唉,这是胡阿婆给我买衣料后剩的一点点钱呢,我还准备存起来的。” “我用不着银子,也就没带……”胡仙仙见徒弟嫌弃自己了,就手指轻叩桌面,这木桌转眼就成了金桌子。 杭无一眼前金光闪闪,她『摸』『摸』桌面,又用牙啃啃桌角:“是真的?挺像真的呢?”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不能拿来付饭钱,要是给别人救急还行。因为平白无故地变出很多金银,就是干扰人间金融秩序,会『乱』了天数。” 什么秩序、天数,杭无一可没注意听,笑着说:“哈,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想把什么变成金的,就把什么变成金的? 我不拿出去用,总不会『乱』了天数?我就弄间金屋子自己住着,屋里摆满金桌子、金椅子、金柜子那些…… 哈哈,想想都过瘾。金的,不管什么都是金的!” 看徒弟臆想得都快流口水了,胡仙仙轻敲桌面,金桌变回木桌。事实上真有那法力的时候,金银财宝已经不重要了,打破法力局限才是所追求的目标。 坠子正赶来收碗筷,她刚到门口只见明晃晃一片金光,进门后却一切如旧,只能认为自己是看花眼了。 当杭无一不情不愿地把小碎银递向坠子的时候,她连忙摆手:“我哪能收你们的钱?” 杭无一赶紧把钱往袖里揣,可胡仙仙手一翻,那块小碎银就到了桌上。 “你们还要交账的,怎么能让你们贴钱?”胡仙仙指着银子对坠子说。 “交账也是交给姑爷,哪有亲哥哥收妹妹饭钱的道理?” 她们这么推来让去的就引得其他客人都出门来看,其中一个斜抱着娇媚女子的锦衫男子看了看之后,忙推开怀中女子。 那女子还要再拉他,他已快步走到她们门口,原来他是栓子。他低头进门,递了锭银出来:“小姐,这饭钱我来付。坠子,来,快收下。” 坠子不肯接,胡仙仙想着不用跟栓子生分,就让坠子快接。坠子怕是再推让,他们要生气了,就勉强收下。 见他们要走,她吞吞吐吐地说:“姑小姐,你等一等。嗯,我跟你说点儿事……栓爷也是知道的…… 陆阁老是我家老爷得意门生,这车知府又是陆阁老的人……姑爷和小姐呢与车知府也交好。 去年年底的时候,姑爷和小姐来过陵州,跟车知府,还有泰兴的车典狱一起吃过饭,还收了车老板送的礼。 听说……车知府和程国师关系不好……姑小姐也一直还记着跟车家有过节……” “嗯?我哥收过车闯的东西,还和车驰、车昂有来往?”胡仙仙心下一沉,冷声反问。 坠子点头默认,胡仙仙交待道:“坠子,你们每月都要托人送账本、送银子到京城?这个月顺便也带封信去,捎一句话给我哥,让他忠君爱国,关键时刻别站错队。”?: 或搜索 《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四百九十四章 婚恋烦恼 坠子在葛淑美身边那么多年,又得到信任让她来管理鸿宾楼,办事能力当然比一般使唤丫头强。她不提起这些,胡仙仙都忘了哥哥是将军,若是朝中真有纷争,哥哥万一头昏选错路,自己也无法袖手旁观。 说完话,他们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栓子先前抱着的娇媚女子跟了上来,斜眼瞟着胡仙仙没好气儿地说:“栓爷,不是说了到我那儿去过夜吗?咋跟别的女人走了?” 他们没理她,她还不肯罢休,三步并做两步拦到他们面前:“你们以后怎么相好我不管,今天说好的事儿就不能反悔!” 见她那似要吃了自己的样子,胡仙仙偏不解释,杭无一要说话,胡仙仙也以手势阻止。 栓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都一时忘了该怎么说。 “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胡将军的亲妹子,还是……”还好坠子赶了来,拉开那女子。 胡仙仙摆手制止坠子再说,望着她们笑笑,又向着栓子说道:“我们一起去迎仙阁看看,好久没见三花他们了。” 见那女子还有些不服气,栓子『摸』出锭银子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说:“别『乱』说话,小心长烂嘴疮。” 同着栓子一起往迎仙阁慢慢行去,胡仙仙顺便劝他:“那些烟花女子气浊体秽,跟她们在一起胡混,不仅伤身,还损福寿。栓子,你还是正经娶妻生子为好。” “我也想正经娶妻生子,可没有合适的姑娘愿意嫁给我啊。” “我看你如今过得还可以,怎么会娶不到好姑娘?”胡仙仙瞟他一眼,蓝底金纹锦袍、簇新镶玉蓝巾、嵌宝金钩玉带,已与当年一身半旧灰衣的马车夫大为不同。 栓子摇头苦笑:“我如今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好歹混了个体面又稳当的事做,也修了房子,买了地,比起在北门当车夫那会儿可好了太多。 可姑娘们稍微有点儿姿『色』的都想嫁入京城富贵豪门,就算没有姿『色』也会对夫家东挑西拣。要么嫌我房子小了,要么嫌我人长得不够高大,还有嫌我读书不多的…… 唉,倒也有不嫌我的,可一打听,都是不知道换了多少主儿的。唉,反正娶过门儿也得戴绿帽子,还不如就在欢场里胡混呢。” 婚姻之事不可儿戏,栓子怕娶妻后不能安稳度日,这般想也无可厚非。可胡仙仙还是觉得男女之间若只剩钱?『色』?交易,这世界也太令人失望。她再劝:“你这话太偏激,天下间大多数女子还是更愿意有个安稳家庭。” “是,是有很多好女子,可好女子不一定有好父母啊。就像那个三豆,还不是撇开闷娃,要嫁给一个半截儿入土的老头子了。”栓子语气愤然。 胡仙仙回想了一下,想起三瓜和三豆就是到宜州办嫁妆才正赶上看见杭老趴的事。她问道:“三豆?你是说三花的妹妹要嫁给糟老头子?” 栓子说起三豆的事就更显得愤愤不平:“可不是呢,那老头子据说是诚郡王的舅爷。反正他是老王妃隔了不知几房的表兄,仗着诚郡王的势力捞了不少钱。 他都偏瘫在床上几年了,还想着娶第九房小妾。娶回去还不是干摆着好看? 三豆和闷娃从小一起长大,早就都有那意思。可三花娘一听说那老舅爷要选个小妾,就托媒婆去应选。谁想,还真就选中三豆。 得知三豆要嫁那糟老头子,闷娃气得病了。三豆他们也不好意思在陵州办嫁妆,怕遭别人戳脊梁骨,才悄悄地去宜州办嫁妆。 这要不是赶上先帝驾崩,都已经嫁过去了。只是这么拖着,听说那老舅爷又病了,都快死啦。哼,要是那老不?羞真死了倒也好……” 听栓子这么说着,胡仙仙没『插』话,心内却是感慨良多。她和程浩风要担负很多,成婚之事屡生波折,还以为平常人就能简单相守,没想到他们也有这许多烦恼。 走了没多久,杭无一就兴奋喊起来:“阿姑,快看,好漂亮的房子!” 胡仙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迎仙阁天方风味餐厅的位置,只是餐厅装饰一新,更显豪华了一些。 她看向栓子说:“看来经营状况不错呢,麦塔哈交给你管理是对的。” “全靠麦少爷信任,大牛哥和三花他们支持呢。麦少爷只让我每年分红给他,从不过问我怎么去经营,多余盈利他也不会让我上交。”两人又说了些往事,就已到迎仙阁门口。 到了门口,正有几个顾客出门来,因是熟客,栓子就与他们寒喧几句。 胡仙仙和杭无一站在门口等他一起进门时,杭无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珠儿骨碌碌转着看个不停。 她拉着胡仙仙的袖子说:“阿姑,这么漂亮的房子你怎么看也不多看一眼?只顾着低头想事情?” 胡仙仙没觉得徒弟大惊小怪丢人,倒觉得自己是真老了。老得失去了对事物的好奇心,失去发现美、欣赏美的能力了。 她仰头看那迎仙阁外景,初冬阳光下那鎏金圆攒顶光辉闪烁;雪白墙壁衬得这里少了商贾俗气,多了圣洁之意;窗户开得比中原风格的建筑大很多,都安着彩『色』拼花玻璃,玻璃上映出彬彬有礼的侍者和优雅用餐的食客。 栓子送走客人,领她们到了二楼客厅。他又把大牛和三花都叫来,与胡仙仙一起聚聚。 见三花说话时没精打采的,胡仙仙就问她怎么了。她回答说是没睡好,就不肯再多说。 还是大牛说出原因:“她家里出事了,三瓜病了、三豆也病了。还有老舅爷病得重,催着三豆过门儿去冲喜呢。他们说还在先帝孝期内,不能大『操』大办的,直接来抬了三豆过去就是。” “小姐好容易和我们聚聚,你说这些糟心事干啥?”三花低声埋怨着大牛,又对胡仙仙说:“这些事儿都怨我娘,家里人一个接一个的生病,人家都说是我娘贪财把闷娃气得生病遭报应了。唉……” 胡仙仙笑了两声,提议去三花家看看。三花忙阻拦,栓子也说别去,还说三花她娘真是非一般的刻薄,别去讨气受。 “我以前不去就是怕受气,如今倒是想受受气,寻个新鲜乐子呢。”胡仙仙哪会听他们劝,早就迈步出门往北门而去,杭无一也跟了出去。 三花家在北门城墙根儿下,将就着一段儿城墙再砌了三面土砖墙,盖上些瓦片就算是弄了几间屋子。 走进屋,杭无一低声说:“好黑……”,又退出屋子。 三花搬出几根板凳,让他们就在外面坐坐,栓子和杭无一在外面坐下。胡仙仙和大牛还是往屋里走,三花不理大牛,却执意要拦着胡仙仙。 “我目能夜视,这屋里黑也不碍着什么。再说,我是来看三瓜和三豆的,不进屋怎么看病人?” “小姐,你就饶了我。那屋里黑咕咙咚的不说,还又闷又『潮』,我都不想多呆,还敢让你去那腌臜地方?” “噗……你在鸿宾楼帮工的时候都没拿我当过大小姐,如今怎么还假客套,别扭起来了?尸洞我都钻过,还会嫌弃你家?”胡仙仙甩开三花拉着自己的手,跟着大牛先到了三瓜的房间。 三瓜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呻?『吟』,听见有人进屋,慌忙翻身起床。大牛招呼着他,他听到是大牛的声音又躺回床上。 胡仙仙环视屋内,除了一张小床、一个木墩、一个小衣橱,就是搭着半尺高的木架子。那木架子上放的是小麦,因这屋子『潮』湿,这样放以免让小麦受『潮』。 “这么多小麦,看来你们烧饼摊儿的生意不错呢。”胡仙仙随口说着,而三瓜惊得霍然坐起。这屋内光线暗,他又病得头晕眼花,不知道有人在大牛身后。 “小……小姐,你、你咋来这儿?” “我来给你瞧瞧病。”说着话,胡仙仙就到他床边。大牛把木墩子搬过去让她坐下,她就为三瓜把脉。论医术,她当然不如秦沐风,只是常见的头疼脑热还懂点儿皮『毛』。 “咦?三瓜,你这没感染风寒,内脏也没『毛』病啊。你是心病?”胡仙仙把脉没看出病状,观他气息也没有中邪,只得这么想。 “是,算心病。唉……你看我们家这样子,我都快三十了还讨不着老婆。我娘是想修个好房子,给我娶老婆,才让我妹子嫁给那么个糟老头子。我这心里……真是愧得慌……我咋就那么没用?”三瓜勾着头,直薅自己头发。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让大牛陪着他,她再去看三豆。 三豆和三花住一间屋子,三花回家住的时候少,屋里就空了一张床。空床上堆着红裙、红被褥、红绣鞋之类,想来是备的嫁妆。 “三豆,急着当新娘了?”见她斜躺床上看着那些嫁妆发呆,胡仙仙笑着打招呼。这屋子收拾得比三瓜房间整洁,就是有股熏人怪味儿。 “小姐?你、你快请坐。”三豆见了胡仙仙,急忙下床,将屋内惟一的小竹椅搬到胡仙仙身前。 “你歇着,别忙。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瞧瞧。”胡仙仙伸手要给她把脉,她缩了缩自己的手。 “我没病……我真的没病。小姐,你是神仙,我知道瞒不过你。”三豆有些决绝地说着,见胡仙仙认真在听她说,她才继续说下去。 “我把打屁虫捣碎了往自己身上涂,弄身上又臭又起了红疙瘩,他们就以为我病了。 我们不能退了老舅爷的聘礼,那些钱得留着修房子。可我也不会嫁给他,我慢慢拖,把他拖死! 他们又想悄悄儿的把我抬过去,我没办法,我只有装病……” 胡仙仙听得ot噗嗤ot笑出声来,这三豆也是个泼辣货。那打屁虫就是椿蟓,一『摸』它就会喷出臭气。她还纳闷儿三豆闺房的怪味儿怎么比三瓜房间还浓,没想到是这样。 第四百九十五章 浊地寻洁 笑声在昏暗小屋里回『荡』,有些诡异,也有些刺耳。三豆不敢说胡仙仙,但也略『露』不满神『色』。 “你认为我在讥笑你的做法幼稚?”胡仙仙止笑问她。 “不……不……小姐是该笑我,我这法子似乎也不顶什么用,过两天就要来抬我过去了,他们才不管我是不是真生病。小姐,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直接给你娘说过你不想嫁给老舅爷没有?”胡仙仙猜测她家人都知道她不愿嫁,可她应该没有直接说过。 “这……爹娘安排的事我咋敢直接反对?”三豆怯生生反问。 “是你嫁人,还是你爹娘嫁人,你自己都没有明确的态度,又怎么能怪他们要安排你不乐意的婚事给你?”胡仙仙是想探探她的口风,她自己都不坚持的话,胡仙仙是不会帮她的。 “可我娘那『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哪敢直接说啥呀?” “呵,听你这么说,在你心里你只怕你娘骂你、打你,也没那么喜欢闷娃。那你还别扭什么?顺着你娘的安排过一生呗,别那么贪心地想要讨好你娘,又舍不得对闷娃放手。” 胡仙仙转身离去,留下三豆又呆愣又委屈地含泪想着:这怎么还成了她贪心了?这就是来故意看她笑话儿,故意来数落她的? 走到门口,胡仙仙差点儿和一个敦实的小伙子迎面撞上。那小伙子连声道歉,胡仙仙“嗯”一声后,继续往前走。 “三瓜大哥,三瓜大哥,你在吗?我送了些东西来。”小伙子进门后,没有往里屋走,而是把东西放在正屋中间的桌上,就转身出门。 他喊人的时候,胡仙仙就回过头来,见了他的举动,胡仙仙就有几分好奇。看病人哪有不见病人,直接放下东西就走的? 见胡仙仙盯着他看,走过她身边时,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喊住他:“等一等,你就是闷娃?” “我是……姑娘认得我?”闷娃面相憨厚,穿着破旧粗布短衫。 “听说三豆的事儿让你气病了,这会儿他们又病了,你怎么还来看他们?” 她过于犀利的目光让他有些惧怕,低下头答道:“我不是气病了,就是自己想不开,好几天没吃饭也就在搬货的时候晕倒了。真不是三豆把我气病了,只怪我自己想不开……唉,我来看他们也没带啥好东西,就是点儿米粉糕、红糖、蜂蜜啥的。” 这北门城墙边到处都是『乱』搭的棚子,阳光照进来也有很多横七竖八的阴影。只是这一刻,胡仙仙觉得闷娃身放金光,耀退所有阴影。 他因她不顾旧情要嫁他人,而伤心得茶饭不思,这是个重情的人。他不怨恨他们,反而替他们开脱,这是个宽容的人。他来看他们,却又不进里屋,应该是不想惹人闲话,这是个守礼的人。 因想帮他,胡仙仙向他一笑。他看着她温暖明净的笑容不明所以,还认为是她嫌他话多,惹她嘲笑了。 坐在不远处的三花见他们说话,就走过来问:“咦,你们在聊啥呢?” 闷娃见着三花走来,就挺恭敬地打招呼:“三花姐回来了?你家客人正问我话呢。” “不是问话,是交朋友。闷兄弟,你还有事儿要忙?先去忙,改天我请你喝酒。”胡仙仙拍了拍闷娃肩膀,过份的热情吓得他脚步都有点踉跄。 三花脸上『露』出嫌弃神情,曾经她常常对胡仙仙『露』出这种神情,只是后来很少那么做了。 “咦哟,瞧这小嘴儿撇的,好久没见你这样儿了。呵,今天我高兴,想在你家住两天,你不会撵我?”胡仙仙勾了勾三花下巴。 三花知道她不着调儿,只是侧开头,也懒得多说。胡仙仙同他们在外面坐下,就问起闷娃的具体情况。 原来这闷娃家本来开着米粮铺子,日子还算过得去,后来父母双亡,他年纪小不会打理生意,铺子就开垮了。如今他靠扛货卖苦力为生,连祖上的老房子都因为生意失败抵押给别人了。 “大牛,出来和我们一起去看看三花爹娘呗。”听完闷娃的事儿,别人都长嘘短叹,胡仙仙倒没说什么。她扯开嗓子叫出大牛,往城门口行去。 三花能勉强同意胡仙仙来她家,正因她爹娘出摊儿去了,能和他们避开。见胡仙仙要往他们摆摊的地方去,连忙阻止。 “三花,我说了要在你家住几天的,不见你爹娘怎么好意思住下?” “你、你还真要住我家?” “嗯,把你睡的那床收拾收拾就行。ot又转过头对杭无一说,ot无一,你也和我一起住下。你躺床上睡,留个角落给我打坐就行。” 听了她的安排,她们都有些不乐意,她也不劝,反正她们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而栓子和大牛也闷闷不乐,他们是不愿意去见三花爹娘,胡仙仙非得拉着他们去。 到了城门口,正见三花爹娘在绊嘴,三花娘气鼓鼓地嚷:“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小的不听话,老的也不懂事儿……” “娘,你又和爹吵啥呢?”三花见他们这样,快步走过去相劝,她怕胡仙仙他们见着她爹娘争吵。 “吵啥?还不是你爹说要退了老舅爷的聘礼气着我了!老舅爷是啥人呢?收了他的聘礼还敢退回去,那不是摆明了要跟他做对?我们这一大家子还过不过了?” 三花娘和三花生得挺像,但是脸上没麻子,要不是年纪大了,也算得有几分姿『色』。 三花看向爹,她爹没接话,只是唉声叹气。栓子拉着大牛走到三花爹面前说:“大叔愁啥呢?走,我们三个找个酒馆儿坐坐,喝一顿就啥忧愁都没了。” “喝啥?栓子,别以为自己挣了俩钱儿就了不起!少来掺和我家的事儿!”三花娘一把拽回三花爹,双眼直瞪栓子。 大牛看不过去了,低声劝着:“婶儿,栓子是好意,你咋这么说?” “我咋说关你屁事儿!你瞧瞧你,脑袋跟个木头似的,啥时候能开窍挣着钱? 栓子可比你精明,厨艺没你好,钱倒比你挣得多。 你呀,别一天到晚跟在我家三花屁股后头转,多动动脑子早些挣大钱是正经……”三花娘把大牛给说得脸『色』?青白,勾下头默默走开。 三花也气得满脸通红,嚷了句:“我跟他没关系,你少拿话挤兑他!你再敢『乱』说,我就不回这个家了。”然后,小跑着离去。 “死丫头片子,要不是你嫁不出去,我们家没个靠山,我至于这么为你弟弟妹妹的事儿『操』心么?你还敢跟我顶嘴……”三花娘冲着三花背影大吼。 杭无一和胡仙仙笑起来,三花爹这才注意到她们两个,怕再在她们面前丢人,就忙去劝阻三花娘。三花娘推搡他一把,又骂骂咧咧起来。 胡仙仙向站在旁边气乎乎的栓子使个眼『色』,让他把三花爹带走。栓子不情不愿地去拉三花爹走了,又挨了三花娘一顿骂。 无人可骂了,三花娘就拍桌子、摔碗、踢凳子,烧饼摊儿都快让她给掀了。 胡仙仙拍手笑道:“威武!舌战群雄啊!哈,你家的靠山都让你给撵走了!” 北门城门边,闹哄哄、『乱』糟糟,经常这家吵、那家哭,也有些闲人围观,都习以为常。三花娘没认为她们是特意来找她的,直到胡仙仙这么说,才打量起她们。 “你说啥风凉话?你谁呀?咦……”三花娘以前见过她,但是不熟,她瞅了好几眼才认出来,“胡家小姐?你跑这儿来干啥?” “我听说三瓜和三豆病了,来看看。”胡仙仙敛去嬉笑神情,温声答着。 “有啥好看的?咱们穷人家,病了就是病了,等死呗。他们自己命苦才得病,没啥可看的。”三花娘没给她们一点好脸『色』,胡仙仙倒是微笑说话,惹得杭无一很想发火。 “婶儿,别这么说,谁没过过苦日子呢?捱过最难的几年就好了。” “你天生就是当大小姐的命,你懂啥叫苦啊?咱们穷人的事儿你别掺和。”三花娘拿抹布在放烧饼的筐里『乱』抹抹,又在胡仙仙面前抖抖脏抹布。 杭无一气得一把推开她,“你长眼睛没有?脏东西抖到我阿姑身上了。” “唉哟?那对不住了,胡小姐。这地方儿哪是您这大小姐该来的呢,快走。”三花娘黑着脸撵客。 “大小姐?”胡仙仙愣了愣,是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她想到了三花娘会各种无理取闹,就是没想到三花娘会拿“大小姐”这个词堵她。 “您可不是大小姐?ot三花娘见她真有些懵,就噼哩啪啦说起来:ot你爷爷在的时候,胡家就是陵州数得着的富户,您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呢。 你爹失踪那几年虽说过得落魄点儿,可你们有鸿宾楼撑着,总也没愁过吃穿? 后来你爹回来了,你哥又当了将军,更不用愁那些了。 现如今,你那个相好的当了国师,胡家是真成豪门大族了,您啥时候吃过苦呢?” 听三花娘这么一说,胡仙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好像、可能、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是呢,她懂忧愁吗?爹好、娘好、哥好、夫好的她有什么忧愁呀? 胡仙仙也深深地觉得三花娘是个被埋没的人才,怼人的时候能够句句都戳人死『穴』。她要是去当外交使节多好,得为法朝争取很多国家利益? 见胡仙仙还在发呆,三花娘语气缓了缓说:“胡小姐,快回去,好好的大小姐不当,跑这儿来干啥呢?” “不干啥,我来看看风景。”胡仙仙觉得自己是彻底的败在了三花娘唇枪舌剑之下,说出个自己都不相信的拙劣借口。 “这儿有啥风景可看?”陵州北门城门边就是脏、『乱』、差的典型地方,确实没有风景。 “看……看那树还不错……”,胡仙仙却硬是找出风景了。那里有歪歪扭扭一棵乌桕树从墙缝里长出来,因长在杂『乱』的地方,树干上满是人刮车撞的伤痕疙瘩。可这树仍是顽强地生长,还长得枝繁叶茂。 第四百九十六章 趋光希望 闹中取静,别有趣味。胡仙仙拎起三花娘踢翻的小凳,坐下来。杭无一撅着嘴来拉她,想走了。 胡仙仙悄声对她说:“随缘渡化,可积大功德。这桩大功德阿姑就让给你了,你去劝渡她。等这里事的了结,我可以带你去京城看新皇登基大典。” 去京城看登基大典对她没多大诱『惑』力,但想到可以见血无仇,杭无一鼓足勇气去劝说三花娘。 “阿婆,你别气,我帮你收拾东西好不好?你看这快到晚上了,逛夜市的人多起来,得好好做生意啊。”杭无一乖巧地说着,又麻利动起手来。 见杭无一还真把烧饼摊收拾好了,三花娘就和她一起动手做事。 “阿婆,我不懂事儿,说错话你可别怪我啊。我觉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过多的干涉他们自己的事儿。那样呢,自己能少『操』点心,大家还能过得和和气气。”杭无一见三花娘没撵她,趁机劝说。 “嗯,谁想管他们?我巴不得他们都别在我跟前晃,我清静几天呢。” “那这么说,阿婆是同意退老舅爷给三豆姨的聘礼了?”杭无一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通了三花娘。 “我同意,老舅爷能同意吗?把他下的聘礼原封不动退回,他面子往哪儿搁?他就算同意,也肯定得让我们加倍地退东西回去。我们家哪有钱加倍地退东西?” 说了半天,原来三花娘早就有话来抵了。杭无一白高兴一场,沮丧地望向胡仙仙。 “婶儿,让亲戚朋友一起想想办法嘛。”胡仙仙开口帮腔。 “亲戚都是穷亲戚,朋友能帮一时,还能帮一世啊?跟你们两个横着走的人说不清楚,你们哪知道弯着腰过一辈子的人得受多少委屈?” 三花娘又凶她们两句,杭无一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倒灵机一动想出办法了,“阿姑,你给他们家变个金桌子,那不就能还了老舅爷的聘礼?” “金桌子?我哪会变金桌子?”提起这茬儿,胡仙仙有些后悔在徒弟面前显摆法术了。 “阿姑……”杭无一摇着胡仙仙的胳膊,小声撒娇说:“你不是说点石成金之术可以用来救急吗?你发发善心救救他们。再说,我们总不能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降妖除魔、保家卫国才算事儿,家长里短就不算事儿? 你要这么说,我还偏得让你必须把这事做好。救急不救穷,我就会变金桌子,也不能给他们用。 还有啊,别想着用钱摆平。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胡仙仙很严肃地说着,杭无一很无奈地听着。 三花娘也没听懂她们说什么,只是一再地强调没钱就解决不好这事儿。杭无一搬出她能知道的所有道理和三花娘争辩着,仍是根本说不动她。她们争着争着,就觉得都怪胡仙仙多管闲事,矛头一致针对胡仙仙。 “胡小姐,你掺和啥呢?那老舅爷也活不了多久啦。等他一死,三豆还不是想嫁谁就嫁谁?指不定还能捞着大笔遗产呢。” “是呢,阿姑,我们回去。我回去后一定好好念经、练剑,为别人家的事儿耽误我修行可不好。” 胡仙仙咧嘴干笑两声,听三花娘说起来,自己是可以横着走的人了,不该笑么?横着走的人更不会听别人劝了,她理都不理她们。 还有,既说她是大小姐,她也得像个大小姐样子。于是,她很自觉地退到那乌桕树下端坐着,再不跟着起哄。 乌桕叶经霜后会变得艳红,但此时还没有完全变红,红绿缤纷满树,多姿多彩。 树下的女子容颜秀丽、身姿婉娈,她静静坐在刻满岁月沧桑的木凳上,与这明丽又有几分萧索的初冬之景,极为合洽。此情此景就像是一幅『色』调明快,却偏含了悲怆意味的画,美得热烈、美得寂寥。 当然,如果细看她唇角带着嘲讽笑意,知道她正想着看热闹好戏的话,就啥美感也没了。 天黑了,夜市热闹起来。三花爹也回来帮着卖烧饼,忙起来后都忘了争吵,连杭无一都跟着忙得团团转。 深夜,收摊回家睡觉。收拾好后,三花爹娘才发觉胡仙仙她们仍没走。三花娘有些为难地问:“你们真要去我家住?” “我跟我娘绊了嘴,她把我赶出来了,我无处可去。婶儿,你就收留我。”胡仙仙可怜兮兮地央求。 “胡小姐,别哄我了,就算你娘真赶你出门,你也不会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三花娘很精明,可她虽是这么说,还是默许她们同行,到了她家去住。 三豆见她们要和她睡一屋,慌忙把堆到三花床上的东西都胡『乱』收起来。 躺下后,杭无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胡仙仙静坐角落,也不知入定没有,反正是不敢打扰她。 三豆也睡不着,烦心事儿堵在一起,能睡得安稳吗? 只是,杭无一终究年纪小、瞌睡多,不久也『迷』『迷』糊糊了睡了。睡也没睡塌实,因她觉得睡这屋内实在太难受了。 从前住在平乐庵虽说房舍简陋,却还整洁清静。胡家小院里留给她住的屋子陈设简朴,可是院中鸟语花香。不像这屋里又闷又『潮』又臭,还时不时地传来嘈杂声。 胡仙仙也没有真正入定,这样喧噪的环境中她不敢入定,怕走火入魔。她想起很多事,今天三花娘口口声声说她是“大小姐”,她才知道自己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自己有那么大差别。 是呢,有很多事都是他们看不到的,甚至说给他们听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即使修仙,在他们想来也是在深山幽谷中炼丹、读经? 他们不知道有许多的血雨腥风,更不知道命运真的很公平,谁都逃不过命运捉弄。 要娶三豆的是诚郡王远房舅舅,此事是胡仙仙想帮闷娃,也是想借此探探诚郡王的底。她不能直接出面,正思索怎么处理好这事,又能探出诚郡王到底对韩泽熙继位之事是何态度。 思虑着、担忧着,程浩风在别人眼中看来此时是风光无限,在她看来却是行走在悬崖边。不论他是所做所为是对是错,她都支持,只因那一个多月在义庄看他垂死之态,已成她不敢再面对的梦魇。 因睡得不好,第二天,杭无一早早的就起床了。她心里憋着气,也没和刚出定的胡仙仙打招呼。胡仙仙也不理她,见她气鼓鼓地出门,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摇头抿嘴而笑。 三花爹娘起来得更早,他们已经备好早饭了。三花爹娘招呼杭无一和胡仙仙坐下后,三瓜和三豆也愁眉苦脸地起床出来吃早饭。六个人都低头慢吃,气氛沉闷。 “三豆啊……”三花娘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你也好好收拾打扮一下,好讨老舅爷欢心。男女那事儿,也就那样儿,灯一灭,啥也分不出来。抱在一起,也就完事儿,跟谁都没分别。” 三豆拿筷子搅着粥不说话,眼眶里包满泪花儿。三花爹和三瓜都听得很尴尬,头埋得更低了些。 “跟谁都没分别?那你去嫁给那个老舅爷嘛。”杭无一对那些话听得半懂,脆生生地接话。 “这小丫头说的啥话?我去咋能行?”三花娘羞恼得脸都成了猪肝『色』。 ot你去怎么就不行?你不是说了灯一灭,啥也分不出来,抱在一起就完事了吗?” 杭无一本来就有气,说话也没了忌讳,三花爹和三瓜都惊得抬起头来,三花娘想骂她两句,结果一着急被烧饼噎着了。见她噎得快喘不过气,三豆轻轻给她拍背。 好容易顺过气来,三花娘推开三豆,呵斥道:“这会儿来假装孝顺,是想我早点死啊?ot 三花娘推三豆的时候,才看到已由三瓜收到桌下的米粉糕之类,ot咦,这啥东西,这谁放这儿的?哼,是不是闷娃来过。我说好容易把三豆说通了,咋又拧起来,搞了半天是那臭小子还不死心啊?” 三豆低着头不吭声,三瓜把那些礼物都拿到桌上:“娘,我不急着娶老婆。我看得出来,闷娃是真对三豆好,咱们别拆散他们。这礼物虽不贵重,可钱财是小事,有没有那份心才是大事。” “好啊,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啥?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我为你『操』碎了心,你倒还埋怨我贪财?”三花娘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着儿女。 三瓜和三豆都去扶娘,他们不扶还好,一去扶,三花娘直接滚在地上嚎起来。 三豆也哭得满脸是泪,问胡仙仙:“我该咋办?咋办呀?求求你们,行行好,我到底该咋办呀?” “三豆,你别问我们你该怎么办,你得问问自己想怎么办?你心里就真的半点儿没有想要老舅爷的聘礼?你要是自己心里没半点儿想法,当初就会直接拒绝这桩婚事。”胡仙仙语气冷淡。 “我能有啥想法?我只是怕爹娘骂我,打我……我也想修这房子,让哥能娶上个好嫂子。我哪敢拒绝?”三豆不知道胡仙仙问话为何总是针对她。 三瓜撒开扶着娘的手,退到一旁有些愤愤地说:“我就觉得小姐说得不错,你自己也是心里三想五想的,你心里有点儿嫌闷娃没钱,才答应娘去托媒人的! 你认为他们说的是对的,你也想嫁个有钱人。你就是怀着万一老舅爷没那么老,也不是偏瘫的侥幸心思才没反对娘的安排! 你没想到答应那桩婚事后,就接二连三的出事,连我们去宜州办嫁妆都惹上祸。再后来,你又听说那老舅爷快死了,纳妾的事儿都是他儿子安排给他冲喜!你才真的害怕起来! 我不管你们咋闹,我反正是不会拿你们的钱来修房子!男子大丈夫,要卖妹妹来换老婆,我他娘的没那么窝囊!我可不想走在路上,让别人戳脊梁骨!” 第四百九十七章 自有安排 三瓜吼完之后,头上渗出很多虚汗,他『揉』了『揉』太阳『穴』,就慢慢往外走去:“我去弄点『药』来吃,等病好了就去海边晒盐……哼哼……你们自己想嫁有钱人,去嫁就是,别拉扯着说是为了我啥呀啥的……” 看着他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三花娘止了哭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她脸『色』阴如暴雨将至,把屋内所有人都看了一圈,而后指着三豆说:“你好狠的心!你是要害死你哥哥,再气死我?要是你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找你算账!” “你们咋能来『逼』我?我有啥错?你们咋能都来『逼』我?”三豆脸『色』煞白,吼完后,哽咽得再说不出话。她因情绪剧烈起伏,几乎站立不稳,她『摸』『摸』有点儿发晕的头,往外走去。 见三豆又往外走,三花爹就去拉女儿。他不拉还好,见他伸手过来,三豆咬牙鼓劲儿冲出家门。 他们都追了上去,三豆跑到井边哭叫着要跳井。她趴在井沿上哭得要断气一般,邻居都围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哭,也不理别人。 见家人追了来,她狠狠咬着下唇,挣扎着站起身,踏上井沿就要纵身跳下。 “你跳什么跳?要跳也是我该跳!”三花娘冲得像箭一样快,井边的邻居都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她就双手紧拽住了女儿。 “娘,你别胡闹了。是我不孝,是我无情无义,是我该死。娘,你快放开我,这样闹会让别人笑话的。”三豆没有猛力挣扎,像失了魂般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就胡闹又咋啦?你都不怕别人看笑话儿,我又怕什么?” 三瓜提了两个『药』包慢慢往回走,见井边围了很多人,就好奇望了几眼,看见自己家人都在那里。他打起精神快步走过去,低吼着:“别闹了,我都说那么清楚了,你们还闹个啥?我还得回去熬『药』。” 邻居们也都来劝说,本来都要各自回家了,其中一个三角眼、高颧骨的女人尖声说:“哟,还以为我们这破地儿也能沾沾皇亲国戚的光呢,咋又闹成这样?想攀高枝儿没攀上啊?” 人群突然诡异地安静了片刻,三花爹嘴唇哆嗦半晌,才指着那女人说:“这世上咋那么多糟心事儿呢?我看就是你们这些长舌『妇』成天没事儿,比了东家比西家,弄出的是非!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安静日子,你们怕你们的臭嘴没得可说的,成天撺掇出些事儿来!” “嘁,你们家糟心事儿多,咋还怪上我们这些老街坊了?三花爹,你是几十年没发过威,一发威就想把我们这些老街坊全给得罪啊?” 人群又哄闹起来,有说这个对的,有说那个有理的,『乱』成一锅粥——还是煮糊了的粥。 胡仙仙见人群越聚越多,就低声对三瓜说:“去找闷娃来。” 三瓜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拿眼睛上下看她。她再语气强硬地说一次:“去把闷娃找来,不管他在做什么,都快把他拉来。” 不久后,三瓜拉了闷娃来,闷娃在问出了什么事,他还得赶着搬货。三瓜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吭声,只是拽着他快步走。 见他们到得近前,胡仙仙高声说:“各位静一静,说到底这是三豆的事儿,咱们听听三豆怎么说。三豆,你到底愿意嫁给闷娃还是嫁给老舅爷?” 三豆还没开口,那个三角眼的女人抢着说:“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安排,哪有自己说的?” “谁喜欢安排谁就自己去过日子,少拉扯别人!你是不是自己女儿没选上,就不甘心?你更想着自己沾带上一点儿富贵,自己去嫁老舅爷?”胡仙仙只是想让她闭嘴,拿话别住她,谁曾想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声和低低议论声。 那女人铁青着脸走了,而后人群中议论声更大了,胡仙仙听出那女人还真托媒人去提过,想让她女儿去当老舅爷小妾。 没料到随口说的话还说准了,胡仙仙暗叹侥幸,也因这一事,其他人再不多来干扰。 她看着三豆的眼睛说:“你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说,到底愿不愿意嫁给老舅爷?” “不是退了聘礼就能了事啊,我们家拿不出钱赔给他……”三豆犹豫着小声说。 “先别提什么钱财的事儿,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觉着闷娃和你到底相不相配?” “我……别『逼』我……我……谁让他弄得如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呢?我总不能和他一起住在货仓外的小棚子里?”三豆提高了音量说到,众人都叹息起来。 闷娃没了房子后,为了搬货方便,就住在老板修的看货仓小棚里,还是十几个苦力住一起。 “三豆,我问你的不是你们有没有条件在一起,而是你自己怎么想的?直接说,别扯那些钱啊、爹啊、娘的。” 三豆抬起头望望闷娃,闷娃有些激动地看着她,轻声说:“你想咋说就咋说……我不『逼』你。我家老房子是没指望赎回来了,但你要真愿意跟我,我可以从棚里搬出来。只要我再辛苦点儿,租个房子住,再管你温饱应该还是能行。” 胡仙仙再次盯向三豆的眼睛,她这些日子真是一刻都没安宁过,更没想到会到会招来许多埋怨,她是真心累了。她望着闷娃笑了笑,带着哭腔说:“我不想嫁给那个老舅爷,我想嫁给你。” 众人都拍手笑起来,市井小民没有那么多礼仪规矩,他们都围着闷娃、三豆开起玩笑来,有些汉子还说起荤话。 三花娘笑了笑,而后又愁容满面地问胡仙仙:“胡小姐,你这么撺掇着他们闹,你是有办法解决老舅爷那事儿的?” “我没法子,找她,她有法子。”胡仙仙干脆地答道,指向杭无一。 杭无一觉得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就将吐血而亡。可是,张了张嘴,只是因早上吃了昨夜剩的烧饼,胃里不舒服,嗝了两口气。 三花娘看着面前的黄『毛』小丫头,真心觉得不靠谱,可她闹也闹得累了,不想再闹。她阴着脸往家走,胡仙仙招呼其他人也往三花家去。 到了屋里,胡仙仙见众人都落座,才正『色』安排:“三瓜,老舅爷是在皖州?你和无一带着聘礼去退婚。闷娃,你到诚郡王府去,就说要面见诚郡王,告他舅舅强毁婚约,拆人姻缘。” “这、这不行?”闷娃眉『毛』都拧成一团。 “你只管去,能不能见到诚郡王都无所谓,反正就呆在王府门口逢人就那么说。王府家丁来打你、骂你,你就跑、就藏,也别和他们硬拼。”胡仙仙详细交待,闷娃勉强点点头。 她又让他即刻启程,坐马车尽快赶到廓州诚郡王府,不要为了省钱慢慢走。 见闷娃走后,胡仙仙又对三瓜和杭无一说:“去皖州退婚时,三瓜只要咬定了说三豆和闷娃早有婚约就好,其他不要多说。无一,他们要是不肯退婚,你可以打、可以闹,但记住要是有危险就开跑,别硬撑。” 他们不懂她如此安排的用意何在,但还是都照她所说,立即寻了辆马车载着聘礼往皖州而去。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白天帮三花爹娘摆摊,晚上就歇在他们家,也不提那些事,倒似把事情都忘了一般。他们很担忧,想问她有没有把握办好,又不敢问。 到了十月初八,三瓜和杭无一回来了。看他们满脸喜『色』,就知道老舅爷同意退婚了。 三瓜讲起退婚经过,直夸杭无一胆大又机灵。他们将聘礼从马车上搬下后,就到老舅爷府上求见主子。守门的人连通传也不肯,他们在门口等了大半天。 后来,杭无一见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就上前拉住他直说了来退婚的事。 不一会儿,那管家就带了几个家丁出来,说是老舅爷同意退婚,愿意收回聘礼,让他们快走。 杭无一执意要见老舅爷或是老舅爷儿子,要让他们当面写下解除婚约的文书才肯交出聘礼。 管家他们本来打着私收聘礼,再不认退婚之事的算盘,没料到杭无一还不好哄。 他们被缠磨得没办法,老舅爷儿子只得亲自出面料理。老舅爷儿子同意退婚,但说是婚事拖延,气得老舅爷生病,要退三倍于聘礼的钱来当赔偿。 杭无一当时只说是要考虑考虑,出了府就在大街上嚷嚷,说老舅爷纳妾是假,想趁机讹钱是真。 她引得路人纷纷来围观,老舅爷府上家丁来撵她,她和他们推搡起来。推搡很快变为打斗,只是手上蹭破点儿皮的杭无一,非得说他们打得她受了重伤。 路人不敢直接帮忙,怕得罪老舅爷,但暗里却都说那么一帮人欺负小姑娘太缺德。 三瓜和杭无一在老舅爷那里几乎可以说是撒泼耍赖,闹得天翻地覆。老舅爷儿子正想直接打断他们的腿,再抬了三豆过门,诚郡王那边却来人发话让他不要生事。 老舅爷儿子只得忍气吞声,收回聘礼,写下退婚文书。 听得这样说,三花娘他们都知道是闷娃去诚郡王府告状告准了,但闷娃还没回来,他们又为他担心。 “廓州比皖州离得远,闷娃都到路上了,你们不用担心。”胡仙仙安慰他们两句,就去思索其他事。 到得十月初九清晨,他们才开门,闷娃就兴冲冲进门。他是不眠不休赶回来的,进门喝了两口水,就说起在王府的事儿。 他去王府告状,然而连门都进不去。他照胡仙仙所说,就在王府外逗留,逢人就说老舅爷的事。 后来,王府的人撵他走,还要打他。他就嚷嚷说都是奴才们做怪坏了王爷的名声,王爷是会为他做主的,只是王爷根本不知道他的冤屈。 最后,家丁们都不理他了,他也一直没见着诚郡王。正以为事儿就要僵下去,一个家丁让他快回家,说是老舅爷那边已经退婚。 他们都喜笑颜开,还说没想到诚郡王为人不错,没有仗势欺人。 胡仙仙却是早有预料,诚郡王正在谋算大事,不愿让那些勾三扯四的杂事惹得他人太关注诚郡王府动静,免得坏了他的大事。 第四百九十八章 基业初定 事情解决了,家里的气氛也缓和很多,他们感慨一会儿后,胡仙仙又说要跟他们好好聊聊。 他们都端正坐好,侧身听着,她倒有些不习惯他们这样子,挥手说:“还是以前那样随意点好,你们这样子我都忘了该说什么了。 有些事别自己吓自己,有权有势的人也不是那么可怕,只要不屈服,就总会想出办法。 你们想啊,人活一世是自己有一口气才算活着,自己断气了,就啥也没有,干嘛要做些自己给自己添堵的事儿?” 他们都放松下来,说得挺热闹。杭无一突然问:“阿姑,要是一个人做错了,她身边的人该怎么对他呢?比如,像我爹那样滥赌不顾家,比如,像那些三心二意的花花公子,该到底怎么对待?” 别人都说该劝,该打,得把犯错的人往回拉,胡仙仙沉默不语。 待他们都不说了,她才说:“常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是真正能回头的浪子少之又少。因为判断标准不同,对与错很难分别,‘浪子’不会认为自己是‘浪子’。 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人很少,要后悔,要走回头路的人更少。劝的人总想着,只要你回头我就原谅你,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然而事实是,错了的人会很担心受到嘲笑,自尊心往往会大过愧疚心。错就错到底,甚至小错酿成大错的比比皆是。 就算浪子回头,之后都还可能出现状况。就算劝的那方真是完全不计较从前伤害,如此又容易让浪子以为对方软弱可欺,变本加厉地为所欲为。 很多时候,常人都以为惨痛的教训可以让某人追悔莫及、遗憾终生,甚至为了身边人毫不顾惜生命,只为了让对方记住自己。 可惜,世上的事往往是不论怎样惨痛,曾经的教训都会遗忘,犯错的人很快就故态复萌。” 这些话听得众人沉默,而杭无一则是脸『色』苍白,双目无神。胡仙仙抚了抚杭无一的头发,温声问:“是不是觉得阿姑说得太可怕,心里难受,觉得任何事都没希望了?” “是呢,犯了错就只能一直错下去吗?就没有办法可以救赎吗?” 胡仙仙知道她问这些,其实是指的血无仇心结,以目前血无仇偏激想法是真的不会接受任何人感情。血无仇愿当程浩风徒弟也完全是出于崇敬心理,和报恩心理。 她没有直说出杭无一心思,而是向众人说:“亲人、情人之间其实就不该存了谁来把谁救赎的心思,越是要让对方朝你设定的方向走,越是容易背道而驰。没有对错,没有谁包容谁,一切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要走的是新道路,而不是回头路。” 三瓜憨笑两声,挠挠头问:“照你这么说,一家人里头守本分的那个人岂不是最吃亏?啥都捞不着,还不能埋怨?” 说起家事,胡仙仙自己也不懂,她只能凭感觉来讲:“有时候自以为完全正确的那一方,同样是有错,只是错得不那么明显。 要是摆出一副我就是完全正确,像戏台上菩萨对妖魔那样念‘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谁乐意回头呢? 那么做,就是存了自己是朵白莲花,别人都是毒草的心,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刻薄自私。其实长久和这样的人相处下去,可能谁都会想背叛、想破坏。 人与人有愚智之分,身份之别,可是在人格上都是平等而独立的。不能真正给予对方最基本的尊重、和思想上的自由,只会以道德绑架来要求对方忠贞,这样的人说白了也只是块守礼教的木头,而不是有情有义的人。 要背叛和伤害一块木头,没必要背罪恶感。但若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可爱之人,也不会遭遇真正的背叛。因为,就算失去一两个眼瞎不识货的人,也会有更多眼明心亮的人围绕身边。 只要自己足够好,就算那个人离开了,心里也还是惦记的。说到底,是离开的那一个失去了宝贵之物,而不是守候的那一个遭遇背叛。” 这一席话只是胡仙仙自己想起见过的事有感而发,并没有针对谁说,三豆却是面带惭『色』接话:“是呢,我差点儿就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了。‘’ 她笑看向闷娃说:ot从小他就对我好,我故意欺负他,他也从来不计较。他不是傻,那些调皮孩子整他,他还是知道整回去的,他就是让着我。他家的铺子开垮了,也不能全怪他老实,实在运气也不好,尽遇见害他的人……” 说起这些,胡仙仙“诶”了一声,『插』话道:“你不提这些,我倒忘了正事了。”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金角,就是量酒、量米的角子。她递给闷娃说:“这是你起家的本钱,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去典卖。此物能保你家代代酒食无缺,切勿在外人面前炫耀。” 闷娃见那金角虽说不大,却也是纯金所制,连连摆手说不敢收如此贵重之物。 “贵重?哪算贵重?比坊间所制的精巧些而已。”胡仙仙再递向他,却见是铜制的。 闷娃疑『惑』地接过去,到了手中却又成了金制的。他想要退还胡仙仙,她笑说:“哪有送出手的礼物还退回的道理?你收好就是,再推辞我就生气了。还有,此物得夫『妇』和美、父母慈祥、子女孝顺才有灵『性』,切莫为了此物起纷争。” 她如此交待,他们也明白这神异之物不是谁都能得的,也不再推辞,闷娃连声道谢。 胡仙仙再说:“三瓜和闷娃关系本来就好,你们两个合伙做生意如何?就仍旧做米粮生意,第一笔生意就让迎仙阁接单。栓子应该会给面子采购你们卖的米粮,再接下来就是鸿宾楼……” “懂了,多谢多谢。胡小姐给我们指了条明路,接下来就该我们自己去努力做事了。”闷娃眼睛亮亮的,整个人显得神彩飞扬。 胡仙仙微颔首:“三豆为人处事比你精明,遇事你要多和三豆商量。三瓜做事比你有魄力,你放心把事交给他去做。三瓜三豆,你们也要尊重闷娃,他心『性』仁厚,比你们看得长远,大事还得他拿主意。” 他们听后都说听从胡仙仙安排,又再次拜谢她。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许多年之后金角引来无数人觊觎。闷娃本姓朱,至其后代朱景宣,朱家已是富可敌国。 朱景宣与其妻秦深深经历大起大落之后,才知道保朱家富贵的不是金角,而是和顺谦让、慈孝友悌的良好家风。 他们说着这些时,杭无一突然苦着脸叫了声:“糟了,想去看登基大典是赶不上了。” “登基大典?你不说我倒忘了答应过十月初九要带你去京城。此刻是辰时,大典要巳时末才正式开始,来得及。” 胡仙仙向他们一家人告辞,而后带着杭无一出北门。出了城,就揽着杭无一飞身而起。杭无一只听耳边风声呼呼刮过,巳时中刻,她们就抵达京城奉天门外。 “这就到了?”她们落身之处是在奉天门旁的树丛之后,看着庄?严矗立的奉天门,杭无一有些眼晕。 因有大典举行,殿前军早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值守于奉天门周围。 奉天门正对的广场上没有行人,围观者都在广场之外大街上站着。街上铺面都关门歇业,没有小贩叫卖,所有人都静静站着,没有任何喧哗。 那树丛离奉天门还有约一里路,胡仙仙又刻意隐蔽身形,是以没人发现她们。从喧闹的陵州北门到得这肃穆的京城奉天门外,杭无一好一会儿后才适应过来。 “阿姑,我们隔这么远能看得见皇上吗?” “能,皇上的御辇要从东大街一直到奉天门外一路慢行,让百姓得觐天颜。我们这位置正是东大街到奉天门外广场的转角处,你要觉得皇上是个稀罕物儿,可以看个够。” “要是盯着他看,让他发觉了可就糟糕。” “放心,除非是比我法力高强的人,否则不可能知道我们藏这儿。” 已是巳时末刻,奉天门城楼上已由司设监设好御座及其他一应器物。钦天监的定时鼓,尚宝司的百宝案,都已设好。教坊司早已将礼乐排演多遍,只待皇上登楼便奏响中和韶乐。 礼部尚书乔且诗既兴奋又忐忑地在奉天门底楼小厅里踱步。派到天坛、先农坛、太庙探听祭天、祭祖进程的下属都已来复命,说是皇上几地都已祭拜完毕,行上东大街而来。 他得等皇上踏入广场,就恰在那时迎出奉天门,再导引皇上登城楼。先前几任皇帝都是父传子,登基大典只是在宫中简办,这一任是藩王承位,在奉天门大办典礼,更能增加天授皇权的神圣感。他此后仕途如何,只看这这第一件大事办得如何。 殿前军中清一『色』高大英武的士兵执仪仗在前,太监们手执各类祥瑞之物紧随其后。只见这严整队伍走过,行来几位飘袅仙子般的宫中女官。 她们分列两队,翠羽扇双交屏立,白玉拂各扫微尘,紫莲灯并寓光明,仪态万千,袅娜缓行。因她们皆着紫裙,看来如是紫霞漫簇。 韩泽熙所乘步辇就随在这紫霞之后,只见他蟠龙金冠嵌红宝,明黄衮服绣金龙,端然而坐,好一个九五至尊。他俊颜如画,温润轻笑,令多少女子不敢生出非分之想,又忍不住生出了非分之想,好一个少年天子。 至奉天门下广场,党本安扶他下了步辇,乔且诗迈步而出,跪接圣驾。 他让乔且诗平身后,乔且诗导引在前,党本安扶他踏上登城楼的阶梯。在他踏出第一步时,恰好钟鼓齐鸣。 韩泽熙甫一登上奉天门城楼,百官就鱼贯而行,到得广场上。文臣武将分列左右,各依品级有序排列。他俯视百官,豪情顿生。 第四百九十九章 笑着逗你 日上中天,光芒万丈。这一日正是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在百姓看来是天佑韩泽熙。而胡仙仙知道是经钦天监精密测算、程浩风反复推演拟定的日期,当然不会选在阴雨天。 承天宣礼,各种文诏念了许久,杭无一听不清,也没兴趣听,就记着皇上长得真是如芝兰玉树。 随后,皇上宣百官同上城楼观礼,看殿前军『操』演,杭无一看得更无趣。 她让胡仙仙快带她离开此处,胡仙仙摆摆手,指指不远处另一棵树。那树上隐有两个黑衣人,杭无一看不见,胡仙仙轻声说:“韩泽熙当皇帝有很多人不服呢,他们想在登基大典上闹事,程浩风他们应该早有防备,没让他们闹起来。” “他们肯定不死心,还要再闹,我们是不是该去见三师伯?” “是要去见,但也不急。我们先到处逛逛,瞧瞧能发现多少暗里的钉子。” 胡仙仙携她飞远,在西大街旁僻静巷子里落地。和东大街因大典变得静穆不同,其他街道因有很多外来的人观礼,比平常更热闹。 走在人群中,胡仙仙有些不自在。从前她天天要面对南来北往的人,向往的是更繁华城市,可如今处于闹市中竟让她不自在起来。 这种不自在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冷漠疏离感,在陵州因有很多熟人,表现得都不太明显,在只来过几次的京城里就全然显『露』。 “阿姑,你别只顾着看房顶啊,好多小摊儿上的东西我都没来得及问呢,你又绕了个巷子。” 胡仙仙的确是在注意房顶,观察暗探。那些暗探有混迹市井中的,但不易发觉。还有很多暗探飞檐走壁,别人难以发觉,凭她的目力却能很容易看到。她已经发现了不下十处暗哨,几十名暗探,看来诚郡王是随时准备动手呢。 对于她而言,知道情势就好,她只想看大局如何发展,不会去惊动那些暗探。是以杭无一抱怨之后,她就带着徒弟往人声鼎沸的一处街道行去。 她们刚逛了一会儿,那街道上的人喧闹得更大声了,而后却又略静了静,都驻足观望前方。 有个文士模样的人小声说:“登基大典礼毕,国师要回闲云观祈祷国祚绵长,回观路上慢行施福万民,我们正可借此机会见他。” 另一个答道:“是呢,如今他可不是鸿宾楼的二傻子神棍了,要见他还真不容易。” 胡仙仙听这两人声音耳熟,瞄了瞄他们,正是杜谆和阮绍伦。她忙拉着杭无一侧开身体,往前走了几步避开他们。 “阿姑,拉我做什么?他们说三师伯要从这里经过呢,我们正好等着见他,免得寻不着人。” “你没听说吗?是要‘慢行施福万民’,就是要慢慢地游街,让街上的人都看看他长什么样子,还要分派些祥瑞小物件儿,我们凑上去说话像什么?” 胡仙仙想要走,杭无一拉她在一处房檐下站着,说想看看热闹,到时候不打招呼就是。 她只得答应徒弟请求,环抱双臂,倚在墙上等程浩风的仪仗队伍到来。 和官员出行的锣鼓喧天不同,程浩风仪仗队中所奏的是清妙仙音。乐音空灵悠远,路人皆是含笑静听。 其后,又有十余个小道童给路人分发护身符、万人钱、桃木剑之类。众人先是争抢这些东西,后来血无仇出面冷声说:“有缘者得灵符、灵物,有福者得银钱,若有争抢,自受其厄。” 他本身杀气就重,今日又是一身规整玄『色』道袍,白发以不知何物所制的墨冠束住,添了端严感,更让他威势加重。他如此一说,再无人敢争抢。 或许是为了安抚没得到器物的人,又有小道童端出满簸箕的铜钱来撒向人群。 拣铜钱的多是老『妇』和小孩儿,青壮男子都把手伸得长长的想要那些器物,而年轻女子都目光追随血无仇。 血无仇神情虽冷厉,可桃花眼不顾不盼也自生风流,削薄双唇不笑也带邪魅笑纹。他对那些目光视若不见,惹得那些目光更热烈。 杭无一瞟他两眼,扁扁嘴,低下头。人群中忽又暴发“国师来了”的欢呼,她抬起头来,扯了扯胡仙仙衣袖。 程浩风所乘为十二人抬步辇,道门不许骑马坐轿,倒没规定过能不能坐步辇。他盘腿端坐,神情淡然,偶尔侧目向人群浅笑。 那步辇要十二人抬,不是程浩风太重,而是要摆那架子,而且步辇上还有其他东西。有仙鹤、梅花鹿、老龟这些瑞兽,莲花、灵芝、人参这些瑞草,还一左一右站立两位侍女。 胡仙仙斜瞟了瞟那两位侍女,听旁边男子在争论到底哪个更漂亮,而女子都说还不如自己好看,她不由失笑。 事实上两个女子都是美人,并且也应该都学过舞蹈,平衡『性』很不错。否则不可能站立在前行的步辇上不摇不晃,还保持身姿婀娜。 茶儿容貌清秀,身形纤巧。她身着一袭素白衣裙,领口、袖边、裙裾绣有翠绿柳叶纹,淡雅又不失鲜丽。 酒儿容貌娇艳,身形丰盈。她身着一袭淡红衣裙,领口、袖边、裙裾绣有橙黄金桔纹,粉嫩中又含端丽。 看着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儿,胡仙仙心里难以自制的泛起醋意。 而旁边那些男男女女又争论是血无仇英俊还是程浩风英俊,这次他们倒观点一致地认为程浩风五官虽不算俊秀,那双眼睛倒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是呢,他那双眸子就像黑曜石般高贵璀璨,让人忍不住想探究关于他的一切。”一个女子语含痴诚说着。 “嗯,看着他的眼睛就有只能臣服于他的感觉,这就是不怒自威?”说话的男子很敬服程浩风。 胡仙仙微仰起头想着,他此时的眼睛算什么特别,冷冰冰的。你们是没见过他眼如星空,深邃神秘又饱含情愫的样子。 “三师伯今日真是俊逸无双,难怪引得万人瞩目……”杭无一故意挑眉笑看胡仙仙。 胡仙仙再抬高了头,直接仰脖望天,不屑地低声说:“什么俊逸无双?这些人没见识罢了。 这些人若是见识过紫微星君的高贵清傲,龙啸风的器宇轩昂,列御风的俊美温雅,还有秦沐风的清逸出尘,他又算什么? 更别说还有神秘魅『惑』的冷秋朗,妖艳『迷』人的鬼王,狂傲不羁的末神。他真不算什么。 唉,就算是叶冠英也很英俊潇洒,阮绍伦也是斯文儒雅,我大哥也称得上威猛雄壮。还有顾思哲也眉清目秀、卓无傲也是翩翩公子,还有,你忘了血无仇也是俊朗美少年……” 杭无一微张着嘴听她数出一长串俊男,而后又有些惊恐地拉了拉她衣袖,因为程浩风朝她们看过来。 她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忙隐去身形,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可他功力比她深厚,早清楚看到她。 胡仙仙只觉得耳垂微痒,耳畔传来低语:“我真的不算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腿边忽然凉悠悠的,不知何时起了轻风,风撩裙裾而起。 她忙按住裙子,后悔从陵州到京城时太急,忘了把小蓝花衣裙换成道袍。又暗暗庆幸,还好此时用了隐身术,没其他人看到。 杭无一迎上程浩风目光时,她就甜甜一笑,高兴挥手。等他步辇从她们面前走远,她再回头时没见胡仙仙,忙喊:“阿姑,阿姑,你去哪儿了?” 胡仙仙撤了隐身术,低声答应。她见师父两颊染有红晕,眼中有朦朦水雾,疑『惑』问道:“阿姑是受什么委屈了?” “嗯,啊?什么受委屈?我不让别人受委屈都不错了,谁敢让我受委屈?”她使劲儿扬了扬眉『毛』,做出强横样子。 杭无一不再追问,她舒了一口气,望向程浩风背影娇羞轻笑。有些约定是只有他们能懂的:若是有轻风撩起你裙裾,那是我笑着在逗你。 街上渐复平常喧闹,已到午时末刻,杭无一嚷着肚子饿扁了,她们就寻了个小饭馆。 “阿姑,听他们说三师伯住在闲云观,我们吃了饭就去打听闲云观在哪儿。” “算了,我们随便逛逛就回陵州。嗯,你带银子没有?我可又没带钱。” “知道你那『性』子了,我备着呢。”菜上齐了,杭无一也不客气,先动筷吃起来,边吃边说:“你是在躲着三师伯?是不是他成了国师,你就自卑了?” “自卑?我刚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是个二傻子神棍,我怎么可能因他感到自卑?”胡仙仙也拈了几片菜叶慢嚼,只是做做样子,要不然干坐一旁显得怪异。 “可他如今已经是国师了,你还是二傻子神棍呢。” 胡仙仙没理会徒弟嫌弃的小眼神儿,嘟哝着:“神棍?我正发愁带着你行走四方要用钱,我们又没个正当营生,该怎么办呢。神棍,倒真可以当当。” 饭后出门,到得个行人稀少之处,胡仙仙袖口一抖,就有一竿幡旗立在她手中。 幡旗上写着:仙姑铁口,直断运程。前途姻缘,一卜就准。 杭无一指了指幡旗,真是哭笑不得,又听得簌簌几声响,是胡仙仙手中凭空出现个签筒,她正慢摇着卦签。 师徒俩在京城大街小巷走来走去,一桩生意都没做成。天『色』将晚,杭无一走不动了。 “再走走,碰碰运气。整个京城我们才走一小半儿,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 “京城这么大,要全走完?那样子走,我的腿得断了。” “走嘛,就当是练腿功。” 胡仙仙劝着杭无一,杭无一本来颓丧地蹲在街边,突然就两眼放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胡仙仙看到血无仇健步走来。 “七师叔、杭姑娘,请随我到闲云观歇息。” 他语气淡淡,杭无一却是笑逐颜开。她麻利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胡仙仙也只得跟去。 第五百章 逸鹤闲言 闲云观在皇宫御花园之后六里多路附近,算是皇家御修宫观。韩泽熙登基后,周管家出家修道,这闲云观本是赐与周管家清修之所。 但周管家推辞观主之位,只任观中知事。他又奏请由程浩风主理此观,程浩风答应在闲云观起居,但也不受观主之位。 于是,闲云观没有观主,一应事务都由周管家打理,但总要先请示程浩风才施行。 胡仙仙和杭无一到得闲云观后,已是周知事的周管家接待她们,叙谈些别后杂事,又再讲了些闲云观情形,然后说程浩风见阮绍伦和杜谆去了。 “既是如此,他可能一时也难得空闲,不如请周伯伯给我们随便安排间屋子,我们先歇下。瞧我这小徒儿,眼皮都在打架了。”胡仙仙指了指杭无一,她也不想多打扰周知事。 周知事虽说只是当年随老王妃陪嫁到慎郡王府的小厮,但后来因忠心又老成极得老慎郡任。当了管家后,更是为少年韩泽熙办了很多别人办不了的大事。 他年过五旬还要出家修道,说是想躲个清静,好益寿延年,其实也是借机监察程浩风。 他与程浩风本是旧识,放他在程浩风身边不会引起程浩风反感。程浩风若是一直忠于韩泽熙,他会是得力助手;程浩风若是要做出不利于韩泽熙的事,他能很快察觉。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程浩风心知肚明,但也不以为意。他只想达成自己目的,只要不触碰他底线,一切听之任之。 周知事让小道童引胡仙仙到了程浩风住的逸鹤轩,请她们住进西厢第三间客房。 逸鹤轩为观中大殿之后的独立院落,是座两层小楼,两层皆是中间三间正厅,东西各六间厢房。 一进轩门是石砌涂朱照壁,照壁之后是青砖铺地的空场。场地约四丈见方,是练武训话之所。 经空场踏上三级石阶,到得轩中。逸鹤轩是砖木结构,屋宇阔朗,走廊也有两尺宽。 正厅中屋是议事厅,两侧是会客厅。然而,正厅桌椅虽设得齐整,用的时候却极少。程浩风见客一般就在外面大殿旁的小厅,很少带人进逸鹤轩。 照壁左侧小径通东厢房,廊下花坛中种着黄杨、南天竹和麦冬草。这东厢房底楼是茶儿、酒儿各住一间,余下四间是厨房、库房、浴室、厕所。 周知事本来安排茶儿、酒儿住于楼上,是程浩风说住底楼洒扫庭院、烹煮食物更方便,让她们搬下楼来。二人虽不情愿,也不敢反对。 照壁往右小径则通西厢房,走廊下花坛中种着木芙蓉、海桐、葱兰。六间房都是客房,只有程浩风亲自发话,客人才可入住于此。 楼上正厅正中那一间屋子供着祖师画像,左侧厅是程浩风书房,右侧厅存放各类灵草灵『药』。 东厢六间房分别是程浩风的寝室、丹房、静室、御所、嬉所、浴室。 西厢六间房分别是血无仇的寝室、丹房、静室、御所、嬉所、浴室。 没有程浩风准许,不经血无仇导引,他人不可上楼。 那引胡仙仙她们到客房的小道童本来到了客房门口就要走,是杭无一让他别忙走,介绍这里简况。听了楼上房间安排后,她疑『惑』问道:“这寝室是睡觉的地方,丹房炼丹,浴室洗澡,那静室、御所、嬉所是干什么的?” 小道童挺了挺胸,卖弄着见识:“御所就是御女之所,听说里面有软软的床、香香的被褥、还到处都贴着春?宫画儿。 嬉所就是嬉耍之所,听说里面有各种室内嬉耍所需的玩意儿,还存放有各类媚?『药』。 静室就是静心修炼的地方,听说是无窗无灯的黑屋子,可以在双修时最专注地体悟阴阳?和?合之境。 其实,那几间屋子只是陈设不同就取了不同名字,都是可以双修之地。弄那么多花样儿,只为图个新鲜。 可惜,国师只收血师兄一个亲传弟子,要不然我们也能寻着机会得到和血师兄同样待遇。” 听小道童这样说,杭无一的脸『色』是红了又变绿,绿了再变黑,最后变得黑如锅底。 她几次想打断小道童说话,都被胡仙仙阻止。等小道童说完,胡仙仙遣走小道童,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胡仙仙抿嘴微笑看她,她冷哼两声说:“阿姑,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怎么就该笑不出来?这些人花花肠子真是多,他们师徒两个白白占了十二间屋子,想想多少连间小草棚都没有的人,我们不该为他们高兴吗?” “可是,可是……” 杭无一急切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恰在这时,有人来敲门。她去开了门,见是茶儿、酒儿两个人,她拉长的脸拉得更长。 “姐姐来了,怎么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害得我们没能及时来见姐姐,失了礼数。”酒儿抢先开口,俏脸娇笑。 “是啊,若不是见客房这边亮着灯,我们还不知道姐姐来了。”茶儿微笑着,眼角余光暗暗打量她们。 胡仙仙抬手示意她们坐下,含笑说:“贫道乃是国师的七师妹,此次投奔国师只为在京中谋个营生,二位美人不必这般客气。” 杭无一不知道她怎么这样说,退到她身后冷视二人。 “哦,原来只是投奔国师谋个营生啊……这几天来投奔他的人可多了……”酒儿的笑容真诚了很多,显得轻松愉悦。 茶儿横她两眼,酒儿住了口。茶儿带着审视的眼光看向胡仙仙:“不知该如何称呼元君和小仙子?” “我姓胡,我徒儿姓杭。” “哦?倒不曾听血师兄提过二位名号,请元君和小仙子先不忙歇息,待国师和血师兄归来再歇下。我姐妹二人也做不得主,若是出了差错可担待不起。” 茶儿这话分明是拿她们当骗吃骗喝骗住的骗子了,她们是周知事让人带过来的,怎么会是骗子?也不知道她是真傻了,还是故意这么说膈应她们。 杭无一眼里蹦出杀气,她也经了一些事,早与平常女孩儿不同,看得茶儿、酒儿有些胆怯起来。酒儿拉了拉茶儿,要告辞离去。 胡仙仙却笑说:“二位美人莫急,且请多坐片刻。贫道今日卦摊儿还未开张,能否赏脸让贫道发个利市? 贫道本是收的一两银子一卦,今夜就优惠二位美人,给你们两人都算一卦,两卦只收一两银子如何? 瞧,我这卦可准得很,一两银子算两卦,绝对是物超所值。” 她拎过幡旗摇了摇,指指上面的字。杭无一扶额苦笑,自己师父是当神棍当上瘾了? “国师已为我姐妹二人卜过卦,说我二人皆是富贵旺夫之命,也就不劳元君占卜了。”茶儿说得婉转,言语中的嫌弃之意却很明显。 “是,贫道卜卦之能的确不如程师兄,就不献丑了。嗯,他没为你们看过手相?贫道为你们看看手相如何?”胡仙仙大有不挣着那一两银子就不罢休的架势。 “哪有给我们看过手相?他平常瞧不都不多瞧我们一眼。卜卦都是我们缠了他好久,他才让血师兄给我们个签筒,让我们随便抽了一卦。然后,很快说了几句我们听也听不懂的话就走了。唉,想让他给我们看手相是没可能的。”酒儿嘟嘴说道,大有不满之意。 胡仙仙心想还好这酒儿实诚,说出实情,要是像茶儿那般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撒谎说程浩风给她们看过手相——哼,敢让他『摸』,看我不剁了你们爪子。 她压抑住笑意,让酒儿先伸手给她看。看了片刻之后,说道:”酒儿姑娘幼年家境优渥,少年会遇到些挫折。婚姻之事起初有些不顺,不过终有一根一蒂相伴到老之人。” 胡仙仙并不懂看手相,再者除了大富大贵之人,一般人也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程浩风提过酒儿简况,她就依着简况随口胡诌两句。 “准,准呢。幼年和如今的事儿都准,但愿将来的事也准。”酒儿笑得脸都有些发红。 茶儿听她这般说,也犹豫着向胡仙仙伸出手。扫了一眼她的掌纹,胡仙仙愕然睁大了眼睛,这掌纹看来竟有魂飞魄散之厄。 人的运程有可能随心『性』、经历变化而变化,胡仙仙不相信命运可以算得出。她见茶儿掌纹中黑气隐隐,命运定得如此明显,让她实在惊愕得有些失态。 “胡元君,怎么了?是我命苦?”茶儿见她脸『色』不对,忙问道。 “不,不,茶儿姑娘手相特异,贫道看不透彻。”胡仙仙笑着敷衍一句,再伸手讨银两。 她们还真凑了一两银子给胡仙仙,喜得她眉开眼笑。就在这时,程浩风和血无仇回来了。程浩风径直上楼而去,血无仇来看她们。 到得客房门口,血无仇冷冷瞟了茶儿、酒儿两眼,她们恭敬向他打招呼后就规规矩矩自回房间。 她们走后,血无仇进门问胡仙仙:“七师叔,暂住于此可还需要添置什么?” 胡仙仙摇摇头,杭无一气乎乎地说:“哪需要添什么?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们变臭了没有,明天就要回陵州的。” “明天就要回陵州?”胡仙仙一惊又一笑,“好的,早睡早起,明天还得赶路。无仇,你也快去歇息。” 血无仇转身而去,杭无一拍了拍自己的嘴,然后问:“我们明天真的要走?” “嗯,当然要走。”胡仙仙朝她挤挤眼睛,杭无一只得趴到床上生闷气。 第五百零一章 相聚匆匆 杭无一趴在床上生闷气,不久之后,也就『迷』『迷』糊糊睡着。胡仙仙轻给她翻身躺好,盖好被子,她梦中还在嘟囔:“有什么了不起……回陵州……回陵州……” 胡仙仙无奈笑了笑,这傻徒儿只是有点懵懂情愫,满心热望没得到回应,她还不知道真正为爱心伤是什么感觉呢。 窗边闪起几道剑影,而后有人影静立窗边。胡仙仙知道是程浩风来约她,吹熄油灯,悄悄出门。 相见无言,浅笑知心。他揽着她的腰,飞入楼上他寝室。二人并肩倚坐,都只是傻笑。笑得脸都快酸了,二人又同时开口。 “仙仙……” “浩风……” 异口同声呼唤后,又都忍不住笑出声。他侧过头,她也侧过头,额头轻碰在一起。你抵我,我退一步;我又抵你,你也退一步。两个修为颇高的仙人就像两头嬉戏的小牛,顶来抵去,浑忘烦忧。 夜『色』已深,胡仙仙有些困倦,就靠在他肩膀上闭目养神。睡眠对她而言可有可无,但只要挨着他,因精神完全松懈下来,她就想眯眼睡去。 他也不扰她,含着浅浅笑意看她睡颜。只要在一起,每时每刻都很美好。 胡仙仙小憩一会儿后,睁眼问他:“什么时辰了?” “该是寅时中刻了。” “我可得和你说些正事了,诚郡王野心勃勃,可能不出一年就会反叛。”胡仙仙说了这些日子见闻,以及自己分析。 “是,我会让皇上早做准备。那坨毒瘤迟早得剜掉,能尽快解决是最好。”程浩风倒了杯茶递给她,她接过去抿了一口,两人都到桌旁椅子上端坐。 两人分析了一下目前局势,又议论一番若是诚郡王举事,会有哪些藩王、朝臣趋附。 而后,两人又都一致认为,诚郡王翻不起大浪,但是得防着『毛』日渥他们趁机挑唆番邦来侵。 胡仙仙想起阮绍伦和杜谆求见程浩风之事,又问:“你和阮绍伦、杜谆谈了那么久,是不是有意引他们入仕途?陆焕邦、霍图这些人暂时动不得,要先培植自己可靠的人?” “嗯,我举荐杜谆先到礼部当个编外小吏,等明年开科取士,他考得好,再委以重用。 至于阮绍伦,他无意混迹官场,自求到教坊司当个乐器教习。 官场之事我也不懂,只凭乔尚书他们安排。只是遇到故人相求,应该尽力相助。再者,杜谆和阮绍伦都没有强求什么高官厚禄,算不上以权谋私,更算不上培植党羽。”程浩风一边解释,一边注意她神情变化。 见他那似乎是怕自己生气的样子,她故意板着脸说:“没有生什么争权夺利之心就好,本监察使且相信你了。”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笑出声。 见她笑靥可人,他走到她身后,给她捏着肩膀:“监察使大人,既是质询完毕,小的又无过错,是否该给小的一点奖励?” “奖励?呵,没问那什么‘御所’、‘嬉所’是何用处呢,你还好意思来讨奖励?”胡仙仙仰头笑看他,他脸颊微微红了。 程浩风有些不自在地咧咧嘴,而后俯身在她耳边说:“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除了这寝室和丹房,其他几间屋子我还没进去过呢,你陪我去瞧瞧?” “我才不要去瞧,听他们说起来就知道是龌龊地方……”她只是随口说来取笑,并没有因那些话对他疑心,是真不想去看。可他不由分说,抱起她就往御所而去。 这御所果然是温柔乡、软玉堂,那床不是平常木床,而是占了三分之二个房间大的玉床。床上悬着肉红纱帐,铺着厚厚天鹅绒,但并无被子、枕头。 程浩风抱着胡仙仙往床上去,她侧目瞟见四壁上真如传说中那般绘有春?宫图,吓得闭眼,蜷拢身体紧搂住他肩膀,催促着:“快走、快走,羞死人了。” “我都没想起有这些地方,是你提醒我的,真来了怎么又害怕?” 她低声告饶,程浩风抱着她转身出门,带出劲风将门关上。走了几步,她以为回寝室去了,听他喉头发紧低喘两声,疑『惑』睁眼一看,却是到了个古怪房间门口。 房里安置着各种怪模怪样的器具,飘出淡淡奇异香味,她不解地眨眼望向他。 程浩风眉头拧紧,放她下地,掣出墨冰剑。墨冰剑寒光闪动,那屋内的器具尽皆碎为齑粉。他再收剑,广袖轻挥,粉末飞散而去。 他身上怒意、寒意交织,神情冷然往另一间屋子而去。胡仙仙没有多问,跟随他前行。 挥袖以劲风推开房门,只觉屋内漆黑一片,饶是他们目能夜视,也适应片刻后才看清。屋中是各类绳索、铁链,还有皮鞭、匕首之类,胡仙仙看得皱了皱眉。 程浩风不只是皱眉了,他额角突起青筋,颌骨颤动两下,再次掣剑而出。屋内那些东西都灰飞烟灭,他仍不解气,暴喝一声,连连挥剑,将这黑屋子刺出无数个窟窿。 此番动静太大,血无仇、杭无一首先惊醒,他们跑出来察看后,茶儿、酒儿也跑到空场上往楼上望去。不一会儿后,周知事带着几个小道童赶来,连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程浩风飞身下楼、胡仙仙和血无仇随之飞身落地。见他们落地,周知事低头垂手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都不敢说话,轩中静得可怕。许久之后,程浩风才冷声道:“阴阳交媾本属天『性』,不纵欲,也不必禁欲。你们说什么双修,本也不想驳你们面子,可你们弄的什么?本是美好欢愉之事,非得弄些畸形肮脏的丑态出来!无仇,你先去把你那边房里的东西也毁了。” 程浩风让血无仇返回楼上,而后盯向周知事,等着他给个说法。周知事不知他怒气何来,求救的目光看向胡仙仙。 “周老伯也不知道那嬉所什么的房间,里面陈设有何物吗?只怪我一时好奇去瞧了瞧,没看清楚就让程师兄给毁了,可能是些邪?秽之物。”胡仙仙如以前那般呼他“老伯”,这就是在程浩风面前为他求情了。 “国师息怒,我真是不知道那些房间里陈设着什么东西。当初安排国师住进逸鹤轩,我只是察看房屋有没有隐患,那些装璜陈设之事都是曹道长在打理。”周知事的确不清楚那些,确实是曹备道所做。 程浩风脸『色』和缓,对周知事说:“且去歇息,你让曹备道以后不要弄那些邪?器来。” 周知事答应着转身,酒儿低声问他:“国师到底为何发怒?什么邪?器?” “不许多问。”程浩风肃声制止,酒儿忙退后几步。 见酒儿受斥责,茶儿微低头斜瞟酒儿,脸上隐然有得『色』。她柔声向程浩风道:“国师之事,我们姐妹自是不敢多问,但求国师莫要生气、爱惜身体就好。” “你以为你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不问我原因,只是安慰我,我就会高看你一眼?”程浩风脸上浮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却是发冷。 没想到他会这般说,茶儿自悔多言,忙辩解道:“不……不……我只是真心祈愿国师身体康健、顺心顺意……”她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程浩风目光犀利,『逼』视着茶儿:“她问原因,只是天生有好奇心,还可原谅。你是故意表示关怀,存心卖乖献殷勤! 曹备道让我去选人,我见你们两个家世清白,不忍心看你们落在他们手里被糟蹋,才收留你们。 你们要是安分守己,我自然会给你们安稳去处。你们要是存了非分之想,我也就留不得你们了!周知事,把茶儿赶出去!” 他这般吩咐,周知事早让几个小道童来拖拽茶儿。茶儿挣扎着扑到地上哭叫:“国师,饶命!饶命啊……茶儿不走!茶儿以后只当自己是哑巴,再也不敢多嘴了!” 见她涕泪横流,酒儿有些不忍心,可怜的望向周知事。周知事又无奈地望向胡仙仙,胡仙仙轻摇头。 她不是因茶儿冒犯过她而不肯为她求情,是不知怎样为她求情。她与程浩风此生相识近七年,然而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很多时候在一起也是特殊情境之下。甚至不是你昏『迷』,就是我晕倒的无交流状态。她对他和别人平常怎么相处并不了解,不想惹他怒气更盛。 但同时也可说她是因了解他而不敢劝他,他们渊源太深,在她记忆中不论是程浩风在哪一界以哪一种身份出现,都很少对人发怒。他面对不喜欢的人是冷淡、冷漠、冷酷,但不会明显表『露』情绪,更很少疾言厉『色』。 酒儿见胡仙仙不肯求情,咬了咬牙后,向程浩风跪倒,乞求:“都知道我们是曹道长送到国师身边的人,白天才同去观礼,晚上就赶我们出去,岂不是驳了曹道长的面子?国师让我们出去,我们出去后谁敢收留我们?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起拖出去!”程浩风飞身上楼,看也没多看她们一眼。 酒儿求情不成,还把自己搭上,她绝望地站起身,默默流着泪任由小道童把自己拉出逸鹤轩。 “周老伯请稍等。”胡仙仙也跟出轩门,“把她们暂时安置在观内其他地方。” “国师之令,我们不敢违背。”周知事有些为难。 “唉呀,周老伯,他要是想让她们走绝路,就不会等酒儿把话说完了。你先寻个房间让她们住下,等明天再说。”胡仙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是觉得那酒儿挺有义气,觉得她不该这么个下场。 第二天清晨,胡仙仙想带着杭无一悄悄离开,走到闲云观门口,却有小道童叫住她们,说是有位顾夫人求见。 第五百零二章 很多故人 胡仙仙想不起自己认得什么顾夫人,就推说有急事要走。杭无一本来就不是真的想走,就撺掇她见一见人再说,也许人家有要紧的事相求,要是不见就可能误了事。 随小道童到得大殿旁的小厅,只见一位贵『妇』早迎候在门口。 “仙仙,几年不见,你不认得我了?” 胡仙仙打量她片刻才想起她是顾长恩之妻胡海容,却想不出她找自己所为何事。 见胡仙仙不冷不热的样子,胡海容讪讪一笑说:“这几年我也见过登泰几次,他还说了些你的事呢。快请坐下喝茶,我们姑侄两个好好聊聊。” “姑侄?顾夫人,我可不敢跟你攀亲。”胡仙仙和杭无一进屋坐下,搞不懂胡海容为何如此殷勤。 “我们虽是远亲,总也是同属胡家血脉,你真的不必称我‘顾夫人’,唤我‘容姑妈’好些。” “容姑妈?我一个游方野道姑称顾记的当家主母为‘姑妈’,外人要是听见,得笑我厚脸皮攀高枝儿呢。” 胡海容也不计较胡仙仙冷嘲热讽,慢慢说起一些杂事。顾长恩死后,她心里的怨恨也少了,无事时就到处烧香祈福。 顾家的生意曾跌得快垮了,后来顾思哲放弃学业,打理家业,顾家才又再次兴旺。 胡海容说她很感谢胡仙仙,是她放贺登泰一条生路,也由此让她和儿子能安稳生活。 “你是专程来感谢我的?”胡仙仙相信她有感激之心,但是大清早的特意来道谢就有些说不通了。 “唉……思哲与阮绍伦阮公子和杜谆杜公子是好友,昨夜他们见国师后又问思哲想不想参加明年科举考试。他们谈话时无意中说起你也到了这闲云观,我也就来见你。嗯……我是想……”胡海容说起来见她的原因时,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楚。 “你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请求我去做?但说无妨。” “是和登泰有关,他回陵州去了,听说他与我大哥有些争斗。当年的事都是我大哥错了,可他毕竟是我大哥啊。再说,思哲还不知道他自己真正身世,我大哥……” 胡仙仙有些明白了,贺登泰脱离鄂日浑后就回了陵州郊外的老家。造成当年悲剧的罪魁祸首是胡海忠,想必贺登泰不会轻饶他。 但是胡海容见儿子有了安稳生活,就不想再提当年旧事,不愿让那些事影响儿子。胡海忠利用她这样的心理,要挟她保他平安。 胡仙仙试探着问:“是胡海忠怕贺登泰杀他,要让你阻拦贺登泰?你阻止不了贺登泰,他就要让顾思哲身世暴?『露』,让顾家亲戚将你们母子赶出顾府?” 胡海容点头表示她猜测正确,又哽咽着说:“不管我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我该受的,可我不能让思哲受苦。 思哲什么都不知道,他那么孝顺顾长恩,要是让他知道顾长恩不是生父,他是个令人唾弃的私生子,他以后该怎么过? 顾家家业这几年是思哲和福哥耗尽心血在打理,要是就这么让顾家那些亲戚白白的占了去,我也确实不甘心。” 听她这么说了之后,胡仙仙沉『吟』片刻,答应请求。她们出得小厅,就见顾思哲、阮绍伦、杜谆来了。 互相问候之后,阮绍伦说是程浩风约他们今天来这里见乔且诗。又问胡仙仙昨天明明看见他们,怎么也不招呼? 胡仙仙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顾思哲有些好奇地问母亲,怎么会来见胡仙仙? 胡仙仙撂开阮绍伦的问题,帮胡海容回答:”容姑妈托我带点东西回陵州,我替她去看你舅舅。” 这么一来,都没再继续追问。闲谈几句,各自别过。 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就要跨出殿门,往闲云观正门而去,程浩风与乔且诗同行而来。 见杭无一背着小包袱,程浩风对她说:“要走?不准走。” 说罢,直接无视胡仙仙,同着乔且诗他们走进小厅。 这句话让杭无一窃喜,胡仙仙却有些闷闷不乐。她们在观中闲逛着,听得一处小花园中传来欢笑声,就走过去瞧。 想不到一去就见着熟人,他乡遇故知,实在欢喜非常。 乔楚诗到碧洗宫时带着桑文秀、阮文月两个徒儿;齐楚鸾又说叶赛英是带艺投师,没必要天天跟着她在琼莲宫修炼,也跟着到了碧洗宫。 乔楚诗要为碧洗宫到闲云观来取些法器,阮文月听说哥哥要来闲云观,就缠着师父要跟来。她既来了,乔楚诗就把桑文秀、叶赛英都带来。 杜婉芷的二姐杜婉兰带着女儿前来进香,听说杜谆要来,也就多逗留一会儿。杜谆是她远房堂弟,前不久曾回皖州,她想打听父亲杜川的近况。 她女儿名为张瑞娟,与叶赛英本来认识,与其他人也是一见如故,就玩耍谈笑起来。 她们此刻正在比赛踢毽子,引得些小道童也来观看。胡仙仙过去与她们打招呼后,也玩心大起,想与她们比赛踢毽子。 那小花园在观内大厨房后,有些『逼』仄,胡仙仙提议:“这里太窄了,我们到大殿后的那片空地去踢好不好,要玩儿就玩个尽兴。”她们都附和说好,一行人就往那里行去。 那片空地在供奉祖师的大殿与周知事住的管事房之间,为示尊重,大殿与管事房隔的距离较远,有块空地。并且管事房外有茂密楠木树丛遮挡,是不让管事房俗气沾染玷污神灵的意思。 周知事将茶儿、酒儿暂时安置在管事房杂物间,她们担惊受怕许久,此时正在树丛中长吁短叹。 听见喧闹声传来,她们走出来,酒儿大声说:“别在这里嬉闹,会冒犯神灵的。” 阮文月不屑地回她:“什么冒犯神灵啊?这是在大殿背后,又没有正对着神像。再说,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祖师不会怪罪我们的。” 茶儿微抬了抬下巴,低声呵斥着:“国师一向喜欢清静,闲杂人等不得在此喧哗。” 她拿程浩风压制她们,阮文月不好再多说,只得转身离开,其他人也跟着要走,都是怏怏不乐。 胡仙仙却是听得来气,招呼着众人:“别走,咱们就在这儿比赛!祖师定下的规矩里,都没有不许在大殿背后踢毽子这一条,程师兄难道会比祖师还不近人情?” 众人都高兴地再围拢来,茶儿、酒儿只得退到楠木树丛旁恨恨看着她们。 她们一群人里,杭无一十四岁、张瑞娟十六岁、阮文月十八岁、桑文秀十九岁,都是青春少艾正美的年纪。 叶赛英已二十五岁、胡仙仙快二十七岁,可二人因灵气充沛驻颜有术,看来也与十来岁的女孩儿一般。就算是人到中年的乔楚诗、杜婉兰也风韵犹存。 这些女子随便一个走出来都会让人多看两眼,这样聚在一起,更是引人注目。本来只有几个小道童跟着他们走,她们踢起毽子来,就引得好多香客都驻足观看。 人聚得多了,就更是喧闹。周知事想说她们又不好说,就让小道童去知会乔且诗。 乔且诗让个属下来制止她们,那人见乔楚诗也在那里,就没敢说,返回去告知乔且诗。 同在小厅议事的程浩风也听得此事原委,就暂停议事,与他们一同到得大殿背后的走廊上,看她们闹个什么。 “胡闹!楚诗,你身为碧洗宫宫主,怎么能带着人在这里喧哗?”乔且诗先训自家妹子一顿,免得程浩风发起火来牵怒乔楚诗。因他已经训过了,程浩风总不好再多说什么。 乔且诗训斥过后,她们都停止玩闹,茶儿则很期待地望着程浩风。她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那些他会重惩她们的想像,让她不由自主冷笑。 “既是要比,就该一个一个来好好踢,看谁踢得好、踢得多。那么『乱』哄哄地争来抢去,的确胡闹。”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说道,乔且诗听得眼睛鼓起,而阮文月和杭无一已经欢呼起来。 阮文月抢先第一个去踢,她灵活地踢动毽子,踢着、踢着觉得单腿踢不过瘾,就双腿交换互踢。毽子忽高忽低,跳跃不停。 有两个小道童自发当起计数员,待毽子落地,他们都数了六百一十三下。 阮文月弯腰捶捶腿,气喘吁吁地笑说:“我厉害?你们直接认输得了,甭想超过我。” “还是等我们都踢完再说。”叶赛英可不服输。 毽子又在她脚背上弹跳起来,她还边踢边转圈。在她踢到五百下的时候,没留神踩到颗小石子,虽没有摔倒,毽子却落地了。 接下来,桑文秀踢了四百八十下,张瑞娟踢了四百五十下,都没有阮文月踢得多。 阮文月得意洋洋,看得杭无一很不服气。可她太想比阮文月踢得多了,猛踢了十三下之后就扭到脚摔趴了。 她们虽是关心她,问她伤得重不重,可她那好胜小公鸡还没开斗就败了的模样,又惹得她们忍不住想笑。 杭无一气得单腿蹦着去追撵阮文月,阮文月有心让着她,就跑得慢。她跑得慢,杭无一却蹦得急,一不留神就扑倒了阮文月。 “好了,是你胜啦……”被杭无一压倒,阮文月还在笑个不停。 乔楚诗和杜婉兰忙让人去扶她们两个,都是又着急又好笑。 “淘气……”乔且诗摇头叹着。 “嗯,淘气。”程浩风答应道。 乔且诗与程浩风相视一笑,大多数人都是面带笑意,连血无仇也唇角微勾。 这些笑容在茶儿看来却是可恶得很,她声如蚊蚋、神情阴郁地说:“这个胡仙仙从哪儿招这么一群『乱』七八糟的人来?” 第五百零三章 气死人了 在茶儿心里觉得,这闲云观就是程浩风的,她与酒儿两个跟在程浩风身边就算得观中半个主人,那些香客不论身份多尊贵,到这里就该听他们的。 她到观中近两个月了,一直如此,她想不到会有人全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儿,而更令她气恼的是程浩风居然还纵容她们。 胡仙仙她们那里一片欢腾,相形之下,她与酒儿站在这楠木树丛边就显得凄清寂寥了。 茶儿说出那句话后,酒儿随口应声:“她们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乔元君就不说了,就算是张夫人、张小姐那也是出身豪富之家。你不知道京城郊外的好几个大花圃、大果园都是张家的?就连皇宫里一半儿的花卉盆景、时鲜水果都是张家供应……” 同样的话、同样的事,不同的看起来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意思。茶儿认为酒儿该和她一条战线,因为虽说没有正式嫁娶,但外界默认她们属于程浩风,她们就应该共同地让靠近他的人减少。酒儿怎么完全领会不到她的意思? 那些女子在茶儿心里莫名其妙成了不是情敌的情敌,她以为酒儿会认可她的想法,可酒儿见她们玩得开心,竟然跃跃欲试,也想加入过去。 茶儿狠狠剜了酒儿一眼,酒儿也不明白自己那句话到底错在哪儿,但见好姐妹不高兴,也只得低下头陪着她不高兴。 胡仙仙几乎已经忘了茶儿、酒儿被撵的事,她的举动在茶儿看起来是故意显摆、故意示威,恨她恨得牙痒痒。 她那么做也的确有几分故意成份,但和茶儿毫无关系,她是朝程浩风撒气。他昨夜突然发怒,今晨用命令式口吻说话,都让她生气。茶儿借他之势压人,更让她气愤。 胡仙仙的矛头始终针对着程浩风:好啊,我一来你就骂人、撵人,给我难堪,是什么意思?你还敢跟我摆架子,你喜欢清静,别人就不能玩耍了? 她憋着一股气就等程浩风来训斥她们,她要当着众人的面怒怼他回去,出出气。 可他居然支持她们,她心里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再看她们玩得高兴,她心里的那点儿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哪里知道自己惹着其他人了? 而赛场上,见杭无一还不服气,乔楚诗就说都怪自己徒儿太嘚瑟,她也要参赛灭灭徒弟威风。 可她只踢了三百下就踢不动了,连声说:“老了、老了,我十几岁的时候踢上千下都可以呢。” 说着,她让杜婉兰也来试试。杜婉兰说自己身体发富,踢不动了。乔楚诗就劝她:“试试嘛,就当是活动活动身子骨儿。” 杜婉兰为难地拎起毽子,甩了两下腿之后才开踢,可她只踢了三下,毽子就掉在地上。 “呵,没法子,看来只能由着阿月嘚瑟了。”乔楚诗拣起毽子看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咳咳,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呢?”胡仙仙轻咳两声,慢悠悠走到乔楚诗身边拿过毽子。 “不行,胡老祖不能参赛!她法力那么高,踢百万个也踢得,那不公平。”阮文月急切地反对。 “我不用法力就是,乔元君你给我做证哦,我绝对不调御灵气。”阮文月的反对无效,其他人都同意胡仙仙参赛。 胡仙仙轻抛毽子入空,右脚脚尖接住,以最简单的姿势慢踢几十下。在他们都看得有些无趣的时候,她脚尖运劲,毽子翻飞入云。 那小小毽子不知飞了多高,众人头仰得脖子都快酸了,毽子才轻飘飘落下。 这毽子本是小道童们闲耍时,用个小铜钱扎上几根鸡『毛』做的,很是粗糙,也没坠力。踢得太高后就偏了方向,此时擦着大殿后檐落下。 胡仙仙仰身一个后空翻,翻到檐下走廊边。眼见毽子就将落地,别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她从容不迫后踢出腿,在毽子离地三寸之际,她脚心稳稳接住毽子。 用后踢腿以脚心踢接的方式踢了十余下后,她再次高踢毽子,用左脚反跆向外踢起。 她一忽儿左踢、一忽儿右踢,众人都盯着那小小毽子翻飞跳跃。小道童们没想到这个粗糙小玩意儿,在她脚上成了大放异彩的夺目明珠。 有人鼓起掌来,踢得兴起的胡仙仙更兴奋了。她今天换下裙子,穿着平常淡青道袍,此刻嫌那袍裾碍事,就再将毽子踢得很高,腾出闲空撩起袍裾扎在腰带上。 毽子回落,她用后仰腰卧鱼儿的姿势,左脚和双手撑地,右脚朝天踢出接住毽子。 道袍之下所着裤子本来薄透,她右腿往上,裤管倒卷,『露』出一截小腿。虽是十月,阳光仍很灿烂,映得薄裤透出肉『色』,细巧脚踝莹亮若玉雕成。 胡仙仙玩得欢畅,忘我地变着花样踢毽子,全然没注意到聚集起的男香客目光变得火辣。 “这是谁?我竟然不知道京城里有这么个尤物,真是个能要人命的狐狸精呀……”人群外围,一个锦袍男子询问着身旁随从。 他话音未落,觉得有冰寒目光盯向他。他顺着目光看过去,是程浩风凝霜的面容。程浩风瞳孔缩了缩,认出这锦袍男子是霍飞。 霍飞挑衅地向程浩风撮唇冷笑,程浩风移开目光,神情淡漠,心里却是狠狠记下一笔账。 胡仙仙听到小道童数至六百一十六下,就猛踢毽子,而后旋转身体,素手翻指如花接住毽子。她扬眉向阮文月说:“就多你三下算了,不想让你输得太难看。” “不公平,不公平,我不服。你是没有用灵气,可你的筋骨早和我们不一样了,你瞧你都不知道累,我们怎么和你比?”阮文月输得不服。 “你也有不服气的时候啊?嘿嘿,我阿姑是第一、第一!”杭无一这回扬眉吐气了。 “你跟着高兴什么?瞧你先前那样子,输了就输了呗,还闹。我都不想认你这个输不起的徒弟了,哼……”胡仙仙可不给徒弟面子。 “哇,我要哭了,怎么遇上这样的师父?”杭无一扁着嘴,委屈地看向众人,“不是我输不起,是我输得冤嘛……” 杜婉兰笑着向她伸出手,温柔说着:“哦哟,好可怜的孩子,不就是踢个毽子吗?我才踢三个,垫底儿都没哭呢。来,兰姨抱抱。” “兰姨……”杭无一扑到杜婉兰怀里,眼圈儿真红了,不是真的计较输赢要哭,而是杜婉兰让她想起母亲。 “呵,还真哭了?你叫我三声师父,我再叫你三声‘小虱子’,我就好好教你怎么踢得好又不崴脚。我可是个全能师父,你当我徒弟是赚大发了。” “哼,你少嘚瑟!说话这么气人,要不是被『逼』无奈,谁乐意当你徒弟?”杭无一在杜婉兰怀里蹭蹭。 张瑞娟和桑文秀『性』情斯文,本是在一旁静静看着,此刻她们也来凑趣。 “秀姐,我娘疼无一不要我了,呜呜……”张瑞娟学着杭无一的样子在桑文秀身前蹭了蹭,桑文秀端着老成样子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 “啊,我不要活了。师父气我,你们也来跟着气我!”杭无一单腿直蹦! “谁让你没本事又太好胜呢?气死你……”胡仙仙朝杭无一歪歪嘴,皱起鼻子挺凶说着。 本来比赛的几个人其实并没有真正在意输赢,只是难得聚在一起玩耍,就都展『露』小孩心『性』罢了。 她们只顾笑闹着,那本来是对着杭无一说的“气死你”三个字,让程浩风皱了皱眉。 在茶儿听来更是成了无数根毒刺扎向她心头,胡仙仙的声音变了调地在她耳边一遍遍回『荡』。 杜婉兰轻拍杭无一的背,安慰着她:“可怜的孩子,别伤心哦,兰姨疼你。你阿姑那嘴也太招人厌了,咱不理她。” 乔楚诗抿嘴笑着接话:“是呢,仙仙平常都还好,不能让她太得意,那得意忘形的样子真是招人嫉恨。” 她们玩闹够了,就一起坐着聊天。胡仙仙想起逸鹤轩有个单独的小厨房,就邀她们去逸鹤轩吃午饭。 她们都有些犹豫,胡仙仙见血无仇在不远处,就说:“你们那轩里的厨房还没用过?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像什么厨房?我去给你们添些人气。” 她们一去,世外仙境逸鹤轩,变成了七大姑、八大姨唠嗑儿的小村路口。 吃饭时,胡仙仙特意给杭无一煨了只猪脚,说是吃哪儿补哪儿。杜婉兰笑指着她说:“照这么说,那你该多吃点儿猪心、鸡心、鸭心什么的。” “我不吃饭都无所谓,什么都不用补。”胡仙仙顺嘴接话。 杭无一“噗嗤”笑出声,她们都笑,胡仙仙这才回过话里的味儿来。 她朝杜婉兰挥挥拳头:“婉兰姐,你也学会拐着弯儿的骂人了?谁把你教得这么坏,我去打他!” “是他教的呢?”杜婉兰指向她身后。 她猛然回头,程浩风倒笑不笑地说:“自己缺心眼儿,还不许别人说?” 胡仙仙也不生气,扭开头,假装没看到他。她们邀他同来吃饭,他婉拒之后,与血无仇同上楼去了。 申时左右,乔楚诗她们都告辞要回去,胡仙仙留她们吃晚饭,她们都不肯。杜婉兰笑指指楼上说:“我们要是再留下来吃晚饭,这天可得塌了。” “那我和你们一起出门,反正我也要回陵州。” “七师叔请稍等,师父请你到书房议事。”她刚要跨出门,血无仇下楼来了。 第五百零四章 泪解争执 红日西斜,照得粉墙上花影纷『乱』。乔楚诗她们走后,这逸鹤轩又安静下来。偌大的院落空空『荡』『荡』,只有风吹叶响。 “我什么都不懂,让你师父有事去找别人商议,别又惹得他生气。”胡仙仙踌躇好一会儿才对对血无仇说。 程浩风在书房内耐着『性』子等了很久,等来她这么一句话。他捱不下去了,走出书房。 “胡师妹,无一脚伤未愈,你们歇一晚上,让她好些了再走。”程浩风站在正厅外的走廊上说道,向杭无一递着眼『色』。 杭无一使劲儿朝程浩风点头,又对胡仙仙说:“让我养养伤,要不然回去胡阿婆问起来,会埋怨你的。” 胡婶是把杭无一当亲孙女儿在疼,见她带伤回去,的确会数落胡仙仙。 胡仙仙天不怕、地不怕,却有几分畏惧父母,她默默朝客房走去。 程浩风让血无仇来请她几次,她都推三阻四不去书房。见他心烦意『乱』的样子,血无仇去邀杭无一到街上逛逛。 杭无一说自己扭伤了脚,不方便出门,他就说观里有轮椅,他可以推她去。 待血无仇寻了木座铁轮的轮椅前来,杭无一激动得快热泪盈眶。他又细心周到的在木座上铺好软垫,再扶她坐上去。她坐上去后,止不住泪落。怕他看见会笑话她,赶紧擦了泪珠。 这些小动作全落在胡仙仙眼里,而血无仇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胡仙仙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心中隐忧。 忽然,一个颀长身影挡住她视线,她赶紧去关门。程浩风冷哼一声,身如薄纸从门缝中穿进去。 进门后,他又从薄纸片一点点胀开为人形。看他这般,就算胡仙仙见惯了稀奇古怪的事也觉得诡异。 他恢复为平常人形,语气含着几分郁怒说她:“我已悟永生之谜,除非是自招天劫,否则没人能杀死我。你总是气我,我若是会死,肯定是被你气死!” “我哪有气过你?明明是你突然就发怒,拿我撒气!”见他这样子,她先把对徒弟的担忧放一边,倔犟争执。 “谁让你缺心眼儿?我就拿你撒气。”他语气缓和下来,张开双臂想抱她。 她侧身避开他,小心防备着。这会儿她看着他挺别扭,还有点惧怕,担心他会突然就挥剑『乱』砍。 “你躲我干什么?”程浩风急躁低吼。 “我没躲你……就是不想扰你清修,你喜欢清静嘛。你放心,你清静你的,我闹腾我的,明天我走了就不会惹你厌烦!”胡仙仙先是低声反驳,后来觉得弱了气势,又提高声调昂起头说话。 “我喜欢清静,不是喜欢孤独。清静和孤独是不一样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明白?还有,我何曾表示过你惹我厌烦?” 他真搞不懂昨夜周知事带走茶儿、酒儿后,她一直在客房里闭门不出,今晨又不辞而别是怎么了。 而胡仙仙到京城后就见他摆排场、耍威风,还在自己面前无缘无故突然发怒,想起这些她就觉得心口闷疼。 本来准备严肃训斥他一通,就潇洒飞身而去,可不知怎么回事,话堵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更没法飞身而去了。 看她眼里含着泪花,哽咽难言的样子,他再伸手抱她。她再次避开他,他步步紧『逼』,待她退到墙角,他就双手撑着墙壁,将她围在角落。 胡仙仙左手指诀捏起,右掌运起灵气,掌风袭向他左肋。他眸光一凝,鼓『荡』起护体灵气,她右掌再难寸进。 她撤去灵气,改用蛮力推他。可再怎么推,他都是岿然不动。 夜『色』渐浓,月光透窗照入房内,照得他的影子比本人更高大。她瞥见自己影子比他小,灵机一动,弯腰缩头从他腋下钻了出去。 眼前倏然空了,腋下却是带起香风一阵,程浩风迅速长臂夹下。可她敏捷蹿开,没能夹住她。 他龇了龇牙,左手拇指、中指一弹,屋子瞬间被黑暗笼罩:“胡仙仙,我看你还怎么跑?” 这是他术法所成的黑笼,以她的法力在笼中也只能看见些许微光。他的脸看起来有点阴暗,更让她抗拒他来亲近。 胡仙仙努力平复情绪,让自能开口说话:“你不要以为我很喜欢你,就会由着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对彼此不满意,就直接说出来,不要拖到彼此厌恶……” “你真要气死我才甘心?你到底在想什么?”程浩风咆哮起来,抓住她的肩膀猛摇两下。 胡仙仙咬了咬下唇,忽然间回想起他们相识以来,他多数时候都待她冷言冷语,也就只有在义庄垂死的那短短一月多时间,和近来几次短聚待她还算温和。 她暗想,是因他当时笃定自己会身死魂消,才想要寻些慰藉?后来几次匆匆相聚,是因知道她不会黏着他,正好拿她当枯燥生活里的点缀?一旦想偏,就偏得离谱起来。 胡仙仙暗嘲自己,还真是他给点温柔就忘乎所以地认为讨他喜欢了,怎么就改不了别人给点甜头,就为人掏心掏肺的『性』子呢? 自尊心大于爱恋心之后,她心口就没那么闷疼了,言语也流利很多。她嘴角带起讥讽笑纹说道:“我又气着你了?我就是学不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你又何必自己气自己? 你就不能有风度一点,让让我?我千里迢迢而来,你就敷衍我一下也行啊,何必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我难堪? 你不会是连敷衍我一下都不愿意?哦,我忘了,对于你而言,世间一切不能有切实利益的事情,都是无聊又无用的……” 程浩风身体在轻微颤抖,黑笼爆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笼中回响起“嗞嗞”电流声。 “仙仙,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昨夜发怒不是针对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若是对目前一切不满意,那我们就一起灰飞烟灭!” 他声音低沉,语气平静,可黑笼中越来越强的压迫感,让胡仙仙知道他是处在疯狂边缘了。 对危险的警觉感让她拉回跑偏的思绪,轻声问:“你不觉得你昨夜是在冲我发怒?” “你觉得是,那就算是。”他语气中满是疏离,还有淡淡的疲惫。 “从鸿宾楼再到郊外的小院儿,只要你来了,我就算不是笑脸相迎,也会尽量以礼相待。我从来都没有对你甩过脸子、更别提砸东西、骂人、撵人这些了……” 胡仙仙说着就不由悲从中来,越想越觉得委屈,止不住抽抽噎噎哭起来。 程浩风也想滴往事,从当年生意冷清的鸿宾楼,到平常人都想绕着走的义庄,再到朴素的胡家小院儿,真是只要自己去了,就有真诚的笑脸、亲热的寒暄、殷勤的招待。他不也正是留恋那份温馨感,才留恋这烟火人间?可这份温馨就要离他远去了么? 黑笼一点点消散,他『揉』了『揉』太阳『穴』,坐到木椅上。他仰头靠着椅背,一动不动。 胡仙仙先前只顾着自怜自伤了,都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待她情绪平复了些,才察觉他气息有异。只要他不刻意隐藏气息,以他强大的修为,很容易感觉得到,可此刻他气息微弱得她全然感觉不到。 这一幕让她想往事,吓得一跃而起,扑到他身边探他鼻息。鼻息仍在,原来只是他刻意在压制自己气息。她疑『惑』着,又不需要掩藏身份做什么事,隐匿灵气做什么? 正要挪开手,她觉得指端传来凉凉湿湿触感,再看向他的脸,是他紧闭的双眼滑出泪珠。 胡仙仙豁然醒悟,情绪剧烈变化会引起灵气波动,他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的情绪,才压制气息。 望着这个可以抬手间就能将高楼夷为平地的男人,用近乎自戗的方式损耗灵气来压制自身气息,她有些不知所措了。情绪起落太大,导致她自己也有些气息紊『乱』,头上所有『穴』位都在一跳一跳地疼。 她苦笑着抚了抚他的脸,修为到他们这种程度真已刀枪不入,只要不是以灵力施出的法器、或是如阿琐本体毒牙那般特异之物,真很难让他们受伤了。 他们也真是傻了,都不知道在拧个什么劲儿,真有可能被彼此“气死”。因为一旦气息紊『乱』引致经脉逆行,灵气外溢不受控制,的确会爆散肉体、震散魂魄。 程浩风修行几经波折,灵气运行方式已与胡仙仙他们不同,她想给他导顺气息都不行。 她俯身握着他的手,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他就如石头般纹丝不动,没有哭声,紧闭的双眼却不停涌出泪水。 泪水连她的脸颊也沾得濡湿,她低声唤了他很久,他都毫无反应。 胡仙仙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负气说道:“我是不该使小『性』子说狠话,我割了自己舌头,你总该满意了?” 伸出舌头,召出慧心玉剑,看着他的反应。她等得心慌时,他睫『毛』颤了颤,望向她,眼睛半眯半睁。 程浩风眼神有些『迷』茫,是因神魂散『乱』暂时还没有聚拢精神。胡仙仙趁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赶紧缩回舌头,她可不想让他记着自己这副怪样子。 他没有多看她,收回目光后,就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以手扶头慢慢回思。 思索片刻,他直了直腰,端正坐姿,向她伸出手。她也伸出手,他就拉着她的手顺势一带,将她搂进怀里抱坐。 胡仙仙有些不安地坐在程浩风大腿上,他不说话也没多余动作,就那么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紧紧箍她在怀。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突然传来“骨碌碌”的声音,程浩风才抬了抬眼皮。 第五百零五章 魔女诱惑 听到异响,胡仙仙准备去察看,程浩风放她下去,攥着她的手出门。 十月初冬,更深『露』重,若不是廊下的木芙蓉开得正艳,这逸鹤轩真会显得萧寂凄清。 他们出门时,血无仇也正巧从楼上飞身而下,他率先推开第二间客房房门问:“杭姑娘,怎么了?” “哦……没什么……稍等等,我点燃油灯。”是杭无一的声音。 微弱灯光亮起,胡仙仙推门入房,程浩风攥着她的手紧跟进去,血无仇随后跟着。 可能没想到程浩风会进门,杭无一敬畏地看他两眼,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血无仇带她去逛街时,见京城夜市上小吃品种丰富,她就每样都吃点儿。他们逛至亥时末才回来,见第三间客房的门关紧了,血无仇就让她暂住第二间客房。 因吃了太多小吃,她睡下不久又觉得口渴,就起床倒水喝。她懒得点灯,喝水后返回床上时,不小心碰得轮椅『乱』滚。她单腿蹦着想放顺轮椅,可看不清楚,又站不稳,那轮椅就让她弄翻。 知道原委后,血无仇拎了个矮凳放到床头,将茶壶茶杯都放到凳上。他再将翻倒的轮椅扶起,推到一个空角落。做好这些,他告辞离去。 胡仙仙浅笑着看他背影,让杭无一好好休息,和程浩风退出房门。 杭无一房里的灯光熄了,程浩风拉着胡仙仙就在木芙蓉下站立。他一直很木然的样子,胡仙仙也不敢多问他。他定定望向楼上属于他的几个房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揽起她的腰飞身楼上,低声说:“昨夜我是怎么做的,你照着做一遍给我看。” 她心里嘀咕,有必要吗?我都算是固执的人了,怎么遇上个更固执的人?嘴上找着拙劣借口:“昨夜是你抱着我的,难道要我抱着你?” 程浩风摇摇头,将她拦腰抱起,走到那嬉所门口再将她放下。她嘟嘴轻声说:“昨夜你不是这么轻轻放下我,我正依偎在你怀里,你突然就把我往地上一撂。要不是我身形灵活,得被你摔伤。” “是为这生气?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那些丑恶器具,就算摔伤也比让那些东西污了眼睛的好。”他长舒一口气,揽过她肩膀『揉』了『揉』。 “污眼睛?不就是衣服脱?光,捆在板子上面吗?我闯地下神宫的见过……”胡仙仙话说到一半,见他沉下脸来,暗悔自己多嘴。 见她不敢再说,他轻叹着说:“你只是为了救人突然闯进去,在你看来那只是怪异刑具,并不知道其中秽『乱』之事。 道门本来不禁婚嫁,礼朝之时,修行者都还洁身自好,又是必求神魂予授的知心伴侣,虽是不禁婚嫁,倒以独身者居多。 你看到了如今,要么是学佛门一味禁欲,自伤身心;要么就是大肆宣扬采补之术,逆『乱』天道。 俗常训斥人坏事做尽,是骂‘畜牲’,可人的丑恶心理昭彰出来,真是‘禽兽不如’。我当时只想毁尽一切丑恶……” 胡仙仙将头靠到他肩膀上,微笑着说:“好了,不说了,我明白你是护着我。还有,你也是为如今道门没落忧愤?”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牵着她到那房顶和四壁都是破洞透风的静室前,幽幽低语:“不只是为你、为道门,更是我自己无法坦然面对。我不想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骗你,也就没有给你细说什么,只是直接毁掉。” “哦,我猜到了,你是看到那些就想起贵公子和古板大哥的事,受刺激了,对?这么说起来是我缺心眼儿了,没想到那些。”胡仙仙笑说着。不论心里有多少闷气,只要说开了,她立刻就气消心宽。 “你呀!”程浩风点了点他额头,双臂环抱着她:”昨夜你来找我问清楚多好?唉,算了,你当时肯定都把我当骄横恶魔了。真不是你缺心眼儿,是我缺心眼儿了!” 他抱着她的动作不再那么僵硬,她心情也完全放松下来,双手吊着他的脖子俏皮笑问:“浩风,我一来就给你惹事,我是不是魔女?” “嗯,小魔女。”他俯首吻了吻她鼻尖,“笨笨的小魔女,连茶儿想趁我气怒之时示好、『乱』我的心,你都没看出来。” “谁说我没看出来?我是魔女呀,魔女都有阴狠毒辣的手段,有没有心眼儿都无所谓啦。够强够狠了,哪需要防着别人来伤害?” 胡仙仙扬眉自傲而说,微上斜的眼角更挑高几分,她想用娇憨示威的方式,让他明白自己不需要刻意防范、也不需要勾心斗角。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里有,我不需要你保护、谁也征服不了我的意味。更不知道自己眼睛此刻在暗夜里亮晶晶的,看起来就像魅『惑』狐狸眼,似是在嘲弄他,也似是在引诱他。 说起茶儿、酒儿,胡仙仙想就此商议个妥善安置办法,可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唇舌间已满是他的味道。 虽是清清浅浅的味道,却有不容抗拒的气势,她只得就此沉沦于他给的激情。 玉容娇红,嘤咛媚『吟』,身软意『荡』。待满室生春时,程浩风指尖淡淡墨光流转,胡仙仙鼻端绕起凉凉薄荷香味,她『迷』『乱』的眼神渐复清明。 此刻,她才见他们不知何时到了寝室中,衣衫不整地并躺床上。这床上的被褥本来叠放整齐,这时竟掉下一半搭拉在地。 想到他身为男子能悬崖勒马,比自己先清醒,她有些心虚、又有些懊恼地偷瞄他侧颜。 她什么也没说,但他察觉到她目光后就出言解释:“不是我比你清心寡欲,是墨冰剑中有冰心之意,我发现只要我动念御剑,就能消退欲?念。 绝欲夺情咒未解,我放纵自己就是害你『性』命。我们总不能拼死也要春风一度? 也幸好得了墨冰剑,要不然漫长岁月还真是难熬。总觉得老天就像在故意害我,却又不让我彻底绝望,要『逼』着我去做很多事一般。” 胡仙仙蜷身缩到他怀里,低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中绝欲夺情咒,让你得墨冰剑,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天意安排?天意『逼』着你走上扶持韩泽熙登基,沦落凡尘借用世俗之力的道路?” “我此时还参不透,但总有参透的时候。真到能知天意,所思所为相合天道时,我们一定就可以相守了。” 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耳朵,又轻声说:“该防着的人就得防着,万一出现贵公子那般李代桃僵的事,就会前功尽弃。那些事是难斩断的牵绊,难甩脱的负累,我不想重蹈覆辙。” 说着,他翻身坐起,将她也抱起,指着窗户叹道:“春宵苦短,我们该起床了。” 窗纸透着朝阳红光,胡仙仙羞?涩含笑起床,待他也下床,她麻利地铺床叠被。 一边忙碌,一边说他:“你不必那么对茶儿、酒儿,别人才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如今的风气就是那样,都只当她们是你的人了。 你撵走她们,以你如今地位,真是没人再敢收留她们。她们真只有死路一条,或许还会生不如死。 可以等我们俗事了却,你不需要混在朝堂中时,再寻个离京城远的偏僻地方,找个踏实好人让她们隐姓埋名嫁出去。” 她觉得妥当的处置方法,却引来程浩风几声冷笑:“酒儿或许愿意到偏僻地方跟一个老实人安稳过日子,茶儿却是绝对不会愿意。我当初也是如你这般想,可如今明白茶儿敢对我生出非分之想,就是存了心要靠我出人头地。” 胡仙仙整理好床铺,又解散发髻自己梳着,程浩风让她坐好,拿过梳子帮她梳。 她手上空了,脑中就冒出那些杂事,以戏谑口吻劝着程浩风:“也不该怪她生出非分之想,都怪你故做神秘勾引她们。她们本来就把你敬如天人,你再端着高冷模样,更让她们觉得能在你身边是值得骄傲的事。 你不知道女人和男人一样有占有?欲吗?有机会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当然要千方百计得到,怎么甘心放手离去? 你也不知道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有很重的好奇心?你越是不让她们靠近,她们就越是想对你探索一番。” 程浩风听得眼角直抽,她说完后,他也给她绾好髻。他让她起身给他看看梳得好不好,端详着她的眉眼,他带些邪笑问她:“你有没有觉得待在我身边是令你骄傲的事?你想怎么占有我,将我探索一番?” “别……别,我们正经一点说话。”她手掌抵住他覆盖而下的嘴唇,暗道自己真笨,揶揄他的话倒成了给自己挖的陷阱。 “好,正经一点。你来帮我绾发髻,我们再不出门就成白日宣?『淫』了。”程浩风真的端坐凳上。 她给他梳头时,又告诉他:“最迟明天我就得回陵州了,胡海容来找我去处理贺登泰与胡海忠的恩怨。” “我发灵符去知会归冲虚,让他去劝贺登泰多维护儿子颜面,不要再生事端。这些杂事你就不要管了,多管管我就好。” 胡仙仙忍俊不禁,笑扯扯他耳朵:“你那么会招蜂引蝶,我想管也管不住啊。” “用的什么词啊?女人才是招蜂引蝶,男人那叫沾花惹草。” “沾花惹草?你敢沾花惹草?这可是你自己招认的哦,既然供认不讳,那我可就要开铡行刑了!”她竖掌为刀,在他颈窝处抹了抹。 两人嬉闹着刚收拾齐整,就听得杭无一惊叫:“啊……喂,你们跪在这儿干什么?” 他们赶紧到出门走廊上,居高临下俯瞰而去,只见茶儿、酒儿正跪在客房门口。 第五百零六章 骄宠之事 杭无一早上开门就见茶儿、酒儿跪在门口,吓了一跳。她们见杭无一从第二间客房出来,并且没见胡仙仙一起出来,有些诧异。 “三师伯,阿姑,她们是不是要找你们啊?”杭无一站在门口正对楼上程浩风房间,她很快看到他们。 而茶儿、酒儿是面对客房跪着,背朝程浩风房间的,在杭无一喊出声后,她们才转过头去。 看到他们一同站在走廊上,茶儿紧攥起拳头,暗压恨意。他们在楼上,而她们跪在楼下,他们居高临下只是凑巧,在茶儿看来却是他们故意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清晨的阳光洒满他们周身,却是给她投『射』下巨大阴影。 酒儿没想那么多,她磕头请求:“求国师不要把我们赶出去,求国师慈悲垂怜。胡元君,您大人有大量,我们哪儿做错了,责罚我们就是,千万别把我们赶出去啊。” 茶儿听她乞求,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乞求。 才说着她们的事儿,她们就来相求,也不知程浩风打算如何处置她们,胡仙仙侧目看他。她不敢直接问,只是讨好地傻笑。 “烦透了,除了哭哭啼啼就是跪来跪去。”程浩风斜睨她们两眼,又紧捏捏胡仙仙小指,说她:“贼头贼脑地笑个什么?先跟我到书房把贺登泰的事情说清楚。” 他没直接说怎么处置她们,胡仙仙却知道他是饶过她们了。他们没有马上去书房,程浩风唤对面楼的血无仇嘱咐两句,胡仙仙又朝血无仇使劲挥两下手,再指指茶儿她们。 茶儿望着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察觉程浩风目光扫过来,又收回眼神埋低头。 程浩风他们到书房处理胡海容所求之事,血无仇带杭无一到观中的大厨房吃了早饭。饭后他就让她自己在观中逛逛活动腿脚,说那样才有利于伤势恢复。 血无仇去往周知事的管事房,告知他程浩风已准许茶儿、酒儿回逸鹤轩居住。说完事要去接杭无一之时,他听到管事房外楠木树丛中传来窃窃私语。 他还不会隐身术,但当几年杀手,藏身屏气的功夫也足以让常人难以察觉了。他暗中观察,是茶儿、酒儿在树丛中说话。 “酒儿,你长点心,我们再不联起手来,以后可能就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了。她一来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整我们呢。”茶儿满脸怨恨之意。 “你想多了?她也没料到国师会突然发怒啊,哪会是整我们?”酒儿反驳的语声有些高,茶儿连忙捂住她的嘴。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见周围无人来往,才松开酒儿。 而后,她压低声音对酒儿说:“你笨啊,她踢毽子的时候你没听到霍将军都说她是狐狸精? 她这种当面笑嘻嘻,背后就捅你一刀的女人最可怕了。你忘了她刚来的时候我们去给她请安,她没有直接对我们训话,反而只说是来找国师求个差事做。 我们还被她蒙在鼓里,真当他们只是师兄妹关系。可他们前天晚上是一起从楼上飞下来的,今天早上又一起出现在楼上。能只是师兄妹关系? 哼,若说前晚是有事相商,今天早上就怎么看都不像议事,哪有师兄妹同屋夜宿的?” 酒儿愣愣地点点头,他们的确不像只是师兄妹关系,但她搞不懂茶儿绕这么大弯子要说什么,就问:“他们是什么关系都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啊。你拉我说悄悄话就说这个?” 见酒儿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茶儿气得七窍生烟:“你傻呀,他们有关系偏偏没有在我们面前明说,就是她故意来试探我们跟国师发展到哪种程度了! 我们都跟了国师,你还能再去跟别人?以后免不了要跟那狐狸精相处的,从一开始我们就落下风,难道你想一辈子让她压一头? 你懂不懂?以后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得听我安排。我们得联手扳倒她,要不然我们往后没有好日子过。” 树丛缝隙透过的阳光,映得茶儿脸上斑斑驳驳光影交错,酒儿觉得她显得挺阴森可怖的,就怯怯点了点头。 见酒儿愿意听自己的,茶儿紧绷的脸松缓下来,放柔声音说:”不是我要说那么严重来吓你,是你脑子想事儿太简单,我怕你吃亏。 真的,那狐狸精早晚得对我们下狠手。你再不留心,以后就等着挨整。 唉,只是国师似乎很偏爱她,如今是她得宠之时,我们只能暂时顺服于她。我给你说的话你记着就是,明面上尽量不要与她针锋相对。” 血无仇眉峰聚拢,略做犹豫后,觉得还是跟她们挑明一些事情为好,就从树后绕出。 她们见他突然出现,吓得本能地想往树丛外跑,他喊住她们:“站住!别怕,我不会告诉师父!我只说几句话,你们听好了。 胡元君的确是我七师叔,同时也是我师父未婚妻,你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不要歪想。 我也劝告你们,我七师叔不会故意欺负谁,你们不必做无谓的担忧。但谁若是敢存心闹事,先别说她会怎样,我这一关都过不了。 我再警告你们,与其防着我七师叔不如小心伺候我师父,千万别让他拈出你们的错处。在他手底下犯错的人,我还没见他饶过谁。” 话已说尽,血无仇大步往外行去,酒儿缩着头伸了伸舌头,茶儿脸『色』煞白地僵立着。 血无仇回到逸鹤轩时,程浩风和胡仙仙已处理好贺登泰的事。 原来,贺登泰顾念胡海容和儿子声誉,并没有想再翻以前旧账。只是他回陵州后,胡海忠怕他报复,自己疑神疑鬼地担忧。 胡海忠请了个怪人来对付贺登泰,对于这个实际意义上的妹夫,他可半点情义都不讲。可是,那怪人打不过贺登泰,胡海忠就让人上京向妹妹求援。 本来不会再掀波澜,胡海忠兄妹俩自己要搅些波澜出来。程浩风已经让归冲虚去劝胡海忠别再闹事,并劝贺登泰,让他别跟胡海忠计较。 胡仙仙又怕父母见她久不归家会担心,程浩风说早吩咐归冲虚去胡家报信了。 心中没了杂事,胡仙仙心情轻松,偶然瞥见他书架上有工笔花卉图谱,就寻了木芙蓉的图样来描。 她见客房外的木芙蓉开得繁盛,描了几笔后就对树作画,可谁知心里想的是一个样子,画出来却完全走样儿。 “连基本笔法都不懂,就想画出栩栩如生的作品?做事情得一步步扎实打好基础,还是老老实实描摹图样。”程浩风瞅她画的什么,她想藏着,可他已经看到她画了一团墨斑。 那图样之上有透明竹纸,可以像小学童习字描红那样,跟着图样一笔笔描线条。那是给初学画画的孩童所用,胡仙仙觉得很别扭,可又说不过他。 程浩风拿着本书慢慢翻看,时不时地瞟她两眼。有他监督着,她认真描画起来。见她抿着双唇,略显笨拙地握笔勾涂,他放下书本,只含笑看她。 到得书房外,血无仇本想请师父指点剑招,见此情景,也只得悄然转身下楼而去。 快到午时,茶儿询问血无仇午饭是到观中大厨房吃,还是就在轩中小厨房自己做。那时杭无一也回来了,他撺掇血无仇说让胡仙仙做菜。 血无仇不敢去打扰他们,杭无一就高声喊:“阿姑,我想吃你做的菜!” “去,我也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程浩风听到喊声就让她且去,她走后,他就拿起她描画的木芙蓉细看。 想着杭无一吵着要肉食吃,胡仙仙特地给她弄了个红烧猪蹄。她又问血无仇他们想吃什么,他说自己随便吃些家常菜就好,茶儿她们也附和说随意就好。 没多久,胡仙仙就做好饭菜,有红烧猪蹄、莲藕炖排骨、焖鲶鱼、炒青菜、凉拌萝卜丝。 在招呼他们吃饭时,她看着那三株木芙蓉出神自语:“他不喜欢油多火大的菜,不如用花儿给他做菜试试。” 茶儿接声问:“是要给国师单独做菜?听说有芙蓉豆腐羮这道菜,胡元君是要做?” “芙蓉豆腐羮只是装盘菜形仿照花朵,根本没有用花入菜。”胡仙仙说得茶儿干笑两声。 血无仇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三株木芙蓉,小声问:“真要用花入菜?师父向来不许我们攀折花木。” 他这般说,正出门去伸手摘花的胡仙仙停了手。她懊恼这里迂腐规矩太多了,怏怏走开。 程浩风不知何时站到了走廊上,语速缓缓说道:“无仇,凡事要看情境而论,不可一味遵从教条。不要你们攀折花木,是让你们敬畏自然、爱花惜花。但花儿太多,会影响明年长势,只要不是刻意糟蹋花木,就该物尽其用。” 他这番话没明说准许胡仙仙去摘花做菜,众人却是都会意了。 胡仙仙择选那半开的新鲜花朵摘下,再将花朵去花蒂包叶、蕊心后,洗净沥干备用。她想做个芙蓉蜜粥、再做个芙蓉煎蛋。 在她忙活的时候,杭无一和血无仇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茶儿、酒儿却是吃得味同嚼蜡。 她们两个随便吃了些,就说吃饱,然后同到轩外墙角处说话。茶儿捋着耳边一绺垂发对酒儿说:“信我了?为了她,连血师兄都挨了顿教训。长此以往,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么?” 酒儿听得面带愁容,有些焦虑地问:“可国师要宠着她、顺着她,我们能拿她怎样?” 在她已成别人眼中钉时,她还在琢磨到哪里去多弄些花朵来,让大家都尝尝。 在别人当她是恃宠而骄的“狐狸精”时,她一直把自己当游方道姑。哥哥认祖归宗后,她连面都还没见过,别人不提,她都记不起自己是将军妹子。 程浩风于她更只是心上人,她只等着他们解咒归隐的那一天,如今一切只是寄身而已。 在观中喧哗,邀人踢毽子,她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青丘国王宫都能随意出入,这京城里一个道观哪需要那么多规矩? 至于摘木芙蓉花这事,她更没感觉出程浩风是纵容她。她家乡到处有一片片的花木,摘花做菜实在是太平常的事了。她嫌这京城的花不够鲜嫩,却不知别人嫌她骄纵任『性』。 第五百零七章 闲趣闲逛 熬粥费时,好在程浩风只是想尝味道,不是饿得慌。她把碧粳米、糯米先泡上,泡了半个时辰后,就沥起放入砂锅开煮。待米锅煮开,再倒入蜂蜜。 为保花?『色』?新鲜,木芙蓉花是等粥快熬好后再放入,并且放花后就不再关盖子。 粥熬着,又去做芙蓉蛋饼。先将鸡蛋打入碗内搅匀,再把花朵炒至半熟,倒入蛋中和匀。 然后,铁锅放油烧热,倒入和匀的芙蓉蛋糊,摊开慢慢煎。煎至两面金黄,外酥里嫩的蛋饼就起锅装盘。 胡仙仙将这两样吃食端出来时,杭无一刚放下筷子不久,可她还是『舔』『舔』嘴唇凑上去瞧。那芙蓉蜜粥甜香四溢,并且糯米白如玉、碧粳米碧莹莹、芙蓉花浅红米白生艳,就看着也煞是好看。 芙蓉蛋饼看着倒和平常煎蛋饼差不多,闻起来却是半点腥味没有,浓香蛋味中有清淡花香。 “阿姑,我刚才没吃饱……”她眼巴巴地瞅着胡仙仙。 “少哄我了,猪蹄和排骨都让你包圆了,还不顶饿?”胡仙仙白她两眼,赶紧端了木托盘上楼而去。 程浩风等在门口接过托盘,盛好粥后,先舀一勺喂胡仙仙:“辛苦了,先慰劳你。” “哪有辛苦?我以前经常做。嘻嘻,你是怕我手艺退步了,先让我试味道?”她吞下粥,嘴里甜得发腻,明明没放多少蜂蜜,为何就这么甜呢? “心疼你,你还拿话顶我,不给你吃了。”他专心对付眼前食物,她就含笑看他。 想起杭无一那馋嘴的小眼神儿,她叹道:“这里花太少,只做得这一点点,要是再多些就能让他们都尝尝了。” “太皇太后的慈安宫旁有一片木芙蓉林,我们今晚去摘。” “好啊……”她惊喜答应后,又随即黯然,“这里的花儿都不能随意摘,慈安宫外更是不行的,我可不想为点小吃惹人说我。” “宫里的阵法都是我布置的,我们晚上隐身进宫,摘了花也没人会发觉。”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欣喜点头。对于她来说,看他吃东西也是挺有趣的事。他不是狼吞虎咽,也不是矫情挑拣,粗茶淡饭都吃得像山珍海味。 “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做什么?想吃还跟我客气?”他左手夹起块蛋饼喂她。 胡仙仙侧开头,脸『色』微红说着:“我才不是馋吃的,我以前吃过好多次。只是看你吃得这么精细,这粗糙东西都变高档了,觉得有意思才多看两眼。” “粗糙?没觉得啊?那些海参鱼翅什么的,哪有你做的清粥小菜精巧别致?” 看他说得挺认真的样子,她心花怒放,这是夸我吗?谁都是不经夸的,我要骄傲了…… 看他右手以勺舀粥,左手又不由自主用筷子夹蛋饼,她偷笑出声。 程浩风听到她笑声,再看看自己,横她一眼,干脆不顾形象两手同时往嘴里塞东西。 她看人吃东西都能看得痴醉的模样,有些傻乖乖的。他吃完后,放下勺筷就从她背后搂住她,俯身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了,你不是馋粥吃,是馋人吃,对不对?” “才没有馋什么,你放开我,让别人看到多不好。” ot你不馋,我馋了。你那眼睛就跟燃着两簇小火苗似的看着我,看得我心痒痒,按捺不住想吃了你。ot 他们之间相处越来越有默契,这些有明显挑逗意味的话他是越说越溜。背抵他宽厚火?热的胸膛,她也有些意『乱』?情『迷』。 只是意『乱』?情『迷』中又有点小忧怨,胡仙仙抚着他扣在腰间的手,问他:“扎措真是阴毒,让你难受了,你怨不怨我?或许,我们少待在一起你要好过些?”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埋头在她秀发中轻蹭,嗡声嗡气说着:“看得到、吃不到会难受,看也看不到会更难受。看着你在身边可以安心些,不用担忧让别人偷吃了去。再说,就算吃不到,也可以『舔』一『舔』。” 胡仙仙忽然浑身瑟?缩两下,脚掌弓起紧抓地面。因他说『舔』就『舔』,『舔』得她白腻螓首润濡泛红。 “别、别……不要……那里不要……”他『舔』着、『舔』着就吸?吮?起她颈窦处肌肤。她知道那里容易留下红痕,可不想让别人看到旖旎印记,连忙推拒。 “唔……别躲……” “不要……不要啊……你快放开我……” 程浩风当真松开她,扶她到椅子上坐着,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圈她在椅子中,满意地带笑端详她。 她想从袖中『摸』出镜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留下,他阻拦她说道:“不用照镜子,印记很明显。我的仙仙此刻真是粉面含春、眸『荡』春意、唇赛春红,美极了,只能我欣赏,你自己都不许看。” 胡仙仙闭上眼睛,假装没看到他的样子。嗯,没看到,没看到,我家斯文儒雅的浩风可不会变成谑言浪语的登徒子。 甜蜜时光总是短暂,未时末刻,周知事让人来传话说,皇上召请程浩风入宫议事。 待他匆匆去后,她绾好散『乱』发丝,扯衣遮好脖颈处才出了书房。回客房后,她寻了套衣领较大的朱红衣裙换上,算是勉强遮住那些痕迹。 “阿姑,你不是说除了需要掩藏身份时,就该穿道袍吗?都下午了,怎么还换上『色』泽艳丽的衣裙?”杭无一好奇问她。 “嗯……听你们说夜市热闹,我想去逛逛。闹市闲耍,还是着俗装为好。”杭无一天真烂漫,并不多疑它事,她找了个借口就敷衍过去。 到得酉时晚饭之后,杭无一真要拉她去逛街,她推脱不过,就让血无仇推着杭无一,三人同上街去。 长街繁华,灯火辉煌,各式各样的货品看得杭无一眼花缭『乱』。她拿起这样,又想要那样,血无仇静静等她挑选,胡仙仙却是有些不耐烦,就先往前走去。 人『潮』拥挤,她一个人走来走去,不知不觉就和血无仇他们走散了。她并不怕找不到回去的路,走散后仍是向着自己认为有趣的地方行去。 来到一条没什么灯光的街上,行人渐少,她左右望望,皆是陌生建筑。她自嘲地想,还真是『迷』路了。本要以灵符问询程浩风,记起他是议事去了,不想打扰他,也就做罢。 夜深人静,街道宽阔,自在独行倒也潇洒。听打更的声音已到子时,她料想他应该议完事了,就以灵符告知他自己所在位置。 胡仙仙等他的地方街道平整,屋宇阔朗,不远处可见写着这府那府的牌匾,应是城中富贵人家聚居处。她在这里等,是因觉得比犄角旮旯好找些。 她站在街边几株大栾树下静静等着,他还没来,倒惹来几个狎游归家的花花公子。 “天啦,张兄……你今天的那一千两银子可白花了,那花魁姑娘还比不上站街的流莺……”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指着胡仙仙,对另一个颇显傲气的金冠男子说着。 那金冠男子瞅了瞅她:“王贤弟,别惹事儿,看她样子像是哪家赌气离家出走的大小姐。你把她当成出来拉客的流莺,小心挨揍。” 胡仙仙不想惹事,就隐去身形。另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听同伴说得热闹,睁大眼睛左看右看,可没看到人,大着舌头问:“哪有啥……啥流莺,又是啥……离家出走的大小姐……” “李老弟,你也醉得太狠了,明明一个大美人站在树下你看不见?”油头粉面的男子敲敲他脑袋,再回头时还真没看见有人。 他嚷起来,那金冠男子和随从们也发现人不见了。他们走近树下去看,再让人在周围寻找,都没见着人影。 油头粉面的男子拍了拍栾树,沮丧说道:“可惜了,可惜了,虽说天黑没看清她眉眼儿,但看身段儿就能瞧出个带劲儿的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 金冠男子也叹息:“是挺让人着『迷』,就算她是哪家的大小姐,也让人想弄回家去。那身姿、那气质确实别有味道。” 醉醺醺的男子却说:“你们别是淘空了身子骨儿……惹了邪物?哪有美人?嗯……你们说是站在这树下……不会是树妖勾引你们过来?” 他说着就赶紧退开几步,离树远了些,那些随从们也都退开。胡仙仙暗自好笑,以为他们会就此离开。 谁知那油头粉面的男子却说:“树妖?要真是树妖我也不怕,呵,本公子还正想尝尝妖怪滋味儿……”说着他就猥琐而笑,抚『摸』树干。 胡仙仙正隐在树后,他那脏手挨近了她的脸。她本来就等得有些着急,心头忍不住蹿起怒火了。她暗运灵力施法,那树干上顿时满布尖刺。 “唉哟……娘的……”油头粉面男子被扎得双手鲜血淋漓,吓得其他人都惊慌要跑,他还骂骂咧咧地要锯了树,捉树妖。 别人劝他不住,又不好丢他单独在此处。正为难时,有个老成些的随从说,霍府就在前边,不如请霍将军带人来锯树捉妖。 那随从说,军人自带威武之气能压百邪,霍飞又与这几个公子交好,就算有树妖,他也定能斩妖救友。 他们议定此事,派些人前去霍府请援,留些人守在树旁。 片刻之后,就见霍飞骑着高头大马领了一队士兵前来。那些士兵打着火把,拿着斧头、锯子,都冲栾树摆出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胡仙仙并没见过霍飞,但听过他的事,霍飞气度又明显不同于其他人,她一眼就辨出他。 这兵部左侍郎之子,殿前军金龙卫金枪班班头,先帝御封显威将军的到来,让她怒火更盛。她不知道自己踢毽子时他曾在旁边胡言『乱』语,却记得他那如夫人曲春爱金钗弄权,让苟班头等人逃脱应受责罚之事。 第五百零八章 祸水源流 胡仙仙真没料到自己随意一站,就会给这几株栾树招来祸事。都说红颜祸水,她知道自己不丑,可从来也算不上“祸水”。 因她所熟识的女子有不少都是花容月貌,她还真不算最美的。并且,以前接触到的男子,要么是只敢多偷瞄她几眼的平民百姓,要么就是见惯了各式美人的特异人物。 这些花花公子成天无所事事,就会寻花问柳,见着稍有姿?『色』的子女就想据为己有。胡仙仙从未遇到过这等事,加之还没等来程浩风,她心中怒火早已焚尽理智。 其实,她只需现身飞出,他们就会追她而去,不再毁树。她飞于高空,他们也奈何不了她,事情自是不了了之。 她是飞身而出,却没有立即飞远,而是悬停于那些士兵火把之上,冷声娇叱:“谁敢捉我?” 红衣烈烈,火光灿灿,面容明丽,神情清冷。众人本因她突然出现而生出“妖怪来了”的惊恐,却在看清她后转为“仙女下凡”的惊艳。 那些『乱』哄哄闹着要烧树的人都静下来,霍飞眼睛发亮地看着她,又抬手向众人一挥。 士兵们和随从们都低下头,金冠男子和醉酒男子侧开头,而油头粉面男子急躁嚷嚷:“霍大哥,是我先看上她的,你不准把我们都撇开!” “是得撇开你们,这个女人,我势在必得!我意外见过她三次了,我跟她有缘!” 霍飞对他说完,又颇为自信地向胡仙仙问道:“初见动人心,再见要人命,三见种情根。如火般明快又妖娆的女子,正是我此生所求。姑娘,我们有缘,请问芳名?” 他说的这一串话,胡仙仙根本就听不懂,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名字。若不是随意杀害凡人会遭天罚,她真想杀?人。虽不能杀,打伤应该可以…… 她运起灵力,『荡』起一阵风。那栾树已经开始落叶,风卷落叶而起,团团围绕着那些人腿部。叶片如刀锋划过,他们都疼得“哇哇”大叫。 见此情形,霍飞大笑起来,因他没有受伤。他是骑在马上的,胡仙仙觉得这马儿无辜,叶刀避开了马腿。霍飞大笑是以为,她在向他示好。 醉酒男子疼得完全清醒过来,朝胡仙仙喊道:“你……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大哥书房里,那画像上的仙女!你别信霍老大的鬼话!你跟了他要倒霉的,我这就去给你把我哥找来。” 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那些人又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胡仙仙则有些愣了,完全听不懂这些人的话。反正也教训过他们了,她皱了皱眉,就要飞掠远去。 “姑娘等一等……陆开尊只是把你当仙女供着,他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阿翩!我见到你的画像就喜欢你了……”霍飞急切喊住她。 他说出了“陆开尊”的名字,胡仙仙想起他们所说的画像,应该就是程浩风为震慑阿翩,赠给陆开尊的那幅画。 可想起来又怎样?程浩风和陆开尊有些交情,她却连见也没见过他。面前这些人,她更是厌恶,不会给他们攀交情的机会。 但霍飞这一喊,倒让胡仙仙察觉他没受伤。于是,幸运躲过伤害的霍飞,自己给自己招来厄运。 胡仙仙眼中寒芒闪过,灵气催动劲风拍向马的后腿。那马是血统纯正的宝马,又是经过驯养调?教的战马,轻易不会受惊。 但畜类对看不见的灵力比人更敏感,突然而至的灵力拍打还是让那马受惊了。受惊后,它前面两蹄腾空,人立而起,嘶鸣挣扎不休! 霍飞骑术精湛,勒紧缰绳,伏低身体,他本应该很快可以控马。可见此情形,胡仙仙再御叶刀,割断缰绳。 惊马脱缰,地面上所有人都吓得往街两边的阶沿上跑去。猛然之间无法控制马匹,霍飞骑术再高也只能被摔。 摔下之时,因马背不高,直接摔下地面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脚挂在马镫上被马拖行,或是被马踩倒。 好在这霍飞是真的经过戎马生涯历炼,不是靠父荫混来的军职。千钧一发之际,他脱镫舍马,蜷身滚到地上,惊马狂踏地面绕了几圈,才飞奔远去。 他暗幸自己跳马及时,要是照往常那样只想着将马驯服,完全可能丧身马蹄之下。 见他脱险,众人这才都回过神来前去扶他。他们咒骂着胡仙仙,不知是哪个士兵想为他们出气,就向着胡仙仙拉弓『射』箭。一旦有人开了头,所有士兵就都丢了火把,开始『射』箭。 骤然火灭,他们眼前模糊,都是只凭印象往红影之处『射』去。没有精准目标的箭矢在空中『乱』飞,就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乱』涌向庄稼。 他们看不清,胡仙仙却看得清。她鼓『荡』起护体灵气,箭被弹『射』得倒飞而回。 只听“铎铎”连声响,箭头都倒『插』?入石板。这还是胡仙仙不想误伤人命,以灵力引导,要不然箭头可能扎入那些人的心脏。 箭雨纷来,他们都吓得惊慌失措。才逃过死劫的霍飞本是头脑空白状态,又出变故后,他震惊片刻,立即嗓音嘶哑地怒喝:“谁放的箭?本将军没有下令,竟敢擅自放箭!再不停手,军法处置!” 没人应声,但都收起弓箭。有士兵拣起火把重新点燃,他们才见自己身处之地箭枝如林,都是紧贴着他们身旁。差点儿被箭『射』穿,险险避过,各自暗幸命大。 霍飞环视四周,而后怒指着凌空而立的胡仙仙恨声道:“好、好!敢摔我下马,我早晚得把你当马骑在胯下!” 初冬霜风沁寒,胡仙仙本不惧冷,却不知为何心头发凉。她今夜因是着俗装,就没有绾道髻,只是用了支玉钗随意别住头发。此时,玉钗已在避箭时晃落地面,发丝散开,在风中飘舞。 胡仙仙垂眸扫了那些人几眼,深觉这世间之事皆无趣得很。她仰头望月,发丝垂下,淡淡月华映着清丽侧颜。 她并没有发觉自己与相熟的人相处时,她随和开朗,偶尔古灵精怪;遇到她憎恶的人,她却是冷漠易怒、甚至有些嗜杀。 霍飞有些诧异地望着她,她有能力将他们赶尽杀绝,但没有再攻击他们;他盛怒之下说出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的话,她对那话似也并未气怒;这里居住的全是富贵人家,在事情闹大后,各府家丁、厢军守卫都赶来助战,而她殊不在意。 霍飞注视着胡仙仙,疑『惑』她在想什么?她得胜了,似乎也并不高兴,脸『色』怎么还有些苍白? 这一幕正被疾掠而至的程浩风看在眼里,暗夜中的红『色』倩影在他看来是孤寂而『迷』茫的,他疼惜地拥她入怀。 地上的人群发出阵阵轻嘘声,听到这些声音后,程浩风沉声发问:“是谁先招惹我师妹?” 无人说话,但他们的眼角余光都瞟向那油头粉面男子。他们是挨打的一方,但程浩风那意思就跟他们狠狠欺负了胡仙仙一样。虽是这场面不合常理,他们还是选择推他出去挡灾。 油头粉面男子感受到同伴们的恶意,大声地说着谁又调戏了胡仙仙,谁又朝她『射』箭,只盼程浩风不要针对他一个人。 他嘴巴一开一合,又一次张开后就没合拢,一股墨光撑着他的嘴。而后,墨光迸出,鲜血飞溅。他两颗门牙就这样被程浩风生生掰断,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嘴,怨毒地看着他们相携飞远的身影。 胡仙仙没有用灵力,完全是程浩风带着她在飞行。她乖顺而又淡漠地依偎在他身边,几乎是毫无生机。 她这个模样是别人很难看到的,他却见过很多次,前生不说,就是这一世,也有很多次。 从她第一次以法力杀佘日茫,她昏『迷』几天,他悄悄去看她,她就是如石头般躺在那里。在别人看来,她只是躺着没动,他却知道她那种与世间万物皆无关系的感觉。 接着在黑矿救父杀高有彪他们之时,她突然爆发残虐一面。经过很多事,一直到不久前狂暴诛灭鄂日浑,她都是先怒后冷再觉『迷』茫。 知道他所做诸事的人说他冷酷,是常人看不出的那种阴鸷冷酷,可他知道她比他更“冷”。他是因为在意,才生了冷酷;她则是没什么可在意的,归入本来一片冰冷。 程浩风不想看到她这般模样,更惧怕她哪天会变得永远这般,他祈愿她的家人朋友可以让她在意,并一直的在意着。 胡仙仙不知道他想着什么,她自己也从来不知道他的担忧。她只是觉得心头闷闷的,又凉凉的,这感觉很不舒服。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杀?人、伤人后没有半点喜悦兴奋感,反而会难受。 她『性』格是有些争强好胜的,比如踢毽子之类的事赢了后,她真的是会很开心。可很多大事得胜,她反而会抑郁『迷』惘。 程浩风揽着她的腰落地,他没带她回闲云观,而是到了慈安宫外。夜已深,皇宫中只有少数值夜的侍卫,加之他又隐去身形,是以无人察觉。 他将她散『乱』的发丝捋顺,再别到耳后,温声说:“我说了带你来木芙蓉花林,就不会食言的。你看,美不美?” 她本是僵滞麻木的神情泛起活气,抬眼望了望眼前树丛。月下花林别样绮丽柔美,如梦似幻。 第五百零九章 难有安闲 因绽放程度不同,红芙蓉一树之上可见深红、浅红、藕紫三『色』,这是常见种类。还有黄芙蓉,一树之上会有鹅黄、浅黄、米黄三『色』。 这些花多是重瓣的,到了晚间有很多花已是蔫缩凋萎,但整片花林远远望去仍是如飞霞簇锦。 胡仙仙惊奇地发现了曾听过、没见过的玉芙蓉。那玉芙蓉是单瓣花,花『色』雪白隐有淡绿,虽不繁艳,却别有清雅韵味。 她在玉芙蓉树下徘徊许久,程浩风见她流连忘返的样子,『揉』『揉』她头发说:“回去后,我给你画下来。” 她这才挪开脚步,开始选摘煮粥做菜要用的花朵。见她已收了不少,他笑问她:“看够了,也采够了吗?” “将就,给大家尝个新鲜,给无一治治馋虫就好。吃的东西不能贪多,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都得腻。”她拍拍两手,像个喜获丰收的农民般知足憨笑。 看她这样子,程浩风长吁一口气,完全放下心来。他们回到到闲云观后,其他人都是睡得正香。血无仇、杭无一虽因胡仙仙走散有些担心,但也并不忧虑,因为能伤得了她的人太少。 落地后,胡仙仙就往客房行去,程浩风将她横抱而起,飞身入了寝室:“敢去盗太皇太后的花儿?不怕我去告发你?嗯,让我也当当采花?贼,就帮你瞒下来。” “别、别……别又在我身上弄些红印子……会被锁的……”胡仙仙两手撑住他俯下的身体。 “被锁?”程浩风不明白怎么会被锁,却也停下动作,只是与她相拥入眠。(跳戏了?修文时改的这两句,哈) 他只眯着眼养了会儿神,就睁眼看着身旁的她。睡前因她嫌那朱红衣裙脏了,就换上白『色』棉布短衫、薄裤才睡。他们不畏寒,也就没盖被子,只是躺着依偎在一起。 睡着后,常常会展『露』不为人知的一面。胡仙仙睡着睡着就蜷成一团,是头和膝完全紧挨着的那样缩成个肉团儿。她鼻翼微扇,嘴唇微翘,神情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别人看不到她这般模样,她自己睡得很沉,也看不到。程浩风有些自傲地想,只有我知道她的每一种模样,也只有我才能让她完全卸下防备、放下负担,给她最安稳的依靠。 从他破坏镇龙囚玄阵的那一刻起,就打破了时空平衡,她注定会有多世多界的人生叠加。这人生甚至包括“兽生”,她早就不只是胡大仓女儿、胡勇刚妹妹,只有他才能真正包容她所有侧面。 他拂开她脸上『乱』发,看着团在腋下的“肉球”,无奈笑笑,思绪漫开。 蜷缩起来,是她无意识中的兽类习『性』展『露』,闯祸的猫儿受主人训斥后要躲进窝里蜷着;受惊吓的狗儿要躲进窝里蜷着;受伤的狼也要躲进窝里蜷着…… 他想起白回风,被人刁难后她就会悄悄化为本体,变回小狐狸模样伏在草丛里,用尾巴盖住头。 她当年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嫌弃她身为狐狸?进云华观后,她就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现出本体,甚至小心翼翼改着狐?『性』。 可他看着那碧绿草丛中的粉白『毛』团儿时,心真是柔软得快化了。好想抱抱她,却怕惊扰了她,也担心会让她窘迫难堪。 程浩风扶额自嘲,当时自己只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小道士,还没那么多经历,怎么也敢不可救『药』的爱上狐狸精?是愚蠢?是痴『迷』?还是如凌若风所说那般,是自己龌龊了? 他斜坐起身,想将她抱起,双臂环着她试了试还是算了——她难得安眠,别碰醒她。 斜坐的姿势让他正对她的光脚丫,看着这双脚他差点儿失笑出声。因她脚不大,肉倒长得蛮多。肉多得每根脚趾头的指肚儿都像小圆球,脚掌心几乎没有弯凹弧度。 程浩风盯着她肉乎乎的脚看,想不出她身材匀称怎么长了双肉脚?他拿手量了量她的脚,比他的脚可小得多,肉多又不宽大,难道这脚没长骨头全长肉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是了,这是她自带了阴阳玄貘的特点。想起那圆滚滚、懒洋洋的黑白阴阳玄貘,本来还真看不出胡仙仙有哪点与之相像。呵,这丫头是把阴阳玄貘的特点藏在脚上了啊。 程浩风脑子里冒出亲亲这双小肉脚的想法,随即自己被自己念头恶寒了一下。摇摇头甩开那古怪想法,伸手轻挠挠她脚心。 脚心微痒,她双脚弓起,将自己蜷得更紧了些。她是真要把自己缩成肉球?看着她,他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恶趣味,但也是不容他人染指的、只属于他的趣味。不论她是哪一种形象,哪一种『性』格,她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想到这里,程浩风脸上显『露』戾气。霍飞那些人真是作死,他们不先欺辱她,她又怎么会出手伤人?她最后手下留情,他们也不会感激她,得防着他们再挑事端。 他们回来时已经丑时末刻,到得卯时初刻血无仇就起床练剑。他用刀,程浩风就将太极玄微剑法略作改良传给他,以适用鬼头刀。 轻微刀啸声传入耳里,胡仙仙醒过来。她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一个多时辰里,程浩风已经心思百转。 她只觉得神思倦怠、蒙眬睡去,心底里有莫名的惊恐无助,她面对看不清的敌意茫然无措。她想藏在一个温暖明亮角落,可那角落太小,她只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真想,真想,永远的缩在那个角落里。 睁开眼,映入眼睑的是他温润浅笑,她也报之一笑。两人起床,收拾齐整后,就同到院中空场上指导血无仇。 不久就天光大亮,周知事遣小道童来说胡夫人来了,让胡仙仙去殿旁小厅。 胡仙仙愣是想不起认得哪位胡夫人,小道童好一番比划形容,她才想起是自己嫂嫂葛淑美来见。 她踌躇不前,问程浩风自己去还是不去,他微颔首,表示自己会与她同去。他们随小道童前去小厅,血无仇也跟了去,他也默认茶儿、酒儿跟随。 他们都走开了,杭无一腿脚不便,默认茶儿、酒儿跟随是怕她们会背地里为难杭无一。 到得大殿之旁,只见小厅外一溜儿排开四个小厮、四个丫鬟。他们跨进门内,无人来打招呼,他们也不问候。 葛淑美右肘托腮、半闭着眼睛斜坐着,两个丫鬟在给她捶腿、『揉』肩。 胡仙仙就干站在椅子旁,挺直身体,仰头看房梁。她嘴角微含讥讽笑意,眼神中满是坚强倔犟,半点儿没有团在床上的傻肉球样子。 气氛闷沉,待程浩风完全从先前的温馨感中抽离出来,他朗声开口:“请问胡夫人是否身体不适?贫道略懂医术,可愿让贫道为你诊治?” 葛淑美缓缓坐正身体,手扶额头说:“哪敢劳驾国师?我只是头疼得很……” 说着,她朝胡仙仙“啧啧”两声:“我的好妹子倒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唉……这么水灵的姑娘,怎么就尽做让家里人头疼的事儿?” “我做什么让你头疼的事儿了?”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她不会对嫂嫂怎样,可语气还是免不了的会很冲。 “哟?你没做什么?那我是自己头疼着好玩儿?唉哟,真是头疼得很,忍不了的疼……你们代我给小姐讲讲出了事情……”葛淑美又歪身斜坐,让身旁丫鬟给胡仙仙讲为何来见她。 原来昨夜之事,霍飞不许别人讲出去,想就此瞒下来,不再闹大。另几个人都是家世显赫之人,被打了哪能不服气?可他们也不好驳了霍飞面子,于是在官面儿上没明说,却暗里想出个主意。 那油头粉面男子是蒯森雄第十二个儿子,都称他蒯十二爷。而那醉醺醺的男子是陆焕邦之子,陆开尊之弟陆来尊。 胡仙仙知道这两人家庭背景,丫鬟也没有再详说。单单详述那金冠男子,他是北荒省大『药』材商之子,名叫王帅。 王帅家族明里只是『药』材商,暗里却结交各路英豪,还有不弱的家传修行之法。他哥哥王魁娶的是江州栖云山庄的庄主云碧琼,这云家炼丹制『药』之能闻名天下。 王帅此次来京一是为皇上登基大典献千年人参、千年灵鹿鹿茸之类天材地宝;二是巡查王家在京中的店铺;三是采买礼品,去江州看望兄长。 本来他今天要启程去江州,昨夜几个好友就为他办送别宴,他又点了玉人楼的花魁作陪,尽兴玩乐。谁知道宴后,回家路上会出那样的事? 王帅为此事耽误了行程,心里憋气,就和伤得最重的蒯十二爷要设陷阱再捉胡仙仙。得知了他们意图,陆来尊说了胡仙仙简况,劝他们不要再生事端。 陆来尊在述说简况时,无意中透『露』了她哥哥是胡勇刚。他们假装答应陆来尊,等他走后,就想出个阴招儿。 他们不敢直接上闲云观,天还没亮就去了胡府。他们明知胡仙仙不在胡府,却『逼』着要胡府交人出来。 胡勇刚还在廊州军营中,家里只有葛淑美在,他们闹得她完全吓傻了。 细问之后,葛淑美才得知小姑子竟惹来这种麻烦,她几乎当场气晕。她也是从他们嘴里才得知,只正式见过一回的小姑子,就住在闲云观。 于是,梳洗之后,她就赶着来见胡仙仙,商议解决此事。 胡仙仙没记清那些花花公子谁是谁,也没太明白其中曲折,但弄清楚了一点:那些人奈何不了自己,就去欺负哥哥,哥哥不在,又『逼』着嫂嫂来向自己施压。 “对不起,让嫂嫂受惊了。”自己捅了娄子,却牵连别人,胡仙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她低眉顺眼真诚致歉,葛淑美坐直身体摇了摇手。 他们正要仔细商议对策之时,周知事又来找程浩风,低声问:”皇上派人来问,昨天所说诚郡王远房舅舅之事到底该如何处理?” 第五百一十章 自家麻烦 程浩风蹙眉不语,挥手示意让周知事先出去。胡仙仙没明白事情前因后果,就拉着周知事『逼』问,皇上昨天召见他到底所为何事。 他们互递眼眼『色』后,都只推说没什么大事。胡仙仙就直接问:“是不是三豆退了老舅爷的婚事,诚郡王找着由头来挑事?” 又扯出和诚郡王相关的事,葛淑美也不再只顾着诉苦,安静听他们要说什么。那些丫鬟、小厮和茶儿、酒儿也都暗向厅内侧耳偷听。 听胡仙仙直接发问,周知事和程浩风知道隐瞒不过,只好告诉她。 原来诚郡王那远房舅舅前两天死了,他死后,他儿子就到处宣扬是杭无一用邪术害死他。 那老舅爷的儿子还去皖州知府衙门状告胡仙仙,告她『逼』退婚约,还指使徒弟邪术杀?人。 皖州知府曹松楼派仵作验尸,只见老舅爷浑身乌黑,却又不是中毒,深感疑『惑』。 曹知府当年办蒯殿聪强娶杜婉芷一案与程浩风他们结识,他认为事有蹊跷,又对诚郡王、胡仙仙两方不敢得罪。 于是,曹松楼写奏折派快马入京,躬请皇上圣裁。在奏折中,他当然不会明说是自己拿不下这案子,只说是涉及诡异邪术,自己难以断案,请求皇上派国师去查证是否系邪术杀?人。 这样一来,问题的焦点就不是他曹松楼怎么办案,而是程浩风怎么判定老舅爷的死因。 若是程浩风认定老舅爷只是死于年老体衰,那么诚郡王他们就算有怨气,也只会认为是程浩风在包庇胡仙仙、杭无一。 要是程浩风也同意邪术杀?人的说法,那就等着看他到底会如何处置胡仙仙、杭无一。 总之,不论如何,对于程浩风都是难题,而他只需走走过场。 昨天程浩风入宫后与韩泽熙分析后认为,应该是那老舅爷本来病弱,三豆退婚之事让他受了刺激,气怒之下一命呜呼。 老舅爷的儿子因此有些不服气,诚郡王就挑唆他去诬告胡仙仙,也借此事探探韩泽熙和程浩风的底线。 他们决定不准许曹松楼的请求,只回复地方之事就由地方官府处理,不要因为告状者与皇亲有关系就越级审案。 可是,胡仙仙她们是被告,官府审案就要传唤她们到堂,程浩风可不愿意让人将她们三审五审的。几番思索后,他让韩泽熙还是先不要回复曹松楼,要想出个妥当办法才行。 今天早晨皇宫里派人来问到底如何处理,周知事就因此而来。要是久拖不决,韩泽熙也为难。 听得此事之后,葛淑美吃惊地指着胡仙仙说:“你还惹了这种祸事?” “这倒不算祸事,是我故意为之。诚郡王想探我们的底,我们还想探他的底呢。”胡仙仙向葛淑美说完后,又朝程浩风挑了挑眉,“上公堂也没什么大不了了,我带无一去皖州受审,还正可以避开霍飞、王帅那些人。” 程浩风双眉紧蹙,眼神严厉地看着她说:“我怎么能让你去?就算他们伤害不了你,可是会被捕快推来搡去的,还会让陌生人围观。不论如何,不许去!” 别人不敢接话,胡仙仙也低下头,他沉思片刻后对周知事说:”去禀告皇上,请他回复曹知府,就说我事务繁忙无暇去做判定是否邪术杀?人之事,同时推荐曹备道去判定那悬案。” 周知事微笑领命而去,他笑的意思既是事情有了处理办法,他好交差;也是笑曹松楼踢给程浩风的皮球,又让程浩风给踢了回去。 因那曹备道也是极得皇上信任的道门中人,荐他去判定是否邪术杀?人,合情合理。但是,偏偏曹备道是曹松楼的亲弟弟!曹备道俗名曹棑楼,备道二字是出家圆明观时,随师门字辈取的道号。这左右为难的事且就看他兄弟二人去权衡,程浩风是退步出来了。 程浩风荐曹备道去应曹松楼所请之事,还掺了一层意思,就是报复曹备道。 只因曹备道深知自己是韩泽熙用来牵制程浩风的棋子,要利用他分去程浩风在民众心中威望。他知道程浩风不敢随意得罪他,就做了些诸如送茶儿、酒儿这类让程浩风难避又难堪的事。 这中间的种种博弈,程浩风明了,周知事和韩泽熙明了,还有低头垂手侍立在外的茶儿也明了。其他人则是听了个半懂不懂,只猜是程浩风不敢直接出面维护胡仙仙。 胡仙仙更不会去多想那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那事已按压下来,急着先处理兄嫂因她受牵连的事。 他们商议后做出决定,因想着葛淑美在胡府独理家业,怕王帅他们会不断『骚』扰她,让她先回娘家去住。 接下来再想办法见到王帅、蒯十二,让他们不许再生事,早些解除她兄嫂所受威胁。至于具体如何让他们自己服输收手,程浩风没说。 他们交待让葛淑美悄悄回娘家后就转身要走,她忙喊住他们:“等一等……” “还有事?”胡仙仙回过头问她。 “你们到底准备如何处理?可别把事情越闹越大。我父亲也是在朝为官,若是我回娘家后再牵连到葛家……”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胡仙仙皱眉望向程浩风。他没说什么,只是面『色』肃然看向葛淑美,他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 “国师、仙仙,我知道你们有本事,可听他们说蒯十二爷是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王二少却是会法术的。还有,他的哥哥王魁是栖云山庄庄主相公,听说那云庄主也跟仙仙一般是仙女儿……”葛淑美边说边瞧胡仙仙脸『色』。 胡仙仙没领会她是要说那些人不好惹,要服软的意思,只注意到王帅会法术了:“唔……记起来一点儿了,那个王帅是戴金冠的那个人?他似乎有灵力修为,昨夜他伤得最轻……” 葛淑美听得气冲冲用埋怨语气接话:“伤得轻?两条小腿上有十几条血口子还叫伤得轻? 唉,也对,也对,比起蒯家十二爷也算伤得轻了。毕竟王二少只是皮外伤,筋骨没事。 唉,仙仙啦,你可真会惹事……我和你哥以后在京城该怎么过哟?” 说着说着,她就哭起来,程浩风嫌恶地扫她两眼:“胡夫人,哭闹无用。你不必一味的埋怨仙仙,他们是不是威胁你时还提了什么条件?你把他们开出的条件直说出来就是。” 葛淑美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冷冷看向胡仙仙。胡仙仙对于这个以前只见过一回的嫂嫂,并没有好印象。她知道嫂嫂当年瞧不起小州城的小商户婆家,就算如今只怕也当他们是小人得志的土包子。可是,确实是自己给嫂嫂招了麻烦,她对葛淑美感到抱歉,也就不想让程浩风对嫂嫂说话用生硬语气。 她向程浩风轻摇摇头,再温声问葛淑美:“嫂嫂,他只是想尽快解决问题,请别怪他,也请嫂嫂把他们闹事时提的条件讲得更清楚些。” 听了这几句软话,葛淑美才慢悠悠说道:“他们提的条件真有些苛刻,可我又不能不转达给你们听,他们说要是达不成条件,就把你哥的军职下了。 这第一条呢,是要治好他们的伤,养伤期间找人伺候他们。 第二条,要国师亲自登门给他们道歉。 第三条……嗯……” 她顿了顿,忐忑地看向程浩风说:“是要仙仙陪他们喝酒吃宵夜……” 葛淑美说得委婉,但他们都听出肯定不只吃吃喝喝那么简单。程浩风眼睑垂下,余光斜盯葛淑美,语调平静却言语透寒:“你转告他们,要么取消第三条,要么就自己躺在棺材里等死。” 可能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葛淑美微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国师,你是不打算好好处理这事儿了?你也可怜可怜我们凡人好不好? 你们惹了事可以上天入地躲开,我们怎么办呢?陵州老家的父母亲戚怎么办呢? 她这次惹的不是山精野怪,是豪门阔少啊,她惹出的事就该她自己去解决。不能什么都让我们给她兜着……” 听出葛淑美不仅抱怨自己惹事,还存了让自己委曲求全去息事宁人的心,胡仙仙心中愧疚淡去,怒火升起:“我自己惹出的事当然得我自己承担!大不了拼着遭天罚,把那几个人全杀了!” 她说着就往外冲,葛淑美也有些吓住了,连忙拉住她:“这京城是『乱』杀?人的地方?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就去陪陪他们又怎么了? 有国师给你撑腰,他们不敢真把你怎样的。女人嘛,要懂得服软儿,哄哄他们就好。 你这么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哪里像个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跟个土匪似的……” 她把胡仙仙拽得紧紧的,胡仙仙怕误伤她,也不敢猛力挣扎,就那么任她拉着受她数落。 “你放开她。你该去教训那些要挟你的人,而不是教训自己小姑子。”想要扯开她拉着胡仙仙的手,可未来妹弟对嫂嫂粗鲁动手实在也不像话。程浩风碍于身份,也只得压抑怒火低声反驳。 看出程浩风不敢拿自己怎样,葛淑美说话更大胆了些:“国师莫怪我教训小姑子严厉,我也是为国师着想,所谓‘妻贤夫祸少’,国师不会不懂?她早晚是你的人,调?教好她也是你享福。” 看着胡仙仙和程浩风受窘,婢仆们都在偷笑,而血无仇则大步走到葛淑美身后。他怀着宁愿受责罚也要让他们脱困的心思,想出手打葛淑美时,恰巧就听厅外又一阵喧哗。 看向厅外,是胡海容在小道童引领下前来,到得门口就跪下带着哭腔说:“救救我大哥,也救救登泰……” 又有麻烦上门,胡仙仙心底竟有些庆幸这麻烦来了,因为葛淑美终于放开她。 第五百一十一章 答应调解 胡海容这一跪,让所有人注意力都转到她身上,程浩风让酒儿扶起她,她不肯起身。 “容姑妈,我答应你就是,快请起。”胡仙仙亲手扶起她后,再细问她出了何事,她抽噎许久才说清楚事情原委。 贺登泰在归冲虚劝说下准备离开陵州,免得胡海忠再成天担忧他去报复。本来事情就此了结,谁知再出岔子,真弄出祸事。 那祸事也全怪胡海忠自己招来,因他请来对付贺登泰的怪人,竟然反过来绑架了他。 那怪人有种怪病,当初答应胡海忠对付贺登泰,就因胡海忠说有仙丹治怪病。 贺登泰答应远走他乡,胡海忠就没了威胁,怪人也就没了利用价值,他就想赖掉仙丹之事。 怪人不甘心被白白利用,毒打胡海忠,胡海忠才说出自己手里根本就没有仙丹。 那怪人想着胡海忠只是个土财主,可能的确没有仙丹,但贺登泰身为血枭,应该能找到些灵丹妙『药』。 于是,怪人绑架胡海忠要挟贺登泰。胡海忠怕自己死在怪人手里,也乞求贺登泰去寻仙丹救自己。 贺登泰对于这个害了自己多次的人真不想救,可那实际意义上的大舅哥又暗拿顾思哲身世要挟他,他没办法不救。 但那怪人不知得的是什么怪病,找归冲虚要了两种灵丹都是无效,胡海忠家人还以为是贺登泰没有尽力。今天凌晨,胡海忠家人让快马送的信刚刚到,胡海容就来说这事情。 胡仙仙听了这事之后,认真地对程浩风说:“我估计那怪人神智已有些失常,恐怕会做出些疯狂举动。此事相关的人,胡海忠是我陵州胡家族长,贺登泰是我朋友,容姑妈又亲自来请求,我要回去看看事情到底如何。” “不行,你兄嫂安危还被人威胁着,先解决好这事再说。”程浩风语气淡淡反驳,又对胡海容道:“请顾夫人放心,我们定会妥善解决。” “我嫂子的事儿你想办法,我又不会处理那什么这个公子、那个少爷的事。人命关天,我得赶回陵州。”胡仙仙说着就转身要走。 程浩风拉住她说:“你兄嫂受威胁之事因你而起,必须要你出面才能彻底解决。至于陵州那边的事,我会让归冲虚、岑载道他们去做,实在不行还可以找六师弟从海底圣境拿些仙草给那个怪人。” 胡仙仙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他沉下脸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你是不愿面对京城里的种种纷扰,想躲开?” 被他猜中小心思,她垂下头不再挣扎。然后,程浩风让葛淑美、胡海容都先各自回去,静待佳音就是。 胡海容先走了,葛淑美临出门时又对胡仙仙说:“你还是少出门,少惹事。好容易寻个如意郎君,别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我哪有出门惹事?”胡仙仙被说得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我连天都要捅个窟窿的时候你还没看到呢,这种小事都能算惹祸?那天明明就是他们先招惹我,我对他们是接连忍让,最后还手下留情了。 葛淑美横她两眼,转而向程浩风说:“我可真惹不起这小姑子,她早晚是你的人,还是你多管管她。” ”胡夫人此话何意?是要我用铁箱子把仙仙锁起来?”程浩风语气淡淡反问。 可能是从未遇见过这般处事的人,葛淑美被气得七窍生烟,她指着他们连张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 这些一件接一件的事让胡仙仙很不耐烦,她按下葛淑美的手,决绝说:“我的确是个惹祸精,好,我去见他们!我定然顺利解决事情,不拖累你这位将军夫人。” 得了这话,葛淑美在丫鬟、小厮们围随下气哼哼地去了。程浩风让血无仇、茶儿、酒儿也回逸鹤轩去,他和胡仙仙还要再商议具体办法。 “你们真的要去见那些人?我随你们一同去。”血无仇说道。 “你好好照顾无一就是,我已经想好让他们不再闹事的办法,不会真的登门道歉受他们欺辱。”程浩风大致说了处置方法,血无仇才放心离去。 说是商议,程浩风却没有与胡仙仙说什么话,只是说要让陆开尊做东,将昨夜受伤的几个公子哥儿都请到一起。再取出一些饰物、一套衣袍,让她回客房换上。 午时中刻,他携着她御风而行往海天馆去,引得路人驻足仰望。她没有急事之时,不会在人多的地方飞掠,要飞也是飞得很高很快,行人只会觉得有身影飞过,根本看不清。如同这般低飞慢行,引人围观,她真是觉得很不自在。 海天馆是酒楼,是京城里自认第二就没哪家酒楼敢称第一的大酒楼。馆中有水陆杂陈的各式山珍海味,有南北菜式都精通的十余位掌勺大厨,还有只求味美不议价格的豪奢食客。 他们落地后,行人都远远围观,胡仙仙受不了那些目光,急切往馆里行去。 海天馆不似寻常酒楼那般,进大门就是摆满桌椅的大堂,进大门后是个摆满花卉盆景的穿堂。穿堂中有衣饰鲜丽的侍女接待、问询食客。订有席桌的,她们引领前去,没有预订的散客,她们则耐心推荐、介绍。 穿堂左右两边各有月洞门通往后院,程浩风问她们陆开尊订的席位在哪里,就有两个侍女殷勤上前引他们往左边月洞门而去。 胡仙仙以为这后面就是个四合院,谁知却是好几重院落。房屋都是六层木楼,所有院落勾连互通。这些院落并不是平常的方正房屋布局,走进来后几弯几绕,才见假山在前阻挡,近山却有花径幽深。 那楼上房屋之间也架起木桥相连,拱桥之下无水,只似在云中。 这馆内不像酒楼,倒像处世外仙境。只见是九曲回廊接连环,玲珑亭台掩花荫,碧瓦朱户显奢丽,雕槛云桥引仙宾。 他们行到第二重院落的三楼时,侍女再引他们踏上云桥往对面而去。到得云桥拱顶处,胡仙仙懊恼地问侍女:“就不能多修几道楼梯吗?架桥来让这些楼阁相连,实在有些耗时费事。” “姑娘有所不知,这爬楼梯之时弯腰撅『臀』的模样可不美,而且累人。行在桥上却是姿容潇洒,雍雅如仙。”一个侍女认真细说。 另一个侍女又伶俐说道:“姑娘是不是有些畏高?这桥看着单薄,其实非常结实。” 胡仙仙心中苦笑,她哪里会怕这点高度?她是怕别人盯着她看。先前还以为进了馆里就直接到雅间坐着就是,谁知这里面有这些花样? 楼下走着还不觉得,上桥后就感觉楼阁里那些人都看向她。她偏还耳聪目明,听得清侍女们听不见的闲言碎语。 这里的多数是富贵之人,又多数都认得程浩风,更多数都消息灵通知道昨夜的事。爱说闲话的不仅是女人,男人说起他们感兴趣的事也是嘴碎得很。 “快看,快看,他们来了。陆大公子今儿中午做东请客就是调解那事儿……” “国师面子也真大,请得动陆大公子把好几个豪门阔少都聚起来。唉,就是不知道最后怎么了结?” “听说昨儿晚上挨打的还有陆家二公子,陆大公子能不出面吗?把当事双方都凑到一起解决事情,也是为他弟弟讨公道。” “那个女人似乎还是先帝御封的‘福慧玉女’,怎么看着不像是规规矩矩的道姑呢?” “规矩的女人会惹得那么多男人争抢?看她长那狐狸眼、水蛇腰,就不是个能安分的主儿……” 胡仙仙即将下桥,听到这话就顿住脚步,朝声音来源冷冷看去。同一所院落的二楼某间房中,说这话的人突然打了个寒噤。 程浩风轻捏捏她小指,她忍下怒意。到得正对院中菱塘的一间房外,一个身穿紫袍的男子当先迎了出来,他身后跟着昨夜的醉酒男子和摇着折扇的叶冠英。 这紫袍男子就是陆开尊,他瞟一眼胡仙仙后对程浩风说:“去年赠画解我一难,今日才有幸真正得见仙颜,真是清丽无双,程兄有福气。” 叶冠英也来与他们寒暄,他此来自然是当和事佬的。而那醉酒男子瘸着腿凑近两步向他们干笑,似乎想打招呼又不好意思。 他应该就是陆来尊,胡仙仙见他并无恶意,还有几分稚气未脱,就递上一个小瓷瓶给他:“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们受的是皮外伤,敷上后最多五天就能伤愈。” 可能是听了陆开尊的赞美之词心中愉快,她怒气渐消。是呢,会说话的人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清丽无双”就是比“狐狸眼、水蛇腰”好听。她是真对伤了陆来尊有些愧疚了,才真诚赠『药』。 不料这一幕正被才赶来的蒯十二看到,他斜坐藤榻让两个仆人抬着来,用缺牙漏风的嘴说:“陆大公子,本少爷给你面子来赴宴,你倒干起背后截道的事儿了?” 这话分明就是认为陆开尊给了什么便利条件,胡仙仙才给了他弟弟陆来尊甜头。他们几个都沉下脸来,陆开尊这个做东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十二爷说笑了,陆大公子出身宦门,怎么会做截道儿的事?十二爷是笑叶某出身草莽?”叶冠英打着哈哈走到蒯十二身旁,指着那雅间说:“快请进,快请进,特意给十二爷留了个好位子。” 蒯十二也不好驳了叶冠英面子,让人抬着他进屋。不远处,王帅慢吞吞地走着观望情况,见蒯十二进门,才近前与他们打招呼。 接着,霍飞也来了。他身上有伤,脸上也有处擦伤,但还是走得雄纠纠、气昂昂。 他还没有走到他们面前,就指着身后两个被反绑的男子说:“我查出来了,就是他们两个先放的箭!” 他们愣了愣,霍飞又笑向胡仙仙说:“你莫再生气,这两个人任凭你处置。” 他却不知,他这个举动让胡仙仙才熄去的怒火又腾腾燃起。 第五百一十二章 给点教训 这世上就是有各种不平等,在这等级森严的京城里更是明显有许多不公之事。在这里,地位低、身份卑微的人,存在的价值似乎就只是当富贵之人的玩意儿、出气筒、挡箭牌、替罪羊。 霍飞弄的这一出戏,让那些躲躲藏藏偷看他们的人都忍不住直接开窗、开门围观。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她会被他吓住,还是感动,或者不知所措? “仙仙……”程浩风低唤对霍飞怒目而视的胡仙仙,她若难以应对,他会帮她挡事。 她让接二连三的事情烦得有些心中『迷』茫,很不想来面对这些事的。可她是个不愿惹事,但也不怕事的人。她牵起程浩风的手,示意他自己能接下这招。 怒极了,反而冷静下来。胡仙仙冰眸漾起春波,樱唇含笑轻启:“贫道不懂奖惩之事,请问霍将军该如何处置他们?他们不听军令,自己动手攻击,这在战场上是否可算大罪?” “违抗军令者当斩,不按令行事者也当斩。”霍飞挑眉接话,心说不信你这小女子还真敢杀了我的手下。 “请问霍将军,那他们有没有违抗军令?是不是不按令行事呢?”倘若是别的女子还真会怵了打打杀杀的事,但胡仙仙不是“别的女子”。她只是问霍飞,言语神态一派天真,如同真是不懂才问。 霍飞脸『色』僵了僵,他以为说要她来处置这两个人,她会大度地说与这两人无关,放了他们。就算不如此,也该是为难地躲到程浩风身后。再不然,打骂这两个人几下算了。她怎么会这么慢条斯礼东问西问,还句句都在提着他问? “他们……”霍飞被问得昏头昏脑,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昨夜我没有下令放箭,他们就朝你『射』箭,该算是不按军令行事……” “哦,霍将军说该怎么处置他们?”胡仙仙耸耸肩,话说得轻轻巧巧。就跟这话不是会要收了两条人命,而是要扔了两条咸鱼般。她当然能轻巧说出,因她只是反问,不联系前后语境根本就没有要把这两人怎样的意思。 可听着他们对话的人都认为胡仙仙的意思是,你既答了那两个人该受军法处置,那你就按军法斩他们啊。她就是故意要让他们误会,看霍飞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两个士兵脸『色』煞白,不停告饶,只说是场面混『乱』,以为真有树妖要害人,才放箭救主。他们求霍飞,求胡仙仙,求那些围观的人。 陆开尊以为凭自己的面子,对双方都好言好语劝说几句,就可以来个“冤家宜解不宜结”让他们都不再生事端。谁知和解宴还没开始,就又生枝节。 他担忧地望望程浩风,又同情地看看那两个士兵,再拍拍程浩风肩头瞄着胡仙仙说:“程兄,还是劝劝……” “不必。”程浩风知道他要说劝胡仙仙饶了那两个人,程浩风知道她不会杀他们。 陆开尊有些失望地转开头,程浩风低声说:“陆兄放心,既是让你做东,就不会让你为难。”说罢,他还笑了笑。他想起胡仙仙肉乎乎的小脚了,那脚丫子和她此时略冷血、略赖皮的模样真不搭调。 十月天气还不算寒冷,海天馆中却似被冻住了一般气氛僵冷。霍飞是国字脸、长刀眉,不算俊秀,但勇武之气很足,颇具英雄气概。此时,他蔫头耷脑没了半分英雄气概,他只觉得窝囊,从未有过的窝囊。 他带这两个人来说是交给胡仙仙处置,那只是想体现他自己大度,想先弄个低姿态,待会儿谈事儿才好摆高姿态。 他的算盘是:我为了你,不但不计较你摔我下马的事,还连自己手下都交给你处置了,你胡仙仙不就得对我感激加崇拜了吗?你胡仙仙对我主动表示好感了,我不就想做啥都成了么? 霍飞没想到,他的如意算盘成了给他自己挖的陷阱。围观者们都在议论纷纷,胡仙仙都那些议论不在意,而他却没办法不在意。 “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是千金买笑,如今是人命买笑。哼,总有一天得把自己的命搭给那红粉骷髅!” “小点声,难得来海天馆享受美食,别惹出祸端。唉,那个姑娘也真是心狠……” “两条人命不会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 “人贱就命贱,贱如蝼蚁啊。” “霍将军不杀那两个人也不成啊,他自己把话说满了。要是不杀,那就失信于人了,还是失信于女人……” 霍飞微眯起眼给随从递去个凶狠眼神,那两个士兵也不再求饶,认命地闭上眼睛。 雪亮刀光闪起,只听人群爆?发惊呼,却没有人头落地!红雪拂尘卷起寒风凛冽,拂丝涨到两丈多长,扫飞即将砍上脖颈的宝刀! “我何时说过要斩他们?”他们错愕不已,胡仙仙从容收了拂尘,扬着已变回平常大小的拂尘责问霍飞。 “不是你说什么战场上不按军令行事,就当如何如何吗?”霍飞羞恼反问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女人给耍了,他气愤得快不会思考。 “霍将军,是你说的处置之法,不是我说的。他们可以给我做证,我只是好奇问了几个关于军法的问题而已。” 胡仙仙指了指陆开尊、陆来尊、叶冠英以及诸多围观者,似是真要他们为她做证。陆开尊本以为她真会杀?人泄愤,对她品行失望,知她竟是有此后招,倒增了几分敬佩心。因此他很认真地做证,她的确没说过要斩那两人。他一开口,其他人也都附和。 “你们这意思是我要斩他们两个斩着玩儿?她问什么战场之上如何如何,不是有心勾着我那么回答吗?”霍飞脸『色』红黑交替变换。 他是聪明人,不该那么容易让人拿话套住的,只怪他自己一开始就错看了胡仙仙,少了防备心。 “霍将军息怒。我与胡姑娘也算旧相识,对她个『性』也算了解,她就是喜欢开些小玩笑。昨夜之事可不是在战场上,霍将军把问题想得严重了。”叶冠英可算得他姐夫,他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就不再和他们多说,而是让随从解了那两士兵绳索。 “算你们命大,快滚!”霍飞声吼如雷,把怒气都发?泄在吼声里。 “慢着ot,胡仙仙唤住那两人,他们都听得哆嗦一下,她笑道:“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只是请你留下来问些军中规矩而已。” 不知道胡仙仙葫芦里又卖了些什么『药』,都疑『惑』看向她,她慢悠悠对霍飞说:ot他们没有过错,你却有过错,不知霍将军该如何自惩?” “自……惩?本、将、军、有、何、过、错、需、要、自、惩?”霍飞咬牙切齿反问。 “敢问将军,私调军队算不算过错?”胡仙仙问话时悄悄朝那两个士兵眨眨眼,他们很轻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己是问对了。 “当然不能私调军队,本将军只是听说朋友有难,前去相援,又不是私自带兵打仗。”霍飞着了一回道儿,说话沉着了几分。 “听到朋友遇上麻烦事就仗义相助,本来也不算错,可你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再带上家丁、叫上亲戚朋友也可以,你怎么带着军队去了?”胡仙仙不懂军法,本来也不是要跟他辩论军法,只是存心要让他出糗。 王帅见霍飞被胡仙仙问得『乱』了阵脚,就帮腔道:“那是他自己的卫队,又不是京外州郡的军队,怎么就不可以带去帮朋友?” 这腔帮得好,可胡仙仙压根儿不搭这腔,她撂开王帅的问题,『逼』视霍飞说:“他们是你自己的卫队,可他们也是堂堂禁军士兵。他们有军职,拿军饷,护卫你是他们的职责,但他们没义务护卫你朋友!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不是听你呼来喝去的哈巴狗!” 她说得有些慷慨激昂,围观者中响起赞叹之声,还有些大胆敢说的人说起京中种种『乱』象来。 “是呢,别说是士兵成了那些人自家的奴才,就是军用的车马之类,哪样不成了他们自家的东西?” “哼哼,吃着朝廷的饷银,办着军官的私事儿,军官们倒是把给奴仆的工钱都省了。” “嘘嘘,这几个怂货为个女人争风吃醋,到头来还让女人给教训了,不知道心里憋着多少火呢。别多说,小心怒火烧到咱们这儿来。” 若说先前的气氛是海天馆像被冻住了,这会儿的气氛就像是海天馆被丢到油锅里了——就要爆燃熊熊大火的油锅。 程浩风摇了摇和胡仙仙牵在一起的手,态度不咸不淡地对众人说:“她哪懂什么军中之事?总是这样淘气,让诸位见笑了。” “哪里只是淘气,是……”蒯十二在屋内斜坐无聊,就接话,接过话头后,才觉得眼前场景很不对劲,歪着嘴说:“咦?你们让陆大公子约了我们,说是你们要来向我们致歉赔罪,怎么还反过来成了你们教训我们?” 胡仙仙和程浩风相视一笑,陆开尊、陆来尊、叶冠英也是抿嘴偷笑。 “就算霍将军处事不妥当,你无故伤人就对了吗?你哥哥任职军中,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你是仗着你哥哥才敢胡做非为?”王帅比起浅薄浮浪的蒯十二、骄狂自负的霍飞要沉稳许多,他这是暗拿她兄长威胁她。 第五百一十三章 格格不入 胡仙仙不曾动过靠哥哥做什么的心思,但她没有急着撇清自己,而是爽朗笑着直接问霍飞:“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你这人没什么阴招儿,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我们之间的恩怨是我们的事,相信你不会拿我的亲人挑事儿?” 这话说出来,霍飞拧巴成一团的脸舒展开,王帅的脸却是瞬间黑如锅底。 胡仙仙是明摆着抬高霍飞压低王帅,暗暗讽刺王帅只会使阴招儿威胁她兄嫂。 “好,我们之间的事就是我们之间的事,绝对不会再有『骚』?扰你亲人的事发生,更不会在军中给你哥哥下绊子。”霍飞郑重说道,他把她转移王帅暗箭的话理解成了,她在变相请求他放过她兄嫂。 王帅由此暗恨霍飞,他是在帮着霍飞说话,怎么还反让霍飞倒向胡仙仙那边? 只是王帅心机深沉没表『露』出来,既是霍飞似乎都跟她和解了,他和蒯十二权势不如霍飞,也只得皮笑肉不笑地附和说不会再生事端。 陆来尊本来就没因受伤之事记恨胡仙仙,另三人也言语渐放松。陆开尊趁气氛缓和,就邀他们都进屋入席。 步入雅间,程浩风传音入密给胡仙仙:“待会儿我来应酬,你就好好品尝美食。他们明着答应的事算不得数,得要让他们彻底打消拿你亲人『逼』你就范的念头。” 胡仙仙微颔首,她当然知道这些人不是拿几句话呛住了,就能真收手的人。 这雅间之中没有什么金黄、鲜红的亮『色』,却自有端重贵气。 订制波斯地毯没用异国风味的波斯传统图案,也没用常见的红、黄、蓝花卉纹样,而是纯白底『色』织东方韵味的青蓝云纹、淡紫福纹。 桌椅均为紫檀木,棕红之中透着暗紫。桌沿裙边、椅背和扶手均镂空雕刻花鸟图案,花鸟描漆点彩均用黛绿、雪青、深紫三『色』。 杯盘碗盏均是白底青花,白得素洁莹润,青得淡雅婉丽。筷、勺、瓢不是木制、竹制,也是瓷的。筷头、勺尾、瓢把之上有镶铜丝烧制出的图案,『色』泽均是幽蓝凝紫。 海天馆中每间雅间风格不同,选这间因是陆开尊和程浩风都喜欢此种冷『色』调装饰,庄重大气、暗透华丽。胡仙仙却是有些不喜欢,她觉得这屋里一切太板正暗沉。 好在靠里的墙角摆着花草,那左墙角是一盆菊花,花『色』翠黄透绿。右墙角是一盆丹枫,叶染朱红。 在胡仙仙看着那屋内两抹亮『色』时,其他人已经说着客套话推杯换盏,渐渐熟络。他们说起些听着互敬互慕,实际上互压互贬的机锋暗语,她听不太懂,也懒得听。 年纪较小,又只喜欢喝酒、探奇险的陆来尊对他们谈话也不感兴趣,他只是闷头吃喝。吃着喝着他就发现胡仙仙呆坐不动,“仙……胡姑娘,你怎么了?菜品不合口味?” 胡仙仙回过神,朝他咧嘴笑笑,去拿筷子。不论怎么说,既是来调解事情,总要应个景儿,不能太生分。 可谁知拿了二十年筷子,又拿了几年刀剑的她,竟差点儿因拿筷子出洋相。 这筷子是瓷制的,滑不溜啾,筷子又放在瓷制的小小筷枕上。她力道没用对,拿筷子时几乎拖翻筷枕,暗运灵力稳住筷枕。慌『乱』中又不留神差点儿掉了筷子,再运灵力将筷子悬粘手中。 这个小意外,别人没看到,或看到也没看明白。程浩风和有些灵气修为的王帅注意到了。王帅低头暗笑,程浩风则勾唇浅笑。 胡仙仙略羞恼地瞪着程浩风,他夹起片兔肉送到她碗里,再又夹起块蒸鱼挑刺后送到她碗里。 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让他喂进嘴,食物就在面前碗中,她为怎么吃进嘴犯了难。最后,还是决定以灵气御筷拈菜。 从未想过吃个东西会如此费事,她腹诽着:筷子何必要用瓷的?尖溜溜、硬梆梆戳着人怎么办?这洗的时候也容易摔碎,是不是?竹制的、木制的筷子又轻巧又好用,就算要显示你海天馆阔气,用银制的不就行了? 听说瓷窑烧制东西,越小的物件儿越难做得精致。做筷子和筷枕这种小物件,不是故意为难窑工吗? 她还不知道这套餐具并非是窑里大量烧制,而是特意订做,否则更得说他们搞些没实在用处的麻烦事。 这里所有餐具都和雅间配套,并且一批客人用过的餐具洗净后要登名字封存的。就是,如果下次他们再来这个雅间用餐,她胡仙仙的碗筷还是这副,不会用别人用过的。 要是有客人来一次就永远不来了,那他用过的那套餐具就永远封存。好在,这里以熟客为多,要不然餐具都不知会存多少在库房。 而像陆开尊这种好多个雅间都去过的顾客,他用过的餐具在这里就存了好多副,比他自己家里自用碗筷都多。 胡仙仙怕夹菜夹不起来,更怕掉筷子,就没自己夹菜,她可不愿在讨厌的人面前出丑。桌上一共六样菜,程浩风一样夹一片给她,她刚是每样尝过,就有侍女来收盘子。 她诧异望向她们,不是她没吃饱不想让她们收,是那盘中菜肴几乎都只是每人只尝了一口,怎么就收走?在她看来,吃东西不至于非得要『舔』光盘子,但也该只余残汤剩水才倒掉? 看出她神情异样,陆开尊笑着说:“还没吃好?还有几?轮?菜,慢慢吃,定会让各位朋友吃得心满意足。” 胡仙仙听得疑『惑』地看向程浩风,他又对她详细解释:“菜还没有上齐,分几?轮?上菜可以保持菜肴新鲜美味,只摆六道菜也可以保持菜型美观。” 她听得心中隐隐作痛,食物对于这里的食客不是填饱肚子的,也不是解嘴馋的。他们是来品味美食,更是做着显格调、慕虚荣、搞暗斗等等这些本与“吃”毫不相关的事。 盘子撤下的同时,就有端菜的侍女立刻摆上新的菜肴。摆好后,王帅趁那些侍女将出门又还未出门时,唤住她们低声交待几句。而后,他又对陆开尊说:“王某要加几个菜,陆大公子不介意?” 陆开尊表示不介意后,陆来尊又朝胡仙仙说:“仙女姐姐,这些菜是不是不合你胃口?我看你吃得很勉强。你想吃什么就直接说,再加菜就是。” 胡仙仙不确定他是不是和自己说话,就狐疑盯着他。他不好意思地笑说:“我听叶将军说过你的事,知道你比我大几岁,你不介意我叫你‘仙女姐姐’?昨晚把你当成树妖,真怪我喝多了……” “你呀,还好意思自主动提起来?要不是你成天想着什么狐精、树妖、花仙的事儿,怎么会闹出昨夜那样的误会?”陆开尊数落着弟弟,语气并不严厉。 胡仙仙微微一笑:“陆二公子想怎么称呼我都行,我是个不懂礼数的人,哪天‘仙女姐姐’变‘妖怪姐姐’了,你别吓着就好。”她昨夜生气动手本来就不是因陆来尊说什么树妖,当然对他随和些。 “哈哈,这却好,大家都是朋友嘛,一切只是误会。”叶冠英趁机将昨夜的事往轻了说,只求不要再生事端。 “对你们来说是误会,对于我而言是缘份。”霍飞看向陆开尊、叶冠英说:“是你们让我和她结缘呢。” 胡仙仙并不知道他说的话意有所指,没有深想。她更不知道踢毽子,他意外见她的事。只是因他纵容曲春爱弄权,因他骄横仗势欺人而气愤。打他一顿、羞他一番,事情本也就算完,后来知道那些事,他又真去求亲,『逼』得她使出狠辣手段。 他去年在陆开尊书房见画起意,又向叶冠英打听画中人情况,再屡次接近胡勇刚拉交情的事,程浩风却是知道。在闲云观又亲耳听得他言语轻浮,对他早有提防心。 “不知霍将军有没有听说过有缘无份这句话?有些事只是巧合,不要想太多。我师妹与我在去年已有媒证,订下婚约,还请言语尊重些。”程浩风说得很客气,眼神却很凌厉。 “你们拜堂了?还是你们提前洞房了?我听她哥哥说过,你连聘礼都还没下呢。”霍飞不以为然地反驳。 蒯十二听得两眼放光,『插』话说:“那就是没主儿的花,谁采到就是谁的。” “你小子敢跟我争?”霍飞笑骂,“你也就配玩儿些残花败柳,哪家的千金小姐愿意嫁给你?” 他们互相嘲谑几句,陆来尊忽然大喊:“冰、冰,怎么全是冰?” 桌上菜肴全被冰冻,程浩风指着那些冰坨说:“菜可以换掉,命不可以换掉。今日若不是看在陆兄、叶兄的面子上,我不会前来赴宴。 你们拿捏着她的兄嫂,就是掐着她的软肋。她哥哥更是靠着霍家才能当上廊州骁骑营的将军,你们以为霍飞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们只看得见权势,可权势有『性』命重要么?万不得已,我可以把她的亲戚朋友都带到一个你们去不了的地方,你们还拿什么要挟她?” 霍飞昂首大笑几声:“就算国师你能上天入地,可你敢肯定她的亲戚朋友都愿意跟你去?繁华京城、优渥生活,你们不在乎这些,不表示别人不在乎这些。” 他们两人直接挑明敌意后,其他几个男人心思各异地用眼神交锋,又沉默半晌。 这屋内沉默之时,胡仙仙渐渐想通自己怎么今天出门后就觉得别扭,是她与这种场合显得格格不入啊。 霸主争娇花这种戏码,一向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也想在百姓闲谈中留名,是想留“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多谢仙姑慈悲相救”侠义仁慈名,不是她自己变成被霸主争抢的娇花。 她觉得在众人崇敬目光中,淡淡一笑就转身离去是最潇洒的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多逍遥淡泊的境界啊,令她神往。 胡仙仙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心中憋闷,就像个密不透风的金笼子朝她罩了下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物伤其类 胡仙仙不喜欢被人摆布,就算是程浩风也不行。在他们暗中较劲的时候,她严肃问道:”浩风,我们此来重点目的不是要教训这些胡做非为的公子哥儿?也不是为了我嫂嫂受惊扰之事讨公道? 你说要让他们不敢再拿我兄嫂『逼』我就范的意思,不只是让他们不再『逼』我道歉、陪侍? 你们不只是来调解事情,也是来显实力,定输赢?你们是在进行你们自己权势的争斗?” 他们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她,她也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们:“说到底,最重要的不是我为什么伤人,我做得对与错;重要的是我伤了谁,谁又在帮我撑腰。 问题解决的关键不是讨论对错,关键是比谁的权势大,谁又更狠。谁能压制谁,谁就是对的。 难道你们谁的权势大,手段高,我就该跟着谁?” 这番话说得那几个人看她犹如看傻子,而程浩风的神情则是无奈又有些许难堪。 陆来尊则是出人意料地满脸崇拜神情看着她说:“仙女姐姐,你想问题想得好深。 我以为昨天的事是怪我醉酒看花眼,把你当树妖让你生气。你又把霍大哥他们当坏人,拿他们撒气才伤了人。 我还以为只是气来气去大家都不愉快,我哥来劝我们都消气,才约我们都来赴宴呢。” 胡仙仙听着他这般说,不由失笑,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格格不入”的人。 见她笑了,程浩风也笑:“说来说去我们谁都没有陆二弟看得通透,不就是气来气去谁都奈何不了谁,谁得舒坦不了吗?” 他们几个人也脸『色』缓和,岔开话题说其他不痛不痒的事。胡仙仙说了一通之后,心中郁气稍解,就不再理他们说什么,转而和陆来尊聊些闲话。 从他只言片语中,胡仙仙知道他大概情况。陆来尊今年二十二岁,年纪不小,心『性』却与孩童相似。 他哥哥陆开尊二十八岁,他父亲是在陆开尊十岁之时才调到京城的,所以童年也过得比较苦,也就知道上进。陆开尊正是幼时就喜欢白画眉,又不能拥有自己的白画眉,成年后才四处搜罗白画眉。只是,他没想到因此引来阿翩这白画眉族长的仇恨。 来京之前的事,因陆来尊当时年纪太小,他根本记不清。他就只记得生活富贵无忧、父亲位高权重、哥哥聪明能干,他自己就像个只需要吃喝拉撒的废物。 但是,陆来尊又看不惯那些欺男霸女的事,他跟着花花公子们胡混并没有参与那些事,他只是喝喝酒、凑凑趣,偶尔还悄悄帮助受欺负的人。 陆来尊一直向往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的快意人生,时时幻想着经历惊险新奇的事。听了哥哥居然和白画眉鸟妖阿翩有故事,他巴不得自己也遇上个什么妖啊精的。 胡仙仙听他说着这些,真是哭笑不得。多少人梦想着像他一样生活呢,他还把自己当废物?听他说想遇上什么稀奇事,她嘲笑他:“那你昨夜以为我是树妖的时候,怎么吓得跑呢?还是最先跑的。” “我以为树妖是男的,花妖才是女的。遇上男妖怪了,我当然得跑。”陆来尊振振有词的说着,一副他所说就是至理明言的样子。 见他那认真模样,胡仙仙笑得脸红扑扑的。这两人相谈甚欢,其他人则是扯些自己听着都烦的话。 程浩风侧目看了她好几次,她全无察觉,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陆来尊说:“姐姐以后要是见着漂亮女妖,一定先给你留着。” 这屋内气氛怪异,做东的陆开尊只有不停干笑。在他干笑得脸都快抽筋了时,侍女端来王帅加的特制菜。因王帅说是用他自带的材料烹制,都好奇是些什么菜,陆开尊才终于把所有人注意力吸引到菜上,他不用干笑了。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冻成冰的菜肴已撤下,王帅指着桌子介绍:“这便是蘑菇煨龙肉和炭锅驴肉。” 蘑菇煨龙肉盛在瓷钵里,炭锅驴肉则是焖在红泥小炉之上小锅中。 “王兄,你这龙肉怕是吹牛,哪有龙肉?这驴肉又似乎太平常了些?”叶冠英疑『惑』发问。 王帅昂首笑了笑才说:“龙肉真是龙肉,不过不是蟠龙、角龙等等这些龙,是‘飞龙’肉。 那飞龙像是松鸡,却比松鸡灵活,觅食也比松鸡挑剔。飞龙吃松子、榛子之类坚果,也吃些『药』草的籽,不吃虫蚁。 你们闻闻这煨的汤是不是格外鲜美?半点肉腥味、土腥味都没有? 这驴也不是家养的驴,是野驴肉。番邦大雪山的峡谷中,有一片常人去不了的水草丰美之地,那里羚羊成群、野驴撒欢。 这些食材平常运到京城早就腐坏,要是运活的会变得肉质粗硬,只有王家商队能保鲜运到。” 他一边说着这些,一边让其他人品尝。胡仙仙没吃,吃这些野味,她心里不舒服。 她不忌荤素,也不是矫情,就是尽量不吃野味。她认为猪、鸡、鹅等家禽家畜本来就是饲养的,辛苦付出劳动就该享用。偶尔吃点野?鸡、野兔也是可以,那些小野兽太多了就会祸害糟蹋庄稼。农人秋季捕猎,那也是自然法则的平衡。 他们这样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或者仅仅是以吃别人吃不到的东西为荣,那就是贪婪。 “这是鹿肉,梅花鹿的鹿脯肉。这是冬笋,鲜嫩素冬笋。加个冬笋祛火,荤素搭配才利于肠胃消化。” 王帅继续介绍着菜肴,“这是金狗肉,是又叫九节狼的那种小兽,不是家养的狗。” 他指着瓷钵中细腻?『乳』?白的炖汤,其他人不知道“九节狼”为何物,程浩风和胡仙仙却是知道。 那是种似狐似猫的小兽,圆圆亮亮的眼睛,棕黄泛红的『毛』,还有根棕、黑两『色』?交替分九节的长尾巴。 在胡仙仙是阴阳玄貘之时,伶俐敏捷的九节狼常与憨厚笨拙的阴阳玄貘嬉戏。 九节狼是个庞大的族群,隔着空间,还隔着上千年,这一只当然不是旧日玩伴。胡仙仙还是心有戚戚焉,她静静坐着,脸『色』发白、双目含愁。 他们都向她看去,她说话之时就自减三分仙气,不说话时倒真有些仙女模样。因她说话时要么粗鲁泼辣,要么盛气凌人,要是邪肆无赖,要么傻里傻气,总之是大多数男人都不喜欢的样子。 她为赴宴特意换上程浩风备下的衣饰,束发用层层玉制花瓣累叠的莲花冠,身穿素白道袍外罩浅紫薄纱袍。这身妆扮显得端庄高洁、飘逸潇洒。 再看她面容,应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这两个形容还形容得不透,因她水眸盈盈还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王帅唤了她几声,她没应声,他又说:“这是雪蛤木瓜汤,专为胡姑娘备的。十月天气渐寒,雪蛤即将要入洞冬眠,此时最是肥美鲜嫩,滋阴润燥的功效也最好。” 说完后,王帅亲手将盛汤的小瓷盅端到胡仙仙面前,她还是静坐不动。 程浩风冷声对王帅说:“不是她不领情,是她最近提升修为,需要少吸浊气。但凡烟火之食,总难免有浊气。实在赶巧,请勿见怪。” 王帅讪笑着捧盅回到自己座位,陆来尊抢着喝汤才化解他尴尬。 蒯十二笑陆来尊抢了给女人备的汤来喝,陆来尊回呛他几句。两人唇枪舌战几个回合,蒯十二败下阵就真生起气来:“我算明白了,你们是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是?信不信我把昨夜的事告诉我爹,让事情闹得更大些?” 他抬出蒯森雄来,是想暗指陆焕邦与蒯森雄利益牵扯甚多,暗示陆家兄弟别和程胡二人走得太近。 陆开尊却不受他威胁,笑骂他:“你羞不羞?十二弟,你知不知道羞啊? 多大的人了啊,还一有事儿就哭爹喊娘的。小孩儿打架打输了,才告刁状呢,你懂不懂? 你呀,别满世界嚷嚷你被打的事啦。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小姑娘给打了,丢谁的脸?我问你,到底丢谁的脸?” 蒯十二不说话了,其他几个人也面带惭『色』。胡仙仙却是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听到这些。 那沦为盘中菜的九节狼让她有物伤其类之感,真心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入了笼中。 别的大家闺秀能和丫鬟、贫民融洽相处,是不嫌弃那些地位低的人,是善良、是涵养。她则是几乎没有身份地位的概念,只是想和谁玩儿就和谁玩儿,不想理谁就不理谁。 若是当年主理鸿宾楼之时,她只是个『性』稍特别的市井商贾,从她于惊梦水晶得前生记忆、前生修为后,她就已是世外之人。 只不过从那之后,去的地方不是荒山野岭,就是青丘国、地下神宫这样与世俗城镇不同的地方,她自己察觉不出太大心『性』变化。 在黑球与海底圣境空间通道处那阵法中的九年,更是只有她一人,与凶兽为伍。对于她来说是孤独寂寞又野蛮残暴的九年,对于这法朝人只是过了平常几天而已。 她经了很多世,可那些不同的人生,要么是在还没有真正懂得世俗纷扰时就已夭折;要么就是根本无需处理那些世俗琐事的简单身份。她此刻才知道自己不懂交接应酬,自己可以做具体实事,却无法在交际场中左右逢源。 第五百一十五章 适与不适 分析完自己,她又分析程浩风,结论是他与她不同。就算他不喜欢玩弄权术,却也不是不懂。他可以适应这些事,她完全适应不了。 他本来出身宦门,他祖父因皇子夺嫡之争失败,由太师而遭贬回乡,他知道什么是权争残酷。 而他父亲苦读考取功名,结交丞相入仕途,他了解官场规则。耳濡目染之下,就算他『性』情冷傲,也会潜意识接受官场种种规则。 在天庭,她只是侍御司司宴仙女,除了天宫侍女就是与天后有交集,并不了解权争。而他当了千余年的刑律司校勘天仙,记录查证了无数因争权夺利而起的案例,对腹黑诡术可能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多。 更何况在地球那一界,他曾是贵公子,也真正玩弄过权术,他对权势没有排斥心。 就算古板大哥,真正身份也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豪富之子,是敢只身在几方势力间周旋的“冷爷”。 那些种种阴谋伎俩,胡仙仙看不透,他应该能无需多考虑就轻易化解。他本不想卷入朝堂之事,却又不得不卷去,让他辅佐韩泽熙应是天意。她守在他身边,会彼此束缚。 胡仙仙深感自己本来不属于这里,在俗世纷扰的这一面与他有着看不见的鸿沟。那么,只有待他了结凡尘种种,回归他修行者的那一面,他也有能力为自己解咒时,才是能相守之时。 看清了差别,她也就拿定了主意,只等宴后向他告辞。 只是这午宴也吃得太久了,从午时中刻吃到未时末刻,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要结束的预兆。 胡仙仙等得烦躁时,就冒出个无聊想法,去窥视别的雅间在做什么。目蕴灵力透墙而过,看到的不是沉闷较暗劲,就是虚伪说交情,正要收回目光时,听一个雅间中的人说起她自己。 那个雅间中只有三人,她模糊看到一个四十余岁勇武紫袍人,一个清瘦的四十余岁青袍人,一个五十多岁的长须赭袍人。 那赭袍人说:“虽说那些小一辈的应该不敢真做什么出格之事,我还是担忧啊。今日小女回娘家后,那惊恐模样实在可怜。要不是担心小婿在军中受人排挤,我也不会觍着老脸在老朋友面前说起这事儿。” “给我们说也不起什么用啊。我当了那么多年的礼部主事,还是‘主要办杂事’的主事,这才升了刑部侍郎没几天,什么事都『插』不上话。你要真担心勇刚因这事受影响,还是得找霍侍郎。”青袍人接话。 赭袍人叹息两声:“我当然知道霍侍郎是直接卡着军中之事的,郭兄你就算能说上话也只是管刑律之事。 我们三个是多年老友,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与霍侍郎、陆阁老交好那是人家敬着我,只为了我在文士中的威望敬着我,并不是真拿我当朋友。正遇上事了,他们哪会理我这个没实权的人? 我跟你们提这事,就是想着万一真出什么事,你们尽量为小婿开脱些,别把事情闹得太僵就好。 唉,也不知勇刚那妹妹怎么那么会招灾惹祸?惹谁不好,偏惹着霍家大公子……” 听他这番言语,胡仙仙知道赭袍人是谁了。他是哥哥的岳父,国子监祭酒葛培栋,一个没见过面的拐弯儿亲戚。 胡仙仙有些头大,嫂嫂葛淑美应该已经搬回娘家,并把受威胁的事告知父亲了。葛培栋向他朋友说起这些事时,流『露』出关切之意很真诚,他们是真担心胡勇刚。因他关心自己哥哥,胡仙仙也就对他贬低自己不计较。 以前她认为那些一个人惹祸就牵连几个家族的故事太荒唐,可这两天发生的事让她渐渐相信,豪门大族都是有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不想困在这个网中,离这些人远一点是最好选择。 葛培栋说完之后,他们沉默片刻,那紫袍人爽朗大笑几声打破沉默:“招灾惹祸?我倒认为她做得对。哼哼,京城里这帮成天不干正事的兔崽子,早就该有人来教训教训了。这京城里灰蒙蒙的天,也该有人掀开底下的脏事儿,好好扫扫了。” 葛培栋轻摇摇头接话:“这话也就雷兄敢说。” “我雷狂可不就是‘狂’?他们斗了我几十年还是没把我斗下去,就是因为真出大事的时候,他们没人敢去顶。”紫袍人这么说,胡仙仙知道他是马军都督雷狂了。 “雷兄豪气。别斋在仕途上‘依样画葫芦’混了几十年,如今得皇上信任,也该在刑部做几件实事才对得起圣恩。”青袍人自称“别斋”,那就应该是新任的刑部侍郎郭别斋。 胡仙仙收回目光,她忽然有些同情起韩泽熙。她今日所见只是极少数权贵,可暗里的风云显『露』出来也已骇人。韩泽熙能平衡还好,不能平衡,就必有一方会弄成牵连甚广的族灭惨案。平常人说错一句话,错了就错了,韩泽熙说错一句话,就是无数生灵遭殃。 程浩风把韩泽熙扶持到那个位置上,能扶他坐稳么? 她想着这些,想得有些心累。听到叶冠英邀王帅、蒯十二晚上再去玉人楼聚聚,胡仙仙知道这折磨人的午宴终于快结束了。 “你邀他们两个去玉人楼,怎么不邀我?”霍飞起身拍着叶冠英的肩。 “我不敢邀你啊。要是让春爱妹子知道我带你去玉人楼,不光你回家要挨骂,我回家也得让春娆骂。”叶冠英苦着脸说。 “哈,谁像你啊?她根本不敢骂我!”霍飞同他们笑谑着走了。 最后,走得只剩程浩风、胡仙仙、陆开尊时,陆开尊略带羞?涩地问程浩风:“阿翩姑娘过得还好吗?” “还好。她如今是青丘国王后最得力的属下,白画眉一族都有了依傍。” 程浩风答话后,陆开尊先是有些欣喜,而后却有些失落地说:“我早知她聪慧机敏,不会只是经营小小茶棚的山野女子。当初怪我鲁莽了,是我妄想了。” 胡仙仙听他说得动情,就想他能走出那事阴影。她直言劝几句:“听陆大公子这般说,你已经知道阿翩是为了复仇,才用计让你遇上她? 你能不计较,还真诚关心她,是她有福。只是,她终究不属于这凡尘俗世,陆大公子还是早些忘了她为好。 祝陆大公子早得佳偶,早结良缘。” 陆开尊微微点头,勉强笑说:“我只是放不下那个念想罢了,不会再扰了阿翩的生活。我先告辞,也祝你和程兄早结良缘。” 离开海天馆,胡仙仙尽催灵力,以所能达到的最高高度、最快速度,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在京郊一处树林旁落地。 程浩风还是比她快一步,在斜前方负手而立,沉声问:“想甩开我?” 她勾着头,脚蹭地面不答话。她觉得自己想道理想得很透彻了,可在他面前就是没办法平静讲道理。与其开口就吵架,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是在怨怪我?我昨夜是该早些去找你的,只是皇上一再交待暂时不要和诚郡王起冲突,我想和他商议出状告你们邪术杀?人之事的妥当办法,这才耽误时间。”见她不吭声,他语气温柔了一些。 “我没有怨怪你,我是怨怪我自己。我想先回陵州解决贺登泰的事,再带无一去秦州云华观静修,我再留在京城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她自己不怕事,可不代表亲人不怕啊。 霍飞说得不错,万一真闹得不可收拾,以她嫂嫂的个『性』肯定不愿意离开京城躲到偏僻地方,只会责怪她。 他捧起她的脸,含笑直视着她:“是认为自己惹祸了,想逃跑?还好,不是光想着和陆来尊那样的傻小子耍笑。” 她眨眨眼,完全没懂他的意思。陆来尊?陆来尊的确是个傻小子,可关他什么事? 胡仙仙担心自己提出要离开京城他会生气,也不知他怎么会提及陆来尊。谁知他担心她会嫌他沉闷,移情于与她个『性』相像的陆来尊。 看她茫然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想多了,又说:“闲云观离皇宫不远,你记着有龙气之处往东八里,就是闲云观了。我还要再去找曹备道谈事,你自己先回去。别忘了把昨夜采的木芙蓉花做好,等我晚上回来吃。” 说罢,他已飞身远去。胡仙仙呆愣半晌,自己那么多理由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走了?还是只有先回闲云观等他,她告诫自己晚上一定要好好说,说清楚。 胡仙仙东转西绕,酉时才回到闲云观。进到逸鹤轩客房,杭无一见她神情恹恹地坐着,就笑嘻嘻问她:“这京城里的消息还真是传得快,今天下午关于你的事情就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阿姑,那几个公子到底哪个看着顺眼点儿?” ot没有歪心眼儿的都顺眼,那些成天游手好闲还骄横跋扈的,就跟粪里的蛆一样让人恶心。我告诉你,就算是鄂日浑和那些山精野怪都没有那么讨厌。 我不怕豺狼虎豹,可我真的受不了到处都是苍蝇蚊子。杀他们,他们是凡人,我要遭天谴。打他们,他们要扯出那么多牵四挂五的事情。 要论他们的讨厌程度,霍飞像嗡嗡『乱』飞的苍蝇,蒯十二则像才爬了屎就想来叮人的苍蝇……” 第五百一十六章 百无聊赖 提及蒯十二,她忽然顿住,只顾了那些烦心事,倒忘了提醒程浩风去查查蒯森雄。 蒯森雄到底是不是草上飞曾提及的主公?那个地下庞大杀手组织的主公,才是真正造成血无仇家人悲剧的罪魁祸首。这样的暗世界枭雄,必须除去…… 屋外一声压抑的低笑打断了她思绪,她忙挥手示意杭无一别声张,自己潜行出门。 出门隐身循声追去,却见是茶儿、酒儿在墙角偷听。此时,茶儿捂着酒儿的嘴,急忙往轩外树丛下行去。 到了树后,她们以为没有被人察觉,酒儿纵声笑说:“噗……都巴不得嫁进京城豪门呢,她倒把公子王孙都说成苍蝇蚊子……” 她们偷听她说话,胡仙仙也想反过来偷听她们会说什么,就隐藏一旁。 “笑什么?这种人天生过不了豪门生活才这么说。有句俗话叫‘山猪吃不了细糠’,说的就是她这种人。”茶儿满脸鄙夷神情。 酒儿低叹两声:“不管她是哪种人,我们也只能安分些了。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样? 我听血师兄提起过,以后国师可能会把我们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让我们后半辈子有依靠的,我们就等着安稳日子。 再痴心妄想,怕是真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茶儿听了这话,顿时眼睛都快立起来,愤愤说道:“一定是那个恶女人出的馊主意,想把我们弄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卖给老光棍。 我才不要任她摆布,这天下间哪有比法朝京城更好的地方? 我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我要落到任人欺凌的境地,我哪点儿比别人差?” 酒儿嗫嚅着劝她:”你别这样想,京城之外也有很多好地方……” 她话还没说完,茶儿就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母亲是你父亲养的外室,你连庶出的小姐都算不上,只要能有人供你吃喝,你就心满意足了是? 我是堂堂正正官宦人家的嫡出大小姐,要不是我父母死得早,我亲戚又贪财,我会落得如今这种地步?我就该是京城里的豪门贵『妇』,才不要去山旮旯里窝着。 你也别以为你愿意受她摆布,她就会饶过你。你瞧她那抓一把男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手段,会是盏省油的灯? 连她自己嫂嫂都说她是个招灾惹祸的狐狸精,你就等着被狐狸精折磨死。” 茶儿说得酒儿有些被吓住了,木讷点头。胡仙仙本来听得有些生气,后来却气笑了。 她和程浩风只是红尘过客,当国师根本不是他的人生终点,为她们安排嫁到外地是为她们后半生有个着落。可哪知在茶儿心里,她就是要把她们弄去山旮旯里嫁给老光棍儿? 她本打算让酒儿在栓子和高有德之间选一个,这两人虽不是富家子弟,却足以让她衣食无忧。 茶儿通文墨、懂诗书,就不能只考虑解决温饱,可以在马烁和麦塔哈之间选一个。马烁如今虽是境地有些困窘,但凭他那书法与雕刻技艺,迟早能名扬天下。麦塔哈对中原文化不是很懂,但麦家却是豪富之家。 胡仙仙本来还在猜,茶儿会在马烁的才气和麦塔哈的财气间选谁,结果她根本不会给人家选择机会。 她也庆幸没直接透『露』出这意思,要不然万一茶儿选了谁,那可就是害了谁。 既然她们如此爱歪想,胡仙仙觉得吓她们一吓也好。她唇角勾起邪肆的笑——你觉得我阴险狠毒,我就激发你一下的想像力,看你能把我想像得多阴险狠毒。 然后,你们就在我的阴影里,惶惶不可终日。我才不会真要陪你们玩儿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我可没那闲工夫。 想着要吓她们,她并没有做什么可怕的事,只是显出身形走到她们面前问:“我想做一大锅粥,这小厨房的锅太小,你们去观里大厨房帮我借口大锅好不好?” 她们看着她,惊慌地点了点头。茶儿还能挤出个难看笑容来应付她,酒儿则是吓得两腿直抖。 胡仙仙说完后就转身,听到她们在她身后低声说:“茶儿,怎么办呢?她刚才肯定听见我们说她坏话了……” “先别自『乱』阵脚,看她挺平静的样子,应该没听清。不论如何,我们小心防着她就是。” 听了她们的话,胡仙仙都憋不住要笑了,跑进厨房才笑了个痛快。 杭无一听见她笑声,问她笑什么,她也懒得说。她将花朵从袖中取出来,看着那些保存得依旧鲜艳的花儿,就有下厨?欲?望。 她手脚麻利地选花、淘米、调蛋,等茶儿、酒儿借了锅来,就熬粥、摊饼。 她们想要搭手帮忙,她也不拒绝她们。她时不时地阴阴盯着她们,又时不时地暗暗诡笑,弄得她们疑神疑鬼、提心吊胆。 胡仙仙的表情动作很夸张,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是坏人,我有阴谋”几个字了。杭无一看不懂她在干什么,站在厨房门口撇撇嘴就走开。 芙蓉蜜粥和芙蓉煎蛋饼做好,胡仙仙吩咐血无仇带着茶儿、酒儿给观中其他人送去。 待得戌时中刻,程浩风回来,他们六人又同在轩中正厅用餐。茶儿、酒儿言行举止如履薄冰,就怕胡仙仙在程浩风面前说什么,然而她只是随口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饭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同去书房,茶儿、酒儿才略放心。 书房中,程浩风先让她看她描的木芙蓉花图案。那毫无灵气的描摹图案,此刻看来竟是艳丽芬芳,如是鲜嫩折枝贴于纸上。 她细看之下,才知是他顺着勾勒的线条另加点染,又添上碧叶花蕾,刻板图案就成了灵动花枝。 胡仙仙凝眸看花,浅笑嫣然。程浩风让她再去描摹图案,他则去把玉芙蓉画下来。 寒夜清霜,静谧的逸鹤轩中他们各自写写画画,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眉目传情。 亥时末刻,程浩风画好玉芙蓉,请她去看。她觉得白『色』花卉极不好画,因为纸本来就是白的,若是为了突出白『色』,就用过多的白颜料渲染花瓣,反而会让花显得浊重土气。 程浩风画的玉芙蓉有本来的空灵清韵,也不显得单薄枯瘦。原来他没用墨线勾花朵轮廓,而是用黛绿颜料勾线。而后,再抹一层白颜料,又用黛绿颜料晕抹出玉芙蓉本有的绿筋。 白绿颜料相融,呈现出不同层次的绿,就如玉芙蓉鲜花本会透出的隐隐绿意。 而没有细描,写意虚化的墨绿、淡红花林背景,衬得本来稍嫌简单枯燥的玉芙蓉丰润妍雅起来。 胡仙仙看画良久,幽幽叹息,将画收入袖中,准备对他说离京之事。 “浩风,对不起,我才来几天就给你惹出那么多事。” “不怪你,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责怪自己老婆。”他将她横抱而起,往寝室走去。 “老婆?我还不算是你老婆……”她心如鹿撞,羞窘之下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我说是就是,管他别人认为算不算呢?” 窝在他怀里,进屋上床,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她完全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拂晓时分,酣睡初醒,想起该说的事,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轻轻抚『摸』他面颊,假寐的他睁眼含笑看她。胡仙仙鼓足勇气结巴说道:“你知、知不知道……我……不喜欢京城?我……不、不想在这儿!”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他平静答道,笑意清浅。 她说不下去了,她直觉她搬出再多的道理也说不服他。想来想去,只得说两人同宿房中确实有损清誉,她得回客房去和杭无一住。 胡仙仙打的算盘是,让他先同意她住客房,等明天夜里再找借口和杭无一呆在客房闭门不出。待他自回寝室后,她们就可以偷偷溜走。 结果,程浩风没同意她回客房住。他说反正他们也不是必须要睡,早些起床不让别人看到就好。 两人收拾齐整,血无仇刚出门练功。程浩风让她把杭无一也叫起床,一同指导徒弟修炼。 茶儿、酒儿一夜不曾安睡,她俩打着呵欠出门时,只见他们四人正在院中空场上练功。他们都显得神采奕奕,身手矫健。 胡仙仙想说离去的事,他就是不给她机会说;她想激他吵架,他也总能巧妙转移她注意力,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杭无一的脚伤好了,她总算找到理由说要带徒弟出去历炼。上街逛逛就算历炼,当然也就可以趁上街后溜出京城。 然而,程浩风说要派杭无一去碧洗宫送东西,让她自己在书房中好好描画。 百无聊赖之时,她想着去找茶儿、酒儿,逗弄她们一番。潜行到她们房门口,茶儿房中无人,她又到酒儿房中。 酒儿房中传出低语:“我去找曹真人谈事,若是国师回来后我还没回来,你就说我上街买东西去了。” 茶儿在交待着酒儿,酒儿答应后,茶儿就避开众人,从观中大厨房后的角门溜出去。 茶儿所说“曹真人”应是曹备道此人,胡仙仙没有见过他,但对他算了解几分。 第一次对这曹备道有印象,是岑载道对他擅改慎郡王府的阴阳园不满,岑载道说他,“他懂什么?曹师弟长于医术,这风水之学他是一知半解。” 当年岑载道可能没想到曹备道连一知半解的风水之学也不弄了,但他混得倒是风生水起。 韩泽熙是岑载道的记名弟子,可如今能在韩泽熙身边说得上话的是曹备道。因为曹备道在达官贵人中处事圆滑通达,韩泽熙需要他做“暗探”之事。 曹备道还有个混得开的手段,那就是他擅长的医术变为“擅长与房中术有关的医术”。 胡仙仙带着三分警惕心、五分好奇心、两分捉弄心,悄悄尾随茶儿去了。 到得曹备道所住的齐真宫外,胡仙仙飞上偏殿房顶。偶然一瞥,竟见到血无仇也猫身蹿上房顶。 第五百一十七章 推罪无一 看到血无仇后胡仙仙没有惊动他,而是隐身于他之后看他做什么。他伏身偏殿拐角房顶,揭瓦俯窥。 她也在他身后,目蕴灵力透瓦看下去。原来拐角处是个小密室,若是在院中看去是发现不了的,是属于厢房的暗隔间。 此刻曹备道和茶儿正在这一丈见方的小密室中谈话。 “程浩风让我去判定老舅爷是否死于邪术,是真的丢了个烫手山芋给我呀。我今天抽空回京,就是想找你问问他对胡仙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没想到他们谈话居然和自己有关,胡仙仙本来存了戏耍心态来跟踪,此刻凝神认真查探了起来。 那曹备道接近四十岁,细眼鼠须,五官尚算端正,就是有些猥琐态。他问茶儿这些话,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曹真人,是不是那老舅爷之死真有蹊跷?真是她动了邪术杀的?”茶儿有些期待地问。 ot我一时查不出死因,但可以肯定和什么邪术无关。唉,此事不好处置,我不可能一直陷在此事中。既耽误其他事,又让皇上会认为我无能。” 茶儿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曹真人是想找个人担了此事,早些定案?” “是呢,我不能说老舅爷一家人是诬告?那会得罪诚郡王不说,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老舅爷是其他死因,弄不好有可能把自己给套进去。唉,也不知这个胡仙仙动不动得?” 曹备道很苦恼的样子,胡仙仙听得暗暗心惊。难道为了早定案,就是这样找个没靠山的人担了罪责了事?那还要刑律来干什么?反正罪犯都是无财无权的人,出了案子就随便抓几个得了,还不用养着一大帮办案的人…… 在她愤然想着之时,茶儿两眼放光,伶俐说道:“胡元君可动不得……她是先帝封的‘福慧玉女’,是胡勇刚将军的妹妹,是国师七师妹,还与霍飞将军、蒯家十二爷等等这些人都有暧昧不清的关系,动不得啊。” “那如何是好? 诚郡王虽没直接『露』面见我,却是三番五次地派人来和我说他舅舅本来身子骨儿硬朗,不会病死之类。 我要是说老舅爷就是病死的,那分明就是驳了诚郡王面子啊。”曹备道眉『毛』胡子都皱成一团。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茶儿直接否定把罪行压到胡仙仙身上,让胡仙仙微感纳罕。此刻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让胡仙仙更猜不透。 曹备道急切地让茶儿快说,催了她四五次,茶儿才慢声说:“胡元君那个徒弟杭无一,我打听过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并且她父亲生前只是个赌棍,母亲就是养蚕织布的农『妇』。 还有呢,她那徒弟先前拜过尼姑为师,一直不肯称胡元君‘师父’,胡元君对于徒弟这不尊敬师父的做法很反感。 据我看来,胡元君对她徒弟也算不得爱护,两人之间时常绊嘴……” “明白,明白了!茶儿你真懂事呢,当初我把你安『插』在程浩风身边就是想多了解他身边人的情况。你做得好,做得很好!” 曹备道听出她的意思是把罪责推给杭无一,找到解决办法,他兴奋得满脸通红。 胡仙仙听到这番言语则是脸『色』铁青,真是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啊!她深吸几口气才平复心情,思索此事该如何应对。 见血无仇还趴伏在旁,她也凝息继续暗查,直到茶儿离开齐真宫,血无仇也往其他地方去了,她才离开。 血无仇追踪茶儿之事,应该是程浩风授意。胡仙仙决定暂时不问他们有什么计划,且看后续如何。 她暗随茶儿回了闲云观,在观中第三重殿宇外树下现出身形。这树是一株梧桐树,黄叶落尽,只树梢上还有几片半黄不青的叶子在风中瑟瑟发抖。 茶儿没有立刻回逸鹤轩,而是在观中游走,与香客热情打招呼,对小道童嘘寒问暖。 胡仙仙坐到梧桐树横枝上,双脚悬空悠悠『荡』着。看云卷云舒,听风吹叶响,怡然自得。 树上仅存的叶片因她晃动,都飘摇落下。这第三重殿宇的偏殿供着送子娘娘,因程浩风以前“送子金童”的美名,京中不少贵『妇』都来此拜求子嗣。 此时就恰好有一个贵『妇』从殿中出来,又恰好经过梧桐树下,还恰好被几片落叶砸到。 落叶砸不伤人,却也会不舒服,惹得贵『妇』骂起来。胡仙仙垂眸一看,真是冤家路窄,被砸中的人竟是曲春爱。 曲春爱近一年常到闲云观烧香求子,因她深知要在霍家站稳脚,要有让霍飞将她扶正的筹码,就必须要有个儿子。“如夫人”虽比“夫人”多一个字,却少了份正室大气。 仰望树上之人,枝高杈多,曲春爱看不清是谁坐在树上,只听笑声清脆。 “把树上的野丫头给我揪下来,狠狠扇她嘴巴子!”霍飞近几日夜不归宿,她只能忍着,还得在霍家二老面前陪笑脸殷勤侍奉,心中郁积的怒火已很多。这巧合的事,也就让她的怒火找到了爆?发出口。 话音刚落,就有随同来的小厮往树上爬。一个爬到树干半中央就滑下来,两个爬上去也是滑下来,忙活半天没人能爬上树,更别说能拽下人。 喧闹声引来其他人围观,围观者中就有一个是茶儿。她看清树枝上所坐之人是胡仙仙,就迈着碎步走到曲春爱身边说:“霍夫人,请息怒,是胡元君在和您耍笑呢。” “哪个胡元君?”曲春爱斜了茶儿一眼,再手遮日光仔细看树上,“嗯?是……胡仙仙?” 茶儿微低了头答道:“胡元君爱捉弄人,请勿见怪。” “她就见怪又怎么了?”胡仙仙可不领情,高声说:“她让人来抓我打我,我就得等着被她抓、被她打?她乐意见怪就见怪,不用你虚情假意地说好话。” 曲春爱盯着胡仙仙看了两眼,又低头瞟了茶儿两眼,笑说道:“不知道是仙仙妹妹在树上玩耍,才闹出这误会。仙仙妹妹,你霍大哥对你念念不忘,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舍下坐坐?姐姐我随时恭候大驾。” 没料到曲春爱竟是对胡仙仙热情相邀,茶儿失望地退开几步站着。 胡仙仙见曲春爱带人要走,倒觉得有些无趣了,她拖声懒气地喊着:“别走啊,我不打你。你们是故意说话惹我生气,激我出手打人?我可不会再那么笨地直接出手了,我不打人,不打人,就不打人……” “知道仙仙妹妹不打人,只是打情骂俏。”曲春爱唇角斜撇,说话时特别加重“妹妹”两个字。 胡仙仙搞不懂她怎么跟自己“姐姐妹妹”的称呼起来,茶儿却知道那是暗暗弹压胡仙仙,怕胡仙仙真在霍飞那里占了先。 曲春爱行过茶儿身旁时,茶儿含笑低声说:“霍夫人真是沉得住气,她可不是甘心当妹妹的人。” 话语音量低,只曲春爱和贴身站的两个丫鬟,还有耳力极好的胡仙仙听到。 曲春爱俏脸含霜,丝帕在手上轻绕几圈后,又绽出笑容,垂眸斜睨茶儿两眼:“她是不会甘心当妹妹的人,可她一时还和我家将军生不了瓜葛。你还是别为我『操』心了,自求多福。 踢毽子都能卖弄出风情的女人,你们斗得过吗?要是我就乖乖顺服于她,举手投降。不兴风作浪的,或许还能拣条命。 我也不是傻子,想扳倒她,也别挑唆我去给你们当棋子儿。” 曲春爱带着随从们摇摇摆摆远去,茶儿也阴着脸回到她自己房里。 胡仙仙从树上掠行往另一棵,如猴子般在树间穿梭。身影『乱』穿,脑中『乱』想。 从前她认为内宅争斗只是女眷无聊了搞的把戏,就如她无聊了想戏弄茶儿、酒儿。 今天听茶儿那几句话就劝得曹备道推罪给杭无一,真是深感惊骇。再听茶儿和曲春爱说话,真是每句话都是在暗暗交锋。 以前不是没有听过、见过宅斗之事,那些家主被蒙骗,好人被冤枉的事,她觉得只怪那家主愚蠢或偏心。 那些家主哪个不是风云人物,怎么可能辨不出小女子耍的小阴谋? 可今天她是真有些相信那些事,因为她自己就是在做具体大事时,会有很多计谋冒出来,却从未想过在日常生活中用什么计谋。 因为做那些家宅之外的大事已经够耗费精力了,家就是休息的地方,哪还有心思细想那些只言片语意味着什么? 日暮时分,程浩风和血无仇一同回逸鹤轩。胡仙仙笑盈盈地迎上去,说要和程浩风到书房议事。 到得书房,她先探他口风:ot听说曹松楼审‘邪术杀?人案’审得焦头烂额,我是不是该带无一去见见曹松楼?因为,嫌犯久不到堂,案件迟迟定不下来,知府承受的舆论压力也很大。ot “带无一去见曹知府?你想她被打入死牢?”程浩风冷声反问。 “打入死牢?”胡仙仙听不懂了,还没定案呢,最多拘押。 “曹知府把所有罪责都推在无一身上,诬灭无一挑唆三豆退婚,再用邪?术杀人。” “是怎么把罪责都推在无一身上的?”胡仙仙虽知可能会如此,还是又惊又怒。 “他们定的案情中,说你全不知情,只是无一借你的名义行事而三豆他们家只是受了蒙骗。所有事情的根由,都只因为老舅爷是无一前世的仇人。” 程浩风说完后,胡仙仙低叹:“无一这丫头还什么不都知道呢。” “我也是未时才得到的消息,你别告诉无一,这些事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胡仙仙咬了咬下唇,怒声问:“他们认为无一无权无势,又无依无靠,就是顶罪的最佳人选?他们怎么不认真查查案,查证我们根本没杀老舅爷,根本不需要顶罪呢?” 程浩风听她这么说有点惊讶,她见他目『露』惊疑,就直接问:“你为什么不阻止曹家兄弟如此定案?” 第五百一十八章 假矛真盾 程浩风有些没反应过来,胡仙仙再次咄咄『逼』人地问:“你上午辰时左右就应该得了消息,你知道曹家兄弟会陷害无一,为什么不阻止? 曹备道应该是以灵符传讯给曹松楼,告诉他定案办法的?你不能直接出面,总可以截了灵符啊。 若说截了灵符怕引起怀疑,你还可以改了灵符中讯息再传给曹松楼。” 程浩风双眉紧蹙,伸手揽住她肩膀,想安抚她剧烈起伏的情绪。 她挣脱开他的手,不再隐瞒所见,直接说:“我见到了无仇跟踪茶儿,我还以为你们得了消息后会帮无一呢。早知这样,我就自己处置这事!” 听她这样说后,他眉头舒展开来,再向她伸出手:“你以为我舍得让无一顶罪?放心,无一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将计就计。” 见她眼神懵愣,他轻笑拥她入怀,“我自认为谋算周全,没想到被我的仙仙把我诈了一下,问得我心惊肉跳。我还以为是他们透『露』这些讯息给你的,以为是他们识破我计谋了呢。还好,只是被你巧合发现……” 他这样说后,胡仙仙冷静下来,相信他不会为了解决麻烦就同那些人一样,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杭无一。 她乖巧依偎在他胸前,他慢慢细说所做所为的原委。听他说完,她觉得他过得真累,虽然以往知道他累,但这是第一次清楚他是怎样的累。 首先,韩泽熙虽是紫微星君分一魂一魄再以仙术凝齐魂魄入凡,但也终究不是真正的紫微星君。他们不是挚友关系,而是君臣关系。 其次,从德元帝开始皇权已被架空,满朝文武对陆焕邦、霍图、雷狂等权臣的敬畏心远远大于对皇帝的敬畏心。 再次,段梦柔、法略、『毛』日渥、扎措、鬼王等等这些潜藏的修行者势力,只是暂时承认韩泽熙的地位,只要稍有差错,就必然会扶持他们自己的势力出来。 是以,程浩风明知诚郡王反叛是早晚的事,却不敢让韩泽熙先下手削藩。削藩之事,最怕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因诚郡王有一批忠诚于他的精兵,万一起争斗,不敢指望霍图、雷狂会全力勤王救驾,单靠韩泽熙和程浩风自己的底子只怕难以抗衡。 能确定保皇的队伍,只有韩泽熙本来泰兴府的旧部,以及陆开尊、樊鼎瑶、叶冠英、郑天霸的那点厢军。 陆开尊主要管织造事宜,从钱财上来说是个肥差,他属下的那几队厢军在战斗力上却是不堪一击。 樊鼎瑶手下有些当年随他“落厢”的禁军,是精锐之兵,但人数很少,并且在他被贬越州时还有一部分人流落他处,难以召齐了。 郑天霸、叶冠英还有部分蟠龙寨的老兄弟在,这近一年又暗中训练不少窑工、驿卒等杂役,看起来所辖兵力不多,实际战斗力还可以。 当然综合看来,还是比诚郡王弱很多。诚郡王还收买很多奇人异士,光是他那神獒卫队就让许多人畏惧。因神獒天生对兽类有威慑力,骑兵与卫队对阵,不用开打就会马惊阵『乱』。 两人说起这些,就在书房中商谈很久,但也没人敢打扰他们。其他几个人自己备了晚饭吃下,各自回房安歇。 了解完这些后,胡仙仙问他:“可你放任他们那样定案,无一该怎么办?” 程浩风牵起她的手往寝室走,边走边说:“大事说完,些许小事就不用在书房中说?” 她没有反驳,随他进屋在床上并躺。她枕着他的手臂,听他娓娓道来:”曹备道是个志大才疏的人,在各种势力间摇摆不定。我本来以为他只会溜须拍马,没料到他所想要的远远不只是皇上偏宠。 那天赶走茶儿、酒儿本来只是意外,可第二天乔且诗来说完正事后就给她们求情,我细问才知是曹备道托他来求情。那般快的知道消息,又能那般快的找人求情,曹备道不简单。 茶儿、酒儿两个人不仅是曹备道讨好我的礼物,也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 他能利用茶儿监视我一举一动,我当然也能利用茶儿知道他的情况,还能反传给他一些半真半假的情况『迷』『惑』他。” 胡仙仙心内暗叹,宅斗术中的小阴谋、小伎俩一时有用,可终究只是没有实力依托的算计,不是搅动风云的谋略。在这小小争斗中,败得最惨的就是茶儿。茶儿真是很可怜,步步都在别人筹谋内而不自知。 他说起最弱就是兵力之事,她记起偶然窥见过一次雷狂,她直觉那个虬须戟张的狂傲汉子值得信任。 ”马军都督雷狂应该是不计较个人得失,不注重私利的人,你可以寻机会与他结交。”她靠在他胸口低声说。 “嗯,我对他所知不多,你如何能肯定他人品?” 胡仙仙把偶然听到雷狂、郭别斋、葛培栋三人谈话的事说了,他抚着她的发丝带些逗弄语气说:“我的仙仙也学会随时随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真乖。” 她半羞半嗔地捶捶他胸口,担忧问他:“要是诚郡王的亲戚给曹松楼施压,限期捉拿无一归案,那可怎么办?” ”罪名先顶着,人就不会让他们抓的。我会以无一年少,师门自教自惩为由,拖延时日。你们安心住在闲云观就是,量他们也不敢进观抓人。” 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提出异议。她挨着他『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心中不安感却始终没有消去。 “浩风……我们还是避世修行,也许到以后会找出其他解咒之法呢?我们寿数那么长,活到多年以后,会发生很多变化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下安危系于皇帝一身,扶韩泽熙上了皇位,就必须要帮韩泽熙稳固皇位。”听她说话,他闭着眼睛答道。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蹊跷?云华观当年七真,按说都应该走深山修炼、证道成仙之路,为什么绕来绕去都陷落红尘中? 就连二师兄,我都不只一次听人提起过他终究也会入凡。 红尘之事与仙佛之事,其实是相联紧密的?” 程浩风沉默不语,把她紧紧箍在胸口,许久之后才说:“不论天意如何,我不会放手的。我要你陪着我,长长久久的陪着我。” 说到天意,胡仙仙平常都不敢想什么永恒之心的事,可她此刻想了想之后,脑海中忽然有灵光一闪:“你说曹备道在几方势力间摇摆,又说他想要的远远不只皇帝偏宠,你也说他是个志大才疏的人,挺矛盾的?嗯,我觉得你对他判断有误啊。 他也许、也许不是在几方势力间摇摆不定,而是想挑起几方势力争斗,他所忠于的势力是目前没有浮出水面的。 我感觉他能为韩泽熙所用,但他并不忠诚于韩泽熙。我猜、我猜可能是……”她眼睛往上瞟去。 她没有直说,但他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说的是,曹备道真正所忠的人是天帝! “是了!你还记得在边城的事吗?我本来准备了结冷秋朗的事就去黑龙祠处理黑龙残魂的事,没想到重遇你之后,会发生那么多意外。 若是说与你之间的事是天意难测,那遇到阿琐他们就纯属人为算计。让他们来拖延我到黑龙祠的时间,才有后来的见『毛』日渥他们之事,也才有引黑龙残魂补龙脉扶持韩泽熙登基之事,我们是被推到如今这一步的。 我在边城时还在疑『惑』,连你都不知道我有去毁黑龙祠的计划,谁又能知道我的计划并透『露』给段梦柔他们? 你这一提醒,这些事就能说得通了。曹备道以前是通过岑载道对我了解很多,如今是通过茶儿她们对我了解很多啊。我倒大意了,只当他和当年混在慎郡王府的那些神棍一般,没想到有这样来头。” 程浩风话语中带了几分忿然,对天庭怨意明显。胡仙仙有些后悔说出推测了,轻声说道:“我只是瞎猜……曹备道此人我只见过一面,还是偷偷窥见的。” “你是天生灵慧之人,直觉比我们都敏锐,这和你与他接触多少没关系。我将身死魂消时,天帝屡次派人『逼』我为日月轮?器灵,其心昭昭,你又何必再为之掩饰?” “唉……浩风,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我们树敌好多?如此这般发展下去,真是可怕。” 他们树敌确实多,堪称三界都有敌人。对此情形,程浩风竟是勾唇蔑笑。 见她不安,又安慰她:“那些事太玄,莫要多想。先做好最紧迫的稳固韩泽熙皇位之事,我虽暂处劣势,他们却也不能把我怎样。” “要在尘世立足,那就更不该弄得你成众矢之的,我要带无一离开闲云观。”她握拳给自己鼓劲儿,才敢再次提起离开之事。 “相比诸多大事,我更不愿意让你伤心忧虑,所以很多事我不肯多说。有你陪着,我才觉得活着有趣。” “肉麻……”他语气平淡,在她听来已是极煽情的表白了。『揉』『揉』自己羞红的脸,她再说:”我又不是娇滴滴的深闺小姐,我是狠辣小魔女呢,我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无一的事。” 他认真地看着她,等她说出具体步骤。她仔细说:“你只说我是畏罪潜逃到你这里的,撇清和你的关系。我带着无一逃亡,你暗中保护我们,我们暗中查清老舅爷真正死因,『逼』他家人承认诬告之事。” “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所有事端都引到你身上了。” “引到我身上都没关系,反正引到我身上的事够多了。”她嘻嘻笑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样子。 程浩风眉头皱起,她拉拉他的手,娇俏笑说:“只是暂时的别离,又不是要永远分开。求求你,让我做点事好不好?我窝在闲云观里要发霉了。” 他叹息两声,微颔首算是同意她的办法。她眼睛亮亮地翻身坐起来,悄声说:“那我们要准备吵架了哦,得为你不肯庇护我寻个理由。” 第五百一十九章 逃逸出京 程浩风无奈轻笑,她蹑手蹑脚出门,到了走廊上就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起来:“你不肯管我就算了,反正我是不会让别人欺负我徒弟的!咱们各走各的路! 哼哼,你以为我想呆在京城啊?踢个毽子都叫有意卖弄风情,这京城阔少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我在江州洛家的渡船上跳舞都没有人那么说我,那些客商、渔夫只是喜欢我跳,从来就没有生出过什么歪想法。 京城里的这些人看见个女子在人前活泼点儿,就要以为是存心勾引男人,真是脑袋里只装着那点儿事的废物。 我看你也是在京城里呆久了,脑袋生锈了!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胡仙仙高声叫嚷引得众人都出门来,茶儿、酒儿怕再惹得程浩风冲她们发怒,就缩在底楼角落里偷听。 茶儿悄声对酒儿说:”只有待在京城才能有机会成为最高贵、最入时的人,小地方来的野丫头居然敢说京城阔少是井底之蛙?” 有了前几次的阴影,酒儿不敢接话,只是点着头。 程浩风慢慢踱步出来,向一脸关切看向他们的血无仇摊摊手。胡仙仙朝疑『惑』不解的血无仇扯扯嘴角,自己都觉得自己挺疯癫的,她知道自己的长辈形象是端不起来了。 “无一,我在闲云观大门外等你,你赶快收拾东西。”她没有在走廊上多做逗留,吩咐完之后,就飞身到了大门之外。 时辰还早,天又雾蒙蒙的,观门之外寂静无人。胡仙仙抱臂倚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微闭眼睛平复心绪——就算是做戏给别人看,与他分离还是会胸口闷疼啊。 她这么做是想为他分忧,也是真不愿与他太腻。情深不寿,她不要那么深情,不要太痴缠,只愿他们的情能长长久久,人也能长长久久。 太阳升起,在雾气中显得昏黄暗淡。杭无一还没有出门,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又不好再进门去找人。 陆陆续续的有香客前来进香,看她在门口站着都好奇瞄她两眼。他们看得她发窘,怕杭无一寻不见她,又不敢走到僻静角落,就干脆和石狮子一起愣杵在门口,当石头人。 辰时之际,杭无一终于背着包袱阴着脸走出来。两人一起往城外走去,一路之上都是一言不发。 到了城郊,行人渐少,胡仙仙施法凝出气泡,师徒二人在高空中向陵州飘去。 离京渐远,天高云淡,胡仙仙觉得比京城里阴云浓雾的天气好太多,人都精神了几分。 她让杭无一仍在气泡里飘着,自己在空中御风而行。披当疾风,大壮胸怀,她兴致高昂地朗诵起诗歌。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云层之下,田园风光别样清新,她真是有鸟脱樊笼归山林之感。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提气飞冲翻跃于云海,真是自由自在、傲视万物。 “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她见杭无一怏怏不乐,认为她是离开血无仇而不高兴,飞身到气泡前笑对她说。 “要是能够天天对花坐,怎么可能生恼?只怕是花儿嫌人烦了,才只能出门苦笑。”杭无一语含讥诮,神情却是落寞。 “你这丫头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胡仙仙再三询问她,她都不再开口。 快到陵州时,胡仙仙带她落地。胡仙仙袖中带了些京城中的精致糕点,拿两块给她吃,她并不肯吃,只是坐在树下发呆。 “你知道他们把罪责全推到你身上的事了?别怕,我看起来不在乎你,其实心里可疼你了。” 杭无一看着面前的笑脸,双眼涌出泪水,又咬着嘴唇想忍住。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止住泪,抽噎着说:“这件事情并不是让我最难过的,是血无仇让我伤心了……” 杭无一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胡仙仙,在看到程胡吵架之后,杭无一是想让血无仇劝架的,结果自己听血无仇说了些绝情的话。 胡仙仙出门后,程浩风就在书房闭门不出,茶儿、酒儿也去了观中其他地方,杭无一就约血无仇在客房外的木芙蓉花下说话。 “你劝劝三师伯好不好?我也去劝劝我阿姑。我不想跟阿姑走,她总是带我去做一些很无趣的事。” “你所觉得无趣的,是你终将失去的。”血无仇没有答应去劝人,反而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杭无一又再求他,他说了推罪之事,又说她是该跟胡仙仙在乡村市井间随缘度化,少与朝堂之事生牵连。 “习得无上道术就只做那些小事有什么意思?” 血无仇轻摇头说:“七师叔是想让你少沾孽业,云华观终究是要你传承下去。” 这句话让杭无一听得纳闷儿,血无仇解释道:“我是生来即有孽业满身的人,终究难逃天惩,云华观不能交到我手上。 卓无傲出身宦门,要他振兴深山中的云华观,几乎没有可能。 康无病只继承了医术,他担不起大任。 其他几位师伯师叔暂时没有收徒弟,但我敢肯定没有比你合适的人。 我师父虽没有直接对我说过云华观需要振兴,但我看得出那是需要振兴传世的,他们一直在为之努力。 我们也许会有一天都不在了,你就是让云华观法脉传承下去的希望。 你出身平凡贫寒之家,天生带的孽业少。如今又已父母双亡,沾带的俗缘少。你俗缘少,法缘却多,佛道两门都准许你通达修行,没有生偏见隔阂,这是万年难遇的良好契机。 这些都说明你生来就是该修行之人,并且修行之路会比我们顺利。” 血无仇话很少,这是杭无一认识他以来,他说过的最长一段话。她不理解他说的意思,但能明白是要她顺从胡仙仙的安排。 “我知道阿姑是为我好,可我不想离开这里。你别看我很崇拜法力高强的人,就以为我很有壮志雄心,我并不追求无上法力,只想能和亲人朋友平淡相守。”她说完后,脸已通红,因这话很明显表『露』对血无仇的依恋之情了。 血无仇定睛看她两眼,而后叹道:“我与你不同,我不求平淡相守,只求多了些怨,多报些恩。 我寿数将终,不知到时候师父是要任我死去,还是会用逆天邪术强留我在世间? 呵,不论怎样,且趁有生之年多帮师父一些。” 听他这般说,杭无一急切接话:“你想多帮三师伯,我就和你一起帮他。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血无仇眉头一皱,沉下脸背转身说:“我知道一些师父和七师叔的事,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明白为好。 我与师父不同,我不是因有顾虑、有背负而拒绝你,我是真对世间情爱厌恶之极。 和你说明白是不想误你,否则,你若是像七师叔那般执意追求,倒是害了你。 你也别难过,没那些念想,也就没那些烦恼,对你修行有益无害。” 杭无一牙齿咬得“咯咯”响,整个人就跟僵了般呆立半晌。她脑子里一团『乱』,最后蹦出几句口是心非的话:“你以为我喜欢你?才不是!不论你将来是死是活,还是半死不活,我都不会在意!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怎样都与我无关!” “若是如你所说,真是很好、很好。”他听完后,转回头朝她笑说。他笑得很真诚,她才发现他笑起来居然有个小酒窝。 这笑容让他看来带些羞涩的孩子气,更衬得人俊朗不凡。杭无一觉得再看着他会让自己变花痴,赶紧仓惶逃回客房。 她昏头昏脑、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收好这样又忘了那样,很久才收拾妥当。 她背着包袱出门时,他们都出去办其他事了,逸鹤轩中静悄悄、空『荡』『荡』的。木芙蓉开得正盛,却让她感觉轻寒漠漠、孤寂哀艳。 听完这些,胡仙仙不屑地笑说:“他只是不爱你而已,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不只是现在不会爱上我,是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和他相爱。”杭无一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断情绝爱,而不是此刻不接受她。 “不爱就不爱,总好过他明明不爱你,还欺骗玩弄你的感情。”胡仙仙早就担忧这种情况出现,真发生这事,她倒看开了。 “我倒宁愿他骗骗我,我至少还有接近他的机会。” 听她这般幽幽低语,胡仙仙呵斥:“混账!当我的徒弟就不准说这种话!你要敢那么想,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去?你这种脑袋就该让海水多洗洗。” 杭无一被说得发怔,胡仙仙再笑着摇头说:”哈,也不能丢进海里。搞不好洗不干净不说,还得让海水灌进脑袋,那可更麻烦。” “我怎么会遇上你这种师父?你不安慰我一下,还说这种话?你有没心啊,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杭无一本来悲悲切切的样子,被她说得又急又怒。 这地方离陵州城不远了,杭无一认得路,急怒之下就自己迈开腿朝前走。胡仙仙连喊她几声,她也不答应,憋着股倔劲儿往前冲。 她冲得再快也没胡仙仙飞得快,一瞬之后胡仙仙就拦在她面前说:“我不是来拦着你,只是回答你的问题。我这心本来应该是肉长的,估计这会儿是变石头了。” 见胡仙仙手抚心口,似真在探察心是什么做的冥思苦想样子,杭无一被她逗笑。 第五百二十章 师徒论情 见杭无一笑了,胡仙仙就拍拍她的肩说:“心里舒服点儿没有?多大的事嘛,哪值得伤心?” 笑过之后,杭无一还是觉得郁闷,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发呆。胡仙仙连催她几次,她发火了:“你说不值得伤心,你懂什么叫伤心吗? 也就你命好,遇上三师伯那么好的男人,你才站着说话不腰疼,只顾讽刺我。 哼,要是三师伯真和其他女人做出什么事,我看你知不知道伤心?” 哟嗬?胡仙仙挑挑眉,心说这丫头还真是胆子肥了,敢这么顶嘴?细瞧瞧她,头发已经长及肩头,前额绾着双丫髻,后脑的发丝披着。髻上水晶小花晶亮,披着的青丝在风中轻舞。 黛黑柳眉、粉白桃腮、杏黄衣裙,玲珑身段初长成。 本该是欢乐青葱年华,却见她眉压三秋清愁、腮留怀春泪痕。纵有铁石心,也生相怜意了。 胡仙仙想起初见时她那蓬着黄黄短发的样子,真是“黄『毛』丫头”,才过几个月这黄『毛』丫头就是情窦初开的清秀少女了。 看来,自己这都没弄透彻情为何物的师父,得好好教教“情事”了。 徒弟既然问得那般犀利,师父也不能怂,得硬接招,胡仙仙朗声答:“要是真那样,我肯定会难受,但是难受不等于伤心。 难受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我们无法控制的情绪反应。伤心是心有伤口,会对事对人产生不可逆转影响,是恒久的绝望、痛苦、愧疚等等复杂感受。 懂吗?我会难受,但不会伤心。伤心是失去了值得珍惜的事物,失去了不值得珍惜的事物最多难受一会儿。” 杭无一嘴角下撇,冷笑说:“要是真发生那些事,你还有空分析什么是‘伤心’,什么是‘难受’?” 胡仙仙端坐到她旁边的石头上,准备和绕进牛角尖的徒弟来次深谈:“你为什么反复要设想不好的事发生呢?无谓的担忧就是负面的祈祷,我根本就不会为这些事瞎设想。 只是,你既然说起这事了,我也就和你好好说说。我不是个喜欢反复纠结的人,可能体会不了你的心情。我只能说若是我爱的人不爱我,我离他远一点就是,不会给自己、也给他多添烦恼。 要是他心中另有所爱,那种爱还真挚到感动了我,我甚至可以舍命成全他们。” 杭无一看胡仙仙的眼神不再有挑刺的意味,但仍是拧着劲儿问她:“我听说过你和三师伯的事,你那情况不一样,三师伯以前心心念念的人就是你自己前世,那可以说本来就你自己。” 是呢,这似乎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不算不爱。胡仙仙想了想之后,胡清定分身而出。 所有分身中只有胡清定是矮胖黑丑的,样貌不同,仍是有同样本『性』。 她小眼聚光,冷视杭无一说道:“不管我用过多么可怖的办法,把其他人塑成程浩风的样子来陪伴我,但我始终没有想过要用恶毒方法针对他心中所爱。 在我的力量融入锁心玉瓶之前,我与白回风是没有任何关联的。 在对阵黑龙的关键时刻,我想的是先解决敌人,而不是趁机杀白回风。 我对那个侍卫那么狠毒,不是因为爱而不得,是因为他欺骗我!存心欺骗,就该付出代价! 无仇并没有欺骗你,你有什么可伤心的?遇上这么好的人,你该觉得幸运,而不是埋怨他不回应你的爱意。” 对于这个煞气最重的分身,杭无一有些惧怕,愣愣点点头。胡仙仙收起分身,又再说:“要是我爱的人另有所爱,还是真心相爱,我可以大方成全他们;要是他存心欺骗、隐瞒,我会狠狠报复他!” “报复?”杭无一不知道向自己心爱的人报复是什么感觉,试着想了想,觉得好残酷。 胡仙仙趁热打铁,继续傲然说道:“比起欺骗和隐瞒更可怕的就是玩弄,要是我爱的人敢玩弄感情,不管是玩弄谁的感情,都会让我会深深鄙视他。” “鄙视?被人玩弄了不是该伤心欲绝吗?”杭无一的思路完全被引开。 “当然应该是鄙视,那种人品不好的东西值得为他伤心吗?甩他一个鄙视的大白眼就行了。 我爱的人可以不爱我,因为没有付出感情就必须回报的法则。 如果是在一起后又遭遇背叛,只要曾经付出的是真心,只是后来发现不合适,我同样可以大方放手。 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明明和其他人有纠葛,还要把过错都推给别人。那种做了错事,又不敢承担的男人最让我鄙视。 所以,你三师伯要是和其他女人有了什么,不论他是否出于自愿,我都不会伤心,不论多难过都不至于会伤心。 伤心是为了值得的人伤心,不可能会为让自己鄙视的人伤心。”胡仙仙觉得自己说得够透彻、够细致了,杭无一再转不过弯来,她可真没办法了。 太阳当空,十月的阳光带来的不是炎热,而是慵懒的温暖。 杭无一望着太阳,微微眯眼,再次问胡仙仙:“万一三师伯被人算计,意外和别的女人发生什么了呢?” 胡仙仙扶额苦笑,这徒弟干嘛总咒自己和程浩风?不过她不怕咒。要真是那样,她倒正好可以尘缘断尽,全心修炼,再也不用逃避成为永恒之心,也不用对谁负疚。 但她不能对徒弟说这些,她这特殊『性』无法让杭无一有共通感,起不到劝导作用。 她痞痞地笑几声:“嗬嗬哈哈…… 我似乎说过不论他是否自愿与别的女人发生什么,都会让我鄙视? 要是连那些小伎俩都识不破,连那种小考验都通不过,怎么配当我的男人?” 杭无一咧咧嘴,胡仙仙以为她要笑,谁知她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又说:“阿姑,我不是存心要拿三师伯来『乱』设想的,我就是嫉妒你。对不起……我就是想你陪我一起伤心…… 设想这些,无非是想把男人都当成坏人……我就可以有理由强制自己忘了他…… 可是我那么想了,还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无仇他不是花花公子、也不是懦弱男人,他就只是厌恶情爱而已!他没有做过任何龌龊事,连一点龌龊想法都没有…… 阿姑,我该怎么办?他要是真的花天酒地倒还好了,我一定就会鄙视他,再不会留恋他! 可是他没有啊……我没有讨厌他的理由,让我怎么忘得了他?” 杭无一哭一会儿说几句,说着又哭起来。胡仙仙等着她,等到影西斜,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情绪发泄出来,好受多了?”递给徒弟一块手帕,胡仙仙温柔问道。 “阿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朝你撒气。”杭无一双眼红得如同兔子眼睛,低声惭愧说道。 “七情六欲,人皆有之,故意压抑,有失天『性』。”胡仙仙叹了两声,又说:“你对无仇的感情还说不上爱,疼惜和敬佩的感觉更多一点。你可以先放下他不爱你这心结,试着考虑他需要你做什么。” “嗯,我有些想通了。他目前情况是难以谈儿女私情,我们年纪还小,是我想多了。 我应该努力提升修为,多帮你们做事。等我们的实力够强,才能帮无仇延长寿命。 嘻,他活得长了,我还怕没机会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杭无一擦着泪痕,翘唇傲笑。 胡仙仙低头忍笑,心道真是我徒弟啊,都是扛摔、扛打、扛悲伤的傻妞儿。 片刻之后,胡仙仙肃?『色』再说:“感情之事说两句就算了,你不是我,说得再多也不是你自己的体会。 你记着别为爱『迷』失自我就好,我选你当徒弟是要担大任的。虽然,我都还不知道那大任是什么,你小小年纪还是不该宥于儿女私情。 我要去见贺登泰,而你如今是逃犯身份,我不能带你回家,得先给你找个落脚地儿再说。” 师徒二人进了陵州城,绕来绕去绕到了三花爹娘的烧饼摊前。一个捕快正在骂骂咧咧地指手画脚,三花娘要赶他走,他抬手就打三花娘。 劲风破空带起尖利啸声,那打人的手被拂丝牢牢缠住。 “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你?你……你……”那捕快先是痛得跳脚骂,回头见是胡仙仙用红雪拂尘绑他后,顿时面如土『色』埋低了头。 胡仙仙并不认得他,但他见她后过于惊恐的表情让她记起旧事,这是打过她、骂过她的那个捕快。 当年眼睁睁看着程浩风被抓走,而自己被人嘲笑、被人掌掴。仇人再见、恨意难消。 她『逼』视着他:“你还认得我?呵,你怕我干什么? 我就是相信有神仙,你不相信?你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会遇上? 很多人怕鬼,也相信有鬼。信鬼就会遇鬼,你见了我后,这样子就和见了鬼差不多啊。 我是仙啊,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有神仙呢?只相信黑暗,不相信光明,又怎么会有光明照耀人生?” 那捕快哆嗦着跪下来,不停求饶。三花娘在一旁说,他是来打听杭无一的行踪,他们不说,他就天天来打骂。 “哦?他打骂过你们?还有谁被他打骂过?都来报仇。”胡仙仙高声喊着,但周围的人都只愤恨地看着那捕快,并不敢真动手。 “啧,父老乡亲都懒得教训你了,你还是自己慢慢爬回衙门,别在这儿招人厌了。”胡仙仙放开他,他迈腿就想跑,她严厉地让他只能爬回去,他只得四肢着地爬行。 第五百二十一章 救与不救 那捕快爬远,三花爹娘忧虑地询问老舅爷之事到底如何解决。胡仙仙只说会解决好的,并托他们照顾杭无一。 “阿姑,你让我住在他们这里,不怕给他们招祸?” “你也看到刚才的事,还不明白?他们和这事有牵连,你在不在这儿,他们都过不了安稳日子。” 胡仙仙说完之后,又交待三花爹娘别怕那些人上门闹事,总之咬定自己没杀?人,杭无一也没杀?人,不许任何人来带走杭无一就是了。 “他们要是强行带走无一可咋办?我们怕是护不住啊。更怕的是他们直接就来杀了无一,到时候我们咋给你交待?”三花娘担心地问。 “那就打他们、咬他们,别怕把事情闹大。案子是在皖州审的,这边是陵州,就算车知府借着由头来抓人,也不敢杀?人。他们那套程序,他还是要走齐全才敢真正斩杀。” 三花爹娘无奈答应,胡仙仙帮他们收拾好摊子,让他们照常出摊,别太紧张。 走之前,杭无一问她为什么要整那个捕快,那不是让车知府更有理由来这儿抓人了? “他错了,就该受罚。他哪会那么老实地真爬到衙门口,找个人少的地儿就站起来。然后,他会用其他理由推迟回衙门的时间,他可不想让熟人知道他丢脸的事。 再然后,他会想办法让州衙的捕快都暂时不到这里来。一直等这里的人都几乎忘了这事,他才会带人来报复。 我那么做也是为自己心里舒坦,不能消解怨怒之气的时候就得直接说出来、做出来,要不然憋出病来反而显得自己阴暗。” 胡仙仙还做不到轻易忘却仇怨,既然做不到,就不当大度之人。杭无一摇摇头,低声说:“说不过你,也听不懂,反正听你安排。” “这一两银子是从茶儿、酒儿手里骗来的,我也用不上,你交给三花爹娘当伙食费。”胡仙仙递出银子。 “谢谢阿姑……你为了我的事『操』心那么多,还连这些小事都要为我考虑……” 胡仙仙平常对着杭无一多是笑嘻嘻模样,此刻严肃说:“我不需要你千恩万谢的,我需要你传承法脉。 你也记住,帮任何人都只是因为这个人有用,值得帮,而不因为自己善良才去帮。 有一句话叫‘恩深成怨去’,何必当施恩者呢?对人恩重如山,别人反而承受不起。 让你住在这里,也是让三花爹娘心里平衡些,要不然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因他家的事才摊上麻烦。以后就算我们不说,他们心里也会压块石头。 共渡了患难就是他们还了恩,再往后,他们愿意跟我们继续打交道就是朋友,不是谁对谁有恩的关系;要是不愿意跟我们继续打交道,那也是谁也不欠谁,都不用在心里压事。” 交待完毕,胡仙仙离开了,杭无一还在咂『摸』她话里的味儿。 她先回胡家小院看望父母,将京城带回的糕点奉上后,就匆匆离去。她怕父母细问各种事情,溜快点避开,免得难以回答。 向归冲虚问了贺登泰近况,得知事情还没有解决,而今夜又正好是贺登泰与那怪人的约见之期,她决定去往贺家村暗中查探。 陵州西郊贺家村,二十多年前短短几天死了两百多人,只有正好在外地的十几人幸免于难。当年说是瘟疫,后来胡仙仙知道是贺登泰下毒。 至今,此处仍是荒村。她见村中最高处的小岗上有株大桉树,就飞身其上,隐身等待贺登泰与那怪人出现。 戌时末,贺登泰飞临村中晒谷场,他刚敛起紫黑『色』羽翼,一个瘦小怪人在他斜前方出现。这怪人混身紧裹好几层灰黑衣衫,脸部皮肤像是老树皮般又黑又糙,还有带血丝裂纹。 他们对峙许久,那怪人用胡海忠的『性』命对贺登泰各种刁难。胡仙仙忽然很想直接杀了这怪人,让贺登泰不再受要挟。 胡海忠屡次害贺登泰,这次的祸事也完全是他自找的,真不想救他。可在她准备对那怪人动手之时,却隐隐觉得这怪人背后有秘密,就打算先看看情形再说。 荒草蔓蔓,夜『色』凄『迷』,残垣断壁曾是烟火人家。霜风飒飒吹叶响,犹在诉说当年旧事…… 贺家、胡家本来交好,贺家有位在京城任户部主事的老爷,胡家有位去京城做生意的老爷。他乡遇故知,两家情谊更深厚,遂订为儿女亲家。 少爷贺登泰与小姐胡海容青梅竹马长大,又都是喜欢文墨之人,他们家世相当又脾『性』相投,本是姻缘天成。 贺登泰十三岁、胡海容十一岁之时,贺家老爷重病身亡,贺夫人与儿子扶柩回乡。 不久之后,胡家老爷生意失败,带着仅有的最后资产回乡。 一年之后,贺夫人也病亡。贺登泰在族兄贺登福的资助下,苦读诗书,盼着金榜题名,重振家业。 胡老爷回乡后,在族兄帮助下,生意渐有起『色』,这位族兄就是胡仙仙的爷爷。 又过两年多,胡老爷和胡夫人相继去世。胡家由长子胡海忠打理家业,胡家恢复富裕家境,而家道中落的贺登泰日子更困窘了。 胡海容十五岁了,家境富裕,她又聪明美貌,提亲的人一个接一个。 胡海忠见贺登泰益发穷困潦倒,就有意退婚。当年两家长辈订亲时因彼此交好,只是互赠有信物,并没有立什么契约、找什么见证人,他要退婚也是合理。 胡海容坚决反对哥哥的安排,以绝食抗争得来一句承诺。胡海忠说只要贺登泰能够在一年后金榜题名,复兴家业,不但不退婚,还为两人?『操』?办盛大婚礼。 贺登泰个『性』温和,亲戚邻里但有所求,他都尽力相帮。贺家村要修磨坊,说是集资来修,以后再慢慢退还各家资款,他倾囊资助。 后来,磨坊盈利,其他人捐的钱都退回,他们欺他孤单年少,就不退他的钱。不但不退他的钱,他去舂米磨面还要让他给工钱。 惟一支持他、照顾他的贺登福出门做工去了,为的是给他挣书院学费和来年上京赶考所需的盘缠。 贺登泰深恨世态炎凉,他不想让福哥那么辛劳,就再次去磨坊讨要钱财,争吵中他被人推搡撞到墙上受伤。 贺登福赶回乡照顾他,没挣着多少工钱还因给他治伤,把仅存的一点钱也耗尽。 伤愈后贺登泰没钱上京赶考,胡海忠答应顾家提亲。贺登泰精神颓丧,胡海容去看他,两人商议私奔。 私奔不到三天,贺登泰就被打伤,胡海容由胡海忠强行带回家。 为免再遭毒打,贺登福带贺登泰外地养伤。三个月后伤愈回乡,胡海容已经嫁给顾长恩。 贺登福幼年离家,又经常奔波外地谋生,陵州本地人对他不熟悉,他化名张福到顾家做工,为族弟探问消息。 原来,她是发觉已怀有身孕,为了保护腹中胎儿,才只得答应嫁给顾长恩。 知道这般实情,贺登泰决定让贺登福继续在顾家做事,他们里应外合,搞垮顾家,寻机会与胡海容远走高飞。 在谋划这些事后,贺登福格外留意顾家账目,竟发现胡海忠以妹夫年轻不会经营为由,『插』手顾家生意,侵吞不少顾家财产。 贺登福没有将这情况告诉顾长恩,他本还盼着顾家早些衰败,好助贺登泰、胡海容破镜重圆。 但是,顾长恩不是书呆子贺登泰,他自己发现生意出了问题,毅然把所有钱投到京城去重新起步。胡海忠的手再长,也没法再搅『乱』顾家家业了。 可京城里的竞争压力太大了,在顾长恩为生意焦头烂额,贺登泰、胡海容就要得到机会团圆之时,顾长恩的生意东山再起。 贺登福知道顾长恩是靠邪门儿的事再发家的,还知道顾长恩巧取豪夺得了笔横财。 那笔横财本是胡大仓为了赎被拐卖的儿子卖家产所凑,胡大仓本是胡海容族兄,两家本是亲戚。想到此处,胡仙仙心中更增愤懑,当年是祖父助他们家业重兴,父亲是因信任他们再托他们办事,结果却是落得凄凉下场。 顾长恩靠着鄂日浑他们家业更大,愤懑绝望的贺登泰也投靠鄂日浑。为了获得强大力量,清俊书生贺登泰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血奴。他潜回贺家村用自己身上的毒血下到井水中,直到把村中之井下遍毒,村民死绝。 后来,趁着胡仙仙为父报仇闹事的机会,贺登泰在顾长恩出门避『乱』之时,于顾家商船上做手脚,害死顾长恩和不少顾家伙计。 再后来,贺登泰成了胡仙仙的暗探,也被鄂日浑炼成了不能再轮回的血枭。 胡仙仙从黑矿救回父亲,但胡大仓被折磨得体弱多病。她也与哥哥相认了,但多年缺失的亲情,让他们兄妹之间感情很淡薄。 贺家村村民死了,贺登泰成了血枭,顾长恩和伙计们死了,本与他们恩怨无关的胡大仓病衰,牵连其中的翁家寿流浪行乞……很多人受罪受苦,胡海忠却是没受什么影响。 甚至他们都或多或少地沾了罪孽,而胡海忠却是无罪。最初之时,胡海容父母双亡,他长兄为父,干涉妹妹的婚姻虽说不近人情,却不能说有错。 就算侵吞顾长恩的家产,那也可以说是见妹夫不会经营,暂为管理。他并没有把顾家产业直接转到他名下,还说不上霸占他人产业,构不成犯罪。 就算他以为贺登泰要报复他,请人对付贺登泰,那也算不上买凶杀?人。因为贺登泰既不算人,也没有被杀。 救他脱困后,他仍是个土财主,仍是胡家族长,是一方土霸王。 这土霸王比皇帝还过得逍遥,皇帝还有人弹劾,还怕人谋反。可乡里乡亲的谁会弹劾土霸王?兄弟子侄纵然反对他,也远没有叛『乱』那么激烈,这种土霸王真的可以只手遮天! 胡仙仙不想救胡海忠,真不想救啊,可是能不救吗?顾思哲会为舅舅担忧,会怀思养父顾长恩,可这生父,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生父的存在。胡海忠要是死了,顾思哲会怎么责怪贺登泰呢? 那是怎样场景?顾思哲指责贺登泰,而胡海容为了名誉和家业坚决不告诉顾思哲实情,会任由他父子相争。 想着这般场景,胡仙仙倒不觉得悲凉,只是觉得滑稽得很。是滑稽,她却也不忍这场景发生,还是得设法救出胡海忠。 第五百二十二章 生不如死 贺登泰与那怪人僵持很久,胡仙仙就隐在树上观察很久。荒村寒夜,鸟翅人身的血枭与妆扮诡异的怪人忽而唇枪舌剑、忽而拳脚相加,算是惊悚场景? 胡仙仙倒是没觉得惊悚,她等得不耐烦了,这两个家伙还要僵持多久? “贺登泰,你再敢耍我,就等着我把胡海忠大卸八块,你到处给他拼尸体去!”怪人的嗓音很沙哑,沙哑到如同是锯木头的声音。 “我没有耍你! 我曾经就是血奴,我的分析是正确的,你根本不是得了什么病,你就是被人炼制成血奴了! 只是,你的情况和我当年不一样,你沾的『药』?『性』?更猛……”这类似的话,贺登泰说了不下十遍,但那怪人就是不肯相信。 “我只是得了病,就是病了!只要有灵丹妙『药』,我就会好的!我让你他娘的『乱』说……”怪人不但不信,还发起狂来,握拳擂向贺登泰。 贺登泰并未迎击,展翅高飞,在怪人头顶盘旋。 怪人往上蹦起一丈多高,满是血丝的手直抓贺登泰。可他抓不到,贺登泰只要扇扇翅膀就脱离他的攻击范围。 胡仙仙密切注意着怪人的一举一动,在反复思索贺登泰的话后,她看出这怪人的确是被人炼制过。比起当年身为血奴的贺登泰,他的力量稳定持续,并不需要一次次以血激发。比之如今身为血枭的贺登泰,他的力量又弱了很多,并且有着从不间断的痛苦。 这情形让胡仙仙想起列御勋,有血枭的稳定力量又没有的血枭沉着理智,那是鄂日浑还没有完全成功的炼制术。可列御勋死了,鄂日浑也死了,是谁还造出此等怪人? 天『色』微明,树叶上凝着的晨『露』闪起莹亮彩光。朝阳未升,但已经让凋敝破败、幽暗阴森的荒村多了鲜活之气。 那怪人倒有些害怕这鲜活之气一般,他手臂遮在眼前,挡着晨光,恨声说道:“贺登泰你拖延到天亮也没用!你们找不到胡海忠的,找不到的!你们还是乖乖的给我弄灵丹妙『药』!” 说着他就要跑,贺登泰双翅猛扇,一个俯冲就悬停在怪人正冲去的方向。见贺登泰拦住自己,怪人又朝反方向跑去。 贺登泰扬翅而起,几根紫黑『色』羽『毛』飞『射』向前。轻羽锋利远赛飞刀,破风声响,怪人心中起了警兆。他迅疾扑倒躲避羽『毛』,大多数羽『毛』『射』?在了地上,没入土里,却还是有一根『射』?中他肩胛骨。 “啊……”凄厉的痛叫声惊起飞鸟无数,怪人本能地想伸手拔出羽『毛』,可他有些僵直的手反弯不了,就那么竭力回头够着手痛叫。 “你要是放了胡海忠,我可以想办法替你减轻痛苦,相信我……我也受过那种苦……”贺登泰落地在他身后,目光中流『露』不忍之『色』。 “不……不相信你们!我不信……我谁都不信!没有好人,这世上没有一个好人……”怪人先是高声咆哮,后来声音低了下去,也不试图拔出羽『毛』了,而是蹲下去蜷起身体。 他就那么蜷了一会儿,然后瑟瑟发抖,再然后发出一声又一声想压抑又压抑不住的呻??『吟』。贺登泰有些疑『惑』地看着怪人,看了一会儿后,瞪大了眼睛。 “你……你为了缓解痛苦,服食了五石散!”贺登泰说出这话后微闭了闭眼睛,这怪人的情形让他满眼泪水。当年他也那么做过,在用五石散麻痹自己后是能稍微缓解痛苦,但成瘾后会变成双重的痛苦。 他『逼』回眼泪,真诚再劝那怪人:“兄弟,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变成这样,我懂得那滋味儿不好受。你放了胡海忠,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有胡海忠要挟……着你们……你们都不肯尽心给我……找『药』……放了他……你们还不得直接杀了我……”怪人哆嗦得牙齿相敲,说话都很困难。 胡仙仙已经可以确定那怪人就是被炼制成这样的,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使他没有被炼制成功,弄成了这副怪样子。 “别管胡海忠了,直接杀了他,你看他实在生不如死。”平淡的语调说着冷酷的话,那怪人循声看去,想看看是谁这般漠视生命。 小岗之上,桉树高大,红、绿、黄杂『色』叶片遮盖下,有一道淡青『色』身影。树上的人以手撑头、侧身斜躺,一腿平伸、一腿跷起,似很悠闲。 那怪人眼中爆?发出深深恨意,树上的胡仙仙却是迎上他目光浅浅一笑。她知道恨是什么感觉,他还能恨,其实是值得庆幸的事。她也曾憎恶一切,憎恶到想毁灭一切,那是比麻木不仁稍微好一点的感觉。 “胡元君?不……不能放弃救胡海忠。”贺登泰看到胡仙仙后只惊诧地望了她一眼,就低头坚决反对她的提议。 “救他干什么?他就该死!你又何必受他们要挟?让思哲知道他的身世又如何?你就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儿子,他是贺思哲,不是顾思哲!”胡仙仙翻身坐起,两条腿在树枝间晃『荡』。 “不……不行……我不能毁了他一生……” “天为父、地为母,要是为了名声和财产连亲生父亲都不认,他还怎么堂堂正正活在这天地之间?”胡仙仙反对那种认为自己有诸多缺点,会给儿女带去不好影响就一再隐瞒的做法。连生身父母都接受不了的人,又怎么配生而为人? “那不怪思哲不认我,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当年就不该带着海容私奔……是我害了她一生……我不能让她母子两个再因为我受伤害……” 贺登泰低?吼几声,吼完后却是苦涩轻笑,“看着他们如今过得还好,我死而无憾……” 顾思哲过得是还算好,仅仅二十二岁就掌管着有几十家分店的顾记绸缎庄,堪称少年有为。他不仅有财,还生得眉清目秀,懂得琴棋书画,不是土财主而是儒商。他还与陆开尊这样的权贵、阮绍伦这样的名士私交甚好,跻身在上流圈子。 当父母的当然不愿意让儿女从这样优渥境况中跌落,此乃人之常情。 胡仙仙向着贺登泰挑眉轻笑,似是耍赖地说:“我今天就想当个恶人呢?” 话音未落,已有三道分身从树上飞下,齐齐攻向那怪人。 “不能这么做!杀了他会害死胡海忠的!”那怪人还蹲伏着没反应过来,贺登泰已经护到他身前。 胡仙仙本体还坐在树上,三道分身散开围住他二人,她神态略认真了些:“容姑父,这个怪人的潜能还没有激发出来,我想看看他威力到底有多大,请你让开。” “容姑父……容姑父?”贺登泰反复咀嚼着这个称呼,忽略了她后面所说的话。 “嗯,有容姑妈当然就有容姑父。请放心,不论我多反对你们隐瞒思哲身世的做法,只要你们自己不肯说,我是不会多嘴的。”她不屑于多做解释,但贺登泰跟着鄂日浑的时候暗中给她不少帮助,她应该让他安心。 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胡仙仙的用意,还是“容姑父”这称呼让贺登泰高兴得晕乎,他眼里闪着异样神采,从那怪人身前退开。 彭清越、胡清定、女匪环绕着那怪人,他已不堪一击,她们并没有攻击他,而是?轮?换着用武器对他轻戳、轻敲,耍弄他而不伤害他。 美女环绕本是美妙之事,被这般耍弄又无力还手就绝不美妙了。那怪人在地上『乱』翻『乱』滚想躲避她们,就是躲不开。 他脸上的血口裂得越来越大,满脸紫黑『色』的血污让人都快淹没他五官。他浑身痉挛起来,嘴里冒出血沫,含糊不清地说:“『药』……给我『药』……我放……我放人……” 贺登泰看着他的样子,十分不忍地对胡仙仙说:“他这是急火攻心,又犯了『药』瘾,再折腾下去,他会死的。我去给他弄点五石散来……” “不行!”胡仙仙双眉微竖,厉声制止。她让分身们加大力度打那怪人,再试他反应。 “他不能死,不能死啊……我们还不知道胡海忠的下落……” 就在贺登泰苦求胡仙仙的时候,他突然止住话头,因他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那怪人暴吼两声冲天而起,用赤红渗血的眼睛狠狠看向地面!他再双臂猛地一抻,衣衫爆散! 这怪人凭空生出一对肉翅,不是贺登泰那种满是紫黑『色』羽『毛』的威风大翅膀,而是灰黑短『毛』的薄肉膜翅膀。他全身满布灰黑短『毛』,似鸟更似猴。他脸上的血口不见了,仍糊有血痂,但能让人辨清五官了。 “酸头……酸头!”胡仙仙惊得从树上飞坠而下,她预料到了这怪人会发生的身体变化,没预料到他是已被流放到边城的小混混酸头。 酸头缓缓落地,惊讶而又厌恶地打量自己,发出凄厉尖啸:“啊……恨!我恨你们,是你们把我变成了怪物!恨……” 他冲着那三道分身猛攻『乱』打,用带肉翼的手抓挠,用脚『乱』踢,用头撞,他用街头混混打群架的打法进行攻击。他甚至想抱过女匪,去薅她头发,但被她轻巧避过。 『乱』拳打死老师傅,是老师傅体力不及的时候才打得死。要是同等体力,有章法的进攻肯定比没章法的进攻有效。酸头狂『乱』的不停击打,但很快在有序的联手攻击下败阵。 酸头颓丧无比地猝然躺倒,他已经看出胡仙仙只是想制住他,没想取他『性』命,他不再反抗。他也真累了,激烈的情绪发泄之后,就只剩空虚的疲乏感。 胡仙仙收起分身,走到他身边问:“你把胡海忠藏在什么地方?” 第五百二十三章 余孽难尽 初升的太阳照在酸头身上,他眯起眼睛向着太阳笑了笑。他没有回答胡仙仙的话,肋生肉翅、身被灰『毛』,这一切就像是个诡谲的荒唐噩梦,他为什么要和梦中人对答? 见他脸上浮着安祥笑意,胡仙仙偏着头细看看他,想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在细看他之后,她发现他命不久矣。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人给你吃过什么怪异东西?这个人的炼制之术不熟练,你变成这个样子后就燃烧尽了你的生命力。你可能活不了多久……” 酸头听了她的话后,懒懒地伸伸手臂,只当听了个笑话般弯弯嘴角笑笑后,就继续眯眼看太阳。 “他不能像我这样长久存活?”贺登泰的眼中满是怜悯和忧虑。 “你是鄂日浑所炼制精品中的精品,他是不知哪个半吊子炼制出的次品。唉,全靠他自己生命力在支撑。”胡仙仙无奈地摇头。 “血枭死后是不能入轮回的,他也入不了轮回?”贺登泰的脸变异为鸟类面孔,但他眼中还是满带人类情感。 思来想去,胡仙仙毅然对酸头说:“我可以让你摆脱生不如死的痛苦,让你投生个好人家,保你来生安乐度过。你告诉我你把胡海忠关在什么地方?” 对于她的提议,他不屑而笑:“再投胎?呵呵,我还真不稀罕活在这世上……” “真不稀罕?你如此留恋太阳的温暖光明,你真的不想重新好好活一回?”胡仙仙察觉他的生命力在急剧消失,是他真没多少求生?欲?望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别白费口舌。我不想投胎转世,我想在这一世就好好活一回!除非你们能把我变回原来的样子,否则别想救胡海忠。”酸头睃她一眼,倔犟说道。 “那你就受死!反正我们可以自己找到胡海忠,只不过多费点时间而已。”他的固执态度激得胡仙仙再次对他冷言厉『色』。 “你们找不到他的!”他说得很肯定。 “我可以拘请各地地仙来问,要寻找一个凡人的踪迹,对当地地仙来说并不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胡海忠!”胡仙仙找过归冲虚,但归冲虚说没感应,她猜测酸头把胡海忠关在陵州之外的地界。 “地仙也不行!我把他锁在铁柜子里,柜子上还抹了我的血。铁可以隔绝灵气,我的血又可以紊『乱』胡海忠的气息,气息『乱』了,你们咋去找?”酸头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你刚从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中缓过劲来,你信不信我可以吊着你的命,让你一直受那种折磨?”胡仙仙目光阴狠,他再顽固不化,她真的会采取极端手段。 “我跟胡海忠家人约定好了的,只要三天不传递消息给他们,他们就会把秘密传出去。”酸头指了指贺登泰,”我够苦了,不怕再苦一点。你们就等着他在乎的人身败名裂,跟我一样痛苦!” 胡仙仙气得说不出话来,退到一旁,用眼『色』示意贺登泰去劝说。 也许是因为受过同样的苦,贺登泰耐心地劝着酸头。那苦口婆心的样子都不像是令人生畏的血枭,倒像是对弟子谆谆教导的老夫子。 就这样劝来劝去,劝到中午还是没劝动酸头。胡仙仙考虑酸头心境后,认为直接『逼』问胡海忠下落可能行不通,想试试先询问其他事。 “酸头,你说说你到底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好不好?”她尽力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 “我不知道。” 听他这般直接干脆的回答,她心中是满满的挫败感,“你是不相信我?我给你的提议,是目前对你来说最好的归宿,你这情况不可能恢复成普通人样子。”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是你破了杭老趴的案子,相信你是个说话算数的好人。 我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了怪病……或者如你所说是被人炼制……总之我不知道! 你好像提前知道我会变成这种怪样子,应该是我问你,你来说说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酸头出乎意料地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让胡仙仙看到点希望。她自嘲地接话:“若说你是怪样子,我又何尝不是怪样子?包括贺登泰,我们都不可能再变回普通人样子了。酸头,你讲讲你被发配到边城后都经历了什么。” 也许是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生命流逝速度变快,想找人倾诉一番,也许是被他们反复劝说打动了,酸头总算打开了话匣子。 酸头在八月之时就被押送往流放地,同行的有两个捕快,还有另外三个犯人。 在临近边城的时候,他们在路上遇到个奇怪的劫匪。这个劫匪并没有打劫钱财,而是把他们都带到一个峡谷中。 劫匪对犯人们说,到了边城流放地就是让犯人没日没夜的挖矿淘金,与其被搓磨死,不如搏条生路。 他唆使犯人杀了那两个捕快,说是只有大家一起背了命案才能拧成一股绳,才能合伙干大事。 劫匪给犯人们吃了据说可以变得力大无穷的『药』,准备带他们占山为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半个月后那劫匪就不辞而别,消失在峡谷中。 正期待干番英雄事业呢,头儿没了,犯人们就商量让酸头出去找人,其他几个犯人留在那里继续等待。 酸头出峡谷后,没能打听到劫匪的消息,倒发觉自己身上出现可怕变化。他不敢再回峡谷,因形貌变化,他也不怕被捕快抓了,一路往宜州而行。他认为自己得了怪病,只想死在家乡。 到了宜州后,酸头发现自己虽然整日痛苦不堪,却力气变大、流血带毒。他见别人都害怕他,就吓唬别人,劫了不少钱财。 为了医他自以为的怪病,他把劫来的钱都花光了,病情还是在加重。 二十多天前,偶然打听到胡海忠出高价找人对付贺登泰的消息。酸头就从宜州赶到陵州,他对胡海忠说不要钱财,只要灵丹妙『药』,胡海忠当时是满口答应。 后来,得知胡海忠骗他,他就绑架胡海忠,转而要挟贺登泰。 胡仙仙听完这些后,细问他那劫匪的样子。酸头此时也猜到,那劫匪给他们所吃变力大无穷的『药』有问题,尽力细细回想那劫匪的样子。 “他长得五官平常,身材瘦小……嗯,右眼睛瞎了、右腿可能受过伤……应该是伤过筋骨的重伤,他走路的时候都一扯一扯的。 还有,他手指骨节很长,皮肤发白,白得阴惨惨的。他不苟言笑,经常都是脸『色』阴沉沉的。 他虽说身带残疾,身手却很灵活,他向人攻击时脚下步法怪异,不是平常走路时的蹒跚样子……” 酸头说起的这个形象让胡仙仙有种莫名熟悉感,眼看就要想起,终又想不出来。 贺登泰突然高声说:“高有全!酸头说的人是高有全!” 高有全?记忆的闸门像被洪水冲开,往事纷纷涌现。当年那些匪徒多是高家村的人,高有宝、高有德、高有全、高有阔、高有彪、高有山。 是啊,那形象就是高有全!他是在寥州黑矿时受伤致残,还是胡仙仙重伤了他! 贺登泰告诉胡仙仙,鄂日浑的那些『药』只让徒弟高有全碰,就连记名弟子蒯殿聪都只能保存『药』物,而不能触碰那些『药』物。 在筹备薛家老宅之事前,鄂日浑就吩咐高有全带了那些『药』物去往离边城不远的一处峡谷。 那些『药』物当中,最让鄂日浑珍视的就是从列御勋血『液』里提炼出来的东西。那是半成品,据说完全成功后可以造出像列御勋那样杀不死、又比列御勋听话的怪物。 鄂日浑死后,留下的小部分东西托付给蒯殿聪了,大部分东西藏了起来,只有高有全能找到。酸头所说高有全突然离开峡谷,应该是得到鄂日浑死讯,赶去取遗物。 听了这些,酸头笑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个高有全根本不是想带我们占山为王,是拿我们试『药』?就为了造出那啥杀不死,还听话的怪物?疯子……我还以为自己够疯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疯的……” 看太阳的位置应是午时末刻、未时初刻,该是一天当中光照最强的时候,胡仙仙却觉得阳光背后满是阴暗。她沉默着,往事与近况在脑海中交替翻涌。 当年在鸿宾楼,程浩风一眼就识破高有宝、高有德,却一直认为高有全和高有阔只是鱼贩。 高有全沉稳有主见,行事低调认真,二当家高有彪很信任他,鄂日浑此生只收了他一个正式弟子。 同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同族兄弟,如今是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胡仙仙出神地想,要是他们如今再聚首会是何等情景? 高有宝成了蟠龙寨大当家,声势远不如郑天霸威赫,却也称霸一方。胡仙仙重伤了他致他残疾,却又因义冢之事,两人了结恩怨。 高有德出狱,厌倦江湖争斗,成了麦塔哈得力助手,如今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高有全如今情形是再没有回头路了,胡仙仙得告知程浩风设法尽快找到他,要不然不知他会造出多少像酸头这样的怪物。 高有阔之魂已由胡仙仙送去投胎,是生在平常安稳人家,此生再不会与他们有交集。 高有彪这个悍匪可能仍在地狱中受苦,他是胡仙仙所杀的第一个人。佘日茫是金蟒妖,是意外杀之;高有彪是人,还是她有意仇杀。 送高有山投胎之事几经波折,如今投生为潘宗强外孙,潘枣儿与邹元昆之子潘无山。在潘无山外公的半强迫之下,潘无山还认了秦沐风当师父、程浩风当义父。 胡仙仙本来在感慨命运无常,想到高有山时她突然咧嘴,从端肃沉思神情变为苦笑搞怪神情。 高有山对自己有爱恋情愫,而今他投生为潘无山后该有一岁多了。这一岁多的幼童当程浩风义子本来没什么奇怪,可联想到他前世是高有山,胡仙仙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第五百二十四章 逝去解脱 能不起鸡皮疙瘩吗?程浩风是潘无山干爹,自己就算是他干娘,干儿子前世暗恋过干娘?并且,干儿子的外公潘宗强还曾准备迎娶干娘,连聘礼都送了…… 好『乱』、好『乱』!胡仙仙深深后悔在提议认义父的时候,没有反对他们。可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啊,只是想着早些解决潘家的麻烦事儿。 本来她是在感叹人生,体悟大道,结果联想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敢再想下去。赶紧用灵符传讯,告知程浩风关于高有全的事,让他早做准备。 再想想潘无山的事,她还是浑身冒鸡皮疙瘩,暗中决定不要和潘家有任何交集,让潘无山永远没有见“干娘”的机会。 胡仙仙使劲儿甩甩头,甩开那些杂事,认真严肃地对酸头说:“由我杀你,再将你的孽业都引到我身上,为你消孽净魂,你就可以投胎转世。我可以保你投到安乐的平凡人家,你到底愿不愿意配合?” 酸头缓缓起身,默默走到不远处的水洼边,捧起泥水洗脸。他仔细洗着脸上血痂,洗净后就静坐旁边。等水洼里的泥沉淀下去,水稍清澈,他向着水镜照了照。水中倒影模糊,勉强能看清他苍白面容。 酸头生得小鼻子小眼睛,此时神情平静略带悲戚,看着就是个怯懦男孩儿。 他朝荒村东北角走去,他们都跟上。走到磨坊处,他跳到早就废弃的水车之上。 胡仙仙和贺登泰也飞身水车旁,才见这水车连带的水磨之侧有个铁柜子。铁柜子上有些细密的通气孔,还有团团血污。 贺登泰双翅猛扇,利爪紧抓铁柜子飞到空地上。铁柜子落地后,他利爪猛扯几下,柜上铁链就断了,一个人从柜中滚了出来。 那人正是胡海忠,他脸上和手上有擦伤,精神萎靡,但没受什么大伤害。 出来后,他先是大梦初醒般愣愣地打量周围,细看贺登泰、酸头两眼后,他尖叫起来:“娘嘞!呀……啥怪物?救命啊!救命……” 他半爬半跑地往胡仙仙身前扑去,还喊着:“仙仙,我是你忠叔,你还记得我? 有好几年没见过你了,可我们是亲戚呢,你应该还记得我的? 泥蛋儿在祠堂干管库房的活儿,我可从来没亏待过他呢……快救我呀……” 胡仙仙厌恶地避开他,冷淡说道:“你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容姑父,你先送他回家再到这里来跟我会合,我还有要事交待你。” 听她说要让贺登泰送自己回去,胡海忠苦苦哀求,要她送他回家。她向贺登泰使个眼『色』,贺登泰不容他多说,就双爪抓住他后背衣衫往他家飞去。 胡仙仙就是要吓吓胡海忠,让他知道害怕,别再胡『乱』惹事。同时也叫他明白贺登泰有能力报复他,但放弃了报复他,让他能念贺登泰的恩。 他们走后,就该处理酸头的事了。几经折腾,太阳已经落山,暮『色』苍茫,她心情沉重如这暮霭沉沉。 酸头端端正正地坐在草地上,等着她来取自己『性』命。她自认杀伐果决,此时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以往杀那些人都是在行恶之时,或是剧烈反抗时被她所杀。从没有人像这样,就如待宰的温顺羔羊般任由她去杀。 她后悔自己提的建议了,颓然坐倒在地,低声说:“你就在这里安身,反正这荒僻之地也没人会来,不用担心别人见到你。等你真正寿终之时,我再来引你魂魄。” “你有那么多事要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万一等你赶来的时候我的魂魄已经散了,你怎么送我入轮回?”酸头反问着她。 她低头不语,他说等她想好了再杀他,他要四处转转,让她静心考虑。 她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磨坊,想起就是因这磨坊才让贺登泰对自己亲戚邻里生了恨意,起了杀心。 人都死了变了,磨坊还矗立在这里,将倾未倾,安然受着风雨洗礼。终有一天,磨坊会完全倾颓,化为泥尘,当年恩怨也会完全被人忘记。 乌鸦夜啼,暗哑难听的声音在荒野回『荡』,更添了阴凄凄的诡异氛围。 鸦啼声又急促高昂了几分,似是惊慌又似是惊喜。胡仙仙的心突突猛跳几下,她跃身而起,去寻酸头的踪迹。 夜风拂面,吹来淡淡腥气,她循味飞去,正见酸头用变异的利爪撕挖胸腔。 他不懂得哪里是致命处,胸膛上鲜血横流,却还没抓破心脏。也许是他疼得麻木了,他没有呼痛,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胸膛。 胡仙仙闭了闭眼睛,而后果断御出慧心玉剑,洞穿他的心脏。 剑光闪过,剑又瞬间旋回她手中。酸头向她笑了一笑,是完全解脱的轻松微笑,也是诚挚感谢的虔敬微笑。 人既死,胡仙仙着手准备送他投胎。这血枭不入?轮?回,就是因人及鳞、『毛』、羽、昆之属都各归其类,各有秩序,该投生成什么自有安排。血枭却是非人、非兽、非禽、也非妖魔之类,如何轮回? 要送酸头入轮回,就要将他归属为某一类。胡仙仙毁其身体入泥,再引他魂魄入泥中,强行将他塑为本来的街头小混混模样,再送交地府。 瞒过地府他已化血枭的事,只能保他再投生为人,却不一定投生到安乐人家,要让投生个好人家就该替他担下孽业。 胡仙仙催动灵力要为他消尽恶业,哪知这酸头竟然没什么孽和恶需要消解。灵力所幻的光幕中记有酸头一生的点点滴滴,她要抹去那些恶事,本以为会耗很多灵力,结果轻松化解。 夜空之下,光幕之上荧光流转,最初浮现的是一间茅屋中有婴儿呱呱落地。 渐渐的,婴儿会爬了,会走了,会咿呀说话了。婴儿长成了调皮捣蛋的小男孩,惹人生气,也逗人开心。 洪水泛滥,瘟疫横行,小茅屋冲垮了,爹娘都死了。小男孩随乡亲们四处流浪乞讨,走着走着,有的人安家落户,有的人横尸街头,就只剩小男孩一个人还在走。 小男孩长成了小少年,不想再讨饭受人白眼,他凭着模糊记忆半乞半偷地回到了家乡宜州。 乡下的村子里早没了亲人,他就在城里谋生。先是给人当学徒、做小工,可常常都是饭都吃不饱还挨打受气。 他负气出走,没了正事可干的他和地痞混在一起,也干了些偷鸡『摸』狗的事。胡仙仙要把那些事抹去,但见他只是放风,并且经常都是他被抓住挨打,也就没抹,因他当时受了打骂就已消了他罪业。 再后来,他就因机灵又不多话被嘎头看中,给嘎头往赌场中带人,有了稳定收入。 再后来就出了杭老趴的事,然后流放边城途中遇高有全。那两个捕快是其他人动手杀的,酸头只是抖着手举刀在尸体上戳了两下。 他身体变异后抢了不少人,可多半都是被抢者见他样子可怕,主动放下钱财撒腿就跑。 酸头绑架胡海忠,却并没有伤害胡海忠。酸头『自杀』,却没有杀得死自己…… 所以,到最后胡仙仙只是用灵力护他魂魄不散,根本没有抹任何事。他没做什么好事,却也没做什么该来生受业报的大恶之事,那就顺其自然、随天意安排。 光幕散去,胡仙仙坐在地上怅然若失。一个与她本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就这样逝去;一个连本来名字都忘了,只因头发常年有酸臭味道而被称”酸头”的小混混逝去;一个不需要她帮忙消什么恶业的年轻人,寿数未终就逝去;心有光明,却还没来得及去拥抱光明的年轻人在黑暗中逝去…… 初升的太阳照着荒村,胡仙仙伸伸双臂,笑着站起身。她知道贺登泰已经站在她身后等了很久,她得交待正事给他。 “容姑父,你说高有全会躲藏到哪里?” “鄂日浑的老巢就是寥州黑矿,里面刻意挖的石洞和矿工挖的矿洞交叉相连,容易隐藏,高有全很可能回了那里。” 那些比『迷』宫还复杂的洞窟让胡仙仙至今还印象深刻,她赞同贺登泰的看法,又思索着自言自语:“寥州、廓州……寥州黑矿一直受着诚郡王暗中庇护。 高有全到了那里不仅可以躲避我们追捕,还可以去帮诚郡王! 要是那样,二者联手真相当可怕……” 她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地问:”容姑父,你能否……再去联络高有全?” “你是要我再去找高有全,然后探问各种消息?” “就算没有找到高有全,也要留在寥州黑矿,想办法和诚郡王搭上线。这次的事不仅仅是像以前那样暗中帮我就行,可能会有危险……”胡仙仙得先提醒他,给他选择机会。 以前只是帮她胡仙仙个人,就算发现了也可以说是念在旧交情谊,不忍心下狠手而已。但这次之事,很可能涉及到多方利益,被发现之后被他们会以『奸』细论处。 贺登泰爽朗大笑,干脆地答应下来:“以前我只是无用书呆子,后来又因一时怨恨害死那么多乡亲,我早就该以死赎罪,还惧怕什么危险呢?” 她知道他回到贺家村就是在为当年毒死村民之事忏悔,也许让他去做其他事,能减轻他愧悔之苦。 她想至此,也不再多说,向贺登泰恭敬稽首:“容姑父,仙仙替百姓谢你,替皇上和国师谢你,也替思哲谢你。” 第五百二十五章 慢思蹊跷 不待胡仙仙行完礼,贺登泰就摆了摆手侧开身不受她的礼。 他眺望着贺家村的村庄田野说:“这里是没人再敢来住了,你让邻近村子的人来开荒种粮食。这良田沃土就这么荒下去实在可惜,种上庄稼也能减少阴气。” 贺登泰说完后就展翅飞远,胡仙仙觉得他的提议可行。她召出分身,各御武器打向那些残垣断壁。 颓败的院落、破烂的房屋,在灵力击打下彻底倒塌。摧枯拉朽、烟尘漫天,贺家村散落各处的房屋都垮为瓦砾石堆。 没了当年贺家村的最后遗留物,这里只剩杂草丛生的荒地,其他人来到这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她望着这曾经鸡犬相闻、阡陌纵横的贺家村,再想像着以后稻花香、瓜果鲜的景象,微『露』笑意。 回城到了三花家,只见三豆和杭无一在收拾碗筷,三花爹娘已经出摊去了。 “我们刚吃完早饭……我再去给你做点儿?”三豆问着胡仙仙。 “不用。今天是十月二十几了?” 杭无一答道:“是十月二十四。你走的这两天我们过得挺平静,那些捕快也没来搅事。” “这却好,三豆留在家里做家务,我们两个去帮三花爹娘摆摊儿。”胡仙仙拉了杭无一就往城门口走。 到了烧饼摊前,互相打招呼后就各自忙碌。没顾客的时候胡仙仙就坐在小凳上发呆,眼前这些买烧饼吃的顾客很真实,旁边那些菜摊、肉摊、面摊儿的小贩们也很真实,真实到让她怀疑京城阔少、荒村怪物之类都是她的臆想。 她很享受这种喧闹忙『乱』而真实平淡的感觉,可她没享受多久,下午申时之际就有人来搞破坏。 “杀?人?逃犯还敢公然坐在闹市街头,给我抓起来!”一队捕快气势汹汹地走来,为首的那个是胡仙仙熟人马捕头。车昂重回陵州当知府,他也重入衙门当捕头。 杭无一朝胡仙仙挤挤眼睛,那意思应该是——我们安静过了几天,你一回来就出事,当真是招祸的灾星。 胡仙仙苦笑两声,拉着杭无一朝摊儿后的布伞下躲去。那布伞当然是藏不住人的,可两个捕快正要拿铁链套人时,人没了! “我就说过我这儿没你们要找的人,还不信。人在哪儿呢?啊,你们给我说说这人在哪儿呢?”那两个捕快懵了,三花娘可就放心了,中气十足地质问着他们。 马捕头指挥着捕快去抓三花爹,凶巴巴地吼:“刚才明明见着人了,蒙得了我?她们会邪术,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们隐身了?你们窝藏逃犯,不交出人来就把你们交给皖州来的捕快!” 另两个跟在他身后没说话,也没行动的人应该就是皖州捕快。胡仙仙仍将杭无一隐藏,自己现身出来,端了盘烧饼请他们吃:“这烧饼又香又酥又脆,皖州那边吃不到的,尝尝。” 那两个皖州捕快接过去就吃,而三花爹见到她这般做,忙将烤好的烧饼全都装盘端出去,请众捕快吃。 马捕头让人将锁链套在了呆愣的三花娘身上,可三花爹没哭喊阻拦,还热情地让他吃烧饼。 马捕头回头见其他捕快都吃得正欢,他歪嘴大吼:“你们都他娘的中邪了?几个烧饼就能把你们收买了?” “烧饼和烧饼也有很多不同哦,这白芝麻混黄糖的烧饼香甜酥脆,这黑芝麻豆沙烧饼是酥中带绵软,这种加了火腿馅儿的烧饼更是别处吃不到的……”胡仙仙殷勤笑着将一块烧饼喂到马捕头嘴边。 马捕头认识胡仙仙好些年了,以前别人说她长得挺标致,他半点儿没觉出来。 今天看着她眼睛,真觉得她有几分勾人,那眼睛又圆又亮似是杏核眼,但眼角又斜挑向上有些像丹凤眼。嗯,比杏核眼更气势凌厉,比丹凤眼更神采飞扬。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只喜欢丰满美艳女的大老粗,怎么有兴致细看起女人眼睛?还就是没什么歪想法儿的纯欣赏那眼睛? 他看得有些痴,张口就想咬嘴边的烧饼,胡仙仙却是手晃开,让他咬空。 这举动激得他恼怒了,再次要抓人。胡仙仙用有些强硬的语气笑说:“别胡闹,摊开手。” 马捕头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很听话的摊开了手,然后就看胡仙仙将饼塞在他手中。 她哄小孩似的说:“快吃,这火腿烧饼有些月饼味道,可又不是月饼那么腻;比起一般烧饼呢更有嚼劲。你快吃,保证让你回味悠长……” 他们都香喷喷地吃起来,三花爹赶紧给三花娘解开还没套牢的锁链,结巴着低声问胡仙仙:“你们……是不是快、快逃,趁这会儿快、快逃……” 胡仙仙摇摇头,将杭无一身形也现出,然后一人拿个烧饼慢慢啃。三花爹娘不好再多问什么,继续做烧饼去。 到得戌时末,马捕头见天『色』已晚,就要带着捕快们回衙门。走了两步,他一拍脑门儿嚷道:“我们还没抓着人呢!快,快动手……” 捕快们都反应过来,但烧饼摊上根本就不见她们人影。马捕头说肯定是中了胡仙仙的邪术了,要抓走三花爹娘。 三花爹娘就跟他们闹,连周围摆摊的人都一起闹,说是压根儿没有他们要抓的人,让他们快去别的地方找逃犯。 “算了,算了,可能是趁我们没注意,就跑了。”那皖州来的捕快说等明天再来。 “算了?老舅爷那里你们怎么交差?”马捕头还在东张西望地寻人。 “老舅爷他们家在定了案之后就草草把人埋了,根本就没有来催我们抓逃犯。管他呢,别在这儿磨蹭了,咱们找个好地方喝喝酒、解解乏。”皖州来的捕快没把捉拿杭无一归案当成什么要事,拉着马捕头走了。 胡仙仙觉得老舅爷的案件背后有更大的蹊跷事,闹得那么凶,连皇帝都惊动了,最后怎么草草埋人,对抓凶手的事都不上心? 见那些煞星走远了,三花娘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到凳子上,三花爹也直抹满头冷汗。 歇了一会儿,三花娘忽然惊叫两声:“啊!呀……我们今天下午做的烧饼全都没了,一文钱都没收着呢……” “无一,还剩了银子没有?都给他们。”胡仙仙撤去隐身术,小声问杭无一。 杭无一将仅剩的碎银递给三花娘,不情不愿地撇眼看着胡仙仙。胡仙仙先在想事情,她没顾上吃烧饼,所以手里还剩着小半个。 “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干嘛?分你点儿。”胡仙仙撕下一角烧饼给她。 “我不是馋吃的……”这种时候还分饼吃?杭无一脸都快绿了,她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躲躲藏藏? 胡仙仙将递出去的烧饼收回来,丢进嘴里,慢慢嚼着。嚼啊嚼啊,天都黑尽了,她终于吃完烧饼。 然后,拍拍两手笑对三花爹娘说:“你们放心,那些人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我们也先走了,谢谢你们这两天照顾无一。” 自从听说老舅爷那边的人把他们告了,三花爹娘就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的。他们也不知道胡仙仙怎么就说事情完了,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挥挥手,他们继续忙自己的生活。 走出热闹街道,胡仙仙就携杭无一飞身往胡家小院。到家后,与家人寒暄几句,便各自歇息。 片刻后,杭无一又敲门找胡仙仙,进门后她就问:”阿姑,你是怎么让马捕头不发怒的?他们像吃了『迷』魂『药』似的傻兮兮过了两个时辰。” “我对马捕头用了点媚术……还有嘛,他们也没想积极抓人……” “媚术!媚术不是、不是……”杭无一有点不敢说,媚术都是女妖『迷』『惑』人的手段啊。 “是慑人心魄的法术,看着别人眼睛给别人心理暗示的手段,好多跑江湖的神棍都会。只不过我天生有几分狐?『性』,狐可窥人心,用起来效果更好。你没见过青丘国的三千岁,他甚至可以直接知道别人想什么。”胡仙仙解释着,没做多想。 “阿姑……你会媚术是不是可以……想让谁喜欢你就让谁喜欢你?是不是……”杭无一不好意思多问,就这样很隐晦地问都脸『色』微红。 “你问的什么意思?”胡仙仙哑然失笑:“你不会是想学了去对无仇施展媚术?哈,哈……我说的这个‘媚术’是‘谄媚之媚’,是投其所好,把握对手心理使对手放松警惕……不是‘娇花媚春’使男人喜欢自己的意思!哈,不过也许还是能奏效。” 杭无一被她笑得羞恼不已,胡仙仙拉她坐下,正『色』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术法该叫什么术,随口说是媚术的。 你知道我这?『性』?子也不擅长这种以柔克刚的术法,只是觉得老舅爷家人对你这凶手也没『逼』?得多紧,有些蹊跷,就想听听那些捕快会谈论什么。 就算此术能让人喜欢你,只怕招来的都是苍蝇。因为对比你功力高的人效用不大,僵尸妖怪之类不受这术法影响,只有那些花花公子容易中招。” 杭无一点点头,自去睡了。胡仙仙知道要让她完全放下血无仇很难,就是让她不去想他都难,也不再多劝。 十月二十六,胡仙仙收到贺登泰传来的消息说,高有全不在寥州黑矿。现在黑矿直接转到蒯森雄名下,是蒯殿聪在直接管理。 鄂日浑所剩的那些旧部都仍信任贺登泰,他很快与他们照从前那般相处。其中一个人提起蒯殿聪曾让一些年老体衰的矿工吃什么“不死仙『药』”,还将这种『药』献给诚郡王等等这些达官贵人。 贺登泰怀疑是蒯殿聪见鄂日浑已死,就将他所保存的遗物自己研究,有可能在试炼血枭。 胡仙仙反复琢磨这个消息,生出一个猜测,诚郡王当然不会自己冒然吃什么“不死仙『药』”,会不会让病中的老舅爷吃呢? 是不是老舅爷的尸体起了什么变化,他们才急着埋人?他们只敢挑事找麻烦探韩泽熙、程浩风底线,却不敢深究,是他们自知理亏,有不可告人之处?仵作说老舅爷非器杀、非毒杀,推说邪术杀?人,或许不只是想栽赃,是真判定不出死因? 胡仙仙决定前往皖州,探一探老舅爷的坟墓,要知自己猜测是否正确就得开棺验尸。 第五百二十六章 取证偶遇 想到了就去做,胡仙仙从收到消息到猜测出这些,是从下午未时到了晚间亥时。她唤醒杭无一交待两句,就独往皖州而去。 子时末刻到得皖州,她召请地仙询问老舅爷墓地位置。 “七师妹?”细月光淡,马鸣风突然从地下冒出来后惊起不少栖鸟,他不悦地冲那些惊鸟挥袖,“吓得叽叽喳喳『乱』叫,本仙是你们的父母官都不知道。” 胡仙仙不由轻笑,亲热打招呼:“大师兄,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好,也不好……都没个人来看看我。”马鸣风答应着又问:“是有事儿才想得起我这大师兄?说,什么事儿。” “诚郡王有个远房舅舅是皖州人,他已死亡,能帮我查查他墓地在何处吗?” 马鸣风没入土中,一会儿之后又冒出来,说已查到位置。他亲自带胡仙仙前去,顺便在路上聊聊天、叙叙旧。 得知他们近一年多的经历后,马鸣风叹息几声:“七师妹,你是不是在躲着三师弟啊?有很多事你们可以共同去做的,总这样分开可不好。” “他需要考虑全局,我只是随缘做些具体小事,我们怎么共同去做什么?再说,就算我想帮他,他总把我当小孩儿似的,在一起就什么都想替我挡着。”她跟他天天处着真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 “是不是他担了太多俗世的事,要受很多约束,你跟着他也得受那些约束,你怕惹祸也怕受束缚?” 没想到马鸣风会这么懂她想法,她很惊奇他何时变得如此心思细腻? 见她疑『惑』看向自己,马鸣风笑答:“我可不是心思细才想到这些,我是自己当这地仙当得窝囊,做什么都战战兢兢的怕惹祸。纵然有移山填海之能,只要被管辖,只要有牵绊,就难以自由。” 他说得不错,胡仙仙重重点了点头。他又说:“你呀,也别顾虑太多,你可以说清楚能帮他做什么,再听听他怎么安排。” “好的,我反正也没什么目标,以后就听他安排。”她也怕了那种东奔西跑,随时可能出意外的日子。 “呵呵,没想到你这么听劝。唉,只要是和三师弟相关,七师妹就还是格外乖巧啊。” 马鸣风说得胡仙仙脸红,她没再搭话。没多久就到了城郊一处小山坡下,马鸣风指了指新修的一座大墓。 这墓当然没有皇家陵园那么庄??严宏伟,但也算是阔大豪华。因是新葬,墓前还点有长明灯,墓旁约半里外还有守墓的小棚。 马鸣风介绍道,小棚中闷头剥花生吃的人是老舅爷儿子,吆五喝六赌钱的是远房亲戚,站在棚口的几个人是家丁。 这孝期守墓有很多富贵人家的子弟都不会真在墓旁守,即使守也是会干些花天酒地的事儿。这老舅爷儿子还真算孝顺,不仅守着,还只吃花生喝白水,不沾烟火之食。 胡仙仙想要挖墓,他们尽孝守墓就是在碍事啊,她讨好地向马鸣风笑了笑。 马鸣风会意,广袖翻卷之间就召出镇煞令。刹那间,周围阴风阵阵,吹得小棚的白灯笼忽明忽暗。 那守在棚口的家丁都打起寒颤来,纷纷进棚询问是怎么了,要不要先回城去。 “吹风嘛,有啥稀奇的。”一个正赌得兴起的人随口答着。 “呀,呀,不对哟!这灯笼都快熄了,那长明灯怎么闪都不闪一下?不是风吹的?”一个家丁指向墓前的长明灯,说话声音都变调了。 话音刚落,风吹得更大了些,棚里的人都出去察看。风猛烈疾吹,灯笼突然熄灭。本来就是月缺之夜,星光又暗淡,再没有灯火,都吓得傻愣愣僵立着。 好一会儿后,有个胆大的人掏出火折子点燃灯笼里的蜡烛。刚一点亮,就有阴风“噗”地一响,吹灭蜡烛。 “我们……算了……今夜老爷子可能想清静清静,我们回城去,回城去……”老舅爷的儿子磕着牙说出这句话后,他们赶紧套马拉车,往城里奔去。 待他们远去,马鸣风和胡仙仙才笑着从小棚后转出来。两人正笑着,忽然听得“欻欻”两声,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循声望去,只见是那墓前的长明灯灯盏摔下来碎掉了。他们两个惊疑地对视两眼,一同往坟墓飞掠而去。 那墓的墓碑之后是汉白玉砌的雕花墓门,墓门未启,其后的祭室也都没有异样痕迹。 他们绕墓转了两圈后,辨出是墓底传来细微异响。马鸣风皱眉感知了一下,狐疑道:“很厉害的气息……” “是很厉害的气息,不像是尸变,就算是血枭也不可能有这般强大气息……”胡仙仙也皱紧眉头。 两人胡『乱』猜了好几种情形都不对,正想直接破开墓室去看个究竟,却听“窸窸窣窣”轻响传出。 两人想也没想就御出武器往声响传出所在位置打去,又都打空了,武器自动弹回手中。 “哼!”紧接着,他们听到夜空中响起明显不悦的闷哼声。是的,那是“明显不悦”,但没有威胁『性』、也没有愤怒意的闷哼声。 “三师弟……”马鸣风盯睛向前看去,看到墓室上盖石板处有道很细的缝隙,缝隙中慢慢钻出的纸片人正是程浩风。他呼唤的声音惊喜多于惊诧,张开双臂就往前扑去。 “浩风……”胡仙仙其实比马鸣风先发现是他,但她犹疑一会儿才呼唤出声。 程浩风变回本来样子后,先挥袖让墓室上那条缝消失,再从袖中取出两样东西递给马鸣风看:“这是变异的指甲,和他手上戴的陪葬信物,我们去找他儿子,让他说出老舅爷真正死因。” 马鸣风和胡仙仙看了看那截紫黑发硬的指甲,和那一枚陪葬玉佩,随程浩风飞掠入空。 “三师弟,你来了怎么也不先和我们打声招呼?还好你功力高强,要不然我们得误伤你。”马鸣风想起刚才那一幕犹自后怕,他和胡仙仙都当是尸身异变,用了全力出击的。 “挖坟掘墓有损阴德,毁坏尸身更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不论怎么说,老舅爷既已死了,我们就尽量让他安息为好。 我来之时正见你们在吓那些守墓人,就想着你们引开他们注意力,我来动手,这是减少冲突的好办法。 并且,我可以破开一条缝隙就取到相关证物,你们去取证肯定会掘墓毁尸。” 他说得在理,他们都点了点头。马鸣风又问:“那盏长明灯掉下来碎了是怎么会事?” “老舅爷确实死了,但他尸体变异没有僵硬,在我揭开棺盖的那一瞬间他就直坐起来。我用灵气打散他体内尸气时,墓室震动几下,那灯盏应该是那时晃落下来的。”程浩风答着这些时,带几分怨气瞥胡仙仙一眼。 胡仙仙低下头,差点儿误伤他让她很愧疚,只是他那一瞥又似另有深意,她就低头闷想。 很快就到老舅爷府邸外,在要进去时,马鸣风拦住他们:“我们飞掠得快,他们骑马坐车要慢些,老舅爷那儿子可能还没回来。我们先找个僻静地方,看他们回来再进去不迟。嗯,你们一起好好说说话,我到那边细琢磨琢磨这指甲和玉佩。” 只要真用心关怀,粗豪之人也有细致之处。马鸣风觉出二人有些小别扭,找个借口避到旁边。他们都曾误伤过他,但他并未计较,这份兄长厚义他们真是难以报偿。 程浩风不说话,但给人的威压感还更强了些,气氛沉闷得能把人憋死。胡仙仙搜肠刮肚想着话题,小声说:”贺登泰传讯说高有全并不在寥州黑矿,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嗯……”他垂下眼睑,长睫『毛』就像帘子般遮住眼睛。 “我是见皖州捕快对捉拿无一归案之事并不上心,再听贺登泰说蒯殿聪曾献所谓‘不死仙『药』’给诚郡王,猜测老舅爷之死另有隐情,你是怎么想到来这儿验尸的?” “你传讯说了高有全之事,我就着手调查与鄂日浑相关的一切事。无仇也查到了蒯殿聪的事,我也猜测老舅爷之死不寻常。他们借他之死给我们设下麻烦后,就急着埋葬,肯定是尸体出现异变。”他抬眸看她,神『色』很平静,她却总觉得他对她有不满。 “巧合……实属巧合。我本来打算验出结果就告知你,谁知在这里遇上你。你知道我粗心大意……差点儿误伤你,对不起……”她想拉拉他的手,可他冷淡的样子让她不敢伸手。 “你应该在收到贺登泰讯息后,就赶紧告知我,那样我能更好的安排事情,你也能少了潜在的危险。 你怎么能知情不报,私自行动?要是这墓里设了陷阱,我又没有巧合赶来,你该如何应对? 你总是不信我,从来都没有用心对待我……从你收到消息到你行动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你怎么都没想过要告知我一声?” 他语气严厉,听了这一番话后她也才知道他是为没有提前告知他而生气,而不是为差点儿误伤他生气。 “我……我以为这只是小事,你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我不想让你分心……”她让被说得要哭,解释的话都说得心虚。可她又忍不住腹诽他怎么这般苛刻小气,一点点事处理不当就训斥人。 她低眉顺眼正准备让他数落个够,忽然耳边“嗡”地闷响,脑袋就撞进他怀里。 “仙仙,对不起……只怪我无能,让你没有一刻安闲。”没想到他把人训了一顿,却是他先伸出双臂拥她入怀,温声道歉。 “嗯?没有安闲无所谓……我很乐意能为你分忧。”她口鼻捂在他胸口,说话嗡声嗡气。 扑在他怀里她心头喜悦『乱』想,还担心他从墓里爬出来会不会有腐臭味?咦,没有!深深吸几口气,还是清清淡淡的味道,如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第五百二十七章 逼问真相 相拥片刻,胡仙仙虽还贪恋他的怀抱,但为免马鸣风撞见尴尬,也还有正事要做,就拱了拱头,示意程浩风松开自己。 “仙仙,这一两年可能都难以平稳,要劳烦你四处奔波,辛苦了。”两人瞟瞟远远望向这边的马鸣风,端正站好。他很客气地对她说,还有些歉疚意味。 “哈……你这说话的样子好像是去慰劳将士的大元帅,咳……这两年边关多战,本帅敬各位将士一杯,以慰辛劳!”她笑说,又压粗嗓音学着元帅慰军的架势。 程浩风的脸红了红,想伸手拧她脸蛋儿,见马鸣风已走过来就收了手,无奈说道:“学得不像,这么娇俏的元帅只能去『惑』『乱』军心……唉,没让你过几天安稳生活,我是诚心致歉,你扯哪儿去了?你应该感动得流泪才对呢……” “哦,哦……是这样吗?流着泪说,为了你我吃再多苦、受再多累都不怕,我愿为你、为天下苍生付出一切……不论怎样苦,我都不介意。” 胡仙仙深情凝望着他说,他还没接话,她又吐了吐舌头笑说:“哈哈……这样说话,好奇怪、好肉麻!” “有什么可笑?傻乎乎的。让你受苦,你不介意,我介意。”他肃『色』握住她的手,他觉得她太调皮贪玩了,成天笑嘻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般。偶尔呢,又太沉默孤僻,他都不知道她成天在想什么。 马鸣风已经走到他们身旁,胡仙仙红着脸要挣脱开他的手,他不放。 “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不用忸怩不安的。”马鸣风摆手说:“你们的事我还不清楚啊?用不着害羞。我还知道七师妹是怕万一掌控不好大局,弄得法朝内忧外患,你们会成千古罪人呢。” “是这样吗?相信我,那样的事不会发生。”程浩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她敛去嬉笑神情,低头说道:“你所做的事因我而起,在京城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虽然不是针对你所做一切,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真有些祸国殃民……”她自认为没有拯救苍生的大慈悲,但也不想因自己牵连苍生受苦。 “我会解决好的,一切都会解决好的,相信我。”程浩风特别加重“相信我”三个字的语气。 “七师妹啊,你不要想太多……万法随缘起,大缘大劫都不是一人一事之因,是众人万事之因。你们比我有悟『性』,我如今都不说三师弟因情误道了,你怎么还为这些事心中负疚?”马鸣风语重心长地劝说。 “仙仙,我所做所为也不只是因你,是我自己想要那么做。我不认为其他人会比我做得好,你应该相信我,而不是质疑我。你别多想,我不会只为利益,枉顾天下苍生的……” 胡仙仙咬了咬牙想着,是呢,不是曾希望他获得本该有的荣耀吗?怎么他有了进取之心,自己还犹豫?她下定决心就打断他的话,郑重说:“我是个不会思考的人,我真的不再多费脑筋想是非对错哦。以后的事都听你安排,我相信你。” 程浩风长舒一口气,神情倒更沉郁几分。他凝神思索,她和马鸣风也不扰他。静立不久之后,就见守墓的那帮人回来。 估计那老舅爷儿子已经进屋,他们飞身入院。他们很快辨出那人此刻应在正房侧厢,那屋里的灯都还亮着,有奴婢进进出出地端茶送水,还有人在问他半夜突然回城的原因。 三人现身门口,那屋里的人都惊了一跳。程浩风指了指那些奴仆和他妻妾,对他说:“让他们都出去。”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不容反驳的气势。他让那些人都出去了,静待他们三人说事。 程浩风没有开言,胡仙仙听其他人称他“表老爷”,也那么称呼他:“表老爷,你可知我们此来所为何事?” “不知……不知……仙姑不必称我‘老爷’,就叫我‘王老表’。”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谦恭说道。 “好,王老表。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是杭无一的师父,你应该知道我们所来何意了?”胡仙仙说完之后就望向程浩风。 王老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程浩风身着简素浅蓝道袍,神『色』淡淡打量屋子。他目光凝了凝,而后又瞪大了眼睛说道:“这位……莫非就是国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他殷勤地请他们坐,又亲自奉上香茶。 “嘁……你这人倒是不记仇,你忘了是她徒弟用邪术杀了你亲爹?”马鸣风冷笑开口。 “圣人门下也免不了要出几个孽障嘛……那都是杭无一行凶,曹真人和曹知府已经判得清清楚楚,我不会怨怅无辜之人。”王老表讨好地笑说。 “我那徒儿很乖,也很无辜。”胡仙仙拖长语调说道。 王老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认为能已找人甩脱麻烦事,她就不会再多事,她这么说岂不是自找麻烦?他疑『惑』不解地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手拈茶盖轻拨浮面的茶叶,那慢悠悠清闲样子好似他只是来品茶的。王老表见他目光只盯盖碗茶,只得干笑着再看向胡仙仙。 “你凭什么认定你爹就是我徒弟害死?” “是她,真是她呢。我先前误会是你指使她所为,后来才知道一切与你无关,仙姑莫怪。”王老表硬着头皮挤出笑脸。 他见胡仙仙摇头不语,把不准她怎么想的,就又说:“听说你对那杭无一恩重如山,可她还对你半点儿也不尊敬?这样的徒弟不要也罢。仙姑此等身份,还怕没有资质上佳的好徒弟?” “我问你,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徒弟害死你爹,你还没回答呢。且不论曹家兄弟怎么断案,你自己说说你为什么要去告状?你不去告状,他们也不会接案子。”胡仙仙脸『色』冷下来。 王老表两手扯着衣襟,嗫嚅着:“这……这我爹确实死得蹊跷……那段时间又正是杭无一来闹事的时候,当然与她有关。” “哦?你爹确实死得蹊跷?怎么个蹊跷法?死得蹊跷就一定会和退婚之事有关?”胡仙仙笑着反问。 她笑起来比冷着脸还有气势,王老表目光闪烁地答道:“我只是知道我爹死得蹊跷而已,我去报案也只是说清都发生了什么可疑之事,断案那是曹真人和曹知府断的,又不是我认定了你徒弟就是凶手……” “你别把事情都推给旁人,我就想听听你爹死得到底怎么个蹊跷法儿。”胡仙仙以手托腮,像是在期待他讲故事。 王老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处事向来沉稳,可今夜从墓地回来还惊魂未定,就又冒出这三个煞星,他真有些惊慌失措了。 他想来个耍赖什么都不说,自己走开把他们晾在这儿,可见程浩风从容不迫品茶的样子似是掌握了什么可靠证据,他不敢晾着他们。 “我爹……我爹啊,虽说因风湿严重腿脚不利索,常年半瘫在床上,但他内脏没『毛』病,不可能突然就死……死了还全身变成紫黑『色』……”王老表磕磕巴巴地说着,边说边瞅程浩风脸『色』。 见程浩风面无表情,他吞了吞口水又说:“我爹是在杭无一闹事几天后就去世了……由不得我不怀疑她……不是我成心想和你们做对……” 马鸣风掏出那截乌紫指甲,在王老表眼前晃了晃,再问他:“先不说什么做不做对,你爹死后是不是全身变成这种颜『色』?” “这……这是什么东西?”王老爷的脸立刻变得煞白,身体明显哆嗦起来。 “你说这是什么?你应该见过?”胡仙仙对他俏生生一笑。 “没见过!”他声音变调地高吼一声,又压低声音说:“我是苦主,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要是认为案子判错了,就去找曹真人和曹知府,别来为难我!” 王老表突然态度强硬起来,他们却是知道他们所问的话快触及他底线了,他越是这般越说明他有秘密。 “我们哪有为难你?没有骂你诬告,没有怪你说谎,随口聊聊关于你爹死于邪术的事都不行?”胡仙仙语气带了三分委屈,他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马鸣风将那截指甲直指王老表鼻尖,怒声说:“你倒是说说啊,你爹死得蹊跷,是怎么个蹊跷法儿?是不是和我见过的这指甲主人一样死法儿……” 王老表看着那截指甲就心惊胆颤,他怕自己说话再出什么错漏,就哭喊起来:“我爹死得惨……死得好惨啊……” 他只顾哭,哭着哭着就斜坐地下趴在椅子上嚎起来。那些家眷听他哭嚎,都闻声走到房门口跟他一起哭。这么多人当中有假哭的,也有真哭的,哭声震天。夜『色』正浓,回『荡』着哭声的院落显得阴凄诡异。 程浩风盖好茶碗,冷声说:“你是不是想让别人都来听听这指甲的故事?想,你就继续嚎;不想,你就让他们都离远一点。” 王老表止住哭嚎声,片刻之后站起身开了门说:“都回去歇着,别来打扰我们商议要事。” 见他关门再返回,程浩风问他:“你看见这截指甲就知道是你爹的指甲,是不是?” “不……不……我爹的指甲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嘴上否认了,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反复瞄那指甲。 程浩风向马鸣风递个眼『色』,马鸣风『摸』出玉佩说:“指甲难以确认是谁的,这是你爹以前随身戴的玉佩,你总该认得?” 王老表看着那玉佩就后退几步,程浩风见他目『露』惊惧,知道他的心全『乱』了,冷喝道:“快!交待你爹的真正死因!” 第五百二十八章 了事撤案 王老表真的是心神剧震,方寸大『乱』了,但他什么都没说。他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呜呜哭起来,这次是泪流满面的真哭。 他们三个交换眼『色』,认为王老表是想说而不敢说才会如此。老舅爷之死的秘密可能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他说出秘密会遭殃,不说秘密也会遭殃,只有哭。 他们交换意见后一致认为该先让王老表先缓缓,于是胡仙仙温婉轻笑着,柔声说:“我们不『逼』你,也不怪你,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我们不会说你诬告,只要你肯说出真相,我们自有办法让曹真人和曹知府改判,不会把你再牵涉进去。” 王老表捂脸哭着,哭了一会儿又擦了泪,对着他们唉声叹气。他们静静看着他,他咬唇瞪眼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我要是什么都不说,你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对?好,我说!可我不是怕了你们,是我爹真死得惨!” 他们听他语气悲愤,倒有些糊涂了,互看几眼后由程浩风说:“你直接说出真相就是,我们会保你不受威胁,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你对我们说过什么。” 得了他的保证,王老表慢慢说起来。他说老舅爷并不是诚郡王韩泽灿的亲舅舅,只是与老王妃同族,老舅爷曾救过幼时的老王妃,关系才亲厚些。 因了这亲厚关系,老舅爷一家人的生意做得很顺,所以有老舅爷就是他们家的“金字招牌”。 儿女们都孝顺老舅爷,除了本身孝敬之外,还因他们得保住这“金字招牌”。他们知道自家和诚郡王并不算至亲,全是因老王妃念在当年恩情才与他们亲近,要是老舅爷死了,这根高枝儿就攀不上了。 老舅爷喜欢小姑娘,儿女们就张罗着给他娶妾。小姑娘们把他伺候得高兴了,他也就活得长了,儿女们沾光的日子就能长久些。 三豆退婚之事让老舅爷很生气,本来他腿脚不利索,精神却还健旺,这一气就气得食欲不振。 可他们找诚郡王撑腰时,王府那边倒让他们不要多生事端。儿女们只得又去寻了个年纪更小,长得更秀气的小姑娘,要送去讨老舅爷欢心。 老舅爷也快要撂开三豆的事了,郁闷所致的病症也好转,诚郡王府的人又忽然送了『药』来。说那『药』不仅可以让老舅爷病好,还能让他腿脚利索不再半瘫在床上,甚至能返老还童。 他们不求返老还童,只要能让老舅爷活得长久点就好。他们欣喜给他服『药』,服『药』之后,老舅爷那腿果真能微微动了。 但他们没高兴上三天就出事了,老舅爷开始浑身痛不可忍,就像全身的皮肉骨骼都要重新换过那般疼。他们请医问『药』都毫无办法,有人说老舅爷是中邪了。 一想到是中邪,他们开始是怀疑杭无一的,毕竟她是胡仙仙的徒弟,他们认为是她用法术伤人。可他们都答应三豆退婚了,还有必要伤人吗? 老舅爷服『药』后第四天,一条狗浑身抽搐着死在厨房外。那狗本来的『毛』全掉光,生出另一种紫黑细『毛』,狗爪也变得尖利无比。 他们得知这情况后,暗里找人问了问,有道士说那狗可能是要变妖怪又没变成,受不了脱胎换骨的痛苦而死。 不管这说法对不对,他们都吓得心惊胆颤,因为老舅爷也开始指甲变尖利、身上长紫黑短『毛』。 据奴仆说,那狗爱在厨房外翻泔水桶里的残渣吃,那天就是吃了混有『药』渣的肉汤才慢慢变那样。 王老表他们开始怀疑诚郡王给的『药』,但不敢明着去问。在狗死后的当天晚上,老舅爷也痛死了。他们报丧之时,顺带说起老舅爷死得蹊跷,吃了仙『药』都没能好转。 提起仙『药』,诚郡王的脸『色』变了几变,然后就说仙『药』定是没有问题,定是中邪死的。 诚郡王怂恿王老表他们去告胡仙仙师徒,他们说没有证据,还是算了,他们也怕验尸的人看出什么来。 但诚郡王说要是他们不听安排,就不再认他们这门亲戚。他们只得去告,在他们递状纸后,诚郡王还派了人来剪去老舅爷长出的尖爪、剃了短『毛』。 王老表他们守着那具怪异尸身,心里是七上八下,就盼着早些结案,他们好早些下葬。 那老舅爷尸身停放灵堂中,竟又长出紫黑短『毛』、尖利指甲,他们再也顾不上细究案情,听到曹知府说即将定案,他们就赶紧下葬。 听完这些,程浩风皱了皱眉。王老表看他皱眉,忙问:“我爹不会再变什么……什么?我很怕守墓,又不得不守墓,要是真出了怪事儿,我得先处理,不能让别人发现啊……” “放心,你爹不会再出异变。我只是在考虑如何瞒过诚郡王,我答应过你的事就必须办到。”程浩风想让王老表主动撤案,可那样难免让诚郡王察觉他们来过。 王老表听他如此说,神情轻松下来,说道:“你们让我爹得以安息,我也帮你们一把。撤案的事儿好办,就说是我爹托梦说的……” 胡仙仙拍手笑着赞成:“你倒提醒我了,借你爹之口提出撤案是个好办法!只是嘛,托梦之说太缥缈,也容易让诚郡王怀疑,我有个更能让众人信服的法子。” 她说着就瞄了瞄马鸣风,再问王老表:“你看看他有没有影子?” 王老表先前还真没注意这些,她这么问时他才往灯下看去,只有三个影子,没有马鸣风的影子! 他反复看了看马鸣风,吓得脸『色』苍白。胡仙仙对他说:“哈,你就保持这样子,得又惊又怕又悲伤才真实。嗯,你还要记得去撤案。” 她说完后,又讨好地向马鸣风笑了笑。而后,他们三人飞身出府而去,马鸣风招来阴魂满布院落。 阴风阵阵,天『色』将明未明,声声似哭似唱的低语在院落中回『荡』。接二连四的事已让王老表亲友都身心俱疲,今夜墓地发生的事还让他们心内恐惧未消,院里又发出这种声音,当然吓得魂都快没了。 “我死了也不得安宁啊……我是寿数已终……勾魂的才来收我呀……” “你们这些不孝子孙让我无法安息……诬告良善啊……” “快去撤了案……你们不撤案……我死也得不到安宁呀……你们这些不孝子孙……” 胆小的都缩在被窝里发抖,不想听那声音,那声音偏要往耳朵里钻。有几个胆大的赶紧相约出了门,他们去找当家的王老表,让他赶紧去撤案。 见到王老表时,他正翻着白眼儿斜躺在椅子上喘粗气,都不用他们劝,他就说真得去想办法让官府撤案。 胡仙仙他们三人待得天明,就互相告辞。马鸣风笑叹道:“这世上有些事,本来就与鬼神无关,可非得扯上鬼鬼神神的才好办事。” 他们都无奈苦笑,马鸣风见他们似还有话说,就知趣先回衙去了。 程浩风望了望初升的太阳,对胡仙仙道:“有事情要记得我先和我说,我得清楚你情况才放心。你且等一等,我很快就能让你在京城有安稳落脚地。” “我到京城就住在逸鹤轩也行,反正我到京城的时候也不多,何必再另安排。” 程浩风劝道:“从京城到陵州我们虽然只需一个时辰,可总不能天天奔波?我想你在身边。你长住逸鹤轩确实有损你闺誉,我在闲云观中另给你建一所院落。” 听他说要另建院落,她忙拦阻:“不必劳民伤财了,我听你的,去京城长住就是。我去碧洗宫、或者我哥哥府里都行,你何必再另修院落?” “让你在别人的地盘上住,你不自在,我也不放心。你安心等着就是,我不会修什么富丽堂皇的楼阁,不会劳民伤财的。”程浩风说完后,让她先回家去。 “你先回京城,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为了谁先转身的问题,两人都推来让去好几次。 “听话,我想多看你一会儿,就看你背影也好。”他声音温和,语气却带了不许反驳的意味。 想着总不能为个告别的事就争执,她顺从地转身飞掠而去。她很想回头看看他,但又不能回头,她怕回头之后自己又忍不住和他说话,得耽误他时间。 不过,她的担心完全没必要,她忘了自己瞬息间就飞掠出几十里,再回头时哪还能再和他说话?程浩风目力再好,也难以看出百里之外,可她觉得背后一直有他目光在注视。 他们经历很多次别离,那些离别总难免有悲愁,不论把悲愁压在心底多隐秘的角落,也总是骗不了自己的。这次是真没有悲愁,因为明确知道会再聚,明确知道再聚之时他仍会关爱自己。她心里是甜的,就觉得背后有蜜一样的目光黏着。 回到胡家小院,陪着家人悠闲过了两天。十月二十九,皖州传来消息说已撤销案件,当然也撤销对杭无一的通缉。其他人都不知道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怎么莫名其妙就撤了,各种传言四起,但传言都不靠谱,官府、老舅爷家、胡仙仙他们都齐齐闭口不多做解释。 胡大仓夫『妇』也不问具体怎么回事,只要亲人没了麻烦他们就放心了。晚饭后,胡婶给杭无一备了一大桶水,里面满是柚叶、艾草、茉莉花之类,说是可以去秽气、扫霉运。 也不管有没有用,胡仙仙也让杭无一好好去泡泡,那是长辈对晚辈的美好祝愿,理应遵从。 胡仙仙坐院子里的藤椅上喝茶,等着她出浴再指点她练功。陵州气候温暖,虽是快到冬月,也还不算寒冷。简朴的小院中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胡仙仙真想日子就这么平淡过下去。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为谁奔忙 胡仙仙正怡然自得时,泥蛋儿兴冲冲地回来了。胡仙仙问他怎么没回来吃晚饭,他说是族长胡海忠请他吃饭,还要安排把他名字记入族谱的事。 “姐,你知道吗?我终于可以算是正经胡家人了,还给我取了个大名,叫‘胡尼丹’。” “胡尼丹?哈,听着有点像是外夷番邦那些人的名字。”她一家都当泥蛋儿是亲人,可始终没得到胡家宗族正式认可,没有把他入族谱。 以前胡大仓也提过这些,胡海忠都是拿话推辞。这次救了胡海忠,倒也让这事解决了。 “管他呢,反正有个正式大名就行。”泥蛋儿满脸通红,也不知是因喝了酒,还是因太高兴。 “你进了族谱就终生是胡家的人了,真不想回家乡去?”胡仙仙低声问他,他毕竟不是亲弟弟,要他只是出于报恩才留在胡家,她得劝他三思,另改他姓有些对不住他父母。 “我爹娘早不在了,亲戚们连卖我去给黑矿那么狠心的事都做得出来,回去干什么? 姐,我知道你是觉得对不起我父母,可他们要是知道我有了着落,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当年要不是阿爹护着我,你们救了我,我早死了。唉,就算不死,只怕也会落得跟酸头那样。”泥蛋儿说了这些话,胡仙仙也就放下心来。 父母身体渐弱,她不可能常在家中陪伴,哥哥更是几乎不回家,有泥蛋儿照顾家人,她省心很多。 姐弟俩说笑着,杭无一换了身青蓝道袍出来,也不和他们搭话,自去舞剑。 这次从京城回来后,她练功更加认真刻苦,只是脸上几乎没了笑影儿。 胡仙仙知道她是因血无仇之事心中难过,她不让自己有空闲时间想他,也要努力让自己功力更接近血无仇,想要为他分忧解难。 这痴儿……胡仙仙心内叹着苦笑两声,让泥蛋儿寻来两根竹竿,说要跟杭无一过过招。 杭无一先下手攻胡仙仙,竿指膻中。胡仙仙架住、挡开,清喝一声:“我要反击了,打你曲泉、阴陵泉。” 那是接近腿弯的两处『穴』位,胡仙仙这么喊着,却是竹竿点向她左肩而去。 杭无一本来是要眼疾手快地要招架,听到她喊声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护双腿。 竿中左肩,胡仙仙得意笑道:“傻子,明明都做出正确反应了,怎么要管我说什么?” 没想到师父不按规矩跟她拆招,她『揉』『揉』微疼的左肩,发狠反击,并暗暗提醒自己别再理师父说什么。 胡仙仙轻易化解她攻击,朝她挑眉轻笑说:“快护住血海、伏兔!”这两处『穴』位在膝上部近大腿处。 见胡仙仙手中竹竿画圈『乱』晃,杭无一认定她是用虚招逗她。于是,杭无一没有招架,而是侧身直击胡仙仙肋下。 杭无一出击之时,胡仙仙虚招变实,竹竿先点血海、再点伏兔。因杭无一攻她肋下时侧身误了一丝丝的时间,所以胡仙仙先打中她。 因用竹竿,彼此之间又控制好了力道,被打中后有点儿疼,却没伤着。 “阿姑,你打中我,我也打中了你,算不算平手?”杭无一有些兴奋地问。 “我们这不是真打,要是真打的话,我已经抢在你击中我之前削断了你的腿,你受痛之后根本不可能再有机会击中我肋部。生死之战,一丝丝的先手就决定存亡。”胡仙仙严肃说道。 杭无一想了想也对,自己是忍痛将那招数用实,若是真的打斗,自己腿上真受伤必然倒地,哪还能忍痛再出招? 不待她多想,胡仙仙让她再来攻,她收束心神,倾尽全力去攻。 胡仙仙化解她连连进攻后,又笑说:“三阴交、悬钟、足三里、委中、承山!” 这几处『穴』位都在踝部与小腿之间,杭无一注意着胡仙仙手中竹竿动向,同时眼角余光扫着下方,做好双重防备。 胡仙仙弓步侧身,将竹竿斜扫下地。杭无一身形呈防守态势,左脚略向前、右脚略向后地站立,双脚间距八寸左右。 胡仙仙竹竿扫下地之时,就是扫向她两脚之间,杭无一脚背挨了两下,连忙跳脚避让。 好容易避让开,胡仙仙竹竿竟是向她胯间撩去。她没料到师父会使出这种阴损招数,羞恼之下跃身而起,先避开攻击再举竿横扫胡仙仙面部。 胡仙仙弓步的身形本就比她跃起的身形矮许多,要避开她攻击不容易,必然会回竿架挡。 可是,胡仙仙没有回竿护己,而是趁她跃起就直击先前喊出的那几处『穴』位。这次攻击,胡仙仙稍加了力道,从三阴交而起,杭无一受击就呼痛,连连痛呼几声。 最后,跃身半空中的杭无一重重跌倒在地,泥蛋儿忙去扶起她。她疼得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又倔犟地忍着。 “姐,你下手有点重了……”泥蛋儿看着都有些心疼,胡大仓和胡婶也忙寻了『药』酒出来。 胡仙仙看了看杭无一,带她到屋里抹『药』酒。除了跌落下来的左腿蹭破一大块皮,其他地方都是青紫於伤。 “疼吗?练功不光要勤恳苦练,还要用心去练,多动脑筋。你这几天根本不是在练功,只是在发?泄心中闷气,对?那么练有什么用?” 杭无一抿唇忍下泪水,睁大眼睛看向胡仙仙。 “在打斗中什么阴损招数都有,不要因为对方出了什么坏招儿就情绪波动,冷静应对才能制胜。 还有,你不能在空中稳住身形之前,不要随便腾身半空。翻跃而起的动作看着很威风,其实根基虚浮,容易落败。当然,等你能够在空中悬停之时你就可以随意腾跃。 人都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你得让自己真正喜欢修炼,才能用修炼来调整情绪。你要是没有兴趣修炼,就起不到寄托情感的作用,调整不了情绪。” 胡仙仙说完之后,杭无一低头沉默很久,而后抬头问:“你意思是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才能转移自己情感?” “人有各种欲?望,或者说各种追求,求知欲是比食?欲?、『色』?欲之类还更强烈、更持久的欲?望。大多数男人受情伤后比女人容易恢复,可能就是因他们求知?欲比女人更旺盛。” 胡仙仙说了几句后,发觉杭无一完全没听懂,顿了顿再问她:“有没有什么让你废寝忘食,不问值不值得,只一心去完成的事?” “有?阿姑是想说男子多数都有让他们愿意全心付出的事业,而女子则多数是围绕着男子转圈儿,所以女子容易受情伤?事业追求会失败但不会变化,人却是不断在变化,所以女子比男子难以走出情伤?” 胡仙仙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倒比我想得透彻,应该是这个意思。我、我自己都说不太清楚……总之男子为了事业、为了义气冷落女子的事儿我见得不少,反过来女子冷落男子的事儿我还真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杭无一嘴唇向上勾了勾,算是在笑,“要不然我试试去当那样的女子,让阿姑见识见识?” “好,有志气!”胡仙仙『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好好歇息,用心练功,当你的功力、修为、思维这些发生改变的时候,命运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男女之间最好是都有除了对方以外的精神支柱,也谁都不冷落谁。” 杭无一重重点了点头,脸上终于展开浅浅笑容。 之后几天,杭无一渐渐恢复青春活泛的样子,胡仙仙深感欣慰。 冬月初三,忽然接到程浩风灵符传讯:急??速来 只是让她去,又不说清楚,会出什么事?胡仙仙按下心中疑虑,交待泥蛋儿监督杭无一好好练功,就要前往京城。 本来还担心杭无一会闹着要同去京城,谁知她只是乖巧地答应各种事情,并没有要求同去。胡仙仙想了想,应该是她不想和血无仇见面。 看着徒弟,她就想起自己过往之事,无奈而笑——没什么事的时候当然是矜持地守着自尊,要是血无仇出了什么事,杭无一绝对还是会飞快冲去见他。嗯,自己这不是急着要去见程浩风? 酉时,胡仙仙到得闲云观中,直去逸鹤轩书房见程浩风。 他神『色』凝重,见她来到也不多说什么问候的话,直接递给她一张纸。那纸上写的是各种要挟之语,知道胡仙仙看不太明白,她一边看,他一边做解释。 原来是慈安宫的掌宫太监李公公暗中挟持太皇太后,『逼』令韩泽熙让他当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李公公不仅挟持太皇太后,还在宫中好几处地方暗埋了炸??『药』,韩泽熙若是不答应,必将面临太皇太后身死、皇宫暴『乱』的境况。 “那些殿前军金龙卫是干什么的?怎么让一个太监在皇宫内埋了炸??『药』都没察觉?” 胡仙仙明白程浩风急着见她是因什么了,这件事不能声张,只能找绝对可靠的人暗中解决,否则会引起皇宫内恐慌。皇宫内出现恐慌情绪,必将使整个京城、乃至全国都蔓延恐慌情绪。可她不明白,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怎么出这种事? “李公公曾经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有一批忠诚于他的旧部。” 程浩风答完后,她明白此事必须要隐秘而快速的解决,还不能出任何差错。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身上寻着信心。而后,他再继续介绍具体情况。 第五百三十章 形势严峻 程浩风又再介绍说,这李公公起意挟持太皇太后最初是因嫉妒党本安,后来演变成对整个韩泽熙亲信派系的不满。 李公公曾在太监中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党本安以前只管御书房,李公公多次提携他。 因党本安时刻在德元帝身边,李公公凡事都敬他三分,就是想让他别在皇帝面前说不利的话。因此,他们的关系在德元帝时期是相当亲厚的。 胡仙仙当年入京受封曾和党本安同行,对他有些印象,对李公公则全无印象。程浩风提醒她,在蒯府盛宴之上她曾见过李公公。 她想了想,记起当年他们那桌人备受冷落,有个太监邀党本安去别桌同座,那个人就是李公公了。回想当时情景,两人当时关系的确算亲厚。 韩泽熙继位后,党本安因和周知事及乔且诗私交甚好,又传遗诏有功,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他不仅成了太监头儿,还拥有让百官都忌惮的权力。 李公公被废黜了司礼监的职务,只任慈安宫掌宫太监。虽说韩泽熙对太皇太后礼敬,对慈安宫的人也优待,但李公公要想掌些实权是不可能了。 为此,李公公曾请求调到司礼监,都被党本安驳回。李公公再寻机会让太皇太后在韩泽熙面前推荐自己,可韩泽熙以“仁孝治国,慈安宫各项事务比之司礼监事务更重要”为由搪塞开。 李公公由嫉妒党本安转为嫉恨党本安,三番五次给党本安使绊子,可惜都没能达到目的。 墙倒众人推,李公公的追随者越来越少,但还是有一批忠诚追随李公公的人。这批人不是不想换靠山,是以前跟李公公贴得太紧,没人愿意将他们拉到麾下。 这批人眼见李公公的势力衰落,他们再也不能跟着耀武扬威,就想着如何再打个翻身仗。 他们有人撺掇李公公谋划此事,有人帮他实施此事,还有人帮他寻外援以确保此事成功。 韩泽熙跟太皇太后并没有母子之情,他只是照礼节隔三岔五地去问安,去了也只是照形式说几句套话,没有发觉太皇太后神情异样。 办事之风都是上行下效,见皇上对太皇太后只是礼节『性』的敷衍,下属们更是敷衍了事。 那些侍卫到点儿就站站岗,该换班了就出宫去,根本没仔细盘问慈安宫中来往人等身份,也没细查来往人等所携物品。 “平时的疏漏没管,才造成今日祸患。且不论那些侍卫失职之事,唉……太皇太后也真是可怜……”胡仙仙感叹着,一个没了丈夫、没了儿子、没有知心人的全天下最尊贵女人,活得很可怜。 程浩风没理她那些感叹的话,待她说完,他再介绍说李公公是主谋,诚郡王韩泽灿也脱不了干系。 李公公具备挟持太皇太后的条件,具备埋炸?『药』的条件,却没有弄到炸?『药』的渠道。 叶冠英随时注意着诚郡王暗探在京城活动,他查访到暗探们与李公公的人有接触。这些炸?『药』应该就是诚郡王暗探提供,只是当时全以为那些暗探要搞什么破坏,没去管李公公要做什么,也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转移炸『药』。 “诚郡王到处煽风点火,是在试你们有几分实力?你有没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好此事?” 程浩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苦笑一下再说:“你以为这就算麻烦了?这只是并行的两件事之一,另外一件事就是老王妃也被挟持了。” “老王妃?她不是连王府都不住了,隐居在个老王爷墓旁的小院里吗?谁还挟持无权无势也无名的她?”胡仙仙知道太皇太后虽无实权,却有名望,挟持她确实能得到些权益。可是,老王妃连名望都没有,挟持她做什么? “老王妃对于朝中官员来说是个不重要的人物,对于皇上来说却是生身之母,母子感情深厚。”程浩风这么一说,胡仙仙明白挟持老王妃是威胁韩泽熙,并牵制救太皇太后之事。 韩泽熙由藩王入京继位,就相当于他过继给了太皇太后为孙,有责任孝敬太皇太后。虽说远房侄子过继给同姓亲戚继承家业在民间常见,也没什么大纠纷,但韩泽熙继承的家业是整个国家,他的一言一行就可能引发大纠纷了。 按情感上的亲疏来说,韩泽熙肯定要先救自己生母。按礼仪及重要『性』来说,韩泽熙得先救太皇太后。 要是救了生母,耽误救太皇太后,那些暗里反对韩泽熙的人就会弹劾他。指责他不孝不恭,忘恩负义,是故意害死太皇太后。 要是救了太皇太后,耽误救生母,那些人又会指责韩泽熙无情无义,得志忘本,连生身母亲的死活都不管。 “呵……这是故意下套儿啊。唉,不过这伦理之事还真不好说,一切全靠互相尊重体谅。 胡守备夫『妇』是不在了,要是在的话,我父母和他们都出事,我哥肯定都不知道该先帮哪边。 泥蛋儿父母也是不在了,要是他遇上那样的事也难办?皇上也挺可怜的,左右为难。” 程浩风长叹两声:“所以,我们必须全力确保太皇太后和老王妃都平安康泰。我再给你说说老王妃那边的情况,你也分析一下要救人具体该怎么布属。” 老王妃在老王爷墓地附近隐居后,各项用度都大减,力求简朴,只为向天下人示意她不会威胁太皇太后的地位。 她的用度一减,原先王府里的仆人就裁掉一大半,各种要采办的物品也缩减一大半,卞采办这个”采办”是再无油水可捞。 卞采办曾向原来的周管家如今的周知事请求,想到京城的织造局、窑务局之类机构谋个事做。周知事说自己年老体衰,都只当个道观知事了,根本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拒绝他请求。 这种推托之词哄得了别人,哄不了阅历颇多的卞采办。这闲云观表面上看来只是皇家修的道观,只是比其他道观隔皇宫近些、建筑更宏伟而已。他却知道闲云观实际上是皇帝安置心腹之人的所在,周知事更是能办很多朝中官员在明面上办不了的事。 周知事要想给谁弄个有油水的差事很容易,凭着他们多年共事的交情,卞采办的请求也不过分。周知事拒绝他就是不信任他,把他排除在韩泽熙原先的故旧之外。 周知事确实不信任卞采办,拒绝他是因他儿子卞广策曾是廓州厢军统领,与诚郡王走得近。 卞采办起初没想到这些,回泰兴府后本来想辞了王府的差事再另谋高就,他儿子卞广策却让他暂且忍耐。 卞广策与诚郡王交好,自请调到宜州任厢军统领就是为了探查韩泽熙在泰兴的动向,好在德元帝驾崩后有先下手的准备。可没想到藩王争位的事没出现,韩泽熙没费一兵一卒就直接受诏入京继位。 没能提前知晓韩泽熙动向,没有在韩泽熙入京途中设陷阱,卞广策这颗棋子成了废子,因此诚郡王狠狠责骂卞广策。 诚郡王想要寻人挟持老王妃,得知此事,卞广策为了讨好诚郡王,就举荐自己父亲去实施此事。 卞采办在王府多年,行事便利,他还收买老王妃贴身嬷嬷,辅助自己成事。王府中其他人只知道老王妃卧病在床,不知道她被挟持。所以,岑载道虽掌管原先王府改建的启瑞宫,常去看老王妃,也没能提前发现异样。 卞采办向皇上提的要求是自己去绫锦院管事,儿子卞广策当金龙卫将军,不答应条件就勒死老王妃。 这两件事都是秘密传信来威胁,知道的人不多,但因多次递交才交到韩泽熙手中,还是有十余人知道。 程浩风再次向胡仙仙强调,这两件事都必须要办好。否则,答应李公公和卞采办的条件将受制于人,不答应也会让皇上处理政务陷于被动。 “泰兴府那边不能让岑道长处理,他过于刚正不适合处理这种要慢慢周旋的事,其他人又不可靠,那就只有等你去亲自处理?你是想问问我的意见先救哪边?”胡仙仙看着他问。 程浩风微颔首,她又皱眉说:”泰兴城外即使出事,也不会很快扩散消息,可以寻其他理由遮掩过去。 皇宫里要是出了事,很快就会传得天下皆知,想遮掩都遮掩不了。并且,卞采办只是威胁老王妃一人生死,李公公之事威胁到了皇宫内很多人生死。 其实你心里早有决断该先救哪边,只是心有不忍,心有不安,想有人与你一起分担那难受的滋味。 浩风,不是怪你要狠心抉择谁生谁死,是怪诚郡王出这种有违伦常的狠招。再者,我相信我们可以保两位母亲都平安康泰。” 她这番话说完,他紧握着她的手,心内稍定:“先救太皇太后就必让老王妃面临的危险加重,皇上必是心内如焚。唉……” 此时此刻毓盛宫内同样有一双紧握的手,韩泽熙也做出先救太皇太后的决定。外人看来他是沉着冷静到有些木然,沈竹君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有人理解自己所做决定,程浩风更有处理事情信心,片刻后他放开她的手,二人再商议具体办法。 程浩风打算先让人潜入慈安宫中寻着太皇太后所处位置,再让人扮成太皇太后的模样,把真的太皇太后带出来。然后由假的太皇太后跟李公公周旋,套出埋藏炸??『药』的位置。 只要太皇太后安全了,又撤了炸?『药』,此事就算解决。胡仙仙当然知道,潜入慈安宫假扮太皇太后,向李公公套话这些事只有她来做。 可是,要平安带出太后,要了解李公公情况去套话,光靠隐身术偷偷进去可不行。 关于这些疑虑,程浩风说早有安排,因李公公主要是想掌权而不是想真弄得鱼死网破,所以慈安宫杂务都如常在办。太皇太后所需一应衣食赏玩之物照常奉送,程浩风计划随送东西的人入内,如此更便于接应。 第五百三十一章 步步为营 531 确定好如何进入慈安宫后,他们就翻检最近会有哪些按常例去送东西的。胡仙仙看到其中有一件事是,冬月初六西郊张家将送蜡梅盆景入宫。 这西郊张家就是杜婉兰的夫家,每年冬月都会送蜡梅盆景入宫。之所以提前送去,而不是等到开花后才送去,是因得有个适应水土的时期,待到花期盛放时才开得繁艳。若是开花了再送来,没几天就会蔫了。 见胡仙仙指着这一条,程浩风思索片刻后说:“运花木的车阔大、又有枝叶遮挡,带东西出入宫中相对容易。再者,张家与我们是故交,也值得信任。” 他们定下此事后,才发觉已到旭日初升之时。幸好二人都是仙体,常人这般不眠不休的商讨问题,身体可受不了。 程浩风叫来血无仇,让他去找碧洗宫的叶赛英、阮文月和桑文秀,暗中吩咐她们到张氏庄园外等着。 寻阮文月、桑文秀两个一起行动,是因有些事一般仆役做不了。找到炸??『药』后,要先悄悄撤出宫外,得让张家运送花木的马车反复几趟,仆役们应付不了突发状况。她们两个人来京城不久,又少出门,扮成张家丫鬟不会惹人怀疑。 并且,救出了太皇太后也不能立即揭穿阴谋,只能悄悄解决掉李公公,那么太皇太后得在皇宫外呆几天,叶赛英可以近身护卫。 程浩风和胡仙仙再细思所做谋划,没有找出大纰漏才一起去往张氏庄园。他们是隐身而去,先进了内院找到杜婉兰,再让杜婉兰把园外等候的叶赛英她们三人请入园中。 她们三人本与张瑞娟交好,来此看望朋友并不奇怪,程浩风登门拜访就有些引人注意了,所以他才和胡仙仙隐身而去。 杜婉兰不只一次见过他们用法术,所以对于他们出现在面前也没有惊恐。照他们吩咐遣走奴仆后,请进叶赛英三人,再让丈夫张敦、女儿张瑞娟都一起来议事。 胡仙仙说明来意,和需要他们相助的具体事项,他们都点头同意。但是张敦长叹几声,似有不情愿。 “张员外,此事只需你们辅助去办,不会让你们涉险的。”程浩风出言安慰。 “能为皇上分忧,荣幸之至,哪怕危险?只是……我听人说皇上不太喜欢我园子里的花果,明年该我们送的那些份例就得转给其他人……”张敦偏着头说道,似是疑问其实是陈述事实。 程浩风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商户们并不指望往皇宫里送的东西能赚多少钱,为的是那份荣耀。不管什么东西和“贡品”“御用”沾上边,都能抬高多倍价钱还同样畅销。 “从未听皇上说过对张家的花木果品不满意,倒是听皇上说起过这‘张氏庄园’的牌匾旧了,想亲笔提字给你们换个新招牌。” 程浩风暗语许诺给张家御笔亲提的牌匾,让张敦完全定下心来,全力配合他们在冬月初六去慈安宫之事。 冬月初六,张瑞娟同着张家的管家嬷嬷带了六个小厮、四个健壮仆『妇』,连同阮文月、桑文秀扮的丫鬟乘车送蜡梅盆景往皇宫而去。 胡仙仙和程浩风隐身随在他们车队之后,他们是要探问好情况才能行动,不现身为好。 血无叶赛英则在闲云观的逸鹤轩中等着,只等救出太皇太后。到时候,血无仇需守护外围,而叶赛英贴身护卫。 送这些东西的车队是不能由正门进的,进侧门都不行,得到皇宫后角门。到了那里有慈安宫的小太监等着,带他们进宫。 后角门外,小厮们把盆景从马车上搬下来,放到皇宫里推出的平板车上,就赶车到旁边专门等候的地方等着。 除了太监和金龙卫以及下旨召见的大臣,一般男子是不能入宫的,所以小厮们只能在外等。而那些莳弄花木的事儿得张家人去做,外人不懂,也就每次带几个健壮仆『妇』同去,方便莳弄。 那来引他们去慈安宫的小太监与管家嬷嬷已是混熟了,见了张瑞娟、阮文月、桑文秀三个生面孔就问她:“怎么换了三个这么年轻的丫头来?她们会不会栽花种草?别弄坏那些花儿草儿的。” “先前那几个人都年纪大了,病痛多,病得今天都下不来床,只好换了人。”管家嬷嬷低头笑答,悄悄塞块碎银给小太监。 小太监顺手接过去就塞入怀中,管家嬷嬷见他收了银子,脸上的笑容就更自然了一些,又说:”这两个丫头是丫鬟,这姑娘是我家小姐哦……” “嗯?张小姐亲自来送花?”小太监朝管家嬷嬷所指的张瑞娟看去,面『露』惊疑。 “嘘……”管家嬷嬷把小太监拉到墙角边,生怕别人听到。因这些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都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直接出来送花木实在有损颜面。 管家嬷嬷的动作让小太监更疑『惑』了,她叹两声后见这条路别无他人,才低声道:“我家小姐也到该出阁的年纪了,老爷夫人让她亲自来送盆景,是想让她见见太皇太后,沾一沾太皇太后的福气和贵气。” 小太监盯着不远处的张瑞娟看了看,见她生得身姿挺秀、面容姣好,就搓了搓下巴后问道:“我估计你们是想让张小姐在太皇太后面前晃晃,让太皇太后喜欢她?所谓的沾福气和贵气,就是想让张小姐能伺候皇上?” “倒也不敢生那般妄想,但若太皇太后能抬举我家小姐,要嫁个王孙公子应该不难。”管家嬷嬷慢慢地在袖中掏『摸』着,小太监看出那半『露』不『露』的物件儿是块玉佩。 “唉,当父母的谁不想女儿嫁个好人家?你们这招儿啊,别人都用过了,要不然我为啥这么快就看穿? 你们还不知道?当今皇上专宠沈皇后,多少名门淑女想亲近皇上都没机会了。她们跟你们一样想来个曲线邀宠的法子,以为先讨好了太皇太后,皇上总得看在太皇太后面上给她们亲近机会? 呵呵,可皇上压根儿就不会因此多看她们两眼。 这种事儿多了,太皇太后也嫌烦,再不揽这些事。如今见太皇太后的面都难呢,你们还是别白废心机了。” 管家嬷嬷并没有因这些话就气馁,再说她也本不是真为了让自家小姐来攀龙附凤。她说这些只因来之前国师就嘱咐她要多套话,尽量弄清楚太皇太后所在位置。 这慈安宫是三个套院、两个跨院构成,其中还有一个小湖、一个大花园。程浩风他们虽可隐身不被发现,要那么每个角落都去寻一遍也是费力。 并且,若不了解清楚太皇太后状况,也怕出错漏。毕竟她与韩泽熙不是亲生母子,万一此事是她与李公公合谋,借此反对韩泽熙为帝,那他们来救她就是反落陷阱。 管家嬷嬷将玉佩完全『摸』出来,递到小太监手上说:“我们小姐也并不是要面见太皇太后,只要能远远地望见太皇太后圣颜就知足了。” “哦?真的是只要远远看上两眼,沾点福气贵气就好?”小太监指尖摩挲着玉佩,他在宫里也见识过不少金银珠宝,识得这块玉佩的玉质不错。 “可不是就想远远看看吗?太皇太后随帝师信佛,常在佛堂那边念经礼佛?”太皇太后从前倚重帝师法略,程浩风他们却与法略不和,所以让管家嬷嬷也探探法略近况。 “没呢,如今帝师也来得少了。”说着话,他们就到了慈安宫大花园门外。 小太监不再与管家嬷嬷闲扯,指挥着她们把盆景从平板车上抬下来,摆放到暖棚外。 摆放好后,张家的仆『妇』再修剪了一遍枝叶,又和宫里管花木的宫女交待好怎么莳弄这蜡梅。如此便算事完,待得花开,再摆放到太皇太后想摆的地方。 “这位小公公,我求你的事儿……”管家嬷嬷见小太监就要带她们出去,急切拉着他说:“我们不让你为难,你去问问掌宫的李公公能不能让我们有个机会?这是孝敬李公公的。” 又是一块玉佩递到小太监面前,这可比先前那块玉佩玉质更莹润纯净。小太监得了玉佩就去见李公公,只不过在递上玉佩时,他把那块稍劣的玉佩送了出去。 不一会儿后,小太监返回,让她们朝宫内最高的一处阁楼望去。 那处阁楼上是太皇太后带着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在赏景。只见太皇太后还不到五十岁,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痕迹,只是目光中满含忧愁。 望见太皇太后,张瑞娟与管家嬷嬷她们都很惊喜的样子,又都对小太监千恩万谢。 不多时,陪侍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太监就借口说阁楼上风大,让她回屋歇着。 太皇太后离开阁楼,张瑞娟她们也离开皇宫,程浩风和胡仙仙则隐身飞上前去跟随太皇太后而行。 下阁楼,绕穿堂,到得原先太皇太后日常起居的正房旁,进了宫女值夜休息的小屋。 小屋是个套间,他们进了内里连窗户都没有的那间屋。屋里有熏臭味,是墙角的马桶所发出。看来,太皇太后这些时日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间屋内。 进屋后,太皇太后就闷声不响坐在床边,两个太监退了出去,两个宫女胁立两旁。 “你们这么对哀家,就不怕被诛灭九族?”那两个太监走后,太皇太后责问宫女。她声音柔细,语气却是郁怒满满。 第五百三十二章 套问对手 太皇太后很具威胁『性』的话语,没让两个宫女畏惧,一个宫女冷声嗤笑,另一宫女更是伶牙俐齿地反驳起来。 “我们是为了你好!你就是个没丈夫、没儿子、没个贴心人的可怜老太婆,连法略都不来巴结你了,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你能恢复以往的风光!” 太皇太后双手发颤,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她很落魄、也很伤心,她自问驭下宽和,怎么会遭他们这样对待? 从以前当太子妃、皇后、皇太后、到如今当太皇太后,奴仆犯错,她至多严厉训斥几句,从来没有打过奴仆,更没有动不动就让人拖出去杀谁。 宏成帝少年不得宠,她与宏成帝是从微贱之时伴到尊荣之时的,所以当年后宫内并没有什么暗里争宠的血腥事。所谓皇家无情的话,她向来是不信的,没想到让奴仆狠狠摆了一道。 宫女见她气得脸上血『色』全无,非但不生怜悯之心,还嘲笑道:“你总称自己是‘哀家’,这个模样儿但真是像哀哀戚戚的『妇』人家了。” “是呢,是呢。我们对你多好,见你伤心了还陪你说笑。哪像皇上啊,这么多天也没个回音,怕是不会管你的死活了。唉,还是得我们伺候你吃喝拉撒。”一个开始损人,另一个就接着挖苦。 “胡扯!韩泽熙跟哀家再不贴心,也不会拿哀家当木偶、当囚犯!”太皇太后双眉掀起,厉声驳斥。 她何尝不明白皇上给她的是表面敬重,可表面敬重也是敬重,她在人前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韩泽熙不论如何也留了几分体面给她,比受这些奴才折辱好过千万倍! 听了太皇太后这番话,能感觉出韩泽熙虽与她关系冷淡,但因二人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她还是信任支持韩泽熙。 于是,胡仙仙与程浩风对视一眼,准备出手营救。 那两个宫女守在这小屋里也是无聊,以往在太皇太后面前喘气儿都不敢太大声,如今可以对她冷嘲热讽,也就想多在嘴皮子上过过瘾。当她们还要开口再说时,却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 见此情况,太皇太后受了惊吓,眼睛瞪得老大,随即又反应过来没人看守她了,她霍然起身就想打开房门逃跑。 好在她是个沉稳又有修养的人,没有大喊大叫,否则惊动外面守着的两个太监得添麻烦。程浩风和胡仙仙赶紧现出身形,拦住她去路。 “请太皇太后莫要惧怕,贫道定保周全。”程浩风低声说着,双手挥舞间变出一把黑椅。 “多谢国师相救。”太皇太后看了他们几眼后,已明白大概情况,没有多问,坐上黑椅只待离开这里。 程浩风对胡仙仙嘱咐道:“一切小心为上,万不得已就任由李公公去闹,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 他这么说是因太皇太后已救出,而韩泽熙带着后妃及亲信以郊祭拜天、巡访民情为由出宫去了,不怕李公公引爆?炸?『药』。 胡仙仙只是笑着答应,心中暗里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任由李公公去闹。她要尽全力把那些拆撤出去,宫里剩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是杂役,但也不能让他们送死。 见程浩风带着太皇太后隐身遁出,胡仙仙缓缓转圈变为太皇太后的模样,再翻手施出灵力让两个宫女站起身醒来。 两个宫女『揉』着后脑勺悠悠醒转,一个说:“这几天都没睡好,我真是站着都能睡着。” “是呢,就是止不住的想打磕睡。”另一个说着就打起哈欠。 胡仙仙忍不住笑了笑,她们觉得太皇太后似乎笑得很古灵精怪,就疑『惑』对视着。 太皇太后在最荣光盛宠之时都很少有完全展开的笑容,再开心只是抿嘴微笑,怎么在这种境地反而那么笑? 然而,她们再看向太皇太后时,只见她仍是落难贵『妇』的样子……锦服霓裳难掩悲戚、满头珠翠难压哀愁、脂褪粉消全堆怨愤。 她们只得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而胡仙仙也只得呆坐不动。她们说什么都不敢搭腔,也不敢有动作,她怕『露』馅儿。 如此一来,这两个宫女倒有些心慌了,真把太皇太后气死了,她们也没法交待。 她们让那门外的两个小太监进来劝她,她还是一言不发。到了饭点儿,太皇太后以往总会吵闹赌气不肯吃饭,最后总还是要吃几口。这次是看也不看饭菜一眼,铁了心要绝食。 此种情况让他们不知如何应对,只得上报,请李公公亲自来解决。 李公公来了之后,就让其他宫女和太监都出去,他亲手将盛粥的小碗捧到太皇太后面前,舀粥喂她。 “娘娘,老奴所做一切真是为了你好啊。如今这宫里还有多少人是以前的旧人?娘娘啊,只有老奴掌了权,你才能一直风光呢。” 胡仙仙侧开头,不吃他喂的东西,也不答言。这举动在李公公看来,这是太皇太后心里有气在使『性』子,其实是胡仙仙怕他看出破绽。 “娘娘,老奴如今五十一岁了,还能有几天活头?老奴又是个无儿无女无亲人的,做这些事为了谁?都是为了报答娘娘当年的知遇之恩啊! 真的,当年宏成帝还未登基,太子地位屡屡受到威胁,东宫的人都过得整天提心吊胆。 娘娘你成为太子妃后,东宫才有了些活气儿了呢。那一年,我二十一岁,你十八岁,唉……都过了三十年了。 娘娘,你不会忘了?是老奴忠心耿耿为你和太子办事,才有后来的宏成帝顺利登基,你才能当皇后。 也是老奴勤恳地辅佐德元帝,你才能安稳当皇太后。你怎么就不念旧情,跟外藩进京的韩泽熙站一个阵营,倒把老奴晾在一边儿?” 李公公这番话言辞恳切,胡仙仙都不知道真正的太皇太后听了会怎么想。她皱了皱眉,自己要是再不应个声儿,这李公公就该怀疑自己了。 “小李子,亏你还记得宏成帝和德元帝,你这样待哀家,对得起他们吗? 说起三十年前的事,哀家记得宏成帝太子之位不稳是因贵妃争宠,想立她所生幼子为太子? 你当年是不是得罪过那位贵妃?哀家记得你差点儿被她打死,是哀家求情留你一命! 为了此事,哀家当年被罚跪两个时辰,又被罚没一年例银。你记不记得?” 李公公愕然看她两眼,以往说起这些事,太皇太后总是厉声反驳自己对奴仆们也如何的好,从来不会这般平静又威严地具体说某事。 面对这样的太皇太后,李公公有些心慌,他嗫嚅答道:“记得……老奴记得……正因我们主仆共过患难,才应该互相配合,『逼』迫韩泽熙就范啊。” “记得就好!”胡仙仙不再多言,也不对合作『逼』迫韩泽熙让李公公掌权之事表态。 她哪知道太皇太后三十年前的事儿?只不过民间都说这太皇太后仁德,初当太子妃时曾为了救个小太监让自己受罚。 既然李公公说了他们三十年前就认识,那肯定是知道这事儿,就算他不是那个被救的小太监,也可以说是天长月久记混了。反正,能表明太皇太后对奴仆也很好,堵堵李公公嘴就行,免得他总说他有多劳苦功高。 李公公见她还是对胁迫韩泽熙的事持反对态度,很有些生气,但她表『露』得又模棱两可,让他想着或许可以再劝劝。 “韩泽熙表面恭顺,实则对于他生母没能封为太后之事,颇为怨怅。”李公公说话之时低眉顺眼,没了先前的骄矜自夸之态。 “皇上对慎王妃没能封为太后之事有怨怅,也是人之常情,只怪那些书呆子大臣非要弄些什么古怪礼仪。 哀家只是皇上的远房婶母,皇上能优待哀家和哀家亲眷,那就是莫大恩德了,哀家还有何奢求? 小李子,这时辰约莫快子时了?你且退下,哀家得歇息了。” 胡仙仙准备今天只是套问些李公公心中所想,先不提炸?『药』的事儿。等『摸』清了李公公所思所想,再慢慢套出埋设地点。 李公公退了出去,让那两个宫女服侍太皇太后睡下。胡仙仙睡前才知道那满头珠翠、那层层叠叠的衣衫都是要别人帮着褪的,也难怪一个人要那么多奴仆伺候。就这样还只是被软禁时最简单妆扮,要是逢年过节的礼服还不知道怎么麻烦。 终于能轻松躺在床上了,那两个宫女也在旁边打地铺睡下。胡仙仙使劲儿咧嘴瞪眼,她得让绷了半天的脸皮好好动一动,生怕这脸变僵了。 脸蛋儿被拧了拧,她知道是程浩风来了。他比她功力高,她看不到他,小声问:“你来做什么?” 屋子里更暗了几分,是他变出黑『色』幕布笼住了床。隔开其他人,他才回答:“来看看你,再来给你传递太皇太后说的一些情况。你刚才怎么知道我来了?那么明目张胆的朝我做鬼脸儿,就不怕被发现?” “我没朝你做鬼脸儿,只是板着脸太累人,动动脸轻松轻松。” 她此刻样貌声音完全是太皇太后的样子,神态语气又完全是胡仙仙的样子,程浩风看得很别扭。他说那两个宫女不会醒,这黑布笼罩内也没人会看到,让她变回本来模样。 “呼……变成别人的样子真难受……你把太皇太后安置妥当没有?” 他点头表示都妥了,又说:“太皇太后猜测李公公可能已经知道我们不会妥协,早有心下狠手。并且除了宫中埋炸?『药』之外,李公公也许还有其他后招。 皇上要带后妃出宫巡游,李公公也能猜到是为了避开目前危境,他似乎也不着急。 也就是说,他不认为炸死皇上或者其他人是他要挟我们的最大筹码……” 胡仙仙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沉默思索好一会儿之后,突然说:“李公公知道皇上要出宫,但没有阻拦?难道……皇上有可能出了宫更危险!” 第五百三十三章 渐露真相 胡仙仙此言一出,程浩风立即撤开黑布幔,朝她深深望一眼之后就飞身而去。 不论是挟持太皇太后还是挟持老王妃,都是为了要挟韩泽熙。要挟得来的东西难以长久,只有李公公、卞采办这样的人才会用要挟之法。 太皇太后对李公公算是熟悉,她猜测李公公有后招,只因她曾面对他的威胁。然而,一个没了权力的太监是难以在宫外掀起大浪的。所以,真正有后招的是诚郡王! 皇宫之内守卫森严,李公公即使能暗埋炸?『药』,也难以及时引?爆,就算有几处爆了,也未必能炸着重要人物。要对韩泽熙造成最直接的威胁,当然是直接刺杀他! 韩泽熙带着后妃及部分官员出巡,随从侍卫必然没有皇宫之内多,随同的人员却相对复杂很多,实在是刺杀良机。 程浩风来不及告别就匆匆离去,胡仙仙知道他看向自己的意思是让自己多保重。她变回太皇太后的模样躺好,再解了那两个宫女身上所施之法,但仍让她们昏睡着。 冬月的京城在夜里已是很冷,有很多贫苦人家的寒夜变得难熬。她不畏寒冷,但也难熬,没法儿睡还装睡真很难熬。 冬月初七辰时,听到那两个宫女起身的声音,她才微睁开眼睛眼睛,假装是被她们吵醒。 其实,她这么做也没掩饰过去,两个宫女还是觉得她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以往,太皇太后都是不会安睡的,不是让她们端茶送水,就是长吁短叹吵她们,哪会像昨夜那般让她们舒坦酣睡? 只不过,两个宫女都只是随大流的普通人,她们不会深究这些细节的蹊跷处是什么原因。平凡和不凡的差距就是这样,简单小事会看出完全不同的结果。 可能是睡眠足了,心情也好了,两个宫女伺候太皇太后起身梳洗时没再冷嘲热讽。胡仙仙也不惹她们,只是呆坐屋内。 到得中午,李公公亲自送了饭菜来,她还是端坐椅子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娘娘,你真要为了韩泽熙不顾『性』命?你若是绝食死了,他恐怕也不会感念你的恩德。”李公公没有好言好语的劝她,反而让人把饭菜都撤了下去。 胡仙仙冷冷扫视他两眼,他挑了挑眉得意笑道:“老奴刚才了个消息,说是昨夜皇上在京城郊外遇袭,若不是国师及时赶到,皇上必定命丧黄泉!啧,后来捉住了一个俘虏,说是娘娘你安排他们刺杀皇上!” “什么?”胡仙仙惊愕反问。 李公公白净无须的脸上堆起笑容,笑得他的皱纹都凑拢来,竟有那么点儿娇媚味道。胡仙仙竭力压下恶心感,专注等他详说事情始末。 他见她很有兴趣听的样子,扭了扭腰之后在她旁边凳子上坐下,绘声绘『色』讲起来:“昨夜子时末刻,月黑风高。京郊离城六十余里处,却是锦帐连营,灯火通明。 皇上巡游,百姓夹道欢迎,争相目睹圣颜。即使在夜里,皇上也在接见当地年高德劭的老人,以示亲民。 在送走最后一位老人后,皇上已感疲乏不堪,就要回沈皇后所在的帐中歇息。在从处事大帐走向就寝大帐的那十余步路上,有党公公与霍将军带着十余名精锐护驾……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突发异变。营帐之中的灯接连熄灭,刀剑相击的声音从四方响起,十余个黑衣人齐齐围攻皇上。 侍卫们拼死护驾,浴血战斗。党本安护在皇上身前,以自身为盾牌,腹部和腿部都受了伤。 霍飞在皇上背后侧方击杀那些黑衣人,护送皇上往马车方向跑。只要脱离开那些黑衣人包围圈,就有办法聚拢侍卫,反击黑衣人。 就在霍飞霍将军快要成功的时候,一个头发卷曲的怪人凌空飞来。那怪人连连杀了好几个侍卫,手握金刺就要刺中皇上,霍将军以刀挡刺! 啧,也不知那怪人用的金刺是什么武器,竟然把霍将军的宝刀都给震断了! 眼见皇上命悬一线,国师从天而降!国师手中利剑寒光暴起,那怪人也是警觉,飞速用金刺抵挡。但他还是迟了一步,被剑气伤了肩膀。 受伤后,那怪人不再恋战,赶紧逃跑。没了那个怪人助力,国师三两下就收拾完那些黑衣人,只在最后留了个活口『逼』问。” 她脑海中浮现着程浩风大显神威,英勇救人的样子,竟是不自觉地勾唇浅笑。 “你以为韩泽熙被救了,就万事大吉?你别忘了,俘虏说刺杀之事你才是主谋。”李公公见她笑纹明显,出言讥讽。 胡仙仙暗道侥幸,还好这李公公是误解自己笑的意思,要不然就让他看出破绽了。 “哀家被你挟持,软禁在慈安宫中,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此事,哀家哪能叫什么黑衣人去刺杀他?皇上明睿,不会听那血口喷人的诬蔑之言。”胡仙仙尽力学着身衰体弱之人的微喘声音,语调有些压抑的怪异感。 她的怪异语调让李公公认为她是情绪起伏太大所致,就揶揄道:“娘娘,你自幼家教颇严,只怕是没听过很多俗话儿?有句俗话儿是这么说的,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胡仙仙厌恶地瞪他两眼,侧开头。一是真的厌恶他;二是激激他,看他说这些目的何在。 她没有责骂李公公,但流『露』的轻蔑之意比责骂更伤他自尊。他气哼哼地说起来:“你瞧不起我?你总有一天会落得比我更下贱!你就等着韩泽熙抓你起来,对你严刑拷问! 你也是经了那么多事的人,你想想!就算这刺杀事件韩泽熙会相信你,可你能保证他心里半点儿都不留疙瘩? 日子长了,有些小疙瘩就解不开了,说不准以后会出什么事,他就会完全的再也不信任你! 到时候,给你扣个弑君谋反的罪名,不但你要人头落地,就是你娘家那些亲戚也会跟着遭殃!” 胡仙仙眉峰聚拢,不知是诚郡王还是诚郡王谋士策划了这些事,总之主谋之人真是心机深沉。这个连环计,不管韩泽熙和程浩风怎么应对,都会有所损失。 胡仙仙皱眉苦思的样子,在李公公看来,是太皇太后的意志似乎是有点动摇了。 他又说了不少挑拨离间的话,胡仙仙不搭言也不反驳,当然不是她被说动了心,只是她想冷静考虑该怎么应对。 李公公说得口干舌燥之时,胡仙仙让那宫女进来,吩咐她们给他奉杯茶。 太皇太后虽被软禁,却从来不给他们好脸『色』,这奉茶之举虽说不上是低声下气讨好他们,但也算服软。李公公将茶一饮而尽,有些欣喜若狂。 “小李子,你且退下,哀家有些乏了,想歇歇。”胡仙仙『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忧思伤神的样子。 “奴才告退,娘娘安歇。”李公公恭敬退出屋子。 见他走后,胡仙仙指使起那两个宫女:“哀家的腿脚有些发麻,这肩膀也是酸疼得很,快来给哀家捏肩捶腿。” “李公公只让我们看紧你,可没让我们服侍你。” 胡仙仙微眯了眯眼睛,盯着她们说:“你们不是说软禁哀家是为了让哀家恢复风光日子吗?怎么这点小事都推三阻四,不听吩咐?哀家是不是得让李公公好好调??教调??教你们两个?” 有句话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可还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皇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李公公又对她客气了很多,谁知以后会怎么样?两个宫女面面相觑,最后互递眼『色』,还是决定听她吩咐。 胡仙仙斜躺椅子上,心内窃笑:嘿嘿,有福不享是傻子,谁让你们两个昨天对着我说那么多歪话?不使唤你们一下,那岂不是白当了一回太皇太后?还别说,这宫女是学过按摩的,得人真挺舒服。 到得晚上戌时初,李公公送了晚饭来。浑身都通泰舒坦的胡仙仙让那两个宫女先出去,压低声问:“小李子,你且直说,你们除了拿哀家要挟皇上给你们高官厚禄,还想让哀家做什么?” “娘娘不愧是凤凰一般的人物,果然聪明。奴才想让娘娘告诉天下人一些真相,一些只有你才知道的真相。” “真相?哀家从未欺骗过民众,要说什么真相?”胡仙仙猜得出这李公公还有所求,却想不出什么“真相”。 “娘娘的亲生儿子德元帝驾崩之时,真的留有口谕,说要当时还是慎郡王的韩泽熙进京登基?没有!德元帝当时已经病得神智昏愦,口不能言,最后说那些话,都是国师用妖法所为!”李公公说这话时目光森寒,森寒中又带些兴奋。 “哀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岂会有假?我皇儿当时回光返照,才得已暂时精气神复原,定是上苍佑我法朝不灭才令他说出口谕。”胡仙仙知道了,他是要借太皇太后之口否认口谕之事,让韩泽熙这个皇位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李公公以为她想通了,要和自己合伙,没想到她还是不肯听他安排,就『露』出狰狞怒容:“老太婆,你再固执下去,法朝会不会灭我不知道,你自己是只有等着惨死!” 胡仙仙假装吓得瑟缩起来,低声问:“你们……到底要哀家做什么?哀家……可不敢公然与皇上做对……” 见她这般,李公公松了一口气,语气稍缓和:“你颁布懿旨,号令天下忠义之士翦除篡逆反贼! 只要你说当时德元帝所留口谕是假的,是党本安『逼』你所为,必让天下人反对韩泽熙。 只要你肯配合,扳倒韩泽熙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五百三十四章 问出根底 胡仙仙认为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可能就算太监的最大追求,可看着李公公眼里的狂热,她明白对权力的追逐是永难有满足之时。 “不可……不可……如此会引得各地藩王争位,天下大『乱』的。” 她惊慌反对,她觉得真正的太皇太后必会如此表现,想暗掌国家权柄,如此居心实在可怕。 她一度质疑程浩风施术令德元帝留下口谕的做法,此刻却是觉得他那么做的确能最大限度减少争斗。皇位之争从来都是血腥的,区别只是多与少的差距,与其掀起血雨腥风让敌对之人登位,不如选择相对能控制、相对友好的人辅佐。 见她不答应,李公公声『色』俱厉说道:“笔墨纸砚都备好了,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否则……” “否则就勒死哀家?哼,你以为哀家怕死?” 李公公大笑起来:“勒死你?哪能那么容易让你去死?我们会演一出戏,让那逃走的刺客来找你,坐实你就是主谋的谣言!你想想你会面临什么境况!” “卑鄙!”这连环计真是设得卑鄙。 李公公“啧啧”两声:“娘娘,你还真动怒了呀?这表明你不怕死,却怕受冤屈是? 嗯,也对,你岁数也不小了,享的福也不少,死了也算活够本儿。 可你要是背上弑君谋反的罪名就不一样了,你娘家亲戚,你那些故交旧友,可得全遭殃。你怕他们受牵连,你就好好配合我呀。” 胡仙仙见他已经放松警惕,以为完全控制“太皇太后”,就进一步示弱,犹豫说道:“哀家如今身不由己,只求别再连累他人,小李子你就不能念在几十年交情,放过哀家?哀家知道,即使愿意配合你,只怕同样会落得凄凉下场?” 听得这担忧猜疑之语,李公公面『露』喜?『色』,认为她终于还是意志动摇。他立刻发誓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她:“太皇太后若是愿意配合,那就是扶立中兴之主,让我们重掌大权的功臣,怎么会落得凄凉下场?该是风光无限、安度晚年才对。若有虚言,我必定血肉横飞、死无全尸!” 胡仙仙听了之后,没立刻答应,神情纠结地提笔,欲写未写。 她咬了咬牙,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哀家听你的,但你在旁盯着,哀家写字颇为心虚。你转过头去,哀家立即如你所说写道懿旨。” 他按捺住激动兴奋之感,转过头去,胡仙仙三下五除二写了些字,然后将这随意『乱』写的“懿旨”卷起来捏在手中。 “小李子,你看看这样写,可还能行?” 李公公立刻转身要去拿那纸卷,胡仙仙将捏纸卷的手背到身后说:“哀家既有诚意,你也该有些诚意,将慈安宫中危险之物都尽皆取出,再来看这懿旨如何?” “慈安宫中哪有危险之物?娘娘,快让奴才看看懿旨写得如何。” 见他那急切样子,胡仙仙心内暗笑,面上却是满含警惕和疑虑神情说:”没有危险之物?你埋那么多炸??『药』在慈安宫,不就是想等哀家没有利用价值了,把哀家炸得尸骨无存?哀家可不想当那过河的卒子,白白为你们送死,你快些把炸?『药』撤了。” 眼看着就要成事,又还要这般猜疑,李公公急得失去理智:“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快把懿旨给我!你以为炸?『药』好弄啊?我埋在这里炸你一个孤老婆子干什么?炸??『药』都是埋在乾清宫和毓盛宫……” 他话还没说完,就趁她愣神之际,一把抢过懿旨。 胡仙仙没去争抢,倒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等的就是最后这句话啊! 什么权谋之术,什么势力平衡,什么话语机锋,都不是她所擅长的,自有程浩风去办。她只是想知道炸?『药』埋在哪些位置而已,胡说八道一通居然套出有用的话了。 见她神『色』变化,李公公察觉异常,赶紧打住话头,转口问道:“你笑什么?” 问出这句话,他就察觉自己说漏嘴了,暂且不管因疏忽而说出的蠢话,他赶紧翻看手中懿旨。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死老太婆,你敢耍我?”那纸卷上写的是《百家姓》,根本与临终口谕无关。李公公气急败坏地扯了纸卷,恶狠狠地伸长双手想揪她衣领。 她身形微偏,他抓了个空。他双手不停『乱』抓,边抓边『乱』骂着;而她脚下未曾挪动半步,只是不停偏来倒去地躲避他。 见她不仅没有慌『乱』逃跑,还可以不挪脚就避开她,他渐觉有异。他虽不算武功高强,可当年也曾学过三招两式,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太皇太后如何能躲避他? “你……你到底是何人?!”李公公停手,退后三步才发问。他直觉眼前之人不好对付,退后三步是留出防御距离。 “嘻嘻,小李子,哀家是太皇太后呀,你不认得了?”胡仙仙外貌未变,声音语调已经变回自己的。 “大胆妖孽,太皇太后让你们弄到哪儿去了?” 这李公公竟然还责问起她来,她还想确认一下埋设炸?『药』位置,就顺着他话头儿再诈他:“那个没用的老太婆当然是送到乾清宫去了,只等引爆?炸??『药』炸死她,就把罪责全推给你!哼哼,你有阴招儿,我们也有,借你们的手除去她,多好的一石二鸟之计呀!” “狠!果然狠!毁乾清宫、杀太皇太后,让我背黑锅,再让舆论矛头指向韩泽熙,得利的是谁呢?如此说来,你是韩泽灿的人了?” 李公公愤恨不已,早就知道诚郡王韩泽灿狼子野心,本不想与他合作,可又别无选择,结果还是被他算计。 胡仙仙没接话,只是向他狞笑着,同时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琢磨之后,知道他是想复杂了,但同时也得以确定乾清宫埋有炸?『药』,以此推断,毓盛宫也是真的埋有。 她没有亮出自己真正身份,他以为自己是诚郡王韩泽灿的人就让他那么以为算了。掣出雾隐无隙网将他困在网中,她就要去处置那两个太监、两个宫女。 她不说话李公公就以为她是默认了,见她要走开,就怒声道:“你们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就绝对能登上皇位?我还留了后招呢!这个后招儿,是不管谁当皇帝都会受威胁的!你放了我,我要见诚郡王,再商议大事!” 胡仙仙没理他这些唠唠叨叨,俏皮笑说:“我不懂你说什么前招后招哦,我只管做我该做的事,你就等着审问你的人来,再谈什么招不招。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就让你瞧瞧我真正的容貌,看我是不是老太婆?” 她也是这两天被关在这小屋里闷惨了,此时激起顽童心『性』,忍不住要嘚瑟一番。 见着眼前俏丽面容,李公公惊呼出声:“胡仙仙?你是胡仙仙……” 这下轮到她生疑『惑』:“你认得我?” “早闻大名,又曾见过一面,当然认得。”李公公开始套近乎,“我所做所为并非是有心要害皇上和太皇太后,只怪那党本安小人得志就屡次欺压我……” 胡仙仙可不想听他讲那些苦衷,挥手以灵力点他哑『穴』,转身出屋。在门口施法令那两个宫女昏睡,再到院中另一间屋里让那两个太监也昏睡。 此处本是奴仆值夜时所居的,僻静又破落。很难有人会想到太皇太后软禁在此,李公公安排看守的人就少。 同时,知道此事的人越少,他也越好处理。只是他没想到,被反制后,胡仙仙要处置他们,因看守的人少,也挺容易就解决。 将这几人处置好后,胡仙仙回到屋内,发灵符询问程浩风下一步该怎么做。 程浩风仍在京郊营帐中,没有撤回京城。昨夜刺客袭营,伤亡颇重,若是再搬离此处,会再加重伤亡。并且,仓促撤往京城,若是诚郡王在路上有埋伏,那就是险上加险。 击退刺客之后,程浩风命令还有战斗力的侍卫分别守好营帐外围、沈竹君和柯雅洁的大帐,而他亲自守卫在韩泽熙帐中。 程浩风虽不惧那些黑衣人,却怕那使金刺的怪人再来袭击,让霍飞进京请他弟弟霍腾带兵来援。他叮嘱霍飞万勿将消息泄『露』,只让霍腾带些精锐兵勇来就是。 见霍飞、霍腾带百余名武艺高强的殿前军来至,韩泽熙总算稍微放心。忙『乱』很久的他早就支撑不住,但又必须要撑,此时终于可以去行军床上略作休息。 霍腾出帐带兵巡逻,双臂受轻伤的霍飞就在大帐角落歇息。他见程浩风双眉蹙紧,在图纸上画着什么,就凑过去看。 只见程浩风画的是两根棒刺状物件,长约一尺,上尖下粗,最粗处也不过二指粗细。他问道:“这不是那怪人的兵器么?” “正是。”程浩风答应着,却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霍飞干笑两声:“呵呵,那个……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不必。”程浩风瞟一眼睡在行军床上的韩泽熙,步出帐外。因怕再遇刺,韩泽熙没有住在中军大帐,而是在这备给大臣用的帐中。这帐中并不算很宽敞,他怕吵着皇上睡觉。 霍飞也意识到这点,随之到了帐篷门口。他想和程浩风聊几句,但见程浩风神情淡漠只顾想事,就语气酸酸地说:“你法力确实很高,昨夜若非你及时赶到,整个法朝可能都会陷于危境。 我也曾拜在苦昙大师门下为记名弟子,可惜当年嫌学法术长进太慢,又要守这个戒那个戒的就没有认真学。 若是我刻苦修炼,或许如今也已拥有高强法力。那样的话不仅能救皇上,连那用金刺的怪人都逃不掉的……” 程浩风听出来他是明褒暗贬,暗讥自己没能抓住那怪人。他正要反唇相讥,恰在此时,程浩风收到胡仙仙所传灵符,霍飞也凑过去看那上面所写消息。 第五百三十五章 肃清宫闱 得知胡仙仙已大致上解决慈安宫的事,程浩风欣慰浅笑,回复道:以灵力探出具体位置??/?取出之后施法用冰包裹/?交与张家人带出 见灵符泛起幽蓝毫光倏然飞远,霍飞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程浩风说:“怎么还不公开抓捕谋逆之人?我要是能拥有仙仙,一定不让她吃一点苦,不受半分委屈。” 程浩风知道他是暗说自己让胡仙仙奔波劳累,不够体恤她,他转过头看着霍飞说:“要说对她如何如何,谁都会说,可即便说得天花『乱』坠,实现不了又有何用处?” 他语声低缓,霍飞听来却比厉声呵斥更具威胁『性』。霍飞却也是不惧威胁的人:“你的救命之恩,我自会包答。对于仙仙,我是真的中意,除非是她自己有让我放弃的理由,其他任何人别想阻拦我追求她。” 程浩风眉『毛』拧了拧,语气发寒:“我没想让你念我的恩,只是看你对皇上忠诚,尽我之责为皇上多保几个可用之材而已。至于仙仙……” 他顿了顿,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从来不会强行干涉她与人交往,但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妙。” 霍飞也笑,不服输地倔犟而笑。在他想来,他和胡仙仙的差距不就是法力和寿数?他以往只是觉得神鬼之事太过虚无缥缈,没有去修炼而已,他若真愿意放弃目前一切,得道成仙还不是指日可待? 两个人都在笑,挺和睦的样子。远处青山连绵起伏,营帐周围落叶树光秃枝桠与常绿树苍翠枝叶交错,壮美而静穆。戒备森严的营帐中肃杀之气不算浓重,昨夜都不曾安歇,此时一多半的人在休息,灯火摇曳中倒显出几分闲适。 他们能够安心,是因有程浩风和霍飞在,他们相信这两人联手定能保得平安。 明灯光灿,还未睡的人都时不时朝他们看去:程浩风身着淡蓝道袍,宝蓝大氅,仙姿飘逸;霍飞红袍鲜明,金甲护身,英姿勃发。 那些年老的官员看着这一幕,觉得很宽慰,二人乃是法朝少壮派将臣中的翘楚,都对皇上忠心耿耿又相处和睦,这是法朝兴旺之兆;那些年轻的官员看着这一幕,则是崇敬又羡慕,他们也想成为人中龙凤,与他们并肩同位。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程浩风看起来与霍飞是接近三十岁的同样年纪,其实他快两千岁了。 感觉到旁人目光都在注意他们两个,霍飞有些不自在起来,万一哪个耳力好的人听到他们谈话,那可丢脸了。他决定还是谈些大事:“昨夜袭营之事明显是诚郡王韩泽灿所为,为什么不向皇上进言,出兵剿除他?” 程浩风眺望远山,低声反问:“你有什么铁证能证明是诚郡王派人刺杀皇上?你又如何使天下人都信服皇上,并全力支持皇上?” 韩泽熙是藩王入京,登基不久,各方势力并不是完全的支持他,霍飞了解此种情况。因为他深知他父亲霍图就觉得韩泽熙只是个交了好运的无知小儿,对皇上明尊暗蔑。霍图将权势牢牢把握他自己手中,不会轻易听命于韩泽熙。 “明争暗斗,暗斗得让人憋屈,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着开战,除掉诚郡王那个祸胎?”霍飞少年得志,曾剿灭悍匪,也曾在与狄人的边关冲突中战斗,他渴望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其实,他并不是忠于韩泽熙才盼开战,而是想通过韩泽熙给的机会向世人证明他自己有能力获得荣耀,而不是依靠他父亲得来一切。 “暗斗当然是很令人憋屈,但若此时大张旗鼓针对诚郡王,皇上师出无名。天下人会说皇上刻薄寡恩、欺凌宗族!等诚郡王没有耐心,公然起兵之时再进剿,那才是诛除叛逆、靖安四方。”程浩风觉出霍飞虽好大喜功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就愿意把道理说得透彻些。 霍飞再寻不出话题,就告辞去探视伤员,而程浩风继续守卫韩泽熙。 胡仙仙接到程浩风传回的灵符后,就照他安排行事。先隐身去往乾清宫,以灵力细细探知硝、硫之气。她在御案之下、书架之下、廊下柱中分别发现炸?『药』,皆凝出冰块裹好放入袖里乾坤中。 因皇帝不在宫中,侍卫较少,夜『色』又深,她隐身做这些事时即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人来察看。 去往毓盛宫中取炸??『药』时更顺利,分别在花厅地板下、院中树下、角门背后取出炸?『药』。 冬月初九巳时,张瑞娟又亲自带着管家嬷嬷及一众奴仆往宫中送柿子。卸下柿子后,空的筐里装上了几盆蔫萎的花儿。说是不适应水土,让他们另换几盆来。 他们带出宫的大花盆中表层是浮土,中间夹层却是炸?『药』。这些炸?『药』运出宫后,再由阮文月、桑文秀送交工部侍郎沈廷扬。沈廷扬要查出这批炸?『药』的具体来路,以做证据。 胡仙仙暗暗控制着李公公等人,焦急等待下一步行动。到得冬月初十,党本安的伤势得到控制,他回到皇宫中,带领亲信之人密查哪些人是李公公同伙。 党本安带伤回京,处理这些事情时雷厉风行,让胡仙仙对他刮目相看。本以为他只是个有洁癖的不阴不阳之人,没想到他有大将之材——或者说是大『奸』之能。 冬月十二,党本安的司礼监地牢中已关进两百余名小太监、小宫女。 皇帝带眷属出宫巡游,党本安暗里抓人,皇宫之内人心惶惶,连那些半知情又不全明真相的殿前军金龙卫都心内不安。宫规严格,他们不敢交头接耳讨论,相熟之人见面时都用眼神和手势交换心中所想。 党本安怕他们再『乱』猜测下去会造谣生事,请示程浩风后,为稳众人之心,给出的说法是:皇上出宫后,有人趁宫内防守略松懈,就盗卖御用之物。此次抓人,只是查问有谁偷窃盗卖。 不管这个借口有多少漏洞,总之是正面答疑了,众人都不敢再胡『乱』猜测。 胡仙仙坐在慈安宫最高的阁楼屋顶上,含笑俯瞰脚下宏伟建筑群。也幸亏他们都去忙事了,否则哪来机会细赏这皇宫落日? 夕阳金晖耀满城,绀紫暮霭落纷纷,近见琉璃瓦成行明熠,远观繁华市尽皆朦胧。没了尊卑,没了荣辱,眼前宫殿缥缈如在云端。 在她赏这皇城暮景的同时,党本安将百余名确定是李公公党羽的人,连同李公公本人都移交刑部处置。案情已清,到刑部都是定案走个过场。 剩下八十多名难以确定的人,就送去守陵。皇陵有守卫的士兵,他们去“守陵”并不是去守卫,不会给他们配米粮银钱过去,只把他们圈禁在皇陵范围内让他们自生自灭,几乎是陪葬。 去守陵总还有一线生机,还有几个人则是死于严刑拷打,出这地牢时已只剩尸体。 冬月十三,京城百姓又欢腾起来,因为皇上巡游完毕今日回京。为示亲民,皇上要沿路向民众问好。 在万民欢迎韩泽熙回宫之时,党本安已将宫中人员重新安排妥当,并将各殿楼阁都粉饰一新。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平民只以为是德元帝孝期将过,宫中要为春节辞旧迎新改元之事做准备,先做喜庆些的装饰。 他们想不到皇宫才险险度过危机,想不到有不少人无声无息离开人世。当然也有聪明人察觉出蹊跷,可他们只敢私下怀疑,不敢妄测宫闱之事。 程浩风随韩泽熙入城,到得宫门外就告辞回闲云观。胡仙仙已先他一步到得闲云观中,等在大殿旁小厅。 他们二人会合,再同往逸鹤轩恭请太皇太后乘软轿悄悄返回慈安宫。 逸鹤轩客房外,太皇太后向这几天护卫和伺?候她的人致谢,并让前来接她的太监给众人赏赐。 她赏了周知事、血无仇、叶赛英各一百两银子,又赏了酒儿及那些小道童各三十两银子。 茶儿没有得赏,神情却不见沮丧,甚至有些暗自得意。程浩风见她那般,微感纳罕。胡仙仙到这里来,是为了和程浩风一起去泰兴府营救老王妃,根本没注意这些小事。 太皇太后上轿前吩咐周知事再去寻一乘轿子来,他领命去了,她又再对程浩风说:“哀家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国师可愿答应?” “娘娘请说。”他微鞠一躬答道。因出家人不跪凡俗贵人,他是站着的,但论起来他与韩泽熙同辈,微鞠躬是表示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哀家颇为喜爱茶儿,想收她为义女,不知国师能否应允?哀家想带她去慈安宫住几日,等皇上得闲,就让皇上做证,让她奉茶正式拜哀家为义母。哀家与茶儿确立母女关系后,再放她回来与你团聚。”太皇太后说话之时,笑瞟了瞟茶儿,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程浩风脸『色』阴了阴,他还没有答话,太皇太后已经笑着再问:“国师珍爱之人,哀家暂借几日也不准许?” “娘娘愿意收茶儿为义女,那是她的福分,贫道岂会断了她的福缘?莫说是到慈安宫暂住几日,就是让她从此跟随娘娘身边,贫道也绝不反对。”他能听出太皇太后句句都把他和茶儿捆在一起说,却想不出她这样说的因由。 程浩风这般回了话后,茶儿面『露』不悦,她含愁带怨看了太皇太后两眼。 太皇太后领会其意,叹道:“哀家着实想让茶儿常随身边的,怎奈她与你情笃,不舍与你分离,哀家怎好强拆开你们?罢了,以后让皇上准许她随意出入皇宫,常去看哀家就好。” 此时,周知事已再寻了顶轿子前来,于是太皇太后软轿在前,茶儿乘轿随后,入皇宫去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醋缸蜜罐 他们走后,周知事及酒儿等人都回自己住处,程浩风、胡仙仙、血无仇、叶赛英到得楼上书房中。 程浩风抬眼冷视血无仇,血无仇立即低头禀道:“师父息怒。徒儿和叶姑娘要护卫太皇太后安全得时刻戒备、以防万一,周知事要应对各种交际杂事,只有让茶儿、酒儿伺?候太皇太后日常起居。谁知茶儿借机卖乖讨好太皇太后……” “她如何讨别人喜欢与我无关,她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与我情笃’之时,你为何不阻止、不反驳?”程浩风打断他的话,怒声责问。 血无仇抬起头,不再解释,平静认错:“徒儿办事不利,请师父责罚。” 见此情景,叶赛英连忙求情:“此事不能怪血道长,国师请听我细说。 茶儿刻意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得乖巧伶俐,太皇太后丧子之痛尚未平复,又遭人挟持虐待,也就对旁人的关怀更放在心上。 后来了解到茶儿之父曾经在朝为官,太皇太后对她自然也就更是信任。这几天她们寸步不离的在一起,血道长根本不知道茶儿是什么时候对太皇太后说出那些话的。” 程浩风耐着『性』子听叶赛英说完,因着她和龙啸风的那些渊源,他理应敬她三分。他皱眉不语,叶赛英忐忑等着看他会如何处置血无仇,却听娇俏笑语响起。 “咦?哟哟……羞、羞、羞,板着个脸挺唬人的样子,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呢?原来是你自己不敢当面反驳太皇太后,就拿徒弟撒气?”胡仙仙捏一缕耳边发丝拂着脸颊,斜眼看着程浩风。 程浩风嘴角微抽,避开她的目光。血无仇转过身,恭敬对胡仙仙说:“七师叔,师父生气只因担心茶儿借了太皇太后的势会对你不利。他也不能直接反驳太皇太后,那样一来,会更加激化你与茶儿矛盾。” 见胡仙仙偏了偏头,又嘟了嘟嘴,似乎没听懂的样子,叶赛英又说:“的确是我们太大意了才让茶儿有机可乘,要是太皇太后被茶儿蒙蔽,请求皇上为国师和茶儿赐婚,那可就更麻烦了。” “麻烦?噗……我倒想看看他遇上这种麻烦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会展示处事能力呢,还是会让我们看他笑话?” 胡仙仙笑容明快,程浩风冷脸变僵。两人你望我、我望你,无声对峙。 他的目光终究渐渐服软,转而看向血无仇说:“那个逃跑的用金刺怪人可能是某种异类修炼而成,你好好查访,勿必尽快查清。” “是,师父。”血无仇领命将行,又踌躇不前,凝神想了想才问:“师父,要不要彻底解决掉茶儿?” 听他这么问,胡仙仙抢先答应:“别,别!她又没做什么非死不可的事,你还是少犯些杀孽!为你师父的烂桃花杀?人折寿,实在不值得!” 她说完后,叶赛英摇头咂舌,血无仇低下头看脚尖,而程浩风纹丝不动——连目光都不曾微动。 程浩风不发话,血无仇就不敢走,胡仙仙将他推出门外,边推边唠叨:“傻孩子,他就是想方设法的要考验你,促使你学到更多东西。哪会为了没阻止茶儿在太皇太后面前胡说,就责罚你? 快去办你的事,别耽搁,要不然那个用金刺的怪人闹出什么事来,他可真会严惩。 嗯,赛英也别担心什么借太皇太后的势做怪,他要是连这一点点小事都解决不好,那真是白活了那么久。那样的人我要来也没用,不如送给大长公主算了。” 血无仇已经离去,叶赛英听她最后又提到什么“大长公主”,不解地问:“怎么又冒个大长公主出来?” 胡仙仙斜瞥程浩风两眼,拖声懒气地说:“茶儿认了太皇太后为义母,辈份比皇上还高,不是大长公主……是什么?” “她也配?”叶赛英嗤笑出声,而后又向程浩风辞行:“国师,如无他事吩咐,我先告辞了。” “多谢这几日相助,还请密切注意京中异类气息,帮助无仇防止灾变。”程浩风向她稽首,叶赛英还礼后离去。 胡仙仙也紧跟着叶赛英出门,程浩风跃起身拉住她:“你随我去营救老王妃。” 先出门的叶赛英还没下楼,他们两个已腾身入云飞远,叶赛英望着成了小点的两道身影,无奈笑叹。 胡仙仙还没来得及调御灵气就被他拉到高空,身形晃了好几下才稳住,没好气儿地说:“突然拉我飞这么高,你是想摔死我?” 他不答话,手指翻飞间凝出一个气泡,两人都笼在其中。这气泡不是透明的,而是深蓝泛紫的颜?『色』,从里向外望去,经阳光折『射』后只见云朵都映成了葡萄紫、落日红、湖水蓝的瑰丽『色』彩。 胡仙仙早已学会凝这种气泡,但因嫌飘得慢、耗灵力多,她很少用。她更不会花心思让气泡有颜?『色』,那更耗灵力。 “这气泡只是蓝紫『色』,怎么看出去会变?『色』?而且云朵看起来也比本来?『色』?彩浓烈,你是怎么做的?只因阳光折『射』吗?” 满满的蓝、红、紫三『色』若是用在衣饰上会让人感觉俗气杂『乱』又刺眼,但这光影所染的绚丽云霞只让人觉得美不胜收。她看得沉醉,都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怄气,言语带刺说他。 “想学?那你求求我呀。”他傲气地扬眉。 “俊美国师,法力无边,千秋万代,独尊诸天。小女子如此赞颂你,你该教教我了?” 她扭腰拉着他的手撒娇说,笑容谄媚至极。不过不是巴结贵人的那种谄媚,更像是讨要骨头吃的哈巴狗儿。 程浩风的脸“唰”地通红,连忙侧开头不敢看她。她转身低头去瞧他的脸:“是不是我颂辞赞美得太夸张,你脸皮这么厚的人都忍不住脸红了?这么恨不得把最好的词儿全堆在一个人身上,拍……” 她话还没说完就说不出来,因为唇舌皆被他占据。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头脑瞬间空白,一刹那白光『乱』闪之后,身心骤然轻飘。轻飘感是因他将她完全抱起拥紧,也是因她觉得身体都融化不存在了一般。 轻飘飘的感觉渐去,他额头抵着她额头低声问:“此去泰兴府是有正事要做,你怎么可以勾引我?” 勾引?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他用低沉微带涩哑的嗓音说这暧昧话,明明是他勾引她? “这眼神儿是觉得冤枉?要不是你撒娇使媚勾引我,我本来只想解释茶儿的事,再和你商议其他正事的。”他放开她,携手在气泡中坐好。 “我没有撒娇使媚,只是心里有点别扭,想讽刺你……”胡仙仙低声辩解,也不知道是自己表达得有问题,还是他理解得有问题?她明明是学那些人拍马屁的样子来说反话冷嘲热讽,哪有撒娇使媚? 程浩风恶狠狠地剜她两眼:“敢坦白承认是想讽刺我,怎么就不敢承认想勾引我?算了,就当是我主动,谁让我定力不好。” 她无语了,默然坐着。他见她挨在身旁,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目光柔和起来,温声问她:“你不是说自己悍妒无比,不允许我生半点异心吗?怎么事到临头,倒要当逃兵把我让给别人?” “我让了吗?嘻嘻,我只是想偷偷懒。你自己惹的事你自己解决,我才没有闲心为那些事伤脑筋。”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既庆幸又失落:“你真的对我那么放心,一点都不吃醋?” 她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问道:“我要是说我吃醋了,还吃得心里都只剩酸味儿了,你会不会安慰我?”很微弱的声音,很没有底气。 “只剩酸味儿了?那挺好。前几天我被霍飞灌了好多醋,今天算是扯平,咱们一起酸着。”程浩风头枕着手斜躺下去,丝毫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哼,谁要你安慰?只是逗逗你而已。你倒也学会贫嘴了……” 胡仙仙失望地撇嘴,冷不防被他拉得躺倒。他暴雨狂风式的长吻让她完全陷于被动,被动到想要迎?合都不行。 总觉得亏欠了他,也就不自觉地想避开亲热之事,免得他难受。她已经尽量不做亲昵动作了,可还是总招惹到他。 “甜了没有?”程浩风嗓音是真有点沉哑了。 她还是懵的,听得到他说话,但脑子反应不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往他的手只会在颈肩腰腹部游走,不会扯得她衣衫凌『乱』,更不会触『摸』敏?感部位,她有些忧惧。 见她没反应,他坏笑着要完全褪开她胸前半掩的薄衫:“看来还不够甜?” 胡仙仙急忙握住他的手,低眉顺眼说道:“求你了,是我不该跟你斗气……快到泰兴府了,我们还是说正事。”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也不混闹了,扶她坐起来整理衣衫。披道袍时她才发现被他撕破,裂了几条缝,就嗔怪横他一眼。他『摸』着鼻子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件簇新的水青『色』道袍。 “变出来的?灵力聚成的物品会随施法之人的变化而变化……万一要是你法力突然消失,我可穿什么?” “放心,别说我如今再不可能突然失去法力,就是没法力也不影响。喏,是我让人做的,你快试试合不合身。本来准备等逸鹤轩后面的新院子修好时给你穿的,没想到又出了这些事。” 胡仙仙换上新道袍,很合身,还很舒适。这衣料非棉、非麻、非『毛』,光滑有坠感如同丝质,但韧『性』比丝织品好,捏搓之下也不会折皱。 见她对衣料好奇,他给她解说道:“这是天蚕丝所织,东瀛进贡的天蚕丝。”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不急不急 胡仙仙知道天蚕丝,本是山里放养的野蚕就叫天蚕。据说海另一边的东瀛有处山谷中满是自生自灭的野蚕,乡人在结茧之时取茧缫丝,那丝格外柔韧有光泽。久而久之,就传言是蚕娘娘所留奉给天帝的茧。如今所说的天蚕丝不再是指野蚕丝,而是指这种东瀛蚕丝。 但她认为那是为了抬高蚕丝价格才编出的传说,真是法力甚高的蚕娘娘,哪会甘愿为凡人产茧而不反抗? 程浩风看出她心中所想,又说道:“有没有蚕娘娘我不知道,不过这东瀛天蚕丝品质的确上乘。可惜蚕丝不易染?『色』,我让他们试了好多次才染出这种水青?『色』。” 他让她转个圈看看,满意地点点头之后又皱眉摇摇头,因那丝织道袍贴合身体,清晰勾勒出玲珑曲线。 “这道袍只能穿给我看,不能穿出门……还好我留有你以前换下的蓝底小白花衣裙,再换换。”他从袖中取出半旧衣裙递给她,她无奈笑着再换。 两人在气泡中正襟危坐,他说既然曹备道多半与天帝有关联,就先放任茶儿,看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胡仙仙含笑看他再三强调茶儿『乱』不了他的心,他觉得她不甚在意的样子,问道:“你是非常相信我,还是根本不信我?” “我们之间信与不信都是命运相连,旁人改变不了什么的。要是真有人非得要搅进我们的命运纠缠当中,他们就是自讨苦吃,因为我们两个的命实在太硬。”她淡淡笑意中有些许无奈。 她一向率真活泼,此刻程浩风见她难得地静默含愁,眸光似秋水笼寒烟,不由心生怜惜。 他揽着她的肩,轻声安慰:“最多三年时间我就能把朝野整顿好,到时候就能放心交托给韩泽熙,我也该能比肩天帝的修为,我们就不理会那些小麻烦。” 她靠在他肩头蹭了蹭,算是回应他的话。他被蹭得心痒痒,好容易压抑下的绮靡念头再也忍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小兽成了出笼归山的猛兽。 胡仙仙苦笑,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同行共事,要不然真的很容易出差错。她更是担忧,以往他亲近她总带了几分逗弄意味,他自制力很好,几乎不会在她面前失态,如今似乎是越来越难以自控? 浅淡薄荷香萦绕,他终究以墨冰剑消去欲?念,交缠的身体?分开。她没有体验过夫妻之事,却也不是白痴,这次他没有吻她,没有脱她衣衫,可他俯身压上的姿势、绞盘她双腿的动作比以前任何一次亲?热都更危险。 见她双眉紧蹙,他犹带粗喘说道:“怕我?别怕……我心底始终有一丝清明,不会害你的。” “以后需要我做什么事,就带上另外的人好不好?我们这样不好……” “的确不好,我才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下流胚子呢。”泰兴府已到,他说着自嘲的话,神情却是颇为愉悦,“仙仙,我欺负了你,你罚我就是,何必说什么带其他人同行?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我们。” “讨厌,说的什么酸话?” 他挥手散去气泡,与她携手落地,应声答道:“我可没说酸话,你也别心里发酸。你心里只能留甜味,其他味道统统消除。” 落地之处是在以前慎郡王府改成的启瑞宫中,他们正停在秋阳阁外,要去书房寻岑载道先询问老王妃之事此刻详情。 胡仙仙一抬步,就脚步发飘,体酥意『荡』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去,她难为情地让他走:“你先去见岑道长,我浑身有点儿软腻腻的,坐坐才去……” “哈哈……甚好、甚好,看你还敢不敢把我推给别人。”见她两腮嫣红,双眸含春,他得意朗笑。随后,同她到秋阳阁中待她盘坐凝息片刻、身心清静后才一起去见岑载道。 岑载道在书房中透过窗口见他们到来,连忙迎出来:“恭迎国师、胡元君。” 程浩风挥袖示意他免礼,径直到书房中坐下,岑载道跟了进去,胡仙仙慢悠悠走在最后。 “老王妃可还安全?”程浩风开口直接问。 面对他的询问,岑载道愣了一愣,见他面带愠怒,岑载道忙答道:“不是我不关心老王妃安危,回答不出情况,是我确实不知道……” 这话显得矛盾,若是有心查访,怎么会全不知情?程浩风也信任岑载道是可托事之人,他面『色』缓和说道:“岑道长不必心急,慢慢详说。” 岑载道擦了擦额头冷汗才说道,老王妃搬去陵墓旁另修小院之后,府中之人变少,卞采办只有几个老奴助他行事,肯定闹不出李公公那么大的动静。 开始几天,岑载道每天都会去求见老王妃,想借机探明情况,以备营救之时更顺利。他虽见不到老王妃的面,但总会听到她高声答应几声表明她还安好。 三天前,岑载道再去离陵墓不远的小院,只见院中空无一人。还是询问邻居才得知,老王妃将大多数的奴仆都遣散,只带了卞采办和一个贴身嬷嬷、还有两个小厮离开。 至于老王妃带着这四个人去了哪里,邻居们就说不清了。这些邻居都是一般农户,他们不知道老王妃已被挟持,就算知道也不敢多问什么。 岑载道让启瑞宫中的道童全部出去满城寻访,他则在宫中等待他们送回消息。是以,程浩风两人到来时这里只有他一人在。 程浩风轻摇头:“你这样做是探不到消息的,把小道童们都撤回来。” “要是老王妃从此失踪,如何跟皇上交待?”岑载道不明白他怎么不赶紧召集更多的人寻访,反而放弃寻访。 “卞采办要是老王妃从此失踪,他谋划这些能得到什么好处?”程浩风眉梢微挑,“我们越是着急寻找,他们就越是有耐心跟我们耗着。我们要是不着急了,就该他们心慌。” 岑载道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万一老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皇上绝难轻饶。 程浩风见他犹豫,毅然说:“如有差池,由我一力承担。你让小道童们在回来之前,沿路向人说国师前来祭拜老王爷,并拜会老王妃,启瑞宫要办法会。” 他想先把自己名头抬出去,免得岑载道担责,同时也借众口传话让卞采办知道他来了。 岑载道领命出门办事,胡仙仙笑问他:“你是想引卞采办主动来联络你?再顺藤『摸』瓜找出他们目前藏身之处?” 他颔首低笑,又掏出一张图纸说:“此时且待狐狸出洞,先不忙。你来瞧瞧这图上所绘的金刺,推测下那怪人刺客究竟是何身份。” 胡仙仙看这图纸之上所绘的应该是刺杀韩泽熙那怪人所用武器,她拿着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名堂,只能凭感觉说话。 “嗯……这种武器少见,既不够威猛,也不够灵动……是不是什么妖怪的本体之物所抟炼武器?要是特意打造这种武器肯定会用起来不顺手,缺陷太多了;要是属于本体之物就不一样了,有自带的感应为助力。” 程浩风赞许地点点头,再问她:“嗯,是妖怪,你可看出是何种妖怪?” “我……我『乱』猜猜,你不许笑我……这金刺要不是金?『色』的,要不是这么直,挺像羚羊角的……” “羚羊角?羊……”他慢慢回想那天交手时的细节,她埋低头悄悄吐了吐舌头。 “是了,是鬼金羊!”程浩风双眸亮了亮,胡仙仙则以手扶额无语苦笑。她真是胡猜『乱』说的,他还当真朝“羊”的方向想。 “你很容易就打跑了他,表明他法力并不是很高,鬼金羊是星宿之主,怎么可能挨了你几招就逃跑?”她不认同他的猜测。 程浩风笑着解释:“不是掌二十八宿之一鬼金羊星官,而是一种特异畜类。 因这种羊天生可以吸纳天地灵力,连狼都不敢吃它,这一族类就自称是鬼金羊星官与凡间羚羊所生后代,抬高族类身份。 然而,掌管鬼金羊一宿的星官本是人类,根本不是畜类,与羚羊更是没有任何关系。” 胡仙仙微笑着向他竖了竖大拇指,“你懂得真多,胆敢刺杀皇上的家伙真是羊妖了?只是这些羊妖冒充鬼金羊星官后人,星官怎么也不辩解,任由他们胡说?” “辩解?怎么辩解?只会越描越黑。再说,星官要是真与羊妖有什么,天帝早就撤了他的职位,明眼人都清楚原委。至于凡俗界要流传谣言,也损害不到鬼金羊星官什么。”程浩风讲清这些,又怪异地朝胡仙仙笑了笑。 “笑得好邪?恶……” “我想起这羊妖之所以能够比其他羊类更容易修炼,是有个特异处了。嗯……倒提醒我了,可不能让女子去捉羊妖。”他没有明说,但胡仙仙知道羊本贪?『淫』,成妖后其天『性』之?欲?必定变本加厉。 胡仙仙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岑载道派出的那些小道童也陆续回来,她就询问他们有没有探访出什么。 直到冬月十二,他们都是明面上准备办法会,暗里时刻注意卞采办会不会有动静。可几天过去,就跟卞采办带着老王妃他们这么无声无息永远消失一般,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更别说主动来找他们了。 “浩风,要不要把这情况上报给皇上?让他下令全国搜捕卞采办?”胡仙仙有些着急,老王妃若是出意外,该怎么交待呢? “放心,卞采办要是有胆量直接对老王妃下手,早就出事了,不会绕这么多弯子。”程浩风拂了拂她鬓边发丝又说,“我以后做事都要把你带在身边,让你多了解我,然后才能完全信任我。” 第五百三十八章 墓园异况 看他说得那么笃定,胡仙仙不以为然的笑答:“我还不了解你?什么叫完全信任你,就是你想让我全听你的。” 程浩风不反驳、不辩解,而是挺委屈地问她:“你不想和我一起做事,不想听我的?你想把我撂开?” 别人都在为老王妃生死不明之事焦急,他还有心逗她,她『揉』『揉』眼睛紧盯着他看了看。 “这眼神儿是想把我看穿又看不穿?所以啰,我们得多在一起,多多相互了解。嗯,其实我对你挺了解的,是你对我了解不全面。”他说着就朝她靠了靠。 胡仙仙忙侧开身离他远了几步,他?『奸』?笑两声:“你是对我不够了解?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把这几天与老王妃相关之事的消息,全部再整理分析一遍。你躲什么?” 她娇嗔而笑,向书案走去,他趁她不注意闪身就到她背后搂紧她。 “你……你骗我?” “好,是我骗你。”他搂在她腰??上的手松开,转而按着她肩头说:“你别刻意避着我,我会更心慌的。不管任何难题,总有解决之道,你安心陪我,我才能安心做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呵斥他,让他挪开狼爪?她可不想让他生气,不想与他疏远。可她心里压了块沉重石头,很难卸下的沉重石头。 “仙仙?仙仙,你怎么不理我?有些人说你骄纵任『性』,我倒想你更任『性』一点,至少在我面前可以毫无保留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双手从她双肩挪下,伸臂将她完全环抱。 她侧身仰头看他:“要是因我误事怎么办?” “你乖一点就好,你刻意躲开我,真的会让我心神不宁、胡思『乱』想。”吻了吻她的耳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嗯,别管我给你惹事哦。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当你的小尾巴。” 看她眼中没了犹疑之『色』,程浩风松开她,坐到书案之后,胡仙仙也在旁边坐定。这几天虽没有让岑载道与道童们大张旗鼓的寻人,但还是得暗暗查访,呆坐着等卞采办上门就太被动了。 他神情严肃了几分再说道:“我们所做之事免不了血腥争斗,这些事也难免会牵连无辜,生死有命,你无需心中负疚太多。” 胡仙仙郑重点点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对穷凶极恶的人当然没必要有『妇』人之仁,可很多无辜受牵连的人本不应该死去。 他轻叹着再说:“我们以往屡屡受制于人,就是因为太想取中平衡,可世上哪有绝对公正之事? 党本安处理那些太监宫女的事显得心狠手辣,可要是等刑部的人慢慢审、慢慢查,会闹得人尽皆知,有损皇家体面。再者,不使出凌厉手段,宫中侍卫奴婢众多,要是都胆敢挟持皇亲贵胄,我们该如何应付? 李公公一案,真正参与其中的人可能只有五六十个,受惩处的有两百多个。党本安所为,的确有些阴狠酷虐,可他对皇上是真的忠诚……” 胡仙仙向他摇了摇手,努力绽出笑容:“我明白的,都明白。所以啰,我虽然看不惯党公公所做所为,却也没有干涉他做事。皇宫里还没有清静的那几天,我都是一个人坐在房顶上玩儿。我知道很多事靠你一个人是做不成的,你需要助力,只要能为你所用的人都是助力,我不会反对。” 程浩风长舒一口气,两人都认真翻阅搜集到的讯息,希望能寻出蛛丝马迹。 晚上戌时,岑载道和小道童们都回来,仍是一无所获。 “不可能的,卞采办知道我来了之后,不可能不传递消息给我,要不然他挟持老王妃毫无意义。嗯……除非他们突然失踪之事不是卞采办主谋,而是再生了变故?!”程浩风听了种种情况后,沉思半晌才说。 胡仙仙脑海中有想法萌动,像是想起被忽略的关键点,又一时说不清楚。她咬了咬下唇问道:“我们反复分析后可以确认,老王妃失踪后没有出泰兴周边的范围,可城里城外找了那么多次,怎么就没有半点踪迹留下?他们共有五个人,这五个人要吃要喝……” “要吃要喝?等一等,我再翻翻……”程浩风激动地翻出一张纸。 那篇讯息记述的是小道童问城中糕点铺老板有没有见过老王妃,老板说没见过。随后老板又说老王妃以前最爱吃那铺子里的桂花糕,卞采办每次去取糕,他都是用竹篾编的精致小盒盛上,不像卖给别人那般随意用纸包着。 老王妃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派人去取桂花糕,却不知谁把那竹篾小盒拣了去,买桂花糕时就用来装。老板调侃那人敢拣王府的东西,那人就把小盒扔了就跑。老板笑那人做事颠三倒四的,把那掉在地上的几个盒子都拣起来,准备以后再用。 程浩风再细思此讯息,而后让岑载道带人去那糕点铺,将竹篾小盒全取来。 不多时,小盒取来。他反复细看、反复闻嗅,再递给胡仙仙:“这里面有糕点食器中不该有的残渣和气味,你说说看是什么,试试我们的结论相不相同。” 胡仙仙依言去做,闻出这小盒中在竹篾清香、桂花糕甜香之外有浅淡烟灰味道。这种烟灰味道还不是柴草烟灰味,她微闭眼睛轻声说:“有香灰味道……这还不是普通柏木香、榆木香……” “嗯,加了檀香,能用比较昂贵的香料来烧香祭祀,必是富贵人家。”程浩风赞许地向她浅笑,她也报之一笑。 两人笑过,已各知彼此判断相同。程浩风令岑载道带三十多名道童快速往老王爷墓地去,一路之上不要喧哗。 并让岑载道传话守陵之人,但凡墓地周围来人就要盘问,把说不出正当理由的人全部扣押到享殿东厢。 交待完毕,程浩风先一步飞身而去,胡仙仙随后跟上。不多时,两人已至老王爷陵墓上空。 此时夜『色』已深,静穆的陵园之内只闻风吹落叶声。一般人此时到了这里,就算不至于害怕万分,也难免心里发『毛』,他们却不会。因为他们能看到阴森景象背后的本质,所以他们只有担忧,没有恐惧。 他们担忧的是那墓上龙气紊『乱』,定然有人对龙脉进行了破坏。胡仙仙以眼神询问程浩风要不要下墓,他摇摇头。 两人环绕这墓的封土堆连飞三圈,一圈比一圈飞得慢。因为虫患之后改造墓园之事,和引黑龙残魂补齐龙脉之事都是程浩风在做,胡仙仙只能看出这里有问题,问题具体如何她看不出来。 卯时,岑载道踏地掠行而至。他掠起的高度只有三丈左右,抬头仰望着他们焦急大喊:“国师,抓到一个很可疑的人……” 程浩风应一声“嗯”,就朝享殿厢房飞去,胡仙仙随行。岑载道话还没说完,又气喘吁吁往回掠行。 享殿厢房中七八个小道童和三个守陵侍卫紧紧簇拥着一个人,生怕他逃跑。程浩风到了,让他们散开,才见这个人是约莫二十岁的瘦小男子。他双手被反绑,双脚也并拢拴着,嘴里还塞着破布,斜躺在地上“呜呜”哭叫。 程浩风让人先扯了他嘴里塞的布,他干呕了好几下才喊起来:“我……我就是种墓田的长工……我是好人……” “好人?你是好人还鬼鬼祟祟天天往墓门那儿跑,还在墓门上『乱』抠?就今天夜里你都还敢朝那儿望……我们注意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侍卫立刻反驳他。 这个侍卫又向程浩风禀明,这个人的确是种墓田的长工,但是从十天前就行为怪异。他们最先以为他是想偷东西,但后来又没发现他偷什么,今天国师带人来查,就觉得他可能与国师所查之事有关。正要去找他查问,就见他往墓门那里张望,好像还在喊话,怕他有同伙,就绑了他来严加看管。 程浩风听完后,夸赞侍卫几句,再让他带人离去并继续巡逻,他来亲自审问这长工。 胡仙仙对于那些审问的话听得不是很在意,她想的是这人与人就是不同:有的人死无葬无之地;有的人卷个草席挖个坑就埋了;更多的人是薄棺小坟;而老王爷的墓占地广阔,守陵人很多。 这墓园的内园本有一百二十一丈红围墙,在韩泽熙登基后加为一百三十一丈,内园占地六亩左右。 那个高二丈八、底面直径约八丈七的圆锥状封土堆算是主坟位置,封土堆之前有雕龙刻凤的坚实墓门,墓门之前有碑亭。原来并没有碑亭,墓碑之顶只有翘檐遮风挡雨,韩泽熙当皇帝后,盖起一座八角斗拱的碧瓦红柱碑亭。 这内园中的主建筑是高大轩敞七间享殿,殿两旁各有厢房十间。殿后另有神厨五间、宰牲房三间,离享殿不远还有钟楼一座。这些建筑都是为了祭祀之用,平常有八个勤谨守礼的祭司在此看管。 内园门口的棂星门之侧有几间守墓人的小屋,住在此处的十余个守墓人主要管洒扫清洁之事。 券门之旁也有几间小屋,那里住的守墓人主要管园中花木荣枯之事。 另外内园四角还有岗哨,每个岗哨九名侍卫,分三班各值本岗。 在这内园的外围就是墓田,墓田环内园而成外园,外园约有田地一百八十亩。种田的长工半数是以前王府里犯了小过错的奴仆,半数是当地村民。田地产出所得都交由管祭祀的主祭司,用于墓园各项开支。 胡仙仙嗤声而笑,这老王爷墓园中司职各异的人加起来有一百余人,伺??候一个死人要用这么多活人,不可笑吗? 而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程浩风已审明那长工之事。 第五百三十九章 墓底遇袭 那墓田长工说自己本是王府中厨房打杂的小厮,一年前因摔碎碗碟被打发到了这儿守墓种地。他在王府中时,常听年长的人说起这墓中埋了许多金银财宝,就起了盗墓的心思。 可这墓园当中看守得很严,他没机会下手,也胆小不敢伙同其他人动手。只是,他动了盗墓心思后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常在封土堆周围转悠,望着墓门发呆臆想。 约十天前的傍晚,正是侍卫交班之时,他瞅个空当又跑到墓门那里去踅『摸』。谁曾想,竟在墓门石雕楹联下的角落拣到几个竹篾所编小盒。虽是竹篾所编,却是篾细如丝、经纬匀净、精巧非常。 他揣了这几个小盒回屋,趁同屋的长工还没回来,又点亮油灯细看那篾盒。看清之后才发觉盒底有字,是用香灰调水当墨写的字。 这长工也曾跟着账房先生学了些字,认得这上面写的是“东糕传信墓救人”,这是他排了好久才排得略通顺的一句话。 他曾在王府当小厮,知道老王妃爱吃泰兴城东街刘记糕点铺的桂花糕,也记起这小盒就是装糕点用的。“东糕传信”肯定是到糕点铺传信的意思,可他左右想不明白,“墓救人”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老王妃遣散奴仆之后失踪的事,最后猜测她是到了墓下。可是怎么会到墓下,是老王爷要她下去陪他?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反而让自己的各种幻想把自己吓得吃不香、睡不好。 两天后,他咬牙决定去东街的刘记糕点铺看看。相比于“墓”的离奇不可知事物,大街上的糕点铺让他还有胆量去试试,他想知道会出现什么事。 去了糕点铺中,老板热情招呼他,问他要买什么,他就掏出竹篾小盒。老板没什么异常表现,还取笑他贪小便宜,慎郡王府的东西都敢拣,如今那可都算御用之物…… 他瞥见那盒底本不清晰的香灰所写字迹,因擦碰抖磨已经变得完全看不清。再打量这老板也不知道什么“墓救人”的事,就是平常小商人。他瞬间慌了,他要是说出来意,老板不仅不会信他,还可能说他盗窃王府之物,把他当小偷抓了。 他扔了小盒,慌『乱』出城,这几天都过得提心吊胆。他一会儿认为是有人故意整他;一会儿认为是他居心不良,被老王爷的鬼魂惩罚;一会儿又猜测是不是糕点铺老板不信他,故意没表现出来…… 说完后,他不停地向程浩风磕头,再三发誓表明自己所说一切都是真的。 程浩风没说信与不信,只是掣剑断开捆他手脚的绳子,让他在这屋里好好呆着别『乱』跑。 然后,程浩风飞身疾速往墓门处而去。胡仙仙紧随其后,他虽没给她分析此事种种因由,她也能推测个大概。 卞采办挟持老王妃到得墓园之后,是老王妃自己或是忠于她的人以随身所携糕点盒,用香炉里的香灰匆匆写下那些字。 他们应该事先知道会到墓底去,携带干粮时带上老王妃喜欢吃的桂花糕并不会引起怀疑。并且,那小盒轻便,即使不装桂花糕,装其他糕点也很合适。 留字在这小盒中,目的是证明老王妃身份,并不是让糕点铺老板去救人,而是糕点铺老板见了小盒和字迹就会相信老王妃有难,必然会去找岑载道他们带人施救。 这本来是很缜密的安排,因为随意写个纸条留下的话可能会被风刮走,还可能会因为证明不了老王妃身份而无人相信。可惜,再缜密的安排还是会出疏漏。 丢小盒位置是墓门雕花下的夹角,巡逻的侍卫为了尊重逝去的老王爷,根本不会在墓门正前方『乱』晃。 不懂礼仪的这个长工倒是收到求救讯息了,可他自己蠢笨没理通其中关窍,把重点放在了糕点铺老板身上。就算如此,事情犹有早些拨开疑云的机会,只要直接向糕点铺老板说清事情由来,都还可以向岑载道传信,并因此让程浩风早些知晓。可惜,这长工胆小多疑,错失当救主英雄的良机。 一瞬即至墓门外,胡仙仙急切问出惟一疑问:“这里守墓的人这么多,怎么会没人发现老王妃进了墓底?” 程浩风没有回答,而是左手快速在墓门门楹所刻字上点按起来。“嗦”的一声轻响,墓门向上启开,他闪身而入,她也随之入内。 他们进入之后,程浩风反手弹出一道灵力毫光,墓门落下。 墓内幽暗,但对于能夜视的他们来说,全无影响。平齐地面的这处墓室,所放都是老王爷所用衣饰,看着不像在墓里,倒像是陈设旧物的储存室。 胡仙仙扫了一眼这间两丈见方的砂浆混石墓室,大感奇怪,这显然不合规制啊。 程浩风则是半点不曾在此室停留目光,他快速移步到右壁旁点按机关。机关开启,壁开暗门,他匆匆入内,她赶紧跟上。 进入之后,胡仙仙立刻明白那外间墓室是后来扩修新建的。因她面前出现的墓门上有个很大破洞,边沿四周还有焦黑痕迹,这才是她从前所见被炸过的墓门。 因在原墓之外扩了墓室,墓两旁有甬道通向他处。程浩风没有进墓洞,而是顺着左边甬道快步向前。 胡仙仙跟他朝前走时,察觉这里面应该有隔绝灵气的阵法,虽然不能百分之一百的隔绝天地灵气,但修为低于地仙的人进入这里之后应该会灵力全无。她不至于会灵力全无,但也只能调御四成。 这甬道是以极缓的坡度在曲折倾斜向下,胡仙仙估计他们离地面约十丈之时,面前出现一个大土洞,而大洞两旁还有两个小洞。 程浩风指着左边那个小洞说:“他们是从这里进来的。” “他们知道墓底有岔洞通往其他地方,知道开启墓门的方法,就对这个墓有所了解,可你应该不会把这些透『露』给不信任的人知道啊?他们挟持老王妃到这里来,不会是临时起意,难道说卞采办他们还有更深层目的?” 胡仙仙在说着这些疑问的时候,程浩风没有再急着往前而行,他凝眸看向三个洞口苦苦思索着。她也没再说话,看来这墓底的境况大大超出他预想,他需要冷静梳理线索。 两人静默之时异变陡生,火花亮起,咻声响过,数十支利箭从左边洞出。 因箭头涂了白磷,才使箭带火花。平常人乍然在黑暗中突见火光,必是来不及反应,就算身手极快也会因眼睛突然受刺?激降低应变力,中箭在所难免。 他们则是不然,他们本可以夜视,突然而起的亮光对眼睛影响不大。程浩风避也不避,以意念御起墨冰剑,剑旋一圈即化出晶亮冰盾挡住箭雨。 胡仙仙站在原地动也未曾动过,她知道不用躲避抵挡,相信他能轻松化解这小小危机。她兴致颇高的看着眼前景象,带着火花的箭『射』在冰盾之上,因是白磷所起的火花,所以在触盾熄灭前会摩?擦爆燃而迸出灿烂火焰。 火光透冰而过,映得冰盾泛出五彩光晕。若是忽略此时墓下境况,如此景象宛如是在水晶宫中绽开烟火绚烂,瑰丽而奇妙。 箭雨停止,程浩风挥手散去冰盾,谨慎而稳沉的迈步走向左方岔洞。他神『色』淡漠,看不出太多情绪,胡仙仙却直觉他心中怒火熊熊。 这岔洞比先前甬道『逼』仄很多,仅容一人进出,胡仙仙还能勉强直身行走,程浩风只能埋低头而行。并且,这洞是土洞,不像先前甬道有石板铺地、青砖拱顶。 胡仙仙紧跟他脚步的同时,粗略环视洞壁,只见壁上有很多不规则的抓痕。她暗暗猜测这土洞不是人工所挖,而是某种兽类所掘。 在她想细看痕迹分辨是哪种兽类所留时,程浩风横身斜飞而起,她愕然怔立。猛然听得前方传来金铁撞击声,又紧接着响起闷闷惨叫声。 的确是“闷闷惨叫声”而不是“凄厉惨叫声”,这是因为声音还在喉舌间没有完全叫出就中断发声。 胡仙仙纵然艺高人胆大,也听得起了惧意,她惶惶急行追赶前去,靠近程浩风时只觉得他浑身尽是凛凛杀意。 瞧他安然无恙,她再转头看洞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敌人。说是“敌人”,其实并没有一个人,都是田鼠、蝼蛄、兔子之类。这些死兽比寻常所见大了许多倍,面目有些人类特征显现,应该是将成妖而还未成妖。 尸身之旁散落着刀枪剑戟,多半都已经断裂。它们多数都是死不瞑目,眼中还残留着惊恐又不甘的情绪。 血腥气混和土腥气扑入鼻孔,令人作呕,胡仙仙皱了皱眉,想离开此处。 然而,程浩风执剑弓步在前,警惕地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整个人蓄势待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胡仙仙没觉出还有什么危险,却也没问他。他很少有紧张之时,说明这危险非一般的可怕,不能干扰他。势均力敌之时,必须要反应足够敏锐,错失先机就再难扳回局面。 约一柱香之后,那些尸体渐有腐臭味道发出,土洞中的气味更加难闻。胡仙仙皱眉掩鼻,她不敢用灵力弹开护体光罩,气息波动也会影响程浩风感知。 很久之后——但也许并不久,只是太难受了就时间难捱,就在胡仙仙快被恶臭熏晕之时,程浩风斜前方的洞壁突然垮开! 泥土『乱』落,黄尘扑面,三道身影围攻向程浩风,用的都是绝杀之技! 第五百四十章 反叛因由 因这三人隐于洞壁中偷袭,那土洞在他们蹦出时就尽皆垮塌,封住去路。洞中『逼』仄,程浩风必然回身不及,只能硬接他们的攻击。 程浩风双手以墨冰剑借弓步弹跳之势,格挡住前方砸来的铜锤;同时弓步转跳步时,右腿踹击右方袭击者;他的左方腋下却因举剑之势『露』出破绽,然而他并不慌张…… 寒风卷起雪花冰粒,胡仙仙扬起红雪拂尘牢牢卷缠住左方袭击者的铜锤! 一击未得手,那三个袭击者立刻变招再攻。只是这次不再是三个都围攻程浩风,那左方袭击者用了个奇怪的滚地之势,狠狠攻向胡仙仙。 胡仙仙退步让开,并不是她打不过才让,是这袭击者生得极为矮胖,滚地之时将洞完全封挡,她有些无从下手。 她也是退让之时才看清这袭击者裹一身灰黑皮袄,双手格外粗糙肥大,似乎三个人都是相同模样。再突然记起他们破壁而出之时,恍惚看到过他们的脸,生得都是贼眉鼠眼的样子。难道这三个家伙是一胎同胞的田鼠妖? 胡仙仙所想只是一念而已,眼见他手中铜锤即将砸上她的脚,慧心玉剑早已激?『射』而出。 “喀”声响过,铜锤裂为两半! 她纤足飞踢其中一半铜锤,飞起的铜锤正砸在那疑似田鼠妖的家伙鼻梁上。 “叽叽吱吱……”他身形矮胖,惨叫声却是极为尖细。此时他痛得双手捂脸躺倒在地,双腿『乱』蹬『乱』抖。 先前有他挡在中间,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风那边战况如何,他躺倒后,才见另两个袭击者浑身是伤,恰巧此刻他们同时被程浩风击杀! 墨冰剑划过他们喉间,鲜血飞溅,然而程浩风蓝袍之上半滴也未沾染。剑气如白虹贯日,那些鲜血皆被剑气所吸收。瞬息之后,剑光暗淡下去,剑气化为红雾凝入剑中。 墨冰剑仍是剑体冰莹纯净,剑尖沁出墨『色』一点,没有血痕,甚至没有杀气。若不是亲眼所见斩杀之事,任谁也不会相信此剑有多凌厉狠绝。墨冰剑没有傲视群雄的狂霸之势,却有睥睨天下的独尊之气。 狂霸,独尊,似是同意,却略有不同,胡仙仙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不同,但能清晰感受到那种不同。 她在刹那间想了很多,程浩风则是专注于目前正事。他看也不看那两具尸体,转身挥剑直抵在被胡仙仙打伤还没死的那家伙颈侧,语声发寒而问:“谁借你们胆子反叛于我?” “饶命啊……求真人饶命啊!求真人……饶命……”他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只是不停求饶。 胡仙仙听他们之语似乎彼此相熟,纳闷儿问程浩风:“他是谁?什么反叛于你?” “我是田老三,我们哥儿仨都是程??真人派来镇墓的……”那家伙抢着回答,求救的眼神急切望向胡仙仙。 他说了这些话,胡仙仙反而更『迷』糊了。程浩风看向她说:“他们三兄弟都是田鼠妖,你应该记得这墓下有蟠龙头骨,有妖兽,必须要有镇墓兽。” 胡仙仙明白了,再审视田老三,他结巴着说:”我是被人胁迫……不,不是胁迫……是受人蛊『惑』才叛变……我的心还是忠诚于程?真人……” 田老三说得语无伦次,程浩风眉峰掀起,冷视他:“你以为说几句废话就能蒙混过关?到底是谁借给你们胆子?” “是……是不……不知道……”田老三本来就眼睛小,此时又双目无神,更显得呆愣愣的。 胡仙仙不由失笑,可能程浩风实在太凶狠,把这家伙都吓傻了。傻得连撒谎都不会撒了,怎么谁指使他们来偷袭都不知道?就算不清楚指使者的身份,也能说出指使者的大概面貌? 见她笑起来,而程浩风瞳孔收缩,田老三知道自己冒了傻话,吓得脸『色』顿时煞白,“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饶命……我没说谎……哦……是蟠龙……蟠龙……” 那家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里一下有了神采,用肯定的语气吼了出来:“是蟠龙啊!” 胡仙仙狐疑地盯着他,而程浩风却是收了剑,应该已相信了他。 “你先想清楚再说,不要扯废话,我限你半柱香内说完。”程浩风语气缓和几分,那田老三深呼吸几次才稍微平静地开口讲述。 “我怎么没早些想到是蟠龙头骨中的残念做怪?早想到了的话,就可以告知程??真人,大哥二哥也可以免遭横死…… 我们田鼠三兄弟以前也算横行一方,虽说称不了霸主,也过的是有吃有喝、无拘无束的快活日子。程?真人要我们来当镇墓兽,我们真是不情愿啊! 程?真人,你打服了我们,要我们来镇墓,我们最初是怨恨万分。可后来,你许诺我们在韩泽熙龙驭殡天之后,就赠我们易骨丹、助我们渡劫脱妖体,我们觉得有盼头了,才真心实意想追随你。 绝对真心实意,从未生出半分反叛之心! 这半个月来出了些咄咄怪事,我兄弟三人总会出现幻听,脑海中不停回『荡』着一句话,那话是‘程浩风利用你们镇墓,用完了就杀你们取内丹’! 我们先以为只是自己心中杂念太多所致,可那话越来越清晰响亮,我们想静心息念都不行。烦躁啊,烦躁得不得了! 我大哥躁动不安,只有靠近蟠龙头骨才会安静片刻;我二哥变得冷血嗜杀,我拦着他不让他杀墓里的伙伴们,他就潜出墓去偷偷杀小鸟小兽;我比他们两个好点儿,但也成天想发怒,根本冷静不下来…… 大约八天前,几个人偷偷进墓了,我们三个本该阻拦他们,可我大哥二哥一见他们就跪倒,我也是不自觉地想臣服于他们。 再后来,就变得意识不清,都不知道怎么会听命于他们,满心的只想杀人。 我是被这位仙姑打伤后,才疼得清醒了一点点,这会儿才算是完全清醒……” 程浩风听得陷入沉思,许久后才低声问:“不自觉地想要臣服?是他们几个人都有那种威压,还是其中一个人?” “应该是其中一个,但奇怪的是我们分不出究竟是哪一个人。”田老三说完后,又说内里有一个人是老王妃,祭祀之时他见过,认得她。 程浩风挥了挥手,让他不必再说,因这举动,他吓得瑟缩着往后退。 胡仙仙不明白他怕个什么,但她还没发问,就明白了原因,只听程浩风问道:“是你自己吐出内丹,还是我杀了你取出内丹?” 没有内丹不会死,但是不能再修炼。能不能修炼对于平凡人来说并不重要,对于已经修出人形的妖类来说却是等同于死。甚至,比死更可怕。因为死了就是了脱,没了内丹却得痛苦活着,忍受欺?辱、忍受嘲笑。 “你?你!程浩风……早知道我就什么也不说!让你对墓下境况一无所知,看你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危险!”田老三愤怒叫骂,眼角余光却是阴狠看向胡仙仙。 田老三本来离胡仙仙不远,刚才瑟缩退几步就退到她脚边,在他要暴起伤她之时,她抬脚猛踩他伸出的右手。 “叽呀……”尖细的惨叫声在半封闭土洞内回『荡』,回声叠加成一种钻入脑海回旋不停的异音。 这异音影响不到程浩风、胡仙仙,却是让地面上那些守墓人有晕眩感。他们不知道若有似无的声音从何而来,猜来猜去,猜测出很多离谱的故事,传来传去就完全传变样。 胡仙仙和程浩风当然不知道那些以后的传言,也不屑知道。她冷笑着俯身盯向田老三:“想袭击我?我可比他还狠!乖乖的自己吐出内丹,也许我们哪天高兴了又还给你呢。” 田老三脸『色』灰败,他闭眼忍痛吐出内丹。在他吐出内丹的同时,他变回一只灰黑肥硕的大田鼠,嘴边渗出血迹濡湿鼠须,眼中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程浩风接过他棕黑『色』、大小如鸽蛋的内丹,再向田老大、田老二的尸体走去,他还要取他们的内丹。 他深知妖兽结丹之处,无需像别人那般剖腹刳肠弄得血淋淋的去抠挖。只见寒光两闪,两枚内丹接连被墨冰剑剑尖挑出,他接于掌中握着,再向田老三走去。 程浩风摊开掌心,田老三泪水流得更汹涌,不忍心去看,而胡仙仙细视这两枚内丹。一枚棕黄泛褐『色』,龙眼般大小;一枚浅黄泛金『色』,红枣般大小。 “离此三百里之外有座山,偏僻荒凉、无妖争夺、无人打扰,适于清修。”程浩风将三枚内丹并放于左手掌心,蹲身在田老三旁边对他说。 田老三微感诧异地睁开眼睛,他不敢看程浩风,满是疑虑地望向胡仙仙。 “傻蛋,快去寻那座荒山好好修炼去,祝你早日得道飞升。”胡仙仙知晓程浩风是要把三枚内丹都还给田老三,让他避世修行。取内丹是惩他们反叛之举,还内丹是慰他们守墓之劳。 田老三抖抖索索的用爪子拈出自己那颗内丹吞下,渐渐再化人形。虽然他内丹回体,却大受损伤,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多谢程?真人开恩。” “我若是不取你两位兄长的内丹,你必定不会去取,他们修炼多年的功力岂不是浪费了?我本无意杀他们,你服下他们的内丹就当是替他们修炼。”程浩风温声相劝,将手伸到他嘴边。 “替他们修炼?好,我们三兄弟永远要一起活,我要得道成仙!”田老三接过两枚内丹一并吞了,再向洞顶一纵,飞快钻挖出岔洞离开。 第五百四十一章 洞底奇 田老三挖洞离开后,程浩风顺着他挖出的新洞弯腰向前,胡仙仙也跟上去。几步之后,才见这新洞是连接坍塌旧洞的。田老三定是为表谢意,才新开土洞,但他应该已经不知从何处消失。 胡仙仙以后没有再见过田老三,许多年之后才知道他竟然真的修成地仙,还开宗立派。不过,他开的宗派有些偏门,是和墓葬有关。许多年之后所传下的多个支派不断内斗,经左正红、彭丹梅铁腕整顿后才再次中兴。 接上先前土洞后,程浩风谨慎前行,胡仙仙紧跟他脚步,也保持警惕。她不用问也知道他要先去查看蟠龙头骨,此时只有先把营救老王妃的事放在一边,蟠龙头骨出现意外会影响到法朝国运。 早在虫患之后,胡仙仙就从多吉喀勒与程浩风他们交谈中得知老王爷墓下有很多秘密,但她始终不相信天外神龙遗留的头骨都会有那么大影响力。 土洞在一直曲折向下,胡仙仙觉得灵力所受压制更大了些,能调御的灵气已经不足三成。胸闷气短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扶着洞壁歇了歇。 “因你的气息还有狐?『性』残存,龙气对你有天生压力,你不要试图用灵力抵抗那种威压。”程浩风顿下脚步说完后再继续往前,只是给她说清境况,没有多余的关心话。 胡仙仙撅了撅嘴,对他心生不满就没答应他,但还是按他所说照做,身心所受压力果然减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不停向下而行,仿佛将要钻入地心之时,程浩风停下脚步。他们所停之处土洞扩大许多,面前有一扇石门挡住。 深入地下后就渐渐变得闷热,而靠近石门后闷热已变为灼热。胡仙仙热得满脸通红,鼻尖沁出汗珠。 程浩风挥剑几绕,在石门旁边点刺几下后,弹出一个石匣。打开石匣,里面放了几个小小的冰晶玉盒。他取出两个玉盒,再分别倒出两粒盒中之物,又将玉盒放回石匣。 那两粒从盒中倒出的物品似乎是丹『药』,程浩风自己服下一颗透亮泛晶墨『色』的丹『药』,又递给胡仙仙一颗?『乳』?白泛蓝『色』的丹『药』。 “这是阴阳避火丹,分阴阳吞服才有避火散热之效。”他见胡仙仙捏着丹『药』反复细看,就给她说清楚,免得她犹疑不定。 她吞服丹『药』后,悠悠凉意从丹田生起,继而遍布全身。肺腑间有花草幽香散溢,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香味。她惊奇得眼中光彩闪耀,暗想自己是要变花仙子了吗? 程浩风开启石门机关,只听“轰嘎”声不绝,石门缓缓向上收起。 胡仙仙这才注意到石门不是推拉式的,而是闸门式的,可以关闭得严丝合缝。石门约有一尺七寸左右的厚度,通体乌黑发亮,她不知道是什么石材。 石门开到一半,热浪直扑而来。胡仙仙暗暗心惊,幸好自己服食了丹『药』,要不然肯定得被热晕。她更疑『惑』不解,她都承受不了的热度平常人更无法忍受,石门后到底有什么?是火山岩浆?这泰兴城外的地貌,地下不应该会有火山的? 石门全开,程浩风握了握拳才踏入其中。胡仙仙进门后就好奇地左右观望,可是并没有看到她猜想的火焰冲天喷发、滚?烫岩浆横流场景。 这里面是个石洞,与常见石洞只有很小的差别。这差别其一是洞壁皆为墨黑整石,与石门略为不同的是洞石不会发亮,并且满布不规则小孔;其二是洞顶有个喇叭口形状的凹洞,凹洞中有一圈连一圈的螺旋沟壑,沟壑中有规律地嵌着三棱水晶。 胡仙仙望了望洞壁和洞顶后,就朝左方角落里的一个小水池看去。 她很热,可洞壁上那些小孔又让她很不舒服,不舒服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似乎很冷一般。 程浩风察觉她的异样,问她:“以你的修为不该这么无法适应,你是哪儿疼还是痒?” “除了感觉热之外,不痒不疼的。就是……就是那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孔让我不舒服……总觉得要从里面爬出数不清的小虫子……”胡仙仙答着话时,斜了一眼水池,她立刻跳脚蹦了一蹦! “啊!虫……好多虫……”她本来只是感觉有虫,却突然真的看到虫子!无数奇形怪状的虫子从小孔中钻出,它们蠕动着、蠕动着、不停蠕动着…… 她觉得那些虫子爬到她身上,钻透她的身体,将她钻得如那洞壁般千疮百孔。她看着自己的身体都觉得恐惧、觉得恶心,迫切的想要甩脱这具身体…… 程浩风所见只是胡仙仙在翻着白眼,瞳孔向上收缩,一动不动僵立着。他伸出双手蒙上她的眼睛,温声说:“闭上眼睛,慢慢跟我往前走。” 她几乎已经没有自主意识,全照他所说去做。他引导她走到洞壁前,让她伸手去『摸』。 她突然挣扎着想退开,闭着眼睛去『摸』未知的东西,那种源于内心的恐惧感让她想逃离。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相信我……”他的话语对她有很好的抚慰作用,她顺从他的牵引 手抚洞壁。 “没有咬你、没有抓你、没有刺你,是不是?”他不再蒙她的眼睛,让她自己看。 胡仙仙手上有凹凸不平的触感,她怀疑是『摸』到洞壁了,睁眼一看,果然自己紧贴坑坑洼洼的洞壁站着。 她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但不像先前那般不适到难以自控。她转过头问程浩风:“我刚才是怎么了?” “在这里,不同的人会感受到不同的恐惧,并将那种恐惧程度无限放大。其实,如果不去看那池水,所感受的恐惧都还是在理智承受范围内。如果看了,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恐惧中。” 胡仙仙拉住程浩风的手,紧张地说:“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恐惧的东西?你不该带我来的,我都帮不上你。” “让我觉得恐惧的东西有不少,只是此刻没有情丝,就不受种种幻像影响。也算是因祸得福,要不然还造不出这墓底龙坑,做不成想做的事。” 顿了顿,他又看着她眼睛说道:“当然得带你来,你帮我制住了田老三,接下来还要让你帮我开启龙坑。” 胡仙仙听得有些『迷』糊,环视周围:“这里面还有暗室?暗室里埋着蟠龙头骨?” “蟠龙头骨本来直接埋在这地底,是我从去年开始改造成如今规模,但龙骨不在这洞室中。这样能补齐龙脉,也可以隔绝蟠龙气息,再也不会发生蛇虫鼠蚁被龙气吸引造成虫患的事。” 程浩风见这里没遭什么破坏后,心下松了一口气,脸『色』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阴沉:“我见到田家三兄弟竟然叛变偷袭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失算了,幸好不是那么严重……” “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胡仙仙听出他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哦……没什么,再严重的后果我都会有挽救办法。”程浩风不再多谈,给她一个明朗笑容。 “你……引黑龙残魂补齐龙脉会不会对你有所影响?”胡仙仙犹豫着问出心中担忧。 “不会的,你放心。”他不怕心中潜藏的恐惧之事,所以盯着那池水仔细看。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让胡仙仙依他指点在洞中地面上绘制图形。 胡仙仙此时才看到洞底与石门材质相同,乌黑光亮的平滑地面上阴刻有网格。刻线极细,不留意观察难以辨清。 程浩风对照着池水让胡仙仙先在左起横格的第一百八十四格,与下数竖起的第九十二格交汇点圈红。 胡仙仙凝聚灵力幻出朱笔,照他所说圈上红点。然后,他又让她在另一个交汇点圈红,再连线。 就这样,圈点连线,最后形成一个匪夷所思的复杂几何图形。 程浩风扬手让胡仙仙退到没有画网格的池水边沿,然后极其认真细致的看着那个几何图形。他在默记那个图形,是绝对精准的将这个图形印在脑海中,不能有丝毫偏差。 她怕打扰到他,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默记了约小半个时辰后向门外走去,见他完事,她才瞥了瞥那池水。可是水平如镜,却没有任何图像在上面呈现,他是怎么观水指点她绘图的? 她来不及说出疑问,他已经跨出门,她连忙跟上。他们出去后,他再启机关放下石门。 程浩风顺着土洞返回三洞岔口,没进墓洞,往右边土洞而去。在右边土洞中他们几次遇袭,都是对偷袭者一击毙命。 这些偷袭者全是没有修炼成人形的妖兽,它们目光凶狠而空洞,应该都是受蟠龙头骨残念影响所致。 他们又到得与左边岔洞相仿的石门前,程浩风开启石门进入洞中。 这个洞中四壁仍有密密麻麻小孔,但洞形更方正,洞顶没有凹洞,角落也没有池水,只是洞中央比那个洞多了个奇异台子。 台子是双层的,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使得两层台子皆无任何支撑的悬浮空中。 底下的台子是椭圆形,约有一丈长、六尺宽、一寸厚,通体黑褐?『色』,像个巨大盘子。这大盘子上依序镶嵌着很多金钢钻,宛若满天星辰浓缩其上。 胡仙仙知道在当代地球上钻石是很贵重的饰品,也是求婚必赠女方的礼物。她不由咂舌,这满盘钻石,价值几何?能让程浩风求婚多少次? 程浩风可没心思管她歪想到哪里去了,正专心致志的转着上层那个台子。那个台子的大小厚薄与底下这个完全相同,只是没有在其上镶嵌金钢钻,而是有很多小洞。 透过这些小洞可以看到下方的钻石,程浩风正是据此在不断调整角度,以灵力让底下的金刚钻忽明忽暗。 当金钢钻明暗所示的图形与左边洞里所绘图形完全一致后,地面突然下沉! 第五百四十二章 龙坑争辩 如飘、如浮、如『荡』!整个石洞地面沉下,瞬间之后,石板地面斜退开,程浩风和胡仙仙失去着力点,完全悬空。 他们本可以御风而飞,但是这里灵气稀薄、修为变低不说,还有看不见的力量在『乱』推挤身体,无法掌握平衡。 胡仙仙惊慌看向程浩风,他奋力朝她身边纵过去,拉着她的手,传音入密告诉她:“不必调御灵力,不用担心坠落,顺着气流调整身形。” 她不知道他怎么要在这般危境中消耗灵力传音入密,他们此时面对面,直接说话不行吗?她张嘴想说他,发声之时才察觉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她略思索之后,明白了,这里气流『乱』蹿,声波无法正常传递。她向他眨眨眼,表明自己懂他的意思了。 风声呼呼,还有气流摩擦声,耳膜内嗡嗡作响。他们的下沉之势不是直坠而下,而是如同在水中漩涡般曲折盘绕往下。 这种犹如落水后无法稳住自己身体的感觉,让胡仙仙恐慌。她真怕突然有个漩涡会把她吞没,尽管程浩风说过不会出意外,她还是神经绷紧。她已经习惯了上天入地皆能自己随心掌?控,突然这般无助让她想起从前做的噩梦。 程浩风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的手心温温凉凉,给她很舒适的触感,有了他的安抚,她平静下来。 不久之后,在『乱』流中的动『荡』感消失,他们双脚踏上坚实地面。他拂了拂她鬓边『乱』发,给她别到耳后。她双手环住他的腰,很认真地道谢。 “谢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了事,回逸鹤轩再好好谢我。”他别有意味的浅笑,往前行去。她含羞轻笑,跟着上前。 他们落地之处是在一条地底裂谷的悬崖边上,左侧是深不见底的裂谷,右侧是笔直崖壁。 裂谷那边黑雾茫茫,不知道谷那边有崖石,还是就全为空茫?崖壁都是那种有小孔的黑石头,要不是胡仙仙经了在上面洞中消却部分恐惧感的事,光是靠近这崖壁就会让她吓得跌入深谷。 他们行路的小径是以人工沿山壁小裂缝开凿的沟槽,小心翼翼前行的他们,就像这黑茫茫地底中爬行在缝隙里的蚂蚁。 在这压抑的沟槽中前行约半柱香后,他们面前出现石门。说是石门,更像是在山壁上以阴刻手法凿刻的石门图形,不像是能真正开启的门。 程浩风是知道开启方法的,只见他熟练地点按门侧,石门打开。 进入洞中后,胡仙仙看到一个未经雕凿的天然洞?『穴』。前两个人工石洞给她的感觉是奇异,这个洞『穴』给她的感觉是震撼! “震撼人心,是不是?上面那些洞都是我带人修造的,所有秘密我都知晓,能发挥作用是靠我的智慧。这里的一切我所知甚少,能够被我所用,只能说是天缘。”程浩风带着探索的热情,抬眼打量四周。 说是这里是”洞『穴』”也不全对,因为只有三面洞壁,向左那边只见黑雾茫茫。朝下也没有洞底,只有一块约三丈方圆的浮石在其中。 浮石之下青蓝火焰燃烧不熄,浮石之上有座高约两丈、底面宽约一丈的小冰山屹立不倒。 胡仙仙不知道那火是什么火,猜测是某种气体自燃形成。但不管是什么火,都总有热力的,冰山怎么会没融化? 她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冰山不是没有融化,而是融化后的小水滴落入火焰中会使火焰燃烧得更猛烈,就难以看到有水滴落。 水落火燃,并非燃尽了水份,水份极快地蒸发凝结到了洞顶。洞顶之上满布水蒸汽,水蒸汽凝成小水珠滴落冰山上,很快结成冰。 胡仙仙还是想不通,水蒸汽可以补充冰山的水份,但温度比冰高,会加速冰山融化才对,怎么可能凝结? “看起来洞顶不高,水珠很快直接滴落冰山上,其实是经过层层气流才滴落。触到冰山的时候,水滴已经算是冰粒。”程浩风左手弯指掐诀,施放几道灵力光波。 胡仙仙看到洞顶与冰山之间呈现五颜六『色』的灵气光线,可以清晰辨出那不大的空间内竟有十余种不同气流。 “神奇!人力真难比得上这天巧之工。”她不由赞叹。 “也是我们有幸。我本来还为如何补齐龙脉又不让天外神龙气息外泄,也不让黑龙有机会逃走而发愁,没想到开凿上面洞室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墓底龙坑。” 程浩风说完就携着她的手跃上那块浮石,到了浮石之上胡仙仙才看到冰山背后的景象。 冰山之后只余下很窄位置,除了些碎石凸起,就是一个圆环状的器皿中装了块骨头。 那骨头应该就是蟠龙头骨,但没有看到完整头骨骨架,只看到约桌面那么大的一片骨头。 “这是脑囟门位置的骨片,蟠龙残念全集中于此,只需留这骨片就行,其他头骨仍然埋在老王爷主墓室之旁。” 程浩风给她解说完后,就双手交叉挥舞,结出一个左手戟指向前,右手圈托于后的奇异指诀。 他目蕴精光,直指骨片,厉声责问:“汝侵扰镇墓兽神智,意欲何为?” “程小儿,你将师叔我镇压在此,意欲何为?”骨片中传来带着嘲谑口吻的反斥声。 胡仙仙心尖颤了颤,这是黑龙臧玄蛟的声音!她这一世在幻境中见过他,听过他的声音,但此时才真切听到他本来的声音。 为什么他会有如此清明的意识,如此清亮的声音,他真的会复活重生? “你吞噬了蟠龙的残念?”程浩风不理会他话里的讥刺之意,直接问道。 胡仙仙心道,难怪会出这些事,蟠龙有不可磨灭的记忆,但只想回它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可能对世俗争斗感兴趣。臧玄蛟则不同,他也需要在世俗积累功德才能提升修为,必然会与程浩风对立。 “吞噬?准确的说是降服。蟠龙残念还在,它那极弱的意识完全听命于我。你应该能明白?法朝龙脉如今是我占据,国运由我主宰!” 黑龙残魂只生出意识,连魂魄都还没有聚齐,所以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即便如此,胡仙仙也能想像出臧玄蛟若有身躯,此时会是怎样狂傲神情。 程浩风脸上浮起蔑笑:“我既然敢引你残魂入这龙脉,就有把握控?制你。法朝国运始终会由我主宰,你掀不起大风浪!你就等着我功成之时,把你和蟠龙一起送往它所来的世界!你想复生反制我,再称霸诸天万界,绝无可能!” 他话音刚落,胡仙仙立刻附和:“是的,是的!臧玄蛟,你这个妄想奴役世人的独裁者,乖乖儿的呆在这里,别在搅风弄云了。” 闻言,臧玄蛟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妄想奴役世人的独裁者?你理解错了,我想要主宰这诸天万界,但我不是想要奴役世人,因为我不需要奴役谁!” “你当主宰,别人臣服,不就是奴役他人?”胡仙仙小声嘀咕,不明白臧玄蛟到底是什么思维。 “我只利用,而不奴役。能被我利用说明对我有利用价值,而不是要谁臣服于我;要是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那就应该彻底消失!我不需要毫无价值,只会匍匐在我脚下哭泣的奴隶。” 臧玄蛟说得振振有辞,胡仙仙听得心惊又心凉,照他的论调来看,没什么能力的老弱病残岂不是就该全部消灭掉?这么残忍的观点,他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程浩风双眉微竖,反问道:“照你所说,你残魂都散『乱』之时又有什么利用价值?你的义弟义妹们两千年来所付出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你错了,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臧玄蛟“嘎嘎”怪笑几声,胡仙仙终于听出了他狂傲之外的语气,有着倔犟的悲愤意味:“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我才懒得想我错在哪里!你们尊敬的师父晁玄同就没有错吗? 是他害死了姜嫣,是他害得当年的礼朝衰落!就是因为他的迂腐固执,弄得当年整个中土大地四分五裂、战『乱』不休! 程浩风,你以为你可以代表正义?你比你师父更不如,他只是冷漠执拗的呆木头,你却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程浩风额角青筋直跳,戟指微抖,显然这话深深刺?激到他。 胡仙仙挪步贴近他,挑眉笑说:“恶魔配魔女,正好!”这是安抚他,也是反驳臧玄蛟。 臧玄蛟冷笑:“你以为他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你?他是为了他自己能够掌?控天下!” “是又如何?不能站到最高点,就会被压制、被管束,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怎能守护心中所爱?”胡仙仙昂首反问,她本来也不希望程浩风只为她而活。 臧玄蛟不停冷笑,程浩风极缓极缓地散开指诀,慢声叹道:“既生世间,呼吸生存就是掠夺;万物皆有错,没有谁真正无辜。” 他撤了指诀,臧玄蛟的声音变得缥缈空灵:“都有错……你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错才对错不分,和稀泥……” 程浩风左手一划,右手扬起,即见他墨冰剑现于他手中。剑光如冷月映照,黑雾漫漫中泛起清晖隐隐。他以剑为笔画出玄奇符文,符印覆盖骨片之上,将臧玄蛟意识封压。 第五百四十三章 龙坑诡笑 封压完毕,程浩风收剑默立。胡仙仙陪他默立,她隐隐担忧,此时能制住臧玄蛟,以后呢? 臧玄蛟此刻的实力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但他在很慢的变强。修行者功力积累期进展很慢,但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能接连突破,很快获得极强实力。 胡仙仙瞥向程浩风,他神情看似平静实则很复杂,然而他眼中没有太多情绪流『露』,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静默,奇洞幽幽,怆然遥望那空茫之处。那里又是个未知的世界?他们已经比平常人所知道的多得多,但也并非就算全知全能。 胡仙仙不知道他们深入地底多远,但估计垂直深度不会超过五十里。在平地上,五十里的距离对于一般人来说都算比较近;而垂直往下的同样距离,那就算很深,会出现很多未知危险。 形容一个人博学多才,常说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天文地理只要能弄清楚自己头顶上小小一片“天”五十里高度内的变幻,和自己脚踩着方寸之“地”五十里深度内的秘密,那就可称神圣者了。 胡仙仙思维发散,想了很多不着边际的东西,程浩风的声音打断她思绪。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没必要和稀泥。我没有因为自己的错而是非不分,我是知错不改。” 胡仙仙狐疑看向他,他冥思苦想这么久,是在纠结对错? 他或许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语气更加肯定:“我不会因为自己选择岐路,就硬要去掩饰、去辩护自己所走的才是正路。错了就是错了,能改就要诚心改。要是无法做到诚心改正,就没必要去纠结对错,不如一路错到底算了!” 他揽过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继续说着:“有不改的勇气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无怨无悔去承担,时刻清醒分辨出哪些该承担,哪些可以避免。只要得到的利益大于要付出的代价,就可以去做……” 她安静的依偎在他胸口,知道他是自己与自己争论,又自己在劝慰自己。这种状态是他对自己所做所为产生质疑,又在寻求着答疑解『惑』之道,心神会很受折磨。 她也有愁闷烦恼的时候,但总体来说她还是明快洒脱的时候多些。她不了解他在想什么,但心疼他,这般事事要想个透彻真会很累。 直到程浩风心绪完全平和,才松开她。她轻抚着他的脸,凝望着他。 程浩风牵着她的手再度转身望向头骨骨片,胡仙仙问他:“臧玄蛟意识对蟠龙意识的干扰会不会影响龙脉龙气,从而使韩泽熙受龙气影响,令他变得固执自负、阴狠猜忌?” “会,但我有办法。”他再望向那空茫之处,一瞬之后又收回目光,让胡仙仙先跃回门旁。 浮石到门旁崖边只有几丈远,平时她只要轻旋身体就掠过,在这里她是运足灵力,双足蹬踏借力才跳跃过去。 见她安全过去,程浩风侧身与那头骨并排立着,他左手掐诀,右手斜伸,要施法涤清臧玄蛟对龙气的影响。 乌黑岩石密布小孔,是无言倾诉亿万年的艰辛磨难?拙朴的洞『穴』中,忽而清朗悠远、忽而尖利杂『乱』的风声是在唱着远古歌谣? 亘古散不去的黑雾中掩藏着怎样的世界?是苍凉的战后废墟?还是洪荒初始的莽原?或者只是另一种红尘俗世? 青蓝的火焰偶尔迸出桔黄火花,是在表达火的喜悦?这无根之火是否也终有燃尽之时?那无源冰山是否也终有化尽之时? 程浩风左手拇指抵紧在中指指尖,其余三指竖立,右手平伸为掌,掌对龙头骨片引出黑气。 几道“硿硿”类似闷雷的声音响起,浮石周围『荡』起一圈又一圈蓝中透紫的电弧。电弧如光刃斩破黑雾,虽然只是那么一闪,胡仙仙也清楚看到雾中有规则几何图形叠加的透明影像。 “咙咙……欻欻……轰……嚓……” 电弧闪过,洞『穴』中巨响轰鸣,整个洞『穴』都受震轻颤,而浮石很明显的颠簸几下。 胡仙仙心都揪紧了,又因怕自己失声惊叫干扰他施法,只得双手捂着自己的嘴。 电弧再闪再灭,巨响再起再退,最后震颤也缓缓停止。程浩风飞舞飘『荡』的袍裾不再翻飞,他撤开指诀,敛息收功,转身面对胡仙仙淡淡而笑。 她也温婉微笑回应他,但见得丝丝黑气钻入他眉心,她眼底盛满疑虑。 程浩风再低眸斜瞥头骨骨片,随即毅然纵身跃回胡仙仙身边。 他们携手出门,因崖壁凹槽内不能容下两人并行,程浩风就让胡仙仙走在前面,她要和他推让,他就说:“回程的路你都认得,也没什么大危险了,你就听我安排。你走前面我才看得见你……” 听他这么说,她顺从的走在前,任他跟在身后。 解决了龙坑之事,老王妃应该也没那么危险了,他们心情稍微放松,也不再只顾赶路,而是边走边聊。 “你造墓底龙坑的事韩泽熙知不知道?”胡仙仙问程浩风。 ”他知道有龙坑之事,但不知详情。这是几方得利的事,他不清楚也不会反对。 助韩泽熙度完此劫,他这一魂一魄也归复紫微星君之位,他修为更稳固,同时也是借他之力改变法朝颓势。 我当然也能得奇功,再升功力修为,获得与天帝匹敌的实力。” “哦……”她不置可否地轻应一声。 程浩风又再对她详说:”韩泽熙与我目标一致,都要得到那么个结果。所不同的只是谁引导方向、谁掌握结果而已。” 胡仙仙暗责是自己当初错了,在秦州云华观隐世不出,或是乖乖听他安排都好,不该折腾出那么多事。若是少些事端,也不至于让事情牵扯得越来越广,几乎没有收口之时。 ”仙仙,怎么不接话?出神儿地想着什么?你与前生后世本是一体无有分别,我也一样,有些牵扯是免不了的。你要相信我们所做是能减少伤害的最好方法,我们至少会考虑尽量让凡人少受无妄之灾,其他势力不会顾及这些。”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说话打消她疑虑。 她晃晃脑袋,甩开那些纠结想法,笑着说:“对付黑龙臧玄蛟,我们必胜!” “对嘛!他再精明也只有一个人,我们是两个人,以后还有更多的人。”他笑谑接话。 “咱们有信心寻找更多助力也别小瞧他,别的势力对他不一定忠心耿耿,段梦柔对他却是一心一意。我们终究是在明处,还得提防他在暗处使绊子。” “呵呵,我知道提防。可我哪有提势力强弱?我只是说我们两个人可以变更多的人出来对付他,嗯老大、老二、老三、老一长串,再有孙子、重孙子、玄孙子……” “你……你!你说的哪儿跟哪儿啊?”她转身面对他,见他满脸坏笑,她娇嗔跺跺脚,不再理他。 她知道他是故意转换话题,她也不再追问黑龙之事,他不想多谈,总有他的道理。 “咦,这儿有块凿落的小石头,我带回去留个记念。”一会儿后,她拣起个核桃般大小的石头。 “嘿,这石头也值得稀奇?我开挖这条石槽的时候,扔了许多到深谷中。” “这石槽小径是你在灭了宫绝之后就带人来挖的?”她摩挲着石头问他。 “是那个时候所挖,不过不是带人来挖,只有我一个人动手。” “你一个人?”她停住脚步,转身心疼地看向他。这绝壁临渊,一个人在这地底挖掘崖壁,定是辛苦又危险,还孤寂。 他苦笑答道:“平常人还没到上面石洞就得死,那些妖兽做不了这种精细活儿,我又不能信任段梦柔那些人,当然只能自己来做。” “还有我呀,你可以找我的,我当时除了教导无一之外,整天无所事事。” 程浩风轻摇头说:“当时事态未明,护龙飞升之事未必能成功,不想把你卷入进来。再者,开山修路的事太辛苦,不愿让你受劳累。” 洞『穴』内部虽然没有用人工改建,为了以后进出方便还是得修路修门。这路所在位置本来只有山体裂缝,程浩风开路时怕灵力不续突然坠落,就绑根绳子在腰间,开凿一截挪移一截,用五天时间不眠不休修成此路。 纵然他功力深厚,如此辛劳五天之后,也是躺倒在地歇息了半个时辰才缓过劲儿。然后,他赶紧回到地面,找清静之处打坐调息。待灵气充盈,身体复原,他又忙着去黑龙祠引臧玄蛟残魂。 想着他诸多辛苦,她将小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决定把这石槽小径称为“仙路”,将修路故事讲给晚辈听。 这明副其实的“仙路”到得路尽头,四下再无落脚处。但这个断崖之下不是黑雾,而是翻涌不休的灰白雾团。那些雾团如同一朵接一朵的巨大蘑菇升起,升到他们脚底的位置又变成透明的混『乱』气流。 再往上可见那上层石洞洞底的石板漂浮侧旁,还能遥遥望见那洞中悬浮的椭圆石盘。 程浩风拉着她的手跳入混『乱』气流中,身体如风吹送而远,他们像两只风筝飘近那石板。 在胡仙仙踏上石板上身形晃了几晃,不经意间松开了手,那块留做记念的小石头掉落下去。 看着小石头飞旋着穿过气流,坠入深谷,她很是遗憾。程浩风说以后多的是机会去取,他们得赶紧去主墓室,她只得放弃再去拣块石头的想法。 在石板严丝合缝与上层石洞贴合,再度成为洞底地面时,底下忽然传来似是咳嗽、似是冷笑的声音。 “咳咳……嚯嚯……咳咳……嚯嚯……” 胡仙仙竖起耳朵细听,觉得很像是哮喘病人想咳咳不出,呻?『吟』着苦笑的声音。可那下面是气流、裂谷、山崖什么的,怎么会有哮喘病人? 见她眼神显得『迷』『惑』又有点惧怕,他说:“是石块与气流摩擦产生的声音,回声反复震『荡』后就成了这种怪声。” 她信了他的解释,与他继续往前走。而他在她身后,悄悄瞥了眼洞底,他开凿石槽小径时不知丢了多少石块到深谷中,但只听到空『荡』『荡』的风呼声,从来没听到过如此清晰的诡笑声。 第五百四十四章 墓中活人 程浩风再细视石洞洞底一圈,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不会因好奇心就打『乱』自己行事步骤,再次确定诡异笑声并不会干扰他目前所做之事,他带胡仙仙出洞而去。 又一次到得三洞岔口,他带胡仙仙钻入墓洞。墓道两边的壁画上时不时的可见抓痕爪印,胡仙仙推测是虫患之时,那些妖兽所留。 想这老王爷最初将蟠龙头骨埋于墓中之时,就存了让子嗣登上皇位的心。可他没想到蟠龙头骨首先招来的不是金龙瑞气,而是各类虫兽。若不是程浩风早有防备,不但此处陵墓尸毁坟塌,还可能会使中原大地妖兽横行。 胡仙仙突然想到一点,诚郡王对这墓下龙头之事,似乎也有所了解,为什么不在韩泽熙还没有正式登基的时候就加以破坏? “诚郡王以前打过这陵墓的主意没有?” 程浩风随口答应:“怎么没有?只是他手下那些幕僚懂法术的少,想破坏又做不了破坏的事。” “诚郡王骄横跋扈,他从不掩饰他的野心勃勃,近来这些事谋划得如此隐秘,不像是他自己风格。你说,到底是谁在帮他出谋划策?” 胡仙仙的疑问也是程浩风的疑问,他颔首表示自己与她同样考虑到这点,“嗯,我也怀疑他招募了厉害人物,只是我们一时查不到暗中帮他的人是谁。” 她叹了两声说:“『毛』日渥、鬼王、段梦柔等人不可能为诚郡王所用,就算是法略也不可能被他收买到帐下。诚郡王的幕后智囊倒还真是神秘得很……咦?” 他们行过甬道、百兽坑、器物室等地,到得主墓室外。胡仙仙见封门石已断,不禁低呼一声。 “当年虫患,这是我和六师弟与番僧在打斗中弄断的,后来一直没有修复。且就这样,可以让镇墓兽出入方便,千百年后还可以恐吓盗墓贼。” 胡仙仙不太相信他的话,朝程浩风眨眨眼,心说:你是不是为自己的懒找借口?外面墓洞只是规仪『性』质的摆设,这封门石后就是真正主墓室,主墓室一开,那可就要见到老王爷的棺椁了!这封门石不封就相当于把老王爷『露』棺于外,韩泽熙知道这事吗?想当年,我在情况危急时踩在墓碑上可就让他很不高兴。 不过,程浩风没理睬她的小动作,而她很快之后就想通不修好封门石的真正原因。 主墓室的石门很快开启,她一眼望到玉棺床之上棺椁靠于左侧,右侧空出位置。那是给老王妃留的位置,如今老王妃还健在,封门石会等合葬完毕再彻底修好封严。 主墓室一开,他们正要进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冲了出来,他们惊得倒退几步。 来人有明显的活人气息,他们退开不是因为害怕,是实在太出乎意料,被惊着了。这墓中有些妖兽已经开启灵智,突然蹿出个妖兽袭击他们,他们都不会这么惊讶。 可来人是个人,活的凡人呀,怎么会在主墓室,又怎么活下来的?他们退到门口的时候,那个人还“嘻嘻”笑着,又唱又跳起来! “我的儿子要当皇帝了!啦啦啦……我的儿子要当皇帝、当皇帝……哈,我要死到龙头上,我死到龙头上,我儿子就能当皇帝啦……当皇帝……” 此人所穿薄棉袍翻卷向下,松垮垮挂在腰带上;内里的米白衫子上满是黑一坨、灰一坨的污渍;紫褐裤子上有很多撕口、破洞。 他见了他们两个也不惊讶、也不惧怕,而是撩开头发,两眼放光对着他们兴奋说道:“你们是来送我化身为龙的神仙?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们!” 在他双手拨开头发的时候,程浩风和胡仙仙都盯向他的脸,而后诧异对视。他们都认出此人,这是卞采办! 他在这里,老王妃应该也还在墓里?看他这般疯疯癫癫,不知老王妃是怎样情形?他既然能进墓,就有可能知道如何开启石门,可他进主墓室后把自己反关在里面,他想干什么? 他们到主墓室是要以灵力涤净侵入老王爷尸身的一些戾气,臧玄蛟意识侵占蟠龙意识,当然会影响龙脉,不涤净戾气会影响法朝国运。 面对突发状况,程浩风没有急着赶走卞采办,而是向胡仙仙递个眼『色』,两人隐到墓室角落壁龛旁,先观察这卞采办要做些什么。 见他们根本不理自己,甚至可以说完全没看见自己一般,卞采办纳闷儿地偏了偏头。 随后,他又冲到他们面前,继续说着什么帮他化龙葬在这里,他儿子就可以当皇帝的话。 他们任由卞采办胡言『乱』语,细看着他气息。他气息很『乱』,是受了重大刺激后疯狂的那种『乱』,并没有什么邪物附在他身上。 卞采办这种情形让他们想不通,是什么刺激让他疯了,又只剩让儿子当皇帝这种执念? 在程浩风想要施法稳定卞采办气息,问出他变得疯癫的原因时,胡仙仙摇摇他的手,讶异地指着棺床让他看。 “怎么一共有七具棺椁?”她刚进来时只注意到最大的那具棺椁,没看到还另有六具略小的棺椁。 那棺床是米黄玉所制,米黄玉比起京黄玉粗劣很多,甚至不能算玉石,但棺床有一丈左右高,宽约两丈见方,这么大的整石,那也是价值不菲了。 她先前只看到这玉棺床,比刻才看清棺床共上下两层,玉棺床下侧还有层只三寸高的砂石棺床。 这棺床真有些像床,高的玉棺床就像是锦帐雕花床,低的那层石棺床就像是床边脚踏。 只不过,那“脚踏”比“床”还宽大,有六具棺椁并排放着。左起前两具棺椁上有金漆雕花,后四具棺椁则没有。 程浩风见她那般讶异的样子,抚了抚她的头笑说:“这有什么奇怪?下一层棺床之上的棺椁,所敛葬的是老王爷身边侧妃和侍妾。你是不是听信民间传说,以为摆七具棺椁就是布‘七星疑棺’?” 胡仙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正是那么想的,以前听说富贵人家的墓里要摆几具空棺,内置暗器,盗墓贼『摸』到空棺会被杀死。 她此时猜测那下层棺床上前两具略华美棺椁应该所敛葬是侧妃,后四具简朴棺椁则应是敛葬侍妾的。 且不论疑棺之说是否属实,她目前全注意那些陪葬女子去了:“老王爷的这些妾室都正巧比他死得早?” “是殉葬的,比他死得早的都葬在别处,不可能墓主还没有死,陪葬之人就先进墓。但凡帝王陵墓,陪葬者多半都是同时下葬。”程浩风的注意力始终在卞采办身上,盯着他随口回应着胡仙仙的问题。 “那以后老王妃仍然是要葬进这墓里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在替老王妃不值。唉,抚养儿子成?人,为了儿子稳坐皇位自己受很多委屈,结果到了死后也难落得清静,入墓就得见着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嗯,老王爷愿意等老王妃百年后再入墓安葬,那是对老王妃格外信任、格外深情。”程浩风没察觉她的小情绪,倒对老王爷赞许一番。 程浩风一边给胡仙仙讲着葬仪,一边看那卞采办在墓室内疯跑傻笑。胡仙仙则几乎忘了卞采办的存在,才为老王妃不值后,又想着这几个女子是被『逼』而死,又为她们殉葬之事愤懑不平。 “你的意思是说老王爷生前有很多女人,比他死得早就得葬在其他地方,他死了又『逼』本来活得好好的人来给他殉葬?呵呵,这帝王家的葬仪为何如此没有人『性』?死得比男人早就不能同『穴』,死得比男人迟就该活活儿的来殉葬?!” 她说得激愤,他狐疑地看她几眼,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闹情绪,只是平淡解释:“先于老王爷之前夭折的女子当然是另葬他处,因为有可能当时陵墓还没有修好。就算修好了,也不能在老王爷之前入墓,要不然这墓就不算王爷陵,子孙如何祭拜? 老王爷心『性』宽厚,本来按例制,他薨逝之后所有没能生养儿子的妻妾都该殉葬,他特留遗言说生有女儿的妾和年纪未满二十岁的妾都可以免于殉葬。 老王爷逝后一年,老王妃让年纪轻的妾都改嫁了。王府改为启瑞宫后,老王妃又开恩让生有女儿的妾都由女儿接去养老。 老王妃和皇上对老王爷生前所留的侧妃、侍妾、通房丫头可算是最为慈和,你不必如此愤慨。” 胡仙仙咬牙忍下心中怒火,带笑说道:“我还想到老王爷只让这六个女子殉葬的原因,是正好合了三妻四妾的七个老婆之数?哼哼,老王妃是正妃,再有两个侧妃,又是四个侍妾,嗯,比起那些府里所有女人都要沾染的『淫』?棍来说,老王爷倒真不算好??『色』。” 这话的讥刺意思很明显,程浩风从卞采办身上挪开目光,看着她严肃而言:“仙仙,莫对死者不敬!” 胡仙仙也觉得自己似乎郁愤过头,她也对这些葬俗有所了解的,怎么今天心中就有那么多怨愤之意? 不久后,和着卞采办的疯笑声,墓室外又传来疯笑声:“哈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我儿子能当皇帝了,能当皇帝了……”是个头发花白的嬷嬷跑了来。 紧接着又一个浑身是泥土的壮汉跑了来:“你儿子都三十多岁了,那么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家伙当狗屁皇帝!我儿子才十二岁,又聪明又懂事,那才是当皇帝的料。哼哼,只有我儿子才配当皇帝……” 胡仙仙和程浩风对视一眼,他们都猜到这两个人是跟在老王妃身边的嬷嬷和其中一个小厮。 “我把他们引开,同时看看能不能找到老王妃,你守好主墓室。”程浩风推卞采办出去,他自己也出去,随后石门关闭。 主墓室内只剩胡仙仙一人,她并不惧怕,但心中满满的怨恨愤怒再也压制不住。 第五百四十五章 女鬼怨尤 程浩风出门闭墓后,胡仙仙留守主墓室中虽说无名火升腾,心下压抑感倒减轻了些。 “出来!你们不停挑起我的怒意,到底想做什么?”她娇叱一声,责问着。先前程浩风不曾察觉这陪葬的女子鬼魂,她想问又不好问,很是压抑,他走后她正可问个明白。 几道魂影从那六具陪葬棺中飘飘袅袅而出,朝着胡仙仙欲前不前,微带惧意。 “你们怎么还没入地府?我师兄又为何察觉不到你们的存在?” 那些鬼影渐渐凝实,其中一个看妆扮应该是侧妃的女子答道:“我们死时都有极重的怨气,又是寿数未尽而夭亡,地府不细查就不知道我们已死,当时没来收魂。这墓中出了种种变故后,地府即便已知我们死讯,也难查到我们寄魂之处。” 胡仙仙微微点头,这第一个问题应该是如此,她也推测出几分。她真正疑『惑』不解的是第二个问题,这主墓室中怨气颇重,程浩风怎么会半点没察觉这六个陪葬女子有化厉鬼之势?她先问出第一个问题,就是验验这几个女鬼会不会说实话。 “你还没有把问题答完,是想隐瞒什么?”胡仙仙目光严厉盯向那侧妃。 这侧妃已显出她生前模样,她约有三十岁,宝髻戴金钗、紫襦绣彩蝶、玉带系纹佩,是位雍容华贵的美『妇』。 鬼魂都是愿意给别人看什么模样,她就幻化什么模样。她给胡仙仙看她生前本来姿容,应该是她要以此维护自己尊严。 “元君息怒,并非是我们姐妹有意做怪让这墓室中怨气冲天,也并非我们姐妹有能力隐匿气息让真人察觉不到我们。 我们一向都只附在自己尸身之上,只在阴气极重之时才到墓外荒野透透气,我们行事一向谨慎。你们都有仙气护体,我们见了你们自然更加小心翼翼躲藏。 那位真人无法察觉我们存在并不怪诞,你们对于我们而言,就如同神龙对于蝼蚁,我们对你们构不成威胁,自然也不会引起你们警觉。 至于元君你为何会察觉到我们存在,我们的确不知原因。” 胡仙仙听完她的话后,皱眉想了想:“你的意思是程浩风察觉不到你们存在才是正常,我察觉到你们存在,并且受你们怨气影响,才是不正常?” 她们没有接话,胡仙仙知道是默认这种说法了。是呢,天仙之于还没有化成厉鬼的鬼魂来说太强大了,鬼魂都是远远避着,而天仙只要不是怀着目的去搜寻鬼魂,也不会看见鬼魂。要不然眼前全是鬼影憧憧,还怎么清心修行? 胡仙仙想事儿的时候,有个侍妾缩在最后喃喃念着:“帮帮我们,帮帮我们……我们不想困在这儿……” 她还没有凝实身形,只见长发披散的虚影颤抖着。平常人若是巧合之下见着这般鬼影,可能会吓得掉头就跑,胡仙仙只是觉得她惹人厌恶。 “我不会帮你们的,下次地府阴差来巡查,你们自己老实出去。或许看你们主动归阴,还会给你们投胎机会。”她揽的闲事够多了,不想再揽事。 听胡仙仙断然拒绝相帮,那个抖得很可怜的女鬼带着哭腔说:“你可以做到的,你为什么不肯帮我们?呜呜……我们只要你直接用仙力送我们去投胎,又不是要你复活我们,你怎能不帮我们?呜呜……” “一个天仙在天界地府又算得什么?我用仙力送人投胎都是耗我修为帮他们洗净孽业,让他们有机会投生个好人家,并不是可以直接管?轮?回之事。你们别为难我,再来缠我,我可要生气了。” 那女鬼并不甘心,她哀哀苦求:“我们也不求你让我们直接投生富贵人家,如你所说,你可以为他人洗孽业,也就可以为我们洗孽业,我们转世为人生在富贵人家的机会就大了。求求你,就帮帮我们……” 居然跟鬼理论帮不帮的问题,胡仙仙不由自嘲自己真是无聊,再不接话。她不接话,那女鬼“嘤嘤”哭泣起来。 奇怪的是,其他女鬼就跟特意让这女鬼演戏似的,都魂影变淡缩于棺材上,就哭着的那个鬼影越来越明显地在胡仙仙面前晃动。 难道是这个女鬼会魇寐之术?可就算会,也对天仙修为的胡仙仙起不了作用啊。胡仙仙决意不说破,看她们要怎么弄妖。 那女鬼声音如泣如诉,讲着她自己的生平之事。她本是王府中马夫和丫鬟所生的女儿,是天生奴才命。在她十五岁那年,给父亲送午饭,就遇上了老王爷。 当年的老王爷还不算得老,他因得了匹西域良驹就引朋友们去看。他的朋友们赞叹着他得了千里马,而他望向她,暗赞着马棚内也有俏佳人。 因这偶遇,马夫之女先是当了侧妃的贴身丫鬟,得侧妃抬举她寻着机会侍奉老王爷。两年后,马夫之女怀孕,老王爷就将她正式收房。 谁曾想,马夫之女生的女儿才两岁就夭折,一年后老王爷又重病而亡。偏偏那时的马夫女已经二十一岁,只得自缢殉葬。 她是这几个陪葬者中最不甘心赴死的,老王爷留下的遗言恩典中,有子女和未满二十岁者都不必殉葬,她都是差一点点就够条件。 胡仙仙听完马夫之女的事,问她:“你当时跟了老王爷是自愿的?你当时想要的锦衣玉食日子,他也满足你所求了?他既宠过你,你就该念他的恩,死后与他同『穴』长眠,你有什么不甘心的?” 或许没想到胡仙仙会这么说她,本已化成生前俏丽小媳『妇』儿模样的马夫之女,突然变得舌头老长!不过,她长舌头『乱』卷两下,随即就魂影变淡缩回棺中,她知道吓胡仙仙不起作用。 如此一来,胡仙仙还以为能得个耳根清静,谁知又有个女鬼飘到她面前。这女鬼化出生前模样,是个衣饰简素、面『露』愁容的小家碧玉。 小家碧玉开门见山说:“我心有不甘,我将我的生平之事讲给元君听听。” 不待胡仙仙回答,她已经讲述起来。小家碧玉真是“小家碧玉”,父亲是个账房先生,她生得眉清目秀、能写会算,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子,慕名求娶者却很多。她母亲针线活做得好,王府中的管家嬷嬷常请她母亲做针线活儿。 小家碧玉的未婚夫生了重病,她父母就『逼』着夫家退婚。退婚后,他们要另寻夫家时,管家嬷嬷就提议荐她到王府试试。 进了王府,小家碧玉还想着以前未婚夫,不愿逢迎。如此的她,让老王爷反而生了兴趣。后来,老王爷主动派最好的医师去治好她心上人的病,她也就主动投入老王爷怀抱。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我其实有机会和王爷生儿育女的,那么多年,我都是刻意避孕!我想让我的情哥哥知道,不管我的身子给了谁,我的心……始终是他的……我还在幻想我的情哥哥会接我出王府,我们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 胡仙仙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会同情你?我才不会同情你这么自私无情的女子!对心上人不够痴情,对丈夫不够忠贞,明明想要安逸生活还要做得像是被迫进了王府!” “不、不……我是有苦衷的,我不是自愿的……”小家碧玉哭叫起来,魂影颤抖。 “你可以在进王府前就和情郎私奔?哪怕结果是双双都死在异乡呢,总之是和情郎死在一起。你当时怕死,进了王府后更不愿意死,到了该为王爷殉葬的时候才后悔没有早点与情郎私奔……”胡仙仙瞥了瞥老王爷的棺椁,觉得这妻妾成群的家伙其实挺可怜。 “我进了王府之后,听说情郎的病已经治好,也就没了牵挂,是想要自尽殉情的……可我又想报王爷的恩,我不愿意让王爷人财两空……” 胡仙仙撇嘴接话:”可你报恩就报到底,心甘情愿为王爷殉葬呗,怎么又还要有怨言?所以啰,说到底,你是不肯放弃王府中的优渥生活,而不是想报答王爷。你对情郎念念不忘是你想要那种被人爱着的感觉,不是忘不了他那个人!” 小家碧玉气得退到她自己棺椁边,魂影遽然而灭。胡仙仙挑眉笑笑,凭这些鬼魂也想扰『乱』她神智,让她跟着她们思路走? 她想着与其她们挨着来说,不如主动听她们的故事,就指着其中一个棺椁喊:“你们是不是要挨个儿讲生平故事?我想先听听你的,讲。” 她所指的那个棺椁上所飘魂影有些特别,她能看出这女鬼生前就是丑陋之人,不知道如何成了老王爷侍妾? 那貌丑女鬼呆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胡仙仙会点名让她先说。她发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洒扫院子的粗使丫鬟,只因王爷醉酒,王妃当时又恰巧在月事期间不方便服侍,就把我给推上床。” 还有这种事?主动推别的女人跟自己丈夫那个?胡仙仙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貌丑女鬼苦笑两声:“当时王妃和侧妃争宠,是故意推我去当出气筒啊!那个傻乎乎的侧妃还真当王爷会喜欢我这样的,跟王爷大吵大闹,惹得王爷对她生厌。唉,王妃多精明啊,这样做既让侧妃失宠,又不用担心我会争宠……” 原来如此,胡仙仙再次同情地瞥向老王爷棺椁。那直接『露』于外的椁都是檀木所制,内棺材质会是怎样名贵?死了都能享用这般待遇,老王爷的人生应该令人艳羡,可胡仙仙听了这些事后觉得他好可怜。那样的事发生后,老王妃会不会反而责怪他酒后『乱』?『性』? 被妻子算计的丈夫可怜,无奈算计丈夫的妻子也可怜,当棋子的那些人还是可怜。 第五百四十六章 香魂痴嗔 貌丑女鬼说着这些话时,那位雍容华贵的侧妃虚飘着到了她身边:“对不起……都怪我当年太鲁莽、太单纯,让你受了很多打骂……” 她致歉真诚,悔意明显。貌丑女鬼只是摇摇头,都已身为孤魂野鬼,原谅也好、记仇也罢,都没必要。 “我不怨王爷的那些女人针对我,她们都貌美如花,突然蹦出个我这样的跟了王爷,她们当然不服。 其实,王爷后来看见我都远远避开,我也同样不愿意见王爷。我只盼着能出了王府,寻个偏僻地方过几天安稳日子…… 我死得不甘心,我才是最不该殉葬的!那件事之后,除了王府女眷知道,外人根本不知道我和王爷有过什么,哪会该我殉葬? 王爷重病得只剩一口气了,王妃才突然宣布王爷要将我正式收房!哼,给我半个主子的待遇,让我只享受了五天就被迫上吊,这世道活着也没意思……我只是不甘心……我想不通啊,王妃为什么非得要致我于死地?” 貌丑女鬼质问让胡仙仙有些发怔,按理说这样容貌丑陋、『性』格老实的人不该卷入后宅内斗的,如此被利用,的确难甘心。 同时,胡仙仙也暗叹人心难测,没想到自己眼中隐忍宽容的老王妃会这般有心计,不费事又不沾血就稳固了自己地位。 见胡仙仙愣怔无言,貌丑女鬼眼神极为怨毒地『逼』视她:“你说,我该不该怨?我该不该撕碎那些活着的人,那些人全部都阴险狠毒、虚伪无耻的!我也想尝尝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玩儿腻了就狠狠踩在脚下的感觉……” 见她双目发红,头顶黑气冲天,胡仙仙知道她将化厉鬼,扬手掣出雾隐无隙网撒开,定住她魂魄。 “你也不该怨!你要是对那件事恨入骨髓,当时就该反抗,你有如此命运只你懦弱!你畏惧、你担忧,你要把命运交给别人控?制,又怎么能怪别人给你安排了不好的命运?”胡仙仙疾言厉?『色』驳斥那貌丑女鬼。 不是她不懂世事无奈,没有同情心,是她得消了她们心中怨气,要不然她们就真没了投胎机会。 “怪我自己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怪我自己?怪我……”貌丑女鬼反复念叨着,魂影渐渐变淡,晃『荡』着缩回她自己棺材。 雍容华贵的侧妃蹙眉悲叹几声,柔声曼语:“元君息怒,我等皆是凡俗女子,只知从父、从夫、从子,何曾想过遵从自己意志?一生苦乐由他人,大多数女子的命运不都是这般?元君,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胡仙仙抬手示意她快讲,她回想往事,整理好思绪后才慢声开言。 这位雍容华贵的侧妃棺椁排在左起第一位,可见在王府中地位仅次于王妃。她本是京中高官之女,只因父亲被政敌攻讦,有求于老王爷,才将她嫁入王府为侧妃。 因她出身宦门、美貌聪慧,独得王爷专宠,虽为侧妃,享受的是与王妃同等待遇。 当时,除了王妃,王爷身边还有一位侧妃,但那位侧妃体弱多病,也不得王爷宠爱,先于王爷死去。另外还有一个侍妾,本来是王妃的陪嫁丫鬟,王爷都不曾拿正眼瞧她。 既入了王府,这位侧妃只得认命,想着不求王爷专情,只求王爷用心待她便好。谁知在她孕期,出了王爷与丑陋粗使丫头缠绵的事? 雍容华贵的侧妃从小也是唤奴使婢之人,她又是在孕中易怒之时,哪能忍受丈夫沾染卑贱货?『色』?听闻这种事就直接冲王爷发火,大闹后院。 王爷先还哄哄她,后来就说她骄纵任『性』,对她生厌。等她生下孩子后,因在孕期时而抑郁、时而躁狂,导致孩子身体很弱。她求医问『药』,最后还是挽留不住孩子的生命。 从此以后,她心如死灰,每天在人前打扮得雍容华贵只是为了保持体面,活着只求维系娘家和王府的良好关系,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让她殉葬她本无怨言。 只是死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尽而亡的人难以再投生为人,她很可能会化厉鬼,也很可能会魂飞魄散,她连来世好好活一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她知道王爷在地府颇受优待,下一世很可能还是生在王侯之家,她愤懑不平起来。 王爷生前对不起诸多女子,为何死后不受惩戒?诸多无辜的女子本来就不是自愿去自尽的,为何还会落得那般凄凉下场? 说到最后,温言软语的侧妃激愤控诉起来:”男子只要没有祸害有夫之『妇』、没有强?暴良家『妇』女,就不算贪?『淫』,不受地狱刑法,女子却是连丈夫死了改嫁都要受这刑那刑! 我们再伤心都不算被他伤害,我们稍有不满,稍有怨怼就成了触忤王爷…… 不公平!天道不公!都说阴曹地府最公平,善恶都可以清算受报,可这一切真的公平吗?我怎能不怨?” 她所质问的话,其实也是胡仙仙想质问的,但是不能附和她。附和了她,胡仙仙自己就会受怨气所侵。 “你不该怨的,至少王爷真正把你放在了心上。你自己也该能感觉到,相对于其他女子,他是真正爱过你,而不只是拿你当摆设、当玩物……”胡仙仙轻声说道。她也是女子,她知道消解女子怨气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果然,这位侧妃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他曾说只有我入了他的心,来世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真的么……”她外形雍容华贵、神情优雅娴静,飘然入棺。 胡仙仙抹了抹额头汗水,她已经猜测到自己会受这些女鬼怨气影响的原因了,这是有人刻意施术让怨气来影响她的心神!稍有不慎,就可能陷于幻境,就算最终能脱离幻境,都会功力大损。 她定下心神之后再看向那些棺椁,只见一个身形丰腴的美艳女鬼斜躺棺材上朝她媚笑。那是左起第二具金漆雕花棺,所敛应是老王爷另一位侧妃。 阴森墓室、艳鬼媚笑,诡异而诱人。楠木棺椁在地下十年竟半点没有腐朽迹象,她斜躺其上,恰如青楼花魁斜躺美人榻上对着恩客搔首弄姿。 艳鬼斜伸白嫩葇荑,自抚纤长玉腿,向胡仙仙娇语:“你说王爷把那个苦瓜脸放在心上,你可知王爷最宠爱的人是我?” “是应该最宠爱你,如此尤物,我见尤怜。”胡仙仙手搓下巴,挑眉笑看她。 “咯咯……你也是个趣人呢。男人啊,最受不了无趣的女人。 王妃是个表面和善、内里阴险的木头脸,张侧妃是个矫情的苦瓜脸,刘侧妃更是个病歪歪死人脸……天天面对她们,王爷不憋闷吗? 告诉你哦,就因为面对她们太憋闷了,王爷才一个接一个的纳妾……” 胡仙仙翘翘唇角,目光细细在她身上睃巡,而后打断她的话:“你呢?王爷有了你之后,再也不沾别的女人了?” 艳鬼“哧哧”冷笑,食指朝最末那具棺椁勾了勾,一个鬼影飘到她身旁。她拉着这鬼影说:“这是我荐给王爷的妹妹,模样儿还不错?我才不像那个木头王妃那么自私,给王爷弄个夜叉丫鬟。我深知男人贪新爱奇的德『性』,与其让他去到处去找,不如主动留个好妹妹帮自己。” 那侍妾女鬼生得确实美貌,只是下巴太尖、眼角太开,看起来美得不自然,挺小家子气。 胡仙仙严肃问那尖下巴女鬼:“你是自愿跟王爷的?明知王爷独宠美艳侧妃,你就是个点缀的物件儿,你怎么还愿意?” 她羞怯地红了脸,低头小声说:“不顺从他们,我也没法子……他们常拉我耍笑嬉闹,有一次竟然脱得赤条条的就那么做了……在我面前呢……我羞得不敢睁眼,也不知怎么就和他们滚到一起去了……” 那场景猛然映入胡仙仙脑海,压抑的怒火“噌”地蹿起老高,素手轻翻间即有慧心玉剑在手,以剑指向她们斥道:“如此嬉戏中交媾还展『露』于人前,旁观者竟然不是愤怒而是害羞,羞什么羞?要么一刀杀了他们,要么转身而去,你怎么还看得下去?” 那尖下巴女鬼吓得魂影难聚,艳鬼尚能强自镇定。胡仙仙将剑递向尖下巴女鬼,“他们诱?『奸』?了你,你恨不恨?这个侧妃必定不是良家女子,她在利用你来掩饰她的『淫』?『荡』,你杀了她,为你自己报仇!” “不、不、不……没有她我哪来机会接近皇亲贵胄啊?更别说成为王爷的女人了……她对我有恩,我怎么能杀她……”尖下巴女鬼惊恐地抖成一团黑雾融进了自己棺椁。 艳鬼不屑地撇撇嘴,拖长了声调讥诮说:“你懂男人是什么吗?男人就是傻蛋!他们从来不知道女人需要什么,要是女人不撒娇,不提出条件,别指望男人能主动替女人着想。你要是肯帮我,我好好教教你怎么去看懂男人,教你绝对有效的驭夫术。” “不需要。你以为王爷真的很宠爱你?”以剑吓退一个女鬼,胡仙仙怒意稍平。 “王爷送我的东西最名贵,给我住的院子最宽敞,我要什么他从来不拒绝,够宠我?王爷就算跟其他女人上了床也不会多呆在她们那儿,喜欢到我房里过夜,这还不算爱我? 她们殉葬都是自己吊死,只有我是在王爷临死前由他亲自喂我喝毒酒,亲眼看着我死的…… 王爷说不想让别的男人沾我,只有看着我比他先死,他才放心…… 他还特别留遗言说他活不了几天了,不许府里的人把我葬在别处,定要我与他葬在一处。多情王爷霸宠青楼女,如此强烈的痴缠?欲,你还说不爱不宠?” 胡仙仙『揉』『揉』太阳『穴』,怒视王爷棺椁,反问道:“爱和宠?这样做还有爱和宠?到底是谁留下这么荒唐的伦??理观?” 滔天怒火焚烧着胡仙仙的理智,如果不是灵台还存有源于仙根的清明,她真想毁了这王陵。 王陵既毁,龙脉必损,这些女鬼是要借她之手毁陵,最终导致韩泽熙帝位不稳?胡仙仙竭力冷静下来,思索设局者到底在墓中设下哪些连环陷阱。 第五百四十七章 诡计攻心 艳鬼将胡仙仙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她轻提裙摆,从棺椁上翻身下地,向着胡仙仙款款行来。她的步伐摇曳生姿,她的笑容妖媚『迷』人,一举一动全然没有阴寒鬼气。 “元君,你抬抬手就可以打得我们魂飞魄散,为何还对我们如此充满戒备?莫不是怕被我们诱『惑』?” 她语气带了调笑意味再说道:“难道我美得无与伦比,连女子见了我也会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又如何?我哪有胆量在王爷面前放肆?”胡仙仙强压怒意后,扫一眼老王爷棺椁,顺着她的话头儿说下去。 “王爷早就魂入地府,他能拿我们怎样?最多给他的皇帝儿子托个梦,可他那皇帝儿子能相信他的鬼话么?咯咯,元君真是个趣人呢,你们别怕,都出来陪陪元君。”艳鬼招呼一声,其他鬼魂都飘影而出。 胡仙仙大笑着看向她们,却是暗隐慧心玉剑于肘后。她察觉这些鬼魂再出来时都怨气加重,但她们神『色』中却没有怨恨之意,反而带着若有似无的媚态。 她们围着胡仙仙转起圈来,步伐有序,似是在摆阵。她们能对生前之事记得那般清晰,就说明她们智识未昏。智识未昏就并非一般孤魂野鬼,但也算不上鬼修。 胡仙仙细看她们步伐,她们所摆阵法是“女鬼聚阴阵”?这不算什么厉害阵法,以女鬼阴气侵袭人神魂而已,用来对付身衰体弱的男子还有效,用来对付仙女能有何作用? 她们的模样渐渐变幻,不再是生前常扮的妆束,而是身穿敛衣。她们的脸『色』也变为灰白,完全就是入棺前的尸身形象。 忽而,她们当中有五个长发披散、长舌拖出;另一个则面容扭曲、嘴角冒血,这是她们刚死时的形象。 再之后,便是她们将亡时的形象: 盛装的侧妃从容走向小凳,优雅提裙上凳,木然将头伸入悬于梁上的白绫。最后一刻,她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丝浅淡恨意。 美艳的侧妃乞求着王爷,但王爷还是让人按住她,捏着她颌骨,掰开她的嘴。王爷病重,端毒酒的手抖得很厉害,他用尽全力将酒灌入她喉中。她的泪水沾在他手上,他颓然倒床,再也不像从前那般见她流泪就心生怜惜。 小家碧玉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小凳,上凳之后手扯白绫再向外望了望,她多希望她的情哥哥从天而降,来救走她啊。可是,她再次绝望。如此香消玉殒,她死不瞑目。 马夫女挣扎着,哭叫着,她不想死!她后悔攀高枝儿的时候没看清楚,攀上根朽了的高枝!麻雀变凤凰还没几年就枝儿断、巢儿毁。后悔之后,更多的是恐惧、是怨恨!她不想死,奋力挣脱束缚后,才跑了两步就又被家丁抓回。她不肯上吊,是两个健壮的家丁抱起她,硬把她套进了结环的白绫! 貌丑的粗使丫鬟傻笑着要了很多大鱼大肉,且不管这几天的半个主子待遇怎么得来,反正总算吃着很多想吃的东西了。家丁来拖她,她嚷着撑死也是死,怎么就不让她撑死,非得吊死? 尖下巴的侍妾穿戴整齐,很顺从地随家丁到了小凳边,她浑身抖得厉害,上凳好几次都瘫倒在地。最后等得不耐烦的两个家丁架起她,她才站到凳上将白绫套到颈下。家丁狠狠踹开凳子,她纤弱的身体晃晃悠悠『荡』着,她翻起白眼看了看房梁,梁上晃下的灰尘扑入她眼中…… 她们赴死的一幕幕不断在胡仙仙眼前映现,她们变了调的凄厉声音不停喊着: “我不想死……” “我不甘心啊……” “救救我……快救我呀……” 一声声呼唤令人心酸,在胡仙仙快要心软之时,她们又怪笑起来。那笑声满是嘲讽、满是怨恨,嘲讽个人力量再强大也有无能为力之时,怨恨世间种种丑恶不断循环、无法超脱…… 胡仙仙头疼无比,捏了捏眉心,还是无法缓解幻觉带来的痛苦。她明知这是阴气侵袭而生的幻觉,仍是难忍恼怒。 “你们活该!”她暴喝一声,慧心玉剑带起劲风,在墓室中呼啸盘旋。 胡仙仙不害怕她们,也不愿伤害她们。但她们挑得她怒火中烧,她呵斥、恐吓她们,是想让她们自己退却,否则她真有可能灭了她们魂魄。 暂归宁静,胡仙仙松了一口气,坐到地上自言自语:“慎郡王府改成启瑞宫真是最正确决定,那里怨气太重了,得镇一镇、消一消。 可笑那皇宫大内比王府怨气还重,地都是泪染血洗,还有那么多人争先恐后的想住进皇宫。 秽臭的亭台楼阁,氤氲雾气中有多少愁苦怨恨?染毒的雕栏玉砌,凝香花荫下藏多少阴狠诅咒? 且罢,且罢,万千宫阙终有成土之时,浮华春梦终随云散,何必执着?” 她在自己感叹,也在劝解这几个女鬼。可惜这些女鬼仿佛定要求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才高兴一般,胡仙仙越是冷脸相对,越是安抚劝慰,她们就越纠缠不休。 她们被慧心玉剑镇住片刻,渐渐的又试探着接近胡仙仙。她们不再弄那些幻像,而是若有意似无意地和她攀谈起来。 鬼『性』反复无常,不可以当成活人交流。她们说着说着,就以过来人什么都懂的姿态教训起胡仙仙来。说她不懂男人心思,早晚要失爱于程浩风,并向她介绍一个又一个随时可以窥探男人心思,又不让男人察觉的小窍门。 胡仙仙对那些说法嗤之以鼻,正『色』说道:“世上的人就分两种,嗯,就算有些特别的存在,也是异化成与外在特征对立的那一种,就这么两种类别怎么非得猜疑不休? 女人不相信男人可以只爱一个,所以背地里各种明察暗访,视夫君如贼寇。还有的,没有管那么严,甚至打着贤惠的旗号纵容丈夫纳妾嫖?娼。可到底是愿意分享,还是只顾维护自己名声和利益? 男人也不相信女人,用的手段可就比女人直接而残忍。活的时候把女人禁锢在深宅大院,防止红杏出墙,死了还要让女人殉葬在墓底。就算平常人家不会殉葬,那也是得『逼』着女人守寡。 就这么防着、猜着、恨着,过得有什么意思?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接近,不要在一起。” 她们坐在棺椁上沉默着,不久后那美艳女鬼说:“你是很确定程浩风真心爱你了,你怎么确定的?他都没送过你什么贵重礼物。” “他是没送过我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我也不需要。金银珠宝于我无用,我想要的话挥挥手就有。” 美艳女鬼掩唇轻笑:“金银珠宝你的确不需要,可你总有需要的东西?他都为你办到了么?” 胡仙仙不回答她的问题,『逼』视着她反问:“你们怎么可能会不怕我?你们以为困得住我?我只是不愿出手伤你们。谁教你们这”女鬼聚阴阵”的?”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不知你此刻感觉如何?哈哈,死了之后若是有力量制住天仙,死得倒也算值了……”美艳女鬼做个手势,她们就团团围了上来,齐声怪笑。 “你们是想利用我对皇权、男主的逆反心,挑起我的怒意,让我毁坏这里?我确实很想、很想毁坏这里……” “那你怎么还不快行动?毁了这里,毁了韩泽熙的基业,不停的去破坏,用你的力量去毁灭一切!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事物都统统毁灭!”她们混杂的声音凝聚成一个声音,一个极是魅『惑』,又极是威严的声音。 “好,毁灭!女子柔如水,我不是水,我是火!燃烧的时候烈烈焚尽爱恋,熄灭的时候冷冷消去热情。”她双眸隐有『迷』执黑火,可她看向老王爷棺椁的眼角余光却是清醒坚定的。 与此同时,程浩风将卞采办他们三个疯子引到甬道拐角处,化出灵气黑绳捆住他们。 他们胡『乱』挣扎着,被绑的部位勒出道道血痕也不知道疼。程浩风试图稳住他们的心神,让他们恢复清醒,他好问老王妃下落。 可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感应到胡仙仙遇上麻烦了,急躁之下不再想着把他们从疯癫状态唤醒,而是硬生生将卞采办魂魄抽离身体。他们不是因邪物附体而疯,是受了刺激导致脑部神经紊『乱』,只要魂魄离体,魂魄是清醒的。 卞采办『迷』茫又惊恐地环视四周,小声念叨:“我这是在哪儿呢?这……这是在墓里呀,我转来转去,咋还在墓里?” “你先前疯了,此刻已死。我生扯出你的阳神只想问清楚一些事,你若答得好,就还有复生机会。”程浩风朝他扬扬手,又再指指地上所躺的尸身。 “生扯阳神?我死了?不、不……我不想死!”卞采办的魂魄『乱』挥『乱』舞着扑向自己身体。 程浩风伸手攫住他的魂魄,沉声道:“老实点!别浪费你自己的时间,离体时间越短,复生希望越大!” 卞采办看了看自己身体,知道自己只能配合程浩风了。催促程浩风赶快问,他一定照实回答。 “你绑架老王妃来老王爷陵墓中,有什么目的?你自己为什么会发疯?” “我根本不知道进墓的方法,是别人唆使我进墓的,我只是跟着他进来!”卞采办答完后,程浩风心中危急感更甚。 第五百四十八章 再问己心 卞采办讲述起入墓原委,他的确是被人诱入老王爷陵墓。他并不是很精明的人,到如今都还没有想透很多事。甚至不知道诚郡王只是把他当作”饵”,连棋子都算不上的“饵”。 他绑架老王妃后一直傻想着可以达成所提的条件,然后去京城作威作福。 他传出要挟信后几天,韩泽熙态度爱搭不理,诚郡王也不指点他具体怎么去做,他有些心慌了。 再后来,他见岑载道他们察觉了老王妃之事,就等着他们来谈条件。可是岑载道故意对此事避而不谈,也没有暗中动手营救,就更让他不知如何应付。总不能放了老王妃,说自己所做一切只是开玩笑? 皇上敢对生母被挟之事不闻不问,肯定就是有万全之策,定会既不伤老王妃,又能捉住他。卞采办很慌『乱』,处在了骑虎难下的状态。他几次去请示诚郡王下一步安排,诚郡王回话都是“见机行事,稍安勿躁”。 就在卞采办极度焦虑不安时,一个进府不久的小厮找到他。这个小厮说早就看穿了他所有诡计,还知道卞采办心中所有隐忧。 卞采办初听之时大惊失『色』,他在想事情败『露』,要不要杀这个小厮灭口?可这个小厮很镇定地说卞采办杀不了他,还出主意要卞采办带老王妃偷偷进墓躲藏。 入墓后,那个小厮和老王妃就消失在百兽坑旁。吓得六神无主的卞采办只模糊记得脑袋里有声音回旋说:只要能进了主墓室,就会有神仙出现。然后爬进老王爷的棺材,把老王爷的尸体扔出去,自己躺进去,神仙就会帮他化龙,他的儿子就能当皇帝。 听了他这些话,程浩风明白他挟持老王妃进墓的原委,和他说那些疯话的原因了。可是,卞采办并不知道开启主墓室的方法,他是怎么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的,就是『乱』晃悠着就到了墓室门口,『乱』按几下就开了门……手脚都像不是自己的……我等啊等,恍恍惚惚是在等神仙出现……”卞采办的魂影『荡』了几下,有散『乱』征兆。 程浩风得尽快让他魂附本身,要不然他就真死了,于是急问:“那个小厮叫什么名字?” “我们都唤他‘阿全’,我不知道他具体身份。王府里的工钱变低了,奴仆们都走了。虽说老王妃要求婢仆精简,可基本的体面还得保持,人手就不够用了。阿全是残疾人,他不嫌工钱低,人也老实,管事的老嬷嬷就留用了他……” 卞采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程浩风快速将他魂魄归体。他没死,经这一番折腾却令他神魂衰弱,疯笑几声就晕过去。 程浩风看向那个老嬷嬷,也许她能知道关于这个“阿全”的详细情况。 正要施法生扯她阳神询问之时,她突然不再疯疯傻傻,而是颇为自傲地说:“你探听到真实身份也没有用,那个小厮不过是我的寄身宿主,我们的赌约你注定会输!” 这些话显然不是出于她本意,她模样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乞婆,神情却是藐视一切、唯我独尊的霸主,如此大违常理之事,连程浩风也微感惊讶。 “你是臧玄蛟?不可能,你残魂封压在龙骨骨片中,无法直接控制他人意识。”他发出疑问,又自己否定。 “我没有控制谁,我只是借她的喉舌来告诉你,你在人世做出再大的功绩都没有用,你的对手始终是我!你面对我,必败!那么,我们不要对立,我们合作!一起毁了这腐朽的天与地,开拓新天地!” 这语气、这语意都是臧玄蛟所属,但他明明才封压臧玄蛟残念不久。程浩风微闭了闭眼睛,自查有没有心神紊『乱』,却是没有异常,那所听所见就不是幻像了。 “你别干扰我,让我好好想想。合作,段梦柔很想让我与你合魂,难道你所谓的合作就是合魂?当年你连尊贵又强悍的龙身都可以舍去,为何非得争夺我这躯体?” 程浩风已获永生之体,但并不是躯体够强悍。寻常的刀枪水火杀不死他,就算肉身灭去还可以再生,但若是元神受伤同样会归于寂灭。当年的黑龙龙体几经天劫淬炼,已经到了可以护得元神不伤的程度,若不是他自毁龙身,可能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他想轻楚后再问:“你不是臧玄蛟残魂所留的意识,而是几千前你毁去自己龙身之时,想融合蟠龙躯体而留在蟠龙头骨上的意识?” “是,可以直接冲破空间『乱』流的天外神龙之躯才是我想要的!”老嬷嬷满是皱纹的脸漾起非凡光彩。 “那龙坑底下的诡异笑声是你所发出?”程浩风终于想出自己忽略的细节。 “你知道那黑雾中是什么样吗?那是个比我们已知的凡世、冥界、天庭都更神奇的世界。 你们有很多个自己,我也同样有!我魂魄都不齐全了,但我意识分散于各处。 你帮我融入龙脉就是让我有重聚魂魄的契机,我散落各处的意识会慢慢复苏、凝聚。 我若复生,我的见识你们永远无法匹敌,我的身份你们永远难以彻底弄清楚” 程浩风剑指她面门,冷声道:”我可以将所有会受你意识影响的人与物,都打到形神俱灭!” “你这样做没用的,你灭不了我!”老嬷嬷扭扭脖子,得意哂笑。 程浩风气郁沉默,她再昂首说:“你比我想像的要弱很多,我本以为要耗尽精力跟你斗智斗勇,没想到我刚刚能够有清晰的自主意识,你们就败下阵来。” “你想『操』控龙脉,从而『操』控皇上?你别以为他容易控制。”程浩风觉得至少要弄清楚黑龙的第一步计划。 “目前的韩泽熙还弱小得很,只要你出了事,要控制他就不难。”老『妇』的涩哑声音配着张狂语调,很刺耳。 “我会出什么事?大不了不救老王妃了,哼!”程浩风转身就走。 “要是你和胡仙仙之间相互猜疑、吵闹不休呢?你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筹谋都将化为一场空!”伴随着这话语的是嘎嘎怪笑声。 程浩风面『露』不屑,冷声道:“我不会做无谓的担忧,总之目前是我套出了你的话,了解到我想了解的情况。这局大棋我做不到算尽每一步,但并没有失掉先手,你还是处于被动。” 他双手凝气化出一个黑笼,将三个疯子关起来,随后疾行往主墓室。 开门之后,只见胡仙仙盘腿坐于地上,双目微阖,有光罩笼住周身。 光罩泛着水青与豆绿『色』,交错光影中,那些围绕于周围飘『荡』的女鬼皆是泪流满面。鬼本无泪,只是虚影之上有泪影而已,但那悲伤与感动之情却真实无假。 胡仙仙在为她们洗业净魂,这就是破女鬼聚阴阵的方法,消弥怨气,则阵法自消。她们或许再有投生机会,或许从此归于寂灭,总之不会再受怨恨之苦。 幽暗墓中,光罩渐淡,那些鬼魂变为淡白魂影飞入各自棺椁。 胡仙仙敛息起身,神情淡淡向着程浩风而问:“若是有其他女子很爱很爱你,你会为她们动心吗?” “不会。”他知道她心神还沉浸在怨气所构成的情绪中,这不至于让她困于那种情绪,却对思维有影响,必须给她打开心结。 他答得太干脆了,倒让她疑心他在说谎,再问:“为何?因为你要对我守诺,还是因为惧怕别人指责?” “因为不值得。除非是半点没有良心的人,沾染情孽太多,心中总会有所负疚。有所负疚就会有孽业,她们不值得我背上孽业影响修行。你应该清楚,心境圆融对于修行者而言有多重要。”就算不为了劝她,他也是这么想。 “要是你身边很多很多女子都只求靠近你,不求你回应,不会让你心有亏负,牺牲自己成全你的圆满呢?”她有些不依不饶的追问。 “没有那种法则,别人给予的是全部,你只能回赠一半,甚至是几分之一,这不对等。不对等的事物总会有所亏负,当时或许不显现,却终有孽业难平之时。”他不是没有亏负过他人,正因为清楚负累太多难以圆满,才不愿沾染。 胡仙仙轻叹,她更希望他说:因为我爱你,别人再难入我的心。 好,很动听,却可能是谎言。可这样的谎言才更接近于爱? “爱”是不定的,也许此刻是对你是真爱,下一刻就变成对别人也是真爱了。 他那样的回答更可信,更恒久,因为天地平衡准则是不会变的,他源于本心的自律是他志向高远。”男儿志”的确比”男儿爱”更长久稳固,他不需要花言巧语去追逐、去掩饰。 可她还是不甘心,这么说起来,他岂不就是只因她是永恒之心才爱她,本源而爱,不是爱她这个人?如果,他只是普通人,根本不知道那些,他也许就不会爱她了? 其实,面对女鬼的挑拨离间,她是有些『迷』茫的。可她们提到礼物的时候,他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儿都在袖中发起烫来。 她决意凝出净魂光罩时,对她们所说的话是:“物品贵贱衡量标准各有不同,但用心所做的,自然有心在其中。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根本不会无端生猜疑。” 胡仙仙向他展开明媚笑容,她没有生猜疑,只是有一点点小贪心——想听他说甜言蜜语的贪心。 第五百四十九章 封墓逼贼 程浩风见胡仙仙舒眉展颜,揽过她肩头轻拍,长呼出一口气才说:“我不能做到算无遗策,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她们哪会让我受惊吓?我是念在她们算得上韩泽熙的庶母,才没对她们下狠手呢。但是,我真的好累,好累啊!比直接打斗还累,长久处在猜忌忧怨的心境中真会把人折磨疯。”他揽着她的肩,她就顺势往他怀中倒。 程浩风无奈瞥瞥她,将她拥紧。她不知道他尽忘前事会不会还爱她,可是,她不论怎样都还是爱他。 就算今世初见时,把他当成变戏法儿混饭吃的江湖艺人,她还是爱他。 她觉得这不公平,他是因为知道她的来历、她的美好才爱,她是心之所向,不自觉想靠近他,是没有理由的爱。 这两种爱是有区别的?谁说爱到极致就不会计较?会的,得不到回应,会失落、会绝望。得不到平衡,就会计较。 要是不计较了,一味的付出,那只是因『迷』恋而失去自我。连自我都没有的人就如傀儡,傀儡还会有爱恨吗?只有盲目服从和追随? “你要记住,我是个爱计较、很记仇、小心眼儿的悍『妇』。不许朝三暮四……要不然……我会鄙视你!”冲他做了个自认为很凶狠的鬼脸儿,从他怀中挪开。 程浩风斜眼浅笑说:“你且在一旁歇歇,我将这主棺中所染戾气消净,出去再收拾你。” 她顺从地退到壁龛旁,他正对老王爷主棺凝神聚气、双手掐诀。只要主棺戾气尽去,龙脉应该就不会再出变故。至于老王妃的安危,只要她失去利用价值,那个神秘的“阿全”,就没必要把她怎样。 老王爷棺椁的最外层之椁晃眼看去是常见黑漆颜『色』,细观之下才能看出是原木本『色』,黑中略呈深紫的檀香木本『色』。 棺上有精雕细刻描金”寿”字花纹,还有江海纹和祥云纹。这具棺椁若不是在这阴森墓室内用来装敛死尸,这名贵木材所制,又带精美花纹的物件儿倒更像是工艺品。 此时,棺椁上『荡』起一圈又一圈深蓝光弧,这光弧是程浩风灵力所发。他长身玉立,神情专注,蓝光渐渐收束时曳起丝丝黑气钻入他眉心。他剑眉微扬,强压下那缕黑气。 胡仙仙满是担忧的望向他,他左手食指轻点自己眉心,翘翘唇角说道:“无妨的,想侵袭我可不容易。”她就是担心他受戾气侵袭啊,可更相信他心『性』坚定。 他细察墓室中还有没有疏漏处,她目光随他脚步移动而移动。有些傻气地想,只要他还值得我爱,我会一直爱他。这么想着,她脸上有些发烫,忙用手捂住脸蛋。 程浩风见这里事情都处理好,就唤她离开,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两人出了主墓室,把那三个疯子带上再出了墓门。 到得外面,只见岑载道带了几个亲信小道童守在碑亭下,其余人仍是各守岗位。 程浩风赞他做得对,此事本来不宜张扬,外人要怎么猜就任其猜去,真了解实情倒不好。然后,将那三个疯子交给岑载道处置。 那老嬷嬷和壮小厮不知疲倦吵嚷着,而卞采办晕过去再醒来时就只会傻笑,岑载道让小道童押着三个疯子先回城中启瑞宫,找间杂物房关起来。 小道童们先行离开,他们三个人则缓缓向享殿行去。没走几步,程浩风问岑载道:“此刻是何年何月何时?” “回国师,是德元十一年冬月十四未时。”岑载道答话时侧目盯了盯程浩风,显得有些诧异。 “我们下墓才几天?觉得跟过了大半年似的。”胡仙仙伸臂舒展身体,贪婪呼吸清新空气,随口接话。 岑载道狐疑地看着他们,想问什么,又没好意思问。 胡仙仙见他欲言又止,就笑说:“岑道长是不是在想天仙可感应天地日月之变,能自知时辰,你想不通我们怎么要问你时辰?可你又问不出口?” 岑载道捻着胡须低头讪笑,胡仙仙给他解释:“平常我们不看更漏都能将时辰说个分毫不差,可每次涉险,所在之处往往会隔绝天地灵气,或者时空混『乱』……” “我们珍惜光阴,问清楚时辰只因不愿误时。”程浩风『插』话截断胡仙仙的话头儿,她明白他是不愿岑载道知晓太多,也就笑着附和。 到得享殿,安排岑载道去处理杂事,程浩风与胡仙仙沐浴后就在厢房歇息。仙体自洁,可是墓室内总归是秽气地方,所以他们必须要沐浴更衣。 程浩风随意穿着淡蓝道袍,长发披散,斜倚在竹榻上假寐。胡仙仙出浴比他迟,梳洗好后就掐了根狗尾巴草轻手轻脚向他行去,想挠他鼻子。 还未走近,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揽进怀里,挺嫌弃地说:“贼头贼脑的想做什么?也不想想,偷偷儿的来就藏得住?你就算隐身前来,我也能发现。” “你就不能假装没发现我?捉弄不了你,很无趣呢……我要重来,重来。”她嘟嘴撒娇。 好,重来。胡仙仙蹑手蹑脚、屏住呼吸到了榻边,拿狗尾巴花穗儿在他鼻端拂来拂去。他先是强忍痒意,后来忍不住了,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喷嚏。 她开心大笑,他『揉』『揉』鼻子,趁她没注意就挠向她胳肢窝。她笑得更欢,笑到都快喘不过气来,他才停手。 两人并躺榻上,四目对视,无语传情:谢谢老天爷让我遇见你,也谢谢老天爷让我能陪伴你。纵然难免有心生疑忌的时候,可流言蜚语哪有你重要? 两人都完全松懈下来,歇息好后,于酉时开始盘坐聚气。亥时初,两人均出定收功,准备彻底解决老王妃的事。 她给他绾好发髻,再披上深紫外袍。他给她绾发『插』簪时,她就端详着他,看着就好想再抱抱他。于是,本要出门,又再相拥凝视对方。 因了爱意,她眼中的他就自带光环,真是好英明神武;他捏捏她的脸,因了爱意,他眼中的她则是带着可怜的傻气…… 在他们歇息之时,岑载道已按程浩风吩咐做好各种杂事,这其中之一就是备了不少烧化的铁水。通红滚烫的铁水用石碓窝盛着,石碓窝之外套上大缸,再将缸放到平板车上推到墓门外。 深更半夜,火把的火光和铁水的热光将陵墓四周天空都映得有些红。胡仙仙和其他人都不知道程浩风要做什么,一边听他安排做事,一边时不时地瞅瞅他。 程浩风先让人去墓底岔洞的另一个出口,用巨石封洞,再将铁水浇淋其上。待派去的人回复说已经办妥当,已是丑时中刻。 他迈步走向墓门沉声以灵力传音,音量不高,却能清晰传出很远:“挟持献仁绪慎王妃的贼寇请听好:限你半个时辰之内将人质平安送出来,否则,铁水封淋坟墓,将你们活活闷死在其中。” 听程浩风如此说,岑载道先慌神儿了,他朝他使劲儿摆着手说:“国师不可……不可啊……且不论如此行事会将老王妃置于险境,就是封墓之举都会坏了风水的呀……” “岑道长放宽心,且听我安排。”他向岑载道低声说了一句后,又再朗声道:“献仁绪慎王妃若死,我们必会向外界宣扬她是思念慎王爷,殉情入墓。至于风水之说,完全可以等此事了结,再撤去封墓之铁,重新藏风聚水。” 程浩风说得很是堂皇,旁边的岑载道他们那眼神儿显然都信了可以那么做,可胡仙仙知道他是在忽悠那主谋此事的神秘小厮。 老王妃要是真横死墓中,必定会滋生怨气,再度令得龙脉生异。而那陵墓风水坏了就是坏了,哪有可能重新再培好? 程浩风不知道那小厮到底是什么来路,但可以断定他还没有飞天遁地之功,他在墓中是生存不了多久的。而他事事都策划得那般周详,也必是惜命之人,这样的人会懂得妥协。 寅时初刻,墓门后传来闷沉拍门声和急促呼喊声:“快开启墓门,快呀……快救我们……” 程浩风开启机关,墓门徐徐而起,随同来的守墓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开。 火光映衬之下,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子背着老王妃缓缓走出。他右眼已瞎,眼眶中只留个铜钱大小的疤;他走动时左腿先踏半步,右腿再随之挪动,显然右腿曾受过伤。 岑载道见了他们后就迅速奔过去,先扶下他背上的老王妃,让她斜躺到预先备好的藤榻上,再为她把脉。 而程浩风和胡仙仙的注意力始终在那男子身上,程浩风拧眉不语,胡仙仙打量他许久后,惊问道:“高有全?是你?” “是我。”高有全垂着头平静答话,“国师和元君对我有所误会,我并没有挟持老王妃。我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从卞采办手里救出老王妃,先前不肯『露』面,只是还不敢确定你们究竟会不会伤害老王妃。” 程浩风与胡仙仙相视苦笑,高有全能够被修炼几千年的鳄鱼精收为亲传弟子,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高家村小混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认罪伏法? 没想到他藏身在老王妃身边,也难怪他们在听了酸头之事后,四处察访他踪迹却寻不到。 他们不与他多说,先问老王妃身体状况如何。岑载道说她只是受了惊吓气恼,有些郁怒伤肝,又因饮食不调,有些精神萎靡。 “岑道长,先将这贼人关押,容后再审。”见再无大事,程浩风就让人先抬老王妃回享殿,再吩咐锁拿高有全。 “慢着,谁敢对老身的救命恩人动手?”听闻要抓高有全,老王妃忙令抬藤榻的人停步,回转身严厉制止他们。 第五百五十章 再生偏见 老王妃喝止他们抓拿高有全后,又从藤榻上下来,亲自解开拴着他双手的绳子。 “阿全这几天受苦受累,怎能如此对待他?让他随我到享殿歇息,天明后你们找马车送我们入城。”老王妃没有多话训斥,直接安排事情。 胡仙仙刚想要说清楚高有全比之卞采办更可怕,程浩风以眼『色』制止她。他向老王妃微鞠一躬说道:“贫道不知事情原委,错怪好人,还请王妃恕罪。” “国师不必自责,此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老身此刻又饥渴又乏累,具体事情待明天再详说与国师听。”老王妃再次坐上藤榻,让高有全随行身边,往享殿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程浩风神『色』凝重。胡仙仙笑起来,边笑边叹气:“你说我们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呢?救了韩泽熙的嗣母和生母,到最后反而帮茶儿和高有全攀上贵人。看老王妃对高有全的态度,不会收他当干儿子?” “收他为义子也无所谓。从相关的这两件事看来,我更确定我们的对手是天庭和黑龙等等势力。至于诚郡王,不过也是棋子。我暂时不会动茶儿和高有全,且看他们背后还有怎样的阴谋。” 程浩风眸光平静,负手而立仰望天空。黎明将至,明月西沉,满天星斗熠熠生辉。胡仙仙也不再说话,两人静立寒风中。 仙体不畏冷,所以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在风中没有萧索感,只有永不退缩的坚定感。 冬月十五辰时,老王妃在享殿中召见众人,处理后续事宜。她昨夜服用了安神的『药』,好好睡了一觉,不再是初出墓时虚弱憔悴的样子。 老王妃对已疯了的卞采办三人处置意见是,将他们以妄图盗老王爷陵墓的罪名送去官府,如此也好平息闹出的各种流言。 程浩风也同意这处置办法,岑载道就押了他们三人去报官。因此,外人都不知道具体事由,只听说是老王妃远行访友,奴仆们趁机去盗墓。 后来,将卞采办三人收监后,老王妃再以怜悯他们疯癫为由,交纳银钱赎他们出狱。出狱后,将这三个疯子软禁小院,供给他们衣食。几个月后,三人都撞墙自尽身亡。 民间因这事又传言说是老王爷之墓有龙气护佑,一旦起了歪心去盗墓就会横死,就算当时不死,也会慢慢发疯而死。 这些传言到了程浩风他们耳朵里,他们也不解释,老王爷墓中的确有很多秘密,能够让普通人对那陵墓生出畏惧心理于他们有利。 且不论那些后话,处理了卞采办他们三人的事后,老王妃环视殿中众人,指着侍立在她身后的高有全郑重说道:“老身要收阿全为义子,随侍左右,你们不得再为难他。” 他们都不敢反驳,但也不赞同。老王妃见他们那般,就说起这近来之事证明高有全忠诚踏实,言语间对他颇多赞赏维护。 她所知所说的高有全是个老实山里人,因家里穷苦才生活漂泊无定,到处给人做杂工为生。 到了陵墓不远处的新王府后,他做事细致勤恳,还不嫌工钱低。王府中以前的奴仆对境遇变化颇多怨言,高有全却说只要能有个安稳地方吃口平安饭就该知足了。 卞采办挟持老王妃后,他得知了实情,就悄悄联络老王妃,劝她不要想不开,让她不要绝食,还说会有办法救出她。 老王妃被『逼』着去陵墓,高有全又悄悄带了糕点给她当干粮,还在墓门口暗中留讯息在糕点盒上,让人来救他们。 进墓之后,他处处照顾老王妃,在卞采办他们被镇墓兽吓得四散而逃时,是高有全带她找了间放陪葬品的耳室躲藏。 在躲藏在墓里的那几天,高有全把吃喝的东西都让给老王妃,比亲生儿子还孝顺…… 老王妃说到动情处,她和高有全不禁都流下泪来。老王妃说他表面顺从卞采办,都是为了照顾她,让程浩风他们不要再误会高有全。 程浩风他们对高有全知根知底,当然明白他是带着目的故意讨好老王妃,可如何能让她相信? “娘娘,高有全不是什么老实的山里人!他曾经是土匪,后来又跟着鄂日浑那个老鳄鱼精做恶,直到鄂日浑死了,他还在背地里搞阴谋。娘娘,你可能不信任我们,你就写信问问皇上,他对高有全以前的事也算清楚。” 胡仙仙直接说出来,她觉得老王妃肯定会相信亲生儿子。 果然,提到韩泽熙后,老王妃的目光朝高有全闪了两闪。高有全没有慌『乱』,他装成满腹委屈的样子迎上老王妃目光。 “王妃,我的确骗了你,我真是当过土匪。唉,我是陵州北郊高家村人氏,与胡元君算是同乡。当年家里穷啊……才走错了路……” 高有全承认了当土匪之事,可他想哭又忍住不哭的哽咽样子让老王妃反而同情起他来。 “高家村?哦,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一点,你们都是被『逼』无奈的贫苦人,并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你已然改邪归正,他们不会再为难你。” 老王妃安慰他几句,又对胡仙仙说:“不能因他过去有错就认定他有罪?你们修行之人更应该心『性』宽厚才对。” “娘娘,高有全心术不正,我们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对他存有偏见……”胡仙仙有些急了,这老王妃怎么没听懂她说的重点?要只是因贫穷做了偷抢的错事,她当然愿意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比如高有德就是误入岐途又走上正道。 见老王妃还要再和胡仙仙争执,高有德朝胡仙仙深鞠一躬说道:“胡元君,王妃年老体弱,你就不要再惹她气恼了。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活在世上,多谢你当初你留我一条贱命,让我苟活了这么久。你要是想将我这条命收回去,尽管来收,只是别为难王妃……” 他这话句句在为老王妃身体着想,句句在贬低自己,实际上却是暗指胡仙仙对老王妃不敬、并暗讲出当年是胡仙仙伤了她。 老王妃听了这些后当真大声问道:“阿全,你说什么?她留你命,让你苟活于世?难道是她把你打得伤残成这般模样?”这话语中满是对高有全的同情,也满是对胡仙仙的不忿。 “王妃,此事不怪胡元君,怪我自己当年跟开黑矿的人混在一起……”高有全转身半跪到老王妃面前,埋头哭泣。 见了他这般模样,殿中其他人都有些可怜他。高有全身材瘦小,右眼右腿的残疾都很严重,可以想到当年对手有多狠。而他没有趁老王妃关怀他,就告胡仙仙的刁状,还对胡仙仙的态度是再三自己认错服输。 他们不知道当年实情,又见胡仙仙几番说他坏话,显得咄咄『逼』人,更认为她是心狠之人,而他老实懦弱。 他们的神情变化胡仙仙都看在眼里,她咬牙闷哼一声转身出门。说不清就不说了,反正留不留高有全在老王妃身边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紧要事。 她憋着闷气走到墓园外围,拣起颗石子儿就朝墓田中扔去。那墓田是稻田,到了冬天之时就不栽种庄稼,只贮着水养田,待来年『插』秧。石子儿落入浅水打起几个水花,她觉得有趣,就连连扔着石子玩儿。 享殿正殿当中,胡仙仙赌气出门时程浩风看了她背影一眼,她不在乎在众人心中留下刁蛮任『性』、骄横无礼的印象,他却得留下来再与高有全交锋。 他恭敬对老王妃陈述:“我师妹不懂礼数,请王妃见谅。 再请王妃与诸位道友听说说胡师妹当年伤高有全之事:当年高家村众匪数次欺辱我胡师妹,双方本有仇怨,到黑矿后又乍然看到失踪多年的父亲被他们虐待,情绪悲愤之下才出辣手。 『操』纵黑矿的幕后主子鄂日浑就是高有全师父,王妃你怎能他?” 老王妃有些犹疑地看向高有全,他阴恻恻盯程浩风两眼,又匍匐到老王妃脚边哭诉:“我无话可说,我该死……我的确是鄂日浑的徒弟,可我……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个老鳄鱼精啊…… 当年,为了躲避官府的抓捕,高有彪胁迫我们几个人陪他逃到寥州黑矿,我不能不去啊。我怕坐牢,只有跟着他们东躲西?藏……哪知道那老鳄鱼精非得要收我当徒弟? 我是在黑矿当过监工,但我从来没有打骂过那些苦力。唉……也怪我运气不好,听到工棚那里出事就跑去看,谁知就遇上胡元君正在杀人泄愤…… 说起来,比起死了的那些人,我又算运气好,总还是拣了一条命……” 老王妃听他带着哭腔说了这番话后,不但不深想他有那般复杂经历又为何甘愿到王府当个打杂小厮,反而仍将重点放在胡仙仙杀人伤人之上:“看不出来胡元君那般清秀的女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到底是老身受阿全蒙蔽,还是国师你受人蒙蔽?” 老王妃如此反问,程浩风决意不再相劝,也想通她偏袒高有全的原因。她一直养尊处优,为了儿子皇位稳固委屈自己降低各项用度,心底定然暗藏怨怅,受卞采办掳掠要挟之时更增了孤苦无依感。这种情境下,故意装做忠诚敦厚的高有全当然让她心生依赖。 想到此处,程浩风又想起老太后对茶儿的信任依赖,暗叹这两位皇帝之母怎么都对恶人亲近,对胡仙仙有偏见? 第五百五十一章 杀与不杀 老王妃见程浩风不答话,知道他是默许高有全当自己义子之事,他既答应了,韩泽熙那里也就好说话。 议定这些事后,程浩风说老王妃不宜再回临时修的新王府居住,确实太不安全。老王妃轻颔首,她也不想那座小小院落中,可若是再修豪华府邸又怕太皇太后心生不满,更怕群臣以此为据刁难韩泽熙。 “贫道已经有妥当办法,先请皇上下旨令王妃出家修行,为天下百姓祈福。既是已经出家,就可以正大光明住回启瑞宫中。 旧王府改建为启瑞宫后,王妃先前住的内院并没有拆掉,可以将艳彩轩和那内院连为一体,另砌围墙成为独立院落。 王妃住回往常所居的内院,能住得舒适些,也方便岑道长他们保护。同时,另围了院落出来与启瑞宫其他房屋隔开,也不必担心外人说闲言碎语。” 老王妃听得十分欣喜,连声说“好”。启瑞宫占地广阔,她住回以前院子,再圈了艳彩轩也影响不到什么。回去后各样设施要好很多,并且内心也有归属感,毕竟那住了近三十年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程浩风又再提起要回启瑞宫住就得再招些嬷嬷、丫鬟,让老王妃和岑载道商议着去办,定要选勤恳实诚的人。老王妃说选奴仆之事就都让岑载道去办,选些洒扫庭院、洗衣煮饭的人就好,她身边只留高有全伺候。 “只留他在身边?王妃,此事恐怕不妥。”不待程浩风反驳,一位享殿中的祭司先开口了。 “有何不妥?”老王妃是受够那些刁奴的气了,反正以后就她一人在小院中,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不愿费心择选。 “高有全虽然对王妃忠心耿耿,但终究只是义子不是亲子,相处得过于亲厚,旁人恐怕要造出谣言……”祭司低着头小声说道。 老王妃听明白他的意思了,竟笑出声来,向他们说:”你们都能想到的事情,老身岂能没有顾忌?阿全当初进府的时候,卞采办他们就知道他因伤病损害,已是与阉人无异,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近身伺候我。” 这话就是说高有全虽不是太监却与太监无异,程浩风与其他人都不太相信。 高有全没有因这话尴尬,倒主动站出来说:“国师若不嫌污眼,可以去内室验看我身体。” “验看……”程浩风脸『色』阴了阴,他可不想去。 见他犹豫,那祭司严肃接话:“王妃若是执意要让高有全贴身侍奉,为保王妃清誉,老夫愿意验看。” 高有全望程浩风一眼,咧了咧嘴,经侧门朝内室走去,那祭司随之跟上。程浩风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异,就对那祭司说:“贫道与你一同去,两人在场才好见证,单人所言会被质疑。” 虽说同为男子,要完全将私?处『露』于人前应该还是会很窘迫。程浩风没想到高有全居然直接撩衣脱?裤,半点没有忸怩。 高有全既已如此,程浩风和那祭司只得验看其身。他阳物仍在,只是蚕缩如婴儿所具的那般细小。那祭司以为他是天阉之人,道声“得罪”就退到角落。 程浩风却觉得高有全并非天阉,细看之后更可确定高有全并非天阉之人,他小腹之侧有很多扭曲青筋。 见程浩风盯着那团青筋看,他哼出声轻嘲冷笑。程浩风有些讪讪地挪开目光,对那祭司说:“他的确与太监无异,但贫道见他这怪病或许有治愈机会,容贫道再诊视。” 说完后见高有全还『露』身于外,忙说他:“看小腹处就可诊视,快些穿上。” 那祭司哭笑不得地说先告诉众人结果,就出门而去。程浩风见他走后,立即肃然看向高有全小腹。 那团紫黑青筋盘曲如许多蚯蚓附着身上,程浩风知道那是阴阳之气紊『乱』,高有全自己强压逆『乱』灵气所致的结果。 “你也服了鄂日浑留下的那种化血枭『药』『液』?”程浩风推测导致他身体异变的原因,用的是问句,却有九成把握认定就是那般。 高有全倒也不隐瞒,小眼中『露』出的不再是怯懦之意,而是怨愤和狠厉意味。他以灵力封住这间小屋后,才嗓音低哑说:“你猜得不错,就是『药』『液』所致。 但是我服的『药』和那些炼血枭之『药』不同,服了之后不会变血枭,还可以短期内就大幅度提升功力。我师父本来已经将『药』配制到只差最后一味『药』材,却因你们将他害死,那般的神『药』再也不会有了,可我不肯放弃…… 我知道那最后一味『药』和炼血枭的『药』类似,就到处找人试『药』。结果那些人服了我试炼出的『药』后,要么痛苦不堪还没有改变筋骨就因身体太弱,承受不住『药』力死去;要么承受住了『药』力,却变成四不像的怪物。 我需要有势力提供大量『药』材给我试验,也需要提供人给我试『药』,我找诚郡王合作。可惜,诚郡王这个人太刚愎自用,做不到对我言听计从。 种种不如意,让我沉不住气了,再一次试炼出『药』后,我就自己服下。我成功了,功力真的大幅度提升!可没想到,几天后我就失去做男人的尊严! 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你们为什么不等我师父配制好了神『药』再杀他?! 我想再有条件慢慢找出解了这副作用的方法,就借着卞采办的事,潜伏到老王妃身边。我想利用她做很多事,你们为什么偏偏又来阻挠? 你们觉得我阴险吗?受人冤枉的滋味儿不好受?你们等着,这只是第一步!” 这屋子有灵力封住,在外间的老王妃他们听不到这些话,他们只有忐忑等待。 “你居然敢承认你的所做所为?我立即让你魂飞魄散,再多恩怨也就此了结!”程浩风抬手翻腕,御出墨冰剑斜刺高有全心窝。 凛凛寒气直『逼』高有全,有必杀之意。程浩风确实想杀了他,此时若不杀他,这没了人『性』的阴狠疯子以后会是大祸患。 见程浩风动了杀心,高有全略怔一瞬,但极快地就镇定下来,退步抵挡。 高有全用一把怪异刮刀挡住墨冰剑,那刀和刮鱼鳞的刀很相似。刀分两片,外刀片刃宽锋钝,内刀片刃薄锋利。内刀片与外刀片错开些缝,且内刀片略高于外刀片。 这刮刀类似鱼贩刮鱼鳞的刀,却长得多、大得多,也不是寻常铁制,而是寒铁所铸。那外刀刀锋钝,并不是没有攻击力,而是因刀刃呈锯齿状,抵挡撕拉之时借力容易,主要用来防卫。直接制敌,则以内刀砍削扯划来伤人。 因为这刀的特殊『性』,很多人与高有全对打时往往会因为他一再招架退让,而起轻敌之心,所以他以内刀反击时,总是能轻易得手。 此刻,外刀架住墨冰剑,那刃上锯齿减缓剑尖递进速度,高有全得以回身避过剑击。 须臾之后,程浩风已经连攻三招。两人都有灵气护体,只见透明带墨晕的光罩与灰黑光罩晃动不停,剑影刀光相映出五彩光华闪耀满屋。 三招只在电光火石间出招拆招完,高有全变招微沉肩,使内刀刀锋正对程浩风右臂。两人近身相搏,谁先受伤谁就会受制落败,程浩风必然会招架护体。 见高有全变招特异,程浩风没应付过此种情况,果然以剑『荡』开刀,侧身护臂。 高有全没有乘胜再攻,而是急切喊着:“你听我说……” 程浩风拧眉看向他,他语速极快地说:“你必须听我把话说完!你可以杀我,但杀了我,你一定后悔!” 这种时候说要挟的话必有妖异,程浩风凝神收剑,想看他要做什么。高有全的功力比他想像的还进步神速,要杀他得费些力,但也仅是费力而已,不至于杀不了他,所以他不担心高有全反过来伤他。 见程浩风消了杀气,高有全说话从容很多,“我试出来了,我功力已经提高到这种程度还是只及得上你七成左右,你有能力杀我! 可你要相信,你不能杀我!你知道我背后的事情不简单,可你知道得不详细。 你想不想听听我怎么有胆量敢颠倒黑白,千方百计留在老王妃身边?” 程浩风没有答话,微偏头看向他。他勾唇邪笑道:“因为我得了师祖的一缕意识,天庭的人会纵容我,你杀了我,就会引得天庭的人直接对付你!” 他所说的话很离奇,但因了臧玄蛟在墓中借老嬷嬷之口说的那些话,程浩风已相信他。并且,若不是高有全得了黑龙臧玄蛟的一缕意识,鄂日浑也不可能收个小混混为入室弟子。 看程浩风已信他所说,他再再开言:“你借了世俗之力当了国师才有力量集结更多的人帮你,你很清楚你越强大就越压力越大,可你又不能不强大,你终究要对抗的是诸天万界深佛。 你此时还没到那一步,是因为你有对手,你的对手也是神佛的对手,你要是没对手了,你想想这满天的神佛会把你怎样?! 六感尽失,身不由己的痛苦你还想不想再尝尝?神魂俱灭的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 我们斗起来,斗得你死活,但又不至于真正灭了对方,满天神佛就不会出手干预。我们就可以在互斗中慢慢变强大,至于到最后一搏之时,谁输谁赢,咱们各凭本事。” 程浩风垂眸静听他说完,他更相信高有全身上附有臧玄蛟的一缕意识了,这些话与当年在镇龙囚玄阵旁臧玄蛟所说很类似。可是,高有全比之臧玄蛟还是差了很多,他还不足以说动程浩风。 见程浩风挑眉冷视自己,高有全犹如孤注一掷的赌徒般急忙吼道:“你知不知道,道门祖师为何没有将我师祖逐出师门?囚他,镇压他,杀他,为何却不将他逐出师门?” 第五百五十二章 互相妥协 这个问题,程浩风不是没有想过,他有几种推测:其一、祖师慈悲为怀,始终愿意给臧玄蛟 回头的机会;其二、天道并不是恒定不变,变数也是天数,臧玄蛟所做所为悖逆了公认道义,但并没有悖逆天数;其三、祖师能看到他们所看不到的未来之变,想得更深远。 只是这三种可能『性』都是模糊的概念,不够具体。或许,根本与这些无关,只是道门祖师率『性』而为,不想将臧玄蛟逐出师门也就不逐而已? 见程浩风皱眉沉思,高有全嗤嗤冷笑:“你想不到?最简单直接的原因就是祖师也讨厌那些神佛!祖师可以惩罚自己的弟子,但不认为弟子所做一切有错!哈,就像是晁玄同暗中庇护你是同样的!” 道门祖师与晁玄同一样心思,那是理所当然,师徒间心『性』再不相同也终有相似处。可是,这话又引出程浩风心底里不愿面对的另外一点,臧玄蛟是祖师亲传弟子,那么高有全也是祖师正统法脉!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再打量高有全。 ”其实,你我师出同门,我们才是一伙的,你何必斩断我所有退路?”见他打量自己,高有全昂首反问,言语中带起先前不曾有的傲气。 程浩风淡淡瞥他一眼,没有接话,他知道高有全所说也有其理,但不耻与他为伍。 臧玄蛟天赋异禀,当年随祖师学道时表现得那般惊才绝艳,最后落得凄凉下场,只因妄图逆天?程浩风有些想不通,臧玄蛟传下的徒弟怎么都少了枭雄霸气,显得小气猥琐?是他们那一脉在故意隐藏什么? 道门祖师是这方天地中惟一的混沌无名本元仙,大弟子晁玄同、二弟子臧玄蛟、三弟子洛玄心。三名弟子,各具『性』格,分别是端方严肃、桀骜不驯、固执板正。这三种『性』格其实不适合修道,修行者应该温良平和才容易静心息念。难道,祖师这一万年凝形收徒时故意收些不好的徒弟,再传下更多不好的徒子徒孙? 晁玄同当年借祖师之力镇压臧玄蛟,就表明祖师更认可晁玄同,但祖师并没有将臧玄蛟逐出师门,的确也表明他并没有彻底否定臧玄蛟。认可一个,也不否定另外一个,不只是因为对他们都有师徒情? 因种种巧合,臧玄蛟被打到魂魄将灭时,靠冷秋朗闯地府收得残魂,再靠墨金冕以邪法温养残魂,又靠段梦柔建黑龙祠收念力,才使得臧玄蛟残魂渐稳。 虽说他如今慢慢恢复自我意识,但仍可以说世间已然没有黑龙臧玄蛟。本该人死道号消,祖师却仍留了他道籍在师门中。 想当年,白回风临凡重修消了道籍,后来以胡仙仙之身重隶道籍,是大费周折才回归道门。 程浩风思索着这些,脑海中忽然有灵光一闪:活水不腐!任何事物保持同样的状态太久就会变成死水一潭,只有周而复始流动不休、千变万化的世界才能永远生机勃勃。 在他想到这一点的同时,胡仙仙在冬水田边打水漂,也豁然醒悟类似道理。这水田完全可以排干水,再种冬季的白菜、油菜等农作物,提高土地利用价值。但是,那种价值的提高是短暂的,对土地会产生根本的破坏。施再多的肥都只能保证一时肥沃,只有轮?耕休田才能让土壤持续保持肥沃。 那么,世间之事盛极而衰也是顺应天道?一直的繁盛就是一直的消耗,会造成本源再难恢复的恶果。良田中有禾苗,就必然会有杂草,杂草抢夺禾苗的养料,也同时促使禾苗更健壮的生长。 杂草太多,田地荒芜;没有杂草,禾苗没味。 “禾苗没味”,法朝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胡仙仙却有体会。地球之上的大多数菜蔬都没味,看着很鲜嫩,吃着却是寡淡无味,少了各种菜蔬特有的清香。那些菜蔬就是在缺少风霜雪雨、也缺少杂草的无竞争环境中生长,少了生命本有的鲜活。 胡仙仙往回走,直朝享殿而去。既然高有全有人包庇,那就是天意给他活下去的机会,没必要因此憎恨他,更没必要怨恨老王妃。胡仙仙相信,即使杂草不断根,要一直与禾苗相争,最终还是会禾苗长势更好、获得丰收。 在她返回的同时,程浩风对高有全说:“好,那我们各退一步,互相妥协。” 高有全得意地笑了笑,程浩风问他:“你那法器可有名号?” “剔龙刮。我幼年孤苦,帮着鱼贩给大户人家后厨送鱼,大厨经常要我刮干净鱼鳞再送进去。我练得刮鳞剔甲的好手艺,如今不想丢了最初的手艺,也不想忘了最初的身份。鱼龙同源,法器当然就名为‘剔龙刮’。” 说起这些时,高有全显『露』几分豪气,没有一惯的阴阳怪气。 “剔龙刮?这名号有些恶。”程浩风清楚高有全的实力,他真的可以将金龙伤至如刮鳞剔甲的程度。如此之人,暂不为敌,却不得不防。 走出内室,他们刚走到外殿正中,胡仙仙就到得外殿门口。 “娘娘,请恕我无礼顶撞之罪。从前是我行事鲁莽,对高有全下手太重,如今更不该阻拦他留在娘娘身边。”只有胡仙仙称老王妃“娘娘”,在她看来是皇帝的生母就是生母,有没有封号都该称“娘娘”。 老王妃见她如此,看向她的目光也柔和很多。程浩风再说高有全确属天阉之人,并且已难医治,可以随侍老王妃身边。 “此事就了结,阿全,你也不要为这事对国师和胡元君有怨言。”老王妃含笑对高有全说。 “怎么会有怨言?只怪我以前所做的事太让二位师叔失望了,并不是他们有意要让我难堪。”高有全身上傲气尽敛,谦卑答话。 “师叔?”老王妃诧异地睁大眼睛,其他人也微感诧异,程浩风和胡仙仙点头默认高有全的称呼。 臧玄蛟传下大弟子鄂日浑、二弟子『毛』日渥、三弟子佘日茫,他们与鄂日浑同辈,高有全是鄂日浑亲传弟子,同属祖师嫡传法脉,他们的确是他师叔。 老王妃和其他人先前虽已知道高有全是鄂日浑徒弟,却不知道再上一辈的传承,高有全低声给她细说后,她欣慰而笑。 “老身还担心阿全出身微贱,你们要故意糟践他,原来只是对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啊。放心,放心,老身以后也断然不允许他做为非作歹的事。”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层渊源,老王妃是真的颇感欣喜宽慰,而他们三人则是勉强笑笑。 到得岑载道从城中返回,就让他护送老王妃到启瑞宫,而程浩风和胡仙仙告辞离去。 到得陵州上空,胡仙仙低声说:“你先回京城去,我要回家看望父母,顺便接无一。” “你是对高有全之事的处理结果不满意?”程浩风脸『色』有些阴沉。 “嗯?”她侧身仰头看向他。 “留着他是养虎为患,为了目前的势力平衡,却不能不留他。你反对我的做法,对吗?” 他问得严肃,她也肃『色』反问:“我是有点心里不舒服,可不也向老王妃道歉了?我怎么会反对你的做法?我虽然有点任『性』,可哪至于不明事理、胡搅蛮缠?” 冬月之时,北方早已被大雪覆盖,陵州南郊竹林却还是翠竹苍郁。程浩风俯视下方竹林,满脸冰霜也渐渐消融,他声音极低而问:“那你为何要单独回家?” “因为你有正事要忙啊。”胡仙仙说着就寻了个僻静处落身。 “你还是对我有气……”程浩风跟着她落地。 她好气又好笑的看了看这个跟班儿,“任谁看了我们两个的样子也是你在生气?还非得说我对你有气。” “我们处理事情的意见得保持一致,不能留心结。” 自己都算是个拧的了,怎么遇上个更拧的?她无奈扶额笑说:“好了,不谈这些了,我们先说目前该做的。嗯,你先回京城看看无仇办好那羊妖的事没有。我得回家看看,再顺便把无一带去京城。” 她说着就绕过竹林往家中走,程浩风跟上去说:“我与你一同去,还有正事要交待泥蛋儿。” 胡仙仙眨眨眼,还有正事需要一同回去呀,那就一同回呗,干嘛说话绕个大圈圈? 胡大仓正在院子里翻晒棉袄,见他们双双进门,高兴地喊胡婶快出来。胡婶出来后,亲热说笑几句,胡仙仙就问他们怎么要翻晒棉袄。 “今年天气冷得迟,这棉袄都没怎么穿,将就今天太阳好,就晒晒。我们这地方『潮』湿,棉袄放久了就会受『潮』发霉,晒足了阳光的棉袄穿起来才暖和干爽。”胡婶高兴地答话,程浩风不知何故听得眉头紧锁。 胡仙仙见他神『色』异样,就问泥蛋儿和杭无一怎么没在家,胡婶说他们去祠堂了,她就借这话说去找他们回来,拉着程浩风出了门。 “高有全的事,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在生自己的气,对不对?”出门后,两人缓步慢行,她边走边问。 “是,我在生自己的气!我的心可能也变『潮』了、发霉了,需要晒晒太阳。”他捏了捏眉心,神情少见的颓丧。 “浩风……”她轻声唤他,很心疼、很心疼,却说不出安慰的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只能向前,退了就会万劫不复! 程浩风拉她坐在路旁,两人无言相依偎着。他想事情的时候,总是垂下眼睑,长睫『毛』就如细密的帘子遮住眼珠。他专心思考,她就专心数他睫『毛』。 许久之后,他牵起她的手往祠堂走去,恢复淡然又坚定的神情说:“从动念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能平稳度过,是对是错让后人来评说,我们得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等诚郡王真正动手,不能指望车知府保卫陵州,要守护父老乡亲,得让泥蛋儿他们组织乡勇。”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退不放 胡家祠堂翻修一新,比起胡勇刚认祖归宗的时候宽敞齐整很多。胡仙仙笑指着不远处的田地说那是她捐的香火田,正因有了那香火田,祠堂中的各项用度才宽裕起来。 看她仰着小脸儿自夸,程浩风故意老气横秋地称赞:“真是胡家的好闺女,将来定是好妻子,乖哦。” 说着还伸手『摸』她的头,她连忙避开,嘻嘻笑着跑进祠堂。他放下沉重心事,她也跟着轻松很多。到了后院见着泥蛋儿他们,更是欢喜忘忧。 泥蛋儿说这几年祠堂除去祭祀用度后还有节余,把漏雨的屋顶都换了瓦,还另修了库房存放杂物。胡海忠这个族长也破天荒地拿出他私人的钱,将香炉、供桌之类都换了新的。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胡仙仙听着无趣,就和杭无一翻看那些以前乡勇留下的破旧兵器。程浩风倒是细听泥蛋儿说事,还反复询问他几处关键点。 “你说车知府不允许各村镇自建乡勇民团?”程浩风暗道这车昂先发制人,是想以陵州为据点,控制更多地盘在手中。 泥蛋儿唉声叹气:“各州各县都成了官爷自己的天下,宜州那边就没有这种破规矩。我们陵州不仅不许组织乡勇,连成群结伙练武都不行。” “你要多网罗些诚朴又有勇力的人,但别和车昂起直接冲突。明里就说那些人都是我的记名弟子,只是师兄弟们相聚论道,暗里再互相切磋、提高武艺。” 泥蛋儿点头同意程浩风的提议,毕竟他如今顶着国师名头,车昂肯定不敢公然与他做对。如此一来,组织『操』练乡勇的事就能顺利进行。 说起关于乡勇的具体事宜,程浩风考虑到泥蛋儿可能忙不过来,就让他再找人帮忙。 泥蛋儿说已经找好帮手了,高壮壮带人练武;马烁讲授简单的兵法,也管纪律、文案之类;三瓜和闷娃、栓子、大牛他们管送饭送水的后勤事务。 忙『乱』一阵儿后,已是天『色』将晚,胡仙仙过来叫他们一起回家,正听到这人事安排,她笑问程浩风:“我的亲戚朋友都成你手下兵丁了,不知国师给多少饷银呢?” “你不提醒,我倒要忘了此事。这些银两暂且拿去应付各项开支,以后每月到土地庙支取费用。”程浩风从袖中取出几锭银子,递给泥蛋儿。 泥蛋儿连忙摆手说:“我们只是逢一、五、九的日子才聚集『操』练,又不是什么正规军,哪用饷银?再说,我们组织起来只是防备万一,并不希望真正打仗,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强身健体,真不用发饷银。” “拿着,你这么想,别人未必都这么想。统军带兵要有威、有恩、还得有利,你别推辞。再者,我是开玩笑说这是‘饷银’,其实是他给你们的奖赏。”胡仙仙将银子塞进泥蛋儿怀里,不给他再推辞的机会。 她知道那钱是程浩风自己的俸禄,不是变出来的,也并未挪用其他地方的钱。他们二人留钱财无用,但泥蛋儿他们拿去能派上大用场。 “多谢姐夫,多谢姐姐……我一定练支强劲可靠的队伍出来。” 泥蛋儿连声感谢着,回家路上,又“姐夫”长“姐夫”短的和程浩风说了许多话。 有趣的是,泥蛋儿喊一次“姐夫”,程浩风就脸红一下,胡仙仙见他那样子,忍不住发笑。没想到他脸皮那么薄,都是很熟的人了,有必要这么害羞么? 晚饭之后,胡仙仙陪着家人聊天,程浩风画出灵符联络秦沐风。陵州相距海底圣境比之京城与海底圣境要近些,他就便邀秦沐风相见,商议正事。 约一个时辰之后,秦沐风赶至。他与其他人匆匆打过招呼之后,就到程浩风暂居的小客房议事。 程浩风先询问海底圣境与黑球相连那处空间通道有无异动,得知都还稳定之后,再简略向秦沐风介绍法朝目前军政概况。然后,又请秦沐风寻机会结交越州右海将军雷鹏。 “三师兄真想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秦沐风言语戏谑中带了些不认同。 “要助韩泽熙稳固帝位,就少不了权力争斗,雷狂、雷鹏父子算是正直之士,值得结交。 并且,越州谨郡王是胆小懦弱的墙头草,诚郡王一旦反叛,定住那棵‘墙头草’就能定住越州民心。水军右海军直属马军,若有战事,能牵制谨郡王。 再者,法朝已『露』末世之态,海底圣境那里的空间震『荡』迟早会再起,右海军那样的一支精兵或许有更大作用。”程浩风听得出秦沐风并不赞同他目前种种做法,得不到支持没有令他生怨,他细致耐心解释。 秦沐风听后颔首微笑,轻转着手中紫星芷梦箫,略加思索后才说:“三师兄所思所虑是在尽力为世人谋生路,能让这世间面对未来将会发生的劫难时降低伤害,但你可曾想过真到劫难发生时,他们仍然会怨你、恨你?” 程浩风目光凝了凝,神『色』『迷』茫沉默半晌。他再开口时没有回答秦沐风,转而再说关于越州的事。 到得子时,胡仙仙虽与家人围炉夜话相谈甚欢,但为了他们身体健康着想,还是让他们都去睡了。他们走后,她去小客房看他师兄弟俩谈得如何。 “六师兄,好久不见,婉芷妹妹可还好?”她笑着打招呼,秦沐风点了点头,又看向程浩风摇摇头。 见秦沐风眼神怪怪的,她疑『惑』地挑了挑眉。秦沐风绷着脸对她说:“我和婉芷很好,你和三师兄好不好呢?唉,该称你七师妹还是三嫂?” “呃……”胡仙仙脸『色』微红,秦沐风这样一本正经的开玩笑,让她接不上话啊。 程浩风将她往身边一拉,她顺势就靠到他肩后,看他们两个冷脸对冷脸。最后,还是秦沐风绷不住先笑了。 “三嫂,还是先去歇息,你在这儿,三师兄可没办法好好谈事。” 他一声“三嫂”喊得胡仙仙再次脸红,她暗想这熟悉的人猛然转了一种称呼也真是会让人脸红,原来不是程浩风脸皮薄,是因称呼背后隐含亲友认可他们关系的意思,让他们激动兴奋而脸红。 胡仙仙说着不再打扰他们,就转身出门。秦沐风打趣程浩风:“我这次见她脾气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三师兄能让她这么温顺乖巧,果然有些本事。” 程浩风眉『毛』上扬,故意板着脸说:“看来六师弟与杜师妹夫『妇』和顺,日子过得滋润,也学会说废话了啊。” 秦沐风笑答:“是学会说废话又如何?‘只羡鸳鸯不羡仙’这道理真对,如今都想不通自己以前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两人扯了几句闲话,又再说正事,到得卯时,议定事情。 告辞出门,秦沐风又转回身带着忧虑再问:“三师兄,恕我直言,你所要达成的最终结果并不只是给七师妹解咒,是要改变你们既定的规则?那是要与诸天万界为敌,你有没有想过在事情还没有不可收拾的时候就退步放手?” 胡仙仙在隔壁自己房间歇息时并没有睡着,听见他们站起身推门的响动就到了门边,准备送送秦沐风。见秦沐风已走出门,却又听他这么问时,她忙隐在自己房门后。 “本因我而生出的一切是不是该我拥有?结果不但要夺去我的一切,还要让我彻底寂灭,归于虚无。换成你,能退步?能放手吗?”程浩风声音很低,却是每个字都带有森寒冷意。 胡仙仙本来觉不出没情丝后的程浩风有什么不同,此刻明白他是『性』情小小变化,而追求则大大改变。他要的不仅是他们在一起,是要除去所有阻挠他、反对他的势力。 她迈步出门,惊疑不定地望向他们。秦沐风轻叹后说声:“你们多保重。”就飞身离去后。 胡仙仙有些不悦地问程浩风:“从前你说过我不用心,只注重结果,你怎么也这样?我不想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用心又如何?心念不是实力,所以我得到的只是一场空。是我从前错了啊,我如今就是要结果。你愿我能拥有该得的荣耀、盛名传世,我也愿你能给你让天下人皆艳羡的盛宠。” 最初对他动心时,别说许下什么盛宠的话,就是他对自己笑笑,都能让她偷乐了。可是如今听来,但不觉得惊喜,只有满心的沉重。 “我们本该稳定空间平衡,可如今所为岂不是要更彻底的毁灭?我们的敌人不成了我们自己吗?” “我们的敌人始终是我们自己,打败从前的自己,塑造全新的自我,能够成功的自我。”程浩风攥起她的双手放到胸口,“你要相信我,我所筹谋的一切最周全,也能让伤害减到最低。” “是很相信你啊……可是我们……”她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他的唇已经覆盖上她的唇。 家中有老有小,虽说他们都已入睡,可这地方要搂搂抱抱真不太合适,这么亲热当然更不合适。 她竭力保持神思清明想着该怎么制止他,又不惹他反感?那就让他主动放开他。嗯,拉拉手,挠挠他手心,让他知道自己服输求饶了。 “小精怪。”交缠的唇舌分开,他揪揪她耳朵。他只是不想让她考虑得太复杂,才用自认为最简单的方式让她闭嘴。她不犟了,当然就依从她。 “第一,我不小了;第二,我是仙女。什么小精怪?快,叫声仙女姐姐来听听……”她俏皮逗他。 胡仙仙言行轻松,心内却在暗嘲自己遇上他怎么就那般容易纠结?就如前生白回风初遇他,他为她解围时那般,既怕他放手不管自己,又怕他因自己惹出更大的祸端。 第五百五十四章 施压反警 嬉闹间天『色』微明,已是冬月十六,因春节时将要改元真正开始韩泽熙自己帝业霸史,朝中各项事务繁多,周知事让血无仇灵符传讯催促程浩风归京。 程浩风收到灵符后,笑着摊了摊双手。从扶持韩泽熙登上帝位的那一刻起,就在不知不觉间给自己加上了重担,法朝出任何事,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明白他的无奈,赶紧去叫醒杭无一,三人启程回京。 巳时到得京城,程浩风先入宫禀明老王妃之事,胡仙仙和杭无一暂时停歇在闲云观。 到得下午未时,程浩风回来后却不见她们,询问血无仇后才得知她们去往碧洗宫暂住。 因胡仙仙觉得他们毕竟没有成婚,在这里多有不便,旁人说什么她可以无所谓,但会给程浩风带来压力和阻力。再者,杭无一面对血无仇时始终有些放不开,她不愿看他们那般别扭相处。恰巧叶赛英来送京中各处与羊妖有关的讯息,胡仙仙就随她去往碧洗宫。 程浩风不悦地拍拍书案,让血无仇去接她们回来。血无仇正踌躇着,周知事让人来传话说太皇太后要见他,让他快去慈安宫。 慈安宫中殿宇华美、花木茂盛、婢仆往来穿梭,曾经的权争阴云早已散去。衣饰鲜丽的宫女先引程浩风到花厅品茶,稍待片刻,即有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来传他去暖阁。 暖阁是正房之侧的三屋连通套间,太皇太后秋冬时节的日常起居之所,召他去那里,是拿他当亲近晚辈。 见了太皇太后,程浩风微微鞠躬算是行礼。出家免俗礼,他本可以不行礼,如此做是把自己当韩泽熙同辈,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尊敬而行礼。 “国师,请坐。”太皇太后笑指离她身侧不远处的椅子。 程浩风坐下后,她再笑指着侍立身旁的茶儿说:“国师既已办完事情回京,哀家也就不留茶儿了,你今日就接她回去。” “娘娘若是喜欢她陪伴,就长留她身边也行。” 太皇太后摇摇头,朝茶儿抿嘴轻笑:“哀家倒是想让这么伶俐乖巧的女孩儿长伴身旁,可她不乐意守着孤老婆子浪费青春啊。哀家不当那恶人,只要你们能时不时来看看哀家就好。” “娘娘……你又取笑我……我就是想长伴娘娘身边多尽孝心。”茶儿满面娇羞,朝太皇太后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是瞟着程浩风。 “茶儿懂得孝义为重,此举甚好。”他语气不咸不淡。 程浩风完全将自己置于旁观者的态度让太皇太后有些讶然,这不合她预想。在她预想应该是亲热气氛里,茶儿撒着娇假装不肯回闲云观,而程浩风想接她回去又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不好直说,那么腻腻歪歪的场景才对。 见太皇太后神情变幻,程浩风正『色』说:“贫道已经有婚约在身,与茶儿并无私情。若因有什么误会,触忤了娘娘,还请娘娘宽宥。” “哦……”太皇太后拖长语调发声,却不知该说什么,茶儿向她递了个眼『色』,她才说:“哀家知道你那未婚妻不是盏省油的灯,能干的女子能成事也能坏事。国师还未成婚就如此惧内,以后岂不是会倍受煎熬?男人终是需要有人贴心侍奉的,莫要因了一时惧怕耽误良缘。” 这话已经很贬低胡仙仙了,茶儿似乎还嫌不够,朝太皇太后嘟了嘟嘴。太皇太后又再说:“哀家听闻你未婚妻仗着自己飞檐走壁的能耐,曾经到慈安宫花园中窃取木芙蓉花,这般胡做非为之事哀家可以不计较,可她那般粗陋村姑实在不是贤妻良配。” 程浩风深深看茶儿一眼,偷花之事可能是胡仙仙做菜时说漏嘴了,没想到又因此添了条罪状。 “贫道福薄,只该与粗陋村姑相配。茶儿知书达理,又温柔体贴,或许配与其他王孙公子更合适。”他说着自贬的话,嘴角却带着讥嘲冷笑。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可他的说法。在她看来,国师虽然有通天法术,但也不过是比神棍更正规、更有能耐罢了,终究走的不是正道。她有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只有修文习武、封候拜相才是正道。她能够下决心收茶儿为义女,也因知道她本是宦门嫡女。否则,茶儿再讨她欢心,她也只会多赐点银两而已。 “娘娘……”茶儿含愁带泪轻唤一声,她可不想太皇太后当真把她赐婚给某个纨绔子弟。她从曹备道那里得知不少关于程浩风的事,她想要荣华富贵,还想要世人崇拜,更想要长生不老,这一切只有他能给得起。 “唉……”太皇太后不由叹息,在她心里这茶儿就是个痴情的可怜女。她只得再劝程浩风:“哀家曾经探过茶儿口风,问她愿不愿意当皇上的妃子,那样就可以留在皇宫里常来陪哀家,可她不愿意!她说就喜欢国师这般闲云野鹤的人物,就连九五至尊都入不了她的心。国师啊,你可莫负了她这番情意。” “既然娘娘如此说,贫道带她回去就是。”程浩风不再争辩,太皇太后不论说什么他都随口敷衍几句。 酉时,太皇太后留二人相陪用晚膳。饭后,程浩风请辞,她就让人备了软轿送茶儿回闲云观。 回观之后,程浩风先一步到得逸鹤轩中,让血无仇等在门口让茶儿去书房相见。 茶儿以为是程浩风要对她说什么悄悄话,结果他坐在书桌后翻看关于羊妖的各种讯息,血无仇就在他身后静静站着,两人也不招呼她,让她在门口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子时末刻,寒风中飘起小雪。茶儿呆站在门口本来就快冻僵了,这时冷得忍不住牙齿发颤。听到她牙齿相敲的声音,程浩风让血无仇去门口和她说话。 “你当皇上的妃子都不愿意,忠心要侍奉国师,此情可嘉。不知你为何认定我师父呢?是以为跟了他就可以长生?”血无仇不紧不慢的问道。 她又冷又窘,脑筋都有些没法转弯,她不敢回答,怕落进他话里的陷阱中。 见她沉默着发抖,血无仇撇撇嘴再说:“你可知皇上本也有长生之能?星君入凡之事在修行者中算不得秘密,你却不知道?” 茶儿抬眼看看他,又很快低下头。曹备道告诉了她很多事,但也只是需要她了解的事,她对修行者的圈子所知不多。若是连皇上都可以修道长生,那该比国师地位更高贵,她不禁有些后悔什么事都听曹备道安排。 血无仇顿了顿,待茶儿情绪有个缓冲才又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秘密,你看得见的未必就是你能把握住的,无缘接近就不要妄想太多。安分一点,你能得个寿终正寝;不愿安分,那就记好这最后一次警告。” 雪下得不大,这般夹杂细雨的小雪却是比下鹅『毛』大雪时还冷,是一种透进骨髓的阴冷。茶儿双臂抱紧身体,埋低了头啜泣着。她有源于身世的骄傲,即使悲伤不已也不愿失声痛哭。 “你听明白没有?”血无仇低声喝问。程浩风待人冷淡,但极少动怒,血无仇却时常冷言厉『色』,闲云观中人都更害怕他。 “血师兄所言,我懂了。”茶儿咬牙咬得自己后槽牙都快渗血才止住颤抖,尽力不卑不亢的回答:“但是你所言只是你的想法,你敢肯定国师就是那般想的?” 血无仇气怒之下反而想笑,他回望程浩风一眼才说:“就连我七师叔都不敢肯定她能十分了解我师父,你是哪来的信心认为自己懂他?七师叔更不敢说能拿捏住他,你又是哪来的信心认为你能把他掐在手里?” “我……没有说自己懂他!我更不敢生出把他掐在手里的想法。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或许不是你说的那般想法……”茶儿没想到血无仇会这么说她,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程浩风,盼望他多少给她留点面子。 程浩风仍是翻着卷宗,神情专注,就像门口的争执之事与他无关一般。 他不是装样子,也不是能淡定到对任何言语都心如止水,是他相信血无仇能解决好麻烦,他得用有限的时间从搜集来的各种讯息中分析那些事和羊妖有关。他以灵气罩隔绝开了他们,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可茶儿不知道有灵气罩,他那浑不在意的神情让她深感绝望,原来她抬高自己身份,他还是连多瞧她两眼都不屑。这绝望之感没有让她退缩,而是让她生出恨意,对于所有比她活得好的人都生出刻骨恨意。 满心的恨让她握紧双拳,指甲掐进肉里才能让脸『色』保持平静。她有了新的打算,不再想着攀附他人,而是想着利用他人,等站到最高位置时就狠狠报复他人。她屈膝跪下,朝程浩风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下楼回她自己屋里。 她走后,血无仇打手势让程浩风收起灵气光罩,再向他禀明刚才的事。 “这个女人心气儿很高,也很偏执,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以后可能还会生事。”血无仇拐着弯儿劝程浩风直接除去她。 “且看她能生出什么事。细论起来,她倒与我有些相像,偏激到要势必除去自己前进路上的所有阻碍才罢休。” 相像?这话听得血无仇俊目猛瞪,眼珠儿都要掉下来一般。 程浩风摆手一笑:“相像却不相惜,若不是留着她要接曹备道那条线,跟她说话都是多余。” “哦,哦。”血无仇连连点头,悬着的心放下来。女人相争最易招引祸端,他怕师父也不能免俗,若是因女人而功亏一篑,那太不值得。 因担心他背地里鲁莽行事,程浩风再给他多解释两句:“灭了他们,天庭还会找其他人来给我添『乱』,与其跟不可预知的人相斗,不如就看他们几个怎么出招。” 冬月十九,程浩风查探出京城中有好几起奇怪『奸』??『淫』案与羊妖有关,可他已与郑天霸约好去检阅窑务局新兵,就让血无仇去请胡仙仙相助捉拿羊妖。 第五百五十五章 情淫有别 冬月十九巳时中刻,血无仇到得碧洗宫外。宫中弟子与他熟识,听他问起胡仙仙,就说她在带杭无一练功,让他自己去碧洗台寻。 旭日东升,朗照大地。京城冬季常常雾气蒙蒙,这般万里无云的日子真是少见。血无仇一路行来,只见冰凌挂绮户、霜花饰雕窗、薄雪压松柏,清幽道宫更添出尘气韵。又见那雪下松柏愈发苍翠,真是寒寂中别添灵动趣味。 他自认为是人未老心已老,活着只为恩义,再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有意思。可他仍有少年心『性』,只是他自己都没察觉。这冬日霁雪晨景让他精神焕发,就是他仍向往美好事物的佐证。 碧洗台有十几丈高,叠为几重的不规则石岗。石岗轮廓虽然不规则,高低几阶平台却很平整,不像是天然形成。胡仙仙初来碧洗宫时,曾推测说这里可能要修造什么建筑,又因为某种原因停工,才留下这石台。她还说这里石头上有斑驳的豆绿纹和油绿纹,应该是石中含铜。乔楚诗赞同胡仙仙推测,她赞成的理由是岗上的水不能饮用。 小岗半山腰石台侧旁有凸出的水罐形石台,传说为洪荒远古神灵涮笔的笔洗小泉处,那泉水雨天带墨『色』,晴天清澈,常年不干。多年前大旱,这方圆十里只有这眼泉水没断流,就有人试着喝了泉水,然后腹胀头晕。乔楚诗说应该就是水中含了过多的铜之类,有轻微毒『性』。 这石台上也难种花草树木,只有靠近泉水的地方有少量苦蕨、苔藓。胡仙仙说这里倒是个练功的好地方,来后几天,天天带人在此练功。 血无仇到得碧洗台下时,只见澄明如镜的蔚蓝天空下,平整光洁的泛绿碧洗台上,剑光如虹、倩影翩然。 最低一层平台上是十余名小道姑在练入门太极剑法;中间两层平台上是叶赛英、桑文秀、阮文月等人在拆招比斗;最上面那窄得只有七尺方圆的平台上是杭无一在练太极玄微剑法。杭无一所在的平台之侧有块棱角突兀的陡峭孤石,胡仙仙并足石上,负手而立,俯瞰众门人。 胡仙仙着一身浅蓝道袍,袍『色』如这清晨的天空,神情也如这清晨的天空,宁静而辽阔。宁静得平息风起云涌,辽阔得包纳日月星辰。血无仇望着她,心内有些震撼,他所见的她率真活泼又有几分刁蛮泼辣,从来不曾想到她有静处万变、阔纳山河的气度。 若说胡仙仙如这天空,杭无一就如朝霞。她头梳双鬟,鬟系红丝带;身着杏黄短衫、杏黄灯笼裤,衫上裤上绣着红梅;手中所持剑是与碧洗宫门人同一式的细长柳叶剑,舞剑时身形蜿蜒若游龙。 杭无一已经练了两个时辰,寒风中的她不仅没有半分瑟缩样子,那红艳艳的脸上还布满细密汗珠。 她无脂无粉的脸因了青春朝气而光彩照人,血无仇看得眼睛发亮,觉得心湖上的冰层似在龟裂。他微低了头不敢再看,让心湖再次冻住。她是朝霞,正瑰丽绚烂而充满希望;而他是晚霞,虽也绚丽多彩,却是走向黑暗。 在血无仇想着这些的同时,杭无一所想却几乎与之相反。她在想胡仙仙这几天所说的话,脑海中也是那些话在回『荡』:相爱是两个人无需遮掩、无需隐藏、无需改变自己,对真实的彼此倾心。 她看到血无仇来了,没有再想着避开,她所悟是:我本来如此,而你恰好喜欢如此的我,这才是爱。若是你心里先有个标准,我强迫自己去附合那个标准,那是自欺欺人,不是爱。 血无仇看到杭无一停剑收势时向他莞尔一笑,他有些懵,而她笑容更加明媚:爱了就是爱了,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必为了自尊就假装不爱你。或许,永远就这么爱着你却与你无关;或许,你终有一天发觉你也爱着我;或许,在某个转弯处发现我的真爱另有其人…… 无论如何,此刻都没必要埋藏我的爱意。但是,我只热情表达爱意,不会死缠烂打干扰你的生活。我爱你,也同样爱自己,拥有自尊才有资格期待与你平等相爱。 杭无一腾身跃下碧洗台,落落大方打着招呼:“血道长,早。” “杭姑娘,早。你功力进步很快,定然前途光明。”血无仇很快从懵愣中回过神,摆出兄长态度答话。 “她运气那么好,当了我的徒弟,有这样的师父前途能不光明?”胡仙仙飘身而下的姿势真是仙气十足,冒出这句话后就变诙谐俗『妇』了。 “七师叔。”血无仇向胡仙仙稽首行礼后,再说:“羊妖的事已经查出头绪,师父让我来请你帮忙彻查此事,捉拿羊妖。” 胡仙仙听他这么说,就挥手让其他弟子都散去,再交待杭无一:”你们申时和酉时还要再来练功,不要因为我没来监督就懈怠。” 杭无一答应着,就向血无仇告辞离去。她走了几步,胡仙仙又追上她,悄声说:”你今天见了无仇还表现得可以。要记住,我所说的道理不是因为我得到了而你还没有得到就向你炫耀,是我曾经犯错,不能看着你再犯错。总是重复相同的错误,这人还怎么成长,怎么进步?” “我明白了,以前有些话是故意跟你斗气。阿姑,你快去办正事。”她朝胡仙仙吐吐舌头,与叶赛英他们笑闹着跑开。 胡仙仙转身和血无仇一同往大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七师叔给你句忠告,别嫌我啰嗦。不要用自以为对别人好的方式去隐瞒和欺骗,给别人、也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好的,我记着。”血无仇一副听长辈话的好孩子模样,可他想的却是说者容易做者难,他无法迈过心里的坎儿就难以做到给谁机会。 胡仙仙知道他只是碍于情面才勉强答应,但也不催促他,只要他能记住就好,记住了就总有懂得的那一天。她转而询问这羊妖之事到底如何,血无仇细说起来。 程浩风与胡仙仙分析出那使金针怪人是只羊妖后,血无仇就带人满城搜罗怪异之事。 整理搜集来的讯息后发现其中有几件事相关,就是京中几个大户人家都闹出后院秽?『乱』的事。这些大户人家蓄妾众多,有好几个小妾通??『奸』之事被撞破,可惜捉拿『奸』?夫之时总捉不到。 后来,有一家的老爷带人吵吵嚷嚷到处搜人时,他相邻不远的一个老者家中发现牲畜圈中多了一只羊。老者经了不少事,听过很多传说,当时就猜到『奸』??夫就是这只羊所变的妖物。 他急急忙忙的去找那老爷,可等他们赶到牲畜圈时,那多出的羊早就逃走了。 血无仇说马上就要去见那些人,他去详问老爷和邻居老者事情经过,胡仙仙就去查问那小妾。 到得豪华庄园外,血无仇自去问事了,丫鬟领着胡仙仙往后院走去。令她诧异的是,后院柴房中不是关着一个女人,而是关了五个女人。 见了她那般表情,丫鬟叹着气说:“唉,里面有两个姨娘,还有两个是丫鬟,再有一个是我们家小姐。要不是连我们小姐都被糟踏了,老爷才不会大张旗鼓的捉那妖怪。老爷常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实在是『逼』得没办法了。不过,外人都只知道姨娘们出了事……” 胡仙仙颔首让丫鬟先退去,她不会『乱』说的。小妾卑贱,就算出了丑事,打一顿撵出去就可以。小姐出了丑事,那就是整个家族都会有污名。其实,不论是哪种身份,她们都是受害者,都应该被安慰,而不是被拘禁在这里。 可胡仙仙一踏进门就吓得把那点同情心丢干净了,只因她刚反手关门,她们就蜂拥上来对她『乱』刨『乱』抓。 “你们把羊公子弄哪儿去了?臭道士,快把他还给我们……” “放我们出去!再不放我们,就让羊公子杀你全家!” “咦咦咦?这次是个女道士……” 她们浑身脏污,脸上还残留着脂粉浓妆,看起来比老王爷墓中的艳鬼还吓人。可能之前请过道士来降妖,她们才这么闹。拉扯中,一个女人无意中触『摸』到胡仙仙胸前柔峰,她们怪笑惊叫着退到墙角。 胡仙仙浑身爆?发寒气,凝结出灵气冰晶罩。她本还想着听她们哭诉时要注意收敛自己脾气,别在言语上让她们难堪,没料到是她们让她大大的难堪!她心头恶心至极,像是自己掉进了爬满蛆虫的肮脏粪池里。与她们隔离开来,才能好好说话。 如果说先前只是无意的触碰让她厌恶,而后她们说的话则让她起了杀心。 “咋换了个女道士来?是不是听说了羊公子床上?功夫好就特意来跟我们搭伴儿……” “羊公子才不喜欢她那种冷脸瞪眼儿的……” “哈哈……她会法术啊,指不定来个霸王硬上弓……” 道门女弟子称坤道,俗称道姑也可以。以往听到别人叫自己“女道士”时,胡仙仙会耐心纠正,此刻听来是她们故意突出“女”字羞?辱她,以致于她后来听到这么称呼仍怒不可遏。 胡仙仙很想杀了她们,让她们彻底闭上嘴,还好她残存一丝理智才没这么做。但她也不准备慢慢开导询问她们,直接厉声喝问:“羊妖怎么到了这里?又是怎么勾搭上你们?你们知不知道羊妖藏身在哪里?” 第五百五十六章 傻大丫头 面对胡仙仙的喝问,那些女人没有回答,也没有羞愧或者畏惧,她们只顾七嘴八舌的说着污言秽语。 这情形让胡仙仙很纳闷儿,若说这些富户家的小妾婢女本来就『淫』?贱,那没出阁的小姐总该矜持点?她见她们之中有个女子约是十五六岁,衣饰稍整洁些,也没有涂脂抹粉,应该就是这家小姐,她反倒是嚷得最大声。 这家小姐嚷着嚷着就双手使劲捶打冰罩,目光里满是疯狂。胡仙仙拧眉盯紧她的眼睛,看出她已经神智昏『乱』。 冰罩看着很薄,却是很难敲碎,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焦急起来,招呼着其他人一起来敲,还骂骂咧咧:“打碎这个罩子,把这个贱人拖出来!哈哈,想跟我抢羊公子,看我不打死她……哈哈……” “她是想来收了羊公子的……不是跟你抢人,快停手!看你把手都捶破了……”一个看起来略老成些的女人拉住那小姐,言语间显得比其他人稍微清醒些。 那小姐不听,疯笑着对冰罩『乱』捶『乱』打,破皮的手渗出鲜血,滴落冰罩上。胡仙仙看着冰罩上鲜血浸染的刺目红斑,渐渐明白这些女人护着羊妖的因由。 这种自称鬼金羊后裔的羊妖天生『性』??『淫』是因练了某些族传邪功。这只羊妖能从程浩风手中逃脱,必然功力不低。这只羊妖逃脱后肯定会用邪法『迷』『惑』女子为其所用,她们都因此失了常?『性』。 想及此处,胡仙仙散去冰罩。她素手轻翻间就御出一元浑真簪,簪划荧光,使四个女子晕倒在地,独留那个稍微清醒些的女子。 “你来说说你们是怎么被那羊妖『迷』住的,说了实话,我可以想办法救你们。”为了防止她『乱』抓『乱』『摸』,胡仙仙变出绳子捆住她再问。 “救?咋救?让我们哭得稀哩哗啦的跪着求老爷放我们?哼,他会放我们才怪!等抓了羊公子,就得把我们绑去活活烧死!”她愤愤说道。 “她们可能全都疯了,你还是清醒的,是不是因为你自愿跟了那羊妖?”胡仙仙察觉她对这个家有恨意,试探着问。 “自愿的,当然是自愿的!羊公子对我可好了,我们都相好几个月了……哼……要不是她们多嘴『乱』说,我才舍不得让她们勾引羊公子!” 她说她与羊妖相好了几个月,那就是说有可能在韩泽熙登基前这羊妖就潜伏在京城中,并不是为了刺杀韩泽熙临时来京。如此看来,羊妖并不只是诚郡王收买的刺客,还应有其他身份。 胡仙仙迫使自己再冷静些,争取尽快套问出羊妖下落。她朝那女子笑了笑说:“看来你是真心喜欢他,没有因为他是妖怪就嫌弃他。” “妖怪比人好!哼,啰哩巴嗦说啥废话?你不就是想让我告诉你羊公子藏在哪儿?想都别想!最恨你们这种管闲事的和尚道士了……要不是你们,羊公子根本就不会受伤,也用不着躲躲藏藏……”她发连珠炮似的叫骂起来。 胡仙仙任由她骂,等她骂得口干舌燥才说:“人与妖终究有差别,你不懂妖的想法,怎么敢肯定他也是如你一般用心来对待你?” “谁要他也用心来对待我?只要他让我快活,给我钱花,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你休想挑拨我和他的关系!想从我嘴里套话,门儿都没有!”她朝胡仙仙龇牙咧嘴,面容显得很是狰狞。 胡仙仙拍了拍头,不知该怎么办了,这个女人还有清醒的认知,但是她的情绪已经偏激得和疯子没有两样。 沉默,长久的沉默之后,胡仙仙颓丧地出了门。她去正堂找到血无仇,简略说了那些女人的情况。这家的老爷和发现羊妖做怪的老者在一旁也听着,当说到是她们之中有人故意引来羊妖时,老爷惊问那人样貌。 胡仙仙说了之后,老爷诧异又伤感的不断叹气:“是她?咋会是她……她咋要这么害我?他就算害我,又怎么舍得害我女儿?” “她有什么不同?她窝藏羊妖、故意害人的可能『性』为什么比别人低?”胡仙仙听出他话语里的伤感多于惊怒,这很不寻常。 如果说是羊妖在她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糟蹋她们,那还情有可原,可那女子明显是伙同羊妖来害自家人,老爷怎么会这种反应? 老爷叹着气就趴在桌子上小声哭起来,邻居老者使个眼『色』出了门,胡仙仙和血无仇跟了出去。他们知道老者可能要说什么涉及老爷隐私的事,不好当着老爷的面说,才引他们出来。 出来后,老者告诉他们,那个引狼入室的女子是个丫鬟,但又不同于粗使丫鬟。这个丫鬟与已亡故的夫人是远房亲戚关系,府里的人都称她大丫头。 因了那层亲戚关系,夫人临终前把小姐托付给她照看,又说老爷要续弦就娶大丫头。 大丫头尽心尽力照顾小姐,可她瞧不上寻花问柳的老爷,想着以后出了府找个小伙子一根一蒂相伴到老。 这老爷哪能遂了她的心?可谁知使手段要了她,她还是不肯跟着老爷。老爷就存心气她,不放她出府,也不娶她,在府里连个妾的身份也没有,就那么拖着、晾着。 转眼就过了将尽十年,大丫头闷声不吭恨了老爷十年,却对小姐很好,是真拿小姐当女儿的那种好。 “唉,老爷知道大丫头恨死了他,做出啥丑事也不奇怪,可他想不到大丫头会害小姐啊……” 老者摇头叹气:“要不是我也算见过些世面,看得出来你们没有『乱』说话,我都不相信大丫头会连小姐都给害了……” 事情说完,老者告辞离去,胡仙仙与血无仇相视而叹。家中遭此横祸,当家老爷必然十分难过,可究其根源,这祸还是他自己招来。 他们静思片刻,胡仙仙想到条让大丫头泄『露』羊妖行踪的计策,他们商议好就马上实施。 因了先前莽撞入门吃亏,到了后院柴房外,胡仙仙先目蕴灵力观察大丫头她们再进去。只见其他四人仍在昏睡,被反绑着双手的大丫头则爬到小姐身边,用舌头『舔』着小姐布满伤口的手。 见着这一幕,胡仙仙更肯定大丫头还存了些人『性』,如此一来,他们的计策也就更有可能成功。 “你没存心想害小姐?是?”胡仙仙进门后坐在地上,温和问她。坐在地上的动作很随意,能减轻对彼此的敌视。 “羊公子说他真喜欢上了小姐,要带小姐去个仙境似的地方……唉,小姐又撞见了我和羊公子的事,拉她下水也是没办法……”大丫头的眼神不像先前那么疯狂了,很空洞,满是麻木的空洞。 “你给我说说那羊妖是个什么样儿的妖,要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妖,我想办法送你和小姐去跟他团圆。唉,都是女人,我懂你的心。”胡仙仙从袖中『摸』出个苹果,递给大丫头。 大丫头接过去就大口啃起来,她又渴又饿,又自以为必死,当然不会拒绝。她啃得只剩一小半,突然停口,瞟了小姐一眼。 胡仙仙再掏出颗苹果,笑说还有,让她吃完就是。她没察觉她吃完后,对胡仙仙的防备心在不知不觉降低。 “那羊妖是不是长得特别英俊潇洒?” 听胡仙仙语气中有调笑意味,她的脸红了红,点点头算是默认。 “他长得俊不说,那事儿也跟别的男人不同……”大丫头勾着头小声说,“你是不是真动了心思想瞧瞧羊公子啥样儿?他呀,他那根儿可大可小,真是跟别的男人不同……” “咳咳……”胡仙仙听得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呛住。修道就必须要对人体结构有所了解,她也翻阅过医书,知道男子有举痿之别。这大丫头都经了人事,怎么还说得像是什么稀奇事? “你咳什么?”大丫头睁圆了眼睛瞪她,然后又撇嘴说,“你以为我说的‘可大可小’意思是勃举起来与平常时候的区别?哼,我说的意思就是羊公子伸缩自如、大小随心、变化万千……”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知是羊妖,当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胡仙仙不想再听那个羊妖“特别之处”,就打断她的话头:“你是怎么遇见羊妖的?” “那天……老爷又欺负我,欺负完了,又打我……”大丫头眼里含泪,她忙捂起脸,不让胡仙仙看到她哭。 这“欺负”应该是“亲热”,胡仙仙想不通做了亲密无间的事之后,怎么狠得下心打骂对方? 大丫头顿了顿,深吸几口气才说:“我那天就骂老爷,骂他到处占着霸着不肯松手!老爷说男人本来就该有多大能耐就弄多少女人,还说我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我顶嘴说他,说男人就一根儿那个,凭啥就该到处沾花惹草?老爷气得扇我嘴巴。他越打得狠,我就越说得刁,就盼着他打死我! 可惜,到后来我嘴肿得跟那猪嘴似的,还是没死成。 到了夜里,一个白衣公子钻进我房里。他……他二话不说就脱??光了,让我看他那个……他可以真变成两根儿……” 胡仙仙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这种事可不能让她再说下去,“我弄清楚他有没有强迫你就行,你们的私密事不用讲。” 大丫头愣愣的点了点头,待胡仙仙松开手后才又说:“那天晚上,羊公子做了很多浪『荡』动作,说了很多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可他真没用啥手段强迫我,比那个尽干下流事的老爷好多了。他帮我擦『药』,几天后我伤口结痂他才又来找我……” 听她讲了很久,胡仙仙明白羊妖是利用大丫头忧怨孤苦的心理接近她,从而得到这家的小姐。修某些邪功的人需要采阴补阳,而处子元阴补阳之效犹好,羊妖这么做能一举几得。 只是这些隐情胡仙仙没有给大丫头说破,就让她把羊妖当成黑暗中的一缕光。再者,要用计骗她,也不能说破。 说完后,胡仙仙让大丫头先睡会儿养养精神,晚上再来找她。到得晚间,子时刚过,胡仙仙就潜身柴房,背起仍在昏睡的小姐,压低嗓音说:“我相信羊妖算个好妖,诶,救你们出去……你悄悄跟在我后面……”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不同欺骗 对其他人说出秘密,往往不是信任这个人才说,而是正渴望倾诉的时候被人诱导着说出。并且,与人分享秘密后往往会信任共享者,而不是知道了别人秘密就信任别人。 大丫头此时就很信任胡仙仙,在她潜意识里胡仙仙了解她,也就等于她了解胡仙仙。常人很容易犯这种错误,常有人怨愤质问:我们那么熟你怎么还欺骗我? 然而,真的熟吗?事实是掏心掏肺让别人完全看穿的人,却对别人几乎一无所知。 冬月十九的月亮已经不圆,但仍很明亮。房顶上冻起银霜,月『色』霜华交映,黑夜里弥漫白晃晃的光。 大丫头跟着胡仙仙出了柴房,在院子里东穿西绕,朝最僻静角落的围墙跑去,她很冷也很紧张。 胡仙仙翻上围墙时,示意她也上去。她『揉』了『揉』小腿肚儿,怕僵冷的腿会抽筋。 其实胡仙仙完全可以把她和小姐都装在雾隐无隙网中,带着她们转瞬就到百里之外,这么大费周折只是做戏。 大丫头不清楚神棍和神棍之间有多大区别,在她看来能够背着人还轻盈跃上围墙就算很神奇了。 围墙边有棵树,胡仙仙倚着树向她伸出手。大丫头使劲蹦了几下才够着胡仙仙的手,借力爬上墙头。 胡仙仙轻纵身体就背着小姐稳稳落地,大丫头先踩上树枝再慢慢往下滑。快到地面时,有些着急的大丫头想快点落地,就猛地一跳。 跳下去后她没站稳,踉跄几步就接连踩断几根枯枝。枯枝断裂的声音在寒夜里听来格外响、格外脆,惊动了院子里的狗。 “汪汪汪”的吠叫声吓得胡仙仙和大丫头都往前狂奔,她们知道老爷很快就会带家丁追来。 跑啊、跑啊,跑得大丫头快冻僵的身体热起来,热得冒汗。刺骨冷风“呼呼”刮着,吹凉了热汗。黏黏的汗水浸透衣衫,被风吹冷的汗水凝起硬硬薄冰冻住衣衫。大丫头浑身难受,很难受、很难受…… “我……跑不动了……”跑到一条小河边时,大丫头摔趴在地上,她粗喘着说,“你带小姐走……我不跑了……” 胡仙仙一手稳住背上的小姐,一手去拉地上的大丫头,语气坚定的劝她:“别说丧气话,过了桥就能甩脱他们!” “真的?好,再跑……”她眼里又燃起星星点点的希望。 “我们过了桥后我就把桥弄断,一定能甩脱他们!”胡仙仙说出自己有信心的理由,大丫头咬牙坚持爬起来。 她们刚刚踏上木桥,血无仇就带着老爷、家丁们追近了:“站住……站住……” 她们哪里会站住?大丫头双腿本来就跟灌铅一般挪不动脚,听他们这么喊后,倒有劲儿奋力往前跑了。 奔到对岸后,大丫头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她是真再难动弹了,处在了半昏『迷』状态。 胡仙仙把小姐放下地,跑到木桥桥头用拣来的柴刀对桥板狂砍猛剁! 血无仇已经快上桥了,他大喊着:“七师叔,不要再跑了!那两个女人不值得你冒险帮她们逃跑,只要你把她们送回来,我就不告诉师父这件事!” “不行!我要送她们去团圆!你们就放过她们!” “铎铎”砍桥板的声音和喊话声吵得大丫头苏醒过来,她挣扎着坐起身说:“你……你别砍桥了……你也别管我……你快带小姐走!” 血无仇他们站到桥那头,他们没有直接冲过来,似乎在忌惮着胡仙仙。这种危险临近,又互相僵持的局面比起突然身处险境更令人有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之下,才苏醒的大丫头根本来不及思考整件事情诸多漏洞。 “往哪儿走?不带上你只带小姐跑,跑出去又该把小姐往哪儿送?”胡仙仙一边使出蛮力砍桥,一边怒声斥问她。 “当然是送小姐到羊公子身边啊!他说他家乡跟仙境似的,他说过要带小姐去……快啊……”大丫头爬到胡仙仙身边,拉住她砍桥的手。 “羊公子家乡在哪儿?他天南海北到处闯,估计根本就没有家……”胡仙仙没有用灵力去砍桥,要不然这么座小木桥早被砍碎了。她挥刀高,落刀轻,根本没使力还假装累得不轻。 “我不知道羊公子家乡在哪儿……是啊,去哪儿找他……”大丫头显得『迷』茫又绝望。 胡仙仙知道她此刻头昏脑胀,就拿话提点她:“唉,他有没有别的相好儿?他受了伤就该逃得远远的,还留在京城做什么?嗯……是不是藏在什么秘密地方,想找机会救你们出去?” ”留在京城做什么……救我们……不知道会不会救我们……哦!他说过要去天牢救人……”大丫头想起个关键的事,眼神中有了光彩。 她拉起胡仙仙去背小姐,焦急又兴奋地说:”我先前咋没想到?哈……他说过要去救那什么公公……估计就这几天……你本事那么大,带着小姐去天牢周围转悠……肯定能遇上他……真很有可能遇上他!哈……” 胡仙仙背起小姐继续往前跑,追她们的人见她开跑就追了上来。大丫头没跑,她拣起胡仙仙扔的柴刀猛砍桥板,可她连刀都握不稳,砍了两下之后,刀就滑脱手。 血无仇当先追到桥这边,大丫头再次拣起柴刀后不再砍桥,而是朝血无仇冲过去挥刀就砍。 柴刀寒光闪过,血无仇身形都未曾动一下,他右手二指伸出,轻轻巧巧就夹住刀锋。他再微一用力,柴刀已从大丫头手中脱出,“嗖”地一声就被扔进河里。 胡仙仙狡黠暗笑,将小姐从背上放下,往回走去。最重要的话已经套出,只待抓住大丫头,就该和血无仇去往天牢逮羊妖。 可是,让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大丫头没有因为柴刀被扔就束手就擒,而是在血无仇的手即将挨上她时,纵身跳进了河里! 原来,她托付小姐给胡仙仙后,早就存了心要以自己的死来拖延时间!挥刀向血无仇延缓他抓她的时间,她就能跳河,她跳河后他们就算不救她也会因此慌『乱』片刻。这样一来,胡仙仙带小姐逃走的时间又多一些。 她的身体本来就脆弱得快支撑不住,浮着薄冰的河水又冰冷至极,这跳下去哪还有生还之理? 在电光火石之间胡仙仙就想透了大丫头用意,她本来令人蔑视,此时令人感佩。 在胡仙仙思索的同时,手上也展开行动。凝眸翻腕,雾隐无隙网撒开! 血无仇扑到桥边抓大丫头衣襟却抓空了,而追来的老爷和家丁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雾隐无隙网已经兜住大丫头。 网起后,胡仙仙随即抖开网放大丫头出来,血无仇立刻扣住她手腕。变化太快,她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发怔。 老爷和家丁们已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老爷先跑过去抱起倒在地上的小姐,再让人押大丫头回去。 家丁拿绳子捆大丫头,她眼睛直直地看着与血无仇说话的胡仙仙,干嚎起来:“嗷……你们害我!你们都害我!啊,呴呴……不得好死!你们都不得好死!呜……” 大丫头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可就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先还骂着,后来就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嘶喊不停。 “你嚎个屁的丧?要不是仙姑救了你,你早就死了!”一个家丁骂着踢她两脚。 大丫头眼神极其怨毒地盯向胡仙仙,狠狠咬着下唇,咬得唇角流血才哑声说出话来:“要她个狗娘养的骗我!救……哼哼,救我?哼……跟你们回去,我不如去死!哼……” 听到这话,胡仙仙阴下脸扫她一眼。老爷见状,连忙让家丁用破布堵上大丫头的嘴。老爷怕胡仙仙因大丫头的谩骂生气,会下手杀她。 胡仙仙没想杀她,她觉得大丫头的确该怨恨。最狠的欺骗可能就是:本来绝望了,又给予希望,然后再次彻底绝望。 胡仙仙骗大丫头骗得那么狠,不怨恨她不可能。她阴着脸只是她心里难受,这世上为何要有那许多不该有的痛苦?她能看出来这老爷真心关怀大丫头,这么多年干嘛不说明白,要故意斗气?而大丫头也是真关怀小姐,本该用亲情化解仇怨,怎么弄出更深伤害?大丫头以为家中大院就是牢笼,自己不顾一切想逃离,也想带小姐逃离,却不知掉进恶毒陷阱。 河岸枯草覆寒霜,小河冰水『荡』冷月,胡仙仙心中凉凉。她挥手以灵力修复砍破的桥板,递个眼神给血无仇,准备离去。 “仙姑,仙姑……我把她们带回去后该怎么处置她们?”老爷有些带着怯意问,他怕会因窝藏羊妖之事治她们的罪。 “怎么处置?那是你的家人,你说该怎么处置?”胡仙仙冷声答道。 她这么说,就是不会治罪了,老爷松了一口气。 “不过,但愿你经了这次风波后能懂得如何处理好家事。毕竟她们出丑,最后伤心难过、颜面尽失的还是你!” 老爷唯唯喏喏的答应着带家丁走了,胡仙仙飞掠入空,却又很快回身落地,她略作犹豫后对血无仇说:“无仇,你去告诉那位老爷,就说羊妖『奸』?污他家眷的事,就和一场春梦相似,不是真的发生。让他好好善待她们,请大夫给她们开些静心安神的『药』吃,只要羊妖不再去纠缠,她们就不会再发疯。” “羊妖化为人形与她们发生的事就是真发生了,跟春梦一场并不相同……”血无仇有些不解地反驳。 “我说是那些事是春梦就是春梦,这孩子怎么还认死理儿?”胡仙仙好气又好笑地说他。她当然明白有血肉之躯的羊妖与她们之事是真,不但与春梦不同,就是与被鬼所『迷』都不同,可她说的重点根本不在于事情真与幻。 “嗯?七师叔是为了那些女子的名节才这么说!”血无仇稍动动脑筋就领会她的意思。有些事不必深究,她们只是平凡人,就给她们回归平凡。 血无仇追老爷去了,胡仙仙与他约好,在天牢最高处的警戒塔楼会合,再议如何捉羊妖。 第五百五十八章 羊妖再逃 仙能感应妖气,但并不是遥隔万里就能清楚妖的具体位置,胡仙仙和程浩风知道羊妖还在京城周边范围内,要查知他躲藏之处也很难。 大丫头提供了天牢的事,大大缩小搜寻范围,胡仙仙已有七成把握捉住羊妖。并且,她分析大丫头所说的救什么公公就是去救李公公。羊妖刺杀皇帝和李公公挟持太皇太后的事几乎同时发生,他们之间肯定有串联。之所以等在天牢的警戒塔楼守株待兔,就因胡仙仙有八成把握羊妖会真来。 卯时天『色』微明,血无仇赶来会合。他还不能飞掠,要靠踏地借力腾空跃起,一跃三十余丈。这在一般武夫当中已经算是轻功很高,可不断起落也相当费力,但他没歇息,落身塔楼房顶就俯身贴瓦趴着,像只大壁虎。 胡仙仙从袖中掏出两块糕点笑说:“我用灵气光罩护住你,快吃些东西,别饿着。吃饱了再好好歇歇,估计羊妖一时半会儿的也赶不来。” 她指间淡青光华闪动,凝出灵气光罩。血无仇极慢极慢的起身,仔细地看着若有似无的光罩,生怕这光罩起不到隐蔽作用。 警戒塔楼本就是为了防人劫天牢而设,高高塔楼可以了望周围有无异常,楼中有最好的弓箭和『射』手。只是,再好的防御措施也防不了妖魔鬼怪。 今日是冬月二十,白天没有任何异样。胡仙仙让血无仇先眯会儿,反正有她守着。昨夜他通宵不曾睡,眼中全是血丝,配着那头白发憔悴得完全不像少年。 血无仇轻摇头,固执地再趴伏瓦上,警惕观望。 “你这小子真够固执的,有师叔在呢,何必还受苦受累?” “我吃了糕点已经比平常放松很多,再放松点就会失掉该有的机警。此刻能依靠师叔,却不能长久依靠师叔。”尽管在灵气光罩中根本不可能有外人听到他说话,血无仇仍将声音压得很低。 胡仙仙怅然一叹,不再劝他。他说得对,没有人可以守护他,不能习惯依赖。他师父选择的不是深山避世修行之路,他就只能追随师父在红尘中搏杀,多一分警觉就少一分危险。 血无仇命运多舛,可以预见到他以后还会经历很多苦难。可是,他若一直都是薛家小少爷就没有苦难了吗?平常人也活得艰难,到最后还只能为了鸡『毛』蒜皮的事蹉跎一生。流星划过天际的光只有短短一瞬,但至少灿烂辉煌过。那么,血无仇的人生巨变算不算也是一种幸运? 胡仙仙思绪万千,体悟世间诸事;血无仇趴伏瓦上,密切注意四周情形。 子时末刻,胡仙仙觉出有妖气从东南方向而来。她鼻翼微动,以眼神询问血无仇需不需要合力围捕。 “且多等等,他只是来探风。”血无仇低声说道,见胡仙仙望着东南方,他也紧盯那边。 她轻点一下头表示明白了,虽知道是先来探风,仍是收敛好心神准备出击。 此时夜深人静,羊妖没有立即展开行动是因天牢守卫还不够困倦、警惕『性』还很高。还有,他感知到有隐隐仙气。虽然这仙气因刻意遮掩后不是很浓,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丑时中刻,天牢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异况。胡仙仙疑『惑』低叹:“妖气在变淡……是他发现我们,要撤走?” 听她如此说,集中注意力看着东南方的血无仇眨了眨眼睛。这蹲守的活儿看着挺轻松,其实比激烈打斗更难熬。打斗是不论输赢总有个时间界限,蹲守就说不清要等多久。人不是铁打的,一直紧绷神经会让身心都极度疲倦。 眨了眼睛之后,眼中干涩酸痛感略减轻,血无仇再说:“七师叔,可能是羊妖察觉到你的气息,你跟这里的气息差异太大。” 胡仙仙略加思索后认同他的话,这天牢中关押的是朝廷要犯,绝大多数是穷凶极恶的男子,而守卫则全是阳刚威猛的男子。胡仙仙并不明显的阴柔气和出尘仙气在这种地方就格外突出,再怎么收敛气息都会有异。 “我看他从东南方向而来,京城郊外在那个方向山林挺多,他可能是藏身山林中,救人后要出城入山。那我先离开这儿,就放任他成功救人,我在出城的地方拦截他。”胡仙仙说的这个办法有风险,弄不好会失掉抓羊妖的机会,还变相让他成功劫狱。 “容我想想。”血无仇抿了抿唇后说道:“七师叔可以给我一道灵符,我留在这里查探羊妖,待他得手后再跟踪他,既可以给你传递他的位置讯息,又可以让你突然出现,杀他个措手不及。” 此计可行,胡仙仙怕羊妖真的放弃今晚行动,就急于离开此处。她朝血无仇颔首表示依他计策行事后,就递给他一道灵符,然后飞身往东南方城门而去。 靠近城门处有很多贫民搭设的小棚,为防各种杂『乱』东西遮挡视线,胡仙仙使了隐身法斜坐到城楼檐角。 丑时末刻,城楼下的小棚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噪音。那里面住的人很多是卖早点为生,提前备好后就能在卯时开城门时,卖给出城进城的人吃。 烹煮食物的热气在寒冷冬夜里升腾,弥漫开灰白水雾。各种小吃的香气往胡仙仙鼻孔里钻,没勾起她的馋虫,倒让她格外烦躁。过不了多久城门口就会热闹起来,羊妖断断不会在那个时候出城。 为何羊妖还没出现,难道羊妖已成功劫狱脱逃,白等了一天一夜?她耐着『性』子再等了等,等到寅时中刻。 月『色』已淡、繁星疏朗,天边有一颗极亮的星星闪烁傲然光华。那是启明星,天将拂晓,还没有羊妖将至的迹象。 胡仙仙想去天牢那边探探情况,又直觉羊妖应该会从这里经过,犹疑不定的时候想到血无仇未用灵符传讯,事态应该还在控?制范围内。她相信他办事稳妥,不会出了意外还不联系她。 寅时末刻,很多卖早点的小摊儿已经摆起摊子准备营业,城门口排了不少的人等着出城入城。胡仙仙死死盯着天牢的方向,她终于感知到那里有浅淡妖气。 片刻之后,她手心发烫,是血无仇灵符传讯而来。从符纸所携讯息,她得知羊妖挟着李公公正逃往的地方是离城门半里处一条小巷。那里杂居了各地的人,还有牛马市在那里,属脏『乱』不堪的地方。 胡仙仙飞身直往那里去,远远地就看见高低错落的杂『乱』房顶上有金光闪闪。那金光是一对金刺所发,执金刺的人自然就是羊妖。 他那武器只所以叫”金刺”,而不是“金棍”、“金棒”,是因真的为“棘刺”状。但胡仙仙觉得更像特大的金绣花针。刺头尖细如针,刺柄的那个孔就如针眼,那孔是方便他持握而设。 羊妖黑袍裹身,李公公仍穿着囚衣。他将李公公夹在左肋下快如疾风的奔逃,落于房顶借力之时就用右手挥刺扎向后方,不论血无仇有没有追近,挥刺都能起到威慑血无仇,防卫自身的作用。 在他又一次踏上瓦片借力之时,胡仙仙左手撒开雾隐无隙网向他罩去,右手御出慧心玉剑刺向他咽喉。 羊妖奔逃至此处已经感应到前方有仙气凛凛,可他刹不住脚了。在慧心玉剑带着杀意袭至时,他仰身避过飞剑,把李公公丢到房顶上,想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才避过剑,雾隐无隙网又已罩来,羊妖右手举起金刺挑网,左脚踢起摔在房顶上的李公公往网中倒飞而去。 雾隐无隙网兜住了李公公,羊妖金刺堪堪从网下挑开细缝,缩身钻出网,身形不稳地跳下房顶在小巷中飞奔。 胡仙仙将雾隐无隙网一抖,网中的李公公就被抖落到追上来的血无仇脚下。血无仇左臂流血,应该受了伤,但他伤势不重,抓住李公公这种人应该不难。 她以眼神示意血无仇抓牢李公公,她去追拿羊妖,就收网跃下房顶。 落地后,她猛然愣怔,只是眨眼之间,明明在小巷中跑着的羊妖已不见踪影。羊妖的功力不可能瞬移他处,但此际不仅不见他踪影,连他妖气都变得极淡。 瞬间后,她又从愣怔中醒悟过来,羊妖定是变回原形藏身了。这小巷旁的牛马市不光是贩牛贩马,也贩各类羊,他变回本体后兽气加强,妖气自然会减弱。 想及此处,胡仙仙折身往牛马市飞去。因还没有到开市之时,各类牲畜都还关在圈里。她感知到山羊圈中有隐隐妖气,反复细辨之后又看不出哪头是羊妖。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马上就会天亮,胡仙仙心内急躁起来。这羊妖会冒险来救李公公,就说明李公公身上还有重要秘密,抓不住羊妖,羊妖就会与他主子再次营救李公公,还会搞其他破事再『骚』?扰京城安宁。 她眸中寒光两闪,撒开雾隐无隙网将可疑羊群都罩了起来,再抡起红雪拂尘『乱』扫而去。 拂尘扫过之处鲜血飞溅、惨叫连连,那羊所独有的“咩咩”声连连『乱』叫,听来就像幼儿唤娘的声音。胡仙仙心中有些不忍,但又以它们本来就会被宰杀为由,让自己狠下心滥杀。 疯狂杀戮惊动了牲畜的主人和牛马贩子,他们睡眼蒙眬的跑出来察看,见了血淋淋的场景后又都缩到门后不敢来制止。 宁杀一千,不放一个的做法『逼』得羊妖化为人形反抗。他扯去身上所裹黑袍,仅着紧身白衣举一对金刺向胡仙仙攻来。 杀得『性』?起的胡仙仙扬起拂尘倒卷向他,他双刺交差绞缠住红雪拂尘将她用力往前拖。 胡仙仙运腕一弹,灵力透过拂丝将羊妖反拖而来。眼见羊妖即将被她拖扑在地,他忽然松手弃了金针,往网边所『露』缝隙滚去! 猛然松开的反震力让胡仙仙身形略晃了晃,只因这小小失误,羊妖已然脱网而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此章 尴尬 羊妖脱逃,天已大亮,胡仙仙免不得急躁起来。她腕上运劲猛抖红雪拂尘,甩脱那绞缠住的金刺。再御灵气裹挟金刺飞『射』向前,想以他的刺去刺他。 两道金光划过牛马市杂『乱』棚屋缝隙,直指羊妖玉枕、大椎两『穴』。 胡仙仙也随金光同至,凌空踢向他头顶。她以为如此杀招必然令他再无逃遁机会,谁知那金刺即将扎中他时,自动旋回他手中。 她纤足触到他头顶,他反手握刺就扎!她足下微偏,他再次拔腿飞奔。刹那间,胡仙仙又失掉一次捕杀羊妖的机会。 这一次全因她心急而糊涂了,明知金刺是他本体之羊角所化还想回刺他,本体法器不伤主的道理都忘记,这不成了自己把武器送回给他? 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羊妖专往人多的地方『乱』钻,胡仙仙只能紧追不舍,不能御器伤人。杀那些羊有违天和,要是无故杀凡人就会直接招天谴。 东弯西拐不久后,羊妖到得东南方的城门口,眼看着他就要混在人群中出了城门,胡仙仙凌空而起,厉声高喝:“立即关城门!所有人见着穿白衣、拿金刺的男子立即退开五步!不听令者,杀无赦!” 胡仙仙淡蓝道袍上血迹斑斑,所持红雪拂尘更是已被羊血浸透,真是恰如煞星降世,更似夜叉来犯。凭冲天杀气震得守城卫队惧怕,来不及询问她身份就关上城门。路上行人纷纷看自己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见着白衣人就离远点。 行人惊恐地『乱』跑,很快街上就空开。城门口只剩稀落少数人时,胡仙仙看清试图往人多处躲的羊妖。 她竖眉定睛,御起慧心玉剑飞刺羊妖。羊妖心中顿起警兆,他来不及招架了,薅过正抱头蹿过他身边的一名男子,挡向慧心玉剑。 “啊……”那男子面对突然的变故,顿时尖叫着跪倒在地。 胡仙仙愤恨不已,却也只能转换心念使剑刺偏。飞剑从那男子耳边擦过,带起一条血线。他的耳朵被剑气划破,只有条小伤口,但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被吓得昏过去。 就在这御剑稍偏的闪念之间,羊妖就腾身飞上城楼。他只要出了城,山林中会有人接应他,要捕杀他就更难。 胡仙仙心念所至,分身而出,本体与分身齐围向羊妖。他此时没混在人群中,可以轻易围住他。她如此做是明白羊妖狡猾,靠武力杀他不容易,分身后灵力虽减弱,却能较容易困住羊妖,让他不得再逃,便于击杀。 街上行人们就近躲进屋里,他们很害怕又很好奇,胆大的人就伸头出门张望。他们只见四个女子团团围住一个男子,不明白先前那个血袍女子是什么时候找来三个帮手的。 羊妖一直在逃蹿,他们没看清他的样貌,此刻被围住后手忙脚『乱』地招架,不得脱离包围圈,他们才略看清他的样貌。他身形修长、面容俊秀,俊秀到有几分阴柔。他们不明白这么个美男子怎么惹上那几个母老虎了,就自以为是地推测因他太过多情才惹祸。 几番攻守下来,胡仙仙探出这羊妖功力约在地仙等级,他能从程浩风手里逃脱,再从自己手里逃脱,都只因他诡计多端。 羊妖左肩被慧心玉剑削去一大片肉,后背被红雪拂尘掸伤,应变得渐渐迟钝起来。在一元浑真簪荧光拖住他左腿,他侧身避让雾隐无隙网之时,慧心玉剑又刺向他肋下。 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以金刺挑开雾隐无隙网的同时,用另一根金刺『荡』开一元浑真簪,却是对慧心玉剑没有避让。 他不顾一切朝收网的彭清越冲去,因她收网再撒网的时候,不经意间留出个空档。他要从空档冲破包围,跳下城楼而逃。 慧心玉剑刺中了他,鲜血从他肋下喷涌而出,紧接着“噗喀喀”脆响传来,是他肋骨已断裂。这一剑令他伤得很重,却并不是致命伤。他要以自损的方式,获得逃脱机会。 “逃?看你还往哪里逃?”胡仙仙伸手揪紧羊妖后领,将已跳城楼的他抓住。 他跃下城楼时因伤重灵力不续,翻滚了几下才稳住身形,要不然会被摔死。他翻滚时稳住了身形,却令得下坠速度变慢,胡仙仙俯冲直下抓住他。 她心中怒火熊熊,只想杀他,早没了活捉他拷问的心。抓住他后就反手一扔,将他扔在城楼上,再腾身而回御起慧心玉剑直刺他心脏处。 在她还没有跃回城楼时,羊妖没赶着逃,而是咬牙挣扎着弓身站起,邪笑着扯开衣服袒『露』胸膛。 出剑后,胡仙仙看着这一幕略感错愕,他这是主动受死?然而,她瞬时就闭上眼睛,没空管他死不死! 原来他那紧身白衣裤是相连而穿,扯开衣衫的同时,裤子也从前面绷开。 慧心玉剑由心念所控,胡仙仙闭眼,剑就掉落于地。那些分身与她本是一体,当然也都同时闭眼。 羊妖趁机再跳城楼,胡仙仙听到慧心玉剑落地的声音,反应过来他是为了逃跑才做这下流举动。 她睁眼之时,羊妖已经落地,并踏地借力往前纵跃。他有伤在身无法凌风而飞,但纵跃得也很快,转眼就是两里之外。 胡仙仙羞愤追撵,御剑而起。他边逃边将衣衫脱尽,赤条条地无耻奔蹿。她不敢细看前方,慧心玉剑也就失了准头。 她只得以心念收起分身,用雾隐无隙网撒去罩他。她很快就追上他,眼见就要把他罩于网下,他突然转过身! 羊妖猛然半蹲分腿,挺腰往前扭送,满脸都是狠决又『淫』?邪的笑意! 胡仙仙恼恨闭眼,高吼一声御剑往前飞冲,不看他身体,『乱』刺『乱』劈!慧心玉剑劈刺出的威力很大,可惜击中的不是羊妖,劈得几棵大树断为无数截。 羊妖再次得逃,没想到他会这样卑鄙,她气得都快失去理智。女子的本能害羞感令她无法直视他,不但眼睛不敢看,连心中也生了羞怯意,还怎么能捕杀他? 因了焦躁,她气息不稳,竟是让羊妖快要逃离她视线范围。她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追撵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七师叔……七师叔……” 她回头一看,血无仇不知为何挟着李公公追了来,她落身于地疑『惑』等他近前。 血无仇见了她懊恼沮丧的模样后,忙说:“李公公说他还有人潜藏在火?『药』局,必须要你陪他去取一样东西才肯交待。我带了他来城门口找你,已经听百姓说了羊妖的无?耻行径,你来让李公公交待事情,我去追捕羊妖!” 他说着就把李公公往她旁边一推,跃身去追羊妖。胡仙仙默认他的安排,他是男子,不怕羊妖耍无赖。况且羊妖已受重伤,他手臂只受轻伤,应该能打得过羊妖。 想着血无仇应该能捉住羊妖后,她也没那么着急了,冷静一些后,扯住李公公胳膊问:“你说火?『药』局还有你的人?到底要我陪你去取什么东西?” 火?『药』局是制造火?『药』炮弹的地方,一旦出事故,后果不堪想像。也不知李公公想要耍花样才说服血无仇赶着来找她,还是真有什么秘密向她交待。 “当然是取我的宝贝!我在牢里受罪受够了,他们又没能救得了我,我不想再受折磨了。死,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在你们手里死得痛快些。”李公公比之前见他时瘦弱很多,应该是在牢中受尽刑虐。 “好,你的宝贝在哪里?我陪你去取就是。要是你能立功赎罪,或许可以保你不死。”胡仙仙想不通他为什么非得见自己才交待,但这不是细想隐情的时候,先稳住他再说。 “宝贝当然在宝贝房里,就是我六岁入宫时割下来的身上那宝贝。”李公公说得平静中有些凄然,只是陈述事实,为身世伤怀。 因了羊妖的事,这番话在胡仙仙听来就有些变味。她的脸变得通红,瞬间又是惨绿,最后透着阴沉沉乌黑。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火?『药』局里的细作说是我安的,不如说是诚郡王安的,要不然我埋在宫里的那些炸?『药』从哪儿来的?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要求,就等着大半个京城都被炸上天!” 李公公误解她脸『色』变化的原因,神情阴狠地威胁道。 “咳咳……”胡仙仙轻咳两声将走神儿的原因掩饰过去,反问道:“相信你又怎样?真陪你取回宝贝,你就绝对不会让人『乱』炸?再说,在天牢里你不交待火?『药』局的事,干嘛这时候给我们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对这一连串的反问,李公公从容答道:“我这把老骨头让他们折磨得活不了多久啦,我也看出来了,不管是皇上还是诚郡王他们都没拿我当人,我就想死得痛快些,少遭些罪。早死早投胎,死了跟宝贝葬在一起才算全尸,下辈子才不会缺啥。咱们虽是对手,可凭那几天相处,我相信你不是坏人,不会耍我。” 胡仙仙听不出他话里的破绽,将他罩在雾隐无隙网中,拖着他往蚕室飞去。 离皇宫不远的那处蚕室可不是为了让蚕上架结茧而设,是太监阉割后体弱畏风,给他们养伤的地方要布置得如蚕室般温热不透风,代称“蚕室”。 刀儿匠存留那“宝贝”,是等着太监们有钱了再来赎回去,至于一辈子赎不回去的,就是死无全尸。 太监们都挺注重死后的完整,李公公神情庄重地到得蚕室旁小屋,恭敬地给刀儿匠请安。 第五百六十章 捉拿羊妖 胡仙仙守在刀儿匠歇息的小屋外,看着李公公对刀儿匠点头哈腰,后来又解开腰带从里衬夹层里取出银票递给刀儿匠。 刀儿匠有些不满地看了看银票上的数字,还想让李公公再添钱,胡仙仙不耐烦地说:“别磨蹭了,快带他去取宝贝!再敢拖延误事,就治你受贿之罪。” 他们随着刀儿匠到了处偏僻院落,李公公突然反手抓住刀儿匠的胳膊将他撂倒在地,狂笑不已。 “死太监!你说过帮你引她到这儿来就放我走的……”刀儿匠叫骂起来,他被反拧着,疼得冷汗直冒。 刀儿匠一开骂,胡仙仙顿时明白过来这李公公设陷阱害自己,御出慧心玉剑飞身过去抵住他咽喉:“快说!你到底想干什么?火?『药』局里到底有没有『奸』?细?” “有,当然有『奸』?细!可是我不会说的!我恨,恨所有人,你们都给我陪葬!”李公公状若疯癫,剑尖划破他皮?肉他也不在乎,真是一心求死。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想死就快死,别他娘的拉着我们!”刀儿匠拼命挣扎着,想从他手里挣脱。 李公公使出全力紧紧扣住他,累得“呼哧呼哧”直喘,脖子上又鲜血直流,仍是不肯松手。 胡仙仙一再『逼』问他局的事,他都充耳不闻,只顾自言自语的嘶声抱怨:“不男不女的怪物?是谁把我们变成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怪模样?是皇帝!是朝朝代代那些九五至尊! 恨!我恨死了!恨啊!他娘的,到底是哪朝哪代的哪个狗东西想出用‘阉人’当内侍? 唉……我狠心的爹娘啊,家里再穷,你们也不该送我进宫挨那一刀啊…… 我最恨你们两个人!小刀儿刘,是你朝我下了狠手,把我变成这样;胡仙仙,是你让我最后的希望都破灭,没有了任何翻盘的筹码! 恨啊……哈,有你们陪我死!痛快了!快炸……” 李公公把刀儿匠重重一推,放了他。他以为得了自由,踉跄着往门口跑去,拉门时才看见小院的门被反锁,只得颓然瘫倒在地。 “快说,火?『药』局里到底谁是『奸』?细?”胡仙仙『逼』问李公公,他不答话,神『色』倒平静下来。 “嗞嗞嗞嗞……” 院门外越来越响的声音是引线在燃烧,胡仙仙恼怒地踢李公公一脚,“你还真是想死,要拉我给你垫背绝无可能!” 她拖着他的胳膊就飞身而起,可冲至三丈高时,突然被反弹落地,再冲还是如此。 “哈哈……知道你本领高强,这是专为你设的陷阱,有阵法阻隔,看你往哪儿逃?!外面点炸??『药』的人就是藏在火?『药』局的人,我用自己当诱饵就是要拉着你们同归于尽!”李公公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惧『色』,甚至有些十分兴奋。 “我没那么容易被炸?死!”胡仙仙将李公公摔到刀儿匠身边,她盘坐于地调御所有灵气护住自己。她有信心能抗得住炸,去地球闯地下神宫时威力那么高的炸??『药』都没让她受伤,这种火?『药』算什么? 『奸』计得逞后笑得疯狂的李公公,和吓得神智失常的刀儿匠扭打起来。刀儿匠打人时失了力道,打人也不疼,李公公并不还手,只是不停往胡仙仙盘坐的方向爬。 “泚泚……”声响过,李公公知道火??『药』引线燃到头了,他猛地朝胡仙仙身上掷出一个东西,爆响声随即响起。 刺目的冲天火光闪过,震耳欲聋的巨响传出时,胡仙仙脚下传来钻心的灼痛感!她痛得有些恍惚,怎么可能会这样?她的护体灵气应该抵得住爆?炸的呀?是因瞬间之前李公公将什么东西扔向了自己?她还没有开始思考,已经痛得晕了过去…… 京城西郊有处开阔教场,冬月二十一申时,冬日暖阳下程浩风满意地看着窑务局厢军新兵『操』练,郑天霸和叶冠英陪侍在他身旁。 “那就是令郎郑退辽?真是虎父无犬子。”那些新兵分队『操』练,每队之前都有个教头带领。程浩风指着挥矛呼喝的一个十八九岁少年教头,对郑天霸说道。 “正是他!哈,给他取名‘退辽’就是期望他打退所有番邦外夷,守法朝辽阔疆域,当大将军别当土匪。如今看来还真不负厚望,武艺快赶上我了,兵法韬略又比我强得太多。”郑天霸生『性』豪爽又与程浩风相熟,听他夸自己儿子也没有谦虚,还相当自豪。 这五百人的新兵算是他们私募,虽然有厢军编制,但是一应资费都是他们三个在筹措,没用国库一文钱,也没从窑务局挪钱。这是他们日后立足的根本,必须要训练成精锐之师。 三人说了些军旅之事,程浩风又让叶冠英定要与卓鹊村联系,和守在边城的霍大将军搞好关系。这位霍大将军是霍图的族弟,在朝中在边城的威望都很高。不论与诚郡王相争到最后会演变成多激烈的战斗,都不能惊扰边城守军,那是法朝通向西域诸邦的门户,那里出了问题就会让国中内斗变成内外交困。 叶冠英答应会借年底巡察各地马递铺事务为由,亲自去边城见霍大将军和卓鹊村,让卓鹊村暗中敦促兵将做好边城防务。 议事之时,程浩风突然觉得手心滚烫,翻掌一看是道蓝『色』灵符传至,符上所现字迹为:胡元君与血道长皆受重伤?已遣叶师侄在西门迎候?乔楚诗敬上 “他们咋会受重伤?” “怎么回事?” 那灵符字迹是透出的灵光映现而成,这么做很耗灵气,没有十分危急的事,以乔楚诗的修为是不会传这种符的。这种符传送很快,能传的讯息也比较多,但无法隐藏字迹,是以郑天霸和叶冠英也看到了,都焦急询问。 程浩风也想不通以胡仙仙和血无仇的修为怎么会受重伤,至多也就是让羊妖再逃跑罢了,哪至于反被他伤?他没有回答他们两人疑问,向他们稽首示意他们多『操』心新军之事,就飞身入城而去。 在西城门口,他见到焦急等在那里的叶赛英。她见他落身而下就急忙说:“仙仙双腿受伤,此刻在碧洗宫养伤。血道长伤势更重,暂且安置在东南门守城厢军城楼里养伤。我先带你去哪边?” “哪儿都不去!”程浩风挥手后再说:“见了他们受伤的样子我哪还能冷静做事,你先把他们受伤经过讲给我听。” 叶赛英知道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已经内心狂怒,他是要先报仇再去看望他们。想及此,她整理思绪后尽量简洁地说出自己所知情况:“我们不知道他们受伤经过,见到他们时都已经深度昏『迷』。 蚕室附近突然发生爆?炸,炸毁了一所小院子,又引发火灾烧了半条街,差点儿危及皇宫。灭火后清点伤亡人数时,有人认出仙仙在碧洗宫暂住,就送了来。 见她受伤,乔师叔急忙带人赶去爆??炸发生地查探原因,拣到了这个铁符。” 叶赛英掏出一块已经变形的铁符,递给程浩风。对于胡仙仙会被炸伤,她们也觉得蹊跷,才会去查探原因。 “这是……降狐妖的铁符……狐妖……难道她转了十世,还会被这种铁符克制?”程浩风皱眉自问,又将铁符递还给叶赛英。 “你们好好查查这铁符是哪门哪派谁人所制,再查清铁符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嗯,你再说说无仇受伤之事。”他已经对事情的大概因由有所猜测,但没有实证前他不会说出来。 叶赛英收好铁符再说:“血道长昏倒在东南方出城的官道上,是过路的客商救了他。 送他入城往医馆去的时候,守城的士兵看见,认出他来,又说他伤得很重不能再颠簸,就留在城楼请军医医治。 我们得到消息后去询问受伤原因,他们说只看到胡元君和血道长追捕羊妖,也不知道受伤原因。我们从他们和附近百姓的话里分析出,大约在昨天卯时中刻胡元君带着李公公去往蚕室,血道长追着羊妖入了山林。” 程浩风凝神思索片刻,摆手示意叶赛英先回去,他飞向东南山林。 飞了两百里左右,感知到下方山林中隐隐有妖气传来,却又辨不出具体方位。他定睛细看,此处离历代皇陵不远,龙气掩盖了部分妖气。 他旋飞一圈,将妖气范围锁定在约三十里的范围。此刻已至酉时,天『色』极暗,空中彤云密布将要下大雪。他的心情比这天气更阴沉,郁怒中想出个毒辣主意。 程浩风围着这三十里的范围开始布阵,阵法有多种,当初困住段梦柔的阵法就是困阵,用意是围困而不是击杀。还有两军阵前所布的阵多数是伤损之阵,或阻挡之阵,所以常有摆阵破阵的故事。 为何不直接布杀阵呢?阵法借天地灵力而成,布下杀阵有违天和,所以万阵皆有生门可出。 他嘴边含着冰冷笑意,因他此时所布的阵是铁杀阵,是让阵中人无法可破、无路可逃的杀阵!方圆三十里既入八门内,他猛踏地面以心念召出此地山神。 “羊妖藏身何处?快说。” “禀真人,小仙委实不知。”山神向程浩风行礼后才谦恭答话。 “不知?”程浩风冷笑一声指向背后山林,“你可识得这铁杀阵?此处若是生灵灭绝,就全因你包庇羊妖而起!” “不可!真人不可用铁杀阵啊,此阵若成,阵中会草木皆枯,虫蚁无存!真人,小仙的确不知道那羊妖藏身何处……”山神哀声求告。 “哼!你等着天帝治你守护一方不力的渎职之罪!”程浩风应手化出一支黑铁矛,抛入阵中为阵眼。 阵法启动,阵外雪花纷纷扬扬而落,阵内如同干旱多年般草木渐渐枯焦。 “真人……你,你好狠!”山神扑到阵前捶打几下,被光弧反弹摔倒在地。 程浩风斜睨着他问:“说是不说?” “你们这些法力高强的仙家暗中相斗就跟赌牌九相似,各有各的牌,我们这些位卑力弱的小仙就算在一旁窥见了什么,又怎么敢说出哪家手里有什么牌?” 山神没有直说,但赌牌九的比喻让程浩风明白羊妖背后有高人庇护。他语气冷然道:“我未婚妻被人以铁符克制受伤,寻常的山精野怪哪里能知道她还存留有狐?『性』?赌牌九时不该耍诈探出对方底牌,可他们不守规矩在先,我何必还按规矩办事?你今天说了,我可以保着你;你要是不说,就会两方都得罪!” 山神回望阵中枯萎凋零的草木和惊慌『乱』蹿的鸟兽,毅然做出选择说:“羊妖藏在陵园旁的皇家家庙中,那些前代皇帝留下来的嫔妃宫女虽说有些没有殉葬,却是被禁锢着见不到外人。羊妖勾引她们,利用她们掩护自己,还与她们苟合采阴补阳治伤……令高徒就是追至陵园外,让那些女人『裸』?身围困住……才会心慌意『乱』被羊妖偷袭……” 听及此处,程浩风不想再听,以灵力击那黑铁矛散为烟雾,铁杀阵即破,雪花落入阵中。 他不管山神还在背后絮叨说什么,尽催灵力而飞,一瞬之后到得陵园中皇家家庙后院,此处关有很多前代地位的嫔妃和部分宫女。 程浩风一落地,羊妖心中就起了警兆,火速往外逃去。他出逃的同时,一群赤?身?『裸』?体的女人浪笑着跑了出来。 “死!”程浩风冷喝一声,鼓『荡』起护体灵气,道袍如在罡风中烈烈而舞!那些女人还没有触到他的袍裾,就被震得摔倒,有几个离得近的已是扑地吐血而亡。 他直冲羊妖逃跑的方向而追,墨冰剑却并没有直取羊妖心脏,而是横削双腿而去。 羊妖回身以金刺夹住墨冰剑抵挡,程浩风抽剑而回,羊妖转身再逃。 程浩风看着羊妖光不溜啾的背影阴狠而笑,应手化出一排黑栅栏掷到他前方拦起来。他往哪个方向跑,就往哪个方向拦,也不再用武器攻击他。 羊妖伤势才略有恢复,几番折腾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再不逃了,躺倒在地拿话威胁程浩风:“你……你杀不了我的……杀了我,你也别活!你……你知道我的来历吗?” 程浩风冷笑两声,腾身而起,一脚飞踏向羊妖后腰,将他踩在脚下,反讥道:“我不杀你!一死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你?” 第五百六十一章 铁腕厉惩 程浩风应手化出黑绳缚紧羊妖,连夜入城。他过城门时先到城楼中察看血无仇伤势,见徒弟虽仍处在昏『迷』中『性』命已无大碍,稍微心安。他吩咐军医务必用最好的『药』全力救治,又再以灵气稳住徒弟心脉,以防万一伤口发炎侵损心脉。 随后,他往碧洗宫飞去看胡仙仙,刚落身下地就听得尖叫声此起彼伏。 程浩风见那些小道姑都捂眼跑开,才记起押在身旁的羊妖一丝不挂,忙变出个布袍套在羊妖身上。 见羊妖遮住身体后她们才走过来问候程浩风,阮文月带他到得胡仙仙养伤的房间。 在房门口,他见杭无一蘸着『药』水给胡仙仙擦拭脸上臂上的伤,乔楚诗在给她脚上的伤换『药』。他挥手让阮文月先走开,在门口静待她们做完手中的事才进门。 她们向他问候之后,杭无一指着羊妖说:“三师伯,这个家伙太无耻了,我们去城门口调查的时候听那些老百姓说起当时状况,真是肺都要气炸了……” “嗯,我不会轻饶他。你们先去休息,我来照看胡师妹。”听程浩风这般说,她们只得出门。 “仙仙……”她们离开后,他轻唤她的名字,一开口就哽咽起来。他想说他捉了仇人来给她出气,可喉头梗得难受说不出话来。 他想握握她的手,却见她双手都满是破皮和燎泡。再细视全身才见她胸腹手臂等处烫伤、灼伤虽重还只算皮外伤,而腿脚已是焦黑如炭。他急忙以灵力探她腿脚伤情,感应到她双腿自膝部以下筋骨尽损,以后怕是连站立都困难! 程浩风怔怔呆坐许久,直到乔楚诗和杭无一再次来为胡仙仙换『药』,他才回过神。 “我来敷『药』,以灵力渡『药』会使『药』力更好。”他接过她们手里的『药』,双手凝出灵气光华将『药』『液』均匀浸润入她伤口。 灵力炼化『药』物有利伤口吸收,同时也不会对伤口擦碰造成二次伤害。先前每次上『药』胡仙仙都会无意识地轻抖,而这一次她躺得很安静。 她脑海中模糊地觉得自己在喷发后的火山周围『乱』走,岩浆横流,她双腿灼痛无比,想飞又飞不起来。偶尔灼痛中会夹杂刺痛感,她拼命奔逃都摆脱不了那地方,只能忍受疼痛。 后来,脚上似乎没那么痛了,她觉得那些岩浆消失,地上只留石块儿了。石块儿有些硌脚,却也比岩浆好很多。远望青山隐隐,有位蓝袍男子负手背对她而立,他的气息让她很熟悉、很安心,发自心底的呼唤脱口而出:“浩风……” “仙仙?仙仙……我在,我在……”她的声音很微弱,他急切地应答,生怕她听不到自己的回答。 她半睁眼睛有些『迷』糊地打量周围,目光最后停留在程浩风身上,注视他半晌后才说:“我这是……受伤了?嗯……伤得还很重……” “无碍的,有我在,你很快能痊愈。”他宽慰着她,却深知她此次伤情棘手,眼角余光不由狠狠盯向羊妖。 她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见着羊妖后,不少的伤痕都掩不住她满脸通红,“那个……那个羊妖……他是『淫』?棍……他……” 看她着急想说事情,被熏伤的咽喉又嘶哑疼痛发声艰难,他忙摆手制止她,安慰道:“别耗精神说话,你好好休养,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程浩风让她闭上眼睛再睡,胡仙仙瞪了羊妖两眼,乖乖歇息。她本来就是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后就是半睡半醒状态。他嘱托乔楚诗她们好好照料她,他去找曹备道处理事务。 挟押着羊妖到得齐真宫已是冬月二十二辰时,雪还在下,只是比昨夜下得小,只有零星雪花轻轻飘舞。 感应到程浩风气息近前,曹备道立刻出门迎接。雪映齐真宫如琼楼玉宇,他头戴鱼尾冠、身披鹤氅、颌下三绺青须轻飘,悠然行来之态真似云中羽仙。 “不知国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到厅中坐。童儿,快奉上香茶。” 曹备道吩咐小道童沏茶,程浩风将他扬起的手压下,沉声说:“不必客套,快寻个偏僻坚固的地方处置这羊妖。” “羊妖?这……这就是羊妖?国师,你为何将他押到我这里来?” 程浩风不回答,只是催促他快去寻地方。曹备道问了两遍后,见他不耐烦,只得引他到了最里的一个偏僻院落。 进得其中一间无门无窗的屋子,程浩风把羊妖掼倒在地,让曹备道叫两个可靠的人来给羊妖上些金创『药』、止疼『药』。 “要杀便杀!你、你给我上『药』是打什么鬼主意?你到底……想干什么……”羊妖『乱』扭『乱』拱,大呼小叫着拒绝敷『药』。 “你伤势颇重,上『药』当然是为了让你活得长一点,受的折磨能多一点。”程浩风简略对曹备道讲述羊妖之事,说完后才和羊妖对话。 “哈哈……折磨我?你再折磨我……又怎么样?你徒弟……还是让我打得快死……你女人还是哈哈……让我羞?辱……你不如杀了我!免得……免得看见我就心里冒火……” 羊妖话都说不利索了,意图让程浩风给他个痛快死法。对于这鬼金羊一族的妖来说,”死”并不是终点,只是要失去修为变成原形重修。 听他这么说,曹备道吹胡子瞪眼的表现得比程浩风还愤怒,踢了羊妖几脚后,喝骂道:“该死的羊妖,竟然敢做那般无耻之事玷污胡元君慧眼?看贫道将你碎尸万段!” “且慢。”见曹备道掣出剑来要砍杀,程浩风拦住他,“我另有惩治办法。” 听程浩风语气平淡,曹备道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讪讪退到他身旁,听他安排。 “这羊妖贪??『色』?纵?欲、自夸雄壮,竟能生造修炼出分杈之物,且成全他,再给他添上两道杈。”程浩风指了指羊妖胯间。 那两个来擦『药』的人没听明白,就询问曹备道,曹备道掀开羊妖遮体的袍子一看,对那两个人说:“把他阳?物划开。” 那两人仍是满脸呆愣相,曹备道再说:“还不明白?你们来瞧瞧这羊妖的阳?根就知道了,国师的意思是,把那羊妖的阳?根剖开竖划成四条!” 室内响起凄厉无比的惨叫声,羊妖痛得晕了过去。行刑完毕,那两个人都忍不住手抖,曹备道额角也渗出冷汗。 程浩风面不改『色』地说:“把羊妖拖到东南门城门口示众,敞开四肢绑着,不许给他穿衣衫,要记得天天给他伤口抹『药』,别让他死了。” 他说完就抬脚往外走,曹备道忙忙『乱』『乱』地让人将羊妖朝城门口送,空中忽然响起几声带着媚意的大笑。 “程兄,你惩治他的法子真是够辣、够狠、够诡异!” 见着空中旋飞而下的两人,曹备道吓得声音都在发颤:“鬼、鬼王……” 鬼王笑睨着曹备道说:“快去办你的事,别扰了本王与程兄叙旧。” 曹备道和那两个人偷看着反客为主的来者:鬼王披着大红猩猩毡,长发在雪中张扬飘舞,发稍还带起几朵雪花;他身旁的女子银白纱裙曳地,神情比冰雪还冷傲几分,正是凌若风。 曹备道深知这两个人是惹不起的,带人拖着羊妖,弓着身退出了小院。 “羊妖说过他有大来历,他是你的人?”程浩风冷声问鬼王。 “不是。这羊妖是鬼金羊后裔,曹备道也应该知道一些他的来历。” “难怪曹备道对他有维护之意,我借他的手来惩治羊妖还真是找对人了。只不过,鬼金羊一族是星宿鬼金羊之后纯属谣传,你还是说出他实际背景。”程浩风当然明白鬼王出现得这么巧,肯定不是为了来看热闹。 “我说的就是他实际背景啊,你也应该察觉曹备道和天庭有暗中联系?他们在故意纵容羊妖所做所为,总之和天庭那帮家伙有关系,是谁的后裔反倒次要。”鬼王摊了摊手,丝毫没透『露』他来此的意图。 “既然你不说,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程浩风转身就走。 “程兄、程兄,我专门儿带了她来让你们师兄妹聚聚,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鬼王即刻追上,指着同时追上来的凌若风说。 凌若风以为程浩风会不理她,高傲地扭头不看他,毕竟『迷』窟之事挺是难堪。 谁知他神『色』如常回身问候:“四师妹,怠慢之处请见谅。我还有要事处置,恕不相陪。”她转回头要应声时,他已乘风往皇宫而去。 程浩风不知道李公公具体怎样要挟胡仙仙到了陷阱中,但从已知线索推断火?『药』局有『奸』?细,此番是让韩泽熙下旨彻查火?『药』局的人。 做完这些之后,已到下午未时,他又去看血无仇有没有苏醒。军医说血无仇的伤就算好了也会经脉滞塞,以后再不能练武,更别说修道。 程浩风神情黯然,再到碧洗宫陪胡仙仙。进门前他察觉有强大灵力波动,带着警惕进门后却见是鬼王和凌若风在屋内。 “你们来做什么?”他语气不善。 “老朋友受了重伤,我不该来看看?”鬼王笑答着,又指了指胡仙仙的腿说:“啧,就算伤好了,这腿也得废了?” “我会请六师弟前来医治,定会保她恢复如初。”程浩风并不想打扰秦沐风,但目前境况不请他是不行了。 “秦兄的医术确实高明,海底圣境又有灵『药』无数,不过,我看仙仙除了筋骨经脉之伤,似乎还被什么克制伤了元神?”鬼王试探着问。 “你怎么看出的?你早就知道有人会用铁符克制她,对不对?此时来假惺惺的看望她有什么图谋?”程浩风怒声而问,那铁符威力之大绝对不是平常降妖捉鬼的道士制得出。 第五百六十二章 乱不自知 病房中的气氛本来就压抑,程浩风那么质问后,一直带笑说话的鬼王也阴下脸来。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视着,乔楚诗和杭无一面面相觑,凌若风则有些焦急起来。 鬼王先服了软,扭开头去看窗外,却也没对不请自来的行为做解释。凌若风向仍对他们充满敌意的程浩风说:“三师兄,你真是误解鬼王了。鬼王,请你也不必隐瞒此次之事,容我说与他们知道。 我们此次来京是见段梦柔,只为羊妖而来,但并不了解其他事。鬼王无意中看到段梦柔交铁符给法略,当时只觉得疑『惑』,可他们要设什么陷阱,他也不好干预。 后来,听闻蚕室之旁发生爆?炸,那小狐……胡元君受伤,鬼王才猛省到他们是要害谁……未能及时看破他们阴谋,令鬼王十分自责,他想来帮你们又没有合适理由,才拉了我来东说西说只为寻机会帮忙……” 凌若风说话语调犹如背书,很明显提前准备过,其中应该有谎言。提到胡仙仙时,她顿了一顿,应该是想说她“小狐狸”又觉得不妥,才改口尊称“胡元君”。其实她是师姐,称“七师妹”才是正理,要不愿与胡仙仙亲近,就称“胡道长”、“胡姑娘”也可以,这么尊称倒是怪异。 她终究是不善说谎的人,连乔楚诗、杭无一都听出这些话里漏洞百出。 “你们为了羊妖之事去见段天妃?也就是说你们清楚羊妖的身份背景?”乔楚诗当即发问。 凌若风被问得愣了愣,杭无一又接着问:“你们有治好我阿姑的办法,可又怕我们不相信你们,对不对?” 她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求救的目光看向鬼王。鬼王轻叹两声,迈步走到程浩风身前,正『色』说:“是,我们是对手,你当然不可能完全相信我,我也当然不可能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透『露』给你。不过,谎言里也有真话,我真没料到仙仙会伤得这么重,也是真想帮你们!” “好,那个局究竟是谁布的你可以不说,就说如何治伤。”对于炸伤、烫伤程浩风相信以秦沐风医术能治好,而铁符所致元神之伤,的确让他担忧。 “幻冥血藤可补元神,我恰巧能取到。”鬼王答话后,其他人都低声惊呼,程浩风则默不做声。 她们惊呼出声是因“幻冥血藤”太珍奇,据传只冥界才有,是因寄托万千鬼魂思念而幻化生出的藤蔓,藤有血『色』、也有血味,可定魂魄、养元神。 许久之后,程浩风沉声开言:“幻冥血藤生长在望乡台畔,一直都由冥界进贡给天庭,外人不得取用。你就算能取到也得付出很大代价,这人情太大,我们还不起,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取藤之事还是做罢。”他不喜欢欠人情,这鬼王的人情更是欠不得。 “你想自己去取幻冥血藤?你如今杂事缠身,和冥界又没有交往,就算能想出办法取来,那得多久以后?我本来就生于幽冥之中,取血藤比你容易太多。总之,幻冥血藤我是取定了,取来后你们用不用与我无关。程兄,你不会为了自己面子就狠心看着她受伤痛折磨?”鬼王说了一大通话后,静待程浩风反应。 程浩风不解地挑眉看他,他到底为何如此殷勤?他勾唇浅笑释疑:“她本该不受这伤的,我心中有愧就影响功力提升,做点事来弥补才可让我消去愧疚感。” “那就有劳鬼王前往冥界。”程浩风向他恭敬稽首。鬼王让凌若风在此等候,而后赶赴冥界。 程浩风嘱咐乔楚诗她们几句,就到间清静小室中向秦沐风传灵符请他前来。在等秦沐风来医治的时间里,他又给胡仙仙换了一次『药』,只是她昏睡没醒。 戌时末刻,秦沐风匆匆赶来,给胡仙仙诊视过后又要去看血无仇。程浩风说血无仇在城楼那里,离得有些远,要先接他回逸鹤轩。逸鹤轩、碧洗宫相距较近,便于秦沐风两边施救。 只是,血无仇伤重,程浩风又连续奔波劳累有些疲倦,秦沐风怕他给血无仇造成二次伤害,要与他同去。 “三师兄,我与你同去转移师侄,就让六师弟专心配『药』。”凌若风蹙眉低声说,很怕程浩风拒绝她请求。 “也好。”程浩风略作沉『吟』后就答应,带着凌若风往东南门城楼而去。 程浩风凝出气泡将血无仇笼罩其中,他在前以灵力拖带气泡前行,凌若风在后稳住气泡、防止颠簸。 到得逸鹤轩,将血无仇安放床上,再叫了两个小道童来照料他,程浩风就回书房看有哪些这几天搁置未处理的事务。 等他将积压的事情处理好,就到了子时末刻。逸鹤轩中仍是灯火通明,因了血无仇之事,闲云观中人都没睡,等着派遣。 程浩风让周知事带其他人该做什么就去做,也无需送什么滋补品来看望血无仇。他们走后,茶儿、酒儿仍不敢自去歇息,等在楼下听差。 凌若风守在血无仇门口,静静凝视程浩风书房。茶儿偷瞄凌若风,心头又凭空添根刺。 “酒儿,给我在浴室备桶热水,水中加些盐、姜和葱。”程浩风在书房中静坐片刻整理思绪后,决定直接去找段梦柔质询铁符的事。他虽无需睡眠,接连几日的辛苦『操』劳还是让他疲惫,他得让自己身心恢复最佳状态才去见段梦柔。 “放那些调料,国师要炖什么东西?怎么还在浴室炖?”酒儿小声嘀咕着,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赶紧去准备。 凌若风飞身下楼,对酒儿说:“那些东西不是当调料用,是为了活血解乏,你可别胡『乱』放在水里。”说着,就帮酒儿做事。 楼上没有热水,备好水后,要一小桶、一小桶的提到楼上浴室大桶中。茶儿就去帮酒儿提,凌若风见状,就说可以一次运完水,就在她要以灵力运水之时,程浩风制止她。 “四师妹帮我看护无仇,茶儿且自去休息,只需酒儿提水上楼。”他其实可以自己挥手间就运水上楼,这么做只是想借机探探酒儿有没有特殊背景。他们屡次因小事受制,他必须要对身边的人了解透彻。 茶儿冷冷扫视酒儿两眼,酒儿才不管她目光如何,喜滋滋的提水上楼。这费力的活儿,在酒儿看来成了程浩风信任依赖她的佐证,不但有没因此心生怨言,还卖力奔忙相当愉快。 “你真对我三师兄生情了?趁早断了念想,免得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茶儿站在廊下看酒儿上楼下楼,凌若风就细细打量茶儿,她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有妒意、恨意、爱意交织。 “我只是曹道长送给国师的鼎炉,连奴婢都不如,哪会妄求什么?请这位仙长少管他人,还是自断念想。”茶儿看得出凌若风眼神中的无奈悲戚,猜得到她与程浩风定有纠葛,因此反唇相讥。 “你不必嘲讽我,正因我经历过,才好心劝你。你若不听,我也不能强迫你听。 三师兄不是因为心中有人在,才装不下别人,是他根本就把其他女子当成绊脚石。 我是后来才彻底明白三师兄不是为了道义而自律,是很多事在他心里只有值得背负和不值得背负的差别。 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他是忠诚于他自己的感情,而不是怕背叛任何人。他那样的人就算用手段和你发生什么,他也不会负责,还会视你为麻烦。” 凌若风能在寒夜中穿纱衣,茶儿裹着毡袍都已冷得发抖,因此面对凌若风时她是有些自卑的。听了这话,她忽然不抖了,傲然昂起头反问凌若风:“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差点儿就和国师发生什么,可他拒绝了你?或者已经发生了,他不肯负责?” “对,有些事只差一点点就发生。是我自取其辱,都不敢面对他,可他竟然忘了曾发生的事一般。罢了,我所在意的,他全没放在心上,何必自苦?”凌若风听出茶儿话里的讥诮和鄙视之意,但她没有否认。『迷』窟之中曾发生的事深深刻印在她脑海中,从那事她知道自己和程浩风真没可能在一起,她再爱他也接受不了他那态度。 她是真已释怀,只不过追逐太久,付出太多,一时缓不过来。见了茶儿那般就忍不住劝几句,因为他们之间有同门之谊需顾忌师父颜面,她可以预想到他对茶儿可不会那般客气。 浴室之内,程浩风令自己身心放松,陷于似睡非睡的冥想状态。他神思沉浸于空茫中,没料到有人背后议论他。 快到天明时,他出浴唤酒儿倒水,见她规矩守在门外挨冻,料想她只是曹备道掩饰送茶儿目的配来,本身没有太多复杂牵扯。 他在踱步到书房准备东西,铁符之事既然和段梦柔有关,应该是韩泽熙顺利登基,他们也准备要求分割利益才捣『乱』,得让他们少捣『乱』,又不损失利益。 碧洗宫胡仙仙病房门外,熬夜看护的杭无一、阮文月、桑文秀三人为了撵瞌睡闲聊着:“没想到我的二傻子神棍师父还挺招桃花,招的还都是非凡人物。” 杭无一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后,阮文月和桑文秀完全没听懂,直问她在说什么。 “你们没有对人动过心,当然看不出来把人放在心上是什么眼神。鬼王绝对是真的没想到阿姑会伤得这么重,那眼神是既内疚又关心,还有浓浓爱意。唉,真是想不到啊。”杭无一连声感叹。 “说得你好像对人动过心似的,别瞎说了,鬼王是什么的存在?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胡老祖?”桑文秀不屑地反问。 “哟,没看出来我们这几个人里你最小,倒还是你最先动心了。喂,情窦初开的滋味儿如何?你的心上人让你甜呢,还是让你酸?”阮文月笑说俏皮话,说得杭无一再也不敢开腔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问责紫霄 三个女孩子说着闲话,没留意到胡仙仙躺在床上微微挣扎。她半醒半昏地腹诽着:死丫头,傻不拉叽的『乱』八卦什么?快帮帮我呀,难受死了。 她听得到她们说话,但听得很模糊,也知道自己还没醒,很想起身,可就是摆脱不了梦境。 那种感觉很怪异,清醒的知道自己躺在碧洗宫病床上,想睁开眼睛又抬不起眼皮。她脑海中浮现的景象却是独自走在荒原,到处草木虫鸟皆无,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褐石头,比之沙漠还显得死寂。 她『迷』茫『乱』走着,记得自己似乎是从火山岩浆中走出,又似乎想起自己是被炸伤、又被烧伤。荒原前方与天相接处,突然传出癫狂的大笑,又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后来是冲天烈火燃烧…… 胡仙仙意识又清明几分,想起自己是被李公公暗算受伤。她思索起自己为什么不止一次在阴沟里翻船,认为自己该在提高功力之外再多学应变之术,又告诫自己做事定要细心周到做好每一步,别再出意外。 想及这些,她暗暗自责,李公公说火?『药』局有?『奸』?细时,就该暂时关押他,告知程浩风后等他回来暗查火?『药』局,再由他安排下一步如何行事。怎么就让思路顺着李公公走,陷于被动了呢?她很自责,也很担心这个意外会影响程浩风做其他事,急着要起床见他。 越是着急想醒来,越是没法睁眼,往常她也曾陷入梦魇中,都是『乱』蹬几下腿就醒来,这次是腿都僵麻无法动弹。她自认为是陷于梦魇中才会双腿僵麻,还不知道双腿已因伤失去了知觉。 最后,胡仙仙无意识的“唔唔”声让杭无一她们听到,她们轻声唤她,又『揉』『揉』她没伤口的部位,才使她醒来。 “唉……我昏『迷』了多久?呵呵,?居然跟鬼压床似的醒不过来……无一,给我端些粥来……阿秀、阿月你们扶我坐起来……”她想对她们笑笑,翘起的嘴角扯得伤口有些疼,只得咧咧嘴了事。 杭无一端粥去了,桑文秀拿个枕头垫在床头,让阮文月爬上床,两人一左一右挟住她胳膊同时用力才将她扶坐而起。她伤口蹭得有些疼,还是咬牙忍着,她可不想躺在床上让别人喂粥。 粥端来后,胡仙仙坚持要自己吃,她们只得顺着她。吃了半碗粥,她说话不再那么有气无力了,见她们都满脸担忧,她洒脱说道:“怎么都变成苦瓜脸了?我是谁,这点伤不算什么。瞧,这些烫起的燎泡、还有这炸伤的手臂都开始结疤了呢。等结了疤再拿灵『药』抹抹,最后连个印儿都不会留下。” “嗯,三师伯请了六师伯来医治,连鬼王都去给你采『药』,应该会很快好起来。”杭无一把头埋得很低,就怕她看出她们在担忧。 “六师兄来了?他医术高明,也不知给我用的什么止疼『药』,这两腿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胡仙仙试着挪腿,还是动不了,猜测秦沐风是用了麻痹神经的止疼『药』。 她们三个吱吱唔唔胡『乱』答应着,胡仙仙又说要见程浩风,得把关于羊妖和李公公的细节告知他。她们说程浩风有事要办,等他来看她时再详说不迟。她说她可以去找他,一个劲儿地让她们扶她下床,她们不敢说她双腿没了知觉,只是『乱』找理由与她争执。 正争执间,秦沐风端了熬好的『药』前来,“别瞒她了,她早晚都得知道。七师妹,你元神受克制狐妖的铁符所伤,双腿自膝盖以下经脉闭滞,有可能从此无法站立。” 他们师出同门,明白对于她来说隐瞒伤情反倒添麻烦。当然,也相信她的承受力。 胡仙仙听得眼珠定住,但她很快就恢复平静,对他们几个人说:“你们瞒着我干什么?害我出丑闹笑话。你们不知道我的命可硬着呢,猫有九条命,我有无数条命。六师兄,论医术我们都比不上你,你尽管医治,不论把我医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怨你。” “嗯,我只是说有可能无法再站立,却也有可能很快就好。鬼王去采幻冥血藤了,你痊愈的希望很大。”秦沐风不喜欢病人对他提要求,即使与他亲厚的人,要是『逼』他必须把病人治到哪种程度,他也会反感。所以,别的大夫是先安慰病人,他是先吓唬病人。 他递上汤『药』,她闭上眼一口气喝完。若说她对伤情完全不在意也还做不到,心中有些闷闷的,才养出的精气神又耗尽,与杭无一她们闲聊半个时辰后她再次昏沉睡去。 冬月二十三辰时,程浩风身心恢复元气,他压下各种繁杂思绪,神采奕奕地飞临紫霄宫正门外。 见他从云中落地,早有人一路通传到段梦柔耳中。他没有直闯正殿,而是端立门外静观片刻。 紫霄宫在城外,占地范围比闲云观广阔很多。格局不是闲云观那样围墙围起一个大院落,中间再分隔很多小院落;是依山建起七重殿阁,段梦柔就在最高那重殿阁中起居。从那里到这大门外,健步如飞的人都要走上一刻钟。 程浩风微眯眼睛望那殿宇重重,只见霁雪朝阳之下一脊脊金黄琉璃瓦光亮焕彩,各殿都有紫铜廊柱雕盘着威风凛凛衮龙,殿中香客往来如织,香烟缭绕生雾。 他不急不徐地踏着石阶拾极而上,他是来质询,更是来为未婚妻和徒弟讨公道。还不到和段梦柔他们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可也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白白受伤害。 这紫霄宫香火旺盛,才是清晨就有络绎不绝的香客来朝。程浩风没有排仪仗,连个随从也没带,除非典仪所需他都是独来独往。在他看来,那些排场除了彰显地位,毫无用处。香客多半是成群结伴而来,独行的他显得有些孤寂。 段梦柔他们在得知胡仙仙受伤的消息后,就做好了应对程浩风的准备,他们以为他会气势汹汹上门,结果他就这般前来,倒令他们『乱』了方寸。原先的准备得改改,与事相关的人员都慌『乱』忙碌。他们心焦万分,猜不出程浩风要做什么,可他悠然慢行任他们猜得头晕。 香客中有虔诚信徒,也有临时有事才来祈福的,还有不少借着烧香名义来游山玩水的。那些游山玩水的公子哥都带着娇花嫩柳般的女伴,那些女子时不时地低眸瞄程浩风几眼。 程浩风今日没穿御赐羽衣,也没穿道袍,穿着半旧的俗常衣衫。淡蓝的袍『色』已有些发白,单看衣着略显寒酸。 “本公子带你来是寻开心的,你跟那个穷书生眉来眼去的干什么?想找死啊?”见女伴好奇偷看程浩风,那些公子哥儿都有些不高兴,但大多数都忍着,只有其中一个发火了。 “没……没有……”随在他身旁那女子连忙低眉顺眼的辩解。 “你就盯着他看了,还不承认?说,你们勾搭多久了?他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儿?”那个公子哥儿不依不饶。 程浩风听到有人因他争吵起来,就看向他们。其他几个人都劝那个发怒的家伙别大清早就惹事,他不听劝,还当着程浩风的面骂骂咧咧。 他们当中也有些心智不同寻常的人,暗暗打量程浩风后,觉得他看着像是穷书生,五官生得也平常,但那剑眉星目衬得他有着一般书生绝没有的英朗卓然气度。相形之下,他们自身裹着绫罗绸缎倒像是空有炫目外表的花孔雀。 发怒的那公子哥儿是个凡事要强,『性』子又执拗的人,他觉出同行的朋友都有偏向程浩风的意思,更是怒火中烧。 他们带来的那些女子频频侧目看向程浩风,只因他不像是有钱有势的人,她们心里清楚该巴结身边的人,可他有种不同于以往所见男子的感觉,让她们不由自主看向程浩风。 她们越发放肆看他的举动引得那公子再也忍不住怒气,由指桑骂槐『乱』嚷嚷,变成直接喊人朝程浩风动手。 看着撸袖揎拳冲过来的人,程浩风向他们浅浅而笑。清淡的笑容,清澈的目光引得看向他的人都有些发痴。 护体灵气?弹开那些打他的人,他们哭着喊着叫饶命,还有两个人摔倒滚下石阶。程浩风不理身后『乱』成什么样子,继续缓步向前。 吵闹声惊动了紫霄宫的人,他们赶来处理时碰见程浩风,都齐齐恭敬稽首行礼。见他们对他那般尊敬,又口称“国师”,那几个公子哥儿都有些惧怕,连忙下跪求饶。 程浩风朝他们轻挥了挥手,自顾自地往前行去。他是来了事的,不是来惹事的,不想横生枝节。他心里其实有点感谢那个公子哥儿,是帮他于无形中向紫霄宫闹事施压。 紫霄宫第七重正殿之后的花厅中,段梦柔盘坐于莲花形木榻上,身后分别侍立着一位青衣童女和一位白衣少年。她侧旁跪着水妙虚,脚边趴着哭哭啼啼的阿琐,还有两个手执钢鞭的彪形大汉站立于门口两旁。 程浩风走近花厅,段梦柔急忙起身迎出门外,两人寒暄之后,步入厅中。 待程浩风落座,段梦柔也盘坐回榻上,她指着阿琐痛心疾首地说:“程师侄,误伤胡师侄与令徒全因她挟私报复,并不是谁授意她去做。一切皆因我管教不严而起,如今绑了她任凭程师侄责罚。” 他看也不看阿琐一眼,语气平淡回话:”她是紫霄宫弟子,段师叔既然认定她有罪,该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第五百六十四章 自有判断 段梦柔打定主意要让阿琐把所有事都担了,她算准了程浩风有撒气对象后就不会再为难他们。她早防备着他会来兴师问罪,只顾想应对他的万全之策,竟忽略了那么短的时间里他根本没空去查什么。 程浩风敢来质询,不过是他自己根据极少的线索推测出一点情况,还有鬼王和凌若风透『露』了一丢丢关于段梦柔的讯息,实际上他根本无法证明紫霄宫与蚕室爆?炸案有关。 他可以说是来“诈”他们,他们急于推人出来抵罪的举动间接坐实他所推测一切。他还有许多事不了解,让她们来处置阿琐,可以更多的通过他们言行了解幕后真相。 段梦柔没想到他把处置权推回来,她该怎么处置?她低头深思,眼珠『乱』转着,最后咬牙下定决心。 “程师侄待人宽和,我们却不能徇私护短。妙虚,阿琐出自你门下,你取她内丹,再将她赶出紫霄宫。”段梦柔下令后,水妙虚眼神哀哀地求情,段梦柔眼神严厉地拒绝。 阿琐双腿已断,本体毒齿已失,全仗着还有些灵力修为又是紫霄宫弟子才能立足于世,若是被取内丹再出了紫霄宫,肯定会落到比死更惨的境地。 看着一步步『逼』向自己的师父,阿琐惨呼着:“不……不……师父,你不能这么对徒儿!我恨胡仙仙,都是因为她我才会断了腿,没了毒齿……我借机报仇有什么错?你们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承担后果?要不是你们让我……” “啪啪……”突兀的两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水妙虚本来是怜悯徒弟的,可听她情急之下要攀连他人,就怒从中来,狠狠扇了她两耳光。 阿琐被打得不知所措,泪汪汪的眼睛乞求地看向段梦柔。段梦柔厌恶地横她两眼,让守在门口的大汉进来鞭笞她。 她疼得连声惨叫,『乱』喊起来:“三郎……国师,国师,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不是想把胡仙仙致于死地……师祖……师祖啊……你明明说过要对付胡仙仙的……要不然我哪来的能力伤她……” 她再说下去,只怕所有事都得漏底,水妙虚再不迟疑,掌运灵力拍向她面门。 “且慢。”关键时刻,程浩风飞身挡开水妙虚,“胡师妹侥幸保住『性』命,也就无需让阿琐以命相抵。异类修行全赖内丹成事,也请段师叔开恩留她内丹。” 他主动开口求情,段梦柔他们当然应允。程浩风回身斜睨阿琐一眼,见她浑身鞭痕,低叹两声。 见他看向自己,阿琐本来强忍着的泪水突然汹涌而出,呜咽道:“你还肯为我求情?你真是个好人……不,不,你是个灾星……呜呜……我修成人形之后一向只有男子被我所『迷』『惑』,从未有男子令我动心……没料到见了你之后就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只是一点点动心就招来这么凄惨的下场……呵呵,也好,胡仙仙比我用情更深,以后定会落得比我更惨……” 水妙虚看着她似癫似痴的模样,也是泪湿眼眶,毕竟收她为徒之时是盼她光大本门,而不是看她穷途末路。 程浩风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想听她辩护关于爆?炸案和铁符的事,才好分析情况,可她干嘛总拿他说事儿? 这有些失控的局面让段梦柔暗生气恼,她递个眼『色』给水妙虚,让她赶快了结此事,否则做那么多准备想瞒住的事就瞒不住了。 水妙虚拿手抹了泪说:”你自做主张行事,想挟私报复,偏偏又不谨慎,遗留铁符在现场,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给紫霄宫惹出祸端,就该由你来承担责任!我们想庇护你,可你偏要牵连其他人,同情心都让你耗没了!你自己说你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自己当然不会严惩自己,可面对水妙虚的问题,阿琐竟然再也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她眼神有些呆滞的环视屋内,内心突然被满满的绝望填满,她意识到自己就算不受刑,也再不能好好过下去。 “我就那么没用?我也为紫霄宫办了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该怎么办?我以死以谢天下总行了?只是,我死前有个要求……”阿琐直直盯着程浩风说:“我要死在他的剑下!” 程浩风摇头而笑,他不明白阿琐怎么就缠着他不放?他们不过是因蛇傀之事有交集,他为了套问真相对她说了几句带挑逗意味的话而已。 她怨恨胡仙仙,可斩断她双腿的明明是他,偏还不恨他!胡仙仙差点儿丧命于她毒齿之下,却没因此对她怨恨,她有什么理由怨恨胡仙仙?难道说,她以为没有胡仙仙他就会对她生情?她或许对他有过好感,可还不至于到了死在他剑下也死而无憾的地步? 阿琐出要求后,其他人都等着听程浩风的回答,见他只是意味深长的浅笑,都有些急躁。他察觉他们目光有异,暗道这阿琐是故意博取同情呢,他要真杀了她,她就是为爱犯错的痴情女,他则成了心胸狭隘的自私男。 程浩风谨记自己来紫霄宫目的,可不愿为这些纠葛『乱』了方寸,他温润含笑道:“段师叔,我不知道紫霄宫门人为何跟李公公有交集,且先为我答疑解『惑』。至于阿琐,就关在你们紫霄宫惩戒犯错弟子之地,让她闭门思过就是。” 他们都有些诧异的望向他,他催促那两个大汉快将阿琐带走。两个大汉以目光询问段梦柔,她挥手让他们照程浩风所说去做。她不想让阿琐留在此处,再说下去就该把紫霄宫颜面丢尽了。 程浩风当然也不想阿琐留在此处,实在很干扰他做正事。与段梦柔等等人交锋,他一直都是被动破局,破局者再智勇双全也终是让人牵着鼻子走;既然已经选择这条路就不能再顾虑重重,他要反过来设局对付他们,早除隐患才能早达目的。 将阿琐拖走后,段梦柔让侍立的童男童女也退下,厅中只留她和水妙虚与程浩风谈事。她示意水妙虚讲出紫霄宫牵涉进李公公之事的原因,程浩风仔细聆听。 她们所说情况是,李公公当了慈安宫掌宫太监就挑拨离间,让太皇太后疏远法略。法略一直为此心怀不忿,暗中调查李公公。 在李公公挟持太皇太后之时,法略也想出力相救,无奈没有机会。在慈安宫事情平息后,法略查知李公公余党还没有清剿干净,混在局妄图再生事端。 法略想要一举破获火?『药』局『奸』细案,以此向太皇太后和皇上邀功,可以重得荣宠。他自知能力有限,就来求段梦柔帮忙。 旧交登门求助,段梦柔也不好拒绝,但她又不想再卷入是非。正为难的时候,阿琐主动请缨,愿意协助法略剿灭李公公余党。段梦柔以为阿琐法力智谋都不算高,也就是做点跑跑腿、吆喝两句的事,量她掀不起风浪才答应她去帮法略。 谁曾想,阿琐想借机报复胡仙仙,而法略也因在义庄落败之事恼恨胡仙仙,阿琐就想出“一箭双雕”之计。 程浩风听得眉头微皱,『插』话问道:“他们本来要对付的人是李公公,怎么又跟李公公合作,让他把胡师妹诱入阵法当中?” 段梦柔接话说:“这就只怪胡师侄树敌太多,把原本是对手的人都给『逼』成合作者了。法略为了『逼』问出火?『药』局?『奸』细,答应救李公公出天牢,只要他能引得胡师侄到阵法中,就可以想办法提供条件送李公公去东瀛。唉,李公公恨胡师侄坏了他挟持太皇太后的事,就答应暂时与法略合作。” 太阳升高,房顶上的残雪融化,雪水顺着屋檐滴下,嘀嗒嘀嗒轻响。程浩风没有立即接话,他看着晶莹水滴出神,他在想胡仙仙怎么就招这么多人恨呢?明明是他们屡屡威『逼』,为非作歹,倒说得是胡仙仙故意欺负他们似的。这些人是占了强就夸自己聪明能干,吃了亏就怪别人心狠手辣,只有他们自己永远正确无比。 “程师侄,你行事沉稳谨慎,可那胡师侄太能惹祸了,你百般维护她,她能懂你的苦心么?”段梦柔似笑非笑的说着,程浩风似听似未听,没做任何反应。 段梦柔叹口气再说:“唉,这次的事全是意外,法略和阿琐本也没想将胡师侄置于死地。他们是想将她困在阵中,以铁符压制她修为,让她低头道歉。可谁知李公公恨她恨到了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定然要她死的地步?蚕室之旁爆?炸声起,法略和阿琐也慌得手足无措。” 程浩风不想细究那件事到底谁是主谋,他只记住了几个无需做假的要点:法略和段梦柔的势力都参与此事;羊妖愿意去救李公公就必然和他们有关系;他们与诚郡王也必定有关系。 “事已至此,责怪谁都没必要。首恶元凶李公公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我们就不要再起争端。”程浩风说完后,又试探着问:“我刚到紫霄宫时,有几个不长眼的俗人闹事,不知段师叔如何处置的他们?” 他对段梦柔给出的理由看破不说破,是他另有查到真相的办法,且给她个台阶下。至于提起那些杂事,是他想要寻个由头向段梦柔提些要求。 第五百六十五章 挑事普救 程浩风这么一说,段梦柔讶然反问:“俗人闹事?” 见他点头确认是这么说的之后,她忙吩咐道:”我还不知道呢,妙虚,快去问问底下的人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水妙虚问明白事因,还让人把那几个公子哥儿和几个女子都带到花厅中。 段梦柔看着那些人就来气,要将他们『乱』棍打出去,并让他们从此不许再踏入紫霄宫。 他们也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听到要这么对他们,都拉开架势准备打一场,管他打不打得过呢,总不能太窝囊。 “段师叔息怒,我与他们只是一场误会,他们也都是世家大族知书识理的公子,还是给他们改过机会为好。依我愚见,就让他们每人为紫霄宫捐一年香火钱,并为段师叔树碑立传将圣德之名流传后世,如此可好?” 要打也没能打起来,程浩风制止双方,他的提议既留了那些人颜面,又让段梦柔得了名利,当然都说好。 让他们走后,段梦柔忽然肃『色』问程浩风:“你做事向来耿直刚强,今天却屡屡做出让步,还借那几个俗人的事来奉承我,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如何敢在段师叔面前耍阴谋?我如此做只因有事相求,有求于人当然得恭顺些。”程浩风笑答,眸『色』平静,连段梦柔也看不出他眸底隐藏的狡黠。 “你?有求于我?有何事相求?”段梦柔有些紧张,怕他提出无法办到的事来刁难她。 “春节之时皇上必定会大行封赏、恩泽臣民,段师叔可出面请求皇上封胡师妹为福慧天妃,并请赐闲云观中仙缘圃为驻停鹤驾之所。”为胡仙仙讨封赏的事他直接去也讨得来,但段梦柔去讨来能更加名正言顺。 段梦柔当然明白他的意图,由她出面去请求就没人会说他徇私。她颔首表示答应,又笑谑道:“仙缘圃是不是在观中逸鹤轩旁边,最靠近皇宫的那所小院?听说还正在修。程师侄这么急着划到胡师侄名下,是怕别人占了去?” “仙缘圃本来就是为便于她驻京起居所修,只是御赐给她更让她住得安心。”程浩风得借皇上御赐的名义免让别人说闲话,要不然胡仙仙可能会拒绝入住。 段梦柔随口说笑几句,程浩风略再坐坐,就起身告辞。 他步出这第七重殿外,就听得背后“豁啷”脆响传来,料想是段梦柔没得着便宜,气得摔了茶碗。他撇嘴冷笑,御气腾身入云,直往普救寺而去。 普救寺离城稍近,旁边有个小湖就名普救湖。到得盛夏之时,湖中各『色』莲花绽放,圣洁美丽的花朵、沁人心脾的幽香引得游人如织。游人来赏花是愉悦身心,去往寺中敬香听经是清净身心。 冬季之时,因湖中无莲,普救寺的香火没那么旺盛。其实,冬日普救湖景致别有风味。因这京城气候不似西北、东北那般冷,湖又处在人烟稠密处,湖面上只凝起一层薄冰。透过薄冰往下看去,清凌凌、碧莹莹的湖水如同是翡翠嵌成。 “谁说寒冬意萧然?碧凝冰湖胜香莲!唉,可叹老僧不识风雅,枯坐念经辜负这韶光琼华。” 程浩风轻踏冰面,潇洒舞剑。他用的招式是太极玄微剑法,却不是平时或稳沉或凌厉的韵味,带上了几分豪放疏狂之态。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胡言『乱』语扰我佛门清静?”寺中守门的老僧持棍冲了出来,对他大声喝斥。 程浩风朝他爽朗大笑三声,横剑飞身至他身前,他惊得倒退几步,见剑光刺近面部,他本能地眨眼睛。 只是在他眨眼之间,程浩风已连出六招,招招可致命,可又没用实招式,没伤他分毫。 他脸『色』煞白,跌坐到地上,程浩风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飞回冰面上。 “你……你……你这后生到底是什么人?”老僧已然看出他身手不凡,再回想先前情形又暗恼自己不够细心。这地势开阔,又有寒风呼啸,自己在门后听他说话听得那般清楚,必定是他用灵力扩音,当时怎么没想到,还莽撞冲出来。 “我是什么人?”程浩风就像真在思考似的歪歪头,手腕轻翻就有酒囊变出,他连饮三口却说:“我醉欲眠君且去……有缘之人自会知道我是谁。” 老僧听得一头雾水,还要再问时,只见他已经侧身卧在冰面上。那冰层很薄,根本承不住人的重量,老僧看着醉卧冰面的程浩风,再不敢相扰。 他十分敬畏地盯着程浩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该去向寺里知客僧禀告此事。 寺里知客僧又禀告监寺僧,监寺僧去禀告法略时得知他正在练功,就等在房门外。 一会儿后,法略第十二弟子经过这里,就问有什么事。监寺僧说了后,十二弟子让他不必惊扰帝师。 十二弟子说他去处理来闹事的人就行,纵身跃起之时,十二弟子还大言不惭地说:”你们等我的好消息!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敢来普救寺撒野,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起落三次之后,十二弟子到得湖边,他看也没看清楚湖冰上所卧之人的模样,就张狂叫嚣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给爷爷滚过来!来呀,硬碰硬地过两招儿,别他娘的在那儿装神弄鬼!” 程浩风缓缓起身,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冰面太滑,他偏来倒去好几步,最后终于歪歪扭扭地走到了湖边。 他醉眼微睁,脸上带着浮夸笑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十二弟子上下打量着他,因他正侧身拿酒囊喝酒,也没看清他样貌。十二弟子斜眼盯着他讥讽道:“就是你来挑事儿? 妈的,你不想活了是?对着你这个瘦不拉叽的醉猴儿,爷爷我还真下不去手! 算啦,看你就是猫『尿』灌多了,到处『乱』发疯的穷书生,爷爷我饶你一命!快,跪下叫三百声‘十二佛爷’,就放你走!” 程浩风眼角余光睃了十二弟子两下,将酒囊递向他。因酒囊移开,十二弟子看清他的脸。 “你……那贼道……”十二弟子忙退开两步,可为了面子他又停住脚步,『色』厉内荏吼道:“你别以为你当了国师我就会怕你!哼哼,你病得风吹吹就会倒的时候,还得靠女人保护你呢!你也就是运气好,跟皇上攀上了关系当了国师!来呀,有胆子敢来挑事,怎么不敢动真格儿来打一场?” 程浩风脸上带着颇为玩味的笑容,似乎看着十二弟子跳脚怒骂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他朝那不断要求他出招的十二弟子扬了扬酒囊,吓得十二弟子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他见十二弟子那副狼狈样子,不由笑出声来,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他确实开心,难得如此开心。从小家教严格,男孩儿调皮捣蛋的天?『性』?被压抑。后来修道所遇的种种事情多很沉重,非生即死的打斗中谁还敢玩闹? 再有,在紫霄宫时他是憋着气的,可段梦柔再怎样都算长辈,她门下又是女弟子为多,动起手来难免惹人说他期凌女子。这个法略的第十二弟子真很有趣,能以碾压他人的实力耍弄他人很是快意,十二弟子让他感受到这种快意。 “你笑,笑、笑、笑个鸟啊!打不打?要打就快他娘的出招啊!”又一次被程浩风扬扬手就吓得倒退之后,十二弟子鼓足勇气挺胸往前走了几步。 传言中程浩风神威慑人,可他亲眼见过的程浩风那般病弱,他侥幸地想,或许程浩风功力进步根本没那么快。 “你是不是说过要把我打得满地找牙?”程浩风低声问着,语气中半点怒意都没有,就像问熟人”吃饭了没有”那般平淡。 “不光打得你满地找牙,还要打得你没牙!”十二弟子撂了太多狠话出来,他不想再光放话不行动了,冲着程浩风面门左右直拳齐出。 “嘎嘣……噗……” 一声脆响连着一声闷响之后,十二弟子的脸变成了青黑『色』。发出声音的是他下巴和牙齿,他颌骨脱臼、牙齿粉碎了! 他歪着下巴看向程浩风,都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程浩风甩了甩左手,无辜的眼神带了点儿恼意瞪着他,似乎在怪他的骨头和牙齿太硬,硌疼了自己手。 十二弟子张了张嘴,漏风的嘴刚冒出个“咕……”音,就狂咳起来。他的牙齿不是被打掉了,是被齐根而碎。碎了又没伤着牙龈,所以他并不是很疼。他昏头昏脑的要开口骂程浩风,牙齿碎渣呛进咽喉,咳得他快喘不过气。 程浩风靠近他两步,再递酒囊给他。义庄威『逼』之事,他是骂得最狠的一个,如今他再不能骂人,值得饮美酒庆贺! 他哪里敢接程浩风递来的酒囊?在他眼里,明明没什么表情的程浩风成了在狠厉狞笑!他咳得略好些,稍微能喘气后就三步并做两步蹿回寺内。 程浩风瞥见他跌跌撞撞的背影进门,飞身掠回冰上。 一会儿后,法略第十一弟子和第十弟子怒气冲冲地跃身到了湖边。在寺里给十二师弟接好下颌骨后,他们也没听明白十二师弟说了些什么。当然他们也不需要听清楚,只要知道有人上门闹事,师弟受了欺负,他们要狠狠教训这人就够了! 湖边芦苇絮上凝着雪花融化后的水珠,枯草残叶上也满是晶亮水珠,夕阳映照之下,萧瑟中平添华彩。 冰面上只见一人背影,他临风伫立,喝酒赏景。此人虽身着寒素薄衫,却自有清傲气韵,哪像是来找碴儿的? 十一弟子和十弟子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后决定由十弟子前去询问后再说。 第五百六十六章 法略屈服 法略那十弟子提气运功,小心翼翼踩上冰面。凑近那人正面时,他瞳孔急剧收缩,而后又受了极大惊恐似的瞳孔散『乱』。 他下意识地吱唔着:“程……程浩风……是你来、来了……” 瞳孔出现这种变化,容易心脏骤停而死,也就是常说的被吓死。程浩风纳闷儿了,我有那么可怕? “我只是来见你师父,你不必恐慌。” 明明是让他不要害怕,十一弟子还是吓趴在地。他不是鲁莽的愣头十二,暗瞄两眼程浩风散发气息,就知道功力悬殊,不敢上前挑衅。 当日被胡仙仙打伤的场景浮现,他怕程浩风会使出更刁钻招数伤人,所以怕成那样。 怕归怕,他理智尚存,迅速权衡之后,就翻身而起纵跳回湖岸,往寺中跑去。 “十师兄……你跑什么?”十一弟子只见着他狂跑,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没工夫回答,十一弟子就想自己上冰瞅瞅到底是何方神圣把师兄吓成这样。 十一弟子的修为不如十弟子,缓缓踏上冰面后,胆颤心惊地走了几步就不敢再走。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暗笑自己傻,干嘛非得上冰面? “喂,哪里来的野小子?快快报上名来,免得死了当糊涂鬼。过来,十一佛爷送你上西天!”他叫骂着,程浩风微侧身斜他两眼,懒得理他。 他生气了,敌人居然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他得显显自己的威风。 十一弟子气沉丹田,猛一跺脚,向程浩风使出一记“黑虎掏心”! “啊……” 惨叫声直上云霄,但是并没有人出招接招,是怎么了? 程浩风听到惨叫声,又接着听到“咕咚”声,眼前场景令他忍俊不禁,那是十一弟子陷进了冰窟窿里。 看着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胡『乱』挣扎,他扶额笑叹。与法略的新仇旧恨本来激起他心中杀气,此时他是再没了教训十一弟子的心思。 那靠近湖岸的冰层比湖中心冻得厚实,十一弟子用轻身法之后也能站稳,他千不该万不该起了打程浩风的意图,更不该为了以声助力就用力跺脚! 刚开始他还能用双手撑住冰面,试图跃起身。可谁知因他挣扎,冰面完全皲裂,他整个人沉了下去。 程浩风见裂缝扩大至脚下,就轻轻旋身飞入半空中。他觉得闹够了,也是该去找正主了,在他将要乘风而去时,下方响起呼救声。 “救命……救……我……”十一弟子的声音微弱,不会游泳的人在冰水之中远比在温水中容易死。 程浩风凌风拂袖,袖带劲风以灵力卷起十一弟子。将他扔在枯草上,程浩风就转身往寺中正殿飞去。平常人从冰水中救起后也还是会有生命危险,那十一弟子有灵气护体,不用施救。 瞟见那十弟子刚跑到正殿门口,程浩风身形落下踏上他头顶,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又借力跃起,落身到正殿屋脊上。 十弟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按按胸口,四处张望后看到斜坐屋脊的程浩风。 “师父……师父……来了,那贼道……不、不……国师打上门了……” 正殿之旁就是法略练功的房间,里面传来“叽嘎”金属摩擦声,片刻后法略开门出来。 “『乱』嚷什么?人还没到呢,就没了方寸。叫人备上糕点香茶,让他在客厅等着,晾得他气势弱下去再说。” 法略踱着方步走到十弟子面前,他以为这个徒弟办事算老成的,今天也这么乍呼,真让他失望。 “师父,他来了……他早就到了……”十弟子脸上沾了尘土,这会儿又直冒冷汗,汗水尘土混在一起,挺端严的样貌弄成了花猫脸。 “嗯?”法略脸『色』沉了沉,往前走了两步,殿外石阶上、殿前客厅中都没看到程浩风身影。 “帝师,多日未见,就忘了老友?”程浩风懒洋洋地伸臂耸肩。 “你……哼哼……国师深知礼仪,不会不知道踏于正殿屋脊不仅无礼,也是对佛门不敬?” 法略望着他,满脸恼怒。十弟子缩在师父身后,悄声将今日其他事也说了,法略更是气得鼻子直喷白雾。那当然不是法略会吞云吐雾,是他哼哼不停,鼻孔中的热气与寒气相汇成白雾。 “帝师也深知礼仪,难道你教徒弟的待客之道就是喝骂客人、扭打客人?” 程浩风眼神渐冷,盯向法略说:“帝师见识广博,岂不闻主傲慢,客不尊?罢了,你我互不尊重,也不必再互相周旋,直接说事了事!法略,你我去寺外冰湖上见个高低!” 他当先飞身而去,法略随即纵身入云跟上。 冰湖中此时浮满碎冰,落日只余天边半?轮?金盘。碎冰错杂尖利,棱口闪烁金光就如刀锋。 程浩风足踏冰棱,就如挺立于刀锋之上。法略比他慢了些,见他如此,也缓缓落身,皱眉踏上冰棱。 才在冰棱上立稳,法略就觉得寒气彻骨。他虽是比之程浩风、段梦柔算修为低的,可早已无惧寒冷,那种寒气是挟夹了灵力而来。 程浩风没有半句客套话就扬眉剑出鞘,横削法略肩部。墨冰剑,本取自于冰晶中,此处又是冰湖,剑意当然冰冷无比。 削中右肩,法略脸『色』苍白地倒退两步。他暗自庆幸提前穿上护体金铠,否则右胳膊就没了。 没能削下他胳膊,程浩风收剑疑『惑』看他。他则指着程浩风怒声说:“你……你偷袭……” “偷袭?我是来报仇,又不是比武,出招前还得通知你做防备?”程浩风看出他遍体金气罩护,想起他有御笔提字其上的金铠护身,还记起那金铠连四肢头脸都可以缩身入内。 “算你狠!可你先下手为强也没捞着便宜,你伤不着我!” 见法略虽未受外伤,也被寒气所侵有些虚弱,程浩风轻蔑地瞥向他,再亮墨冰剑! 剑鸣风啸,但他这次没有劈刺法略,而是催动灵气以剑光凝出无数冰柱。 寒气骤来,裂开的冰面再次冻住。冰面上冰柱林立,就如囚笼把法略困在其中。 法略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被气的。他双手平伸大喝一声,即有两尺短棍在手。棍为金棍,真正黄金所铸,并且刻有梵文经咒,金棍泛起的光华中有淡淡佛光。 他狂啸几声,挥棍『乱』打冰柱。冰柱瞬间断倒一大片,可又瞬间凝起无数根。 “乒乒乓乓”的清亮脆响声中,两人各施绝技,棍舞金光敲打不休,剑光透明凝出冰柱封挡。 “程浩风……你、你疯了?这么拼下去,你杀不了我,我也制不住你……我们都会灵气耗尽……然后活活累死!停手、谈判……”法略累得快喘不过气来。 “谈?谈什么?你和段梦柔串通一气害我,害我在乎的人,还有何可谈的?”程浩风拄剑而立,气息仍很平稳。 法略苦笑说:“你不肯谈……那我们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我可没有空闲与你僵持!” 程浩风眸『色』阴冷,语气也透着阴冷:“你身穿金铠,我难以杀死你,可我能冻死你!” 说罢,他尽催灵力,御剑直指法略,冻得法略周身起了一层冰壳。 法略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先前还能破冰反抗,此时连金棍都没法持握。 “程浩风……你……此时算是天仙阶位还是……金仙阶位?”法略冷得声音都发颤。 “你这么问就是想弄清楚我的等级,然后去请能压制我的帮手来对付我?呵呵,可惜我几度功力尽失,又几度恢复,所学更是庞杂,早就说不清自己算什么等级。” “你……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国师,怎么能耍无赖?你这个人阴冷可怕……对,不是阴险可怕,是阴冷可怕……” 天『色』完全暗下来,黑夜中的寒冷让法略神智昏『乱』起来,絮絮叨叨说起些杂事。 程浩风任他说着,见他意识都有些模糊时就问:“铁符是你找人所制,还是段梦柔找人所制?” “我出身佛门……哪会认识制铁符的道门炼器高手?”法略顺口接话后就后悔了,“程浩风,你、你给我下套儿……” 程浩风挥剑击碎冰壳,僵直站着的法略突然没有倚护后就瘫坐在地。 此刻,那昏『迷』许久的十一弟子苏醒过来,见湖上冰光莹亮如起了一座冰宫就大感诧异。他弓腰慢行靠近,看清那冰宫是冰柱囚笼,笼中所困的人正是师父。 “师父……我来救你!吼……” 他跺脚发力冲到冰笼边,还好此时冰面冻得厚实,要不然又得被他跺裂掉窟窿里。 “放肆!没……看到我与国师正在比拼法力?哼……帝师与国师较技,你来掺和什么?”他竭力坐直身体,训着徒弟。 法略严厉呵斥徒弟,不单十一弟子听懵了,连程浩风都有些懵。 “师父……你们这……”十一弟子看不出来这情形哪点像切磋较技。 法略朝程浩风挤眉弄眼,神情几近哀求,却还要故意硬气地说:“国师,劣徒不懂事,我们今日比试到此为止……明天再痛快斗一场,分个胜负如何?” “哦……嗯……好,明天再分个胜负!”程浩风弄明白这法略是想在徒弟面前留住威『性』,且就饶他一回,让他欠了这一回,以后才好拿捏。 见程浩风挥手撤去冰笼,师父又让自己快走,十一弟子直接离去。 看着徒弟走远,法略再也绷不起形象,浑身抖如筛糠,向着程浩风说:“你真是……来报仇的?砢……砢……你、你肯不肯说个条件?解……解了仇怨?” 第五百六十七章 钳敌得利 听法略那意思是真的服输,有诚意谈判了,程浩风并不答话,只是笑。 看程浩风笑得风轻云淡,法略心里很没底,决定再加砝码,毕竟『性』命最重要:“有要求……你尽管提……” “不管提什么条件都可以?那你能把『逼』我承认盗佛宝,『逼』我屈从与黑龙合魂的事都抹去?” 发生过的事怎么能抹去?法略心里更没底了,咬牙决绝说道:“你动手……只求你留我几分颜面……给我个痛快……” 说得很决绝,终究还是怕死,法略眼睛闭得紧紧的。程浩风沉默笑看他,看了许久后再说:“往事如烟,不必再提。” 听程浩风这么说,法略缓缓睁眼,怔怔看向他,就这么算完? “胡师妹还重伤在床,往事了却,这可算不得往事?你得把铁符由来,原原本本给我说清楚,还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程浩风左手掐诀,右手五指翻舞如拈花,聚起蓝『色』灵气光华点向法略胸口。法略觉得阴冷痛感减轻,他正想趁机搞点小动作扳回局面时,程浩风应手化出黑笼将他罩在其中。 “咦……国师,你看你怎么不信任我呢?”被关在笼中就不可能有平等谈判,法略相当懊恼。 “驱除寒气能让你不颤抖,说话利索些,免得说不清来龙去脉。你只要不耍心计,这黑笼撤开后不影响你什么。如若不然,让你后半生都打摆子。”程浩风威胁法略不想呆黑笼里,那就继续被寒气冻住。 法略知道难以令他让步,就不再闲扯,首先说起铁符由来。 铁符为玄铁所制,上面的符纹均是灵力所刻。因灵力不像画笔那般精准,玄铁又不是符纸那般易画,百个铁符中能制成三个五个都算技艺高超。 铁气隔绝灵气,铁符极其难制,但威力极其强大。那种克制狐妖的铁符,只要方圆一里内有一丝丝的狐『性』显『露』,就会激发伤损狐妖元神的绝招。 照理来说,胡仙仙前世白回风都已为仙,狐『性』早近于无,是不受铁符克制的,胡仙仙受伤是因还处在了阵法中。 阵法限制内只李公公、刀儿匠、胡仙仙三人,相较之下胡仙仙的狐『性』就显出来了,在用出铁符后当然就针对胡仙仙施威。 “如此说来,救李公公、引入阵法、用铁符是个连环计?你们为何要致仙仙于死地?”程浩风暗暗自责没有早些识破他们诡计。 “不,我们没想致她于死地。我们只想控制她,然后将她送给扎措。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李公公那么悍不畏死,会舍命拉胡元君陪葬……” 见程浩风面『露』疑『惑』,法略解释道:“李公公知道出阵的方式,他可以赶在刚引爆的时候就奋力逃出。铁符在阵中可以克制胡元君,但不一定能伤人,他留下来是为了把铁符扔到胡元君身上,那就大大增加威力。” 程浩风思忖着,法略的话还算比较可信。胡仙仙死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让扎措控制住她才有利可图。李公公并不是恨胡仙仙入骨让她死,是他彻底绝望,只求速死,只想拉着能拉的所有人陪葬,不管对方是谁。 “铁符十分难制,也就十分难得,你们从何处得来?” 法略对回答这个问题有些犹豫,程浩风厉『色』盯住他瞳仁施压,他还是妥协:“铁符出自江州栖云山庄,是段天妃转交于我,我再转交李公公。” 江州栖云山庄云氏一门擅长画符炼器,他们的灵力修为不算高,却在各修仙门派中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现任庄主云碧琼更是打破云家无人成仙的定律,修为已至地仙之境。云碧琼天赋异禀,画符炼器技艺精妙,灵力修为还高深。 “栖云山庄?略有耳闻。据说庄主已经闭关清修十年,又哪能制这铁符?庄中其他人断然制不出能伤我胡师妹的铁符。”程浩风相信铁符出自栖云山庄,但仍要弄清可疑细节。 ”云庄主闭关后,特殊定制的器物都是其夫王魁在管理。王魁的画符炼器技艺比云庄主略逊一筹,但也十分高超。” “王魁?王帅的兄长?”程浩风记起胡仙仙无意间惹来的那祸事,受伤公子哥儿中有一人就是王帅。 ”是,王帅王二公子是羊五公子旧交,从羊五公子口中得知谋划后,他自告奋勇去寻铁符克制胡元君。他是王魁的亲弟弟,那千金难买的铁符他很容易就能得到。” 法略这话牵进来王帅,也牵进来“羊五公子”。程浩风能想通王帅和段梦柔有交情,都是名门世家,肯定会有所交集。可这“羊五公子”就是羊妖,听法略语气他们倒不仅仅是利用羊妖,而是有些交情? “羊五公子真是鬼金羊后裔?”程浩风用一个已经否认的事,来换一个想确定的事。 “不是,羊五公子是雨工的私生子。” 程浩风想起羊妖被擒后,问知不知道他来历的骄矜样子,就对他身世生了兴趣,让法略细说说。 雨工是龙王之仆,有羊的外貌形态,举步行动间暗隐风雷,又有龙的气息。 东海龙王的雨工之长与鬼金羊族女妖有私?情,雨工之长身份是奴仆,却是龙王行雨的得力助手,统率众多雨工。雨工之长不能娶羊女回龙宫,给予钱财让其嫁与鬼金羊族长。 这羊五公子因有雨工血脉,修炼起来比之其他族类进步快很多。鬼金羊一族虽比其他畜类有灵『性』,要由妖升仙也极难,而羊五公子即将突破地仙境。这族长明知此子不是亲生,为了光耀族群,也不允许族类将秘密传出去。 纸终究包不住火,再严的秘密都有泄『露』之时。羊五公子得知自己身世,就离开番邦的鬼金羊聚居地,前往东海龙宫寻父。 他连东海龙宫都没能进入,只得在宫门外寻求机会,盼着能偶遇雨工长。 羊五公子没能遇见生父,遇见了段梦柔。段梦柔见他神情异样,套问出他的身世。 段梦柔是东海龙王义女,为义父庆生而来。她许诺帮羊五公子认父,但又不许他莽撞前去相认,暗中让他为自己做了不少事。 被人屡次利用,寻父之事还是没着落,羊五公子对段梦柔心生不满。她让他藏身紫霄宫后园,少『露』行踪,他不肯再遵从,放纵自己混迹京城花街柳巷。 在胡混之时偶遇王帅,听王帅竟对番邦鬼金羊族群有了解,就与他攀谈。王帅常年奔走各地经商,番邦的雪峰深谷也去过。他们相谈甚欢,结为密友。 段梦柔知道羊五公子没那么听话了,也不再劝告他,就算知道他答应了诚郡王刺杀韩泽熙之事,也没有阻拦。 她知道韩泽熙没那么容易死,正好借机给程浩风出些难题,要是程浩风处理得当就算了,要是处理不当,她就可以得到韩泽熙信任的机会。她和法略都清楚韩泽熙来历,只是想取代程浩风在韩泽熙心中地位,没有想过扶持诚郡王。 “呵呵……看起来千头万绪的复杂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提高自己并掌?控他人,求取更大的力量,从而达到自己目的。”程浩风是嘲讽他人也是自嘲。 以前他想的是独善其身,认为只要自己提高了实力就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然而他失败了。自己实力再强也斗不过各方势力总和,消灭他人不如掌控他人。可这“掌控”总要涉及许多本来不屑为之的事,他不得不为之。 ”这些密事我不会再往外传,我也理解你们想要取得韩泽熙信任的心思,恩怨可以就此勾销,但你得答应我三个要求,不只是答应,还得办到。” “什么要求?万一你要求太高,根本无法办到呢?” “你以为我会说些无理要求刁难你?我可没有闲工夫跟你耍闹。你也别想着先答应下来,再找理由推托,你要是没办成,那我就不会为你们保守秘密。” 法略这才明白他先听各种渊源,最后才提要求的用意了——被拿捏住了,不答应他要求也得答应。法略怕死,更怕丢面子,要是让民众知道他暗里和羊妖有勾结,还搞阴谋诡计,他这帝师就没法儿当了。 法略微微点头,示意程浩风说出要求。 ”第一,你和段梦柔出面去找扎措,让他安分当沙城侯,不许再对我胡师妹动歪心思;第二,让王帅从云家拿固魂魄、通经脉的符交给我;第三,我可以放了那只羊妖,就是你说的‘羊五公子’,但是得由他弄来东海龙王的梦幽冰胆。” 程浩风朗声说出所求后,并没有催促法略去做,那些事不容易办,得让法略考虑考虑。 程浩风提的第一个要求,是因知道扎措打的主意不仅是要把胡仙仙攥在手心里,也是想通过只有他能解咒的特异能力掌握足以抗衡天庭的力量。程浩风让段梦柔和法略去传话,是警告他,也是让他以为段梦柔、法略已完全归属程浩风。 而求取固魂魄、通经脉的符,当然是给血无仇用。要治好徒弟,也要让王帅付出代价,得让他明白有些争斗不能掺和进去。 梦幽冰胆是东海龙王珍藏至宝,能滋养阴灵、寄存意识,这是要用来回赠鬼王。鬼王再强大也终属阴灵,如今也用不上梦幽冰胆,万一受伤就有大用处。 程浩风不喜欢欠人情,更不愿意自己心上人欠了其他男人的人情。可是,胡仙仙又确实需要幻冥血藤,他不能因自己死要面子让她活受罪。那么,还了鬼王人情就是最好方式。 第五百六十八章 云荒梦泽 法略想了许久,这三个条件都不容易达到,自己应承下来,段梦柔、王帅、羊妖未必会应承。 “国师,你所提要求不是我一己之力所能办到,就算我想要尽心竭力的去办,他们要是不配合,那也办不成。” “去警告扎措的事,你尽管去紫霄宫请人,不会被拒绝。 王帅那里,你就只说我徒弟受伤需要那样的符,不必说是我提的要求。 我放羊妖的时候,会给他施压,你只需要劝导他、督促他,他会答应的。” 程浩风详说之后就挥手撤去黑笼,随后飞掠远去,也不管放出法略后,他又说了什么。 暗夜沉沉,程浩风直往碧洗宫而去。到得胡仙仙病房外,他问了她和血无仇伤势恢复情况后,就让其他人先出去。 “六师弟,你让叶赛英道长去逸鹤轩看护无仇,其他如茶儿、酒儿等人不要接近无仇。 若是四师妹还没有离开逸鹤轩,就请周知事好好招待她。所需用衣食器物,尽量精美合用。 我有些累,想睡了,你让乔元君她们值守房外,等鬼王取了幻冥血藤回来再叫醒我。” 没有特别紧要的事该处理了,程浩风渐『露』倦怠神情,他说完后秦沐风微颔首答应他吩咐的事,退出门后再轻拉上门。 程浩风含笑瞥向仍在昏睡的胡仙仙,搬来藤榻放在她病床边。他侧卧榻上,清空脑海中所有繁杂思绪,很快入睡。 深度睡眠能让身心得到最好休息,两个时辰的无梦沉睡比起不踏实昏睡几天还解乏。 程浩风本来睡得很沉,却不知何时做起梦来——或者说是闯入别人的梦里!他见到胡仙仙在梦境中挣扎,就入了她的梦。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们梦中一切却似乎与他们无关。 云荒大陆有一个小国名为渺国,渺国国君有三子四女,其中最幼的七公主最受宠。 七公主幼年丧母,令人怜惜,她又乖巧伶俐,国君当然多疼爱她几分。可是,国君日理万机,哪有空闲带? 在七公主六岁那年,国君延请深山隐修的仙长下山,让七公主拜这位仙长为“圣父”。国君不希望最疼爱的女儿锁在深宫中成天勾心斗角,想让她能自由自在、快乐逍遥度完一生,就请圣父带她到封地安居。 七公主的封地很小,也很贫瘠,但是风光秀美。封地中有个水清荷香的湖泊,湖称梦泽。圣父带着七公主在梦泽之旁筑庐隐居,从此过着无拘无束的宁静生活。 梦泽旁的小庐中奴仆很少,他们都只称七公主为“七姑娘”,渐渐都淡忘她的“公主”身份。圣父唤她“小七”,在她心里她就只是小七,皇宫中的一切于她只有模糊印象。 圣父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博学多才、沉静谦和。朗月之夜,他常会携着小七到湖边望星空。 梦泽畔有竹竿搭起的水榭,他们就在水榭中听风『吟』、闻荷香、赏月明。 圣父吹起玉笛,笛音经湖水回『荡』后更清亮动听,湖中小鱼小虾都听得如痴如醉。 有如天籁的笛音引得小七翩翩起舞,她没有固定的舞步,只是随着韵律舒臂展姿。 她跳累了,就依偎着圣父睡去。她很安稳的睡去,她知道就算有狂风暴雨也不用怕,他的怀抱会永远温暖安宁。 圣父隔几个月会外出一次,小七从来不问他去做什么。他那么有才干,肯定不是专门带小孩儿的人,她相信他是去做很重要的大事。 他外出的时候,就托人照顾小七。这个人自称是国君堂弟,要小七叫他“皇叔”。 每次皇叔来的时候,小七都是从喉咙里憋出句:“皇叔好,请问今天学什么?” 她不喜欢皇叔,这个皇叔总是训斥她、吓唬她、还背地里说圣父的坏话。 其实,她并不在意皇叔训斥她、吓唬她,他要求严格也能促进她进步。她最在意的是皇叔说她是父亲交给圣父的人质,还说她是圣父养的“鼎炉”,只因她是纯阴体质又有天凤血脉才格外有耐心培养她。 皇叔也知道小七不喜欢他,总是千方百计为难她。只是,她不会像幼时那般哭泣或是逃跑,她默默忍耐,只要圣父回来就好了。一直以来,圣父最多十三天就会回来,她也就可以摆脱皇叔魔爪。 在她十二岁那年,圣父快一个月还没有回来。皇叔似乎很不情愿带她,把所有焦躁不满都发泄在她身上。 以往,皇叔罚她都是站桩不许动,不许吃饭,或者跪在地板上。这一次,是直接打她。抚琴错韵了就打背,跳舞步伐错了就打腿,背诵诗文出错就打手心…… 小七遍体鳞伤,她突然想回皇宫,她不明白父皇为何不让她回家。她想着只要圣父回来,就让他带自己回皇宫。 一个月零三天后,圣父归来。小七扑进他怀里,诉说思念,也诉说委屈。 她没发现皇叔阴沉着脸不告而别,也没发现圣父佝偻着腰、神情痛苦,直到圣父口中喷出鲜血她才知道他受了重伤。 小七扶不住半昏『迷』向后倒去的圣父,同他一起跌在地上。倒地的声音惊动了奴仆,他们扶起二人,并请来大夫治伤。 换了很多个大夫,但他们都束手无策。最后,圣父半昏『迷』半清醒中让小七去请皇叔。 小七第一次独自走出梦泽周边范围,在『乱』石峡谷见到皇叔。他不肯去救治圣父,她苦苦哀求,并说愿意答应他提出的所有要求,他才勉强松口。 皇叔说他只能暂时保住圣父的『性』命,真正治愈需要小七的初次天癸水和处子血。 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催促皇叔快去配『药』。 皇叔让她别急,他说要告诉小七一些秘密,并要求她在圣父痊愈后离开圣父。 皇叔说圣父其实是前任国君的御前护法,掌握着现任国君弑主登位的证据。圣父一直威胁着现任国君地位,现任国君也就是小七生父,为了去除威胁而送上自己女儿。 圣父能答应有了小七就不再威胁国君,只因他所求的不是权力,而是超脱生死、跳出三界。小七的体质可以助他突破修炼瓶颈,为达目的他等待小七长大,等个七八年对于寿命很长的他来说很短暂。 是这样吗?被生父出卖?被圣父利用?小七不愿相信这些,她只在乎的是皇叔要她离开圣父。 皇叔说,他自己就是前任国君的儿子,圣父答应他要帮他复国。等圣父伤愈后修为就会再攀高峰,他们会和现任国君开战,小七只有离开所有熟悉的人才能自保。 回到梦泽畔的小庐,皇叔配『药』医治圣父,使得圣父伤愈。外伤愈合,功力还没有恢复。 不久后,小七月?事初『潮』来了,皇叔以初次天癸水入『药』,使得圣父经脉复通,功力渐复。 几天后,圣父与小七行阴阳和?合之事,得其纯阴滋养,得破修炼桎梏。 圣父在第二天凌晨就闭关修炼,小七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他提升修为的工具。可就算是工具又怎样?那一夜仍令她刻骨铭心。 令她刻骨铭心的不是撕裂般疼痛,也不是焰火般欢愉,是春『潮』退却后缩进他怀里那和风般温馨。 三天后,皇叔早就离去,圣父还在闭关,国君突然下旨令她回皇宫。 小七回宫后备受冷落嘲笑,哥哥们很少见面倒还罢了,姐姐们时常欺负她,说她是皇室的耻辱。 她十五岁那年,国君为她议婚,竟然连着议了五家王侯都拒绝联姻。 国君自此再不提七公主的婚事,小七成了奴婢可欺的公主,她住的宫殿漏雨也无人修葺。 有一天皇宫内进了刺客,刺客被发现行踪逃入破败的小七宫殿。侍卫草草搜查了那个偏僻晦气的地方,很快就退去。 刺客得救,他要感谢小七。小七不要他的谢礼,她说自己如今和被软禁没两样,只求他帮自己打听圣父的近况。 将近两月后,刺客带来消息说圣父已经和皇叔谋反,正在攻打某座离京不远的城池。圣父如今修为高、地位高,身边美?女环绕。 小七听了这些后只是发呆,刺客说他父亲是被冤死狱中的将军,他只恨国君,不恨七公主,愿意带小七离开是非之地。 皇宫如阴冷黑暗牢狱,小七确实不想再呆了。她随刺客逃出去,逃到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 她认为可以从此隐姓埋名和刺客过着开荒种地的田园生活,可却遇上了浪子。 浪子浪迹四方,见山村中竟然有芳华如梦的倾城女子,就大感惊奇。他三言两语就问出小七真实身份,然后告诉她刺客骗了她。 浪子说皇叔的确谋反,但圣父没有参与,是圣父的弟弟参与其中。圣父本是邻国太子,因醉心修道放弃太子之位,当了渺国前朝皇帝的御前护法。此时,圣父正在到处寻找小七,没料到小七躲在这里。 没想到又遭遇欺骗利用,小七恨透了刺客。当初就是因为刺客眼神纯净如清泉才相信他,这般的人都不可信,还有谁可信? 她跟着浪子走了,在刺客入山打猎的时候无声无息就悄然离去。 小七跟着浪子走不是信任他,是想学得他的本事。若能如他一般功力高强、足智多谋,就再也不会被人伤害。 第五百六十九章 家国情仇 战火蔓延,浪子和小七所过之地不是鼓角铮鸣,就是血流成河。他们没有卷入争斗中,并倚仗功力高强躲过多次杀戮。 小七试着让自己心肠变硬,试着独立坚强的去处理很多事,也试着在旅途中只与浪子互惠互利而不投入感情。 三年后,渺国国君一方失利,皇室宗亲皆被俘虏。小七要回到京城去救亲人,浪子坚决阻止。他的理由是那些人根本算不得她的亲人,而她固执地要去。她并不是因亲情而去,她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皇室耻辱而是皇室救星。 渺国山河破碎,民众食不果腹,回京城的一路之上只闻哀鸿遍野。小七怀着极为复杂的情绪踏入红墙宫闱,她不知道还有两人尾随她入宫。一个是终究不放心她独闯虎『穴』的浪子,一个是终于觅到她行踪的圣父。 旧日繁华京城已成废墟,雕栏玉砌的皇宫真成为牢狱。小七想要暗中救走众多亲人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来求见拘押俘虏的将领,想要挟持他,让他放出父亲和哥哥姐姐。 那个将领被挟持后半点也不慌张,他说自己宁死不会放人,但让小七也不必杀他泄愤,他有话转告小七。 将领转告的话是,只要小七去见新皇,不单能保住亲人『性』命,新皇还可以给她的亲人封官加爵。 得了这口讯,小七飞速往京郊大帐而去。新皇就是曾经的皇叔,他要焚毁以前的京城和皇宫,在旧址旁另建新都新宫,是以暂住大帐中。 “皇叔,你可还好?” 她见到他时,嫣然一笑,问候之际再没了当初的怯懦。 “好,很好。你来了,那就是好上加好。” 久已不见的两人都没有因略感生疏而忸怩,皇叔邪笑拥她入怀。 皇叔还没有正式登基,但臣属们都已视他为不可改变的新君,他们劝阻他不能和她有瓜葛。 他们不是亲叔侄,但血脉隔得远那也是有血缘关系,要真正成就霸业、坐稳龙椅,怎么能做有违伦常之事? 小七的父亲和姐姐们被放出来,软禁在大宅院中,处境虽不比从前,但也好过天天受凌虐拷打。 她的哥哥们仍然没被放出,因为旧国君年老体弱再难翻大浪,对他稍微宽松些也无所谓。旧皇子们却年富力强,得到机会就有可能东山再起。 父亲求小七,不论如何要再救一个哥哥出来,皇族的根不能断。 她答应了父亲,她用各种花言巧语哄骗皇叔,可皇叔不上当。皇叔知道她的意图,他说只要她办到一件事,他可以将她最聪明能干的二哥流放到荒漠自生自灭。 只要能够得到自由,那怕是处在荒漠中,以她二哥的才智至少也能割据一方,她想也不想就说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那个条件是:让小七当着圣父的面亲口说她只爱皇叔,顺从圣父只是帮皇叔牵制邻国。邻国很强大,皇叔需要身为邻国前太子的圣父助他复国。 小七不认为这个条件有多难办,只疑『惑』圣父行踪不定,哪儿去找他呢? 皇叔诡笑,他很容易就找到圣父。他还告诉小七,圣父出关后就四处寻找她,可其他人都瞒着小七回皇宫的消息。 等圣父千方百计打听到她的下落,准备带她离宫时,她已和刺客出宫。圣父一路追寻,寻到那山间小屋时,她又和浪子远走高飞。 得知她要救亲人,圣父就想暗中助她,却不料被他亲弟弟察觉。圣父的弟弟称仲父,是帮扶皇叔复国的人,皇叔答应登基后让国家依附于仲父。仲父好容易扶植出个傀儡皇帝,怎么可能看着哥哥破坏自己成果? 仲父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让皇叔钳制住圣父,令圣父心灰意冷后,他的邻国储君地位再不会受威胁。皇叔达到目的后,他也能更好地辖制皇叔,进而控制渺国。 那一天,小七的二哥被倒吊在高木桩上,桩下满竖尖刀。皇叔搂着小七,指着她二哥说了很多羞?辱?她家人的话。 她没有反驳,只是含泪沉默。皇叔说最喜欢看她受委屈的样子,欺负泪美人最为有趣。 她得知圣父从来没有放弃她后,就盼着他不要来。她一直把圣父埋在心灵最深处,可一旦埋藏不住,他就会占据她整颗心。可如今,她如何面对他? 圣父终究还是来了,小七泪眼朦胧,根本就看不清楚他此时的样子。她望了望危在旦夕的二哥,如同木偶般对圣父说出很多绝情的话。 她的肉体还在,灵魂却已碎为齑粉。她心底自语:错了,错了,错了!那就一直错到底,若如此能让圣父怨恨我、嫌弃我、忘记我,便算是小七赎罪了。 没有人理解她的悔和痛,那些旁观者对她只有鄙夷。很快,她自己也没有悔和痛了,因为紧接着发生的事让她心痛到麻木!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苍穹,旁观者都震惊到目瞪口呆!那是皇叔的下属甩飞刀割断高木桩上的麻绳,她二哥直坠而下摔在尖刀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皇叔怎能如此不讲信用?皇叔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愤怒,但很快就消散。他被算计了,他根本没下令杀人,可事已至此,辩白也无用。 神情如死灰的圣父黯然离去,小七木然随皇叔回大帐。她二哥死了,她不想再讨好皇叔。她不强颜欢笑,而皇叔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以看她愁苦伤悲为乐。 日子如死水般过了三个月,旧京之旁建起简易行宫,虽不如皇宫庄??严宏伟,这行宫也比大帐好些,皇叔搬入行宫。 在皇叔搬入行宫的第一晚,因各种事务都还没有安排妥当,御厨房失火了。侍卫们慌『乱』去救火的时候,刺客闯入内殿刺杀皇叔! 刺客就是那个曾与小七共同生活的刺客,他打猎归来不见了她,四处找寻无果。 在皇叔故意折辱她,她二哥惨死的那天,刺客终于知道她的近况。他潜伏入伍,当了侍卫,只为刺杀皇叔,带走小七。 皇叔受了伤却没有死,众多侍卫涌入,刺客逃去小七住所,要趁『乱』带她逃走。 她拒绝逃走,本是自投罗网而来,又何必再逃?她引开搜查的侍卫,帮刺客顺利脱逃。 匆匆又是三年,这三年中圣父只顾帮弟弟仲父东征西讨,犹如整个人都化成了利刃。 皇叔的新宫已经建成,天天寻欢做乐,夜夜凝望小七的房门却不进屋。 浪子成了管牢狱的小吏,暗中照顾小七亲人,也暗中助小七修炼。 刺客流落江湖,以杀?人为业。他不论雇主出于什么原因买凶,不管所杀之人是善是恶,他只认钱和酒…… 邻国的铁蹄踏碎了渺国梦影,才恢复生机的渺国狼烟四起,渺国灭了!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彻底灭亡! 连同渺国被灭的还有其他几个小国,这些国家的邻国再也不是“邻国”,云荒大?陆只有惟一的梦帝国! 仲父曾无数次梦想当梦帝国的开国皇帝,但文臣武将们拥护圣父为帝,见兄长是众望所归,仲父只得暗压权?欲。 然而,圣父没有称帝,他去了梦泽隐居。他留书龙椅之上,请求仲父对兼并来的小国一视同仁,善待所有黎民百姓。 仲父尽量让自己像个好皇帝,对官员严格、对百姓宽和。他还优待亡国的旧皇室宗亲,纳娶他们的妹妹或女儿入后宫,稳定所有已亡国的大众民心。 梦帝国的强大并不代表仲父的强大,他内心胆怯,总是怕有人刺杀?他,尤其怕圣父哪天隐居闷了,就把他从皇帝宝座上踢下来。 仲父后妃众多,但不论他是否宠幸别的女子,他都要与小七同眠。他不是爱小七,是他知道圣父见了他们共眠定会难堪,更清楚圣父不会杀小七,他是拥个活的盾牌入睡。 被民众唾骂,被后妃嫉恨的小七活着只为报仇,她已经觉醒天凤血脉,即将在浪子帮助下复仇。 她其实说不清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只是浪子说仲父最坏,那便向仲父复仇。她只是想用鲜血消弥从前种种,杀谁都不重要。 中秋月圆,梦帝国的君臣欢聚一堂,举杯同庆。 宠妃小七自请舞一曲助兴,仲父欣然同意。她舞步翩跹,身姿曼妙,倏尔舞步飞旋中她失了踪迹…… 不见小七身影,却见火红凤影从天而降! “天凤……”很多人失声惊呼。 天凤凤眸冷厉,喙中喷出烈火烧向仲父。炽热的火焰吓得仲父脸『色』煞白,可是有人为他挡住了火焰。 “饶他一命!”圣父护着仲父,长身玉立,眸光淡然。 “不能饶他!”皇叔冲了出来,他的出现让众人很意外。 他们以为皇叔在亡国后就疯了,他成天睡在屎『尿』中,吃着泥土。原来他只是装疯,他还说出更令人震惊的事。 皇叔说他算不得小七“皇叔”,因为小七本不是国君亲生女儿,是云荒护民天凤遗孤。云荒一统是大势所趋,拥有天凤血脉的小七当然会随云荒分合治『乱』变化而命运起伏。 只有皇叔和圣父参透了这其中秘密,所以一开始他们是想控制小七的,通过控制小七命运来控制云荒的命运。可是,圣父后来不愿那么做,就和皇叔产生了分歧,于是皇叔用计『逼』小七回了皇宫…… 难道从出生之日起就活在欺骗当中吗?小七不想再听下去,她心中只有地狱之火一般的怨恨在燃烧,她只想毁灭! 第五百七十章 春梦云散 火红的凤影渐渐凝实为血红天凤,翅羽带火,引燃梁柱。众人弯弓拔刀,齐齐攻向天凤。 弓刀难抵不熄的火焰,眼见华宫既将化为火海,圣父让所有人都不许抵抗!他说那样会加剧天凤的仇恨之心,给他片刻之时,他可以化解小七的怨恨。 他走向浪子,侧身对小七说:“浪子渴望真正的自由,可他功力不高,难以潇洒遨游天下。他接近你,是想利用你将他修为提高至云荒无人能及的顶峰。我将我所有功力尽传于他,他必将天下无敌!” 很多人都还没有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聚集自己所有灵气灌注浪子气海。 小七已被仇恨冲昏头脑,可这样一来,他的做法让她完全懵了,他为何不留着自身功力对付她?她人形渐显,凤影隐约在身后。 功力尽失后,圣父嘴角渗血。他自嘲地笑着擦擦血迹,走到皇叔身边拉着皇叔的手共举起来:“几经亡国复国的人已经懂得最佳治国之道,这是你们的圣明之君,要忠诚拥戴他!” 一队队的侍卫包围了豪华大厅,但是各方势力之主都没有下令,所以他们只围不攻。 圣父走向怨毒看着自己的仲父,叹息道:“你志大才疏、阴狠猜忌,若是我不在了,你必然守不住皇位。别再有所妄求了,你已当过开国皇帝,梦想达成,此时该放手了!” 明亮水晶灯辉映着烈烈红火,圣父脸『色』本是惨白,灯火映衬下却似还脸『色』红润。 他缓缓走向小七,浅浅笑说:“刺客是个忠厚人,你以后跟他安稳过后半生,所有的苦难都已结束。” 说着,他指了指侍卫群中的一个人,那正是乔装入宫的刺客。 小七摇了摇头,她心中一团『乱』麻,她来不及思考一切前因后果是怎么回事,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圣父。 忽略他脸上那些杂错的光,用心去看,才看清他脸『色』已惨白透青。他嘴角又渗出鲜血,血滴在雪白的丝袍上,染如殷红雪梅。 小七想起圣父从前总是穿蓝『色』和黑『色』的衣衫,偶尔有白衣都是灰白『色』,他说男子穿雪白衣衫简直?『骚』?包。 “『骚』?包”这个词,是她与他相处那么多年,他所说过的最俗一个词。她含泪轻笑,他今日怎么也『骚』?包起来? 不待他们细想,圣父又移步到了皇叔面前,郑重说道:“没有我相助,仲父的能力根本无法威胁你。多年老友,只求你留我弟弟一命。” 皇叔挑了挑眉,欲要劝解什么,圣父猛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抽出皇叔暗藏在腰间的匕首,又狠又准地扎向自己心脏! “你们……都该放心了……”喷涌的鲜血将白衣染成红衣,圣父的最后遗言只有五个人能听懂。 圣父逝去,他将权势给了皇叔,将功力给了浪子,将生命给了仲父,将爱人给了刺客! 他想无牵无挂归于虚无,可是小七不愿意接受他的安排。人影消散,火红凤影出现,挥翅轻扇,愈燃愈烈的大火熄灭。凤翅轻抛圣父尸身在背上,载他飞往梦泽。 梦泽畔的小庐中,化回人身的小七为圣父换上大红礼服,再自己穿上大红礼服。然后,喷出烈火点燃小庐,依偎在他身旁。火势渐猛,她就像小时候那般依偎在他身旁安然闭目入睡。 睡去便可入梦,入她自己造的梦境。生时错过,死时能一起葬身火海也是圆满? 可惜,小七没死成,已经觉醒天凤血脉的她不惧任何烈火!她在灰烬中醒来,可已经灰飞烟灭的他会在何处重生? 这只是一个梦,可到底是谁入了谁的梦境?谁是梦中人?似梦似醒、亦幻亦真…… 轻轻敲门声响起,杭无一说鬼王采幻冥血藤归来。 胡仙仙心中疑『惑』,幻冥血藤?她仍是昏沉未醒。 程浩风缓缓睁眼,捂捂闷疼的心口,长呼几口气,站起身来。他移开藤榻,开门迎客。 “秦兄已将血藤拿去入『药』,我只是来道个别。”鬼王站在门口说道,眼角余光瞥了瞥病床上的胡仙仙。 “多谢。”程浩风向他恭敬稽首,并没有留他歇息。 鬼王用毡袍将自己裹得紧了些,以符传讯凌若风,该同回番邦去了。 他身体耐寒,本无需穿毡袍,只是觉得这大红猩猩毡穿起来显得贵气。在等凌若风来会合的一会儿工夫里,他随意在碧洗宫中游赏,真当自己踏雪寻梅的翩翩公子。 程浩风没有陪侍他,他们彼此都清楚他们之间只有合作与对立,都没有当对方是朋友,也都不喜欢讲虚礼。但他们同时也有最基本的信任,所以程浩风根本就不问秦沐风有没有拿到幻冥血藤,也不去验证血藤真伪。 他让杭无一先陪护胡仙仙,他得去梳洗,顺便问她此刻时辰。 “这会儿是冬月二十五未时末刻,三师伯有什么事需要赶时间吗?” “没什么大事,你好好照顾你师父。”程浩风算算自己竟睡了一天多,有些讶异,看看胡仙仙后,转身往盥洗室而去。 他收拾齐整,迅速到得齐真宫,召来曹备道让他带羊妖来见。 两个壮汉抬着奄奄一息的羊妖进到厅中,程浩风又让他们先给羊妖治伤。 到得戌时末刻,羊妖缓过来,可以睁眼说话了。程浩风让曹备道和其他人都退下,他俯身对躺在藤制担架上的羊妖说,让他盗取梦幽冰胆。 “你……你把我折磨成这样,还……想让我给你卖命?” “我只是跟你提起这事,不『逼』你去做。你属妖类,身体终是幻化而成,只要功力高强,要重生肢体也可以。言尽于此,办不办事随你选择。”程浩风立身抬步而去,留下羊妖在厅中叫骂不休。 程浩风吩咐曹备道好好给羊妖治伤,再三叮嘱除了法略来求见就让他见,其余外人不能见羊妖。 程浩风离去后,曹备道抱怨不已,他可不想办这些杂事,却又不能不听安排,只盼能早日和程浩风公开相争。 程浩风先回闲云观的逸鹤轩探望血无仇,再回碧洗宫看护胡仙仙。乔楚诗她们见程浩风奔忙不停,都劝他去歇息,由她们来看护。他冷着脸摆手,她们不敢再劝,只得任由他守在胡仙仙床边。 在他出去办事的时候,秦沐风熬好配了幻冥血藤的『药』,胡仙仙已服用过一次。 他『摸』『摸』她脉搏,已平稳很多,暗赞秦沐风所配的真是好『药』。 “嗯……”胡仙仙忽然反手来抓他搭在脉搏上的手指,她手腕不灵活转不过来,他忙主动握住她的手。 经过几天治疗,她的皮外伤都结疤没大碍了,不会一挨一碰就疼。他以唇轻触她手背,她睁开双眼。 胡仙仙眼睛明亮,应是完全清醒,而不是昏『迷』后强打精神的半清醒。见她这般,他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不论怎样,我都不离开你……”她凝视着他,满眼都是泪花。 程浩风笑着给她擦泪,知道她人虽清醒,情绪还陷在梦境中。 ”我不能承受任何失去,所以不属于我的,我也不去想得到。我只要最想要的,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得到再多,仍是没有满足感,只要拥有最爱的就好。” 她有些没头没脑感慨着,心里空落落的难受,但也很庆幸。还好,她的他仍在身边。 他低笑出声:“天凤骄女,为之倾心者无数,何必只守着个呆子?经历丰富些,人生才多姿多彩。” 胡仙仙眼珠儿转了转,“天凤骄女”这词是从“天之骄子”化来的,他点明了小七的血脉和身份,那他就是知道梦中事?可那只是梦,他怎么可能知道? “梦幻根植于心,你此次受伤是扎措与段梦柔、法略他们合谋想控制你心神,只是又出了些他们预谋之外的变故才导致你重伤。即便如此,扎措对你的心神控制还是对你心神有影响。”程浩风正『色』跟她详说。 “扎措?呵,在沙薨之城初见他,他就安了个根本与我无关的人生给我,这次又这样,他是想让我相信他给我述说的前世今生才是真的,让我忘了自己本是谁?” 程浩风微颔首表示她的猜测有道理,对人最好的控?制不是武力威胁,不是利益诱?『惑』,是把这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可随意掌控的人。 ”我才不会那么傻……就算我真是七公主,我也不离开圣父。凭什么要忍受命运捉弄?是我的,就得紧紧攥着,不管怎样都不放手。”胡仙仙用脸庞蹭了蹭程浩风的手。 “要是还有比我更好,对你也更体贴的人呢?” “嘻,我才不会为分辨谁更好,该选谁而纠结,又不是买菜,挑来选去的做什么?入我心者,永在我心。” 她回答得很干脆利落,说完后才想起这是在向他表明心迹啊,还表明得这么直白……她的脸腾地红起来。 程浩风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涩声说:”我也守着你,再不东挑西选。他们虽然喜欢你,却并不识货,不懂得你真正的好处在哪里。” 她不满地撇撇嘴,他那么文雅的人怎么用“不识货”来形容其他男子对她的倾慕之心?她是货物?他意思是他们只看货物外表,不明白货物真正价值所在? 哼,不可以,不可以这么比喻! 程浩风见她那气乎乎模样,朝她诙谐眨眨眼。 第五百七十一章 闲扯后续 两人说笑几句后,秦沐风又端了『药』来,胡仙仙让程浩风扶她坐起来,她要自己喝。 看她喝完『药』后,秦沐风再诊视一番后说恢复得有些慢,但以后站立应该没问题了。 胡仙仙欢呼两声,她前几天偶尔醒来从不提腿伤的事,可其实她真怕要躺在床上成别人的拖累。 秦沐风还要再去诊视血无仇,程浩风也一同去。临走,程浩风让杭无一她们陪护胡仙仙。 “胡元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杭无一和碧洗宫的几个女弟子陪胡仙仙玩了一会儿后,乔楚诗让她们先去做其他事,然后显得挺为难地问胡仙仙。 “嗯?乔元君怎么如此客气?你还是唤我名字为好,‘元君’来‘元君’去的好别扭。再说,我心里一直当你是长辈,不用管那些俗礼。”论起来,胡仙仙和琼莲宫开派祖师蔡莲君同辈,可非得理那些排行是理不清的,随『性』些为好。 “那好,仙仙,嗯,这个事呢……是有关国师惩治羊妖的事……以我愚见,还是用其他法子罚那羊妖为好。 其一,那般重罚,有损道门清静无为之名; 其二,那羊妖受刑的部位实在特殊,有损国师仁厚之名; 其三,在城门口『裸』?身示众,实在不雅。” 乔楚诗说出这些后,胡仙仙听得不明就里,她又简略说了羊妖被捉后的事。 “杀了就是嘛,何必那样?” 听胡仙仙这般回答,乔楚诗无奈扯扯嘴角,好嘛,让她来处置倒干净利落,连劝都不用劝。 程浩风和秦沐风回碧洗宫后,胡仙仙急忙提起羊妖的事,程浩风说已经放了。 “哦,可能你那么做后,女子都不敢往那个方向的城门口去,所以乔元君她们也不知道你已经放了羊妖。” 胡仙仙这么一说,程浩风才意识到自己罚羊妖的方式会让经过那里的女子难堪,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秦沐风冲他们笑着轻摇头,出门而去。 “我当时真是气急了,怕你再遇到那样耍赖的人。那么罚他算是警告,以后谁还再敢学他那般无赖行径?” 胡仙仙捂脸低笑:“其实只是看他扯开亵裤,突然显『露』身体而已,并没有看清下?阴那些,不必生这么大的气……” “并没有看清?你难道还想看清?是听那些女人说羊妖生得特异,就想瞧瞧?” 胡仙仙拿开捂脸的手,盯着他看,他黑着脸斜眼望房梁。 她翘嘴低骂:“你?你不讲理!混蛋……要不是乔元君说起这事,我提也不会提起羊妖……” “哦……仙仙,乔元君是怎么说的?还有碧洗宫那些小姑娘背地里也说我了?是不是说我阴暗扭曲?”程浩风将目光移下,直视着她问。 “没有,只是说你不够仁厚。” 看她认真答话的样子,他很想笑,但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猜度:“那是她们身为女子不好意思说出口,她们已因此认定我自私小气、内心阴暗、行为怪诞……” 她不知道怎么会惹得他这样自贬,急切扯了扯他衣袖,柔声说:“我不知道你已经放了羊妖,求你别理那些闲言碎语了……” “不是闲言碎语,是的确那般。仙仙,我若说我就是阴暗扭曲呢?”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无辜眼神就如犯错又不知错在哪里的孩子,懵懂望着他。 他眉稍眼角满溢笑意,俯身吻她眼睛。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脸上伤口敷着黑乎乎的难看『药』膏,就忙躲开他。 “别躲……这『药』膏看起来还挺俏皮的……” 『药』膏俏皮?好,反正她猜不透他心思,那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做什么就任他做。 几天后,她身上皮外伤的疤都脱痂,『露』?出粉红嫩肉。她有几次暗中听到周知事派人来让程浩风回闲云观议事,他都推脱不回,她不想因她误事,就催促他快去做其他事,他说不放心。 “有六师兄医治,有无一她们看护我,你还不放心?” “我照料你的时候太少,得补偿你。” 胡仙仙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暖得心快化了,但还是得硬起心肠转移话题:“浩风,你这么守着我,我心里反而很『乱』……” “嗯?” “你看我们遭遇的事情,都是他们在刻意牵制我们,我不喜欢这感觉……我们得尽快摆脱目前处境,我的伤势好转,你不能再因我耽搁正事。” 程浩风摇头苦笑:“我枉活那么多年,很多事说是为了你,实际奔波劳碌都是为别人谋利,受尽辛苦却是劳而无功……” 她不再多言,他帮她按摩双腿,她的腿自如地动了动,她兴奋伸弯给他看。可都正高兴着,她心尖忽如有冰锥刺来,猝不及防的阴冷痛感让她紧蹙双眉。 为了掩饰疼痛所致的神『色』异常,她侧躺身体伸长手臂抱住程浩风,头脑有些昏沉地问:“扎措所编的梦境中那圣父,和你有些相像……那么我和小七是不是也有些相像?我们骨子里很『淫』?『荡』?” 她声音压得很低,所接话与他先前所聊筋骨复健的事并不相关,他有些疑『惑』。 “小脑瓜在想什么?莫名其妙。”他轻弹她额头。 “我好想你陪着我,永远依赖你,就算是寄生草一般靠你而活……还是不肯与你分开……” 胡仙仙拽紧他袍袖,眼含水雾望着他。他不明白她昨天还理智劝他,怎么今天又黏他?女人的心思真是多变。 “你是又想起梦境中的事?” “是哦,那七公主好傻,我才不会主动离开你。就算要死,也定要死在你怀里。我只想天天在你身边……” 她拉他到床上并躺,外伤渐愈,也不担心搂搂抱抱时碰疼。只是,她双腿虽说渐渐有知觉,却还是无力支撑她站起来。 如此,两人多半的时间都是躺卧在床,痴缠之态令秦沐风都皱眉摇头。 程浩风也觉得她黏人黏得有些过份,趁她睡着时,悄悄抽身去问秦沐风:“你们……嗯哪……杜师妹有没有特别黏你的时候?” “我们一直相亲相爱,不像你们忽冷忽热、忽远忽近。” “你知道的,我们不是……唉,她就是似乎很怕冷,把我当暖炉抱着……” 秦沐风微张了张嘴,随后压抑着笑声反问道:“暖炉?” 程浩风郑重点点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我不太懂,我和婉芷从未出现过此种情形。三师兄,七师妹有时粗心豪放,可也有细腻敏感的时候。她黏你,可能是太怕失去你。你们别给自己强加太多的负累,心里放轻松些。” 秦沐风劝说两句后就去配『药』,留下程浩风愁眉苦脸呆站着。 入夜,胡仙仙又紧紧抱着他同眠,他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她则有些『迷』离。 “沉沦,就此沉沦……”她深深吸几口气,让肺腑间满满充溢他的气息。而后,喃喃说着『惑』人的话,吻向他的喉结。 程浩风全身绷紧,不敢回应她,那会害了她;也不敢推开她,怕伤她的心。她纠缠他许久,蒙眬睡去,他见她睡熟才再起身去找秦沐风。 “六师弟,你以银针令仙仙昏睡,我得查查她补心之处,她是真有些失常。” 见程浩风表情凝重,秦沐风急忙与他同去。先施针令她不会受惊醒来,再为程浩风护法。 灵气蓝光凝为丝丝光线探入胡仙仙心尖,那因绝欲夺情咒而补的一点程浩风之心微泛粉红。同心相连,春意既生,自然时时刻刻表现浓情蜜意。 看来段梦柔与法略所说扎措想控?制她,还真是如此。有伤在身,虚弱中这变化显不出来,身体渐渐康复就变化明显。他得以尽知她伤势恢复后,为何还更娇弱柔媚,也不再避嫌,将情形尽说与秦沐风知道。 秦沐风取出银针,示意程浩风到屋外说话:“三师兄,我做为旁观者分析一下,要是说得不中听,你别介意。 这不只怪扎措始终想诱发绝欲夺情咒控制七师妹,是她也有些自卑,有些惶恐,加之扎措的影响她就陷入一些缠绵悱恻的幻境中。她对你有愧疚感,主动投怀送抱才令她自己心安。 这个扎措很阴险也很懂人心,他知道你们不把功名利禄放在心上,从一开始设的陷阱就是针对你们料想不到的方面。 七师妹本来豁达,但那种隐私事难以向旁人倾诉,自己也容易陷于自我否定,男女之事可能会成她心里一道高坎儿。你以后与她相处得多注意,尽量避免在那事上起冲突。” 程浩风听了后,点点头表示认可秦沐风的分析,待秦沐风走后他默默站立许久才进屋。 因秦沐风是取针后才说的那些话,凑巧醒来的胡仙仙都听了去:“我是不是会变成欲?求不满的堕落妖女?” 胡仙仙压低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怔了怔。 “这个扎措想不费力就打败我们,你会甘愿失败?他要刺激你我本有的心理阴影,我们偏不能让他如愿。” “是,我不会受他影响。”程浩风给了他确切的正面答复,她内心倔犟坚强的一面也得以压过消沉的一面。 随后几天,胡仙仙慢慢恢复开朗本『性』,明快笑容重现脸上。 一天吃过早饭后,她随口问时日,听说是腊月初三,就对程浩风说:“腊月初三?你滞留在我病榻旁快十天了?我真要成误人前程的狐狸精了。” 她催促他快去办其他事,他走后,她心下黯然。其实,她这几天还是没完全摆脱绮靡心思,她从不为自己私事刻意欺骗,但这几天是实实在在的骗他。 胡仙仙心中自语:原谅我是个自私的女子,我爱的人就一定要紧攥手中。我根本不会徘徊不定,我认定是谁就是谁,但我不会用别人强加的方式留住心爱之人。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将心爱之人留在身边,自己把握命运而不是向命运低头。 扎措,你以为能拿捏得住我? 她这几天都是强用仅有的灵气压制绮思,她双腿本已能够勉强站立,因此恢复变慢,始终难以真正自己站立。 腊月初五,杭无一她们要去逛街,胡仙仙也想出门散心,她们要她坐轮椅,她坚持自己拄着双拐去。 第五百七十二章 闹市意外 腊月初的京城已有浓浓春节气氛,红灯笼、年画、对联之类遍街可见。往来采办货物的客商、进城购置年货的村民、还有难得上街闲逛的少女们,让这城里行人骤然增多,挤得水泄不通。 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杭无一和阮文月她们都兴高采烈,拥挤的人群却是让胡仙仙有些后悔来逛街。 双腿乏力,那木拐又硌得胳肢窝生疼,她每挪一步都很艰难。要不是秦沐风医术高明,配的『药』又好,她体内还得以保留少许灵气,她得晕倒在街上。饶是如此,她额头上也渗满细密汗珠。 杭无一先是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地给她擦汗,或是让她靠着歇歇,后来就随阮文月她们一起玩闹。 她们平常都是枯燥的修炼,出门逛街的时候很少,胡仙仙也任由她们玩儿去。 街两边摆着不少卖小饰品的摊子,那几个女孩子见了绒花、银簪、手镯之类的就挪不动脚。她们虽是修道之人,总也还是少女心『性』,胡仙仙笑看看她们,靠到墙边耐心等待。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行人纷纷避让。这闹市街头,多数马车都行得很慢,不少人指着那辆马车斥责。 街道宽阔,大多数人都围着街边摊子站立,还勉强让得开那马车。可不知谁家的孩子挣脱了大人牵着的手,蹿向了街道中央…… “快停……快停……” “停不了!天啦……哪家的小娃儿……” “让儿……我的让儿啊……” 各种着急的哭叫声『乱』吼起来,车夫想勒马可根本勒不住!那匹高头大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前蹄腾空『乱』蹬几下,又再次着地往前疯跑。 没有人敢去拦那马车,再者,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去瞧那小孩情况。 满地灰尘中,一个身着白底小蓝花衣裙的女子拱身把那孩子护着,孩子从她腋下钻出,面对众多望向自己的眼睛惊得不知所措。 “让儿啊……”一个『妇』人拨开人群,哭着跑去抱起孩子,一边喊着孩子小名儿,一边仔细查看孩子有没有受伤。 先前突然的危险降临让孩子完全吓傻了,投入母亲怀抱后才回过神,哇哇大哭起来。 听他哭,『妇』人更着急查看儿子身上。可他除了手背和膝盖擦破点儿皮,没有受大伤。当娘的这才放心,知道儿子只是吓哭。 儿子没事儿,又想起那个救儿子的人,忙去看时,那人已经走了。 『妇』人记得那人的衣裙花『色』,还记得她旁边倒着木拐,就抱着孩子四处去找。 没一会儿就看到拄着拐半靠墙上的胡仙仙,她口喊“恩人”快步走过去。 杭无一她们把胡仙仙从地上扶起时,她说脚踝扭伤,手掌也撑在地上擦伤,要歇一歇。她们就簇拥着她墙边歇息,七嘴八舌地关心她到底伤得重不重。 这位『妇』人又寻了来,千恩万谢地说了很多,还让孩子跪下给胡仙仙磕头。 “不用……不用……求你们,让我静一静……”胡仙仙声音都有些嘶哑,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当时,她见马蹄即将踩踏孩子,都忘了自己本来有伤,飞扑而去将他护在身下,调御仅有的灵气『逼』迫马匹略转了转方向。 做完这一切,只是短短瞬间。杭无一她们发现后就赶紧来扶起她,她此次所受那点轻伤并无大碍。让她难受的是,没了灵气压制后,脑海中绮念翻腾,心尖上冷痛难忍。她们闹哄哄的,更是让她心烦意『乱』。 杭无一让那『妇』人带孩子离去,不必言谢,好好照顾孩子就是。 然后,她们几个围着胡仙仙,给她隔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仙仙,那『乱』跑的家伙抓住了,给你处置!” 胡仙仙尽力宁心息念,神思才稍微清明,霍飞又带了一帮人围上来。 她抬眼瞟了瞟,没心思管他来做什么,又闭目养神。 杭无一见霍飞捆了两个人前来,后面还拉着辆马车,就知道是他抓了那闯祸的车夫和车主。 霍飞说他与朋友在酒楼宴饮,听得街上喧哗就推窗探看,正巧看到胡仙仙救人一幕。他立即传令下去,让守城兵卒关了城门,拦下那辆马车。 他已审问过,这车主在街道上狂奔是因和人打赌。他和朋友说他买的快马、请的最好车夫能在半个时辰内绕京城一圈,朋友赌他能办到就赢一千两银子,办不到就算输。 围观的人听了这原因后,纷纷谴责那车主为斗气赌钱枉顾『性』命,又纷纷赞扬霍飞做得好。 霍飞在酒楼里的朋友也不等他归席了,都上街来看他,并告知众人他的姓名和身份背景。 他们这么一闹腾,胡仙仙是再也无法静心,她压不住体内各种混『乱』感觉,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然后突然倒地。 “阿姑……这、这是怎么了?” 杭无一连忙半跪着将她扶到怀里,只见她脸颊绯红似发烧,『摸』『摸』她的手却是冰凉无比。 她们手忙脚『乱』地查看胡仙仙身体,霍飞让众人别慌,令随从找了轿子把胡仙仙往霍府抬。 “不行!我阿姑不能去霍府,得送往碧洗宫!”杭无一拦住轿子。 “霍府离此处不远,转几个街角就到,碧洗宫离这儿隔了小半个京城,你别耽误医治时间。” 霍飞见拦轿的人是她,压下怒火,尽量语气和缓地说道。 杭无一坚决不肯让他把人带走,阮文月她们也帮着阻拦,还另找了一乘轿子来抬人。 双方争执不下,霍飞同来的朋友中有一个就是蒯十二,他让人动手打杭无一她们。 混战起来,她们三两下就把那些家丁打趴下,人群中爆?发阵阵叫好声,都忘了争执是因何而起。 霍飞呵斥蒯十二,让他别再添麻烦。蒯十二不以为然,其他同来的朋友更哄笑着说别理她们,就该把胡仙仙抬霍府去,以后也不放人了。 杭无一她们听了之后更是愤怒,直接砸他们轿子要抢回胡仙仙。 场面极度混『乱』,霍飞不停高吼都制止不了他们,只得掣出随身配戴羽空刀,厉声喝道:“再敢哄闹,宝刀无情!” 羽空刀是先帝御赐的宝刀,有临危处决权,可以杀人不偿命。 霍飞朋友那方的随从都先停了手,杭无一她们也跟着停手。 想着师父生死未卜,此刻又不知该怎么办,杭无一大哭起来。霍府离这里确实要近些,她也不想再阻拦霍飞抬走胡仙仙。 “你们怎么在这儿闹起来?你又哭什么?”恰在这时,叶赛英走了来,先前场面太混『乱』她没弄清发生什么事,这时忙问杭无一事情经过。 得知大概后,叶赛英说血无仇已经不需要人昼夜看护,她就回碧洗宫。回去的路上想顺便买些东西,谁知就碰上这事。 “别争来争去耽误疗伤,我看前面拐角的地方就有个医馆,就先抬去那里。”叶赛英的提议说出后,双方都同意。 医馆中的大夫说不清楚胡仙仙为何会晕倒,但保证她『性』命无忧,又再给她扭伤的脚敷了『药』,就说让她静躺一会儿,也许能自己醒来。 胡仙仙处于半昏『迷』状态,浑身酸软、脑袋昏沉,但是感官还很灵敏,她知道事情大致是怎样的。可她实在没力气动弹,暗自感慨不能独立自主时真是难受,更理解程浩风濒死复生后为何对力量那么看重。 知道他们『乱』成一团,她也只能昏睡胡想,还好后来碰见叶赛英,把事情处理妥当。 叶赛英只留杭无一在医馆与自己等待胡仙仙苏醒,让其他人先回碧洗宫告知秦沐风情况。同时,她让霍飞他们也离去。 “霍大哥好心帮忙,你们连个‘谢’字都不说,还要撵我们走?”蒯十二上下打量着叶赛英,带着痞气说。 “多谢霍将军。”叶赛英正眼也不看蒯十二,也不与他争执,向霍飞稽首道谢后,就端立胡仙仙病房门口。 “不必客气,应该的。十二弟,你和众位兄弟们回去歇息,我改日再请你们喝个痛快。” 霍飞见这医馆狭窄,自己的朋友连同随从挤满屋内,其他看病的患者都进不来,就让他们先走。 “霍大哥,你不走?嘿,你不走,我也不走!”蒯十二让其他人都先走,他自己挨霍飞站着,斜眼笑看叶赛英。 多余的人退出去后,医馆才得以正常营业。胡仙仙救的那孩子和他娘也正巧来这医馆敷『药』,孩子只有轻微擦伤,郎中用纱布给他包了伤口,又拿了些『药』酒给他们说拿回去抹。 忙完孩子疗伤的事,那母亲赶紧到杭无一身边问她:“小姑娘,你是和救我儿子的恩人一起来这儿?恩人她是不是也受伤了?” “嗬……”杭无一没好气儿要答话,叶赛英听她语气不对就拦住她。 “大嫂,你放心,没事的。你要是想探望你恩人,就过几天到碧洗宫去,你恩人姓胡,你只说找胡元君就是。” 叶赛英见这『妇』人诚朴,不应承她的谢意,反而会让她难堪,就先推托。她真要感谢胡仙仙,也等到时候胡仙仙自己拒绝。 她听得这般说,也不再多问,领着孩子走了。 蒯十二一直在注意叶赛英外貌和言行,他悄声问霍飞:“那个美妞儿是不是叶冠英的妹子?还真挺不错。” “是不错,可你别『乱』招惹,再闹出些事来没人愿意给你兜着。” “霍大哥,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啊。你瞅上了胡家的妹子,想收心过日子;我怎么就不能真喜欢叶家的妹子,也收心过日子?” 说着,蒯十二再次目不转睛地看向叶赛英。她身材比胡仙仙高大,眉眼比胡仙仙硬挺,更显得端庄大气。 胡仙仙不外放仙气或杀气的时候,就是个有些俏丽的平常姑娘,而叶赛英则是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冷傲,并且任何时候都英姿飒爽。这样的她,挑起蒯十二从未有过的征服欲。 第五百七十三章 互相拖累 他们从巳时等到未时,胡仙仙还是没有醒来,不禁都有些着急。 霍飞恐吓医馆郎中,要是她再不醒来,就拆他医馆。他跪地求饶,请他们将她胡仙仙转到别的医馆,他宁愿不开医馆也不敢再留他们。 眼见要闹起来,秦沐风急匆匆赶来,让他们先把胡仙仙送回碧洗宫。 霍飞虽然不认识秦沐风,但知道程浩风有这么个师弟,也不再阻挠他们将人带走,只是他死皮赖脸的要跟着去。 到得碧洗宫中安顿好胡仙仙,秦沐风为她把脉细察,然后无奈摇了摇头。 “六师伯,阿姑到底是怎么了?”杭无一忐忑问道。 “伤势不严重,是其他原因导致她昏『迷』不醒。或许,三师兄可以令她苏醒。可是,三师兄此时进皇宫议事去了。” 秦沐风去逸鹤轩为血无仇疗伤,回碧洗宫后才得知胡仙仙的事,所以没有及时赶来。他离开逸鹤轩的时候,正是皇上召见程浩风的时候,据说要商议火?『药』局的处置事宜。 听了秦沐风说这些,霍飞试探着问:“秦真人为什么说国师或许可以令她苏醒,难道、难道她是缺少男子阳气?” 杭无一和其他女孩子都有些尴尬地斜瞥霍飞,秦沐风细看他两眼后冷淡说:“仙家之事,你等凡人不必猜度。碧洗宫是坤道宫观,俗家男子不宜在此久留,还请早些离去。” “我是护卫她们安全而来,不用避嫌。你就说说仙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说她看着热、『摸』着冷,可不就是缺了男子阳气滋养?” 秦沐风已经直接下逐客令了,没想到霍飞还是不肯走,他们也只得当他不存在,只顾做自己的事不理他就是。 见秦沐风进出病房几次,又翻看好几种『药』材后还是愁眉苦脸,霍飞殷勤说:”秦真人,是不是所需『药』材配不齐?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我去买就是。” “难有她对症的『药』,不是买不买的问题。” “阿姑得了不治之症?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她……”杭无一在旁边听到秦沐风答的话,哭兮兮问道。 见她这般,阮文月和桑文秀也围拢来,十分担忧地询问详情。 “唉,跟你们说不清楚!那不是病,是因为绝欲夺情咒引发的孤阴无阳之症。七师妹平时有灵气压制,天地间灵气自有平衡阴阳之效,所以有些症状不显『露』。如今她把残存的灵气都耗尽了,就显『露』症状,需要男子纯阳之气才能缓解她阴阳失调症状。” 秦沐风说了大段话,但听的几个人都是『迷』茫瞪着眼睛,显然没听懂。他摊了摊手说:“总之,七师妹可能需要三师兄长伴她身边,直到她伤势恢复,重新聚集灵气,否则就会孤阴无阳支撑不了肉身所需,长久昏『迷』……” 阮文月咂咂嘴,偏着头问:“孤阴无阳?那就阴阳和合呗!胡老祖目前境况,是不是和吃了春?『药』差不多?” “胡说!”听她这么理解,秦沐风又气又急,差点儿咬着自己舌头。 阮文月低下头,“嘿嘿”笑几声。霍飞紧盯着秦沐风看,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沐风板着脸说:“总之孤阴无阳,是和男子纯阳之气有关,和那些苟且之事无关。” 他挥手让杭无一她们都走开,霍飞还追着问。他突然想出个让霍飞不在这儿烦他,还能为他办点正事的法子。 “霍将军,你进入宫庭比较方便?可否去知会贫道三师兄,让他早些来碧洗宫?” “你们不是可以灵符传讯吗?” 秦沐风叹着气说:“唉,皇宫内有龙气,贫道又是无职散仙,万一施法不当,冲撞了龙威,那可是大罪过。” 霍飞沉『吟』不语,半晌之后才答应:“好,我这就进宫。” 酉时初,韩泽熙和程浩风在御花园挹翠亭中对弈,既是棋枰纵?横,也是商讨国事。 火?『药』局的事初步完成,抓了几个人,有铁证证实他们与李公公和诚郡王有关,判了斩立决。 另有不少很可疑,又没有证据证据证实有反叛之心的人,就先关入牢狱,细审慢查。 而其余的人,除了技艺高超者监视居住一年后可留用外,大部分人都裁撤掉。火?『药』局新招的人,都是从各地精选而来。 除了人员大变动,火?『药』局的地址也要迁移,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西南宣武门如何?”韩泽熙细视棋盘局势,再缓缓落下一子,他提了个新址择选地。 “不可。那里离皇宫太近,一旦生变,会危及龙庭,伤损国运。”程浩风很快落子,否决提议。 “宣武门后有条僻静小巷,离宫内有接近七里,即使造火??『药』时出意外,应当也不至于殃及皇宫。”韩泽熙拈着棋子,久久不落。 他知道程浩风再刚耿也不敢催他落子,就东张西望地看亭外风景。这挹翠亭外有两株冬青,寒冬之时仍是绿叶满枝,真是青翠可挹。 小亭围绕亭柱挂起绣花毡帘,只余两个观景小窗,亭中有暖炉,不会觉得寒冷。到了夏天就撤去毡帘,亭中自有凉风习习。 看景拖时之际,韩泽熙见沈竹君带着阿绿来了,忙笑着起身笑迎出去:“雪还没化呢,就出来『乱』走,小心滑倒。” “倒是想躲懒不出门,可听说皇上只顾下棋,连晚饭也不吃,只得亲自送来。”沈竹君娇俏笑语,让阿绿将提的食盒中饭菜都摆上桌。 程浩风起身问候沈竹君,但不行礼。韩泽熙以眼神询问程浩风,待他点头,才令人收拾棋盘,摆上饭菜。 “程?真人,请与朕一同用膳。” 程浩风道谢之后,与帝后同席用餐,因他们本是旧相识,就没有拘礼。 “唉,这御厨做的菜天天换花样儿,换来换去都还是一个味道,没有食材本身的独特滋味。挺想再尝尝胡姐姐做的菜,可她来京城这么久都不肯入宫来看我。”沈竹君尝了几口菜后,就放下筷子感叹。 “皇后娘娘若是想见她,可以等她伤好了就召见。如今你们身份地位悬殊,她不能随意来见娘娘。” 听了程浩风的话后,沈竹君长“哦”一声:“这个‘皇后’真不好当,想见的人见不着,不想见的人一天三次来请安,避都避不开。” “你呀,总是忘了自己的皇后身份,到哪儿都只带着阿绿,要是遇上危险可怎么办?德妃向你问安,是尊重你,你反而躲她。” 韩泽熙知道沈竹君不喜欢繁冗礼仪,总是带着阿绿在园中东游西逛,不跟柯雅洁见面,也不管理后宫事务。 沈竹君浅笑望向阿绿:“只带着她的时候我还能自在说几句话,身边围随满了那些人,我就只能当木头了。我实在提不起说话时‘本宫如何如何’的威严劲儿,还是少和其他人接触为好。” 饭罢,程浩风再议起火?『药』局新址的事,韩泽熙还是说就选宣武门后小巷,程浩风摇头道:”那里有火龙之气,如今在东北角有闲云观可对应压制,不会冲撞金龙之气酿成灾祸。若我离开闲云观,就难压制那火龙之气,火?『药』局本是火『性』凶险之业,极有可能引得两龙相冲。皇上,请三思。” 因有沈竹君在旁听着,韩泽熙更不愿更改意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僵了。 恰在此时,党本安引了霍飞来见。霍飞已等了小半个时辰,因他们在用膳,不好打扰,一直等到他们吃完才来。 听了霍飞说胡仙仙的事,韩泽熙眼中竟掠过一抹喜『色』,催促程浩风快些去碧洗宫。 因程浩风急匆匆离开,那火??『药』局新址的事就没有再议,按韩泽熙所提的建在了宣武门背后小巷,还因此将原有住户都迁走了。几年后,真出了炸掉半个京城的事,韩泽熙才后悔当时斗气要自己做主。 而类似的事件,到了多年之后又在另一个世界发生。云华观后代支脉水悠悠及闻钧天曾亲历其事,当时连乾清宫的建极殿都毁了。水悠悠、闻钧天施法留了不少人『性』命,那些人被炸飞半空,衣物尽去,却还能毫发无伤,自己都不知道是仙人所救。 程浩风到得碧洗宫中,忧虑地拥紧胡仙仙,不一会儿她就醒来:“我能模糊听到他们说话,我不懂六师兄说的话,但我知道这样会拖累你。” “我也拖累过你。”他轻抚她的头安慰着。 “那好,互相拖累,嘻嘻。” 胡仙仙挪身与他贴得更紧了些,嘴角带着笑,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知不觉又是清晨,她在他怀中醒来,他笑刮刮她鼻子问她:“明天想要什么,我好去准备。” “就想早点儿好起来,你不嫌弃我,我都要嫌弃自己了。” ”我是问你想要什么礼物,今天腊月初六了。” “腊月初六?我都忘了明天是我生日。” 程浩风笑她是个小『迷』糊,又扶她到房外散步。才走了两圈,杭无一就来说昨天救的那孩子母子来求见胡仙仙。 到得正殿旁的小客厅,母子两人见了他们后忙站起身打招呼。 “不用谢,真不用这么客气。大嫂,你快坐。来,乖娃娃吃绿豆糕。”胡仙仙在孩子旁边的椅子坐下,将糕点碟子递向他。 见他们言语随和,母子两个没有那么局促了。『妇』人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后,朝胡仙仙递过去一个小筐,筐内是蘑菇。 “我们拿不出什么谢礼,这点小心意,请别嫌弃。我爹是个木匠,家里堆了不少的锯末面儿,我就学着别人搭暖棚用锯末面儿种蘑菇,没想到还真成了。这冬天里都能出菇,挺新鲜的呢。” 『妇』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低头悄悄打量他们两个:“两位恩人看来有些眼熟……” 她的话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惊叹声:“咦?咦……九阳蕈!” 第五百七十四章 施恩报恩 原来是秦沐风路过厅外发出惊呼声,他三步并做两步跨进屋内,将那篮蘑菇反复细看。 他的反常言行让程浩风和胡仙仙很是疑『惑』,但见他专注样子,也只得等他看好了再问。 看了许久,他从篮子底下翻出朵黑黄蘑菇,反复闻嗅。其他蘑菇都是伞盖形,菌杆细长?『乳』白?,菌伞椭圆灰白;独那朵蘑菇是棒槌形,菌杆略粗略黑,菌伞为黄褐『色』且贴紧着菌杆。 那孩子见秦沐风细看那蘑菇,就捂嘴偷笑。『妇』人瞪一眼他,带笑小声说:“道长,我为了赶早进城,天不亮就起床采蘑菇,可能是眼花了,把长烂了的采进去。这朵,就扔掉,我明天再送新鲜又长得好的来。” “娘,这不是长烂了的……是我『尿』『尿』、『尿』『尿』长出来的……”孩子包了满嘴糕点,含混不清的说着。 “这孩子……”『妇』人的脸窘得通红,要去抢秦沐风手里的蘑菇来扔了。 “别,这可是九阳蕈!”秦沐风连忙阻止她,又温声向孩子说道:“你讲讲这朵蘑菇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 孩子说话没什么条理,他们听了半天才明白怎么回事。 这蘑菇棚搭在他家后院,是木柱草盖的简易棚子。冬天的时候,棚外烧起大泥炉子,热气会顺着棚里的烟道传到种蘑菇的泥床上。再加之,棚子四周都盖了几层草帘,棚内得以保温,十分暖和。 孩子在大人劳作时就在旁边玩耍,偶然见到一条蛇来偷吃蘑菇。蛇本来在冬眠,因蛇洞离蘑菇棚太近,受热气影响而醒来觅食。那蛇不大,见惯了蛇虫鼠蚁的小男孩也不害怕,拣起石块扔去,撵走了蛇。 蛇逃走后,孩子见蘑菇菌伞已经被吞去,就挺恨这偷蘑菇的蛇。怕蛇再来,他就用孩子气的方式来护蘑菇。他往那朵已残损的蘑菇上撒『尿』,认为能臭得蛇不敢再来。 几天过去,那朵蘑菇没腐烂,连蛇吞过的痕迹都长没了,孩子觉得稀奇,就天天以『尿』浇灌。 听完讲述后,秦沐风笑道:”天公垂怜,七师妹有救了!” 程浩风和胡仙仙面面相觑,又再齐齐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解释说:”那蛇应该有毒,但也不是剧毒,它吞食蘑菇后那残存的菌杆里就有微量毒『液』,保得蘑菇没有腐烂。 蘑菇得童子金水滋养,又缓慢生长起来。本来就是常见蘑菇,毒蛇爬咬后就成了毒蕈草,再得了童子金水,所以成为‘九阳蕈’! 我先前还奇怪此处如何会有九阳蕈的气味,没料到竟是如此得来。” 九阳蕈,至阳灵草。程浩风和胡仙仙是知道此种灵草的,但极难寻得,就因这种灵草并不是固定种类,而是各类蘑菇都可能出现的变种,全是巧合形成。 他们如此巧合得来,两人都是喜不自胜,连声向『妇』人和孩子道谢。本来是送谢礼,却成了被谢的对象,母子二人都有些愣怔。 秦沐风取了九阳蕈去配『药』,程浩风要拿银两酬谢,『妇』人摆手拒绝。他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个银符。这银符是在银片上刻画符纹,是个避灾符。 胡仙仙接过银符,从袖中掏出根银链,亲手串制符链,再亲手给孩子戴上。 “大嫂不肯要钱财,我们就送个小玩意儿。这符链不要轻易摘下,不要沾染污秽,能让孩子避祸免灾。”胡仙仙对『妇』人叮嘱着。 『妇』人点点头,又看了看他们两个人说:“两位恩人真的是很眼熟……我以前也有两位恩人,他们与你们模样很相像,可脾气不大一样……” 这『妇』人已经第二次说起看他们眼熟,胡仙仙狐疑地瞅向程浩风。他想了想之后,问『妇』人:“大嫂娘家可是姓谢,夫家姓孙?” “是呢,我爹谢作根是个木匠……孩子他爹是姓孙,只是我们和孙家没什么瓜葛了。”『妇』人提起夫家时,不自觉地面『露』哀愁。 胡仙仙猛然想起那个被土财主骗纳为妾的小村姑,当年救下她,她又得了程浩风资助去往外地谋生,如何又到京城? 见胡仙仙神情惊疑,『妇』人也不再低头看他们,而是直接打量他们,而后眼含热泪再次致谢:“没想到还真是你们两位,你们几次救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你也救了我呀……大嫂,你快说说你们怎么在京城郊外安了家。”如此巧遇,真是有缘,胡仙仙对她不自觉地更亲切些。 程浩风也感慨:“天道承负、恩怨有报,当真难以捉『摸』。” 那『妇』人即是北荒省小木匠谢作根的女儿,他们脱离孙家掌控后,在本省定居了两年,谁知孙家势力大,找到了他们落脚处,想要争抢儿子。 他们只得流落他乡,一路靠做零工糊口。到得京城郊外时有家富户盖庄院,见谢作根手艺好、人勤快,就荐他到木器作坊当长工,得以有了稳定收入。 谢作根年纪大了,身体还硬朗,这两年一直在木器作坊做工;谢素芳做家务,闲时就编藤篮、种蘑菇补贴家用;孩子孙怀让快五岁了,聪明健康。一家人总算能安稳生活,不用再怕孙家人,也不用再漂泊无定。 “唉……不管咋说,总算过了几天舒心日子。等让儿长大了,我也就算熬出头。”谢素芳擦掉眼角沁出的泪,看着孩子欣慰笑说。 程浩风和胡仙仙也笑,那孩子瞅瞅他们两个说:“原来这叔叔就是给我取名字的人……娘说,‘怀让’就是‘德怀天下,礼让万邦’……娘一直要我牢记这句话,可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叔叔,你说说呀。” “让儿,恩人他们是仙家,你得称他们‘道爷’、‘仙姑’……” 胡仙仙摆了摆手,接下谢素芳的话说:“只要孩子心里尊敬我们就好,叫‘叔叔’、‘姑姑’还更亲切些。” 孙怀让听得这样说,“咯咯”笑两声,等着程浩风回答。 “我也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顺口胡诌……”程浩风朝胡仙仙挤挤眼睛,又对孙怀让说:“你要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努力读书,自己有学问了就知道。” 见孙怀让乖乖点头答应,胡仙仙悄悄向程浩风竖了竖大拇指,没想到他也会开小玩笑鼓励小孩学习,而没有板着脸训人。 他们留母子俩在碧洗宫吃午饭,谢素芳说家中还有很多杂事要做,坚持要回去,他们也不好再强留。 到了下午,秦沐风终于配制好『药』材,熬好了『药』让胡仙仙喝下去。 喝『药』之后,胡仙仙就头脑昏沉想睡。她躺下之后,只觉得忽冷忽热,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我心里好『乱』,怎么这样『乱』……我要做什么? 我并不想修炼得功力多高,可若是一直止步不前,就会成为他的拖累。我不想拖累他…… 可若是实力大增,就会越来越接近永恒之心,那是命定的道路,我不想走那条路。实力再强还是不足以对抗诸多势力,改不了本源宿命,反而实力越强,离我们分开的时刻就越近。 不想强大下去,那会形成自己打自己,谁也胜不了,谁也不会输的局面。 可要是不变强,可能等不到那时候我就得死。我死了,又是一个新轮回的开始,天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劫难? 那就还是变强大! 这个局既然一开始就把他陷在其中,那就是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是我自己无法破的死局,我纵然击败所有神佛,我也只会气还天地,而不是主宰一切。 他,才是真正的破局者。 他决定要先从凡人层面获得力量,那就竭尽全力帮他,就算到最后仍然解不开死结,至少有一搏之力,不至于束手就擒…… 胡仙仙脑海中纷纷杂杂想了很多事,守在她病床边的人只见她皱眉忍受痛苦。 待她眉头舒展,呼吸平缓下来,程浩风为她擦去额头冷汗,又再让秦沐风给她把脉。 “见效很快,真没想到七师妹吸收『药』力如此之快!先前她只是肉体慢慢复原,一直无法恢复灵气,此时气海开源,竟然自主吸纳微弱灵气。扎措下的绝欲夺情咒,只要她元阴不破,就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影响。” 秦沐风神情惊喜,程浩风蹙眉问他:“气海开源?” ”是,不必打坐聚集灵气,只要天地间有灵气,就能以意吸纳。这不算什么,你们本来不凡,更明显的好处是她再渡个小小‘『色』?欲劫’,就可以自主其体,非她所愿者,破不得其元阴。” 秦沐风说完之后,朝程浩风挑眉而笑。程浩风微低头,浅笑说:“这却好,不必再担忧居心叵测的人因绝欲夺情咒害她。嗯,这个好处你不用给她提起,我寻机会亲自对她讲。” “那是当然,关乎隐私之事,我也不好意思当面给她说。”秦沐风说着又还要再去熬『药』,程浩风就坐在病床边等胡仙仙苏醒。 傍晚时,胡仙仙醒来,觉得神清气爽。虽身体没有康复,灵气也还极少,却再也不觉得头昏脑胀。 她和程浩风正说笑时,杭无一告诉他们,蒯十二来找麻烦。 蒯十二来问叶赛英有没有订下亲事,乔楚诗说没有,他就要乔楚诗答应把叶赛英嫁给她。 乔楚诗说自己既不是她师父,也不是她亲人,做不了主,让他去找叶赛英的哥哥叶冠英。本想以这借口推托,谁知蒯十二真说要去找叶冠英。 叶赛英恰巧从那里经过,她就怒声拒绝蒯十二,还说哥哥也不能替她做主婚姻之事,又发誓说永远不嫁人。 她的态度惹得蒯十二扬言说,要去『逼』她哥哥叶冠英,定然要把她弄到手。 听了这事,程浩风很是愤慨,胡仙仙则是摇头晃脑的嘀咕:“有意思,要是叶冠英迫于压力同意把妹妹嫁给蒯十二?嘻嘻……让二师兄有个竞争对手也不错,谁让他不敢正视和赛英的感情……” 程浩风冷哼一声,满是酸气地横她两眼,再拽她去安慰叶赛英。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夯少找死 两人同去叶赛英的房间,只听得屋内说:“师叔,你别劝我,我就是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就是任何人都不嫁!” 他们见屋内是乔楚诗在劝叶赛英,猜想是让她先推脱,别把话说那么绝。 ”唉……你此刻说得决绝,是因你还没遇到中意的人……哪一天遇上了,想改口都来不及。”乔楚诗含愁轻叹。 胡仙仙见她们那样子,向程浩风摇摇手,示意他先别说话,她笑着进门,戏谑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是不是痴男怨女的爱恨纠葛?好想听哦,快说来听听。” 叶赛英没好气儿的斜她两眼,不理她。乔楚诗向她打声招呼后,就告辞离去。 待乔楚诗走后,胡仙仙正『色』问叶赛英:“你说得那么坚决,是不是心里一直都还想着我二师兄?” ”与龙真人无关!历尽浮沉,我悟得最透彻的就是——他不爱我,我绝不强求,一味的付出不如决绝了断。” 叶赛英冷艳的脸上只有认真严肃神『色』,丝毫没有假装坚强的勉强意味,她是真看淡了。 看淡了,曾经那么执着的人真看淡了,也不知是算明悟还是绝望? 胡仙仙朝程浩风耸耸肩,无奈说:“这就是二师兄想要的结果?我可不想看到这般结果。我还想着让二师兄亲自出面保护她呢,看来不可能了。算了,你想办法防着蒯十二别去给叶冠英找麻烦就行。” “我提醒他们就是,不会给蒯十二闹事的机会。”程浩风又看着叶赛英说,“既然你早有决断,我们也就不多劝,请好好歇息。” 第二天腊月初七,因是胡仙仙生辰,一大早就有人送来各式各样的礼物。她从十二岁之后,就没有特地庆贺过生日,突然冒出来这么人送礼,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连连感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人惦记。 “我想到该送你什么了。”程浩风笑向愁眉苦脸的她说。 “什么?” “你今天需要的礼物就是‘不要礼物’!我让碧洗宫的人闭门不出,来送礼的一律拒收,连闲云观的人也都闭门不出。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去郊外赏雪游玩。” 听他这么说,她欢喜地重重点头。她真是不想收贺礼,因这些送礼的人占九成是冲着程浩风身份地位来送,只为拉关系,送了礼是想着要更好收益。而他们注定是官场过客,没必要牵扯那些关系网。 两人出京后,在冰天雪地中尽情玩闹。她伤病初愈,身体虚弱,他处处照顾,尽显温柔。 到得晚上,两人返回碧洗宫,其他人都抱怨说他们倒潇洒玩了一天,碧洗宫和闲云观众人为了挡来送礼的都磨破了嘴皮子。 “先别说那些,寿星回来了,就陪我们乐呵乐呵。酒菜可都备好了,叶师姐可先喝上了,快走啰。”阮文月拉了胡仙仙就往众弟子用餐的大饭堂走。 程浩风跟上去,说胡仙仙身体才好些,不宜喝酒。秦沐风拉住他,悄声说:“她们知道分寸,不会灌七师妹酒的。今天蒯十二来胡闹,叶道长喝了大半天的闷酒,她们是找借口劝她。” 原来是这样,程浩风只得让胡仙仙随她们去。碧洗宫中众女子既是给胡仙仙庆生,也是相聚聊心事,还可算是借机饮酒作乐。他们不好参与其中,就去闲云观探看血无仇。 女子们欢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叶赛英也渐渐不那么愁闷。 杭无一喝得两腮酡红,乜斜眼看着胡仙仙说:“阿姑,我好羡慕你……三师伯对你那么好……倾心于你的男子又还那么多……” “多吗?”在胡仙仙的印象里,她只记得高有山和麦塔哈对她有好感,其余的事是别人认为有人追求她,她自己感觉不到。 她这么反问,她们听来倒有些是嫌追求者还太少的意味。她见她们眼神怪异,又拍拍额头说:“管他多不多呢,懒得想那些事。唉,情情爱爱真是忒麻烦……” “是麻烦!”已经半醉的叶赛英站起身高呼,又缓缓坐下趴到桌子上『迷』糊想睡,“太麻烦了……省了这麻烦才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众女子闹腾到子时,胡仙仙招呼她们都快回房休息。她们走后,她推醒叶赛英:“快回房去睡,别着凉。” 叶赛英偏来倒去的回房去了,她也自己回房间。才躺下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很大声的拍门,后来又听到杂『乱』脚步声和说话声,她身体初愈懒怠动,也没去管是怎么回事。 闲闲又过一天之后,初九傍晚,阮文月来找她切磋武艺。 “胡老祖,你如今灵气应该只和我差不多,我们比试一下,就看看单依靠剑法,你胜不胜得了我。” “小丫头,看我如今灵气没恢复,就想欺负我?哼哼,我的剑法是经过多次实战,你们练得再纯熟也别想赢我。”说着,她反握慧心玉剑在手。 “诶,你不能用那样的神器!嗯,叶师姐不在,你就用她的磐石剑。”阮文月飞快跑去取了叶赛英的剑来。 胡仙仙接剑在手,有些疑『惑』地问:“赛英去哪儿了?她一向剑不离手,这次怎么没带?” “前天夜里她哥让她回将军府去,回自己家还带剑做什么?” “哦?是她哥哥亲自来的,还是让别人来的?” 阮文月不懂她问这么详细做什么,有些不悦地回答:“他哥哥是将军嘛,当然是差小兵来传话,哪会亲自来?” 胡仙仙听了之后,心下猛地一沉。叶冠英半夜来让妹妹回府已经蹊跷,让小兵来传话更不对劲,就算家中有急事也该是府里的管家来请。 觉出这事情不对劲,胡仙仙就让她们快去叶府问叶赛英究竟有没有回去。她们不明就里,但见她神『色』焦急,也就赶快去了。 她想找程浩风和秦沐风告知此事,可程浩风进宫面圣去了,秦沐风又去给血无仇换『药』,她只得静待叶府回讯。 去叶府问的人回来说,叶冠英根本没有要妹妹回府,并且这几天都没见过妹妹。 胡仙仙直觉是蒯十二骗叶赛英出门,然后掳了她去。前天夜里,她喝得醉醺醺的,没有反抗之力。胡仙仙暗暗自责,当时听到杂『乱』声音,怎么就躲懒不起床?要是她见了骗叶赛英出门的人,定能当场识破。 胡仙仙正焦急等待程浩风他们回来之时,来人通传蒯八爷要见她。蒯八爷就是蒯殿聪,也是蒯十二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来做什么? 她急匆匆到了客厅之后,只有蒯殿聪的随从在那里。随从说,蒯殿聪在外面巷口等她。 胡仙仙叫住个小道姑,让小道姑告诉乔楚诗她们,说她见蒯殿聪去了,要是子时还没回来,就去蒯府要人。 匆忙交待完,她去往巷口,蒯殿聪果然等在那里。 见胡仙仙怒气冲冲的走来,蒯殿聪笑道:“我是来报信让你们救人的,怎么要吃了我一样?” “叶赛英在哪儿?”她可没心情看他嬉皮笑脸。 蒯殿聪递上一张纸条,收敛笑容说道:“快些去,他们设了陷阱困住她。去迟了,等她灵气耗尽,就只能被那小畜牲?蹂躏。” 胡仙仙接过纸条,是京郊一处蒯家别院的地址,还有关押叶赛英所在土牢的简易图。 “为什么帮忙?”她不相信蒯殿聪,怕又是个圈套。 “小畜牲的娘是正室,老大、老三都是她亲儿子,快四十岁又生了这么个小儿子。有亲娘宠着,有两个亲哥哥纵着,小畜牲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我和我娘被他欺负得很惨,这算理由?” 蒯殿聪苦笑说道,平静语气中满透恨意。胡仙仙知道他生母是婢女出身,大户人家的宅斗她也明白,只是到了这般手足相残的地步,真也令人心寒。 她朝蒯殿聪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他,但没有致谢。他只是想利用她,不是想帮助她,没必要谢他。 胡仙仙体内存蓄的灵气还很少,纵跃来到蒯家别院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她根据简易图纸找到院后的土牢,趴在土牢通气孔往内看。 这土牢半在地面上,半是挖坑在下,坑旁又有个石头砌的水池。只是此刻水池中装的不是水,而是狗血、粪便之类污物。池中又竖起一根木桩,桩上四肢被捆的人正是叶赛英。 “啧,这么个大美人被弄得脏兮兮的,好可惜呀。” “可惜啥?不这样儿,根本抓不住她。嘿嘿,等她灵气耗光,拿水洗干净,不还是白白净净的大美人儿?等十二爷玩够了,没准儿还能赏咱们玩玩儿。” “嘎嘎,也对……” 听了那两个看守的对话,胡仙仙明白他们是用了什么邪秽法子压制叶赛英灵气才抓住她。 胡仙仙再细看土牢,见四壁之上各贴有一张黑『色』符纸,而那池污物中隐隐有阴邪之气。她略思索后,决定先破了这些压制灵气的东西再动手救人。 她体内灵气虽少,要隔空御起小物件也还容易。她御起两颗石子儿向看守砸去,他们被砸懵了,到处查看偷袭的人。 趁他们东寻西找,胡仙仙再御起桌上油灯朝那符纸飘去。符纸上附着画符人的灵气,不是随意能揭下的。可符纸终属木类,木惧火,很快被油灯点燃烧毁。 油灯很快又落回桌上,那两个看守找了一圈没找着什么,又回来坐着,此时他们还没发现符纸已毁。 胡仙仙再御起一颗小石头,这次是打翻了油灯。土牢内陷入黑暗,两个看守惊慌大叫。 他们『乱』叫几声后,很快意识到救人的来了。他们重新点燃油灯,商议着留一个在这里看守,另一个去喊帮手。 去喊帮手的那个刚出门,胡仙仙从通气孔中飞身而入,一脚踢倒留下的那个看守。 那个看守挣扎了一下想喊,可没喊出来,他自己就吓晕过去。 胡仙仙拎起他扔到那秽物池里,踩在他身上御起慧心玉剑朝木桩砍去。 符纸虽毁,却不知这秽物池中到底有什么邪?『性』东西,用他们的看守来垫脚应该能抵得住阴邪侵袭。 木桩很快倒下,胡仙仙趁木桩还没落地时,飞身迅速砍断捆缚叶赛英的绳子,揽着她落身洁净之处。 见叶赛英被他们撕扯掉衣物,只留两块破布片遮住私处,胡仙仙忙将自己外袍脱下给她披上。 灵气没了压制后,叶赛英悠悠醒转。胡仙仙听得门外传来喧闹声,知道是蒯十二亲自带人来援,就附在叶赛英耳边一字一顿道:“杀、了、他!” 第五百七十六章 瞒天过海 胡仙仙将慧心玉剑递给叶赛英,纵身土牢房顶之上,漠然看着血腥杀戮开场。 冷冷的冬夜,寒星闪烁,星光下的蒯家别院幽静雅致。这处别院是度夏避暑用,有很多遮荫的大树,在冬季时光秃秃的大树枝桠就像有人不甘心死去,把伸向天空。 蒯家人冬天很少来这处别院,留守的老马夫、老厨娘这些人都暗暗抱怨十二爷又来添麻烦,让他们想围着火炉闲聊会儿的空闲都没有。 他们喂马套车,他们备好酒菜,他们做好一应杂事之后,十二爷居然没来享用,连十二爷身边那些狐假虎威的随从也没来要东要西。 直到噼啪柴火烧裂声传来,呛人烟味儿飘来,他们才跑出门,看到土牢那边有冲天火光。 他们到处找人来救火,忙活了大半夜之后,快天亮时才扑灭最后的火星儿。 蒯家避暑别院除了偏在角落的马棚、厨房、值夜小哨楼外,三层砖楼主建筑、青瓦偏院、有五处亭阁的花园、堆放杂物的库房以及土牢都被烧毁。 蒯家十二爷和随从,还有些小妾、婢女都被烧死。据说当时别院中共有四十八人,只有两个马夫、两名厨娘、三个看门的守夜人没死。 出事后,蒯老爷又生气又心痛,当场晕死过去。很快,在府中大夫救治下,他又苏醒。他随即很果断的处理事情,派人去收尸、报案。 官府行动很快,辰时就把没死的七个人当成纵?火犯关进大牢。 在京城百姓将此事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胡仙仙和叶赛英还躲在离别院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雪地里。 叶赛英浑身是血,眼神呆滞。她曾经是女土匪,过着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却并没有真正杀过人。 突然的疯狂杀戮让她缓不过神,她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血腥片段…… 蒯十二见她得救,叫嚣着要把救她的人碎尸万段,他『淫』?邪的笑着抓向她胸部,她反手拧住他右臂,将慧心玉剑直刺他胸口! 一股血箭飙『射』,嘴里刚说出半句狠话的蒯十二瞪着眼睛死了,他至死都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去。 叶赛英暗赞这慧心玉剑果然是神器,将自己刚恢复的仅有灵气都灌注剑中,势要以血洗刷耻辱。 那些随从见她杀了蒯十二,先还嚷着要为主报仇,一哄而上围攻她。后来,见她杀得双眼发红,都惧怕起来想逃跑,可他们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哪里逃得了? 直到灵气完全耗尽,叶赛英才瘫软在地,才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 在房顶上暗中观察的胡仙仙见她倒地,召回慧心玉剑,往别院中各处点火引燃房屋。火势蔓延很快,已将无法控制时,胡仙仙才挟抱起叶赛英躲到这小山坡上。 胡仙仙原本只是来救人,让她骤起杀心的原因,是那被她踢进秽物池的看守叫骂着爬起来时,他身上萦绕满黑气!那些黑气就是阴邪气息的根源,是屈死的人魂魄滞留人间无法去地府投胎才会形成! 她推测那间土牢是有法力高强的人布置过,而那秽物池中至少附着了十二个怨灵!如此,叶赛英才有可能被他们压制灵气,绑缚木桩上。而在木桩上,受阴邪之气侵袭,最终会灵气全无。 胡仙仙让叶赛英肆行杀戮,自己又纵?火行凶的理由有三条。 其一,那个土牢阴邪无比,定然不是蒯十二这个草包做主建成,他应该只是知道这么个地方而加以利用。毁去土牢可以令真正建土牢的人跳出来,『逼』出潜藏的危险人物。 其二,叶赛英修为已经接近清福仙,寻常人根本制不住她,可她竟被欺辱成那样。若换做一般女子,就只得受死。杀了这些人,就是除去祸害。 其三,要是只救人出去,蒯十二极有可能还要找上门闹事。直接杀了他,不但能永绝后患,还因是蒯殿聪给自己透『露』的消息,可以找蒯殿聪帮忙处置收尾细节。 胡仙仙没有带叶赛英逃跑,是因要等程浩风前来接应。她本没有恢复多少灵气,给程浩风发出灵符求救时已用尽,支撑不了带人飞掠。 腊月初十巳时,程浩风到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递给胡仙仙两套干净道袍。她接过去后,转到树丛边,先自己换好,再给叶赛英换好。她们此时所换道袍,与她们离开碧洗宫时所穿着的花『色』式样完全相同。 而后,她把染血脏衣袍给程浩风,他掐诀弹出灵火烧尽脏衣袍。带她们飞上半空后,他以灵气抚平雪地中痕迹,飞身往入城方向而去。 到得城门口,程浩风附在胡仙仙耳边交待两句,隐身飞远。 “一切都有安排,赛英放心,笑一笑。嗯,昨夜与故人相聚玩得真是愉快。”胡仙仙拉着叶赛英的胳膊摇了摇,朝她挤眼笑笑。 “嗯……是还好……”叶赛英略微有些懵,但也尽力笑着。 她们的旁边停着一辆马车,车边靠着的人正是蒯殿聪。待进城的人没那么拥挤,他邀两个女子坐车入城。 入城后,他们同往城中一家以糕点精致闻名天下的茶楼,喝茶听戏。 小半个时辰后,蒯家小厮急匆匆的找了来,告诉蒯殿聪的贴身跟班儿,说是蒯家出大事了,请八爷快回去。 蒯殿聪与叶赛英、胡仙仙匆匆告别,他自回蒯府,她们自回碧洗宫。 到得碧洗宫中,叶冠英气哼哼迎出来:“哼,你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当哥的放在眼里了!给人说是回了家,可我根本没见着你,你跑哪儿胡混去了?” 此时的叶赛英经过情绪缓和期,已经恢复平常冷艳模样,她微昂头说:“胡混?你成天花街柳巷胡混,就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你当哥哥的撑不起家,护不了妹子,我自己去找人解决麻烦事儿,怎么还成胡混了?” 众人都有些听不懂,胡仙仙忙笑着招呼众人都进屋坐着慢慢说。因叶赛英心里有气,语气太冲,就由胡仙仙来讲述。 “蒯家十二爷不是『逼』着赛英跟他么?初七夜里还让人假扮厢军的小兵来哄赛英出门,哄出门后就动手动脚。 赛英哪容他胡来?双方都打起来的时候,蒯八爷正巧看见,就劝他们。 十二爷虽说和八爷不那么亲厚,总也是兄弟,得给哥哥几分面子。八爷和赛英以前在蟠龙寨就有交情,也愿意听他劝。 虽说暂时劝住了他们,可双方都有些不服,蒯八爷就约他们到南门外的别院再好好调解此事。 昨天傍晚,蒯八爷想着赛英和我交好,就来请我也一起去。总之,大家都是朋友,不想为了蒯十二爷骄纵闹事就弄僵朋友关系。 我们等着十二爷来说事,可左等右等十二爷也没来。后来差人去问,才知道十二爷去了避暑的别院。 嘿,蒯八爷还说,那个十二爷也真是斗气斗得昏了头,避暑的别院在冬天里根本就没什么可儿的,这过冬的别院里才有适合冬季玩的东西。 这些有钱人也真是奢侈……别院都要分什么避暑的、过冬的……穷人家有个遮风避雨的地儿就不错了……” 胡仙仙说着叹着,叶赛英撇撇嘴接话:“奢侈又怎么样?也没什么意思,就是烤烤鹿肉、赏赏雪景、堆堆雪人儿……” “不能这般说,在弯弯细月之下,雪中梅香沁人心脾的情景还是挺动人。琼玉楼阁,静赏夜雪寒梅,雪白、月淡、梅香。真的,不是仙境,胜似仙境。”胡仙仙慢声说着,听得众小道姑都有些神往。 乔楚诗却是皱了皱眉,向胡仙仙问着:“仙仙,你说去请了蒯家十二爷,他没去?唉,这十二爷也是命中注定难逃死劫!” “什么死劫?”叶赛英接话问道。 乔楚诗便将蒯家避暑别院的事说了,胡仙仙和叶赛英都假装听得很惊诧。末了,叶赛英还补一句:“那个蒯十二真是让人讨厌,死了就死了,可惜还拉那么多人陪葬。” 闲聊半天,众人散去。胡仙仙和叶赛英照常过着,连她们自己都要相信那夜他们只是和蒯殿聪叙旧。 蒯家在大办丧事的同时,也从官府得知蒯十二是被杀后才被烧,但官府查不出和凶手有关的线索。 在蒯家避暑别院废墟寻找证据的时候,捕快们屡次听得鬼哭声,就吓得到处『乱』传此次的事并非人为,是厉鬼索命。百姓知道蒯十二的很多恶行,也就相信那说法。 但蒯森雄最疼这个小儿子,为了让他活得轻松快乐,家族种种事务都不让他沾,只是要留他在身边承欢膝下。蒯森雄因此发誓说,就算是厉鬼索命,也要把鬼收了! 蒯森雄找到曹备道,让他全力捉鬼。曹备道只得应承,先去牢里询问幸存的那七个人,当天夜里有没有见到、听到什么异常。 那七个人在牢中也听说蒯家别院的祸事是鬼怪引起,他们本来就怨恨蒯家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他们纵??火,哪里会认真说证言? 他们添油加醋的说些怪异之事,认定就是蒯十二做恶多端,才惹来鬼怪报复。他们幸免于难,是他们没跟着办什么坏事。 曹备道将信将疑,后来还真在别院发现怨灵,那么厉鬼索命之说可能真有其事。在他都要认定这说法,动手收怨灵时,茶儿求见。 茶儿说,初十凌晨之时,程浩风曾悄悄出逸鹤轩,举动有异平常。她更推测说,蒯十二之死可能与胡仙仙有关。 第五百七十七章 挖坑难坑 曹备道听了茶儿所说之后,微眯眼细细打量茶儿。他那目光似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看清,看得她头皮发麻。 见她『露』出慌『乱』神情,他才收回目光,沉声开言:“你,还真对程浩风动心了?” 茶儿勾着头嗫嚅道:“没……不敢……不敢……我一直谨遵真人吩咐办事,从没有私自做什么。” “我又没责怪你,你怕什么?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茶儿咬咬下唇,认真想了想曹备道的问题。她家道中落,一心想要攀龙附凤,好在那些势利眼亲戚面前出口恶气。可事不遂人愿,她不但没能攀上高枝儿,还被人蒙骗卖去当鼎炉。 所谓“双修鼎炉”,哪有什么双方得益的好处?只不过是变个说法糟蹋女子。她担惊受怕,几天都是捏着剪刀睡的,以备万一有人侵犯,就以死抗争。 那天,曹备道来选人,说是要送给国师,她就竭力表现自己。只要能跟在国师身边,就有机会长伴国师,比之被一群老道士玩弄要好得多。 得知被选送上,她松了一口气。得知国师拒收那么多人,只选两人,还要亲自来挑选,她又忐忑不安。 那一天,程浩风缓缓踱步到她面前,向曹备道微抬了抬手,她知道自己被选中了,不由心头狂喜。 茶儿以为能当上国师的男子即使不是糟老头子,也是如曹备道这般的圆滑中年人,没料到程浩风像是青年书生。 他算不上俊美,可他的一切恰恰符合了她想过清贵生活的愿望。“清贵”不是富裕,她从小受的熏陶让她骨子里鄙视有钱而无教养的人。 茶儿的心情从绝望,到不安,再到惊喜,程浩风不知不觉间就在她心中占据独一无二的位置。她本以为如果有机会接近身份更高的人,就能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后来才知道不能。 此时,曹备道问起,她细思之下,更明白自己心意。程浩风于她是,要么得到要么毁去! “是,动心又如何?”茶儿倔犟地仰起头,向曹备道承认心事。 曹备道摊了摊手说:“不如何。不过呢,得提醒你一句,留你在程浩风身边,是要你随时注意他各种动向,不是要你去谈情说爱。 你要明白,目前一切凡间争斗只是为了最后大战做准备,程浩风终究是要被除去的,天庭才是能真正控制局面的一方。 你这小小凡人还是顺从安排,不要生出妄想为好。你若办事得力,会给你记上阴功,保你来生富贵平安。你若办事不力,就要承担各种罪责。” 听了这些话,茶儿默默无言,心内暗恨。 曹备道又再说:“你也不必嫉妒胡仙仙,她只是这繁华人世的过客,跟她争,你怎么都是输。至于蒯十二的事,你凭什么那样推测?” 茶儿咬牙忍下心头恶气,才得以平静开口:“胡仙仙一向不爱搭理那些富家公子,偏偏十二爷出事的夜里,她就和八爷、叶家小姐聚会,实在巧合。还有,听说八爷与她不但没有交情,还有仇怨,以她的『性』格怎么会……” “原来你只是根据道听途说来臆测的啊,还以为你有什么实证。”曹备道不悦地打断她的话,“你别因憎恶胡仙仙就把什么恶事都往她身上推,那会影响对整个大局的判断。再者,天仙不能随意杀害凡人,昨夜死了不少普通人,要是胡仙仙动的手,她早就招来天雷击杀。” 茶儿的确没有实证证明蒯家避暑别院的事与胡仙仙有关,她只是听说了相关之事后,靠女人的直觉那么推测。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真是很准。 可她没想到,曹备道居然不相信她,还以为她只是因妒生恨找借口报复胡仙仙。 既然事情是这般结果,茶儿只得向曹备道认错:“此事是我做得不妥,求真人原谅。我以后再也不敢因私情而胡『乱』推测,浪费真人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曹备道挥手让她离开,她一路之上闷头『乱』想,越想越气不过,硬要想出个给胡仙仙使绊子的法子才解气。最后想到既然没法证实杀?人放火的事和胡仙仙有关,但夜不归宿的事儿赖不掉?她们与蒯殿聪共度一夜,难道只是喝茶聊天? 茶儿再寻机会入宫见太皇太后,闲谈宫外趣闻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说起胡仙仙行为不检点。 于是,腊月十三辰时,太皇太后召程浩风到慈安宫,让他好好管管胡仙仙。还说他可以不怕颜面无存,但胡仙仙所做所为实在有损道门清誉。 回逸鹤轩后,茶儿偷偷注意程浩风一举一动,见他并没有生气,就暗暗失望。到得下午未时,他忽然站到二楼走廊,喊道:“茶儿,去碧洗宫请胡元君前来,有要事相商。” “嗯?”茶儿在院中仰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准备要把胡仙仙找来训斥一顿? “快去,不得延误。”程浩风要见胡仙仙可以灵符传讯,让茶儿去请,其实是要干扰茶儿思维,令她混淆他所做之事的重点。 茶儿到得碧洗宫时,询问杭无一:“请问胡元君在做什么?国师找她有要事相商。” “她在闭门思过……嗯,也可以说是在参悟大道。”杭无一指了指胡仙仙所住的房间,就匆忙走开。 胡仙仙其实在发呆,茶儿敲门之后,她懒懒说声:“自己进来。”,又继续发呆。 她发呆是因除掉蒯十二那些人后,她竟没有踩扁小人的快意。为什么而没有快意呢?因为她本不想那么做? 人人都在想如何最快地获得想要的一切,如何最有力地证明自己能力,这究竟是对是错?若天地大道就是如此,这与丛林中弱肉强食的野蛮世界有何区别? 茶儿笑对她说程浩风相邀,她就随茶儿同往闲云观走去。一路之上她都是无精打采的东瞅两眼,西看两眼。走到半道儿上,还坐在大宅门口的拴马石上托腮发愣。 那样一副瞌睡没睡醒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像是胡仙仙遇上了什么郁闷事。茶儿暗自高兴,以为她是怕见程浩风才故意磨蹭时间,不知道她是身体没有完全复原、心情又烦『乱』,真是走得累了。 到得闲云观大门,绕福墙,过穿堂,上石阶,从大殿旁经过,再经了偏殿、莲池、功德林,到得逸鹤轩门外。 胡仙仙坐在大门门槛上捶了捶腿,再跨进门往楼上去。茶儿看着她的背影,一路忍着的笑容终于得以展开。 “怎么才来?”程浩风指了指书房角落的椅子,让她坐下。 “我可能真成废人了,才恢复一点,又为了赛英的事耗费灵气,这两天总也不见好转。” 程浩风在她旁边坐下,温声说:“你是不是心里太『乱』了?只有我知道你的精神洁癖有多严重,你不管对什么事都要想个透,这太耗精力。精力不集中,就难存蓄灵气,没有灵气滋养,身体恢复速度就和凡人差不多。” 她手心冰凉,朝手上呵了呵热气才抱住他,低声嘟囔:“是心『乱』,我太能惹麻烦了。” 程浩风延出灵气渡向她,温暖和煦之感瞬时由她脊背漫向全身,她朝他甜甜一笑。 ”都以为你是不拘小节的人,其实你的完美欲比谁都强。就算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你都要讲个对称感。 你呀,挺傻的。有时候挺怕你认真想事情的样子,你认真起来就显现出源于本身的冷漠。 不,不是冷漠,无仇那样才是冷漠。你是不属于这世间,对这红尘中一切都有着超然态度。” 听程浩风这么细致的评价自己,胡仙仙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他说的明明更接近他自己『性』格?她『摸』『摸』他额头,不烫啊,怎么尽说胡话? 程浩风挪开她的手,面『露』惆怅说道:“不多说了,说了你也明白。我要想事情,你自己临字帖。” 他抚了抚她的发丝,就坐到屋正中自己书案前,摆开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 半个时辰后,他起身到走廊上唤茶儿:“茶儿,到书房来,我有话交待。” 茶儿按捺住兴奋之情,提裙上楼,款款行到书房门口,低眉顺眼柔声问:“国师唤我有何吩咐?” “你来看这盘棋,谁输谁赢?”他左右手各拈黑白棋,几乎两手同时落子。 茶儿迈步过去,扫一眼棋盘上局势,因心思不在棋上,并未看出输赢。她眼角余光斜瞟胡仙仙,只见胡仙仙坐在角落,像个小学童似的在临摹字帖。 她微感纳罕,程浩风没训斥胡仙仙?可若说他们情深意浓,他宁愿自己和自己下棋,都不与胡仙仙一起下,又是何意? 程浩风见茶儿想得出神,以棋子轻敲书案说:“看不明白这局棋?那我来告诉你,世事如棋,可不论棋局如何变幻,结果都是一样。要么最后是我赢,要么就掀翻这局棋,再重来!” 此言之意,就是只能赢不能输,茶儿听得明白,却想不明白,程浩风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输不起的人,我不允许自己再输!你去问问曹备道,问问他是不是以为我会忘了‘『逼』为器灵’、‘雷雨裂魂’、‘濒死受责’等等的事?” 程浩风语气严厉,茶儿也略知道他以前与天帝、段梦柔、洛玄心等人的仇怨,吓得慌忙跪下来,颤声说:“国师息怒,奴婢与那些事全无关联啊。再说,奴婢怎敢那样去问曹真人?” 程浩风又莫名其妙发怒,茶儿不由胆颤心惊,胡仙仙却是很不合时宜地笑起来。笑声压得很低,但在这气氛沉闷的书房内就显得格外响亮。 第五百七十八章 悠闲半日 对于这破坏气氛的笑声,程浩风无奈皱了皱眉,茶儿则是咬牙忍住刺耳感觉。 “你可真是记仇……笑得我脸都酸了咯咯……还从来没有谁把小气记仇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胡仙仙知道程浩风是吓唬茶儿的,说破了是想让茶儿明白他们无意害她,愿她及早回头,别再夹在各种势力中摇摆,到最后吃亏的得是茶儿。 然而,程浩风明白她的意思,茶儿却是认为胡仙仙在指桑骂槐讽刺她。 程浩风低叹着扫一眼茶儿,沉声道:“记仇?你要那么认为也可以。只是在我看来,忘记就是背叛,我讨厌任何形式的背叛。” 胡仙仙吐了吐舌头,不再接话。她找张白纸藏在字帖下,偷偷描画起来。 茶儿跪下向程浩风磕头说道:“奴婢知错了,绝不会再向曹真人透『露』国师的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都不透『露』,曹备道就该丢了你这颗棋子,你如何自处?既然他愿意给你改命,将你安『插』在我身边,就自有控制你的方法,你还是该为他办些事。只不过,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你这么聪明的人应当明白。” 程浩风说出“愿意给你改命”这句话时,胡仙仙一愕,猛然想起她开玩笑给茶儿看手相算命的事。 曹备道送的人,程浩风只选了两个,相比于酒儿,茶儿显然更适合暗中探听消息。可是,茶儿并不是曹备道有共同利益的盟友,他不信任她,就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来?『操』?控她。 “改命”,按自己所愿所求来改,当然好,要是全掌握在了别人手里,那可就苦不堪言。 当时,胡仙仙算出茶儿将会落得魂飞魄散时还纳闷儿,平凡人断不会有那般下场,她怎么会那般?此时才知道原因。不过,她难以知晓日后细节。 在胡仙仙『乱』描画着,『乱』感慨着,程浩风已与茶儿说了不少话。 她也没细听他们说了什么,只听茶儿忽然哭起来,不断表白着:”国师……我是真心喜欢你,只要你肯接纳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性』命都可以不要……” 屋内凄苦的声音回『荡』,程浩风勾唇漾起笑意:“真心喜欢我的女子有很多,可我要选择共度一生的人,并不是看谁是真心实意、谁又是虚情假意。我不是被动选择,我要主动选择。” 胡仙仙埋下头,撇了撇嘴,“真心喜欢我的女子有很多”,他可真够自恋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她头埋得很低,不知道程浩风深深看了她一眼,只听得他说:“我不会去被动选择,我要谁就必须是谁!” 他的话让胡仙仙腹诽,你要谁就必须是谁,可那个“谁”要是对你没感觉呢?你不是就陷在自己执念里了?再听茶儿一遍遍的表白有多么喜欢程浩风,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更是感叹,难怪说“千劫万苦,惟情最苦”。 她知道自己也在苦中,但她不觉得苦。爱了就是爱了,还能去爱别人就是还有希望,就已不怕活成行尸走肉。若是连爱的感觉都没有了,那才更可怕,那是不是就算虽生犹死? 就算爱到不爱,那也是更深沉的爱?她不会把爱变成负担、变成执念、变成责任、变成无奈,于她而言,爱就是爱,与一切附属无关。 程浩风把该说的都说尽了,茶儿不再哭泣,只是满脸怨愤之『色』的看看他,又再看看胡仙仙。 偏偏这时候,胡仙仙又很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这次,她偷笑的样子还很猥琐。 茶儿暗恨她得意窃笑,握拳忍着心中刺痛,低声说:“国师、胡元君,奴婢告退。” 她走后,程浩风悄悄绕到胡仙仙背后,伸她偷偷描画的那张纸。 “啊,别看,不许看!快还我……”胡仙仙挥舞着双手去抢,哪抢得到? “总是贼兮兮的笑,我就是得瞧瞧你冒什么坏水儿。坐好了啊,否则重重罚你。” 他很凶地说,她只得撅嘴坐回椅子上。她自我安慰着,反正也没做什么坏事,不怕他看。 纸上是线条勾勒的简笔画,就和小孩子的涂鸦差不多。程浩风没见过这种画,觉得虽然粗陋,却也别有趣味。 画中人的脑袋刻意放大了,睫『毛』弯弯,并且睫『毛』长得有些夸张。画中人低垂眼睑,清傲淡漠。 程浩风偏了偏头,这画的什么?仔细一看,画中人双手拈棋,这画的是他? 他不由失笑,这大头娃娃的模样与那高深莫测的神情,凑在一处实在有些滑稽,像是淘气孩子非得硬充沉稳大人。 见他笑了,胡仙仙捂住红红的脸,她自知画得难看,他要嘲笑就任他嘲笑。 ”画得没有半点章法,但还挺生动有趣的。这孩子真可爱,我们的儿子可能就这样。” 他没有嘲笑,声音还很温柔,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又说:“就是神态画得太老气横秋了,孩子应该是天真活泼的。” 她扶额苦笑,她明明画的不是孩子好吗?她把他的动作画得那么明显,他应该能看出来的呀。那么,他说的重点是“孩子”? 别人说某事不知结果是“八字还没一撇”,孩子的事对他们来说那是“压根儿就不知道八字怎么写”。 看她脸『色』变得忧虑,他又说:“你画的不是儿子?那就是女儿了?女儿也好,我们的命都太硬,若是女儿倒能让孩子少些磨难。” 胡仙仙斜他一眼,这都是扯的哪儿跟哪儿呀?根本就不是儿子还是女儿的问题,问题是没有孩子啊。她不再听他『乱』说,往书房外走去。 “你不相信女儿会比儿子少些磨难?是真的,女儿会有爱她的人帮她分担;儿子呢,还得去保护他爱的人……男人本来就应该比女人多承担,我们要是有儿子,哪得背负多少?还是女儿好些,在我们之外,还能多一个人心疼她……” 胡仙仙捂上耳朵,这说胡话说得跟绕口令一般的人是谁?她一定不认识! 见她往血无仇厢房那边走,程浩风拉住她:“你是要去看无仇?他身体还未复原,让他安心静养。” 听他说话正常了,她才回身对他说:“你何必对茶儿说话那么绝?不理她就行了。” “她自己想不通、看不透,就随她『乱』折腾去。她越是心『乱』,对我们所做事情的判断就偏得越远,对我们有益无害。” 下午申时,雪停了,昏黄的阳光映得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就如同一幅画,一幅年代久远纸墨泛黄的画。 胡仙仙看得有些痴,他们如今是鲜活的演绎着爱恨情仇,可也许某一天就变成泛黄纸页里的故梦残忆。直至,故梦残忆也不剩,彻底散佚凐灭。 晴雪彤云,琼枝玉树,小楼雕栏斜倚美人。美人蹙眉,不知心上秋字为谁写? 难得见她多愁善感的模样,程浩风不忍扰她神思,一抖袍袖,即从袖里乾坤中拿出锦绒披风为她披上。她身体尚弱,不能受冷着凉。 在楼上观景许久,二人又携手下楼在观中漫步。程浩风住进这闲云观已三月有余,却只是在大殿旁小厅和逸鹤轩中起坐谈事,很多院落都没去过。 此时陪着胡仙仙信步转悠,才觉出这闲云观挺宽敞。当然比之紫霄宫算狭窄,可因是在城中,又临近皇宫,比之普通民宅真算是占地广阔。 走到正修建的院落外,胡仙仙好奇问这观里房间够多了,怎么还修?程浩风说是给她修的,她抬眼看看,想说不必修,又担忧薄了他的心意,就淡淡一笑。 见他们到来,做工的人都停下手中活计,向他们鞠躬问好。程浩风虚抬了抬手,说道:“各位免礼,继续赶工,务必在腊月二十七之前建好。” 他们都回到各自位置开工,程浩风和胡仙仙继续往前慢行。 “那就是国师的娘子吗?长得真好看。” “好看又咋的?就算你能找着这样的娘子,你也养不起。” “嗯,是呢。走路好慢,就跟怕踩死蚂蚁一样,别指望能做家务活儿……” 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胡仙仙朝程浩风咧嘴苦笑:“我走路有那么慢?” 在她自己记忆中,就算不会飞掠的时候,那也是风风火火迈开大步走的? “不论你是莲步姗姗,还是健步如飞,都一样美,我都一样愿意陪你走。”他凝视着她双眼,温声轻语。 胡仙仙丢了个嫌弃的眼神给他,抿嘴笑着扭开头。他微怔着挠挠头,说话语气生硬招嫌弃,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说话,怎么还招嫌弃? 两人闲逛着,不知不觉就夜幕降临。胡仙仙要回碧洗宫,程浩风摇摇头:“我已发灵符告知无一,你今晚就不回去了。” 胡仙仙抬眸以目光询问他,他搓了搓下巴说:“邀你来是有正事相商,难得有空闲陪你,先前游玩高兴就忘了。嗯,贺登泰可曾有消息给你?” 见他正『色』相问,她认真回答:“没有,自从容姑父到得寥州黑矿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没有消息就表明诚郡王还没有什么异动,当然也有可能是消息守得严密,没能探听到。我们不能松懈,得做好应战准备。” 程浩风给胡仙仙说了些目前局势,又说:“我和雷狂雷大帅没有交情,想带你一起去以私人名义拜访他,你觉得如何?” “好啊,你准备何时去?” 第五百七十九章 人以群分 两人正商议着,正巧秦沐风来诊视血无仇,还带了胡仙仙喝的『药』来。 胡仙仙喝完『药』,秦沐风才对他们说:“你们要去见雷大帅就趁早去,早结交早安心。藩王争权已经不可避免,但必须尽量控制战争波及范围,朝廷的助力越多,藩王造成的动?『乱』就越小。” 他说得程浩风和胡仙仙都颔首赞同,程浩风做出决定:“明日巳时就去见雷大帅。” 第二天是腊月十四,胡仙仙未到卯时就起床到厨房。程浩风问她要做什么,她说:“做一道菜,给雷大帅当礼物。我们要是送金银财宝去,就有贿赂他的嫌疑,要是空着两手去,又显得没礼貌。” “你这么早准备做什么?我们巳时再去。再说,也不能提菜去,等菜提到雷府就该冻成冰坨了。” 胡仙仙把他往厨房外推,笑说:“这菜费时,得早些开始做。还有,你可以用灵气保温嘛,提去雷府不会凉的。快去做你的事,别来打扰我。” 将近巳时,程浩风在厨房门口踱步徘徊良久,她还没开门出来。也不知是什么菜,要耗费两个时辰去做。 巳时准点,胡仙仙开门笑着让程浩风进去。他入内之后,只见重叠得高高的几层蒸笼,揭开一层看看,蒸笼中是热气腾腾的南瓜! 胡仙仙笑着让他将这几大蒸笼的南瓜都收入袖里乾坤中,他下撇眉『毛』摇摇头。他觉得那么携带,就跟自己变成一口大锅般,很别扭。 他叫来个小道童,让小道童推个小推车把蒸笼搬上去,他再将灵气灌入一张毡毯,覆盖蒸笼上保温。 他们两人在前慢行,小道童推车随后,从闲云观到雷府一路引得很多人好奇观望,都在想他们是要做什么? 到得雷府递上拜帖,看门的老伯也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让他们等,直接就领他们往内院行去。 程浩风和胡仙仙倒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着雷狂,还以为他府上跟其他富贵人家那般光是通传、等候就得半天。 雷府没有多余的繁琐规矩,府中建筑格局和婢女奴仆也跟其他豪门不一样。 府邸占地广阔,但没有假山水池之类,只见一排排整齐的两层砖楼,楼旁栽着松树、杉树和梧桐。楼与楼之间空地没有铺石板,可比铺了石板的地面还显得平整坚实。 他们很快就知道泥地那般平整坚实的原因,是有很多小孩子在地上练武,年深月久踩踏形成。 这府中没有健仆艳婢来往,做着杂事的都是瘸腿、断臂残疾男子,偶尔见着女子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妇』。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这雷府中为何会这样。 他们快到正堂之时,只听爽朗大笑声传来:“哈哈,不知国师来访,有失远迎!哈哈,鸣鼓!起围!” 他们猜出这是雷狂的声音,可还没见着他人影。突然,那些残疾仆人和练武的小孩子快速向他们围拢! 程浩风和胡仙仙一怔,没料到看似平静的雷府藏龙卧虎,那些残仆和幼童可以瞬间爆发出森然杀气! 随同他们来到的小道童吓得惊叫一声就往推车底下钻,程浩风弹开护体灵气罩住己方三人,警惕细看雷府的人要做什么。 缺胳膊少腿的奴仆们虽说身体残疾,行动却不缓慢,他们早扔了先前在手中的扫帚、畚簊、菜篓等杂物,挥拳踢腿打向灵气光罩。 孩子们则是用木刀、竹剑对着光罩『乱』劈『乱』砍,稚嫩的嗓音呼喝着助威。 这些攻击对程浩风他们造不成伤害,但那些奴仆在铿锵鼓声中被激发热血豪情,拳脚带着浓重煞气;那些孩子则是带着满满的纯阳正气,这二气相加冲击得程浩风有些支撑不住灵气光罩。 灵气光罩一破,难道要直接拼杀?别说本是来结交朋友不是来结仇的,就算是仇人,程浩风对老弱病残和小孩也下不去手。 胡仙仙环视周围,瞅到斜对面楼顶上有人隐在盆景后观战,那人正是雷狂。 她想了想之后,断定他并无恶意,就对程浩风说:“雷大帅可能是想试探我们,你直接邀他对打,摆脱目前窘境。” 程浩风长舒一口气,朗声道:“雷大帅,贫道冒昧来访,请恕打扰之罪。雷府中的人待客实在热情,可贫道师妹重伤未愈,小童儿又胆小,受不起这般热情。雷大帅,能否现身相见,你我单独切磋较技?” “哈哈……鸣锣!收!”朗笑声再度传来,雷狂如飞鹰般从楼上跃下。 锣声响起,那些奴仆和孩子全都退开,他们退回去后继续做各自的事情,就似刚才围攻客人的一幕没发生过。 “雷大帅。”程浩风向雷狂稽首。 “雷大帅。”胡仙仙也向他稽首。 他没理程浩风,而是向胡仙仙走去:“好丫头,老夫本想去会会你,没想到你倒主动来了。” 程浩风飞速闪身挡在胡仙仙面前,沉下来脸说:“她重伤初愈,身体虚弱,还是由贫道来动手。” “谁说要跟她动手啊?我听说了她受伤的事。”雷狂答着话,又向小推车踢了一脚,“嘿,没见过这么胆小的人,快出来让我瞅瞅到底啥样儿,咋这么怂?” 那个缩在车底下的小道童连忙钻出来,不停地朝雷狂打拱作揖。 雷狂对那小道童好一顿奚落,然后让他先回闲云观去,说见着他就心烦。 那小道童怯生生看向程浩风,程浩风挥手让他且回去。 小道童走后,程浩风正欲开口和雷狂谈话,雷狂竟直接无视他,伸臂邀请胡仙仙去正堂喝茶。 这般举动让程浩风窘迫不已,胡仙仙也左右为难。 见胡仙仙不肯挪步,雷狂笑说:“老夫的府上只招待英雄,不招待懦夫,也不招待骗子。以前虽不认识胡姑娘,却听说过你的事,你是个刚毅坚贞的女英雄,老夫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他顿了顿之后,又对着程浩风说:“老夫从来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儿,你仗着有点儿小聪明就蒙骗皇上和万民,老夫虽然管不了,但也看不惯!今天本来想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狼狈出丑,没想到你还真会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可那又怎样,还是没能真刀真枪的胜过他们!” 这一席话说出来,程浩风总算明白了,雷狂就是见他文弱,以为他没有真本事! “贫道已经说过,愿与雷大帅单独切磋较技!雷大帅迟迟不应战,是怕了贫道么?” 程浩风并不擅长人际交往,更不喜欢求告他人,若不是确实需要结交雷狂,他才不会主动登门拜访。万万没想到,自己对他彬彬有礼,他却屡屡挫辱自己,不由的也言语偏激起来。 “哼,老夫岂会怕你?只是你会那背后阴人的法术,老夫担心着了你的道儿,掉在你设的陷阱里。” 听得这话,程浩风真有些气怒攻心,『逼』近雷狂身前说:“贫道不用灵气,不用法器,就与你比拳脚如何?” 雷狂想了想,有些赖皮地答道:“老夫也不懂法术,你用没用阴招儿,谁知道呢?” 听雷狂这么说,胡仙仙看出雷狂分明是知道程浩风法术厉害,又偏要认为法术都是玩虚的,硬要标榜血肉相搏才是真功夫。又见程浩风脖子上青筋鼓起,胡仙仙知道不给他证明自己的机会,这口气可能会憋得他吐血。 “雷大帅,我有个法子能保证他不用法术,你们可以公平比试。”胡仙仙笑着对雷狂说,又向程浩风眨眨眼。 “哦?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你们比试三场,赢多输少就算胜!让府里的人都来围观,让他们做个见证,确保公平。 这第一场呢,比力气。我看这府里有很多石墩、铁锁之类,你们就比谁举的物件重。以灵气举重会看到物件上灵气光弧闪耀,只要注意有没有光弧在闪,就知道我师兄是否调御灵气。 第二场,比摔跤。也不管是用哪种摔法,把对方摔倒在地就为胜。你们双方都不能腾跃而起,必须至少要有一只脚沾地,免得说我师兄用法术闪躲。 第三场,比器械。以缴获对方武器算胜利,打斗都是点到为止,不能伤及皮肉。雷大帅仍然用他常用兵器,我师兄就随意择选你们这里的武器。还有,调御灵气需要左手掐诀,右手御器,你们绑上我师兄的右手,他就不能以灵气御器。 如此比试,你们双方可否都愿意?” 这三条可以说条条都在限制程浩风,再不答应比试,可就真显得雷狂不敢应战。雷府的人都高声为雷狂助威,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让他们不自觉地就铆足了劲儿想一较高下。 程浩风和雷狂都没回答愿不愿意比试,但他们不约而同地直走到孩子们练功的场地,询问着最重的物件是什么。 他两人同时往一对铁制的锁形练力器具走去,各自轻松拎起一只铁锁。那一只铁锁有一百五十斤左右,雷府的人见他们拎在手里还一『荡』一『荡』地甩手玩儿,都惊呼出声。 雷狂眉梢上挑,指指程浩风手里的铁锁,意思是他提两只都没问题。程浩风只得将铁锁递给他,他略沉肩就双臂稳稳提牢铁锁。 程浩风不服气地斜他两眼,伸出双手表示他也能提。雷狂递给他后,他提起铁锁,倏地身形微蹲,猛然将两只铁锁都高高举起来。 同样的重量,提和举所需的力气可不一样,雷府的人都惊呼出声,他们看程浩风的眼神都从轻蔑变成尊重。 雷狂冷笑两声,拍拍两手,让程浩风把铁锁递给他。接过铁锁后,他也将铁锁举过头顶,但是他脸都涨成紫红『色』,显然比程浩风吃力。 胡仙仙暗想,照他们这般比下去,可能得去寻什么千斤大鼎来举,到时候都倾尽全力来比试,弄出内伤来怎么办?为了颜面那么斗气,毫无意义。 “这第一场比试难分胜负,就算是平了!”胡仙仙向程浩风递去个软软眼神安抚他,虽说其实是他胜了,但也没必要争。 雷府众人也担忧雷狂年纪渐老,力气不如当年,怕他受内伤,都连忙同意胡仙仙说法,嚷着进行下一场比试。 摔跤,要有力气,更要有技巧。雷狂平时没少教雷府的孩子们怎么摔跤,他们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场中,期待能见识高手是怎样的沉着观察对方破绽,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对方。 然而,他们还没看清那两人是怎么起步之时,那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没错,就像是倔犟孩子闹翻了那样扭打起来。 雷狂和程浩风都脱了外袍,上场就互抱着头,扭臂、扳肩、绊脚,用毫无技巧的蛮办法来摔对方! 他们扭缠在一起,眼见有一方要倒,又没倒下去,转来拧去的好几圈,仍是谁也制不住谁! 观看的人先是紧张万分,后来就渐渐轻松,再后来有人微『露』笑意,最后,有个约五岁的孩子憋不住笑出声。 有人开始笑,引得众人都笑起来,胡仙仙也捂着脸笑。这两位真的、真的脸丢大了,一位虬须豹眼的威猛名将,一位仙风道骨的潇逸国师,怎么就这么摔跤? 笑声让雷狂和程浩风都有些恼怒,他们本来都想先发制人,程浩风是想甩雷狂一个背摔,雷狂是想给程浩风一个过肩摔,可他们起手的动作太快,别人都没看清,只看到他们意图没得逞后的互相绞缠。 他们都很心急,再没个结果出来,得当他们是顽童在打闹了。程浩风左脚踮了踮,脚背反勾,想绊雷狂的同时再按他肩膀,摔趴他。 眼见雷狂重心不稳就要倒地,本来抠着程浩风右肩的手顺着倒的力道下滑,滑至程浩风臂弯处,雷狂用尽全力扯他手臂,再起脚勾向他腰部…… 雷狂重重倒地的同时,程浩风也扑倒了! 本来窃窃私语的人群瞬时安静,又立刻惊呼一片,再爆发各种议论声! 胡仙仙定了定心神,一本正经地高声说:“双方同时倒地,这一场比试,还是平!” 倒在地上的雷狂和程浩风你瞪我、我瞪你,看着对方不服输的神情忽然都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两人同时跃起身,再比器械! 第五百八十章 相谈甚欢 前两场都平了,这最后一场的比试就格外重要。胡仙仙还真想他们再平一次,可他两人虽然已经惺惺相惜,但若不分出个胜负也不都甘心。 雷狂先绰了他的电光戟在手,再让程浩风去挑选武器。这里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备,程浩风随意扫了两眼,拿起把大砍刀。 见他选好武器,一个跛足老伯拿了绳子来将他右手捆在背后。 “你右手被捆,就先出招。”雷狂横戟摆出防御姿势。 程浩风也不推让,举刀劈向电光戟。这电光戟虽不是神器,却有段儿神异来历。 此戟是紫铜所铸,长一丈二,重三十六斤,雷狂从十五岁起就用它南征北战。当年的雷狂只是个孤儿,让他随军参战本让做点喂马、煮饭的杂事。可他凭借自己的英勇,硬是从小杂役变成先锋官。 雷狂十七岁那年,孤军深入大漠追敌被围困。他们又累又饿又渴,只盼能下场雨解解渴。也许是祈求应验,忽然就乌云翻滚、雷声阵阵。但同时,敌军也冲过来要击杀他们。 被围困多日的士兵们早没了战斗力,全依靠雷狂武艺高强才勉强能杀退敌人。可是,就在雷狂搠死又一个敌人,举戟向天的时候,雷电顺着戟直劈而下! 雷声轰鸣,紫电闪耀,雷狂的头发都炸立直竖而起! 敌军认为雷狂必死无疑,大笑吼着:“天助我也”。 然而,雷狂不但没劈死,还持戟拖曳电光向他们冲来! 当时的雷狂真是犹如天将下凡,神威凛凛!他以一人之力,杀出血路,保得同袍脱离重围。 从那以后,这戟就名为”电光戟”,至今戟上仍有紫黑『色』的雷电劈痕如一条衮龙蟠曲。 此刻,程浩风的大砍刀还未挨近电光戟,雷狂已经抵住刀锋趁势一拨,将大砍刀力压在下。只等程浩风手腕受不住力,这刀也就该掉落地上。 雷狂万万没想到的是,程浩风没有抽刀回手脱离压制,也没有被一直往下压,而是猛运腕劲直接抗击雷狂往下压的力道。 两人较力处于胶着之势时,程浩风突然翻腕,以手背几乎拧转向下的动作扣住电光戟,再夹住一拖,送至腋下。 程浩风手指抓刀,手背和手肘配合腋、肋挟夹用力,将电光戟从雷狂手中扯了过来! 当电光戟从手中脱出的那一刹,雷狂目瞪口呆,手上还保持握戟姿势,就如化成石雕。 雷府的人定定看着程浩风,暗叹先前真是小觑了此人。 程浩风松手将大砍刀和电光戟都掷在地上,落地的响声让雷狂回过神来,他郑重向程浩风抱拳施礼:“国师,老夫输了,心服口服!” “雷大帅武艺高强,是贫道取巧了。”程浩风含笑答道。 一个小孩来给他松绑,他伸手向那小孩说:“来,你来掰我左手。” 小孩狐疑地瞅瞅程浩风,然后用力扳了扳他左手,只见他手腕就如骨折般曲折翻转,小孩吓得倒退几步。 程浩风甩甩手,手自动复位。他对众人说:“贫道天生骨骼如此,虽没有用灵气,却也算取巧,这次比试仍是平局。” 那小孩听他如此说,又凑近他,好奇地翻来覆去看他的手。 雷狂拍拍孩子的肩说:“快去让厨房的人准备,今天中午宴请贵宾,好酒好肉都端出来!” 见这情景,胡仙仙知道雷狂是很乐意结交他们了,笑指着小推车说:“我给雷大帅备了礼物呢,刚才都忘了送上。” 说着,她让雷狂和程浩风先去正堂等着,她让人拿来大盘子帮她盛上。 看着大盘子里的南瓜,众人面面相觑。胡仙仙挑眉向他们神秘笑了笑,慢慢揭开南瓜蒂,瞬时香味四溢。 雷狂深深吸着香味,眼眶有些发红。他听有些孩子在吞口水,就只留了一个南瓜在桌上,其余的都让府中上下人等分着吃了。 “胡姑娘,有心了,老夫还真是心心念念想吃这南瓜煲。”雷狂用勺舀起瓜中肉块,慢慢咀嚼,眼角渐渐湿润。 “雷大帅吃过南瓜煲?我还以为你没吃过这粗糙菜肴,想让你尝尝鲜呢。”胡仙仙有些忐忑地看着雷狂,就怕自己没做出他记忆中的味道。 雷狂叹了两声说:“你做菜手艺很好,我以前吃的味道可没这么好。唉,府里的娃娃们可比我有口福喽。” 听他说起府里的那些孩子,他们就问这府中为何有这么多小孩和残疾人。 雷狂给他们慢慢讲起来,他家世代行伍,但在他之前没出过将军。他的父兄都战死沙场,母亲也多病早亡,他是父亲的战友养大。 养大他的叔叔家境并不富裕,可待他很好,见他练武消耗体力大,就把肉都让给他吃。他见家中其他人都忍饥挨饿,不肯吃独食,婶婶就想出个法子。 婶婶的法子是将南瓜蒂起开,掏挖出籽儿,填入米粉和猪肉块儿蒸熟,让叔叔送到他练功的地儿给他吃。 叔叔婶婶骗他说,他们都已吃过,他见他们和其他孩子确实在吃南瓜煲,也就心安理得吃起来。 后来,叔叔的亲生孩子说南瓜煲很难吃,怎么会难吃呢?他生了疑心,就悄悄注意他们的南瓜中塞了什么,才知道他们的南瓜煲中只有糠屑和烂菜叶…… 雷狂从那时候起就发狠练功,誓要身边亲人都不再吃糠咽菜。可是,他成了马军都督,叔叔、婶婶早已亡故,一同长大的兄弟姐妹们也离得远,难以报答恩情。 他经历大战小战无数,能活着得封高位,是自己有勇有谋,也是许多生死兄弟一次次的保护了他。他将烈士遗孤都尽量接到身边抚养,教他们修文习武。那些因伤致残的部下,愿意留在雷府的,他也都收留。 听雷狂说着这些,程浩风和胡仙仙都对他心生钦佩。他功成名就后没有自己贪图享乐,而是恩哺故旧,这样的人值得结交。 三人谈话间熟络起来,见程浩风和胡仙仙愿意听自己讲以前的事,雷狂更有得遇知音之感。他打开话匣子,讲了一件又一件的事。 讲了不少战争的事后,他顿了顿才说:“说起打仗的事儿,最让我糟心的事还不是遇到强敌,是有一年行军途中的事,真是这会儿想起来都后怕。” 他们都竖起耳朵细听,还以为会是多惊险刺激的事,然而不算惊奇,可真是“糟心”。 那一年,雷狂带部追剿匪徒,行军到了荒山沟里。那时正值春末夏初,又遇上大旱,士兵们在山里转了十几天都没见着匪徒,又热又乏累。 最难受的是他们『迷』路了,又找不到水源。天旱得连野菜、野果都枯了,想润润嘴唇都不行。在天热、干渴、心焦的几重煎熬下,很多士兵都病倒,病得无力行走不说,连小便都是滞涩肿痛。 雷狂也生病了,他受过吃不好、睡不好的苦,还真没受过“拉撒不好”的苦。比之肉体的痛苦,他更觉得憋屈,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总算从鬼门关闯了过来。有马匹在沟底啃食野草,那种草也蔫了,幸亏沟底的泥土没干透才能保得草没有完全枯萎。 马能吃的草,人也能吃,他们吃下之后不但稍解干渴,病症也减轻。 后来,绕出山沟,他们寻了很多那种草来熬水喝,将士们都得以痊愈。身体康复,再入山沟追剿匪徒,全胜而回。 “幸好发现那种野草,要不然真死得不值。如今回想那感觉都糟心得很……” 听雷狂连连感叹,胡仙仙笑问:“那种草是不是车前草?” “车前草?也许是?呵呵,我只会舞刀弄枪,分不清这样那样的『药』草。” 说着话,吃完午饭,雷狂让府中的人都集结起来。 他指着程浩风和胡仙仙对雷府的人说:“从今往后,国师和胡姑娘就是我朋友,他们的吩咐你们做什么就要做什么,得像对我一样对他们。” 那些人都高声答应,再齐声问程浩风和胡仙仙有何吩咐。程浩风向众人稽首说:“贫道愿与各位英雄共进退,待有保家卫国之事,就该倚仗各位。” 众人齐声回答:“义不容辞!” 雷狂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众人散去。程浩风和胡仙仙向他告辞,他没有多做挽留,但亲自送两人出了大门。 出门后,程浩风牵着胡仙仙的手缓缓向碧洗宫行去:“得了雷大帅支持,又了一件事。仙仙,我先送你回去,再去找陆开尊谈事。你回去后要安心静养,得尽快康复。” 胡仙仙点点头,挨他更近了些。他问需不需要带她飞掠回去,她摇摇头,顿住脚指指身后。 这条路行人稀少,薄雪之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其中就有他们同路并行的踪迹。 程浩风知道她的意思是愿与他一路走下去,永不分开。他将她拥入怀中,动情说道:“不论怎样都要携手到最后,就算前路是悬崖,我们也要一起跳,绝不放手!” 是的,不放手。两人之间不论是谁先放手,都必将对方的心伤透,无论如何,不能放手。 回碧洗宫后,胡仙仙就闭关静修,她是得尽快恢复才行。 腊月二十七,身体初愈的血无仇前来送衣饰。他说皇上大宴群臣,也邀了胡仙仙师徒二人前往,程浩风特意让他来送赴宴所需衣饰。 第五百八十一章 华宴封赏 韩泽熙登基后第一次大宴群臣选在春节前,是遍施恩泽,也是分辨亲疏。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改元之后必定会有官员职务大变动。 “宴来宴去不过是劳民伤财……我去做什么?还为赴宴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不需要。” 胡仙仙瞟了瞟那些衣饰,故意把话说得刻薄些,好躲了这宴请。 血无仇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是强调:“师父说此次大宴涉及许多重要之事,还请七师叔按时赴宴。” “可我没接到去赴宴的圣旨,也没人来传口谕啊……可能是你师父记错了,皇上怎么会邀我赴宴……” 胡仙仙还在嘀嘀咕咕找借口推托,杭无一高声说皇宫来人。她起身向外望去,见是阿绿带了八个宫女前来。 “胡元君,皇后娘娘传谕,请赴今日午宴。”阿绿双手递上烫金红底请帖,再微躬行礼。 “哦……好。”胡仙仙借过请帖看了看,有些发愣。 “胡元君,娘娘念叨你好久了,特意让奴婢来传话,不仅是请你赴宴,也是请你掌厨。今天晚上,娘娘要留胡元君在毓盛宫再办个小型夜宴。” 胡仙仙苦笑道:“看来我是不得不去了。” 阿绿知道她的『性』子,也没有计较她言语不恭,转而去看那些衣饰。 “这就是国师备的衣饰?这些衣衫不仅华丽昂贵,更难得的是国师心意。这是国师亲自选料,亲自监工做出来的,那些工匠都说难得有国师那般细致用心的人。” 听阿绿这般说,胡仙仙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阿绿微笑给她解释:“衣衫是国师求皇后娘娘让御用织造师做的,奴婢当然知道。” 原来如此,胡仙仙不由咂舌,做几件衣衫都要动用皇家的关系,自己也算是“荣宠至极”了?想着以前在慎郡王府与沈竹君差点儿因为言语偏激被撵、被捆,再想想如今,她“哈哈”笑几声,真有点小得意呢。 阿绿又细细介绍起这些衣衫,说那内衬薄衫是西域棉花所织。棉布本是寻常织品,这薄衫的特异之处乃是只采在正午之时?爆?开的棉花所织。 棉桃要是没爆?开就遇上阴雨天,就得手工剥开棉桃,待晴天再将剥出的棉花晾晒,这样的棉花不可能蓬松柔软。 而棉桃成熟在烈日下?爆?开,蓬在桃壳外的那缕棉花是最柔韧又阳光气最足的。这薄衫布料就是只取那一缕棉花,不用其他杂棉。 薄衫没染『色』,浅白带浅黄的颜『色』看来格外质朴温馨。胡仙仙与杭无一各备一套,两人各自收好后,又看那外袍。 胡仙仙的外袍颜『色』是月白透青,领口、袖口、襟边、袍边绣有青紫火焰纹。 杭无一的外袍颜『色』是玉白透粉,领口、袖口、襟边、袍边绣有桔黄火焰纹。 另有外披大氅,胡仙仙所披是青紫『色』,雪白绒『毛』镶边。程浩风交待工匠,胡仙仙不喜禽兽皮『毛』,这绒『毛』乃是采选芦花反复『揉』制出纤维,最后由程浩风以灵力团出绒『毛』镶上。 杭无一所披大氅是桔黄『色』,镶边仍是雪白绒『毛』。 再看衣带、鞋袜等物都是做工精美,杭无一连连感叹没想到三师伯考虑如此周全。说着,她深深看了血无仇一眼,血无仇神『色』淡淡,全没注意她目光。 阿绿与胡仙仙说笑几句后,告辞离去,血无仇也随后离开。她们师徒两人就开始穿戴打扮起来,准备赴宴。 出门后只见沿途街巷都是张灯结彩,原来是皇上开恩从腊月二十七到明年正月十五都满城设灯会、夜市,通宵欢庆。今日是头天开庆,临街商户还在忙着装饰,但也可预想入夜之后的盛景。 忽然,空中飞过一队人,莲台纱帐飘飘,俊美少年与娇丽童女随行。那些少年与童女手提花篮,撒下各『色』鲜花花瓣。 因这花瓣雨飘落,街上行人纷纷仰头,继而纷纷跪下拜祝称:“圣德天妃,万福金安。” 胡仙仙与杭无一相视摇头,这段梦柔好大的排场!胡仙仙又想起段梦柔的念力玉如意所布金光罩,暗道她所得的信仰之力果然广博而纯正。 不久之后,号声鸣响,胡仙仙记得那是圣音螺号的声音,她回头看去,果然是法略让人抬号为前导,他乘坐肩舆在其后行来。 法略的随从们没有撒花,而是让人洒水。水中加了香料,洒得所过之处都是浓香扑鼻。 胡仙仙捏捏自己鼻子,这香味她有些闻不惯,鼻子痒痒。 片刻之后,只听众人惊呼不断,再听空中传来清亮鹤鸣声。抬头望去,只见程浩风御剑而飞,他身后立着血无仇,再之后是一群丹顶鹤随飞。 街道上散落的花瓣被踩踏后成了脏污垃圾,而那香水凝结为薄冰使得路面更湿滑。 程浩风悬停空中,扬手指挥丹顶鹤。群鹤倏然俯冲,喙中皆衔纱囊,转眼之间街面变得洁净无尘。鹤衔污物飞往城外,他们师徒自往皇宫而去。 “多谢国师,国师护国,万民之福……”他们的背影已远,老百姓们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都高声道谢。 杭无一还望着空中,出神地呢喃:“他们真是各显其能呢……阿姑,我们该怎么显显神通?” “神通?我功力才恢复五成,何必耗费灵气?” 胡仙仙拽她前行,她央求着:“要不然,撒铜钱?来个钱财满天飞?” “好啊,你来施法。” 杭无一听胡仙仙这么挤兑自己,瘪瘪嘴说:“还别激我,等我法术高了,就真下一阵儿铜钱雨给你们瞧瞧。” “嗯,等着呢。” “阿姑,咱们可以不显什么神通,总也得好好在百官面前亮个相?你带我飞进皇宫,好不好?”杭无一扯扯胡仙仙袖子。 胡仙仙耸耸肩说:“皇上午时准点会见赴宴宾客,午时中刻才正式开宴,时辰还早,慢慢蹓跶。” 杭无一长叹着垂下头,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到得宫门外,递上名牌,小太监引她们师徒二人入内。 胡仙仙以前曾三次进入皇宫,第一次是跟在段梦柔身后只管走路,除了记得皇宫房子挺高挺大,德元帝病怏怏的,就再无其他印象。第二次偷芙蓉花和第三次救太皇太后都只在慈安宫,还不敢『乱』看『乱』走,更对皇宫没什么印象。 这一次,随小太监慢慢前行,总算得以细看宫殿。京城难得晴朗的天空下,皇宫尽展宏伟壮丽。 光灿灿金黄琉璃瓦,威赫赫漆朱红围墙,莹润润雕龙白玉栏,无一处不在昭示皇权神圣。蹲脊兽、飞檐角、画藻井,目之所及皆是华美精巧,就连门框、窗棂、瓦当均有细刻花纹。 还未到得会见群臣的西花厅,已听得丝竹管弦奏响,妙音入云。进得西花厅后,早有宫女浅笑盈盈迎候,引宾客往各自座位而去。 进入皇宫之后在路上走着,因都是各走各的,就只当是来游玩,也没觉出多少皇家威严。杭无一东张西望,颇有兴致的观赏。 落座之后,只见其他宾客言行举止都很符合礼仪,杭无一不由得有些紧张。她想要优雅得体,偏偏又想不起来该怎么才能优雅得体,只得浑身僵硬挨近胡仙仙坐着不动。 厅中隔了几扇大屏风,男宾女宾分开坐,官职高低不同的也分开坐。与胡仙仙她们相邻的几桌客人都是陌生人,别说杭无一坐立不安,胡仙仙也有些局促。 到得午时准点,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大多数人都起身在座位旁跪下,杭无一有些懵了,不知该怎么行礼。胡仙仙传音入密告诉她:“稽首就好,无需跪拜。” 韩泽熙笑着虚抬了抬手,朗声道:“众卿平身。此次宴饮,乃是家宴欢聚,与众卿同乐,不必拘谨。” 众人谢恩之后,韩泽熙坐上主位,再请众人入座。而后,他说了些众臣勤勉辅政、如今国泰民安的套话,就让党本安宣读封赏旨意。 因是春节前的团年节庆封赏,多是封的虚衔,赏的金银珠宝之类,并没有加官进爵、封赐土地这样的实质升迁。 众人都或多或少的得了赏赐,各自欢喜。然而,念到胡仙仙的封赏时,多数人都不自觉地轻“唈”出声。 “封清定子胡飒风为福慧天妃,赐闲云观中仙缘圃为驻停鹤驾之所,赏玉如意一柄、夜明珠一对、云锦两匹。” 赏的物件不重要,因为都有类似赏赐,让他们惊奇的是“天妃”封号。法朝立国两百余年,只有段梦柔得了“天妃”封号,乔楚诗都没有得,这哪里冒出个胡飒风突然就受封“天妃”? 念的时候,胡仙仙全没注意听,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清定子胡飒风”,直到程浩风传音入密说:“仙仙,快领旨谢恩。”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道号是什么,也想起圣旨之上不可能写她的闺中小名,连忙谢恩。 待得各种过场走完,终于正式开宴。因知道了胡仙仙就是新封的“福慧天妃”,同桌和邻桌的人都主动与她攀谈,气氛融洽许多。 上第一道菜,竟是太皇太后亲自端了一盘菜引着宫女入内,众人又都离席行礼。太皇太后让众人免礼后,走向女宾席的主位。 第二道菜和第三道菜则分别是沈竹君和柯雅洁亲自端菜,引着宫女入内布菜,众人再度行礼。而后,沈竹君坐到太皇太后左下方,柯雅洁坐到右下方。 胡仙仙暗叹,还好她们端菜只是表现亲民的一种形式,要真让她们亲自端,这顿饭就别想吃了…… “胡天妃,闻名已久,今日才得见面,幸会。”一位满头珠翠的美『妇』来向胡仙仙敬酒,神『色』间隐带傲慢。 胡仙仙起身举杯相问:“恕我眼拙,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美『妇』笑而不答,德妃柯雅洁移步过来说:“这是家姐,她夫君即是诚郡王。” 胡仙仙笑称:“王妃安好,幸会幸会。” 两人碰杯,各抿一小口酒。胡仙仙心内疑『惑』,这德妃长姐、诚郡王王妃柯雅润怎么会主动来敬酒? 第五百八十二章 闺中闲说 不容胡仙仙细想,柯雅润已再度开言:“胡天妃是第一次参加国宴?莫要拘束,跻身高贵阶层后,这样的机会很多,慢慢就学会交接应酬。” “呵呵。”胡仙仙干笑两声,不想与她唇枪舌剑打嘴仗,转身坐下。 “呵呵,胡天妃法力高强,自然是不屑与我等俗人为伍的……诶,你这妹妹还是徒儿,哼哼,还真是……有趣得很呢!” 柯雅润见胡仙仙不搭理她,讪讪强笑着走开,无意中瞥见杭无一的动作,又回身讥嘲起来。 “阿姑……我……”杭无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自己可能丢脸了,窘迫的埋下头扯胡仙仙衣襟。 “嗯?何事?”胡仙仙刚才没注意杭无一做什么了,扳着她的肩头询问她。 杭无一抬头张开嘴指了指,胡仙仙见她门牙上沾了点肉筋,也就明白过来。定然是杭无一吃着肉筋后,想硬嚼烂,偏又没完全嚼烂,就嵌了一丝在牙缝里,然后下意识地用手去抠,正巧被柯雅润看到。 “这有何难?”胡仙仙将灵气渡到杭无一手指上,“阿姑教你个小法术,轻松清洁唇齿。” 说着,她引导杭无一的手指在嘴角点了点,嵌入齿缝的肉筋消失。 做完这些,其他人都不自觉地互相对看。饮食之际嘴上难免会沾上食物残渣,因此被人嘲笑可就糗大了,要是也能这般自洁那真是太好。 柯雅润僵着脸往自己座位上去了,柯雅洁向胡仙仙报以歉意的轻笑,也回座。 这时,沈竹君又端着紫玉杯向胡仙仙娉婷行来,还未走近就笑语如莺:“胡姐姐倒和她们亲近了,要与本宫生疏么?” “娘娘金安。”胡仙仙微微鞠躬举杯,她知道众人都在看她,尽量遵从礼仪。 从宣读封赏,到柯雅润姐妹来敬酒,再到沈竹君来敬酒,本来只是想应个景儿的胡仙仙莫名其妙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心内暗暗叫苦。 “本宫与胡姐姐亲厚,胡姐姐倒要拿套话来敷衍?” 见胡仙仙有些接不上话,沈竹君挑眉扫视众人,眉目间隐透威严:“世事变幻,参加国宴习以为常的人未必有机会一直来,初次来的人也许又会渐渐习以为常。君臣同乐,各位吃好喝好,莫要为些繁文缛节的事惹烦恼。” 说罢,沈竹君举杯向各方敬酒:“预祝太皇太后及诸位王妃、夫人、元君、小姐,新春佳节喜乐安康。” 除了太皇太后之外,众人都离座举杯,谢过皇后娘娘之后再抿酒。 到得未时,这顿饭总算吃完,来到厅外胡仙仙长呼几口气,急步出了宫才觉得胸中舒畅。 杭无一则是更夸张地粗喘,瞧瞧街边没有多余的人,嘟囔起来:“皇帝请客,荣耀是荣耀……可这饭吃得真够难受的……” 话音未落,有人接话:“那今晚就吃顿轻松、热乎的?” “阿绿姑娘……”胡仙仙见来者是阿绿,有些疑『惑』。 “胡天妃忘记皇后娘娘所邀之事了?” 经阿绿提醒,胡仙仙才想起沈竹君要她掌勺夜宴之事。先前众人在谢恩后,就都往宫外走去,她只想着快出宫透口气,也就随众走出。 随阿绿再度入宫,在毓盛宫的小花厅闲坐不久,沈竹君就回来了。 沈竹君邀她师徒入内堂坐,进得内堂日常起居的地方,沈竹君先进入堂侧套间中。她换下礼服、放下凤冠、卸去艳妆,而后随意绾个髻、穿着碧绿锦袄、笼着银手炉走出。 ”今儿中午吃得累?菜也是皆不及胡姐姐做的味道好,油腻腻的看着好看,吃着不香。” 见她们要起身行礼,沈竹君忙轻摇了摇头:“不必讲那些虚礼,这里都是自己人,无需拘束。” 闲聊几句从前的事,胡仙仙问起诚郡王妃怎么会赴宴? 沈竹君说德元帝在时,每年腊月二十四之后,都要召诚郡王入京过年,直到过了元宵节才回廓州。 今年韩泽熙也依例召诚郡王入京,但他推辞有病在身,没有入京。又奏,为了不负皇上厚意,就让王妃代夫入京,顺便探望胞妹。 听了这情况,胡仙仙沉『吟』一番后说:“诚郡王果然有异心,但为了稳住皇上,他就荐妻入京拉拢关系。” 沈竹君微颔首:”泽熙说他不来也好,有些事情晚解决不如早解决。他既然要让妻子入京,那我们也可以拿她妻子当人质。” 胡仙仙很轻地点点头,心中暗叹,柯雅润那般骄矜,只以为她夫君让她入京是信任她,托以重任,却没想到诚郡王根本不在意她安危。或者,她以为自己可以来京容易,出京也容易? 说起柯雅润,难免又提及柯雅洁,沈竹君的面『色』黯了黯。 沈竹君说这柯雅洁恪守本分,每天都为后宫各种杂事『操』劳,从不争风吃醋,更没有因她姐姐的关系就偏向诚郡王,事事都是为韩泽熙着想。 “胡姐姐,说真的,德妃更像个称职的皇后,她真是眼里心里只有皇上……唉,有时候倒希望她是个阴险小人,也就可以和她斗斗,她这般贤良叔德,我真是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 胡仙仙能理解沈竹君的烦恼,也相信柯雅洁真是贤良。柯雅洁是真心喜欢韩泽熙,而从小受的教育,又让她成为标准的淑女,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隐忍宽容也会给别人带来烦恼。 “遇上这种事儿啊……那就不相处呗……”胡仙仙挤挤眼睛,逗逗沈竹君。 “是呢,那就不相处!”沈竹君俏皮笑道。 “嗯,皇上对你们……可还都好?”这是宫闱隐私,胡仙仙本不该问,但想着沈竹君很难才见她一面,为的就是与她说说心里话,她还是主动问出来,免得沈竹君憋在心里。 沈竹君酸涩笑笑,“还算好……认真论起来,其实是她先嫁给泽熙的,也不能太薄待她。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当然就用这借口,把泽熙赶到她那里去……不过,泽熙说他们没做什么……” “就算没做什么,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对?再者,还担心以后呢。因为德妃与娘娘之间可以暂时不起冲突,谁知以后会不会冒出搅事的人,对不对?” 胡仙仙直接说出沈竹君心中隐忧,沈竹君长叹几声,略显惆怅地凝视着胡仙仙。 许久后,她说:“胡姐姐,我真想离开这皇宫,可是又舍不得……不是舍不得荣华富贵,是舍不得他……” 舍不得?舍不得!因为爱你,便舍不得与你分离,就算明知前路有重重险阻,还是想要一路同行,这是痴愚还是忠贞? “我知道你想留在他身边不是贪图荣华富贵,愿你们能白头偕老。不管你在皇宫里会不会遇到争斗,总之我是坚定站你这边。就算是他敢对你不好,我也绝对饶不了他!” 胡仙仙没用“皇上”“娘娘”敬称,就是表明拿沈竹君当朋友对待,沈竹君报以感激微笑。 聊了一会儿之后,沈竹君又说起她无心料理后宫,倒因宫中藏书颇丰,研究起前代史料。她说礼朝之时历史谜题最多,她已查出好几条线索。 胡仙仙笑听她说各种轶闻,以及各种推测,当听她说如今的碧洗宫就是礼朝公主姜嫣圈禁之地时,不禁愕然反问:“姜嫣?被圈禁在那里?她犯了什么罪被圈禁?怎么后来又被送去和番?” “嗯?胡姐姐,你怎么似乎认识姜嫣一般?她在礼朝已经被褫夺封号,从宗室除名。关于她的史料很有限,胡姐姐竟能熟知她,真是博学多才。” 胡仙仙摇头笑笑,她是因嫣然血鱼才知道姜嫣,而后又听冷秋朗他们提起这姜嫣与师父晁玄同还有纠葛,她可不是从书中了解到姜嫣的。 想想沈竹君并不知道那些奇异的事,胡仙仙就说:“我哪有什么才?只是听人提过‘姜嫣’这名字,就有点儿印象,『乱』接话的。” 闲谈许久,快到酉时,胡仙仙去毓盛宫的小厨房做了几个菜给沈竹君解馋。 看着桌上的笋丝拌鸡丝、鲫鱼豆腐汤、木耳肉片、清蒸银芋团、羊肉烧萝卜、素炒藕片,沈竹君满足地吸吸鼻子。 她让胡仙仙师徒陪吃,再让阿绿将每样菜都分拨些出去,说是让毓盛宫里的人都尝尝鲜。 沈竹君吃得眉开眼笑,直赞这些家常菜比鲍参翅肚好吃。对她的说法,杭无一深表认同。 胡仙仙笑笑,她知道自己手艺好,但还没到比御厨更好的高度。其实这菜,只要不是难吃到吞不下去,就没多大区别,真正有区别的是用餐环境和食客心情。 饭后,沈竹君又留胡仙仙聊了许久,直到韩泽熙回来准备就寝,才放她出宫。 她们刚到宫门,就有小太监说国师等候多时,引她们到宫门旁小屋。 在小屋中见到程浩风后,他说皇上已将仙缘圃赐给胡仙仙,就让她别回碧洗宫,带她同回闲云观去。 回到闲云观已快子时,程浩风带胡仙仙到了逸鹤轩侧旁的仙缘圃。胡仙仙跨进月洞门,觉得这刚建好的房屋竟有些像陵州城外的义庄。细看之下,院角一棵女贞树,院后有高大香樟树,真和义庄相像…… 她哭笑不得的瞅瞅程浩风,他还挺得意地说:“是不是觉得像义庄?就是按那里的格局修的,我们要有始有终。” 他带她们近前去看,只见曲尺形排列七间房:横向三间房的中间正堂供奉着祖师画像;正堂左边是胡仙仙书房;正堂右边是间会客小厅;竖向第一间房是胡仙仙卧室;依序而下的三间房分别是杭无一卧室、库房、厨房。 胡仙仙抚了抚胸口,还好只是房屋格局像义庄,没真弄什么停尸房。 杭无一推门走进她卧室,只见雕床绘彩、锦帐绣花、被褥簇新,她笑扑到床上说:“我累趴了,要睡喽!三师伯、阿姑,你们聊你们的,我就不陪了。” 说着,她翻身起来关上门。胡仙仙和程浩风被关在门外,相视一笑,往胡仙仙的卧室走去。 第五百八十三章 有喜有忧 夜深人静,天寒雪落,程浩风与胡仙仙紧紧相拥,身体贴得都能感受对方心跳的律动。 经许多曲折,两人距相知相守又近一步,唇舌交缠中传递着彼此的喜悦激?动。 许久,胡仙仙从甜蜜的眩晕中清醒,环着程浩风的腰轻言细语:“我们再去赏雪?” “赏雪?不如赏雪肤花貌……” 胡仙仙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浅笑道:“你别自讨苦吃,我是这寒冬,可不是暖春。” “嗬,你忘了受伤后刚苏醒的那几天?要命的缠磨人……真是没良心的姑娘,体健心清了,就要把我踢开。” 想想那几天的事,胡仙仙的脸都红透了。他们虽未越雷池,却是整日黏在一起,比之新婚夫『妇』还腻歪。 见她羞窘不语,程浩风笑着揽过她的肩,带她飞到逸鹤轩的屋顶上看雪。 漫天飞雪如一个个小精灵在空中跳舞,胡仙仙依偎在程浩风怀里,笑容温婉甜美。 回想往事,恍然如梦,那么遥不可及的他,此刻离得这么近。他温暖宽阔的怀抱真已属于自己,原来他也会逗人开心,原来他也会开小玩笑,原来也有小脾气…… 清晨,血无仇早起练功,见对面房顶上似有两个雪人儿,惊疑的纵身掠过屋檐,警惕靠近。 忽然雪堆微动,雪粒纷落,两个人并肩立在他面前。 血无仇微张了张嘴,想问又忘了该问什么。 “这几个院落只有逸鹤轩高些,适宜赏雪。昨夜雪景太美,也就乐而忘返。”怕程浩风责怪徒弟,胡仙仙抢先开口。 血无仇这才回过神,稽首道:“师父、七师叔,早,我去练功了。” 接下来两日,程浩风、胡仙仙都过得闲适愉悦。到了除夕那天上午,见各处都在贴春联,杭无一说仙缘圃门口也该贴上,准备上街去买。 “不必买,我让人刻了楹联,一会儿后就该送到。”程浩风指了指外面的月洞门两边说。 片刻后,秦沐风带人送来刻好的楹联,顺便辞行。杭无一热情挽留他,程浩风和胡仙仙却是让他快走。 “三师伯、阿姑,你们怎么撵客人呢?” “不该撵?难道你不让六师伯赶回去和杜师叔团圆?”胡仙仙笑谑道。 “哦……对哟,阿姑和血师兄都已康复,六师伯是该回去陪杜师叔过年。”见杭无一憨憨笑着,胡仙仙忙让她把给杜婉芷备的礼物都拿给秦沐风带上。 即将分别,互道珍重,秦沐风转身飞入云端。 看着他的背影,胡仙仙喃喃说:“要是他们不用守在海底圣境,能和我们常常相聚就好了。” “聚散无常,还是不要太贪心,只要他们都平安就好。” 胡仙仙握紧程浩风的手,重重点了点头。她能与他在一起都经了那么多艰难险阻,还奢望与朋友们都常聚,确实有些贪心。 两人携手到门口,看那已挂好的楹联,只见上面写着: 祸不单行祸不行 福无双至福双至 胡仙仙笑向程浩风说:“这是你让人写的?这是常说的吉利话儿呀,太俗了点儿?” “只要意思好就好,俗一点无所谓。” 听了他的解释,胡仙仙会心微笑。因为有牵挂,因为怕失去,也就不求什么标新立异、清新隽永、纤巧柔美之类了,只要最简单直接的祝福。 布置好了之后,这青瓦粉墙的小院儿显得格外喜庆温馨。 程浩风又带她到院后选摘鲜花,这“仙缘圃”名之为“圃”就是因有一大片花圃在其中,圃旁还有暖棚,暖棚中是难以越冬的奇花异草。 “摘这许多花儿做什么?” “当然是送礼,我们回去吃年夜饭,得带些礼物。” 程浩风见她还在发愣,拽着她往外走去,向血无仇交待几句后,就携着她飞掠入空中。 “我们是要回陵州过年?咦……忘了带上无一……” “不用带她,明早我们就要赶回来。再者,无一和无仇似乎在闹别扭,我们不在,看他们该怎么过年。” 胡仙仙忍俊不禁,他如今是越来越会为他人着想。杭无一和血无仇始终刻意保持距离,不是必须要说的话就绝不搭理对方,他想给他们制造相处机会,就是不知道两个小辈儿会不会让他白费苦心? 他们回到胡家小院时,胡大仓和胡婶都惊喜万分。他们张罗着把小院妆点得花团锦簇,好似到了春花烂漫之时。 晚上的年夜饭吃得热闹又愉快,胡家已有好多年没这么高兴的过年了,胡婶笑着笑着又叹气:“要是发发也能回家过年,那就更好了……” “娘,明年我一定把哥押回来过年。”胡仙仙搂着胡婶的肩,在她耳边说。 “押回来?姐,你用的什么词儿啊?是‘拽’、是‘拉’、是‘拖’回来?怎么能‘押’?”泥蛋儿觉得这“押”字怎么听都像是押罪犯。 “就是押他回来!诶,你别管我用什么词儿,算算你年纪也快二十了?村里好些跟你一样大的小伙子都当爹了,你还没个中意的姑娘呢,明年领个好姑娘回来。” “呃……怎么把话题扯到我身上了?”泥蛋儿红着脸地低下头,众人都笑起来。 初一卯时,程浩风和胡仙仙向家人告别,匆匆赶回京城。 韩泽熙已宣布改年号为“嘉祥”,今年即是嘉祥元年。 回了闲云观后,血无仇禀报说有要事,程浩风就先回逸鹤轩。 胡仙仙回到仙缘圃,进门就问:“小虱子,过年过得好不好?无仇有没有邀请你吃年夜饭?” “过得不好!血师兄有事去了普救寺,周知事倒是请我去吃年夜饭,可我见茶儿、酒儿也要去,我就没去。我一个人煮了点儿粥,炒了几片腊肉将就吃的。” 胡仙仙苦笑着『摸』『摸』她的头,“真是小可怜儿,元宵节的时候我做些好吃的,让你快活几天。” 逸鹤轩书房内,血无仇给程浩风说了去普救寺的事。他是接到法略传讯去的,法略本要见的是程浩风,但他不想打扰师父,就自己去了。 法略把梦幽冰胆交给他,还说羊妖已死。 段梦柔带羊妖去往东海找雨工长,可即使有段梦柔做证,雨工长仍然不肯与羊妖相认。 于是,羊妖趁他们争执就去盗梦幽冰胆。羊妖的打算是,生父不肯认自己这个儿子,那自己就把盗宝罪行嫁祸给他! 谁曾想,发现梦幽冰胆被盗,龙王重罚雨工长后,又得知了他们关系,认为是他们父子里应外合盗宝。 为了证明自己与羊妖没有任何勾结,雨工长『逼』羊妖交出宝物。那时的梦幽冰胆已由段梦柔转交法略,羊妖宁死不肯说出宝物下落,雨工长就杀了他。 程浩风掂了掂梦幽冰胆,长叹几声,将之收入袖里乾坤中。 “无仇,此事不要跟你七师叔提起。” “我明白。师父,你让羊妖去盗宝,其实是想给他见生父、了心愿的机会,对么?你没想到雨工长会那般固执,更没想到雨工长为了能让龙任他,对自己亲生骨血都下得了手。” 程浩风微颔首表示他所说正确:“要想事事都能在掌控中,实在太难。 雨工长自己狠得下心对羊妖下手,却不会甘心让羊妖白白死去,段梦柔他们可能已经透『露』是我们得了梦幽冰胆,雨工长会把仇恨的矛头指向我们。 本是小过节,如此就弄成大仇怨,也许东海龙王都会牵扯进来。” 血无仇皱眉问他:“那我们要不要把梦幽冰胆还回去?” “事已至此,还不还都会结仇,何必去还?”程浩风目光凛然。 几天后,程浩风寻个空闲去番邦,将梦幽冰胆送给鬼王,鬼王推辞不肯收。 “你收也好,不收也好,我都当是还了你的人情。我反正不可能拿回去,你不至于要把这正合你用的宝物扔了?” “你还真会耍赖,什么正合我用?分明就是你不想让仙仙欠我的情。”鬼王哭笑不得地将梦幽冰胆揣入袖中。 程浩风趁着到了这里,就在番邦疆域上空飞掠一圈,粗略探看地形后才返回。 回去之时,已是正月十三,他先回逸鹤轩看有没有什么要处理的事,再去仙缘圃。 刚走到月洞门外,就听得里面欢声笑语,往内望去,只见碧洗宫几个小道姑和杭无一在争抢汤圆吃。 “就这最后三个了……该我吃……”阮文月死死护着怀里的碗。 “该我吃,我先前让着你们,才尝了两个。”桑文秀挺委屈的说。 “那剩的是果酱汤圆,我先吃得多,可偏偏没有果酱味儿的……阿月,你匀一个给我尝尝味儿就行……”杭无一嘟嘴乞求。 程浩风踱步进来,问她们:“果酱汤圆?果酱馅儿?” “嗯嗯,就是果酱做馅儿的……又香又甜又不腻……” 杭无一很乖巧地给程浩风介绍,又转过身很促狭地笑对阮文月说:“三师伯肯定也想尝尝果酱汤圆……” 阮文月不情不愿地将碗捧到程浩风面前,低声说:“请太师叔祖品尝。” 她嘴里说得恭敬,心内却暗想,没筷子看你怎么吃,总不能像我们这样用手抓? 谁知程浩风接过碗,手腕一翻就变出筷子,夹起汤圆开吃。几个女孩儿你看我、我看你,只有吞口水的份儿。 这一幕早被帮忙做汤圆的叶赛英看在眼里,笑喊:“谁要吃刚出锅的肉馅儿汤圆?” 几个女孩儿一窝蜂的围了过去,程浩风也跟过去,小声问她:“汤圆还可以用肉馅的?” 第五百八十四章 元宵暗斗 叶赛英点点头,又说胡仙仙今日大半天都在做汤圆,做了足有二十多种馅儿,她们吃得很少,多数都分给街边乞丐了。 “乞丐多数是好吃懒做之辈,不能惯着他们。”程浩风拧眉说道。 “阿姑说我们也该施些恩惠给民众,要不然总被说道家都是只巴结富贵者,不怜悯穷苦人。” 程浩风无奈浅笑说:“那也等元宵节再施舍,这才十三呢,让他们提前享受了。” “谁说汤圆只能元宵节吃?你是嫌我招了人来帮忙,太闹腾吵着你了?”胡仙仙正从厨房里走出来,边解围裙边说话。 “哪有嫌你?是心疼你这么累。”程浩风温声说着,又向那些女孩儿笑笑,那些女孩儿都哄笑转身走开。 “哪有累?和朋友一起说说笑笑地做好吃的,是很高兴的事,怎么会累呢?” “对哦,只有那些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事才让人累。” 听他接话都是顺着自己说,胡仙仙不由自主笑起来,端碗让他尝肉馅儿汤圆。 “还真是好吃,有些饺子的味道,又比饺子软糯……”他尝一颗汤圆,又喂胡仙仙吃一颗。 “这种馅儿不能用饺子馅儿那么肥的肉,也不能加韭菜之类味儿大的配料,要不然会很油腻,还窜怪味。” 两人吃了几颗汤圆后,胡仙仙指指那些躲角落偷看他们的女孩儿,拉程浩风出门。 刚出门就碰见阿绿来传话:“胡天妃,娘娘要在元宵节亲自下厨,请你去授艺。” 他们有些不明白,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阿绿。阿绿解释说,元宵节的时候皇上要在鸿胪寺再宴百官,而太皇太后要在摘碧馆宴请女宾。太皇太后声明宫中的宴会不用御厨烹饪,要各位后妃、公主亲自奉上菜肴。 “呵……真是闲的……”胡仙仙扶额苦笑。 阿绿也勉强笑了笑,看了看程浩风见他没有不悦之后,再凑近胡仙仙耳边说:“这都是诚郡王妃在太皇太后面前说,皇家眷属是天下女子仪范,要贤良淑德,也要勤俭持家。 针黹烹饪之事是女子本等,不能养尊处优就惫懒偷闲。是以,要定下规矩在元宵比厨艺,七夕比绣工。 太皇太后听了之后还在犹豫,茶皇姑却十分赞同诚王妃的提议,极力撺掇着太皇太后答应下来。 皇后娘娘别说如今不会下厨、不会做针线活,就是在泰兴的时候也成天看书、写诗、绘画,哪能应付得了这些事?所以,就命奴婢来请胡天妃。” 胡仙仙胸有成竹的昂了昂头说:“放心,厨艺的事儿包在我身上。针线活儿我不算行,婉芷做得好。到了七夕的时候,请婉芷来绣,什么‘凤穿牡丹’、‘丹凤朝阳’、‘百鸟朝凤’,她都能绣。” 见阿绿欣喜而笑,胡仙仙想起她刚才提了什么“茶皇姑”就问:“茶皇姑是谁?太皇太后怎么还听她劝说?” “茶皇姑就是太皇太后义女,论起辈份,她算是皇上干姑妈,我们当婢女的当然应当称她一声‘皇姑’。”阿绿低声说着,还悄悄瞄程浩风两眼。 “哦?呵,是茶儿呀!”胡仙仙可不会像阿绿那样偷偷注意程浩风神情。她挑眉盯着他说:“你的人在为难我的好姐妹了呢,我要反击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欺负她。” “快去快回,别扯闲话,我还等着你元宵去看灯会。”程浩风并不着恼,转身回逸鹤轩。 “茶皇姑,哼哼……我就教皇后娘娘做个‘茶树菇炒羊肚条’!炒了……吃了她……” 胡仙仙咬牙说着,阿绿抿嘴笑着,程浩风背对她们也勾了勾唇角。 到了毓盛宫中,沈竹君愁眉苦脸地迎上来:“这皇宫里真是半分自由也没有,她们夹枪带棒地讽刺说什么:女子何必读那么多书,成天埋在书堆里有什么用?难道是要考状元?还是想学治国之道,跟男子争功?” 胡仙仙向她稽首行礼,然后耸了耸肩,说:“娘娘,先带我去小厨房瞧瞧,我再想想教你做什么菜合适。” 两人到得小厨房中,熟悉了一下炊具摆放位置,阿绿就送了食材来。 “这……这拿来做什么?”胡仙仙瞪大眼睛看着茶树菇、羊肚之类。 “不是说要教娘娘做‘茶树菇炒羊肚条’吗?” 胡仙仙笑弹了弹阿绿的额头:“傻丫头,我那是说的玩笑话,那道菜上不了台面。我得想出一道做法比较简单、又雅致大气的菜来。哼,她们要比,就让她们输得再也不敢比!” 随后,胡仙仙和沈竹君去查阅菜系、商议用料,选定了做“推纱望月”。 从十三晚上到十四晚上,两人都在厨房中忙碌,反复试做,好在皇家不缺食材,经得了折腾。那些试做的菜虽算不上极致美味,可也很好吃了,毓盛宫的人就连着吃了两天佳肴,小太监小宫女们竟盼着再多试几次。 到得正月十五申时中刻,胡仙仙将泡发好的竹荪切片;将火腿丝、鱼糁等切好摆型;将十二个鸽蛋一个打成荷包蛋、十一个煮熟去壳;将鸡汤煨好去油。 如此准备之后,沈竹君只需该蒸的蒸,该入汤的入汤,该摆放的摆放就行。有多次试做,有阿绿协助,定能做好。 酉时,摘碧馆元宵夜宴。做东的是太皇太后及后妃公主们,来客全是王候公爵家的夫人小姐。一时之间,眼里只见珠围翠绕,入耳只闻莺声燕语,鼻中只嗅脂粉香浓。 其中,最美之人当属沈竹君。她到得摘碧馆之时,飘雪柔曼、宫灯华彩、红梅香蕊都不及她风姿绰约。 沈竹君所戴雪凤宝冠为银制,并不是配礼服的那种包头凤冠,比凤钗硕大,而又比凤冠轻巧。这雪凤宝冠是蛮族进贡,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工艺,能使银丝白亮无比。 白凤双翅展银羽,雪缫玉丝盘玲珑。相对金珠翡翠来说很廉价的银器,竟也让沈竹君戴出高洁清贵之感。 不少有心入宫为妃的世家小姐,不由自惭形秽,再无争芳斗艳之心。 柯雅洁仍是金钗镶翠的头饰,贵重而符合礼制,但显得有些老气。她本比沈竹君小一岁,看起来却似大了几岁。 见自己妹妹出场就被比下去,柯雅润朝沈竹君冷哼一声,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嘲讽的话,太皇太后已宣布开宴。 太皇太后命人端上她所做的清蒸鲍鱼,只见白瓷盘中六只鲍鱼摆成梅花形,还有海带为花梗,南瓜木薯雕为喜鹊在旁,名之“喜上眉梢”。 此菜一式十三份,每桌一份,见菜的客人都赞不绝口。胡仙仙也暗赞这菜做得精致,鲍鱼壳边都用焯熟的梅花瓣妆点,可知烹饪者心灵手巧。 见茶儿侍立太皇太后侧旁,听了赞美后脸上隐有得『色』,胡仙仙知道这菜出自茶儿之手。她暗笑,此菜虽好,比之自己教沈竹君做的却还差点。 随后是几位老太妃和德元帝的几位妃子,以及几位老皇姑呈献菜肴,都是山珍海味。 当沈竹君领着阿绿她们端上竹荪鸽蛋汤时,众人都赞叹不已,太皇太后尝了两口之后也向沈竹君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道“推纱望月”可不是直接的竹荪鸽蛋煨鸡汤,而是形、味皆有”轻推窗纱望明月”的意境。 盛菜的汤碗是白玉细瓷暗竹纹碗,比一般汤碗浅,又比一般盘子深,恰如椭圆小湖。 汤碗左角是鱼糁、火腿丝、瓜衣拼成的八角窗,右下角是嫩白熟鸽蛋,稍中间是竹荪纱片,那黄心白边的荷包蛋就是“月亮”,淡白清汤浸至“窗”下即为湖水。 众宾客赞不绝口,以致于柯雅洁做的猴头菇腰果炖鸡汤端上来时,都没几个人动筷品尝。 柯雅洁自己并未太在意,柯雅润却是满脸愤愤之『色』。柯雅润缓步走向沈竹君说:“娘娘所做的菜真是『色』香味俱全,可惜名字不太吉利。‘推纱望月’,定是闺中怨『妇』无人陪伴,只有孤寂望冷月。”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停筷不吃,因为在座的都是富贵人家女眷,最怕的就是独守空房。 见此情景,沈竹君想要开口解释,胡仙仙以眼『色』制止她。风头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尽,还是让别人来显显学问,分散关注度。 胡仙仙再看向樊楚瑶,示意她来讲出典故。新春佳节,樊楚瑶的哥哥樊鼎瑶来看望京中殿前军旧友,她也随之入京,顺便探望师姐乔楚诗。她是随乔楚诗来赴宴,与那些夫人小姐并不熟,由她来说话最显公允。 “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诸位公主、王妃、夫人、小姐,能否容民女说说这‘推纱望月’之名的由来?” 太皇太后颔首示意她说,樊楚瑶离座,向四方稽首后再说。 ”传说苏东坡之妹苏小妹聪颖更甚其兄,新婚之夜要三难新郎秦少游,前两题已经答对,第三题考住了秦少游。 第三题上联是‘闭门推出窗前月’,秦少游苦思冥想不得佳句,后来经苏东坡提醒,对出‘投石冲开水底天’。终于,令苏小妹满意。 此菜寓意佳偶天成,夫『妇』和顺,是喜庆之菜,更是添闺中情趣之菜。”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胡仙仙也长舒一口气。她又暗想人的追求不同,命运也会有所不同,这些贵族女子追求浮华虚荣,却囿于后宅琐事;她追求心灵的自由,是否真能获得心灵自由? 修道于她而言不是心灵寄托,而是追求心灵自由的途径,可是她却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心灵自由。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手心突然发烫,是一道灵符传至。她侧身摊掌看去,知是贺登泰所传,只见符上写着:廊州兵…… 应该有第四个字,只是可能发符仓促,第四字只留了点灵气痕迹。 胡仙仙蹙眉深思,为什么没写完?第四个字到底是什么? 第五百八十五章 廊州兵变 看着那个“兵”字,胡仙仙心中隐隐不安。廊州是殿前军屯兵重地,是军营出事? 见她愁眉紧锁,邻桌的乔楚诗轻声问:“仙仙,你身体不适?” 她摇了摇头,在这种场合不宜说这些事。她正在考虑该怎么提前离场,去询问程浩风之时,樊楚瑶领着一个高壮『妇』人走来。 “仙仙,这位是雷夫人。”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胡仙仙说道:“嗯,真是个好姑娘,难怪我家老头子直夸你。” 胡仙仙见这『妇』人约五十岁,身材高大,骨骼也比一般『妇』人粗大,料想这“雷夫人”就是雷狂之妻。那天去雷府,雷夫人去了越州看儿子,没能见面,但听说过她形貌。 “雷夫人是女中豪杰,贫道慕名已久,可惜上次去府上没能见着雷夫人。今日得见,幸会。” 雷夫人豪爽大笑两声,揽着胡仙仙和樊楚瑶的肩头说:“幸会,我们都是女中豪杰!看着你们我就高兴,谁还敢说女人不如男人……” “嗤……她两个是女中豪杰,你是母老虎……”嗤笑声很响亮,后面的话语声很低,说话人的座位虽离太皇太后主位远,也还是得顾忌着。 “霍家的,我就是母老虎又怎么啦?总比你这小蝎子强。”雷夫人的声音可没压低,太皇太后侧目看向她们。 说话的那个『妇』人也是约五十岁,生得白皙瘦小,她冷笑接话:“堂堂马军都督夫人,怎的还是改不了土匪习气?” 雷夫人听得双眉竖起,大步向前就要与她吵起来,胡仙仙忙拉住雷夫人:“今夜欢度元宵,所说都是玩笑话。嗯,贫道不知那位夫人该怎么称呼,请雷夫人代为介绍。” “她呀,哼哼,了不得呢,是霍家的人……” 雷夫人没有明说,胡仙仙只得将目光投向乔楚诗。乔楚诗起身说:“仙仙,那位是霍侍郎之妻,霍夫人。” “霍夫人,贫道有礼了。”胡仙仙向霍夫人稽首。 霍夫人笑着还礼,又上下打量胡仙仙:“我儿眼光不错,果然是好姑娘。仙仙,别和那母老虎混在一起,莫被她带累坏了声名。” “哼,我和我家老头子都当仙仙亲闺女一般,我将门虎女,你那怂包儿子哪配得上?”雷夫人将胡仙仙拉到身旁。 胡仙仙有些愣怔,这两位贵『妇』是唱的哪一出?她可跟她们都不熟…… 樊楚瑶看着那场面有些着急,不停地向乔楚诗使眼『色』让她想办法,乔楚诗默想片刻后向太皇太后禀奏:“太皇太后,碧洗宫今夜要放孔明灯祈福,能否容许贫道先行退席?请太皇太后恩准。” “祈福乃是大事,愿国泰民安,准你先行离席。今夜欢聚,不必拘束,有要事者,均可先离席。”太皇太后说话时眼角余光看向雷夫人、霍夫人。 借着机会,胡仙仙、樊楚瑶及部分不喜欢应酬的人都告辞离去。出得摘碧馆,雷夫人和霍夫人竟都挨近胡仙仙。 “二位夫人,贫道有急事,恕不相陪!”她可顾不了她们在呼喊什么,急往鸿胪寺而去,边飞边发灵符知会程浩风。 她到得鸿胪寺外,程浩风正好出门,急切迎上她:“仙仙,把贺登泰发的符给我看看。” 接过符后,程浩风默念着符上的字,他眉头越皱越紧,突然高声说:“廊州兵……变!应该是兵变!” 兵变,而且是屯着殿前军精锐,离京很近的廊州营发生兵变,那就意味着京城堪危! 程浩风扬手将符纸化为飞灰后,渐渐镇定下来。 他沉声嘱咐:“你先设法再联系贺登泰,看能不能探听到更确切的讯息。如若不能,你亲自飞去廊州探查。仙仙,拜托了。” 他重重握了握她的手,又说:“我去向皇上禀明情况,你保重。” 两人匆匆分别,胡仙仙迅速飞往寥州,想约见贺登泰,再探详情。 程浩风回宴会厅后,让党本安通传韩泽熙,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 韩泽熙见程浩风焦虑不安在角落等待,忙让党本安宣口谕说:“皇上不胜酒力,需小憩片刻,各位大人慢饮。” 韩泽熙离席后与程浩风立刻到了侧旁小花厅,待摒退左右人等,程浩风再说:“廊州兵营极有可能发生兵变,但还没有确切消息。请皇上暂停宴饮,召马军都督雷狂和厢军马递铺将军叶冠英议事。” “兵变?”韩泽熙惊愕反问,随即就叫人传雷狂和叶冠英来见。 四人见面商议几句后,认为此消息可靠度很高。同时,也分析出诚郡王不断在京中挑事却没有大行动的原因,诚郡王一直只是在扰『乱』他们判断。 他们只以为诚郡王会联合各藩起兵,关注的都是各王府府兵和各藩属厢军动向,没有想过他们会直接策反殿前军。 不得不说,诚郡王背后的谋划者真是高明,看似按兵不动,却是在用对方的军队来攻击对方。 “廊州出事,他们下一步很可能就会直取京城,是否该召各地属军进京勤王?”韩泽熙忧虑发问。 “不可,引虎打狼会使得天下大『乱』。”程浩风立即反对。 “确实不能调在外驻军入京,其一会『乱』上加『乱』,其二会令边关防守空虚。要是内『乱』未平,又引得番邦、戎人、狄人趁火打劫,就会内忧外患交加。”雷狂平常『性』情急躁,遇大事反而沉稳。 韩泽熙点点头,对叶冠英说:“那有劳叶将军再探明廊州详情,并以朝廷慰问各地官兵之名,探查其他地方有没有发生变『乱』。” 叶冠英领命去了,雷狂再奏说:“皇上,弹压各地官兵之事需由兵部上下官员和三军都督出面,守护京城安危就由国师负责。” “贫道义不容辞。”程浩风向韩泽熙稽首。 韩泽熙郑重向他们说:“天下安危就交托二位了,待消息确定,朕再具体分派。” 因诸事未定,不能先自『乱』阵脚,韩泽熙不久之后就返席再行宴饮。 雷狂推脱伤病提前离席,暗中传令自己所辖部属加强戒备。 程浩风则暗里约见郑天霸、陆开尊等等人,知会变『乱』之事。 胡仙仙戌时初刻离宫,戌时末刻途经廊州前往寥州。在廊州上空她觉得戾气冲天,一阵心惊肉跳之感突然袭来,就急往廊州营而去。 她不认得去的路,但兵营所在有威武之气,她是循气而行。然而,到得军营上空,只见卫兵往来巡逻如常,营房整肃有序,没有变『乱』征兆。 她惊疑片刻,想起兄长是骁骑营上甲军廊州营将军,决定寻到兄长再问。 血脉相连,气息相近,胡仙仙隐身于营房中辗转寻找,半柱香之后就感应到兄长所在位置。 她飞身而入,却见胡勇刚与十余个亲兵都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 胡仙仙赶紧扯去兄长嘴里的破布,一声“哥哥”唤出,久违的兄妹情激『荡』,她眼角有些湿润。 “好妹子,别哭。”胡勇刚连啐两口唾沫吐出污物,皱眉急切说道:“赶快上报,诚郡王要在子时举兵反叛!” 胡仙仙急以灵符报讯给程浩风:兵变属实子时起『乱』 报讯之后,她再为兄长和其他人解缚,细询详情。 胡勇刚说廊州东、西、北三个方向皆有驻军,总计二十余万,全是殿前军精兵。各营的大小将军有八成都叛归诚郡王,剩下的两成拥皇派,要么被暗杀,要么被捆绑,所以外界不知有变。 “与你同样忠于皇上的将领还有哪些?分别关在何处?” 胡勇刚说道:“还有三个没被杀,你是要去救他们?” 胡仙仙点了点头,让兄长和他的属下带路,前去救人。 有卫兵发现胡勇刚逃脱,但未能呼喊就丧命。胡仙仙不能直接杀凡人,但她能隐身击晕他们,哪些没被击晕的就由胡勇刚他们杀掉。 救人很顺利,要将这总共五十余人送出军营却成了难题。胡仙仙的雾隐无隙网一次能带五人飞出,要无声无息往返十余趟很艰难。 最后决定,先送几个人出营,再端掉一个岗哨,破开营侧门接应。 先送出五人,破出缺口后,胡仙仙再返回,护送余下的人往缺口冲去。 不巧有卫兵碰见,那卫兵大喊。 胡勇刚飞掷手中铁矛,『射』穿那卫兵胸口,但还是迟了一步,那卫兵死前发出袖中响箭。响箭入空爆响,营中兵丁涌来追捕。 胡仙仙急忙让兄长他们快上马逃走,她掣出红雪拂尘扬手阻击追兵。她没有打那些追兵,而是以拂尘扫起冰屑石块挡住他们。 一路追、一路挡,胡勇刚他们也不停回身反抗,从廊州营到廊州城外延伸出一条血路。 胡仙仙见再这般下去,兄长他们如何能到得京城禀告详情? 她凌空立定,面向追兵厉声冷喝:“反叛朝廷,其罪当诛!尔等助纣为虐,天降刑罚!” 然后,她尽御灵气,使出慧心玉剑,竭全身之力横劈而下!在那些追兵之前生生劈出一条深三丈、宽三丈的沟壑! 追兵们只见黑夜中剑光冷熠,劲风夹着沙石『乱』飞,前面凭空出现深沟。他们都有些胆寒,眼见自己就要掉进深沟,急忙勒马停步。 吓退追兵,胡勇刚他们得以逃脱,飞驰往京城而去。 到得京城郊外,胡仙仙见已离城门不远,就让胡勇刚停下,落身在他旁边说:“哥哥,你去找霍飞直接带你入皇宫,将廊州具体情况禀报皇上和国师。我还有事,就护送至此。” “好。仙仙,你怎么脸『色』有些苍白?” “无妨。”胡仙仙淡淡答道,催兄长赶快入城。 待胡勇刚走后,她猛然弓下腰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以她的功力要劈出那般深沟,真是拼了命在做,已是受了内伤。 她调了调呼吸,拿出常备的疗伤丹『药』服了,再往寥州而去。贺登泰所发的符没写完就发出,表明他遇上了危险,她得去探明到底出了何事。 第五百八十六章 兵临城下 胡仙仙飞至寥州黑矿外,已是子时初刻。从接到贺登泰灵符的那一刻到此际只有三个时辰,她觉得像是比三年还久。 连发灵符,贺登泰没有回应,她感应他特异的血枭气息也感应不到。 焦急无奈之下,胡仙仙落身进入黑矿洞窟,抓了一个矿上看守『逼』问。 “贺登泰去哪儿了?” “啥?你……你是来救人的?那些苦力都在外面茅棚里,你要救就去救,我不『乱』喊。”看守低头小声说。 “我问你贺登泰去了哪里?就是血枭贺登泰,以前经常跟在鄂日浑身边的那个人!” “哦……以前跟在鄂大师身边半人半鸟的那家伙?好久没见了……听说过年的时候,诚郡王召他去了王府……” 胡仙仙瞪那看守一眼,他哆嗦几下,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她指尖弹出灵气弄晕他,再前往廓州诚郡王府。 到得廓州诚郡王府外,只见灯火通明,甲胄在身的军人往来不停,这诚郡王是明着举旗造反了。 胡仙仙在他们正厅暗窥片刻,动了刺杀诚郡王之心。她想了想,又作罢。韩泽灿是龙子龙孙,不得轻易杀戮。并且,韩泽熙与韩泽灿相争是天数,刺杀他要么会不成功,要么会改变天数、招致天谴。 还有,胡仙仙细察厅中众人气息后,发现有一道辨不出修为高低的气息,她有些忌惮此人,怕刺杀不成,反惹祸端。 她直觉此人来历不凡就多打量他几眼,只见他穿着黑绒皮褛,腰身精壮、四肢较常人显得略长、高额凸嘴、唇角两绺漆黑短髭。 胡仙仙没料到他竟能感应她的目光,他三角眼正蕴满寒光朝她所藏方向看来。 她忙闪身换了个位置,而后催动灵力飞身出了王府。这王府中并没有贺登泰的气息,他是出了什么事? 想着韩泽灿已经起兵,程浩风他们必定要全力迎战,她不能让他悬心,打算先回京城,以后再想办法联络贺登泰。 飞至廊州入京方向的城门附近时,胡仙仙心头微跳,像是有什么熟悉的气息在那里。 她飞低了一些,循着气息张望,看到城楼时,她的心痛得顿时紧缩起来! 城楼最高处挂着一颗头颅,是贺登泰的头! 他面部仍保留着鸟与人相结合的血枭特点,看起来很狰狞。然而,胡仙仙不觉得狰狞,她心内是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情绪风暴! 关于贺登泰一生的碎片残影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他不是好人,但他确实是为国为民而死。 她和程浩风也不是好人,他们也会不得好死?却不知终究为何而死? 胡仙仙双手捧下贺登泰的头颅,她没有隐身。她固执而幼稚地认为,他应该获得尊重,应该让韩泽灿的人看到他们是重视他的,而不仅仅是把他当棋子。 他重回寥州黑矿与韩泽灿联络,潜伏探听消息,没有官方的任命,没有得到利益的许诺,完全出于报国之心、赎罪之心才答应胡仙仙请求。 那些守城的兵丁已经发现了胡仙仙,他们高呼着对她万箭齐发。她弹开灵气光罩护体,很慢、很有仪式感捧着贺登泰头颅,放入变出的木匣里,恭敬地抱在胸前离去。 离开城楼只一瞬,她左肩肩胛骨处突然传来锥心之痛! 中箭了?不可能,纵然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都不可能『射』伤她。 她惊惧回头,晃眼望到那个在王府中穿黑绒皮褛的人。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神情,但能感觉出他目光阴冷。 胡仙仙来不及细察,尽催灵气飞逃返京。 一路之上,她俯瞰到叛军快速往京城方向集结,只见铁骑踏烟尘,戈矛闪寒光。 到得京城郊外,守卫京城的捧日军和拱天军也在紧锣密鼓地挖壕沟、排阵营,准备战斗。 城门已关,禁止出入。胡仙仙飞入城中时,已不见满城花灯、歌舞升平的景象,到处都是店铺闭户,街巷无人。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回仙缘圃,杭无一欢呼着迎来:“太好了!我就知道阿姑会没事的……” “把义士忠骨供奉好……”胡仙仙刚交待出这句话,就气虚力竭扑倒在地。 “阿姑……天啊!”杭无一接过盛着贺登泰头颅的木匣,才看到趴在地上的胡仙仙后背浸透鲜血。细看之下,见到她左肩肩胛骨骨缝中『插』着根三寸长的獠牙。 杭无一将木匣放到正堂中的木桌上,再试着去扶胡仙仙。可她一使劲儿就牵动胡仙仙伤口,疼得胡仙仙无意识地痉挛。 她只得咬牙忍住悲痛,飞快跑去逸鹤轩求助。程浩风入宫议事去了,血无仇帮她把胡仙仙抬到床上趴着。 “不知道这獠牙是什么法器,不可轻易拔出。你先寻点金创『药』给七师叔止血,我去禀告师父。记住,千万别自行拔那獠牙,万一扩大伤口就更糟。” 血无仇叮嘱几句后,就准备离去,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又放缓语调说:“杭姑娘,坚强点,七师叔需要你照顾。” “嗯,好。”杭无一带着哭腔答应,开始冷静下来去寻金创『药』、找纱布、烧热水。 血无仇经层层通传见到程浩风时,已经到了正月十六清晨。他简述了胡仙仙的事,程浩风听得双手紧握,骨节“嘎巴”作响。 “这是生元丹,先带回去给你七师叔服下。我发灵符请你六师叔来,你快回去等着,和无一好好看护你七师叔。” 程浩风递出装丹『药』的小盒,睫『毛』闪了几闪,眨眨眼后,转身再去御书房。 他很想回去看看伤了胡仙仙的獠牙到底是什么法器,很想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伤了她,很想将伤她的人碎尸万断、为她报仇血恨……但已兵临城下,他必须得先保国安民。 御书房内,韩泽熙阴沉着脸在让党本安念什么。 程浩风以眼神询问胡勇刚,他小声答道:ot这是韩泽灿起兵反叛时传告天下的檄文,今日辰时已经传遍各地。皇上让党公公念出,让众臣知道韩泽灿如何嚣张。ot 胡勇刚飞骑入京报讯,此时仍穿着满带血污的破衣,脸上的汗水尘土也没洗去,但众臣看向的目光只有崇敬没有讥嘲。 在得知韩泽灿反叛后,韩泽熙就将他褫夺封号、削除爵位、及宣告收回一应封赠,并从宗族中除名。是以,都不再称他“诚郡王”,而是直呼“韩泽灿”。 韩泽灿檄文颇多诬蔑谩骂之语,都听得黑脸怒目,只听党本安念道是: ot我皇兄真宗皇帝靖平天下、溥仪四海、亲睦藩屏,当得万寿无疆。 然,竟于茂年殡天! 龙体染病之际,不令诸王知之是染何疾,至于升遐,又不令诸王奔丧。匆匆几日即葬,大有可疑,必是伪帝与妖道谋害真宗皇帝! 伪帝与妖道肆行暴虐、矫诬欺瞒、亵渎神灵、骄狂越礼,种种恶行难以尽述。 上天震怒,应梦诸王,诸王推举予为整肃朝野之藩首。 予怜诸王、予畏诛戮,欲救祸安民,不得不起兵伐伪! 告谕众民,求体予之至怀,同伐伪帝、同诛妖道。 誓将绥定伪祸、载清乾廷、中兴基业!ot 檄文中真宗皇帝即是德元帝,“真宗”是庙号。所谓“应梦诸王”,是韩泽灿造谣说,各地藩王都梦见德元帝怒斥程浩风暗害他,他本要传位韩泽灿,让藩王们都帮韩泽灿讨伐“伪帝”。 檄文念完,韩泽熙静默着,众人也静默着,御书房内如冰窟雪洞。 良久,“咣当”破碎声突兀响起。众人惊看,是韩泽熙摔了琉璃镇纸。 他嘶声怒吼:“德元帝那个病秧子会万寿无疆?哼哼,朕是‘伪’,他韩泽灿就是‘真’? 什么‘应梦诸王’,摆明了是他撺掇其他藩王跟着他造反!振振有词说得他自己多正义,还不就是找借口争皇位! 妖道?呵呵,国师,你要是不想后世史书把你歪曲成邪魔外道,可得狠狠镇压这些叛贼!”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粗喘几口气后才缓慢恢复平静。 随后,他整理冠带,神情镇定而威严地向兵部尚书走去。 “你虽掌管兵部,却从未办过实事,兵变之祸你应该承当首罪!来人,将他拉出去立即斩首!” 兵部尚书惨白着脸,浑身发抖软倒在地,连哭喊求情的勇气都没了。 侍卫把他拖出去后,韩泽熙又走向霍图,“你一直掌管兵部实权,本来也应当承担罪责,但念你劳苦功高,暂免罪责。霍图听命,擢升你为兵部尚书!朕放手让你管兵部,但若再出兵变之事,就不是一死抵罪,定要诛你九族!” 霍图知道这明是升官,暗是加压,磕头谢恩之时牙齿都在打颤。 “马军都督雷狂听封,朕封你为‘平叛大元帅’,总管平定叛军一应事务、并监理各军军防。ot韩泽熙对着雷狂时脸『色』好了些,双手递上印符。 ot清睿子程浩风听封,朕封你为‘平叛监军国师’,协助大元帅平叛、并处理各类具体事务。ot向程浩风递上印符时,他目光中的凌厉退去,流『露』出些许无奈。 “胡勇刚听封,朕封你为‘平廓将军’,待为你配齐部属后,引军直捣叛贼老巢!”韩泽熙拍拍胡勇刚肩头,“朕赐你玄铁所铸的‘精忠矛’,以示嘉奖。” 待侍卫将御赐的精忠矛送交胡勇刚之手后,韩泽熙环视众人,朗声道:ot其余人员选用、安置、分派,全权交由兵部尚书、大元帅与国师酌定,朕不干涉细则。朕只要结果,天下安定的结果!” 第五百八十七章 分派既定 韩泽熙议定事项后就从御书房中走出,他前往宫中最高处遥望战况。 高阁之上,寒风凛冽,听着远远传来的拼杀声,他深锁双眉。天空中彤云密布,已到了春天,却将迎来暴风雪。 韩泽熙料想围攻京城的叛军短时间内不会溃败,传令下去,让宫中所有人每顿均一粥一菜果腹,不必再按平日份例供给,要囤积粮食。 从皇宫内出来,雷狂即率相关人等到了雷府。雷府的建筑格局本就和军营相差无几,他也不再耽搁时间设什么机构,直接将帅帐设在雷府中。 帅帐中各地军情急送而来,雷府下人都成了做后勤的杂役。 天下若算十分,跟着韩泽灿叛『乱』的占了六分。这些跟着叛『乱』的反王并不是全部真心拥戴韩泽灿,是因德元帝无子,他们本来都有机会竞争皇位,结果因德元帝那说不清真伪的遗言,他们就没了机会。 他们当中占一半的人想看着天下大『乱』,拥兵自重,待韩泽熙、韩泽灿拼得两败俱伤再出手谋利。 因此,这部分虽附和韩泽灿檄文,但没有真正出兵的人,可以暂时不战。 即便如此,全力追随韩泽灿,出兵助攻的反王加起来也有十余个。他们攻州克县、斩杀朝廷命官、浩浩『荡』『荡』向京城集结,号称有几百万之众。 雷狂与霍图一向不和,就连豪爽的雷夫人与谦谨的霍夫人都是见面就互相挤兑。但此刻他们抛开成见,诸事都有商有量,既坦承说出自己意见,也尊重并认真考虑对方意见。 正月十六晚间戌时,廊州兵变而来的二十万大军已和京郊的捧日军、拱天军短兵相接,战况惨烈。 “末将请求领兵出城迎战,请大帅下令!”正在他们议事之时,只见霍飞戴盔披甲在帐外单膝跪着。 “胡闹!你是金龙卫,职责是保护皇上,还不速速回去守护在皇上身边!”霍图焦急地出帐,斥责儿子。 “金龙卫金枪班的精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此时不为国效力,更待何时?若是京城被攻破,皇宫大内焉能守住?”霍飞高声反驳父亲。 雷狂听他父子争执,脸『色』一沉就要发怒,程浩风急忙向他稽首,再说:“贫道支持霍将军的提议,恳请大帅答应他请求。” “你也跟着胡闹?金枪班的人出城杀敌,皇上的安危谁来负责?”雷狂知道程浩风不会『乱』附和意见,所以语气并不严厉。 程浩风从容答道:“外殿可以调用襄威将军带兵值守,内殿可以调用碧洗宫众道姑值守。” 襄威将军就是霍飞之弟霍腾,他本属殿前军,可以马上调遣。但是,碧洗宫众道姑本无军职,如何调遣? 霍飞见雷狂犹豫,高声劝道:“大帅,末将同意国师提议。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末将领着一队精兵却干看着同袍浴血奋战不能相助,这滋味实在难以忍受!再者,内殿之中都是女眷,碧洗宫道姑前去护卫比之侍卫更加方便。” 雷狂看向霍图,霍图无奈叹了两声,知道劝不住儿子,就向雷狂点了点头。 “显威将军霍飞听令,本帅命你带部属,即刻出城迎战!你主要任务是,为平廓将军出征廓州破围开路。”雷狂下令后,霍飞领命而去。 他们的筹划是各地州府自战反王,若是本州府的官员也反叛,则调邻近州县官兵平叛。守卫边关的军队全部不调用,但要进入战备状态。 最棘手的是京城之围,廊州兵变事起突然,若不是贺登泰传出消息,他们将会面临国都直接沦陷的危境。 然而,即便得到消息,赢得了少许备战时间,仓促应战的拱天军和捧日军守卫京城仍艰难。 胡勇刚这个“平廓将军”是要引兵直捣廓州的,他本辖属三万余人,逃出廊州后只有十几个贴身亲兵,就算加上一同逃出的其他将领的部下,也不足五十人。 他在焦急等待给他重新配置部属,但金龙卫都直接出城参战,哪还有多余的兵丁抽调给他? 见他焦急,雷狂让他带部属先去休息,休息好之后,必有一支精锐之师给他。 出兵廓州势在必行,这不仅是军事需要,也是表明朝廷的平叛决心、安抚民心的策略。 胡勇刚带人去休息后,程浩风前往碧洗宫带众道姑入皇宫。 在韩泽灿反叛后,已将柯雅润软禁,但韩泽熙严令看守的侍卫不许凌虐欺辱她,要以礼相待。 侍卫调走,程浩风带人来,韩泽熙让乔楚诗亲自带人看守柯雅润,并劝柯雅润写信说服韩泽灿投降。 柯雅润不答应写劝降信,也没有试图逃跑,只是沉默坐着不动。 柯雅洁受姐姐牵连,被禁足守良宫,不得外出,也不得见外人。 程浩风让叶赛英统管内殿具体防卫事务,叮嘱几句后就飞身入空,急往闲云观而去。 到得仙缘圃外,他深吸一口气才迈步进门。入内只见秦沐风已经到了,也已给胡仙仙取出扎入体内的獠牙。 他快步走到床边,细细看了看趴卧在床的胡仙仙,见她没有大碍才转头看向秦沐风。 “这獠牙暗器特异,既有妖气又有仙气,但还好没毒。”秦沐风端着盛那獠牙的小盘递向程浩风。 程浩风反复看了之后,低声说:“这东西像犬类獠牙,可能是某种犬类妖物抟炼出的法器。看来韩泽灿也请了不少奇人异士,我们得多加防范。” 两人聊了几句局势,秦沐风又说胡仙仙主要是过度消耗灵气受了点内伤,还有獠牙所致的外伤,没有伤及根本。程浩风给的生元丹及时疗治了她内伤,加之秦沐风带来的灵『药』,应该能很快恢复。 “仙仙……很不愿意让你奔波受苦,可我别无选择。仙仙,早些好起来,我需要你相助。”他轻抚她发丝,温声说着。 片刻后,他嘱咐秦沐风、杭无一他们好好照料她,带着血无仇走了。 他携着血无仇,师徒俩一路疾飞。他紧抿嘴唇,面『露』刚毅,心中想着,一定要强大、再强大,才能守护心爱的人不受任何伤害。 程浩风和血无仇去往京郊教场,因那里山林颇多,战火还没有蔓延到那里。他向郑退辽下令带队往前通廓州的官道集结,并让血无仇协助统兵。 随后,他再往帅帐向雷狂禀报此事。雷狂令正在休息的胡勇刚等人来见,让他率部在霍飞掩护下,去往通廓州的官道与郑退辽他们会合。 “胡将军请牢记,要大壮声势,扬我军威,但不可急躁攻城。”雷狂下令后,胡勇刚领着部属出城而去。 雷狂再三强调不要去硬攻,意思就是如今朝廷抽调不出硬攻的兵力,但叛军直攻我都城,我就得反攻叛军老巢,是军事部属,更是一种策略。 既然是策略,胡勇刚能料到给他的“精锐之师”可能并不精锐。不过,常言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做为军人他还是希望部下都是精兵猛将,要不然显得他是“弱将”。 当见到郑退辽和血无仇,以及他们所带那几百自主训练的士兵时,胡勇刚惊喜过望。他们一个个儿都是生龙活虎的小伙子,队形严整、士气很旺。 可再看其余拼凑来的人,有很多老弱病残不说,还站得东倒西歪,眼神畏畏缩缩。 他失望地询问,才知道这八千多人是临时从京中各处抽调来的,有厢军杂役,有选派来的民夫,甚至召来了愿意入伍的乞丐。 雷狂说要交给胡勇刚一万精兵,让他要摆出十万精兵的阵仗。然而,事实上人数不足一万不说,精兵才只有几百人。用一群乌合之众,如何冒充十万“平廓大军”? 在霍飞掩护下,胡勇刚、郑退辽、血无仇带着这只队伍,向廓州进发。 见队伍差不多走完,霍飞领兵回城,坚守城门。看着前方的漫天烟尘,他不由苦笑。 他知道那漫天烟尘不是铁蹄踏起,而是程浩风教给胡勇刚的“泥鳅变黄龙”之术,弄出来唬敌人的。 平廓大军的先锋队是郑退辽领头,带了三百自训精兵骑着高头大马,真是威风凛凛。 先锋队之后是胡勇刚带了两千厢军杂役,这些杂役毕竟有军籍,不论骑马还是步行都保持队形,队伍还算像样。 再之后的队伍多数是那几千来充数的人,他们都是步行,边走边用树枝『乱』扫,弄得灰尘泥沙『乱』飞。另有一百来个精兵混在其中,尽量维持秩序,『迷』『惑』敌方探子。 最后是血无仇带着两百多精兵,和几百民夫,押送攻城器械等辎重和其他物资。 如此安排,若是探子探得不够细,就会以为平廓大军真的有攻击实力。因为看起来完全就是骑兵突袭、步兵围城、工兵破城的布属。 京城帅帐之内,听闻平廓大军已出发,程浩风暗祷:但愿此计能哄过韩泽灿,减轻京城压力。 拱天军和捧日军虽是真正的虎狼之师,可只有十二万左右兵力,加上霍飞以及其他卫队的兵力也不足十五万。这约十五万兵力要迎战同样精锐的二十万廊州叛军,胜算不高。 如果,韩泽灿再与其他反王会师,合扑京城,那京城就真是守不住了。 胡勇刚的平廓大军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让叛军忌惮,不敢再分兵来攻京城的幌子。 正月十九,胡仙仙伤口渐愈,程浩风传她到帅帐听令。 第五百八十八章 出发平越 胡仙仙到得帅帐中,才知道她将要出征越州。由雷狂推举、霍图任命樊鼎瑶为平叛大军平越统领、郑天霸为副统领、胡仙仙为平越先锋、樊楚瑶为护军元君,前往越州平叛。 越州谨郡王韩泽炅自身胆小懦弱,所辖封地内各项实力也很弱,再因越州右海将军雷鹏不肯随他反叛,所以越州算是各反叛区域中最弱的一处。 程浩风献计先攻下越州,震慑各路反王,霍图和雷狂等人都赞同。 霍图和雷狂让樊鼎瑶和郑天霸这两个厢军将领统兵是因无人可用;也是因他们部下都没有驻扎京中,出兵便利;还因他们很得程浩风信任。 而给胡仙仙和樊楚瑶军职,是因有了人间正印军职,在战场杀敌就不受各种规条束缚,不至于招来天惩。并且,她们对那一带也比较熟悉,大有助力。 “越州兵力最弱,但若和陵州、皖州、廊州等地连成一片,就再难攻克。你们这支平越军,是第一支朝廷正式反攻的军队,只许胜不许败!” 程浩风训话之后,众人齐呼:“平定越州,马到功成!” 而后,他再一?一分派细则,至胡仙仙面前时,他朗声说:“平越先锋需辅助樊统领将兵马从宜州带到越州、扫平越州各县叛贼、再收复越州城。你要一马当先、攻坚克难,为军中表率。” 其他人不论是清楚还是不清楚他们关系,都齐刷刷朝胡仙仙望去。 因为她不同于樊楚瑶,樊楚瑶是将门出身自有英气,并且生得高大,已是中年,看着就感觉不弱于男儿。胡仙仙却显得有些年少娇弱,他们担心她难当大任。 她一身天青道袍,亭亭玉立于帐中,无惧他人质疑,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答道:“清定子胡飒风领命。” 程浩风凝眸注视她,一瞬之后就让她将郑天霸、樊鼎瑶、樊楚瑶带出京城。 出城之际是正月十九亥时,胡仙仙先送郑天霸到京郊窑务局一处废窑。那里藏有五百多名抽调而来的精悍厢军,其中还有不少是郑天霸蟠龙寨带出的老兄弟,绝对勇猛忠诚。 郑天霸带着这五百精兵趁夜『色』,抄小路向越州进发。他们要到得越州海丰县再与其他人会合。因要奇袭海丰县城,他们都是轻装上阵,行进速度很快。 见他们顺利远离京城,胡仙仙再带樊家兄妹飞往宜州。 到得宜州后,知府孙展鸥听说他们要分兵到越州,立刻皱紧眉头。 “宜州城中有厢军一千多名,我只调走五百,并且保证速战速决,功成之后就回师保卫宜州。”樊鼎瑶有些焦急地请求。 “你们有所不知啊……韩泽灿还没有亮明反旗的时候,卞广策就暗中策反不少将士。如今,他带人叛去廓州,宜州城的厢军只剩四百多名。” 卞广策早有反心,这也怪他们没有及时解除他兵权。孙展鸥摇头叹气,再对他们说:“陵州的车昂已经反叛,如果不是驻扎在泰兴府的步军拨了一路人马来帮着守城,可能宜州城已经被攻破沦陷……” 这种情势是他们先前没有想到的,急怒攻心之下,樊鼎瑶身形晃了几晃,差点儿吐血晕倒。 胡仙仙和樊楚瑶连忙扶住他,想了想之后,胡仙仙说道:“樊统领不必心焦,你快去选一些信得过的旧部带往越州。孙大人,只要一百多人,能分拨得出吗?” “嗯,好……让樊统领去选人!”孙展鸥握了握拳后答应请求,毕竟攻下越州是朝中议定的大计。 不久后,樊鼎瑶选好了人,胡仙仙又让樊楚瑶回琼莲宫去找人。因琼莲宫附近有不少猎户都与宫中道姑交好,而这些猎户都身手敏捷,可以招募入伍。 胡仙仙自己则潜回家乡,陵州因知府车昂反叛,与泰兴派来的军队已经开战,全依靠泥蛋儿他们组织的乡勇才能保得住,百姓在两军夹缝中不受战祸危及。 她找到泥蛋儿,请他调拨些乡勇给她,泥蛋儿当即点选人员,调了一百多人给胡仙仙。 “嘿嘿,姐,我问个问题,你别生气,也别笑话我哈。”泥蛋儿趁那些人准备启程的时候,『摸』着后脑勺说。 “问呗。” “你和姐夫不都会法术吗?会不会‘撒豆成兵’?” 听了泥蛋儿的问题,胡仙仙明白他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四处借兵,她向他和那些等待答案的人耐心解释。 “程师兄法力到哪种高度我不清楚,不过我只能变些没生命的小物件,还不能变出有生命的东西。 即使是到了能变出有生命的东西那程度,变出的鸟兽或人类都不是真的,而是幻化。全凭施术人『操』控,不能自主杀敌。 至于为什么法力再高都不能变出有自我意识的生命,那可能是天道限制。 其实,变无生命的东西也并不是无中生有,只是用灵气转换了物体特『性』,你们没有法术也可以做到。 你想想啊,硝石、硫磺之类不是爆竹?但是合起来就能改变特『性』,变成爆竹。” 解释完之后,要随她去越州的人也都准备好,她带人离去。 胡仙仙让这一百多人都在青龙山山脚等着,她要去接应樊鼎瑶、樊楚瑶兄妹带的队伍。 他们都问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没有到越州的路。她说这里有废弃的古商道,比起绕行皖州景春县快很多,而且不容易被叛军发现。 樊楚瑶在琼莲宫附近找了几十人,她接应好后,让他们去青龙山脚下等着,又再带樊鼎瑶他们前往青龙山脚下。 三路人到齐,清点人数,凑了近三百人,算是勉强拉起支队伍。 青龙山古商道早被草遮藤掩,这么多人也不能像他们上次去找邹祖宽那样,由地仙相送。 胡仙仙决定由自己开路,队伍随后跟上。好在这支队伍里的人都是能吃苦耐劳的,只要有个踏脚的地儿就可以前进。 上山的前一段路还有采『药』、打猎的人踩出路径,胡仙仙只需在前引导,他们就能跟着前行。他们要隐蔽行踪,就只能『摸』黑往前。 过了黑龙祠后,林更深、草更密,已经不见任何路径,并且连朦胧月光也透不进来。 到得此处已经不怕叛军发现行踪,但也不能点火把,胡仙仙掏出几十颗夜明珠给他们,让他们隔一段就举一颗用做照明。 “这是真的夜明珠?”有人好奇问道。 胡仙仙正专心的扯藤蔓、砍灌木,没空回答,樊楚瑶就代她答道:“当然是真的。你是不是在想有这么多珠子,干嘛还这么辛苦,对?” “对啊,躺着吃喝一辈子的钱都够了。” “可你想想啊,要是你有这么多珠子,在城里大房子里住着,万一车昂带叛军来抢你的珠子呢?你还怎么躺着吃喝一辈子?” 那人“呵呵”笑两声说:“明白了,没的时候想要有;有了呢,得会用,还得会守;守住了,还得活久点儿,要不然就白得了些好东西……反正活着就没个清闲……” 胡仙仙听他这般说也不禁一笑,暗想真正清闲、完全了脱之后,只怕又会觉得无趣,会怀念千辛万苦伴随的万千滋味。 快要翻过青龙山时,前方出现断崖,是以前暴雨滑坡所致。到对面断崖有五丈距离,队伍里的人跨不过去,可要是再绕行,就得耽搁时间。 胡仙仙御起慧心玉剑,砍倒十几棵大树,让他们去寻结实的藤条,她要架个桥到对面山崖。 她先将一段树干靠实于断崖,再抱段树干凌空飞起靠接在第一段树干处,而后让樊楚瑶拿着藤条到两树干相连处捆好。 樊楚瑶还不能凌空而飞,但轻功不错,稳稳踏于空中树干捆紧接缝。 接好一段,力气很大的樊鼎瑶又再向胡仙仙抛去一段树干。他们就如此,树干相连架桥到对面山崖。 待独木桥架好,为保安全,又并排架了溜树干成“双木桥”,才让一般士兵过去。 到得正月二十的卯时,他们已走出山坡密林,渐有弯曲山路可行。 胡仙仙得以能稍歇歇,喝了两口水后,她对樊鼎瑶说:“到了前面小溪边,就暂时驻扎,等晚上再走。” “暂时驻扎?”樊鼎瑶不解地反问。 “前面是廊州洪安县安厢镇与海丰县水关镇接壤的夹角,地理位置很重要,肯定有守军。我们晚上去能避免被发现行军路线,还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樊鼎瑶点点头默认她的提议,到得晚上酉时末,众人迅速潜行到了安厢镇和水关镇接壤处,果然那里有哨卡。 因位置偏僻,此处来往的人少,夜又还未深,所以哨卡中的卫兵们还在放心大胆地喝酒吃肉。 胡仙仙御剑飞刺,连取最高处的三个哨楼,九个卫兵皆是没呼喊出声就被杀死。 随后,樊楚瑶带着选出的十几名高手,暗中冲进哨卡,杀了个天翻地覆,要不是樊鼎瑶曾有令要留三个活口,这处哨卡就会片甲不留。 戌时初刻就战斗完毕,樊鼎瑶领着大队人马进哨卡,顺便让队伍都休整一会儿。 樊鼎瑶吩咐下去,把留着没杀的三个人分别关着,分别拷问。不论有没有人交待海丰县城内的情形,都要对他们说,另外两个俘虏已经交待了实情。 在又打又诈之下,三个人本来都硬抗着,后来反复听说其他人已交待,就渐渐屈服,真的各自说出所知情况。 第五百八十九章 初战告捷 樊鼎瑶将三个人所说的情况汇总,因他们所说都大同小异,判定他们所说是实情。 胡仙仙不由感叹,樊鼎瑶这办法真的是很好,人都有从众心理,别人可以屈服,自己当然也可以。 这可比直接将人打得半死来『逼』问,要更快审出结果。并且,还能互相佐证,被审者的口供是否真实。 樊鼎瑶找樊楚瑶和胡仙仙商议下一步行动,先分析俘虏交待的海丰县城内情况。 海丰县县令不肯反叛,已被杀死,目前是一个被称为“老木匠”的人控制着县衙和城防。 这个“老木匠”得了权力就鱼肉乡民,限定县内各家各户都得交出钱财和余粮,集中存放于指定仓库,几乎搜刮得家家户户都一穷二白。 他会『操』纵木偶杀人,城中居民都惧怕他,敢怒不敢言。只有城中富户邹祖宽组织了一队乡勇自保,他不敢去招惹…… “组织乡勇反抗的富户名叫‘邹祖宽’?”樊鼎瑶转述着俘虏所交待情况时,胡仙仙打断他的话,认真问道。 她记得潘宗强的亲家翁、潘无山的祖父邹祖宽确实是海丰县人。她当年还为指证蒯殿聪绑架潘宗强之事,到此地找过邹祖宽,只是不知道组织乡勇的这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邹祖宽”? “是,就是邹祖宽,说是与泰兴潘家有姻亲关系……” 樊鼎瑶的话还没有说完,胡仙仙立即拍掌笑说:“好,真是幸运!我这就去联络他,来个里应外合,尽快攻下海丰县城!” 见她那般自信能说服邹祖宽合作,樊鼎瑶有些讶异,樊楚瑶就向哥哥简略说了说胡仙仙与邹家渊源。 樊鼎瑶听了之后也大呼“幸运”,当即修书一封让胡仙仙带去,以表诚意。 胡仙仙走后,他再安排人穿了叛军的军服上哨楼巡逻,以备叛军上司来查时,暂隐瞒实情。 因队伍都是临时拼凑来的,也可借在这处哨卡休整的机会,让他们彼此熟悉,提高做战时的默契。 而郑天霸那支队伍虽是急行军,却不比胡仙仙直接带樊氏兄妹飞到这一带,从京城奔袭至越州,最快也得四天时间,也正可做些会师后直接攻城的准备。 胡仙仙进得海丰县城已到了寅时,只见城中一片死寂,黑压压的连点零星灯火都没有。她在城中转了一圈,大街小巷的人家虽没点灯,却从窗口传出声音表明居民没有熟睡,那些声音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嘤嘤哭泣。 海丰县城并不大,但因土地肥沃、又临近海港、还有玉矿,是个富庶地方。城中房屋都修得不错,她无法从城中建筑分辨贫富,难找出邹祖宽住处。 邹祖宽也没留有她的连心符,又与她没什么关系难以循着气息寻找。久寻不见人,她有些焦急。 她清楚他们真正的支持者不多,要是京城失守,就算韩泽熙的政?权不至于马上被推翻,那也会造成诸王割据混战的局面。真成那般,她与程浩风确实可算造成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 无奈之下,她只得潜入一家居民房中询问。主人是一对儿老人,老翁见了突然进来的人还能壮起胆子喝问,老『妇』已吓得用被子蒙住头。 “两位老人家别怕,我只是来问路的,请问邹祖宽邹员外住在何处?”胡仙仙向他们稽首,语气尽量和善。 “问路?问邹员外……你、你想干啥?”老翁翻身下床,瑟瑟发抖地问。 他发抖半是因为害怕,半是因为只穿着单薄衫裤,胡仙仙将床边椅子上搭的棉袄递给他。 他接过棉袄后,对胡仙仙的惧意减了几分,反复打量着她问:“你是谁?大半夜的问路……问到别人卧房里……你找邹员外做啥呢?” “贫道是邹员外故友,听闻他组织乡勇反抗叛军,特来相助。”胡仙仙没说出自己的平越先锋身份,她得行事谨慎些。 “啊?啥?咱小老百姓不知道啥叛不叛军的……再说也不认识邹员外……”老翁嗫嚅着说。 他这个样子,倒让胡仙仙确信他不仅认识邹祖宽,还和邹家关系不错,只是明显不信任胡仙仙。 她笑说:“老伯是怕贫道伤害邹员外?这样,你去告诉邹员外,就说陵州胡仙仙求见,贫道就在此处等你去报信。” 她话刚说完,老『妇』从被窝里钻出来:“啥?让他去报信儿……那不就是把我扣在这儿?” “对!就是把你扣在这儿当人质!”胡仙仙板着脸恶狠狠地说,又催那老翁去找邹祖宽。 老翁为了老伴儿,只得急匆匆出门。胡仙仙很无奈地叹了几声,自己怎么好好问就问不出个结果,非得凶狠『逼』别人才有效? 不久之后,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高呼:“胡姑娘,是你来了?” 胡仙仙连忙开了门,见是邹祖宽惊喜地走过来,后面跟着讪笑的老翁。 原来邹祖宽家就在附近,老翁还是他的同族叔叔,因老翁怕胡仙仙是叛军派来的探子,才不肯说出邹家位置。 进屋后,邹祖宽笑着介绍说:“叔,婶儿,胡姑娘是我的恩人,还算是我那小孙儿山娃的干娘呢。她本事大着呢,咱们海丰有救了……” 胡仙仙听着他说她算潘无山干娘心里就发紧,本不想和潘家人有交集,还是又牵扯上,但愿以后别再出什么事直接见到潘无山…… 邹祖宽说了几句闲话,再彼此说了情况后,约定里应外合之事。邹家乡勇有一百余人,负责在攻城时,趁守军不备,打开城门,双方定下以响箭三声为号开始行动。 议定事后,胡仙仙告辞返回哨卡。返回后天『色』已然大亮,樊鼎瑶他们继续休整,等待与郑天霸他们会师,胡仙仙则打坐调息,樊楚瑶为她护法。 她伤没有痊愈,连番奔波劳累之下,已经大感疲惫,必须要静心休养才能恢复。 完全入定之后,没有时间概念,全心沉浸于空茫中。她自觉功力无论如何都只能发挥八成时,就只得放弃再调息,睁眼出定。 “樊道长,此刻是何时?” “是正月二十三申时,郑副统领已经带队赶到。” 胡仙仙听说郑天霸已到,急切要去见他们,想尽早收复海丰县城。 “仙仙,先别慌,你听我说。” 樊楚瑶对她讲:“郑副统领见我哥没能调到多少兵,就心生轻蔑,不服调遣。他想要主攻,让我们辅助他。” 听得这般,胡仙仙思索一番后,对樊楚瑶说:“郑天霸出身草莽,个『性』本来就桀骜不驯,你劝樊统领别和他计较。他要怎么做,就先放任他去做。 临时拼凑的队伍没什么战斗经验,让郑天霸带的队伍打头阵,也能让新召的人有磨炼过程。 毕竟,主要任务是攻下越州,我们得做足准备。越州只是兵力相对算弱,但也是物产丰富的大州,我们不齐心就难攻下。” 随后,她让樊楚瑶找借口安排她与郑天霸单独见面。 二人见面后,商定由胡仙仙出面诱战老木匠,郑天霸主攻县城最大的东门,樊鼎瑶主攻西门、南门,樊楚瑶守在北门伏击蹿逃的敌兵。 郑天霸是很好面子的人,见胡仙仙与他单独商议,觉得受重视,很是畅意,让他占主?攻地位,更让他斗志昂扬。 胡仙仙再让樊楚瑶把谋划定的事情转告樊鼎瑶,樊鼎瑶是顾全大局之人,因这谋划确实不错,也没有提出异议。 酉时初,备上好酒好菜让众将士吃喝后,胡仙仙与郑天霸先行率部往县城进发。樊鼎瑶兄妹处理好后续事宜,也出兵跟上。 胡仙仙在低空掠行,看着那些热血沸腾的士兵,心头竟有些沉重。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有战争就免不了流血牺牲,本是同胞,手足相残不论胜负都终属悲剧。 若是可以直接刺杀首恶元凶就解决问题,她宁愿死一人而免争斗。可是,韩泽灿也有法力高强者保护不说,最根本的问题是众藩王不服韩泽熙,要是没有实权,杀了韩泽灿后又会有其他藩王冒出来造反。 也许,这就如下棋,多半都是要先拼棋子,再将一军,极少有开局就擒王的。 酉时末刻,郑天霸他们到得城下,抬云梯、勾飞爪、撞城门,直攻东门。胡仙仙当出三支响箭,提醒邹祖宽他们做准备。 那守城的叛军反应倒也快,他们还没上城头,就遭到反击。箭雨如飞蝗般『射』来,郑天霸急令持盾士兵挡住『乱』箭。 胡仙仙让郑天霸选出几个嗓门大、会骂人的士兵在阵前大骂,激老木匠出城来战。 于是,东门战场上形成武器铮鸣声、拼斗呼喝声、粗鲁叫骂声混杂的场景,既激烈又滑稽。 “哪个狗娘养的说本座不敢迎战那妖女?”一个瘦小老头儿跃上城楼最高处。 他指天画地厉声喝着:“妖女快出战,本座今夜就要降妖伏魔……” 胡仙仙知道此人就是“老木匠”了,杀掉此人可以挫败叛军士气,能更快地结束战斗,减少伤亡。 她见此人道袍之上绣满阴阳图案,连裤脚边和鞋帮上都绣着阴阳图案,更加断定此人是个无门无派,不懂礼规的假道士。因道袍常服一般没有图案,礼服上阴阳图案是绣于前襟、后背,『乱』七八糟到处绣着是不敬天道。 对于他的提劲叫骂,胡仙仙懒得接话,双眸盯着他的位置凝了凝,就飞身御剑刺去。 剑光暴起晃花了老木匠的眼,他慌『乱』抵挡,只见他五指微曲,几个木偶扑来替他挡了慧心玉剑劈刺。 而后,他双臂展开,『操』纵木偶持刀向胡仙仙砍去。 胡仙仙挑挑眉,分身而出,正好一个分身对阵两个木偶。她自己本身,则再御剑直削老木匠咽喉。 这老木匠全倚仗木偶对敌,没料到胡仙仙会有远比他木偶厉害的本体分身,他已有畏惧逃跑之意。 只是,他脚底没抹油,行动太慢,还没开跑就被慧心玉剑割断咽喉! “咔,嘭嘭嘭……”没了他的『操』控,那些木偶就没了攻击力,尽数被打得粉碎,木屑横飞! 叛军见被他们视为神明的老木匠就这般落败,瞬间自『乱』了阵脚,而郑天霸的队伍则是士气高涨,越攻越猛。 此时,邹祖宽派的人也接应到位,打开了城门。平越军从四门挥师直入,自战斗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就收复海丰县城。 胡仙仙、郑天霸、樊鼎瑶、樊楚瑶、邹祖宽相聚在县衙,要商讨后续安排。他们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却听得卫兵急报,不由心惊。 “报……粮仓起火!” 第五百九十章 断粮危机 因老木匠搜刮了全县集中于一处,一旦起火,毁的不仅是官粮,全县百姓的口粮都会没了。 听闻此报,他们来不及询问具体情况,全都飞快赶往粮仓。 烈火熊熊,从发现火苗到火势蔓延,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就连烧了三个仓房。 胡仙仙最先到达,催动灵气御起仓房旁的大缸就泼水灭火。连泼三缸水后,灭了一个仓房的火。 她跃身再御起旁边仓房的大缸,却发觉那缸中没储水,就怒声喝问那些帮忙灭水的看仓小吏。 “有水的……本来有水的……不知道啥时候被人把好多缸都戳了洞,水漏完了……”小吏跪下,涕泪交加地说着。 “咣咣咣……啪啪啪……” 胡仙仙盯睛一看,没水的缸上果真有破洞。她连看几个缸,只有一个储着水。她看着那些破缸就愤怒不已,两手挥出灵力就击碎几个破缸! 火势越来越大,如果缸是完好的,还可以从附近的护城河运水来灭火,缸都破了,该怎么灭火? 胡仙仙怒砸大缸之时,樊楚瑶他们也已赶到,用各种办法灭火保粮:尽量抢运还没烧着的粮食、刀枪打火苗、找盆儿从护城河舀水递送、铁锹铲土盖火…… “仙仙,你用红雪拂尘扫出冰雪隔绝还没有烧着的那两个仓房……” 见胡仙仙手忙脚『乱』地泼水,樊楚瑶想出个让她派上更大用场的办法。 胡仙仙听了后,急忙掣出红雪拂尘,尽催灵气抡扫而出,刹时,那两间仓房尽被薄冰雪团覆盖。 如此一来,这两间仓房的零星火苗熄灭。胡仙仙见这办法奏效,再向火势还不猛的另两个仓房抡扫红雪拂尘。 然而,他们才略松了一口气,那两间本来没了火星儿的仓房又燃起来…… 樊楚瑶急奔过去看,眼神绝望地呢喃:“天啦……泼了这么多火油……冰雪一化就又被其他仓房的火引燃……” 其他人再仔细看,不仅仓房上泼了火油,仓中地面下还挖了暗沟,暗沟中贮满易燃物!这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烧粮,真做得够狠够绝! 风呼呼的刮着,天阴得像要垮下来,所有人都盼着降场大雪相助灭火。雪没降下来,风倒是吹个不停,吹得火焰更加肆虐燃烧。 天明时分,终于降下大雪,火势本已控制,此时就全熄灭了。 满城都飘着呛人的烟味儿,惊恐而劳累的人们咳着喘着,带着期冀的目光看向樊鼎瑶、胡仙仙、樊楚瑶、邹祖宽这几个主事的人。 他们没问灾后情形,只是盼着主事的人能给一个答复,侥幸地想,也许保住了很多粮食呢。 “各位父老乡亲,昨夜救火辛苦了。请你们先回去歇着,我们定会想办法让各位父老乡亲有吃有喝!”樊鼎瑶向众人抱拳行礼。 “是啊,有我们一口粥,就必定有你们一口饭!老木匠『逼』我们交出余粮,就是存了叛军溃败后就烧粮饿死我们的心!可他们算盘打错了,朝廷的平越军会保我们有吃有喝!” 邹祖宽见樊鼎瑶发话后,老百姓们还不肯散开,他就站出来再激昂说道。他在本地的威望颇高,老百姓们渐渐散开。 辰时,樊鼎瑶率他们回县衙议事。待几人坐定后,他们才猛然察觉从失火后就不见了郑天霸! “郑副统领不会是……起火的事儿会不会……”邹祖宽吱唔了两声,他话没说清楚,但从樊鼎瑶、樊楚瑶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们都明白他的意思,并且与他有同样的怀疑。 “不会的!郑副统领一定是有其他事情要做,我们处理后续事情要紧,我相信他会主动来给我们解释。”胡仙仙完全信任郑天霸,只因程浩风信任他,她便相信他不会看错人。 他们先清点保下来的粮食,约有两千多斤还保存完好的稻谷;另有一万多斤烧得半糊但还勉强能吃的稻谷;还有一万多斤其他杂粮。 他们带的几队人马合起来是一千多人,就算所有人都吃个半饱,那也得每天消耗四百斤粮食。所有粮食加起来,勉强够两月用。 从京城到越州,郑天霸的那一队为了赶速度,只携带了几天干粮。樊鼎瑶和胡仙仙他们凑的人也只带了很少粮食,此时几乎已经吃完。 定计先打海丰县,其一是此处为攻越州最便捷之路;其二就是为了攻下这县城后,做为补充给养之地,解决进攻州城时的后顾之忧。 不知道攻打越州城需要多长时间,至少要备下两月粮食。 可是,这些粮食当军粮后,海丰的百姓们该怎么办?老木匠用几天时间就搜刮尽了百姓余粮,乡下离城远的地方多少还偷藏了些粮,城中的米铺、居民家中、餐馆酒楼是真的没米下锅! 邹祖宽见他们都神『色』忧虑,咬了咬牙下了很大决心才低声说:“老木匠『逼』着交粮的时候,我没交,地窖里还有一千多斤稻谷,一千多斤杂粮。我都捐出来,应应急。 嗯,我认识的几个米铺老板也还偷偷藏了粮食,去游说他们一下,可能他们也愿意捐。 你们再向朝廷求援,拨些粮食来,我们坚持十天半个月的,调拨的粮食应该就到了。” 他这番话说得很在理,但樊鼎瑶他们三人都摇头苦笑。 见邹祖宽不解地睁大眼睛,樊楚瑶给邹祖宽解释道:“越州所辖区域周边的陵州、廊州已经被叛军占领;宜州、皖州虽然还在抵抗,却是自顾不暇,哪有粮食调拨到这里;京城也是被叛军重重围困,哪能调粮食来?” “如此说来,海丰县会面临断粮的处境?如今是正月,田里连野菜都没有,这城中几万人可不得被活活饿死?”邹祖宽了解局势后,神『色』『露』出恐慌态。 胡仙仙知道他可算海丰城中百姓的主心骨,可不能让他都生了恐慌感,忙向樊鼎瑶和樊楚瑶使了个眼『色』,再平静对邹祖宽说:“那倒也不至于等着被饿死,我会法术嘛,可以变粮食给大伙儿吃。” 樊楚瑶刚想接话说,灵力变出的东西有限,而且也不能让胡仙仙消耗太多灵力,就见胡仙仙又朝她眨眼。她只得干笑着出声附和,宽慰邹祖宽几句。 他们几个人商议了一会儿,就各自去想办法再凑粮。 正月二十四酉时,他们又聚在一起商议,正为粮食之事焦头烂额,就听得厅外喧哗。 樊鼎瑶叫个人来问是怎么回事,来人说是郑天霸归来,跪在廊下,他们四人立刻出去看。 走出厅堂,远远就见廊下跪着一个上身赤?『裸』的大汉。他身上缠着荆棘条,左手高举大刀,右手抓着颗血淋淋人头按在地上。 “郑副统领……天霸大哥,你这是,这是做什么呢?”樊鼎瑶三步并做两步跨上前,见郑天霸眼中含满愧疚泪水,忙把称呼都改了。 “樊统领,我好大喜功,又行事鲁莽,为了抢头功、争战利品,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唉……粮仓被烧,都怪我…… 你……杀了我!我死了还能好受点儿!” 听郑天霸说出这一番话,他们几个都面面相觑,问他具体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 他一再地让樊鼎瑶杀了他,将他自己随身佩刀使劲儿往樊鼎瑶手里塞。 樊鼎瑶为难地环视众人,胡仙仙以眼神让他先退后。她接过刀,掂了掂后问郑天霸:“这就是霸虎刀?” “嗯……”郑天霸被问得发愣,下意识地答应。 “据说此刀本名为‘天龙刀’,你被德元帝招安后,德元帝说‘天龙’之名有犯上作『乱』,争夺龙位的意思,就让你改名。你自己就改为‘霸虎刀’,誓要当法朝的一员忠诚虎将。” 胡仙仙侃侃而谈,众人都有些急躁的望向她,这可真不是闲谈往事的时候呢。 “确实那般,郑某从小立志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谁知因杀了强抢民女的恶少,被『逼』当了土匪…… 唉,招安之后一直做着看守窑工、押运瓷器的杂事,还是郁郁不得志。 此番平越,我是真怀着赤诚之心来的,哪怕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可没料到……唉……” 郑天霸长吁短叹,胡仙仙眸光一冷,挥出手中刀直取他心窝处。他愕然瞪大眼睛,又倏然闭上眼睛,甘愿受死。 然而,胡仙仙刀锋一偏,将刀架到他脖子上,冷声说:“未能收复越州就斩杀副统领,岂不是没正式开战就损兵折将?给你个机会说出粮仓失火的前因后果,如若情有可原,就准你戴罪立功。” “唉……郑某没脸说……” “你是粗犷豪迈之人,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说,你手中人头是谁的?再不好好说清楚,我也不再刀下留情。”胡仙仙双眼『逼』视郑天霸。 他连叹了几声,又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后,才声音低沉答道:“这个人头就是烧粮仓主谋的头,他是以前海丰县令的师爷,后来又成了老木匠的师爷。 我最先攻进城,也最先占了县衙,这个人捧着银库的钥匙来投降,我也就受降。 他领我到得银库后,趁其他人隔得远,就悄悄告诉我,他知道老木匠搜刮来的财宝还私藏了处地方。因那笔财宝没其他人知道,我动了私吞的心思。 他说他怕死,也怕坐牢,带我去找财宝的条件就是留在县衙当个管粮仓的小吏都行,我当时立刻就让他去了粮仓……” 听得此处,众人都对郑天霸怒目而视。胡仙仙也不由自主加重了手上力道,他脖子上立刻渗出鲜血。 第五百九十一章 多方设法 郑天霸被刀锋所伤,痛得忍不住闷哼一声,没法再继续说下去。 胡仙仙这才觉出伤了他,收了刀,冷着脸让人来给他敷『药』。郑天霸拒绝上『药』,揪着手中人头的发髻,猛在地上捶了两下,只说交待清楚情况,就以死谢罪。 众人见他那般,又都有些于心不忍,胡仙仙向樊鼎瑶看了看,示意他出面。 “天霸大哥,事已至此,愧悔无用。你先敷『药』,再说详情,咱们一起尽力想补救措施。” 樊鼎瑶言词恳切,伸出双手扶他。他直视着樊鼎瑶问:“我是土匪出身,你是将门之后,你有没有瞧不起我?我在战前不服你调遣,你恨不恨我?” 一个儿子都当了副将的大汉,一个堂堂平越军副统领,犯了错后还来这么问,真显得有些莽撞又幼稚。 樊鼎瑶朝众人笑了笑,再对郑天霸说:“你先起来,我再回答你。” “起来,别让父老乡亲们笑话。”胡仙仙斜了两眼还在拧巴着的郑天霸,以灵气强行扶起他。 樊鼎瑶见他起身,赶紧拽上他就往厅中走去。邹祖宽让闲人们都散去,与胡仙仙、樊楚瑶也去了厅中。 胡仙仙先让人把郑天霸手中抓的人头拿去示众,再让他细说此事。 他望向樊鼎瑶,樊鼎瑶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虽说是将门之后,可所得一切并不是靠祖荫得来,在官场上更是几起几落,最落魄的时候被弄去驿站当马夫。你说我会不会瞧不起别人?” 郑天霸听他这样说,有些惊讶地看向胡仙仙,她点了点头,表示樊鼎瑶所说是真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壮志难酬是出身农户,后来又落草为寇才被人打压,没想到本来出身很好的人也会被人打压、甚至遭陷害。 说了这些后,樊鼎瑶又再说他:“你不服调遣,我不恨你,可你为私利造成粮仓失火,我真是想杀?你泄愤!不过,杀了你就能让粮食都装回仓吗!不能?所以,得留着你的命,给我上战场将功补过!” 郑天霸听了后,单膝向樊鼎瑶跪下,抱拳沉声说:“樊统领,你的确该当平越军统领。末将服你,心服口服。” 樊鼎瑶扶他起来,拍拍他的肩,两人都洒然而笑。见两位将领没了心中芥蒂,胡仙仙他们几个也都相视微笑。 然后,郑天霸细说火烧粮仓之事。原来,郑天霸想私吞老木匠私藏的财宝,并不是为了自己享乐,是当年蟠龙寨有很多兄弟在招安后混得还不如当土匪的时候,他想接济他们。 还有,他认为那个师爷就算想做什么坏事,偌大的粮仓有那么多管仓小吏,怎么也不至于弄得粮食几乎全毁。 后来,他见粮仓火势难控,才意识到那是早有计划的阴谋。他四处追查那师爷,终于在城外寻到化装逃跑的师爷。 这师爷交待说,粮仓的那些布置是早在起兵反叛前就安排好的,火油沟之类备下足有三月时间。 韩泽灿的人早有密令传下,要是顺利占领城池,就不做破坏之事,并在推翻韩泽熙后再消除隐患。要是,守不住城池,就要毁了必要的物资,让朝廷得个空城。 听得这些,邹祖宽愤慨不已,说那韩泽灿只顾争权,全然不管老百姓死活。 胡仙仙双眉拧紧,总觉得此事还有重点没把握住。她反复回想郑天霸的话,又再次问:“那师爷交待说火油之类埋了近三个月时间?都是韩泽灿的人直接发话?” “是的,那家伙死活不肯说,还想服毒自尽,我把他手给掰断了,才问出话来。”郑天霸肯定地答复胡仙仙的问题。 “快!去查查城里的水源有没有问题……还有,联系所有你们能联系的人,让他们防着叛军的阴招儿!” 胡仙仙严肃说出这话后,他们立即意识到韩泽灿手下的『奸』细不会只针对粮仓搞?破坏,也不会只在一地搞?破坏。 ”是,马上就去!还有,仙仙你快发符告知国师,请他传出消息。其他州县不能再出事,若是再出事,平定了叛军又会闹饥荒。”樊楚瑶匆匆出门又匆匆返回,提醒胡仙仙。 胡仙仙点了下头,立即发灵符告知程浩风,让他传令各地州县都小心防范类似的事。 查看水源后,真发现有几处水井被投了泻『药』。还好,这海丰县城是快速收复的,那些『奸』细还来不及大量投『药』。 那些莫名其妙就腹泻的民众有一百多人,樊鼎瑶让军医给他们用最好的『药』医治。 郑天霸带人抓住了几个没来得及逃跑的『奸』细,押往城中十字路口斩了。 因这些事闹得人心惶惶,樊鼎瑶他们又聚在一起商讨如何安抚民心。 “也不知道是谁给韩泽灿出的这些阴损主意,投毒在水里,只要有人被毒死就会发现水里有毒。这泻『药』弄水里,要不是仙仙提醒,哪能想到水有问题?那些人还以为自己染了瘟疫,要是一直『乱』传谣,『乱』医治,我们就得不打就先败了。” 樊楚瑶感慨着,其他人附和着,邹祖宽说:“如今坊间各种流言四起,都有些不相信朝廷能平定叛『乱』,可得早想办法稳定民心呢。” 他们都陷入沉思,“吃”是最基本也是最简单的需求,现如今粮食问题不解决,如何稳定民心? “要不然,把老木匠搜刮来的财宝都送还各家各户?他们能认出是自家东西的,就让他们出个证明领回去,有些分不出是哪家的,就分给穷困的人?” 郑天霸小声说出自己建议,他觉得分财宝挺像土匪分赃,怕他们不同意,眼睛都不敢直视他们。 谁知他们都同意,邹祖宽说:“有了钱财暂时还买不到粮食,不过等平定叛『乱』后,商道复通就行了。有了盼头,心中就不慌了,这主意不错。” 定下这事情,他们就派人登记银库中的东西,和老木匠私藏的东西,再出告示让百姓知道。分东西的那两天,有军队维持秩序,也没出什么『乱』子,县城中的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欢笑。 到得正月二十九,县衙厅堂中的气氛又凝重了几分。因所剩的粮食全部加起来只有一万斤了,是先供给军队前往越州州城,还是继续和海丰县几万百姓一起匀着吃? 有的说要先给将士们吃,只要能速战速决拿下越州城,就能调粮食到这儿; 有的说州城城池坚固,守军又多,难以攻克,应该去打邻近的海平县; 有的说长驻在海丰县,军民都勒紧裤腰带,一起种庄稼,等几个月后收获了再打州城…… 樊鼎瑶否决这些『乱』七八糟的提议,他想了很久之后让胡仙仙先变些粮食出来让底下士兵和百姓有个盼头。 变物品是需要消耗灵气的,胡仙仙不能消耗过多灵气,得防着敌军有会法术的高手。她变了两百斤稻谷,为了让军民定心,邹祖宽做出变了两千斤稻谷的假像。 无月的夜晚,天空中阴沉沉的黑云让人备感压抑。胡仙仙坐在县衙后院的台阶边发愁,没有粮草就难以安排进攻越州州城的事,越州无法平定,京城的压力就更大。 她知道发兵前,程浩风为什么说只能胜不能败,因为他们败不起。他得等着越州的胜利鼓舞士气,也得等着平越军与平廓大军会合去攻廓州,才能有办法解京城之围。 “仙仙,很少见你这般多愁善感的样子呢。”樊楚瑶笑着来和她打招呼。 “我不是多愁善感,只是愁闷。多愁善感是伤春悲秋,是雅致的人才有那情绪,我只是为具体的事儿发愁郁闷。” “哈哈,你这些道理还真是特别。嗯,仙仙,我们总不能这样拖下去……我认为攻打海平县还算是比较可行。”樊楚瑶深思熟虑后才来找她商议,因为没其他更好的计策了。 “我们能快速攻下海丰县是有诸多巧合因素的,海平县肯定比海丰县难打。并且,我们主要的任务是打越州城,去打海平县后万一引得越州叛军来反攻海丰县,我们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了。” 是啊,争战不能存了侥幸心理,军队去攻海平县,越州叛军完全可能趁城内防守空虚,把海丰县夺回去。 一城难攻,一城失守,要成了那般境况,这支平越军只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两人沉默许久,胡仙仙脑海中灵光一闪:“你想攻打海平县目的是为了分粮食,对不对?只要粮食,我们可以不去攻城,可以……” 胡仙仙眼睛亮亮地朝樊楚瑶闪了闪,“我们可以去偷!” “哈,对哦!”樊楚瑶立刻赞同,凭她两人的法力应该能偷不少粮食回来。 两人去找樊鼎瑶商议此事,樊鼎瑶咧了咧嘴,两个有朝廷职事的女子去偷粮?他实在不想同意,但又没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 两人当即行动,胡仙仙携着樊楚瑶趁夜『色』飞掠往海平县城而去。 海平县同样被叛军集中了物资,她们在官仓外瞅准了一间很大的仓房,里面装的是从米行征缴上来的米。 偷米可比偷粮食好,省了舂的工序,还没损耗。 胡仙仙装米,樊楚瑶放哨,两人协作默契,第一次就偷了五百斤大米。要不是胡仙仙的袖里乾坤中只放得下这么重的物品,她们还能多偷。 连偷三次,换了三间仓房,却在第四次去时,刚入仓房就听得铜铃『乱』响,捉贼声四起。 胡仙仙忙拉樊楚瑶隐身在仓房门后,她们无惧捉拿,却听仓中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吵嚷。 第五百九十二章 得粮得城 粮仓内用于防偷盗的铜铃还在因震动而回响,胡仙仙和樊楚瑶对视一眼,很显然管仓小吏喝骂的人不是她们,因为即使以樊楚瑶的功力都不会误碰铜铃。 “把这两个小贼抓去打个半死,再砍了脑袋挂城头示众!” “小贼?我们拿回自己的粮食,还成贼了?放开,我们不是贼!”那令胡仙仙熟悉的声音不停争辩着。 “啪!”的两声脆响。 管仓小吏狠狠扇了被抓的人一人一耳光,“不是贼?老子管你是不是贼?接连几天偷那么多米,害得老子遭扣了两个月俸银。哼,抓着你们就算你们倒霉!” 粮仓内点起了马灯,管仓的小吏越集越多,他们都跑去对那两人拳打脚踢。 因中间隔着米堆,胡仙仙并不知道那边具体情况如何,但也猜出是巧合有其他人来偷米被抓,她不想让别人替自己背罪名。 “住手!米是本座取走的!” 她拉着樊楚瑶的手仍隐在门后,别人看不见她们。 她声音清亮,他们并没因这少女声音停手,反而浪笑着『乱』说起来:“哪家的丫头在这儿装神弄鬼?是不是饿疯了?” “哈哈……爷还饿疯了呢……让爷快活快活,就赏你白米白面吃!” “喂,小贼,是不是你妹子想来救你们?哈……快出来让爷瞧瞧,要是你妹子长得够水灵,可以饶你们的狗命!” 这些话让胡仙仙怒火中烧,施放灵气让粮仓中陡然冷了好几分,她声音也冰冷了几分:“想保『性』命,速速离去!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本座无情!” 管仓小吏们东翻西找都没寻见人,又见被抓的人也很惊诧,料想这发声的女子可能真与他们无关,就都有些恐惧起来。 一个开始低头迈步向外走,其余的人都跟着走。最先发现有人偷米,抓住了人的那个小吏走到门边,又不甘心地回过头嘟囔着:“搞啥鬼呢……” 他话没说完,就惨叫起来:“啊……哟……等等我呀……” 他两手捂住耳朵飞快跑起来撵上其他人,其他人听见他声音,回头就见他头两侧都有鲜血顺着指缝流下,被他的样子吓得更快地朝前跑。 胡仙仙御剑割去他双耳,他靠着求生的本能跑了出去。跑了没多远,就因钻心剧痛和失血晕眩,而昏倒在地。 听见倒地声,跑在前面的人才反应过来他不是鬼怪,是受了伤的同伴,有几个胆大的人回转身,架扶着他跌跌撞撞逃远。 估计管仓小吏们都不会再来,胡仙仙关好仓门,举起颗夜明珠为照明之用。 “小姐……是小姐……”她刚想绕到米堆后看那两人,那两人已经先行绕了过来。 原来他们是三瓜和闷娃,两人借着珠光认出胡仙仙。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见着他们,胡仙仙有些意外,和他们打招呼后,再让樊楚瑶也过来。 她本来还在为割了那人耳朵暗责自己下手太重,见他们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就觉得那人真是活该了。 三瓜和闷娃都是愁眉不展,胡仙仙让他们先别急,说定然帮他们解决事情。她再问他们是怎么进这粮仓的,他们说是挖地道进来。 胡仙仙装了大米在袖里乾坤中,又帮他们把余下的大米从地道运出去。 护送他们从地道中钻出,她才知道这地道通往县城之外。他们在地道旁小树林中见着接应的人,把大米装上车后,再往海边小村而去。 到得小村中,卸下大米,三瓜和闷娃才坐下来,慢慢和胡仙仙讲起事情始末。 他们在去年老舅爷之事完结后,就由栓子出资,他们出力,做起了米粮买卖。 由于价格公道,人缘又好,生意很快就有起『色』。过年期间,他们大赚了一笔,就想着再赚一笔,盘个铺面下来,请几个帮工,不用自己这么辛苦了。 他们从陵州装了两万斤大米,走陆路到景春县坐船,几经颠簸到得越州海平县。 海平县比海丰县更靠海近,有很多渔村,这些米就是卖给渔民的。他们已有很多老主顾,不愁卖不出去。 谁知刚到这里租下仓房放米,还没开秤就遇上叛军占领了县城。 那些叛军的人到处搜刮民脂民膏,闷娃一再申辩说他们不是海平县的人,不该他们捐什么粮,那些叛军还是拉走了他们的米。 情急之中,三瓜想出个主意,他拦在车前说这些米是要运回陵州献给车昂的。前陵州知府车昂如今是韩泽灿面前的红人,叛军的人应该不敢抢车昂的东西。 那些人还真停下车,领头的人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写了张欠条。写的是:采购军需,买米两万斤,欠车昂车大人两百两纹银。 三瓜拿着那么张欠条,再也找不出拦下那些人的理由,呆愣愣地看着他们把大米运走,那是押上所有家当才置办的货呢。 三瓜和闷娃都气病了,后来有个老渔夫说,海平县之下有泄洪的暗沟从县城内直通郊外。要是能把那些沟挖通连好,也许就能变成通粮仓底下的地道。 闷娃听得讯息后,就找来渔村中信得过的人动员说,只要能把粮食弄回来,他们就只留一万斤保本儿,剩余的全赠送给村里人吃,并且以后每年都送给村里两百斤粮食。 别说以后送不送粮,就是目前村里的人也都断炊了。这渔村里能捕些鱼,可正、二月鱼少,叛军连鱼也得收,捕鱼也当没捕。 再说,就算不被没收,老人孩子天天吃鱼也受不了。他们本来就想弄粮食,只是缺人领头儿,闷娃一说就都同意帮忙。 三瓜和闷娃没想到好容易挖掘连通了地道,第一次进仓就误触铜铃线,被抓住。 “被抓住也不是坏事……”胡仙仙笑得眼睛弯弯。 三瓜和闷娃已知她『性』子,并不生气,而是接话问:“小姐是说不被抓住就碰不上我们?” “小姐有啥好主意了?” “嘿嘿,你们照我安排去做就是!”胡仙仙低声嘀咕几句,又嘱咐他们别走漏风声。 三瓜和闷娃都重重点头,他们约好行动时间后,胡仙仙就携着樊楚瑶告辞离去。 她们回到海丰县衙,向樊鼎瑶禀报所遇的事。她提议用少数士兵奇袭海平县,樊鼎瑶斟酌后答应,几个主事的人再细议谋划事项。 二月初三酉时,郑天霸带着一百多名选出的精壮勇士,穿着夜行衣带上兵器利刃潜行前往海平县。 樊楚瑶随他们同行,为他们带路,也是监督他们要依计行事,别出纰漏。 胡仙仙已先行飞掠到海平县官仓,暗里将火油之类都弄走,再细查还有没有潜在的陷阱。他们今夜要攻城,她可不想再出现粮食被毁的事。 亥时初,胡仙仙估计郑天霸带的人已经从地道入城,就飞身到了县衙。 县衙当中那个叛军的伪县令还在寻欢作乐,他正和他的走狗们拥着几个女子喝酒,就见一道寒光从窗口疾『射』而来。 凭着多年提心吊胆过日子的警觉『性』,他迅速反应过来,把拥在怀里的女子推去挡剑。 他跃身而起就朝门口跑去,若是他躲的是一般飞刀,他就逃脱了。 却不料,慧心玉剑穿透那女子女子胸腔后,如流星般带着血红彗尾飞『射』向前,又穿透了那伪县令胸腔。 一蓬又一蓬的血雾『迷』『乱』了其余人的眼睛,他们呆滞地看着剑光敛起,落入门外的蓝衣道姑手中。 “韩泽灿反叛『乱』国,天道不容!海平县首恶已除,其余人等降顺者不杀,顽抗者诛九族!” 胡仙仙手中剑仍在滴血,那些人早就吓得跪下,听她所说后,更是都磕头喊着愿意投降。 她让他们清点县衙中物品,档案,而后往城门口飞去。 郑天霸带的勇士已从地道中冲出来,面对这些从自己后方杀出来的人,叛军们应战得慌『乱』无比。 郑天霸因了大意贪功致粮仓被烧,心中悔恨难当,他得了这立功赎罪的机会就亲『自杀』敌,带着奇袭的勇士们如神兵天降,杀得叛军节节败退。 胡仙仙则奔往各城城门开门,放出响箭,让三瓜、闷娃他们也开始行动。 叛军的巧取豪夺行径早就让民众不满,再加上三瓜、闷娃他们刻意控诉叛军、鼓动百姓,民怨沸腾之下闹起民变。 响箭信号传出,拿着锄头扁担的村民们从城外冲上城楼,拿着扫帚菜刀的居民则从大街小巷冲往城楼。 到后来,叛军主力战败,郑天霸想招降俘虏都没法招。 因为,老百姓们本是反抗暴政,到后来成了打杀叛军发?泄怨愤。 郑天霸好几次喊话都压不住群情激愤,只得任由老百姓们泄愤。他心下暗叹,这些看着老实巴交的百姓们可真不能惹急了,否则再强大的军队都镇压不住。 最后,胡仙仙凌空而飞,高喊:“全部都去守卫银库和粮仓,要是没银没粮,这里就是座死城!” 郑天霸带人往银库和粮仓方向而去,见他们撤走,老百姓们都停下来,跟着他们走。 见跟在后面的老百姓们都眼神凶狠,郑天霸这刀口『舔』血多年的汉子也有些头皮发麻。 “今日杀叛军立功者,破格收录为朝廷平叛大军平越军士兵!要是胆敢趁『乱』生反心,就如此刀下场!” 胡仙仙也看出这些老百姓都杀红了眼,眸光一冷就反手夺过一个大汉所拿的砍柴刀。 她向近前的人挥舞几下还带着血的刀,再猛然两指捏着刀刃,一旋手腕就将刀夹碎成无数片铁屑! 老百姓们震惊了,随即都渐渐从狂『乱』杀戮的情绪中渐渐抽离,渐复平静。 郑天霸趁机再宣讲,愿意从军者天亮后去县衙报名,其余的人就等着分发被搜刮走的财物。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备战议事 稳住这些民众后,郑天霸率一半兵丁守住银库、粮仓等地,拨一半兵丁守住县衙。 樊楚瑶和三瓜、闷娃各自选几个踏实可靠的人,带人到城中各处安抚老弱『妇』孺。 胡仙仙飞回海丰县,简述了海平县的情形后,樊鼎瑶觉得海丰县已经趋于稳定,就让邹祖宽暂领县中各类事务,他与胡仙仙再带一百兵卒前往海平县。 天亮之后,胡仙仙先返还海平县衙,聚齐郑天霸他们,做新兵招募之事。 连番忙碌,胡仙仙都觉得疲倦,他们几个更是都熬得眼睛通红、脸部浮肿。 海丰县招降了几百人做守城之用,所谓叛军本也是朝廷厢军,只要管辖得当,不用担心再反。 海平县城中叛军几乎死绝,平越军也不能再多分兵来守城,所以守城安民的重任得落在这些新兵身上。 这些新兵有不少是本地城乡间的流氓混混,他们可能会凭一时热血之勇杀敌,也有可能会在没人管束时欺压良善。如何分派管束这些人,成了不小的难题。 到得午时,樊鼎瑶率军到来,接手郑天霸他们的事。樊鼎瑶大笑着拍郑天霸的肩,说已给朝中发去捷报,“奇袭海平县”一战,要给他记首功。 “唉……啥功劳我都也看淡了……就想好好睡一觉……”郑天霸『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连续几天都处在强度拼杀、紧张理事的状态中,他是真想倒头就睡。 樊鼎瑶赶紧下令,让跟着郑天霸来的那一百多名勇士都去歇息。他带来的人马虽然急行军前来也很累,但总要好些,他们来不及休息就接班。 到得晚上,新兵招募之事完成,给闷娃、三瓜组织乡勇的事也完成。新兵共征集三百五十六名,全是青壮年。其余有志参军,但年老或年幼的人就让他们当乡勇。 此时,郑天霸睡了一觉起身,从厅外走过,樊鼎瑶就让他来商议安置新兵、乡勇之事。 “你们定……我可不真是睡醒了才起来……是饿得睡不着了……吃点东西填饱肚子还得接着睡……”与他们说了几句后,他真就拿了几个馒头再往营房走。 他们都笑了笑,又再议事。最后决定,选出新兵中有劣迹的一百三十人交给郑天霸带领,带去打越州。 留了应该会规矩些的两百多人守城,但也要用“一兵带十卒”的方式加以监督管理。“一兵带十卒”就是抽调二十多名平越军混入新兵,以防生事。 乡勇有两百多人,都交给三瓜、闷娃带领。他二人说自己本是外乡人,怕管不住人,再推举一个有威望的老渔夫和几个曾在朝为官的乡绅,共同协理。 二月初九,海平县中人员分派既定,钱粮等物也分好,樊鼎瑶率部返回海丰县,准备攻打越州城。 返回后,他们聚在县衙厅中商议具体布属,先分析搜集来的敌方情况。 越州厢军有五百人左右;驻扎有一个禁军游击卫,即是五千四百人左右;王府的官属卫队和自组护院加起来有两千人左右。这约八千人都忠于谨郡王韩泽炅,且战斗力都不弱。 平越军郑天霸带的厢军没什么伤亡,仍有近五百人,加上新兵一百多名,共约六百五十名。 樊鼎瑶他们拼凑的人伤亡绝大,还有三百多名,但在海丰招降了部分人马。降卒中老弱者留下守城,准备带去攻越州的有两百多名。 他们备战进攻总人数也就是一千二百人左右,比之越州叛军少了几倍。 越州叛军没有名将指挥,军权握在韩泽炅手中。韩泽炅虽说胆小懦弱,却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泥巴。 越州富庶,城池高广,城墙坚固,一千二百多名平越军要想战胜八千名叛军,任务艰巨。 “咱们也不用怵他们,换个人来指挥也许还得费力打,韩泽炅那个草包算个屁……”郑天霸撇嘴笑说。 他们也不觉得他轻敌,因他们都听说了不少关于韩泽炅的怂包事,比如:韩泽炅成天不干正事,弄了几十个侍妾研习什么房中术,就为了多生儿子多让朝廷给例银,可他偏偏到至今只养活了一个儿子; 那些几年没生养的侍妾,他就转卖给其他富户,转卖时还与人讨价还价,丝毫不觉得王府卖妾有损颜面; 他儿子本名叫“韩地”,因德元帝说同“帝”音,有犯上之嫌,就改名成了“韩坑”,成天“坑儿、坑儿”的唤儿子,惹得奴仆都笑; 韩泽炅是郡王、韩泽灿也是郡王,临海的越州比内陆寥州富庶,但韩泽炅在韩泽灿面前就像小跟班,每年都要给韩泽灿送大量财物…… 说起这些,樊楚瑶皱眉摇头:“韩泽炅不是一直如此,是他姐姐出事后才变得软弱,这是个很懂进退的人,所做所为都是想要自保。” 胡仙仙听周婶说起过韩泽炅姐姐的事,因为那位郡主不会做饭,被婆家的人嫌弃,连带老谨郡王被斥责教女无方,又被罚没封地。 她细问樊楚瑶此事细节,樊楚瑶说那件事情其实是当年的宏成帝授意而生出事端。 宏成帝见越州物产丰富却贡品不多,又得知老谨郡王送了很多钱粮给守海疆的水军将领,就对老谨郡王起了疑心,借他亲家翁之手警告他。 韩泽炅的姐姐成了权争牺牲品,不久又被夫家休了,回娘家才几天就绝食而死。因此,韩泽炅承袭王位后,处处小心谨慎,万事忍让为先。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樊楚瑶眼神凄凄地说:“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难有几个舒心到老,更多的是从来没有就舒心过……唉,其实别说有钱有势的男子,就是一般男子也少有重情重义的。所以我立志修道,不愿嫁人……” 她哥哥『摸』『摸』鼻子笑了笑,“你这话说得天下男子没一个好的了,哈,商议军务呢,怎么怨怅起男子呢?” 胡仙仙托着腮,慢悠悠地接话:“也不能怨男子无情无义,女子自身也该自尊自重。比如那些被韩泽炅转卖的侍妾,从一开始就不该当侍妾,就算被强拉了去,也该反抗。最初就不妥协,就不会一再被当成牲畜买卖。” “反抗啥呢?多少女子还想方设法的往豪门里钻呢,只要吃得好穿得好,哪会在乎当王妃还是侍妾?” 郑天霸有些气愤地说着,又指了指门外的那些士兵说:“那些有钱人三妻四妾还嫌少,我这些兄弟们个个儿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可他们大多数别说没讨着老婆,甚至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 这世上之事也是奇怪,常说男子花心女子痴情,可打光棍儿一辈子的男子不少,终身不嫁的老姑娘却几乎没有,只要不是自己坚执不嫁,貌丑体残的女子也能嫁出去。 胡仙仙和樊楚瑶对视一眼,女子常受欺辱,难道不该怨男子无情无义,得该怨女子都爱慕虚荣、贪图享乐? 也不知议题怎么就扯偏了,厅中气氛有些怪异,只邹祖宽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他笑着说:“嘿嘿,我跟我家娘子都是实诚人,倒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反正成了一家人就得互相帮衬着过日子。 唉,我倒觉着我们祖宗定的礼制挺好笑,既是要允许纳妾,就让妻妾地位都平等呗,偏又防着女子之间要彼此嫉妒,就弄了许多规矩来避免内宅争斗。 可哪儿避免得了?老学究们是不是以为正妻的身份摆在那儿,妾室就不敢斗,正妻也会心中平衡? 朝廷大官儿的正妻都要封几品的诰命夫人,可哪有封妾当什么的?这显然就是不承认妾也算眷属,既然不是官方承认的眷属,又咋能说男子就该三妻四妾? 还有哦,老听说谁家主『妇』又打骂小妾的事,那真不能怪悍妻虐妾。有妻妾之分,就是承认正妻地位高于妾室,这相当于给了正妻刀子和皮鞭,人家不用来显显威风,那不成傻子了?” 胡仙仙只知自己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至于别人如何倒没深想,邹祖宽这番奇谈怪论听得她翻白眼儿。 不过,细一想,还真有点儿道理,礼制干嘛这么定?是因为清楚本不该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但又禁绝不了,只得分出地位差别当权宜之计。 厅中又响起几声长叹:“常听那些男子说只爱某妾,要给妻子地位或是要与其他女子周旋,都是为了这样那样,这必是谎言! 要真心疼爱,就不会让心爱女子处在被人伤害、被人唾骂、被人憎恨的境地。 可惜听了谎言的女子,往往会心甘情愿地为男子委屈求全,自以为能用自己的牺牲换来安宁……” 话说到这时,胡仙仙『插』嘴道:“也不尽然,可能那就是他们命该如此。人也与鸟兽有物类天『性』,有些人如虎狼,有些人就如鼠蚁,有些人好比大雁,有些人就如那花鸨。天生强弱不同,贞『淫』有别。” 樊鼎瑶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别人愕然看向他,他止住笑解释说:“你们的话让我想出对付韩泽炅的办法了。” 众人都认真听他详说:“韩泽炅与韩泽灿之间的关系像不像对丈夫不满,但又无法反抗的小妾?我们得打醒他,再拉拢他!我们是虎狼,他们是鼠蚁,鼠蚁改不了贪生怕死的本『性』!” 众人笑赞他,真是一心只想着攻下越州,几句闲话都能琢磨出门道。 “那我们是不是要派说客去找韩泽炅谈判?”胡仙仙肃『色』问他。 “不必,我已有更稳妥的布署,马上讲给你们听。我们得让韩泽炅自己和韩泽灿决裂,主动来找我们谈。”樊鼎瑶信心十足地扬手说道。 第五百九十四章 借力开攻 樊鼎瑶与他们计议已定,就下令派妥平越军中各项事务,各主事之人领命而去。 郑天霸紧锣密鼓地?『操』练兵卒;樊楚瑶带人从海平县往返海丰县运粮草;邹祖宽带领乡勇协管城防;胡仙仙往右海将军雷鹏处借器械和兵卒。 水军本无大型攻城器械,只有雷鹏要求部下必须适应水陆两栖作战,配备步军器械,训练两种进攻方式。 胡仙仙去借器械也并不指望靠此攻城,樊鼎瑶的意思是借此恐吓叛军,让他们以为平越军和右海军联手,促使韩泽炅早些降顺。 以韩泽炅的『性』格来说,这种人招降很容易,要再反也很容易,得确保越州真正平定,就得给他足够的威慑力。 不到万不得已,樊鼎瑶不会真的强攻城池,朝廷也不希望城破街毁。 雷鹏不在将军府中,而是驾艇在海上巡逻。胡仙仙向府中亲兵问明他去的大概方位后,就飞掠去寻。 傍晚时分,海上落日之景极是壮美,胡仙仙也不禁放缓速度,一边飞掠一边观看。 海天相接处金光红霞漫开,分不清哪儿是海,哪儿是天?令人疑心那里是天之边际、海之尽处,感觉那里会有尘世之外的逶迤宫殿。 夕照美,海波平,一艘小艇上几个身着铠甲的军人也在惊叹,任何画笔都描绘不出这上苍点染的天然画卷。 “咦……将军,那是不是龙宫的龙女?她也出来看日落呀……” 小兵指着斜前方说道,雷鹏看过去,只见空中翩翩飞来一道玲珑倩影。 她浅蓝『色』道袍似是天之蓝,又似是海之蓝,不知是从天上飞下,还是从海中跃出? 雷鹏笑对小兵说:“不是龙女,是仙女。” 小兵正纳闷儿间,那道身影已立在船头上,向雷鹏稽首,说道:“贫道拜见雷将军。” “元君是福慧天妃胡仙仙?早听家父来信提起过你。”雷鹏抱拳回礼。 双方既已对彼此有所了解,就不再多废话自介,胡仙仙直接提出借器械和兵卒的请求。雷鹏点头答应,令划艇士兵快速返回,他们回将军府后再议。 回府后,雷鹏点选了二十名能熟练?『操』作器械的兵丁,安排了五个器械让胡仙仙带往越州。 胡仙仙反复看那兵丁和那器械,都很好,可是不是太少了些? “嫌我抠门儿?” 雷鹏自嘲而笑,他笑起来很俊朗,和雷狂狮鼻厚唇不同,他五官与雷夫人更相像。雷夫人的样貌在女子中显得有些线条太硬,换成雷鹏则正好显得英挺阳刚。 “越州城池易守难攻,虽说主要目的是震慑韩泽炅,但也得做足架势,不能太敷衍,被敌人一眼就看穿。”胡仙仙说出理由。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是因为怕雷鹏而紧张得不自然,是脖子有点儿不舒服。雷鹏身高该有九尺多,和他说话得保持仰望姿势。 胡仙仙暗想,幸好程浩风只高她一点儿,抬眼望就行,要不然经常这么仰脖子得多累? “我军中只能匀出这么多人和器械,不是我不肯相助。”雷鹏皱了皱眉。 他皱眉的原因除了事情本身难办外,还因胡仙仙的神态让他心里不舒服。他还以为她该和其他女子不同,怎么仍旧挺不愿意与他说话似的?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高对别人有压迫感,直到几年后有人提醒,他才但凡谈事就坐下,还坐得离客人略远。 胡仙仙退了两步,以疑问的眼神看向他。他朝屋外走去,她跟着出去。 “你看海的那边有什么?” 雷鹏府中没有假山亭台,有一个类似了望台的高阁,他引胡仙仙走上高阁,指向海天相接处。 暮『色』渐浓,不见落日时的奇丽景象,只见墨蓝一团隐约似是海岛。 “是一座岛屿?”她不确定地回答。 “是岛屿,我大法朝的岛屿。东瀛早就觊觎那座岛屿,屡次挑衅,被我屡次打败。朝中定下以备役军队为平叛主力,不动用边防军队的策略很正确。我朝四方有异国在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胡仙仙家乡离海不算很远,但她到海上的次数很少,也不了解海疆有多重要。只是,雷鹏遥望向海的样子满是挚烈深情,让她很受震撼。 国土不独“土”重要,”水”也很重要,她不该为难他。 胡仙仙向他道谢辞行,带人连夜往海丰县行去。 那五个器械是五架云梯,与常见云梯不同的是这云梯可折叠存放,不需要人抬着走,而是用马车拉着走。 这云梯可折叠,却又比常见云梯笨重,全是铜制,并且还格外宽大。 更不同的是,梯架竖杠的顶头是两个铜球,铜球似是中空,上有细缝,应该细缝中暗藏机关。 “你们这云梯是为了靠上敌方舰船用的?在城墙外用,可能不行……”胡仙仙细看器械后就担忧说道。 “的确是为了靠上敌方舰船用的,我们好几次直接跳上敌船,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就是用这云梯。嘿嘿,爬城墙也一样能行……”随行的小兵自豪答着。 “估计只能唬唬敌人,那梯头是圆的,怎么在城墙上架得稳?还有,这铜云梯也实在太笨重,得多少人才抬得到城下,竖得起梯子?” 胡仙仙见过云梯还没到城墙下,守城士兵就『射』杀攻城士兵。从上往下『射』箭很容易,敌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着对手慢慢运器械到城下,再慢慢打开折叠的云梯,慢慢组装好,再慢慢架起来攻城…… “哈哈,胡先锋是不相信我们?我们给你再怎么解释都是废话,等派上用场的时候,你就自然明白。” 小兵爽朗笑着,完全不因胡仙仙的怀疑而生气,他坚定相信这些攻城器械可以在战场上大显身手。 因器械笨重,他们二月十二未时才到得海丰县郊。樊鼎瑶早已派了人在郊外迎候,双方简略互通情况后,胡仙仙就带雷鹏所借兵丁、器械先往越州城方向而去。 樊鼎瑶接到他们已出发的消息,也整队出发。他让郑天霸带两百精锐骑兵轻装简从,为先遣队,自己带剩余的人随后步行跟上。 樊楚瑶留守海丰县,往返海平、海丰、越州城传递消息,押运粮草。 二月十四午时左右,郑天霸率先遣队到得越州城外六里处小土坡旁驻扎。他们的到来,引起城中叛军警觉,但双方都只是防备着,没有开战。 晚上亥时左右,郑天霸率部到达。因先遣队已备好营帐、挖好灶坑之类,他们就直接扎营,没有闹出太大动静。叛军观望、探查之后也没弄清楚后续队伍到底有多少人。 到得寅时,因器械笨重,最先动身的胡仙仙他们最后才到。 刚接近营帐,樊鼎瑶就派人拿草帘来,将光板马车上的器械飞快遮住。而后,马车进营,以特定顺序停放在其他马车旁。 胡仙仙好奇地掀开先就停在此处的马车草帘,看到上面只有树杈和大石块,不由失笑,也明白樊鼎瑶遮草帘是想『迷』『惑』敌人。 兵不厌诈,最常见的就是多报参战人数,夸大战争投入。比如,这支一千二百多人的平越军就对敌宣称是——“朝中特派三万平越精兵”。 这还不算夸张的,那些取个州城就动辄百万兵马厮杀的战争才『乱』吹。 法朝有二十多个省,共三百多个州,一州就投入百万兵马,得多少人才够? 中原人口约五万万众,从道朝至法朝,百万兵马之战只有二十余次。即使只二十余次,中原人口最稀少之时也降到两万万之下。 因战争死伤的不只是军人,战场之外的惨烈后果同样可怕。也难怪一些好战的民族,到最后彻底灭族。 二月十五卯时,他们按事先定好的布属展开行动。 郑天霸率部到得离营地不远的东门城下,他们一个个盔甲鲜亮、刀枪锋利。 “缩头乌龟韩泽炅,快快出城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快出来,再不应战,爷爷踏平越州城……” 郑天霸令人在城下高声叫骂着,还叫骂几句又敲锣打鼓,热闹得有些像唱大戏。 然而,郑天霸并没有把此事当儿戏,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隐于列阵队伍之后,严肃而细致的观察城楼上敌军反应。 在越州城西门外两里处,樊鼎瑶率部到得城下。他没有叫骂,只是摆开阵形,有条不紊地做着运送攻城器械的事情。 他站在双辕战车之上,用千里镜探看城楼情形。时不时地有兵卒到他车旁禀报,他交待几句,又继续远望。 在西门那边离城不远的小山坡上,有一队人马埋伏着。也许是他们隐蔽技巧不够好,城楼上的人能发现他们弓着腰蹿来蹿去。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故布疑阵,目的是用郑天霸让叛军心慌;樊鼎瑶让叛军以为要大举攻城;而只有一百人『乱』跑的西门外,则让叛军以为有大军埋伏。 做这些,都是为了把叛军兵力引向这三门,而让南门防守变弱。 在南门,胡仙仙领着一百多士兵无精打采地列阵。不过,要夜攻越州城的主力并不是这百来号人,而是从雷鹏处借来的人和器械。 胡仙仙心里真没底,尽管樊鼎瑶说过他们只要能突然袭击,打怕叛军就行,并不需要真正攻城,她还是心里没底。 她这忐忑神情落在守城叛军眼里,就更断定她这一路是平越中最弱的一路。 第五百九十五章 捷报频传 焦虑等待的过程漫长而难熬,胡仙仙紧绷的神经绷得快麻木了,天边终于亮起三道红光。 那是与樊鼎瑶约定的进攻信号,她立刻命人敲鼓,鼓响,攻城! “咚咚咚?……锵锵锵……咚……” 她带的一百余人本来是瞌睡都没睡醒的模样,听得铿锵鼓响,都突然精神抖擞,迅速行动起来。 只是,他们没往城门方向冲去,而是手执盾牌齐齐往两边撤开,让出四丈宽的空路。 空路上飞快奔出推车的士兵,车上就是从雷鹏处借来的器械。 随车旁奔跑的是雷鹏所借士兵,这些士兵与普通士兵有所不同,他们穿的不是铜盔铁甲,而是戴着全包住头只『露』眼口鼻的皮盔、穿着轻软裹身的皮甲。 因这种皮甲轻巧便捷,他们也被称为“轻甲军”。胡仙仙曾问过他们轻甲军的皮甲从何而来,他们说是极寒之地的某种鱼类鱼皮所制。 普通士兵推车到了护城河边就立即退后,以盾牌掩护自己慢慢撤向两边阵营。 皮甲军则飞速卸下那特制云梯,他们两两一组,抬梯安放护城河岸。十名士兵架梯,另十名士兵则在侧旁蓄势待发。 云梯横放,几番『操』作,那折叠的云梯分三节弹开来,往护城河对岸伸去。 胡仙仙隐身半空中,她得防着守城叛军『射』冷箭,确保将轻甲军全部毫发无伤的交还雷鹏。 但此时,她觉得自己的担心真有些多余,叛军是发现他们在行动,但只有稀稀落落箭矢『射』来,『射』箭攻击对象主要还是那两旁的盾牌兵。 她想了想,从她凌空悬停的角度看下去,那些轻甲军只有云梯显眼些,几乎见不着人,应该是叛军还没发现那些攻城轻甲军。 在她观察这些的极短时间内,轻甲军五架云梯均已变成跨护城河而过的小桥。 在旁等着的十人早已踏桥而过,他们没有先去攀援城墙,而是按开梯头机关。 轻微破风声响过,从梯头飞『射』出铜链,链尾钩爪牢牢抓贴于城墙石壁。 先过桥的这十名轻甲军如灵猴般顺链而上,叛军也终于发觉有人爬城墙,长戈铁叉之类直戳而下。 胡仙仙飞近轻甲军爬墙士兵以便保护,飞近后才觉得他们可能不需要保护。 这奇袭攻城爬城墙之事,要么是用飞虎爪勾墙头而上,要么是挑选异能之人用壁虎功游墙而上。 这两种方式都有缺点,用飞虎爪易被敌军发现,只要抽拔飞虎爪或是戳刺中爬墙人,就会行动失败。用特异武功攀爬更难,首先挑选、培养会壁虎功的士兵就不容易,再者徒手攀爬遇到攻击就无法反抗。 这云梯中弹出的链爪比飞虎爪的爪钩短,且是钝口而不是尖口,是吸附在石壁上而不是勾挂在墙头。如此一来,攀墙的动静会很小,大大增加奇袭成功的机率。 城头上的叛军无法拉拔链爪,用戈叉之类戳刺轻甲军时,他们又能借着铜链灵活的『荡』来『荡』去闪避。 胡仙仙本想延出灵气形成光罩护住轻甲军,没料到就在她走神观察器械之时,已经有轻甲军跃上城头与叛军展开搏杀。 很快,那一百多名持盾牌的普通士兵也顺云梯到得城墙根下,猛攻城门。 同时,没攀墙的那十名轻甲军按动梯头机关,只听“唆唆”绞链声响,云梯在吸附石壁的链爪拉力下很快竖起! 那十名轻甲军当先爬梯而上,普通士兵们随后跟上! 胡仙仙曾担心笨重的铜云梯怎么竖起,圆梯头怎么靠稳墙头等等事,此刻看来全是瞎担心。 这云梯是过护城河的桥,是攀援城墙的工具,也是本有梯子功能的云梯…… 她不再担心他们在城楼上的战况,飞身而下到城门背后。她扬手掸出红雪拂尘,寒风挟夹冰粒击出,攻向门后守锁的十余名叛军士兵。 短短一瞬,那十余名叛军士兵尽皆丧生倒地。她再扬起红雪拂尘,那厚重铜门的三道门杠都齐刷刷断开! 城头上平越军对敌战况势如破竹,叛军幸存者都仓惶逃跑,可他们蹿下楼之后才知道城门大打开。 他们视作逃生之路的城门口,胡仙仙如同噬血魔女冷峭悬空而立! 不少叛军腿都吓软了,趴跪着求饶:“我们投降……我们愿意投降……朝廷天兵驾临,我们要弃暗投明……” 胡仙仙没答话,而是自袖中抛出三颗铁丸,飞掷入空。那是给樊鼎瑶传信号,铁丸会在空中炸开为光点,不同颜『色』的光代表不同意思。 她发出信号后,以灵气发声喊话,语调平静、音量不高的声音却能让满城人听清:“朝廷特派平越军收复越州,安抚百姓,越州军民莫怕! 皇上顾念城中大法朝子民,勒令我等不得硬攻城池!皇上仁厚,反贼不仁,平越军不是不能攻破城,是不忍攻破城! 叛军逆贼听好,今夜之战乃是敲响警钟,再不速速献城投降,必会引来破城屠民之祸!祸起之后,就是你们戗害这满城百姓!” 在她喊话的同时,平越军已陆续从城门口撤退,连那几十名还没有准他们投降的兵丁,也非得要自请缚双手主动随撤。 胡仙仙见人员已撤退得差不多,就凌空高飞。此刻,叛军其他地方的士兵已经调拨赶至,她抬手御起城外石块泥沙之类,往援军倾撒而去。 城门口刹那间飞沙走石,叛军的援军纷纷捂脸遮鼻,还有些被略大的石头击中,被砸得头破血流。 这些攻击的力度不强,却有效阻止了他们追击平越军。等他们自己放弃追击,重新去找栓锁关城门,胡仙仙飞掠离开。 飞离之时,俯瞰下方,只见平越军有序撤到离城三里外开始扎营,而叛军在慌『乱』修城门,哀伤殓收同袍尸体。 天明之后,樊鼎瑶来到南门外的营中,夸赞他们神勇后,又说已传捷报入京,朝廷会嘉奖众位将士。 将士们欢声雷动,纷纷问他什么时候才真正攻城破敌。樊鼎瑶让他们稍安勿躁,许诺定会带他们以完胜的姿态收复越州。 随后,樊鼎瑶和胡仙仙单独详说探来的昨夜战况。 夜袭之后,叛军南门守军战死三十七名,重伤二十多名,投降二十四名,只有十一名藏在角落的士兵是轻伤。而平越军则只有三名士兵受了轻伤,真可谓绝对胜利。 这个战果既是因叛军受『迷』『惑』,认为胡仙仙一介女流全靠歪门邪道唬人,不会统军,而使南门防守薄弱;也是因轻甲军攻城方式神奇,令叛军不知如何应对。 胡仙仙问他下一步布署,他笑说得让叛军清楚西门那边的伏兵只是幌子,让他们从西门出去请外援。 “这不是自曝短处吗?万一他们真请来外援,我们岂不是要腹背受敌?”胡仙仙有些想不通。 “当然不可能让他们真去请到外援,他们缩在城里就如藏在坚硬龟壳中。我们的实际兵力并不足以真正围困他们,得想办法让‘乌龟?『露』头’,不停打击他们,让他们探不出我们的真正实力。” 樊鼎瑶这么说后,胡仙仙明白过来,围城困敌是假,侵扰『乱』敌是真。 因还要再去找郑天霸细说计谋,樊鼎瑶只呆了一会儿就骑马往东门而去。 他去后不久,胡仙仙手心微烫,是程浩风灵符传至。 符上写着:捷报频传,夫心甚慰,攻坚克难,多受劳苦,相聚之期,为妻洗尘。因京城久攻难克,叛军已显倦怠,又有平廓大军在其老巢牵制,韩泽灿渐有撤军回保老巢之意。主力大军之间已从对战阶段,进入相持阶段,胜利会师指日可待。 看完后,胡仙仙含羞笑嗔,自言自语:“什么夫夫……妻妻……看你胡言『乱』语的嘚瑟样子就知道京城之围肯定缓解,哼哼,写这么多也不嫌耗费灵气……” 嘟囔几句后,她准备回一道灵符,可左思右想竟不知道该写什么。最后,只得干巴巴写了两句:连胜勿骄,彻底诛除叛军再庆。君之念,即我之思,不觉劳苦。 在树丛后的大石头上闲坐片刻,她就收起缱绻思绪,返回营中带那二十四个降兵到海丰县妥善安置。 不论这些人是否诚心降顺,留他们在前线都难以有合适位置,让樊楚瑶对他们细察些时日再分派更适当。 因没有辎重,只是不停赶路,返程时又是直接飞掠,胡仙仙在二月十七凌晨就赶回越州城外。 此时,她没有先回营,而是到越州西门外八里处备战,这里有一队精锐平越军由樊鼎瑶亲自带队埋伏。 他们头上『插』着枯枝,身上缠着藤蔓,屏息伏身在杂草丛中。若不是胡仙仙能分辨有军人威武气息在其中,单凭肉眼观看,她也找不到他们的隐蔽处。 在这之前,靠近西门两里左右的那一队『惑』敌之人已经撤走。他们走时留了很多草人在原地,草人还贴有斥责韩泽炅,劝越州军民降顺的纸条。 叛军在南门被袭,又见西门安静下来,已经察觉西门并没有大量伏兵。派探子出城后见着草人和纸条,更相信这西门外并无平越军。 韩泽炅是胆小而又多疑之人,他不敢推测是平越军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围困越州城,他只想平稳行事。他令人坚守城池的同时,派一队三十人的轻骑往外地求援。 第五百九十六章 连胜受阻 韩泽炅既是要派人出城求援,当然是走看起来没有平越军的西门。 谁知轻骑队奔至离城六里处,冲在前面的几骑突然马扑人摔! “呼呼……歘歘……”接连破风声响起,林中绷紧了好几道绊马索。 在前面人马倒地之后,后面的轻骑明明知道有绊马索拦着,可也有不少人来不及勒马! 骑术不好的人直接被摔伤,或被马蹄踏伤,骑术好的人翻身而起,却又有钢刀架上脖子! 靠后的人马调转马头就往城门方向狂奔,奔了没多远,只见三道木槎拦住回城路。 在他们略微放慢骑速时,两边草丛跳出几十名威猛汉子。他们微愣之后就持枪横扫拦路者,仗着高头大马、长?枪?锋利的优势,定能杀出条血路! “叮啷……啊……” 一名叛军长枪落地,惨叫一声,血溅当场。 轻骑们未料到冲出来的伏兵只是团团围困他们,遇到攻击就跃来跳去的闪避,就在他们被困得窝火时,斜刺里飞出一骑黑马! 马上之人盔甲闪金光,项上系红巾,虎躯显刚猛,鹰眼透凌厉。手中九龙枪舞得真如游龙出水,好一员威风凛凛勇将! 也许是突然见得同袍惨死,轻骑们震惊之下慌了神,也许是他们本来就技不如人,总之他们接二连三命丧九龙枪下。 戳、刺、挑、扫、搠,血花飞溅如雨落,枪上红缨如一团夺命火焰在燃烧他人『性』命! 那些侥幸留得命在的叛军纷纷下马乞降,围困他们的人拥上来捆了他们,再与先前被绊马索摔下擒住的人,汇合一处。 那勇将下马,一拄九龙枪,对跪伏着的降卒训话:“某乃平越军统领樊鼎瑶,留你等命在,是要你们回去传话!告诉韩泽炅,献城投降,顺服朝廷才是正道!你们无处可求援,韩泽灿已经溃败,他只顾自保,绝不会驰援越州!” 那些降卒交头接耳,叽叽咕咕低声说了几句后,都请求留在平越军中,不肯再回去传话。 樊鼎瑶双眉一拧,九龙枪枪尖直指其中一人咽喉。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九条形态各异的蛟龙飞腾而起扑向他,他顿时吓晕。 “违抗命令者,留下『性』命!遵从命令者,留下姓名,平定越州后,记上一功。” 话音还未落,他们全部屁滚『尿』流往城门方向跑。有些腿脚吓得发软的人跑几步就摔趴下,又使劲儿站起来再跌跌撞撞往前蹿。 “哈哈……一直以为樊统领是儒将,没想到凶狠起来的样子这么吓人……”胡仙仙笑着从藏身的树枝上飞下。 “我从小就觉得为将者应当忠君爱国,也应该与士兵同进同退,还应该善待俘虏……如今,觉得善待俘虏可得分情况,嗯,这都是跟胡天妃你学的……”樊鼎瑶说得挺认真。 胡仙仙嘴角抽了抽,腹诽道,这是说跟我学着对别人凶?哦……好,我很凶…… 她干笑两声,向他们告辞,往南门飞去。 到得南门营中,胡仙仙让嗓门儿大的士兵隔一个时辰就朝城楼上喊:“叛军听好了,爷爷今晚子时要攻城,你们等着挨打!” 喊呀喊,喊了两天也没行动,而本来唱大戏般喧闹的郑天霸东门那边却安静下来。 暗地里,她悄悄命令借来的轻甲军转移到了西门,协助郑天霸攻城。 二月十九酉时,天空刚转苍茫,轻甲军突然攀上南门城楼,对叛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郑天霸仍是将俘虏来的叛军都放了,让他们传话给韩泽炅,再不献城投降就攻破城池。 二月二十那天,越州城四周都安静下来,这让叛军四门守军都紧张不安,不知道平越军又要从哪儿攻上来。 然而,二月二十一,二月二十二平越军都没有攻城,非但没有攻城,连出来挑衅的时候都极少。 叛军探子探到平越军炊烟变少,士气变弱,陆陆续续有马车往海丰县去。 探子听得有士兵说,海丰县供给来的粮食不够吃,几次催樊楚瑶运粮来都没运到,得派人回去自己拉粮。 到得二月二十五,叛军探子们看到围城的平越军几乎都在营中没出来,壮起胆子进营细看,营帐中全是草人儿! 他将此事回禀韩泽炅,经过深思熟虑,韩泽炅认为平越军没有虚张声势,而是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既然『摸』不清平越军底细,那么还是小心行事为妙,韩泽炅说别急着正面进攻平越军,得请到外援再看。 这一次,韩泽炅为保万无一失,让求援的人从四门分别出去,每一队轻骑都是三十六人,都分三排而行。 分三排而行就是每排之间相隔半里,要是第一排的人遭遇伏击就立刻发信号,给第二排、第三排的人知道,让随后的人能撤回城。 平越军没有变换布属阻截叛军,仍是樊鼎瑶在北、郑天霸在西,胡仙仙在南的位置分布,只不过都后撤了二十里。 这三个方向的叛军都遭遇伏击,他们第一排的人发出信号后,随后的人全都飞快奔回城中。 西门那边并没有大量伏兵,只有提前设的陷阱和十几个士兵守在离陷阱不远的草丛中。 如果这路叛军的第二排和第三排人马要硬冲,凭他们的快马完全可以冲出去,可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听得发信号的“歘歘”声从各个方向接连传出,都吓得奔回城去了。 如此一来,越州城内人心惶惶,都认为平越军把城池围得铁桶一般,他们早晚会被困死城中。 其实,这般打法只能针对韩泽炅这样没有战斗经验,又还胆小多疑的人。若是有智勇双全的人认准哪一门外驻扎的平越军少,就直接出城猛攻,早已得胜保城。 在吓退求援轻骑队半个时辰后,平越军派神箭手往城中『射』箭。这次『射』出的箭比平常箭羽飞得高,但没有箭头,箭上绑着纸条。 纸条上所写都是朝廷给出最后期限,再不献城投降就攻入城中,将叛军杀个片甲不留,将百姓尽数流放边疆之类语句。 二月二十六中午,韩泽炅突然现身北门城楼,他身穿白袍,连声高喊:“樊统领,罪臣无心反叛朝廷,都是那韩泽灿一再威『逼』,罪臣为保满城百姓,不得不假举反旗!如今,能否入城详谈交接越州之事?” 他喊得声音快哑了,城下传话的小兵都跑得厌烦了,樊鼎瑶他们终于答应派人入城去谈。 樊鼎瑶只派了胡仙仙一个人去,因为他知道韩泽炅没有诚心降顺。若是诚心降顺,直接四门敞开,夹道欢迎平越军入城就行,还谈什么谈? 既是他不诚心,派胡仙仙去探探他们的底就好,就算他们有什么阴谋,也困不住她。 二月二十六戌时,胡仙仙换上簇新的浅蓝道袍,飞掠入空,飘然落于越州城的谨郡王府外。 谨郡王府规模比之以前的慎郡王府略小,但也是花木葱茏、亭台精巧,让人宛若走入画图中。 韩泽炅年约四十岁,模样长得一般。他脸『色』白中带黄,眼眶青黑,显然很久没有安睡过。 奴仆引胡仙仙到得正厅前,他急忙从厅中迎出,态度谦恭地打了招呼后,又殷勤嘘寒问暖。 进到厅中,他向胡仙仙介绍那些本地乡绅,乡绅们都恭敬地问好。 闲聊一会儿,酒菜备好,韩泽炅热情邀请胡仙仙和各位乡绅入席。 席间推杯换盏,说的都是如何无奈而反,如何惧怕打仗,如何请求胡仙仙代为向皇上求情留他们『性』命…… “王爷……既然贫道还称你王爷,就是还承认你谨郡王身份,你是否该拿出诚意来,证明你还配当大法朝的王爷?”胡仙仙连饮几杯后,冷下脸来直问韩泽炅。 “这……这亲如一家还不算诚意……”他『舔』了『舔』嘴唇,讪笑着。 “交出越州的军权,交出州衙的各样卷宗,打开城门迎平越军入城才是有诚意!” 胡仙仙严肃回答,冷冷环视席桌上的人。 韩泽炅愣了愣,又假笑起来,那些乡绅都跟着假笑。笑了好一会儿,见胡仙仙发怒做出掀桌子的动作,他忙离座朝她鞠躬。 “胡天妃息怒,息怒……今夜相聚只是彼此表明诚意,并没有打算正式交接。平越军的主将乃是樊统领,明日定邀樊统领入城交接一切事务。” 胡仙仙反复打量着韩泽炅,而后说:“既然要和樊统领交接,那贫道在此多留无用,告辞!” 他们想要挽留她,她早已入空飞远。她见韩泽炅目光闪烁,心中隐隐担忧他会耍阴谋,他再无能也毕竟是个见多识广的王爷,得小心防备。 回到营中,一见到她,小兵立刻来报:“胡先锋,有人袭营,死伤很多……” 她没听他说完,跃身而起撩开帐房布帘,只见不少士兵都垂头丧气。 胡仙仙让他们小心戒备,再匆匆往樊鼎瑶的营地而去,到得之后才知道他也受了伤。 樊鼎瑶左臂被伤,伤情并不严重,但神情沮丧。 他声音嘶哑地说:“半个时辰前,一个怪人来袭营,死伤不少士兵,也不知道那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刀枪不入。” “刀枪不入?”胡仙仙心中布满阴云。 “是,刀枪不入!不过,那人可能并不懂武功,只是一味的『乱』踢『乱』打。我看他将要杀死三个围住他的士兵,就偷袭他,他没有闪躲、招架,只是硬抗。” 第五百九十七章 他是何物 胡仙仙听他说着,脑海中浮现当时场面,慢慢分析此事蹊跷处。偷袭或者刺杀是不可能到对方营中『乱』打一通的,只会针对地位重要的人。 以前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人,突然出现这样的人应该是韩泽炅临时所请,他假意投降可能就是为了让此人来袭击。那么,紧接下来,韩泽炅可能大举进攻平越军。 “樊统领,得防着韩泽炅突然进攻,所有将士加强戒备。”胡仙仙提议后,又再说出自己理由。 樊鼎瑶即刻传令下去,再和胡仙仙细论那人。他说:“他不怕士兵们的刀枪,似乎有点惧怕我的九龙枪,我刺中他后,他虽然没有受伤,却会发出痛呼。我急于击败他,靠他太近才让他用石头砸中我左臂。” “唔……如此说来那怪人是什么妖邪之物?你九龙枪的威武之气和凶煞之气很重,他怕的不是锋刃而是九龙枪所蕴的那种气。” 听了胡仙仙所说后,樊鼎瑶皱皱眉:“我不太懂什么妖邪之物……但我觉得他不像妖邪之物。传说中的妖邪之物都是诡计多端,他都是硬打硬拼,不但没用任何花招,看起来甚至有些憨傻……” “憨傻?”胡仙仙大感诧异,妖怪可没有憨傻的。因为从鸟兽修成人形首先要开启灵智才行,就算才修成之时会不通世俗之事,但也不会憨傻。 樊鼎瑶想了想,更确定那人就是憨傻,胡仙仙更想不出那人是何属类。 她让他别为那怪人之事忧心,全力管好军队就行,她去对付那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怪人。 回到南门营房,胡仙仙再次嘱咐兵卒小心防备,就飞往越州城中。 因想要招降韩泽炅,他们一直没伤害过城中官员百姓,可这次袭营之事让胡仙仙再也耐不住『性』子等下去,她要直接会会这什么怪人。 飞临王府,徇着淡淡蛟龙气息,胡仙仙探出韩泽炅在花园旁的一处小屋内。 她落身小屋外就听到屋内传来浪笑粗喘声,厌恶地踢了下墙角后,她厉声喝道:“韩泽炅,你不要以为我不好意思看你的浪『荡』态,你就能躲开我!信不信我掀了房子,把你砸死在床上!” 屋内的声音渐低,而后静下来,再而后传出韩泽炅底气不足的声音:“你应该不敢随便杀我的……杀了我反而会激起越州军民的反抗心……你们不会想硬攻城池,哼哼……嗯,盆大师、盆大师,快来……” 听到他唤“盆大师”,胡仙仙急召慧心玉剑,警惕周围动静。她本也不是来刺杀韩泽炅的,若是越州城内群龙无首那会让局势更『乱』,她就是要『逼』怪人现身。 “砢哒哒……”踏地声响起,胡仙仙朝声音传来方向望去。 只见花园之中有一个身影纵跃而来,几步一个起落,但凡落地就踏得石板很响。 来者是个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样貌平平,神情漠然,眼神略显呆滞。 胡仙仙瞥见他脚上套着双木屐,微感纳罕。习武之人和修行之人几乎不会穿木屐,因为要极力掩盖脚步声,木屐所发声音太响。 此人所穿木屐不是富贵人家下雨天穿的高跟木屐,也不是东瀛人趿拉的木屐,而是如靴子般套住整个脚的木屐。 胡仙仙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半分妖邪气息,但也没有仙气或凡人气息,只有极浅淡的鬼气。若说他是厉鬼,此时旭日初升,他竟全不受影响,难道他已是鬼王那般的存在? 这个太过怪异的人,让胡仙仙看得发怔,直到他出手扼向她咽喉,她才猛然察觉自己有危险。 她迅速以慧心玉剑划向双手,他吃痛收回手,她才得以挪开身形。慧心玉剑这般神器竟然没能伤他,若不是看他眉头皱起似在忍痛,胡仙仙都不敢确信自己已划中他。 他甩甩手,目光带了几分狠厉朝胡仙仙侧踢过来。他踢得毫无技巧,但极具爆?发力。 胡仙仙决定不与他硬拼,先探探他到底是什么路数再说。她旋身而起,慢飞入空。 “不准逃跑,打!”他怒吼着追上来。他腾空的姿势不是飘飞,也不是掠行,而是蹦跳直上,在空中似个大球般连续翻滚。 他在空中速度不快,这让胡仙仙松了一口气,万一制不住他,自己总还可以逃脱。 落身到城外小树林中,胡仙仙抬手御起枯枝落叶团成团,朝那人砸去。 “啊!啊……”那人发出愤怒的怪吼声。 那团『乱』七八糟的东西伤不了他,可他一拳打散了那团东西,弄得自己满头满身脏东西,连眼睛里都进了细渣。 见他落地在不远处,气恼地『揉』着眼睛,胡仙仙屏息静气,悄然袭向他左腰。 她没用器物,直接抬腿踢他。脚底传来既绵且?弹的触感,那人惨呼两声就挥舞双臂来抓她的腿。 她略一愣神,慌『乱』飞身入云。她双眉紧蹙,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清楚他所属为何物,就很难找出对付他的办法。 “阴险的女人,恨!恨啊!恨啊!”他暴怒到近乎疯狂,用蛮力生生拔出一株碗口粗的树,如扔飞镖般『射』?向她。 她轻巧拧身避开,树“砰”地落地,砸得泥尘溅起,惊起许多小鸟小兽。 此人对胡仙仙来说攻击力不强,对于一般士兵就是大煞星。他无法伤她,可她也制不住他。 “喂,只有蛮力的夯货,本座看你累得气都喘不匀了,我们明天再战!记着啊,明天辰时开战,不许怯战当缩头乌龟。” 胡仙仙对他高声喊话,约战明天是想先再了解他再说,也是暗示他们来争个高低,别去连累一般士兵。 喊完之后,她就往城中飞,他也腾身入城。他才不管胡仙仙喊了什么,只是愤怒不已,一心要打她出气。 她也察觉此人如樊鼎瑶所说的确有些憨傻,就故意东弯西绕,很快就甩掉他。 甩掉他后,胡仙仙就摇身一变,变为平常女孩儿模样,在城中打听那怪人之事。 她先去茶坊酒肆闲坐,再施舍食物询问乞丐。这茶坊酒肆是各类消息集散地,而乞丐沿街乞讨算是消息灵通者,几番探听,她还真对这怪人多了些了解。 原来,韩泽炅见求援艰难,就发告示广招奇人异士协助守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真招几个武功不错的人。 韩泽炅并不满意,他想找个会法术,能对抗胡仙仙的人。 两天前,他府中管家找到他,让他亲自去城中废园请高人。他有些不情愿,那处废园不仅脏『乱』,还传言闹鬼。既是高人,自己多多给他赏赐就是,何必非得亲自去请? 管家说那高人不是主动来投靠,而是附近居民来向管家推荐的。管家亲自去见了见他,当真很厉害。可是,无论开出任何条件,他都不肯答应帮韩泽炅。 最后,在邻居劝说下,他说韩泽炅亲自去见他,他就出山。 韩泽炅考虑再三,还是去了。他见了韩泽炅后,仔细打量一番,喃喃说:“不是啊……不是的……唉,答应了,那就得说话算话,还是帮。” 他既答应帮韩泽炅,也不提什么条件,但问他家境等私事,他也不说。韩泽炅还是从他邻居口中知道他叫“盆怪”,因而称他盆大师。 ”盆怪”这名字实在不像个人名儿,连小名儿都不像,就算说是外号都实在另类了些。 胡仙仙猜测他这名字可能和他本体有关,难道是木盆修行成的怪物? 这么一想,她自己不由失笑,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鸟兽成精也因有灵窍,既如此都难真正开启灵智,全无灵窍的木盆如何开启灵智?灵智都没开启,更何论修行有成,拥有法力? 带着满腹疑问,胡仙仙回到营中,召了几个机灵的士兵前来,说了所遇怪人之事,让他们猜猜这盆怪到底是什么。 他们猜来猜去,最后只有一种猜测略与胡仙仙所想相合。她和那士兵都认为,盆怪不是从木盆或其他什么鸟兽修炼来。由此,她更怀疑那盆怪是鬼,很特异的鬼。 有了大概判断后,她就有了具体行动计划。他有可能是鬼,鬼又是人死后所成,那他就应该会有些前尘往事。既有前尘往事,就应当会受雾隐无隙网影响,也许可以通过幻境来制住他。 二月二十八卯时,胡仙仙提前到那城外小树林。她先做了一些准备,以便顺利用雾隐无隙网困住那怪人。 辰时,那怪人准时到来,见胡仙仙负手立于树梢,就腾空翻转朝她直冲过去。 胡仙仙不疾不徐的往下坠,引得他也从空中坠下。 刹那间,坠至树干中段的胡仙仙斜身跃到另一棵树上。盆怪来不及追她,刚要侧身,一个绳兜飞速兜住他。 盆怪被兜住后大为恼怒,奋力挣扎几下就挣脱束缚掉到地上。他从地上跃起,哇哇『乱』叫着扑向笑看他的胡仙仙。 见他快扑拢,胡仙仙一拉手中线头,盆怪脚下猛然出现深坑。收脚不及的盆怪掉入坑中,坑中竖满尖刺,扎得他惨叫连连。他身上没伤,但会感觉到疼,疼得他『乱』蹦『乱』滚。 胡仙仙眸光微凝,撒出雾隐无隙网罩向深坑。以她的灵力要施展『迷』雾丛生幻境有些难,但她并非要困死他,只是想从他在幻境中的反应来分析他到底属于什么,所以勉强能稳住。 然而,盆怪渐渐安静,渐渐『迷』失于幻境中时,胡仙仙竟觉得灵力难续,被他拉入他的幻境中! 第五百九十八章 盆怪往事 施术营造幻境的人应当只通过灵气波动,感应被困幻境者处于何种心境,从而引导被困者或控制被困者。 胡仙仙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也进入盆怪幻境中,若是他功力远高于自己,或是他破除了幻境,自己应该遭反噬受伤才对,怎么可能进入他的幻境中? 她所见幻境中只有一团又一团的雾气,先是天地都灰蒙蒙一片,后来雾气有了『色』彩,再之后可见红、黄、绿三『色』霞光穿透层层浓雾。 她能明确知道这是在盆怪的幻境中,是因光影变换中能感受到『迷』茫无助的情绪和麻木冷漠的情绪在交织,交织成了近乎呆滞的情绪。 这种情绪和盆怪显得憨傻又漠然的神情叠合,让她恍惚明白他不是憨傻,而是强行剥除部分记忆才导致那般模样。 胡仙仙对他生了一丝同情心,也就不再急于脱出这幻境。她不再以灵气相抗,就感觉疲倦起来。 因了疲倦就想躺会儿,幻境中当真就有藤榻出现在她面前。她坐上榻,舒舒服服的靠着软垫侧躺下去,眯了眯眼睛。 眯眼睁眼的瞬间,她周围景象全变。软榻放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草地延伸向东是个小湖,向南有几棵柳树,向北是山路弯弯,向西是村屋田园。 胡仙仙捏了捏眉心,轻笑着安然看向眼前一切,既是已入幻境,就看看会发生什么。 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与她相关的事。片刻后,空中徐徐展开淡紫『色』光幕,光幕中几个孩童嬉闹蹦跳着跑出,像是看不见胡仙仙般紧贴她身侧跑过。 他们当中有两个女孩儿,四个男孩儿,年纪小些的那个女孩儿摔倒了,坐在草地上嘤嘤哭泣。 年纪大些的女孩儿只是比摔倒的女孩儿高半个头,扶不起她,就喊:“二哥,二哥,快来扶菱妹!”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赶紧往回跑,伸出双臂抱起那个名为“菱妹”的女孩儿,抱着她走到大石头上坐下,轻言细语地问:“摔着哪儿啦?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去请大夫?” 菱妹摇摇头,满含泪花儿的大眼睛望着他说:“不能……请大夫……娘说家里没钱……” “你只说是不是很疼,我好决定带不带你去看大夫,别管钱的事儿。钱哪有人重要?”男孩子约有十二岁,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说着。 菱妹约有六岁,长得面黄肌瘦,但有一双清澈美丽的大眼睛。她犹豫着说:“我不知道……伤得严不严重……就是很疼……小盆哥哥,你说到底用不用去看大夫?” 男孩的小名叫“小盆”,那个大些的女孩小名叫“小碗”,取个贱名好养活的意思。他们是这村中财主的二少爷和三小姐,还有个大少爷小名叫“小桶”。菱妹是他们家厨子的女儿,乡下人家没那么讲究,少爷小姐常和奴仆子女玩在一处。 小盆没有回答,他盯着菱妹嫣红的小嘴看得发痴。 其他几个孩子都捂嘴偷笑,小碗撸起菱妹的裤脚边,没好气地说:“二哥……你瞧嘛,就是膝盖摔红了一点点,哪儿用得着看大夫?走了啦,我们还得去采菱角呢。” 小盆『摸』『摸』后脑勺,担忧地看了看菱妹的膝盖,菱妹缓缓放下裤管,小声说:“还是别去看大夫了……小盆哥哥,我们快走。” 其他孩子先走了,他们跑得疯快,小盆和菱妹在后面慢慢走着。 小湖的一角流出一个水湾,水湾之旁就是菱塘。菱塘中碧叶铺满水面,沙鸥翩翩飞来停在叶片上慢啄慢寻鱼儿,翠鸟倏然而下叼起一条小鱼就很快飞远。 心急的那几个孩子已经推了菱盆下水,双手挥舞着『乱』抓『乱』采。小盆带着菱妹坐到同一个菱盆中,慢慢划水,只摘那些饱满菱角。 菱妹摘了一个大菱角,很细致的剥开喂进小盆嘴里。小盆嚼着甜脆菱角,真是从嘴里甜到心里。 甜甜的感觉蔓延,连胡仙仙都甜甜而笑。只是,这甜甜的感觉很快就变了,变成了甜蜜的忧伤。 胡仙仙觉得这甜蜜的忧伤应该是来源于盆怪,这幻境该是他少年时的往事? 光阴如梭,菱妹快十五岁。这些年小盆一直很照顾她,小盆的家人也喜欢她,小碗更是拿她当亲姐妹。 菱妹的身体好了很多,长高了也长白了,出落得鲜花一般。 小盆父母偶尔开玩笑说让她当儿媳『妇』,她听了就害羞跑开。见着小盆,她也羞涩跑开。 可是,小盆已开始帮家里管账,支取各项用度时总要见面的。 两人见面时,常常是菱妹低头不说话,小盆也脸红不说话。有好几次,小碗见着他们这样,就突然冲到两人中间,指着他们哈哈大笑。 菱妹十五岁生日一过,小盆父母就准备向她家正式提亲了。此时,小碗的亲事已经定下,他父母觉得再定下小盆的亲事,看着儿女们嫁的嫁、娶的娶,就能享享清福、省省心了。 正要去提亲的那天,小桶回来了,是带了几个同僚一起回来的。小桶读的书多,不像小盆在乡下谋生,他在州衙里办事。 菱妹端茶水给小桶他们时,眼睛不由自主多看了一个人几眼。那人生得真是面如冠玉,十分俊秀,跟其他人一比简直是鹤立鸡群。 犹其是小桶,跟那人一比,真就像个粗糙丑陋的木桶。因小桶和小盆生得有些像,菱妹忽然觉得小盆也很难看。 菱妹向人打听到,那人是知府衙门里的文书,原是官宦人家出身,后来家道中落,但仍都称他为“玉公子”。 晚上,客人歇息了。小盆父母带着礼物去菱妹家提亲,因菱妹家就在大宅院旁边,小桶一家人和小碗也凑热闹跟了去。 刚说起亲事,菱妹父母就满口答应下来,在里屋的菱妹却突然掀开门帘,冷冷说:“我还小呢,成亲的事儿不着急!” 小盆父母有些尴尬,小盆嫂子笑指着菱妹说:“这丫头是害臊了呢,找的啥借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怀上娃娃了,你还不着急?” 菱妹瞅着小盆嫂子心里更来气,她可不想变成小盆嫂子的样子!小盆嫂子那双下巴,那俗气的穿戴让她厌恶无比!她想着小桶好歹还在城里做事,老婆都成这样,自己一辈子跟小盆窝在乡下,会变成什么样? 见她眼睛瞪着众人没说软话,她父母就骂她,小碗忙拦住她父母。小碗拉她进里屋坐着,细细问她不愿成亲的原因。 菱妹不敢说心里话,只说是太仓促了,没做好心理准备。 听她这般说,小碗自以为是的分析,定是夜里匆忙来提亲,显得不尊重她,所以她才拒绝。于是,小碗让父母回去选个好日子,要郑重其事地来提亲。 菱妹勉强默认这说法,能拖一时是一时。随后的几天,她精心打扮自己,有意无意的在小桶同僚面前晃。她要让他们看她眼熟,当然主要是让玉公子看她眼熟。 她样貌本已很美,又很懂妆扮,自然更显娇丽。玉公子看着没有浓装艳抹,却自有动人风情的菱妹,目光越来越火热。 这么过了几天,小盆父母选定了黄道吉日,就要去菱妹家提亲。菱妹偷听到他们满脸喜『色』的谈着这些,慌忙去找小盆。 她在账房门口碰见小盆,他仍是红了脸,她却没有娇羞低下头。 她用厌恶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小声责问:“你不要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你干嘛又让你父母去提亲?你就那么急着要娶老婆?” 小盆并不知道父母又去提亲的事,他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我不急……不是不急……反正看你愿不愿意……” “你看你啊,说句话都说不清楚,能指望你做啥?我不想嫁人,我还不想嫁人!”她声调提高了些。 小盆的心传来钝痛,他想问她怎么突然这般对他,终是没问。他答应她,去劝父母别急着提亲。 他父母虽然说着婚姻之事该父母做主,但并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迂腐人,还是答应了二儿子。 又过了五天,菱妹和玉公子已经熟悉,两人之间眉目传情的一幕被小碗看到。 小碗约她到村外质问她,是不是对小盆变心了。菱妹说对小盆只当哥哥,从未生出过男女之情。小碗气得七窍生烟,『逼』她去和小盆当面说清楚,免得小盆再为她牵肠挂肚。 小碗带菱妹去见小盆,可她只是不停的哭,急得小碗催她快说清楚。 见妹妹凶巴巴的对菱妹,小盆让小碗不许欺负她。看着哥哥那心疼菱妹的样子,小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二哥,你还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她早就变了心!早就想离开你了!” 小盆的脸瞬间铁青,他攥紧拳头低吼:“不许『乱』说!” 他这一吼,菱妹止住了哭声,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她眼神里看到了不安和恐惧,这实在是很生疏的眼神,生疏到仿佛他们从来都不认识。他似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耳朵里一次又一次的炸??开心碎之声。 小碗被他的样子吓住了,嗫嚅着说:“二哥……二哥……你别这样,菱妹说她一直把你当亲哥哥呢……我、我刚才是『乱』说的……” “哦……”他长叹一声,然后挤出个笑容,低声说:“我也把菱妹当亲妹妹呢,都怪长辈们『乱』点鸳鸯谱……唉,我去给爹娘说清楚……” 他说完这些后,匆匆离开。菱妹心中窃喜,小碗也不再为他担忧。 她们不知道他走路时已然脚步虚浮,走到她们看不见的角落就吐了血,后来找根枯枝拄着才强撑身体回了屋。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一再辜负 小盆本有很多事需要处理,粗心的小碗没有注意到他倦容满面,急于解决自己事情的菱妹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关心。 衙门提高税收,其他地主都是提高佃户租金来应对。他去收租时,见佃户们因今年水灾减产,就不忍加租。 他父母知道此事后,不同意这么做,关键不是钱的事儿,是这么做会引得其他加租的地主不满。他好说歹说,说通父母明年再加租。 没想到他家不加租的消息传出去,就有佃户退了其他地主的田,非得要来租他家的田。这样的事连续出了几件,有脾气不好的地主上门来骂他假装好人,实际为了抢地盘儿。 因了这些事,他父母也埋怨他处理得不好。 他的心真已很累,渴求着有人安慰,却遭到更彻底的打击。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只对别人说是感染风寒。等身体稍微好些,就去找父母,说不要再提和菱妹的婚事。 小盆父母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愿娶菱妹,反复劝说他。菱妹父母知道此事后,认为肯定他是瞧不起他们贫贱。 他强忍着心痛说就是嫌他们贫贱,双方父母只得不再提亲事。 又过了几天,玉公子在离开前,和菱妹互诉衷肠,相约白头。可谁知两个月后,玉公子来提亲,菱妹父母却不肯答应。 菱妹父母对嫌他们贫贱的事始终耿耿于怀,连小盆都嫌弃他们,那嫁进城里,更会被婆家瞧不起。 她父母硬要把她嫁给村里一个猎人,她想着若是嫁给猎人,那还不如嫁给小盆呢。她坚决不答应,她父母就锁她在房里。 她千方百计传信给小碗,小碗得知此事后,想方设法帮助她。最后以自己将要出嫁,需要伴娘为名义,接了菱妹陪自己做出嫁准备。 菱妹央求小碗帮自己逃去找玉公子,小碗自己也分身乏术,无奈之下去找小盆商量这事。 小盆看看妹妹乞求的眼神,再看看心上人期待的眼神,心中苦笑:难道命运注定自己不但要放弃她,还要助她私奔,将她送给别的男人? 他很想拒绝,又终究没有拒绝。他把菱妹藏在运稻谷的车厢里,让小碗撒谎稳住其他人,悄悄把菱妹送进城。 进城后,菱妹不想灰头土脸的去见玉公子,小盆又带她先去客栈洗浴、换装,再送她去了玉公子家。 见到玉公子,菱妹欢天喜地的扑过去,两人都没看到小盆黯然转身离去。 又过了半年,因小碗嫁给了县令的公子,夫『妇』和顺,小盆家的地位在村里增高。 小碗又在公爹面前提起起加税引得地主加租,佃户们日子过得更艰难的事,县令决定上奏朝廷减税。 减税的事几经波折办成,县令受到了皇上亲笔题辞嘉奖。小盆家的亲眷们都喜气洋洋,只有他闷闷不乐。 他闷闷不乐的原因是听说菱妹过得不好,他放手成全她是想让她过得愉快,可事与愿违,这让他自责当时没有坚持。 菱妹的父母因了女儿之事,没脸在小盆家继续帮工,辞工后日子过得越发艰辛。 小盆想打听菱妹的事,买了礼物去探望他们。他们先是关上院门说,没脸见他,让他快走;后来经不住他几次三番来劝,只得开门让他进屋。 说起菱妹的事,她父母一边骂她,又一边为她目前处境担忧落泪。 玉公子的父母都体弱多病,家产已经耗得只剩所大房子了,偏还要摆大户人家的谱儿。菱妹建议把空『荡』『荡』的大房子卖了,另买座小院儿住,多余的钱就可以做生意增加收入来源。 玉公子和他父母都不同意,说是祖产不能随意变卖。菱妹又建议将大院子隔开,租些给别人住,收些租金。 他们还是不同意,说是高贵人不能和那些下九流的人住在一起。 可他们家已败落得请不起奴仆,那么大个院子,光是打扫就得费很长时间。玉公子父母不帮着打扫不说,还嫌菱妹打扫得不干净。 菱妹任劳任怨的做家务,可玉公子得的俸银都用来买衣饰,交到她手里的钱少得可怜。 菱妹说他不用太在意衣饰如何,他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得鲜亮才能交好运。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令她父母忧心的是,菱妹和玉公子一直没有正式拜堂成婚。 小盆知道这些后,就送了钱财给菱妹父母,让他们办些好嫁妆,然后去催玉公子办婚礼。 过了几天,菱妹父亲进城回来,就焦急地去找小盆,让他救救菱妹。 原来她父亲进城催婚才知道,省城有家大富户的小姐见玉公子俊美风流,就看上他了。这大小姐是独生女,要他入赘,连他父母都可以同去省城由她家奉养。 玉公子的父母要赶走菱妹,菱妹想见玉公子当面问个清楚,可他就是躲着不『露』面。菱妹说不见到他,她就绝食,已经绝食两天了。 听闻这些的小盆并没有因为她负了自己,如今又遭了报应就高兴,他反而为她心痛无比。 他找到哥哥和妹夫帮忙,揪出藏起来的玉公子,『逼』他说清楚到底怎么处置菱妹的事。 玉公子见了菱妹后,一口咬定自己并不喜欢她,是她非要缠着他、赖着他。 菱妹气得晕了过去,小盆把玉公子打了一顿,然后带着昏『迷』中的菱妹住进客栈。 他请大夫给她医治,给她端汤送水,待她好转后,又送她回家。 菱妹成了村里人的笑柄,他耐心安慰她。别人说他傻,他只是一笑置之。 有一天,她问他嫌不嫌弃她,要是不嫌弃就嫁给他。他心头狂喜,却说不话,只是不停点头。 他们成婚后,平淡过了一年,但因菱妹身体弱一直没有怀孕,小盆父母渐渐对她不满。加之过去的那些事,就经常指桑骂槐的说她。 春节过后,小碗与丈夫带才满三个月的婴儿回来拜年,小盆父母十分热情的招待。 见了那胖乎乎、粉嘟嘟的小外甥,小盆抱起来就不肯松手。在热闹喜庆的大家庭里,菱妹就像是个多余人,她神情落寞坐在角落里。 往常这种时候小盆总会去安慰她,但他此刻只顾了逗孩子玩儿,没留意到她,她就对他生了怨恨。 小碗的公爹升官了,不是县令而是知府,她丈夫也去了省府典狱司衙门当差。小碗生活美满舒心,本来微胖的她就发胖到身材走形。 看着笑容满面的小碗,菱妹恨恨地想,凭什么样貌不如自己、手也不如自己灵巧的小碗过得那么好? 几天相处下来,她都暗里仔细注意着小碗一家,终于让她察觉小碗不那么如意的一面。小碗夫君经常以开玩笑的口吻讥笑小碗身材,话里虽还没透出厌恶,但已对小碗表『露』不满。 菱妹敏锐感知到这点后,就刻意挑选紧身些的衣裙穿,没事儿就在小碗夫君面前晃悠。 小碗夫君清楚菱妹的过去,他心里有些鄙夷这样的女人。可菱妹早不是当初为了心上人犯傻的村姑,她知道他鄙夷她,却更相信自己能诱『惑』他。 有些人就如罂粟,明知她妖娆的外表下有颗带毒的心,还是忍不住想靠近、想拥有。 人往往过份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以为自己可以在满足好奇心,享受激?情后,还能干净利落抽身而去,却往往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小碗丈夫和菱妹鬼混在了一起,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这次就是最后一次,不能让小碗发现,可又偏再多犯错一次。 在小碗丈夫横下心决定必须要结束荒唐关系的那天,小碗撞见了他们孤男寡女在屋内。 其实那天他什么都没做,他想镇定掩饰,可菱妹哭喊着挡在他身前:“不怪他……不怪他……是我先勾引他的……” 这么一来,他再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了。他也明白小碗会突然出现,其实是菱妹故意走漏风声。 小碗大吵大闹三天,三天后她丈夫以为事情算是了结,可谁知不再哭闹的小碗自请休书一封。 小碗丈夫从来没想过要和她分开,坚决不同意。他为了挽回小碗,就把丑事告诉了小盆,说仍旧各过各的,他要带小碗去省城,从此再不往来。 小盆只知道妹妹和妹夫吵架,并不知道事情原委,小碗为了避免二哥伤心,一直没明说菱妹的事。 听到这般真相,小盆如闻晴天霹雳。不管菱妹怎么伤害他,他都可以忍受,可是连小碗都伤害,他不能忍! 小盆当即去质问菱妹,听她承认后,他神魂若丧,木然的让她滚出家门。 她说自己可以不要任何钱财,但总得让她带些日常使用的东西走。想着以后见着她的用品难免心酸,他准许她收拾些东西再离开。 菱妹静静的、慢慢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他看着她身影在眼前来来回回,压制住的心痛感再难压制。他只得走出去,去了个小酒馆借酒浇愁。 平时很少饮酒的小盆喝得烂醉如泥,开酒馆的老伯与他相熟,就让他在后房睡了一夜。 第二天,老伯叫醒他时,他还因宿醉而头痛。可急于想知道菱妹到底去了哪里,他就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匆忙赶回家去。 回家后,菱妹早已不在房中,她带走了她的日常用品,也带走了他的心。 他整颗心空落落的,浑浑噩噩过了大半个月,小碗突然回来。 小碗一回来就骂二哥糊涂无能,父母赶忙来劝说。父母还不知道那些龌龊事,菱妹离开了,也只以为是小两口吵架,她赌气回娘家。 小盆拦着小碗,让她为父母身体着想,别再说。 “别说?二哥,你知不知道发生了更可怕的事?你呀……你不光丢了老婆,你连房子和田地都丢了!没有了……我们家啥都没有了……” 小碗的话惊得他们母亲翻了翻白眼儿,“咚”的一声昏倒在地。 第六百章 神兽内丹 见母亲昏『迷』过去,小碗也不再急于说事情,与家人先把母亲扶上床,请来大夫诊视。 听大夫说母亲暂无『性』命之忧,小碗才让二哥和父亲跟她到另一间屋里,细说事情始末。 小盆一向信任菱妹,所有箱柜的钥匙她都知道在哪儿。那天趁小盆出去了,她翻找出钥匙,拿出了房契和地契,尽数带走。沉浸在悲愁中的小盆,完全没发觉异常。 本来,小碗丈夫是想极力挽回小碗的,菱妹带上那些东西找到他后,他又动摇了。 若是把菱妹的丑行捅出去,就算她带了房契、地契走,上衙门告她,官府也是多半判回给小盆他们家。 但是,官府怎么判却还要看当官的想怎么判。小碗公爹是知府,丈夫也与官场中人相熟,他们要是接纳了菱妹,很可能就将房子、田地都判给菱妹。 听闻此种情况,小盆不相信菱妹会恶毒到这种程度,他疯了般的冲进屋内,打开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柜子,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他只得相信,相信自己一直爱着条毒蛇。 小盆父亲气得捶胸顿足,但他尚有一丝理智,清楚家里目前这几个人都解决不好事情,就托人把小桶找回来。 小桶回来后,首先去见知府,要求他把菱妹关入监牢,把房契地契判还给自己家。 知府勉强答应,却打起了他自己的算盘。照小桶所说去做,就得承认自己儿子有错,一辈子都在亲家面前抬不起头。 并且,他想再升官,需要钱为他铺路。小碗娘家有钱,却并不能属于婆家。他知道小碗是个好儿媳,但儿媳肯定不如儿子重要。 知府前思后想,做出决定,他给了小桶两条路选。 第一,将家族丑事公之于众,把菱妹拖去浸猪笼。小碗丈夫和小碗分开,房契地契尽皆归还,从此两家断绝关系。 第二,把事情真相瞒下来,让他儿子收她为妾,把房契地契从她手里弄出来。然后,一半财产还回,一半财产给知府家。至于为什么要给一半财产出来,那算是为了让小碗保住少『奶』『奶』地位,也是保住几家人的名声。 知府说,他可以让人出证明,证明菱妹已因没能生养儿女自尽,给他儿子为妾的不是是菱妹,而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妹。这样的谎言,可以留住几个家族颜面。 小桶不知道该怎么选,第一种虽没有利益损失,可名声会受损。他并不想事情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实在纠结难做决定,他只得回家与亲人商议。 这事件当中受伤害最深的小盆选了第二条,他不想让菱妹惨死,也不想让父母被人说闲话。 另一个直接受伤害的小碗,她也选了第二条,她知道若和知府家断绝关系,是带不走儿子的,她舍不得年幼的儿子。 既然他们两个都那般选,小桶和父母也就只得答应第二条。 对于小盆一家人来说,丢了一半财产仍是当地富户,丢了面子就难以在当地立足。 日子慢慢过去,小碗再恨菱妹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她不想与她共侍一夫,可为了儿子又不能离开夫家,就将院子隔开,避免与菱妹相见。 院子隔开了,眼不见心不烦,倒也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年。 小盆尽量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他成天就在田里忙。他本可以只翻翻账本,指派一下别人干活就行,可他偏要在田里亲自劳作。 他心里很荒凉,看着自己种出的庄稼丰收时,心里才会有些活泼『色』彩。 那些老农都说,小盆不是在种庄稼,是在田里绣花,耕作得太精细了。 在他精细耕作下,他家田地所出的粮食果蔬都最好,很多农户向他学经验。 来学的人多了,他名气就大了,他种出的莲藕肥白清甜,被选为贡品。 这么一来,就常有达官贵人来向他讨要果蔬,连来此地游玩的王爷,都亲自登门拜访要尝尝鲜。 王爷尝了贡品莲藕后,又来了兴致想瞧瞧是怎么挖藕的。他们引他去了菱塘,因莲菱本是长在一处。 王爷只顾了看别人挖藕,随同王爷前来的一个道士却皱眉细看菱塘环境。 半个月后,王爷派人来买小盆家的田地。小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些田地对他而言不仅是财产,更是他心灵的寄托。 特别是那菱塘,承载了他太美好的回忆。当年要被知府分一半田地走时,他曾宁愿用两百亩肥沃稻田来换菱塘,如今怎么肯卖出包含菱塘的这一半田地? 他不愿卖田地,王府的人就不断加价,他仍是不肯。后来,王府的人不再加价,直接威胁他,再不妥协就让他落得家破人亡。 小盆不明白,自己只想安静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总要出这样那样的『乱』子,总有人来『逼』他这么做那么做? 得知此事后,与小盆只会愁闷不同,小桶暗里托人打听,王爷怎么就看上了他们家的田地? 打听到的结果是,王爷身边的那个道士可以观气寻宝,观到菱塘之下有上古至宝。传说得到那样宝物,可以不修炼也拥有无上法力。 王爷为了得到那宝物,又不走漏菱塘有宝物的消息,当然就假意买地。 小桶不管这消息是不是真的,他反正清楚这王爷对他们家的地,那是势在必得。 他劝小盆卖田地给王爷算了,拿了钱另再买地就是,何必得罪王爷? 小盆仍是不肯,他说王爷要宝物,就来直接取宝得了,反正他对什么宝物不感兴趣。 没想到二弟『性』子这么倔,小桶只得求人在王爷跟前『露』口风说,派人去取宝就是,不必还买地绕弯子。 也许是不相信有那般大方的人,也许是担心小盆设了什么陷阱,王爷答应不买地,也不提什么宝物的事,还对他非常好,但这“好”又似乎是一种控制。 其一,送他一所大宅院,要他和家人搬进城住。他父母年老了,觉得住哪儿都无所谓,只要能和儿女在一起就好。他在小桶劝说下,让父母搬进城,但他长住村里。 其二,王爷请小盆当了“农事先生”,专教人务农,栽种出的新奇果蔬都算是王府所出。久而久之,都把他当成王爷的幕僚。 其三,王爷说菱塘里已经不肥,要排干水,挖尽於泥重新填土进去。小盆本来不同意,可经两年相处下来,他已和王爷熟识,已养成只要不涉及根本观念冲突,就按王爷所说去做的习惯,他妥协了。 排干菱塘水的时候,正遇上阴雨天,排来排去排不干,小盆很着急。 他为了监工方便,就在离菱塘不远的地方搭了个窝棚住。 路上湿滑,布鞋经常湿透,他就自制了双木头套鞋,似木屐又似马靴。在木鞋底垫上软稻草穿着,又防湿滑又舒适,其他人见了都跟着学做木鞋。 天终于放晴,菱塘水排干了。王爷突然调来王府卫队把菱塘团团围住,吓得民夫们跪地求饶。 常跟在王爷身边的那个道士反复察看塘底,手指又掐又捏,他面『色』越来越凝重。 小盆和民夫们只见塘地有粗沙、石子儿和略硬的黄泥,哪有什么稀奇东西? “王爷,奇宝就在塘底,但肉眼难辨,俗手难取。”那道士向王爷恭身行礼。 王爷很生气,认为道士在故意糊弄他。道士解释了很久,王爷还是没听明白,最后不耐烦了,让卫队封锁此处后,拂袖而去。 宝物之说,小盆几乎已忘,突然的变故让他明白,这王爷没有想过诚心结交他,一直想要的只是菱塘之下的宝物。 可他在此地过了快三十年,不知道有什么宝物,别说他,连那八十岁的老爷爷都不曾听说这菱塘底下有什么宝物。 他和民夫们要求回家,卫队士兵拔刀就指向他们:“乖乖儿的挖,再敢『乱』提要求,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又挖了十天,还是只挖出泥沙之类,就在王爷都想放弃时,那道士让王爷把其他人放了,只留小盆一人。 王爷将信将疑的把人放了,道士让他晚上去看小盆在坑里的动静。 那时已值深秋,夜『色』如墨,霜风飒飒。王爷和道士悄然走上塘埂,看小盆孤单的奋力挖掘。 小盆穿着木屐,浑身溅满泥浆,勾头弯腰挖着。在他头上有汗珠,有凝为淡淡白烟的热气,还有一团鹅蛋大小的金黄光斑闪耀。 “咦呀……”王爷指着那光斑惊呼出声,道士连忙捂住他的嘴。 恍惚听到声音,小盆诧异的抬头望了望,他们已缩身到泥堆后,慢慢退远。 他们到了僻静地方,道士才说那宝物是上古神兽内丹,直接挖掘是难以挖到的,得遇有缘人才能得到。经他这些天的观察琢磨后,他认为小盆就是那有缘人,他们只需等小盆得了那内丹,就去抢夺。 王爷问,小盆得了内丹不就有法力了,还怎么抢得过?道士说,不懂催动灵力炼化内丹,得了也是无用。 在他们打这些算盘时,小盆还在挖呀挖,他只是麻木地重复挖掘动作,仿佛这般才能找到点儿活着的感觉。 匆匆又过几天,那夜月『色』皎然。突兀风起,从地上冲起一道淡金『色』光芒,把月光都给遮挡。 见着这一幕的人大多不知道金光从何而来,只有在塘埂上偷看的王爷和那道士清楚,那是因从塘底跃出一颗金丹! 小盆也好奇的看向天上,须臾间,光华渐敛。他自己都不知道光华敛去,是因金丹渐渐融入了他体内。 天亮后,王爷放小盆回家。再之后,王爷和那道士商议取金『色』内丹之事。 “都融入他体内了,要取出来可难办……杀都不容易杀死他?” 那道士捋着胡须说:“王爷不必忧心,诸事早有准备,要降住他只需一人即可。” “谁?” “菱妹。”说出这名字时,道士眸中闪过寒光。 第六百零一章 纠葛难断 从坑底爬上来后,小盆浑身僵麻,脑袋昏沉,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钻进菱塘旁的窝棚里,他倒头就睡。眯着眼『迷』糊似睡,可明明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偏就是无法沉睡。 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感觉很难受,他只得翻身坐起来发呆。发呆很久,他找到睡不着的原因,他想亲人了,这里没有家的感觉,所以他睡不踏实。 小盆想通后,就出了窝棚去找马车,他要进城看父母去。他太心急了,没收拾窝棚,连脏衣脏鞋也没换。 入城时,正是华灯初上。他望着窗口透出的温暖桔黄光芒,喉头哽咽,鼻子微酸。 小盆懒得去想以前种种烦心事,他只想快些进屋,快些陪父母吃顿热乎晚饭。 他跨进门时,正赶上家人在吃饭。小桶的两个孩子,就是他那侄子侄女儿首先看到他,他们飞扑过来抱住他。 母亲望着他,热泪盈眶却说不出话。父亲向他招招手,让他坐到身旁。随后,哥哥嫂嫂亲热的问长问短。 说着话,嫂嫂突然想起什么了,急忙往厨房跑去,原来是想起桌上少了小盆的碗筷,赶着拿来添上。 饭后,陪亲人聊了会儿家常话,小盆才去睡。他很疲倦了,合衣躺在床上就进入梦乡。 也许是发生了太多事,也许是他太乏累,他的梦境很『乱』。 『乱』到刻意去编,刻意去胡想,他都编不出、想不出脑海中那些场景。 可他就是梦到了,什么洪水滔天,什么神兽定四方,什么吞噬一切的欲望,还有什么无欲无求才是真能吞噬一切…… 梦醒了,小盆翻身起来,坐在床边上回忆梦境。梦境中的一切像真实经历般刻于脑海中,他甩甩头,想把那些疯子似的幻想甩开,可是甩不开。 他长叹几声,出门洗漱。洗漱好,早饭已摆在桌上,吃罢饭就陪父母和侄儿侄女闲耍。 这般日子过了三天,王爷天天派人来问候,对他很关切的样子。 小盆对那些人都不冷不热,他筹谋着带父母搬离王爷送的大宅,搬到一个常人难找到的偏僻地方。 他还没实施想法,又出了另外的事——小碗和菱妹被撵出夫家。 这件事,他本来不想管。他心累了,只想安静过几天,心中早没了爱恨波澜,可事情发展到『逼』着他去管。 菱妹如今的夫家,也是小碗的夫家,她们公爹升官要去京城了。去往京城,自然是要带家眷的,可她们夫家的人不带这两个儿媳走,只带小碗儿子走。 她们同时成了弃『妇』,也就暂时放开以前仇怨,一起去求娘家人帮忙。 菱妹如今是顶了个“菱妹姐妹”的假身份,小盆是她死去“姐姐”的丈夫,有难事来求“姐夫”,似乎也并没什么不对? 看着她们委屈落泪的样子,小盆实在硬不起心肠拒绝。他只得一遍遍的劝自己,就当是帮小碗,顺手拉了“小姨子”一把。 菱妹面对小盆的时候倒没显『露』什么复杂情绪,仿佛她就是他亡妻的妹妹一般。她似乎忘了自己本是他妻子,忘了自己根本不存在孪生姐妹。 如此也好,小盆也渐渐敛起复杂心绪,就当自己曾爱的人已死,这般还舒坦些。 他和小桶派人送信至京城,要小碗丈夫必须回来解决好此事,否则去衙门告状,告得入京为官的亲家翁丢乌纱帽为至。 小碗丈夫匆匆赶回来,他还是忌惮着这两个大舅哥的,毕竟他们知道他家不少秘密,捏着些他父亲把柄。 小碗的要求很简单,她不想去京城,也不要钱财,她只想留儿子在身边。 菱妹也不想去京城,她没儿女,就要钱财。 她们丈夫同意了菱妹的要求,给了她三千两银子和一处宅院,还有不少珠宝首饰。 他不同意小碗的要求,因为就算以后他还会再生儿育女,那也不能放弃长子。 为了儿子的事,小碗和丈夫争执不下,菱妹则得了钱财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小盆劝小碗,既然菱妹都离开了,那就跟丈夫和好。小碗说早试着和好无数次了,可丈夫还是要一再犯错。公爹的官儿越当越大,她丈夫就越来越放肆,以前还会对她愧疚,如今是认为花天酒地理所当然。 这些琐事弄得小盆不胜其烦,他又回乡下去做事,只图躲个清净。 没回去两天,菱妹年迈的父母来请他喝酒,他怎么都推辞不掉。菱妹父母一直都认可他这个女婿,他不能对他们太冷淡,只得去了。 谁知刚喝了一杯酒,菱妹就从里屋缓缓步出,她身姿依旧曼妙,眉眼更添风情。 她坐到小盆身边,给他斟酒夹菜,他木然呆坐。任她言笑晏晏,他只是闷头吃喝。 待到两位老人想借口离席,给他们独处的机会,他冷着脸告辞离去。 为了不再惹是非,他又匆匆回城。回城后,他就着手办搬家的事,可亲人们都不愿再搬。他们觉得能和王爷交好就是有了靠山,只要不和王爷起冲突,王爷就不会害他们。 小碗的事还没解决,又添个搬家的事,一家人意见不和,都彼此生闷气。 半个月后,王爷亲自登门拜访,还带了许多礼物来,那热情态度仿佛他和小盆一家人真很亲厚。 小盆一家人却有些尴尬,只因他带的女伴是菱妹。他们知道陪侍王爷身边的女人常换,换谁都不重要,为何偏会是她? 虽是尴尬,却还该有基本的礼数,他们得留王爷吃饭。 好在,王爷一直以为菱妹真是小盆姨妹而非前妻,都假装是亲戚,也就减少几分尴尬。 小盆有心事,喝了两杯酒后借口头晕回屋,刚在屋中坐下,菱妹就跟了来。 “你快走!你如今是王爷的女人,再不知检点,小心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他连忙关门撵她走。 “你真的再也不肯原谅我……我是真心想跟你和好……王爷主动来找我,我不敢拒绝他……”菱妹扒着门缝哭诉道。 “他主动来找你?你如意了?总算攀上根高枝儿了!恭喜,恭喜!” “不是的……我真知道你才真的对我好……你开门见见我,好不好?” 听着她哀求的声音,他心中柔软处像被针扎,只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被她伤害。 “你走不走?你不走也无所谓,我就在屋里不出来!你想想别人看到你在我屋外哭,会有什么后果?” 小盆做事一向有板有眼,很少说这般赖皮的话。没想到他也会耍赖,菱妹瞪两眼房门,悻悻离去。 此后的一段日子,王爷隔三岔五就来访,每次都带菱妹来。他们竟慢慢习惯菱妹如今的身份,见了她也不再那么尴尬。 小碗更无心管这些事,她假意答应丈夫条件,要了一万两银子,不再提要儿子的事。 可小碗并非是真的放弃儿子,她用那一万两银子请了江湖高手去绑架儿子。当然绑架不是为了伤害儿子,而是把儿子从京城带回自己身边。 她见到儿子后,先让他藏了几天,然后再对亲人说丈夫同意送回儿子,只等人送到。 那一天,王爷来访,小碗又让人装做从京城送来儿子,因了这两件事,小盆家中十分热闹喜庆。 欢宴到亥时,王爷醉了,他们让人扶他去客房休息。而后撤席,各自去睡。 小盆刚睡下,就听窗边响起歌声。歌喉婉啭,唱的是《采红菱》,当年菱妹常唱给他听。 他坐起身,侧耳细听,听得有些痴。他知道是她在唱,想出声呵斥,却不忍抹去心中泛起的丝丝甜意。 歌声落,哭声起,哭声渐止,又传来她温言软语:“你恨不恨我?恨的?我也恨我自己……” 他向窗边走去,静静站着,看窗上所映的纤美倩影。 “总是失去了,才懂得什么最珍贵,我好糊涂啊!” 她音量提高了些,他能从影子上看出她双肩耸动,似乎情绪激动。他歪歪头,有些疑『惑』。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阵雨之后再出来的太阳,比晴天里的太阳还更热辣晒人?” 雨后的太阳确实更凶,可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沉默着。 她自问自答:“那是因为经历了风雨,更明白事理,情更深、意更浓了。 我就是那雨后的太阳,只要你还愿意接纳我,我会加倍的对你好,用一生补偿你。 你就算不接纳我,把我从王爷身边带走,让我当个小丫鬟伺候你也行啊…… 呜呜……你知不知道那王爷不是人……” 菱妹说着就哭起来,他终于还是开口安慰:“王爷身边女子众多,肯定有冷落你,甚至打骂你的时候,你乖巧点就好过些,你自己选的路能怪谁呢?” 听他出声,她知道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唇角带着狡黠笑意,声音却仍是满带哀怨:“我不怨谁,我只怨自己啊……你不知道王爷打骂人的时候有多可怕,他不是平常人那样打骂……他有好多怪异刑具,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偏还死不了……” 小盆的心一阵抽痛,他愤愤说道:“他真那样对你?你要真想离开,我帮你逃出王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用拿什么情意来诳我,我只是见不得男人欺负女人!” “他发起怒来真要做很多不是人做的事儿,你不信看我身上的伤口……” 他咬牙让自己冷静些,沉声说:“我信你,你快走。” “你这么说分明就是不信……你打开窗子就是,我不进屋,我给你瞧瞧我手臂上的伤口……”她纠缠不休。 王爷要寻理由抓小盆,说他调戏王爷女眷是最简单易行的诬赖办法,只要小盆开窗,王府卫队就会冲出来抓人。 如此一来,就连小桶都无法替二弟申辩,只能任由他们处置小盆。接下来,他们也就可以设法从小盆体内取出神兽内丹。 可是,他们周密计划、谨慎实施,却在最关键之时出了意外变故! 只听院中大吵大闹,是小碗丈夫带人撞开院门,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第六百零二章 惨祸初降 小碗公爹在户部任右侍郎,小碗丈夫在刑部任职,他家嫡长孙被绑架,哪个主事的人敢怠慢?很快就查到实际是小碗接了孩子回去,于是骑快马赶回来要人。 深夜这么一闹,家中人都跑到院子里,小盆当然也急忙跑出去看出了什么事,王爷的“捉『奸』”好戏没演成。 小碗丈夫叫骂着,他带的打手『乱』翻『乱』搜。其他人不知道其中内情,都来劝阻他。 可他不听别人劝,也不多解释,还动手打人。这般闹起来,王爷不得不出面阻止。 小碗丈夫见了王爷后,收敛了一些,说清事情原委。 正说着,他带的打手发现小碗带着孩子从后门逃走。他连忙带人去追,其他人也都朝后门跑。 “把儿子还给我!”小碗丈夫带人将小碗团团围住,凶神恶煞地说。 孩子被他的样子吓住了,缩在母亲怀里呜呜直哭。小碗半跪着,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她浑身直哆嗦,但没有哭。 小碗丈夫见她那般,就上前扳开她的手,要强抢儿子。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小碗喷火的眼神盯向丈夫,猛然狠狠咬住他的手。 “臭婆娘……唉哟……快松口!快给我松开……” 小碗死死咬住他手背,鲜血从她嘴角滴落,她眸中闪过疯狂的笑意。 小碗丈夫用另一只手狠砸她的头,又喊打手快帮他。 “啊……” 小碗被几个大汉拳打脚踢,仍是不肯松口,最后生生扯下她丈夫手背一块肉! 她丈夫疼得倒地『乱』滚『乱』颤,一边呼痛一边喊着:“疼死老子啦……快、快……打死那个疯婆娘……” 事发突然,其他人赶到后门时,只见他倒地,只见他的打手围殴小碗。 小盆怒吼一声,抓住两个大汉的胳膊就把他们扔出几丈远。紧接着,提溜起另外两个大汉的衣领,将他们甩飞。 他扶起妹妹,再去抱吓傻了的小外甥。其他人见着这一幕,都来不及反应其中曲折,就算小盆表现神勇,也只认为是他常年劳作,有把子蛮力。 王爷和那道士却看出了其中蹊跷,小盆扔人时的力道控制得很好,那些人摔伤都不严重。 这不是小盆有意为之,他有那能力控制力道,但没刻意控制,是他心念本来就没想过要伤这些人。 小碗丈夫疼痛稍微缓解,他慢慢站起来,朝嘴角还带血的小碗走去。 小碗此刻已没有咬人时的狠劲儿,她搂着孩子缩到二哥身后,每见丈夫靠近一步就颤?抖一下。 “别怕……好好跟他说。”小盆安慰着妹妹,警惕地看着妹夫。 小碗丈夫靠近他们后,朝儿子勾了勾手指,孩子朝他看过去,小碗连忙捂住孩子眼睛。 “哼!”小碗丈夫冷哼一声,朝他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打手们齐拥而上,将小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想动孩子。 小盆眸光朝其中一人脚下扫视,那人意识到小盆可能要绊他的脚,可他还没做出反应,小盆已经出腿使绊子。 出腿速度迅疾如风,实在不像一个连武功底子都没有的人所做。 绊倒那个人后,小盆轻推小碗,示意她带着孩子快跑。 小碗带着孩子往父亲和大哥小桶的方向跑,小盆则拖住那些打手。 小碗丈夫追着小碗去抢孩子,小桶他们都拦住他。小桶还不停的求王爷,让王府卫队帮忙。 场面混『乱』不堪,王爷以眼神示意自己的卫队只围着这些人,但哪一方都别帮。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我来带自己的儿子回家,你们还想抓我?”小碗丈夫冲卫队士兵大吼,他以为王爷真会帮小盆他们。 “他是你的儿子,也是小碗的儿子!我们凭什么要让你带走?”小桶有了底气,指着小碗丈夫鼻子说。 王爷搓着下巴笑了笑,不论这闹剧如何收场,他都是赢家。可正当他笑得舒心时,菱妹从人群中绕出来,挽起他的胳膊撒起娇。 “你这个贱货……你……”小碗丈夫瞪圆了眼睛看向菱妹,失神片刻后骂出声。 王爷眼睛微眯了眯,卫队士兵立刻掣刀指向小碗丈夫。 小碗丈夫眼中闪烁嫉恨的光,但他很快低下头,轻扇自己两耳光说:“唉……气得脑袋发昏,认错人了!求王爷赎罪,我真是认错人了……” 王爷冷笑两声,让他快滚,他带上自己的人退远。 经这一闹,王爷也不想再逗留下去,也带人离开。 王爷他们刚走没多远,小盆一家人才回家关上院门,小碗丈夫再度带人冲进了院子。 因为小盆他们没料到他还会再来,全无防备,他抢了孩子就跑。 跑了没几步,小盆跃身而起拦到了他面前:“放下孩子!” “你有什么权力让我放下我儿子?” “你给我放下他!你这样的人品教不好孩子!”小盆目光严厉的盯着他。 “哈哈?我教不好?那你能教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鬼样子,脑袋上的绿帽子戴了一顶又一顶……” 这话像是一点儿火星儿,点燃了小盆心中压抑很久的火山,火山彻底爆?发! 他身形快如鬼魅,绕开几个打手,怒扇小碗丈夫一巴掌!然后动手准备强抢孩子…… “别动!谁再敢动,我杀了孩子!”小碗丈夫的肩膀已被小盆按住,可同时,他突然『摸』出把小刀抵住了孩子咽喉。 小盆见此状况,只得松开按他肩头的手。其他人惊得张大了嘴,不敢相信他会为了带走孩子,竟然以孩子『性』命相『逼』。 “混蛋……我的儿啊……他是你亲骨肉,你咋能这么对他……”小碗哭着喊着冲过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小桶让妻子照看着老人孩子,飞快向院外奔去,他要请王爷再来帮忙。 小碗丈夫挟持着孩子一步一步往外退去,小碗气得捶胸顿足,她站都站不稳,半是爬半是走的跟着往外挪。 就在小碗丈夫退走到街口,即将上马车的时候,王府卫队快马加鞭赶来阻挡。 见小桶带着卫队来了,小碗丈夫急忙想跳进车厢,可他本来体力弱,又抱着孩子还拿着刀,抬了两下脚都没跨上车。 小盆扶着小碗也撵上来,那孩子见了小碗就挣扎着,想扑回母亲怀抱。 孩子的胳膊腿儿这么『乱』舞『乱』踢,小碗丈夫有些抱不住他,就恼怒地呵斥他,还将他箍得更紧了些。 孩子被他箍得难受,小脸儿憋得通红,小手『乱』挥几下朝他眼睛抓去。 小碗丈夫眼睛被抓疼了,『乱』晃着头闪避儿子的指甲,愤怒中不自觉加重了手上力道,视线也被干扰得看不清楚,他手中小刀划破了儿子咽喉都不知道。 “啊……你住手……”小碗使出仅剩的力气冲过去想夺刀,可仍是晚了。 孩子颈侧喷血如泉涌,小脑袋很快耷拉下去! 小碗眼睛瞪得眼眶都似要裂开,她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喷出一口鲜血,猝然倒地。 那时,小盆的指尖已经碰到小碗丈夫的手背,就差一丝丝,只一丝丝就可以阻止的……却仍是没能阻止…… 刀掉了,孩子小小的身躯也掉到冰冷石板上,小碗丈夫瘫坐在地。 小盆心中有一股压制不住的戾气涌动,他握紧拳头又松开,握紧松开了好几次。 “不怪我……不怪我……我没杀人……没有……”王府卫队的士兵先是愣住,后来又回过神再继续向前。小碗丈夫见卫队的人『逼』近,喃喃自辩着。 他的这些自辩之语,听入小盆耳中,让小盆气得绷断了理智的弦:“就是怪你……你只在意自己的面子,一点儿都不为别人着想……” 低吼声起,铁拳挟风朝小碗丈夫太阳『穴』打去。 刹那间,脑?浆?四溅!小碗丈夫头骨凹陷开裂,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就断气! 突然的变故让小桶和王府卫队的士兵再次愣住,那些打手都吓得悄悄退后。 很快,有卫队士兵反应过来,高喊道:“故意杀害朝廷命官,快抓住凶手!” 他这一喊,小桶急忙冲小盆挥手说:“跑……跑……快跑呀!” 小盆呆看着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似是觉得自己的手不可思议,又似在憎恶自己的手…… 这些嘈杂的声音吵得小碗悠悠醒转,她瞟一眼脑袋?开花的丈夫,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嘶声对还呆站着的小盆喊:“跑……二哥,快逃跑!” 卫队士兵已经围住了他,几柄钢刀同时架向他脖子。他听到小碗的呼喊后,神智稍微清醒。 他沉肩压肘,拨开几柄刀,趁他们阵形稍『乱』,冲出重围。 他们再举刀砍向他,他凝眸瞅准第一柄砍过来的刀,手如灵蛇梭过刀背,反抓刀柄一带,就夺过了这把刀。 小盆握刀反击,只听“叮铃铛啷”几声脆响,他把围着他那些人的刀统统砍断了! 王府卫队随后到来的人,被他威势所慑,都不敢再上前抓他。 这时,那王爷身边的道士出现了。那道士用一柄长剑向小盆『逼』来,小盆举刀相迎! “咯……喀!” 那长剑该属神兵利器,而小盆夺来的刀只是士兵常用佩刀,刀剑相拼,刀立刻断为三截。 小盆眉『毛』一拧,将手中断刀狠狠掷向那道士!趁那道士闪身避开断刀,他飞奔逃向城门! 他奔跑的姿势如龙腾虎跃,可能是不适应这样的奔跑,微显笨拙。虽笨拙,却又极具威势! 看着他的背影,小桶和小碗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觉得他很陌生。 第六百零三章 再罹惨祸 高高的城墙,此刻根本不能成为小盆的阻碍。他轻轻一跃就上了城楼,又纵身一跳就到了护城河边,再跳跃一次就跨过护城河。 小盆在路上狂奔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也不想知道!他甚至都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只是心底想甩脱什么,而本能的往前迈步。 他觉得这种狂奔逃跑的场景很熟悉,仿佛自己逃了千年万年,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生活常态,那将近三十年的平凡日子才是梦境! 茫茫夜『色』变淡,东方泛起鱼肚白,小盆停下脚步。他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跑到了离老家不远的一个山坡下。 他定定神,慢慢往前走着,渐渐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他要回菱塘去看看。 因悲愤狂躁杀死小碗丈夫,虽不是出于他本心,可他终究是杀?人了。他想去瞧瞧菱塘,想回味一下这近三十年的经历,然后就去自首。 菱塘已经在回填泥土,那些劳作的民夫见了他来,都笑着向他打招呼。 他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填好菱塘,重新栽菱种藕。他们说很快了,再三天就行。 他长吁一口气,跳到泥泞中和民工一起动手。他想早些填好菱塘,只要能亲手栽下一截藕,一棵菱,他就能了无遗憾的去给小碗丈夫抵命。 菱塘中满是於泥,民夫们又都只顾做事,所以竟没人发现小盆的衣袍上染满鲜血。 王府卫队满城搜捕小盆,小碗丈夫带来的打手写信飞报小碗公爹事情经过后,他们也协助卫队士兵搜捕小盆。 可他们压根儿没想到逃脱后的小盆,就那么傻乎乎的在家乡挑泥填坑,没寻到他踪迹。 那个道士不靠人力搜寻,而是观气细辨,在第二天夜里,他就察到小盆下落。 小盆带人加紧赶工,菱塘就快要填好了,他坐在窝棚里望着菱塘浅笑。 春到了,夜风中送来青草香、野花香,挂在棚口的马灯摇摇晃晃,影影绰绰中,菱塘里似已莲叶如盖、红菱满塘、歌声飘『荡』…… 那道士眼中闪过贪婪又狠厉的光,抬手布出一个光罩将小盆困在当中,然后举剑就往他胸口刺去。 小盆用手挡了一下,但没挡开,眼睁睁看着长剑刺入自己的心口。 “嚯哈哈……” 那道士持剑的手用力一搅,小盆疼得五官扭曲成一团,却还没有断气。 那道士另一只手散发着黑气掏向小盆的心,声音尖利的笑喊:“你还不死?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哈哈,拥有可以吞噬一切的‘噬欲神功’,又怎么样?还是要这么憋屈的死去!” “噬欲神功?”小盆的意识在涣散,但这这个词令他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他又意识渐复苏。 小盆的心脏即将被那道士掏出,他的心脏血红又透着淡金『色』,此刻那淡金的光芒正向那道士掌心聚拢。 眼见淡金『色』的光芒已凝为鹅蛋大小的光斑,再又凝实成鸽蛋大小的金黄内丹,就将被那道士吸入满带黑气的掌心,小盆喉间发出声闷吼! 金黄内丹飞退而回,心脏也缩回心窝,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小盆拔出穿透自己胸腔的长剑,眸冷如冰,反刺那道士! “愚蠢卑鄙,自私贪婪的凡夫俗子!只配在我脚下求饶的蝼蚁!没有非凡的能力,却还要有登天的欲?望,该死!” 那道士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这般死了,他断气倒地,死不瞑目。因他倒得太快,扎在他身上的剑颤了几颤,发出低低嗡鸣。 小盆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他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坐在尸体旁,听剑在嗡鸣,就无聊地拨了拨那剑,让嗡鸣声更响些。 第二天早上,来做工的民夫见着这一幕,吓得呆立不动。他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回过神,呜哇『乱』叫着跑走。 小盆摇头苦笑,他们跑了就跑了,他一个人辛苦点儿,也可以很快完工。 他已经不会思考,没有想过民夫会去报官,会有官兵来抓他。 他一个人铲土挑泥,有条不紊的忙活着。在官兵冲到菱塘边,将他包围的时候,他仍没有放下手中工具。 “你们帮不帮我?要是不帮,就快让开!”他面无表情的说着。 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被激怒,举起木枷、铁链就往他身上套去。 他闪身避过,声音冷了几分:“快让开,别挡着我!” “娘的!说什么疯话!都快上啊,抓了他,王爷有重赏!” 拿铁链的那人当先上前缠住小盆的手,其他的人不管是捕快,还是王府卫兵,都各拿武器去攻击小盆。 小盆心里烦躁起来,用力绷断套他手的铁链,揪起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抬手就拧断那人脖子! “我说过了,别挡着我,别挡着我!你们听不懂吗?” 他将手中尸体抛向他们,红着眼怒吼。 正巧有个人接住那尸体,见怀中同袍的头反拧过来盯着自己,他吓得忙丢开尸体!随后,双腿不受控的往远处跑去! 一个人开跑,其他人都跟着飞跑起来。 他们走了,小盆拍了拍手继续做他的事。 菱塘填好,他一个人栽下菱苗,藕节。他脸上的笑容含着希望,小心翼翼对芽苗的态度如同呵护小婴儿。 终于栽种好了,小盆穿着沾满泥浆的木屐在塘埂上走来走去,看着菱塘就觉得心满意足。 突然,“咻”的一声,一只箭『射』在他脚边。箭上缠着布条,布条上写着: “盆怪,交出内丹,否则你全家死绝!” 他看着布条微怔,想起外人都不叫他小名“小盆”,说他是怪物,简称他“盆怪”。 这布条下方盖着王爷的金印,这是王爷拿家人来要挟他。 他的人生已毁,但父母还健在,小桶还有妻子儿女,小碗还年轻还可以再嫁,他不能毁了他们的人生。 王爷不就是要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内丹么?反正心愿已了,且去赴死,让王爷取了内丹又如何?只要家人能平安度完余生,他不怕死。 小盆穿着木屐飞奔回城,一路之上响起“砢哒”声,因他被传说成为吃人怪物,以至于很多年后,沿路的人听到这种声音都仍然害怕。 城中大宅,他见到王府卫队将宅院围了个密不透风。 他嘴角勾出个轻蔑笑容,纵身而起,跃入院中。 落地时,他看到王爷被很多高手护在当中竟还吓得脸『色』惨白,他自问:我小盆竟已是如此可怕的存在? 王爷毕竟见过不少大场面,很快镇定下来,朝斜前方的士兵挥手:“把人带上来!” 杂『乱』脚步声响起,小盆看到亲人们被五花大绑,士兵们推搡着他们前来。 见到他后,亲人们都激动的向他扑去,急切的想说什么,可他们被人抓着,嘴也被堵着,无法表达心中意愿。 “放了我的家人,我任你处置!”小盆伸出双手,主动让士兵来绑他。 王爷拒绝那么做,他指着一个大铁柜说:“你进去!” 那个铁柜上画满符文,本就是那道士准备用来关小盆的。 可后来出了不可预料的变故,那道士就起了私心,想要独吞内丹。于是没按计划行事,要趁小盆还不能真正运用力量,单独杀他取丹,谁知反被他所杀。 王爷本因此而吓慌了,想放弃取神兽内丹,菱妹却献计可以依原来所谋行事。她说硬拼是难杀死小盆了,可以智取,让小盆来“自己杀死自己”。 她知道小盆的软肋在哪里,小盆果然再次被她拿捏。 在小盆乖乖走入铁柜后,王爷又下令,让小盆自锁手脚。那柜中有锁扣,小盆听柜外传来亲人惨叫声,很快将自己左手手腕、双脚脚踝套进锁扣。 王爷再让一个胆大的士兵到柜中,把小盆没法自锁的右手手腕也锁住。而后,飞快关紧柜门。 柜门关上,小盆耳边传来奇怪经咒声,声波震得他耳膜闷疼。 他觉得自己快昏『迷』过去了,趁着还有一丝意识,他急切大喊:“爹、娘……大哥、三妹,你们以后好好儿过日子,忘了我,忘了那些事!忘了……” 原以为会就这般死去,再也不知悲伤,也不知欢喜,偏又再次醒来。 冷,阴冷入骨髓!这般的冷让他牙齿都在发颤,他想蜷起身体抵御寒冷,可四肢无法动弹。 他痛苦呻?『吟』几声,惊动了守在一旁的王爷他们。 “听这声音是差不多了?” “嗯,可以开柜取丹了,不能等他死透,要是死透了,内丹也会消失。” 他们说完就开柜,微弱光线透进小盆的眼中,他看到王爷身后站着很多和尚道士。 他把目光从他们脸上移开,移到菱妹脸上,定定注视她! “放肆!敢这么看本王妃?来人,先把他眼睛挖了!”菱妹恶狠狠的回瞪他。 王妃?他有些懵。 菱妹见他那般神情,冲他妩媚一笑,“我办事得力,王爷当然娶我王妃。咯咯,听清了么?是有玉符金册的正妃哦……” 小盆抬眸往上看,喃喃自语:”到底是女人的虚荣让世界只剩浮华,还是浮华的世界让女人变得贪慕虚荣?” “哼,矫情!”菱妹美眸溢满寒光,朝王爷说:“还不赶快动手?” 小盆不拿正眼看他们的样子,也令王爷生气,他让人先挖了小盆的眼睛,再去剜他的心。 眼珠被生生抠出的时候,小盆浑身都冒冷汗,可他咬牙忍着没有发出惨叫声。 尖刀划开胸口,心脏还在鲜活跳动,然而并没见到淡金『色』光芒闪耀。 王爷有些疑『惑』,难道那道士骗了他们,内丹已被取走? 第六百零四章 尽皆失去 不管神兽内丹有没有真的被人取走,王爷都不甘心放弃。他亲自拿过刀,将小盆的心剖成几瓣。 小盆鲜血淋漓的身体已经不再动弹,他们没从他内脏中找到内丹,又砍断他四肢翻看。 小盆知道自己死了,但他还有意识,他发现自己飘于半空,清楚自己是魂魄离体。 看着别人凌虐自己的肉身,他没感到多愤怒,就那么近乎痴呆的木然看着。 他们把他肉身几乎跺成肉泥了,还是没找到神兽内丹。王爷浑身都是血点儿,沮丧的坐在地上骂着那道士。 菱妹身上也染了血,但她显得比王爷理智,她问道:“先别管那什么内丹,该怎么处理抓来的那些人?” “怎么处理?你说该怎么处理? 都怪你出这馊主意!怎么办……盆怪死了倒还有托词…… 可小桶也是在衙门里做事的,绑架了他,这事儿难办了!都怪你!” 王爷歇斯底里的对菱妹吼,本来一切都还在他的可控范围内,这个女人用亲人『逼』小盆的毒计实施后,让他没法再控制事态了! 原本想着得了神兽内丹就可以长生不老,天下无敌,才敢肆无忌惮的那么做,谁知道又没能得到内丹? 菱妹听了王爷的话后,低下头退开。她知道他会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趁他的人都还没从大变故中回过神,赶紧逃跑。 王爷让人放了小盆家人,发布通缉令通缉菱妹。说是菱妹为了掩盖以前丑行,毒杀小盆,他只是不知实情,才被蒙骗。 小桶他们知道这是王爷在推诿罪责,可他们没有揭发,因为让菱妹一人承担罪责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等此事了结,小桶他们搬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就能重新开始平静生活。这既是小桶本身意愿,也是小盆鬼魂现身,交待他这么做。 菱妹没逃多远就被抓了,小桶和小碗收集小盆碎肉,勉强拼出人形放入棺中,要在斩菱妹后才葬他。 等啊等,没等到菱妹判斩的消息。小盆的鬼魂几度现身劝小桶他们快搬家,可小桶他们觉得不给他讨个公道就走,太对不起他。 菱妹没有立即被斩,是她笃定的说她能找到神兽内丹。王爷劳心费力一场,最后一无所获,还是不甘心的。 听了菱妹的话后,他暂时没相信她,但暗中派人观察小盆尸身。菱妹说内丹还在小盆身上,小盆的尸身即使成了碎渣也不会腐烂。 小盆死去快半个月了,他的亲人也没用什么特殊防腐方法,但他尸身果然没腐烂。 王爷经此判断,菱妹真可能找到那神兽内丹。 又过了三天,传出有人劫狱带走菱妹的消息。王爷到小盆棺前磕头谢罪,说没能看管好罪犯,很对不起他。 趁其他人不注意时,王爷却抚棺低声说:“我把她关到了菱塘里,有不少令她生不如死的法子折磨她。你要不要……想不想去救救她?” 王爷走了,小盆的鬼魂再一次出现,催促小桶他们赶快搬家。小桶点头答应后,他才飘走。 小盆飘回菱塘,他要去杀了菱妹,既然是自己的纵容让她一步步变成这样,那就自己亲手结束她的『性』命! 春水涨满菱塘,菱藕之类都冒出新芽,点点嫩绿清新可人。 塘中漂着一个菱盆,菱妹被捆得像粽子趴在盆中。 他抬手向她天灵盖拍去,她觉得阴风袭来,急忙问:“小盆哥哥,是不是你?是你来救我了,对不对?” 此时的她没有脂粉妆扮,苍白的脸儿倒显得五官更清秀几分。她泪水模糊了双眼,使目光看来更楚楚可怜。 他收了手,怅然若失,悠悠轻叹。他的叹息声在风中回『荡』,她四处张望寻着他踪迹。 “小盆哥哥?你……你在哪儿?” 菱妹唤了好几声,他没回答,他答什么呢? “你……生气了?你知道王爷拿我当诱饵,要抢夺你内丹?你不想救我?”她眸光暗淡下去。 “你怎么知道内丹还在我这里?”他终于出声,语调平淡。 小盆抛开那些无用的情绪,问起更关键的问题。 菱妹说出自己的分析,也很直白的说出自己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当人上人。事已至此,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在赌,赌她还能在小盆心中占多少重量,赌他的底线能退到哪一步。 “你很聪明,分析得很对,内丹的确在我这里。”小盆坦白说道。 他顿了顿之后,又说:“但是,你们拿不到,也抢不走。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自己在被你们零刀碎剐之前,根本不相信什么神兽内丹的事,更别提故意藏匿内丹。 你们争来夺去,却不知道那内丹本来就是我的! 是呢,本来就是我的……” 他又顿住话头儿,似乎在回想什么。菱妹也不打扰他,静静等他说出所有秘密。 他在风中飘『荡』,魂影渐渐凝视,现身在菱妹面前:“饕餮,你听说过吗?一种贪吃的怪兽。就算不知道饕餮,也听过形容美食丰富的宴席叫‘饕餮盛宴’? 我前世就是饕餮,而且是饕餮当中的神兽霸主,已练成‘噬欲神功’! 可惜,神兽霸主又怎样? 我的势力招来天界忌惮,天庭号召修行者围捕我和我的族民,许多修仙门派都来取我们内丹增长修为。 他们的掠夺行为没有遭到天谴,反而还受到鼓励!我只有反抗,不择手段的反抗! 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我累了,在又一次将某个修仙门派灭门之后,我到了这儿。 我爱这里的宁静安祥,我想过平淡如水的生活。于是,我取出内丹埋于菱塘底下,自尽投胎为凡人。 以我的法力,想投生在哪里,想生成什么样子都可以随心。 可惜,按我自己意愿改天命而成的人生,还是没有活成我想要的模样! 唉,因果早定,那个道士就是被我灭门的修仙门派中,侥幸活下来的一个道童。 我已忘了自己前世,他却没有放弃复仇、没有放弃夺我内丹。 想按自己所愿的那般活一世,可我只能决定开头,无法左右过程,更无法掌控结局……” 小盆说完这些,菱妹就默默看着他,看得发痴。 他觉得她目光中有一些不同往常的光在闪动,但不愿深究,避开她的目光说:“我还没有吸收内丹,没有觉醒自己真正的力量,因为我自己不想拥有噬欲神功。 即便如此,我若不愿被你们所杀,你们也杀不了我的。呵,我就想看看你,到底对我有没有一丝丝的情意,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也好,怪我不该出现这里,我终究不属于这平凡世界……我没能给你一世荣耀,我的命就算是补偿……” 菱妹的泪珠儿扑簌簌滚落,是真的哭了,不是做戏,所以哭得很难看。 她想哭得美一点,让泪珠盈满睫『毛』,让泪珠挂在腮边,可就是控制不住情绪,只得那么鼻涕眼泪『乱』流,歪着嘴角大哭。 小盆有些慌了,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得她真伤心了?正慌『乱』间,听得附近树林中炸裂声连响三下。 这声音响起后,菱妹突然止住哭泣,急忙说:“糟了,快……快去救人……” “救人?”小盆没听懂。 “救你的家人!快呀,要是我不能套出你的话,弄清楚内丹藏在哪儿,王爷就会杀我和你的家人!你说不论如何,我们都得不到你的内丹,他肯定会在恼怒之下,杀你家人泄愤……”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身影已经飘远。他万分着急,可急也没用,他已属鬼魂,还是没有修炼过的一般鬼魂,只能在风中『乱』飘。 那用来传信号的冲天烟花弹每隔十里就会响起,这是因亮光和响声只能传十里。可即使只能传十里,亮光和响声传递的速度也比小盆飘『荡』快很多。 到得宅院外,一股阴风吹得小盆晃了几晃。 他只见父母和哥哥、妹妹,还有其他家人都迎了过来,都成了飘『荡』的鬼魂迎了过来。 晚了……他终究回来晚了! 小桶手脚『乱』舞着,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他只是最一般的凡人,新亡为鬼,无法发声…… 小盆毕竟是神兽托生,有天生灵根,他握住小桶魂影的手,小桶发出尖利嘶吼:“救……文娟……马车……” 那般鬼叫声,一般人是分辨不出在说什么的,小盆能听懂。 他见勾魂使者到了,挥手让家人快去阴曹地府,别误了投胎之事。 勾魂使者再来拘他的魂,可见他似生又似死,竟不知该不该抓。 趁勾魂使者愣神,小盆飘开,去往院外。院外停着两辆马车,上面堆满行李,应该是家人想走又还没来得及走,就被王爷抓了。 小桶所说的“文娟”,是小桶二女儿裴文娟。她年纪幼小,爱玩儿捉『迷』藏,肯定是在大人忙『乱』收拾行李的时候,藏进马车里。 小盆没看到她的鬼魂,她应该是逃过了一劫。他感受着生人气息,果然在衣箱里找到裴文娟。她很害怕,但没哭喊,也没『乱』跑,咬着手指以防出声,悄悄藏好。 这个机智又幸运的女孩儿后来与魔君有段旷世奇恋,而她的儿子冷铁石与儿媳薛柔柔,终于建起一个禁绝捕兽取内丹的世界。 当然,目前她只是一个普通小女孩儿,怎么令她活下去才是首要之事。 小盆让她别怕,让她坚持一会儿,然后飘到自己棺材旁。 棺中尸身已碎,那双脚却是完好。因他穿着木屐,死后肢体僵硬,他们无法脱下他所穿木屐,就砍下他双脚扔到一边。 后来,亲人拣尸骨入棺,就只有木屐中的脚还算完好。 此时,木屐闪烁着淡金『色』光芒,尸身从脚往上慢慢复原。 须臾之后,小盆再塑肉身,掀开棺材板,飞身而出。 那些屠戮他亲人的王府卫兵还没有撤走,见他破棺而出已是大骇,再见他错手就拧断他人脖子的杀人手法,更是惊惧到忘了逃跑。 他们想逃,但已逃无可逃,尽皆丧命于小盆手下。 院中血污满地,腥气冲天,小盆掩上门,去接侄女儿。 在他们出城之时,也是菱妹身亡之时。 菱妹被捆在菱盆中,王爷的人和小盆都忘了她的存在,只要等到天亮有人经过,她呼救,就会有人帮她。 可她算计多年,一直伤害小盆,到最后却突然悔恨万分。她想帮他,想追随他,在菱盆中胡『乱』挣扎。 菱盆翻了,生长在水乡的她本来水『性』颇好,却因手脚被缚,溺死于菱塘中。 第六百零五章 收复越州 小盆抱着侄女儿到了城外一处僻静地方,而后双手掐诀引出内丹,分了一半给她。喂进她嘴里,再以法力助她吸收。 待得她吸收后,就施法让她昏睡,放她在一所道观大门外。他不能带着她,怕给她带来灾祸。给她自保之力,让她开始新的生活是最好办法。 再之后,小盆回到城中,他要去杀王爷。可是,王爷不知去向,也许是逃了,逃得无影无踪。 王府中只有王爷家眷带着奴仆乌泱泱跪了一地,他们乞求他饶命,他也过了最激愤的时刻,不想杀?人了。 他四处寻找王爷踪迹,寻了好几年都没有寻到。他累了,回到城中宅院。宅院中的尸体早已由官府派人掩埋在了『乱』葬岗,庭院破败,花木荒芜。 那些过往记忆是对他最狠的折磨,他从自己脑海中剥离那些记忆,只剩寻王爷报仇的念头。 等报了仇,与他密切相关的人都不在了,他才可以了无牵挂回归他自己的世界。 因了记忆缺失,又常年独自在废园中,他脑子变得不太灵光。 时光如梭,这座浸透鲜血的废园虽说还是有闹鬼的传说,但已经不至于让城中居民谈之『色』变。 渐渐有胆大的人接近这里,有人看到小盆,他们只把他当流落到此的疯子,没想过他本来是什么。 小盆自己也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和身份,只是恍惚记得有人称他“盆怪”,那他也就是盆怪。 光幕淡去,其后之事,都是胡仙仙所知的了。她缓缓睁眼,眼前是神情淡淡的盆怪。 胡仙仙向他稽首,诚恳拜谢:“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他能反拉她入幻境,想要杀死她很容易。 “我也该谢你,你所施术法让我明了前因,更让我彻底悟透。只是,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我们各为其主,是不是该打一场?” 盆怪说得很认真,胡仙仙冲他俏皮地眨眨眼,呵呵,这饕餮是学会冷幽默了?他们还有打架的必要吗? “不用打了?你去劝韩泽炅诚心投降才是上策。” “如果是我想打呢?我已经知道韩泽炅就是那个王爷的后代,此时离我生活的年代已经过去两百多年,我很想挑起争斗,以血洗刷我的仇怨。” 盆怪换上狠厉的神情,胡仙仙撇嘴笑笑:“得了,装得那么凶,你眼底半点儿杀气都没有,别哄我。我倒是看出你没能亲手杀那王爷,心有遗憾,要不要我告诉你,你为什么找不到那王爷?” 被她说中心思,他讪讪笑了,耸耸肩,期待地看向她。 “如果你确定那王爷就是韩泽炅两百年前的祖宗,那他就是初代谨郡王。 初代谨郡王因为在封地作威作福,被他的皇帝老爹召回京城软禁。软禁一段时间后,他还不悔改,就暗中毒死他,葬在他生母陵墓旁。 当时为了皇家体面没有公之于众,不过后来时间长了这些秘密就传出来,很多百姓都知道这事。” 盆怪思索一番她所说的话,相信了。那王爷之父是开国君主,治家治国都比较清正严明,有可能那么处置儿子。 他四处寻找王爷找不到,很可能是因为王爷被软禁在皇宫中,皇宫中有阵法隔绝气息。至于没听到王爷被软禁再被毒杀的消息,应该如胡仙仙所说,是皇家顾忌体面没有公布。 这世上再没什么牵绊,他『迷』茫四望,许久之后,洒然一笑。 见他笑了,胡仙仙问:“可以帮我劝韩泽炅投降了?” 他没回答这问题,而是深沉的对胡仙仙说:”我能给予的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又不是我所能给予的,我和她本来就不合适,只怪我『迷』恋于她才害人害己。你若能遇上一个他所能给予你的,正是你想要的人,那记着要和他一路走到底。” 胡仙仙扶额苦笑:“多谢祝福,嘿嘿,我已经找到那样一个人了哦。可是,如果越州久攻不下,我就迟迟不能和他团聚。前辈,求求你帮我劝韩泽炅献城投降。” “哦?”盆怪很仔细看看胡仙仙,若有所思的抿抿唇,又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十指弯曲,掐成一个古怪指诀。灵力尽向他指尖汇集而去,周身涌动淡金『色』光华。 他在准备出招,这是必须要打一架?胡仙仙扬扬双眉,就算明知打不过,她还是会迎战! 召出慧心玉剑在手,凝神御剑刺向他喉间。 剑光闪过,她眼中却是不见周围景物,慧心玉剑都没入空茫中。 她耳边是风狂雨急般的鼓点声,眼前浮现千军万马交战的场面。 从双方阵型齐整,到斗将开战,再到冲阵拼杀,最后近身肉搏。鼓角铮鸣声不绝,马嘶声和人的惨叫声不断,刀光剑影中死者不停增加,到最后只剩尸横遍野。 没了喊杀声,鲜血染红泥土,野狗在尸堆中『乱』刨,夜枭在空中盘旋。 一幕幕场景闪过,胡仙仙明白这是盆怪在给她模拟战争和战后的景象。 幻境消失,她疑『惑』看向他,他说:”你们的争战的刚刚开始,目前只是局部争斗,你们还没有看到真正残酷的那一面。” 胡仙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或许更确切的说是她不想懂,只要能助韩泽熙稳住皇位就好,她不想牵涉得更深,她会尽量远离战争。 盆怪向入城的方位指了指,示意她同去。他纵身入云,不再是先前很怪异笨拙的腾空方式,而是悠然如闲庭信步。 ”我终究不属于这里,此生落得如此结局,是怪我扰『乱』了他们本有平凡人生的安宁。每个生灵都该有自己的位置,拥有多少就该承担多少,我还是得回饕餮一族去担负责任。” 听了他的话,胡仙仙心中一震,她和程浩风该有的位置是在哪儿?他们本不该『插』手俗世纷争。 盆怪注意到她神情异样,语气温和说道:”该处在什么位置不是天定的,也不是自己想处在哪儿就处在哪儿,是要经过很多磨难才能找准自己位置。你我皆是天生来历不凡,愿你和你心上人之间可以不猜疑,不计较……也不分离……” 他说“不分离”时犹疑了一下,胡仙仙想问他怎样才能做到“不猜疑、不计较、不分离”,可已到了王府外,他们该谈正事了,无暇再问。 王府侍卫看到他们同时落身门外,又一前一后迈步进来,警惕地拔刀备战。 盆怪指了指挡在最前方的两个侍卫,他们的刀自动退回刀鞘。见此情形,都不敢再阻拦。 当两人到得王府正厅之外,早有人通报了韩泽炅,他此刻正迎候在厅门旁。他们没有直闯内院,也是想给韩泽炅准备时间,毕竟是来劝服他投降,而不是来闹事。 “盆大师快请坐!胡天妃也快请坐!来人,上茶。” 韩泽炅殷勤招呼他们,他们沉默含笑,坐下喝茶。 待韩泽炅各种客套话说完,盆怪问他:“你可认识我?” “盆大师说笑了,你法力无边,护我越州,我怎能不认识你?” “不,你不认识我。你不想投降,又没有援兵,被『逼』急了,才胡『乱』找人帮你。你不认识我,也不想多了解我。” 韩泽炅印象当中的盆怪是木讷到有些憨傻的模样,此时如此明了他心事,令他诧异的上下细打量他。 胡仙仙托腮靠在桌上,懒洋洋的轻笑着,敌我双方谈判似乎没她这个平越先锋什么事,都是敌方的人自己在谈。 “胡天妃……这是……你们是早就认识,早有预谋要让我不战而降?”韩泽炅气乎乎的问,他感觉被愚弄了。 胡仙仙没答话,抬眼看向盆怪。她闲闲无事,悠悠轻笑着拈起块糕点细嚼慢咽。 “我与她并不相识,只是因她而忆起很多往事。”盆怪给韩泽炅解释道。 韩泽炅咧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盆怪继续讲:“你祖上的初代谨郡王,杀我全家,我本该杀你复仇,但年代久远,杀你也无济于事。” 听得这般,韩泽炅霍地站起身,他倒退几步后再盯着盆怪看。只说盆怪是几百年的鬼怪,他倒不很惊讶,可若说他和自己祖上有交集,他真不敢相信。 “你并不了解我,就把越州安危托付给我,说明你是再没其他办法突围打败平越军了。你诚心投降,还有退路,如若不然,满城军民都会被你害死。” 盆怪当说客也没什么花哨语言,直接劝韩泽炅投降。 韩泽炅长叹几声,回到座位上坐下,许久都闷坐不吭声。 “你是想归顺朝廷,又怕皇上降罪于你?”胡仙仙试探着问。 韩泽炅嗫嚅道:“皇上就算当时不惩罚我……也难免秋后算账……” “哼哼……”盆怪冷笑着反问他:“你觉得韩泽熙可靠,还是韩泽灿可靠?”他在与胡仙仙的交谈中,对时局有大概了解。 “他们啊,都不可靠。”韩泽炅低着头,很小声的答道。 “既然都不可靠,那你就谁都不要靠!”盆怪朗声说:“你该依靠越州百姓,只要他们拥戴你,不论谁当皇帝,都不敢随意拿捏你!” “依靠越州百姓?”韩泽炅反问着,再看向胡仙仙。 “越州百姓不想打仗,你就不要再打了,投降!”胡仙仙站起来,严肃说:“你是第一个降顺的反王,皇上定会以你为楷模,再去劝降其他反王。皇上定然不会为难你,要不然怎么让其他反王也愿意归顺?” 韩泽炅两手手指交叉握着,他得慎重考虑一下。东想西想,他觉自己这个一直被人嘲笑的王爷,似乎没做出过什么值得赞叹的事,若能真成皇上招降其他反王的楷模,是不是也算当了一回“头儿”? 他终于考虑好了,笑着唤来厢军统领和卫队统领,让他们开城门迎进平越军。 第六百零六章 廓州会师 韩泽炅开始颁布各种命令准备迎平越军进城,盆怪留在王府监督他,胡仙仙则返回军营,与樊鼎瑶他们商议受降具体事宜。 见胡仙仙神采奕奕步入营中,放哨的卫兵将头偏来偏去的看她。 “呵,不认识了?再偏两下,你那头得成拨浪鼓了。” 听她这般说话,卫兵得以确信是她,大喊大叫着:“胡先锋回营了……” 营中士兵都跑出来围着她问长问短,她被这阵势吓住,飞身而起再说道:“快收拾好,准备撤营开拔进城,我去见樊统领。” 见她飞走,士兵们都失望的叹气,听她所说后,又都兴奋的去做准备。 到得樊鼎瑶帐外,她本要禀报姓名后才进帐,谁知樊鼎瑶听见她声音就赶紧迎了出来。 “你可回来了,担心得我一直没合眼睡过……”他细细看她,似乎要看清她有没有少什么零件儿。 “你们怎么都热情得有些过份了,我又不是去闯刀山火海,能活着回来很稀奇吗?” 听她满不在乎的嘟囔,樊鼎瑶苦笑说:“你知不知道今天都三月初三了? 你消失了好几天,我派人四处查探都找不到半点踪迹,又不敢送信回京告诉国师,你知不知道郑天霸都准备着万一你回不来,他就向国师请罪,我来留守军营? 见你平安归来,当然高兴万分,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 胡仙仙没注意听他们如何担心,只是反问:“今天都三月初三了?” “嗯,此刻是三月初三申时。” 胡仙仙拍拍额头,她以为约战盆怪,到盆怪答应帮忙劝降韩泽炅,只是几个时辰,可实际居然过了五天。 幻境中时辰果然与凡尘中不一样,她自认为只是听盆怪讲了讲往事,但事实应该是同他又经历了一遍那样的人生。 想及此,她心上掠过阴云,盆怪想要平淡如水过一世,她和程浩风也想最终能平淡如水过一世,盆怪终究一无所有,那他们会也如盆怪般失去所有吗? 樊鼎瑶不知她为何变了脸『色』,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就不再多说,赶紧下令各营准备进城。 戌时,各样事务初定,樊鼎瑶与韩泽炅正式会面,商谈具体交接事宜。他们议定,三月初四辰时,平越军正式入城。 第二天,越州城四方城门敞开,军容整肃的平越军列队入城。昂首阔步的雄纠纠姿态,引得夹道欢迎的百姓大赞威武。 下午未时,吃过庆功宴后,胡仙仙和郑天霸带兵驰援廓州。樊鼎瑶则带兵驻扎越州城,要守住城池,还要与樊楚瑶配合再攻下越州另外十个没归降的县城。 出城时,胡仙仙让郑天霸先走,她要送送盆怪,再送从雷鹏处借来的轻甲军归队。 盆怪没去赴庆功宴,他回到废园。胡仙仙找到他,他神『色』复杂环视一圈,就挥手将衰朽房屋彻底推倒。 烟尘漫漫,所有过往都掩埋。很快,瓦砾堆中会建起新的亭台楼阁,上演新的悲欢离合,但愿以后住在这里的人结局都会圆满。 盆怪往城外飞去,胡仙仙也跟上。到得一处田畴平阔的鱼米之乡,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湖说:“我该离去了。我能感应我那侄女儿裴文娟尚在人世,她体内有一半神兽内丹,血脉已不同于常人,你若有机缘见到她,还请照拂一二。” “若是有缘见她,定然不负所托。”胡仙仙稽首向他道别。 他微颔首,身影猛扎入湖水,一圈圈涟漪泛起,他消失不见。 在小湖侧旁水湾处,那个菱塘仍在。清风徐来,塘中碧水微漾,莲叶菱叶轻舞。 可以想见,盛夏之时,莲叶擎伞盖,莲花绽芳蕊,少女哼歌采菱,定是景美、菱甜、人娇。 胡仙仙叹了叹,返回越州城,带那十名轻甲军和攻城器械回右海营。 轻甲军和他们在一起的半个多月里,一有空闲,胡仙仙就让他们教部分平越军攻城技巧,算是速成培养了些精锐士兵,当然比起轻甲军还差得远。 虽舍不得,守卫海疆也很重要,胡仙仙只得送他们归队。 三月初八清晨,胡仙仙追上队伍。巳时,她和郑天霸带兵到得廓州城外,与胡勇刚的平廓大军会师。 平廓大军围而不攻,没事儿就『骚』?扰一下附近叛军,遇到攻击又退走。东拼西凑来的一万左右兵力,因收降部份叛军,在一个多月后不但没减少人数,还增加至一万二千人。 平越军收降的叛军更多,樊鼎瑶带一百多名原属部下和三百名降兵守越州城;郑天霸带了六百多名原属部下和四千五百多名降兵来助战。 胡仙仙让轻甲军急训的那一百多名勇士虽比不上轻甲军,却也算是精锐中的精锐,称之“破军铁卫”。 破军铁卫没有轻甲军那样轻便的鱼皮甲,和各种神奇器械,胡仙仙给他们配备的是雁翎薄刃刀,乌丝软铁甲,比一般士兵防护?『性』?好、攻击力强。 朝廷的这两股军队合起来有两万两千多人;而廓州城内王府卫队三千人,家丁护院五百人,厢军八百人,投靠韩泽灿的禁军有五千人,另有矿上打手和乡勇之类五千多人,合起来约有一万五千人;那么,朝廷的军队在兵力上是胜过廓州城内的叛军了,他们决定真正围城开攻。 然而,胡勇刚正与胡仙仙、郑天霸、郑退辽、血无仇聚在大帐中商议具体攻城事宜时,胡仙仙接到程浩风灵符传讯。 她到得廓州后就曾报讯给他,他当时只回简单一句话:越州平定,廓州会师,欣喜若狂,得胜再叙。 这突然又传灵符是有什么急事? 他们见她皱眉思索,在犹豫着什么,就催促她快看程浩风所写讯息。 她展开灵符,见上面写着:京城解围,十二万叛军奔蹿廓州,吾率三万大军追剿。谕令诸将,夹击溃逃叛军。 胡仙仙知道这是韩泽灿见廓州危急,而廊州营叛军打京城又久攻不下,就让廊州营的兵撤退,回援他廓州老巢。 本来平越军和平廓大军会师后,要攻下廓州城并不难,可这廊州营所撤叛军有十二万左右,兵力优势突然就变成劣势。 拱天军和捧日军守卫京城,全是正面对敌,热血激战,兵力拼得还不到八万人了。程浩风带来三万人追剿,已是所能分兵的极限人数。 胡仙仙摇摇手,将符纸化为飞灰,担忧问道:“我们配合追剿的军队夹击廊州营叛军,廓州城守军也可以反过来夹击我们。 我们处在廊州营叛军和廓州守军之间,肯定会腹背受敌。 嗯,我们是不是可以绕过廊州营叛军,先和京城来追剿的军队会师再说?” 胡勇刚笑着否决她的提议,郑天霸则大笑几声,打趣她说道:“先和朝廷追剿军队会师?哈,是你想先和国师团聚?” 唔?咦……似乎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胡仙仙找不到话反驳,窘得双颊飞红霞,不再言语。 其他人都笑起来,连血无仇都勾了勾唇角,胡仙仙只得背转身假装去看地图。 见妹妹受窘,胡勇刚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众人肃静,再正『色』说:“我们不能直接绕过廊州营叛军,如果让他们很快就和廓州守军合为一股,会增加我们攻城难度,也会让他们看穿我们兵力不足的实情。” 众人都点点头,他再接着说:“但平越先锋所担忧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要狠狠打击廊州营叛军,拖延他们和廓州守军汇合的时间,但也不能置身在腹背受敌的险境。” 众人再点头表示赞同,胡勇刚右掌竖立朝下一切,果决的竖眉沉声道:“我们要切开廊州营叛军,打『乱』他们布属,再顺利和国师追剿的军队会师。” 切开?胡仙仙脑海里冒出的场景变成:一个大饼摊在中间,两只蚂蚁分据两边,一把刀切开大饼,蚂蚁就从切口边缘啃吃,顺着切口吃出一条通道,高高兴兴相会在一起…… 她掌心发烫,打断了那些胡思『乱』想,见是又一张灵符传至。胡仙仙忙转身向众人说:“新的命令下达。” 她摊开掌心,众人去看,只见写着:平廓大军与平越军整编为平叛先遣军,胡勇刚任平叛先遣将军,程浩风任国师监军,郑天霸任平叛先锋,其余人等由胡勇刚自行分派,一应事务均由胡勇刚裁决。 这符上除了程浩风法印,还有霍图和雷狂的印章。 看完后,胡勇刚有些忐忑的望向郑天霸,众人也都带几分疑虑看向郑天霸。 “都盯着我干啥呢?是不是怕我不听胡将军号令?放心,我会服他管。” 郑天霸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恶狠狠瞪了郑退辽两眼——别人当我是不听话的刺儿头,你小子咋也用这眼神儿瞧你爹? “郑将军平定越州之时旗开得胜,威名远播,胡某久仰。这朝中临时下令让两军整编,胡某有些回不过神,失态之处,请郑将军勿怪。”胡勇刚向他抱拳施礼。 他是个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的人,听了夸他的话,先前的一点不愉快早就抛开,笑得嘴都合不拢。 众人都笑了,再听胡勇刚具体分派。 郑天霸所带的兵还没扎营,正好可以迅速再前进,就由他带兵伏击来援的廊州叛军。无需歼灭多少人马,只要破坏他们阵型就好。 待得廊州营叛军阵型一『乱』,胡仙仙率破军铁卫冲入叛军当中,郑天霸趁机杀出一条血路,郑退辽再带兵随后跟进。 他三人得令已经出发,胡勇刚再做其他布属。 第六百零七章 打援连胜 胡勇刚让本驻扎于此的平廓大军先撤三分之一营帐,而后令血无仇带领一万精锐之士前去截击廊州营叛军粮草。 待血无仇带兵出发,他再亲率那两千老弱病残慢慢撤下剩余营帐。及至天明才撤完,又慢慢前往廓州城外六十里处一处河湾,要在那里扎营。 廊州营叛军分三部分来援廓州,第一部分最先出发,有三万人,当中骑兵和步兵混杂,走的是设有驿站快捷官道。 胡仙仙和郑天霸要伏击的就是这一部分,程浩风追剿的也是这部分。 这一部分叛军,又分为三路,分别是一万先遣队,一万中路军,一万殿后军。 先遣队虽是有精锐骑兵在其中,但带有不少物资,行动不算快,攻击力也不强,只要吓吓就可以。 先遣队之后是中路军,全是骑兵。这中路军比先遣队后出发,两路军队相隔距离有五十里左右。 之所以骑兵还落在后面,是因为其中有不少军官坐马车随行,需要保护这些军官。出发就比先遣队晚,行进速度也不快,当然比先遣队慢很多。 最后那一万殿后军要防着程浩风带的追兵,与中路军隔有六十多里路,伏击中路军时不必担心遭到他们从背后攻击。 除了走这条官道的叛军,还有三万人走水路,且就放过不管。 叛军另一部分六万人的队伍,没走这条最快捷的官道,因他们全是步兵,带的粮草辎重之类又最多,走的是商人常走小路便道。 那便道从京城到廓州的距离略远,但沿途村镇很多,能减少给养消耗,歇宿也方便。 血无仇带人袭击的就是这部分叛军,他主要是抢粮草,不搞正面攻击。 昨夜,胡仙仙和郑天霸急行军一百多里,在第一部分叛军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他们从越州到廓州,几乎没有休整过,但仍是斗志昂扬。一个个伏在草丛中的士兵,就如同是一只只等待猎物出现的猛虎,目光锐利、身手敏捷。 到得三月初十巳时,暖暖的春阳照得草绿花红,官道两旁风光秀美。 官道上那一队队败退的廊州营叛军,疲乏不堪的走在路上,全无英勇之态。他们心中清楚,与其说是前往增援廓州,不如说是从京城败退。 叛军们本以为杀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就可以直取京城,很快扶立韩泽灿登基。大事一成,他们当然都封侯拜相,从此享尽荣华富贵。可谁知京城是块硬骨头,啃了一个多月都没啃下来。 撤退得匆忙,粮草带得不多,早饭没吃,午饭还没到点儿。本来就很沮丧,加上又累又饿,他们真快走不动了。 “这春暖花开的时节,要能坐在藤椅上,喝茶赏花就太好了。”一个士兵望着远处的村庄田园,向往地说。 “呵呵,再有几个知己好友陪着,说些逗趣的玩笑话,那就更好?” “嘁,你们就做白日梦!是不是再找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听听小曲儿,调笑两句,那才真叫快活……” 听得这么说,那些犯春困走路都是半眯着眼睛的人,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句的胡说起来。 叛军们正说得兴起,只听“咻咻咻”声不断,道旁的草丛中箭雨『射』出。 他们慌『乱』抵挡,可箭雨密集如飞蝗扑向稻田,他们瞬间死伤无数。 不过,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很快就稳住阵型,准备反攻。 可是,待他们要反攻时,却不知该攻击什么,那些伏兵似乎都撤走了? 片刻之后,还没有箭『射』来,叛军就派了几个胆大心细的探子去细看,果然是伏兵都已撤走。 他们料想只是巧合遇上一小股朝廷军队,就不再去探查,继续往前行进。为保万全,他们行进之时更加小心,也发信号对后面跟来的队伍示警,要同袍们小心埋伏。 就在廊州营叛军的先遣队伍走过去五千人左右时,胡仙仙也率偷袭成功的破军铁卫真正撤走,他们潜伏在草丛中而行,要去跟郑天霸汇合。 这伏击可以说只是吓叛军玩玩儿,在相隔此处五十里的小山坡上,与郑天霸汇合后才是真正要搞伏击。 他们伏击的对象是这一部分叛军的中路军,这一万人当中有叛军精锐中的精锐,很不好对付。他们要伏击的就是这不好的对付的队伍,因中路军中不少将官,斩杀将官能扰『乱』他们指挥步骤,且能最有力的打击叛军士气。 快到午时,叛军第一部分的中路军到了伏击范围内,郑天霸挥旗下令开打,他所带士兵立即动手。 同时,胡仙仙和破军铁卫则在一旁休息,他们先打了一仗,紧接着还会有另一场硬仗要打,得养精蓄锐。 滚石和横木从山坡上朝叛军直砸而下,这些就地取材临时备的武器威力不算很大,却让叛军完全『乱』了阵脚。 中路军已经收到先遣队伍的信号示警,可一路行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又仗着兵强马壮,也就大意了。 骑兵受阻,随在其后的马车队堵在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闹得不可开交。 他们『乱』起来,郑天霸就率人冲出,就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敌军阵营展开进攻。 郑天霸亲自上阵拼杀,他那霸虎刀又重又锋利,威不可挡。他不砍小兵,专砍鞍辔鲜亮的骏马。 骑乘这种骏马的多数是将官,武功都不弱,可却没遇到过郑天霸这种专砍马的打法,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骑兵马匹受伤,当然会减弱战斗力,再加上那些将官被郑天霸反常行为惊得愣神,就更减弱战斗力。 郑天霸看似在『乱』砍『乱』劈,其实是早有后招儿的机智稳妥打法。 他身后跟着几个武艺高强的亲兵,这几个人是他蟠龙寨的老兄弟,与他配合十分默契。 在他打得那些将官愣神之际,这几个人飞快出手,直取这些人要害部位。 他们几个人配合杀敌,武艺再好的人都是不死也得受重伤。 待得叛军从最初的惊慌中调整过来,摆好阵型准备反击,郑天霸已经带人撤走。 他们既是撤退,也是进攻,再次向那殿后的一万人进攻。这个回合是由胡仙仙的破军铁卫打头阵,郑天霸带的兵得稍休整片刻。 他们撤走后,中路军的这一万人已只剩八千多人。劫后余生的叛军们正要松口气之时,又听得震天喊杀声响起。 一员小将骑着大黑马当先冲入敌阵,只见他红袍铜甲,银枪舞如流星,所过之处血花飞溅。 这是郑退辽带兵赶至,他领兵再杀这中路军。 见他英武不凡,惊魂未定的中路军残兵剩勇们,甚至都忘了怎么去反抗,铁血战士几乎成了引颈受戮的奴隶一般。 而撤走的平叛军们并没有歇下来,胡仙仙带破军铁卫再行五十里,分五队排开站在路中央,恰似劫道儿的土匪。 郑天霸则率队慢行,让士兵们得以休整,待得胡仙仙发信号传讯殿后的叛军快到了,才迅速前进,往两边树林草丛中埋伏。 因有程浩风率兵在后追撵,殿后的叛军比之前两股队伍显得更疲惫不堪。 不过,当他们看到一名青袍道姑率着一百多人,大喇喇拦在路中央时,还是不由失笑。 因为就算这一百多人个个都是武艺非凡,要想杀上万人,那也得累到手都抬不起来? 这道姑是太想逞能了,还是傻了,怎么敢这样直接来送死?难道上天是看他们狼狈溃逃太凄惨,要送场胜仗给他们,好鼓舞士气? 胡仙仙没穿平叛军军服,这破军铁卫又和朝中其他军人穿的军服不同,叛军以为他们是什么杂牌乡勇,都没往有大队伏兵那方面去想。 叛军们行进到弓箭『射』程之内,立即朝胡仙仙他们弯弓『射』箭,他们想先下手为强,得胜立威。 箭矢破风声响起,胡仙仙立即撒开雾隐无隙网,兜挡『射』来的利箭。 那些破军铁卫则勇往直前冲向敌阵,经过几番演练,他们已经完全信任胡仙仙能让他们不被『射』中,所以他们只顾冲锋陷阵,不去考虑如何躲避弓箭。 如此一来,大大提高进攻效率。 叛军们对于他们敢直冲过来感到难以置信,但叛军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惊讶了,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丧命。 鲜血染红了盔甲,带给破军铁卫的是殷红荣耀,带给叛军的则是屈?辱和不甘。 破军铁卫如一把尖利的锥子『插』入肥猪身体,锥子虽重创肥猪,可肥猪太大,难以将其彻底杀死。 于是,轮?到郑天霸带人出手了! 刚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又突然涌出一队虎狼之师,叛军们再也稳不住阵型,只是靠着股血?『性』本能的拼死反抗。 郑天霸他们参战后,胡仙仙不再直接对敌,而是飞于空中巡视,保护军中校尉及以上级别军官。 至于为何只保护军官,是因这些军官都是用了很多心血培养出来,也能做出更大贡献。在没有能力全部保护,必须要做选择的时候当然是先保护更有用的人。 这的确不公平,但这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虽是明白这道理,可胡仙仙看着己方士兵被杀时,还是会忍不住心尖抽痛。 在敌我双方激战时,又听得空中响箭连声传来,是程浩风发讯传告,他率的追兵到了! 本已占了上风,又来了友军助攻,朝廷的平叛军士气更盛,而叛军则已斗志全无。 在郑天霸所带人马与程浩风所带人马两相夹击下,这路殿后的叛军几乎全军覆没。 说是“几乎全军覆没”,是因为还有一千多人没死。这一千多人,都没谈任何条件就丢了兵器,跪地求饶。 第六百零八章 阵前相聚 那投降的一千多人不是没骨气,也不是贪生怕死缩在后面才活着,因为近身搏杀的时候躲无可躲,能活到最后的人都有点儿真本事。 他们是筋疲力尽,真累了,累得快趴下。在接受他们投降后,都东倒西歪的就地躺下。 杀?人是很费力的,要杀会反抗的勇猛战士更是高强度体力消耗,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那种累会造成极大的身心伤害。 叛军士兵们只想歇歇,朝廷的平叛军状态也好不了多少,能够保持高昂士气全凭信念在支撑,那种自己是属于正义一方的信念。惟有坚守这种信念,才能不顾一切去拼杀,要是对战争稍有怀疑,就会影响士气。 所以,战争双方的对与错都留到战后让书生们评说。 其实,不是出于生存本能而杀戮,那就是残暴。可必须得要战士相信自己一方是仁义之师,那才能凝聚力量、稳定军心。 战场安静下来,都在尽可能的快些恢复体力。那些什么受降仪式,清点战利品之事,都等缓过劲儿来再做。 胡仙仙身体不累,但觉得心累。大战过后,地上不仅有鲜血,还有内脏受伤外『露』后带出的秽物,血腥气和恶臭味直扑鼻孔。 她脑仁儿疼,疼得传来晕眩感。可她还不能歇息,得带着一些身体素质非常好还没瘫倒的士兵四处巡逻,并查看有没有昏『迷』的伤兵被当成死尸。 一柱香之后,郑天霸下令留一百多士兵将战死的叛军就地掩埋,而己方牺牲的烈士则带到廓州郊外再集中修墓。 安排好后,郑天霸和胡仙仙押解着俘虏向前行进了两里多路,这才与程浩风正式见面。 程浩风正走来走去,忙着处理各种后续事宜,听得郑天霸扯开大嗓门儿喊他,才转身看向他们。 见胡仙仙在郑天霸旁边笑盈盈看向他,他立刻飞身而起靠近他们。 当胡仙仙看到那道蓝『色』身影掠近,她好想扑进他怀里。再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抱着他酣甜睡一觉。 可是不能,她虽然任『性』,可以不顾他人看法,却不能不顾全大局。 胡仙仙深深吸口气,微闭了闭眼睛,就算是身心都歇了歇。 她都没听清郑天霸打趣他俩说了什么,见他落身在面前,就向他粲然一笑。 他凝视着她双眸,浅浅轻笑,想说什么,但碍于在众多将士眼前不便诉说,就搓了搓手,什么也没说。 胡仙仙向他挥挥手,示意他都任何话都不用说,他嘿嘿笑两声就转身站到将士们中间。 而后,他凌空飞起,在众将士面前以灵力扩大声音说:“所有参战将士,均按品级发三倍于原来的军饷;有功者军衔升一级;功勋卓着者,平定叛『乱』后皇上亲自封赏;牺牲的烈士优厚抚恤,家属免除劳役。” 听得这些奖赏,将士们欢声雷动,程浩风下令原地休整。 他们休整小半个时辰,吃点儿干粮,喝足水,擦拭好刀枪,重新编合好队型,再次出发。 程浩风让他们先行,他飞掠去给郑退辽做好下一步安排,再赶回来。 郑退辽几乎全歼中路军,程浩风让他押俘虏赶去与胡勇刚汇合,稳固营盘。胡勇刚带的都是老弱病残,要是被叛军发现,去搞偷袭,那他们就算得胜了也会没有退路。 布属好这些,程浩风再追上郑天霸他们。他们急行军赶往商道小路和官道最近的一处岔路口,去接应劫粮的血无仇。 天『色』已近黄昏,四处寻找,不见血无仇带的人马踪影。 正焦急之时,忽见血无仇纵跃而来,到得程浩风身前就奏报说:“粮草在十里之外的一处小村里,只等运出。” 他们有些纳闷儿,跟去之后才知道血无仇用的是半偷半抢方法弄来粮草,并没有惊动叛军主力。 这样行动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但出了个有些尴尬的问题,因为没有通过战斗取胜,也就没有缴获车辆。 这些粮草分了差不多十次弄来,全部堆在一起后才发觉无法运去营地。 看着堆成几座小山的粮草,程浩风也一筹莫展。这些粮草必须尽快运去营地,要不然等叛军回过神来,就会把粮草反夺回去。 可他带的追兵,还有郑天霸带来伏击的军队都是轻装简从,根本就没带车辆,难道要士兵们各扛一麻袋粮草行军?那会拖慢行军速度不说,还会让叛军看清他们种种弱点,在战争中陷于被动。 “我……有个不太靠谱儿的法子……”胡仙仙见他们愁眉不展,犹豫着说。 “快说呗,管他靠不靠谱儿都先说来听听。”郑天霸急切催促。 “我和国师的法力携带不了这么多粮食,但一次携带几辆马车不成问题。我们可以偷马车来运粮,偷个三次就足够运这些粮食……” 她说到一半,程浩风『插』话否决:“去偷马车会惊动叛军,他们这部分人马有六万之众,我们又没有提前准备,引得他们来围攻就得不偿失……” 胡仙仙挑眉笑了笑:“我说的是‘偷马车’,不是缴获敌人的马车……” 他们听她话里有其他意思,就都好奇看向她,她慢条斯理说:“廓州是产粮大州,这里很多富户都有运粮的那种大车厢马车,在这方圆百里内一转,偷个几十辆不成问题。” 程浩风低头忍笑说:“还真是‘偷’……暂且不能告诉这些百姓是朝廷征用马车,以免泄『露』军情,等战后再加倍补偿他们。” 他这么说,就是同意胡仙仙提议了。程浩风下令让郑天霸带多数士兵,先赶回胡勇刚营地,再由血无仇率八百人左右守住这些粮草,然后他二人去“偷马车”。 戌时,已寻了三十多辆车来,运粮车队在夜『色』中陆续出发。 见所有粮食都装好,程浩风和胡仙仙飞于车队上空,随行护送。 两人并肩飞于空中,时刻注意着下方动静,没有亲密动作,没有甜言蜜语,但偶尔抬眸对视,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浓情蜜意。 他们昼夜不停赶路,三月十二午时到得营地。 这营地在廓州城南郊六十里处,是一处河湾的滩涂地。虽是背水扎营,却算不得险地,首先这河流平缓,又有不少桥梁连通两岸,既开阔便于扎营,又取水方便。 营地旁有通往皖州的大道,皖州也有叛军为祸,但知府曹松楼一直在抵抗,心向朝廷。这条大道畅通,就可以在危急时,同皖州军民互相支援。 大军多数驻扎于此,但为了『迷』『惑』敌军,胡勇刚还令人分别在廓州东郊三十里处,和北郊五十里处驻扎五百余人,乍一看是对廓州形成包围之势。 郑天霸和程浩风他们都赞胡勇刚,用一万名拼凑来的乌合之众『逼』得韩泽灿死守廓州不说,还把周围地形都探查好,做足了以后正面进攻的准备。 又说他不仅营地选得好,分派兵力也安排得当,还有他人品也好。他没有自己贪功冒进带兵袭击敌军,而是办妥各样杂事,把功劳都让别人先得,这般有容人之量,真是有大将之风。 胡勇刚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谦虚几句之后,又面带疑虑说道:“廓州西郊这边我来不及布属兵力,让叛军抢先驻扎在了那里……嗯,他们这么做,肯定不是为了跟我们抢着扎营,很奇怪,不知道在搞什么阴谋。” 他们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胡勇刚再仔细解释。叛军走官道的那部分人被袭击而致惨败,剩下约一万残兵败将,好容易才到得廓州城外,但韩泽灿居然不许他们进城。 见到从水路而来和走商道小路来的叛军都进了城,这部分叛军更加不服气,差点儿要带兵另去投靠他人。 后来,不知韩泽灿怎么又劝服这一万叛军,他们愿意在西郊十里处驻扎下来。 西郊那营地背靠着大山,全是难以攀登的陡峭岩石,没有退路;而对着的几方除了到京城的官道,就是平旷良田,没有可隐蔽的地方;并且那里除了离护城河稍近些,没有其他活水水源。 那西郊营地很不适宜驻军,胡勇刚想不通韩泽灿为什么会让那一万人驻扎在那里。 “这……可能是韩泽灿见这部分的叛军还没到廓州就打了败仗,就认为他们晦气,不待见他们,丢他们在西郊等死……应该是这样?”郑天霸说出猜测。 “一万人马呢,虽说是打了败仗,可也不能赌气把这么多人马丢出来不管?”郑退辽首先反驳父亲。 郑天霸挠挠头,找不到话来说,就瞧向程浩风。 程浩风思索片刻后说:“此事的确蹊跷,韩泽灿要是真的对那一万叛军生了偏见,这些人就不可能再听他安排驻扎在西郊。我们也不必『乱』猜,再派人仔细打探西郊叛军情况就是。” 众人不再争论,各自去办事。 三月十三午时,平叛先遣军各营阵型布好,将士们终于得以真正歇息半天。 申时,日影西斜,多数士兵还在帐中补睡前几天欠的觉。胡仙仙在帐前提醒放哨的卫兵,不要因为是白天就放松警惕,说着话时忽然吹来香风阵阵。 风中飘舞着红红白白的落花,她心中漾起淡淡轻愁,转眼竟已到暮春花残之时。嘉祥元年的这个春天,一直辗转于烽火中,还没来得及春游,春光就已去。 她的女儿家心思可不能让部下看透,正想入帐独自遣怀,却见程浩风向她缓步行来。 第六百零九章 偷闲奇遇 胡仙仙见程浩风走近,一时竟忘了该怎么打招呼。 看她呆愣的样子,程浩风挥手向那几个在偷笑的巡逻卫兵说:“我们要去细探地形,你们得时刻警惕,防止敌军袭营。” 他们答声“得令”后,都各自散开。程浩风连忙牵起胡仙仙的手,飞身出了营地。 “我们要去哪儿?” “别问,到了你就知道。” 胡仙仙担忧问道:“我们偷跑出来玩儿,影响不好?” “谁说我们是偷跑出来玩儿?你忘了我们是来查探地形?” 说着话,已到了地方,程浩风揽着她的腰落地。 落地之处在山腰树林中一个水潭旁,景致幽静秀美。 程浩风双臂环着胡仙仙,在她耳边轻声说:“久不见面,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他呼吸之间带出热气喷在胡仙仙耳畔,让她觉得痒酥酥的。 “嗯……”她扭扭身体,避开他。 “呵,真是跟我生分了?居然敢躲着我?” 程浩风手指点点她额头,把她紧紧箍在怀里,带着惩罚之意咬了咬她耳朵,再轻轻去吻她眼睛。 她本是微眯着眼睛,心头不知为何泛起酸涩滋味,害怕泪水溢出,只得将双眼紧闭。 就算没看到她的泪水,程浩风也从唇上的淡淡咸味,察觉她的异样:“仙仙……是在怨恨我?” “是,就是!”胡仙仙攥紧拳头,擂他两下,“再这么下去,我们真是罪孽深重……” “罪孽深重?我们……”他捧起她的脸,嘴角勾出一个大大的笑弧,满含讽刺意味的笑弧。 胡仙仙缓缓睁开眼睛,眼底蓄满忧虑,她认真说:“我害怕各种争斗没有尽头,平了韩泽灿之后,霍图、雷鹏、陆焕邦等大臣的威望会更高,韩泽熙的皇权也难稳固。我们要是再帮他扳倒权臣,那又会牵连很多无辜百姓。唉,就算他皇权稳固了,东瀛、番邦、狄人和戎人也在对法朝虎视眈眈……” “那又如何?”程浩风脸上的讥讽笑容完全展『露』,“我们逆来顺受就能免了争斗?不因此事起纷争,也会因彼事起纷争,优胜劣汰,才会生灵不绝。” 见她双唇微启还要再说什么,程浩风立即将她横抱而起,纵身跳入水潭。 他没有游动,还故意抱紧胡仙仙,让她也不能游动,使得两人直往水下沉。 春水回暖,可这水潭有一半是凹进山崖的,他们沉到崖下时,因那里照不到阳光,水就冷得刺骨。 他们都不怕寒冷,可浸在冷水里还是会不舒服。胡仙仙挣扎几下,瞪大眼睛气愤地盯着他。 程浩风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笑起来,笑得呛咳不停,无数气泡直往水面上冒。 如若他不是自己心爱之人,胡仙仙肯定趁此时袭击他,痛快打他一顿。可惜,舍不得对他下手,只能干瞪眼。 程浩风见她目光柔和很多,愤然的神情也转为娇嗔,拧腰朝上一跃,两人就浮出水面。 但也仅仅是头『露』出来,他们还在崖下,再往上浮就会碰到岩石。 崖壁『潮』湿,上面满是青苔。小小苔叶尖儿,极缓极缓的往下滴着水珠。斜阳微光透过潭水折『射』进来,映得那些水珠都闪起五彩光晕。 “仙仙……”程浩风拥着她,呢喃低唤。 胡仙仙靠在他颈侧,轻声答应着,几不可闻的叹息两声。 “我知道你害怕争斗不休,害怕漂泊无定,你担心这样的日子会永无止境,我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给你安定悠闲的生活。可你要相信我,只要我们携手努力,一定会闯过所有难关。” 程浩风的话语总能让她安心,她垂下眼睑,缓声说:“我不怕奔波劳碌,可我们不该『插』手世俗纷争,我怕我们会给百姓带来更多劫难。” “我也怕啊……所以从前我总是想着如何避免矛盾冲突,总是在想着万全之策,可结果如何呢?委曲求全不得全,那就纵情恣意活一回……” 程浩风有些絮叨的诉说着,感到她身体软软向下滑时,才顿住话头儿,搂了搂她。 此刻他才看到她竟然已睡着了,程浩风无奈低笑,自己对她是具有催眠特效吗?怎么挨近自己,她总会不知不觉就睡去? 程浩风想让她睡得舒服些,就以灵力破出水路,抱她到岸上。先放她在沙石上,再凝神聚气变出木床,又以灵力帮她把衣服烘干,最后抱她躺在床上安睡。 暮春时节,既不寒冷又不炎热,最容易犯困。 程浩风趴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也头重眼涩起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等他们醒来时,夜幕已笼罩大地。两人相视一笑,这酣甜一觉虽睡的时间不长,却让疲惫的身心都缓过来,内心的挣扎也平静下来。 有很多事不是勇于自我牺牲就能解决,也不是拼命反抗就能解决,得需要耐心一步步向前走,走到那道坎儿才能清楚该怎么翻过坎儿,提前做再多谋划都没用。 担负使命,要无所不能,要英勇无畏,还要学会默默忍耐。 胡仙仙坐起身,再拉程浩风也坐到床边,抱着他的肩膀,郑重地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 “谢谢你,一直陪我……让我相信,不论境遇坏到哪一步,至少还有你支持我。” 程浩风皱了皱眉,似乎是不高兴,却又忍不住眼中笑意,神情显得很怪异。 “你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笑我自恋?你可能根本就不想陪我……”她好容易深情表白一次,他怎么就这反应? 见胡仙仙懊恼低下头,他捏捏她脸蛋儿,笑道:“恋人之间最不需要说的就是‘谢谢’和‘对不起’,就算要说,那也得我来说。只有男人谢女人一直陪伴和支持的,哪有女人这么说的?”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懂他的话。 程浩风双手握着她的双手,放到自己胸口处说:“不论未来是苦是甜,只要有你陪伴,有你支持,我就觉得活着有趣,哪怕最终一事无成,也会此生无憾。” “嗯嗯……”胡仙仙重重点两下头,激动得双眼亮晶晶,脸颊红扑扑的。 她此时的样子真像个傻妞儿,她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不过,幸好看到他眼中只有宠溺没有嫌弃,要不然她得钻进地缝藏起来。 两人说着话,看夜『色』渐浓,就飞身回营。 在空中,程浩风向她掀掀眉,而后笑言:“原以为霍飞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武艺高强,对敌时还有勇有谋,此次能够坚守京城,他有很大功劳。嗯,你要不要试着考虑接纳他?” “嗯?哼!” 胡仙仙嘟嘟嘴,昂起头拖长声调说:“我倒是想给他一个机会,可又怕他会死得太难看,还是别害他了。” “谁敢让他死得难看呀?” 胡仙仙用食指在他眼前晃晃,“呵,谁敢?你说谁敢?” “唔,那就是说我敢了?唉呀,原来你是为了让我不害他,才跟我好……” 程浩风煞有介事的说着,那故做委屈的样子真是很欠揍。 胡仙仙捂着眼睛,哭笑不得地说:“我不认识你啊,真的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那就好好再认识一下。”程浩风低下头贴近她的脸。 两个人目光聚拢看向对方,都快成斗鸡眼了。 可能是他们傻乎乎斗嘴的样子,让月亮都看不下去了,招来一片乌云遮住皎洁光华。 快到营地,两人不再嬉闹,程浩风放开手,让她自己飞掠。 手一放开,他觉得指尖传来黏腻感,疑『惑』想着是不是舍不得放开,产生错觉了? 搓搓指尖,黏腻感更明显了些,他举手到眼前细看。 胡仙仙见已到营地上空,就准备落身下去,回头要和他道别时,看到他指尖就说:“你从哪里抓了灯油呢?” “灯油?”他笑着反问,而后又自嘲说道:“还真是灯油,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是什么,真笨。” 两人同时落地,正要各自回营,程浩风忽然叫住她:“这灯油蹊跷,仙仙,我是刚才无意中『摸』到你袍裾才沾上的灯油,你袍裾上怎么会有灯油?” 胡仙仙听他这么说,撩过自己道袍后裾,果然有一块油斑,先前没注意这些,她都想不起来是从哪儿蹭上的。还有,就算从营帐里蹭上灯油,在水潭里也该泡没了。 她正回想着时,程浩风皱紧双眉眯了眯眼,拉着她的手再飞掠入空中。 “那个水潭崖壁下的凹洞不是天然形成的,你是在那里蹭上的灯油。这种灯油应该不是一般桐油,可能是凤桐桐油,油『性』长久,没有异味。” 程浩风一边急切飞掠,一边说出自己推测。 “对哦,这些灯油应该是从那个凹洞的青苔里渗出来。我当时还纳闷儿,怎么从那里滴出来的水会有彩光浮动,原来是含油脂啊。” 他们到得水潭后就急忙下水,游到那凹洞之下。两人都目能夜视,到得之后就赶紧寻找机关暗道。 程浩风扯开一片青苔,点按几下,凹洞上方崖壁突然回缩进去,『露』出一个向上的通道。 通道中有凿刻的小坑,应该是为便于攀援。通道很窄,仅容一人往上爬。 程浩风先爬了进去,待他传来讯号,胡仙仙再爬进去。 通道并不长,如果不是在这特殊位置,就和爬云梯一般。 通道尽头是个斜着的喇叭口,爬出喇叭口就到了一间石室中。 程浩风正坐在石室角落,指着喇叭口旁一个倒下的大灯台说:”灯油就是从那儿渗出来,真是凤桐油。不过凤桐油虽然难得,却还算不得奇异。这还有栖云山庄的铁符,和这堪称神器的匕首,也不知是谁曾住在这洞室中……” 他说着又将匕首举到眼前细看,惊疑自问:”这匕首似乎是戮心匕?” 第六百一十章 戮心猜想 胡仙仙并不认得什么戮心匕,但对栖云山庄的铁符有印象。 因自己曾差点儿丧命铁符之下,就弹了弹那铁符,没好气地说:“戮心匕很厉害?哼,有这么厉害的武器,还拥有那铁符又怎样?还不是成了一堆白骨。” 在石室另一边的角落里散落着骨头,胡仙仙认定那就是洞室主人遗骸,而这些武器当然属于他。 程浩风浅笑摇头,他扬了扬铁符说:“你推测错了,这铁符的主人和戮心匕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因为铁符已经用过了……很可能,洞室主人就是被铁符困住所杀……” 听他这般说,胡仙仙认真看看洞室内的布置。这里面只有简单的石桌石凳之类起居用品,左右两边耳室中也没有什么特异物品。应该只是隐居之所,不是什么藏宝秘地。 这样的避世居所怎么会引来拼杀?再者,除了灯台翻倒之外,并不见打斗痕迹。 “你才推测有误?应该是这洞室主人修炼之时出了岔子,临死挣扎碰翻灯台,不像是被他人所杀。” 程浩风再次摇头,但并没有立即反驳胡仙仙。 他把灯台扶正,让胡仙仙细看这灯台。灯台是紫铜所制,分三层,底层九个灯盏,中层六个灯盏,上层三个灯盏。整个灯台呈桐树型,每个灯盏就如一朵盛放的花。 胡仙仙仔细观察后,再环视洞室一圈,似有所悟地说:“这个灯台非常精美,灯油也用的是名贵凤桐油,应该是富贵人家所用,和这里其他的简朴用具显得格格不入。” “嗯,总算细心了些。”程浩风赞许地一笑,又说:“这里应该曾经至少住有两个人,两个人的身份背景还有很大差异。这里所有器物,石头和木头所制的简朴用品占了十分之七,金银铜铁所制用品占了十分之三。” 胡仙仙眼珠转了转,猜测道:“是不是这里本来住了个隐居苦修的人,然后他救了个受伤的富豪子弟。这个富豪子弟感谢他,就送了很多贵重器皿给他。再然后,富豪子弟想学长生之术,他不愿意教,富豪子弟就带人抢他练功秘笈……” “『乱』猜的什么?”程浩风撇了撇嘴。 胡仙仙不说话了,可怜兮兮望向他,想听他怎么猜测。 “你先前已经说过,这里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怎么可能是带人来抢练功秘笈?”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的猜测真是前后矛盾。 程浩风拉她靠近自己身边,放缓语气说道:“我认得戮心匕,并不是以前见过,是因听人说起过此物。你看,匕首柄部刻了个‘戮’字,再有这刃口开刃方式特别,很容易和其他匕首区分。” 原来是这样,胡仙仙认真听他讲下去,不再打岔。 ”我是听归冲虚说起过戮心匕,你知道归冲虚是水妙虚的结拜义兄,但还不知道他们当时有三人同时结拜? 那是五百年前左右的事,当年他们在越州海神庙结义,归冲虚是大哥,水妙虚是二姐,三弟是水剑虚。 水妙虚不是水剑虚的亲姐姐,但都是鲤鱼族类,而且同属鱼背有龙线的鲤鱼。 他们手足之情甚好,可不知为何,水剑虚在三百年突然失踪。归冲虚没有他的音信,水妙虚问遍了鲤鱼族人也没有他的消息……” 所谓有龙线的鲤鱼,就是背脊上长有一条金线或银线的鲤鱼,这种鱼带仙根,可以化龙。 “鲤鱼跳龙门”说的这种鱼,修炼成正果的机率远比其他鱼类高。 “不会是化龙飞升,他们还不知道?”胡仙仙从心底里希望失踪的水剑虚有好结局。 “若是化龙飞升了,那对于鲤鱼一族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胡仙仙心下一沉,她不是不聪明,是不愿那么去想。她看了看那堆骨骸,再看向戮心匕。 “当时他们用三把匕首做的结义信物,归冲虚是定心匕,水妙虚是诛心匕,水剑虚是戮心匕。估计,水剑虚九成九已经死去。” 程浩风说出这推测,胡仙仙叹着气,两人去到那角落向遗骸稽首之后,再去翻拣骨头。 这森森白骨是骨头,而不是鱼刺,但又与人骨不同,更像是人和鱼拼接成。 骨头有石化迹象,胡仙仙问:“是不是死去很多年了?骨头都变石头了。” “不是,应该只死了十年左右。他的遗骸成这种样子,应该是死的时候很痛苦,在原形和人形之间反复变幻,又有什么东西克制他无法变幻才这样。” 听了程浩风所说,胡仙仙脸『色』发白,轻声道:“肯定是被铁符克制了,我恍惚记得我被铁符克制的时候, 就是那一丝狐『性』被激发出来,仿佛血肉骨骼都要重新换过……” 见她提起那事仍然心有余悸,程浩风把她搂进怀里,心疼地抚了抚她脸颊。 胡仙仙目光满含怜悯,看着那遗骸说:“我只因前世一丝狐『性』就要承受那般痛苦,水剑虚本是鲤鱼修成,这铁符还专是为他所制,那种感觉可能比碾碎身体,再重新拼凑又碾碎还痛苦……” 程浩风捂上她的眼睛,让她别再看,“唉,我且为他掩埋尸骨。归冲虚曾说他三弟极有修行天赋,没想到竟如此死在这里。” 他抬手变出泥沙,就地埋葬尸骨后,再带胡仙仙往右耳室去看。他们想带些遗物回去,给归冲虚和水妙虚留个纪念。 右耳室中除了石凳石桌,还有雕花木床。 胡仙仙在床边坐下,床上被褥朽烂,木床却还结实。因水剑虚已死,木床还未消散,这表明不是他变出来的木床。 胡仙仙有些纳闷儿,那通道狭窄,是怎么运进这床的? 程浩风说是将木头一段段运进来,再在石室内现做现雕出来的。 说着这些时,程浩风正拿起桌上的木梳细看。那木梳梳齿细密,梳背还刻有花卉和一排小字。 “这是女子所用的木梳,这床可能也是女子睡的。”胡仙仙笃定的说,因男人即使用梳子,都是用粗齿梳。 程浩风同意她的说法,递过木梳,指了指刻着的几个字:涵碧琼霄,凌剑太虚 这几个字当中嵌入了云碧琼和水剑虚的名字,难道那铁符就是云碧琼所制,这右耳室也是云碧琼在住? 由此联想下去,胡仙仙打了个寒颤,又自我安慰似的喃喃说:“水剑虚失踪了接近三百年,云碧琼最多只有四十岁,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不会的……” 程浩风知道她心中所想,淡淡应了声:“但愿。”,又牵着她往左耳室走去。 左耳室的布置更加简陋,除了石桌石凳,就只有个圆形寒玉石台。这室内没有床,料想水剑虚是在石台上打坐歇息。 程浩风见桌上有柄剑,就拿起细看,看剑鞘两面分别刻着:琼霄紫剑永相合,逍遥安乐长相伴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好、一、个、毒、辣、恶、『妇』!” 胡仙仙听他语声异样,也去看剑鞘上的字,狐疑道:“云碧琼和水剑虚还有情缘?” “是云碧琼杀了水剑虚,一定是!” 程浩风握剑的手轻颤着,目光冷得像冰刺。胡仙仙不明白他为何反应如此激烈,轻拍他肩头柔声说:“不一定的,水剑虚失踪那么多年,跟云碧琼不太可能产生纠葛。也许,只是凶手用了栖云山庄所炼器物。” “那木梳明显是水剑虚赠给云碧琼的定情信物,而这剑则是云碧琼回赠水剑虚的。平常的泛泛之交,谁会刻上这样的字?你是怕面对恋人相杀的事,在自欺欺人?” 程浩风语气生硬,他与水剑虚素昧平生,可他的心却是被剐得血淋淋般痛。 从那灯台和木床可以看出,水剑虚是出于疼惜怜爱之意,才费心劳力为她备上这些东西。可到头来,换得无情杀戮,这让程浩风顿觉世间一切都变得灰暗冰冷。 细想这些器物所蕴的意思,胡仙仙也感叹:“可能真如你所说,却不知道一对儿恋人为何会走到这般结局? 水剑虚失踪的那几百年,可能就是在这里隐居修炼,他应该是想修道有成再出去见亲友。 十几年前,机缘巧合,他和云碧琼相遇,两人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相亲相爱的时光。 最后,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云碧琼对他下毒手……” 程浩风打断她的话,向她横眉冷对而言:“还能因为什么? 栖云山庄在俗世里算名门正派,当然不会允许身为庄主大小姐的云碧琼和水剑虚这样的妖怪相恋。 为了名声,为了地位,云碧琼就狠心杀死水剑虚。 哼,你们女人在做选择的时候,不就是喜欢讨好别人,伤害爱人吗?” 胡仙仙张了张嘴,想辩驳又不知该说什么;想抚慰他,可从未见过他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手足无措的望着他。 见她很无奈的望着自己,他冷笑一声,又说:“你觉得我说错了?面对压力的时候,本来就是女人会首先退缩,离开,放弃。要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女人就会用狠绝无比的手段对付爱人。” 胡仙仙知道他钻牛角尖了,修行之人最忌心绪起伏太大,灵气的波动会引致经脉逆『乱』。 第六百一十一章 无理争吵 这石室是凿空岩石而成,正处在水潭之上,本就『潮』湿,再加之有尸骨在其中,更显得阴森。换成平常人处在这般环境中,定会恐惧。 胡仙仙没感觉恐惧,可程浩风突然这般偏执,让她惊慌,恍惚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在绕着他们盘旋。 “你怕在呆在这儿?你怕看到尘世中的真相?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明明‘最毒『妇』人心’!” 程浩风往后退开两步,很明显不愿意离开。 “你到底怎么啦?世上多少女子痴心错付,又有多少被抛弃的男人?负心的男人远远多于女子人,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诋毁所有女人!”胡仙仙有些生气了,他怎么就转不过弯? 他没有立即反驳,有些癫狂的兀自笑起来:“呵呵,痴情女子负心汉,这样的事也有。但那多半是皇宫内三宫六院争宠?即使那‘负心汗’不是皇帝,也是富贵之人。他们喜新厌旧辜负女子,也不是他们想辜负,是太多女子要往他们跟前凑,想专一都专一不了,寻常男子哪可能朝三暮四?” 他这么说,胡仙仙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当即驳斥:“照你的说法,寻常男子能够专一,不是痴情,是没有选择余地?要是选择空间大,当然也是会莺莺燕燕一大群。女子就不会这样,女子是不论有没有选择,都只爱一个!” “不论有没有选择,都只爱一个?哼,女子有权有势了,还不是养一堆男宠?放『荡』之态,比起男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浩风眉宇间蕴满凛凛寒霜,似乎世间所有一切在他心中都污秽不堪,仿佛抬眼看他都是对他的亵渎。 只是,胡仙仙是那种你越固执己见,她就越要和你拧到底的人。 她昂起头直盯着程浩风的双眼说:“戏上有世上有,戏文里多少故事都是男子花心害得女子悲惨一生,女子就不会今儿朝东明儿朝西!” 程浩风语调平静下来,眸中冷意倒多了几分:“戏文里的故事,都是为了讨好那些闲在家中无事的贵『妇』所编。 贵『妇』们都盯着那几个有钱有势还长得俊的男子,那几个男子如何应付得了这许多女子的爱慕之意?应付不了,就会冷落,稍有冷落,贵『妇』门当然就伤心了。 可这伤心也是她们咎由自取?谁让她们个个都想攀高枝儿?” 争执起来,往往就会失去理智,胡仙仙快被他的话气死,跺跺脚又高声说道:“怎么怪女人个个都想攀高枝儿?你们男人还不是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哪个男子会真心实意喜欢又老又丑的女人?” “我要是真心实意喜欢上一个女人,就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喜欢!”程浩风也高声嚷起来! “说得容易,做得到吗?当年林芷君变成又老又丑的模样去试探六师兄,六师兄连认不都没认出她来,更别说还喜欢她!连六师兄那般专情的男子都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两个人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不能驳倒对方,就无颜活在这天地间似的。 “六师弟那是不知道成那模样的是谁,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在意外貌!你也不想想,突然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你面前,不经过相处,不通过观察言行,你能认出他本来是谁吗?” “那你也不想想,你所说同样经不住推敲?就算水剑虚之死如你所猜测,你也不能以偏概全说所有女子都狠辣无情?” “天底下多少好男儿,只因为少数浮浪人,你们就以偏概全说男子全靠不住!造成很多悲剧的原因,明明就是女子天生娇弱,意志不坚定,到最后却怪男子负心薄幸!” 胡仙仙本来就不擅长讲道理,气怒之下更是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就咬牙切齿地说:“你说这么多,倒是举个例子来听听啊?凭什么说悲剧都是女人造成的?” “还用举例?『妇』孺皆知的故事都是那样!七仙女离开了董永,织女离开了牛郎,祝英台嫁给了马文才……” “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还没说完,胡仙仙就打断他的话:“七仙女和织女是被抓走的,不是她们想离开!祝英台又没有真的嫁去马家,是撞死在了墓碑上……” “那就该怪她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正面反抗过,才被拆散!” 程浩风梗着脖子说,一副他说怎样就必须怎样的蛮横态度。 “你会举例,我就不会?要不是焦仲卿迫于母亲压力休妻,就不会夫妻双双殉情!孔雀东南飞的悲剧,全怪焦仲卿!” 程浩风气极了, 脸都成了青紫『色』,语气也从生硬转为悲凉:“你不提起这故事,我倒忘了。他们分别的时候誓言说得多动听,‘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可当兰芝父兄『逼』迫的时候,她就要改嫁他人。面对压力和阻挠,女子一定会妥协,没有能够坚贞不屈的。” 旁人绝对想不到,他们找借口出来相会,做的事是躲石窟里吵架。 胡仙仙也没料到会这样,想着想着就悲从中来,带着哭腔说:“那能怪兰芝妥协吗?焦仲卿还不是顶不他母亲的压力,悲剧是从他休妻开始的呀!一样是受『逼』迫,哪来理由埋怨对方?” 程浩风没接话反驳,自顾自地慢『吟』:“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就是这话『逼』得兰芝自尽的!男人怎么就不信任女人,不体谅女人呢?非得要同归于尽才好?”胡仙仙激愤反问。 程浩风斜她两眼,淡漠嗤笑一声说:“女子就是不如男子有毅力,不如男子长情,也不如男子决绝,只会贪图安逸。” “决绝?为什么要决绝的去处理事情?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不好吗?”胡仙仙觉得他很不对劲儿,就尽力克制情绪,温和反问。 “刚刚不还说女子更痴情吗?谁都不得罪,那算痴情?说那么多来反对我,可还是占不住理。 谈什么和和气气,哪有和和美美不生矛盾的家庭?人都是有偏见的,想要每一个人都去讨好,结果就是谁都讨好不了! 女人经不起风吹雨打,只求平稳安逸,所以总是做那种忍气吞声,其实害人害己的事。自以为付出很多,自以为对别人好,说到底是为了自己利益。” 胡仙仙不得不承认自己说不过他,可还是不想顺着他说,但又不愿再刺?激他,就嘟囔:“男女思维本来就有很多不同,女人是更容易妥协,那是因为女人更善良隐忍,细腻多情……” 可她没想到,不直接和他抬杠,他还是要顽固反驳她:“女子细腻多情?最精美的锦衣,最精致的美食全是男人做的;最动人的情诗,最优美的画卷也全是男人创作!女人没有恒心,总是想着放弃,考虑的都是世俗眼光评判如何,从来都不会把情义放在首位!” 胡仙仙觉得他好陌生,简直就是一个专挑刺儿的冷酷石头人。罢了,既然说什么都是错,那还有什么可说:“浩风……你也是这么看我的?” “你?有时很乖,以前并不乖,以后也许又不乖。” 胡仙仙不想再纠结他怎么看女人,只愿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可他竟然这般说,那就是对他们的未来没信心了。洞室之内本来阴暗『潮』湿,这句话更是让此处刹那间如被冰冻。 胡仙仙低下头,朝喇叭口退去,她只想离他远一点。 或许,他说的不错。面对压力和阻挠的时候,男人会尽力证明自己配得上心爱之人,女人往往会自觉卑微,维护着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转身离去。 很多无奈离开心爱之人的女子几乎都没有努力过,更不会尽力争取。既如此,又凭什么要怪别人呢?自己都不肯付出所有,就不能要求别人毫无保留。 见她要先行离开,程浩风飞身而起拉住她胳膊说:“你没有真正心服口服就不许走!女子总是为了并不相干的人,去伤害对自己最好、最重要的人,又傻又无情无义。你以为你躲开我,就能改变事实?” 他这般无理取闹,胡仙仙气极反笑。见她笑,程浩风问她笑什么。 胡仙仙摊了摊手说:“遇上你这样无法以常理度之的人,我除了笑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无法以常理度之?我的想法是大多数男人的想法,只是他们不会像我这样坦白说出来。” 胡仙仙觉得自己再跟他争执下去,肯定会气得吐血,就不再说话,只傻呵呵望着他笑。 不懂道理的人,可以说很多道理来规劝;懂很多道理的人要是不讲理起来,那简直劝都没法劝。 程浩风还在讲着一套一套的歪理,胡仙仙已经渐渐冷静,就在她抬头笑说:“我不好,我不对,我认输……”时,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左耳室中有黑气萦绕。 她冷眼扫视过去,御出慧心玉剑防备,黑气却又散开。 “是我不好……的确是我不对……”程浩风捏捏眉心,低声说着,看向她的目光也柔和很多。 胡仙仙连忙抱住他的腰,焦急说道:“浩风,快想办法,我们可能掉进陷阱了!我们别吵,先出去要紧。” 第六百一十二章 信任托付 左耳室中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就是让人不舒服。胡仙仙觉得有愤懑又悲凉的情绪蔓延开来,越想压抑,这感觉倒越是强烈。 处在极端情绪化的心境中,修行有成者会比凡人更容易思想走极端。一旦开始走极端,行为处事都会出差错。 胡仙仙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到底漏掉了什么细节,以致于被情绪所控? “仙仙,这寒玉石台不同寻常。” 程浩风轻唤她一声,再左手聚集灵气拂过台面。 那圆形石台台面光洁无尘,细看之下,竟然有若隐若现的图像。乍一看去,那图像是个盘坐的青年男子。 “是我疏忽大意了,竟然没看出来这寒玉石台产自海底,有养魂留影的效用。” 程浩风双眸重现平和清明,胡仙仙松了一口气,静待他讲这寒玉石台的事。 修行者苦修之时,都不坐卧,盘坐入定既是修炼也是歇息。一般都会选用寒玉雕为床、台、榻之类器物,在打坐之时用。所谓寒玉并不是宝玉,只是有益修行,能很好感应天地灵气的石头。 传说有种产自海底的寒玉是真正宝玉,不但可以有助静心,还可以温养残魂,储备灵气,常年在上面修炼,甚至可以让寒玉生出灵『性』。 胡仙仙凑近看那寒玉石台,然后很不确定的问程浩风:“水剑虚有可能寄魂其中,我们是受他影响才情绪波动?可我感应不到有阴魂,是我功力太低?” 程浩风温声答道:“水剑虚死后应该没有去阴曹地府,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应该是他刻意引我们发现这里。仙仙,你略退后些。” 胡仙仙顺从地退开两步,程浩风恭敬向那石台稽首说:“水兄弟,你定是有所交托才引我二人前来,请说出交托之事,勿再戏弄我二人。” 洞室之中很静,静得能听见心跳声。静默许久之后,响起一声长叹。 “敢问真人、元君如何称呼?水剑虚无意戏弄你们,只是困守此间,心念所经的千回百转都映到你们心中。” 程浩风应道:“我姓程,这位是我未婚妻,她姓胡。我与归冲虚归道长交好,也认得水妙虚水道长。” “程??真人,胡元君,失礼之处请见谅。”石台上的图像虚影化为黑气散逸出,又再渐渐聚拢为人影,向他二人稽首。 胡仙仙见这黑『色』虚影虽然模糊,但五官身形依稀可辨,水剑虚生前应该是个俊朗男子。且他言行举止温文有礼,这般人物怎会遭致云碧琼那样狠心对待? “请问程?真人、胡元君,我残魂留在石台内之事,是否令你们疑『惑』?” 程浩风和胡仙仙微颔首,静待他说出原委。 水剑虚说他当年被铁符克制后,本该落得魂飞魄散,却因这寒玉石台认主通灵,留得残魂。 他至今仍然会被铁符克制,无法出石洞,只有竭尽全力掀翻灯台,希冀有人发现。 胡仙仙和程浩风对视一眼,程浩风低声问:“我们来之后做了一些推测,不知是否正确,真相究竟如何?” “我的确丧命心上人之手,至于具体的真相,那已不重要。引你们来此,只因有一事相求,另有一事相托。” 水剑虚不愿细说当年之事,他们也不好再多问。再者,从他态度也可看出来他们的猜测已经接近真相,那般惨烈的事何必让当事人再回想。 “水兄弟请说。”程浩风对水剑虚没用尊称,是他已属阴魂,不能再称道门尊号,而他是归冲虚义弟,程浩风也就把他当弟弟看待。 水剑虚向二人恭敬稽首后再说:”多谢程?真人、胡元君。我残魂困在此处,日夜难安,请送我前去投胎。这寒玉石台是我族中至宝,相传是龙王赐于我族长辈,就当做谢礼赠与二位。” 求人之前先把谢礼想好,这个水剑虚是个不肯欠人情的汉子,程浩风对他的好感增加几分。 听他说要去投胎转世,就询问:“转世之后,便与此生无瓜葛,所有往事皆忘,修行所得功力也会尽失。我有聚魂之术,可以助水兄弟重塑肉身,只是所需时日漫长,可愿等待?” “不必了,能得留残魂,能巧遇你们,已经是上苍怜我,前尘往事且随风去。” 他这般回答,程浩风也不再劝说,又问他要托付什么事。 水剑虚说道:”程?真人、胡元君,我所托之事与我孩儿有关,不知愿否应承?” 胡仙仙听得惊了一跳:“孩儿?你和她有孩子?儿子还是女儿?” 她虽不认识云碧琼,但栖云山庄名声在外,都知道云碧琼后来嫁给王魁,育有一个女儿。 水剑虚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魂影轻抖着,应该是心绪不平。 好一会儿后,他才说:“我不知道是儿是女,当时她才怀孕一个月,我是用灵力偶然感知到。她本是凡人,当年功力也不高,她自己还全然不知。唉,本是想好好呵护她……” 水剑虚哽咽难言,程浩风和胡仙仙摇头轻叹。他虽没明说,也可以想像到满怀喜悦等着当父亲,却等来一场杀戮的心情是如何。 风声从喇叭口那里传来,呜呜似哭,待风停了,水剑虚才继续说:“不知道她会不会留下我那孩儿……” 胡仙仙急切的接话:“肯定会留下的,母爱是女子天『性』。你是想托我们看看你的孩子?会的、会的,一定会去看。嗯,需不需要说你的事?” 要是他和云碧琼真有孩子,父母相杀之事也不知该不该说,要让孩子面对这般真相实在残忍。 “我是要托你们看看我孩儿,并交付一些东西。至于种种恩怨,天意要让我孩儿知道就不必隐瞒,天意要掩盖真相也无需刻意揭穿。”水剑虚已然平静很多,说出事情的解决办法。 胡仙仙和程浩风点了点头,水剑虚指了指桌上的紫剑再继续说:“那是她赠我的定情信物,虽不是神器,也算锋利宝剑。请将此剑还给她,彻底断了我与她的情缘。不过,在还之前,要从剑鞘中取出一样物品给我孩儿。” 他这般说,程浩风就拿起剑细观起来,看到剑鞘上所刻的细细花纹似有机关。 水剑虚再对他说:“剑鞘上花纹依单数顺序连续按压,就会有细缝出现。当年她赠我之时,说是在其中储以毒『药』,以备打斗落败时救急用。我知道她怀孕后,就在那暗缝里放入藏宝图,当是给孩儿的礼物。” 程浩风照他所说去做,剑鞘果然裂开细细暗缝,里面有裹紧的丝帛。 丝帛隐隐可见图形,程浩风没有展开,递向水剑虚说:“这该是你族传的藏宝图?就不怕我们私吞?” 水剑虚轻笑出声:“能遇上你们,可见老天待我着实不薄。这藏宝图对于别人而言是珍宝,对你们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程浩风笑了笑,将藏宝图揣入袖中,再将紫剑机关复原。而后,沉声说:“定不负所托。” 听程浩风郑重允诺,水剑虚又低叹两声:“那些宝物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祖祖辈辈传下来,不能在我手里断了传承。我最担忧传无可传,若是那般,就请将这藏宝图给我义姐水妙虚。她虽不是我血亲,也算我族类。” 胡仙仙明白他是担心云碧琼没有留下与他的孩子,正替他忧心,想及此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我们怎么判断那孩子是不是你的骨血?万一有人冒充怎么办?” “我并非人类,我孩儿定然也有异类气息。并且,我孩儿背上定然会有金『色』细鳞拼成的龙线,就算用灵力掩盖,以你们的功力也必定能看出来。” 水剑虚详说这些的时候,语调和虚影都显得特别柔和,是因父『性』使然?母『性』是女子天『性』,父『性』在男子言行中体现得并不多。 俗常多是母亲对子女慈爱,父亲对子女似乎只有抚养责任,少有关怀。见水剑虚这般,胡仙仙心头酸涩,不知是感动还是悲戚。 她越发想不通云碧琼当初为何杀死水剑虚,而水剑虚为何始终没有表『露』怨恨她? 常言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难道如今颠过来是“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胡仙仙想起在地球上看的电视剧,那戏中女子一个个看起来优雅端庄,却成天无所事事,只会勾心斗角。在人前那么温柔贤惠,背地里却阴险狡诈,这样的女子该令人厌恶,可为什么那些戏火得红透半边天? 那些俏丽可爱、温柔娴静、脱尘绝俗或是娇婉乖巧、豪爽大气的故事女角『色』倒是受冷落。即便不受冷落,那也是在男子争斗的戏里当个花瓶配角,无法展现本身光彩。 到了那般的文明高度都还奉行妻凭夫贵的信条,编造的故事鼓吹斗败其他女人就是稳固地位好手段,或是宣扬利用亲情爱情达成目的是聪颖果决表现。如此种种,到底进步还是退步? 程浩风和水剑虚还在说些细节之事,胡仙仙就在一旁胡思『乱』想。想到云碧琼就想到菱妹、宫倩儿,那些女子实在可怕,她几乎要以身为女子为耻。 在她出神之时,程浩风已毁去铁符,助水剑虚归入阴间。 事了,程浩风携她离开。出得水潭,胡仙仙仍然情绪低落。 程浩风轻抚她后背,笑着说:“在想什么?咦,你看那山崖边,水兄弟在为我们祝福呢。” 第六百一十三章 神獒袭营 起初,胡仙仙往那崖边望去,并没有见到什么特别景象,一瞬之后突然看到繁花似锦。 满崖山花烂漫,尤其一树野桃花开得最盛。桃花本已凋零,但那树从崖边斜伸而出的桃花,真是开得灼灼炫目。此时晨曦微『露』,花朵皆似云织英华、霞染粉红。 女子都是爱花的,纵使胡仙仙也不例外,她紧紧握着程浩风的手,看得如痴如醉。 水剑虚以魂归地府前的最后意念,催御灵力使鲜花绽放,这花开的时间很短促,转眼就已落英缤纷。 花开使人喜,花落令人愁,胡仙仙怅然若失,幽幽叹道:“花开之后不能结果,还是不要开花的好。唉,我真替水剑虚不值,也不知道云碧琼怎么想的……” 程浩风冷笑着答道:“怎么想的?也许是她们自以为美貌,别人得了她们就算是幸运,能一亲芳泽,男人都该死而无憾。我们替水剑虚惋惜的时候,或许她还认为她够对得起水剑虚了。” 胡仙仙恼恨接话:“要是女人自己都把自己当成装饰的物件儿,只要生得美就该千人捧,万人追,认为得了美女便算是得了宝贝,那这般以『色』侍人,就只能说女人的确卑贱,也不怪世俗观念鄙薄女子。” 看她愤愤不平的样子,程浩风拖长语调说:“所以喏,美女要多提升修养,丑女就更应该让自己多才多艺。丑女也不要因容貌而不自信,如果自己都不自信,就莫怪他人践踏。一味低到尘埃里乞求得到的只是怜悯,不是真情。” “好,好,你说的都对。我也觉得过分在意容貌也不能只怪男子贪?『色』,女子自身也不要以貌美为傲、以貌丑为耻。ot 程浩风颔首以赞许的目光凝视着她说:“你不用附和我,更不必敷衍我,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错了,你得指正;我做得不对,你尽管批评;我有失误,你要提建议。” 胡仙仙很认真的点点头,就像是个初到职的新成员,在听上司训话。 她在沉思种种道理,都没注意到程浩风眼中闪过慧黠的光, 只听他语调颇显无奈的说:“丑人就要有丑人的活法儿,要不然怎么活得下去。我家仙仙也就丑点儿嘛,其他方面还行……” 胡仙仙耳朵竖了竖,就像炸『毛』的小猫般龇牙问:“你在说谁丑?” “说你呀,我的丑妮儿,都这么丑了,再不充实头脑可不行啊……” 胡仙仙嘴翘得快能挂油瓶儿了,很不满的看着程浩风,她丑吗?虽然不如沈竹君清雅脱俗,也不如杜婉芷温婉娴静,还比不上红儿妩媚袅娜……总之虽然比不上那些倾国倾城的女子,也绝对算五官秀气、身段苗条,哪里丑? 程浩风见她不服气,就细细端详她后又说:“你不觉得自己丑?丑,真的很丑,哈哈!ot 她气得转身就走,他飞身而起拦在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脸上抹了两团稀泥。 胡仙仙愣了愣,他得意笑说:ot丑名在外,免得别人来跟我抢。” “好啊,你越来越顽劣,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回过神来,右手延出灵气就在水潭边御来一团泥沙,全往程浩风身上撒去。 也不知道他是来不及抵挡,还是让着她,反正他是身上落满泥沙,成了泥猴儿。 胡仙仙开心笑起来,扑进他怀里,伸出满是泥的手在他脸上『乱』抹。 两个人都成了大花脸,只有清澈的眼睛还在彼此凝望。默然无声,也能知晓彼此心意。 纵然与天同寿,天下无敌,若无你相伴,也不得安然。纵有千万人拥戴,若无你相伴,也安慰不了内心寂寞。 你我牵绊太深,别人都难以懂得此心衷曲,失去你就只剩我自己,如何面对亘古寂寞? 两人情意绵绵,正如胶似漆之时,只听低低两声轻呼。 “哦?哦……” 两人慌忙挺身端立,只见血无仇背转身站在树丛后。 “无仇来了?有什么事?”胡仙仙迅速以灵力清理好泥沙,朝前走了几步,微笑问道。 程浩风也迅速清理好自己,冷声问:“你为何寻到这里来?” 听得师父的声音,血无仇才转过身说:“从敌营探得一些特异军情,胡将军令我找你们议事。记得师父刚扎营时曾提起过北郊有水潭,我猜测你们在水潭边,到了北郊就循着师父的气息找来。” 程浩风没说什么,胡仙仙很假的长“嗯”几声后说:“是,是,我们来探探营地周围地形。到了水潭边,不小心都摔倒了,弄一身泥……” 她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们都拿看白痴的眼神看她。她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解释是在画蛇添足,两个仙人不小心摔倒,谁会信?也许血无仇本来没细想他们怎么满身泥,这一提醒倒让他会歪想。 三个人沉默片刻,程浩风和胡仙仙就先回营地,血无仇随后跟上。 回营地后,两人先去了胡勇刚的中军大帐,询问得知昨晚平安无事后,才坐下歇息喝茶。 待得郑天霸父子和血无仇都聚到帐中,胡勇刚才细说探得的军情。 城中所驻叛军只是在做各类常规事务,王府中倒有些异常事。韩泽灿以往打猎带的猎犬都集中起来驯养,并且数量增多。 西郊敌营更是有不少特异情况:其一,圈养了很多鸡鸭鹅,但不是备给士兵们吃的,是给笼中兽类吃的;其二,那笼中的兽类不知属哪种兽类,笼子全用黑布遮盖着;其三,西郊营敌军说是扎营在西郊,但并没有搭帐篷,也没有挖土灶,士兵都是白天背着铺盖卷儿,晚上铺开被褥就地睡下。 这些情况,胡勇刚从军多年没有遇到过,郑天霸纵横江湖多年也没遇到过。他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分析。 后来,胡仙仙把情况再捋了一遍,问胡勇刚:“廓州城内的王府中,把猎犬集中驯养,还增加很多数量?他们会不会是想用猎犬来偷袭我们?” “猎犬?不太可能?我们是几万大军,可不是山猪野兔,韩泽灿不至于把战争当儿戏。”郑退辽首先反驳。 “你没见过韩泽灿的猎犬,那真是凶猛堪比恶狼。他还训练了一批专门跟着他打猎的队伍,老百姓称他们是‘神獒队’。” 胡仙仙说出自己带大耳朵驴“听风”去寻害父凶手时,偶遇韩泽灿打猎队伍带那些猎犬的情景,要不是听风示警,万一和他们发生冲突,她都没把握能顺利避开,更别说取胜。 其他人对韩泽灿的神獒队也有所耳闻,各自说出所知情况。 “我年轻识浅,真没想到猎犬也可以这么厉害。那西郊营笼里关的会不会也是猎犬?”郑退辽听得咂舌。 郑天霸点了点头说:“很有可能是,但我估计比王府里的猎犬还厉害。神獒队之所以叫神獒队,就是韩泽灿真有一只獒王。那獒王据说可以战胜狼群,韩泽灿说不定又弄了更多的獒王来。” 这般一说,众人都忧心忡忡。最后商量下来,也只能是让各营加强戒备,并设陷阱防神獒队来袭。 他们也不清楚这些神獒怕什么,设的陷阱就按防狼的陷阱来设。 几万大军并不是连营在一处,是由几位将领分别统率驻扎,相距各有两里左右。 为防神獒队,首先在各营之间的路上挖坑,埋设尖刺;再在帐篷外放上铁夹之类捕兽工具;还用馒头涂上毒『药』,零星散落各处。 已是三月十四,入夜之后朗月当空,圆圆明明如玉盘高挂。 月下山石树木都看得比较清楚,到了丑时,哨兵仍没有发现什么异动。 丑时中刻,盘坐榻上的胡仙仙听得营外传来猫叫声,她警觉的出帐察看。 猫叫声渐渐高亢而杂『乱』起来,如同这营地周围全是叫?春的猫一般。且那叫声不是寻常“喵咪”声,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妖媚。 士兵们都是从血里火里趟出来的,不会怕猫叫声,可他们听着这声音刺耳,显得躁动不安。 有些士兵骂着那些打扰安眠的野猫,出帐去又撵又打。野猫『乱』蹿出营,有几个士兵还不解气,追了出去。 他们刚离开哨兵视线范围,就听得传来几声惨叫,胡仙仙暗道不好,立即飞身往惨叫声发出的位置而去。 瞬间即至出事之处,只见两只如狼如狮的大狗在撕咬士兵! 胡仙仙御使红雪拂尘抡扫而去,两只大狗痛得“嗷呜”叫着逃开,她赶忙去扶起还在挣扎的几个士兵。 这些士兵出来了八个,有三个还能行动自如,有两个受了重伤不能走动,还有三个已经死亡。 死去的士兵都是被直接咬破脖颈;而两个受重伤的士兵虽躲过死劫,却都被抓伤肩头,咬伤腹部;没受伤的士兵不是功夫好避开扑咬,只是运气好还没让大狗看到他们。 胡仙仙护送他们到得营地栅栏边,让人传令下去,不许再私自出营,并令全体士兵都拿好武器备战。 她下令后,就绕营地飞了一圈,只见有二十多条大狗『逼』近。这些大狗避开了陷阱,也没去吃栅栏边的馒头,正快捷有序地翻跃栅栏。 胡仙仙看到被她打伤的两条狗也在其中,她没想到这两条狗只是受了轻伤!她当时出招太急,没有用足全力,但也不至于对两条狗只造成轻伤。 想不通这些狗的抗击打能力怎么那般强,难道真是“神獒”? 这些大狗很聪明,似乎知道胡仙仙不好对付,都纷纷躲避她,专去撕咬那些士兵。 胡仙仙在营中四处奔忙,怎奈大狗数量多,且又十分敏捷,短短一会儿时间就有几十名士兵伤亡。 她正在焦虑之时,听得一声哨响,大狗们全都往囤粮之处奔去! 这吹哨之人定然就是指挥大狗的人,胡仙仙立刻循着哨声飞掠而去,只见一人悬停空中,正是用獠牙暗器伤她的那男子! 第六百一十四章 神獒来历 那个男子还是身裹黑皮褛,察觉陌生气息靠近,阴鸷的目光就扫向胡仙仙所在方位。 胡仙仙立刻退开,逃回营地。她自知不是此人对手,没去硬拼,决定先打退那些大狗,再寻程浩风联手对付这人。 因那些大狗是奔往囤粮处,她就急忙赶去护粮。到了之后,才知道这些大狗狡猾程度真远远超出她想像! 大狗先咬死守粮的士兵,再将火把拖到粮垛旁,意图烧毁粮草。 那些士兵在凶狠撕咬之下,保命尚且来不及,哪有工夫灭火保粮?若是胡仙仙晚来一步,必定粮草尽毁。 她使出红雪拂尘连连携冰带雪扫向火焰,幸好火苗刚刚才燃起,很快就扑灭。 胡仙仙心中恨恨想着,等保住粮食,一定要带兵杀绝那些大狗,还要食其肉、寝其皮。 然而,就在她回身之时,那些大狗都飞快撤退。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飞刺,杀死一条落在最后的大狗,要再杀其余的狗时,它们都已逃得无影无踪。 没想到竟被狗偷袭,士兵们都郁闷至极。他们先是因惊慌失措,应对不力;后来想出几个人拿铁丝网罩住狗,再由另几个人来打狗的办法,狗又跑了。 胡仙仙让他们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加固栅栏。待得重新安顿好,又见空中亮起召她议事的信号,她急往中军大帐而去。 胡勇刚召集众将,先将汇报来的被袭详情告知他们。 各营加起来牺牲十一人,重伤二十人,轻伤二十六人。伤亡虽不算惨重,但对士气影响很大。 原因其一,骁勇战士竟被畜?牲所败,这让人憋屈窝囊;其二,士兵们想不到狗都那么厉害,会对这些『摸』不清特『性』的大狗产生畏惧心理;其三,人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很多时候来源于自己想像,军营是群体生活,想像中的恐惧不断叠加后,容易生出谣言。 他们要商议如何击败神獒队,也要商议如何稳定军心。 胡仙仙告诉他们,指挥神獒队的人就是以獠牙伤自己的人,只要能解决此人,对付那些大狗应该会容易很多。 听她这样说,程浩风从袖中掏出那獠牙。他皱眉想了想之后说:“我去探问这用獠牙的人来历,你们多加防备,今夜还有可能再来袭营。” 胡勇刚点点头,再对众人说:“昨夜可能是来探虚实的,今夜也许会大举带兵偷袭,是得加强防备。” 而后,他具体下令:胡仙仙画符隐藏将领大帐,囤粮处等重要之处的气息,破军铁卫协助她掩藏这些地方;郑天霸带兵训练协作捕杀?大狗的阵型;郑退辽带兵布设更隐蔽有效的陷阱;血无仇带兵猎捕野味,并以此为毒饵。 众人领命各行其事,胡仙仙在自己帐中不停画符,再让那些铁卫贴到需要的位置。 她画符之技学得很一般,用来传个信,隐藏下气息还行,有攻击力的符是全都不会画。 刚开始画符,她挺后悔没有学好符箓之道,因为学精之后,就可以写写画画很优雅的制敌,哪用血里火里拼杀? 写了三十张符之后,她觉得画符也不容易。看起来是提提笔、盖盖印的事儿,但极耗灵气和精力。 写到第五十章符,她手腕酸疼,眼睛发胀,觉得画符实在太累太苦。 写了一百张后,她问来取符的铁卫,重要些的地方都贴好没有? 铁卫答道,守备以上将官的帐篷,囤粮和司厨的地方都贴了,随行军医的帐篷和放器械的地方还没贴。 胡仙仙整天都在帐中画符,又累又闷,真想出去透透气。可看看天『色』已到黄昏时分,想那军医若是出事,伤兵更难救治,只得再耐住『性』子继续画符。 可是,心浮气躁之下,连画三张都是废的。眼见得天『色』全黑下来,她更急了。 她急得想骂人,可找不到骂人的理由,只得尽力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去画,越急就越容易出错,画出来的符是一张不如一张。 一个士兵探头探脑的在帐外徘徊,见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胡仙仙火气更大,高喝道:“东张西望是要做什么?看你就像个『奸』?细!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二十军棍!” 那士兵吓得立即跪下来,磕头求饶:“胡先锋……胡天妃……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听到她喊声赶来的铁卫也帮那士兵求情:“他是伙夫营的,我们很多人都认得他,不会是『奸』??细。他身体一向很弱,恐怕受不住二十军棍。” 胡仙仙瞥他两眼,看着也挺面熟,就放缓语气问他:“你跑我帐外来偷看是想做什么?” “我把那昨夜杀的大狗剥了皮,想炖来给大伙儿解馋,哪知道下刀剁的时候,把刀砍卷口儿也没剁开那狗肉。 我觉得这事儿挺怪,就想找人传话给胡先锋,请你去瞧瞧。 往常都是破军铁卫的兄弟在你帐外传话,今天他们都出去忙了,我在外面等了好久没见着传话的人,又不敢直接进帐……” 他说到这儿,一名铁卫哭笑不得的说:“我们都去贴符,是没守在帐外。唉,你怕什么?直接进帐说事儿就完了。要不然,你再多等等,我们这不刚回来嘛。” 胡仙仙收起画符用具,让他们不必再多解释,赶紧带她去看看狗尸。 昨夜只杀了一只狗,若是这狗没落下好几步距离,也许还杀不了它。 这狗尸僵挺躺在案板上,有四尺多长,头和后腿都掉在案板之外,满身腱子肉长得很紧实。可能是伙夫洗得太干净,狗尸上几乎没见血渍,肉也很光滑。 “这肉也不硬啊……”胡仙仙捏捏狗腿疑『惑』道:“怎么剁不烂?还有,你这皮怎么剥的,肉光滑得没有半点筋筋碎碎。” 那伙夫答道:“要不我说这事儿怪呢?我就把这死狗拿开水烫了拔『毛』,再顺着你昨天杀它留下的伤口往两边撕开,又往下撸,很容易就剥了皮。嗯,就跟,就跟人脱衣服那样……” 胡仙仙让他再把狗皮拿来看看,看了之后,皱眉不语。许久之后,让人把这狗尸埋了,她去见胡勇刚。 去到中军大帐,正见程浩风也从城中探听回来。因帐中只有他们三人,胡仙仙也就不注意礼节了,拉着程浩风的手说:“那些大狗可能来自天庭,我们想得出对付的办法也会败,怎么办啊……” 程浩风轻拍拍她的手,让她先别急,胡勇刚亲自递上两杯茶,让他们详细说清楚。 胡仙仙说从那狗尸看来,那条狗就快开启灵智了,但并没有妖气,而是有淡淡仙气。 她的心很『乱』,这些大狗十有八九是仙犬,要是天庭直接帮助韩泽灿,这仗可就没法打了。 她说着这些担忧的事,又紧紧攥住程浩风的手。她很怕,以前那些被『逼』迫的情景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她再承受不起任何失去。 胡勇刚听得有些懵,在他看来,他们只是能耐很大的人,也就比自己的武功更高更奇而已,怎么还扯上天庭了? 尽管他知道妹妹和程浩风的一些事,但他始终认为“仙”只是对术法奇妙之人的尊称,哪会真在人间之外还有天庭? “仙仙,你冷静点儿,再听国师说说他探听到的情况。”胡勇刚严肃地说。 “嗯,你别心『乱』,没那么严重。”程浩风抚了抚她的头发,让她坐好。 胡仙仙摇摇头,紧抓着程浩风的衣袖不放。程浩风轻捏捏她耳朵,哄着说:“听话,乖一点。” 看他们这般亲昵,胡勇刚轻咳两声,朝程浩风谑笑道:“仙仙小时候很少哭,经常指挥一帮孩子疯闹,从来不像其他小女孩那样黏人,更不会撒娇。嘿嘿,如今倒让国师宠得娇滴滴的了。” 听哥哥这般说,胡仙仙到旁边自己坐着,背转身生闷气。 程浩风并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浅笑说:“她古灵精怪的,在开玩笑呢,哪是真怕什么?” 说着就给胡勇刚详述探来的情况,胡仙仙在一旁安静听着,听那情况似乎是没她想像的那么严重,但她心里仍很慌『乱』。 在外人看来她已是无人敢欺,再加上未婚夫和哥哥护着,就没什么可担忧之事。可她自己清楚,她要面对的事会越来越难,他们的力量对比天庭简直不堪一击。 程浩风和胡勇刚商议的时候,重点提了那用獠牙的人情况。 那人是韩泽灿驯养猎犬的家丁,在王府中已有十多年,和韩泽灿一起长大,名为主仆,情同兄弟。 那人小名儿叫黑娃,平常沉默寡言,做事一丝不苟,很得韩泽灿倚重。 黑娃原本就武艺高强,在三年前不知道学得了什么异术,武功已高到深不可测的地步。 程浩风细察那颗獠牙,又分析了黑娃的经历,认为他不是学了异术,而是他本有异兽血脉,三年前开始觉醒。 如今,韩泽灿都已不是把黑娃当家丁看待,对他礼敬有加,还让属下都称黑娃为“黑尊”。 叛军西郊营那些笼子里关的都是神獒,是黑娃特地从番邦弄回来驯养的神獒。 这些神獒的确可称仙犬,据传说是和哮天犬同族,它们快如豹,狠如狼,还可以抵御一般刀枪劈刺。 黑娃驯犬方法也特别,那些神獒只听他号令,就连韩泽灿都指挥不了。 程浩风讲完这些,又目光温软看向胡仙仙安慰她:“神獒虽说厉害,却终究只是畜?牲,我们总会想出办法。” 第六百一十五章 被袭败退 胡仙仙两手互握,想稳稳心神,可仍是缓解不了焦虑感。 她颓然答应着程浩风:“任何事物都有弱点,我们会找出战胜神獒队的办法,可之后呢?还会有其他更厉害的对手出现,就要这么一直争斗不休?” 程浩风被她问得也有些『迷』惘纠结,胡勇刚却是笑起来:“你们想些什么呢?这有什么可忧虑的?” 两人都望向胡勇刚,他示意两人喝茶让心绪宁静些,而后开导他们:“你们觉得要是你们不扶助皇上登基,就不会有这些事?还是觉得因你们才有这许多纷争?可在你们之前,那些纷争是从哪儿来的?” 胡仙仙两眼茫然,低声答着:“不管以前如何,以后如何,我们总之是不该『插』手世俗之事的,我应该隐世苦修,等待集齐十三样神器的机缘。” 程浩风也有些悲观:“仙仙所做没有什么该不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其实什么都掌控不了,不论怎么反复努力,都终究会失败。” 胡勇刚“嗤”笑一声:“你们啊,就是典型的知道得越多反而越『迷』茫。一件事不到最后就不知道结果,至于其中是非对错更是难说清楚,还不是流传到后世任人评说?” 听了这些话,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再看向胡勇刚。 胡勇刚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几案上,向他们笑说:“你们再为了自己该属于哪里,该做什么而纠结,我这平叛大军的先遣军可真就得打败仗了。你们想得很远,可有没有考虑过一般人想的近前之事是什么?又怎么看待我们?” 两人都摇摇头,胡勇刚肃『色』说:“一般老百姓只想过安定富足的生活,能尽快平定叛『乱』就是他们目前最期盼的事。我们要是得胜了,那就是一门三杰,我们要是败了,可就真成了依靠裙带关系占权位的误国误民?『奸』?臣!” “裙带关系?”胡仙仙眼睛眨了眨,她可从没往什么裙带关系上想,老百姓会这么看他们三人? “你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胡勇刚有些委屈的反问,又接着说:“不管你们是人、是仙,还是其他什么奇怪物类,我可一直记着你们是我妹妹、妹夫。以前种种琐事烦扰,少有来往都彼此生疏了,以后可得常来常往。” 是呢,他们是亲兄妹呢,除非胡勇刚有什么危急的事,胡仙仙平常总会忘了这点。考虑事情的时候,也常常会忘了把父母和其他亲人考虑进去。 她也忘了就算她和程浩风撂挑子不管纷争,也不能真正避开争斗。并且,不但自己不能真正避开,还会把亲人置于险境。 “我才不是不认哥哥呢,是觉得那‘裙带关系’的说法挺别扭,谁是谁妹夫呀?”胡仙仙想通了,抿嘴轻笑着说。 因她的笑容,帐中压抑的气氛散去。胡勇刚朝程浩风挤眉弄眼,故做严肃地说:“我妹夫会是谁,我可做不了主,国师可还得多加努力。” 程浩风很配合地答应:“谨遵教诲,一定努力。” 玩笑之后,胡勇刚正『色』问程浩风,神獒队究竟有什么弱点。 他举了三条弱点:第一条,这神獒队要想有序的行动,必须要有黑娃指挥,不能自主进攻。那么神獒队只能搞偷袭,或是打前阵,不可能大规模对战。 第二条,神獒队袭击战士是按刻板计划来的,不可能临时改变战术。昨夜会失败主要是没应对过这种攻击,只要有所防备,不断调整应对之策,人始终会比狗聪明。 第三条,神獒队那些大狗不论是獒王还是仙犬,还是其他什么,但犬类的特『性』是共通的,只要找准了犬类弱点,就能对付神獒队。 他们就这几条反复分析,正在细思解决办法,忽然听得外面响起示警的响箭声。 三人互相对看,又都颔首表示先去处理各自营中事务再行商议,而后匆匆离开大帐。 胡仙仙飞掠回自己营地,只见那神獒队奇袭哨兵,随后跟着叛军步兵向营地冲锋。 三月十五春夜,明月朗朗,照着的却不是闲庭落花飞,而是刀枪寒光凛。 “破军铁卫,杀恶犬!其余士兵护住营帐!” 胡仙仙身在高空,以灵力扩音下令。破军铁卫穿的乌丝软甲经得住撕咬,主要对付神獒队。一般士兵会很快被咬住颈部动脉丧命,让他们护住营帐也是让他们保住『性』命就好。 一般士兵避开神獒队,转而退到营帐边缘,尽力抵御叛军步兵进攻。 因先前神獒队的大狗不吃涂了毒『药』的馒头,就让血无仇猎来野兔野?鸡之类当毒饵,这些东西似乎仍是没能诱杀大狗。它们瞟一眼,闻一闻就跑开。 虽是如此,胡仙仙也看出,新鲜野味比起熟食对神獒队更有吸引力。她在想,下一次也许可以用活的猎物来诱杀神獒队。 路上和帐外的那些陷阱没能困住神獒队,但是掉了不少叛军步兵进去,也算是发挥制敌作用。 郑天霸训练了一天,士兵们勉强能配合好捕杀神獒队的新阵型。 他们先刻意分散引开神獒队,让一只只大狗落单,再撒开铁丝网罩住,接着再对无法纵跃的大狗『乱』砍『乱』劈。 胡仙仙和破军铁卫也是用此种办法,只不过他们用的网是雾隐无隙网,落网的大狗没法再挣扎。劈砍的时候也是用慧心玉剑刺出一个血洞,再以雁翎薄刃刀对准伤口猛砍,所以比郑天霸他们效率高,已经杀死三条大狗。 “喵!呜嗯……” 夜空中突然响起猫叫声,这声音拖得老长,那些困在网中的大狗就像听到它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在嘲笑,都低嚎起来。 郑天霸带的兵只将一条大狗砍得奄奄一息,其余都还在用力挣扎。 随着那猫叫声越来越急促,那些狗挣扎得越来越猛烈! “啊!” 一声凄厉惨叫响起,郑天霸眼睁睁看着一名士兵脖子喷血倒地! 铁丝网冲破了,咬死士兵的大狗口鼻间喷着热气再冲向其他人,那琥珀『色』?狗眼中竟泛出幽绿的光。 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倒下,刀枪抵不住犬牙铁齿和狗腿钢爪。一声声猫叫竟唤醒神獒队最本能的力量,没有倒下的士兵都被这阵势吓住了,有很多人就此放弃抵抗! 铁血战场变成了莽荒丛林,精锐士兵变成了懦弱蠢笨的猎物,而神獒队成了丛林霸主!并且是不需要弱者来臣服,只想肆意杀戮的霸主! 郑天霸高吼着冲向那些大狗,他手中的霸虎刀一次次挥出,刀光满带威势和杀气! 霸虎刀不能一举杀死大狗,但能砍破皮肉。郑天霸毕竟身经百战,自带很重的凶煞之气。他不是那些拼凑而来的士兵,绝不会轻易退却,只会越战越勇。 他一边猛砍,一边怒吼。 “畜?牲们,去死!狗都敢来欺负老子,这狗屁世道!来呀,来啃老子的铜皮铁骨啊……” 郑天霸并不是真正的铜皮铁骨,他的背上腿上都被撕咬出不少伤口。还算清醒的一些士兵都来劝他快躲开,他哪里肯躲?也不顾什么主将没必要拼杀阵亡的劝说,只管豁出命去打。 见他如此,那些已经胆怯的士兵们又被激起血『性』,再度拼命战斗。 士兵不退,那些狂『性』大发的大狗更加凶悍地腾跃扑咬。只听得大狗嚎叫声,士兵惨呼声混同猫叫声在夜空中回『荡』,整个战场显得惨烈、凄厉、而诡异。 胡仙仙和破军铁卫的境况稍好一点,雾隐无隙网是神器,大狗挣扎得再怎么猛烈,都无法脱逃,更不能冲破网。 只是,胡仙仙要竭力拉住网,腾不出空闲御剑去刺大狗,其他人再怎么劈砍都杀不死。 网中大狗龇着尖利的牙,粗壮的腿不停刨着、跳着。最后,它终于筋骨尽断,倒在尘土中发出凄凉绝望的嚎叫声,流尽鲜血而死。 胡仙仙和铁卫们都吁了几口气,又死一条大狗,可胜利的喜悦全被血腥残忍的场面冲淡,被震撼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咬牙坚持着,尽力让自己心境不受影响,再去捕杀其余的大狗。 他们瞅准一条大狗,它正扯碎一个倒地士兵的肚皮。 胡仙仙要撒网之时,只听哨声响起,大狗四肢弹跳纵入空中,跃向营地外。 胡仙仙飞身拦住这条大狗,再次撒网,但是网撒偏了。 因为,她听到背后传来不同寻常的破风声,就没注意大狗纵跃的方向。 她转身看到那些叛军的步兵解下随身背的铺盖,这才注意到那背的已不是铺盖,而是绒布和松油之类。 因了先前探得的情况,他们都惯『性』地以为,西郊没进城的叛军不立营房,所以都随身背着铺的棕垫、盖的棉被,全然没往其他东西上想。 叛军步兵随神獒队来袭营,但攻营力度并不猛。他们也就全力对付神獒队,没有对叛军步兵产生重视。 可见得叛军步兵这般行动,胡仙仙刹时明白,今夜不仅是神獒队袭营,也是叛军大举进攻! 胡仙仙立即连发响箭,告知众将领军情危急! “敌军要烧营,护营保粮,往河边撤!”她再凌空而起,对自己属下的士兵以灵力扩音下令。 那些贴符隐藏气息的粮仓之类,只能防备神獒队去搞破坏,但改变不了物体本质,大火燃起来一样会被烧掉。 胡仙仙杀那些放火的叛军犹如砍瓜切菜,可她再狠也只能在短短时间内杀几十人,那上万的叛军早把营地烧成一片火海。 第六百一十六章 重整旗鼓 破军铁卫比一般士兵要沉着冷静些,在胡仙仙带领下护送重要人员和物资,且战且退,到得河边浅水处终于逃出烈火包围。 胡仙仙再让破军铁卫守好几处桥梁,她去找胡勇刚商议撤兵河对岸。胡勇刚认为此事可行,立即下令撤退,她又亲自前往其他几营传话。 凌晨,所有将士都撤退到河边,健壮者涉水而过,老弱者从桥上走,以最快速度到达对岸。 而后,胡仙仙、郑退辽、血无仇三人再选勇士毁了桥梁,守在岸边防御追击。 原先的营地之上火焰渐渐熄灭,一股股黑烟就如同一条条张牙舞爪的恶龙盘旋上天。 叛军们几次想渡河追击,都被胡仙仙他们打退,只得退走。 叛军虽是退走,却是高唱着凯歌退走,退到离朝廷平叛军原营地五里处,设帐扎营。 廓州城的西门和南门都打开,韩泽灿亲自带着城中士绅出城犒劳将士。 胡仙仙和朝中众将都不得不承认,韩泽灿是志向高远的猛虎,不是胆小如鼠的韩泽炅,的确不容易对付。 从不准战败的那股叛军先遣队入城,到神獒队第一次袭营,韩泽灿都给人骄矜蛮横,又只会搞小阴谋的印象。 可此际才看出他和他的谋士武将们,一开始就在故意示弱,让朝廷平叛军以为战斗还没有真正开始。在平叛军松懈之时,再突发猛攻。 韩泽灿握着黑娃的手笑得满面春风,他不知道空中有一双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们。 黑娃却感应到了,待得韩泽灿去慰问其他人,他立即到个僻静处,冷喝道:“谁?藏头缩尾算什么好汉,给爷爷滚出来!” “哼!” 程浩风脸带寒霜现出身形,定睛看着黑娃,并没因被他识破就心虚。 见他泰然自若的样子,黑娃感到诧异:“你不怕我擒住你交给王爷,也不怕别人发现?” 程浩风在昨夜拼杀时去火中救人,道袍后裾着了火,就脱掉扔了。这时只穿着蓝布短衣和扎脚裤,衣裤上还染了血,又沾满烟灰。 这般狼狈模样,仍透着清逸风采,黑娃断定他不是寻常探子,也拿不准自己是否能擒住他,所以不会出手。 这只是他自己心中揣测,程浩风为何也一副肯定他暂时不会出手的态度? “你和哮天犬是什么关系?” 程浩风没回答他的问题,还反过来问他。 黑娃眸光在程浩风脸上凝了凝,阴着脸说:“你走,我不抓你。” “你比我的功力低,你抓不住我。你不回答我的问题,那就是和哮天犬有关系了?” 程浩风看他的眼神有了些轻蔑之意,这让他很窝火。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和那只狗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是狗!” 黑娃脸『色』发青,“我不是狗”四个字完全是吼出来的。 这一吼,巡逻的士兵急急跑了过来,他狠狠瞪向那些士兵,怒声道:“给我滚!没叫你们过来就不许过来,『乱』跑什么?” 士兵只见了他对面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但那男子似乎对黑娃没什么威胁,也就退开。 “我知道你不是狗,你的血统比哮天犬高贵,但你不能说你和他没关系。你若是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不可能把他的族属交给你,更不可能准许你带着他的族属上战场冲锋陷阵。” 程浩风说得胸有成竹,但其实他看不出黑娃到底是何族类,只是知道神獒队那些大狗的一丝仙气和哮天犬同源。 黑娃阴沉的脸『色』中又带出几分愤然,他很不服气地说:“他将他的族属交给我打仗,我就该感谢他了吗?他那么滥情,这些狗都不知道是他隔了几十代的子孙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它们的生死。” 见程浩风唇角带着讥诮笑意,他提高声调嚷道:“我不欠他的人情,是他欠了我很多东西,他该还我!你懂不懂?是他欠我的!他欠我……” 嚷完了,他立即后悔不迭,这不是自己给程浩风主动说身份来历吗?有些秘密,隐藏得太久,太想找人倾诉,居然就这样不经意间说出来。 不过还好,只是情绪化的几句话,应该不至于暴?『露』无遗。 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程浩风眼底,程浩风朝他掀掀眉『毛』,飞身遁去。 黑娃没有追赶程浩风,而是找人询问对方阵营中,如自己所见形象的人是谁。 得知可能是国师亲自来探消息,他暗想被程浩风诈了心底里的话去,也不算丢人,只求程浩风不会由那几句话查出自己真正来历。 程浩风回营之后,就让胡勇刚召诸将议事,胡仙仙他们陆续到来,就连身上裹满纱布的郑天霸都一瘸一拐走来。 郑退辽昨夜忙着抗敌,今晨又忙着安顿营地,还不知道父亲受伤。见了父亲这般,连忙端了板凳给郑天霸坐。 “嗨……不用端,我坐着更疼!”郑天霸苦笑着侧身,郑退辽才看到他左『臀』也包了纱布。 胡勇刚关切说道:“郑将军还是安心养伤,商议出结果来,我让小郑将军转告你就是。” “歇着能干啥?我这都是小伤,没伤着筋骨呢。胡将军你快说说昨夜咱们到底败成啥样儿,我这心可揪着呢。” 听郑天霸这般说,胡勇刚就给他们详述昨夜损失。 营地被毁,没了进攻廓州,联手皖州的地利优势。 士兵阵亡一千九百二十一人,重伤两百多人,轻伤六百多人。如果是把被狗抓撕扯掉一块皮,被火烧得起了几个燎泡,这些轻微的皮外伤也算伤情,那么可以说所有将士都受了伤。 粮草被毁了一半,各样辎重有三分之二残破,草『药』这些医疗用品已经短缺。 知道详情后,大帐内众将都情绪低落,气氛如被凝固。 “击败神獒队的事交给我和胡师妹,其他事项再听胡将军安排。”程浩风首先打破沉默。 胡勇刚用力捶一下书案,神情坚毅的说道:“好,监军和先锋听令,十天之内务必击败神獒队! 郑将军听令,巡视伤兵,鼓舞士气,起带头作用,让伤兵们的身体和勇气都尽快恢复! 小郑将军听令,守卫营地,三天内构筑好简易防御哨楼。 血将军听令,解决各项物资问题,首先找到足够的医疗用品。” 众将各自领命而去,胡勇刚心中抑抑不快,在帐中看了会儿地图,更添烦闷,就出帐巡视。 他见到吹号、擂鼓、举旗的士兵在擦拭、修补这些东西,就让人架起大鼓,他要擂鼓。 鼓声“咚咚咚”,铿锵有力响彻天际,所有士兵都循声望去。 胡勇刚先是发泄自己心中抑郁恼恨,鼓声急促而略显杂『乱』;他心绪渐趋平稳后,鼓声也渐渐节奏平缓;最后他重燃斗志,鼓声也昂扬激越起来。 因这鼓声,将士们激『荡』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们的从军目的有些是为吃粮拿饷而来,有些为兄弟义气保某人势力而来,也有些为封侯拜相而来,说是保家卫国,其中却又掺了私心。 这鼓声让胡勇刚的心如被熔炼,平叛决心更加坚定,也在不知不觉间令众将士的思想得到升华。 程浩风和胡仙仙正在河边细论着关于黑娃的事,听到鼓声后,他们也不由自主停止谈话,静静倾听。 “争斗难平,我们的确不该『插』手世俗之事。我们不管,就可能会是韩泽灿得胜。 韩泽灿如何治理天下,我们难以制约,但若是韩泽熙为帝,我们至少可以保证他不戗害百姓。 并且,你哥哥和郑天霸等等人的品『性』也比韩泽灿手下那些人好。” 鼓声停下后,程浩风凝视着胡仙仙双眸说。 他知道她心底有太多疑虑,这让她对敌之时的计谋和行动都受了约束,还没有真正发挥她应有的能力。 胡仙仙怅然轻叹,脸上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低声问:“我要是成了一个诡计多端、狠厉果决的毒辣女人,你会不会讨厌我?” “敌我相争,没有道德上的善恶。” “我只问你……会不会讨厌我?”胡仙仙『逼』视他的眼睛,语调都有些颤抖。 她等待着他的回答,内心紧张已不是忐忑可以形容,确切说来是很惶恐。 是的,她就是惶恐不安。她经了十几世,曾有不同的身份地位,甚至连所属世界都不同,可她总觉得他最爱白回风。 她可以调御其他世的自己成为分身助力,但无法与白回风达成从属关系,这就是白回风还有自身独立意识? 程浩风和其他几世没什么交集,和地球上对应人物也只是互有感应,不算真正是那个人,可跟白回风之间却有缠绵情愫。 胡仙仙想起白回风就有点儿不舒服,她自己就那么嫉妒自己?暗里分析了好久,她终于明白不是自己在嫉妒自己,而是嫉妒白回风所具有的品质。 虽是同样容貌身材,可白回风有仙女的清丽姿容,又有狐精的柔媚风韵,不会像自己这般跟傻大姐似的。白回风聪慧能干却也懂得守分藏拙,不会像自己这般容易得意忘形,还总招灾惹祸…… 胡仙仙觉得自己永远都学不来白回风的言行举止,要是再这么打打杀杀下去,只怕会变得更粗鲁。她很怕程浩风是需要她做事才容忍她,哪天万事皆定了,就会讨厌她。 “你觉得自己是令人讨厌的人?”程浩风拧眉反问,语气很是不悦。 第六百一十七章 宁心得计 三月十六,清晨的阳光照在河滩上,因滴滴朝『露』晶莹璀璨,青草和嫩黄小野?花都添了神采。 不论红尘有多少纷纷扰扰,不管人们经历了多少苦难伤痛,天地间的一切仍是按着本来规律运转。 春来了,花会开;花落了就结果;果熟了,留的籽儿会发芽;芽苗长成又开花……既不会有什么永远繁盛,也不会彻底的灭亡,绝望总伴随着希望。 看着眼前景致,胡仙仙突然没那么纠结他以后是否不再爱自己的问题,但既然他反问了,自己总得回答他。 她思索片刻后才说:“要是变成那样的人,我自己都会讨厌自己。” 程浩风捏着胡仙仙的脸颊笑起来:“你傻呀,你自己不愿意变成那样的人,你的心就还是本来这般,你不还是你吗?哪可能如今喜欢你,以后又讨厌你……” “人心是会变的……”她本来都已心平气和,被他这一捏,又别扭起来,不受控的想争辩几句。 “你何必在意别人的心变不变?你自己是怎样就怎样,若是为了别人变成你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那有何意趣?”程浩风捏得更紧了些,她双唇都撅起来。 “我不是在意别人……是你……你想……唉……放开我……” 胡仙仙急切想争论,可脸颊被捏着,舌头不灵活,话都说不囫囵。 她“唔唔”几声,也不知要表达什么。程浩风见她目光含有质疑和怨怼的意思,就更不愿跟她争辩,改用双手捧紧她的脸。 她的颌骨被制住,上下唇闭不拢,舌头都伸卷不了,没法发出成调的声音,更没法说话了。 本来心情是千回百转,没想到程浩风做出这般举动,胡仙仙脑子里是半点儿情情爱爱的念头都没了,气得血直往头顶冲,满脸憋得通红。 她双手运起灵力往程浩风胸口推去,可因他护体灵气抵挡,推出去的力道全卸掉。 她反抗失败,程浩风得意笑勾唇角。这让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用灵力了,抬脚就踩他脚背。 程浩风的脚轻轻提起撇开就躲了,她就接连去踩他,憋着一股劲儿非得踩疼他才肯罢休。 可是她踩来踩去,他蹦来蹦去,两个人就跟在跳一种怪异舞步似的,胡仙仙摆脱不了受窘的困境。 因这奇怪的僵持姿势,程浩风不禁笑起来。 胡仙仙见他笑,更是又气又急——为什么在我面前就不能保持一点风度?就知道欺负我! 她越显得委屈气愤,他倒越笑得欢畅,笑着笑着就俯身吻住她。 本来就快呼吸不畅了,他还来掠夺新鲜空气,这是要让人窒息而死吗? 见她眸底泛起惧意,他眼中闪过满足笑意,终于松开她。 她就像离水的鱼儿般鼓着腮帮,小嘴一噏一合好几次才缓过气。 见她气恼的瞪着自己,程浩风搂着她问:“仙仙,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好好儿的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就这样?” “哦,你不喜欢我?还说我以后会讨厌你,你现在就开始讨厌我了,还有什么以后?” 胡仙仙真是不懂,怎么每次有争执,都成了他倒过来委屈巴巴的质问自己? 她被问得都忘了本来想说什么,早把担心他嫌弃自己的心思撂开了。 见他来讨安慰的可怜模样,就很认真地低声解释着:“我没有不喜欢你啊,是不喜欢你那么做。你想啊,才打了败仗,士气很低,万一再瞧见我们这样,他们会认为我们只会谈情说爱……” “是你先挑起情爱话题的,我要是不做点表示,你就该嫌我不关心你了。” “呃……我主要是纠结女人该不该参与战争,你的想法可能就代表大多数男人的想法啊。” 程浩风“呵呵”笑说:“每一个人都不同,谁也代表不了大多数。尤其是我,更是没有哪个男人能和我想法一致。我是独一无二,旷绝古今的奇男子……” 有这么自夸的吗? 胡仙仙“噗嗤”笑出声,暗想幸好不是正在喝水,要不然笑喷了就更显得粗鲁。 程浩风见她双眉终于舒展,就敛去嬉闹神情说:“女子需要男子给予安心的感觉,男子也喜欢亲近女子寻求安慰。人都难免会有心绪不宁的时候,要想心平气和,就得疏导思想疙瘩,缓解压力,还得……” 他顿了顿,轻轻『舔』舐着胡仙仙耳后肌肤,嗡声嗡气说:“还得纾解心中渴求……你是先锋,要鼓舞士气也得先让你士气高涨……” 胡仙仙轻推他埋在脖颈处的头,因怕被别人看到,心悬得老高。她觉得他们的『性』格在彼此影响,她渐渐稳重,他时不时的不着调儿…… 她越推他,他反而越放肆起来。真是一本正经惯了的人,要是不正经起来,比流??氓还不正经。 “浩风,别闹了,好,好呛人……啊嚏……” 她推得有些重了,他不满地抬眼看她,见她神『色』焦急,才略回过神,这一下他也闻到呛人味道。 程浩风正『色』循味望去,只见营地飘出乌黑浓烟。他拉着胡仙仙飞身往出烟地而去,担忧是敌军又搞了新花样袭营。 到得之后,却只见是几个伙夫在烧柴煮饭。已到巳时中刻,的确该准备午饭了,可这柴怎么这么多呛人的烟? 程浩风询问他们,其中一个人边呛咳着边回答说:“以前的干柴都没了……咳……这都是随手拣来的树枝……还湿、湿得很……” 干柴湿柴混一起烧,的确会有很多熏人的浓烟,但不至于呛人到这种程度。 胡仙仙疑『惑』地扒拉开柴垛,见到里面横七竖八的枝条中有花椒枝、胡椒枝、柑橘枝、漆树枝等等之类,顿觉豁然开朗。 这花椒、胡椒的枝叶没有籽实味道浓烈,但其中同样含有辛辣味,一经燃烧就气味扩散。柑橘枝和漆树枝本来是含芳香味,可混了其他味道经烟一熏,就发出浓烈怪味。 “浩风,咳……我想出一个对付那些大狗的法子了!这些烟的味道……咳……”胡仙仙兴奋得两眼放光。 在此处没法好好说话,程浩风忙带她飞往背风的林中,终于闻不到呛人味道了,就催她快说办法。 “犬类最大的优点是嗅觉灵敏,但我们可以把这优点变成缺点!” 程浩风立即领会到她的意思:“你是说用呛人的烟味让神獒队混『乱』?好,此计甚好!” 神獒队不会吃诱杀它们的食物,也懂得避开陷阱,还能听黑娃的指挥在战斗中有序进退,要杀掉它们又很难,若能使它们混『乱』不听指挥是最好办法。 可两人细想之后,又发现实施起来很不容易。因为不可能在营地周围都点上足量的烟雾,得把神獒队引向一处较封闭的地方才能起作用,该怎么引呢? 沉思片刻,程浩风说:“那些大狗还没有开启灵智,不会受幻觉影响,又是靠本能在行动,用阵法都难困住它们。嗯,倒是可以让黑娃暂时不能指挥它们,可不可以在它们无人指挥的极短时间内,迅速引它们去设好的圈套?”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狐疑问道:“你确定可以让黑娃没法指挥神獒队?” “可以。我怀疑黑娃是黑狼王和人类修者的后代,可以故意引他来进攻,然后引他入陷阱,以阵法控制他。他的功力比我低不了多少,太复杂的阵法容易被他识破,用最简单的阵法困住他一时半刻,我还是有把握的。” 胡仙仙有些没听明白,程浩风又给她详述起他所推测的黑娃身世。 黑狼王是草原上的霸主,在草原人心目中白狼王是勇猛忠义的瑞兽,而把黑狼王视作凶狠贪婪的恶魔。 事实上,不管什么样的狼都是要偷羊吃的。这种区别对待,让黑狼王很不服。 黑狼王由此生出怪异想法,它不愿子孙后代都被人厌弃,就娶的全是其他族类当妻妾。 这些妻妾和所生子女当中,最出众者有两位。 一位本体是只小花狗,本是平常看门狗,因主人修道飞升,吃了主人剩下的残余丹『药』,而得以开启灵智。 这小花狗之子有狼和狗的血脉,是黑狼王所有儿子当中继承它血统最纯的一个。这个儿子功力不低,其主人又是神仙,算是黑狼王众多子嗣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也就是哮天犬。 另一位是修行者,但功力很低,属于修仙门派刚入门的弟子。这个女弟子随师父出门办事,师父被杀,自身又受了重伤,巧遇黑狼王相救。 当时黑狼王是以山中猎人的身份救她,这个女弟子并不知道救命恩人是只狼。 他们彼此生情之后,黑狼王见她受师门影响,认为异类成精就该诛灭,就隐瞒真实身份。 待得这女弟子生下孩子,因孩子遗传了更多人类血脉,也没有觉察任何异常。 后来,小花狗见黑狼王长期不归,独宠外室,就设下计谋与那女弟子单独见面,告诉她黑狼王真实身份。 女弟子本来不相信,在暗中细察黑狼王,又用自身低微功力进行试探后,见到黑狼王原形。 激愤之下的女弟子,要杀了孩子再自尽,黑狼王拦住了她杀孩子,但没能阻止得了她自杀。 这个孩子当时才两岁,黑狼王带他回老家抚养。因他母亲之事,父子俩有隔阂,再加上其他人蓄意挑唆,这孩子就在十二岁时离家出走。 第六百一十八章 诱敌入局 程浩风认为这个以人类血脉为主,并仇视黑狼王族群的孩子就是黑娃。 黑娃二十多年没有觉醒黑狼王的血脉,但应该是在三年前突然觉醒,才会功力猛增。 至于他口口声声说哮天犬欠他的,应该就是和他们母亲之间的事有关。 听完这种种纠葛,胡仙仙有些感叹,而后说:“总体而言,还是男子更花心?要不是黑狼王朝三暮四,就不会伤害妻儿。” 程浩风食指点她额头,沉下脸说:“又扯哪儿去了?我给你讲这些情况,是让你清楚天庭还没有明着『插』手凡间的事,黑娃那么厉害只是哮天犬在暗里帮他。” “哦哦,只是感慨几句而已嘛,不要这么凶的教训我。我知道当务之急是打败神獒队,我们去找我哥具体商议。” 胡仙仙先迈步往中军大帐走去,她不想和程浩风多说,他们两个会说着说着就变了话题。 胡勇刚听了程浩风细说计谋后,问他:“要以反??攻做为诱敌条件?这可是一步险棋,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程浩风直说实情,怕胡勇刚不采纳这计策,再详细说理由:”我们只能走险棋,各项物资都很难补给,就算叛军不来攻击,我们也拖不起。” 胡勇刚沉『吟』一番后,毅然做出决定:“好!我们虽然损失了不少兵力,但还有接近五万人,至少还有人数优势,我就不信拿不下那不到一万人。此计要行,宜早不宜迟,就在今夜去夺回营地!” 叛军驻扎在城外的一万人和神獒队正是士气最旺的时候,而朝廷这将近五万人中已挑不出几个强悍的,人数优势其实不算优势。更别说廓州城里还另驻着十多万大军,冒然进攻很可能弄到全军覆没的地步。 这一次以消灭神獒队为目标的进攻如同豪赌,如同豪赌却也做了尽可能的充足准备,力争赢得赌局。 子时刚过,程浩风带领挑选出的两千精兵,搭起便桥渡河,冲向叛军大营。 当哨兵禀报有人袭营,震天喊杀声已传入耳中,黑娃竟听得笑起来。 “哈,敢来偷袭我的营地?哼,真是活腻了!” 黑娃没有下令,哨兵也不敢走。他对有些惊愣的哨兵说:”他们与我们隔河相望,就这么对峙下去,死期也许还能多拖延几天。本尊正愁怎么才能一举歼灭他们,他们倒贪功冒进,给了本尊彻底除去他们的机会!” 哨兵崇拜的目光望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黑娃自豪一笑,接着肃『色』下令:“传令下去,留三千老弱兵丁守营,其余将士跟我冲出营地去,向敌军进攻!” 敌军袭营,不是死守营帐,而是攻向敌军,这般应对真是奇招。可这对于别人来说出乎意料的奇招,其实本在程浩风算计之内。 程浩风带兵杀了几个叛军,向敌营『射』出一些带火的箭枝后,就暗令部下准备撤退。 叛军营中起火,但那零星几处火堆,很快就被扑灭。他们铆足了劲儿要大战一场,可朝廷军队喊打喊杀做足了气势,并没有真正与他们短兵相接。 当黑娃飞身空中,由神獒队为前导,领着斗志昂扬的士兵威风凛凛出营的时候,程浩风已经带兵慌『乱』的撤到了河边。 可能是撤退时太慌『乱』了,约有一千多人已经撤到对岸,还有几百人见叛军赶至,竟然来不及过桥,就河边朝密林里跑去。 为防追击,搭起的便桥是要毁去的,可撤退得太仓促了,五座便桥竟然只毁去两座。 见此情景,黑娃纵声大笑,豪气下令:“不必去追击那些胆小的逃兵,全军迅速过桥,直取敌方大本营!” 刚刚到得营地旁,才稳住心神的程浩风他们,见叛军冲杀前来,吓得更是溃不成军,纷纷往山林里『乱』钻。 当然,这四散溃逃的场景是程浩风使的障眼法。早在下午未时,胡勇刚已率三多万军队后撤十里。因留下了一万余人在营地外围故意来去活动,叛军还不知道营地已空。 这留守营地的士兵都是精锐,他们假装与叛军交战,却暗里有序地将叛军往中军大帐处的陷阱引去。 诱敌来攻,既方便提前设好圈套,也可以防备两方交战时廓州城内的叛军出城援救。但多数将领都不会中这圈套,黑娃是自上次见程浩风后,心中暗暗跟他较劲,太想胜过他,才鲁莽追击而来。 看到对手节节败退,黑娃凌空傲视苍穹,他终于尝到了所向披靡的连胜滋味! 但很快,他就察觉出异样——这胜仗打得太容易了,虽然打败了对手,但对方并没有什么伤亡,俘虏也没抓到,这很像是一个圈套! 黑娃醒悟得太晚了,已来不及退出这空营圈套。只听三声锣响,一员小将纵马跃出,还未看清他形貌,就接连有三名叛军被他银枪挑死。 这员小将正是郑退辽,他那金照银枪舞得恰似游龙出水,悬停半空的黑娃都看得有些痴,暗赞:好枪法! 金照银枪之所以名为“金照银枪”,乃是枪?杆真为银铸,但并非是用白银直接锻造,而是合入其他金属,使枪??杆坚韧绵弹;枪尖是玄铁所铸,中间掺入黄金,锋利刚硬。 更贴合此名之处,是此枪迅速旋舞之时,枪尖带起的寒光会连成金『色』圆环状光晕,就如太阳金光映照。 此枪的锻铸技术高,冶炼合金技术更特异,郑退辽说是隐退江湖的奇人所赠。程浩风曾想寻访此人,让他带些兵?工为军队大批量铸造武器,但郑退辽连那人姓谁名谁都不知道,无从寻访,只得作罢。 郑退辽败后憋屈,早想着一血前耻,此次让他领兵伏击叛军,他自是拼命搏杀。 因此,出招之快,力道之猛,下手之狠,堪称他学武以来的最顶峰。 黑娃见郑退辽英勇无敌,起了招降之心。 可就在他出神时,郑退辽已带兵杀得叛军中不见刀剑抵抗,只见血肉横飞。 他只得收束心神,压下惜才之意,双手掐诀御出獠牙,往郑退辽背后『射』去。 “叮!” 火花四溅,獠牙暗器被一支黑镖挡开,獠牙落地,黑镖化为黑雾飘散。 “背后伤人,算什么好汉!用了暗器,照样不堪一击!” 程浩风凌风而来,负手悬停在黑娃斜前方。 “程浩风!你那点雕虫小技也只能用来单打独斗,谁强谁弱,且在战场上分个胜负!” 黑娃无心与他纠缠,急急吹哨让散于各处的神獒队冲到士兵前方,打前阵进攻。 “你也只能靠几条『乱』咬人的狗来取胜,要是真刀真?枪的硬拼,你手下哪有郑退辽父子这般神勇之人?哼,我是不屑和一窝狗斗,才没有用狠招儿治你!” 程浩风向来是不多话的人,但要损起人来也是牙尖嘴利!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什么‘一窝狗’?哼,我要让你见识见识神獒队的威风!你们把我引进这圈套,我也能反过来把你们给吃了!” 黑娃连连吹哨,神獒队几乎疯狂起来,全都低吠闷嚎着奋力扑咬。即使刀剑砍在身上,它们也不避让,一直不停的攻击。 那凶恶模样看得跟随其后的叛军士兵都有些心惊肉跳,不知不觉间就与神獒队拉开距离。 程浩风飞临神獒队集中的区域,一次又一次的幻化黑绳扔向地上战团,卷起被困住的朝中士兵,从铁爪利齿下救人『性』命。 “哈哈,你这样做有屁用!你只能救极少数的人,累死也转变不了败局!” 黑娃看到程浩风手忙脚『乱』救人的样子,忍不住凑近他身边,笑着揶揄。 “用狗来杀人,你还是不是人?”程浩风厉声反问。 随即他又伸手指向西南方,责骂道:“你看你娘为你的所做所为感到痛心疾首,你这个不孝子!” 黑娃被戳中了心底痛处,明知程浩风可能话里有诈,仍是不由自主顺着他手所指方向看去。 一看之下,黑娃大惊失『色』,他的母亲真在那里!他是早慧之人,母亲死时他还年幼,但已留有模糊印象。此刻,他的母亲就在那小山坡上定睛看着他。 他母亲的目光中有怨憎,有慈爱,有责难,有期盼,只有对于不成器的儿子才会流『露』这般复杂目光。 黑娃心头泛起几分酸涩,接着又涌动起一股暖流,他往母亲所在方向飞去。 才飞出,旋即又转身,他忽然想到母亲不可能这么多年后还是当初模样,更不可能连衣饰都没变。这一定是留于自己心底的印象,被程浩风以某种术法激发而幻化出实形。 他转身后,瞬间就『射』出几十枚獠牙暗器,如急雨般朝程浩风刺去。 程浩风应手化出黑盾抵挡,但因没料到黑娃会这么快醒悟,他出手还是慢了一丝丝,导致右肩肩头中了一枚獠牙。 “哼,你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用你母亲最心痛的事为筹码,求得这些狗来当助力,你就是不孝!” 程浩风忍痛叫骂,多让黑娃心『乱』,就能多为胡仙仙他们对付神獒队争取时间。 “你再敢拿我母亲的事来激我,我以后打下一座城就屠光一座城!哼,你只知道我恨狗,不知道我更恨人!” 黑娃的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不像人在叫嚷,更似野兽在咆哮。 他以达到自己承受力极限的程度来催御灵气,一次御起上百枚獠牙『射』向程浩风。 程浩风朝他笑了笑,笑容有些凄然。不知怎的,这笑容突然变成他的母亲在笑。 黑娃一愣,朝前飞近几步,仍是他的母亲在对他笑。 此刻,程浩风已落身地上,正指挥着八个士兵挥旗。那些三角旗子均为黑『色』,借五行水之力将人拖入幻境。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大胜一场 在程浩风和黑娃比较靠近时,阵法已经启动,但为了确保黑娃被困住的时间长一些,程浩风依然连续用话激他。 黑娃的心越『乱』,就越容易陷于幻境,但为此,程浩风也没有及时撤出阵被他獠牙所伤。 没了黑娃的指挥,神獒队仍然凶猛,但进攻阵型已经混『乱』无序。 胡仙仙让普通士兵快撤,她带着破军铁卫冲出。 此时,叛军士兵还没有跟上,和神獒队暂时隔离开了。约有四十多条大狗被铁卫放出的野鸡、野兔吸引,跑向一个坡底角落,胡仙仙让破军铁卫赶紧围向这处角落。 破军铁卫们除了穿着乌丝软甲,还蒙上了草『药』汁水浸湿的面巾。 先由十几名冲在最前面的铁卫联手撒开大铁丝网,罩住了多数大狗。 紧接着,又有十几名铁卫抬出几个大锡桶,将桶中装的花椒粉、胡椒粉之类扬撒到大狗身上。 网中的大狗被呛得『乱』嚎『乱』滚,挣扎得非常剧烈,很快就挣破大网,疯狂扑咬向那些拉网的铁卫。 这些铁卫弃网后没有落荒而逃,而是从容撑开折叠着的铁皮盾。这盾牌防刀砍箭『射』的功能不高,但盾上有很多小倒刺,刺上涂了盐水和蒜汁。 那些扑来抓咬的大狗都是刮破点儿小伤,就疼得凄厉嚎叫,再不敢继续上前,这一排铁卫得以安全后退。 待拉网和撒粉的铁卫都退开后,神獒队并没有大的伤亡,可是阵型已经混『乱』。并且,嗅觉受了很大干扰,它们在原地团团『乱』转,没有追击铁卫,也没有散开。 与此同时,胡仙仙令其他还没参战的铁卫在这处角落周围点燃火堆。火堆中所燃的有干柴,也有半蔫儿的花椒枝那些,烟雾腾腾,熏得那些狗在地上『乱』刨,趴进土坑中避烟。 很快,神獒队知道这些烟是避不开的,就急急想要逃离这角落。 胡仙仙令人在这角落西南方扑灭几个火堆,大狗们纷纷朝这个方向逃。 然而,这个方向才是死路一条。在仓惶逃蹿的时候,大狗们不再机敏,避不开陷阱,不是掉进深坑,就是被捕兽夹夹住。 胡仙仙带了几十名铁卫守在陷阱旁,以最快最狠的招数攻击这些大狗。必须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杀死尽量多的大狗,要不然等黑娃破阵而出,或是普通士兵抵挡不住叛军进攻的时候,就再没机会击杀它们。 短短半柱香之内,胡仙仙他们杀死二十多条大狗,重伤十多条大狗。 忽然,尖利哨声划破夜空,胡仙仙知道程浩风已经困不住黑娃,赶紧率破军铁卫往河边芦苇丛撤去。 黑娃吹哨之后,凭大狗回应的叫声都能分辨出伤亡有多少,又还剩多少大狗。 粗略分析情况后,黑娃下令:“见到营地内的敌军就杀,不要再追击,把他们这处营地也给占了!” 朝廷平叛军留守在营地中的士兵不多,靠着神獒队打前阵,要占这处营地并非难事。只要能『逼』得胡勇刚的平叛大军一退再退,也能洗刷他中圈套的耻?辱。 黑娃下令攻击,程浩风则下令:“撤,全往山林里撤!” 他下令后,自己捂着受伤的肩头,当先飞掠往山林中。 可他并不是逃跑,而是暗中命令那些先前假装逃跑的士兵全部冲出,与郑退辽所带的兵配合夹击叛军。 叛军普通士兵和郑退辽他们都已打得疲惫不堪,从山林中冲出来的这队士兵却还生龙活虎。 见友军来助,郑退辽他们立即振奋精神,誓要全歼攻入营地的叛军。 叛军腹背受敌,左冲右突都在朝廷平叛军的范围内,败势明显。 此种情势仍没有让黑娃慌『乱』,他自认为还有以一当百的神獒队,除开被胡仙仙带铁卫杀死的,还剩接近七十条大狗,仍完全可能扭转战局。 在双方拼杀得十分激烈之时,郑退辽和程浩风且战且退,退往河边湖边芦苇丛,打前阵的神獒队紧随其后追来。 “呼啦啦……”草叶『乱』响。 胡仙仙带着破军铁卫从芦苇丛中飞跑而出,他们在追撵小野兽,就是事先备好的野?鸡、野兔之类。 那些熟了的食物,受过训练的神獒队不会吃,可这些活蹦『乱』跳的猎物激出大狗的猎犬本『性』,全都扑咬向了猎物。 黑娃连连吹哨,命令神獒队继续攻击士兵,不许抓猎物。多数大狗都听令行事,放弃猎物。 恰在此时,芦苇丛燃烧起来,因有去年冬天枯萎的苇秆在夹杂其中,零星火堆很快变成连片的熊熊大火。 兽类本『性』惧火,神獒队虽说没那么怕火,但见了火光后,凌厉的攻势还是变得滞缓。 大火引燃花椒枝、蒜梗、柑橘叶等等有刺?激气味的东西,浓烟滚滚飘散,不但大狗们嗅觉失灵变得混『乱』不听指挥,就是人也被呛咳得没法再攻击。 程浩风和郑退辽带着士兵,顺着事先定好的路线撤退。尽管他们也被熏得昏头胀脑,但因早有准备,所以很快撤到了背风面的山林中。 胡仙仙和破军铁卫们退到河中浅水处,他们也被熏得难受,但因捂着面巾,又半身浸在水里,时不时撩水洗口鼻,还勉强能忍受烈火热浪和烟雾熏烤。 黑娃和那些叛军毫无准备,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烧一熏,彻底军心大『乱』。 那些大狗见着猎物不能捕杀,又被烟熏,本就到了躁狂状态,黑娃还不停吹哨催它们进攻。结果不但没能稳住阵型,反而『逼』出大狗们的兽?『性』,不再驯服听话。 混『乱』当中,神獒队向着己方的叛军士兵扑咬而去,声声惨叫传出,黑娃也吓得『乱』了方寸,他只好下令撤退。 叛军们撤到河边时才发现,便桥已经被全部毁去。可因惧怕神獒队『乱』咬,他们都不敢多停留,跳河向对岸。即使水『性』不好的士兵,也抱块毁桥后剩的烂木板,就跳进水中『乱』刨。 为了不再误伤己方士兵,黑娃只得命令神獒队等在河岸上,待得士兵都渡河后才可以下水。 见叛军士兵有一大半游到了对岸,胡仙仙带破军铁卫潜入水中,悄悄游向渡河之处。 他们在水下拖着网和篱笆,听得黑娃吹哨让神獒队渡河,就张网撒开,牵开篱笆。做好这些后,他们迅速游走,在僻静处上岸。 初下水的几只大狗,因那网还没有浮到必经的水路上拦着,篱笆也还没有完全展开,很顺利就游过河。 可接着游来的大狗就遭殃了,因之前的都过去了,也没有防备,多数都被飘浮的网缠住了腿脚。有些灵活又力气大的大狗挣脱了网,又被篱笆卡住。 见那些大狗浮浮沉沉『乱』蹬『乱』刨,黑娃急忙飞到河中帮那些大狗弄断网绳和篱笆。 网就是以前破了的铁丝网和从百姓家中寻来的渔网,篱笆就是浸过油的竹篾所编,这些在地面上很容易弄断的东西,到了水里就柔韧无比。 黑娃使尽混身解数才清理完这些东西,但到此时,已有十多条大狗被淹死。 三月十七的太阳升起,黑娃带着败退的叛军和神獒队回到营中,他们都筋疲力尽,士气也一落千丈。 程浩风和郑退辽先行回到新营地,胡仙仙带着破军铁卫随后赶至。 胡勇刚早就让人备好营帐,让他们先去歇息,不必急着汇报战况。 两个时辰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郑退辽梳洗换装,到中军大帐议事,郑天霸也到了,只血无仇筹备物资还未归来。 见程浩风肩头裹着纱布,胡仙仙关切询问伤势,他浅笑说无妨。 因胡勇刚还要说正事,胡仙仙也不好再多说,只是用温软的目光反复看着程浩风。 这一仗他们只用几名士兵牺牲的代价,重创了神獒队,算是完胜。胡勇刚眉宇间的忧虑少了很多,但并没因此志得意满。 “这场胜仗打得好,不过也打得悬,运气成分占很多,不能运用到大规模战斗中。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攻破廓州城,才是平叛正途。” 胡勇刚夸奖他们后,又提出不足,讲出更艰巨的任务。 他们都表示赞同,郑退辽还笑说:“烟熏的手段是不错,可熏了他们也熏着我们自己了。还好昨夜退得快,要不然得有不少士兵被熏成肺痨。” 胡仙仙接话道:“还有,这法子挑地方,不是较为封闭的角落就起不到多大作用,叛军很难再次被我们引入圈套。” “更有一点,枝枝叶叶的很容易寻得到,我们能熏他们,他们也能熏我们。万一我们攻城时被引入圈套,很可能会被自己想出的办法熏得晕头转向。”程浩风皱眉说道。 胡仙仙颓丧接话:“那我们不是好容易想出个妙招儿,却不能派大用场?” “嗯,要是能把烟雾粉末之类用特殊器皿装好,可以随时喷撒,只对准敌军不伤己方士兵,还不挑地方使用就好了。”程浩风若有所思说道。 胡勇刚拍手笑道:“这个建议提得好,要能做出这种武器,就只有我们熏敌人的份儿,敌人也学不会怎么来熏我们!” 而后,胡勇刚把造这种武器的任务交给胡仙仙具体去办。 议定各样事项,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起步出大帐,缓行巡察。 他们一路挨着营帐鼓舞士气,慰问伤员,彼此之间虽没有太多交谈,可都明白对方想多待在一起的心思。 到得郑退辽营帐外,他拿出一个形似弹弓的玩意儿说:“这是送我金照银枪的那位老先生所做,那时我还小,给我当玩具的。今天偶然看见,我觉得可以参照做武器。” 第六百二十章 筹备诸事 那玩意儿形似弹弓,但不是用绷紧的皮绳发『射』尖刺或弹丸,是用一个漏斗状的气囊发『射』水和泥沙。 郑退辽儿时和其他孩子打架,就在气囊中储上姜蒜泡的汁,喷出的辛辣汁水能呛住人,还会灼蚀皮肤,要是弄进眼睛更会疼得打滚。 这样一个小玩意儿要是做得再大些,再精巧些,就可以当武器。 程浩风拿着反复观看,胡仙仙低声问:“你有没有办法,把这玩意儿改制成实用武器?” “你看这儿是不是有个字?” 程浩风没回答问题,而是指着个小图案让胡仙仙看。 “似乎是个‘云’字。”那个祥云状的模糊图案,弯勾之间连出的线条真像“云”字。 程浩风转头问郑退辽:“那位隐退江湖的奇人,有没有可能是栖云山庄的人?” “这可说不清楚。大约十二年前,那位老伯到处流浪,在街上被恶霸欺负,我爹救了他,他就追随我爹。 我那时才六岁左右,他常常带我玩儿。可我除了跟他玩儿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就和他没其他交流,真对他背景没有任何印象。 他送我的玩具早都没了,这个小玩意儿我最喜欢,又听他说他老家每个孩子都有这种玩具,这是他小时候玩儿过的,才留下来当纪念。 他在蟠龙寨附近住了大约三年就走了,临行送我金照银枪,但没有其他什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留着。” 程浩风听完后,皱眉想事,胡仙仙拿着那玩意儿反复细看。 郑退辽见他们没回应他,又问:“要是把剧毒的东西装在皮囊里喷出去,杀伤力更大,我们要不要用毒?” 胡仙仙摇头,并解释不用毒的原因:一是毒『药』不易提炼,耗时费力;二是造价太高,难以大量使用;三是他们要打败敌军,并不是想让敌军死绝。 战场上用威慑『性』大,又还留有救治余地的武器最好,可以促使敌军投降,早些结束战争。毕竟,谁也不想得胜后占领的是一片荒凉焦土,更不想占领遍布毒『药』的地方。 程浩风听着他们说这些后,又沉『吟』一番,请郑退辽将这小玩意儿暂借他们一用,就和胡仙仙辞行往别处走去。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郑退辽和几个年轻士兵说着必胜的豪言壮语,还发出阵阵爽朗笑声,他们回头羡慕的看着。 “曾几何时,我也这般意气风发,以为凭自己一腔热血和一身本事就可以保国安民,惩『奸』除恶。到如今,却仍可说是无功于国家社稷,也有负于师长厚望,还辜负心爱女子深情……” 胡仙仙听他这般感叹,着急地握紧他的手,担忧而疑『惑』的盯向他。 他勉强笑了笑,轻抚着她发丝说:“我就是很久没有别扭冒酸气了,『乱』发感慨,没什么的。去我营帐,我还有事和你商议。” 到得程浩风营帐中,他们坐定之后,他才缓声说:“仙仙,你得去栖云山庄一趟。那个‘云’字图案是云家独有的标记,听退辽说起来,我怀疑那位奇人就是云家的人,还很可能是现任庄主云碧琼的二叔。” 胡仙仙不解的看向他,他再详说:“十几年前,云老庄主病亡。庄中老少支持大小姐继任庄主的占了一半,支持云二爷继任的也占一半,后来云碧琼成功继任,云二爷负气离家出走。 云二爷出走后的前几年还时不时传出关于他的消息,后来他的行踪就渐渐消失在江湖中。 云家的人不论嫡系旁系,都是以栖云山庄为名义给别人锻铸武器之类,器物上都有特殊标记,那个小玩意儿上的标记不可能是随意『乱』刻。 金照银枪制作精良,合金工艺更可称世所罕见,该是工匠非常得意的成品,为何却没有留下任何标记?那应该就是云二爷不愿让别人知道他下落。 可是,那么个小玩意儿不引人注意,更或许他自己都忘了上面还有云家的标记,线索才得以留下。” 听得他这般说,胡仙仙思索片刻后问:“就算事情这样又如何?云二爷已经不在栖云山庄了,我去了也访不到人。难道你是想借云二爷和郑家的交情,让我去游说云碧琼,请栖云山庄的人帮我们铸造武器?” 程浩风略颔首,胡仙仙皱了皱眉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他们是炼器世家,做武器是他们的拿手技艺,可他们多半不会答应帮忙,时局没有稳定之前,他们肯定会保持中立。” 程浩风摇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们得让云碧琼给我们造武器,但不是凭云二爷和郑家的关系,是要威胁她,让她必须帮我们。” 说着,程浩风拿出紫剑,和那小玩意儿,一起递给胡仙仙。 胡仙仙明白了,是用水剑虚和云二叔之事胁迫云碧琼答应。 “用人隐私之事『逼』迫他人,是下作手段,尽量晓以大义劝他们助我军平叛。她若执意不肯,就先用云二叔的事诈诈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说水剑虚的事。” 程浩风见胡仙仙神『色』复杂,知道她是不愿那么做,不是不愿为难云碧琼,而是不愿辜负水剑虚的信任。 水剑虚定然不肯再在云碧琼心中激起任何涟漪,他宁愿遗忘,不愿复仇,就是不想再与云碧琼有任何瓜葛,又怎么会愿意别人用他们的事来当筹码? “水剑虚固然不愿再提往事,可他最大心愿是让他孩子安好,我们可以多护佑他孩子。这样,你去栖云山庄后,若是查证到他们之间有孩子,那就提水剑虚之事,若是没有,那就不必提。” 程浩风再三劝说,又略做让步,胡仙仙更明白他很需要栖云山庄帮忙改进武器。 她又何尝出来知道只要攻破廓州城,就能增大赢面。战局明朗了,战争也就快结束,于国于民都好。沉思半晌,她同意去栖云山庄。 做出决定后,胡仙仙去见胡勇刚,详细禀明此事。他反复权衡后,准许她前往。 胡仙仙启程后不久,破军铁卫巡查营地时抓到一个敌方派来的探子。胡勇刚正和血无仇处理四处凑来的物资,就让他们带去给程浩风审理。 铁卫将那那探子押到程浩风帐中,他见着程浩风就破口大骂,一副只求速死、绝不叛变的大义凛然样子。 “你觉得自己很有骨气,是不是?”程浩风淡淡相问,那些骂出的话只如清风拂耳。 “呸、呸、呸!老子就是比你有骨气!”那探子想往程浩风脸上吐口水,可他被铁卫按跪在地上,吐不过去,只得朝地上吐。 “你是不怕死,真是韩泽灿的好部下。你们为他卖命,却不知这场战争因何而起,可怜可叹。” “我不知道战争因何而起?我怎么不知道?就是你这妖道弄权,才国无宁日!总有一天,要诛尽你的党羽,推翻伪?帝?统治,还大法朝一个清平天下!” 那探子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说得慷慨激昂。铁卫们听着却是刺耳,忍不住重重擂他两拳,程浩风连忙制止铁卫。 “是你们上司叫教你们说这些的?要不然,这么拗口的套话,你可说不出来。”程浩风笑看着那探子说。和言悦『色』的样子不像是审敌方探子,更像是逗弄顽皮闯祸的小孩儿。 “是上司教的又怎么样?这话说得对,我就记下了!”那探子昂起头,梗着脖子说。 “是得听上司的话才对,你上司还说了我什么坏话?” “什么叫说你坏话?你这妖道本来就是诡计多端、阴险毒辣,当面笑嘻嘻、背后整死人……你那些法力都是吃?人?肉修炼来的!你还专干?『淫』?『荡』污?秽?的事,在军营里花天酒地……” “程浩风听了这些话,不由笑出声来:”吃?人?我还真没那福气吃人??肉,要不然把你炖来给我尝尝鲜?” “你……你这么残暴,要遭天打五雷轰的!你……”那探子一边哆嗦,一边咒骂。 程浩风撇了撇嘴:“我早已挨过五雷轰顶了,你咒点其他更恶毒的。” 那探子正要冒出更多的话,听他这般说,就把咒骂的话给生生吞了回去。 程浩风在他愣怔的脸上睃巡一圈,语速很慢地问:“你把我说得那般不堪,你看我营地当中到底是何景象?” “没看到什么,就是巡逻的士兵在走来走去,有几个伤兵在树荫底下闲聊。”那探子老实回答。 “那你可不称职,没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听程浩风如此评价自己,那探子有些惭愧的低下头。他只做了几次打探消息的事,都是远远观望,的确没探到过什么有用的消息。 “我知道最新的布属,还知道很多重要物资的筹备情况,还准备造新的武器,要不要我告诉你?” 程浩风的讥讽话语,让那探子更羞?愧难当,仿佛只有一死才能洗刷被俘的耻?辱。 见他整个人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程浩风再说:“你就说说你方将领们都骂了我什么,我就告诉你一点儿情报。” “哼,你以为我傻?我把将领们说的话传给你听了,你不就可以从他们话里分析出军情?你哪是在意别人骂你什么,分明是想套我的话!” 那探子还不至于笨到那程度,被程浩风屡次暗讽,他又抬头瞪视。 “我怎么不在意别人骂我什么?当然在意的,我知道了别人骂我什么,我就好骂回去。” 程浩风仍是挺正经地说着不着调的话。 第六百二十一章 山庄偶遇 那探子听了后,又气愤又带些骄傲地说:”哼,我们黑尊才不会闲着没事儿骂人,他就说你是靠着女人才打胜仗的! 你这种人只会说些玄之又玄的话骗人,我们黑尊才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昨夜那又刁钻、又狠毒、还小家子气的主意肯定是女人想出来的。等把你们打败了,一定要把那出主意的女人先?『奸』?后杀……” “哐当”一声脆响! 程浩风扔出一个杯子,把那探子的脸砸伤后,杯子又滚落地上摔碎。 那探子抹了抹满脸鲜血,呆了片刻才惨叫出声。 程浩风冷声下令:“把他关起来,好好看管着,三月二十子时再放了。记着,看管好他,但是别打骂他。” 铁卫们面面相觑,没弄懂这个命令。 “这般没用的人当然放回去,要不然杀了他还得找地方埋,留着又浪费粮食。”程浩风轻蔑的睨了那探子一眼。 程浩风不会与叛军一个小兵多计较,心底里却暗暗发誓定然要将黑娃碎尸万段,绝不给他投降机会。 胡仙仙并不知道几句话就能改变程浩风的对敌策略,她匆匆赶往栖云山庄,只盼此行顺利。 从廓州城外到江州栖云山庄有接近三千里,她起初是极速飞掠,后来瞥见下方不时有躲避战祸的逃难百姓,就放缓速度。 她从僻静处落地,混在逃难人群里,询问他们去往何方,温饱可还能解决。 逃难的人都唉声叹气,还说就算以后不打仗了,没了房子没了地,要重新安居也很难。 胡仙仙当年从边城回陵州,一路之上所见是丰饶秀美的田园风光,可短短两月的战火就让所见都成良田荒芜,民生凋敝。 战争的破坏『性』真是巨大,老百姓几辈人积攒下的家业,在瞬息之间就会被摧毁殆尽。 胡仙仙心头沉重,有些事扛在了肩头,就再不能依自己喜好随心所欲的做事。 到得栖云山庄大门外,已是酉时,胡仙仙递上拜帖。 守门的人禀报内院家丁,再层层传至管家耳中,那可得等好一会儿。 胡仙仙就趁等待的时候,环视山庄环境。这江州多山,但山势较缓,连绵起伏的山丘中有不少小平坝,又广布河流沟渠,虽属山区,仍然丰饶。栖云山庄依山傍水,名为“山庄”,却比一般富户避暑的山庄大很多,几乎可算一个小镇。 待到管家得知胡仙仙来访,立即到大门外亲自引她入内。 跟着管家入庄,胡仙仙才知道大门后不是宅院而是山水田园。大门只是分隔外界与山庄的界线,是象征,而不是真的院墙门。 踏石阶,绕花林,远远望见粉墙逶迤。管家说那围墙之内,才是内院。 内院大门是黄铜所铸,在夜『色』中看起来也锃亮生光。 管家叩门之后,有守门老妪来开门。管家让胡仙仙自去正堂拜访王魁,因内院有规矩,酉时中刻之后,男仆就不能进去。 胡仙仙随一个小丫鬟到得正堂侧旁的小厅,小丫鬟让她稍等,又端上茶水、糕点,说庄公处理完事情就来。 “庄公?我是来求见庄主的,庄公是谁?听说你们庄主闭关静修,至今没出关,我见见她夫君王大少爷也可以。”胡仙仙有些急躁的说。 “庄公就是庄主的夫君,王家的大少爷啊。因他是入赘到山庄,我们这些下人才称他‘庄公’。”小丫鬟抿嘴笑说。 胡仙仙笑了笑,真是不懂这些奇怪称呼。小丫鬟还有其他事要做,胡仙仙让她自去忙。 等了约一柱香之后,还没见王魁到来,胡仙仙焦躁起来。她唤来门口守着的两个仆『妇』,问了好几次,她们只说庄公快来了,但一直没见人影。 胡仙仙决定自己去直接面见他,不顾仆『妇』阻拦,大步出门,那两个仆『妇』只得跟在她后面。 在院中转了一圈没见着人,问那些下人,都不肯说庄公王魁在哪儿。 胡仙仙听得正堂侧后方有笑语声,就朝那里去,跟着她的两个仆『妇』急忙拦着:“胡天妃请止步,那里是饭厅,二少爷和二庄主还在用餐,别去打扰。” “都酉时末刻快戌时了,还在吃饭?你们栖云山庄的主子都是没事儿干,只能当饭桶吗?” 胡仙仙哪是她们拦得住的,她一拧眉就飞身到了饭厅门外。 饭厅当中灯烛辉煌,一个男子正搂着一个艳丽女子调笑。两人互相喂?食,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 “你们俩谁能管事儿?带我去见王魁。”胡仙仙并不知道仆『妇』所说的“二少爷”、“二庄主”是谁,但料想是庄中说得上话的人。 她这么一问,那女子才看到有陌生人在门外,顿时羞得面红耳赤,重重推开那男子后,大声喝骂:“来人,快来人!你们怎么看家护院的,庄里冒出个野丫头都没看见么?赶快把她给我赶出去!” 那些丫鬟仆『妇』们慌慌张张跑了来,可她们还没走近胡仙仙身旁就被她护体灵气弹开。 那男子先是一直低头和女子亲热,后来听见有外人来,又赶忙背转身整理衣衫,刚一转过身,他就失声惊呼:“仙仙?是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连忙让那些下人快退开,胡仙仙听他语气像是熟人,就迈步进屋,才看清他是王帅。 王帅是王魁的弟弟,下人们所称的“二少爷”,应该就是他,那女子应该就是“二庄主”?胡仙仙好奇的看向那女子,那女子也斜着眼打量胡仙仙。 “仙仙,这位是云庄主的胞妹云二庄主,芳名碧瑟。碧瑟,这位是胡天妃,你听说过?” 王帅热情地为她们做着介绍,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又邀她们去正堂喝茶。 她们互看着对方,都没理王帅。王帅只得朝这个笑笑,又朝那个笑笑,对胡仙仙的笑容殷勤而欣喜,对云碧瑟是讨好的笑容又带着安慰意思。 “胡天妃,胡仙仙?没听说过……你来赶晚饭?不好意思,晚饭已罢,只剩残羹冷炙。” 云碧瑟刀子似的目光狠狠剜了胡仙仙两眼,再拉着王帅,施施然朝正堂走去。 “我要见王魁!若是耽误了我的正事,你信不信你从此没有晚饭可吃?”胡仙仙闪身拦在了两人前面,平静的语调带起森然寒意。 王帅赶紧给胡仙仙打拱作揖,又拽着云碧瑟给她道歉。 “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这是我栖云山庄的地盘儿,不撵她出去就算客气了,还想让我给她道歉?” 云碧瑟说着说着就眼圈儿红了,指着王帅的鼻子骂:“你别见了她就『色』?『迷』心窍忘了自己身份,你哥都还是外姓人呢,栖云山庄更?轮不到你来做主!” 这话说得王帅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而胡仙仙则只得暗叹倒霉,这“『色』?『迷』心窍”的帽子真扣得有点冤。且不说自己和王帅全没瓜葛,就只论“『色』”,云碧瑟也比风尘仆仆而来的她更妍秀娇丽。 见打翻了云碧瑟的醋坛子,胡仙仙更没办法和他们好好说话了,只得放缓语气道:“是我不该搅扰你们,请派个下人带我去见庄公,我真有要事求见。” “呵,呵……一心想要见我姐夫?”云碧瑟眼珠儿一转,转头对王帅说:“你瞧,人家看不上你,只想巴结你哥呢。” 王帅横她一眼,悻悻然退了两步,而后对胡仙仙挥挥手,朝门口走去。 胡仙仙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见王魁,就随后跟上。谁知刚一迈步,王帅就猛地顿住脚步,害得胡仙仙差点儿撞到他背上。 见着这一幕,云碧瑟气得咬牙瞪眼。胡仙仙懒得理她,问王帅怎么了。 王帅没答话,而是大声呵斥着:“怎么走路呢?你眼睛长哪儿去了?” “二……二叔……对不起……我……我太饿了,有些着急……” 胡仙仙先没明白王帅在呵斥谁,听得一个结结巴巴的微弱声音,才注意到门侧边站着个小女孩儿。 她让到侧旁后,王帅冷哼一声,抬脚大步离开。 胡仙仙走几步后,又回头看那女孩儿。她穿着薄薄的旧棉布单衣,虽已是三月中旬,因这山中夜里风凉,小女孩儿仍是冷得缩肩弓背发着抖。 因听她唤王帅“二叔”,胡仙仙感到疑『惑』,这庄中下人都是遍体绫罗,就算是云家旁系的亲戚,也不至于穿都穿不暖? 若是不知道水剑虚的事,她对这些事也不会留意,可既存了心,就有猜测了,难道这是水剑虚留下的骨肉?王家人已知道她身世,趁云碧琼闭关修炼而虐待她? 小女孩儿低头缩在墙边,胡仙仙看不出她年纪多大,也探查不到她气息如何,就朝她走近几步。 “仙仙,你不是要见我大哥吗?快走,我带你去。”王帅没见她跟来,就回头喊她。 那小女孩儿见胡仙仙靠近,怯怯的溜进屋内,胡仙仙指着她问王帅:“她是你侄女儿?” “嗯。别管那些,你还是快办你的正事。”王帅模棱两可的应一声,又催胡仙仙。 此时又听云碧瑟语带嫌弃的说道:“恨儿,你怎么拿手抓菜吃?唉,看着你那样子就让人心烦!快出去等着,我让人端去你房里你再吃。” 云碧瑟说了后,那女孩儿就赶紧从饭厅出来。云碧瑟又对着廊下偏角的厨房喊:“团子,团子,快来收拾碗筷。你一天到晚的偷懒,那只小耗子来偷吃,你也没看见?” “小耗子”是指那小女孩儿?若她是王帅的侄女儿,也就应该是云碧瑟的外甥女。若说王家人知道了她并非亲生,可能会虐待她,但云碧瑟是云碧琼妹妹,她和云碧瑟是亲的呀。 胡仙仙疑『惑』不解,难道自己猜错这小女孩儿身份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挑拨离间 胡仙仙思索着事情,还没挪步,王帅也就没走。 云碧瑟发话之后,一个仆『妇』急忙从厨房跑出来,手脚麻利的在饭厅收拾着。 胡仙仙看那仆『妇』眼熟,就盯着她多看了几眼。那仆『妇』端东西出门时,察觉胡仙仙在看她,就抬眼回望胡仙仙。 望了几眼后,她惊喜喊出声:“你……你是那个顾家的仙姑?嗨呀,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胡仙仙愣了愣,那仆『妇』又说:“我是团子啊,以前在顾家当丫鬟的。你让我和大粗离开顾家,我们就到了这儿……” 听了这番话,胡仙仙记起来了,在京城顾家闹事之时曾让那个护院大粗和小丫鬟团子离开。 见团子提起大粗时眉眼间满是笑意,胡仙仙知道他们应该已成亲,过得应该还不错。 两人打招呼叙旧之时,胡仙仙瞥见云碧瑟已怒容满面,就示意团子快去做事,而她也转身随王帅走向正堂。 胡仙仙暗幸天意巧合,遇见团子后,要打听关于那小女孩儿的事就方便很多。 王帅不知道她暗里还在想这些事,殷勤陪她在正堂中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他说胡仙仙被铁符所伤之事全属误会,他真不知道是要拿去对付她的。又说,早就想亲自给她道歉,可到兄长这儿来拜完年之后,就遇上藩王叛『乱』之事,他兄长不让他出门。 胡仙仙不接话,只是浅笑抿茶。王帅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歉疚之心,急切地赌咒发誓,证明自己诚心。 “王二少爷不必如此,被铁符所伤是我命中该有此劫,我从未因此怨恨你们。”胡仙仙找话敷衍着,她听到隔了两间屋子的地方有谈话声,猜测是王魁正和其他人谈事,想静心听听他们在谈什么。 她的无所谓态度,让王帅再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只得默默喝茶。胡仙仙得以安静凝神运用灵气,透墙细观王魁在商谈什么。 从座次上的宾主之位来看,一个身着玄衣,方脸短须的人应该就是王魁。 细听他们所谈之事,来客竟也是请王魁帮他们锻造武器,并且那几位来客是韩泽灿的人。 戌时末刻,王魁终于谈完事情,送客出门。胡仙仙从听来的情况分析,王魁已经知道自己来了,并猜测到自己来意,所以给韩泽灿属下的答复含糊不清。大概他是想两相比较,择优依傍。 “胡天妃久等了,请恕王某怠慢之罪。”王魁含笑走进正堂,向胡仙仙拱手为礼,“听下人说起胡天妃光临寒舍,王某喜不自禁,可惜正与客人谈事,不便前来。” 胡仙仙站起身,微笑着稽首还礼,并未接话。倒是王帅代她说了一长串话,还说等谈完事再来见面也无妨。 “嗯,有我二弟相陪也是一样的。胡天妃有所不知,我这二弟平常寡言少语,难得他与你谈得投机。”对于王帅显得过于热情之举,王魁也有些尴尬。 听兄长这般说,王帅讪讪一笑,不再叽叽喳喳扯些闲话,正『色』朝胡仙仙说:“你有何事要与我大哥商议,且请直说,我不打岔了。” “我此行目的和反王韩泽灿一样,不知王庄公偏向哪方?” 胡仙仙语气淡淡,抬眼直视王魁。 “胡天妃说笑了,我栖云山庄上下人等均一心忠君爱国,怎会与那反王的人会面?” 王魁迎上胡仙仙的目光与她对视,乍一看他的目光坦诚平静,细一看才能看出眸底的阴鸷。 胡仙仙也不和他争辩,转而看向这堂中陈设。堂中件件器物皆是镶金嵌玉,但只显得华贵典雅,没有半分艳俗浮夸之气。 据这些陈设看来,云家不愧是传承了上千年的世家大族,其中底蕴是再多金银也堆积不出来的。 富贵人家用种种昂贵器物,不仅是炫耀,也是暗助自身威势,让不是同一等级的对手无需交手,就先望而却步了。 见她细看那些器物,王魁脸上『露』出骄傲神情,“胡天妃喜欢我这些粗陋之物?改天我让人选同样的家具,送一套到你府上。” “好,仙仙若是喜欢,我来办这事。”王帅欣喜接话。 胡仙仙知道王魁是暗讽自己没见过世面,而王帅在接机套近乎。她见过的贵重东西确实不多,在这种场合里难免会不自在,甚至自卑,但应对这些事,已『摸』索出一点经验。 她的经验就是见了豪华场面,自己又摆不出相应排场的时候,千万别『露』怯。应该要忽略外相,想清自己能用哪些办法,谈事直达目的就好。 所以,她看这些东西,其目的是要多了解栖云山庄,并挑些小『毛』病出来打击王魁的信心,而不是真对器物感兴趣。 “多谢美意,我常年四处奔波,用不上这些精美器物。不知王庄公是否方便?倒是想请你引我四处参观一番。” 胡仙仙这般请求,王魁还在考虑,王帅已经一迭声的答应了,还先抬脚出门,准备引路。 胡仙仙随他们在正堂所处的正院,挨着一间间屋子看过去,到得王魁先前和人谈事的房门外,两个丫鬟还在内收茶杯、擦桌子。 胡仙仙笑着跨进屋内,指着靠里的木雕屏风说:“这扇屏风真是巧夺天工,将彩凤飞舞、百鸟来朝的场景雕刻得栩栩如生。” 听得她赞誉之词,王帅笑着介绍:“这是三年前我大哥寿诞时,诚郡王送来的贺礼……” 王魁冷冷盯向王帅,他才察觉失言,讷讷看向胡仙仙。 “三年前,韩泽灿还是忠诚无比的诚郡王,你们当时收他的礼也没什么不妥。”胡仙仙温言相慰,王帅长舒一口气。 胡仙仙暗暗思忖,这间屋内摆着韩泽灿送的礼物,王魁又在这屋里会见韩泽灿属下,表明他们关系还是很亲厚的。那么,今日没答应给他们造武器,不等于以后也不会。 为求栖云山庄彻底偏向朝廷这一方,胡仙仙想出个劝说王魁的小计策。 她轻抚木雕屏风,啧啧赞叹着,忽而手一顿,叹息两声。 王帅忙问她叹什么,她低声道:”这屏风用材是一流,雕功是一流,却可惜是件错了的器物。” “器物只分好坏,还能分对错?是不是哪儿有裂缝了?”王帅很是疑『惑』,王魁也不解地看向她。 “没有损坏,这屏风真是错的。你们看,这凤冠是连小三角冠,这分明是孔雀冠型。百鸟朝凤,而不是朝孔雀,这图案错了。” 他们兄弟惊愕对视一眼,细看所刻的凤头。果然,那鲜红凤冠是斜斜三角肉冠,而不是卷云式的冠翎,并且也比常见凤凰图案的凤冠小。 王魁吞了吞口水,声音干干说道:“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谁都没见过,或许雕刻这屏风的工匠学手艺时,他所学定式就是这般呢?” “我们是没见过真的凤凰,但凡间流传的图案定式不论羽『毛』、爪子、身形如何不同,凤冠却都是大同小异,哪有这种?” 王帅连声附和:“是呢,我们都没仔细看过图案。你这一说,倒觉得越看越像鸡冠,连孔雀都算不上。” 王魁的脸『色』本已黑下来,听了这话更是黑得犹如锅底。 “其实这不怪工匠,雕工如此好的工匠断不犯这种低级错误,应该是有人授意他们这么雕。这授意之人定就是送礼之人,韩泽灿是何居心,王庄公不会猜不到?” 她煞有介事的分析,阴阳怪气挑拨着王魁和韩泽灿的关系。心内却暗道:韩泽灿,可别怪我让你背黑锅,我用灵力改变凤冠形状也是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主意,谁让我偏就遇上你派人来栖云山庄? 王魁眉头拧紧,他实在想不起来这屏风上的凤冠本来是什么样子,因家中各样器物太多了,从来就没有细细看过图案。 “头无冠,再华美的翎『毛』都只是虚有其表,只能图个好看,而不能当身份地位象征。”胡仙仙还在煽风点火。 “想不到他们竟然假意敬我大哥,暗里竟如此讽刺我大哥!这凤冠如此雕刻,分明是说我大哥只有凤尾没有凤头,表面看着风光,实际做不了主!”王帅自以为是的添油加醋。 胡仙仙听了他这番话,真想高兴得蹦起来,因为她只想表示韩泽灿对王魁有不敬之意,根本没想那么深,这王帅的话是直戳王魁痛处啊! “二弟!二弟呀……”王魁低唤一声,眼里的怒火都快喷出来。 王魁入赘到栖云山庄,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早就对此事积压了很多怨气,别人来说倒还罢了,亲弟弟一说可就真跟剜心般难受。若不是胡仙仙在面前,他真想扇王帅两个耳光。 胡仙仙知道,此时对于王魁来说,不论真相如何,都已不愿深究,他只想摆脱目前处境,那才是让人无法再嘲笑他的根本办法。 胡仙仙怕他兄弟俩真闹起来,就识趣的笑说:“是我多嘴了,也许事实根本没那么复杂,可能雕这屏风的工匠不是中原人,不了解中原文化。这夜『色』已深,不打扰王庄公和王二少休息了。嗯,请问我的客房在哪儿?” 王魁功力虽比胡仙仙低很多,看不出是图案是她搞怪,却也直觉她在刻意挑事。 他没有先回答问题,而以传音入密之法责问胡仙仙:“胡天妃挑拨离间,意欲何为?” “我没有意图,但你有企图。你企图借外部势力打压云家人,你好掌控栖云山庄。”胡仙仙也以传音入密之法回答,直道出他心事。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王魁神『色』中闪过一抹狠厉。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见云庄主。至于能不能见到,那就看你怎么安排。”胡仙仙挑眉笑笑。 王帅不知道他们互看着对方,神『色』阴晴不定是怎么回事,连说了三声他带胡仙仙去客房,王魁才回过神。 “二弟,且留步,你送胡天妃去客房多有不便,唤个小丫鬟送她去。”王魁的语气有些严厉,王帅只得听他吩咐。 胡仙仙跟着小丫鬟离开,她知道王帅送她去客房不便,更知道是要避嫌给云碧瑟看,还有就是他们兄弟俩要说些私密话。 第六百二十三章 悲无可悲 胡仙仙和小丫鬟到了客房,待得小丫鬟一走,她就关上门,隐身飞掠到正堂,且听王家兄弟要在背后说什么。 王家兄弟并没有在正堂,她循着气息在侧旁的一间小屋内找到二人。这小屋没有窗户,又是大屋子隔出的小间,连屋顶都封严,应该是密室。若非胡仙仙是隐身到来,隔墙偷听偷看,揭开瓦都难以发觉他二人在密谋。 “你还真对她上心了?”王魁语气带着责备意思。 “嗯……”王帅勾着头看脚尖,一副多情少年郎的模样。 在他京城的那些公子哥儿朋友当中,他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没想到在兄长面前完全就是个挨训的小孩儿。 “你拿捏不住她的,趁早掐断那点儿苗头。”王魁说话声调很低,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王帅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兄长,看了片刻,又低下头冷哼两声。 “你不愿意听我的?我是过来人,很清楚你在想什么。可我得警告你,胡仙仙那种女人,你是拿捏不住的,别去招惹……” 王魁劝王帅的话,让胡仙仙听得猛然睁大眼睛,差点儿气息不稳现出身形。 她腹诽着:想劝你弟弟听你的安排,可别拉上我呀,还把我这么温柔乖巧的少女说得就跟刁蛮凶悍的女霸王一样。 情感之事,也许当事人还没那么深的感情,旁人非得去挑明了,再去阻挠一下,好,这就很好的认清内心、加深印象了。 要是结局皆大欢喜还好,要是稍有不如意,那就会弄出各种偏激的事来。当然,还会对最先看透他内心、干涉他情感的人产生反感乃至仇恨。 比如,王帅看王魁的眼神儿中就染了恨意,他冷笑反问兄长:“仙仙是拿捏不住的女人,那云庄主就是能拿捏住的?这么多年了,你不也没办法真正做主?” 王魁被问得额角青筋直跳,哆嗦着嘴唇说:“你……你……” 可“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他只得黯然叹息两声。而后,对王帅说话的语气也不再用命令式的,而是拿出好哥哥的态度苦口婆心劝说。 “二弟,我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这良苦用心,你怎么就不理解呢?兄弟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妻妾不过是随时可以换的衣服,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王家。 栖云山庄我是做不了主,但我已在庄中占了三成势力。你若是再娶了云碧瑟,那你也能占三成。 我们兄弟俩合起来就占了六成,要对付剩下的四成,定然就易如反掌。 等栖云山庄尽在掌握,我们王家的绝学就能真正发扬光大,到那时候,我们兄弟俩独霸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王帅默不作声,没太大反应,看来对于王魁所说的话是有所了解的,也有几分认可王魁所说。 胡仙仙心内却是惊讶万分,这两兄弟想掌控栖云山庄的心比较明显,稍微细心的人都能看出。还有,栖云山庄谁来当家她也不在意,可“王家的绝学”、“独霸天下”这两个词儿震撼到她了。 据她所知,王家在北荒省那边也算大家族,但修炼一途并未出过什么大人物,王家行商倒是富甲天下。传闻中,正是因王家富有,但没有足够武力保住财富,才和云家联姻。 胡仙仙也可以看出王家两兄弟的功力都很低,王魁勉强能达到清福仙级别,王帅只能算将就懂得运用灵气。 王家也会炼器,当年制出的『射』日弓和藏古箭算很有名了,但后来失传,都弄不清那两样东西到底如何。 就算弄不清楚,但从传闻中看来,也只是可以连发、且攻击威力很大的弓箭。这样的弓箭无论如何来说,都不足以独霸天下。 胡仙仙想不通他们所指何意,只能暂且理解为这兄弟俩野心勃勃,但其实目光短浅、盲目自大,还没能力去实施。 接下来所说的是如何利用、如何欺骗云碧瑟;又如何安排胡仙仙与云碧琼见面,但不论谈事的结果如何,不能让二人交好;再就是要帮朝廷造武器,因为韩泽灿知道他们太多秘密,以后会留把柄在他手中,不如帮朝廷除去韩泽灿,还能名正言顺讨得封赏。 胡仙仙暗叹,这兄弟俩和韩泽灿的友谊还是脆弱。她不知道以后朝廷该如何对他们,她只能做好目前让他们锻造武器的事。 另外就是必须要见云碧琼,毕竟现在还是她做主,有她发话,山庄提供的武器才能真正精良。 再者,王家兄弟并不可靠,万一闹什么妖蛾子,有云碧琼辖制他们就还有个退步。 胡仙仙见两兄弟已从密室中出来,就隐身飞掠往厨房所在院落而去,她要去见团子,打听关于那小女孩儿的事。 到了厨房所在的院落,才见没人在厨房,团子应该已收拾好各样东西,回她自己屋里歇息去了。 她也准备回客房,明天再来找团子的时候,忽听柴房那边窸窸窣窣发出杂『乱』响声。 她盯睛看去,只见那个小女孩儿从柴房钻出来,怀里像是藏有东西,猫着腰鬼鬼祟祟往院外走去。 胡仙仙大感疑『惑』,现出身形,将小女孩儿拦在院门后。 那小女孩儿见有陌生人拦住她,并没有显得多害怕,稍愣了愣就往回走。 胡仙仙跟在她身后,她也不理胡仙仙,径直朝柴房走去。 她进柴房后,就在角落里的一堆稻草上睡下,既不搭理胡仙仙,也不驱赶胡仙仙。 她的举动让胡仙仙大感好奇,这女孩儿很瘦弱,看起来还不到八岁,怎么对人如此漠然? 趁着靠她很近,胡仙仙以灵力细细感知她气息,真有微弱异类气息在涌动。 “你就住这儿?你的房间就是柴房?”胡仙仙温和询问,因她十有八??九是水剑虚的女儿,得好好对待她。 “不,不是柴房,是柴房的这一角。我不能睡那边去,会挡着柴垛。” 女孩儿睁开眼睛,声若蚊蝇,但音『色』很好听。 胡仙仙听得心中一惊,又是一凉,“会挡着柴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庄主的女儿还没一堆柴重要? 可能看出胡仙仙在惊讶什么,那女孩儿又说:“柴可以烧火做饭,我什么也干不了,只会吃。” 说这些的时候,她面无表情,一点没有悲伤愤懑的情绪,就是平静陈述事实。 胡仙仙看着面前这个神情一点儿不像小女孩儿的小女孩儿,心中闷痛,闷得喘不过气的那种痛。 “你还小,当然什么都不会做,等你长大了就有大能耐。你是人不是柴,没有可比『性』。”胡仙仙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说。 她没有拒绝胡仙仙表示亲近的动作,却也没有因此心生感激。她只是用质疑的眼神扫了扫胡仙仙,就垂头不吭声。 胡仙仙想起水剑虚说,若是属他的血脉,背上会有金线鳞,就撩起那女孩儿的衣衫。 这一撩,那女孩儿立刻推开胡仙仙伸来的手,警惕的『逼』视胡仙仙。 “你背上似乎有伤,我帮你瞧瞧。”胡仙仙尽量放柔语气。 那女孩儿听胡仙仙是要看她的背,不但没因此放下戒心,反倒恶狠狠的低吼:“不要你管,滚开!” 胡仙仙见她就像被惹『毛』了的小猫一般,有些糊涂了,怎么一看她的背,她就这么大反应? 胡仙仙从袖中掏出一瓶金创『药』,和一块桂花糕,微笑着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给你擦点儿『药』。嗯,你要不愿意擦『药』也无谓,吃块儿桂花糕。” “不要你的臭东西,给我快滚!”那女孩儿瞅着桂花糕咽了咽口水,又别开头忍下馋意,再对胡仙仙恶语相向。 胡仙仙也有些怒了,指间灵气微光闪过,就将女孩儿定住,再撩她衣服。 女孩儿被定住后,仍能说话,她对胡仙仙破口大骂。 胡仙仙见了她的后背,就无法再和她计较,那背实在不像是小女孩儿该有的背。 背上有横七竖八的伤口,有的开始结痂,有的却已溃烂。顺着脊骨有一条金『色』细鳞组成的小指粗的线,有的鳞片泛黑,有的鳞片竟被拔得半翻卷而起。 胡仙仙很少哭,可此时忍不住鼻酸落泪,她可以接受敌对双方不择手段的杀戮,却无法接受对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刻意施虐。 那女孩儿见她落泪,不再『乱』骂,怔怔看着胡仙仙。这同情流泪的场景,在大多数人看来是情理之中,她看来似乎倒是胡仙仙不正常。 胡仙仙被她看得不自在,抹了泪,解开定住她的小法术,帮她涂『药』。 那女孩很快翻身跑到门外,将背抵着墙壁,拒绝胡仙仙给她上『药』。 “这『药』刚擦上去时会有点儿疼,过一会儿就不疼了,还可以让伤口很快愈合。”胡仙仙以为她是怕疼。 “不能让伤好了,好了就还得再挨打!” 什么?“好了就还得再挨打”?她是宁愿忍受已习惯的伤痛,不愿再面对不知会怎样的伤痛。胡仙仙心口一疼,眼里又涌出泪来。 “你干嘛要哭?”小女孩儿看着胡仙仙,目光中好奇多于嘲笑,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何要哭。 “看你那么多伤,肯定很疼?我难受。”胡仙仙『揉』了『揉』她沾满『乱』草的头发。 “是我疼,又不是你疼,你干嘛要难受?” 胡仙仙被这句话噎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她自己算是有个『性』的了,遇到的各『色』?人物也多是特立独行的,可都赶不上这小女孩思维怪异。 第六百二十四章 恨儿之事 小女孩儿没听到胡仙仙回答她,也不甚在意,转身进柴房。 因胡仙仙的手还『摸』着她的头,她转身时用劲儿晃了晃身体,一晃动,她怀里就“哗哗”掉下不少骨头。 她慌『乱』的去拣那些骨头,嘴里念叨着:“我没偷吃……没有……是团子给我留的……” 见得这般,胡仙仙让她别慌,并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也猜测到是团子见她可怜,就偷偷拿了些吃的给她。 “团子对你好?你刚才想把这些藏起来的骨头,悄悄拿去扔掉?”胡仙仙记起先前她偷偷『摸』『摸』想出院门的样子。 小女孩儿点点头说:“团子最好了,把有肉的骨头都给我悄悄留着。” 胡仙仙叹了叹,觉得和这小女孩儿没法正常交流,还是得去详问团子,才能弄明白事因。 又想此事最好别在白天问,勉得惊云家和王家的人,就俯身问她:“团子住哪儿?我想和她说说话。” 小女孩儿将胡仙仙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坏人。胡仙仙觉得她目光还挺犀利,就尽力保持友好笑容。 小女孩儿看仔细了,才指向外院说:“她在那三棵松树并排长着的坳里住。” 胡仙仙轻笑颔首,让小女孩儿把骨头都拿出来,而后轻轻挥了挥手就将骨头全变没了。小女孩儿见了不觉得惊讶,拍了拍手上的碎沫儿,自去躺到稻草上。 那外院并不是规整院落,而是如村落那般,房屋散建各处。 团子住的是所青瓦小院,看来比其他茅草房好很多。她能管专为主子做饭的厨房,想来这日子也还过得去。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胡仙仙直接飞身入院,轻敲窗棂,低声唤:“团子在么?我是胡仙仙,想来找你叙叙旧。” “是……是那位仙姑?”屋里传来的声音夹杂着惊喜和忧虑。 “是我。你方便和我说话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主子面前为难。” “诶……等等……我哄哄孩子,就来开门……” 胡仙仙听得幼儿啼哭声,应该是被吵醒了。一会儿后,屋内轻哼歌谣的声音渐停,响起趿鞋声,随后又是开门声。 团子举着油灯从中间正屋走出来,胡仙仙随她进屋。 她披着外衫,蓬着头发,微红着脸说:“我这里邋遢得不成个样子,仙姑别嫌弃。” “哪有邋遢?整洁清净,比大小姐呆的地方可好得多。” 团子虽是主人,却是等胡仙仙在竹椅上坐下,才侧身半坐。 “大小姐?仙姑说的是庄主女儿?” “嗯,云庄主的女儿当然就是栖云山庄大小姐。” 团子叹着气,带些怜悯之意说:“我们不敢称她是‘大小姐’,那会被庄公和二庄主打的。她小名叫‘恨儿’,我们下人也都喊她‘恨儿’。真不知道她前世做了什么孽,投生在富贵人家,过得倒比叫花子还不如。” “恨儿?哪有小名儿叫‘恨儿’的?为了好养活,叫‘猫儿’、‘狗儿’的都有,怎么会叫恨儿?哪有父母恨孩子的道理?” 团子瞅瞅胡仙仙,而后很郑重地问:“你来是为了救恨儿的?唉,这云家可不比顾家,不光有钱,还有厉害的功夫,你可能管不了她家的事儿。” 胡仙仙笑了笑,也不和团子多解释,只说:“我不会再『乱』管闲事了,你讲讲你如今过得咋样,再讲讲你所知道的关于恨儿的事就行。” 团子吞吞吐吐问道:“你……是有本事的人,我和大粗从顾家出来,好容易才安稳……娃儿也还小……仙姑,你打听恨儿的事是想干啥?” “放心,我真的不闹事。再者,即便闹事也绝不牵扯你们。” 听胡仙仙再三保证,团子才讲述起她的见闻。 团子和大粗从顾家出来后,一路找零活儿做,到得江州后听说栖云山庄招护院,大粗就去试试,还真聘上了。大粗又荐团子到庄里当丫鬟,也成事了。 如今,大粗是护院头儿,管着外院十几个护院,今夜该他值夜,所以没在家。 团子专管内院的厨房,手下有两个厨娘、三个打杂的仆『妇』,也算是下人当中颇得主子赏识的人。 团子刚进内院厨房做事的时候,就见恨儿在柴房里住着。那时候,恨儿还更小,蜷在稻草堆里跟只小猫似的。 最初几天,团子以为恨儿是外来的小叫花子,或是哪个下人带来的孩子,见她可怜,就送东西给她吃。 有一次,云碧瑟看到了恨儿在吃团子留给她的鸡腿,一把扯过鸡腿就给扔了。 如此还嫌不够,又从柴垛里抽根干柴就朝恨儿背上打去。 团子没想到自己的好意给恨儿招祸了,就想去解劝,一起做事的丫鬟忙拉住她,说别管主人的家事。 当时团子不明白怎么回事,别人悄悄说了恨儿就是和庄主一家人,她仍是不太懂。 团子听恨儿挨打时,不停叫着“二姨”,想了想才弄清楚,恨儿应该是王魁和云碧琼的女儿。她问了问其他人,得以确定后,仍是好半天没回过神。 后来,团子管厨房,恨儿又在柴房,她就格外照顾这可怜的“大小姐”。但是,再也不敢直接给恨儿留什么东西吃,都是从剩菜里挑选将就能吃的,待其他人都不在时再寻机会给恨儿。 在庄中时间呆久了,团子就听到些闲言碎语,比如说恨儿不是庄公亲生的呀,比如说恨儿是妖怪的女儿呀,比如说恨儿的娘嫌她是废物呀…… 可团子觉得,就算讨厌恨儿,送远点儿寄养在别人家不就行了,何必做得如此恶毒? 渐渐了解多起来,团子发现恨儿挨打,疼得忍不了时也只是干嚎惨叫,从不流眼泪。 还有,不论打她的人下手多狠,恨儿从来没有疼晕过。下人们都以为恨儿会早夭,可她已经撑到了十岁。 团子还看到过,有一天夜里王魁在打恨儿,恨儿背上的鳞片竟然放出金光,抵卸了部分打去的力道。 对于恨儿背上鳞片的来历,有人说那是得了怪病,有人说是天生不祥的胎记。 恨儿没人教,但天生聪慧,说话做事也很有条理,比一般小孩儿懂事多了,就是『性』格怪僻。又因别人总拿她背上鳞片的事儿来嘲笑她,只要有人看她的背,她就会发怒。 “她之所以脊骨生鳞,是天生有成龙的机缘,是该觉得骄傲而不是可?耻的事。等她能够聚集灵气之时,就可以敛藏鳞片。” 听胡仙仙这般说,团子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说:“我不懂修炼的事儿,可这庄里有不少修道的人,我也听过些。听他们说,恨儿聚集不了灵气,是个没法修炼的人,所以庄公常说恨儿是只会吃的废物。” “嗯?”胡仙仙愕然睁大眼,恨儿怎么可能无法修炼。 随即,她想到定然是那些人让恨儿用常见方法去聚集灵气,根本不知道恨儿的真实情况。水剑虚留了宝藏给恨儿,其中必然有适用金线鲤鱼的修炼方法,无需担忧不能修炼。 想到这些后,胡仙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和一道连心符给团子:“好好照顾恨儿,我会说服庄主、庄公他们不再虐待恨儿。如果恨儿遇到什么大的危险,就紧捏此符召请我。” 团子接过东西,怔怔的看了又看。胡仙仙又再叮嘱她:“召请我的时候,得念‘恭请天仙清定子胡飒风显灵’,不能念‘仙姑’或我的名字。” 团子默念几遍才记住,再望着胡仙仙欲言又止。 “你想问恨儿的身世?”胡仙仙笑问,团子点点头。 胡仙仙告诉她:“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恨儿的身世,我只能说她来历不凡,以后也定会成就不凡,你对她好,她会报答。唉,她不流泪,可能是没有眼泪……” “没有眼泪?” 胡仙仙知道鱼是没有眼泪的,可修炼成人形后却有眼泪;天生就是人形的恨儿,可能反倒会一直没有眼泪。 听团子反问,胡仙仙笑笑说:“别管她那些特异之处,你记住她是个哭都没法儿哭的可怜女孩儿就是了。” 两人再闲聊几句,胡仙仙就告辞离去,隐身回到客房。 三月十八清晨,用过早点之后,王魁、王帅和云碧瑟请胡仙仙到花园中喝茶。 “不知庄公可否安排好,我与庄主见面之事?” 王帅和云碧瑟在背地里用不同的眼神儿盯着胡仙仙,胡仙仙不理他们那挤眉弄眼的怪相,开口直接问正事。 “拙荆闭关修炼,除了春节之时要出关与众人团聚,其他时日只在初一、十五令人送些清茶进去,不会走出密室。” 听王魁这般回答,胡仙仙又再问:“哦,那就是我无法见到庄主?” “协作之事,我也可以做主,又何必定要见她?” 胡仙仙自是不会透『露』不信任王魁的意思,抿茶轻笑道:“我想见云庄主,一是对她那样的女中豪杰久仰多时,二是想说说这庄中大小姐的事。” “庄中大小姐?我姐继任庄主之后,就没什么大小姐了呀。” 云碧瑟嘴快接过话头儿,王魁和王帅都阴下脸看向她,她才自知失言,低下头,“嗯……哦,你是说恨儿呀……” 王魁冷笑着问:“胡天妃是听下人们说了什么闲话?” 胡仙仙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摇了摇头,“只是偶然看见大小姐受虐,好奇而已,想问问云庄主原因。” “受虐?我只是对她严格要求,哪有虐待?胡天妃应该听过孟子有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胡仙仙笑容更明媚动人,眸光却更威严凌厉,环视他们三人后,缓声慢语:“严格要求,是否就等同于恶意虐待?” 第六百二十五章 初提隐秘 已值暮春初夏,因山中气候稍凉,仍有花朵满枝。 胡仙仙反问完后,就抬眼观花,不去管王魁脸『色』如何变幻。 王帅絮絮叨叨的帮兄长解释着,说他对恨儿很关爱,只是恨儿命格如此,又因只有如此才能激发恨儿本来的灵根,才能修炼之类。 对于这些话,胡仙仙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 半晌之后,王魁说:“我安排你与庄主见面,最迟在今夜子时就能见到。” 胡仙仙转过身,朝王魁点头微笑:“静候佳音。” 言罢,胡仙仙起身告辞,说要到客房再歇息,王魁也自去处理事务。 王帅起身目送二人,搞不懂怎么回事,他还以为两人会商谈很久。 他当然不明白:胡仙仙是暗用恨儿的事要挟王魁,恨儿始终是云碧琼的亲生女儿,只要存心挑拨,云碧琼绝对会偏向自己女儿,而不是面和心不和的丈夫。 胡仙仙也暗示,王魁只要答应了胡仙仙面见云碧琼之事,那就暂不提种种矛盾,只要确定由云碧琼亲自下令为朝廷铸造武器就好。否则,有的是办法让王家、云家矛盾激化,让王魁没办法慢慢实施他谋划。 王魁思来想去,决定不争一时长短,只要胡仙仙不干扰他侵吞云家势力就好。 如此多的思虑,两人只说了几句闲话,王帅是难以全明白,而云碧瑟则是完全没听出隐意,只顾摇着王帅的手说要去『荡』秋千。 王魁办事效率很高,酉时初,晚饭之后,就引胡仙仙去见云碧琼。 云碧琼闭关的密室在内院和外院相接处的一处小山岗,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密洞”。那密室由凿空岩石而成,分内外两处。外室放着各样器物,方便外人护持、接应、探视闭关之人。 王魁在外室门侧按了按,就听清脆铜铃声响起。铃声响过之后,内室传来清冷女声:“请夫君自去歇息,我单独面见胡天妃。” 王魁离去之后,内室门开,只见一名白衣女子盘坐正中石榻上。内室只有一丈见方,除了那石榻外,就只有一个石几,石几上一个灯盏。 “胡天妃请进,你目能夜视,我就不点灯了。” 胡仙仙迈步踏进,身后石门自动合上。 她知道这白衣女子就是云碧琼,但没有打招呼。既然云碧琼都不起身相迎,她也没有和云碧琼寒喧的必要,只等切入正题说事。 “胡天妃为何执意要见我?如今庄中事务都是我夫君在打理,你和他商议就好。” 云碧琼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可胡仙仙知道这样的外表是骗人的。云碧琼要是真的对一切都不在意,就不会同意见她了。 胡仙仙冷笑不语,云碧琼眼中显出点儿惊诧,再问:“胡天妃意图何在?还请明言。” “你不跟我端架子、装清高,我就跟你好好谈。” 云碧琼叹息一声,起身下榻,向胡仙仙稽首:“请恕我无礼。然而,庄中之事我确实不怎么管。” “不怎么管,就总还是管一些的?”胡仙仙还礼,而后大大咧咧盘坐在地上,笑着打量云碧琼。 云碧琼通身衣裙素白,此际站起身才见她身段纤美,真如一抹洁白轻云飘袅碧空中。 见胡仙仙盘坐地上,云碧琼也只得盘坐地上。她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带着疑虑问:“胡天妃此来,不只是为锻造武器?” “我还真只是为锻造武器而来,但我要的武器不是平常刀剑,也不是只造一批。我要长期跟栖云山庄合作,锻造最精良也最独特的武器。”胡仙仙见她坦诚了些,也就开门见山直说。 云碧琼是何等精明的人,听这话当然就懂得胡仙仙是不信任王魁的,来找她合作,也必然要让她秘密造一些特殊武器。那是长期的合作,也是带排他『性』的合作,绝对不能向外界提前透『露』锻造了什么武器。 胡仙仙等着云碧琼的回应,云碧琼凝神思索半晌后问:“你为何信任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我必须信任你,别无选择。因为只有你才能让人造出我们想要的武器。”胡仙仙顿了顿又再说,“至于凭什么让你相信我,你觉得只凭朝廷名义和我个人身份还不够吗?” “不够,为朝廷做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例子太多了。” 云碧琼的神情冷了几分,『逼』视胡仙仙,“以你的身份还保不住我云家不在事后被铲除,哼,能给朝廷造武器,也能给匪徒造武器,朝廷会容许云家知道太多、掌控太多吗?” 胡仙仙怔了怔,云碧琼所忧之事很对,若是真造出了攻击威力很大的武器,朝廷当然会防止云家给其他势力再造,为免锻造方法泄??『露』,当然会用赶尽杀绝的方式。 想了好一会儿,胡仙仙才说:“我有办法让朝廷不怀疑云家,也能保住云家在栖云山庄的绝对掌控权。” 云碧琼看着她,既觉得她所说不可思议,也担忧她是在说哄骗之言。 为了增加说服力,胡仙仙神情更端严几分,不疾不徐细说道:“只要你们在锻造一样武器之前,就想好克制这样武器的方法,朝廷就永远需要你们,不敢对你们下手。 不论多厉害的武器,总有被克制的一天。不论怎样保密,都总有锻造方法被他人知道的一天。只要你们不死守一种武器,不去死死想保一个秘密,就没人能取代你们。 你想想,朝廷要是想铲除你们,你们却说会有比目前威力更大的武器造出,朝廷敢马上铲除你们吗?一拖再拖,周而复始,那就是永远都铲除不了。” 这番话说完,云碧琼沉默良久,她神情几番变幻,应该是内心在挣扎不停。 后来,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释然一笑,脸『色』却已苍白。 “云庄主可否答应与朝廷合作,与我合作?”胡仙仙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意,只得再问。 云碧琼嘴唇都有些发抖,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听你的意思,要不断改变才是保住云家的根本办法?要是云家有一种很厉害,厉害到得了它就能得天下的武器呢?让天下各种势力都为了那武器相争,但又不让它真正流传世间,云家不是更安全么?” 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变相的说云家有厉害的秘密武器?得了它,就能得天下的武器?云家不愿与任何势力合作,只想借此自保?可她为什么又很心痛的样子? 胡仙仙满腹疑问,可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先回答云碧琼的问题:“最厉害?得了某样武器就可以得天下?哈哈,你这么聪明的人会相信这种迂腐说法?” “这很好笑,很迂腐吗?” 胡仙仙敛起笑容,连声反问:“可曾有哪个朝代绝对稳固的传承下去?要是说某朝是得了某人、某物才定国,哪其他朝代又是得了什么?就算得了很大威力的东西,如果威力发挥不出来,不也和没有威力一个样?” 本是挺简单的问句,居然问得云碧琼的脸『色』惨白到白中透青。她『揉』了『揉』心口,重重叹了两声,苦涩浅笑。 胡仙仙狐疑的看向她,她低声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云庄主是在秘密守护某样东西?听了我的话之后,觉得守护之事变得没有意义?我无意觊觎栖云山庄的宝物,只是觉得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人来守物是本末倒置。我们还是来谈锻造武器的事?” 胡仙仙似乎有些明白云碧琼为什么任由王魁胡做非为,但仍不能全猜透,她也无心去猜,尽快敲定锻造武器的事才是首要。 “人是活的,活着就会有变化,守着死的物品并没有不值得,因为物品不会变化!”云碧琼有些激动的说出这句话。 胡仙仙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反问道:“物品不变化?铁会生锈,木头会烂,金银都会慢慢蒙灰生尘,怎么就不会变?” “那也比人好!”云碧琼固执冷言:“任你花言巧语,也休想说动我给你造什么特殊武器!哼,你就是想变相的将我云家绝技传出去!什么克制,什么创新,要是那么容易造出新的厉害武器,你还来求我做什么?” 胡仙仙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一丢丢,“你云家有了不起的武器?你认为我是来让你大量造那种武器?并且借那武器平定天下之后,就铲除云家?” 云碧琼没回答,翻了个白眼儿,表示她就是那么想的! “啪……”的一声脆响。 胡仙仙气得将那气囊小玩意儿扔在地上,还重重一拍:“我就是想让你改进这东西,没想要你什么宝贝!嗤,亏我还信任你,想和你长期合作,你在想些什么?” 看见那么个玩意儿,云碧琼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将情绪掩藏,淡淡说:“这是庄中小孩子的玩具,如何能改制成武器?” “我本来是想和你商议到底能不能改,又怎么改?可我这会儿不想说武器的事了!”胡仙仙愤愤问道,“我问你,这个小玩意儿是不是你云家长辈的?” “这个说不清楚,云家嫡系旁系几千人,小时候几乎都玩儿过这东西,我哪能知道?”云碧琼又平静而傲慢来。 “也许这是背叛的云家一个人所留,你要不要仔细看看?” 胡仙仙本不想提云二叔和水剑虚的事,此时却不受控的想搬出那些事。 第六百二十六章 真相渐明 云碧琼再细看了看那玩意儿,眼波流转间带出不少情绪,只是她很快就平复情绪,微阖双目、沉默不语。 “这是不是你二叔之物?” 云碧琼端然盘坐,没回答胡仙仙,而是冷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本来只知道一些小事,因你那些强加于人的揣测,我知道了一些大事。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不仅无情还无义,不仅无义还是个迂腐的大笨蛋,我不想跟你合作了!” 说着,胡仙仙就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神情像是跟小伙伴赌气的孩子。 “不想跟我合作了,你以为锻造武器是小孩子玩儿过家家?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云碧琼怒声责问。 “嗬嗬!”胡仙仙偏着头笑说,“是你先说不想跟朝廷合作,怎么又倒过来指责我?” 云碧琼抬了抬眼,看着胡仙仙笑嘻嘻的样子就气恼不已,她是气昏头了才接话。所以,她决定再也不和胡仙仙说一句话。 “你生气了?我也很生气,我想转过身就拂袖而去,可看你这么生气我就不生气了,又想和你讲讲故事。” 胡仙仙再度盘坐下来,这次是挨着云碧琼,贴近她肩部并排盘坐。云碧琼嫌弃地瞥她一眼,想挪开,可盘坐的姿势不方便挪动,只得做罢。胡仙仙可不管她乐不乐意,自顾自地讲起故事: “你出身世家大族,从小聪慧勤奋,炼器技艺高超,修行天赋也很高,家族长辈对你寄予厚望。 然而,你过得顺遂,却并不快乐,因为你所拥有的一切并不是你内心追求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你遇上了一个与你情投意合的人,你才觉得心灵有了真正归属,你才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承载别人期望的器物。 可偏在此时,你父亲重病身亡,家族中开始夺权之争。你可以不顾家人反对跟情郎在一起,却不能只图跟情郎逍遥自在,舍弃亲情和责任。 你回了栖云山庄,你本来只想安排好家族未来之事,本来不想争庄主的位置。 可有人挑唆你,说你二叔要利用那个秘密武器搅得天下不安,你才不得不去争,对吗?” 胡仙仙说这些的时候,云碧琼没有打岔。她以为胡仙仙会胡说八道,可没想到那些话让她忆起往事纷纷,本来不愿再和胡仙仙说话,却又忍不住发问。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他娘的『乱』猜的!”胡仙仙听她追问,就知道这些推测已与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你胡诌我的事,怎么还骂人?” “我骂我自己,又没骂你,你急什么?”胡仙仙赖皮的一笑。 “好,不跟你扯这些。你给我交待清楚,你是从哪儿得知我二叔叛庄之事?又是从哪儿得知我曾被人诱骗之事?” 云碧琼审视着胡仙仙,她知道对方功力远高于自己,但这密室中有机关,又还有庄中众多高手接应,她并不惧怕胡仙仙。 “你这么盯着我干嘛?当我是贼呢?你还真认为你二叔背叛栖云山庄,认为水剑虚诱骗了你?”胡仙仙心里蹿起股火气。 “他们所做之事,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你知道得那么详细,是跟他们一伙的? 当年水剑虚那负心汉被诛,二叔却仍是逃匿在外,你是二叔派来的? 难怪这么多年寻不到二叔踪迹,原来他终究还是依附朝廷,还是勾结外人来抢夺我云家重宝……” 胡仙仙听了压不住火气,一蹦老高,大声嚷着打断云碧琼的话:”呸,住嘴!我他娘的瞎了眼才来见你! 早知道就跟王魁合作了,还不用费那么多口舌,还能真的很快就得了你云家什么狗屁宝贝,让你后悔死! 哈,等你后悔死了,去阴曹地府还得再死一次!被你云家列祖列宗,骂得死到不能再死!” 云碧琼彻底怒了,也霍地站起身,亮出招式低吼:“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儿,这是我云家的地盘儿!” “放屁!天是天的,地是地的,人是人自己的,哪样是你的?你不过是一个……失去了最珍贵的一切的傻女人,还好意思跟我摆谱儿!呸!” 胡仙仙叉着腰指着云碧琼鼻子开骂,云碧琼横眉怒目瞪视胡仙仙,两个人就像当街吵架的泼『妇』。旁人绝对想像不出,一个年纪轻轻就修为高深,得封“福慧天妃”的女子;和一个年纪轻轻就当庄主,称雄一方的女子,她们会面之时是这般场景。 密室中的气氛紧张,胡仙仙真想劈开云碧琼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有些往事,她已猜出大概,定是王魁蒙蔽云碧琼,并借云碧琼的手对付云二叔和水剑虚。可是,云碧琼至今还固执的认为,当初是云二叔和水剑虚利用她、欺骗她。 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慢慢缓和,云碧琼含泪凄然一笑:“天是天的,地是地的,人是人自己的…… 这说法新鲜,但也正确,我无从反驳,我的确就是一无所有啊。 纵然他们背叛我、欺骗我,我还是忘不了那些事。你走,我不想再因那云家秘宝而沾染血腥。” 胡仙仙跺了跺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跟云碧琼说得清楚,她一掌扫翻那个灯台:“真想骂你,可我懒得骂你了!我替水剑虚不值!真是替他不值啊!” “你少跟我提他!你以为提起他扰『乱』我的心境,我就会中你的圈套?你对我和他的事又能了解多少,都是听我那个叛徒二叔说的?” 胡仙仙身上气势陡涨,整个密室凝起薄冰,她围绕云碧琼缓缓踱步,沉声慢『吟』:“涵碧琼霄,凌剑太虚……好一对逍遥的神仙眷侣,岂知那仙女竟是个蛇蝎毒『妇』!” 云碧琼想要反驳,胡仙仙已抢先一步施放灵气点她哑『穴』,再念着:“琼霄紫剑永相合,逍遥安乐长相伴!紫剑在此,持剑之人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你还有何脸面活在世间?!” 胡仙仙从袖中拿出紫剑,剑锋抵住云碧琼咽喉。 见了紫剑,云碧琼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剧烈波动,浑身轻颤,泪流满面。 她以为胡仙仙只是听说了一些片段,可拿出了紫剑就表明是去过她和水剑虚隐居的山洞,胡仙仙所说之事应该不是为达目的扰『乱』她心神。 胡仙仙见她在思索,还是希望她能想明白事因,就解开她哑『穴』。 “我离开他是不得已的,我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枉顾孝道?人?伦!他和云二叔勾结,要害栖云山庄!”云碧琼沙哑着嗓音吼出这些,而后大哭起来!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孝道人??伦?你放任别人虐待你女儿,简直禽兽?不如,你就不配跟我说话!” “她带给我的只有屈辱,我为什么要好好善待她?”可能是受胡仙仙泼『妇』气影响,云碧琼也端不住仙气,边哭边嚷起来。 “什么叫只有屈辱?我看你们分明是两情相悦,又不是他强行掳你去,哪点让你受屈辱?!再说,就算是他强迫了你,那孩子总之是无辜的?你怎么狠得下心?” 指责完了,胡仙仙也没觉得痛快,心底还泛起悠悠凉意。如果不能给父母带来荣耀,就可以随便遗弃、虐待子女? 父爱如山,母爱如水,常说世间多有不孝子,却为何也有虎狼不如的父母? 常言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才是爱得深沉,其他都是虚情假意。可世上也有多少朋友是过命的交情,可以信任一辈子。也有多少,在利益面前视儿女为筹码的父母。世事无绝对,没有什么绝对伟大,没有什么绝对渺小。 没有任何事物绝对正确,也没有任何事物绝对不正确,与其说人『性』本善,不如说人『性』本?兽。 有些人生来是就如龙如凤,有些人生来就如鼠如蚁。所不同的,只是龙的成长际遇不同,能成恶龙还是好龙;而鼠是能成天上福鼠,还是厕中饿鼠。 云碧琼便算是天生为龙凤的人,她天生的使命感让她把家利益凌驾于情感之上,内心深处就把个人情感和家族利益对立来看待,才会那么容易受人欺瞒。 然而,云碧琼比那些只顾利益忽略情感的人更可悲复可笑,因为她其实没得到任何利益。 胡仙仙已能猜出云碧琼和云二叔之间定有分歧,这种分歧是围绕栖云山庄秘密武器而来。庄中对于秘宝应该分为保守和传扬两派,保守派就是要死守秘宝不外传,传扬派就是让秘宝物尽其用。 云碧琼偏向于保守派,云二叔偏向于传扬派。得知云二叔有可能继任庄主之位,继任后必定会革新栖云山庄各项事务,云碧琼为了守护秘宝,才来争这庄主位。 得知恋人要离开隐居地,水剑虚肯定是反对的。这一反对,他们之间就生了嫌隙。 另有耍阴谋想侵吞栖云山庄的人,为了促使云碧琼下决心回山庄,同时也为了接近和掌控云碧琼,就说水剑虚和云二叔是一伙儿的。并且,还把庄中两派的观念之争,夸大成为守护山庄和背叛山庄的区别。 这就是,云碧琼『逼』得亲叔叔隐姓埋名流浪他乡,又亲手杀了心爱之人,却没有任何悔意,还认为他们对不起她的原因。 “你以为水剑虚是云二叔安排来诱『惑』你的妖怪?所以,你认为是他们欺骗了你,恨儿就是因此得来的错误结果,你恨他们,所以给女儿取名‘恨儿’?” 想通这些后,胡仙仙再问她,以确定自己猜测。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你猜对了。我看到他们秘密会面商议对付王魁的时候,真是痛心疾首……”云碧琼擦净脸上的泪,自嘲而笑。 “我他娘的才痛心疾首!是王魁发现了他们会面,再引你去看的?难道他们商议对付王魁,他们隐瞒了你一些真相,他们就一定要害栖云山庄,一定要害你?你他娘的是猪变的啊?” 胡仙仙气得跳脚,不自觉就爆出粗话。云碧琼斜她两眼,略作思索后,又渐渐变了脸『色』。 第六百二十七章 终获信任 云碧琼串?连胡仙仙所说的各种信息碎片,慢慢推测出一个她自己所不愿面对的事实。 不愿面对,所以还要固执争辩:“胡仙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王魁冤枉他们吗?王家也有秘密武器,是真正的『射』日弓和藏古箭,他也是想守护这些秘宝不再引起杀戮,他不像他们那样野心勃勃……” “野心勃勃?你分不分得清‘野心勃勃’和‘雄心壮志’的区别?” 胡仙仙怒声反驳,不待云碧琼接话,又连连反问:“你爱好和平,你不忍看天下再起杀戮?哼,可你自己看看你这双沾满血腥的手!你沾的是情人和亲人的血,你怎么还好意思装心怀悲悯的菩萨?” 云碧琼被问得哑口无言,长叹几声后,颓然坐到石榻上。 胡仙仙去寻出门的机关,可没寻到,就急躁的『乱』点『乱』按。 “你说那些事有可能是王魁的圈套,你有什么证据?”云碧琼冷静下来后,低声再问。 “证据?要什么证据?你的眼睛被蒙蔽,心也被蒙蔽了吗?自己不会多想想、多查查?”胡仙仙找不到开启机关,云碧琼也没送她走的意思,她心下一横,想出个野蛮办法。 尽调灵气而出,御起慧心玉剑,飞『射』向石门。灵气猛灌入剑中,剑光迸发刺眼光芒。 见这光芒闪起,云碧琼暗道不妙,她是想留胡仙仙更详细的说事情才不开门,没想到胡仙仙竟然这般莽撞。 要阻拦已是来不及,石室门刹那间就爆成无数碎石粉,胡仙仙挥一挥袍袖,『荡』开粉末,出密室而去。 “胡天妃……且留步,我们另约地点再详谈。”云碧琼追出来。 “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事!我就想看着你的栖云山庄败落,看着你走到被人践踏侮?辱的那一步,才能解气!” 多数粉末虽已散开,仍有些浮尘飘在空中。夜『色』沉沉,火光昏黄,漫漫灰黑的背景中,胡仙仙就如地狱来的恶魔说着怨毒诅咒。云碧琼不由心生惊惧,停下追赶的脚步。 听到巨响赶来的家丁护院们跑近了,火把和灯笼的光照得密室外亮如白昼。 见他们团团围住自己,胡仙仙轻蔑冷笑,以传音入密之法对云碧琼说:“或许,云二叔和水剑虚并不想看你走到那一步,可我觉得惟有那般,才合乎天地法则。” 说完之后,飞身而去,留云碧琼和众人呆立原地。 片刻后,王魁和王帅、云碧瑟带了几个人急忙赶来,担忧地询问情况。 王魁含着泪将云碧琼搂进怀里,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都怪我。唉,都怪为夫来迟了,那个妖女没伤害你?” “没有。她提了些苛刻条件,我不答应,她当然就恼羞成怒了。”云碧琼侧开身挣扎一下,离开王魁的怀抱。 怀中突然一空,王魁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僵,只得讪笑着垂下手。 “各位,且都散去!本庄主只是与胡天妃意见相左,商谈得不太愉快,但未因此就变成敌人,她仍是庄中贵客。我既因意外出关,便是天意让我无需再闭关修炼。从今日起,本庄主便会亲自过问各项事务!” 云碧琼说话之时,气氛渐渐由慌『乱』愤慨变得庄重严肃,庄中下人们都齐声恭贺庄主出关。王魁兄弟俩和云碧瑟也勉强笑着,恭贺她出关与家人团聚。 众人都散去做各自的事,云碧琼带着几个人亲自到客房挽留胡仙仙。 “我没说要走啊……我只是不跟你合作了,还可以跟王庄公合作的嘛。”胡仙仙斜坐竹椅上,对着他们嬉皮笑脸。 云碧琼思忖半晌,点头答应道:“好,我让他来和你谈。”说着就吩咐一个小丫鬟去请王魁。 “谈可以,但不是此刻!”胡仙仙拦住那丫鬟,打了个呵欠才接着说,“我得歇会儿,明儿再谈。” 云碧琼只得带人退出客房,临走前还道一声:“胡天妃请安睡。” 胡仙仙是盘坐床上,很快入定了,她断定今夜没有危险,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因为明天也许就有危险,得打硬仗;当然,也有可能会平静无波澜,还顺利达成锻造武器的事。 三月十九,栖云山庄正堂之侧议事厅中,胡仙仙、云碧琼、王魁、王帅、云碧瑟相互寒喧之后落座。 王魁说着各种场面话,胡仙仙目光大喇喇打量着云氏姐妹。云碧瑟冷哼一声扭开头不让她看,云碧琼则坦然平视着胡仙仙。 昨夜二人已见过,但目能夜视和光下见人还是不同,只能看清五官轮廓,看不清肌肤光泽。 此时晨光透窗而过,微微曦华映着云碧琼,胡仙仙看清她真是美得光彩照人。 云碧琼生得很标致,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即使板着脸端坐不动,也有别样风情。 谁说躯壳之美就不动人?云碧琼就让胡仙仙想起一句诗——“任是无情也动人”! 胡仙仙只顾细赏佳人,都没听清王魁说了些什么。 后来,云碧琼冷冷扫她一眼,清喝一声:“胡天妃,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合作?” 她才回过神,略做回想后,想起王魁似乎是说跟朝廷合作锻造武器之事,将全权由他负责。 胡仙仙朝王魁挑了挑眉,问道:“你可以改制那种玩具,改成我所需要的武器?” “我可以,真的可以!”王魁立刻答复。 胡仙仙再看向其他人,见他们都没有异议,就让王魁拿契约来。 随后,签定契约,便只等着看试制的样品。 因云碧琼已出关,虽还未接手庄中具体事务,胡仙仙也不担心王魁在锻造武器之事上耍花招,是以很简单就敲定诸事。 午饭之后,云碧琼邀胡仙仙到花园闲逛。二人缓步而行,闲聊杂事,渐渐就甩脱跟着的丫鬟,往外院去了。 两人一路东游西逛,相谈甚欢就似是久别重逢的闺中密友。 到得外院一处小溪边,只见周围叶茂草密,行人稀少,云碧琼停住脚步。 “我已相信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但仍有很多想不通之处,请胡天妃详述事情疑点,我再细加分析。”她诚恳请求。 “当年之事是否另有隐情,你自己去查呀。与我无关的事,我再不多言。”胡仙仙抬脚就走。 云碧琼伸臂拦住她,再稽首行礼,而后说:“王魁极力撮合我二妹与他二弟的婚事,我稍『露』反对之意,他就颇多怨憎。我们姐妹若嫁他兄弟二人,栖云山庄的势力早晚会被王家侵蚀。若是我当年错了,我不希望我妹妹再错。” 极力撮合?是王魁耐不住『性』子了,还是云碧瑟想早些嫁给王帅?胡仙仙想了想,事态不明,自己还是别掺和了。 “你妹妹对王帅一往情深,你就算硬拆散他们,又怎么样呢?所谓的真相,有什么是绝对真相?山庄由谁掌权并不重要,你们要是成了亲上加亲的一家子,他们想必也不会亏待你们,你遂了你妹妹的心不好吗?” 听了胡仙仙这番话,云碧琼的脸『色』阴了阴,叹道:“人果然是都会变的,你跟王魁达成合作之事,就不说他坏话了?” “是,我们都会变,就你多高洁坚贞啊。云二叔和水剑虚都变了,可他们死了,你却当了庄主,这世上之事真是讽刺的很。” 又被戳到痛处,云碧琼双手握拳,咬着牙说:“你这么尖酸刻薄,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犯了错,别人会对你更刻薄!” “我想过!我才不会像你那样,明明错了还标榜自己是忍辱负重、大义灭亲,我随时等着别人来骂!我还随时等着死无葬身之地!” 胡仙仙并不怕人咒骂,听得多了,就无所谓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云碧琼真拿胡仙仙没办法了。 胡仙仙是故意气她的,谁让她先前不听劝说,油盐不浸呢? “我不想和你打交道了,你看不出来吗?你开始怀疑谁了,就自己快去查!我还有要事等着办,没工夫跟你闲扯。” 见胡仙仙真要走,云碧琼忽然拦在她身前,半跪下去。胡仙仙没想到她会这般做,愕然顿住脚。 “我那恨儿也是不同于常人的『性』格,与你或许能脾『性』相投,我想让她拜在你门下。”云碧琼眼中满是乞求之意。 没想到那么清高冷傲的人会向自己下跪,尽管只是半跪,而这一跪还是为了本不受她疼爱的女儿,胡仙仙心软了。 胡仙仙不再对她冷嘲热讽,而是认真答复:“她是被你们『逼』成怪僻『性』格,不是天生『性』格古怪。栖云山庄大小姐给我当徒弟?我当得了她师父吗?让她好好活几年,等她长大了,愿意拜谁就拜谁。” “我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你就不能让我做对一件事?我坚信,让恨儿拜你为师绝对不会再错!” 胡仙仙伸出双手去扶她,自嘲笑问:“我有那么好说话吗?都来塞麻烦事给我。” 云碧琼知道她已答应了,站起身来,欣喜擦泪。 又揽一件事,胡仙仙心中自言自语:我很不好说话的,我是坏人啊,没利益的事干嘛要做?嗯,得个徒弟算不算利益呢?算不算呢?算不算呢?嚯哈哈……得个徒弟也不错,至少能让无一知道,想当我徒弟的人多了去了,免得她成天就跟我求她当我徒弟一样…… 胡想一通之后,她又问云碧琼:“让我收她为徒,那就让我带她走?” 第六百二十八章 恨无可恨 云碧琼没有回答胡仙仙,而是警觉远望,有几道身影在树丛后一闪而过。 “我们且回去,你去午睡歇息,我来找你。”胡仙仙正『色』说。 云碧琼微颔首,她没想到王魁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监视她,连表面的和睦都装不下去了。 两人不再谈正事,说笑着闲步花径,回到内院。胡仙仙能隐身,让云碧琼借口午睡,在卧房详谈更能避人耳目。 摒退左右,云碧琼假寐片刻,就听床边木椅轻响。她低低“咦”了一声,胡仙仙现出身形,正坐在那木椅上。 胡仙仙挥手布起灵气光罩,笑说:“你且如常说话就是,他们听不到。” 云碧琼翻身起床,在胡仙仙旁边坐下。 “胡天妃愿收恨儿为徒,我就放心了。只是,你目前还不能正式收她为徒,也不能带她走。要保持庄中势力平衡,我还不能与王魁闹翻。” “恨儿就如同是你讨好王魁的棋子,也是王魁能暂时与你不起纷争的人质?”胡仙仙愤然反问。 云碧琼眸中闪过泪光,黯然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委屈她了。她若恨我,便由她恨。” “她若连恨都不想恨呢?”胡仙仙忆起恨儿对人对事的漠然态度。 “恨都不想恨?” 云碧琼反问之后,又酸涩自嘲而笑,“那就当我们本无母女关系,只是陌生人。不论如何,能为她安排后路,就已经尽了我最大努力,我不能让栖云山庄毁了。” 此种观点,胡仙仙不敢苟同,“毁了又怎样,山庄可以再重建,人的童年却会一去不复返!” “山庄若毁,要搭上很多人的『性』命,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让那么多人跟着我冒险!” “为了正确的事冒险,死了也值得!” 两人争执起来就互不相让,眼看好容易得来的秘谈机会就要失掉,云碧琼只得先妥协。 “处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角度也不同,我们不必争执了。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水剑虚的事,行吗?” 虽是意见相左,但也不能负气离开,胡仙仙『揉』了『揉』太阳『穴』,简略说起廓州城外水潭巧遇水剑虚之事。 随着她的讲述,一幕幕往事浮现在云碧琼脑海中,心『潮』起伏,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眼眶。 当年,得知水剑虚是鲤鱼精后,老庄主就极力反对女儿和他在一起。 但是,云二叔说水剑虚早已修成人形,只要勤修苦炼,祛除本体天生所带的那一丝魔『性』和妖『性』,水剑虚就可以化龙。 化龙之后,就是仙体而不是妖体,与云碧琼很般配。 在云二叔帮助下,云碧琼悄悄出庄,与水剑虚相会。他们隐居水潭之上的洞中,过了几个月逍遥快活的日子。 云老庄主病亡,云二叔派人来告知云碧琼。 云碧琼奔丧之时,水剑虚也随行。但是,因云家人不接纳水剑虚,水剑虚只在庄外守着,没有参加葬礼。 葬礼之后,云碧琼本该和水剑虚回去,却又起了庄主位之争。 云碧琼正犹豫纠结时,云二叔让人给她下了?『药』,『迷』?晕她后,让水剑虚带走她。 被迫回到隐居地后,又平静过了半个月。直到王魁循着蛛丝马迹找了来,两人秘密会面。 王魁说了云二叔很多坏话,还说水剑虚和云二叔早就勾结在一起,两人所做一切只为了使她分心,只为了掌控栖云山庄。 云碧琼本来不信,王魁又说云二叔支持她和水剑虚在一起,为了让云碧琼和水剑虚回到隐居地还下?『药』,若不是早就相识,怎么肯这般相帮?他们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并且,为了进一步证明云二叔和水剑虚有阴谋,几天之后,王魁还带她到了水潭不远处密林中,看到云二叔和水剑虚在密谈。 当时,那种被亲人和情人同时欺骗的悲愤感让她晕眩,恼恨满满占据了云碧琼的心,使得她无法思考。 王魁又说了很多很多,她渐渐相信她和水剑虚的相识相恋,是云二叔害她的圈套。 在水剑虚勤奋修炼,以求祛除最后一丝妖『性』加魔『性』的时候,云碧琼开始实施杀他的计划。 凭云碧琼的功力根本杀不了水剑虚,但是她制器天赋极高,制出能专门克制鱼妖的铁符。 又在王魁的帮助下,设了隔绝天地灵气的阵法,以防水剑虚避开铁符逃跑。 就在水剑虚全心修炼,即将突破最后一道关口,要化龙而又未化龙的最虚弱之时,云碧琼以铁符给了他致命一击。 水剑虚猛然睁开眼睛,那眼神先是惊愕万分,最后就只剩无穷无尽的悲凉之意…… 回忆至此时,胡仙仙已说完,云碧琼擦了泪,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他有一缕残魂被玉台所收,还凝出魂影推翻灯台求助?你们定能帮他重塑肉身,欠他的,我以后千倍百倍补偿。” 胡仙仙摇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思索之后还是坦白直说:“他宁愿遗忘前尘不愿重塑肉身,已经转世投胎而去了。” “残魂投胎,再世为人之际难免会身有缺陷……”云碧琼有些意外的呆怔片刻,又木然低语。 听得云碧琼如此说,胡仙仙嗤笑出声。云碧琼如何不明白她的讥诮之意,水剑虚只求能忘记心痛往事,哪在乎什么缺陷? 云碧琼侧开头避过胡仙仙的犀利目光,再问:“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我二叔之事?” “我们只是推测出你二叔的事,并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关于他的直接线索。” 云碧琼低声叹着又问:“依你们推测,我二叔如今会在何处?” “他可能隐姓埋名度过残生,已在平淡中死去。” “已死?”云碧琼眼中又涌出泪来。 “是的,久已无他踪迹,应该已死。你可以去皖州和越州、陵州之间访寻,他有几年曾在那些地方居住,你访访那些外来的无主孤坟来历,或许可以查到关于你二叔的事。” 云碧琼轻轻点了点头,她曾那么恨二叔和情郎背叛自己,可他们都已不在世间,当年的事更有可能是圈套,她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一阵沉默之后,云碧琼又问:“你有没有确凿证据证明王魁骗了我,而水剑虚和二叔是无辜的?” “没有!我偷听过王魁兄弟俩的谈话,他们就是想侵吞栖云山庄的一切。不过,你肯定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辞。”胡仙仙冷冷一笑。 “我对王魁是有所怀疑,可这么多年来,他兢兢业业处理庄中事务,对我也是温柔体贴,我不愿对他生猜疑之心。我和他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可他从来不『逼』我、不催我,我不忍心猜疑他。” “我们不论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之事,我且问你三个问题,你若有确切答案,就只当我所说是挑拨你们夫妻关系。” 胡仙仙咬了咬牙,压制怒意后才问出第一个问题:“王魁家族也有秘宝,你对他家的秘宝了解几分?” “不甚了解,只知道是『射』日弓和藏古箭,不知道具体形制,功用之类。” 胡仙仙抬眸直视云碧琼眼睛,又问:“云二叔定是开明豁达之人,你父亲定是古板守旧之人,他们兄弟俩早就有矛盾,庄中才分为守护派和传扬派?” “是啊,早有分歧,但只是争执,并没有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胡仙仙放缓语气,又再问她:“我已说过,水剑虚是知道你当年怀孕之事的,那么你知道他为孩子准备了宝藏的事么?” “不知道……最后那几天,他多数时候在修炼,偶尔歇息也只是看着我傻笑……” 云碧琼心尖突然传来一阵阵刺痛感,她紧抓椅子扶手才能稍稍缓解痛感,让自己不至于痛得晕倒。 “唉,你那么聪明的人,结合我问的三个问题和你的答案,应该能懂得我要表达什么,而你应该能推测出什么了。” 云碧琼对胡仙仙本有八成相信了,再细细一想那些问题,自然明白她想要表达的。 王魁对栖云山庄的各项事务都了如指掌,并且已经占了几成忠于他的势力,可云碧琼却对王家的事几乎一无所知,这分明是王魁在刻意欺瞒。 云家上一辈的两兄弟早起了争执,若是云二叔真要勾结外人图谋不轨,完全可以在云老庄主死后直接用武力登上庄主之位,何必向云碧琼通知死讯?更何必让庄中其他人都争论,到底谁来当庄主? 水剑虚要是只把云碧琼当获取利益的踏脚石,就不会那么在乎孩子,更不用说把水家藏宝图传给还没出世的孩子了。 “是他们遗弃了我,留我在这污浊世间受煎熬。”云碧琼喃喃念叨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容颜明明还依旧,眼中却满是生无可恋的死寂感,使得她看起来瞬间变得憔悴又苍老。 胡仙仙伸出手想拍拍云碧琼的肩,但又觉得没必要,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儿,说出藏宝图的具体情况。 “藏宝图本来在紫剑当中,但我们已经取出来了,由我师兄保存着。很抱歉,就算你不相信我所说,我们也不能让你看到那张图。那藏宝图必须要等恨儿成?年之后,亲手交给恨儿。” 云碧琼嘴角弯了弯,漾出一个欣慰笑容:“我相信你,完全相信你了。藏宝图你们就好好保管,他托付于你们,就必然也信任你们,能与你们相遇是恨儿的幸运。” 第六百二十九章 喷云制成 胡仙仙长舒一口气,能得到云碧琼完全信任,再寻机会帮她铲除王魁,那么朝廷和栖云山庄就能长久合作,不枉走这一趟;恨儿也可以有个安稳成长环境,不负水剑虚所托了。 “你这样就信任我,不再纠结云二叔和水剑虚当年到底谈了些什么?”她笑问道,试试云碧琼有没有真的解开心结。 “那已经不重要了,想来他们也只是谈如何隐瞒我,如何安慰我,让我不要再牵扯庄中争斗之类。” 云碧琼答了之后,又皱眉说:“我如今觉得王魁设那么大个圈套,还搭上他自己的婚姻幸福,不会只为了霸占栖云山庄。我如今已不是当年只会偏听偏信的小女子,要挫败他,还要连根铲除他的势力!可是,我久已不管庄中事务,连个传话送信的可靠人都没有……” 胡仙仙盯睛看向云碧琼,见她眸中尽显真诚,才说道:“护院大粗和仆『妇』团子是淳朴良善之人,虽不算强大,关键之时可托重任。” 当年胡仙仙要整顾家,贺登泰化名张老道借机闹事,指认团子是妖孽附体,当时那情况下,大粗没有撇开她自保,还竭力维护她,可知他有情有义。 而团子不计较当年和胡仙仙有小过节,在异地他乡重逢主动打招呼,可见宽厚。这些年来暗中照顾恨儿,可见善良。 云碧琼眯了眯眼回想了一下,因团子常伺候饮食,对她还略有印象,而大粗只在院中各处巡逻,几乎毫无印象。 见她有些『迷』糊的样子,应该是对这两人没印象,胡仙仙又将这两人的事介绍了一遍。 云碧琼听了之后点头赞同胡仙仙建议,又说:“我还得想办法敲醒我那傻妹妹,她可比我当年更傻,我至少对王魁还有戒心,没有让他完全掌控栖云山庄。碧瑟对王帅是言听计从,把心挖出来给他都乐意。” 对此,胡仙仙没有说任何看法,因为她觉得要敲醒云碧瑟是不可能的事,恐怕还会适得其反,让云碧瑟与姐姐起矛盾。 云碧琼没想到那么细,她目光凌厉的自语:“王魁,我所失去的一切,只能从你身上讨回来了!” “云庄主,事已议定,我且告辞,万事小心。”胡仙仙将要转身之时,又回头说:“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重要,请以亲友的安危为重。” 回到客房之后,胡仙仙斜躺床上闭目养神,回想一番到栖云山庄的事,没觉察出什么遗漏之事,才蒙眬浅睡。 晚饭之时,有下人前来禀报王魁说武器样品已经制好。 “这么快?样品已经制好?” 胡仙仙急切想要去看,众人都放下碗筷,一起去看样品。 到得外院的作坊当中,管事之人向云碧琼呈上样品。云碧琼看了看之后递给王魁,王魁看了之后再递给胡仙仙:“样品看起来还不错,请胡天妃试用。” 这样品仍是与那玩具相似,但气囊更大,约有两个西瓜那么大。喷口也不是简单用铁箍和皮筋扎束,而是铜环加一截包银软木塞。 只要按压木塞,铜环就自动后缩,从喷孔中喷出烟雾或水。 胡仙仙左手轻拉皮囊,右手轻扣木塞,满意微笑。 突然,她笑容中带上几分阴狠,将喷孔对准了云碧瑟。 云碧瑟吓得脸『色』一白,随即又气得脸『色』一红,挺身上前几步,赌气说:“想拿我当靶子试武器?来啊,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对我下手?” “我要想对你下手,用得着使什么武器?” 胡仙仙眉稍一扬,将那武器递给王帅:“还请王二公子代为试用。我先前只是想到该给这武器取个名字,就叫‘喷云壶’!一时高兴,就忘了手上在做什么。” “哼!”云碧瑟冷哼一声退开,她可不会相信胡仙仙。胡仙仙本也不是要让她相信,还冲她翘翘嘴、眨眨眼,故意逗她。 其他人都同意这武器叫“喷云壶”,只有云碧瑟觉得“喷云”二字有对云家不敬之意。 可她一人反对也无用,王帅笑着从胡仙仙手中接过喷云壶,就往作坊外走去。 坊外早就竖起三个草人,王帅正要试喷,管家急忙让他们先等等,待丫鬟送上湿润的厚布帕给众人捂口鼻,才说可以试用。 王帅轻按木塞,只听“噗”的一声,气囊中喷出一坨红『色』粉状雾团,直扑中间那个草人。 雾团触到那草人后完全爆散开,空中瞬时弥漫起呛人辣味。不过,相比烧枝叶而熏出的味道,这辣味要浅淡很多,又因布帕捂了口鼻,他们就几乎没被呛到。 待了一会儿,那草人周围的细粉末完全散开,他们才慢慢走过去察看。 走近了之后,呛人味道浓烈很多,可以想像要是雾状细粉没有散开时,那味道有多刺鼻。 中间那个被『射』中的草人之上占了很多粉末,旁边两个草人也沾了一些。 王帅伸手从草人上搽了一点儿下来,细闻闻,又搓搓,皱着眉说:“不光呛人,还有点儿烧手,这要真『射』中人,不被呛晕,也得被这烧得辣痛的感觉疼晕。” “你明知那东西是害人的,还拿手去抹……”云碧瑟见王帅指尖变红,心疼地说着,忙掏手绢儿给他擦。 可她那手绢儿还没挨近,胡仙仙已用自己遮过口鼻的布帕亲自给王帅擦手。 云碧瑟尴尬地收回自己手绢儿,退开几步后,勾着头鄙夷低语:“真是狐狸精……” 语声太低,那些提灯笼的仆从们都没听清,只有隔得近的王魁兄弟和云碧琼、胡仙仙听见。 但王帅听见也只当没听见,胡仙仙是暗蕴了灵力在布帕中的,凉凉润润的触感中更添了幽幽花香。他正享受这难得的亲近呢,哪会在意云碧瑟说什么? 云碧琼则是暗叹妹妹糊涂,只愿她能及早醒悟。 胡仙仙可没因此生气,还朝云碧瑟笑了笑,笑容当中的挑衅之意实在太明显。既是云碧琼想敲醒妹妹,就顺便帮她们一次。 云碧瑟可不明白胡仙仙的心思,她气得跺了跺脚,转过头不再看他们。 “咳……”王魁假咳两声,目光带着责备之意盯向王帅:“二弟,还是说说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气囊可以再缩小些,要不然难以快速做战。”王帅正『色』答道。 “还有,『射』程要再远一些,提升威力。”胡仙仙也提出意见。 云碧瑟听他们两个很默契也很和气的商讨事情,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冷声讥讽:“你们要觉得还不够好,就自己动手做啊,光会说有什么用?” “碧瑟!”云碧琼厉声喝止她,“你给我回屋去!本来就是要反复试用,反复改进才能做出最好的武器,你不许他们提意见,该怎么做?不懂就别瞎掺和,快走!” 云碧琼训斥的声音很大,仆从们都听到了,云碧瑟听到有人嗤笑出声。 来自于下人的嘲笑,比起挨了训这事本身,还更让云碧瑟觉得丢面子。 她脸胀得通红,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片刻才哭喊出声:“胡仙仙,我恨死你了!凭什么你一来,连我姐姐都偏心了?呜呜……” 见她哭着跑开的背影远去,胡仙仙只是一笑。 有时候,走路摔跟头并不是坏事,能让人更懂得小心看路。当然,要是这人摔疼了也还是不肯小心看路,一味只埋怨绊脚的石子儿,那这人一辈子就只能走这么远,在哪儿绊倒了就永远在那一处绕圈。 云碧瑟走了,胡仙仙没必要再对王帅表示若有似无的关爱之意。 见她冷淡疏离,王帅有些怅然若失。他是个精明的人,如何不白胡仙仙的用意?可他还是期待那种感觉。 又经几次改进,几次试用,喷云壶的威力更大了。 忙了一个通宵,胡仙仙见他们都疲惫不堪,就让他们且都去歇息。 王帅不想离开,可实在是头脑昏沉、双目涩胀,撑不住了。 再看胡仙仙根本没注意他,只顾翻看烟雾和粉尘原料的介绍,他也就更没熬下去的精神支撑了,只得与众人同去歇息。 那喷出的烟雾和粉尘有胡椒粉、花椒粉、芥菜籽油之类,胡仙仙轻笑,这怎么全是调料? 再看其中辣味最大的东西,说是从海外传入的草『药』,还挺珍稀。王帅第一次试用时,喷出的红『色』粉末就是那草『药』果实研磨制成。 “海外传来的草『药』?还取名儿叫‘海外红椒’?”胡仙仙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熟悉,灵光一闪,想了起来。 “呃……这不就是地球上常用的辣椒粉吗?天啦,我是天生厨娘命?全是调料,我怎么锻造武器都能和厨房沾上边?” 听胡仙仙自言自语的念叨,旁边还在忙活的工匠说:“啥地球?只听说天方那边的巫婆有水晶球……地球是泥巴做的?” “地球……就是我们这一方天地的影子。”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影子?哦,就像小圆镜子那样能把天地万物都照进去?” 工匠自己琢磨出个道理,胡仙仙哑然失笑,“嗯,就是个小圆镜子。” 三月二十一傍晚,喷云壶终于做到比较满意的程度。胡仙仙让他们在二十天内赶制两百件,并说到时候会让血无仇来取。 双方再详述细节,都没有任何异议后,云碧琼交给胡仙仙来取货的凭证,她就告辞离去。 一路疾飞,胡仙仙在夜间丑时就回营。 她先到胡勇刚所在大帐复命,讲明事情后,正巧程浩风也来找胡勇刚谈事,就一起再议事务。 “皖州局势已定,我们可以在装备好喷云壶之后,就一举拿下廓州城!”程浩风信心十足的说道。 “拿下廓州城?没那么容易?城中还驻有十几万大军。”胡仙仙觉得能打败神獒队,夺回先前的营地就不错了。 “我们可以把那些叛军赶出来,我们进城。”胡勇刚神秘兮兮的说道。 “用打草惊蛇还是引蛇出洞的法子?” “既不是打草惊蛇,也不是引蛇出洞,是抢蛇老窝。”程浩风淡淡笑说。 看他端着高深莫测的样子,胡仙仙不悦地轻哼一声。程浩风不再绕弯子,指着地图给她详细解说起来。 第六百三十章 收复廓州 从地图上来看,廓州附近州县当中,皖州局势已定,廊州也基本收复,寥州只有靠近廓州的山区还完全由叛军控制,而陵州的车昂也快兵败。 程浩风这几天与胡勇刚商议好,并得到雷狂支持后,决定联合皖州知府曹松楼佯攻陵州,引得韩泽灿分兵援救,再趁机攻下廓州城。 “曹松楼愿意配合吗?”胡仙仙知道因老舅爷之事,曹备道暗恨他们,曹松楼是曹备道的哥哥,会不会挟私报复? “曹松楼只是迂腐刻板,对皇上还是忠心耿耿。再者,有雷大帅的命令,即使他不愿配合,那些禁军、厢军也自会按军令行事。”胡勇刚答疑解『惑』。 “可要是韩泽灿不中计呢?他那般诡计多端,要是趁我们撤营之时突然围攻,我们得大败。” 对于胡仙仙的疑虑,胡勇刚和程浩风也想过,他们都沉默不语。 一会儿之后,程浩风反问胡仙仙:“你有没有万全之策?” 她摇了摇头,程浩风哭笑不得地说:“既是没有,就只能兵行险招。要不然,还等不到想出万全之策,我们就得饿死在此处。” 胡仙仙详问之下才得知,血无仇筹备到的各项物资最多只够一月之用。因大军征伐,国库已经空虚,而向百姓征粮在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也征不到。 当然,虽被形势所迫,程浩风他们也不是真的毫无把握就拟出这个计划,他们也做了尽量周全的准备。 其一,程浩风抓住又放了的那个探子,并不是一无所用。他们有意无意的在他旁边透『露』些消息,既有粮草短缺、伤兵众多这种实际情况,也有只等皖州平定就撤去皖州与曹松楼联手打陵州的假信息。 他们放这个探子之时,也并不是真的直接放他,是故意漏出破绽,让他自己逃出去。如此一来,可借这敌方探子之口让韩泽灿以为他们真会攻打陵州。 其二,那个探子的一面之词未必会使叛军相信。他们还得做出部分实际行动,让那个假消息坐实。 郑退辽已经带了两千老弱病残先行往皖州,但其实并不是要准备要在皖州驻扎,而是去找高有宝。 如今,高有宝的势力可不只在蟠龙寨那一带,周围各州县的绿林好汉都得让他三分。郑退辽是要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高有宝相助。 郑退辽带兵往皖州,郑天霸隔三岔五的在廓州城下骂战,韩泽灿就极有可能认为他们没有能力打廓州,假攻廓州实攻陵州。 其三,与曹松楼、高有宝联络好之后,即使韩泽灿不中计发兵援救陵州,他们也可以真正去打陵州。 程浩风已和归冲虚及泥蛋儿、马烁他们联络好,若是需要攻陵州,就来个里应外合,定能攻下陵州。 只不过,主要目的还是攻下廓州。因韩泽灿是叛军之首,只要捣毁他的老巢,就可以大『乱』叛军军心,一些还在观望的藩王,必然会完全的偏向朝廷。 去真正打陵州只是退而求其次的打法,起不到”擒贼先擒王”的作用。 听程浩风详解完,胡仙仙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俏皮笑说道:“不错哟,这已经目前能用的最好计策了。” 胡勇刚见两人眉目传情,指节轻叩桌面,待他们都转头看向他,他才说道:“仙仙这几天定然也累了,你们且去歇息,有事我再让卫兵传唤你们。” 这话分明是让他们找地方相聚独处,程浩风感激地看了看准大舅子,与胡仙仙携手离去。 夜『色』还浓,晚风轻拂,营中灯火星星点点。巡逻的士兵见两人且走且谈,都只向他们微低头表示问好,不打扰他们谈话,也免得惊扰帐中正休息的同袍。 “退辽去了皖州,军中可就少了一员勇将。”胡仙仙觉得该派个校尉去就是,到皖州的人只是干扰韩泽灿探得真实消息,没必要由郑退辽去,因为一旦开战,就没法从那么远赶来。 “仙仙,你还是有些没明白我设此计的意图。” “你就是要占领廓州城啊。” “占领廓州城不能靠硬拼,得让韩泽灿主动把兵力全调出去,使廓州城变成空城。一旦打起来,战斗得最激烈的地方不会是廓州城,而是皖州、陵州交界的地方。”程浩风说完之后,又凝视着她。 她细细想了想,问他:“你是说,要在那一带阻击叛军,让他们既无法援救陵州,也无法撤回廓州?” 程浩风笑着点点头,看四周此刻无人,就抱着她斜飞入空,往营外去了。 两人刚一落地,胡仙仙又说:“难怪你会派郑退辽去皖州蟠龙寨,不只因他和高有宝算有旧交情,还……” “先不说这些了……”程浩风紧紧拥着她,就似想把她『揉』进自己血肉里。 此处是树林,胡仙仙似乎看到枝头上有只乌鸦偷瞄着他们,她赶紧把头埋进程浩风怀里。 她忍不住想笑,呵出的热气让程浩风觉得胸口痒痒,就略松开她,抬起她下巴问:“有何好笑?” “我们挺丢人的,连乌鸦都笑话我们。” “古灵精怪,乌鸦懂什么?” 程浩风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携她回营:“等平定叛『乱』,再好好教教你怎么一心一意侍奉夫君,别总是受干扰。” 两人平复激『荡』的心情,再细说各样正事。听得胡仙仙讲起云碧琼与水剑虚之事,程浩风怔怔低语:“没想到还有更复杂的原因,倒是我误把云碧琼当成贪图名利的女子了。可叹啊,多情总被无情误。” 感慨之后,他又郑重对胡仙仙说:“我们不要再出岔子,不论别人如何挑唆,我们可以闹、可以吵,一定不可以分开。” 胡仙仙甜美轻笑,目光柔柔注视着他,只要他不弃她而去,她怎么可能主动离开他? 接下来的时日,主要是休整和『操』练,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多起来,虽不能卿卿我我,却也是同进同出。 四月初六,郑退辽传来消息,终于说服高有宝,愿意配合朝廷平叛大军做战。高有宝本是中立态度,只要不夺他的地盘儿,他懒得管谁当皇帝。 这高有宝不求封官加爵,也不要金银财宝,还不怕武力威胁,对于当年的旧交情也不甚看重,最后是一件小事促使他做出决定。 郑退辽无意中说起车昂在高家村义冢屯兵,阻挡樊鼎瑶他们从青龙山新开的小路进攻陵州,如今坟冢尽毁。 高有宝当时就气得拍桌子,他一直恼恨车昂与高有彪结交多年,最后却杀高家村人邀功的事。 如今又毁坏无辜而死的高家村人坟墓,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为韩泽灿重用车昂,他也就恼恨韩泽灿,愿意配合朝廷。 四月十一,血无仇出发前往栖云山庄取定做的喷云壶。胡仙仙决定不把喷云壶配给破军铁卫,另选了两百精壮之士,由血无仇带领,以后专用各项特异武器。 她让这两百人同血无仇骑快马前去,取到喷云壶之后,就立即演练,必须要尽快熟练使用。 四月十三酉时,郑天霸率几千人马围住廓州城的南门和东门,不停叫战。 正在宴饮的韩泽灿让守城军士朝城下『射』箭『逼』退他们就好,不要应战。因郑天霸多次挑战都是吼得凶,真要开战就一溜烟逃得飞快。 到得戌时,韩泽灿又收到消息,说郑天霸只带了几千人,而胡勇刚正率大军悄悄撤营往皖州而去。 联系种种讯息,韩泽灿渐渐相信朝廷平叛军真是要和曹松楼联手去攻陵州。 郑天霸与守城军士混战一通,但都只是城上『射』箭、投石,城下扛盾、攀墙,也没真打得多激烈。 到得子时,郑天霸忽然撤军,跑去挑衅驻扎在城外的神獒队。 待得黑娃率队出营,郑天霸已经率人撤到河对岸。黑娃怕像上次那般中埋伏,就没有追击。 四月十四、四月十五,郑天霸都是如此来回折腾,惹得韩泽灿大怒,准备发兵直接剿杀。 四月十六,韩泽灿的探子探明胡勇刚已经带兵到得廓、皖两州的边界处。 随即,又接到车昂求援的快信,说是不仅胡勇刚要联合曹松楼打陵州,就连廊州和越州偏向朝廷的势力都已朝陵州发兵。 “好啊,以为我韩泽灿傻?让一个郑天霸来『骚』扰廓州,你们就好打下陵州将势力连成一片?哼,那就把你们全部歼灭!” 韩泽灿握拳咬牙说着,他做出决定要亲自领兵去援救陵州。当然,援救陵州只是给车昂一个自己很重视他的态度,韩泽灿最主要目的是消灭胡勇刚带的平叛大军。 四月十七辰时,韩泽灿亲率九万大军出城,与黑娃的神獒队汇合后就攻向河对岸的平叛军大营。 这一次营地当中只有少数士兵,一交战就四散溃逃。韩泽灿和黑娃见帐中空空如也,营地也没设陷阱,更相信胡勇刚他们是放弃廓州,转而攻打陵州了。 四月十九酉时,廓州城外十里处,溃逃的郑天霸所属部下已经聚齐。驰援陵州的韩泽灿大军已出发两天,无论如何是来不及回援廓州了。 郑天霸率这些好好休养了两天的几千精锐之师,急行军到得廓州城下。 这几天过得风平浪静的守城军士还在喝酒吃饭,郑天霸他们已迅速从北门攻上城楼。 韩泽灿只留了不足一万人守城,因精壮者都驰援陵州去了,守城之人全是挑剩下的,战斗力不强。一个时辰之后,郑天霸就占领了廓州城。 与此同时,韩泽灿带的大军被胡勇刚和曹松楼联手伏击。仗着神獒队和将士奋力拼杀,叛军冲破伏击圈,到得皖州和陵州交界之处。 在这两州交界的景融岭下,韩泽灿收了廓州城被占的消息,又惊又悔之下,他晕了过去。 韩泽灿醒来之后,发誓与车昂尽快会师,要杀回廓州城,活捉郑天霸。 可要翻山过界之时,郑退辽和高有宝率人阻住去路。 韩泽灿以为他们只是一伙匪徒,容易对付,只让神獒队与他们交战,自己率大军绕过蟠龙寨先行。 岂知神獒队刚要显威风,已取到喷云壶的血无仇早埋伏在侧。一通喷?『射』,不光那些大狗呛得原地『乱』转,就是黑娃自己也喷嚏连连、又睁不开眼。 韩泽灿与郑退辽、高有宝打得难解难分之时,程浩风和胡仙仙率着破军铁卫顺着山壁而下,突然从叛军背后发起进攻。 有他们从天而降,战局立刻对叛军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叛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完全『乱』了阵型,韩泽灿为保『性』命,只顾带着残兵败将逃向没有阻拦之处。 到得黑娃也逃出来,两人相见之后才知道,他们都不约而同逃往寥州方向。 见此情形,黑娃进言:“我们不如退往寥州山区,那些黑矿势力经营了多年,矿中又有岔洞无数,还有四十只正在训练的神獒在那里,我们可以凭借这些能耐东山再起!” 韩泽灿想着自己虽败,但手下仍还有七万大军,且就不管车昂求援之事,听从黑娃建议,逃蹿往寥州黑矿负隅顽抗。 第六百三十一章 王府杂事 失败的韩泽灿狼狈如丧家之犬,得胜的胡勇刚他们却并不是春风得意。 这一场仗打得很艰难,歼敌两万多名,自损一万多将士,他们来不及开庆功宴,甚至来不及清扫战场就得急行军回援廓州。 曹松楼对于皖州境内的蟠龙寨势力,可谓是深恶痛绝,一直剿匪,一直没有剿除干净。但经此一战,曹松楼和高有宝达成了一种不用明说的默契,只要对方不把事情做绝了,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两人还各自收治了一部分伤兵,掩埋了一部分尸身,为平叛大军处理好了后续事宜。 连番行军打仗,浴血奋战之后的平叛大军还剩两万多名。胡勇刚知道他们需要休整,可是廓州防守空虚,要是不赶紧回去支援,又被叛军夺回去的话,那所有心血和鲜血都白费了。 四月二十一卯时,胡勇刚率部到得廓州城下,郑天霸迎他们进城。 胡勇刚让郑天霸带士兵们去营帐休息,而他则带程浩风和胡仙仙去了王府,亲自登门拜访韩泽灿的家眷。 王府当中上下人等除了不能自由出入之外,其他一应生活起居并没有受太大影响。郑天霸虽是土匪出身,却也明白这韩泽灿虽已反叛,但老诚郡王留下的老王妃和侧妃仍是皇亲国戚,稍出点儿差错,就会给老百姓留下军纪不严的印象。 是以,一进廓州城,郑天霸就先选了一百名武功底子好,又还本分忠厚的士兵将王府团团围了起来。 胡勇刚到得王府后,先向老王妃问好,再请她带话给众亲眷,让他们都写信劝降韩泽灿。 不管他们会不会真写,这都是表示朝廷愿意对韩泽灿宽大处理,胡勇刚优待他家眷的意思。 走完这些过场,胡勇刚留胡仙仙陪侍王府众女眷,与程浩风回营去了。 胡仙仙与那些穿金戴银、神情惶恐的王府女眷大眼瞪小眼儿,就那么瞪了快两个时辰,老王妃才开口说话。 “柯雅润写了信劝降我儿没有?” “没有。”胡仙仙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胞妹身为德妃,她完全可以仗妹之势攀龙附凤,可她在被软禁后没有『乱』说『乱』做扯我儿后腿,着实不错。我儿待她不薄,她也算是对得起我儿了。” 老王妃说完这句话后,又向众女眷说:“我儿待你们也是不薄,你们要多学学柯王妃。如此,我便能放心了。” 那些人都懦懦答应着,有几个想写劝降信的人也因此自觉惭愧,不敢再写。 胡仙仙没料到她问话是这个目的,早知道就诈他们说柯雅润已经写了。 正懊悔不该说实话呢,那老王妃又说困倦了,想回房歇息。 胡仙仙让个小丫鬟扶她回房,她临出门时,冷冷扫视众人,目光中有决绝之意。 又过了约半柱香的工夫,那小丫鬟回大厅里来了,说是老王妃嫌她碍眼,不让她在旁守着。 胡仙仙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回想老王妃临出门时决绝的眼神,她立刻飞身而起,到得老王妃卧房外。 刚到门口,就听得“咚”的一声响,胡仙仙破门而入,只见老王妃已悬在梁上。 解开白绫,放平身体,急捏她颌骨,将一粒丹『药』塞?入她口中。 胡仙仙探她尚有鼻息,又急忙喊医师前来。一阵忙活之后,老王妃悠悠醒转。 胡仙仙让人看好她,再去翻看她留在梳妆台上的绝笔书。 “告谕法朝子民知晓,胡勇刚治军不严,纵容郑天霸烧杀抢掠,更默许其妹胡仙仙打骂凌虐诚郡王府众女眷,其悲惨之状难以尽述!愚『妇』虽已沦为阶下囚,却仍属天潢贵胄,岂甘受辱,是以拼死相抗!” 这封绝笔书和老王妃自戗举动,分明是要用她自己的命来栽赃胡仙仙他们,若是她真的死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狠的毒计!不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你以为用自己的命来诬蔑我们,就能改变民心所向,让你儿子反败为胜?” 胡仙仙将那封绝命书扔到老王妃脸上,真想揍她一顿,又忍住了。毕竟,她这么做都是为了给她儿子添助力,给平叛军造舆论压力。 老王妃虽保住了命,咽喉却受了伤,一时说不得话。她目光凶狠的瞪视胡仙仙,嘴角蠕动着在说无声的咒骂话语。 “你诬蔑我们之心恶毒,你护子之心却慈爱,看在你是一个好母亲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 胡仙仙拣起那封绝命书,吩咐士兵小心看守,就去见胡勇刚和程浩风。 见到两人后,她简述此事,他们一时也束手无策。 “若是上吊、自刎之类,还可以及时救治;若是他们绝食,总不能捏着嘴灌食物?”胡勇刚想到个更麻烦的问题。 程浩风和胡仙仙都没想过这些,两人面面相觑,要是韩泽灿家眷都这么闹,廓州城的民心很难稳定啊。 在越州那边,城里官民都是直接降顺,胡仙仙没遇到过此种事情。程浩风守京城,更没遇到过这种事。 “我找这城中父老乡亲再细问问情况,看能不能想出办法,王府中那些家眷劳烦你们看好,千万别出岔子。”胡勇刚挥手让他们都去王府守着。 从四月十三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还没合过眼,就连胡勇刚也只是捉空偶尔眯一眯,本以为进到廓州城后就可以好好歇歇,没想到会遇上这些麻烦,再疲倦也只能硬撑着。 到得晚上子时,胡勇刚终于想出办法。他让士兵把王府中人男女分开关着,男子由士兵管;女子则从城中选了二十名家世清白,忠于朝廷的『妇』女来管。 并且,抗争心理最重的老王妃和韩泽灿的几个姐妹单独软禁,不让她们影响其他人。 经过反复劝说,韩泽灿的家眷们反抗之心没那么重了,虽不愿写信劝降,却也没有寻机会滋事。 四月二十三下午,养尊处优惯了的老王妃受不住憋闷,要去花园里散步,看守她的人不敢答应,她就哭闹起来,胡仙仙只得亲自陪她去散步。 莲池之侧,满架蔷薇开得正盛,粉红的花朵如霞如锦。 “可曾见过如此美丽芬芳的蔷薇花?”老王妃自豪地问着胡仙仙。 “不曾。我所见过的蔷薇花品种这个时节已经凋谢,颜『色』也没有这么鲜。” “这是进贡的品种,先皇到府中游玩之时,亲手栽种的。” 老王妃瞥一眼胡仙仙,又再说:“先皇与我儿虽非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合得来,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撇开我儿,传位给那韩泽熙。” 胡仙仙不置可否,勉强笑了笑。韩泽灿和他的家人不服韩泽熙,的确有其道理,可都已经打起来了,她不想再做无谓争论。 不久之后,胡勇刚也到得花园中,以敬老恤民的名义探望老王妃。 老王妃始终端着高人一等的态度与他兄妹二人谈话,胡仙仙还“嗯、哦”两声应付着,胡勇刚许久都没有应声儿。 “呼呼……噜……” 蔷薇架下传来奇怪声音,胡仙仙望过去,才见是胡勇刚靠在木架上就那么站着睡熟了,还发出鼾声。 “来人,打醒他!竟然敢这般就酣睡,藐视皇家尊严!”老王妃冷喝一声,胡勇刚立刻醒了过来。 他虽说醒了,意识还不甚清醒,紧绷着身体『迷』糊地东张西望。 听到老王妃的喊声,花园中有几个家丁想过来,但都被胡仙仙的凌厉眼神止住。 “和人谈着话就呼呼大睡,这般不成体统的人还当主将,韩泽熙手下是无人可用?” 老王妃不再指望能使唤别人,她只有对胡勇刚冷嘲热讽,图个嘴上痛快。 这话让胡勇刚羞惭的低下了头,直『揉』发红的眼睛,还小声道歉:“失礼了,真是失礼了……” 老王妃得理不饶人,还想再说什么,胡仙仙抢话说道:“各位,你们想不想知道我哥哥为什么谈着话、站着就睡着了?” 不等他们回答,她又飞快地说:“就是怪叛贼韩泽灿让我哥哥累成这样!” 胡勇刚拉了拉胡仙仙,让她不要多说,她甩开他的手,环视花园当中所有人说:“我们怎么对韩泽灿家眷的,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够优待他们了?哥,就算会惹祸我也得说!各位,我此刻是以妹妹的身份替兄长说话,不是以先锋的身份替主将说话!” 她一步步『逼』近老王妃,字字句句缓慢而清晰地说:“你心疼你的儿子,别人也有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他们也会心疼!不管谁来当皇帝才算正统,既然政局已稳定,就不该再起叛『乱』!” “我儿所做之事是去伪存真、拨『乱』返正,不是叛『乱』!” “不是叛『乱』?他要是不争皇位,安心当诚郡王,我们就不会打仗!这几个月我哥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最近半月更是连床都没挨过。谁知进了城,你们还要无理取闹!他要是累死了,我就找你抵命!” 见胡仙仙凶神恶煞的样子,老王妃退了两步,嗫嚅着:“行军打仗谁不辛苦?与我何干?” “你儿子败了要怪我们,我哥哥累了怎么就不能怨你?” 胡仙仙招手唤来一个士兵,吩咐道:“好好看着老王妃,她要闹就带外面的百姓进来看她怎么闹,你们别去管、别去劝。” 说罢,她就扶着胡勇刚往外走。胡勇刚说她这样做事不妥,她威胁哥哥再不回营补觉,就用法术弄晕他,他只得回营。 四月二十五,廓州城中杂事渐了,胡仙仙和程浩风前往寥州城。 第六百三十二章 寥州纷扰 寥州地形半山半平原,平原地带多街市,山区地带多矿藏。 州城设在平原地带,那里靠近廓州,也就两个州城相连,成了一个繁华地段。如此就与山区的荒凉贫瘠形成鲜明对比,以致于不明实情的外来人以为寥州城、廓州城属同一州,那山区才是分属其他州。 韩泽灿的诚郡王府建在廓州城,但在寥州城内也有他的府邸,也被当地百姓称之为王府,只是没有正式挂牌匾。 因两州均属韩泽灿封地,寥州城内他的势力也很多。 寥州知府早就对韩泽灿干涉政务、欺压朝廷命官的做法心生埋怨,在廓州收复后,主动降顺朝廷。 寥州知府虽主动降顺,却只是献了州城,带来一千多守城厢军投靠,其他军队和山区三个县仍在韩泽灿掌控之中。 胡勇刚见寥州城不大,本来是派郑退辽去处理各项事务的。后来得知韩泽灿暗留在城中的势力屡屡闹出事端,韩泽灿退守黑矿后也准备卷土重来,才让程浩风和胡仙仙与郑退辽调换防守位置。 到得城中之后,程浩风带人加固城墙,胡仙仙则走访百姓查出和韩泽灿相关势力。 四月二十六酉时,胡仙仙查访一天准备回营,途经城隍庙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呼唤。 “仙姑、仙姑……唔,那个胡家的二丫头……” 听见先两声,胡仙仙没理,指不定是唤谁呢,而后一句话很可能就是唤她,她回过头。 “诶,没想到遇见你呢……二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来人很熟络的说着,可胡仙仙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此人五十上下,生得白白胖胖,穿着棕黄绸衫。看他红光满面,应该过得相当滋润。 见胡仙仙狐疑地打量着自己,那人自报家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记得我了?我是翁家寿啊,论起来,你还该喊我一声‘叔’。” “哦……翁叔。”胡仙仙干干一笑,“你越长越年轻,要是你自己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 翁家寿昂头一笑:“我也觉得自己越活越年轻呢。不过,这可都是托你的福。我的客栈就在前面不远,到我那里去坐坐。” 胡仙仙想推辞,无奈翁家寿太过热情,推辞不了,只得随他去了。 在楼上小厅中坐下后,翁家寿亲手给她倒上香茶,再慢慢叙起别后之事。 翁家寿在顾府没等到胡仙仙,又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就一直干等。 后来一个癞子老头告诉他,说胡仙仙已去了别的地方,他就揣着从顾家弄来的银票回了寥州。 翁家寿用那些钱做起小本生意,卖油卖酱。因他家族没败落前,本来就是经营这些的,他又能说会道、头脑灵活,很快就发了财。 发财之后,他就捐钱重修城隍庙,还时常接济当年混在一起的乞丐。今天去城隍庙捐钱,才巧遇胡仙仙。 “怎么又想起开客栈了呢?” 胡仙仙听了大概之后,随口问道。 “我盘下这个客栈是为了给你爹报仇,给我自己洗业啊。” 听翁家寿这么说,再看他神情还很认真的样子,胡仙仙『迷』糊了。 “这个宝来客栈以前叫如归客栈,取的是‘宾至如归’的意思。可你爹当年银子没了,又生了病,这店主非但不帮忙,还把你爹赶了出去,哪有一点‘宾至如归’的诚意?” 翁家寿挺大义凛然的说着,胡仙仙嘴角浮起嘲讽轻笑。当年若不是店主赶出父亲,也许父亲不至于被掳上黑矿受苦,可究其根源还是翁家寿拐走哥哥才有那些苦难。 他没看懂她的笑意,还在说他是如何帮胡大仓“报仇”。这客栈店主的儿子早亡,儿媳又生得俊俏,好多人来让那小寡『妇』改嫁,店主夫『妇』都不肯放人。 翁家寿也看上了那小寡『妇』,愿意出钱盘下客栈,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娶了店主儿媳。 谁知店主不肯卖客栈,翁家寿就让人天天闹事。那些城里的小混混本来就多半与翁家寿相熟,加上翁家寿富了之后又常给他们些小恩小惠,因此闹得店主生意做不下去。 翁家寿趁店主夫『妇』愁苦染病之际,『逼』他们卖了客栈,搬出城去住。再『逼』得他们欠下债务,只能把守寡的儿媳嫁给翁家寿。 “如今这客栈叫‘宝来客栈’,真的是招财进宝、生意兴隆!” 翁家寿说完这些,又神秘兮兮地问胡仙仙:“想不想见见你小婶子?那样貌身段儿不比你差,真不枉我费那么多心才娶到她。” 胡仙仙想告辞离去,可翁家寿已经遣小丫鬟去叫夫人了,只得再等一等。 只听撩珠帘声轻响,一个女子缓步进屋。那女子年纪约有二十五六,穿一身湖蓝衣裙,面容姣好、身材纤瘦,只是神情忧愁。 翁家寿给两人介绍着,她们互相点头致意。 “丫儿她娘,我这侄女儿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皇上封的‘福慧天妃’呢。她哥哥是大将军,也跟我亲近得很。你别成天愁眉苦脸的,嫁给我你是拣到宝了……” 翁家寿喋喋不休的说着,那女子也不拿正眼瞧她,拉过旁边两三岁的小女孩儿在怀里搂着,低头想心事。 见这般情景,胡仙仙能看出来这女子是不愿嫁给翁家寿的,她心下感叹,世上之事谁能说得清?若真是当年店主做事刻薄该遭报应,也不该连累儿媳青春丧偶,改嫁粗俗的老无赖? 胡仙仙看那小女孩儿还挺可爱,就从袖中掏出对儿银镯,笑递向她:“小妹妹,来,戴上。” 小女孩儿怯怯的看向翁家寿,翁家寿催她快道谢,她接过去后,很小声地说:“谢谢大姐姐。” “这小丫儿怕生,没出息,唉,再生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就好了。”翁家寿有些嫌弃地瞥了瞥女儿。 “女儿不好吗?当然,再添个儿子就更好了。”胡仙仙看着翁妻说:“小婶儿很疼孩子?不论日子过得如不如意,为了孩子,总得安心过下去。” “要不是为了孩子,这日子还真是没法儿过。唉……”翁妻叹着气,怜爱地轻抚女儿的头。 几个人又说了些闲话,胡仙仙借口军中还有要事,告辞离去。 她一路慢行,一路感叹,这世上真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处于特殊位置的人以为一般人就能平淡安乐,可一般人却认为有权有势的人才能顺遂康泰——其实,都难以称心如意。 从宝来客栈到州衙后所设军营,要经过一条僻静小巷,胡仙仙心中郁闷,就缓步散心。 刚入巷子就看到有人背对着她,横剑拦住去路。 晚风徐来,浅淡月光之下,只见那背影青丝微拂、蓝袍飘曳、剑凌寒光。 此般情景,她并不惧怕,还微笑着上前,从背后抱住那人。 “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额?本大王只想劫财不想劫?『色』,怎么还主动投怀送抱?” 胡仙仙不理他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只是嘻嘻笑个不停。虽是只看到背影,她也早知道他是程浩风。 等她笑够了,他收起剑,转身拥她入怀。他眸光温柔,语气却含着责备之意说:“与你同去的士兵都回营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还慢吞吞的『乱』走?要不是我循着气息找到你,你就准备不回去了?” “我碰到翁家寿了,去他那里聊了些闲话。心里不舒服,想一个人走走……”胡仙仙接着又把翁家寿的情况给程浩风简略说了说。 “以后见到他,我会警告他别再胡做非为,更不许打着你的旗号为非做歹。” 程浩风牵着她的手缓缓而行,看弯月之下稀疏几点灯火,满城寂静倒也别有意趣,笑说道:“我们许久没有携手漫步了,今夜正好共度良宵。” 两人享受着难得的安恬闲适,谁知才走到巷口,就都心中突起警兆,直觉杀气袭来。 程浩风比胡仙仙快一步弹开护体光罩,紧攥着她的手往右侧破屋盯睛看去。 他目光所及,一大蓬多如牛『毛』、也细如牛『毛』的银针『射』来。银针半闪银白『色』寒光,半闪暗绿『色』幽光,应该是针尖上淬了剧毒。 若是平常人遇到此种情况,就算有闪电般快的身手也难避过这些毒针,但程浩风只手腕轻拧就化出黑盾挡住毒针。 灵气光罩再加上黑盾所护,所有毒针都挡开落地。密集的毒针落在地面上,石板都腐蚀出灰白烟雾。 胡仙仙摇头咂舌,正自心惊时,又听左方屋顶传来破风声。她想都来不及想,就召出慧心玉剑向左刺去。 “扑嗵……啪……” 房顶上有人栽倒下来,紧接着响起哀嚎声,又有人高喊起来。 “快、快泼,快一点……破了他们的妖法……” 胡仙仙循声望去,只见房顶上有几个人抬着木桶,用瓢往下泼洒汁水。那桶中的紫红『液』体腥臭无比,应该是狗血之类。 胡仙仙不能应手化物,只能飞转慧心玉剑转出风漩抵挡。 察觉胡仙仙遇上了另外的麻烦,程浩风出手再不留情,朝扔毒针的人掷出黑盾,再松开她的手,尽御灵气挥出墨冰剑。 剑气所过之处,那几个人都被斩为两截,连那破房子也轰然倒塌。 解除这边的危机,程浩风再挥剑斜劈左方。房屋瞬间变成残砖烂瓦,漫天灰尘当中惨叫声不断。 待尘埃渐落,废墟之下已无声响,他们正要转身离开,一双带血的手从瓦砾中颤抖着伸出。 第六百三十三章 安民之法 胡仙仙和程浩风停住脚步,看那带血的手无意识地『乱』挥舞,两人对视一眼,已商定救出此人。 旋风起处,程浩风已『荡』开瓦砾,拖出那人。 那人被摔伤,又被砸断腿,此刻意识模糊,也不管救他的人是敌是友,只是低哼:“救命……救我……” 程浩风凝出一个气泡,将那人裹在当中,与胡仙仙带他回营医治。 他们顺手救他,是他命大有缘不死,也是他们想问他一些消息。 程浩风喂了他一颗丹『药』保住他的命后,就唤来军医给他处理外伤。 一番忙活下来,又已天明。程浩风和胡仙仙在帐外相见,相视苦笑,他们月下漫步的约会又被搅了。 “多加小心。”胡仙仙还要处理城中那些和韩泽灿有关的势力,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躲在暗处放冷箭,程浩风关切叮嘱。 “你也是。”她握了握他的手,温婉浅笑,转身离去。 四月二十八未时,军医禀报程浩风,说那人已经清醒了,他赶紧去审问。 “谁教你用狗血破我们法术的?”程浩风先开口问这个,是他们把他和胡仙仙当妖怪对付,令他窝火。 “我自己想的!早就知道胡家的那女人是妖怪。哼,可惜没破得了她的妖法!”那人主要是腿脚受伤,经医治后已无大碍,精神还不错。 “早知道?你认识她?”他这回答让程浩风觉得有些意外。 “算是……” “韩泽灿指挥你们闹事?他的人入城后怎么和你们联系?” 程浩风想等胡仙仙回来再问她,和这人有什么过节,就先询问正题。 “王爷早晚会光复寥州!寥州官民会配合他,赶跑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那人怒声骂着,并没有因程浩风救了他的命就吐『露』实情。 程浩风盯着他的眼睛,阴阴一笑:“你倒是对韩泽灿忠心耿耿,他却未必把你们这些小喽啰放在眼里。罢了,等你想清楚,我再来问。” 而后,唤来军医吩咐,好好给此人治伤。再让卫兵勿必看守好,既不能让此人逃了,也不能让此人自尽。 戌时,胡仙仙回营,程浩风先简略说了那人之事,再让她悄悄看看那人,想想与他有什么过节。 胡仙仙隐身至那人床边,只见他正斜躺着发呆。此人约三十五岁,个子瘦小而精悍。虽是处在敌营中养伤,他不大的双眼仍然炯炯有神。 以前在寥州只是有过短暂停留,胡仙仙接触过的人不多,她在脑海中搜寻出此人形象,这人是钻子! 胡仙仙出帐去见程浩风,跟他说起钻子之事。 这钻子姓马,是陵州城外马家村的人,是顾家的伙计,后来随顾长恩到了京城做事。 胡仙仙之父胡大仓寻子被诈钱,又上京告状,最后儿子没找着,钱也所剩无几。顾长恩明着让钻子送胡大仓回陵州,暗里却让钻子害胡大仓。 钻子抢了胡大仓最后一点盘缠,但没下狠手杀胡大仓,他因此被顾长恩和贺登泰他们追杀。 后来,钻子在寥州城中胡混时,偶然发现有人刺杀当时的诚郡王韩泽灿,就通风报信,帮韩泽灿抓了刺客。 钻子从死去的刺客身上搜得配毒砂的配方,还在韩泽灿资助下开了鸿运赌坊,从此在城内混得风生水起。 胡仙仙当年查证是谁拐走哥哥,又害了父亲之时,曾在钻子的赌坊闹事,打伤过他。 “难怪他对韩泽灿忠心,原来他能发达是得了韩泽灿提携。” 程浩风说罢,又笑谑看向胡仙仙:“你的仇家还真不少,一般人可不敢接近你。” “哼……我就是麻烦多又怎么了?没人接近我,我倒还清净呢。”她扭开头气乎乎接话。 “嗯……没人接近你,我也能放心,免得那些狂蜂浪蝶来跟我抢。”程浩风笑捏她的脸,凝视她双眸。 两人说笑几句,胡仙仙又正『色』讲起这几天探来的情况。 这寥州城当年就比其他城镇混『乱』,战势一起更加『乱』起来。 知府有职无权,他都说不清这城中到底有哪些暗里的势力,更说不清哪些势力和韩泽灿有关。 胡仙仙经走访查问,捋清城中偏向韩泽灿势力大概分为三股: 一是那些黑矿的矿主,他们多半家大业大,是靠着韩泽灿的庇护才能称霸一方。 所以,这些人会让蓄养的打手时不时偷袭平叛军。虽然只能偶尔杀一个士兵或伤几个士兵,却是扰『乱』军营秩序,闹得军心不稳。 二是如钻子这般投靠韩泽灿的混混儿,他们深知韩泽灿是他们的靠山,想方设法要扶起这个靠山。 这些人没有组织?『性』,不如富豪大族给平叛军造的麻烦多,但他们无家无业,更难分清谁和和韩泽灿有关系。 郑退辽最初来的时候就抓了一部分人,可非但没能镇压住他们,反而因错抓了几个人,惹得老百姓不满。 第三就是那些被韩泽灿诬蔑言论煽动起来的平民百姓,他们认为程浩风就是妖道,韩泽熙就是伪帝。这些人没有能力做什么直接破坏的事,但可以窝藏韩泽灿手下、帮他们探听消息。 “这三种势力当中,只有那些和韩泽灿联系紧密的富户算是在明处,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 我查到有二十多家富户私蓄打手,这些打手加起来数量众多,要是我们撤走,寥州守城的厢军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再者,黑矿之『乱』迟早是要整治的,不如趁此机会除去他们。” 对于胡仙仙的建议,程浩风沉『吟』不语,手指轻叩桌面。胡仙仙随着他有节奏的叩击声,忐忑等待着他回答。 一会儿后,他忽然一扬手,笑说:“我们不抓那些富户,还得优待他们。” 见胡仙仙疑『惑』不解,他详说道:“他们是因韩泽灿能给他们利益才忠于他、反对我们,只要我们能给他们同等的利益,就能让他们偏向朝廷。” 胡仙仙频频点头,又附和道:“那些黑矿矿主挣来的钱始终见不得光,要是能让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光明正大获得财富,可能不只不会帮韩泽灿,还会反戈一击。” “混混儿们得抓一些,但不能抓多了,抓一些有用的来审问就行。” 对于这一点,胡仙仙也赞同,可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反对了。 程浩风说:“至于那些受『迷』『惑』的百姓,则要狠狠惩治。” “他们只是受了蒙蔽,应该劝告他们,让他们『迷』途知返就好。” “这些人已经把韩泽灿当成了他们的信仰,给他们利益也不能使他们真正改变想法。平民百姓就该安于本业,不懂国家大事偏要跟着起哄,这是祸『乱』根源。” 程浩风神情严肃,胡仙仙细想了想,他所说的或许不同于常理,但也并非无理。 一个人若是不因利益,只因敬仰或愤恨而做出什么,这种人的想法最难改变。 胡仙仙今天还查到一条消息,就是她会在那个巷子遇袭,只因翁妻给钻子他们报了信。 翁妻和钻子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只因她憎恨翁家寿,又以为胡仙仙和翁家寿真的交情深厚,因此就厌恶胡仙仙。 那些对韩泽熙、程浩风存了偏见的老百姓与韩泽灿并没有利益关系,但他们却会比韩泽灿的合作者更忠诚。 权贵们的争斗,最后受伤害最大的往往是老百姓。所以,对于普通人而言,自己看不清的『乱』局中,真不要去盲目追随任何势力。 胡仙仙叹了一叹,问起更迫切需要办的事:“要怎么撬开钻子的嘴,套点有用的消息?” “你去试试。”程浩风诡秘一笑,附在她耳边交待几句,她听后颔首轻笑。 一会儿之后,胡仙仙提着好酒,端了盘猪头肉去看钻子。 钻子瞅瞅她,没说话,她也不没说什么。片刻之后,他就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待他酒已半酣,胡仙仙才开口说:“你和翁家寿彼此知根知底,在这寥州城里还能相安无事一起发财,你们都可算胸襟广阔之人。” “我们也不怕别人知道自己以前的事儿,不存在大不大度的问题。” “如今他仍是家财万贯、安乐享福,可你成了阶下囚,你就不想想是为什么?” 听得这话,钻子放下碗筷,愤愤不平说道:“他能安稳得了几时?早晚落得比我凄惨。哼,他那老婆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确实不是盏省油的灯,我前脚从她家出来,她后脚就给你们报信儿,你们才有机会伏击我。虽说你们伤不了我,但万一沾上狗血,也真挺让人恶心。” 胡仙仙语气平淡的说出这些,钻子却是听得变了脸『色』。 “你知道是她给我报信儿?” “我神通广大,要想知道这些并不难。” 其实胡仙仙是问了那巷子周围的人,和翁妻的丫鬟才得知些线索,并且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报信的人是她。这么回答是故弄玄虚,要给钻子施加压力。 不过,钻子考虑的重点似乎不在这上面,他结结巴巴地问胡仙仙:“你说什么伤害不了你,只是恶心……你真不怕狗血泼?那是黑狗血呢……专门破妖邪的……” 胡仙仙哭笑不得,慢声答道:“我不知道那东西对妖邪有没有作用,只知道对于我来说,真起不到实质『性』的伤害。 你们那么做只会让我发怒,谁都不愿意沾那些脏兮兮的东西。 这怒火攻心之时就会失去理智,本来只想教训一下敌人,可能就会因此变得想将敌人赶尽杀绝。” 第六百三十四章 志向为重 钻子仔细看了看胡仙仙,看她神情不似说谎,很沮丧地双手抱头揪着蓬蓬『乱』发。 “你认为没有打败我们的机会了,想到帮不了韩泽灿,你觉得自己很没用?” 没想到钻子对韩泽灿还真挺忠诚,胡仙仙和他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些。 “我是没用……活了半辈子,一件事儿都没做好过。我前几年能混出个人样儿来,全靠王爷抬举。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他真没亏待过我……” 钻子说起和韩泽灿打交道的点滴小事,胡仙仙认真倾听着。人处的环境不同,交往群体就不同,再坏的人也有铁杆朋友,再好的人也会有人恨之入骨。 说完压在心底的话,钻子仰起头长叹几声,眼角都已湿润。 “不论如何,韩泽灿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所做之事不过是各为其主,我不责怪你。可是,韩泽灿不会再信任你了,我们抓了翁家寿之妻。”胡仙仙等他发?泄完情绪,该说正事了。 钻子抹了一把脸,愕然而问:“王爷不会再信任我了?你们抓了翁家寿的老婆?你们咋样处置她的?” 给他斟上一杯酒,待他接过去喝下,胡仙仙再说:“我们不会拿她怎么样,论起来,她还真算我的小婶子。我们只是暂时限制她行动自由,然后有意无意的在她耳边说一些闲话。 这些话呢,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比如就是你说了她的事,我们才知道她和叛军有关联。 再比如,你不仅出卖了她,还说了很多关键消息,关于城内暗助韩泽灿的势力详情都说了。 嗯,我们看管她其实也不是很严,得让她有机会把这消息送出去。消息送出去后,早晚得传到韩泽灿那里,你的王爷当然就不会信任你这个叛徒。” 这分明就是借翁妻之口,诬赖钻子叛变!钻子红着双眼低吼起来:“啥?我可没说过那些!你们这是陷害我!” 胡仙仙似笑非笑地说:“不管你有没有出卖你的同伙,你都已经甩不脱叛徒的帽子了,不如把该说的都说了?” ”哼,你们想诈我说出城内部属情况?我什么都不会说,王爷不会信那些假消息,一定不会信!”钻子掀翻放酒菜的木几,高声吼道。 “韩泽灿凭什么信任你?一个偷『摸』抢盗、坑蒙拐骗的小混混有什么让他信赖的资本?他用得着你,你还算是颗棋子;他要用不着你,你就是个碍眼的钉子。” 胡仙仙让人进来收拾了烂盘子、碎碗,再靠在帐篷立柱上,双手环胸冷冷看着钻子说。 钻子在地上半趴半蹲着,胡仙仙站着,他斜抬起头正迎上她居高临下的轻蔑目光。 “你们想套出我的话是不可能的,大不了舍了这条命。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这种小混混,我也不需要你们看得起,反正死了就是一了百了。” 胡仙仙俯身笑道:“你就算什么都不说,他们还是不会相信你,死了也得背个叛徒骂名。 不过,你要是愿意说,我们可以先送你去廓州,将你保护起来。等战事一平,就放你回来重兴家业。 我是看不起你,不过不是因为你出身贫贱,也不是因为你发达了也干着不入流的事,是因为你自己没有自己的志向,一直都是当别人的狗腿子!” 钻子脸『色』阴得如要下雨,后来却苦涩笑了笑说:“我还真是没自己的志向……我这种人也只配当狗腿子?” 他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传来清朗笑语:“天生一人、必有一路,岂会有谁只配做什么?” 钻子听出这是程浩风的声音,好奇向帐外望去。程浩风入帐后,先向胡仙仙颔首致意,再让人搬来一张小桌,在桌上摆了三样特异武器。 “你若愿意和韩泽灿断绝关系,投靠朝廷,我就不送你去廓州,而把你留在军营中。”程浩风很有诚意地对钻子说。 钻子听得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回答,胡仙仙已经惊愕反问程浩风:“你不送他去廓州,还要留他在军营里?” ”是的,我需要他帮我们改进武器。我细看过他配的毒砂和制的那些毒针,用的不是常用毒。那种毒即使没有解『药』都不会致命,但是伤害力又非常大,很符合我们需求。” 程浩风在钻子面前也毫不讳言,就似他已经答应了帮他们改进武器和喷发原料一般。 对于程浩风这般看重自己,钻子觉得出乎意料,他默默想着程浩风所说的话。 “这个人阴狠自私,不可信任。我们留他一命就是优待他了,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胡仙仙气愤地反驳。 “我不信任他,他也不需要我的信任。我是利用他,而他是想要我提供机会施展才能。” 程浩风和胡仙仙争执起来,那些话说得非常直白,就跟忘了钻子还在旁边听着一样。 钻子翻了翻白眼,常言说别在人背后论人长短,可这么当面论人长短更让人难堪呢。 “他那算什么才能?全是些阴招儿。” 见胡仙仙贬损自己看重的人才,程浩风很严肃地指了指桌上放的武器:“阴招儿怎么了?我们也用阴招儿啊。只要有用,只要能尽快打败韩泽灿,要想早日平『乱』,那就得不拘一格任用有才干的人。” “他能做什么?他一个小混混儿还比得上那些炼器世家的人?” 对于胡仙仙的质疑,程浩风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拿起一个喷云壶说:“我想用喷云壶专喷烟雾,但气囊中装进的烟雾喷出来后就没那么呛人了,怎么都解决不了气味流散掉的问题。你说你能解决吗?你不能?我觉得钻子就能。” 听程浩风话里的意思很是高看自己,钻子不由自主看向那个喷云壶。眼睛瞄到气囊和喷孔衔接处时,就目光停留在那处,仔细琢磨起来。 见他对喷云壶产生兴趣,程浩风和胡仙仙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浅浅一笑。 程浩风再指向另两个类似喷云壶,但又带些许不同的武器说:“我想着在不同的环境中该用不同的武器,就另外做了专喷毒水的洒云壶和专喷粉末的出云壶,可是都有不足之处啊。我真迫切需要一个能工巧匠,帮我解决种种难题。” “你需要解决问题,也不能找他啊。韩泽灿也是礼贤下士之人,他不可能背叛韩泽灿。” 程浩风加重了语气说:“韩泽灿母亲态度那么倨傲地对待你和胡将军,你也该看出来,他们这种人不会真的信任器重别人!我相信,我诚心待钻子,他会为了他的远大志向弃暗投明!” “我不想跟你争执了,我还不信天下那么多有名的炼器世家,会找不出能改进武器的人。哼,我就是不想用他!” 胡仙仙横了程浩风两眼,拂袖而去。程浩风冷哼一声,弓着腰摆弄起那些武器,钻子就凑过去看他要怎么做。 四月二十九凌晨,程浩风和钻子在不知不觉间商议出好几种改进方法。 钻子还提出可以用蒜茎、芥菜梗、花椒枝以及海外传入的辣椒秆儿之类提取原料,那比直接用籽实要节省很多钱财,而且能扩大原材料的量。 说完这些后,程浩风让他先歇会儿。他也正觉得困乏了,累得倒头就睡,来不及细想事情因由。 出帐之后,程浩风立即去找胡仙仙,高兴笑说:“他已入我彀中!我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入了戏都还不自知。” 事情得成,胡仙仙也松了一口气,瞟一眼他后略带忧虑说着:“你这么会骗人,我要是哪天被你卖了,可能还得帮着你数钱。” “我不会卖了你的……都不用骗你,就能把你捏在我手心儿里呢,这么笨的人可不好找,卖了多可惜呀……”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说着。 胡仙仙含笑带嗔捶他两拳,他正好伸手攥住她两个粉拳,拉她入怀。 两个人嬉闹一会儿后,程浩风就下令让人传出消息,说马钻子已经是平叛大军的特聘器作匠人班头。 下午申时,钻子睡足了觉,一醒来就见床边放着平叛大军军服。他『揉』了好几次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嚷嚷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兵跑了进来,恭敬询问:“班头,有什么吩咐?” “啥班头?” “器作匠人班头啊,隶属厢军。虽说属厢军,但你是国师特聘的,饷银和禁军一样。” 钻子见那小兵的样子不似开玩笑,又接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从了军,也莫名其妙就成了韩泽灿赏银千两要杀的叛徒。 他呆愣了许久,最终缓缓抖开军服,穿上后就朝程浩风大帐走去。 钻子向程浩风磕头谢恩,程浩风双手扶起他,又让血无仇前来。命令他们赶紧带上武器样品去往栖云山庄,尽快改进后的样式制出武器。 他们走后,胡仙仙无奈笑叹:“为了打败韩泽灿,我们真是什么阴谋诡计都给用上了。” “是奇谋巧计,不是阴谋诡计。”程浩风掀掀双眉,纠正她的用词。 “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在红尘中面对这些纷纷扰扰。”想着黑矿地形特殊,对付韩泽灿并不容易,她心中又不安起来,黯然说道。 “‘不使闲情生绮障,莫教觉海化红尘’,这是异世一位贤达明悟者所说,劝人不要『迷』于尘网俗情中。可我早生了魔障,执意要化红尘为道场!你明白吗?我所做一切并不只是为了你,那是我的执念!” 第六百三十五章 积极备战 听程浩风这般说,胡仙仙心中半是甜蜜半是苦涩,甜蜜是因他深重的爱,苦涩也是因他深重的爱。 有他来爱当然甜蜜,可她怕自己背不起这份爱。 “你虽身为国师,可相信你、崇敬你的人并不多,念力都让段梦柔、法略吸收了去。” “无需劝任何人信我、崇我,谁的天堂又不是天堂。”程浩风满不在乎地说着,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只要你愿意陪我就好。” 胡仙仙脸红了,如今他是肉麻的话说顺口了,不经意间就冒出几句。 他轻抚她满是红晕的脸颊,问着:“你总是关心我的修为如何,有没有想过怎么让你自己修为精进?” “我不知道,随缘修……我其实都没深想过这些。总之,我不喜欢受约束,都不像仙女,更像是野蛮的土匪,或是邪恶的妖魔?” 程浩风笑了笑,目光难得地温柔如水起来,轻声说:“你是璞玉未雕,天生慧根。我才是红尘中各种各样贪欲?妄念集于一身,是我扰了你清心,不是你误了我……”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也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胡仙仙急切摇摇头,“才不是……” 程浩风轻按她唇瓣,制止她说下去:“你不用宽慰我,我很清楚。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你不要担忧。要相信我,我可以让一切都尽可能地朝好的方向发展。” 她俏皮的眨眨眼睛,含着笑意望向他。她怎么可能不相信他呢?她眼里心里可都只有他,清澈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丝猜疑。 两人都微笑着,这般相知相守,遇事共同进退的感觉真是很好。 五月初十,血无钻子带着赶制的武器归来。 程浩风选出一支三百人的队伍给血无仇带,这些人又分为三个小队,分别持洒云壶、喷云壶、出云壶。 安排好之后,程浩风命令血无仇先带这支队伍在城中训练,其余兵将开拔出城。 胡仙仙带着破军铁卫早先一步出城而去,轻装简从骑快马,一个时辰后就到得临黑矿最近的山濮县。 因分兵守廓州和寥州,程浩风手下只有三万精兵,还有招降后重新整编的一万多人马。韩泽灿虽是退守黑矿,却有七万兵马,还有矿上的打手之类也聚集了几千人。 若要硬攻,必定久攻不下,程浩风的策略是:快速奇袭、擒拿贼首、围困黑矿、『逼』迫投降。 胡仙仙提前到达主要是去探明韩泽灿躲藏的具体位置,而程浩风所带大军在五月十一中午才赶到。 “我们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呢。”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帐中一见面,她就叹息道。 程浩风让她详细说来,原来这韩泽灿过不惯山里的苦日子,曾偷偷下山来玩乐。 山濮县背山临河,虽是守着矿山而建的县,却是相当贫穷。县城当中连家像样的客栈都找不到,更别说找那些吃喝玩乐的地方。 韩泽灿隐藏身份带人四处询问哪有找乐子的地方,有不少老百姓都认出他来。最后,在山濮县没找到合适的享乐地,就带人乘船去了临近的金山县。 就在胡仙仙准备去金山县的时候,传来消息说黑娃已经接了韩泽灿上山。因是飞掠而来直接带走的,胡仙仙赶去后已没法追上他们,只抓了两个来不及逃跑的随从。 “嗯,不必惋惜,就抓了随从也不错,也许是韩泽灿的死期还没到。” 程浩风安慰她两句,就赶着去审问那两个俘虏。 因山濮县和金山县表面上降顺了朝廷,暗里仍由韩泽灿控制着各方势力,那些人对韩泽灿还抱有希望,所以两个俘虏抵死不肯透『露』矿上实情。 程浩风正为此烦闷时,又听到胡仙仙带回一个更坏的消息。 他们要找人当向导入山,可没几个人愿意,出高价请都请不到。细打听之下,才明白这里很多百姓的亲人都在矿上做事,他们帮着朝廷,就必然会导致韩泽灿牵怒于他们的亲人。 从中午到此,已是夜间子时,程浩风片刻也不曾歇过。 他『揉』了『揉』太阳『穴』,对胡仙仙说:“我亲自去探地形,绘出详图,你留守营中。” “不行,我管管破军铁卫还行,这么多大军我可管不好,万一出点意外就糟了。这样,我去绘图。” 程浩风定定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她疑『惑』地挠挠头,程浩风才收回目光说:“你根本就不会画地形图。” “哦……”胡仙仙拍拍额头,她的确帮不上忙。 见她惭愧不安的样子,程浩风说:“从京城带来的那三万人都是赤胆忠心,不会出问题的,我也会尽快赶回来。只是,我也只能探得山脉河流走向,要想出其不意的攻下黑矿,还是要有当地人当向导才行。” 胡仙仙郑重点点头,待程浩风出发后,她又去审问那两个俘虏。 “嘿,又换个女的来,我们还是不会说的!” “对,啥都不会说!” 这两个人一见胡仙仙就嚷嚷起来,她也不理他们,待他们嚷够了,才厉『色』拍了两下桌子。 他们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然而胡仙仙接下来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举动,就那么直直盯着他们看。 他们先是紧张地等待着受刑,自己想象出很多可怕的刑具,想得皮肉都似乎真在疼了。 后来,他们又发觉胡仙仙没有想严刑拷打的意思,就松懈下来。 若是在平时,被一个美?女盯着看,是很享受的事情,可此种情况下,胡仙仙看得他们心里发『毛』。 那种瘆人的感觉,比以为胡仙仙会对他们『逼』供时还更甚。因为,他们猜不出她要做什么了,就认为会有比皮肉受苦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们。 可到了五月十二凌晨,胡仙仙就转身巡营去了,就跟盯了他们大半夜只是盯着好玩儿。 胡仙仙走后,他们都长舒了一口气,互相打趣了几句,竟然都在牢房角落睡着了。 等他们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中午,一个伙房老兵前来送午饭给他们吃,顺便闲聊着:“你们可真够倒霉的啊,其他人都逃掉了,咋就单抓住你们了?” “他们是黑尊拉着飞走的,人太多了,就落下我们两个。” 吃着饭,其中一个不自觉地答了话。 “哦,没拉你们飞走,你两个肯定不是亲信。嘁,不是亲信咋还愿意带你们出来找乐子?” 另一个俘虏接话:“我们是本地人啊,熟悉城里的路。他是金山县的,我就在这山濮县东门城墙根儿住……” 因昨夜忽惊忽吓忽又松懈的折腾,这两人已在不知不觉间放松警惕。当然,他们与老兵所说的也不过是些闲话,并没有涉及韩泽灿的机密。 但老兵把所了解到的情况跟胡仙仙说了之后,她据此想出个计策来。 胡仙仙让人打听到这两个俘虏家的具体住址,把他们的家人都接来。 酉时,程浩风归来,匆匆去帐内画图,而那两个俘虏的家人也接到了。 胡仙仙来不及和程浩风见面说话,先带着那些人去往暂时关押俘虏的县城牢房。 “可以送衣食,但是不许说话!”胡仙仙对隔牢相望的两家人冷言厉『色』下令。 他们见牢房边上站满士兵,个个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就很规矩地默默递送东西。 亲人相见,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是又不许说的痛苦真是难忍。他们都怨气满满地看向胡仙仙,就如同她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们恨不得撕了我?哼、哼,要不是我,你们能见着面吗?” “见着面又咋样?还是不能真正团聚!”一个老『妇』愤愤说道。 “你们好歹见着了,知道彼此平安无事了,可你们还有很多父老乡亲的儿子、丈夫、兄弟都生死不明!” 胡仙仙此话一出,他们都沉默不语。 牢中气氛闷沉沉,半晌后胡仙仙又说:“要想真正团聚,就劝他们帮朝廷平定叛『乱』,铲除韩泽灿的势力!” 听得此话,他们互相对视,神情复杂。胡仙仙让士兵们先送他们回去考虑,考虑好了就帮着找几位进山的向导,他们也可以和亲人团聚。要是不远帮着亲人找向导,就以谋?反之罪斩了那两个俘虏。 待处理完这事,胡仙仙再去帐中与程浩风相见,看他画出的简图。 这黑矿绵延了方圆三百多里,分别与八个县接壤。 正北方向是属汴豫省的茫茫大山,那里人迹罕至。因难以进攻,叛军也不可能从那里请到援兵,可以不必详加考虑。 正西方向是齐鲁省的青州和阜州,这两州都已降顺朝廷,也不惧韩泽灿从那里逃跑。 正南方向属皖州,是朝廷控制的地区。 正东方向的廊州也已经平定,但是偏东北处的廊州坊县还是由韩泽灿势力控制,东南方的廓州也还有很多势力仍偏向韩泽灿。 平叛大军所处的山濮县属西南方,要从这里进攻,还要确保韩泽灿再不逃跑,并不容易。 黑矿并不只是一个矿,是统称,实际连着几座山头。最高处的石头山上由鄂日浑挖了很多洞窟,那里面有机关埋伏,韩泽灿主要屯兵在那里。 中间几座山有很多矿洞,这些矿洞周围有很多工棚,里面住着打手、监工,还有无辜的矿工苦力。 在山脚的溪水边还有很多人,那里被称为黑棚子的地方,住的都是老弱病残。 看到标出的黑棚子位置,胡仙仙就想起当年从那里救出父亲时的情景,更是发狠地想要早些攻下黑矿,彻底铲除那些恶势力。 五月十三午时,血无仇带队来与他们汇合,那些俘虏家属也帮平叛大军找来向导。 程浩风备下大鱼大肉,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后,在未时下令往黑矿进军。 第六百三十六章 血祭逼迫 一路急行军,平叛大军威武迅捷而安静有序的到达离城矿山之下。 胡仙仙和破军铁卫跟着向导走小路,攀岩而上,他们要提前暗中端掉那些岗哨。 其余军队分别从山下河边的黑棚子处,运矿大路,和矿工常走的小路往上攻。 血无仇率他手下三百人队伍随走大路的那一队而行,他们没有出手,只是保持好队型快速而上。因他们主要对付神獒队的大狗,所以只随时警惕四周动向。 因为事先没有太多备战举动,又是白天突然上山,韩泽灿他们倒是完全没料到会这样直接开战。 各种滚石、木头、荆棘本来很利于从山上滚下山阻击,但他们反应慢了一步,这些武器都还来不及用,平叛军就已经攻下几个山头。 山上的岗哨发现大军进攻,要传信给最高处石崖的韩泽灿大军,可是那些哨兵没能及时放出响箭,也没能呼喊出声,就被破军铁卫解决掉。 平日里耀武扬威欺压矿工的打手们,面对神威凛凛的军队,只有磕头求饶的份儿,没有抵抗之力。 属于矿洞的区域很快被平叛军占领,至此刻也才申时末,从进山开战一路往上,可谓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酉时初,到得矿洞和最高处那些石窟相交界处。这里有一块小平坝,连着好几个工棚,程浩风下令大军在此休整,不一会儿后胡仙仙也赶来禀报所探军情。 “韩泽灿得知我们攻山后,将石窟的防御力加强,他不准备部下援救黑矿势力,要保自己实力坚守石窟。”胡仙仙说了些细节后,又总结道。 程浩风递给她一个水囊,温声道:“先歇歇,不急。韩泽灿亲自带的人本是精锐禁军,所处的石窟又经过鄂日浑多年经营,肯定不像这矿山部分容易打。” 她喝了两口水后就递还给他,迈步往崖边走去。 落日余晖照遍山峦,远的高峰悬崖、近的树林草地都镀上一层金光。这一带的云杉和槲栎树很多,苍翠枝叶映着金光,比起城中园林里的盆景更显得潇洒大气。 胡仙仙看得痴醉,程浩风也浅笑着走来与她并肩而立。 程浩风眼睛倏然一亮,拉拉她的手,朝斜前方一处缓坡指过去。胡仙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开满了石竹花。 单看石竹花,只见灰绿茎秆上雪白花??心衬着玫红泛紫的花瓣,虽是挺好看,却也没有多惊艳。 开满山坡后就美得极有气势,那一片花海犹如绣毡斜铺,也犹如云霞飞落,还犹如丹青画卷。 看他们在那里观赏,不少士兵也拥过来。一个小兵说:“开满野石竹花的地方,多半有好金矿。看来这里矿藏丰富,还有不少地方没开采。” “你懂这个?以后不打仗了,就派你来整顿这片矿区。” 听程浩风这么说,那个小兵腼腆笑着『摸』『摸』后脑勺。可他目光一凝,突然变了脸『色』,指着下方喊:“国师快看,那是不是有人在往山上爬?” 程浩风盯睛往小兵所指之处看去,他目力好得多,已经看清了情况,是黑娃带人押着矿工在往上爬! 见他脸『色』凝重,胡仙仙轻声问:“出了什么意外之事?” “全体将士听令,原地待命,保持警惕,不许随意行动!胡先锋,带破军铁卫随我走!” 程浩风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下令,然后飞身往山下而去。 胡仙仙紧随其后,本来心中疑『惑』万分,但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一个连一个的矿工被拴着手脚串联而行,叛军和打手们驱赶着他们,黑娃飞在空中监督着。 这个奇怪队伍的最前方一人扛着旗子,旗上写着:妖道快退兵,否则以死祭旗! 在开战之后,还能跑的矿工见打手没法管他们了,都趁机逃跑,一些体格健壮的矿工还拿起铁锹、大锤、凿子等工具攻击那些打手。 但一些老弱病残只能藏在角落里躲着,黑娃趁他们攻上山后,就飞下山暗里搜出没能逃走的矿工,用来要挟程浩风撤军。 程浩风掣出墨冰剑,浑身透着寒意。这个黑娃好『奸』?诈,明明在做枉顾无辜者『性』命的事,却是要用无辜者的名义来显得程浩风不义。 “无耻!两军交战,你竟然绑来这些老弱病残要挟!”胡仙仙娇叱道。 “什么绑来?你没看清楚?是他们自愿替万民请命,要那妖道退兵!否则,他们愿意以自己的血祭旗,跟妖道战斗到底!” 黑娃说得振振有辞,他一点没认为自己厚颜无耻,还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程浩风他们不敢冒然行动,因为刀锋离那些矿工太近了,他没有把握能在黑娃他们出刀前救出人质。 “他们自愿?捆手捆脚的会是自愿?”胡仙仙怒声反问。 “捆手捆脚是为了表示死谏的决心,不是为了束缚。你不信就听我问,你们是自愿以死『逼』迫那妖道撤军吗?” 黑娃问出之后,那些矿工都发出“嗯、啊”声。 胡仙仙皱了皱眉,黑娃笑着问:“他们没反驳我?你说他们是不是自愿的?” “啊……唔……呸!” 一个矿工突然跃起身,怪叫着扑向黑娃,他被士兵紧紧抓住,没能扑过去,但狠狠啐了黑娃一口唾沫。 胡仙仙注意到那个矿工一直大张着嘴,但喉咙里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声音。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给他们灌了哑『药』?真太卑鄙!” 黑娃翘唇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胡仙仙的说法,但已经可以肯定事实就是那般。 退兵?不能退的,全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直抵韩泽灿最后巢?『穴』,要是退兵,以后就再难有这般机会。 可若不退,这接近一百个无辜的生命就要消失,还得让程浩风担上枉顾百姓安危,一心贪功求胜的骂名。 胡仙仙双手不受控的轻颤,无助地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平静迎上她的目光,算是安抚。而后,敛去所有情绪看向黑娃:“你为了打败我,就做伤天害理的事,值得吗?” “值得!这能让你怎么做都有错,当然值得!你要么退兵等着失败,要么就背上残杀无辜百姓的骂名!”黑娃怪笑着吼道。 程浩风围绕着黑娃他们缓慢低飞,目光仔细看着那些矿工,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刻成心里。黑娃的人紧张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很怕他会突然出手救人。 “一共九十四人,六十岁以上者十一人,五十岁以上者十四人,四十岁以上者十三人,其余四十岁者当中有重病者三人,有伤残者六人……他们活得都不太好,就用他们的血为平叛大军铺路。” 程浩风飞回胡仙仙身边时,语气平淡说出这些话,他望着远方,瞳孔很奇怪的没有聚焦点。 “不行……”胡仙仙眼里含满泪花,既心疼他总受『逼』迫,又因他所做决定震惊。 破军铁卫们也诧异又疑『惑』,他们以眼神询问程浩风,希望他给出暗示表明这是计策不是真的要放弃无辜矿工,或者至少给一个做如此决定的解释。 黑娃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他真正目的是要让程浩风退兵,他们好凭借有利地势与朝廷僵持。如今,程浩风这般说,他杀了这些矿工也起不到作用。 “我出剑很快,你们死时不会痛苦的!”程浩风剑指那个曾向黑娃吐唾沫的矿工,冷声而言。 “你、你要想好了……打了胜仗、失了民心,你这个国师也当不长久……”黑娃结巴着劝起他来。 程浩风撇嘴冷笑:“胡先锋配合我生擒首恶,破军铁卫斩杀叛军!违令者,军法处置!” 既然不能救出这些人,那就歼灭害他们的敌人给他们报仇!得令之后,胡仙仙也不再犹疑,御起慧心玉剑直刺黑娃! 剑光映着斜阳,飞『射』之时似拖出一条彩带,以最绚烂的姿态施放杀气! 黑娃的瞳孔猛缩,一手发『射』獠牙抵挡慧心玉剑,一手护住心脏位置。 那獠牙是狼牙所制,蕴有灵气,连续三枚獠牙被慧心玉剑刺穿,终于在即将刺入他心窝时,最后那颗獠牙挡得剑尖偏离方向。 剑尖微震一下,划破黑娃手背,斜刺他左肋一下,从他腰部坠地。 胡仙仙急御慧心玉剑再起,再度刺向黑娃心脏,但此时黑娃已经变换位置,『射』出几枚獠牙阻拦慧心玉剑。 攻击滞了一个瞬息,黑娃已向后方逃去!但他刚转身,程浩风就横剑斜劈而来。 黑娃此刻只想保命,一撸袖口就从中『射』?出几枚更大的獠牙!这獠牙不仅更大些,且有奇怪破风声响起。 响声起时,卷来一股旋风,黑娃瞬间消失在程浩风面前。 程浩风没有追寻他逃去哪里,立刻返回。 程浩风下令之时,破军铁卫们就蓄势待发,在胡仙仙攻向黑娃时,他挥剑连杀两个叛军,破军铁卫也迅速击杀那些叛军。 见破军铁卫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再助胡仙仙击败黑娃,只是没想到黑娃有保命绝招,逃跑了。 “国师,三十七名叛军被全数击杀!只是……我们只保住了六十九名矿工……”一名破军铁卫黯然看向那些尸体。 “啊、啊……唔、唔……”那个吐黑娃唾沫的人也保住了命,他『乱』嚷着,沾起一名叛军的血在那旗子上写起来。 “已是最好结果,请勿自责。” 写完后,他又向程浩风鞠躬。那些幸存者身上的绳索都已解开,全部向他们鞠躬致谢。 程浩风走开几步,不接受他们道谢,选了二十名铁卫护送他们下山。 见他们下山的背影已远,胡仙仙轻声问:“我们把那二十五名矿工遗体葬到那片石竹花海,好不好?” 程浩风颔首同意,两人以灵力运走矿工遗体,埋葬好他们后,夜幕已降临。 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两人转身离去。刚飞身而起,胡仙仙察觉程浩风又回头朝那片花海望去。 她侧头看着他,看他紧咬牙关咬得两腮轻颤,眼中还是有两滴泪没忍住,潸然滑落。 楔子 纵放黑龙 深秋,云华观后山镇龙囚玄阵旁,观主晁玄同的三弟子程浩风独自徘徊。 他已快两百岁,但眉目间的青涩感仍未褪去,更像是快二十岁的少年。他此时心境也与俗世快二十岁的少年一般,惆怅而『迷』惘。 他心境为何这般?也与俗世快二十岁的少年相似,无非就是与一个女子彼此倾心,却受到重重阻挠。 暗夜寂沉沉,孤星伴冷月,霜风入松林,林海掀碧涛。树摇叶摆,寒鸦哀鸣,无枝可栖。 这般萧瑟情景更让程浩风觉得飒飒秋风沁满寒意,似能凉透人心。 “哈哈……嚯哈哈……” 笑声突兀响起,狂放邪肆的魔笑响彻夜空。 程浩风顿住脚步,听清笑声是从镇龙囚玄阵中发出,又浑不在意的继续踱步。 笑声是阵中被关押者发出,那囚徒既是逆天而行的恶魔黑龙,也是程浩风他们的师叔臧玄蛟。 臧玄蛟有时会疯狂大笑,有时会胡言『乱』语,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砰、砰、砰……”阵中又传来撞击声,臧玄蛟在试图破阵而出。 尽管明知臧玄蛟难以逃脱,程浩风还是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望过去。 阵中十二个奇特图案分别映『射』不同颜『色』的亮光,亮光汇成绚丽彩光,彩光交织如网,阻挡着臧玄蛟的冲击。 一次又一次的冲阵失败,臧玄蛟并未气馁,他又狂放大笑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间,程浩风觉得镇龙囚玄阵很薄弱,臧玄蛟似乎可以随时破阵而出。 但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他转身离去。明早还要读经练剑,他该回屋歇息。 “站住!小子,陪我说说话!”臧玄蛟高声喊着。 程浩风回头张望,只见阵中彩光已熄,臧玄蛟的狂傲霸气透出阵外,凌天威势冲着他碾压而来。 这威压让人忍不住想跪伏,可程浩风硬扛住这威压,默然转身。 “不准走!哼,跟你师父一样没用!你们都是不会努力争取,只会纠结彷徨的懦夫!” 程浩风可以不理臧玄蛟的挑衅,但忍受不了他辱骂师父。 “师父循规蹈距、板正端严,师叔潇洒豪迈、果决凌厉,他的确不如你有气概。可师父是受人尊敬的淳和真人,师叔你却被镇压于此。” 程浩风语气淡淡,可臧玄蛟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暗讽之意? “你这小子懂什么?若不是祖师偏心助他,他那点儿能耐如何镇压得了我?” “师父向道之心坚定,祖师当然助他。祖师是助天道,不是偏心挟私而助谁。” 没料到这小子敢驳斥自己,臧玄蛟气哼哼低吼两声,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再满带戾气连声反问:“天道?何为天道?向道之心就是探索天道,可你们懂得什么是天道吗?你以为飞升成仙,去天庭当奴才,就是参悟天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天道,但一息尚存,就求索不止。天道之悟若不在天庭,必属西天;不在西天,当在天堂;不属天堂,还有魔域……有求索之志,必有明悟之时。” 臧玄蛟看不到程浩风,但能想象出他此刻目光是坚定而倔犟的。 “你可真比你师父还拧……我问你,是那些神佛在护佑凡人、渡化凡人,还是凡人在供养神佛、警醒神佛?” 对于臧玄蛟的刁钻古怪问题,程浩风认真思考片刻才回答:“我不明白究竟如何,但神佛定然所知更多,所悟更透。” “是么?”阵中传来讥讽低笑声,“呵呵,那为何神佛渡不尽凡人和妖魔?这红尘滚滚、地狱魔窟存在的时间可比天堂佛国久得多。” “有人救渡,还需上进。”程浩风从不认为依靠外力就可以有所成就。 “自己上进?哈,说到底还是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那还要这满天的神佛何用?” 听着臧玄蛟的张狂悖逆之语,程浩风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放了我,我来告诉你,这满天的神佛用处何在。” 臧玄蛟在求他,可语气没有半分乞求之意,甚至带了些许骄狂态度。 程浩风意识到臧玄蛟说这些就是想让自己受『迷』『惑』,从而放他出阵,就转身离开。 “你早晚会放了我,你一定会放了我!放了我,你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听臧玄蛟说得这么笃定,程浩风很好奇他何以如此想,但他没有因好奇心就回头,这次终于脚步坚定的回去了。 匆匆半年过去,已是春天,程浩风闲看落花、信步而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镇龙囚玄阵旁。 “哈哈,你小子又来了?”阵中的狂傲声音响起,他顿住脚步望过去。 “唔唔,不错,已经是紫气福地清福仙了,不用担心你随随便便就死了。” 随随便便就死?程浩风对于这古怪说法嗤笑一声,转过身。 “不准走,你还没有放我!你不想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吗?” 臧玄蛟感觉到程浩风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远,有些焦急地高声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混沌无名本元仙之上又是怎样一片天地?” 程浩风停下脚步,臧玄蛟缓了一口气才说:“紫气福地清福仙、地仙、天仙、金仙、不灭金仙,能修成不灭金仙者都是万年难有其一,而无幻金仙至今只有几位证得。混沌无名本源仙,至今更是只有祖师证得。但是,这之外的天地又是怎样?” “若能证位天仙已是福缘深厚,哪敢妄想混沌无名本源仙之外的天地如何?”程浩风的确没有想那么远。 “你真的不想更强大?等你强大无匹的时候,就能一声令出,万众遵从!” “我不喜欢指挥他人。”程浩风语气淡淡。 “但你同样也不喜欢别人指挥你、约束你!”臧玄蛟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只要你够强大,就再也没有人敢强迫你做选择,更不会被别人强行改变你的人生轨迹!” 程浩风心中震动,他的确极其厌恶被强迫选择、强行改变,他朝镇龙囚玄阵靠近两步。 “放了我,我立刻助你证天仙位,还可以给你机会成就更高仙位!” 臧玄蛟的声音很有磁『性』,但程浩风怔了怔之后,还是转身而去。 一个月之后,程浩风主动来问臧玄蛟:“你怎么让我立刻成就天仙位?” “放了我,再抓住我,这就可以。” “放了你,怎么还可能抓得住你?” “你心心念念的七师妹可以帮你,或许,她不抓我,可能会灭了我……” 程浩风眼睛闪了闪,七师妹白回风修为增长虽快,却也比他要低一些,比之臧玄蛟更不知低了多少,怎么可能有那般能力? “你蛊『惑』我,就只为了逃出去?”程浩风愤然离去。 “你等一等,我没有骗你,你放了我才会知道真相!” 程浩风坚信自己不会被他花言巧语『迷』『惑』,也就再停留片刻,且听他到底还能说些什么。 “天地有缺,道门之中所收的弟子不可能个个成材,若是太圆满,那反而是违逆天道。我们这一代弟子当中,我是忤逆不孝的那一个,你们这一代当中的叛逆者就是你!” 听得这话,程浩风不服气扬了扬眉,可还不等他说出反驳的话,臧玄蛟又接着说起来:“你不相信自己会是叛逆者?我桀骜不驯、暴戾恣睢,我是很明显的道门孽徒,可你看似温文守礼,却有一颗离经叛道的心!” 不敢再听他说下去,程浩风攥了攥手,离开的脚步显得有些仓惶。 “哈哈……你怕听实话吗?你才是最无情、毁灭『性』最大的那一个!你等着,等着用你自己的行为来验证我所说!”臧玄蛟笑得很是畅快,从被镇压后就没有这么畅快过。 然而,已快过去三年,程浩风再也没到过镇龙囚玄阵之旁。即使必须要到后山做事,也尽量离阵远一些。 那天暮『色』苍茫之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程浩风缓缓走到阵旁。他的眼神沉郁,孤单的身影很是落寞。 “这世界着实没什么意思……” 他低声呢喃着,臧玄蛟大声附和着:“对、对,这世界真没意思!” 程浩风仰头看雨丝轻飘,似乎想从雨中找到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东西,然而没有,他眸『色』更沉郁几分。 “自以为是的正派人士,用他们所谓的善良隐忍,把这个世界变得憋闷无趣!你终究是不想憋屈过下去了,放了我。” 他说话煽动着程浩风,程浩风茫然又显麻木的僵直站着。 许久之后,程浩风眼神一凛:“一潭死水,不如毁灭!” “对,毁灭!难道毁灭之后就一定是死寂?这只是一方天地,而天外是何景象,只有毁灭之后才能知道!” “是的,毁灭也是新生。比如这世间俗人各有信仰,谁又敢真正确定别人的信仰就是错的,别人的天堂就不是天堂呢?贪财者,钱财就是他的天堂,他追逐钱财时的那份快乐也并不是虚无。” “是的,各有天堂,快乐就是天堂。”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很热闹。 到后来,程浩风眼中的阴云散去,只有如火的狂热:“要求他人只准相信什么,那就是固步自封、一味排外,是为自己没有勇气去探究真相而找的借口!” “你放了我,放了我之后,你才有机会挣脱一切束缚!” 程浩风没有放他,毅然决然的离开。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放,镇龙囚玄阵难以破坏。 几个月后,程浩风再次来到镇龙囚玄阵旁,他手中捏着一个小瓷瓶,低声道:“毁灭什么、留存什么,不是人意可定,我所做所为只因我自己觉得该那么做,岂会受你挑唆?” 阵中传出臧玄蛟略带嘲讽意味的询问:“哦?你对自己所做所为很有把握?” “要放你、要抓你、要灭你,七师妹或许可以做得很好,可我不会让她去做。这一切由我来开头,也终究会由我来解决。” 臧玄蛟听程浩风平静说出这些,疑『惑』了:“你这段时间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说呢?我知道了什么?” 臧玄蛟笑起来:“好、好,你知道了一些真相更好,我们就赌一场,看谁能赢。” “你赢了,会怎样?” “我赢了就抹除世人多余情感,让世间一切只以能力来定等级,让世间再没有那些复杂又无用的事。” 程浩风唇角勾起一个笑弧,将瓷瓶中『液』体倒向镇龙囚玄阵中心,心内默念:这场赌,只能是我赢! 第六百三十七章 生擒贼首 程浩风一生所愿便是能随心而行,本以为强大了便可以不用做出违心之事,可还是终究做出不想做的抉择。 夜『色』中的山谷幽静秀美,而今夜注定是要添了怒吼铮鸣、染上殷殷血『色』。 程浩风和胡仙仙一路悲怆沉默,到得休整的小平坝,立即下令进攻。 石崖之上有数不清的小孔,这些碗大的小孔之后,穿连贯通着回廊。 见平叛大军冲锋而上,回廊中的叛军飞快『射』出短箭。那种箭枝虽短,穿透力却更强,非常适合居高临下『射』杀。 胡仙仙和程浩风悬停半空中,各以雾隐无隙网和黑盾阻挡箭雨。 他们阻挡了半数箭枝,仍有不少士兵被『射』中,惨叫声不断从身后传来。 看着同袍伤亡,平叛大军将士也无人退缩,最后几乎是踏着前方士兵的尸体冲到了石窟大门前。 石窟入口大门有三座,大石门后必有机关埋伏。因此,让士兵们先分立两旁,程浩风、胡仙仙各对着一门以灵力砸破石门。 程浩风执着墨冰剑尽引灵气凝注其上,腾身跃起左右斜劈两下,厚重石门立刻裂开两条缝。他再横身飞起,直刺两条裂缝相交处。 “咔……哗哗……” 石门碎裂、垮开,门后突然涌出大水!水势凶猛,程浩风连忙将身形拔高,同时挥手凝出几个气泡,将隔门边近的一百多名士兵救到空中。 大水猛冲之势只有那么一瞬,随后就缓下来。有上百名士兵被冲得扑倒,伏在水中呛咳不停。 进攻这一门的人都有些狼狈,但好在没有人牺牲。知道没有什么实际的伤害之后,众将士都略松懈了一下,这一松懈才闻出这水恶臭刺鼻! 他们马上想到,这山崖之上饮用水都只靠两眼山泉,那来这么大一股水? “可恶!老子先前吓懵了,都没闻出来『尿』『骚』味儿!哕……” 一个士兵嚷道,很多士兵都跟着嚷起来,程浩风也微微皱了皱眉。 士兵们叫骂着举刀冲进石窟,既有神勇之气又有羞恼之气,热血战场硬生生带出了滑稽感。 胡仙仙那边的石门打开后,就真有些惨烈了。她以慧心玉剑裂开石门,石门还未完全破碎时,里面『射』出暗器。 “嗖、嗖、嗖……”劲风响过,尖利短矛闪着寒光而来。 胡仙仙轻旋身体,两腿劈叉横踢,踢开两根短矛,同时手中玉剑斩断一根短矛。如此接连抵挡,但短矛密『射』不休。 她挡开多数短矛,士兵们也尽量趴伏闪避,但仍有几名士兵伤亡。 短矛『射』完,石门“轰”的垮开一个大洞。士兵们翻身而起,就朝洞口冲去。 “啊……”惨叫声划破夜空,先冲过去的士兵都倒地身亡,他们流的血很少,可双手都迅速变成紫黑『色』。 胡仙仙让士兵们赶紧退后,她弹开护体光罩才缓缓靠近门洞。靠近后,她才看清门洞之后不是通道,而是黑漆漆的石壁,石壁之上满是细小勾刺。 定睛一看,勾刺之上暗绿荧光轻闪,显然淬了剧毒。那些冲在前的士兵肯定是夜间视物不清,双手触碰到了毒刺,中毒而亡。 胡仙仙深呼吸两下,尽调灵气御剑刺去,“砰啪”声大响,石壁上瞬间布满蜘蛛网状的裂纹。 裂纹一起,“嘎咔”怪响声不断传来,胡仙仙意识到这是绞盘转动机关的声响。 “退后!卧倒!”她以灵气扩声下令,撒开雾隐无隙网兜挡以防不测。 那石壁极快裂开,『露』出许多蜂窝状小凹洞。她还未及反应过来这些是什么东西,小凹洞中喷?『射』出无数铁砂! 铁砂『射』来的速度比短矛快很多,冲击力也大得多,胡仙仙觉得雾隐无隙网和灵气光罩都将要被穿透。 她咬牙撑着,催御灵气凝出一块冰堵住一个小凹洞。那个小凹洞只一旋转,又喷出铁砂。 短矛有『射』?尽之时,铁砂似乎无穷无尽。 胡仙仙横身倒飞,飞离铁砂攻击范围,略缓一口气,凝神细思,想起冰块?堵住小凹洞时,那洞口曾旋转一下。既能旋转应变,这些机关应该就有人控?制。 就算无人控制,洞壁之后也会有机关室,不论如何,先毁了这些机关再说。 胡仙仙飞回后,没再以雾隐无隙网挡开铁砂,被『射』中而伤亡的士兵更多了些。 但她此刻来不及保护他们,竭尽全力御剑直击其中一个小凹洞。 小凹洞“咄”的一声响,不再喷铁砂。又是“叮当”脆响传来,才发现石壁是混入了铁条而建。 还好慧心玉剑能削铁如泥,很快就破开一个水桶大的洞口,见到其中有敌人慌『乱』跑动。 “破军铁卫,扩开通道!” 胡仙仙下令后,身形一缩,飞了进去。 破军铁卫们匍匐向前,到得石壁之下,再一边闪避,一边用工具扩大通道口。 胡仙仙进去之后,毫不手软地先杀掉控制机关的敌军,再瞄准那些机关发动的关键处,蛮力破坏掉机关。 铁砂停止喷?『射』,通道已经扩到三人并排可入。胡仙仙一招手,大军立即冲入,与石窟中的敌人奋力拼杀。 这机关室之后是三条小通道,胡仙仙带仅剩的六十多名破军铁卫从左边攻进,让其余两路人马以响弹联络。 响弹类似于爆竹,但无需燃放,只要重重扔在地上就能爆出巨响。 他们约定好了以响起的声数传递简单讯息。 这两处石门攻破,那第三道门且不管它,只留了一百多名士兵守在那里,防止敌军逃跑。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石窟之中猛攻,亥时初,两人就在石窟当中形似大厅的地方会面。 简略说了战况后,胡仙仙问:“无仇是跟你行动的,他那三百名专门对付神獒队的兵表现如何?” “有些奇怪,一路之上只遇上几只大狗,几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只遇见几只?”胡仙仙深感蹊跷,左右环视这约有三丈见方的大厅,只见四壁皆有灯盏,灯火辉煌之下却是器具简单,简单到只有一桌四椅。 “浩风,快退出去!这里有问题!”胡仙仙拉起程浩风就往左边小门掠行。 程浩风被『逼』迫时,只能尽快救人质,可拼尽全力仍有人死去,他心神剧震之下,心思就没那么细腻,反应就没那么灵敏。 胡仙仙又是粗心大意之人,进攻得比较顺利,就没想到会有针对他二人的陷阱。 掠至门边,只差一点点就出去,可那石门已然重重落下。 “嘎嘎……”怪笑声不断,“本以为困住一个就不错,没想到两个都一起困住了!” 是黑娃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细辨声音来源。 “你们就在这里等死!你们放心,你们的部下很快就会来追随你们!哈哈,这石窟中的通道已经隔成无数段,每一段中都有陷阱,必将你们各各歼灭!” 黑娃话音一落,洞厅中的灯全部熄灭,胡仙仙惊慌地紧紧握住程浩风的手。 她不是因为突然的黑暗而惊慌,是灯火无风全熄就说明黑娃将这大厅的鲜活之气完全隔绝,他们将面临窒息之噩。 天然洞窟中的空气再稀薄也会多少有一些,这般完全隔绝,必是人为。 胡仙仙额头处有些闷疼,心脏很累,累得似乎快跳不动。她手脚软软的满是无力感,情绪却又烦躁得想『乱』打『乱』踢泄愤。 程浩风捏捏她手心,让她镇静,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个难看笑容。 他们虽与常人不同,有办法不去呼吸空气也能暂时活着,可要想靠自身功力出去已是不能。 “仙仙……这洞窟如此之大,不可能完全闭塞……我们想岔了……嗯……咦……” 程浩风快步去『摸』那些灯盏,蘸点灯油闻了闻。 见他皱眉沉思,胡仙仙扶着洞壁慢慢走过去,也蘸点灯油。 可她还没凑到鼻端闻,就觉得指尖麻木,低声道:”这……这灯油有毒……我指尖麻得发僵……” “嗯?我功力比你高,指尖没感觉异样,闻到的气味也是从未接触过的味道。你这一说提醒我了,这是麻醉剂!『药』?『性』?非常强,可以蒸腾出水汽从口鼻吸收,也可以从皮肤渗透入体的麻醉剂!” 程浩风解释一番,胡仙仙立即明白身体不适感觉是经脉被麻痹,并非窒息,立即松了一口气。 而后,见程浩风以墨冰剑轻削灯盏下来,堆放往一处,就咬牙忍着不适感,帮他做事。 程浩风一边削去灯盏,一边凝出冰坨堵在灯盏连杆上。因那连杆是中空的,还隐隐有热气,应该是在其它地方加热传导,使灯油中麻醉剂飘散。而灯火会全灭,也定因其中有机关。 待得所有灯台的连接杆堵好,胡仙仙觉得那种胸闷感完全消失,就向程浩风甜甜一笑。 两人合力,分别以墨冰剑和慧心玉剑直刺石门,只听“咵”的一声,就将石门破开。 他们一前一后飞身出去,先发响弹三声,告知士兵们不要因被分断就惊慌,各自按部就班战斗就好。 然后,两人飞掠各处,将通道中那些石门一道又一道的尽皆破开。 先前因通道『逼』仄,被断在各处的士兵都是毫无章法地应战,而对地形熟悉的敌军则是有条不紊地攻击。 让平叛军更不寒而栗的是,走着走着就突然腥风袭来,还无法做出应对,就有大狗蹿出,直扑双肩,一口咬破颈部动脉。 石门破开,平叛大军连在一起后,程浩风得以指挥众将士有序对敌,也能调血无仇往大狗多的地方去应战。 到得子时,战斗已近尾声。程浩风和胡仙仙选了间宽敞石室,听部下禀报战况。 “禀国师,有一个俘虏很奇怪!”门口一个小兵急切来报。 “押上来!” 那人押来之后,才见他满脸泥灰,穿着一般士兵军服,恼怒地让押送他的人快放开手。 程浩风仔细看一看这俘虏就笑道:“哈哈,韩泽灿,你如何弄成这般模样?!” 那人正是想混在一般士兵当中趁机逃走的韩泽灿,见程浩风认出他,他也不再低着头掩藏面容。 他昂起头,冷笑道:“擒住本王又如何?黑尊还有妙计,定能尽诛你等『奸』邪!” 第六百三十八章 再陷困局 韩泽灿提起黑娃,程浩风才记起除了在设陷阱的大厅听到过黑娃声音,其他地方似乎没有他参与战斗。 “给你最后一个降顺朝廷的立功机会,黑娃在哪里?”程浩风『逼』视着韩泽灿。 “降顺?立功?要我屈居韩泽熙那个阴险小人之下,绝无可能。再者,黑尊还有机会战胜你们,你们等着一败涂地!” 韩泽灿言语之间没有身为俘虏的沮丧,倒对黑娃满怀信心。 程浩风沉『吟』一番后,让人押着韩泽灿在此等候,他和胡仙仙要再商议其它事。 他和胡仙仙步出这石室,商议之后,决定让普通士兵押着俘虏先撤出洞窟。他俩和血无仇、再选些身手非常好的士兵留下来,对付潜藏暗处的黑娃。 战斗到这个阶段,基本已无必要近身拼杀,异人之间的斗法还是让一般人少参与为妙。 议定之后,程浩风唤来血无仇,让他择选执洒云壶、喷云壶、出云壶的士兵各二十名,其余人由钻子带着和一般士兵撤出。 如此,程浩风、胡仙仙、血无仇三人带着挑出的三十名破军铁卫、六十名持特异武器者,押着韩泽灿在『迷』宫似的石窟中清剿余孽。 旋绕穿行,四处都没有黑娃的踪影。不但没有寻见黑娃,连神獒队那些大狗也没见着几只。 依程浩风估计,黑娃特意驯养的神獒应该还有三十多只,王府中本有的猎犬也还该有七十多只,这石窟当中还有正驯养的没参战神獒四十多只。可听血无仇说来,进石窟后只消灭了十多只大狗,那些神獒队去哪儿了? 石窟的大小洞室相连,走不了几步就会蹿出躲在暗处的叛军偷袭。不过,这些袭击毫无威胁力,只靠破军铁卫们就可以解决掉。 在两名破军铁卫反手用雁翎薄刃刀,连杀五名敌人后,洞窟之中突然轻震几下。 程浩风和胡仙仙立即屏息凝神感知震动原因,片刻后,他们交换眼『色』,表明所感知到的事情相同,这石窟外的大门被巨石封死了! “你们要做什么?他们封死石窟,就是不要你这个王爷了?”胡仙仙怒问韩泽灿。 “哈哈!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要瓮中捉鳖!”韩泽灿得意大笑。 笑过之后,他又目光狠绝说道:“黑尊已经带最精锐的队伍从第三道大门冲了出去,此刻肯定和你们退出去的人马杀了个天翻地覆! 你们还不知道? 这石窟大门是由灵活机关开启,但除了机关石门之外,还有闸口封石!就是能将石窟完全封堵,再也无法开启的巨石!” 听此一说,程浩风他们都微微变了脸『色』,再听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他们相信叛军的确已冲出去和撤退的一般士兵开战。 “你得意什么?他们都不要你这个王爷了,你不明白吗?我们出不去,你也出不去!”胡仙仙恼怒推搡韩泽灿几下。 “出不去又怎样?你们的精兵强将都困在了这里,外面的普通士兵就会群龙无首,变成一盘散沙!以我一人,换你们彻底战败,值得!” 看着韩泽灿有些疯狂的样子,胡仙仙愕然一叹,为了搅『乱』韩泽熙的天下,他是连自身都不顾了么? 寒光一闪,程浩风墨冰剑直抵韩泽灿咽喉:“别给我演舍却自己成就大义的戏!你最好交待黑娃设了什么诡计,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胡仙仙狐疑看向程浩风,程浩风轻蔑看向韩泽灿说:“他困守山上石窟当中,都还要想法子下山寻欢做乐,怎么可能舍得『性』命?黑娃一定和他说好了退路,他才肯当诱饵。” “退路?有退路也不可能告诉你们……”韩泽灿目光闪烁,神情已显『露』的确还有可退之处。 程浩风挟持着他缓步往前,胡仙仙一路注意着韩泽灿的神情变化。 到得先前他们被困的那个大厅之外,胡仙仙见韩泽灿紧张地朝内张望。 “就是这里!”胡仙仙低声道。 韩泽灿哼哼几声,终究没说什么。 此处不会再有麻醉剂害人,程浩风和胡仙仙也就不惧,带人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左翻右找,并没有看到什么可退之处。 “咳?……咳……喀……”韩泽灿诡异低咳几声,石厅之中突然响起金属磨擦声。 那声音十分刺耳,似是机关发暗箭的声响。程浩风抵在韩泽灿颈侧的剑略松了松,警惕观望四周。 “咔嗦……哐……” 突然一声巨响震得石窟颤了几颤,石室大厅边缘豁开四条大缝隙,沿着石壁又起了一圈玄铁围栏。 “嘿,程浩风,再一次踏进同样的陷阱,你可真笨啊!”朝东那条缝隙中,黑娃侧身缓缓挤出。 对于黑娃的嘲讽,程浩风没有太在意,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见他疑『惑』不解的样子,黑娃获得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自豪说道:“这是鄂日浑改建的陷阱,特意为了对付你而改建的陷阱。 那个施放麻醉剂的机关,本是为了迫使那些达官贵人为他所用而建,威力并不大,我也并不想凭此捉住你们。先前之事,只是『迷』『惑』你们,干扰你们的判断力。 这改建后的机关是鄂日浑去年才建成,本想将胡仙仙困在薛家老宅,再引程浩风到这里来,谁知道接连出了鄂日浑意料外之事? 鄂日浑身死,他所建的‘绝厅’却留了下来! 这里名为绝厅’,既是用宫绝之名表示鄂日浑忠心,也是表示进入此地就入了绝境之意。 这四个缝隙就是四个地狱入口,这里已用玄铁囚笼将你们与外界隔绝,就算有人破开石窟都救不了你们!” 黑娃说完之后就朝韩泽灿瞄了瞄,程浩风眸光一冷,墨冰剑就要划破韩泽灿颈侧动脉。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黑娃袖中『射』出獠牙,是那种带着犹如尖啸破风声的獠牙。 在獠牙挡偏剑锋之后,黑娃旋即就与韩泽灿凭空消失。 程浩风劲力无着,手上一空,怔怔地四处张望。 “他用的是瞬移之术!那是金仙才能施展的法术,以他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施展!浩风,是不是那有些特别的獠牙有古怪?” 胡仙仙注意到黑娃两次突然遁走都是用了那种獠牙,和他平常当暗器的獠牙略有不同。 “嗯,各位先别慌,都冷静想想办法。”程浩风朝胡仙仙点点头,又对血无仇他们说。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而出,此时都还镇静,没有谁吵闹或者抱怨。 程浩风找个角落盘坐于地,细细回想黑娃突然消失前的细节,很快就想出头绪:“那个獠牙当中定然蕴有金仙以上修者的法力,才能助他施展瞬移之法。” 他这一说,胡仙仙就猜测起到底是谁给了黑娃那般神器。要比金仙修为还高的神仙不多了,而能和黑娃扯上关系的只有那么一位。 “是他?他会如此直接庇护黑娃?天庭是真的要『插』手这场纷争?” 胡仙仙没有明说那人是谁,但程浩风知道她所指之人是那位神将,即哮天犬的主人。 “不是……蕴含的法力是他所赠,但并不是他主动直接赠给黑娃。应该是他送给哮天犬危急时刻保命之用,而哮天犬又借给了黑娃救急。” 听了程浩风的分析,胡仙仙舒了舒郁气,“那还好,是他们私下相赠,他必定不敢随意『乱』用。如若不然,他有天庭直接撑腰,我们可就没有任何希望。” “天庭直接来战又如何?我早已没有仙籍,要不是担心师父和二师兄受牵连,我根本不用绕弯路扶持韩泽熙,早和六师弟从海底圣境起兵对抗天庭了。” 说起这些玄事,胡仙仙难免想到自己天命,她不愿深想,转身去寻出口。 凡是困人的机关,总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一定会有破解之法。可胡仙仙在绝厅内一寸一寸的细察,都没找到疑似出口之地。 程浩风霍然起身,朗声下令:“无仇,掷出七发响弹,三长两短一长一短!” 绝厅之内瞬间响起三声拖长音的爆响,连着两声急促短音,又是一长音一短音。 这是告知石窟外面的士兵,将领们出了意外,让他们冲杀出去,赶紧退兵下山。 传出这种讯息,说明程浩风没有把握平安从这里出去,被困的人都心情沉重起来。 “同样的讯号,再发两次!” 程浩风下令后,血无仇有些迟疑,他厉『色』瞪徒弟一眼,血无仇才掷出响弹。 如此连传三道同样消息,就是让石窟外的士兵不许恋战,不许想着救他们出去,必须尽快撤兵。 他们被困后,石窟外只剩一些低级军官,和程浩风他们关系略近的只有钻子。 最终,钻子带头猛杀一通,然后往山下而去。他从一个小混混突然入军,又突然有千钧担压在了身上,觉得从此时他自己才算真正长大成?人。 此种情势下,双方一般士兵都是只有最后一口气撑着,再拼下去只会把命拼光。撤下山到山濮县安营扎寨,再派人联络胡勇刚,由主将做出部属才是最适宜的。 喊杀声渐低,最后完全寂静,程浩风长舒一口气,下令分兵从四个缝隙中各寻出路。他和胡仙仙则坐镇绝厅,以便救援接应。 破军铁卫都往向南的缝隙侧身而入,才刚去一会儿就听惨叫声传来。 程浩风飞身而去,胡仙仙仍留守绝厅,以防万一。 不知那个方向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只能焦急干等。 焦急之中,又生出颓唐情绪,她希望程浩风可以如鹰击长空、翼搏千里一般,希望他能大展抱负,可怎么总是陷入困局? 第六百三十九章 同闯险关 那缝隙非常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约半柱香之后,才见程浩风极为费力的拖出一名铁卫。 那铁卫还未断气,胡仙仙赶紧喂他一颗丹『药』。 见他噙了丹『药』后,惨白如纸的脸『色』略好些,呼吸也稍平缓,胡仙仙再转头去看程浩风继续救人。 一连拖出七个人后,又有十几个人自己慢慢走出来。没受伤的人都在厅内坐下,他们全都脸『色』灰败,目光呆滞。 胡仙仙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浩风,他叹着气说:“等会儿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先发讯号把他们都唤回来,我们两个去探路。” 她赶紧发响弹召回其他方向的人,待血无仇他们都撤回绝厅之中,程浩风拉着胡仙仙就走。 血无仇拦向他们,程浩风沉声吩咐:“你好好照料他们,不许鲁莽。” 见血无仇郑重点了点头,程浩风和胡仙仙才走入向南的缝隙当中。 这缝隙往里走还是很窄,且是不能太胖的人才能挤得过。 明明只走了五丈左右,胡仙仙却觉得比走了几十里还累。要不是程浩风就在她身前,她都要被这压抑的空间『逼』疯了。 窄缝路径并不是直线,是以极小的角度在缓慢倾斜。若不是他们有修为在身,是难以察知这极小变化的。 约走了五十丈后,程浩风低声说:“拐角之处有危险,两边的墙壁会突然夹击过来,铁卫们就是那般受伤。” 胡仙仙点头示意,她自己会小心的,程浩风又继续向前。 到得一个拐角处,只见那里鲜血淋漓,还有残肢断臂散落,胡仙仙闭了闭眼,缓一口气再跟上。 因前面这一段是以几不可察的缓度在倾斜,突然出现一个拐角就会让人以为那拐角处已经到头,幸好有程浩风提醒,她才没有加速冲过去。 拐角角度近似直角,形成一种就像路径硬生生被折断的角度。 程浩风刚到那弯处,心中就骤起警兆,凭借敏锐感知力,他横剑撑向前方。 只听“喀”的一声响,两边墙体压过来和剑抵紧。 “这两边的墙真是会动?我们还是撤出去为好……”胡仙仙想着被墙挤成肉饼的情景就发怵。 “不行,四个方向会留缝隙就表明是四道关卡。鄂日浑要做一个可以重复使用的绝厅,就不只是把我们困死在其中,会有更致命的机关。但是,越复杂的机关就越不能『乱』做,只要找出其中规律,我们就有出去的希望。” 胡仙仙问道:“要想找出规律,就必须要每个缝隙都闯一闯?” “正是。”程浩风应一声就掌蕴灵力往正抵剑的两边墙拍去。 那石墙“嘎”的一声退后,程浩风取剑,拐过了弯。 胡仙仙随之过去,拐弯之后才见两名破军铁卫的尸体堵在前方。他们的身体虽还勉强有个人形,可显然已经骨骼尽碎。 这些铁卫是胡仙仙直属,她早已视他们为兄弟。在战场上所见尸山血海因了不认识死者,便有几分无动于衷的麻木感,可见着熟悉的人变成这般,实在难忍悲伤。 胡仙仙扭开头,咬着下唇努力平复情绪。 因尸身斜靠着,挡了去路,程浩风小心翼翼将尸身顺着放直,尽量不让战友遗体再受损伤。 他御气蜷身,从尸体上横飞过去,再伸手向胡仙仙挥了挥。 她也照他那般蜷曲身体,斜身飞过去,再向前而行。 走了没几步,胡仙仙脚下一震,地面竟飞速往上升。 没想到这里不仅两边墙会动,洞顶和地面居然也会合拢! 胡仙仙扬起红雪拂尘,全力掸向地面,可毫无用处,她只得蹲身以防撞上洞顶。 “哐、哐、哐……”几声连响,是程浩风应手化出黑棍支撑。 但这只能缓解一时,地面和洞顶的挤压力很快就让那几根黑棍都变弯。 胡仙仙心中悲愤之外又蹿起莫名怒火,御起慧心玉剑就往地面戳去,戳出一个洞后就狠命催御灵气往下钻。 她只是纯为发?泄情绪在『乱』钻,却不料“叮”的一声脆响传来,像是有什么比石头坚硬很多倍的东西阻住剑尖。 听得响声,程浩风再化出几根黑棍撑着,趴过去看那钻出的小洞。 看一眼之后,就『插』?进墨冰剑用劲一挑。 “嘣?……啪……”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 突然,地面极速下坠,胡仙仙连忙拉紧程浩风的手。 很快,地面就稳住不动。程浩风瞟一眼惊魂未定的胡仙仙,哑然失笑。 胡仙仙拧他手背一下,娇嗔道:“笑什么?” “蛮姑娘做事之前怎么不想想后果,过后才害怕?” 他将她拉得靠近一些,“还好你歪打正着是做对了,没出其它差错,我们把控制这些石墙活动的玄铁链给钻出来了。嘿……我们之后就这么做,找不到控制的机关就蛮力毁了它。” 有了一个不算完美,但还将就可行的办法,两人心头略微轻松些,头脑也更冷静几分。 一路向前,两人渡过好几次危机。又见一个拐角,正绷紧肌肉准备再次应战的时候,程浩风顿住脚步。 他轻“咦”一声,只见前方略开阔了些。并且,通道也由平整的凿刻石道,变成坑坑洼洼的天然石洞。 程浩风回头牵起胡仙仙的手说:“我们可能不知不觉间转了方向,从南走到西了。这里看似没什么凶险,但也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这里挺像是山中自然而成的山洞,也许会有出口。” 两个携手并肩而行,走了许久也没出什么意外。 洞顶悬着钟『乳』石,虽不是很大很多,但也是千姿百态颇为可观。地面挺『潮』湿,但除了有很多碎石,并没有什么肮脏东西,他们走得很顺利。 如果不是自知处境凶险,他们此时倒像是寻幽探奇而来。 走至一处缓坡,他们对视一眼,都决定继续往下走。 下了缓坡之后,地势更为开阔。两人走到这大洞中央环视四周,没见什么可能有出口之处。 继续往前,忽然一阵阴风扑来,两人急弹灵气光罩护体。 阴风惨惨,带着极为浓重的怨气。他们虽不惧阴魂,但阴气入体还是伤身,所以谨慎地停下脚步。 “如此重的阴气该是死了多少人?难道他们想用阴魂阻挠我们?” “我们朝阴气最重的地方去看看,自然就明了。” 程浩风示意胡仙仙备好武器,再先朝前走去。 阴气最浓之处,只见团团墨黑魂影『乱』飞,程浩风扬手驱散这些魂影,再仔细观察前方。 此处风很大,不仅有阴魂带起的阴风,还有深沟峡谷中才有的那种穿行劲风。 有自然而成的风,那就能通向外界! “哎……” 程浩风长叹一声,胡仙仙挨向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这洞的边缘就是悬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中磷火点点,幽蓝的光忽明忽灭。 那幽光有几分神秘的美感,就似是地底有无数蓝『色』荧火虫飞舞。 然而,看清之后,即使胡仙仙这般粗莽人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那些幽光全是骷髅所发! 沟壑之下枯骨如山,因那崖壁凹凸不平,又有很多骷髅挂在了突出的尖石上,看着就像一具具白骨在往上攀爬。 程浩风揽着她的腰,让她靠过来,待她心绪稍平才说:“我还以为这里可通外界,但还是不行。” 那沟壑有一头是崖壁,一头连着好几个矿洞。那矿洞的确可以通往外界,可程浩风已看出那些矿洞都废弃多年,就算他们能带士兵飞掠过沟壑到得矿洞,也会面临很多未知危险。 比如,废弃的矿洞若是坍塌,他们就再没机会逃生。 他们转身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双腿却迈不动步,僵冷感袭遍全身。 “不好,阴魂已成怨灵……仙仙,护好自己,别『乱』动。” 程浩风松开她的手,返身朝悬崖边走去。 胡仙仙有些不明白,她并不怕怨灵,为何程浩风不要自己去助战? 随即她就明白了,程浩风并不是要打这些阴魂聚起的怨灵,而是想渡化它们。 他盘坐于崖边,即有笑面和尚的分身出现。 笑面和尚手执并天法杖飞临沟壑之上,凌空舞杖。一招一式挟威而起,杖风所过之处带起的却不是狠厉拼斗,而是祥和瑞气。 法杖挥舞间,一串串金光法??印飞出,同时还伴随着梵唱声声。 磷火幽蓝的光逐渐被金光所淹没,阴风带起的凄厉尖啸声也逐渐被和悦诵经声掩盖。 随着笑面和尚一个收杖立身之势,团团阴魂形成的黑雾缠绕向他。 胡仙仙担忧万分,却听一声清喝,黑雾爆散,终归于无。 洞中布满淡淡金光,声声佛音低徊,阴森之地须臾间变为安福之所。 金光隐去,佛音已远,笑面和尚分身合入本体之中,程浩风站起身,在崖边负手而立。 风动衣袍,身若飘飞,浑忘万物。程浩风只觉心中一时明朗清远,一时又『迷』茫浮『乱』。 胡仙仙在一旁静待他平复心绪,这渡化之事看似简单,却是极耗灵气和精力,稍有不慎就会反被『迷』『惑』心智,得让他自己静静舒缓身心。 不久之后,程浩风就转身走回,牵起胡仙仙的手再往另一边走去。 走着走着,路径又变窄,这是走来走去又绕到了北边? 程浩风也认为是路又转了方向,这转了方向不奇怪,奇怪的是越来越黑暗。 他们目能夜视,洞中本来就黑漆漆的,先前并无影响,可为何到这里就让他们都伸手不见五指? 第六百四十章 渐有转机 自从因惊梦水晶而渐复法力修为,胡仙仙已经没有感受过陷入黑暗的慌『乱』,她『摸』『摸』眼睛,眼睛并没有特别感觉。 “浩风,你眼睛疼不疼?我眼睛不疼不痒怎么看不见了?” “不是我们眼睛有伤病,是这里光线的问题。外界再黑暗也有天地间一缕光明,此处是彻底隔绝光明之所,应该是用了特别之物吸收光线,也或许是我们修为受了压制。” 程浩风不疾不徐的解释,有他在自己耳边说话,胡仙仙心安很多。 “既然如此,我们可得专心去听了,不能依靠眼睛。”她尽量用俏皮的语气说。 人突然失去视力,不能适应黑暗的时候,走路会渐渐『乱』绕圈儿。他们凭借强大修为而具备敏锐的感知力,克服了本能弊端,缓慢向前。 “嘶……” 程浩风低呼一声,胡仙仙忙问他怎么了,他吮了吮手指才说:“手不小心碰到铁刺了,不过还好,感觉应该没毒。” 说着,他又将胡仙仙拉过来和自己贴得更近,“千万小心,这通道中似乎布满很多铁制的荆棘钩刺之类。” 为免手再受伤,程浩风以墨冰剑当路杖,走几步就往前挥舞几下探探有无危险。 “拂去时光的尘埃,但愿我们的心还是最初模样。有你一路相伴,我真是该感谢上苍。” 胡仙仙恍惚间觉得两人就这样一直在黑暗中前行也好,轻声低『吟』起来。 “嗯?还有闲情逸致念诗?” “也不算诗,这是我看蓝莹莹写的几句话,偶有所感就念出来了。” 程浩风低笑出声,又叹了几叹,两人继续往前。 在黑暗又封闭的环境里,他们已经竭力在让自己放松些、冷静些,保持反应灵敏。 可渐渐的,还是反应迟钝起来,都不知道困在黑暗中已有多久。感觉像是过了几天,其实分析一下又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 这通道不宽不窄,能容两人并行。除了偶尔会有类似铁蒺藜的东西阻拦路中,也没什么大的危险。 胡仙仙心中闷沉,难道他们会永远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们心头都不可抑制的起了焦躁之意时,一道微不可察的劲风袭来。 “叮铃当……啷……” 金属撞击声接连几响,程浩风从手上传来的力道来感觉,墨冰剑应该是『荡』开了几枚铁飞镖。 两人都心中警兆大起,没有再牵着手,而是背抵着背各自手持武器,防备四周可能袭来的危险。 如此行了一会儿,再没有飞镖来袭。他们正要松一口气,两人朝向前方的肩膀手臂都传来刺痛感。 他们连忙退后一点,程浩风以墨冰剑划拉几下,说:“有一个枝枝杈杈的杩槎横在中间,我能缩身过去,你行不行?” 胡仙仙知道他可以将身体缩得如纸片一般,而她自己却做不到。 没听到胡仙仙回答,程浩风又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探探另一边有什么,要是没有连着机关,我将这杩槎毁了你再过来。” “不……”这压抑的黑暗当中,胡仙仙本来就觉得有些恐惧,要是他不在身边,她会自己『乱』想,想得自己更感觉害怕。 可顿了顿之后,胡仙仙却又说:“你还是去探探,不能再耽搁了……” 程浩风轻抚了抚她发丝,而后缩身循着空隙处到了杩槎另一边。 四处探了探,感觉那杩槎就是拦路的,没有连着什么机关,程浩风就挥剑劈砍而去。 三两下之后,听声音应该砍开了杩槎,胡仙仙让他停下,试试能不能过去再说。 『摸』索着慢慢迈步,胡仙仙走得磕磕绊绊,总算还是到了程浩风身边。 她难抑心情激动,扑进程浩风怀里紧紧抱住他,不由哽咽起来。程浩风轻拍她的背,安慰着她。 突然,程浩风察觉一道劲风对着胡仙仙后背而来! 他右手执剑,左手正在胡仙仙背后,因那劲风刚猛,连以灵气化出黑盾抵挡都来不及,他直接徒手抓向劲风袭来的方位。 手心传来剧痛,程浩风忍不住轻“嘶”出声,胡仙仙立即转身询问。 程浩风把手甩了几甩,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答道:“暗器来得太快,掌心蹭破了。没有大碍,我们快往前去。” 胡仙仙完全能感觉他气息不太稳,绝对不只是蹭破皮那么简单,可无法看清他伤势,只能暂且相信他所说。 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提防,避开了好几次暗器偷袭。 他们也不知那暗器是何物所制,竟能穿透护体灵气,当然也或许是他们在这里面修为受了压制,灵气光罩不起作用? 胡仙仙正在思索此事,猛觉背后劲风袭来。这劲风不是一股直来,而是分散扑来的感觉。 她猜想是一大蓬的飞针之类,就撒开雾隐无隙网罩过去。 多数飞针应该被雾隐无隙网挡开了,仍有少数几枚扎进她后背。 “唉……哟……” 程浩风那边也有飞针『射』来,他才挡开就听胡仙仙低声惨呼。刚想问她伤势,又有利器破风声响起。 两人东抵西挡,左冲右突,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一段,终于没听到劲风声,得以喘口气。 “浩风,这些暗器只是普通金属所制,并没有蕴有灵气在其中,怎么可能穿透我们护体的灵气光罩呢?” 程浩风早已想到这一点,语气带几分忧虑道:“我们的修为在这里受了压制,才会被一般的刀枪飞镖之类所伤……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慧心玉剑在幻境中都会有微光,此刻竟也半点光亮没有。” “修为?压制灵气……我们把武器都拿出来瞧瞧,也许有什么是不受压制的……” 程浩风脑海中灵光一闪,并不是所有神器抟炼之时都引入天地灵气而成,也许他们正巧就有那般武器。 一样样的物品从袖中掏出,最后有一点满含希望的荧荧微光亮起。 “六芒星魂?!”胡仙仙惊喜低呼。 “是了,我先前怎么没想到呢,这里是鄂日浑所设陷阱,又名为‘绝厅’,本属宫绝的六芒星魂项链肯定不受压制。” 找到关键之物,程浩风信心大增,很快就想出如何利用六芒星魂。 他以所余不多的灵气催动六芒星魂,刹时就有亮白的光闪耀如明灯。 “呵……原来如此……”程浩风察看四周,看清布置后冷笑道。 胡仙仙没看这北边通道内是何情景,她盯着程浩风的手在看。他手上那些刮蹭伤的确没有大碍,可有一根尖利铁刺从他虎口处穿到了手腕处! 那铁刺定然是为了救她,徒手去抓时被『射』中而穿过,鲜血还在一滴一滴渗出,她的心一绞一绞地疼。 “浩风……快治伤……” 听她说话都带了哭腔,他努力一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出去为妙。别担心,你背上不也被扎了两根飞针?这些暗器没有淬毒,也没有灵气在其中,对于我们就跟蚂蚁咬一口差不多。” 这些暗器对他们伤害力是不大,可程浩风所伤位置出血量虽不多,却是很容易损坏肌腱的部位,也是痛觉敏感的部位。 此刻的条件又实在不允许拔??出铁针,万一豁开大伤口就更糟。 胡仙仙只得照他安排,跟着他往前走,密切注意这周围气息变化,想尽量为他减少危险。 兴许是有了光亮之后,他们就恢复本有的敏捷了,之后没再受伤。 在躲过一丛铁蒺藜后,他们眼前出现一缕阳光。两人快走几步,前方真是一个出口! 两人有些疑虑,但还是相扶着走出。四周一望,只见初升的太阳红彤彤挂在天上,阳光下的山野显『露』着勃勃生机。 顺着长满藤蔓的山路往下走,也没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他们面面相觑,并不相信如此轻易就出石窟,可又觉得这里不像幻境。 “还是先想想办法治伤……我怕你伤了筋骨。” 胡仙仙正要细看程浩风伤势,就听呼喊声远远传来:“三师兄……七师妹……” “胡姐姐,你们在哪儿?胡姐姐……” 这分明是秦沐风和杜婉芷的声音,他们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两个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就见他们气喘吁吁小跑着靠近。 “胡姐姐,程师兄不说话,你怎么也不应一声?害得我和沐风担心死了?”杜婉芷擦着额头薄汗,微带嗔怒。 “三师兄……伤得如此之重,为何不早说?我看看……”秦沐风瞧见程浩风受伤的手,靠近察看。 程浩风缩了缩手,戒备地盯向秦沐风,而胡仙仙也侧身护到程浩风斜前方。 他们眼前的秦沐风身着墨绿道袍、手执紫箫,看着的确是秦沐风,但少了那份清逸之感。不论是何原因冒出这么两个人,他们绝不会轻易信任。 “三师兄、七师妹,你们怎能以这样的目光看我?你们被困石窟,是我请师父和二师兄帮忙,才迫使黑娃关闭机关,救你们出来的呀。”秦沐风语气有些怨怒,仿佛他们要是不信任他,就是忘恩负义。 程浩风冷笑一声:“他们都知道我被困石窟了?他们在哪儿呢?” 秦沐风装腔作势的高呼几声,一群人就从远处走来,全是程浩风和胡仙仙熟识之人。 在这些人当中,胡仙仙竟然还看到了蓝莹莹。如此,她更肯定眼前一幕是据自己脑海中印象而生成的幻境。 “莹莹今天的衣裙好特别,真有别样的美呢。” 胡仙仙笑对程浩风说着,明里说蓝莹莹的衣着,暗里却是提醒程浩风这些人有问题。因蓝莹莹是异界之人,不可能穿着道袍还神情自然地随晁玄同、龙啸风等等人而来。 种种破绽,程浩风也早就留意,他暗以右手攥紧六芒星魂。 第六百四十一章 星魂之争 见到程浩风手中微『露』六芒星魂一角,秦沐风眼中竟『露』出难以掩饰的贪婪之『色』。 胡仙仙瞧他『逼』近自己,大有要出手伤人,直取程浩风手中六芒星魂之意。 如此,已可肯定这个“秦沐风”绝不是六师兄秦沐风。 她用劲儿推开“秦沐风”,冷冷说:“还是将被困的士兵一起救出,再下山治伤。” “哦?哦……那些人已经救出来了,三师兄你请看,就在斜对面。”这个“秦沐风”自知失态,马上换了副谦恭模样说话。 其实他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更不像秦沐风了,程浩风也不点破他,且瞧向他所说的地方,那里还真有一群人,当中一个少年还正是血无仇。 “你把无仇叫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程浩风已经看出这些人除了”秦沐风”、”杜婉芷”二人,其他人都是木木呆呆的样子。那就有可能这二人并不只是幻影,而是真人幻出的形象,但也得对比一下才清楚,于是要求“血无仇”近前。 秦沐风显出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你那徒弟可不是谁都能唤得动的,等我给你治了伤,你自己喊他。”说着,他又凑近程浩风。 程浩风向胡仙仙递了个眼『色』,她略向他靠拢——却突然变幻姿势对”秦沐风”发难,以慧心玉剑斜刺向”秦沐风”喉间。 秦沐风后退半步,以箫招架,还呼喝着:“你发什么疯?我是你六师兄,胡仙仙你眼瞎了吗?” 胡仙仙并不理睬他,欺身而上再刺向他。 见此情景,”杜婉芷”没有去阻拦,只是焦急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朝程浩风靠近。 看”杜婉芷”近前,程浩风眸光一冷就执剑劈向她,在她本能地伸手挡剑时,程浩风化出黑绳紧紧捆住她双手。 “啊……啊……”程浩风捆了她之后,又狠狠一脚踹趴她。 可令程浩风都意外的是,这杜婉芷发出的痛叫是男子之声! 这般明显的破绽一出,双方的人都变了脸『色』。胡仙仙迅速挨近程浩风,准备联手对敌。 那”秦沐风”略一错愕就去扶”杜婉芷”,可一扶之下,”杜婉芷”全身上下就跟融化似的扭曲起来! 那情景像是糖人儿融化,也像是彩泥娃娃掉『色』儿,模糊混『乱』中又渐渐『露』出那人真容——是韩泽灿! 程浩风和胡仙仙惊讶对望,而后一同退开几步,拉开对敌架势。 韩泽灿既然完全『露』馅儿,那扮成秦沐风的人也没必要隐藏,他抹了一把脸就『露』出真容,正是黑娃。 洞外山林的场景和那些幻化出的人物尽皆消失,原来这里实际是东边缝隙所通的石窟。 石窟中火盆燃得很旺,火焰泛着紫『色』,还飘出带腥味儿的香气,应该有致幻作用。 “交出六芒星魂,饶你们一命!”黑娃阴谋败『露』,也就懒得再用智取之法,直接威胁。 “你目标是六芒星魂?这不过是我无意中从宫绝身上得来的法器,我留着也没大用处。早知如此,送你也无不可,何必拼得你死我活?” 程浩风含笑对黑娃说,眼角余光却瞅着韩泽灿。 韩泽灿没有修为,即使程浩风灵气大为损耗,还带了伤,也应该能很容易就制住韩泽灿。制住了韩泽灿再去要挟黑娃,就能有出去的机会。 可黑娃似能猜透他所想,早就先他一步扣住韩泽灿的手,用那獠牙瞬移出石窟。 “程浩风,别耍花招儿!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能保命!” 黑娃的声音带着回响远远传来,应该是藏在一个很大很空『荡』的石窟中。 既然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也就能听到胡仙仙他们的声音,胡仙仙有些恼怒地问:“你想要六芒星魂,就直接闷死我们来取就是,又来猫抓老鼠似的耍我们干嘛?” 黑娃没有答话,只是发出嚣张的大笑声。 程浩风朝胡仙仙使了个眼『色』,让她无需再和黑娃吵嚷。 胡仙仙稍微冷静,见程浩风看着六芒星魂项链发呆,渐渐明白过来。 ”他们想要得到的不仅是六芒星魂,更想知道其中秘密?这些秘密你没有完全参透,而他们所知就更少?难怪先前一直让我们历险,又没下狠手。等我们想到利用六芒星魂的时候,他们就来骗我们。” 听胡仙仙说这番话,程浩风浅浅一笑:“他们知道我和六师弟最亲近,就幻化成他的模样来套话。” “绝厅当中四个缝隙看似在不同方向,其实是相连通的……就如‘回字形’那样,绝厅是‘回字’中间小口,这些『迷』宫似的通道围绕绝厅而成……” 胡仙仙在石壁上东按按、西戳,笃定这间石窟就是朝东方向的通道隔成。 “仙仙……我灵气有些不续,你能否变些笔墨纸砚出来?” 见程浩风嘴唇苍白又干裂,胡仙仙的心一紧,他伤得可能比所见外伤还重。 她连忙照他所说去做,又问他:“你是要写什么?” “不写什么,是要列算式草稿。你说这绝厅是‘回’字结构倒提醒我了,我认为这绝厅机关和六芒星魂有某种联系,想试试能不能解出来。” 他说完后就认真写算起来,胡仙仙叹一声:“这些难题我倒有还算正确的思路,可惜总要弄些误差。看你心力交瘁的样子真想替你分忧,不过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还是算了。” 嘀咕两句,胡仙仙又在石窟中左转右转,希望能有新发现。 胡仙仙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黑娃他们也没来干扰,不久之后,程浩风就算出答案。 他环视洞窟一圈,拉着胡仙仙从坎位跨出。 这坎位本是堵十分厚的石墙,胡仙仙伸腿而入,却感觉像是踏进水里。 一阵落水般的窒息感传来,但很快肺部的压迫感又减轻,胡仙仙看到正原地休息的血无仇他们。 “师父、七师叔,你们怎么从墙里出来了……”血无仇见到程浩风伤势不轻,赶紧问,“师父,伤势如何?” “你会简单处理外伤,先帮我把这铁刺取出。”程浩风盘坐于地,向血无仇伸出手。 当杀手都必须学会自己处理伤口,当然,若是重伤到已晕了就没办法。 血无仇细看程浩风的伤,看清后就运转气息下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铁刺,再飞快抹上金创『药』。 他手法很快很准,程浩风也是忍痛力极强的人,可程浩风额头还是渗出冷汗,右手紧抓着胡仙的手,抓得胡仙仙指骨都快被捏碎。 上好了『药』,再包扎好,程浩风终于缓过气来,松开胡仙仙的手,吩咐道:“仙仙,你随我到角落,我帮你拔出后背的针。无仇,你带他们到另一边等着。” 血无仇带人都去另一边,背对着他俩坐好,程浩风再让胡仙仙脱?下半边衣衫。 那两根针都钉在右侧靠肩的部位,脱开半边后只是『露』一些肩背,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只是胡仙仙心知程浩风讲究,也听他的话,没有多言。 “扎得不深,针也细小,忍着点儿。”程浩风轻声说完,就极快拔去飞针。 胡仙仙只是低哼两声就忍过了疼,待上好『药』,穿好衣衫就问程浩风目前该怎么做。 “还能如何?当然是交出六芒星魂,换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 程浩风的目光缓缓扫视他们每一个,虽没有直说,但并肩做战中形成的默契,已让他们明白他有计策,只需配合好他就是。 “韩泽灿、黑娃,你们无非就是想知道六芒星魂中关于永生不死的秘密,放了他们,我就把所有一切告知你们。” 程浩风指着血无仇他们画了一个圈儿说道,他们都紧张期待着韩泽灿和黑娃的回应。 “哼,放了那些人,我还怎么要挟得了你?你很清楚我们只能重创你,却不能彻底诛灭你。他们一走,你不就得跟我们来个以死相搏?”黑娃的声音带着嗡鸣传来。 “我若是直接就把一切都交待,你们却不守承诺,要杀人灭口的话,我们又该如何?”程浩风反驳道。 “我们要你们的命有何用?我们只要有用的东西!”韩泽灿接话。 “对,这场仗已经是我们胜了,多杀几个人也没什么用,我们一定会放人!”黑娃附和着韩泽灿。 胡仙仙与程浩风以眼神交流后,她讲起条件:“我和血无仇是他最在意的人,我们两个留下来,其他人必须先放走!要让我们相信你们,你们也得拿出点儿诚意来!”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可能是在商量对策。 绝厅四壁的缝隙突然“咔……砰……”几声合上,又有“嘎嘎”机关绞盘声响起,那本有的厅门打开了。 “程浩风、胡仙仙、血无仇三人留下,其他人赶快出去,迟了可别后悔!”黑娃的声音透着凶狠戾气。 那些士兵和他三人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士兵们都毅然的快速离去。 最后一个走出的士兵身影刚刚到得石窟通道中,黑娃就启动机关再度封闭绝厅。 “说,不过你最好别耍花招儿!因为封堵大门的巨石落闸后,就只能靠安在其中的传送管爬出去,只要你想糊弄我,我机关按钮一拧,那些士兵就会在传送管中被绞成肉酱!” 听黑娃的语气不似有诈,胡仙仙没想到还是被他拿捏着,有些担忧地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眉眼温柔的瞅瞅她,以示安慰,又气定神闲地答着黑娃:“我当然不会糊弄你,根本就没那必要。如此狠毒诡诈的计谋,你未必想得出来,是别人教你的?” 黑娃冷哼一声没回答,程浩风接着说:“我能猜出这计谋的一部分,是那个需要六芒星魂的人所出。那人给了你有瞬移法力的獠牙,嗯,当然,应该说是那狗才对。 但是,他并不知道具体如何用这绝厅,就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帮你出谋划策。 这另一个人是谁呢?必定是熟悉鄂日浑的人,才能懂得这绝厅之事,你若是告诉我此人到底是谁,我就讲出一切你想知道的秘密。” 第六百四十二章 决胜一战 有些问题程浩风已有推测,问他们不是为了求证答案,是拖延时间。 韩泽灿他们越想隐瞒,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时间就越久,那么士兵们平安出去的机会当然越大。 “你既然早已知道我助王爷是和哮天犬有关,那你还要顽抗?哼,只是一枚可以让我拥有瞬移能力的獠牙,就让你们无法应对,还问其它事做什么?” 黑娃倨傲地说着,不愿正面回答问题。 程浩风也不恼,换个方式继续问:“那枚獠牙中所蕴含的力量,不是你同父异母哥哥能达到的,定是他主人赐给他的?他主人必定是不肯帮你的,那么他私自转赠物品,要是被他主人知道了会如何呢?” “会如何?那是他自己需要『操』心的事,与我无关。他本来就欠我,帮我也是为他消孽。而他想要六芒星魂,我就竭力给他弄到手,也是为他做事。我何必再为他考虑那么多?” 黑娃的话证实了程浩风和胡仙仙的猜测,他们暗惊人世纷争背后都有更神异力量的争斗。 算算士兵们已经快到那传送管中,程浩风紧张得胃都有些痉挛,却尽力表现出风轻云淡的样子。 “说得不错,彼此利用,谁也无需为谁多考虑。不过,哮天犬真没有可能了解这绝厅用处,到底还有谁在帮你?会不会是我信任的人?我甘愿认输,你也得透『露』一点有用的讯息。” 黑娃目光闪烁,嘴唇蠕动几下才说:“鄂日浑和王爷早有合作,我们有绝厅的构造图纸,是慢慢琢磨出具体怎么用的,并没有其他人参与。” “图纸?鄂日浑的东西不是多数都毁了吗?你越是不说,我就越是怀疑我身边有『奸』细。” 看着程浩风焦虑的样子,黑娃强忍着笑意说:“你要那么认为,就慢慢查你身边的人呀,要是闹得你部下都因为害怕被当成『奸』细而人人自危,可与我无关。” 程浩风双眉拧在一起,自语低问:“难道我手下真有『奸』细?” 他虽是这般怀疑的样子,胡仙仙却清楚他只是和黑娃『乱』绕弯子。他二人早就推测还有一名幕后之人是高有全,不可能『乱』猜疑自己属下。 黑娃是希望他们闹内『乱』的,当然不会直说,两人就此问题说了不少废话。不过,黑娃在自以为干扰了程浩风思维的时候,其实程浩风已经达到了目的。 响弹声以两长音、两短音传来,士兵们都已平安出去。他们人数虽不多,却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只要不面对神怪之事,普通的叛军士兵挡不住他们。 听到这响弹声,又见程浩风三人皆有隐隐笑意,黑娃立即反应过来是自己上当了。 “好啊,居然东说西说引得我放跑了那些人,你们很得意?得意什么,你们还在我手里。 程浩风,赶快交出六芒星魂,说出其中秘密!否则,先把你徒弟的手砍了,再在你娘子脸上划几刀! 哼哼,你要再耍花招,信不信我还可以放弃六芒星魂,直接把你们熏死在这绝厅当中?” 黑娃气极败坏的低吼着,他们三人却没注意他吼了什么话。 程浩风专注地看着手中六芒星魂项链,胡仙仙侧身守护着,而血无仇如猎豹般盯着韩泽灿。 “程浩风,你还想拖延?我可不会再客气了!”黑娃怒喝一声就拈起枚獠牙,对准血无仇右臂。 在做出这个动作之时,黑娃是想用下手伤害血无仇来『逼』迫程浩风,见血无仇跃起身之时,当然就以为血无仇是要闪避。 可是,血无仇并不是闪避獠牙,而是在须臾间就捏向韩泽灿后颈处,弄晕并斜夹住韩泽灿。 这突然的变故让黑娃措手不及,他强自镇定反问:“你们以为挟持王爷可以威胁我?” 黑娃确实不在意韩泽灿,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主动放我们出去,可以饶你一命。”程浩风在和黑娃讨价还价,暗里却已做好战斗准备。 “你,别想逃出我手心!”黑娃指着程浩风的鼻子吼一声,就瞬间消失。 他们知道他是去启动绝厅机关了,程浩风沉着对胡仙仙和血无仇说:“仙仙你去坤位,无仇把韩泽灿放在艮位,再自己去兑位……” 话音还未落,机关运转发出的磨擦声就响起,眨眼之间那四方裂缝就喷出一股股灰黄烟雾。 他们闭住鼻息,程浩风手中六芒星魂旋转飞出,接着在绝厅中央悬停,闪耀出白得刺眼的光团。 光团当中隐约有几何图形与算式在不停变幻,一瞬之后就显出透视光影图形。 胡仙仙觉得那图形似乎就是绝厅的构造图,她已有些头晕,看不清楚了。又瞧血无仇眼睛半睁半眯,快要坚持不住,就担忧再看向程浩风。 目之所见,是程浩风渗血的嘴角和坚定眼神。要引动六芒星魂来加以利用,大耗灵力,几番损耗受伤,他有些难以支撑。 胡仙仙很担忧,但也不能过去帮他,因为所站位置既定,随意『乱』动就会改变已算定的结果,反而会功亏一篑。 生死只在一念间,这一念实在比千万年还漫长。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传来,绝厅四壁缝隙不再喷烟雾。 紧接着,本有的厅门就显出来。 然而,胡仙仙他们还没有冲到门口,厅门就变形倾斜,一块巨石“轰”地坠落,卡住门口。 程浩风抬眼朝胡仙仙望去,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指了指洞顶说:“上面塌开空洞……” 原来这绝厅内部机关若是破解,黑娃就可以启动自毁装置,炸塌整个绝厅周围通道。 黑娃早在启动这个装置时,就瞬移而出,所以程浩风找出构造图、破解机关,还是难逃埋压石中的噩运。 不过,只程浩风一个眼神、半句话,胡仙仙已经明白他如此无力的原因,是将所有灵力尽注六芒星魂中,利用塌陷时本来的力道,破开了一处直通石窟外的空洞。 在千钧岩石将要垮塌压下的刹那间,胡仙仙红雪拂尘倒卷而出,将程浩风、血无仇与韩泽灿卷起来,飞身拖出他们。 “轰砰砰”垮落声不绝,碎石刮蹭着肌肤,泥尘直扑眼中。胡仙仙脑海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往那一线光亮飞去,几乎是耗尽生命之力而飞。 清新的山风混着青草和野花香味吹来,沁人心脾,胡仙仙精神为之一振。 她擦拭睫『毛』上的灰尘,看清了火红的朝阳,他们得救了! 胡仙仙的头脑渐渐从短暂呆滞中恢复,弄清楚他们此刻是在山顶『乱』石堆中。程浩风正坐一旁『揉』额头,血无仇躺在她脚边无意识地眨眼,韩泽灿在旁边僵直躺着。 “浩风……”她从袖中掏出颗丹『药』递给程浩风。 程浩风摆了摆手说:“给无仇吃,我并不需要。黑娃很快会发现我们没死,你们给我护法,我要调息聚集灵气。还有,把韩泽灿挪过来,不能让他死。” 听了他的吩咐,胡仙仙先喂血无仇吃了丹『药』,再探探韩泽灿鼻息,将他移得近了些。 确定韩泽灿还活着后,胡仙仙从瓷瓶中匀出几滴百花清『露』,润在他唇上,给他吊命。 血无仇很快完全清醒,与胡仙仙都挨近程浩风成防御阵型站立。 聚集灵气之时,最需要的是清净,只要身心完全融于天地之中,可以极快的让灵气充盈。 很多初阶修行者觉得完全进入无我之境时,盘坐一个时辰会比昏睡一整天还有精神,就是因为身心融入天地,有灵气滋养。 此种情势下,程浩风是难以真正入定的,但他得强迫自己放下一切,忘我聚气。 “死里逃生?嗬,有两下子。” 黑娃凌空飞来,嘴角是讥嘲的笑意,眼底是阴狠的杀意。 胡仙仙弹开灵气光罩,给血无仇递去一个眼『色』,又瞄向韩泽灿。 这小动作的意思血无仇立刻领会,一把抓住韩泽灿的后领,拎起他后就高声喊:“被『逼』反叛的将士们听好,你们的王爷已经降顺朝廷,不许再抵抗!” 石窟虽塌,他们所处的『乱』石坡仍然高于其他地方,那些叛军本来还在和逃出去的士兵缠斗,听得这喊声都朝血无仇望去。 “快快杀敌!不许退缩!王爷只是暂时被挟持,本尊定然救出他来!” 黑娃可以不在乎韩泽灿的生死,却不能不在意整个叛军阵营对他的看法。 利用韩泽灿,血无仇又和黑娃说了几番,稍稍增加程浩风聚气的时间。 “何必废话?本尊先杀你这个『毛』头小子立威!”黑娃也明白他们拖延时间的意图,脸『色』一沉就向血无仇『射』?出獠牙。 “叮”的一声响,胡仙仙用慧心玉剑挡开獠牙,血无仇也急用鬼头刀架在韩泽灿脖子上。 黑娃终究还是不敢用韩泽灿的命来赌,下一枚獠牙只得朝胡仙仙『射』去。 连连飞『射』,连连抵挡,只听器物撞击声不绝。两人出手越来越快,最后都旋身在空中对战。两道身影如电,更似蛟龙在云中翻滚。 交战的两方士兵都属普通人,此刻竟然不约而同停手,都仰头看向空中。 胡仙仙功力本来就比黑娃弱几分,又有伤在身,还很疲累,所以不久之后就落于下风。 眼见得一枚直冲咽喉而去的獠牙就要避不开,突然寒风凛冽,那枚獠牙被吹得倒退而飞! 胡仙仙知道是程浩风聚气已完,出手相助,她立刻落身于地,站到血无仇旁边防止有人来救韩泽灿。 没想到程浩风这么快就得以恢复,黑娃惊讶盯着他看了看,随即再施展出十分的威力,双手齐发几十枚獠牙而出! 墨冰剑不刺不劈,在程浩风手中旋舞不休,带起阵阵寒风倒吹那些獠牙。 风中阻力越来越大,感觉到獠牙有反冲自己之势,黑娃赶紧撤去灵力,任由那些獠牙尽数掉落于地。 他自知不敌,就用那哮天犬所赠特制獠牙使出保命绝招,可逃跑时,他才发觉自己无法破空瞬移。 黑娃心惊胆颤的凝神一看,原来是六芒星魂的光正笼罩着他,出不了这光芒所映的范围。 第六百四十三章 血染山石 黑娃的眼神流『露』惊恐,但他还很镇定,他清楚知道目前得不顾一切保命了,其他所有都是次要。 他见程浩风持剑而来,也没有准备战斗或抵挡,而是咬破中指指尖滴血在那特制獠牙上。 血入即融,他很庆幸自己做完这些才感觉到了疼,那是疼得已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疼。 黑娃疼得有些意识模糊,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伤在哪儿,直到胡仙仙的声音传来,他才明白自己刚做完最后一搏的安排,他就无力再搏。 “何必挑断他手筋脚筋?” “很快你就知道了。”程浩风将墨冰剑隐在肘后,警惕地斜仰起头冷视天空。 胡仙仙看着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的黑娃,看清他手腕脚踝处都只有铜钱大小血迹,可他四肢已经全废了。 墨冰剑上没染半分血腥,胡仙仙却觉得杀气凛如严寒三九。 她问程浩风时语气有些冲,是心内觉得没必要那么对黑娃。不是觉得程浩风下手太狠,就是觉得没有必要,但为何“没有必要”却一时说不清楚原因。 就在胡仙仙走神的时候,黑娃突然得意狞笑起来,伴随着他的笑声传来低沉吼声。 程浩风眼睛微一眯,朝血无仇说:“快带韩泽灿离开,别去山濮县,直接往廓州找胡将军。” “是。”血无仇应一声就挟夹起韩泽灿朝山下跃起。 他刚纵跃出十几丈,就一股腥风扑面而来,直觉右颈侧有杀气,挥起鬼头刀反砍而去。 颈畔突然传来黏黏热热的感觉,血无仇知道这是袭击他的东西被砍中后,喷出的热血。 眼角余光一瞥,地上倒着一只大狗,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毙命,断气后狗眼仍怪异半睁着。 血无仇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用了十二分的小心,更谨慎往山下行去。 一只褐黄的大狗远远尾随了他一段路,在他掠行几丈又再次落地借力时,猛跳而起,满嘴尖牙咬向他左颈。 血无仇知道这危急时刻不能回头,一回头就会被大狗咬断咽喉。 他略俯低身形,左臂沉肘再迅猛抬肩上顶,正顶在大狗下颚处,避开撕咬。 虽没有被大狗咬中,他的肩胛和脊背处却被利抓扯掉两块肉皮。 就在血无仇皱眉忍疼的那一瞬间,那大狗再次纵跳而起,跃到半空中,前爪搭到他双肩上。 血无仇右腿朝后一勾,想绊倒这狗,却不料这狗搭在他双肩借力,没有倒下。 一丝绝望划过他心头,却忽然有冷彻骨髓的寒风吹来,血无仇背后的大狗“嗷”的一声趴倒。 “是我考虑不周,你带他们一同下山。” 听到程浩风的声音传来,血无仇才转过身感激说道:“多谢师父。” 程浩风指了指那十几个带喷云壶、洒云壶、出云壶的人,他们都向血无仇行礼。 血无仇还礼后,才看清脚下那狗尸已冻成冰坨。他再向程浩风道别,而后在护送之下远去。 遥见他们没碰上致命危险,程浩风伫立片刻就飞身返回『乱』石坡。 他去救血无仇之时,已有神獒队大狗扑出,但并不多,就那么短暂的一会儿耽搁,就见大狗四处扑咬不休。 这神獒队此时已经发狂,平叛军只有几十名士兵还没撤走,又都是穿软甲的铁卫或是持有特异武器的人,神獒队吃了亏就不再扑咬他们,转而『乱』咬叛军一般士兵。 “黑娃,你疯了么?死的全是你手下的士兵,你快让神獒队停下来!” 胡仙仙焦急万分,黑娃倒是漠不关心的样子,答着:“死了就死了,死的是人,我又不是人。” “你……” “我怎么了?你要杀神獒队尽管去杀,我也不拦着,我又不是狗……” 面对如此无赖之徒,胡仙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仙仙,快去救人。”程浩风吩咐一声,又应手化出个黑笼囚住黑娃,再飞入混『乱』战团。 胡仙仙已去从神獒队口下救了三个人,程浩风凌空而下将一只大狗劈为两段。 狗血喷溅未停,他又冲天而上朗声道:“韩泽灿已被俘,黑娃已被困,要命的就喊一声‘降顺朝廷,永为良民’,赶快下山去!” 听得如此说,那些早就厌战的士兵都纷纷喊话表示投降。喊声此起彼伏,传入黑娃耳朵里。 “胆小怕事的人,真没用!太听话的狗,也没用!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想当黑尊、黑尊!等着,看我再翻身起来怎么收拾你们……” 没人理他的嘀咕,叛军一般士兵都寻着逃命的机会,胡仙仙和程浩风带人抵挡疯狂神獒队。 山上的人越来越少,战斗却越来越惨烈,喷云壶中呛人的粉末不停喷出,洒云壶中辣人的汁『液』不停洒出,出云壶中熏人的烟雾不停冒出。 神獒队的大狗们都凄厉嚎叫着『乱』抓『乱』咬『乱』刨,战士们也都是眼泪鼻涕横流,程浩风和胡仙仙稍好点儿,但也是血污满身。 胡仙仙看到一个战士被一只『毛』『色』褐黄的卷『毛』大狗扑上肩,正要御剑去救,她背后又有大狗袭来,就先以剑飞刺身后。 袭击胡仙仙的大狗低吠两声后断气,而那袭击战士的大狗咬断了那战士脖子! 战士的头耷拉下来,身体却还直挺挺的站着。大狗前爪用力一扑,战士才倒地。 看着战士倒地,胡仙仙心尖似被猛揪,若是她先飞刺这黄卷『毛』大狗,这个战士就不会死…… 因处于悲痛内疚的情绪中,胡仙仙都没察觉那黄卷『毛』大狗已转身朝她扑来。 这只大狗堪称是神獒队镇队之宝,它足下肉垫很厚,能如猫一般行路无声,可它爪子又如虎爪般硬实尖利。 朝胡仙仙走去的前两步,它放得很缓,眼睛也是看着地面,只以余光瞄着胡仙仙所在位置。 而后,它突然爆?发劲力,眼睛直盯着胡仙仙颈侧,四肢腾空而起! 狗的视力不好,以嗅觉灵敏定方位,它也如其它狗都受了气味干扰,嗅觉已不行。可它是万中无一的狗,视力很好,所以能屡屡直取人的要害部位。 胡仙仙还没回过神,黄卷『毛』大狗的尖牙都快触到她肌肤,她才感觉出危险。 胡仙仙一时头脑不清醒,下意识地就要回头,这一回头就必然会受到致命攻击。 闪电之间,程浩风墨冰剑剑光凛寒而出,冻住黄卷『毛』大狗! 胡仙仙回头时,正见到狰狞的血盆大口,就在她舒了一口气退开一步时,那大狗竟然破冰而出! 能当这神獒队的镇队之宝,自然也有些不凡之处,它撞碎了冰,在地上狂刨两下,又朝胡仙仙扑咬过去。 胡仙仙已做好击杀它的准备,但还不等胡仙仙出手,程浩风就横身飞到黄卷『毛』大狗嘴前,生生撕裂那狗嘴! 就是撕!程浩风双手各掰着黄卷『毛』大狗的上下颚,用足腕劲两边一撕,直撕得狗嘴裂到头骨处。 狗?血溅得程浩风前襟湿透,蓝『色』衣衫都染成乌紫『色』。 程浩风的手松开,黄卷『毛』大狗坠地。它还没有丧命,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呜咽怪叫。 神獒队所有的大狗都呜咽起来,随即又仰天长啸。那啸声聚在一起如龙啸,比龙啸更高亢;又如虎啸,比虎啸要阴狠;最似狼啸,比狼啸还凄厉。 随着啸声回『荡』,那些大狗都朝黄卷『毛』大狗靠拢,同时也把程浩风和胡仙仙围在了当中。 “呜,嗷……” 黄卷『毛』大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以仇恨的目光直瞪程浩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忍住剧痛,嚎叫出了两声。 随后,鲜血从它口鼻间喷涌而出,眼睛也流出血来。它缓缓倒下,死不瞑目。 神獒队所有大狗都来围攻程浩风和胡仙仙,但胡仙仙只是偶尔抵挡或闪避一下,并没有怎么出招。 没怎么出招是因为没机会出招,程浩风斩杀得太狠太快,密不透风的攻击网中,没法『插』手。 程浩风没有再以灵气催发墨冰剑凝冰冻狗,只是连连劈刺。 出剑太快,剑光连成无数条泛着寒意的透明白线,这些白线当中又是血花朵朵。 没再受攻击的士兵们远远看着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剑光闪闪,血雾朦胧,血腥杀戮中已看不见拼斗双方具体如何攻守,只见一具又一具狗尸倒地。 还活着的大狗为数不多,都不再攻击,转身就跑。 跑得快靠近士兵们时,士兵们都紧张执好武器准备迎战,可它们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夹起尾巴就从士兵们身边跑过,一溜烟跑向山中密林。 “哈哈……”士兵们反应过来,这神獒队是认输逃跑了,都高兴得哈哈大笑。 程浩风没有笑,他的墨冰剑上鲜血淋漓。他瞟一眼剑尖,剑刃上缭绕起白烟,滴滴血珠尽皆聚流往剑尖,沁入其中,消散无痕。 见到这一幕,士兵们都不再笑,恭敬看向他,等待他下令安排后续行动。 程浩风平日虽说严肃,但因军中将领多数都不苟言笑,士兵们也没觉得他让人惧怕。 甚至,因他言行斯文,总认为他有些书呆子气。 此刻,他们是从心底里对程浩风生出惧意——不是怕他杀自己的那种害怕意思,是在他面前自己就变得渺小、只能臣服于他的那种敬畏意思。 “你们都下山,先去山濮县跟马钻子的队伍汇合,再听调遣。”程浩风收剑之后再下令。 他们都领命下山,程浩风和胡仙仙飞身到了关黑娃的笼前。 “留你无用了,受死!”程浩风剑指黑娃咽喉。 “程仙友,剑下留人!”空中突然响起急切高呼声。 第六百四十四章 斩绝后患 程浩风顿住剑,回头仰望。看清空中来客后,他似笑非笑地对黑娃说:“没想到你面子还挺大,惊动他亲自来求情。” 来客有两位,那哮天犬会来是在程浩风意料之中,二郎神会来就令他有几分意外。 这天上神仙品级分得很清,但要从职位高低判断修为高低却并不准确。 洛玄心是天仙修为,但她是祖师亲传弟子,任刑律司主事,与人间刑部侍郎类似。 程浩风曾任刑律司的校勘天仙,说白了就和人间刑部管记录口供的小吏差不多。不过,好歹也算正式公职。 哮天犬也是天仙修为,却只能当看家狗。 哮天犬的主人只掌管执法之事,但修为已是不灭金仙,而且是接近无幻金仙的不灭金仙。 二郎神对于自己高修为低职位的待遇,一直有不满。在天庭之时,程浩风就知道他消极怠工的时候远多于积极表现的时候。 不过,二郎神一向只管与自身相关的事,对人既不友好也不会刻意为难谁,程浩风和他没有交往也并没有起过冲突。 此时,二郎神亲切呼他“仙友”,还有请求他放人之意,是得卖一个面子。 “见过神君。”程浩风恭敬稽首。 二郎神职位不高,却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毕竟他修为实力高,还和天帝是血亲,谁知道他如今受打压,是不是天帝刻意培养他? 程浩风也不愿再多生事端,只想快些了结事情。 见程浩风态度谦恭,胡仙仙也行礼问好。 二郎神笑着还礼,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青年男子说:“都怪这孽畜自做主张生出祸端,但他已经后悔不迭,不知能否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黑娃毕竟与他有手足亲情,可否让他带回家去给黑狼王处置?” 程浩风从来不曾见过二郎神如此客气地跟人说话,也就准备应允,但他还不知胡仙仙是什么意见,就看向她。 她没有先反对或附和,而是打量起站在二郎神侧后方的哮天犬。二郎神与俗世流传的画像长得相差无几,而哮天犬则是个样貌平平的男子,看起来挺忠厚。 胡仙仙有些讶异他怎么会长得这般平常,随后又自嘲一笑,连黑娃都以人身在凡间过了几十年,哮天犬当然早就可以随意化人形,并完全隐去异类气息。 “你带黑娃回去后,你们父亲会怎么处置他?”胡仙仙可不想只是训斥一通,关个几年就了事。 “他经脉伤得很重,光是给他治伤就得耗费很多物力财力。如此一来,即使父亲不惩罚他,也有家族成员嫌弃他、欺负他,这应该就算个大惩罚了?” 听哮天犬回答倒实诚,没有故意发誓如何如何来敷衍,胡仙仙微颔首,表示同意由他们带走黑娃。 “多谢二位仙友大度宽宥,本座以后定会对属下严加管束,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二郎神再施一礼,程浩风他们回礼。胡仙仙觉得也该告辞离去了,正想说辞行的话,二郎神又抢先开言。 “程仙友修行进步好快,就将步入金仙境了?不知是得了什么天材地宝,还是有奇遇?或是学了什么快速精进的特异法门?” 程浩风神情僵了一僵再答道:“我不知自己修为如何,通缉令虽已撤,我终还是沾染魔?『性』,没有仙阶。人生际遇不同,得的机缘也就不同,我的修行法门并不适宜其他人。” 这是委婉拒绝了二郎神想知道他修行法门的要求,二郎神冷笑一声,不满地瞥一眼哮天犬就说:“本座还有天庭职事在身,杂务繁忙,就不多叙,告辞!” 一道金光冲上云霄,倏忽不见。 程浩风撤去黑笼,请哮天犬快带走黑娃,哮天犬正要接过以灵气托到半空中的黑娃,那黑娃猛一挣扎。 “老子不回去!回去让那些混蛋看笑话儿,还不如死了!我要去鬼金羊一族,他们会收留我的!” 黑娃像个大泥鳅似的『乱』扭『乱』滚,受伤的四肢怪异地垂下。哮天犬和程浩风的灵气续在空中托住他,都不知该怎么办。 “我要去番邦鬼金羊一族,我不回黑狼王的族群,你们听到没有……” 胡仙仙听他吵嚷不休,就斥道:“你该去哪儿,恐怕由不得你做主。” “必须送我去!你们少来装好人,要不是你们两个搅风搅雨的,老子早辅佐王爷当皇帝,封侯拜相了!你们别以为事完了,还有你们哭的时候……” 听他没有半点悔过之意,程浩风又想起他以前所做、所说,气不打一处来,就撤去灵气。 没有灵气依托,黑娃半边身体滑下,哮天犬赶紧再运足自己灵气将他整个移过来。 “你别闹了,再闹出个什么事来,我怎么跟父亲交待?”哮天犬语重心长的劝着。 “呸!要不是给你弄那什么六芒星魂,老子至于落到这一步吗?早就把那妖道困死在绝厅里,把那妖女弄到手了……” 黑娃既因败了不服气,又因伤口疼痛难忍,只顾『乱』说着发?泄心中不满,都没注意到程浩风和哮天犬皆变了脸『色』。 “啪……”程浩风一掌拍向黑娃的头,拍得他眼冒金星,口鼻渗血。 “你……你不该再出手伤他的,我怎么跟父亲交待?”哮天犬赶紧去寻身上带的疗伤丹『药』。 “不好交待是么?”程浩风运足劲力再拍一掌,拍得黑娃头骨碎裂,脑?浆四溅。 黑娃突然瞪圆眼睛,又瞳孔急剧收缩,再突然瞳孔放大、散『乱』,咽气了。 陡生变故,哮天犬和胡仙仙都来不及阻拦,看看黑娃的尸身再看看程浩风,还没完全弄明白事情怎么会成这样。 “仙仙,我们走。”程浩风拉起愣愣的胡仙仙就飞身入云。 哮天犬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怪响,才吼出哽住的话:“程浩风,你混蛋!不守信义……你答应要饶了他的……” 可程浩风听不到了,他已飞出很远。那飞掠速度快得胡仙仙都有些头晕,她不敢睁眼,只听见耳畔呼呼风声刮过。 待落身于地,胡仙仙只见已到了廓州城外的水潭边。看看太阳的位置,再以心感应一番,确认是上午巳时。她默算一下,这应是五月十四的巳时。 短短几天,局势几变,如今算是尘埃落定,她长舒一口气。 这天气风和日丽,明媚阳光下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近处是波光粼粼的水潭,诸般景致都使人身心愉快。 胡仙仙侧头笑看程浩风,却见他双眼如古井无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程浩风『揉』了『揉』她的头发,拉她游入潭水。 程浩风捧水淋在自己脸上,而后又捧水淋到胡仙仙脸上。 看着滴滴晶莹水珠凝在她脸庞,雪肤花貌真如带『露』娇蕊,情不自禁吻过去。 他的唇传递着他焦虑不安、悲痛负疚、愤慨无比等等难受情绪,胡仙仙没像往常那般找借口躲闪,乖巧温顺地回应着他。 泡在水中本来就令人骨酥身软,程浩风又得寸进尺解?开胡仙仙腰带,到后来两人都不着寸缕。如此搂抱水中,真似筋骨都融化,身?体软得黏缠一起都分不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浩风在她闭着的两只眼睛上各印下一吻,浅笑低语:“睁眼,看不到什么让你害羞的东西了。” 胡仙仙的神思一点一点从九天之外回到脑海,低眸看清自己已穿上淡青短衣,淡青撒脚裤,才抬眸看程浩风。 他随意披着深蓝长衫,松松垮垮半束腰带,敞开的胸膛上还挂着水珠。 “意犹未尽?”见她盯着自己胸膛看,程浩风刮了刮她鼻子,勾唇谑笑。 胡仙仙娇哼一声,扭开头向山崖上看去。 程浩风不再逗她,问她要来梳子给她梳头。梳好后,从袖里乾坤中拿出崭新道袍让她穿好。 待胡仙仙收拾齐整,再换她帮程浩风梳头。梳顺头发后,胡仙仙端详他一番,觉得他披散头发的样子有种慵懒魅『惑』感。 “又看得发痴,以后有的时间给你看。我们得处理韩泽灿的事,还得接应无仇他们。”程浩风点她额头两下。 胡仙仙低头抿嘴一笑,很快帮他束好发髻,理好衣襟。 两人互相看看是否整理好仪表,再携手入城而去。 到得城中先去胡勇刚大帐,简略禀报战况。胡勇刚要写详细的奏报上传,但快马入京得两天后才能回传消息,就让程浩风以灵符简单写几句报捷之语,再请示皇上该如何处置韩泽灿。 灵符传给乔楚诗后才半个时辰,就接到传回的消息。 “叛贼无需押赴京城,于廓州定罪,断其根脉,斩绝后患。” 这灵符之上不仅有乔楚诗法印,还有玉玺加盖其上,这句话就是韩泽熙的旨意。 胡勇刚看了之后,双眉皱紧,低声说:“按惯例,造反的藩王都是押进京城由皇上亲自处置。 处置宽松呢,就是圈禁起来守皇陵;处置得严格呢,也是赐下毒酒、白绫,令其自行了断。 这谋?反之事,从未有过让官员直接定罪的,我们该如何去办?” 胡仙仙心中也忧虑,她忧虑的不是如何办事,而是程浩风眼中好容易才有几分平和霁『色』,此刻又是阴云密布。 “杀了韩泽灿,皇上会被骂残暴不仁;不杀韩泽灿,皇上又怕他再掀风浪。推给我们就在廓州处置,真是有城府。” 程浩风阴阴笑着说完这段话,又向胡勇刚说道:“斩绝后患就斩绝后患,万事有我来担着,你们不必忧虑。” 第六百四十五章 狠厉怨咒 胡勇刚本来是很沮丧的,听得程浩风这么说之后,就无奈低笑两声。 事情既已定下,程浩风就去接应还在赶路的血无仇他们,胡勇刚和胡仙仙说起一些杂事。 刚到酉时,郑天霸父子来到大帐中,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之『色』。 他们已经『荡』平附近的几个小县,京城周围的十几个州尽数平定,只有旮旯角落里极少数叛军还在负隅顽抗,他们相信很快就能收拾完残局。 胡勇刚亲自给他们倒茶,又说朝廷定有重赏。 “我倒罢了,还真希望退辽有个好前程。”郑天霸欣慰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 胡勇刚和胡仙仙都赞郑退辽几句,郑退辽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着低下头。又想起没见程浩风:“国师没和胡先锋一起回来?” “回来了,又去接应无仇他们。”胡仙仙答应后,再说了皇上处置韩泽灿的旨意。 他们听后都皱紧眉头,片刻后郑天霸一拍桌子大声说:“那个韩泽灿留着也是祸患,杀了也好。以后闹出事来,也不能让国师一个人担着,一起扛!” 到得子时,程浩风和血无仇他们押解韩泽灿到得廓州。他们连夜商定,明日就在廓州州衙外的十字路口,斩杀韩泽灿。 第二天是五月十五,程浩风说此日阳气比五月五端午的阳气还重,在这一天的午时三刻斩韩泽灿,会使他的魂魄受烈阳之气所冲,不得入轮回。 囚车从州衙大牢往十字口缓缓行去,沿途百姓静静站在两旁,低着头偷瞄囚车。 他们不敢像对其他犯人那样朝韩泽灿扔烂菜叶、吐唾沫,甚至韩泽灿目光冷冷朝他们扫视,他们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韩泽灿昨夜苏醒后,就要来好酒好肉吃喝,还要求洗浴换上新衣袍。他出门前不肯穿囚衣,狱卒请示过胡勇刚后,也同意他穿着赭黄绣金黄衮龙的新袍上囚车。 他此刻高昂着头,傲慢睨视四周,不像是赴刑场,更像是去示?威。 行刑台侧后方,监斩官胡勇刚坐于主位,程浩风及郑天霸他们分坐两旁。 “跪下!”胡勇刚见韩泽灿已被押上刑台,就一声高喝。 “跪你?你受得起吗?” 韩泽灿冷冷一笑之后又接着说:“我是太祖的嫡系子孙,正统的金龙后裔,你们受得起我一跪吗?” 他的嚣张样子,让他们很恼怒,可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韩泽灿看他们阴沉着脸却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言语更狂妄起来:“我祖父是治化帝,亲伯父是宏成帝,堂兄是德元帝,而那个伪帝韩泽熙呢?他虽然也是太祖血脉,可跟嫡系传承早就出了五服,他都没资格让我跪!” 观斩的官员百姓都知道,韩泽灿是与先前几位皇帝血缘关系更近,他们也以为无子的德元帝死后会是韩泽灿继位,听了他这些话,都很小声地议论起来。 他们议论后得到的答案很一致,都认为不可能杀韩泽灿。 “跪与不跪,只是形势,并不重要。”程浩风脸『色』和缓,浅笑着说。 韩泽灿讶异看向他,胡仙仙他们都惊疑看向他。 “你提起治化帝、宏成帝、德元帝,又是否诚心忠于他们?愿按他们旨意行事,绝不违逆?” 程浩风看着韩泽灿问道,韩泽灿脱口而出回答道:“我当然是忠心耿耿,绝不违逆。” “绝不违逆?德元帝留下遗诏传位于当今皇上,你可曾对当今皇上有半分恭敬?骄狂自大,藐视皇威也就罢了,你还野心膨胀,挑唆并带领藩王谋反,进『逼』京城,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见程浩风转眼之间就从和颜悦『色』变得冷言厉『色』,韩泽灿被问得来不及狡辩。 程浩风再向胡勇刚使个眼『色』,胡勇刚领会其意,扔出令签高喊:“时辰到,斩!” “不……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太祖嫡系血脉,你们无权杀我!” 韩泽灿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动手行刑,疯狂挣扎起来。可他没有武功,押他的士兵又格外高大威猛,他哪里挣得脱? 被死死按在刀下,他微抬起头,太阳的金光耀花了他的眼。颈后一凉,是刀携劲风砍来。 他以为自己会受的最重惩罚也就是被囚禁起来,韩泽熙就算要杀他,也得是过段时间弄毒酒暗里毒死他,哪会直接斩杀? 他可以趁着他们还没有彻底平定叛『乱』,寻机会逃走,逃去番邦或东瀛,都还有可能再翻身。 此时,他是明确知道自己没有翻身机会了,眼中不由流出绝望的泪水。 韩泽灿人头落地,腮边两颗泪珠隔了很久才滑落于地。 行刑后,胡勇刚他们很快就撤回营中,围观的百姓却是小半个时辰后才渐渐散去。他们窃窃私语互相询问,都有些不相信就这么斩了韩泽灿。 回营中梳洗一番,胡仙仙斜坐椅子上品茶,很久都没这般悠闲过,她脑子里昏昏沉沉,都还没适应过来。 日落时分,程浩风处理完杂事来邀她再去水潭边游玩,二人携手步行前往。 他们没穿道袍,程浩风身着淡蓝薄衫,胡仙仙身着蓝底小白花的衣裙,就如最寻常的夫妻走在人群中。 气,中午炎热,一早一晚还是凉爽。柔柔晚风吹拂脸庞,夕阳斜照村舍田园,他们微笑对视,都觉得很是惬意。 到得水潭边嬉游一会儿,他们就计划起回京后该做些什么,想了很多,全是些吃喝玩乐的事。 入夜后,两人就夜游山林,快到子时才慢慢往城中走去。 “师父,七师叔,出事了!老诚郡王妃王氏自尽了!”刚到营帐外,血无仇就急忙迎了上来。 “不是让你们派人对她严加看管吗?怎么会让她有机会自尽?”程浩风怒声责问,随即又和胡仙仙飞身到得王府。 此际已是子时末刻,老诚郡王妃是在子时中刻自尽的,看守她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了,但仍是没能抢救回她『性』命。 胡勇刚已经先到,见程浩风他们前来,就拉他们到一旁简述事情经过。 王府当中有些下人还是很忠于韩泽灿的,几天前,老诚郡王妃要求吃河豚,那个厨子就暗里藏了带剧毒的河豚内脏。 看守老诚郡王王妃的士兵算是细心的,查过饮食,也看着厨子把带毒的河豚内脏埋了,就是没想到那厨子暗捏了些带血的肝藏在鞋里。 在得到韩泽灿已死的确切消息后,那厨子就将带毒之物用羊肠裹好,分成好几个小块塞在菜里,送给老诚郡王妃吃。 老诚郡王妃本来体弱,上次又曾自缢伤身,毒发后很快就丧命。 他们正说着,又有士兵来报,说那厨子已经找到,但是死在了停放韩泽灿尸首的房门外。 胡勇刚面『色』一沉,那士兵递上一张纸,小声说:“那个厨子死前在城中散发不少这纸片,造谣生事。” “什么?岂有此理!”胡勇刚接过去一看,脸『色』更为阴沉。 程浩风和胡仙仙也去看那纸片,上面写着:伪帝残暴,妖道误国,万民受欺,法朝灭亡!以血为祭,苍天降惩! 韩泽灿之母王氏出身世家大族,当年本有为后之份,但她恋慕二皇子,不愿嫁当年的太子。那时候,她可能没想到不贪皇后位的自己,会以死诅咒这个国家灭亡。 她不愿苟且偷生,临死都还要帮儿子攻讦对手,她是个刚烈之人,也是个好母亲。只是,她没有看清,正是她一直以来的纵容,才让韩泽灿被野心所害,落得身首异处。 胡仙仙以前一直有点想不通,太皇太后为什么会坚信德元帝的遗言就是德元帝本人意愿? 不论从血缘亲疏,还是交情深浅来论,韩泽灿都比韩泽熙更有可能当皇帝。旁人屡屡挑拨离间,太皇太后却还是坚定支持韩泽熙。 此刻,胡仙仙想通了,要是韩泽灿当了皇帝,太皇太后就会连表面尊荣都维系不了,韩泽灿必定会尊自己母亲为皇太后,而把伯母贬去守陵。 她在想着这些,胡勇刚在急令属下去收缴传出去的纸片,还要严查『乱』传谣言的百姓。 “不必,他们要传就随他们传,莫要再生事端。”程浩风阻拦着。 “是啊,谣言如洪水,越堵越汹涌,还不如随他们去。”胡仙仙也同意程浩风想法。 胡勇刚想了想,又问:“那目前怎么处置王氏的事?” “先传讯给皇上,听皇上旨意。”程浩风说着就发灵符给乔楚诗。 胡勇刚和胡仙仙则带人,将王氏的尸身从寝室床上移往偏厅灵床。 将诚郡王老王妃停放在灵床之上后,胡仙仙细细看她。她安祥平躺着,除了脸『色』苍白泛紫,没有其它异样,就跟睡着一般。 她穿着大红礼服,礼服之上绣着金凤飞舞、牡丹盛开、旭日东升,图案栩栩如生。 她戴着纯金凤冠,冠上有九凤朝向不同方位,凤嘴中皆衔有红宝石。 胡仙仙觉得这身妆束华贵之外,还有些奇怪。待得程浩风也来到偏厅,她说出自己疑问。 程浩风看了看之后,冷笑道:“这该是皇太后穿的礼服,看来韩泽灿早有谋逆之心,准备得还挺充分。” 随后,程浩风唤人前来,下令剥去诚郡王老王妃所穿礼服,换上白『色』麻衣。 “不用这样?反正人都死了……” 胡仙仙低声反驳,程浩风叹了声,才给她解释。 “皇上下旨,要以烈火焚去韩泽灿母子尸身,令官民围观。焚尸之时,百姓若是看到他们穿有违礼制的衣衫,会做何感想,又会生出怎样谣言?” 第六百四十六章 了事归京 中原葬俗普遍讲究尸身完好、入土为安,除非死者染了瘟疫,或者是被认为不祥,否则是不可能要求火葬的。 “皇上直接下旨了?”胡仙仙蹙眉问道。 “没有。”程浩风递上灵符。 胡仙仙接过符,只见其上写着:贼首母子受妖魔蛊『惑』而犯上作『乱』,必已沾染妖魔之『性』,宜火焚驱邪再葬。 这火焚驱邪一说纯属无稽之谈,就算是中了邪也得在中邪者生前由法力高强的修行者施法驱邪,人都死了,烧成灰又能驱什么? 如此安排,应该是韩泽熙对韩泽灿恨之入骨,却又不能大肆屠戮其亲族,才想要锉骨扬灰泄愤。 “这灵符所传的讯息,算不得正式旨意,要是皇上以后诬赖是我们私自所为,如何是好?” 以韩泽熙的『性』情完全可能出现此种后果,胡仙仙的担忧不无道理。 “无所谓,即使皇上不推责给我,我也得声称是我之意。” 听程浩风这般说,胡仙仙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解释道:”我们终归要离开,名誉如何根本不重要。重惩韩泽灿也能警告其他势力,借我们之手让皇上树立起威『性』也好。” 他既这般说,胡仙仙不再相劝,与其他人一起去准备焚尸的事。 五月十六未时,在廓州城郊老诚郡王墓园附近,架起两个大柴火堆。柴火堆正前方是法台,侧方是葬仪观礼台,四周围满百姓。 程浩风身着浅紫道袍,外披深紫绣阴阳图案的对襟袍,手执法剑,踏禹步而舞。 “咄……将那秽体抬上离火焚邪台!” 他高呼一声,即有八名士兵分别抬两架木板,将韩泽灿母子尸身放到柴火堆上。 “朱雀神火,焚秽驱邪,敕行立燃!” 程浩风法剑直指柴火堆,两堆柴同时爆燃起来。 百姓们见不经点火就燃得那般旺,惊得目瞪口呆。 半晌之后,有人低声咕哝起来,都开始议论纷纷。 “可能韩泽灿真是被妖邪附体了,才干那谋反的事。” “是呢,是呢,要不然怎么会有神火来烧他尸体?” “人死为大,损辱尸身始终不对。” “有啥不对?没鞭尸就不错了。我看当今皇上挺仁厚,都没有诛他九族。” “皇上就是金龙应位,做啥都是对的,咱们可都别瞎咧咧。” “你知道啥?是国师说他们妖邪附体,提议让皇上这么做的。皇上在深宫里,哪懂得这些神神怪怪的事儿……” 听着这些话,在观礼台上的胡仙仙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只有摇头苦笑。 烈火熊熊,恍惚中,胡仙仙看到韩泽灿母子分别身着龙袍、凤袍,朝她走来,都对她诡秘一笑。 待要细看时,火中只见焦炭般的尸骨,哪有人影? 申时,火堆燃尽,拣残骨殓入棺中。 因老诚郡王墓中留有老诚郡王妃的墓位,开墓送进就是。 韩泽灿则葬在此墓的左侧下方,挖『穴』薄葬,没给他设任何陪葬品。 酉时回城,各人梳洗换装后,就要开个迟来的庆功宴。 程浩风还未落座,就有卫兵报说马钻子求见。 他只得先去营外见钻子,胡仙仙也随之出营。 钻子是来辞行的,他说自己毕竟曾在韩泽灿手下做事,故主败亡,他不好意思参加庆功宴。 另外,战事已平,他想脱离军籍,去金山县开赌坊。 “你不回寥州,是不想见旧日朋友?”程浩风询问着。 钻子低着头“嗯”了一声,程浩风又说:“金山县虽属寥州,两地的人来往却少,你去那里很好。那里临近矿山,还有叛军余党『骚』?扰百姓。我给你留着军籍,你去了之后,可以保城安民。” “这……唉,我怕我受不了约束……”钻子不自在地搓着手。 “不会约束你的,我让你归在厢军器作局之下。金山县不仅有金矿,铜矿铁矿也多,派你就地取材,锻造器物。” 听了程浩风的安排,钻子立刻谢恩,胡仙仙欣慰笑了笑。 庆功宴后,便又各自启程。郑天霸父子要去山区清剿余孽,胡勇刚进军陵州,血无仇去越州帮樊鼎瑶他们处理后续事宜,程浩风和胡仙仙回京城。 程浩风与胡仙仙连夜飞往京城,五月十七卯时即到达。 程浩风先入宫面圣,详述战况,胡仙仙独自回闲云观。 闲云观中除了那些小道童,只有周知事在,茶儿入宫陪伴太皇太后,酒儿上街采办货物,杭无一去了碧洗宫。 胡仙仙与周知事闲聊几句,就赶往碧洗宫见杭无一。因众道姑多数随乔楚诗去护卫皇家眷属,只有几个老幼守着,就让杭无一暂为协理碧洗宫各样事务。 “快些洒扫干净,过一会儿她们就该回来了,得收拾整洁让她们回来舒舒服服歇息。” 杭无一拿着笤帚带人打扫庭院,一副持家有道的主『妇』样子。 “咦?阿姑……”她一抬头就看见胡仙仙站在面前,喊了一声就心头酸涩,快哭起来。 “半年没见,长高了。”胡仙仙抚着她的头顶,微微一笑。 其他人来问好,胡仙仙一一答应,再和她们一起打扫。 杭无一说起京城被围之时,她觉得无依无靠很是有些害怕。后来到了碧洗宫中,一看只剩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深感责任重大,再怕也得硬着头皮安抚她们。 在两军对峙,难分胜负的时候,京城里人心惶惶,有些地痞无赖就趁人想要出京逃难,到处『乱』偷『乱』抢。 杭无一带着老幼道姑,勤谨护宫,保得碧洗宫没有损失任何东西。 一边劳作,一边说笑,不久就将碧洗宫打扫干净。 巳时末刻,因宫中金龙卫已按例正式排班站岗,乔楚诗她们都回来了。 她们带回诸多赏赐,分赠守宫的人,中午又一起做饭,宴饮庆贺,相聚甚欢。 申时,胡仙仙师徒与她们告别,回闲云观。 因想要看看城中居民生活恢复得如何,师徒俩一路步行。 杭无一说了许多京城被围困时的事,胡仙仙静静听着,偶尔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阿姑,你变了。”杭无一突然顿住脚步,认真端详着胡仙仙。 “嗯?” “今天你跟我在街上走了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就刚才也只是出了个声儿,没说话。”杭无一很认真地说。 胡仙仙哭笑不得,这徒弟观察得还挺细致。可她真是不想说话,聚餐的时候听乔楚诗她们论起皇上会怎么封赏功臣,她心里就想,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封赏呢? 一路之上仍可见战争痕迹,很多店铺都还没开门,街上行人都是匆匆赶路,少有闲逛买东西的。 这只是藩王叛『乱』,并不是动摇国本的大战争,但是造成的后果已经很可怕,若再有大战,真会弄得民不聊生。 战事已停,可那些血与火的场面还在她脑海中一遍遍重现。 最终,都定格成了黑娃阴鸷的目光,韩泽灿绝望的目光,和诚郡王老王妃怨毒的目光。 在他们的眼里,程浩风和胡仙仙就是恶人,而胡仙仙自己也找不出理由,证明自己一方才是绝对正确。 有些诅咒,别人可以当做失败者对胜利者的嫉妒,胡仙仙却知道天道有微妙的平衡法则,既有人那般怨恨自己和程浩风,那他们就还得面临危机。 “阿姑,你又在出神想啥?” 杭无一摇了摇她的手臂,她回过神来,才见已到了闲云观门口。 “三师伯寡言少语,那个无仇不爱吭声,你要是再这么不肯说话,我非得闷死。”杭无一不满地撅起了嘴。 “好,说话、说话。今晚上想吃什么?” “红烧排骨、糖醋鲤鱼、油焖大虾……嗯,炖个鸡汤也不错……” 胡仙仙“呵呵”一笑:“你功力有没有长进啊?忘了告诉你了,我又收了个徒弟,修行天赋极高,你可别被师妹比下去了。今天就简单炒两个小菜吃,早些练功。” “啊?收了个师妹来跟我竞争啊?”杭无一苦着脸吐了吐舌头。 走到仙缘圃外,杭无一又欢喜起来,『摸』着门板说:“真是太好了,总算回家喽!” “家?”胡仙仙一愕。她们只在这仙缘圃中住过几天,哪里称得上是家? “这是我们的地盘儿呢,可以自由自在的撒欢儿,当然就是家。”杭无一推开门,蹦跳入内。 门开后,胡仙仙看到程浩风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心头一热,这里确实是家。 夕阳金光染了红霞,斜斜照在院中,拖得人影和树影细细长长。 女贞树葱茏的枝叶间,绽开一朵朵洁白芬芳的小花。微风摇曳,时不时掉落一朵小花,或是落在程浩风如墨发丝上,或是落在他浅蓝薄衫上,或是落在他手中纸页泛黄的书上。 “让你先回来,却是我来等你,去哪儿疯了?”他轻笑着询问。 杭无一见胡仙仙目光发痴,和程浩风打个招呼,就捂嘴偷笑着跑回自己房间。 “我去碧洗宫了,你进宫办事,倒是回来得早。” “紧要的事都已奏报过,本也没什么可说。时辰不早了,我们一起做晚饭,等会儿无一该嚷饿了。” 程浩风去书房放了书,就到厨房帮胡仙仙洗菜,两人脸上都带着羞涩的笑容。 杭无一趴在门外偷偷瞧着,搞不懂他们害羞什么呢? 想了很久,想明白了。他们虽说认识很久,也曾亲密相处,但都是在较为特异的境况中。这般一起做家务,还真像是老夫老妻,他们都不适应这变化。 第六百四十七章 表面暂平 吃饭的时候,杭无一时不时的偷笑几声,那有些猥琐的小眼神儿看得程浩风和胡仙仙挺不自在。 “小虱子,你傻笑什么呢?” 胡仙仙实在忍受不了那冷不丁儿就冒两声的怪笑,头皮都有点发麻了,就直接责问杭无一。 “没……没笑啥……”杭无一放下碗筷,恭敬地说,“我吃好了,三师伯、阿姑你们慢吃,我走几圈就去练功。” 见她出去,他们两人也放下碗筷。因为本来就是为了陪陪杭无一才吃,没必要久坐饭桌前。 收拾好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要议事,嘱咐杭无一几句,就去了逸鹤轩书房。 坐下后,胡仙仙问起是不是要谈给牺牲将士运遗体回家乡或修墓的事,程浩风摇摇头,说是私事。 说着,他摊开右掌给胡仙仙看。 “伤口愈合了?就和没受过伤一般,看来你功力大有进步。” 轻抚他手掌手腕,胡仙仙心中放下一块石头。 胡仙仙指尖抚过他掌心,柔润触感引得他心痒痒,连忙缩回手说:“别诱?『惑』我,我定力可不好。” 胡仙仙很无辜地眨眨眼,他笑了笑再说:“功力提升往往是绝处逢生之时,突然就领悟平时参不透的玄机了。我让你来是想让你看看,我开劈空间之能又长进一些。” 程浩风说着就十指翻飞掐出一个极为繁复的指诀,胡仙仙觉得眼前有七彩光芒闪耀,待闭眼稍微定心再睁开眼,却只见荒山野岭。 “呃……这是无意中把我带到了东北大山里?” “这是属于我的一方天地。”程浩风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看着有些荒凉,让那小山坡上长几棵树。”她挽过他胳膊,朝着正前方一嘟嘴。 转瞬之间,山坡上就有一片茂密树林。林下还有碧绿藤萝,和红红白白的小野花。 胡仙仙惊奇地微张了张嘴,她知道眼前所见不是幻术,也不是消耗灵力变出来的,就是真的存在,他们就如造物主。 “还想添些什么?”见她目『露』惊喜,程浩风觉得很有成就感。 “那边要是有瀑布就好了,嗯,瀑布的水源就从这个方向来,这里得有一条河……瀑布之下的水潭有水沁进岩缝里,形成地下河,一直到那里才汇成涓涓细流,而后又慢慢流到地表成大河……” 形容君主霸业常说“指点江山”,胡仙仙此刻才是真的在指点江河山脉。 “嗯,只能这般了,到水潭就是,没办法开河,我此刻功力开劈的空间只有这般大。”对于要实现她大江高山的设想,程浩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不好意思地捂脸轻笑,低声问:“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贪心?你说的这些没有一样是你私用的。” “私用?我怎么忘了房子?就在那个水潭边建一所房子好不好?” 程浩风点头同意,问她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她说要石头奠基、火砖为墙、青瓦为顶的小院子。 “这么简朴?”程浩风挥手之间,就有一所院落出现在水潭边。 翠竹掩映中,可见一垣粉墙、一角翘檐,虽不见全貌,已可料想屋舍阔朗。 胡仙仙有些疑『惑』地看看程浩风,他牵她往那院落走,边走边解释:”你我身份特殊,需要宏道传法,以后门徒众多、宾客往来,过于简陋了,不堪所用。” 到得石阶下,只见正门牌匾上写着“缘圆观”。 “缘圆观?这名字有些拗口。念快了就和念‘团团转’差不多。” 没想到胡仙仙提出这样的意见,程浩风干干一笑:“需要念这道观名字的时候有多少?只要意思好就行了。” 进得观中,前殿、正殿、中侧殿、中后殿、后侧殿等屋舍与常见宫观并无区别,及至到了后园中才显出不同。 这后园既有门通前面殿宇,又有门可单独从水潭边出入。园中花木葱茏,几间齐整小屋,屋内陈设清雅。 “以后我们就住这儿,你看如何?还需不需要添置什么?” 胡仙仙心中漾起蜜意,双眼欢喜得亮晶晶的。 她逐一看过那些房间,最后说:“样样齐备,我都嫌东西太多了,哪还需要再添置?” 两人并肩走进卧室中,坐在床边闲聊,尽情畅想未来生活。 这一方天地还很小,等到真正形成独有体系的运转法则,真正乾坤阴阳自相洽合,那就真可以长留于此了。 他们亲昵相处半夜,到得丑时,程浩风撤出这空间,仍回书房。 两人此时又论起杂事,皇上要先去京郊几次大战之地祭奠,而后才论功行赏,所有回京的军人都要同去郊祭。 程浩风提醒胡仙仙要准备的各样东西,胡仙仙听得头大,连说不去。 若要不去又怕韩泽熙责怪,程浩风想了想之后说:“皇上开恩,韩泽灿的亲眷们只要没有参战的都免罪了,连柯雅润都封为‘殇廓夫人’。正缺一个代帝施恩,前去宣旨的人,我就给你讨了这个差事如何?” 对于罪臣之妻,说是“代帝施恩”,不如说是去观察柯雅润对皇帝有没有怨怅之心,这可不是好差事。 但胡仙仙一想,郊祭之时的繁琐礼仪多暂且不论,到时候必定要宣讲阵亡将士的战斗事迹,自己的心可又得悲伤难受。 那么,去见见柯雅润也好。 诸般杂事交接后,五月十八辰时,胡仙仙入宫面圣,而后带着两个小太监去往离京几十里的治化皇后陵。 柯雅润受封“殇廓夫人”,既是要她日夜为阵亡将士祷告,也是让她记着韩泽灿叛『乱』,廓州再无诚郡王。 陵旁小院内,柯雅润跪地接旨,遥谢圣恩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放到堂屋供桌之上。 “胡天妃与二位公公辛苦,请喝杯茶再回城。”柯雅润对胡仙仙挤出一个笑容。 本来就是要来探她心境如何,看她有没有挟怨怀忿,当然得多呆一会儿。 柯雅润见胡仙仙颔首同意,就引他们到小厅坐下,再亲自提壶倒茶。 在这里守陵只是种体面说法,真正守陵的是那些卫队士兵,她是被圈禁于此。给她配了两个丫鬟,但这两个丫鬟与其说是伺??候她,不如说是监视她的。 因此,柯雅润凡事都亲力亲为,反而去讨好那两个丫鬟。 柯雅润递茶杯给胡仙仙时,胡仙仙注意到她鬓边有不少白发,眼角也添了皱纹。 不由感叹,柯雅润才三十出头便憔悴如此,催人老的不是岁月而是悲愁。 半年之前的柯雅润,浑身珠光宝气、姿容娇媚艳丽、言语自信张扬,此刻却落魄至此,世事无常。 胡仙仙想得出神,柯雅润见她久久不把茶杯接过手,局促不安而问:“胡天妃嫌这茶不好?” “嗯?嗨……我可分不清什么是好茶。”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才又说,“你在这里不能随意出院子,难免憋闷?在廓州有没有贴心的丫鬟,我求皇上给你送个伴儿来。” 柯雅润略怔一怔,看胡仙仙目光真诚,才答话:“皇上特许我元宵、端午、中秋入宫见胞妹,这已是皇恩浩『荡』,怎敢再奢望其他?” 其实,允许她在这三个佳节与德妃柯雅洁相聚,是显示皇上仁厚,也是借此警告柯雅洁和柯氏族人,要安分守己,不可再生妄想。 胡仙仙叹两声,又出门在院中转了一圈,没见半点显示柯雅润怨恨韩泽熙的东西,倒因她处境艰难而生出些许同情心来。 又入屋内,说了几句客套话,胡仙仙准备离去。 “胡天妃慢走,请代罪『妇』向皇上谢恩,向太皇太后和皇后、德妃问安。”柯雅润鞠躬相送。 待胡仙仙飞身远去,两个太监也骑马渐行渐远,她才缓缓直起腰,本来悲伤中略带麻木的眼神此刻变得阴冷狠厉。落得如此地步,她怎么可能不生怨恨? 至于胡仙仙为何没察觉她的怨恨之意,那是因她确实不怨恨胡仙仙,在胡仙仙面前当然半分怨恨都没表现出来。 柯雅润认为让她受苦的罪魁祸首,不是与她丈夫争皇位的韩泽熙,也不是打败她丈夫、杀死她丈夫的程浩风、胡仙仙、胡勇刚等等人,而是沈竹君。 她最恨的人就是沈竹君,在她看来,若是没有沈竹君,自己胞妹柯雅洁与韩泽熙琴瑟相和,那韩泽熙应该不会跟韩泽灿争皇位。 即使难免要争,有柯雅洁从中斡旋,也不会败得这般彻底。 柯雅润想复仇,她想要将沈竹君碎尸万段。此时的她认为,胡仙仙他们这些人都是能臣猛将,是应该讨好的。讨好了,以后定有用处。 虽然韩泽熙不爱柯雅洁,但对柯家一直优待,只要柯氏一门够团结、有耐心,就完全可以掌控大权。到时候,不仅可以把沈竹君踩在脚下,还可以架空韩泽熙的皇权。 柯雅润出身宦门、又嫁给皇族,各种权谋之术见得不少,她脑子里的这些弯弯绕绕,胡仙仙想破头也想不到。 回到闲云观已是戌时,胡仙仙与程浩风简略说了各自所办之事。 程浩风又说要和她一起去探望胡海容,因皇上为嘉赏贺登泰之功,旌表其忠义,追封贺登泰为忠义侯。 又因贺登泰无子可承爵位,下旨令顾思哲为其义子,袭承爵位,祀奉在堂。 “亲父子难相认,能以这种方式承续香火,真算巧妙。是你给皇上出的主意?” “若不是贺登泰传讯,廊州兵变带来的后果会更加可怕,或许我们扭转战局的机会都没有。” 其他人有军籍、有军职,自有各部安排,只是贺登泰,是程浩风必须亲自向韩泽熙讨要封赏的。 “我代容姑父谢谢你,此事办得很好。” 见胡仙仙那认真模样,程浩风却想逗她:“办得很好?那你要怎么奖赏我呢?” 第六百四十八章 承爵风波 胡仙仙看着程浩风坏笑讨要奖赏的样子,不由脸『色』绯红。 她想了想,仰头凑近他,他期待地俯低身体,她慧黠笑着飞快塞?了块冰糖到他嘴里。 程浩风舌头一转,只咬住半块冰糖,眉『毛』一跳一跳地示意胡仙仙咬另半块糖。 她装做不懂他的意思,一摊手,掌心又有块冰糖,“你不用分给我,我还有。” 说着就丢冰糖进嘴,可还没嚼,程浩风已经吞下自己口中的冰糖,来抢她嘴里的了。 胡仙仙抢不过,只能腹诽:唉,难道她嘴里的冰糖格外甜? 五月二十早晨,他们备了些礼物,去顾府探望胡海容母子。 因是熟客,家丁直接就领他们到了内院。一入院中,却听正堂传来叱骂声。 “你这个孽子,你想气死我呀?那场富贵你不要,只算你清高,可抗旨不遵,那是大罪呀! 你知不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就算皇上开恩不治你的罪,你也别想踏入仕途了!你那些什么理想,根本就没法实现! 孽子,孽子呀……天上掉下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给我闹这些别扭……” 程浩风和胡仙仙到得正堂门外,只见顾思哲跪在当中,胡海容絮絮叨叨地骂着,骂两句又拿鸡『毛』掸子打他一下。 “容姑姑,你这是做什么?思哲哪儿做错了?”胡仙仙跨进门询问。 胡海容长叹两声,气乎乎地把鸡『毛』掸子扔在地上。 她向他们两个打招呼问好,再又看向顾思哲,本想给胡仙仙说清原因,可未语泪先流,哽咽得说不出话。 胡仙仙见旁边站着两个丫鬟,又有阮绍伦、杜谆、陆来尊这三个顾思哲的朋友,还有张敦、张瑞娟父女。 这朋友来了,定是相聚谈笑,却不知张家父女为何在这里。 “张员外、瑞娟,好久不见,没想到与你们顾府相逢。” 胡仙仙且先不问胡海容,转而跟别人寒喧,又拉着张瑞娟的手亲热说笑。 张瑞娟对程浩风和胡海容还有张敦说,自己与胡仙仙想说点儿闺中私话,就拉着胡仙仙到了堂外侧旁的桂花树下。 她低声对胡仙仙说,她与顾思哲两情相悦,双方父母也同意他们的婚事。 听说皇上下旨让顾思哲承袭贺登泰的爵位,张敦十分欢喜。怕别人抢了这个钓到手的金龟婿,才寅时就出发进城,带着张瑞娟来商议下聘礼,选日子之类正式婚嫁的事。 谁知到了顾府才知道,顾思哲不愿意承袭贺登泰的爵位。 顾思哲的理由是,男子汉大丈夫要靠自己的能耐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他与贺登泰非亲非故,莫名其妙就拣了个大便宜,分明就是背祖忘宗,为了富贵去当别人儿子。 为此他准备入宫面圣,请皇上改变旨意。胡海容劝不住他,就请了儿子的几个朋友一起来帮着劝,但顾思哲仍要一意孤行。 得知准女婿竟然要推掉得来的富贵,张敦就要挟他,若是不肯接受圣恩,就不把女儿许配给他。 谁知顾思哲说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肯去给别人当儿子。 听得儿子这么说,胡海容就拉儿子到正堂跪下,威胁他再有违逆圣意的想法,就跪着不许起来。 “这小子还真有骨气。”胡仙仙笑叹道,没想到让顾思哲承袭爵位会闹出风波。 “他是有骨气,可也真太倔了。我爹也是,劝人都不会劝,怎么说都好,干嘛要拿婚事来要挟他?” 张瑞娟两弯细眉蹙拢,清秀的脸上满是清愁微怨。 “顾思哲要是宁死都不肯当贺登泰的义子,皇上也不可能真让他死。但是呢,肯定会降罪抄没他家产,到时候你还愿不愿意嫁给他?” 在别人看来,顾思哲是捡了个天大便宜,没想到他竟然拒绝。 胡仙仙清楚其中曲折,不论顾思哲是否接受,朝廷都不会为难他。但她想借此事试一试,张瑞娟对顾思哲是否真心。 “他原本就不喜欢经商,就算没了家产也饿不死他。唉,怕只怕我爹会从中阻挠。” 张瑞娟叹两声又说:“让思哲承袭爵位算是天降福果,可如今弄成了飞来横祸。皇上也是圣意难测,怎么单单就指名要思哲承袭爵位?” 对于张瑞娟的疑问,胡仙仙可不能说实话,她反问道:“你们与顾家本来也算熟识?你可还记得管账的张先生?” “你是说福伯?当然记得,他对我和思哲可好了。” “其实呢,你们的福伯并不姓张,而是姓贺。他是忠义侯贺登泰的同族兄长,也是惟一的忠义侯血亲。但是呢,贺登福也没有子女……” 胡仙仙话还没说完,张瑞娟已经接话,自行把那个理由给揣测好:“忠义侯没其他亲眷,皇上又不忍心看福伯那么大年纪还无人照料,于是就让思哲承袭爵位,这样一来,思哲就会把福伯当亲人侍奉。” 这个谎言就这么编圆了,张瑞娟还想到劝顾思哲的办法,那就是去请贺登福来劝。 胡仙仙回到正堂低声告诉程浩风,胡海容让顾思哲挨打罚跪的原因。 “顾思哲,你怎么那般刻板迂腐?皇上只是想彰显对战死有功之臣优厚抚恤,才让你当忠义侯义子。你既无需更名改姓,又无需侍奉他人,只是逢年过节祭祀义父,哪里又算背离了你顾家祖宗?” 程浩风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造成这般局面,含怒责问起顾思哲。 “我与忠义侯贺登泰非亲非故,让我认他为义父,承袭他爵位,我不就成了为攀附权贵连自己祖宗都不要的下作人?天下那么多人,别人愿意要这富贵,就去要好了。总之,我不捡这种便宜!” 顾思哲语气坚决,胡海容捡起鸡『毛』掸子就狠狠打他后背几下,哭着说:“你这孽子,气死我了。口口声声‘捡便宜’,说的什么浑话?” 从小到大,顾思哲都是乖巧听话、勤奋好学的孩子,从来没挨过打。 可今天胡海容把他打得满身伤痕,他忍着没有呼痛,胡海容心里却痛得像针扎。 张瑞娟去铺子上找贺登福,说了事情后就带着他匆匆来到正堂。 一来就看见胡海容打儿子,贺登福赶紧抢下鸡『毛』掸子,“别打孩子,好好劝他嘛。” 胡海容抹着眼泪扭身到角落里去哭,贺登福语重心长地对顾思哲说:“按理说,你接掌了顾家,就是我的主子,下人没有说主子不是的份儿。 可是呢,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就倚老卖老说两句儿。 我也没曾想到皇上会封我那弟弟为忠义侯,虽说是隔了几房的远亲,我心里还是觉得很荣耀的。 我听瑞娟说,皇上是因为登泰没了其他亲戚,我又年纪大了才让你当他义子的。 这是好事啊,我是不可能再有儿女啦,有你继承爵位,我就有人养老,贺家也不会绝后了。 这多好的事儿呀,你这孩子咋就那么倔,不肯答应呢?” 贺登福说了这么多,顾思哲却根本没听进去,他一梗脖子说:“福伯,你为了顾家『操』劳那么年,就算我不承袭爵位,也会给你养老。我也可以去祭拜忠义侯,但是我不能要了这爵位,占他便宜。” 话说到这份儿上,顾思哲还是那般固执,其他人只是感叹,胡海容、胡仙仙、程浩风、贺登福这四个明白内情的人却都是心中苦涩。 本是亲生父子,却要以皇帝下旨的方式给他们一个父子名义,可都如此了,偏偏这儿子还拒不接受。 “天啊……都是我做的孽……” 胡海容凄声哀嚎一句,就晕倒过去。胡仙仙赶紧抱起她,飞身出了正堂,到得卧室。 其他人纷纷跟过去看,程浩风拉顾思哲起身,却不许他去看母亲,带他到了后园假山后。 胡仙仙为胡海容把脉,说她只是急火攻心,没有大碍。给她服了一粒散解郁气的丹『药』后,让人去请郎中来医治。 这里的人都在为胡海容身体担忧,程浩风在假山后把顾思哲身世都给他说清楚。 不过,只说是贺登泰遇到奇人学得法术,领命暗查韩泽灿之事,没提化为血枭之类的事。 顾思哲很久都没回过神,愣怔半晌后才说:“我明白了,不会再推辞。既然我母亲不希望我知道实情,也请国师不要将我已知真相的事说透。” 程浩风点头答应,顾思哲脚步虚浮地往母亲卧室走。 他此刻才明白,让他以义子身份继承爵位,是慰他父亲英灵,保他母亲清誉的最好安排。而他,差点儿把一番美意酿成了一场祸事。 顾思哲没有多问就相信程浩风的话,既是认为程浩风没必要骗他,也是他终于想通一些他曾经疑『惑』的事。 他从小就听人说他长的不像顾长恩,当时认为自己是随了母亲。 可是,他的『性』情跟父母都不同。贺登福那时还半开玩笑地说他,『性』子那么执拗的人以前只见过一个,他是随了那个人。 此刻他明白,那个人就是他的生父贺登泰。 顾思哲到得胡海容床前,说自己愿意接受皇上安排,乞求母亲原谅。 才从昏『迷』中醒来的胡海容,茫然看着他,他又说好几遍,胡海容才明白他的意思。 明白之后,又疑『惑』不解看向他,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想通。 “国师教训了我一顿,讲了很多道理。娘,你放心,我不会再忤逆你。” 顾思哲模糊解释两句,胡海容见儿子听话了,十分高兴,也没有深究。 第六百四十九章 云华游乐 程浩风让其他人都先出去,他和胡仙仙还有话对胡海容交待。 屋内再无外人,胡海容挣扎着下床,跪谢他们。 胡仙仙连忙扶起她,程浩风又说:“明年正月初七人日,我会做法为贺登泰铸魂。你们多为他行善积德,他生前虽化血枭,却还有投胎转世的希望。” 听得贺登泰不会彻底寂灭,还有转世希望,胡海容连声答应以后会吃素念经、扶危济困。 程浩风又说顾思哲只答应认义父,承袭爵位,其他与爵位相关的俸禄、权力等,他一概不会要,让胡海容不必强求他。 顾家本就不缺钱财,胡海容在意的也不是那些外物,当然满口答应。 在顾府处理好事情,吃了午饭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缓步往回走。 “你是不是把顾思哲的身世都告诉他了?” “嗯,我的仙仙真聪明。”程浩风带了些逗弄神情答道。 “往事不堪,顾思哲很无辜的,何苦让他知道?他心里会背负上很多沉重的事。” 程浩风不同意胡仙仙的说法,正『色』道:“要成熟,就得有所背负。再者,既生于人世,就没有谁真正无辜。” 虽然贺登泰生前不希望儿子知道真相,可说都已经说了,那也算天意。胡仙仙无奈笑了笑,默认程浩风做得对,不再和他争执。 下午申时传来收复陵州的捷报,报捷与雷狂相庆时,雷狂又说霍图已经同意将破军铁卫单独成立编制。 破军铁卫平常训练和战斗的各项事务派在胡勇刚帐下,但具体调派由胡仙仙指挥。 破军铁卫虽只有一百多人,但这样的建制可算是特殊中的特殊,胡仙仙不禁得意对程浩风笑道:“手中有粮心不慌,手下有兵胆气壮。嘻嘻,看你以后敢不敢随便欺负我。” 程浩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雷狂和其他人都暗暗发笑。 平静过了两天,程浩风感应到要出什么异变,胡仙仙也有些心绪不宁,他们决定去云华观看看。既是去看镇龙囚玄阵能不能有所预示,也是顺便带徒弟们朝拜祖师。 五月二十二卯时,血无仇从越州赶回来,程浩风让他即刻准备东西,一起动身往云华观。 巳时,程浩风带着血无仇,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出发往秦州而去。 一路之上,飞一段儿,走一段,见到集镇就去逛逛,难得悠闲过了几天。 五月二十七凌晨到得云华观所在的山脚下,抬头仰望高峰耸??入云端,峰顶微『露』一线金光,杭无一提议:“我们就步行爬山好不好?看看能不能在中午前爬到山顶。” 另外三人都笑而不答,且不说程浩风和胡仙仙,就是血无仇以轻功登山也毫不费力,只要杭无一能登得上,他们乐意奉陪。 山脚还有些小村落,见他们四人行来,都好奇观望。 其中有几个还认得胡仙仙曾在村中买日用之物,就来问她如今去了哪里,过得如何。 他们东拉西扯的闲聊着,程浩风和血无仇静静等在一旁,杭无一却不耐烦起来。 太阳升起了,她怕登山的时候会很热,催胡仙仙趁着凉快,早些赶路。 那些村民见她着急,也只得和胡仙仙道别。他们由山脚慢慢往上爬,一路谈笑着,十分轻松愉快。 杭无一走得最快,蹦蹦跳跳地走在前方,血无仇默默紧跟在她身后。 程浩风和胡仙仙则慢悠悠散步,看着徒弟们在前面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会心微笑。 有些事扛起了就难放下,扛不起也得扛,多想就在此处安闲一生。不过,既使无法安闲,有你相伴,仍在心中留有一处静美角落。 爬到半山腰时,杭无一埋怨他们都不说话,挺闷的,要唱歌儿。 胡仙仙打趣她说,可以唱歌,但别把树林里的鸟儿、虫儿、小松鼠什么的给吓着了。 杭无一自夸唱歌很好听,说着就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太阳公公脸红红,爬上山头笑呵呵。叮啦叮儿咚,泉水叮泠儿咚。 林中小路弯弯扭,欢欢喜喜朝前走。草儿青青花香浓,虫儿飞飞蛤蟆蹦。 山雀儿叽喳喳,布谷鸟叫咕咕。咦……” 这山歌节奏欢快,杭无一声音清脆,和歌坊舞楼中那些可余音绕梁的歌女当然没法比,但正合此情此景,听来别有趣味。 可惜,不知杭无一为何唱着唱着就喉咙冒杂音,她不唱了。 胡仙仙还正想让她再唱,血无仇低笑着先开口了:“没听到布谷鸟叫咕咕,倒听到你自己肚子咕咕叫?” 爬山耗体力,杭无一也没精神回怼血无仇了,可怜巴巴望向胡仙仙。 从袖中掏出几个杏子,胡仙仙递给血无仇之后,再递给杭无一。 杭无一是个说暂且放下,就能放下的人。她和血无仇相处已如兄妹,没有半分不自在了。她将自己手中三个杏子迅速吃完,就去抢血无仇的。 “不许抢。”胡仙仙瞪着她。 “杏子香甜,可惜不顶饿呀。你看血师兄似乎不喜欢吃,我帮他吃。” 血无仇见她又伸手来抢,干脆主动递给她。 杭无一刚要去接,就见程浩风翻腕之间,手中就提出个精美食盒。 打开食盒,是一盘鸡腿、一盘馒头、一盘烧鹅和一碟萝卜干儿。 杭无一忙和血无仇推让起来,客气说:“谢谢,你快吃杏子。” 说着就奔去先拿起个鸡腿,血无仇浅笑着继续吃杏子。 程浩风和胡仙仙只是象征『性』地尝了一点,他们吃东西时,他俩就去路旁小溪边追忆往事。 一路走走停停,到得当年正式入观的观外广场处,只见蒿草长得更茂密,完全掩盖当年的宏伟气派,两人又驻足感慨良久。 到得山顶已过了午时,他们没有先入观中,而是去了呼风河对岸的另一座山峰。 这山峰更高些,但从未修过宫观寺庙之类。来此处,是因在这里视野开阔,能望见流经山下的大江,还有远处的秦州城。 程浩风说有可能会在山中静修两年,让两个徒弟再瞧瞧尘世景物。 这一看,杭无一又来了唱歌的兴致,而且是用山歌的调儿加现成想的词来唱。 “山歌儿一路唱,唱到了山顶上。 抬眼望四方,往东有大江。挥手送白帆,吹来一江风。 太阳公公脸又红,落下山头眯眯笑哦。轰啦咿啦轰,风声吼咿啦轰……” 血无仇斜睨杭无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风声没吼,只是刮得呜呜响,你倒是吼得挺大声。” 杭无一翘了翘嘴,没理他,先往云华观的方向跑了。 他们又都跟上,到得观中只见正殿仍然完好,后院有几间屋子也还没塌,就先清理正殿,拜过祖师后再去打扫房间。 夜『色』渐浓,杭无一和血无仇都各自回房先歇息,程浩风与胡仙仙携手到得镇龙囚玄阵旁。 石雕图案上已长满苔藓,阵中心黑石倒还光洁,但也没有灵气波动。整个阵看起来更像是某个手艺很差的雕刻匠人,留下的一个不伦不类作品。 “气息不见异常,连对应的地球那边也没有异常,是我感应错了?”程浩风疑『惑』着。 胡仙仙没接话,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想像着臧玄蛟当年蛊『惑』程浩风放他出阵的情景。 程浩风又问了好几句,胡仙仙还是没吱声。程浩风侧头看向她,只见月光映着她的脸颊,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黑亮的瞳仁映出阵中景象,应该对这阵有什么感想。 “仙仙,我挺害怕你不说话的样子。”程浩风扳过她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什么?”胡仙仙面朝着他,有些『迷』茫地睁大眼睛。 “你只顾想事的时候,就让我担心你不会属于我。你不理人时,用‘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都还不足以形容,是清冷得一切于你皆是虚妄,任何人皆不入你心一般。” 听他这样说,胡仙仙很委屈地皱皱鼻子,明明自己只是想事情想得出神,哪有清冷成那样? 胡仙仙贴近他胸口,紧紧抱着他,用头蹭了蹭他胸膛,笑说:“对不起,不是我不理你,是想事儿发愣了。来,抱抱,好香的怀抱啊。” “又『乱』用词,男人的怀抱是温暖的、宽广的、有力的,不是香的。” “可真的是很香呢。”胡仙仙夸张地深吸一口气,满脸是陶醉笑意。 亲昵片刻,程浩风问她刚才在想什么,她说:“我在想为什么万事万物都有生有灭?” “生和灭是相对的,无生就无灭,有生当然就有灭,要不然天道怎么循环?” 胡仙仙苦着脸叹息:“要是有生无灭就好了。” “长生带来的是长灭,那会更惨烈。关于毁灭,臧玄蛟想要的是彻底毁灭,好创建全新世界。 师父想要目前这一方天地长存,或者至少也要等很久之后再灭。 天帝他们想灭去敌对的势力,保存他们所属的势力。 我想要天道本身来筛选毁灭或留存的事物,逐步淘汰,留到最后的也就适应力最强。” 胡仙仙听得似懂非懂:“筛选?” “对呀,筛选。仙仙,你怎么看待终究不可避免的毁灭?”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认同什么,但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去做。大概,我会尽力阻止毁灭?” 程浩风笑抚她发丝,温声说:“只要你清楚自己不认同什么就好,你不认同的我就不去做。反正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拥有你。” 胡仙仙轻捶他胸口,娇嗔道:“油嘴滑舌,不嫌肉麻……” 山中闲度岁月,一晃眼就到了六月初六。傍晚时分,程浩风与胡仙仙正携手看夕阳西下,忽然接到灵符传讯。 程浩风见是曹备道传的符,就展开来看,看过之后不由脸『色』凝重。 第六百五十章 补续龙脉 至于所传何事,程浩风没有立即说,他们这次来云华观是准备静修两年再出山的,事情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他不想去管。 他不说,胡仙仙也就没问。可一会儿之后,胡仙仙又接到乔楚诗的灵符传讯。 展开一看,写着:“凌山暴风雪,商道封闭,方圆千里受灾。” 凌山终年积雪不化,若是在冬天有暴风雪,影响并不大,因为只是会封了商道,山脚周围反正是没住人的,不会出现大灾。夏天则不同,山脚的冰雪会大量融化成水,汇流到几百里外就成了汹涌洪水。 见胡仙仙双眉蹙紧,程浩风问她:“也说的是凌山暴风雪之事?” 她点点头,程浩风苦笑一声:“屡屡来催,看来我们是想清闲都清闲不了。” 二人决定前往凌山,就即刻让杭无一和血无仇收拾东西。 他们各自带着徒弟飞掠下山,到得秦州城中,程浩风让血无仇找辆马车和杭无一回京城。胡仙仙叮嘱杭无一几句,她乖巧答应。 看徒弟们乘车上路,他俩正要去凌山,程浩风又接到灵符传讯。 “是岑载道发来的,慎老王爷陵墓周围的地面震动不停,可能是龙脉有损。” 程浩风告知胡仙仙情况后,以目光征询她的意见。 “先去泰兴,另外让边城冷秋朗、卓鹊村他们积极抗灾。”胡仙仙知道程浩风想先去看龙坑底下有没有异变,但又不放心暴风雪致灾的事。 做出决定后,两人尽催灵力疾飞,暗暗祈祷泰兴龙坑之下别再出大问题。 六月初七巳时到得泰兴府郊外,岑载道已经在陵墓旁迎候多时。 他们甫一落地,就明显感觉到地面在震颤。这种震感,和地震时涌起大浪般的摇晃式震感不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有节奏的敲击地面。 程浩风交待岑载道两句,让他别让其他人靠近此处,注意有异常时接应他们,就和胡仙仙匆匆入墓而去。 此次他们目的是直达墓底龙坑,入墓过土洞时都没费周折,到得刻着奇图的石室,程浩风又与胡仙仙合作再次计算入龙坑的密码。 每一次的密码都会不同,要进入墓底龙坑,就必须要到这安三棱水晶的石室测算。 这样一来,即使法力高强之人能过了前几关,不知道测算方式也还是无法进入龙坑。 得到密码后,他们再迅速到得龙坑之上的石室,拟图对形,顺气流而下到得地底裂谷。 走在裂谷旁的沟槽小径里,两人都明显感觉到龙气有异样,那种莫名威压让他们都心生畏惧。 只是他们能保持理智,能够强压心中的畏惧感。 程浩风就将开启石门,进到龙坑,胡仙仙阻拦他,声音有些干涩地发问:“照此下去,黑龙会不会重生?若是他重生,那我们岂不是助他重生的帮凶?”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程浩风并不敢做出确切回答。 “我们二人联手,能彻底灭了他吗?趁他还不够强大,灭去他残魂。不论法朝国运如何,至少不用再担心生灵涂炭了,对不对?” 胡仙仙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乞求之意,他却淡淡答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往前行,至少我还有所准备;而若是改变,发生的事都在我谋划之外,那会更难应对。” 说罢,他轻轻拂开她的手,开启机关入内。 洞窟中空茫依旧,浮石之下的青蓝火焰燃烧不熄,其上的小冰山凝寒如故。 程浩风携着胡仙仙纵跃到那浮石之上,龙头骨片中立即响起浑厚男声:“你们终于来了。” “我们是来彻底诛灭你的!” 胡仙仙抢先答道,尽管程浩风没同意她的想法,她还是那么想。 “哈哈……”嚣狂大笑声不停回『荡』,他们耳中都响起嗡鸣。 胡仙仙不由捂了捂耳朵,程浩风只是面『色』冷然地盯着骨片。 笑够了,属于臧玄蛟意识的声音说:“小狐狸,你连我幻音都抵受不住又如何能诛灭我?” 胡仙仙阴沉着脸瞪向骨片,心中也犹疑起来。 “我不是来诛灭你的,想问你显神通引我们前来究竟所为何事?”程浩风及时引回话题。 臧玄蛟的声音平静叙述起来:“天下龙脉皆起昆吾,凌山仲夏起暴风雪,是受昆吾龙脉之变的影响。但是,昆吾祖脉之处不可动,只能重续此地的龙脉,再换了凌山龙脉。” 这些话,胡仙仙听不明白,但也大概能猜到不论是凌山还是泰兴府地下龙坑,都会受昆吾祖脉影响。那么,臧玄蛟此举是好意提醒他们,凌山暴风雪是要换了那里的龙脉才会停? 程浩风剑眉轻掀,思索片刻再问道:“昆吾祖脉也有异变?” “提醒你,是因在龙脉之事上,你我还是一致的。 我那大弟子『毛』日渥与扎措他们却是有心让番邦入主中原,他们离昆吾山近,要动些小手脚并不难。 再加上,天庭对他们所做之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就更是胆大妄为,连我曾定下的规矩都不遵循。” 臧玄蛟说完之后,胡仙仙突然心中明白了一些。 她接话说:“凌山暴风雪不是天气异常,是多方的人为因素造成。加之,新上任的凌山地仙不如凌若风法力高强,才酿成灾祸。但这还不是他们造出灾祸的根本目的,他们是想用一处异变引发连锁反应。” 程浩风颔首同意她的说法,补充道:“这处金龙之脉受损,凌山方圆千里受灾,且又发生在叛『乱』刚平定之时,必然会引得民怨沸腾。” 胡仙仙再不接话,只是看向那一片空茫发怔。 她觉得若非她招惹程浩风忆起从前,就不会察觉绝欲夺情咒的事;若非想为她解咒,程浩风就不会被『毛』日渥他们『逼』迫;若不是因受『逼』迫,程浩风也不会起争竞心,就不会引臧玄蛟残魂入龙脉。 可如今,臧玄蛟的意识已经完全压制了天外神龙的意识,在这里吸收龙气日久,臧玄蛟重生只是迟早的事。 要想直接灭去臧玄蛟已无可能,且不说程浩风同不同意,只以自己的力量来灭他,实力就不够。 胡仙仙对白回风毅然请求临凡的感受,又体会得更深了一些,那绝望无奈中还有深深的被欺骗感。 她以为程浩风躲过身死魂消之劫,就会与黑龙之事再无瓜葛,可反而是牵扯更深。有很多事,程浩风一开始就明白,可还是要去做,难道他与臧玄蛟所谋所求是同样的吗? 所谓纵放黑龙之事,不是被蛊『惑』,而是没有明说的心照不宣合作? 待胡仙仙回过神来,臧玄蛟已在给程浩风说补有损龙脉的具体方法。 “仙仙,你也知道我所服丹『药』中有蟠龙遗骨,难免同受侵染。续龙脉之时,还请助我一臂之力,净化各类芜杂气息。” 将要动手续龙脉之前,程浩风恳求着胡仙仙。 她无奈笑着答应,事已至此,只能先解决最紧要的事情了。 所谓龙脉有损,并不是龙脉所处的地上裂了、塌了一截,而是龙气难以连贯。 程浩风左手轻挥,那片脑囟门残骨就飞入他手中。一缕缕、一丝丝的白光萦绕着残骨,渐渐的,光线交织成网,将残骨托入半空。 程浩风双手交叉而舞,点点灵气凝成的光圈围着残骨转起来。光圈先是白中泛黄,而后透出橙黄『色』,递进而变,最终变为青紫『色』。 青紫『色』的光圈越变越大,也越来越亮,最终覆盖整个龙坑洞窟。 至此时,胡仙仙只看得见光圈中的小小骨片,连程浩风的身影都全然消失。 青紫『色』的光圈又缓缓变淡,淡得如烟轻笼的光幕。光幕之上慢慢显现出一条龙影,一条腾空而起的金『色』龙影! 龙影很模糊,但胡仙仙感觉它正在以王者的姿态俯瞰众生。 胡仙仙没见过真的金龙,可以前看过的典籍之上绘有金龙图案。这个龙影比金龙显得更雄壮威猛,似乎像天外神龙,可与沈廷扬那图本上画的天外神龙仍有不同。 并且,金龙两角之上似乎有黑气在绕角盘旋。 胡仙仙看了许久,龙影终于清晰了几分。 此刻,程浩风的声音微弱传出:“龙尾接近后爪处有损,以纯灵气续补。” 她定睛细看,只见龙影那个部位的确有断口。 胡仙仙静心息念,以平和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心念引出纯净灵气,尽数注入那断口处。 在这墓底龙坑,本来修为就要受压制,灵气也不充盈,只是短短瞬间,胡仙仙就觉得灵气似要枯竭,连力气都如同全部被抽走。 他们在地底所做之事看起来并不复杂,岑载道率人在地面接应,却是见到宏大壮美景象。 陵园周围泛起团团光晕,先是单『色』依次显现,最后成为一个中心为紫『色』,然后蓝、青、绿、黄、橙、红分层次排开的同心环光圈。 地面微微震颤着,七彩的同心环光圈旋转起来,岑载道他们觉得自己就像处在一个不停旋转的光?轮?里。 他们觉得自己随之在转,但其实他们并没有动。岑载道还是很清楚自己没动的,可那种奇异的感觉又说不清因何而来,只有惊奇地四处观望。 彩光倏然变淡,淡到几乎看不见时,一声响彻天地的挟威龙『吟』传出! 龙『吟』声起,阳光明媚得炽热起来,炽热到似要着火。恍惚之间,岑载道觉得太阳将要直坠而下。 幸喜得这般灼热滚烫之感只在刹那间,否则地面上的一切都将会被烤焦。 彩光散尽了,地面不再震颤,岑载道放下心。 胡仙仙眼前的龙影也消散,一切所见都如先前。 她长吁一口气,冲程浩风笑了笑。程浩风以赞许的目光看向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个笑容,笑容里满藏着虚弱无力之感。 第六百五十一章 风雪故人 胡仙仙对于引黑龙残魂入龙脉之事,始终有些不认同,可此刻见程浩风这般样子,为他心疼的感觉早多过了心里那点儿小别扭。 拉着他的手,轻声问他是否已解决好,他微颔首,就扶他出了龙坑。 到得裂谷边的沟槽小径中慢慢往前行,身心压力都缓解,程浩风的脸『色』也恢复如常。 “还能赶去凌山吗?”胡仙仙见他虽好了很多,灵力仍没复原多少,担忧问道。 他摇摇头,又说:“凌山之事你先去,我要赶回京城让皇上办祈福法会,同时也休养几天。” 她答应着,而后两人都沉默起来,气氛压抑。 将要上到石室,程浩风猛扯她一把,不许她再前行。 “怎么了?”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怎么连最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听程浩风语气带了责备之意,胡仙仙一时有些懵。 程浩风眼神发狠盯了她两眼,气得胸口起伏、鼻翼轻扇,咬着牙问:“你偷偷想着要是我们不在一起,我就不会遇到那许多波折,对不对?” “你为这个觉得愤怒?”胡仙仙没料到他看透了自己心思,更没料到他会因此发怒。 “女人怎么就学不会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我们对换境地,我若是想逃避,你难道不生气?” 看他脸『色』又发白,胡仙仙含笑轻抚他脸颊。是呢,自己可以无惧孽业满身,为他改命,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情? “我只是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才冒出逃避想法而已,但并没有真的打算要怎样。”她以尽量温柔的语气说着,是得哄哄他。 程浩风敛藏好情绪,很严肃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哄。你得自己想明白,天道无情亦无私,不是谁刻意拯救就能拯救,也不是谁刻意毁灭就一定能毁灭。” 见胡仙仙怯怯地点头,程浩风知道她并没有真正懂得话里的意思,又看向那一片黑暗的无尽空茫,幽幽低语:“你若以为你离开就能避免劫数,我就跳入这空茫中,看看这不属三界之地到底如何。” 他不是要挟胡仙仙,而是觉得他们若终究要分开,那在世间所做一切都没有意义,不如去探索更多的未知。 胡仙仙也看向那看不透的茫茫黑雾,自嘲一笑,她怎么可能主动离开他呢?她可不是个大仁大义,会为苍生舍自己的人。 再者,两人还没分别呢,她都已经开始想他了,岂会狠得下心离开他? 话说尽了,程浩风与她出墓。见到岑载道后,交待几句,程浩风就往京城而去,胡仙仙赶往凌山。 六月初七戌时出发时,六月初九巳时到达离凌山山脚最近的小村。 飞掠之时见到下方洪水泛滥,胡仙仙也无暇顾及,只有尽快让暴风雪停下,才是对灾民最大的帮助。 在这个小村停留,是因她察觉这里有熟悉的气息,原来是麦塔哈和卓无傲在这里。 麦塔哈是来安抚那些被阻拦在此地的商队,卓无傲是来劝导他们撤到离边城不远的一个高山小镇。 在听卓无傲说还有可能爆发更大的灾情后,麦塔哈带头让麦家商队先撤,并帮忙说服别人。 商队的人大多数都听劝,可本地村民却大多数都不肯走。其原因,一是他们恋家,不愿到陌生地方逃难;二是这里常年寒冷,目前风雪很大,溪水上凝有薄冰,还没有洪灾。 “是呢,他们防寒避寒的物资很充足,这里又应该不会发洪水,何必让他们搬走?”胡仙仙也有些不理解。 卓无傲跺了跺脚,拉她靠近才小声说:“七师叔,你怎么还跟着起哄呢?这都是冷师叔祖交待让我做的,他已经上山两天,上山前千叮万嘱让我办好此事,再办不好,可能真有大祸。” “冷秋朗上山两天了?他让你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你快去办事,我四处转转。”胡仙仙不再多说,想看看冷秋朗为什么会做此安排。 狂风裹着雪片直扑而来,胡仙仙不惧寒冷,但短时间里从炎热之地转变到严寒之地,她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应。 见她在风雪中踽踽独行,脸『色』也显出身体不舒服的样子,一个村里的老阿妈抱着羊皮袄追上她。 她听不懂老阿妈的方言,但从老阿妈焦急又满含疼爱的神情和那比划的手势中,她能看出来,这是以为她冻着了,让她穿羊皮袄。 胡仙仙感激的微微而笑,向老阿妈恭敬稽首。她并不需要羊皮袄,但还是接了过来。 披上羊皮袄,再走几步,抬头看着昏黄的天空。 天空中有一线刺眼的白光,胡仙仙盯着那线白光,直盯到眼睛发胀发酸才低下头。 她猜测冷秋朗十有八??九是要用什么秘术抗天,怕争斗中会引得大雪崩,甚至是引得山体垮塌,才让村民搬走。 胡仙仙又寻见卓无傲,将羊皮袄给他,再吩咐:“告诉村口的那个老阿妈,就说凌山神女显圣,让他们必须搬到避难之所。不听劝告,会降神罚。” 这是借凌若风当年的威望让村民们乖乖搬走,虽然是骗,却也是能让他们尽快搬走的最简单办法。 卓无傲依她所说去做,那位老阿妈忆起胡仙仙在风雪中身着单薄道袍的样子,首先就相信了凌山神女显圣的故事。 有一个人信,就会带动更多的人信,村民们都着手搬家。 胡仙仙此时已飞掠上山,在山上四处搜寻冷秋朗的下落。 大约未时,终于感应到冷秋朗的气息。 她落身到那处雪堆一看,只见冷秋朗正如陀螺般旋转而舞。他亮青『色』的纱袍在漫天雪花中翩飞,挺拔颀长的身姿每一个动作都蕴满力量感,幽蓝的眸子蓝得更澄澈了一些,恍如冰雪王子。 只是,落在冷秋朗身上和手臂上的雪都甩掉了,他头上和肩上的雪却积了很厚,这让他看起来又显出些许怪异和滑稽。 看到胡仙仙来了,冷秋朗渐渐放缓旋转的速度,最后收势,潇洒甩了甩头,将积雪全部甩开。 “这是降低风雪狂暴度的秘术?”胡仙仙看不懂他为什么旋舞。 “是探查引起暴风雪的原因,算是通灵术。”冷秋朗拂去落在头顶的雪花又说,“但这次的暴风雪既不是天庭降灾惩戒,也不是有大妖做怪,正常天气变化更不可能六月起暴风雪。” 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遮挡风雪,这样更便于谈话。 “据你大哥臧玄蛟所言,昆吾山祖脉出了异常,凌山才有异常。” 冷秋朗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和程浩风已经去过墓底龙坑,皱眉想了想之后,说道:“你们取走墨冰剑,司空骜就彻底与凌山无关,凌山龙脉无龙,很容易受影响。” 顿了顿之后,他握紧双手,像是在压抑激动情绪,遥望远方轻声叹道:“看来,要想停下暴风雪,只有换了凌山龙脉。如若不然,凌山定会灾患不止。” “是的,臧玄蛟也这么说,我和浩风也这么认为。”胡仙仙接话后又问,“此地百姓极为尊崇凌山神女,我们是要请天庭给凌若风撤销处罚,请她化龙脉?” 冷秋朗紧攥的拳头微微松开,浅笑道:“化龙脉,凌若风的法力差得还远。她只是因为在这里当过地仙,百姓在庙宇中见她的时候多,才那么尊崇她。” 这么一说,胡仙仙更是愁眉苦脸,绞尽脑汁想着解决之法。 冷秋朗不说话了,看风雪竟看得发痴,犹如在看心上人。 他的确是想起心上人了,他眼中没有风雪,只有麦娜莎在对他甜甜的笑着,星星似的大眼向他展『露』着无尽爱意。 冷秋朗曾经过得纵情恣意,但又浑浑噩噩,直到遇见臧玄蛟,他才觉得这个自己在世界上活着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但是对于情情爱爱,他仍觉得那不过是他枯燥而漫长的生命中,所加的一点调剂品。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麦娜莎这样的一个纯粹凡人女子动心,或许是因麦娜莎让他感受到了被平等对待的爱恋感觉。 是的,这本是大多数人很容易就能得到的简单感觉,可他曾经感受到的要么是盲目崇拜『迷』恋他,要么是把他当可怕怪物,要么就会骗他、伤害他。从来没有哪个女妖、女仙、女人如麦娜莎这般坦然而热烈的爱着他。 可惜,冷秋朗终于找到想生生世世相守的人,却无法与麦娜莎在一起了。 “祖师残鼎已经完全复原,我藏到了昆吾山祖师得道飞升处的雪峰冰洞里。” 冷秋朗突兀地冒出一句与当前之事无关的话,让胡仙仙很疑『惑』,询问道:“你是准备炼丹『药』提高功力,再开一条河?我看拓宽青河、金河后还是增加了抗灾能力的,田地淹没不少,因灾而死的人畜却并不多。” 冷秋朗笑了笑,无奈轻叹道:“我是让你们去取祖师遗留的鼎,以后终有用得着之时。” 这交托之事不寻常,胡仙仙察觉他做了什么重要决定,忙问道:“是不是还要我们帮你照顾娜莎?” “是。”冷秋朗心中还有千言万语要说,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决定化成这凌山龙脉,他追随臧玄蛟,为保臧玄蛟残魂曾游遍幽冥界,当时从未想过自己追随的脚步会停下。 遇到麦娜莎后,像是心底里就激发了要守护凌山方圆千里的使命感,而此时他的内心召唤他要融入龙脉。 可是,彻底的融入并不是如臧玄蛟那般汲取龙气,是冷秋朗的身体与灵魂都将与凌山相融,再也不会有自我意识。 第六百五十二章 争化龙脉 冷秋朗的神情变了几变,最后显出一种决绝的平静,那是内心纠结挣扎很久,终于做出抉择的平静。 “还有没有更合适的办法?” 对于胡仙仙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转身出了雾隐无隙网的覆盖范围,在风雪中低飞盘旋,寻着新龙脉的融脉之处。 胡仙仙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劝说冷秋朗,各有各的运,各有各的劫,能够以壮烈的方式到达生命终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她和程浩风也免不了那么一天,迟早要面对一个故事的终结。所谓的永生不灭,只是意识长存不灭,肉身与种种纠葛都有不复存在之时。 收起雾隐无隙网后,她去往另一个方向帮冷秋朗寻找龙脉融合处。 昏黄的天『色』变为铅灰『色』,风更狂、雪更大,凛冽寒风中胡仙仙都快稳不住身形。 她弹开灵气光罩护体,因此加剧灵力损耗,飞掠短短的距离都很费力。 入目皆是白茫茫的雪,雪白凌山静静矗立着。 彤云密布的天空仿佛往山顶压了下来,只靠凌山顶峰在支撑着。 单调的『色』彩,阴沉的天气,让胡仙仙心中充满孤寂感和压抑感。 若不是有修炼得来的强大自制力,她一定会『迷』茫而狂『乱』的在雪中奔跑,疯癫到累死。 所以,就算一般人能抵抗寒冷和风雪,也难以在雪山绝地生存,孤寂才是最令人恐慌,又令人难以抵抗的。 细细感知着凌山的气息,胡仙仙在东北方一个悬崖绝壁前感应到异样的灵气波动。 她御出慧心玉剑飞凿崖壁上的冰凌,崖壁外层积有一个冰雪夹杂的凹凸不平外壳儿。 在凿击之下,冰壳儿皲裂、坠落! 而后,『露』出一面平滑的透明冰壁。这冰壁不是由最近的暴风雪冷凝成,是千万年前就已经这般。 胡仙仙手抚冰壁,无奈惊叹,这是寒冰狱的入口处啊! 一切皆有天意么? 难道是全因自己任『性』惹了凌若风,因愧疚去放她,才引得凌山灾劫不断? 诸多疑问来不及细想,胡仙仙发灵符告知冷秋朗,自己找到换龙脉的最适宜之处了。 不多时,冷秋朗飞掠而至。在黑压压的天空下,白惨惨的雪峰间,乍看到他亮青『色』的身影,胡仙仙的眼睛眨了两下才看清。 冷秋朗一来就先双手抚上冰壁,凝神感知气息,片刻后点头说道:“的确是这里。” 胡仙仙估算了一下时间,此刻应该也才申时中刻,但天『色』已经黑如深夜。 白雪皓光衬着如墨的天空,让胡仙仙眼睛很不舒服。她本目能夜视,面对纯粹的黑夜还好,这暗夜中的雪光让她觉得很刺眼。 “你眼睛还不能适应雪光,闭上眼睛歇一歇,要不然会伤眼。我即刻融入龙脉,你为我护法即可。”冷秋朗说了两句就手腕轻翻,御出风流金波鉴朝冰壁照去。 冰壁透明的光经鉴光照『射』,朝雪堆中折『射』出一团椭圆的淡金『色』光晕。这光晕虽不大,却光华耀眼,直映得黑黑天空中都染了一团淡金『色』。 冷秋朗不断变换位置照着冰壁,胡仙仙本来想坚持看他具体怎么做,可后来眼睛实在受不了炫目的光,只得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之后,其他感官更灵敏了些,胡仙仙同样能为他护法。 再说,这冰天雪地之中,也没什么东西会来捣『乱』的? 冷秋朗的气息在一点一点与凌山相融,突然,胡仙仙感应到有妖气靠近,妖气之外还似乎溢散着若有似无的仙气! 难道还真有来捣『乱』的? 胡仙仙虚眯着眼睛,朝妖气传来的方向看去,在风流金波鉴映出的金光之外,有十几个怪兽暗影! 再仔细一看,那些怪兽分明是沙漠蜥蜴,只是比常见沙蜥大很多倍,鳞片和爪子也显得更坚硬锋利。 胡仙仙眸闪寒光,御起慧心玉剑就要朝它们刺去,冷秋朗却高喝一声拦住她! “住手!它们没有恶意!” 迎着胡仙仙疑『惑』的目光,冷秋朗悲声道:“它们是我母亲派来暗中保护我的,应该想阻止我化龙脉。” 原来,冷秋朗的生母去海那边的沙漠前,留下十几个智识愚钝,品『性』却忠诚淳朴的手下保护儿子,不到危急时刻不会现身。 冷秋朗暂停施法,向那些沙蜥解释着化龙脉之事,请求它们成全自己的壮举。 这些沙蜥法力不高,但本体强悍,是以能够在暴风雪中登上凌山。 可即便如此,它们背鳞上都起了薄冰,腿爪上都可见小伤,应该是一路艰辛而来。 冷秋朗耐心劝说着,沙蜥用嘶鸣声表示反对之意,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一个黑瘦身影骤然旋飞而起搅来股龙卷风,直扑冰壁。 冰壁上有一个金『色』圆孔,那是冷秋朗施法所成,将要从那里融入凌山化为龙脉。 “轰!喀喀……” 巨响传来,山峰轻震几下,那金『色』圆孔中黑『色』旋风渐停,显出一个黑黑的,似蜥蜴又似人的影子。 “小沙王!你……卑鄙!” 冷秋朗叫骂着,手中风流金波鉴抡甩而出,直砸那影子。 胡仙仙完全不懂出了什么变故,但冷秋朗是她朋友,朋友的敌人肯定是敌人,她也御起慧心玉剑刺去! “嘶嘶,叽叽……”那身影发出几声哀鸣,化成一只沙蜥从圆孔中滚下。 这只沙蜥就是常见的那灰白小蜥蜴样子,但比普通沙蜥显得更聪明灵活,褐黄小眼睛透出的眼神儿还显『露』几分狡猾和猥琐。 胡仙仙看着它那样子就觉得厌恶,慧心玉剑透着杀气再刺向它,但只见金光两闪,小沙王被救走了。 “饶了它!它可是为了帮你们。”这话里的意思是求饶,语气却透着高高在上的冷漠感。 这声音有些耳熟,胡仙仙抬眼一看,果真是洛玄心来了,还带了几十名天兵天将前来。 那小沙王此刻正蜷缩在一名天兵怀中,看着是害怕得发抖,其实正享受着天兵双手捧护胸前的殊荣。 “帮?你是说让小沙王来化龙脉?它法力、智慧、品行,没有一样可以担得起守护凌山方圆千里的重任!”冷秋朗愤然说着。 洛玄心皮笑肉不笑地听着,待他说完,就拖长语调说:“它的确担当不起,可是你能担啊!所以说,是让它来帮你,而不是让它来取代你。” 冷秋朗反驳她几句,她又讲几句歪理,胡仙仙在一旁听着,慢慢捋出个大概因由来。 这小沙王本就是只很普通的沙漠小蜥蜴,如果非得要说它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它特别贪生怕死。 为了活得更长,因此它练就了非常好的逃跑功夫,和非常好的拍马屁功夫。 它一次次的躲过天敌,但难躲过寿数的限制。只是,在它大限将至时,它已经一百多岁了,已经具有了一丢丢的灵智。 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它爬到了土地庙前,乞求再多给它两天时间,让它死在自己出生的那个红柳树桩下。 当时那个地仙听到的愿望,都是一些诸如想家财万贯,想封官加爵之类,那是地仙根本办不到的事。 无法实现愿望,人们就说他不灵,这位地仙很憋屈。 小沙王所求,也难实现,但能有折衷的办法。 地仙为了显示自己灵验,回复小沙王说,可以赶在小沙王断气前送回它故地。 那个地仙用法力将小沙王送回,而恰在那时阴间来收小沙王的魂魄,觉得有仙气在那里,就避开。 阴差很忙,先去收其它魂魄了。 忙来忙去,地仙离开后,阴差竟然已经忘了来收小沙王的魂魄。 一个小小沙蜥就这样逃过死劫,因它实在太弱小,也很久都没有发现这个疏漏。 死到临头又意外得活,小沙王因此开了灵智,有意识地修炼起来。千年之后,阴曹地府终于查出这个疏漏,但小沙王修为已达地仙之境,阴差难以拘它魂魄了。 最后,还是天庭刑律司出手,才抓住它。 可小沙王当年并非自己主动逃避死亡,是阴差渎职,要是判定小沙王该死,会引来众修行者不满。 于是,当时初上任的洛玄心判小沙王在狱中受刑千年。小沙王在狱中的一千年受了很多苦,但也阴差阳错得了静心修炼的机会。 出狱后,小沙王法力提升,它非但没去找洛玄心报仇,还供着洛玄心的画像,早晚敬香。 洛玄心见它这般,就有心提携它,送了不少增长修为的丹『药』给它吃。 小沙王在沙漠众小妖面前吹嘘天庭众仙都与他关系很好,常欺压小妖,冷秋朗看不惯它,曾出手教训过它。从那以后,小沙王收敛很多。 冷秋朗曾听说它去了番邦,没想到又在这里出现。 洛玄心带它来的目的,就是要让它和冷秋朗一起融入龙脉,这样小沙王可以获得真正意义上的长生,而冷秋朗可以保留自我意识。 “这主意……似乎不错?你可以答应他们呀,只要你能保留自我意识,就还有脱离龙脉,再重修的机会。” 胡仙仙附和着洛玄心,冷秋朗指着她摇了摇手,而洛玄心得意冷笑两声。 他们的反应让胡仙仙很疑『惑』,冷秋朗拉她到一旁低声解释道:“那样一来就不是彻底的真正融入龙脉,是相当于压在山下,有意识比无意识更痛苦。并且,他们真正目的不是帮我,是想通过小沙王来控制龙脉。” 第六百五十三章 相持不下 胡仙仙细细慢想,臧玄蛟曾说『毛』日渥有野心让番邦人入主中原,昆吾山祖脉都被动了手脚才引起凌山异变。 那么,控制了凌山,就相当于控制了法朝向西的门户? “天庭对各方势力的暗中争斗向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洛玄心直接出面干预,表现得太直接了,天庭怎么可能容许仙家与外邦勾结?”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疑问很合逻辑,没想到冷秋朗却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她说:“天庭只讲天意,只打压信奉邪门歪道之徒,连草木虫鱼在他们眼里都和中原人没有分别,更何况番邦也是天庭所辖的凡人?” 这么一说,胡仙仙明白了,只要是同样敬奉天帝的族群,天庭都同样维护,谁来当人间皇帝对天庭影响不大。 更确切的说,天庭希望人间皇帝是他们可以控制的。 胡仙仙以眼神询问冷秋朗接下来该怎么做,冷秋朗斜眼瞄了瞄小沙王,再传音入密:“他们要来帮,我们就领了这个情,但我要自主掌控龙脉。” 这是要将计就计的意思,胡仙仙递去一个赞同的眼神。 他们虽要答应与小沙王同入龙脉,却不能立即答应,还得装做产生分歧的样子。 他们都阴着脸走近洛玄心,胡仙仙抢先说话。 “我不太懂龙脉之事,也说不服他。你们自行解决,我当看客好了。”胡仙仙向洛玄心摊了摊手。 洛玄心挑挑眉,神情自负的笑道:“我自有妙法让他同意,无需你劝说。” 在场者都好奇看向洛玄心,她语速很慢地说:“麦家丫头到了昭苏镇,她真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提到麦娜莎,冷秋朗和胡仙仙俱是面『色』一凛。 洛玄心没理会他们愤慨的目光,不紧不慢继续说:“那么单纯可爱的姑娘,冷秋朗你怎么忍心骗她? 你说你只是为了结一段夙世姻缘才和她相遇,了结之后就将消失在天地间,而她此生真正的缘份还没来到,让她静等缘来。 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她,只是把真相告诉了她。她就吵着嚷着要来见你,我只有暂时把她安置在昭苏镇。” 冷秋朗那什么了缘的说法,本来就是为了让麦娜莎把他当虚妄之梦,好能忘记他。洛玄心哪是在说实话告知真相,分明是让麦娜莎伤心,并要挟冷秋朗。 “我答应你。”冷秋朗发声艰涩,说出这四个字后蓝眸都似变红眸。 “你答应我也还是不能与她在一起,不过,我的办法能让你存有意识,就能与她说说话。能说几句情话解闷儿,对于那痴情的丫头来说也会满足了?我是不是成?人之美……” 洛玄心见冷秋朗屈服,心情大好,平常寡言少语的她也喋喋不休起来。 一声清啸响起,冷秋朗不理他人如何,横飞而起直入冰壁圆孔。 小沙王怕他抢先融入龙脉,急切地从天兵怀中跃出,也融进冰壁圆孔。 他们融进去后没有立即变成灵气光点融合在凌山中,而是像被冻进冰壁一般。 若说是冻在其中,也不是很确切,更像冰壁成为一面镜子,他们只是镜中影像。 一入冰壁,小沙王就化为人形,是个穿灰褐衣袍的五十多岁小老头儿。 小沙王微弓身体,似乎在防备冷秋朗攻击。 他们入冰壁后就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洛玄心看着他们,疑『惑』又担忧起来。 胡仙仙暗以灵气沟通边城地仙,让他想办法保护麦娜莎并传话给麦塔哈和卓无傲。 这凌山之上灵气消耗格外大,但边城地仙曾与胡仙仙见过两次,熟悉他气息,总算是将话传到。 昭苏镇是离凌山最近的集镇,既属凌山地仙管,也属边城地仙管,要照看麦娜莎并不难,边城地仙应该能做到。 并且,麦塔哈和卓无傲从小村撤走,也要经过昭苏镇,有他们在,麦娜莎应当『性』命无忧。 办好这事后,胡仙仙再看向冰壁,冷秋朗和小沙王已经打了起来。 胡仙仙旁观他们的战况,眼角余光则注意着洛玄心的一举一动。 “不好,冷秋朗是想拿小沙王垫脚,他好又保存意识,又不被我们控制!快,给小沙王续灵气!” 洛玄心很快看出端倪,下令让天兵助战。 早有准备的胡仙仙,见他们手上淡金灵气光芒散出,要尽数灌注给小沙王,就飞身挡在冰壁前,截下灵气。 她双手手掌轻推再收,让灵气都灌注到自己气海。 洛玄心被她的举动惊呆了,恶狠狠瞪向她,她轻搓鼻子笑说:“多谢洛师叔给我输送这么多灵气,这凌山之上聚灵气很难,没想到洛师叔这么慷慨。” 慷慨?明明是胡仙仙拦路劫道儿啊。洛玄心不想和这个厚脸皮师侄多说,素手轻翻,悲鸿戒尺出现,伸臂就朝胡仙仙打去。 胡仙仙没有硬接,撒开雾隐无隙网挡住攻击,再飞速朝那些巨大的沙漠蜥蜴跑去。 “快救我,快,我是你们少主人的朋友!拦住了他们,你们少主人就有希望活下去!” 这些巨蜥虽还没有化人形,但已能听懂人话,他们嘶鸣着挡到冰壁前。 ”蠢畜牲,让开!”洛玄心不再攻击胡仙仙,对那些巨蜥厉声喝道。 “哼,说它们是蠢畜牲,你们是跟着它们才找到这里来的?到底谁蠢?” 听着胡仙仙的话,洛玄心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但还是没再理她。 目前对于洛玄心来说,最要紧的是帮助小沙王获胜,胡仙仙再可恶也毕竟是晁玄同的徒弟,不能真拿她怎样,就没必要跟她浪费时间。 洛玄心喝骂着巨蜥,还让天兵驱赶它们。巨蜥守在冰壁前一动不动,后来有些天兵不耐烦了,就用长矛敲打戳刺巨蜥。 巨蜥们怒了,突然之间,几十条长舌闪电般卷出,将靠近的天兵都卷起来抛到十丈之外。 好几个天兵都没稳住身形,朝山下滚去。他们会飞,并不怕摔死,但他们滚得满身雪才飞身而起的样子实在狼狈。 洛玄心没有再继续喝骂,带着天兵退了几步站着,把胡仙仙和巨蜥包围在冰壁前,双方冷冷对峙。 “呵呵,耍威风没耍成,倒被教训了一顿?”胡仙仙含笑揶揄着,“这些巨蜥是沙漠蜥蜴王的手下,她如今去了海那边,据说已经不属天庭管辖。你们对巨蜥最好客气点儿,要不然伤了谁都不好,那有可能引发翻天覆地的大战。” 胡仙仙这话说得难听,可也是事实,海那边另有天?主,不能因这些小事,就弄出要让天帝面对天?主的大事。 但洛玄心不想辛苦谋划一场,却为他人做嫁衣裳,因她清楚以小沙王的实力绝对不可能战胜冷秋朗。 “要不然,你亲自输送些灵气给小沙王,让他们实力没那么大悬殊,然后我们静静观战,都别再『插』手?”胡仙仙忽然一本正经的提议。 “好!你知道我对此事不会善罢干休,就先出个主意让他们的打斗看起来公平点儿,免得我再另生事端,对不对?我也懒得多想,反正量你也不敢偷袭我。” 洛玄心挺胸朝前走了几步,胡仙仙挥手令巨蜥让出条通道。 到得冰壁前,洛玄心将自身灵气灌注给小沙王,胡仙仙就在旁边很规矩地看着。 胡仙仙不是不敢偷袭她,是没必要偷袭她,因为小沙王力量越强能够起的作用就越大。 小沙王承担得多,冷秋朗承担得就少,若是冷秋朗不仅能留下意识还能留下灵魂,那可就更好。 至于为什么笃定冷秋朗能胜过小沙王,并保证留下来的一定是冷秋朗意识,胡仙仙也说不清楚具体如何,只能相信冷秋朗所做安排绝对可行。 洛玄心灵气几乎耗去七成,撤功往回走时,脸都成了青白『色』。 双方都暂时冷静观战,只见那小沙王虽已化人形,舌头却还是蜥蜴舌头。 此刻,那灵活无比的长舌头正绕着冷秋朗卷来缠去。冷秋朗不停闪避,躲开了攻击,却躲不开舌头上不停滴着的黏『液』。 那黏『液』有毒,普通人沾一滴就会暴毙。冷秋朗有灵气护体能抗很多毒,还有他母亲本是蜥蜴王,根本就不怕被毒倒。 毒不倒,但是被恶心到了,他皱紧眉头强忍着,终于寻到机会,用风流金波鉴对准小沙王眼睛照去。 小沙王立刻目光涣散,长舌头软软垂下,不再进攻。 冷秋朗没有趁机去偷袭小沙王,而是飞速脱?衣服…… 他的衣服就是鳞片所化,不存在衣服太长太大会束缚手脚的问题,那干嘛脱?衣服? 他们能在冰中移动,并非是冰壁之后有很大空间,而是他们融入龙脉后就成了法身灵体在打斗。 虽然是法身灵体,但显出的形象还是会和肉身一样,胡仙仙极快地捂上眼。 捂上眼片刻后,听得天兵们齐声惊呼:“艳光翎!艳光翎……” 艳光翎是孔雀王的法宝,据说是由他一根尾翎抟炼而成。 冷秋朗得到父亲的法宝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用这法宝前先脱了衣服。 胡仙仙脑海中灵光闪现,明白过来,冷秋朗化龙是以蜥蜴之体变龙体,脱?衣服是褪龙鳞,如此才便于用属于孔雀王的血脉催动孔雀王传下的法宝。 她睁眼一看,果然冷秋朗此时身上穿起一袭华丽长袍,长袍背部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五彩孔雀。 本来就十分俊美的冷秋朗,此时美得已超过男女界限,真可称艳光四『射』。 洛玄心和天兵天将们都惊愣住,胡仙仙却是担忧起来,花美男凭着手中一根亮碧金斑翠翎,打小沙王会有胜算吗? 第六百五十四章 龙脉融春 冷秋朗中指扣着艳光翎,如拈花轻舞,小沙王痴痴看着他,痴得都快流哈喇子了。 这小沙王的目光本来就显得猥琐,此刻纯粹就是『色』?中饿鬼。 胡仙仙觉得有口老血憋在喉中,喷不出又咽不下,暗暗告诫自己可别把冷秋朗『色』??诱小沙王的一幕说出去了,那对不起冷秋朗更对不起麦娜莎…… 就在胡仙仙走神想歪之时,冷秋朗手中翎『毛』轻轻拂向小沙王膻中『穴』处。 这一招看似轻飘飘的没有着力,实则绵劲涌如江水,击中可伤对手五脏六腑。 小沙王似乎已被冷秋朗『迷』『惑』得呆滞,然而他的反应并不慢,先迅疾倒飞避开正面攻击,再双手微拱召出个形似三棱石头的法器抵挡。 双方法力攻击产生的灵气碰撞,骤然爆『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旁观者只觉得眼睛被晃花了,谁施展了什么招数却全然没看清。 胡仙仙静下心神,再凝眸细看。 艳光翎在冷秋朗手中翻飞摇曳,恍惚可见一只羽『毛』撒金点翠的艳丽孔雀,在翩然而舞。 那是一只舞步炫丽多姿,神气活现的骄傲孔雀,很美,美得风『骚』,却也美得让人想揍他。 连胡仙仙都有这感觉,小沙王更是心中升腾无名火,灵气尽皆灌注法器中,霎时一股冰砂从他手中喷出。 冰砂倾盖,小沙王的绝技! 棱角锋利的砂石和着冷硬的碎冰喷出,由一股变为一蓬,紧接着是铺天盖地如暴雨落下。 冰砂太多了,在整个冰壁内漫开,胡仙仙看不清冷秋朗的情形,警惕又担忧地握紧了慧心玉剑。 很快,冰砂落完,小沙王在一旁叉腰狂笑,他面前是个冰砂混合的大坟堆,里面埋的就是冷秋朗。 胡仙仙不敢相信,凑近冰壁观看,捏剑就想划开冰壁。 正欲动手,坟堆底部闪出一点彩光,须臾间就光透冰壁,很快又透冰壁而出,彩光照耀得雪山都似彩霞尽染。 冰砂渐渐消融无形,缓缓『露』?出冷秋朗挺拔的身姿。他自傲浅笑,向着小沙王靠近。他优雅迈步,小沙王惊诧又胆怯的往后退着。 “不许退!给我不许退!”洛玄心怒吼着冲到冰壁前,悲鸿戒尺打得冰壁“砰砰”响,冰壁上却连个印儿也没留下。 胡仙仙看着这一幕,暗幸自己刚才没有使出慧心玉剑,也对自然天地更添了敬畏。 人再强大,也终有桎梏。 冷秋朗神情渐显平和,呈现出风轻云淡的恬然之感。 这般更让小沙王觉得羞恼,不甘心自己就这般败了。他眼神越来越冷,最后闪出狠绝寒光,长舌向天卷去,张大嘴似是咆哮起来。 小沙王的身?体在急剧膨胀,眨眼间就从人变成了蜥蜴! 不是它本体那般的普通沙蜥,而是变得体积如同大象,舌头如同长蛇,粗长尾巴如同几股合拢的钢鞭。 这还只是小沙王凶猛的一面,它还有令胡仙仙觉得胃里恶心,又头皮发麻的一面。 它那皮上不再是细鳞,而是一个又一个的灰褐『色』疙瘩,就似起了满身脓包。 冷秋朗目光一滞,随后退开两步,小沙王的舌头向他脖子绞缠而去。 冷秋朗掐诀念咒,艳光翎迸『射』彩光挡住长舌。 那布满黏腻沾『液』的长舌颤抖着缩回,小沙王满身的疙瘩突然又溢出粘稠脓『液』。 脓『液』很快就如泉喷发,溅到艳光翎所形成的彩光上,彩光被腐蚀成缕缕灰白烟雾。 趁着冷秋朗慌『乱』抵挡,小沙王长舌猛然吐出,再次缠向冷秋朗脖子。 此际正是彩光全被化烟之时,长舌死死缠住冷秋朗的颈部。 冷秋朗微微前倾,好让咽喉能留一丝丝间隙,随即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艳光翎扎向小砂王的舌头。 看似轻软的翎『毛』,翎尖却是锋利无比。冷秋朗再顺着那扎伤处,运劲往下划拉,让小砂王的舌头豁开一条大血口。 大血口之中血没流几滴,流出很多黏『液』。因受了伤,长舌缠得没那么紧了,冷秋朗想趁机摆脱,用左手扯了好几下,才扯开这滑溜溜的舌头。 小沙王没有缩回自己受伤的舌头,而是用两只粗短前爪猛烈地刨起来,刨得冰砂漫天。 冰壁影像又模糊起来,只见冷秋朗似乎是『摸』了『摸』被勒出一圈红印的脖子,就匍伏在地。 冰砂越漫越多,胡仙仙觉得眼前不再是冰壁,而是被封印其中的沙漠风暴,这沙漠风暴很快就将冲破封印,狂啸着冲来掩埋一切。 脚下传来轻微震颤感,那冰壁中影像又渐渐清晰起来,冰砂消散无踪,冷秋朗也不见了,只见两只蜥蜴在激烈对战。 钝钝的痛感从胡仙仙心头传来,酸涩的悲意弥漫开来,眼中泪水涌起。 可又有种很不对劲的感觉让她忍住悲伤,盯睛细看后,她顿时化悲为喜。 那一只灰白『色』的丑陋蜥蜴是小沙王,另一个浑身细鳞闪光的蜥蜴,一定是冷秋朗。 冷秋朗不愧是海那边沙蜥王的儿子,化成蜥蜴后也是鳞皮华丽的沙蜥王子。 它背部金黄、头颈碧绿带蓝点、四肢青绿,身形比小沙王略小,但行动敏捷,目光锐利,自带王霸之气。 小沙王受伤的舌头还弯弯曲曲拖吊在嘴外,冷秋朗尖利的前爪正一寸寸地撕断这舌头。 因它漫长的生命里曾有无数次战斗,不论胜败都是热血壮烈的,可这也许是生命最后一战的关键战斗,却变得黏乎恶心。 它有多残暴,就是它内心有多厌恶小沙王的舌头。 看着这一幕,胡仙仙搓一搓鼻子,扭开头不再看。 “它要吞了小沙王,快阻止它!快阻止!” 洛玄心惊慌大喊,天兵们一齐拥向冰壁展开攻击,但冰壁丝毫不受影响。 胡仙仙见他们破不开冰壁,就没多管,只是不明就里的转过头去看。 冰壁中,冷秋朗已经把小沙王折磨得奄奄一息,此时正立起两条后肢像人那般站起来,而两条前肢拎起小沙王的躯体。 “吞了”是说冷秋朗要吃下小沙王之躯?胡仙仙记得大的沙蜥会吃蚂蚁,也会吃体型更小的沙蜥,冷秋朗化成沙蜥后,难道就恢复本能兽??『性』,能吃那么恶心的东西? 冷秋朗并没有伸舌去吃,而是鳞片开始变『色』。它那满身鳞片极其细滑,细得就如皮肤。它头顶冒出朱砂点红斑,脖颈部位变成明黄『色』,背部变得淡黄起绿丝,腹部则成褐黄『色』。 它身体颜『色』一点点变幻,最后尾巴成了一圈金黄一圈碧绿的十环彩尾。 “美?『色』?皮!这是美?『色』?皮……” 洛玄心眼睛瞪得鼓突而出,嘶哑着声音低吼。 胡仙仙斜眼瞅瞅状若疯癫的她,她又低吼起来:“吞了,吞了……我白辛苦一场,吞了……被它吞了……” “吞了”之意,胡仙仙认真再看,又凝神思索之后才明白。 冷秋朗变『色』之后,小沙王那满是不甘和怨恨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最后变得满是崇敬之意。 当小沙王望着冷秋朗就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望着心中之神,它身躯陡然缩小,变回成普通沙漠蜥蜴的模样。 冷秋朗头部从中间裂开一条缝,就似蛇褪皮般褪去鳞甲。 瞬间之后,冷秋朗又成了穿亮青纱袍的俊美男子,他将褪下的蜥蜴鳞甲往小沙王身上罩去。 “吞了……”洛玄心扶着冰壁哀声长叹。 胡仙仙这才明白,这就是把小沙王的灵力连同肉身和魂魄都吞噬。 吞噬小沙王之后,冷秋朗的实力以可见的速度在增长,周身都沐浴在浅蓝毫光中。 浅蓝毫光越变越亮,迸『射』?出水晶般透明又耀眼的青光,青光隐隐有浅紫『色』,如千万道紫『色』闪电在冰壁中游蹿。 冷秋朗眉峰聚拢,牙关咬紧,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他不由自主的横身腾空,翻滚纵跃。 “嗞嘎嘎”的皲裂声传来,似是冰壁就要被冷秋朗冲破。 天兵们都慌『乱』退后几步,而洛玄心和胡仙仙都握紧武器戒备着对方。 “啊……吼……” 一声惨叫连着一声响彻天际的龙『吟』传来,冷秋朗的身躯化为了龙体。 冰壁之内的声音本来他们是无法听到的,此时能听到就表明冷秋朗已经不是灵体影像,而是真正化龙脉,与凌山融为一体! 胡仙仙曾经见过龙形的冷秋朗,那是一条不大的青龙,鳞片闪着亮青光泽的俊朗小龙。 此刻冰壁中映出的青龙,鳞片边缘仍是亮青泛蓝,且鳞片更显华美,每一块鳞片都似宝石琢成。 所不同的是:龙头昂然蕴不怒自威之态,四爪舞动携风雷而行,龙尾摇摆带万钧之力。 有天兵在高呼:“青龙,是真正的青龙!” 其他人都跟着惊叹,胡仙仙看向冷秋朗幽蓝透青绿的眸子,再看他五爪绕紫云,向他欣慰一笑,他成功了,从此以后是真正青龙! 凌山上一座座蜿蜒排列的雪峰都透出青『色』,整个山脉连绵成了一条青『色』巨龙。 青龙盘盘入长空,号风啸云破『迷』蒙。 黑沉沉的夜空渐渐亮开,变得高朗开阔,几朵淡紫祥云悠悠飘来,天空变为澄澈青碧『色』。 “月亮!” 一个天兵发出惊喜高呼,众人都仰头看向那祥云托出的皎皎明月。 月光如银洒遍雪山,雪月之光皆是纯美不染纤尘。暴风雪已停,在场者都静默着,不忍破坏此时雪山奇景的圣洁安祥。 轻微的“窸窣”声响起,似乎是花朵绽放的声音。清淡幽香沁人心脾,真有花儿开了。 青龙为木『性』,春之『性』也,定是冷秋朗的灵气使冰天雪地长出花草。 胡仙仙移眸看向冰壁,真的看到嫩芽鲜花渐生,片刻之后已是葳蕤春满园。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且战且逃 也许是冷秋朗生长于沙漠之中,眼前花草也多是沙漠耐旱植物。 一丛丛的骆驼刺,一簇簇的柠条,从冰缝里、雪堆下不停冒出来。 那茎从根下成蓬发开,长成大圆球的是河西菊;那或黄白或淡紫的花棒儿是肉苁蓉;结满玛瑙似小果的是红果沙拐枣…… 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胡仙仙也认不得多少,她最喜欢细叶灰绿,开满嫩黄小花的沙冬青。 这些沙冬青就如一个个俏丽的小姑娘,在雪中欢快玩耍。 胡仙仙情不自禁抚了抚嫩黄的花蕾,洛玄心竟也同时伸手轻抚。 两人的手触碰到后,都愕然瞪向对方,才想起还没到可以沉醉于美好春光的悠闲之时。 “冷秋朗自作主张融于凌山龙脉,天庭不会认可,早晚会派人来取代他,他就等着彻底消亡!” 洛玄心横掌一劈,好几丛花枝被劈断掉落。 “那也要有人取代得了他才行。”胡仙仙冷笑答话,如今冷秋朗不是融入龙脉,应该说是占据了整个凌山,想要再在凌山弄出『乱』子可不容易。 灵气形成的奇景不会长久,胡仙仙不愿和洛玄心多做纠缠,转身飞临侧旁的小缓坡,趁着还有花儿就多赏花才对。 那小缓坡传来的花香更馥郁芬芳,胡仙仙凑近后才见此处开满雪莲。 苞叶浅绿、花蕊青紫的雪莲和苞叶黄白、花蕊鹅黄的雪莲都算常见,一种苞叶青蓝,花蕊桔黄的雪莲却是罕见。 胡仙仙见那青蓝雪莲莹亮闪光,就俯身低头,双手轻捧着细看。 谁知那株雪莲竟离地而起,胡仙仙不明白了,没拔它啊,难道自己下手太重,挨着就扯断了根? 青蓝雪莲在手中触感微凉清润,胡仙仙深吸几口花香,正闭眼感受花香在肺腑间漫溢的舒适,青蓝雪莲轻轻旋转着飞起来。 飞旋着,半包合的花朵渐渐完全绽开,飞至冰壁前时,花朵凋零。一瓣瓣落花随风而舞,瓣瓣如玉蕴光,耀得冰壁中满是青蓝光华炫动。 胡仙仙飞身返回冰壁前,见到那朵青蓝雪莲凋零后,冰壁之上蓝影处,却刹那间开满青蓝雪莲。 其余地方又只见白雪皑皑,那些花草都消散不见了,而青蓝雪莲越开越盛,一直从冰壁上开满雪峰,远看就像冰天雪地中飘起青蓝烟霭。 冰壁上那由风流金波鉴照出小圆孔的地方,映出淡金光斑,胡仙仙心知这是冷秋朗交托风流金波鉴了。 风流金波鉴,十三神器之一,终要交托到胡仙仙手中。胡仙仙无心得什么神器,得一样神器就得面对一场悲剧,可惜躲也躲不开。 即使不愿得,当风流金波鉴从冰壁上透出,胡仙仙还是接在手中。 随后,立即持鉴照向那些青蓝雪莲。风流金波鉴就如一般圆镜大小,鉴光照出后的光晕却可以扩大成千上万倍。 “一念真如,照本心!” 风流金波鉴的绝招,胡仙仙也会用,乃是天赋,但只能用出冷秋朗一成威力。 即使只有一成威力也够了,她只是想留住冷秋朗的灵魂和清醒意识。 淡淡清光摄入鉴中,风流金波鉴微颤起来,看似很轻微的颤动,胡仙仙却要用尽灵力才能持握。 “拦住她!”洛玄心发现了胡仙仙所为,高喝一声就以悲鸿戒尺朝她横扫而去。 胡仙仙斜飞避开,而洛玄心见天兵天将们还沉浸在瑰丽奇景中没回过神,就没有追击,而是大声说起来。 “风流金波鉴收走冷秋朗魂魄后,可以再寻灵物寄魂。这就相当于冷秋朗只舍了龙体入龙脉,等到他修为再提升,就能随意掌控凌山一切,重新与龙体相合。我们必须要阻止,给我围攻胡仙仙!” 听得此说,天兵天将们在洛玄心带领下一起攻向胡仙仙。 胡仙仙主要精力都用来以鉴收魂,无法反击,只能闪避。 她一边闪避,一边朝那些沙漠巨蜥大喊:“快快迎敌,护卫你家少主人!” 那些沙漠巨蜥没有冷秋朗所化形时的华丽鳞甲,都是浑身棕褐『色』,在洛玄心看来只是蠢笨兽类。 可洛玄心没想到交战之后,这些巨蜥身上骤然突起坚硬棱鳞,恍如在额头上长出独角、背上长出尖刺。 外形改变的同时,巨蜥的气势也变了,每一头都凶猛无比,淡褐『色』眸子中闪着嗜血冷光。 巨蜥们以强悍的身体抵抗一次又一次戳刺劈砍,它们不能进行远距离的灵力攻击,就冒死冲到天兵天将身边。 尖利的爪子,柔韧的舌头和刀锋般的棱鳞都是巨蜥的武器。 一只巨蜥的舌头缠上了悲鸿戒尺,洛玄心抖腕运劲甩开后,又一只巨蜥从背后猛扑了过来。 洛玄心瞬间拔高身形凌空而起,躲开袭击后,她没有立刻再入战团,而是悬停空中观望。 这些巨蜥只能发出嘶鸣声,听不到痛苦嚎叫,但所有巨蜥都受伤了。那些巨蜥都是悍不畏死猛打猛冲,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战斗不停。 然而,巨蜥们终究难敌天兵,雪地上殷红斑驳,全都是巨蜥的血。 胡仙仙全神贯注做着手中的事,她听嘶鸣声越来越低,知道巨蜥们快抵挡不住了,必须要尽快完成,要不然巨蜥们就白白牺牲掉。 突然间,胡仙仙觉得脊背生寒,她知道洛玄心偷袭来了。 心念一转,女匪分身持一元浑身簪而出,簪划荧光攻向洛玄心。 但这攻击只是虚晃一招,胡仙仙本体都快灵气不续了,分身出招更没威力。 趁着洛玄心接招,胡仙仙已经换了个方位。 洛玄心再来攻,胡仙仙又换个分身出现,如此几反几复。 缠斗半晌,洛玄心只见胡仙仙不同的分身在眼前『乱』晃,一击就散,看似打得容易,但就是伤不着本体。 “别管那些蠢蜥蜴了,围攻这孽障!”洛玄心朝着胡仙仙目『露』凶光,冷冷向天兵下令。 分身再多,闪避再灵活,围困在一地,还能往哪儿躲藏? 胡仙仙暗恨洛玄心做得绝,但冷秋朗之魂还没摄聚完,该如何是好? 她正焦虑之时,洛玄心的悲鸿戒尺已朝风流金波鉴挑来。 这一挑中,必然会将风流金波鉴从胡仙仙手中挑落。在千钧一发之时,胡仙仙忽然得计。 她没有抵挡也没有闪避,将风流金波鉴顺着悲鸿戒尺滚去! 悲鸿戒尺的形制和人间戒尺也类似,但更宽些,约有一寸五宽。风流金波鉴也与人间铜镜相似,但更圆更光洁。 这一滚,天兵们只见洛玄心就如杂耍艺人般平挑尺子,尺端圆镜悠颤颤滚动。 若是风流金波鉴从胡仙仙手中挑落也就罢了,但这祖师神器之一若是从自己手中掉落,洛玄心会觉得大丢颜面。 就在洛玄心着力平衡,想要将风流金波鉴拿到手之时,胡仙仙飞身半空已出了包围圈,双掌运灵力一吸,风流金波鉴又回到胡仙仙手中。 “卑鄙!竟然用祖师遗留神器诱敌!”洛玄心大为光火,只那么一闪念想拿风流金波鉴,就给了胡仙仙脱身机会。 胡仙仙才不理她说什么,返身再照青蓝雪莲,待最后一朵清光都入鉴中,赶紧往山下而逃。 洛玄心率天兵追来,很快就追上,洛玄心旋身一翻就挡在胡仙仙前方。 前有洛玄心堵住去路,后有天兵团团围拢过来,胡仙仙再次被困。 “看你还能往哪儿逃,把风流金波鉴交出来,待我将冷秋朗魂魄送去给天帝处置后,再还给你!” 听洛玄心这么说,胡仙仙知道她不敢过于为难自己,毕竟她是来控制龙脉而不是针对自己。 于是胡仙仙也就不动手反抗,而是嬉笑着说:“交,当然可以!嘿,但得先让我照照镜子过过瘾,要不然你拿了就不还给我,想照都照不成了。” 她真的以风流金波鉴为镜,似个才梳妆好的小家碧玉般揽镜自照。 “咦?怎么照出的不是我的样子?”胡仙仙疑『惑』自问,又自悟一笑,“不愧是神器,肯定是照出我来世模样了。” 离她最近的那个天兵,真从镜中看到一个身着奇装异服,梳个马尾辫儿的女子。 胡仙仙将风流金波鉴朝那天兵移拢,笑说:“好玩儿,你也来照照?” “啊?我来世会当和尚?”那天兵皱眉大叫,镜中那个头发很短的人真很像他自己。 “什么和尚?那是剃的板寸头,未来大部分男的发式都那样。” 听了胡仙仙的解释,其他天兵都玩心大起,纷纷凑来照。 洛玄心见此场面,磨了磨牙,压低嗓音闷声说:“各位,当务之急,是把风流金波鉴中冷秋朗的魂魄交给天帝。” 她高声呵斥的时候,天兵们还没那么怕,她这样故做平静的样子,真让天兵们担心她会扣什么罪名下来。 天兵们战战兢兢重排队型,正排还未排好之时,胡仙仙瞅准个空档就横身疾飞而出。 洛玄心气得冷哼一声,催动灵气接连在空中翻了几下,挡在了胡仙仙面前。 见她拦下自己,胡仙仙也不惊慌,将风流金波鉴斜捧胸前朝洛玄心照去,斜眼笑道:“洛师叔,你看你未来之时竟然变成了外夷蛮人。哈哈,金发碧眼大红唇哟……” 按理说,洛玄心能想到所谓来生模样都是胡仙仙的小幻术,可她并不了解风流金波鉴到底有哪些功用,先前胡仙仙和天兵们又说笑得热闹,她就按捺不住好奇心朝风流金波鉴瞟了一眼。 这一瞟分神,胡仙仙又转身高飞,眨眼就飞掠过了好几座雪峰。 “孽障!妖女!你以为我当真不敢对你下狠手?”洛玄心怒气难遏,双手狠掰悲鸿戒尺。 戒尺掰弯,洛玄心再身如流星朝胡仙仙追去,瞄到她身影,就猛放手中戒尺。 鸿鸣悲声恸长空,悲鸿戒尺带了十足杀气直直弹『射』向胡仙仙后背! 第六百五十六章 见与不见 洛玄心在盛怒之下弹出的悲鸿戒尺威力巨大,别说是胡仙仙在快要灵气不续的境况下,就是灵气充沛时也只能闪避,不敢硬接。 此际又从背后袭来,是避也避不开了! 危急万分,胡仙仙暗道糟糕,把所有灵气集中于后背防御,只盼自己承受力能强点儿,受伤后千万可别晕…… 胡仙仙咬牙做好承受巨痛的准备,心神紧张之下却没察觉云端『射』下两道金光,就如两条金绳扯住悲鸿戒尺! 用足力道势要重伤胡仙仙的洛玄心,见悲鸿戒尺不得寸进,携怒凌空而上。 “是谁阻挠本君执法?”她恶狠狠斥问道。 “师妹执法,却不知小徒所犯何罪?”晁玄同慢悠悠从云中飞出,飞近她身边。 洛玄心一时语塞,跟在晁玄同身后的龙啸风低声说:“七师妹收冷秋朗的魂魄入风流金波鉴,这是让冷秋朗既占了龙脉又保了『性』命。此举的确不合规矩,但也说不上有错,毕竟能够平息暴风雪冷秋朗是首功。” 这番话实事求是,并没有偏倚任何一方,但洛玄心总觉得龙啸风平淡神情中透着促狭笑意。 她冷冷扫了龙啸风一眼,再对晁玄同说:“我没有想为难师侄,只要求她交出风流金波鉴,让天帝处置了冷秋朗之后,就归还给她,但她不但不肯交,还屡屡戏弄我。” 晁玄同“唔”了一声算回答,飞身向胡仙仙靠近。 胡仙仙后背都绷得快发僵了,想像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又感觉有熟悉气息靠近,她惊疑转回头,不由低呼:“师父,你怎么来了?” 随即又反应过来这话问得不妥,就跟师父不该来似的,连忙颤声解释:“师父……我不是那意思……多谢师父……” 晁玄同以手势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又指了指风流金波鉴。 胡仙仙不太明白晁玄同的意思,龙啸风也跟了来,就笑着解释:“师父问你怎么不肯把冷秋朗的魂魄交给天帝处置?” “我想带他去见见他的心上人,麦娜莎就在昭苏镇,很快能返回。可洛师叔『逼』得太紧不肯通融,我不得已才哄她。” 这话半真半假,胡仙仙是要带冷秋朗先去见麦娜莎,但见了之后,也不会让天帝来处置他魂魄。 因为想也想得出来,天帝肯定会给冷秋朗设下禁制,让他永远压在凌山龙脉,不得自由,也不能再有提升。 胡仙仙是打算让冷秋朗暂时寄魂鉴中,然后再寻灵物融入,再勤加修炼,以后与青龙真身相融,就能让他变得更强大。 洛玄心对胡仙仙真正打算能猜出个十之八?九,对她的说辞报以极不相信的冷哼。 而晁玄同面无表情,也不知是真相信了胡仙仙所说,还是有心要偏袒徒弟,竟然说:“平息暴风雪,解救黎民,冷秋朗居首功,若是做得太刻薄会让天下修行者寒心。师妹,你和啸风陪她去,这般也不怕她带冷秋朗逃跑了。” 说完,也不管洛玄心答不答应,就召集天兵返回天庭。 看着他的背影,洛玄心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只得顺从安排。 虽说有他们跟着,不能放开手去做事,但总也不是狠狠『逼』迫着了,胡仙仙打算到了昭苏镇再寻机会。 墨蓝的夜空下,雪白的山峰间,三道身影乘风而行,他们到得山下已快卯时,路上偶尔有行人,抬头见了他们就跪地叩拜。 他们却都不理,飞这么低,只是为了早些寻见麦娜莎。 正在安抚灾民的卓无傲拍了拍满身灰,不经意间一瞥,就正好看到他们。 只见和煦的朝阳红光中,三道身影飘飞,胡仙仙淡青道袍被红光映得泛出紫『色』,洛玄心的米白道袍显出橙红,龙啸风赭黄的道袍则耀出绛红。 “师父……”卓无傲朝他们的方向奔了过去。 其他人都看到了他们,惊奇而崇敬的仰望着,只卓无傲似个离家很久的孩子见了亲人般,呜呜哭着向天伸出手。 卓无傲从小没受过什么苦,更没担过什么事,这次抗灾所做的事让他很累,更让他觉得心理承受力都到了极限,快崩溃了。 暴风雪已停,又乍然见到难得见面的师父龙啸风,突然就显出孩子气的一面。 龙啸风“呵呵”笑着飞身而下,拍拍卓无傲的肩,再以赞许的目光看着他说:“不错,你办了不少事,进步很快。” 洛玄心她们也落身在地,瞟见洛玄心对卓无傲『露』出鄙夷神情,龙啸风轻“嗯”一声,又训斥他:“可别哭哭啼啼的,你是男子汉,要坚毅刚强。” 卓无傲赶紧擦了泪,不好意思地嘟哝:“我是太激动了,泪水自动飙出来的,又没有哭。” 见胡仙仙在一旁抿嘴忍笑,他又恭敬打招呼:“七师叔……” 龙啸风看向洛玄心,拉了拉卓无傲说:“先拜见洛师叔祖。” 卓无傲本来不认得洛玄心,又因洛玄心一副不愿理人的高傲样子,卓无傲就忽略她了,没想到她是长辈的长辈,赶紧稽首行礼问好。 洛玄心“嗯”了一声,也不还礼,站到一旁冷冷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紧接着,麦塔哈也看到他们,高兴地过来打招呼。说说笑笑间,胡仙仙几次问起麦娜莎,他们都说没看到。 其实,麦娜莎就躲在离他们不远的一间小屋门后,她从虚掩的门缝里偷瞄他们。 因为人太多太『乱』,气息杂了,胡仙仙才没能察觉她在近处。 麦娜莎藏起来是觉得也许冷秋朗还在世的,只是不想见她才不肯出现。只要她躲着,那冷秋朗看不见她就总会现身的,她也就可以远远的看看他了。 可她藏了好一会儿了,冷秋朗还是没现身,难道他真的从这世间消失了? 想到他已消失,门外那些欢笑的人群,就更衬出她此刻的孤寂悲凄,眼泪扑簌簌而流。 久不见麦娜莎,胡仙仙有些着急,让他们都帮忙找找。 众人这才散开,呼唤着麦娜莎的名字,四处询问起来。 人群散开,胡仙仙感应到麦娜莎的气息就在附近,走过小屋门口,听到了隐约哭声,就立刻推门。 可麦娜莎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此刻的伤心样子,用劲抵着门。 但她那点劲儿哪里挡得住胡仙仙,胡仙仙只一挥手就让门板尽皆碎为木屑。 麦娜莎怔了怔,突然的变故让她止住哭声,腮边却仍挂满泪珠。 胡仙仙正要开口说话,袖里乾坤中的风流金波鉴震颤起来,似是冷秋朗不愿让麦娜莎知道实情。 这可让胡仙仙为难了,咧嘴讪讪笑着,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她一笑,麦娜莎哭得更悲痛欲绝。她手足无措的干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麦娜莎。 风流金波鉴颤动得更剧烈,胡仙仙知道那是冷秋朗内心挣扎所引起。 冷秋朗此刻对胡仙仙有些气恼,怎么安慰个人都不会?既然安慰不了,就快快走开,何必在这里看着? 他此时没有肉身,可麦娜莎的哭声,让他难受得魂魄都快散了。 冷秋朗曾打算一直护着这个凡人少女,让她直到生命的终结都能快乐无忧。然后,待她投胎,自己就去寻她的转世。岂料如今自己先离开了,让她如此悲伤…… 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肉身,重新自由行走世间,何必再连累麦娜莎,就让她以为自己在这世间没有一丝丝痕迹,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他以心念催胡仙仙快走,可她偏不走。 麦塔哈他们听到哭声,又见胡仙仙在那里站着,都围拢了过来。 可他们又都是不懂劝人的,麦娜莎哭,他们就陪在一旁唉声叹气。 “有什么要说的快说,有什么要交待的快交待,别再耽误做其他正事。”洛玄心也走了过来,开口催促。 “你又来催什么催?”胡仙仙心里正难受呢,阴沉着脸说。 “你不是要让冷秋朗和麦家丫头再聚一回吗?快拿风流金波鉴出来呀,光愣在这儿,得什么时候才能办完事?” 洛玄心见其他人都面『色』不善,语气放缓几分再说。 胡仙仙慢慢拿出风流金波鉴,递向麦娜莎,“他在里面,你可以跟他说说话。” 接鉴在手,麦娜莎抽泣两声后,拭尽腮边泪,努力笑了笑。 “你喜欢我笑,是?我再也不哭了……”她睁大眼睛看向平滑鉴面,以为看得到冷秋朗的样子,可只看到自己模样。 镜中的麦娜莎眼眶通红,水汪汪的蓝眼睛如纯净湖泊。她与大多数天方人一样肤白胜雪,但她肌肤又如中原人般柔滑细腻;天方人五官深邃立体,麦娜莎的脸颊更饱满些,显出中原人柔美线条;她不是中原传统的美人坯子,却有着动人的异域风情。 胡仙仙从来没有如此刻般,觉得冷秋朗和麦娜莎真是相配。她一直担心冷秋朗会辜负麦娜莎,没想到却是这般分离的结局。 冷秋朗还有再融回真龙之身的一天,可那是很漫长的岁月,麦娜莎只是个凡人女子,到那时早就化入泥尘了。 风流金波鉴突然猛颤起来,剧烈抖动几下,就从麦娜莎手中脱出,带着铮鸣声破风疾飞入天空。 洛玄心目光一直盯着风流金波鉴,最先反应过来,迅速追上去。紧接着龙啸风也追了上去,竭力要抢在洛玄心之前抓住风流金波鉴。 胡仙仙揽着麦娜莎的腰随后飞身而起,只见他们都往镇外草场而去,急忙追上。 第六百五十七章 心在一起 昭苏镇多山,那块草场是周围最大的一个小平坝。此时太阳升高,雪化了很多,剩下的零零星星小雪团儿就似开在绿草上的白绒花。 龙啸风总算快了洛玄心一步,已经把风流金波鉴抱在手中,洛玄心要求他快交出来。 “你在天庭有职事,可不能像胡仙仙那样胡来。”洛玄心先拿话压制他。 龙啸风温和有礼的笑着,遥望正急忙飞掠而来的胡仙仙。 见她近前,才转身对洛玄心说:“洛师叔,不必担忧。冷秋朗自己不愿面对麦娜莎才飞出来,我七师妹想耍花招可能都耍不出来。” 这话说得洛玄心放下一半心,毕竟胡仙仙不可能替冷秋朗做主。 说话间,胡仙仙已经携着麦娜莎落地。麦娜莎脚一沾地就朝龙啸风跑去,却听风流金波鉴中响起冷秋朗的声音。 “不许再靠近!”风流金波鉴中隐约现出冷秋朗的面容。 这冷漠严厉的声音如冰锥扎进麦娜莎心头,她不由真的顿住脚步。 冷秋朗声音再度响起:“麦娜莎,你这个凡俗女子不许再缠着我!还有,胡仙仙你也不许多管闲事!” 胡仙仙撅着嘴说:“让你做个了结而已,谁愿意管你们的事儿?” ”好,你说到就要做到!你若再多管闲事,我就耗尽真元,爆散灵魂毁了这风流金波鉴!” 冷秋朗威胁胡仙仙的话麦娜莎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猜出那是自毁之举,会导致冷秋朗和风流金波鉴都不复存在。 他就那么想摆脱自己?以至于到了威胁他人不许『插』手,宁愿自毁都不许自己亲近的地步? “麦家丫头,你与他处在不同的世界,什么情情爱爱的就都算了。再纠缠下去,发生的事肯定是你所承担不起的。”洛玄心板着脸对麦娜莎说。 她惊惧地瞄洛玄心一眼,似乎被她的话吓住了,往胡仙仙身边退过去:“胡姐姐……我不缠着冷大哥了。知道他还有机会重生就好,我放心了,我们走。” “嗯,他终有变得更强大的一天。相遇既是缘,缘尽了就随缘,你要再寻良缘,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胡仙仙没想到麦娜莎这么容易就想通了,欣慰感叹道。 “再寻良缘?不了……我不会再寻什么了……他悟了,他的梦醒了……我就一个人守着自己的梦……我愿意活在梦里不醒来……” 她声音很低、很飘忽,仿若睡梦中的呓语。风儿撩起她耳边碎发,轻柔抚着她的脸庞。她脸上还有泪痕,却没有再哭泣。 她发出低低呜咽声,泪水又模糊她双眼,她说不下去了,就沉默着咬紧下唇忍泪。 片刻后,忍过了泪意,她竟然微微而笑,笑如雨后含『露』的花朵。 “你打算孤独终老?”胡仙仙明知她的意思,还是要再问一问,只是想强调一下麦娜莎的态度。 强调给冷秋朗看,好让他知道,即使他想放她去过平淡快乐的生活,麦娜莎却未必愿意接受安排。 “不,不是孤独终老。”麦娜莎很确定地回答胡仙仙,眼含憧憬说,“我要上凌山陪他,我活在玫瑰『色』的梦里,怎么会孤独?” 这回答让冷秋朗心神剧震,风流金波鉴都发出金属铮鸣声,他嘶声高喊:“你不准上凌山!不许再缠着我!你给我听好了,找个好男人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别再惹事生非!你听见没有……” 麦娜莎向胡仙仙眨眨眼,展开笑容,这次是真很开心地笑得眉眼弯弯,“胡姐姐,他还是爱我的,对吗?” “唉,可你们不能在一起……” 胡仙仙有些头疼,捏捏眉心自思,这麦娜莎显得比自己还倔犟,而且还心大不知愁,这可该怎么办? “他的心里有我,我的心里有他,这不就是在一起?” 麦娜莎深情真挚又天真无邪的话,让冷秋朗听得百感交集,就似瞬间把心丢进冰湖又放进岩浆。 可他却还是冷声说着:“麦娜莎,我心空无物,不会给你任何回应,更不会有任何承诺,你别那么痴。” “痴吗?我不傻的。凌山商道有一截不需要翻山顶,我也走过好几次。那里虽说荒凉寒冷,也还算可以住人。我会选一个背风的平坦之地修房子,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打扰你,不会让你为我?『操』心……” 麦娜莎故意不理冷秋朗说的那些狠话,自顾自地说着种种设想,就如同她只是想去凌山修个别墅,就如她所做之事与冷秋朗无关。 “你不许到凌山之上住!我能控制凌山风雪,你若敢来,我就吹倒你的房子……”冷秋朗孩子似的赌气说。 “我再修就是了,反正有哥哥支撑家业,我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不停地修房子倒还好玩儿。” “山上有雪豹,会吃人的!你一个凡俗女子怎么反抗?” “为何要反抗呢?天寒地冻的时候猎物稀少,雪豹多饿啊,还忍心打它?再说,它那么可爱,能让它饱餐一顿,实在是很荣幸。” 麦娜莎说这些的时候目光真诚,胡仙仙他们却是你望我我望你,不知道怎么『插』话,最后冷秋朗都彻底无语了。 “好,随你……我看你在凌山上待得了几天。” “不吵架了吗?这可真好,我给你唱首送别的歌儿。” 麦娜莎唱起来,他们默默听着。 不久后,麦塔哈和卓无傲也带人骑马追到了这里。他们还以为会看到剑拔弩张的场面,没想到都安静看着麦娜莎且歌且舞。 天方女子服饰多用明快鲜艳的『色』彩,少女所戴的头纱更有许多是五彩的绚丽之『色』。麦娜莎连日悲伤又奔忙,就穿着很简朴的白『色』长裙,只在领口、袖口、裙裾绣了金边,但此刻仍是最明媚可人的女子。 她粉白的头纱上绣着金『色』暗纹,她舞动着,头纱随之翩飞,就如一朵带金光的白云飘在她头顶。 天方人都能歌善舞,他们的舞步自由奔放,虽然不如中原舞蹈动作繁复,但完全舒展开的身体,能很好表达内心情绪。 麦娜莎旋转起来,她的粉白长裙旋转成一朵花,似一朵洁白无瑕闪金光的莲花。 她是用天方语唱的歌,胡仙仙勉强能听懂那是一首送情郎上战场的民歌。天方的送别歌不似中原离歌那般哀婉动听,但更有深沉宽广之感。 麦娜莎略带沙哑的音『色』,质朴的无技巧发声,让这歌儿更显得真挚感人。 “漫漫黄沙鼓角响,阿依娜牵马送情郎。 万里征程壮志扬,莫怕阿依娜会把你忘,多情的风儿会送你入她梦乡。 她的思念你也知道,她的情意伴你到所有地方。月亮就是她美丽脸庞,星星就是她双眼在把你深情凝望……” 歌声中,洛玄心的眉梢眼角都添了温柔之意。他们正听得沉醉时,地面微微震动起来,紧接着传来“嗒嗒、轰轰”巨响。 胡仙仙和龙啸风、洛玄心他们都立即握紧武器,只当是要出什么异变。 而随麦塔哈来的一名老仆趴在地上听了听之后说:“是野马群,快往两边坡上跑!” 有些经验是多年积累而来,即使神仙也不懂得。这暴风雪使得野马四处迁徙,暴风雪一停就闻着青草香味到了这处草场。野马群来了虽不是什么灾劫来了,那铁蹄踏来也很可怕,普通人会被踩倒踏成肉泥。 麦塔哈指挥人往两边缓坡上去避开野马群,龙啸风他们凌空而起,麦娜莎仍在唱着跳着,胡仙仙赶紧去揽起她的腰。 两个女子刚飞身入空,就见万马奔腾而来。碎雪和尘沙扬到半空中,带着寒意的泥土味儿弥漫开,众人都呛得轻咳。 咳着咳着,尘埃散去,众人才细看那些野马。野马与驯养的家马长得一样,但更精瘦矫健。 它们昂首嘶鸣,它们俯身吃草,它们自由自在的撒欢儿…… 洛玄心见胡仙仙专注看着野马,就厉『色』看向龙啸风,指了指上方,示意他该返回天庭了。 龙啸风正在为难,是跟洛玄心偷偷回天庭,还是提醒胡仙仙一声?却听麦塔哈他们惊呼起来。 “天马!是天马!” 麦塔哈属下的天方人都在缓坡上匍匐行礼,那是手抚心口处鞠躬,再全身贴地的一种礼节,只有在拜天神的时候才用。 天马也是野马,但全身白『色』的马中之王才能称天马,传说是天神的使者,是天方人心中的祥瑞之兽。 胡仙仙和麦塔哈他们相处那么久,自然也懂得他们的一些风俗。??那匹天马很出众,她目光不用多搜寻就看到了。 天马『毛』『色』雪白有光泽,身上一丝杂『色』也没有,只是到了接近四蹄处才由雪白变成银灰。 它没有吃草,绕着马群不疾不徐地奔跑着,优雅从容的步态很有节奏感。只见它长长的鬃『毛』在风中飘扬,琥珀『色』的大眼睛灵气『逼』人。 “我要随它而去……”麦娜莎挣扎了一下,想挣脱胡仙仙环抱她的手臂。 见她指着那匹天马这么说,胡仙仙心中一动,当真飞身而下把麦娜莎放到了天马背上。 “天啦……危险!危险呀,仙仙快抱娜莎起来……”麦塔哈见她们那么做,焦急担忧得翻身起来就往坡下跑,幸好卓无傲连忙拉住他。 胡仙仙知道骑那没上鞍的野马非常危险,可她不是纵容麦娜莎去做危险的事。 她左手掐起指诀,右手指向龙啸风拿着的风流金波鉴,念咒催动灵气,收鉴而回。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天马龙魂 风流金波鉴从龙啸风手中飞回胡仙仙手中,双手突然空了的感觉让龙啸风一愕,但随即浅笑起来。 他知道是胡仙仙是想到办法了,微侧身形挡住洛玄心看向胡仙仙的视线。 洛玄心感应到风流金波鉴的气息离远了些,就看向龙啸风,见他两手空空就立即看向胡仙仙。龙啸风挡是挡不住的,但能阻碍片刻。 不过,就那么很短的片刻之时,也能让胡仙仙有完成谋划的机会。 她刺破中指,以血为引,用所能用出的最快速度调御所有灵气,把天马的魂魄与冷秋朗的魂魄对调了! 换魂之术风险极大,加之担忧洛玄心会阻拦,时间又极紧迫,稍有不慎,冷秋朗和天马都会魂飞魄散,而胡仙仙也会因法术失败遭反噬、受内伤。 那两道魂影交叠忽闪之时,胡仙仙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切怎么都变的那样慢?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胡仙仙觉得慢,其实只是洛玄心转头看龙啸风,再移动身形看胡仙仙的那眨眼之间。 待得洛玄心看清胡仙仙,胡仙仙正含笑将风流金波鉴递给麦娜莎。 麦娜莎不知道天马为什么突然温驯无比,只以为是天神保佑。她接过风流金波鉴就抱在怀中,欣喜笑说:“我要陪你守在凌山,我连伴儿都找好了,天马与我有缘。” 晃眼瞟到洛玄心怒气冲冲飞身而来,胡仙仙“嘻嘻”笑着抢过风流金波鉴,又带了讨好的笑容朝洛玄心递去。 洛玄心接鉴在手,从鼻孔里发出两声冷哼,就飞身入云。这喧嚣尘世中的一切都让她讨厌,只想着早些交差完事,都没细想胡仙仙为什么态度转变。 龙啸风随后跟上,飞到云端又眉『毛』一跳一跳地忍着笑,对胡仙仙说:“七师妹别再淘气,以后有事要和三师弟商量着解决。” 这似是叮嘱胡仙仙不要再鲁莽行事,其实是暗暗提醒她要找人帮忙解决此事。 毕竟,洛玄心只是急躁之下才被糊弄过去,待天帝要处置冷秋朗魂魄之时,就会发现魂魄调换的事。 这事此刻只他二人与冷秋朗自己明白,麦塔哈他们还在为野马群中的两个女子担心。 见他们小心翼翼从坡上下来,胡仙仙忙喊:“你们可千万别来,小心被踩踏。天马与娜莎有缘,你们快看,她没事儿的。你们先回镇上,我们很快就回来。” 交待完后,胡仙仙朝草场旁的一个僻静小峡谷飞去,冷秋朗驮着麦娜莎也跟了过去。 峡谷中两峰紧贴之处,一块巨石又横斜而出,遮天蔽日。 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让冷秋朗寄魂的天马和麦娜莎都到石下躲着,又因有网隔着,几乎能让天庭察觉不到他们气息。 胡仙仙随后再到峡谷口,给程浩风和秦沐风都传去灵符,符上均写着:凌山暴风雪已平,另有要事相求,速来 发符之后,她又再回到麦娜莎他们身边。 麦娜莎紧紧搂着马脖子,亲昵地用脸蹭着,而冷秋朗不自在地摇摆着。 “你已经知道了?”胡仙仙见这场景,心知定是麦娜莎已清楚冷秋朗寄魂于马。 麦娜莎甜甜笑着算是默认,冷秋朗却说:“知道又如何?这样会惹来大祸的……若是你们因我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心安?” “就算有祸,祸还没来呢。”胡仙仙不以为然地答道。 冷秋朗只得长叹,他此刻想拒绝胡仙仙的帮助都不行,只能暂时接受。 片刻后,胡仙仙又说:“你们躲躲,我两个时辰后再来看你们。” 麦娜莎乖巧点点头,胡仙仙塞给她一壶水和两个馕,就匆匆返回草场。 “天马带娜莎体沐天神圣恩去了,你们不用担心。”胡仙仙对麦塔哈他们说,又讲明自己会在两个时辰后接麦娜莎回来,他们都不再多问,一起回到镇上。 胡仙仙到得麦塔哈和卓无傲临时住的小屋,让他们先出去,她得静坐一会儿。 尽力摒除杂念干扰,她让自己心神完全进入无我之境,如此能尽快聚集灵气,恢复功力,也能思索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自律能力和感应能力都很强,大约两个时辰后自行出定,赶往那小峡谷。 “一直藏在这里不行吗?”麦娜莎听胡仙仙说还要带冷秋朗去其他地方,十分不情愿地问。 “他与凌山龙脉相融,藏在这里很容易被看出气息有异,上凌山后更容易掩盖气息。” 听了这番解释,麦娜莎轻轻吻了吻天马,“你们放心去,我知道该怎么对哥哥他们说。” 胡仙仙张开双臂抱紧麦娜莎,安慰她,“别难过,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 “我不难过……胡姐姐,你帮我好好照顾他。”麦娜莎粲然一笑,朝谷口望了望。 胡仙仙带她到得镇外,看她缓步走回镇上,才放心赶到小峡谷,带天马上凌山。 冷秋朗如今是天马之体,不能承受过分的严寒,胡仙仙带他到了西南坡的温泉之处。 几番忙碌下来,天『色』已晚,满天星斗嵌上夜空。 胡仙仙望着星空,长吁几口气,很多事情就是闪念之间做出的决定,此刻才得闲去想,事情这么做到底有何利弊。 “我终究还是让娜莎伤心,让朋友们受连累了……” 冷秋朗的叹息声幽幽传来,胡仙仙笑了笑,想说几句开解他的话,转过头却惊讶万分的低呼出声。 “啊……你……” 冷秋朗此刻不是天马,而是如以往所见的青袍男子! “嗯?”他低下头打量自己,也才发现自己恢复了人形。 “天马本来就极具灵『性』,你虽只有魂体,但修为精深,定然是你能与天马之灵『性』相通,也就可以借它之体施展化形之术。”胡仙仙惊喜分析道。 “我没有施展化形之术啊……灵『性』相通,应该有这原因。化为本形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夜里阴气重,就显现魂体之貌,白天阳气重,就显现肉身之貌。” 冷秋朗对自己都陌生了似的,瞅瞅自己腿脚,又抬胳膊到眼前细看。 胡仙仙只顾高兴笑着,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冷秋朗夜里能变回人形——这已经比完全融入龙脉,意识彻底消散好很多,她所做努力没有白费。 肉身龙体在凌山,灵魂寄主也在凌山,天庭只能察知冷秋朗就是融在凌山当中,暂时不会发觉他留有自己意识,也暂时不会发现他还能有小范围的自由活动空间。 胡仙仙心头又轻松几分,开始想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天马之体长留此处。 想来想去,看着汩汩冒泡的温泉蒸腾出蒙蒙水雾,她计划扩大这温泉,并设个可隔绝天地气息的阵法。 如此就可以让天马长居在此处,极大延长天庭发现冷秋朗之事的时间,甚至能拖到他修炼到能完全融合本身龙体才发现。 想及此处,她就一边等程浩风他们到来,一边开始观察地形做准备。 六月十二辰时,程浩风赶到凌山,循着气息找到胡仙仙。 简略说了事情后,胡仙仙征询程浩风的意见。 他没有回答,飞临斜前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看着地形认真思索起来。 不久之后,秦沐风与杜婉芷相携飞至。彼此打过招呼,就说正事。 因他们聚在一处,气息很明显异于凌山其他地方,就另找了个离温泉远些的雪峰,挖了个雪洞,进到雪洞里才商议。 程浩风说不能让天马长期生活在阵法隔绝的空间里,阵法会改变阴阳之序,长久之后不仅有损灵气,并且会使身体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异。 他的建议是,改变温泉周围的气场,而且是如天然而成的改变那般,让天庭明知天马生活在那里,而不觉得有异样。 “人为做出如同天然而成的改变?想法倒是好,可难办到呢。”胡仙仙托腮发愁。 “你还不了解我?没把握办到的事,我就不会说出来。你放心,我自有妙法。” 程浩风傲然笑了笑,见胡仙仙很期待地望着他,就刮刮她鼻子,又伸手轻抚她的头。 他只是不经意间就流『露』爱意,倒让胡仙仙羞窘捂脸,秦沐风和杜婉芷窃笑着转开头。 “额……”程浩风也觉出自己失态,连忙转回正题。 “温泉之下必有暗河,我们让温泉陷下去,扩泉为湖。温热的湖水又会使周围雪水融化,久而久之,气息自有变化。温热之处会生草木,引来其它鸟兽,天马在那里就不会显得突兀。” 其他三人细细想着他的话,秦沐风虚眯了眯眼睛才问:“拓开温泉成为冰山暖湖,那就是擅改山川地形,会不会因此招来天惩?” 他可还记得拓宽金河、青河招致天惩,后来虽免除重惩,却说再出差错,必会被加倍严惩之事。 “我们不以法力直接拓宽温泉……嗯,比如,掀一块巨石下山,总不算擅自改移山川?” 程浩风向他们慧黠眨眼,都是心思灵活之人,当即明白他的意图。 他们再细说具体做法,而后于未时正式动手。 秦沐风本是渔家少年,在还没有得到紫星芷梦箫之前,武器是可在水中灵活戳刺的破浪匕。 那是一种两尖开叉的匕首,这匕首细薄,在水中阻力小,又因两叉开刃,攻击面还广。 他潜入温泉之下,瞅准泉眼冒水处,以破浪匕凿开四个通地下河的小洞。 这种很小的改变不会引发什么气息变化,也就不用担心天庭察知。 秦沐风游出温泉,就先往山下小村去等着。不一会儿,杜婉芷盘坐于泉边岩石上,寒月芷梦琴横放膝上,悠然而抚。 第六百五十九章 巧开冰湖 夕阳金晖照着银白、雪山,壮丽中有几分寂寥苍凉。 温泉上空水雾氤氲,天马四蹄踏雪绕泉奔驰。 单调的『色』彩中,一袭水绿衣裙的杜婉芷,带去了一抹鲜活亮『色』。 风拂青丝,纤指轻拨弦,琴音柔和清婉。 琴声引来雁影低徊,引来雪狐聆听,引来雪豹驻足。 温泉之下的暗洞浸出越来越多的温热泉水,泉水融雪,水涨而渐渐漫溢。 鸟兽也越集越多,深藏雪山中的小动物们如同都来聚会,此处似成了它们乐园。 琴音渐高亢,隐然有金戈声,鸟兽皆是肃穆而立。 此处虽好,却有危险,鸟兽们纷纷散去。它们会记着这里有温泉,也会记着不宜在此处多逗留。 琴音又复柔婉,泠泠有虔敬意,鸟兽们回望,只见天马仰身而起,前蹄腾空,似是与它们道别。 它们都明白了,此处是天马之域,来此只要敬奉天马就可安好。 纤指滑出长长余音,袅袅绕于温泉周围,久久不绝其响,凌山气息都带上温柔之感。 杜婉芷携琴飞去,与秦沐风相见后,就同归海底圣境。 “他们做的事都那般优雅,我可就要当苦力,搞破坏了……” 琴音犹在回响,胡仙仙轻踢踢脚边巨石,苦笑着说。 “没事儿,我早知道你是蛮姑娘的,不用担心自己嫁不出去。”程浩风双手环胸,不怀好意地笑看着她。 “蛮?嘿,我是野蛮姑娘是?”胡仙仙脚下猛运劲力,朝程浩风踢出巨石,“我就蛮给你看!” 程浩风“啧啧”两声,歪了歪嘴,轻斜身体就避开巨石。 一击不中,再踢起另一块巨石。程浩风轻松避开后,可不愿再抵挡,左手一扬,就御起一大团雪向胡仙仙抛去。 这凌山上有的是石头、冰块、雪团,只见空中冰雪纷扬、巨石『乱』飞。两人就如在玩沙包,也如在踢蹴鞠,打闹得很猛,身上并没有伤着半分,倒是把鸟兽们吓得四处『乱』蹿。 夜幕低垂,程浩风见天『色』已晚,就一脚踏在块冰棱上,撩撩袍裾说:“不跟你玩儿了,都是些小孩子把戏,没劲!” 说着,他挑眉看向胡仙仙,又瞟了瞟空中。 “呵,嫌我没劲是?”胡仙仙已经领会其意,佯装很不服气地抡开红雪拂尘,“那我让你瞧瞧‘冰心冷尘’的威力!” 拂丝暴长数丈长,裹挟冰雪凝成千万根冰矛朝程浩风激『射』而去。 程浩风双手轮转,舞出一个巨大黑盾抵挡。他左手持盾,右手御起几块巨石朝那些冰矛砸去。 两人看似战得天昏地暗,却都是瞅准对方能闪避的位置在攻击。 洛玄心已向天帝禀报完冷秋朗之事,携风流金波鉴回返,要把其中“冷秋朗之魂”压于凌山之下。 此事说大也不大,天帝并没有细察收在其中的魂魄,而冷秋朗本就是异类之本体,与人类魂魄有所不同,他们也没分辨出鉴中之魂是天马的。 洛玄心处理好此事,正身心愉悦地来完成最后步骤,却突然察觉劲风袭来,她心头一凛,就旋舞悲鸿戒尺招架。 悲鸿戒尺呼啸声极为凄厉,程浩风和胡仙仙假装此刻听得呼啸声才发觉洛玄心来到,连忙各自收势。 可收势已晚,那些冰矛巨石仍有很多冲向洛玄心。 好在洛玄心功力高,悲鸿戒尺所发灵气光波阻挡所有危险。 被挡开的冰矛和巨石都不偏不倚直坠温泉,“嘎啦”几声,泉水突然喷起三丈多高。 因那秦沐风凿出的几个暗洞完全被砸裂开,泉底陷落,暗河水汹涌而出! 瞬息之后,砂石冰雪皆往水中沉去,温泉所在位置成了宽达三里方圆的冰山暖湖! 如此变故,洛玄心怔了一怔,而程浩风也咂咂舌,这湖面可比他预计的要大。 胡仙仙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而后半跪在地,哭丧着脸低声说:“糟了,糟了……都怪我瞎胡闹,差点儿伤了洛师叔不说,还让洛师叔背上‘擅自改移山川’之罪!” 她说着又怯怯看向洛玄心,洛玄心皱眉怒瞪她两眼,厉声说:“你们的确瞎胡闹!特别是你胡仙仙爱惹事生非!师兄教徒一向严格,也不知道怎么屡屡纵容你这个名义徒弟!” 程浩风连忙护到胡仙仙身前,恭敬地小声说:“不怪她,怪我,怪我……请洛师叔赦我们打闹差点儿误伤之罪……可这改移山川之事并非有意……” 洛玄心也是服软不服硬的人,见他们都吓住了,还赔礼道歉,也就不想多计较。再者,计较也计较不出什么名堂,且就算了。 “呵,什么改移山川啊?此等小事,本君自会向天帝禀明,无需师侄惺惺作态。” 说罢,她将风流金波鉴朝胡仙仙抛去,胡仙仙赶紧接住,连连道谢。 洛玄心就此转身离去,她不知道他们借她之手开了个地陷冰湖,更没察觉此处气息有异。 见她身影入云端,程浩风和胡仙仙相视而笑,携手去看冷秋朗。 冷秋朗此刻是天马之体,藏在不远处的雪洞中,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以后若是被天庭发现,你们的罪过可就大了。”他不无担忧地说。 “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是他们不讲道理。明明你有功,还要被镇压在凌山之下,从此永远泯灭意识。为什么好人就非得牺牲自我才能算好人?” 胡仙仙愤懑不平地说着,程浩风没有附和她的话,也没有反驳,只是用看小孩儿的目光笑看着她。 “你别这么看着我……”她气乎乎侧开头。 “你很可爱才看你,讨厌的人根本入不了我的眼呢。”程浩风笑勾唇角。 见胡仙仙捂脸走到洞外,又正『色』对冷秋朗说道,“我的罪过够多够大了,不在乎多加一条,你无需有什么心理负担。趁此机会,安心静修,早日真正融回龙体。” 因要防着天庭发现冷秋朗与天马换魂之事,程浩风和胡仙仙决定在凌山多呆几天再回京城。 六月十三傍晚时分,两人正在清理冰山暖湖周围的沙石,想让这里早些有草木生长,却渐渐察觉有异样气息靠近。 他们警惕的攥紧武器到山口一看,惊愕看到一队人马缓缓爬来,是麦塔哈带人护送麦娜莎来了! 麦塔哈一行人都穿得如裹粽子般厚实,连马背马腹都裹了毡子,如此虽能勉强抵御严寒,可行动很是不便。 爬山,他们真是手脚并用爬上来的! 胡仙仙和程浩风赶紧飞身而下,接他们上来。在湖边坐下歇息一会儿,他们才都缓过劲来。 询问之下才得知,麦娜莎回镇上后就坚持要上凌山陪伴冷秋朗。麦塔哈还以为妹妹有些话只是为了表白真情,没想到她会打算实施这事儿。 被妹妹缠磨不过,麦塔哈想着送妹妹去一趟也好,了却心愿也许就能彻底断了念想。 可凌山这么大,该去哪一处找冷秋朗?麦娜莎说全凭心灵指引方向。 初上山的一段路是他们走惯了的商道,倒还顺利,走了四个时辰后,就到了渺无人烟之地,走得十分艰难。 半个时辰前,他们『迷』路了,天又快黑了,觉得就将葬身凌山之中时,麦娜莎看到有水汽漫开,坚持说冷秋朗定然在这个方向,而这个方向定有温泉。 也许恋人间真会心有灵犀,他们总算找到人,也总算脱险。 麦娜莎高兴地东瞅瞅西看看,就像新娘子满意地看着自己新房。 麦塔哈和程浩风、胡仙仙却是忧愁起来,看麦娜莎是铁了心要在凌山住下来,并不是因爱才一时头脑发热这么想。 可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小姐,如何在这里生存?就算她有非凡的意志力能坚持住下,可异于寻常的事情必然会引起天庭警觉,很可能因此发现冷秋朗根本没被镇压入龙脉。 夜『色』给大地笼上一层黑纱,冷秋朗化回人形从雪洞中走出,刚走几步就看到麦娜莎。他心中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该做何反应。 “冷大哥……”麦娜莎欢快地向他奔去,扑入他怀中。 看着穿得似个棉花包的麦娜莎,冷秋朗不由自主展开微笑。 可拉起她双手,看到她满手擦伤,嫩笋似的十指都红肿得似胡萝卜,冷秋朗心尖儿被猛揪两下。 “你给我走!以后不准做这么任『性』的事!”冷秋朗含怒推开她,指着麦塔哈他们说,“要是他们因为你的任『性』葬身冰雪中,你能心安吗?” 麦娜莎愕然看着冷秋朗,片刻后就跑到麦塔哈跟前,鞠躬说道:“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想着自己,没有考虑你的安危。” 麦塔哈看看妹妹,再看看冷秋朗,叹了几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麦塔哈同来的有高有德他们,麦娜莎又给高有德道歉,再依次跟其他人道歉。 道完歉,才又跑到冷秋朗身边说:“我以后再也不连累他们了,可以请胡姐姐送他们回去,只我留下来就是。” 他们都听得只有无奈叹息,这丫头真的不懂冷秋朗故意呵斥她,是为了撵她走,并非是怕麦塔哈他们出事? 看着她清澈的目光,冷秋朗实在狠不下心说什么了,捂着胸口转身捶打冰壁,以此缓解心痛之感。 “冷大哥,你身体不适,受伤了么?” 麦娜莎扶了扶他臂膀,又望向胡仙仙说:“胡姐姐,你们快来看看他怎么了。” “他身体没什么,他是心疼你。”胡仙仙见其他人都不好直言,只得由她向麦娜莎挑明了说:“你不能住在此处,你若是执意这么做,不但你难生存,冷秋朗也会有危险。” 麦娜莎环视众人一圈,有些委屈地问:“你们以为我是因为任『性』自私,才冲动地想来陪冷大哥?” 众人默然,她平静地自问自答:“我是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正因经过了深思熟虑,我才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想要什么。不管多难的事情,不论结果如何,只有尽力去做过,才不会留下遗憾。” 第六百六十章 安居凌山 既然麦娜莎说自己所做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胡仙仙就让别人先不要『插』话,听她把她所思所想说透。 暖湖旁水汽温热,麦娜莎脱掉披的厚毡子,解开裹在身上的羊皮袄,才缓声细说:”往往自己有难时,常常不希望连累身边的人,而将身边的人推开。 这似乎是理智大义的做法,可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此会将身边人推到不仁不义的位置? 这分明是只顾自己解脱,不管他人感受的自私做法!” 见麦娜莎说得愤慨起来,胡仙仙瞄瞄冷秋朗,将麦娜莎拉到自己身边,给她『揉』『揉』肩,让她舒缓一下心情再说。 一会儿后,麦娜莎看向冷秋朗说:”什么是过得好呢?衣食无忧、健康长寿就是过得好吗?好不好,是自己内心的感觉,不是别人眼里的虚荣。 你牺牲自我幸福,成全我继续当富家小姐,你以为对我好?我不觉得是! 更有那些不惜生命,不惜让人误会,也要让身边人获得世俗所认可幸福的做法…… 哼,自以为安排周全,却不知道这样是给身边的人套上了心灵枷锁,会让人永远都会活在自责的阴影里。” 麦塔哈朝妹妹点头笑笑,环视着众人道:“说得好,要为人着想,就让人轻松愉快活着,不要有那么多遗憾,也不要背负太沉重的恩义。” 麦娜莎缓步走向冷秋朗,凝视着他双眼说:”要是真为身边的人着想,就该让他们全力以赴去为你做点什么。努力过,才不会有遗憾,等到必须分道扬镳的时候,才能真正放手前行。” 看着麦娜莎,胡仙仙感慨万千,几年过去,麦娜莎已不是那个吃汤圆被噎着的小姑娘,不是只会吃和玩儿了。 这些道理虽不一定适用所有人,但能这么想的人一定会活得简单快乐。 有些道理是经书里没有的,也是经历过很多事情都未必悟得出的,麦娜莎心里肯定住着只快乐的小精灵,才能活得这般豁达通透。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灭,生命的美好不在于长生不死;用尽每一寸光阴去爱这世间所有,认真对待所遇的人和事,便是对生命美好的最贴切诠释。 胡仙仙微低下头,她自问还做不到这般纯粹的只为生命本身美好而活,一个凡人姑娘都比她活得更自在洒脱,她有些惭愧。 惭愧之中,也令她不去想怎么劝麦娜莎别来陪冷秋朗,而是去想要长住凌山究竟还有没有什么可行之法。想来想去,还真想到个也许行得通的法子。 “往山下走十多里是凌若风曾住过的山神庙,翻修之后,可以暂时住人。”胡仙仙说出想法。 麦娜莎马上表示赞同,拉着冷秋朗的手说:“那里隔商道不是太远,真的可以住人呢。我上山爬这十多里虽说艰难,你下山去看我就不难了?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了。” 那里翻修之后的确可以住人,但得看是什么人,若是清修的修道者,或是拦路劫财的土匪真可以住那里,一个青春貌美的千金小姐怎么能住那里?冷秋朗看了看胡仙仙,以眼神质问她出的什么馊主意? 程浩风朝冷秋朗摆了摆手,问胡仙仙:“你真很想帮他们团聚?” “你不想吗?”胡仙仙期待地看向程浩风,盼着他能想出好办法。 程浩风无奈叹几声,她有所愿,那就尽量满足?她。思索许久后,他说出更具体的办法。 可以翻修山神庙,改为天马庙。因麦娜莎与天马有缘之事,镇上的人都知道,就以随天马敬奉神灵为据,让麦娜莎有正当理由住到凌山天马庙。 在天马庙周围开一片草场,让野马群可以常来,增加神圣传言的可信度。 冷秋朗之母派来的巨蜥还有些没死,待它们伤好,可以由它们保护麦娜莎的安全。 天马庙和商道之间修条小路,麦家的商队来往频繁,经过那附近就可以给麦娜莎送东西。 从天马庙到冰山暖湖的十余里冰雪悬崖,对别人来说是攀登起来难如登天,对于冷秋朗却是如履平地。他到夜里化回人形去见麦娜莎,清晨再返回,没有人能察觉。 这么一说,麦塔哈首先觉得可行,翻修山神庙为天马庙的钱,还有修路的钱,麦家完全拿得出来。而且以后,麦家商队往来凌山,还能有个可以歇脚的地儿。 只是,他能放心由巨蜥保护麦娜莎的安全,却担心妹妹成天寂寞守在冰天雪地里会闷坏了,毕竟麦娜莎是个爱玩闹的人。 “不会闷的,晚上冷大哥会来陪我,白天可以看野马、逗巨蜥,麦家商队一月也会来两次,还有……”她娇羞低头,小声说道:“以后还会有孩子陪我呢……” “孩子?”冷秋朗惊愕反问。 “对呀,以后生很多孩子,冷大哥你喜不喜欢小娃娃?”麦娜莎有些担忧地问。 冷秋朗拍了拍额头,这根本不是喜不喜欢小娃娃的问题,自己这境况稍有不慎就会凐灭于世间,哪能再留孩子拖累麦娜莎? 不过其他人也许都受麦娜莎影响,都不再考虑那么长远。 麦塔哈和高有德认真商讨起修庙修路的事,准备天亮后下山就着手办此事。 程浩风和胡仙仙去找受伤的巨蜥,为它们疗伤,共找到三只还活着的,先带到了这暖湖边。 见到那些巨蜥,麦娜莎过来轻抚着巨蜥的头笑说:“好可爱哦,以后可要辛苦你们照顾我了。” 看到她真是把巨蜥当小猫小狗般的样子,胡仙仙笑着摇摇头,这巨蜥凶猛的样子只会让大多数人害怕,哪会觉得可爱?自己就算不怕,看着也会心里『毛』『毛』的不舒服。也许麦娜莎天生就没有对生命的区别心,才会有此奇缘。 冷秋朗还在试图劝说麦娜莎放弃,他指着巨蜥道:“它们与我同族,我母亲是蜥蜴,父亲是孔雀,我生下来就是个蜥蜴蛋。 后来,觉醒了孔雀王血脉,我变成了有翅膀的蛇。再后来化蛟,又化龙。最后化成了真正青龙,又把龙体融进龙脉了,寄魂在马身上。 你明不明白,我的人形只是幻化的……说得难听点儿,我们要是有了孩子,会不知道是什么怪兽……” 这番话让麦塔哈他们惊愕看向他,而麦娜莎只是微笑,“怪兽?我很想看看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小怪兽。” 麦塔哈他们又释然笑了,继续议事。 冷秋朗双手攥拳,搜索枯肠找着劝服麦娜莎的理由。 麦娜莎走到他身边,深情低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是来让你有归属感的,不管你是什么形象,什么种属,你都是我麦娜莎的情郎。你只要记着,你是我的情郎就好。我爱你,你也愿意爱我,这就是对我好。” 他们深情表白后,双手紧握在一起,坦然对视。 胡仙仙觉得脸红心跳,赶紧侧身到角落里。这些天方姑娘真是奔放,火辣辣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直白说出来。 待脸上不发烫了,胡仙仙才转身过来,走两步就看到程浩风正笑嘻嘻望着她,心下暗想,不能让程浩风和天方姑娘多接触,以后被拐跑可就亏了。 天亮后,冷秋朗自回雪洞,程浩风和胡仙仙送麦塔哈他们下山。到得山腰破庙,胡仙仙陪麦娜莎在这里等着,程浩风他们回镇上去找人来修庙。 六月十九,冷秋朗召募好了修庙的人,开始动工,程浩风和胡仙仙就回到冰山暖湖。 这几天过去,湖边竟可见点点绿意,细看是茸茸草芽儿冒出来。 因这暖湖是陷落而成,地势比周围矮,有山崖挡着,凛冽寒风吹不进来,又有暖湖温热水汽氤氲,此处恰如冰山上的温暖绿洲。 那些鸟兽经杜婉芷抚琴引来过一次,就记住这个好地方了,湖边可见狐追兔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再问冷秋朗,他说已然适应,程浩风二人就与他各道珍重,就此分别。 他们还没飞出凌山范围,胡仙仙就接到灵符传讯,是列御风发来的,上面写着: 彩鹊成功突破,然,出入不便,请来接回 胡仙仙笑着递给程浩风看,邀他一起去接彩鹊。 “彩鹊若是化鸾成功,让它从青丘国飞回你身边就是,何必去接?五师弟说‘出入不便’,这很蹊跷……”程浩风若有所思地说。 胡仙仙也觉出不对劲儿,问着:“难道尚蔚然限制了五师兄自由?那也不至于限制彩鹊自由?” “你可还记得找‘凝脂冰玉’给尚蔚然恢复容貌之事?你此时就去办。”程浩风神情有些忧虑,“我得赶回京城,不能陪你了。” “好,趁着还没出凌山,就寻寻凝脂冰玉,去接彩鹊也好有个谢礼。” 胡仙仙知道程浩风担忧青丘国出变故,又放心不下京城的事,就催他快回京城,让他不用担心自己。 两人依依不舍而别,胡仙仙回返山中采凝脂冰玉。因传说凝脂冰玉是雪莲花蕊落于冰上而成,她就循着雪莲花气息找寻。 她没往深山处走,也没往山顶去,就顺着采挖山货的人所踏出小路慢寻。 暴风雪已停,又是盛夏,山腰处没有多少冰雪,来往采挖山货的人还不少。 暮『色』苍茫之时,胡仙仙飞到一棵冷杉上准备歇息,无意中瞥见不远处有一队人点起篝火开始宿营。 那些人当中,有一个人看着很眼熟,像是大牛! 她惊疑自问,大牛不是在陵州迎仙阁当厨师吗?怎么千里迢迢来凌山,还跟采挖山货的人混到一起? 第六百六十一章 寻药故事 为免认错相貌近似的人,胡仙仙延出灵气探了探那疑似大牛的人气息,还真是大牛! 她也不犹豫了,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俗常布衣裙换好,下树后慢慢走到那个营地旁。 “我能在你们这儿歇歇吗?” 她低头询问着,那些人听到后都朝她看来,面『色』竟带了几分恐惧。 这里虽不是雪山深处,也常有妖怪出来『迷』『惑』人的传说,挖山货采『药』的人可不是花花公子,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个美丽少女,首先让他们想到的就是妖怪。 他们不吭声,还满带戒备之『色』,让胡仙仙哭笑不得,也就不再装斯文,直接冲大牛问:“大牛哥,你怎么跑凌山来了?” “嗯?啥……”大牛听到点到自己名字,又见她抬起头来,才惊喜喊起来,“小姐?嗨呀,可吓我们一跳,原来是你……” 大牛连忙起身让胡仙仙坐到篝火边大石头上,又向众人介绍着胡仙仙。 众人听说她就是福慧天妃,只是恭敬打了招呼问候一声,就各自做各自的事。 他们只要确定胡仙仙对他们没威胁就好,至于胡仙仙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没想过要乞求什么,也就不会刻意巴结谁,这也许就是“无欲则刚”。 这夏季山中没什么果子,他们采的多数是蘑菇,卖到城里勉强能换些买米粮糊口的钱。收蘑菇的人再卖去京城,那蘑菇就是山珍了,价钱就几十倍上百倍的涨。 其中有个人采到了鹿茸菇,这种蘑菇算是菇中鹿茸,价格很高,正高兴的清理着。 他见大牛所采的山货最少,就要分一些给大牛,说他自己有那半口袋鹿茸菇就够一个月吃喝了。 大牛推辞不要,让他多卖点儿钱,以后好娶个老婆。 “娶老婆干啥?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那人苦涩笑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大牛身边,坚持要把自己的山货分给大牛。 这人说的话有些古怪,胡仙仙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他和大牛又推让起来,最后他狠狠撂了句话:“你不多弄点钱,咋在凌山过下去?咋能去雪山顶上找到凝脂冰玉娶三花?你不听劝,我可不许你跟着我们走!” 胡仙仙知道大牛的家境不好,本以为他是嫌在迎仙阁的工钱低才来采山货,没想到是为了三花,更没想到他们也要找凝脂冰玉。 “你们在说什么?给我详细说清楚。”胡仙仙打断他们的争论,冷声要求。 大牛嗫嚅着,像是不好意思说,那个瘸腿的人代他说:“三花娘『逼』三花嫁去给人当小老婆,那家伙有好几房老婆,就是没儿子,有个算命的说要娶个丑女才能生儿子,就瞧上三花了。大牛不许三花嫁过去,三花说要是大牛找到凝脂冰玉就不嫁了。” “什么?三花要大牛来找凝脂冰玉?”胡仙仙惊愕反问,凝脂冰玉乃是神异之物,自己都找得艰难,大牛如何能找到? 大牛叹了几声,慢慢把事情说得更清楚。三花娘觉得好容易有人愿意娶三花,要是真生个儿子可就享福了,而三花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能这样了,没有反对父母安排。 可大牛想让她过得好些,就阻拦此事。三花听人说起过凝脂冰玉能让人容颜变美,就说找来这东西让自己变美了,就可以不嫁那找丑女生儿子的人。 三花让大牛去找,其实只是赌气说的,想让他知难而退,谁知大牛真来凌山。 能够来到凌山,也是巧遇。那位瘸腿的大哥姓周,都称他周老五,本是陵州人。他到边城谋生多年,去年曾随麦家商队回过老家陵州,还把采来的山货都送入迎仙阁。 周老五送货之时,与大牛闲聊几句,聊得投机,又一起喝酒畅谈。谈话中说起往事,就提到了凝脂冰玉,说他曾采到过。 五月之时,三花那事一出,大牛就想到周老五,辗转一个多月才寻到他,也就一起边采『药』挖山货,边寻凝脂冰玉。 听了大牛来凌山的原因,胡仙仙哭笑不得地说大牛:“大牛哥,我早看出来你喜欢三花了,你该早些去提亲的。三花也不是真想为难你,你该跟她父母好好说清楚,就算手头不宽裕,也可以找我们接济……” 大牛连忙摆手急切说:“不、不,你们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是为了娶三花才来……她本来生得挺好看,就是生病长了麻子,我想她能用了那啥冰玉,脸上就白净了……就能嫁个她称心如意的人。” 他找凝脂冰玉只是为了让三花容貌变好,并非自己想娶她?胡仙仙睁大眼睛细看大牛,其他人也都惊讶细看他。 片刻后,周老五冷笑两声,有些愤慨地说:“你全心为她着想,她可不会记着你的情,还会把你当冤大头呢。” 大牛垂下头,低声道:“她记不记我的情倒无所谓,只要她能过好了……” “别『乱』说,我了解三花,她不是那样的人。还有,大牛哥你该刚硬点儿,三花心里有你的,可你都不敢多看她两眼,她会以为你嫌弃她。” 胡仙仙连忙劝着,她知道三花为自己容貌自卑,而大牛为自己家境自卑,两个人都想让对方找到更好的人,才始终对彼此不冷不热。 这劝说大牛的话,大牛只当没听见,周老五却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他瞪了胡仙仙两眼,而后拿树枝拨着火说起自己的往事。 周老五家中世代行医,在他十八岁时有个渔家女来治病,并许诺谁能治好就嫁给谁。周老五的父亲治好了她,推辞说自己年老,无需践行诺言。 那渔家女父母就说,嫁给周老五也算履行诺言。这倒算桩美事,周老五父亲就答应了。 半年后,一个富家公子又看上了渔家女,为了攀高枝儿,他们就悔婚。 本来周老五对婚事也不算看重,可当初是他们主动来求,如今倒先反悔,心里不忿,就不肯同意。 不久后,医治无数人的周老五父亲医不好自己的病,撒手人寰。 周老五出生时父亲已四十岁,十分疼爱他,就只让他好好读书,没教他什么医术,医馆很快就关门。 关了医馆没多久,正处在最伤心忧虑阶段的周老五,又听到渔家女出嫁的消息。 没想到自己不同意退婚,他们还是把人嫁给富家公子了。 几重事加在一起,周老五就怒气冲冲去渔家女娘家大闹,结果闹事不成,还被打了一顿。 周老五自知挽不回什么,就想远离伤心地,随收购『药』材的商队到了边城。 他虽没学医术,但从小耳濡目染,对『药』材还是相当熟悉,很快得到老爷重用。 在边城安顿好后,老爷见他踏实勤恳就给他说了门亲事,周老五也愿意在边城安家,就答应了。 对方姑娘家也是做『药』材生意的,和老爷的关系还挺不错。互相常来常往,对彼此的情况也比较清楚。 有一次,周老五的准岳父让周老五调批货给他应急,周老五想禀明老爷再做。 准岳父催得急,还说以自己和老爷的交情哪用多说,又怪周老五多管闲事。 周老五不愿得罪准岳父,就照做。事后,准岳父也补了货过来,他就没多想。 大半年后,老爷突然怒骂周老五。至此周老五才知道,准岳父调走的全是上等品,还来的全是次品。 这还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准岳父到处坏老爷的名声,而买家也确实买到了次品,于是很多老主顾都不肯再跟老爷合作。 这些都是周老五疏忽大意造成的,老爷辞退了他,没有追究责任让他赔偿损失都算仁义。 周老五去找准岳父理论,准岳父不但不承认利用他做坏事,还诬赖他是自己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了。更说看不上他那样坑害主子的下属,毁了婚约。 说不清楚,辩不明白,周老五丢了份好差事,婚事也黄了。更惨的是,其他商队的人都以为真是他坑害主子,没有人愿意雇佣他。 为了生计,他只得出城上山,凭着熟悉『药』材采『药』为生。 几年后,周老五遇见个富家千金,这位富家千金因小时候被开水烫伤毁容,一直没嫁出去。 富户悬赏重金求凝脂冰玉,周老五去见他们,说不要钱财,只要娶他家女儿。 当时那么说,只是因为婚姻两度不顺才故意赌气那么说,若是人家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可那富户还没说什么,他女儿就满口答应这条件。 周老五先做了很多准备,分析凝脂冰玉可能在的地方,直到第二年六月才赶在最热的那几天上山,采到了凝脂冰玉。 可是,在下山时,周老五不慎滑下山崖,摔成重伤。他昏『迷』两天后醒来,几乎是爬着到了一处采『药』人营地求救。 那些人救了他,把他安置在山下小村,他掏出仅有的钱请人去给那富户报信。 接信后,富家小姐亲自带人来照顾他。受到关怀,他一激动就说出自己把凝脂冰玉藏在什么地方。 不想就此又给他惹来祸事,富家千金暗中去取了凝脂冰玉,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哪肯再嫁给穷小子? 富户来退婚的时候,周老五说可以退婚,但是得给很多钱,当是买凝脂冰玉的。 当时倒给了周老五几百两银子,可同时也打了周老五一顿。旧伤添新伤,周老五保住了命,腿上落下残疾,银子也花得所剩无几。 “唉……我可真是傻……”周老五自嘲笑着,眼里早没了多少悲愤,只剩麻木的无奈感。 好些同伴与他认识十多年,都不曾想到他以前还有这些经历,替他愤慨惋惜。 周老五没再怨叹,转而对大牛说:“你找到凝脂冰玉后可得藏好,等和三花成亲有了孩子,才能给她服用。” 第六百六十二章 得药托付 周老五这么说是担心大牛白忙活一场,啥也得不到,谁知大牛红着脸皱眉答道:“说多少次了,是我自愿来找凝脂冰玉的!我就把三花当妹子似的,只想她能嫁个好人家,没想过让她报答我!” 其他人都干笑两声,不再接话,胡仙仙也没多说什么。 容貌之事,谁也不愿意有缺陷,就算不能倾国倾城般美貌,至少得五官端正。虽说心灵纯善比外表美艳重要,可若能秀外慧中当然更好。 仙家有改换容颜之术,胡仙仙可以用术让三花变美,但她从未想过要那么做。各种术法都是因机缘而施,刻意去用反而会引出意想不到的祸端。 并且,以术变幻的容貌始终有虚假感,这也是尚蔚然可以用术或用蛊幻化容貌,但一直没那么做的原因。服用凝脂冰玉则不同,是能渗入肌理,从内而外修复受损的皮肤。 他们劳累一天都很快入睡,胡仙仙则盘坐石头上想些杂事。 周老五所说虽然偏激却也有其道理,凝脂冰玉此等神异之物对于自己而言不重要,对于想恢复容貌的人,或想靠此物发财的人却很重要。 找到凝脂冰玉后,该怎么去用? 想着,她就得了个办法。自己总觉得这办法有些不像自己想的,后来才想起像程浩风想的,不由失笑,真是不知不觉间就受他影响了。 此时她不知道程浩风也在想她,程浩风得了消息知道尚仁、尚蔚然父女与番邦那边的势力在这段时间往来甚密,很有互相借势对法朝和青丘国不利的苗头。 但程浩风没提醒胡仙仙,想看看她去青丘国会怎么处事,他不可能随时护着她。 胡仙仙行事一向不看大局如何,都是遇到什么就处理什么,随缘行事,率『性』而为。 此际她没多想该怎么处理列御风那边的境况,正感叹往事。 恍惚中,一个小客栈里闹哄哄的场景就在昨天,可叽叽喳喳说着话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 不只她和程浩风变化大,连大牛和三花都变了。大牛来寻凝脂冰玉,也许真不是对三花存了什么心思,而是只希望她变美,能嫁个好人家。 大牛木讷也胆小,这次用了十足的勇气来做这件事,更像是一种要与自己过去告别的仪式,他是真准备断了自己的那点儿念想? 天『色』微明,他们都早早醒来,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后就收拾好营地,朝密林深处走去。 入林后就各自分散走,约好中午再聚拢。胡仙仙跟周老五一路,询问他以前采到凝脂冰玉的地方在哪儿。 周老五说就在这个方向,但得上雪峰,具体位置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似乎是个悬崖之下的凹洞。 他们要上雪峰不容易,胡仙仙却很容易,但她没急着去寻地方,而是随他们在山里转。 这几天他们运气都格外好,都不屑采蘑菇了,得留着口袋装更贵重的山货。 他们有的挖到了大党参,这党参虽以上党所产的为贵,可凌山所产也不差。还都是上百年的大参,虽比不上人参金贵,也不可能让人凭一棵就暴富,但已能抵上大半年的辛苦所得。 还有的人采到了寒金莲,这寒金莲也就是金莲花,但花瓣儿更小,萼片也少,看起来没金莲花美丽,『药』效却好无数倍。 也有人采到了石莲,这石莲也是雪莲,只不过长在没有雪的岩缝里,没有雪峰上所开的那么奇异。 周老五采到的全是鹿茸菇,还朵朵都新鲜完整。中午聚在一起休息的时候,他一边小心包好鹿茸菇,一边纳闷儿自语:“往常一季能采到半口袋就不错的,今天咋就扎堆儿冒出来?” “运气好呗……”其他人都高兴忙活着随口接话。 胡仙仙在旁边抿嘴轻笑,要让他们采到更金贵的东西她也能做到,但那会给他们生活带来彻底改变,有违天意。能让他们获利,过得稍微宽裕些就好。 收获颇丰,大多数人都下山卖货去了,胡仙仙带着周老五、大牛往更高处的雪峰爬去。 七月初七,到得一处圆锥形雪峰上。因顶处很窄,又积满冰雪,周老五和大牛几乎站都站不稳,都是弓着腰双手抠着雪堆勉强稳住身形。 周老五的头转来转去,眉『毛』拧紧想了想,说:“我那年应该就是在这附近找到的凝脂冰玉,只不过那时候这上面要平些,那边还有块儿圆桌大小的突出岩石,咋都不见了?” “只要是在这附近就好,我细细搜寻。”胡仙仙让他们先歇歇,飞身而起四处察看。 雪峰朝北处是凝冰绝壁,绝壁朝下有个小凹洞,凹洞中落入块巨石。估计是峰顶巨石坠落其间,而周老五当年很可能就是在那凹洞采到的凝脂冰玉。 胡仙仙飞到凹洞旁,只见绕洞长满雪莲,花蕊纷纷落于其中巨石缝隙。 她凑近闻了闻,清冷寒香扑鼻而来,香味最浓处是那石缝中一指宽的冰凌条。 胡仙仙心中一喜,那冰凌条应该就是凝脂冰玉了! 欢喜过后,胡仙仙又面带忧『色』,要取出凝脂冰玉就必然要弄开巨石,可巨石滚落的震?动力必然会使凝脂冰玉跟着滚出,要怎样才能完好地取到凝脂冰玉? 想了一会儿,胡仙仙觉得撬出巨石后,让巨石稳在一旁先不滚落,就不会震得凝脂冰玉跟着往外掉。 她飞上峰顶,让周老五和大牛找绳子出来,吩咐他们牢牢拖好绳子,她让放才放。 采『药』的人都是备了结实绳索上山的,但要取出来却不便,周老五和大牛互相抓扯着才慢慢取出绳子。 胡仙仙把绳子一头拴在一根大冰柱上,一头拎着飞下,拴到那巨石上。 拴好后,再以慧心玉剑缓缓往外撬动石头。石头动一下,凝脂冰玉就颤一下,胡仙仙又停停手,待得凝脂冰玉不颤了,再去撬。 当缝隙撬到她能伸手拿时,赶紧取了那根凝脂冰玉揣入袖里乾坤。 “可以放了!”胡仙仙一边往上飞,一边大喊。 “哗、轰”两声响,松动的巨石从凹洞中往崖下坠去! 本来让周老五和大牛用力拉住绳子只是为了稳住巨石不晃,真正的受力点在大冰柱上。 让他们放的时候,他们直接放手,没有把绳子砍断,那巨石往下坠的拉力就把冰柱拉断了! 冰柱拉断了本也没什么,可断裂引起他们趴的那处雪堆晃动起来,两人一齐朝坡下滑去! 情急之下,他们都忘了呼救,只是不停『乱』刨,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 可一路而下都是滑溜溜的冰雪和岩石,哪有可抓的东西? 正吓得魂儿都掉了,却听呼呼风响,两人都到了半空中。 两人对视一眼,只当是都成了鬼,胸口一闷就都昏死过去。 其实,胡仙仙见峰顶冰雪坠落已经知道他们出了事,撒开雾隐无隙网在半空中兜住了他们。 到得山下,胡仙仙打开网见周老五和大牛都还昏『迷』不醒,就没喊醒他们,将他们安置在小村里后匆匆离去。 胡仙仙不知青丘国又移到了何地,发符问列御风,列御风以灵符回复:应当在番邦附近,细细感知可察 七月七午夜,中原还有很多姑娘们没睡,或是遥望星河看着牵牛织女星,或是手摇团扇追舞流萤,或是辗转返侧于榻上情思幽幽…… 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的大牛和周老五也没睡下休息,他们在不停翻找着东西,找来找去都只有贴身的几样东西,和各自找到二两银子。 “唉……其他山货没带下山还无所谓,你是专程来找凝脂冰玉的,姓胡的咋就不分你一点呢,你们可是熟人……” 周老五知道那二两银子是胡仙仙留给他们的,但还是忍不住抱怨。 “没啥……本来就是小姐出力采到的。唉,怪我自己没用,也怪三花她自己命不好。” 大牛准备回陵州了,过了七月后更没有采凝脂冰玉的机会,他得回去继续当厨师,养家糊口。 “你倒是心宽……你敬她是小姐,她倒只顾自己……她那么大本事,要再找也不难,咋就不肯分一点给你呢?” 周老五一边抱怨着一边收拾东西,他明天还得上山另采些山货。 清理东西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掉落出来,他先前也看到过这布包,只以为是自己包杂物的,就没在意。此刻单单滚落出来,才注意到这布包很精致,不像是自己的东西。 周老五惊疑地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两根小金条和一封信。信上写着: 周大哥,大牛于我如兄长,请护送他回陵州。 到陵州后,你可安家,不要再回边城。此地为要塞,恐起兵戈之事。 三花之事,我自会处理,请劝大牛勿忧。 周老五反复读了几遍,明白胡仙仙的安排是她怕给了凝脂冰玉会让大牛惹来灾祸,又担心边城到陵州路途遥远有危险,才给金条让自己护送大牛回去。 他不由赞叹出声:“真乃神仙也!” “啥?你酸文假醋念啥?” 周老五也不给大牛解释,只说是自己也想落叶归根,要跟大牛一起回陵州。 胡仙仙也只是听了周老五的往事,才想到要做些周全安排,倒没料到如此也让周老五交了好运。 周老五回陵州后,以那两根金条为本钱贩『药』材,不几年后竟发达。 周老五年过四十才娶妻,生了两子两女。他留下家训,家族中必须要有一人学医。 直至很多年后,他后世子孙中有一人名周鹤龄,与其妻安小鹿在国难中济世救人,周家医术医德名扬天下。 且不提周老五和大牛回陵州一路艰辛,胡仙仙在番邦和法朝交界处慢飞细寻,到得七月初八凌晨才找到青丘国入口。 第六百六十三章 彩鹊化鸾 到得青丘国后,胡仙仙没有立即去王宫。如今尚蔚然主政,各种规矩也与凡间皇朝一般,她得先换身衣袍才去求见。 凡间是七月初八凌晨,这青丘国中却正是黄昏时分。 落日余晖照得重重宫殿更显金碧辉煌,胡仙仙乘风而行,至正门外时飘然落地。 她此刻已换下青『色』发带和蓝底小白花的布衣裙,以白玉芙蓉冠束发,穿上淡青薄纱袍。纱袍上绣着灵动若飞的淡紫祥云纹,更显身姿纤美轻盈。 守门侍卫见她近前,都是眼睛亮了亮,侍卫班头亲自迎上去问候。 胡仙仙轻扬手中红雪拂尘,宣声“无量天尊”,再答道:“贫道飒风子胡仙仙,求见国主陛下。” 那侍卫班头见她束发玉冠、身上纱袍、手中拂尘皆非凡品,态度已放得谦卑,听她说出身份,更是立即谄媚笑说:“原来是胡元君鹤驾来此,请恕小的初来任职实在眼拙,竟没认出胡元君。请,快请。” 侍卫班头弓着腰在前引领,走了十几步后,请胡仙仙上了一乘步辇。 步辇往正殿而去,离殿门还有几丈远,又下辇步行往后宫。 因尚蔚然快要用晚膳,宣胡仙仙直接到王后寝宫相见。 见着尚蔚然之时,阿翩和几位青丘国重臣也在,都在门口翘首盼着胡仙仙。 相见后,彼此寒喧。尚蔚然亲热地拉着胡仙仙的手,邀她和众宾客共进晚膳。 胡仙仙心中暗叹,从宫门到这儿都用了小半个时辰,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笑着跑着直闯进来了…… 吃了几口菜,说几句客套话,胡仙仙问道:“尚王后,今夜怎么没见着陛下?” “想你五师兄了?”尚蔚然不自然地笑了笑,“他身体不适,不想来用晚膳。” 胡仙仙狐疑地眨了眨眼,阿翩朝她使个眼『色』说:“元君也无需担忧陛下身体,仍是那样……” 阿翩的话说得含混,胡仙仙却明白了,列御风还是天天守在红儿的小院里,不问国事,也不与尚蔚然亲近。 闷闷吃了一会儿,胡仙仙想起此行主要是来接走彩鹊,又笑问:“听说彩鹊成功化鸾了,尚王后能否让我先见见她?” 尚蔚然这次的笑容很自然,斜眼说:“彩鹊就在这厅中,恕我得让你费费脑筋了,猜猜她在何处?” 这饭厅不大,陈设也不多,除了桌椅外就是两个高几上各摆一盆花卉。因彩鹊化为玉雕形态时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又曾藏在松树盆景中,所以胡仙仙就认定它藏在那两盆花里。 可是那盆开满馥郁花朵的蕙兰,让胡仙仙翻遍每片茎叶都没找到彩鹊。 她再去翻看那盆桧树盘扎的盆景,仍是没看到彩鹊。 彩鹊应该与她心意相通,她感应气息,半点都感应不到。 难道是尚蔚然故意捉弄她?尚蔚然也不像是会和她耍笑的人。 阿翩看她歪着头朝尚蔚然皱眉,就忍着笑说:“胡元君,王后娘娘真的没有骗你,彩鹊就在这饭厅里。提醒一句,彩鹊化鸾之后能变人形,变人形后气息也会改变,你按以前的气息来感应是感应不到的。” 听得这么说,胡仙仙恍然大悟,拍拍额头环视厅中一圈。 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儿身上,她穿着宫中侍女的衣裙,正满眼含泪望着自己。 是了,一定是她! 胡仙仙扑过去抱她,那女孩儿撅着嘴推开胡仙仙,“我不是彩鹊!哼……你对我一点儿都不上心,完全没留意到我……要不是阿翩提醒……” 虽然第一句话否认了她是彩鹊,可接下来抱怨的话分明就是变相承认了。 胡仙仙笑着给她赔礼道歉,许诺只要她能高兴起来,自己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真的?任何条件都可以?” 听彩鹊这么问,胡仙仙有些后悔了,要是提出自己永远达不成的条件,那可糟了。可话都说出口了,她只得咧着嘴点点头。 “那我要你当姐姐,你不许当我主人,也不许当我是座骑。” 彩鹊说完后就皱巴着小脸儿等胡仙仙回答。 “哈……这就是你的条件?我本来也没有拿你当座骑!好嘞,姐姐就姐姐。” 胡仙仙拉着彩鹊的手向众人宣布这就是她的妹妹,又一起向尚蔚然和青丘国众人道谢。 众人都向她们贺喜,阿翩又说彩鹊如今已化人形,就该有个名字。 胡仙仙记得彩鹊之父是凡人,就问她父亲姓什么。 “我父亲姓唐,我还有四个姐姐,分别名叫,唐红姐、唐阿赭、唐绿娘、唐青姑。” 胡仙仙歪歪嘴,这怎么都是用按颜『色』来取的名字? 可能看出了胡仙仙的疑问,阿翩出言解释:“金鸾公主私自与凡人婚配被罚,五个女儿都没能在她身边长大,都是她们主人按她们羽『毛』『色』彩取的名字。 红姐天生红羽,如今是红鸾星君属下校书。 阿赭羽『色』赭黄,如今是天庭刑律司传送执事。 绿娘生而为翠绿羽『毛』,在地府襄辅冥司婕妤。 青姑羽『色』青蓝,是天后贴身侍女,担任信使之职。” 没想到彩鹊的姐姐们都有仙职,而说起给天后担任信使的侍女,胡仙仙还有些印象。当年还是白回风之时,就知道天后给众仙家送信的小仙女是只青鸾。 虽是有仙职,可说白了也是供主人驱役的下等之位,怎比得在鸾族中受族民尊崇? 金鸾公主当年之事虽侥幸免于一死,可家破人亡,族群离散的结局仍是凄惨。 胡仙仙哀叹一声,疼爱地抚了抚彩鹊的头,温柔说:“我唤你彩儿如何?唐彩儿,这名字你可还喜欢?” 她默不作声,显然觉得这与姐姐们的主人所取名字一样,都是按羽『毛』『色』来取的,不喜欢这名字。 “彩儿,你不喜欢我这么唤你?” 胡仙仙笑眯眯望着她,待她不那么抵触自己,胡仙仙才正『色』说:“‘彩儿’不光是指你羽『色』五彩,也是提醒你莫忘本。 你先天受损,至今才化鸾,但你仍然是最具天赋的鸾族后裔。 鸾族比同于凤族,还可以修成最高阶的火凤。你只有记着自己是戴罪金鸾公主之女,才能奋发向上,早日修成火凤之身,迎回母亲。” 这番话听得彩鹊热泪盈眶,重重点了点头,认可“唐彩儿”这名字。 彩鹊身世其他人不清楚,阿翩却是清楚的,当年若不是她带彩鹊到青丘国,先天受损的彩鹊也许连活命都难。而阿翩也因护送之功,得金鸾公主传修炼之法,得以成为白画眉族长。金鸾公主算是她师父了,这一席话她也听得心中滋味酸涩。 阿翩眼角沁出泪来,忙又拭了泪,忽然想起些事,忙提醒彩鹊:“你跟着胡元君好好修炼,但当年鸾族之事只怪公主犯了天规,切莫因此对天帝心生怨怅。” “嗨,别说那些不愉快的,她那么小,也别给她那么多压力。”胡仙仙觉得当年的事就是该怪天帝,但也不想多说,拉着彩鹊和自己挨一起坐,继续吃喝。 彩鹊从此名为“唐彩儿”,许多许多年之后,不仅化为火凤之身,还与恋人秦醉杀上天庭。 在灵霄宝殿中,『逼』得天帝下罪己诏承认当年对鸾族惩罚过重,放出金鸾公主,并同意鸾族族民回到祖居地。 当然,此刻唐彩儿还只是初化人形的小丫头,依偎在胡仙仙身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蛇羮。 她虽已化人形,食『性』还是没变多少,喜食粟米谷粒和蛇羮、炸蝎子、蚕蛹之类。 饭罢,那几位重臣告辞离去,尚蔚然带胡仙仙和阿翩、唐彩儿到得书房中。 尚蔚然在书案后坐定,胡仙仙拿出一个小锦盒呈上,那里面装的是凝脂冰玉。她提前把整条凝脂冰玉的冰凌分为两截,留了一截给三花以后用。 “尚王后,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多谢你们对彩儿无微不至的照顾。” 尚蔚然接过礼盒,让她不必言谢,而后让侍女把礼盒收好。 “这礼盒中所盛的是凝脂冰玉,请尽快配制服用。”胡仙仙怕她久储不用,急切提醒。 “是凝脂冰玉?”尚蔚然『摸』了『摸』自己因毒而毁的脸,欣喜笑道,“太感谢了,早从传闻中听说过此物,没想到真有。” 闲谈几句后,胡仙仙提出想见见列御风。尚蔚然脸『色』不悦,顾左右而言它,把胡仙仙的请求当耳旁风。 胡仙仙是不想给列御风添麻烦才尽量守礼节,见尚蔚然这态度,就告辞离去,暗想着自己知道列御风在哪儿,偷偷去看望他也行。 她步出书房后,唐彩儿自然也跟出来,才走出寝宫大门,阿翩又着急跟上来。 “胡元君,你是想悄悄去看陛下吗?”阿翩拉胡仙仙到角落里才问。 “她不安排我见五师兄,我自己去就是,反正我找得到红儿的小院子在哪里。” 阿翩摇头叹气,看看左右没有侍卫过来才说:“我白画眉一族依附青丘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些话不便多说。唉,胡元君,陛下目前的境况很不好,彩儿也知道一些,你问彩儿。我得去忙其他事了,恕我不便直言。” 含含糊糊说完这段话,阿翩匆匆离去。 胡仙仙略作沉『吟』,就带唐彩儿先回客房,决定先不去见列御风。 到得房中,她问起列御风境况到底如何。 唐彩儿偏了偏头才说:“列哥哥不能出那个院子,尚王后也不许我去看他。我只在那天……就是尚王后让他给你发灵符的时候见过他,他只能写字,没有法力发出灵符了,是尚王后给你发的符。” “你说我五师兄连发灵符的法力都没有了?”唐彩儿初化为人,言辞表达略显混『乱』,胡仙仙还是抓住了最关键的事。 第六百六十四章 乍聚又别 以列御风的修为,就算完全没有灵气了,也可以用本源之力发出灵符。到了灵符都发不出的情况,就是被人完全压制了修为,甚至已经根基被毁。 胡仙仙面『色』一冷,就拧身往外走。唐彩儿见她准备出去,忙挡到门口拦着她:“列哥哥说不要让你去见他!” 见胡仙仙身形微滞,唐彩儿忙又说:“列哥哥说是他欠了王后的,让我们别『插』手他的事……哦,他还说他只是被王后下蛊压制修为,没有『性』命之忧,让你别担心。” 唐彩儿担心自己拦不住胡仙仙,谁知胡仙仙望了望外面的绮彩宫灯,就颓然坐回椅子上,没有硬冲。 “仙姐姐,你是心里难受了吗?”唐彩儿半蹲着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摸』『摸』她的头,低声答道:“我是替他们难受。你放心,我会想出办法的。五师兄不想我去见他,就是怕我闹事引来纷争。我也不想青丘国再有刀兵之事,会有更妥当的办法。” 安慰了唐彩儿,胡仙仙就让她自去歇息。 冥思苦想之后,胡仙仙决定去见见尚蔚然,挑明了话头商谈此事。 晨曦微光映上窗口,胡仙仙起身开始洗漱,早早等在尚蔚然寝宫外。 “胡元君,快请进。”尚蔚然微笑着迎了出来。她今天没穿王后礼服,着一身淡黄锦衣,所挽发髻上也只『插』了两根扁金簪。 入得厅中,她让人端来饭菜,要和胡仙仙同吃早膳。 “不必了,我有事要说,去书房。” 见胡仙仙神情严肃,尚蔚然的笑容僵在脸上。很快,她又勉强一笑,带胡仙仙到了书房中。 “你想得到什么?”胡仙仙开口直问。 “我想得到什么?你以为我想要什么?”她这么问,尚蔚然已经猜到她是为列御风之事而来。 “你正面回答我,我不想跟你耍嘴皮子!” “你来兴师问罪吗?呵,对于你来说,我当然是夺权害夫的坏女人,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想得到的,他根本就不愿意给我!” 尚蔚然苦涩笑着,怨恨悲愤太多了,倒没了眼泪。 胡仙仙面『色』冷然而言:“那你也不能那么对他!他已经愿意让出国主之位,你可以称王,把他贬出青丘国就完了,为什么要囚禁他,还压制他的修为?” “你以为当国主是我所愿?我不想『操』心国家大事,我想跟一个疼惜我的男人守在一起!他说他对我有愧,不论我怎么对他,他都不怨恨我,那我就试试他到底能容忍我到什么程度……” 听尚蔚然说着近乎疯狂的想法,胡仙仙气得猛拍书案,打断她说话。 红儿已化成木棉花树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化人形,列御风是想以永远的陪伴回报红儿的深情。 而对尚蔚然的愧疚,促使他甘愿放弃国主之位。其实这么做不只是愧疚,还是对尚蔚然信任和尊重。 “你若真的爱他,怎么就不能体谅他?他用心良苦,你就退一步又怎么了?你们还没有圆房,你完全可以再招个王夫,好好当个女国主。青丘国中男子多数俊美,你要愿意,选三千佳丽都行……” “住口!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我当初嫁给列御风,尽心尽力辅佐他,全是因为爱他!你懂不懂?我所做所为都是想让他明白,只要他心里有我,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两人争吵起来就没了顾忌,侍卫和侍女们都挤在门口张望,又不敢上前相劝。 胡仙仙心里有气,又不敢真对尚蔚然动手,就挥手延出灵气,“砰”地把门关上。 而后,她压下心头怒火,斜坐到椅子上,放慢语速说:“你不做混账事,我也不会说混账话。以前你软禁他,如今更是对他比对死囚还狠,你变本加厉的虐待他,只会让他的心离你越来越远。” 这些道理,尚蔚然又何尝不懂? 她按着痛得快窒息的心窝处,惨笑着说:“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说过,我想引起他的注意?哪怕只是让他怨恨我呢……也比他冷冷淡淡的样子当我是木头石头好……你懂吗?我想看他在我面前展『露』情绪……” 胡仙仙眉头皱成个疙瘩,再多的道理都说不通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况且她本来就不擅长讲道理,只得听尚蔚然絮絮叨叨说下去。 “你肯定是不懂的,那种渴望心爱之人对自己有所回应,却始终等不到的绝望感觉……你怎么会懂?你有那么多人爱……” “咳……”胡仙仙没想到她会扯到自己身上,被口水给呛得咳了一下。 尚蔚然嘴角抽了抽,不再说话,只尴尬望着胡仙仙。她还没见过能让自己的口水给呛着的人,气氛变得古怪滑稽起来。 胡仙仙暗叹自己真是最不像仙女的仙女,顺了顺气说:“我可没那么多人爱,也清楚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的感觉。 五师兄以前对你还算相敬如宾?程浩风对我是冷嘲热讽,还想丢我去拯救苍生,他就跟另一个我去逍遥快活。 比惨是?谁没惨过?” 这一席话还是没能说通尚蔚然,她冷笑两声后盯着胡仙仙的眼睛说:“你是被爱而不自知!” “我……” “你不许再说!”尚蔚然毁容的脸气得扭曲起来,更狰狞可怕,“你是站在列御风妹妹的角度来看问题,才会觉得我有错。你要是设身处地为我想,就会恨他是个欺骗感情、利用女人的负心薄幸臭男人!” 胡仙仙真就不说了,不是怕了尚蔚然,是觉得无话可说了。当年和尚家联姻,利用他们对付列御勋和宫绝那些叛逆,的确是列御风欠了他们的。 欠了就得还,也难怪列御风任由尚蔚然挫辱自己而不反抗。 胡仙仙看着尚蔚然,听她说出更多的怨愤之语。听着听着,竟是淡淡一笑。 尚蔚然折磨列御风的时候,明明是她自己受的痛苦更多,何必呢? “你笑什么?”尚蔚然羞恼斥问。 “没笑什么。我只是觉得五师兄应该『性』命无忧,就放心了。至于要受点苦嘛,那也是他自找的,男人受点苦也没什么。” “他当然『性』命无忧!他就算想死,我也不准他死!”尚蔚然阴狠低吼。 她这么说,当然是要留着列御风的命折磨到他屈服。 已明白讲理无用了,胡仙仙没再与她多争执,告辞离开。 胡仙仙没去看列御风,想也想得出来他此刻的情形很不好,没见到的时候还能忍,见到了绝对难以保持冷静。 目前得弄清楚尚蔚然只是针对列御风,还是会对整个青丘国不利。 毕竟,列御风不愿起纷争,不能让他为难。此时他甘愿被尚蔚然所控,也定然是一时的意志消沉,那就给他一个沉淀自我的机会。 胡仙仙去往列外的府上,见到这位三千岁后,细询国中详情。 列外告诉她,尚蔚然削夺列氏王族的权力,与列氏亲厚的臣属都受排挤,但是并没有赶尽杀绝,朝堂之上的局势还算稳定。 不过,尚蔚然的父亲最近常来青丘国,而且还带番邦使节来过好几次。 这很让青丘国臣民忧心,卷入凡间争斗很可能会使青丘国面临灭顶之灾。 胡仙仙暗暗记下这些事,又闲聊几句,问起列外对列御风之事的看法。 “我老了,侄儿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倒是想骑着听风云游天下,可尚蔚然将我软禁府中,根本出不去。” 说着,列外又带着歆羡之『色』道,“还是翠儿那丫头机灵,竟然得了机会溜到凡间去了……” “什么?翠儿到了凡间?”胡仙仙惊愕问道。翠儿虽说只是青丘国主名义上的贤妃,可也不该流落到凡间去。 列外咧嘴笑笑说:“这有什么不好?还是我帮她出去的,反正她跟御风也不是真夫妻。她还说想去找你,估计去陵州了。” 是呢,也没什么不好,虽说列御风心里只有红儿,翠儿只是顶个名头,可尚蔚然还是会看她不顺眼。 离开青丘国,翠儿更安全。尚蔚然不会对列御风下死手,可难保不会对翠儿起杀心。 向列外告辞后,胡仙仙隐身到了尚蔚然寝宫的书房外。 她是来偷凝脂冰玉的,觉得尚蔚然此刻还不配用凝脂冰玉。这做法有些小孩子气,可胡仙仙觉得必须要这么做,心里才能舒坦些。 胡仙仙法力已算高强,对蛊术却全无了解。那书房中搁礼盒的架子上有只蚂蚁在爬,那是尚蔚然用来防贼的蛊。 是以,她刚出书房,尚蔚然就察觉了。 胡仙仙正要飞身而起,几百只飞蛾突然包围过来。那些飞蛾只比平常飞蛾大一点儿,但黄褐『色』翅膀上鳞粉闪着荧光,应该有剧毒。 “胡元君,送出去的礼物又偷偷拿回去,你是什么意思?你就不怕惹人笑话?”尚蔚然缓慢地踏着方步,笑看在空中不敢『乱』动的胡仙仙。 “我做事从来不管会不会惹笑话儿。总之,凝脂冰玉我不想送给你了!你难道要强迫我送给你?那样一来,惹笑话儿的是你?” 尚蔚然气得耳朵都红了,她可没办法像胡仙仙那样耍无赖。咬牙忍下恨意,她才说:“唐彩儿是我青丘国?民,又是得了我们助力才得以成功突破,你不愿送凝脂冰玉,本宫也不愿你带走唐彩儿!” 这么大阵势,王宫里的人早都集结过来,唐彩儿也在人群中忐忑地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迎上唐彩儿的目光,对她说:“彩儿,你在青丘国多呆几天,我会来接你的。乖一点啊,可不许哭。” “不……不……嗯。”唐彩儿摇着头,最后又还是点了点头。 胡仙仙见她点头后,就对尚蔚然说:“我同意把彩儿留下,你可以放我走了?给你个机会,要是你肯在八月之前主动求我,万事还好商量。否则,你就等着后悔!” 第六百六十五章 归家解闷 单只飞蛾并不可怕,成群结队的带毒飞蛾就威慑力很大。 胡仙仙自信可以硬闯出去,但难面免会大战一场,那就和尚蔚然彻底撕破脸了,会让列御风处境更艰难。 听了她威胁的话,尚蔚然没有立刻让毒蛾撤走,而是环视众人一圈后,高声说:“我相信你有让我后悔的实力,但你也得明白,我能在我后悔的同时,让你也痛悔不已!” “你以为只有我认为你对五师兄做得过分?我们师兄妹几人联手,可以完胜你!” 尚蔚然怪笑了两声后,尖声说道:“你的助力主要来自于程浩风?何必扯其他师兄师姐? 你故意在我面前炫耀跟他情深意浓,可以共同进退,让我羡慕你们过得好,你却忘了你自己本来使命该干什么! 你只会惹事,都不记得没有我们相助,程浩风早就凐灭于世间了? 你可以为你的爱枉顾天命,我怎么就不可以为我所爱疯魔?就算让御风恨我,也不许他忘了我!你休想把他带出青丘国……” 尚蔚然的话像钢针扎进胡仙仙心头,有些事,胡仙仙的确深埋在心底,仿若忘了,可终究并没有忘。 她和程浩风执意在一起,也算是另一种疯魔般的情执? 胡仙仙脑袋里一时之间昏沉起来,她没法理智地说什么话来反驳尚蔚然,难压羞恼情绪,脱口而出道:“你不准再提什么情情爱爱,烦透了!别说废话了,记住,你要是想通了,八月之前主动来联系我!” “不准再提情情爱爱?呵,你潜意识里在逃避情感纠葛?你清楚自己和程浩风背负了太多,害怕终有分离的那一天?”见她心烦意『乱』,尚蔚然畅怀笑说道。 胡仙仙脸『色』紫胀,她不得不承认尚蔚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也不想再和尚蔚然争吵,只是反复要求尚蔚然撤走毒蛾。 毒蛾终于撤走,胡仙仙飞掠远去,她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像在仓惶逃蹿。 飞出青丘国后,她落身在荒野密林中,茫然四顾,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本来打算把列御风的境况发符告知程浩风的,可想了想,尚蔚然还没有做出最后决断,就先等等再说。 那么,八月之前的这十几天自己要去哪儿呢? 去陵州给三花服用凝脂冰玉?大牛和周老五赶路慢,自己抢先去了,不就没有大牛的功劳了?得让大牛亲自把凝脂冰玉交给三花才行。 再说,回陵州就得见父母,她顶了一长串名号,似乎该算功成名就了,可惜心里总有无颜见父母的感觉。 发呆半晌,又想起列外说过,翠儿可能去了陵州,那么,还是得回去一趟为好。 她一路磨磨蹭蹭而飞,飞了几天,七月十一才到达陵州。 落身在家门外的竹林旁,手捏竹子转来转去,就是鼓不起勇气去敲门。 “姐?真的是你!”泥蛋儿同着几个乡绅走过,看见她后惊喜又疑『惑』的打招呼,“姐呀,你咋不进门儿?” “哦,哦……”她不知道该答什么,跟在泥蛋儿后面进了院子。 见着父母后,她低头小声喊着:“爹、娘……我回来了……” 胡大仓和胡婶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她,她乖乖站着不动,也忘了该说什么,该送什么。 都在院子里坐下后,泥蛋儿忙活着端茶、端点心,她想帮忙,可都拉着她不让她起身。 那些乡绅都来热情寒喧,她只得心不在焉的敷衍两句。 明明田野小院、父老乡亲才最真实的在身边,胡仙仙却觉得这一切都是虚无。不是他们本身不存在的那种虚无,是明知他们存在,却难以融入他们生活的虚无感。 尚蔚然的那些话搅得她心里很『乱』,对于她来说,真的要弃世而去才是正确人生路? 心里烦闷,再怎么强装笑脸,别人还是看得出来。更何况父母与子女连心,当然很容易就看出胡仙仙的不对劲儿。 客人走后,胡婶悄悄问女儿:“程道长有啥事儿耽搁住了?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事情很多,不能天天围着我转,我这次回来也没告诉他。我们很好的,你放心。” 胡仙仙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和程浩风发生矛盾了,才会独??自回家。 “那你咋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 “有吗?可能是事情太多,我累着了,看起来就像不高兴。” “哦……那就闲耍几天,好好歇歇。” 胡婶听女儿这么说,就吩咐泥蛋儿别把胡仙仙回来的事儿传出去,免得有人来求帮忙。泥蛋儿答应着,还说这几天就自己下厨做菜,让爹娘和姐姐好好聚一聚。 “嗯……你还有正事要做,窝在家里煮饭可不行。你把三花叫来,我想有人伺?候。”胡仙仙突然觉得提前治好三花,给大牛一个惊喜也不错。 “啊?呃……”认识胡仙仙几年了,泥蛋儿还从没见过她主动要下人伺?候,怔了怔还是去找栓子了。 栓子说会照常给三花发工钱,让她去就是。三花跟着泥蛋儿回来,都纳闷儿胡仙仙想做什么。 “给我打盆水来,水里要加盐和姜,我泡脚用。”胡仙仙见着三花进门就指派她去做事。 斜躺在竹椅上,双脚泡在满木盆的水中,胡仙仙身心舒缓下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细细碎碎洒下,照得人懒洋洋的。三花又送了盘葡萄放到旁边矮几上,胡仙仙就微眯着眼睛,边泡脚边吃葡萄。 一会儿后就昏昏欲睡,胡仙仙又让三花弄个绳床到竹林里吊着,她躺绳床上悠悠『荡』『荡』而睡。 睡了不久,却嫌绳床上舒展不开身体,要三花搬竹榻出来。 “你就回房里睡床上嘛!”三花觉得她没事儿折腾人。 “叫你搬你就搬,哪来那么多废话?”胡仙仙严厉地说,“屋里那么闷热能睡得舒服吗?你快去做,别惹恼了我,小心挨罚。” 三花搬了竹榻出来,胡仙仙又让她铺好席簟,摆好枕头,才挥手让三花退下。 谁知她躺上去,又恶声恶气喊起来:“这儿蚊子苍蝇什么的咋那么多?你就不会点香来给我熏熏?做事还这么不长心,什么都要等人安排,你有什么用?” 三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瞪了她两眼,想发火又最终忍下来。 胡婶听到那些话,就端了个小香盘笑着走出来:“你别吼三花儿,我正好点着呢。” 放好香盘后,胡婶进屋了。胡仙仙伸脚一勾,香盘翻到,香也熄了,让三花再重新点。 “你发什么疯?”三花红着眼睛责问,真不知道胡仙仙这次回来为什么莫名其妙找事搓磨她。 “你敢这么说我?哈,有胆量!”胡仙仙没发怒,倒又笑起来,“这榆木面儿做的香把蚊子熏死了,也把人熏得够呛。我闻着不舒服,你去给我买檀香。” 三花撇了撇嘴,“我没钱,咋去买?” “去赊呗,记我账上。” “记你账上?要账的时候你早拍屁股走人了,还不是得管我要。” 三花怒声反驳,反驳完才又觉得胡仙仙言行古怪,“我真是昏头了,你哪用得着去赊账?呃,你该不会是遇上啥事儿了?从前你就是只要遇上难办的事儿,就尽给我们找茬儿。” 自己是只要遇到难办的事,就拿别人撒气的人?胡仙仙自己思量一下,也许是?她心里真是很不痛快,仿佛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抢来的,都终将失去。她不想失去,不想失去这烟火红尘中的任何东西! 她这会儿忽然有点儿理解尚蔚然了,要放弃自己挚爱的一切,真是很难很难。 可她此刻有些倦了,不想和三花说什么,就那么闷闷睡去。 三花没想到她居然睡着了,只得不打扰她,去陪胡婶聊天。 月上中天,睡足了的胡仙仙伸着懒腰醒来。 “姐,你可算睡醒了,吃晚饭的时候我们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泥蛋儿笑说着。 胡仙仙『揉』着惺忪睡眼笑了笑,她此时心中也没那么郁闷了,想着管以后那么多干嘛,先把三花的事儿解决了再说。 就对三花道:“我在凌山遇到一个叫周老五的人,他见过大牛……唉……” 三花神情突然紧张起来,问道:“周老五?大牛就是去找他呀,你还不知道,大牛去边城采『药』挖山货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咋样?” “我听周老五说……”胡仙仙故意卖关子,顿下话头环视众人。 胡婶和胡大仓还有泥蛋儿也都紧张起来,三花见胡仙仙没往下说,就着急问道:“周老五说了些啥?是不是大牛出事了?不、不会的,我乌鸦嘴……乌鸦嘴……大牛那么勤劳踏实的人咋会出事儿……” “大牛勤劳踏实?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还挺高。”胡仙仙忍着笑打趣道。 “小姐,你是不是知道大牛为了我去边城找那啥凝脂冰玉了?你是不是替大牛出气,才故意折腾我?” “嗯,是!周老五说大牛在山里失踪了……”胡仙仙想试试三花的心。 听得这话,三花脸『色』突然煞白,身体晃了几晃,还好胡婶扶住她,她才没倒下去。 胡婶他们也担忧地问胡仙仙详情,胡仙仙唉声叹气:“深山里失踪可不好找,我倒有法术能找到大牛,就是没人来配合我。” “还有希望找到吗?我配合你,只要能找到他,让我做什么都行!”三花缓过气来,抓着胡仙仙的手含泪恳求。 胡仙仙装做高深莫测的样子说要仔细想妥当,让三花别急,可泥蛋儿总觉得她那样子是在忽悠人。 第六百六十六章 马烁与妖 他们等胡仙仙说出办法,都等得有些焦急了,她才煞有介事地说:?“首先呢,得给大牛订下亲事,让他知道自己有伴儿了,他的魂就不会『乱』跑,遇上危险也不容易死。 然后呢,得让和他订亲的姑娘喝下一种假死『药』。订亲后才能心意相通,而假死之后才能离魂,才有办法寻大牛的魂在哪儿。 这样呢,假死的姑娘就能用自己的魂把大牛的魂给带出深山,让他找到回家的路……” 这纯属瞎编,胡仙仙自己都说得心虚,可她还没说完,三花已经嚷着:“我愿意跟他订亲,我愿意喝那假死的『药』……”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糊弄住三花,胡仙仙感叹也许这就是关心则『乱』。 胡大仓和胡婶都很感动,也对女儿有无条件的信任,破绽百出的谎言都信以为真,还祈祷着大牛能平安回来。 泥蛋儿这几年管祠堂、练乡勇,经历了不少事,也算见多识广,看出来胡仙仙是在忽悠大伙儿。 等胡仙仙和他们说完,就挤眉弄眼地朝胡仙仙笑。 胡仙仙递给他凝脂冰玉,怕他说破,刻意板着脸交待:“这是假死『药』,必须要照我所说去熬制,出不得一丁点儿差错,否则假死就变真死了。” 胡大仓和胡婶安慰着三花,泥蛋儿熬『药』去了,胡仙仙又弄来盆水在院儿里泡脚。 明月朗朗,晚风轻轻,凉爽的夏夜里斜躺椅子上泡着脚,还真是舒服。 “姐,不好了!真的……真死了!”泥蛋儿惊慌的喊叫起来。 胡仙仙吓得立刻翻身而起,踢翻木盆,光着脚就横飞往屋里。 因知道三花服用后会假死,就让她躺在胡仙仙屋里的床上喝的。胡仙仙那间屋是堂屋斜侧旁的小屋,只有小门通堂屋。 胡仙仙急得怕进堂屋再进自己屋子会耽误时间,就直接破窗而入! 来不及管父母和泥蛋儿被吓得愣怔,身上沾满木屑就冲到床边,伸手『摸』脉、再探鼻息,三花已经脉息全无。 她惊骇万分又自责不已,难道弄错了凝脂冰玉,真的无意中害了三花『性』命? “怪我,怪我,肯定是我熬『药』的时候方法出错了……姐,她刚死,魂肯定还没被勾远……你能起死回生的?求你了……能不能救救三花?” 泥蛋儿在一旁且哭且说,胡仙仙听到说什么魂还没被勾远时,猛然想起什么。 她急以灵力探三花心脏和大脑,所探之处虽停滞未动,但没有病衰,而且魂魄俱在,那就是没死? “嗨……是假死!还真是会假死!”胡仙仙大笑两声,又惊泥蛋儿他们一跳。 怕他们担忧,胡仙仙拉他们出了房间,把大牛的事照实说了,嘱咐他们保密。 又说自己都没想到凝脂冰玉会真造成假死,吓得够呛,幸好三花没有大碍。 “三花喝了那『药』就疼得捂脸晕过去,很快就没气了,我也吓得魂都掉了。可能是换脸上皮肤就相当于重生,是得假死……” 泥蛋儿胡『乱』猜着,胡仙仙也说不出原因。他就又笑指着破窗说:“不管啥原因让三花这样,我先找人把窗户修好才是正经。” 第二天一大早,泥蛋儿就去请木匠来修窗户。胡仙仙本可以挥手间就让窗户复原,但她想尽可能不用法力去干扰亲人生活,也就没那么做。 不久后,木匠来了。看着木匠修窗户的时候,泥蛋儿的头不停转来转去,很不安的样子。 胡仙仙狐疑看向他,迎上胡仙仙的目光,他更是欲言又止的挠着头。 这时窗户已经修好了,木匠收了工钱后,他笑呵呵地对泥蛋儿说:“胡小爷,以后有活儿记得找我啊。今儿青龙山下要抓妖怪,听说阵仗可大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泥蛋儿的脸阴了阴,摆手说不去。那木匠走后,胡仙仙肃『色』问泥蛋儿:“青龙山下抓什么妖怪?” “唉……姐,你就好好歇几天,别管那些事了。那姑娘真是妖怪,马烁不肯放手也不成……” “什么?和马烁有关?你快说清楚。”胡仙仙急切催道。 泥蛋儿拍拍脸,自悔说漏嘴了。因为只要和朋友相关的事,胡仙仙多半要去管,可能拦不住。 再三催促之下,泥蛋儿只得说清事情。 大约一个多月前,城里来了个姑娘,对各种事情都半懂半不懂的样子,有些傻乎乎的。 这姑娘差点儿被人贩子拐走,幸好马烁瞅见,救下她。 但马烁自己都是寄人篱下,没地方安置她。 这姑娘就说在山上找个山洞给她住就行,她天生力大无穷,不怕豺狼,在山上还可以打猎维持生计。 马烁拗不过她,就带她上了青龙山。青龙山上有个程浩风当年准备的洞府,虽说当年因打斗已塌半边,修缮一下还是将就可以住。 那姑娘安顿下来,就打了不少山鸡野兔让马烁拿去帮着卖,马烁换得钱后也常上山给她送物品。 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马烁就动了爱恋心思,可那姑娘没那意思。 见那姑娘对自己没兴趣,马烁就自动减少和她相处的时间,免得彼此尴尬。 如此一来,那姑娘只得自己下山采办物品。这么个单身姑娘走在山路上,就引得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打起坏主意。 不过,大多数坏蛋都叫这姑娘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去招惹她。 可是呢,苟老滚心思更为恶毒些,他不直接去调戏她,而是装好人,常送东西和那姑娘套近乎。 义庄那一片儿都是苟老滚的势力,那些人都帮苟老滚说好话,那姑娘还真就信了苟老滚。 前几天,苟老滚请那姑娘吃饭,在酒里下了『药』,想趁她昏睡后行那下流之事。 苟老滚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撩开帐幔后,见床上躺着的是只大狐狸! 当时他就吓得跌倒在地,邪火早就熄了,满脑子龌龊之事也撇得干干净净。 那些听墙根儿的小喽啰听到传出的声音不对劲,就捅开窗户纸往里看,一看之下都吓得尖叫起来。 他们喊着有妖怪,快来抓妖怪,有的四处『乱』跑,有的去找武器! 马烁虽不好意思直接主动去关心那姑娘,但暗里还是牵挂着她。 那天请吃饭,马烁就在义庄外不远处晃『荡』,听那些叫喊声有蹊跷,就翻墙进了义庄。 那些人已经撞开门把快吓傻了的苟老滚拖了出来,但他们围在外面手拿刀剑却不敢冲进去。 马烁已经从敞开的房门口,看到躺在床上的大狐狸,他没觉得害怕,只觉得心疼,暗暗责怪自己没保护好她。 瘦小的马烁推搡开那些围在门外的人,抱起那只大狐狸就往外走。 那些人想拦下他们,马烁呲牙咆哮着,那悲愤狂怒的样子吓得他们不敢再拦。 等苟老滚清醒过来,哪肯就此放过马烁他们?可请来的江湖神棍都打不过那姑娘,他就跑去请善福寺的大师出手。 今天,善福寺的随顺小师傅就要带人去降妖,马烁守在洞府外,说是谁敢伤害那姑娘,他就以死相搏…… 听至此处,胡仙仙霍然起身,转瞬就身在云中,往青龙山而去。 泥蛋儿呼喊两声,可她早已飞远,只得留话给胡婶,匆匆骑马追去了。 高家村没了村落,只有坟冢座座,往常只见极少数来祭奠的人,这会儿都去看降妖的热闹,行人竟然络绎不绝。 到了青龙山山腰处的洞府外,人群稀落不少,却也有二十多个拿着刀枪棍棒的人围拢着。 当先站着的就是随顺,他手中铜棍称“『荡』魔棍”,此刻正横在胸前备战。 胡仙仙本不想淌浑水的,再说能化成人形的妖肯定会法力不低,不会被轻易降住。 可听到随顺去了,她只得来管管。她和随顺并没有真正交过手,但当年义庄外观他身形步伐已知他武艺很高,也有些法力,不可小觑。 随顺没有立刻攻入洞府,是因他被阻拦着,阻拦他的人是恰顺。胡仙仙见事情有转圜之机,就且隐身半空中瞧瞧再说。 “师弟,万事自有缘法,她没有做恶,我们就不要做伤她的事!你快回去!” 恰顺两手各执一根两尺长的短木棍,称“喜乐双棍”,打斗路数都是以制伏为主,尽量不伤对手。不过,这两根短木棍看着不咋威风,却是千年桑木所制,坚韧无比,不得不伤人之时也有极大威力。 “降妖伏魔是修行者本份,师兄,你别挡着我!这狐妖打伤过不少人,再姑息下去,早晚得成祸害!” 随顺脾气暴躁刚强,师兄的劝说让他听得很不耐烦,手腕微抖就棍头转个方向,直朝恰顺挑去。 他想挑开恰顺双棍,再制住恰顺,让跟来的人把恰顺捆了,他就可以放开手脚跟那狐妖打一场。 可他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惫懒贪睡的恰顺,武功竟不弱。 他用足劲力居然没挑开恰顺手中双棍,还觉得一股绵劲暗暗传来,木棍压制住了铜棍。 随顺力道往后撤,铜棍往下压,卸开木棍传来的力道,再横扫向恰顺左腿。 恰顺双棍夹住铜棍,铜棍运力再往下沉,向他脚踝处送去。 恰顺两手扭转就紧紧别住铜棍,使得铜棍不得寸进。 此刻互相角力是两相僵持,却谁知,随顺没有再运劲加力,而是双手松开铜棍,再抬起右脚猛踩棍上。 第六百六十七章 混乱争斗 一松一跷,恰顺手中双棍受力反震,震得他后退半步。 趁此机会,随顺脚尖一勾,勾起铜棍踢向恰顺的胫骨。 胫骨很容易骨折,并且受伤后就算医好也容易腿瘸。随顺没想到师兄会阻止自己,又在众人面前败了两招,心中气恼才出这狠招儿。 眼见恰顺躲避不过,马烁惊叫着扑出洞外:“快躲啊……” 然而预想中的伤害并没有发生,铜棍“当啷”落在碎石上。 恰顺舒了一口气,右手收起两根木棍,左手竖掌胸前为礼,向天喊道:“阿弥陀佛,多谢高人暗中相助。” “出来!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随顺伸手一招,『荡』魔棍自回手中。他竖棍一杵,冲空中高声叫嚷。 “嘻,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胡仙仙随口应声。 听声音娇脆是个女子,随顺当即莽声粗气说:“好啊,又来个女妖,定是那狐妖找来的帮手。要命的,就快快带那狐妖去善福寺认罪领罚,否则休怪小僧动金刚之怒!” 胡仙仙不吱声儿了,也不现身形,且看随顺怎么动“金刚之怒”。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随顺向身后跟着苟老滚那些人小声安排道:“听好,我跟我师兄缠斗时,你们赶快抓马烁,抓了马烁就『逼』那狐妖出来。” 那些人点头示意明白了,随顺再左手竖掌向恰顺行礼,表明自己要真下狠手打斗,且请师兄宽宥。 恰顺无奈回礼,却不曾料,这随顺趁他回礼之时,棍舞如游龙袭击过来。 喜乐双棍立即反击,一棍错步格挡,一棍掷出,击向随顺肩头。 师兄弟俩武艺相当,随顺高大强壮,恰顺矮小精悍,击来挡去难分胜负。 他们打得激烈,但双方都有分寸,没往要害部位去攻击。 看了两眼,胡仙仙也就没再『插』手管他们,而是看向那些围攻马烁的人。 马烁守在洞口,挥舞着一把小凿子,厉声叫喊着。 可他气势虽吓人,终究半点武功都没有,只仗着年轻身体灵活躲闪几下,就被苟老滚和一个小喽啰抓住双臂。 苟老滚趁势以膝盖抵向马烁后腰,反拧过他右臂,拧得马烁右臂脱臼。 “啊……翠儿快跑……” 凄厉惨叫声似要刺穿胡仙仙耳膜,当年就在洞府外,她与程浩风曾遭遇过更惨烈的事。 胡仙仙还是没有出手,隐身半空中,没有人看到她神情恍惚、悄然落泪。 翠儿?难道马烁遇到的狐妖是翠儿?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好巧。 翠儿若是能与马烁两情相悦,那么列御风就会少一重负担,而这世间又多一桩美满姻缘,好事啊。 想保护的人保护不了,说到底不能怪对手太残暴,得怪自己能力太小,且看马烁能为翠儿做到什么程度。 胡仙仙觉得自己变了,不如从前那么急公好义了,此时居然在冷漠旁观。她拭去腮边泪,再细看他们情形。 此刻,翠儿已经跑出洞府,朝抓着马烁的人『乱』打『乱』踢而去。 她天生神力,很快打翻十几个人。可这时随顺也不再和恰顺缠斗,棍梢微抖就指向翠儿,叽哩咕噜念出一串咒语。 『荡』魔棍不再是铜棍,而是大放光芒,成了真正『荡』尽妖魔的『荡』魔棍! 翠儿被困在光芒当中,不得动弹,也不能喊叫出声。 她艰难地侧身看向马烁,轻摇着头,双唇一张一合,似是在让马烁放弃,不要再为她拼命,也无需记得她曾出现过在他生命中…… 马烁拼命挣扎,发髻都散开了,蓬『乱』的头发遮住脸,脸上还有斑斑血迹,他嗓子里发出似哭似笑的低吼声。 可他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翠儿渐渐变得萎靡不振,往地上倒去。 他此时的样子狼狈不堪、悲愤欲绝,片刻又突然狰狞可怕起来! 是的,他双目赤红如火焰燃烧,蕴满戾气的面容就如厉鬼! “算了……你们放开我,让我给她收尸。”他神情凶狠,语调却很平静。 恰顺走过来,歉疚施礼说道:“对不起,小僧无能为力,也不能对师弟下辣手。”说着又令那些人放开马烁。 马烁受伤的右臂歪吊着,晃着脚步慢慢走向随顺,就在靠近随顺的刹那间,他左手『摸』出斜挎小包里的刻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随顺右手手腕刺去! 没有人防备他,他平日里都随身挎着雕凿墓碑的工具,没有人想到那工具会成为武器。 他雕功娴熟,左右手都灵活无比,这一刻刀是精准刺中随顺手腕筋腱处! 随顺吃痛,铜棍掉落,法术失败,翠儿吃力地爬起来。 没想到被这样偷袭,随顺怒火攻心,左手一招,铜棍就飞回手中,而后运足力朝马烁头顶猛敲而下! “不可……师弟别起嗔怒心!” 恰顺飞出一根木棍,两棍在半空中相碰落地,救下马烁。 随后,恰顺赶紧奔到马烁身边,护在他身前说:“师父让我们来妥善解决此事,不是让我们来『逼』人家去死!苟老滚他们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别被他们利用!” “苟老滚不是好人,可终究是人!人做恶,自有因果报应,妖怪就该死!”随顺手腕有伤,却未伤及根本,他再次攻向翠儿。 翠儿此时能稳住身形都不错了,而马烁那一击可算用尽了平生力量,他们无力再反抗。 “大师,带我去佛前忏悔,我已被降伏,还请饶我一命。我打伤很多人,马烁却只是激愤之下才伤你,恳请大师饶恕他。”翠儿跪下乞求。 “不、不……你不能跟他们走!你没做错什么,都是那些『色』胚想欺负你,你才伤他们,你有什么错?” 马烁冲过去拉翠儿,可翠儿面无表情地跪着不动。 染血的翠绿薄衫,秀丽的苍白面容,悲伤无奈的眼神,曾那般活泼欢快的翠儿此刻看起来素婉凄艳。 天地间倏然一静,那些站得远远的看客都忍不住心酸起来,恰顺愤懑看着随顺,随顺心中怀疑起自己所做所为是否正确,苟老滚则得意洋洋笑看马烁。 “砢哒、砢哒……”马蹄声打破静默,是泥蛋儿飞奔而来。 奔至『乱』石堆下,众人都以为他会下马步行到洞外,不料他双腿轻磕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直接跃到洞口前。 见得泥蛋儿如是骑着飞马从天而降,苟老滚眼神暗了暗,他那些小喽啰们都热情向泥蛋儿打招呼。 “胡小爷好……” 泥蛋儿也不理他们,翻身下马后,就朝随顺说:“随顺小师傅,你也不想事情再闹大?就此做罢,都退让一步,如何?” 随顺已经在担忧不好向师父和住持交待,可见苟老滚看向自己的讥讽眼神,又抹不开面子,不想服软:“人妖殊途,她要想活命,就只能被关在寺里忏悔。” 眼看事情闹僵,胡仙仙低笑着现身,“呵呵……” 她在马烁旁边落地,抓过他手中刻刀注入一道灵力,“从此以后你这刻刀就是正阳刻刀,可以驱鬼避邪。你和泥蛋儿联手,看能不能打败随顺……” 随顺执拗古板,但本『性』并不坏。要想说服他这样的人,靠讲道理是没用的,得让明白对手并不弱,他才能心服口服。 握着正阳刻刀,马烁有些懵,他和随顺忽瞪着都不知该做什么。 泥蛋儿来了后没见胡仙仙,此刻不由得高声问:“你怎么才现身啊?” “我要是现身早了,怎么能让翠儿知道马烁愿意为她掏心掏肺?” 胡仙仙赖赖嬉笑着答话,又指着随顺说:“真的,你和泥蛋儿、马烁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我绝不『插』手。” 随顺咧着嘴干笑,若是胡仙仙直接与他开打,他会觉得法力悬殊太大而心有不服,可这么安排,他又不敢接招。 因为就算胜了,也怕胡仙仙暗里助他们,他可清楚她从不会因为顶着仙女名头就会刻板守规矩的人,有的是古怪理由来报复自己。 泥蛋儿还真想打,握着马烁的手豪气笑说:“我们联手打一场,我正好显一显我的吞奴剑那威风!马烁,你也试试你的正阳刻刀威力如何。” 恰顺却是极力阻止,微带怨怪地说胡仙仙怎么不劝解,还挑唆他们打斗。 争斗的矛盾指向随顺,苟老滚偷笑着给手下使眼『色』,想悄悄撤走。 突然变成这般混『乱』局面,翠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怔怔看着胡仙仙,喃喃道:“胡姑娘……总算找到你了……” 胡仙仙冲她笑笑,又突然闪身挡到了苟老滚面前:“想溜?” “没……仙姑……”苟老滚话音颤抖着,没想到胡仙仙会注意到他。 胡仙仙冷哼两声,正『色』对马烁和随顺喊道:“你们之间的事儿就此了结,都别记仇!男人嘛,受点儿皮外伤无所谓。你们都该来教训教训这些家伙!” 随顺还有点儿犹豫:“老苟他们是人……她是狐妖,放了她不太好……” “狐妖怎么了?她是青丘国的贤妃娘娘,你想弄得青丘国带兵来踏平善福寺?” 外人并不知道列御风近况,听得如此说,随顺呆愣住,恰顺赶紧扶起翠儿,连声道歉。 随顺不再阻挠,泥蛋儿抬脚就踢倒苟老滚,胡仙仙却拦住他继续再踢的脚。 “这些人不值得我们动手!” 胡仙仙眼珠儿一转,对随顺说:“我看山下有几十亩薄田很难翻耕,牛拉犁都拉得直喘气,不如让他们做点儿有用的事?” 随顺没听懂胡仙仙的意思,她又直接吩咐:“他们当牛来犁地,你就监督他们。过几天,我来看翻耕得怎样。” “什么?我带他们犁地?”随顺总算清楚她说的意思,不情愿地嚷起来,苟老滚和他那班喽啰都听得面如土『色』。 因为说是帮人耕地而已,可他们清楚山下那些地的泥土硬、碎石块儿还多,要用人力几天内翻耕完,非得累脱一层皮。 第六百六十八章 询问隐情 对于此事,苟老滚他们是不答应也得答应。胡仙仙才不管他们乐不乐意,和泥蛋儿带着翠儿、马烁他们下山而去。 围观的人群有些跟着下山进城,有些则跑向田埂上站着,等着看人拉犁耕地。 恰顺拍拍随顺的肩,笑说道:“此举甚好,帮老农干农活儿,也算是大功德哦。师弟,你可得好好监督他们,别让他们偷懒。”说完,也自回寺去了。 行在路上,泥蛋儿见马烁、翠儿因伤难行,就让他们骑马。 马烁推让只叫翠儿骑马,翠儿又让他骑,泥蛋儿嫌他们推来让去太磨唧,故意很凶地说他们几句,让马烁抱着翠儿骑上去。 到得义庄门外,胡仙仙让停一停,进院子借地方给马烁和翠儿简单处理伤口。 他们疗伤之时,留守在义庄的苟老爪就战战兢兢靠旁瞧着。 泥蛋儿斜他两眼,给胡仙仙说起义庄中的一些杂事。 因高家村义冢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风水宝地,山下苟家村和马家村的人借此发横财。明里是苟老爪在守义庄,衙门也是划归给苟老滚管,但真正获利最多的人是苟班头和马捕头。 和他们两个沾亲带故的人都跟着发了财,其他人却遭了殃。别的不说,单是家中有人亡故,要用的丧葬费都比其他地方高很多。 和丧葬有关的行业,如棺材铺、刻碑的、卖香蜡纸钱的等,都得给苟班头和马捕头交钱。 义庄新修了两进院落,他们不许马烁进来住,可马烁刻碑的钱他们偏要抽两成走。弄得马烁累死累活做事,落到手里的钱就只刚够吃饭。马烁又有些清高的书生臭脾气,不肯要泥蛋儿他们给他帮忙。 胡仙仙听得拧了拧眉,没想到当年修的义冢,让苟班头和马捕头弄来发死人财。 姐弟俩说完,胡仙仙转头就责问苟老爪:“你们怎么不许马烁暂住义庄?” 见她神情严厉,吓得冷汗直流,连忙说:“这义庄也不是什好地方,赶明儿给马先生修座好房子在村里。” “呵……不必!”胡仙仙让马烁和翠儿先歇会儿,她要泥蛋儿陪她在扩修后的义庄里转转。 随意走着,胡仙仙问跟在身旁的泥蛋儿,苟班头似是参与了车昂的叛『乱』,怎么靠着苟班头的那些人还那么横。 “打仗那会儿,苟班头躲回村里,根本没参战。还有,他的姘?头曲春香跟霍将军家的曲春爱都是金花楼里长大的姐妹,有了这层关系,也就没人追究他以前跟着车昂干的坏事。” 听得泥蛋儿这么说,胡仙仙顿住脚步思索起来。若说不认识霍飞,她还会信了这原因,可如今已清楚霍飞虽是骄横,在大是大非上却还分得清楚。再者,小妾出身青楼本就是不光彩的事,怎么可能因了曲春爱的关系,就罩着曲春香的姘头? 当然,这只是心中疑点,她也不敢确定霍飞并没有罩着苟班头。不好说出疑问,她另问起车昂的下场。 “车昂当陵州知府的时候也笼络不少能人在手下,大哥攻城的时候,车昂手下人就护送他护送逃走。” “逃了?” 泥蛋儿叹了两声说:“是逃了,大哥说于公于私都该让车昂不得好死,可偏偏就是寻不到他的踪迹。” 攻陵州是胡勇刚主动请缨,多少也有点儿打回家乡,好扬眉吐气的意思。当年鸿真记酒楼的车闯,仗着在泰兴府典狱司当差的亲弟弟车驰,和当知府的同姓连宗弟弟车昂,可没少欺压胡家人。 胡仙仙不想理太多俗事,胡勇刚也就没告诉她这些事,泥蛋儿都是听她直接问起来才说。 泥蛋儿又讲述起车昂另外那些党羽的事,马捕头在战『乱』中被杀;杨典尉被抓后,服毒死在狱中。 马窜窜说出马捕头所藏的钱财在哪儿,胡勇刚就免了马窜窜的罪。 马窜窜没人依靠,过得十分落魄,去找被他打得离家出走的老婆要钱,他们才知道原来马窜窜的老婆就是蔡『奶』娘。 看在蔡『奶』娘如同杜婉芷母亲的份儿上,泥蛋儿只得帮马窜窜谋了个给人守鱼塘的活儿,让他糊口。 米副统领做战英勇,叛军战败后,胡勇刚有心留他一命,可谁知他假装投降,后来逃去了边城被抓住。抓回来后,胡勇刚仍然没杀他,他就跪地表示完全顺服朝廷了。 不过,胡勇刚削了他的军籍,让米副统领暂时当狱卒。 车闯和胡家相争很久,把赚来的钱都投给车昂,盼着叛军能胜,他也好跟着翻身。 平定陵州城后,胡勇刚还没准备把车闯怎么样,他亲弟弟车驰倒主动举报哥哥资助叛军。 车闯被罚没家产,关进大牢,一个多月后就病死在了牢里。 车驰因在泰兴典狱司任职时全力支持平叛,忠心可嘉,又举报兄长大义灭亲,已经升到京城刑部去了。 “是么?”胡仙仙淡淡反问。她对这些事不那么感兴趣,因为当年看起来扳不倒的势力,如今不值一提。 拥有自己的势力真很重要,若是翠儿只是逃出青丘国的无名小丫鬟,马烁也不认得那些朋友,那他们今天就只能要么屈从他人,要么血溅当场。 泥蛋儿又说胡勇刚把原属车家鸿真记酒楼的地盘儿都买了过来,鸿宾楼扩建得很豪华,阿板也认真做事,再不敢『乱』经营。 胡仙仙笑了笑,如今收留的矿工孤儿都成了“胡小爷”,胡家算是兴旺发达了。 忆起当年家人离散,小小客栈都快开不下去的时候,此刻是该笑的。可她心里隐忧难解,势力大了可以解决世间纷争,她要面临的危机却不是势力大就能解决的。 天命不可违,程浩风能帮她解决吗?她但愿能,她不想自己去解决,能有人把自己护在羽翼下,真好。 想到程浩风,她嘴角微翘,心情舒畅很多。又盘算着,得赶快把此处杂事做好,再尽快去处理青丘国的事。 青丘国的事,能够兵不血刃最好,若是列御风想离开,就助他离开。若是他想要夺回权力可就有点难,但也得尽力而为。 『乱』想了想,胡仙仙就让泥蛋儿先带马烁他们回胡家,她和苟老爪要单独谈谈。 其他人走了,苟老爪面对胡仙仙时更心惊胆颤。 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说是“坐”,其实就只沾了点凳子角。勾着头,搓着手,缩着肩,绷紧的神经令他显得很僵硬。 “噗嗤……” 胡仙仙突然笑出声,他吓得立刻站起来,连连鞠躬说:“我是乡下人……不懂礼节……求仙姑饶命……” “我没想要你的命。”胡仙仙扶额低叹。 她只是见他那么害怕,又想起凌山那些采『药』人见她突然出现时的戒备神情,觉得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仙女真是当得失败,才气得笑了。 “哦……那仙姑就直说要咋罚我。我身子骨儿不好,要是让我去跟滚爷他们一起拉犁耕田,也和要我的命没两样。” 苟老爪说话利索很多,因为想着反正得死,死个明白就好。 胡仙仙也明白他那么怕自己的原因了,是他和苟老滚关系好,怕胡仙仙会因此重惩他。 他身体瘦弱,双手还有残疾,怕会受尽折磨而死。 “你这手是怎么伤的?”她看向苟老爪蜷曲且布满伤痕的手。 苟老爪犹豫着,吞吞吐吐地说:“这……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没啥可说的。” “问别人以前的私事是无礼之举,可我问你不是出于好奇心,更不是借此嘲笑你,是想判断该怎么处置你。听传闻说,你手上受伤是和苟班头有关,具体如何呢?” 因苟老爪是苟老滚远房堂弟,而苟班头又对他们格外信任,胡仙仙才问这些。她认为苟班头还有更多的隐秘之事,是别人不知道的,要不然一个小小厢军班头也不会在陵州北门横行那么多年。而车昂能够逃跑,多半与苟班头有关。 苟老爪细细看了看胡仙仙,见她目光真诚,并没有拿他戏耍的意思,才慢慢说起往事:“那一年我才十三岁,爹娘不在了,又不想去财主家放牛受约束,就跟别人到处『乱』混。 混在一起的头儿是苟班头他哥,都年岁不大,混不下去就去偷。 偷了两次,进一家大宅院时让护院给发现了。他们年纪大的都逃跑了,就抓了我和苟班头两个人。 不久后,苟班头的哥悄悄『摸』进来救人,帮着他把苟班头救走了,我自己没走成。 本来那家的管家想第二天早上把我们送去衙门,后来见又跑了一个,就拿我撒气。 他捆着我,让我供出其他人跑哪儿去了,我们又没固定窝点,是真不知道他们会躲哪儿。 可他不信,就拿炭火烤我的手……” 说到伤心处,苟老爪昏浊的眼中满是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胡仙仙挥挥手让他不必再说,就算他不说,那画面还是浮现出来。 狞笑着的壮汉管家,狠狠『逼』问着瑟瑟发抖的小贼,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死死攥着小贼的手放到炭火上去烤。红红的火焰吞吐,血和油滴在火里滋滋响着,焦糊味儿飘出,小贼的手冒起黑烟…… 这样的事能怪谁呢?胡仙仙心头沉重,为何世间总有这许多悲惨的事?她问苟老爪往事,只是想弄清苟班头的关系网,认为车昂和苟班头定有联系,好以此抓住潜逃的车昂。 没想到,问出的事情让别人忆起那般痛苦的过往,实在很过分。 苟老爪见胡仙仙懊恼又自责的样子,忙擦了眼角的泪,“都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后来那管家见了晕倒,怕我死了,他要吃官司,就把我扔城外小树林儿。我命大没死,又找到苟班头他们,他们觉得对不住我,苟班头他哥还嘱咐他们都要对我好点儿……” 胡仙仙撇了撇嘴:“所谓的好点儿,也就是混在一起他们吃肉你喝汤?” 第六百六十九章 清欢有味 苟老爪知道胡仙仙是暗讽苟班头他们根本没把他当兄弟,不过当成条拣残渣的狗。 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可又能如何?不跟着他们,他连生存下去都难:“我成了这样子还能捞点儿钱,混顿饱饭,真是全靠他们帮着……” 稍顿了顿,他又鼓足勇气直视胡仙仙说:”我知道仙姑和他们有仇,要咋罚我,我都认……再咋样也不会有当年惨了。” “我没把他们当仇人,只是瞧着不顺眼。”胡仙仙不屑而笑,又因他总以为自己要整他而稍有不悦。 压下不快之感,又说:“我不会把你怎样,就想问一些事情。我看出来了,他们没拿你当兄弟,你倒还念着他们给的恩惠。你要真和他们有兄弟情份,就告诉我实话,苟班头想要保命,就看你说不说实话。” 苟老爪眼神发懵,盯着胡仙仙看了一会儿后问道:“让我告诉你啥实话?” “苟班头是靠着谁才没受车昂牵连?” 苟老爪讶异反问:”你知道他有人保着?” “我知道他有人保着,而且这个人绝对不是霍飞!我还清楚保他的人也是保车昂的人。车昂在叛军中算是重要人物,只有死路一条,苟班头要是再跟他们混在一起,你们也会被拉上死路。” 胡仙仙加重了语气说出这番话,苟老爪听得低下头,似乎是在盘算什么。 气氛僵了一会儿,苟老爪微抬头,声音压得很低再问:“你们想动那个保他们的人?滚爷早就说过,朝廷里的事儿就是不怕捅娄子,只怕没人罩着。靠上了大树,就不怕树倒,因为那些大树都是同气连枝,互相遮盖着。” 这些话可算是苟老爪用尽他平生智慧思考后,才总结出的,要提醒胡仙仙,但不能透『露』得太多。 胡仙仙明白了,车昂和苟班头那些人还有靠山,这个靠山不在乎底下的人对朝廷是否忠心,只在乎能不能捞来好处。 而苟老爪的意思还表明,这种靠山还不只一座,是盘根错节的大关系网,朝廷不敢随意铲除他们。因为一旦要动他们,就会引发政?局动『荡』。 叛『乱』才平,若是再起朝争,国家局势又会混『乱』。胡仙仙突然不想再细究车昂去向,可若放弃追究,她又觉得不甘。 想来想去,她决定先自己弄清楚,不告诉程浩风他们就是,只要车昂于国于民不产生大威胁,就暂让他苟且偷生。 “朝中大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只请给我解答一些疑问就好。再者,我和车昂之间有私怨,解决了他,苟班头他们也许还能和他彻底撇清关系,过得更自在。” 胡仙仙这么一说,苟老爪也觉得有理,车昂再有人护着也毕竟参与了叛『乱』,万一朝廷抓到他,再细查起来,苟班头这些人也要跟着倒霉。 苟老爪抬眼看了看四周,低声说:“仙姑想知道啥就问,我半点儿都不隐瞒,只是我知道的事有限,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到如今都还敢罩着车昂的人,肯定地位很高,一点点钱是收买不了的,车昂如今境况也拿不出很多金银财宝。那么,他背后的靠山凭什么要罩着他?”胡仙仙问出关键疑『惑』点。 “车昂不是收买那个靠山,是要挟那个靠山。因为车昂身边的郭师爷手里有本账,这郭师爷的藏身地只有车昂才知道。还有呢,郭师爷有把柄让车昂捏着,只听车昂的话……” 胡仙仙挥手打断苟老爪的话,严肃细问:“车昂能拿捏住那朝中靠山,是因为郭师爷账本上记了证据?郭师爷还只听车昂的,别人使唤不动?” “嗯,是这样。” “郭师爷藏身的地儿真只有车昂知道?” 苟老爪点着头说:“是真只有车昂知道。唉,这些事儿我都是听苟班头和滚爷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起过,我也弄不清。” 紧要之事,肯定是苟老爪这样的人难以知道的,胡仙仙相信他已说出所有知道的事。向他道别的同时,嘱咐他别跟其他人提起这些。 回家后,泥蛋儿已请了郎中来给翠儿和马烁更细致的上『药』包扎,此时马烁和翠儿正都犟着要走。 马烁知道翠儿是列御风的贤妃后,怕翠儿看着他尴尬,就想避开。可翠儿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众人,说是该她走。 “走什么走?都别走!给我在院儿里好好歇着。”胡仙仙让泥蛋儿把院门栓好,再到厨房帮她做晚饭。 日已西斜,她不吃饭可以,别人可受不住饿。 饭后,胡仙仙把马烁和翠儿喊到院子角落坐下,郑重对他们说:“翠儿是青丘国国主贤妃不假,但我五师兄只当他是妹妹,他们也没有圆房。你们要想在一起,就好好儿相处,别瞎闹。” 翠儿看看马烁,带几分歉疚之意说:“我与国主算不得真正夫妻,但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不可取代的,就算终有一天我能放下这份念想,可如今真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嘿嘿……”马烁干笑两声,不自在地搓搓手说:“胡姑娘……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又不是离了翠儿就没法活了。我就是见不得她受欺负,她如今没了危险,愿意如何就如何。你这个阵势就跟要『逼』她嫁给我似的,别吓着人家。” 说完了,马烁转身就走,去找泥蛋儿扯闲话去了,生怕胡仙仙再说什么。 胡仙仙冲翠儿笑笑:“你瞧瞧,就跟我故意要为难你似的。唉,算了,不多说这些了。我看你还是空有力气,运用不出威力,我再细想想怎么改进‘力钧法’。” “多谢胡姑娘,若能增强攻击威力,那就太好了。国主有难我却无能为力,真的是很难受。” 翠儿谢过胡仙仙后,就自回客房打坐调息,让伤能尽快好。 夜深后,众人入眠,胡仙仙这才发现一个大问题。这小院里只四间卧房,胡大仓夫『妇』一间,马烁和泥蛋儿一间,翠儿住了以前杭无一睡的客房,三花占了胡仙仙的房间。 那么,胡仙仙睡哪儿? 本想和翠儿挤挤,可翠儿早栓好门,且盘坐床上入定了,不便打扰。去自己房间一看,三花直挺挺躺在床上,虽说知道她还没死,可旁边躺个活死人,让人别扭不说,也没法儿好好躺。 胡仙仙是可以不睡,但这是到了家里,不是荒郊野外,就她一个人没地儿安歇,莫名就觉得有些委屈。 月亮快圆了,明晃晃地照在院儿里,像是故意要来照照胡仙仙委屈的小模样儿。 胡仙仙撅着嘴,皱起鼻子,朝那幸灾乐祸的月亮挥了挥拳头。 月亮吓得躲进乌云,片刻后又探出半张脸,仿佛清楚胡仙仙并不能真的怎样。 轻叹一声,胡仙仙认输了,斜躺在椅子上看星星,不再理那气人的月亮。 一颗又一颗的数着星星,数得眼睛都花了,上下眼皮涩得直打架。 『迷』『迷』糊糊中,唇上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 这是,春梦?不可能的,要是这都分不清,她真枉有那么高修为。 意念一动,慧心玉剑在手,翻腕便向那大胆的登徒子刺去。 可刺了个空不说,腰还被揽住,完全被来客拥入怀。此际她才完全清醒过来,一惊一怒之后却又是一喜。 她脸『色』微红,敢趁她小憩就来轻薄她,她还没能提前察觉的人极少,怎么就没有首先想到是程浩风? “不错,反应还算灵敏,就是警觉『性』太低。已经被人占了便宜了,再打也没法补回来。” 耳边的低语明明是在嫌弃她,可热哄哄的呼吸吹得她耳廓痒痒,痒得她想笑。 程浩风轻捂上她的嘴,抱着她凌空而起:“嘘,别吵着他们。” 两人落身在河边草地上,程浩风捧起她的脸,含情脉脉问道:“我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真的没有。”她很干脆地答应,“主要是不敢想……” 这个回答,程浩风很不满意,凑近她的脸,鼻尖抵着鼻尖儿,声音暗哑问道:“不敢想?是不是快忘了我?你说得怎么罚你,才能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他一只手搂着胡仙仙的腰,一只手扣着胡仙仙的后脑勺。胡仙仙想别挨那近都挣扎不开,就使劲儿缩着下巴,好解救自己快扁平的鼻子。 呼吸刚顺畅些,胡仙仙还没喘匀气儿,就察觉他双瞳都燃起危险的火焰,赶紧讨好地甜笑起来。 “我真的不敢想你,怕犯病。” 程浩风脸『色』缓和,狐疑地出声:“嗯?” “真的,一想你我就会犯花痴。这一阵儿发生好多事,得见各种杂七杂八的人,要是别人看到我的花痴样子,有损我的形象,也有损你的威名……” 程浩风可不想再听这粉嘟嘟的小嘴冒出什么奇谈怪论,有什么都一起吃下去好了,哪用说出来? 月亮真是害羞了,躲在云层里久久都不好意思出来。『迷』『乱』的激?情之后,两人躺在草地让心境慢慢恢复平静。 胡仙仙靠在程浩风的臂弯里,含着浅笑,脸颊绯红,古灵精怪的人儿此刻十分乖巧安静。 程浩风将另一只手臂放到头下枕着,看满天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笑自己,是打趣自己得了一点点空闲,就飞那么远来跌进温柔乡? 虽说,明晨卯时之前能赶得回去,但这么不停奔忙着实有些?『色』?『迷』心窍。 第六百七十章 生命脆弱 没想到自己也难免俗,程浩风暗暗嘲笑自己一下,再侧身与胡仙仙对视而笑。 胡仙仙笑着转开头,“不许这么笑,太坏了。” “我坏?你才是坏丫头,我一来就故意逗我,是不是以为把我逗笑了,就不用跟我亲近?” 她又转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就说说笑笑的不好吗?我们又不能真做什么,太亲昵了倒惹得你难受。” 程浩风见她眉尖蹙拢,含愁带愧,就坐起身,抱她斜躺在怀里,温声说着:“仙仙,有你在身边就好,我不难受。你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过我在想什么,连眼神儿都没有探究我想法的意思。” “我需要去问你,或者想你在想什么?”胡仙仙微抬头看向他,问出个绕口又费脑的问题。 “不是刻意需要,只是我觉得疑『惑』。别的女人都会特别在意自己在情郎心里的份量,还会在亲密的时候试探情郎反应激烈不激烈……”程浩风话说一半又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我们彼此神魂予授,难道还需要反复衡量考验?” “不是互相不信任的那种试探,是……我听说要是某个男子为某个女子难以自持的时候,女子会因此骄傲……也没表达对,我不是说我们之间什么,是你似乎不在意,嗯……” 程浩风很少有说话结结巴巴的时候,胡仙仙笑问:“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哈哈,该不会是你在别的女子面前心急难耐、难以自持、欲?火焚身……” “要真是那样,你还笑得出来?”程浩风气恼地拧拧她脸蛋儿,“这么跟你说,是无意中听到几个贵『妇』闲谈,她们说起夫君与自己亲热之事,把男子的反应和想法都说得那么细……而你绝对说不出来,你都没注意过我……” 见程浩风说完后脸红得连耳朵根都红得发亮,胡仙仙捂着脸偷笑不停。 闲云观后殿供有送子娘娘,那些求子的贵『妇』去找老道要求子的符水时,老道往往要查问房?事,而那些贵『妇』往往会说得很『露』骨,程浩风可能在那时无意中听到的。 “你别只顾笑,好好问你呢。” “有什么好问的?谁让你去听那些无所事事的贵『妇』说什么深闺寂寞、春?情缱绻。”胡仙仙拖长语调戏谑他。 “我去找周知事,无意中听她们对守后殿的老道说的……” 听他急切解释,胡仙仙连忙摆手说:“我逗你的,知道你不会去偷听她们的闲话。她们能记得夫君的反应,那是她们聪明,我懵得自己都不知道在自己想什么了,哪知道你在想什么……” “呃呃……”程浩风笑了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我还以为你不在意我。我们才这样你都懵,成亲以后还不得吓傻了?” 胡仙仙轻擂他一拳,两人相处渐渐亲近,才知道他也有说无聊废话的时候。 程浩风握住她捣『乱』的手,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有什么反应,要不要听我告诉你?” “不想知道,不听你说。”胡仙仙慧黠微笑,又用撒娇的语气温柔说:“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你说说京城局势完全安定下来没有。” 程浩风凝视她双眸一会儿,当真说起平叛之后的权力更迭、局势变化。 她似乎听得很有兴趣,眼神却有些黯然,心内歉疚道:我给予不了妻子该有的温存,可我还是想与你一直相守。原谅我如此自私,情深不寿,也许不那么亲近,就能延长相伴的时光。 不知不觉东方微白,程浩风该启程回京了,两人起身道别,他握着胡仙仙的手说:“其实我也不是贪恋温柔乡,就是想见见你,要不然胸腔里空『荡』『荡』的,心都无处安放的感觉。” “我知道的,皇上根基未稳,平叛之后又会起权谋争斗,你在京城要万事小心。”想起程浩风说的那些事和自己了解到的车昂之事,胡仙仙很担忧。 “朝争难免,平叛之后朝堂上的重权高位肯定重新布局,都想借机大权独揽,可他们动摇不了皇上的基业。”程浩风此时已恢复冷静沉稳模样,言语间没有忧虑,倒显得踌躇满志。 归家后,胡仙仙坐到院儿里的椅子上不久,泥蛋儿就早起练剑。 见姐姐托腮而坐,痴痴呓笑着,泥蛋儿就问:“姐,你就坐着傻笑了一晚上?” 胡仙仙正回味着与程浩风相聚的细节,都不知道自己在笑,听这么问只得板起脸答道:“我整夜练功,才坐下歇歇呢。你看你才起床,快去练剑。” 见泥蛋儿舞完一个套路,又想起正事来,就问他:“我想见苟班头,你能不能帮我约他?” “北门那边的人我不熟,找栓子。姐,你咋想起主动见这些地头蛇?” “你别管这些,好好照看三花、马烁、翠儿他们。他们要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天明后,胡仙仙陪父母闲聊一会儿,就进城办事。 还没到达迎仙阁,就听有人在大声喊她。她回头一看,才见是三花娘喊她。 一群人跑过来,有三花爹娘,还有三瓜和梁慧芬,都十分焦急的样子。 胡仙仙还没问,梁慧芬已经说起事情来,原来是三豆怀孕时太劳累动了胎气,可能会小产,疼得晕倒在大街上。 还好她晕倒的地方离梁慧芬摆摊的地方不远,赶紧送到回春馆去了。闷娃送货还没回来,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快救人啊,还说什么怎么办?”街上行人很多,他们又七嘴八舌的说着,吵得胡仙仙头晕,都没弄清楚事情的关键。 “肯定是要救人的,可保大人还是娃娃呢?满了七个月……也不知道闷娃舍不舍得……”三花娘抹着眼泪。 胡仙仙反问:“三豆怀了孩子都七个月了?” “是啊,他们去年腊月成的亲,这都要七月半了。”三瓜很不理解这个被他们当成救星的仙姑,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回答了。 胡仙仙强迫自己定心理清头绪,再说:“对不起,我是不清楚成亲后很快就可以怀孩子,才那么问。你们先去照顾三豆,说说闷娃在哪儿,我带他回来。” 他们说闷娃去了宜清县东街给好几家米行送米,胡仙仙立刻飞去,很快就找到正在搬货的闷娃。 闷娃听胡仙仙说了事情后,急得跺脚:“浪费时间来找我做啥,当然是要保大人!” 带他飞回陵州,进到回春馆的后房,他就带着哭腔喊:“救三豆,快救啊……” 后房侧旁就是医馆收治重症病人的地方,梁慧芬掀帘子出来拦住要冲进去的闷娃和胡仙仙。 “你们不能进去,赶回来了就好,在这儿等着。” “在这儿干等着,那我们急忙赶回来做什么?”胡仙仙听里面的呻?『吟』声都很微弱,怕三豆保不住命,再次抬脚往里走。 “不行!”梁慧芬用力推了胡仙仙一把,“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男人是不能看女人生孩子的,修道学佛的出家人也不能看!” 见胡仙仙和闷娃都生气地瞪着她,梁慧芬又放缓语气解释道:“你们赶回来了就好,慧萍她就明白该全力保大人,放心,慧萍的医术很好。” 他们只得和三花爹娘一起守在房门外,心焦不已的等着。 三瓜安慰着父母,筹措杂事,闷娃就蹲在墙角自言自语。 闷娃一会儿自责着该等两年,生活宽裕了再要孩子;一会儿又自责着该推掉两笔生意,就不用那么忙;一会儿又自责肯定是自己命不好,才连累三豆跟了他没好日子过。 他神情恍惚地自说自话,三瓜劝他别急,他就跟没听见一般。 医馆里打杂的人端着热水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看她们忙忙『乱』『乱』,胡仙仙觉得自己搭不上手,很没用。 各个教派都有安胎和保婴的经文及法术,但惟独都没有临产之时的经文和法术。 传言说,临产时的血污会破掉灵气,亏损修为,胡仙仙也弄不清楚到底会不会。可她不敢冒险去试,且不论自己会如何,耽误梁慧萍施救就糟了。 既然正常临产之时,旁人都帮不了产『妇』,小产和堕?胎之时,更帮不上。胡仙仙的心如被油煎,怎么女人大多数都得过这鬼门关? 她忽而又庆幸自己不必过这一关;忽而又忧虑自己恐怕终究要过那一关;忽而又想起自己也许根本就没机会过那一关。 等得都快绝望了,梁慧萍才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说:“实在抱歉,没能留住这孩子。三豆还在昏睡,你们等会儿再去看她。” 她将襁褓递向闷娃,闷娃瞥一眼后没有接,快步进屋趴在床边守着三豆。 三花娘把襁褓接了过来,三花爹和三瓜都含泪叹息着。 胡仙仙也凑过去看,那是个还沾着血迹的肉红男婴,虽已是死婴,仍可看出若能成活,定是个五官清俊的小儿郎。 感叹着生命如此脆弱,胡仙仙都忘了要去找苟班头谈事。 三花娘他们带着死婴出城埋葬了,胡仙仙还愣愣站在那里。 “仙仙,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梁慧芬收拾完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到她,和她打招呼时,她才回过神。 因出了三豆的事,医馆里格外忙,梁慧萍忙不过来,就让梁慧芬帮着做饭。忙完事情,都下午未时了,梁慧萍邀胡仙仙一起吃午饭。 和众人一起坐到饭桌上,胡仙仙看了看吃饭的只有梁慧萍母子和梁慧芬,还有五个伙计,就问:“康先生和厚朴呢?” 第六百七十一章 可怕之事 胡仙仙本是随口问问,他们却都沉默着,显得讳莫如深的样子。 好一会儿后,梁慧萍才答道:“公爹回乡下老宅养病去了,厚朴他……忙其他事呢。”她满脸疲惫之『色』,眼神还暗藏忧怨。 “忙啥忙?他就是喝花酒去了!” 梁慧芬愤愤接话,“慧萍忙里忙外,忙着经营医馆,忙着照顾老人孩子,他就只会鬼混,那康厚朴真不是个东西!” 听姨妈数落自己父亲,正埋头扒饭的康无病抬起头,冷冷瞪着她。 “唉……这都是我命苦。”梁慧萍朝堂姐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多说,又抚『摸』着儿子的头让他快吃,别理大人说什么闲话。 气氛沉闷,胡仙仙也吃不下什么,就看他们和伙计慢慢吃。 “仙仙,你在为三豆的事儿难过呢?也没啥,三豆算是幸运的了。”梁慧芬见胡仙仙一直木木呆呆的样子,就安慰她。 提起这话头,伙计们谈论起来,他们都说三豆的事还好发现及时,闷娃又是个好男人,梁慧萍医术也好,要不然三豆这条命就完了。 胡仙仙喃喃应声:“可怕,真是太可怕了。战场杀人还可以拼一拼……这简简单单一条命说没了就没了,你们还说三豆算幸运……” “三豆是算幸运啊,你还不知道那些窠子里的事?可怕,那些事儿才又惨又可怕呢。啧……”梁慧芬咂舌摇头。 胡仙仙要她细说,梁慧芬朝康无病努了努嘴:“有小娃娃在呢,我待会儿跟你细说。” 饭后,其他人各自去忙,梁慧芬和胡仙仙坐到后房廊檐下闲谈起来。 阳光斜斜照进院中,坐在廊檐下既能观赏花草,又能遮挡烈日,在这里喝茶闲谈本该是很惬意的事,胡仙仙却听得一会儿脊背发寒,一会儿又怒火中烧。 陵州北门那一带在平叛后更『乱』了,新来的知府根本镇压不住那些人。 同是青楼,因曲妈妈还算有良心,金花楼的姑娘虽是强颜欢笑,但还能挣着银子,遇到好的恩客还有从良的机会。 窠子里拐来的那些女孩儿,挣的钱落不到自己手里,还不准人赎出去,都被糟蹋得不成人样儿,据说还死了好几个。 那些践踏女孩儿的事,胡仙仙本不愿听,可要想弄清细节,又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说到后来,胡仙仙听不出什么重要的事,就问:“怎么会不准人赎出去?出高价都不行?” “这我哪知道为啥?只是听说栓子想赎人,他们不许赎。唉……这世上遭罪的总是女人,不遭这样儿罪就遭那罪。三豆总还有闷娃待她好,是不是算幸运的?”梁慧芬问着。 胡仙仙只笑笑,又说了几句话后,就告辞去找栓子去了。 迎仙阁二楼的套间仍是栓子住着,见面后胡仙仙看屋里摆设更华美精致,栓子的面容反倒憔悴很多。 打过招呼后,胡仙仙就直接问:“你和苟班头熟不熟?我约他见个面。还有,听说你想赎人又没赎成,是怎么回事?” “苟班头这两个月到处胡混,我让人去找找他。”栓子答应着,又顿了顿才说,“赎人的事儿啊……唉,怪我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弄得害人『性』命……” “嗯?难道是姑娘自己不愿意?”胡仙仙疑『惑』了,梁慧芬不是这么说的呀。 栓子眼眶通红,眼圈青黑,他怔怔看着胡仙仙,又用双手捧着脸搓搓,张张嘴要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 “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向是爽快人,有什么事直说就好。”胡仙仙关切说着。 这几个以前的老伙计虽然还称她“小姐”,可她是真当他们是兄弟姐妹的。栓子这模样一看就遇上了难事,她关心着急。 “小姐,你是个大姑娘,有些话我说不出口。”栓子勾着头很小声地说。 “你就当我是盆花,说。”胡仙仙隐身到花盆旁。 栓子见没了人影,对着花盆连唤了几声都没人答应,他才吁口气像下了很大决心般说:“我可真说了,我知道小姐你能听见,听了后要觉得我是个人渣,你就打我、杀我,可别闷在心里气自己。” 五月末陵州平定,栓子倾尽迎仙阁之力犒劳军队,名声更响亮。他又刻意宣扬自己和胡家的渊源,陵州城里三教九流的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当然,给别人说起往事的时候,少不得要提起当年胡仙仙去高家村寻人,他拼死相护,胡仙仙才能免于受欺辱。 胡仙仙听得抿嘴轻笑,当年栓子虽没起关键作用,倒也确实勇敢有义气。 因了这些事,连金花楼里的姑娘们都不只是为了套钱才巴结他,向他争着献殷勤,是真有几分喜欢他这个人。 可一来二去,就惹得其他去金花楼的客人不满,闹些争风吃 醋的事出来,还打过两架。 泥蛋儿和马烁、高壮壮他们都劝栓子别去那些地方了,他也听劝安分了几天。 七月初三的时候,他耐不住寂寞,就出去闲逛,逛来逛去就不知不觉走到了金花楼外。 他抬头一看匾,暗拍拍自己的脸,是又犯老『毛』病了,还是习惯成自然就走了来? 栓子正要转身离去,苟班头气哼哼地从楼里走出来,两人遇上就打了个招呼。 一打招呼就提起话头儿,栓子才知道苟班头生气的原因是曲春香对他冷淡了。 曲春香和米副统领又打得火热,还说胡将军看重他,他迟早不当狱卒,要在军中高升的。而苟班头如今能保命就不错了,别想再有好前程。 听了这些,栓子就劝苟班头,说都明知道青楼女子无情,还有什么可气的?以后别来这些地方了。 两人就一起去喝酒,酒醉五六分,都说起混话来,说着说着苟班头就提起城墙根儿下有家窠子新到了好多鲜货,价儿低还都听话,邀栓子去尝鲜。 栓子本来不想去,可半醉半醒间跟苟班头拖拖拽拽,就『迷』『迷』糊糊去了那地方。 那种窠子不像金花楼里还各有房间,都是木板隔开摆张床就算间屋,连桌椅和油灯都没有。 栓子稀里糊涂完事,就闷头睡去,等鸨娘催他起床,他才清醒过来自己又犯错。 那时候他也才看到陪他的女孩儿十分娇小,显然身量儿还未长足。 他问那女孩儿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女孩儿只是缩在床头发抖,一句都不回答。 偏那鸨娘催得急,直拍得木板『乱』响,栓子只得把随身带的钱都搜给鸨娘,说要包两天,不许来打扰。 安静了些,他温言软语哄那女孩儿,那女孩儿总算肯抬头直视他。 屋里光线极暗,只能看到模糊的五官轮廓,但也能看出女孩儿生得十分清秀。 她终于开口跟栓子说话,说自己还有五天才满十三岁,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父亲参与韩泽灿叛『乱』,被抄家了,才流落到这地步。 那女孩儿抵死都不肯说自己姓名,说是怕辱没祖宗名声。栓子也就没追问她,只叫她“小妹”。 知道小妹的年纪和遭遇后,栓子是真下不去手再做什么,帮她穿好衣服后,就陪她说话,买东西给她吃。 临走,栓子留下块玉佩当信物,约好等小妹生日那天,就来赎她出去。 那天,栓子凑够钱兴冲冲去了,可鸨娘拒绝放人,栓子一再加钱,他们仍然不肯放人。 栓子要求见小妹一面也见不到,他就大吵大闹,混『乱』中打起来。 后来,栓子的一个熟人来劝架,拉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栓子。 这个熟人更了解这些窠子的情况,劝栓子别闹事,再多的钱都赎不出人,还反而会害了那小妹。 那理由是,这里面的女孩儿全是被拐来,被迫接客的,其中有一部分还是本来家境不错的。 要是赎出去了,女孩儿们说出实情,那办这些窠子的人和他们背后势力都得遭殃。所以,那种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栓子盘算着自己干脆找人把那家窠子给端了,他如今也并不是当年无家无业的小车夫了,还不信救不出一个人。 那熟人又劝栓子别为个女人起争斗,因为能弄到从前官宦人家的女儿,就说明这些窠子背后势力大,据传说连蒯大老爷都干这营生从中牟利。 再有一点,栓子提起的那个小妹估计怀孕了,要是赎出去,就成了便宜爹,有那钱还不如正经娶个清白姑娘。 知道这些后,栓子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更想救小妹出火坑儿,哪怕是得当便宜爹,也要救出她才心安。 胡仙仙听了栓子的事儿,本来真想打他的,后来听他一心想赎出小妹,也只得暗叹两声算了。 第二天栓子领着人,准备去端了那个窠子的时候,那鸨娘大哭大闹拦着,还说是栓子害死了小妹。 原来,小妹天天等着栓子去赎她,不肯接客,鸨娘哪会依她? 客人进屋后就对小妹动手动脚,小妹拼命反抗,惹得那客人动粗,最后因不堪折磨死了。 栓子不相信小妹死了,要见尸首,鸨娘说扔出去烧了、埋了。其他人也说的确死了,还说那天凄惨的叫声如同鬼哭。 冲进那间小屋,栓子没见到人,只见到满床狼藉和染血的被褥,还有枕头边他自己留的那块玉佩。 “可能鸨娘说得对,是该怪我害了小妹……我无能,又还给她希望……她要不是守着那份希望,也不会落得那样惨死……活得再屈辱,那也是活着啊……” 栓子抱着头泣不成声,胡仙仙现出身形,木然说:“这不怪你,小妹死了也好,倒也算解脱了。死前能知道有人关心她,她已经算幸运。” “她就不该遇上我!我是混蛋……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连她的样子也没有完全看清楚,最后连给她修座坟都做不到……” 胡仙仙猛拍桌子让栓子别说了,她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成王败寇,若是韩泽灿叛『乱』得成,落得那般境地的可能就是阮文月、杭无一等等这些朋友亲人,那更可怕。 更想不通,为什么叛军将士都可以投降,没有参战的女人却得这般遭殃? 第六百七十二章 解恨泄愤 临出门,胡仙仙又让栓子稍等等,她要换换衣服。本是打算见苟班头探问事情的,她穿着绣纹精美的道袍,可想到要去混『乱』地界闹事,有损道门威仪,她得换上俗装。 进里屋从袖中拿出备用俗装换上,胡仙仙选了件粉白底『色』蜡染着红桃花的薄衫,再配穿粉白纱裙,腰间藕白丝带系蝴蝶结。 她和栓子一路慢行,似是随意闲逛着往北门而去。 路上有栓子的熟人和他打招呼,还看着胡仙仙打趣他从哪儿弄来个这么水灵的姑娘。 栓子勉强笑着,他压抑着满腔悲愤,胡仙仙也尽量像个平常女子。 到得城墙根儿下,栓子三步并做两步,急往一户木门敞开,只挂粉红门帘的房子去。胡仙仙拉拉他袖子,示意他放慢脚步。 两人装做无意间从那门口经过,守在门口的黑脸大汉朝胡仙仙吹了两声口哨,又朝栓子浪笑着喊:“这不又找着更好的了?啧,你前几天还来闹个啥?” 两人不答话,转身冲那黑脸大汉笑。那大汉觉得他们的笑容莫名地让他背上冒冷汗。他也是刀口上『舔』血的人,看出两人带着杀气,怕是要来闹事,就赶紧扭身进屋要报信。 他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软瘫在地,哼都没哼声就断气了。 胡仙仙勾唇冷笑,伸出紧攥着的右手一抖,攥在她手里的黑脸大汉魂魄被碾碎! 搜出生人阳魂是犯天规的邪术,无故令人魂飞魄散更是邪术,要遭天雷轰击。 可胡仙仙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解恨,挨几道天雷她还抗得过。 栓子一脚踢开黑脸大汉的尸体,想要进屋去,胡仙仙却拉住他,以眼神示意他说话引那些人出来。 “栓爷我又来了,识相的就快出来伺候爷!” 屋内很快传来夸张的娇笑声:“栓爷啊,还是舍不得我这里的雏儿?那一个没了,我再给你挑好的就是,你说你犯得着闹事吗?” 话音未落,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妇』扭腰摆?『臀』走到门口。 她瞧见胡仙仙后立即惊喜叫起来:“这是哪家的姑娘啊?真是朵鲜花儿呢。你家妈妈分你多少例钱?我加倍儿的给……” 胡仙仙面无表情看向她,她觉得这眼神儿虽冷,却别有勾人之处。 因风吹动薄衫,衫上桃花像真在绽放,衬得胡仙仙面容明艳动人;裙带飘飞,纱裙吹得贴拢身体,勾勒出她纤美身姿;头上双鬟绾髻,耳畔两绺垂髫青丝飘舞,掩去她几分狠厉,显出几分青涩。 鸨娘贪婪笑看着站在夕阳微光中的胡仙仙,就如在看一棵摇钱树。 “看啥看?快去把你这里的男人都叫出来!”栓子没好气地推了老鸨一把。 鸨娘也不气恼,笑着小跑入了内屋,把龟公和几个打手都喊了出来。她太高兴,以致于没看到门旁的尸体。 那几个人刚出门,其中一个打手就看到尸体,正要喊起来,胡仙仙抬手就扯出他魂魄。 另几个人只看得青蓝的光一闪,胡仙仙手中就有什么黄白的影子在『乱』动。 胡仙仙冲他们展颜微笑,手腕微拧,被扯魂的那个打手就倒地不起。 不见拼杀,没有流血,青蓝光芒连连从胡仙仙手中挥出,须臾之后,那几个男子全部彻底消亡于世。 鸨娘看他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惊诧得嘴张大到能塞?下一个鸡蛋,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看见胡仙仙左手食指伸出,朝她心脏位置点了点。她不知道胡仙仙是什么意思,皱眉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笑了,笑如灼灼桃花。老鸨却觉得这笑里暗藏了利刃,她心口疼得浑身冒冷汗,怪声尖叫着:“杀人了……鬼来杀人了……” 因为那一刻,她看见的分明是小妹握着匕首扎向她心脏! 老鸨倒地死了,胡仙仙没动手,是因她做了太多亏心事,被自己幻觉吓死的! 这尖叫声引起屋里的人和周围的人注意,都跑了过来。看着满地尸体,他们觉得惊骇不已,都忘了要报官。 待他们渐渐回过神,开口议论起来,栓子又突然狂笑不止,因为到此刻他才相信那些人真死了,小妹大仇得报。 突兀的笑声让这城中阴暗角落更显得诡异恐怖,围观的人都缩着头退开。 也许是嫌人们还不够害怕,本有落日余晖照着的天空瞬间就黑如深夜,乌云翻滚、狂风呼啸。 那些人都抱着头往家里跑,没人注意到站在栓子身旁的胡仙仙消失不见了。 胡仙仙飞入云中看天雷会怎么击下,可迟迟没看到闪电。她正疑『惑』间,一低头又看到几个穿玄『色』锦袍的男子朝栓子围拢,而处于癫狂状态的栓子没有察觉。 那几个男子眼中精光外『露』,明显武功不弱。其中一个说来收钱,没想到碰上这样的事,问走在最前方的那个男子该怎么办。 那男子回答说要先把栓子带走,他们刚伸手,胡仙仙就旋身而下挡在栓子前面。 “哼,该跟我们做对,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是蒯大少的人……” 见有人阻挠,就有人报出背景,那领头的男子矜傲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朝他们轻蔑一笑,指间青蓝光华萦绕,转瞬就令几个跟班魂飞魄散,只留了那领头的男子。 “你……妖女!”那男子掣出宝刀戒备着胡仙仙,朝后慢慢退。 胡仙仙迈步跟进,但并没有出手,也没有阻拦他。 “妖女,你到底是哪条道儿上的?” 胡仙仙不理他,他又嘶声而问:“你是谁?你知不知道蒯家大少最器重我?” “我是谁,与你无关!你是什么背景,我懒得了解!” 胡仙仙瞅准他腰间一枚金牌该是蒯家的信物,催动灵气御到手中,细看两眼后抛到那龟公的尸体上。 那男子双腿发软,想快速逃跑又跑不动,缓缓退着,退得跌坐在地。 他闭目待死,可胡仙仙没对他下手,而是以灵气夺过他手中宝刀,反手掷向窠子门框。 破风声响起,刀尖没入,刀身嗡鸣,刀柄上流苏轻颤。 胡仙仙回到栓子旁边,捏着他脉门给他渡入少许灵气,栓子平静下来,胡仙仙就让他快回迎仙阁。 栓子经过那男子旁边时只闻得恶臭扑鼻,瞥见他身下浸满水渍,就嗤笑出声。 那男子听见笑声后颤?抖起来,再惊恐看向胡仙仙先前站的位置,却不见胡仙仙影踪。 他双眼睁大,四处张望,睁得眼珠都快鼓出眼眶,仍没看见胡仙仙。 他突然怪叫几声,挣扎着爬起来后,跌跌撞撞疯跑远去。 胡仙仙已飞到云中,察看天雷怎么还没劈下,看来看去都只有漫漫云海。 她再急躁俯身而看,只见满城屋顶上都是树叶混着泥土『乱』飞,有些没盖好的瓦片也『乱』滚着。整座城看起来灰蒙蒙一片『乱』象,让她不禁生出要毁了这污浊尘世的想法。 毁灭,所有肮脏污浊都将不复存在! 她尽催气海灵气而出,青蓝光束照透云层,携着森然杀意扫出,顷刻间掀翻一大片屋顶! 掀的都是那些窠子的屋顶,让那些丑恶肮脏之事敞『露』开来。瓦片纷落,砸得四处都是哭嚎声。 胡仙仙再返身入云,高声喝道:“生扯人魂,该受天罚,速速降惩,不必虚张声势吓我!” 云中有金光闪了几下,一个雷部曹属僵硬笑着飞近,讨好地说:“元君息怒,卑职并不是存心戏耍元君,是不敢降惩元君。” 胡仙仙挑了挑眉,斜他一眼:“是我师父和二师兄护短?” 那雷曹双眉撇成八字苦笑,嘟哝着:“他们要是再来『插』手,事儿可更难办。” 不是师父和二师兄相护?胡仙仙正要『逼』问那雷曹,却听几声朗笑传来。 “仙仙,许久不见,可曾想念?”来者穿一身金线绣火焰纹白袍,金冠束着微卷长发,象牙白的肌肤在漆黑空中白得耀眼。 没想到末神扎措这么快就已经能再化人形,胡仙仙瞄他两眼后,握剑侧身戒备。 “末神大人,区区小事本不该劳烦大人亲临,但卑职怕天庭责罚,只得请大人做证并解释。” “你且去复命,你上司不会责难你的。” 听了雷曹和扎措的对话,胡仙仙明白是扎措让雷曹循私放过她。 见雷曹要上天庭复命,胡仙仙也飞身往南郊胡家而去。 “你谢也不谢我一声就匆匆离去?”扎措急急追上,横臂拦在她前面。 “多谢相助。”胡仙仙见那雷曹好奇地回头来看,不愿太过乖张惹人非议,就稽首道谢,尽量礼貌。 “你和我那便宜弟弟冷秋朗都有说有笑,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扎措笑说着又垂下手臂,免得自己硬拦下她的意图太明显。 胡仙仙不接话,也没急着走,面带寒霜看向云海之中。 扎措笑脸阴沉下去,晃眼看到那雷曹还盯着他们没走,怒声喝道:“看什么?还不赶快回去复命?再敢耽搁,本座就让你自己担下所有责任。” 他看着雷曹离去的一错眼珠之时,胡仙仙又飞身远去。 “仙仙……” 他此时功力大有提升,很快就追上胡仙仙,“我如今拥有最纯净的孔雀王血脉,已是如同浴火重生,天帝都要忌惮我三分。可你知道那个过程有多痛苦吗?我愿意承受那些都是为了你!” 胡仙仙想起在『迷』窟中所见他那如同孔雀孵蛋的模样,不由微『露』笑意,“你少『乱』加恩义在我头上,你‘孵蛋’根本不是为了我。” “孵蛋?”扎措眼神茫然,完全不懂她说什么。 当时胡仙仙寄魂在彩鹊身上看到他净化血脉的样子,他不知道胡仙仙曾见过,并且当时他丝毫没觉得自己畏寒怕冷的样子像孵蛋,理解不了胡仙仙的意思。 扎措愣神之际,胡仙仙又飞远了。她怕扎措会跟着去她家,绕向东门而去。 “仙仙,很多事你根本不清楚,听我说!” 扎措再追上去之时,一道蓝『色』身影如闪电横飞过来,冷喝道:“无耻之尤,不许纠缠!” 听程浩风的声音响起,胡仙仙疑『惑』地回头看看,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 看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又想起今天所遇之事,觉得男人实在是祸害,就悄悄落身山林中,潜踪缓行。 第六百七十三章 弃世心起 见没了胡仙仙的身影,扎措冷厉地让程浩风别拦着,程浩风眸『色』平静,隐于肘后的墨冰剑上却杀气凛凛。 没有动手,但两人都从对方气息中感觉出他们功力在伯仲之间,打斗起来必是两败俱伤。 扎措此行是有要事上京,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浮着笑意说:“你们中原人把贞?『操』看得太重了,若是你们愿意让我给她解咒,你们所有的阻碍都能翻过去,根本不必如此奔波劳碌。” 他这么说是想看程浩风恼怒的样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要是别人也同样得不到,那么失落感就大大减轻。 然而,程浩风并没有发怒,只是唇角含着冷笑反问他:“你能这么快重新化为人形,用了多少无耻手段?你以沙城侯的身份进京面圣,目的不会只是接近仙仙、膈应我?” 扎措端着高傲的姿态一笑,遥望京城说道:“你知道我来京所为何事?那么,巧合在此相遇,就是皇上派国师来迎接?” 他当然知道程浩风不是来迎接他,只是寻个借口转移话题,也想试试能不能套出程浩风突然出现的原因。 程浩风微欠了欠身,彬彬有礼地说:“我正是前来迎接沙城侯,请。” 说着,程浩风还斜伸手臂,示意让扎措先行。 他当然不是真来迎接扎措,是听胡仙仙说起车昂的事后,就特意找人商量此事,才知道车昂是乔且诗他们想扳倒陆焕邦才留下的大饵。 他怕胡仙仙找到车昂后,会鲁莽地把车昂抛出来,到时候就钓不出陆焕邦这条大鱼了。 这其中因由在灵符上难写清楚,他亲自来一趟既说清事情,又能相聚。 快到陵州时,他感应到胡仙仙有危险,就急催灵气快飞,没想到正见到那一幕。 他此刻还不清楚胡仙仙做了什么事招来天雷,但此刻不是细问的时候。 接了扎措的这话头儿,他们一起进京,倒可避免扎措再去纠缠胡仙仙。只是车昂之事也来不及说了,但愿胡仙仙寻找车昂藏身地的事别太容易。 程浩风和扎措各怀心事,互相戒备着往京城而去。 他们去远,胡仙仙感应到附近再没有比自己强的气息,才长舒一口气,从山林中掠出,飞往胡家小院儿。 到得家中,他们刚把晚饭吃完,胡婶要去另给她做,她忙拦住,说自己要在院中打坐,让泥蛋儿帮自己注意着,不许人来打扰自己,自己不出定也不许唤醒自己。 他们一向拧不过她,只得照她所说去做,其他人收拾一下就各回房间歇息,泥蛋儿坐在房檐下守着。 见到扎措,让胡仙仙有一种迫切感,想要变得更强大的迫切感。同样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看来,就有不同的结论,许多悲剧根源,有的人相信是命运安排,有的人怨怪他人,胡仙仙觉得是自身不够强大。 此刻的她忘了去询问程浩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只是觉得尘世一切如同肮脏泥沼,她怕自己陷于其中。 半夜之时,黑沉沉的天空中响起几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儿落下。 泥蛋儿赶紧从檐下冲出,喊了声:“姐,下雨了……” 胡仙仙没应声,泥蛋儿又想起她曾嘱咐没出定就不许喊醒她,只得转回身拿了两把伞出来。 雨越下越大,且雨丝斜飘,伞都只能遮个头顶。 很快,院中积了雨水,把盘坐于地的胡仙仙腰腿都浸在了水中。 “嗒啦”雨敲瓦片声惊醒其他人,都出来看胡仙仙怎样了。泥蛋儿让胡大仓和胡婶赶紧回屋,又让马烁和翠儿再多找几把伞来撑着,他自己又寻来砖头在胡仙仙周围砌起个小圈挡水。 可砖砌小圈有缝,还是渗水进去,在圈中的胡仙仙就似被箍在井中。 他们焦急忙『乱』的样子,胡仙仙完全感知不到,她脑海中只剩自己坐拥五件神器却难以发挥其中威力的自责。 弱于人就终要受人欺,她不惧俗世的黑恶势力,却不得不怕扎措这样的神异势力。 得了一元浑真簪和风流金波鉴这么久,还是一半威力都发挥不出来,自己确实不长进。 她意念中满心想要将一元浑真簪和风流金波鉴用精熟,这两样神器就从袖里乾坤中飞出,绕着她不停盘旋。 簪划荧光,浑然归真! 米白的荧光丝丝缕缕散出,将围在她身旁的砖头都拖开;而后往马烁、翠儿、泥蛋儿身上缠去,将他们拖往屋檐下;再之后,荧光如蚕结蛹般将她裹在光中离地两尺,避开院中积水。 她此时没有调御灵气,全是意随心行,器随意动,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趋利避害本能行为。 “混沌本源之力,这就是神器中本该有的浑然归真……”翠儿喃喃说着,她在列御风身边多年,当然听列御风说起过各样神器的特『性』。 泥蛋儿虽不懂这些,却也看出胡仙仙没有用灵力催动一元浑真簪,也清楚并不是簪中有器灵在用簪,对于混沌本源之力生出模糊概念,认为那就是天地间自然而然存在的力量。 其他人则是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惊奇,同时也对雨中的胡仙仙放下心来。 一元浑真簪展现神异之技,风流金波鉴却只是悬停在胡仙仙正前方三尺远,平滑鉴面中映出的却不是胡仙仙面容。 鉴中映着星空,小小圆鉴所映星空竟有浩瀚无垠之感。 泥蛋儿盯向风流金波鉴,见那星空在不停变幻,就如自己飞于茫茫宇宙,穿梭于无数星座之间。 “以我们的修为还是别看了,映照真如本心之时,若不得明悟,反而会困被在桎梏中。”翠儿提醒道。 泥蛋儿点点头,暗想胡仙仙自己此时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胡仙仙此时完全忘了自己在做这么奇异的事,恍若处在她自己身为青楼女子的那一世。 她沉浸在恐惧无助、悲伤怨恨的情绪中,因她刚刚从打杂的人背地闲话中得知,鸨娘改了她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已经暗中收了钱老爷的“开苞费”。 那个钱老爷是个秃顶胖老头儿,喜欢流连花丛中,更喜欢用无耻手段辣手摧花。 她在慌『乱』中暼见了针线箩里的剪刀,内心突然镇定下来,暗暗庆幸自己提前得知了消息,要不然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快速关上房门,从容拿起剪刀对准咽喉。鲜血迸溅的刹那,她本该是会想起程浩风的,然而,时光似是出了个小小的错,她此时想的只有如何修无上道法…… 清晨之时,雨收云断,一元浑真簪和风流金波鉴也入袖中。胡仙仙微睁双眼,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对那两样神器的运用似乎熟练了,其余事情概不知晓,就连记起前世残影的事都忘却。 她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回屋换好衣衫,再同他们吃了早饭,就进城往迎仙阁而去。 迎仙阁的伙计说栓子昨天回来后就倒头酣睡,还没起床。 胡仙仙只得坐在楼下大厅里等候,到得辰时,来用餐的客人渐渐多了,就听他们闲聊。 有些客人放低声音说起昨天北门的事,有些人猜测是小妹化厉鬼去索命;有些人说厉鬼不可能那么凶,是那些家伙做恶折了寿,地府来勾魂了;有些人说后来官府去收尸,看到有蒯家的信物,可能是底下窠子不守规矩,被上头给除了…… 因那天胡仙仙换了衣衫,她这几年又很少回家乡,而昨天她『露』面的时间也短,都没想到坐在他们旁边的她才是除恶之人。 胡仙仙正抿嘴偷笑着,一个高大胖汉用破锣似的大嗓门儿高喊着朝她走来,惊得她浑身都绷紧。 “仙仙,哈哈!仙仙……没想到你在这儿,哈哈,真是巧!” 看清来人是潘宗强后,她才放松下来,不咸不淡地说:“遇上潘老爷,是巧。” 再看到邹祖宽和邹大嫂还有邹元昆抱着孩子同潘枣儿都随后跟来,又说:“邹员外、邹夫人、邹少爷、潘小姐,早,这边坐。” 他们也热情答应着,都是熟人,就坐到一张桌子旁。 刚落座,邹祖宽就说:“我们来探望闷娃、三瓜他们,也顺便带无山去义庄看看他出世的地方,让他知道知道养他有多不容易……” 胡仙仙知道从越州的海丰、海平县之事后,邹祖宽他们就和闷娃他们交上朋友,论起来还早有渊源,因此关系很好。 大人正说话,潘无山不停闹腾,扭来拱去的,他爹邹元昆都快抱不住他了。 “你这娃娃皮痒了是?”邹元昆拍拍他的腿。 潘枣儿和邹大嫂怕他真打孩子,都劝他别打,伸手争着要抱孩子。 可潘无山挣扎着不让她们抱,而是朝着胡仙仙喊:“抱……抱……仙仙抱抱……” “哈哈,还有几天才满两岁呢,这娃娃都知道要美女抱?” 潘宗强没有顾忌的说着,惹得潘枣儿瞪他两眼:“爹,你『乱』说什么,胡元君是无山干娘。” 说着又伸手对孩子说:“无山乖啊,娘来抱你,干娘没空。” “仙仙不理我……和外公、爷爷说话……和爹和娘和『奶』『奶』说话……就不理我……抱,仙仙抱……”潘无山的小胳膊、小腿『乱』蹬着。 他五官长得像他爹邹元昆,皮肤又如他娘潘枣儿那般白皙,是个糯米团似的娃娃。可胡仙仙觉得他有些可怕,因为她眼前出现的是高有山临投胎前那诡秘一笑。 “来人,去把栓子叫醒!”胡仙仙冷着脸起身走开,吩咐伙计。高有山的死,车昂是罪魁祸首,她此刻很想早些杀了车昂。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开,在潘枣儿他们看来,却认为是她嫌小娃娃麻烦。 第六百七十四章 探询秘事 七月末的天气已不算炎热,加之昨夜那场雨,风中有着丝丝凉意。胡仙仙走到门口等着,晨风吹得她头脑有种冷冽清醒感。 她与程浩风终究不属于这世间,『毛』日渥所说的解咒之法破绽太多,他们只是太想能够平凡相守才忽略那些破绽,才游走世间为不存在的希望努力。 潘无山还在哭闹,潘枣儿看胡仙仙不肯转回头,连动也不曾动一下,因心疼儿子数落起来。 “你哭什么哭?她是仙女,嫌你脏,怕你抹眼泪鼻涕在她身上!真是的,跟一个小孩子甩脸子……” 其他人劝着潘枣儿,哄着潘无山。当娘的眼眶都红了,儿子倒止住啼哭声,懂事地说:“仙仙不喜欢……我不哭……” 听得这话,潘枣儿他们都愕然看向他,潘宗强问他:“你这娃娃的意思是仙仙不喜欢你哭闹,你就不哭闹?” “嗯……”潘无山很认真地点点头。 “哈哈,那可好,以后不怕你不好管教了。”潘宗强捋着短须大笑,潘枣儿他们可不像他那样粗放,忧虑地面面相觑。 胡仙仙以前不想见潘无山,是觉得多重身份叠加很尴尬,此刻则决意要避开他,连对他的家人都得冷淡。 因为,对于常人来说十几年很漫长,对于她只是短短一瞬,她可不想欠了高有山那一世再欠潘无山这一世。 想着这些的同时,也暗悔自己做事考虑不周全,送高有山投胎之时就不该把爹娘给自己的玉佩给他,要不然他也不会有前生记忆。等他年纪渐长、记忆恢复,岂不又是个麻烦? 伙计叫醒栓子后,他胡『乱』梳洗一下,就匆匆来见胡仙仙,二人也不多话,匆匆去找苟班头。 胡仙仙以为苟班头那么横,应该住在深宅大院儿里,至少也得是有独立的小院儿,没想到他住在离金花楼不远的大杂院儿,还只有两间在角落里的黑屋子。 “他捞的钱怎么也够安家置业了,还住这儿?” 听了这疑问,栓子摇头笑说:“捞偏门儿的人捞来的钱都存不住,都是吃喝嫖?赌挥霍光了。苟班头毕竟在厢军中混,还算好的,他在苟家村修了所大房子,可他家中长辈看他不成器,就不准他回去住。” 两人说着就进了院儿,正蹲在门口端个大碗吃面的苟班头见了他们,愣了愣之后就飞快地进屋关门。 “你躲个啥?嘿……”栓子跑过去推门。 “算了,我们出去等他。”胡仙仙朝栓子挥了挥手,又高声说道:“苟班头,前面转角有个茶馆儿,我们在那里等你,只等你半个时辰。” 他们出院门时,栓子差点儿和一个低头慢走的女人撞上,看清那女人后,栓子问:“咦?曲大姑娘?你来找他?” “哦……栓爷,唉……”曲春香叹了两声,眼泪就流下来,“他如今脾气可大了,我昨天巴巴儿的来看他,他还推我出门。” 栓子嗤笑一声,“你不是和米副统领好上了吗?他推你出去,是怕米副统领吃醋呢。” “米副统领如今掌不了权,他家那个母老虎更凶了,敢闯进金花楼里来抓人回去……” 曲春香哭哭啼啼说着,大意就是拴不住米副统领,又拿不住其他恩客,都嫌弃她白吃饭挣不着钱,她想跟苟班头和好,苟班头又不理她了。 “苟班头家里没母老虎,还不惜血本儿的往金花楼里送钱,可你自己把他得罪了,该怪谁呢?”栓子讥讽着她。 胡仙仙瞅一眼曲春香,她脸上涂满脂粉也盖不住细细皱纹,一身桃红反倒显得衣裙鲜丽而人更憔悴,她一生可算个典型风月场中女子。青春貌美之时辗转于男子当中,人老珠黄之时无所依傍,只怕最终落得草席裹身埋在『乱』葬岗。 比她年纪小的曲春娆比她聪明,靠着叶冠英跳出火坑儿,但也至今没有叶夫人的正式名分;比她年纪小的曲春爱比她漂亮,靠着霍飞跳出火坑儿,但仍然只是妾室。 她们两个都想靠生儿育女来稳固地位,可若是叶冠英、霍飞真打定主意要抛弃她们,即使有儿有女也改变不了什么。 “别说了,她够伤心了。”胡仙仙制止栓子再说刺激她的话。 曲春香这才惊愕抬头看向胡仙仙,她先前完全没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旁。她去年曾亲眼见胡仙仙教训苟老滚,认出是她来这里后,不由自主倒退两步。 见她退开,胡仙仙『逼』近两步说:“本有很多道理想讲,可惜,‘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你自己体悟不到,说也无用。” 曲春香勉强笑了笑,胡仙仙再说:“只给你一条忠告,男女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男人挣钱给女人花,女人就伺候男人,你该用点儿心对人。” “男女之间不就是那样吗?那些夫人小姐不过是只伺候一个……我们这种下贱人得伺候一群……”曲春香嗫嚅着反驳。 胡仙仙苦笑两声接话:“算了,是我多嘴,明知对夏虫语冰、井蛙语海没用,还忍不住要说。” 她以眼神示意栓子快走,两人走远,看着他们的背影,曲春香哀声呢喃:“我敢用心么?用了心还是得遭抛弃……那可更活不下去……” 茶馆雅间中,胡仙仙和栓子只等了半盏茶的工夫,苟班头就来了。 “请坐,我约你是问问你关于郭师爷的事。”胡仙仙让苟班头坐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 苟班头连忙起身,微鞠一躬说道:“对不住了,我可不知道他的事。” “你以为你不说就能保住小命儿?”胡仙仙双眉掀起,“你帮得上我的忙,我可以罩着你,你要是帮不上,别怪我翻旧账!” “我是跟着车昂做了不少无法无天的事,可跟你没啥直接矛盾?”苟班头不是苟老爪那样吓一吓就会说实话的人,走到门口斜眼看着胡仙仙到底能拿他怎样。 神神鬼鬼之说,只是传言,毕竟绝大多数人并没有亲眼见过法术显灵,所以苟班头不怕胡仙仙。而以他蛮横惯了的『性』格,也不怕她比他背景强大。 胡仙仙没有立即反驳,啜茶后才浅笑说:“穷的怕富的,富的怕当官的,当官的怕耍横的,你就是耍横的。可你知不知道耍横的得怕记仇的?我就是记仇的人,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可能苟班头没听过哪个女人这样说自己,听得两眼发懵。 “那些争这样那样儿的鸡『毛』蒜皮小事就不说了,我徒弟的爹就是你间接害死的!你说,这算不算直接矛盾?”胡仙仙指指苟班头。 苟班头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低声辩解:“你是说杭老趴?他是嘎头打死的,与我无关……” “无关?要不是你存心讹钱帮他们瞒骗,若能及时送医的话,杭老趴多半可以救活。你说该不该怪你误了他的命?”胡仙仙轻转手中茶杯,用眼神示意栓子去劝说。 栓子下座拉苟班头转回,按他坐下后,亲自给他倒茶,笑道:“麦少爷能把迎仙阁交给我管理,全托了我家小姐的福。苟老哥儿,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有你和车昂的那些旧底子,你在陵州是混不好的了。倒不如该交待的交待了,去边城谋出路,我家小姐定会给你安置好。” 苟班头何尝不明白韩泽灿叛『乱』失败,车昂逃走后,他这些小鱼小虾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只是,交待清楚了事情,也未必就能保命,说不定还死得更快。 见他犹疑不定的样子,胡仙仙再说:“我想要了解郭师爷的事,还有车昂藏身之处在哪里,不会管他们背后势力如何。那些朝中虎狼自有人去惩治,他们的事牵连不到你这样的小角『色』。” 反复考虑后,苟班头还是选择向胡仙仙说清楚所知的隐秘。 郭师爷当年是落第秀才,屡考屡落榜,但其实算真有才华。 他又一次落榜后,住在省府的客栈里,因心中气郁得了心口疼的病,花光了盘缠,当时同为考生的车昂资助了他。后来,他就当了车昂的随从。 他看着车昂考中举人,再中进士,帮着车昂从县令一路升为知府。 郭师爷记着车昂的恩情,因此做事不是为了交差,而是真处处为车昂着想。 他怕车昂交往的那些朝中大员会得了好处不办事,明里把每笔交易假用合理开支糊弄过去,暗里记下每笔款子的真正去向。 平定陵州时,车昂潜逃出去后,他们就用那暗记的账本儿要挟相关人员保护他们。 郭师爷很精明,记账时就做的一式两份,出事后他随身携带一份,另外放一份在老家保存。 这郭师爷虽只是私聘幕僚,背景却并不简单。他同族兄长郭别斋如今已是朝中要员,与雷狂、葛培栋等官员交好。 而且郭家在当地是书香世家,也是以治家严明着称的家族,并且郭家的人大多数确实都板正端肃。 外人想不到郭家会藏了那样一本账,郭家人自己都只有极少数人隐约了解此事。 听了这情况后,胡仙仙抿茶沉思,许久后才说:“要寻到车昂,就得先寻到郭师爷,寻到郭师爷后也不能『逼』他们抛出车昂,因为在郭师爷老家还暗藏了一本账。那些账本上相关的人,必然会阻止我……” “是啊,别说账本上的人,就是郭别斋也会阻止你!要是这些事情抖漏出去,郭家的名声就完了!”苟班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胡仙仙说,“郭别斋的好友是雷狂、葛培栋,听说这二位大人与你也交情匪浅,葛培栋更是你哥哥的老丈人。” 胡仙仙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扽,冷笑道:“那又如何?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别想网住我!我只是要车昂死,又不是要扳倒他背后势力,只要找到他藏身地就行!” 第六百七十五章 漫漫大网 听胡仙仙这么说,苟班头的坐姿放松很多,如果只是要杀车昂,那就更不会牵连到他。 “如果是这样,倒不用去找郭师爷,再找账本儿这么麻烦。” 苟班头磨了磨牙,压低声音说:“泰兴府有一个人也许能更直接地知道车昂的下落……” 胡仙仙肃『色』看向他,他攥了攥拳头,稳稳心绪后才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三个字:高有全 抹去茶水,苟班头微欠了欠身就离去。稍坐片刻,胡仙仙和栓子也离开。 出城后,胡仙仙就飞往泰兴府,午时刚过就到得启瑞宫外。 以前的慎郡王府改为启瑞宫后,又在去年分为外院内院,外院是岑载道他们修道之所,内院是老慎郡王妃的起居之所。 胡仙仙不想惊扰岑载道他们,直接到了内院单开的小门外,求见高有全。 守门老仆没有让胡仙仙等候,听说了来意就带她入内,边走边说:“高公公吩咐,若是胡元君来访,就带到艳彩轩相见。” 胡仙仙听程浩风说起过高有全因『药』致阉之事,没想到韩泽熙还真就认可了他当老王妃身边太监。而听老仆的意思,高有全早就知道胡仙仙要来,她心中疑『惑』,但没有问出来。 艳彩轩没什么变化,仍是碧绿琉璃瓦、棕褐廊柱,两侧敞轩、正中三间木窗阁屋,呈品字型排开。 到得轩前,老仆告退。胡仙仙没有立即入轩,而是抬眼看向轩外景致。 绕河两岸的花草都没有刻意栽种修剪,添了几分野趣,只见荻叶青翠、芦苇飘絮、苦竹半黄。 再看轩旁银杏、黄栌、枫树都还枝叶碧绿,胡仙仙轻叹摇头。 “这个时节的景致确实有负‘艳彩轩’之名,待得十月深秋初冬之际,胡元君定能赏到霜染秋艳,绮林焕彩之景。” 听得身后淡淡语声,胡仙仙迈步踏上轩前石阶,似笑非笑打着招呼:“高公公。” 艳彩轩不是正堂,只是园中游耍之地,并没有用砖石或厚木板砌墙,即使三间轩中正屋都是镂空雕花木板遮挡。 板上梅、兰、竹、菊各样折枝图案栩栩如生,在轩中即可细赏雕花,又可透过镂空处远观风景。 高有全浅笑说:“新近得了老王妃娘娘赐我些明前碧潭飘雪,与胡元君共品。呵,起风了,怕是会吹淡茶香,请稍等。” 说着,他起身将轩中此屋四壁帘子拉上。他举动从容优雅,绣淡黄福字纹的白『色』纱帘拂动,他身穿的淡棕『色』圆领薄袍袍裾也拂动,飘飞若舞。 胡仙仙注意的却是他右腿行动很灵活了,已经残了腿还能恢复,那就是他功力已达可以自改筋骨的境界。这般增长速度实在很快,去年见他之时,他还只是初聚灵气。 不过,这只是让她纳罕,并不想知道原因,她问出自己迫切想知道的事:“车昂在哪里?”既然高有全都算到她会上门查问,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打哑谜。 “胡元君还真是直率。”高有全拉好纱帘后就在屋中矮几前盘坐,笑指几上茶具说:“茶可清心,先喝茶去去燥火,再谈琐事。” 既然他说车昂的事是“琐事”,自己也没必要太着急,胡仙仙也在矮几旁的龙须草草垫上盘坐。 矮几上红泥小炉燃精炭,炉上铜壶冒白烟;炉旁陶茶罐上简单刻着两只蛐蛐儿,别有拙朴妙趣;罐侧木托盘中是白瓷小茶壶和小茶盅,壶上盅上均是青蓝竹叶纹,纹样灵动如真见风动翠竹潇潇。 “想不到高公公是如此清雅之人。”胡仙仙这话真不是恭维他,因为印象当中的高有全还是那个手上皮肤泡得起皱泛白的鱼贩加土匪。 “胡元君真会取笑人,我只是跟在老王妃身边必须要学这些。娘娘喜欢茶艺,我当然也得附庸风雅。” 高有全用木勺从茶罐中舀出少许茶叶放入茶壶,再重新盖好茶罐,刚一盖好,炉上铜壶中开水翻滚。 取铜壶放矮几角处藤垫上,再端起木托盘往屋子另一边的檀木茶几行去,他放好瓷壶、瓷盅又返回,提铜壶再去。 铜壶壶嘴细长,高有全手腕轻翻,铜壶轻旋几圈。他再以“鱼跃龙门”之势,倒仰身体举壶向茶几,铜壶中水就缓缓流入瓷茶壶。 一股细水涓涓,如流珠滴落、如碎玉倾下,沸水漫白雾轻飘,飘溢茶香清淡。 高有全转身放好铜壶,再执瓷壶,茶水注入瓷盅大半杯,即捧盅笑邀胡仙仙品尝:“粗茶浊涩,请勿嫌弃。” 移步茶几旁木凳坐下,接盅在手,胡仙仙含笑品茶。 这碧潭飘雪分很多种,三叔公是很懂茶的,她只模糊记得他说起过,清明节前在山崖上那几十棵茶树上所采的茶才真正是上品。 据传,那上品的“碧潭飘雪”汤『色』浅绿,茶叶沁白如雪。 胡仙仙抿茶之后,细观茶水当真莹绿清透,茶叶上似有细细白绒如雪,不由惊叹一声。 “胡元君所叹为何?” “我虽品不出茶中真味,但也不得不感叹造物钟灵秀,非是人力可及。” 高有全自己抿两口茶后,浅笑神情中带起几分愤懑:“造物主让某物某人天生灵秀,却也让某物某人天生粗鄙。天不平,人求平,人要强求平等也就引来许多腥风血雨。” 胡仙仙静默品茶,且听他到底要发些什么牢『骚』。 “世人多不幸,但你我可算幸运,你不重伤我,我还不能得到师父彻底的信任,也就没有真正脱胎换骨、改变命运的机会。” 高有全说着就指了指他瞎掉的右眼,又伸伸曾受伤的右腿说:“腿部受损筋脉已恢复,我身手更灵活了,假以时日,还可右眼重见光明。” “恭喜。”胡仙仙面无表情,既不真的欣喜,也没为当年伤他流『露』愧疚情绪。 “你伤我,我不怨,因为当年若你伤不了我,我就该杀你和你爹。一切恩怨,本来如此,事了就是了,只有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王道。” “实力强大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也对,可总比没有实力强。比如,韩泽灿和韩泽熙相争,胜了的一方所付出的代价定然要小些。” 午后的烈烈阳光经纱帘遮挡后,只有淡淡光晕映进屋内,高有全缓缓诉说着天南地北种种事情,仿若胡仙仙真只是来与他喝茶闲谈。 “车昂的藏身地在何处?”胡仙仙打断他的话。 “你还真是心急,这实力的重要『性』你明白了,而在实力之外还有规则也很重要。天地间只要有群体,就有群体间的规则。” 高有全给胡仙仙续上茶水,不慌不忙地说着,看胡仙仙继续饮茶,他又侃侃而谈:“不管你们自己怎么看待自己,在别人眼中,你和程??真人就是入了官场。 官场就有官场的规则,官场是一张大网,官场之争就是互相网罗。但是,落入敌对方的网中后,漏网的常常是大鱼,挨刀的往往是小鱼小虾。 朝廷明令只将参与叛『乱』的官员抄家,让叛臣亲属回原籍自谋生路就是。可底下照做的又有多少?都是得趁着政敌倒霉了,不择手段地整得人凄惨无比、再无翻身之日才罢休。 程??真人他们肯定知道这种情况,但他们不会马上制止,他们会等,等待时机将掌权者一网打尽。而那些权臣也在等,等待机会脱网而出,再掀巨浪。” 胡仙仙听得脸『色』阴沉,低声问:“比如有人打着惩处叛臣的旗号,将叛臣妻女暗中拐卖,朝廷也会先不管一人生死,得看臣属们争夺朝政大权,谁胜了按谁的治政策略行事?” 高有全笑笑:“别说是一人生死,朝中大员不会去管,就是一家一村的人,只要没危害到全局的稳定,都不会去管。” “呵……我终究不愿意守那些规则,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就不能不管。我最后再问你,车昂藏身何处?!” 胡仙仙捏碎瓷盅,碎瓷片和茶水爆溅,晃花了高有全的眼。 “唉,请随我来。”高有全起身向外行去,胡仙仙趋步跟上。 走到高有全住的小院之外,推门步入卧房,拧开衣柜后机关,一间暗室出现。 这个暗室并不隐秘,但不会怀疑老王妃的义子高有全会窝藏车昂,也就一直没寻到。 车昂正坐着吃糕点,胡须上沾了不少糕点屑,虽然过得有些狼狈,但并不凄惨。 他看起来比从前胖了些,又因近日没见阳光,还白了些。 陡然见到胡仙仙,他吓得差点儿噎住,喝了两口水后才缓过来。 胡仙仙一步步靠近他,他不停喊着高有全,让高有全帮帮自己;也不停求着胡仙仙,还说自己并没有直接坑害过她。 这些话,胡仙仙懒得去反驳,可真就没有直接坑害过? 比如借抓高家村匪徒的名头抓了、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却要推说是胡仙仙蛊『惑』当年的慎郡王那么做的,他嫁祸给胡仙仙,不是直接坑害是什么? 车昂将要绝望之时,门外响起一道低低语声:“仙仙,此人有重要作用,且让他多活几天。” “让他多活几天?扳得倒陆焕邦那些人还罢了,要是扳不倒,他就可能永远逍遥法外!” 胡仙仙知道是程浩风来了,可因心中有气,故意背对着他。 “有他指证,陆焕邦他们的势力必倒无疑。” “哼,可要想让他乖乖指证那些人,你们就得给他许诺好条件,他不会傻乎乎的明知要砍头还去指证?” 程浩风皱了皱眉,“大局为重,能用放他一人的代价来铲除那些权臣,已是完胜。” 胡仙仙霍然转身,怒视程浩风说:“是,愚蠢小民的生死安危又怎么比得上朝堂大事?他能狡猾留后手,他就该一次又一次的逃脱惩处吗?” 第六百七十六章 死法之争 程浩风和胡仙仙目光交锋,两人都先是眼神喷火,而后渐冷如冰,最终悲凉相望。 “佛尚且渡不尽世间苦难,何况是我?我只能用他铲除位高权重却鱼肉百姓的人,顾不了那么多的细枝末节。” 程浩风向她解释,几乎带了乞求意味的在解释。 胡仙仙还是心软了,不愿与他起争执,走到一旁沉默表明自己听他安排。稍冷静后,她继而想到程浩风来得太巧了:“你怎么来这般及时?” “我昨天本来就要找你谈车昂的事,谁知让扎措打岔。”程浩风听得她主动问自己,脸『色』缓和下来,“我们已有郭师爷消息,只待找到车昂,再拿到账本就算胜券在握。今天早晨,我接到岑载道发灵符来说,怀疑车昂就藏在启瑞宫中……” 程浩风说出岑载道对高有全窝藏车昂早有怀疑时,他们都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起盯向高有全。 高有全『摸』着鼻子笑说:“车兄,你不用那么看我,我可没有对岑道长透『露』过什么,主要是我这里的确不太隐秘。程?真人,胡元君,你们也别拿我当得了车昂好处的人,是老王妃吩咐我这么做的。?” 他这么一说,另外三人都糊涂起来,高有全不紧不慢地问程浩风:“你们只是有郭师爷的消息,但还不知道他具体藏在哪儿?见不到他,取不到账本儿,车昂出去不管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对你们想扳倒的人造不成决定『性』影响。” 他们点头认可他的说法,高有全这才细细讲述起他窝藏车昂的始末。 老王妃是皇上的生母,她所心心念念的人只有她的儿子,但她并不懂朝政,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吃斋念佛,为儿子祈福。 她对下人都很和善,以前的恩怨都尽量不计较,可有一个人始终是她难以原谅的。 那个人就是卞广策,因为若不是他挑唆卞采办挟持她,她不会受那些苦。再有,卞广策算是和韩泽熙一起长大的,他们待他如子侄一般,他竟然倒戈去助韩泽灿谋反。 韩泽灿兵败,卞广策逃蹿山沟中顽抗,老王妃特意写信向皇上提出要求,逮住卞广策后,就押赴老慎郡王爷墓前让他以死谢罪。 剿除余孽后,卞广策没有被官兵逮住,逃到景融岭时,被高有宝抓住。 高有宝想交他给朝廷领赏,而他极力游说高有宝收他入伙,保证能帮着壮大蟠龙寨。 老王妃几次派人前去要高有宝交出卞广策,高有宝被卞广策说得有些犹豫,就拒绝了。 上个月,车昂东躲西?藏中差点儿被抓住,但有苟班头等老下属帮他,又有暗里的关系帮他,还是逃脱。 当时领人追捕他的人是杜谆,杜谆终究是个文人,虽在刑部任职,做抓捕嫌犯的事还是吃力。 杜谆到泰兴府的典狱司求协助,那典狱司的人都与车驰有交情,琢磨不透车驰对这个连宗的兄长是什么态度,就暂时拿话敷衍杜谆。 在这重重关系纠缠角力时,高有全就得知了车昂在泰兴附近藏身,配合杜谆抓住车昂。 但是,高有全没有将车昂交给杜谆押解回京,而是暗扣了下来。 听了这一串事后,胡仙仙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你暗扣车昂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你恨极了车昂,想将他碎尸万段;其二是你想用车昂交换卞广策,让老王妃和高有宝都高兴。” 高有全鼓掌大笑:“很对,胡元君说得非常正确!我几乎没有爱的、也没有恨的人,但车昂是个例外!当年高家村之事,我『奶』『奶』在牢里生病却无人医治,又病又饿惨死,我恨极了他!” “你……你当时带我来这儿的时候,明明、明明说要保我……”车昂看着高有全笑意和恨意交织的脸,发着抖缩到程浩风背后。 高有全『揉』『揉』脸,让自己因激动而扭曲的五官重新显得平静,才又说:“我是在保你啊,我也没说要动手杀你!你去求那个车驰只会死得更快,你也不想想,他为了自己的前程,连自己亲哥哥都下手,更何况你这个连宗的哥哥?” 看着高有全和车昂互相斥责挤兑起来,胡仙仙觉得自己反应迟钝,也觉得人心复杂,难以看透。 到后来,车昂急了,哆嗦着嘴唇嚷:“高有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韩泽灿早有关联……有好多事儿,都是你在给他暗里出主意……你两头押宝,十足的阴谋家!呸……” 对于这说法,程浩风和胡仙仙早知高有全和韩泽灿有联系,但具体关系到什么程度,他们并不知道。 可是,高有全既没有直接参与叛『乱』,也没有和韩泽灿有任何书信往来的证据,他从去年就一直待在老王妃身边,其他人不可能怀疑什么。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于这些话没什么激烈反应,高有全也丝毫没受威胁的样子,接话说:“我以前被迫在黑矿当过监工的事,很多人都知道,难道凭这就能说我和韩泽灿有关系?早在他叛『乱』前,我可就跟在老王妃身边了。” 说罢之后,高有全朝程浩风和胡仙仙说:“我的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对跟高有宝、高有德他们的情义是出自真心。阿宝比我更恨车昂,有些事我不便出面,你们若愿意帮忙,就请你们用车昂换卞广策。” 这个建议,胡仙仙立刻同意,“好,高有宝痛恨车昂,老王妃痛恨卞广策,让他们亲手结果了这两个家伙狗命,很好!” 程浩风却是立即反驳:“把他交给杜谆暗中关押才行!既合乎律令,又能等时机发挥他的最大用处!” 听得这些话,车昂更贴近程浩风一些。虽说程浩风表明只是利用他,利用完之后,很可能也会让他死,但至少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能够保命,多活一天就多份希望。 程浩风他们开始新一?轮的争执,车昂像是被遗忘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被当成块儿烂肉丢在一边,怎么处置他这块烂肉他都只能被动接受。 想起几年前,车昂心里五味杂陈,当年他手下一个小小捕头就能搅得这三个人惨兮兮,如今他们却能凭一句话就决定自己生死。 他们是在争论,但矛盾焦点不是他们本身有什么利益冲突,是用哪一种死法来处置车昂。 车昂突然觉得人生很可笑,就压低嗓子“嘎嘎”怪笑起来,沙哑的低笑声听起来倒像是他被捏住了喉咙,要喘不过气了一般。 另外三人都不再说话,瞪着他看,他自己拍拍胸口止住笑再说:“你们都不是好人,我遭了报应,你们终究也会遭报应!” 胡仙仙冷哼一声,他盯向胡仙仙说:“你哼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胡勇刚也收了我的东西?” “收了又怎样?去年我就听坠子说,你送了他们两坛酒、一盒桂花糕,我让他们上交朝廷就完了。” 车昂怪笑好几声后才接着说:“那酒是陵州特产稗子酒,可那酒坛是纯金的,只是外面包了层铜皮,又刷上陶泥,看着像是陶土坛。 那桂花糕呢,也真是糕点,可那盒子极为精美,更重要的是盒子夹层里有一对白玉环。 我们派人打听过,你兄嫂当时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有讲究,可你嫂嫂在吃喝完东西后就发现了暗藏的宝贝。 但可恨这个贪财的娘们儿想瞒下这些宝贝当私房钱,就没告诉你哥,你哥也不知道这些事,才会在廊州营兵变时傻乎乎地反对!” 车昂憋足一口气,很快说完这些,然后暗暗得意笑看着懵愣住的胡仙仙。 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胡将军并没有参与叛『乱』,还在平叛当中屡立奇功,只要把那些东西交出来就好了。” “交出来就好?当时就上交还好,在这节骨眼儿上去交,皇上不可能相信胡勇刚干净!” 车昂只图吼出胸中闷气,吼完之后才觉得胡仙仙和程浩风看他的眼神儿都发生了变化。 他觉察自己话多了,『舔』『舔』自己发干的嘴唇说:“所以啰,你们得留着我的命,我会证明胡将军没有收东西……” “换句话说,要是你落到别人手里,要是那人想整我哥,你也完全可以诬赖他就是收了贿赂?”胡仙仙清楚陆焕邦他们也在找车昂。 双方博弈,一颗掌握了双方秘密的棋子就不会成弃子,车昂混迹官场多年,自以为『摸』熟其中套路,也就以为胡仙仙会同意程浩风暂时保他『性』命的做法。 可车昂明明看见另外三人都在皱眉思索,但脖子却是一凉,一凉紧接着又一热,他眼角余光瞥见自己颈侧流血了…… 他迅速涣散开的目光中,只见程浩风眼凝冰霜,是他出手?车昂怎么都想不通,为何程浩风突然就变卦出手?但这个疑问,他是再也得不到解答了。 看着车昂的身体直挺挺倒下,胡仙仙和高有全也惊诧万分。 “我可以用他的尸体去换卞广策,定让老王妃得遂心愿。”程浩风对高有全说。 高有全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儿,平静答道:“好的,那么车昂是不想被我暗中拘押,想要逃跑又逃跑不成,绝望自刎的。” 对于这个关于车昂因何而死的理由,程浩风点头表示同意。这说法撇清了程浩风;同时高有全是按老王妃之意暗藏车昂,虽然不合律令,但刑部官员也不能据此把高有全怎样。 高有全转身出去,程浩风才拉了拉仍在发愣的胡仙仙:“不管你哥有没有受贿,时间过了这么久才交东西出去,难免会让皇上猜疑。车昂是把双刃剑,用处大危害也大。他死了是会让事情要难办些,但不能因此让他威胁到你的家人。” 第六百七十七章 问心诉意 胡仙仙把先前所听到的事情在脑海中细细回想一遍,明白了程浩风那么做的用意。 “没有人证『乱』说,就算账本上记了我哥收的东西,那也可以暗里放回车昂窖藏财宝的地方,对外就说当时就退回了?”她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浩风。 “你放心,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你的家人在权力倾轧中受牵连。” “那么,我们此刻该去蟠龙寨?”胡仙仙瞟向车昂的尸体。 程浩风应手变出一个黑棺,以灵气将车昂尸体移入棺中,深深看胡仙仙一眼,然后用灵气托棺入云而去。 胡仙仙随即飞身跟上,两人沉默而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胡仙仙出于愤慨杀了车昂,只能说她鲁莽不顾大局,毕竟她只有虚衔,车昂又本就该死,真要罚她都没什么理由。 可程浩风实际掌管诸多事情,就算其他人都不可能知道,那也会因此让他在对付陆焕邦等等人时格外费力。 对于他丝毫不做权衡就维护自己利益,胡仙仙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她心里就跟压块石头般沉甸甸的,难道我这样并没有美艳到极致,也不去弄权的女子也会祸国殃民? 想了想,她又甩甩头,自己哥哥并没有贪赃枉法,只怪嫂嫂误事。只要暗里把这事做好,警告嫂子不许再贪,那就不会再给程浩风添麻烦。 想着想着又为嫂嫂葛淑美感到懊恼担忧,官场也罢、军中也罢,都是风云瞬息万变,要是哥哥出点儿差错,嫂嫂还有什么依傍? 继而又愤怒起来,哥哥的俸禄都足以让嫂嫂过得很宽裕,加上鸿宾楼赚的钱都是他们收着,自己和父母都没要过他们一分一厘,嫂嫂还贪那点东西做什么? 胡仙仙忧愤地想,非得要弄到哥哥锒铛入狱,嫂嫂自己流落到烟花之地,葛淑美才能醒悟? 她只顾想事情,不知不觉已到景融岭,程浩风悬停空中,轻声问:“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 “哥哥的事,真谢谢你。”胡仙仙看着他眼睛认真说:“还有,我行事莽撞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我绝不『插』手和朝廷有关的事。” “我们之间是需要说‘谢谢’的关系?我问你难道是要你保证不给我添麻烦?”程浩风的脸『色』阴沉如暴风雨将至。 胡仙仙绞着手指头使劲想,可还是想不出程浩风发问目的。她觉得自己算是聪明伶俐的人了,怎么面对他就有点脑子转不过弯儿? 嗯,一定是因为怕他,他功力比自己高,本来就惧他三分,又这么严厉地问话,吓都吓傻了,还哪能思考。 “你那么凶,我哪敢对你说什么?”胡仙仙没好气儿地嘟囔。 “我凶?你的脾气换一个男人绝对受不了,我这么温柔宽厚的人,你还说我凶?” “呃……我脾气是不好,但你也不用那么肉麻地夸你自己?温柔宽厚……哈哈……”胡仙仙一笑起来就会忘了先前的愤怒忧愁,她笑着落身而下,到得蟠龙寨寨门前。 见到胡仙仙飘然而下,那些守门的喽啰都惊讶看向她,她大大方方对他们说:“贫道胡飒风求见高寨主。” 听她意思和自己大当家是朋友,喽啰的惊讶之『色』转为惊喜之『色』,纷纷争着给她开门。 程浩风见她笑了,觉得有点郁闷,自己很严肃地在和她说正事,没说什么好笑的事,她莫名其妙笑什么? 见她将入寨,程浩风怔了一怔才以灵气遥托棺材,飞身落到寨门前。 见得程浩风身影,了望台上的喽啰突然惊叫一声,赶紧退后几步,而那箭垛里的喽啰们都飞快取箭张弓,箭头对准程浩风。 程浩风见他们这般,哪肯示弱,掣出墨冰剑就要对战。 “哈哈……咯咯……”胡仙仙大笑起来,边笑边扯着他的袖子说,“你不是常说要冷静吗?哈……你就不会先讲明来意……” 程浩风真觉得快被胡仙仙笑昏头了,冷厉瞪视她,而她还兀自笑个不停。 “哈,还说你自己不凶?你吓得他们都拿着武器还发抖了,真的好凶……更可怕的是还有一具棺材飞在你身边……” 听胡仙仙这么说,程浩风才注意到那些喽啰们确实都抖得牙齿发颤了。 在喽啰们看来,黄昏暮霭中一个白袍男子突然飞临寨门前,还面带寒霜,更有一具乌黑棺材随之飞来,不正像个煞神来到? 喽啰们猜度,定是哪个寨中兄弟杀了人,偏偏死者有个法力高强的后台,这后台找上寨子报仇雪恨来了,指不定会就此踏平蟠龙寨。 他们的想法并非没有依据,其他山寨就发生过抬棺去为死者复仇的事…… 程浩风无奈地两眉外撇成八字,他一向都穿蓝衣的时候多,就是穿其他颜『色』衣裳,也定然有青『色』、紫『色』的花纹,偏偏今天早上陪扎措进宫面圣时,穿了一身素白纱袍。 这身衣袍再配上这黑棺材,在山林中灰蒙蒙的暮『色』里看起来真有点诡异又滑稽。 程浩风僵站在那里,胡仙仙怕他真生气,竭力忍住笑朝喽啰们大喊:“你们不准笑了!国师来访,还不快快开门迎接?” 其实,喽啰们哪有笑?她是借说他们说自己。 蟠龙寨寨门是个山谷谷口,沿两边悬崖砌石合拢,中间设铜门。石墙之上密排几十个箭垛,铜门两边几个高高嘹望台。 这寨门不像城门那般用条石规整砌成,设施也没有定式,但『乱』石堆叠看似粗陋,实则与周围地势浑然一体,坚不可摧。 胡仙仙喊话之后,喽啰们细看程浩风,有曾见过他的人,立即传话同意开门。 铜门沉重,两扇门各用三人拉开,喽啰们高喊:“蟠龙寨喜迎贵客,请!” 程浩风和胡仙仙迈步踏入,他们当然可以硬闯见高有宝,但他们是来谈事的,硬闯就不尊重主人。 高有宝若是因此不愿交出卞广策,双方再发生矛盾,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他们进寨之后才知道,寨门并不是直通山寨的大路,而是碎石铺就的山谷路,越往里行越是狭窄。初进门时还有四匹马并行那么宽,到后来仅容一人步行。 山谷两边隔几步就有在绝壁上凿出的石洞,每个石洞都站有哨兵。 第一个石洞中的哨兵用一种类似喇叭的乐器吹响客来讯号,紧接下来的石洞哨兵都依序吹响。 那乐器像喇叭又不是喇叭,喇叭嘴小,喇叭敞口大,这乐器却是喇叭嘴大,敞口收拢变小。吹奏时,看起来不是用嘴在吹,就跟罩在嘴上嗡声大喊一般。 “哞吼吼……吼吼……” 闷闷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让人疑心是巨大怪兽在嚎叫。抬头只见一线天,耳中吼声和风声嗡鸣,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程浩风和胡仙仙都暗叹,平常人只怕刚进寨就会被这阵势吓住。当年若不是有叶冠英当暗桩,郑天霸又深明大义接受招安,只凭军队硬攻拿下蟠龙寨可并不容易。 走出山谷,两人眼前豁然开朗。这山谷至此已是无路,崖下是深涧。深涧中水流湍急,而抬眼望向深涧另一边,只见对面半是缓坡浅丘,半是平畴旷野。 坡上栽满果树,花果满枝;坡下庄稼丰茂,屋舍齐整;田中有零零散散几个农夫在耕作。 程浩风他们没有急着走上深涧上架的铁索桥,他们怕那桃花源之景只是海市蜃楼,一靠近就会消失。 “仙仙,真没什么想对我说的?”望着对面,程浩风脑海中放下种种杂事,又问起这问题。 山风清新,带着瓜果甜香拂面而来,胡仙仙也心平气和了,轻笑着问:”你还放得下功名利禄吗?” “金银财宝我不在意,荣华富贵我也不在意,但手握重权、可以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真使我『迷』恋。”程浩风坦诚答道。 “对于凡人,从高贵变低贱是沦落,对于修行者,生出种种贪痴嗔妄之心就是沦落。”胡仙仙脸上笑容敛去,眉间浮上愁绪。 “要刻意求取,当然难免沦落,我愿意为你沦落。”程浩风唇角勾出有些凄绝的笑意。 他何尝不明白,修行大忌不是犯戒,也不是杀伐,而是刻意执着求取,干涉世间本来法则。 “我不愿意你为我这样……”胡仙仙凝视他双眼片刻,而后侧开身拭去沁出的泪水。 她再粗心鲁莽也终是天仙修为,她很清楚自己闯再多的祸也最多是自己和家人惨烈收场,而程浩风若是闯祸,必将是一派、一国、乃至一界的毁灭。 “仙仙,你走到这一步还想退缩吗?我们无路可退了。”程浩风扳过她肩头,让她看着自己。 “我觉得『毛』日渥提的什么解咒之法,就是要让我们困在红尘中不得脱身。臧玄蛟门下的人虽然没有与我们直接敌对,可我们在被他们暗暗克制!比如车昂的这件事,付出最少、得到利益最多的就是高有全……” 程浩风俯身吻了吻她额头,蜻蜓点水般一啄即离:“别说了,我清楚。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我绝不愿跟你分开。” “我们先去青丘国救出五师兄,然后带着徒弟去云华观。在云华观广收门徒,复兴门派。振兴云华观后,再加上六师兄在海底圣境的势力,又有师父和大师兄、二师兄帮衬,定然能对抗种种敌对势力。” 见她说得挺认真的样子,程浩风笑问道:“世间争斗的确如泥潭,从最初臧玄蛟开始,到『毛』日渥再到高有全,他们既然千方百计把我们推进泥潭,当然是要我们泥足深陷,怎么会给我们脱身机会?” “那岂不是就被他们玩弄于股掌间?” 程浩风笑着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决绝说道:“我要把他们也拖进泥潭里,都在烂泥里『乱』拼,等他们拼不动,我们才能无所顾虑,真正断却世间纷扰。” 第六百七十八章 匪首豪义 胡仙仙也知道自己所说是把臧玄蛟门下众人想得太简单,她也阻止不了什么,握了握程浩风的手,心中仍旧怅然若失。 “仙仙,看不清未来之时,我们且就着眼于当下。”程浩风牵着她朝铁锁桥上走去。 胡仙仙随着他的步伐缓缓向前,深涧中横吹过的风吹得铁锁桥晃晃悠悠,就如胡仙仙此刻的心情。 “你若心中不安,我就更无法安心,无法安心就会出错,出的错越多,局势就越可能失控。” 程浩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掌心摩挲着她的掌心。 “我听你安排。”胡仙仙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只得顺从,“换出卞广策交给高有全他们后,我就去京城让我嫂嫂交出赃物行不行?反正三花一时也醒不过来,翠儿他们的事也可以再推。” “好,你去探望兄嫂是理所应当的事,没人会疑心。但要记住,一定得瞒着你哥,要不然会让他们夫妻间生嫌隙。”程浩风叮嘱。 她答应着,两人又商量几样杂事,就已过了桥、走过田埂、进入村落。 几个小孩儿蹦蹦跳跳地跑来迎接他们,说听到山号声就知道有贵客来了。“山号”就应该是那倒过来吹喇叭似的东西,能以音节长短传递讯息。 跟着这些小孩儿到得村后一所大院儿前,只见院门两边各列着九名持刀壮汉,高有宝站在院门前亲自相迎。 “程道长、胡姑娘,哈……快请进。”高有宝热情笑着抱拳为礼,他没有称那些各种各样的封号、尊号,觉得这样称呼更亲近。 “高寨主,请稍等,不知道此物该放置何处?”程浩风撤去灵气,黑棺落地,指着黑棺问。 “哦?”高有宝先前已经看到黑棺,但不好意思问,这时才走到棺材旁打量。 胡仙仙笑着说:“是车昂躺在里面,不能让他秽体进了你院子。” “他死了?”高有宝没有回答该把黑棺放到哪儿,而是神魂若丧地自言自语,“他死了……就这么死了?” 程浩风和胡仙仙能体会他心中百般滋味,那些喽啰们却只听说过车昂是他们大当家的仇人,知道车昂死了后都纷纷围拢过来献计献策。 “死了也不能饶他,鞭尸!咱们寨里十五岁以上的男人一人打一鞭子……” “鞭尸麻烦,剁了喂狗!嘿嘿,连埋都不用埋。” “你们那么整,他又不知道疼,有啥用?依我说,就点天灯!” “点天灯?” “对,就是把尸体拖出来晒着,在他肚脐眼儿里『插』上灯芯,点着了烧人油!啧啧……听说,能疼得鬼魂害怕脐带,再也投不了胎……” 这些种种虐尸之法,听得胡仙仙心里发『毛』,有点担心高有宝当真那样做。 天『色』完全黑下来,旁人都说得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高有宝才『揉』『揉』太阳『穴』,高声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围在这儿偷懒!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人把这黑棺材抬到马车上,送棺回陵州高家村的义冢葬了他。” 高有宝点选了几个人,吩咐完后,那几个人都听得发愣,其中一个问:“要送车昂尸体回陵州高家村安葬?” “对,就是葬那儿!把他葬在坟山中间,就让我的父老乡亲在九泉之下狠狠报复他,他再也逃不了啦。” 高有宝的想法有些孩子气,让高家村冤屈死去的鬼魂围殴车昂鬼魂,这是不可能的,鬼有鬼差管着呢。这是给活人的安慰,也是他潜意识里不愿辱弄已死的仇敌。 那几个喽啰领命抬棺上车,高有宝看着他们出村,才引程浩风和胡仙仙进到院中。 院子为三合院格局,正对院门进去是一个很大的空场,有重大事件时寨中兄弟在这里集会。 中间正堂是聚义堂,排在前九位的寨中当家和外来贵客才有资格登堂。 高有宝邀程浩风二人入堂,唤人奉茶后才坐到木椅上。 他用的大马金刀跨坐姿势,因嫌褐黄长袍不便,就将长袍前襟掖在腰带上。这般动作再加之他左手齐肘而断,右眼戴个黑眼罩,脸上还有道蜈蚣般疤痕,真是看模样就匪气横生。 然而,程浩风和胡仙仙从他身上感觉出的却是落寞与无奈情绪为多。 小喽啰送来茶水糕点后就退下,堂中三人沉默不语,风入堂中,吹得烛焰摇晃,烛泪滴个不停。 “你们是想用车昂来换走卞广策?”高有宝看着他们问,他们还没回答,他已经自己接话道,“好,我同意!” 没想到高有宝主动提起换人,还这么爽快答应,程浩风和胡仙仙都惊喜地连声道谢。 “别谢我!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兄弟都死得差不多了,德子也远去边城,我不能为难阿全,是得给他面子。他想要用卞广策讨好老王妃,那我得遂他的心。” 听高有宝这么说,胡仙仙疑『惑』问道:“高有全在之前应该就来找过你,听他说你似乎有让卞广策入伙的意思?” “哈,我会让卞广策那不忠不义的家伙进蟠龙寨?”高有宝笑道,“卞广策武艺算高,脑子也灵活,可我就是瞧不上他!唉,那几次我故意不答应,就是想敲打敲打阿全!阿全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真不想看他那么混下去……” 高有全如今极得老王妃信任,信任到几乎是很依赖他,而皇上也承认了他是自己“义兄”的身份,这般地位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可在高有宝眼中就是“人不人、鬼不鬼”,但这才是真把高有全当兄弟的想法。 说起这些,高有宝心里就闷得慌,他也不懂什么排解之法,就觉得喝酒能稍微让心里舒坦。 想起喝酒,才想起还没吃晚饭,就朝小喽啰吼道:“你们这些懒惯了的崽子,忘了弄酒菜还是咋的?让客人在这里灌水把肚子灌饱啊……” “早备好了,大哥你没说开席,我们也不敢来打扰你和客人谈事。”一个小喽啰笑嘻嘻走到门口答应着。 高有宝且笑且骂,让小喽啰们赶快开席,再邀程浩风二人一同入席。他们随他到得院侧饭厅中,只见没有放哨的寨中兄弟都聚在这里等候,见了三人进门就齐声问好。 刚斟满酒,高有宝突然朝旁边一人促狭笑说:“干巴巴喝酒没意思,去弄个乐子来。” 胡仙仙担心他所说的“乐子”是找女子来陪着喝花酒,正怕尴尬,想找理由提前离席,却见两个小喽啰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进门。 那男子身材高大,头发和胡须都『乱』蓬蓬的,以怨恨目光瞪着高有宝。 胡仙仙猜他就是卞广策,她虽早知有卞广策其人,但在宜州时不愿和这些人打交道,并没有正式见过面。此刻是全凭他这形貌,猜出他身份。 卞广策几乎想活吞了高有宝,高有宝见了他却是郁闷之『色』都没了,还吩咐喽啰们给卞广策搬椅子让他坐下。 待他坐定,高有宝才端酒敬众人:“各位兄弟姐妹,我高有宝嘴笨不会说客套话,可我真心谢谢你们愿意跟着我,愿意帮衬我!来,我先干为敬!大伙儿该吃、吃,该喝、喝!” “好,干!”那些喽啰们和程浩风二人都端碗回敬高有宝,再饮尽碗中酒,热闹的声音让夜『色』都亮堂几分。 这蟠龙寨中没那么多礼节,酒过三巡,胡仙仙都被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所感染。她笑盈盈的脸上两腮酡红,高兴得两眼亮晶晶,将那些烦心事都抛在特脑后。 “我这寨子还不错?”高有宝带几分醉意自豪地向程浩风和胡仙仙笑说,“你们两位要是乐意,就来入伙,我供着你们!保证让你们天天过得逍遥自在,不用受那狗皇帝的鸟气!哼哼……我看那家伙就是凉薄寡恩的主儿……” 程浩风和胡仙仙只是摇头轻笑,有些事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吃吃喝喝间,高有宝突然朝卞广策说:“你哭丧着个脸干什么?爷好吃好喝招待你,你还不乐意?” 这话说得喽啰们哄堂大笑,程浩风二人却有些不明就里。稍后,高有宝像才想明白似的说:“唉呀,忘了忘了,卞统领你绑着手没法儿拿筷子呢,看着酒肉吃不成,多可怜啊。来人,来几个美人儿伺候他!” 喽啰们笑得更欢了,程浩风和胡仙仙隐约猜到他们笑的原因是要拿卞广策取乐,应该以前高有宝也把卞广策当成过“乐子”。 这寨中半匪半耕,也是有女子的,听高有宝这么说,几个生得还真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含笑走到卞广策身边。 一个端酒、一个夹菜,都喂向卞广策,另一个给他捏肩,还有一个给他捶腿。 按理说,这般伺候着该很享受才对,可卞广策阴着脸大骂起来。 “啧,不想吃是?”喂菜的女子将夹起的肉片在卞广策唇边『乱』抹,“不想吃就让你吃不到!” 她这么说着,却趁卞广策不注意,把肉片儿猛地塞?进他嘴里,直塞?到嗓子眼儿,让他吞不下吐不出! 接着那喂酒的女子又灌他一大口酒,呛得他鼻孔里喷出酒来,而那捏肩捶腿的女子真就双手如铁爪般“捏”、如铜锤般“捶”。 卞广策的脸都变成了紫褐『色』,有一句没一句地咒骂着高有宝。 “你咒我,咒啊,咒我有个屁用!你以前在花楼里喝花酒的时候欺负姑娘,咋就没想过她们也能欺负你?” 高有宝一口喝干碗中酒又接着说:“自己干过什么,该受的就受,别弄得委委屈屈跟个娘们儿似的!活着就要活得痛痛快快,死了也值!不欺负谁,也甭怕谁,就算整我,我都能当成享受!” 那些喽啰们都跟着大声嚷要活得痛痛快快,程浩风却是低声对胡仙仙说:“该受的就受,选择了就必须要无怨无悔走到尽头。” 第六百七十九章 恩仇无常 酒喝得半醉,喽啰们都哄闹起来,但程浩风所说的话胡仙仙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凝眸含笑看着程浩风点了点头。 夜深了,蟠龙寨中家家有醉汉,他们相扶相携而归,没醉的都被带得脚步踉跄起来。 程浩风和胡仙仙向高有宝告辞,要连夜带卞广策去泰兴。 高有宝没有挽留他们,只是亲自送他们到院门口,还说无需顾忌什么礼节,让他们由此处飞走就好,不必绕到山寨大门。 见他如此通情达理,程浩风他们也不忸怩,化出黑笼把卞广策装在里面,给高有宝一道灵符后就飞身而起。 “若有急事,紧捏灵符在手心,念我道号,我必定赶来。”程浩风在空中交待着,高有宝没有借机为难他,那以后就应该帮高有宝。 “哈哈……要你赶来那可就是遇上大祸啦,我可一辈子都不想用这符!你们有空就常来耍耍,记着不用东绕西绕的进村,直接飞到院子里就行……” 高有宝的声音还在夜空中回『荡』,程浩风和胡仙仙已经飞出景融岭地界。 黑笼也随之在空中飞着,更深『露』重、风凉云黑,卞广策冷得在笼中缩成一团儿。 他觉得很冷,是阴寒入骨髓的那种冷,这才七月天气,也不知怎么会这般冷? 这世上令他想不通的事情很多,正如他想不通为何自己觉得这般冷一样,他更想不通自己为何落到这步田地? 卞广策从小聪明上进,父亲虽只是王府中的小小采办,但也足以保得家人温饱无忧。 他随当年还是小世子的韩泽熙一起修文习武,先生们都说想不到他一个奴才秧子的天份还不错。 十七岁那年他从军,一步步升到廓州厢军副统领。也就在他当了副统领之后,当时的诚郡王来主动与他交好。 他只想着人家主动与自己结交,自己总不能拒绝?谁知就因他没拒绝,韩泽熙就三番五次地训斥他,连带他的父亲卞采办也在慎郡王府中受排挤。 论起来,卞广策和韩泽熙是该亲近些,可他觉得自己在韩泽熙面前始终是奴才,在韩泽灿面前是臣属。奴才和臣属看似都屈居人下,但其实大不一样,简单来说,能臣名将可以青史留名,奴才就不可以。 为了帮韩泽灿跟韩泽熙争帝位,他忠心耿耿做了很多事。抢了樊鼎瑶的宜州厢军统领之位,叛『乱』时还带走不少宜州厢军给韩泽灿助阵,可惜,韩泽灿终究败了。 败了,其他人可以投降,他卞广策却不行! 因为他们不仅没了主仆情份,还因他爹绑架老王妃之事结仇,后来他爹卞采办疯癫惨死,他和韩泽熙一家算是有杀父之仇,怎能投降? 卞广策想过凭自己的才智和武功可以占山为王,在荒僻角落里谋个安身之地,可老天爷就算这样的机会也不给他。 东方微白,已到泰兴府城上空,程浩风和胡仙仙带着卞广策落身启瑞宫内院,高有全早带着人等候他们多时。 将黑笼交给高有全他们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就告辞。高有全邀他们去看用卞广策血祭陵墓,他们都拒绝,已经看多了血腥事,能不看就不看。 他们转身时,精神萎靡缩在角落里的卞广策突然翻身,他弓起腰,两手抓着黑笼栏杆咒骂起来:“你们不得好死!所有追随韩泽熙的人,全部都不得好死!嘎嚯嚯……” 他声音嘶哑变调,血红的双眼放着阴鸷又狂热的光芒,整个人没有等死的惶恐,只有恨和怨凝结。 程浩风淡淡看他一眼,拉着神情难掩忧惧的胡仙仙飞身入云远去。 两人一路无话,可偶尔抬眸对视,偶尔指尖勾绞,都能传递彼此情绪。 他们心绪难平,飞得较慢,午时之后才到得京城。京城中已完全恢复往日繁华,胡仙仙说想走走,两人就在僻静巷口落地,而后漫步长街,缓缓往闲云观行去。 到得闲云观中,杭无一最先看到他们,欢喜来迎接。她拉着胡仙仙的手,就说和血无仇一起从秦州回来时,都经历了什么稀奇事。 血无仇就在旁边听着,有时撇撇嘴、有时勾勾唇。 正说得热闹,一个和蔼的声音响起:“这丫头只顾说自己的事,都忘了让国师和胡元君进屋喝茶。” “周婶,好久不见。”胡仙仙见是周婶来看周知事,连忙和她打招呼。 周婶说自己儿子周屯去了趟满剌加国,带回不少奇特东西,送些来孝敬周知事,也请观中各位道友都去聚聚。 “我还有事要禀告皇上,得去写奏章,你和他们聚聚。”程浩风想让胡仙仙高兴些。 胡仙仙点点头,和其他人一起往周知事的小院儿去了。 从满剌加国带回的那些东西,胡仙仙都是这样瞧瞧那样看看,并不想要,周婶暗拉拉她衣袖,笑向侧旁小屋指了指。 胡仙仙跟她一起到小屋中,只见周知事正和一个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下棋,想必就是他儿子周屯了。周知事半路出家来管闲云观,很少见到他妻儿,周屯更是第一次到闲云观。 他们起身给胡仙仙打招呼,胡仙仙让他们不必拘礼,随意坐着说话就好。 胡仙仙问着满剌加国的风土人情,周屯绘声绘『色』地给她讲,周婶就在屋里东翻西找,找出一个小木盒递给胡仙仙。 “胡元君,这是特意送你的。” “周婶儿,还是跟从前一样就叫我‘仙仙’。”说着,她又俏皮笑问,“我急不可待想看看木盒里是什么东西了,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能马上看。”周婶笑答着又说,“胡元君平易近人,可我们却不能『乱』了礼数,做人得守自己本分。” 胡仙仙笑了笑,不再执意相劝,打开盒子后只见里面是个雕刻得线条简洁的小猴。 “这是什么雕的?”胡仙仙拿起小猴细看。 “是椰子壳儿雕的。”周屯有些不好意思地答着。 周知事斜了周婶两眼,“你这老婆子多事,胡元君什么精雕细刻的玉啊、金的没见过,你特意送个椰子壳儿小猴像什么?” 胡仙仙忙笑说:“谢谢周婶儿,我很喜欢这个小猴子,雕工看着粗糙,其实别有灵动趣味,有真正属于猴子的那种野『性』。”把小猴凑到鼻尖闻闻,都还带着椰汁清香。 “我就知道胡元君会喜欢!你们懂啥呢?胡元君从小就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如今虽说身份不同,可骨子里还是个调皮姑娘呢。”周婶得意地横周知事两眼,又怜爱地瞅着胡仙仙轻笑。 他们挺温馨地说笑着,周婶又说起儿子如今虽只是在绫锦院当小小主事,但也算皇商,还周游天下见了很多世面,能有如今滋润日子都是托皇上之福。 更说起当年和周知事成亲时,家里除了有锅和炕,连把椅子都没有。 老王妃娘家世代镇守东北为将,当今皇上外公屯垦荒地时,巡视田地耕作情况,正巧路过碰上有小兵抓住去偷麦秸秆的周知事,就问怎么回事。 周知事说并没有想偷粮食,因那麦秸秆上沾了些麦粒,想抖搓出这些麦粒给怀孕的老婆吃顿白面馍。 当时皇上外公还不信,直到周知事带他去看了篱笆外堆着的杂麦穗和瘪麦粒才信他。 后来,又跟着他到家,只见周婶面『色』蜡黄,两腿因缺乏营养水肿到难下床,就让小兵送来白面和小米,还让周知事到屯垦营里帮工。 周知事一家自此才让温饱有了着落,因了这恩德,儿子就唤“阿屯”,屯垦的屯。 “也是老爷积德行善,他外孙才坐得稳龙椅。”周婶眼里满是真诚的感恩泪花,“做人就得记着人家的恩,你们父子俩可得好好为皇上办事,别学卞采办那父子俩……” 对于这话,周知事点头认同,周屯却显得隐隐有反对之意,“卞叔怎样且不说,我小时候可跟广策一起长大的,他那人不错……” “小时候能看出个啥?他就是太聪明了,才聪明反被聪明误!明明和皇上有发小情份,可他偏要糟践这情份去跟着韩泽灿谋反,不忠又不义,这种人你以后可别为他说好话!”周知事怒声斥责儿子。 说起卞广策,胡仙仙刚好些的心情又蒙上阴霾,她低声对他们道:“卞广策今天就死了……” 他们都怔了怔,而后周知事和周婶说卞广策该死,周屯却惋惜地唉声叹气。 周知事和周婶连忙用眼神制止儿子,又小心翼翼地看胡仙仙反应,他们怕周屯的样子会使她认为周屯对皇家有怨怼心。 胡仙仙忙摆手说:“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儿,他要是一点都不伤感,倒显得无情无义了。” 听她的意思不计较这些,周屯说出憋在心里的话:“皇上当年虽说是主子,可他年纪比我们小,我们都把他当弟弟看待。 皇上也不端什么主子的架子,天天跟在我们后头要我们带他玩儿。可老王爷当年管教严,不准他出府玩儿。 有一年,老王爷和老王妃都出门了,我和广策就弄了个小木梯带小世子翻墙出去。我们放风筝、捉『迷』藏、捏泥巴,小世子说从来没有玩儿得那么高兴。 还有一次,小世子把书房里的花瓶打碎了,我和广策一起帮他瞒着,还说是我跟广策打架给碰碎的……” 说着,周屯鼻子发酸,忍着泪意问周知事:“爹,你还记得?那次我和广策都挨打了,遭打得屁股开花……你说怎么到如今,皇上一家和卞广策一家就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第六百八十章 劝嫂互辩 对于周屯的问题,周知事和周婶都皱眉不语,胡仙仙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也只能无奈摇摇头。 “胡元君也说不清这些恩怨谁是谁非?”周屯失望地问。 “说清了,我也就不会还在红尘中辗转沉浮了。面对很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能把握的只有自己心态。” 胡仙仙朝周屯扬了扬那猴子笑道:“谢谢你带回的礼物,你是个心态很好的人,不论遇到什么,都最终会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说完话,胡仙仙就告辞,送她到门口,周屯又问:“我心态真的好?我心里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有时候还觉得很烦闷,那些成天都笑呵呵的人才算心态好?” “顺应本心才是最好的心态,有疑虑、有忧愁才表明你正常。你最好的一点是,不以外界影响判断事情,有真正发自内心的怜悯、感恩、友谊等等善意又积极的心态。这一点,我且自愧弗如。” 听胡仙仙这般真诚夸自己,周屯眉头终于舒展:”照你说起来,我还真算心态好。我就是安分当个平常人,虽然很多事,我都改变不了的,但我绝不做那些落井下石的事儿,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就行了。” 这番话说得胡仙仙朝他竖竖大拇指,是在赞许他,心底里也是在羡慕他。“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就行了”,这多简单明快的人生,可胡仙仙的人生太多干扰了,如今都已经快失控。 拿着椰壳儿雕的小猴子,胡仙仙学着咧嘴笑的猴子那么笑了笑,心情好了很多,就去找杭无一聊聊,再交待她好好用功。 杭无一说自己很用功了,胡仙仙不信,说等办完事回来,得考考她。 “阿姑,你还要去办事啊?你不在的时候,茶儿打着太皇太后的旗号,今天送这样明天送那样的在三师伯面前献殷勤……” “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呗,程浩风功力那么高难道还怕她?” 杭无一撅嘴跺脚说道:“那不是三师伯怕不怕她的问题,是我担心她会成你的情敌……” “情敌?她还不配当我的情敌。”胡仙仙傲然冷笑。 “她似乎是不配……难道四师伯才算你的情敌?” 胡仙仙听得好气又好笑,弹了她一个脑瓜嘣儿才答道:“一天到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的情敌只有我自己!” 杭无一『揉』『揉』弹疼的脑门儿,想再问问为什么自己会是自己的情敌,却见胡仙仙已凌空而起。 胡仙仙在空中朝徒弟笑笑,入云飞远。她知道自己会是自己的情敌,而且就是这个“自己”,不是白回风等等的前世。 很快飞到兄长的将军府外,在院门角落身下地,再走到正门口求见。 守门卫兵曾在平叛时见过她,是以她还未开口,就先开门请她入内了。 一路行到正堂,早有腿快的卫兵传话给胡勇刚了,胡勇刚今天正巧在家中歇息,笑着奔出来迎接。 胡仙仙见这府中卫兵都是随同胡勇刚归家省亲的,对自己很热情;而那些小厮和仆『妇』应该是随葛淑美嫁过来的,对自己就有些冷淡。一个家中就夫『妇』俩,居然都还分两派,胡仙仙勉强地朝兄长笑笑。 胡勇刚在营中的时候多,在家中的时候少,而那些小厮仆『妇』对他还是很恭敬的,所以他根本没觉出家中下人不和。 到得厅中,兄妹俩聊起平叛时如何如何,胡勇刚聊得兴致勃勃,胡仙仙却心不在焉。 很久之后,葛淑美『揉』着惺忪睡眼缓缓从内堂走出来:“哟,我们家的天妃娘娘来了呀……诶,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我?” 她训着跟在身边的小丫鬟,眼角余光却瞅着胡勇刚。 “嫂嫂好。我仓促登门拜访,没有准备礼物,还请见谅。”胡仙仙问候着。 “你是没出嫁的姑娘,哥哥的家就是自己的家,说什么礼物不礼物的见外话?”葛淑美亲热地拉着胡仙仙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哥哥昨天下午回来的,我们昨晚……睡得迟了些,我今天才午睡补觉。” 见葛淑美脸颊泛红,目光娇羞瞥向胡勇刚,胡仙仙明白这“睡得迟了些”是什么意思,也抿唇轻笑。 “哥哥,我想和嫂嫂谈些闺中私话,能去内堂坐坐吗?”胡仙仙见胡勇刚坐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倒正找着借口避开他了。 “好,你们谈,你们谈,我看你也不乐意听我说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胡勇刚挥手朝内堂指了指。 这内堂和正堂斜对着,中间隔了个小花园,是胡勇刚夫『妇』的起居之所,内堂隔壁就是卧室。 “仙仙……听说向国师求子嗣会非常灵验?你看我和你哥成亲好几年了……”葛淑美遣走丫鬟仆『妇』后,吞吞吐吐地对胡仙仙说。 胡仙仙苦笑两声,还以为葛淑美那么配合地要单独说话是主动谈赃物,哪知是求子? “仙仙,你是姑娘家你可能不懂,这其实也没什么可笑的。女人总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有儿女才有依靠。”葛淑美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才干笑掩饰。 “嫂嫂,子女之事我真不懂。但我认为得要有那么个人与你有母子缘、母女缘才行,程浩风他也是糊弄人的,别去求,免得失望。”胡仙仙正『色』劝道。 葛淑美神情带了些怨愤之意,撇嘴冷笑说:“说起来别人还不相信呢,我这神仙小姑子真是专帮外人,家里的人半点儿沾不了光。唉,嫂嫂我认命了,改天给你哥寻几房小妾,免得断了你们胡家的香火。” 胡仙仙不接话,葛淑美见她面无表情漠然看着自己的样子更来气,又说很多冷嘲热讽的话。 待她说得口干舌燥,茶水都喝干两杯,胡仙仙才道:“我来找你是谈金酒坛和白玉环的事,你交出来。” 葛淑美目光一滞,片刻后才埋下头狡辩:“什么金酒坛、白玉环?我可没见过。” “嫂嫂,那是车昂送你的,你骗不了我。交出来给我,我自有妥当处置办法,要不然会惹来大祸。” 听胡仙仙平静说出这些事,葛淑美抬头瞪着她,瞪了好一会儿后才不甘心地说:“你跟我来……唉,真不是我贪……” 葛淑美出身宦门,明白胡仙仙说出这些话,就是事情已经败『露』,就算能犟着不给她,也真会给自家惹来灾祸。 进到卧房中,葛淑美从床头一个小抽屉里扯出抽盒儿,在抽屉壁上按几下,里面弹出个暗格儿。再用钩从暗格儿当中,取出两个金坛、一对白玉环。 那床是雕花大木床,床头有放小杂物的小柜小抽屉,她这小抽屉是特制的,内通床下挺大的空间,因有床板床帷遮着,难以发现床下有暗格。 但那小抽屉开的孔小,人没法钻进去,所以器物都装在纱囊里,用铁钩放和取。 “这暗格做得精巧,就算有人发现这抽屉古怪,也难想到那小孔下有财宝,指不定还当成是小老鼠咬烂了抽屉,嗯,却不知是硕鼠藏在其下……” 葛淑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气得打着哆嗦嚷道:“‘硕鼠’?说得这么难听,你哪晓得我的难处?这么大个家业,要保持体面可不件容易的事儿!要是你们胡家的家底儿厚,我哪至于向别人伸手?” “你们如今虽说不上富可敌国,却也算过得宽裕了?何必还贪那些?”胡仙仙反驳道。 面对小姑子的质疑,葛淑美没有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数落道:“要是能有奴才使唤,穿得起绫罗绸缎就算富贵,你哥哥的那点儿俸禄也确实够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人在世上得和别人交往?你哥从来不管那些请客送礼的事,可我得管啊,要不然他怎么能留在廊州?早就不知道给派到东北或西北的哪个荒山野岭去了! 跟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几匹绸缎、几盒糕点之类的东西哪能拿得出手?不是我想留这些东西来自己享受,是我得给你哥的前程铺路,你哥位高权重那也是给你们胡家光宗耀祖! 这次平叛后,有多少人想借机想把旧的势力踩下去,趁机自己往上爬?要是不打点打点,你哥拼死拼活上阵杀敌,得落到什么都捞不着……” 这卧室在内堂套间内,窗小也背风,屋内设的帘幔又密又厚,所以挺隔音的不怕人偷听,葛淑美说起话来也没了顾忌。 胡仙仙任由她说,她虽是在为她自己所做的事辩护,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朝中风气如此,有些时候多余的钱财并不是自己需要用来享受,而是要想留在某一阶层就不能在攀比中显得太掉价儿,否则会被视为异类,被排挤出这一阶层。 胡勇刚和葛淑美没有和老人一起住,又没有孩子,还有军中派人来帮着看家护院,要只是自己过得清闲舒适,家中只需一个厨娘、一个打杂洒扫的仆『妇』、一个贴身丫鬟就足够使唤了。 可胡仙仙进府之后,看到的来往仆从不低于二十个人,两个人哪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不过是出门见客、有客来访时摆排场。这些下人只是侍奉主子,不像商铺雇工是从经营利润中扣出工钱,他们是没有产出任何利润的,全是主子养着。 养这么多人,是因为别的将军府中都有很多下人。比如,同是五品将军的夫人们去赴某家宴会,别的将军夫人都带一个车夫、两个护送小厮、两个随从仆『妇』、两个贴身丫鬟;如果葛淑美只带一个贴身丫鬟,坐着外雇的马车去赴宴,肯定会被别的将军夫人们嘲笑。 胡仙仙觉得都是互相攀比助长的歪风邪气,以哥哥这次在平叛中的功绩,正式论功行赏的时候肯定还会再升品级,到时候葛淑美要摆的排场更大,各项开支岂不是也更大? “嫂嫂,何必跟那些人比?她们如今嘲笑你,可你想想,只是嘲笑而已,总比落得身陷囹圄、家破人亡好?” 第六百八十一章 晴天霹雳 葛淑美听了胡仙仙的劝告,既没表示听从,也没有立即反对,而是像看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一般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她。 打量完后朝胡仙仙笑起来,就像嘲笑一个大傻子似的那样讥诮大笑。 胡仙仙气得捶了捶桌子制止她笑,要不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早就甩手走开任随她去自己作死了,何必还苦口婆心劝她? “你想打我,却见我是个弱女子,你不好出手是不是?你也想不再管我的事,可我的事牵连着你哥哥,你不能真撒手不管是不是?”见她竖眉瞪眼,葛淑美也不惧她,还嬉皮笑脸反问。 “你到底想要怎样?”胡仙仙喝问道。 “不想怎样,只是我们姑嫂两人从没交心谈过,难得你有闲空,就好好教教你,免得你出嫁后,被别人说胡家的闺女不懂人情世故。” 葛淑美拂了拂鬓发,再将先前趴在床边取东西时松了的金步摇重新『插』?紧,而后缓声慢语对脸『色』铁青的胡仙仙说:“你经了那么多事怎么还那么天真? 你以为守本分守得一『毛』不贪就能平安到老?会不会倒霉,凭的是关系硬不硬,不是凭的到底贪没贪。 细论起来,这满朝文武,有哪一个该在半夜里自己『摸』着自己的胸口说自己屁?股绝对干净?” 没料到葛淑美这样官家千金大小姐出身的人会冒粗话,胡仙仙阴沉的脸上不禁浮起了尴尬笑意。 葛淑美见她笑,说得更起劲儿:“雷狂和雷鹏父子是没向别人伸手,可他们暗里有产业啊。要不然,你以为雷狂养那么多伤兵和阵亡将士家属,哪儿来的钱财? 这产业可不是鸿宾楼那样的祖产,鸿宾楼一直还是记在你爹名下的产业。 他们都是自己掌控着暗里挂靠在别人名下的产业,做的都是朝廷不许官员做的买卖。 听说右海将军的兵能一个顶百个,可要练那些兵,置那些装备,朝廷拨的那点儿银子根本就不够。 你可别以为我冤枉他们,这些是你哥有时候喝醉了,跟我闲唠嗑无意中说的,不光雷家父子那样做,就连国师和叶冠英他们也那样做…… 你哥就不懂那些,底下的兵换来换去,真正忠于他,能派上大用场没几个……” 葛淑美说这些话只是强调她自己并不算贪,是怕胡仙仙看轻了她,可胡仙仙听来却如闻晴天霹雳! 雷鹏的轻甲军确实该算私募私募的军队,养这样一支精兵的费用极其大,所耗费银两从何而来?朝廷一向不重视水军,特别是海防的水军所拨银两更少,因认为没有敌军会从茫茫海上来侵扰。 那么,不是朝廷拨的军费,就定是用其他手段凑来。曾听闻雷家父子私与东瀛、满剌加、天竺、暹罗等等诸外邦有贸易往来,难道是真的? 可若就此认定雷家父子贪赃枉法,那就是不允许雷鹏私训的轻甲军存在,可若不是雷鹏借胡仙仙轻甲军,越州还不知何时才能平定。 而她后来组建的破军铁卫也是仿照轻甲军来训练,只不过她只负责训练和带他们攻城,就从没『操』心过军费,所以忽略了这些事。 想起破军铁卫,她就想起自己没有真正管理过破军铁卫,都是程浩风和哥哥在帮着管,自己真的一无是处了。 并且,哥哥也主要管训练,至今破军铁卫的耗费仍然远远高于朝廷划拨军费,那超额的部分可都是程浩风在添补…… “怎么蔫头耷脑的了?先还正气凛然的教训我呢,这会儿没话说了?”葛淑美见她神情颓丧地发呆,挑眉揶揄道。 “是,我没资格说你。我连这一身法力都来源于惊梦水晶,而不是自己修炼,这可算贪了天与地之力,是第一贪了!” 葛淑美没想到她很认真地说出这段话,倒有些愣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些事告诉我哥,你也自己收敛些,要不然他真有可能休了你。”胡仙仙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到了正堂向兄长辞行,胡勇刚留她吃饭,她尽力笑着说程浩风还在等自己,就不多逗留。胡勇刚听说有人等她,也不好再挽留,让下人拿来几样东西交给她带回去孝敬父母。 出了将军府,一路闷闷不乐地慢慢走着,夜『色』越来越浓,她仍是不想快速飞回闲云观,似乎是怕见程浩风。 有一队打猎晚归的人从她身边奔过,忽然,跑在前方的几个人又勒马转头朝她奔来。 “仙仙,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天这么黑了还一个人在街上闲逛?”骏马上的人是霍飞,他翻身落地,关切问道。 “仙女姐姐,好久不见哦。”随后跟着下马的人是陆来尊,他仍然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真诚微笑,热情邀请道:“这么巧遇见你,就一起去吃宵夜好不好?” 胡仙仙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看跟着他们下马的那些贵公子,轻轻摇摇头,飞身遁去身影。 战场上的烽烟才消散,朝廷中无形的烽火又点燃,而且和两军交战时敌我分明不一样,权争中很多是是非非难以分清。 这些人今天都鲜衣怒马一起纵情游乐,明天也许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没心情搭理他们,也不想和他们混熟,免得听到他们某人如何如何时会为之伤心。 胡仙仙在空中旋转而飞,他们看不见她,她却能听到他们说话。霍飞、陆来尊他们唤了几声,没等来胡仙仙回应,只得继续往回走。 听到陆来尊失望地嘟囔,怎么胡仙仙什么都不说就走了,霍飞就劝他说别为此失落,仙女本来就该很清冷淡漠的…… 听得这话,胡仙仙觉得心惊,”清冷淡漠”,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词有关联了?真的是不知不觉中改变心『性』了吗? 捱到子时,她还是飞往闲云观,到得书房外走廊上落地,看映在窗上的影子是程浩风还在秉烛夜读,就痴痴看着那影子。 影子忽然没了,胡仙仙被人拥进温暖怀抱,耳边是他浅笑低语:“傻站在外面做什么?” “你目能夜视,还点灯烛做什么?” 程浩风拥着她走进书房后才答道:“有烛光就多些温馨感,要不然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太冷清孤寂。” “那今夜我陪你,夜读书。”胡仙仙莞尔一笑,笑意里藏了悲凉。 程浩风很少见她这般柔弱无助的样子,心疼她的感觉中竟又泛起几丝兴奋,将她横抱而起就往卧房走去。 “就在书房,我把嫂嫂交出的赃物给你。” “嗯?在哪儿给我都行,也不急着送出去。” 见他已到卧房门口,胡仙仙抓着他肩膀,语气坚决了一些说道:“要么,夜读书;要么,我真的生气不理你了。” “仙仙……你又怎么了?”程浩风低叹两声,还是抱她转身回书房。 “我心里很别扭也很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将脸紧贴他心口处,想要再靠近一点又觉得应该离远一点,既贪恋又惶『惑』。 程浩风放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另搬把椅子坐到她旁边,温声说:“你先把东西交给我,我自会处理。你嫂子可能对你说了些难听的话,别在意,他们只有短短几十年光阴,你何必跟他们计较。” 胡仙仙把金酒坛和白玉环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交到程浩风手里,用乞求的语气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我帮你做点什么,就让我帮你做点什么。” “你好好的、乖乖的,就是帮我大忙了。”程浩风刮刮她鼻子,觉得她在冒傻气,又傻又淘气。 胡仙仙神情更黯然了几分,觉得他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负疚感和失落感更强烈:“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对不对?” “仙仙,你为何这样说?”程浩风终于觉察出她今晚不是简单闹情绪,是非常的不对劲,就正『色』问道。 “我没想到辅佐韩泽熙会涉及到这么多复杂的事……若早知道,定然当初就阻止你。” “你心情不好就因为这些?” 胡仙仙轻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就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后搁在心里真很沉重……” 程浩风起身走到她椅子后,『揉』捏着她双肩说:“有点儿明白你的意思了,类似不看到屠夫用刀,就算知道牛羊会被宰杀,也不会那么难受;要是看到屠夫举刀,自己却不能阻止,就会有深深的无力感。” 听他表述得比自己还清楚,胡仙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忍不住鼻酸落泪。 听到抽泣声,程浩风转到她面前,轻抚她发丝,这举动让她扑进程浩风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程浩风担心深夜哭声引来其他人,挥手弹出一道灵气光罩将书房与外界隔绝。 哭声渐低,胡仙仙抬起头抹泪,再自嘲的笑着用袖子擦了擦程浩风被泪水浸湿的袍襟。 “我这是怎么了……没帮上忙,倒又添麻烦……”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愿意来找我,这是我们越来越不分彼此,很好。” 胡仙仙带着疑问仰头望向他,他轻轻给她擦去脸上残留泪痕,“我因你才能留得『性』命,我又欠了你多少?我从来不说,而你对我总是有歉疚感,你对我、比我对你要生分些。你愿为我做的,也是我愿为你做的,心里有什么事就是应该给我说。” 他的样子十分严肃认真,像是先生教导弟子,仿佛不听他的话就是辜负他循循善诱的苦心。 胡仙仙郑重地点点头,咬着下唇含混不清地问出心里怕问的话:“你私募……的那些兵,还有破军铁卫……所需军费从哪里来的?” 第六百八十二章 释疑明心 胡仙仙这么问的时候很怕程浩风生气,又担心他听不清楚,那自己还得再问一遍,她可没勇气问第二次了。 都说时光如水,在不经意间就流逝了,可胡仙仙此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她眼睛都眨了好多次了,程浩风还是如凝固般连神情都没有发生变化。 胡仙仙绷紧身体让自己颤抖得不那么明显,再伸手轻触程浩风指尖。 很轻、很轻地指尖相触,比羽『毛』拂过还轻,她怕稍微用力就碰碎自己的梦了。 如今一切,是多美的梦啊,为什么自己要生出那样的不信任呢?要是他生气,这梦就真的碎了。 “你这是道歉?”程浩风捉住她的手,神情仍旧发冷,但眸子显得鲜活了。 “我只是不明白……不是怀疑你……真的,真的!你不解释也无所谓……”胡仙仙语无伦次的急切答着。 “你不要这么紧张兮兮的,直接问都可以,显得这么怕我,倒就真如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程浩风两手捏着脸颊往两边扯扯,扯得她嘴角向上弯出个半圆弧度才放开。 吻了吻她捏红的脸颊,程浩风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你斜我两眼,我横你一眼,待两人情绪都平复后,他才详说起军用款项的事。 仅凭朝廷拨款和程浩风、叶冠英、郑天霸他们的俸禄确实不够私训军队的费用,并且数额很大的开支也不可能由程浩风施术变出来。 朝廷铸造钱币的多少,银子兑换钱币的价格都有定则,没有定则就会造成金融秩序混『乱』,会让国?家经济都面临崩溃。。 程浩风包括雷狂父子都是用自设产业的方式来敛财,虽不合规矩,却又不能说犯法,因为他们招募私军都是挂的厢军籍来招的。 厢军本是隶属地方或各部门私军,朝廷允许从地方财政或各部门私产中挪钱财供给军费,甚至允许士兵自己敛财。只是,这个允许的范围有很大争议。 比如,叶冠英掌管马递铺,在送信送物到边关之时,士兵护送同路的商队收取佣资,这是允许的。 因为,厢军士兵是用自己多余的“力”来挣钱,相当于在正式职位之外,用兼任职务来挣钱。 但若是,厢军士兵见某次带的货物和信件少,就私自接了别的活儿,用军属的车运送别人东西,那就不允许。 因为,这情况属于士兵占用军中公属的资源为自己谋私利,靠的不是士兵本身之力。以公用为私用,就是贪赃枉法。 听了这个例子,胡仙仙捂嘴直笑。程浩风苦笑问她:“是不是觉得规矩太繁琐,对错又太难界定了?” 胡仙仙点点头,程浩风叹道:“没办法,这些都是多年沿袭下来的规矩,甚至有些条令是约定俗成的,找不到律法上的明文规定。可能朝廷当初是想保有军队数量,财政又支撑不起庞大支出,才默许厢军这种半正规体系存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不彻底改变体制,全靠人自我约束,就没有衡量标准。若是不惩罚,『乱』象难收敛;若是惩罚,又有很多人会喊冤。 胡仙仙建议道:“要是能裁撤厢军就好了,禁军就只管军事,一应费用全部从国库拨出,而其他杂役杂军之类全由各地各部设乡勇,谁设就谁出钱。地方劳工杂役和自设武?装不沾国库分毫钱财,也就不存在到底贪不贪的问题。” 胡仙仙觉得这是最简单明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以前就弄那么复杂了呢?程浩风听了她所说的建议后,扁嘴注视着她,眼神里是满满的嫌弃。 为什么这么嫌弃啊?胡仙仙细细思索一下之后明白了——让地方和各部门的武?装力量完全不沾国库的钱,就是让这些私募乡勇脱离朝廷管辖,那就会让一些物阜民丰的地域拥兵自重,甚至造成藩王割据,各自为政的局面。 “还真是复杂,任何制度都有漏洞,主要还是得人心淳良才行……”胡仙仙懊恼地『揉』『揉』发胀的头。 程浩风温润轻笑说:“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铁律本来就该修改。任何律法都要因地制宜,因时而变,也要因人而异。 比如雷鹏与海边相临诸国的贸易,本就是朝廷因循守旧不肯开放通商口岸造成的后果,要是雷鹏不那么做,民间瞅着通商需要挺而走险『乱』做交易,会出现更『乱』、更可怕的事。 有雷鹏在其中压制着,至少能保证相对程度的公平交易,保证劫掠滥杀的事不会发生,也能保证那些早就觊觎法朝富饶的外邦『奸』?细不会混进来。” 听了这么多解释,胡仙仙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但仍是难解忧虑。 程浩风知道她所想,宽慰道:“这种不黑不白的灰『色』之事迟早要整治的,我会和他们商量出最适宜的办法。皇上也希望法朝中兴,支持我们做出革新。” “我不懂那么多,只要没为我们自己的事让国运偏离太多就好”,胡仙仙凝视程浩风双眸诚恳致歉,“真的对不起,帮不上忙,还总是给你添麻烦。” 程浩风没回应她,转过身到桌子旁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先是酒、糕点、碗筷之类,然后是鲜红簇新的被褥、帐帷、枕头…… 再看到后来,竟有大红喜服和红盖头,还有一对龙凤红烛,这是办婚事用的呀! 胡仙仙纳闷儿了,是他要急着完婚了么?她脸烧得通红,又不好意思问程浩风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没什么可帮我的吗?那就来帮呀。”程浩风平静整理着物品。 “我帮什么?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完成……”胡仙仙激动得心如鹿撞,但想想此刻境况,还是提醒他一下为好。 “就这一点点忙都不肯帮?” “浩风,不是我不肯,你知道的……好,你若是执意尽快完婚,那我们……”争辩两句后,胡仙仙还是同意。 她咬牙想着,也许绝欲夺情咒没那么可怕,但若真因此丢掉『性』命,能与他春风一度,也算不欠他了。 看她决绝似将赴死的神情,程浩风朗声大笑:“哈哈……让你带些婚庆用品准备给大牛和三花成亲,你扯我们做什么?” 胡仙仙看他那『奸』?计得逞似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故意引自己误会,本已很红的脸窘到发紫。 “好了,不逗你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冒险。”程浩风伸臂揽她入怀,指着那些物品说,“我们大婚之时,我定然亲自择选最精美器物,这些太简朴了一点。” 说起大牛和三花的事,胡仙仙觉得备好婚嫁用品太显着急了些,不要人家双方还没那意思,就给捆绑成婚了。 程浩风却认为,大牛愿为三花取凝脂冰玉,三花愿为大牛假死,就已经是他们感情够深厚了,成亲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由我们来『操』办,似乎不妥当……”胡仙仙还在犹豫。 “你们还是名义上的主仆关系,主子给下人安排婚事,完全合规矩。” “这么硬捆绑成婚,万一他们始终没有那份爱意呢?” “就得硬捆绑成婚才行!情侣间试探来试探去,左思右想,想要件件般般完美,哪有完美之事?多少良缘就那样错过了,我们都差点儿错过了。”程浩风不无遗憾地说道。 听他开始讲起歪理,胡仙仙只得一样一样的把东西往袖里乾坤里收,得硬着头皮去『乱』点鸳鸯谱了。 程浩风见她听安排,欣喜笑道:“你这就是帮我,今年遇到那么多烦难之事,也该有件喜庆的事了。” 收好东西,才寅时左右,程浩风邀她到园中走走,说是卯时前再一起出门。 携手漫步庭院中,月华如水、万籁俱寂、树影轻摇、爱侣相伴。程浩风平日在闲云观中常听外来香客说这里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皆美,他没觉出美在何处,此时才觉出自己住在缥缈仙境似的地方。 移步相随,紧扣的十指,传来对方的温热感;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纵有心结,也都释然,人生美满不外如是。 卯时将至,程浩风要准备上早朝,胡仙仙要回陵州,两人同行到观门外各道珍重而别。 回家后,胡仙仙把兄长托她带回的绸缎、做好的棉衣、补身的『药』材、还有茶叶和蜜饯都奉上。 胡大仓和胡婶都笑得合不拢嘴,又让女儿把东西都匀出一些,给三叔公送去。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就在家中陪伴亲友,并与翠儿商讨琢磨反复改进“力钧法”,以便能发挥最大威力。 三花恢复状况越来越好,只见她脸上皮肤渐渐白嫩细腻起来。虽暂时没有苏醒迹象,但『摸』过脉息后,胡仙仙估计最多三天就能苏醒。 七月二十六,泥蛋儿说大牛回陵州了。胡仙仙赶快找到正要到迎仙阁复工的大牛,也不管随他同回的周老五询问了什么,拉着大牛就飞回胡家小院儿。 从没在空中飞过的大牛,吓得脸『色』青白,还没回过神,又被胡仙仙拽进房间。 胡仙仙指着躺在床上的三花说:“看,她真变美人儿了,可她以后都是这样无知无觉的样子,你可得负责照顾她一生。” “啥?三花一直会这样?”大牛惊诧得差点儿跌坐在地。 胡仙仙绷着脸憋着笑,点点头算是回答。 第六百八十三章 喜事多磨 大牛强撑着晕乎乎、软绵绵的身体,呆呆看着三花的脸庞。他没觉得这张变化很大的脸显得陌生,相反的认为只是因她这几天没见阳光,变白了一点而已。在他心里,三花一直都是很美丽的。 看着,看着,他眼眶泛红,泪水一滴一滴的慢慢落下。 “怎么?见她成了这样,不愿意娶了?”胡仙仙没好气地问。 “不是……怪我,都怪我提起啥凝脂冰玉的事儿,又遇上小姐真取来那东西,才害她成这个样子……” 大牛抽噎两下,拿袖子抹净泪水,忧虑地说:“我愿意娶!可她成了这样,我怕他爹娘不同意……” “她都这样儿了,她爹娘必须要找个人照顾她,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去说,你放心。”胡仙仙都快憋不住要笑出声了,赶紧转身出门。 很快,胡仙仙就和三花爹娘说好事情,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讲清楚了最多两天三花就会醒来。 三花爹娘虽然对大牛不算十分满意,但也早看出他对三花有意,兜兜转转这么久,也不想看他们再拖下去。 再者,胡仙仙都备好嫁妆和酒宴所需了,他们也乐得省钱省心,都同意明天就办婚礼。 七月二十七天还没亮明,胡仙仙就和翠儿把三花送回娘家,开始给她精心妆扮起来。 翠儿乃是青丘国中梳头化妆的妙手,经她打扮之后,三花更是美艳得她爹娘都快认不出来。 “唉,那些人要是早知道我家三花这么俊,也不会拖到如今都没人来求亲,更不会便宜大牛那臭小子了……”三花娘真觉得亏。 “咋啦?你想反悔?”三花爹板着脸问。 三花娘瞟一眼高兴忙活着的胡仙仙,小声说:“我可不敢反悔,要是三花又变成原来那样,可能连大牛都不要她,可不得愁死我们两个?” 因大牛老家在长康县,离城有将近百里,时间又仓促,就没有在回他老家办婚礼。栓子让迎仙阁停业一天,专门给他们办婚宴;胡仙仙在迎仙阁后门巷子里买了两间屋子给他们当婚房。 三花不能行动,是三豆和胡仙仙扶着她跟大牛行礼的,有些怪异的婚礼难免惹得人说闲言碎语。 “大牛那小子总算娶着老婆了,可惜是个瘫子!” “瘫子咋了,还听话点儿呢,不吵不闹的……” “就是,在床?上想怎么折腾都行!” 胡仙仙扫一眼那些人,因她眼神凌厉都吓得乖乖闭嘴,可大牛和三花爹娘他们免不了觉得难堪。 夜深之后,因怕快要醒的三花出现异常反应,胡仙仙和翠儿就守在婚房隔壁,拦着那些想闹洞房的人。 大牛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想伸手揭开盖头,可他伸手缩手好几次都没揭开。明知道三花此刻如木头般躺着,他还是怕揭开盖头后,三花会突然怒气冲冲跳起来扇他两耳光。 他不停鼓励着自己,别怕、别怕,拜了堂就是成亲没得改了,三花要打就让着点儿,反正是跑不了啦。 盖头揭开,花容映入大牛眼睑,艳丽容光映得他两眼发花,头脑晕眩。 大牛『揉』『揉』眼睛、拍拍头让自己清醒点儿,然后帮三花卸去凤冠,脱掉一层层外衣,让她可以躺得舒服些。 赶远路才回来,又接着忙活婚礼,大牛很疲惫了,但他不好意思和三花并躺床上。 他仍是坐在床边,拉起三花的手与她说话。从鸿宾楼做工相遇说起,将那些点滴往事一幕幕说出。 他唧唧哝哝只顾说,说得倦了就半闭着眼睛趴在床边继续说,都没注意到三花眼角滚落泪珠。 第二天清晨,大牛趴在床边睡着了,胡仙仙和翠儿在外间矮榻上打坐,三花眼皮动了几下,睁开眼睛。 “大……牛……”三花轻声唤,想用手推醒大牛,可手臂酸软得要命,她试了好几次才微抬起手搭上大牛肩膀。 可她能使出的力太小了,睡得很沉的大牛根本没醒。 “大牛……醒醒……快醒!你快醒……”她声音也很微弱,用足了劲也只能发出蚊子叫一般的声音。 这点儿声音不足以叫醒疲惫沉睡的大牛,却早惊着了听觉十分灵敏的胡仙仙和翠儿。 翠儿出定睁开眼,以眼神询问着胡仙仙,胡仙仙眨眼示意她先别管。两人相视而笑,又都继续闭目假装入定。 三花见大牛还不醒,着急起来,想翻身起床又没力气,她心里又急又害怕,怕自己真会瘫。 “滚……走……你滚……”三花想着自己要是真瘫了,那可就拖累大牛了,忍不住说话撵他。 大牛还是没醒,三花用上吃??『奶』的劲儿扯过旁边的枕头,朝大牛脸上捂去。 枕头拍过来的力道再加上被堵了口鼻呼吸不畅,大牛终于醒了,见三花正瞪着自己,他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花两眼含泪,又愤怒又悲伤的样子,有些嘶哑的声音低吼着:“你给我滚……我不要你可怜……” “啥可怜?我们成亲了,嘿嘿……”大牛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我们成亲了!我……动不了……看不见……可我听得见、感觉得到……我不要你可怜我这个瘫子……” 大牛懂她在说什么了,急切道:“不是可怜你,是我……喜欢你。小姐还说你会跟木头人似的躺着,这不就醒了吗?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可我不喜欢你!”三花蹦出这一句话,把大牛惊了一跳,胡仙仙和翠儿也惊得睁开眼。 三花咬了咬下唇说:“其实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只是心里觉着害了我……才想要娶了我、照顾我……” 听到她后面这句话,胡仙仙放下心来,递个眼神儿让翠儿别急,再耐心听听。 “不是那么回事儿……”大牛急得抓耳挠腮,满肚子的话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才对。 三花不停地让他快走,说那婚事可以不算数,大牛急着想表白,两人都没觉察三花说话越来越利索了。 “我就不走!”大牛没法儿劝了,气鼓鼓坐在床边。 “你不走,我走!”三花铆足了劲儿翻身,要不是大牛接住她,差点儿翻到床底下。 三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脚怎么能动了,虽还是又僵又麻,但可以笨拙的动一动了。 “嘿……你瞧你好起来了!”大牛惊喜喊道。 三花抬抬两手,再挪了挪腿,勉强走两步后因腿软站不稳,扑进了大牛怀里。 “这腿还是没劲儿,我还是个累赘啊……”三花捶着大牛哭起来,“你还是走,别管我了……” 大牛安慰着她,又听敲门声响起,就扶三花到床上斜躺着再开门。 开门只见胡仙仙和翠儿笑着站在门外,两人端着清粥小菜进屋。 “快来吃些东西,吃了就有劲儿。”胡仙仙对三花说。 三花狐疑地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接过一碗小米粥准备吃,却拿不稳筷子,大牛就喂她。 胡仙仙这才笑着对大牛和三花说:“三花没事的,只是『药』『性』还没过,又躺了十来天没吃东西没活动才没浑身力气,很快就能恢复。” “她不会瘫?小姐你咋能哄我?”听了这话后,三花轻松笑了,大牛却不高兴地责问起来。 胡仙仙『摸』『摸』鼻子,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只让他们好好儿过日子,自己和翠儿就先走了。 到得傍晚,胡仙仙正和翠儿商议回青丘国的事,三瓜匆匆忙忙的来请胡仙仙,说大牛和三花吵起来了。 院儿里的人都没弄明白怎么就吵起来了,三瓜细说因爹娘不放心,怕大牛趁三花不能动就欺负她,让他去看看两人过得到底咋样。 三瓜正巧要去迎仙阁送货,也就顺道多走几步去瞧瞧他们,谁知刚进门就见两人吵架,还动手推搡起来。 劝住他们后,三瓜才知道他们一起出门买东西,街上的混混调戏三花,还说三花既然没瘫,大牛就不该霸着这朵鲜花儿。 三花骂他们,他们又说就算三花愿意守着大牛,大牛那怂样子也护不住老婆,早晚得让人把老婆抢了。 所以,大牛就当真跑回去要撵三花走,说她该嫁给有钱人,该在深宅大院儿里住着。 三瓜好容易劝住他们,让他们两个在家里呆着别『乱』走,就急忙来找胡仙仙想办法。 “真是不让人省心……”胡仙仙嘟囔一句就拉着三瓜飞走。 刚落地进门,就听大牛哀求着:“我求你了,别『乱』来……你要那么做,我就真抹脖子了……” 抬眼只见三花拿着剪刀对准自己的脸,而大牛拿着菜刀对准咽喉,胡仙仙闪身就夺下两人手中凶器。 “铛……啷……”脆响传来,剪刀和菜刀都成了碎片掉在地上。 “大牛,你给我说,到底为什么撵三花走?”胡仙仙指着他喝问。 “我配不上她了……”大牛低下头很小声地答着。他早把新郎服换了下来,平常穿的旧布衫上染了几点颈间划出的血迹。 “啥配不配?早上我以为自己要瘫了,我让你走,你咋不走……”三花说着又打碎一个碗,拿尖利碎瓷片对准自己脸,“不就是怕我给你戴绿帽子吗?我毁了这张脸不就行了?” 胡仙仙弄明白了,三花要毁容证坚贞;大牛不许她那么做,要让她另嫁,用自尽方式来『逼』三花走。 “给我放下!”胡仙仙对着三花大吼,“还真出息了,比我还泼!撒泼是?就朝街上那些混混儿撒去,在家里闹什么?” 三花乖乖扔了碎瓷片,眼泪汪汪看向大牛。 胡仙仙又对大牛说:“大牛哥,你就去找凝脂冰玉这事儿勇敢过一回,你能不能一直那么勇敢?他们要说什么做什么,你别怕、别认怂,看他们又能怎样?” 这话说得大牛讷讷退到墙角,迎上三花的目光欲言又止。 第六百八十四章 再赴青丘 三花看着大牛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喷火的眼神儿往他身上溅了两个火星子后,让三瓜带自己回娘家。 “三天才回门呢,你今天就回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三瓜拒绝。 “他都不要我了,我再赖着呆下去,真没皮没脸臊得慌……” 见三花真要走,大牛又心慌了,眼睛像莲藕牵丝一般黏在三花身上,可就是厚嘴唇光哆嗦,说不出话。 胡仙仙急了,催大牛:“你要说什么快说呀!有什么可怕的?” 三瓜也接话:“就是呢,怕他个鸟!有小姐和国师在,他们敢真闹事吗?就算小姐他们不能守着你们,还有我和栓子、闷娃这些人呢!” 大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还是没说出什么,眼看三花就要含泪转身而去,大牛突然冲过去拉着她胳膊…… 看他拉着三花的胳膊后,胡仙仙和三瓜还以为大牛要恳求三花留下来,谁料他举起三花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 “啪、啪、啪”三声脆响之后,大牛半边脸上留下红红指印儿! 大牛再木讷也是个高大男人,他扯着三花的手,三花根本挣扎不开。 他用三花的手打自己第一下时,胡仙仙来不及阻止,第二下第三下时却是不想去阻止。 “你这是干啥?”三花又心疼又气恼,哭喊着,“疼不疼……你发哪门子疯呢?我再泼再不讲理也不会打丈夫啊……成亲第二天就这样,传出去了你让我咋见人?” 大牛傻笑着:“嘿嘿……是我让你打的,我该打!该打……” 见他们这样子,胡仙仙和三瓜都偷笑着。 大牛又朝他们说:“是我不对,外人欺负自己老婆的时候就该护着老婆,咋能拿老婆撒气,赶老婆走呢?” 他们都听得朝他点头微笑,大牛牵紧三花的手说:“你们放心,下次再遇上有人『乱』说,我就撕了他们的嘴,再也不和三花闹别扭了。” 他如此说,胡仙仙和三瓜就真放心了,交待几句后都告辞离去。 胡仙仙飞回胡家小院儿,向众人说了他们的事,别人都听得一边叹气一边笑,只有马烁像听了什么深奥道理似的认真琢磨起来。 七月二十八辰时,胡仙仙和翠儿准备好了,就向亲友辞行往青丘国去。 马烁背着个小包袱向胡仙仙说:“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胡仙仙和翠儿都立刻拒绝他同行,此去很可能会和尚蔚然他们发生冲突,马烁一个凡人前去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成拖累。 她们没有明说这些道理,马烁却也想得到,他郑重地对她们详说:“你们主要目的是要让国主、三千岁、彩儿他们平安出青丘国,当说客我比你们更合适。 大牛都能护得心中所爱,我也不比他差,我就想堂堂正正地见见国主,明明白白地跟他说清楚我和翠儿的事。不管翠儿接不接纳我份情意,我自己不想留遗憾。 求你们给我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出了任何意外,我都自己扛着,绝不连累你们,也绝不怨憎你们。” 翠儿和胡仙仙为难地相互看着,马烁期待地等着她们回复。 一会儿后,泥蛋儿劝说起来:“马烁好多天前就有这打算了,听了大牛的事后他可就下定了决心。你们看,他说没什么谢我们的,就刻了一块‘鸿宾楼’的牌匾,说是做好了永远不回陵州的准备,先把该谢的人都谢了。” 房檐下是有一块油纸包着的匾,泥蛋儿撕去油纸后,只见遒劲有力的“鸿宾楼”三个大字。尤其那“鸿”字,更是真如鸿鹄高飞而起,有志存高远的意蕴。 马烁再次恳求:“让我跟你们去闯一遭,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无怨,真不想窝在陵州成天刻墓碑混完一生。带我一起去,我能给你们帮忙,还保证不添『乱』。” 此行是得尽量避免和尚蔚然起冲突,胡仙仙想着上次所知青丘国和番邦暗有频繁来往的事就暗暗忧虑,不能把青丘国以及蛮山诸部落推得偏向番邦,否则会影响法朝边境安宁。 而自己和翠儿的『性』格与身份都容易与尚蔚然发生冲突,那么马烁这样一个凡人正可以调解某些矛盾? “你跟我们去可以,但必须得事事小心,我们不一定有精力保护你。”胡仙仙同意马烁请求,叮嘱道。 得以遂愿,马烁高兴地点头表示愿意听安排。胡仙仙和翠儿共用灵力牵引他往蛮山而飞,因翠儿本身出自青丘国,很快感应到青丘国的入口又转到了蛮山地界处。 只不过,此次青丘国没在蛮山靠南海的那些山里留出口,而是在蛮山与番邦交界的地方留出口。 蛮山是一个统称,泛指西南诸蛮夷聚居的高原莽山地带。那里没有固定的统一国?家,各部落之间时有争斗,并且与番邦主要是一个民族为主不同,那里各族杂错而居,在中原人看来他们都是“蛮人”,他们自己却细分了数不清的小族群。 中原法朝和西北番邦是蛮山各部落最主要的贸易合作对象,同时蛮山也在两国邦交之间摇摆不定,有时偏番邦、有时偏法朝、有时中立、有时还侵扰这两国。 虽说上次就已得知青丘国与番邦的往来有异常,可也并不相信尚蔚然会助长番邦的野心对法朝不利。 然而,此次青丘国入口开在蛮山和番邦地界相接壤处,是不是尚蔚然和她身为蛮山地仙的父亲尚仁,想与番邦联合起来侵扰法朝? 胡仙仙带着翠儿、马烁神情凝重地进了青丘国,来到王宫前,依礼求见王后。 守门侍卫见了翠儿和马烁后想拦下他两个,胡仙仙眸光发寒问道:“贤妃娘娘因事出了青丘国,你们就不许她回来了?至于那位马公子,是人界驻颜圣手,是贤妃娘娘和我一起请他来为王后娘娘恢复容颜的,误了王后娘娘的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些侍卫也只是奉令行事,人家连尚王后都搬出来了,如今青丘国全是尚王后说了算,他们又何必当恶人来阻拦? 进宫后,三人暂被安排在前殿侧后方的小花厅等候。翠儿和马烁只为能否带走列御风担忧,都镇定低声议论见尚蔚然时该怎么说的细节,而胡仙仙极显焦虑地来回踱步。 翠儿和马烁都没见过胡仙仙这个样子,问她怎么了。胡仙仙小声对翠儿说:“你能不能想办法出去见见阿翩?我想见她,问问她近日青丘国还来了些什么人。嗯,我隐隐觉得有什么极危险、极可恶的人来过,或者还一直在此处……” 青丘国王宫没有人界皇宫那么恢宏气派,但也是雕梁画栋、朱栏玉砌,细节处的华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胡仙仙觉得王宫里多了种阴冷感。 马烁初来青丘国觉得与人界区别不大,只是太阳光总跟蒙了一层纱似的。听胡仙仙这么说,先天正阳之气很足的他感觉出,这里是有什么让人不舒服的阴寒东西在。 “是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最好别让翠儿和我们分开,分开后万一出事可不好。”马烁提出意见。 “对,不能让翠儿出面。”胡仙仙捏捏眉心,“我也是糊涂了。我再想想,再想想……尚王后这次怎么还不召见我们?” 三人又低声商议起来,不知不觉间茶水喝了不少,已到了暮『色』苍茫之时,尚蔚然还把他们晾在小花厅中等候。 好在胡仙仙他们已经议好事情,没那么心慌了。又过了一会儿,侍女来请他们去吃晚饭。 王宫当中饭厅很多,侍女带他们去的是以前翠儿住的安贤台所设饭厅。安贤台是独设的大院落,因院中有座高台名“安贤台”,整个院落就以安贤台称之。 “我们有事求见王后娘娘,怎么带我们到贤妃所住的院子里来?”胡仙仙发问。 领头的侍女言行恭敬,神态却很冷淡地说:“胡元君忘了曾对王后娘娘说,要让娘娘在限定时间内去求你吗?如今胡元君主动来青丘国,贤妃娘娘也回来了,王后娘娘却还没想好,让你们且在安贤台静待王后娘娘做出决定。” 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讥讽他们没能强硬到底,服了软,倒过来求尚蔚然了。 翠儿双眉听得竖起,她就要发怒时,胡仙仙以眼神制止她。再对那领头的侍女说道:“原来如此,我们且等尚王后答复就是。” 坐到饭桌旁,三人郁闷地随意吃了几口。胡仙仙和身旁伺候的侍女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得知唐彩儿到了列外府上暂住,也稍微放心了些。 唐彩儿初化人形,很多事情还不懂,列外虽是被软禁,尚蔚然应该也还不敢下狠手,总也能提醒她、照料她一下。 饭后,三人聚在厅中再议,决定再等等,和尚蔚然比比耐心。 马烁觉得自己身为男子留宿在这里多有不便,想出宫去住客栈,到得门口才被告知不许出这院门。 “尚蔚然敢软禁我们,该怎么办?”说好了别慌,翠儿得知境况到此地步后,还是难免慌『乱』。 “怪哉……”胡仙仙喃喃念一句后就让马烁且在这里住下,院中反正有空的客房,他们三个住得近些还正方便议事。 七月二十九,晚霞红满天之时,胡仙仙与马烁、翠儿登上院中安贤台看夕阳。他们虽被软禁了,啥也做不了,却也乐得清闲游玩一天。 举目四望,只见园林美如画图,在这画图中胡仙仙晃眼看到有三个熟悉身影,似乎是鬼王、尚仁和扎措? 第六百八十五章 各打哑谜 安贤台由汉白玉砌成,有螺旋形台阶环绕而上,虽只有六丈高,却是后宫中至高处,为观园览景绝佳之所,曾是先主与众王爷重阳聚会的专用地。 因列御风与诸兄弟疏远,也没再办过重阳聚会,这安贤台就在翠儿封为贤妃后,赐给翠儿居住。 在艳丽不可方物的晚霞映照下,净白高台上,雕花玉槛旁,胡仙仙一身水青道袍,潇洒自若倚风而立;翠儿身着浅绿纱裙,在她身侧指点台下各处,细说诸景;马烁穿着靛蓝儒生袍,站在离她们三步远之处,含笑看着翠儿。 当胡仙仙不经意见看到鬼王、尚仁和扎措从远处正殿中同行步出,眉间笼上阴云。 翠儿目力没胡仙仙好,看不了那么远,马烁更是目光只围着翠儿转,看也没看那个方向,他们都不清楚胡仙仙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他们沉默着疑『惑』看向她,而她凝神细看鬼王他们三人。 鬼王他们觉出有人目光盯着他们,顺着目光传来的方向,尚仁看不清胡仙仙,鬼王和扎措却是看清了。 扎措顿住脚步,刻意双眼运上灵力迎上胡仙仙的目光,眼神里似挑衅也似挑逗。 “啧,末神,你又想急着献身给她解咒了?”鬼王戏谑道。 他仍是穿着猩红长袍,张扬的妆扮,不羁的神情,到那儿都特别扎眼。 扎措朝他斜眼笑笑,往安贤台的方向走去,鬼王随之跟上。尚仁不明就里,追上来说:“大王、末神,我们该去见见那几位顽固不化的大臣,出宫的大门在这边。” “我们不出宫,见那些迂腐老头子的事明天再说,此刻得找点趣事儿做。”鬼王撩了撩披散的长发,拉着尚仁一起往安贤台走去。 院中守卫说外人不得入内,尚仁瞪了他们两眼,见国丈生了怒意,他们只得乖乖放行入内。 他们进得院中,翠儿和马烁才看清有人来访,马烁只见过鬼王,料想跟他一起来的也不是好人,紧张地看向胡仙仙。 “要不要迎接他们?”翠儿虽没见过扎措,却清楚他的身份。 “不请自来,何必迎接?”胡仙仙说得很无所谓的样子,目光却不自觉地显得警惕起来。 “哈哈,仙仙,相约不如偶遇,看来我们真是有缘。”鬼王飞身而起,如鹤敛翅般轻盈落在胡仙仙身旁。 “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你,鬼王好。”胡仙仙颔首问候。 “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鬼王和胡仙仙很熟络的搭话,又笑向翠儿问好,却对马烁视而不见。 马烁牙齿咬得紧紧的,怒视鬼王,手里暗暗攥紧正阳刻刀。 扎措和尚仁没有飞上高台,不紧不慢地缓步踏阶而上。鬼王笑他们何必爬那么久,尚仁暗皱眉头,扎措却是朝着胡仙仙微勾唇角。 “你瞧你那故做深沉的酸样子,不就是想在她面前显示你要稳重些么?”鬼王撇了撇嘴。 “你呢?你就想表现你很十分洒脱,好让她以为你对她没有觊觎之心,她会就渐渐地把你当朋友,你以为就可以接近她。”扎措反唇相讥。 没想到他们自己人莫名其妙互掐起来,翠儿和马烁都狐疑瞅向胡仙仙。胡仙仙耸了耸肩,低声对他们两个说:“别管他们搞什么鬼,我们记清我们目的,别让他们说晕就是。” “‘搞’什么鬼?仙仙,当着我的面你不要在鬼前加个‘搞’字好不好?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搞得定的,除非是你来搞。” 没想到鬼王这么接话,胡仙仙尴尬地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拉着翠儿朝马烁靠拢。 扎措和尚仁已经到得台上,尚仁看见胡仙仙后,有些惭愧地打了声招呼,就神情不自然地站到角落里。 “仙仙,我前几天帮你挡下雷罚后,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扎措今天穿着白『色』裹金边对襟长袍,嵌白玉金冠束发,少了很多异域感,更像是中原贵公子。 “你帮了我,我当然是去想办法还你人情了。你放心,定会重谢你。”胡仙仙让翠儿和马烁并肩站着,自己躲到他们身后。 扎措微低下头,以俯视的姿态看向胡仙仙:“哦,谢我?我可不稀罕什么金银财宝,不如你给我一个帮你解咒的机会?” 见他眼神中满是暧昧,马烁怒斥:“你放尊重点儿,人家早订婚了,别浪三浪四的!” 没料到一个凡人敢这么说自己,扎措愣了愣,见他吃瘪,鬼王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扎措可以用一根手指头就碾碎马烁,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做,只会让人觉得他恃强凌弱。 他忍下怒火,阴恻恻笑着问马烁:“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子有多傻?你一个没法力的凡人,这里打杂的小丫鬟都能打得你毫无还手之力,你还想逞英雄保护她们?”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愿不愿意保护她们又是另外一回事。”马烁紧张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脸上还是毫无惧意,“程浩风是我朋友,看着别人调?戏他未婚妻,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扎措和鬼王都轻蔑嗤笑一声,胡仙仙却是向翠儿称赞马烁道:“瞧,多有血『性』的男?人,而且还不会像某些人那样仗着自己实力强就欺负女人。” 翠儿当真赞许地看向马烁,她两眼亮晶晶的放光,看得马烁脸红到耳根。 虽是要小心防着扎措和鬼王,胡仙仙却并不怕他们,给马烁一个仗义直言的机会,是要让他多在翠儿面前多展现优点。要是能让他们真正情投意合,那是撮合一桩好姻缘,也是让列御风少了一件难事。 说笑凑趣之后,胡仙仙又正『色』向尚仁说:“尚真人,请唤人前来给你的贵客奉上茶点。” “这是贤妃的住所,怎么由我去吩咐人做事?”尚仁不解发问。 “我们是被软禁的囚徒,谁会听我们使唤?国丈大人,还是你去让他们做事为好,别怠慢了你的两位贵客。”胡仙仙拖长了语调说着。 听她阴腔阳调儿的暗讽自己,尚仁羞恼起来:“这矮矮宫墙怎么拦得住胡元君?说什么软不软禁?” “我是可以轻易出去,可尚王后都交待他们不许我们出门,我总要给尚王后一点面子,听话一点嘛总不会错!我以前就是太不听话,才会拼死拼活帮人打僵尸,结果还惹人家讨厌!” 胡仙仙看到尚仁和鬼王、扎措在一起时就明白蛮山各部落真是和番邦结盟了,而尚蔚然在青丘国种种举措肯定是在尚仁授意之下所做,如此局势肯定是有心对法朝不利,她真是有点心寒。 提到当初追捕鄂日浑、列御勋、宫倩儿他们,帮蛮山地界灭僵尸的事,尚仁神情不安。 可他却仍犟嘴说:“那都是为了帮青丘国,并非是帮我!再者,我与小女一向尊重胡元君,是胡元君一直干涉青丘国内政惹来不满!” “我不管什么内政外政,我只要你们放了我五师兄、三千岁和彩儿!”胡仙仙也不再嬉皮笑脸,厉声说着。 他们争执起来,翠儿和马烁默默站在胡仙仙身边,扎措和鬼王都各有盘算地冷冷看着他们。 “只要列御风答应条件,我们可以放人!”尚仁说着。 “条件?”胡仙仙心中一凛,难道尚蔚然软禁列御风不只是为了让他好好当国主,所求不仅仅是夫妻相伴? “是什么条件我不会多说,只要他答应就是。”尚仁看出胡仙仙应该不知道更隐秘的事,心绪平静很多。 胡仙仙出神地想青丘国还有什么秘事,扎措目光黏黏地在胡仙仙脸上转了一圈。 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似笑非笑地说:“程浩风是个固执得怎么都不肯答应条件的人,列御风也是那样,真不愧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我在京城跟法朝谈不拢,只好再来青丘国,这次是必须要谈拢!” 胡仙仙眉『毛』拧了拧,知道他话里有话,但侧脸看向远方,不接他的话。 “不理我?很好。其实女人就不该管这些大事,只要乖乖等着看结果,谁胜了就跟谁,那多简单。”扎措眸中划过冷意。 “我不懂你们的大事,也不想管,我只想办好自己的小事、私事!”胡仙仙不得已应了声,不能让扎措以为自己真怕了他。 扎措前几天与她偶遇,定是到京城有要事,却是什么事?各方事态或许有比自己所见更可怕的一面,胡仙仙有些头疼,但很快她又先抛开脑中诸多猜想,决定先做好目前要做的事。 她看看扎措,再看向尚仁说:“我只想让你们放出我关心的人,我会以帮尚王后恢复容貌做为答谢。” “你做事不要那么目标明确好不好?既然遇上我们,你就该知道尚蔚然和列御风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就应该慢慢和我们周旋,才能得知更多真相。”扎措颇为玩味的眼神里又泛儿嫌弃意思。 “这世上之事哪有什么绝对的真相?我只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岂不过得简单快活些?” 扎措摇头轻叹:“你就哄我,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的人,你就是怕跟我们周旋才直接摆出目的和条件。你懂不懂,女人学不会跟男人周旋,就属于刻板无趣的女人?” “我骨子里被条条框框束缚着,刻板无趣?呵,我活着又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我有趣。”胡仙仙转身朝台下走去。 这个扎措口口声声扯着风花雪月『乱』说,关键的事情半点没透『露』,她真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能够从尚仁嘴里套出他们还在和列御风讲条件就算好,至少清楚列御风暂时『性』命无忧。 第六百八十六章 终起冲突 见胡仙仙不愿与自己多说,扎措觉得自尊心很受挫,心中一急,闪身就拦到胡仙仙面前。 “仙仙,我不是认为你有什么不好,是想教你如何讨男人喜欢!” 胡仙仙笑看向他,眉『毛』跳了跳,马烁和翠儿都笑出声来。鬼王指着扎措摇了摇手说:“末神你教什么教?你自己才真失态了?怎么跟个街上混的流?氓一样?” 这话提醒了扎措,他才觉察自己举止的确有失风度,想他一直都自诩风流潇洒,何曾显『露』过死缠烂打的模样? “是我唐突佳人了,仙仙莫怪。”扎措微鞠一躬,“请你也别急着走,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说罢就肃『色』看向尚仁,尚仁立即会意,朝侍女们喊:“摆茶几,上香茶,端糕点。” 胡仙仙见侍女们立刻答应着往台上送东西,就给翠儿和马烁递眼『色』,让他们别急,且看还有什么花样儿。 也不知是尚仁故意安排还是巧合,侍女们搬上来的方茶几只有一尺二大小,见围坐不下六个人,就搬了两个上来,让他们分为两拨儿坐开。 鬼王促狭地笑着这边挨一下,那边挨一下,胡仙仙以为他要坐到右方,就在左方坐定,谁知他身体轻旋,忽然就在左方坐下。 于是,胡仙仙、翠儿、鬼王坐一起,马烁、尚仁、扎措坐到了一起。 “独拥双美,本王运气实在是好!”鬼王得意朝扎措、马烁挑挑眉。 “品茶清谈,谈得投机最重要,距离远近无所谓。”扎措淡淡白了鬼王一眼。 “啧啧,这话里的酸味儿把一头大象都能酸死!仙仙,你怎么只顾吃酥饼,我和他争风吃醋,你也不调解一下?”鬼王带着撒娇的语气说。 胡仙仙听得浑身止不住地冒起鸡皮疙瘩,翠儿憋着笑被茶水呛得直咳。 帮翠儿拍了拍背,给她顺顺气之后,胡仙仙才朝鬼王咧嘴笑说:“我可调解不好,你们想怎么斗就怎么斗呗。” “我们斗得两败俱伤,你就不心疼?”鬼王委屈地嘟嘴。 胡仙仙咬咬牙,真有点儿接不上话了,鬼王这样子跟个邀宠的娈童似的,哪还像怨气所凝的万鬼之王?她斜鬼王一眼,就算逢场做戏也不要做得这么夸张好不好? 这眼神儿让扎措看到后,他哼了两声对鬼王说:“你别装可怜,你瞧她心里只有程浩风,从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到心上了。” 鬼王煞有介事的接话:“是呢,哪怕我们愿意无名无份的留在她身边,她都不答应……”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尚仁、马烁、翠儿听得完全惊愣住,都狐疑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心里暗暗叫苦,和鬼王、扎措都只见过几次而已,这怎么弄得就跟自己到处留情还不负责了似的?心下一横,她又想干脆就陪你两个胡说,看你们的戏能唱成什么样。 打定主意,胡仙仙满面含春而笑:“我好像说过的呀,只要你们自己不介意,我可以收了你当男宠的,是你们自己别扭不肯答应,怎么如今还倒怪我抛弃你们?” “啥?你背着程浩风说过那些话?”他们还没接话,马烁先霍地站了起来,眼睛鼓得圆溜溜的。 翠儿朝他翻个白眼儿,“你坐下,他们开玩笑呢。” 马烁想了想,回过味儿来,朝胡仙仙带着歉意笑笑才坐下。 “嘴上说得凶,真的敢那样吗?我还真不介意当你男宠,你倒是先和我洞房啊。”扎措朝胡仙仙微扬了扬下巴邪魅而笑。 “程浩风毕竟是我正室,还没和他成亲呢,就先和你洞房,你要明白尊卑有序之理啊。”胡仙仙无奈摊了摊手,“谁让你给我下什么绝欲夺情咒呢?害得我和他不能成亲,你自己也只能干熬着。” 鬼王都直咂舌,觉得他们说的话有些令人汗颜了,“仙仙,你是小姑娘,得注意点儿形象。别理他了,跟我说话啊,别让他给带坏了。” 有人给台阶儿,当然就顺着下呗,胡仙仙很乖巧地冲鬼王微笑,又对扎措说:“算了,你对我没感觉,我对你也不上心,何必说那么多肉麻的话让人耻笑?” 扎措并不愿意就这么收住话头儿,总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一般,他语气恼怒地说:“我的确不爱你,你就不能努力点儿试着让我爱上你吗?” “噗……我干嘛要努力给我自己找麻烦?”胡仙仙差点儿笑得喷出嘴里的茶。 真是服了他的脑筋,到底是什么奇怪逻辑啊?我凭什么要努力让一个我自己不爱的人来爱我?巴不得你讨厌怎样我就怎样,让你离我越远越好。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这扎措是被女人追捧惯了,就强行要让人都追捧他?还是他自己没有真爱过,就想让胡仙仙努力装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好体会真爱别人是什么感觉? 扎措被笑得羞恼不已,很快却又敛去脸上复杂情绪,冷冷对胡仙仙说:“你必须要让我爱上你,你才能得到锁心玉瓶碎片,得以真正集齐十三神器。否则,永远别想成功。” 锁心玉瓶碎片确实融入了他的心,要复原玉瓶就得让他“掏心”,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可这又怎样? 胡仙仙语气平淡说:“我从来就没有把集齐十三神器当成人生目标,你要挟不了我。” “解不了绝欲夺情咒你就没办法和程浩风真正成夫妻,集不齐十三神器你就成不了永恒之心,对你而言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我都是其中关键,我要挟不了你?就算你自己不在乎,天地浩劫到来之时,别人也会『逼』你在乎,看你到时候怎么来求我!” 说完后,扎措起身走到胡仙仙面前,双臂撑在茶几上,正把坐在椅子里的她圈在臂弯中。 翠儿和马烁对扎措怒斥,胡仙仙却向他嫣然一笑。 笑容仍在,眸光已冷,慧心玉剑在胡仙仙心念御使下刺向扎措心脏! 看似钝圆无锋的剑尖凝着森寒杀气,不是要『逼』退扎措,就是要取他『性』命。 胡仙仙奉行的原则是,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不留情! 她也不管什么偷袭别人不够光明正大的说法,男子汉大丈夫打斗不该偷袭,可她是小女子,还是急着维护自己尊严的小女子,就偷袭又如何? 扎措的护体灵气光罩本能地弹开,瞬间阻住慧心玉剑,但二人相隔太近,剑尖很快就穿透灵气光罩。 可因剑尖被阻挡了一下,扎措也得以施招应变,双手催动灵气直朝慧心玉剑抓去。 趁他双臂退开,胡仙仙立即从椅子上飞身而起,横飞于半空中,再用红雪拂尘朝扎措抡扫而去! “住手!”见他们打斗起来,尚仁揪住马烁后领,以锋利匕首抵住马烁咽喉。 胡仙仙没有停手,慧心玉剑被扎措以手挡开,划破扎措的手后飞回;红雪拂尘又没能击中扎措,她正再一次用拂尘朝扎措击去。 与此同时,翠儿腾身扑向尚仁,一双小小粉拳蕴了千钧力,直捶尚仁右肩。 尚仁眼睛直盯着胡仙仙,只盼着事情别闹大,完全没防备翠儿会突然暴击。 “喀”的一声,尚仁肩胛骨骨折,吃痛无力,匕首就“铛啷”落到地上。 翠儿拉着痛叫的尚仁退到角落,马烁飞快地捡起匕首跟着退过去,将匕首抵向尚仁咽喉,高声喝道:“住手!你们必须都得听我们的,否则国丈就小命不保!” 那些青丘国的侍卫和侍女们都没明白贵客们刚刚还相谈甚欢,怎么就打起来了?他们正不知所措的观望,又见国丈被挟持,想往台上冲的人都退后了。 扎措与胡仙仙激斗正酣,都不肯先停手。 扎措虽因反应不及,被划伤了手,可终究他功力比胡仙仙高。此时。胡仙仙已经疲于招架,无法再进攻了。 一直好整以暇在旁观战的鬼王,用懒懒的语调说着:“末神、仙仙,打是亲骂是爱呢,你们也爱得太激烈了。快停下,别给我灌醋了。” 马烁也趁机跟着喊:“快住手,再不住手我可就真杀了这国丈!” 一个本来是自己拿来当人质的凡人小子,反过来把自己弄成了人质,尚仁很郁闷。但再郁闷也比不过被看起来娇滴滴的翠儿偷袭得手郁闷,他那肩伤要是不及时医治,以后治好了也没法恢复灵活。 尚仁忍着痛,喊道:“末神、胡元君,你们别打了……有事好好商量……” 听尚仁也发话了,扎措收势飞退,在鬼王身边落地。 胡仙仙也收了武器,但仍是凌空悬停,她向尚仁说:“带我们去见尚王后。” 扎措厉『色』瞪尚仁一眼,示意他不许接话,再眸光如霜对胡仙仙说道:“你真是个固执又自私的女人!你就不能讨好我,让我心甘情愿爱你?我们相爱了,我就会一切听你的!以我的条件,还不足以令你放弃程浩风吗?” 扎措这话,尚仁、马烁、翠儿都没太明白,鬼王是明白的,他笑着看胡仙仙会如何答复。 有些事说破了,就会明白自己早清楚的,只是不愿那么想而已,胡仙仙就是不愿多想,不愿面对。 正如她早知『毛』日渥提的解咒之法有问题,却不敢深想其实程浩风他们都早看穿。她的宿命还是没变,只不过是从孤独修成永恒之心,变成扎措与她一起修,然后借扎措来补齐锁心玉瓶。扎措算是让她与程浩风分开的“补偿”? 可惜,她是不会认命的!她也相信程浩风有更好的办法,而她只需要做好目前的事。目前最重要的事,当然是要把自己关心的人都平安带出青丘国。 她没有答复扎措,而是以眼神令翠儿和马烁挟持着尚仁往台下走去。 第六百八十七章 争论选择 翠儿与马烁挟持着尚仁一步步退到安贤台下,胡仙仙始终防着扎措去追截,扎措心里又有很多顾忌,不敢真下辣手,十分着急。 突然发难,并不是胡仙仙鲁莽行事,是她始终觉得尚蔚然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她来到青丘国后避而不见,应该是不想让她与扎措他们见面后起冲突,谁知就算软禁在安贤台中,还是巧合碰见。 那么,既然碰见了,就要把背后种种秘事弄个清楚,要想从扎措这些人口中问出真相是不可能的,只有见到尚蔚然才能让事情发展自然接近真相。 眼见翠儿他们已经退到院门口,扎措冲着一直袖手旁观的鬼王恼怒地喊:“你是个死人啊?为什么不阻拦?” “我本来就是个死人!噢,不,连死人都算不上,是个死鬼……”鬼王的话很合逻辑,他并不是单一的某个人死后而成鬼,是很多鬼的怨气凝成。 可这当然不是讨论他如何形成的时候,他的回答令扎措英俊的脸都气歪了。 “我们是盟友,你懂不懂?要是他们见到了尚蔚然,我们谈的那些条件可能就会更改!我们会因此损失很多利益,你怎么那么傻?” “我不傻,可我要的是幽冥界,你们谁得到人世的利益都和我关系不大……”鬼王扭了扭自己的天鹅颈,摆了个挺风?『骚』的姿势对他和胡仙仙说,“就让他们跟尚蔚然去谈各种和利益相关的事好了,我们三个来谈谈风花雪月……” “哼,还是你们两个慢慢谈!”胡仙仙见翠儿他们出了门就一边警惕盯着扎措,一边侧身飞追出去。 她刚飞出院外,鬼王疾飞到她身前,展开双臂拦住她:“仙仙,别走!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必须要好好谈谈,你不能再逃避了!” 鬼王的神情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给、我、们、明、确、答、复!” “什么答复?我们又没什么交集,你们何必拿我开玩笑、寻开心?”话虽这样答,胡仙仙心里却在打鼓,因为鬼王此时样子真不像开玩笑。 “你的情感选择就是苍生的命运抉择,你还不明白吗?”扎措也飞近几步。 “我?呵呵,确实不明白。”说着,胡仙仙又往另一个方向飞。 见胡仙仙又悄悄退开,扎措和鬼王都跟着靠近。看他们有步步紧『逼』之势,胡仙仙干脆飞回安贤台上。 “你们到底要谈什么?就在这里说!”胡仙仙朝他们招招手,“不过,不许再说什么你们都很爱我的肉麻话,直接说重点,你们到底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扎措和鬼王都在她身旁坐定,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询问。 “你还真相信『毛』日渥所说的什么解咒之法?” “仙仙,你真的等着程浩风给你解咒?你以为你们真可以那样就平凡到老,快活一辈子?” 胡仙仙自嘲而笑,原来他们都从没把那解咒之法当回事,只有她自己希冀与程浩风同为凡人相守一生。 就连程浩风的打算也应该从来都不是提升修为,再散尽功力帮她解咒,他仍然瞒了自己很多事。 她不太清楚大的局势,他们都很清楚大的局势,都在想尽可能地壮大势力,在应对不可避免的空间动『荡』时能留存自身。 扎措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试探问道:“你应该想到了一些事,对不对?天庭以及诸天神佛还是希望你修成永恒之心的,而我是助你成功的关键,所以天庭给了我很优厚的条件……” “你虽是孔雀王之子,有‘末神’封号,但不至于仅凭一句话就让天庭对我不追加雷罚,是你说那样做能博得我欢心,更容易接近我?”胡仙仙猜测着。 扎措点头默认,胡仙仙却另想起一件事:“天庭纵容你和番邦势力,早在和洛玄心交手时,她说番邦也属天庭辖下我就看出端倪。我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天庭一直用曹备道监视程浩风,却没对他直接下手?” 对这个问题,扎措只是沉『吟』不语。 鬼王笑着以指节叩了叩桌面才说:“你想问的事,更简单直白来讲,是问天庭那帮人怎么不直接杀了程浩风?『逼』得你没选择了,这样你就会跟定其他人。” 说完之后,鬼王很郑重地朝胡仙仙发问:“如果程浩风不在世间了,你会做其他选择吗?” 胡仙仙微仰起头,神情淡淡答道:“也许会呢。可就算会,我应该会选麦塔哈那样跟我『性』格合得来的人,绝不会选你们。” 听她所言,鬼王眼神中闪过一丝丝落寞,扎措却是眼神带上几分狠厉。 鬼王眼中的那丝落寞很快消失,他平静说起正事:“其实都清楚要是程浩风不在了,你会怎样。天庭也有不少人反对直接灭程浩风,当然也就没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更重要的是,祖师对于天地浩劫该做何应对,给出的建议是‘生生不息、顺其自然’。” 提到祖师,胡仙仙心中升起敬意,也生出歉疚,是祖师给了程浩风第二次生命,而他们没有做出回报。 再想“生生不息、顺其自然”八个字虽极平常,但具体到她的事来说,分明就是祖师宽厚,让天庭不要强迫他们做任何选择。 胡仙仙心里有负疚感,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接受命运安排。即使命运这次用扎措来做“补偿”,还留了程浩风『性』命不会再有让他彻底消散的结果,她也绝不愿按既定路线走人生路。 理清了自己想法,她以询问眼神看向鬼王。 鬼王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怎么搅了进来?我可不是像扎措那样被动的融入了锁心玉瓶碎片,才和你命运产生关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话没说完,胡仙仙就冷扫他一眼,他赶紧收敛谑浪态度,正经说道:“我是万鬼之王,和你相遇可比扎措早,你坠为陨铜而与这人世有关联的第一件事,就是镇压我。 我自有意识以来,就觉得你很可怜,你同我一样,都和这些生灵没半点关系,凭什么要为他们奉献? 所以,我想劝你,别管他什么天地浩劫,死的生灵越多,对我们的修炼反而越有利!我们天生有灵,可以修到亘古不灭!” 鬼王的话在别人听来也许邪佞可怕,胡仙仙却知道他只是陈述事实,万物有灵,无生命的物体也有灵。 比如水球、地球、黑球,也同样有灵,形成、壮大、分裂而后毁灭,这是物体的必经过程,要保持不毁才是“逆天”。所以,鬼王的想法只是“逆生灵”,而并没有逆天。 “可我此生是个凡人,还至今都是有血有肉,只是除去了体内浊气的有法术凡人而已。”胡仙仙冲鬼王无奈笑笑。 鬼王抿了口茶,摆摆手,他早料到胡仙仙是怎么想的,只是想听她说出来确定一下。既然确定了,也就无需多言。 气氛一时沉闷,扎措眸子转了又转,他神情更阴郁起来,低声朝胡仙仙说:“你怎么就那般固执自私?你只要爱我,我也会慢慢爱上你,那样你就可以拿到锁心玉瓶的碎片。等你集齐了十三神器之后,你就能拯救苍生,拯救苍生之后,你再去爱程浩风不行吗?” 将他自己和苍生放在一起,将程浩风放到苍生的对立面,这是要给胡仙仙套上很重的道德枷锁。 如果,胡仙仙还在白回风那一世,肯定会为此纠结愧疚。可存了那么多世记忆,此生又是没法力、没武功时都敢闯匪窝的『性』格,岂会被他几句话就说动摇? 胡仙仙讲起玄奥道理:“天道之所以为天道,是因天道无情亦无私,不会有所偏倚。 天道,是不可能按个人意志来发展或改变的,包括神佛若是想按自己意愿去悖逆天道,那就不配为神佛! 因何修道?我在当初云华观入门之时,就细想过这个问题。当时只清楚不为化人形、不为得实力、不为求长生而修,只不过羞于承认对程浩风的感情,自己给自己加了个为救苍生而修的大帽子。 哈,我以前很可笑? 其实,连小道童们都应该明白,修道只有参天悟道才是正途!其他一切方式,得的是术、是法,而不是道!” 他们对这些玄论早听得多了,根本没听入耳。 扎措冷哼一声:“哼,你就是迂腐的为程浩风守着贞洁而已,与你怎样修炼根本无关。” 胡仙仙也根本不是想和他们谈玄论道,只要能唬住他们,别再来纠缠不清就行。 她清了清嗓子,斜睨着扎措说:“我的确是很固执又很自私的人,认定了一个方向就一直往前走,而且只许别人追随我,我不会为谁改变自己的方向。 明白吗?你想用你自己为饵来诱?『惑』我,不会起作用的! 因为关键之处不在于我对程浩风有多坚贞,关键之处是我和他正好人生方向一致,而跟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胡仙仙只明白要参天悟道,却毕竟还没有参透、没有彻悟。她说不出以后到底怎样做才合乎天道法则,但至少清楚程浩风跟她同样是以参天悟道为目的,都想探索这世界无尽秘密。 而扎措,不过是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暂时顺着天庭意愿获得他自己力量,想等胡仙仙拿走锁心玉瓶碎片后他就可以进一步的突破修炼瓶颈。 如果照那样发展,他绝对可以强大到媲美祖师,胡仙仙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他变强的踏脚石。 听着他们的话,知道一切因由的鬼王有些『迷』茫起来,闷在一旁思索着。 第六百八十八章 僵局博弈 胡仙仙和鬼王并没有什么交集,除了他妖艳的外表实在太引人注目,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外,就没注意过他言行。 正因没注意过,更从来没想过鬼王也有默默愁思的时候,所以瞥见他皱着眉安静坐在一旁,胡仙仙主动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不是有点傻?我不该趟人世间争斗的浑水。你能确定你自己是人,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鬼王说着就起身要走,胡仙仙赶紧跟上,因为她可不想单独跟扎措留在安贤台。 扎措却拦下他们,言语间还要再给胡仙仙施压,他严厉苛责着:“只要你离开程浩风跟我在一起,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苍生,奉献你自己?” “不能。”胡仙仙的回答简短而平静。 “女人的存在价值在于隐忍、温柔、奉献……你是个没有价值的女人!”扎措看胡仙仙的眼神满是鄙夷。 “我有没有存在价值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也不是多情的女人,甜蜜的话哄不了我,恶毒的话也伤不了我!你更别想让我隐忍什么,我不会刻意为谁温柔,更别提会为谁奉献自己。哼,你少给我扣帽子!” 对于胡仙仙这种人,扎措觉得只有“茅坑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形容,他直指着胡仙仙鼻子说:“我真是倒霉,怎么锁心玉瓶的碎片恰巧就融入了我的心?你的心太硬了!当初怎么会选你当永恒之心?” 说罢,扎措飞拂袖而去,要结束谈话也得他来结束,他可不想当被落下的那一个。 鬼王耸耸肩,怏怏不乐地跟在扎措身后,步行离开安贤台。 胡仙仙可不想跟在他们后面走,轻笑着飞往尚蔚然寝宫,一边飞一边喃喃自语:“我当然心硬,我的心是陨铜做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既已有明确选择,扎措、鬼王都会偏向『毛』日渥,番邦和法朝迟早开战,他们也懒得再将到青丘国之目的遮遮掩掩。 他们不急,只等着看胡仙仙见了尚蔚然之后,尚蔚然会做何决定。 此时刚入夜,尚蔚然寝宫小厅外气氛紧张,王后的卫队团团包围小厅,刀剑满竖如林。 他们想攻击翠儿和马烁,又投鼠忌器怕伤了尚仁。 见父亲受伤被挟持,尚蔚然倒似乎并不慌『乱』,她坚持要等胡仙仙来到才开始谈条件。 尚仁一直以有个沉稳理智的女儿为傲,这会儿他真希望女儿能惊慌地哭着喊着马上答应翠儿他们,换得他脱离这又窘迫又危险的境地。 虽然他明白女儿的做法正确,可心里还是不舒坦。而他也猜测出扎措和鬼王还在与胡仙仙谈其他事,这两个盟友没把他生死放心上,他不由暗暗着恼。 他从来没像此刻那般渴望自己强大,不停地想着这次脱险后该如何如何去做,以至于胡仙仙落身厅外时他觉得像是救星来了般——不论怎样,他终于能够脱身了,只要活着,就能洗刷今日之耻。 “尚王后,这里面是凝脂冰玉。我已在俗世让人试用过,只需假死几天,醒来后便能有雪肤花貌。”胡仙仙双手高举装凝脂冰玉的小盒说。 尚蔚然朝翠儿和马烁看去,他们都说确实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三花的事。 “好,我信你。你要我放了国主和三千岁及唐彩儿,那你就放了我父亲!”尚蔚然也是直接说事,不绕弯子的人。 “得等你服用凝脂冰玉后我们才能放国丈,要不然你反悔不放人,我们可拿你没办法。” 听胡仙仙这么说,尚蔚然有些怒了:“你说过服用凝脂冰玉后会假死几天,要是你们趁机发动宫变,我又该怎么办?” 胡仙仙低头想了想之后,再高声说:“那就先不放我要救的人,等你醒来后再放。” “哼,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我假死之时夺权,到时候我假死恐怕得变真死,放不放他们你都可以直接救出他们。”尚蔚然掀眉冷视胡仙仙。 “你这么不信任我,还怎么谈?我根本就不想夺什么权,救出他们后会直接离开青丘国!” “你自己不想要权力,可你难道不想帮你五师兄要回权力?你对我在青丘国掌权一直不满,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胡仙仙有点儿想骂人,张了张嘴还是没骂出来,阴着脸丢了句:“好,咱们就这么僵持下去得了!”就站到翠儿身旁赌气不说话。 夜『色』沉沉,因宫中的人都惶惶不安,又没个主事的人安排,就没有谁点灯笼,黑暗当中的人们都阴沉着脸不言不语。 后来,还是鬼王打破了沉默,“本王倒有个挺不错的解决办法,你们要不要听听?” 其他人还没吱声儿,尚仁赶紧接话:“大王请讲,如此僵持下去真不行。”他的肩伤已经痛到麻木了,再不医治,这右臂真得废掉。 “好,本王就说说。”鬼王知道其他人没开口就算是默认,“尚王后可以端着『药』碗看他们放了国丈再服『药』,一旦尚王后假死,就由国丈代为处理政务,本王和末神辅佐国丈。如此,尚王后能否放心?” 尚蔚然皱眉细想,片刻后答道:“我对大王和末神也并不能完全信任。” “呵呵……”鬼王搓了搓下巴,干笑道,“难道尚王后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尚蔚然摇摇头,扎措优雅迈步上前,站在尚蔚然身边朝胡仙仙指了指,说道:“要是给她戴上金枷玉锁,如何呢?听说你们青丘国有一种金枷玉锁能压制修为,她没了法力就翻腾不起大浪,你可以放心让国丈监国了?” 金枷玉锁,胡仙仙曾见列御勋他们那样囚禁过列外,的确是上面刻了压制修为的符纹,如果尚蔚然同意扎措建议,自己要不要同意? 就在胡仙仙考虑时,尚蔚然已经同意:“好,可不知胡元君是否愿意暂压修为?” 翠儿抢着回答:“不行!那么做,你们要是不守信用,我们可就没办法对付你们了!” 尚蔚然不愿错过这个解决问题的机会,赶紧说:“我可以先放了三千岁、唐彩儿,还有你们两个,只是暂留国主和胡元君。如此一来,你们能答应了?” “不行!我们走了之后,你假死醒来,还不是想把他们两个怎样就怎样?”马烁也不同意。 “他们两个皆有天仙修为,还轮?不到你这个凡人给他们『操』?心?”扎措对马烁很是不满。 “按你们的提议去做,国主和胡元君的修为都被压制了,还怎么反抗?”翠儿怒问扎措。 扎措瞪了翠儿一眼,然后走到胡仙仙面前说:“你要相信以尚王后对列御风的感情是不会对他下辣手的,你就不能委屈一下自己吗?你不能看着事情因为你就陷入僵局?” 胡仙仙有点儿心『乱』,按理分析,尚蔚然的确是不会把她怎样的,也应该会守信放了列御风。 要是能让三千岁、唐彩儿、马烁、翠儿提前出青丘国,就会少了很多牵制,而她自己和列御风可不是容易死的人,再者,还有阿翩定会暗中相助的,也许可以答应…… 她还在想,扎措已经不耐烦起来,语气狠厉说道:“你固执自私不管天地浩劫就罢了,难道这点儿小利益都不肯牺牲?再犹豫下去,你就不怕尚王后发动政??变,把你们都直接杀了?毕竟,我和鬼王现在是国丈的盟友!” 胡仙仙看向尚蔚然,还真不敢断定她会不会那么做。 马烁见胡仙仙有些动摇了,就朝扎措喊:“你说这些还不是她不愿意跟你亲近,你就借事来整她?我们就这么磨下去,绝不答应!” 扎措冷笑两声:“你以为我看得上她?如果不是天地浩劫将至,巧合之下需要我和她在一起,我才看懒得多看她一眼!” “呵呵,呵呵……男女之事真是麻烦……”鬼王阴阴笑着叹两声。 马烁不了解那些事,但就是看不惯扎措的样子,就认真跟扎措论起理来:“什么天地浩劫我可不懂,反正就是她不跟你好,就修不成永恒之心,然后就会有无数的人死,对?我怎么觉得就跟以前让公主去番邦和亲,公主不去就是对不起国家百姓的意思差不多?” “意思很接近,但比和亲更重大。”鬼王觉得这话说得挺有意思,就接了句。 “嗯,难道她不该为国为民做点奉献吗?”扎措轻蔑斜了马烁一眼。 马烁笑着大声讽刺:“嘎……你还有理了是?那意思就是敌人打来了,咱啥都不做,把女人往前送就完了?『操』,变阉?鸡的男人才那么想!” “你……你敢骂我?”扎措陡然施放灵气,马烁的身上结起一层白霜。 “我只是一个凡人……你杀我就只背点儿孽业而已,来杀呀!杀了我也改不了道理……妥协只能换来一时的苟且偷安……问题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马烁在寒气笼罩下,冷得浑身打颤,但仍是无畏地对扎措怒声反驳。 胡仙仙知道扎措此时不会杀马烁,不是不敢,而是不好意思杀。她倒是佩服马烁,敢视种种差距为无物,只坚持心中道义。 因此她暗想着:凡人不凡,也许红尘炼心不是在红尘中吃苦,而是体悟其中万千情感。不仅要磨炼自己提升法力,还得处于任何环境下都镇定平和,这可能才是天意安排她经受千劫万苦的真谛。 胡仙仙浅笑着看向尚蔚然,轻声道:“我同意你所说的条件。” 第六百八十九章 囚室阴谋 对于胡仙仙的决定,马烁和翠儿都立刻反对,鬼王也提醒她要想好,她却坚持就这么办。 议定事情后,并不能马上照办:其一,金枷玉锁银链是要配合阵法才有压制人修为的效果,尚蔚然派人去取东西的同时,还要让人去安贤台布置阵法;其二,将凝脂冰玉熬制成『药』水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所以,尚蔚然先让人把列外和唐彩儿,还有那头听风驴都送到了安贤台;而胡仙仙让翠儿把尚仁也暂时押到安贤台,并给尚仁找了医官疗伤。 列外听说胡仙仙竟然同意在尚蔚然假死期间任由他们压制修为,要求她反悔。 已谈好的事,她又怎么会反悔?列外只能不停叹气。 考虑一会儿后,翠儿问他们可不可以留一个人下来照顾胡仙仙,列外摇头否定,说那样反而容易连累胡仙仙。 “仙仙,我能感应出别人心事,对危险也有很强感应力,你最好多加小心。”列外思忖好一会儿之后才又说,“我们走后,你最好再找个帮手,阿翩终归要受很多限制,不能直接出面帮你。嗯,鬼王和扎措两个……鬼王稍微可靠点。” 列外几乎可看穿他人内心想法,胡仙仙很信任他的判断力,郑重点了点头。 忙忙『乱』『乱』间已是清晨,马烁在青丘国医官监督下于小厨房熬『药』,翠儿他们做着各种要离开的准备,胡仙仙就在院中闲坐。 这院中没栽什么奇花异草,但青桐绿柳成行,别有疏朗潇洒之感。 胡仙仙倚在桐树下思绪烦『乱』,想得出神。她想着昨天要是程浩风在场会怎样?会脸『色』黑如锅底、拂袖而去?还是会跟扎措他们大打出手? 应该根本等不到他们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一见他们出现,他就会说:仙仙,你和翠儿他们去见尚王后,我来和他们谈。 若是她执意留下,他肯定会说:男人谈事情,女人不要来掺和! 程浩风总是喜欢大包大揽,就算让她知道有事,但从不详说事情如何。即使瞒不住了,再严重的事情都会故意让她觉得此事很轻巧。 能这样,也很好?至少能让她开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面对那些种种烦难,不像扎措总是『逼』迫她。 胡仙仙不自觉地娇羞含笑,一时芳心缱绻『荡』春意,一时却又柔肠百转生愁思。 恍惚间,觉得有炽热的目光看向自己,难道是他来了?胡仙仙惊喜回头张望,却见是鬼王立在一株柳树下看向自己。 微风徐来,柳枝轻柔拂过他头顶,他披散的长发张扬飞舞,妖魅的俊脸溢出挚烈又『迷』离的神采。 胡仙仙有一瞬间的失神,鬼王见她转过头后,唇角立刻漾开揶揄笑意,拢了拢被风吹『乱』衣襟的猩红长袍,说:“想不到你也有少女怀春的时候,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 “想不到鬼王竟然背后偷窥他人,真要令本座怀疑自己眼睛了。” “本王可没有偷窥,正巧路过,偶然见到稀奇事就多看了两眼而已。” 胡仙仙撇下嘴角:“有什么稀奇?我是凡人之体,肯定免不了有发呆『乱』想的时候。” “我就没有那些烦恼,看来当人也不怎么好。你们这些‘人’自身有那么多缺点,怎么还瞧不起我们这些异类?就跟我们不该留于天地间似的?”鬼王笑叹发问。 “我没有瞧不起任何物类,既然存在于天地间就肯定是符合天地规则的,哪有不该存在的物类?”胡仙仙诚恳答着,觉得鬼王说的话有一点点奇怪。 鬼王“哈哈”笑了两声,就见尚蔚然的人来取『药』水了,且不和胡仙仙多聊,看他们此事完成最后步骤。 一会儿后,胡仙仙端起熬好的『药』水,同着马烁他们一起到尚蔚然寝宫。 尚蔚然已坐在床上准备好服『药』,她将『药』碗拿在手中,就有侍卫立刻给胡仙仙戴上金枷、枷上锁好玉锁、双脚再套了银链。 侍卫们推着胡仙仙回返安贤台,到得已设好阵法的那间屋门外。 不久后,尚蔚然寝宫那边发来信号告知侍卫们,王后已服下『药』。 紧接着,列外也发来信号告知胡仙仙,他们正往青丘国外出发。 很快,又是尚蔚然已假死,国丈尚仁暂摄国政的信号传来。 又紧接着,是列外发信号告知胡仙仙,他们已经平安离开青丘国。 见此,侍卫们猛地把胡仙仙推入设有阵法的屋内,迅速反锁上门。 屋内仅有一张竹榻,一张桌子,桌上一个茶壶、一个茶杯,空『荡』得连墙壁上挂的卷轴都撤了。 胡仙仙已不是第一次被囚,但这是被压制得最狠的一回,因肩上扛枷、脚有锁链,她不能躺卧,也不能盘坐,只能斜坐在竹榻上。 没了修为,就经脉闭滞,斜坐不久,胡仙仙腿麻背酸。 她只得站起来,在屋内慢慢挪着散步。在小小的屋内挪了一圈又一圈,她转得有些头晕,只有再次斜坐竹榻上。 因她本有修为,只是被压制,又给她服了辟谷丹,所以她不需要吃喝拉撒,也就没人来让她放风,比真正的囚徒还没有自由,而且没有狱友,是绝对的孤独。 若是能盘坐入定还好过些,偏偏这样子又无法入定,她只能坐一会儿,再走一会儿。 如此反复,好容易捱到天黑,她困倦起来,那就睡。睡着了,捱起来要容易过些。 或许云雾也知道青丘国近日不太平,云遮雾绕,这夜『色』格外的凄『迷』。 门口的侍卫们望着夜空发呆,僵直站着。丑时末,是人最疲乏的时候,侍卫们的警觉『性』低起来。 他们不知道有人悄悄靠近这屋子,当然,即使他们警觉『性』最高之时也很难察觉隐身而来的扎措。 扎措想做的事很隐秘,为免万一被人发现,他还是向那六个侍卫弹出几道灵光,让侍卫们看起来仍然笔直站立,眼睛却闭上了。 到得窗边,他小心翼翼撬开缝隙,既要进屋,又要避免破坏阵法。好在,他只需一寸宽就可以进去。待他身缩如纸片进屋,胡仙仙还没发觉。 他很快恢复身形,站在窗下痴看斜靠榻边睡着的胡仙仙。 灯火暗淡透窗而过,将胡仙仙的脸正笼在光晕中。她眉尖轻蹙,长睫低垂,脸上全没有平日里泼辣刁钻的神态,而是睡颜颦烟含愁,如同娇花无声泣雨中。 因此扎措没有立即去做他想做的事,而是停步窗下忆起与胡仙仙的种种纠葛。 初见时,她还是云华观观主的七弟子白狐白回风。那一日,扎措应黑龙臧玄蛟之邀,往东海边而去。 黑云翻滚,阴沉沉的天空似要塌下来。扎措生出危机感,听其他去赴约的人说臧玄蛟竟然舍去强悍的黑龙本体后,他下意识地认为臧玄蛟此次抗天,定然又会失败。 臧玄蛟召集来的妖修魔修和人类修者都纷纷撤走,他也准备撤走。在撤走的途中,偶遇白回风反方向朝他们而来。 白回风当时只能掠行而不能飞行,掠行一段就要落于树梢借力。也正因此,同样停留树梢借力的扎措刚好得以看清她样貌。 踏于树梢的白回风容颜秀丽、神情焦急,一身白衣上满是泥污,但反增了她泥尘难掩的清冷感。 天上已开始下雨,雨水濡湿她的脸庞,让她添了几分狼狈,而她目光仍是坚定决绝。 当时扎措还只是半妖半人常受欺负的孔雀王私生?子,应臧玄蛟之约而来也只算来凑热闹,谁胜谁败跟他没太大关系。 见了白回风后,却不由自主想靠近她,即使暗暗跟随也好。 暗随白回风而去,他潜藏僻静处见到对战的一幕幕。白回风在他眼中,忽而是为救恋人而来的清丽小道姑;忽而是柔尾轻拂,连阴暗天空都因之带上丝丝媚意的九尾白狐;忽而是手指翻飞如蝶,掐出指诀,祭出锁心玉瓶的降魔仙子…… 后来,不知怎么了,天外突来强光融入锁心玉瓶中,玉瓶碎了,臧玄蛟败了,白回风和程浩风也昏『迷』过去。 远远观战的扎措刹那间头脑空白,似记得锁心玉瓶碎片如漫天花雨飘散,最后渐渐变为光点消失,却又似乎有一块如桃花瓣儿的碎片向他飘来……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真有一块碎片融入了他的心,后来辗转漂泊,几度被人利用,又几度暗害他人,害与被害中成长起来,终于在两百多年前成末神时,知悉自己胸口异样气息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风光了还没多久,又被封压起来,河道改移,边城迁走,他困守在废弃边城中,废城也就成了凡人传说中的“沙薨之城”。 再后来,程浩风和胡仙仙互映在地球对应的另一个自己种种事情,他当然也与他们一同感受那些事。 清朝末年,民不聊生,各种帮派,各种起义。对应扎措之人只是白?莲教中一个小教众,那天奉命去云华观联络互助抗朝廷之事,见到了对应胡仙仙的彭清越。 那一天日落时分,晚霞如锦,云华观众弟子都在后山练剑。彭清越穿着与其他弟子同样的墨黑滚边雪白对襟短衫,雪白撒脚裤,扎墨黑腰带,执长剑舞如飞凤翔天。 简朴的黑白对『色』衣衫让别人看起来端严朴素,让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彭清越看起来却是添了冷艳英挺。而且,别的女弟子都用红的、绿的头绳扎辫子,好让单调『色』彩中跳点儿鲜亮『色』彩出来,她却扎辫子都用白头绳。 师父江瑞莲和白莲?教来客谈话时,别的弟子都好奇打量来客,只有彭清越神情淡淡往更远处行去,找了个僻静角落继续练剑。 第六百九十章 水火不容 当时在那个小教众心里就深深刻下彭清越的影子,暗暗发誓要得到这个清新如雨后初荷、清傲如雪中寒梅的女子。 在他成为新 教?主后,是曾那么接近她,只差一点点就能占有她,可终究还是无法拥有。 当他转世成为钱坤业,在地球现代那样一个灵气稀薄之地成为万众崇拜的末神,他以为能有条件得到她,可偏偏耿星海更早守护到了她身边。 终于等到机缘,将胡仙仙诱入了沙薨之城中,才发现此界此生的她那么难缠,别说得到,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都说玫瑰花儿又红又香偏要长刺,让人又爱又怕,胡仙仙几乎是没有花瓣儿,只剩扎手的尖刺。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名字就预示了他的人生,会被刺扎,还总错过。扎措之名,只是他身为番邦宫中侍女的母亲随口唤的小名儿,他那孔雀王老爹都懒得给他取个正式大名。 扎措想起父母,眸中泛起恨意。看向胡仙仙时就恨意更浓,怨怒想着:老天总算也对我公平一次,让我下绝欲夺情咒成功! 此生我爱而不能心动,却也让你和程浩风爱而不能彼此拥有,成了惟一能与你肌肤相亲的男子。 因扎措的情绪越来越激烈,胡仙仙纵使没有修为,也因本能灵敏感应力觉察到有危险气息临近。 睡意朦胧中,她虚眯眼睛,恍惚见到一身薄纱白衣的扎措在缓慢靠近。 扎措本来俊朗,但他此刻背光站着,又举止卑琐神情邪诡,就显得极为狰狞。 胡仙仙惊得心颤,昏沉的脑子瞬时清醒过来,她清楚目前处境,就没有大声叫嚷,而是仍旧虚眯着眼睛静待他靠近。 “处子 体香,醉人心魄。”扎措抚 『摸』着斜趴榻上的胡仙仙,凑近她后颈处闻嗅。 胡仙仙忍怒蓄势只待此刻,猛用肩扛金枷朝后撞去,再双足发力,运劲朝前蹦去。 因扎措俯身凑拢,那金枷的方角正好撞到他下巴!虽因他有护体灵气,这一撞伤不了他,却也因他全无防备,胡仙仙又运足了力,撞得他头向后仰,退开半步。 没受伤,还是疼。见胡仙仙已经趁机蹦到了桌子旁,他『摸』了『摸』下巴,龇着牙说:“很好,你成这样了都还敢反抗!哼,可你再逃也只能在这间屋子里打转,我们就慢慢玩儿!” 胡仙仙一边小心提防着他,一边想如何才能脱困。既然扎措能进屋,那肯定就不能指望门口的侍卫来阻止了。还有此屋本来偏僻,又设有阵法,要想大喊大叫引人来救也不可能,只能自己逃…… 自己逃,只要破了屋内设的阵法,重新有修为后这些枷锁就根本束缚不了她,到时候就算她功力不及扎措,想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对的,破阵、破阵、破阵,只要破阵了就能对付扎措…… 扎措看她眼睛骨碌碌『乱』转,感觉很有趣,就悠闲地坐到竹榻上,笑道:“你在想如何破阵?我看过了,这阵法阵眼设在屋外,你找不到阵眼就破不了阵。尚王后对你其实不错,这竹榻很舒适,站着多累啊,一起到榻上来。” 他理了理白纱袍,惬意地侧躺上榻,朝胡仙仙伸左手相邀。 胡仙仙不说话,一边盯着他,一边很慢地朝窗口退。窗口有缝隙透光,扎措应该是从那缝隙进来,只要能打开窗户,或许就能逃离。 退到窗下,胡仙仙却不敢转身,此境况下把后背留给扎措太危险,可手卡在枷中,不转身就够不到窗户缝隙。 她正在想该如何开窗,扎措朝她招招手:“我不喜欢用强,喜欢女人主动臣服于我。你是不是想开窗户?我告诉你,那窗户被青丘国的人钉死了,我都是撬开才进来,你转过身去也推不开窗。来,乖一点,别费劲『乱』想。” 听说窗户被钉牢,胡仙仙有些泄气了,愤恨说道:“你好意思说你‘不用强’?哪怎么要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我,算计我?” “啧,你可能不懂什么叫‘用强’?我只是用点儿计谋,为了迫使你乖乖就范,可费了我不少心思。看你这样的人被迫答应我,然后主动投怀送抱,想想都很有成就感……” 胡仙仙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吼道:“翠儿他们已经安全出了青丘国,你拿什么迫使我就范?唔,还有列御风在,可他是绝不希望我因他屈服于你!你还能拿谁要挟我?” “呵,还有你自己啊,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你得清楚,你此刻的生死都掌控在我手中!” 扎措这么说,胡仙仙以为他要以杀死自己为要挟,就蔑笑着说:“你以为我会怕死?还是以为所有女人都一样,都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玩物?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听她斥问,扎措也不气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以手枕着头说:“我可从来没认为女人都一样!女人首先要分为看着顺眼的,和看着就没兴趣的两类;看得顺眼里的女人又要分为,可以玩玩儿的,和可以跟她生孩子的两类;可以跟她生孩子的,还得分为收在家里养着就行,和可以明媒正娶……” 胡仙仙忍不住骂他:“你有没有把女人当人看?我看见你就恶心,你快出去!要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可别骂我,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最好?你是最幸运的那个女人,我不但愿意将你明媒正娶,你还会是我末神惟一的神后!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会一直让你当神后,任何女人都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他这么说,胡仙仙忽然有点儿明白他竭力劝服自己,而没有动手动脚的原因——毕竟他主要目的是想自己同他一起修炼,是想借锁心玉瓶碎片的机缘变得更强大!而修炼是很漫长的过程,自己要是不配合他,他得到自己也没用。 胡仙仙想到这点,就决定先不激怒他,也许绕绕弯子,等到天亮后会有转机。 只是,胡仙仙清楚自己真不适合拿话稳住人,于是干脆不接话,微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瞟着扎措,默立窗下。 扎措仍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所有内容加起来,要表达的无非就是:我愿意让你当神后,我们又是天定该在一起的,那么你就必须顺从我。 对于他摆出那副只要我愿意娶你,就是给了你天大的恩赐,你就得感谢我的态度,胡仙仙只是在心底冷笑。 也许一开始就讨厌他,是出于下意识的模糊感觉,正如不知为何爱一个人一样,往往也是不知为何恨一个人,可时间久了,冷静分析是能分析出原因的。 对一个人的爱和恨,很大程度上区别在于对这个人所代表的生活态度和未来期许,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胡仙仙能够想到,扎措与她生活态度不同,更与她对未来的期许完全相悖。 若是接受扎措,那就会被扎措『逼』着去主动得到十三神器,得到神器后,被『逼』着尽快成为永恒之心。然后,自己永恒守在空茫孤寂中,而扎措镀上永恒之心丈夫的金光,可以为所欲为。 胡仙仙想想那样的人生结局就觉得不寒而栗,就算程浩风给出的希望再渺茫,那也是她期待的结局。即使最终失败,程浩风说过遇到悬崖也一起跳,她宁愿一起走向毁灭,也不想当完全控的木偶! 见胡仙仙静静的低头靠在窗边,扎措以为她是渐渐屈服了,言语动作更加浪『荡』起来。 “你总是一副刁蛮泼辣的悍『妇』样子,是不是程浩风没法跟你阴阳和?合,你缺少了滋润才脾气这么暴躁?”扎措乜斜着眼缓缓朝她走近。 胡仙仙强忍的怒意实在忍不住了,同时特别懊悔答应他们压制自己修为,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失去自己的力量! 女人必须要自私一点,不是花朵想长刺,是种种险恶的事『逼』得娇花嫩柳浑身长刺儿。 胡仙仙脑海中一边想着可能与扎措周旋不下去了,得必须走绝路了;一边无比偏激地想着,若能脱逃,以后得记着,就算程浩风,也没有自己力量重要…… 就在她肌肉?紧绷全力备战而有些发抖时,扎措以为她终究还是表现怯懦一面,想着女人再强也不过如此,贪婪和鄙夷之心同起,邪笑着朝她胸前柔?峰袭去…… 胡仙仙猛一蹲身避开狼爪,狠狠踩扎措一脚,再弹跳而起蹦到角落。 因她本来就是勾头弓腰站着,扎措只以为她因害怕而瑟缩,没料到她早存了心要攻击自己的脚,竟被她踩得提脚呼痛。 胡仙仙没了法力,身手仍还灵活,可惜手脚皆被束缚,连跑都不能跑,只能蹦。 她思忖着,要是再次袭击扎措就难躲开了,不能再近身袭击他,得找个武器才行。环视屋内一圈后,只有那茶壶勉强算武器…… 扎措见她目光盯向茶壶,飞快地将茶壶拎到手中,恶狠狠吼道:“你还想用茶壶砸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这手、这脸、这脚全是你伤的!别想我再怜香惜玉,非把你打服不可!” 说着,他就把茶壶放到榻上,双手掐诀蕴灵力,想打胡仙仙,然而他忽又散开指诀,目光凝滞起来在想什么。 胡仙仙突然想到用法力就肯定要用灵气,气息的异常波动可能会引起阵法动『荡』,那就有可能无意中破掉阵法! 因此她急切盼着扎措再施法,要是能巧合破坏阵法就太好了,即使没那么好运,让他打死也比这么纠缠下去好…… “嘎嘎,你怎么一副讨打的样子?你也想到灵力攻击可能会引气息异常波动,破坏阵法?我才不会那么做!你现在这处境,哪需要耗费灵力来对你怎样,我刚才只是气昏了头。”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再次失望,正想去拿桌上茶杯做最后反击,扎措就一跃而起,腾身抢过茶杯,而后重重甩了胡仙仙一耳光! 钻心的痛蔓延,胡仙仙有一瞬间失神。 脸上火辣辣的疼尚可以忍受,耳中传来的嗡鸣就让胡仙仙真很难忍了,因为这般会让她反应力变慢,处于更不利的形势。她咬紧牙关调息,好让自己耳中嗡鸣声尽快消失。 而扎措打了胡仙仙,心底里却传来深深挫败感! 第六百九十一章 想法差异 扎措愣愣看着胡仙仙,她明明半边脸红肿,嘴角渗血,可如此狼狈了眼神还仍然清明,应该只在考虑怎么反击,没流『露』半分惧怕。 扬起的手都忘了收回,扎措就那么直直瞪着她,满满的愤恨感和无力感交织。 片刻后,扎措像是记起了什么能挫辱胡仙仙的事,骄傲昂头一笑:“你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这话问得胡仙仙思维滞塞一瞬,还在想他要如何打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尽力闪避,他却只是将茶杯轻放到桌上,然后朝胡仙仙靠近两步,开始解腰带…… 见他褪尽衣袍,胡仙仙皱眉后退:“你要想清楚,我要是死了,你身上碎片也不会消失,那些神佛会怎么对你呢?说不定会把你当成锁心玉瓶器灵,让你守在空间裂隙……” “哈哈……你还是怕了?不过,你放心,我说过不用强就不用强,不会『逼』得你寻死觅活。毕竟我还希望我们有未来,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扎措极畅快的笑着。 胡仙仙一步步往后退,想着退到竹榻边去拣那茶壶,砸不死扎措让他疼一下也能解气。 可见了扎措接下来的举动后,她突然顿住脚步紧闭上眼睛,羞恼又愤怒中,她浑身血『液』凝固又沸腾、沸腾又凝固——扎措一把扯开里裤,正对她直?挺挺站着! “我也没做什么啊,你倒是睁开眼睛啊!”扎措想起了羊妖的事,认为自己得了个好计策。 他靠拢胡仙仙身前,得意狞笑着:“知道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了么?有些事,永远都是女人吃亏!我什么都不做,你还是受辱的那一个!” 退到竹榻边了,胡仙仙退无可退,声音变调大嚷:“你敢猥?亵我,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我要亲手把你碎尸万段,丢你尸骨喂狼!” 扎措发狂地大笑起来,一拳捶向胡仙仙肋下!看着胡仙仙受痛倒在榻上,又咬唇忍痛不吭声的倔犟样子,他心里涌起说不出的快意。 觉出扎措情绪里的狂『乱』,胡仙仙也快疯癫起来,就想着如何激怒他,让他打死自己算了! 胡仙仙头歪了歪,感觉到茶壶就在侧旁,就俯身用嘴衔起茶壶,闭着眼喷弹出茶壶! 也不管有没有砸中扎措,就厉声叱道:“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寻死觅活!我要跟你斗到底,看着你被抽筋扒皮,看着你被天打雷劈,看着你被千刀万剐!” “哐啷……啪……” “你找死……” 扎措抓住那个茶壶狠狠摔在地上,碎裂声与他的喝骂声同时传出,他揪住胡仙仙的头发咆哮起来:“你给我睁开眼睛!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结果还是怕了?你想激怒我,一心求死,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死?你死了,我拿什么去跟别人斗?你给我睁眼啊……” 头皮被揪得如要撕裂,胡仙仙忍着疼,不去管扎措说什么,她只顾自己不停咒骂。 扎措揪掉她一大绺头发,仍然难消气,又伸手狠掐她腮帮子,掐得她无法再说话。直到见她脸都憋成青紫『色』,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就那么死掉,才缓缓松开手。 扯过纱袍穿上,扎措垂眸看着仍嘶声咒骂的胡仙仙,冷哼两声道:“你关在这儿哪里都去不了,我有很多时间、很多手段来让你屈服,今晚我还会再来,你好好考虑到时该怎么对我。” 屋中的气息变了,应该是扎措已经出屋,胡仙仙微睁眼睛瞄了瞄,扎措的确走了。 她长舒一口气,侧躺榻上缓了缓心神,咧嘴笑着想:很好,气跑扎措了,勉强躲过一劫。这扎措应该还是怕其他人发现行踪的,才会赶在天明前离去,事情也许没那么糟糕,如果他再来,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再打击他。 没能安睡,又很疲惫,神经一松懈,胡仙仙就那样以很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肩膀和脖子被枷板硌得疼,胳膊和双腿也僵麻酸疼,可胡仙仙太累了,累得连翻身换个姿势都懒得动。 没了修为,神思昏『乱』,又没能睡踏实,一个又一个梦的片段在她脑海中不停闪现。 有个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又看到那位早已不在人世的邻居大嫂。 在梦里,胡仙仙还只有六岁多,家里还没出事,快过年了,她和哥哥偷偷跟着洗衣服的婢女去河边,想找冰块来做冰灯。 陵州常年温暖,冬天的小河也很少结冰,偶尔结冰也是很薄的冰层。婢女发现少爷和小姐居然跟着到了河边,还想朝河里走去捞冰,吓得连忙劝他们回去。 胡家洗衣服平时都在院里用井水洗,只因快过年了,要清洗桌布、椅套、帘子之类平常不怎么洗的大件东西她才来河边,要是因此害得少爷小姐出事儿,她可担待不起。 但那时的兄妹两个都淘气得很,婢女怎么劝都劝不走,后来还越劝越淘气。 婢女无奈之下,准备把带来清洗的东西都托给旁边正洗『尿』布的邻居大嫂照看,自己先把少爷小姐先拎回去再来洗。 那位邻居大嫂温柔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她帮着捞几块冰就行。说着就卷起裤脚边,趟进冷得刺骨的河水中去捞了几块浮冰上来。 那冰很薄,根本无法做成冰灯,兄妹俩却不再闹了,因为他们看到邻居大嫂冻得嘴唇乌紫、脸『色』苍白,腿上还皴裂了一条条小血口子,不忍心让她再下河。 兄妹俩很乖地嚷着要帮忙洗衣服做为答谢,邻居大嫂温柔笑笑算是答应,婢女也不好再劝他们走,只等洗完了再一起回去。 因胡大仓和胡婶为人随和,即使在家中仆人面前都不拿架子,与左邻右舍更是相处很好,孩子们对人也就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别,所以他们说了帮忙洗衣服,还真就装模做样搓起泡湿的衣服。 见兄妹俩名为帮忙洗衣服,实则在旁边捣『乱』,邻居大嫂不但不生气,还唤着他们的小名“发发”、“仙仙”逗他们玩儿。 胡仙仙那时候认为邻居大嫂那么和善,认为别人也该那样对她,对于她被丈夫毒打,而后病死,当时幼小的她只知道悲伤难过,不太懂其中原因。 往事重现梦中,事情的经过清晰起来。因为邻居大嫂连生了两个女儿,所以生第二个女儿以后,还没出月子,婆家人就让她自己洗洗涮涮,她丈夫还嫌她洗得不干净。 因身体没养好,她常常生病,不能与丈夫行?房?,他丈夫就去花街柳巷『乱』蹿。 那天邻居大嫂不过多劝了丈夫几句,就被丈夫踢翻了洗衣服的木盆,把刚洗好的衣服都弄脏。她气怒之下骂了丈夫两句,她丈夫就把她按在小河边打,还揪着她的头发,一次又一次把她的头摁进冰水里。 那几天,因胡仙仙兄妹俩觉得河边好玩儿,就常跟着婢女去河边。见到这一幕后,兄妹俩就大喊大叫着不许再打人,可其他大人们却劝邻居大嫂不要再骂丈夫了。 当时胡仙仙很不明白,为什么被丈夫打了,还连骂都不能骂了?不骂打人者,难道还该感谢他才对? 此刻在梦中明白了,原来是打也打不过,就干脆顺从些,能少挨几下的意思。 可如此一来,就是纵容那些打人的家伙,以为别人都怕他的拳头,但凡不顺他的心,就用拳头把人打服。 被打的人退让了,打人者并不会因此悔悟,只会为自己能打服别人而自鸣得意。 后来,因着胡家的财势和威望,邻居大嫂的丈夫倒真不敢对阻拦他的兄妹俩怎样,搜去妻子身上仅剩的铜钱后,气冲冲走了。 过了两个月,邻居大嫂就因满身伤痕、满身病痛死去了。 胡仙仙梦中不停闪现邻居大嫂被打的那一幕,她不停骂着丈夫,可她眼中流『露』的不是愤怒憎恨而是绝望悲凉——就是那种一心求死的绝望悲凉! 恍然间,胡仙仙觉得那不是梦,不是别人的事,那就是她自己,满心里只有绝望悲凉,而头一次次的被浸在冰水里…… 胡仙仙猛然惊醒,觉得脸上真冰凉冰凉的,埋低头『摸』『摸』脸,脸上全是泪水和冷汗。 她挣扎着坐起来,坐在竹榻边怔怔出神,想的全是邻居大嫂的事。 那般温柔和善的人若不是『逼』急了,又怎么会骂丈夫?如果温柔和善只能带来欺凌,那还不如凶悍的活着。 在她想着这些时,扎措已经避开别人,悄悄回到客房中。 他进屋后马上到浴室取水洗澡,泡在温水中,他伸手呆看自己掌心那道伤口。 以他的功力,慧心玉剑划出的伤口也愈合很快,只留了淡淡的粉白印子。 扎措愣愣想着,要是他和胡仙仙之间的情感伤痕也能这般愈合,然后淡到近似于无,那该多好。 想着,他又甩甩头,因为他很清楚对于他来说他们之间是有“情感伤痕”,而对于胡仙仙来说他就是个因老天捉弄才冒出来的恶棍,连接近都难,更别说和美相处。 扎措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母亲对父亲真的是千依百顺,也正因为如此,一个样貌平平的番邦宫中侍女,才在巧合救下孔雀王后,能得以留在孔雀王身边,并生下儿子。 在他看来,男人对女人的差别不就在于女人本身地位的差别么?自己母亲出身微贱,当然就应该处处忍让,要懂得忍让才有生存下去的机会。他认为那是智慧,而不是无奈。 他从小嫉妒冷秋朗,很大程度上是嫉妒冷秋朗有个好母亲。风流的孔雀王虽然没有正式立王后,但出入重要场合都带着蜥蜴王去,各项事务也和蜥蜴王商议。 若不是蜥蜴王忍受不了孔雀王花心,主动回了海那边,没人能把蜥蜴王怎样。 因有一个好母亲,冷秋朗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就算几次遇险那也是他自己闯祸。 而扎措却从小被欺负,好容易当上末神,冷秋朗却在蜥蜴王帮助下把旧的边城毁了,害自己困守废城那么多年。 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冷秋朗的母亲对他有所助力,而自己母亲早成白骨一堆无法相帮?所以,自己嫡传子嗣一定要由地位和能力都比较高的女人来生养。 扎措觉得自己对胡仙仙够好了,若是真能与她结合,一定会比孔雀王宠蜥蜴王还宠她,绝不会出现让她离开的事,可为什么从一开始,胡仙仙就表现得那般厌恶他? 正胡思『乱』想间,门外侍卫禀报,鬼王派人来请他去议事。 第六百九十二章 越偏越远 胡仙仙来到青丘国后就猜测那不同以往的阴冷气息,是扎措和鬼王还有尚仁带了怨魂和僵尸前来,但她还不能确定。 她答应他们压制自己修为,其中有一点就是想以退为进,让他们放肆去做暗里勾当,好让他们阴谋暴?『露』。 此际,鬼王来找扎措商议的事确实就是胡仙仙所猜测的事。他们先前已经带了一些怨魂和僵尸前来,但碍于种种原因不敢放手去做。待得尚蔚然假死,胡仙仙被囚,他们就在尚仁掩护下大肆地往青丘国弄这些害人东西。 胡仙仙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列外他们出青丘国时,她曾交待他们要尽快联络程浩风,好查清事情,阻止事情。 她认为扎措他们目的无非就是:其一,把青丘国当成番邦秘密??基地;其二,『逼』迫列御风讲出关于青丘国的重大秘密。 不论如何,尚仁是不可能对女儿尚蔚然下毒手的,那么等几天尚蔚然假死醒来,也就会放了自己。 自己被放出来后,程浩风也该做足准备安排好事情,那他们就可以协作救出列御风,并重新掌控青丘国局势。 胡仙仙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在与番邦的明争暗斗中获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扎措会针对她! 扎措那么做并没有好处,会使各方势力的表面友好都维持不下去,他何必这样做? 胡仙仙忘了人在很多时候做事冲动多于理智,妄念生出时会对自身有盲目的自信,扎措以为她很快能屈服,也以为只要她自己没了反抗之力,就没人救得了她。 而和鬼王、尚仁,以及青丘国部分投靠他们的大臣商谈时,扎措想着夜间再去时该怎样令胡仙仙屈服,好几次走神没听清别人说什么。 他的异样引起鬼王注意,因为以他们的功力,就算百里外的声音都能听到,不存在听不清的可能,那就应该是扎措根本没注意听。 议完事,扎措匆匆向客房行去,鬼王跟上来,意有所指地问道:“末神怎么神情恍惚?会不会是夜间太过『操』劳?” “嗯?哦……这青丘国中全是狐狸精,忍不住放纵自己了。呵呵,哈哈……”扎措讪笑着快速进屋,也不请鬼王进去坐坐。 鬼王觉得他怪异,但也没多想,转身往自己客房走去,刚进屋脑海里就不停闪过扎措的种种表现,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点被他忽略。 不知为何,他总想起那天和胡仙仙偶遇闲谈,胡仙仙反复表述“天道无私亦无情,既生世间就符天道,事未定局,且顺其自然”的道理。 起初觉得那只是胡仙仙向他表明,没有视他为异类,此刻想来或许还另有意味。 鬼王皱眉自语:“难道这是她在向我示好?可她为什么要对我示好?应该是相信我不会因利益争斗,做什么龌龊小动作?认为我是个可以拉拢的人?不、不全对,怎么像是她觉察自己有危险,才会对我表『露』好感,暗藏求我相助的意思?” 那天在树下谈话,胡仙仙因听列外说了鬼王相对扎措来说人品要可靠些,的确话语中暗暗表示出比较信赖他的意思。 他们都是心思灵透之人,想起一点点事,都可能改变整个大局走向。 鬼王越想越觉得扎措言行蹊跷,他本不想管扎措私事,可各种利益关系太复杂,一件小事都可能弄成『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不想被连累,决定暗中注意扎措到底在做什么。 扎措此时全然没料到他的言行让鬼王留意到了,一心想着该如何让胡仙仙屈服。 想来想去,他决定今晚给胡仙仙带些樱桃酥酪去。服了那辟谷丹后,虽然没有饥饿感,但唇舌间会觉得发苦发干,带些香甜软糯的樱桃酥酪去给胡仙仙吃,肯定正是她如今所想要的。 看着洁白牛『乳』?酥和其上的鲜艳红樱桃,闻着醉人米酒香、醇厚『奶』香和清甜果香混合的气味,扎措心情很好。 他不禁设想,要是自己诚恳道歉,胡仙仙会怎样呢?是会低着头不说话,想原谅他又说不出原谅的话?还是娇嗔白他两眼,只顾吃东西而不理他?若是胡仙仙能靠近他,流着泪用轻柔的声音哀求他就好了…… 扎措以为胡仙仙想吃樱桃酥酪,胡仙仙此刻想的却是如何获得自由和力量,因为破出囚笼后那就想要吃什么就有什么,哪还用别人赏赐? 设了阵法囚禁胡仙仙的屋子有个大窗户,这青丘国物品皆奢丽,那窗户上镶着狄人城邦运来的玻璃,晶莹透亮。 胡仙仙知道在地球现代,玻璃是常见材料,但在他们的世界里,玻璃是要从石英石中反复提炼才能得来的贵重物品。 而且,这种玻璃还硬度高,不容易砸破。不容易砸破,胡仙仙还是要试试,弄出声响惊动门口的侍卫也不错。 她蹦了两下,想用枷板去撞玻璃,可安玻璃的位置高,直接撞撞不到,蹦起来又运不上劲去撞。 而后,她瞥见挺结实的木桌,就用腰很慢很慢地把桌子抵到窗下,翻身爬上桌子再去撞。 撞得玻璃窗“砰砰”响,可还是没撞碎玻璃,也没引来侍卫询问。 胡仙仙百思不得其解,颓丧坐在桌子上半晌后,忽又苦涩笑起来:“我真是被关傻了,这是配合了阵法才把我关在里面的,玻璃窗根本就不是普通玻璃窗了,是有灵气隔绝的,我再怎么撞都会被灵气波卸去力道啊。我这是如同被排除在了世界之外,除了扎措那样法力较高的人能进来,我再怎么闹,一般人都听不到看不见……” 自言自语说着,胡仙仙心中恐慌起来,仿佛自己被亲友彻底遗忘了,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任扎措来宰割的肉。 事实上,亲友们并没有忘记她。她七月二十九晚上被囚,因这年的七月是小月,没有三十天,那夜就是七月最后一天。 马烁他们出得青丘国,走到较安全处,就设法联络程浩风。可翠儿天生力大却灵气不足,更不会发灵符。列外又因才从被软禁的地方放出来,身体弱,也灵气不续没法发出灵符。 他们只能决定让马烁和翠儿牵着听风驴慢行,列外骑着彩鸾赶去京城。 列外和唐彩儿片刻不停,八月初一中午就到得京城云华观,但因程浩风进皇宫议事去了,观中诸人也与他们不熟,就没有特意去告知程浩风。 等到傍晚,程浩风回来听说胡仙仙竟然答应压制修为被囚,而扎措和鬼王竟然还同时在青丘国,他脸『色』蓦地惨白,整个人神魂若丧。 列外赶紧轻声唤他,待他回过神后,他赶紧发了一道灵符给阿翩,让她亲自带人守在胡仙仙囚室门口,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而后再让血无仇去找雷狂,让雷狂下令边城所有关隘戒严,备战番邦。 随后,程浩风立即飞往青丘国,途中只觉心神不宁,就发狠催御灵气,只恨自己功力还不够高不能瞬移。 阿翩收到灵符后就即刻以国丈名义命令先前侍卫撤走,另让自己可靠的属下守着此地,绝对不许任何人进屋。 只是可惜,阿翩他们来晚了,他们是八月初一酉时末到的,扎措酉时初就已经进屋。 扎措这时很狼狈,他满身都是樱桃酥酪的碎渣,手里还有半块烂掉的酥酪。 他僵直站着,对面是同样僵直站着的胡仙仙。 胡仙仙因出逃无望,就用尽所有力气踩烂竹榻,跺坏木桌,把竹条、木块和先前碎了的茶壶都用来当武器。 当扎措从窗户缝隙中进来,一落脚就踏上细碎而尖利的茶壶碎瓷片。这些瓷片伤不了他,还是硌得他脚不舒服。 他忍着怒气,托着樱桃酥酪朝胡仙仙走去,不知为何一堆破竹条中突然『射』出一个茶杯! 那是胡仙仙用竹条做的一个简易弩,可以连『射』,茶杯之后还接着『射』出两根磨尖的木块儿。 扎措很轻易地接住茶杯和一个木块儿,但接另一个木块儿时微偏了偏身体,樱桃酥酪就蹭了点儿在他白袍上。 他低头去擦拭白袍,胡仙仙快速跃起,借力踢了根竹条砸向扎措。 竹条没砸到人,把樱桃酥酪砸烂了!白白的酥酪沾了棕黄竹刺,红红的樱桃滚落在地,肮脏又可怜之态如同扎措此刻心境。 “你知不知道这是特意带给你吃的?”扎措带着哭腔吼了一句。 他说话的神情跟语气和平时不一样,胡仙仙怔了怔,随后平静答着:“我不知道。” 对于这个说话总喜欢用“你知不知道”来开头的人,胡仙仙只能那么回答。真是搞不懂他凭什么认为,别人该知道他知道的事和他想做的事? “是,你的确不知道……”扎措扔掉樱桃酥酪,浑身散发着寒意极慢极慢地朝她靠近。 胡仙仙觉得他此时更危险了,比他狂怒打人的时候更危险,就一步步朝窗下退去。因为那里有微弱灯光透进来,感觉上要安全些。 “仙仙,你只有跟我在一起才是正确选择,你知不知道……哦……可能你得说‘不知道’……唉……你是不知道……”扎措模糊不清地说了半句话。 他对胡仙仙还说不上爱,可太多纠葛绞缠一起了,还是有些心动,但他不可以动情,尤其不可以先妥协,那样的话,他下绝欲夺情咒就没有意义了。 这世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特殊绝欲夺情咒的真正解法是他动情爱上胡仙仙。 若是那样,就必须得为胡仙仙剖心交出锁心玉瓶碎片了,他会死的,死后会转世成凡人,或许就再无修行机缘。 他不想那样,他要的是等胡仙仙为他动情,那就可以等集齐十二神器后,他再夺过来,同时胡仙仙在他身边,那样即使剖心交出碎片,他也会因获得永恒之境的力量而永恒不死。 见她半边脸红肿,手上满是擦伤,腿上因费力砸破竹榻木桌而把裤子都磨出些小洞,那刮伤碰伤之处还渗出斑斑血迹,他恨声问着:“你怎么就不能试着对我生情,再让我为你动心呢?” 胡仙仙咬牙冷笑不答话,他垂头丧气低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太任『性』了,你要是温顺一点,我怎么会忍心伤你?不忍伤你,也不忍让你如此自伤……” 这番话听在胡仙仙耳中,却令她暗暗嗤笑:我若是在你面前温顺,可能就不只是会受皮外伤了,可能会伤得尸骨无存。 第六百九十三章 蝶翅留痕 暗淡的光斑映在胡仙仙脸上,她神情中的讥诮之意更明显。 扎措急切想要她相信,就说道:“我没有骗你,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立刻娶你,让你当神后。你要是不喜欢我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来往,我马上和她们断了关系,你就是我惟一的女人。” 胡仙仙冷哼两声不接话,扎措又唠唠叨叨说起来。 后来,因胡仙仙对他所说总是充耳不闻的样子,他愠怒说道:“你少给我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愿意当我末神神后的仙女数不胜数,你别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对于扎措莫名其妙的指责,胡仙仙实在忍不住要反驳,她和贩夫走卒都能交朋友,何曾“高高在上”过?她很想不通,既然他对自己处处都看着不顺眼,那就划清界线好了,何苦还纠缠? 胡仙仙蔑笑两声才说:“你是受地球钱坤业那个疯子的影响太多了?你的修为仅仅比我高一点而已,跟程浩风比也许都还差一些,更别说跟那些不问世事的隐修神佛比了,哼哼,末神神后,谁稀罕?” “是,你不稀罕。你不提地球之事,我倒还忘了。你捣毁了钱坤业的地下神宫,还想虐杀他,那样对他就是和那样对我同理!我差点儿忘了,我们之间的恩怨还真不少呢!若不是你去捣『乱』,钱坤业成功了,也就相当于我成功了……” 扎措脑海里浮现起地下神宫的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情绪激烈起伏使得他五官扭曲起来。 他此时全然没了理智,偏偏此时胡仙仙还较真反驳他:“什么叫捣『乱』?明明是惩『奸』除恶! 钱坤业骗清白小姑娘去选什么神女,还用法术『迷』『惑』她们心智,其实就是想把她们变成泄?欲工具! 最龌龊的是钱坤业居然当众练什么‘合功大法’,那般『淫』?邪无比的人,难道不该杀?只可恨没能杀得了他!” 她说完后,扎措沉默着,虽是沉默不语,那一双蓝眸却是泛出血红,似魔焰在他眼中升腾。 许久后,扎措用平静到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说:“你说你不稀罕‘神后’的位置?那好,我不给你名份!可你一样还是得为我所用,然后被我抛弃,再远远瞧着我一天天变强。” 说着,他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铃和一个三角形小旗说:“我要把你带走,让你变成行尸走肉,把你囚禁到我的地盘上,想做什么就不用再躲躲闪闪。” 胡仙仙虽没见过那两件器物,却记得从法器图谱中见过,那是摄魂铃和掳魄旗,会使人魂魄受控,神智昏『乱』。 她有些后悔扯上钱坤业的事激怒扎措,看来扎措是想彻底毁了她,是已经不管不顾只想毁了她,都不再考虑会出现什么后果了。 她可不想落得成为行尸走肉的境地,暗将舌尖咬破再翘起抵在上颚,想以舌尖血催动本命元神的力量散功自爆。 如此散功自爆是连元神都爆碎了,再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就算蓄灵气自爆都不会对自身伤损那么严重,不『逼』到绝路谁愿意这般?胡仙仙以前当然没这么做过,也就不知道这么做时眉心会渗出血珠。 当扎措看到她眉心一点殷红血珠如贴玛瑙时,立刻发现了异常。 “你想干什么?”扎措的手迅急扣住她脉门,感应到她被压制的灵气在经脉中『乱』蹿,明白了她企图,“你想爆散元神跟我同归于尽?!” 喝问着的同时,扎措立即掐紧她颌骨,再飞速塞了块布片入她口中。舌尖血引不到上颚,被压制法力的她就无法调御灵气,自然也就无法施术。 随后,扎措再将自己灵气渡入胡仙仙经脉中,引导她逆『乱』灵气归回气海。 胡仙仙眉心不再渗血,那一点血珠也慢慢滚落,在脸上流出一道血线,她此时已经无力再挣扎,但眼神依旧如冰刃般看着扎措。 “为什么你满脑子就只想着杀我?”扎措不愿看到她脸上带血的样子,伸手给她擦脸,她倔犟扭开头。 见她如此,扎措也就罢手,似笑又似哭的怪哼几声,对自己自语道:“最毒『妇』人心,你不懂吗?扎措啊扎措,你应该懂的,懂了就别再心软。” 他的目光更阴狠了几分,掐诀祭起摄魂铃。摄魂铃围绕着胡仙仙旋飞起来,一声声清脆铃响传出,响得胡仙仙头晕胸闷。 因他做法所用灵气和阵法本来所蕴灵气冲突,引得阵法气场动『荡』,屋内一圈又一圈淡绿的光弧晃动起来,金枷和银链都在不知不觉间收紧,胡仙仙疼得闷哼一声。 她不想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被扎措听到,怕那样反而使扎措更畅快,就竭力缩着身体忍痛,片刻后就疼得冷汗如瀑,她的眼睛也恹恹半眯起来。 “你怎么了?”扎措见她忽然十分虚弱就停止施法,环视屋内一圈后明白了,“灵气混『乱』波动,使这阵法无意中卡紧刑具?” 扎措停止施法后,刑具不再收紧,胡仙仙缓过一口气,蕴满恨意的目光看向扎措。如果目光能杀戮的话,她已经将扎措零刀碎剐。可惜,再狠厉的目光也不能真正杀?人。 “你这样子还挺娇媚,脆弱无奈的病态娇媚!我舍不得伤你魂魄了,听话的傀儡终究没有趣味。还是这样好,可以变出各种各样的风情来。” 扎措抱住胡仙仙,她已经没力气挣扎,还是拼命推开他。 推不开,只能任凭扎措凑近她耳边说:“还记得在沙薨之城我给你设的那个幻境吗?当时我功力全失,又被镇压多年,加上你意志格外坚定,你才能从幻境中醒来,要不然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胡仙仙想起那个幻境中扎措所讲故事,可不想再一次陷在那个悲惨故事里,就尽力稳住自己心神。 扎措『揉』了『揉』她的脸,带着若有似无的『迷』幻笑意说:“不管如何,先得到你再说。不论你愿不愿意,到时候没得选择了也只能接受。” 对于这种说法,胡仙仙只是傲然斜睨扎措一眼,她是不会向命运低头的人,如果有些事情真的无法避免,那她只会不停寻找机会杀了扎措血耻,绝不会含垢忍辱接受他。 扎措抚了抚她的睫『毛』,勾了勾唇角,语气温柔地用暗哑嗓音说:“乖,闭上眼睛。好好感受接下来的美妙时光,别用这么凶的眼神看着我。”他收回手,胡仙仙仍是冷冷瞪着他。 他叹息两声,退后几步,用极具魅『惑』力的声音缓缓讲述起来:“你还记得那个贱骨头的故事吗? 你不是胡仙仙,你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痴狂多情却总是被伤害的贱骨头。 你漂泊无定、孤苦无依的过了近十年的凄凉生活,你终于等来最想停靠的港湾。” 扎措说得胡仙仙脑海中一阵阵混『乱』,不由虚眯了眯眼睛,紧皱眉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 可是扎措的声音一点点将她引入虚幻场景当中,她脑海随他所说映现出画面:“你心底里最依恋的还是程哥,什么九哥、阿鹏、龙弟都是过客,你终于等到程哥来接你了。 他说其实他知道一切,狠心冤枉你,抛弃你,都只为了回去夺家产,成就一番事业后才不会被别人辖制。 你扑进他的怀抱,你们紧紧相拥,紧得似乎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胡仙仙眼睛忽睁忽闭,意识里混沌一片,完全辨不清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扎措趁机与她相拥,可迎合与推开的两种念头在她心里不停相争,猛然间血气倒涌,经脉似要逆行,一股甜腥气涌上喉头! 鲜血从喉间喷出,可她嘴被堵住了,没有吐出鲜血,一些血从鼻孔中呛流而出,一些血从嘴角慢慢浸出。 看着她满脸是血,扎措吓得一颤,见胡仙仙眼神又满是冷厉怨愤之意,再无半分『迷』『乱』,扎措知道她强行从幻境中破出了。 扎措伸手擦擦她脸上的血,没擦干净,反而擦得她如同被泡在了血水中,吓得惊慌失措大吼:”你不许死!你是我的!我的!不许你自己去死!” 他使劲拍拍自己的头让自己别那么慌『乱』,再哆嗦着去『摸』胡仙仙的脉搏,许久才探明她只是强行冲破幻境导致血气逆行,但『性』命应该无碍。 扎措长舒了一口气:“你可真傻,为什么不愿意停留在那么美的幻境里呢?你这么做,死不了,可也亏损元气呢。” 胡仙仙矜傲瞟他一眼,为了摆脱他,连爆散元神都不怕,还怕亏损元气? 这眼神让扎措很气恼,他不能忍受这种自己表现出关心胡仙仙而胡仙仙还不屑一顾的状态,他怪嚎一声,朝胡仙仙狼扑而去! 胡仙仙被扑倒在杂『乱』竹木堆中,腰胝处被硬硌在一根桌脚棱上,剜心般的疼痛传来,她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痛呼出声。 不示弱,只为守住最后一点尊严,可忍住了不呼痛,还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见她泪珠滑落,扎措的头传来一阵晕眩疼痛感。 他使劲甩甩头,将胡仙仙翻转身,使她面部朝下,闷声吼着:“你不要以为用眼泪就能打败我!我不看,不看就行……” 扎措骑在她腰上,抖着手撕开她肩背处的衣服,圆润肩头和丝滑后背呈于眼前。 他惊喜又近乎疯狂的怪笑起来,抚着她肩胛骨痴笑着喃喃自语:“看你那么彪悍,没想到你骨架这么小,这两片骨头微微扭动,就像蝴蝶轻轻舞动翅膀……” 扎措的指尖贪婪抚过,指尖传来的酥麻感游走全身,激得他喉结直滚。 可胡仙仙只觉得疼,尖利的竹条、木块划刺着胸腹部;腰椎疼得似骨节都错位了;颈部、手腕、脚踝更是折断一般。 她疼得快没了意识,只凭以后定然要杀了扎措血耻的信念,才支撑自己不晕过去,她不想晕,不想让恨意变淡。 “美人之美在于心,我知道你其实不记仇的,贺登泰害你差点儿丧命,最后你都还愿意帮他的女人和儿子,你总有一天会原谅我的,对?” 胡仙仙无法说话,可在心里怨愤反驳着: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若忘此仇誓不为人! 扎措其实自己也很明白,贺登泰是因为不得已才差点儿杀死她,从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辱弄之事,包括高有宝、叶冠英等等这些曾敌对之人都已经和她化敌为友,只有他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得到原谅的。 “你原不原谅都无所谓,心善心美我也看不见。美人之美在骨相而不在皮相,皮相再美也经不住岁月磨蚀,骨相之美有气韵,才真耐看。嘻,仙仙,你就是美在骨相!劝人禁欲都要说什么‘红粉骷髅’,你就算成骷髅也定是娇媚入骨……” 明明是带着挑逗意味的夸赞语言,胡仙仙却觉得字字句句都都黏乎乎的恶心,也都阴森森的可怕。 扎措手指在她左肩肩胛骨骨缝处顿住,歪头看着那个黑娃獠牙所刺留下的伤痕:“怎么会有个疤痕?哦,听说曾被黑娃所伤?是这里?尽管疤痕不明显,还是让这么美的躯体不完美了……唔……我得帮你祛疤……” 他是孔雀王的儿子,孔雀王又是对外貌极看重的人,备有很多祛疤痕良『药』,他得了一些随身备用。此刻,就取出『药』膏涂在胡仙仙左肩肩胛处。 胡仙仙当时受伤后就紧接是叛军围京的事,就没时间用什么灵『药』治伤,所以留下铜钱大小一个疤。 可她宁愿满背都是癞蛤蟆皮一样的疤痕,也不要扎措来给祛疤! 那疤痕明明是光荣的,是为国讨逆被伤,也是为救贺登泰被伤,本算忠义的勋章,让他抹去了,倒反而添了污痕。 涂完了『药』,看着疤痕很快就浅淡几分,扎措满意地轻笑着吻上胡仙仙肩头,同时含混不清说着:“这可恶的疤痕耽误我做更重要的事了……” 胡仙仙觉得血『液』都凝固了,像是虫患之时那些密密麻麻『乱』爬的蛇虫鼠蚁都爬到了她背上!就在她心脏都快要冰冻之时,扎措突然痛叫一声,翻身蹦开了。 “啊,嘶……是你!”扎措恼怒对着来人喊起来。 第六百九十四章 难以抚慰 幽暗的室内,一线墨绿透青的荧光忽闪,那是鬼王的腿骨法器所发灵气光波。 扎措痛呼一声,正是鬼王以法器光波紧紧绞住扎措胳膊猛拽一下。 “鬼王,你竟然敢坏我的好事?!”扎措转身弄清情况后,怒声斥问。 在他斥问出声的同时,囚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燃烧的火把瞬时照亮了屋子。 瞬间后,却听一声冷喝响起:“出去!快退出去!阿翩,你留下!” 胡仙仙听出这是程浩风的声音,她怕他看到自己此刻衣不蔽体的样子,记得竹榻上本有块儿薄毯,后来被自己扔在墙角,立刻挣扎着去抓那薄毯。 那些随同到门口的侍卫立即退到廊沿下背立站着,阿翩快步走过去扶起胡仙仙。 程浩风森冷目光扫一眼扎措,再关切地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迎上他的目光赶紧以眼神拒绝他靠近,惶急朝阿翩“唔唔”叫着。 正在手忙脚『乱』帮胡仙仙裹毯子的阿翩,才想起她嘴被塞着,连忙给她扯出布片儿。 “别、别管我……快抓住他!别杀他,我要亲手杀了他!”胡仙仙说着话又干呕两声才把话说完。 程浩风点一下头,应手化出一根黑绳就朝扎措缠去。 见此情况,鬼王手中腿骨立刻挡向黑绳,而扎措横飞而起往门外逃去。 鬼王一边招架,一边劝着程浩风:“元阴未失!你看呀,我来得及时,还元阴未失啊!程兄……程道长、程?真人,饶过他这一回……仙仙还是完璧之身,你别这么愤怒……” “重要的不是这个!”程浩风愤愤接话,他在意的是心爱之人受伤害了,不是贞?『操』。 怒火攻心之下,出招虽凌厉却也凌『乱』,让鬼王屡屡拦住他。可虽然拦下,他那拼命的架势也让鬼王应付得很吃力。 “程兄、程兄,你冷静一点,你应该赶快去看看仙仙有没有事,那满身是血的样子你不担心她吗?”鬼王眼珠儿一转想出个支开程浩风的招儿,“你快去照顾她,我来教训那臭家伙!” 程浩风确实怕胡仙仙身体受损严重,而收拾扎措还有的是机会,就转身往屋中走去。 鬼王也真扭住愣愣怔怔被侍卫包围起来的扎措,厉声训斥起来:“你真是『色』?欲蒙心了吗?有没有想过图那一时快活,会带来什么后果?你给我清醒点儿,我们来青丘国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乱』来!” 鬼王狠擂扎措一拳,本是做戏给别人看,可又带了几分真正怒意,扎措『揉』『揉』被打疼的胸口,搓搓脸后转头向屋内看去。 这一看正迎上胡仙仙满是冰冷杀意的目光,他脑子一激灵,连忙扯拢袍服系上腰带。 鬼王抽抽嘴角笑说:“都让那么多人看光了,这才回过神儿要遮丑?” 说话的同时,朝扎措眨眼,示意他快逃。毕竟是盟友,虽然鬼王也真想打扎措一顿,但大局为重,不能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在他们做这些之时,胡仙仙一次次的拒绝程浩风靠近,程浩风只能不知所措的呆站在门口,从来没那么茫然过的呆站着。 阿翩想给胡仙仙开了金枷上的锁,可拧来弄去没打开,胡仙仙让她退后,闭目凝神调息。 这屋门一开就是阵法已破,胡仙仙要尽快聚集灵气让自己恢复法力。她经脉已然受损,要强行在短时间内聚气,身体会承受不住。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就是想亲手杀了扎措,不想让程浩风帮着杀,只想自己杀了扎措。 灵气再一次充盈于经脉中,法力重归于体,胡仙仙眼中怨恨之意淡去,多了几分杀伐果决的霸气。 “砰……啪啪啪!”金枷碎裂散落,银链也寸寸断裂! 扎措只见胡仙仙在飞震四飘的金枷银链碎片中斜飞而起,黄灿灿光芒和炫白光芒交织,素手翻飞间,慧心玉剑直向他『射』来。 他觉得有些懵,也有些累,竟忘了闪避,鬼王腿骨法器迅疾闪荧光拉他一把:“还不躲,你傻呀?真想死?” 这一拉,慧心玉剑刺偏了,扎措也回过神来。 胡仙仙又刺出第二剑,为了保命,他祭出掳魄旗,乌黑旗面上暗金符纹流转,挡开了飞刺来的慧心玉剑。 程浩风此时也顾不得胡仙仙说什么非得要亲自动手,右手手腕一翻御出墨冰剑,飞身直刺扎措而去。 墨冰剑寒气『逼』进,扎措周身已笼上薄冰,同时还有慧心玉剑『逼』拢,鬼王见状不妙,立刻尽催灵气帮扎措挡开了慧心玉剑! “叮当”声响中慧心玉剑虽被挡开,墨冰剑却已将刺破扎措心口,可巧而又巧的刹那间,胡仙仙因身体耗损极大还强运灵气,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阿翩惊呼起来! 程浩风心尖突然揪痛,回身向胡仙仙飞扑过去,墨冰剑因此剑尖略歪,没有刺穿扎措心脏,而是穿透他左肋肋骨缝。 抱起浑身浴血的胡仙仙,程浩风在阿翩指引下往最近的客房而去。 扎措伤口血流如注,可他忘了疼似的望着他们背影嘶声大喊道:“你一心要我死,可我偏偏命不该绝!总有一天,我要撕碎你所有的骄傲!让你对我摇尾乞怜!” 看着墨冰剑将扎措左侧身体刺个对穿,鬼王咂咂舌,小心翼翼拔出墨冰剑,再快速给扎措伤口撒上止血『药』。 即便鬼王已用灵气稳住扎措筋骨,拔出剑后扎措还是惨叫连声,他已是身受重伤,还费尽所有力气说那些话,很快就气息微弱,昏『迷』过去。 拔出的墨冰剑在地上旋转半圈,自行飞向程浩风所在位置,那些侍卫看得目瞪口呆。鬼王朝侍卫们大声吩咐:“都愣着干什么?给我快去请太医院最好的医官!” 侍卫们这才想起扎措是青丘国的贵客,死了可不好交待,急忙找担架的找担架,禀告国丈的禀告国丈,请医官的请医官。 扎措被抬走了,鬼王发灵符告知『毛』日渥所出变故,让他快赶来。 而后看看地上血迹,叹息几声,往胡仙仙所在的客房而去。 “怎么样?”鬼王见程浩风坐在门侧发呆,低声问。 “不清楚……她意志坚强太过了,昏过去也要强行苏醒,如此极亏元气。”程浩风此刻实在苦恼不已,都顾不得和鬼王势力有那些明争暗斗了,显『露』脆弱无奈的一面,“本想渡灵气给她稳住元神,她又不许我挨近她……” “是受刺激太大,情绪异常反应,让她静静,缓几天就好了。”鬼王宽慰着他说。 程浩风担忧地朝里屋望望,胡仙仙只许阿翩和青丘国一位女医官靠近,可她们又迟迟不出来说清到底如何。 悬着的心一直不曾放下,想近前问问,可胡仙仙见着他就嘶声吼着让他走开。 再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告诉他情形如何,见鬼王在旁边也挺担忧的样子,就说道:“我又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鬼王闪了闪眼睛笑说:“你是在感谢我?能让你主动道谢可不容易。对于我,是敌是友只在一念之间,因为我最需要的不是别人崇拜我、『迷』恋我、臣服于我,我最需要的是归属感。谁让我在刹那间有归属感,我就帮谁,那感觉一过,仍旧该如何就如何。” “不论你如何想,欠了你的人情,我会记着还的。”程浩风诚恳道谢,“这次真的谢谢你。仙仙过于刚烈,又极其任『性』,如此都闹成这般,我真不敢想像再迟了一步她会怎样。” 彭清越与贵公子之事虽不是他所亲历,可也犹如亲历。那彭清越不肯受?辱,将自己裹于冰凌中让新?教主无法得逞,新?教主盛怒之下以噬魂的破天刀抽取她魂魄。 当贵公子看到心爱之人已成一具冰尸,魂魄都只剩一魂一魄时,那痛彻心扉如同灵魂撕裂的感觉,也真真切切印在了程浩风记忆中,那般的痛他承受不了第二次。 鬼王做个怪相,咧嘴笑答着:“好,你记着恩也好,以后刀兵相见之时,可不许伤我『性』命。你们死了,只要不是魂飞魄散就还能变鬼,我本来就是鬼了,可没办法再鬼上加鬼。” 见他言行有趣,程浩风脸上浮起浅笑,神情没那么阴郁了。 片刻后,尚仁匆匆赶来,惶恐又畏惧地不停向程浩风致歉。 程浩风也不说是否谅解他,只责问他青丘国的医官怎么那般不济事,治伤治了这么久连伤情都没弄清楚。 尚仁要亲自去探望,程浩风想起胡仙仙连自己不愿意见,肯定更不愿见其他人,自忖是她对男子生出畏怯心理,就让派个小丫鬟去问问。 小丫鬟很快问了,说医官和阿翩马上就出来说伤情,让他们别急。程浩风让他们都不必等在此处,尚仁和鬼王让随从们退下,他们自己坚执等着弄清楚情况。 那青丘国的女医官出来后,说胡仙仙腰椎受撞击和硌压导致尾椎错位并有小骨裂,外伤只此处严重些,其余都是擦蹭的皮外伤。 内伤有些严重,因胡仙仙曾想爆散元神,又强运灵力,元神有损,经脉有损,并内脏都因郁怒伤了心脏和肝脏。 女医官说着又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向阿翩。 阿翩上前一步,以传音入密的方式说:“还有一事,偏巧不巧,出事之际胡元君经?期到了。 当时她整个人都快疯了,并没有察觉。程?真人抱起她放到床上后,她才发觉,因此焦急让程??真人走开。 她再三央求我们别说出这事,可她此时血不归经,血?崩如洪,因没有正对症的灵『药』,医官也束手无策,再按这出血量流下去,可能『性』命堪忧。” 程浩风想起那些血水,眼前所见一切都是血红的,焦急地没听完就往里屋冲。 阿翩急忙拦住他,仍是用传音入密之法说:“千万别去问,也别让她知道我告诉你们了。我只是让你们赶紧去寻好的『药』材,才不得已说的。她此时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很偏激地把私隐小事都当成说不得的秘密,一点点不得当的话都会让她情绪崩溃。” 想给予抚慰给予不了,程浩风不由得泪湿眼眶,只是眼泪很快又被仇恨的火焰烧干——当年胡仙仙为了『逼』自己出手,对自己那么狠,自己都还尽力让着她。自己连根头发都舍不得伤的人,扎措竟然如此挫辱凌虐,岂能留他『性』命? 程浩风如离弦之箭横飞而出,鬼王惊愣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让尚仁快催『毛』日渥赶来,随即飞追出去。 第六百九十五章 掩藏脆弱 青丘国王宫住贵宾的一间客房外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守着,医官们端汤送『药』进进出出,忽起一阵携雪带冰的旋风,侍卫和医官们尽皆冰冻僵立,愕然看向空中。 空中闪着墨冰剑透亮银白的寒光,寒光中氤氲着墨黑雾气,程浩风就在光雾中凌空而飞,他扫一眼僵立的众人,众人眼神都看向扎措所在的房间。 扎措正斜倚床上痴想,惊觉杀气『逼』近,他刚举起摄魂铃,程浩风已破窗而入,墨冰剑挑开摄魂铃,直指扎措心窝处。 剑气所携寒意让扎措身上都覆了一层薄冰,可剑尖刺破他皮肤后却始终不得再递进。 鬼王已经赶来,腿骨法器中荧光紧紧拖住程浩风的脚,让他难以再往前。 可如此是拖不住程浩风的,他催御所有灵气而出,灵气尽注于墨冰剑上,剑尖朝前猛地一送,必杀扎措! 然而,扎措心窝处突然迸『射』无数雪白光点,点点光华阻住墨冰剑,护住扎措。 突然之间,扎措的衣袍和血肉都变得透明,能清晰看到他心脏跳动,更奇异的是能看清那血『色』心脏中,一枚小小的锁心玉瓶碎片闪着清润柔光。 扎措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他盯着自己心窝处看了看,又惊奇而得意地看向程浩风:“这是怎么了?哈,我命不该绝!天意要保我不死!” “天意如此,我就逆天!”程浩风轻旋身体,双腿如剪向鬼王绞扭而去。 鬼王忙收了腿骨法器荧光,回护自身。 程浩风趁着摆脱束缚,手腕轻一旋拧,将墨冰剑变招横削向扎措咽喉。 这扎措心脏处有锁心玉瓶碎片护着,就不能杀他了吗?一剑断喉,照样取他『性』命! 可令人意外的是,剑抵咽喉时,已有雪白光点挡来。 程浩风气怒不已,鬼王赶紧相劝,扎措自己也没想到程浩风杀不了他,『摸』『摸』心窝和咽喉处又得意洋洋笑看他们。 就在三人都以为真是上天不亡扎措时,听得空中悠悠宣佛号之声回响:“阿弥陀佛,锁心玉瓶难锁心,绝欲夺情咒绝的是谁之欲,夺的是谁之情?” 层层祥和金光『荡』开,屋内的杀气和戾气顿时减少很多,他三人也才明白是有高人来救扎措。 程浩风头脑略冷静一点,记起这金光是苦昙的“渡魔金光”。正在思索苦昙怎么要来救扎措,穿一身脏污破烂僧袍的苦昙,已经顶着满头蓬蓬『乱』发进屋。 他是乞丐形貌,却以洪钟般浑厚响亮的声音念起:“炽心、炽心,欲?火炽心,欲绝心清;焚情、焚情,情孽焚心,夺情心明。绝欲夺情,心空妙谛!” 一字字一句句不停回响,其他三人都动弹不得,并在颂经声中渐渐平静下来。 感觉他们情绪趋于平稳,苦昙再宣佛号,而后散去法力金光,对程浩风说:“种种恩仇皆为宿世冤孽,你不能杀他。他若如此死去,锁心玉瓶再难复原,过往努力都白费了。” “那是你们的努力白费了,与我无关!谁让你们定出那么不通人情的宿命?命运不公,就得改命!”此刻程浩风不能再杀扎措,但并不表明他就认可苦昙所说所做。 “天底下岂有绝对公平?不过是今天我胜你败,明天你强我弱,循环轮转不休而已。”苦昙低垂眼睑,高深莫测地说。 “你这么护着他,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程浩风责问。 “知道。”苦昙平静答着,“一般人念绝欲夺情咒仅仅能有清心寡欲的效用,要施出自己想要结果的诅咒功效,必须配合特殊密语。扎措能够下咒成功,就因我教了他密语。” 本是念颂起来令人身心清静的法咒,被扎措改成胡仙仙只能与他行阴阳和?合之事与其他人亲热就会心绞痛而死的诅咒,原来竟是苦昙教他的。 程浩风才压下的怒火又燃起来,“你怎么能授意他做那样的事?” “我只是教他施法,但他把法咒改成诅咒后要咒谁,又咒什么事,我管不了。”苦昙耸耸肩挺无辜地说,“他能想出这么卑琐赖皮的诅咒,也可见天命难违。” 程浩风感到压抑得胸腔都快爆开,紧握墨冰剑暗忖自己以一敌三能否寻着机会杀扎措,思度之时却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怎么来得那般及时?难道你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程浩风觉得天庭众仙,以及诸天神佛如此明显的帮扎措,那简直就是硬定天道,那岂不也不符天道规则? “我们当然不会做这样强行刻定天道的事,是鬼王及时告知了『毛』日渥此地状况,我当时正在旁边,所以知悉前因后果,赶来阻止更大的事件发生。”苦昙说后看向鬼王。 鬼王点点头说:“我与扎措都是有要事才来到青丘国,出了这样的意外当然得告知『毛』大师。” 程浩风咬咬下唇,颤声问出:“要是我趁你们不备,袭杀扎措,会有什么后果?” 他本来打算等苦昙离开,鬼王又没防备之时去杀扎措,这扎措有伤在身,杀之不难。 可刚才听苦昙提到与『毛』日渥在一起,顿觉自己忽略了更大的事情。 苦昙瞟一眼鬼王,再瞟一眼扎措,像是征询他们的意见,他们都微颔首,苦昙这才说:“你要是趁我们不备杀了扎措,后果其一,青丘国会遭到僵尸及怨魂侵扰,变成地狱一般。 其二,番邦会快速占领沙薨之城以及与之相连的所有边境地带,围困边城。 其三,『毛』日渥已经去求见孔雀王,扎措若死,孔雀王会杀所有云华观门人为儿子报仇。” 说完后,他面带愧『色』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冷笑一声,苦昙脸上愧意更明显。 气氛沉闷一会儿,苦昙紧锁眉头看了看扎措,又再对程浩风解释:“扎措觉醒了孔雀王血脉后,是目前孔雀王所有儿子中血脉最纯、天赋最高的一个。你应当有所了解,孔雀王虽然是个淡薄亲情的父亲,但是却只许他自己薄待孩子,不容许别人欺辱他孩子。” 有些父母就是自己怎么打骂孩子都行,但犯了错绝不容许别人加以惩戒,而且还绝不承认自己孩子有错,程浩风知道孔雀王就是这样的父亲。 程浩风鄙夷指向扎措,再对苦昙说:“是他欺辱别人,不是别人欺辱他!我明白了,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天命难违玄乎话,其实不过是你们仗势欺人,『逼』我们忍气吞声!”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的差距在决定如何解决问题,苦昙低声连宣佛号,鬼王不自在地扯扯耳边碎发。 “就算仗势欺人又如何?”扎措薄唇勾起邪笑,“那也是靠努力,靠机缘才借来的势,要是我仍然是个半人半妖的血脉混杂私生子,我那孔雀王父亲也不可能管我的死活。你倒是也想办法去借借势啊……” 这话说得程浩风眼中全是火星子溅,连苦昙和鬼王都对他略微显出鄙薄之『色』。 强压怒意后,程浩风决定弄清更多背后真相,他知道苦昙不是趋炎附势之辈,问苦昙:“你怎么会掺和到世俗争斗里?” “其一是孔雀王曾经有恩于我,他要帮儿子我当然得帮他儿子;其二是番邦和法朝表面是友好邻邦,暗里都在备战,我想尽力阻止战争。”苦昙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忧虑波澜。 “阻止两国交战是大功德,即使不能阻止,也可以尽量延后开战时间,总之那功德是你的,对不对?”程浩风讥诮笑问。 “阿弥陀佛,我不求功德,只求天下少些腥风血雨。”苦昙昂头答道。 “说得好听,你要真想让天下太平,就该劝『毛』日渥不要怂恿番王生出狼子野心,就该不要纵容扎措、鬼王、尚仁他们强占青丘国!还有其他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事,都只能说明你自己有私心,少来装好人和稀泥!” 怨愤说完这些后,程浩风大步出门而去。 苦昙唤住他还要再劝,他回头一笑,满含憎恶和讽刺抢在苦昙开口前说:“你与诸天神佛皆通?你们做那些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风拂起苦昙的满头『乱』发,像极了野地里的一蓬杂草,看得程浩风更觉满心荒凉。 苦昙有些惭愧地微低头叹道:“天地悠悠,古往今来多少生灵上演着悲欢离合?哪能顾全所有生灵感受?再者,准你抽去情丝、断尽情缘活于世间就是天恩,怪你自己偏偏不愿绝情、不愿放手。” “我若绝情,我若放手,她又当如何?你们不考虑我的感受,更不考虑她的感受,但我必须要为她着想。”程浩风平静而坚定的说着。 苦昙还要再和他争辩,程浩风愤怒甩了甩袖子,飞身而去,空中传来一句话:“我已经被迫答应暂时留他狗命,你何必再费口舌劝说?今日你们护得了他,总有你们护不了的那一天!” 苦昙想要追上去,鬼王急忙拉住他:“有理才劝得服人,无理,谁愿意听?” “我所劝乃是天理,怎么会无理?”苦昙反问道。 鬼王别有他意地笑笑,苦昙叹息两声盘坐到树下守着,鬼王再走进屋内对扎措道:“我可救了你好几次,怎么谢我?” 扎措斜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坏我好事再救我『性』命,无恩无仇,谢什么?还有,你最好弄清自己属于哪一方,别和程浩风走得太近。” “事未定局,一切顺其自然发展。我是属于你和『毛』日渥这一方,我们是盟友,但我不会听命于你,你少来干涉我。”鬼王吹了吹散『乱』搭到眼前的碎发,潇洒离去。 程浩风很快就飞回胡仙仙所在的客房外,落地后却忐忑立在门口没有进屋,只觉得自己很没用,无法面对她。犹豫很久,隐身从虚掩的门缝中进到里屋。 此时,胡仙仙半趴半坐在床上,因她躺着、蜷着都会腰椎剧痛,只有这样趴着稍微好受些。 旁边有一个侍女在换褥子,见侍女拿着染血的褥子要出去,胡仙仙忙央求道:“姑娘,请你把那脏褥子卷起来再扔好不好?别让其他人看到。” 侍女答应着,卷好褥子再用块破布包好才出屋。 见她出去,胡仙仙费力挪了挪,懊恼的低眸瞥向自己身体,又双手紧抓床单扯了几下,皱眉忍疼。 胡仙仙脸『色』苍白,白得如浸水的纸,就是那轻轻触碰就会破碎得不留痕迹的纸。 她何曾如此脆弱?程浩风攥紧拳头,暗暗对自己说: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不受任何伤害,带你去天道也管不了的地方。 第六百九十六章 难断难放 捱过最疼的一阵儿后,胡仙仙松开紧咬的下唇,再抬手擦擦汗,又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后脑海中闪现出那些让她惊恐厌恶的画面,就立刻睁大眼睛,茫然四顾,见是独自在客房中,又缓缓舒出一口气。 贫血加上焦虑,她有些口干舌燥,咬破的双唇又起了焦皮。她想去屋中央的桌上拿茶壶倒水,可想想身体此刻淋漓不尽的状态,又担心血污滴落沾染其他地方。 往常每月这几天都提前备好用具,并不影响她做什么,没料到此次弄得这般狼狈。想来应该是女子以血化气,自己屡屡强催灵气伤了根本的缘故。 思及此处,对扎措更添恨意。答应压制修为的时候,她默算过时间,本应还有几天才来不便之事,她身体向来强健,每月时间都比较准,从没发生过什么尴尬事。如今却因扎措,尴尬到了极致,真是恨不能将这一切从人生经历中剜去! 恨意引起怨怒,她心绪不稳使得头又发晕,眯了眯眼缓缓心神,又再想若是能无需灵力,只要心念一动就唤出几世分身那才好。 早在程浩风压制她修为让她等解咒结果时,她就有这念头,可一来事务繁多无暇深想,二来从未有过不用灵气就召出分身的先例,她要求教都不知该向谁求教。 闷想一会儿,脑袋晕晕乎乎想睡,可又怕睡,且是浑身疼痛睡不安稳,又打起精神再去想事情。如此种种不适,真是备受煎熬。 程浩风见她几次瞟向茶壶,知道她想喝水,担心突然出现又会让如她惊弓之鸟般惧怕,思虑好一会儿才想出办法。 程浩风退到门口,轻敲敲门再说:“仙仙,医官说你要多饮水才有利于恢复,你想喝糖水还是白开水?茶水是不能喝的,会和『药』物起冲突。” 听到他在门外询问,胡仙仙忙问:“你怎么来了,那些侍女怎么还没到?” “你知道青丘国现今是一团『乱』,没人分派事情,她们当然偷懒。”程浩风试探着问,“你屋内壶中装的是白开水?我帮你倒一杯水,再去看看那些侍女做什么去了。” “哦?呃……”胡仙仙犹豫片刻才说,“这屋里气味有些秽臭,你要不嫌弃,那就进屋。” 程浩风进屋先揭开茶壶看看,见壶中没放茶叶,才倒出一杯水,用唇沾了沾试试水温,再递给胡仙仙。 “正好是温热的,喝。” “嗯,谢谢。” “谢什么?你该埋怨我的,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忙接话:“哪能怪你?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发现他们也在青丘国时,就该发灵符告知你的……” 说着她就递空杯给程浩风,勉强笑道:“我又搅『乱』你的谋划了?你本该要整顿军中各种『乱』象,备战番邦对不对?等把五师兄救出去,你就快回京城,别搅在这些杂事里。” 程浩风接过空杯,见她在自己面前客客气气刻意不提那些事的样子,就难受得鼻子发酸,背对她站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泪意放下杯子。 放好杯子,坐到床边小凳上,温声问她:“你是不是怪我没能杀了扎措才催我回京?” “哪有?我说过我要自己亲手杀他的。”胡仙仙埋头再低声说,“他就是用锁心玉瓶碎片要挟我,趁我压制了修为就打骂我,你别多想,他就是打骂我,也没把我怎样……” 挺矛盾又挺含糊的话,程浩风还是听明白了,她怕自己会为此事轻贱她,才着重说打骂而忽略其他事。 程浩风拍拍头又摇摇头,真怕这件事成她翻不过去的坎儿,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爽朗明快的笑容。 见程浩风担忧且自责的样子,胡仙仙又掩饰情绪说:“真的没发生什么……我知道扎措背后牵涉的事很复杂,你动手杀他不合适,我恢复了就亲自下手。嗯,尽快恢复!”她还举了举拳头,给自己鼓劲儿。 “仙仙,不管有什么还是没什么都无所谓的,我在意的不是那些,只愿你身体尽快好起来,心里也别留任何阴影。”程浩风说完后,见她没那么抗拒自己接近,才握住她的手。 听他说不在意那些,胡仙仙稍微放轻松些,程浩风再给她讲暂时还真不能动扎措,并讲了苦昙所说诸事,胡仙仙听得眼神极黯然。 程浩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郑重其事地说:“因平叛之事才定,不能再把法朝拖入战争泥潭了,等我一段时间,待局势更稳定些,做好准备后能与番邦一战之时,我定然能让你手刃扎措。” “即便能打败番邦,也不能因此让孔雀王针对云华观弟子呀……”胡仙仙因贫血有些畏冷,此时更觉得冷。 “我暂时忍让只是不想牵连无辜百姓,至于其他要挟则并无可惧,因为我相信师父和师兄弟们都不愿意放过他。”程浩风认为解决了国与国之间的事后,并不怕孔雀王报复,师兄弟们定会联手对抗孔雀王。 “暂时忍一忍也好,我此时也无力杀他。”胡仙仙抽出自己的手,闭上眼睛说,“你去忙你的,我想歇会儿。” 程浩风想再安慰她几句,见她面容憔悴又怕她说话耗神,只得出门。 听程浩风脚步声远了,她又睁开眼茫然望着屋顶。 胡仙仙从小并无什么大志,一直都是被动接受人生中的种种变故,有很多事不是想去做,是『逼』到那个份儿上了不得不去做。 有些话明知是扎措设的套儿还是要钻,一是没想到他真要那么做,二是心底清楚他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她觉得自己的确是个固执自私的人,本该拯救苍生,却想自己逍遥自在,真的搅『乱』了很多人命运。 听程浩风说起苦昙的那些话,她心里更是各种滋味翻涌。上天让她一步步有意识、有生命、有情感,本意是让她“拯救”,她到如今却把“拯救”变成了“毁灭”。 胡仙仙不想再看到任何人被她毁了,若不是因她之事,斩情丝之后的程浩风就已是摆脱宿命了,何必再惹牵累? 可她仍然不想屈服于命运,如果注定要成为永恒之心,那也是她自己努力修成,她不相信除了嫁给扎措之外,没有其他复原锁心玉瓶的方法。 做出决定之后,胡仙仙越加觉得亲人朋友其实没那么需要她,倒是她会拖累他们,如此想来也就没有那么不舍了。 入夜,侍女端『药』水来,阿翩也随之来看看胡仙仙:“好些了么?咦,程?真人没来陪你?” “我此时体秽气浊,还是不要让他来为好。” “哪有?你别那么想……”阿翩语气有些愤慨。 她还没说完,侍女忙『插』嘴接说:“程?真人不是不来陪护,是在厨房做汤呢,我看他在厨房捣鼓两个时辰了。做好了两次,尝味道不好又重新做。” “哦?原来是这样?哈,我可冤枉他了。”阿翩朝胡仙仙挑眉笑笑,“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忙,就先不陪你了,你且等着喝汤。” 说罢,她就和侍女咕咕哝哝说笑着走了,胡仙仙知道她们是在说打趣自己和程浩风的话,可此时听来竟不觉得羞,也不觉得恼,就是暗里打定主意要让程浩风断了念想。 果然一会儿后,程浩风就端着一瓷钵汤进来,笑说:“我做的鸭血粉丝汤,没你手艺好,将就尝一尝。” 胡仙仙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可面上仍装得冷冰冰的样子,斜瞟他两眼说:“五师兄不愿当国主,除了因红儿之事受打击外,还因有其他秘密?鬼王他们不只想占据青丘国来增大势力,还想问出什么秘密?” “是,五师弟不当国主不是对臣民不负责,而是为了青丘国能更好的存续下去才不当,他只有不当国主才能更好的守住那个秘密。”程浩风幽幽低叹,“他为此受了很多苦,最苦的是受人误解,把他当做守不住江山社稷的懦夫。” 没想到程浩风说出这番话,胡仙仙只猜测列御风还背负着什么秘密,但从程浩风所说来看,这秘密比她想像的还重大,就试探着问:“那个秘密是不是和空间动『荡』有关?” “等你好了,我们把五师弟平安带出青丘国后,我再详细告诉你。来,先喝汤。”程浩风舀起一勺汤送到她嘴边。 胡仙仙看着他关切的神情,话到嘴边又没法说出来,只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了情绪。 “我自己吃。”她深吸两口气后才说,执意伸手接过瓷钵,程浩风只得递给她。 端起瓷钵,只闻汤汁鲜香扑鼻惹得她流口水,可此刻不是馋嘴的时候。她懊悔当年何必要阻挠程浩风所谋,若是自己真能一分为二,一个去当永恒之心,一个留在他身边多好,也免得受这两难之苦。 不忍心说出绝情的话,还是要狠下心说:“程浩风,那个秘密也和我有关,对不对?你们是不是想造一个类似青丘国的地方,把所有人都搬去?你又骗我!你总是骗我,你根本没有办法解绝欲夺情咒,也根本没有办法稳定越来越动『荡』的空间!你太可怕了,为一己私欲要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 程浩风的脸红了红,又蓦地变成青白『色』,懵愣片刻才急切解释:“仙仙,我没有想过搭上别人『性』命来达成我的私欲,有些事不到最后一步看不清真相!连那么多法术高强的神佛合力都无法平衡空间动『荡』,怎么可能凭你一人之力就做到?就算修到永恒之境也不可能做到!” 第六百九十七章 霎雨虹光 从前就算猜到程浩风有事瞒着自己,胡仙仙也不会和他争执不停,相信他就算骗自己也不会害自己,可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和他吵翻,也就尽拣戳人心的话来说。 胡仙仙低着头不敢看程浩风的眼睛,让语气尽量显得傲慢而说:“以前还没有人修到过永恒之境,你怎么知道我将来做不到?你只顾你自己,只想把我拴在身边,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背负多大的罪业?我本该是不染纤尘的永恒之心,若非你心生妄欲邪念,我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这话说得狠,狠得胡仙仙自己都心痛得快喘不过气来。 可要是用并不存在的事来冤枉程浩风,以他的承受力还真不起作用,此事本是事实,能戳到他心尖上。 永恒之心既定的天命从程浩风与黑龙暗约暗赌破坏镇龙囚玄阵开始转变,才有其后白回风下凡受苦十世,并有如今胡仙仙已经历或将要经历的种种磨难。 胡仙仙用此事来怨怪程浩风,他绝对会难受。 “仙仙……没有什么是永恒,你听我说、听我说……”程浩风僵滞片刻后,强稳心绪想要解释。 胡仙仙执拗不听他解释,急得他有些语无伦次:“空间动『荡』乃至毁灭不可避免,想要只用极小代价就平稳度过绝无可能! 我谋划的是舍去我们目前水球……选一些良善之人造一个类似青丘国的地方安家……或者把这些人送到地球上去…… 我的想法才正确,诸天神佛已经懈怠修行,想用一颗永恒之心就替代经许多磨炼才能得来的感悟,这本来就是投机取巧! 仙仙,相信我,没有什么是永恒……没有什么绝对的完美……你不要把别人强加给你的重负弄成心灵枷锁……” 听着这些,胡仙仙紧紧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滚出来,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要挑的重担是自己挑不起的?她想甩脱,可又甩不脱。 她真的不想再连累程浩风,若不是因她,程浩风在法朝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用受那些责难、忍那些憋屈? 待程浩风话音落下,胡仙仙才故做平静询问:“五师兄就是知道当初建青丘国之时的一些秘密方法,『毛』日渥他们才找上他?我有些明白你曾说只有你才能平衡空间动『荡』,天帝也要让你三分的意思了,是你才能掌握并运用那些方法?” “是,只有我!”程浩风欣喜接话,“仙仙,你要相信我,不管他们怎么『逼』我们,终究都是为了他们自己利益,不要因为他们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来说你,你就为此自责愧疚。” 本是要气他走,说起这些,胡仙仙又生了好奇心:“鬼王为什么跟他们混在一起,但又跟你并不敌对似的?你都神魂稳固了,他不可能还想着用什么合魂之法控制你?” “有些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鬼王所谋求的不仅是冥界,而我要真正做到某些事单靠自身功力的确不行……”程浩风垂下眼睑,睫『毛』遮住目光,转开话题说,“快喝汤,你好好调养身体,别胡思『乱』想。” 看着手中瓷钵,胡仙仙才记起自己本想气他与自己分开的,可自己和他说话总不知不觉就顺着他的思路走,得用其他方式惹他生气才行。 咬咬牙,胡仙仙挤出自认为最骄横刁蛮的表情嚷起来:“你做的什么汤,能给人喝吗?保护不了我,连照顾我都不会,给我滚开!” 说着就把瓷钵朝程浩风扔去,程浩风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护体灵气光罩已经弹开。 可那瓷钵虽没砸着他,汤水却完全泼洒出来。程浩风在瓷钵即将落地摔碎时,手指一勾,空瓷钵就到了他手中。 他朝胡仙仙郁怒低吼:“想扔来砸我是?我扔给你看!” 他话音刚落,阿翩带着几个侍女匆匆到了门口,早在门外见着他们起矛盾的一幕,也不知怎么会这样,只是连忙劝说。 程浩风抓着的瓷钵上还有残汤剩水在滴,但他那模样半点也不狼狈,只有怒气冲天的架势,在胡仙仙看来就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想着因打碎了扎措带的酥酪就引得他狂怒,胡仙仙真不知道程浩风会怎样,既觉得这样真对自己生气了也好,又忍不住难受想哭,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惧怕。 对于阿翩她们的劝说,程浩风充耳不闻,冷冷环视屋内,让这屋子都带上了森寒气息。 然后,他低眸斜睨阿翩,暴喝一声:“滚!” 阿翩只觉得程浩风手中瓷钵如闪电似的向自己袭来,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只听“啪”的一声,那瓷钵摔碎在阿翩脚边。 地面微震,碎片四溅,阿翩当先退出门去,那些侍女也急忙退出去。 程浩风侧身低头,冷眸盯向地面,讥笑道:“可否看清?要摔东西就要摔出气势,你那模样就跟哭闹要糖吃的小孩儿似的,能震慑谁?就凭你还想修到永恒之境拯救苍生,简直是笑话!” 说罢,他甩甩袖子将袖口和手上沾的汤汁都甩尽,傲然昂首出门而去。 胡仙仙和阿翩她们都似吓掉了魂般呆滞,好一会儿后,阿翩才走进屋里,着急询问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该如何说,也不想说,胡仙仙只是红着眼眶摇头。不愿流泪,可忍不住抽噎,气憋在胸口,嘴唇都成了青紫『色』。 她真怨自己身体不争气,明明小腹灼热闷痛,四肢却又是冰凉阴痛。 阿翩见她牙齿打颤,『摸』『摸』她烫得似火烧的额头,再『摸』『摸』她凉得似冰块的手心,急忙吩咐侍女去请医官和程浩风。 “别,请医官来就好……”胡仙仙抓住阿翩胳膊哀求,“求求你了,别让他来……” “唉,胡元君,我也求你别那么犟,别再矫情了!你要再出什么意外,非得让我们给你陪葬不可!”阿翩掰开她的手,焦虑地快步离去。 屋内只剩两个年纪很小的侍女,是阿翩让她们守着胡仙仙。她们弓身站在门口,一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样子。 想着这两个小侍女应该没那么敏感多疑,胡仙仙双手捂着脸悄悄流泪,脑子里思绪繁杂:是怪我太倔犟、太矫情么?左右都错,如何才能对?真不想面对这些,真的不想,要是能一直潇洒闯『荡』江湖,只做锄强扶弱的事那该多好? 胡仙仙是真不想面对那些知道很多背后隐秘的修行者,尤其不愿面对和自己所谓天命有关的人,自己在他们面前始终就像个罪人。 而且,自己面对他们不但难以抵抗,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无力感让她惶『惑』不安。 用衣袖拭净泪痕,她情绪平复很多,呆呆等着医官前来。 医官来后,又给她加了两味『药』,反复叮嘱她要心平气和,她很听话地点点头。 『药』煎好了,胡仙仙端着『药』碗出神:虽答应了医官叮嘱,她还是很难做到,这就是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暗嘲自己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么要强,结果还是把事情都弄得一团糟。 “『药』苦不苦?”程浩风端着一瓷钵汤进屋,黑着脸问胡仙仙。 胡仙仙惊讶又略显畏惧地望着他,心魂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你们先退下。”程浩风向那两个小侍女出去,把瓷钵放桌上,坐到床边。 他指指胡仙仙手中『药』碗,语气温柔了几分说:“快喝『药』,喝完再喝汤。” 胡仙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敢相信眼前一切。 他拧眉抢过『药』碗,“傻了?只顾看我做什么?再不好好喝『药』,我可灌了。” 说着就作势要捏胡仙仙鼻子灌她喝『药』,胡仙仙连忙抢回碗,一口气喝光了『药』,咬牙咽下去后急切问:“你怎么又去炖汤?” 程浩风塞了块冰糖进她嘴里,才撇下唇角说:“我不是几句话就会被气跑的少年郎了,你以为你想放手就能放?” “我不想因一己之私把整个法朝都拖入战争泥潭……”胡仙仙低声说着,人都是在气头上才说得出狠话,那个劲儿一过就算装也装不出来了。 她真的拿程浩风没办法,总是在她想绝情忘爱的时候又搅得她心『乱』。她不知道她这么想的同时,程浩风凝望着她,想的也是拿她没办法,总要因她心『乱』。 程浩风摇摇头,捏捏她的脸说:“你以为你能倾国倾城?还因你把法朝拖入战争泥潭? 哼,这不过是扎措为了『逼』迫你,故意这么说,你承受不了压力的时候当然就屈服了。 蛮山各个小城邦和番邦对法朝觊觎已久,他们早对法朝辽阔的疆域、丰富的物产垂涎,当然你也是他们想要的,但那只是顺带利益。” 他这么说倒让胡仙仙心安很多,他又端汤过来,要喂胡仙仙吃。 胡仙仙忙摆手,他阴下脸道:“一切事情我自有筹谋,你喜欢行侠仗义等你好了就去做你的,别管将来发生什么大事。” “可是……有些事真的该我去做……”胡仙仙争辩着。 “让你独自面对天下纷争,空间动『荡』?他们这样安排已经很卑鄙了,你再这样想是将我置于何地?我是你男人啊。” 程浩风舀一勺汤送到她嘴边,恶狠狠说,“你别以为跟我『乱』闹就能改变什么,快吃。” 胡仙仙委屈地扁扁嘴,还是张口吞下汤,也不知是因高兴还是难过,泪珠儿止不住“嗒、嗒、嗒”往汤里滚。 “这又怎么了?是嫌我手艺不好,要加点儿自己眼泪当佐料?” 听着这话,再见程浩风一脸嫌弃看着自己,胡仙仙懊恼撅撅嘴。 程浩风食指抹一下她双唇,嘿嘿笑着道:“以后别跟我『乱』闹。你那样子自以为是发威的大老虎,其实跟只炸『毛』的小花猫似的。” 他这么说,胡仙仙觉得自尊心真是很受打击,但也不好意思再嚷,闷不吭声地任由他喂自己喝汤。 这一沉默,倒让程浩风不知所措了,嗫嚅着说:“我、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是我以前见过的真事儿。” 讲笑话?胡仙仙疑心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盯着程浩风看,看得他有些脸红。 看来是真想讲笑话逗自己开心,胡仙仙使劲儿点点头,那极为期待的样子让程浩风有些紧张起来。 第六百九十八章 暖意融冰 程浩风觉得还从来没有因说话这么紧张过,他无耻起来再离谱的谎言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可此时真担心自己逗不笑胡仙仙。 “嗯,哦、其实也不算笑话,就是一件往事。我十六岁左右的时候父亲终于考取功名,到了京城为官。 家境好了一些,就给我找了两个书童,其中一个还挺上进,要跟着学读书写字。 有一天,这个书童写了张条幅,说要贴到下人住的小院儿里。隔了两天,就有几个丫鬟一起向我母亲告状,说那书童满肚子坏水儿,要撵他出府。 我母亲问她们到底怎么回事,她们说书童在院门背后写着‘不准嫁人’四字。因这书童平常喜欢跟她们开几句玩笑,她们认为这是他变相调戏她们。” 程浩风说着就挤挤眼,笑看胡仙仙:“你知道本来怎么会事儿吗?” “不管怎么回事,在姑娘住的地方写那四个字就是不对,没想到你带的书童跟你一样坏。”胡仙仙大为失望,觉得一点都不可笑,更因那四个字与目前处境有某种相似添了烦忧。 “哪有坏?”程浩风赶紧继续讲,“我母亲跟我说起后,那书童连忙求我们别撵他,他说只因厨房有两个大嫂嫌他贪吃,好几次骂他,又因为我跟他讲过不要和女人争吵,他就写了‘不准骂人’四个字暗里劝告,也不知道怎么变成‘不准嫁人’。” 胡仙仙听的有些糊涂了,问他:“‘嫁’和‘骂’字相差那么远,也不可能看错的呀。” “想不到?”程浩风喂她喝两口汤后再说,“我觉得事情奇怪,就去那小院的门背后看,见那门后写着‘不准驾人’四个字,但‘驾’是‘驾车’的‘驾’。 原来,书童贴了条幅后,丫鬟仆『妇』们不识字,就去拉账房先生问,账房先生就随口念出来,也没细说。 她们听了读音,再联想书童平时那不着调的『性』格,就认为书童是变相调戏了。尤其那几个没出嫁的丫鬟,更是对书童怀恨在心。” 胡仙仙抿嘴浅笑:“这书童写错一个字受这冤枉,要不是你帮他弄清原委,被撵出去可就惨了。” 鸭血粉丝汤已喝完,程浩风放下空钵后,又说要给胡仙仙讲个小故事,问要不要听,难得他有空闲说这些,胡仙仙当然欣喜要听。 程浩风说那是小龙找朋友的故事,一条小龙很孤独,就去找小牛做朋友。小牛说我喜欢吃嫩嫩的青草,你喜欢吃什么?小龙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就没有交上朋友。 小龙又去找小虎做朋友,小虎说我喜欢吃肥美的野兔,你喜欢吃什么?小龙觉得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太多了,一时答不上来,结果又没交上朋友。 后来,小龙又遇到小鸭,想和小鸭做朋友。小鸭问道,我喜欢吃小田螺和糠屑饭,你喜不喜欢?小龙摇摇头,又没能交成朋友。 小龙沮丧地找呀找,看到一只小狗在啃骨头,就试着说我也喜欢啃骨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小狗答应和小龙做朋友了,可小龙不喜欢等着主人吃完饭再去吃剩的,更不愿意摇尾巴讨好主人,最终离开了小狗…… 听到这里,胡仙仙连忙『插』嘴说:“我记得小时候听过类似的故事,好像该是小鸡和小鸭做朋友,它们都吃虫子。” “哈哈,都一起吃什么重要吗?”程浩风抚了抚她散『乱』的发丝,“成为朋友或者成为恋人,最重要的不是都喜欢吃什么,做什么,是要有共同的追求才能一路同行。” 看他一副和蔼老夫子对小学童循循善诱的模样,胡仙仙不由失笑,“讲来逗小孩子的话,你都能掰乎出这些大道理,不愧法朝第一神棍。” 程浩风也不生气,还得意笑了笑,能帮她渐渐走出阴影,值得自豪。 一会儿后,阿翩带侍女来看胡仙仙情况如何,见他们亲热说笑,倒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问候之后,程浩风让她们也一起来猜谜语:“圆圆饼子吃不下,明明晃晃照天涯。囫囵吞下山河大,小小巧巧罩锦帕。这是日常所用的器物,猜。” “我才五、六岁就猜过这谜语,只是说法有点不一样。我可不猜,你们来猜猜看。”胡仙仙笑对阿翩她们说。 阿翩和几个大些的侍女都已猜到谜底,彼此相视不语,只有一个最小的侍女还在皱眉苦思。 “哈,我猜到了!是圆铜镜!对不对?”小侍女兴奋问着,“一定是的?镜子就是照哪儿就把哪儿框进去,当然‘吞下’万里山河。但是呢,用个小小锦帕也可以把镜面遮住,就什么都照不到。” 程浩风向她赞许颔首,其他人都捂嘴含笑。程浩风给一颗明珠那个小侍女当奖赏,再给阿翩和其他侍女各一匹布,让她们别把他和胡仙仙吵架的事说出去。 她们都答应着,程浩风再让她们且先退下。 见她们各自欢喜而去,胡仙仙笑说:“你倒是会笼络人心。” “是得笼络,不能让扎措知道我们有过不愉快。我们暂时不能杀他,但可以气他!” 胡仙仙眨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他解释道:“扎措就是希望我们闹得不可开交,我们真分开,那岂不就是让扎措如愿?我们越是黏得紧,他们就越是气得慌。” 这顽童似的理论,真让胡仙仙哭笑不得,握着程浩风的手说:“别人肯定想不到你这么有趣……” “我当然有趣了,听我的安排,不要担忧,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是裹了蜜似的甜。”程浩风憧憬着。 胡仙仙轻点了点头,垂下眼睑掩饰眼神中的黯然之『色』。她往外挪了挪,靠进程浩风怀里,深深吸一口气说:“浩风你好香……” “我可从来不用香粉,衣服也不熏香,总说我香,别人要笑的。” “真的很香,是阳光、青草、溪流那样自然而然的香,还有淡淡墨香……”胡仙仙呢喃着。 她就觉得程浩风很香,那是若有似无的香。扎措有常人都能闻出的香,可对于别人来说魅『惑』中带阳刚的香气,对于她却是带危险和龌龊的气味。别人闻着程浩风并不香,可带着让她安心的气味,那就是香了。 胡仙仙早已身心俱疲,可她怕入睡,此时在令她安心的味道中,终于沉沉睡去。 八月初六,有上好灵『药』,又有人精心照顾,胡仙仙身体恢复了七分。 她不愿再窝在房里养病,和程浩风一起搬到了安贤台暂住,在小厨房里变着花样儿给程浩风做好吃的。 鬼王和阿翩、尚仁及青丘国一些相熟的王族偶尔也来凑热闹。如此一来,他们两个就似成了安贤台的主人,热情好客招待宾朋。 八月初八夜间,鬼王多饮了几杯,别人都走了,他还唠唠叨叨说着醉话不肯回客房。 “不回去……冷冷清清的,连扎措那个臭家伙都搬走了,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这儿好,有家的温馨感……”鬼王一副赖相,目光黏在胡仙仙身上。 “快回去。再耍赖,小心我挖了你那『色』?眯眯的眼睛。”程浩风可不相信他们这般境界的修为会醉酒。 “我再喝一杯……最后一杯,绝对是最后一杯……”,鬼王涎皮赖脸笑着。 胡仙仙琢磨着鬼王的话,她关注的重点是扎措搬出了客房。这青丘国规矩再严,终是没有人间皇宫严,为方便照料,王族贵宾多是住在宫中客房,很少有去住国宾馆的。 “你说……那个……那个家伙搬出了王宫?”胡仙仙不愿提扎措的名字,吱唔两声才找个代称指他。 程浩风听她问,也立刻觉出蹊跷,忙催鬼王说清因由。 “末神也不想搬出去,尚真人撵他走的…… 苦昙见他伤好了些就劝他离开青丘国,可他舍不得走……他伤口刚愈合,就跟宫里的侍女混闹…… 幸好列御风也没把宫里的三千佳丽当成自己女人……要不然不知会戴多少顶绿?帽子…… 他混闹也就罢了,也不知怎么来了要给那些侍女纹身的兴致……非得要在她们背上刺青,可又没那手艺……弄得她们背上全是伤,苦不堪言…… 尚真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求苦昙把他带去国宾馆。嘿,听说末神又去招烟花巷里的姑娘……国宾馆也让他闹得乌烟瘴气……” 话说完,酒喝完,程浩风让两个侍卫把鬼王强行架走了。 程浩风感叹尚仁自己引狼入室,难处理扎措这个麻烦。 胡仙仙随口敷衍答了两句,怔怔出神,暗忖着国宾馆不如王宫守卫森严,扎措身边又只有苦昙跟着了,有没有把握暗杀他? 八月初九午饭过后,胡仙仙和程浩风在安贤台上闲谈。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也是有分身的,且也是不与本体相同的分身,问他有没有可能不耗灵气,只凭意念就召出分身。 “你想到了这点,怎么不早问我?目前是没有这种术法,但我那两个分身还真不用消耗灵气就可召出。但我那分身是本为其他人灵识,说是分身不如说是两个帮手。你的分身则是融魂之身和前世残念……等我有空细想想。” 胡仙仙讨好地笑说:“以前怪我有现成的名师都忘了请教,你可得快些想出办法。若是真能那样也不怕万一无法调御灵气时遇上危险,就算到时召出的分身因没有灵气不能用法术,但人多力量大,仅凭武功都可以脱离险境。” 两人正商讨着,尚仁突然带侍卫愤怒地冲了进来,包围他们所在小厅。 “胡仙仙,你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竟然敢毒杀青丘国王后,我女儿尚蔚然!” 尚仁此话一出,胡仙仙和程浩风惊讶对视,尚蔚然怎么可能假死变真死? 第六百九十九章 奇毒巧合 尚仁不由分说就带侍卫一拥而上,程浩风见他眼神悲愤,应该不是做假,就没有反抗,只是弹开灵气光罩把胡仙仙护着,要他们说明详情。 “要说也得把她押到我女儿面前再说!”尚仁举剑劈向灵气光罩。 “我念你突然遭受丧女之痛才手下留情,再敢胡闹,别怪我不讲情面!”墨冰剑铿锵鸣响架住尚仁所握长剑。 双方都要爆发怒火之时,鬼王和阿翩赶来了,异口同声高喊着。 “别动手,此事蹊跷,尚王后还没断气!” “王后娘娘是中毒了!还没有彻底断气,但也气若游丝……总之别再争吵,快去救人!” 情况有些混『乱』,程浩风冷视众人,他们都主动让开,他这才带着胡仙仙飞掠往尚蔚然寝宫。 尚蔚然的寝宫德庆宫中,此刻满是『乱』纷纷各种哭闹声。这些侍女是真伤心在哭,但不是为王后娘娘伤心,是为自己,只因主子若没有安排好她们以后如何,很可能会给意外猝死的主子陪葬。 落身下地,急匆匆入内室一看,尚蔚然直挺挺躺在床上,床边跪满啼哭的侍女。 程浩风被她们哭得心烦,厉声遣她们出去后,才去细探尚蔚然到底状况如何。 『摸』脉之后,又翻开眼皮看看,程浩风面带疑『惑』摇摇头。 “真是中毒了吗?”胡仙仙见尚蔚然满脸乌紫『色』,又闻到她身上发出刺鼻恶臭,已相信中毒说法,只是等个确定回答。 程浩风很轻地点了点头,双眉紧皱说:“是中毒。可又不是有人下什么单一毒『药』,我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我医术只学些皮『毛』,得让六师弟来才能解决此事。” “让六师兄来?那可又给他添麻烦了。”胡仙仙懊恼咬咬下唇,“我怎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唉,三花服凝脂冰玉后没有这样啊……除了脸『色』苍白、躺着不动,没有这些症状!” “你仔细想想给她服的『药』,和给三花服的『药』到底有那些不同。别急,我帮你应付他们。”程浩风说着就让她近前细看尚蔚然,自己迎上赶过来的尚仁、鬼王、阿翩。 程浩风说尚蔚然虽呼吸极其微弱,但气息未绝,自己又渡以灵气保她心脉、稳她魂魄,暂时还能保住『性』命,让尚仁先冷静帮着想办法。 在胡仙仙细想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之时,他们也在推测尚蔚然所中奇毒到底是谁下的。 阿翩甚至疑心是扎措下的毒,如此既能害胡仙仙又能害尚蔚然。扎措怕被查出来,才故意混闹找借口搬出王宫。 他们都否定了这推测,因为:其一,扎措不可能完全不顾大局,尚蔚然死了,尚仁就没有威望,压制不住青丘国的王公贵族,占了青丘国也没用;其二,苦昙时时跟着扎措,就算扎措头脑发昏那么做,苦昙也会阻止。 就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时,胡仙仙忽然喃喃道:“可能还真是我害了尚王后……我无下毒之心,却做了下毒之事……真的该怪我……” 程浩风见她十分愧悔的样子,忙安慰道:“仙仙,别自责。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快说你想到了什么。” “我用的『药』物,煎『药』的方法,治尚王后和治三花时完全一样,造成这样的结果只因她们人不一样。”胡仙仙按住心口,强稳心神说,“三花是因幼年生病留下麻子坑儿,尚王后是蛊毒引起的皮肤变异……” 她提到这点,另外几人都明白了。三花是生病导致毁容,体内并没有什么东西会和凝脂冰玉『药』『性』起冲突;尚蔚然脸上虬曲鼓突的肌肤是积存了多种蛊、多种毒『药』残留毒素所致,这些残毒慢慢和『药』物产生反应,变成了一种难解的奇毒! 此种巧合,万无其一,屋内霎时静默,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胡仙仙跪到尚蔚然床前,含泪致歉:“对不起!是我太粗心大意了,要是让你服用凝脂冰玉之前,就给你放血排出体内残毒,不那么着急的只顾完成事情,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你若有不测,我定然以死谢罪!” 这些话说得程浩风心里一阵揪痛,可也不好在尚仁面前一味护着她,就说:“目前责怪谁都没有用,我六师弟秦沐风乃是仙医圣手,他一定有解毒之法。” 说着就要发灵符邀秦沐风前来,却听门外一声断喝:“哼!有诈!不能让秦沐风前来!” 话音未落,扎措已飞身进屋,环视众人道:“谁知这是不是他们设的陷阱?完全有可能是他们故意让尚王后中毒,再趁请人解毒之机,搬救兵来将我们一网打尽。” 一石击起千层浪,扎措这恶意的揣测,让尚仁和鬼王看向程浩风、胡仙仙的眼神都变了。 这般一闹,本就艰难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胡仙仙看看尚蔚然,又回头对程浩风凄绝一笑说:“我有办法让六师兄顺利来解毒,你不许阻拦我。” “仙仙……”程浩风还来不及开口劝她,她已飘飞至门口。 胡仙仙落身于扎措面前,平静微笑:“在尚王后解毒时,我就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如何?你总该满意了?” 屋内所有人都愕然得似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扎措微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她轻蔑一横眼,再向尚仁说:“快做决定,再拖下去,你女儿真没救了。” 尚仁立刻朝程浩风稽首,恭敬道:“请程??真人快请秦真人前来,刚才多有不敬之语,还请谅解。” 扎措还想生事,可胡仙仙紧盯他一举一动,他也难再生事。程浩风也强忍怒意,没有再和扎措争执,先给秦沐风传灵符。 灵符传去,尚仁要求胡仙仙和程浩风都守在尚蔚然床边,等解毒后再离开,他们没反对,扎措倒反对起来。 “仙仙,你可说过在尚王后解毒之时,要跟我寸步不离,想反悔吗?我可不想守着一个活死人,你跟我去国宾馆。” “好,我可以跟你去。可万一尚王后之毒无法解,尚真人又怎么找我抵命?”胡仙仙瞟向尚仁。 “都不准离开!”尚仁怒喝道,“都是聪明人,都是各有打算,谁知道你们还有什么企图?我女儿不醒来,你们就别想再离开此处去搞什么小动作!” “你?我们是盟友,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扎措恼怒指着尚仁说。 “我谁都不信!我要是掌握不了青丘国的权力,你们会和我结盟吗?哼,总之都是乌鸦,就别给我装小白鸽!”尚蔚然对于尚仁来说既是爱女,也是稳固权势的基石,焦灼狂躁之下已经口不择言。 对于此种局面,鬼王需要承受的压力最小,他嬉笑着指了指扎措:“啧啧……想装小白鸽的乌鸦……唔,都在这儿好好等着。” 因扎措听到尚蔚然出意外的消息就匆忙赶来,此时衣冠不整不说,衣襟上还残留脂粉痕迹,脸上也满是汗渍。不论他人品如何,若论外表,他确实可算潇洒英俊,可此时连外表看起来都猥琐又憔悴。 屋内的人都用异样目光盯着他看,胡仙仙不拿正眼瞧他,只是用眼角余光防备着他;程浩风则冷冷直视他,几乎想用目光编个牢笼囚住他;鬼王促狭笑着上下打量他,就跟小孩儿期待恶作剧得逞一般;阿翩和尚仁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嫌恶又警惕的。 海底圣境离此处很远,秦沐风再快也至少得两个时辰才能到达。 他们僵站了一会儿后,苦昙到了,一来就劝扎措快离开。 尚仁不许,扎措自己也不愿离开,苦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扎措两眼。 片刻后,苦昙严肃对扎措说道:“你若强留此地会有血光之灾,你听不听劝?『毛』大师邀你父王去『迷』窟游玩,将要经过此处地界,你最好和我出青丘国到尘世等候,与他们同回『迷』窟。” “大师的意思是我父王答应『毛』大师邀请了?那就应该结盟有望,太好了!”扎措没说愿不愿意离开,只是高兴得两眼放光。 苦昙还要再劝,扎措一摆手制止他说话,笑对尚仁说:“孔雀王光临青丘国,不知尚国丈欢不欢迎?” 这话问得尚仁莫名其妙,程浩风和胡仙仙却是猜到他意图,不由心下一沉。 “哈哈,尚国丈不答话就是欢迎了?”扎措自做主张说,“那我就邀父王和『毛』大师都来青丘国一游。” “不行!这样会让局势越来越『乱』!”苦昙赶紧阻止,后悔提起『毛』日渥和孔雀王了。 “『乱』也是他们『乱』,我不信尚仁敢把我父王拒之门外,更不信他们敢在我父王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儿!”扎措阴狠瞪向程浩风,再回眸盯着胡仙仙。 看着扎措给孔雀王发去灵符,尚仁也没有阻止,他颓然坐到椅子上抱头哀叹。他和扎措、鬼王往来是想要权势,没想到难掌控权势,还引来一个又一个他惹不起的人物,他真没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不安的等待中,时间过得特别慢,但总算还是等来秦沐风。 秦沐风一到,胡仙仙给他详述尚蔚然情况,他又反复给尚蔚然把脉,再反复细查尚蔚然舌头和脸部虬曲的疱块,最后拧眉不语。 他们催着问他能不能解毒,他缓声答道:“能解,『药』『性』冲突巧合之下,凝脂冰玉变成了奇毒‘情人殇’,医典记载,‘情人泪’可解‘情人殇’。” 听说有解,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只要能解,再珍稀的『药』物凭他们几个都能找来。 秦沐风摇摇头,语气沉重说道:“你们别太乐观,此毒在别人身上或许解之不难,尚王后中毒却是有解也只能无解。” 第七百章 情人血泪 他们真是被秦沐风给说糊涂了,催着问他“情人殇”之毒到底是有解还是无解。 秦沐风不疾不徐答着:”‘情人泪’、‘情人泪’,就是要用情人的眼泪,这一味『药』有再多的钱财,再广的人脉都不一定能弄到。” 他这一说,他们都有些不相信,尚仁更觉得他在信口胡诌,只为了拖延时间让胡仙仙能有不担罪责的机会。 秦沐风不急不恼,让他们仔细听了具体解毒方法再说。 这解毒的第一步是,找一个真心真意对尚蔚然好的人,为她愿意担可能丢命的风险。 第二步是,让这个人和尚蔚然都服下毒『药』“离人叹”,用以毒攻毒的方法,『逼』出商蔚然体内的“情人殇”之毒。但这一步,只能『逼』出毒素,不能使尚蔚然恢复康健。 第三步是,愿意为尚蔚然死的那个人,因中了“离人叹”之毒,必定痛不欲生,就用这人的眼泪,调和清毒草『药』给尚蔚然服用。 如此之后,尚蔚然才能真正康健如初,并且也能使凝脂冰玉的『药』力发挥,让尚蔚然拥有雪肤花貌。 听完之后,胡仙仙立刻说道:“我愿意和尚王后一起服用‘离人叹’,用泪水给她解毒!” 程浩风当即反对:“不可以!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扎措也吼出声:“不能这么解!仙仙,你知道‘离人叹’为什么名为‘离人叹’吗?此毒并不致命,但会让人疼得死去活来,就如相爱的恋人被生生分离那般痛苦……” “都是因为我粗心才让事情变成这样,就该由我来为尚王后解毒……”胡仙仙无法看着尚蔚然因自己失误而死。 都在为由谁来解毒争执,秦沐风想『插』话都『插』不上,鬼王倒在旁边“噗嗤”笑起来。 见他对别人生死全不在意的样子,都含怒看向他,他忍着笑指了指扎措:“你不就想整得仙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她中了‘离人叹’之后,就没有反抗之力了,不就可以任凭你摆布?” 扎措神情不自在地扭开头,骄矜说道:“我怎么对她是我的事,但我绝不能看着她为了别人受伤害。” “呵呵……”鬼王耸耸肩,又向程浩风说,“你也别再劝了,你们呀,都没弄清楚秦兄的意思。秦兄,你快接着说明白点儿。” 秦沐风扫视众人,他们都安静下来,他才说:“和尚王后一起服用‘离人叹’的人必须是她的情人,七师妹和你我众人都显然不行。只有两情相悦,最后流出的泪才是‘情人泪’。” 他们完全明白秦沐风所说尚王后之毒,是有解也只能无解的意思了。 因尚蔚然钟情于列御风,而列御风却对她只有敬慕之心,而无爱慕之意,如何能流出“情人泪”? 都愁眉苦脸思索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一直情绪最低落的尚仁却渐渐平静起来,试探着问秦沐风:“必须要两情相悦之人中了‘离人叹’之后流出的泪,才是‘情人泪’?我视女儿如珠如宝,我的泪就真没效用?” 秦沐风摇摇头,尚仁目光闪烁几下,压低声音再问:“若是两人有情,但情没那么深,应该还是有些作用?” 众人都很忧虑,也没细想他问此话的意图,秦沐风顺口就答道:“若是还不够深情,也是有效用的,但会出现不同的结果。两人彼此情深意浓,尚王后解毒后可以转而用自己的泪给对方解毒,只需每天几滴泪做『药』引,七天后便可解毒;若是有一方情意不够深浓,那么中‘离人叹’后,就只能终生受折磨。” 听秦沐风说了这些,其他人好奇看向他二人,尚仁讪笑着要掩饰什么似的,又问:“都说‘离人叹’痛断肠,到底是个怎样的痛法儿,能让人痛而不死?” “也有熬不过痛而痛死的,只是不会服毒后马上致命。有些身体健壮,意志坚强的人能一直带毒活下去。” 见众人都专注听他说,秦沐风再详说道:“‘离人叹’之毒除了刚服毒后会发作,还会在每个月圆之夜毒发,那种等着毒发之时的忐忑感也折磨人。” 众人皆叹,尚仁突然传令下去,问询国中有没有暗恋尚蔚然的人,这些人当中有没有愿意为尚蔚然解毒的。 下这种命令实属无奈之举,胡仙仙想劝也不好劝,只是懊悔愧疚,毕竟都是自己失误才让事情变成这般。 下令之后,尚仁仿佛已看到希望般,整个人都精神很多。他让秦沐风和阿翩守着尚蔚然,其他人都到侧旁小厅喝茶,而他自己去办寻人给女儿解毒的事。 小厅当中的几个人都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没有交谈兴致,就这么闷坐到了八月初十凌晨。 阿翩突然焦急闯进门,对程浩风喊:“程?真人,快救救国主。国丈要让国主给王后娘娘解毒,秦真人不同意,国主执意要自己去解毒……” 他们听得怔了怔,胡仙仙脑子转了几个弯才明白过来。尚仁问那些话,并不是想要在青丘国中大海捞针似的寻找暗恋尚蔚然之人,而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说服列御风给尚蔚然解毒! 列御风应该是出于不能回报尚蔚然深情的愧疚之意,和解决问题的承担之心,答应了条件。 他对尚蔚然没有男?女私情,必然会落到身中“离人叹”此生再无解的境地,秦沐风怎么会看着他落到那般境地?当然就不肯用『药』。 而尚仁必然催『逼』列御风快劝秦沐风用『药』,列御风也必然坚持要帮尚蔚然解毒。 转瞬间,胡仙仙想通了这些,飞掠而起直往卧室去了。她心似油煎,若是五师兄因自己的失误要终生受“离人叹”之毒的折磨,她死也难心安! “不行!绝对不能由你来解毒!”胡仙仙落身卧室中,就重重推开拉着列御风的尚仁。 尚仁和秦沐风叽哩呱啦说了什么,她全没听清,泪水模糊的眼中只有列御风的样子。 列御风没有披枷戴锁,但胡仙仙看得出来,他身上几处重要『穴』位都被封了,并且他腰上所箍的青铜圈有古奥符文,那些符文应该是压制修为的。尚蔚然这般对待他,他肯定是在『逼』迫下接受一切。 师兄弟当中,列御风是样貌最清俊的一个,不同于冷秋朗、扎措那样有异域风情的英俊,也不同于鬼王那样邪肆的俊美,他是标致的温文尔雅俊秀佳公子。 从前的列御风体形算清瘦,可眼前的列御风已经瘦到形销骨立;曾见他满头青丝生华发,比时的他已然发白如雪;他的五官还是那般精致,可淡然神情中有藏不住的悲愁。 胡仙仙和哥哥胡勇刚在成年后没有多少交集,倒是列御风真如亲生哥哥一般。从前生到今世都屡次帮她,若不是列御风相助,她和程浩风都不知死多少次了。 如今,列御风失去了挚爱,放弃了权力,压制了修为,不能再中“离人叹”之毒了! 胡仙仙来阻拦,列御风却是淡淡笑着劝她,说一切巧合也许就是命里的劫,为尚蔚然解毒皆出于自愿。 他们争论着,程浩风和其他人也赶到了,尚仁连忙扣紧列御风的手腕,不停强调他是自愿去解毒,生怕他反悔。 列御风目光在众人脸上睃巡一圈,而后凝视程浩风说:“三师兄,你会支持我所做决定的,你想想你当初不惜『性』命也要偿还四师姐之情,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能有机会补偿蔚然,是我的幸运,而非不幸。” 程浩风闭目沉『吟』片刻,叹息两声后,对胡仙仙说:“且尊重他的决定。毕竟他的确亏欠了尚王后,如此偿还过,他以后和红儿更能坦然相爱。” “可红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化人形!说不定到时候,五师兄已经痛死了!”胡仙仙哭喊着反驳,“都怪你当初纵放黑龙,才把所有人命运都改变了!更怪我当初招惹你,我就不该去云华观学艺!都怪我们……” 程浩风顿时如被冰冻般身形僵滞,眼神空洞,秦沐风立即拉拉他胳膊,又语气责备地对胡仙仙说:“七师妹,任何人都可以怨怪他,但你不可以!就算他对不起所有人,但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有些话脱口而出后,胡仙仙才心痛不已,可她也不后悔这么说。当年凌若风就说怕她动程浩风的心,『乱』程浩风的『性』。最终还是成了这般,此刻断了情缘还来得及。 列御风瞥秦沐风一眼,摇摇头,再和蔼对胡仙仙说:“七师妹,你无需太过自责,更不要责怪三师兄。当年有些事情,我们虽不清楚,却是暗中默许三师兄去做的。你懂吗?我和二师兄、六师弟以及紫微星君皆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我们走到这一步,与三师兄无关。” 说罢,他就要求秦沐风快些用『药』施救。秦沐风要两个侍卫进来摁住他,防他痛苦难当之时做出自残举动。 列御风淡笑拒绝,从怀中拿出梦云笛,自以笛音镇痛。 服下“离人叹”后,列御风渐有痛感,但他吹笛忍痛,别人还看不出他感受如何。 莹润飘绿的碧玉笛横吹,清越笛音入云,在空中回响。此笛名”梦云笛”,就因吹出的笛声有如梦如烟随云飘飞之感。 笛音渐『乱』,终至破音断韵,列御风皱眉紧咬梦云笛,一颗圆硕泪珠滑落腮边。 尚仁迅速以瓷盅取泪,泪水泛殷红如血,从第一滴泪后接连泪落如断线的珠子,越往后的泪越近似于血。 鹅蛋大小的瓷盅接了小半盅血泪后,列御风捱痛不过,晕了过去,胡仙仙和程浩风同时飞扑而去扶起他。 第七百零一章 恩多情少 程浩风和胡仙仙共同把列御风扶到旁边藤椅上歇着,因秦沐风要忙着给尚蔚然配『药』,就由他们用灵气暂稳列御风心脉。 待得秦沐风忙完,再令人给列御风煎了镇痛安神的『药』服下。 一番忙『乱』之后,已到八月初十上午巳时,秦沐风说尚蔚然毒已解,只等苏醒就好。 尚仁请他们都到偏厅休息喝茶,闲坐片刻,扎措就要拉胡仙仙一起回国宾馆。 “不去……我要等尚王后和五师兄苏醒。”胡仙仙拒绝。 “你想拖延时间来反悔?你说过尚王后解毒之时要寸步不离的陪我,等她醒来,我就找不出理由要你陪我了!”扎措黑下脸。 “我这会儿就在你身边啊,只说了陪你,又没说在哪儿陪。” 对于他们的争执,程浩风置若罔闻,就盯着房梁出神,似乎梁上有看不腻的精彩好戏。 鬼王“嗤嗤”笑个不停,朝扎措挤挤眼:“有些女人是惹不起、伤不得的,你就等着一辈子都有跳不完的坑,躲不完的暗箭对付你。” “坑儿坑不住我,暗箭也伤不了我,没事儿就闹腾一下还多些乐趣呢。”扎措向胡仙仙丢去个轻飘飘的猥?亵眼神。 胡仙仙沉默着,也抬头望房梁,暗想:扎措,只要我一有机会就定然杀你,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杀你! 她不理自己,扎措觉得挺没趣的,正要另找话题对胡仙仙说什么,苦昙低声道:“还是别再生事了,孔雀王和『毛』大师应该快到了。” 苦昙的感应力比扎措强很多,他听得如此说当真端坐品茶。好不容易能令父亲对自己另眼相看,扎措不愿给父亲留任何坏印象。 他们的话虽小声,其他人也听到了。秦沐风眉峰微蹙,邀程浩风到屋外聊几句。 程浩风迟疑了一下,瞄一眼胡仙仙,秦沐风说众人都在,他又只说几句话,不会有事。 到得屋外花园角落,秦沐风才问起程浩风,胡仙仙是不是近来出了什么事?程浩风简略说了扎措之事。 “难怪我看她情绪极不稳定,嗯,我让婉芷来劝劝她。”秦沐风提出建议。 “还是不用了?如今局势将『乱』未『乱』,还是让杜师妹守在海底圣境为好。”程浩风觉得扎措让孔雀王转道青丘国,不仅是炫耀家世那么简单,他们行事要是再出纰漏,就真难有反抗之力了。 “正因为将要大『乱』才更需要好好劝住七师妹,以她的『性』格不知会闯些什么祸。再者,越是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钻进牛角尖儿后就越难钻出来。” “我已经开导过她了。” 秦沐风低头轻笑:“有些事恋人之间也不方便说的,三师兄,还是女人之间说话更方便些。你快回偏厅去,我给婉芷发灵符。” 在偏厅中又坐了一会儿,尚仁给众人备好午宴,在席间彼此客套说了几句后,他让侍女们皆出去。 然后,走到旁边向众人恭敬稽首,说要让他们帮他一个忙。众人都很疑『惑』,催他快说是需要帮什么忙。 他说让尚蔚然醒后仍旧装死,令列御风去哭悼。如此试探列御风到底能不能对尚蔚然生情意,若是两人生情,列御风不用受“离人叹”之毒的煎熬,尚蔚然也可以有如意郎君。 鬼王、扎措、苦昙只是想要青丘国附带的权势利益,对于这些并不关心;程浩风、胡仙仙、秦沐风交换眼神后,都表示愿意随尚仁去试探。 虽然生情的可能很小,但总有点儿让列御风不受苦的希望。 宴后,他们去往卧室,列御风已苏醒,斜躺在外间榻上喝糖水。 秦沐风和尚仁去往屏风隔出的里间探看尚蔚然情况,尚仁突然嚎哭几声,跑到外间向列御风高喊悲呼:“还是没能留她的命啊……我苦命的女儿呀……她钟情于你才会嫁给你,帮你扳倒列御勋、帮你理家治国……可她得到什么了呀?” 其他人都很配合地面『露』悲戚,都急忙往里间去。列御风愣了愣之后,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步履不稳地跟着进去。 尚蔚然脸『色』满是灰败死气,胡仙仙能感知出她其实已经康复,但列御风被压制了灵气,又是在毒发后身体很弱的情况下,被他们合伙给骗住了。 列御风半跪在床边,含泪长叹,他神情极度悲伤,但这种悲伤更多是对尚蔚然英年早逝的惋惜,和对生命逝去无能为力的自责,没有自己从此失掉灵魂的生无可恋感。 同门都假装劝慰他,尚仁又故意说着怨怅他的话,盼他能说其实他爱着尚蔚然。 不久后,他却拭去眼角泪痕对静躺着的尚蔚然说:“虽是欠你的情难还,如此也算了局,还不了你的深情也是天意。我岂能因此终生负疚?罢了,还是为你安排好身后事为重。” 说着,他就让尚仁快去准备灵堂,要以历代葬王后的最高规隔来厚葬尚蔚然。 列御风如此反应,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还该不该演下去。正为难时,只听一声低低弱弱的话音响起:“唉……算了,他可以为我不顾『性』命,那都是出于道义和愧疚……没有半分男女爱恋之意……” 乍听得尚蔚然说话,列御风惊得本能地睁大眼睛哆嗦一下,随后发现众人神情不自然,明白他们是联合骗自己。 他眼神有些怨怪地瞟过程浩风、秦沐风、胡仙仙三人,随即又向尚蔚然一笑:“能康复就好,何必管我是出于什么原因给你解毒?” 众人也都笑了笑,秦沐风唤来侍女吩咐多端几盆温水来,说是要给尚蔚然洗脸。 尚蔚然体质比三花好,醒来后就能勉强自己活动,她洗脸后只见那洗脸水乌黑,连洗了五盆水,洗脸水才清亮。 此时,尚蔚然的脸已变得白净嫩滑,样貌虽不如红儿那般有倾城姿容,却也算得眉清目秀,又因她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显出不同于俗的威严之美。 众人都夸她容颜,列御风也坦然端详着她。 感觉出列御风的目光中只有替她高兴并因此放心的欣慰,全无男人看女人的欲?念,她含怨道:“活下来也好,反正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可能永远都记得我。” 列御风展颜微笑,那是心上终于落下块大石头的轻松笑容,他接话道:“没有什么是永远,与你是否死去无关。因为我早晚也会消散于世,我都消散了,还怎么来记得你?” “可我会永远记得你!”尚蔚然带着哭腔高喊,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没办法端出明智果决的姿态。 “你也会消散的,没有意识之后还怎么来记得我?”众人都看向他们,列御风不愿被注目,轻声反问后就往屋外走去。 尚蔚然急忙迈步抢在列御风之前拦到门口,颤声问:“若有来生,你我相遇在先,你会不会把我放在心里?” “今生之缘都如此浅,来生应当无缘再相遇。” 听到列御风连个来生诺都不肯许,尚蔚然怨意难平:“你说得这么淡然,似乎看得很通透,可红儿都成一棵小树苗了,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那是我与她缘深,不是我不断了念想,是断不了。”列御风的声音很低,身体也很弱,可他所说的话却落地有声,有着无法改变的坚决。 尚蔚然心中的怨变做难消的恨,厉声道:“我要是毁了她,强行断了你们的缘份呢?” 如今红儿只是一棵毫无反抗之力的小树苗,要毁了她实在太容易。 列御风没有指责她,只嗤笑道:“呵,她若是因我而被你毁了,不但不会彻底断了我们的缘份,还会使我们的缘份更深更长。你也是明理的人,加上了『性』命的缘份多重啊,这样的缘岂还断得了?” 是呢,要是因自己的妒意毁了红儿,列御风和自己更没有可能了,而且还会更加怀念红儿。 尚蔚然知道自己输了,可输得很不甘心,她语带威胁:“加上『性』命之重的缘难断,那我为你自尽,强拉上一段来生缘。” 众人听得骇然,尚仁更是迅速站到她身边,怕女儿真以死『逼』迫列御风。 列御风倒没显出多少激烈情绪,摇头叹了叹:“你那是刻意自伤,不是因我而被伤,那是你自己的执念,与我无关。” 尚蔚然彻底泄气了,颓然坐到椅子上发呆。 见他们这般,胡仙仙心内感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仅仅是为人处世之道,在情感纠葛中也是如此。女人不喜欢强加于己的情爱,男人也不喜欢,强求得越猛,抵触情绪越烈。 列御风和尚蔚然互相敬佩欣赏,可惜他与她终究不同。 从最初选择学道修仙,列御风从一开始就追寻自由自在的生活,能与红儿相伴游天下,该是他所觉得最美好快乐的事。 若不是因王族当中出了许多变故,而他又与身为木棉花精的红儿因不能违反青丘国铁律而无法成亲,他是绝不会继承国主之位的。 尚蔚然则从小胸怀大志,并期冀着用自己能耐帮助列御风治国的同时,慢慢将他的心感化。她如愿以偿当了王后,即便只是名义夫妻,那也是惟一能名正言顺的国母啊。可恩义在加深,情意仍没有半分,即使列御风可以为她不顾『性』命、不惧终生会受剧毒折磨,还是对她没有爱恋。 他们其实都试图改变过,可改不了本『性』。恋人间可以为对方做出改变,但太刻意的改变,让他们变得自己不是自己,得来的不会是想要结果。 列御风和程浩风、胡仙仙、秦沐风暂回安贤台休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尚蔚然默默流泪。 她心下想着:男女情爱之事产生的纠葛,男人始终要心狠些,女子受的伤害终究要大些。那么还不如放手,既能保留尊严,也能少受些伤害。 第七百零二章 矛盾扩大 列御风甘愿为尚蔚然中“离人叹”之毒,还并不是因此想得到什么,尚仁也深受感动。 趁此关系缓和之际,程浩风和秦沐风去提要求给列御风解了腰上压制修为的铜圈,以及解开被封压的『穴』位。 他们嘱咐列御风和胡仙仙互相照顾,程浩风和秦沐风就去见尚仁议事。 高台之上,胡仙仙和列御风都慵懒斜躺在藤椅上,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悠闲时光。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忽觉一股阴冷劲风袭来,胡仙仙急忙挡到还没反应过来的列御风身旁。 阴冷劲风骤来又骤去,胡仙仙看清是掳魄旗飘展而来,又很快被扎措收起。 “仙仙,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那么紧张?国主如今修位已被压制,我岂会做那趁人之危之事?”扎措半笑不笑地凌空飞起,潇洒旋身落于台上。 “趁人之危的事,你还做得少吗?”见他到来,胡仙仙不再坐下,满是戒备地站到列御风所坐椅子背后。 “本座此来,是要与国主商议正事,且不与你计较。”扎措故做大度,在列御风对面坐下。 列御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对扎措虽不喜欢,却也待之以礼,吩咐侍女快端香茶和糕点。 “国主高义,真是千古罕见。你既和尚王后成婚,她也是个不错的女人,就凑合在一起多好。何必弄得自己不但权势没了,连安身之处都没了呢?” 列御风朝扎措笑了笑,“同床异梦,有何意趣?” “同床异梦的夫妻很多,就算本来是情投意合的夫妻,日子长久了也会相互厌烦呢。”扎措似是在劝列御风,眼睛却不时瞟向胡仙仙。 列御风觉出扎措话里有话很古怪,不再多说,只笑着摇头。 扎措咬一口糕点,细嚼慢咽的同时也在琢磨着什么。 琢磨一会儿,他用戏谑口吻对列御风说:“国主还真是个无情的人,只念着身化小树苗的红儿,得让多少女子伤心呀。” 列御风正『色』道:“我此般无情恰是有情!若是哄着别人、拖着别人,那别人就再也没有寻到真爱的机会了!没了我,她们总有一天会寻到最契合自己心灵之人,我怎能误了别人?” “哼哼,可你还是娶了尚王后,也算误了她?”扎措语气不善。 “我的确有错,但我不想一错再错,如今弥补还来得及。”列御风并没有因他无礼而生气,耐心回答。 “可尚王后就要认定你不放手怎么办?你要是愿意继续当国主,本座愿意辅助,只要有无上权力,多娶几个也无所谓,喜欢你的、你喜欢的都能留在身边。” 列御风有些头疼起来,他明白扎措说这些是希望自己跟他合作,由自己来做主跟他合作,比之尚仁更能服众。但这主要目的之外,扎措似又有其他小目的,列御风一时想不通。 他近来屡受打击、屡遭压制、又受毒侵害,他身体大不如前,稍微费神就头疼。 按了按太阳『穴』之后,列御风头疼缓解,严肃回答扎措:“一阴一阳才合天道,世上有很多有孤单男女,均因有很多人配错了或是多占了。 阴阳所配均有定数,一人有错,害得很多人都要跟着错。你视为粪土的人,也许别人会视为珍宝,何必死霸着不放,让别人受苦呢? 所以,不爱就不要接受,害人又害己。天下间若都是夫妻相敬相爱,既没有深锁冷宫的怨『妇』,也没有终生娶不到妻子的苦汉,那才真算和乐盛世。” 扎措听完后,愣愣怔怔地盯着列御风看了好一会儿,忽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云华观门下的弟子都这么幼稚吗?” 见扎措越来越无礼,胡仙仙实在忍不下怒火。冷冷斥道:“你这卑鄙小人没资格嘲笑我们!我们宁愿无奈不会无耻,宁愿放手不愿将就。哪会像你只知道『乱』抓『乱』捞一气?!” “『乱』抓『乱』捞?抓住有利的,捞到有用的,那就是本事!”扎措站起来,摇晃着身体靠拢胡仙仙,伸手想『摸』她的脸。 胡仙仙立即侧身避开,列御风也怒了,怒斥道:“放尊重点儿!我虽放弃权势,但还是国主,少在这儿撒野!” “我哪有不尊重她?我们关系亲密得很,真是……船已入港只差抛锚停靠了……只怪鬼王坏事……”扎措眼神『迷』醉地半眯起来。 “你说什么?”列御风霍然起身,揪住扎措衣领暴喝。 扎措轻蔑斜他一眼,转瞬之间掳魄旗就旋飞到他头顶! 因胡仙仙听了扎措的话后,气得浑身僵滞,反应就迟了许多,待她御出慧心玉剑之时,掳魄旗已经『插』在列御风头顶散出缕缕黑雾。 这打斗起势快得如闪电一般,台下那些侍卫根本都还没看清。料定功力还没恢复的胡仙仙和被压制修为的列御风要被自己欺辱,扎措很是得意。 他正自鸣得意,列御风左手一捻,梦云笛即入手中,再飞出铿锵笛音。 笛音响,黑雾散;同时慧心玉剑也飞刺而来,即将刺穿掳魄旗。 扎措慌忙御旗回手中,反手一抖再高举起摄魂铃,傲慢威胁道:“我若全力攻击,你们二人此刻只怕不是我的对手!” “哼,笑话!”列御风挺了挺身,气势陡涨几分,“我二人联手,你绝无胜算!” 说话间,列御风捻笛在手中轻轻旋转,傲然斜睨扎措:“我虽不是云华观修为最高的弟子,却是天生玄狐之体,活得比他们都长,我保命的法子可不是只依靠灵气!” 他这么说,扎措嘴角浮起讥嘲的笑,可笑纹还没展开,梦云笛中忽然飘散出蓬蓬昏黄浓烟。 这浓烟熏眼,扎措一时间看不清他们,待得看清后,胡仙仙已携着列御风往德庆宫飞去。 在浓烟起时,列御风向胡仙仙眨眨眼,她当即会意是要去找程浩风他们。扎措只能趁人不备占便宜,还没有真敢横行无忌的本事,看着他们远去也只能跺着脚骂骂咧咧。 在德庆宫偏厅外落地,列御风没有立刻敲门进屋,拉胡仙仙到墙角后再问:“扎措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他、他设圈套用金枷玉锁囚住我,趁机欺负我……五师兄,求你别再多问……我早晚会杀了他的。” 话虽答得含糊,列御风从扎措言行和胡仙仙言行中已猜到八分事实,就没再多问。 “好,不说那些了。我们联手也确实不怕他,但我怕他再拿话刺激你,还是躲开为妙。”列御风皱皱眉又说,“三师兄定有不得已的原因才留他狗命,可我们能忍着暂时不报仇,却不能让他再到处『乱』说!” 胡仙仙点点头,感激地向列御风笑了笑,幸好他提醒这一点,要不然扎措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自己可就更难迈过这个坎儿。只需想一想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胡仙仙就心紧得快窒息。 敲门入厅,只见程浩风、秦沐风和尚仁之间是矛盾一触即发的状态,而尚蔚然从中调停着。 看见他们二人来到,尚仁脸『色』更暗了几分。 列御风问尚蔚然他们为何争执,尚蔚然答道:“程?真人和秦真人要求给你解去压制,但父亲只同意取下青铜圈,不同意解开你被封的『穴』道。争论着,矛盾越来越多,最后他们提出更多要求,而父亲全都反对。” “你呢?是何意见?”列御风直视尚蔚然。 “我同意解开所有压制你修为的东西,也同意你离开青丘国,但你还得是国主,我们仍然是名义上的夫妻。并且,三千岁和翠儿,还有红儿,永远不得再入青丘国。”尚蔚然说出要求后,有些忐忑地等着列御风回答。 列御风还在皱眉思索,尚仁已经抢先反驳:“蔚然,你不能让他修为尽复,更不能还让他占着国主之位!你应该让你禅位给你,你来当国主,才能名正言顺地掌控权力!” 听得这话,尚蔚然没好气地朝父亲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看窗外。 列御风瞥一眼尚仁,再笑问尚蔚然:“番邦和蛮山诸邦与中原法朝早晚会有一战,你会让青丘国偏向哪一方?” “哪一方都不偏!青丘国本就不属于尘世,保持中立。”尚蔚然认真答着,也不理在旁边吹胡子瞪眼的尚仁。 列御风颔首轻笑:“好,待得你想通了之后,我立即禅位于你,你比我更适合当国主。” 两人谈妥,程浩风就催尚蔚然快给列御风解开种种压制。 尚仁着急反对:“蔚然,这么做不行!”他看了看另外几人后,咬了咬牙才说,“鬼王和末神在青丘国暗伏很多僵尸和怨魂,我们若是背弃盟约,青丘国就遭殃了!” 对于引僵尸和怨魂来青丘国的事,尚蔚然也知道一点,但不知道具体多少,就连忙问:“到底暗伏了多少?” “说不清楚,但是足已控制王城……另外,其他周围小城也有一些……”尚仁嗫嚅着,迎上其他人愤怒目光后,他不禁冷汗直流。 “父亲!你为何只跟我说了与番邦结盟之事,没有提这些?我发现你带僵尸来青丘国的时候,你还说只是带来了几具研究到底怎么制成……你怎么能任由那些祸害在青丘国肆虐?怎么糊涂成这样?” 尚蔚然怨愤责问,尚仁惭愧得无地自容。 程浩风忙双手挥了挥,让他们不要再说:“我们还是先商量出我们之间矛盾的解决办法,意见达成一致后,再想办法怎么对付他们。” 正要再议,阿翩在门外小声禀报有要事,尚蔚然让她进门详说,得知是孔雀王和『毛』日渥到达王宫。 列御风沉『吟』一番,让他们继续议事,他先去应付着来的不速之客。 第七百零三章 暗驱祸患 众人都同意列御风所说,但他将要出门时,尚蔚然忽然想起什似的拦住他。 “不能这么去见他们,先给你解开种种压制再去。”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不能让列御风在孔雀王那些人面前弱了气势,否则会更被动。 尚蔚然当即从袖中拿出一把钥匙,但没有马上用这钥匙给列御风开青铜圈,而是口中念念有词,当钥匙泛起淡淡黄褐光芒后才开锁。 青铜圈既解,尚仁提议等以后再解开『穴』道,当时用了很多心机才让列御风受压制,尚仁不甘心就这样全解开。 尚蔚然坚持要解,列御风倒说不用:“时间仓促,不必急着给我解,我先去应付那些人。只要没有青铜圈束缚,他们看不出来我实力如何。” 常用点『穴』之技根本压制不住列御风,因那封『穴』之法是配合了蛊术的,所以匆忙间难以解开,尚蔚然只得听他的。 列御风转身到房中,束上九龙环游嵌宝冠,换上金龙腾云明黄袍,蹬上四海涌金蓝纹靴,一个俊朗又有威仪的青丘国主走到众人面前。 许久不曾见他这般装束,尚蔚然看得有些痴。他与从前最大的不同是那满头白发,此刻看来不显得衰老,倒增了几分脱俗的神秘感。 简单交待两句,列御风乘步辇带着阿翩和一众随从往前殿而去。 程浩风和尚蔚然他们都不再相争,很快商谈出比较满意的结果。 其一,解开所有压制列御风修为的东西,放他自由,但若无召请,他不许再回青丘国。 其二,列外、翠儿、红儿离开后就永不得回青丘国;而程浩风等列御风的同门在此事解决后离开,不经召请不得再来青丘国。 其三,不论尘世如何争斗,青丘国都保持中立,不偏向任何一方,更不得助番邦。 其四,程浩风等列御风的同门,要全力帮青丘国度过此次危机,但是不能令青丘国和番邦直接交恶。最好是在鬼王和扎措没察觉的情况下,暗里弄走那些僵尸和怨魂。 说完事项后,胡仙仙又向尚仁说:“再附加个小条件,我出的那个小意外,让所有知情者不得再议论、再『乱』传,尤其不能让流言蜚语传到尘世。” 尚仁爽快点头,因为所定的这些条件,除了需要背弃和番邦的盟约保持中立外,他们父女可算占尽优势,他不在乎加这无关利益的一条。 拟好文书后,双方均签字盖章,出于不外传隐私的考虑,胡仙仙提的附加条件并没有写上。 订完约,程浩风和尚仁去见孔雀王、『毛』日渥他们,尚蔚然以还在调养的名义留在德庆宫。 前殿当中列御风他们与孔雀王他们周旋,尚仁又已将自己所知关于僵尸和怨魂的情况告知尚蔚然,于是尚蔚然暗中安排人手彻查此事,再由胡仙仙和秦沐风悄悄带人去解决掉祸患。 前殿中宾主皆正襟危坐,列御风代表青丘国、程浩风代表法朝、尚仁代表蛮山、『毛』日渥代表番邦、孔雀王代表娭姥邦和各大妖家族,为了各自利益展开唇枪舌战。 扎措既是法朝沙城侯,又是孔雀王之子,还是番邦盟友,他不在其中斡旋调解矛盾,反而煽风点火全为谋求自己利益。 鬼王则是力主几邦几国的交界处划成“自由地”,他说那地方荒凉,由他来管,不让世人前往变成“无人区”才最好。结果,都不赞同。 对于这些争论,苦昙根本『插』不上话,只是不停念佛,盼着他们就这样靠口舌之争议好事项,别真的开战。 从八月初十到八月十一中午,前殿上都争论不休。他们吵累了,列御风就安排酒宴。酒桌上彼此客套敬酒,散席后仍然互不相让的争执。 胡仙仙和秦沐风暗里除去僵尸和怨魂的事倒进行得很顺利,因没料到尚仁把实情都对女儿交待清楚,鬼王和扎措没让属下防备什么,并且经了上次对付宫绝和鄂日浑的事,青丘国留了一批对付僵尸和怨魂有经验的军队。 在八月十一凌晨之时,杜婉芷也赶来,又多个帮手。那些僵尸和怨魂没人指挥,也就没什么威力,胡仙仙、秦沐风、杜婉芷三人联手展开行动,在八月十一辰时就把王宫和王宫附近的祸害清剿干净。 随后,再分头展开行动,清剿王城内其他区域的祸患,胡仙仙带一队士兵负责东城的事宜。 青丘民众全是狐身,或是人狐相融之身,虽与凡人不同,却也是活生生血肉之躯,因此对僵尸、怨魂这类死物死气还是惧怕。因了惧怕而生厌恶,再加之曾受其害,对于弄这些祸患来的扎措和鬼王就生了愤恨心。 他们都很听胡仙仙的指挥,不仅是依令行事,可称是自己要全力以赴的除去祸患。他们能这样同仇敌忾胡仙仙也心下轻松些,至少能保证青丘国无论如何都不会助纣为虐去法朝了。 到得暗伏了僵尸和怨魂的地方外,胡仙仙抬手挥出灵气就弄晕看守的人,而后连抡红雪拂尘扫出冰块击向僵尸咽喉,破了积存于此的尸气。 再转个方向,用慧心玉剑连连飞刺僵尸大椎『穴』,如此这般,僵尸就短时间没不会暴起伤人。 随同的士兵再用铁针以特殊手法封住僵尸的咽喉和大椎『穴』,这样一来,僵尸就与普通尸体无二,只待事情了结后送去焚烧就好。 对付那些怨魂,则是胡仙仙用风流金波鉴照之,怨魂就不能扑来释放怨气扰人心神,那些士兵再让带来的符纸自燃,符纸灰烬兑的符水往怨魂黑影一喷,能很快化去怨魂所积怨气。 净化后的怨魂,都变成淡黄光斑消散无迹,再也不会以怨念为祸。 胡仙仙正忙着,杜婉芷找了来,说是鬼王和扎措已经察觉他们所做之事,尚蔚然让他们且停手,都回到王宫协助谈判。 因僵尸和怨魂都已除去了七成,已经不能造成多大的威胁,且就暂时收手,反正扎措还没有真正发现他们底牌没了,多隐瞒一刻是一刻。等谈崩了,再直接动手不迟。 胡仙仙答应着,正要动身离开之时,晃眼见到离此不远是国宾馆,脑中冒出个主意,就对杜婉芷说:“你先带兵回去,我不想见那些人,就在街上逛逛。” 知道她素来不喜欢那些说来说去的争论,杜婉芷也不勉强她,嘱咐她别再动那些僵尸和怨魂免得打草惊蛇,就带兵离去。 胡仙仙盯着那两具还没损坏的僵尸和几道怨魂阴阴一笑:扎措,我得让你尝尝自食恶果是什么滋味儿!哼,杀不死你,吓你一跳也能解气。 撒开雾隐无隙网将两具僵尸和几道怨魂罩入其中,胡仙仙隐身飞往国宾馆。 扎措是尊贵客人,很快就找到他住的地方,他占了整个第三进院落。暗巡一遍,发现他主要在二楼东边一间大卧室内起居嬉乐,胡仙仙就停留此屋中。 此刻日影西斜,室内无人,收拾好的床帐衾褥看着倒很整洁。 胡仙仙撩开鸳鸯被,放了一具僵尸在其中,暗笑这僵尸生前肯定没睡过这么又香又软的被窝儿,终于是享受了一会。 她不会控御僵尸,在僵尸眉心注入一点灵气,能使得僵尸感应阳气就『乱』扑,但只能吓唬人,不能真的抓咬。 在屋内看一圈后,胡仙仙把另一具僵尸塞到衣柜中,还给它穿上扎措的白袍。 然后,几道怨魂分别放在了门背后、床底下、纱帐顶上和茶壶边。 做好安排,胡仙仙到屋顶坐着,静待扎措归来。等到酉时,听到门响,却不是扎措回来了,是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进屋。 胡仙仙心里七上八下的盯着她们,就怕她们提前看到那两具僵尸,要是这么嚷起来可就计谋难成了。 好在,她们没去翻看被褥也没打开衣柜,只是让馆中跑堂的人抬了个大木桶进屋,然后她们自己慢慢地一小桶一小桶的提水倒入大木桶。再然后,又轻舒玉臂往水里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 等到戌时中刻,扎措才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回来,遣走随从后,他蹑手蹑脚地进屋,浪笑着『摸』『摸』这个女子又『摸』『摸』那个。 那些等得无聊都开始打盹儿的女子们,吓得惊叫了几声,见是扎措在逗她们,又都娇笑着扶他进大木桶沐浴。 扎措任由她们帮自己解带脱衣,进桶后泡在水中,她们又帮他搓搓洗洗。 他舒服地乜斜了眼,让其中一个最娇小的女子站到床边去。那女子站过去就开始褪下衣衫,扎措却让她先背转身站着。 “别脱得太快,先要香肩半『露』,再让纱衣缓缓滑落。在纱衣落下时,你要正好向我回眸一笑,懂了吗?”扎措的语气有些严厉,那娇小女子挤出僵硬笑容点点头。 照扎措所说做了几次,扎措都说她笑得比哭还难看,衣服穿穿脱脱好几次,都达不到要求,最后让另一个身形丰满的女子打了她两耳光,撵了出去。 扎措又让那个高瘦的女子去做那姿势,反复几次还是令他不满意,就让那女子别笑了,干脆回头后做横眉冷对的表情。 试了几次,仍难令扎措满意。他『荡』起一股水朝那高瘦女子泼去:“要‘横眉冷对’,‘横眉冷对’懂不懂?你做的叫什么?不是鼓着眼睛跟青蛙似的,就是嘟着嘴跟肥猪似的!滚!” 那高瘦女子急忙跑出去,出门后才很庆幸拍拍心口地舒了一口气。 只有那个丰满女子还在扎措身边了,她单独面对扎措不由显得畏怯起来。 扎措看着她害怕自己的样子就来气,一把薅住她头发,按她在水桶中。 第七百零四章 几重压力 那丰满女子被扎措按在水中,憋气已到极限,将要窒息时,扎措才放开她。 她浑身不受控地瑟瑟发抖,扎措站起身搂住她,温声安慰着:“是害怕了?知道害怕就好。去,给本座摆一个最令人销魂的『裸』背回眸姿势。” 丰满女子狼狈如落汤鸡,她要挤干头发上的水,扎措不停催她,她只得站到床边搔首弄姿。 湿透的纱衣极缓地褪下,她紧咬牙关才让自己颤抖得不那么明显,回头绽开一个妩媚中带几分怨恨的笑容。 扎措轻搓下巴细品眼前春『色』,皱皱眉,闷声低语:“媚得太过了,有些妖艳。嗯……也将就了。去给本座取纱袍来,伺候本座出浴。” 看那丰满女子走到衣柜前,胡仙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衣柜一开,藏于其中的僵尸迅猛就向丰满女子扑去。 “啊……” 丰满女子尖叫起来,扎措斥问她尖叫什么,她没有回答,尖叫得更大声了,而后突然拔足狂奔,飞快跑出屋。 在她开跑的同时,一直心神『迷』『乱』没注意屋内气息的扎措,终于察觉不对劲,飞身而起就冲向衣柜。 胡仙仙指尖轻捻,牵引注入僵尸中的灵气使它蹦起来,横扑向扎措。 “哼!”扎措浑身湿淋淋、光溜溜的,但他不以为羞,冷哼着弹开灵气光罩震退那僵尸后,再伸手召一件纱袍裹在身上。 他披衣之后,环顾屋内,觉出床上有阴冷气息,就慢慢走向床边。 看他俯身向床内,胡仙仙让那具僵尸突然跃起,撞向扎措。 无法控御僵尸抓咬,但这突如其来的一撞倒也得手,僵尸铁头撞得扎措的头“咚”地脆响。 扎措的额头侧只被撞出个红印儿,可那腐烂尸皮和黏滑尸油沾到他脸上了,他不禁恶心到想呕吐。 不过,他终是不凡之人,强压喉咙里翻涌的酸臭感,狂怒挥出一拳,打得僵尸几乎成渣,变成一团碎骨烂肉迸裂四溅。 “哪个宵小之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戏弄本座?快滚出来!磕三百个响头饶你狗命!”扎措喊话的同时,眼睛往房顶瞄了瞄。 胡仙仙知道他已发觉自己在屋顶上,连忙催动灵气让那些怨魂都朝扎措袭去。 屋内突然惨惨阴风呼啸,扎措眸光一寒,翻手御出摄魂铃猛摇,几声凄厉怪叫响起,怨魂皆被驱散。 而与此同时,胡仙仙趁机远遁,一直憋着笑的她,飞临安贤台后才纵声笑了出来。 程浩风他们已回来,到了安贤台后,就算扎措发觉是她而追来,也不怕什么了。 恍惚间有金光耀眼,胡仙仙立刻不再笑,抬眼只见苦昙含怒而来。 胡仙仙想要赶快跃下高台进到屋内,苦昙已经伸手挥出一道金光锁链缠住她。 “情网难出,尘牢封锁,慧心何时得明?”苦昙身后显出金光闪闪庄??严法相,责问着,“你屡屡扰他清心,可知将背多少罪业?” 面对责问,胡仙仙嗤笑出声:“你说的这个‘他’指谁?扎措吗?呵,你弄清楚一点,是他对我纠缠不休,我没有主动招惹过他!” 苦昙被这话噎住,一转头正见程浩风跃上高台近前来,“那么他呢?你总得承认是你引诱他做出逆天之举的?” “大师错矣!有她无她,我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程浩风抢先答着,左手一旋就绞住金光锁链,“是你自己放了她,还是我扯断这锁链?” “渡魔金光化成的锁链你可扯不断!”苦昙傲然道。 说话间,秦沐风和杜婉芷也已飞来,程浩风看向他们两个,再对苦昙说,“以我一人之力胜不了你,我们合力进攻应该还是有几成胜算的?” 苦昙晃晃头,收起法相,渡魔金光也渐渐淡去,而后他双手合十诵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不是有心要为难胡施主,她又去暗害扎措,老衲不得不教训她。并且,为免冤冤相报,老衲发现胡施主后并没有立即声张,只是私下提醒胡施主莫再生事。” 听完这番话,胡仙仙暗暗心惊,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报复了扎措,没想到苦昙早发现她所做一切。 苦昙没有对扎措说穿此事,胡仙仙很感激,可对于那些责难又心中不忿。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苦昙,就低着头一言不发。 倒是程浩风向苦昙稽首道谢:“多谢大师仗义维护,我自会让她少去做危险之事。” “嗯……你……你还是牢记‘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为好,莫再与她堕于痴痴缠缠……”苦昙苦心婆心劝告程浩风。 胡仙仙的耳朵突然一立,若说先前对苦昙有一点点不忿,这番话语简直就如火?『药』桶点燃了引线! “说得好,说得妙!”胡仙仙指了指苦昙,再指指程浩风,冷笑着道,“我放手,从此以后不理他,你总该没可说的了?我以后找扎措报仇被发现了,你也不用假惺惺的帮我,大不了魂飞魄散!” 苦昙没料到她如此偏激,想要解释,她已经飞下高台,进到自己住的客房中,“砰”地一声关上门。 “大师,且不论私事,你对如今几国之争是何态度?”见苦昙望着胡仙仙的房间叹惋不停,程浩风转个话题。 “能不起战争是最好,可你们哪肯向对方让步?”苦昙沉声反问。 “做不到没有战争,但可以让战争涉及的地域小一些是不是?若能让青丘国不卷入战争,大师能否听我说几句?”程浩风摆出彬彬有礼的态度。 苦昙想了想,示意他详说来听听。程浩风细讲,明天争论之时,自己不会再强拉青丘国偏向己方,而让青丘国保持中立,请苦昙也明里暗里的劝说孔雀王同意青丘国保持中立。 青丘国中立之后,局势能稍微简单些,拖入战争泥潭的民众也会少些。 沉默思索一会儿,苦昙颔首同意让青丘国保持中立,并表示尽力劝说孔雀王也同意这么办。 苦昙走后,程浩风去敲胡仙仙房间的门,“今晚回来没见着你,还在担心你又跑哪儿淘气去了,幸好没出事。” 淘气?胡仙仙苦笑,自己不是调皮的小孩子,用这词儿太不妥。还加个“又”字,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不过细想想,自己是真挺会招灾惹祸的。 忆起当年,偷听师父和程浩风谈话,师父也曾让他别和自己太亲近。 那么,真是自己成了他的绊脚石?罢了,何必再让他一再辜负长辈期望? 胡仙仙神情恍惚,小声答应着:“程师兄,我想静静。” 居然称自己“程师兄”而不再是“浩风”,程浩风生气了,怒声问:“我到底又怎么得罪你了?这般冷落我……” 胡仙仙鼻子发酸,不想答话,可不答话又怕他会急得打破门。 哽咽之下,说话声都变了调:“程师兄不曾得罪我,是我太骄纵刁蛮了,我想静思己过、痛改前非。” 这么说不是她想和程浩风怄气,是真打算渐渐疏远他。有些话,一个两个人说一两次她不会在意,可要是不断有很多人反复地说,她没办法不往心里去。 她可以洒脱的做自己,不去背什么负罪感,可她怕程浩风再出事。她不想又一次看着程浩风衰弱下去,变得五感尽失,最后化为虚无。 看到程浩风倔犟站在门口不走,秦沐风小声劝着她,又让杜婉芷去劝胡仙仙。 “胡姐姐、胡姐姐,你开一下门,我们聊几句。”杜婉芷敲着门喊。 “不聊了……”胡仙仙紧捂着脸,眼泪还是从指缝间淌出来,很费劲才舒出一口气,顺畅说出话来,“可能真是我做错了很多事,造了很多孽才会噩运不断,我得好好反省。求你们了,让我静静。” 后来,列御风来找他们商议明天面对孔雀王和『毛』日渥时该怎么做,程浩风要顾大局,只得听劝离开。 胡仙仙暗想,他这时应该考虑着大事,又还牵挂着自己?自己可真不让人省心。不过,等他厌倦了这让他心力交瘁的糟心日子,那就彼此都解脱了。 一直到八月十二上午,胡仙仙都闭门不出,程浩风他们早又在前殿中辩来论去。 程浩风心里憋着气,说话就格外冲,跟扎措针锋相对,惹得孔雀王差点儿因护短跟他动手。 “神王,寡人虽是屡次表明态度不愿参与各方纷争,但若你们要在我青丘国无礼,恕寡人无法容忍,只能争一争!”列御风沉下脸对孔雀王说。 扎措立刻反唇相讥:“你这个傀儡国主拿什么来争?青丘国已和番邦是盟友了,尚真人,你说是不是?” 尚仁面无表情地答道:“先前结盟是我怕小女在青丘国的地位不稳,如今国主对她所做之事尽皆宽宥,那么青丘国所有军政要务仍由国主决定。” 这话里的意思是背弃和『毛』日渥、扎措、鬼王他们的盟约了,偏向番邦的几个人均是以怨愤目光看向尚仁。 尚仁迎着他们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青丘国愿意保持中立,我蛮山山区地界的蛮夷五族所属三十六洞、一百二十八寨也会保持中立。” 这“蛮夷五族”指的是居住于蛮山地界高山上的五个部族,因地理位置特殊,风俗民情特异,不属于任何邦国。 这些人共有在深山密林中的三十六洞族民,和在浅山丘陵区的一百二十八寨族民。每洞每寨平均约一百二十人,总计两万人都不到。 人数虽少,所占地域却广,又与多国都有犬牙交错的边界,偏向哪方就对哪方有利。 并且,那蛮夷五族民风彪悍,都是精壮勇猛、身手敏捷之辈,能让这些人顺服,既能增强战斗力,又能使己方少了强劲对手。 这蛮夷五族不服任何邦国统治,却对他们的山神尚仁极为尊崇,尚仁就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扎措是费了不少力才说服尚仁结盟的,此时不但青丘国要中立,连蛮夷五族都要中立,忍不住怒斥:“你这个小人!结盟才几天就毁约,你这棵墙头草到底要怎么偏?” 第七百零五章 同意中立 对于自己背弃盟约的行为,尚仁本有几分愧疚的,扎措这般难听的质问他,他那点儿愧疚心反而『荡』然无存了。 见尚仁根本不答话,只嘴角挂一丝冷笑回应自己,扎措再次发难:“送到蛮山的礼物你可都收了,说毁约就毁约,你是以为番邦好对付,还是以为能糊弄本座?” “那些礼物加倍送还就是,与谁结盟只看谁能让蛮山安定,都是纯利益关系,别扯什么针对个人的话。”尚仁语气平静,态度却是强硬。 扎措本是有心在孔雀王面前表现自己能耐,才力邀父亲前来。想要让父亲看到程浩风这个法朝国师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未曾想却让父亲看到自己屡遭背弃的场景。他感觉恼怒,恼怒之外还有一点惶恐。 他狠瞪程浩风两眼,再目光森寒看向尚仁:“我们暗伏在青丘国的那些东西,你是知道厉害的!就不怕我和鬼王把青丘国以及蛮山五族的疆域,都变成修罗地狱?” “你们会要挟,我们就不会反抗?”尚仁一派悠游模样,丝毫也不惊恐。 鬼王双眼微眯了眯,似在暗暗掐算什么,而后略显慌『乱』地对扎措喊:“别再耍嘴皮子了,我们昨天只觉察尚仁要暗里搞事,没想到他们动作那么快!你快试试,探探还能调动多少暗伏的东西?” 暗伏的僵尸本是尚仁利用在尸洞留的那具自己琢磨弄出来,也主要是他控制,后来为了表示结盟的诚意,把控制之法教给扎措。 扎措立即左手掐诀感应藏在各处的僵尸情况,结果那些看守有八成都回应僵尸已毁,剩余两成还有些回应僵尸根本不受控制的。 他不敢相信形势会转变成这样,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鬼王。鬼王天生就能『操』?控怨魂,应该是不会出岔子的。 可鬼王却是目光暗淡对他说:“有五成怨魂消散了,还有三成怨魂的怨气都被化解,没有攻击力了。” 扎措愕然倒退一步,怯怯看向孔雀王,又愤愤看向程浩风怨声说:“你可真是阴险狡诈!也够无情的了!心爱恋人出了意外,都还能那么沉着理智的安排各种事务!你以为这就算胜了?还没真到一较高下的时候呢。” 对于这些挑衅的话,程浩风似乎没听见,指尖捻夹茶碗碗盖轻轻拂了拂,茶水中茶叶微微『荡』开。 他啜一口茶在嘴中抿了抿才吞下,似是品到了极美香味,展『露』满意笑容。 被这般无视了,扎措恼羞成怒,恶狠狠高喊:“你扳回一局又怎么样?你还是改不了天命!仙仙早晚会知道你是个无情的人,会离开你的!” 程浩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都不由笑出声了:“呵,世人皆知我已无情丝,当然是无情的人,末神何必这样嚷嚷?仙仙就算离开我,也不可能亲近你。” 感觉孔雀王的目光严厉向自己看来,扎措明白自己刚才言行失态惹得父亲不满了,赶紧理了理衣襟,换个姿势端坐好。 鬼王向他递去一个眼神,让他别情绪化地针对程浩风,要揪住尚仁背弃盟约这一条不放,迫使尚仁和列御风做利益让步才能弥补损失。 冷静下来后,扎措整理好思路,皮笑肉不笑地对列御风缓声说:“你可知你岳丈与我们结盟时提的要求有一条是:你若不能与他女儿夫妻恩爱,就灭了你?暂时留你『性』命,只因为你掌握着祖师那一辈大能造出这人间镜像青丘国的秘密,得知秘密后,你定会死在他手里。” “末神似乎弄错了这些问题的关键点?”听了这些话,列御风并未因此对尚仁表现愤恨意思,含笑说着,“这是青丘国,寡人才是国主,不论暗藏了多少勾心斗角之事,寡人清楚最重要的事就是别让外人来指手画脚、耀武扬威!” 可能是列御风俊秀斯文的外表让人总以为他只是傀儡国主,忽略他身为天生玄狐,修为已达天仙阶位的一面。话音刚落,他就释放威压,众人都惊觉他有凛凛不可侵犯的气势。 列御风是晁玄同第五位亲传弟子,但在马鸣风、龙啸风、程浩风、凌若风这些凡人弟子还没入门之时,列御风就已经活了几百年,遍访名师学艺。 后来,师兄弟姐妹们或身殒转世,或成仙忙于职事,只有他从未间断地练功。即使还有『穴』道未解,又拖着中毒后的病弱之体,他的实力仍不可小觑。 他不仅有学自云华观的道门正统法术,还会各种巧妙小术,能在列御勋、鄂日浑、宫绝等人迫害下扭转局势,他又岂会只是受制于人的傀儡? 连孔雀王的傲慢态度都收敛了些,其他人也正『色』看向他,他再说:“不论是中立之事,还是让寡人的岳丈毁约之事,均是出于寡人决断,不要再试图挑唆,不要以为既定之事还会出变故。所有一切后果,均由寡人担当。” 再难弄出事端,扎措很不服气,耷拉眼皮说程浩风:“你这法朝国师若不是有几个师兄弟帮衬,可就当不下去了!哼,万邦围困法朝的盛况此次难以看到啦!不过,等他掌不了权的时候,只怕就没人帮你。” 他如此明显的奚落程浩风借他人之势减少危机,程浩风倒笑了起来,笑的同时瞟向门外。 门外一道青绿身影行来,清逸身姿如同翠竹一般,正是秦沐风。 秦沐风迈步进殿,向众人环顾一圈后稽首为礼:“海底圣境秦沐风向诸位问好。” 众人都还礼后,秦沐风再说:“我本是为解毒之事而来,无意参与纷争,但听某人挤兑我三师兄,说什么借他人之势才能当稳国师,实在听得不顺耳!故此冒昧前来,想问问那人,师兄弟之间难道不应该互帮互助?” 众人眼神皆瞟向扎措,秦沐风顿了一顿,又再说:“我忍不了别人离间我们师兄弟的同门之谊,本不想争,但要是一再被挑拨,我也不介意带海底圣境所属各部到俗世来争上一争。” 扎措有些怨怪地看向鬼王说:“我当时就反对请他来给尚蔚然解毒,看,局势完全失控,是不是中了圈套?” “你当时的确反对过,可你听了仙仙说愿意寸步不离的陪着,你还不是『色』?『迷』心窍没有反对到底?再者,你自己说过借得到势也算能耐,怎么就只许你自己借势,别人借势就要被你讽刺呢?”鬼王愠怒回怼。 “你搞清楚一点,我们的利益紧密相关,是拆不散的同盟,你跟我吵什么?” “是我要跟你吵吗?明明是你先来挑我的错儿!” 见他们两个吵起来,孔雀王假咳一声。『毛』日渥抬手发话:“在商讨到底同不同意青丘国和蛮山五族中立的时候,你们『乱』哄哄闹什么?” 他们两个均面带愧『色』,彼此瞪视之后,闷头发呆不再吭声。 其他人也都不说话,气氛沉闷。都在想着如何守底线,保利益,谁先开口表示愿意再商量,谁就输了气势。 他们不说话了,苦昙总算抓到发言机会,把想说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后,他才郑重开口:“青丘国毕竟不属于尘世,蛮山五族也向来不服教化,保持中立也好。如若不然,战火蔓延之时,平民百姓连个逃难的地方都找不到。阿弥陀佛,能给沸油煎熬似的人间留方寸清凉安居地也好。” 众人都看傻子似的看向他,但孔雀王、『毛』日渥、鬼王、扎措的目光带了责怪意味;程浩风、列御风、秦沐风、尚仁的目光则带了崇敬意味。 这般事态下,很少开口的孔雀王在和『毛』日渥交换眼神后,朗声说道:“事已至此,就算强拉青丘国和蛮山五族与番邦结盟,也必定无法真正一条心。好,且就同意他们保持中立!” 『毛』日渥点头附和,扎措和鬼王也只得答应。 列御风笑道:“如此甚好,还望番邦与法朝也能和谈,别燃烽火。中立之事既已谈妥,御膳房也备好酒席,寡人就请诸位贵宾前去欢饮。” 出得前殿行往饭厅的路上,孔雀王见了个殿后空地,忽然让侍卫停下步辇。 他走到空地上转头朝四方望了望,意有所指地说:“此处离各殿各宫都挺远,旁边都是树林草坪,倒是个比试的好场地。” 众人都围到空地边,疑『惑』看向他。他指了指程浩风说道:“据说你修行法门特异,兼具佛门道家之术,又还入魔创有邪术。实在很想与你一战,小子,可敢应战?” “有何不敢?”程浩风明白他是谈判桌上没讨着便宜,要拿话别住自己,『逼』自己应战。明知修为差距很大可能受伤受辱,却还是得答应,不能堕了勇气。 “且慢!”列御风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孔雀王寻借口和程浩风单打独斗,“神王是与祖师同一辈的人物,修为高深、法力高强,寡人愿与三师兄一同向神王讨教。” 秦沐风也站出来:“我三师兄所修功法虽特异,但比之神王可算是晚辈的晚辈了,为免神王担上欺压晚辈的恶名,就由我们师兄弟三人共同迎战,如何?” 不料他们如此团结,孔雀王有些为难了,硬要以一敌三也有胜算,但他只想寻机会痛殴程浩风,并不想真打。要是跟他们三个一起打得头破血流的,那可划不来。 鬼王伸伸舌头笑说:“照你们这样一个帮一个,不如我们打群架好了?” 众人皆是一愕,鬼王咧大嘴做出个夸张笑容:“来嘛,打群架喽!我们在这些侍女侍卫们眼里可算大佬儿,让他们看着我们吭哧吭哧打群架,哇哦……” 他这么一说,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发笑,程浩风师兄弟三人有些尴尬。 程浩风举高手重重一挥,斩钉截铁道:“我自愿与孔雀王切磋,谁都不必来相助!” 列御风和秦沐风只得退开几步,程浩风又对孔雀王说:”我们的差距主要是灵气修为差距,我们就不用灵气,只较量武技如何?” “好!”孔雀王爽快答应,他自信就算只凭自己博采众家之长的武艺,也能打得程浩风这个几学几废的杂『毛』小道落花流水。 第七百零六章 出奇制胜 程浩风是世间修真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孔雀王更是无数修行者只能仰望的传奇,他们要比斗武技,当然不是说打就打,更不会出手就互相抱头、绊脚。 待得列御风令人用木板搭起高台,圈出场地后,他们才真正开打。 因是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王宫内只要得闲的人都来围观,本不愿出门的胡仙仙也被杜婉芷拉了来。 胡仙仙刻意不去看程浩风,就先打量孔雀王。孔雀王长得与扎措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孔雀王五官显得更精致立体,眸子深蓝接近于蓝紫『色』了。 孔雀王的子孙无数,胡仙仙只见过冷秋朗、扎措和多吉喀勒。若是这四个人站在一处,属于扎措传下的后辈子孙多吉喀勒反而显得最老,是个中年大汉,另三个倒像是少年三兄弟。 修行者能从血脉气息分辨出谁是子、谁是父、谁是隔了多代的子孙,但只从皮相来看,若是孙子的孙子比老子的老子还显得年纪大,真挺尴尬。 所以,胡仙仙认为修炼有成的人要么该不成亲生子,要么就和自己修为类似的人一起只生嫡系子孙。都是修为很高的话,差辈份的人总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孔雀王和冷秋朗、扎措比起来终究要显得老成些,说是父子也不会觉得怪异。 台上双方还未真正动手,胡仙仙脑海中呆站着,脑海中就冒出许多杂念。因这些杂念,她看着扎措更生厌恶。多吉喀勒算起来该是扎措的第十几代孙了?不说自己喜不喜欢扎措,单想想一个四十几岁的番邦大汉叫自己“祖『奶』『奶』”,她心里就一阵恶寒。 为方便比武,孔雀王取下塔形金冠,只以绞入金丝的细绳束住微卷长发;也没穿满绣日月图案的白锦袍,只穿纯白短衫、纯白灯笼裤。 如此打扮的他少了威严庄重之感,真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风流少年,由此引得围观女子多数都看向他。 孔雀王所属邦国是娭姥邦,也在中原人统称的茫茫蛮山之中,这“娭姥”二字是当地土语的音译,本意是“富饶温暖的山中坝子”,但以讹传讹成了“美『妇』遍地没有男子的邦国。” 中原一般民众为何会以为娭姥邦没有男子呢?皆因邦中男子多数白净俊秀,而民间又谣传孔雀王可男可女,就误以为此邦的人可以自变男女、无夫『妇』而自生养。 说来也奇了,蛮山地界诸邦国,靠近天竺的人多数生得高大威猛但是肤黑皮粗,而靠近中原西南方的人虽是肤白貌美但又多数矮小,只有在中段的娭姥邦,男女皆生得身材高挑、肌肤白嫩。 胡仙仙暗想,这可能是因孔雀王本不是蛮山地界的人,从他眸『色』来看,先祖该属狄人,可能是狄人男子和蛮山孔雀女妖的后代。 在创立娭姥邦几十年后,孔雀王就传位给其中一个儿子,自己专心修炼并游访天下。他虽不理国政,但若要做出什么决定,邦中无人敢反对。 胡仙仙看着孔雀王,想着他在人间富贵已极,在佛门有尊崇地位,论法术少有人能敌,可为何还是难放下贪、嗔、痴呢? 孔雀王潇洒迈步走到木台中央,右手轻旋,他的法器元空翎就从真正翎『毛』变做寒铁刺翎。 元空翎与冷秋朗的艳光翎类似,但翎眼处不是青蓝泛紫的斑纹,而是亮紫『色』翎眼当中又有个明黄小点。 华丽翎『毛』轻挥时,更显得孔雀王容颜俊美,而翎『毛』乍变寒铁刺翎时又增他威仪。一个英俊且强大的男子是很容易俘获女子芳心的,所以孔雀王一亮相就引得围观女子惊喜赞叹。 对此场景,程浩风微觉不悦,他们是比武不是唱戏。若不是列御风说此次比武关乎几邦几国的形象,他是要直接和孔雀王对打,不同意众人围观的。 程浩风本来装束简单,只是脱去外披纱袍,将道袍前裾半撩起扎在腰带中,就提剑上台。他在台中央等了好一会儿,孔雀王才过来。 等台下那些惊呼欢叫声略低,他们才彼此行礼,准备出招。 出招之时,程浩风眼角余光扫到胡仙仙也来了,并且胡仙仙的目光也同大多数女子一般凝注于孔雀王脸上,心里陡起醋意。 虽是心有怨愤,程浩风头脑仍还冷静,眼见孔雀王挥动元空翎,翎尖直取自己膻中『穴』,他心知这是孔雀王想来个一招制敌,好让自己颜面尽失。 他本可以用剑格挡,但他偏偏后仰身体以铁板桥姿势闪避。 这般闪避只能躲开最初一击,对手只要进招再攻他小腹,他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了! 列御风和秦沐风焦急对望一眼,都想不通这三师兄到底在搞什么?是故意要输得难看些,让孔雀王赢得高兴,以此讨好孔雀王,求孔雀王教训他儿子扎措?他们了解程浩风,他绝不可能故意示弱向谁献媚啊。 而程浩风本人正想着的是,你们不是喜欢看花美男孔雀王吗?那好,就让打斗的时间延长一点,让你们看个够! 不出所料,孔雀王果然紧接着再攻程浩风小腹,他脸上已现出得意笑纹,仿佛此招已击实。 元空翎翎尖往程浩风气海暗运劲,若中此招,程浩风气海必然受伤。虽因没用灵气,应该不至于功力尽废,但功力倒退是不可避免的了。 程浩风接第一招时的怪异之举,令所有人都大感疑『惑』,他们不由担心地看向他,胡仙仙更是担忧万分。 然而,他们目光聚向程浩风后,并没有看到他受伤痛呼的一幕。因为就在许多修为低的围观者都没看清动作之时,程浩风已经快速侧身一滚,避开元空翎。 快得让人疑心他用了灵气,但众多修为很高的人在场,能证实他没用灵气。 他能那般快,是在往后仰身体之时就蓄足了力,早算到孔雀王要再攻他小腹处,在孔雀王进招的同时,他已经连贯起侧身滚地的动作,因是一气呵成所做,才这般快。 众人都呼出一口气,暗想着程浩风的滚地动作虽难看,但总算躲过一劫。 连续两招进攻没能制住程浩风,孔雀王有些急躁起来,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他弓步往前斜倾,抖腕急送翎尖扎向程浩风左眼! 程浩风仍是滚倒在地的姿势,只斜伸右腿微弓着稳住身形,就左手举剑架住元空翎。 这个姿势难发力,很容易被对手加力往下压,会压得动弹不了。 程浩风屡用怪招,胡仙仙看得惊疑不安,真不懂他为何这般做,是故意弄新奇招数想引人注目?可这两人比斗无形中代表了国家,要是程浩风输得太惨,会有损法朝威名的! 胡仙仙心提到嗓子眼儿了,却见程浩风埋低头,让翎尖堪堪从眼角擦过,在孔雀王微挪元空翎想继续扎他眼睛时,他趁孔雀王此招未用实,剑锋顺着元空翎猛往下一滑! 墨冰剑和元空翎相触猛滑,爆出“嗞”的一声刺耳破音,溅出炫亮金黄火花! 元空翎受突如其来的一震,震得孔雀王不由持握变松了,程浩风再反手一拨,将元空翎拨离自己眼前。 “吼!” 程浩风忽然龙『吟』般暴喝一声,一直斜伸的右腿猛弹跃起,而左腿蜷曲,如飞鹤展翅时单腿斜纵一般,带着前冲之势挥剑削向孔雀王血海『穴』! “叮”的一声金属撞击脆响,元空翎挡开了墨冰剑。 孔雀王神情凝重了几分,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腾身横起再攻程浩风咽喉。 程浩风却没有变换身形,借着本来前冲的力道,劈叉稳住身形的同时,墨冰剑刺向了孔雀王承山『穴』。 若是被程浩风所伤,必将会颜面无存,孔雀王不得不拔高身形闪避,再回拨元空翎格挡墨冰剑。 身在半空难用力,孔雀王只得落回台上,全神贯注与程浩风较力。 毕竟,程浩风举剑往上的姿势会比他握翎往下的姿势更费力些,可以耗得程浩风体力不支再用进攻招数。 程浩风左手全力抵抗,右手按着台板一撑,双腿借力收拢,孔雀王知道他想站起来,连忙撤开和墨冰剑较力的元空翎,朝程浩风肩井『穴』刺去。 程浩风没有继续起身,而是倒身往后一溜,再右腿轻旋,足尖踢向孔雀王肘部,使得元空翎刺偏。 待得孔雀王回手要再刺他足踝时,程浩风左臂一点一按,将墨冰剑扎进木台借力,已是跃身站稳! 墨冰剑去势沉猛,当程浩风从木台抽剑而出时,扯得木屑翻飞,台上塌出一个大洞。 连番奇诡招数,孔雀王开始来不及反应了,在他思维略滞了滞的那个瞬间,程浩风抬腕横剑抹向他咽喉。 至此,孔雀王从主动进攻变成了被动防守,他招架得越来吃力,而程浩风攻势越来越猛。 可偏偏,程浩风又总要在最后给他留点儿自保余地,如此让他处于落败的境地,却又败得不那么彻底。 孔雀王可清楚程浩风不是让着他,而是存了戏耍的心态在和他缠斗。他额上已渗出薄汗,再难保持潇洒风度了,而程浩风眼中的嘲谑之意甚浓,真让他羞恼万分。 两人此时各自的状态已很明显,围观者当中的男子都兴奋地为程浩风拍手叫好,而女子们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热烈。 他样貌不如孔雀王俊美,甚至晃眼看来像平平无奇的穷书生,若不是剑眉星目添了英武之气,沉静淡然的神情添了出尘气质,真普通得丢在人堆里再也找不出来。 可在他频频挥剑时,身姿灵活如蛟龙蜿蜒,眉宇间蕴着雷霆气势,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或崇敬或倾慕的心思。 程浩风滚地躲避的招数来于他让泥蛋儿、马烁、高壮壮他们训练乡勇时,偶然见到不会武术的高壮壮那么做而打败了一个武功不错的人,就记下并琢磨出更简便易行且威力更大的方法。 提出和孔雀王不用灵气比武时,他就做好了应对准备。当年他自己曾嫌俗世打架斗殴的方法粗鲁,而没有认真学武技,接连遭难几番失去灵气后才开始认真研习。 因这孔雀王多年来已经习惯依赖灵气,所学武技又多是按套路过招,自己用只求制敌不管套路的办法,必能出奇制胜。 孔雀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在程浩风剑尖将抵到他左肋时,他突然脸『色』一黑,瞬间弹开灵气光罩护体,元空翎泛起五彩光芒化为巨大光刀斩向程浩风! 第七百零七章 再增偏执 元空翎化出的巨大光刀斩出后,修为稍低的围观者们只见各『色』光束『乱』闪,各种碰撞声『乱』响,台上两人完全被裹在了一团儿混杂光雾中,难以弄明情况如何。 直到光雾变淡,才见木台全碎为木屑,孔雀王和程浩风满身烟尘,都嘴角流血怒视对方。 列御风、秦沐风和胡仙仙站在程浩风旁边,戒备盯着对方,而杜婉芷正焦急询问详情。 扎措、『毛』日渥站在孔雀王旁边,拉开迎敌的架势。 在双方中间,鬼王半笑不笑地劝说着,苦昙和尚仁都紧皱眉头。 原来,在光刀将要斩下时,程浩风急忙催御灵气灌注入墨冰剑抵挡,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拦下一些光刀劲气,列御风和秦沐风也分别以梦云笛、紫星芷梦箫挡开一些光刀劲气。 四人联手相抗,使得程浩风没受重伤,只内脏受轻微震『荡』吐了一口血。 孔雀王攻势甚猛,遭遇抵抗后,劲力反震,内脏也受轻微震『荡』吐了一口血。 武技比拼,孔雀王输了,输得很不甘心!自己本有远高于对手的法力,何必要死守不用灵气的规矩?等把程浩风打得灰飞烟灭之后,其他人就算指责,又能拿他怎样? 恶念起时,只想行凶。孔雀王都忘了程浩风虽法力不如他,却不会任他宰割,围观者中程浩风亲友也不会眼睁睁不管。 最终如此结果,真是令他那一方颜面无存,他真想一不做二不休,把程浩风他们都就此灭光算了!可尚仁不想看他们矛盾再加剧,若是在青丘国中直接打起来,受损失最大的是青丘国。 于是,在修为低的围观者还只看到混杂光雾弥漫时,尚仁已经宣布双方战平,最后互相不服都用了灵气,那就算都输了。 鬼王“呵呵”笑了几声认同尚仁说法,还拉了拉苦昙,示意苦昙也这么说。 不能因自己一时之辱让好容易谈妥的青丘国和蛮山五族中立之事再崩,程浩风抬眼望望四方后,再看着列御风无奈一笑,表明暂且认可都输了的说法。 列御风咬咬牙,勉强笑着高声说:“是啊,战平了、都输了!毕竟我们是修行者,不是武夫,战意正酣之时都不自觉地用出灵气了。各位贵宾,请随寡人到偏院梳洗一番,再去赴宴。” 他们已经先说了软话,孔雀王纵然想做什么也不好再明做,扯扯嘴角算是笑着答应了列御风:“好,国主盛情款待,一切全听国主安排。” 列御风安排侍女引众人去偏院沐浴、换洗衣衫,胡仙仙和杜婉芷携手往安贤台而去。 她俩迈步和孔雀王他们擦肩而过时,孔雀王忽然勾唇邪笑问道:“两位美丽的仙子何不一同赴宴?” “我们姐妹粗陋,就不去搅扰各位贵宾了。”杜婉芷微低着头,礼貌答着。 胡仙仙侧开头不看他们,杜婉芷话还没说完,就扯她走开。 回望两人背影,孔雀王微眯眼睛,咂咂嘴说:“真是一对儿尤物。” 扎措眉眼间都『荡』起含春笑意,接话道:“父王可还记得,我提起过一个命定该娶的女子?就是刚才穿道袍的那一个。” “哦?就是冷着脸不理人的那个?” “正是,父王觉得如何?” 孔雀王回想一下,穿淡绿衣裙,容颜秀美,气韵清雅的是杜婉芷;穿淡青道袍,没看清容貌的那个是胡仙仙。 虽没看清胡仙仙容貌,但感觉也还长得端正,记得她不施粉黛,没戴钗环,只用一根扁银簪绾发髻,没多少女子娇态。 孔雀王笑向扎措说:“明明那绿裙女子要胜她三分,你倒看上她了,看来我儿喜欢骑烈马。” 因无急事,陆续散去的看客又多,他说这话时,胡仙仙和杜婉芷还没有走出多远。 一听这话,胡仙仙脚步一顿,眼神带上杀气,想回头斥责他们,但又忍住了。 察觉她神情不对,杜婉芷问她怎么了,胡仙仙摇摇头扯开话题。 到得安贤台中,歇息一会儿后,杜婉芷就开始收拾杂物。因局势暂平,宴饮后各方的人都要回自己地盘,而他们在回海底圣境前还要护送列御风往云华观。 程浩风已提前通知翠儿、马烁和列外、唐彩儿先到云华观,等着与列御风汇合。不再直接掌权后,列御风到云华观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 “我和你们一起护送五师兄到云华观,然后就长住观里清修,再也不到处惹事了。”胡仙仙认真说着。 “那可不行,你该和程师兄一起回京城,他需要你陪着他呢。” “他才不需要呢……我只会添『乱』。” 杜婉芷偏了偏头,笑看着她:“胡姐姐,你是年纪越大,心『性』越小了。别和程师兄赌气,也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有天大的事儿,一起去解决才对。” 胡仙仙敷衍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想着该怎么躲开程浩风。 以为她听劝了,杜婉芷又去找尚蔚然准备给列御风解开被封『穴』道要用的东西。 胡仙仙一个人在房中闷想,想来想去想不出未来方向在哪里,内心被绝望占据,就又想着要如何才能让扎措死。 因为扎措死了,她就要在孔雀王面前给扎措抵命。如此他们都死了,孔雀王和『毛』日渥的势力也就不会针对程浩风了,当然也不再会针对法朝,无形中少了争斗。 程浩风也不会再被所谓天命束缚,可以放手去搏,搏得他该有的成就。 这么一想,胡仙仙竟觉得暗杀扎措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专心谋划起来。 到得晚间,各方的人都回客房准备离去之事,见了程浩风归来,胡仙仙就跟着秦沐风、杜婉芷去做给列御风解开『穴』道的事。 程浩风见她神情淡漠,本想跟着同去,因怕彼此再起言语冲突,也就不跟去了。 德庆宫偏殿中,胡仙仙看到尚蔚然和秦沐风都摆出很多小工具,才明白为何仓促间难给列御风解开那几个『穴』道,要等专门腾时间做了。 尚蔚然端出一个小鼎,在鼎中燃起一小块香料,奇香溢散,她手中竹筒里缓缓爬出一只天牛。 这只天牛胡仙仙见过,在宫绝和鄂日浑之『乱』中展现过威力。 此时只见天牛爬入小鼎,显得极为舒服地侧躺下,微卷了触角,轻蹬着爪子,尚蔚然快速盖上鼎盖。 待得估算着香料已燃完,尚蔚然揭开鼎盖,天牛展翅飞到已『裸』?背趴在榻上的列御风身上。 然后,天牛先一口咬向列御风的肩井『穴』,又飞快移到心俞『穴』再咬一口。 待得列御风背上出现九个被咬的乌紫斑点,尚蔚然向天牛伸出竹筒,天牛钻进筒后,收好。 尚蔚然又再指尖翘如兰花,拂向那九个被咬『穴』位。常见点『穴』解『穴』手法,皆用剑指点按,这般手法胡仙仙和秦沐风、杜婉芷他们都从未见过。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胡仙仙越发觉得自己见识浅薄,也越发认为永恒之境的传说纵然是真,也绝对是自己所不能达到的境界。 那么,真就该与扎措同归于尽,免得让程浩风再陷于这些事里受憋屈,还免得引起灾劫。 见胡仙仙脸『色』阴晴不定,秦沐风和杜婉芷也只以为她是替列御风担忧,没做多想。并且,尚蔚然已停手对他们说话,他们也来不及多想。 “秦真人、杜元君,国主被封压的『穴』道已解开,但解『穴』的同时中了这天牛之毒。为免天牛之毒和离人叹之毒发生冲突变异,还请先用『药』物平衡,我再施法解蛊毒。”担心出意外,尚蔚然紧张得额头渗汗。 在下午,尚蔚然已给杜婉芷提过解『穴』详情,因此备好了各样工具。秦沐风只点点头,就拿出银针另扎了几处『穴』位,又让杜婉芷拿纱布包上『药』草给列御风敷着被咬的『穴』位。 不一会儿,他们忙完,列御风竟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秦沐风和杜婉芷退开,尚蔚然又去给列御风被咬的九个『穴』位抹上一种淡褐『色』、带点辛辣味的『药』粉。 到这一步,列御风所受压制完全解开,功力也能很快恢复,只可惜离人叹之毒从此难解。 忙完后,他们坐在一旁等列御风醒来,胡仙仙好奇地看向那个小鼎,问尚蔚然刚才是点的什么香料,怎么天牛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那是‘甜梦香’,凡是有意识的生物,不论飞禽走兽还是人,都会嗅之入梦,而且是入自己最想要的美好之梦中。这香单燃起来只有『迷』幻作用,只要用‘西萱草’就能克制。” 尚蔚然说着就指了指旁边摆放的一盆类似萱草,又比萱草花朵更艳的花卉,“我提前摆放了西萱草在屋中,所以我们不受甜梦香影响,而天牛在鼎里闻不到西萱草的气味,就完全沉醉在甜梦香形成的幻觉里。” 如此解释,胡仙仙明白“甜梦香”和“西萱草”是怎么回事,但疑『惑』又来了:“可为什么要让天牛沉醉在甜梦香所成的幻觉里呢?” “这样才好控制它呀。” 尚蔚然答了一句后,见他们仍是不懂,又再详说:“要给国主解『穴』,就必须要天牛释放本源蛊毒,这本源蛊毒就如同蜜蜂蛰人一般,虽蛰了人,蜜蜂自己也会身亡。 我这天牛虽不会立刻死,但也只能和普通天牛一样了,活也活不长久。它虽受我控制,但它还不想死,可能会抗命不遵,解『穴』时出意外就糟了,当然我也不愿它痛苦面对死亡。 用甜梦香控制它,让它主动释放本源蛊毒,算是最可靠又最人道的办法了。” “很有趣呢。”胡仙仙俏皮笑了笑,又央求道,“可不可以送我一些甜梦香和西萱草?” 尚蔚然爽快答应,这两样东西产于蛮山山神庙附近,外人觉得稀奇,对于她而言却并不算珍贵。她想着花盆携带不便,让侍女取西萱草制的干花来送给胡仙仙。 接过甜梦香和西萱草所制干花,胡仙仙试探着问:“修为较高的人会不会受甜梦香影响?” 她问出这话后,秦沐风和杜婉芷、尚蔚然都疑『惑』看向她。 第七百零八章 连番互杀 胡仙仙要甜梦香和西萱草当然是备来对付扎措,但这心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面『露』疑『惑』,她就只告诉他们是以防万一才要这两样东西,而能威胁到她的对手肯定修为不低,所以才这么询问。 这原因也勉强说得通,尚蔚然就没再追问,详细解答:“修为高的人只要有杂念就会受控,只是受控的时间长短不同。甜梦香不同于世俗所传的物,不是通过麻痹神经、刺激大脑来产生幻觉,是诱发出心底里本来的渴望。所以,受不受控制,只看杂念、欲?念多不多,与修为高低无关,但修为越高越容易摆脱幻觉罢了。” 胡仙仙听后欣喜地连声感谢尚蔚然,诱出扎措暗杀他的计谋已大体形成。 又再闲坐一会儿,列御风苏醒,他们关切问他状态如何,听他说已恢复九成后,秦沐风、杜婉芷、胡仙仙三人就放心回了安贤台。 一回去,胡仙仙就躲进自己房间,关上门苦苦思索暗杀扎措的具体实施办法。 画了好几张图,例出好几个备选方案,反复斟酌才最后定计。此时已快到深夜子时,胡仙仙出门唤醒正打坐的其他人,要告辞离去。 杜婉芷问她为何要先走,她说想去云华观等着,翠儿他们行得慢,必然还没到达云华观,她先去帮列御风布置一下,因为很快就八月十五月圆了,列御风将第二次毒发。 “就算你暂时不想跟程师兄回京城,也要等着跟我们一起走啊。”杜婉芷拉着她的手说,“我和沐风也正是考虑到列师兄会很快第二次毒发,才要护送他去云华观的,你何必一个人先走?” 胡仙仙叹了几口气才为难地说:“明天都要离开青丘国,尚王后父女肯定要在王宫大门外摆送行酒,那些讨厌的人都要聚在一处,我不想见他们,先行一步免得尴尬。” 她说出这个理由后,他们觉得也还对,都知道她『性』格倔犟,就没再多劝,只嘱咐她多加小心。 出得青丘国,只见明月皎皎,群山寂寂,胡仙仙选了个两座小山间的沟谷,安排陷阱。 她对阵法不算精通,但看程浩风布过困住段梦柔的困阵后,也学会如何布困阵。 她所布困阵没有那么大威力,可配合甜梦香,再配以雾隐无隙网造幻境的力量,要将扎措困个一时半刻应该可以。 布完困阵,再把她能想到的制敌之术都安排上,做完这些后已到丑时。 胡仙仙悄悄返回青丘国,潜行往国宾馆,循着扎措的气息,朝他发了道灵符后迅速飞远。 灵符上写着:“可敢单独来见?” 因是胡仙仙所发,扎措接符后犹疑不定,可好奇心和那份痴心妄想还是占了上风,他决定前往。 扎措尽量不惊动苦昙,循着胡仙仙的气息往青丘国之外追了去。 来到小山下,只见胡仙仙傲然挺立于山巅岩石上,晚风拂动袍裾飘飘,冷月映照清丽容颜,此景真是月华如水、佳人如玉,别样之美,令扎措见之如痴如醉。 扎措微仰头,呼吸一窒,头脑有瞬间空白。 等他再回过神来,慧心玉剑已携森然杀气『逼』近。 他敢只身前来,也是经过考虑的,早想到胡仙仙可能杀他,虽因沉醉一瞬让反应变慢,却也能够应付。 毕竟他修为高于胡仙仙,修为上的一线之差就有优势,功力到一定程度后,小小的差距都可能是千万年也无法跨过的鸿沟。 扎措左手轻扬,掳魄旗摇动间就变为几丈宽的大旗,不但阻住慧心玉剑进攻,连剑都被困在了大旗当中。 本也不奢望一击得胜,胡仙仙不慌不忙朝两山间沟谷飞去,见扎措追来,她回头抡起红雪拂尘掸去,再继续往前飞。 红雪拂尘拂丝漫天劲舞,裹携冰雪向扎措击去,扎措急展掳魄旗抵挡,挡住了攻击,慧心玉剑却也脱困飞回胡仙仙手中。 扎措两次受击,不由怒起,右手高举摄魂铃,一边猛摇铃,一边疾飞靠拢胡仙仙。 铃声催,头昏胀,胡仙仙竭力稳住心神撒开雾隐无隙网。 网向扎措罩去,隔绝开摄魂铃声,胡仙仙左手中指和拇指相捏轻弹,弹出豆大一点灵火引燃甜梦香。 奇香丝丝缕缕飘出,扎措鼻翼微动,身心都『荡』漾出难以形容的欢悦感,他不禁深深吸这香味,半眯着眼陶醉其中。 胡仙仙提前已在身上佩戴了西萱草干花,是以不受香气影响,正御剑朝扎措咽喉处刺去。 剑光暴『射』,夜空中陡起几分寒意,扎措脊背一凉,心中警觉突生,立刻圆睁眼睛挥动掳魄旗抵挡。 因受甜梦香所控,他虽反应过来了,但反应得慢了些,慧心玉剑被掳魄旗挡偏,没能刺中他咽喉,却划伤他右肩颈侧。 鲜血喷涌,扎措觉得浑身冰凉,是由心底透出的冰凉感。他紧咬牙关,咬得颔骨颤抖,忍痛御起摄魂铃朝胡仙仙旋飞而去。 摄魂铃旋出一股小而强劲的乌黑龙卷风,夜空中响起尖利呼啸声,这是扎措气怒之下对胡仙仙动了杀心,必摄她魂魄不可! 胡仙仙没有硬接这绝招,而是左脚脚尖飞快踢出一颗小石子儿,击落挂于旁边树上的一枚铜钱。 铜钱将落未落时,扎措忽然觉得自己被关在了大铁柜子里,而自己使出绝招所形成的摄魂龙卷风居然莫名其妙就停歇了。 他捂着肩上的伤口,茫然四顾,目光所及都是灰蒙蒙的雾霭烟尘,辨不清方位,也看不清山川树木,他知道自己是被困在阵法中了。 “胡仙仙,你出来!你一心杀我,可你知不知道你是杀不了我的!你这样做,只会给你自己带来更多苦难!” 真不明白这扎措和自己说话时怎么总要加个“你知不知道”,胡仙仙暗嗤:我知道或者不知道有什么不同吗?只要我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就行。 那树上铜钱乃是西北乾位引阵铜钱,铜钱落、困阵起。在之前准备的时候,胡仙仙已在正北坎位放了一竹筒水,在东北艮位放了块有凹槽的石头。 这乾、坎、艮位对应的本是开、休、生三吉门,胡仙仙偏把这三吉门变成了困阵之“困眼”。 若是如此对付别人可能起不了作用,对付扎措却刚好合适。扎措所用摄魂铃、掳魄旗均属阴『性』法器,又都是本为黑『色』器物,皆是应北应水之物。 黑夜中的北方本是利于扎措的吉位,可这吉上加吉,吉到极致后,有利于扎措的因素全都变成了不利。 胡仙仙见扎措在沟中团团『乱』转,想着不能以灵气所御的神器击杀他,万一引得气场波动破了阵法就麻烦了。 于是,她眸『色』阴了阴,从袖中取出鹿皮所裹的毒针,尽皆向扎措兜撒而出。 这些毒针是钻子所制,曾用来偷袭胡仙仙和程浩风,降顺之后,胡仙仙就要来这些毒针以备不时之需。 扎措见泛着墨绿荧光的毒针『射』来,惊慌挥动掳魄旗『乱』扫,但他此时他用不出灵气,只能凭借灵活身手闪避,再灵活也还是中了几根毒针。 饶是他有纯正孔雀王血脉的仙体,只要多中几根毒针,必也会受重伤,待他没法反抗了,就弄开阵法直接杀他。 眼看扎措倒地,胡仙仙正要移开阵法去杀扎措,刹那间耀眼金光织成大网罩来! 这是渡魔金光所化的大网,她心下泛起凉凉绝望滋味——苦昙来了,事败了。 “轰……” 几声巨响在夜空中骤然而起,惊得小鸟小兽奔逃四散。 那用做引阵之物的铜钱,一竹筒水和石头都震碎为齑粉,因阵法猛然撤去,连两座小山也各垮塌半边。 胡仙仙功败垂成,怨愤向天长啸!正在救治扎措的苦昙,听她长啸声凄厉,心中不忍,撤去罩住她的金光大网。 “胡施主,孔雀王他们即刻就到!你还是……” 苦昙出言提醒她快逃,她朝已昏倒在地的扎措瞪了两眼后,转身往西北方群山而去。 才飞出十里左右,就听孔雀王的喝骂声传来,胡仙仙身形顿住,猛一回头,御剑朝孔雀王飞刺而去。 孔雀王只以为她会催御灵气加速飞逃,没想到她竟然敢停下来袭击自己,虽用元空翎挡开慧心玉剑,却也因仓惶应对,险些从半空中跌下。 趁他要稳身形之时,胡仙仙绕向西南方再逃。 “好你个狠辣狡猾的恶毒女子,本王若不杀你,岂不被天下修者耻笑?” 孔雀王骂着的同时,元空翎在他手中轻摇曼舞,看似柔美的翎『毛』迸出道道刚硬彩光,光芒万千就是利刃万千,道道光芒铺天盖地刺向胡仙仙。 明知不敌,胡仙仙也不会坐以待毙,双手团舞如轮,风流金波鉴立刻现于双手中。 风流金波鉴反『射』走一部分光刃,又吸纳一部分光刃入鉴中,胡仙仙只是两臂衣袖被割破,两臂所受伤都是皮外伤。 可她还未得以缓口气,元空翎迸『射』光芒万丈,更多更锋利的光刃攻来。 风流金波鉴在胡仙仙手中一转,再次照向光刃。但这次没那么幸运了,一道紫『色』光刃直劈她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如墨黑盾挡来,紫『色』光刃震碎消散! 紧接着,一道蓝『色』身影满带森冷杀气横飞向孔雀王,墨冰剑斜削元空翎! 所有光刃皆散,胡仙仙死里逃生,身上所有力气都被抽走般摇晃着坠到地面,踉跄几步才站稳,怔怔看向空中与孔雀王缠斗在一起的程浩风。 第七百零九章 偏惹牵扯 元空翎看似柔细,却是削之难断,还扭绕如蛇反缠上了墨冰剑。剑难抽动,翎『毛』却不受影响继续迸『射』出五彩光刃。 程浩风催御灵气,墨冰剑腾出寒气,寒气瞬间冷凝,光刃皆冻为雪花飘落。 纷扬雪中,孔雀王手腕轻旋,拉回元空翎放开墨冰剑,然后再挥出光刃击向地面观战的胡仙仙。 胡仙仙抖开红雪拂尘扫飞几道光刃,而程浩风也急忙应手化出黑盾帮胡仙仙抵挡。 可谁知孔雀王此次用的只是虚招,这些光刃既不够多,威力也不算大,在他们接招之时,他左手迅速掐诀,元空翎彩光凝实为一柄青紫光刀,他真正要攻击的对象是程浩风! 光刀杀气完全笼罩住了程浩风,直劈他颈后,若挨此刀,程浩风必然会被斩落头颅! 他要躲避已经来不及,闪念间就召出长眉老道与笑面和尚分身,平天长剑和并天法杖齐齐挡向光刀。 但他们本属分身,此种情况下自然要因本体的弱势而连带弱几分,好在即将抵挡不住时,胡仙仙腾身入空,慧心玉剑击向孔雀王左眼。 眼睛是身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也是极容易影响心神的部位之一,孔雀王眸中映出慧心玉剑倒影,本能地眸子转了转,下意识就收元空翎回护眼睛。 慧心玉剑刺偏,朝地面坠去。胡仙仙趁机拉程浩风落身地面上,抬手召回慧心玉剑再与程浩风同往空中看去。 程浩风只是趁孔雀王一心想杀胡仙仙时,突然来援才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待得孔雀王全力迎战他时,他就渐渐落于下风。 这一刻只剩两道分身与孔雀王相斗,更是难敌。他们对视一眼,正以眼神询问对方,是趁孔雀王暂时被缠住快些逃跑,还是联手再战? 犹豫间,两道分身先后被击中,身影化融本体。 程浩风和胡仙仙各自御起武器,却在即将发招时,见夜空中金光大盛,苦昙赶来阻止孔雀王了! “神王,末神『性』命无碍,还请不要再起争斗!” 苦昙与孔雀王功力相差无几,又因他灵气精纯,隐隐还胜上一分。而且,孔雀王先前缠斗时也消耗不轻,此刻是难胜苦昙的。 正难抉择,只见秦沐风、列御风、鬼王和杜婉芷神『色』焦急赶来,若再争斗,势必难以收场。 孔雀王冷哼一声:“哼,不看僧面看佛面,且饶过你们!” 列御风和秦沐风、杜婉芷落地站到胡仙仙身旁,询问一番又再说苦昙见扎措举动异常,感应到国宾馆外留有胡仙仙气息,猜测到她要诱杀扎措,才通知众人赶来。 孔雀王、苦昙功力高些,因此先到,而程浩风则是心太急,不顾命地催御灵气才抢先赶到。 说起这些,胡仙仙歉疚地看了看程浩风,又低头沉默着。 不一会儿后,『毛』日渥率着随从们来到,扎措躺在藤榻上由四个人抬着跟来。 此时扎措已经苏醒,但肩颈处裹满纱布,面无血『色』,嘴唇乌紫,一副气虚体弱的模样。 见了儿子这般,孔雀王心头火起,他『性』格向来是:他可以对那些没出息的子孙非打即骂,但谁要是敢欺凌他的子孙,必会护犊到底。更何况,扎措如今是他寄予厚望的一个儿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朝正准备离开的胡仙仙他们高喊:“愿听苦昙大师调解饶过你们,但必须得让那狠毒女子给我儿道歉!否则,此仇此怨难以了结!” 此话一出,胡仙仙他们全都霍然转身,程浩风反斥道:“你应该清楚是你儿子有禽兽行径,才会惹得她想报仇血耻,我们绝不可能道歉!” 孔雀王斜眼看着胡仙仙说道:“听说不是没把她怎样吗?就算怎样了,她那是想让我儿子死啊!我儿子的『性』命重要还是她的贞?『操』重要?” 听了这般责问,程浩风和列御风、秦沐风都抢着要反驳,胡仙仙两手往两边一拦,跃到他们前面。他们被她举动惊了一跳,就没来得及说出来。 胡仙仙冷冷道:“不管什么对对错错,什么重要不重要,我就是想让他死!你最好立刻杀了我,否则我还要寻机会杀他,直到他死彻底为止!” 说着就跃到孔雀王面前,做出引颈待戮的样子。 这样一来,孔雀王也不好意思真的杀她,含怒问道:“我儿就那么不堪?真心实意想娶你,你还不乐意。再说都因你两度受重伤了,还不肯放过他?” “就是不肯放过!总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胡仙仙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如木石般无情绪。 这扎措因有锁心玉瓶碎片的巧合,以后也会和她有斩不断的纠葛,若是一死能了断,死又何惧? 孔雀王气得肉颤,只觉得她报复心实在太重,斥问:“他都没享受到,你凭什么该杀他?” “凭我讨厌他。” 这简单几个字,让扎措的脸顿时胀红,又顿时惨白,孔雀王见他这般,更想要给儿子挽回颜面。 但孔雀王没再黑着脸斥责,而是怪笑着拖长语调指向胡仙仙说:“你们本来没发生什么?可你这么喊打喊杀的,是要让天下人都以为,他在你身上把所有花样儿都玩儿了个遍?” 这样的话,胡仙仙不知道该怎样应答,程浩风他们也只会骂孔雀王卑鄙无耻之类。 扎措的脸『色』和缓了些,很快明白了父亲意图,涎笑着看了看胡仙仙,再对孔雀王说:“父亲有所不知,儿子其实算享受到了。那树上的果子将熟未熟,『舔』上一『舔』,尝了尝鲜,真叫是别有滋味儿的享受!何必非得把果子摘下来才算吃了果子?” 胡仙仙气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冲,可她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没了魂魄般呆站着,周围一切都仿佛与她隔开了般。恍惚中听到有愤怒喝骂声『乱』哄哄响起,吵着闹着似乎又要打起来,可劝来拉去又都没打成。 她从小的生长环境算和美温馨,受的教育也算正统,长辈们对她虽疼爱却从不娇惯,她觉得为人处事的模板就该是这样。 哪怕后来发生了很多意外,可有三叔公、母亲和如同兄弟姐妹的大牛、二胖、三花他们帮衬,日子过得虽艰辛,但绝不屈辱。 及至后来遇上程浩风,人生转折了,有很多奇遇,但她骨子里仍是最初的为人处事方式。 扎措之事,是孔雀王一方的护短行为与她所认可的为人处事方式相悖,才使得她难以放下怨恨心,而她又是刚烈任『性』的人,怎么想的就得怎么做。 几种因素叠加,才让事情一再偏离本可妥当解决的途径,矛盾一再激化就成了不共戴天的死仇。 胡仙仙忽而头晕脑胀完全陷入一片空白,忽而自己理智地分析起原因,全不知身边情况。 “你怎么不管一管?都是因为你才闹成这种局面!你应该调和矛盾!”苦昙在『乱』斗中拉架受了轻伤,蓬『乱』的头发都被削去了一撮,急得在胡仙仙耳边怒吼起来。 一吼之下,胡仙仙回过神来,愤愤应声:“我不管!我就是要扎措死!要他死!同归于尽都无所谓!就是要他死……” 一声声嘶哑的“要他死”砸在扎措耳朵里,再看胡仙仙眼中满是他非死不可的怨恨火焰,扎措脸『色』灰败得全是死气。 鬼王看着一声不吭的扎措,指着他鼻尖儿骂:“你,不是男人!” 骂完还不解气,理了理被扯破的猩红长袍,又说:“你不肯认错,还一再挑事,真他娘的不是男人!” 扎措只扯扯嘴角冷笑,孔雀王哪容他这样说自己儿子,狠推鬼王一把:“你算什么东西?你又懂什么?难道她要杀我儿子,就得任由她来杀才算男人?” “我是什么东西都不算,可我分得清是你儿子有错在先!” 鬼王被推得差点儿摔倒,稳住身形就亮出腿骨法器,见孔雀王挥出元空翎迎战,程浩风立即掣出墨冰剑去助鬼王。 眼看又要打起来,苦昙跃到双方中间,以渡魔金光将双方都震退几步。再朝胡仙仙大喊:“你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想看他们都因你而死?” 胡仙仙飞身而起去拉程浩风,咬牙道:“你住手!从这一刻起,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是我未婚妻,你的事我就要管!”程浩风气哼哼甩开她的手。 胡仙仙只得让列御风去拉开他,又说:“既然都已经出了青丘国,你们就快走,别再因我生事了。” 因女子而起的争斗,女子要么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哭喊着别打了;要么掩面哭泣不知所措;要么不断鼓动一方去打另一方;甚至还有为此沾沾自喜的。如她这样阻拦自己未婚夫的倒是少见,众人惊讶之下倒真都停了手。 对她此举,苦昙极是认同,赞叹道:“女子就该这般温柔和善、隐忍宽容才对,才有家国天下的亲睦安乐。胡施主,切切牢记,莫再自恃美貌挑起纷争……” 苦昙没料到他最后那句话又点燃胡仙仙怒火,胡仙仙回头怒视他:“我从来没有自认貌美,更从来没想过要挑起纷争!” “不……不是要指责你什么……是想劝你别再记仇记怨了……”苦昙急得结巴起来。 “我就是个记仇的人,不可能放弃复仇!可我不想让别人『插』手,只想凭自己能力报仇!你也别以为夸我几句,我就真会照你所说的那么做。” 苦昙咧咧嘴,皱紧眉头再劝:“你这样我行我素下去,是不行的……” 胡仙仙横他一眼,没再接他的话,而是对扎措喊:“你要是个男人,我们的仇怨,就只是个人仇怨,不许再攀连其他人,更不许扯上门派和邦国!” 第七百一十章 情丝散尽 胡仙仙是想用这话激扎措答应用单打独斗的方式解决恩怨,而扎措从没认为那些恩怨是“恩怨”,他也从没想过要好好解决什么,如何达成他自己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事,怎么可能答应这有些幼稚的要求? “你说不许就不许?你命定就该是我的人,没有我,你复原不了锁心玉瓶。就算你躲开,天意都会拉着你跟我在一起。”扎措这话是对胡仙仙说的,说话时眼角余光却瞟向程浩风。 程浩风侧转头,避开他目光。冲动的莽撞劲过后,冷静下来,一想就能弄清楚扎措他们就是要让矛盾借此事完全爆发。 已冷静的程浩风不会让矛盾就这样爆发的,一是法朝才平定叛『乱』,国力难支撑接连战争; 二是军政体系正在革新,他还不能绝对掌控大权; 三是不能把兵祸源头归到胡仙仙身上,明明是番邦及一些小邦国早有狼子野心,扎措他们偏要弄出“红颜祸水”的说法。这样恶意把舆论矛头指向胡仙仙,既损胡仙仙清誉,也会影响法朝将士的士气。 要征战,也得是占主动,有胜算才战,程浩风在重大决策上不会意气用事。 见程浩风没因自己的话有什么激烈反应,扎措自觉没趣儿闭了嘴。 两方的人闲扯几句就要各自离开,苦昙见扎措安静下来,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就唠唠叨叨说教起来:“末神能够想明白,实在是自身有福,众生有福。 我们处在世间,本就要以无常眼光看美『色』才不会『迷』蒙在尘垢中,再美的红粉佳人终也是骷髅一具啊! 大欢喜即是大寂灭,在『迷』途中而不自知,还乐而忘返,等到被红粉骷髅敲骨吸髓,就悔之晚矣。” 这些话,随从们听了就哄笑起来,还有人打趣苦昙:“大师有没有被红粉骷髅‘敲过骨’,‘吸过髓’?要是没有,可以去试试呢!说不定到时候不会‘悔之晚矣’,还后悔没有早点儿去试。” 苦昙懒得和他们争辩,也不想纠正他们对自己所说生的粗鄙理解,只反复在扎措耳边念叨。 听得烦了,扎措就想用什么话堵住苦昙的嘴才好,见胡仙仙他们即将启程,他忽然冒出个阴狠点子想多留他们一会儿,丢出句:“大师,你是没尝过滋味儿才那么说。有些人的滋味儿,比如她……” 他食指遥遥指向胡仙仙,邪笑道:“真是尝过就忘不了,勾得人非要想吞了她!你要敢找她试我就听你劝,我倒要看看等她变骷髅之时,你是会难过,还是恐惧?” 这明显带了污蔑意思的戏弄话,其他人要么听得怒火攻心,要么听得不怀好意浪笑。 苦昙却还老老实实给扎措解释:“阿弥陀佛,‘红粉骷髅’之词只是让人不要对表象『迷』恋,并不是说女子都会马上变骷髅……老衲试与不试,都清楚胡施主并非那敲骨吸髓的恶魔,只是劝末神你……” 苦昙话还没说完,扎措抢白道:“你的意思是,她不会把男人敲骨吸髓,是个好的红粉骷髅?难怪你总劝我放手,原来是暗里打主意要把好的留给自己。” 那些随从们都纵声大笑起来,苦昙又急又气,说话都端不起高僧态度了。 跺了两下脚后,朝着那些随从嚷嚷起来:“我是告诫他,不是和他争抢!怎么扯上我和胡施主了?我说的是末神心中欲?念像‘红粉骷髅’,并不是说胡施主这个人是‘红粉骷髅’……” 可苦昙越是辩白,那些人越要歪扯。 胡仙仙实在忍不下怒气,飞身往前到他们那边,朝苦昙怒喝道:“你不准再劝!就算你能口吐莲花劝得顽石都点头,也劝不了一心要诬蔑你的人!” 众人皆是静了静,胡仙仙再向扎措放言:“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将你剖腹剜心!” 这“剖腹剜心”的话与“锉骨扬灰”、“千刀万剐”这些词同样,只是胡仙仙表达自己愤恨之意。 可扎措听来,就想起自己的确终有一天要受“剖腹剜心”之苦,且是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被胡仙仙偶然说中,心底里难免泛起悲凉感。 扎措装做满不在乎地笑起来,配上眸底难掩的悲凉之意,反倒让他少有的流『露』真情。他语气淡淡答应着:“好,我等着呢。” 他身边的人和孔雀王都疼惜看向他,再又愤懑看向胡仙仙。见他们目光不善,程浩风急切飞身而至,要拉走胡仙仙。 苦昙忽然横臂拦住程浩风二人:“程施主……唉,程??真人,你也要切记‘千劫万苦,惟情最苦’,莫要太过执着呀。情执最是难堪破,若是堪破便成佛……” 这些话本也说过无数遍,但在此时说起,让程浩风觉得格外刺耳,冷声回一句:“我是道门中人,不求成佛。”便使劲拨开他的手。 苦昙追了上去,喋喋不休再说:“佛道本同源,修行法门不同,救世人脱离苦海的慈悲心是一样的!道门纯阳真人吕洞宾曾有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也正同‘红粉骷髅’之意……” 这首诗,胡仙仙在没修道之前就听过,修道后更是会背,会理解其中意思,但在此种情境下由苦昙念出,她忽然觉得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自己。 那些随从们又哄笑起来,用各种浪『荡』言语来歪曲苦昙的话。胡仙仙更因此听得如被架在火上烤、如被丢在锅里煎、也如被钉在囚笼里示众。 程浩风几次让她别管那些人说什么她都没听见,要拉她,她偏要挣扎着固执站在原地。 程浩风只以为她又犯倔耍小脾气了,却不知自己的手在她感觉当中已如烫人的火炭,她只想甩脱。 “放手!放手!你放开我!” 胡仙仙哭喊着使劲掰开程浩风紧握的手,程浩风见她手都扯红了,只得松开。 “好了,我不拉着你,你自己乖乖儿的快走好不好?” “对的,我们各走各路!” 程浩风一愣:“仙仙,你说什么?” 胡仙仙擦净泪、昂起头,环视周围一圈后高声说道:“我们的婚约解除!我不缠你,不害你,不阻碍你了!” “仙仙,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程浩风气得脸『色』铁青。 列御风他们见情形不对,赶紧靠拢过来劝解。 “你听不懂吗?你我婚约解除!从此你的一切再与我无关,我的一切你也不必再管!”胡仙仙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我不答应!”程浩风坚决反对,若不是早比常人能克制情绪,他真会在狂怒中捏碎这个浑身是刺的女子。 胡仙仙可不管他答不答应,转身向苦昙认真开言:“听你说来,这个世界都是女子各种不好,好,的确是我们不好。那就还你们清平世界,纯净乐土,使你们不生情障,不生绮念,不受其害!” 言罢,召出慧心玉剑在手中摩挲抚看。 “胡施主,你要做什么?”苦昙以为她想自尽,着急道:“可千万别为了赌气做傻事。” “我要做什么?”胡仙仙『迷』茫而决绝地轻笑,”我刚才说了的?既然女子各种不好,那就让女子都从你们面前消失好了。别人走不走我不知道,至少,我可以先走……” 程浩风早就气得不知该说什了,只是死死拽住她衣袖不放。 她轻拍程浩风的手,放缓语气说:“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泼辣,那么刁蛮。这世界本来如此,只是我从前没看透,他们才是对的,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程浩风的手攥得太紧,骨节都泛白了,他已经无法思考,只是想抓紧不放。他不放,胡仙仙也不再催『逼』。 胡仙仙转过头又在对扎措言道:“法朝与番邦是战是和,那是你们的事!别再说是因我而起,给我扣什么祸国殃民的罪名!既然别人都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你,那我们就立个约,只要你不再纠缠,我就不再主动寻机杀你,也放下对你的仇怨心。” 众人以为胡仙仙只是气头上说些怨愤的话发?泄不满,说完后就该和程浩风一同离去,她却突然御起慧心玉剑飞刺向空中,使出斩情断缘的绝招。 剑光透着淡黄炫目的『色』彩,照亮了夜空,而刹那间剑光又弱了下去,金红的阳光洒遍大地。 初升的旭日下,慧心玉剑如一颗流星划出凄凉哀艳的弧线坠落,一缕晶亮透明的柔丝般光线萦绕几圈后消失。 这一幕,只有胡仙仙、程浩风,和修为精深的苦昙及孔雀王看出,那柔丝般的光线是封印在慧心玉剑中的情丝,已被化入天地间飘散无迹了。 程浩风心口传来钝钝的、闷闷的痛感,脑海中混沌一片,只觉得有些累,就木然地松开紧攥着的手。 “唉……”胡仙仙怅惘一声叹,收起慧心玉剑,纵身入云朝山中密林飞去。 其他人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苦昙已是清楚了,他讷讷自语:“胡施主……老衲不曾想过要毁人婚姻……” 常言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苦昙真没料到事情会成这样。暗自嗟叹,自己这个”因”种得太大了,真不知会结出怎样的业果。 鬼王见程浩风目光呆滞,就笑着戳他肩膀一下,“仙仙真是把无情的刀子,专伤人心。诶,不过你还是别怨她,快追上哄哄。” “追什么?女人的脾气就是惯不得,越惯越不听话。”秦沐风愤慨反对。 程浩风似乎没听见他们说什么,眨一下眼睛,脸『色』僵了僵,偏了偏头又再眨一下,想要抓住什么感觉可又抓不住。 见此情景,杜婉芷白了秦沐风一眼,怨声说:“谁要你惯着了?你爱惯谁去惯好了!我要去找胡姐姐,你们这些男人不许跟着来!” ? 第七百一十一章 错已难改 见杜婉芷追胡仙仙去了,列御风和秦沐风放心了些,可程浩风还是木木呆呆的模样,他们又为他悬起心来。 鬼王低声埋怨着苦昙,苦昙愧悔答道:“我确实错了!只因我所见劝渡人的,自来都是这般劝,也就有口无心跟着劝,何曾懂过被劝者感受?以为记住道理,理解意思便是懂了、悟了。其实,何曾真正领悟到讲这些道理的先贤们所悟到境界?” 没有说教别人,只是不断自责,倒引得『毛』日渥的随从们都认真听他说起来。 见这些粗鲁汉子不再嘲笑自己,苦昙向他们庄重施礼后再说:”阿弥陀佛,莫要因老衲没有学精佛法就轻慢佛法。 佛门戒律不是为戒而戒,以俗人最关注的‘『色』戒’来说,若是皆因女子种种不好才断情缘,岂不是认为女子就是天生魔障? 连人与人都要用分别心去看待,更何论众生平等?是老衲着相了,你们莫要因此歪解佛理、犯口孽。” 这些话,随从们听得半懂不懂,但也没多问,更没嘲笑,只是有些期待地看向苦昙,盼他再说。 苦昙却是仰望着晨曦,久久都不开口,后来怅然自问:“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俱在彀中,谁能得脱?” 这话更让随从们听得一头雾水,他们觉得无趣就侧开了头,想着苦昙还是叨叨那什么“红粉骷髅”、“二八佳人”的话好玩儿。 苦昙又沉默思索起来,然后对孔雀王说:“令郎此次死劫已过,老衲先行告辞。虽是有心阻止战争,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不必再追随神王。看来老衲当年不去灵山,留在世间磨砺是对的。虽说有佛心就可成佛,可那只算有慧根,而有慧根有法力并不是真有大智慧,老衲还需修行不辍。” “多谢大师几番救护犬子。”孔雀王合十回礼,他们无需多言也能明白彼此想法,所以也就没说客套话挽留。 苦昙走后,孔雀王和『毛』日渥也带着扎措往番邦出发。鬼王说要再等等,等探出胡仙仙情形如何再走。 见他往胡仙仙飞走的方向去,扎措谑笑说:”杜婉芷撂话男人都别跟去了,你还去?” “我是男人吗?我不是,我是男鬼!”鬼王轻飘飘一句话就噎得扎措翻白眼儿。 鬼王刚走,秦沐风就要跟去,程浩风拉住他:“六师弟放心,鬼王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你们要去云华观,我该回京城,趁着没分开,还是商谈一下以后安排为好。” 因程浩风发呆了半晌,秦沐风和列御风都担心他傻了,听他突然很平静地冒出一段话,都惊愕盯向他。 “你们还是不放心?”程浩风见他们如此,就又说,“六师弟你发道灵符给杜师妹,提醒她多加小心就是。她办事沉稳,不会让胡师妹再闹出『乱』子的。” “三师兄……你、你、你……还好?”列御风以为他因胡仙仙的那些话伤心过度了,才有些反常,想安慰他又不知该怎么说。 “五师弟是担心我因胡师妹要解除婚约就难过?”程浩风自己直接说出来,“解除也好,对彼此的压力都要小些。” 列御风听了后皱眉不语,秦沐风睁大了眼睛,随后低声附和着:“是,也好,也好。” 细想之后,列御风倒是真的赞同程浩风说法:“你们暂时解除婚约确实能让彼此压力减轻,当初我就不该把红儿留在身边的,后来才知道她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她总认为是因了她才让我多年没立王后,及至娶了尚蔚然也不肯接受尚蔚然的感情,她觉得是她耽误了我一生。她不在了,我才见她件件般般东西都备好,是早存了死志的。 三师兄,你也别责怪七师妹,两人若是深爱也就不必计较,她也是不想让事情复杂化,她心里的负罪感太重了。” 程浩风点点头,看一眼列御风再看一眼秦沐风后,平静浅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我真的不悲伤。胡师妹定是怨我无能,只会让她忍气吞声才离开我。可她一定不会移情别恋,此间事了,她还是我的。” “三师兄……”列御风还要说什么,秦沐风拉了拉他,他会意没再说下去。 “三师兄,我先给五师兄把脉,看看有没有减轻毒发痛苦的办法,我们稍后再议事。”秦沐风找了个借口。 程浩风答应着,坐到旁边石头上,自己先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张地形图来看。 假借把脉之事,秦沐风拉列御风背过程浩风,以传音入密之法告诉列御风:程浩风刚从五感尽失,即将身死魂消的绝境复生时,情况就如这般。 他让列御风不要反复劝说,也少提胡仙仙,就算程浩风有什么想法不对,也不要和他争执。 列御风表示明白了之后,两人再过去和程浩风商量起正事。 而胡仙仙飞入密林中后,却是『迷』茫不知该往何处去,落地在林中『乱』跑一阵,发髻都被刺藤刮散了。直到杜婉芷追上她后,才带她到林中小溪旁重新梳洗。 后来,鬼王也寻了来,见她坐在溪边石头上发愣,就询问情况。 闷想许久,胡仙仙情绪已平复,向他们说:“你们都各自去忙,我只是心里憋得慌,在山林里散『荡』散『荡』就舒服了。鬼王,多谢你几次帮我,可你毕竟和『毛』日渥他们是盟友,还是快跟他们回『迷』窟为好。” “能听到你这么真诚跟我说谢谢,可不容易啊。”鬼王抬眼四望,“清秋风光正美,我也不怕敲骨吸髓,好想和两位佳人共游大好河山,可惜你们不肯赏光。唉,我还是只得形单影只流浪了。再见,后会有期。” 看着那一抹妖艳的猩红在青碧林梢消失,胡仙仙硬撑起的笑脸又垮下来。 杜婉芷在她身边陪坐,说来之前,秦沐风已告知扎措之事,但来了后事情繁多,来不及劝解,才没能打开她心结。又问胡仙仙,是不是因有心结才那么对程浩风。 “那件事的心结只是个诱发点,最关键的原因是对我来说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时时刻刻在左右我人生的命运,那不得不面对的宿命。解除婚约,可以减轻彼此压力。扎措的事,我没有觉得受污辱,只记得那仇恨的感觉,只是仇恨。”胡仙仙平静答着。 杜婉芷见她也确实没有哭哭啼啼,猜测她只是情绪剧烈起伏后冲动说出那些话,等她和程浩风都冷静后,应该就重归于好,所以不再多说,提议在溪水中一起沐浴放松。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赞成。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遮挡周围,网眼能透进阳光,网内光斑如星光点点,一点也不昏暗,但外人却不能透过网眼窥见里面情形,两人惬意地安心沐浴。 “婉芷,你帮我看看后背有什么脏东西沾着?怎么搓都搓不掉?”胡仙仙背转身退到杜婉芷面前,让她帮忙看。 “哪有?没看到啊。” “有的有的,你仔细看看……” 杜婉芷睁大双眼细看,肯定地说:“没有,真的没有!肌肤莹润光洁,别说脏东西,一点瑕疵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瑕疵?那个伤疤呢?被黑娃獠牙刺的那个伤疤呢?”胡仙仙着急地侧过头自己看。 “这……看不到了啊……”杜婉芷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低声嘟哝。 “你还说没有脏东西?伤疤肯定是被脏东西盖住了!你骗我,连你也骗我!”胡仙仙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杜婉芷被她说糊涂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她等不来杜婉芷回答,就自己使劲儿扭头看,看不到背后,就恼怒起来。 既然看不清,她就用手『乱』抠『乱』抓,抓得肩胛骨处那刚复原的嫩皮破了,而后再抓得半边背都是横七竖八的血痕。 看着交错的狰狞血口,听她不停念叨要搓掉什么脏东西,杜婉芷突然想到:可能是扎措用什么使那伤疤消失了,其他人并不清楚这些细节,而她对此几乎在意成了心魔。 杜婉芷赶紧抱住她,知道她精神状态在疯狂边缘,又怕她再受伤,就一边柔声安慰着她,一边召出寒月芷梦琴。 琴声起,杜婉芷柔和灵气携着舒缓琴音传出,胡仙仙的情绪平稳下来。 因杜婉芷抚琴安神,胡仙仙神智渐复清明,她撩溪水洗净后背血污后,迅速穿好衣服,收了雾隐无隙网,抱膝坐在石头上。 秋天的艳阳明媚而不酷热,蛮山气候温暖,快到中秋,树木枝叶还是青翠欲滴。看山景清幽秀美,听琴曲悠扬婉转,胡仙仙思绪万千。 她想得出神,脑海中往事纷纷重现,她和程浩风迈过了那么多坎儿,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 一曲终了,杜婉芷见胡仙仙脸上满是懊悔之『色』,就轻声劝说道:“你已经后悔对程师兄说那些话了?你向他诚恳道歉,好好弥补他,相信他不会跟你计较,你们会和好如初的。” “不可能了……”胡仙仙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此时才知道要面对这个结果比自己想像的难多了。 “程师兄是大度之人,只要你诚心诚意去找他……” 听了杜婉芷劝说,胡仙仙不停摇头,想解释又说不出话来。最后挥出灵气在空中写下几行字:使出那招‘斩情断缘’不是要威胁苦昙,是把封印在其中的一缕情丝给散尽了 杜婉芷记起她是朝天用出过这一招,但还是没明白意思,再以目光询问她。 胡仙仙挥出灵气再写:他抽尽情丝万缕后还能如往常待人,只因他当年封印了一点‘杂念’在慧心玉剑中,这一点杂念就是一缕情丝。如今,这最后的情丝都没有了,我们再无可能在一起 空中的字迹渐渐消散,杜婉芷回想种种往事,又加推测后才完全明白胡仙仙的意思。真正明白后,她的心似被刀割般疼,一时之间脑袋嗡嗡作响,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怎么能这样?”许久后,杜婉芷才脱口而出责问着,“胡姐姐,我该怎么说你?程师兄什么都没做错啊,为什么要受这些伤害?” 第七百一十二章 重归平静 杜婉芷『性』情温和,认识这么久以来,胡仙仙还是第一次见她责怪别人,怔了怔之后才再挥灵气写下:我就是怕他受伤害,才散尽情丝的,无情不就不会痛苦了吗? 见了这段话,如此逻辑让杜婉芷哭笑不得,反问:“可那样就算能永生不灭,无情无爱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胡仙仙低垂眼睑思索起来,自己那么做,是又做错了? 杜婉芷放缓语气说:“你先前和祖师谈条件,要那么做是情非得已,上天既然留一缕情丝在慧心玉剑中,你怎么还负气散尽这最后的情丝?程师兄本源特异,你还记得祖师说过吗?他若无情丝,不是无情无爱,是会把所有情感都视做多余。那不是没有痛苦,是痛而不自知,还也许会很变得很可怕……” 听着劝说,反复思量,胡仙仙的脸『色』渐渐变白,浑身轻颤,呢喃自问:“我又错了?我又错了……” 看她这样,杜婉芷不忍心再说,轻抚着她手臂:“胡姐姐,对不起,我不是要责备你。听你说出实情,我实在太惊诧了,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胡仙仙摇摇头,又攥紧拳头捶向自己膝盖,“脱口而出的话才最正确,不用解释……你说得没错……我真是混蛋,都做了些什么事啊?” “胡姐姐,我提醒你,不是想让你自责,我们快想想办法怎么补救。也不知道程师兄这时情形如何,会不会同意解除婚约,要是他能不同意就好了。” 胡仙仙竭力克制着自己情绪,失魂落魄地看向远山,低声说:“他若真的无情……是会同意解除婚约的……” “唉,你以为你们婚约解除后彼此压力会减轻,可你该怎么对胡婶他们说?”杜婉芷想起些细节小事。 胡仙仙懵了,当时脑海中只想着不要任何人跟自己有牵扯,就让自己一个人面对宿命好了,完全没想过这些。 此时再一细想,突然退婚,本来就为自己以后归宿担忧的父母得多难过?订婚约时的议婚主婚之人三叔公,媒人二胖,也会心里不舒服?程浩风堂堂国师被人退婚,更会颜面无光…… 一件又一件的小事翻涌出来,胡仙仙完全茫然了,只有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些,仿佛如此就可以永远缩在小溪边,不用面对种种问题。 “胡姐姐,想哭就哭出来,哭完了,我们一起再想补救办法。”杜婉芷安慰她的时候,侥幸地想着,程浩风或许会不同意解除婚约。 胡仙仙心里堵得发慌,可能是憋泪憋得太久,这时不用再担心谁嘲笑,可以放肆哭的时候倒反而哭不出来了,哑着嗓子苦笑自问:“我有什么资格哭呢?” 怕她情绪不稳再出意外,杜婉芷不再说她的事,而讲起自己前世身为林芷君时的事。 杜婉芷说男子终究不如女子细腻,林芷君受师父『逼』迫要和秦沐风分开,秦沐风只知道和洛玄心对呛,而林芷君练功走火入魔后变得嗜血好杀,秦沐风也只知道劝告,不懂如何安慰。 “胡姐姐,程师兄要是对你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你可别再跟他赌气,男人就是那样。”杜婉芷说这些,就是怕胡仙仙会走偏,那会让事情更糟糕。 胡仙仙笑了笑,让她放心,要是程浩风真说些难听的话,应该还好受些,就怕程浩风根本不理自己。 见胡仙仙愿意听自己说,杜婉芷又讲,女人提出要分开的时候,男人会以为是自身条件不够好,认为只要条件够了,一切都会好。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去强调自己其实不在意那些条件了,越强调,男人越会认为就是因为那些。 胡仙仙点点头,表示要牢记这点,不在程浩风面前提及和各种条件有关的事。 杜婉芷又感叹,不管曾经发生一切是好是坏,不在一起了,女人想的是抹除和遗忘,就算不能真正忘,也要压在心底最隐蔽的角落。而男人在过了情绪最激烈的阶段后,还能再去回想,并在回想中分析当时哪些做错哪些算对。 她还感慨说,女人在感情里天生就败了一分,就是因为始终无法理智面对感情,所以就连尚蔚然那样的女人也无法真正把感情当筹码。 胡仙仙自嘲一笑:”那我们就都认命。我们几个在女子中已算刚强,可终究有软弱处,用再多的刺武装自己,可还是就如荆棘丛中有一株小小含羞草。” 荆棘丛中有株小小含羞草的比喻让杜婉芷听得好笑,感觉胡仙仙应该是真稳定情绪了,“那我们就好好护着心灵深处的含羞草!目前该让心静一静,想想未来该怎么办。” 两人又闲坐一会儿,见太阳升高,应是辰时了,胡仙仙起身道:“八月十五之夜,五师兄肯定会第二次毒发,我们还是快去跟他们汇合,赶到云华观早做准备。” 她们回到先前的那处小山坡旁,见那师兄弟三人正在议事,忐忑地对望一眼才过去打招呼。 见她们过来,程浩风收起地形图说:“我们先不谈这些,我准备随你们一同到云华观,待五师弟安然无恙后才回京城,到了云华观后再慢慢谈。为免再生事端,先把我和胡师妹的私事安排好。” 胡仙仙点头表示听他安排,其他人也都安静等他说。 他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地说起来:“首先,胡师妹不要为此事自责,内心不安就心境难圆融。一切是非恩怨,都是因果互换,没有谁对谁错。 当年你因怕四师妹妒恨,又偷听了师父的那些话而生气,就故意疏远我,让我伤心,这是你负我; 我因想和你在一起,就设局改命,还『逼』你下凡受苦十世,害你蒙在鼓里暗自伤心,这是我负你; 我择机来寻你,你不信任我,还以为我把你当承载前世的躯壳,步步紧『逼』使我很快就走到要身死魂消的地步,你又负我; 待我真要消失于这世间了,你又伤心不已,宁愿斩断和我的情缘使我误会你,也要换我留于人世,我复生后待你冷落,我又再负你。 好容易捋清往事记起婚约,眼看一步步靠近,你却要彻底断了牵绊,我先伤了心,你随后也伤心,可终究我再也不会伤心。你该怎么办呢?” 没料到他比来比去比一通,最后还是要为胡仙仙着想,杜婉芷觉得心下一松,见胡仙仙又不知如何回答,就欣喜接话:“程师兄还是关心胡姐姐的,对?你们还是别解除婚约了,反正那只是气话。” 可程浩风的反应又让杜婉芷没料到,他看着胡仙仙说:“应该解除婚约,只不过不该赌气,我已经把这事怎么办想好了。” 听程浩风毫无情绪波澜地说应该解除婚约,胡仙仙脸『色』突然煞白,杜婉芷握住她的手,她摇头示意自己能控制好情绪,就细听程浩风具体安排。 程浩风的安排是回京城后就派曹备道和血无仇去胡家退婚,找三叔公和二胖做证当面撕毁婚约,然后传告天下。 至于退婚原因就说是,国师想专心修炼,也想专心辅政,无暇谈情说爱。如此,免得旁人议论婚约解除是因谁对谁错。 程浩风考虑得还很周全,怕胡大仓夫『妇』为此伤心,要让霍图给胡勇刚派一次到陵州的轻松公务,让他借机带妻子回去看望父母。儿子儿媳归家团圆,老人就能减少因女儿之事带来的烦恼。 先前胡仙仙和杜婉芷担忧的小事,程浩风已经解决了,可她们并没因此开心。杜婉芷以眼神让胡仙仙说几句软话,盼着能让这一切都只是哄别人的把戏,别真分开。 胡仙仙眼神坚定地摇头拒绝杜婉芷提议,杜婉芷着急了,自己对程浩风说:“程师兄你同意退婚,就是说以后你和胡姐姐再无可能相守了?” “她是我的,以后我们当然得相守在一起。”程浩风很肯定地答复道。 杜婉芷一愣,秦沐风和列御风也疑『惑』看向他,而胡仙仙直直盯着他眼睛。 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觉得自己的话奇怪,程浩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说过,不管什么天命,既定的事情我会做到底,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认为用一人之悟而转悟给所有人的方法是错的,永恒之心能永恒稳定空间是无稽之谈。我之所以敢和臧玄蛟赌,就是我明白他是要以神佛自身累积的业力来对付神佛,使神佛自堕俗尘。 用胡师妹一人来炼就永恒之心,承担那所有业力,不仅不公平,还很荒唐,我所要做的一切才是有可能实施的,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想法,绝对行之有效。 五师弟,你以后就全心全力做关于天行炁镜的事,大功告成后,我会还你一个更好,而且没有任何限制的青丘国。 当然,到时候也没有谁再敢对胡师妹施加压力,我留她在我身边,就谁也阻挡不了。” 说完后,他们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些,程浩风就反过来狐疑看向他们。 见他这样,列御风问:“你不怨七师妹,要分开也只是想更好地安排事情?还有,三师兄,你以前不是交待别让七师妹知道‘天行炁镜’的事么?” “哦……”程浩风才想起这回事,又说,“我已经给她提过要建一个类似青丘国的地方,如同人间的镜像一般,可以做为空间动『荡』时的避难所。只是没有具体提过天行炁镜。她早晚要知道,给她说清楚更好。” 他们都觉得这样也对,程浩风又再问胡仙仙还有没有要说的,没有的话该启程往云华观了。 胡仙仙心里有些别扭,提出要自己绕行另一条路。因程浩风没有责怪自己,也没有冷落自己,还件件事情都安排妥当,本应该感激他,可胡仙仙总觉得这样的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儿之感,想自己单独呆会儿想想清楚。 其他人都劝她一起走,程浩风却说:“且让她绕行。目前跟我同行,她还不适应,可能会紧张得无法呼吸。”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且就任性 这颇似玩笑的一句话让胡仙仙红了脸,其他人都低头轻笑。 程浩风又说怕胡仙仙再出事,让杜婉芷随她绕行另一条路线。 “就一起,何必让婉芷陪她走另一条路?”秦沐风有些不乐意了。 “知道你向来和杜师妹双宿双飞,一时半刻都舍不得她离开。可我和五师弟都形单影只,你们若在我们面前恩恩爱爱,我们可就更难受。再者,我还要在路上顺便安排正事,与她俩同行可没法说正事。”程浩风笑着给秦沐风解释。 说好后,就互道珍重告别。他们师兄弟三人出山直往朝秦州的方向飞去,而她姐妹俩要先往山下去再绕道秦州。 “胡姐姐,程师兄没因情丝散尽改变什么呀,上次还冷漠如冰过了两个月,怎么这次反而待人更温和?”杜婉芷实在纳闷儿。 胡仙仙也想不通,自己要放手,要他别管自己的事,怎么倒成了他大包大揽把所有事都给安排好? “是上天垂怜,我们以为他没有情丝了,其实还有?”杜婉芷她们飞得很慢,走神『乱』想也不怕从空中跌落。 想着想着,她突然说:“程师兄和从前还是有不同,你听他说那些话,要做什么事的标准,不是想不想、愿不愿怎么做,而是该不该怎么做。”杜婉芷有些激动,表达得语无伦次。 胡仙仙不明白她的意思,就问:“他做事标准不是想不想、愿不愿怎么做,而是以该不该来衡量?不考虑想不想愿不愿,只考虑该不该?……” 多念叨几遍后,胡仙仙终于明白觉得程浩风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里了,她心神受剧震,险些从空中坠下,急忙御气缓缓飞几步再落地。 杜婉芷担忧地跟着落地,胡仙仙紧抓着她的手,咬了咬下唇后苦笑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情丝散尽后,他就会淡忘我们的恋情,一心一意建功立业。可如今,他只是把情感当成了多余东西,对抗争天命、对得到我的执念反而有增无减。” “得到你?”杜婉芷皱眉想了想,“是了,以前他想帮你摆脱宿命,你们去一个世外桃源相知相守到最后。如今他似乎想要的不是相知相守,是把那些阻碍你们在一起的势力都当对手,把你当成一个目标了。” 胡仙仙无奈又懊悔地揪揪自己头发,苦涩道:”说我是一个目标都还不准确,该说是他要和诸天神佛下一盘棋,我不过是个彩头,他很想赢得我这个彩头。我实在无法原谅自己,以后还不知会如何,真是自作自受……” 说着又再强打起精神飞入空中继续往前行,她闷闷不乐,杜婉芷也跟着闷闷不乐。 后来她又想通了什么似的,说要唱首歌给杜婉芷听,以解旅途烦闷。 说唱歌,并不是胡仙仙真要自己唱,她勉强会弹琴,因了前世白回风的记忆而会舞蹈,但唱歌真是要人命的难听。 那歌声是用灵气引动风声而出,以心音幻出的歌声。歌声初起,似有是甜美的小女儿情态,后来渐渐生出沧桑感: 看流星,娇女心愿不可诉与他人听,不愿金尊玉贵入豪门,愿得郎君一世长情 初相遇,浅浅微笑淡淡语、暗许芳心,辗转相随不畏艰辛,无需多言自会心相印 醉花阴,曾是情深意浓繁花似锦,刹那芳菲落尽,到头来是谁无情 想曾经,走过了多少风雨的曾经,抵不过流言蜚语的入侵,这宿命是无法摆脱的阴影 太任『性』,只能怪我太任『性』,深深地伤了你的心,把别人的罪过、转加成给你的酷刑 任『性』、任『性』太任『性』,是我太任『性』,不怪上天给我寂寞的宿命 最后那一句“太任『性』”的词反复『吟』唱,杜婉芷明白这是胡仙仙借此抒怀。 不愿她太难过,就笑着调侃:“这歌儿有趣,与那些押韵掐律的词不同,虽有悲意,却又别有直抒胸臆的洒脱感。就是不知歌名儿是什么,我且记下来,以后用寒月芷梦琴奏给天下人听,也好给胡姐姐传个名。” “歌名儿?就是《任『性』》。”胡仙仙随口答道。 “《任『性』》?还真是任『性』。” 说着话,两人飞得更慢了,胡仙仙无意中瞥向下方,见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她们飞得慢,此时刚出蛮山地界,那个眼熟的人正在莽『荡』群山边上一个平坝小镇外,慌『乱』朝天张望。 这人是甘如桃,胡仙仙不知怎的想弄明白她为何会在这里,就落地询问她。 “我追随苦昙大师进山,可到了离这儿三百里的小山坡,他一下子就不见人影,等不到他,只有自己先出山。今天刚走到这儿,就偶然望见他在天上飞,我喊他,嗓子快喊哑了,他都不理我……”甘如桃委屈地说着。 甘如桃本是唱戏的,后来又到顾府为妾,从前,胡仙仙见她只觉得她俗艳。 今天她头发只用丝带束着,穿一身半旧灰白僧袍,倒觉得她如山野小桃花般,质朴中透着娇美。 因胡仙仙不接话,只打量自己,甘如桃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脸问道:“仙姑你怎么这样看我?是不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以你的姿『色』完全可以再找个富贵人家改嫁,为什么要一路跟着苦昙流浪?” “就觉得跟着他走才心里踏实,我也不图他什么,也没想把他怎样,就是想追随他。起初他还好,还给我说道理,讲故事,后来就不理我,看到我就跑。他跑什么呢?”甘如桃百思不得其解。 胡仙仙和杜婉芷相视一笑,杜婉芷说:“一个蓬头垢面的和尚带着一个娇艳动人的少『妇』,别人会怎么看?你说他跑什么?” 稍一提醒,甘如桃就明白过来,可她仍然没有放弃追随苦昙的意思,”他是法力无边的高僧啊,还会怕别人说闲话?他可以渡世人,我也是世人之一,怎么就不先渡不了我?” “你说为何不先渡了你?”胡仙仙微笑反问着,笑容里暗带狡狯之意。 甘如桃不解地望向她,胡仙仙说,苦昙可能去了边城、河城、邛州、夜城这几个地方,而苦昙的外形又很有特点,应该很容易打听。 听她告诉自己这几个地名,让自己大大缩小寻找范围,甘如桃高兴地道谢。 胡仙仙还提醒甘如桃,以后向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别说曾是富翁小妾,也别说追随苦昙是想向救命恩人学佛法,就说自己是从小长在寺庙里的孤女,苦昙算自己半个师父,是有事去寻她。 胡仙仙所说这几个地方的人都崇奉佛法,这样说能给她带来很多便利,也能免去很多潜在的危险。 甘如桃颔首低声念:“从小长在寺庙里的孤女,苦昙算我半个师父?这个新身份好,虽说不该打诳语,可这么说就能更容易找到他,以后留在他身边也省了很多口舌是非。” 再次谢过胡仙仙她们后,甘如桃朝离此最近的邛州行去,而她俩也飞身入空。 “胡姐姐,这女子能为苦昙洗净铅华,不辞辛苦万里追随,定是与他缘份不浅。你再刻意让这女子多些寻到苦昙的机会,是想捉弄苦昙,让他结段尘缘?” 杜婉芷知道胡仙仙提的几个地方都是法朝和番邦交界处,战事难免,苦昙肯定会在这几个地方游说军民尽量守住和平,提醒甘如桃去这几个地方寻人,多半能寻到。 被猜中支甘如桃去这几个地方的原因,胡仙仙也不否认,长叹道:“唉……我是想报复他,可不是捉弄他,可真这么做了,又于心不忍。倒不怕他会被甘如桃所诱?『惑』,念头随他起不起,与我无关。只怕甘如桃会真的对苦昙生情,要是痴心错付,我可又造业了。” 杜婉芷也跟着叹息几声,尘网密不透风,要想逃脱何其难也,说什么身在红尘中还纤尘不染,定是骗人谎话。只要与人接触,本不相关的事就会无形中串起来,单线的事交织成大网,无孽也生孽。 她们其后赶路飞得快了些,在八月十五申时末刻到达云华观。那师兄弟三人先到了两个时辰,已经把房间都洒扫干净。 虽说云华观殿宇多半破败,但供祖师的大殿和后院住亲传弟子那几间屋子还没倒塌,勉强能住。 站在后院天井中,胡仙仙见院子没变多少,就那一株银杏树长得大了许多,恍惚觉得千载时光、无数纷扰都只是一梦,梦醒后,她仍是那个悄悄去后山偷看三师兄练剑的小狐妖。 不过,院外的喧嚷声传来,她很快清楚一切不是梦,他们回不到过去了。 列外和唐彩儿赶到了,本来他们该最先到达云华观的,在路上遇见翠儿和马烁耽搁了行程。 马烁是凡人,全靠骑马赶路,又还带着个跑不快的大耳朵驴,他们帮着翠儿带马烁和驴飞到山下,才又急着上山。 这会儿,翠儿和马烁还在想方设法赶那不肯上山的倔驴往山上爬。 见了胡仙仙后,唐彩儿化为人形,拉着她亲昵说话。她又介绍唐彩儿认识其他人,杜婉芷见着唐彩儿后真是疼爱得不行,把袖里乾坤中能送的东西都给送完了。 到了戌时末刻,马烁和翠儿也牵着听风驴到达,因是听风驴天『性』胆小,感知后山还残留有臧玄蛟龙气不肯上山,马烁和翠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它上山。 人多了,岑寂多年的云华观又热闹起来。因唐彩儿化为人形后,容貌身姿看起来虽有十二、三岁,心智却只有五、六岁,众人都逗她说笑玩耍。 她心智虽不成熟,天生感应力却灵敏,忽然撇开说笑的众人,拉着程浩风问:“浩哥哥,你为什么心里很难过也不哭?” 第七百一十四章 如此也好 有些事,秦沐风他们刻意在回避,马烁他们则还弄明白,但总之是不会直接说什么的,唐彩儿却全然不懂,问得众人脸色一僵,而程浩风脸色茫然。 屋里气氛压抑到极致,片刻后,他答着唐彩儿:“我真不难过,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难过?” 唐彩儿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你就是很难过,可你自己不知道。嗯,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做的那个小花蛇?那小花蛇像真的一样可好玩了,我们一起来玩,可能玩会儿,你就不那么难过了。” 她那纯真可爱的样子实在令人难以拒绝她请求,程浩风虽然坚持自己并不难过,还是无奈同意和她去玩会儿。 看着他们出门的背影,胡仙仙实在忍不住眼泪了,扭身就跑进自己房间,还没关好门,泪珠就“啪嗒啪嗒”直滚。 知道她是个倔犟不听劝的人,且列御风又将毒发,就任她哭去,都围着列御风打转。 秦沐风认为子时中刻是“离人叹”之毒毒发最猛的时候,可列御风只觉得轻微腹痛。 众人都有些慌,因为如果是突然痛起来,痛得满地打滚后很快又止痛,那么捱过毒发还能撑撑。要是痛的烈度慢慢加大,痛的时间又耗很长,那真难熬。 不是太痛,但等待毒发的内心煎熬让列御风急得满头大汗,翠儿慌慌忙忙去烧热水给他擦洗,不小心又把盆儿打碎了。 看着满地碎片,翠儿认为不是好兆头,焦虑惊恐中“呜呜”大哭起来。 盆碎声和哭声听得胡仙仙心惊,她竭力让自己从情绪泥淖中走出来,毕竟是因自己疏忽大意才使得尚蔚然中毒,才逼得列御风去以毒解毒,自己必须为他做点什么才对。 待得情绪稳定,胡仙仙去烧好热水端进列御风屋里,再问列御风想不想吃点什么。 列御风扶额苦笑,对众人涩声说:“你们别紧张兮兮围着我转,弄得就跟我要生孩子了一样。” “哇呜呜……国主不要开玩笑啊……你以前从来不开玩笑……这就跟回光返照交待遗言似的……要说些和以前不一样的话……所以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真的不要开玩笑啊……”翠儿半跪在列御风床边变哭边说。 场面悲伤又滑稽,列御风看看端热水的胡仙仙、备着剪刀和银针的杜婉芷、还有捏着好几样瓷瓶的秦沐风,“啧啧”几声后笑起来。 “国主,你笑什么?你是不是……痛得麻木不知道在痛了……要哭反而又笑了……”翠儿的眼泪鼻涕横流在一起。 “我是笑我们这模样真的很像我要生孩子了,喏,连热水、剪刀什么的都备好了。这会儿就像在阵痛,待会儿可能就得分娩那么痛,嗯,说不定会比分娩更痛……”也不知是痛糊涂了还是怎么的,列御风说话全不似平常。 在翠儿眼里,列御风是再落魄都能温雅谦和的高贵国主,见他形象变样,更认为这是他命不久矣的预兆,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快背过气去。 马烁安慰她,说秦沐风是仙医,定有办法救治的,她这样哭泣,反而会让大家心乱。 “你别来装好人!你肯定巴不得国主死了……就没人拦着你跟我在一起……我告诉你,要是国主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翠儿哭嚎几声,猛咬了咬自己手背才缓过气,说出话来。 可说出口的话很伤人,马烁瞅瞅她后,默默转身出屋。 他出屋,程浩风就正好和唐彩儿玩累了,准备进屋。 他们错身而过的时候,程浩风拍拍他肩膀说:“女人都是吼得凶,别跟她们计较。” 马烁眉头紧锁,“嗯”两声算回答,列外走过去拉着他一起走了,说反正也帮不上忙,就别再添乱。 他们走远,程浩风笑向列御风说:“这样躺在床上干等着毒发也不是办法,还越等越心焦,我去安置红儿的时候,看呼风河还跟从前一般,不如我们去河边一起赏月?” 红儿化成的小树苗,已由列御风带出,再由程浩风种到了呼风河河畔灵气充沛的一个小山坡。列御风想去看看红儿,也觉得赏月闲谈比这么干等着要好受些,就同意了。 众人也赞同,都往河边走。程浩风却说人多了吵吵嚷嚷的,会使列御风心情紧张,更增加痛苦,提议他们师兄弟三人去小坡下,而几个女子另去别的地方。 到河边玩了一会儿,翠儿和唐彩儿都困倦起来,她们又不肯回去睡,杜婉芷就押着她们往回走。 河湾处只留胡仙仙一人,她看着圆月如玉盘,想着今夜本是喜庆团圆的佳节,更因处境生出悲意愁思。 想当年,云华七真、玉真三英在修仙门派中那是响当当的名号,当时的他们个个意气风发,哪曾料到如今会离散各处,尽皆过得不如意? 一个人独对圆月,凄清中更添凄清,胡仙仙觉得这么下去更难保持心绪平和,就想偷偷去瞧瞧列御风情形如何。 她用隐身之法,缓步走到小山坡旁,看看红儿化成的小树苗,再潜行到河畔芦苇丛边。 “这所谓的‘离人叹’之毒,也许没传说中那么可怕?也许捱过第一次毒发后,以后会疼得越来越轻微。”列御风暗暗祈祷着就这般才好。 “说不清,我只是从医典中了解过这种奇毒,从前没有真接触过,没医治的经验。” 听秦沐风这么回答,列御风长嘘短叹起来。胡仙仙暗想,原来五师兄并不是真的能对毒发不当回事儿,是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显得沮丧和软弱。 难怪程浩风要提议就他们三个在一处,只他们三个在的时候,既能及时救治列御风,列御风也可以不用掩藏情绪。 “五师兄,这会儿还受得住痛吗?不如我给你扎银针试试能不能缓解?” “不用,就跟吃得太撑似的疼,也有点儿像浸在冰水里一般,很不舒服,可也不是忍不了。” 听了他们对话,程浩风忙转开话题:“别总说这些,说多了之后,不疼也要疼起来。又到中秋,我们再来比谁抓鱼抓得多。” 从前在山中清修,日子过得很枯燥,一年当中只有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能放松些。他们师兄弟几个在中秋的时候,不和那些外门弟子抢月饼吃,跑来河里比捉鱼。 比赛后,在一定时间内谁捉的鱼最小又最少,那就得受罚,被罚者要脱得一丝不挂。可能是平常都太端方严肃了,他们几个才想出这古怪粗俗的惩罚方式。 说着这些,他们都笑起来,笑声就和那些放浪形骸的花花公子类似。 听他们又小声议论,胡仙仙才明白他们笑的原因是上百年里反复比捉鱼,久而久之都有输的时候,皆是见过对方私处。于是这马鸣风、龙啸风、程浩风、列御风、秦沐风五个人居然比起长短大小来。 听他们叽叽咕咕所说,胡仙仙明白他们所谓的“比长短大小”当然不是比胳膊,又气又羞之下捂紧耳朵,差点儿气息不稳让他们发现。 晁玄同七个亲传弟子当中,两个女弟子凌若风和白回风因为算是情敌,私下没有交情,那五个男弟子比亲兄弟还亲,皆知他们五个凑一处后会暗里淘气,没想到会淘气成这样。 因不知有旁人在听,三人说话没了顾忌。说起往事,就笑大师兄马鸣风当年自吹自擂“金枪不倒”,夸口要娶足三妻四妾,生八子七女。 结果,马鸣风至死没成亲,听说对洛玄心的大弟子蔡莲君有意,但蔡莲君对他无意。如今,马鸣风虽是地仙,却只有魂体,而蔡莲君去了紫气福地后出福地的自由都没有,他们两个应该是再无可能。 龙啸风和殷可盈的情仇颠覆当年整个朝堂,使得政局都发生变化,他是五个师兄弟当中最先有情爱纠葛的,却也是向道之心最坚定的,只想着自己“一柱擎天”,不娶妻生子。 可也不知为何,殷可盈转为叶赛英这一世之后,他们之间又生出牵扯,尽管如今那情意若有似无,也说不准以后会如何。 程浩风和列御风都是因情苦不堪言,只有排行老六,年纪最小的秦沐风倒真正成亲了。 其实秦沐风也不顺利,也是几经生死离别才终于和心上人团聚,并且杜婉芷如今是寿尽而强留人世之身,不知哪天就会彻底留不住了。 说到如今种种烦难,他们都神色黯然,而列御风已经痛到虚脱躺在河边。原来刚才说从前淘气糗事之时,就是列御风真正毒发之时,他们是以此来让列御风缓解疼痛。 给列御风扎银针安神后,又让他躺着好好休息复原,秦沐风再问程浩风是不是真打算在事情未了结前就疏远胡仙仙。 “她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我不疏远她,她也得疏远我。”程浩风遥望明月,眼中古井无波。 “三师兄,别怪我直说啊,你在法朝当国师已经惹人非议,以后朝中大事再照你所安排的那样做,得让天下很多人对你生厌。”秦沐风的话带着劝诫意思。 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风具体安排了些什么大事,想来不会是利国利民的事,要不然秦沐风不会这语气。 静默好一会儿后,听程浩风答道:“天下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招人喜欢。能够解决好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别人怎么说不重要。” 秦沐风又问:“听婉芷说,你是真正情丝散尽了。你本源特异,我们只能尽量忘情,却不可能抽情丝,真不知你此时感觉如何……不知是否……还能如从前相处?” “哈哈……你把我当什么怪物了吗?所谓无情丝,也不过是因我本是集天地间情丝万缕化生出意识,最终投胎为人的,无情丝就改了宿命而已。” 第七百一十五章 点燃烽火 见他们兄弟情深,胡仙仙有些失落,果然是男女情容易放,而兄弟情不容易放。察觉有自己失落情绪,她又惭愧,那情是自己让他放的,有什么资格对他生怨言? 怕被他们发现,胡仙仙悄悄退走,可又不想回去睡,就信步走到镇龙囚玄阵旁,看着废弃的石阵发呆。 云华观几位弟子的命运都从镇龙囚玄阵被破后,开始发生转折,胡仙仙正感慨万千之时,恍惚中看到侧前方一道熟悉身影靠近。 见是程浩风,她莫名其妙慌乱起来,转身就走。 “胡师妹别急着走,我只是交待几句关于镇龙囚玄阵的事,不说其他。”程浩风料定她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才转身。 听他这样说,胡仙仙松了一口气,程浩风见她停步,才继续说:“我回京城就退婚,宣告天下我们之间再无关系。不过,你不要以为这种形式能改变什么实质的东西,事情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你不能去当永恒之心。事情怎么能让女人担着,更何况还是我的女人……” 不是说和镇龙囚玄阵有关吗?怎么又说偏了?可胡仙仙望着他,才见他说“我的女人”四个字时就和说“我的属下”神情差不多,只是表明自己要护短,没有其他情感波澜。 他深蓝的道袍在夜风中飘动,双目明亮如星、清澈如泉,真是更有出尘气质了。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见胡仙仙听得不认真,他有些生气。 原来他已经说到石阵所刻神器图案各有寓意了,而胡仙仙还在回味那四个字。 胡仙仙赶紧收束心神,认真听他说。程浩风说阵法外围圆一圈正是十二样神器,却独独没有锁心玉瓶的图案,让她注意镇龙囚玄阵中那块黑色石头上有没有和锁心玉瓶相关的线索。 听她答应后,程浩风又再说永恒之心必须是处子身,若是诸天神佛想培养颗永恒之心出来,就不可能出现必须要和扎措结合才能得到锁心玉瓶碎片的事。 而扎措心上既已有锁心玉瓶碎片,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给胡仙仙下绝欲夺情咒?扎措应该没有说真话,或许会有其他解咒方法,让胡仙仙趁着在山上静修多琢磨琢磨。 胡仙仙一一答应,暗想着是他一直在承担自己该担的责任,也操心着自己该去思考的事,不确定将来会如何,不敢接受他的爱意,至少也该给他一个努力的机会,那就且听他安排。。 八月十六清晨,程浩风他们互相告别,秦沐风夫妇回海底圣境,程浩风归京,胡仙仙和其他人留在云华观静修。 归京后,程浩风派血无曹备道去做退婚之事,血无仇惊愕望向他,想问详情,最终又没问。 待得国师和福慧天妃解除婚约的消息传出,多数人惊讶又疑惑,少数人烦恼难过,还有极少数的人很开心茶儿就是那极少数的人。 自从当了太皇太后的义女,身边也有两个小丫头使唤,这天她遣走小丫头,约酒儿到仙缘圃外游玩。 “据说圃内很多奇花异草,是国师特意为那人修的,还以为她能受宠多久,结果是没成亲就退了婚。”茶儿本来嗓音柔细,她此刻故意大声说话,声音就从柔细变得尖细。 杭无一正在为师伯与师父退婚的事心里不舒服,听到这声音就三步并做两步跑出来,打开月洞门吼道:“这哪儿的猫跑来叫春了?真他娘的晦气!” “你,你怎么说话的?”茶儿的脸都绿了。 “我怎么说话的?你又怎么说话的呢?”杭无一敲敲门旁的楹联说,“看到没有?国师亲笔题辞送给我阿姑的,他们两个彼此对彼此的好不是谁宠谁,是自然而然就为对方着想。他们的心思,别人根本就不可能弄懂。你这会儿在这里幸灾乐祸,说不定马上你自己就祸到临头。” “真是粗鲁师父教出的粗鲁徒弟,难怪你们师徒都惹国师厌烦。”茶儿不甘示弱,对杭无一冷嘲热讽,“国师早晚会选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当夫人,到时候你可没法赖在仙缘圃里不走了。” 她们两个斗嘴,酒儿听了几句后插话道:“茶儿,你还是少说两句,像胡天妃那样成天忙来忙去、不围着夫君转的女子少得很,要是再换来个把国师守得死死的夫人来,我们更没接近的机会了。” 听酒儿这般说,杭无一撇撇嘴不再搭腔,茶儿则瞪着她不停冷哼。 “你乱接什么话?”茶儿耍心机故意来挑衅杭无一,为的就是撵她走,并且盘算着自己当国师夫人,酒儿还说什么换个夫人来会如何,这不反倒让杭无一看笑话? 两人说来说去,茶儿和酒儿自己人互掐起来,杭无一乐得在旁边直笑。 “不许吵嚷喧哗!”血无仇忽然走到她们背后冷喝道。 两人立刻噤声,见程浩风就站在血无仇旁边,更吓得变了脸色。 “三师伯、血师兄,你们总算有空了。”杭无一将半开的门完全大敞开,“我等你们来验看呢,等你们验看好有没有物件损坏,我就该走了。” “验看什么?这本来就是给你们住的。”程浩风和蔼对杭无一说,又淡淡扫一眼茶儿。 “多谢三师伯收留。可是,我阿姑既然已经与你退婚,还住在这观中就有诸多不便。”杭无一不卑不亢说着,“我只收拾好了自己的随身用品,其他一概没动,你们还是去验看一下为好,我怕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追出来说我偷拿什么东西。” 血无仇眉毛拧了拧,含怒说:“师父就是特意来让你安稳住下的,你又胡闹什么?谁敢说你偷拿东西?” 盯着茶儿看了看,杭无一嘟嘴说:“我要是不走,肯定就有人会说我偷东西……” “不许再多说!”程浩风觉得这些争来争去的事吵得他头疼,“不论如何,无一你安心住下就是,不许再提什么搬出去的话惹我心烦。” 冷声交待完,程浩风带血无仇回书房,在案桌后坐定,就吩咐他停止查郭师爷账本上那些所记贪贿证据的事,但仍然要尽快寻到郭师爷,并暗中保护好。 血无仇有些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应承下事情。见他对自己命令有疑虑还是要坚决执行,程浩风赞他忠诚,又说定会帮他渡过折寿夭亡的劫数。 “师父,徒儿不求什么,只是相信师父绝不会是得了好处才不查那些贪官污吏,定是另有隐情。师父不说,我就不问。” 程浩风淡淡一笑:“我要备战番邦,军队体系暂时不能革新,否则会无人听我指挥。既然革新之事暂停,查贪腐的事也只能暂停,要不然牵涉到军中之人,处理起来也难。” 备战番邦之事,本该至少要等休养生息两年之后再做,可程浩风不想再等,只有打败番邦和与之结盟的势力,扎措才没有倚仗,也才可以任由胡仙仙处置。 为了这事,程浩风推迟革新军政的事,等战胜后再来革新又成另一种局面,最终使得法朝军政弊端越来越多,多到革新也无法再起作用。 九月十五,程浩风和陆焕邦、霍图互相妥协,在朝争中各让一步,他们在不损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愿意支持程浩风政见,听从韩泽熙政令。 这之后,他们达成一致的第一条政令就是同意褫夺扎措沙城侯的封号和爵位。 扎措对此大怒,九月二十接旨后,扎措就把沙薨之城地陷后形成的沙湖水引出,断了边城外的商道,又让人偷袭边城。 九月二十二,程浩风暗令边城内客商撤走,麦塔哈带一部分人绕道去了边城与另一小城邦交界的浮克城,而卓鹊村和卓无傲父子带一部分人回京城。 如此一来,边城当中只剩驻军和极少数不愿撤走的人。扎措就算要攻击边城,也会难以攻下,攻下之后也是空城。 九月二十五,番邦派军支援扎措,两方军队在边城西门互相对峙,但在麦家带的客商代表和苦昙带的僧人代表斡旋之下,没有真正开战。 十月初一,见在边城讨不着便宜,番邦就袭扰法朝与番邦接壤的其他地方。 法朝巴蜀省边缘与番邦接壤的战事展开,本来法朝军队坚守阵地不败,后来滇邦又来与番邦结盟夹击,这才败了。 番邦的涡洛城、汶山城与巴蜀省的邛州接壤,而滇邦的遂久城也与邛州接壤,滇邦本不同意帮助番邦夹攻,是受了威胁才不得不同意。 这滇邦一边与邛州交界,另一边与娭姥邦勐纳城交界,与勐纳城同属沧水、黑水、丽水三江并流之地。 孔雀王令属下在勐纳城训练飞禽为兵,往这三江中投放毒雾,若是遂久城的滇兵同意相助,就给沿河中毒的人解药,若是不同意当然不解毒。 滇邦就算能自己试出解药都没办法,因为不可能是全河段投毒雾,也不可能全河段去解毒。你不知道那些飞禽往哪儿投毒雾,等毒发作时再去,施救也来不及了。 番五 人生岔路 分手后,山猪离开山大伯朋友所开的矿,去了另一家矿场。去了之后,才知道这家矿场之所以工资那么高只因是黑矿,矿工都是骗来的苦力。 他们哄山猪去,明着是让他管材料采购,其实看中的是他人脉资源,让他和当地黑白两道的人搞好关系。 对黑矿了解得越多,山猪就觉得越害怕,这幕后老板不仅有黑矿,还黄?赌?毒的生意都在做。喜欢看黑帮电影是一回事,真沾惹这些是另一回事。 直接举报是行不通的,山猪知道这矿里有某局长夫人的干股,而局长本人是清楚这些事的。 母亲的病情和情感的不顺,让山猪面对这些事时没法冷静,矿上老板看出他想捅开这里的事,就威胁他。 山猪清楚那些威胁不只是口头威胁,因为矿上好些打手都是真背了人命案的狠角儿。 为了离开这里,山猪冷静后观察发现局长夫人偶尔会来“分红”,而这位夫人爱财是真的,信佛也是真的。 山猪就借机和她论佛理,还和她一起参加佛事活动,矿老板对于山猪出门就没看那么紧了。 一天,山猪寻到机会,混上火车,回到蓉城。因没座位,在车上站都只能曲腰弯腿站着,到爷爷奶奶家后,他腿都肿了。 他把黑矿的事跟山大伯讲明,大伯有一个儿子山虎是晋西某军校毕业,退伍后又留在晋西某军任职的。 山大伯把事情告诉山虎,山虎通过关系,想办法处理好了这些事,让黑矿老板再也威胁不到山猪。 两年后,那个黑矿被彻底端掉,清查有多少受害者的时候,竟查到兔二舅也是被害者之一。 当时很多受害者都分不清谁不谁,兔二舅的银质佛牌背面刻了地址姓名,而且参与此案的山虎知道兔二舅之事,这才能对上号,得以让兔二舅落叶归根。 说起来,能让尸骨归乡都是兔二舅幸运了。后来兔外公得知此事,觉得欠了山家的人情,山猪却自责当年没处理好那事,如果处理得好些,早端掉那黑矿,也许兔二舅不会受折磨至死。 其实山猪当年也没能力做什么,而且因为他母亲没有治愈希望了,他情绪那么不好的情况下,能自己脱身就不错了。 山猪的母亲希望在死前看到儿子成婚,山猪的弟弟山猫要小他两岁,当然主要是希望山猪成婚。 说要成婚,还真就很快找到新娘。新娘名唤阿玲,住在和他家相隔不远的小镇上,是一个朴实农家姑娘。 他们从见面到办婚宴只用了七天时间,因为阿玲还没满二十岁,就只办宴席还没领证。 之所以这么仓促,一是山猪母亲病重,已经撑不了几天;其二因阿玲的父亲是酒鬼加赌鬼,需要婚宴收的礼金来还债。 听了这些,小兔心里难受得像堵了块大石头,她还不懂爱与不爱,只是觉得山猪和阿玲是人啊,人怎么能跟处理货物似的甩卖掉? 十三岁翻十四岁这年的春节,山猪和小兔又见面了。这年是迈入00年代的一年,从99到00的千禧概念炒得火。 可笑的是,不明白“千禧”为何物的偏远农村竟造起“千年虫”谣言,就连小兔外公和外婆都把千年虫当成恶魔似的虫形怪兽。说千年虫要在跨年之时吞噬一切,弄得惶恐不安。 小兔解释说千年虫不是怪兽,是计算机系统升级带来的问题,他们就要她具体解释。小兔也说不清具体如何,反正知道那不是怪兽。他们见小兔说不清楚,也就不信她,继续恐慌着。 恐慌感是会传染的,就算小兔明知没有什么怪兽带来末日,还是很不安。那年冬天很冷,蜀川的川西平原很少下雪,还都是下小雪,那年冬天的雪却很大,仿佛世界末日真的会来,但不是被千年虫吞噬,是整个世界被冻住。 纷纷扬扬的飘雪中,山猪笑着向她走来,没听清他打招呼时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的胡子变长了,头发变短了,眼睛里刻下沧桑。 小兔伸手给他拂落肩头上的雪,轻轻一笑,他也一笑。他不再继续长高,而小兔还在长,从前努力伸手都够不到他肩膀,现在微抬手就搭上他肩膀。 互相问候,很快告别,山猪得去上班,小兔得去帮三伯一家做饭。 时代在变,住进这种大院儿不再是身份的象征了。很多人都搬出老旧院落,小兔的亲戚只有三伯一家还住在这里。这时候的人们都以住别墅为荣,如果住不起别墅,高层的电梯公寓也可以。住在大院儿里的多半是政府退休干部和国营企业工人,虽然没有以前那种荣耀感,但他们多数人还是自认为高人一等。 因孩子们都忙很少来看山爷爷山奶奶,小兔去看望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特别高兴。 闲聊中,他们又聊起山猪的事。山母在他婚后两月去世,葬礼之后他想和阿玲分开,可阿玲怀孕了。堕胎对于骨子里很传统的山猪来说无异于犯罪,并且山爸也想抱孙子,就不再提分开之事。 为了迎接将出世的孩子,也为了还因给母亲治病欠的债,山猪可不敢乱花钱了,每天认真工作,还盼着加班。 这年春节,小兔也不去找山猪玩了,她有空就去书店蹭书看。站在书架边,一次看十分钟,换一家书店再看十分钟,这样又能看书,又不怕店员来问她到底买不买。 书籍给小兔打开了一扇窗,让她在琐碎而憋闷的生活几得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属于另一个更美好世界的空气,虽然虚幻,但令人向往。 十四岁的暑假到蓉城时,小兔没见到山猪,听说是去外省打工了。转眼又是年底,过春节的时候见到他一次。 那时候,山猪的孩子都半岁了,可小兔没见到阿玲和他们的小宝宝,只在爷爷奶奶家的相册里看到过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阿玲面带愁容,衣着朴素、容貌清秀,是个小家碧玉型的女子。小宝宝小名儿就唤大仔,大仔长得白白胖胖,笑得一脸灿烂。 听爷爷奶奶说,山猪和阿玲还没办结婚证,为了给孩子上户口,阿玲求他办证,可他偏要一推再推。 山猪只给阿玲寄钱,不肯带她在身边。从母亲葬礼后出门,就只在孩子出生时回过家,孩子满月后又走。阿玲来蓉城找他,他又躲去外省。 尽管山爷爷山奶奶对这桩婚事不满,也没去参加婚礼,可还是希望山猪安安稳稳过日子,毕竟有孩子了,再说阿玲也是个老实女人,不会给山猪惹祸的。 见到山猪后,小兔想起爷爷奶奶说的事,就低声嘟囔阿玲和孩子太可怜了。她不敢直接劝,只能自言自语似的说。 山猪说阿玲没什么可怜的,比起大多数农村妇女幸运多了,又不用辛苦劳累做农活,又不用担惊受怕四处打工,哪里可怜? 没想到他会这么看待冷落阿玲的事,小兔声音又低了些,嗫嚅着说,就算阿玲不可怜,大仔见不着爸爸也可怜。 山猪撇嘴笑笑,说自己正在修大学自考课程,不想听阿玲唠叨那些家里的杂事才躲着她,以后有空了就回去看他们母子。 他说了借口,小兔就不再继续说,先回三伯家了。小兔知道山猪的确在自学,可小兔知道那不是冷落阿玲的真正原因,她见到过甜甜来找山猪。 番六 他很遥远 甜甜吹完泡泡就扔了糖胶,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吸回嘴里反复嚼,她又放一颗新的糖进嘴,边嚼边问小兔。 她问小兔山猪好不好,问山猪给小兔买过什么东西,问小兔关于山猪的很多事情。 可小兔说不清这么多问题,虽然认识山猪很多年,但也只是逢年过节见面,和山猪直接交谈并不多,好多事都是从爷爷奶奶那里听说。 甜甜听她这样讲,就叹气,不停地叹气。然后,吹出一个很大的泡泡……泡泡太大了些,吹开就破了,黏乎乎的糖胶沾了她一脸。 撕着糖胶,甜甜狼狈地苦笑,笑着笑着就哭起来。她哭诉着,她真是后悔死了,山猪对她太好了,她不该在山猪有难处的时候分手。 听甜甜说她要什么,山猪就给她买什么,有一次没钱了,甜甜又看上一条裙子,山猪把手链低价处理给了金店,然后去买了那裙子。 这件事听得小兔心里冒出酸味儿,因为她从来没主动要求过山猪买什么,而山猪给她的也只是糖、水果、书本文具之类东西。即使只有这些东西,小兔也会尽力带些桔子、红薯、花生给山猪当回礼。 不过,酸味儿只冒一瞬就消失,山猪和山爷爷山奶奶对自己那么和善,对比亲戚的刻薄,自己哪能再奢望其他? 甜甜拍拍走神儿的小兔,让她认真听自己说。小兔就抬头望着甜甜听她说,阳光洒在甜甜的脸上,看得小兔发痴。 甜甜真的很美,甜美和野性揉在一起的那种美,此时她脸上又是泪又是糖胶,却不会让人觉得肮脏,反而沉淀出有岁月感的风情。 甜蜜的忧伤这个词很矛盾,甜甜那时的眼神就偏偏是这样。她用这样的眼神斜望着天空说,跟山猪这几年交往,用四个词形容就足够,那就是:帅呆了、酷毙了、爽翻了、悔死了。 这几个词儿,小兔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甜甜就解释,说帅呆了的意思,就是觉得山猪帅呆了。 她和山猪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一群年轻人比赛骑死亡机车,山猪连超几辆车,车轮都快和路面成四十五角了也没摔,最后拿了冠军。 甜甜当时就大喊着“我爱你”,飞快跑到山猪身边亲了他一口。当时甜甜有个追求者,但甜甜没答应。当时那追求者也在场,甜甜这一行为当然引得追求者不满。 那个追求者是某领导的儿子,一声吆喝就召来十几辆机车包围他们。山猪镇定自若地揽过甜甜的腰,让甜甜上了车坐好后,才轰油门开跑。 那十几辆车居然没拦住他们,还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就在距离都吊了一公里左右时,山猪突然调头往回开,靠近追他们的车队时,一个急刹车,刹得机车回旋出一个半圆。 追的人没想到他们逃掉了又还敢转回来挑衅,惊诧慌乱中也都刹车,可他们人多车乱,有几辆车在混乱中撞上。 看着那些人的狼狈模样,甜甜笑起来,银铃似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什么都没说就已是对那位追求者间接的藐视。 甜甜因那个急刹车有些头晕,整个人像是在空中不停旋转一般,那种晕不是头痛的晕,而是幸福激动得快要晕眩。 因这个突然调头的“回马枪”,震慑得那个追求者的车队没有继续来追,但最后真正让那个追求者放弃甜甜,还是山大伯出面摆平。 甜甜在回忆这些的时候又哭又笑,小兔听得半懂半不懂。首先她就没弄懂什么是“死亡机车”,她知道机车是摩托车,那或许是赛摩。这个“死亡机车”是什么,小兔很多年后都没真正弄明白,只能推测是以赛摩进行的豪赌。 而酷毙了的意思是说山猪正气凛然时更帅,不是耍酷,装酷,是真的酷。 山猪的叔伯们和青城山一位道长很熟,这位道长称“清道长”,他想收山猪当徒弟。可山猪没答应,就算没正式答应,还是情同师徒。 那几年造谣说有僵尸,还说是从青城山上没向游人开放的九老洞里跑出来。尽管几次辟谣,还是有些好奇又爱惹事的人去私自探险。 观里的道士和旅游管理人员多次规劝无效,其中有一伙人里有两位据说是从泰国来的高手,专门降妖抓怪的。这两个人挑头闹起来,还推搡清道长。 当时山猪和甜甜就站在旁边看着,甜甜正帮着自己这方高声理论,突然觉得身边冷风刮过,随后看到山猪“嗖”地跃起身,飞脚侧踢就把其中一个泰国高手踢翻在地。 另一个泰国高手快速反应过来,抬腿踹向山猪后背。 惊愣担忧之下,甜甜张开的嘴都忘了合拢,喉咙里本能地发出尖叫声。 山猪感觉到背后有劲风袭来,没有急着收回踢出去的腿,而是单腿撑地向后一倒,踢出的那条腿在空中一旋,身体就腾空翻了一转。 他翻转身体的同时,双手往后伸出,恰好攥住另一个泰国高手踹来的腿,借着腾空翻滚之势把那人脚踝拧脱臼,拧得那脚掌差不多成了直角侧弯。 惨叫声响彻山林,而山猪在将要背部着地,可还隔了一粒米的距离时,松开那人的脚,以左手撑地借力,鲤鱼跳龙门般跃起身站直了。 见真动手了,双方都磨拳擦掌准备开打,可对方的气势弱了很多,不像要真打,应该只是为了不丢面子才装模做样。 山猪逼近他们两步,高声斥道,不管有没有僵尸,都不许再来捣乱!有,青城山的人会自己解决;没有,就更不许再乱传谣言。 那些人说不来捣乱了,但为了维护青城山的名誉,他们想去九老洞一带拍几张照片,帮助他们一起辟谣。 清道长说不能去拍照,前山后山的风景可以随便拍,但不许去的地方就是不许去。 那伙人还要借着要拍出照片才能让外界的民众相信为由,死缠烂打着要去。 山猪高声吼了一句,要去拍也可以,谁把他打趴下就放谁进去!还拍着胸脯保证,让他们一个个来,他被打趴一次就放一个进去。 结果,还真有人跃跃欲试。但是,接连三个出手的都是一回合就被撂倒,就再没人敢上了。最后,那伙人只得灰溜溜下山。 那些谣言,小兔也曾听过。清道长,小兔也在山爷爷家见过一次。但这个事,小兔从来没听其他人提过,或许是甜甜夸大其辞了。小兔听来总觉得像武侠电影里的情节,不像熟人做的真事。 番八 世事难料 说透了这些之后,甜甜来约山猪去玩儿时总要带上小兔,一起逛逛街、喝喝茶、聊聊天,不亲密也不疏远,看起来普通朋友。 虽然甜甜说了从此就只是朋友,还总是让山猪带着小兔,以免别人猜疑,可小兔知道她没放下山猪。 这时的小兔也不像两年前真正啥也不懂了,她不喜欢那种暧昧气氛。一起玩了几次后,他们再来邀请时,小兔就借口三伯家事多,不出去了。 又过完年,开学后小兔就回了地瓜市。很快就到四月,小兔十五岁了。 十五岁这年的暑假,小兔初中毕业,她没有考高中,准备读中专。 有一所农技中专的实习指导老师与她一位表兄是朋友,说那所中专有直升大学的名额,只要表现优异就能不经过高考经选送上大学。 而且,全日制读书只有两年时间,第三年就开始实习,半工半读。这学校有熟人、学费不高、还可以早些工作可减轻小兔家经济负担,并且只要足够优秀,还有升学机会,小兔就报考了这所学校。 小兔顺利被录取,就趁着暑假到蓉城帮一家小饭馆打杂,挣点生活费。这饭馆老板是三伯朋友,当然也不用签劳动合同什么的,算不上用童工。她也不怕辛苦,只想少向亲戚们伸手,自己能凑一点是一点。 那家小饭馆早上卖包子、馒头、油条、八宝粥之类,中午卖各类烧菜和凉拌菜,下午三点就关门收拾。 因每天早上三点要去准备清早卖的食物,下午回去后,小兔得补补觉,睡到晚上七点再起床吃晚饭。 晚饭后,是小兔最闲适的时光。蓉城的夏天少有酷热时候,到了晚上更有凉风习习。 十五的小兔、二十五岁的山猪会在晚饭后相约去天台闲聊。一起坐在老旧大院儿的楼顶上,四周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多,曾经气派的大院儿像是被围在井中。 小兔指着那些新修的房子说,自己和山猪就像是两只蹲在井里的青蛙。 “坐井观天”的调侃本是小兔说自己,山猪所经历的事有很多是小兔所不知道,但能猜到的,他怎么都不算井底蛙。不过,他以前总是天塌下来都不怕地爽朗笑着,如今很少笑了,小兔就连他一起说,逗逗他。 山猪果然笑了,还说小兔是小青蛙,自己是只大癞蛤蟆。小青蛙总有一天会蹦出深井变飞龙,大癞蛤蟆只想蹲井里发呆。 觉出他话里的颓废感,小兔就说以前小时候的事,又说自己一直向往远方。 山猪告诉她,外面的世界也并不精彩,不但不精彩,还很危险。 天台上很杂乱,那些横七竖八的电视天线扯得像一个个蜘蛛网。山猪说,如果眼下的生活像这杂乱天台,远方的梦就像电视剧,当你到达远方的时候,才知道那里不过是另一个杂乱天台。 这似乎深奥,又似乎疯傻的话,小兔听不懂,但是记住了。 那一个多月里,山猪和小兔聊了很多,比以往十年说过的话所加总和还多。 当一个向你敞开心扉诉说,那就是对你真信任了,是真拿你当朋友。朋友,是美好的关系,但小兔和山猪是处在悬崖边的朋友,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会万劫不复的。 多年后,小兔真想让时光就凝固那个阶段,能亲近但不亲密的那个阶段。 当时年少,后来才觉得真不该多管闲事的,尤其不该管别人情感上的事。那种事听着就行,关心过多就把自己陷进去了。 山猪却不那么认为,他觉得该来的始终会来,该走的早晚会走。就像他总是想改变99年和00年的事一样,改不了的,那两年年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很多事不接受也得接受。 那两年里,不仅是山猪结婚了,母亲病逝了,有孩子了,还有大伯退休了。 山大伯在知道晋西的事情后不久退休,后来的后来,山猪说若不是大伯退休了,那黑矿的事不会拖到过了两年多才解决。 而也是山大伯退休后,山猪才明白很多事解决好了,并不是自己有多能耐,而是山大伯帮他解决好后患。要不然,很多事就不是当英雄,而是闯大祸。 也是在那两年里,他真正看到很多以前所无法想像的事。 十三岁跑出去时,在小工厂打工的时候,老板很刻薄,但并不拖欠工资,山猪因老板吐工人口水就看不下去。 可他在黑矿里的时候,看着那些打手打得逃跑的苦力皮开肉绽却无能为力。以前觉得自己很强大,可以锄强扶弱,那时才知道自己很无能。 那些干着活儿的苦力都神情呆滞得跟木头人一样,然而那些矿里的人本来并不痴呆,再说哪找那么多痴呆人来集中在一起? 那些人本来都很正常,都是反抗不了,又跑不了,只有麻木活下去。 还有,山母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在家的时候少,还总惹祸,山母偏爱弟弟些,他们母子关系挺僵。 但山猪从没想过如何让母子关系缓和,他觉得以后慢慢来就行,因为他爷爷奶奶都快九十了还活得好好的,他从没想过母亲会早逝。 山父是山奶奶四十三岁那年才生的幺儿,山奶奶身体这么好,他怎么想像得出母亲会还没满四十三就去世? 说起来,小兔跟山猪一家人也算熟了,但并没见过他母亲。后来的后来,连照片也没见到。 山爷爷的儿女们,小兔都见过,连带儿媳和女婿也多半见过。除了山母,还有没见到过的是大女婿,可大女婿是常年在外省军队里时间少而归家少,山母则完全是因为不愿意见公公婆婆才不到蓉城。 据说山父当年本有当兵离开红苕市的机会,只要当了兵,在部队不出大事,以山家当年的人脉关系,至少不用留在农村了。而山母舅舅是当年乡上管征兵的人,故意卡了山父的条件,让他没当成兵。 “卡条件”这件事本来只是传闻,山父山母结婚几年后,有两个儿子了,山母自己承认了这件事。 这么做的原因,是山母和山父当年还只是刚提起谈对象时,玩笑似的问他,离开红苕市后还想不想回来。 而山父回答说,还回来干什么呢,离开这破地方就不会再回来。山母怕他抛弃自己,就央求舅舅别给他离开红苕市的机会。 “离开这破地方就不会再回来”,山父说这话时想的是,我在外面安家了,肯定得把心爱的人接到身边,不用再回来。而山母以为的是,你不肯再回来,一定是想着娶城里姑娘,要狠心抛弃我。 因了这事,山爷爷和山奶奶对幺儿媳不满;因了这不满,在爷爷奶奶身边呆得多的山猪,与母亲关系真的很不好。 可当母亲一天天衰弱,到最后饭吃不下、汤喝不下、连输液都没法再扎针的时候,山猪真想能有让时光倒流的能力,返回童年去多陪陪母亲。并且,自己要很乖巧懂事,再也不惹母亲生气。 番九 他的烦恼 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也吹来呛人的烟味儿,小兔转过头看到是山猪在抽烟。 山猪以前不抽烟,就算被一起混的哥们儿嘲笑也不肯抽,因为他练气功,明师和清道长说烟有浊气,会损整个气场,他就不抽。 见小兔疑惑而忧虑的看向自己手里的烟,山猪忙掐灭了烟,问是不是呛着她了。 小兔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奇怪,山猪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而且,难道不怕明师和清道长骂他? 山猪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可能就是心里苦闷,不知不觉就抽上了。还嘱咐小兔,让她别告诉明师和清道长,为了瞒着他们,山猪都是刷三遍牙再嚼三颗口香糖才敢见他们。 这是句玩笑话,确实瞒着两位师父,可没做那么夸张,再说见面时间地点又不可能绝对确定,哪能准备那么久? 小兔知道这是他说了太多烦恼,怕这些事影响自己心情,就调侃一句来调节气氛。 不能浪费了他这番苦心,小兔很配合地笑了笑,还顺口也开玩笑说,本来要见明师和清道长也不容易,想告状也找不着人,可他特意叮嘱不许告状,那偏要去寺里和山上专门告他。 山猪当然知道她不会真去,可还是装得很凶的样子说,她居然敢去打小报告,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得把她翅膀拴起来,让她没法飞,看她还怎么去。 ”拴翅膀”就是抓手臂,小兔赶紧逃,他就假装追,追逐嬉闹一阵,烦恼似乎也烟消云散。 看着跑得脸红红的小兔,山猪突然觉得她长大了,从前只会怯生生点着头“嗯、哦”答话的小孩儿,会逗人开心安慰自己了。 两人每晚就各抱个大茶盅聊天,直到盅里的水喝干,夜深人静了才依依不舍各自回屋。 如果一直在这种朋友状态,两个人就是两棵遥遥相望的树,各自扎根一片土壤汲取营养,各有一片自由天空,只在阳光、雨露、风雪中偶尔传递亲切问候和衷心祝福。 可惜,最后变得根脉相连不可拆,树干相交如一体,枝叶错杂乱纷纷,如拧在一起的两棵歪脖子树,渐渐扭曲了彼此的人生。 当然,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后来的事。小兔还认真劝着山猪,让他有烦恼可以跟阿玲说,阿玲肯定也希望和他多沟通,别用抽烟的方式排解,对身体不好,还会越抽越心烦。 看着小兔认真的样子,山猪只能苦笑,说大人的事小孩儿不懂。 小兔不解地望着他,他说很多话没办法跟阿玲说,只要提到烦心事,阿玲就非得认为山猪是嫌弃自己,在抱怨自己不够好。 而当年的婚事,阿玲也认为是山猪是怕甜甜受苦,才故意气走甜甜,拉阿玲结婚就是为了让她侍奉病母,觉得山猪是把甜甜当宝,把她当草。 阿玲还认为,等日子好过了,他又要去找甜甜,所以不管山猪说什么,都觉得是山猪在指桑骂槐撵自己出家门。 这种互相误解争吵的时候,家里人应该劝的,山爸要忙地里的活儿,要忙摆摊儿做点小生意,没空劝。 吵架后,阿玲跑回娘家就更麻烦,阿玲爸不但不劝女儿,还煽风点火。 阿玲爸还撺掇着让阿玲求山猪给自己在蓉城谋事做,理由是自己监督女婿,女婿就不敢乱来。 那黑矿的事处理好后,山虎就退伍回了蓉城,此时山猪是在给山虎当司机。 山虎回蓉后在某个有军队背景的科技企业任总经理,挑了好几个老家的人到企业里上班。 挑的人都是确实能胜任那份工作的,只会打牌喝酒的阿玲爸能去做什么呢?山猪拒绝了这要求。 阿玲爸当时没多说什么,过后就到处乱说,本来山虎瞧得起自己,要让自己去蓉城挣大钱,都是女婿阻挠才没去成。女婿肯定是在蓉城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才怕自己去。 摊上这样的父亲,阿玲也很为难,也就更认定山猪肯定会抛弃她,两个人真无法沟通。 山猪和阿玲本来就没有感情,这些杂事一多,更让夫妻关系雪上加霜。可有些事不想发生也发生了,那就得担着,山猪没想过不负责,可阿玲就是不信任他。 在山猪的心里,是想与过去不懂事的混混岁月告别的,可阿玲爸觉得那是很辉煌的岁月。阿玲爸混了一辈子都没真正打一次大场面的架,提亲的时候,他听说未来女婿在蓉城如何如何,不觉得不好,反而引以为傲,还让儿子也多跟姐夫学学,但山猪偏偏不肯在他们面前提那些事,他们还以为说媒的人吹牛。 有时候,人生遭遇真很奇怪。山猪想不通,以前小熊、冰儿、甜甜的父母都因自己打架斗殴之事要求女儿离开自己,阿玲爸为何因那些事同意女儿嫁给自己? 按理说,没有家长阻挠,这桩婚事该很美满的,结果是非常不美满。山猪以为,只要不是丑得吓人的女子,自己一定都可以接受,他从前有过那么多女朋友,走一个又喜欢下一个的事儿对他来说很平常。 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对阿玲喜欢不起来,夫妻间的事情都要岳父再三撮合才完成一下任务。也许是从前那些家长越反对,就越激起他征服欲想把他们女儿娶到手?老老实实送到他面前的人,反而没了兴趣? 有些烦恼,小兔能理解,有些烦恼,小小年纪的她还不能理解。 山猪笑着刮刮她鼻子,让她别跟着烦恼,而且以后也别再帮甜甜传话,与甜甜是永远都没有可能再成恋人。 而对于阿玲,不管没有甜甜的存在,他都没办法跟阿玲情投意合。 这些事太复杂,小兔想不明白就不想,听话地点了点头,还暗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 学习好了,就考个好大学离开蜀川省,开开心心的自己一个人过理想生活,才不要像大人那样自找烦恼去结婚。 就算人生必须要结婚一次,那也至少不要像阿玲那般草率嫁给不爱自己,自己也不爱的人。要共度一生的人,不说相爱,至少得能好好相处。小兔觉得爱与不爱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都彼此相互理解支持,别给对方添乱就好。 番十 阳光书香 开学了,小兔收拾好东西与山猪告别。山猪反复叮嘱她要好好学习,虽然不是有文化才能成功,但学历高,有好工作的人会在人生路上走得顺利些。 那所中专学校在灌口市,属于蓉城辖下的一个县级市。为了省车费,小兔是搭亲戚厂里送货的顺风车去的。 兔大姑的小儿子在灌口市工作,兔大姑送小兔去学校报到,顺便去看看小儿子。 所以,当别的学生报到都是父母帮着跑上跑下时,小兔得扶着年迈的大姑姑上楼下楼。 她的班主任见这情形,很委婉地说,入学手续比较复杂,还是让父母陪着来比较好,别让奶奶跟着跑。 小兔解释说,这是自己大姑姑,只是顺便来这里探亲,并不是自己的奶奶。 因为兔大姑快八十岁了,小兔才十五岁,班主任在她们脸上看了又看,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 就算班主任没说,小兔也猜出她想说什么了。班主任在算,兔大姑都快八十了,兔奶奶至少也该九十五左右,那么兔爸最少得五十了,姐弟相差三十岁,或许不是亲生的……班主任想说这家人很特别,或者很复杂。 小兔也觉得确实挺复杂,因为大姑是爷爷第一位妻子生的,兔爸则是爷爷最后一位妻子生的。这种复杂的家庭关系让小兔觉得头疼,很多年后流行宫斗剧,她实在好奇剧中人是怎么弄清楚家庭成员关系的? 当然这些苦恼的事儿很快就过去了,学校这个新环境让她很喜欢。对于别人来说枯燥的三点一线生活,对她来说简直太理想了! 在中专学校里,没有繁重的农活儿,没有小学初中时那些成天吵吵嚷嚷的同学,没有需要小心翼翼处理的家庭关系,同学们都是安静学习的时候多。 而且当时中专都还很正规,没什么太出格儿的事发生,这些十五到二十岁的学生多数来自较偏远的地区,他们也做不出太过份的事。最大的事儿也不过是翻围墙打游戏机;男生偷偷抽烟烧了蚊帐;女生吵架互相扯头发这些琐事。 在学校里,还有令她更开心的是,中专学习没那么紧张,她在上学第二个月加入了学校的文学社。几乎每个星期的文学社周报上都有她小文章入选,看着自己的心血变成铅字,真是超有成就感。 她在文学社还交到一个好朋友,她叫她阳姐。阳姐来自一个地名中有“阳”的地方,人又像阳光般开朗大方,受她影响,小兔也开朗很多。 阳姐比小兔大两岁,让小兔不要那么自卑,说每个人都有缺点,要正视自己的缺点,但也要勇敢展现自己的优点。 可小兔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优点,阳姐说她笔下的文字有灵气儿,这就是个大优点。还说,别的社员写文章得使劲儿憋词凑字数,小兔倒想尽量减字数,这真有得可写比起牵强去写,也算个优点。 这随口举的优点可让小兔兴奋了好几天,比考到第一名还令她激动。小兔确乏归属感和认同感,阳姐的话在别人听来或许会当成互相恭维的套话,在小兔心中却如同指路明灯。 不过,自卑是从小根植于心的阴影,哪会凭自己开导自己,自己鼓励自己就能摆脱?只能是尽量的积极向上一点,能多接近阳光一点就用全部力量去接近。 自卑,并不是环境不好才有自卑心,自卑是对比出来的。 比如,阳姐同样来自农村,但从小到大的样样事情都是村里孩子中最强,也从没向谁低过头求谁,说话做事当然硬气很多。 可小兔再努力学习也不会是最强的,即使在农村学校拿了第一名,进了城后和亲戚们的孩子一比,人家不光成绩好,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己就成了读死书的书呆子。 再比如,她和阳姐一起攒了很久的钱,再加上文学社给的微薄奖金,终于在刚放寒假时,如愿以偿去了江油李白故里。可过春节闲聊时无意中提起此事,城里亲戚们一听,只换来白眼儿。 因为李白故里还没出省呢,那些小自己一辈儿的堂侄堂侄女、表侄表侄女,随口一长串自己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国外文学巨匠故居,人家全游遍了的。 虽然自卑阴影难去,小兔还是有明确人生目标了,那就是像阳姐一样生活。 小说里描绘的那些生活太遥远,小兔不敢奢望,但仍然要过踏实而自立的生活,就是像阳姐一样去过每一天。 她暗暗想,以后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必须是以阳姐为主角原型,让自己的人生重新像阳姐那般活一次。 十五岁翻十六岁的春节,小兔在蓉城过完年,才正月初三就回家了。 她长大了,自尊心更强,不愿在亲戚家长住,父母也不再强求。她这次也没去讨东西,给她压岁钱,她都坚决不要。她还送去很多腊肉、香肠、萝卜干儿、柑橘、干菌子之类给亲戚们。 因为小兔的爸爸在地瓜城边上开了个废品收购站,家里的生活稍微宽裕点儿了,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觉得能在亲戚们面前站直腰说话。 这年春节在蓉城来去匆匆,山猪又回红苕市过年,就没有见过面。等山猪返回蓉城,给小兔带了一大堆礼物准备送给她,才知道她回地瓜市了。 山猪把那些礼物拿去垃圾桶边烧了,因乱焚烧东西还挨了五十块钱罚款。 别人笑他说,就算人不在这儿,可以等人来了再送,或者去地瓜市送,再或者转送别人也行,干嘛非得烧? 山猪说,这礼物送不出去是天意,不用再等。并且,他送小兔的东西,绝不能转送别人,也就只好烧了。当然,那时的小兔还不知道这些。 开学前,小兔早早的就准备好行李,别的学生怕去学校,她是盼望着去上学。 这学期,小兔满十六岁的生日时,发现自己个子猛蹿一截,她高兴地蹦得老高让阳姐看。 阳姐不懂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因为十二到十七岁之间本来就是身高长得最明显的时候。小兔说,长高点好,免得总是仰望别人。 不过,长高了的小兔没增体重,她喜欢去大街小巷淘旧书看,为了省钱,她吃得很简单。同学调侃她头大、脸圆、身子小,像棵豆芽菜。 小兔不在意自己长什么模样,只要不丑到会影响市容那程度就行,反正她也没想过当名模明星什么的。对未来的憧憬也只是有个整洁的家,有个大书架就好。 番十一 觉出异样 淘旧书的时候,小兔还淘到本一九四六年出的评点版《宋词三百首》。那竖行的排版,带有岁月印记的纸张,和宋体繁体字都让她觉得这才是带墨香的书。 她太宝贝这本书了,怕带在学校里会被弄丢,就寄回家让父母收着。 可谁知等到暑假回家后,怎么都找不到那本书了,反复询问才知道那书被爸爸拿去压秤了。 “压秤”就是兔爸送废纸板上货车时,添点儿东西算满秤,让纸厂来收货的人高兴。 兔爸舍不得用整个儿的纸板压秤,那印书的纸不值钱又占地方,压秤还能派点儿用场。 被压秤的还有其他书,都是小兔省吃俭用从旧书摊上淘来,很多是相当独特的书,有书店里那些畅销书所不能比的厚重感。 失去这些书,小兔简直要疯了,可又能怎么样呢?不可能为了几本书责难辛苦养家的爸爸。 暑假第三天,怏怏不乐的小兔离家到了蓉城,她得打工挣生活费。 因为已满十六岁,小兔没帮熟人了,在一家比较大的中餐馆当服务员,包吃住,工资三百。 工资虽低,小兔却很满足,以前帮熟人或亲戚做事,能给个十块、二十块的零花钱就很不错了,这可是真正的工资呢。 有空时,她偶尔会去三伯家,顺便就看望山爷爷山奶奶。在山爷爷家偶遇山猪,闲聊中说起自己的烦心事。 兔二舅尸骨回乡安葬,因证实他已死,二舅妈就改嫁了,据说改嫁时带走了所有积蓄,还在上学的三贵哥只好退学。 兔外公和外婆要求大舅、幺舅帮着凑钱供三贵哥读完高中,大舅不愿意出钱,因他和二舅不是一母所生。幺舅愿意出钱,可幺舅妈又不愿意出。 为了这事,一家人天天吵。三贵哥只比小兔大一岁,明年就考大学,不继续读的话太可惜。 小兔想帮忙劝说,兔爸兔妈赶紧阻拦,因为怕让他们来出这份钱,他们是真负担不起。 三贵哥上学无望,就去沿海打工,谁知被骗去搞传销,虽说才几天就逃了出来,可身上带的东西和钱都没了。 走投无路之下,混进一个小偷团伙,可他只会放风,分的钱少不说,还被两次送进派出所。 因大秀姐这年已经和买她的那家人断了关系,回蜀川省了,就把三贵哥接回来,姐弟俩一起蓉城某郊县打工。 生活刚稳定,又传来大秀姐丈夫(大秀姐一直不承认那是她丈夫,需要提起他,都是用那个家伙指代)喝农药自??杀的消息。 为了一双儿女能好过些,大秀姐辞了工作,去安徽接孩子来自己这边安置,因手续繁多,要两个月后才能返回工厂。 工厂不愿等她,将她直接辞退,并且连三贵哥一起辞退。 三贵哥回乡下后成天东游西荡,兔外公真怕这孙子再出事。 说到这里,山猪就提起自己有个朋友的厂正在招工,让小兔去联系三贵哥来试试。小兔高兴道谢,立刻去打电话。 后来,小兔得知大秀姐丈夫服毒后又还没死时,不停呼唤大秀姐的名字,哭喊着问为什么自己真心喜欢大秀姐,大秀姐要抛夫弃子狠心离开? 大秀姐把孩子们接到身边,女儿还没什么,儿子始终对母亲心怀怨恨,认为是母亲害死了父亲。 小兔对这种情况真是弄不明白,是大秀姐丈夫硬买了妻子,从一开始就不情愿,他为什么要那样?更不明白小表侄为什么要怨恨母亲。 这些问题,问得山爷爷他们都唏嘘不已,说是只能盼着拐卖的事少出点儿。因为买卖双方都会受伤害,获利的只有人贩子。 至于大秀姐丈夫为什么那样,只因人心都是肉长的,除了极少数真没良心的人,谁会对一起生活几年,还共有一双儿女的人没半点感情?只不过,这感情太肮脏卑微,实在无法挽留的时候只能毁灭自己。 对于小兔的书被压秤一事,山猪更感慨,还说自己有些放在老家的书也被阿玲拿去包杂物、抹桌子、给大仔撕来折纸飞机。他说那种自己视为珍宝的东西,却被别人随便糟践的感觉真难受。 过了几天,山猪就买了好几本诗词选送给小兔,说尽管不是丢失的书,聊慰心伤也好。 有一天该小兔轮班休假,山猪邀她出去玩儿,说自己家里债务还清了,自学的结业证也拿到了,终于轻松些。 山猪又带她去网玩游戏,同样的《仙剑奇侠传》一,他们已经知道结局。山猪说不喜欢那结局,太窝囊悲惨的结局了。 那样的结局令很多人心碎,还有人自编程序修改结局,山猪也想改,正和山猫一起琢磨。 山猫刚从电子科大毕业,对电脑还算精通。小兔不懂他们一会儿通电话说什么,一会儿又鼓捣这啊那啊干什么,无聊地听着音乐趴在桌上睡着了。 睡得也不踏实,眯了会儿后就又醒来,见她醒了,山猪让她赶快看电脑。 电脑上画面模糊,勉强有一分钟多点内容,就是月如和灵儿都没有死,合成了一个名为“灵月”的人,逍遥后来跟灵月过上了真正自在逍遥的生活。 小兔笑笑,夸他们想像力丰富。山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做得太差劲儿,自己电脑技术实在不好,山猫对这事又很敷衍,不过能让人看明白结局就行。 为弄这个结局,他们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小兔觉得把时间花在这上面挺没意义的,可不好直说,委婉提醒山猪对游戏别太痴迷。 山猪说,这个结局其实全因小兔才做。因为小兔说过逍遥挺花心也没责任感,简直是用两个女人的死成全了他自己成功,而这两个女人至死都没有真正轻松快乐过,所以另做一个更美满的结局。 这样的想法很美好,但小兔笑他也太贪心,两个女主都不肯放,要合二为一。 山猪辩解自己并不贪心,只是更喜欢两者混合的性格,要是单一喜欢谁,也愿意做出选择。 这种问题,小兔不想多争辩,因为山猪怎么选择都与她无关。 她和阳姐虽然性格反差很大,但爱情观都一样,就是“宁愿失去,不愿分享”,“宁愿放弃,不愿相争”,她们约好要坚持这观点。 山猪的感情世界显然跟她爱情观不符合,她才不要那样复杂又糊涂的爱情。她已经觉出山猪对她有异样情愫,因为对她实在关心过多。 若帮三贵哥找工作是他本来热心肠同情别人,那送书和做这游戏结局的事,只有上了心才会做。 见小兔似乎对自己费心改来的结局没什么热烈反应,山猪有些失落。 小兔见他怔怔出神,也不好说让他难堪的话,就说普通人也不奢望完美,能安稳就好,没必要耗时间精力做那些。 番十二 自己自在 山猪苦笑说阿玲在电话里要么一开口就抱怨他各种不好,要么就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他真是害怕跟阿玲联系。 不过,既然小兔也觉得他做得不好,他就试着跟阿玲缓和关系。想送点礼物给阿玲,又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就让小兔帮着参谋一下。 说着就上街去买,以后好几次见面都是上街在给阿玲买礼物中度过。有什么骷髅贺卡,猫咪发箍,水晶玫瑰花形的花瓶,心形八音盒,镂空绣花一字肩纱裙,鹅黄蓬蓬裙,装满五颜六色石子的夜光玻璃瓶儿…… 有一天,小兔去看望山爷爷,偶然碰到到山猫,山猪没在,其他几个堂兄弟倒都正好来了。 聊了几句后,山爷爷说孙子当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山猪,其他兄弟也说山猪那脑子里的想法简直不是正常人,都说起关于他的一些特别事迹。 然后,山猫说那些事本来就特殊,特别点倒没什么,自己那哥就连平常小事也弄得特别,那才真叫人无语。 还说,都不知道自己那哥以前怎么交到那么多女朋友的,送个礼物都不会送,送阿玲的东西全是小女孩儿才会喜欢的,不吵架才怪…… 小兔当时脑袋里“嗡嗡”响起来,因为那些礼物都是她选的,而她也不懂该怎么送礼物,都是看同学之间互送什么就选什么。 她明白过来,山猪不是诚心给阿玲挑礼物,是为了找借口跟自己单独相处。所以,也不管阿玲喜不喜欢,反正买了后就一股脑儿寄回去了事。 小兔察觉他们之间的情愫滋生到难克制的程度了,不是如当前这样守礼就行,再发展下去会出事的。她决定返校后彻底断了联系,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慢慢忘记。 最后这半个月假期,小兔找各种借口避开山猪,就算他和朋友来自己打工的餐馆吃饭,她也和同事调换,不去他所在楼上的包间。 熬到开校,小兔回了学生宿舍后终于轻松睡了个好觉。 国庆节的时候,文学社组织去灵岩山爬山游玩,除了社员外,还有一位辅导老师、一位特聘老师。 那位特聘老师毕业于名牌大学中文系,是个三十多岁的知性淑女,常有散文和诗歌发表,是同学们的偶像。 她很喜欢小兔,私下对小兔说不用称自己老师,就称“阿姨”,以后小兔毕业了,也可以一直和她联系。这位阿姨是如诗美人,且称她“诗阿姨”。 志趣相投的一群人游玩得很愉快,诗阿姨还特地带了相机。拍照的时候,小兔起初还没注意,后来就发现个小异常。拍照站位摆姿势本来都是随意的,可有一个社员总是巧合地站在小兔身旁。 这个社员是文学社中惟一在发行量较大的刊物上发表过文章的人,其他人都是校内刊物、或市里学校联合征文发表过文章,专业认可和学校认可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所以这社员在其他人面前有点儿小清高。 这个有点儿小清高的人干嘛总是靠近自己站着?小兔警惕起来。 文学社的人当中,阳姐和小兔最要好,社长是个有点儿神经质的女生,也和小兔关系不错,还有月哥也算熟悉。 月哥是阳姐男朋友,他们从校园到组织家庭,都一直比较平顺,是小兔向往的那种简单幸福人生。 那个有点儿小清高的社员且就称“小章”,他与小兔连话也没说过几句,可照相照到后来,不仅是靠近身旁,还想伸手搭在小兔肩膀上。 一直警惕的小兔矮身侧开,一下子蹦到月哥旁边,瞪小章一眼。 转换位置后,月哥左手边是阳姐,右手边是小兔,小兔旁边是社长。 这时大家都站好不再动,小章突然阴阳怪气地说月哥左拥右抱,有艳福。 月哥挠挠头傻笑一下,觉得这么站是不好,就退到后排说,让她们几个女生挨一起。说着还让另几个女生都站到前排,男生都排后面。 刚站好,小章又似笑非笑地说,其实老师都知道月哥阳姐的关系了,就让月哥排在阳姐后面呗。 阳姐、月哥红了脸,两位老师都偷笑,其他同学推着月哥正站到阳姐身后时,小章趁乱站到小兔身后,伸出手指在小兔头上比了两个兔耳朵手势。 其实那手没挨着小兔的头,可照片洗出来后,就跟他手指紧贴在小兔的头两侧一般。 那些照片每个社员备了一套,其他人拿到照片后都是最先就翻那张兔耳朵照,看着他们笑得前俯后仰,小兔勉强挤出点笑容。 阳姐觉出她情绪不对,回宿舍后问她是不是对大家开玩笑生气了。小兔讲,其他人笑她无所谓,如果比兔耳朵的是阳姐也无所谓,是因小章才心里不舒服。 听了这话,阳姐直接去问小章为什么捉弄小兔。小章答复说,没有捉弄小兔的意思,是喜欢她。 阳姐返回宿舍后,刚一说小章的心意,小兔就摇拨浪鼓般摇起头。 见她立刻就摇头,阳姐问她怎么连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这学校里虽然不提倡谈恋爱,但也管得不是很严,让小兔不用怕。 小兔说不是怕违反校规校纪,也不是小章有什么大缺点,是自己怕麻烦。好容易有个轻松自在的学习环境,好容易只需面对同学、老师这种简单关系,小兔可不想再添什么自己把握不好的麻烦事。 确实就只因怕麻烦,小兔说的是真话,并不是借口。阳姐见她说得真诚,就把她意思转告了小章。 小兔对爱情没什么期待,处在情窦初开的花季,她甚至没有幻想过婚礼,她想要整洁安静没有吵闹争斗的生活,不希望生活出现无法把控的事。 结婚如同赌博,算是最无法把控的事,而且大多数人都赌输了。经历不同,思维就不同,小兔所见的婚姻没有幸福的。 爷爷那辈儿的亲戚就算没有三妻四妾,也会因战乱消息不通而与以前恋人分开,再又重新开始。 叔伯辈儿也没有谁是和初恋女友走到最后的,堂兄表兄更有几个是离婚两三次的。 她父亲倒是因为又穷身体又不好,只有她妈妈一个女人,但她妈妈情感不顺。 兔妈与一个兵哥哥相恋,因兵哥哥的营长就是兔妈的姑父,所以他们感情刚开始很顺,兔妈只等他转业结婚就好。 等到兔妈二十六岁,兵哥哥转业后才说并不爱她,只因她姑父的关系才在一起。 兵哥哥在藏区当兵时,一次偶然救下被拐卖的女子,在那荒山野岭中开着军用卡车的兵哥哥在那女子眼中如天神下凡,从此展开追求。 得知这些后,兔妈家的亲戚都说同意退婚也得整整那兵哥哥,白被他耽误这么些年青春。 兔妈拦下亲戚们,因为她和兵哥哥毕竟没发生实质关系,而那个女子都已经住进兵哥哥家。 退婚后,又过了两年,兔妈都打算终生不嫁了,因为在当时农村已二十八岁的女子真算大龄了。后来,有人撮合她跟三十四岁的兔爸在一起,没多想就直接答应。 番十三 离远一点 小兔对目前一切很满意,真不希望添什么麻烦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在学习之外,她就舞文弄墨,还告诉阳姐要写以她为原型的小说。 阳姐听了后“咯咯”直笑,说那得把自己写成李英琼那样的女侠,而且不光要收拾坏人,还得收拾月哥。 小兔也笑,说看过的小说里总是女主为男主奉献得多,所谓的“英雄救美”也不过是彰显男主能力,女主并没有在故事中成长起来,很多女主到最后也并没有真正获得什么。一定要写个女主不断成长强大,男主当花瓶去纠结感情的故事。 有点幼稚的想法,当时却真倾注了万分热情。可她小兔没想到,从动笔架构以阳姐为原型的小说开始,再到真正开始写,会过去那么多年。更没想到阳姐多年后确实过着简单美好如阳光明媚的生活,而自己差一点过得没有阳光全是阴影。 小章这事在小兔平静的生活里激起一点点涟漪,然后很快恢复平静,只是小章此后再碰见小兔时就显得更清高了些,头仰得几乎快鼻孔朝天了。 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小兔他们班正好采植物标本实习,老师就提议去青城山采,又实习了又能登高过节。 同学多数家境不好,不愿参加这旅游似的实习,但班里拿出班费,又因学生门票半价,老师说花费并不高。所以,最后还是都去了。 青城山就在灌口市郊,不一会儿就到山下,他们没走旅游线路,而是走实习助教所带小路。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他们已经采满了所有标本夹。因山上不方便,且多数人贫寒,午饭就是吃自带面包、馒头片之类。整理完标本夹后,有些男生就嚷又饿了,得快些下山买吃的。之所以要下山买,当然是山上的食品太贵了。 老师笑说在山上小路走了大半天,都没进景点逛过,简直白来一趟景区。又说看所有同学都这么听话,就和助教凑点钱请大家吃方便面,但是只能每人一桶,因为山上方便面的价格比山下超市贵好几倍,吃多了他就请不起。 所有同学都欢呼起来,一窝蜂从林中小路跑出来,先到了上清宫。 那个季节的游客不算多也不算少,看到突然冒出来一群小野人似的半大孩子后,都惊讶看向他们。 宫下方的小店中那些店主倒不觉得奇怪,因山上植物养护之事多半是那学校的校办公司在做,老师和学生又每年都要上山实习几次,早就见怪不怪。 排队领了泡好的方便面,小兔和阳姐就找了个僻静些的亭子角落吃,正吸溜着面条,一道熟悉身影从眼前晃过,是山猪! 小兔赶紧低下头,让方便面桶遮了大半张脸,可山猪的脚步还是顿了顿,朝小兔这个方向望过来。 好在走来走去的游客很多,其他同学也在旁边挡着,山猫拉了山猪一下,他也就走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想了想之后,小兔记起来,他们山家的人都和清道长关系很好,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晚辈们要在九月九这天来看望清道长。 小兔记得清道长住在上清宫往下走的另一座山峰,他们可能是恰巧从这里经过。 自由活动的时候,老师说上清宫后殿麻姑池边的廊下办了一个小型书画展,同学们也就都去看。 随意看着,小兔觉得有一幅书法作品看着眼熟,又想不起来为什么眼熟。那幅作品所写是李白的《南陵别儿童入京》,小兔正细看着,阳姐和另几个同学走了来。 他们叽叽喳喳评论这作品,有个男生说这字写得没什么章法,但是传递出的情绪特别浓烈,和诗仙要表达的意境很契合,尤其是“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那个“我”字,真写出了一种狂放不羁的动态美…… 小兔的脸色突然一白,她想起来为什么会有熟悉感了,这是山猪写的。 见她脸色不好,阳姐问她怎么了,她说心口疼,真是心口闷疼得慌,但阳姐说可能是中午喝了凉水引起胃疼。 不管为什么不舒服,反正她得和阳姐去集合地点取背包,包里有藿香正气水。那药算是出门的必备万能药,只要不是大病,都能对付着用此药解决。 刚转身,山猫就惊喜地快步走过来,热情和小兔打着招呼,还很自豪地指着那幅作品让她快看,说那是你三哥哥写的。 “三哥哥”指的就是山猪,山家长辈很传统,山爷爷和山二叔公那一代有五兄弟,但活到建国后的只有这两兄弟,兄弟俩感情又好,所以子孙们用的大排行排序,不以哪个小家论大小。 而且,山家重男轻女,排序时男女分开排,山猪这一辈有七个兄弟,他排老三。 与山猪同辈的大哥是山豹,那年三十六岁,是山二伯的大儿子; 二哥是山虎,那年三十三岁,是山大伯的小儿子,因山大伯前几个孩子都是女孩儿,山二伯第一个孩子就是儿子,所以大伯的儿子比二伯的儿子小。 三哥是山猪,那年二十六岁,是山幺爸大儿子。因小兔幼年说话口齿不清,喊“三哥”时,山猪就说喊的什么“山歌、秧歌”?让她喊“三哥哥”,免得听成“山锅”。 因要比别的兄弟多喊一个哥字,其他几个就笑,笑得小兔十二岁之后就再也不喊称呼,见面直接称“你”了。 四哥是山马,是山二叔公三儿子家的孩子,也是二十六岁,只比山猪小两个月。 五哥是山牛,是山二叔公家四儿子的孩子,还是二十六岁,比山猪小六个月。 六哥是山猫,是山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二十四岁。 七哥是山鹰,是山二叔公家小儿子的孩子,二十二岁。 曾有人说这七个兄弟是山家的北斗七星,也有人说他们是七个煞星,不管什么星,总之这七个人齐刷刷站出来能给人一种震慑力。至于山爷爷和山二叔公传下十个的孙女儿,则被忽略了。 小兔幼年时不懂什么是“北斗七星”,还是山猪教她认那些星星…… 短短一瞬,小兔脑海中闪过许多事,想到山猪后,赶紧甩甩头让自己清醒清醒。 正要找借口跟山猫告别,又听人高声笑着喊她名字,还说你三哥哥在这儿呢,怎么不赶快过来? 这是山马的声音,他最爱乱开玩笑,见他也来了,小兔更想早些离开。 小兔和他礼貌打过招呼后,山马就朝另一边站着的山猪胡喊什么,你家小乖乖在这里,快些来接回家去。 山马长得人高马大,嗓门儿又洪亮,这么一喊,就算脸皮很厚的山猪也红了脸。 可本该脸红的小兔没脸红,她脸色如突然染了重病般苍白中透出青黑气来,面无表情地声明自己不是“小乖乖”。 番十四 光鲜背后 见他们神态显得互不友好,山猪走了过来,而小兔不理山马在解释什么,转头对山猪既尊敬又疏远地称赞他那幅书法作品写得好。 山猪说那不算好,只是写字时正憋着口闷气,就情绪外露显得率性,清道长认为好,非得送来参展。 起因是国庆那天回老家时,和阿玲吵起来,阿玲冒了句:不想回来就别回来,滚回你那蓉城去!大仔也跟着那么吼。 山猪就赌气连夜赶回蓉城,泼墨挥毫写了这么幅字,第二天正巧被来访的清道长看到,送来参展。 聊了两句,山猪说想不到小兔喜欢书法绘画之类,改天带她去见艺师,艺师那才真是丹青圣手,可以跟艺师学学。 艺师是画家,也精通雕刻,在蜀川乃至全国都有名气,和山家的人关系也好。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艺师对山猪这个小混混还颇喜爱。 小兔摇头婉拒邀请,自己作业都做不完,哪有时间学那些?就算要学,跟学校书画社的老师学着玩玩儿就好,专门从灌口市到蓉城找艺师去学,太没必要。 听她拒绝了,山猪也不强劝。再给她讲,自己这幅作品不算好,而且参展后要进行义卖活动,不能送给小兔,倒是另有一幅抄的《心经》在山爷爷家,等小兔有空去蓉城就送给她。 小兔怕拒绝了后,他再扯另外的话来说,就答应有空去蓉城时再看看,而这会儿有同学在一起就不多聊了。 告别转身之时,小兔才注意到山家七个同辈兄弟都来了,有女同学窃窃私语说这几个帅哥就像韩剧里那些豪门公子,另外的也有说像仙侠剧里那些师兄弟一起出场。 然后,又有男生接话说的确更像一群师兄弟,因为山猪他们穿的是对襟蓝衣和蓝裤,不是西装。 还有男生问他们是不是真的会太极剑法之类,山猪比划了几个招式给他们看,都兴奋地嚷嚷着要学。见山猪出风头,另几个兄弟也比划起来。一时之间,清幽的宫观变得有些喧闹。 听到有女生说,他们真是能文能武,好帅!小兔摇头轻叹,朝外面走去。她对山猪有一点情愫,应该是多年相助积累的好感,也看出山猪对她有好感,但很清楚山猪和他几个兄弟们都不是相伴一生的良人。 她清楚那剑法只是健身用,没什么攻击力,也清楚山猪以前打架能打赢,靠的是他敢拼命那股冲劲儿。 小兔一个人默默坐在集合地点等着,不一会儿后,阳姐就找了来,关切问她身体好些没有。 听小兔回答没事儿了才松口气,又问小兔的哥哥们都那么厉害,怎么倒不跟他们多说话,很生疏的样子? 小兔说那只是亲戚的邻居,能算认识,并不熟悉,还特别提醒阳姐别以为他们真有多厉害,根本算不上“文武双全”,其中有些人文化还没她俩人儿高。 这些话听得阳姐很惊讶,她又给阳姐细说他们七兄弟的背景和学历。 山豹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去当了几年兵,在部队通过自考拿到大学文凭。因山二伯曾任职物资局,人脉较广,安排山豹进某国企。 不过,山豹呆了两年就停薪留职出来创业,创来创去没做一番事业,倒在火车北站附近成了小霸王。如今他开着几家茶楼,打着商务茶楼的名号,里面汇集的都是些半白不黑的人。 山虎是正儿八经的军校高材生,可在仕途上很不顺,退伍后当着科技公司的总经理,其实面临着无法盈利的困局。 在困局中能勉强支撑下去,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山大伯的正职虽然退休了,可还担了些闲散职务,余威仍在。 山猪则是初二都没读完就辍学,自考考来的大学文凭,是七个兄弟中学历最低的,更确切来说是比大多数年轻一辈的人都低,从改、革开放后汉族地区连初中都没读完的人实在很少。 并且,山猪和山猫的父亲真只是红苕市普通农民,种地养不活一家人,经济来源主要是加工红苕粉丝来卖。山猪也只是山虎的司机兼保镖,并不是他老家所传的什么“二把手”。 山马高中毕业后就四处流浪,他父亲是某着名国有企业的车间主任,官虽小,却是当过省劳模的。山马的父亲本来对他寄予厚望,早就给他安排好工作,可他非要闯荡江湖,到处去学武术。学来学去,武艺不咋样,祸倒闯得不少。 如今,山马回蓉城后稳定了些,是山豹在北站那边撑场面的“高手”。 山牛算是几个兄弟中最踏实的,高中毕业考上大专学机电,毕业后在某厂当技工。 就算是这个他们当中最踏实的人,也曾经带着工友打群架,对方是互为竞争关系的另一个同业工厂。 山猫刚从电子科大毕业,少儿时期非常调皮,逃学打架是家常便饭。 两次参加高考都没考上,山幺爸因长子辍学之事懊悔,逼着次子必须要考上大学,用若他不去复读自己就死来要挟,才让他同意复读。 在山妈查出白血病后,山猫才开始真正拼命学习考上了电子科大,可领到录取通知书不久,山妈就与世长辞。 要说女孩儿对豪门公子的幻想,山鹰表面上看起来倒确实能符合幻想。 他父亲是军人,退伍后创业办酒厂和矿泉水厂都成功,现在已经形成多产业复合型集团。 他母亲是医生,从某人民医院辞职后办起私立的妇产专科医院,是蓉城阔少奶奶生孩子的首选医院。 山鹰自己也很不错,少年时先去新加坡私立高中读书,后来又考取有名大学,但没去上,跑去英国再考,现在快从某英国大学毕业。 然而,据小兔从大院儿里的老人们可靠消息来源所知,山鹰在新加坡是换了好几所学校的,而且每所学校都交了不低的费用才入学。 考上大学后,不是不愿去上学,而是因山鹰开学就打架,校方处罚他,他不服才跑去英国。去英国后读的那所大学就不是正规考上的了,是交钱混文凭的那种。 小兔把这些情况一讲,阳姐愣了愣,愣过之后,阳姐说小兔不该只记着阴暗面,毕竟山猪的字真写得不错,山鹰的英语说得确实地道。 小兔嗤笑,说山猪辍学后到二十二岁之前的这接近十年时间,除了少部分时间辛苦,大部分时间都清闲,明师常让他抄经文,再不会写字的人抄那么多经文后也该写得不错了。 一般如自己和阳姐的人,在家里写完作业还得做杂事,写字只求工整就好,哪有时间精力去练? 至于山鹰的英语说得好,那是从小语言环境好,天天跟说英语的人混在一起,不会说也会说了。 阳姐认为就算这样,他们自己也算很努力了,小兔怎么就跟对他们很厌烦,故意躲着似的? 其实阳姐不知道,小兔对他们有偏见的原因不是他们学识如何,是因他们的情感问题,每一个都有点复杂。 小兔含糊地对阳姐说,这几兄弟都特别会骗女孩子,这才是得躲着他们的原因。只不过,这是属于隐私中的隐私了,小兔不能再多说。 番十五 那些混乱 小兔是个一方面算软弱自卑另一方面又算早熟理智的女孩儿。她那时就已经很清楚横亘在自己与山猪间的鸿沟不是阿玲,而是诸多观念和处事方式不同。 不过就算清楚也没有用,人算不如天算。这世上抗争不了命运的人有很多,她此时想起那些和这几兄弟有关的女人为别人感叹,没料到彼时她们又都为她感叹。 山豹婚前有过不少女友,但由于那个年代的部队管得很严,所以分分合合中倒没发生出格的事。 山豹的妻子名为“珂姐”,当年退伍后选珂姐成婚,是因她漂亮能干,又都是蓉城人。 婚后倒也美满了一段时间,在山豹从单位辞职去创业后,感情开始出现裂痕。 山豹的事业没见起色,各种应酬倒是增多,那个时候孩子又小,珂姐要忙自己的工作,要带孩子,忙得像个旋转陀螺,劝说山豹推掉些应酬,他不肯听劝。 因山豹父母当时已不在人世,忙得没办法,珂姐就把孩子带到娘家照顾。工作日去娘家,休息日再和孩子一起回来与山豹团聚。 有一次周末本来说孩子的幼儿园有活动,没法回家的,结果又通知因下雨,活动改期举办。 大雨中,珂姐带着孩子匆匆往家赶,进门就听到污耳朵的声音。 那声音比惊雷更骇人,震得她头昏心颤,珂姐父母都是古板正经的工厂职工,她自己是国营企业的会计,面对这样的事没哭没闹没踹门,迅速冷静下来,写了几个字后带着孩子返回娘家。 胡混完了的山豹出卧室后,送走那女人,再打电话催珂姐快回家,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 珂姐让他看桌上的字条儿,他这才看到那字条儿上写着:我都知道了,离婚! 这几个字刺痛了山豹的眼,他不想走到离婚这一步,可他也清楚自己骗不了珂姐,于是找了很多亲戚朋友去劝珂姐,还说都是那女的勾引他在先。 山豹为了证明自己重视这段婚姻,把那个空壳儿公司关闭,和那些与他有关系的女人都断绝来往,开了第一家茶楼。 刚开茶楼的时候,因茶楼离珂姐工作单位不远,并且孩子也上小学了,完全托给了外公外婆照料,珂姐搬回家住,两人一起出门一起回家,倒也平静一段时间。 等第二家、第三家茶楼一直开到第六家茶楼,慢慢开多了分店,山豹又忙起来,但忙的不是事业。并且,珂姐也知道他又在外面胡混。 但是,珂姐这时的心态有很大不同了,只要山豹不把人带回家就行,闹离婚又得有三亲六眷来劝说,离不了不说还惹人看笑话。 因了珂姐的默许,山豹玩儿得越来越不像样,有一次在外省被警察抓了。 据说被抓的时候有一大群男男女女混在屋内,没有避忌地交换做那些事。 山豹不以此为耻,还对警察嚷嚷什么,这是隐姓埋名到外省来耍,要是在蓉城就得给点颜色让警察看看。 后来,山虎通过各种关系网才把这事压下来,总算保得山豹没坐牢。 山虎本来算个正直的人,婚前有两个女朋友,一个因父亲是国家级高官而不能与山虎这“小人物”结婚;一个因想去国外,山虎不肯去而分手;最后与亲朋都觉得合适的珺姐成婚。 婚后,山虎和珺姐慢慢培养出类似亲情的感情,本该就此平淡携手到老。可是,山虎遇到一个让他重燃激情的女孩儿,是战友的妹妹。 山虎所在公司的办公室在蓉城市区,工厂则在郊县的山区,他每星期去工厂巡察两次,但很少在工厂那边的宿舍过夜。 有一年,他每星期去工厂巡察都要过夜,珺姐发现异常后没有声张,暗中调查出详情。 知道事情后,珺姐没和山虎闹,而是去找到那女孩儿,对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得对方答应退出,还答应流掉已怀两月的胎儿。 事情解决了,再和山虎来摊开说,当山虎得知那女孩儿手术后是珺姐亲自照顾,相当感动。 后来,为了做生意,山虎又和几个富婆纠缠在一起。可能是他在军队锻炼出的那种刚毅果决吸引人,让山虎处事有魄力,这几个有纠葛的人彼此知道对方存在,竟没有吵闹过。 珺姐没因这些事责怪过山虎,还表示体谅他,山虎更因此感动得在长辈们面前发誓说不论如何,绝不跟珺姐离婚。 与山豹的行为遭到一致谴责不同,山虎得到了理解,院儿里的老人还把山虎和珺姐传为一段佳话,又说珺姐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 小兔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佳话,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婚姻,也无法做到珺姐那般宽容。 而老三山猪的事,小兔更清楚。感情的事说不清,不能强迫山猪喜欢阿玲,可是受不了他对阿玲的那态度。 山猪不愿把阿玲带到蓉城来工作,为了带孩子又不愿意让她去沿海打工,给她在村口开了个小便利店。 小便利店兼有副食超市和小茶馆的功能,来店里打牌的人不少,阿玲不愿意打牌,常对别人说:不管啥玩儿的耍的,都不好耍,没意思,过得没意思…… 有一次,山猪回家正听到她那样说,就发怒吼:让你一天到晚不操心就看个小店儿还说“不好耍”,那就滚回你娘家去挖泥巴…… 山猪就是这种以为自己对她够好了,给了她比大多数农村妇女要清闲宽裕的生活,她就不该有任何怨言的想法。 从来没想过阿玲是人,不是家具,需要的是关心疼爱,不是有个安置的地方就行。 而老四山马婚前也是在花丛中乱飞的人,可没想到经了那么多女人的他,婚后闹了个笑话。 山马的妻子和阿玲在同一个镇,名唤琪姐,但与阿玲只是勉强念到初中毕业,而且出校门后也没再学习过不同,琪姐是从小成绩优异,从医科大学毕业的山村凤凰。 如果不是山马的家境不错,亲友再三劝琪姐答应,她是不会和山马走到一起的。 结婚后的第三个月,山马突然闹着要离婚,还说琪姐是“烂婆娘”。 当时琪姐快气疯了,因为她自知家境贫寒,学习就格外刻苦努力,连暗恋谁的心思都没起过,哪会沾个“烂”字? 长辈们细细询问山马,才知道是因婚后琪姐两次经?期都有七天左右,山马认为她有病,还是不检点引起的病。 这本来很正常的事,怎么会让山马那样以为? 原来是山马只知道女人每月有经?期,不知道是几天,自以为是地想肯定最多一天,要不然哪来那么多血流?琪姐那两月因结婚耽误了工作,婚假结束就更忙碌了,没休息好也就身体不舒服,经?期就多拖了两天。 这事在别人那里成了笑谈,在琪姐心里却扎了根冰锥。学医的她给丈夫补了生理卫生知识后,提出离婚。 亲朋好友都劝她,别为那傻小子的一件蠢事离婚啊,说清了就好。可琪姐认为不是山马“蠢”,是他内心的冷漠粗鄙! 番十六 不要无奈 在为离婚争吵三个月后,琪姐又同意不离了,因她怀孕了。尽管是不情不愿怀上了这孩子,可家中长辈对她精心照顾,山马脾气也改了很多,也就只能延续婚姻。 因对山马本有诸多不满,孕期情绪又烦躁,而且她想按自己所学来科学养胎,长辈们偏要她按老办法养胎,诸多矛盾使她和山马争吵不断。 山马心情好时迁就琪姐一下,心情糟糕时就说什么不过是怀个孩子,哪里就用跟保护大熊猫似的娇惯琪姐,有争执时很少让着她。 在琪姐怀了五个多月时,小兔亲眼看到山马和琪姐在路边争执起来,原因是山马要和朋友去喝酒,琪姐好容易挪个休息时间让他陪自己去产检,山马在争执中推了琪姐一把! 推得并不重,可琪姐当时所站位置是人行道阶沿边,她身体一晃就左脚往后退,左脚踏下阶沿,右脚还在人行道上,就那么摔倒了! 山马吓懵了,然后伸手去扶琪姐,因为慌乱之下手没劲儿,琪姐当时又处在了半昏迷状态,山马扶了几次都没扶起来。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那触目惊心的一滩殷红血水让小兔觉得无比可怕,她失声尖叫起来,而后大喊着让路人救命。 路人帮着拨打了120,救护车来了后,山马跟着上车前,让小兔回去告诉家里老人出事儿了,但嘱咐她不许说出曾见他们夫妻争执推搡的事。 后来经抢救留住琪姐性命,可孩子没保住,小兔曾听山马父母反复说可惜了那个头胎男孩,都没提过如何帮琪姐调养身体。 这事之后,琪姐又想离婚,可仍然离不了,因为她娘家的弟弟妹妹上大学上高中都需要钱,只凭她一人工资和父母种田收入根本供不起。 三年后,琪姐生了个女儿,山马家人没多说什么,可神色间明显有不满。 休产假后才四个月,琪姐又怀上孩子,第二年生下来后见是个男孩儿,坐月子的待遇都提高一个级别。 休完产假,琪姐就辞职了,一是因工作被耽误太多,影响单位的工作秩序;二是想离山马远点儿,她寒窗苦读不是为了不停生孩子。 琪姐辞职后回了红苕市,在一个小制药厂管销售,把女儿也接到娘家照看。 本来红苕市第一人民医院要聘她去当医生的,她拒绝了,原因是她没法在医院工作了,见着和孕产相关的事她就浑身冒冷汗头脑发晕。 当然她没对院长说这理由,她只说是在制药厂上班的时间有规律些,方便照顾女儿。从此,琪姐从小的”医生梦”算是完全破灭。 回了红苕市大半年,除了给公公婆婆打电话问问儿子情况,就没和山马说过话。 娘家人劝她顺着点儿山马,别只顾事业丢了家庭,琪姐不想顺着也不想管着,山马要出去乱混都无所谓,反正孩子小的时候他不会离婚,山家也会继续资助娘家,只要保持这状态就行。 婆家这边的人还说琪姐闹那么凶,有孩子也就不闹了,女人都这样,慢慢就磨没了脾气,能安心跟人过日子了。可实际不是琪姐安心、而是心死,不闹是懒得闹了,而不是不想闹。 相对另几个兄弟算踏实的山牛,情感上也简单些,和珍姐成婚后就没到处乱混。 山牛本不想那么早结婚,可看同龄的山猪、山虎都结了婚,山牛妈就催他结。 山牛没他们那么花心,谈了一个女朋友因性格不合分手后就没再谈,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山牛妈就安排他相亲,见高中毕业、勤快朴实的珍姐不错,就逼着他们快些结婚。 他们婚后本来相处得还不错,可珍姐和山牛妈起了矛盾。珍姐虽然只读完高中,可志向却很远大,在婚前与人合伙在北京做酒水批发的生意,想要当商界女强人。婚后,山牛妈不许珍姐出去工作,就等着早抱孙子。 抱上了孙子,还是不准珍姐出去做事,说什么在外面闯荡迟早要学坏。 带孩子就带孩子,山牛妈对孙子溺爱得要命,珍姐稍微教训一下孩子就要被公婆骂。 本来就不愿在家里呆,还矛盾重重,等珍姐再怀孕时,就坚决不肯要了。可山牛妈想再要个孙女儿,不许她去做手术。 珍姐觉得公婆真是不可理喻,当初哭着闹着要娶自己进家门,后来又要不停挑毛病;山家重男轻女,可自己都生了个儿子啦,偏又想再要女儿;自己想出去工作,他们要拦着,可又要指桑骂槐说自己没能耐,没法支持山牛的事业…… 又一次吵架之后,珍姐就偷偷去私自做了手术,因没人签字就去的小诊所,又因小诊所不正规而落下病根儿。 山牛得知珍姐瞒着自己流掉第二个孩子,不安慰她、也不细问她原因,反而质问她是不是不想跟自己过了,才不要那孩子。 大吵一架后,珍姐拖着术后三天的虚弱身体去了北京。她真对这个家心凉了,山牛明知她和公婆有矛盾,可从来都不调解,一直都温吞吞地假装不知道,见她们吵架吵凶了也只会和稀泥。 山牛觉得自己比起兄弟们简直算模范丈夫了,弄不懂珍姐对他到底哪里不满? 在他看来,只要我保证同你相守到老不就完了,其他一切就凑合着磨到老呗,从来没想过珍姐也有理想、也有想做的事、也需要实现自己人生价值。 山猫和山鹰还没结婚,山猫少年时曾胡混,进大学后倒规矩很多。因他和母亲感情深厚,母亲的突然离世让他懂事很多,而且他所处的校园环境总体上也还是要比其他人的环境单纯,就没出过什么事。 山鹰年纪虽小,却早早就订了婚,是世交好友的女儿,名唤阿璐,才十九岁。 可能是看多了虚假的美满,阿璐小小年纪就有“觉悟”,和山鹰讲明,怎么玩儿都可以,反正互不干涉,但是别闹到家长面前去。主要是让家长知道后,解决起来太麻烦。 想了一大通,其实不过几分钟时间,小兔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一切都太复杂,自己绝对无法面对,必须要远离,万一不小心陷进坑儿就惨了,她可不想那么无奈的活着。 不一会儿后,看见山家七兄弟在其他同学簇拥下走出上清宫大门,他们还要比划招式、讲解道理,在宫观内太喧闹不好,要去下方的花圃。 听其他同学说能偶遇他们太幸运了,他们来看望清道长,只因清道长身体不适才来上清宫找另一位道长,要不然还遇不上。像他们这样又有才干、又有见识、还这么平易近人的大哥哥太少见了。 小兔远远看着他们苦笑,对于刚走出山村不久,还是半大孩子的同学来说,山家七兄弟就是这样好!而且他们也的确没亏待过朋友,周围大多数人都喜欢他们。 只不过,小兔恰好处在了一个能看清他们另一面的位置,就没办法再生出崇拜感。 番十七 水星火星 等到六点钟,老师让大家集合,登上返校的班车,小兔心里总算落下块儿大石头。 小兔回校后恢复平静,留宿在山上的七兄弟却谈论起她。 从上清宫回到玉清宫后,照料清道长服药睡下,山猪没去客房休息,而是到茶园独自呆坐。 夜里没游客了,一弯冷月下的茶园寂静无声,已是晚秋,山风吹来阵阵寒意。他想静静坐着吹吹风,让自己清醒清醒。 刚坐了有十分钟,就听山鹰的笑语声传来,说快四年没见了,没想到再见面时,最旷达豪迈的三哥居然躲开兄弟们来害相思病。 山猪冷哼着斜他一眼,威胁他要是再敢乱说,就拿椅子砸破他的头。 这时山猫也走了来,笑着拍拍假装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山鹰说,我那哥哥不是害相思病,是要转型了,从狂放型变深沉型,深沉型的男人标配就是月下独坐思考人生。 山猪发出冷笑,说你们两个拖着鼻涕跟在我后面混的小跟班儿真耍长了啊,敢洗涮我? 他们连声说不敢、不敢,就是看今天小兔对他那么冷淡,怕他伤心才来安慰他。 山猪说自己不是因为小兔才一个人闷坐,是清道长的病吃了药也不见起色,心里担忧,让他们别歪想。 这时却听山马的大嗓门儿接话,哪是别人歪想,就是他自己动了心思又不敢说,弄得大家见了小兔都别别扭扭的。 山猪见了山马和山牛也走来,就招呼大家一起坐下聊聊,并再次让山马别乱说。山马辩解自己没有乱说,山猪就瞪他。 这时山猫接话,让山马别犟嘴,责怪山马都因为他吼那一嗓子,才把小兔吓成那样。吼之前也不想想听见了那句话后,小兔在同学面前会多难堪。 山马搞不懂这有什么可难堪的,以前小兔和山猪多亲热啊,软软糯糯的声音唤着“三哥哥”,听得他都浑身发酥,真后悔当年没教她唤自己“四哥哥”。 其他人说他也得看看小兔都长大了,还有那么多同学在场,提那些才几岁时的事干嘛? 山马倒委屈起来,说是偏要提这些,让小兔记着以前的事,免得山猪想了那么多年,到最后啥也没得着。自己这是帮三哥,怎么还惹埋怨? 这些话说得山猪连声威胁,再说下去真要撕他嘴了,也不想想小兔年纪才多大,就成天扯这些事来说。 山马更大声喊冤,因为山猫他们先前说小兔长大了,有些玩笑别乱开;可山猪刚才又说小兔还小,有些话不能乱说了。这小兔到底是大还是小?怎么自己随便咋样都有错? 问得其他几个人倒接不上话,见他们沉默了,山马得意地斜眼笑着对山鹰说,关于山猪叫小兔“小乖乖”还有个小趣事,其他几个兄弟都知道,只有山鹰聚在一起的时间少还不知道,问他想不想听。 山鹰当然想听,可山猪拦住山马不许说,山马偏要说,还说好兄弟的趣事就该一起分享。 两人争执得都快打起来,山鹰连忙劝阻,让他们别打闹吵醒其他游客和道士,尤其不能吵醒清道长。 他们两个重新坐好后,山鹰又涎笑着央求山猪自己说出那些事,免得山马添油加醋乱讲。 这个最小的兄弟见面少,又一直对自己很尊敬,山猪婉拒了几次后,还是磨不过他说各种恭维话来求自己。 山猪说最先叫小兔“小乖乖”那时自己才十二岁,小兔才两岁,只是逗她玩儿,真没歪心思。后来年纪渐渐长大,山马那些人就乱说什么,等你家小乖乖养大了,让别人抱走了,可怎么舍得? 可能是这种话说多了,无意识地加深了印象。几年前,有一次打赢了那个老处长的儿子,又高兴多喝了几杯,跟甜甜一起恩恩爱爱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喊了些不该喊的话。 当时甜甜没有立即提醒他,而是冷静记下了他喊的那些话。事后,甜甜就向山马这些熟悉山猪的人打听,到底谁是山猪喊的“小乖乖”? 山马他们以为甜甜只是吃飞醋了,也没当回事儿,就直说了那只是邻居家亲戚,还是个小不点儿,别瞎想。 可甜甜听了后还醋劲儿更大了,那种岩浆迸流的时候,喊着“小乖乖,可算抱你回家了”,会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熟人? 甜甜特意观察小兔,最后还刻意试探小兔,觉出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消了醋意。 几年前什么看碟片、拌凉面、洗澡换衣服的事,都是甜甜为了试探小兔。 这事儿说完了,山鹰问山猪那时候到底对小兔有没有产生那意思。山猪说自己又不是变?态,小兔当时还真就是孩子,当时真就是兴奋过头了,又因喝了酒后脑袋不清醒才那么喊,要不是甜甜说起,他自己根本不记得。 可有些事儿,要是不断有一个人和你的生活产生联系,本来没什么想法就被勾出想法了。 这最近几年,山猪过得压力真是大,母亲早亡、儿子出生、弟弟上大学,这都是要花大钱的事,可又正赶上山大伯退休、山虎退伍,各种事情加在一堆,真是扛得要肩膀都压垮了。 在这种时候,阿玲不能给他分忧解难,甜甜又还来纠缠让他心烦,只有跟小兔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放轻松,也就不知不觉对她动了心。 山猪自己也是今年才觉出真对小兔起了心思,可刚起念头,还想着等小兔中专毕业就挑明,谁知小兔先对他疏远起来? 山马嚷嚷起来,等什么等,立刻追去小兔的学校,把话说明白,等两年把她拿下就了事,要不然女孩儿长大了心思活,要是移情别恋了可就白费心思。 其他几个人立刻反对,小兔已经在疏远山猪了,再这么简单粗暴去说,得把小兔吓掉魂儿。 山猫更提醒山猪,和阿玲的事还没解决好呢,再和小兔牵扯起来,不是自找麻烦吗?今年家里的经济压力刚减轻,轻松两年再说,别让自己活那么累。 提起和阿玲的事,山猪就说自己不是不负责才拖着不办结婚证,是觉得真跟阿玲合不来,想给阿玲一个重新寻找真爱的机会。 阿玲的生活圈子窄,如果离开山猪去嫁其他人,办过证的话再结婚就难找好人家;要是没办过证,就说是年轻不懂事犯糊涂才生了孩子,现在的人也不太注重贞节什么的,应该再嫁不难。 甚至,因阿玲连二十四岁都没满,只要老家那些人不说大仔的事,再嫁得远点儿,以后永远瞒着阿玲生过孩子的事都行。 这是山猪在为阿玲在考虑将来,山猫却摇头说自己哥可能想错了,阿玲的确跟山猪合不来,但那是因为山猪不肯真心喜欢她才吵闹。 番十八 难念的经 听了这些话,山猪眉头皱成疙瘩,抓头皮抓半晌后才唉声叹气地说,女人真是麻烦,明明说好了这样,结果又成了那样。 他以前那些女朋友大多数在一起时,都嫌他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真要分开了,又倒过来说他花心,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花心,全是女人嫌弃他了,他才反过来傲着给冷脸。 要是自己不好,那就该放手各走各的,干嘛还彼此拖着?自己没做错,不可能明知别人不喜欢你,还死皮赖脸缠着别人? 这个说法,山马和山牛立刻附和,说真是不知道女人怎么想的,吵着要分开的是她们,真分开了倒过来骂男人喜新厌旧的也是她们。 山鹰撇嘴轻笑,山猫说你们这就是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说男人哪里哪里不好,是希望男人改正缺点,而不是想甩了这个男人。 这么一说,别人疑惑,而山鹰的嘴却撇得更弯,他说,你们都理解错了,而且六哥山猫错得更远,女人挑毛病就改毛病的男人不但不会得到女人喜欢,反而会被真正嫌弃,那为什么女人喜欢说男人这儿那儿的不好呢? 山鹰问话之后,故意卖关子顿住话头儿,其他人都屏息凝气等他回答,恰这时,山豹和山虎笑着走来,说他们这两个老家伙也来凑热闹听听七弟的高见。 见他们来了,弟弟们都说他们两个哪算老?还正是青春期。 山虎挥挥手说,算啦,我们全都不小了,真正的青春少年是今天偶遇到的那些学生,那才叫活力无限、不知忧愁呢。 想起那些学生,年纪最轻的山鹰也感叹,跟他们比起来,连自己也像沧桑小老头了。说着又再提起女人为什么爱抱怨男人,挑男人毛病的话题。 其他人目光都认真看向他,他才说,女人说这些的时候是希望男人表达爱意,而不是真的在就事论事指出缺点。 比如,女人嫌男人成天闷不吭声的,回家就玩儿游戏之类,并不是说不准男人玩儿;是盼男人回家后拥她入怀说句“想你了”、“辛苦你了”、“你这裙子穿着还挺好看”之类的话;玩儿着游戏的时候也要趁喝水、上厕所这些时间瞅瞅女人在干什么,关心一下,别把对方当空气。 沉默,再沉默,而后山猫长叹一声,说难怪自己把所有能改的缺点都改了,还是没有哪个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连小自己两岁的山鹰都开荤了,自己还是金身童子。 他一暴露自己是童子身,另几个兄弟全笑起来。他有些气恼地说,这有什么可笑,开荤太早对身体发育不好。 山牛很实诚地说山猪开荤就早,也没见身体哪儿不好,还和阿玲很快就有了孩子。 这本来只是反驳山猫的话,却惹得山鹰问山猪到底多大年纪开始做那些事,有的第一个女人是不是小熊? 山猪说和小熊当年虽亲密,可没跨过那一步,毕竟小熊当年是学生。 他的第一个女人,亲朋们都不认识,是在十五岁那年离开打工的外省黑工厂时,和一个同事发生的。那个同事大他六岁,知道他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告别的时候就主动把自己交给他了。 山猫咂咂舌,突然问他主动是有多主动?自己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怎么没遇到过这等好事? 干笑两声后,山猪说山猫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女人是麻烦,少招惹为好。那个女子是生活苦闷寂寞又没法排解,见能说上话的人又要离开才那么做,并非真有多爱自己。 又说自己明明只比山猫大两岁,经的糟心事儿却比他多无数倍,他怎么还倒来羡慕自己? 山马怪笑两声后,说是没什么可羡慕的,精气亏得太早真影响身体,难怪山猪后来没怎么长高。 七个兄弟中,山马最高大,山牛最矮,山猪只比山牛高一点点,所以山牛、山猪常说山马是傻大个儿,山马又说他两个是矮墩子。当然,其实高也没超过一米九,矮也没低于一米七,都是互相嘲笑着玩儿。 不过嘛,山猪拈着了山马说的亏精气太早影响身体那话,要跟他掰手腕比力气,看到底谁身体好。 他说着就伸手,山马也不惧他,其他几个忙喊先别动手,等围拢过来再开始掰。 其他几个兄弟都纷纷站起身,围在他俩身后,山鹰低喝一声“开始”,他俩就开始运劲儿,山鹰又拖长语调数着“一、二、三……” 山马咬着牙鼓劲儿,鼓得额角青筋暴起,当山鹰“三”那声儿刚落音,竭力用劲的山马还是输了。 他甩了甩发红的手,说自己是以前总输给山猪,心理状态没调整好,等会儿再掰一次,说着就开始做深呼吸。 两分钟后,山马伸手再挑战,结果山鹰才数到“二”,山马的手就被山猪压下。 山马还不服,山猪就让他再伸手。他一伸手,还没准备好,山鹰刚数到“一”他就被掰下,山猪箍着他手腕儿按他手臂在桌上,笑问他服了没有。 他笑答服了,真服了。山鹰畅快大笑起来,说这么几年过去,四哥在三哥手下还是三连败,跟哥哥们一起玩闹真是高兴,比在国外胡闹愉快多了。 哥哥们以为山鹰会过得很好,可他说在国外并不顺利。在很多土生土长的内陆人眼中,外国人都是人傻钱多豪爽型的,事实上外国人并非真没有心机,只是表达方式直接,让人误以为他们不懂勾心斗角。兄弟们这种互相不藏心的真挚情义很珍贵,他们能拥有这份情义也很幸运。 众兄弟都沉默,各有各的不顺,要再像少儿时期常聚在一起玩闹的时候越来越少。气氛有些压抑,为了调节气氛,山猫笑问山鹰是不是西餐不好吃才觉得呆在国外不愉快? 看他那挤眉弄眼的猥琐样子,其他人都知道他说的此“西餐”非彼“西餐”。 山鹰有些脸红,还是老实回答说吃过两次,不过“味道”没想像中好。看着身材火辣,模样性感,真接触时觉得毛孔有些大、皮肤粗糙,哪有蓉城妹子肌肤那么细腻嫩滑…… 见哥哥们目光怪异,又说自己本不愿意胡混。有好几次都是被某某拖去的,他们都认识那个某某,那小子爷爷和山二叔公认识,从森工局退下来后还当过小兔他们那学校的副校长,如今都过100岁了身体还硬朗。 番十九 同样冷清 提起爷爷那辈儿的人,他们都有些惭愧。山爷爷和山奶奶是订的娃娃亲,有一年大旱,山奶奶家实在养不活那么多儿女,就把她送到了山爷爷家。 那一年,山爷爷十二岁,山奶奶十岁,说是成亲,不过是男方家想趁着灾荒年月买个小女孩儿回来,省了以后给儿子娶妻的种种费用,而女方家则是变相低价卖女儿。 可山爷爷对这个突然来到自己家的妹妹很好,那时候城里已经改变风气,偏远乡下还有很多恶风陋习,比如说缠足。 家里的长辈要让山奶奶裹小脚,说是缠过脚的女人才守得住家不会变野,山爷爷听她哭得可怜,坚决反对。反对不了,就又撒谎说自己帮她缠,反正终究是让山奶奶躲过一劫。 到得山爷爷十八岁、山奶奶十六岁圆房,一直到如今,期间经了很多事,还曾经有五年断了联系彼此都以为对方死了,可后来又重逢。 都九十岁多了,两人还是互敬互爱,又健康长寿。如果说,小兔对婚姻爱情还看到过什么正面例子的话,长辈当中也就只有山爷爷山奶奶这一对。 两位老人相处时还有什么不理想的话,那也就是山爷爷脾气大了点儿,有事从不和山奶奶好好商量,直接用命令语气说,这个事该怎么怎么办,你照做就完了,别提意见。 不过,山爷爷虽霸道,对后辈们也常打骂,却从没有打过山奶奶。 小兔曾想,如果非得要走进婚姻殿堂,那一定得是山爷爷山奶奶这模式的。她不知道山爷爷山奶奶的后辈们其实也这样想的,可是真轮到自己就难实现。 要复制一种好的模式光靠想还不行,要承担很多压力、也要拒绝很多诱惑、还要有那份福缘。 提起爷爷奶奶,山虎就想起他们挺疼小兔的,赶紧提醒山猪得把事情想好,别做什么出格儿的事,万一没解决好,那就连爷爷奶奶都跟着难过。 还有,和小兔家亲戚关系都不错,千万别闹出以后会反目成仇的事。 山猪点点头,其他人也说大家都少惹点事,要不然因山爷爷的仁厚、山大伯的威望而攒来这些人脉资源,迟早得被他们败光。 想当年,山爷爷就是个最普通的工人,愣是凭人品过硬避开一次次劫难,坏人想把他牵扯进山二叔公的事整他,都有很多本没有往来的人站出来帮他。 再看看自己这一辈儿的人,在熟人圈子里真是名声有点臭。说起臭名声,山猫问山鹰吃“西餐”的事,阿璐知不知道? 山鹰叹气,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阿璐知道了的,还因此以为他每夜都花天酒地。 他说其实真只有两次,一次是因为好奇西方女人有何不同,还有一次是聚会之后莫名其妙就发生了。 这之后和那两个人再无联系,样子都记不清楚了,可从此阿璐就对他不冷不热。 有时候真想阿璐了,要和她说说话,她就公事公办地问候两声,就跟两人聊天是为了完成任务一般。多说几句后,阿璐不耐烦起来,那语气更是跟领导视察说套话差不多。 山豹表示很理解,拍了拍山鹰,说男人也许都没了印象的一次事情,女人心里就是永远翻不过去的坎儿,会从此冷落你,就算不分开,也会成一块卡在喉头的鱼刺,梗得难受,又吐不出又咽不下。 珂姐自从山豹在外地被抓那件事后,两人都分居两年了,一回到家,除了有空一起吃饭的时候还能见见,经常就跟对方已从自己生活中消失似的。 别以为这样没人管就自由了,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其实那孤枕难眠,盯着天花板发愣的长夜,只有自己明白是什么滋味儿。 人不是机器,是需要情感慰藉的,灯红酒绿不过一时刺激,有很多心里话根本不可能对欢场女子讲,很多烦恼也不是泄??欲就可以排解。 可要在大染缸里不沾半点污渍也很难,不过有时候又没那么夸张,就比如山豹自己的确花心,看到漂亮妹妹就想“照顾”一下,可被抓的那件事真挺冤枉。对方请客的人,明明告诉他是去听“保健讲座”,没想到那么污。 山豹知道自己花心,但还没到那么恶心的地步,真做不出来在别人面前乱滚一团的无耻事。他当时人在那里,但真什么都没做,被抓了后当然不服,才冒出威胁警察的狠话,没想到让事情闹得更大。 而今,遇到要应酬的场合就习惯性提防是陷阱,真连逢场做戏的事情都没有了,结果珂姐根本不给他重归于好的机会。 以至于,他有次患肠胃炎住院,珂姐和儿子在外地旅游,根本不愿意回来照顾他。 他在医院里住着高档病房,请着高价护工,可护工就跟机器人差不多。比如说吃饭,病了后真没胃口,看着那些色、香、味俱无的营养餐真不想吃,好容易强迫自己扒拉两口,唉,用餐时间已过,护工都不多问两声就收走餐盘。 住院时,来看望的人很多,可那些人哪是来关心你身体好不好?全是借机套近乎或是看笑话的。 送来的补品,医生交待不能乱吃;送来的鲜花,对于鼻子容易过敏的他来说半点也不香;就想有人嘘寒问暖,扶自己到楼下散散步,可没人愿意;等护工来了,见着那职业微笑的脸又没了散步兴致…… 听山豹诉苦,山猫忽然笑出声,接着连忙解释说,因为觉得他们有伴儿也和自己这单身汉没两样而笑,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们一想,还真是山猫所说那样,珍姐、琪姐在外地不肯回家,山猪又不愿意回去见阿玲,珂姐和山豹已分居,阿璐和山鹰冷战…… 可又觉得不全对,山虎和珺姐感情还不错。说到这儿,山虎不好意思地苦笑起来,眼神黯淡地说不瞒兄弟们,自己没那精力跟珺姐相好。 因为周旋在几个女人当中,那些女人要么是某领导女儿,要么是某富婆,都是生意需要才纠缠在一起。面对那些女人,总觉得自己跟卖身似的,实在提不起兴趣。 可又得靠这些关系达成目的,只好把其中高挑的女人想像成珺姐、娇小的女人想像成梦儿、才下得了口去吃,可又不敢太放纵,怕闹出山猪那样乱喊名字的事。 久而久之,才三十三岁的他对那些事都厌烦起来。 兄弟们都安慰他,早晚得摆脱这种情况,这一代是山虎担的事最多,要不是为了担那些事何至于这样委屈自己? 梦儿就是山虎战友的妹妹,提起梦儿,山虎说自己只能下辈子偿还她了,而对于珺姐,也只能老了再好好陪伴。 那时候真认为自己可以因梦儿抛弃所有的一切,觉得梦儿想要月亮,自己都愿意给她摘,可现实的压力一来,还是逼梦儿走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可以不亏欠任何人,没想到亏欠了心尖儿上的那一个人。 见其他兄弟情绪低落,山猫笑说,以前还羡慕你们,现在才知道自己最幸福。因为山猫虽谈过几个女友,但都没有迈最后一步,也没被谁伤透心,也没做对不起谁的事,烦几天就忘了。 番二十 世界很小 山马愤愤接话,说去他的孤独、寂寞、冷,他们兄弟几个还被女人拿捏住了不成?都不要憋着,听说山下有家休闲山庄藏了不少野花儿,都去快活快活。 其他几个兄弟拦住他,说以前那些风流韵事,都是在交际场合中认识,别人主动贴上来的,是你情我愿的美事,不是交易。要拿着钱去在女人身上撒气,那真没意思了。 再一条,要去那些破地方被抓,还是一起去的,山家的名声可真臭了。 山马摸着后脑勺笑笑,说自己那也是气话,不过别人可以不去,山猪得去。 因为他们的问题都有可能解决,也许隔两天就跟老婆重归于好,山猪肯定得憋很久。还说花惯了的人不能憋着,山猪不愿意跟阿玲相好,小兔那儿又不能做什么,必须要纾解纾解,要不然得憋出事儿。 山猪笑骂道,这老四尽说话来挤兑自己,分明就是掰手腕输了不服气。还说小兔疏远自己也有山马的原因,当年小兔就对山马失手推摔了琪姐的事很不忿,都以为男人全是粗暴无比了。 其他兄弟也觉出小兔有点怕他们,这几年都不敢逗她了,偶然遇到闲聊几句,一提和情感有关的事就得换话题,原以为这些十来岁的小年轻儿应该更开放,没想到小兔那么守旧。 提起当年的事,大大咧咧的山马都双眉皱紧,说可能是小兔正巧看见琪姐出事,就当他是残忍虐待孕妇的恶魔了。 当时那些酒肉朋友催他催得急,他又看见琪姐不听劝告挺大肚子还穿着高跟鞋,心里真是无名业火直蹿。 出了事他也揪心,那是自己喜欢的老婆和自己盼来的骨肉,能不揪心吗?要不是担心给家人添负担,真想剁了自己的手去赔罪。 后来有了女儿,又让琪姐很快怀上儿子,是想着补偿她,意思是失去了一个儿子,那我就赔上一儿一女,谁知道她非得认为是重男轻女把她当生育机器。重男轻女这种事,也许长辈确实有那层意思,可自己真没有那么想过。 山马觉得两个人相处哪能没有磕磕碰碰,往后好好补偿不就行了?他想让琪姐把那事翻篇儿,可就是翻不了。 其他兄弟说他自己做得也确实不对,当初追琪姐的时候捧成了女神,结婚不久居然就怀疑琪姐“烂”,更别说那第一个孩子没了真该怪山马的。 山马自己也说该怪自己,当初怎么追琪姐的,还得怎么把她追回来。说着这些又想起自己追琪姐的时候,山猪还笑话他,说人家不搭理你都还追,如今是报应了,山猪也尝到人家不搭理你还牵肠挂肚的滋味儿了。 另几个兄弟都想不通,山马就是因为琪姐淳朴才见了一面就追她,可怎么会怀疑她“烂”? 山马说只因见了太多故做清纯的拜金女子,就怕自己把那样儿的娶回家,再加上琪姐一向不肯多解释,偏偏自己又蠢,才那么说。 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抹去那大笑话的事,要是儿女长大以后知道老爹有过女朋友,又还结了婚都没弄清常识,那可真得钻地缝儿。 其他几个兄弟都说无所谓,人一辈子人还不干几件蠢事儿?要真没犯过错,那也不算人了,是神!而且,说不定神也会犯错。 因谈得愉快就不知不觉忘了时间,说说笑笑间已东方发白,天快亮了。 山猪和小兔都暂时放下了心事,在各自所属圈子里平淡过到腊月。 放寒假了,小兔和阳姐约在一起去蓉城打工,仍是在中餐馆当服务员。 中餐馆经理给员工在离工作地约三公里的地方租房当宿舍,小兔、阳姐和另外四个服务员住一屋。因她们比她俩只大几岁,性格也好相处,两天就混熟了。 六个女孩儿一起坐公交车上班、下班,一起玩玩闹闹,在辛苦的工作之余也自己找些乐子。 上班一个星期后,听得餐馆斜对面靠十字路口的地方锣鼓喧天,同事们都趁食客少的间隙偷偷看是什么事情。 小兔没去看,她对这些热闹不感兴趣,反正与自己无关,有那时间不如安排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免得食客上门时忙忙乱乱。 因她这显得挺沉稳的性格,那几个服务员都说她是“假老练”。这词儿是方言,只因小兔年纪最小,还板着脸装老成才这么说。当然,这个词儿在方言语境里还有更多隐晦含意,是叙述式书面语表达不出的。 锣鼓继续响着,有人说那是对面新修的宾馆开张剪彩,又说那场面真气派,某某领导来了,某某明星也来了。 小兔继续将桌椅摆放齐整,她算是个比较爱整洁的人,但近来爱整洁的程度她自己都觉得似乎过于夸张,要是不把椅子收成或圆或方的规则形状围在桌旁,她就觉得难受。 她努力地使一张大圆桌旁的十把椅子排成一个圆,且要每把椅子的间距同样均匀,正将椅子挪来挪去时,阳姐她们看热闹回来了。 阳姐兴奋地说,小兔你刚才没去太可惜了,看着那一辆辆豪车、一个个靓丽的礼仪小姐,一个个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领导,真叫人开眼界。 “嗯、哦”两声后,小兔又去后厨忙活,阳姐跟上前去,悄悄说在剪彩仪式上还看见你的三哥他们了,原来那个二哥就是宾馆的老总,其他几个哥哥去捧场。 小兔皱皱眉,山虎怎么又开起宾馆了?疑问一闪而过,她就忙其他事了。只不过,心里还是暗暗记下这事儿,既然他们就在对面,那自己可得少到门口去,别让他们看到自己在这里。 又过了几天,幺姑姑忽然到餐馆来找小兔,说约个时间请她吃饭。 因餐馆人手少,都是轮班休假,一个月只休四天假,双休日和节假日那是公务员和大企业员工的福利,小餐馆嘛,能给出休息时间都算这餐馆老板有良心。 小兔和服务员甲谈了两句,说好换班的事,然后跟幺姑姑说不用特意约时间,就这中午,免得让幺姑姑再多跑一趟。 犹豫片刻,幺姑姑答应了,然后用手机通知约下的其他人先去某地等着。 幺姑姑是兔爸最小的一个姐姐,比兔爸大两岁,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倒比兔爸年轻了五岁左右。 幺姑姑和小兔坐出租车到了一家韩式烤肉馆,其他几个姑姑已经先到一步等在了那里,有一个年轻女孩儿是幺姑姑小女儿。这个幺表姐名唤香香,都有三年没和小兔见过面了。 香香连客套式的招呼都懒得和小兔说,轻蔑瞄瞄小兔身上穿的工作服。小兔是直接从餐馆出门的,所以就穿着工作服,那工作服是套在厚棉衣外的红马甲,左胸上方印着餐馆招牌和电话。 小兔赶紧脱下工作服,捏在手中,低眉顺眼唤了声幺表姐。因表兄表姐中只这幺表姐香香长自己几岁,其他都大得多,所以和香香处在一起的时候最多,暗里矛盾也最多。 但渐渐长大懂事,她不怨香香了,自己去亲戚家过年确实打扰别人生活,给他们添麻烦了,所以如今能自立就尽量不去惹她们烦心。 番二十一 莫名施压 小兔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们没懂她意思,她细说知道自己打工的餐馆斜对面不远新开了家宾馆,也知道那是山虎开的,但和他们又没见过,不清楚情况。 虽说相距不远,餐馆这边主要的生意来源于背后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顾客多半是省内地级市或小县城来进货的商贩;宾馆在隔了一条双向八车道大马路的另一边,而且靠近了十字路口,顾客多半是国内外来蓉的社会名流、商界精英。完全是相近却不同类的两个世界,哪能清楚? 所以,小兔只是晚上和同事一起坐末班车回宿舍时,绕过十字口的小街心花园,到十字口边另一条街的公交站牌下等车时,才朝那宾馆的玻璃幕墙望望。 但就算望望,也不可能见着他们,因为宾馆大门内还有停车场、花园、喷泉什么的,他们都在最里面办公,不可能贴到靠街的外墙做什么。 小兔点头又摇头,是真不知道她们问她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姑姑们都不自在地笑笑,香香冷哼一声后责问小兔,是巧合到了宾馆对面打工,还是故意跑去他们面前晃的? 自己明明躲都来不及,还故意在他们面前晃?小兔辩解是自己先到餐馆打工,而那宾馆后开张的,再说这工作是阳姐托人找的,怎么可能提前想着在谁面前晃? 小兔说完后,姑妈们都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后幺姑姑说看她这青涩的模样,应该确实没做过什么,多半是甜甜误会了。 误会?甜甜?怎么扯上甜甜了?小兔很疑惑也很气恼,她讨厌别人盯着自己身体看,尤其讨厌别人用那种似乎能穿透衣服的目光看自己。 真搞不懂,若说男人是眼睛带色,女人也那么看干什么?她不止一次看到大嫂大妈们对其他人评头论足,什么谁谁还是黄花闺女,谁谁肯定跟男朋友怎么了,谁谁多半怀孕了,反正就跟有双透视眼还加会读心术似的。 香香见她面露不解和不屑,就不耐烦地讲原因给她听:香香和甜甜在外省成了朋友,过年回蓉城时,甜甜和山猪偶遇,想再跟山猪复合,可山猪不愿意。 甜甜在宾馆门外等山猪时,偶然看见小兔,以为是因小兔才不肯和好。 原来如此,小兔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没招谁惹谁莫名其妙就引来飞刀朝身上扎。 心里窝着火,又因忘了这烤肉馆包间有空调就穿得太厚实,有些口干舌燥了,见手边一个小瓷盅里有水,端起来仰脖就喝干净。 见了她这举动,她们都愕然瞪大眼睛,而后鄙夷眼神中透出笑意,香香更是撇嘴嗤笑出声。 小兔觉得那水的味道有一点点咸,又透着点薄荷味儿,再联系她们古怪表情想了想,自己喝的这水可能不是茶水。 片刻后,就有服务员推着餐车来问她们要什么饮料,见了餐车上琳琅满目的酒水饮料,小兔更确定自己刚才喝的不是茶水。 她自己打工的餐馆里或与同学出去聚餐,都是上菜前在碗筷边摆杯茶的,她想当然就以为那水是茶了。 后来问过其他人,那水到底是什么?有说是漱口水的,有说是泡菜水的,还有说是吃烤肉时涮指头上的油所用。 小兔也和同学一起去吃过韩国烤肉,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水摆在桌边,而且除了烤肉的锅特别些,放的是韩国音乐外,与本地烧烤店没什么两样。 这家烤肉馆据说是按韩国宫廷风来装修的,真和街边小馆子很不一样,除了包间很大很敞亮外,也没有半点烟熏火燎之感,不像吃烤肉,倒像吃法国大餐。 呵呵,小兔当然没吃过法国大餐,只是听人说那有非常安静优雅的用餐方式,也就以为差不多是这样了。 因为那喝水的糗事,小兔接下来不敢乱动了,那些吃烤肉的剪刀、镊子、夹子之类工具更不敢摸,她搞不懂同样的烤肉为什么这里吃起来会这么麻烦,自己和同学去吃时明明用一把小餐刀和筷子就行了。 见她不敢吃,大姑姑就给她夹到碗里,又叹气说要是倒退几十年,小兔那也该是豪门千金,想当年兔爷爷如何如何、兔家几位叔公又如何如何,没想到小兔成了个乡下丫头。 听着这些,小兔觉得挺搞笑,自己生于八十年代中期,有记忆的往事最早也已在九十年代,可大姑姑说的都是民国年间往事,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恍惚间时空错乱,恍惚间也似自己神经错乱。 香香打断了老一辈的回忆,说别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今天来找小兔主要是提醒她别看了什么《流星花园》就做豪门梦。 那两年当中那电视剧很火,可她们来找她谈话时那部剧虽早播完了,小兔却没看过,既没时间看,也没兴趣看。不过那部剧太火,剧情又简单,从别人谈论里她还是知道大概讲什么故事。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豪门梦,她可没做过什么豪门梦,这不是她清高,是她认为中国就没有豪门!得传承百年不衰、既富且贵的家族才算豪门?中国有这样的家族吗?都是兴衰更迭不断,一波风暴来了就变换门庭的家族。 见她不吭声,幺姑姑又说起山虎为什么自己开宾馆的事。山虎在科技公司费心劳力付出很多,可因这公司有部队的背景,管理层中讲资历摆谱儿的多,懂经营做实事的少,所以山虎的很多决策实施不了。 不久前,山虎和红姐相识,这红姐极其爱慕山虎,就让他从科技公司辞职,自己投资让他进军旅游休闲业。 红姐有出身背景,自己名下的投资公司也很大,还是山猫所毕业那个大学的挂名教授。一次聚会上,山猫出于礼貌喊她“红老师”,得知山猫与山虎的兄弟关系后,早对山虎仰慕已久的红姐终于找到机会接近山虎。 纠缠上山虎后,她对山虎的要求就是别和其他女的有来往,但得和珺姐保持婚姻状态。因为双方都有家庭,不能闹得动静太大。 那家宾馆只是山虎目前的产业之一,另外还有正在修的度假村、游乐城之类。 宾馆目前主要是山猪在管理,也听说山家的人不想完全被红姐控制,所以资金方面也有一部分是山家几兄弟凑的,因此那些产业也勉强算家族企业…… 小兔似乎有些明白她们找自己的原因了,这是觉得山家成了“豪门”,又听了甜甜的谣言,以为自己想攀龙附凤了? 她不由冷笑,脱口就说,你们以为我把山家当豪门了吗?我跟他们那么熟,他们的根底我还不清楚?请我吃饭就为了这事? 姑姑们都惭愧的低了头,香香仍讥诮笑着,说你这样儿来自农村还长得丑兮兮的姑娘,能嫁进城就不错了,还摆一副嫌弃山家的样子,骗谁呢? 小兔摇摇头,说自己没嫌弃山家,只是觉得这事情让人觉得搞笑又愤怒,自己和山家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们好好坏坏都与自己无关。 有一个姑姑也帮腔,咱们就算了,别为难小兔,甜甜说的那些事儿不像真的,看小兔这豆芽菜似的样子也不讨男人喜欢。 香香立刻接话,说万一有些男人就喜欢吃“豆芽菜”呢? 要好的同学开玩笑时,别说“豆芽菜”这绰号,就是叫她“臭大粪”小兔也不会生气。但从香香的嘴里说出来,她就觉得非常气愤。 小兔霍然起身往门外走,幺姑姑赶紧拉住她,还说香香开个小玩笑而已,让她别太小气。 番二十二 那些罗网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所说的话总结起来就是,让小兔洁身自爱,千万别做有辱门风的事。毕竟兔家在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虽说不算多风光,但提起来也是有很多人知道的,一个人出错,得让整个家族蒙羞。 幺姑姑更说,你也算见过世面,以前也带你参加过不少大宴会,去宴会上的领导哪怕只远远看过一眼,那也是好多人一辈子都见不着的大人物,让你见识那些就是提醒你千万别做下贱事。 如果说远远望一眼也算“见过”的话,小兔也还真见过些“大人物”。 比如当时蜀川省的封疆大吏三系王,这个“三系王”当然是指他有三系铁杆势力的意思,势力大得堪称王。 三系王的大儿子就算”大王子”,大王子的岳父大人黄老先生是个大学问家。黄老先生的家乡也在地瓜市,和兔爷爷当年安家的地方还同是一个小县,偶然的机会,小兔一个堂兄认识了黄老先生,还因是“老乡”,而关系亲厚。 这个堂兄算是小兔这一辈兄弟姐妹中最有权的,且称“权堂兄”。因了黄老先生引荐,权堂兄就认识黄老先生的女婿大王子,又因与大王子往来渐密,而得到三系王赏识。 小兔是在权堂兄公司的年会上晃见过一眼三系王和大王子,尽管两人只说了新年贺词就走,在场的大多数人还是激动万分。 大王子是标准官家子弟,和权堂兄关系越来越近;三系王家的二王子却和山家兄弟关系不错,尤其和山虎堪称铁哥们儿,两人在晋西时就交往颇多。 但这二王子因母亲的意外死亡,始终对父亲再娶之事耿耿于怀,所以没参与任何政界商界的事务,是个不成器的多才多艺爱玩儿之人。 说起这三系王,山猪还和他那些派系产生过矛盾。三系王的弟弟在江南,其弟媳开公司,他弟媳的公司有一项业务是经营农机具。 蜀川这边林业厅有个老处长就每年进购她公司的农机具,当然这不是正常买卖,其中油水是进了老处长腰包的,老处长又要分部分油水给三系王。反正,油水都在这个圈子里转,别人得不着。 老处长有个儿子,称彪子。彪子追过甜甜,也就是什么“死亡飞车”赛上撵山猪和甜甜的人。 这彪子背后的关系网那么大,能善罢干休吗? 后来,彪子搬出老处长,老处长再搬出三系王。 山猪这边搬出了山大伯,山大伯让山虎找二王子去说和,还没成。 再后来,甜甜这边又搬出甜甜的表兄。甜甜的表兄是个小秘书,但可不是什么小企业的小秘书,是秘书长的小秘书。 这位秘书长人称“歪师爷”,这个方言词儿可不是说他嘴巴长得歪,有凶恶蛮横的师爷之意。 这甜甜表兄能当歪师爷的小秘书,肯定聪明,也就称“聪秘书”。聪秘书知道歪师爷和三系王有往来,送了大礼请他帮忙劝和。 在歪师爷和二王子劝说下,山大伯再施压,老处长就服了软,他的儿子彪子也就不敢再纠缠甜甜。 这事情解决得如此难,山爷爷山奶奶当然会对甜甜产生怨怼心,可两位老人没想到后来小兔会惹来更大的麻烦。至于小兔自己,更是料不到没产生过什么交集的人会因自己掀起波澜,以至于风暴都平息后她才知道自己曾一度处于风暴中心。 往后几年她会受很多苦,但都在底层挣扎而已,为温饱奔波着,竟没察觉自己和那些风云人物也有关联。 三系王,小兔只远远见过一次,知道一丢丢事情,真见过两次的是城主。 城主的职务算是蓉城城主,名字中又有“城”字,当然称之为城主了。城主三番两次想要和清道长拉近关系,清道长都冷淡婉拒,听说就是被他扰得烦不胜烦,清道长的病才始终难好。 虽与城主算不上认识,但因了清道长,小兔听山家兄弟说过好多关于他的事,清楚这个城主是明里崇敬道门中人,暗里专搞歪门邪道之事。 清道长不愿意吹捧他,他就和迷大师混在一起,借迷大师吹那些玄乎乎的事来给自己贴金,甚至还借那些事掩盖很多肮脏交易。 聊着说着,小兔越发觉得自己和亲戚们和山猪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应该远离他们的世界。 小兔还渐渐听出,当年兔爸要自己到蓉城过年有更深层目的了。兔爸还真有意让她多接触大院里儿的人,盼她将来嫁个有钱有势之家。也难怪姑姑们听了点闲话,就这么郑重其事地约谈。 可那些不是自己想要的,小兔懒得再多辩解什么,只用川话小声答应着:晓得了,晓得了,晓得了…… 瞅她们似乎说累了,大姑姑就给小兔递了个眼色,然后说自己要去卫生间,问谁愿意陪。大姑姑年纪大了,怕摔怕碰,别人不吭声,小兔起身去扶她。 香香见着她们出门的背影,就冷哼着说小兔还真是会讨老人欢心,也难怪小小年纪就能把山爷爷山奶奶哄得对她赞不绝口。 到了卫生间,大姑姑拖小兔到洗手台边角落里,让小兔说句实话,到底对山家的人有没有生出过什么想法。 小兔说自己只想好好学习,早些自立,对山家任何人都没有想法。她对山猪是有点儿朦胧情愫,但还远没有到会影响她生活的地步,如果别人不提,她平时很少想起山猪。 命运弄人,本来心底只有模糊缥缈的形象,她真不懂别人为什么总要在她面前提起山猪,帮她反复将那形象渲染涂抹,再勾勒得越来越清晰,直到刻骨铭心为止。 她简直没搞懂这些人是想让自己离开山猪,还是守着山猪?真的,人就那么奇怪,要遗忘就不要提起,这是多简单的道理,干嘛很多人总要把别人自己都埋在心底的事挖出来,还倒说别人念念不忘? 小兔当时的人生规划有两条:其一,一个专业同年级有五个选送大学的名额,她那个专业同级有三个班,她想争争那名额。她的理想是考江南江城的一所林学院园林系,学成后设计梦想中那些花园。 其二,上大学竞争压力大,也不能太执着于此。如果没有机会,那就回地瓜市找一个绿化公司、大型苗圃、或大型花店上班,然后就一边工作一边自考。自考的话,她想选汉语言文学专业,诗阿姨也曾建议她学这个。 别说山家人如何,她根本就没考虑爱情婚姻那个事儿,看多了那些纷纷扰扰,她真是怕了。 听出小兔真没什么痴心妄想,大姑姑就叹气,说那年你才刚十三岁,山猪就找亲戚们打听你老家电话,像是有重大事情要你来做决定似的,一个半大孩子能做什么决定? 番二十三 决绝远离 大姑姑又说自己老了,对那些明争暗斗也看淡了,提醒小兔别对其他亲戚说掏心窝的话。又放低声音讲,幺姑姑今天约谈小兔还有个原因,就是香香看上山猫了! 因山猫是那七兄弟中惟一没主儿的人,香香是铁了心要嫁给他。再加上,甜甜始终对山猪难以忘怀,这一对儿闺蜜就计划互相帮衬着把那兄弟俩拿下。 甜甜的计划受阻,还认为是小兔成了绊脚石,为了帮闺蜜、也为了自己的情路能顺利,香香就帮甜甜了。 知道所有隐情后,小兔真是觉得无语,自己这样一个既无背景又无美貌的未成年小村姑,居然引得两个家世很好的大美女费心对付,有种诡异感。 并且,小兔也觉得她们会看上山猪山猫兄弟很让人不解,他两个人的条件在农村也许算好,在城里算底层了。 甜甜父亲是省工艺美术协会的副会长,母亲是某大学讲师,要找个比山猪强百倍的人都容易,何必总是放不下山猪?难道因失去后才懂得珍贵,才硬要抢回来? 香香也因幺姑父办厂后,算富家小姐了,何必铁了心要嫁山猫? 可能看出她有疑惑,大姑姑说边走边谈,两人单独呆太久要惹香香她们不高兴。 一边扶大姑姑往包间走,一边听她详说。其实山猪和山猫被甜甜和香香喜欢的原因说白了,就两条: 一是他们本人挺不错,在物欲横流的都市中已经算得上重情重义之人; 二是他们在宾馆有股份,投的钱还是别人投的。山猪是因城主想接近清道长,让红姐把孝敬自己的钱全转成股份给山猪;红姐有样学样,把自己该占的股份转给山猫。 这白得来的股份到了分红时就变成真金白银了,而山猪能得城主赏识,山猫能得红姐赏识,这是多少人钻营一辈子都攀不上的高枝儿? 回到包间中,小兔回想大姑姑所说的山猪和山猫现状,没觉得羡慕,倒觉得担忧。 他们兄弟俩的处境暗藏了大危机,为什么这些见多识广的亲戚们就看不出来? 城主所谓的转股份给山猪,其实根本没付出什么,还让山猪欠个大人情。他不是赏识山猪,而是有目的,因山猪巧合与明师、清道长、艺师等贤达能人投缘,此举就是把贤达能人们跟他自己绑在一起,塑造他敬老尊贤、清正廉明的形象。 这城主骨子里是贪婪庸俗的人,但他必须要展现那么一个形象,才能更好地遮掩丑恶勾当。 红姐并不是山猫真的老师,只是山猫所读那所大学的挂名教授,她愿意让山猫占她的股份,只因能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 其一,在明面上能撇清和宾馆有关系,这宾馆她投资最多,不可能愿意实际撇清,用山猫的名义控股,既有挡箭牌,又不怕山猫真来夺权。 其二,红姐和山虎关系暧昧,要想不被更多人察觉此事,两人见面时就要有个正当理由。红姐和山猫勉强算师生关系,老师关心一下学生事业进展,学生的堂兄正好在场,这看起来就是很正当的交往。 小兔轻叹,这两兄弟就如同别人的“防弹衣”,要是真出什么事儿,挡子??弹的是他们。这一切哪算什么荣耀事,还争来抢去。 听姑姑们似有意若无意地说什么,人要知足,别总想着山鸡变凤凰,小兔就干脆开门见山直说自己想法。 她说等做完这寒假工,领了工资就返校,以后打工也在其他地方找,不来蓉城了。 她们愣了愣,说来蓉城还是可以的,又不是判她流放…… 小兔无奈笑言,这蓉城既繁华也浮乱,很多事她都应付不了,只想安静过自己的生活。 当然,说再不来蓉城,可能做不到绝对地不来蓉城,是说需要坐车就只在车站,找工作可能会在周边找,不入三环路以内,总之就是不踏入市中心的圈子。 其他人听得有点懵,大姑姑回过神儿来,忙说别这么想,等你十八岁以后,不管是上大学还是找工作,都可以再来蓉城。你要想找个蓉城本地对象也可以,大姑姑保证给你找个可靠人家。 说不想就不想,小兔没有和别人赌气的意思。她不再多费唇舌,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是她们的事。 后来她经历了更多,觉得全中国来说,京城、沪城、羊城些大城市居民总有种优越感,而在西南地区来说,最有优越感的就是蓉城人,仿佛他们处在世界中心,而且他们非常幸福,其他地方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因了优越感就想一直保持这种优越感,生出一种别人都想来争抢这优越感的心理,对人无理由的防范起来。 这些地方虽好,可那些高楼大厦并不属于谁,都是红尘过客而已。没有什么会永远属于谁,连自己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还要那么多做什么?何必认为外来人是入侵者,摆出防御姿态? 看小兔那冷淡样子,姑姑们觉得深受打击,本来做好了要轮番劝说她离开的准备,她怎么就自己说出了更决绝的话? 惭愧尴尬中,幺姑姑语无伦次地数落起兔爷爷来,说兔爷爷当年“脑壳打火”才让兔家流落到地瓜市,要不然小兔一家人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脑壳打火”是方言,有“脑袋被门夹了”的意思,幺姑姑常年说普通话,突然冒出句方言挺滑稽的。 小兔笑起来,又说爷爷五十年代末就死了,自己是八十年代中期才出生,那些事情与自己无关,别因要打抱不平就说出对逝去长辈不敬的话。 本想引小兔怨憎老一辈的,不料她暗讽自己不孝,幺姑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然后哑口无言。 小兔起身,礼貌说多谢姑姑们请客,自己吃好了,这就道声告别。 说完后,径直出门,香香突然冲出门追上去,手上还拎着几包礼物。 香香努力让笑容显得亲和,把礼物递给小兔后,让他在山爷爷山奶奶面前给自己多说几句好话。 有礼物,当然要收,小兔收了礼,却是准备带给同事们分享的。她没告诉香香,自己不会再去看山爷爷山奶奶了,要远离就真正离得更远一些,恩情记在心里就好,没必要再牵扯。 小兔不是不怨,也不是傻得不想拥有幸福生活,她也恨,恨得想毁灭地球。可能正是因为太恨了,而想做的坏事又不是想强占什么来小报复一下,她想做的坏事坏得无法实施才只能不做。 番二十四 远远看着 笑着笑着,小兔就看那路边的消防栓特别不顺眼,一脚踢了过去。连连踢了好几下,她总算平静了些。 因她从小踢惯了岩石,踢的时候力道掌握得很好,既没损坏物品,也没伤着自己,还得以泄去怒火。 她的行为引来旁边几位大妈不满,纷纷指责,她吐吐舌头,一溜烟跑远。 可能是平常太老实安静了,偶尔坏一坏,竟然心情无比舒畅。 她跑得很快,两条腿晃动得带起虚影。她想起有一次宿舍门被反锁,她从隔壁阳台爬过去开窗打开门,见着的人都说她双腿真有劲儿,一蹬就从这边阳台跃到那边阳台。 因常常走路和骑自行车,小兔觉得自己的腿又粗又短,不过她也不太在意这些,有劲就好。可女孩子到底是爱美的,怕被人嘲笑,她年纪稍大点儿后就从不穿裙子了。 可阳姐常劝她试试穿裙子,还说她的腿挺匀称健美的。想着阳姐,小兔心中阴云就散了大半。 到了餐馆后,小兔就把礼物分给同事们,她虽换班休息,可也没地儿可去玩,就仍是和大家一起忙活。 晚餐时间忙过一阵后,都坐在一起休息片刻,同事们都说看着食客们吃饭,自己还挨饿真是煎熬。 老板就去买了些锅盔夹肉,一人一个,让大家先垫垫肚子。吃的时候,阳姐把小兔锅盔中夹的两片牛肉给吃了,别人都好奇盯着她们,小兔忙解释自己不吃牛肉。 有个同事就笑她还真是吃素的兔子,她说自己只是有一部分肉不吃,猪、羊、鱼、鸭等等这些肉还是要吃,可不是吃素的。 见她两手捧着锅盔小口小口慢啃的样子,又有个同事说,这模样不太像小兔子,更像只小仓鼠。 阳姐细看看再笑说,真像只可爱的小仓鼠,还说小兔五官单看不算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就乖咪乖咪的感觉,说着还捏捏她的脸。 见阳姐捏她的脸,另几个住一间宿舍相熟的同事也去捏小兔的脸,吓得她蹿来蹿去地跑。 她跑得挺快,可阳姐挠她痒痒,她就跑不动了,咯咯笑得腿软,只能缩在墙角。 其他人也笑,有个洗碗的阿姨还说小兔这花季女孩儿就该多笑笑、多闹闹,小小年纪不该成天板着脸。 看着欢快嬉闹一幕,绿化带外停车位里,车上也有人不自觉地微笑,笑得都有些痴了。直到有食客登门,小兔和同事们去忙碌,才依依不舍开车离去。 从这路边到他所去目的地非常近,可看着路两旁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他觉得遥远如从天堂到地狱。 他是山猪,本来没有小兔的联系方式,而小兔这两个月来连山爷爷家也不打电话问候,跟她断了联系,就根本不知道她离自己这么近。 前几天开张后,正因前期准备工作太忙而累得不想说话,甜甜又来纠缠,自己不搭理,甜甜竟然说自己暗暗把小兔弄到身边来,存了见不得人的图谋。 也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总算该感谢命运一回,也该感谢甜甜,又能见着小兔了。他担心自己会给小兔带来困扰,怕小兔再躲,就只能偶尔远远看一下。 将车停好,他冷着脸朝主楼走去,经过前台时,一个女子跟了过来。 女子是财务室的一名出纳,此时早该下班了的,她特意等在这里,是听说山猪还没吃晚饭,给他送吃的。 看着殷勤甜笑的小出纳,山猪勾勾唇角,邀她一起到办公室慢慢吃。 小出纳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居然主动发出邀请,小脸惊喜得飞满红晕。 看着他们朝电梯走去,前台值班的三个人都同时露出鄙夷表情,这样的事她们见过不下十次了。 这宾馆正式开张才一个星期,但筹备了很久,各样具体事务都是山猪在办。 为了方便工作,山猪这最近一个月就住在办公室,而因员工培训、又因要熟悉工作环境,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半个月前就开始上班了。 员工们称山虎“虎总”,但山虎只在开业那天来过,就根本没管过宾馆的事,员工们认可的领导是“三哥”。 本来该称山猪“山经理”才对,可员工们都习惯性称他“三哥”,男员工更说他当年是他们的崇拜者,称一声“三哥”就热血沸腾,工作起来有干劲儿。改不过来,他也只能随他们去。 山猪的办公室在十三楼,也不知为什么“十三”这数字在外国人眼里不吉利,于是宾馆客房就没有十三楼的房号,把各类办公室都设在了十三楼。 十三楼在夜里只有少数几个值班的人,他们见着小出纳跟在山猪身后,就偷瞄两眼,然后缩回头,怪异发笑。 山猪没在办公室的办公区停留,径直打开小寝室的门,让小出纳把保温桶放到桌上,就像与她很熟。 说完后,山猪去往洗手间,用冷水拍拍脸后再走出来。 保温桶中的食物都已取出,有米饭、红烧牛肉、山药炖排骨、香酥虾球。小出纳温柔笑着,双手捧上筷子。 山猪接过筷子,敲敲那份红烧牛肉说自己不吃牛肉,又指指香酥虾球说自己不吃虾球,他再伸筷向山药炖排骨时,小出纳的脸都紧张得发白。 还以为他又会说“不吃”,结果他脸上漾起一个坏坏笑容说,这山药炖排骨好,不但温胃健脾还壮阳补肾。 说着,夹一块排骨入嘴,再夹一块山药喂到小出纳嘴边。小出纳含羞娇笑,张嘴吞下。 山猪一边吃,一边说,小出纳就在旁边听着。 他说自己父母都是农民,山大伯如今也只挂了闲职,当年敢和一众纨绔子弟叫板,只因年少无知才惹事生非,其实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实力。 小出纳软软抛去个媚眼儿,因山猪没表现出推拒态度,她已放松很多,也渐渐敢于展现魅力了。她温声说,自己看重的不是背景和实力,是山猪的人品和能耐。 说这话的时候,小出纳想着,中国很多高官都本来是泥腿子,很多富翁都本来是摆地摊儿的,山猪有城主赏识,还有那么好的人脉关系,早晚会发达。即使不能发达到自己想像的那程度,保持现状也不错,也算金领级别的成功人士了。 山猪又说自己脾气不好,还稀里糊涂跟人生了个儿子,总之还有各种复杂而不堪的经历。 饭吃完了,山猪以为自己说的话也该吓退小出纳了,可小出纳很动情地眼含热泪对他说,这些都不要紧,犯过错的男人才会更懂得珍惜。他还这么年轻,往后一定会越走越顺,愿意陪他走以后的路。 山猪凝望着她,似乎深受感动,然后眼中闪过晶亮亮的光,长臂一伸就抱起小出纳放到床上,扑身压来。 这似乎进展得太快了?小出纳预想的情景可不是这样的。她不想给山猪留个自己在这方面很随便的印象,于是嗲声娇呼:不要……我很爱你……可是…… 番二十五 以她安眠 小出纳眼珠乱转,极力想弄清怎么回事,可突然急刹车般的眩晕,让她脑中只剩一团浆糊,无法思考。 见她躺在床上没动,山猪自己收拾起保温桶,收拾好后递给小出纳,彬彬有礼向她道谢。 小出纳终于回过神,从床上起来,含泪抱住山猪,哭诉自己不是不愿意,是还没准备好,不希望他们的感情从床上开始。 这般纠结为难的楚楚可怜之态,应该会打动他的心?小出纳满以为山猪会安慰她,可山猪一动不动地站着。 小出纳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山猪摇头叹息,让她快回家去,再晚就不好叫车了。 这真就被拒了?小出纳有些后悔刚才太矫情,一咬牙,伸手去解衣服扣子。 山猪抖抖眉毛痞笑,说已给过机会,是小出纳自己不愿意,他不喜欢强迫别人,况且这会儿也没了兴致。 话说到这份儿上,小出纳只得哀怨瞟他两眼,拿好东西缓缓走出门去。她还得在这里工作,缠得太过火就真丢尽脸面了。 小出纳前脚刚走,山猫后脚就闪身进来,意味深长地瞅着自己哥哥不停怪笑。 他笑他的,山猪也不理他,坐旁边椅子上发愣。 山猫笑得无趣了,挠着头说自己近来桃花运也有点儿旺,可还没哥哥这么旺。 见山猪白他一眼,山猫又说自己说错了,应该是桃花运从来都没有哥哥这么旺。 山猪很严肃地问他,知道为什么近来桃花运旺么? 这样一问,山猫不笑了,回答自己当然清楚,都是冲着虚名儿而来,可自己哥俩儿是被架上来的,一旦出事,那些桃花就全没了。 山猪说他能清楚就好,别被人捧晕了头,又说要不是山虎被要挟着,自己断然不会担这些破事。 关于这宾馆以及山虎整个商业集团之事的隐情,也只有他们自己真正清楚,看似在站在高枝儿上,实际是虚浮在空中。 山虎在科技公司弄出很多漏洞,因为那些挂着职务不干实事的老狐狸得了利也不担责,出了错就让山虎扛着。 那科技公司可不是山幺爸的小粉丝作坊,赚不着钱时,大不了关门大吉,这个科技公司若出事,弄不好就会让山虎担上恶意使国有资产流失,甚至侵吞国有资产的罪名。 在红姐的助力之下,山虎终于顺利辞职,甩脱负担。可山虎不是老虎,而红姐是头母老虎。他们几兄弟如今的目标是渐渐清除红姐的势力,攀上城主是为了借城主的势,以此“借力打力”。 他们要让山虎不再受要挟,也想赢得利益,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山猫有些瞌睡来了,自从当了山虎旗下集团所谓的“行政主管”后,他就没睡过好觉,很怀念刚毕业那会儿在小电子厂当技术员的日子,上班下班,然后打游戏,再然后吃方便面当夜宵,睡觉! 当时还以为那样的日子挺没意思,羡慕西装革履坐在办公室里的商界精英,等他真过上这般生活,却是全变了味儿的。 山猫揉揉脸,让自己显得精神些,劝说起山猪,说就算处境不好,也不用那么拼,天天睡办公室嘛。可以回去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也可以跟自己去住那精装套房。 那套精装的三室一厅在某高档小区内,是红姐送给山猫的,平时山猫一个人住,偶尔是山虎跟红姐的秘密约会地。 山猪摇头说,回大院儿去住怕影响爷爷奶奶,他们年纪越来越老,经不起任何事了。而在那套房中,更容易想起很多难解决的事,还是住这儿能安心睡睡。 他说在办公室后的小寝室能“安心睡睡”,山猫就笑问他是不是终于想通了,要重新开始一段认真的感情?又说和阿玲的事最终得解决了才行,这么拖着不是办法。 山猪回答,正事都一团乱,没心思去解决那些杂事,自己打算等以后爷爷奶奶驾鹤西游,儿子也长大些,就让山猫照顾父亲,自己抛开一切纷扰去山中隐修。 见他神情落寞说着这些,山猫忙劝道,这可不行,哥哥你还不到二十七岁,哪能像七老八十的人那般看淡一切? 山猪不接话,嘴角扯起苦涩笑纹。见他这般,山猫不禁鼻子一酸。 山猫絮絮叨叨说起往事,说山猪最苦的时候,都让自己只管好好念书,不让出来打工,好多事都哥哥一个人扛,二十出头的人就熬得冒出好多白发。 再慢慢回想,山猪从晋西逃回来后,就没找正式工作,为了就近照顾生病的母亲,在红苕市郊帮人挖河沙、扛水泥、背装修材料上楼这些,总之全是累活儿、重活儿。 母亲不在了,得了机会到蓉城给山虎当司机和保镖,似乎清闲些,可要自学,要去厂里镇着,也过得不轻松。那厂里的工人都端铁饭碗,只知道要求涨工资涨福利,也不好好工作,为了镇着他们不闹事,山猪好几次被打得满身带伤…… 山猫说着这些就眼圈红了,山猪本人却淡淡浅笑,让山猫别再说了,跟祥林嫂诉苦似的。 山猪又说自己是男人,流血流汗又算得了什么?并且自己十七岁到二十二岁之前,因了山大伯的关系,在蓉城就如混世魔王一般,享了很多不该享的福,惹了很多不该惹的祸,老天爷没让自己横死街头就算幸运了,让自己吃苦是给个赎罪机会。 听他这么说,山猫只能长叹,问他是不是后悔年少轻狂、其后几年又压力很大,所以才不知不觉喜欢上小兔? 山猪说自己对以往的事不后悔,已经发生过的事就是自己生命的一部份,得学会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要说为什么喜欢小兔,只因天台上夏夜畅聊的那短短一个多月,让自己就像本来死了又缓过气来般,她已经融进了生命里,喜不喜欢倒还在其次。 因受家庭环境熏陶,山家后辈都既信佛又信道,偶尔会冒几句玄乎话,而山猪又是得明师、清道长教导最多的一个,山猫便以为他是悟出什么大道理了,反复琢磨这番话。 正想和哥哥交流感悟,只见山猪已走向窗边,向窗外遥望。他此时眉目温柔,刚毅的脸型轮廓似乎都因此变得线条柔和,眼波中泅了满满怜爱之意。 山猫讶异走到窗边,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楼下大街的斜对面,小兔和同事们正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 这时该接近夜里十一点了,蓉城的冬天很阴冷,寒风吹得小兔脸蛋儿发红。 山猪一直遥望着,直到小兔她们上了末班车,车影远去才转过身。 番二十六 是我错了 山猫耍赖不走,要在这儿挤挤,照几岁时候那样,哥俩互相讲鬼故事吓唬对方。山猪挥手撵他,他就衣服也不脱,抢先一步爬上床。 无奈笑笑后,山猪正要伸手去拉山猫,手机铃声响起。山猪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眉头拧成了疙瘩才按下接听键。 阿玲的声音传来,吱唔着问他什么时候回老家,得早点儿办证,大仔还没户口呢。 其实以山家当年的关系网,即使山猪和阿玲没办结婚证也能给大仔上户口,山猪只是不想去办。他觉得若是阿玲愿意带走大仔也可以,自己给抚养费就好,毕竟儿离不得娘,落了户对于以后反增麻烦。 阿玲没听到他回话,连声问他有没有在听,他只好出声儿,说自己都知道的,大仔户口的事自己会办,让阿玲别担心,又让她早些睡,说着就想挂电话。 当时在农村有手机的人还不多,阿玲要山猪给她买个手机为的就是两人能多说说话,隔得天远地远,再不聊几句,真得变陌生人。趁着大仔睡了,想和山猪多聊聊,可山猪这态度真让她生气。 山猪不想再多说,阿玲偏要说,她语气挺冲地要求山猪别挂电话,说自己还有事儿。 “嗯”了一声后,山猪就静等阿玲说事情,可阿玲半晌没说出话。她有事求山猪,真不愿意开口求的,她很清楚自己和山猪没感情基础,再拿杂事烦他会更难建立感情,可要不说,她又应付不了娘家人。 ”哼哼”两声后,阿玲说出气话,你只管给我钱是?那我就真就只要钱,不要你回来! 这是气话,她真想山猪说什么:别气了,我就回来看你!或者,你不要我回去,我偏回去看看你!就算是骂她只知道要钱也好,撂句你娘家的事儿我不管了都行……这都能表明山猪还有点儿感情,若不爱,就恨也好。 可山猪一如既往地平静说,你带着大仔辛苦了,我应该养你们。然后会接着说他很忙,让阿玲直接说需要多少钱就行。 阿玲不想报个数字就结束通话,东拉西扯娘家这里如何那里如何,大仔又要如何,这个邻居那个亲戚再如何…… 在旁边的山猫听得不耐烦,见山猪只是“嗯哦”答应,就小声支招儿,你快说你在加班儿,很忙啊……快找借口挂电话呀…… 听到旁边有低低的怪音儿传出,阿玲不由怒从中来,质问山猪是不是藏了狐狸精在身边。而山猪还在惯性地“嗯哦”着…… 阿玲的愤怒大叫声让山猫也听清了,他赶快抢过手机对阿玲说,别气别气,告诉阿玲是自己在旁边,正和哥哥商量事情呢,又说真很忙,让阿玲直接有事儿说事儿,别闲聊了。 因山猫只比山猪小两岁,而阿玲比山猪小了接近三岁,算起来小叔子还年长几个月,且这个小叔子是农村少有的大学生,因此阿玲对他倒有几分如兄长的敬意。 听了山猫的话,阿玲让山猪接电话,直说需要两万块钱,山猪马上答应去寄。 山猪答应得太干脆了,做买卖还得讨价还价呢,可他这般从不问原因的给钱,让阿玲只有屈辱感,没有喜悦感。阿玲心里莫名火大,骂他肯定是做了花花事儿,心里有鬼才给钱给得痛快。 即使这般说,山猪仍不生气,还半真半假地告诉阿玲,自己若做了什么花花事儿,肯定得坦白告诉她,并协商处理事情,不会藏着掖着。 农村收入来源主要靠打工,草率结婚、两地分居,夫妻间无感情的事,阿玲见得多了,可如山猪这样对待这些事的人,她没见过。 阿玲真不懂山猪在想什么,自己哭无用、骂无用、赌气要挟也无用,每次想让他服个软儿,结果都成了自己怄气。 越想越来气,因山猫那番话才平静的心情又烦乱了,阿玲对山猪吼,不管你在外面怎么花都无所谓,就要你回来办结婚证!就要堂堂正正待在你山家,就不愿意放了你!就要如何如何…… 山猪静静听着,直到阿玲哭喊完,才说那一张纸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让她自己好好考虑以后的人生,别抓着一个小混混不放手。 说完,听筒那边传来哭泣声,山猪长叹着挂了电话。 山猫拍拍哥哥的肩,说阿玲肯定不是只为了钱才留在山家,是真动感情了,可这感情成了负累。 又说若没有阿玲爸还好,幸许能如山虎和珺姐般培养出感情,可那阿玲爸太难缠。 说着就劝山猪别不问原因就给钱,还说阿玲爸甚至找他要过钱,让他给回绝了,还真当他兄弟俩都是冤大头。 又说阿玲的妹妹阿艳隔三岔五来电话纠缠,可他不愿理睬,都看着哥哥陷火坑里了,还能跟着往下跳? 山猪干笑两声,说弟弟拿自己当反面教材是对的,只要哥哥做过的事情你全不做,保证就人生顺利很多。 其实山猫并没有数落哥哥不对的意思,也没有埋怨阿玲的意思,就是认为这种生活状态很不好,必须要做出改变才行。 山猫再劝山猪他自己得留点儿钱,这么说给就给,阿玲娘家还以为钱来得多容易,也不想想两万是攒了多久?(那是有百万r币还能算富的年代)这么下去,自己以后有急用都没有储蓄,他们那德性不可能倒过来帮忙。 这些劝说,山猪听了不只一次,但他不会听劝,他说趁现在还能捞点儿钱就多给些也好,指不定哪天他们想榨自己都再也榨不出来。 山猫有些气愤地推哥哥一下说,别人把你当摇钱树,你怎么也把自己当摇钱树了?再摇下去得摇死! 弟弟说得快哭了,哥哥却笑嘻嘻说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山猫急了,出起馊主意来,让山猪把大仔藏起来,断了和阿玲的关系,摆脱阿玲一家人。再和小兔表白,然后带小兔去外省,等几年就娶了小兔再回来。这宾馆的事,山虎的事都别管了,由其他兄弟们来扛着。 这个馊主意马上就被否定,山猪摇头说,已经够对不起阿玲了,要是再连最基本的照料责任都尽不到,那可真就不是人,不配活在世上了。 再者,他对小兔是存了心思,可也不想把小兔拉进自己复杂的生活轨道。 山猫憋不住悲伤感,放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着,妈当初为什么提那样的要求啊?妈就怕他们兄弟俩在外面自己快活,不回家照顾爸! 妈一心都是为爸着想,怕爸以后过得凄凉,可爸都还怪妈当年误了他前程!当年是舅公听了妈的哭诉后,自做主张卡了爸当兵的条件,当时根本没告诉妈! 妈明明不知情,还是因此愧疚,也不解释,还说让爸怨怨她,拿她出出气,心里才能好过些…… 可妈不该为了爸就想拴着哥哥,妈让哥娶妻就是为了留个儿媳妇在家,免得哥不听话乱跑。到头来,把哥的一生幸福都搭进去了…… 山猪让山猫别再说了,山猫不听,就擂了他一拳才没再继续说。 见山猫静下来,山猪再说,真不能怨妈提要求,本来娶阿玲的时候私下商量过走走形式就完了,阿玲也是急于替父还债才答应。 番二十七 各有各怕 这么一说,山猫就叹气,说自己哥这辈子还真是得毁在女人手上,当初该听清道长劝的。 山猪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忆起和阿玲的事儿。本来婚宴后,正赶上阿玲每月那几天,又因母亲的病情而没心思想那些,再拖了几天,拖了一个月左右没碰。 这事儿就让阿玲爸知道了,以探望病人为借口在山家住下,晚饭后还不停灌山猪喝酒,又说些怀疑他那方面不行的话,故意用激将法激他。 人心情不好就特别容易醉,和阿玲躺到一张床上后,也还有几分理智的。可阿玲见他宁愿忍着都不碰自己,就以为他要“退货”,要是那样一来,就有可能会让阿玲家退还彩礼。 要是出现被逼着退还彩礼的事,阿玲爸肯定得打死她,她对父亲的打骂已经形成恐惧感,为了让山猪不“退货”,就主动献身了。早就没多少理智的山猪哪受得住撩拨,再说山猪本来就是个拒绝不了桃花的人…… 山猪捏捏眉心,又低声道,如今这局面都怪自己定力不好。其实阿玲真可怜,为了娘家人受很多委屈,如今又得为大仔受委屈,阿玲没做错什么,自己真不忍心伤害她,可又确实做不到跟她心心相印。 听着哥哥说这些,本来很困倦的山猫此刻睡意全无,安慰山猪说,别什么事都怨怪自己,你是人,又不是铁疙瘩! 山猪让他快睡,别扯三扯四了,他让山猫睡床,自己找了床毯子去睡外间办公室的沙发。 这可让山猫想不通了,这床挺宽的,亲兄弟俩还别扭什么?大冬天的在外间沙发上睡多冷。 他拉着山猪问原因,山猪答道,是怕影响他睡觉,因为自己从小就有爱说梦话的毛病,从晋西回来后这毛病更严重,怕吵着他。 山猫听得又鼻子发酸,抽抽噎噎说起来,我哥这命太苦了,没安稳过几天好日子,就那么点儿念想也得憋着不能说…… 越哭诉越伤心,又放声哭起来,山猪站旁边不知该怎么办,这弟弟怎么老哭啊? 山猫和山猪长得挺相像,都是国字脸、高鼻梁、鹰隼眼,可因山猫两颗大门牙就似松鼠牙,看起来更温和阳光些。 但他哭的时候那两颗松鼠牙在嘴中特别显眼,而且哭的时候没流眼泪光有鼻涕,就惹笑了山猪。 这哥俩儿一哭一笑跟疯子差不多,幸好这层楼本来人不多,深夜时人更少,且小寝室内还算隔音,要不然得吓坏听到这哭哭笑笑声音的人。 看山猫哭,山猪又想起小兔从前哭泣的样子,有一次见她倔犟咬着下唇忍哭,鼻子憋得通红,一只眼中涌出大颗泪珠,另一只眼中没有泪水,全是血丝。 看得让人很想去疼惜她,而不是山猫这种哭得有些幼稚、有些怪异,惹人发笑的感觉。 山猪不笑了,挺凶地吼着让山猫不许哭了,还说自己名声够臭了,他再这么哭个不停,人家还以为他连弟弟也欺负…… 止了哭声,再抽泣一会儿,山猫情绪平静下来。说自己是为哥哥哭,也是自己害怕得想哭。 他不好意思地说最近这段时间桃花运特旺,可他没觉得高兴只感到害怕,睡都不敢睡得太沉,睡着了就做噩梦—— 有时会冒出很多漂亮妖怪说,必须跟她们相好,要不然就吃了他;有时会梦到一群丑女抱着长满白森森牙齿的婴儿,让他必须负责;有时梦到几个穿皮衣、拿长鞭的女人像赶牛般赶他去挖矿…… 这些稀奇古怪的梦让山猪听得忍俊不禁,都不知道弟弟是真做了那样的梦,还是胡扯一通来逗自己开心。 山猫很认真地说,几位哥哥和一个弟弟的教训自己牢记着,就怕不知不觉犯下什么错,他今夜来这里其实并非专门看望哥哥,是来躲人的。 他不想招惹谁,别的女人还可以直接拒绝,但阿艳和香香两个,一个是拐弯儿亲戚,一个是世交好友,真不敢把话说得太绝。阿艳隔了那么远还好些,香香就在蓉城,这两天守在套房门口等他,见了他就热情如火贴上来。 山猫也没觉得香香哪儿不好,就是心底里有些畏惧,他很担心处理不好会带来麻烦。以前那些女同学,都是他主动搭讪,别人只给他白眼儿,他还屁颠儿屁颠儿买礼物献殷勤,可就是不敢接受香香。 他说着又嘟囔自问,这算不算是有心理疾病?自己这算贱病? 山猪笑笑说,香香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人,她那个性从小就是样样想占上风的人,山猫害怕给不起她想要的一切才躲,并不是有心理疾病。 哥俩儿说着说着都没瞌睡了,山猫又琢磨起让山猪见见小兔,山猪连忙摆手,山猫却自顾自地谋划起来。 小兔他们那个餐馆一般晚上十点左右停止营业,收拾好后就十点半左右,让小兔一个人提前下班,或让她特意请假可不好。 可以找些朋友聚餐订包席,提前说好晚上九点就得吃喝完,让小兔他们早些收拾,这样的话九点半就能收拾好。 到时候,山猫再邀请小兔同寝室的几个女孩儿一起出去玩,就去他以前学校旁的小歌厅,能玩得自在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出入。 他还考虑到小兔她们可能会拒绝,就想着得让山牛也来,因为珍姐还是磨不过儿子天天说想妈妈,已经回蓉了,山牛和珍姐两口子看着很实诚,可以打消她们很多顾虑。 又让山猪到时候别开公司配的帕萨特去,就由山猫开个小奥拓,山猪再开个面包车去,又好载人,在小巷子又不显眼。 等到了小歌厅,其他人尽情玩儿,山猪就可以和小兔好好聊几句了…… 听他说着,本来不同意的山猪也不知怎么就觉得这计划还不错,还和山猫一起细想该请哪些人去聚餐。 小兔倒没想过他们为见自己一面要拐弯抹角费心思,回到宿舍洗漱完就睡。 她们餐馆不卖早餐,上午十点才上班,该多睡一会儿补补晚上缺的觉,可早上六点半左右,这老小区里的其他住户就都起床了,到处叮铃铛啷响,她们没法睡了。 睡不着也不想从被窝里爬出来,都缩在被窝儿里东拉西扯闲聊。因宿舍里只有两架木制高低床,小兔和阳姐是临时假期工,就搬来张大床让她们挤着睡。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服务员乙笑谑问她们,两个人睡一张床挤不挤得慌,抢不抢被子? 她两个回答说,冬天挤着挺暖和,夏天可不行。服务员乙笑起来,那你们以后结了婚难道和丈夫冬天在一起睡,夏天就分房睡? 番二十八 好想抱抱 小兔说的那一段话太绕,她们回想几遍才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懵愣几秒后都笑起来。阳姐敲敲小兔的头说,这小脑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冒些奇奇怪怪的言论。 笑够了,另一个服务员丙却说,小兔这话看似幼稚,其实也挺有道理。世上能有多少女人嫁得如意郎君?还真不如自己一个人好好过。 就拿她自己来说,既不愿意伤害别人,也不愿意受伤害,可遇到的人就没有正好合适的。条件好的,身边桃花多,条件差的,自己又实在看不上。 这条件也不是单指钱多钱少,有些男的成天好吃懒做不说,还喝了酒就发酒疯打老婆,万一遇上这种人那就真是有吃不尽的苦。 服务员丙对家里介绍的几个对象都不满意,所以今年特意留下来加班不回家过年,就怕家长催逼。 她也不敢动什么在城里攀高枝儿的歪心思,她见过的那些事件里没有男人愿意给很多钱给野花儿的,更没有阔太太愿意蚀财免灾的。 比如曾有一个在某部门当小文员的老乡,傍上一个领导,这领导很宠小文员,要什么就买什么,但是就不给现钱和房产。 几年后,领导腻了,没有收入来源的小文员去卖那些物品,可根本卖不出多少钱。因为当年的名牌包包到如今过时了;天价的手机到如今大街上遍地都是;金银首饰只能按克算折价给金店,每克的价钱还降了;更恼火的是小文员耍惯了,要再重新找工作都难。 听这一说,服务员甲就问,这小文员当初怎么不多要现金,或者要几套房子? 服务员丙笑道,你以为男人傻呀?给了现金就不怕自己的钱被拿去养小白脸?再也怕女人自己名下有房子就硬气了,不会再温柔似水的伺候着。所以,别觉着有几分姿色就能拿捏住男人,到时候青春、名声、尊严都赔上,还什么都捞不着可就惨了。 接着,服务员丙又说起另一件事,说她以前在一个小厂打工的时候,一个小妮儿跟厂长好上了。 这厂长夫人为顾全面子,没哭没闹,但也没悄悄塞钱让那小妮儿离开。厂长夫人那几天都跟一个大嫂特要好,就跟多年闺蜜一般。 这个大嫂是厂里食堂做饭的,丈夫在厂里烧锅炉,小厂再小也是厂,厂长夫人怎么跟那大嫂那样要好? 过了一段时间,工人们知道原因了。那天,那位大嫂舞着炒菜勺打那小妮儿,边打边骂她和锅炉工乱来,锅炉工还在一旁帮着打,说那小妮儿勾引他。 那个锅炉工是五十多岁的秃顶大叔,又穷又爱赌,而那小妮儿总还长得清秀才能被厂长看上,怎么跟那样的锅炉工搅在一起? 这分明是厂长夫人为了家庭不愿意闹开,就指使锅炉工夫妻去打骂羞辱那小妮儿! 这一场闹下来,小妮儿哪还有脸在厂里呆,可那几天厂长夫人已经把厂长拽出去旅游了,那小妮儿只能灰溜溜回了老家。 等再过段儿时间联系厂长,厂长居然不相信她和那锅炉工没关系,可实际是厂长有新欢了。 这件事听得她们唏嘘不已,可服务员丁又说,就算不愿意惹麻烦,可麻烦要来惹你啊。 这服务员丁算她们中长得最标致的一个,她本来在上高二,因为没有学费而休学一年,想打两年工挣了学费再复学读书。可好工作真难找,有些厂里的工资低不说,还常常被无理由地扣工资。 有些存了目的之人想砸钱接近她,她拒绝好几次,结果有一个人说,你长这模样儿还那么辛苦打工,简直在浪费资源,这是罪过! 她们又都叹,要平淡幸福而又清白纯洁地活下去,可真难。 小兔低声插话说,自己不会走歪路,自己这模样儿也不担心纠缠,就怕运气不好出意外…… 其他人笑起来,服务员丁说小兔五官身段儿都还没长开呢,别以为自己很安全。 那时候虽然还不如后来流行锥子脸,但也兴起什么v形脸,要下巴尖尖才叫时尚美观。小兔是圆脸,就算再长大点儿五官能好看些,脸型改不了。 服务员甲说小兔挺好看的,很像个大头布娃娃,不能艳惊四座,但看着就想抱抱。说着就将她枕头边的布娃娃举起来让大家看,不说不觉得,一说就越看越像。 看得小兔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阳姐霸气地向她们挥手,让她们别觊觎自己的小兔。 说着还深情款款唱起来:小情人让我轻拥你入怀,像一朵花儿慢慢、慢慢盛开…… 阳姐的中低音带着磁性,但和浑厚男声不同,更清润纯净,听得室友们都快迷醉了。她们都说要是有阳姐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以后都别叫阳姐,就称“阳哥”。 几年后有唱歌选秀比赛,几个姑娘以帅气中性形象走红,都称某哥,可惜阳姐那时候全力忙自己的事业,要不然去参赛的话可真把她们全比下去。 小兔和朋友们相处时很愉快,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缺点,不知为什么面对亲戚们自己就全是缺点,好像自己来到世间就是个错一般。 听着歌,几个女孩儿竟然不知不觉又迷糊睡了。 小兔做起噩梦来,梦里全是“哇啦哇啦”不停骂人的大嘴,和不停挥动的手脚,姑姑们、堂姐表姐们、还有甜甜和其他不认识的脸不停晃动,小兔想躲,躲来躲去也躲不开。 惊醒后,额头布满冷汗,看看闹钟,从阳姐唱歌,到朦胧睡去,再到此刻醒来才半个小时而已。 小兔暗想着,自己只希望希望毕业后,不管考大学还是工作,都别出大意外就好,若说还有奢侈想法,就是去那些作家故居看看。只要这些就好,真的只要这些,我不贪心?老天爷千万别让自己落到梦中那般境地。 小兔毕业时刚十八岁,十八岁到二十三岁,该是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可后来成了小兔最不愿回忆的几年。 不过她这时很快就忘了梦中场景,和同事们起床去上班后,忙着忙着就不想那些烦心事了。 晚上有人包席,似乎见着山猪了,可他没打招呼,小兔也端碗端盘不曾闲过,就没在意。 这拨儿包席的客人很好,没有提苛刻要求,也没有喝着酒胡吹海聊深夜都不走,才晚上九点半就收拾好,准备回宿舍休息。 山猫突然走到小兔跟前,邀她和同宿舍的几个姐妹一起出去玩儿。 小兔正发懵,山牛和珍姐走了过来,珍姐还说保证在十二点之前送她们回宿舍。 其他姐妹看向小兔,小兔感觉出她们想让她答应,可小兔瞥见马路边靠车站着,一直没说话的山猪后,摇头拒绝。 小兔说自己不会唱歌,也不玩儿小游戏,更不会喝酒,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会让大家扫兴的,让她们跟着出去就行了。 明明主要是来邀她的,她若不去,其他人怎么好意思去? 山猫见这般情形,就说是哥哥妹妹们聚会,又不是交际应酬,不用喝酒,大家喝着果汁、吃着小蛋糕聊聊天也好。 见小兔很为难的样子,而且也听小兔大概说过山家七兄弟情况,阳姐就帮小兔说,她们都得回去做运动减肥,哪敢喝果汁、吃小蛋糕增肥? 珍姐听得一笑,说小兔除了头长得大哪儿都小,还用减肥? 山猫和珍姐劝说着,山猪和山牛隔了一条人行道有些不耐烦看向他们,山牛刚张嘴要帮腔,却不料山猪突然纵身而起。 约七米宽的距离,山猪两步就跃了过来,同时还说着,减肥是?倒要掂掂你到底有多重! 番二十九 不想记得 温暖有力的怀抱,让小兔觉得心田中有什么在破土萌芽,同时脑海中又吹来凛冽寒风要灭了新芽,她眼前一黑似将晕倒。 山猪冲过来时心中似有地狱火焰燃烧,而后感觉怒龙抬头,不由将怀中的小兔更贴近自己身体,再然后看见小兔脸色惨白又变青白,才头脑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脸红到耳根,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 在他们几个都愣了的时候,老板娘看见这一幕后忙让老板快来,他们急忙从餐馆出来问怎么了。这些服务员年纪都不大,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好给家长交待。 在老板夫妻心里七上八下猜着山猪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时,山猫忙笑着打招呼。 见他是晚上包席的人,餐馆老板放心了些,再又疑虑看向还抱着小兔的山猪。 山猫“呵呵”笑着说,大家从小就认识,开玩笑呢。 其他人也都回过神来,珍姐拉拉山猪袖子,低声让他快放下小兔。 快放下,快放下的声音不断传来,再看小兔已经脸色铁青,恐惧和愤怒的眼神交织着瞪向自己,山猪轻轻放她落地。 小兔双手紧紧攥拳,身躯微抖着不安地看向别人。珍姐忙抚着她的背安慰她,别怕、别怕,你三哥开玩笑呢。 山猫干笑着推推傻愣愣的山猪,调侃他,哥哥你说什么掂掂小兔到底多重呢,你以为你是电子秤啊?你倒是也来秤秤我多重呗…… 说着就展开双臂似是要哥哥抱抱,他比山猪要高两厘米,而且身形也显得微胖些,这般举动有些搞笑。 别人都笑起来,连小兔也神情放松,山猪扯了扯嘴角,脸红得紫胀发乌,捏着拳用指甲暗掐掐自己掌心才低下头说,他们去玩儿,他还有事就不陪着去了。 说完就大步朝宾馆那边走,山猫小跑追上前,问他怎么不去了。 他无奈笑笑,说自己要是跟着去,小兔绝对不会去,而且有可能又得断了联系,让山猫带他们好好玩儿,想办法问清小兔在这里的宿舍地址和学校寝室电话就好。他不想跟小兔断了联系,那样心里更不安。 小兔不想再因自己拒绝邀请惹出什么事,跟同事一起上车,回望山猪的背影,看他穿过车水马龙已走到宾馆门口,心头蓦地一空。 空落落的感觉蔓延,车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也听不清别人谈了些什么。 因玩得愉快,同事们和山猫、山牛、珍姐熟络起来,偶尔见着都热情打招呼,只有山猪再没露过面。 没见着也好,小兔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若说就和亲哥哥一般,那也太自欺欺人了,小兔不喜欢那种暧昧感。若说只当他是恩人,送些礼物安慰他,那更不行。不相见,然后淡忘了才最好。 春节很快到来,除夕那天忙完后,都快凌晨两点,老板特地每人发了二十块钱给他们打的。 说是坐出租车回宿舍的钱,其实另几个姐妹都有约会,或走亲戚或见男朋友,只有小兔需要回宿舍住。 他们看着小兔出了门,因是走熟了的路也没担心什么。此时末班车早没了,可小兔舍不得用这钱坐出租车。 在出租车停靠的路口略站了站,小兔就迈步朝宿舍方向走。从餐馆到宿舍坐车只用八块钱就行了,可那时学校食堂的回锅肉才四块钱一份儿,车轱辘一转两份回锅肉就没了。 只有几里路而已,对于从小要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的小兔来说,很快就能走回去。 可她没想到自己太累了,冷风又吹得她头晕,也不知在那个路口拐错弯,居然迷路了。 一直等到快七点钟,天快亮了才认清方向,回到宿舍就蒙头睡到下午。 当时的小兔又傻又胆小,不敢向陌生人问路,也记不清任何熟人的电话号码,就那么乱走了几小时。 正月初五时,老板说晚上要去亲戚家拜年,就不卖晚餐了,让大家早些回去休息。 回到宿舍后才五点钟,正商量怎么度过这难得清闲的一晚上,房东奶奶喊着小兔的名字,说有人来找她。 出门见是山猫和山猪来了,小兔正不知该说什么,其他姐妹已经热情打招呼让他们去宿舍坐坐。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进了宿舍,山猫和其他姐妹聊得很高兴;山猪坐在小凳子上一言不发;小兔坐在床边看书,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山猫邀请她们过几天去宾馆玩儿,因为温阿伦会入住,来让她们去看明星。听他这样说,小兔马上拒绝邀请。 山猫以为她不喜欢温阿伦才拒绝,就说肯定是温阿伦过气了,等当红的谢阿锋来入住时再请她们,保证让她们可以近距离接触偶像,说不定还能合个影、得张签名照什么的。 其他姐妹尖叫起来,要山猫承诺到时候一定要记得请她们,连阳姐都兴奋地要山猫保证弄到谢阿锋的签名照。 小兔没吱声,她不喜欢谢阿锋,床头贴着他画报只是因为想遮墙上霉斑,而阳姐是谢阿锋铁杆粉丝就且满足阳姐心愿。 唱歌的明星,只有任小齐和熊天平的歌她要听听。任小齐是家喻户晓的明星,熊天平则没多少人知道了。 见小兔对能见当红明星都没表现出激动,山猫略感诧异,姐妹们笑说她是个乏味的人,还有点儿呆呆的。 说着,就说起她差点儿迷路的事,山猫听得直拍胸口,叹道幸好是在治安不错的这一片儿,要不然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山猪脸上写满担忧,却没说什么,眉毛拧了拧后,报出自己的手机号,让她们都记住,有事情就打电话告诉他,又严肃盯着小兔说必须要记住。 可说了好几次,其他人都记住了,就小兔没记住,山猪只好写在纸条上让她放在随身的包儿里。 小兔其实记忆力很好,记不住只因为不想记,正如她记不住麻将牌符号的意思一样,只因她不喜欢打麻将。 不会打麻将的蜀人,在蓉城人眼里简直等同于傻子,可小兔就是不愿意学。 喝茶、冲壳子、吃火锅、打麻将,这是传说中休闲之都的生活方式,有很多土生土长的蓉城人也确实过着这样的生活,但小兔过不起这样的生活,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有她的理想,她不想因这些事耗费有限的时间。而记不住山猪的手机号则是因他们处于不同世界,不想给他带去困扰,也不想让自己烦恼。 正月十九结算了工资,小兔和阳姐坐上去灌口市的班车,阳姐看着正月十六那天得来的谢阿锋签名照呓笑,小兔心里默默和蓉城告别。。 灌口市在行政区划上虽属蓉城管辖,但隔了六十多公里远,而且各方面都和市中心不同,所以在蓉城人眼中不属于蓉城。 别了,从此以后,就算必须要在这座城停留,那也只在周边游走,或在车站等候,绝不在这里工作或者生活,再也不融入市中心的圈子。 番三十 避无可避 新学期开始,很快就过了两个多月,小兔的十七岁生日将到了。 这两个多月里,山猪和山猫偶尔会打电话到她宿舍问候。那时的宿舍楼一栋楼才两部电话,对方说找谁就让宿管阿姨喊谁。 喊小兔的时候,她总以各种理由推托,或是让阳姐帮忙接,而需要用电话的人很多,都不能多聊,于是小兔一次都没有与山猪、山猫直接说过话。 到了小兔生日那天,学校广播站里传来阳姐和其他同学给她点歌祝福的声音。 点的歌是《十七岁的雨季》和《火柴天堂》?,第一首歌是应景生日祝福,第二首歌则有些特别。 《火柴天堂》已经算是熊天平比较有名的歌了,但就算在歌最火的那段时间传唱度都并不高,更别说还过去几年时间了,怎么想到点这首歌? 阳姐说这歌还真不好找,山猪提起应该送小兔这首歌时,他们请广播站的同学找了好久才找到这歌。 这些话让小兔纳闷儿了,山猪怎么知道她喜欢《火柴天堂》?她自己没说过呀。 阳姐还说三哥很好,总托姐妹们照顾小兔,又不让多说他在关心小兔,怕打扰小兔学习。 听着别人夸他,小兔只觉无奈,其实她知道自己某些方面算孤僻古怪,比如别人看刘姥姥进大观园想笑,她却想哭。要想把握准她的喜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知道她想要什么的人,却不能接近。 小兔喜欢《火柴天堂》是因自己也想点亮一个天堂,却同样只有一根小小的、很快会燃烧完的火柴。熊天平创作这歌的本意是怀念与祝福,与她带着渺茫希望的内心挣扎并不同,可她就是喜欢。 当然,小兔没办法告诉阳姐那么复杂的想法,只说山猪没有看起来那么关心自己,是他喜欢和女孩儿搭讪开玩笑,用自己当借口和姐妹们套近乎,让阳姐她们都别理他。 这个学期,诗阿姨到文学社指导的次数更多了,还带来她妹妹画阿姨给大家讲书画鉴赏方面的知识。当然此时的诗阿姨和画阿姨对于小兔来说,仅仅是辅导老师,没想到以后会对她的人生起举足轻重的影响。 十七岁这年的暑假她在蓉城郊区蜀鹃县打工,具体是在蜀鹃县和城区交界的灵犀镇帮人管温室。 那是个大型花卉种植基?地的温室,这工作和专业相关,工作时间又比在餐馆打工稳定,小兔很满意。 因周末来看花买花的人多,所以基?地的休息日是星期一。尽管只有一天,也让小兔高兴,她可以去书店看书了,当然如今能挣着零花钱了,不再只看不买。 十七岁的小兔喜欢看郭四明的书,是个才登上文坛的新锐作家。尽管清楚他的书没什么思想价值,还是喜欢看,只因向往那种惟美的有情调生活。 有一天在书店竟巧遇山猪,她呆愣愣站着不说话,山猪惊喜和她打招呼。 山猪说和朋友到灵犀镇某处鱼塘钓鱼,朋友们都走了后,他想着好久没看书,就顺路到书店来逛逛。 灵犀镇虽已离市中心不远,但只有一家大型书店,也就这般遇上。 说着,他瞧瞧小兔手中的书,嘲笑她竟然爱看这种垃圾书。 小兔嘟哝了一句,年轻人的事儿,你们不懂…… 这话有暗讽山猪老的意思,其实若只看山猪外表,比起他最困苦的那两年还显得年轻了些。 清爽利落的短发、白底蓝竖条纹的考究衬衣、温润的阳光笑容,眼前的山猪怎么看都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但又比真正刚毕业的大学生多了份沉稳儒雅气质。 小兔有些恍惚,自己认识的山猪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山猪?穿方格花纹套头毛衣的邻家哥哥;穿印着银灰骷髅头图案黑t恤的叛逆少年;穿带有污渍旧工作服的忧郁男子;以及如今形象的他真是同一个人吗? 到后来,小兔才知道他还会变化出更多形象。 山猪没为小兔带暗讽意思的话生气,说年轻一辈作家他也了解一点,郭四明还不如二寒,二寒至少有些话说得很真实。 不想与他多说,小兔嘴上就没再辩解。可她在心里反驳,才不管什么真实或深刻,她就向往郭四明描绘的生活。 再者,郭四明的文笔真好,时而如樱花般绚丽缤纷,时而如梨花般淡雅婉约。想着郭四明还是蜀川人,也就比自己大几岁而已,小兔就更觉得自愧不如。 可就如她几年后得知郭四明抄袭,像吃了苍蝇却吐不出来一般,她的人生也发生很多难以接受却无法改变之事。 偶遇,聊了二十分钟就各自离开,小兔骑车的背影如在慌乱逃跑,山猪上车后看着她远去,觉得心里生出一个恶魔,这恶魔想抓回小兔。 假期快结束,诗阿姨来电话约小兔去青城山玩儿,因诗阿姨和圆明宫一位道姑交好,每年夏天都要去住两个月。 小兔答应了,在灵犀镇一个路口等班车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转头一看,是画阿姨在喊她,本想热情打个招呼,她却僵在原地了。 因为正是红灯,得以看清画阿姨所乘车的前后几辆车中所坐全是熟人,其中一个是山猪。 小兔从种植基?地的宿舍到青城山:所需路线是骑自行车到这路口——把自行车寄放在路边小店——等着从城区到灌口市的班车经蓉灌公路到灌口市——到了灌口市的客运中心再转公交车去青城山。 而画阿姨他们这一车队的人是从市区出发,到得这路口后再往下一个路口就该上高速路了,然后直达青城山下停车场。 也就是说即便都要在这一天往青城山去,遇上的机率还是很低,在路上的话只有这个路口才会相遇。而且就算相遇,若不是正赶上红灯,就不可能打招呼。 也不知是太有缘还是世界太小,总是能和山猪相遇。当然,更可能是成长之路有很多交叉点,就难以走出同一圈子的原因。 山猪很得艺师喜欢,小兔很得诗阿姨喜欢,因了诗阿姨的偏爱,画阿姨也喜欢小兔,而画阿姨恰巧与艺师在艺术上彼此欣赏支持,所以画阿姨跟艺师他们结伴去青城山,也就与山猪他们同行。 这相遇只是偶然,若换了别人可能不会与小兔打招呼。可画阿姨虽在美术界小有名气,却是个不拘对方什么身份,只管觉得投缘就真诚相结交的人,加上又在国外多年,性格更显得奔放热情。 番三十一 一路心碎 红灯早过了,车队的人只得把车停到路边,好在这里已出城区,对车辆停放管得没那么严,不挡着道就行。 画阿姨邀小兔坐车,小兔只顾摇头,说不出不愿意的理由。当时都忘了该说自己不去青城山,是来送人的,然后骑着自行车转身就回宿舍,再给诗阿姨打电话编个理由说没法去了就好。 可见了那些在蓉城相当有名望的人物居然耐心等着画阿姨与自己谈话,她真难快速想出好借口。 为了不耽误他们的时间,小兔匆忙编了个烂借口,说自己和同学约好要骑行去青城山,以此锻炼身体,说着还指指路边小店寄放的自行车。 画阿姨继续劝,艺师和山猫他们也劝,小兔万分为难之时,山猪突然说他也想骑车去,到哪儿都坐车得坐出大肚腩。 见他下了车,山猫向别人嘀咕了几句,艺师又唤回画阿姨,他们开车走了。 小兔怔在原地,还没弄清这几分钟里的前因后果,山猪已经找店主租了一辆自行车,催着小兔快走。 快走?往哪儿走?怎么走?是要和他一起骑行到青城山?小兔忙说还要等同学。 山猪让她别撒谎了,早就一眼看穿她根本没约什么同学,而是在等去灌口市的班车。 没办法,小兔只得取了自行车和他一起上路。青城山离蓉城市区有接近七十公里,就算这个路口已出城区,那也还有五十多公里。 小兔骑的是普通轻便车,才骑了十五公里就累得她快瘫了。更糟糕的是,又坚持骑一截路后,车胎被扎,车链也脱落。 把车推到路边修车小店后,山猪就说把车寄放在那里,回来再取,自己载小兔去青城山。 小兔提议,还是把自行车都寄放了,搭班车去,再或者返回城也行,还剩三十五公里的路,骑自行车还搭载个人,简直不要命。 可山猪冷哼道,让她搭顺风车不搭,要撒谎说骑行,既然骑行,怎么又不准备个速度快又结实的车? 摊上这么个小破车,只能这样办,因为她既然选择这条路,不管多难,就得一直走到底。而山猪自己,选择了跟小兔一起走,就得陪她走到底。 好,是自己错了,不该撒谎说骑行到青城山的。可山猪的话,她听得半懂半不懂,自己选的路? 小兔本来并没有想这么走,是他们忽然出现才让她别无选择这样走的。本来的路,不该是他们自驾车,而她搭班车吗?是该各不相干的,怎么就一起走得这么难? 小兔说不过他,只得坐到车后座上。山猪临时租的车是老式加重车,但又经过了改装,比普通车速度稍快些,也更省力些。 即便这样,那也是得靠腿蹬的自行车,没骑出去多久,山猪浅蓝的短袖t恤就汗湿了。 小兔提议自己来骑车,反载他一会儿,这样轮换骑要好些,他装做没听见,只顾闷头蹬车。 这般沉默压抑的气氛真让小兔觉得难受,却又没办法调节气氛。 骑到途中一个小镇上,已到中午,山猪停车到面馆吃面。 吃着面,小兔再次小声说,干脆寄放了自行车,搭班车去青城山。 山猪不接这个话题,讥诮冷笑说,小兔长大了,就和这些疼爱她的哥哥们生分了,要用自行车搭载她,都还不情不愿的。 这些话扎得小兔心尖疼,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吃面。 她不说话了,山猪倒话多起来,说起一件件往事,直到重新启程上路,山猪都在说那些事。 为了说话能喘匀气,他放慢了蹬车速度。同样的往事,在山猪说来有不一样的细节。 他说才几岁时的小兔总是孤单呆在角落里,也不肯和其他同龄小孩玩闹,受了欺负时总是扁着嘴强忍泪水不哭,但只要他去逗逗,小兔就会笑起来。 小兔笑起来可甜了,因为脸圆,红扑扑的笑脸真像红苹果。后来,小兔笑的时候越来越少,不管怎么逗,总是歪歪嘴角就算笑了。 小时候的小兔搭他自行车时不敢直接跳上后座,得让他把车停好,抱她上去坐稳,他再开始骑车。 冬天时,寒风吹得如刀子,小兔挺机灵的把头脸贴在他背后,有他挡风,就不会被吹到,再把小手揣进他衣兜里取暖,也不怕冷了。好几次都那么靠着他的背睡着了,因手在衣兜中有拉力,居然没摔下来。 说着,突然刹车,带着怨气说小兔仍如小时候坐在后座上,可紧紧抓着座凳旁的铁杆再也不肯挨近他。 小兔喃喃低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又开始骑行,山猪再说起知道小兔平常零食少,在宴会上又只敢夹面前两盘菜,所以每次大院儿里有聚会,他都悄悄留些食物给小兔。 怕别人说小兔,不好在席散后直接给她,就托爷爷奶奶带回家放着。 这些事儿,勾起小兔回忆,她还以为那些东西是山爷爷山奶奶留给她吃的。 她第一次吃开心果、腰果、羊排、榴莲酥、莅蒻冻、珍珠奶茶、抹茶蛋糕、冰淇淋等等东西都是在山爷爷山奶奶家,甚至连方便面都是从前没吃过,在山爷爷家吃到。 对,方便面,很廉价的食物。即使廉价,兔爸兔妈也没那余钱。而在亲戚家,大大小小的孩子很多,大人们总说小兔胃不好,不能吃,于是只能看着别人吃。 有一天似乎是问了谁,方便面和煮的挂面味道有什么不同,去山爷爷家时,山奶奶就泡了一包面给她吃。 见她不敢动筷子,还特意说不是牛肉面,不是海鲜面,是香菇炖鸡面。 原来是山猪听到了她的问话,让山奶奶准备的,他们都同样不吃牛肉和虾蟹类,吃了会非常不舒服,所以给山奶奶提前交待好了。 山猪说得小兔泪流满面,那时的他正是贪玩少年,小兔想不到他会细心照顾一个小孩儿。 若能时光倒流,就不该欠这人情。对的,不该欠的,不该欠的。若说还,难道要还给他各种零食? 如果能回到当初,小兔觉得会换种方式应对山猪的关爱。比如和对别人一般,憨憨答应着自己吃不惯零食,掩藏所有灵气,放大自卑怯懦的那一面,那么如今他们之间该就只有礼貌的疏离感。 再或者是用软糯的声音唤着“三哥哥”,让他别打架了,别到处闯荡了,也别结婚生子,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到如今他们之间就不用面对那么多难题,可以平淡幸福生活在一起。 然而,那都只是设想,不是她的人生。并且,最后绕得不管多远,还是纠缠在一起,绕了一圈又一圈还是走不出这圈子。与你相遇是不幸,还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兔在出神胡想,山猪又一次猛地踩了刹车。停车后,背对着小兔,很凶地责问她为什么要断了联系,还让阳姐她们都别理睬自己? 番三十二 告诫与戒 山猪没有转身,看不到他表情如何,但从他肩背部的颤动姿势,也能猜出他情绪激烈起伏。 自己的做法是伤他心了么?小兔很轻很轻地靠到他背上,小心翼翼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背。 被汗水湿透的棉质t恤衫,并没有传来多少汗臭味,满满的是如烈日当空般热烈气息。 小兔什么都没回答,她自己的小心思不能说破。其一若是山猪只把自己当亲妹妹,说出来就尴尬了;其二要是真如自己所想,点破之后更容易加深感情,更无法了断。 以为不回答就能躲过,可她那点儿小心思早让山猪看穿了。 山猪长长叹息一声,也没说透,只是感慨,若时光一直停留在自己十八岁左右,小兔八岁左右就好了,就可以一直当她的保护神。只需骑车载她到处玩儿,也不用面对后来那些烦心事。 骑到青城山山门外,已是傍晚,寄放好自行车后,他们还得爬山,翻过好几座山峰才能到此行终点。 小兔低声说,要不然坐缆车上山?那样可以少走一大半的路。 山猪都累得不成样子了,脸上汗渍竟结出细条状似盐粒的东西,他还是要坚持步行爬山。 爬山时,山猪腿都在打颤,小兔要扶他,他坚决不肯。 此时正是大多数游客下山的时候,看着反方向上山的他们,都笑山猪,怎么一个大小伙子爬山累成这样? 小兔跟在后面,因他走得慢,小兔时不时地停下歇,歇的时候看着他背影,越看越难受。 到后来,小兔一路走一路哭,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是机械地边哭边走。 山猪安慰她说,这也许是最后陪她走这么久了,既然选了这么走,就没什么好哭的。可小兔听不进去,止不住哭泣。 快到玉清宫的时候,山猪说,苦是自找的,累是自找的,错是他自己犯的,让小兔别为他哭,不值得。 到了玉清宫的客房外,山猪都快站不起来了,山猫和他那些亲戚朋友们都问他怎么了,他累得说不出话。 小兔洗了好几脸,才洗净泪痕,平静下来,对他们讲了大概情形。 他们听得目瞪口呆,都说他简直疯了,莫名其妙自虐。 因天色已晚,小兔就没再去圆明宫见诗阿姨,他们让她就在玉清宫的客房歇一晚。 等小兔走了,山猪才对山猫他们说自己没疯,必须得走这么一段,让自己牢记苦和累,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真的发疯。 用痛苦来做个了结,就好警醒自己,免得再生念想。 可惜,不知他自虐的行为是不是还不够痛苦,想了结没能了结,该断的念想也没断。 经了这事,小兔在山上没了游玩心情,也不想再去见诗阿姨。第二天早早起床,想悄悄下山。 路过拐弯处的亭子,却见山猪在和一位在道长下棋。那位道长面容清癯,而目光仍有神,应该就是清道长。山猪则眼睛里全是血丝,看似冷峻的面容掩藏不住憔悴。 可山猪穿了一件雪白道袍,坐姿也优雅,整个人也就减了憔悴感,添了仙气。 天色渐明,绚丽朝霞映透薄雾,绮光流转于山林间。在树皮为瓦,原木为柱的古朴亭子里,白袍男子修长手指拈棋落子…… 这一幕像是千百年前就存于小兔脑海中,此刻重现一般,让她辨不清是梦是真。 若说从前小兔对山猪有亲情、恩情和知己情相混杂的朦胧情愫,那这一刻是对他明确起了爱慕之意,是无关乎身份、经历、学识的纯粹男女情。 小兔闭了闭眼睛,沉醉瞬间就决绝转身,如惨败的逃兵般仓惶往山下走。 清道长喊住她,说山猪有话跟她说。她没有停下,清道长站起身追来拦住她,因清道长德高望重,且又身体不好,小兔没再继续走。 她停步后,山猪一瘸一拐地跟过来。看着山猪走路的模样,小兔的心都似被铁爪揪紧了般,她不敢看,就侧头看向山谷。 山猪让她别担心自己会说什么让她难堪的话,只是交待几句以后该注意的事。 他让小兔看自己所穿白袍的袍裾,小兔用眼角余光看到那里有一团黑污渍。 他指了指那团黑污渍,告诉小兔,本来他从不穿纯白的衣衫,因为男人一身纯白太骚包了。今天是特意为小兔穿的,想要以此告诫他别太执迷于男人白的那一面,和男人相处时要多加警惕,男人都有污点。尤其是看起来非常正直善良和非常粗鄙吝啬的男人,更要警惕。 还有,就是警惕穿白衣的男人,只因生理和心理正常的男人就没有纯白的,穿得越白就越想掩盖肮脏。 小兔很乖的点头,内心却在苦笑,看起来非常正直善良和非常粗鄙吝啬这两种反差极大的男人都撇开,还剩些什么性格的男人? 再者,这些话若在几分钟前说还有用,此刻还不如说该警惕别让你本人靠近,已经真正动了心,小兔再难做到如从前般理智分析应对。 小兔似乎听得很认真,也似乎根本没在听,山猪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还是没再多说,让小兔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清道长问山猪,那个衣服上有污渍的比喻差不多把所有男人给骂了进去,是提醒小兔别被坏男人骗了,还是想让她对男人生出恐惧心,不再接近任何男人? 山猪说担心小兔会受伤害,要说的话太多,可又怕说多了让她反而记不住,就用这种有些极端的表达方式了。 这个理由让清道长听得“呵呵”一笑,他犀利的眼神盯向山猪,说山猪的理智是想放了小兔,让她找到更合适的人生伴侣,可心底里却暗藏即使无法与小兔相守,也不愿让其他男人拥有她的意图。 山猪懦懦嗫嚅道,如果有很好也很合适陪伴小兔的男人,他会祝福的,没有想过要去阻挠。 清道长抬眼看向山林中,缓声说着玄奥的话:说山猪的确没有刻意想过阻挠其他男人接近小兔,可不愿让别的男人拥有小兔是山猪与生俱来的禀性;再说山猪终究是要毁在女人手里的,可这”被毁”,是祸也是福。 浑浑噩噩下山后,小兔乘公交车到客运中心,再乘班车到寄放自行车的修车小店,然后找了辆机动三轮车载着自行车和自己回灵犀镇种植基?地宿舍。 番三十三 尽力完美 想到“戒”字,小兔脸上浮起冷酷笑容而不自知,戒就戒,以为我做不到么? 小兔自卑怯懦,可特殊的成长经历又让她内藏任性倔犟,那份任性倔犟让她在某些方面会体现超乎寻常的毅力和严苛。 比如,学校本有大浴室,而在每个寝室卫生间又设有小淋浴间。大浴室排队难,还要收费,室友一般是一个星期到大浴室慢慢搓搓泡泡一次,平时将就在小淋浴间冲一冲。 可小兔在小淋浴间洗时,仍要搓搓泡泡很久。为了不耽搁别人的时间,她总是在室友们都洗完后才去。室友们不明白衣着非常朴素的她,为什么把洗澡这事进行得如此“隆重”? 她说洗身亦是洗心,目前她达不到”空无不生尘”的境界,只好多洗洗。 阳姐私下悄悄问她,是不是看破红尘想出家? 问得小兔“噗嗤”一笑,告诉她,自己只是不想当坏人,如今道门佛门都要求严格得很,自己压根儿就不够格。 学校里每月都要进行“最佳寝室”评选,小兔她们寝室月月得选,既因她们室友间相处和睦,也因她们的卫生做得很好。 有一次,副校长亲自检查每个寝室,进了她们那间寝室后,揉了好几下眼睛,惊问别人,自己没眼花? 床外罩着同样花色的床帘,被褥床单整洁如军营,窗明几净、卫生间没有异味。这样干净的寝室,副校长也见过,他惊讶的是细节。 在小兔她们寝室里,盥洗台上的漱口盅整齐排列,牙刷的刷毛朝着同一方向,且几乎成一条直线,似列队的士兵。 窗台上有两盆君子兰,细长的兰叶并排着,远远看去竟是没有半分杂乱。 阳台上晾着衣服,靠里的横杆上晾着内衣裤,以从深到浅的颜色排列;靠外的横杆晾着外套,仍是按从深到浅的颜色排列…… 副校长惊叹几声,随后又严肃问她们是不是成天收拾房间,不学习也不休息了? 室友们指指小兔说,都是受她影响成习惯了,放洗漱用具、晾衣服什么的都按规矩来了。 得到解答后,副校长神情放松,好奇询问小兔是怎么让君子兰叶片都长那么“听话”? 小兔说君子兰的叶片本来就长得慢,而且大致上是按分列两边来长的,只需要时不时挪挪花盆位置,让叶片接受的阳光雨露均匀,就会长这样。 那天,她们寝室得了全校通报表扬,室友们都高兴地说,主要是小兔功劳,又问小兔怎么会有洁癖? 小兔苦笑回答,她不是有洁癖,是想得那最佳寝室的奖品。那些奖品是如洗衣粉、香皂、脸盆儿之类,小兔觉得能少花些钱去买日用品,也很好。 其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她见着不按规矩摆放的物品会很难受,强迫自己眼前一切都要规则有序。 而如此强迫的因由是要提醒自己,和山猪的世界相隔太遥远了。那些王子与灰姑娘的隔着身份地位,而他们中间隔着很多对于他们而言很重要的人,还隔着他们自己本身的思想认知、处事原则。 小兔清楚自己到不了山猪的世界,可最终不是小兔到了山猪的世界,而是山猪到了小兔的世界。 这一学期结束,老师就让同学们都做好安排,是找工作还是继续升学,都要好好考虑,明年的春季学期不到学校学习,一切在毕业前做出决定。 这一年,小兔仍然没有回家过年,反正父母也早已习惯她不回家团圆。 传统观念里,中国人相距千里万里都要团圆在一起过春节,可实际上佳节难团圆,还对此没什么感慨的家庭有很多。思念也没有古诗词形容的那么浓,只是有些茫然的孤寂感,和那与主流人群格格不入的淡淡疏离感。 寒假期间,小兔在学校直属的一个种植基?地工作,职责是在暖棚中育苗。 看着一颗颗花种慢慢发芽、生根、长成嫩绿的小苗儿,真是很有成就感。如果不是温棚里空气不流通,最多呆两小时就需要出棚休息的话,小兔真想一直呆在里面不出来。 温棚里很温暖,放眼望去又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没有毫无意义的争斗,没有乱七八糟的烦恼,真正好地方。 小兔育苗的成活率在95以上,壮苗率达到85以上,几乎没损耗什么花种,也很少出现烂苗、病苗。 学校种植基?地是由实习指导老师梁指导负责,他夸了小兔一番,说小兔毕业后要是不考大学,可以留在这里工作。 小兔很高兴,她很喜欢花卉育苗这个工作。植物该是最知恩图报的物类了,只要方法得当、足够用心,就一定会让种它的人有所收获,绝不会因植物本身而出现白辛苦一场的事。 农历的二月底,小兔正在温棚里忙着,同事唤她出去,说有人找她。 来者是他的表兄,就是大姑姑家那位在灌口市工作的表兄。这个表兄在一家机械厂当货车司机,多年以来都想调到蓉城市区工作而未能如愿。这位表兄,且称“攀表兄”。 攀表兄和梁指导认识,也正是在攀表兄的建议之下,小兔才报考这所学校。 表兄妹俩见面后,攀表兄又约上梁指导一起去吃饭。席间,攀表兄说小兔应该换个其他工作,希望梁指导支持,小兔本人也要顺从安排。 换个工作?当初攀表兄提建议的时候,小兔很认可他的规划才同意报考这学校的,如今是按既定规划在走,为什么他要来更改? 小兔对这个工作很满意,就算不能上大学,她也愿意一直这么工作下去。她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同时这工作也让她很有自信心,想着都市里那些争奇斗艳的花草很多都是从自己这里育出,内心里有满满的自豪感。 再者,从物质上来说,这工作虽工资不高,却不用到外省打工东奔西跑,也不用担心拿不到工资;和在老家种庄稼不同,温棚里不会受风吹雨淋,设备比较现代化,也不累不脏。 她真不愿意换工作,表达了自己意愿后,攀表兄不再多说,只是殷勤劝她和梁指导多吃菜。 饭后,攀表兄让小兔先回宿舍,说是和梁指导还有事要谈。 番三十四 蹊跷相逢 小兔愣了愣,还是接受安排。梁指导对小兔说,真是很抱歉,小兔做事勤恳踏实,可这个种植基?地是学校直属,首先要考虑很多教职工的家属安置。 这无所谓的,小兔明白体制内企业的那些猫腻儿,让梁指导不用致歉,并感谢他给了自己提高专业技术的机会。 在小兔领了工资,将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梁指导让她到宿舍旁等着。 等了一会儿,梁指导来压低声音说,他有个朋友的工地需要人,推荐小兔去。而且只要小兔的实习鉴定报告得了全优,一定帮小兔弄个去江城那所林学院的名额。 小兔觉得最近这些事挺蹊跷,就拒绝了梁指导的提议。可正收拾行李,攀表兄又找了来,同样劝小兔去那个工地工作。 为什么要自己去那里工作?小兔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炽手可热的人才,不至于到了人家屡屡求请的地步。 再三询问,攀表兄只说,那个工地是崇喜市在建中的一个度假村,条件比较艰苦,愿意去的人不多。而管那个项目的朋友需要一个可靠帮手,只有小兔最合适。 攀表兄再三说,那个朋友称“林经理”,真是自己好友,并且梁指导也认识。 去了之后,一切听林经理安排就好,肯定不会让小兔做杀人放火的事,也不会让小兔去做出卖色相的事。 攀表兄还调侃道,小兔这般不算漂亮,又闷不吭声的脾气,也不指望用她钓到男人。 离领毕业证还有几个月,小兔是得再找个实习单位才行,只得在宿舍多歇一晚,第二天就向新的工作地点崇喜市而去。 同属于蓉城管辖的县级市,灌口市和崇喜市相距只有七十公里左右,对于从市区到市区又自己开车的人来说这距离很近,小兔却折腾了差不多一天。 从上午十点收拾好行李,乘公交车到灌口市客运中心,坐班车经温泉区就到了崇喜市区。 到得市区才十一点半,原以为能到得工作单位赶上吃午饭的,可在车站一打听,才知道要去的那个道鸣镇比较偏远,没有公交车,只能搭到其他市途经那里的班车,得下午两点才有车。 小兔买了个面包、买了瓶纯净水将就填填肚子,就在闹哄哄的车站等着。 市区离道鸣镇只有十公里左右,可坐上班车后,因车上载的乘客没满座,司机就去站外拉散客,转啊转,拖至三点半才到达镇上。 道鸣镇离小兔要去的禾秀度假村有三公里多,度假村在山坡上,更没有前往的车。 在镇外找了个机动三轮,讲好价钱后,就一路颠簸着行驶上山路。 前一公里的路况再不好也算柏油路,到后来成了碎石子路,再后来就是石块儿很大的路。 三轮车像个醉汉似的偏来倒去,小兔真怕出事故,就算不出意外,她骨头也快颠散架了。 就大声招呼着让三轮车师傅停下,然后问他去禾秀度假村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得到肯定答复后,小兔拎下行李,让他返回,自己走着去。 只剩一公里路了,走不了多久,小兔真不想再坐那三轮车。 这里的山不高,四处遍植果树,呼吸着带甜香味的空气,小兔心情舒畅很多。 她背着个大背包,左手提个大蛇皮袋,右手拖个拉杆箱,挺惬意地走了一小段路,然后又郁闷起来。 已经隐约可见“禾秀度假村”的大招牌,可路面全成了泥泞路,这箱子只能拎着走了。 箱子里装的全是书,拎着走和拖着走所费的力区别很大,这时她真觉得兔爸说得对,“书”真是又重又占地方又没什么用的东西。 累得快走不动了,小兔找了个略干净的大石头,放下行李,站着休息片刻。 眺望远方,浮想联篇,从灌口市经富庶的温泉区,到了崇喜市后已走到川西平原的边界。蜀川自古有“天府之国”的美称,但真正条件比较好的也只是川西平原一带,而不是整个蜀川省。 若是再往前行,就到了与崇喜市交界的阔邑县,过了阔邑县就是临邛市。 出神一会儿,小兔再赶路。路两旁偶尔可见桃花,正是农历三月初春光极盛的季节,再过一个多月,小兔就该满十八岁了。 十八岁,该是一个女人生命当中的春天到来之时,小兔觉得自己没有春天,从夏天直接到了秋天,然后会是漫长冬季? 到达度假村门口,小兔累得快脱力了,正呆站着,一个黑瘦的小男孩儿欢快地向她奔过来。 小男孩儿高兴地围着她喊“大学生姐姐”,要帮她提行李,还冲小跑来的一个妇女说,大学生姐姐长得真好看。 小兔认真地给他解释自己不是大学生,是中专生,那妇女已近前来,说不管什么“生”,反正是有学问的人。说着就上下打量小兔,夸她身段儿好、模样儿周正、皮肤白净。 长这么大,小兔从来没被人这么夸过,脸颊发烧的热度自己用手摸摸都觉得滚烫。小兔很清楚自己除了因近几个月在温棚中几乎没见阳光,的确比较白以外,其他优点全没占。 那妇女又自我介绍起来,她老公姓王,那小男孩是她儿子,小名儿唤做“小豇豆”,让小兔称她“王嫂”就行。 他们一家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这度假村所占地当中都还有他家的二亩地,林经理留他们在工地帮着做些杂事。 到了度假村里,在一排小平房前停下,王嫂说这是以后建停车场守车的地方,现在暂时当宿舍,这个宿舍只有王嫂一家人和小兔住。 正说着,王哥回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个斯文西装男。 斯文西装男自介说他就是林经理,常听梁指导和攀表兄夸小兔,这一见真是当得起夸奖。 互相打过招呼,林经理说天色不早了,吩咐王哥带小兔去库房领宿舍里要用的东西。 因库房就在办公楼旁边,他们一起朝度假村另一边的办公楼走去。 林经理一边走一边给小兔介绍着度假村的简况,还很有信心地说,别看目前条件差,等柏油路铺好,各项设施建好,这里就会是蓉城人向往的度假圣地。 到了才知道办公楼也就是栋三层小砖楼,上到二楼,进到一间办公室,林经理语气有些怪异地对办公室里的人说,来了新员工,该发放宿舍里要用的钢丝折叠床、棕垫、水桶、棉絮等用品。 这只是程序化的福利安排,小兔却从林经理的话中听出了挑衅语气。 她本来是低着头的,不由好奇抬头,一抬头才见那办公桌后坐着的人是山猪! 番三十五 一个恶棍 就在小兔抬头,与山猪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小兔是满脸疑惑,山猪则是惊诧转为漠然,随即愤怒! 他朝着林经理吼,为什么要招新员工之前不跟他商量? 林经理似是尴尬又似畏惧地小声答着,分管事情的时候,人事安排和各方协调的事本来就该自己管,山猪该管的是采购和财务,招一个基层员工应该不用两人商量。 他说得有理有据,态度又很谦恭,小兔却敏锐察觉他眼中满是阴狠笑意。 王哥没察觉这些,一个劲儿地替林经理说好话,又说小兔挺吃苦耐劳的,不像那些娇滴滴做不了正事,一来就想着要走的女孩儿,应该能做好工作。 这场面奇怪,小兔不知该怎么办,只是眨一下眼睛又再眨一下,盼着眨眼之间能让山猪从面前消失。 小兔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山猪已经开好一张单据,让王哥带小兔去领各类用品。 正好林经理也要开车回市区的家,就同他们一起出门,到门口时很大声地叮嘱王哥,要他好好的帮小兔铺床。 小兔和王哥都没觉出这话有什么不对,他们身后突然响起山猪的骂声,骂林经理没安好心,让一个大男人给小姑娘铺床。 他们都愕然转过头,林经理很委屈地辩解,自己只是让王哥帮忙拿钢丝床之类重物,话说急了而已,生活当中怎么可能一字一句按语法讲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说歪话的意思。 山猪冷哼道,有没有说歪话的意思,你我心知肚明就完了。 他们下楼之后,林经理自去车库取车,小兔和王哥去库房取东西。 王哥扛着钢丝床,小兔拿着其它杂物往宿舍走,一路之上,王哥都在抱怨山猪。 小兔附和着,说林经理一句帮忙铺床的话都让山猪歪想,这个人真是怪头怪脑的。 因了都看不惯山猪,王哥和王嫂就和小兔亲近起来。简单收拾了要住的小屋,小兔和他们一家人同去食堂吃晚饭。 食堂在搭的临时工棚里,三三两两的人各聚一桌吃着。因条件简陋,饭菜没得选择,每桌都是一大盆炒白菜、一大钵豆腐汤和一小盘凉拌猪头肉。 这里的工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当地村民,在这里上班包吃的,但住都多半回家住,所以住宿舍的人少,吃饭的人多。 在开始吃了几分钟后,山猪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所有人都不再谈笑,恭敬地站起身喊“三哥”,他“嗯”了一声算回答,然后走到厨房里间去。见他关了里间的门,才都继续吃。 王哥和几个男工面露不满,小声说山猪肯定单吃小灶炒菜了,这人真是脾气又臭,又不能和底下人同甘共苦,要不是和蓉城大老板有亲戚关系,肯定连工作也找不到。 听了这些,小兔很纳闷儿,山猪在这些工人心目中的印象这么坏?她真是弄不懂到底怎么回事,本想明天就找借口离开,因此决定留下来先探探情况再说。 接下来差不多十天,小兔在工作之余就是观察这里的人员关系情况。 这里可分为三拨人,一拨是林经理从崇喜市带来的亲信;一拨是山猪从蓉城带来的亲信;一拨是本地村民。 他们给本地村民的待遇是每月八百块钱,包三顿饭,另外抽烟的每天再发一包烟,不抽烟的就发二两瓜子、一包糖之类。这在周围来说,算是很不错的待遇。能在家门口找着活儿干,还薪资不错,本地村民没有什么多余要求,也不参与林经理和山猪的暗斗。 只不过,王哥一家是例外,因只有他们一家人是住在度假村里的,又比较得林经理重视,知道的情况就比其他村民多。 小兔有空就到离此不远的小店买些小零食给小豇豆吃,因此王嫂很喜欢她,王哥也就乐意和她聊聊有关度假村的内情。 他们谈话是从为什么都唤山猪“三哥”开始的,因小兔和山猪没有对过话,连面都很少见,其他人都以为她和山猪从前并不认识。 王哥说林经理是目前各项工程的经理,也是以后度假村的经理,是该全权负责一切事务的。可蓉城的山总不信任林经理,硬要派个亲戚来当“工程总监”。 工人们起初都喊山猪“山总监”,可山猪带来的人说要喊“三哥”,也只得那么喊。王哥说这称呼听着就像混混头子,不像正派人,小兔敷衍着干笑两声。 互相了解后,小兔也清楚王哥讨厌山猪不是因为属什么派系,就只因瞧着林经理人很好,看着山猪不顺眼。 从他口中,小兔得知山猪是因常和宾馆中的女下属乱搞关系才被撤了职,可山总(即是山虎)抹不开亲戚情面才让他管度假村的事。 山猪不懂工程管理,也不懂财务,只会拉帮结派和林经理对着干。到如今,度假村前期工程投了两千万现钱进去,还是这么拖拖拉拉没有进展。 他大事做不好,待人接物的小事,也做不好。因他动不动就发怒,工人们看起来怕他,心里却都讨厌他。 还有,山猪来这儿有两个多月了,除了他自己带来的那帮子人,从没有跟工人们好好聊过,更别说一起吃饭喝酒,高傲得不得了。 要说山猪不喜欢和人交往,却跟周围几个镇的地痞流氓们混得熟,很快就一起称兄道弟了。 山猪隔三岔五的要骑着摩托车下山去胡混,有一次王嫂要下山买东西,请他顺路载一程,他却不肯。 当然,这些都还不足以成为王哥偏向林经理而极度厌恶山猪的理由。 有一天,王哥和王嫂在小豇豆睡了后,悄悄找小兔说,他们知道这度假村的钱其实山虎没投多少,是幕后一个叫“红姐”的女人投得多,山家兄弟是想用红姐的钱做他们自己的事。 所以认为这山家兄弟真不是好东西,都有点不想在这里工作了。因为山虎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小白脸,山猪就是个恶棍。 小兔笑了笑,让他们安心工作下去,有工资领就好,但得记着以后不要再对别人提这些。 他夫妇俩答着也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只因小兔是林经理朋友介绍来的,肯定是林经理那方的人,才敢多说两句。 很多想不通的事,因王哥提到红姐后,小兔想通了。 番三十六 一颗棋子 因修这度假村的工程进度非常缓慢,工人们大多数时候无所事事,即使分派好做什么,往往做一半也要叫停,挑些毛病另再重来。 林经理不管这些日常事务,只能看着山猪带人在那里瞎忙活,想提意见又插不上话。 这样的情景见多了,小兔对山猪都有些不满起来,这般故意耗工耗时,到底是要做什么? 有一天,载来两车西洋杜鹃要种在度假村中游园路线两旁,刚把货卸下来,山猪就吼着让工人赶紧栽种。 工人们都说这大中午的太阳暴晒着,天气这么热,栽下去也不容易成活,建议他安排先做其他事,等傍晚的时候再来种。 山猪反说工人们想偷懒,催着他们赶快动工。 有些人开始去拿工具,有些人还在劝说山猪,山猪很凶地问那些劝他的人是不是想甩手不干了?要想走的趁早走,他绝不留谁。 王哥气愤地扔了栽花用的小锄头,高声说,就是不想再留这里工作,受不了这窝囊气! 这一下,又有几个工人撂了工具,怒斥山猪。 王哥拦着其他人,挺身站到山猪面前指着他鼻子骂,说山猪是山虎养的恶狗,早晚要被打狗棍打死! 这么难听的话,山猪似是没听到,脸色也不曾变一下,只是让他的亲信快撵王哥他们走。 王哥不肯走,说得在走之前把话说明白,让大家都知道山猪有什么花花肠子。 说着,他就问所有人,弄明白山猪为什么不听劝,要在大太阳底下栽花没有? 众人摇头,王哥大声说,是为了捞钱!故意把花栽死了,山猪又好多捞一笔! 这话,小兔没听懂,其他人更没听懂,都追问着怎么回事,山猪的亲信们不许王哥再说下去,推搡着他往大门那边走。 林经理突然带人出现,厉声喝问山猪是不是想当度假村里的土皇帝? 山猪坏笑着答应,就那么想了,看谁又能把他怎样。 原以为他们会因此立刻打起来,林经理却只笑了笑,说如今是法制社会,自己还真不能把山猪怎么样。但是呢,得等王哥把话说明白,不能让王哥憋一肚子委屈离开。 山猪他们不好再拦王哥,王哥得以从容地把话说清楚。 从王哥口中得知,山猪买进花草苗的时候报虚价,比如两块钱一棵的毛叶丁香报成十块钱一棵,五块钱一棵的月季报成二十块一棵,碗口粗的桂花三千块钱一棵报成两万一棵…… 这度假村有一百多亩的面积,除去建筑部分,绿化部分占了三分之一,而且是乔木、灌木、草坪的立体式绿化,单看一棵捞的钱不多,整个算下来就是成千上万倍的增长。 并且,山猪经常故意不按栽种方法栽,使花木成活率很低,为了补上枯死的花木,又要重新去买,又添了捞钱机会…… 王哥这般一说,工人们全都怒目瞪视山猪。 面对这般境况,山猪轻描淡写地反问王哥,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虚报价格? 王哥嘴张了张,又说不出什么,愣愣看向林经理。 林经理扫视众人后说,账目上的事因是山猪在管,所以肯定都拿不出证据,但乱栽花木使得成活率很低,故意空耗资金的事却显而易见。 说罢,林经理看向小兔,向众人介绍说她就是专业学农的,让她来权威说说山猪到底有没有瞎指挥,就以这西洋杜鹃的栽种为例来说该怎么栽。 小兔瞟一眼山猪,山猪早侧开头了,看不到他神情如何。 无奈,小兔只得照实说。首先,因今年气温偏高,还没到农历四月就已经二十八度左右,而西洋杜鹃又是喜欢半阴半阳,不宜暴晒的植物,应该种好了乔木之后,再栽在树旁。 如今乔木还没有栽下,先运了属于小灌木的西洋杜鹃来栽,规划安排上就有问题。 再有,移栽时间最好选在傍晚时分,这样浇了定根水之后,新栽的植物在晚上有个吸水受露的过程,容易成活。 就算特别要赶工期,也该在早晨栽种。这样顶着烈日栽,嫩芽很快会打蔫儿;浇的水也会很快蒸腾成潮湿蒸汽,不但起不到补水作用,还会使植物根系极易腐烂。 小兔说完了,林经理带头鼓掌,向山猪投去胜利者的笑容。 山猪的亲信们都恶狠狠瞪向小兔,山猪低着头悄悄对身旁一个人说了什么,然后脚步略显慌乱地弓着背离开。 听了吩咐的那个亲信对众人说,就把栽种西洋杜鹃的事交给王哥去做,因三哥身体不舒服,今天的恩怨一笔勾销,都别再提。 山猪的亲信全走了,林经理朗声笑着朝小兔和王哥竖起大拇指,让所有人都向他们两人学,要敢于和恶势力做斗争。 事情突然转变成这般,小兔和王哥面面相觑,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此后几天,山猪偶尔冷着脸来察看工程进展,但从不说话,并且吃饭时向他打招呼,他已经连“嗯”都不“嗯”一声了。 发工资的时候到了,小兔虽只来工作了二十二天,仍按整月给她算,领到钱后,小兔就揣进兜儿。 晚上细数时才发现钱当中夹了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明天山猫会来,听他安排,相信我 小兔认得这字迹,是山猪写的,这“相信我”是什么意思?她看得疑窦丛生,接着心口钝痛的感觉蔓延,隐约猜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山猫带了几车物品来,说是大老板山总知道大家辛苦,派他来慰问大家。在分发物品的时候,山猫朝小兔挤了下眼睛,然后如同不认识般继续忙着手中事情。 中午聚餐加菜,看着满桌丰盛菜肴,小兔反倒没了胃口。 餐后,山猫说让大家今天好好放松,这山下的白塔湖是垂钓好去处,蓉城人隔老远都要来享受,大家隔这么近要是没去过,那实在可惜。 山猫带来的车和本有的车加在一起有二十几辆,载着工人们浩浩荡荡往湖边而去。 到了湖边,小兔不想钓鱼,只想静静坐会儿,可刚半眯着眼睛斜躺了会儿,就被乱哄哄嬉闹声吵醒。 睁眼只见几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子在人群中穿梭,其中一个还朝小兔走来。 小兔忙起身要避开她,她嘲弄笑问,这小妹妹躲什么?都是女人,还怕被她吃了不成? 那些女子多数都围着林经理的亲信们打转,对本地村民则几乎理都不理,而这个女子又只围着小兔打转。 转来转去,不知不觉就离人群远了,那女子突然附在小兔耳边低声说,那边竹林后有辆银灰色桑塔纳,车里的人要见小兔。 话音刚落,那女子转身朝湖边返回。小兔记起纸条上的字,匆匆向竹林后走去。 看到那辆车后,快步过去,刚到车门边,里面突然伸出手拽她进去。 小兔惊得差点儿尖叫,定神看清车内坐的是山马和山牛后,松了一口气,招呼着四哥、五哥。 山马冷哼答着,别再叫他们“哥”,他可不想挨刀。 番三十七 没那么坏 小兔并不傻,联想到攀表兄和梁指导劝说自己到这禾秀度假村来时的迫切,和来之后情况,她猜出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虽然她尽量不参与那些明争暗斗,只想拿到实习鉴定报告后就返校,还是被卷了进来,甚至可能从一开始,让她来这里就是个陷阱…… 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山牛和山马知道她猜出了什么,山牛嗔怪横了山马两眼,说小兔很多事情都不知根底,怎么能怨她? 小兔忙挥手打断他们要说的话,急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山马说自己脾气暴,说着说着就要发火扯偏话题,让山牛详细告诉她。 这些事情既可算复杂,又可称简单,听山牛说了后,小兔在脑海中又自己捋了捋,得出大概因由。 蓉城当中最有权势当属三系王,城主和歪师爷都是依附于三系王的势力,但城主和歪师爷之间有暗斗。 城主表面上看起来是和山家关系很好的,歪师爷便对山家有不满。 最近,歪师爷和渝城的小万岁搭上了线,大有和三系王决裂,攀上小万岁这棵大树的心。 小万岁何许人也?乃是根正苗红的红二代,自己也在政坛位高权重,算是渝城霸主,并且可能进京再升一步,所以人称“小万岁”。 红姐与小万岁的出身背景类似,只不过红姐在商界发展,但也正因分属不同领域,没有竞争性,红姐和小万岁延续了上一辈的友谊。 种种错杂关系中,歪师爷认为要扳倒城主和山家,取得小万岁信任,就要拉拢红姐,只要没了红姐偏袒山虎,他就可以投靠小万岁成功。 要让红姐和山虎起矛盾,就得拿出山虎暗里挪用红姐所投资金的证据。 在宾馆,歪师爷的人(包括一名小出纳)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查出账面上的漏洞。 这个度假村虽小,却是红姐投了现钱进来的,并且城主也直接参与了进来,想建成了设为他们做各种黑暗交易的秘密地点。 为了不被这些关系网套得更牢,山虎故意挑山猪很多错,把他在宾馆的职务撤了,弄到这里来做事。 说完这些,山牛为难地看向小兔,告诉她,自己也不清楚山猪具体要做什么,因为其他兄弟不让山牛沾惹这些太多,得留一个做正当职业的人,怕万一出事,长辈们没有子孙养老送终。 小兔愕然,万一出事,会弄到无法给长辈养老送终的地步,这么严重? 山牛又安慰她别太害怕,他们只是在事件的边缘,受不到什么影响,但是小兔若要再在这里呆下去,自身有危险不说,还可能连累山猪。 听得这情况,小兔立即说自己明天就去辞职。 山牛和山马却同时摇头,说只能心里有数,瞅着有没有离开的机会,不能马上提出辞职,那会让林经理生警觉心,山猪先前为小兔做的安排就白费了。 再者,林经理他们费心弄小兔到这里来,必然有更重要的事交待小兔去做,如今还没有直接让小兔做什么,且先拖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小兔很纳闷儿,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就被盯住,硬生生地被安到了一盘大棋上? 对于这点,山马和山牛也说不清,听山猫说正在查,似乎是小兔的攀表兄跟林经理本来认识,无意中听了林经理说起和山猪的争斗,就主动推荐小兔来帮林经理。 若真是这样,岂不是被攀表兄“卖了”?小兔胸口一阵憋闷。 山马叹道,小兔和山猪那点若有似无的感情,外人不清楚,但山家和兔家亲戚们都略知道些,不料这点儿感情会被人利用,把小兔变成扎山猪的刀子。 这番感叹,听得小兔心里更难受,山牛忙让山马别再多说。 山马愤愤地从前排座位伸头过来,说自己忍不住要说。 听山猫讲,那天小兔把山猪怼了一通,气得山猪胃病犯了,好几天都只是喝了点玉米糊糊,稍微多吃点就又疼又胀气。 想起山猪近几天脸色青白,也消瘦很多,小兔鼻子酸酸,眼中含满泪花。 山马更责问她,看起来那么胆小怯懦的人,怎么驳斥山猪的时候就能有理有据、振振有词的说一大篇? 不去对付利用她的人,倒专伤心疼她的人。小兔到底是傻,还是清楚山猪不敢把她怎么样,就肆无忌惮地伤害? 当时讲那些,小兔只是照实直说,觉得按山猪那么来栽种花木的确不对,并没有想到背后有那么多复杂的事。 细想来,王哥也是不知不觉就被林经理挑唆得对山猪极端不满,他们两个成了林经理攻击山猪的武器,如果山猪反过来针对他们两个,林经理定然会袖手旁观。 他们两个成了炮灰,这林经理不用损失什么,就赢了山猪一场。 小兔以前觉得大院儿内的家长里短很烦,现在才知道比起这些争斗,家庭里的琐事真不值一提。 再也憋不住眼里的泪水了,小兔捂着脸哭泣,山牛厉声喝止山马别再说了,要是小兔回去后情绪有异常,会让林经理他们看出端倪的。 掩藏情绪很难受,小兔很不愿意掩藏,可从小已学会如何稳定情绪,很快她就平静下来。然后,向他们告别下车。 回到湖边,那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又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小兔说话,还说这样的小妹妹要是跟她混,保管调?教得男人见了全挪不动步。 小兔不好意思地走来走去躲着她,走到王嫂身边时,王嫂厌恶地瞪那女子两眼,拉着小兔说别跟这样的人学坏了。 那女子耸耸肩走开,王嫂就和林经理说先跟小兔以及两个厨师回去准备晚饭。 林经理同意后,他们就乘面包车先回度假村。 透过车窗回望,小兔见那个女子给山猪捏肩膀,同时娇媚笑着在他耳边说什么趣事,他听得浅笑若痴。 回去后,小兔本可以休息,可她提出到厨房帮忙,还说中午都是大鱼大肉,还有很多人喝了酒,晚上有些人要开车离开,就做清淡些。 厨师觉得说得有理,小兔就说自己负责熬萝卜粥,其他菜品还是任由厨师安排。 小兔从小自立,做假期工又在餐饮业的时候为多,所以熬出的粥连厨师都夸好。 那萝卜粥是先用猪腿骨加萝卜炖汤,再撇去汤面上的浮油和杂质后再炖,炖得汤汁浓白,舀出汤。 把这萝卜骨头汤加到刚烧开的白米粥中,煮得浓稠软糯,撒入少许盐,清淡有营养还鲜香适口的开胃养胃萝卜粥就做好了。 番三十八 捣乱的人 小兔回宿舍后,洗漱好就蜷进被窝发呆,她不想和山猪有牵扯,各种担忧当中也包括怕连累山猪,可避来避去还是牵扯入了局。 她并不清楚林经理要怎么用自己这颗棋子,心内七上八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很容易能猜到攀表兄在这件事中获得了某种利益,她不愿去质问攀表兄,因为问了没用,还会惹攀表兄不高兴。 被亲人出卖,心里凉凉的,却没有太多怨恨,可能是觉得以前受了他们恩情,只当是还恩了? 说真的,小兔还有一丝庆幸林经理的对手是山猪,换一个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整自己。 在小兔忐忑不安之时,山猪山猫兄弟俩却在办公楼底楼的小寝室内高兴谈笑。 山猪让厨房把剩的萝卜粥都装好,他要留着吃。 ”哥,你吃了小兔亲手熬的萝卜粥就满面红光,脑袋里是不是春?色无边?以后娶进门天天吃萝卜粥算了。”山猫打趣着。 ”别胡说。”山猪呵斥的语气不重,更像是羞涩否认什么。 “我可没胡说,看你今晚的模样,那死了的心肯定又活了,还是别跟自己较劲了,去跟她表白,把关系敲定,免得让别人再拿她来暗害你。” 山猪“嘿嘿”一笑,“我的事你可管不着,让你‘别胡说’是指那吃萝卜粥的话,天天吃可得吃腻,该换花样儿吃。” “哦,对、对,有做粥的人在呢,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兄弟俩耍笑几句,山猫又压低声音问:“你让我安排那些,是信任小兔不会故意害你?她和攀表兄有血缘关系,你不怕她为了亲情,把你推到枪口下?” “就算那样也无所谓,她要是真为了亲情,为了利益,不顾我的安危,我也认了。”山猪眼中掠过阴云,“若是那般,她可以不用为难,我也能彻底断了念想,倒得个身心清净。” 山猫摇头笑笑,他们是亲兄弟,可并不是所有想法都能互相懂得。 倒水吃了胃药后,山猪对弟弟说:“我并不是非得要跟小兔怎样,只求她还关心我就好。我有时候能感觉到她中意我又不愿面对,有时候觉得她可能对我没那些心思,甚至有时候觉得她心里讨厌我……可今晚她虽没说什么,我也知道她是特意给我熬的粥。她还关心我,也就知足了。” 说完这些,山猪又催山猫快下山回蓉城去,该办的事得抓紧办好。 接下来几天,山猪带工人们扩挖池塘,那后坡下原先只有个小水坑,要扩至两亩多大小,栽荷花、养锦鲤。 小兔和王哥就在池塘附近栽柳树,该各忙各的,可山猪偏要隔半个小时就到小兔那边捣乱。 这柳树行距多远怎么排列,都是小兔按图纸所标让人用石灰粉画出圈位的,正安排工人挖树坑儿。 山猪跑来说这位置不对,偏了。小兔不愿和他多说,拿图纸让他看,他又说看不懂。这样一来,王哥又气得想跑过来和山猪吵。 山猪似乎吵不过,走了,隔了两小时又来挑错儿。 栽好的树在根系没有完全长好之前,为防被风吹倒,要用杉杆儿搭槎撑住。小兔正点选货车上的杉杆儿数量,山猪跑来说这根杉杆儿太细,那根又太粗,让他扔来扔去扔得乱七八糟。 到了休息的时候,男工们多数都在抽烟,女工们多数都在磕瓜子儿,小兔没见着山猪,长舒一口气,总算能清静会儿。 她爬到后坡最高处,极目远眺,望的是临邛市方向。临邛市也是蓉城辖属的县级市,是美女加才女卓文君的故乡。 司马相如与新寡的卓文君相遇之初,就是在临邛市的卓家。卓家豪富,司马相如才名远扬却一贫如洗。 不知为何,小兔不怀好意地揣测起他们故事背后的一切。 一曲《凤求凰》,成千古美谈,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在一起后,似乎过得并不幸福,若幸福,司马相如就不会远赴长安求取富贵。 痴情女子一曲结缘,交付了一颗心后,对方是否会珍惜?小兔甚至恶意揣测,司马相如当年沉醉卓文君的美貌、贪恋卓家的财富,还是两人的确有神魂予授的真情? 正在遐想,听背后茂密的罗汉竹竹林中传来低声谈话。 “哥,你这恶人是当定了,以后洗都洗不白。”这是山猫的声音,小兔知道他今天又送东西上山。 “我就是个恶人,用不着洗白。”接话的是山猪。 “不是说那些大事,都是黑的,互相掠夺也说不上谁善谁恶。我是指你故意在小兔面前,还有王哥这些不明真相的一般工人面前装那么凶,他们以后会怎么看你?” “小兔啊?呵呵……看她很生气又拿我没办法的模样真很好玩儿,乌溜溜的黑眼珠望着我转呀转,想看穿我又不能看穿……”山猪笑出声,就像个小孩子得了新奇玩具那般笑。 小兔听得黑了脸,嘴角直抽抽,真想不到他是个老顽童。 又传来山猫的声音,“你还笑得出来?你是不想让他们牵涉事情太多,装出恶劣态度,好在万一出事的时候不连累他们?可要是小兔从此真拿你当坏人,你就乐意在她心里留个那样的印象?” “我本身也没比装出来的形象好多少……唉,等二哥摆脱红姐控制,你也得找个和这些关系网不沾边的工作,你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再不能跟我们混在一起。找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再生一双好儿女……” “哥,你呢?就这么半红不黑地混下去?” 山猪的声音低沉下来:“不这样还能怎样?要文凭没文凭,要技术没技术,除了打架和吓唬别人,像是什么都不会了……” “哈哈,还会讨女人喜欢,要不然你去当拆白党!”山猫戏谑笑说。 “去你的!嘿,我倒想当拆白党,可惜样子太凶、身材又不好,勾引不了富婆和阔太太。” “哥,你五官端正清秀,不发怒的时候挺斯文,你收着点儿脾气就行。你这身材更好,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听着山猫的话,小兔不禁撇撇嘴,自己这般的小姑娘都不在乎样貌身材,两个大男人居然在谈论这些。 又听山猪接话:“我肌肉线条还好,就是有点矮,今年看小兔又长高一截,再过几年得比我高了。” “小兔快十八岁了,女孩最多长到二十岁,再怎么长都高不过你。诶……哥,你管她长得高长矮做什么?” 山猪似乎被问住了,“我、我”了半天没说出理由。 山猫的笑声传来:“你该不会是怕她长得太高,会嫌弃你?你呀,不管她是高是矮,你们在一起的希望都太渺茫,我看围着你转的女人也不少,随便收一个算了。阿玲不在身边,就算在,你也不愿意碰,干嘛熬得睡不着?” “你可别在我面前提这些,有时间憋得脑门儿上青筋直跳,不提还好些……你自己也得给我把持好,有些事情没体验过还好忍受,一旦食髓知味稍不注意就犯错了!记住了没有?”山猪的语气有些严厉。 山猫连声答着:“记住了,记住了!得选一个互相喜欢又还合适的姑娘再想那些事,好好谈婚论嫁。哥,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番三十九 下达任务 因无意中听了山猪和山猫的谈话,等山猪再来找茬儿时,小兔就不再理他,随他如何鸡蛋里挑骨头,反正扭开头不理他就完了。 又过了几天,林经理把小兔叫到办公室,问了几句工作是否顺利,和同事相处是否愉快的套话后,再问小兔是不是一个星期后要参加升学的预选考试。 “是的,我正准备请假。”小兔答道。 “不用请假,我已经安排好了,在你考试前的那天,我会找车送你去学校。那样考前能好好休息一晚,考个好成绩。”林经理和颜悦色说着,用鼓励的目光看向小兔。 小兔感谢几句,就说还有工作要忙,林经理让她先去忙着。 工作之余,小兔尽量认真复习。这预选考试的成绩只做为推荐去对口专业大学名额的参考,班主任老师、科任老师和实习指导老师的个人意见要起决定性因素,小兔还是希望能考到高分,如果有机会,她不希望全是靠人情关系得来的机会。 可她复习时老走神,做不到像在校园里那么专心致志。林经理始终没给她派什么特别任务,而从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到这里来绝不仅仅是做绿化种植方面的工作,那到底是要做什么? 考试的前一天,司机送小兔返校,到达崇喜市区,司机说时间还早,林经理约了他们在某茶楼谈事。 到得茶楼,司机送小兔到包间门口就离开,林经理笑着让小兔快坐,又问她要喝什么茶。 “就白开水。”小兔知道他要正式下达任务了。 “柠檬茶好?口感酸甜清爽,补充维生素,你们女孩子都挺喜欢喝。” “不必了。”小兔站起身,挥手止住要喊服务员的林经理,“我知道你有事吩咐,请直接说事。” 林经理眼波一滞,随后关好门,收起脸上的虚伪笑容,用机械似的声音说:“你比你表兄所说的要聪明冷静很多倍,我要你配合我们去偷山猪的账本儿,愿不愿意?” “我答应,应该怎么配合?” 见小兔回答得这么干脆,林经理的眉头一皱,“你不考虑就答应?你和山猪表面上装做不认识,但据我所知,你们不但认识还感情深厚……” 小兔摆手一笑:“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和山猪非常熟悉,但说不上感情深厚。并且,你已经说了你目的所在,我知道了那么大的秘密还拒绝帮你,你会怎么对我?我只能答应。” 屋内的气氛陡然冷了几分,林经理死死盯着小兔的眼睛,可她眼中只有无奈茫然和些许怨愤情绪,没有什么诡诈之意显露。林经理因此相信她是迫不得已只能答应,并没有什么阴谋。 片刻后气氛缓和,林经理要小兔改善与山猪的关系,然后借机探出山猪最重要的账本存放地点。 探明后,再设法引开山猪,林经理他们会派专业的人去偷窃、复制账本。这些事情完成,小兔也就可以去江城上大学。 小兔提出一个疑问:“我先假装和山猪不认识,还和他有诸多矛盾,再又主动接近他,会不会让他生疑心?” “你不了解男人,得不到的人突然来主动靠近,只会欣喜若狂,不会怀疑什么。并且,你是私下接触他,有表面矛盾还能让普通工人都为你做证,让其他人想不到你会怀着目的接近山猪。” 对于林经理的解释,小兔点头表示接受,心底里却在暗叹林经理城府真深,没有让小兔一到度假村就做什么,而是营造好了对山猪不利的人际环境,再来让自己行动。 小兔低着头没说什么,林经理以为她是在担忧,就说:“你不用怕什么,只需要探明他存放账本的位置,设法引开他就好。我们有专业的人去做后续事情,还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账本归回原位,山猪很难发现账本出了问题,更难以察觉你参与了事情。” 听林经理如此说来,不到亮出证据的时候,山猪就难以发现已遭算计,会处于非常被动的境地。 小兔抿了一口水,唇边荡起有几分阴狠的笑意,林经理以为她是针对山猪而展露这笑容,暗嘲看起来再单纯的女孩儿都拒绝不了利益诱惑。 孰不知,小兔这笑容针对的是林经理,他忽略了小兔的成长经历,小兔可不是一点点利益就能打动的人。 笑容敛去,小兔肃色再问林经理:“我想弄清三件事,若是不说明白,我可能反悔不答应做这些。” “哦?这么快就学会讨价还价了?”林经理轻蔑反问。 小兔知道他是以为自己想要争取更多利益,且随他怎么看自己,小兔只想弄清想知道的事。 第一个问题,小兔问的是攀表兄和梁指导会在这件事中获取什么好处。就算被卖了,小兔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价格会使亲人攀表兄,及尊敬的梁指导不顾道义。 原来,事成之后,攀表兄能如愿调回他所在机械厂的蓉城总厂当货运队长。 而梁指导在校外挂名当顾问的那家园林工程公司,会得到一个市政项目的绿化工程,公司老板当然会给梁指导这个“顾问”很大一笔顾问咨询费。 第二个问题,小兔问的是万一败露,自己被查出后会面临什么惩罚。 林经理从公从私两方面来回答了小兔,从公来说,这种经济类案件判得本来就不重,小兔是从犯,不会重惩。还有,小兔没满十八岁,免除惩罚都有可能。 从私来说,就算山猪他们想要恶意报复,小兔可以去求山爷爷山奶奶,他们最多打骂小兔一顿,不敢造成太大的伤害。 最后一个问题,小兔问的是为什么一个小小度假村要引得各方势力相争?据小兔所知,这个度假村前期投入两千万,总预算才五千万,这笔资金对于当地村民来说是几辈子挣不来的巨额财富,对于红姐的投资公司来说却是九牛一毛,为什么争成这样? 这个问题,林经理没有立刻回答,沉思好一会儿后,冷声问小兔:“这和你无关?你懂不懂知道太多秘密会死得很快?” “他们都是大人物,我知道或是不知道,对他们影响不大。明知好奇害死猫,我就是忍不住好奇心。” 林经理目光如刀般扫了小兔一眼,咬牙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想要离间山虎和红姐的关系,能找出山虎私挪红姐资金的证据就目标达成。山虎名下的其他产业的管理都走上正轨,要查账很难,这个正在建的度假村总还是会有些疏漏的。” 这当然不是全部隐情,但至少证实了山马他们的猜想,有人要离间山虎和红姐的关系,断了山虎所属商业集团的资金链。 小兔笑了笑,向林经理告别离去。茶楼之外,艳阳高照,小兔眼中却总有一团阴影飘动。山虎和红姐之间的暧昧关系,是互相利用,即使这种利用关系都还有人想来破坏,都为了“利”呀! 番四十 如此凉薄 接受了林经理给的任务,并不等于小兔真会那么去做,可她也没打算把这些事直接告诉山家的人,她要自己想个办法。 心中有事,在考场上发挥得并不好,小兔也没时间懊恼,考完就匆匆回了度假村。 到得度假村大门外,看“禾秀度假村”几个大字,她猛然省悟这名字就取得和山家有关。山家当然不是真姓“山”,姓氏本来是“禾”的谐音,这“秀”字恰好是山虎这一辈的法号排行。山家几兄弟都有法号,在佛门也是同辈师兄弟。 “禾秀”也是良禾齐秀之意,去芜稂存秀禾,可知对此地寄了厚望。 小兔自嘲一笑,当初来这里时,怎么就不多了解一下这里情况? 回到宿舍,拿出给小豇豆带的零食,逗他玩会儿,小兔心里稍轻松些。 晚饭后,一个人躺在狭小屋中,又愁上心头。到底要如何才能使山猪他们不受伤害,自己也脱离这张大网? 第二天早上,在食堂门口遇见山猪,小兔忐忑地想,该怎么跟他说话?小时候那般喊着“三哥哥”,然后扑过去?还是如前两年那样打招呼,“嗨,你也来吃早餐?” 看他即将擦肩而过,小兔声音发抖开口:“嗯……你……你……” 山猪愣怔停下脚步,看小兔那紧张不安的样子,不由失笑。 他笑得小兔挺不好意思,就在小兔讪讪转身时,他忽然朗声问道:“听说你前几天去参加预选考试了,考得怎么样?” 一句话问得小兔快哭了,以前每年都会听他问“考得怎么样”,可如今再也不能自豪回答考了多少分,她咬着下唇摇头,再又摇头。 “是成绩还没有公布吗?”山猪的声音温柔了些。 小兔点点头,心里已经说了一万次对不起——对不起,三哥哥,我可能得骗你了。我很怕骗不了你,连主动和你说话这第一步都搞砸了,还怎么骗你呢? “别太担心没考好,你看我初中都没念完,还不是照样没饿死?”山猪以为她不安的原因是在意考试成绩。 小兔竭力压下种种情绪,低声说:“是呢,你学历虽低,文化却不低,那字写得更是让很多大学生都自叹弗如。” “那是当然!”山猪毫不谦虚地答着,“我办公室还有我练字时专用的字帖呢,比书店里卖的那些实用,你下班后来看看。” 正找不到理由接近,山猪就提供了一个理由,小兔答应了。 那字帖没有用来描的透明纸,只能在另外的纸上临摹。 字帖内容是一些佛门小故事,类似的故事却有不同细节和见解。 比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通常认为的是一个大恶人只要不再做恶,就同样可以成佛。 这里的故事讲:雪窦寺有一个从小长在寺里的孤儿,自幼受佛法熏陶,聪慧颖悟,都说他是佛门龙象之才。 有一天,小和尚打坐观心之时,忽觉佛祖谕示他,让他跳下舍身崖,自会接引他上西天。 小和尚问长老,这是佛祖真给出了谕示,还是自己妄想生了魔念? 长老让他自己去思考,没有直说如何选择。 舍身崖,听这地名就知道是坠下就再难生还的绝壁悬崖,小和尚心中拿不定主意,就坐到舍身崖旁的石头上哭。他既想试试跳下去会怎样,又怕这么就丢了命。 一个路过的屠夫听到他哭声后,问他因由,得知他这般苦恼后,就叹道:你虔心向佛,礼敬佛祖多年都还要受这刁难,那我这杀猪宰牛的屠夫下地狱是理所当然,罢了,我替你探探这崖下到底情况如何。 屠夫决绝地纵身一跳,肥壮的身体如一片落叶在山风中飘荡,转瞬没了踪影。 没想到自己心事一说,会引得屠夫跳崖自尽,小和尚吓得不知所措。 谁料不一会儿后,梵音缥缈传来,瑞气祥云从崖下飞起,一朵金色莲花冉冉升上来。那花中的莲台上,跏趺端坐的不是那屠夫是谁? 恶人也有佛心,却并不是丢了屠刀就马上成佛,重点是“放下”二字。况且,若真是这样一个屠夫,不过是职业所迫而杀生,根本算不得恶人。 然而,这故事最初并不是教“屠夫”们该怎么做,而是教“小和尚”们该怎么做,也不是让小和尚都去跳崖,而是说连屠夫都能有大信心、大决心,勇于打消种种疑虑,我等学佛之人还做不到吗? 在山猪办公室练了几天字,小兔和他说话自然了很多,但也无法像从前那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每句话都是深思熟虑再说。 几天后,山猫来带工人们去白塔禅院礼佛,愿意信的就焚香参拜,不信这些的,就四处游览观赏。 禅院因隋朝时建的白塔而得名,山下的湖又因禅院得名。那湖本来是个水洼,七十年代时挖成大水库,虽是人工建成,湖光山色却似天然。 踏入禅院偏殿,一位干瘦的老年男居士突然指着小兔咂嘴恨声说:“啧,天生凉薄的人!天生凉薄无情无义,给我出去!” 小兔脸红了,随后脸色又变得无比苍白,其他人都惊呆了。 因为外公外婆和山家兄弟的原因,小兔进过不少寺庙宫观,还从来没有被往外赶过。这般被指责,小兔顿觉无地自容,稍愣片刻就飞快往外走。 一个在禅院中打杂的老婆婆居士追上来,边小跑着边气喘吁吁地喊:“小妹妹,那个小妹妹你等一等……你不要和那个疯子计较……他就是半疯半傻的,儿女们都不愿意照顾他,才送他到这里来养老。等一等嘛……他真的是个疯子……” 小兔停下脚步,朝居士婆婆走去,掏出二十块钱,再双手奉上:“我只带了这点零钱,捐给禅院里。我不是责怪那个爷爷才走,我还有急事要办。” 说完再转身时,小兔脑海中已有该如何应付林经理所交待任务的办法。 凉薄,我的确是凉薄之人,不愿为谁被牵绊,岂不是凉薄?小兔蹙眉自思,当个凉薄之人又何妨?疏离淡漠,各有各的世界还自在些。 她不能直接拒绝林经理,那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还会让攀表兄和梁指导损失既得利益。同时,自己拒绝了,林经理他们肯定还会再找其他人做这事,山猪境况会怎样更难测。 小兔已经想好,照林经理所说套问出重要账本的存放地,但是不告诉林经理,而要自己逞能去偷。 自己当然是偷不到的,就让山猪抓了自己,不管是移交派出所,还是山猪他们私下处理,听林经理所分析来看,后果都不会特别严重。 如此一来,林经理只会责怪自己逞强好胜、粗心误事,不会再拿攀表兄和梁指导怎样,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心其实向着山猪。 因了自己偷账本失败,山猪他们必然提高警惕性,林经理再要安排别人来偷,应该就难得手了。 番四十一 开始行动 小兔都没想过一个女孩子背负了偷窃恶名会怎样,反正若因为这些事让别人都不再接近她,她倒觉得真清静了。 有一天晚饭后,突然有货运来,山猪让小兔一起去看卸货。 这度假村还没建好,库房就是办公楼的底楼和二楼,在底楼另留了两间屋子,一间当做山猪的寝室,一间是保安值班室。 这次运来的东西是根雕,卸货时,小兔瞟了几眼,这些根雕全是次品,雕工不好不说,还有拼接痕迹。 可是,押货来的那个负责人不断要求工人们小心点,别磕着碰着根雕了,还说其中最小的小茶几根雕都值三十多万。 小兔虽不是做根雕的,也没钱买根雕,但见识过真正好的根雕,那个小茶几就是个树墩子角雕了点花纹,本身木材也只是一般松木,最多能值两万块,就这两万块还是给的工钱,毕竟把这么大个树墩子刨出来也不容易。 忙到晚上十点钟左右,所有根雕在底楼一间空屋安放好,工人们都走了,山猪让保安锁门。 小兔似笑非笑地问:“听他们说起来,这批根雕的总价值该超过一千万了?就随便锁在安保设施这么差的屋里?” “再好的安保设施都没用,只要我在就能确保万无一失。”山猪昂头说着,又带库管员去办公室记账。 小兔跟着他们去了办公室,都混熟了的人,也没谁说她,她假意翻书架上的杂志时,眼角余光瞟向库管员填的单据。 别的没太看清,那个小茶几根雕的入库资料是看清了的,价格写的是32万元。 小兔暗里咂舌,真把红姐当冤大头了? 她不禁问道:“这些根雕是要以后当摆设用的,还是送人,还是卖呢?” “摆设的话哪用摆那么多?又不是办根雕博物馆。有人买就卖呗,上次跟那个小茶几差不多的根雕卖出了60万的价儿,啧啧……”库管员随口答道。 小兔眼睛一瞪又一眯,山猪则咳了两声,然后对库管员和另两个文员说:“都记好账了吗?回去休息。” 他们走后,小兔正色问山猪:“谁愿意花那么高的价钱买呢?是被骗还是真喜欢根雕?真喜欢的话,我记得青城山到赵公山之间的路边有好多作坊,价格合理,雕工还好。你们价格这般虚高,就不怕别人来闹?” “谁会来闹?就这价格还多少人抢着买都买不到。”山猪冷笑说,“他们买的不是摆设,是护身符,是城主给的护身符,懂了吗?” 小兔懂了,这个破破烂烂还没完工的度假村里暗藏了巨额黑交易。首先,红姐并不是“冤大头”,她投的资金看似比市价高买来东西,然而获的利也比正常利润多很多倍。没有山家兄弟,就搭不上城主这条线,赚不到这笔钱。 难怪歪师爷想离间山虎和红姐的关系,若是换成他自己跟红姐合作,这一本万利的生意就该他来做了。 不过,山猪神色间并没有因参与获利巨大的生意而高兴,反而眸底蓄满忧愁。 小兔看着办公室内的各种箱箱柜柜,笑说:“你真是天才,读了一学期财会班就能成出色的会计,是小熊私下还教了你?” “小熊?你记性倒好。”山猪别有深意地凝视小兔,“别看她专业学采会,学得还不如我呢,当然我也不咋样。” 小兔静静听着,她只是想引出账本的话题,也不知为什么就提起小熊,但是山猪没听出她话里莫名其妙的醋意。 见她不接话,山猪又继续说道:“我只是管理账本,监督他们做账,真正的账目有专业会计在做,他根本不来上班,只在每月国历的二十到二十五日,我们派车送账本去给他看。”山猪毫不隐瞒这些,但目光带了审视意味盯向小兔。 “那就是说除了那五天,账本儿还是在这里的?”小兔不怕问得太多露出破绽,她就是要让山猪怀疑她。 “对,在这里,但是不在这办公室里。”山猪伸伸懒腰,“夜深了,快去休息。我明天要请这楼里的人喝酒,我想搬两个小炉灶过来,你亲自下厨炒几个菜好不好?食堂里的厨师那大锅菜弄得太难吃了。” 第二天下午,山猪让工人们提前下了班,林经理也没反对。 山猪邀上守办公楼的六个保安和办公室的十个文员,连带王哥一家人,凑了两桌人,在办公楼外的小坝子里摆宴席。 因山猪平常严厉,他们先都还有些拘束,后来酒喝多了,都渐渐话也变多,连王哥都和山猪热络聊起来。 小兔掌勺,王嫂打杂,炒完菜后两人也没上席,就在灶边随便吃了点儿。 王嫂看着小兔欲言又止,小兔不知道一向快人快语的她是怎么了,就直接问她想说什么。 “那个三哥这段时间对工人们态度好了点儿,还是动不动就吼,可没吼那么凶了,有时候还开两句玩笑,唉……他是不是对你动了心思才改脾气?”王嫂压低嗓音。 “什么心思?”小兔装傻。 “你年纪还小,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我劝你还是得离他远点儿。他,听说在老家孩子都有了,还在外面胡混……可不是个好人,你这么年轻又还这么老实,可千万别让他祸害了……”王嫂说着就不知不觉大声起来。 山猪循声望过来,盯王嫂一眼,又看向小兔。迎上他的目光,小兔咧咧嘴角扯出个笑容。 宴后,其他人散去,保安本来要留人值班的,山猪让他们先回宿舍醒醒酒,等凌晨两点再来值班也不迟,前半夜不容易出事。 “万一、万一出事……我们可担待不起……还是就在值班室里守着……”一个保安歪歪扭扭往值班室走。 “嗯?敢不听三哥安排了是?”山猪双眉一竖,伸手拦下他,“看你那点儿出息,才喝多少就醉成这样?回你们宿舍去!我寝室就在值班室旁边,别吐一滩东西出来臭着我!” 那几个保安都有点犹豫不决,山猪又说:“真正重要的东西都在我身边放着,有什么事我会担着,你们瞎磨蹭什么?” 他们怕他发怒,都走了,小兔和王嫂收拾好杂物后也回了宿舍。 接近半夜一点,小兔悄悄出门,往办公楼而去。月光明亮,那段路对于习惯夜里走山路的小兔来说,很容易就走过去。 贴墙走到山猪寝室旁,听见如雷鼾声传出。小兔想,山猪说重要东西都在他身边,肯定最紧要的账本就在他寝室内。 这寝室的窗户安了铝合金护栏,但小兔不会去锯栏杆进入,她观察过护栏和墙壁接缝的地方是螺丝钉所扣,拧开螺丝钉可比锯栏杆声音小。 要做戏当然得做来像那么回事儿,小兔带了看起来很小巧,但堪称万能的工具,小手伸进护栏孔洞,不到十分钟就拧开好几个螺丝钉。还好,这护栏没安报警装置,也没焊死螺帽。 番四十二 互相成全 屋内陈设简单,小兔目光落在床边一个白色小保险柜上。锁是密码锁,但小兔不会费心去猜密码。 因为山猪说过,任何的锁都有钥匙,自己的锁还是由自己保管钥匙为妙。他这话的意思,是他有破密码锁的工具。 小兔见过他将设了复杂密码的保险柜,用那个类似三叉小铜钩的工具点点按按就打开。 当时他只为了炫耀头脑聪明、双手灵巧,搬个保险柜让同伴们刻意设密码考他,并不是真要去偷什么,但小兔记住开启方法了。 那个铜钩居然就挂在钥匙链上,钥匙链又拴在山猪皮带上,皮带还在长裤上搭在床边的椅子背侧,很巧是不是? 小兔弯下腰,伸臂向那铜钩,拇指和食指慢慢捻弄,终于没发出任何声响就取下那铜钩。 也许是酒喝多了,山猪睡得很沉很沉。可小兔觉得有些异样的是,人睡熟之后肌肉是放松的,怎么感觉山猪有些身体紧绷?难道是他常年警觉性高,就养成便于快速反应过来对敌的特殊睡觉习惯? 小兔背上衬衣被冷汗浸湿,她这么小心翼翼不是怕被山猪发现,是怕他发现得太早,捉贼拿赃,得等到偷了账本在手,那时被发现才好。 这个保险柜也不知是怎么设的密码,感觉比当年闹着玩儿的那个保险柜开起来还简单。 小兔拿了账本在手,是三本明细账,随手一翻,记录了某年某月某货进价实为多少,虚报多少;还记录了某些物品转卖给某人,让某人得到某项工程;甚至还有山虎从这小小度假村中转走了多少资金,又用这资金另去投资什么项目,将钱完全洗白…… 震惊,小兔震惊得几乎忘了身在何处。忽然,山猪嘴里哼出声儿,腿蹬了蹬,似乎要醒来。 见了这般,尽管本就是准备被他抓住的,小兔还是吓得不由自主身体一抖。 可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两句含糊不清的梦话后又睡去。 小兔退到窗边,故意有些重地推推窗玻璃,可这声音没惊醒山猪。她眉头一皱,使劲跺了跺脚,山猪还没醒。 怎么可能还不醒?小兔愤然跃身到床边,嘶声道:“你为什么不抓我?!” 可山猪没有回答,与她几乎同时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话音一落,两人都明白了,他们在互相欺骗,也在互相成全! 小兔不知道该说什么,浑身轻颤着怒视山猪。山猪在床上坐起来,眼神复杂地瞟向小兔。 “你看我干什么?你信不信我没想过要把账本儿交给林经理?我是要交给警察!”小兔看了账目后,脑海中的确冒出个这想法。 “我看你,是因为你衬衣扣子松了一颗……”她那般愤慨,山猪却缓声答着不沾边的话。 小兔低头一看,胸前那颗纽扣的确松开了,瞬时脸上发烫,赶紧扣上。 山猪笑了笑又说:“你这几年正长得快的时候,选衣服选宽松些的。” 这衬衣明明很宽松的,肯定是先前爬窗户才弄开纽扣,小兔皱巴着脸,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显然山猪是不可能送自己去派出所的,因为今晚明显是他给自己机会来偷账本。 “小乖乖……”山猪很久没这么唤过小兔了,神情不自然起来,随后又强掩情绪,“你还是去找林经理,他知道怎么摆平后续的事,你只管离开这里,忘了这些就好。别交给警察,目前来说起不了多大作用,还会让你有危险。” 小兔揉揉太阳穴,脑袋清醒很多,轻声问:“我看到的是真账本吗?” “是,都是真的。不过林经理掌握了这些也对我们影响不大,他肯定给了你优厚条件,你去交给他就行。我们至多不要这个度假村,再让红姐多控制二哥几年。” 听了山猪的回答后,小兔再肃色说:“我想让林经理得到的账本的话,根本不会亲自来。我问的意思是,你们怎么可以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没办法……我们本来就是污的,不同流合污,大哥会坐牢,二哥的把柄会一直捏在红姐手里,七弟他们家的公司也没法顺利开。”山猪翻身下床,坦然看向小兔,“我们没去搜刮老百姓的钱,只是把他们的黑钱洗白,去做真正利国利民的企业。” 他们几兄弟的情况,小兔是知道部分内情的,山豹开的茶楼不是卖茶,是”卖关系”,罩着很多黑道人物,一旦捅开了,可能不只是会坐牢。 山虎则有些“冤”,他一直想好好干一番事业,可惜从部队里退下来后,处处被掣肘,要是能有他自己的雄厚资金,他可以开创商业帝国。 可冤也不冤,为了雄心壮志走偏路始终不对。还不如当年直接从科技公司退出,哪怕被骂无能,弄得一贫如洗,也比如今陷在灰暗地带好。 而山鹰家的商业集团虽没有直接染污,但要提高竞争力,离不了可靠的关系网。 山猪和小兔两人各怀心思对望片刻,山猪伸手似乎想摸摸小兔的头,最终又收回手,平静说:“我不可能抓你的,但为能给林经理交待,你得听我安排,行吗?” 就算明知他不是好人,小兔还是相信他不会害自己,顺从地点了点头。 “那你听好,若是林经理问你进展如何,你就对林经理说,从我这里打听不出有用的东西,装傻充愣拖延时间,你只要拖延时间就好。其他的一切,我来解决,保证让林经理不敢动你,也不会牵连其他人。” 小兔点头之后,再担忧而说:“万一其他人发现了呢?我觉得你还是把我交出去为好。” “连监控我都关了,谁会发现?你走的路线虽然隐蔽,也不是绝对能避开,我早想到这点,你走后我再去打开。” 监控关了?小兔自嘲一笑,若不是山猪早有安排,自己可能连办公楼都无法接近。 临出门,小兔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来这里工作会给你惹麻烦,唉……对不起……” “没什么,没有你来,也会有其他人来,其他人可不会像你这样故意让我抓住。”山猪双手握着小兔两边手臂,“你呀,还跟小时候似的等我来‘拴翅膀’。” 那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小游戏,小兔伸开两臂学鸟扇翅膀,再飞快地跑,山猪抓住她手臂让她扇不动就算胜利。 小兔还小的时候,山猪总是故意绕圈圈跑,说她飞得太快,真追不上了,于是小兔放慢脚步等他来抓。 稍大一点,她和同学说起这个小游戏,都没玩儿过,试着跑跑,常常被抓住。她才明白不是山猪抓不住她,是在让着她。 小兔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不说多聪明,总还算智商正常,在山猪面前就总是傻透了。 只是,她认为很糗的事,山猪觉得很有趣,她傻乎乎地跑来跑去,最后见自己抓不住又心软了,蹲一旁等着自己抓,那模样儿想起来就能让人忘了烦恼。 番四十三 接连相贺 费尽心机破窗进来,却是从门口大大方方出去,整件事情成了个笑话,不那么好笑的危险笑话。 小兔回宿舍缩进被窝,对于未来陷入从未有过的茫然。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事情早些解决,早些离开这里。 也暗暗告诫自己,以后换工作,得好好查查企业背景再去。躺下睡觉时,侧腰被硌了一下,才想起那个小铜钩忘了还给山猪。 第二天,小兔到办公楼想把小铜钩还给山猪,才知道他去渝城出差了。 接下来五天都没见到山猪,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状,只有林经理偶尔见到小兔时会用极其阴鸷的眼神盯着她。 小兔觉得很奇怪,因为林经理只是那样盯着她,从没有问过行动进展如何,这很不合常理。 宿舍里没有电话,只在公用的休息室里有个座机,小兔生日的前一天中午,小兔正趁午休时间看书,王嫂在休息室看电视。 电话铃响了,王嫂接起电话,然后喊小兔:“小兔,是你的电话,你妈妈打来的。” 小兔接过电话后,妈妈温柔的声音传来:“兔儿,明天你就满十八岁了?” “嗯,十八了。” “你自己煮碗长寿面,再煎两个鸡蛋来吃。” 小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答应着:“好的,妈妈,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 其实,吃饭都在食堂,除了领导组织聚餐的时候,平时厨师不会同意工人私自去煮食物,而且山上只在村口有一个小商店,连面馆都没有,但妈妈这般关心自己,可不能说根本没法吃长寿面。 兔妈似乎叹息了几声,沉默片刻才说:“十八岁就不是小女娃娃,是大姑娘了,你懂?家里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你爸总认为你那些姑姑伯伯会照顾你,他看不出来,我是看出来了,他们根本哪会愿意照顾你?唉……” “妈,你想说什么呀?我下午的上班时间快到了。” “哦,也没啥要说的。兔儿,你长大了,特别是男女间的事情要注意呀。我们周围有好几个出了事的,你懂吗?出了事,那就是一辈子的污名……” 小兔明白了,兔妈所指是未婚??先孕又被男方抛弃的事,还有被人所诱流落在烟花地的事。 她不喜欢听这些,不耐烦地答着:“我知道了,我没心思弄那些。” 兔妈有些急起来:“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咋不高兴?你不懂,男人的心眼儿小得很,特别是像你爸这种看着老实憨厚的人。 我当年跟那个人还没做过什么呢,你爸心里都有个疙瘩。那些出了事的女人,是还能嫁人,可嫁过去后又过得咋样? 别的不说,你大秀姐你是清楚的,她是被拐卖去的,根本不怪她,可也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好人家……” 听了这些话,小兔先前的感动全变成烦躁,语气挺冲地打断了兔妈的话:“那跟我无关!我去上班了。” 挂了电话,刚走出休息室,电话铃又响起来,小兔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接起电话:“上班时间真的到了,你还要说什么?” ”嗯?我还没说呢,你把我当成谁了?”电话中传来山猪的声音。 “哦……是你,我还以为是我妈。” “那你可不应该用那个语气说话,对妈妈态度要好点儿。”山猪话语中带出哀伤情绪,“我想听妈妈的声音都永远听不到了。” “唉,我是不该用那种态度说话,可她有些话又确实说得人心烦……算了,等会儿打电话去道歉。你,你有事找我?”小兔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就该上班。 “明天是你十八岁生日,我送了一份生日礼物给你。我要后天才能回度假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山猪的语气很愉快,声音却透着疲惫的沙哑。 小兔没问是什么礼物,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才干巴巴回答:“谢谢了,我从不特意过生日,有没有礼物都无所谓。下午的上班时间到了,再见。” 挂断电话,又赶紧拨打给兔妈,等兔妈到村口小商店接起电话,小兔赶紧说:“妈,对不起呀,我刚才态度不好。我真的该去上班了,等几天再联系。” 说完不等兔妈答话,就飞快向外跑去。到了工地,正安排工人做事,林经理走了过来。 林经理让小兔到旁边僻静处说话,开口就是:“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就那么会耍手段,再过几年还得了?” “什么……你说我什么?”午后的太阳晃得小兔眼花,林经理所说的话让她发懵。 “别装傻了。”林经理嘴角撇弯,“我辞职了,斗来斗去没料到让一个乡下妹子给算计了。” 小兔仍愣着,林经理抬头挺胸向她竖了个中指,而后潇洒转身离开。 整个下午,小兔都是晕乎乎的状态,王嫂说她像是中暑了,她自己知道不是。她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然而,她也没想过跟林经理解释什么,不论她有没有具体做过什么,总之是与她有关的,没必要再去解释。 傍晚,小兔接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说是小兔通过预选考试了,小兔高兴得蹦了起来,又向班主任连声道谢。 不一会儿,攀表兄又打来电话,“小兔,我听梁指导说你预选考试通过了,恭喜啊。你明天生日是?反正你要到学校取成绩单,我明天就来接你,顺便和你那些老师一起庆祝一下。” “不用了……”小兔拒绝着。 “应该要设宴感谢老师的,你父母不在身边,这些事就该我们来办。还有,明天你权堂兄要特意抽时间给你庆祝呢,他那么忙,你不能驳了他面子?” 攀表兄这话一说,小兔觉出不对劲来,与攀表兄关系算不上亲厚,但还保持着亲戚关系,和权堂兄几乎算是断了关系的,都有五年左右没见过了?这权堂兄近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交际圈子全是非富即贵的人物,怎么突然要给自己办谢师宴? 第二天,攀表兄早早的就开了车来接小兔,因他还没有正式调回蓉城,仍是开的厂里货车。 返校后,小兔拿到成绩单,她的植物学、土壤肥料管理、病虫害防治的科目在90分以上,但cad制图只考了58分,英语才56分,其他科目都是70到85分之间。她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没发挥好,可为什么会被选送上? 她正站在班主任的办公室外出神,见文学社社长从旁经过,就打招呼问社长考得如何。社长和她不同班,但同是一个专业。 社长捋了捋披肩长发,才傲然冷声说:“考得好不好都无用的,得要有靠山。小兔,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番四十四 生日礼物 社长的话让小兔听得一头雾水,心里憋着闷气出了校门,攀表兄已等在校门口,载她去往离灌口市不远的导江村。 导江村中有很多吃河鲜的农家乐,虽不是高档地方,却因食材新鲜、味道正宗引得很多城里人开豪车前往。 赴宴的有攀表兄、权堂兄、小兔学校的的副校长、班主任及制图课老师、英语老师和梁指导,他们相谈甚欢,可小兔这个“主角”无话可说。 听了许久,小兔渐渐从他们话语中推测出权堂兄帮自己办谢师宴的原因。 “中专选送上大学”可能有很多人不明白怎么回事,那是00年代初期,国家教育制度改革,将很多中专和专科院校升级合并入大学,在还没有完全合并好的阶段,让本是读中专的学生不通过高考,而通过自设预选考试和老师选送的方式破格录取学生。 小兔所读的这个学校合并入了川农大,并和江城林学院、京城林大、西南农林院乃至加拿大某环保学院都有合作关系,会从毕业生中择优录取升学。 这个学校在小兔毕业时已经属于川农大分校区,但在当初入学时却还属中专农校,正因这特殊情况才会出现特殊升学方式。 学校教职员工都希望学校早日成为真正的大学,而和三系王能搭上线的权堂兄当然是校领导巴结对象。 本来,权堂兄都快忘了还有那么个堂妹,当然也拒绝各种求见请客。 最终能够促成他们借小兔谢师宴的名头凑在一起,是因了山猪。 权堂兄要拓展渝城的业务,必然要和小万岁搞好关系。山猪和小万岁没交集,但和小万岁的左膀右臂强爷关系很好,最近几天,更是频繁和强爷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 小兔嘴里咬着一块鱼头骨,咬得快成碎渣了还在咬,她在想,这些突兀怪异的事情都和山猪有关?难道山猪所谓的“生日礼物”就是显示他很强大,可以把别人命运玩弄于股掌间? 可是,几天前,山猪明明只是和林经理相争的小小“工程总监”,也就工资比一般工人高点儿,知道内情更多点儿,怎么会和强爷扯上关系? 强爷是谁?是渝城的地头蛇,也是小万岁地下暗势力的头头,可以说,没有强爷的支持,小万岁就在渝城站不稳脚跟儿。 看他们明明不熟还像认识多久似的推杯换盏,小兔看着就心里不舒服。在酒席上无聊,就发呆遐想起来。 这导江村有落妃池,是杨贵妃童年曾坠入水中的地方,早就凐灭无迹。杨贵妃父母早亡,随着在蜀为官的叔父入川,算是在蜀川长大成人。 也许正因如此,安史之乱的时候杨家人才极力建议入川避兵灾。 世传因了杨贵妃,杨家满门荣宠,小兔总觉得那“宠”是虚假的,没有真正爱意。 曾有记载,说杨贵妃与唐明皇吵架后,被撵回杨家,杨家满门惶恐不安。 最后,杨贵妃流着泪、口衔黄土入宫,跪行到唐明皇面前,才又重归于好。 平民间夫妻吵架,老婆气回娘家了,都是老公去哄回来,这般毫无尊严地乞求回皇宫,还说唐明皇宠她? 也许在唐明皇心里,她只是一个年轻漂亮的玩物罢了,马嵬坡赐死之事根本就是舍她保己,所有的难舍难分、悲愁无奈都不过是后世文人臆测。 宴席尾声,小兔拉班主任一起上卫生间,悄悄问班主任那个文学社社长的考试总分是不是比自己高。 班主任起初让她别问这些,后来在小兔逼问下,只得点头承认。 回度假村的时候,还是攀表兄送她,一路之上攀表兄都在夸权堂兄是个不忘本的人,发达了也还记得亲戚们,让小兔多在山猪面前给权堂兄说好话。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小兔低声反驳。 “没什么关系?”攀表兄“嘿嘿”笑起来,“你这话哄别人还行,哄我就算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没必要瞒着。” “随便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不会去读大学,等这个月完了,也不会继续在这里上班。”小兔脸色冷下来。 攀表兄嗤声冷笑,也不再多说。 到得度假村后,才下午四点,工人们都还在上班,小兔冲进安静的休息室,从包里翻出写有山猪手机号码的纸条,拨通电话。 “小兔?你今天是去拿成绩单儿?考得怎么样?”山猪热情问着。 小兔怒声说:“考得好不好不重要,你别装模做样的来问我!你以为你这样宠我,我就会高兴了?我和同学的友谊比你们那些虚情假意的关系珍贵多了,你给我换回社长的升学名额!” “你……你说什么名额?”山猪结巴问道。 “你会不明白?你给我的生日礼物不就是扳倒林经理、再抢了社长的升学名额?你别以为自己不得了,和强爷那样的人搅在一起,早晚要出事!” 小兔语速很快地说完就挂断电话,然后跑向办公楼,她准备立刻辞职,不想做满这个月了。 刚跑到办公楼外,就听人在喊她,扭身一看是山猫挥着手打招呼:“小兔,快来看,三哥送你的生日礼物!他专门找工匠定制的,你瞧放在这池塘边还不错?” 小兔疑惑地向池塘边走去,只见一个木头搭的鱼棚立在柳树丛中,绕池塘一圈还安了些木制长凳。 “这些……才是生日礼物?”小兔脑中一团混乱。 “是呢,你不是给三哥提过建议,说搭个鱼棚在池塘边才有田园诗意境,以后才能让游客找到趣味吗?还说应该设些长凳在池塘边,方便纳凉休息……”山猫慢慢说着。 小兔记起来,自己是说过不管度假村后台背景如何,做事还是该认真做好,这偶然提的小建议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山猪还记着。 但随即,小兔觉出不对劲来:“你说这些东西是我生日礼物?” “是啊,我哥说这算是送给你、也是送给大家的礼物,免得专送你东西让你别扭。他知道你那怪脾气,直接送些东西给你,你可能拒收,不如照你的设想做点实事。” 听山猫说完,小兔的脑袋里“嗡嗡”乱响起来,自言自语问出声:“他只是照我设想安放了鱼棚和长凳……并没有无原则地宠我……可那林经理和社长的事儿是什么原因……” “哈哈,小兔你念叨什么?在说我哥无原则地宠你?哈哈……哟……”山猫大笑起来,笑得工人们都往这边看。 小兔的脸羞得通红,恨不得能找个地缝儿钻下去,要是山猫知道了自己向山猪说的那些话,更要无地自容了。 她正想跑回休息室打电话向山猪问明详情,山猫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接起电话刚说了一句,就笑嘻嘻递给她:“宠你的人找你。” 小兔接过来就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太多的事巧合凑在一处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你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先别急,我今晚就提前回来,见面后再详谈。”山猪并没有责怪她。 “好的,再见。” 小兔把手机递还山猫时,见他满脸谑浪笑意,很无力地解释道,“很多事情搅在一起闹出误会了,不是那样。” “不是哪样?无原则的宠……哈哈,第一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词儿……”山猫笑着走开。 番四十五 一石激浪 夜里九点,山猫从崇喜市区接回山猪,行李都来不及放好,就找小兔到办公室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兔见他走动的时候腿脚显得不太利索,问道:“你的腿受伤了?” “是打……”山猫嘴快接话。 山猪朝他一扬手,山猫闭了嘴,山猪再说:“是从蓉城打车到崇喜市不方便,班车上人又太多,站得太久了站得发麻,还没缓过来。” “你不和我说你的事,我也不说我的事了。”小兔转身就走,他那谎言也编得太拙劣了,他从渝城到蓉城该在晚八点左右,那时早没蓉城转崇喜市的班车了。 “诶……”山猫连忙拦住小兔,瞥一眼山猪再说,“他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你倒和他赌气?” “你来说,他又和谁打架了?”小兔双臂环胸冷视山猫。 山猪瞪着山猫吩咐道:“别在这儿杵着,快去给我泡方便面,饿死了。” 正为难的山猫得了大赦般要开溜,小兔拦住他,他忙拿山猪发的话来压小兔:“我去找开水给他泡面呢……” “那你们慢慢吃面,我不打搅了。”小兔快步走在办公楼回廊里,眼看就要下楼离去,山猫喊住她。 山猫不管山猪使劲儿瞪眼,小跑着到小兔面前说:“我就奇了怪了,你一个在别人眼里胆小如鼠的丫头,怎么就敢在我面前装大人呢?你得喊我‘六哥’,我比你大了八岁,还敢来威胁我?真是仗着有我哥在,就摆嫂嫂的谱儿……” 赌气说走,是因关心山猪,想知道真相才那么做,心中既愤慨又担忧,并不会真走开。可山猫这么一说,气氛变味儿了,小兔是真想快逃开。 “你胡说什么呢?”山猪看到了小兔眼里的情绪变化,忙呵斥山猫。 “我没胡说!哥,你也是何必让我瞒着呢?你们两个太了解对方,根本瞒不住,你就实说受伤的事又怎么了?”山猫真替他们着急,忍不住想说。 山猪低下头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小兔,然后有些怕她似的小声说:“只是轻伤,算不上什么的。” 这句话听在小兔的耳朵里,简化了些,变成“无碍的”三字,还是山猪的声音,却变了种感觉。 无碍的,真的无碍?算不上什么的,真不算什么? 小兔俯低身体,要去看他的伤口,他惊慌退后,“别……别看、别看,卷裤边儿太麻烦。” 他再热的天都穿长裤,就算是最叛逆的那段时光,不论头发剪得多怪异,衣服穿得多新潮,裤子始终是长裤,而且是全遮盖的,不会穿破洞牛仔裤。 后来,他告诉小兔,是因他腿上的疤太多,怕吓着别人。 见山猪很怕自己看他伤口,小兔也不勉强,每一个人都有不愿展示于外的那一面,她只要确定他真没有大伤就好。 山猫寻了开水来,小兔接过暖水瓶,帮山猪泡面,一边撕调料包一边简单说了林经理辞职和升学名额的事。 山猪还在想怎么回答,山猫抢先说了:“林经理这个事我来说,是他自己怕我们整他才辞职的,我们没有胁迫他。歪师爷改变主意了,不想离间二哥和红姐的关系,用不着他了,但我们真没想过要把他怎么样。” “歪师爷改变主意了?”小兔惊问道,暗想林经理也可怜,费心劳神做那么多,结果上头的人想法一变,所有努力都白费。 古人说“伴君如伴虎”真有道理,圣意难测,人的想法随时在变,总有揣摩错的时候。也许这一刻视你为心腹,下一刻就看你碍事儿。 山猫详细说起来:“歪师爷想针对山家,主要是我们和城主更亲近些,想撬红姐去当们的资金后盾,还有他更想搭上小万岁这根线。 后来,城主比他先搭上了小万岁,还不计前嫌,主动引荐歪师爷认识小万岁。红姐又给歪师爷的侄子那公司投了一笔钱,他们就化敌为友了。 他们暂时不争不闹,林经理这样的小鱼小虾就没什么用了。这些大人物都是看利益来随时变换关系,是敌是友没什么明确分别。” 大人物之间的确是分析利弊来看交好还是敌对,大公司与大公司之间也是那样,国与国之间还是那样。 只不过底层的个体之间有矛盾还是难以那么做,因为是要朝夕相处做各种具体工作,不是大人物那般在酒宴或会议上才见面,能虚伪去应付。天天工作在一起,要假装没矛盾很难的,所以落败一方必须离开。 明白了林经理辞职原因,但小兔没明白的是,林经理为什么针对她说那句话?她可没能耐改变那些大人物的想法,甚至见都没见过这些人。(如果远远看一眼,或者在电视上看到算是“见过”,那倒是见过。) 对于这些疑问,山猫也没弄明白,都看向正吃面的山猪。 “林经理是没地方撒气,拿你当出气筒呢。”山猪很快就吃完面,“他知道我渝城之行目的所在,可阻止不了我,也不敢怨怼别人,就只敢拿话刺激你找回面子。要不是怕给你再添压力,真想揍他一顿。” 小兔默默地把听到的事细想想,觉得林经理城府那么深的人不可能因一件事白费力气,就撕破脸皮和无权无势的小兔计较。 应当是认定小兔在这件事当中起了作用才会那么说,而且还不只因小兔偷账本的事骗他才怨恨小兔。这么分析,小兔更不认可山猪那林经理只是拿话朝小兔撒气的说法。 渐渐推测出自己认为合理的原因,小兔试探着问山猪:“城主能抢先歪师爷一步和小万岁搭上线,红姐愿意投资给歪师爷侄子的公司安抚他,这些事情当中你是不是起了关键作用?” 山猪眼神一滞,没有回答,山猫抢着答话:“对呀!强爷想招揽我哥,这些事全靠强爷帮忙搞掂。” 他那语气中满是自豪感,山猪却是忐忑而带了几分畏怯地看向小兔,小兔则半是火热半是冰冷地催山猫说详细点儿。 山猪想阻止山猫,可看小兔是必须要知道的神情又算了,小兔得以听山猫细说。 这个小万岁并不是常人想像中在人前装装样子,背地里就只会花天酒地的草包,他的私生活甚至可以算很自律,不是什么残花败柳、阿猫阿狗都能贴上去。他有雄心壮志,伸手要的利益都得是不牵连到他才会要,所有利益都为了培植自己势力,而不是为了享乐。 所以,要攀上小万岁可比攀三系王难得多,这也是歪师爷一直献财献人,结果连私下会面机会都没得到的原因。 可小万岁也有信赖的人,他跟强爷关系铁呀,强爷呢,看上山猪了,说山猪才是真正的江湖好汉,早想把山猪收至麾下。 还有,小万岁也有弱点,弱点是他的儿子。他儿子人称“瓜太子”,这位太子爷是真有些“瓜”,上着英伦名校,干的全是土老财乱撒钱的事儿。 这一次的事情能成,强爷和瓜太子起了决定性作用。 然而,山猪本来不认得这些人,最初只认得强爷的儿子胖小爷。山猪也没料到这次渝城之行会改变势力分布格局,世事就如投个小石头却激起千层浪般不可控。 番四十六 仗义舍义 几年前,山猪约24岁,胖小爷约19岁左右,他们在琼海岛相识。小兔记得自己14岁那年暑假没见着山猪,说他去外省打工了,应该就是那时候。 琼海岛虽不是中国最富裕的省,却有很多富豪才能玩得起的娱乐项目,山猪就在其中一个大型娱乐场所工作。 这个娱乐场所大到什么程度?主体建筑和各类球场不用说,单是一片只有内部会员才能去的海滩就比很多公共游玩海滩要大。 山猪的职务就是负责那片海滩上所有贵宾安全,工作牌上写着“护海督卫”,其实就是海滩游玩区保安队长,那个大型娱乐场所的会员都有钱有势,为了迎合他们讲究高档次生活的心理,很多职务称呼做了改变…… 说事情的时候,山猫配合表情动作讲得绘声绘色,听到把海滩边的保安队长称“护海督卫”,小兔再想像山猪穿保安服挂上那么个工作牌的样子,不由失笑。 “你直接说事情不行吗?扯那些干什么?就是见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欺负胖小爷,我出手帮他,就认识了!”山猪被小兔笑得有些羞恼,就不让山猫再说,自己一口气说完。 “在那样的场所中,怎么会有人敢欺负胖小爷?”小兔想不通。 山猫得意向山猪挑挑眉,笑道:“你以为说清楚了,结果人家没明白?所以哥啊,你经常被人误会,就是太不会说话,得像我这样慢慢的细细道来。” 当时,才19岁的胖小爷到这些场所次数并不多。其一是因为强爷不愿让儿子沾染这些太多;其二是胖小爷自身的个性就不喜欢胡闹。 椰风习习,阳光灿烂,大多数的会员要么在各类球场上去演高格调健康生活,要么在房里尽情展现放纵的糜烂生活,要么就躺沙滩上看着泳装美女打排球享受放松生活,而胖小爷则专注地打游戏机。 红酒、高尔夫球、泳装美女等等这些全不是他的菜,胖小爷还嫌别人给他安排的几个美女缠得他心烦,逮着机会就溜到海滩最僻静角落的礁石上玩游戏机。 怕游戏机会坏,为了玩得痛快,他带上了五个游戏机。 而跟着他的那几个美女也懒得找他,虽说她们是为钱而来,但胖小爷这样长得普通,还有点儿胖,又没情趣的少年郎不是她们首选。因此,胖小爷得以安静地从早上玩到傍晚。 海边落日的壮美景象,整个沙滩上几乎只有山猪一个人在欣赏,大多数会员都准备起身离开去参加晚上的宴会,大多数保安都殷勤为会员服务。 这时,某个公子哥儿身边美女说戴的戒指不见了,乱嚷嚷起来。 保安让他们先去宴会厅,并说这里不可能丢东西,找到后就给他们送去。 他们不听劝,要求立刻搜在场所有人的身,保安几次三番解释都不肯听。他们也带了私人保镖的,说着就和保安动手推搡起来。 山猪一直远远看着没出面,保安以眼神询问他时,他摊了摊手表示就由着他们算了。 来沙滩的人本来就穿得少,保安穿的保安服都是短袖加齐膝中裤样式,很容易就搜完,也没发现谁藏戒指。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那个公子哥儿的一个保镖偏偏眼尖,说还有两个人没搜到。 一个是穿黑色带银色荧光纹衬衣、黑色西裤的山猪,一直都在冷冷旁观着他们。 一个是穿灰色连帽短袖衫、黑色哈伦裤的胖小爷,一直都坐礁石上,仿佛所有事都与他无关。当然,他们这时还不知道那是胖小爷,都喊“小肥仔”。 因为山猪有工作牌,所以他们主要针对胖小爷。胖小爷和强爷长得挺相像的,但气质不同就让人难以把他们往父子关系上去想。 强爷有点胖,具体形容就是很有气势的壮实肥硕,让人看着就不好惹。胖小爷也有点胖,是白白胖胖如个大馒头般的圆润,让人看着就以为是个贪吃宅男。 那个公子哥儿的保镖冲到礁石上,不由分说揪着胖小爷到了公子哥儿面前,让公子哥儿亲自搜身。结果戒指没搜到,搜出很多游戏机。 那个公子哥儿一边大骂手下人没用,一边认定胖小爷就是个贼,逼迫他交出戒指。 胖小爷也是没受过欺负的主儿,跟他吵闹撕扯起来。这胖小爷平时有保镖跟着的,可他那保镖没那么尽责,还以为他仍在温柔乡里陷着,没想到他早跑了。 所以,这一动手,单打独斗的胖小爷肯定吃亏。保安们只能劝阻,不敢参与其中。 胖小爷的游戏机被摔碎,他更发了疯似的乱打起来,眼见事态要变严重,山猪腾身跃入混乱战团中。 先抬腿踢翻那公子哥儿的保镖,再双臂往两边缠拧住公子哥儿的两个朋友。 那两个助拳的朋友被拧得胳膊似绞麻花儿,都哭嚎起来。山猪双臂齐运劲往前一送,那两人就摔趴在地。 这时,那保镖翻身站起,想偷袭胖小爷,山猪把胖小爷往身后一拉,斜脚铲向保镖脚踝。 保镖吃痛歪倒坐在地上,山猪再纵起身双脚踏上保镖没受伤的那条腿大腿处,回头怒目瞪视那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那方的人被山猪震慑住,不敢再动手,只是说些我爸是谁的话来要挟。 来这里的人谁又没个靠山?对于这种话,山猪听得太多就没当回事,只顾收拣游戏机的胖小爷更忘了抬自己父亲大名出来。 于是,公子哥儿他们说了一大车牛哄哄的话后,转身离去。 晚宴时,强爷见到鼻青脸肿的儿子,惊问怎么了。得知事情始末,先让人把胖小爷的保镖打一顿后开除,再去把那公子哥儿教训一顿。 听胖小爷一直念叨那个救他的人如何厉害又仗义,强爷并没有马上去感谢。 他派人去问山猪知不知道今天得罪了谁、又救了谁,山猪没有回答,只是拉开了对敌架势。 那些人按照强爷的吩咐没有透露来意,见他拉开架势,也就开始进攻。 强爷远远地观察着山猪,直到其他保安见阻止不了,要通知总经理来时,强爷才现身让双方停手。 因这事,胖小爷对山猪崇拜如天神,强爷也说山猪有真正大侠风范。 虽然备受推崇,但山猪拒绝为强爷效力,并在几个月后离开琼海岛。此后,胖小爷时不时跟山猪联系一下,还对自己朋友吹嘘山猪的各种事迹。 胖小爷把山猪吹得神乎其神,他的朋友就有不服的,这些人当中就有瓜太子。 瓜太子比小兔还小一岁,看着是个斯文少年,私下比胖小爷混账多了。今年,瓜太子一再让胖小爷约山猪去渝城,去跟瓜太子请的外国高手比试。 这几年山猪脾气改了很多,没以前那么好勇斗狠,一直拒绝比试。 番四十七 此情太重 渝城之行的结果不用说,定是山猪赢了,要不然也不会让瓜太子对他心服口服,愿意和强爷一起帮他去见小万岁。 山猫问起具体打斗过程,山猪简略说了说。这些纨绔子弟喜欢追求刺激,所以他们不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打假拳,要看着血肉横飞才过瘾。 只论输赢,没有详细规则,其中有很多血腥暴力的事不能见光,这种比试都是秘密进行。 山猪说比试场地内不准拍照录像,要不然给他们看看,就知道他有多威猛。 这种自夸的话,换来山猫一个鄙视眼神儿,“要真很威猛,也不用那么多个回合才胜了那家伙。” 山猪辩解着:“得让他过过瘾啊,毕竟人家是国际友人,要是三招之内把他打趴,也太伤人家面子了。” 兄弟俩这些话小兔没注意听,她脑海中闪现出昏暗封闭的比试场地,闪现出看客们疯狂而冷酷的嘴脸,闪现出山猪汗与血混在一起拼命搏杀的样子…… “小兔、小兔……怎么啦?哭什么呀?”山猪焦急问着她。 摸摸冰凉的脸颊,小兔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有些羞窘慌乱地四处找纸巾。 山猪拿纸巾给她擦泪,她扭开头,山猪只得递纸巾给她,让她自己擦。 擦净泪痕,小兔很郑重地问:“可不可以这样说,如果我没有被拉入局,你就不可能去渝城?” “这和你无关……”山猪眉头皱紧。 可山猫却几乎与他同时在说:“对哦,说到底还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不是‘红颜’!”小兔厉声打断山猫的话。 他们没见过小兔这么严肃愤怒的样子,都愣了愣,小兔正色说:”我不认识强爷,可从网上、报纸上也了解过他的信息,如果说小万岁、三系王这些人还有可能洗白再升高几级的话,强爷是洗不白的,他一直混的都是黑道!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搅在一起?” 山猫没有底气的辩驳:“如果小万岁进了京城的红墙,就可以帮强爷洗白……” 这些风云人物的生活离小兔很远,但人心总有相似处,历史总在不断重演,且不说小万岁到底能不能踏进红墙,就算能,也不会帮强爷洗白。 小兔直视着山猪说:”强爷敢横行霸道,是因他披了一身白皮。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其他权贵和灰色利益有牵扯,但都没有真正出面。这个强爷如今是男女老少都知道他凶名,早晚要出事的!小万岁进了红墙,不会洗白他,只会翻脸灭了他,你应该能想到这点!” 凶名越盛的人倒台越快,那些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都免不了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更何况强爷这样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人?早晚会从云端跌进泥潭。 山猪当然懂得和强爷搅在一起的可怕后果,可他没有其他办法,他避开小兔的目光,坐到角落里抽烟。 山猫有些看不过去了,压低声音说小兔:“你怎么能义正辞严地指责他?他是为了壮大我二哥势力,也是想让你彻底摆脱林经理的罗网,要不然他们始终都要逼你做这做那。” “我不会受他们逼迫!就算我是颗棋子,也不会受他们摆布,我可以自己寻死从棋盘上跳下来,看他们怎么办!”小兔知道山虎乃至整个山家都需要强爷和小万岁助力,但真正促使山猪下决心去渝城是因她的事。 山猫有些没明白小兔那段话的意思,就看向山猪,山猪告诉他:“小兔想表面上按他们所说去做,然后等我抓住她,她去坐牢……” “什么?你不怕坐牢?”山猫愕然问小兔。 “我倒宁愿坐牢。我查过的,盗窃账本未遂,最重都不会超过三年!甚至有可能不会惩处。可你们和强爷那些人搅在一起,弄不好会惹来灭门之祸的。” 看着小兔清澈的大眼睛,山猪苦笑道:“你想过没有?他们安排你做这件事就预设了防你反叛的措施,事情出了差错,他们为了撇清自己,就不会用盗窃罪来定案,会加上更重的罪!甚至暗里除掉你!林经理给你下达任务,就不可能让你简单退场。” 会这样么?小兔想了想,若是知道自己看过账本,可能不只林经理他们要对付自己,连城主这方的人都会想除了自己。她推测出要掩盖这件事,山猪有多费力。而掩盖只能一时掩盖,只有引入其他势力,让歪师爷和城主彻底不斗了,撂开那件事才能使小兔真正摆脱影响。 可这样一来,是为了解决小错,去犯大错了。三系王和城主的事就算闹开,山猪他们不过是在保护伞下的企业里工作过,即使知道内情,也不至于受惩。很多贪腐大案,老百姓都早明白部分情况,但敢怒不敢言,不敢去举报还算不上犯罪。 但要是在这些利益集团中,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直接连在了关系网上,那就再难脱离黑暗大网。此时提醒,或许还可悬崖勒马,再和强爷他们有交集,只怕会泥足深陷。 办公室内的气氛十分压抑,山猪和山猫并不是贪恋眼前虚荣不去分析将来的蠢货,清楚小兔所说并不是杞人忧天。 许久后,山猪缓声说:”我们会尽快撇清,可一味躲避是行不通的,容易伤了自身,还会让他们更猖狂。我的计划是:先稳住他们,再压制他们,最后除掉他们。 小兔不太懂山猪的意思,山猫搓着鼻子反复念:“先稳住他们……再压制他们,最后除掉他们……” 念了一会儿,山猫拍手笑叹:“哥,真有你的!难怪城主和强爷那么器重你,别的不说,这胆儿就够大,思路也和我们完全不同。” 山猪斜他一眼:“少拍马屁。时间不早了,都去睡。” 他说完就掐灭烟头,朝外走去,小兔紧跟上两步说:“权堂兄给我弄来升学名额,他可能会因此找你提要求。” “嗯,也许。要是他真来,你说我该怎么对他?”山猪停步问道。 小兔抬眼看他,和山猪隔近了,才看见他眼中全是血丝,眼眶青乌,神态尽显疲惫。 很心疼、很心疼,小兔赶紧低下头,不能对他表现得太关爱,低声说:“我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些事……你清楚我和亲戚们的关系,对于别人来说是有用的人脉资源,对于我就成了可怕陷阱。还有,上不上大学对我来说不重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明天回校去约老师和那个同学见面,让他们按正当程序走,其他的事我来处理。”山猪答应着。 小兔感激地向他笑笑,“又给你添麻烦了。拜托,拜托,千万别让权堂兄他们做什么伤害我社长的事。你快去睡,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着,小兔向他和山猫挥手道别,山猫笑嘻嘻跟上前:“这里到处乌漆麻黑的,我送送你,哥,你去放心休息。” 小兔不怕黑,根本不需要送,可山猫非得跟着。走出办公楼后,山猫不停“嘻嘻”笑,挠着头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 “六哥,你有什么事?” “我、我想当媒人,又怕嘴笨反而误了事……” 小兔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双眉微蹙,挑明了说:“你是想撮合三哥跟我?不可以的,先别纠结什么道德伦理,我们若是在一起,光是生存都得成问题。” “生存问题?你们还怕养不活自己?”山猫懵愣。 “我和他还没什么,就引来攀表兄、权堂兄这些人利用我,要真有关系,我怕我稍不注意就害死他。” 番四十八 看得清楚 山猫怔住,想了想又朗笑说:“你想得太复杂了,那些大人物哪个干净?不会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虽然山猫比小兔大了八岁,但因为很多事都有人帮他顶着,所以他经历的最大挫折就是母亲早逝,见过的苦难灾劫还没有小兔多。乐观看人生很好,过于的乐观会影响判断。 可惜,有时候能判断清利弊也没用,比如小兔对未来的路看得很清,可改变不了结果;改变不了结果的清醒认知,就只能空添忧虑,倒不如糊涂些。 小兔沉默想事,山猫唠唠叨叨边走边说:“你还不知道?过年的时候,我哥跟阿玲那边亲戚都说清楚了,早就和阿玲分手了,可以在经济上帮助他们,但不能再说他是他们家的女婿、姐夫什么什么……” 这种事小兔听过不只一次,再怎么说分手都没用的,亲戚们只会以为是小两口儿又吵架闹别扭。 小兔反问:“阿玲承认分手没有?改嫁了吗?应该还是在你家老房子住着的?” 山猫张嘴好一会儿,才出声:“我爸需要人照顾,你知道我妈也不在了……但就是像女儿照顾父亲那样……告诉你一个秘密,从阿玲怀了大仔后到如今几年了,我哥就没跟阿玲相好过,早就分居了……” 思维方式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同。山猫觉得感情不和就分开是很正常很简单的事,只要互相体谅,就不会造成什么可怕后果。若按山鹰来看,那更简单,他说好多外国人离婚重组家庭后都还能像朋友般相处。 可小兔能预料到若是山猪和自己在一起了,会发生什么。 小兔板起脸,像是山猫所说与自己无关一般教训道:“他对阿玲这么冷漠,阿玲还为他养育儿子、照顾父亲,说明阿玲待他一片真心,他不该辜负阿玲。”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哥喜欢你呀!你说他对阿玲冷漠,你对他还不是同样狠心?” “知道我是个狠心的人,还来找我说这些?”小兔快步走回宿舍,不理山猫还嚷了些什么。 小兔洗漱好,钻进被窝,可她根本睡不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在脑海中闪现。 她决定明天去办好社长升学名额的事后,就辞职回地瓜市去找工作,要不然真得出事儿。 她嘴上不承认,心底里却明白自己对山猪有爱意,山猪的情感世界太复杂,万一管不住自己的心,流『露』爱意就麻烦了。 认识那么多年,小兔算是了解山猪的,正因为了解,才不会生出自己是他惟一真爱的妄想。偶尔,小兔的梦里会浮现山猪只是在等自己长大,对其他女人都不曾用心的场景,也有不少言情小说那么写,可一醒来,小兔还是得面对事实。 比如,山猪做不到主动提出分手,也做不到女朋友离开后再去猛追回来。 他是那种你要离开,我不会挽留;你要是不离开,我也不会撵你走的类型。 所谓的屡次和阿玲分手,不过是和阿玲家亲戚们撇清关系,是在酒桌上对亲友们说别把他和阿玲扯一起,而不是直接当面说出伤害阿玲的话。 他只是不肯跟阿玲在一起生活,但绝对不会亏待阿玲,小兔没见过他亏待任何女人,当年对小熊、冰儿、甜甜不仅没亏待,还非常用心。 对小熊,他会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因为小熊笑起来最可爱。对冰儿,他会尽量收敛自己的坏脾气,行为像个绅士。对甜甜更好,除了如何与长辈相处方面有些小矛盾,其他方面真可称是宠溺无度。 当然,小熊和冰儿以及其他小兔所不知道的女子消失在他生活中,就算偶遇也只是不咸不淡问候一声。 可小兔清楚,甜甜和阿玲不会让过去的事就过去,这两个女子也许会和山猪纠缠一生。 甜甜是因为不甘心,她家世好、又漂亮,她和山猪在晋西的时候吵架,分分合合多次,可并没有真正断了感情。 甜甜一直觉得若不是她父母强行带她回蓉城,山猪又草率和阿玲结婚,他们不可能分开。因了不甘心和后悔,只要有机会接近山猪,她必然用尽一切手段去挽回。 而阿玲不可能做到像很多城里女人那样为了尊严,为了梦想与山猪分开。在她的观念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物质保障比精神需求更重要,有了孩子那就得一辈子跟定这个男人。 再者,比起同村其他女人,阿玲觉得日子照这么过下去,也不算太孬。 比如,山猪送她那些礼物是不曾用心,可在偏远农村人眼里已经是见也没见过的稀罕物品。要是再改嫁,嫁个好吃懒做还打老婆的穷汉,那可就真惨了。 这些细节小事,小兔能想到,山猪和山猫他们却想不到。既因为男人要粗心些,也因为成长环境不同。 山猪虽说户口在农村,但他真正内心世界应该是城市叛逆少年和传统大男子主义者的融合,他根本想不到他要是真正与阿玲分开,会在老家的那个圈子里引起多大动『荡』。 而小兔户口当年因兔爸一心想进城而上在了地瓜市区,可她少儿时期除了逢年过节在城里亲戚家,一直生活在农村,她了解类似阿玲的人会怎么看待婚姻。 农村可不是只有优美的田园风光,静谧如桃源,那些尔虞我诈的事不比城里少。有时候,一丢丢利益就能让人挖空心思去得到,人『性』的贪婪自私在城里或许还可能因良好的教养掩盖一些,在农村有些丑恶的事连掩盖都不去掩盖。 也许是缺乏归属感,小兔不会以偏概全去评论群体,任何群体的共『性』都不代表不了个体的个『性』。城里有富而不骄的豪门世家子,也有虚伪阴狠的笑脸假正经。农村有好学上进的有志穷少年,也有懒惰油滑的愚昧二流子。 要论虚荣攀比,有些农村老年人的行为真很有小心机。比如子女寄钱回来,总说不要打在卡上,怕出错,可明明子女当年去外地上学,很多时候都在用卡转钱。 那不是不会用卡,是为了邮递员那一嗓子,谁家谁家有汇款单儿的那一嗓子。卡上只有一串别人看不见的数字,汇款才能获得切实的满足感。时代再往后发展,确实没有汇款必要了,就变成故意在别人面前接电话让人听见子女又给钱了。 反正,山猪要是真敢和阿玲彻底断绝关系,只给大仔抚养费的话,那得在老家被当成“陈世美”讨伐。 番四十九 发出邀约 第二天一早,小兔去办公室向山猪辞职,山猫在一旁准备要带回蓉城的文件。 见山猪盯着小兔写的简短辞职报告发呆,山猫就说:“你辞职干什么?再等几个月,三哥解决好这里的事,你们一起离开。” “你们不批准也无所谓,只不过实习鉴定报告没有实习单位盖章而已,反正我也不想升学,影响不了什么。”小兔转身出门。 “我哪有不批准?你下个星期再辞职,等我安排交接各项事务。”山猪又问她,“你今天还要请假回学校?” “是的。”小兔点头。 山猪挥手让她离开,自顾自地去忙其他事。 小兔回宿舍收拾东西,王嫂笑带着一个青年男人到她门口,笑眯眯问:“你今天还得回学校一趟是吗?我看你下山要转几次车挺麻烦的,让我家兄弟载你去崇喜市的车站。” “是呢,反正我要顺路到崇喜市进货,就送你到车站。”那个青年男人憨厚笑了笑,向小兔说着。 小兔觉得王嫂让这个人来存了目的,就摇头拒绝。那个男人有点尴尬,王嫂让他先去把小货车开到度假村大门口等着,再单独和小兔说话。 据王嫂介绍,那个男人是王哥远房堂弟,且称王阿弟,在道鸣镇上开着个小杂货店,为人忠厚老实,家里又只有两个已经嫁出去的姐姐,没谁争家产,是个当丈夫的好选择。 小兔咧嘴傻笑两声,连忙说自己年纪还小,不想考虑那些。然后,拎着包就准备锁门离开。 刚锁好门,王阿弟就过来了,热情地要帮小兔拎包。小兔随身一个装钱和证件之类的小挎包,另外一个小提包内装着给社长、阳姐、月哥等人的小礼物。 王阿弟说她那提包太重,怕累着她,抢着要拎。其实比起小兔搬来搬去的那些行李,这个小提包算什么重?小兔坚持要自己拎。 争来抢去,忽然一声震天吼,一股劲风突来,王阿弟被推了个趔趄。 待王阿弟骂骂咧咧地站稳之后,小兔才看清是山猪黑着脸站在一旁,山猫在他身后朝王嫂努嘴,提醒她快带王阿弟走。 王嫂扯扯王阿弟的袖子,让他先出去,王阿弟猛甩了甩手,挺身站到山猪面前:“你谁啊?『乱』动手伤了人要犯法的,懂不懂?” “我要是想伤人,你就得瘫了。快滚!”山猪轻蔑斜一眼他,又转头对王嫂说,“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带进来,这里是工地,不是说媒拉纤儿的地方。” 王嫂连声答应着,要带王阿弟出去,可王阿弟瞪一眼山猪,再看向小兔说:“我们不跟那些粗鲁的人计较,走,我送你去车站。” “有人送她!”山猪抢在小兔之前答话,又对山猫说,“你别急着回蓉城,先送她到学校再回去。” 山猫笑着答应,朝王阿弟做了个鬼脸儿。王阿弟死死盯着小兔,山猪横身挡到小兔面前,握拳冷视王阿弟。 见事情弄成这样,王嫂连声催促王阿弟离开,又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小兔。 小兔拿钥匙转身打开房门,放了包,再又关上门,向着王嫂说:“听说昨天运了一车乐昌含笑来,还没栽种好呢,我们去做正事。” 乐昌含笑是一种树木,按规划图要栽到离池塘不远的小山坡上,王嫂听她这么喊,就跟着她朝那小山坡走去。 只是小兔的步伐走得轻快从容,王嫂脚步慌『乱』,还不停地回头张望。 因小兔走开了,山猪也就跟着走开。山猫耸耸肩,干笑着拍拍王阿弟的胳膊。 王阿弟不服气地瞄瞄山猪背影,还是只得转身出了度假村大门。 “你今天上班,只能明天再返校了,我多在这里呆一天,等着明天送你。”山猫到他们栽树的地方和小兔说话。 “不用了,我自己走下山,在村口找个去镇上的三轮车。我来的时候连路也不认识都没走丢,这走熟了哪还用送?”小兔说着又向王嫂说,“王嫂,谢谢你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也不用帮我找车。” 王嫂叹了几声,答应着不会再多事,就朝另一边走去。 见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山猫说:“我哥只是让我去送你,没想到看见那样一幕,你们当时争执着没注意到,他那个眼神啊,要不是理智尚存,肯定会把那人生生撕扯成两半儿。” “那又怎样?他真敢那么做只和法律有关,与我无关。”小兔说完就不再理山猫。 她转过头喊远处的工人牵水管过来,得先把挖好的树坑儿浸湿,等傍晚才栽树。因天气炎热又干旱,这坡上的泥土也保不住水,得浸湿好几次树坑,才能确保树木以后的成活率。 山猫跟前跟后围着小兔转,叽叽喳喳说着各种事,小兔只当没听见。 “别打扰他们工作,该干什么干什去!”山猪不知时候到了山猫背后,冷不丁地呵斥他一句,惊得他一抖。 “哥,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我正在给工人们讲你的英雄事迹呢,没打扰谁工作。” 山猪还要再凶他几句,工人们都帮他求情,说他讲得很有趣,没有打扰工作,听着那些事干起活儿来还觉得有精神些。 “拿我嚼舌根子,给工人们取乐,你倒是会笼络人心。”山猪笑骂山猫,又低喝道:“可不许『乱』掺和我的事,我自己找小兔去说!” “嘿嘿,哥,你终于要拿出勇气了?”山猫压低嗓音问。 “我什么时候怂过?”山猪冷哼着,“反正得有个结果,老是这么悬着,对谁都不好。” 山猪说完就向小兔走去,低声道:“你晚饭后到池塘边来,我有话对你说。” 晚饭后,太阳已下山,天边只留一线金光斜照,映得垂柳、池塘和鱼棚都如散佚在岁月中的老照片。 山猪带着轻浅笑意斜靠在鱼棚门旁,伸手向小兔做出个邀请动作。 来不来赴约,小兔纠结了很久后才决定前来。见山猪换上了宝蓝新衬衣,笔挺的黑西裤,知道他有重要事对自己说,立即后悔前来。 可难得见他展『露』温文尔雅的一面,小兔又舍不得转身离开。小兔心说,幸好自己还是如平常穿着浅蓝短袖t恤、深蓝牛仔七分裤,就算他要说什么,也会破坏气氛。 “鱼棚里很凉爽,我今晚就准备住这儿,不回寝室。”山猪见她犹豫着很慢地挪步,就半拽半抱地快速拉她到了鱼棚中。 这鱼棚外观看来是个竹笆为墙、茅草为顶的真鱼棚,进了里面才知道是个类似板房的小屋。可和普通钢化板房不同的是更坚固,更通风透气,小屋角落甚至还有个小厕所。 小兔好奇那厕所的水该往哪儿排,就推开小门细看。 番五十 梦约花语 小兔不好意思地扯扯手指,然后向门外退去,退着的时候正对上山猪深邃目光,那目光中所含的感情太挚烈,小兔已经猜出他约自己来要说什么了。 他清楚的,那本是些不能说的话,不是都默契地不明说吗?为什么又想起来要说?可能因为早上王阿弟的事刺激到他了,让他失去该不该说的判断力。 小兔不由惊慌起来,加快退步的速度,但山猪揽过她的腰,不许她再退。 鱼棚小屋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以纱帘隔开,前半部分是桌椅和简单的生活用品。纱帘上有“荷塘月『色』”的图案,此时纱帘缓缓向两边滑开,现出后半部分的床和梳妆台、衣柜。 那些物品都很普通,但小兔眸中闪出惊喜又痴『迷』的光彩,因这些物品上摆放了很多花。 柏木床上铺着素雅的淡紫花纹床单,那印制花纹与真的淡紫勿忘我干花相映成趣;与床单同花『色』系的薄被整齐叠在床尾,薄被上放着一束淡紫勿忘我干花;床头两个枕头边各放一束淡紫勿忘我干花。 整个床就像淡紫『色』的勿忘我花海,为免鲜花浆『液』沾染,山猪还很细心地用了干花。 梳妆台上一束青蓝的桔梗正在镜边,瓶中花与镜中花互映,并不惊艳的桔梗花由此显出高贵又梦幻之感。 衣柜上则满是薰衣草,把手处、缝隙里、四边角,粘沾着一小束又一小束的蓝紫『色』薰衣草。 还有很多勿忘我、桔梗、薰衣草的零星花朵撒在地上,小兔眼中是一个蓝『色』和紫『色』渐变交替的冷『色』调花园。 她快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只听山猪略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勿忘我,永恒的爱,以生命为代价付出的真爱,永远的回忆和无法弥补的遗憾。 桔梗花,永恒的爱,漫长而无望的等待,此生孤寂守望,换来永生永世的陪伴,相伴时却已天人永隔。 薰衣草,永恒的爱,纯真美好的相遇相知,用心守护,历经磨难后的馨香,那是掩藏于朴实外表下的馥郁芬芳,曾经的多姿多彩都被遗忘。” 小兔浑身轻颤,她咬紧下唇摇着头,她懂得山猪的意思,不愿再听下去。山猪所说是那三种花的花语及相关故事,勿忘我、桔梗花、薰衣草都可以代表永恒的爱,但也都隐含了生离死别、寂寞等待、繁华落尽的悲剧意味。 这三种花恰如他们两人的情感,不是热烈直白的玫瑰也不是单纯美满的百合,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小兔不想被他营造的气氛扰『乱』心境,可又情不自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山猪俯身轻轻吻了吻她带泪的睫『毛』,含愁诉说:“这世上有百分之九十的夫妻是凑合到一起的,都是同床异梦,我不想那样过一辈子,你是否愿意给我个幸福的机会……” 他这么一说,小兔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和山猪有情感纠葛的女人,头脑瞬时清醒几分,挣扎着避开他。 山猪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失望地勉强笑了笑,再涩声说道:“我是个自私霸道的人,明知无望还是想争取。勿忘我,不肯让你忘记我;桔梗花,希望你永远为我守候;薰衣草,祈愿你的纯真留给我。我知道你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儿,就让我陪你入梦好不好?” 别人表白都是男子向女子说各种山盟海誓,山猪却是直接说了要求,并提出请求,可小兔不觉得过份,还忍不住想答应他。 那尚存的一丝理智锁紧小兔的心,她摇头再摇头,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怕一开口就会变成答应他。 山猪炽热的眼神渐渐透出绝望的悲凉,仍不甘心的深情低语:“我不想许诺你什么虚幻的天长地久,就想此生跟你做一对同床、同梦、同心的夫妻,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愿意的,心里是愿意的,但不能说出来,小兔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痛得头脑发晕、胸口发闷。 她攥紧拳头才让自己有力气站稳,然后向门外迈出坚定的步伐,山猪没有再拦她,只是如疯似痴地看着她的背影。 若要轰轰烈烈爱一回,小兔幻想过与山猪就此在一起,定是如满城烟火绽放般极致绚烂? 听说,山猪与甜甜的恋情当初在蓉城就是那般,很多人都羡慕他们璀璨夺目的光华,哪怕是不长久的光华。 可小兔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细水长流、平淡相守,再美的绮梦风光,不属于自己的就不去妄想。 不论是小说还是影视剧,故事结局要么是大圆满,要么是悲愁凄婉,可小兔见过的真实人生喜剧很少,而悲剧往往比故事还悲惨。 比如,民国四十年代一位川剧名伶和大姑姑是好友,那位名伶当年可称风华绝代,曾得那些豪门阔少、军中高官追捧。 后来解放,曾有一名军中干部『迷』恋于她,甘愿为她放弃大好前程,和领导介绍的妻子离婚。 可那名干部的妻子闹去单位找领导解决,结果婚没离成,还被重重处罚,而她也不得不从渝城搬到了蓉城。 名伶后来嫁给一名记者,记者在动『乱』期间受不住迫害,跑去国外从此没了音讯。 好容易辛苦养大了儿子,儿子读书去了香港定居,她一个人守着剧团分的老房子。 那套房子的厨房是一层楼所有人公用,只是一户人单安个煤气小炉。不管吃什么,都有人在旁边看着,俭省着吃,要笑她落魄了;买点儿好菜,要猜她肯定又跟哪个男的好上了。 楼里没有厕所,要在楼下才有公共厕所,名伶天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楼倒马桶。 和大姑姑一起去看望那位名伶的时候,只见狭小的屋内摆满华美戏服,墙上的玻璃相框内全是光鲜演出剧照。 曾经的美丽、曾经的爱慕都已消失,说什么经历了岁月变迁的沧桑容颜才是心中最爱,那定是无奈自嘲,小兔看到的只有麻木生存,早就没了生活乐趣还在努力为活而活。 老了,坦然老去是别样的美,但那也得是有老伴儿携手,子孙孝顺才有那份美,孤独凄凉的晚年或许可以带些文艺腔去感叹,真要那么过着,生不如死。 番五十一 一盆凉水 还有,小兔明白,人终究要面对死亡,人死的时候很少如故事中那般或安详、或壮烈、或凄美的死去。 名伶将死之时,等儿子回来看她,等得绝望了也没等到,一天夜里,趁护士没注意,扯了身上吊命的各种管子。 第二天,小兔和大姑姑去看她的时候,只看到她上半身趴在地板上,下半身还歪在床上;已经僵了,手还保持往前伸出想爬起来的姿势,眼睛半鼓着,似还在期待看到什么。 那凄凉无助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名伶脸上,她演绎了那么多喜怒哀乐,从未想过人生落幕之时会是这般可怜又狰狞的模样。 她浑身散发恶臭,但死去时间不长,并不是尸体腐坏而臭,是她身上沾了很多粪便才臭。估计是她想上厕所,可又喊不出声音,更无力自己站起来,才剧烈挣扎中摔倒死去。 小兔见过很多次死人,但村里的老人都是儿孙守着,备好了棺材、寿衣什么的才死,死时虽痛苦也不至于惨成那般。 此刻,小兔脑海中不断浮现见到名伶尸体那一幕,尽管当年她才十岁左右,大姑姑又很快蒙上她眼睛,医院也很快派人来处理了尸体,可仍然给她留下深刻又清晰的印象。 度假村小路旁的密林中有三个人偷看,他们见小兔慌『乱』从鱼棚中跑出,胡『乱』猜测着原因。 他们完全想不到小兔脑海中已经丢开了情爱,装满了对狼狈死亡的恐惧。 “小兔怎么跑了?”山马挠着头向山猫说,“听你说了三哥要表白,我风驰电掣从蓉城赶来看好戏呢,居然就这么完了?” “不会是三哥控制不住,动作太粗鲁吓着她了?”山牛推测。 “绝对不可能。”山猫立刻否定,“估计是小兔觉得穿那身衣服不符合浪漫气氛,回去换衣服了,也许要换一身蕾丝长裙再去相会。” “蕾丝长裙?还不如换成情趣内衣。”山马说着就两眼放光想像那场面。 他们瞎猜着,不一会儿就见小兔又走了出来,可小兔没有换衣服,而是端了一盆水晃『荡』着往鱼棚而去。 猜不出小兔要做什么,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也悄悄向鱼棚靠近。 小兔是想泼山猪一盆凉水,泼醒他,让他别害自己,也别毁了他本身。对,从他头上直淋而下,那怕他会毒打自己也得这么做! 气恼、心痛、爱慕、怨恨和疯狂的情绪交织,小兔只凭本能在做事,脑筋早就转不动了。 到得鱼棚前,门大敞开着,只见山猪头枕双臂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望着天花板。 听到门外异响,见是小兔站在门口,他惊讶又疑『惑』地翻身起来,走出门。 小兔全身直抖,脑海中演练了很多次该怎么泼他一身水,可真要行动了,忽然冒出疑虑—— 这山上昼夜温差大,晚风很凉,从头顶泼水过去,会不会让他感冒?他的胃病挺重,要是当胸泼过去,让他胃部再受湿气怎么办?就算泼在腿上,他的伤都还没痊愈呢,沾不得水的…… 端着水盆,水还没泼出去,小兔自己先心疼得要命了。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小兔的泪珠一滴滴不停滚落在水盆中,盼他快走开,或者骂自己几句,那就有逃跑的理由,不用再泼水了…… 可山猪偏要凑近她,还轻声问:“是觉得我说胡话了,想拿水泼醒我?” “是!”小兔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颤抖着双手把水泼在地上。 “哗啦”一声溅起个大水花,山猪的皮鞋和裤边儿沾上几个泥点儿,小兔的腿和帆布板鞋则完全湿透。 想泼他一身水,可水多数倒在了自己身上,小兔心里发出一声鄙视自己的长叹,而后安慰自己:要让别人清醒,首先得自己清醒,这是自律,不是心软,不是怂…… 脑袋里的胡思『乱』想还没捋清,又一阵闷得无法呼吸的感觉传来,水盆落地的“当啷”声响起,小兔才察觉山猪抱住了自己。 小兔抖成一团,而山猪竟然也瑟瑟发抖,她觉得不可思议,三哥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你是该泼我凉水。”许久后,山猪不再颤抖,松开她,两手轻按她双肩,“我不会怪你……我可能是发高烧给烧糊涂了才说那些混账话,你做得对。” 小兔仰头望着他,他的目光真诚,的确没有责怪自己。小兔希望他发怒扇自己两耳光的,那样才能彻底让自己彻底清醒,可他已经转身回了鱼棚。 他正要关门,忽然脸『色』一冷,沉声说:“哪条道儿上的朋友来访?想交手的亮家伙,探风的趁早走,别在暗处等机会!” 喊这话就表明这里藏了小偷之类的人,小兔本来准备拣起水盆要走的,这样一来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嗨!嘿嘿……三哥,你这一嗓子真够吓唬人的。”山马当先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紧接着山猫和山牛也出来。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跑来的?”山猪脸红了,又很快黑下来,指着他们问。 “天还没黑的时候,我们只是远远的在路边等着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哪知刚刚过来就被你发现。”山牛答着话,同时给山猫和山马使眼『色』,让他们别多嘴。 “等什么结果?”山猪脸『色』缓和。 “就看看小兔要留在鱼棚过夜,还是回宿舍去。”山牛挺实诚地说。 过夜?他们想得也太歪了。小兔低下头默默朝宿舍走,暗想着幸好没答应,要不然真没脸见人了。 可没走出几步,高大的山马拦了过来,“你干嘛要拒绝他?” 小兔无奈苦笑,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山猪,他们兄弟之间绝对是真诚关心彼此,但这种关心仅限于他们几个兄弟,不会考虑外人感受。 “我配不上他。”小兔只能这么说。 “他认为你配得上就行了,你没必要退缩。快去,趁他心还没凉,哄哄他。”山马把小兔的借口当真了。 山马催促着小兔,小兔真是服了这傻大个儿四哥,怎么就听不出来自己有很多顾虑呢? 看小兔十分为难的样子,山牛低声劝道:“算了,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考虑好就行。三哥的家事不好解决,至少得想想阿玲和大仔该怎么办……” 小兔使劲儿点点头,还是五哥思维正常些。 可提起阿玲和大仔,山猪的眼神冷了几分,向她问:“你很介意他们母子的存在?” 小兔没答话,山牛顺口接话:“当然会介意的嘛……” “那你想怎么处理他们?”山猪盯着小兔问。 小兔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残忍杀气,不由脊背发寒。以山猪的个『性』,若是清楚了什么问题在阻碍他达成目的,就会竭尽全力去解决问题,小兔不能把拒绝的原因推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否则会使别人无辜遭殃。 番五十二 烦恼不断 对于小兔说的话,山牛频频点头,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工厂中稳定地上下班,他能理解小兔的种种顾虑。 可山马气哼哼地瞪着小兔,他是山豹那些茶楼中的“镇场小霸王”,很多亡命之徒都要对他毕恭毕敬,他虽愿意听长辈的话,但犯起倔来,只有山猪能镇住他。 一个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拒绝?看着山猪受挫,简直比他自己受挫还难受。要不是小兔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妹妹,可能已经把小兔打个半死,或者捆起来扔到山猪的床上了。 小兔慢慢向后退着,山马还要再拦,山猪一把拉住山马,厉『色』制止他。 可拉住了山马没拉住山猫,山猫难得严肃地对小兔说:“你就不能帮我哥分担一些烦恼?就算他从前做了很多错事,可他对你真心实意的好,就不能给他一个追寻幸福的机会?你不能只顾自己过得轻松……” “你这么劝我,还有没有良心?别的不说,阿玲还在照顾你们的父亲……”小兔不敢反驳山马,因为山马是个做事只凭喜好不计后果的家伙,但可以和山猫讲讲道理。 可山猫竟然也不讲理了,打断小兔要说的话,大声说:“这算什么呢?实际上是我爸在照顾阿玲一家人,要不是为了他的大仔乖孙子,他早就撵走阿玲了。你要是嫌麻烦,以后你和我哥不回红苕市就行了,阿玲她愿意守活寡就让她守呗。你也太死脑筋了,这都什么年代啦,还会『逼』你回老家和阿玲分什么妻妾吗?” 这样无理的话,山马居然表示赞同,山牛和山猪皱眉沉思着也没反对。 可小兔没办法认可,或者是大多数正常人都没办法认可。小兔能想像得到,她的女同学会觉得山猪是不负责任的人渣;她的姑妈和表姐们会骂小兔下贱小浪货;而王嫂这些对山猪有成见的人,会觉得山家兄弟是『逼』迫小兔的恶霸…… 山猫毫无愧『色』的那么说,是他从小到大很多事都由山猪帮他挡着,而他和父亲有很多矛盾,在他心里哥哥的地位高于父亲,看着哥哥苦恼就巴不得有什么办法能让哥哥开心。还有他自己也有点小私心,他想摆脱阿玲妹妹阿艳对他的纠缠。 没办法讲理了,小兔乞求的目光看向山牛,或许他还能帮帮自己。 山牛摊了摊手,看看其他几个兄弟再说:“小兔,你也不该把事做得太绝。你看法律都没规定结了婚不准离婚,再说他们还算不上结婚呢。你可以先让三哥冷静处理好问题再来找你,怎么可以泼他凉水呢?虽说最后没泼上身,可让他心里发凉呀……” “是我错了。”小兔低下头小声说。认错,跟经历不同、观点不同的人无法讲明白道理,还是服个软,早些脱身为妙。 “你没做错,别听他们『乱』说。快回宿舍。”山猪挥手让她快走,又让山猫带山马和山牛去办公楼那边的寝室。 见小兔拎起水盆就小跑着离开,山马还想再阻拦,山猪扣住他的手腕,声音很小、语气很冷地说:“再敢管我的事,小心我翻脸。” 小兔跑回宿舍,破天荒地没洗漱就爬上床,用薄被紧紧裹住自己。山马和山猫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她无意识地自言自语:“我没做错、没做错……就是错了、就是错了……忘恩负义的薄情丫头……理智一点才是真的为他着想……” 有些事情,只是一边倒的表示反对还好些,比如故事中常有富家公子与穷村姑相恋,招来家族反对的情节,小兔理解不了为什么别人说这事很惨,这有什么可惨的?既然反对,那就分开好了。 可能是小兔少了同情心,才招来报应,落到有人反对又有人支持的境地,弄得无论怎么做都是错,自己都和自己的灵魂撕扯打架。 第二天一早起床,小兔用冷水洗了好几次脸才让眼睛看起来没那么肿。 她托王嫂借了辆自行车,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开,准备骑车下山去道鸣镇,到了镇上再寄放自行车,搭班车去崇喜市,这样可以少惊动其他人。 刚锁好宿舍门,推车下了台阶,就听休息室里电话铃响起。 小兔去接起电话,是兔妈打来的,说是兔外婆生病住院了。 兔外婆的身体一向不好,近来又因为幺舅的事伤心怄气,加重病情。 幺舅和冬舅妈闹离婚,外面找了个春舅妈,春舅妈怀孕了,但没条件把孩子生下来,就去堕胎,医疗设施又不好,差点儿一尸两命。 兔外婆平日里踩死只蚂蚁都得念半天佛,如今幺儿子竟然做出那样的事,听了这件事就在电话里大骂儿子一通,骂着骂着就晕倒了。 对于幺舅与两位舅妈的事,小兔也知道一些,冬舅妈比幺舅大一岁,为了照顾老人孩子,除了做农活外,农闲只能在附近小厂打工。那些小厂工资低,幺舅是从新疆到沿海,天南地北去打工。 他们有时一年都难见一面,本来当年就仓促结婚,后来更是相处如陌生人,惟一的感情纽带是儿子大龙。 春舅妈只比小兔大两岁,比幺舅整整小了十四岁,小兔觉得自己和山猪相差十岁都有代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好上的。 而且,小兔还知道冬舅妈也有另外相好的人,那是一个远房舅舅,那个远房舅舅的老婆跟别人跑了,因常常帮冬舅妈做农活而好上了。 这些事,两年前就传出风言风语,但一直瞒着小兔的外公外婆,现在突然闹开了,兔外婆肯定受不住刺激。 想着这些,小兔没听清兔妈还说了些什么,『揉』了好几次耳朵后才听到兔妈很小声地说:“兔儿……你有没有多余的钱啊……你幺舅给的钱都是你冬舅妈管着,她只拿了五十块出来……你爸只给了我三十块……” 和大多数家庭由女人管钱不同,兔爸很抠钱,兔妈买菜的钱都得细说买了些什么,稍有不对的地方,兔爸得盘问半天。 这都是那些姑姑们教兔爸这么做的,说是兔妈的娘家穷,怕她顾了娘家把自己家拖垮。 “妈,你莫着急,我还有事要办,你先找人借点钱应付医院,我下午给你寄三百。”小兔眼神呆滞地挂断电话。 骑车、坐班车、等车、转车,小兔头昏脑涨,『乱』麻似的杂事在心头盘绕。 她想起晃过一眼的什么电视剧,女主为了养家,十九岁出来找工作,很怨愤地对不给抚养费的土豪父亲说,要不是父亲不管她,她就该在大学读音乐系,而不是在歌厅卖唱。 可能写剧本的作者不知道,很多小兔的同乡伙伴都是十六岁就去外地打工。 这还是普通情况,更特别一点的有十三岁生娃,十五岁在街头『乱』斗中被砍死,十七岁就拉帮结派弄出抢劫团伙之类…… 番五十三 忽真忽幻 想起赚钱养家,小兔又暗叹贫富差距太大。比如,她自己在度假村实习期工资是五百块钱,包吃住。其他工人是八百块,有技术的工人是一千块,这在不发达地区,算是老板开的良心工资了。可是,在山豹的茶楼里,有人豪赌一晚上就是上百万输赢。 后来,提高了底层工人的工资,十几年当中涨了十倍,可那些富豪的钱却涨了不止十倍,所以差距没缩小还变大了。 并且,同样是工人,同样的工资也有不同生活。山牛是国营大厂中评了等级的技术工,那时工资是一千二百块,小兔幺舅经多年磨炼也掌握了技术,工资还是一千二百块,但他们的生活有天壤之别。 山牛的父母在蓉城有一套大房子,山牛所在单位修了房子以非常优惠的价格卖给内部职工,山牛就把单位房用来出租。 所有的节假日加班,山牛所在厂都是按标准三倍工资发放,年终的各种福利更是优厚,并且各类保险是缴齐了的,到老退休有生活保障。 所以,山牛的工资每月只需要用很少一部分,大半存起来。而兔幺舅在外地打工,工资里要除去租房的钱、寄回家的钱,剩不下多少。 再有,兔幺舅他们是计件工资,得厂里活儿多才能领高工资,是平均下来每月一千二,不是保够那么多,多时三千,少时几百。忙的时候累得直不起腰,闲的时候就无聊打牌闹事。至于如何退休养老,他们连考虑也没考虑过。 小兔只求自己活得别那么『迷』茫就好,至于爱情,那真的是奢侈品。爱情于山猪而言,也该是奢侈品?那么,也许山猪没用满屋红玫瑰表白,不是那三种花的花语契合他们心境,是红玫瑰太贵了…… 这么一想,小兔的心里没因拒绝山猪那么难受了,脸上还浮现诙谐笑意。 不论再多的现实压力摆着,小兔总也还是十八岁爱做梦的年纪,身体在摇摇晃晃的闷热公交车内站着,她的心却飞到了青山绿水桃源仙境中。 把现实中的人物关系改改,就把自己改成了娇憨带点儿小刁蛮的幸福大小姐,她的生活当然也就从鸡『毛』蒜皮一团糟变成了逍遥快乐甜宠文。 古代架空背景,一个功勋卓着的将军卸甲归田在朝中任个闲职,只为补偿陪伴太少的妻儿。 然后,有七个儿子的将军和夫人生了一个小女儿,有父母关爱还有七个哥哥护着,小八妹过得无忧无虑…… 臆想到这里,小兔赶紧甩甩头,这将军和七个哥哥原型不就是山大伯和山家七兄弟吗?事实上自己父母是收废品的农民,山家七兄弟也并不是亲兄弟,是他们家保持着传统大家族排行才并称七兄弟。她暗嘲自己编个这样美好的家庭背景,可真会瞎编。 小兔也有点儿佩服自己的想像力,七哥山鹰和小兔才见过几次面而已,居然都能设想出很多怎么关心她的互动情节。 更佩服自己的是把山猪“一分为二”了,让他独断专行、倔犟暴躁、骄纵滥情的那一面只当自己三哥,而把他沉稳老练、心灵手巧、敢做敢当的那一面留来当情郎。 情郎身份当然也不是靠和人拼命,跟人耍狠而在社会上立足的小混混。小混混最多混成黑老大,人生结局不是蹲监狱就是穷困潦倒。 小兔理想的情郎得是真正名门大派传人,俊逸如谪仙的隐世高手,才不会交一群吆五喝六的酒肉朋友呢,更不会打群架打得头破血流还滚满身泥…… 想着这些,又莫名其妙替山猪发起愁来。山猪的工资是一千八百块,在当年的内陆城市算不错了,可他经济负担很重,又是个豪爽不把钱当回事儿的人,每月剩余不了多少。 虽说还有一些股份的分红,可那笔钱不能动,得防着城主他们出现各种意外,他们就如处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得掉入万丈深渊。 想着这些,小兔彻底无法再意『淫』美好人生,就如躺在天鹅绒的梦幻天堂里,掉到硬梆梆的地板上摔醒。 更替山猪忧心:强爷和城主虽然器重他,可那种器重就像斗鸡、斗蛐蛐儿时喜爱最能斗的那一只,哪会真关心他的死活? 突然,小兔又自问,干嘛要为他将来着想?小兔在自己脸上拍两下,自家有一大堆事儿顾不过来呢,山猪也从来没给自己说这些,真是瞎『操』心!再说,关心他的人多了去啦,自己干嘛要多管闲事? 小兔为自己想法不受控制而懊恼,没意识到自己打脸的动作有不妥,待察觉车上人的目光都向她聚焦,她才回过神。 “呵呵,有蚊子、有蚊子。” 空调公交车里,人还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哪会有蚊子?尽管这理由太假,好歹她给出了个理由,乘客都不再看她。 到得学校门口,小兔先从卡里取出钱,再汇钱给兔外公给外婆治病,只有直接汇给兔外公,瞒着兔爸和冬舅妈才能减少家庭矛盾。 进得学校后,先去教师公寓拜访班主任。讲明了自己不想以低分赢得升学名额后,班主任说英语老师和制图课老师已经答应帮小兔改分数。 “根本原因不是分数问题。”小兔说出实话,“我不愿意弄虚做假伤了和同学的感情,更不愿意欠我权堂兄的人情。” 班主任沉默半晌,而后拍拍小兔的肩膀说:“我明白了,也支持你的决定。想要学习,并不一定非得进大学,要是为了一个机会就违背做人原则,永远都是污点。况且,凭那一顿饭就能看出你权堂兄不简单,欠了他这人情可能得一辈子都压制你。” 说着,班主任就打电话给副校长,讲明小兔的态度。而后,还约来社长,让她按程序递交升学的申请就好,不会再出现名额被占的事。 社长知道是小兔主动拒绝改分数、占名额的事后,不但原谅她,还连声感谢。 “谢我干什么?本来就该是你的名额。在文学社做各种社团活动的时候,你是除了阳姐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怎么能抢你的机会?” 小兔真有些愧疚,权堂兄他们也不和自己商量就那样办事,幸好被占名额的是社长,换成其他人,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哪还会倒过来感谢? 事情办好后,社长说记得前几天是小兔生日,本来准备了生日礼物的,因了升学的事就没给小兔,今天就找阳姐,月哥和其他人都拿出迟来的生日礼物。 一会儿后,在学校里比较要好的几个同学聚齐了,社长当众给小兔道歉,说在升学名额被占的事后,在同学面前讲了小兔很多坏话,今天才知道有些事小兔并不知情。 小兔这才明白怎么这段时间同学都跟自己疏远了,连给阳姐打电话都不怎么搭理自己。 她伸手拉拉这个又拍拍那个,有些激动地说:“我权堂兄根本不是为我着想,要是真照他安排去做,他得拿这事当把柄要挟我一辈子。你们要相信我,我分得清谁是真对我好。” 同学们都纷纷表示相信她,又拿出礼物。阳姐送的是一件白『色』带橙黄花纹的v领t恤,说小兔平常穿的衣服花『色』太素太暗,白『色』和橙黄最能体现少女的清纯与活力,v领也能很好修饰小兔的圆脸。 月哥送的是一支彩虹花纹的钢笔,祝小兔能写出多彩人生。 社长送的是一本相册,精致的封面上印着童话冰雪城堡,祝小兔一生能永远纯洁美好。 还有其他很多礼物,虽说都是并不贵重的小物件儿,但小兔很开心,总算收到些正常礼物,能确定自己还是正常的普通少女了。 收下礼物,小兔也以带的小玩意儿回赠他们。 因他们还有一个月才领毕业证,学校仍给留着寝室,玩得有些晚了,就决定先不回各自实习单位,都回寝室住一晚。 小兔和阳姐还准备一起去逛夜市,临出门时宿管阿姨喊小兔接电话。 番五十四 惊闻噩耗 山『奶』『奶』病重?小兔的心似被揪了一下,特意来问自己去不去,那就不是一般打针吃『药』了,是该去探望的。 可想想自己去了也无用,自己的亲戚们也会去,要是在山『奶』『奶』的病床前见了面,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出来,那是给老人添堵。 “我不去了,代我祝山『奶』『奶』身体健康。”小兔木然说着。 电话那端传来细碎而模糊的谈话声,可能是山猫捂着嘴在和山猪说什么。 一会儿后,山猪的声音传来:“你是担心在『奶』『奶』的病床前见了我,和那些去探望的那些亲戚朋友会尴尬?” “是。你知道我和我家亲戚们关系不好,答应过他们不再踏进市中心你们这些人的圈子。” 山猪有些怒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就不来看『奶』『奶』!因为跟我在一起会伤你的自尊心是吗?我是不该招惹你,可你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该连『奶』『奶』都不见!这一次,也许就只能见『奶』『奶』最后一面了。” 病情严重到或许只能见最后一面?小兔记得去年见着山『奶』『奶』时,她还挺硬朗的。兔外婆常年多病都没严重到那程度,一定是山猪他们夸大其辞。 “山『奶』『奶』会健康长寿的,我去看她也不起作用,说不定还会惹出让她不高兴的事……”小兔还不肯去,山猪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兔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也预感山『奶』『奶』可能真的大限将至,泪水无法抑制的涌出眼眶,她赶紧擦了泪,装做若无其事的去拉阳姐出门。 见她神情不对,阳姐问她怎么了,她说接电话时听说一位长辈生病了,有些难过,但没什么大碍的。 阳姐不再多问,两人到了夜市后,阳姐很有兴致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小兔只是勉强稳定好情绪跟在后面走。 回去的时候,下起小雨,小兔和阳姐为了避雨,就走在店铺门口屋檐下。 这屋檐并不是连续不断的,走不了多远就是个没遮盖的小巷,她们就双手蒙头快跑。 就在阳姐刚跑过一个巷口,踏上一个店铺台阶时,小兔也紧接着抬脚上来,突然“哗啦啦”几声,小兔被淋得浑身湿透! 阳姐恰巧躲过那股水,赶紧拉了完全呆住的小兔一把,抬头细看才见是店铺二楼安了个排水管朝着巷口。 那排水管本该是一点点滴出窗子护栏外雨棚的水,可那水管口被树叶堵着了,就蓄了很多雨水在水管中。 偏巧不巧,阳姐过去的时候还没事,小兔到那水管下时,树叶就被太多的水冲开了,才会一下子全流出来,将小兔从头到脚淋个透心凉! 如果人是冷的、心是冷的,血是冷的,会是死人吗?小兔听不清阳姐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仿佛血『液』凝固,心脏也冻住,可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没有死。 为什么那么巧被水淋了?小兔心神恍惚:这是想兜头泼他一盆凉水的报应吗?可最后不是没泼到他身上吗?是了,起了恶念也会有报应的。 更有可能是老天惩罚自己忘恩负义,明知山『奶』『奶』病重也不去探望。 可她真的不能去啊,和山家的关系越好,就越有可能会害了山猪! 最后,小兔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寝室,等阳姐把她推进卫生间,催她快洗澡,她才略清醒了些。 因寝室里还留了备用的衣服,洗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后,小兔吃了阳姐寻来的感冒『药』,就蒙头大睡。 等第二天辗转回到度假村,小兔决定立即搬走,可王哥让她别忙,说所有管事的人都不在,要交还宿舍里的用品和房门钥匙,还有结算工资之类的事都没办法做。 “为什么都不在?”小兔疑『惑』。 “三哥的『奶』『奶』去世了,各项安排别人又做不好,就给所有员工放了假,只留了几个保安和我一家人暂时看管着……”王哥说着原因。 小兔身体一晃,险些站不稳,喃喃道:“山『奶』『奶』不在了……” 昨天才说病重,今天就去世了?怎么会这么快?小兔没理王哥还说了些什么,缓缓走进宿舍里坐凳子上发呆。 王哥和王嫂他们不知道小兔为何神情那般哀伤,一个上司的祖母去世,至于吗?并且老人年纪很大了,人总有那么一天,这属于喜丧,亲属可能都不怎么悲痛。 他们不知道小兔的亲『奶』『奶』早在兔爸还没结婚时就早逝,小兔心底里的祖母印象就是山『奶』『奶』。 亲祖母一般的山『奶』『奶』突然离开这世界,可就在昨天,她还不肯去探望!想着山『奶』『奶』慈爱的面容,小兔已在心中打骂自己无数次。 中午的时候,小兔接到香香打来的电话,告诉小兔,山『奶』『奶』留遗言坚决要简单办丧事,只请了血脉至亲,其他关系再好的朋友同事之类全婉拒了。 这是山『奶』『奶』怕别有用心的人来送礼,会让山大伯、山虎等等后辈欠人情债,以后难办正事。 可小兔想不通的是,从没联系过的香香给自己打电话说这个干什么?就问:“我知道山『奶』『奶』不愿意铺张浪费办后事,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没明白其中关键吗?山『奶』『奶』的葬礼上全请血脉至亲,他们同意我参加葬礼了,也就是认可了我和六哥的关系!”香香语气十分得意,全无悲伤。 “哦……”小兔不知该说什么,难道参加葬礼这种事还能说“恭喜你去某某送葬”? “你不知道?三哥没同意甜甜去参加葬礼,可也没让那个乡下土婆子来蓉城送葬,唉……也不知道会不会邀请你?”香香把话题扯到了小兔身上。 “你还想说什么?我没时间跟你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小兔怒火中烧,真不能忍受这种把葬礼都当成交际场的做法。 忍受不了也无可奈何,她改变不了风气,很多都把葬礼也当成拓展人脉关系的应酬。 番五十五 慈恩难报 小兔正愣神,电话铃又响了,惊得她颤抖一下。 接起电话后听筒中传来山猫的声音:“香香刚才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没想到『奶』『奶』不在了,办个葬礼弄得一大家子人焦头烂额。说了一切从简,还是都抢着要来,最后只能让交好的朋友家都派一个代表来,你们兔家偏偏让香香来……” “你跟我解释这个做什么?你和香香如何又跟我无关。”小兔打断山猫的话。 “唉,我的事跟你无关,我哥的事跟你有关?香香要把甜甜往我哥面前推。小兔,你来送『奶』『奶』最后一程。” 这是邀小兔去葬礼,小兔拒绝:“我不去,去的都是至亲好友,我去算什么?” “算孙媳『妇』呗,我哥让我问你的。” 小兔真有点动摇了,很想去祭拜山『奶』『奶』,敬奉山爷爷,安慰山猪。 可这些念头还是被压下,语气淡淡问:“那阿玲又算什么?” “别管阿玲算什么,就算我们不认识,冲着『奶』『奶』那么疼爱你,你也该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变成了山猪在怒吼。 是该去的,可不能去!小兔很害怕自己会心软。 小兔擦掉眼角的泪珠,狠心说:“我和你们不在同一个圈子里,求你们了,别为了我再添烦恼。” “『奶』『奶』那么疼你……当亲孙女儿在疼啊,可你就为了怕听别人的闲言碎语,连送『奶』『奶』最后一程都不肯,我真看错你了!”山猪的声音非常沙哑,透出疲惫、伤心、愤怒、失望的情绪。 紧接着听筒中传来“砰”的一声,小兔猜测是山猪重重放下电话。 她知道山猪难以再原谅她了,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小兔含泪摇头,心说:我去了会惹麻烦,若是不知道香香会去还可能听劝,可目前是绝不能去了。我记着山『奶』『奶』的恩,会永远怀念她,去不去葬礼不过是形式。 一个星期之后,山猫和山牛送山猪回度假村,因为山猪安排各项葬礼事务出力最多,又因山『奶』『奶』去世受打击很大,所以身心俱疲到了崩溃边缘,他们来帮他处理事情,让他能歇两天。 小兔去办公室交接工作,交还宿舍钥匙及用品的时候,低着头不敢看他们,而他们也没和她打招呼。 可走到宿舍外准备要拿了行李就走时,山牛来拦下小兔。 山牛约她到休息室谈话,开口就说:“我替他们给你道歉。他们处的环境和普通人不一样,不理解你有多为难,有些话说得太重,你别怪他们。” “我怎么会怪他们?真要细论起来,你们一大家人比我的亲戚对我还好,有些事真的是我做得不对。” 山牛笑了笑,给小兔讲起山『奶』『奶』突然逝世的原因。早在两年前,山『奶』『奶』就查出得了食道癌,但和大多数病患被瞒着,家属千方百计施救不同,山『奶』『奶』只告诉了山爷爷,其他人全不知情。 食道癌和大多数病症不同,没有太明显的外在症状,加上儿孙们在老人身边的时间又少,就没发现。 偶尔去看望也只觉得山『奶』『奶』干瘦得不成样子,可老人总是用一句“有钱难买老来瘦”搪塞过去。 两位老人不告诉儿孙病情,是不愿意去化疗、动手术之类,那样也许能多延长一两年寿命。可山『奶』『奶』和山爷爷都认为与其受酷刑似的多活一点点时间,还不如在家里多陪陪亲人开心。 山『奶』『奶』一直吃镇痛『药』和中『药』捱着,直到连喝水都没法喝下去了,儿孙们才知道她生病。 可是,山『奶』『奶』也就只在死前的头一天才被『逼』着去了医院,即使去了医院,山『奶』『奶』上厕所都是让山猪背到厕所门口,再由山爷爷扶到蹲位,然后自己如厕。 山『奶』『奶』一生温柔善良,小兔从没见过她跟谁红过脸,可她也有骨子里的刚强,不愿意麻烦别人,尤其不愿意麻烦外人,所以就算要到生命尽头了,也不允许儿孙们给她请护工。 医生和护士们来询问病情,山『奶』『奶』总是很配合地亲切回答问题。 她甚至还带着笑意对一个见她瘦得无法扎针而偷偷哭的小护士说,她得这病是得对了,不算很疼,也不长包化脓,就是吃东西哽着,觉得胸腔里空『荡』『荡』不舒服。这样其实算好的,可以干干净净往生极乐。 在医院住了一天一夜,临死不久前,山『奶』『奶』乞求山爷爷带她回家。 儿孙们和医生都不同意,山爷爷吼了一句,你们不想让山『奶』『奶』寿终正寝吗? 在山爷爷的观念里,安详地死在自家床上,床前儿孙环绕那才是“寿终正寝”。做了恶事的人才不能寿终正寝,阻止山『奶』『奶』回家等同于骂山『奶』『奶』是坏蛋。 他们都不敢再劝,送山『奶』『奶』回了家。回家后,山『奶』『奶』的精神好了些,是回光返照了。 山爷爷让儿子女儿、侄子侄女儿先进去听山『奶』『奶』交待遗言,待他们出屋后,又让孙子孙女、侄孙子侄孙女进屋听吩咐。 见了孙辈儿的人到齐,山『奶』『奶』的精神头儿更好了些,说嘴唇发干,让山猪剥了几颗葡萄挤些葡萄汁浸润在她嘴边。 润润口舌之后,山『奶』『奶』说话也利索很多,让他们都不许因自己的死而伤心,还让他们都别忧愁,忧来愁去都没意思,得想清楚自己这辈子到底想要什么,才能活得有意思。 她一一和孙辈儿的人说话,说完后又让他们别让重孙辈儿的人进来了,因为重孙辈儿的娃娃们都还小,太小就面对生死之事会给以后留下阴影。 最后,山『奶』『奶』拉着山猪的手说,对其他后辈都比较放心,对他是最放心不下的,可眼看将要回去,也还是能放下心了。 山『奶』『奶』对山猪浅浅轻笑,让他别那么颓丧,说他才是所有孙辈当中最有福气的那一个。 山猪只能愁叹,不能反驳『奶』『奶』,其他人都很不解地看向山『奶』『奶』。 不论物质条件,还是精神需求,山猪在众多兄弟姐妹当中,都算不上是最好的,甚至可以算最差的? 山『奶』『奶』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教导众人,说了一番话:大多数人都是得到的不想要,想要的得不到,山猪能一直守着他最想要的,当然很有福气。人想要的很多,可拼命争来的又不一定能让自己快乐,所以人总是苦恼,总是盲目『乱』争『乱』斗,可斗到最后也没能把想要的攥在手心里。 小兔怔怔听着,山『奶』『奶』一生都普普通通,没想到她悟出的道理这么深奥,难怪很多高僧大德都很尊敬她。 说完这些,山牛又说山『奶』『奶』去世后,山爷爷还比较平静,受打击最大的是山豹、山虎、山猪。 因为清道长曾说山『奶』『奶』该寿登94岁,但山『奶』『奶』只活了92岁。清道长不是街边摆算命摊子的神棍,从不会『乱』讲什么,他们都相信他说的话。 至于为何会少了两年寿命,就让山豹、山虎、山猪这三个的确算处于灰『色』境地,又笃信因果的人觉得,肯定是他们做了太多坏事,才让『奶』『奶』折了两年寿命。 而他们当中,又只有山猪是在山『奶』『奶』身边长大,祖孙感情更深些,受打击也就最大。 葬礼进行的两天当中,山猪还能强撑着礼貌地迎送宾客,葬礼结束就不吃不喝不说话,直挺挺躺在床上昏睡。 番五十六 莫名其妙 听山牛说完,小兔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是让自己先别走,去看看山猪。 小兔内心挣扎片刻后,淡漠说:“你们应该把阿玲从红苕市接来陪伴他、安慰他,跟我说这些无用的。” “『奶』『奶』临死前,四哥去红苕市接琪姐的时候顺便回村里接阿玲,结果阿玲不肯来,说是三哥也没亲自通知她,跟三哥怄气。” “他做得确实不对,祖母去世这样的大事是该他亲自告诉阿玲,难怪人家会怄气。不过,你们说了这时情况之后,阿玲要是知道他这么消沉,肯定还是会来照顾他的。”小兔说着看法。 “唉……昨天夜里和今天早上都给阿玲打过好几次电话了……阿玲和三哥正赌气呢,加上她娘家的妈也正巧肝病加重了,就不想来蓉城。阿玲有点儿犹豫,可三哥那脾气就有点暴了,我来之前让老六悄悄给阿玲打电话,差点儿让三哥把手机给摔了……”山牛说话时边说边注意着小兔的神情变化。 小兔叹一声后答应:“我这个月只上了十天班,原本说好也有一百五十块钱的,可出纳又说没领导盖章领不到钱。那我再等一天,等着领那点钱。嗯,五哥你能给食堂厨师说说吗?我想去炒些菜招待大家,要走了也和同事们聚聚。” 听了小兔绞尽脑汁儿想出的借口,山牛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看着小兔微笑不语。 他那目光看得小兔心里发『毛』,觉得自己成了透明人似的。小兔可不愿意被别人看穿,让他马上去食堂安排,因为那些厨师也知道山牛和山虎的关系,会听他吩咐,而小兔则赶紧去借自行车下山到镇上买菜。 因说了是和同事们的告别宴,肯定要请度假村里所有员工一起吃,所有人加起来只有四十多个,这镇上的物价也很便宜,可小兔买菜还是用去一百五十多块。 刚到镇外,见到卖黄糖糍粑的小推车,小兔想起小时候喜欢吃这个,山猪给她买过好多次。就喊住小贩,买了个小份儿的,因为她带的钱也就只剩一块五了。 所有菜装了三个编织袋,自行车后座上拴两袋,车前杠上驮一袋,车把上挂着一小袋黄糖糍粑,小兔骑着车摇摇晃晃往山上的度假村而去。 刚出镇子的那一段路还行,上了盘山路后蹬得非常吃力,小兔只得下车靠边上站着歇歇。 一辆小货车停了下来,司机伸头笑着打招呼:“小兔,我载你一程。” “嗯?”小兔觉得这人面熟,可记不起是谁。 “好巧哦,正要去找嫂子说我们的事呢,就碰见你。”小兔还在发愣,那人已经自顾自地下车来卸自行车上的菜。 “你……我……我……”小兔完全没弄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那人把装糍粑的小袋递给小兔拎着,卸下的菜放货车车斗里,再把自行车也放车斗里,然后让小兔坐到副驾驶位。 这人肯定不是抢菜的,应该是熟人,可到底是谁?小兔努力搜寻着熟悉面孔,可没谁能跟这人对上号,总不能直接问人家名字? 见小兔迟迟不肯上车,那人伸手拉她:“我就送你回去,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害怕什么?我得跟嫂子商量商量,再带你去见我爸妈。” 见爸妈?怎么有点儿像丑媳『妇』儿见公婆的意思?小兔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这人是谁了,是王阿弟! 可是自己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就只因王嫂有意撮合他和自己,就突然发展到要见父母的程度? “你倒是先上车啊,再那么呆站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王阿弟用劲拽她一把,她只得坐上车。 小兔心里默想着菜品先做那样又后做那样,没注意到王阿弟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后,王阿弟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别怕那个三哥,也别怕我,都不敢把你怎样的。等嫂子带你见了我爸妈,要是他们同意了,我就和你回去见你父母,要是我爸妈不同意,也就只能算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爸妈多半会很喜欢你。” 小兔思路被打断,听了他的话还有些脑筋转不过弯来。 王阿弟见她眼神茫然,又接着说:“等长辈们都同意,我们就先办酒席,你够结婚年龄了再去补证。” 结婚?小兔脑袋像是被敲了一棒,这也跳跃得太快了。 那些小说和影视剧当中,不都是男女主先偶遇,然后经历各种分分合合,最后男主角用各种看着不同的方式,但都少不了送鲜花和戒指的桥段来求婚吗? 小兔有些怀疑自己又做白日梦了,但瞥一眼王阿弟的表情,还挺认真……后来小兔还遇到过好几次莫名其妙就提结婚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太奇葩,才总遇上奇葩。 而且,钻戒、红玫瑰、心形巧克力、祖上传的什么信物之类,这几样常出现在故事里的求婚道具就没谁给过她,都是跳过求婚步骤,直接谈见家长、办宴席、布置婚房之类。 当然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小兔还是有点惊讶。唉,小兔随即又觉得不惊讶了,因为在西南地区云贵川的很多农村都是那样,男女双方由人介绍见个面,只要长辈不反对,那就该谈结婚的事了。 可小兔不想这么过一辈子! “是不是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我对你没那意思,更没想过结婚的事。”小兔把话说开了。 “我也没说马上结婚啊,还得和嫂子商量见家长的事,还得我们互相了解后才谈婚事呢。我知道你有顾虑,你别怕那个三哥,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王家就是这道鸣镇上的地头蛇……”王阿弟回答的和小兔想要表达的完全不沾边。 “我不害怕三哥!我不知道王嫂给你说了些什么,她介绍你我认识之前,根本没提过要给我做媒。我还不想结婚,你懂我的意思吗?”小兔认为自己说得很直白了。 然而,货车已到了度假村大门口,王阿弟就跟没听见她说什么似的,不接她的话茬儿,只管忙着搬菜搬自行车。 小兔傻子似的拎袋黄糖糍粑站在食堂门口,王嫂在她面前不停夸着王阿弟。 ”王嫂,你没跟我提过要介绍男朋友啊,为什么突然就带他来见我?” “我家兄弟不好?”王嫂倒还觉得小兔的反应奇怪,“他在崇喜市上高中的时候好多女同学喜欢他哟,他都没答应。那些媒婆问他想要个啥样儿的,他说要长得让人看着顺眼的、要安静喜欢看书的、要踏实会过日子的,你一来我就看准了,我家兄弟肯定能看上你。” 小兔想起刚来度假村报到时,王嫂在门口就把她猛夸一阵,原来是一见面就想着把自己介绍给王阿弟。 可他们怎么也不问问别人的意见?只管他们看不看得上,这实在很自恋。 又和王嫂聊几句,小兔才知道在他们的印象里,王阿弟家在当地算过得宽裕的,从来都是他们挑姑娘,没考虑过姑娘会不同意的情况。而他们所认知的婚事成与不成关键在于,给的彩礼能不能让女方家长满意,而不在于姑娘喜不喜欢男方。 王嫂打听过小兔的家境,认为兔爸兔妈会同意这桩婚事,就自做主张在王阿弟面前说了很多关于小兔的事。而王阿弟呢,认为就算不谈什么彩礼之类,自己本人也不差呀,也想当然地以为小兔会乐意嫁给他。 并且,山猪虽说在上次吓过他,但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山猪这流氓要霸占小兔…… 小兔很多年后都没想通,是她看起来太软弱、很没主见还是怎么的?总是不停地有人想要在她的生命中指手画脚,也不问问她的意见。 别的不说,就比如兔爸:也不知道兔爸是出于什么理由,认为小兔嫁进蓉城就算达到人生目标,从小让小兔去亲戚家混着,弄得香香他们都认定小兔也那么想…… 小兔后来的人生,有人说凄惨、有人说幸运、有人说美满,小兔自己觉得是冷幽默。 番五十七 习惯使然 因不想惹麻烦,小兔对王嫂说:“我没想过这么早结婚,王阿弟很好,但是我对他真没有那种想法。” 王嫂怔了怔,小兔要转身进厨房的时候,瞟见王嫂的儿子小豇豆走了来,就笑着递黄糖糍粑给他。这小吃是因怀旧买的,但给大人吃这种小零食挺笑人,本来就准备是给小豇豆吃。 可是小袋递到半空中,小豇豆咧嘴笑着还没接过手,就被人一把抢了过去!是山猪抢的。 “嘿!连小娃儿的东西都要抢!”王阿弟高声喊起来,想要帮小豇豆抢回来。 山猪的手飞快地挥来绕去,王阿弟根本够不着,小豇豆在旁边都快哭了。 小兔愤慨地看着山猪和他背后站着的山猫、山牛,这到底是发哪门子神经? “我以为你只是单给三哥亲自做几个小菜,所谓和同事的告别宴,我都让厨师中午加两个菜就行了,没想到你真打算自己动手做。要早知道,就送你下山买菜,不会让那小子有机会帮你了。”山牛朝小兔说着,也是给其他人解释。 小兔淡淡笑了笑:“说了要做菜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当然要说到做到。” 她竭力让这件事变得简单,也就是一个小实习生用告别宴感谢大家而已,可别人偏不让这事儿简单。 山猪看着她转身,把黄糖糍粑两下塞进嘴,跟在她后面进厨房。 看着嘴角还残留黄糖汁的山猪,王阿弟拦住他怒声问:“你干嘛阻拦小兔嫁给我?” 山猪讥诮朝他一笑,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猛地往地上掼去…… 这掼下去,王阿弟得被摔个七荤八素,幸好山牛及时扶住了他,只是手在地上蹭了下,没受大伤。 山牛怕王阿弟再去惹山猪,紧紧箍着王阿弟的肩膀,笑向其他人说:“今天聚餐,三哥主厨犒劳大家!哈哈,这位小老弟帮忙送菜,也一起来吃!” “我才不吃!混蛋……”王阿弟挣扎着要走。 “哎呀,闹啥呢嘛?来者是客,走、走,一起到休息室去下棋!”山猫按住王阿弟另一边肩膀,就这么把王阿弟带走。 看似热情相搂,实则是挟持他。王阿弟再吼都无用,其他人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还笑着跟了去。 山牛和山猫这么做是为了王阿弟好,怕他在气头上惹事,要是跑回家去找人来打山猪,那样可就让事情难收拾了。留他在这里玩儿着,有他们守着才不会出事。 厨房里,山猪寻来个小本子和一支圆珠笔放到小兔面前,小兔知道他是不想跟自己说话,又需要弄清小兔买了哪些菜,准备做什么菜品。 小兔写下菜单后,山猪看了看,就让厨师和杂工都去休息,只留小兔帮厨。 厨房里只剩两人,山猪系上围裙开始切菜,小兔先熬粥和煮饭再去理菜、洗菜。两人都默不做声,可件件般般杂事都配合得很好,此情此景像极了老夫老妻的家居生活。 主食蒸了香米饭,又煮了青豆浆粥,一干一稀随人选择。 这长粒香米蒸的米饭大多数人都吃过,青豆浆粥则属地方特『色』食品,是用鲜的青绿大豆磨成豆浆,再与大米熬粥。 熬好的粥泛着豆绿,有浓郁豆香,还有天然清甜滋味,小兔听说山猪前几天都没有吃饭才想起熬这粥。 菜品里,西红柿炒鸡蛋和甜椒肉丝是家常小菜,小兔准备这两道菜是因菜品红艳好看,颜『色』鲜的菜能勾起食欲,防治抑郁。 还有藿香鲫鱼汤,藿香暖胃顺气,鲫鱼是鱼类中燥『性』小、最补身的,肠胃不好的人也能吃。 川芎嫩尖儿拌猪腿肉,大片的猪腿肉能让人吃得很满足,但爽口鲜辣不油腻。 这川芎是行气开郁、除痹镇痛的佳品,山猪身上伤病不少,有时还头痛欲裂,一点点当佐料的嫩尖儿虽没有治疗作用,但寄托了小兔希望他健康的心意。 蒜苔爆炒鳝鱼是山猪爱吃的菜,也是本地村民普遍喜欢吃的菜。 山猪在北方去的的时候多,北方朋友也不少,对面食很喜爱。煎香菇饺,和烙饼冬瓜漂汤是小兔和他及少数几个亲友才知道的菜,算是山猪发明、小兔改进的菜品。 煎香菇饺用的馅儿是香菇和鸡脯肉,包好后蒸至八分熟,再用菜籽油煎得金黄酥脆。 烙饼冬瓜漂汤和一般五花肉冬瓜片漂汤类似,就是加了烙饼在其中。只是烙饼和北方老面烙的厚饼不同,是鸡蛋面糊烙成的锅贴。 正是鲜糯玉米收获的季节,还有个菜就是炕玉米粑。一口深凹大铁锅中,锅中间炖着海带猪蹄儿,锅沿一圈儿炕着香甜软糯的玉米粑,很有乡土气息,也很有家的味道。 那种玉米粑不是用干玉米面来做,而是用鲜糯玉米浆加了些糯米粉调和做的,自带甜味,还熟得很快。 有一块玉米粑翻面迟了,就有一面略焦糊,山猪拿起这块玉米粑,掰下糊的那团儿塞进嘴,再把另一团顺手递给小兔。 小兔接过手时,两人都不由自主神情一僵,这情景太熟悉,就同往常那么自然而然,可又都明白过来很多事已经变了。 以前,山猪切香肠时,因香肠两端的节头儿摆盘不好看,总会自己尝一节再顺手给小兔吃一节。 炖鸡汤的时候,山猪总要把鸡头先扯下来自己吃了,把鸡爪留给小兔,鸡腿留给爷爷『奶』『奶』。 山猪有空闲时喜欢烙各种各样的饼,家用炊具没有专门的店里那么齐备,难免有烙糊或饼子碎开的时候,他就把这种“残次品”吃一半,再让小兔吃一半。 因边边角角零碎食物被两人提前消化,摆上餐桌的菜品总是很齐整。如此之类的事有很多,都不知不觉就成了习惯。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无意当中就会成为相处的阻碍。 多年后,甜甜说山猪下厨时也这么分给她吃,甜甜让山猪把那些边边角角的食物给扔了,曾让山猪不高兴。 甜甜说小兔是个非常有心机的女人,总是一次次的逃避,让人以为是在退让,却暗里用细节渗透进了山猪的精神和生活,让山猪身边其他女人被小兔的阴影遮盖着还不自知。 对于这种看法,小兔没有否认,很多经历不是小兔刻意设计的,但事实就那样一边要远离山猪,一边又无孔不入地影响着山猪。 比如此刻,杂事做完,炖菜和糕饼准备好了,只需山猪开始炒菜,小兔让其他人来帮着端菜就行,可她偏跟忘了不该接近山猪似的,笑着说:“你掌勺,我得盯着你放盐。” 小兔这举动,怎么都有那么点儿“欲擒故纵”的感觉?就如同是故意用生活细节提醒山猪,他们有很多往事,他们之间可以相处很亲密愉快。 只是,小兔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她清楚山猪炒菜味道虽好,可往往盐会多放,咸得齁死人。 听小兔这般说,山猪冰冷呆板的脸微微绽出个笑容,消瘦苍白的脸颊也泛起淡淡红晕。 番五十八 食色性也 饭菜做好,所有人聚餐,小兔和女员工坐一桌,聊着些天气又热了之类的废话;王阿弟被胁坐在山牛和山猫中间,不时瞅小兔两眼;山猪很快就吃完,提前离席走了。 散席后,出纳通知小兔去把那十天的工资结了,拿着一百五十块钱,她算了算,今天买东西用了一百五十八块五角,多呆一天只亏了八块五,也不算亏太多哈。 小兔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傻笑着自我开解,山猪三兄弟迎面走了过来。 “小兔,什么事这么开心?是不是终于想通了,要留下来跟三哥在一起?”山牛笑着打招呼。 “不是,领到钱了才开心。”小兔低头答话。 “你不知道为你那点儿钱,三哥还专门盖章开证明?证明你是实习生有很多事要办,不是有意旷工。”山猫看向山猪。 小兔也看向山猪,可他侧开头,小兔只得收回目光。 见他们这别扭样子,山猫笑说:”等你拿到毕业证,陪三哥把这里的事处理好,就到蓉城去上班,不用窝在这山上。” “呵呵,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小兔干笑着,“那个王阿弟呢?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记清楚,真想不出来王嫂到底说了些什么,闹出那样的事。” “没把他怎样。他说他也看出来你心里中意三哥,不是被三哥强迫的了,不会再来纠缠你。”山牛答着话。 小兔连忙摆手:“他解除误会就好,但我可不中意三哥,三哥也不会看上我,别再『乱』扯了,越扯越『乱』。” 山牛和山猫还要再说什么,山猪阻止道:“你们别为难她,很多事情怪我醒悟得太迟,她做得对。以后就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当陌生人总比当仇人好。” 看看小兔畏怯的样子,山牛点点头:“是,就这样算了。看得出她真不愿意面对那些事,再劝下去不但无法接受你,还得对我们都没了兄妹之情,说不定还会恨之入骨。何必再劝呢?” 小兔握紧了拳头,看一眼山猪,就快步走回宿舍,躲在被子里放声大哭。 她觉得仿佛自己不该存在于这世界,真的怎么做都是错,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别人。 但不可能真正逃离这个世界,那就再离远一点。 离远一点好,若是不知道山『奶』『奶』去世的消息,他们也联系不到自己,就不会愧疚;当然也就不会得知山猪有多消沉多憔悴,不会让自己这么难受。 小兔和同学同事相处时,很怕欠了别人的恩,阳姐常让她要洒脱些,别分得太清楚,可她真的害怕受恩太多无法偿还。 恩重难还,也是苦。如果不是从小就被动欠了亲戚们的人情,她也不会顺从攀表兄的安排,不至于走到这般难堪境地。 要不是从小就认识山家人,对他们一家人有好感,也不会一步步接近山猪,对他渐渐有男女之情。 没有曾经的一切,就不会这么痛苦不堪,真是怕欠恩,怕还不了,怕因此带来不可预知的危机。 她这时还不知道,此刻痛苦的感觉,还只是愧疚为难,并没到生无可恋的程度,命运也许就是要慢慢磨炼她,提高她的承受力,真体会“痛苦不堪”时,才能承受。 有“心如铁石”这词,可没几个人能做到,小兔想,若真能如铁块石头般就好了,永不伤心。 胡『乱』想着,蒙眬睡去,睡到傍晚时才起身再收拾东西。 无意中就看到那个能开保险柜的小铜钩,这个小工具对于小兔没什么用,对于山猪或许有大用,小兔匆匆去往办公室还他。 可别人说他没在办公室,小兔就去鱼棚找他,鱼棚也没人,寻来寻去,蓦然在柳林中看到山猪的身影。 四周没有其他人,小兔不敢单独见他,犹豫来犹豫去,都没去食堂吃晚饭,磨蹭到夜幕降临还没迈开步。 山猪在柳林中缓慢散步,偶尔抽烟长叹,静静徘徊很久,也没去吃晚饭。 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暗金『色』晚霞褪去,看着淡淡的银白月光照来,看着山猪细长的影子在月下与树影一同摇晃,小兔都忘了自己的腿已站得僵麻。 她目光不敢直盯山猪,怕被发现,也怕自己会心软。山猪一向长得精瘦,可山『奶』『奶』的葬礼后回来,竟瘦得脱了形,那衣服都不像穿在人身上,似用竹竿撑着般在晚风中晃『荡』。 山猪那么瘦,小兔又想起山爷爷说他是“喂不肥的翻栏猪”,因他把备着四个人吃的水饺给吃完了,还说没吃饱,吃那么多又不长肉。 忘了是具体哪一年了,小兔十岁左右,大院儿里一位领导去世,院儿里大多数人去参加葬礼,山爷爷和山『奶』『奶』年纪大了不想去,小兔则因没亲戚愿意带她去,就到山爷爷家蹭饭吃。 山猪那天也没去,跟人打架打得一身汗一身泥的回来,嚷着要吃水饺。 红油水饺是要先在钵里兑好调料,把饺子捞调料汤里吃的,不是北方饺子那样煮好后,再蘸调料。 山爷爷让山猪先去兑调料,并把水烧好,他们三个就在客厅一边闲谈一边包饺子。 因家用的锅小,就准备分成两锅来下,山爷爷说一边包一边下还能一边吃,反正也没外人。 山猪说小兔包的饺子真好看,想单独把她包的饺子下头锅,山爷爷笑他事儿多,也没反对。 小兔包的饺子是和他们不一样,小兔不是将面皮两边捏上褶皱粘好就算完——是两角边收拢叠进去,再慢折,做出来的饺子似折扇又似鸡冠。 而且那样包的饺子,馅料缩为一团,不但不会出现漏馅儿的情况,连边上偶尔沾馅渣的情况都没有。 客厅里,老幼三个人说笑着包饺子,一派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山猪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包完后,都看电视休息,等着山猪把煮好的饺子端出来。 可等了快半小时没动静,山爷爷就冲进厨房问山猪,怎么连头锅饺子都还没煮好? 厨房里一阵『乱』响过后,山『奶』『奶』和小兔看到山爷爷揪着山猪的耳朵拎他出来,说他把饺子偷吃光了! 山『奶』『奶』和小兔朝山猪瞧去,他还在使劲儿嚼着,嘴边流着残汤…… 把嘴里的食物吞咽完,山猪才说他只想尝一个的,见小兔包的饺子好看,吃起来就管不住嘴多吃了,越吃越饿,把爷爷『奶』『奶』包的也给一起吃完。 山爷爷骂他是“喂不肥的翻栏猪”,又让他去再去买些面皮和馅料,这次得他一个人动手,他们三个人就等着吃…… 想着往事,小兔不由轻笑,笑容还没展开,悲思愁绪又袭上心头。 关于山猪的记忆,多半与食物和诗书有关,和吃有关的部分里,山猪是傻气的邻家哥哥;和诗书有关的部分,山猪是文雅的独特追梦人。 这两种形象都是小兔熟悉和喜欢的,可别人说起的山猪往往不是这样。他们都说他是没文化的小流氓,不学无术还成天惹事生非。 听说在吃饺子后那天晚上,就有警察登门找山爷爷,说起山猪那天打架的事。 山猪当时在一家大酒店当采购,反正是托山大伯找的工作,挺清闲也没谁欺负他,他闲着无事就找事儿。 一个客人嫌某道菜不好吃,要退菜,已经吃过两口的菜怎么退?大堂经理陪笑脸,说那道菜打六折就是。 可那客人不依,争来吵去,山猪冲上前就摔了盘子,揪着那客人的头发,按他跪到地上,硬要他把撒在地上的菜像狗吃东西般『舔』完,才放了他。 这般丢面子,那客人肯定不服气,过两天后找齐帮手,约山猪到了一个废弃小厂打架。 这小厂已经停产,但还留了几个老头儿看管厂里面的机器设备,见他们打架也不敢去劝。 山猪再能打也架不住别人提前设了埋伏,人数还多,渐渐没了还手之力。 最后还是看厂的一个老头儿怕闹出人命,偷偷出去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来了后,才制止斗殴。 警察对山爷爷说,幸好那些人没往致命处打人,要不然得把山猪活活打死。 把人都带到派出所后,因知道山猪和山大伯的关系,就先放了他,其他人还拘留着。 但为了山猪的安全着想,警察特意来提醒山爷爷要管教好山猪。这之后,山猪被锁在屋里整整一星期,让他抄经书。 至于为什么在小兔眼里山猪是另一个样,别人都说他是装的。据说老上海的流氓头子杜月笙就爱附庸风雅,总穿着长衫在书房里练『毛』笔字。 先不论山猪到底是怎样的人,小兔眼前的他,只是忧愁的平常人样子,不可爱也不可怕。小兔也终于鼓足勇气,捏紧小铜钩向他走去…… 走过去之后如何,小兔的记忆突然断片儿了,或者说像时间被抠去一段。 恍惚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她突然接到电话,是阳姐催她去领毕业证,还问小兔怎么错过了领毕业证的时间?后来都是班主任让阳姐帮忙代领的。 小兔惊诧半晌,问了日期才知道从聚餐那天后已过去快二十天。 自己怎么没有离开这里,还多留了这么久?小兔脑袋中一团浆糊。 阳姐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景观工程公司实习,让小兔去拿毕业证的同时,还邀她住两天,说以后要再聚一起就难了。 出发去灌口市之前,山猪让正好来送东西的山猫送小兔去阳姐那里,还一遍遍不厌其烦叮嘱着各种事项。 “唉呀,哥……我保证把嫂子安全送达,你看你都快要变成啰嗦老太婆啦。”山猫戏谑着山猪。 嫂子?小兔耳廓微动,山猫指的是自己?再瞧山猪看向自己的眼神,真是掺了蜂蜜般又甜又黏。 番五十九 忘了什么 若说是梦,也未免梦得太真切了些,小兔闭上眼睛,甩甩头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并没有消失。 她这有些怪异的举动惹得山猪发笑,俯身在她耳边说:“舍不得跟我分开?我知道你和阳姐的友谊,别为了我见『色』忘友。” 其他人都抿嘴偷笑,小兔退开几步,可心里的疑『惑』多过了羞涩。 山猪见她神情淡漠,只当她是怕人笑她而拘束放不开,就转身向山猫说:“我这几天真的太忙,要不然可不放心让你送她,记得一路上小心些。” 坐车上路,小兔半眯眼睛努力回想着过去接近二十天的事,似乎没怎么上班,在办公室看书和东游西逛的时间要多些。 度假村的道路和主要的楼台快完工,绿化工作也接近尾声,整体上看起来建筑美仑美奂、花木美丽芬芳,有度假圣地的雏形了。 这些记忆碎片中,都有山猪的影子,他们相处得很亲密、也很愉快。但是,小兔仍记不起最疑『惑』、最担忧的事情到底如何。 闪现过的一幕幕光影片段当中,小兔看到自己频频出入鱼棚,都是送糕点、送用品而去,似乎没有越过雷池…… “怎么愁眉苦脸的?你看走之前我哥那样子,就跟怕别人掐了他的心尖儿一样,特意让我延迟回蓉城的时间来送你,多少人求还求不来的待遇呢,你倒显得不情不愿。”山猫说了很多话,小兔半句话都没搭,惹得他埋怨。 小兔回过神,应了句:“没必要送的。我才几岁就搭送货的车到蓉城,那时都没走丢,难道成年了还会走丢?” 听她应声,山猫不悦的脸『色』又变得欢喜:“那可不一样,你以为你还是黄黄瘦瘦的小豆芽儿,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打主意的人可就多了。加上有我哥这半个月的滋润,更是面如桃花、腰若柳枝、杏眼含春、惹人眼馋……” 这话带了些谑浪感,只因山猫一直拿小兔当小妹妹,相处就要随意些。 虽有“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的说法,他并没有歪心思。只因见小兔的面容还稚气未脱,偏带着严肃认真的表情在思考,就忍不住要胡说几句,这小嫂子逗起来真很有趣。 “三哥滋润我?什么意思?” ”这个啊……你回去问他,我跟你可不能多讨论这个问题,再多说,他非得拧我脑袋下来当球踢。” 山猫不敢多说,沉默一会儿后,还是又无聊闲扯起来,后来见小兔脸上挂霜,才正『色』不再胡说。 小兔隐约觉得和山猪是发生了什么,但真不记清了,又不敢相信和他会有什么事,才那么问山猫,并非听不懂山猫所暗指的意思。 想要直接问的,但想想终究男女有别,且若是真和山猪已发生什么,山猫就变成小叔子的身份,问起来会很尴尬。最后,小兔决定问问阳姐。 到了阳姐的宿舍外,和阳姐见面后,山猫打电话给山猪报了平安,让小兔和山猪说了几句,山猪再托阳姐照顾好小兔,山猫才算完成任务开车离去。 “你这三哥真有意思,关心你也关心得太细了,就跟我妈管我似的唠唠叨叨。”阳姐调侃着。 小兔接过阳姐递来的毕业证,听她说起毕业晚会如何如何,静静听着也不接话。 “小兔,你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啊,老是走神儿?” 听了阳姐的问话,小兔询问她这间宿舍是不是单住,得到确定答复后又让她关好门。 确认不会有人来干扰,小兔才很郑重地问阳姐:“我可能初吻和初夜都没了,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是怎么回事儿?” 小兔不愿意对别人说隐私,尤其是关于身体的,可不知是老天爷故意要和她做对还是怎么回事,总又不可避免地要让她对别人提起这些。 “可能没了?你的意思是不知道被谁夺走了,还是不确定有没有被夺走?”阳姐没听懂。 “我是不确定,或者说是忘了……你对这些事有经验吗?女孩和女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同?” 阳姐挠头之后想不出原因,又只得再挠头,最后声如蚊蝇地说:“我……我也不懂啊,跟月哥还没发展到那个份儿上呢。” “怎么办呢?难道要去看医生吗?”小兔心烦意『乱』。 阳姐用力握住小兔的手,让她心安些再说:“我真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和三哥发生了什么?问问他不就行了。” “我今天才觉出异常,没机会问,就算要问,也得先心里有数再问,要不然得把我当傻子。” 小兔细说种种顾虑,特别是如果没什么被当成有什么,那得多难堪?阳姐想想也对,只得慢慢让她回想,再帮她分析。 分析的结果是多半可能发生了什么,但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小兔给忘了具体情况。 阳姐感慨着:“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你还没毕业呢,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发生了。据我所知你可能是班上女生当中第一个从女孩儿变女人的,同学几年,你连暗恋谁的事都没有……还那么简单直接就拒绝了小章,怎么会跟三哥发展得这么快?” 小兔轻敲自己的头,“我脑子里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想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不可以告诉月哥?我不是想当大喇叭哦。第一,他是男生,对于这种事了解得或许比我们多;第二,他听过心理学方面的讲座,看过不少相关书籍。你愿意让他试试吗?” 对于阳姐的提议,小兔想了想之后,答应了。且不说专不专业,至少阳姐和月哥的人品挺可靠,也没有面对医生时那么大的压力。 阳姐打电话让月哥来后,简短说了情况,而后月哥肃『色』问小兔:“模糊记忆中,有没有他强迫你的感觉?” “没有,他不会那么做的。”小兔相信山猪不会那么做。 “不是,我问的是‘感觉’,而不是他真那么做。因为很多男生做春梦的时候,是美女强迫做的。所以呢,好多小说都有美女在男主面前宽衣解带的情节……” 月哥的话还没说完,阳姐瞪眼怒道:“好啊,你梦见美女宽衣解带主动爬你的床了?真是想得美!” 被女朋友叫来帮忙,好心好意分析问题,这怎么还被骂了? 月哥委屈道:“你别曲解我的意思,只是推测小兔有没有可能在做春梦,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 “春你个大头梦,我们女生才不像你们臭男人要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阳姐拍一下他后脑勺儿。 小兔很认真地说:“估计不是做梦,他对我的态度有变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想多了解当时情况才需要记起细节。我倒希望是一场梦,要是真的,我愧对的人可就太多了。” 三人默想片刻后,月哥又问:“你不想接受可能已经发生的事?不想接受,但又并不后悔?有些人愿梦能成真……你愿真事为梦……等我细想想,好像抓住什么关键了。”说着就去角落里苦思冥想。 阳姐又问小兔有清晰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如何,小兔说:“就是因很多事缠杂在一起,去还小铜钩时,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很想能给他心灵慰藉。” “我猜出来了!你说他因『奶』『奶』去世受了很大打击,『奶』『奶』生前又很疼他?估计是他的『奶』『奶』显灵了!山『奶』『奶』看他喜欢你又得不到,就让你神智不清醒。然后用法术让你意『乱』情『迷』,撮合你们在一起!”阳姐有些兴奋地说。 这个猜测让小房间里冒出丝丝凉意,月哥打了寒噤后,才翻着白眼儿反驳:“怎么可能?你神神怪怪的垃圾小说看多了!” “怎么没可能?山家的人跟佛门道家都有交往,别人不可能,山『奶』『奶』死后完全有可能是当神仙会法术了!”阳姐认为自己的推测有理有据。 小兔真是哭笑不得,让他们帮忙反而越帮越忙。她否定阳姐猜测:“不会的,就算山『奶』『奶』有法力也不可能那样做,以她的人品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使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这话倒让月哥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嗯,要是你真和三哥有什么事发生,那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说真的,我心里一半愿意一半不愿意。”为了解决问题,小兔也不掩藏心事。 月哥说他已经大概弄清小兔心理症结所在,但得去查查资料和咨询一下才能确定。 经过两天查询,月哥说小兔有八成可能是过度压抑情感,生活又麻烦不断,导致精神分裂。 当然,还不是人格分裂了要成疯子那么可怕,就是理智的自己和感『性』的自己分裂开了,大脑不知道该听哪个自己指挥,就谁都不听,导致如今选择『性』失忆的情况。 他们反复讨论,最后一致认为这个说法最靠谱。临别前,阳姐嘱咐小兔,一定要和三哥好好谈谈,要不然真可能患上严重精神疾病。 满怀愁绪上车,到达崇喜市车站后,小兔看着途经道鸣镇的班车开来方向发呆,很久没等来车,似乎听到有人喊她。 小兔以为是喊重名的人,也没理那声音只顾想心事,正思索间,身体倏然一轻,原来已经双脚离地。 番六十 烈焰寒冰 山猪半搂半扛竖抱着小兔,车站外人来人往,都对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 这是中国内陆郊区小车站,可不是情侣拥吻都算常事的国外街头,他们的举动太出格了些。 那些异样的目光又略有不同,中老年人多数是偷瞄几眼,显出感叹世风日下的表情;年轻女子则是斜两眼后,高傲昂头走开;年轻男子则有的似要流口水般痴笑,有的把观注点放在了山猪的摩托车上…… ”镀铬车身银闪闪,好酷!我要能有这么一辆哈雷就做梦都要笑醒了!”一个头发油腻的小地痞大声嚷。 “你就做梦!这一辆摩托车的价钱当一辆小轿车了,咱们可玩儿不起!”他的同伴朝他撇嘴。 ”等我狠捞一笔,你看我玩儿玩不得起!” 另一个路人接话:“你们别眼馋了,这辆车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有钱都买不到?”油腻头发的小地痞靠近摩托车几步,满脸痞相地冲山猪喊,“哥们儿,把你的车借我骑骑!” 说着也不管山猪答应不答应,就抬腿想要跨上摩托车。 他那腿还没抬上去,“啊呀呀”一声就摔倒在地! 原来在那小青年抬腿的一瞬间,山猪抱着小兔旋身一转,右手仍抱着小兔,左手则紧抓住他抬上的脚踝猛拽又一送,他呼痛跌倒。 其他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山猪已经跨坐上摩托车,一手抱着小兔斜坐身前,一手抓着车把稳住车子,森寒目光扫视围拢过来的众人。 那小青年的同伴询问他伤势,查看后发现摔得还不算太重,可被山猪抓过的脚踝竟有五道紫黑指印,疼得他似乎骨头都碎了,哀嚎着要山猪给医疗费! “大家伙儿都看见了的啊,我兄弟就想借他摩托车骑骑,他出手就伤人!现在是法制社会、法制社会呀!不借就不借,怎么可以打人?是不是啊,是不是?必须得赔钱!”那小地痞的同伴唾沫横飞地说着。 路人们议论纷纷,有的附和称是;有的看两眼热闹就走;有的悄声说山猪摊上事儿了,这几个崽子常在车站外耍狠欺负人,欺得过就欺,欺不过就装病装伤讹诈人。 “这车是随便能借的吗?”山猪冷脸上浮了一丝笑意反问。 围观的人中有人答话,怎么不能借? 山猪冷哼一声,深情凝视小兔说:“这是我的王后”。 转瞬又再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车子说,“这是我的小王妃”。 最后看向人群高喊:”谁的老婆愿意借给别人骑?你们说那小杂碎该不该打?” 众人一愣,随后又哄堂大笑,都答应“该打、该打”。 山猪狠啐那小地痞一口唾沫:“老子没阉了你都是给父老乡亲们面子,还敢让我赔医『药』费?爬开,好狗不挡路!” 见山猪凶神恶煞的样子,且围观的人也没帮着他们说话,那小地痞的同伴赶紧扶起他走开,人群也退开一条通道让山猪飞驰而去。 骑出人多的路段后,山猪低头笑问小兔:“老公帅不帅?” “嗯?”小兔神思恍惚,茫然望向山猪。 见她这般,山猪泄气了,失落又歉疚地说:“真对不起,是不是怪我没有亲自送你,又没有去阳姐宿舍接你?” 小兔轻轻摇头,“接不接送都无所谓的。” 山猪详细解释着:”我前段时间真的很忙,主要是办『奶』『奶』的丧事耽误工作,后来又跟你腻在一起有两天没上班,落下许多重要的事没办,必须要赶赶工。我这不就把该办的办完了,专门来接你,带你去轻松几天吗?” “跟我腻在一起有两天没上班?专门来接我?”小兔愕然反问。 “小乖乖老婆,你这眼神儿怎么就跟不认识我一样?我这身行头,你看不惯?”山猪完全不明白小兔怎么这般态度,还以为是小兔在生他的气。 听他说“这身行头”,才注意到山猪上身穿着黑『色』无袖对襟大褂,褂子上绣有金『色』衮龙,裤子则是黑绸灯笼裤。 这身打扮像极了民国年间的土匪,小兔不禁笑起来。 见她笑了,山猪神情放松,叽叽呱呱说起来。 先说这边的路况不好,开轿车亏车子不说,糊满了泥天天洗也麻烦,摩托车连田埂都能骑,更方便些,让小兔别觉得用摩托车接她是不重视她。 后来又说也没人敢嫌弃这摩托车,这车是哈雷百年纪念版,市面上根本没有,是七弟山鹰托关系从国外运回来的。 这辆路王别说在蓉城是独一无二的绝品,放眼全球那也是堪称顶极品质。 说着又介绍起前大灯、燃油箱、发动机如何质量上乘,大号速度表盘如何精准,连挡泥板的造型都是如何独特又大气…… 小兔听得云里雾里,对于出行,只要能够走路和骑自行车到达,她绝不选择其他交通方式。 她不喜欢掌控感差的工具,别说她没钱买汽车,就算有也不会去开车,她对过于快速的东西有恐惧感。 如果说她对于交通工具有什么奢求的话,她希望可以御剑飞行,那估计是能自由掌控又很快速的出行方式了。哈,可惜那才真是用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胡『乱』想着,小兔有些头晕起来,央求山猪:“放我下车,可能离度假村也不远了,我自己走回去。” “回度假村?我的傻乖乖,都没发现这不是回去的路?”山猪笑说。 小兔朝四周一望,才发现不仅路线不同,连山势也不是连绵浅丘,而是陡峭高山了。 她『揉』『揉』太阳『穴』,自己这也太糊涂了!更让她觉得自己糊涂的是,一路行来竟没注意到不是坐在山猪背后,而是面对面坐在他身前,趴在他胸口,这坐姿真不雅观…… “你停一停,我坐后面去。” “坐前面好些,这山路太颠了,看着你我才放心。”山猪低头在她前额印上一吻。 “这么坐会影响你骑车的,求你了。” “不影响的,我喜欢这样,我的技术你放心!” 劝不动他,小兔一横心低声说:”不管你要带我去哪儿,最好找个能搭班车的地方放我下来,我不想跟你到处跑。我是个很乏味的人,听不懂你讲的那些事,你喜欢闯『荡』四方,该去找甜甜。” “提她干什么?”一个急刹车后,山猪怒声质问。 两人本来就近身相抱,因了刹车时的前倾惯『性』,山猪几乎完全压在小兔身上贴紧。 小兔羞得满脸红晕,还假装淡定地说:“我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可得提醒你,我真是个非常乏味的人。 连穿衣服都懒得换花样儿,冬天是棉衣加牛仔裤、夏天是短袖t恤加七分裤、春秋两季是运动装,你会看厌烦的。 如果你跟阿玲真的无法过下去,你可以考虑甜甜……” 这是小兔的心里话,她忽然不想知道自己和山猪发生过什么事了,因为她和山猪真是差别很大,不仅有阿玲的原因,还有他们兴趣爱好都不相同,与其闹得满城风雨到最后还是分开,还不如趁自己反正也记不清那些事的时候了断。 可山猪根本不听她絮叨,像要吃了她一般狠瞪她两眼后,就吻住她双唇。 “你要敢再说,我可真生气了啊。”许久唇分,山猪『揉』着小兔的头发说。 小兔本来就是头晕晕的,这时更捋不清要表达什么了,只得再次恳求:“你放我下去站站,真的有些晕乎乎了。” 山猪准备启程不想再停留,但看她双眼如清泉飘着蒙蒙水雾,禁不住心软,放她下车,推车靠边停着,搂她坐到崖边石头上。 “真不懂你为什么不高兴,要是我说错了什么,你就打我、骂我,别这么闷闷不乐的。我讲什么给你听也不是要让你听懂,又不是机械师培训讲座,只要你不讨厌我说话就好。”山猪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我不讨厌你,也不讨厌你说那些,我虽然不了解机车,但是对‘哈雷戴维森’这个品牌还是知道一点的。这个企业从白手起家,几起几落,在家族回购后焕发新的生机。到如今,已经不是一个商业集团,而是一种情怀。” 山猪认真听小兔说完,抚了抚她的脸颊:“对呀,情怀才最有价值!用心去做品牌,是事业而不是商业;用了心血,产品就不光是动脑筋造出器物,是融入了灵魂的生命。你猜我最喜欢这个品牌哪一点?” 对于这个问题,小兔不假思索就答道:“当然是代表了自由与梦想的那种内涵。” 山猪的眼睛如星星亮亮闪烁,显然小兔答对了,他奖赏似的吻小兔两边脸颊——小兔内心独白: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高兴起来就喜欢朝人脸上抹口水? 看小兔完全懵圈儿的样子,山猪将她搂得更紧:“你别总拿自己跟别人比,你已经很耀眼。你从车站出来的时候,我远远就看见你了。 你穿着白『色』印橙黄图案的短袖t恤,淡蓝的牛仔七分裤,平底帆布板鞋,很普通的学生妹妆扮,但浑身上下洋溢的青春气息令你光彩夺目。 看你迈着轻快的步伐走来,周围那些人的目光都被你吸引,我连喊你两声,你都不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一着急就冲上前抱你。” 听他这么说,小兔不相信地轻哼着撅了撅嘴。 山猪连忙道:“真的、真的,你只顾看途经道鸣镇的班车到了没有,完全不理睬其他人。 那眼神有些『迷』茫忧郁,有些清冷孤傲,和一般学生妹不同,你更有风韵。 我怕你被别人抢了,只能跑过去抱你,真怕你不要我了,你还要我的?” 山猪那模样像是在撒娇,小兔握着他的手安慰:“不是不要你,我们有很多问题没解决,是想要的,可是……” “想要我?想要就好,你要——我就给。”山猪狡黠坏笑,笑得有些涎皮赖脸的感觉。 小兔琢磨琢磨,回过味儿来:“顺着你说都东拉西扯了些什么?唉……让你绕进去绕不出来了。” 山猪得意地扬眉笑笑,小兔见他这般,怕时间拖久了更说不清,决定不再羞怯,直说:“我记不清我们发生过什么事了,我是为这个苦恼,不是你猜测的那些原因。” 番六十一 都不要我 怪异气氛在相拥而坐的两人之间蔓延,小兔很期待山猪说出他们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样,山猪却是死死盯着小兔,像是要看穿她有什么阴谋。 山林中要凉爽很多,微风拂来,小兔搓了搓发冷的胳膊。 见她这般,山猪从尾箱中拿出一件对襟蓝『色』唐装给小兔披上,面『色』不悦地说:”我们要到离这儿三十多公里的街子古镇去,那里临近青城后山了,这一路上也没什么车站,只能到达之后再送你转车。” 蓝『色』唐装穿在小兔身上和穿长衫差不多,她拢拢衣襟把自己裹得更紧些:”你是要去光严禅院?我记得那座寺院俗称古寺。” “嗯,去送样东西。本来要顺便带你去玩儿的,既然你不乐意跟着我,也不勉强。到了镇上,一定马上送你走……”山猪走去推车,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带了哭腔。 小兔诧异看向他,才见他双眼通红,泪光盈闪…… 据说山猪幼年时爱哭,但小兔记忆中的山猪流过泪,却没哭过。 之所以说流过泪又不算哭,因为一次是伤口敷『药』,疼得他不由自主飙了几滴泪;一次是炒菜的油燃起来,弄熄后的烟雾呛得他洒泪;还有一次是他玩游戏连玩三个通宵,眼睛涩痛沁泪水。 可此时这样子真的是哭,为什么哭呢?小兔疑『惑』看着他,伸手给他擦泪。 “不要你管!哼……”山猪重重拍开她的手,自己抹两下眼睛,深吸几口气后说,“说翻脸就翻脸,女人还真是狠!” 他的手劲儿大,虽是无意的拍小兔右手一下,却也拍得小兔的手立刻起了两道红痕。 小兔不知道他怎么生气了,心里本又有很多委屈,再被他拍疼了,两行泪水“唰”地就流下来。 “哭什么?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女人,要跟我分开就直说,还找什么‘记不得了’的借口!这么些年,我真是看错你了!”山猪大声吼着,吼过了,他又眼泪直流。 小兔明白他误解自己的意思了,想解释又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哭,从低声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幸好这盘山公路上车辆少,偶有路过的都是很快开走,要不然他们两个真成了闲得无聊、跑这山里来哭的疯子。 山猪用手背抹着泪,情绪平复些又诉起苦来:“女人心海底针,这话真没错!一个个的看起来那么温柔多情,可那心真毒! 都跑来招惹我,等我用心了又要走,真当我的心是铁打的! 你的心最狠了!别人都要时间长了,感情变淡了才跟我闹,跟你是还正情酣心热呢,就要把我热乎的心丢冰水里泡着! 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你们一个个的甩了我,最后还都反过来说我花心?我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好,我哪里像个人渣?凭什么都要怪我,骂我败类……” 山猪说着说着又哭,小兔先是只顾哭,后来又听得发愣,再后来竟想笑了。 从认识以来,小兔就知道山猪不是个多话的人,也就跟他那些兄弟在一起的时候爱说笑些。不管在别人的心里他是小流氓还是有钱有势的人,小兔只觉得他是好人,然而这个“好人”是打了折扣的,因为其他方面不说,但从感情上来讲,他的经历真是风流复杂。 可是,这个公认的花心大萝卜居然哭诉他“被甩”,小兔怎能不觉得搞笑? 见小兔带泪发笑,山猪靠在车边,点燃一支烟,神情木然说着:“让你看笑话儿了,是?说也说了,哭也哭了,也不怕你笑话,我早预备着你会来甩我,可想不到这么快。 还以为得等过两年,你认清我做不了什么大事的时候才甩,居然这么快。 我没文化,处事又不圆滑,还脾气暴躁,要不是有几个兄弟拉我一把,我肯定早去坐牢、或者横尸街头了。 唉,跟着我是没好处,我不怪你们要走,可心里真难受。你只认识小熊、甜甜她们,还不认识钱姐? 我十五岁的时候,在外省的小工厂里跟她好上了,她那时候已经跟人订婚,我要带她回蓉城来,她不肯跟我。 钱姐的娘家收了那个秃头男人不少彩礼,我打算回蓉城后找大伯借钱退了彩礼,可钱姐不同意。 我真想去打那个秃头男人『逼』他退婚,可钱姐拦着不许,还说那个男人才是他的好归宿…… 小熊是她父母送她去了外地上学,我写信打电话都不理我,跟晾咸鱼似的晾着我…… 冰儿做得更绝,当着我的面跟新男朋友牵手,还要我亲口确认和她没有发生过关系,就为了让她新男朋友能娶她! 那些勾引我,只为了让我帮她们打架,给她们钱花的女人更不用说了。夜里还睡在一起,第二天早上就去找别的男人,还假装不认识我。 跟甜甜是感情最好的,好得如胶似漆,你应该还记得?为了她,我被爷爷『奶』『奶』打骂了多少次?后来又跟叔叔伯伯们吵翻了,才跑去晋西。 可我工作不顺,母亲又得了绝症的时候,她只会怪我没时间陪她,不疼爱她。 她还让我做这做那讨好她的父母,我已经费尽心思讨好她父母了,她父母还是不满意,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我重新投一次胎,特意投成他们喜欢的样子? 走了、她们走了,可后来再听到她们的消息,偏要说我是个负心汉!负心汉就负心汉,最烦人的是甜甜又要跑来缠着我……” 小兔听得瞠目结舌,想不到他是这么看待前女友们,都以为他喜新厌旧,可他自以为被甩。小兔只顾听他说去了,都忘了刚才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很多故事里,情侣吵架多半是因另一方招了烂桃花,可他们就这么莫名其妙产生矛盾,也不能算矛盾,是不明原因的生气。 后来很多年后,小兔才弄明白,生活中相处时真常常会一句话歪得老远,很多矛盾误会简直说不清从何而来。 好一会儿,小兔才结结巴巴地说:“阿玲……阿玲呢?阿玲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要分开之类的?要不然……你们早分了……” 山猪愤愤地讲:“你以为她没有?她还在当着大仔的面说什么‘你瞧不起我们母子就算了,滚远点儿’! 大仔听了就学着也那么说,你不知道听着自己儿子稚嫩的嗓音那么喊,这心有多疼。 让我滚远点儿,我不回去就完了,哪知道我不回老家了,又要说我狠心抛弃他们母子。 她对我是一见面就吵,一吵就让我滚远点儿;我对她是有求必应,她让我给多少钱就拿多少给她,我还要怎么做才算对得起她?” 关于吵架说狠话的事,小兔见得多了,特别是情感不那么细腻的人,常会说很绝情的话,可这是气话,山猪还当真了?小兔难以理解他的思维方式,却也不能指责他不对,望着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山猪横她一眼,跨上摩托,冲她喊:“上来!先送你去街子镇坐车,我再去办事。” “你就没想过要在女朋友闹分手时多哄哄她们?或者试试分手后去挽回?特别是阿玲,你们有孩子,不能她让你走,你就真走,你得黏人点儿才对。”小兔把她自己的问题抛诸脑后,替别人想着办法。 这倒不是小兔善良到了愿意为情敌着想的程度;也不是她虚伪假装那么说;是她没料到看起来阅历那么多,懂得那么多的山猪,在情感上居然比她这几乎一张白纸的人还不开窍,就下意识地提醒他。 “她们招惹了我,又先开口撵我走,我干嘛要再去缠着她们?我没那闲工夫,也做不来没脸没皮的事儿。”山猪昂头答着。 番六十二 微尘奇人 这么一说,山猪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兔,看得小兔心里发『毛』。 看了半晌后,山猪讥诮笑说:“我还真说不清是怎么交到那么多女朋友的,你问问你自己是怎么跟我交往起来的呀?明明拒绝了,怎么又要来找我,说愿意永远陪我;说了要永远陪我,可新鲜劲儿还没过又要离开。” “我去找你……说愿意永远陪你……”小兔似是记起什么,可记忆的画面并不清晰,她皱眉苦苦回想。 山猪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最近事情一件连一件,情绪大起大落之下,观察力降低。 他的眼神乍一看透着冷峭嘲讽之意,眼底蓄满的却是悲凉伤感:“那么容易就忘了么?就在我们一起做菜聚餐的那天晚上,你在柳林中对我说的。原话是——三哥哥,我愿意永远陪你,不管前路平坦还是坎坷,我们都一起走……” 听了这话,小兔混沌的脑海清醒几分,这是她一直想说又没能说出的话呀,绝对是别人编不出来的。 她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答——好,有路就一起走,没路了就开路,是悬崖也要一起跳!”山猪说得红了眼眶。 小兔反复呢喃:“是悬崖……也要一起跳……” 风吹过,拂起她发丝飘舞,她脸『色』苍白,眼睛如在看着世界之外的空茫。 此刻的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似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缥缈苍穹化为此身。 山猪心神一震,随后觉出异样,从车上下来,揽着她的腰仔细端详着她。 贴近山猪的温暖怀抱,小兔神情活泛了些,“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我们在一起做羞羞的事……”那样的事难以描述。 “是夫妻关系那样的事?” 小兔问得直白,山猪倒脸红了,一想又觉得蹊跷,怎么她似乎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该怎么解释,山猪只得握紧她的手傻笑。 被他一握,小兔疼得“嘶”的一声,山猪忙松开手问怎么了,小兔说右手被他拍疼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手劲儿大,一生气就控制不好力道。怎么样?要不要敷『药』?”山猪将她右手放在掌心轻轻吹着,懊悔又歉疚。 “没那么严重……”小兔觉得肉麻。 山猪搂她入怀,自责不已,他知道那手上的红痕会很快消褪,自责不是因为伤有多重,是责怪自己脾气大、易冲动。 “你真的不记得我们发生过什么?我还以为你找借口要跟我分手。”山猪轻抚小兔的背,”别忙说这些,先赶路把正事办完,然后随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小兔也不多问,顺从地由着他抱上车,向目的地进发。 到得古镇,人群渐密,山猪减慢速度骑行。 到一个拐角处时,他忽然微转头朝斜后方瞟一眼,冷哼了一声。 因是坐在他身前,仔细观察着他,小兔注意到他眼神狠厉闪了闪。 但他那目光也只是闪了闪,随后不耐烦地看着拥挤人群,再也不朝那个方向看。 小兔好奇地朝那里张望,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事,也就只当他发神经。 到得古寺大门外停车场,山猪让小兔和他一起推车到车棚。 进棚的时候,山猪在小兔耳边低声说:“把唐装脱下来给我穿,然后别管我做什么,你只管大大方方朝寺里走。在偏殿后方小角门那里,要是慧姑姑等在那儿,你就把东西给她;要是她没在那里,你就假装参观,等着我别『乱』走。” 这一段话里交待了几样事,还给出了可能会发生情况的不同应对办法。小兔有些没明白,但也来不及问了。 山猪趁她脱掉罩在外面的唐装时,在唐装遮掩之下往她挎包里飞速塞了个什么东西,而后穿上唐装大踏步往寺门外一个摊点走去。 这是要做什么?还神神秘秘的。山猪提到的“慧姑姑”,小兔和山猪去昭觉寺拜访明师的时见过一面,是一位个『性』爽朗的近五十岁女居士。 小兔猜想,或许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人知道的东西要交给慧姑姑?宗教嘛,玄乎事情和奇怪规矩总是很多。 因此,她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特别,神『色』如常朝寺内走去。 寺外摊点旁,山猪重重拍了拍一个男人的肩膀,那个人正在看摊点上的发夹、绒花、头箍儿之类发饰。 山猪谑笑着问:“你一个大男人还喜欢女人扎头发的小玩意儿?” “我给我女朋友买!再说,我看什么关你屁事!”那男人看起来很愤怒,却不知为何眼底有一丝畏怯与慌『乱』闪现,眼角余光还在寻找着什么。 “眼睛贼溜溜转什么?快喊你的同伙儿来帮你啊!光递眼『色』不起作用,人这么多,他们不一定能看到。”山猪笑着大声说穿他心里的盘算。 “你……你『乱』说什么?”那个男人脸『色』铁青,拿着一个发卡的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 “喂,你买不买哦?不买就不要把我的货捏着不放。”守摊的婆婆说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把发卡一丢,气乎乎地走开,边走边回头冲山猪大声嚷:“你有种!悄悄把东西瞒着我们递出去就完了,还敢跳出来拆穿我们,当真以为我们不敢动你?!” 这番争执,其他人看得不明所以,山猪冲人群耸肩笑笑,迈步朝寺内走去。 到得偏殿小角门外没见着小兔身影,就径直走向后园寮棚。 在寮棚内的小厨房,见着慧姑姑正在烧火,小兔正在炒菜。 “顺利?”山猪问着。 慧姑姑浅笑点点头,山猪又说:“那些跟屁虫真难甩掉,我凶了他们一顿,够他们气好几天了。” “你『露』面凶他们干什么?”慧姑姑微带责备语气说。 “反正都早知道对方目的,东西妥当了,就没必要再藏什么。我出了面,他们就主要针对我,免得那些狗东西打扰你和孝师。”山猪解释着,语气愤慨。 小兔炒好红苕嫩尖儿,起锅装盘时朝山猪投去疑问的眼神。 山猪以眼神询问慧姑姑后,慧姑姑答:“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 原来山猪是替清道长送一样东西来,城主一直想要这东西,清道长让人做了个赝品送给城主,真品一直藏着。 城主发现了得到的东西是赝品,也不敢直接再次向清道长讨要,就暗里让人接近清道长,想套问出真品藏匿处。 为保真品,清道长画了幅图给山猪,让山猪带给慧姑姑,再由慧姑姑转交她的师兄孝师,最后由孝师安排人去转移真品。 几经辗转,城主的人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关键人物,都盯得很紧,但就在刚才,孝师已经拿了图离开。 事情至此算办妥,城主想要得知真品下落,几乎不可能了。 听了这些,小兔问:“慧姑姑,你刚刚留一个中年男居士吃饭,他说有事先走了,是从后山小路走的,他是不是孝师?” 番六十三 归隐异士 之所以这么问,是小兔印象当中的清道长真没什么东西可让城主惦记。 蓉城虽比不上京城、沪城、花城发达,但在地域广阔的中国绝对能排在所有城市前十位。 要知道,世界上很多小国家的总人口、总产值都还没有蓉城多,而城主在蓉城的势力绝不仅仅是担任了『政府』职务那么简单,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那么清道长呢,小兔只见过他几次,每次衣着都是内穿青黑道袍,外罩一件打了补丁的蓝黑褂子。他出门也不带箱子、不提皮包,而是背着个尖底敞口的竹背篼。 到山家的时候,竹背篼里装的常是茶叶,那是他亲手种、亲手采、亲手焙的茶。他用这些茶送人,以感谢他们的捐助。 听说清道长的日常生活就是在早晚课之外种茶种菜,小兔见过他莳弄茶树,比她这个专业学农的人还娴熟。 小兔曾一度认为,清道长在出家前就是个茶农,见了青城山上不少野生茶树的品种好,才留在山上修道。 那么,城主是想要良种茶树,准备退休后办茶园? 不得不说,小兔猜测和联想的能力还挺强,虽说都不靠谱,总能给让自己乐呵一下不是?这大概也是她后来遇了很多难承受的事,却又承受过来的原因。 在小兔思路跑老远的时候,山猪已经说出原因:“清道长出家前是袍哥的龙头大爷,那件东西有很强的象征意义。” 清朝末年到民国年间的民间组织哥老会,在川渝地区其成员又称袍哥,到现代社会仍有影响力。 小兔知道川渝地区年纪很老的男子有不少都是其中成员,是其中成员却不代表真参与了其中很多事,很多人是跟风加入的。即便已是新世纪,很多川渝男子见面还互称“哥老倌”,就是那风气的遗留。 对于这种民间组织,小兔了解得很少,最熟的相关事物就是方言电视剧里那句——“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了解虽少,却清楚袍哥在川渝地区的影响力。而且,虽不清楚“龙头大爷”在会中算什么等级的人物,但听这名头就不可能是跟风入会的底层成员。 朴素而病弱的清道长;电视剧里一呼百应,满脸横肉的袍哥大爷,小兔很难把这两种形象连在一起。 但想了想之后,小兔又觉出这说法有漏洞的地方:“袍哥不搞家传制,清道长才十几岁就能让那么多成员服他管?” “你以为清道长当龙头大爷的时候才十几岁?那你认为他现在还不到七十岁?”山猪笑问。 小兔点点头,清道长看起来病弱,但头发白得不多、牙齿也还好,也就七十岁左右的样子。 “清道长今年足足九十八岁了!”山猪笑出声,又说,“他不是单一哪个堂口的龙头大爷,是祖堂的龙头大爷,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都尊称他‘老龙头’!他那件东西可以让成千上万袍哥兄弟听号令,你说暗藏野心的城主想不想要?” 原来如此,小兔一边继续炒菜,又一边胡想起来。 她对清水袍哥与浑水袍哥之分不是太明白,大概来说清水袍哥就是社会上有威望的成员,属于袍哥,但不直接参与组织中的各种事务,跟后来各种协会的名誉会员类似;而浑水袍哥就和影视剧里捏钢珠、耍大刀,成天横行霸道的形象差不多了,是哥老会的主要组织者、参与者。 至于各堂,有说分仁、义、礼、智、信五堂的,有称威、德、福、智、宣五堂的,总之意思都差不多,各处地域不同,堂口大小当然也不同。 小兔是土生土长的蜀川人,又常听老年人讲故事,对这些东西知道一点,但“祖堂”之说,小兔还从来没听说过。 “祖堂是什么?”小兔随口问。 山猪答道:”祖堂是开山堂。清道长是泸窖市叙永县人,那里属几省交界处,哥老会可以算从那里起源,清道长和开山堂的老祖师后人如同至亲,得传立会的印……” 听到此处,小兔立刻打断山猪:“别说了!” 山猪一愣,小兔说:“这些详细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我,我随口问问也只是好奇当故事听。” 见她不愿再听下去,慧姑姑朝山猪欣慰而笑:“有她在你身边,我们就放心了。” 山猪满足地轻笑,小兔脸『色』微红,看来慧姑姑是把她当山猪的妻子了。 小兔面带愧『色』解释:“慧姑姑……我跟他,我们没什么……” “老三的烂账,我清楚;你们的事,我也清楚。阿玲那里你不用担心,阿玲爸是个见钱眼开、又欺软怕硬的主儿,很容易对付,阿玲又都听她爸的。你别『操』心这些,只要你愿意管他就好。”慧姑姑说罢,还俏皮地朝小兔眨眨眼。 小兔有些懵,自己的事自己还没弄明白,别人却已经清楚了,慌『乱』地喃喃道:“我哪敢管他啊……” “咋不敢?他要不服你管,我们帮你打、帮你骂。”慧姑姑朝山猪很严厉地瞪眼,又转头对小兔说:“你也真的不错,带图纸来找我的时候,神态镇定自若,就和那些来参观的学生妹没两样,我都没料到这么顺利就送进来。” 镇定自若?小兔可不敢让她如此高看自己,实话说:“我根本不知道他塞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在我包里,还以为是什么神秘的宗教仪式需要我传递物品。你们说了后,我后怕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慧姑姑和山猪都笑,小兔铲菜进盘中,再递给山猪端走。山猪趁递盘子的时候飞快吻了下小兔右手,然后得意往外屋去了。 “莫看他在外人面前装惹不起的大爷,实际上和小娃娃差不多,以后他哪儿做得不对,你要多担待些。”慧姑姑慈爱的目光看着小兔,小声嘱咐。 “我……我……知道了。”小兔想反驳,可想想也不该总是跟长辈抬杠,只能顺口答应,其实心里真愧得慌。 别说她管不了山猪,能管住也轮不到她来管呀,再说她管自个儿都管不过来,还管别人?但这只是小兔的想法。 后来的后来,别人和山猪起了争执时,常会喊她快去管管山猪,小兔只能无奈摊手。 可她明明没去管,下一次再有事的时候,别人还那么喊。小兔都想不通,难道她的模样儿就像“管家婆”? 哪怕后来成一家人了,小兔也没管过山猪,真的从没有要求过他该如何如何,可偏偏有人向她请教“驭夫术”,她实话说了,又没人愿意信,还说她藏私不肯教。 对于爱情婚姻中的矛盾,小兔确实不知道该去如何化解,之所以让人以为她没有遇到家庭矛盾,是她和大多数人的情况不一样。 比如,婆媳关系这种千古难题,小兔就没遇到,相反的是几乎所有婆家人都待她很好。 可这样就真没难题了?事实上比别人更难。 以眼前来说,慧姑姑和山猪觉得男方的亲戚朋友们都接受小兔,兔家又与山家算世交,阿玲要闹也闹不出个什么,那么两人成婚是很快就能定下的事。 小兔直觉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办好,所以慧姑姑的殷切嘱托让她听起来很别扭。 番六十四 善孽皆缘 对于事情如何处理,不同的人有不同方式,甚至是完全相悖的方式。 方式不同,当然因为思想不同,光是动嘴皮子还没什么,要是矛盾升级到要动手就可怕了。 所以华夏国是得禁枪,因为人口多,民族和宗派也多,各民族、各宗派的种种差异又很大,稍不注意就会触发矛盾。 慧姑姑可能不知道小兔一念已经想了十万八千里,仍在说小兔和山猪的事:“老三是清道长惟一正式认可的传人,我们怕心思恶毒的女人缠上他,也怕他找的女人管不住他,他是得要有人管管才行。唉,真怕他闹翻天、惹大祸……” “他有那么厉害?我记得他母亲生病借的钱,都是还了差不多三年才还清,能‘闹翻天、惹大祸’的人都有钱有势才闹得起来。” 对于山猪因母亲生病欠债的事,小兔一直有疑问,那就是为什么不找山大伯他们帮忙凑钱,而要找邻居们借呢?此刻聊天无意中就带出这个问题。 “那是他自认为不孝,觉得必须要吃苦流汗挣来的钱才配给他母亲治病。” 慧姑姑叹了两声又说:”他母亲和他爷爷『奶』『奶』关系不好,知道他爷爷『奶』『奶』信佛向道,就反对他和佛门道家的人来往,为这原因,母子之间曾有三年没说过话。他母亲生病后就表示过,要是老三敢用山家其他人和那些朋友凑来的钱当医『药』费,就马上自尽。” 这其中隐情,小兔也猜测到一些,得到证实后,心里实在闷闷的不舒服。 她明白一家人当中,思想观念有差异会多难相处,她见过很多次二舅妈和冬舅妈因了外公外婆进庙烧香而吵架,还亲耳听兔爸说过:神像菩萨又不吃饭,拿钱买东西去供个什么,还不是全把和尚道士吃肥了?神神鬼鬼的不信还好些,求神拜佛都是好事不灵,坏事倒灵得很。 对于信仰,小兔没有任何信仰,但是也不诋毁任何信仰。虽然没有具体信仰,小兔却也坚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在生活当中,小兔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做什么大善事,只能尽量不去伤害别人,可人在红尘漂泊,即使要做到不伤害别人都很难,比如无意伤害阿玲,还是深深伤害了她。 要说起一些民间帮会的信仰或者说帮规,小兔就更觉得难以理解。 比如袍哥不准嫖宿青楼,山猪也说过花钱让女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伺候是砸钱买罪受,看着那一脸假笑就没兴致。然而,事实上从立会之初到蓬勃发展公开行世,再到后来渐隐于地下,袍哥当中不光花天酒地的人不少,强掳良家女子的事都很多。 所以喽,小兔认为戒律规条不过是管束愿意受管的人,任何的地域、宗派都有好人、坏人。宣扬好的一面、掩盖恶的一面不正确;夸大恶的一面、抹黑好的一面也不对。 小兔思索着这些,手上也没闲着,不大会儿工夫,炝炒红苕嫩尖儿、青椒炒面筋、厚皮菜凉拌胡豆、苕菜煮芋头汤、干煸豇豆这几个素菜已摆满桌,满满一甑白米饭也蒸好。 熄火收拾好灶台,慧姑姑去叫其他人来吃饭,山猪和小兔就站在外屋旁闲谈。 这处寮棚以土坯为基石,竹篾笆糊泥刷石灰为墙,厅堂、外屋、佛堂三间正房小青瓦盖顶,客房、厨房则是麦草盖顶。 山猪介绍道,这里原是一位高僧清修之地,这位高僧称“哑师公”。 战『乱』之年,整个寺庙破败,僧侣很少,哑师公搭了个小窝棚在这后园暂住,以其讲的精妙佛理感化不少人前来听法,到后来,渐有人捐款捐物重修庙堂。 但是,庙产渐丰足,哑师公跟住持产生矛盾,就闭口不再讲经。哑师公并没有哑,只是说话的时候渐渐少了,就谑称他”哑”。 动『乱』中,庙毁僧去,哑师公后园的小窝棚也没法住了,流浪四方,几乎是乞讨为生,但在那个年代,讨饭都讨不来吃的,还被抓了好几次。 哑师公流浪到了也属蓉城郊县的蜀鹃县,在一个修水渠的工地旁饿得晕倒,一个善良的姑娘救起他,这个姑娘就是慧姑姑。 慧姑姑当年是“铁姑娘队”的队长,农忙做农活、农闲修水渠带一群女子冲在前,工作做得不比男子差,当队长五年,年年在县上评先进,还去蓉城市委的大礼堂参加过表彰大会。 但就是这样一个在当时看来前途无限光明,十九岁就入党,已有六年党龄的先进党员,出于善心救了一个流浪老和尚不说,还认这和尚为干爹,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如果不是局势渐渐变化,差一点被开除党籍。 慧姑姑当时已订婚,未婚夫还在部队,对于这事,她未婚夫没有异议,她婆家人就十分反对了。 两年后,社会形势发生改变,慧姑姑的未婚夫退伍,两人结婚时,因婆家不支持,婚后分家,房子只有一间半土坯房,家里除了床、灶、锅碗、水缸、两个坛子,连桌椅板凳都没有。 在这般困境中,慧姑姑夫『妇』仍像奉养亲生父亲一般照顾哑师公,直到慧姑姑的女儿五岁多,古寺重建,寺里迎回哑师公,慧姑姑还时常探望。 哑师公回寺后,不肯住前院那些房间,仍住在后园窝棚,到了圆寂之前,说这窝棚处可以建个寮棚起来,但各种款项必须由慧姑姑经手。 寮棚建成后,不能让游客来参观,也不能分寺里的香火钱和各种划拨款项。因此,能进这寮棚的人不多,而寮棚内各项用度,都是居士捐的。 但是,旅游业越来越发达,寺里要进行扩建,可能明年就得拆了这处寮棚。 山猪说罢,惋惜轻叹,小兔也不舍地看着寮棚。因当年资金不充裕,寮棚很简陋,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雨后已显得有些朽败,但那种安宁祥和的感觉却是高楼大厦所没有的。 说话间,吃饭的人到齐,开饭了。因寮棚虽属于寺里,各项事务却又与寺里分开,所以属于寮棚的人虽帮着寺里做事,吃饭却没去斋堂,而是在寮棚单做。 加上山猪他们,一共有十二个人吃饭。这十二个人当中,除了山猪、小兔和慧姑姑之外,一位来自蓉城的富姨,和一对分别名为大哈、小哈的兄弟是小兔以后还会再有交集的人。 之所以把这些闲事写如此详尽,是因对小兔影响很大。比如因了慧姑姑和哑师公的事,在小兔心里,干爹义女就是因恩义结缘如同亲父女的关系,料不到她自己以后会因别人介绍认干爹招来大祸。 再后来呢,小兔又还巧合与慧姑姑的女儿刘妞成为同事,并由同事成为好友。小兔和刘妞的友谊,甚至促成了山猪与小兔分分合合经很多风雨后缔结姻缘。 作者小记:曾有人说若以山猪为主角展开故事,应该是非常精彩的故事,甚至有小小少年赞山猪才是“真男人”。 或许,少年叛逆、天赋异禀、奇遇颇多、艳事风流,曾历苦难也曾辉煌,在几乎必死的大劫中还能抽身而退,并归于平静生活,这很有传奇『色』彩。曾有人说愿用顺遂生活和山猪交换人生,可能是很多人都觉得那样更多姿多彩。 可惜,我真没法儿写,笔力不够、资料不足、限制也多,更重要的是,作者是女的!尽管作者不再年轻,但有少女心啊,所以没办法认同山猪的很多观念,也就没办法从他的角度去写。 女作者写男主视角的文,不论文笔多优美、故事多奇异,都会缺乏代入感,阅历丰富些的读者读来更会感觉别扭。 我写文有个改不了的缺点,就是『摸』不透男主在想什么,所以几乎没有单写男主的场景,更没有男主内心独白,在女主视角之外有关男主情节都是配角转述,或只有对话、动作,没有心理活动。 这个缺点导致了情绪递进忽快忽慢,情节转换挺生硬,主次故事不分明。 可要单拎男主的重要事件来写时,我总会蹦出个质疑:万一男主不是那么想的呢? 因了这质疑,总是通过男主和别人的对话来表达,而不是直接描述。曾有人说,你写的男主就是你创造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想什么?呵,我真的就是不知道…… 山猪十三岁就辍学,受的正规教育很少,思想形成复杂,与程浩风一样不同于常人。他们儒、释、道和民间帮会的思想都融于一身,我可没那个能耐。我这普通人的确把不准他们在想什么,换一个简单角『色』设定可能还是把不准。 番六十五 不曾有家 饭后,所有人都坐到一株大梧桐树下乘凉闲谈,正聊着,有人来找富姨,说她丈夫来见她。 富姨让那人先出去请她丈夫喝茶,她随后再来。 那人走后,富姨请求慧姑姑:“慧师姐,帮我挡一挡,好不好?我得躲躲。” “你总这么躲着可不是办法。” “拜托了,拜托你了。能躲一时算一时,唉……”富姨说着就匆匆向棚后小路跑去。 慧姑姑长叹一声,看向小兔说:“算了,我们就当当恶人。我一个人去说,那老富可能不会相信,你给我帮腔。”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姑姑虽说不是出家人,可也不愿说谎,但有时候真不得不说谎。小兔随慧姑姑往寺里去,边走边听了些富姨和富叔的简单情况。 富叔虽说在富豪榜上无名,但家底儿真非常殷实。当年的房价刚开始飞涨,但还没涨到离谱,可很多人一辈子仍难买一套房,他家却是有很多栋楼。 富叔和富姨一向和睦,谁知富姨从去年起就长住寮棚不肯回家,富叔来接了十几次都没能接回。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富师妹绝对没有背着富叔做什么坏事。”慧姑姑给小兔交待着,“等会儿我说什么,你附和就是,先劝走富叔,再想办法弄清原因。” 在寺旁偏殿的小厅里,小兔见到富叔,是一个五十出头,看起来就是儒商的男子,与优雅和善的富姨很相配。 慧姑姑对富叔说,不是富姨不愿意见他,是富姨昨夜数菩提子,数来数去都是单数,这表明他们的孽还未消完,还没到团聚的时候。 所谓“数菩提子”,就是拿一串菩提子,然后闭着眼睛随意的左手右手各捏住一颗,然后从左手捏住的这颗开始往右手捏住的那颗数。 这之间数出的是双数代表所问之事“可以,行”,单数当然“不可以,不行”。这当小游戏玩玩无所谓,做重大决策可不能这样。 慧姑姑之所以用这个借口,是富姨来长住时就说过,发愿洗孽,全凭天意安排回蓉城团圆时间。 理由说罢,富叔的眼神明显暗淡下来,然后又燃起几分希望说:“不回蓉城也可以,让我见见她总行?” 慧姑姑高深莫测地轻摇头,同时以眼角余光看向小兔,小兔明白是要她解劝富叔。 “既已发愿就要还愿,团聚终有期,何必在乎这一时见与不见?”小兔咬文嚼字地说,居然没有脸红。 富叔沉默了,慧姑姑又安慰他几句,他最后只得答应先回蓉城。走之前,他把给富姨带的东西托慧姑姑转交,真是样样日常用品都齐备。 送富叔离开的时候,慧姑姑和小兔都神『色』玄奥无悲喜,其实看他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要骗他还真的于心不忍。 再回寮棚,慧姑姑交待山猪他们几句,就和小兔在镇外的一个偏僻河湾找到富姨。 返回寮棚的路上,慧姑姑一再追问富姨躲着富叔的原因,富姨都不肯说。 直到慧姑姑威胁她,要是不肯讲明原因,就不许她留在寮棚住了,富姨才答应说。 回去后,富姨和慧姑姑、小兔到了女客的客房中,慢慢讲述起来。 富叔和富姨小时候是邻居,后来又上了同一所大学,只是富叔要高两个年级。小时候的青梅竹马玩伴,长大后重逢成为学长学妹,他们的感情开始很顺、很美好。 待得富叔工作两年,富姨也准备实习时,两方家长商谈起婚事。 富叔的家族普遍在教育界工作,富叔的父亲在改革开放后做校办企业开始发家,而后又跟学校脱离关系,变成私营企业。 虽已是私营企业,富家仍是让家人都戒骄戒躁,用“务实、诚信、创新”的精神来经营,不要为了钱就『乱』搞一气。 富姨的父亲也经商,但就不踏实做事业,一会儿弄个皮包公司坑蒙拐骗,一会儿赚点儿小钱就『乱』投资。公司垮了后,又还借钱炒股票。被追着还债时,富叔家的人资助了他。 说到办婚礼,无外乎婚宴、宾客如何安排,可富姨的父亲没谈这些,他要求富叔他们家分股份给他,让他参与公司管理。 富姨的父亲那德『性』,怎么敢让他参与管理公司?富家宁愿出天价彩礼,也不愿让他进公司。可他算盘打得好,再多的钱也会贬值,富家的企业发展势头正好,占了股份、参与管理,那就是有“金手指”,有金手指了还在乎一点现钱? 谈来谈去,当然谈崩了。婚礼取消,但富叔和富姨还暗中有来往。 可惜,富姨的父亲发现了他们暗中往来,就『逼』迫富姨去了外省。 富叔呢,在母亲以死相『逼』的情况下,答应了和另一个女子订婚。富叔订婚稳住父母后,就四处寻找富姨,可找了几个月没找到。 富叔的家人催婚催得急,拖了快一年,只得结婚,结婚才一个多月,富姨抱着婴儿出现。 原来去了外省后,富姨才发现怀孕,她父亲不许她生下这孩子,她东躲西藏才保住了孩子。 谁知得到机会返回蓉城,竟是恋人已和别人结婚的结果! 男方家人不接纳,富姨又和娘家人吵翻,到了无处容身的绝境。 富叔安排她暂且在相邻蓉城不远的另一个小城住下来,然后着手办离婚的事。 带着孩子,无法工作,富姨只得答应这有些屈辱的安排。 很快,富叔就提出离婚,可偏这时富叔的妻子又怀孕了。等生下孩子,再等富叔的母亲去世,富叔终于离婚。 富叔富姨成婚了,大女儿此时已经七岁,和前妻生的儿子六岁,又和富姨生了个小女儿。 日子本该就此平静,可富叔前妻并不甘心这般让位,她故做大度,不哭不闹,却设下计策,寻机会让自己的远房表妹跟富叔纠缠在一起。 两个女人的情感之争,变成三个女人的宅斗,可富姨并不想斗。 其一,她们那两个本就是串通一气,斗也难斗过;其二,为了两个女儿在相对平稳优越的环境中长大,只能忍让。 还有,富姨的父亲在她与富叔正式结婚后,父女关系缓和,就经常借着女儿女婿的名义做各种谋私利的事情。 最严重的一次,把富叔的照片印在集资的资料上,骗人投资,然后把钱卷走跑去香港。等到投资的人来分什么红利时,富叔才知道出了事,最终用了很多钱才摆平这事。 虽然摆平,但公司信誉却受了很大影响。那些被骗的人都是老年人和小商小贩,当然真正有眼光的投资人也不会被骗,可他们理财虽不精明,传谣言的速度却快。 这些人以为,岳父当然是能代表女婿办事的,把账全算在富叔头上不说,还到处『乱』说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几次在报纸上辟谣也辟不清。 因为父亲的事,富姨面对丈夫始终心怀愧疚,所以在感情上对富叔很包容。 富叔表面上和前妻离婚,实际仍和前妻保持关系,并与那远房表妹又育有一子,富姨从不多管。 等到富姨的父亲去世,大女儿结婚,二女儿也上了大学,富姨想为自己而活,这才躲到寺里过清苦生活,变相逃离家庭。 “你从前经常都笑眯眯的,还以为你对那些事不在意,怎么不早跟老富说呢?”慧姑姑不解地问道。 富姨低下头小声说:“我只能笑啊,不能哭的。我在蓉城的房子只是寄居的地方,不是我的家,在别人家怎么好意思哭哭啼啼?” 在别人家确实不好意思哭,小兔懂那种感觉,可富叔和富姨三十多年的情缘,结婚也二十几年,两个女儿都成年了,那蓉城的房子怎么还不是家? 番六十六 谁也没赢 这寮棚没有单间客房,只分男客一间,女客一间。女客客房中有六架高低床,一共能住十二个人,每个床位都窄,各项设施比小兔上学时的寝室还简陋。 慧姑姑耐心劝说着富姨,可富姨铁了心要住在这般简陋的地方,不肯回家去。 “你这样做,会让我们为难的,弄不好还会让老富推测是我们从中作梗,认为是我们挑拨你们关系不和。”慧姑姑劝得都烦躁起来。 “对不起啊,慧师姐。我真没想到这一层,我再考虑考虑。”富姨皱眉思索起来。 一会儿后,富姨眼睛一亮,像是得了个绝妙主意般说:“慧师姐,你们不是筹资去帮滇南那个山沟里修庵堂吗?我去那里帮忙,离得远了,老富也不会隔段时间就找我,你们也不用犯愁。” 慧姑姑干笑两声,和小兔相视摇头,她们还以为富姨想明白了,要跟富叔心平气和地说说家庭问题呢,结果是打算躲远些。 看着富姨眼中的光彩,小兔心里真不是滋味儿,那是真很期待去远方的样子,即使明知远方只有个穷山沟中的破败尼姑庵,也期待着快去。 这般情景要形容的话,富姨如同把富叔当追债的债主,盼着去远方就能摆脱债主,从此解放了。 “富师妹啊,我听说老富跟其他女的都断了来往啦,你这么做真不太妥当。”慧姑姑还是希望他们家庭和睦。 “是,是断了……他前妻跟儿子去了美国,那个远房表妹另外嫁了人,可这跟我要做什么没关联,我不是因为她们才要跟老富分开。”富姨笑了笑,反过来安慰慧姑姑,“你是不是为了帮我而撒谎骗他,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没什么的,他什么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还会在乎这些?” 慧姑姑有些无语地搓搓手,而后看向小兔,小兔说:“我看富叔走的时候那样子很难过,他应该很在意你,你们这么多年的情缘就这么断了?” “他对我算好的了,确实为我付出很多,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明说原因,就让他以为我这么些年都过得很开心。”以为她过得开心,富叔便不会有歉疚。 富姨的眼中仍没有太多情绪,真的不留恋过去,只是客观谈事情,“他最近两年肯定是要难受一下的,毕竟我们一起那么些年了。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组建新家庭的,你们别『操』闲心。他才五十出头呢,以他的身份地位,八十岁都会有姑娘排着队嫁给他。” 慧姑姑还想再劝,富姨伸手按住她肩膀说:“慧师姐,你别劝我了,劝不动的,我忍了多少年了,就等着交托了负担,自己轻松过几年呢,说什么都不会再去跳火坑儿了。慧师姐,你家庭情况简单,你不懂我这些年熬得多苦,我不是怨恨老富才跟他赌气躲着他,是真不想提以前的事了,大家都过点清静日子好。” 说起家庭情况,慧姑姑家确实简单很多,就算当年刘叔家的人不同意婚事,那也是怕惹祸,怕经济负担重,后来政策宽了,他们也翻修了新房子,与婆家关系也就缓和。哪家都有点矛盾,不过大多数都是鸡『毛』蒜皮儿小矛盾。 慧姑姑每年都会到寺庙几次,但每次都是住几天料理些事情,从来没想过要跟刘叔分开。 如富姨这般下决心不回家,甚至连面也不见,几十年的夫妻情就这么断了,她真的无法理解。 所以,真是不同的人就有不同处事态度,慧姑姑一心想办法让富叔富姨重归于好;小兔倒觉得富姨的想法挺好,要是能放下所有负担,自由自在过几天,那有什么不好? 富姨后来真去了滇南,可事情没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富叔没有渐渐忘了她再另组家庭,而是偏激认为富姨学佛学错了,都怪一起学佛的师兄弟姐妹们挑唆她,才有家不回。 为了找出富姨离家的原因,富叔耗费很多人力物力去查,结果种种猜测都被否定。 他查来查去,查得都快魔怔了,到最后也不曾想过原因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富姨一直找各种借口拒绝回家,别人也有各种传言,甚至造出富姨养了小白脸的谣言,真正的原因却只有慧姑姑和小兔才听她说起过。 但是,她们到最后也没有把原因告诉富叔,富叔要怨怪别人就怨怪,富姨不想让他歉疚才瞒着原因,她们两个外人何必多嘴。 俗话说,最难防者枕边人,这话有道理。 幸好富姨只是瞒了富叔一些想法,几十年里强颜欢笑,要是存了坏心要害他,那富叔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常说人间如炼狱,或许真是炼狱,很多悲剧总是在不停重复上演,可仍然无法警醒世人,那只能说是有魔咒,才会让世人这般执『迷』不悟。 婚姻当中不该掺杂利益,若不是富叔的母亲,富姨的父亲对他们情感干扰得太多,他们的姻缘也不会错『乱』。 反过来说呢,挑对象还真得看看对方的原生家庭状况如何,不好的家庭真会影响人一生。 当然,富叔前妻也有错,答应结婚前明知丈夫心里没自己,何必答应?同意离婚后,都事成定局,又何必不甘心? 可从实际来说,她受伤害真的非常之大,新婚度蜜月之后归来,丈夫的前女友出现了,还抱着个婴儿…… 她结婚时考虑到了富叔可能一时忘不了前女友,绝不可能会想到自己会从正室变前妻。 很多故事人物会踩一捧一,然而富叔前妻除了设阴谋让前夫和远房表妹酒后『乱』『性』外,并没有做过其他针对富姨的事;而那个远房表妹只为了丰厚的报酬才答应这么做,后来为了能嫁给其他人,生的孩子都是交给富叔前妻养大。 所以喽,如果没有原生家庭最先的干涉,就没有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会牵连本与他们无关的人受伤害。 想及此,小兔暗暗打定主意要慧姑姑帮忙做个见证,得和山猪说清楚一些底线和原则,别弄得如同富叔富姨这般到了该安享晚年,才闹着要分开。 下午两点钟时,其他人都离开寮棚,山猪想寻个跟小兔单独相处的机会,可小兔跟着慧姑姑东走西走,就是不给他机会,到得四点过才郑重其事地让他一起到厅里坐坐,要和他谈谈。 小兔要谈的问题,归纳起来只有两条:其一,要是阿玲真能与山猪好聚好散,放手去寻找她的幸福,那么小兔愿意跟山猪共同面对其他问题;要是用欺骗或『逼』迫的方式让阿玲离开,小兔只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反正很多细节,确实记不清了。 其二,小兔是独生女,以后可能要跟父母共同生活。兔爸看起来老实本分,但心眼儿小,还没能力又偏固执要求别人什么都听他的,不好相处。兔家的亲戚更是仗着对兔爸他们颇多照顾,家庭琐事都要横加干涉,没纠纷也要闹些纠纷。 番六十七 不同态度 对于处理情感与家庭方面的事,不敢说百分之百的男人都刚开始满不在乎到后来弄得一团糟糕,但确实很多男人都把家务事当琐事小事,重视程度不够。 以史为鉴,有多少抛头颅、洒热血创建的辉煌帝国,最后都因宫廷政变衰落。红颜祸水,岂不知那祸源并非突然泛滥成灾,而是由生活中点滴小事积压而成了怨恨、贪婪、恶毒的种子,慢慢生根发芽而长成参天大树。 “老三,小兔这么懂事,你也别嬉皮笑脸的,还是好好说说。”慧姑姑看出小兔对山猪的态度不满了。 慧姑姑发话了,山猪敛去笑容,一本正经答道:“我跟小兔在一起后就打电话给阿玲摊牌了,她说不管我有多少女人,只要不把大仔从她身边带走,只要我还管他们的各种费用就行。至于小兔说跟她父亲相处的事,多少大『奸』大恶的人我都能对付,还会没办法说服老丈人?” “摊牌?”小兔想的是要商量好了再跟阿玲说,而且得由山猪回红苕市亲口跟阿玲说,待得阿玲没有异议再仔细详谈,怎么就这样在电话里随便说说? “当然得摊牌,我可不喜欢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山猪答得很干脆。 慧姑姑皱了皱眉:“老三,你这么打电话说一声就算处理好了?太儿戏了一点。我可把话先说在前头,我看见小兔就喜欢,也看得出她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许让她受委屈。你的事情要是能办好,我支持你们;要是把小兔当成金丝雀养着,我十分反对。” “慧姑姑,你放心,阿玲早撂话说不在乎我有多少女人,只在乎给不给钱。”山猪站起来给慧姑姑茶杯续水,可暖水瓶中没水了,准备去厨房中提另一瓶。 慧姑姑拦下他,说自己去提暖水瓶,让山猪和小兔再细说。 山猪趁慧姑姑出去,捏捏小兔的脸,半带逗弄小孩儿的语气、半带惆怅无奈的语气说:“别担心那么多,你以为所有女人都跟你一样要为男女之事思来想去反复考虑?我可不是香饽饽,没那么多人稀罕。” “阿玲和那些见惯了灯红酒绿的女人不同,甜甜也是真心想跟你合好,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搅进去……”小兔纠结万分。 “不许多想,一切有我呢。”山猪捧着小兔的脸盘儿,那神情就像小兔只是他手中宝贝,只要他珍惜就好,不用管其他任何事。 小兔真说服不了他,没办法和他好好商量事情,他的年纪和阅历摆在那儿,小兔思考的一切对他而言,可能和小学生作文硬定出的中心思想般幼稚可笑。 可到头来还是女人才懂女人的心,阿玲看似不在乎,只因以为山猪又胡来,关于山猪的桃『色』传闻她听得不少,反正管不住,也不在乎多一两个传闻,等明白是准备要正式结婚的,那就非常反对。 小兔不喜欢山猪捏脸,既因这动作像逗小孩儿,也因她的脸本来就圆,再捧着捏捏扯扯可得更圆。 从入学到毕业,不少同学都渐渐变得成熟大气,可她脸上的婴儿肥仍是不曾消褪。到了后来年纪更大些,搞笑的是——小兔本来想脸颊能瘦些,好跟身材相配,后来成了身材膨胀跟脸型相配。 好在慧姑姑的脚步声很快接近,山猪终于松开了手。 小兔还想多谈几样令她担忧的事,山猪说出要看看这个,访访那个的借口,跟慧姑姑道别。 道别时还说他们晚上不回来吃饭,也不回来住,又请慧姑姑晚上去车棚看一眼他的车。 随山猪走到街上,太阳热情如火一点儿没有快落山的迹象。他们顺着临街铺面的廊檐散步慢行,小兔叽叽喳喳说着,山猪则一路买着各种食物。 “我真的不记得我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你可得慎重考虑我们的关系,现在断了还来得及。我们要是在一起,别的不说,我爸跟你相处就是个难题,你知道他是老幺,又曾经差点儿死了,所以我『奶』『奶』很溺爱他……” 小兔没说完,一个云朵递到她手中,她说太甜不爱吃这个,山猪说买都买了,先拿着呗。 “因为『奶』『奶』的溺爱,我爸在外面惹不起别人,在家却要当大王。比如吃菜,他说我『奶』『奶』在世的时候,都是把菜心让给他吃,所以我们家的白菜之类,都是我爸吃嫩菜心……也就是所有好菜都得他先吃,来了客人还得他先挑……” 一小碗冒菜由塑料袋装好,递给小兔拎着,山猪又拉她去买烤鹌鹑蛋。 “从一个吃菜的侧面就可以看出,我爸是不懂得体谅别人的。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到亲戚家借钱,都是我开口说好话去借,他只管伸手接。你本来的事情都已经够复杂了,何必再来扯上我这样的家庭?你……” 山猪撸一颗鹌鹑蛋堵上小兔的嘴,笑嘻嘻又朝前走。 他负手在背后,又穿着唐装绸裤慢走,如同老年人散步,背后的手则牵着小兔的左手,小兔右手中又拎着食物,而且小兔走得更慢,远远看着就似他在拖小兔。 “我爷爷死的时候,我爸才几岁,听多了『奶』『奶』和大姑姑他们讲以前我爷爷如何如何,我爸对从前那些根本与他无关的富贵很向往……对于女婿,虽说他不要求是富贵豪门,但一定得在蓉城有房子……” 山猪又递给小兔几串烤面筋、几串烤豆腐干和几个鲜肉锅盔。 “你要想清楚,真的要想清楚!我们家和你们家算世交,可这些年两个家族之间暗里有很多竞争……我们两个都是在家族边缘的人,掌控不了大局,很可能会被双方当棋子的……” 山猪拉她在一家卖冷饮的小店中坐下,红豆冰沙、水果冰粉、龟苓膏端来,山猪拿小勺喂她。 她扭开头不吃,山猪轻撩她的发丝笑说:“别人谈恋爱都使劲儿说甜言蜜语,你倒不停地唠叨起各种麻烦。快来尝一口,这么热的天气,又说了这么久,肯定口干舌燥。” 想跟山猪把可能存在的问题都掰开了说明白,但他总打岔,小兔真是不高兴了,黑着脸扭开头。 “不吃?再不吃,我可就要嘴对嘴喂了!”山猪摆出个凶狠表情。 小兔只得张嘴吞下,然后说:“你别以为你现在家庭问题多,要是和我生活,问题会更多。我本人也不会是个好老婆,你看我现在都这么唠叨,以后老了可更会一天到晚碎碎念。你会烦的,你想想那场景,肯定会很烦。” 山猪就跟听什么笑话一般,很愉悦地笑着又喂她,小兔愣了,他不是最讨厌别人啰嗦吗? 趁小兔愣神,山猪不停喂她,她腮帮子鼓老高,店里的阿姨看得捂嘴偷笑。 番六十八 平淡是真 自己的想法,当然是有的,小兔对未来规划得还很现实、详尽。 ”我打算边工作边学习,先考中级植保员证,一直往上考,考成农艺师,同时还要考园艺师; 希望家人都平安,能存点儿钱,然后在地瓜市郊的崇礼镇买套小房子。我户口所在地离那里很近,办证方便,隔市区近,距蓉城也并不远,既离都市不远有发展前景,又没有在都市里生活那么大的压力; 再然后,要是攒足了本钱,我就承包一块坡地,坡上种果树,坡下种菜和种花……” 小兔说着想着,脑海里已浮现出花果满山的景『色』。 她是个从外表到内心都很土的小土妞,她没有土地,却一直都是农民。 或许,其他女孩更向往能踩着十公分以上的细高跟鞋,穿着订制晚礼服在名流云集的晚宴上惊艳全场,可小兔没能耐也没兴趣在富丽堂皇的豪宅里做各种交接应酬。 “然后的然后呢,不需要一个伴儿?有个伴儿了,又喜欢一起做什么?”山猪笑问着,没有像别人那般嘲讽她。 “我是个很乏味的人,可不会轻歌曼舞让人欢娱,得了空闲也就一起散散步、吃零食、聊几句家常……” 山猪脸上笑意更浓:“我们现在不正是一起散散步、吃零食、聊几句家常……” 小兔横一眼他,几分嗔怪,几分甜蜜。 他们吃了冷饮,又另外打包一些饮料和甜品带走,小兔都不知道山猪买这么多食物做什么。 接过店员打包好的食物,山猪和小兔再慢慢往前走:“你想做种植业,我想开个小食品加工厂,我爸可有开红苕粉丝作坊的经验哦…… 有了食品加工厂,粮食、蔬菜、水果就不用为卖不出去或者价钱低发愁了。 加工厂的残渣就喂猪、喂鸡、喂鸭,禽畜多了肥就多,正好运去果园、菜地、花圃。 种植、加工、养殖,不浪费资源互补互助,我们俩的产业是不是能一条龙循环? 嗯,你承包的坡地坡下还该修个鱼塘,我喜欢钓鱼,这鱼塘还能当蓄水池用,干旱的时候就卖了鱼,抽水灌溉。” 这山猪倒是挺会接话题的,但小兔可不会被这些田园诗般的设想冲昏头,正『色』分析:“你别变相取笑我了,我可不是只会幻想世外桃源不懂现实艰难的浪漫少女,要建成你说的那种循环模式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烧钱。 而且,种植业、养殖业、食品加工业,都是投入大、周期长、收益低的行业!好多资金雄厚的大老板为了那点儿乡土情,投资做这些产业,也不求赚钱,就当玩儿的,结果弄得血本无归。 我还是先做好第一步考证的事,努力工作攒钱,办个几十亩的小种植园都得是最后终极梦想,你那样的规划想都不敢想。” 在她说这些的时候,山猪又买了一只油烫鸭、一斤卤鸡翅,两人手上都拎满东西了,小兔问他买这么多食物做什么? 他答:“当然是吃啊。” 小兔疑『惑』不解,他说不回寮棚去吃饭,备点儿熟食才能行事便利,说着话再走了几步,他快速拐进一家小超市又买了什么。 这次买的不是食物,小兔总觉得他有些目光闪烁,遮遮掩掩的样子。 看她戒备地盯着自己,山猪耳垂发红,温和轻笑说:“我先带你去找住处,别这么紧张兮兮的。生活中总是有问题不断,解决问题得靠行动,也要有机缘,光是发愁没用的。” 小兔想说即便不能马上解决问题,也得把问题摆在台面上说清楚啊,免得以后互相埋怨。可还来不及开口,山猪又去买洋芋花了,“你以前最喜欢吃……” 洋芋花是土名儿,就是把土豆用特殊花刀切成弯曲小条,加各种佐料煎炸成的小吃,有些地方叫狼牙土豆,还有个更高大上的名字“天蚕土豆”,因那土豆条形如胖蚕。 小兔曾一度认为天蚕土豆不是狼牙土豆,经反复对比试吃,没区别。 看着洋芋花,小兔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山猪把她手里拎的东西接过去一些,以便她能先饱口福,“快趁热吃。你别想那么多,我也不求一辈子多轰轰烈烈,再绚丽的烟花也会消散,只有平淡是真。” 古镇建筑有修葺翻新,但总体格局变得不多,和城里的仿古建筑相比多了份岁月沉淀出的从容睿智。 山猪说“平淡是真”,走在老街上,暂时抛开烦心事,专注对付洋芋花的小兔真是平淡得要淹没在人群中。 看她吃得香,山猪满足地微笑着说:“我和你的梦想都差不多,真不是哄你的。霓虹灯下的繁华世界从来都不属于我,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去做,是被『逼』到那个份儿上了,不得不咬牙扛下来。我们渴望的生活如此一致,从今以后,我们共同努力达成所愿,好不好?” 管他是不是真这么想呢,权且相信,小兔俏皮地皱皱鼻头傲娇而笑,用牙签叉起块洋芋花喂他。 走到行人渐渐稀少的一条小巷口,山猪拐过去,指了指一家牌匾上写着“笑笑酒家”的旅馆,带些歉意笑说:“我可没钱请你住五星级酒店,你别嫌弃。这个旅馆的老板小名儿就叫‘笑笑’,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保持了过去吃饭与住宿结合的客栈模式。” 小兔皱眉看了看拎满手的食物,既然这里能吃饭,干嘛还准备熟食?为了让老板少赚点钱? “别看笑笑酒家不算豪华,客房相当整洁舒适,而且笑笑姐专留了一间客房给我住。” 听山猪这么说,小兔知道他是误会自己皱眉的意思了,“我没有嫌弃,这么一座清雅的院落式旅馆,我一个乡下妹子还会嫌弃?” 山猪笑了笑,引小兔进门,他们刚踏进花木葱茏的小院儿,正扫地的一个阿姨就喊:“老板儿,三哥来啰!三哥来啰……” 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就小跑着迎出来,她本来就容貌美艳,那眼里的如春笑意更给她添几分艳态,看得小兔眼睛一亮,心头却是一酸。 “三哥,有大半年没来看我了哟。”她微偏了偏头,声音娇脆说道,“这么久也不想我,说,该咋来补偿?” “‘补偿’?我不会‘补长补短’,只会‘填空补漏’,可你呢不敢让我补,你怕下不了床。”山猪凑近她笑说。 那个女子应该就是笑笑姐,她笑容十分暧昧地擂了山猪胸膛一下,可并没有更出格的举动。其他人也都围过来说笑,看来这里的人都跟山猪很熟。 番六十九 风花雪月 因为拿了太多小吃,山猪和小兔进门时没有牵手,他们围着山猪说笑的时候,竟然把小兔给无视了! 小兔也懒得显示存在感,安静走到一间偏厅里,吃着小吃慢等。一边等一边胡想,怎么都叫山猪“三哥”?很多人明明比他大几十岁嘛。 笑笑姐那一声声“三哥”更是唤得娇婉动听,要是只听声音,完全会出现一幕妖精妹妹甜笑着勾引唐僧哥哥的场景…… 因还有不少其他旅客,也没人盘问小兔是随谁来的,于是她如隐形人般在偏厅里坐了好一会儿。 笑笑姐让人放的音乐是《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哀凄而略带铿锵韵律的歌曲让人不由心生伤感。 “为啥每次三哥一来,就要放这首歌?”偏厅外,一个年纪不大的小杂工满脸好奇问着扫地阿姨。 扫地阿姨神气地昂了昂头,对他挑眉笑说:“不晓得了哇?这首歌儿有故事的哟。想不想听?想听的话,要帮我倒垃圾的哦。” 受了拿捏,小杂工说不想听了,可其他人都说想听,还催着扫地阿姨快讲。 磨不过众多人央求,她只得讲起来,小兔尖起耳朵去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华夏民间多高人,单是口才方面,出租车司机、扫地阿姨、餐馆小老板等职业的人皆堪称有三寸不烂之舌,比如眼前这位扫地阿姨,讲起故事来声情并茂,甩那些脱口秀主持人好几条街。 约在七年多快八年前,笑笑姐刚继承这个酒家,经营状况不好。 她想找个撑场面的靠山,出于这目的,和此地一个小痞子闷墩儿关系亲密。 闷墩儿父母都是崇喜市某国营企业的职工,他也在那个厂上班,但后来他父母和他都下岗,他不愿意另去找工作,就成天东游西『荡』。 最初,笑笑姐只是想靠着闷墩儿少受欺凌,后来渐渐有感情了,又怀上孩子,也就想托付终身。 可这时,闷墩儿因飞车夺包的案子被查,想逃跑,『逼』笑笑姐堕胎不说,逃跑费用还让她出。 笑笑姐把大半积蓄都给了闷墩儿,但留下了胎儿,下决心和闷墩儿从此恩断义绝,独自抚养孩子长大。 生下儿子后,笑笑姐办满月酒时,顺便办了个比赛,比赛喝酒。 这酒是笑笑酒家自酿自泡的青梅酒,谁能在二十分钟内喝的酒最多,并且没醉,谁就能有酒家一间客房的专享权。 这“专享权”就是,只要笑笑酒家不倒闭,不管过多少年,那一间客房都专门给赛酒冠军。 青梅酒是高度数的高粱酒,泡了青梅才称青梅酒,入口略辣,落喉回味略带酸甜。 参赛的人全是青壮年男子,但也没谁敢大碗地喝,都是端杯慢饮,偶尔嚼几颗花生米下酒。 赛了十分钟后,一个穿银灰t恤的少年大步进门,他凌『乱』的齐耳长发遮了半边脸,看不清他五官如何,但能感觉出他目光冰冷,冰冷目光中又带一丝丝绝望的悲凉。 这少年提起酒坛就狂饮,但并非影视剧里那样喝进嘴的少,漏出来的多,是嘴角不见滴流真喝,还是一口气喝干一坛酒。 其他参赛者都不再继续喝了,而是兴奋地问这酒坛里还剩多少酒,又反复试探着少年醉了没醉。 那酒坛不大,只装五斤酒,又还分倒了一斤多白酒在杯子里,只剩三斤多。 三斤多酒不算多,如果是啤酒,很多人都能喝这量,但这是土法儿酿的高粱酒,还是一口干的,就少有人能做到。 有个小伙子不服气,端了满杯酒想试试,结果才喝半杯就呛得咳了半天。 咳完后,向众人说,要是憋的气不够长,一口气喝那么多白开水都恼火。 其他人又再等着看那少年醉没醉,可那少年除了脸颊微带酡红,不见醉态。 有个大汉暗想这少年估计是强撑着,要是吐个昏天黑地,那可得承认是醉了,于是拿了两串烤臭豆腐在少年面前晃来晃去。 谁知那少年一把抢过烤臭豆腐,冷冷看大汉两眼后,把臭豆腐递给他随来的两个同伴吃了。 这个酒赛冠军少年就是山猪,也就是他们喊的“三哥”。 山猪当夜就在那间专属客房住下,他那两个同伴是山马,山牛。 凌晨两点左右,山猪敲开他们的房间门,他们刚各自出门,山猪就晕倒在地。 送去镇卫生院途中还呕血了,经检查是喝酒引起胃出血,因又是在情绪激烈的时候暴饮,情况严重,医生建议马上转去市里的医院。 笑笑姐一路随行照顾,还主动掏医『药』费,但山马,山牛没要,只是让她细心照顾山猪。 在照顾山猪的过程中,笑笑姐听见昏『迷』中的他反复哼唱那首歌,尽管他哼得有些变调,但带出的感情十分真挚。 山猪稍好些,笑笑姐特意准备了这首歌给他听,只见他戴上耳机听到歌声的刹那间就泪流满面。 虽然他没有说原因,但笑笑姐明白他是因失恋了才闯进赛酒现场狂饮,对他生了几分怜爱之心。 “那个时候我们老板儿对三哥真的还只是有点儿同情,又有点儿敬佩的意思,你们晓不晓得咋又变成了那种、那种意思呢?” 这扫地阿姨讲完一段故事,又压低声音询问。众人都听得兴致正高,都催她快讲,还有两个人主动望着门口放风,万一笑笑姐来了好提醒大家。 最初相识,笑笑姐是如水蜜桃般的二十六岁少『妇』,山猪则是青涩又落寞的二十岁少年,笑笑姐喜欢他,但他不能给笑笑姐带来安全感。 直到三年前,潜逃的闷墩儿跑回来了,还纠集一帮人干起抢劫杀人的恶事,他『逼』迫笑笑姐把这酒家变成他的窝点。 笑笑姐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求山猪,山猪报警告发闷墩儿,同时守在酒家保护笑笑姐及其家人。 警方在抓捕闷墩儿时,他几次逃脱,扬言要杀山猪和笑笑姐报仇,据说最后还是山猪帮警方抓了闷墩儿,这闷墩儿因背了多起抢劫杀人案被判处死刑。 为什么用“据说”这词,是因扫地阿姨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山猪协助警方抓了闷墩儿,只记得那天夜里,山猪没来守着酒家,说有事,让山马带了两个人来守。 反正,从那之后,笑笑姐对山猪就芳心暗许,但他一直没有回应。 这故事听得小兔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倒不是因为山猪曾仗义帮助笑笑姐吃醋,是她得知了当年山猪失恋而借酒浇愁,那失的恋人按时间算起来正是冰儿。 小兔以前只知道山猪是因喝酒伤了胃,但并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知道原因后她心中冷哼:竟然是因冰儿才伤了胃,以后再也不关心你的胃疼不疼了…… 音乐在院中回『荡』,反复都是高胜美唱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月光与星子,玫瑰花瓣和雨丝 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诗……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既然会结束又何必开始……” 众人还在为故事唏嘘不已,放风的人说笑笑姐和三哥来了,让大家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怎么不声不响躲在这儿?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走丢了。”山猪进门就快步向小兔走去。 小兔不答话,笑笑姐说山猪聊了会儿就找不到同来的人了,急得满头大汗,又庆幸着还好没真丢,然后让服务员再去开个房间。 “不用再去开,她跟我一起住。”山猪手上拎的东西已放了,得以牵起小兔的手。 “你……你这堂舅舅要和她一个房间……”笑笑姐眼睛瞪大。 “什么堂舅舅?”山猪愣了。 “她不是丫丫……喔……她是妮妮……长高了一点儿,清明节的时候跟你们一起来要矮些。妮妮也不能跟你一间房啊……她得喊你表舅……”笑笑姐皱眉细看小兔。 丫丫是山猪堂姐的女儿,妮妮是他表姐的女儿,一个才十五岁,一个才十六岁,笑笑姐认错人了。 小兔简直要石化了,进这笑笑酒家才半小时,都遇上些什么事儿? “我不是丫丫也不是妮妮……我比她们大几岁……”小兔勉强笑说。 “那你是……”笑笑姐的目光审视着小兔。 “她是我老妞儿!”山猪嘿嘿笑着答话。 ”老妞儿”是本地土话,也就是老婆的意思,得是老夫老妻才这么称呼。 “三……三嫂?三嫂,哦……你就是三嫂呀……”笑笑姐这一句话拐了好几个弯儿,如果能据此画出条情绪线,定是落差很大的曲线。 其他人也眼神怪异地看向小兔,这就是传奇三哥的女人? 除了真有亲属关系的哥弟,凡是带点江湖气称什么哥,身边的女人就叫什么嫂,而这些“大嫂”,通常是豹纹皮衣、烈焰红唇的冷艳霸气形象。 小兔这学生妹妆扮不说了,那手中零食加嘴角油渍,真与他们想象中的“三嫂”不沾边。 番七十 合不合适 别人当然能看见小兔,但还没能仔细看,山猪已经拉着她半搂半拽地走了。 小兔只想快些脱离尴尬的境地,不知不觉和山猪进了三楼的那间专属客房。 等山猪反身锁门,小兔才反应过来,急忙说:“别关门,我要回寮棚跟慧姑姑她们一起住。” 眼前这个男人,那屋外隐约传来的歌曲是他青春之恋殇离,酒家女老板对他表『露』热烈爱意,自己还和他同住一个房间算怎么回事儿? “生气了?”山猪接过小兔手里的东西,放进旁边小茶几上的大盘子,那里已放满几盘食物。 小兔不理他,直接走向门口去扭锁,山猪从她身后将她紧紧搂住,她急得挥拳踢腿,可根本挨都挨不着背后的山猪。 “小乖乖,乖一点好不好?听我跟你慢慢解释,我跟笑笑姐真没什么,早就说开了的,只是做做样子……” “做那样子给谁看?”小兔打算不理他,等他松开些就跑出去的,可气昏头了,又接话。 “餐饮住宿行业容易招惹是非,一个单身女人当老板更是非不断。我和笑笑姐做做样子让别人以为我们有关系,有我镇着,一般小痞子不敢来闹事。” 小兔不挣扎了:“你们这样会让人说闲话的。” “他们喜欢说就让他们说,说两句又不会少几坨肉。”山猪低声笑着『舔』『舔』小兔耳朵,“你吃醋了?” “没有。”小兔语气很冲,“都已经酸死了,哪还有醋味儿?” “酸死了?至于吗?”山猪抱着小兔到墙角小冰箱前,打开冰箱让她挑选饮料,“冰糖雪梨汁好不好?很甜的,喝了就不酸。” 这冰箱很小,但“小”是针对家用储菜冻肉的冰箱来说,旅途中暂住一晚上的客房何必弄个冰箱? 小兔狐疑地看看小茶几上所摆的几大盘食物,再看小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饮料、水果,“你囤这么多吃的做什么?” “我不想出门,就在房里吃喝。” “这些冷冻过的熟食还有凉的东西吃多了对胃不好。” “还备了个小微波炉,热热就好。”山猪指了指另一边墙角。 “等等,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些……”小兔使劲儿晃晃脑袋,总算让自己清醒些,“我想说的是,你思念冰儿才伤了胃,对不对?你是个风流多情的人,我是个简单无趣的人,我确实记不得我们做过什么亲密的事了,本来想问问你,现在觉得没必要问。我们不合适,真的别再继续这样了。” 山猪没接话,右手把小兔箍得更紧了些,伸长左臂拎了瓶冰糖雪梨汁出来,再抱小兔坐到藤椅上。 客房里的家具陈设风格清朴古雅,几样电器的外壳纹样都是青『色』云纹或水墨花卉折枝;床垫虽是现代弹簧床垫,床却是楠木雕花床,被套床单儿印着并蒂莲图案,要是挂上锦帐,都能做古装片道具了;不像别的旅店有电视、床头柜、挂衣架之类,这床边只有一把宽大藤椅。 客房里还有个小卫生间,设施当然是现代化的,器物图案却是华夏风,看来都是按山猪喜好所设。 山猪这人,说好听点儿是中西合璧、接受力强,说难听点儿就是不伦不类、怪异独特。而且,他还从不听取别人意见,小兔曾试图改变,结果是反被他给带歪了。 思想上受了影响是最难摆脱的,小兔明明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他的影响,又还要坚持不懈想要摆脱。说到底,山猪固执蛮横,小兔矫情作死,唉……但愿最后的最后,两个错的人能“错错得对”。 山猪斜坐在藤椅上,小兔坐在他大腿上,这姿势让小兔羞窘不已,再想想他所说呆房间里不出门,那岂不是要和他腻在这房里很久?这实在荒唐……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们不合适的……”小兔弱弱地发表意见,试图挣扎。 结果,越挣扎他抱得越紧。小兔后来懂得了很多,山猪的人生也发生了很多变故,可遇到有争执的事情,还是会这样,小兔再反对都没用。 “嘘,安静听听歌。和冰儿的恋情真的令我刻骨铭心,你注意里面的歌词,很符合我刚跟她分手时的心境,对不对?” 山猪语声低沉,也不掩饰他对冰儿的感情,“刻骨铭心”这词都让小兔“酸”得麻木了。 见小兔阴着脸,他把冰糖雪梨汁递到小兔嘴边:“那些小吃多数都是煎的、烤的,天气又这么热,快喝水润润喉。” 不理他,不理他,绝不理他!小兔心中咆哮着,怎么遇上这样的男人,怎么才发现“三哥哥”这么……难以形容…… “拧不开瓶盖儿?”山猪见她带着怒气盯向冰糖雪梨汁,就跷过另一条腿把她圈在双腿间,再松开抱她的手,帮她拧开瓶盖。 小兔简直气得要疯了,自己黑脸和瓶盖儿有什么关系?山猪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在故意气自己? 可这么被圈坐他两腿间,小兔连动也不敢『乱』动了。他一定一定是故意的!小兔愤愤地想着。 小兔气恼得如同快火山爆发了,山猪神『色』如常,右臂揽着她的腰,左手喂她喝饮料。 这到底算什么嘛?一边怀念逝去的爱情,一边跟现在的恋人亲密无间?小兔才没有什么博大爱心能包容男人的身在旁边,心在天边,紧闭嘴巴咬唇表示强烈不满。 “听清歌词了吗?你只要记住那里面一句歌词就行了——‘所谓山盟海誓,只是年少无知’。”山猪用嘴拱了拱小兔颈侧,“年少无知的事值得计较么?” 小兔扭扭痒酥酥的脖子,仍是绷着脸,但心湖早难平静,暗暗喟叹:输了,输得彻底了,小白花遇上花丛老手,能不输吗?只能沉默应对。 “你认为我是哄你的?不论你信还是不信,当年那些事的确是我年少无知。我为冰儿疯狂,为了能赢得她的心,为了按她喜欢的方式展现魅力,快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不瞒你说,冰儿挺讲究小资情调的,我就背着她学英语、学吃西餐的礼仪、学一切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绅士的东西…… 当我在钢琴伴奏下,用英语念出《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送上铂金项链给她当做生日礼物的时候,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可我当时,突然就觉得一切跟演戏似的,好假…… 不久后,她父母得知我其实就一个农村出来的小混混,『逼』她跟我分手。 分就分,她接受了父母给她介绍的优秀男友,我可以送上祝福,但她怎么能让我在她新男友面前说我和她没有亲密关系,以前只是要好的普通朋友? 我可以学冰儿那样,在你面前说跟她以前没什么,只是爷爷『奶』『奶』觉得我跟她合适才开始了一段情,可我的事你知道很多,骗不了你。 还有,我也不想骗你,给不了你最完整、最美好的情缘,那就给你最真诚、最长久的情缘。” 山猪想说的大概是他与冰儿之间没有任何情愫了,以后的人生全属于小兔,可小兔听到的重点不是那句“最真诚、最长久的情缘”…… 小兔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是:白裙飘飘的冰儿在众多好友簇拥下,看着西装革履的山猪深情款款地念诵诗句,双手递上精美的礼盒。然后,冰儿含泪打开盒盖,惊喜地看到铂金项链…… 嫉妒啊,真的嫉妒,尽管山猪觉得假,可女孩子都喜欢这样有仪式感的示爱方式啊。 “我们不合适!快放开我!不合适……”小兔嫉妒得快失去理智了,用足全力去掰山猪的手和腿。 可山猪不放,还抱起她往卫生间走去,小兔气得直嚷:“你干嘛不放我?是不是因为我傻,你正好可以拿我当她们的影子?你跟别人都没话说,跟我一起就喋喋不休,只是为了让我安慰你,对不对?只想找人倾诉,那就只当兄妹好了!我们不合适,不合适,你别这样……” 说“别这样”是山猪抱她进去就开了淋浴,莲蓬头“哗啦啦”喷出水,小兔躲都躲不开。 因他松开了手,小兔急忙朝外跑,刚抬脚就被他拉回来,而他还顺便关好卫生间的门。 番七十一 还是犯贱 太多的问题盘绕在脑海,情绪正是又急又怒,卫生间中热水蒸腾出雾气弥漫,一对且爱且恨且怨的情侣身躯如蛇扭动。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我……”小兔推着山猪,只是双臂绵软无力,说是“推”,不如说是“抚”,行动不见成效,问题也很白痴。 “在做什么?当然是洗澡……骑行过来扑了一身的灰尘,又炒菜再逛小吃摊沾了满身油烟味,得好好洗洗……”山猪嗡声嗡气答着。 “还不到六点,太阳都还没落山,等……等吃了晚饭再洗。”小兔说着拙劣借口。 小兔从小自立,五岁之后就是自己洗澡,连兔妈都没见过她成年后的身体,这跟山猪一起沐浴,她实在难以接受。 想到这儿,她又突然发现个问题——衣服还穿着呢,淋湿了后出门该穿什么?小挎包里有一套换洗的衣裤,可出门时匆匆忙忙,所以小挎包忘在寮棚的女客房了。 小兔想东想西,说这说那,山猪也不和她多说,双手给她搓洗着长发。 满头的洗发水泡泡,满脸的水珠,小兔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总是比山猪的反应慢半拍,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急忙说:“等等,等等……我没有带换洗衣服过来,别弄湿了衣服……” “对哦,我们还没脱衣服……多谢老婆提醒。”山猪压低了声音轻笑,让笑声听来有着阴险狡诈的意味。 衣服本来早就淋湿,突然想起来提这么弱智的要求,小兔自己都要认为是在暗示和挑逗什么了…… 三下五除二,绮靡春光就一览无余,可小兔闭目不敢看。以前发生过什么,她记不得了,当时很不清醒,要清醒面对,还有一道很高的坎儿…… 小兔忍不住瑟瑟发抖,紧紧抱住撩拨她的山猪:“求你了,你的手别『乱』动……就这样站着不动,一动不动……我是个小家子气的人,做不到迎合你让你高兴……要是惹你厌烦了,你直接赶我走,千万别嘲笑我……我可以离开,但受不了讥讽……” 水雾氤氲,他们彼此在对方眼里变得模糊,因了模糊反增几分朦胧美感。山猪凝视着小兔,发出沉哑低叹,而后真的任由她抱着,不再『乱』动。 待她情绪渐平稳,山猪才开口说:“所谓‘小别胜新婚’,我们是新婚燕尔,又是三天两夜小别之后,最是情浓时,你忍心冷落我?” “我们以前真的已经那样过了?可不可以先讲讲最开始是怎么发生的……” 山猪吻了吻她额头,捧起她的脸颤声问:“老公这会儿太激动,真的忍不了,能不能等会儿再慢慢和你说……” “可是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还有点儿害怕……” “别怕……我们是夫妻,你可得牢牢记住,我们是夫妻了,不再是兄妹,这是很平常的事。” 山猪热烈的吻起小兔,小兔不能拒绝,或者说不愿再拒绝。 然而,陌生的身体反应让小兔脸红气喘之余,隐隐感到恐惧,思维渐渐『乱』了,随即空白。 放纵、沉沦,把理智封锁,让心意做主! 等小兔意识再清醒的时候,她已经坐在藤椅上,耳边是“呼呼”热风吹过。 她歪歪头,见山猪正在用电吹风给她湿漉漉的头发,她浑身上下只裹了条浴巾。 “很快就吹好,我们等会儿再慢慢说话。”山猪见她面带疑『惑』神『色』,轻笑说。 小兔从窗上映进的微光中看出,应是夕阳西下之时了。发丝吹干,躺床上,盖好薄被。 “你的专属客房怎么会没有你的睡衣?”小兔向他投去怨念的眼神儿,连微波炉都搬了进来,却没准备睡衣,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原以为自己匆忙中没带睡衣来,他总该有的,穿他的睡衣也总比什么都不穿好? “我从来不穿睡衣!睡觉的时候就该是最放松、最自由的时候,还弄衣服来裹着干嘛?”山猪振振有词说着理由。 见小兔皱巴着脸,笑着拧拧她的脸蛋儿,说:“这样能让我们贴得更近,再薄的衣服都是一层阻隔。身体靠得越近,心也隔得越近。” “这样亲密无间的事,我们不配做。”激情渐褪,小兔眼中又积满忧虑。 “不是‘我们不配做’,是我不配,我知道自己不配再拥有这般美好的感受,可我管不住自己。我试过管好自己的心,试过很多次,可真的没办法管住自己。”山猪把小兔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小兔内心的焦虑感缓解,山猪此时看向她的目光中也没有任何邪念,温声说着:“我虽一次又一次的示好,却也只想先好好谈着,等你慢慢接受,真没料到发展这么快,只能以后好好疼惜你了。” 内心很纠结,只因对未来很担忧,对阿玲很愧疚,但并不后悔跟山猪在一起,小兔紧握了握他的手,表示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唉……你还记不记得刚才的体验?”山猪问道,有问题就得解决。 小兔摇了摇头,先前发生的事有模糊印象,但记忆中的一切并不清晰,关于那些事的体验更是如被抹去般丝毫也不记得。 ”我尽量动作轻柔了,怎么还不记得?想让你跟我一起感受天堂般的快乐,这样我在天堂你在地狱多没意思。” “不是地狱那么可怕,就是忘了。” 山猪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还不懂那些?我以为你准备好了,第一次的时候你确实没有反抗,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懂我们是什么关系?” “不是不懂,是忘了。学校的生理卫生课我学得很好,妈妈也给我讲过一些,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不该发生,也就记不住了。” “忘了?忘了……”山猪轻抚她脸颊,用下巴抵在她头顶蹭来蹭去,“为什么会忘?嫌弃我不够温柔,我让你讨厌?可我明明记得,除了第一次你很难受,随后两天有些不适应,再之后就跟我很默契,我们很甜蜜的……” 小兔解释给他听,不是讨厌他,而是小兔的思维分裂成了两个自己,一个小兔想以柔情抚慰当时消沉的他,另一个小兔则坚持理『性』对待他们的事。 这么一说,山猪明白了些。然后,他对小兔讲,那天晚上,他在柳林中独自徘徊,心空比夜空还灰暗,小兔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递上小铜钩。 他默默接过小铜钩,转身继续发愁,可腰上突然一紧,是小兔温软的手从背后抱住他…… 山猪回想当时情景,神情若痴低语:“当你说愿意永远陪着我的时候,我真觉得满天星星都亮了!你可能要笑我傻,因为星星本来就是亮的——你不懂,那段日子我看满天星星都闪着冷漠的璀璨,璀璨而没有光亮,可那一刻亮了起来,是能照亮黑夜的光亮!” “那么说,是我主动抱你,表『露』心迹了?”小兔在意的重点是,他已转身,而自己从他背后抱住他。 “我早就对你表『露』心迹,你何苦要掩藏你的心?你接受我的感情,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这就是好结局。” 小兔心神剧震,咬紧下唇才强迫自己平静。而后,讥诮冷笑说:“到头来,我还是犯贱了……” 鄙视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人家已经转身还要去抱,那是狐狸精才做的事。小兔自问,这勾引人的狐狸精怎么可能会是我?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山猪翻身压上,蹂躏着酥白峰峦,双眸暗燃怒火,“你这么自责,我是不是该以死谢天下?你这么说,真比拿刀剐我还狠!”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不该这样……不该的……” 山猪俯身在她耳边说:“你都明白的事,我怎么会不明白?可明白又有什么用?我想放开你,放你去找一个更适合你的人。可目前为止没有出现那么一个人,天下间也许没有谁比我更愿意用心呵护你,而我心里片刻也不曾将你放下。既然这样,我绝不会再放!” 番七十二 美好憧憬 似是沉睡在『迷』离梦幻中,也似是浸泡在暖润温泉中,终究又微睁双眸发现仍躺在床上。 山猪抱起小兔往卫生间走去,小兔又闭上眼睛,她不敢看。 这次没有开淋浴,只是接了点热水简单擦洗。水漫过,洗去薄汗,发烫的泛红肌肤也恢复平时肤『色』。 清洗好后,山猪笑嘻嘻抱着小兔往床的方向走:“我这个猪八戒不是背媳『妇』儿,是抱媳『妇』儿,哈……把小乖乖媳『妇』儿抱回家喽。” “猪八戒?”小兔不解发问。 “我们恩恩爱爱的时候让你唤我‘三哥哥’,你偏不肯,要叫我‘猪猪’,还说我跟猪八戒一样又丑又好『色』。” 入夜了,因靠近山边,房中没开空调也有丝丝凉意。两人并躺床上,山猪拉过薄被盖上,帮小兔掖掖被角儿。 小兔与他相拥对视,“我那么说你,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你说得对,我就是又丑又好『色』。你钻进我怀里这么说的时候娇媚得要命,眼神一点儿骂人的意思都没有,我哪会生气?” “我?我娇媚得要命?”小兔抚额苦笑。好,自知见识少,会犯贱也难免,但怎么可能“娇媚得要命”? “对,其媚入骨,勾魂摄魄。以前还不信女人能勾魂,我家小乖乖缠起人来真是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小兔眉梢轻挑,低哼一声,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咦……不高兴了?”山猪看出她脸『色』不悦。 小兔垂下眼睑,让睫『毛』遮住眸子,不愿山猪看穿她的心思。 ”嘿嘿,我很高兴!跟你一起比我想像的还好,从来没那么激情澎湃过,真的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神清气爽。”山猪在她双眼各吻一下。 “那样……那样做,真的让你很舒服?” “身心愉悦,很舒服。”山猪语气肯定。 虽说书上讲什么“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小兔还是不太信,可看他样子,似乎也有点可信。小兔呆想,那么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正处于黛『色』年华的躯体? “怎么又皱眉头?嫌老公表现不好?我们这两次,已经算很行的了!” “这方面行与不行,对于男人很重要?”小兔盯着神情得意的山猪问。 “当然重要!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是男人的生理巅峰期,我快二十八岁了,正处在巅峰的巅峰,这时候都不行,再过十年那可怎么办?” 小兔避开他目光,含羞笑了笑,“十年?你想那么长远做什么?” “当然得想长远点儿,再过三十年你都才四十八岁,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不提前有准备,怎么降虎?就算五十年后,你也才六十八岁,身体好的话,都还有需求……” 这都说的什么呀,小兔伸手捂住他的嘴。他没法说话,可眉梢眼角全是猥琐笑意。 而且,“三十年”明明指时间长度,可他说来就如同老鼠说起粮仓,瞳仁里闪着兴奋又贪婪的光。 “你在我心里一直是稳重深沉的大哥哥,怎么变得和调皮小孩子一样?”小兔松开手,疑『惑』看着他,像要分辨他是不是从小就认识的人。 “什么大哥哥?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岁,才十岁……不对,你是四月生日,我是冬月生日,应该只比你大九岁半,九岁半。” 这半岁也要计较?小兔横他一眼:“我看你就还没满三岁。” “对,没满三岁,连一岁都没有。这样算来,我就不是你的大哥哥,是你的小宝贝。” 小兔赶紧翻身背对着他,才不要面对这么肉麻的人! “哈哈……”山猪捏捏她的肩膀,“是想换个姿势,玩儿更新鲜的花样?” 小兔咬咬牙,发觉跟他赌气斗嘴无用之后,决定冷静想想办法。 瞥见墙上的挂钟快到晚上九点了,嘟囔道:“我们是不是还没吃晚饭?你不饿?” 这么一说,山猪果然不再胡闹,起身寻了块『毛』巾围在腰间,开始打开微波炉加热食物。 他围的确实是“『毛』巾”而不是浴巾,太窄,根本遮不住什么。小兔趁他忙着,赶紧去卫生间拿了浴巾,怕他来抢。嗯,浴巾一裹,打个结,还勉强能算条抹胸短裙。 山猪热的是牛『奶』和糯米糕,他胃不好,这两样食品不能吃冷的。 一起坐在藤椅上吃喝时,总算能正经聊几句了。 “你真的跟阿玲说好了?” “放心,她要什么我给她什么,她要杀要剐把命给她都可以,不会让她为难你的。”山猪对这个话题显得不耐烦。 “我怕的不是她为难我,是我错了,要是能让她消气,怎么打我骂我都无所谓。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她不愿意放手我不会抢夺,只是提醒你到时候别再强求而已。”他不乐意听,小兔说完后也不再多言。 小兔隐隐觉出要是事情不顺利,山猪不可能放开自己,那么会造成三角恋的局面,她无法接受与人情感争斗的事,所以到时候只能自己做抉择伤山猪的心。 沉默一会儿后,山猪正『色』讲起以后打算,他想让小兔安心。 崇喜市的禾秀度假村各项修建工作已接近扫尾阶段,山猪最多工作到农历八月初就要调回蓉城。 但是,因小兔坚决不愿去蓉城市中心所属的区域工作,所以山猪打算去嘉州市或者绵州市。 嘉州市的乐山大佛景区附近有家酒店是山虎投资的产业,正需要人去管理;绵州市有家小机械配件厂,也是山虎所投资的产业,正缺个常务副厂长。 山猪询问小兔喜欢去哪里?小兔说去嘉州好些。 山猪点头笑说:“好,听你的。嘉州和你老家地瓜市相邻,你回家看望父母也方便些。” “从现在到八月还有两个月时间,我得抓紧学习,争取拿到中级技工证,要不然去嘉州不好找工作。” “嗯,那我们玩儿两天回去后,你就好好学,我给你按公司培训标准来算,这样你可以安心学习又有工资。” 小兔微张了张嘴,想反驳他又没说,公司福利本有培训这一条,算不上以权谋私。 “你别担心太多,真的。”山猪又说,“等我们到了嘉州,马上订婚确立关系,然后等你满二十岁领证。婚后的事,我听你安排。但是,我得说一个条件,我必须得承担阿玲母子的抚养费。” 山猪有些忐忑地望向小兔,她无奈地浅笑回应。她忧虑的不是钱财如何分配,是他们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至于大仔的生活,要是阿玲改嫁别人,不愿意要他,平时就让我爸带他,暑假、寒假接到我身边来,保证不让他烦你; 要是阿玲愿意带着他,他考不上大学,我管他到十八岁,要是上大学,就管他到大学毕业; 红苕市老家的房子,属于我的那部分也会留给大仔,你没意见?” 小兔长叹两声:“我又不打算去红苕市定居,不会争房子。至于抚养费,那是你该承担的责任,我不会有怨言。我不是为这些忧虑,唉,反正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不认为还有什么问题,阿玲要是执意守着我不放,房子和那家小便利店都可以给她。等六弟结婚了,就让六弟和我爸一起住。阿玲还能要求什么呢?总不至于『逼』我接她到身边?” 对于山猪的说法,小兔没有反驳,都已成这样,还有什么可争论?只能把命运交出去。小兔全看阿玲的明确态度如何再做决定,山猪说什么都不重要。 山猪想得很远,比如婚礼备了三个方案:一是带小兔把他尊敬的长辈,交好的朋友都拜访一圈,这一圈下来也有小半个中国了,就当旅行结婚,他们两个可以自由自在玩上一个多月。 二是,在红苕市老家的祠堂把山家亲戚请到一起办宴席,而后又把兔家亲戚请到兔家老宅办宴席,可以免了两家亲戚争执攀比。 三是,在蓉城找家大酒店办婚宴,既风光又能让两个大家族都聚齐,可小兔应该不喜欢这样大办…… 他说这些,小兔只是慢慢吃着东西,偶尔笑笑也不接话。 “这三个方案你都不满意?女人都喜欢浪漫,你是不是想举行个童话城堡婚礼?以我的能力可办不到,但你要是真想那样办的话,我可以去求七弟试试。”山猪小心翼翼说着,似乎怕小兔真提这样的要求。 “唉……你想远了,我没那么多要求。算了,设想再多都是空谈,我们还是早些睡。”小兔扬了扬油腻腻的手往卫生间走去。 山猪当时所考虑到的,已算周全,可惜:千算万算,人心难算;无巧不巧,命运弄巧。 当然,并非因此怨天尤人。错了就是错了,再多的理由都不能成为犯错的借口,有所亏负必须偿还。 番七十三 惑人花梦 洗净手和脸,小兔躺在床上准备好好睡一觉。 这时她浑身软腻腻,头脑昏沉沉,只想着饱睡酣眠让身心快恢复,要是一觉醒来发现所有顾虑都只是梦境,那当然更好。 “刚吃了东西先别睡,影响消化吸收。”山猪坐到床边,拍醒『迷』糊入睡的她。 “那你找两件衣服来,我们出去散步。”小兔立刻精神起来。 “这里的夜市收摊儿早,出去到处都黑灯瞎火的,没什么可逛。嗯,我讲故事给你听,聊聊再睡,好不好?”山猪钻进被窝。 这一天当中,比小兔过去十几年听他所说的话加起来还多,他何时变话痨的?可他有兴致讲,就且听他讲。 山猪说他十三岁多,正上初二下学期的时候,五一劳动节放假,约了同伴去钓鱼,发生一件奇事。 钓鱼的堰塘属村里共有,小孩儿钓鱼玩耍也不会收费,山猪在村里年纪相仿的孩子当中钓鱼技术最好。 可那天,就跟霉星专照他一般,愣是一条鱼没钓着——别说鱼,连小虾小蟹都没钓上来。 见他受同伴嘲笑,非常气恼,山猫就分了两条小鱼给他。 他不肯要弟弟的赠品,把钓鱼钩上的蚯蚓给取来扔了,赌咒说:要是龙王不给他送条鱼,他就把这堰塘的水放干,让这塘中的龙王断子绝孙。 那农村养鱼储水的堰塘不算大,可也有六亩多水面,五米多深,一个半大孩子哪能放干里面的水? 可如同真有堰塘龙王,还真怕他会放干水似的,有饵的时候都钓不着鱼,赌气用空钩反而挂了一条鱼起来。 “挂”鱼起来的具体情况是,一条小鲢鱼不知道怎么游的,居然撞在钓钩上,正好被钩尖钩住了背鳍。 拉鱼上来的时候,山猪惊呆了,伙伴们都没料到会这样。 有一个年龄大几岁的同伴让山猪快放了那鱼,说可能是龙王发怒了,故意跟山猪斗气。 山猪放了鱼,念了几句,我年幼无知,龙王千万别怪罪之类的话。 然后,给钩上穿起蚯蚓,要耐心地认真垂钓。可他一抛竿,鱼线缠住了旁边荆棘丛。猛拉猛拽,扯回鱼线,可鱼钩扯脱了。 连钓钩都没有了,山猪沮丧地坐到一旁,见别人收获颇丰,又技痒难耐,就开玩笑似地把光鱼线抛入水。 鱼线本该会漂在水面,可山猪竟觉得竿上传来下坠的拉力,才见鱼线快速沉往水下。 试着拉竿,拉起来一条约五斤重的大草鱼。而且,这大草鱼跟在水里打滚儿似的,把鱼线缠了好几圈在身上,就如同是鱼把自己捆好送给山猪! 这样也能“捆”条鱼上来,他们先是惊喜欲狂,片刻后,那个年龄大点的同伴却怪叫一声,提起装鱼的笆篓就跑。 其他人被他吓了一跳,也跟着各自拿了东西就跑。恐惧感是会传染的,山猫吓得脸都白了,可也没明白他们为什么跑,拉着山猪的衣袖求他快走。 山猪本来不害怕,可别人那么一惊一乍的,他也不由得心头发虚,把那大草鱼连同鱼竿都给扔进了堰塘,带着山猫跑回家。 晚上睡觉山猪就做梦了,梦见他恍恍惚惚到了堰塘边,看到一个穿鲜红曳地长裙的少女从水中走上岸。 山猪感到害怕,梦中都在暗想肯定是水鬼来抓他去当替身,可那少女容貌清秀,并不像传说中皮肤都泡烂了的水鬼。 那红裙少女靠近山猪身旁,娇叱一声,用一双粉拳直擂他胸口,像是跟他有很大的仇怨,又像是许久没有见面的恋人向他撒娇…… 山猪满脑子疑问想问,又似有很多心事想跟红裙少女倾诉,可梦里无论怎么做都出不了声,急得他紧紧抱住那少女。 越抱越紧,红裙少女的身体香软柔韧,山猪舍不得放开手,直到与她融为一体…… 待得山猫大声呼唤他的声音传来,山猪才醒了,灼热的身躯下黏湿一片。他呆愣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山猫见他两眼发直的样子吓坏了,嚷着要让父母来带他去医院。 山猪赶紧拦下山猫,还让他千万别告诉父母。 但山猫说他“中邪”了,必须告诉父母。 之所以说他“中邪”,是因为山猪在梦中喊:小乖乖,总算等到你了,不准走,乖老婆,不准再离开我…… 听到这里,小兔撅嘴白了山猪两眼:“又编故事哄我!要不就是你鬼怪故事看多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咦?我还没说那红裙少女长得和你一样,你怎么知道我接下来要那么说?” “你的梦话呀让我知道,我小时候你喜欢逗我,喊我‘小乖乖’。” 听她这么说,山猪轻笑低叹:“我当时要能知道我们会走在一起,就等着你长大好了,也不用绕那么多弯路。 后来还做过其他梦,往往梦境到了最后,才看清怀里躺着小小的你,好几次吓得惊醒,弄得我很长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有心理疾病。 在你十二岁左右的时候,跟甜甜谈恋爱偶尔还做那样的梦,我专门把弗洛伊德的理论买来看,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对于前世今生,神仙鬼怪之类,山猪是深信不疑的,小兔却没那么信,可有些事情的确无法解释。后来小兔还听其他人讲过山猪“挂鱼”“捆鱼”的事,所以就算那梦是他编来哄小兔的,至少钓鱼的奇事真发生过。 也因山猪相信姻缘天定的说法,所以他内心的负疚感始终比小兔少很多。 山猪说自从那次之后,隔上十天半个月就要做类似的梦,他明白自己长大了,但让他苦恼而困『惑』的是:梦中的女子有时候是个白衣披发的女鬼,有时候是个骑马佩剑的侠女,有时候是个穿校服的同学,种种形象变幻却总是同样的容貌身形,最后还又变成当时年幼的小兔模样,并且他总要说些胡『乱』梦话。 这种情形,在家还好,兄弟俩虽同在一间房中,山猫毕竟要小两岁,睡觉又睡得沉,随便找个理由就糊弄过去了。但他在市一中上学,一中在市区,要住校,他在宿舍里可难办。 别人梦里多数是女同学、女老师、女明星换着来,他这般老梦见同一个人还是熟人的情况很少,而那个人实际还那么小的情况更没有。这些事没谁知道也就罢了,偏偏他梦里的胡言『乱』语不只一次让室友给听到,还被他们取笑,真是烦恼。 然而烦上加烦的是,室友们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传言东传西传,就传成了山猪暗恋校长的女儿。 他们校长的女儿恰好小名儿叫“小乖”,比山猪大一岁,十四岁少女初长成亭亭玉立的身姿,父亲又是校长,是名副其实的校花。 其中有个正读初三的校园小霸王大胆追求校花被拒绝,因了那些传言,就把被拒原因怪在山猪的头上。 “肯定是你暗恋校花,才做那些梦,别来编排我。呵,你和情敌打过架?”小兔听得好气又好笑,也有点不太相信山猪的话。 番七十四 泪痣情劫 不管怎么“『惑』”,小兔更想知道山猪和小霸王打架的结果,并猜测山猪当年辍学和这事有关。 小霸王和山猪前几次打架都在校园内,不过是推推搡搡,还算不上真打。 在那小霸王中考结束后,约了同班几个好友在毕业前聚聚,聚会完就去游泳。 当年红苕市郊没有什么正规游泳馆,在水库边隔了几个大池子出来,池里天天消毒换水当游泳池,宣传比外面水库干净卫生些,也就要购票入池。 在游泳馆,山猪和小霸王狭路相逢,见他们人多,山猪退到边上,潜入水中。 看他躲避,他们还以为他认怂了,谁知小霸王正一边得意笑说着,一边在水中游着,突然扑腾着呼救大叫! 其他人还以为他腿抽筋了,连忙去拉他,可一拉之下,小霸王倒整个人都快沉下水。 小霸王急得眼睛突出眼眶大吼,是山猪紧紧攥住他左小腿,拉他沉水。 其他人不敢再去救,大多数人都惊慌失措爬上岸『乱』跑,少数两个冷静些的人赶紧去找游泳馆老板。 那里没有专业救生员,老板和一个打杂的小工就充当救生员角『色』了。 这两人赶到后,山猪已经把小霸王拖到浅水区,山猪在水里站着,左手反拧小霸王的胳膊,右手揪着小霸王的头发,不停地把小霸王按进水中又提起来。 小霸王浑身抖如筛糠,脸『色』惨白泛青,目光散『乱』全无聚焦点了。 那老板和小杂工见这情形,立刻说免了今天所有人的票,还要请山猪去吃饭。 山猪正在气头上,不想理他们。小霸王一个同伴见山猪连老板的面子都不给,嚷着要报警,抓山猪去派出所。 这一嚷,没能吓住山猪,倒激起山猪的凶『性』,拖起小霸王往深水区游去。 老板怕真出人命案子,拉着小杂工跪下,小杂工哭诉着全靠老板给的那点儿工钱才能养活一家人,要是出了事,游泳馆不能开了,他一家人可该怎么办? 听了这哭诉,山猪放开小霸王,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别人觉得高冷又潇洒。 他没有趁机敲诈,老板也觉得他通情达理的。 他自个儿想的是快些回家歇歇——打人,真的很累! 回家后,他才发现混『乱』中把钱包给丢了,被母亲数落一通,他又顶几句嘴,母子俩吵起来,也没能好好休息。 第二天是星期一,起床迟了,到校后被班主任罚站两节课,紧接着又是体育课。 体育老师让学生们长跑,跑着跑着,一个男生不知什么原因伸腿绊了山猪两下,可山猪身手敏捷,跃起躲开了。 山猪躲开了,那个男生却被其他正常跑步的同学撞得摔倒。 摔倒后,那个男生诬赖是山猪故意把他推倒,这分明是害人不成又反过来血口喷人! 看到他们争执过程的同学纷纷给山猪做证,证明山猪不仅没推他,他还曾想绊倒山猪。 可那体育老师非但不听山猪辩解,也不听其他同学证言,还说早看不惯山猪的行为,说他仗着学过点儿功夫就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山猪自认为从来没有不尊重老师的言行,可体育老师要这么看他,他也没办法。 体育老师用“上课不遵守纪律,欺负同学”的理由,罚山猪站在球场边上不许动。 山猪在太阳底下晒了二十多分钟,接连的事情又加上没休息好,晒得他头晕眼花。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教英语的是个女老师。这老师让山猪到黑板前答题,明明做对了题,还挑出字母写得不够圆润的『毛』病,又罚站。 山猪憋了一肚子的火,到这时忍不下去了,大步朝教室门口走去,撂话说再也不上英语课。 那个女老师追上去拦山猪,山猪闪身躲开继续走,女老师见拦不住他,脱下高跟鞋使劲儿朝他扔去! 没有砸中山猪,但引燃了山猪的怒火,他不能打女老师,就冲向。 女老师吓慌了,连忙喊保安阻拦他,场面混『乱』起来。 几个和山猪交好的同学来帮他,还说今天老师为难他,都是校长听信了小霸王的话,认定山猪小小年纪不学好,要带坏他的女儿,才授意老师『逼』他转学。 山猪一边『乱』踢『乱』打,一边朝狂奔,他要问明白,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踢开的门,他大声质问校长,校长居然承认了让老师故意挑他的错,『逼』他转学的意图。 校长还说一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都是省重点,是要保证升学率的学校,建议山猪转去三中上学,并可以把山猪在一中一年多的学费、生活费都退了。 听了这些话,山猪全身的血都往头顶涌,再难保持理智,大吼着砸烂了校长的办公桌。 正巧保安追进来了,三个大汉一拥而上和山猪扭打起来。 山猪当年只是个半大孩子,又是在连续体力透支,还遭围殴的情况下,『乱』斗中他只觉天旋地转,晕倒在。 等他在宿舍中醒来的时候,要好的同学说他在因为情绪太激动,所以发病了。 山猪听得一头雾水,发什么病? 同学说他有癫痫病,保安和校医送他回宿舍时说的,还让室友都不要刺激他。 癫痫病?山猪心中冷笑,这肯定是校长他们为了掩盖围殴学生的事实『乱』按个病名,万一山猪真出事了,好推卸责任。 山猪没有多向同学解释,休息了两个小时后,收拾东西离开学校回家。 回家后他也没把事情跟父母说,父母还认为他真的学习太累又营养不良引发癫痫病了。 其实那病主要是遗传和脑神经受损引起,他怎么可能突然得病? 父母知道他不喜欢受约束,还想着三中学习压力没那么大,转去三中也好,只要他能明白学习的重要『性』,在哪儿读书都无所谓。 过了几天后,他坚持不去上学,父母认定他是在家闲着耍懒了,又让他去做农活儿,想让他吃点苦头就服软,没料到他会偷偷离家出走…… “你呀,太倔太鲁莽了,也难怪山幺婶当年偏疼六哥不喜欢你。”小兔听完这件事,拧着他耳朵微带责备语气说。 才十三岁多就敢对小霸王下那么重的手,还跟老师校长对着干,摊上这么个儿子,他母亲是难放心。 小兔有些理解他母亲病重后提出让他结婚生子的要求了,估计是希望他改改脾气。 结果他辜负母亲一番苦心不说,还又来招惹上自己,小兔挺想怨怪他几句,眼底却不自知地流『露』心疼他的情绪。 山猪关注的重点却不是她的情绪,抱紧她轻蹭着:“嗯?你刚才喊谁‘山幺婶’?你得喊‘妈’,那是你公婆。” 贴拢的肌肤被山猪蹭得火热发烫,又酥酥而痒,小兔手撑着床往外挪了挪。 刚挪开一点点,山猪又贴上来,“老夫老妻了,还害羞?” “谁跟你是老夫老妻?才不要像你这样没羞没臊的。” “好,我没羞没臊。没脸没皮也无所谓,能抱上老婆才实惠,要脸皮做什么?”山猪涎笑着,手还在小兔身上不安分地游走。 小兔抓住他作『乱』的手,又定定地看向他眼眶之下,那曾经被稀硫酸烧伤的地方竟然又冒出颗蓝黑小泪痣。 “你祛痣好几次,都险些毁容了,怎么还有?” “是祛没了的,前两年又长出来,我也懒得祛了。传说有泪痣的男人不阳刚,还会多情误事引来劫难,可我招惹的人、闯出的祸也够多了,祛不祛那泪痣都一个样。” 小兔伸出食指轻轻点按那颗泪痣,蹙眉叹着:“多情误事?知道多情误事,你还多情?” 山猪侧开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粗喘声,握住她的手低声发笑:“别『摸』来『摸』去撩我的火,得让你睡会儿。唉,其实我没那么多情,以前跟她们在一起要让我说什么‘爱你一万年’,还真说不出来。有时候问我爱不爱她们,也只能回答‘当然’,‘肯定的’,面对阿玲更说不出什么,只能沉默了。小乖乖,你也问问我,试试我怎么回答。” “问这些做什么?我不相信爱情。”小兔冷淡说着。她的确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金钱、权力,反正不特别渴望得到什么。 生如蝼蚁一般,能安稳活到老就不错了,人死如灯灭,到最后能有什么攥在手里? “小兔……”山猪轻轻啃啃她的脸,呼吸更粗重,“你、你气死我了!” 气什么?看他脸『色』紫胀,似被憋出内伤的表情,小兔懵圈儿了。 “那些话我……我、我想对你说啊……”山猪凑近小兔的脸,两人都鼻尖触着鼻尖了。 “还是不要说。我不是个浪漫多情的人,说与不说没区别。我的『性』格你很清楚,平常很好说话,固执起来谁也拿我没办法,我不接受的事绝不会接受。”小兔心虚地闭上眼睛。 他的目光饱含深情,小兔不敢多看,万一深陷其中,该解决的问题又没能解决,真的就退无可退了。 山猪误会她闭眼的意思了,手攀峰顶笑问:“不想睡会儿休息一下?那我们再来……” 这家伙又想哪儿去了?小兔立刻睁开眼睛瞪他:“你好好躺着,我们聊几句再睡。我也做过些奇怪的梦,讲给你听听。” “我就知道你梦里一定会有我。”山猪怕惹恼她,当真规规矩矩平躺好。 番七十五 血影梦缘 悲壮惨烈,小兔常有的几个梦境都可如此形容,还都和山猪有关,只是梦里忘了自己是谁,山猪又是谁。 乌云密布,闷沉沉没有风,萧瑟荒野中一匹飞奔的枣红马是阴暗天地间惟一亮『色』。 马上坐着两个人,是一位黑衣侠客抱着一位大家闺秀。 闺秀斜坐在前,全靠侠客右臂抱紧她才能坐稳。 因为她本身娇弱又怀孕了,这般坐比起直接跨坐,能减少颠簸对胎儿的影响。 侠客左手时不时地朝后方挥刀,为了挡开追兵『射』来的箭矢。 追兵有一百多人,个个都是大内高手,因为闺秀之父被诬反叛,所以获株连九族的重罪,闺秀手上有自证家族清白的铁证,由此引来追杀。 闺秀能在诛杀中暂逃一劫,全因她两年前就和侠客私奔,为了名誉,她父亲谎称她得急病死了。 大劫将至,她父亲托人把铁证交给她,让她去寻可靠之人替父雪冤。 没料到刚开始行动,朝中『奸』佞就发现她还没死,几次追杀。 能调动大内高手的『奸』佞,地位当然只比皇帝矮一丝丝儿,能够在剿杀中逃生,全仗着侠客交游广阔又有奇谋妙计、高强武艺。 可他们终究难敌『奸』佞庞大的势力,真到了无友可求、无计可施的绝境。 纵然侠客武功高强,也是单打独斗,无数次拼杀后,他快精疲力竭了。 侠客挡开很多『射』来的箭,可他挥刀的速度渐渐慢了,因他后背中了一箭,在马奔至悬崖边无比危急时刻,他勒马停住的一刹那,避免了马堕人摔,却因勒马来不及挥刀而中箭! 他闷哼一声没有呼痛,闺秀侧身以眼神询问他。 他瞟了瞟马,表示只因差点儿坠崖闷哼,瞒过了中箭的事。 追兵转瞬后就会靠近,侠客让闺秀不许回头,自有办法送她去另一边的山崖。 闺秀答应了,但还是忍不住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探看侠客的情况。 侠客已经翻身下马,背对着悬崖,面向虎视眈眈围拢来的追兵,傲然挺立。 他反手拔出背上的箭枝,一声脆响中飞速折为两段,没箭头的那截扎向马股,悬崖边畏缩不肯向前的马立即奋蹄而起。 在马奋蹄而起的瞬间,侠客侧身向马『臀』挥掌,绵绵不绝的柔劲给马以助力,推着马向对面悬崖跃去! 闺秀耳边风声刮过,枣红马似是肋生双翼飞起来了一般,腾身穿过云雾,安全到了对面。 轻抚了抚因震『荡』而微痛的小腹,闺秀回望,已看不清崖对面境况,她咬了咬牙,坚定看向远方,催马前进。 闺秀看不见侠客了,但小兔还能在梦境中看见,看见他冲向凶残追兵,用一枝断箭为武器拼命厮杀;看见他遍体鳞伤、浑身浴血、倒在了血泊中;看见他望着崖对面安心轻笑、安详闭眼,虽已血肉模糊,遗容却凝着最纯净恬淡的神情…… 梦境讲完,小兔脸颊上滑下两行清泪,山猪给她拭泪,两人都沉默着。 许久后山猪开口说:“你担心我会出意外?我不是侠客,是个死皮赖脸的小混混,我是坏人哦。‘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阎王派鬼差收了我好多次也没能收走,收都收烦了,我要是不去主动报到,估计能长生不死呢。” 他的确是个“祸害”,小兔很多烦恼都因他而起,可若是真要失去他,小兔会觉得活着也没意思。 小兔钻进他怀里,将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听心跳。他的心跳声匀速而有力,真好,他还在呢。 “你说梦中闺秀怀孕了,要不是你现在年纪还小,真想马上和你生个孩子。”山猪『揉』着她的发丝,温声说着。 “又不是蜘蛛,哪能马上生孩子?” “不能很快生,但能很快怀上啊,保证一击即中。” 听了这话,小兔吓得立刻从他怀里出来,背对他缩成一团。 “唉……我只是随口说说,不会让你再添忧愁,我知道你的『性』格,我们婚后再要孩子。”山猪的手又开始不老实。 小兔挡开他的手,“还有几个梦呢,那些梦是我害了你,你得听听,听了可得想好要不要接近我……” 其中一个梦里他们是订下娃娃亲的恋人,男方是富家子,女方是将门女。 将门女之父解甲归田安享晚年,准备让女儿完婚,没了权力后,护卫的人也就少了,这将军的政敌趁机暗杀了他。 孝期不能完婚,将门女为报父仇到深山苦练武功三年,出山时仇人却已死。 不能手刃仇人略有遗憾,而得知富家子已成婚,还纳了几房小妾,则让将门女心灰意冷。 她父亲身亡,无所依傍,商人重利,富家子的长辈安排儿子另娶,这无可厚非。 将门女没有吵闹,悄悄留下当年订亲信物,以及富家子赠她的礼品后,再入深山占山为王。 富家子的家族受官场倾轧牵连,被抄家,抄家时抄出了富家子买通某官员,暗害另一个官员的证据。 被他所害的那个官员就是将门女仇人,可谓是“以恶制恶”! 原来,富家子为了帮将门女报仇,才听父母的劝娶妻纳妾。因为只有听劝才能讨好父母,讨好了父母才能掌握家产,掌握了家产才能行贿官员、收买杀手,也才能有帮她复仇的资本。 如今事情败『露』,富家子不光会被罚没家产,而是要身首异处了! 他那些妻妾去求已经横行一方的将门女相救,将门女冷言拒绝相救,被她们指着鼻子痛骂。 暗地里,将门女却在她们绝望离开,官府看守松懈时,带了喽啰救他出狱。 带富家子到了安全地方,将门女就撵他走,他要和将门女一起走,将门女不肯走。 他们都已不复当初,怎能再为夫『妇』? 富家子纠缠不放,将门女情急之下,出刀『逼』他走,混『乱』中误伤富家子。 伤身且伤心,富家子只得独自离去,可在路上遇见追捕他的人,因带了刀伤奔逃不及,最终拒捕被杀死…… 小兔讲完,含泪望着山猪,还有其他类似的梦呢,即使梦为虚幻,小兔也对因己而误害他人难以释怀。 小兔以为山猪要怨怪的,他却笑了笑:“这个梦说明你以后得听我的话,不许老想着把我推开。要是将门女跟富家子一同浪迹天涯,他就不会死!” 他这是什么逻辑?这个梦里的事,明明根源是错在不该为了帮将门女复仇而做恶事,即使将门女凭一己之力难报仇,甚至可能送死,也总好过弄得富家子家破人亡? “如果你梦里的富家子真是我,那该和我的想法一样,报仇血恨这种事怎么能让女人担?” 说着,山猪点了点小兔的鼻尖:“女人就是太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两个人情投意合相守到白头就好了,管那多做什么?” “可我真的怕啊,梦中的事我刻意编也编不出来,那么悲惨,不是好兆头。” “梦是反的,悲惨结局映到现实会变成喜庆结局。一定是喜庆结局……”山猪双眸燃情,狂吻向小兔。 感受到他蠢蠢欲动,小兔心慌推拒:“你别这样,若真有前生缘,也不知还有多少我们不记得的事,我是有多恨你,才会总害死你……” “我心甘情愿被你害死,行了?再说,我死了,你哪还能活得下去?有你陪着死,死而无憾。你要再劝,真拉着你殉情!” 听山猪说这种气话,小兔心疼如针扎,她只想让山猪慎重考虑他们的关系,哪知引得山猪这样说? 山猪这般不讲理,小兔找不出话来反驳,急得眼泪扑簌簌直掉。 “我们会相守到老的,没有怨恨地开心过一辈子。相信我,相信我……”山猪见她落泪也语气柔和了。 番七十六 禁而使诱 雨润沃野,忽而激烈,忽而轻柔,小兔觉得自己似是变成了沙滩上搁浅的鱼,又似是太阳下融化的雪,最终成了燃烧尽热情的红烛。 黏腻洗净,重获清爽,小兔困倦得什么都记不住,无梦沉沉睡去。 睡意蒙眬中,鼻端传来麻痒感,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嘻,睡了三个多小时了,休息好了?”小兔『揉』『揉』眼睛,山猪春风得意的笑脸映入眼中。 小兔脑子里『迷』糊一团,他笑得这么春风得意,是有什么大喜事? “刚才老六打电话说,二哥在渝城拿下那个大工程,是小万岁牵的线,看来小万岁已经把我们当自己人,以后摆脱城主、红姐他们的压制有希望了。”山猪目光中满带喜悦。 “那很好……但小万岁背景更复杂,别出了狼窝又入虎口。”小兔瞟了瞟山猪手里拿的手机,暗嘲自己还真是睡得像死猪,根本没听见他接电话。 记得上学时,某同学说过结婚后得多留个心眼儿,多看看老公衣服上有没有沾长头发,身上有没有香水味儿之类,小兔不但做不到留意这些,呵,恐怕连老公躺旁边跟别的女人煲电话粥调情,她都不会发现。 “你不觉得高兴?跟小万岁合作啊,他是炙手可热的入主红墙候选人之一,多少人费尽心机只为跟他见面,别说能傍他当靠山了,你反应也太淡定啦!”山猪的关注点与小兔不同。 “你想靠他做什么?”小兔看向墙上挂钟,凌晨两点过了。 “不想,但是我真的很高兴。我希望二哥的事业能从此顺风顺水,我也该慢慢退出他的圈子,让他把各项事务都交给别人去做。要说搞经营管理,和上层人物打交道,我真的不是那块料,以后跟你一起踏实做点我们该做的事。” 听山猪这样说,小兔淡淡一笑,“但愿。说真的,你要是想混上流圈子一定能混得很好,可如果要跟我在一起,极有可能永远呆在最底层。比起阿玲,这才是我想远离你的最根本原因。” 山猪无奈苦笑:“很多浮华背后的事你不该了解,可你从小偏见了那么多,而且你处在旁观者的角度,你看世事纷扰看得比很多饱经沧桑的老年人还透,真不知道这对于你的人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看透了,我就不求那些虚荣,无欲无求则无憾,越简单越快乐。”这时的小兔认为她人生最大难题也不过是能否跟山猪在一起,即便不能在一起,那就忘情忘爱单身一辈子,这对她而言并不算很难。 山猪捏捏她的脸,像家长教育小孩般摆出老成持重的样子说道:“人生是不会照预想来的,你别被书上的那些心灵鸡汤给骗了。 什么努力就会成功,用心珍惜就会感动,放下欲望就会活得轻松……全是假的! 人生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能攥紧最想要的那一样东西就算幸福,关键是很多人连自己最想要什么都没弄清楚!” 小兔立刻反驳他的话:“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平静过一生,不要稀里糊涂听别人安排,不去成天耍心计斗来斗去,过得充实就好!” “你清楚个屁!平静度过一生才是最难实现的!听我的,那些写书的人全是瞎扯,我才真正体验过那些酸甜苦辣,比好多人几辈子的体验还多。”山猪捧过她的脸,『逼』视着她。 本来在谈人生,可小兔听山猪说“体验”两字,脑子不受控地想到男女感情方面的事了,心里真是别扭,一张白纸遇上一张大花纸,想反悔、真的想反悔! 小兔猛做挣扎,腾身翻下床朝山猪大喊:“不许说脏话!我们要平等相处,不能什么都听你的!” “喔……呃……”山猪以手支头侧躺着,眼神颇玩味地看向她胸前。 被他看得浑身冒鸡皮疙瘩,小兔下意识地搓手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全身光溜溜的! 大脑有那么一瞬就如机器短路般失灵,小兔窘得捂胸站在原地,眼睛气得通红。 看她真很生气,山猪抓起被子给她裹身上:“别气、别气……我不是不尊重你,跟你闹着玩的。来,我们躺着好好聊聊。” 重新躺好,小兔蜷成一团,深感无力,山猪的大男子主义倾向很严重,还凡事讲个经验论,要真共同生活,哪还有自己提意见的份儿?小兔可不想跟兔妈一样什么事都做不了主,那还不如独身到老。 山猪唧唧哝哝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注意听,山猪抱紧她,附在她耳边说:“小乖乖,你有没有听我讲呢?” 她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听了啊,你说人生是越想设定好越容易出岔子,你知道我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样,还给我选了个本该与我般配的男人……等等,给、给我选男人?” 看她那懵愣样子山猪笑她是个小『迷』糊,她要细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山猪故意卖关子不说,她主动亲亲山猪的脸,山猪才说给她选的人本是山猫。 以前,山爷爷和山『奶』『奶』的确有让小兔当孙媳『妇』之意,但想撮合的对象是山猫。 后来,山猫说起理想另一半的形象,不需要很漂亮但至少得让人看着顺眼;不需要能力很强但要独立自主;不需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但得有最基本的生活技能;最最重要的一点,不能爱慕虚荣。 他们把这形象琢磨来琢磨去,小兔很符合啊。 小兔说过的理想另一半形象是要普通一点,经历简单点,能互相关心就好,这也很符合山猫的形象。 山猫家境不好也不坏,读的大学不好也不坏,虽然追过不少女孩子但交往不深,应该是小兔会喜欢的人? 可山猪让山猫改那个《仙剑奇侠传》结局想给他们相处机会的时候,山猫只顾找网友聊天、组队玩游戏,小兔只顾纠结和山猪的关系,压根儿没把对方往那方面去想。 “看起来合乎理想的人半点感觉都没有,很不合理想的人反而躲来躲去都躲不开,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照他所说,那老天爷岂不是专门捉弄世人?小兔心想,他肯定是受佛门”世间本多苦”的影响太深,才这么说。 小兔不服的表情落在山猪眼里,他在小兔脸颊轻啄浅吻,认真说道:“我不是没有为你考虑过,内心的挣扎不比你少。很清楚你跟了我会受很多委屈,最开始真想把情感埋藏在心底,可事情的发展不受我掌控。 我也清楚你的原则,跟你生活就得放弃那些复杂关系网,我并没有别人所看起来那么在乎名利。我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混上层肯定是爬得高摔得疼。 我们最本来的样子,你是个乡下妹子,我是个小混混,分明是天生一对! 你在我心上,你心里也有我就好,何必还纠结那么多?” 他的话也有道理,可小兔没办法摆脱纠结情绪,脑子里存了大堆的理由偏又找不到适当方式表达。 谈论着,小兔睡意全没了,山猪说着话又动手动脚,随后不停亲吻小兔,要给她遍体留痕。 “我们还是别这样,我都记不清楚,这种事让我有很深的负罪感。” “喜欢自由、喜欢挑战是人的本『性』,越要禁绝,越是充满诱、『惑』。” “歪理邪说!”小兔觉得此时的他像个魔鬼。 山猪邪肆纵声笑起来:“嚯嚯……哈……你刚才跳下床是什么目的?展现这对儿蜜桃丰满有弹『性』?你展现了,我怎么能不表示欣赏呢?” 这些话明显歪曲事实,可小兔偏无从反驳,无语地闭上眼睛不理他。 “我不是纯情少年郎,只谈不做办不到,招惹了我,可得接受我的全部!我也不会哄着你,我们是要长长久久相守的,你得适应最完整最真实的我。” 小兔撅撅嘴,睁开眼瞪向山猪,为什么不说点甜言蜜语来哄哄我?才不要接受你的全部! “我也接受你的全部,一切优点缺点,包括预料不到的将来所有问题。” 山猪的眼神一点点从冷厉霸道变得动情火热,终究蕴满温柔怜爱之意。 小兔想保持清醒,可还是沉醉在他的眼波里,淹没于他的世界。 雨停云散,小兔几乎又是在不自知的状态下重新清爽入睡。睡得正香甜,山猪又扰她安眠。 “求你了……你不睡觉……我要睡……”小兔累得眼皮都懒怠动。 “带你出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吃和睡,我安排了三天假期呢,明天再补觉。你是不是又没记住我们嗯……我不想让你忘了。你累了,那我们不做,你想像一下,感受一下。” 他说的什么意思?小兔正愣神,右手就在他引导下『摸』向一个不明物体…… “你不要怕不要羞,不要有恐惧心理和负罪心理,当他是我的小兄弟,自然会记得该记得的事。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想要拥有你,而他则是更热情更激烈地想占有你。” 小兔很单纯,却也不傻,脸『色』爆红想抽手避开那个物体,可山猪的手摁着不放。 小兔咬咬牙,装傻说:“什么小兄弟,六哥?” “这种时候可不应该提他……看着我,你再用手触『摸』一下,别怕,灵肉结合,灵是我,肉也是我。”山猪的声音有些发颤。 “嗯,是你……好了,要表扬是不是?你很棒,都夸了你啦,饶过我,我想快入梦乡。”小兔阖眼要睡。 “呃……这小家伙太敏感了……还是没修炼好。别忙睡,他又想你了……” “可我不想他!” 山猪挑眉笑道:“你想的,因为你想要,我才得满足你嘛,要不然你得不到满足会朝我发无名火。” “我真没有想那什么……” 山猪似乎有理有据地一本正经说:“狡辩!你来挑逗我,还不承认?那你的小手做了什么?还没放呢……” “那是你捉了我的手带过去的……我没有……” “做了就做了嘛,否认无效。你可得对我负责,焚身火不熄,很难受的。” 小兔承认比脸皮厚是永远比不上他了,从前听到有人骂他还为他打抱不平,现在才懂说他是卑鄙的小无赖真很有道理。 骨酥筋软后,小兔终于安睡,可似乎没睡多久,楼下扫地、吆喝、炒菜的杂声又吵醒她。 她睁开惺忪睡眼的时候,正巧山猪也睁开眼睛:“醒了?你再多睡会儿,反正也没事要做。咦?六点半了?真是沉『迷』红颜误事,算了,今天就偷懒不练。” 小兔不明白他嘟囔什么,狐疑看向他,他笑着解释:“我学武二十多年,几乎每天都清晨四点四十到五点之间醒来锻炼,除了熬夜要处理急事的特殊时候,还从没有在这个点儿才醒来过。看来放纵自己是不太好……” 他这时的笑容很温润浅淡,是小兔熟悉的模样,跟昨夜那个涎皮赖脸还霸道不讲理的混蛋判若两人。 小兔催他快去练功,别浪费时间了。他想想也对,就算迟了也得练功,敷衍也得敷衍练练,坚持会成习惯,放弃也会成习惯。 可山猪起床后,才发现衣服还泡在水里,小兔娇嗔讥笑他,又埋怨他做事不计后果,这可怎么出门?再让他赶紧把衣服晾起来。 山猪挠挠头,让她在被窝儿里藏好,然后山猪围上浴巾,打电话让一个小杂工随便送套衣服来。 一会儿后敲门声响起,山猪拉开一丝丝门缝,扯过递进来的衣服就飞快关上门。 番七十七 情困阴影 人生地不熟,还没有适宜的遮体衣物,山猪又出门去了,小兔疲倦得眼皮直打架也不敢真睡着。 努力睁大眼睛,哼着不成调的歌,想着那些闹鬼旅馆的灵异故事来吓自己,小兔终于没那么困乏了。 可赶跑了瞌睡虫,肚子又咕咕叫起来,想去拿点儿吃的,又担心会有人突然打开门——据说打扫客房卫生的人会在早上来打扫,万一他们见山猪出去,就认为客房中没人了呢? 小兔胡思『乱』想着,又担心山猪会跑了再也不返回,脑子里不禁出现了极难堪的场景:酒家老板狂敲门,小兔不开门,小杂工破门而入,小兔裹着被子缩到墙角,他们狰狞笑着让她给房钱,还说不给钱就把她卖了…… “醒醒,醒醒……”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声音传来。 小兔微睁眼看到山猪,才知道自己疲倦得不知不觉又睡着。 他担忧问道:“我出去没到半小时呢,做了什么噩梦?” “梦见你丢下我了……”小兔坐起身拱进他怀里,没心思去纠结对错,只贪恋眼前安逸。 山猪安抚她一会儿,让她穿上衣服。吃了点零食当早餐,小兔洗漱后又再安稳去睡,待她睡着,山猪自去楼下练功。 等小兔醒来已是中午十二点多,她不是睡醒是饿醒的。 见她醒了嚷饿,山猪让她先吃着零食,然后从楼下端了一大钵绿豆粥进屋。 “天气热是该吃点绿豆粥和蔬菜,我们还是出去吃为好,这么做真不像话。”小兔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今天这样已经很难为情了,中午再不出门可得让她羞愧死。 山猪拿小碗从钵里舀了绿豆粥递给小兔,“吃你的,管那么多做什么?再说了,你这身衣服也不是出门能穿的。” 接过绿豆粥才吃一口,小兔见山猪笑得不怀好意,这才细看他买的衣服。 因清晨的时候太困乏了,只记得是套粉『色』衣裤,虽没买内衣裤,但那衣裤宽松,这里隔寮棚又不远,快步走回去换上备用衣服就好。 小兔这时注意看才发现,山猪买的是套睡衣! 上衣是浅粉底『色』,印着鲜红草莓图案,衣襟两边各有一个草莓形的小衣兜,衣兜边上和领口边上是雪白蕾丝边;裤子是同花『色』的齐膝中裤,裤边是镶蕾丝的荷叶边。 “你怎么……怎么……买这样的衣服?” “这衣服不好看?我看着挺好的呢,你穿上后显得更甜美可爱。”山猪一边大嚼大吃,一边笑瞅着小兔。 “你故意买这透视睡衣来让我出丑……”睡衣就罢了,除了有图案的地方,晃眼一看就和肌肤同『色』,即使有图案的地方也映着光会透视。 “怎么会故意让你出丑呢?这睡衣是送你的,我们要出门时还是穿来时的衣服嘛!这大太阳天,洗净晾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晒干。”山猪怕她真怄气,收起谑浪态度。 对哦,夏天衣服本来就薄,很容易能晾干。小兔暗笑自己太笨,要是昨晚想到这一点,早些把湿衣服晾起来,或许已经干了,今天早晨也不用这么狼狈。 有了解决办法,小兔心情放松了些,山猪舒了口气。 山猪很快就吃完,笑看着小兔慢吃:“你是不是特别在意别人说闲话呀?尤其男女关系方面的?” “能不在意吗?”小兔冷冷瞥山猪一眼,反问着。 在意,很在意!她在意别人的看法,也在意自己的行为,比如这样的睡衣她自己绝不会买。她不愿意当别人的附属品,可才十八岁的她,又穿得一团粉嫩,和山猪搅在一处,任谁都会往不正常的关系上去想。 “你是把前段时间所有的事情忘了,还是只忘了跟我有关的事?” “我记得一些平常小事,还记得你带我去白塔湖坐船,后来又有人跟你谈什么大赛的事,很多细节不记得。”小兔认真答着。 “去白塔湖坐的不是船,是汽艇和快艇。城主想在文井江办摩托艇世锦赛,我和崇喜市的几个领导先让人在湖里演练演练试试看。”山猪说着又顿了顿,带几分疑虑看向小兔。 “带了我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山猪点点头:“我仔细想了想,你记不起有些事可能跟受刺激有关。看演练的时候,有一群村民敲着喊冤锣、拉着横幅让领导做主,被协警和当地村上组织的民兵撵走。送走领导之后,你和我又腻了两天,上岸准备回去的时候,碰上那天被赶走的村民冲到你面前骂了难听的话。” 记忆的片段闪现,小兔想起那件事了。崇喜市要发展水上运动是蓉城周边共兴的大规划,领导重视,百姓关注,但由于场地修建的事没处理好,引得部分人不满。 小兔对这些事了解得不多,在众多随从中也不显眼,事情发生时只远远看了看。 那些被占了地或出了工的村民敲着锣、喊着冤、扯着“还我耕地、还我鱼塘、还我血汗钱”的横幅,哭诉当地镇上和村上的人贪拆迁款、工资,还打伤人的事。 有领导发话让他们用正规途径解决,并发名片给其中几个带头的人,说等回到市里再通电话详谈,但他们要求必须马上给个解决方案,双方争执不下,才让协警和民兵驱赶他们。 小兔能理解他们要求马上给出解决方案的做法,因为失去这个和领导面对面的机会后,用其他途径去解决肯定会被当成皮球从这个部门踢到那个部门。 这件事与山猪和小兔关系不大,山猪只是很多场地承建方当中的一个代表,小兔更只是跟着去玩儿的,可能因了他们修的度假村离那里不远,有些村民看他们面熟才记住了他们两个模样。 演练的事很快结束,领导什么的早走了,山猪和小兔单独相处了两天,在上岸准备回去时,那几个认出他们的村民就冲上来『乱』打,还想捆住他们。 有人带头,其他村民也围拢过来,不问清原因就开始打骂。 山猪一个扫堂腿踢飞拿绳子的人,又两拳打倒一个大汉,再大喝三声震退其他人。 趁那些人愣神,山猪拉着小兔快速离开,那些人没敢追来,可大吼大叫着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那些话主要是针对小兔说的,因为小兔当时穿着泳装,的确带了几分不要脸的狐媚相。 小兔已记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脑海中只是不停闪现一幕场景:小兔穿一套白底黄圆点的泳装朝车子跑,十几个人在她身后不远处叫骂,山猪要冲过去打那些人,小兔扯着他大喊,让他快去开车门让自己换衣服,别惹事了…… 是的,小兔当时想的是快穿好平常衣服离开,所以上车后让山猪快开车,并直接在泳装外套上了t恤、牛仔裤。 看小兔眼泛泪花,山猪知道她记起了那件事,抱着她轻声安慰:“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巧合遇上一群不讲理的人。老公也希望你勇敢一点,人生不要被阴影笼罩。” 小兔摇摇头,告诉山猪那件事只是个诱因,对于男女之事的过分忌讳,是从小形成的阴影。 关于小兔家的事,山猪也算了解,小兔说『奶』『奶』和外婆背的骂名,家族成员间的争斗太让她恐惧了,发誓不能再扯上复杂的婚恋家庭。 只不过,世事弄人,小兔还是牵扯进复杂关系。也因此,她明确告诉山猪,要是他们的事没有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她会当做他们没发生过什么。 兔『奶』『奶』是兔爷爷娶的最后一个女人,给兔爷爷生了四女二男六个孩子,养活了四个。这都算孩子多了?而兔爷爷先前还娶了三个妻妾,大『奶』『奶』没有生育,收养了一个儿子;二『奶』『奶』生了一儿两女,只两个女儿养活了;三『奶』『奶』生了两儿一女,都养活了。 以前在文学社交每周任务稿时,阳姐常说没可写的,就让小兔讲家族故事找灵感,小兔很不愿意讲,阳姐不懂她有现成的故事为什么不写? 看故事,矛盾冲突越激烈越好,可要真自己和矛盾有关,巴不得没矛盾。 那些亲情撕裂后的恶毒语言是无形刀剑,而且造成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兔外公并没有妻妾成群,可兔外婆算是他骗娶回家的,先的大外婆则是长辈强行安排所娶。大外婆生了两个儿子,夭折一个;兔外婆生了九个孩子,只养活三个,结果兔二舅人到中年还意外身亡。 无意识地忘记一些事,可能是小兔大脑自行减压的方式。 小兔不喜欢回家,家也没有家的感觉。 城边上收废品的一楼一底小房子是租的,兔爸兔妈平常住那里的时候多,但不论从外在条件还是内在氛围,都不像个家。 乡下的房子很老旧也很宽,似乎是传统农村大院子,可那是城里亲戚帮着修的,他们还常说这间屋子是谁出的钱,那间屋子又该留给谁住,这就让小兔没办法像多数村民那样把老院儿当根之所在了。 当听别人诉苦说,房子、车子、票子都没挣着,就老家两间破屋、两亩薄田的时候,小兔很羡慕,她连破屋和薄田都没有。 听她聊了这些,山猪只是浅笑着听,待她吃饱收拾完,让她再去睡睡。 “吃饱就睡,我又不是猪,我去洗衣服来晾着。” “你歇着,我洗。” “不,我洗,我怕你再耍什么花样儿。” 番七十八 关于七次 农历六月之时算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了,尽管笑笑酒家靠近山边,在正午大太阳时仍然酷热难当。 山猪斜躺在藤椅上翻杂志,眼睛不时瞟向卫生间里搓洗衣服的小兔,神情安闲自在,没有开空调,却半分没有天热带来的烦躁感。 “你是在看杂志还是看我?” “看你,看着你能身心清凉。” 山猪干脆放下杂志,走到小兔身旁盯着她看。 “你还是看杂志,你看得身心清凉,我是被你看得心里发『毛』。” 小兔撵他,他只得又回去看杂志。 拧着衣服,小兔想想这情景也挺搞笑的,故事里的情侣外出旅游都是吃着烛光晚餐,将一口红酒你渡进我嘴里,我渡进你嘴里,在酒香中彼此沉醉,他们倒跑来吭哧吭哧洗衣服。 其实可以把衣服交给管客房的服务员洗,可小兔不愿让别人察觉她的窘况。 洗好衣服才发现没衣架晾,小兔只得让山猪去寻了几个衣架进来。 在卫生间旁的小阳台晾好衣服,小兔又开始收拾房间,同时打开窗户通风,这房里还留着欢爱后的气味,她可不想让其他人感觉出房内曾有旑旎风光。 清扫完毕,小兔又出了一身汗,山猪让她去洗澡,洗了再好好歇歇。 “你先出门去玩会儿……”小兔戒备地看着他。 “哈……你洗你的,保证不给你添『乱』。”山猪朝卫生间扬了扬手臂。 小兔飞快闪身进去,迅速关上卫生间小门,听到门外传来他大笑的声音。 待得小兔穿好睡衣出来,山猪朝她招手温柔笑说:“洗洗涮涮的,累了?睡会儿。” 炎炎夏日的午后令人昏昏欲睡,小兔又确实有点累,就倒在床上开睡。 可天气太热睡不着,她想开空调,山猪阻拦她:“睡觉开着空调对身体不好,我帮你扇着。” 山猪坐到床边,用那杂志当扇子帮小兔扇风。凉风习习,倦意难忍,小兔安然入眠。 等小兔睡醒时,只见山猪在旁边侧躺着,他脑袋『乱』晃打着瞌睡,手里还在惯『性』地慢摇杂志轻扇。 小兔心里溢满踏实的幸福感,轻轻从他手里抽拿出杂志,将他的手放平,然后学他用杂志当扇子扇着,让他也能安睡。 不一会儿后,山猪就醒来,凝睇小兔片刻,忽然翻身压上,吻住她双唇。 小兔斜眼看到挂钟指针显示才下午四点,想说这大白天的别『乱』来,可她“唔唔”发不出声音。后来更发现窗户还没关好,急得伸手揪山猪耳朵…… 这里那里的干扰让小兔挣扎不休,山猪扯过被子蒙在身上,黑咕咙咚的啥也看不到了,小兔放弃挣扎。 掀开被子的时候,两个人满身大汗,小兔乜斜着眼又是『迷』『迷』瞪瞪的模样。 等再次洗净臭汗,小兔哀怨的小眼神儿瞟着山猪,山猪则是猥琐笑问:“老公这次的表现好不好?” “刚才我们是有多无聊,大热天的在被窝里捂痱子玩儿。表现不咋的,一颗痱子都没捂出来。”小兔端坐藤椅上,板板正正回答。 “好啊……敢说我‘表现不咋的’,马上再好好表现给你看。”山猪扯了腰间『毛』巾,变成光猪扑过来。 小兔吓得跳起来躲开,东蹿西跳,不知怎么爬到床上了…… “我投降,我投降……你很强、我很怂,再不敢耍傲娇小脾气,饶过我好不好……”小兔盘腿坐在床上举起双手。 有时候必要的妥协是明智举动,小兔心里不停重复着“明智、明智,是明智不是软蛋”的话,说服自己投降。 山猪弹了下她脑门儿以示惩罚,转身穿上了衣服。 “如果没有忙正事,男人是不是成天都想着那个啥?”小兔捂着脸轻声问。 “哪有成天想?都怪你撩起我的火。” 小兔皱眉撇嘴冷哼一声,事实上只好心给他扇风,想让他也休息的,根本没撩。 “别不服,你穿着半『露』半遮的睡衣用洗衣服、收拾房间为借口,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撩我的意图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好我是练武之人,体力超强。换了那些病歪歪的娘娘腔,可得被你……” 小兔飞出一个枕头拍上他『乱』喷话的嘴,趁他微愣,再拿另一个枕头捂过来。 不过,战斗力悬殊太大,两个枕头不到一分钟已转变成了山猪手里武器,小兔只能抓起被子挡在身前防御。 “哼哼……嚯嚯嚯……”山猪龇牙笑着,一副看你还能怎么抵抗的得意神『色』。 “你接下来的台词是不是该说,‘喊啊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乖乖儿从了大爷’?”小兔拖长语调发问。 “嘁!去你的!”山猪扔了枕头,挨拢小兔斜靠着,“还是我认输,看到你我真会脑子里不停冒那啥想法,还打算试试当一夜七、次郎什么滋味儿,不过看你太累了只能取消计划。” 如果生活中的对话也能发表情图,小兔此时内心的表情是喷血加无语。 “情感交流只停留在灵魂层面不做肉身融合,这样不好吗?比如惟美的耽美恋情一般……”小兔托腮臆想。 山猪立刻打断她的话,“谁说男与男恋情不会灵肉结合?” “那怎么可以?”小兔看过几本耽美漫画,很羡慕那种同生共死、『荡』气回肠,还不沾世俗烟火的感情。 “傻丫头,我说那些书都是骗人的你还跟我犟,背转身去,快啊,我告诉你真相。”山猪挺凶地吼着。 小兔背对着他趴下,这么听话只因为好奇想知道真相。 山猪抚了抚她『臀』部,而后手指点向某个不可名状的部位。 “喂!你干什么?”小兔被蝎子咬了般扭开身,狠拍了下山猪的手。 “只是告诉你,那地儿是分桃断袖者的恩爱之所,我可没干什么。”山猪挺委屈地皱巴了脸。 小兔如闻惊雷,结结巴巴嘟囔:“那里……那是属于排泄……排泄器官啊……” “对喔,他们有的女人有,他们没有的女人也有,真搞不懂那些家伙图个什么。” 对于事物的认知,山猪始终认为阴阴有情,阳阳生爱是天降惩罚,是阴阳失衡而导致的身心异变。 知道有些真相后,小兔当时难以接受,过后又能体谅与自己恋爱方式不同的人。 有趣的是山猪虽然反对耽美百合恋,可并不歧视那类人,还很赞成立法让这类人正式结婚。 山猪赞成的理由是:分清了,挑明了,才能让小兔这种单纯无知的人少受祸害,各自玩儿各自的大家都高兴…… 对于山猪的观念小兔难以纠正,这世上各种不同观念多了去啦,她也没那能力都做改变。 “啧,怎么都快六点了?”山猪看着挂钟有些懊恼地说。 “你是要赶着去办什么事?” “嗯,原计划今晚带你去九龙沟住的。”山猪对小兔『揉』来捏去『乱』动手,“时间紧迫,还是得办完事才去。” “讨厌……放开……” “小乖乖,这七次都还差一次呢,这次做完,今晚保证让你清净睡,好不好?” 能说“不好”吗?说了似乎也没用,那只能纵容他了。 待得山猪餍足而笑,又洗去绯云香雨,换上他们来时穿的衣裤,再把房间收拾好,已到晚上八点过。 出门时,小兔让山猪把垃圾袋拎好,说不好意思让客房服务员扔垃圾。 “遇上你这样的旅客,服务员可真轻松,都不用打扫了。”山猪笑说。 小兔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多说。 番七十九 板正谐趣 这个小男孩的称呼让小兔心内诧异又不悦,蜀川话中“爸”可以通“叔”字,比如山幺爸就是山小叔,很多的“李二爸”、“张三爸”这种称呼,但绝对没有叠称“二爸爸”,“三爸爸”的。 山猪和小男孩儿都没觉出异样,他抱起小男孩高兴地转圈,跟过来的笑笑姐则和小兔尴尬对望。 “三……三嫂,这边坐,我儿子好久没见着三哥了,一高兴就『乱』、『乱』、『乱』喊。”笑笑姐近乎谦卑地向小兔笑着,指了指木椅。 “不是『乱』喊?我听他喊好几次‘三爸爸’了。”小兔板着脸坐过去。 “他小孩子口齿不清……”笑笑姐竭力解释。 听出她们对话气氛不好,山猪和其他人都带了紧张神『色』看向她们。 小兔朝笑笑姐摊了摊手,肃『色』道:“称呼什么都无所谓的,我也没资格计较这些。我是怕你骗我,更怕他骗我。” 说着,小兔指向小男孩朝山猪说,“这小朋友是谁,你都不告诉我,分明拿当我外人,是不是心虚?” 山猪赶紧说这是笑笑姐和闷墩儿的孩子,名唤“安仔”。因笑笑姐很忙,安仔平时住在外婆家上学,周末才回家。 昨天星期五,安仔到家后,山猪他们已经关了房门,笑笑姐不许他去打搅,今天早上山猪下楼练功时安仔还没起床,所以这会儿见着了特别高兴。 山猪说完后,笑笑姐又放低声音对小兔说:“三哥喜欢逗安仔玩儿,从刚会说话时喊‘三爸爸’喊到现在改不了口,真不是我故意教他那么喊。” “小孩子嘛,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山猪抱着安仔凑过来,指着小兔对他说,“来,快喊三妈妈。” 安仔乌黑的眼珠儿滴溜溜一转,张嘴就脆生生地喊:“三妈妈……” “别这么喊!”小兔立刻打断他的话,“乖孩子,还是叫我‘兔姨’。” 说着,小兔又对笑笑姐和其他人郑重道:“你们都直接喊我名字,你们的三哥总『乱』开玩笑,别当真喊我‘三嫂’什么的。” 其他人都看向山猪,山猪还逗着安仔喊“三妈妈”,但小兔坚持不许这么喊,山猪只得妥协,其他人也改口直称小兔的名字。 小兔向安仔微笑道,“你三爸爸也没告诉兔姨这里还有个小可爱,我都没准备礼物,现给你做个小玩意儿好不好?” 安仔点点头,小兔问扫地阿姨能不能找张硬度好些的废纸给她。 扫地阿姨拿了两张旧宣传单过来,小兔摇头说不行。 “你是想折个纸飞机什么的?我房里有专用的折纸。”笑笑姐示意小兔随她去。 跟去笑笑姐自住的房间后,小兔接过纸袋,选了张青绿的纸开始认真折起来。 “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你,我还没见过谁敢顶撞他,你今天一再驳他的面子,他也没恼你,最后还依着你。”笑笑姐捋了捋耳边卷发,语气带了点儿酸意说。 小兔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随后又低头折纸,边折边细想笑笑姐的话。 而后,想明白了,她停下手认真问:“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当众对安仔称呼他‘三爸爸’表示不满?这让他和你难堪了,是吗?” “你……”笑笑姐脸『色』微红,而后无奈笑说:“你年纪还小,不懂男女相处的道理,吃醋了也得私下两个人说,你这么处理不对呀。” “可我认为,我的处理方式恰恰才是对的,不当面表『露』出来,可能我会对你和他的关系『乱』猜疑,三分钟就能弄明白的事,何必绕弯子?” 听了小兔的话,笑笑姐微张着嘴好一会儿没发出声音。 小兔折好了,折的是只小青蛙,她摊开掌心让笑笑姐看。 “你手挺巧的呢,这按一下还会跳,安仔挺喜欢这些小手工的。”笑笑姐是真的眉开眼笑了。 小兔也笑:“我用你的纸来折礼物送你孩子,你不嫌我抠门儿就好。” 随意聊了几句,要出门前,小兔正『色』对笑笑姐说:“我真的不介意称呼,更没想过要让谁难堪,只是想弄清楚你和他到底有没有暧昧关系。你应该也知道他在老家有儿子的,我怕他是个到处留情不负责任的渣滓。” “哦?听你的意思,他和我真要有点儿啥的,你一定会离开他啰?” “当然的!”小兔用斩钉截铁的语气答道。 笑笑姐抽抽嘴角,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讥讽神情,那种讥讽意味也不是很辛辣,而是像一个学富五车的人看着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带了嘲弄又不屑的讥讽。 小兔平视笑笑姐说,“我挺佩服你的,一个单亲妈妈还能撑起一份家业,了不起。 我也明白你提醒我别把不满表现出来是好意,大多数人都认为女人该给男人留面子,吃醋了也该装做大度。 估计这样才能体现女人的温柔贤惠,令男人感动。我知道这些道理,可我做不到! 即使阿玲和他都有孩子了,提起阿玲我还是会心里不舒服,如果他不能把他们的事圆满解决,我不会再跟他有瓜葛。 所以,你们称我‘三嫂’,我听着真的别扭。” 小兔说这番话,是想表明态度,她刚才的不满是针对山猪,而并非有意指责笑笑姐。 但笑笑姐似乎没听她说,还伸出手若想捏捏小兔的脸一般,可挨着小兔的脸后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这举动倒让小兔懵了,要说笑笑姐想打她,这动作也未免太轻柔了。 笑笑姐见她面『露』疑『惑』,笑说道:“你本来年纪不大,又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像没成年的孩子,偏又很严肃地谈论男女相处之道,挺有趣,忍不住想捏你的脸。”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小兔心中快咆哮起来:我们是潜在的情敌,尽管由于各种原因没真成情敌,可“捏脸”这动作怎么都不该出现在她们之间?我不想把感情当儿戏啊! 小兔脸『色』阴了阴,又说起长篇大论来:“我不是小孩子,那些理论不是瞎说的,是根据很多事实总结出来的。 有时候掏心掏肺都换不来一点感动,更别说什么小事情的宽容理解了。 吃醋了,不满了,直说比较好,对方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拉豁算了。不愿意的事儿绝不将就,反正将就了也最终会一场空,还不如早点转身。 你看啊,生活中很多时候都是女人在将就男人,可结果男人还说女人越来越野不好管,那态度是想重新用‘三从四德’约束女人?凭什么呀? 反正他以前要有什么,说开了我也不会揪着不放,要是想脚踏几条船,我会鄙视他!” 笑笑姐“噗嗤”一笑,拉着小兔往外走,走到外间的时候,看着山猪又憋不住大笑起来。 她笑得别人都莫名其妙,小兔明白她是笑自己呢。可能笑笑姐是笑小兔说的话幼稚?小兔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乱』发表意见了,显得傻啦叽的。 其实小兔也不是对谁说话都是那么直白,是对于男女感情格外想说清楚才这样,而且凭直觉认为笑笑姐心眼儿不坏才说,谁知被当成小孩儿。 后来细想想,要不是看在山猪的面子上,笑笑姐都不会听她把话说完。 小兔后来也悟出一个道理,要有话语权得要有让人家信服的能力,否则会招人耻笑甚至惹人讨厌。 想得再多,小兔还是很快就忘光了,和安仔玩那折纸青蛙,玩儿着玩儿着就玩到了院子里,比起蛙跳来。 先还是山猪、笑笑姐,和一个小杂工跟他们一起跳,后来安仔要钻那个地道,就只剩小兔陪他玩了。 所谓“地道”是大货车的轮胎圈所连成管道,酒家设在儿童游乐区给小孩子玩儿的。 大人玩儿不了这个,体形是硬伤,山猪身手再灵活也不会缩骨功,纵然会,也不可能缩骨还追着安仔跑。 小兔身材娇小,得以和安仔欢快地钻进爬出,“咯咯”的笑声在庭院中飘『荡』。 看着华灯初上,听着欢声笑语,旅客们都觉得此情此景很温馨。 可后来,小兔听了远远传来的笑笑姐和山猪谈话声,又受一重打击。 “她挺倔的……”笑笑姐压低声音对山猪说,”但人不错。不过,该把你当哥哥还是当丈夫,她可能有点儿『迷』糊,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 山猪转过头看向笑笑姐,拧紧眉头。 笑笑姐又说:“她一边是以妹妹管哥哥的态度在管你的事,还替别人打抱不平;一边又忍不住要吃醋,有意无意中摆出了正室的架子;可说到底,她又还是小孩子心『性』,玩高兴了就忘记恩怨纠葛。你的婚恋问题必须得好好处理,要不然你们两个都会受伤害,还会伤及很多无辜的人。” 这番话是笑笑姐深思熟虑后才说出的,山猪听了后没接话,带了些自负神情勾勾唇角。 小兔倒是从这话里听出了笑笑姐的善意,打量一下自己,爬“地道”爬得满身是灰,脸上还有不少汗珠,的确显得极其不成熟。 她马上哄着安仔去玩儿其他的,然后拍干净身上的灰,去洗了脸,邀山猪快回寮棚。 道别后,笑笑姐递给山猪两个铜制小笔筒似的物品,山猪摆手说已经不抽烟了,小兔才知道那是筒装的烟。 “哟,戒了?”笑笑姐挑眉看向小兔。 “我没烟瘾,戒起来容易。”山猪答着。 笑笑姐不相信他的说辞,对小兔说:“看不出来你挺会管人。他以前抽烟可吓人了,劝他也不听,只能让他抽好点儿的烟。” “不是我让他戒的,他本来也不抽烟,只是烦了闷了点烟玩儿。我记得昨天都还看到他吸烟,也不清楚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戒的。” 小兔的解释很苍白无力,显得总跟人家抬杠,但事实真不是别人想的那样,可没人信。 后来,她终于学会不去解释了,要改变别人的看法,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 “对,烦了闷了才想抽呢。”笑笑姐打开筒盖,弹出一根细长的烟。 她点烟后,向山猪和小兔笑着挥了挥手,那笑容妩媚至极,妩媚中略带凄艳,小兔都看得呆了一呆。 他们转身离去之时,小兔想,笑笑姐是因山猪才笑得那么美?可惜刚才竟然忘了看看山猪是什么表情。 夜渐深,街上行人稀落,小兔和山猪都没说话。 小兔胡想着自己和山猪真不般配,如果山猪是她故事里的男一号,通常来讲,会有一个男二号乃至男n号出现,可是小兔没遇上那么一个痴情、斯文还身心干净的男二号,要是有,肯定跟男二号跑了,才不学那些女主用“放不下爱”的理由被男主虐。 后来遇到对她有那种意思的人也不少,但都是或自恋或怯懦或比山猪经历更复杂的类型,她都想不通是不是她本身有问题才总遇上这类人,简直堪称“渣男吸附器”。别人说她是只爱山猪才不接受其他人,事实上根本没有白马王子来追求她。 这么东想西想着走回寮棚,拿了挎包,跟着山猪去车棚取摩托车,准备连夜去九龙沟。 “唉哟……嘶……”小兔抬腿上车的瞬间突然皱眉痛呼,而后收拢腿倒退几步。 山猪问她怎么了,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小兔的脸红得似要滴血,嗫嚅半天才告诉山猪那桃源幽洞处撕扯得疼,先前跑来跑去也没觉得,抬腿才疼…… 番八十 花言巧语 可已经和慧姑姑他们道别了,再用什么理由返回去呢? “要不,我们就在镇上随便转转?”小兔提议。 “不行,今晚得让你好好歇歇,要不然明天没法游玩。”山猪皱眉反对。 “都怨你……”小兔懊恼地拧拧他手背。 “是,都怨我。嘿,我也有点累了。实践出真知,太放纵了是不好。那些纵情声『色』的人,估计是假的做样子没有真、枪实、弹,要不就是吃了『药』损伤身体换来的……” 他又『乱』说,拦他拦了几次没拦住,小兔急得跺了跺脚,“这里是佛门净地!” “还没进大殿呢。”山猪在车棚门口偷吻香腮一下,而后说想出留宿理由了。 他去寮棚跟慧姑姑说,小兔临行前忽然头晕,可能是与寮棚有缘未了,而下次来之时,也许寮棚已拆,因此决定今晚留宿。 慧姑姑狐疑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山猪和小兔都有些不自在的脸红了,而后慧姑姑也没多问什么,让他们快去洗漱。 去洗漱的时候,小兔笑山猪脸红的样子还挺可爱。 “我活了快三十年,几乎没撒过谎,更从来没骗过师门长辈,为了让你休息一晚上,还扯上佛缘,想不脸红都不行。” 进了寮棚范围,山猪的举动规矩很多,互道晚安,两人就各回男女客房去歇息。 第二天快中午,两人到达九龙沟,这里比镇上更凉爽,看不尽的山明水秀,说不尽的奇花异草,是一处风光宜人的好地方。 小兔没有来过,在一个农家乐停好车后,一路跟在山猪身后东走西走。 到了一处游客稀少的树林边,两人坐下歇歇。 小兔说这里好虽好,却处在龙门山地震带,要是来场大地震可毁了好风景。 山猪气乎乎说她是乌鸦嘴,煞风景。 小兔也不生气,看着旁边几棵叶片油绿发亮的树,略显兴奋地说:”这是法国冬青,野生的还是人工栽的呀?它要结红果果,还有个名字叫珊瑚树呢。” 山猪还没接话,小兔已经跑进树林,看看斑竹,抚抚柳杉,仰望银杏,在树林跑来跳去,到后来也不知看了多少种树木。 她今天穿了备用的那套橄榄绿短袖t恤和同『色』系七分裤,让她减了几分娇弱,多了点英气,与这山林景致正相配。 “喂,问你好几遍了也不回答我。”小兔没好气地说,凑近山猪又问,“皂角树为什么树干上长刺儿?” “为了扎人。”山猪捋了捋她跑『乱』的发丝。 小兔忽闪着大眼睛望向他,没懂他的意思。 “皂角树得自我保护,还得保护你这样的绿『色』小精灵。”山猪凝眸看着小兔。 小兔觉得传来一阵晕眩感,因为山猪这时的目光真是摄人心魄,他眸『色』幽深而暗燃情火,小兔完全忘了要准备讲给山猪听的那些植物学理论。 不知不觉,两人又在互品唇舌间的甘芳甜糯,若不是其他游客的笑闹声接近,得忘我痴缠到不知何时。 今天山猪也换了衣服,深蓝t恤搭配磨白水洗牛仔裤,看起来阳光而平凡,比穿那身民国土匪似的对襟褂时正常,和小兔也终于显得稍般配点。 小兔摘了几个野果喂他,说那酸甜可口的是悬钩子,也就是俗常喊的“山莓”,而那酸涩的是刺梨。 刺梨果味道酸涩,营养价值却高,外附细密小刺,小兔剔了刺再喂山猪吃。 谁知山猪握住她的手,呼吸急促地说:“这里不行,来来往往避暑的游客太多,你可别再挑逗我,简直要人命。” 小兔僵住不敢动,她没做什么和“挑逗”有关的事,山猪要这么说她,她辩白也无用。 树林旁有条小溪,山猪拿树叶沾水拍脸,似乎很热。 看他满脸水,小兔担忧问他:“你没事儿?” “有事儿!淘气的妞儿,等晚上再收拾你。”山猪恶狠狠地说着,却掩饰不住神态语气中的暧昧。 怕再招惹他,后来吃午饭,饭后休息,再去游山玩水,小兔都尽量不靠近山猪。 山猪说起题咏山水的诗词歌赋,小兔只能当听众,万一再说错什么话惹到他了,他又得“扣罪名”。 只是听他说,旅途也不会枯燥,天上地下的事儿,他都能扯几句。小兔承认自己真的很不浪漫,山猪却是个多情的人。 可一个不浪漫的人偏偏要爱好绘画和写作,小兔认为自己是长了个理『性』大脑的,要是当初去学法律或许早有所成就。 而山猪少儿时期该专心去学琴棋书画,肯定已在艺坛崭『露』头角,偏成了耍勇斗狠的角『色』。 缓步慢行,谈天说地,聊到『妇』女地位提高的话题。 小兔说,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力带来的经济价值,让『妇』女更直接体现存在重要『性』,从而决定社会地位。 以后的各产业肯定会分工更细,各职业联系更紧密,每一个人每一个环节都不可或缺,不光『妇』女地位提升,所有人都能更平等。 山猪也说在生产关系中每一个人都不可或缺,这种存在价值能促进社会关系平等;还说高科技的发展,各工种技术含量提高,也能让运营更规范,国家监管更容易,减少前期资本积累的吸血黑金。 谈论着生产力,科技,经济之类,山猪突然话锋一转:“科技的进步对于社会地位影响真很大,比如要是没有卫生巾,女人出趟远门都麻烦,更别说上天入地、留学出差满世界『乱』跑。要是没有安全套,多数女人都得不停生孩子、带孩子,围着孩子转一辈子。” 小兔感觉头发快冲天竖起了,不是“怒发冲冠”,而是如四处全是静电一般:“你……你……你那意思是女人全因为这两样私密用品,才实现自我价值,提高自身地位?” “你提起的科技与社会地位话头儿,我可没『乱』讲。”山猪笑得狡黠。 小兔可不想再跟他『乱』侃,提议:“我们来诗词接龙,不是首字接末一字的那种接龙,这里花花草草繁盛,都说带‘花’字的诗词句子。” 这么提议的理由是,古诗词都文雅,不信山猪还能扯出什么令人难为情的话。 “我先说,说最简单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小兔开头。 “花非花,雾非雾,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山猪笑接道。 略顿了顿,他再说:“我们刚开始欢会那几天,你总爱念这几句,还总趁我不注意,悄悄溜出鱼棚离开。” 小兔侧开头,望向远山,蹙眉继续说:“一番桃李花开尽,惟有青青草『色』齐。”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山猪笑扬眉。 “寂寞空庭春欲晓,梨花满地不开门。”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山猪指尖轻抚小兔脸颊。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山猪揽过小兔的腰,语声低沉:“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小兔正要再接,山猪双眼一亮:“我突然有灵感,用联句带花的诗词,叙述一个故事。” 撷诗叙事?小兔从没想过这样的文字游戏,专注听他说。 山猪所说的诗词句子和故事梗概排列在其下: ”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浪『荡』少年寻花问柳、恣意妄为。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留连花丛,没有谁能绊住他自由的脚步。 “一树梅花开一朵,恼人偏在最高枝”——中意女子出现,有心折花,花难折。 “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迷』惘彷徨,她的美丽芬芳是不是因我绽放? “白玉堂前一树梅,今朝忽见数花开。儿家门户寻常闭,春『色』因何得入来?”——诚挚感情终于令女子心动,等来她怜取眼前人,寂寞寒冬忽然变成明媚春光 。 ”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车马往来传情,约定佳期,相会结鸳盟。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经春雨滋润,含苞欲放的少女已是繁艳盛开的少『妇』。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欢聚时光短暂,依依惜别。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突生变故,心上人不知所踪。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相思断肠,素梅如冰雪,清冷念佳人。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面对千娇百媚的诱『惑』,入得了眼,上不了心。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定力高是因悟出的道理多了,也因满心都是她,万紫千红皆失了颜『色』。 “看雪寻花玩风月,洛阳城里七年闲”——过着看似放浪实则寂寞的生活,不曾放弃过寻觅她的身影。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苦苦相思感动上苍,异地重逢,泪眼相看两无言。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陌生又熟悉,激情仍在。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相拥无眠,倾诉别情,少了浓烈爱恨,多了恬淡相惜,情义更深重。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不想再被人左右人生,要守护珍视的一切,得有足够力量。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功成名就,姻缘美满。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喜事令人精神爽,得意尽欢愁闷消。 “百卉争春各自香,天生国『色』拜花王”——家大业大,人生巅峰。 “帘前柳絮惊春晚,头上花枝奈老何”——纵横多年,渐有颓势,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长江后浪推前浪,该抽身退步之际,不可贪恋。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在淡泊宁静中修身养『性』,又是另一重人生境界的开启。 此章引用的诗词太多,就不一一写出诗词出处,也不做解释了。小巧弄文,图个有趣,曲解其意了,也请不要深究。 听完山猪所述,小兔觉得他真的是天才,是和记忆力、所受教育、知识储备无关的才干,仿佛他的思维天生与众不同。 也难怪明师、清道长等人会看重他,有一个天赋高的弟子是师父之福。但清道长也真的说对了,他后来的确因情误了事业,一生毁在女人手上。 所以,有聪明才智还得有好的引导,好的辅助,好的机缘,才能让人生路走成攀升向上的线,要不然就是波浪线,乃至是下滑线。 番八十一 荷风水韵 待得山猪念完,小兔还沉浸在诗词编织的故事里浮想联翩,看向山猪的眼神有浓浓崇拜之情。 “看我看得都痴了,是不是有献身的冲动?”山猪挤眉弄眼坏笑。 这一笑,他身上的光环淡去,小兔撇嘴说:“觉得你还有点儿小聪明,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弃武学文而已。” “舞文弄墨,闲来无事找个乐趣可以,要当成职业可不行。除了专业学文,又有能力推广作品的人,还是不要把这些太当回事。尤其是男人,男人嘛,首要的责任是养家糊口。” 山猪说完,又拉小兔往一家卖纪念品的小店走去。 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小兔都不是太感兴趣,闲逛着时,她目光突然被一个发夹吸引。 发夹是水晶制成,边缘镶着水钻,吸引小兔的不是材质,是那青蓝莹透的水晶呈桔梗花形。 很少有将桔梗花制成发饰、项链的,小兔由此想起那晚山猪的表白,潜意识里为自己的拒绝而遗憾,想要拥有这个发夹,似乎能弥补遗憾。 售货员很有眼力劲儿,见她盯着那个发夹许久没移开目光,热情地过来推销。 山猪也看出她喜欢那发夹,让售货员快包好,小兔这才反应过来他要买,立刻问:“我看你们这款发夹是新推出的式样,能打折吗?” 售货员正在整理包装纸盒的手顿了顿,脸『色』阴了阴而后又绽开晴朗笑容:“为了推广这款新品,也看你们是诚心购买,就收九十九块九好了,祝你们天长地久。” 九十九块九?小兔看那发夹的标牌写了1、0、6三个数,以为是106元才有意愿购买的,结果原价是106元? “哦?九十九块九啊?我想再看看其他的……”小兔说着就转身,想用这个借口赶快溜掉。 可是才走几步,山猪拉住她,递上包装好的发夹。买都买了,再退货可让山猪和售货员都不会高兴,小兔只得收下。 回农家乐的路上,小兔说这发夹太贵了,不该买的,山猪说不到一百块的东西哪里贵? 是,还差一『毛』钱才一百块,的确不算奢侈。可当时在她家乡地瓜市,没有去沿海打工的人在本地小厂工资才六百块一个月。这还算好的,如果光靠种地,稻谷的收购价才八『毛』钱一斤。这么个小小发夹的钱,可以收一百多斤稻谷了…… “我再穷,也还买得起这些小饰品。”山猪见她不安的样子,出声安慰,“还有那个售货小妹太会说话了,‘天长地久’,正合我心。” 小兔轻浅一笑,她何尝不希望天长地久?暗想着,要努力存钱,以后也买礼物回赠山猪。 欢度一夜后,他们于第二天下午回到度假村。 进了大门,停好车后,遇见的人都向山猪打招呼,可他们看向小兔的眼神有点怪。 山猪牵着小兔往办公楼走,牵手方式仍是他双手背在身后,将小兔右手握在手中。也不知他从哪儿学的这方式,小兔想,或许别人是看着这动作奇怪,才用异样眼光看自己? 刚到办公楼外,一个年近四十岁的男子朗声笑着迎了过来,语气亲切:“三弟,假期过得十分愉快?幺妹儿,出落得更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来啦。” 这是权堂兄,因小兔是家族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都称她“幺妹儿”。只不过,在小兔渐渐和亲戚们疏远后,偶尔遇见,还是直呼姓名的时候多。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小兔心慌意『乱』,想把手从山猪手里抽、出来,可山猪两手扣握着小兔,抽不动。 “权总好,不知大驾光临,有所怠慢,还请谅解。”山猪的话说得客气,态度却冷淡。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客套话?三弟,今天特意来找你们聚一聚,叙叙旧,顺便说说你和我幺妹儿的事,都是一家人,不要喊什么权总,跟从前一样喊‘权哥’。”权堂兄对他们依然很亲热。 权堂兄这般特意等侯他们归来,他们也不好下逐客令,进到办公室后,叙谈起来。 为了等他们,权堂兄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他的司机和保镖都等得不耐烦,他还坚持等,午饭都是在食堂将就吃的。 而他等这么久,目的只为了请山猪和小兔去“荷风水韵廊”聚聚。并且,还有其他人已提前到了那里相候。 “荷风水韵廊”是崇喜市一家会所的名字,在江边上,因占了一段狭长江岸而称“廊”。 荷风水韵廊是蓉城精英向往而本地人不熟悉的地方,本地人都称那里是“梭边边坎儿”,只知道已被圈起来建了会所,很多人连会所名字都不清楚。因那里不对外公开营业,只接会员的单,会员还分好几个等级,最低等级必须提前二十四小时预订服务,最高等级则有专属服务。 山猪和小兔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疑『惑』,他们的地位和能力还不足以让权堂兄如此隆重地请他们。 不过,虽有疑虑,他们还是答应了。某些邀请,不容拒绝。 然后,小兔和山猪各回住处换衣服,因还没有公开关系,小兔的东西都放在宿舍中。 这山上没买衣服的地方,也来不及进城去了,寻来找去,小兔穿了条勉强能穿出门的裙子。 那是学校文艺汇演的时候,她们班女生合唱时穿的演出服。 小兔没什么才艺,能表演的节目也只有合唱了,合唱也是那种声音低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表演者。 隔了一年再穿这裙子,纯白装饰浅蓝排扣的小翻领连衣裙,搭配黑『色』方头搭扣皮鞋,简洁穿搭竟然将小兔衬托出了清纯之中带几分知『性』的气质。 小兔轻嘘一口气,这裙子看着没有亮眼设计,穿上身的效果还不错。而且,当时为了省钱,没有去店铺里买裙子,班上十几个女生凑钱请一个专做工作服的小作坊订做,哈,也算只她们才有的限量版衣服,不用担心撞衫尴尬了。 换好衣服,小兔再挑起两鬓侧发丝和头前部少量发丝,梳了个半扎发型,山猪送的水晶发卡正好用上。 小兔也没有化妆品,不用涂涂抹抹,这般就算打扮好了,很快就与山猪乘坐权堂兄的车前往荷风水韵廊。 荷风水韵廊入口掩映在一片翠竹林中,进大门、穿林荫路、到停车场,一路上要经好几个设卡岗楼,但只需权堂兄的司机刷手中磁卡就自动放行。 从停车场步行到权堂兄预订的包间,只见路两旁垂柳依依、紫薇妍雅、白兰沁芳。 白兰也称黄葛兰,常有花农栽几株,待盛夏之时摘花售卖,一元钱四朵。小兔和同学偶尔也会买几朵来戴,浸染馨香而不刺鼻,自认为比用香水还好。 见这里竟用白兰当行道树,小兔不由自主放慢脚步多看了几眼。 “喜欢?这白兰的花形素雅、花香馥郁,与你正相配。”一个涩中带腻的温柔声音传来。 小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四十岁的女人正伸手摘了两朵白兰,又取下她别的胸针,将白兰穿在胸针上递给小兔。 胸针图案是个简单的菱形,以蓝水晶制成,小兔不敢去接,因了那发夹,她猜出这枚胸针的价格必然不低。 “谢谢,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小兔认得这个女人,她就是红姐,尽管只远远看到过两次,但红姐气质出众,小兔印象深刻。 红姐挑眉一笑:“一个小饰品算什么贵重?幺妹儿明明嫌弃了才对,也罢,晚饭后回蓉城,我带你去挑几样能拿得出手的珠宝。” 然后,不由分说就亲手将胸针别在小兔白裙上。 “谢谢红姐。”小兔只能谦恭道谢,又向站在红姐身旁的山虎,以及随其后的小兔学校副校长、山豹和山猫打招呼,“副校长、虎总、豹总……猫经理下午好。” 他们此时正站在一条石板小路的尽头,一间六角亭在路旁,想来那六角亭就是权堂兄订的包间,而等着小兔他们的人就是红姐、副校长、山虎、山豹、山猫。 彼此寒暄后,进到六角亭。 这六角亭建在人工堆垛延伸到江水中的半岛上,两面环绕着文井江浩『荡』江水,一面通岸上,一面对着河滩於泥挖成的荷塘。 荷塘不大,但因荷叶亭亭如盖,荷花姣容嫣然,清景幽幽不似人间。 六角亭四壁都是玻璃,此时太阳还烈,三面都拉上遮光绒帘,只留对着荷塘的那一面敞开。 还没到晚饭时间,他们都喝茶闲聊,红姐见小兔闷坐一旁,拉她到角落说话。 红姐夸着小兔娴雅文静,夸得小兔想钻地缝儿,前两天她还和小孩子爬那轮胎地道玩儿,可跟“娴雅文静”不沾边。 可她僵硬笑着扭开头时,却从玻璃门中看到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进门靠左的玻璃门因处在树荫遮蔽处,只拉了一半绒帘,巧合形成了镜子的效果。 玻璃门镜比真正镜子模糊,只见镜中少女微转纤腰,带动白裙裙裾轻舞,秀发飘袅,乌黑发间青蓝晶莹的光熠闪,看不清她笑容,但能感觉出她笑得无奈。 番八十二 所为之事 经了在笑笑酒家和九龙沟的谈论交心,小兔对于和山猪的未来少了很多顾虑,可突然的邀请又让她心空蒙上阴云。 红姐还在和小兔聊着,能让多少人想见一面都见不到的女强人这么和蔼可亲对待,小兔该感到荣幸? 事实上小兔只感到惶恐,红姐这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对谁好,他们交友只会衡量利益,不是交友只管投不投缘的画阿姨。 当然,红姐的外表并非传言中像“妖艳女霸王”,她穿一袭香槟『色』长裙,盈盈行步间有淡淡金光流转,举止大方得体,脸上带着优雅『迷』人的微笑。 晚餐时间到了,菜上齐后,权堂兄举杯欢迎众人,都起身抿一小口酒,而后坐下正式开席。 才拈了两筷菜吃,红姐站起来举杯笑说:“我借权总此宴之便,敬三弟和幺妹儿一杯,你们真是一对璧人,令我羡慕,年轻就是最好的资本,青春就是最美的服饰。” 出于礼貌,小兔和山猪都起身与红姐碰杯,小兔含笑道谢与红姐各抿一口酒后坐下,山猪则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冷冷斜了小兔两眼才坐下。 “豪气!男人喝酒就该像三弟这样!”权堂兄朝山猪竖起大拇指,又让服务员给他斟满。 他们以各种名目敬酒,虽是红酒,小兔也喝得有些头晕。 恍惚中,小兔感觉眼前一切都很不真实,同席的人都或多或少跟小兔有关系,但他们又与小兔日常生活的圈子很遥远。 权堂兄,宏权集团的总裁,虽是绯闻不断,但还没有正式结婚,很多蓉城少女想嫁的钻石王老五。 他和小兔交集不多,但他的的确确跟小兔有血缘关系。 副校长,其实再称为副校长已不合适,他已是农大灌口市分校区书记,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教授,副厅级调研员。 “副厅级调研员”是个什么官儿,小兔没弄明白,反正很多高校领导都有这个头衔。在小兔初入校时,副校长还担有时政方面的教学任务,在阶梯教室听他上过几次课,算是授业恩师。 山豹,表面上是锦官香约茶楼的老板,开了几家连锁经营的茶楼,实际上是浩龙集团的幕后掌控者。 浩龙集团明里是个办了几家小工厂和承接几个小建筑工程的小集团,实际主业是灰『色』业务,比如放高利贷、帮人收账、帮人看场子、乃至雇凶绑人、伤人,除了卖国求荣的、直接要人命的、贩毒的、和拐卖的这四样不接单外,已是非灰近黑了。 山豹和小兔接触不多,但有件事令小兔印象深刻。 小兔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山豹给院儿里孩子发压岁钱,是从银行特意取的连号钱,虽然全是面额一元的,但当时一元能买两串烤豆腐干,引得小孩子去抢。有几个身高力大的孩子抢了好几块,得意大笑。 这种事,小兔从来不参与,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削土豆皮,备着做晚饭要用的,表现乖巧些少挨骂。 没想到山豹笑着主动递钱给小兔,还是三张正连号的,小兔摆手不要,他又拿出五张,最后加到十张,小兔反而吓得快哭。 山豹说又没让你还,白给钱还怕什么?小兔不回答,跑进屋藏着,等山豹走远了才出来。 当时年幼的小兔自有她处事逻辑:不让我还那是欠得更多,欠了就是欠了,偿还不清不能得自由。到如今,她仍是那么想。 山豹后来也曾想金盆洗手,可黑的永远洗不白,除非用他自己的血泪洗! 山虎,天能集团总裁,同时也已是上校军衔,据说快要升为大校,大校与成为将军只隔一步之遥。 军人的魄力让山虎在商场叱咤风云,但军人的刚耿也让他难适应琐碎勾心斗角,弄成猛虎入囚笼的尴尬局面。 以前每次见面,山虎都要鼓励小兔几句,还送过她一本书,《成功与合作之道》。山虎说要打倒竞争对手不难,难的是实现合作共赢。 之所以送小兔这本书,是认为她是个有巨大潜能的人,只要潜能开发,能走上真正的成功之路,所谓“真正的成功”不是踩着别人爬起来,是共同提升。 小兔后来活了半辈子也没做成什么事,山虎还是坚信她能有所成就。 说真的,小兔父母拿话打击她的时候多了去啦,似乎从来没对她满意过。 对小兔鼓励和称赞最多的是阳姐和山虎,她和阳姐是互相支持,而山虎跟她交集不多,她都想不通怎么对她那么有信心。 而且,山虎的脾气绝不会逢人就说好话,也对小兔没任何企图,甚至没有刻意提拔过小兔,只是单纯相信小兔能凭自身努力成功。 也不知该说他“慧眼独具”还是“看走眼儿了”,小兔的确一直凭自身努力奋斗,但到故事结束前根本没成功过。 山猫,从大学毕业后换了几样工作,上个月成为天能集团总部办公室主任,也是天能集团股东之一。 蓉城总部的办公室一共百余人,与小兔看过的言情小说总裁只一个美女小秘不同,山虎有生活秘书、公关秘书、文案秘书、事务秘书四个秘书,而这些秘书要做的具体事项再由山猫安排。 山猫这个办公室主任可不只管办公室的事,还要管调解各种矛盾、协调集团各部分各分支机构工作、代表总裁给员工发福利等等杂事,所以有些年轻员工背地里叫他“大总管”,有点讥讽他是太监总管的意思。 他比小兔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还像哥哥,小兔喊他“六哥”是喊顺口了的,但这次见面,小兔要想再那么喊时突然别扭起来,最后喊了个不伦不类的“猫经理”。 红姐,安琪投资的创始人之一,也是汉腾电子公司的实际控股人,小兔本与她无交集,可刚才送了小兔一枚胸针。 目光最后定格在山猪身上,天能集团股东之一,目前明面身份为禾秀度假村项目的工程总监,而刚刚从他们谈话中还知道他有个暗里身份“小龙爷”。 小兔已因在寮棚听了清道长的事,知道山猪是他认可的惟一传人,但小兔始终觉得那属于象征意义的传承,这高科技时代谁还管什么宗派?没想到有不少的人真会听山猪号令,清道长是老龙头,他自然就是小龙爷。 只不过,这种帮派『性』质的称呼没有公开,都喊他“三哥”。“三哥”已从他们家族大排行的长幼序列称呼,变成了山猪的地位象征。 山猪此时身着藏青『色』暗隐金纹修身衬衣,他没有健美先生的完美倒三角身材,但因长年习武肌骨匀称,也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瘦得惊人,在几位男士当中显得最为挺拔,身高有比实际身高拔高五厘米的视觉感。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个形象的山猪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农村出来的小混混。 小兔几乎没有细看过山猪,可能太熟悉了,就算在黑夜里看不见光凭感觉也能知道是他,所以没必要看模样。 这时细一打量,他五官分开看都平常,可组合起来特别有韵味,乍看之下似乎文弱,实则目『露』精光,身手不凡。 不知为何,他从接受邀请赴宴后,就变得话很少,宴席开始后更是态度冷淡,迎上小兔的目光也没多增几分温度,那份疏离感真让小兔不知所措。 偏偏这样的他更令小兔想靠近,可他不给小兔表示亲近的机会,只顾不停饮酒,偶尔停杯,也只在沉默中将嘴唇抿成一个坚毅弧度。 小兔暗暗叹道:难怪家世好,还靓丽又多才多艺的甜甜对他念念不忘,因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能激起甜甜这类女子的征服、欲。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真猜不透,小兔不明白他怎么会与前几天判若两人,明明上午他们还那么亲密。 想起他们之间相亲相爱,小兔脸颊飞起两抹可疑的绯红,不过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别人该当做是她在此种场合羞怯,或是酒喝多了。 小兔正在走神,忽然权堂兄拉起她的手让她回过神来。 权堂兄拉着小兔的手走到山猪身旁,又拉起山猪的手,将小兔的手放到山猪掌心:“三弟,我家的幺妹儿交到你手中了,我们兔家的命运也交到你手中了。” “兔家的命运”?今天宴席目的所为之事这么重大? 不管是兔家、山家或是政界、商界、帮派的种种事,小兔只知道点儿皮『毛』,从未参与其中。 她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感觉到山猪不愿答应权堂兄,山猪的掌心略显僵硬地摊开着,丝毫没有要握紧小兔的意思。 就在约三个小时前,小兔想从他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还不能呢?为什么突然这般? 小兔缩回自己的手,干笑着摇了摇权堂兄的手,“别把我交给他,他除了会打架、会玩儿,啥也不会,还是我自己过自己的。” 说着转身要回座位,权堂兄目光严厉起来,拽住小兔压低声音说:“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刚才谈的那些事你没听懂么?” 刚才谈的事?他们先前谈了很多,小兔别说听没听懂,连听都没怎么听,似乎提及了三系王将要调往京城,进入核心权力圈子。 三系王要高升,受他荫庇的权堂兄不是该得意洋洋么?怎么还要放下身段求山猪? “我确实不懂,我不明白他能帮你什么?更弄不清楚我和你们的事有什么关系?” 小兔说出疑问后,山猪神情更冷漠,山猫和她同样用期待回答的目光看向权堂兄,其他人的表情全部晦暗不明。 番八十三 风刀霜剑 夕阳给万物镀上一层金光,使江畔远景、近处荷塘都美得如梦似幻。小兔多希望正面对的事情变成梦幻啊,她一个年纪小小刚毕业的中专生怎么搅进了一盘大棋? “噢!民望,我哥能找来民望!只要清道长、明师等等这些蓉城贤德人士发句话,要获得民众支持和赞扬很容易。”山猫似是恍然大悟,又似是提点小兔般用夸张语调说道。 这么一说,小兔彻底弄清楚了,三系王有希望进入京城的核心权力圈子,但又还差点火候,要有手腕儿,有政绩,还得要有各种宣传造势才能往上爬。 山猪无权也无钱,但交游广阔,清道长和明师等等人更是对他信赖,要造出三系王很受民众爱戴的声势可谓易如反掌。 如此看来,山猪能帮三系王在仕途发展顺利,三系王的仕途又关联着权堂兄商业利益,还真可说山猪掌握着兔家命运,毕竟权堂兄是兔家这一代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权堂兄他们认为,要想让山猪出面去说服清道长他们,小兔是个关键点。 可从山猪的态度中,小兔感觉出自己说什么也不起作用。还以为他是在外人面前要装高冷,原来是防着自己给权堂兄他们当说客。 其实,山猪大可不必因此冷落小兔,小兔根本不会帮着权堂兄说什么。 “有民望也是清道长他们的民望,和他有什么关系?当然,和我更没关系。领导升迁那是国家大事,我这种小人物遵纪守法就好。”小兔勉强笑说着,不理权堂兄递来的眼『色』,回座位坐好,专心对付菜肴。 今天的主菜是山珍煲,小兔瞄准了松茸吃,这是平时没机会吃到的山珍呢,不管他们谈什么都假装没听到。 可后来山虎说了一句话,小兔不能再装没听见,微低头用眼角余光看山猪反应。 “老三,三系王要是能高升京城,对于我们也有好处。”山虎平常说话响亮干脆,但这句话说得轻缓,有一点点乞求山猪的意味在里面。 山虎也要给山猪施加压力,让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小兔仔细一想:对了,要是只权堂兄请求山猪做什么,也没必要请山虎和山豹来,他们两个来了,就必然是和权堂兄达成了某种共识。 “好处是什么?说具体能得到的利益,不要用什么政策更优的话来糊弄我。”山猪一向是尊重山虎的,对他说话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 “最直接的利益是天能集团可以真正在全国乃至全球布局;浩龙集团能进军户外运动行业,真正转为正当企业;当然,你和小兔的将来生活也能得到最好保障。”山虎也不拐弯抹角,回答得直接了当。 山猪愁眉紧锁,许久没有接话,小兔不清楚他内心在做什么样的挣扎,只想能把这些复杂的事跟自己撇清。 “我和他将来的生活?不用把我和他扯在一起,我不需要什么保障的,我这种小人物的人生过程都是工作、存钱、买房,和风云人物没什么关联。”小兔怯生生看了权堂兄一眼。 “说什么傻话?你跟三弟有关系,就跟山家有关系,同样的,他也跟我们兔家有关系,两家人应该共同进退。”权堂兄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小兔,你现在走上社会,考虑问题要学着成熟点,不能再像在学校里那样。”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副校长出言教导。 山虎说:“当然也不全是利益关系,你跟老三从小就要好,现在成为情侣,他照顾你是理所当然,我们这些兄长为你们将来着想也是应当的。” 山豹催促山猪:“你到底怎么想的,快表个态!” “表什么态?你们已经商量好了的事情,我表不表态都得照你们安排去做!我照做不就完了?还用得着表态?”山猪的不满情绪爆发出来。 山虎低头苦涩一笑,而后歉疚又无奈地对山猪说:“山家和兔家世交友好,这又是都能得利益的事,不为别的,就算为了小兔你也得应承下来,摆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干什么?” “我都答应了,你们还劝什么?我就是个专干‘脏活儿、累活儿’的人,保证找人给三系王唱几首好听的赞歌,给他塑造出任劳任怨的人民、公仆形象,帮他的政绩再增光添彩。”山猪的语气满带讽刺。 小兔懂得山猪所说“脏活儿、累活儿”可不是扛水泥袋、扫厕所,而是用不正当手段去做事。 “权总、豹总、虎总,还是不要『逼』他做这些事,我和他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小人物,担不起这么重的事。”小兔低声说。 他们都没接话,山猪讥诮地看了她一眼。 沉默片刻,权堂兄道:“你喊我什么?‘权总’?我是你亲堂兄,我们有同一个爷爷呢。还有喊什么豹总、虎总?我先前可没注意听,你什么时候改口这么称呼他们的?” 小兔没回答,她还在琢磨山猪那个眼神,那意思就像小兔撒了什么弥天大谎,他已看穿她把戏一般。可小兔自问,真没做过任何欺骗他的事,刚才所说都是出自真心,不是表演,弄不懂他何以这般。 没听到小兔的回答,权堂兄略带责怪地说:“你长大了倒还没小时候懂事,多少人为了显得跟他们亲近喊‘大哥’、‘二哥’,你本该喊的人反而还故意疏远。更莫名其妙的是对我称呼都改了,我们为了你的事推掉那么多重要应酬赶来,你倒弄得要跟我们断绝关系似的,真是,该说你什么好……” 真是为了小兔的事来聚餐?当然不是,只不过小兔和山猪的关系发展了,权堂兄正巧需要利用这个关系而已。但小兔没有反驳,她说什么都是多余。 “权弟,别苛责小兔,她还小,她是为了老三着想才故意跟我们疏远。要怪啊,该怪我们家老三不懂事,他经的事情可比小兔多得多,还不懂事儿胡闹。”山虎出言维护小兔。 “对哦,咋能怪幺妹儿,她眼里心里都是三弟,全都是跟着三弟的态度在处事。二哥,想不到你还懂女娃娃的心思,会体贴人哟。”红姐其实比山虎大两岁,但随众称他“二哥”。 说完了,红姐又微侧头凝眸看向山虎,从她看山虎的眼神当中,小兔觉出了满满爱意。 红姐和山虎的交往始于利益和追求刺激,然而,红姐已经不知不觉动了真情,欢场游戏中,还是女人输了的时候多。 既然会输,那不开始游戏就行!小兔暗下决心,山猪与她能顺利发展下去便罢,不能的话定然要深锁心门,再不动心! 气氛沉闷,山猫成了活跃气氛的人,讲了几个半荤不荤的笑话,静静立在角落的两个服务员听得想笑,但她们不能笑,而能笑的几个人又觉不出好笑。 在这荷风水韵廊工作的人都明白,不管顾客说什么,都只能如同木头人不哭不笑不怒,顾客提到了机密的事也绝不外传,这也是蓉城富贵群体能放心到这里消费的原因之一。 “诶,小兔,你提到我哥的时候怎么总称‘他’呀‘他’的?”山猫见说笑话不起作用,又找话问小兔。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小兔瞥一眼山猪,他仍是神情冷漠。 “是不是觉得关系变了,再称‘哥’就不好意思?你们小女生爱看那些韩剧,那些女主角不都喊男朋友喊‘哥哥’?你和从前一样喊‘三哥哥’不就得了?”山猫戏谑笑说。 小兔皱皱眉,山猫也不和她多说,转头对着山猪笑道:“现在我们单身汉里流行一句话:要想找个好老婆,得从幼儿园开始培养!哥,你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小兔看到那两个服务员脸上的笑意快忍不住了,可她不觉得好笑,她察觉山猪的脸『色』阴沉得快要起狂风暴雨。 然而,山猪没有发怒,换上了痞痞神情说:“我没有闲心费那精力培养,她小时候那豆芽菜样子,也让人提不起兴趣。只是熟悉的人,好感增加得快,进展迅速了些。她总来关心我,鲜嫩的草儿在嘴边晃,不吃是呆子。” 其他人听得一愕,小兔想:他这意思,全怪我下贱自动送上门去? 小兔心里如被扎进根冰锥,板着脸说:“我跟他没什么,别『乱』开玩笑。”即使犯贱了,小兔也想摆个傲然的姿态。 可谁知她高估自己能力了,她摆姿态都摆不起来! “噢?哦……青春正盛的一对孤男寡女相处三天三夜,竟然只是『吟』风弄月?唉,三弟,原来你是高雅的正人君子,怪我思想龌龊了。”权堂兄带了几分醉意,半眯着眼说。 山猪目光如刀刮小兔两眼,又转过头直视权堂兄,右腿向外一撇,抖着左腿说:“什么‘高雅的正人君子’?当我是吃素的兔儿爷?你家幺妹儿太嫩了,还没弄清楚我跟她的关系呢。” “她太嫩没弄清楚,你就想抵赖了是?让你帮个忙还推三阻四的!”权堂兄借了酒劲儿大嚷起来。 这一幕让小兔恍然大悟,为什么国人谈事情喜欢在酒桌上谈?因为既可以觥筹交错、相谈甚欢;也可以在谈不拢的时候借酒壮胆翻脸;万一翻了脸还需要再打交道,也能说是醉酒了说胡话,有下台阶儿的借口。 山猪挑衅地朝权堂兄抖抖眉『毛』,将杯中剩的酒一饮而尽,晃晃酒杯说:“权总,你酒量不行啊!直说了,有些事情我会去做,但也是因了我大哥、二哥才去做,你别以为能用女人要挟我。” “真还敢不认账是?”权堂兄从随身带的皮包里『摸』出一张照片拍在桌子上,“她人傻帮着你说话,你的旧情人不少,未必所有人都会帮着你说话!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 所有人目光都聚向照片,照片中是小兔和山猪拥吻的画面,他们都只穿着泳装。 权堂兄的意思很明显,要是山猪不顺服,必会挑起事端,让他和小兔的感情受挫。 番八十四 执拗坚守 照片放到桌子上后,其他人吵吵嚷嚷说了什么,小兔一句话也没听清,她看懂山猪的眼神是把她当成权堂兄同谋了。 很多小说渐趋套路化,坏女人通常有白莲、绿茶之类,小兔觉得自己的人生能把所有坏女人演遍。 比如,阿玲若是女主,她这时的角『色』很像白莲花,与男主自幼相识,在堂兄帮助下爬上男主的床,用计留下证据,然后『逼』正宫退位,再不停向男主提很多要求,只为获取富贵。 小兔在最初的懵愣之后,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辩白,用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山猪,神情无辜地辩白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在刹那间,小兔觉得那场面很讽刺,也就什么都没说,连多余的表情动作都没有,埋低头静默着。 小兔想着:随便山猪和别人怎么看,若自己没机会成功,就当根自生自灭的狗尾巴草;若有机会成功,就当棵送人荫凉的大树。草和树很好,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纠葛。 神思飘天外,山猪一句话又将她拉回现实:“你们非得要拿我和她的关系做文章,那就尽快安排她跟我订婚。” 到底先前还说了什么,怎么就提到订婚了? “她年纪还小,再说她父母还在,轮不到我们来安排。”权堂兄“呵呵”几声。 “她年纪小?我看她懂的东西比我们谁都多。她父母都是认识的人,见个面商量一下就行,订婚后她必须跟我公开同居,我可不想她丢开我再去攀别的高枝儿。”山猪说这些的时候,斜瞥小兔两眼。 “三弟,你也太心急了……当然,你能诚心娶幺妹儿也好。”权堂兄又“呵呵”两声。 “不是我心急,万一她怀孕了,对两家名声都不好。我也不是那种睡了自己小妹妹还不负责的人,再说,你们都认为两家联姻有好处,那不如早点办妥。” 山猪说话的语气没有半点喜悦,和在笑笑酒家憧憬未来时的语调完全不同,仿佛只因他们确立关系对所相关利益集团都有好处,才答应这件大喜事。 小兔明显感觉他内心不仅仅是为难,是极为排斥这些事。那么,何必把自己硬塞给他? “我还不想那么早订婚,这些事以后再谈。”小兔站起身说。之所以站起来,是加强存在感,要不然他们可能忽略她的话。 山猪抬抬下巴,倨傲冷诮而说:“你什么意思,欲擒故纵?看准了我就吃你那套是?欲拒还迎,逗得我围着你团团转,可真会拿捏人。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事情闹开了,就得跟了我,给我生孩子,照顾我生活,别搞什么花样儿。 当然,你可能不太会带小孩儿,我让阿玲帮你带。 你会不会对她不放心?你娘家有背景,我又还宠爱你,阿玲不敢搞什么小动作的……” 山猪的话还没说完,山虎狠拍了下桌子:“老三,闭上你的臭嘴!喝点儿猫『尿』就敢耍酒疯,能耐了!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也不怕小兔伤心?” “我说什么重要吗?你们都做了什么呀?她费尽心机跟我相好了,我也答应娶她了,她达到目的,还伤什么心?”酒意渐渐涌上来,山猪的脸成了猪肝『色』,双眼泛着褐红。 他说得那么过分,如此难堪境地,小兔环视众人后,忍气吞声乞求:“你们不要责难他,他又不是第一次耍酒疯,你们商谈正事,别理他。” 小兔很平静,有些事既然反对无效,那且不多说,她打算回去后就悄悄离开,所有纷纷扰扰都丢给他们算了。 听她这般说,他们都夸小兔处事大方得体,维护了山猪面子又平息纷争,更夸她豁达不计较闲话,不愧是名门之后。 然而,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小兔决定要远离他们的圈子了,装一次隐忍大度的模样又何妨? 月哥说她有精神分裂前兆,只因她的生活本来就是分裂的。 比如他们在谈论如何给她和山猪办订婚仪式,她想的却是如何悄无声息离开。 他们商定出结果了,在天能集团所属的一家三星级酒店办订婚宴,之所以选那家酒店是因为两家亲戚多而杂,中端的酒店适宜各个阶层,不太跌份儿,也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讨论具体细节的时候,权堂兄说他会让人特制订婚蛋糕,蛋糕制成十五层,每一层都放两个人偶,展现小兔和山猪从相遇到相知,最后相恋的过程…… 山虎又还说,不论小兔够不够结婚年龄,要是有了身孕,就立刻办婚礼,办婚礼时要把小万岁、三系王、城主、歪师爷、强爷等等权贵都请来撑场面,让小兔风光出嫁…… 他们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山猪和小兔两位正主儿都神情漠然呆坐。 这一切似梦;也似权堂兄和山虎他们是过家家的小孩儿,山猪和小兔是他们手中小玩具。 小兔仔细看着面前那只碗,是珐琅粉彩瓷器,仿清乾隆时期宫廷御用烧制。 虽是仿品,但也极其精美。朱红泛蔗红底『色』,淡金缠枝莲花纹,看着雍容华贵,触感润泽细腻。 这碗在小兔眼中有真实感,小兔的指尖也传来真实感,那么这只碗是真实存在的。 碗是真实的,正在发生的事情也是真实的了? 小兔担忧发生这样的事担忧了几年,真发生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镇定。 平静计划着,他们认为是怎样那便怎样,她只需稳住他们,默默离开就好。 她和同学的关系都不错,这个同学家住几天,那个同学家住几天,不停换地方,他们难找到她的。 等风波一平,小兔再找个稳定工作,到那时候,他们再找到小兔,事情也该不了了之。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权堂兄他们的设想没成,小兔的设想也没成。 后来,曾有人说小兔当时该顺水推舟,听从权堂兄他们的安排,和山猪的误会等一起后慢慢解开,何必那么执拗坚守原则? 还说她把一手好牌打烂了,甚至可算是自作自受故意砸烂了手里的好牌。 可如果一切重来,她还是得那么走人生路,自己的人生当然得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 当然,走自己选择的路也会遇上很多不高兴的事,但顺着心意走,至少不后悔。 亲戚朋友都说看不出她小时候那么乖巧伶俐,长大了却变得固执任『性』,矫情作死。 小兔自认为从未改变过,只不过小时候无法反对别人强加给她的安排,长大了才表现得更激烈而已。 她看透了人这一生当中所能把握的东西不多,出身在什么家庭无法选择,要如何去生活总还有些选择余地,她绝不容许自己的爱情中掺杂利益,要是强行掺杂,宁愿不要爱情。 得知是她主动抱了山猪才有后来的事,她说“还是犯贱”属于无奈自嘲,此刻脑海当中却是一个自己对另一个自己狠厉指责,字字句句都带了淋漓鲜血:你白读了那么多书,怎么还是犯贱,怎么还是犯贱?落到如今地步该怪谁?都怪自己犯贱! 她自问是否有人真正在乎过她?琢磨后的答案是没有!山猪之前对她还是付出过”真心”?只不过这真心里有多少是出于可怜她,有多少是出于青春期臆想形成的执念,真正恋人间的知心互爱还剩了多少? 事已至此,小兔无处哭诉,哪怕说给父母听,也只会受到更严苛的斥责,兔爸甚至可能打断她的腿。 也不知宴饮何时结束,据说山猪醉得狠了,山虎他们送他先回度假村,小兔和权堂兄聊几句再跟回去。 权堂兄阴一句阳一句地说着:“你呀,太放不开。照你这样儿,做不成什么事的。要不是我最后使出撒手锏,那小子还真可能不认账。 我公司里有个小姑娘,也是农村出来的,才十九岁,她在交际场合真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我每次谈生意都带着她,小嘴儿巧,还会喝酒,有一次我们大男人都喝醉了,她还没醉。 不仅没醉,还把各种杂事都理顺了。你呀,哪天我带你见见她,多跟她学着点儿。 你要是跟那小子成了婚,这关系网也太好了,这么好的人脉资源不利用实在可惜。” 小兔淡淡笑了笑:“你一心想着利用他,就半点不怕他报复?” “怕什么?他也就是一个流氓头子,等哥发达了,你可成了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到时候把他给踹了。放心,到那时候想娶你的人排着队来求婚,不差他一个。” 听了这番话,小兔不再多说,只请求快送她回度假村。 小兔以前很想不通,为什么权堂兄宁可帮小兔抢社长的升学名额,也不在小兔还小的时候出资供她读书上高中、考大学? 如今慢慢懂了,权堂兄做事的出发点是利益,有那闲钱供小兔读书还不如资助病残儿童,至少能博个好名声,可当打了个广告。 小兔本是亲戚,资助了也得不着什么。抢名额却不同,那能借此拿捏小兔,还能抓高校某些教职员工的把柄。 他更担心若资助了小兔,亲戚们把资助看成理所当然,只要开了头,难免这个提要求,那个要捐助,弄得烦不胜烦还不落个好。 回到度假村,小兔目送权堂兄的车离开后,到了宿舍门口。 番八十五 沉夜风来 这宿舍是临时所建,以后要拆了改建停车场的,一长排平房只有两盏路灯,昏黄灯光下,映出山猪模糊面孔。 小兔的心跳得“咚咚”响,转身走开,也不知该往哪儿走,总之不见到他就好。 “吱嘎”一声门响,刚走到宿舍外空坝边上的小兔被山猪拽了回来。 小兔想也没多想就挣扎要跑开,山猪搂紧她低声威胁:“你是不是要把王哥他们吵醒?” 这宿舍里住的人虽少,但加上王哥一家人,也有十几个工人了,小兔自然怕引人围观。 再者,略冷静后小兔也想和山猪好好谈谈。 回宿舍里,关上门,小兔开口说事。因宿舍入住率不高,左右房间都没人,低声谈话不会有谁注意。 “你怎么在我宿舍?” “别说我能随时找库管要这房间的钥匙,哪怕没钥匙,我也能想进就进!”山猪冷笑说,一股酒气冲来。 小兔将窗户噏开一条小缝,郑重说:“我们不能这样订婚,不能完全受人摆布……” 话还没说完,山猪已吻住她双唇,混合了酒味的霸道气息占领口腔,再往全身侵袭。 小兔心中的事压得太多,没办法沉浸其中,木然待他退开。可无法沉浸,却也并非没感觉,或许又因沾染酒气,小兔的脸红得如火烧云。 “瞧你羞得这样儿,只是亲一下嘛,比这更羞的事都做过了还会害羞?唉,没办法,谁让我偏喜欢你这种羞答答装清纯的样子……”山猪的神情少了冷漠,多了邪肆。 “我们做了什么?”小兔语气严厉问着,几乎如法官审训嫌疑人。 山猪的态度让她脑海中漫起冷冽清醒感,她要抛开那些当时绮靡而今成了笑话的往事! “你说我们做了什么?马上再重演一遍啊。”山猪伸手去解她背后的裙子拉链。 小兔侧开身,拂开他的手。 山猪嗤笑两声,『舔』唇拖长语调说:“所有事情都摊开了,你目的也达到了,是不是该主动伺候我一次?” 他左手平伸,右手点点腰间,用眼神示意小兔给他解皮带。小兔气乎乎退到门边,本来是想谈事情的,可这般场景还谈什么? 小兔的举动激得他脸上带起怒意,一把扯过小兔抱起:“还要故作矜持?那我们玩儿个带羞、耻感的……” 山猪没有把小兔放床上,粗鲁得几乎是用“扔”的方式放小兔到旁边小沙发上。 这宿舍很小,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个木凳、一个仅容一人坐的小沙发。 小兔以前下班后常斜坐沙发上看书,可此刻她在沙发上被山猪摆弄成了屈辱姿势。 本是想用手推开山猪的,可她右手被按在沙发椅背;『乱』挥的左手打了山猪好几下,但力道太小,山猪连眉头也没皱皱;在她胡『乱』挣扎的时候,山猪将她两腿架到了两旁沙发扶手上;而后再按住她左手,半跪在沙发上俯身压向她。 裙裾缩到了腰间,领口也被褪开一半,小兔这时半『露』半掩,狼狈不堪又香艳含春。 听人说,相恋的情侣平息争执最好方式就是融为一体,她不觉得,至少她此时此刻内心只有愤怒和委屈,没有半点旖旎,或许是她个『性』太奇葩。 山猪的眼波涌动情、『潮』,为了摁住小兔的双手,他双手也不得自由,遂以坚实胸膛蹭向小兔那对柔雪团。 被他蹭得隐隐作痛,小兔忍着不适感,暗压娇呼声,用眼角余光打量屋内,冷静得出奇地想着逃离之计。 小沙发旁是写字台,写字台台面压着块玻璃板,玻璃板中刊着小兔搜集来的花卉图片。 玻璃板的边缘没有磨平,小兔的小腿正离那锋利棱角很近! 小兔心头闪过疯狂想法,她只想脱离当前处境,来不及分析会不会惊动别人了,用足所有力气跷腿撞向玻璃板! 鲜血浸出,玻璃棱角划破小兔的腿肚儿。 最初是钝钝的疼,很快加剧痛感,血珠儿顺着小兔的腿滑流而下,或沾染白裙、或滴落于地。 小兔疼得面容扭曲,咬牙忍着不呼痛,可喉间不由自主发出似哭又似笑的“嗬嗬”声。 她的异样引得山猪眼神略滞了滞,随即看到她流血的腿,立刻放开她,手忙脚『乱』地去寻纸巾去她擦血,又询问她伤势。 小兔耳朵里只有如同电流的“嗞嗞”声,听不到他说什么;他的身影在小兔眼中也是『乱』晃动着,看也看不清楚。 忍住火辣辣的疼,小兔翻身下地,微眯了眯眼,以便看清山猪所在,而后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山猪身手敏捷,若非他没料到小兔不惜受伤也要反抗,小兔无论如何都打不到他的。 在他惊愣错愕之时,小兔已经夺门而逃。 在被山猪抱上沙发的时候,鞋已经蹬掉了,出门后的小兔赤着脚,衣衫凌『乱』地跑在夜风中。 乌云如墨,可云层并不厚,阴沉的天气似要下雨,但并没有雨来。 风吹得树枝摇来摆去,就像张牙舞爪的怪兽。今夜风疾,却吹不散遮天阴云! 度假村里除了主干道,其他支路都是碎石路面,小兔的脚被硌得有些疼。 虽疼,但并不想停下来歇一歇,她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般机械往前跑,没有方向地『乱』跑。 她似是在疯跑,可思维很正常:我虽与你浓情蜜意,但并不等于成了任你摆布的附属品;反之亦然,我从未把你当成提供我生活所需一切的专属品。 我愿意为你付出生命,可我永远有独立人格! 十八岁,别人的青春风华正茂,小兔的青春在这一刻埋葬了少女梦。 吵吵嚷嚷的喧闹声传来,小兔的耳朵能听到这些声音,但听不清楚,这『乱』哄哄的声音让她头晕,更辨不清方向。 她的脚步迟缓了很多,山猪带着人围拢过来,她跑不掉了,躲到路旁一棵树背后。 白裙扯破了、玷染了,散开的乌发飘飞『乱』舞遮了脸,没有聚焦点的目光茫然看向远方,小兔像一瓣零落在风中的花朵,绝望等着被碾为泥尘。 看到她后,山猪朝她飞跑过去,边跑边脱衬衣,把衬衣披在她身上后,抱起她来。 见此场景,那些跟过来的人议论纷纷,看着小兔身上血迹胡『乱』猜测起来。 “嚯嚯……咳咳……”小兔目光『迷』『乱』地看着山猪笑了两声,又呛咳起来。 她看到山猪的嘴唇嚅嚅噏合,似乎在说道歉和关心的话,没来由地心头燃起无名业火,语气森冷朝那些人喊:“滚!全都给我滚开!滚啊!” 不知小兔为何发怒,那些人愣着不动,山猪又吼了两句,他们才全都走了。 山猪抱着她往宿舍走,她也没有再『乱』动,双手吊着山猪的脖子,像只乖猫咪窝在温暖怀抱。 一路上,山猪都在说呀说,说得眼睛发红、眼角沁泪;小兔听得心口发闷、鼻子发酸,可流不出泪来,反而在笑。 笑容在小兔的脸上变幻,忽而妖媚若狐、忽而粲然如霞、忽而冷峭似刀。 山猪抱她回宿舍,放她斜躺在床上,反锁了门,然后一边温声安慰着她,一边给她清理和包扎伤口。 忙完了,山猪半蹲在床边,拉起小兔的手往他自己脸上打,小兔冷冷抽回手。 山猪苦笑,给小兔取下发夹,捋捋她散『乱』的发丝后,轻柔给她按摩脑部。 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小兔能听清山猪在说什么了,他一遍遍地念:“是我不好……我做错了,你该打我,怎么能伤了自己?是我不好……” 小兔的眼珠转了转,盯向他有浅浅红印的那半边脸。 可能是察觉她目光有变化,山猪停下手,欣喜问她:“你愿意听我说了么?” 小兔眨了眨眼睛,带些厌恶神情推他。 他立刻退后两步,凝视小兔说:“我做错了,是我不对。以后不管我做错什么,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再伤害自己行么?还好只是破了皮,要是再伤重点儿可怎么办?” 打你骂你?小兔心中冷笑,我哪打得过你?要是骂你,只怕不起作用,还会惹得你更癫狂。 “小乖乖?小乖乖,你在听我说话的,是?你手劲儿太小,没把我打疼,但也不错了,给我醒了酒。打得好,该打!”山猪又凑近她,拉起她的手往脸上拍。 小兔厉『色』制止他的无聊举动,朝写字台上的水杯望了望,他马上提起暖水瓶倒开水。那暖水瓶中的水是几天前的,本已不烫,山猪还是用唇试试水温,才把水杯递给小兔。 喝水之后,小兔稍舒服了些,唇角含一丝冷笑开言:“既然当我是处心积虑接近你的小贱人,又何必抱我回来,还跟我道歉?” 山猪的眼圈儿泛红,喉结上下翻滚,嘴唇微抖,低低的哽咽声传出,很久没回答。 风透过那一线窗缝吹得布帘飘『荡』起舞,闷热的天气,压抑的气氛,小兔心口堵得发慌。 许久后,山猪抹了抹眼睛,擤擤鼻涕,『揉』了『揉』太阳『穴』,嗓音嘶哑:“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真的气昏了头,又醉了酒,现在我无条件信任你,好不好?” “不好,不要信我。我接近你是有企图的,偷账本儿不成,又耍美人计,还串通权堂兄拍了照片来要挟你,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踩着你往上爬!” 小兔神情麻木,也不怪山猪怀疑她,她有偷账本的“前科”,完全有可能再次搞阴谋。 利用山猪讨好权堂兄,获得权堂兄支持,混入上层圈子,那么她可以从贫寒乡下丫头变世家名门千金了,能有多少人相信她没有这样的心思? 她赌气这么说,山猪将她的手按到心窝处答道:“哪怕你真有企图,真想踩着我往上爬,我也只能发泄心中怨愤,无法将你放下!” 山猪的话让小兔心头一震,他的确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但也的确没有表示过要和她分开的意图。 即使怀疑被她利用,也还是将她放在心上?小兔不知道山猪是否如所说这般想,若真是这般想,也难怪权堂兄会把她当成山猪软肋。 顿了好一会儿,山猪又歉然说:“对不起,我不该欺负你!但我恨你恨得想撕碎你的时候,都没想过和你分开,我再不情愿,可也答应他们的要求了,是为了你才答应的。” 番八十六 逃也难逃 两个人的情绪都慢慢平复,山猪说出怀疑小兔的理由:他们在一起后,山猪最先告诉了阿玲和山幺爸,但没告诉具体情况,阿玲和山幺爸连小兔的名字也不知道,不可能外传; 不几天后,山猪又告诉了几个兄弟和明师、清道长、慧姑姑、孝师、艺师,这些人都不反对他和小兔,没理由去告诉权堂兄。 再后来,度假村的工人们也略知道些,但他们都不清楚山猪和小兔背景,几乎没可能去找权堂兄。 而且,山猪和小兔去游湖的时候,工人们还没有说什么风言风语,权堂兄怎么得到消息的速度比天天见面的工人还快,并做好安排? “追查权堂兄怎么得到消息的事你去做,不用跟我商量,你们都是能搅得蓉城风起云涌的人物,我能有个稳定工作就谢天谢地了。” 小兔觉得此事和阿玲有关,任何事情要做假,时间是最难改变的,山猪和小兔游湖是在一起没几天后的事情,当时知道的人有限,而这些人当中只有阿玲嫌疑最大。 没有挑明这份怀疑,因小兔自觉有愧;也因阿玲怎么会联系权堂兄是个疑点;还因山猪首先怀疑了她,让她心寒。 “小兔,你这态度怎么……我可真有点怕了你……”山猪表情古怪地咧咧嘴,要说什么又终究没说出来。 他那样子是认为小兔不该这态度?或许在他心里,小兔永远是个天真小妹妹,所有事情要顺着他的思路走,不应当这般冷淡撇开他? 小兔不怨恨他了,但心里终归还是不舒服:“我提醒你各种潜在问题时你满不在乎,出了事情就怀疑我,针对我。还好我不参与你们的事,要不然出了什么大事肯定怪我,冤屈死了也没人喊冤。” “小乖乖……嗯、嗯、嘻嘻……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跟我这小混混计较的……”山猪摇着小兔的手撒起娇来。 小兔不为所动:“我没那么坚强,也没那么大度。” 见她严肃的模样,山猪只得正『色』问:“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原谅了又再犯,再犯又原谅有意义吗?我可不愿意在这种恶『性』循环当中一直痛苦。”小兔原定计划是回来后买专业资料,为考证做准备的,哪知出这事,还学什么学?她是真怕这类事不断重复。 山猪沉默了,许久后又说起小兔小时候多可爱,惹哭了只要一逗就哄好,脸上还挂着泪珠儿都能甜美微笑,如今太难哄了。 太熟悉的人转变成恋人有些烦恼别人难理解,尤其有一方还年长些的情况,小兔感觉小时候的自己和如今自己是两个人,山猪对小时候的她念念不忘,如今的她倒成了替身一般。 山猪唠叨半天,最后捧着小兔的脸,强迫她认真听:“不说什么原谅了,我来妥协,以后吵架都我先妥协好不好?跟女人争执,我从来没有妥协过,你不要再跟我闹别扭了,我妥协还不行吗?” 曾经理想的丈夫是在争吵时会先妥协的人,山猪真这么说,可小兔只能苦笑,他们矛盾的真正根源不是他们之间有问题,山猪妥协与否并不重要。 小兔低声说:“细想想,我并不喜欢你,喜欢的是一个幻影,用你一切优点集成的幻影,那个幻影机敏睿智、沉着淡定、多才多艺,还懂得拒绝诱『惑』,是污浊尘世中的清雅谪仙……我对你动心,恰好因在青城山这个幻影与你本人重叠,可在一起了,我才知道我无法接受完整的你。” 这话半真半假,小兔以为山猪听了会生气,目的本是让他生气,可他没生气。 山猪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只喜欢幻影也无所谓,形成幻影那也得有我这个模板,你迟早会接受完整的我。” 他这么说了,小兔弱弱地问他,他是不是只喜欢小时候的小兔,讨厌长大后倔犟固执不听话的小兔? 他哑然失笑,细数起她的优点:“你有理想,懂得克制,秀外慧中,坚强勤奋……” 这是我吗?小兔觉得他再说下去能把所有好的形容词加上,翻个白眼儿扭开头,夸人也夸得不真诚,不给他和好的机会了。 山猪扳过她肩膀,眸『色』沉淀所有浮光,只余清澈本真,看着她说:“你明白吗?在你面前该自卑的是我。我能做的除了惹祸还是惹祸,老一辈的人都喜欢你,你从没有给他们添过『乱』。小小年纪靠自己做事,别说那些啃老的,连我也是离了长辈的关系网啥都做不成。” 小兔没答话,心里却反驳:不是我不靠别人,是我太笨,那些关系网对我来说不起作用,只能靠自己混个温饱算了。 山猪拥紧她再说:“哪怕怀疑你和权堂兄串通起来利用我,我再不满、再气愤,也没想过和你分开。我拿话伤你,也只是想维护那点儿可怜的自尊。难道被利用了,还得喜笑颜开说我该去当炮灰?我只是想从你身上讨点儿利息,没料到你会那般激烈反抗……” 从我身上讨点儿利息?小兔冷嗤,他指的是用羞、辱方式欢好?小兔真不懂他在想什么,很想敲破他的头看看脑回路构造。 “这件事情当中,你难免怀疑我,可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小兔质问。 “当时真的头昏脑胀,完全记不起说过什么了。”山猪答着。 “你对阿玲比对我信任!你说了我要是不会带孩子,让阿玲帮我带。还说,我娘家有背景,你又还宠爱我,阿玲不敢搞什么小动作……”小兔不会让他用一句不记得就混过去,复述那些话。 山猪回答了,但没说重点,说的是:“你环境跟阿玲不同,她只能依附于我,不会伤害你的。” 较真儿的小兔提醒他重点所在:“我说的是你信任她,不信任我!” 山猪的表情显示他此时内心状态正一个头两个大,沉默片刻才说:“我是更信任她,因为与她相关的事我能凭头脑分析,不管她做什么,我都不至于发疯,而和你相关的事常常让我失去理智。我没有不信任你,是我没办法理『性』对待你。” 是这样吗?为我痴狂?小兔甩甩头,她才不相信这说法。只不过,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好再揪着小辫子不放。 见小兔默然,山猪讨好地笑说:“好了、好了,我替你打这张嘴还不行吗?我没生你的气,我生自己的气!明明怀疑你可能利用我,还没办法清醒断了关系,我气自己『性』格变黏了!” 小兔抓住他拍嘴的手,淡淡说:“让我静静。” “别多想了,我们和好。” “我们和好了,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山猪翻身到床上,把小兔搂进怀里:“至少我们能一起面对。” 宿舍里的床是钢丝架简易床,睡一个人还行,两个人太挤。 “床太小,你别挤我。” “夫妻同睡还会嫌床小?” “谁很你是夫妻?” “我说谁是,谁就是。”山猪又耍无赖,动手动脚。 小兔没有制止他,一本正经地问起既然答应了权堂兄要给三系王烧几把旺火添光彩,到底具体怎么做? 谈到正事,被扫兴的山猪拧拧小兔的脸,说起初步计划。 他不会真把清道长、明师卷进是非中,第一步准备让一些人公开感谢三系王。 慧姑姑提到她在蜀鹃县认识几家生活艰难的贫困户,但因蜀鹃县整体经济不错,所以并没有得到『政府』帮扶。 山猪要让权堂兄出钱用三系王的个人名义帮这几家人,让这几家人得到实惠,三系王得好名声,也让权堂兄出点儿真金白银放放血。 让权堂兄来出钱这主意,是山猪借机小小报复权堂兄,显得有些小孩儿脾气,小兔听了不由失笑。 当然,这类小事起的作用不大,真正需要山猪做的事不容易摆平。 三系王的大政绩之一,是重视农业发展,修补很多地区快垮的水库,疏浚各地农业灌溉用水渠。但是,在实施工程的时候,因占地、工资等等问题闹出很多纠纷。 全蜀川有多少水库、水渠?哪怕出现纠纷的工程只占了十分之一,想用钱来摆平也不可能,那是个私人出不起的天文数字。 山猪要压下纠纷,让不满的人反过来对三系王歌功颂德,少不了要用恐吓手段。 想及这些,小兔后背发凉。权堂兄他们称闹事的人为”泥腿子刁民”,但小兔无法认同,能够安居乐业的话,谁愿意成天闹事? 小兔有个邻居大叔也在这些“泥腿子刁民”当中,邻居大叔去修水库,当时说好的工钱是三十块钱一天,干了两个月后,只发了两百块伙食费。 邻居大叔不服气去吵闹,调解的工作人员又打发叫花子般再给了邻居大叔一百块,还说水库修好了都是当地农民得利,没让农民们出工义务修已是优待。 是啊,为了一千多块钱成天吵吵嚷嚷,显得多穷酸又刁悍啊。可无数一千多块钱汇集起来的数目有多庞大?没有这些带着血汗的小钱儿,就没有都市里某些光鲜体面人物花销的大钱!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往往会看到不同侧面,比如小兔爷爷,亲戚们爱念叨他当年怎样豪富,小兔牢记的则是他晚景凄凉,子孙不睦。 小兔不愿山猪成为某些人榨取民脂民膏的帮凶,正想着如何避免他去做这些事,却听山猪嘟囔:“这屋里好闷热,你怎么受得了?还好最近二十多天跟我住的时候多。” “临时宿舍当然不安空调,电费都得一大笔钱。” 山猪热得汗如雨下,开窗通风,念叨明天让人来安装空调。 第二天早上,他带人来安装空调的时候,小兔已经收拾随身物品走了。 他立刻带人去追,在道鸣镇外一个路口,看到了小兔正和一个面包车司机议价去崇喜市。 番八十七 血书哀求 这次追了小兔回来后,山猪便让王嫂在他没陪小兔时,形影不离跟着小兔,又因刚到暑假,怕王嫂看不过来,让小豇豆也一起帮忙盯着小兔。 成天有他们母子跟着,小兔只得暂时放弃离开的想法,闲来无事且安静看书。 她看书,小豇豆在一旁写作业,王嫂绣十字绣,这场景看来倒像母亲带着一双儿女的居家生活,山猪放心了不少。 十几天后,小兔接到兔爸打来的电话,简单问候两句后,兔爸愤声说:“你是不是寄了钱给你外公?你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也敢不告诉我?你几个舅舅、舅妈都不出钱,你打肿脸充胖子装啥阔气?” 小兔愣了愣,估计兔妈他们把小兔寄钱给外婆看病的事给说漏嘴了。又暗嘲:爸呀,我没告诉你的事儿多了去啦,这几百块钱算什么事? “我没装阔气,外婆生病,我该尽尽孝心。”小兔低声答着。 “你啥都不懂,这个社会上只有钱才亲,穷得叮当响哪个管你是亲还是戚?你从小傻戳戳的,以后我帮你管工资。给你外公寄钱,出手就三百,往后每个月寄三百给我管。”兔爸语气很严厉。 “我……我还在实习期,工资才四百……外公他们说了要还,我才寄的……我要留点钱备用。”小兔不敢直接反对,结巴着说谎。 “哦,那你先每个月寄两百嘛。不是当爹的想要这点儿钱,都是为了你好,要留着给你办嫁妆的。好了,不多说,免得浪费电话费。”兔爸挂断电话,小兔还举着电话发愣。 小兔的卡里还有五百块钱,假期工和实习工的工资本来就低,除了她自己生活费,能攒下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二天,小兔去镇上邮局寄钱,她骑辆自行车,王嫂载着小豇豆另骑一辆,与普通村民并无两样。 寄钱后,管度假村所在那个区域的邮递员正巧来取报纸,笑对王嫂说有他们度假村里员工的信,请帮忙带去。 乡里乡亲的,也没谁计较邮递员的做法合不合规矩,再者这些乡村邮递员都是临时的,本也没有正式工的待遇。 “咦?这不就是寄给兔姨的信吗?”王嫂接过信,小豇豆凑过去看了一眼。他识字不多,但认得小兔的名字。 小兔看了看还真是,让王嫂把信给她。那信有些怪,只写了收信人邮编、地址、姓名,寄信人只写着”红苕市”三字,也不知是谁写的信。 回度假村后,小兔挺随意地拆开信,半抽了信纸出来,一团触目惊心的血红突然跳跃入眼! 她微怔,脑海中又突然响起道晴天霹雳,凭直觉知道了这是阿玲的来信! 小兔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山猪知道,也不能让王嫂和小豇豆知道,赶紧装好信,趁他们母子没注意藏了信封入裤兜。 强行压制内心惶恐,如平常看了一会儿书,小兔说要去卫生间,王嫂跟着到了门口。 关上卫生间的门,小兔咬了几次嘴唇才颤、抖着打开信纸。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很意外地没有谩骂她的语句,整整两篇信纸只有这三个字,并且当然不是如文所例这般排成一行用逗号格开,是杂『乱』无章、密密麻麻写着的。 信纸上有淡淡血腥味儿,字迹潦草,血『色』的字半透暗红半透鲜红,字不像是字,像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小兔看得头晕目眩,大脑若已失去思考的能力。 王嫂敲门问她怎么还不出来,小兔“嗯、哦”几声后答道有一点肠胃不适,还得多等等。 强自镇定,细瞧信封中还另有两张信纸,先拆其中一张,只见几行蓝黑『色』小字写道: 我是阿艳,你要是看不懂我姐的意思,我来给你说清楚。 我姐本来真要用血写封血书的,后来我让她刺破手指头挤了点血加上红墨水来写。这只是一次警告,没必要真流很多血。 你要是再敢勾引我姐夫,下次真流干他们母子的鲜血来诅咒你! 小兔完全明白原来那“求你了”三字的意思是:求你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木然再看最后一张信纸,是山猪的父亲所写。 小兔: 我是山幺爸,我千想万想没想到那个让我家大猪娃『色』、『迷』心窍的人是你,你咋变成了没教养的野女人? 我问你,你是不是才认识他的嘛?不是的嘛,你咋还没弄清楚他的德『性』?跟着他学坏? 有儿就有根,大仔是他的根,他早晚要回老家,你懂不懂?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他在外面有好多个女人,绝对不可以正式另娶,随便咋花天酒地都无所谓,就是不准和阿玲分开。 莫谈啥感情不感情,哪个人又没有年轻过?年轻得了几年?早晚要老! 不要讲啥生活幸福,我们这地方也没有啥办证才算结婚的说法,生了娃娃就是夫妻,我只清楚大仔是我孙儿! 阿玲生了大仔后又得了子、宫肌瘤,做手术好了,又得了肝炎,后来又得了胃病,她这么多病哪个造成的?全怪我那不争气的大猪娃不关心她! 我的孙儿大仔可怜啊,爹不心疼,妈又多病,要不是我这个爷爷照看,该咋活下去? 教养大仔费了我不少心血,大仔比我的命重要! 阿玲说要是敢让她离开山家,她要杀了大仔再自、杀!大仔要是死了,我这个老头子也只有死! 信看完了,小兔全凭本能走出卫生间,勉强敷衍王嫂几句,撑到午饭后,说要午睡一会儿,又躲在床上把信看了一遍。 不是幻觉,真收到了这样的信,信是五天前写的,小兔不清楚山幺爸和阿玲、大仔是否还活着,要是已死,她只有赔上自己的命了。 她眼珠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既自责又怨山猪:三哥哥呀三哥哥,你不是说阿玲只要你还管她母子生活就好吗?可这信里的意思分明是宁死也不愿离开你! 你不是说没告诉他们具体情况,连我名字也不知道吗?可这封信准确无误寄到了我手中! 如今还能怎么办?只有冷静劝你放我,再由你去给大哥、二哥还有权堂兄他们说解除婚约的事。 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小兔用冷水洗了好几次脸,去办公室找山猪。 为了修建度假村才临时设的办公室很简陋,以后要拆的,正式的办公楼要等完全建好后开始营业才投入使用。 这时的简陋办公室里围满了人,既有西装革履的、也有染一撮黄『毛』穿奇装异服的,见小兔进门后全齐刷刷看向她。 “哦,那个你……”小兔不知如何称呼山猪,顿了顿后说,“我找你有事,你什么时候有空?” “吃晚饭的时候就有空,你安心等着。”山猪感觉出她有些异样,盯着她细看。 “哦,那行、那行。”小兔喃喃念着出了办公室。 和王嫂、小豇豆坐在休息室看书时,小兔看不清书上的字,只觉得一团又一团的血光不停『乱』晃,晃得她忧惧如孤雁,冬天已到来还没找到栖息地的孤雁。 终于熬到晚饭过后,山猪牵着小兔在鱼棚旁的柳林中散步,小兔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开口说出话。 “你是不是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山猪主动询问。 “解除我们的婚约,你去找他们说说。”小兔说完这一句话,似乎已用尽了全身力气。 “已经说好了的事怎么能改呢?那也太儿戏了。” 小兔想尽量不提阿玲写血书的事,以免把事情闹得更大,找了个理由说:“那不过是利益驱使下订的婚约,你是赌气答应,我是反对不了才被动接受。现在你们要做的事都开始合作了,这婚约也没什么用了,解除。” 这话说出后,山猪气得甩开小兔的手,咬着牙长叹几声,又重新牵起小兔的手。 然后,任凭她怎么说,都不再接话,等夜幕降临,抱她进了鱼棚。 小兔还在找着稀奇古怪的理由说服山猪解除婚约,山猪狠狠瞪她两眼,突然吻起她,深长的吻让小兔快喘不过气才放开她。 “你提这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到底想怎样?简直不要我当人了是?睡了自己的小妹妹还不负责,成什么了?”山猪愤愤问她。 小兔捂着闷疼的胸口,坐到床边,脑海中汹涌着自责波涛:都是我的错,要是更坚决一点、更果断一点,就不会弄成这般局面!无论如何做都要给人造成伤害,但与山猪分开能减少受伤害的人,只能伤害他,只能伤害他了! 不明情况的山猪安慰了她两句,接着从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拿出个小纸袋递给小兔。 “我把权堂兄找人拍的照片和底片全要了回来,以后没人会拿这些东西要挟你了。” “照片?”小兔打开纸袋逐一看起来。 照片中全是她和山猪开心嬉戏、甜蜜亲热的场景,她记不清那些场景,但也并非全部忘记,一个个片段闪过,小兔止不住发起抖来。 那些片段很美好,但她觉得很可怕,心中极力否认着:那个在三哥哥怀抱中笑得那么甜的少女怎么可能是我?那个皮肤白皙,身段玲珑的少女绝对不是我!我不会害人的,更不会在阿玲痛苦得想死的时候还和三哥哥如胶似漆! 她内心不停叫嚣着:毁了这些罪证!快毁了这些罪证!不能再让别人看到…… 见她安静看照片,山猪且去洗澡,待出了卫生间后看到疯狂撕照片的小兔,吓得忙去制止。 照片已被撕完,底片不容易撕烂,小兔正用牙又扯又咬。 山猪看她双目赤红,理智全失,不敢喝斥她,等她情绪稍平复才问:“小兔……照得这么好,我们自己留纪念也可以的,你是要干什么呀?” 脑海中的混『乱』大戏渐渐落幕,小兔看清眼前一切,眼泪悄然滑落腮边,她很想握住幸福,可是不允许自己双手沾满别人鲜血,踩着别人尸骨去获取幸福。 那些借口不管用,只能告诉山猪血书的事了,她语声低哑涩滞:“我们必须分开,要不然你爸、你儿子和阿玲会死,我也会死。” 番八十八 天打雷劈 天边传来隐隐雷声,闷了好几天的暴雨该痛快下个透了?起风了,鱼棚很小,风刮树枝的声音如在耳边,刺耳的响声令人耳膜生疼。 小兔胡『乱』猜想着,山猪听了这话是会疯狂担心家人出事,突然发觉阿玲才是他真爱?还是会冷静询问小兔这么说的原因?或者当小兔任『性』闹小脾气『乱』说,根本不相信…… 念头无数,时间只一瞬,山猪没做小兔想像出的那些事,他略怔了怔后,拿起手机拨号,那是他家中的电话号码,拨了一半又删掉。 而后快速拨通山猫的号码,急切说:“老六,你给爸打个电话,问问家里出什么事儿没有,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在我们家附近转悠?快些,不管有没有问到结果,五分钟后给我回电话。” 吩咐完,他又拨通宿舍那边休息室的电话号码,一会儿后那边接通电话后,他说:“王嫂?哦,那你让王嫂接电话……嗯,王嫂,你带小豇豆到鱼棚来,有话问你们。” 随后,他很快收拾了满地的碎照片,再飞速解了浴巾换上衬衣西裤。 小兔呆呆看着他,仿佛不认识这个理智安排事情的男人,他也没问小兔为什么那样说就开始做安排,如同他知道了血书的事一般。 刚扣了两颗衬衣扣子,山猫打来了电话,山猪接电话时开了免提,并深深瞅小兔一眼,目的是让她也听听。 “哥,放心,没出什么事儿。怎么了?怕有人对付不了你,拿咱爸他们下手?”山猫语调平平询问,的确不像出了惨事。 “这就好。你请老四帮帮忙,让他派几个靠得住的小弟暗里保护咱爸他们。好了,别多想,好好休息。”山猪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把剩余几颗扣子扣好,山猪又去敞开鱼棚的门。 抬眼远望,天黑如墨,乌云翻滚,狂风暴雨将至的节奏。 等待片刻,王嫂带着小豇豆到了鱼棚外,神情惶恐不安。 “今天她有没有和陌生人接触?有没有接什么可疑电话?都去了哪些地方?”山猪严肃问着。 王嫂迟疑地看向小兔,小兔低声说:“你别问他们,我说……” “我不听你说!”山猪厉声打断小兔的话,小兔不敢再说。 “小豇豆,你来说。”山猪冷眸凝注于小豇豆脸上。 “我想想……兔姨今天收了一封信!”小豇豆略显兴奋地大声说。 山猪冲他点点头,给他一百块钱,随后让他们回去休息。 “那封信是阿玲和山幺爸写的……”小兔想说出信的内容,可山猪摆手表示不听。 山猪又拿起手机拨号,“把033号宿舍打开,找一封从红苕市寄来的信。” 交待完,他斜站在门边,双眉紧锁望向天空。 小兔说她去拿信过来,不能让别人『乱』翻她的东西,说着要出门,山猪拦下她,不许她离开半步。 不一会儿,有个穿黑『色』背心的红发小伙子到得门口,恭敬问候山猪和小兔后,双手向山猪递上那封信。 “莽子,去红苕市我老家调查到底有些什么人跟我家里人接触过,这事不要外传。”山猪挥手让他离去。 关上门,山猪细看了两遍信,对小兔说:“看字迹的确是他们亲手所写,不过肯定是被人挑唆,甚至是被人『逼』迫才这么写的。你要相信我……真的没把你具体情况告诉他们,他们最开始得知我要正式娶其他人的时候也没这么激烈反对……” 小兔惨然冷笑,即使这件事另有隐情又如何?他们相处才一个多月,便已发生这么多事,还互相猜疑对方欺骗自己,这样下去怎能长久? 她感觉很无力,应付不了这么多事,那且退出。要不然,万一阿玲他们真出事儿,她死了也抵不起罪过。 见小兔仍是神情冷冷的,山猪显出焦头烂额的样子,一会儿后又尽量放缓语气劝:“信是五天前寄出的,我爸和阿玲最先得知我们的事,如果真反对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他们会第一时间在电话里反对,哪会等过了二十几天才闹? 再者,我爸指责我的话也挺怪异,我对阿玲没感觉,可我自认为没亏待过她,她体弱多病怎么能全怪在我头上? 子、宫肌瘤这病可能和生孩子有关,肝炎与我有什么关系?阿玲妈妈也有肝炎,还已经开始肝硬化,难道说她得病怪我当女婿的没照顾好? 我估计阿玲是受了挑唆,拿她体弱多病的事来要挟我爸,我爸怕她真一命呜乎,看在大仔的份儿上才随着写了那封信。” 小兔摇摇头,“我们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你确实不关心阿玲。山幺爸说得没错,我跟着你学坏了。” 山猪歪了歪嘴,气乎乎说道:“阿玲的肝病是她妈妈传染的,到了我家我出钱医治才控制住病情!为了防肝炎再传给孩子,大仔每年都要打特制针剂,我已经尽我所能让他们健康了,还要怎么关心她?天天给她端茶递水?哪谁来挣钱养家?” 这话看似没错,可听来怎么有点儿施恩外人的感觉?阿玲是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啊。小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别扭感,想指责山猪但又忍住。 她该以什么角度来评判这些事?她很同情阿玲,可她没资格去同情…… 这种境况如同一个警察正气凛然地要为受害者讨回公道,竭尽全力去查访追捕凶手,结果追查到最后,自己才是凶手!实在很讽刺! 若是与山猪没跨过那一步,还能自欺欺人以妹妹角度和山猪商讨几句,眼下只有冷笑着沉默应对。 “小兔?小兔……小乖乖老婆你在想什么呢?我们好好谈谈行吗?我已经着手去查权堂兄怎么会得知消息,也去查老家那边的事了,我也没料到会突然冒这么多事情出来……” 查清这两件事又能怎样?能把权堂兄和小兔的血缘关系断开吗?不能。他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卸责任,并毫不手软一直利用小兔要挟山猪去做恶事。又能让山幺爸和阿玲赞成小兔和山猪在一起吗?也不能。他们心有不满,难免会再被人挑拨,不断制造麻烦。 “料不到事情这么难解决?是啊,难解决。你当时怎么不拒绝我?!”小兔语气怨恨质问山猪。 山猪愕然,随即黯然,“我连阿玲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是你……” 怕她再有大的情绪起伏,山猪让她先去洗澡,说是好好睡一觉能缓解焦虑。 水雾漫起,小兔想,要是各种烦恼能如同污垢洗净那多好,思绪纷繁的她没听到山猪焦急喊她…… 突然,山猪破门而入,抱起她纵跃而起,飞快出了鱼棚。 他们刚出鱼棚,一道闪电直击而下,紫黑的光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刹那之后,响起通天彻地的惊雷声! 小兔完全吓懵了,山猪给她罩上随手抓来的一件t恤,拥她入怀轻拍着:“不怕、不怕,怪我忘记安避雷针了……不怕……” 几股带着焦臭的黑烟漫开,鱼棚坍塌半边,又腾起黄尘盘旋飞绕,烟尘蒙在空中许久也没飘散。 “这雷怎么没打中我呢?”小兔喃喃问着,感觉头重脚轻。 头很重,重得像是躯干都要顶不起头颅,她脑海中冒出个弑父、杀妻、灭子,气死母亲的恶魔故事,仿佛山猪就是那个恶魔。 “我要是被雷劈死了,你就不会变恶魔了……”小兔目光散『乱』。 “小兔,说什么胡话呢?别怕,别怕……这鱼棚在树底下,周围又没有其他建筑才招雷。”山猪『揉』着她的头发安慰。 这些安慰起不了多大作用,小兔的精神已处于崩溃边缘,要不是山猪搂紧她,真是要站不起来了。 是快要站不起来了,不仅因惊吓而腿软,是如同脊梁骨都被抽走了一般。 她什么都没有,能挺直腰做人,靠的是自强不息,可如今陷在这些事里想自立都无法自立。再和山猪纠缠不清,最后会连一点点尊严也失去,难道她真的只配卑贱趴在於泥里? 风声如吼,劈雳震天,雨还是没下,小兔痴了般望着夜空,山猪喊她几声也没回应。 小兔这时只套了件山猪的t恤,因较长较宽松可算条超短裙,看不到私密处,可终究不能让外人看见。山猪要抱她去办公楼那边的寝室,她挣扎着要回自己宿舍,山猪大声提醒她还没穿衣服。 先前的一幕在小兔脑海中闪过,明白过来自己是洗澡时突然被山猪抱出来的,这本是绮靡场景,小兔却是脸『色』煞白,幸好没有别人看到,要不然闲言碎语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害怕的、担忧的,都成了现实,小兔不敢再设想还会发生什么。 到了办公楼底楼寝室中,见小兔仍是神情恍惚,如掉了魂儿一般,山猪劝说:“雷是来劈我的,跟你无关。我无情无义还不孝……在妈病重的时候,还有妈下葬之后,跟阿玲相好了……跟你又是在『奶』『奶』的孝期内相好……是我不孝……” 他说他的,小兔不理他,还是呆坐着发愣。 “明天陪我去『奶』『奶』的墓前请罪,『奶』『奶』那么疼你,肯定会看在你的面上原谅我。”山猪勉强笑了笑,让人给小兔送来衣服。 穿好衣服,小兔的精神状态好了些,看向山猪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那天二哥劝你说的帮三系王升往京城,对你们也有好处,其实指的并不是你们会得到什么物质利益,对不对?他是指可以借权堂兄这条线,展开你们要做的其他隐秘事,对不对?你们表面上跟权堂兄合作,实际上在互相较劲,都想利用对方达成己方目的……” 山猪在小兔眼前挥了挥手,又『摸』『摸』她额头,苦笑两声。 小兔『逼』问着他:“事情已经够复杂了,我再牵涉其中就更复杂了,是不是?你可真傻,二哥有军方背景,你什么背景都没有,万一出事了,你会得罪所有势力,哪一方都容不下你。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生会活成什么样?” 这些问题,山猪都没有回答小兔,只是哄她快睡。 小兔不需要他回答,也清楚他的确面临很多问题,这些问题还很棘手。 “我想见见珍姐,心里『乱』得很,想找个可靠的人说说话。”好一会儿后,小兔打定了主意,情绪平静地说。 番八十九 性格命运 第二天清晨,小兔醒来时山猪早已去处理各种事务了。她梳洗好,准备出门时才发现门被从外锁住了。 她大喊大叫让人开门,一个满头黄卷『毛』的少年在窗边笑嘻嘻说:“三嫂,嘿嘿,等会儿三哥回来给你开门,我不敢开。” 小兔呆愣愣退了两步,山猪这是干什么?要限制她自由? “三嫂,你别急也别气,三哥交待了,你要是闷得慌,看书看电视都可以。哦,他还说珍姐下午要来。嘿嘿……千万别怪三哥关你,他怕你又跑……”黄卷『毛』讨好地笑着,似乎有些怕小兔。 “我跑什么跑?”小兔恼怒反问,随后又觉得这么显『露』情绪不好,再放缓语气说:“他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能不怪他?唉,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 “他们都喊我‘憨子’,前几天才满十八岁。”因小兔愿意和他说话,憨子的笑容更灿烂了。 不管他的发型服饰多怪异,可真诚的笑容骗不了人,他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我比你大一个月,叫我‘兔姐’,别叫‘三嫂’。”小兔郑重让他改称呼,再退回屋子角落看书。 下午四点多,珍姐到了,见小兔被锁在屋里,惊疑不定地看看小兔又看看守在屋外的憨子。 “珍姐?您是五哥的太太珍姐?快请进、快请进。嘿,别这么打量我,我不是坏人,三哥也不是坏人,我们没想关着兔姐。” 听憨子唧唧呱呱说着,小兔和珍姐都不理他,待珍姐进屋,他重新锁上门后,小兔拉珍姐到离窗户最远的屋角小声说话。 之所以要见珍姐,只因她是有希望帮小兔,又多少能说得上话的人。小兔不能求阳姐,阳姐是普通人,不能沾惹这些事。珍姐因了五哥山牛,既清楚部分事情,又不在核心圈子里。 见珍姐目的之一是真想能有人好好听她说话,之二却是想通过珍姐见山爷爷。如今这般,只有山爷爷能劝得动山猪了。 “小兔,血书的事我听三哥说了,没想到幺爸和阿玲会那么极端对待你们的事,你别急,我们会尽量劝说。”珍姐叹息着,“再怎么着,阿玲也不该只顾自己感受,说拉上儿子寻死这种话呀。” 小兔摇了摇头,如一个局外人般给珍姐分析起来:“不是她只会顾自己感受才想不开寻短见,是她的『性』格和处境决定了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生活的不满。 她一开始没反对这么激烈是没人怂恿她这么做,一旦有人支招儿了,她会把以死要挟达到目的当成制胜法宝。 你们没了家庭还有其他精神支柱,她没有,我不仅错,还错得很严重。” 听她这般平静分析,珍姐有些诧异,又想说几句劝解小兔的话,小兔却让她先别劝,要分析其他人遇到丈夫抛弃会怎么做给她听,她只得听。 小兔讲:如果是珂姐,肯定会把财产什么的分割清楚,把孩子将来安排好,然后一纸离婚协议书递出去。 要是珺姐,肯定会找第三者谈话劝其离开,再用尽千方百计挽回丈夫的心。 琪姐遇到这种事,肯定是默默把女儿带走,宁愿净身出户,也不会再理对方。 若是珍姐,应该会先假装不当回事,再问清楚到底是出了意外才发生关系,还是真变心了?如果是真变心了,肯定会即使肝肠寸断也要分开。 要是阿璐呢,定然会把男人打骂一顿,把小三儿也打骂一顿,再潇潇洒洒呼朋唤友乐呵,装做不在乎背叛。 可是阿玲不同,她没有知心朋友,没谁会开解她,她的亲人又只会利用她,她没有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不说,连一个兴趣爱好都没有。山猪要和她分开,那就是她的天塌了! 在这种时候,再有人刺激她、挑唆她,真可能会做出带儿子一起死的事。 听小兔说完这些,珍姐皱了皱眉:“以前三哥不也是和阿玲分居着的吗?各种风言风语也不少,再怎么吵再怎么闹也没弄成这么极端的态度啊。” “以前还没有公开的要彻底和她彻底断绝关系,她在老家完全可以对别人说是山猪太忙才不回家,谁会去追根究底问人家夫妻关系到底如何?阿玲只要能保住面子就好,要是让她连‘三哥的女人’这个身份都失去,她的生活只有绝望。”小兔的眼中没有半点波澜。 珍姐轻轻点了点头,“我见过几次阿玲,你分析她想法如何和我印象中样子还挺符合。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想法就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当然也不同。 你说得对,换成我遇到这样的事,我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卑微乞求,只要弄清楚男的真变心了,绝不会再想着什么挽回不挽回。 而且,财产都可以不要,但得把儿子带在身边,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不能让其他人教坏了。 山牛要敢对不起我,我可能会伤心欲绝,但不可能有拉着儿子一起死的想法。” 看着珍姐,小兔轻轻一笑,这近两个月来疯癫痴狂的人见得多了,能看到个正常人,心里舒服不少。小兔认为自己和山猪都是疯子加傻子,所以遇到的也多数是疯子加傻子,可她不想疯傻下去了。 片刻后,珍姐又想起什么关键点似的,拧拧眉『毛』说:“等会儿,我觉得怎么怪兮兮的?你是……你是处在什么角度呢?你居然这么理智冷静来分析这件事?” “我都不明白到底怎么了,既清楚是自己犯了错,但又好像一切与自己无关。” “你想见我,不是为了倾诉心事,缓解压力?”珍姐瞟了瞟守在窗外的憨子。 小兔微颔首,大声说:“我们的趣味差不多,卫生间里我选的那些粘钩图案你肯定也喜欢。” 说着,小兔先进了卫生间,珍姐随后跟进去,小兔一边大声扯着不要紧的话,一边蘸肥皂水在镜子上写字。镜子所在位置,是憨子看不到的死角。 小兔所写是:我该走,但三哥肯定不许我走。阿玲他们要是真出意外,我也只能以死谢罪。我要见山爷爷,必须见。 写得很慢,肥皂水写的字也模糊,还一次只能写几个字,等水略干抹平了再又写。好一会儿后,珍姐递眼神给她,表示已看清。 但小兔怕她没能真正领会其意,着重又再写:我必须要见山爷爷,拜托了。 写完后,向珍姐深鞠一躬。 此后两天平静无事,山猪有一天得了空闲,带小兔去祭拜山『奶』『奶』。 山『奶』『奶』葬在蓉城城郊一所普通公墓,购的与山爷爷合葬墓,属于山爷爷的那边只有平整墓基。 看着墓碑上山『奶』『奶』慈祥和蔼的照片:小兔在心中一遍遍念着:山『奶』『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待我如亲孙女,可我给山家惹麻烦了…… 瞥着旁边诚心怀念祖母的山猪,小兔默默许愿:若有来生,愿我多情,愿你无情;若有来生,愿你惜阿玲如珍宝,愿你弃我如蔽履;若有来生,愿受千般苦抵偿今生孽;待孽消完,归寂灭。 墓园之旁有林荫小径,两人缓缓散步,山猪仍在怀思,小兔忽然问:“最重大的事都是从晋西开始的,对不对?” 山猪一愣,小兔再问:“三系王和小万岁在晋西都扎了很深的根,他们早有牵扯对不对?” 山猪没有回答,小兔继续问:“那天二哥说你们也能得到好处,指的并非是你们获取什么物质利益,是将计就计,要更进一步地获得三系任。” 这个说法,山猪没有否认,只是略带惊讶地看向小兔。 小兔压低声音说:“二哥真正要做的事有军方背景,而你配合他,你是江湖背景,不管你们背景如何,目的都是要扳倒小万岁和三系王他们。” “哪有……哪有那么复杂?只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又不能做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弄得半红不黑了……”山猪目光闪烁,干笑着说。 小兔蹙眉望向远方,小山坡上墓碑层层叠叠,人都最终要死的。活着再风光都是假的,死得好,才是人生最好的结局…… “我不清楚事情具体如何,可我能料到事情到了最后,二哥终归有军方的关系,总有获得荣耀的一天;而你,不论结果是哪一方胜了,你都是恶的、黑的、脏的!”小兔猛回头,看向山猪的目光极犀利。 山猪嘴唇微动,可终究又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小兔笑,笑得苦涩无奈。 他不回答,却否认不了事实,小兔又说:“很多事情你们并不愿意去做,可你们受了很多要挟,这些要挟当中,对大哥该如何处理算是其中关键的点儿,是不是?要是有些事情你们做不好,大哥会首当其冲被‘扫黑、除恶’……当然,你在晋西是被胁迫做了什么,还是主动参与了什么也是个点儿,一句话可以把事情定『性』成完全不同的案子……” 山猪长叹一声,打断小兔的话,“没那么复杂的,我们的关系影响不了大局。” 也许是小兔想多了,可至少眼前的麻烦真实存在,还不复杂吗?小兔唇角微微上弯,算是笑了,这种事情已无必要争论。 返回度假村,还在车上,小兔和山猪远远看到一个满头白发苍苍、体形仍还挺拔的身影,站在大门口等着。 “爷爷……你要来也不给我说一声,我好等着你。”到了门口,山猪立刻下车握住山爷爷的手。 “你忙你的,我是来见小兔的。”山爷爷指了指小兔,拉着她往休息室走去。 番九十 都已给了 到得休息室,小兔才看到山豹、山虎、山马、山牛、山猫、山鹰全站在门口相迎。这是怎么了?摆这么大阵仗? “本该前几天就来的,为了等老七从国外回来,才耽搁几天。你有事找我说,我也有话要交待他们,都凑一处。来,我们先进去说你的事。”山爷爷推开休息室的门,又严肃瞥他们兄弟几眼,以目光吩咐了什么事。 山爷爷进门后,小兔随之进去,那人前人后威风八面的六兄弟竟似保安站岗般守在门口。 一进门,小兔立刻向山爷爷三鞠躬,诚恳说:“对不起,山爷爷,我对不起山家!真的对不起……” 山爷爷怜爱、惋惜而又有几分严厉地看着小兔,待她鞠完躬,指了指旁边木凳说:“你先坐下,要说什么直说。” 该怎么说呢?小兔想好了说辞的,可话要出口时却怎么都说不出来。那些话说出去后,会很伤很伤山猪的心,她不想这样,他们的恋情才刚开始,她刚品出一点甜味儿就要分开?这一分开,再难有重新聚合的希望了。 山爷爷注视着她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见她实在开不了口,便拿出一个小纸包,放缓语气说:“这是南溪豆腐干,咱爷孙俩都喜欢吃呢,来,尝尝。” 好几种口味的南溪豆腐干摆出来,小兔看向五香鸡蛋干,那是山猪喜欢吃的口味。 山猪喜欢吃这口味,一是不麻辣、对胃肠刺激小;二是比其它豆腐干口感滑嫩,嚼起来不显粗硬。 “唉……你对我家那不成器的老三到底是个啥意思?”山爷爷把五香鸡蛋干递到小兔手中。 “说不清、道不明……” 山爷爷眉梢一竖,“他对你的心思,你总该明白?怎么又听老五家的阿珍说,你想让我劝老三放你走?” 这问题难回答,小兔咬下一小口豆腐干,很慢很慢的咀嚼,仿佛要把所有往事嚼烂、吞咽、从此遗忘。 小兔的情绪稳定一些后,还是不知对山爷爷从何说起,想了想后,把阿玲写的血书连带山幺爸的信都递给山爷爷。 山爷爷戴上老花镜看了,小兔再给他解释几句,经过了很多风风雨雨的山爷爷立刻明白其中曲折。 “你是怕给他添麻烦才提出要走?还是害怕面对阿玲斥责刁难?”山爷爷捏着眉心问她。 “或许是害怕面对阿玲,我的确做错了,即使他们没办结婚证,但有孩子了,怎么可以不顾孩子感受?再说我都一无所有了,还能再给三哥什么?只能给他添麻烦。” 山爷爷愁眉紧锁:“老三的脾气你也清楚,你们被迫分开,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再想想……再想想……” “不用再想了。山爷爷,你找他谈的时候别提我是迫于压力才想和他分开,只说是我不喜欢他才要走的。” 小兔说完这话,山爷爷狐疑看向她,她讲出具体想法。 她要让山爷爷告诉山猪的理由是:她分析了一下自己,想明白了,应该是山『奶』『奶』的事让她过于愧疚,压力太大之后就出现了间歇『性』的精神异常。 精神错『乱』中,本来是出于报恩和同情的心理去安慰山猪,结果无法看清内心,弄成这样的局面。 眼下的境况,只能她离开,事情不能再闹大,且当一切没发生过最好。 她只是心『乱』,而没有心动。如果山猪坚持不放她走,她要承担很重的心理压力,真可能会疯的。 说到后来,山爷爷有些分不清这理由是真是假,小兔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了。 静默,休息室内两人静默,守在门外本还偶尔聊几句的六兄弟也静默无语。 不久后,山爷爷让小兔去收拾行李,还说怕她情绪激动下哭闹,特意带了珍姐一起来,珍姐在她宿舍等她。 小兔刚出门,正赶上山猪带着莽子急急忙忙走来,他想拉住小兔,被山爷爷厉『色』制止。 “你们七个都进来,我有话跟你们交待。”山爷爷朝他们招招手。 其他人都进门,山猪僵挺站在门口说:“爷爷,我查实了一些情况,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劝劝她,好不好?” 听他这么说,小兔加快了离开的脚步,自以为能将情绪掩藏好,可一见他还是忍不住想扑进他怀里,很怕自己动摇,不能再给机会让他劝说。 “唉……唉……两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冤孽啊!” 山爷爷似愠怒又似疼惜地指着山猪说,然后亲自迈开大步去追小兔。 “等等,小兔,听他把话说完……” 山爷爷追了去,其他人也全跟着追上,小兔只得停下脚步,和他们再回休息室。 都在休息室坐下后,山猪让莽子讲出查到的情况。 山猪答应给三系王造势后,他明里欺压讨公道的民工,暗里却迫使承接工程的公司给出所拖欠各种款项。 民工是得到了经济补偿才没闹的,并非是怕了山猪才不闹,但身处蓉城市中心的总裁们暂时还没弄清楚实情。 山猪把得到补偿的事归功于三系王施政英明,因此民工们只知道是领导出面才解决了事情,并不了解背后隐情。 让三系王得到民工称颂,也算是完成了权堂兄交待的事,刚开始几天,双方都还平静。 不过一个星期后,权堂兄就发现了暗里的事,明白那些“赞歌”都是用他公司的钱买来的。不光他出了一大笔钱,他商场上不少朋友也赔出很多钱,他当然不会善罢干休。 权堂兄让人找到阿玲爸,不知阿玲爸得了什么好处,唆使阿玲写了那封血书,再『逼』迫山幺爸也写下那样一封信。 整个“血书事件”都是权堂兄报复山猪“不听使唤”而成,算是主谋,帮凶则是阿玲爸。 并且,城主明面上没再『逼』迫清道长交出宝物,没追究山猪,但暗中让人把山猪那段时间接触的人梳理一遍,认为要得到宝物还是该从山猪入手,直问山猪不行,就从山猪身边人慢慢查起。 城主的人查访出小兔最有可能知道内情,已准备对她不利,若是小兔离开,安全也会成问题。 说了这些情况后,山猪总结道:“你们明白吗?我爸和阿玲并没有他们在信里说的那么反对我和小兔一起过,他们是受了挑唆和胁迫。而且,留在我身边我才能保护小兔,凭这两点小兔就不能走。” 山猪还说仍没查出权堂兄究竟是怎么得到他和小兔相恋的消息,以及怎么得知阿玲爸是容易被利用的人,但迟早会完全查明白。 小兔细想想这些情况,认为所说属实。权堂兄这样的人做事自有分寸,当然不会做直接雇凶绑架或伤人的事,他不想涉黑。再说了,他也没底气跟山猪这样的狠人比狠。 他比的是计谋,做的是少花钱、不败名誉、被查出了也不会担刑责的事,往山猪身上捅了软刀子,山猪还不敢明着报仇。 应对这件事,山猪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乖乖当被使的刀,权堂兄会让阿玲爸劝得阿玲他们接受小兔;要么山猪和小兔分开,才可避免被人拿他们关系挑事。 不论哪一种选择,山猪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山猪不愿答应给三系王造声势,后来还是又承担下这事,可见小兔的确算他软肋。 开了头就难收尾,小兔害怕他会再向权堂兄让步,一步步让下去会滑进深渊的,由此更坚定了要离开他的心。 想透了,小兔面无表情地对山猪说:“这些情况根本不能成为挽留我的理由。 山幺爸和阿玲也许没有信上所说想得那么极端,但他们也绝对不支持我们的事,要不然也不容易被挑唆。 特别是阿玲,从这事可见她内心绝对不肯放手的!你们所谓的‘已分手’,在她看来只是吵架吵翻了,而不是断绝了关系。 再者,城主要是真想迫害我,你确信一定能保护好我? 我是因为你的事才引起各方势力注意,想要真正安全,离开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能没料到小兔要离开的态度仍然坚决,都惊讶而疑『惑』地看向她。 山猪死死直盯她眸子,她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仍很平静而冷淡。 她这模样看得山猪满眼蓄了伤悲,哀声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们走到这一步你才甩开我,当初还不如让我消沉下去,抑郁死算了!” “我明白了,明白了……”小兔讥诮低笑。 “你明白什么?”山猫诧异反问,又环视所有人一圈,“你们到底又在想什么?我怎么越来越不懂这世界了?” 其他人唉声叹气,没有人回答。 小兔嘴角微勾:“我明白到头来,还是我犯贱了……我干嘛要去关心他呀?惹来这么多麻烦!是我的错,求你们饶恕。” 如果一个人真的可以变成两个自己,小兔真想杀死那个柔弱多情的自己,可惜自己和自己成了对手,很难分出胜负。 他们都纷纷说不怪小兔,七嘴八舌的安慰话,小兔一句也没听进去,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事实。 山马拿头轻撞撞山猪的肩膀:“唉,真是难办啦。我了解你那散财的德『性』,料想你也没攒下多少钱,我还悄悄凑了一笔钱,准备帮你砸钱解决事儿的。哪曾想闹成这样?” 另几个兄弟也附和说要是能砸钱解决,他们都可以支援,但分析一下后,这事光用钱是解决不了的。 小兔要走,山猪不放,她实在稳不住情绪了,吼道:“一个女人最美好珍贵的一切都留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跟你白头偕老,不是要你给我什么!”山猪愤声答着。 众人默然,许久后,小兔低声说:“你成熟点儿好不好?我能放得下,你还放不下?” “你真放得下?你只是想逃避!我还不到二十八岁,不想变得心如死灰,不想活得跟行尸走肉一样!”山猪双手抓紧她手臂。 怕山猪做出过激举动,另几个兄弟都劝说起来。 山虎更厉声说他:“阿玲还不到二十五岁,小兔才十八岁,她们比你更小!你冷静点儿……” 番九十一 承担选择 平常的时候,休息室当然就是工人休息的地方,但这一天休息室外站了不少保镖,工人们都只能远远望一望,不敢靠近。 工人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猜测是上司们在商量什么重大事情,可要说“事情重大”,怎么不在办公室开会而在休息室说呢? 山爷爷来解决的两件事确实既重大又不重大,说“重大”是能关乎人一生命运,说“不重大”只因是私事。 当后辈们都惊疑望向山爷爷的时候,他语速很慢而又很严肃地说:“我这左眼,是我自己刺瞎的!” 山爷爷的左眼不能视物,可眼珠仍在,后辈们听人说过那是被某种毒烟熏烤所致,山爷爷没反对那种说法,他们也想当然以为是在战场上被某种带毒烟的武器所伤。 可今天山爷爷亲口说是他自己刺瞎,众晚辈皆惊讶得呆愣着不知如何反应。 山爷爷讲起五十多年前的往事,那还处在抗日、战争刚刚结束的时期。 当年的他是个排、长,军职虽低,但因他那个排全是身怀绝技的战士,所以战区将军都对他们很重视。 山爷爷是神、枪、手,比较特别的是他天生善用左手使、枪,并左眼瞄准,这让他在众战士之中更引人注意。 当时的他早和山『奶』『奶』有好几个孩子了,但在战争最惨烈的那几年中与山『奶』『奶』断了联系。 战事初平,山爷爷准备请假回乡寻找妻儿,可他上司不准他的假。 一次两次推托军务多,不准他的假还无所谓,接连五次不批假,山爷爷觉出异常。 山爷爷约上司到营外喝酒,『逼』问出不批准他回乡探亲的原因,说是他妻儿都亡故了! 这个消息让山爷爷如闻晴天霹雳,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三天,这三天里,将军的侄女儿都前来送汤送水探望。 再过了几天,国内相争的战事又起,奔赴战场的山爷爷暂时忘了悲痛。 也许是厌倦了血火硝烟,也许是不愿同胞相杀,堪称战无不胜的山爷爷他们那个排居然节节败退。 打了败仗,颓丧的山爷爷更是颓丧,那位将军的侄女儿多次安慰鼓励他,表『露』爱慕之意。 山爷爷思念妻儿,从最初得到他们皆亡的消息悲痛万分,到后来渐渐冷静,认为只是上司得了一封从他家乡来的信而已,消息未必属实。 他想要查实消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要查明死因,哪怕妻儿真的都不在人世了,也要为他们报仇。 山爷爷屡次请求归家不成,有交好的战友告诉他,皆是将军侄女儿对他有意,而他不接受,才故意让人刁难他,不给他回乡寻访妻儿下落的机会。 得知这个隐情后,山爷爷向将军侄女儿直接表态,他不敢高攀、也不想高攀大小姐! 将军侄女说,只要山爷爷与她结婚,凭山爷爷的本领定可在军中前程似锦。 山爷爷几次拒绝未果,为了避免纠缠,想离开军队,竟然暗暗用银针刺向左眼! 当时正在一场战斗后,战友们只见他左眼流血从硝烟中跌跌撞撞跑出,都以为他是被敌人所伤。 后来,军医诊断出他伤的原因,他送上所有积蓄请求军医不要对别人讲出实情。 经过治疗,山爷爷眼球虽保住,但视网膜受损伤再难恢复,枪法也因此大大不如从前,他自请调到兵工厂去。 离那将军侄女儿远了,也摆脱纠缠,再过一年多,全国解放了。 山爷爷回乡寻访,原来山『奶』『奶』在几年前大旱的时候逃难去了黔贵省投奔山二叔公,山二叔公安顿好嫂子和侄儿后,曾给兄长写过信,可接连写了几封信都没收到回信。 山『奶』『奶』和山二叔公都以为山爷爷牺牲了,在黔贵省过两年,山二叔公调往北方,将嫂嫂和侄儿托付给朋友照顾。 这朋友就是小兔的三叔公,兔三叔公像对待亲人一样照顾山『奶』『奶』和孩子们,直到山爷爷寻访而来才卸下重任。 讲完这段过往,山爷爷眼睛湿润了,其他人也默默感慨。 许久后,山爷爷郑重对七个孙辈道:“你们做的事或许我不清楚,但并不等于我成老糊涂了,会纵容你们去胡做非为! 讲这些往事,其一是要告诫你们,不能确定是自己想要的、而又可以要的东西,绝不能伸手去接! 你们在我面前不要讲什么无法拒绝,摆脱不了的理由!没有什么诱『惑』是无法拒绝的,除非内心深处并非真的想拒绝!没有什么纠缠是无法摆脱的,除非根本就没想着摆脱! 人的本『性』都贪婪,可伸手之前,得好好想想,上天给每一个人的东西都是有限的,不可能所有东西全给一个人!把不那么想得到的抓在了手里,势必会错过最想得到的! 其二,我得提醒你们,山家和兔家的友好交往不是表面的酒肉之交,是真有深厚情谊,我不想看到从你们这一代人开始变味儿! 当年要不是兔三叔公照顾,你们『奶』『奶』和叔叔伯伯不饿死也得被土匪打死,哪还有你们这些小秧苗儿存在?” 山爷爷越说越激动,声音非常大,说到最后,力气用尽了一般,声音渐渐低了,垂下头坐到椅子上。 七个兄弟都怕山爷爷会气病了,纷纷劝慰他,都表示愿听他教导,山猪递上茶杯让他喝水。 山爷爷喝了两口,神『色』复杂瞪山猪一眼:“你和小兔的事全都怪你,就你给我惹的祸最多!你倒是告诉我,我去了九泉之下见到小兔的爷爷和三叔公,我该怎么向他们交待?” 面对责问,山猪干脆地回答:“爷爷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在听到山爷爷说该怎么向兔爷爷和三叔公怎么交待时,小兔的鼻子酸酸的,很想哭,可都因她才让山爷爷这般难做人,她不好意思哭。 随后听到山猪的答话,她又有一点点想笑,不是高兴想笑,是觉得这场景挺滑稽,想嘲笑而又不能嘲笑的想笑。 通常,言情故事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迫使男主娶世交通好家的女配,男主都会说愿意对女配好,但这种“好”往往出于兄妹之情,其实男主心里一定想着和家族无关系的女主。 小兔突然把不准,山猪的话什么意思?恍惚觉得他们曾有的一切皆为虚幻,难道是因了家长反对,山猪才要抛弃“门不当、户不对”的阿玲? 尽管小兔也只是个啥也没有的乡下丫头,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仗着长辈疼爱,要『逼』迫山猪和阿玲分开的蛮横大小姐! 如此想着,小兔脸上绽开一个诡异笑容,声音透着阴冷对山爷爷说:“不必了,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山爷爷,我和三哥的事全怪我当时脑子糊涂了,现在想清楚了,你们不要责怪他。” 这话的内容是为山猪开脱,可语气却带了憎恶,他们都诧异看向她。 小兔不敢面对他们的目光,低头说:“我不要他照顾,只想清静过一辈子。” 见山猪龇着牙朝小兔伸出手,山爷爷阻拦下他说:“我还有个故事要给你们讲。” 他讲的这个故事主角,他们虽不熟悉却也认得,都唤他德爷爷。 德爷爷在八十年代初期已调去沿海,前几年去世了,山爷爷所讲是德爷爷年轻时的事。 德爷爷家乡在蜀川一个小镇上,家族算当地最有钱的,他又是第一个出省到沪城上大学的。 当年兵荒马『乱』,德爷爷的长辈们怕他在外惹事,给他安排婚事,让他回乡娶妻。 他当时暗中参与红『色』活动,又暗恋一个女同学,自然不肯回去。 后来,德爷爷父母装病骗他回去,发话说不成婚就不放他出门。 德爷爷反抗几次无效,只能妥协,但他没和新娘圆房。等看守他的下人渐渐松懈,他逃出家门。 为了没有后患地追求心仪女同学,他一有空闲就搜罗和新兴婚恋思想有关的书籍,然后把这些书寄给包办来的新娘看。 德爷爷怕新娘不认真看那些书,还拜托妹妹教那新娘学习并考较读书心得,十年后,由于德爷爷始终没有与那位新娘圆房,而那位新娘终于明白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难以幸福,主动改嫁其他人…… 故事讲到这里,山猪突然冷笑『插』话:“爷爷,你是借德爷爷的事来说我没有处理好和阿玲关系? 德爷爷的确处理好了与包办妻子的事,可我们都知道结局是悲剧了!等到他没有任何负累去找那女同学表白的时候,才得知心爱的人在一年前就牺牲了! 那个德爷爷的心上人从沪城辗转到北方,一直忙于救死扶伤不曾恋爱,最后她在某次敌军轰炸中为保护伤兵而牺牲,至死都不知道德爷爷深爱她。 心爱之人带着不知爱情滋味的遗憾早逝,那些伦理问题处理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你,拒绝了诱『惑』,和『奶』『奶』相亲相爱美满过了一辈子,可你的事业毁了!” 山猪从小顽劣,但在长辈面前向来恭顺,尤其在爷爷『奶』『奶』面前从不顶嘴,也因此,在和老人相处时候较多的小兔印象中,山猪是比较温厚守礼的人。 可今天,他居然对山爷爷大喊大叫,还不留情面地反驳山爷爷所说道理。 小兔愕然,另几个兄弟也愕然,要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山爷爷对子孙是稍有违逆便非打即骂的暴脾气,可此时没有斥责山猪,目光中含了满满的慈爱,轻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人总得做出选择,没有任何事可以完美平衡,选择了必须要承担,哪怕是错误的选择,该承担的就得承担!” 山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闪烁着泪光的眼睛看向小兔。 小兔扭头避开他的目光,用袖子飞速把眼泪擦了,再转过头说:“对不起,我胆小怕事……” 休息室里响起一片哀叹声,小兔是坚决要离开了。 听了这话,山爷爷再对山猪说话时,语气强硬了几分,“放了小兔,别让她为难才是真为她着想!” “爷爷,人心早变了!你以为我和小兔分开,别人会感激她的成全?照样会针对她!现在的社会,谁有实力谁正确!”山猪眼睛变得血红,带了几分怒意横了小兔一眼,再向着山爷爷吼。 番九十二 决绝转身 已近黄昏,火辣辣的太阳收敛起刺眼光芒,可空中仍翻腾着滚滚热浪。 或许因了天气酷热,山家七兄弟的额头、鼻尖都冒出汗珠;也或许,山爷爷点破了他们的阴暗处,他们羞惭脸红而冒汗。 他们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但他们所做之事只在善恶一线分界处,他们自身也知道所处位置危险,但又暂时没有办法脱离危境。 “你身份特殊,要想走出泥潭,你是关键!老三,你不能有任何被人拿捏住的地方。”山爷爷神『色』复杂地看看山猪,再看看小兔,意有所指而说:“是你的,早晚会是你的!明白吗?” 山猪不假思索就答道:“我明白,我会处理好一切事务。爷爷,你找个外地的朋友帮着安置小兔好不好?我可以答应让小兔暂时离开,只要不是彻底分开,我立刻放她。” 他的态度已表达明确,其他人都看向小兔。 小兔深情凝望山猪,一瞬后移开目光,心道:不论你所说是否是你真正心意,能这般表态,我已很感激。可是,抛开其他纷扰不说,即使阿玲的问题都非常难解决。 我自认为不如阿玲爱你爱得深,至少她宁愿向情敌乞求,也不愿放手这一点,我就做不到。 和阿玲生子后的这几年里,你虽没和其他女人有实质关系,但围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从没断过。不论怎么说,她是你儿子的母亲,你那般不在意她的感受,她也只能在电话里抱怨你几句,抱怨完了,仍是守在你老家带孩子。 这一点,我也绝对做不到,看到你和其他女人有超过正常朋友界线的言行,我肯定会醋意大发,离你远去。 在你认真对待过的所有女人当中,钱姐比我成熟懂事,小熊比我开朗大方,冰儿比我优雅知『性』,甜甜比我漂亮高贵,阿玲比我隐忍宽容,即使笑笑姐也比我精明干练,任选一个都胜我许多倍,并且你还年轻,还会遇见更多美丽聪慧的女子,你的人生少了我也不会少了『色』彩。 那么,请允许我自私一点,先从这是非漩涡中退出了。 想好了,小兔低声对山猪说:“我不需要到外地躲风声,是要真正和你断绝来往,除非我家和你家不再有利益关系,除非阿玲心甘情愿放开你,否则我不会再和你交往,像普通朋友那样交往也不行。” “像普通朋友那样交往也不行”这话说得狠绝,其他几兄弟皆微微变了脸『色』。哪怕没有相恋过,山猪这些年对她也可称关怀备至了,他们对她也很好,出了风波后,她这般说话,这只求自己清静的态度着实令人心寒。 “你很清楚我和阿玲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山猪说了半句话就咬唇忍泪,难以再继续说下去。 “你关心她,在乎她,她在你心里占了很重要位置,她也是你的软肋!你能守护多少人?” 小兔的声音在休息室中如飒飒霜风回『荡』,怨怒之意满满,她不想怨不想怒,可心底里的情绪还是忍不住爆发。 “她在我心里当然有很重位置,阿玲没有做错什么,只怪她遇上我这样固执的顽石。我的确不能让她因我受伤害,但也的确跟她没什么了,甚至不曾在大仔满月后和她单独相处过,你要相信我……”好一会儿后,山猪才缓声答话。 小兔唇角勾起讥讽笑意,挑高了语调说:“是呢,你这么说就表示并非厌恶阿玲,只不过少了培养感情的条件,那我可就更是罪人了。如果没有我破坏,你早晚会被她感动的。” 这话有些尖酸刻薄,其他几兄弟都面带怒意了,只有山爷爷看向小兔的目光仍带了慈爱。 山猪急切道:“要被感动也得长久相处、互相关心才行,我和阿玲一年难见一面,电话里都是她不停说、不停吵,我默默听的状态,怎么来让我感动?” “那你不会试着多和她聊几句?抽时间回老家多看看她?” 山猪气得脸『色』忽青忽紫,颤声说:“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小兔脸上的笑意更明显,眉梢斜向上扬反问:“不这样,能怎样? 让我去请求阿玲成全,说什么‘求你放爱一条生路’,‘我是来加入你们,不是破坏你们’?还是把她赶走,把大仔给卖了?都不行,是? 阿玲偏偏遇上你这样固执的人,你偏偏遇上我这样狠心的人,一报还一报,报应不爽!” 话音未落,小兔大步走向门外,山猪要拦,爷爷让其他人拖住他,直到小兔消失在他们视线范围。 山猪挣扎着吼几句,后来抱头蜷缩坐到角落。 没人劝他,都以哀求的目光看向山爷爷。 山爷喝着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半晌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老三……心里难受得要死,对?” “比死还难受。”山猪揪着头发微抬了抬头。 “哼哼,活该!”山爷爷冷笑两声,竟似幸灾乐祸。 其他几兄弟很无语地彼此互看,都从对方脸上看到同样的疑『惑』、担忧、『迷』茫。 “早说过让你少惹祸,骂你不听,打你也不听,现在知道犯的错都得自己担了?你不是没人管得住吗?小兔就是老天爷派来收拾你的,让你一辈子都别想好好过!” 山爷爷一副“看你痛苦我就高兴”的神情,可他眼底藏了满满的疼惜。 山爷爷告诫孙辈们,以后处理感情的事定要谨慎,他们都点头答应。 谈论几句,山虎分析小兔,说她就像《红楼梦》里的惜春,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只想撇脱一切烦恼,不顾亲情爱情。 对于这说法,山豹深表赞同,又说“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小兔以后恐怕会遁入空门。 山鹰却有些同情小兔,道是“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小兔的生长环境决定了她只能断情自保。 山马、山牛、山猫则是看向山猪,眼里的询问之意是问他怨不怨小兔。 “退婚不过是个形式,影响不了什么。爷爷,你挑个时间约兔家的亲戚见面,把退婚的事说了。”山猪沉默很久后,突然十分平静地向山爷爷说。 他们又议了些其余的事,然后回城各自去忙各自的。 小兔回宿舍收拾东西,等在宿舍的珍姐一边帮她,一边小心翼翼聊着闲话开导她。 收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小兔看到山猪送她的发夹和红姐送她的胸针,用小纸盒包好了递给珍姐,托她把东西寄给阿玲,说本该是阿玲应得的。 珍姐收好东西后,小兔又建议去给山虎说说,调山猪回红苕市工作。 若是山猪回红苕市工作了,离阿玲近了,阿玲常给山猪煲个营养汤,织件儿『毛』衣,感冒了送一句贴心问候之类,也许他们的关系能从冷漠如冰,变成相敬如宾,最后即使不能相爱也能凑合相处下去了。 对于这想法,珍姐说她把婚姻想得太简单了。男女间要是哪方剃头挑子一头热,得不到回应只会生怨恨,很难持久关怀,更何况阿玲本来也不咋关心山猪。 再者,人是群居的,阿玲要是不断付出也换不来山猪的感动,会有人嘲笑阿玲。这世上的事,十个说和的不如一个混闹的,没有谁能完全对冷嘲热讽不在意。 小兔默然,珍姐又说那发夹和胸针也不能给阿玲,更不能让阿玲知道是小兔转送的,她一番好意会被阿玲当成没安好心。 这些弯弯绕绕,小兔没想那么多,珍姐建议说,琪姐老家和阿玲一个镇的,可以托琪姐把那两样东西转交阿艳。 阿艳是阿玲的亲妹妹,琪姐给东西时只说是送她的,拉亲近关系后,可以让阿艳多劝阿玲,缓和阿玲跟山猪的关系。 那两样礼物留着不好,扔了可惜,小兔也不多管珍姐怎么处理,答应她所说。 珍姐再说调山猪回红苕市,也不能直接找山虎说,得由爷爷出面。 山猪最烦被人管着,直接让山虎调他回红苕市工作,他会产生反感,更不给阿玲亲近他的机会。 收拾好行李,珍姐开着面包车送小兔去往双浮区。 蓉城的机场在双浮区,往机场去的有条路正在翻修,行道树也要重新栽种,珍姐有个朋友正在管这绿化工程,推荐小兔去上班。 前往双浮区的路上,珍姐问小兔是不是真放下这段感情了? 小兔说,真放下了,以后要找个白马王子,再不会念着脾气臭、麻烦多还无财又无势的山猪。 珍姐听了只是笑,笑着笑着又长叹,再无话可说。 到得双浮区的工作地,已是晚上九点,珍姐带小兔找到那位朋友。 她那朋友是个约四十岁的女人,因是高级工程师,称高工。 高工交待小兔几句,让人带小兔去了宿舍,说明天再安排具体事项,便和珍姐回了市中心。 因小兔是单身女子,又是熟人推荐来的,没让她住集体大宿舍,给她在宿舍顶楼安了个小单间。 这宿舍楼是修路前拆了半边没拆完的老小区楼房,等路完全修好后是要拆的,所谓的”顶楼单间”是原小区工具房改建,除了有个小卫生间,不必跟人抢着用之外,连窗户都没有。 拿出自带的床单被罩铺好床后,简单洗漱,小兔躺下休息。明天要正式上班了,可不能迟到,也不能边工作边打瞌睡。 疲惫不堪,小兔以为能很快睡着,谁知早习惯了枕着山猪臂弯,蜷在他怀里入睡,竟倦得眼皮抬不起来也无法沉睡。 番九十三 疯与没疯 仇怨、杀戮与悔恨,种种令人痛不欲生的感受缠在心中,小兔挣扎着从梦中惊醒,已是满头大汗。 屋内闷热的空气如有实质般压迫着她呼吸,窒息的感觉让她无法思考,眼神空洞地呆坐。 梦里她身负血海深仇,为了报仇,她用尽阴谋诡计,除尽路上阻碍,终于手刃仇人,可在那仇人溅血倒地的一刻,她忽然心如刀绞,扑向血染的仇人大喊着:“三哥哥……三哥哥,为什么是你?怎么是你……” 小兔圆睁着眼怔忡许久,想起床早些洗漱,坐起来后又似傻了般都不知手该怎么放,脚该怎么挪。 陆陆续续有嘈杂声传来,小兔的头脑渐渐恢复正常,看看闹钟,是早上五点半了。 她的闹钟闹铃是六点,这里六点开始上班,昨天忘了调整,幸好惊醒得早,要不然会迟到。她把闹铃调到早上五点二十,再去洗漱收拾。 穿戴洗漱好,把上班需要用的身份证复印件、毕业证复印件之类准备好,已到五点五十五分了,小兔赶快到办公室门口。 这一个绿化工地的临时办公室就在宿舍楼底楼,主要管临时招工和发工资之类,公司的总部办公室在蓉城市中心。 主管这个工地事务的负责人就是高工,小兔只是个临时维护工,所以只要基本个人资料便开始工作,无需应聘、签合同、试用期什么的。 六点正,办公室的人来开了门,但等到六点四十,高工才从城区赶来。简单看了看小兔的资料后,高工给了她一个工作牌,让人带她直接去了工地上。 为了方便施工,宿舍离工地步行几分钟即到,带她的人边走边和她说关于工作的基本事项。 所谓“维护工”,其实是绿化工地上打杂的,在栽好树木后浇水、搭杉杆、清理垃圾之类。 小兔的工资是一天二十块,迟到或早退直接扣除一天工资,要每天在组长的考勤簿上签到,隔十天结一次工资。 工地包早饭和晚饭,如果加班会提供加餐,午饭则由工人自行解决。如果是冬季,则包早饭和午饭,晚饭自行解决。 夏季工作时间,上午是从六点到十点半,下午是四点到八点半,如果在夜里十二点之前加班不算加班工资,在夜里十二点到凌晨五点之间加班有一小时三块钱的补贴。 工地属『露』天工作场所,上下班时间都是按天气来灵活安排,遇上没法上班的大雨天会让一天工资泡汤。 对于多数底层劳动者而言,法定的朝九晚五,双休日和节假日,还有加班工资翻多倍那只属于传说。 工地人员流动大,按天结算,十天一结能减少很多纠纷。但这种结算方式只针对临时工,像高工这样的正式管理人员是月薪加奖金再加工程完工后的绩效提成。 带她的人是维护组张组长,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女人。张组长反复强调当维护工有多苦多累,并用质疑的目光盯着小兔看,小兔只默默听着。 “我们是种树的,那些树的枝枝桠桠多,戴遮阳帽会很不方便,你可不能为了防晒戴帽子、打伞。”张组长剜了小兔一眼。 “张组长是看我皮肤白以为我成天贪玩好耍,吃不了苦?” 见张组长被自己的问话噎得答不出来,小兔笑了笑:“我会努力工作,不给你添麻烦的。” 接下来几天,不论是运杉杆,还是牵水管浇水,清理工地上泥土和枯枝落叶,小兔都和工友们一起在烈日下、灰尘中来来去去,从没喊过累、叫过苦,张组长也认可了她。 因晚饭是工地在晚上六点半提供,只有半小时吃饭和休息时间,饭后要接着上班,下班回到宿舍洗漱好已经九点,早上又得早起,最多看一小时书就得睡。小兔就在午休时抽三个小时来看书,可中午热得人心发慌,很难专心看。 小兔买了个小电风扇,前半个小时吹凉风,然后吹热风,最后所吹堪称带火的“焚风”。 白天呆呆钝钝工作,偶尔学习,晚上睡着后是轮番噩梦,这么过了十天,领工资了,想着能和工友去聚餐吃点儿好吃的,小兔的眼神终于活泛了些。 早饭是工地提供的稀粥、馒头之类,晚饭是工地提供的米饭和一荤一素一汤,午餐则到工地附近小店吃。 小兔的午餐一般是二两米饭,一小碗豆花。米饭五『毛』钱,豆花两块钱,饭后回宿舍再在路边买五『毛』钱冰棍儿。若是午餐吃了炒菜,那得用三块钱,冰棍儿则吃不上了。 领工资时,小兔和谈得来的几个工友商量,一人出五块钱去聚餐,因小兔是新来的,饮料全由小兔来请。 这几个人都是年纪相仿的打工妹,也不喝酒,所谓“全部饮料”也只是两大瓶豆『奶』、六小瓶果汁,花不了多少钱,小兔欣然答应请客。 点齐菜品,拧开饮料瓶,正说笑着动筷,忽然张组长带人来找小兔。 来的人是攀表兄,满脸堆笑向小兔说:“你们这工地可不好找,唉,东打听西打听,问到了办公室,又在办公室遇见你们张组长,多亏你们张组长带着我挨着小饭馆一家家儿的找,才找到你。” 小兔愣了愣,邀请他们一起来吃饭。攀表兄说要带小兔去见见朋友,小兔只得自己掏钱加了个菜让张组长在这里吃,再和攀表兄去见他朋友。 他们先回办公室那里取攀表兄停在那里的车,一路上,攀表兄问着小兔当下情况,小兔随口敷衍着,她猜测攀表兄是为退婚的事而来。 婚约不是可以随便对待的,更何况关乎了很多利益的婚约,小兔能料到兔家亲戚不会任由她说退婚就退婚,但她在做出解除婚约的决定前已想好对策。 取车后,攀表兄开车载小兔到双浮区棠湖公园旁的餐厅,早有两个男子等候他们。 这个餐厅的就餐环境、菜品味道比小兔她们聚餐的小饭馆好很多倍,价格当然也贵好几倍。 可小兔在这里如坐针毡,攀表兄的那两个朋友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她,看得她不好意思地埋下头。 餐厅包间铺着纯白带冰晶白花纹的大理石,光洁得能映出人影。小兔看着自己影子,胡『乱』猜测着攀表兄目的。 攀表兄那两个朋友,一个是戴眼镜的细高个儿,约三十岁;一个是微胖的白净男子,约二十出头。 他们看小兔的目光很奇怪,似是探究地审视,也似是好奇地欣赏,又似是疑虑地观察。 难道是攀表兄得知我和山猪分手,安排人来和我相亲,让我快些走出失恋阴影?小兔这么想着,不由失笑,要真这样的话,攀表兄也可算关心自己了。 攀表兄说是与朋友相聚,得知小兔在离此不远工作后,顺便一起吃饭聊天,也让表妹能多交些朋友。 “小兔妹妹是不是很喜欢看自己的影子?”微胖男孩笑问。 “是,影子是最忠实的追随者,永不背叛,可我们往往忽略这个忠实追随者。”对于这问题,小兔脱口而出答道。 听了这回答,瘦高男子神『色』严肃几分,攀表兄则有些担忧的样子,那个微胖男孩略一愣又笑起来。 微胖男孩笑得比先前更有亲和力了,拿出一张白纸,“小兔妹妹,我们做个小游戏,你来画下你的影子,我根据你画的影子讲个影子故事好不好?” 不知他们搞什么名堂,但小兔觉得挺有趣的,也就随手画了个横斜着的人形轮廓。 小兔专业是学园林的,因常画植物图片之类也有点儿美术底子,她很认真地把人形轮廓画成柔美流线型。 可她觉得这不像影子,又再慢慢涂黑轮廓,加上一个半落山的夕阳。 画好了,微胖男孩细看起来,攀表兄勉强笑着给小兔夹菜,让她多吃点儿。 微胖男孩看了好一会儿后,问小兔:“为什么你用夕阳斜照来表示你画的是影子,而不用一个站立的人,一个横斜的影子来表示?” “因为你只让我画影子,没让我画人啊。”小兔认为这微胖男孩提的问题简直不可理喻。 微胖男孩以颇为玩味的眼神瞄小兔一眼,低声问:“你认为影子和本身可以分开吗?” “你说要讲个影子故事的,快讲。”小兔不懂他为什么要问些古怪问题,岔开话题。 “你很聪明,也很认真,正因为聪明认真才每件事情都要想个透。过于想分清楚,反而分不清楚。唉……吃菜、吃菜。”微胖男孩大口吃喝着,咕哝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小兔腹诽着:说的什么话?莫名其妙,攀表兄什么时候交了个神神叨叨的朋友? 一会儿后,那瘦高男子和小兔聊起来,聊着聊着忽然快速跨步到了小兔背后,伸手『摸』向她侧腰。 小兔在他起身的时候便心生警惕,因此他还没触碰到小兔,小兔已经迅速蹦开! 但小兔蹦得太急,把面前的碗筷给扫翻在地,“砰啪”碎裂声引得服务员前来询问。 趁攀表兄给服务员解释,并答应会照价赔偿的时候,小兔急匆匆出了餐厅,在棠湖公园门口赶上回工地的公交车。 小兔又气又恼又羞,真不知这攀表兄到底要搞个什么,同时也怨自己太笨,到度假村之事中过攀表兄圈套,怎么还相信他?今天中午不该跟他出去吃饭! 到达办公室外已午后两点,小兔想先回宿舍休息,并慢慢想清攀表兄目的所在。 可正要上楼,攀表兄从旁边蹿了出来。公交车慢,他自己开车快,比小兔先一步到了这里。 “小兔……幺妹儿,不要生气,那两个人是医生,不是坏人!”攀表兄急切说着。 医生?小兔撇撇嘴,心道:医生就没有坏人? 攀表兄很着急地跺跺脚,要求小兔带他去宿舍里详说,这路边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兔可不想再出什么事,坚持要攀表兄有话且在这离办公室不远的路边说。 拗不过小兔,攀表兄只得压低声音:“他们两个人是心理医生,请他们来瞧瞧你有没有疯,后来他们建议带你去做正规全面检查……” “啥子哟?那两个瓜兮兮的人是心理医生?我看他们才疯疯癫癫的!”小兔觉得气愤又好笑。 番九十四 还治其身 午后的太阳火辣辣暴晒,小兔又说了辛辣讽刺的话,攀表兄的脸瞬间通红。 然而,攀表兄没有生气,片刻后很认真地告诉小兔,瘦高个男子是留美归来的心理学专家,微胖男孩是心理学领域最年轻的博士。 这两个人是权堂兄请的,让攀表兄带来试试小兔精神状况,没想到一试之下,这两人都判定小兔有心理疾病,攀表兄想让小兔去见见其他亲戚,商量商量。 “我谁也不见!我是疯子又怎么啦?又没让你们养我!请你快去忙你的正事,我等会儿该上班了。”小兔黑着脸下逐客令。 “幺妹儿……”攀表兄是四十出头的壮年汉子,可他此时看向小兔的眼神如同受委屈的孩子。 小兔狐疑看看他,他央求小兔:“那边有个茶馆,我们找个僻静位子坐下来,我细说些事给你听。你年纪小不懂事,说退婚就退婚……你在这儿躲清静,还不晓得两家人闹得乌喧喧的啰。” 事情总需妥善解决,小兔低头想了想,抬脚往那个茶馆走。 攀表兄跟上前,两人找个僻静位子坐好,小兔点了杯两元的茶,给攀表兄点了杯五元的茶,茶端来,听他讲起事情。 在八天前,山爷爷请兔家几位年长的亲戚和权堂兄喝茶,说了解除婚约的事。 兔家亲戚当时不同意,还都以为是山猪玩弄小兔感情,山爷爷说是小兔先提出的,兔家亲戚都不相信。 后来,山爷爷又让珍姐出面做证,讲清楚小兔是心理压力太大,不愿再面对那么多麻烦事才要退婚,更说小兔的精神状态可能出现异常。 权堂兄他们只得商量先试探小兔到底是不是自愿退婚,向珍姐问了小兔的工作地址后,派攀表兄来探问小兔。 ”哦,这样啊。那你今天带了什么心理医生来看过我了,我真半疯不疯的了,你们该无话可说了?”小兔笑问。 她笑靥如花,眼中却全无笑意,眸子似冰冷深潭。 “唉……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啊……说真的,小权儿做事忒损了!我也不是正人君子,可那种用别人老爸和儿子的命来要挟人这种事,还真干不出来!” 攀表兄说完,又用眼睛斜瞥小兔看她反应,她只是含笑慢饮茶,没什么表情变化。 尴尬沉默一会儿,攀表兄又说:“小权儿那么做只是想教训一下山家老三,没想到你『性』子那么烈,弄成这种局面……” 小兔微偏了偏头,盯着攀表兄的眼睛说:“权堂兄唆使阿玲写血书的目的,是让我跟山猪吵闹,对不对? 我吵闹起来,山猪会很烦,权堂兄再装好人来劝我大度些别和阿玲争风吃醋,同时又给阿玲爸施压劝阿玲。 如此迫使山猪听他的,因为他能让山猪的后院儿安宁。哼……” 很好的如意算盘,很巧妙的棋局,只是权堂兄怎么也没料到小兔会主动退婚,搅『乱』了谋划。 攀表兄面带愧『色』垂下头,低声说:“你和老三从小要好,小权儿那么做是不对……可你也做得太绝了,一点儿余地都不留,你这么做对你自己半点好处也没有……” “我是疯子,疯子做事不讲道理,哪会管有没有好处?”小兔将声调拔高,周围的人都朝他们看。 小兔只是个平凡女子,做不到无怨无恨,她就是要让攀表兄在别人目光中感到难堪。 看到攀表兄畏怯地缩着头,小兔心中一阵快意,迅速喝完杯中的茶,向外走去。 “诶,幺妹儿,话还没说完呢?咋要走?”攀表兄忙追上来。 小兔扫视周围的人一圈,缓缓说:“我今天原计划只用二十块钱,因为张组长给你带路,我给她添菜用了五块钱;从棠湖公园门口坐车回来,又用一块钱;再请你喝茶又用七块钱,这比我原计划多用了十三块钱!跟你们打交道,太费钱,我躲远点儿为好!” 周围的人不明白这一长串话具体意思,只觉得这些琐碎事儿听着好笑,他们笑起来,笑得攀表兄脸都成了猪肝『色』。 “幺妹儿,你说些啥话哟?你要肯听话把事情解决好,哪还差这点儿钱?”攀表兄哭笑不得。 成功把话题扯歪,小兔扬眉大笑两声,边说边走:“你约权堂兄他们后天来这里谈事,把事情彻底说清!还有,不准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我父母说!” 小兔快步离开,事情总要解决,被动不如主动。 她没有回宿舍,去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权堂兄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久无人接听,接通后,一个女声传来:“请问是找权总吗?我是权总的秘书,他现在正开一个重要会议,有什么事情可以由我转达。” “我是他的堂妹小兔,请你转告他,我想把豆豆介绍给然姐认识,问他可不可以。”说完这句话,小兔就与那秘书互道再见。 下午上班,小兔完全处于恍惚中,幸好这打杂的工作也不需要用脑,要不然会出很多差错。 小兔心有怨恨,也有愧疚,还有些鄙视自己。留给权堂兄的那句话是用隐私要挟他,在这个互相伤害的世界里,小兔也学会捏别人软肋了。 可不那么做,又该如何摆脱控制,让生活重归平静? 只有少数人知道,“豆豆”是权堂兄的私生女儿,“然姐”是权堂兄正在追求的女人。 权堂兄当年中专毕业后是准备接他爸的班,当个端铁饭碗的电工,轻松过一辈子的。 谁知才上一年班,工厂倒闭了,权堂兄为了生活,当起了摆地摊的小贩。 进货、卖货,来来去去都要在火车站停留,因此与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熟识了。 这个工作人员是与权堂兄年纪相仿的姑娘,他们后来谈起恋爱。 这姑娘的父亲是铁路局老职工,职位虽不高,但正管着货运的事儿。 有了未来岳父支持,权堂兄在运货收货上得了很大便利,他又精明能干,生意越做越大。 生意做大了,当然不需要权堂兄亲自去管送货、收货的事,他每天要做的是和人洽谈生意。 他女朋友是个小气又腼腆的人,难以带出去谈生意,和一个名唤“薇姐”的女人在商场上倒是配合默契。 后来,他未来岳父能帮得上他的地方渐渐少了,他和女友的感情也渐渐淡了。 薇姐以为可以趁机当上正牌女友,去找权堂兄的女友大吵大闹。 可当女友提出分手时,权堂兄并不同意。因为他女友父母和女友本人都是铁路局正式职工,这工作说出去体面,以后也有发展前途。 薇姐则是农村打工妹,还曾在娱乐场所工作过,要正式娶进门可不合适。 一边舍不得女友,一边又不想放能说会道的薇姐,权堂兄两头讨好,又两头不给明确交待。 拖了几年,薇姐怀孕了,那女友得知此消息后,坚决提出了分手。 与女友分手后,权堂兄仍然没有公开和薇姐的关系。薇姐也不再『逼』他,毕竟有了女儿豆豆,权堂兄早晚会认女儿的。 薇姐的这些事,亲戚们只听说了风言风语,都难以证明实有其事,因为权堂兄说豆豆是薇姐侄女儿,并非是他们的女儿。 权堂兄说他那女友想攀高枝儿甩他,才『乱』说他和薇姐的关系,而豆豆一直都称薇姐是“姑妈”,谁也不好多事去深问。 几年前一次偶然,小兔和大姑姑逛街碰到薇姐的嫂嫂带豆豆玩儿,薇姐嫂嫂和熟人聊天说什么要不是没有工作,才不会为了每月那点儿生活费带豆豆。 更令小兔和大姑姑诧异的是,薇姐嫂嫂提到,豆豆比她在老家的两个儿子都调皮,太难带了! 等薇姐嫂嫂带豆豆走了,大姑姑找那熟人旁敲侧击打听,得知薇姐的哥哥在工地打工,嫂嫂专门做家务带豆豆,夫『妇』俩在老家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了。 那些年计划、生育管得严,生第二个儿子已被罚了几万元,怎么会再生个女儿?是太喜欢女儿,才非得生个女儿,并带女儿在身边?可看薇姐嫂嫂对豆豆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多好。 看多了世事变幻的大姑姑猜出了背后真相,无意识地说,豆豆应该如传言中那样是权堂兄的女儿;小兔听了后,反问为什么权堂兄不认女儿;大姑姑让她不许多问,也不许把这事传出去。 事情已过去几年,豆豆如今也快七岁了,权堂兄还是没有认回女儿。 权堂兄正在追求的女子称然姐,然姐是一家矿泉水厂厂长的女儿。那个厂虽不大,但权堂兄认定矿泉水、纯净水之类的产业会在未来发展很好,而且那是风险不大的行业,有意把那家厂子收归旗下。 然姐是厂长千金,又是工商管理学院的高材生,权堂兄为她断了和那些花花柳柳的交往,还把薇姐调去了偏远凉西市的分公司。 想战胜卑鄙之人,要么比他更卑鄙,要么正直而强大无比。 小兔不但不强大,还很弱小,只能跟权堂兄一样卑鄙了。 薇姐的老家在灌口市和汶水县交界处一个小山村,小兔发狠地想,要是权堂兄再『逼』她,她就把关于豆豆身世的证据找到,让权堂兄娶不到然姐。 沉闷、忧虑、茫然地过着,到了约定说事的那一天,权堂兄、攀表兄、大姑姑、幺姑姑和香香在中午来找小兔。 小兔带他们去了那个茶馆,看到他们嫌弃的眼神儿,小兔暗自好笑。 嫌弃一个地方,同时也意味着惧怕一个地方。 真的,为什么人会怕老鼠蟑螂?并不是这些东西有多可怕,是因为讨厌这些东西。 走到茶馆中坐下时,有正喝茶的民工认识小兔,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她热情地和他们聊几句,又说自己亲戚来了,还准备介绍他们认识。 香香见到那些浑身灰尘、五大三粗的汉子走过来,脸『色』发白地往幺姑姑身后缩。 人是很奇怪的,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存了畏惧心理,香香从小没接触过工地上的民工,看到他们时脑子里冒出的全是粗鲁、凶狠、野蛮这些词儿。 小兔和那些民工并没有从属关系,可在香香看来,这是小兔的地盘儿,那些汉子铁定会听小兔指挥一般。 “你秘书把我的话转告你没有?”小兔斜睨香香一眼,再笑问权堂兄。 权堂兄脸上神情变幻几次,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忧心忡忡的沉默坐着。 最难对付的权堂兄和香香都泄了气,幺姑姑他们再说什么都是废话了,小兔心中稍安,这件事快要彻底解决,能平静过几天了。 番九十五 勤学良机 周围都是在建工地,炎炎烈日下清晰可见空中『乱』飞的灰尘。这个茶馆中也有灰尘扑进来,刚擦干净的桌子上一会儿便有薄薄一层褐黄尘土。 香香的脸上热出汗来,又沾了灰,能防水的精致妆容也被弄花。小兔带笑盯着她看,看得她更火气大。 “你看什么看?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还有心情盯着我看。”这茶馆里没空调,香香又不肯喝这里的茶,她的嗓子渴得冒烟,声音变得嘶哑难听。 “我一向都蠢,干什么蠢事也不奇怪。”小兔抿了两口茶,浅笑着回答。 香香指着小兔的鼻尖儿,瞪圆眼睛说:“都因为你瞎闹腾,甜甜都跟我绝交了!三哥也被调去了红苕市那个破地方!最让人难受的是把六哥调去了嘉州市,本来是让三哥去那里的!都怪你瞎闹腾,害我和六哥受牵连!” “啧,好啊,好!山猫本来想摆脱你纠缠还没机会呢,调到嘉州市去了,你要见他一面可难喽。”小兔满脸夸张笑容。 听她说完这话,幺姑姑立刻数落小兔如何忘恩负义,如何刻薄无情,如何装疯卖傻。 她数落一大通,攀表兄他们也跟着数落起来,大姑姑制止不了,突然拍着桌子大喝两声。 一个老太太运足了气吼的这两声,不但震慑得幺姑姑他们不再说话,连茶馆里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别跟以前搞批、斗似的说小兔了,再说下去非得把她给真『逼』疯了。”大姑姑长叹几声,又用命令语气让攀表兄送她回家。 他们母子出了门,小兔压低声音对权堂兄说:“只要不让我父母知道这些事,我可以当什么都不记得。” 小兔的意思暗指和权堂兄种种恩怨一笔勾消,他搓着下巴沉『吟』片刻,然后说有正事要忙,也出门走了。 他一走,早不想呆在这里的幺姑姑母女也离开了。 小兔迈步出门,双腿灌铅似的重,她的生活要恢复平静了,过往的一切会随风飘散。 她觉得自己挺会耍狠的,这怎么有点儿像山猪处事了呢?山猪是谁,是一个想从记忆中抹去的人啊,可竟在不知不觉中受了他影响。 太阳正挂中天,小兔落寞地看向影子,那影子缩成黑乎乎一团,是被太阳熔化了?要是人也能熔化,变成粘胶、再变成『液』体、最后蒸发在空中,那该多好。 小兔小时候害怕变成气泡飘散,可此刻很想能变成气泡却无法变成,这红尘中烦恼无数,何时能飞入天空中当个自由自在的气泡? 如今算不算失恋?失恋的人该哭泣,该有人安慰的,而她有什么资格哭泣,谁又愿意将她安慰? 她应该不算失恋?只是把别人的爱人还回去而已,失去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何算“失恋”? 云层中隔一会儿就有飞机飞过的声音,有人说那不是国际机场的客机,是某学院的训练机,不管是什么,都承载了飞翔的梦。小兔望向高空,她飞翔的梦遗落在了何处? 捱过最艰难的时光,只剩日子一天天重复的麻木生存。已领了三次工资,小兔该去邮局寄钱了。 正到了农历七月初十,快七月半了,小兔寄了三百,答应兔爸每月寄两百,另一百是给家中买香蜡纸钱的。 七月半的老风俗是要给祖先烧福纸,给孤魂野鬼散财的。兔爸虽处在农村,却不肯做这些,原因其一是兔爸不愿花钱买香蜡纸钱;其二是兔爸说城里那些有钱亲戚从不祭祖还那么富裕,越信这些会越穷。 对于民俗,小兔的观点是,有条件照风俗做也好,要是没条件也不强求。既然处在农村,家家户户都讲究那么做,又何必拧着呢?至于城里没地方烧纸钱也没必要刻意去做。 鬼鬼神神之类,小兔不信,但保持对未知世界的尊重。山猪是真信的,他还说飘于世间的孤魂野鬼都很可怜…… 小兔甩了甩头,怎么又想起他?将他身影甩出脑海,去往工地上班。 看树木成活率的时候,小兔发现工地上栽的木芙蓉又枯萎三株。 “现有的木芙蓉品种不适合当行道树,特别是车流量大、灰尘多的路边更不合适。这木芙蓉叶片有浅浅细绒『毛』,很容易沾满灰尘,洒水车冲洗都没办法洗干净,久而久之影响光合作用。”小兔一边清理枯树,一边和工友聊着。 “对,我来了大半年,每次都是木芙蓉枯萎最多……这树的根抱土团也没有其它树抱得紧,不容易栽活。”一个在这工地工作得时间最长的大姐说。 “你们懂什么?蓉城为什么名为‘蓉城’?就因为木芙蓉花开似锦,全城鲜艳美丽,这条路是机场进市中心的必经之路,当然应该种木芙蓉迎接中外来宾。”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他们转过头去看,才见是高工来了。 所有人都恭敬向她打招呼,高工微微点头算答应,当她瞥见小兔时略显惊讶。 小兔不明白她为什么惊讶,但见她注意到自己了,赶紧抓住机会提意见:“高工,您说得很对,木芙蓉对于蓉城有很强的象征意义,有很深的文化底蕴,这条路栽木芙蓉有内涵。可是,植物是有生命的,将一个鲜活生命置于不适宜的环境,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这一番话,小兔已憋了很久,常常看到路边栽着不适应那种环境的植物,所为的只是人强加于中美观与内涵。 小兔觉得,花草树木栽枯萎了,或者长不茂盛,还存在什么美观和内涵? 高工是典型的职场女精英,一头利落短发,眼神沉着冷静暗藏犀利,她没对小兔提的意见做出回应,而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没想到你能留在工地上踏实工作,还敢跟我提意见。” 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别的工友都担心地看了看小兔。 小兔暗自思忖,该栽什么树种都是专业园林规划设计师画好草图,再经多次讨论审定,最后定下方案画设计图,一个小小打杂的临时工是不该『乱』提意见。 这个工程隶属于蓉城城建,是和整个城市规划配套设计,哪有小兔说话的份儿?可小兔想,不说也说了,干脆一起说完。 “现在的自然环境和古代有很大区别,木芙蓉真的不适合栽于路边。要想重现花蕊夫人那个时代的盛景,除非研究出抗尘、抗旱、还移栽成活率高的品种。这道路绿化,还是天竺桂、杜英、广玉兰这类常绿小乔木合适。”小兔语速很快,她怕下一秒高工就会开除她,才这么急着说完。 高工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小兔的话。一会儿后,她看看货车上的枯树,又看看小兔,叹息起来。 叹着,高工也没说什么,带上助手和几个文员走了。 晚上下班后,高工在宿舍楼的楼梯口站着,见了小兔便说要去她宿舍看看。 小兔忐忑不安地领着高工到了宿舍,因宿舍里只有一把竹椅可坐,请高工坐下后,小兔端了杯水给她,便静静站在一旁。 环视屋内一圈,高工严肃的表情渐渐变得和蔼:“你还没放弃学习专业课程?很多学生一毕业就把专业书给卖给收废品的。” 小兔见高工的目光落在那本《园林树木学》上,低声答:“我喜欢园林园艺,不论在不在学校我都想学习相关知识。” 高工移过目光看向小兔,语重心长而说:“你今天提的意见不错,可行道树的作用就是让领导来蓉视察一晃而过那几分钟看着高兴,展现城市文化给领导留个好印象最重要,至于往后树木生长如何,那并不重要。唉,不说这些了,你在学校的制图课学得怎么样?” 小兔实话说在学校时手工制图学得还行,cad制图学得很不好。那个时候学校一周对每个班只开放计算机房两小时,要想练习cad制图,只能去外面培训班,小兔没钱交培训费。 对于这情况,高工说只要有手绘图稿就好,市里要办个设计速成班,公司有三个名额,高工准备选送小兔去。 但是,要想真正去成,得分别送一幅道路绿化设计图、街心小游园设计图和厂区绿化设计图,只要求是手工草图。 听到这消息,小兔兴奋得双眼闪亮光,能够去速成班可太好了!从速成班结业后虽然不能马上当设计师,但当个施工指导是没问题了。那工作没这么辛苦,还可以天天看图纸,积累经验,总有真正成设计师的希望了。 从实习开始,小兔本想留在学校育苗基、地的温室工作,以后专攻植物种苗繁殖,可被硬『逼』去了禾秀度假村;后来备考选送大学,她根本没时间准备复习资料,落选还闹出风波;在禾秀度假村本想借着公司培训的机会,去考园艺技工,可一场避无可避错『乱』恋爱让她只能离开;这次的机会,应该不会再出岔子了,毕竟已远离从前的圈子。 高工让小兔好好准备,鼓励她多学习,又闲聊几句。 高工丈夫是开饭店的,珍姐开的酒水批发部常去饭店送货,偶然听她说工地还缺人,珍姐介绍了小兔来。 说着,高工眼神复杂地看向小兔:“你的个人情况,我知道一点点,阿珍介绍你来上班时,还以为你是随便找个安身地方躲风声,风声一过还是要回那个男人身边,没料到你能坚持上班,听张组长说你表现还不错。只要肯上进的员工,我会尽力培养,提拔的。” “我会认真工作,也会努力学习。”小兔立刻表忠心。 “这才对,女人还是自爱点为好,靠男人是靠不住的。” 听了高工这句话,小兔明白高工见到她还在工地上班时为什么会表情惊讶了,也明白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是把小兔当成了傍大款又被正室发现而赶走的小三,以为她来工地是掩人耳目,并非真要工作。而此刻,大概认为小兔已悔过,要痛改前非。 想明白了这点,小兔眼泪快要飙出来,急切想解释,可终究又什么都没说。 言语解释有什么用?一个人的人品如何,只有用行动证明。 坐了一会儿,高工离开。尽管她对自己有误会,小兔还是对她十分尊敬,视她为恩师。 第二天中午休息,小兔去买来图板、丁字尺、比例尺、曲线板、针管笔、硫酸纸等等制图工具,准备画草图。尽管只需草图,但准备时间只有十天,还只能在休息时间画,任务很艰巨。 番九十六 中元灵异 画图时流汗会很容易弄花图纸,小兔只能晚上下班后再熬夜画,为了不打瞌睡影响工作,强迫自己在热得难受的中午睡。 闷热的宿舍像个大蒸笼,紧闭眼睛躺在床上数羊,还是睡不着。 睡不着,脑子开始不受控地胡想,总是想起山猪。 想起山猪,小兔不断地念: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不喜欢。只是佳节远离父母,亲戚又不关心我,才对热心仗义的他有依赖感……他也不喜欢我,不喜欢……他只是可怜我,后来我长大了些安慰他,正巧他处在人生低谷期,可怜和感激之情混杂在了一起,但那不是爱情…… 心理暗示方法果然有作用,几天后,小兔真没那么想他了。 虽不那么想他,还是睡不着。小兔又在睡前看些优美而平和的散文诗,让心境恬淡些,这样即使睡不着,也可以静静闭目养神。 小兔有几本精选散文诗集,全是清新隽永的美文,这些诗集是文表姐送她的。 还好,小兔的亲戚也不全是争来斗去的奇葩,文表姐快四十岁了,是个有浓浓书卷气的知『性』女人。 和文表姐交往不多,但每次见她,都会送小兔东西,鼓励她保留学习的热情,说有学习热情的人,才拥有取之不竭的财富。 但小兔已有五年没和文表姐见过面了,文表姐的女儿去了美国上高中,她去陪读了。 想起文表姐,小兔烦躁的心又安闲几分,得以渐渐入睡。 午睡好了,工作顺利,晚上画图也精力充沛。 画图时有些小细节问题,小兔没人可请教,记起阳姐曾在某工地当过施工指导,就打电话询问阳姐。 小兔目前还保持日常联系的人只有父母和阳姐、月哥、社长,然后偶尔和珍姐联系一下,以便让山爷爷放心。 有一天问完正事后,阳姐吱吱唔唔问起她和山猪的关系,她模棱两可地回答:“我跟他没什么关系,当我做了场梦。” 阳姐“哦”了两声,沉默好一会儿,小兔以为她没什么要说,要挂断电话时,她忽然说:“你还记得小章吗?他也在双浮区。你的交际圈越来越窄,对以后发展不好,空闲时可以找他玩儿。” “嗯。”小兔轻声答应,挂断电话。 她没问小章的地址,反正不会去找小章,她眼下的首要目标是争取去设计速成班。 这天正是七月半,工地又处于城乡结合部,周围摆了不少卖香蜡纸钱的小摊,临近下午上班时,小兔正看着那些工友和摊贩讨价还价发愣,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晃到眼前。 “才毕业三个月呢,就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那人冲小兔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是小章。 小兔嘴角向上弯了弯,扯出个礼貌笑容:“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有些没反应过来。我马上要开工了,你不用上班?” “我每天去签个到,只要工地上买来的树和种下去的树能对上数量,没人管我具体做什么。你呢?你要一天到晚守在工地上?”小章转着头打量周围环境。 小兔笑了笑,向小章挥挥手,示意他自便,小兔和工友们开始动手做事。 在工地上走来走去,拿起这样才做完,又拿起那样开始做,小兔忙得手脚不停,额头上也渗出汗珠。 小章跟着她走来走去,好几次想出手帮她,都被巧妙避开。 工友们见小章那样,都向他开起玩笑来,问他是不是在其它工地闲得慌,跑来找罪受。 他不回答,只顾“嘿嘿”笑,见小兔正从水车上拖水管下来,立即去帮忙。 这工地上没水源,浇水都是用水车运水,每次要浇两公里施工路段的水,工人得拖着水管跟在车后面边走边浇。 那水管上沾满泥,小章使劲儿往外一甩,他那白衬衣上就溅了好几个泥点子。 他看着那泥点子皱了皱眉,又继续帮小兔拖水管。 按常理,小兔该感激他的,可小兔实际感受到的只有恼怒。 “你们想让他抢了饭碗吗?也不来帮帮我!”小兔向着工友大喊。 那几位大姐嬉笑着跑来,打趣道:“我们这不是想让你们同学之间单独说说话嘛?再说啦,看他也不像会抢我们这破饭碗的人呀。” 小兔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对小章说:“我正在上班,希望你别干扰我工作。” 小章搓了搓手,讪讪笑着退到一旁,目光有些畏怯地看着小兔。 可那几位工友也不知是想添个帮手还是什么意思,替小章说起话来:“小兔,何必那么较真?我们这儿又不是办公室,经常都人来人往的,人家小章哪有干扰啥嘛?” 小兔不由得头疼起来,只得把小章当空气,他在面前也不拿正眼看他,他说话也不接话。 小兔不理小章,小章就和那些工友说笑,有意无意中从别人嘴里探听小兔的近况。 这么磨到了晚饭时间,工人们都去食堂吃饭,小兔说工地没提供小章的伙食,让他快回去,可与他混熟了的几个工友竟然说多个人添双筷子而已,匀匀饭菜随便够吃了。 小章嘴甜会说话,下午又帮着做了不少事,很讨工友喜欢,只剩小兔一个人郁闷。 若是不知道小章对自己有意还罢了,既已知道,小兔面对他真是别扭得要命。 小兔清楚自己的家境不好,以后负担会很重,只想多些机会提高能力,免得以后生活艰难。至于感情,她真是半点也不敢再想。 常说“红颜祸水”,男人何尝不是“祸水”? 要讲什么依靠男人,小兔更没那种想法,还没靠他们什么,麻烦事儿就一桩连一桩;要靠上了,大概会丢命的。 要想顺利工作下去,得远离男人这“祸水”。 吃完饭继续忙,小章继续帮忙。见小兔态度冷淡,也不惹她厌恶,只和其他人说笑。 这般场景,小章反而像和工友们相处多时,小兔倒似外来的人,被工友们排斥在外了。 晚上下班,小兔已经满身汗加满身泥,她急匆匆往宿舍走,只想着快些回去洗澡换衣服,都没注意到小章跟了上来。 因是中元节,有不少人在宿舍楼旁的岔路口烧纸钱,火光明明灭灭,倏忽间飒飒风来,卷起带火的纸钱漫天飞舞。 “咦哟……妈呀!有鬼……”也不知是谁尖叫起来,还蹦到小兔身边抓紧她的手臂。 小兔最烦别人挽胳膊、搂腰、拍肩之类,愤然撂开那人的手。 “唔……你,你别生气,刚才有片儿纸钱正吹到了我身上,把我吓得半死……”那人开口说话,小兔才发现他是小章。 “你怎么还没回你宿舍?跟着我干什么?”小兔斜睨他一眼。 “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我送送你。”小章放柔声音说着。 他是想当护花使者的,可小兔察觉他不停瞟向周围,眸子里满是惧怕之意,猜他是怕鬼。 不想招惹麻烦,小兔便要存心吓吓小章,免得他再来纠缠。 “你知道七月半夜里不能在外面逗留得太久的风俗?”小兔指了指那些燃烧着的火堆。 “嗯,不过这会儿还早,要夜里十一点半之后才不能在外面。” “那你刚才怕什么呢?”小兔揶揄着他。 小章一时语塞,尴尬笑了笑再说:“传说中的那个……那个是要吃人的,一慌起来,我就忘了时间还早。” “你笨得很,鬼是不属于这世间的,一碰到人的阳气就散了,哪会吃人?再说,人肉也不好吃,你怕哪样?”小兔阴恻恻笑着直盯小章眼睛。 “你还挺会胡扯,什么……什么那个碰阳气会散啊?还说人肉难吃……”小章一边接话,一边小心翼翼避开飞来的纸钱。 “人肉的确难吃,你没吃过呀?”小兔眼中闪过促狭笑意。 “当然没吃过啦,难道你吃过?”小章顺口反问。 他反问之后,小兔没接话,只是转身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向宿舍楼走去。 小章愣在原地回味他自己问出的话,越琢磨越觉得瘆人。 走到楼梯口,小兔斜低头瞟了瞟还站在那里发呆的小章,心想这小子要吓走了? 谁知他突然快走几步追上来,强自镇定说:“你当然没吃过人肉,我『乱』开玩笑,你别生气。” “人肉肯定不好吃,好吃的话,吃来吃去早吃得人类灭亡。不好吃的东西,我才懒得去尝。” 小兔爬楼,小章也跟着走,到了宿舍门口,小兔朝楼下指了指,让小章快回去。 “你,你不邀请老同学进去坐两分钟?”昏暗的楼梯灯光映照下,小章脸『色』绯红。 “你快回去,晚了可能真会有恶鬼出没。”小兔语调淡漠不带情绪,“问你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工作地点的?” 小章咬咬牙,似乎是鼓足勇气才说:“我向月哥打听的。我知道你不可能去找我,只好我厚着脸皮来找你。听说你和那个人分手了……唉,早知道他不会用心待你的。我不介意你的过去,只愿你给我一个机会,陪伴你将来人生路的机会。” 命运之神定然是个顽皮小孩儿,以捉弄凡人为乐的神当然也足够任『性』。 多少女孩子期待着男子深情表白,等也等不来,可偏要让他们在小兔面前说。 这些话对小兔有什么用?无端端增加烦恼而已。小兔想要的是机遇,事业上的机遇啊。 中元节是灵异事件多发的日子,小兔觉得小章真中邪了,要不然怎么明明被拒绝过一次,又知道了她与山猪的事,还要表『露』好感? 若小兔是大美女还罢了,她本来长相一般,这时还穿着沾满泥土的灰t恤衫,更显得邋遢,实在没有可吸引人之处。 她不禁恶意揣测,小章是故意接近她,然后等她有些感动时再故意恶言恶语伤她,以报当年被拒之仇? 这次,小兔拒绝的话都懒得说,快速进屋关上门,也不管小章在门外会怎样,只想着明天中午休息时打电话质问月哥:怎么能把小兔的事到处说,还引得小章来烦她? 番九十七 特来恭贺 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小兔把种种烦恼的事都暂时抛开,然后静心画图纸。 第二天上班,小章没有再出现,中午休息时,小兔赶紧打电话问月哥,为什么把隐私告诉小章,还让他来添麻烦。 “我没告诉小章什么啊……噢,对了,是这样的。 小章得知你也在双浮区后,缠着我和阳姐要你的具体位置,他说他至今还喜欢你。阳姐想让你从以前的阴影里走出来,觉得可以让小章试试。 我怕他做什么混账事,提醒了他一句,你受过伤害,不要追你追得太紧。 可能他从这句话里推测出了什么,我没有直接说那些事。 小兔啊,我们只想让你活得更快乐些,没想到让你为难了,对不起啊……” 听了月哥的解释,小兔气消了,她的朋友也不多,阳姐和月哥是真心关怀她,有些隐情他们不清楚,不该怨怪他们的。 “月哥,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不该误解你的好意。只是我也要说清楚,我真的不想谈恋爱,以后可别再让其他人知道我的工作地址了。好了,不打扰你了。谢谢你和阳姐,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就足够了,不需要男朋友!再见。” 小章在下午上班时来了,只是没有再帮着做什么,在工地旁边慢慢走着,似只是在散步。 他穿着淡蓝的短袖衬衣,深蓝中裤,戴着顶白『色』遮阳帽。 帽檐阴影遮挡,看不情他神『色』,但那两个黑眼圈很明显。 刚工作半小时,一辆越野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停在小兔身旁。 小兔正在浇水,警觉地斜侧身体,用眼角余光打量车上下来的人。 车里走出三个妖艳女人,为首的一个穿黑『色』吊带背心,黑『色』包『臀』皮裙,后面的两个分别穿着红皮裙和黄皮裙。 那黑皮裙女人扭着水蛇腰,踩着足有七公分的高跟儿凉鞋,迈着张狂的步伐朝小兔边走边嚷:“小贱人,恭喜啊!据说三哥甩了你才一个月,你就搭上了别的男人!手段高,姐佩服。” 这个女人是谁?她说的话什么意思?小兔完全懵的,但小兔不会在这种时候细想,很明显来者不善,等对付了她们再去弄明白原因。 “小贱人,说,是你自己掌嘴求饶还是我们来动手?”黑裙女人身材较高,又穿的高跟鞋,用居高临下的姿势,伸出食指,傲慢地指着小兔威胁。 小兔眸光凝了凝,看出这三个女人迈步虚浮,并没有武功底子。没有武艺还横行霸道,小兔正好教训她们一番,出出这段时间的窝囊气。 见小兔不但不怕她们,还神『色』间满带轻蔑之意,黑裙女子朝红裙女子递去个眼『色』。 红裙女子得了授意,扬手朝小兔打去,叫嚷着:“敢不把老娘放在眼里是?扇你个大嘴巴子就知道老娘的厉害了!” 可她话音未落,凶狠叫嚣变成了凄厉惨叫,一个黄卷『毛』少年扣紧她手腕儿猛拧。 “憨子?你怎么在这里?”小兔诧异地看向那少年。 憨子松开那个女人的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说:“三嫂嘿嘿嘿……嘿,兔姐,三哥让我暗中跟着你的,说是你有危险才出来。” 小兔垂眸听着,这时,小章也快步走了过来,询问她情况。工友们也都围拢过来,责问那三个女人。 “哼,识相的别来瞎掺和!这个小贱人该死,咱们是看她又勾上个小白脸儿,特意来送大礼恭贺她的!谁敢给她出头,谁找死!”黑裙女叉腰大嚷,让黄裙女把红裙女扶到一旁。 憨子冷哼两声,抬脚踹向黑裙女腹部;黑裙女跃起身避开,右手腕快速一翻,亮出把锋利小刀朝憨子小腿扎去! 人群中响起惊呼声,小兔紧攥了攥手,见憨子连连闪避,快要避不开刀锋时——她猛吸一口气,弓腰蹿向前推开了黑裙女。 突然的变故让黑裙女和憨子都愣了愣,随后,憨子先反应过来让小兔快躲开。 “我的事不要你们管!”小兔对憨子说,同时用眼角余光防着黑裙女。 都还没明白小兔怎么这样说,她已经高声冲黑裙女她们喊:“喂,来啊!来打啊,一起上,呆站着干什么?” 为了方便工作,小兔穿着小蓝花的棉绸七分袖罩衫,和同花『色』七分裤,这样的衣裤凉快又吸汗,但不好看,像是卖鸡蛋的农村大嫂,也像是城里大妈穿着睡衣去买菜。 只是,她喊的这几句话和她模样太不相配,众人都疑心看错了、听错了。 小兔看着那三个女人,一经对比,却在暗暗庆幸自己的“打架服装”占了优势。 她们那副装扮看起来很有气势,可真动起手来,到处都是弱点。 高跟鞋能站稳吗?还是平底鞋更能稳住身形。 挥拳抬腿的,即使包『臀』裙不束缚手脚,就不怕走光吗?要身手灵活,穿宽松的裤子为好。 下午太阳暴晒之下,她们『露』着的白嫩嫩胳膊腿儿即便受得住打,能扛得住晒吗? 这些胡思『乱』想杂七杂八,其实就一闪念间而已,她们三个全朝小兔冲了过来。 小兔扯过水管,趁她们出手挥拳,身形呈前倾之势的瞬间,对准她们面部一阵猛喷。 水花不能伤人,可猝不及防之下,她们都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捂脸挡水。 占了先机,小兔不会手软放过她们,抄起一根撑树的杉杆迅猛朝她们大腿横扫过去! 山猪说过,真打架时,那些太软的套路招数不起作用,而太致命的招数不能用,打腿和打脚能最容易得手,又最不容易伤人『性』命。 “啪啪啪……”数声闷响过后,那三个女人全部腿部受伤。 小兔先使劲打红裙女和黄裙女,最后顺带打了黑裙女,所以黑裙女只擦破了点儿皮。 解决了弱的,再重点对付强的! “唉哟”痛叫声不断,红裙女和黄裙女都趴在地上,只有黑裙女挥舞着小刀朝小兔龇牙飞扑过去。 小兔略一矮身,躲过刀锋,运足气力用杉杆狠狠、捅了黑裙女膝盖一下! 黑裙女也有股狠劲儿,居然忍疼继续攻击小兔。 烈日下,寒光刺眼,刀锋划向小兔的脸颊! 黑裙女嘶声高吼着:“小贱人,姑『奶』『奶』毁了你这『骚』狐狸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某些人打架时高喝一声能更有助于爆发劲力,可这么絮叨一长串,绝对只会减慢出手速度,降低威力。 小兔眼睛微眯避免刀光闪花眼,只将杉杆微微往上一送,便打中黑裙女手腕儿,使得刀锋刺偏。 招式变幻只在刹那间,黑裙女捂着手腕倒退两步。 从动手到此刻,写起来是多段文字,实际还不到一分钟。 首先从惊讶中回过神的憨子兴奋高喊:“打得好!打得好!三嫂威武……哦,不……兔姐威武!” 连续吃亏,黑裙女不再一味进攻,戒备地看着小兔,围着她绕起圈来。 她不攻击,小兔也不主动进攻,陪着她绕圈儿。 小兔心想:天气如此炎热,那黑裙女装得飞扬跋扈的样子,可看她样子也没吃过多少苦,耐受力必不如自己,倒要看看她体力还能撑多久。 转着转着,小兔若有意似无意地把黑裙女把那堆渣土上引,黑裙女一直紧盯着小兔的手防备着,也没发觉异样。 等黑裙女察觉脚下凹凸不平时,小兔舞动杉杆如罗汉舞伏魔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打黑群女脚背! 黑裙女疼得直跳脚,慌『乱』中脚下一扭,崴了脚,栽倒在渣土堆上。 小兔腾身而起,横过杉杆压住黑裙女的背,半跪着用膝盖顶着她的后腰,厉声喝问:“口口声声骂我‘小贱人’,到底谁是一副贱人样子?” 事态变成这般,其他人都围拢过来,劝小兔算了。 小兔这时根本听不进劝,只想发泄心中怨恨。 也因这事,她才明白山猪为什么打架那么凶狠,最后往往还不肯饶人,因为被打的人没能让他转变情绪。 为争一口气打架不是武功高手比试,什么心如止水、镇定自若、思维敏捷啊全不沾边,只有愤怒之下的狠戾搏杀。 打输了的人往往为了面子不肯求饶,也往往想硬气又硬气不了,就那么闷声不吭。 这种态度是最让人冒火的,要求饶、要硬扛,怎么也得给出个态度才行,不表态会让打胜了的人找不到满足感。 小兔对于黑裙女愣着不出声的态度就很不满意,将横压着的杉杆猛蹭黑裙女:“说啊,你快给我说,到底谁是小贱人?” 看到黑裙女的肩部和背部都被蹭破了皮,冷静下来的红裙女扶着黄裙女一瘸一拐地走到小兔身边:“那个、那个姐呀,老娘我哦……不……姐,姐呀,是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小兔冷笑着,不理她。 红裙女俯低身,小声劝黑裙女:“老大,咱也没收多少钱,服个软儿,行不?服个软儿。来,跟着我说‘我是小贱人’。” 也许是被小兔打得痛昏了,也许是红裙女的声音太能魅『惑』人,黑裙女当真颤声说:“我、我是……我是小贱人……” “承认了?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骂你!”小兔翻身跃起。 红裙女和黄裙女去扶起黑裙女,黑裙女低着头,斜看向小兔的目光全是怨毒之意。 “快滚啊!你瞧你屁股蛋子都『露』在外面了,还不快滚,想留下来卖肉啊?”憨子朝她们三个谑浪笑喊,还撮唇吹起口哨。 她们上车走了,小兔扔了杉杆儿,缓步向水车走去,稳沉的步伐,挺拔的身姿,脚边阴影却透着悲凉落寞。 掬水洗洗手和脸,扯着衣袖擦了擦,小兔再朝憨子走去。 “快去查查,今天晚上下班后,来告诉我她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找我麻烦。” 吩咐完,小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工作。 她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工友们看她的眼神却变了,和她搭手做事十分小心,大气都不敢喘。 看来工友们都当她是隐藏的大姐大之类了,她没说什么,说了也没用。 她仍是想好好工作,能打败那三个女人,她很清楚体力强占了大部分原因,可不想真过打打杀杀的生活。 去食堂吃晚饭时,一辆车又停在小兔身边,小兔警惕地摆出迎敌架势,却见车上下来的人是香香。 香香穿着甜美风的粉红蓬蓬裙,扫了一眼跟在小兔身后的小章,嗲声嗲气尖着嗓说:“哟……这么快找到下家啦?” 番九十八 殇情移恨 夏天光照时间长,到了晚饭时仍有太阳金光普照大地,香香依在车门边,车窗反『射』的光如给她镀上一圈金『色』光环。 那辆车外形卡哇咿并绘着hellokitty,如此配衬之下,让香香更像个甜美可人小公主。 小兔不愿被香香衬托得更寒酸老土,便假装不认识,继续往食堂走。 “幺妹儿,我好心来看你,你傲什么傲?”香香向前跨一大步,挡住小兔去路。 小兔冷着脸不理她,小章没好气地嚷:“你干啥呢?” “哟,你还挺护着她呢。”香香撇着嘴打量小章,低声道,“原来是一个穷酸臭小子,不过看着还斯文白净,比那些泥腿子稍微好点儿。” 这般辱弄人的话,年轻气盛的小章哪听得下去?指着香香让她再重说一遍,再敢说就豁出去打她一顿,也不管什么打女人对不对。 因了下午的事,小兔察觉香香应该是别人挑唆来故意惹事,以眼神制止小章,再朝食堂走。 小章瞪香香一眼,阴沉着脸跟上小兔,可香香还不肯罢休。 香香娇笑着朝他们喊:“那个小子,这么听她的话呀?你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看不出来我家幺妹儿这么会拿客……” 这话一出,小兔再难忍让,所谓“拿客”,指的是烟花女子用手段拴住客人多捞钱。 小兔很想暴打香香一顿,可毕竟有血缘关系,她下不了手, 只能嘴上顶几句:“拿客?那也算本事不是吗?总比倒贴都没人要的强。” “你……你说什么?谁倒贴了?你说谁倒贴?”香香急了。 小兔听说过香香倒追山猫的事,她故意在暴雨天赖在山猫房子里不走,为免发生让自己后悔的事,也为免彼此难堪,山猫出门去朋友家借宿。 此时看她红脸又跳脚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事情多半是真的,小兔呼出一口恶气,快步向食堂走。 “你给我说清楚!不准走!谁倒贴了?你说啊?”香香拉住小兔。 小兔扭开头,抖着腿冷笑,偏不开口。 “你少给我装聋作哑!快给我道歉!你要是不道歉,我把你还没成年就勾引三哥破坏他和甜甜感情的事儿,嚷嚷得你领导和同事全知道!”香香威胁人时五官扭曲,使她显得面目狰狞。 若说对不起阿玲,小兔认了;若说破坏山猪和甜甜的感情,小兔不背这个锅! 愤怒的魔火燃烧尽她理智,猛地转过身体,揪住香香的领口便要开打。 小章见小兔神『色』不对劲,推搡香香一把,趁势拉开了她,避免小兔动手。 为了消解小兔怒火,小章斥问香香:“你谁呀?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对于小章巧妙救自己的举动,香香不但不感谢,还讥讽道:“我是谁?我是她表姐,亲的!臭小子,我警告你,别看我家幺妹儿外表乖巧又纯洁,私下手段可老辣了,降不住可别硬降啊!” 小兔听得又想打她,小章抖了抖眉『毛』制止,笑对香香拖长语调说:“小兔不容易被降,你的意思是你很容易被降住?什么人想要降……你都会随便让人降……” 也不知小章确实吐字不清还是故意为之,最后那两个“降”字听来特别像说“上”字。 香香气得浑身发抖,指了指小兔,再指指小章,朝地上狠狠啐口唾沫,上车扬长而去。 看着香香败退,小兔会开心吗?一点儿都不开心,再不和睦的亲人那也是亲人! 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所以,那些宫斗宅斗故事里的主角不是穿越就是重生的,没有那份亲情在,才下得了狠手。 小兔觉得自己和山猪越来越相似,在外人面前很凶,可至亲至爱屡屡相『逼』,反而是有气无处撒,有力无处使。 亲情的撕裂之痛,比之剥皮拆骨之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兔和香香以前每年都至少要见一次面,虽说大小兔七岁的香香欺负她的时候多,可也有想着小兔的时候。 比如有一次幺姑父的工会发苹果,院儿里的小孩来抢着吃,香香怕他们把苹果吃没了,悄悄给小兔留了两个。 人『性』本自私,没有大的利益冲突时,血缘近的人更亲近;可与亲人有利益冲突时,自身肯定又比亲戚重要。 与香香不和睦,也只怪小兔总是无意中损及她利益。 “发什么愣?被我四两拨千斤怼人的话给震住了?”小章笑问走神儿的小兔,“帮你气走了那个讨厌鬼,你要怎么谢我?” 回过神,小兔勉强笑了笑,答应着:“我明天请你吃饭。” “我口味很刁的,请我吃什么呀?”小章的眼睛如星闪亮,含笑逗着小兔。 小兔不喜欢别人用逗小孩的语气和她说话,板着脸说:“太贵了我可请不起。新开的一家宜宾燃面味道还行,你要愿意去就请你,你要不愿意去可只能怪你嘴刁,不能怪我不还你人情。” 没料到小兔如此不给面子,小章脸『色』不由阴下来,随后无奈说:“开玩笑的,你谢不谢我都无所谓。还有啰,能和你共进午餐,吃什么都好。” 小兔点头说那就明天见,让小章快回去。 小章走后,小兔匆忙去食堂吃了晚饭,又继续上班。 到得晚上下班时,小兔在宿舍楼梯口见到憨子,带憨子到茶馆角落坐定,他说起今天下午的事已查清了。 “兔姐,还记得甜甜?全是甜甜在搞事儿!”憨子愤愤地说,“她搞不定三哥,就把气全撒在你头上!” “甜甜?你说是甜甜让人来闹事……”小兔想不通,即便甜甜嫉妒自己,可都和山猪分手了,还有必要来针对自己吗? 憨子叹了两声,猛灌两口茶后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全是听莽子哥给我说的。” 接下来,憨子讲了他打听到的大概情况。 山猪调回红苕市所辖达因县的中国死海景区某酒店工作;同时让人把清道长送回叙永县避开是非;权堂兄也通过『迷』大师找了金大头做“脏活儿、累活儿”,不再施压山猪;暂得空闲,山猪把拆散他和小兔的事查个彻底。 莽子受命查到权堂兄那么快能得知小兔和山猪相恋,全是因甜甜告知他!甜甜又如何会知道得那么快呢? 原来,山猪和小兔在一起后,最先告诉的是山幺爸和阿玲,山幺爸对儿子的婚恋向来不多过问,阿玲很生气也只能忍气吞声。 阿玲不知道那个占据山猪心的人是谁,她思来想去最终难以咽下这口气,并推测那个人是甜甜。 因为阿玲虽然和山猪生了大仔,对山猪的了解却极为有限,而甜甜又几次打电话对她说些难听的话,她当然会以为那个“真凶”就是甜甜。 阿玲怒气冲冲地打电话质问甜甜,甜甜当然不愿意被冤枉,在胡『乱』争吵几句后,甜甜很快明白过来,那个“夺心”的女人是小兔! 聪明的甜甜很快冷静下来,向阿玲保证说很快会寄去照片,让她看清“真凶”到底是谁! 接下来,甜甜并没有自己动手做什么,而是把消息透『露』给了权堂兄。 后来的事,小兔已亲身经历过,不用憨子说也明白了,这甜甜真是老谋深算,不用出面已搅了个天翻地覆。 小兔沉默半晌,又不解地问憨子:“我和山猪已经分开,甜甜还来闹个什么?” 将杯中的茶水都喝干,抹了抹嘴,憨子才说:“唉,三哥得知甜甜才是那一系列事件的主谋,气得快发疯,连夜开车从达因县到蓉城,当面对甜甜说,和她从此恩断义绝连朋友也没法做了。 这样一来,甜甜半点儿接近三哥的机会都没有了,为了撒气就找人来整你。 没料到兔姐那么威武,把甜甜找来的人打得满地爬,哈,这回甜甜要气得七窍生烟了?气死她才好,她那心可真狠毒,听莽子哥说三哥以前对甜甜好得不得了,她倒来暗算三哥……” 小兔挥手止住憨子的话,让他快回家去,并让他以后不必守在这附近,说完后快步回宿舍。 关上门,小兔不知怎么的,眼泪“唰”地涌出眼眶,心里一遍遍说着:都怪你,都怪你!不怪甜甜做事狠毒,只怪你招惹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三哥哥,你才是罪魁祸首! 她不停擦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完,只得任由涕泪横流,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漱。 洗漱完,坐在桌前画图,眼前的图怎么看都模糊不清,闪现的全是一幕幕往事。 初夏的风拂过大地,大街小巷的法国梧桐树叶摇曳出层层绿波,小兔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看着红砖楼房、杂货小店、路边小吃摊慢悠悠晃过…… 她『舔』着豆浆冰糕,哼着不成调的歌,听着山猪东一句西一句地和她闲聊。 那时候她对山猪还不曾萌发男女之情,那时候山猪定也只把她当可爱小妹妹,那时候他们还不用面对那些沉重又狗血的事,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那时该多好。 或者,他们在心动之后永远不再见面,把所有美好往事都留在记忆深处该多好。 脑海中的画面不停地闪,小兔都不确定究竟是那些纯真往事不存在,还是山猪曾与她那般炽烈爱过的事不存在? 她无法相信这实际是连贯都存在的事,若是这般,自己的人生岂不是比曾看过的小说更像瞎编? 眼睛很涩,想睡了,躺到床上,也不知眼泪是流干了,还是睡着了,终于止住了泪水。 早上起床,小兔『揉』『揉』胀痛的头,想起中午要请小章吃饭,更是头疼。 她清楚自己对小章的态度很伤人,可要是太优柔寡断,那会让事情更复杂。 如果无情一点可以让人生少些波折,小兔宁愿无情。 比如甜甜和阿玲全因情才憎恨她,她又能把她们怎么样?即便香香和山猪无纠葛,也因爱慕山猫而牵涉进来,可见堕入情网害人不浅。 她们心殇情断全怨责小兔,小兔又该怨责谁?无可怨责的对象,小兔只能尽量避开和感情有关的事。 番九十九 栀子花错 第二天上午上班,小兔一边做事一边思考着怎么和小章说清楚,好容易才平静的生活一段时间,不能再有什么风波了。 太阳升高,工地上热得糙汉子们都喊受不了,捱到下班全都急忙走开,只有小兔目光呆滞地缓缓走,她倒情愿上班时间无限延长,也好过面对小章。 也由不得她不情愿了,小章骑了辆崭新电动自行车来接她,笑得非常灿烂地和她打招呼。 明明是去路边小店吃宜宾燃面,小章却似要去吃大餐般穿着挺括白衬衣,打着领带。 小兔心里复习着想好的那些话,觉得没念几遍,已到了小店门口。 “燃面”就是捞起煮好的面干拌,最后再淋上滚烫菜籽油,那油将起火又未起火,把面条烫出“滋滋”爆响声,也烫出浓郁香味。 这是经济实惠又美味独特的食物,但也属于上不了高档餐桌的吃食,小兔还想着小章会因嫌弃而不吃,谁想到他会兴高采烈来“赴宴”。 面端上来,小章边吃边聊,小兔看着店外一辆和香香所开类似的车发愣。 那种车的车身很小,车灯很大,像是只青蛙瞪着大眼睛蹲在那里。 “那和你表姐开的车同款,只不过她那辆是橙黄的,这俩是辆宝蓝的。奇瑞qq这种国产小型车不贵的,你要是喜欢,今年过年我也买一辆。”小章见她盯着那车,提高了音量说道。 “我对车不感兴趣,只是这车像是玩具车,还奇怪怎么能允许开上路呢,原来是汽车。”小兔随口答着,当年国产汽车刚兴旺起来,她没见过所以好奇。 “噗……”斜对面一桌的某个食客被噎一下又笑喷了,和他一起的同伴忙给他递纸巾递水。 那食客擦了嘴,喝了两口水后,带些怨气盯向小兔。 他同伴以眼神安慰他,再笑对小兔说:“那车是我朋友辛辛苦苦攒了三年的工资才买的,你说是玩具车,小妹妹呀,你可真会埋汰人。” 见那车主面『露』尴尬,小兔忙道歉:“对不起,怪我没见过世面。我随口『乱』说的,真没埋汰人的意思,我连辆自行车都没有,哪有资格嘲笑别人?” 那两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大男人,也不好跟个小姑娘计较,快速吃完面就走了。 他们走后,小章神情忐忑地问小兔:“我看你亲戚都算富裕的,你对车呀、名牌衣服什么的也全不在意的样子,你家境应该很好?你在工地上班是不是只为了锻炼能力?” 小兔摇头低声说:“我爸有轻微残疾,是个地道的农民,家里开着个小废品收购站,收废品的生意还不好。亲戚们都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进城的,有一些亲戚的确在九十年代初发了财,但那和我家没有连带利益。” 听完这话,小章松了一大口气,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这样也不用担心你爸会不同意我们结婚了。” “我们结婚?”小兔像是电脑死机般脑筋转不动了,怎么扯到结婚了? “当然是我们结婚!我都给我爸妈说了,他们说只能拿出八万块钱结婚,我还担心钱太少,你父母会不同意。听你说起来,还是有希望的?”小章的眼神很认真,也很期待。 小兔没有回答,她完全没明白目前状况,甚至怀疑一切是幻觉。 她知道小章对自己有好感,但上学时没有什么交集,毕业后也只有这几天相处过,怎么会提到结婚了? 她自问:又说结婚,难道我看起来很适合结婚?王嫂介绍的王阿弟只见过一面就提婚事;有那么多麻烦阻碍着的山猪筹划过婚礼;仅仅是因了香香挑衅才多说几句话的小章也说婚事…… “你了解过我没有?不了解一下敢提结婚?”小兔脸上挂霜而问。 这模样看似她对小章态度冷厉,实际上是她惧怕提到婚姻,真的,别人眼中美好神圣的事于她而言成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事。 “同学三年,算是了解的。”小章温和浅笑,挺确定地回答。 “你不了解!我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儿!还是个既不够狠,也不够聪明,没能上位成功的小三儿!”小兔红着眼眶,压抑着声音低吼,像是只被猎狗『逼』到绝境的小野兔。 曾惧怕的成了现实,曾在意的都失去,若是能够吓退小章,小兔不在乎名誉。 小章皱眉挥手制止小兔说下去,可制止不了,无奈地冲循声看过来的人干笑。 而后又对小兔说:“你和那个人的事,我知道一点点,我不确定那个人是谁,也许就是那个三哥?不论如何,我相信不是你的错。谁没有糊涂的过去?我不在意那些。” 小兔讶然看着他,他说得很真诚,他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小兔没感动,但不由对小章添了几分敬意。 见小兔的情绪缓和,小章忆起校园往事,说有一年深秋,他从学校的中心花园经过,偶然见到小兔坐在草坪上专心画着银杏叶的扇形叶片。 秋高气爽,片片银杏叶舞如金蝶,小兔穿着蓝白拼『色』的校服坐在碧绿草坪上埋头画着,明明草坪上还有很多其他的人,可小章眼里只看得见小兔。 也许是小兔自带几分超然于物外的悠淡气质,小章觉得她就像仙女入凡,只因『迷』恋这金叶飘飞,才忘了返回天庭…… “你说的是我?我算是自恋的人,可没自恋到这种程度。”小兔语气凉凉,打断小章追忆。 小兔言语刻薄,小章仍没有责怪她,苦涩笑着说:“我家境不算好,父母说的给八万块钱包含了所有彩礼、首饰的钱,房子也只是农村修的小楼房。 不过我姐姐嫁的人挺有钱,我现在的单位属我姐夫管辖,才能工作那么轻松。 你要提什么条件尽管提,我找我姐想办法。现在欠了人情,我以后努力工作还姐夫。”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小章说的这段话和小兔想要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小兔真不明白是自己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别人理解能力有问题。 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啦,小兔深深怀疑自己连和人基本沟通的能力也不具备。 “我不是嫌弃你家条件,我家的条件更差,可能两万块钱也拿不出来。我是不想结婚,不喜欢男人……”小兔着急地表态。 “不喜欢男人?难道……”小章的表情极为古怪。 小兔这才反应过来急切当中语言表达有误,更对自己表达能力没了信心,拍着脑门儿无奈解释道:“我也不喜欢女人……我不想谈感情的事,只想一个人过。” 已经说得这么直白,小章还是没表示退缩的意思,只说愿意等小兔考虑几天。 此后几天,小章都在小兔中午下班后来送她一束栀子花。 洁白芬芳的花朵给炎炎夏日带来清新凉意,小兔拒收,可那些工友们都来抢着帮小兔收下。 他们得了花后不谢小章只谢小兔,小章也不生气,小兔又拿他们没办法——明明拒收,弄成小兔收了花再转送工友的情形。 栀子花也可寓意永恒的爱,还是真挚的诺言与不变的约定,在爱情之外也能表示真诚的感恩。 这没有绚丽『色』彩只有清香怡人的花朵,也象征着纯洁、坚韧、淳朴的女子。 这花送小兔却是送错了,她很固执,近乎病态地固执紧锁心门,并且这份固执与还爱着山猪不爱小章无关。 她不想改变,要改变就要试着遗忘,遗忘也意味着背叛,背叛曾经的情感也是背叛过去的自己! 小兔如今几乎一无所有,不能再自己背叛自己,更不想连本心也失去。 不过这点小烦恼很快被成功的喜悦取代,几天后,高工说小兔通过预选,让她准备去设计速成班的资料。 那个城建局内部办的速成班虽没有大学文凭含金量高,但好处是由单位出培训费,还可以半工半读。 上课时间上午是八点到十点半,下午是四点到六点半,为了小兔能挤出时间学习,高工让小兔不必去工地上班,留在办公室管收发信件和报纸这类杂事,但工资也只发三百块生活费。 小兔高兴答应下来,速成班只上三个月的课,等结业后,工资会比在工地上班高几倍,还从此有个好些的起、点。 办公室里有空调,因在办公室打杂,小兔中午就能留在办公室内,也有条件安心学习了。 这么又过了几天,一天中午一点左右,同事们都午休去了,小兔还在角落一张办公桌上认真地画着园林植物图例。 这园林树木栽种设计和建筑设计有很大不同,表示各种植物的图标例示没有明确规则,不同设计者画出的植物图例是不相同的,带了几分随『性』的艺术气息。 小兔正在画立面图,是道路中间行道树栽种课作业,她一笔笔细致描画,力求符合标准而又美观。 烈日烤得地面升腾弥漫开昏黄尘霾,多数人都在午睡,寂静的办公室走廊外突兀响起怪声。 “嗒、嗒、嗒……” 小兔没在意,这是高跟鞋踏地的声音,估计是哪个同事提前来了,没留意到这走路声比平常响得更慢、更有节奏感。 “你在这里发展得还挺好。”来人语气发冷,如同在酷暑吹来一股凛冽寒风。 小兔缓缓抬起头,来者是甜甜。 甜甜穿着米白衬衣,下配冰蓝a字裙,当年甜美与狂野杂『揉』的姿容仍保留着,又添了成熟风韵,干练气质。 看着甜甜一步步走近,小兔有一瞬的失神,山猪当年怎么舍得放手,如今怎么舍得绝交? 甜甜凑到小兔面前,语气一点点从阴冷变得狂怒:“我们因为你闹得天翻地覆了,你倒还这么风轻云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哼,高啊,手段真是高!把别人的生活全搅『乱』了,你还打算全身而退享受安逸生活? 嗬嗬,你想得美!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番一百 梦想又碎 若因了山猪,甜甜要怨恨自己,小兔任她怨恨就是,可已经派人来打骂过了,甜甜还想干什么?要打一架,还得打赢了才心里痛快?要是这般能断却所有纠葛,小兔让她出出气也可以。 一场恋爱,似梦似幻,小兔几乎已记不起爱的感觉,脑海中只存留了团团模糊阴霾。 她只有在理智无法控制的梦里想起往事,其余时候这颗心都似变了石头般少有情绪波动。 但这并不等于可以放任自己消沉下去,她还有责任,到这世上走一遭还得体现出人生价值,且让从前种种都消散,而后一心为事业奋斗。 小兔以为甜甜要扇自己两耳光,先做好了挨痛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甜甜没对她动手。 甜甜鄙夷又带了怨毒的目光瞥小兔两眼,手快如风一把扯过她正在画的图纸,三两下『揉』成纸团儿扔到她脸上! 纸屑翻飞,破碎的图纸零落满地,那全是小兔破碎的梦想! 撕一张图纸还不能让甜甜解气,她抓起桌上的图纸、资料、书本扯个不停,小兔则似傻了般放任她破坏。 甜甜一边撕着,一边冷笑谩骂着,这嘈杂声音惊动办公室外小亭中打瞌睡的保安。 保安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因这里是为了施工方便设的临时办公室,也没什么重要文件,所谓的“保安”也只是个看门大叔。 保安大叔冲过去喝问甜甜干什么的,又责问小兔怎么出了事也不知道喊一声。 “我是干什么的?给我滚出去!连你们这个项目的总经理见了我都不敢抬头,你一条看门狗敢来管闲事?”甜甜嚣狂叫骂。 保安大叔也有眼力,明白了这位姑『奶』『奶』不好惹,他低眉顺眼退出办公室;但同时又怕出了事情会担责任,赶紧寻个僻静处给高工打电话,然后去叫醒午睡的张组长等等人。 这临时办公室不像写字楼里那些办公室隔成小格子间,只是办公桌摆开有间隙,另外单独给高工隔了个小单间。 午后阳光照得偌大的办公室内样样物品都清晰无比,小兔觉得时间已凝固,或者自己根本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呆在一张高清照片里的人像。 终于有一丝风吹来,纸屑飞满了整个办公室,看着『乱』舞的纸屑,小兔的眼珠儿转了转。 很多人进来了,他们的神情或焦急、或疑虑、或关心,更有些人似是来看好戏的。 张组长似乎是在指责甜甜,甜甜立刻反过来呵斥张组长,还指天画地的讲述着什么。 听不清甜甜说了些什么,小兔也懒得反驳。 她一动不动僵直站着,眼睛充血红肿起来,可一滴泪也没流下。 此刻的她精神恍惚,看那些纸屑如同变成了残肢断臂,甚至鼻孔中也似有血腥味。 后来,高工急匆匆从市中心赶来了,憨子也跟着她赶来。 高工看向小兔的眼神怜悯中透着失望,这眼神比起甜甜的胡搅蛮缠更让小兔觉得刺心,她的头脑渐渐清醒,迎上高工的目光想要解释。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高工移开目光看向甜甜。 见她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憨子抢着帮她说:“高工,在门口遇见你的时候,我已经讲明白了!这事情纯粹是甜甜闹事,完全跟兔姐无关的,你不要惩罚兔姐。” 高工环视众人一圈,盯憨子一眼,又看了看甜甜再说:“这是我公司内部的事,外人不要『插』嘴! 我管这个路段所有事务,是要为整个工地负责,不可能专门给某个人搞特殊化。 不管其中一个员工是出于主观还是客观原因给工地带来负面影响,按章程来该怎么处理就得怎么处理!” 她说话时连甜甜也静下来,说完后,她对甜甜道:“请你跟我到小办公室处理问题”,又转过头对小兔和憨子说,”你们也来,不要干扰工地的正常工作秩序。” 高工目的是要与甜甜、小兔和憨子单独谈谈的,去她那小单间办公室能避免很多负面影响。 可甜甜不给高工面子,如夜枭般怪声笑起来,高声说:“你想包庇那个小贱人,对不对?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也就走走过场处理一下。我才不要你们公司按章程处理她,我得亲手把她欠我的讨回来!” 这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都猜测小兔到底欠了她什么,有些猜测极为不堪。 可小兔真想不出欠了甜甜什么,即使算情敌,那也不是同一时期的情敌,更何况都快两个月没和山猪联系过了,还能欠她什么?或者,她认为她派人来打骂小兔反而被打败,也算欠她? 这时,憨子压抑着怒气对甜甜吼:“你那店里的东西是我带人去砸的,兔姐压根儿不知道,你怪在她头上干什么?” 什么砸东西?小兔真完全听不懂,想要问清楚情况,可甜甜根本不给她细问的机会。 甜甜冲到小兔面前朝她厉声叫嚣着:“你还真行!骗来这么多人帮你挡灾,给你顶缸! 你别可怜兮兮望着我,你以为装可怜博同情,我会饶恕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把我失去的全从你身上讨回来,把你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人与人之间产生矛盾,最好的解决方式当然是互相沟通。 可这种时候,沟通有用吗?连到底为了什么事情被骂都没弄清楚,如何去沟通? 小兔不想再弄清楚事情,只求甜甜快离开,只求不要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脑子里冒出个刁钻办法。 她朝甜甜轻轻一笑,笑得带了几分邪气,缓声而言:“我已经身败名裂了,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你高兴了吗?你还是不高兴呀!” 是呀,闹!闹到最后,还不是一无所获。众人都笑起来,高工看小兔的眼神透出欣慰。 甜甜气得咬牙跺脚说:“你这个外表清纯的婊、子,早看出来你对三哥存了歪心思,我可真后悔当年没早点儿对你下手!” 小兔笑意飘忽,语气似染了地狱阴寒:“你这么歇斯底里的有损形象。你是蓉城名门之后,书香世家出身,这么闹对你没好处! 你恨我,对?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高兴? 来啊,杀了我,杀了我。我成全你!” 听了这一声声蛊『惑』,其他人都心里冒凉气儿,甜甜也神情僵滞起来,而小兔真的向甜甜递出一把美工刀。 高工和憨子都焦急起来,想要去抢刀,其他人也劝小兔冷静点儿。 见甜甜没有任何动作,小兔也不理其他人说什么,直盯她眸子说:“不敢动手是?我帮你。” 话音未落,小兔抓起甜甜的手握在美工刀上,硬按着她划向自己颈部! 一线血痕骤起,很多胆小的人捂起了眼,甜甜惊吓得尖叫起来:“啊!你这个疯子,我不想当杀、人犯!啊……” 小兔松开了甜甜的手,甜甜立即浑身颤抖着退到角落,直愣愣看着小兔。 “嚯嚯……才破点儿皮就把你吓成这样?”憨子询问小兔,小兔也不答应他,只顾一步一步向甜甜走去。 走到甜甜面前,她将美工刀伸到甜甜鼻尖下,给甜甜看看背后滑槽,再将刀片摁出来又缩回去。 反复几次,甜甜和其他人都看明白了,小兔刚才划自己时已经飞快缩回了刀片! 憨子抚着胸口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的天……要真出点儿什么事,三哥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经这次惊吓,甜甜的气势弱了下去,高工给她讲了几句道理后,她悻悻离去。 甜甜走了,高工把小兔叫到她办公室,亲自倒了杯水递给小兔,神『色』为难道:“我相信这次的事你很无辜,可是上次在工地打架,再加上这次的事,你给公司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总经理又给我施压,所以必须要对你做出惩罚。” 被惩处是无法避免了,小兔微低了头,平静等待高工说出具体怎么罚她。 “其一呢,取消你在速成班的学习资格;其二,你不能在办公室工作了,调你去相邻的另一个路段搞维护;其三,办公室这边实行月薪制,你只做了两个星期,所以没有工资。”高工的语言不带感情,但她眼眶湿润了。 小兔木然点点头,表示接受惩处。对于这三条处罚意见,调去工地继续当维护工,她觉得没什么,白在办公室做了半个月也没什么,她最在意的是被取消学习资格。 再苦再累再穷都不怕,最怕没有希望! 一次又一次梦想破碎,小兔快要相信命运安排了,也许她命中注定该趴在泥里活一辈子,注定该麻木而卑微过完此生,永远看不到希望之光。 见她双眼暗淡失神,高工站起身走到她旁边,按着她肩膀诚挚说:“那边工地很近的,你暂时还住这里宿舍,有空了仍然可以找我问学习方面的事。只要有梦想,梦想总会开花,梦想花要经过风吹雨打,雪压霜欺才会盛开的。” 梦想花总会盛开的,高工的话给小兔阴暗心空投来阳光。 后来小兔已过半生,梦想花仍然没有盛开,不过她坚信她的梦想花不是不开,是会开得非常芳香艳丽才迟迟不开。 走出办公室,慢慢往楼上挪着,忽然看到憨子和莽子站在宿舍门口。 莽子比憨子矮一点儿,年纪大一点,也是染了头发穿着奇装异服,但细看他会觉出他十分沉稳,不是憨子这样看似叛逆横暴实际幼稚冲动的少年。 “今天的事主要因这小子引起,三嫂请跟我们到外面茶馆听我细说这事来龙去脉。”莽子指了指憨子,恭敬对小兔说。 小兔摇了摇头,真相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已成这般。 “三嫂,你这段时间受委屈了,三哥正在解决问题,请你耐心等几天,他很快会和你相聚。今天这事情,还是让我给你说清楚好些。”莽子恭敬的态度中暗带了威胁语气。 小兔同意跟他们出门,不是莽子拿山猪威胁她就会怕了,是不想让他们没法交差。 事实上,小兔听他们提起山猪,心湖已无多少波澜,反而对山猪起了些憎恶心。 番一百零一 臭名远扬 酷热盛夏又遇上干旱,这时还没有一丝风儿吹来,真闷得人难受。 走在烈日下,憨子直嚷嚷着骂老天爷,莽子也不时擦汗,小兔木偶似地迈步像是不觉得热。 工地旁边的茶馆没包间没空调,不方便说事,莽子选的茶馆得走十几分钟才能到。 憨子抱怨莽子选地方选得那么远也不开个车来,莽子凶他两句,说要不是他惹事,也不会弄这么多麻烦出来。 小兔不理他们,只顾快步走着,听到争吵的声音她会十分焦躁,怕会忍不住动手打他们。 到了那掩映在大榕树绿荫中的茶馆门口,小兔的心情刚舒缓过来,等着憨子他们一起进门,又令她恼怒起来。 茶馆大堂中有两个茶客正巧是小兔那工地的办公室文员,其中一个说:“呦呦,快瞧,我们刚到这儿,他们也来了。啧……” 另一个压低声音对其他茶客说:“我们先前提到的事儿……是那个女人惹出来的……” 小兔顿住脚步,挑衅地看向他们。他们撇嘴斜眼回看小兔,还和其他茶客闲扯歪话。 长舌说八卦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同样喜欢『乱』嚼舌根子,很多时候比女人说得还难听。 小兔平常工作时不穿裙子,今天中午在办公室画图属于休息时间,又且天气很热,所以穿了条短袖连衣裙。 这短袖连衣裙也让小兔看着极不顺眼起来,懊恼自己今天中午发什么疯要穿这条裙子? 齐膝长的浅灰『色』裙子,白『色』镂空绣花小圆领,白『色』镂空绣花荷叶边短袖,前胸印着三朵白『色』马蹄莲图案,简洁素雅中带点儿可爱俏皮的感觉。 因了这裙子,小兔七分的姿『色』也上升到八分,算是个秀美婉约的小清新少女。 可惜,这不正是甜甜骂的看似清纯实则放『荡』小贱人模样? 此刻,小兔扎起的马尾也在先前拉扯中散『乱』,几绺发丝垂在肩头,狼狈又带楚楚可怜之态,更是由不得人不猜些『迷』『乱』情事。 小兔怒视他们,转瞬后又凄然冷笑一声,往包间走去。名声、名声,名声臭了也有好处,全离远些,倒还清静。 到了包间,小兔点了杯柠檬茶,还特别交待不要加糖,酸酸的味道还略带苦涩,很好,似乎能让内心的难受感觉通过口舌释放。 莽子看了看小兔,定定神才说:“三哥也没料到事情会糟糕成这样,请三嫂多理解多原谅,三哥已经在积极解决问题。甜甜本来就恨你,许多事情又巧合凑在一处,才使得她矛头完全指向你。” 理解?原谅?小兔暗想:我和他已无关系,还谈什么理解原谅?再者,我是个只顾自己感受的小气鬼,才不会谅解谁。 “你快讲清楚甜甜的事情,不要扯其他的。”小兔心绪烦『乱』,表情却很平静淡漠。 莽子有条不紊地讲起来:甜甜回蓉后屡次要求和山猪重新开始,山猪屡次拒绝,后来甜甜也纠缠得没那么紧了,只是在逢年过节问候一声。 在山猪对阿玲讲了与小兔的事后,因阿玲误以为山猪要娶的人是甜甜,她责问甜甜时,甜甜推测出小兔和山猪的事,并定了可一箭『射』好几雕的计谋。 那计谋算得很精,只要等小兔和阿玲吵闹起来,等山家和兔家争斗起来,山猪必然会身心俱疲。 到时候,似乎与这一切无关的甜甜靠近山猪,给予他万种柔情,山猪定然会感动万分。 甜甜千算万算没算到小兔会直接退出,甚至为了退出畸恋纠缠绞尽脑汁请出山爷爷,一场可能见血的风波无形中平息下去。 退出,本是小兔因愧疚和不愿面对复杂情感而做出的决定,在甜甜看来,却成了小兔“以退为进”的计谋。 因为小兔走了后,山猪完全冷静下来,放开手去查整个事情起因,查清是甜甜在煽风点火。 在她看来,山猪彻底和甜甜断绝往来,还因阿玲听别人挑唆而厌恶阿玲,扳倒她们两个,小兔当然成了最大赢家,这不是小兔的诡计又是什么? 怨气冲天的甜甜花钱请了三个小太妹去打骂小兔,没想到那三个小太妹反而被小兔教训一顿,甜甜更气得快炸了。 接着,甜甜又挑唆香香去辱骂小兔,谁知香香被小章说得羞愤败退。 而让甜甜犹为生气的是憨子曾『露』面救小兔,这说明山猪安排了人保护小兔;又冒出个小章帮小兔,这表明小兔还有其他追求者,这两点在甜甜看来,完全是小兔在刻意炫耀受宠受欢迎…… 卑鄙者看谁都卑鄙,有心机的人看谁都城府深! 甜甜只顾按她所想去恶意评价小兔,只看得到有男人护着小兔,忽略张组长因小兔的勤劳而认可她,也忽略高工因小兔的好学而提拔她,在她眼里小兔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套牢”山猪。 既然这般看待小兔,甜甜当然会琢磨如何揪出小兔的“狐狸尾巴”,于是她让人暗中监视小兔的一举一动,誓要找出小兔很坏的“证据”。 甜甜是行动派,定计划后,她连夜让人去做此事,并很快出了成果,在第二天中午就偷拍到了小兔和小章一起吃面的照片。 这般被人算计,小兔还浑然不知,主要想的是如何去速成班学习。 甜甜不相信山猪和小兔分开后会真的没有联系过,以为他们解除婚约只是做样子给别人看,以便降低阿玲戒心,减轻舆论压力的,在暗中仍然来往。 所以,甜甜拍了小兔和小章一起吃饭的照片后,又拍了不少送花、并肩走路、互相打招呼的照片,还故意把正常言行拍得很暧昧,只为让山猪醋意大发。 哪知照片寄给山猪后,山猪也没什么大反应,他直觉小兔对小章没兴趣;退一万步说,即使有兴趣,他也没理由去阻拦。 更何况,关于小章追求小兔的事儿都听憨子讲过了,憨子说那只是小章单方面追求,两人也没什么出格举动,山猪肯定会听憨子解释,而不听甜甜挑拨。 稍微动点脑筋就能分析出来的事实,甜甜还不肯承认她没事找事,固执认定是山猪被小兔灌了『迷』、魂汤,对小兔『迷』恋到不论怎么做都信任的程度,还认为憨子也被小兔收买了。 应对甜甜的无理取闹,山猪干脆不接电话,所有电话都让助理接,问清楚是谈正事才接听。并且,也不让其他人说他在红苕市的具体地址,以此摆脱甜甜纠缠。 甜甜拿山猪没办法,就在蓉城四处寻找山猪的手下,『逼』他们透『露』情况。 『逼』问到憨子时,因憨子和小兔最熟悉,又清楚那些恩怨,对甜甜说了些难听的话。 甜甜和憨子大吵起来,还放话说要让人抓了憨子,判个牢底坐穿。 憨子当时忍着气没做什么,到了夜里竟带上人去把甜甜的烟酒特卖店砸了。 甜甜开的烟酒特卖店可不是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堪称“高档礼品轮回站”,所售全是好烟好酒不说,还能回收各种礼品,让收礼的人换得现钱。 举例来说,某领导收了盒鲍鱼月饼,答应给某人办某事,这领导也没得什么实在好处啊。 那鲍鱼月饼再好吃,再贵,还不是几口吃没了。再说了,领导是缺吃食的人吗? 其实,领导会让人把月饼原封不动拿到甜甜的特卖店来,收一笔“折价处理金”,放心大胆地把花花绿绿钞票揣进兜儿。 甜甜收购这礼品后,也不担心转卖不出去,自有人来买了再去送领导。 哈哈,发生同样一盒月饼在同一个领导家反复被送进卖出的事,那也有可能的呦。 总之呢,甜甜表面上只开了家三十平米的卖烟卖酒店铺,实际上的背景可不一般。 从来没人敢在甜甜的店找茬儿,憨子居然带人砸了她的店,这难道不是小兔指使憨子干的?小兔有动机去砸店,也因有山猪撑腰而具备能力去砸店,谁会信小兔完全不知情? 甜甜气极了,决定不再躲在背后暗斗,要把事情摊到明面儿上,直接和小兔斗个你死我活。 为了打击小兔,甜甜先托了关系去找小兔所在工地的总经理陈述小兔种种“罪行”;再撕破脸去吵闹,好让小兔同事看清小兔的“真面目”;并且,还去报警告小兔教唆憨子打砸抢掠烟酒特卖店…… “什么?甜甜报了警?还、还告我教唆憨子犯罪……”小兔以为甜甜闹得够凶了,完全没料到甜甜会还去报案告了自己。 莽子眉头一皱,“你也知道甜甜的关系网不一般,如果不是怕你和憨子被抓,三哥也不会让我出面处理这事。他常说能确定你还安全就好,不要随便打扰你的正常生活。” 难怪甜甜说别人闹翻天,小兔还端着风轻云淡的样子,完全不知情的小兔在知晓一切的甜甜眼里真也太会装了。 小兔问得莽子事情已解决好了,心下稍微轻松些。 想了想又对憨子说:“你沾的那些事还不多,别再跟着他们混了,好好去学个技术,找个正当工作才有出路。” 憨子和莽子愕然对视一眼,憨子哭笑不得地对小兔说:“别人还说你仗着三哥来指使我干这干那,你倒来劝我别跟着混?嘿嘿,兔姐,你劝我的话跟我外婆差不多……” 话已经说了,听不听劝是憨子的事,小兔再问了几句后,让他们先走,自己再回去上班。 另一个路段要做的事也和以前差不多,小兔熟练而麻木地做着事。 几天后,工友中喜欢摆谈当地稀奇事的人,说起新三嫂和旧三嫂争风吃醋还打斗起来的事。 说来说去说了半天,小兔才听明白,那人说的是山猪后院闹翻了,为躲清静回了老家。 新三嫂带手下把旧三嫂的人打了、店砸了,旧三嫂又耍手腕让新三嫂被工作单位开除,两个女人斗法斗得天翻地覆,甚至还带手下兄弟发生火拼…… 似乎是那么回事儿,但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个说得唾沫横飞的人不知道,新三嫂就在他的背后约十米左右,不久前给新栽的『毛』叶丁香浇了水,刚刚又铲了花台边积的一层泥土,此刻正拿着枝剪修剪枝叶。 小兔修剪的是红桎木,将在运输和栽种过程中破损掉的细枝和叶片剪去。 因移栽花木难免会折断细枝嫩叶,不剪去这些受损的枝叶,花木容易感染病菌。 小兔专心致志工作着,没心思再去想其他的。 中午下班时,珍姐突然带了琪姐来看她。 小兔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谁知琪姐冷冷问:“你怎么变这样了?居然为了爱情半点道德也不讲!唆使三哥那样对待阿玲,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这话犹如炎热的天气陡起寒风,小兔瞬间僵在那里。 这到底又怎么了? 小兔自嘲苦笑:我的名声到底臭到什么程度了呀?是不是哪天地球毁灭了,也有人来质问我为什么唆使山猪毁灭地球?哦,到时候应该没有人来质问,全是鬼来质问了…… 番一百零二 谁敢管我 连续干旱了接近两个月,天气预报总说有降雨降温天气,可这几天看着乌云密布却没下一滴雨。 小兔盼着下雨,不仅因了天生对农田的深厚感情希望缓解旱情;也因下雨不用开工,她可以呆坐冥想一天整理思绪。 可前几天发生的那么多事还没来得及想透,琪姐又这么说,不由暗想:她犯的错竟如此不可饶恕?老天爷不让她缓口气了? “琪姐、珍姐,有什么事到我宿舍再详说,我确实不清楚山猪做了什么。”小兔低声邀请着。 她不想带她们去外面说事,一是不想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二是跟她们走在一起让她自惭形秽。 琪姐在红苕市的那家制『药』厂发展得不错,已当上销售部蓉渝片区主管。 今天她穿着白底加浅蓝竖条纹的修身衬衣,黑『色』装饰排扣套裙,尽现职场丽人优雅而干练的气质。 珍姐只开了个批发调料酒水小店,可再小的店也是当老板,她压力小,时间自由,整个人活力满满。 今天她穿着火红的运动t恤配短裤,让阴暗天空下的杂『乱』工地都带了几分亮『色』。 反观小兔,穿着褐红的棉绸罩衫,配土黄棉绸灯笼裤,图个方便、透气、吸汗还耐脏,但也确实难看。 小兔觉得从满十八岁生日到至今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仿佛过了三十多年,以至于看着明明比她年长八岁的琪姐和珍姐,倒似比她年幼一般。 到得宿舍,因她们是熟人,小兔也不和她们说客套话,开门见山询问山猪到底对阿玲做了什么。 琪姐刚刚见到小兔时,满脸愤慨质问她,后来珍姐劝她相信小兔不是那样的人,才肯去宿舍听小兔解释。 到了宿舍,琪姐坐椅子上,珍姐坐床边,小兔站着。 琪姐环视屋内一圈后,对小兔的脸『色』好了些,“你们宿舍条件怎么差成这样?应该找领导反应的。” “我这宿舍能有个单独卫生间都算优待了,他们男工住工棚只能去外面公共厕所呢。”小兔答应着,又催琪姐快些说事。 琪姐到红苕市工作后,山马经常抽空去看她,她总是避而不见。 山猪调去红苕市后,山马借着要去拜访三哥的名义,硬拉琪姐见了几次面。 所以,说是拜访三哥,每次和山猪聊几句后,实际是他们夫妻二人相处。 相处多了,他们夫妻渐渐和好,又来关心山猪的家庭问题。 “蓉城离山家村有将近三百多公里,你躲着阿玲也就算了,这达因县离村里才二十多公里,踩两下油门儿就到了,你还是常去看看阿玲为好。”山马笑嘻嘻劝着山猪。 山猪白他两眼,也不答话。 “你还想要跟小兔和好?”山马试探着问。 山猪的瞳孔聚焦一缩,而后答非所问地说:“过几天我要回山家村去,你把琪姐带上,帮我处理点儿事情。” 他没说具体是什么事情,到了那天,山马开车载琪姐到山家村村口,只见山猪家已围了很多人。 山猪老家的房子是七年前所修,一楼一底上下共十间正屋。和正屋隔了一个院子的公路边上盖有三间小平房,开着小便利店和小茶馆。 阿玲平时守着店,顺便带孩子;山幺爸在赶集日去卖粉丝,闲场时去进给自家店进货。 山幺爸筹算着,凑钱给山猫在蓉城安家,然后把这老房子留给山猪。 他认为这安排很好,两个儿子都有着落,虽比不上大富大贵之家,在这村里也算过得最殷实的人家了。 可他没想到山猪给他闹那样一出事,可不乐意也只能算了,反正大儿子从没听过他安排。 但接着不久出了更大的事,阿玲不愿和山猪分开,闹到要杀大仔再『自杀』的地步,为了孙儿,他只能写信『逼』山猪和小兔。 还以为山猪调回这附近,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今天又突然说什么要办“分手宴”。 山幺爸愁眉苦脸坐在小店外的橙子树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见到山马后,赶紧走过去说:“老四,你来得正好!快劝劝你三哥,他要办‘分手宴’让乡亲们做证说他和阿玲分手了。这像什么话嘛?我们山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山马答应山幺爸要好好去劝劝,可走到山猪身边,迎上他冷冷的目光后立刻怯了场,倒是琪姐开口劝了几句。 “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我今天必须当着邻里亲朋的面把话说清楚,我和阿玲不再有关系,不准再随着她胡闹。”山猪斜瞟一眼在屋子角落抽泣的阿玲。 分手宴办了五桌,有三桌客人是隔山家近且还沾亲的邻居,一桌客人是山家亲戚,再有一桌客人是阿玲家亲戚。 开宴吃喝到一半,与山猪没有直接关系的人都吃得挺欢乐,有关系的人则连筷子都不想动。 山猪突然站起身,举杯朝四方微鞠躬,朗声说:“今天请各位亲朋来,只为让大家做个证,我和阿玲已经分手了,求各位不要再把她当我的女人看待! 我和她之间的事,全是我对不起她,只要她提出的条件我办得到,全部照办! 各位亲朋,劳烦你们做个见证,我先干为敬!”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神情复杂地看看他,又看看阿玲。 阿玲止住抽泣声,勾着头往公路上走,山猪拦住她:“说事情呢,你往哪儿去?” “我去幼儿园接大仔回来,让他看看他爸爸是咋撵他妈妈走的!”阿玲说着又哭起来。 “我有说撵你走吗?你不愿意走,一辈子呆在这里也可以!我们好好说事儿,要什么条件尽管提,等会儿写个《分手协议》。” 听山猪这样说,阿玲神『色』和缓几分,琪姐和她妹妹阿艳又劝她,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山猪和她商谈,问她解决意见,她一声不吭。山猪给她讲起道理,劝她放手,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 阿玲似乎听得很认真,半晌后却说:“我不懂你那些道理,可我看过电视,电视里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就不能回头吗?我已经原谅你了,会跟以前一样什么都听你的。我不会再管你在外面的事了,只求你不要和我分开……” “你怎么不明白?和你分开也是为了你活得更好!”山猪不耐烦地嚷起来。 “我不管啥活得好不好,我不分手,死也不分手!你犯天大的错我也原谅你,反正不和你分手!”阿玲激动哭喊起来,猛扑过去抱他。 山猪推开她,满脸腾起狠戾黑气,怒吼着:“亏你我生孩子过了几年啦,就没打听过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小时候犯了错,长辈们随便怎么打骂,我任打任骂,不会反抗、不会逃跑、不会求饶,但我认准的事绝对不会改! 听明白了吗?连长辈们都管不了我,你以为我会需要你的原谅? 知道明师吗?那是真正的高僧大德,他从来都不在我面前说什么回头不回头的话,你有什么资格来劝我‘回头是岸’?” 他这样子让阿玲又气愤又惧怕,微微发着抖退到阿艳身边。客人们也被他吓住了,都低着头不敢说什么。 山幺爸被他气得心口疼,厉声叱责他:“我咋养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阿玲帮你照顾家里人,给你生儿子,把儿子都拉扯到四岁多了,你以为她过得容易吗?你良心让狗给吃了?” 面对父亲责骂,山猪垂下头放缓语气回答:“她是过得不容易,我也没说她有错啊,我很感激她!可我不许她管我,不许她再有什么寻死觅活的想法,更不许她听别人的挑唆来威胁我!” 山幺爸对他说教很久,他还是不改主意,另有几个长辈也跟着训斥他。 说来说去没说服他,反而说得他暴躁起来,眉『毛』朝上一掀,两根手指往桌上一点,捻起两根筷子朝橙子树飞『射』而去! 他手快如闪电,只听“嗖、嗖”破空声响过,两根筷子并拢『插』在一颗橙子上。 这时节橙子半黄半青,有小孩儿拳头那么大,最高枝条上的那颗橙子被筷子『插』穿,微微晃了晃后没再动。 “好……好!三哥的功夫又长进了!哈,能『射』准橙子不算什么,要让橙子不破、不掉、不晃『荡』才真叫做到了快、准、狠呢!”山马鼓掌叫好。 年轻点儿的几个客人兴趣盎然地跑去树下细看,年长些的客人都脸『色』发白。 山猪遥遥指向那颗橙子,魔鬼般邪笑着说:“谁敢来管我的事?管啊,我把他眼睛当这橙子『射』!” 年轻人都干笑着说全听三哥的,年长的人都黑着脸扭过头不理他,山幺爸长叹着往院子后的正屋走去。 山猪敛去狠戾之气,双眉紧皱问阿玲:“这些年我有没有亏待过你?” 阿玲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表示山猪的确没有亏待她。 “那你还说不要命也不放我的话来『逼』我,还说要拉上我儿子一起死,你就这么对我的?”山猪的眼眶红了。 阿玲泣不成声,看向山猪的眼神带了十足恨意,可仍然紧盯着他,不肯移开目光。怨无尽,痴又绝。 “姐,你也太窝囊了!”阿艳戳了阿玲肩膀一下怂恿着,“这样的人渣咱不要了,跟他拼命!要死一起死!” “呜呜……不……我不和他拼命……我死……我给他心尖儿上的人腾位置!”阿玲凄厉哀嚎一声。 这声音如挟了黄泉路上望乡台的生离死别悲风,让听到的人皆是心头酸楚,他们还沉浸在这情绪中,阿玲已向路边一个小鱼塘跑去,看样子是要投水自尽。 番一百零三 与我无关 不想失去,有的人选择得不到就毁掉,有的人选择大方放手成全,有的人选择持之以恒去追求,有的人选择戗害自身让对方永远记住,还有许多难以尽述的选择,不同的选择不同的人生。 阿玲疯了似地跑,在她身边站着的人都伸手拉她也没拉住。 她生无可恋了,无论如何都打动不了山猪,那么只能去死!哪怕死了仍然得不到他的心,但可以让他永远愧疚,成为他心头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山猪一跃而起,踩到桌子上借力从空中来个鹞子翻身,抢先落在阿玲前面。 阿玲微愣,然后侧过身绕开山猪,又往小鱼塘跑,边跑边哭喊着:“我给你们腾地方儿……死了也不占山家的地,把尸身喂鱼算了……” 凄绝似鬼哭的声音飘『荡』,惊得路边草丛中青蛙、麻雀、蛐蛐儿什么的全部跟着鸣叫起来,旁观的人惊慌看着那一幕,都不敢上前劝说。 山猪也不拉阿玲,只是不停挡她的路,减慢她朝鱼塘跑的速度。 眼见到了鱼塘塘坎上,他突然朝阿艳喊:“阿艳,快过来抱住你姐姐,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陪葬!”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阻的阿艳,听山猪这么喊,立刻惊叫着跑上前抱阿玲,“快啊……都快来救命啊……你们杵着看你娘的热闹呀,快拉着我姐呀!” 她这几嗓子喊得围观的人全都手忙脚『乱』来拖阿玲,鱼塘主人还嚷着:“可千万别往我的鱼塘跳啊,要是死了人在里面,我的鱼可咋卖得出去?” 众人七手八脚把阿玲拖了回去,又按她在椅子上坐下,还喂她喝糖水,让她能缓过气儿。 山猪漠然站在一旁,神情冰冷威胁阿艳:“她这么寻死觅活的,要是哪天真出事儿了,我就先杀了你!再把你家给烧了!” “姐夫,姐夫……那是你们俩的感情问题,关我什么事儿呀?这咋总针对我呢?”阿艳目光闪烁,委屈巴巴地说。 山猪挑眉冷笑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最讨厌没资格管我的人来管我!哼,再敢挑唆你姐跟我不要命地闹,这张桌子就是你的下场!” 话音未落,同时又响起“咔嚓”声,是山猪一掌劈得木制大圆桌裂开! 现代木桌没有古代实木桌子那么结实,可也不是纸糊的。看着大圆桌上扭曲的裂纹,所有人都暗暗咂舌,这不是影视剧,也不是气功表演,这一掌可能没有传说中劈裂金石那么大威力,但要劈在人身上也不是血肉之躯能承受的。 阿艳捂着耳朵倒退两步,到阿玲身边瑟缩着,嗫嚅道:“我明白……明白要保护好我姐了……” 等阿玲在众人的安慰下渐渐心情平复,山猪叹了两声,语气温和对她说:“你要是愿意听我安排,我会像照顾亲妹妹一样照顾你一辈子……” “呵,跟照顾亲妹妹一样照顾我?那大仔算啥?该喊你‘爸爸’还是‘舅舅’?”阿玲的眼泪又溢出眼眶。 山猪烦躁地原地转圈,和她争执起来:“你能不能好好讲讲道理?我们当初说好了的,我娶你是为了让我妈顺心,你嫁我是为了替你爸还债…… 后来的事,我没有强迫你,是你心甘情愿要跟了我的!我早说过不会和你办结婚证,还说不论我们谁先找到中意的人,都要互相祝福对方的! 我问你,是不是说过?你当时没有反对?真有事情了,你怎么闹到这一步?” 阿玲怔怔看着他不开口,其他人议论纷纷,山猪『逼』问阿玲好几次,阿玲仍是不说话。 山猪急得拍桌子,那张有裂纹的大圆桌被他给彻底拍散架。桌子碎裂声,碗碟碎裂声,阿玲的哭声,众人的劝说声交织,『乱』得不可开交。 “三哥,三哥……我说句难听的,你可别骂我。”山马小心翼翼地凑近山猪,“三哥呀,你也忒不懂女人了。你就算真和阿玲说过那些话,有用吗?没用!你以为男女间的约定是签合同啊?订一条实行一条?更何况合同还经常违约,别说这种口头约定。” 山猪睁大了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而拧眉闪过刚毅神『色』,忽而『迷』茫地望向天空,忽而懊恼地揪揪头发。 “是不是小兔催你快些了断和阿玲的关系?男人啊,喜新厌旧的劣根『性』!为了讨好新欢,这么『逼』迫给你生了孩子的女人,简直猪狗不如!”琪姐冲过来愤怒指责山猪几句,再狠狠剜山马两眼,又转回身去安慰阿玲。 “有些事情早晚都得解决,这一切和小兔无关!”山猪站起来对阿玲和琪姐他们喊。 “咋跟她无关?要不是为了她,你咋可能撵我走?她害得我活不下去了,还和她无关?”哭闹了太久,阿玲声音十分嘶哑。 山猪怒火攻心直想打人,磨了磨牙压制怒气,朝地上的碎碗烂盘子猛踩『乱』踹一通才稍微平息怒意。 他大喘几口气后才说:“阿玲,我说过无数次了,你怎么听不明白?不管有没有别的女人存在,我都不可能跟你培养出感情。你要喜欢呆在山家村,没有人会撵你;你要舍不得大仔,我不会『逼』你和他分开;你要是找到中意的人改嫁,我会送上厚礼;不管大仔愿意跟着谁,我都会抚养大仔……” 山猪尽量耐心说事,谁知阿艳从鼻孔里挤出几声冷笑,打断他的话:“得了,少拿这些话来哄我姐!这会儿说得好听,等我姐真放手了,你找的那小妖精枕边风一吹,还不是会把许诺的条件给收回?到时候我姐得落到人财两空的地步……” 因了妹妹这话煽动,阿玲的情绪更激动起来:“不提条件!啥条件我都不提!你敢抛弃我,我也敢不要命,想来抢我的位子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山猪再难忍住愤怒,也嘶声吼起来:“跟我玩儿狠的是?你们去蓉城打听打听,三哥当年是个什么样的狠角儿!你以为不要命地胡闹就能吓住我?你敢去死,我就说大仔不是我儿子,让你死了还背个黑锅!” “呜呜……”阿玲放声大哭,哭得快昏倒过去。 “哇呜呜……你这个混蛋!我姐的命好苦啊,咋跟了这么个混蛋啊……”阿艳也跟着哭嚎起来。 哭声揪心,琪姐愤愤不平责问山猪:“别人说谁狠心,要问他的心是不是肉长的,你呢,你压根儿没长心!阿玲心里只装了你一个人,你还诬蔑说大仔不是你儿子?” 混『乱』当中说的气话很容易被曲解意思,山猪又是个嘴笨的,解释不清楚,只能拿桌子椅子撒气。 山马扯了扯琪姐衣袖,小声说:“三哥不是那意思,他是威胁阿玲不要做寻死觅活的事!他让阿玲知道死了也落不着好,免得要死要活的。” “劝人不要自、杀也不能这么劝啊,简直越劝越让人想去死。你们哥儿几个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琪姐无奈地瞪他俩一眼,再去劝慰阿玲。 吵吵闹闹许久,经众人劝说,又安静片刻。 山猪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霍然起身,走到阿玲面前说:“你给我好好儿活着大仔才是我乖儿子,你要是再敢寻死,别想我会认他!还有,你要再敢去寻死,我杀了你娘家人给你陪葬!” 这种不讲理的狠话让客人们听得纷纷摇头,山猪似是要证明他会说到做到一般,两步蹿到阿玲爸身边,翻腕『摸』出把匕首朝阿玲爸颈侧抹去。 “唉呀……闹个啥,闹个啥?外面的那位夫人也没争没抢,你在老家有一口吃的就完了,还想把啥都给霸占完?给那位夫人也留点儿,贪多嚼不烂啊……”阿玲爸哆嗦着嘴唇喊。 阿玲爸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痞子,看着女儿要死要活地哭闹,他还跟人喝酒喝得兴致颇高,也不劝解,经这一吓,才记起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本来这些事都是阿玲爸撺掇出来的,真闹起来,他倒先打退堂鼓,阿艳看看只会哭的姐姐,再瞪瞪临阵脱逃的老爸,撇嘴摇头。 阿艳对阿玲爸说:“爸,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什么外面的、里面的夫人?姐嫁给了他,他的东西就该全是姐的。”又对阿玲说,”姐夫要你提条件,你就让他把钱交给你管着,每月只给他两百块生活费,看他还咋浪。” 可阿艳自认为有效的建议遭到阿玲强烈反对:“管钱、管钱,你就知道让我从他身上榨钱出来,你到底是心疼钱还是心疼我这个姐姐?” “弄成这局面了,不榨点钱出来还能做个啥?惹急了他,咱一家人真可能丢命!”阿玲爸倒同意二女儿的话。 听他这样说,山猪松了松抵在他颈侧的匕首,他趁机屏住气慢慢挪着步,躲开山猪。 “爸……我是你亲女儿呀,你干嘛怕他?他打得过你,你就听他的,有没有想过我该咋办?爸呀……”阿玲绝望干嚎。 可是阿玲爸不再支持她闹,被她抢白一顿的阿艳也不再说话,她无力再争吵,最后泄气了。 山猪拿出一个梨分为两半,递一半给阿玲:“分梨,分离,吃下这分手梨我们再无男女关系!” 想不接受,可惜以死抗争都没用,只能接受。 阿玲泪流满面,泪水全滴在那半个梨上,她是蘸着泪把那半个梨吃进嘴的…… 说完亲眼所见的这事,琪姐擦了擦沁出的泪,咬唇稳定情绪后责问小兔:“我们也不反对你和三哥在一起,也盼着你们的事能好好解决,可你们怎么能那样对待阿玲呢? 你现在没有孩子,等以后有孩子,你才会明白要和孩子的父亲分开那滋味儿多难受!有孩子了,就有割不断的骨肉联系! 家庭问题可以慢慢解决,得让阿玲有个接受过程,你怎么能撺掇三哥做得那么残忍?” 小兔该怎么回答?为自己辩解?辩解什么呢?即使山猪这么做不是她授意,也是因她而起,如此深重的罪孽不想扛着也得扛着。 她不开口,琪姐连声『逼』问,她无可辩白,只是含泪摇头。 珍姐忽然『插』话说:“我听了这些,琢磨了一下,感觉三哥那么做是别有深意呢。还有,我相信不是小兔让他那么做的。” “不管他用意何在,都与我无关。”小兔淡漠说着。 “你不能只顾撇清自己,三哥和阿玲公开断绝关系后,肯定很快会来找你,你这种态度对待问题,有可能让事情更糟糕。”珍姐分析着。 “我不认识那种混蛋,他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累了,太累了。你们看我们争吵不休,你们也该看累了?”小兔双眸如两潭死水。 番一百零四 把他放下 夏秋交替之际,天空布满阴云,闷雷声远远传来,终于起风了,吹得树叶和垃圾裹着灰尘『乱』飞。 天气凉快很多,可也没因此感觉舒适,于闷热的烦躁后还添了恐慌感。 宿舍楼里多数人都到外面看天,议论着何时会下雨,雨会下多大,会下多久。 小兔站起身到门口望望,催琪姐和珍姐快些走,若是遇上暴雨天,开车不安全。 虽说琪姐对她颇多责难,可她并不厌恶琪姐。 琪姐曾与阿玲同在一个镇初中读书,只是比阿玲高一届,后来她上高中考大学,阿玲则初中毕业回家务农,但她们一直有联系。 再后来,阿玲跟了山猪,琪姐跟了山马,妯娌间的关系相处得比另几个更亲近。 这在私人关系上琪姐已偏向阿玲,加之山猪确实做得不对,刚直板正的琪姐定然会同情阿玲、憎恨伤害阿玲的人。 还有,山猪以前和阿玲关系虽不好,也没这次闹得凶,小兔又正好处在那种尴尬位置,多数人都会猜测是小兔怂恿山猪那么做的。 小兔自己都怨自己,若不是她搅进了山猪本已复杂的婚恋关系,山猪怎么也不会有那恶魔般的言行。 她本以为退婚了就能够解决所有问题,没想到会反而催化矛盾,真是想要逃离是非漩涡,却搅起更大风浪。 小兔和琪姐都很不愉快地发呆,珍姐倒是眼珠转来转去不停思考着什么。 “嗨呀!我认为三哥的做法虽说狠了点儿,但也算快刀斩『乱』麻处理了事情呢。”珍姐拍着手笑道,“我想明白了,三哥那么做主要目的不是『逼』迫阿玲,是要断了阿玲自尽的念头。” 小兔和琪姐都没听懂她的意思,珍姐又详细说起来。 她说山猪在“分手宴”的整个过程中反复强调的是不许阿玲『自杀』,更不许带儿子一起死,这说明山猪非常在意他们的生死。 但为何表现得不在意呢?那是怕阿玲知道他在意后,更会用生命来威胁他,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那后果非常可怕。 所以,阿玲要跳鱼塘的时候山猪没有立即阻止,那是让阿玲积压的怨气得以发泄,也是让她明白用死来要挟别人不起作用。 还有,山猪『逼』迫的主要对象看似是阿玲,实际是阿玲爸和阿艳及亲朋邻里们,因为没有那些人蛊『惑』,阿玲也不会做出过激举动。 只要那些人不挑拨,并且能在阿玲情绪不稳时恰当劝解,就能最大限度降低阿玲母子出意外的可能。 经珍姐这么一分析,琪姐和小兔回想琢磨整个事,山猪所做的确是为了防止阿玲真走绝路。 “且不说三哥那么做到底对不对,但我估计八成能让阿玲打消带儿子一起死的念头,就算她还会寻死觅活,阿玲爸和阿艳也会使劲儿阻拦。”珍姐笑了笑再说,“琪姐,你再讲讲处理了事情后的情况呗。” 琪姐说吃了分手梨后,山猪和阿玲商议着写了个“分手协议书”,念给众人听了,琪姐也没听清具体内容。 做完这些事,山马要开车送琪姐回厂里宿舍,山猪却让琪姐自己开车回去,他说和山马还有事,让山马坐他的摩托车去达因县。 刚出村到红苕市市区的那段路,他们是同路,琪姐听了山猪和山马谈话。 “三哥,你处理情感问题怎么跟处理帮派问题似的,太冷酷无情了一点,我看着都……”山马小声嘟囔。 ”你以为我这心真是铁打的?看着阿玲那样儿,我确实有点儿忍不下心,嘿嘿……可居然又狠心到了最后!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山猪的笑声挺畅快。 或许因为他心情好,行驶到一个缓坡时,他突然张开双臂,任由行驶中的摩托自动往下冲。 “喂、喂,三哥、三哥,你这开的是摩托车,不是坐旋转木马,别张开胳膊……”山马吓得脸都白了。 山猪双手再次握好车把,可转弯时突然加速斜飘,摩托车以回旋镖飞在空中的轨迹运行,险险从悬崖边滑过…… “三哥啊,我还不想死……”一向喜欢斗勇耍狠的山马快哭了。 经过一个三岔路口时,路口中间有个小花坛,花坛中央立了块路线指示牌,山猪急刹车又猛踩油门儿,摩托车冲天而起从那指示牌上跃了过去! 规规矩矩从这条路绕行那条路的琪姐见着那一幕,心悬得老高,瞬间决定干脆靠边停车,不和他们一路走,真怕再同行下去会心肌梗塞而死。 见琪姐停车,山猪也在跃过广告牌后骑行一段又折返回来。 “三哥,你这么做是高兴还是疯了?”琪姐不悦地问。 虽说她看山马不太顺眼,可毕竟那是她丈夫,是她儿女的父亲,怎么能任由别人拿山马生命开玩笑。 山马也捂着胸口说:“我的小心脏啊……三哥,我还是坐我老婆的车,她送我去达因县后再回城。你要玩儿刺激的,找你大小老婆玩儿去,我受不了!” 山马说着要跳下摩托车,山猪一把拉紧他,沉着脸道:“敢『乱』说是?我真拉你去死了!” 摩托车再次飙出,山马变调的声音从风中飘来:“三哥,不开玩笑了。听你的,全听你的,三哥啊……” “放心,没那么容易死!地藏王菩萨是我哥们儿,死神是我兄弟,阎王爷是我手下,黑白无常是我跟班儿……”山猪痞痞的话语渐渐飘远。 很快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琪姐重新开车上路。她一路想着,小兔怎么能纵容山猪胡来呢?于是,回厂里处理好紧要事务后就约了珍姐来见小兔。 “给我说这些也没用的,我既没有撺掇山猪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他要做什么。”小兔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又说,“你们快些回城区,要是赶上下暴雨,在路上真不安全。” “对不起啊,我不该把事情怪在你头上。”琪姐歉疚地看着小兔说,“不过,你们这么下去真不行,你还是想想办法,和三哥商量出个妥当解决方案。” “我脑子里一团『乱』,能想什么办法?再说了,经过这段时间的事,我认为我和山猪真的不合适。当然,阿玲也不适合他。客观来说,甜甜跟他是最般配的。”山猪太能惹事了,小兔真是应付不来。 珍姐笑了笑:“说真的,我也觉得三哥跟甜甜是一个德『性』。琪姐,你看着三哥载四哥走的那一段路,魂都快吓掉了?换成甜甜会兴奋得不得了!真把小兔交给三哥,我都不放心。” 这话的意思,小兔很赞同。她十分后悔当时怎么不坚决一点,弄成了如今糟糕局面,才看清和山猪的不合适之处比所预料还多。 琪姐微摇了摇头:“我不反对小兔和三哥在一起,主要是那种处理方式让人无法接受。我倒认为三哥和小兔是最般配、最能长久的,两个人相处,什么外在因素都是次要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放不下对方的感觉才最重要。” 不论合不合适,小兔真的身心俱疲,她们两人走后不久,狂风暴雨来了,小兔呆在宿舍里连午饭也没吃,一直出神地回忆往事。 到得天快黑时,雨终于下小了,小兔顶着个塑料口袋出门,买了几瓶纯净水和一大包饼干、辣条、五香锅巴之类零食,还租了好几本小说。 顶塑料袋出门是因她没伞,也不准备买伞,在一个地方也说不清能住多久,搬家时带着伞麻烦;买零食只因下雨没法上班,食堂也不供应伙食,估计这雨要下几天,小兔打算窝宿舍里不出门;租小说来看当然是为了打发时间,从被速成班取消学习资格后她已经有半个月没看过相关专业书了,看散文和文艺小说也看不进去,翻那些纯消遣的小说玩儿。 啃着饼干,看着小说,小兔心里仍是空落落地难受。一本书翻几页,越看越心烦。 言情小说,男主无一例外的英俊不凡、家世显赫、智勇双全,并且不论男主以前有多少女孩子追求,只要和女主相遇,早晚是要为女主神魂颠倒的。 以前看这类小说的时候,小兔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此时心境不同,横看竖看总之看得来气,只得不看了。 撂开言情书,看那些打打杀杀的武侠之类,看来看去,不论男主是用武功还是法术争霸,反正全是靠奇遇和拉关系网升级。有哪一个是主要靠练武和修炼攀上人生巅峰的?没有!至少小兔没看过。 在以男主为绝对主角的小说里,女人大概也只有几类:刁蛮公主、清冷仙子、温柔姐姐、能干大嫂、坚毅朋友、贴心丫鬟、纯真妹妹,这几类女子都还必须有帮得上男主的特殊背景或能耐,要不然只能是早早被杀的炮灰。 小兔看着这些小说也觉得没劲,再血腥的场面她都看得不过瘾,想着自己要是写小说,就写个毁天灭地的故事。 不是用几句浩劫将至、血流成河、英雄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概括;要真正去毁天灭地,要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要看着山崩地裂却无能为力,要想死都死不了永远在寂寞痛苦中无法解脱…… 暴雨转大雨,大雨转小雨,七天后转晴了。 重新开始上班,小兔明显瘦了、憔悴了,不像是窝在宿舍里休息一个星期,倒像是饥寒交迫过了一个星期。 她表面过得很平淡,内心经受的是地狱般煎熬,如同灵魂在不可知的世界过完了几世苦难人生,此刻刚刚回魂重生一般。 两天后,小兔生气复苏,又开始看专业书籍。 她考虑到学设计要有培训条件,要有好的机遇,受他人影响较大,不是光努力就能成功。反正想回农村发展,决定专攻树木种植、植物病虫害防治方面的内容,这些技术在农村用得上,学到一定程度去考技工证就好,也不担心谁会来阻挠。 这天中午快下班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怔怔循声望去。 路口那边停了一辆似吉普车又似装甲车的怪车,一个男子下车,快步向她走来。 番一百零五章 清秋又见 对于爱情,小兔也曾有粉红梦幻,可自从权堂兄施压,山猪表现不信任后,她的少女梦彻底葬了。 所以,她说自己没有青春,也不懂爱情。 也许是情感遇到挫折时年纪太小,又还很笨,只有本能地用封闭内心的方式来解决。 她试过从别人的故事里找答案,可浪漫美好的故事里她找不到自己影子。 悲伤深沉的故事里那些悲剧根源也和她的情况不同,比如故事里往往会出现男主由于各种原因背叛女主的情况,可山猪与她在一起后没跟其他女人暧昧过,面对压力也没有妥协过,可如此并不表明没问题,她仍是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去爱。 或许,是她忘了爱的感觉?也或许是山猪真不爱她,只是在刚好需要安定的时候遇上她,而她恰好能给人以安定感。 他笑着向她走来,不是别人所说事件中的恶棍样子,也不是言情小说中的白马王子模样,如从前很多次别后重逢一样,仍是样貌平平但笑容和煦的大哥哥。 小兔心湖中没有泛起太多涟漪,头脑清醒地想:他是自认为解决好问题,来找我谈事情了。 “你还真狠得下心一直不和我联系,要不是安排了憨子在这边,又能从珍姐那里打听情况,我得急死。”山猪揽着小兔的肩拥她入怀。 小兔挣扎着退开两步,“我还在上班。” “那好,你忙、你忙……”山猪的眸子暗了暗,手足无措地干笑着。 小兔也想不到分离近两个月后,再度重逢会是这般场景,变得冷淡的那个人怎么会是自己? 哪怕多年以后多数人都认为山猪最爱她,她还是心存疑虑。她把不准山猪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因为与她交集点太多,又带给她很多伤害,才始终对她不放手,还是真已把她融进灵魂? 小兔在爱情中有些自私,她把尊严放在第一位,这样的女子不多,对她动过心思的男人是不幸的。 不是她想这样,是爱情在萌芽期已被摧残,带了负罪感的心空怎能真正晴朗? 她筹划着以后若是要写长篇小说,定然要写个敢爱敢恨、杀伐果决、心『性』坚定的女主角,好好的痛快爱一回。 小兔只顾一边做着手里的活儿,一边胡思『乱』想,看也没有多看山猪一眼。 下班时间到了,等小兔收拾好工具,山猪拉她上车。 小兔避开他伸来的手,“别拉拉扯扯。” 山猪愣在原地,小兔叹息一声,见面半晌了才首次正眼打量他。 他穿着天青『色』衬衣,黑『色』西裤,头发不像他少年时那么长,但也快遮住耳朵了,长刘海半遮下的眼睛带了几分忧郁。 小兔记得在禾秀度假村时他剃着寸头,看来这最近约两个月的时间他都没理过发。 他的眼睛是内双,是那种远看似单眼皮,细看是双眼皮的内双,而且他高兴时双眼皮要格外明显些。 小兔不知不觉看痴了,头脑里还留了一丝丝清醒在狡辩:只是想通过研究他的眼睛状态,来推断他内心想法,不是被他目光吸引。 “干嘛跟我闹别扭?是不是我这么久没来看你,生气了?我有很多事要做,稍一有空就赶紧来了。”山猪给她捋捋耳边『乱』发。 山猪的指尖拂过小兔耳垂,传来清润微凉感觉,小兔触电般立即侧开头。躲开了他的手,可小兔的心跳还是『乱』了节奏。 “咦?我才发现我们穿的是情侣装,好巧,心有灵犀呢。”山猪见小兔排斥他接触,主动退开几步,正神情沮丧时,又惊喜指着小兔说。 小兔垂眸一看自己,才想起今天因雨后凉爽,穿了件天青『色』七分袖衬衣,配黑『色』长裤。 这身穿着的颜『色』还真和山猪所穿衣裤颜『色』搭配相同,款式也类似。 小兔大步朝山猪的车走过去,稳住严肃神『色』说:“只是颜『色』搭配巧合类似,你是新衣服,我的衣服都半旧了,用的布料质量也差别很大,哪是什么情侣装?你来是要和我商量事情的?快找个地方谈正事。” 山猪摊了摊手,无奈笑笑,载她去了一家环境清幽的茶楼。 进门时,小兔看看招牌,皱了皱眉,在雅间落座后,小兔问他:“这家‘锦官香约茶楼’只是跟大哥开的茶楼重名了,还是大哥开的分店?” “是分店。不过,大哥在蓉城主城区以外新开的几家茶楼全走白道儿。亚津县的那家分店以好水为特『色』,蒲河县的那家以果茶为特『色』,龙江区的那家以功夫茶为特『色』,双浮区的这家以推广本地川茶为特『色』。怎么,你对茶艺感兴趣?” 小兔轻轻摇头,她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可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罢了,自个儿的麻烦还一大堆呢,哪有精力细想山豹接连开分店有什么不对劲? 见她满脸疑虑,山猪说三系王已经升任京城,并且,权堂兄虽屡次在他面前说山虎他们的坏话,但三系王仍和山家人关系不错。 城主表面上和『迷』大师走得很近,但真正想拉入麾下的还是清道长,所以明知山猪哄了他,他还是没有公开和山猪撕破脸。 随着三系王升任京城,局势有微小变化,但对山家产业影响不大。山家不倒,山豹山猪山马他们当然也不会存在什么危险。 简单聊几句如今形势后,山猪又挑眉得意说:“『迷』大师推荐金大头帮城主做事,可金大头办事没有分寸,大问题还是我才能摆平。明面儿上金大头抢了我的地位,私底下他还是得在我面前做小服低,那辆车就是金大头送的。” 金大头这人,算是蓉城城东一霸,小兔只听人说过些他欺男霸女的事,背后各种勾勾扯扯完全不清楚。 关于山猪与各类人物的交集和恩怨,甜甜应该了解得最多,小兔再次深感无力,她和山猪真的不是一类人。 “我……认识了你十多年,但又仿佛从没见过你……”小兔喃喃说着。 “有些事儿你不清楚还更好些,我们能一起好好过日子就行。”山猪本来和她隔着茶几相对而坐,说这话时将椅子挪了挪,挪到她身旁。 小兔看他双眸燃起情火,不禁皱了皱眉,山猪当初确实没想到矛盾会演化得那么激烈?还是根本没想过要妥善处理矛盾,只是一时冲动才招惹小兔? 也或许他没有分清楚他内心感觉,男人的情感没那么细腻,分不清各种情感区别,小兔怀疑她对自己有好感加有欲、望,但还没到情深似海的程度。 “你要是只图好好过日子,你的选择范围太宽了,何必选择跟我过?你信的是佛教道教,我信的是佛学思想、道家思想,我不信玄奥虚幻的一切,但我追求内心圆满。”小兔面无表情反驳着他。 “你太执着于完美了,没有完全无烦恼的生活。”山猪伸出食指轻戳戳她的头。 “我们不可能完美,但可以无限接近完美。”小兔气乎乎地双臂抱头。 他总是动手动脚,也不肯好好商议事情,小兔越发觉得从前种种只是他因空虚寂寞搞的无聊花样。 谁知小兔双臂护住了头,他竟然猥琐笑着两手穿过腋下袭向胸前,“这姿势不错,显得更挺了……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了,你一点也不想我?” 小兔惊叫一声,赶紧去掰开他的手,“只会欺负我,根本没有诚心诚意为我着想!” 山猪额角的青筋直跳,似是要发怒,旋即又苦笑松开小兔。 沉默片刻,山猪说:“一见面就讲歪理,害得我忘了正事,这是《分手简要协约》,你不用再担心阿玲会拿命来威胁你了。”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盖了指印的手写稿纸,递给小兔,小兔接过来一看,写着: 山猪与阿玲经商议,决定和平分手,各项协定条件如下: 一、在大仔的面前和大仔同学、老师面前不能提父母已分手的事,直到大仔高考完毕再说。(如果读书没读到那个阶段,则在十八岁之后说) 二、阿玲那方的亲戚所有红白喜事,山家都必须要出席。如果山猪确实没空,则由山幺爸或山猫代表出席。 三、山猪每个星期至少打一次电话给阿玲,日常问候表示关心,传统佳节和阿玲生日要送上祝福,给大仔营造和睦温馨的家庭氛围。 四、山猪每年总收入的二分之一交给阿玲,用做抚养费。 五、山家村属于山猪的那部分房屋全归阿玲。〔所有房屋山幺爸、山猪、山猫各占三分之一,阿玲所得为原本划归山猪的三分之一房产〕。 六、阿玲生是山家的人,死是山家的鬼,不能被赶出山家,死后葬在山家坟园。 七、阿玲不得干涉山猪的婚恋,不得威胁和抱怨山猪以及山猪的家人。 其后是他们双方的签名,和山幺爸,阿玲爸表示同意他们分手的签名,及各自指印。 小兔看了后,心中苦笑:他认为这就算处理好问题? 这个极不正式的协约中,除了明确表示阿玲和山猪是分居着的没男女关系,以及不会再拿命来恐吓山猪外,其他的状态分明和以前完全没改变。 更准确来说,他们本来早就分居,只是这次以书面形式让亲朋知道而已,但相处状态仍和从前阿玲守着家、山猪在外挣钱的惯有模式没区别。 惟一能让小兔松口气的是,应该不会出现阿玲带着大仔一起死的惨烈事件了。 “我不是要求阿玲承诺不干涉、不威胁我们,是希望阿玲可以真正想通,不在于物质如何分配,在于她能从内心放开过去一切的真正释然。你明白吗?她幸福了,我们才有资格幸福。”小兔尽量组织语言让自己表达清楚意思。 “她要是一辈子想不通,我们岂不是要干耗一辈子?”山猪沉下脸来。 “谁让我们有错在先?错了就得承担后果。”小兔愤然说完,眼中浮起泪光。 她心里还憋了句没说出口的话:三哥哥,你的罪孽都报应在我身上了,再不慎重对待感情,是想让我受尽苦难而死? 山猪看她这般,有些惊慌失措地说:“这些事太让人头疼,头疼得要炸裂一样,我也想把事情解决得完美一点。可后来阿玲把神助理也闹得没办法工作,我才狠下心快刀斩『乱』麻解决问题。” 神助理又是谁?阿玲为什么要闹?小兔想着山猪有这么多麻烦缠身就头晕脑胀。 番一百零六章 慧理锁心 听山猪又提到个“神助理”的名字,再听到阿玲还曾吵闹的情况,小兔下意识地以为又是个与山猪有情感纠葛的女子。 或许是山猪的情感线太『乱』,让人不得不往那方面想,而事实上神助理和山猪没半点暧昧。 神助理只是个当文员的小助理,之所以名为“神”,是她分析别人心态,预测命运挺有些独特处。 山猪刚调到达因县的中国死海景区时,盐海酒店才试营业,经营状况不太好。 感情受挫,事业要重新起步,山猪每天过得浑浑噩噩。才去半个月的时候,他连身边工作人员的名字都记不全。 听山猫说了他这情况,清道长邀山猪去叙永县聚聚,让他散散心。 离开青城山后,清道长住在一个亲戚家的小果园里,为了让他住得舒适,把看守果园的单间小棚屋修成了三间大瓦房。 自从清道长住了进去,农家果园竟热闹起来,来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 山猪去的时候,清道长正和其他人谈话,打过招呼后暂时没理山猪。 山猪一个人在果园里『乱』走,迎面碰上一男一女,那女的有些惊讶地和他打招呼。 那个女的就是神助理,男的是她新婚丈夫,因山猪对员工不熟悉,一时之间没想起她是谁。经提醒后,才想起是下属。 偶遇后聊了几句,得知神助理的丈夫算清道长同族侄子,山猪对他们也生几分亲近之意,谈话时也因此少了戒备心,越聊越投机。 神助理和丈夫是在沪城相识相恋的,因婚后想要孩子,决定都在离家不太远的地方找工作,所以神助理放弃在合资公司的高薪职位,甘心在达因县的盐海酒店当个小小办公室文员。 经这番了解,回去工作后,山猪当然对神助理颇为信任器重。 一个多月后,酒店经营状况渐渐有起『色』,可种种情感纠葛仍然让他焦头烂额,甜甜反复纠缠更影响到他正常工作,为了避开这些烦恼,他所有电话都让神助理转接,还让神助理帮着处理些不太紧要的事务。 过了一段时间后,其他人也没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妥,可阿玲犯起嘀咕了,怎么每次给山猪打电话都是个陌生女人先接?白天在办公室还罢了,晚上要联系山猪也是和这个女人通电话说清情况,再转达让山猪回拨过去,这肯定有猫腻儿! 后来,阿玲在神助理接电话时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本来让神助理转接电话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没想长期这么办的,了解到她受委屈后,山猪只得让她就管帮着转接工作时间的电话。 晚上能和山猪自由通话了,阿玲每晚都会聊很久,并提出若是山猪很忙抽不出空回家,那她星期天带大仔到盐海酒店团聚。 山猪不想见她,星期天抽时间接了大仔到身边,让她没理由来见面。 因山猪只接儿子不接娘的行为,阿玲又哭着找阿艳想办法,阿艳说他不回来,咱去找他,和姐姐一起到了盐海酒店。 阿玲姐妹二人到了办公室走廊外,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在逗大仔玩儿,而山猪在开会不肯见她们。 那个逗大仔玩儿的年轻女子就是神助理,阿玲听出她声音是帮山猪接电话的女子后,拉着她哭喊起来,说什么抢了老公就算了,别再来抢儿子…… 阿艳可不只是哭喊了,和神助理推搡拉扯起来,保安来了才制止。 怕以后再有类似事件,为了尽快解决问题,山猪才不顾阿玲感受公开办“分手宴”。 后来阿玲虽明确说了再不管山猪的事,但这事对神助理造成很大负面影响,坚持要辞职。 给神助理办好离职手续后,山猪怕给她家庭生活带去阴影,让她约她丈夫出来一起解释清楚原因。 本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才能说清楚,但没想到神助理丈夫早从清道长口中对山猪有所了解,简单几句话把事情就说清楚。 并且,神助理丈夫对妻子是百分之两百的信任,妻子受人误解,被人抹黑,他只是万分心疼妻子,没生半点猜疑心。 山猪对此感到欣慰的同时,也非常羡慕他们夫妻的相处状态,聊着聊着说起他自己的婚恋状态。 对于山猪的境况,神助理没有数落他太花心才自讨苦吃,也不怂恿他勇敢追求个人幸福,而是认为山猪经历特殊,心态与常人不同才造成这种局面。 更指出山猪对小兔和阿玲的态度不正常,类似把小兔当成了早有婚约的正妻,把阿玲当成了买来伺候病母、达成病母看他早些传宗接代愿望的小妾,这种态度才是处置方式错误的根源。 神助理还说,山猪应当把阿玲视为恩人、亲人,诚心偿还孽债、弥补过失,可以不涉及男女之情,但不能过于冷酷。 然后,神助理还问山猪,对于小兔是真的情投意合而放在心上?还是看着她长大,投入太多关爱,舍不得让给别人才念念不忘? 山猪想了很久,最终回答他也说不清楚,总之不想和小兔分开。 随后,神助理分析说,山猪和小兔内心最契合,可能与他们两人生活环境、成长历程相类似有关。 山猪内心向往的是传统家庭生活模式,且大男子主义倾向严重,很多日常生活习惯,与甜甜、冰儿等等典型城市女孩难以融洽; 而阿玲又太与时代脱节,与失去自我的旧式怨『妇』类似,和渴望精神交流的山猪难以相处; 小兔和山猪都在乡村与城市之间辗转,思想也『揉』合传统与现代,又加之认识多年,不论生活习惯还是社会认知都很接近,几乎不需要磨合期便能相处融洽。 但是,要等小兔和山猪能够真正心平气和地看待生活中的许多烦恼,接受并正视彼此感情,学会巧妙处理情感矛盾,才会收获幸福。 “我认为神助理说得不错,我们很多事情都没处理好,才弄成这般局面。当然,主要是怪我处理得很不好。不过,神助理都说了我们只要慢慢把问题妥善处理好了,终究会收获幸福的,你也不要耍脾气了,我们别断了联系行么?”山猪用乞求的目光看向小兔。 “可能等问题解决好了,我们的感情也磨没了。”小兔搓搓发胀的头,颓然说着。 小兔也觉得神助理所说有些道理,可道理是道理,具体该怎么做呢?那个简要协约上的条件要实行起来会有太多难题。 比如,不让孩子和孩子的老师同学知道父母分手的事,那是不是需要在孩子面前扮演恩爱夫妻? 还要求出席阿玲娘家的红白喜事,去婚宴、丧宴、生日宴之类场合时,山猪该怎么介绍自己?山幺爸、山猫代表他去的时候,他们该以什么身份去? 关于抚养费,二分之一的收入怎么界定?山猪工作不稳定,工资也不高。所用的车子、物品多半属于他人有事相求赠送的。 若要关心大仔,直接给大仔或山幺爸打电话不行吗?接大仔到身边照顾也可以,为什么要规定为给阿玲打电话? 再说不准赶阿玲出门,房子如果以后拆迁,山幺爸、山猫、阿玲、大仔他们不可能再如农村共住大院子,单独住一套房子算不算被赶出? 更难办的是,阿玲要求死后葬在山家坟园,以什么身份葬?山猪的妻子还是妹妹? 小兔觉得山猪答应了这些条件,是补偿失宠小妾的心态,而不是现代男女感情变淡了分手的心态。 而阿玲明显存了想法才提这些要求,以为这么断而不断,年深月久一直不清不楚拖着,山猪终要回到她身边。 小兔不是圣人,也有私心,也希望山猪和阿玲分手,但这点私心还不足以让她没道德底线。 小兔希望他们分手时所立条约明确定出责任和义务,并给阿玲时间想通,要主动放手而不是被迫放手。 至于阿玲能不能想通,那只能看小兔和山猪的缘份够不够,那是无法强求的。 小兔盼着阿玲与山猪能互相谅解和平分手,而不是这样互相要挟,还暗耍心机。 这般结果,小兔不能接受,她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跟山猪不明不白地交往。即使从前,若非在反复劝说下误信阿玲已接受和山猪没感情的现实,她也不可能靠近山猪。 “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你忘了我。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我和你的思想观点不同,我不该对你有非份之想。我错了,整个事件都是我错了。”小兔紧攥双手稳住情绪,身体还是不受控地轻颤着。 她内心一遍遍告诫着自己:已经错过一次,已经给别人和自己都带来无尽悲伤,千万不要再犯错。 处理事情会付出钱财多少,小兔并不在意,如果阿玲是个贪财的女人,提出要很多钱才肯分手的话,哪怕让山猪贷款付钱,以后共同还债都可以! 可惜阿玲并没有提出具体要多少钱的要求,小兔只能退出。 若欠了钱,只是个早晚能还清的数字,欠了情则是永远还不完的孽债! “只有那些文绉绉的书生才无病呻、『吟』说什么不想忘又不得不忘呢,我忘不了谁绝不去忘!可以给你时间缓缓,但你别用看毒蛇似的眼光看我。”山猪『逼』视着小兔。 小兔看山猪的眼光的确掺了厌恶、疑『惑』与恐惧,但不是觉得他像毒蛇,是觉得他像野狼。 也许是小兔的态度刺伤了山猪的心,他的眼神渐渐从狠厉霸道而变得悲凉落寞。 后来,山猪却又自嘲地笑着甩甩头,对小兔说:“罢了,你被我牵连受了很多苦,你怨恨我也难免。嗯,说点儿有趣的,神助理问了我一个心理测试题,还分析了每种选择对应的『性』格与命运,我念给你听听,看看你怎么选。” 番一百零七章 爱的火坑 那个心理测试题问:如果你没有做任何准备而进入大森林,只能选一种动物同伴与你在危机四伏的林中生活,你会选谁? 备选答案有:狮子、老虎、猎犬、孔雀、黑熊、松鼠。 对于山猪转述的测试题,小兔无语地咧咧嘴,他不是一向说这些小测试幼稚可笑吗? “快说说你的选择,快些,不要思考,凭直觉说。”山猪急切催促。 “我选孔雀,不管是在森林还是在哪儿,都选孔雀。”小兔答着。 山猪诧异而又惊喜地看着她笑起来,接着又问:“为什么选孔雀,因为羽『毛』艳丽?没想到你是个注重外表的人。” “不是因为孔雀好看才选,是孔雀在森林里更容易有危险。狮子老虎什么的已经非常凶猛了,不需要有伴儿,松鼠看着弱小,但没什么天敌。哪像孔雀,又爱炫耀惹祸,又不凶猛,飞也飞得不算高不算快,没个伴儿不行。” 听完小兔的回答,山猪不笑了,还凝视着小兔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 小兔不解地以眼神询问他,他语气低沉而答:“我也选的孔雀,理由也和你差不多,因为孔雀更需要保护。阿玲选的黑熊,她的理由是黑熊看起来又笨又丑,可爬树、游泳什么都会,是真正的森林霸主。” “看来我们同样不切实际,难怪会一起犯错,内心深处都喜欢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还自以为是能守护弱小者的大英雄。”小兔讥笑道。 “你知道孔雀在这个题目中代表的是哪种情感吗?”山猪没和她争辩,问其它的。 小兔摇摇头,既是表示不知道,也表示这些都不重要。 窗外碧绿的枝叶遮挡了刺眼阳光,细碎光斑映进屋内,简单而精致的各样器物都似油画静物般美,美得有光影感和梦幻感。 山猪自问自答:“孔雀在这个测试题里代表的是爱情!爱情华丽而又无用,我们是同类人,看起来差异很大,内心是相同的。” 斑驳的光映照着山猪,他也如在油画中一般,脸上有着层次分明的光影对比,五官也因此更有立体感,但也同样有虚幻感。 小兔看他许久,终又垂下眼眸,“不论你怎么说都没用,阿玲不主动放弃你,我就不接受你。” 低不可闻的叹息声之后,山猪苦笑道:“真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可你也太有主意了,上次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悄悄递消息,还把爷爷搬出来迫使我放了你。” 反复撕扯纠结的感情,任谁在其中都不会好受,小兔极力想要摆脱这种境况,她累了,不想爱了,思索着让山猪放下她的理由。 小兔仔细斟酌言辞,语速很慢地说:“你或许根本没弄清楚到底对我是哪种情感,是男女之情?怜悯之情?兄妹之情?知己之情?我们发生的事只是稀里糊涂犯了错。” 这些话惹恼了山猪,他欺身压住小兔半边身子,锉着牙狠狠说:“我干嘛要分那么清?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舍不得跟你分开。反正我不会因为你退出,就接受阿玲!错都已经错了,还需要什么原谅?” “嘶……”小兔有些疼,皱眉推开他,“我们庄重一点好好谈事情不行吗?全怪你没处理好上一段感情就开始下一段感情才让我们都痛苦,我不想面对这么复杂的事,我们不要再来往了!” 山猪起身站好,把小兔扶起坐直,他也把椅子挪到另一边端坐。 两人的距离远了些,小兔的脸『色』稍微缓和。 山猪笑看着她说:“好、好,听你的,我们都庄重一点。我的确不会处理家庭关系,包括各种人际关系都不太会处理,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处理得更好。可说什么要断绝来往,至于这么严重吗?” “当然要断绝来往才行,事情已经扯成一团『乱』麻,再往后会出什么意外,谁也说不清。男人对待婚恋中的矛盾,总是想着不至于那么严重,可事实上存的侥幸心理越多,出了意外之事受的伤害会越大。”小兔尽量耐心劝。 山猪满不在乎地笑说:“哪至于真出什么意外?你想得太复杂了。” “我以前就是想得太简单了才落到这步田地!男人总说‘哪至于会如何’,‘至于成这样吗’,可事情到了最后就是那样!”小兔气恼地吼起来。 因情感纠葛付出这么大代价了,山猪还不吸取教训,小兔不得不思考,山猪心中是否根本不看重爱情?这个男人或许不仅仅是大男子主义,是从内心岐、视女人了。 既然不看重,那有的是女人围在他身边,何必还招惹自己这样认真到老土的女人? 小兔心湖结冰,暗暗说:我确实错了,太缺乏关爱才会对他产生不该有的情愫,所做之事害人害己,可我谁也不想伤害啊!事与愿违,这究竟是前生孽业,还是命运捉弄?罢了,人生路才开始已坎坷成这般,还有什么奔头?此生目标只剩尽到奉养父母的责任了,再不妄想其他了。 可惜,山猪不是她想摆脱就能摆脱掉的人,她虽对山猪有一定的了解,但基本印象还停留在邻家大哥哥那阶段,忽略了他不愿顺从任何人意志的个『性』。 山猪的眸『色』暗得看不出情绪,斜勾唇角冷声说:“你不要把我和其他任何男人做对比,他们,要么从来没有对交往过的女人动过心,要么反复纠结爱情、生活、道德、事业孰轻孰重,我正式交往过的女朋友全用过心,我不想再失去了! 该选择什么,放弃什么,我心里从来不会有疙瘩纠结,我很贪心,喜欢的一切全想要!如果非得要选,我选爱情! 其他精神的、物质的东西全是给别人看的,只有爱情最贴合灵魂!外表光鲜,内心苍凉,这种生活没意思! 我不到三十岁,可比那些七老八十的人还见识得多,经历得多,我悟出的道理你现在不赞同没关系,可你早晚有一天会承认我所说的才正确! 早已说过了,你想成全我和阿玲根本不起作用,她越想靠近我,越想攥紧我,只会让她受的伤害越大! 让我回头、让我妥协、让我后悔,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你少在那里白费力气了! 再加一句,你自以为是的善良谦让只会把所有人都拖入痛苦深渊,没有谁能左右得了我的选择,别把我当那些随随便便一点压力就屈服的懦夫! 你要不相信,不妨试一试,看看你坚持在乎阿玲的感受会弄成什么局面?” 曾经以为若成众多女子中最受宠爱的那一个,会很幸福,可小兔此时半点也感觉不到幸福。山猪或许根本不爱她,才用爱的名义给她挖了个跳不出的火坑。 更甚至于,男人的基因里根本没有”爱情”基因,所谓的爱和不爱区别只是想抓在手里和不想抓住。 “你和阿玲有孩子了,这般『逼』迫她放手有违道义。我不顾她的感受和你双宿双栖,会良心不安的!你有没有想过,我该如何在社会上立足?”如果能让时光倒流,小兔定会在十三岁之后再也不去蓉城,再也不见山猪。 山猪所思所想始终和她不在同一条线,山猪没考虑现实生活和道德伦理,而是反问:“为什么同样是和不喜欢的人生了孩子,女人受到同情,男人却要受到指责?” “因为两、『性』关系里男人是主动的一方,女人是被动的一方,女人和不喜欢的人生孩子多半是被强迫的。”小兔木然答道。 “我没有强迫她,是她父女俩设局勾引我的!凭什么该我负全责?”山猪很快接话。 小兔站起身想走,再多说都无意义,处在这般尴尬位置,再说下去会真的让她精神分裂。 她边走边说:“因为阿玲后来全心全意爱上了你!她对你那么隐忍包容,你体会不到吗?” 山猪追上去拦她,低沉的声音透着狠劲儿:“你的意思是不是,她爱我,还跟我有孩子了,我就该回应她的爱。照这么说,我们要是有孩子了呢?” 激烈的争吵早已让他们都失去理智,山猪按住小兔准备拉门的手,俯身吻她。 小兔想推开他,反被他拉进怀里。他把小兔紧紧箍在怀里,小兔扭动挣扎,他顺势贴身轻蹭。 他在小兔耳边说着:“跟我在一起会良心不安?拒绝了我,你更没有良心!我不管不顾只想抱你回家,一有空就来见你,居然跟我吵架。今天晚上还要去渝城,只有几个小时的空闲来见你,竟然和我谈什么断绝往来,一个二个的骂我狠,到底谁更狠?” 小兔不由自主颤、栗着,再难控制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此刻真恨自己招惹了山猪,更恨自己无力反抗,若是再犯错,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紧紧咬着嘴唇,咬得下唇渗血才稍微缓和情绪,小兔的喉咙也终于能发出声音:“放开!你放开我!你再这么做,就不是我的三哥哥,永远也不是了!” 衣裤早已凌『乱』,山猪埋头在两座柔峰之间嬉乐,听她语调决绝,懊恼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仍带了七分『迷』醉。 小兔拢紧衣裤,平静而冷然:“我还幻想你冷静下来后认识到错误,积极面对问题,盼着你有跟阿玲和平分手的一天……可如今看来,解不解决都不重要了,我对你彻底失望了!” 不再惊慌、不再无助、也不再纠结,小兔不想分对错,也不想等了,不愿再给山猪机会了,总之决定从此不谈爱情了。 看着小兔迅速整理着衣裤和『乱』发,山猪退到一旁,让出门口位置,直到小兔离去,他仍如冰雕般纹丝不动。 小兔离去时也没看他一眼,不敢看,但凡有一丝心软又会再犯错。 靠着本能走出茶楼,坐上回工地的公交车,刚一下车,小章迎了过来。 小兔赶紧假装没看见他,低着头匆匆朝另一个方向走。 “小兔、小兔……你躲我干什么?我看见那个人来找你了,我到的时候你正好上了他的车!他是不是甩了你,又念起你的好,重新来纠缠你?”小章一边追着小兔,一边语速很快地说。 “不是的,今天来找我的人只是个普通朋友。”小兔撒着谎,她不想再多生枝节。 小章狐疑地打量一下她,突然眼神怪异地指着她说:“你纽扣怎么扣错了?” 小兔心里“咯噔”一下,低头才发现先前慌『乱』中不仅扣错了纽扣,领口还掉了一颗扣子也没察觉。 番一百零八 心思各异 这般窘况让小兔有一瞬出现大脑空白,随即察觉小章的目光渐渐火辣,赶紧背转身小跑着到一株小叶榕下系好扣子,捏着领口朝小章走去。 “你找我有事吗?我要回宿舍换衣服,你稍等会儿。”小兔对他说了后,暗想着一定要处理好和小章的关系,此时被打骂都无所谓,千万别留后患。 十分钟后,小兔快速洗澡换衣完毕,匆匆下楼带小章去了旁边茶馆。 “你肤『色』白,穿这苹果绿的t恤更显得肌肤娇嫩。”小章算是比较外向的人,但和小兔在角落坐定后,忽然显得拘谨起来。 小兔随意选的衣服换上,听他赞美不由皱了皱眉头:男人要是不在乎谁,穿什么都不会多看一眼;要是在乎谁,穿什么都觉得好看。难道小章真会在乎我? 这茶馆虽没有包间,但茶客都是大嗓门儿,环境又嘈杂,若是小声谈话,旁人也听不清。 小兔开门见山说:“小章,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个好女人。同学一场,不希望我们以后变仇人,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扇叶上沾满油腻腻污垢的旧风扇摇晃着,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可终究又没咽下最后一口气,还在费力地转动着。 小章没答话,呆滞闷坐片刻后,又埋下头藏在双臂间也不知到底怎么了。 忽然他又猛抬头:“他不会真心对你好的!” 小章带着哭腔高喊,细长的眼睛微眯着,睫『毛』轻颤,一颗不愿滴下的泪珠最终还是滚落。 小兔听出他是误以为山猪找来了才不给他机会接近,但也没解释,轻声答道:“与他无关,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接受你。” 倘若当一把伤人的刀子可以让人生少些麻烦,小兔愿意变成刀子。 当一把锋利的刀子,给别人一个痛快了断,才会让人少受痛苦。 小章不断深呼吸,努力稳住情绪,而后说:“女人想嫁得好点儿这无可厚非,男人也都想娶个漂亮温柔的老婆,这是天『性』!他开的牧马人也许我一辈子也买不起,可我不会让你受人唾骂,不会让你受丁点儿伤害。” 这段话的意思小兔能明白,可有个词没明白,下意识地咕哝:“开的牧马人?牧马人……” “牧马人”这个词儿让她联想到草原上放羊牧马的汉子,还有根据张贤亮小说改编的电影《牧马人》,都和车无关。 想起张贤亮,又想起了诗阿姨,因受诗阿姨影响,小兔读过很多八十年代的文艺小说,所以年纪轻轻的小兔常不自知地装深沉。 她还记得诗阿姨说过,男人的情感始终是粗线条的,即便很多感情丰富的作家也不如女人细腻敏感。 而在那一代作家内心深处所展现出来的爱情观则是:既赞美女人、需要女人、又有些瞧不起女人…… 很矛盾,原因在于他们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女人,而受时代局限,那时女人还没能充分表达心灵诉求…… 并且,事实上,社会发展到了小兔的中年时期,占了发言权的仍然是男人,很多女人都仍是迎合男人喜好去表现自我,而不是活出真正自我。 小兔的思维跳跃了好几次,小章还在说着车:“你不知道那车算好算孬?那个来找你的人他那车是牧马人越野车,自由与激情的代表,还是特制改装过的,那整个下来耗的钱至少够买二十多辆你表姐那种车……” 对于豪车、名牌包包、大牌衣服什么的该是什么价格,小兔从来没去留意过,反正也买不起。 但听小章这意思,山猪开的车似乎挺贵,又想了想那车的样子,不是那几种特有名的跑车,应该不是山鹰的车了。山鹰喜欢跑车,据说也只有山猪能借他的车开。 小兔再仔细想了想,记起山猪说过金大头送了车给他。难道那个奇形怪状的车就是金大头送的? 想及此,小兔担心起来,因为听小章的意思那车即使不算豪车,也定然价格高昂,以山猪的正当收入绝对买不起。 所收入的钱与支出的钱不平衡,早晚要出问题。 就算那是金大头送的,没花山猪的钱,可金大头不是山鹰,必然有事相求才会送重礼,而金大头要让山猪办的事绝对会沾染罪孽。 阿玲守着家,也顾着娘家,向山猪要钱要物的时候定然没问过财产来路,更不知道其中暗藏危险。 难怪慧姑姑他们希望有个能管得住山猪的人在他身边劝他,可也许以后要发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才始终没有合适的人出现。 小兔脑中又灵光一闪,山豹接连开分店,是不是急于想漂白产业?照这么下去,资金会不会出问题?因山豹所开茶楼可不是工地旁的小茶馆,光装修用的钱都够开这种小茶馆开几十家。 才两个多月时间,蓉城郊区都开了分店,还很快开始营业,流动资金周转肯定会出问题。 除非,山猪所说锦官香约分店全走白道的情况是假的,仍是连带着山豹灰『色』利益链才会发展那么快。 关于黑、道,小兔可没有大多数少女的向往和崇拜,她看得很透,在政、府约束力仍在的境况中,再猛的枭雄都得入网! 有时候看起来是在任由黑大哥们嚣张,实际上不是要放任不管,而是没网着大鱼就不收网! 山猪处于正邪边缘,可以通吃,也可能两面受敌。 对于各种苦难,小兔没有过多责怪他人,生活如地狱,不是谁把谁推入地狱,既然身处地狱定是也有恶行。 小兔信奉,地狱是身处地狱者共同造成,天堂也是身处天堂者共同建立。 她胡想了十万八千里,小章还在介绍着各种名车,小兔挥手打断他的话:“我不懂这些……你也不要总扯其他人,我再申明一次,看在同学一场的份儿上别『逼』我做得太绝。” 她说完后立刻转身向外走,小章拉她手臂,她厉『色』制止。 小章耍赖说:“你不听我把话说完,我更要对你纠缠不休。” 小兔只得再度坐下,小章狡黠而笑:“我看出来了,你不是因为贪慕虚荣才跟那个人在一起的。谁没做过几件糊涂事呢?你不要太在意这些,我也做过糊涂事的,你耐心听我讲,反正你还有三个小时才上班。” 小章问小兔还记不记得去年的八校联合夏令营,小兔说还记得,那是八所同类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有多种拓展训练活动,办得不错,但要自愿参加,自付费用,这种烧钱的活动小兔不会参加,小章去了。 在去康定草原野外『露』营的时候,带队辅导员让营员们自选队友搭帐篷。 小章他们那个队恰好是三男三女有三顶帐篷,有人提议“混帐”宿营,得到一致同意。 所谓“混帐”,是男女混住在一个帐篷中。如果双方自愿发生什么,也算不得混账事。 小章与同宿的女孩儿不算熟悉,进帐篷后也没聊什么,可夜深人静之时,那女孩儿主动靠近小章,说想听他唱歌哄着睡觉。 唱着唱着,两人似醉似醒,共同入了春天的桃花梦。 第二天,那女孩和小章相处得更亲密了。 一连五天混帐,可惜野外『露』营是最后一项活动,很快结束活动各自返回。 回到家,小章才想起没要那个女孩的电话号码,甚至还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全名儿,只知道个昵称。 那女孩是外省学校的,小章四处打听她的消息,费尽周折才探听到她具体学校和班级,结果她托朋友转告小章,让小章别把那些事放心上,也别再打扰她。 之后,小章失落了几天,但因他已暗恋小兔,对那个女孩儿也没太多印象,很快恢复平静。 因了这事,小章更想快些对小兔表白,他费尽心血要想设计个有创意、有意义的告白场景,可小兔居然连听他说话的机会也不给,刚听了阳姐说小章对她有意思就立刻拒绝。 小章沮丧至极,也觉得无聊透顶,没法安心学习就在网上聊啊聊,遇到聊得来的女网友,偶尔见面约会开房。 其中有一个特别谈得来的女网友,后来见面了,双方都觉得现实相处比在网上更有默契,就正式在一起了。 女网友回她所在的城市后,两人开始异地恋,见面少,在电话里和网上聊的时候多。 有一天女网友告诉他说,痛经痛得厉害,他让女网友多喝热水,躺下休息休息,女网友说根本不管用。 小章为此特意打电话问姐姐该怎么办,姐姐说煮红糖水荷包蛋来吃能缓解疼痛,小章立刻告诉女网友。 可是,女网友并没有照这方法去做,只是一个劲儿抱怨小章不关心她,并说学校宿舍煮吃的不方便等等。 小章出主意让她叫外卖,可女网友说外卖食物不卫生,还很贵。 左右出主意都不行,小章没耐心了,回了句:你是不是故意烦我啊?反正每个月都要疼,也该疼习惯了? 然后那个女网友立刻接了一句:你心里根本没我!咱们一刀两断! 小章觉得自己先前那句话是有点过火,想再解释一下,可女网友已经把他拉黑了,他打电话过去也不接,弄得小章干着急。 见小章说得忿忿的样子,小兔心内叹着:想让男人体会女人的感受,实在绝无可能,爱情说到底还是女人存了幻想,男人存了目的,要知心太难了。 番一百零九 厌倦人生 与谈话的人心思各异,小章也没发觉,还在愤懑讲述着他和女网友的事。 小章说他突然被甩真很不甘心,他想的是:我想那么多办法你都不听,说了句气话就分手,至于么? 为此,小章借了两人共同朋友的一个号,悄悄看女网友新的动态。 两天后,小章看到女网友跟另一个男的聊起痛经的事,那个男的回了句:我帮你疼,我帮你疼,我帮你疼,这咒语很灵的,你有没有觉得痛感减轻? 而那个女网友回了句:感动啊,好感动,真的好了一点。 小章看得想骂人,明明该是大姨妈快走了才会没那么疼?这女人可真够傻的。 再一想,女网友肯定是移情别恋了,才会自己怎么说都不对还闹分手,那家伙『乱』扯一句都能感动她。 小章说经了这些事,更觉得小兔很好,因为小兔从不麻烦别人,那么坚强独立,更不会随随便便爱一个人,又随随便便结束恋情。 可小兔听了小章所说,不但没因此对他有好感,反而生出厌恶感,并延伸为对人生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厌倦感。 这人和人要真正沟通,要做到相互理解怎么这样难?小兔摇头苦笑:“我不是坚强独立,是找不到那个能让我放心依靠,随意撒娇的人。那个女网友愿意跟你说私密事,说明她很依赖你,可你没能让她找到贴心暖心的感觉才会那样。” 小章嫌其他女人都太啰嗦麻烦,越对比越觉得小兔好。 小兔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惹了祸被吓怕了,才想干净利落处理感情,并非是她不会给男人带来麻烦,这小章怎么横竖不懂呢? 男人常嫌女人唠叨,其实男人也同样爱说废话,胡吹海侃尽扯些天上地下的事儿,说来说去也管不了什么,跟风中『乱』响的枯叶一般还不自知。 对于爱情,不管别的女人怎么想,小兔绝不愿意在爱情里掺入任何杂质,她要的是神魂予授、同生共死、一心一意的爱情,如果得不到宁可不要,不妥协也不将就。 初恋即受那般大的挫折,她此时只感到很累,对任何事都倦怠了。 别人说对钱不在乎,那是特别有钱,或者是装清高,小兔不是。 她自知没什么能耐,给她巨款肯定守不住不说,还可能招灾惹祸。 更大的原因是,她最向往的生活状态是能晴时耕田雨读书,追求一种生活状态而不是追求生活富贵,那种状态要有机缘有心境,无法用物质堆积出来。 小时候,她受够了白眼和奚落,好容易毕业可以自立,却因恋爱引人迫害,让人谩骂,心灵的伤痕难以抹去。 金钱有什么用?能让时光倒流吗?能因此而重写命运吗?哪怕让阿玲真正放下山猪,让小兔收获阳光下被人祝福的爱情都不行。 爱情又有什么用?也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些说着情话的人除了给她带去困扰,还能有什么?当然有一点点欢乐,但欢乐只如烟花一瞬。 小兔对人生、对情感、对整个世界进行着深刻思考,可惜思想和身体总是不同步,小兔明明没想吃饭的事,可还是饿了。 早饭是五点四十吃的,忙了一上午,下班后和山猪喝茶,这时又跟小章喝茶,估计快下午两点了,那么忙那么累,还隔了快十个小时没吃东西,她能不饿得肚子“咕咕”叫吗? 小章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小兔不悦地打断他的话:“我还没吃午饭,先走一步。” 见她说完就走,小章微愣,而后笑着追上去:“他可真抠门儿,带你出去也不请你吃饭。” “他不请我吃饭,我也不会饿死。”小兔语气生硬。 “他不请,我请啊。去吃炒饭怎么样?”小章热情笑着。 小兔快步朝不远处的小副食店走去:“谢了,不用费事,我买两个面包吃。” “你干嘛这么别扭呢?”小章气恼地拦住小兔。 小兔很严肃地对他说了王阿弟的事,还问他怎么不能像王阿弟那样把事情说开了,就别来纠缠? 听完后小章认真回答:“你说的这个王阿弟跟你半点感情也没有,我可不同,我暗恋你两年了,还曾经表白过,哪能轻易放下?” 小兔不再多说,有些事情真是靠嘴皮子无法说清的。 随后,她去买了面包和纯净水,不论小章跟在旁边说什么,她都当他是空气,不给出任何回应。 出得小副食店,小兔眼前忽然一黑,定定神才看清是两个高大人影挡了光,他们是莽子和憨子。 “三嫂,三哥四点出发去渝城,临行前他想和你一起吃顿饭。请!”莽子恭敬说着,又指了指他开来的奥拓车。 “哼,你们想把我骗到哪儿去?”小兔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视几眼,继续往宿舍走。 憨子快跑着拦她,笑嘻嘻地说:“兔姐,嘿嘿,兔姐……你咋不相信我们呢?” 小兔不答话,绕开憨子再往前走。 “三嫂,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缠着,你才拒绝三哥?”莽子满脸怒意指向小章问。 小章胆怯地看了小兔两眼,顿住脚步观望。 小兔长叹两声,郑重对莽子说:“不要称我‘三嫂’,那对阿玲不公平。还有,我所做一切都是自己意愿,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更清楚山猪此刻在一边生闷气,一边考虑着去渝城的事,没心思请我吃饭,你们哄不了我的。” 随后,四人皆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憨子鬼灵精地笑说:“我就说兔姐看着柔弱单纯,其实很难骗?莽子哥你还不信。实说了,我们哥儿俩想请你再去见见三哥。但估计你也不愿意去,那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聊聊。” 小兔推测他们有什么关于山猪的事要说,同意和他们再去茶馆坐坐。 一起往前走的时候,小章也跟了来,莽子黑着脸牙朝他冷嗤一声,他立即转身走了。 进茶馆后,小兔让他们快说事,而她赶紧啃面包。 她下午还得上班,心里再『乱』也得吃东西,要不然谁来替她尽责任?她怕丢掉工作,得趁年轻多学点东西,多攒点钱,她父母能力有限,全指望她养老呢。 ”唉……你走了后,三哥一直在茶楼包间里抽烟,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还不许我们开窗户通风,整个包间全是呛人的烟雾。” 憨子不满地看着小兔,可能是她大吃大嚼的形象太没心没肺了,憨子在为山猪打抱不平呢。 小兔呆了呆,不用去想,脑子里已自动浮现出山猪闷在茶楼包间里狠命抽烟的画面,心尖顿时痛不可忍…… 为了掩饰心痛感,她跟面包有仇似地狠咬下一口,恶狠狠地咀嚼着。 嚼完吞下后,小兔语气淡淡问道:“他不是戒烟了吗?还抽那么凶,不要命了?” 莽子答着:”和你分开的那段时间,三哥天天忙各种事情,别人递烟他全部没接,得了空闲不是看书,就是和我聊天。他聊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只要说起你,他常常不自觉地微笑。今天见了面,他倒憋了满腔怒火。” “你们来劝我跟他和好?”小兔平静看着他们。 “是。我跟着三哥混了五年,他的事情我知道得最多,他过得很不容易,身边需要个贴心的女人。”莽子直言不讳。 憨子笑向小兔说:“你们本来就相好,何必这么互相折磨呢?” 何必呢?是啊,何必呢?可比起生命,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小兔能感觉得出,阿玲先前闹着要死要活是想威胁山猪,存了威胁的心总要公开闹的。 但如果,彻底心灰意冷了,阿玲这般没有精神支柱的女人,很可能悄悄结束生命。那样不哭不闹,趁其他人不注意,无声无息去自尽才是最可怕的,生命脆弱,真出了那样的事,可能抢救也来不及。 被迫答应不去自尽很难真正做到,只有从内心真正接受了,才不会再出意外。但要让阿玲放手成全,几乎没有可能。既然如此,与其三个人纠缠不清,不如小兔退出。 只是,小兔没说这些,她将脑子里的思路重新梳理一遍后才对莽子说:“你既然了解山猪很多事情,应当清楚他如今所牵涉的种种事情就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一般,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深渊。 若是你真的爱戴尊敬他,请你劝他凡事考虑好再去做;做什么事都要留条后路,不要做得太绝;他有很多事情是『逼』不得已才去做,但尽可能别做伤天害理的事。 我个人的确只是个单纯打工妹,可我家族所连带的关系网并不单纯。但是呢,我不愿意利用关系网做什么,所以,我对山猪的事业不仅没有任何助力,还会拖累他。 请你们转告他,我和他的成长环境都比较特殊,更应比别人理智坚强些,不能再任『性』妄为。” 这番话说完,小兔长舒一口气,看似冷静的她其实难受得快窒息了。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像硬生生把情感从灵魂中剥离,从此只剩理『性』的空壳儿。 莽子和憨子面面相觑,无奈叹息之后,憨子少有地神情严肃说:“我们来找你还想谈谈阿玲嫂子的事,你这样做,她也会过得不好。” 提起阿玲,小兔不禁皱了皱眉,她再大度也做不到去关心情敌过得如何。 见小兔有想走的意思,莽子赶紧说:“三哥以前会出于愧疚和礼貌敷衍阿玲嫂子聊几句,可今天我听到他骂人了!他以前只骂阿艳他们,从来不会直接骂阿玲嫂子。三嫂,你对阿玲嫂子的家庭状况了解得不多,能不能听我细讲讲?” 番一百一十 疯魔入幻 对于阿玲,小兔从任何角度发表意见都是错的,她真不想听关于阿玲的事,可又忍不住好奇心,听了莽子细说之后,小兔更为山猪与阿玲的命运担忧。 阿玲爸不是红苕市本地人,是个流浪儿,从滇南省与蜀川省交界的小县城跑来时才十二岁。 他先是阿玲外公家的养子,后来招为婿的。阿玲外公种着田地,到了赶集日还在街上摆摊儿卖锅盔,日子也算过得去。 阿玲外公有一儿两女,可惜儿子夭折了,大女儿出嫁后在婆家没话语权照顾不了娘家,只盼着小女儿招个好女婿上门养老。 有一天,饿极了的阿玲爸去偷阿玲外公的锅盔,被抓了个正着,但善良的阿玲外公没打骂他不说,还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去家里。 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儿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当然愿意被收养。刚开始的几年,阿玲爸对养父母还尊敬,对义姐义妹也还疼惜,到了十六岁之后和地痞流氓混在一起,『性』格渐渐变了。 因亲生儿子夭折了,阿玲外公对养子格外宽容,犯了错也不管教,只说是年纪大点儿,成了婚自然会懂事。 可是到得阿玲爸和阿玲妈成婚后,阿玲爸不但没有收敛坏脾气,还变本加厉地对他们非打即骂。 有一次,刚上小学二年级的阿玲向阿玲爸要学费,喝得醉熏熏的阿玲爸嫌她吵得烦,拎起她扔进了稻田。 那是冬月的天气,正下着雨夹雪,红苕市农村有水蹈田储冬水的习惯,那水浅得淹不死人,可会把衣服浸湿啊。 阿玲冻得瑟瑟发抖,但她不敢立刻爬上田埂,怕她爸再扔她一次,等看着她爸走远了才爬起来。 阿玲爸不只对大女儿不好,对其他家人也总是非打即骂,那般做的原因,他找的借口是:阿玲妈给他连生两个女儿,让他绝后了,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后来,阿玲妈第三胎生了个儿子,他还是虐待家人,他的借口又变成:要不是生了两个丫头片子,哪用交罚款背一屁股的债?为了弄钱发愁,一愁就得打骂他们才能出气。 阿玲外公后来实在受不了这气,想让阿玲妈和阿玲爸离婚,可争来斗去,反而把阿玲外公赶出了家门。 被赶出家门后,阿玲外公靠着做锅盔的手艺在红苕市区一条小巷里,租了个楼梯间勉强做生意糊口。 不久后,阿玲和山猪办了婚宴但她外公没去赴宴,在山幺婶逝世后,山猪才得知阿玲还有个外公。 山猪几次提议让她把外公接回家,阿玲都因惧怕她爸爸而不肯去说。 又过大半年,大仔出生了,山猪说这红苕市区离山家村也不远,让阿玲外公来瞧瞧曾外孙,阿玲还是不敢向她爸提。 山猪决定问了地址,亲自去见见阿玲外公,他是个受传统孝文化影响很深的人,上门女婿撵走老丈人这种事简直无法忍受。 可他去到那条小巷子的时候才得知阿玲外公已经搬走了,而据周围邻居说来,更应当是被阿玲爸哄走的。 事情起因是阿玲爸屡次找阿玲外公要钱,说阿玲外公举报了他某个兄弟偷窃,得了一大笔奖金,他得用这钱去慰问他兄弟家人。 阿玲外公天天守在楼梯间里讨生活,哪去举报过谁?那都是阿玲爸为了要钱编出来的理由。 某一天,没能要到钱的阿玲爸掀了阿玲外公的小摊儿,感觉没法再安心做小生意的阿玲外公连夜离开了红苕市。 山猪曾让山豹他们动用关系网四处打听,可得来的消息都不确切,阿玲外公就这么失踪了。 直到去年年底,某个小弟说蓉城有片棚户区发现了具无名尸体,特征和阿玲外公挺像,山猪带上照片和阿玲弟弟去看,确认是阿玲外公。 葬礼是山猪帮着办的,因了这事,山猪对阿玲爸更鄙夷。 山猪曾对莽子说,阿玲爸不配有他这样的女婿,他和阿玲注定不能白头到老。 “三嫂,你也知道三哥很信因果报应那套理论,别说他跟阿玲嫂子没感情,即使有感情都得磨没了。”莽子别有深意地看着小兔。 同样的事在不同的人心中会有不同侧重点,莽子想表达的是山猪和阿玲永远不可能培养出感情,小兔听了后所分析的结论却是山猪永远不可能和阿玲如普通朋友相处。 小兔见过城里和平分手的夫妻,可以为了共有的东西心平气和商谈,又能保持适当距离不去干扰对方私生活。 对阿玲了解得越多,小兔就越清楚阿玲和山猪无法达到这种理『性』处理问题的状态。 阿玲太懦弱,太没有主见,对山猪太依赖了,同时山猪内心也无法做到拒绝阿玲的不合理要求,他对阿玲没有爱情,但有怜惜之意。 小兔更不由猜想,若是返回旧时代,山猪可能会有三妻四妾,并且还会个个都喜欢。 这么一想,小兔脑中立刻想起神助理所说山猪那什么正妻小妾的态度,心底陡然一凉。 也许是小说看得太多,也许是心理疾病加重出现幻觉,也许真出现什么灵异事件了,总之小兔有那么半分钟的时间想说说不出,想听听不到,整个人如置身冰洞中…… 眼前有粉墙青瓦的深宅大院,也有尖顶圆窗的西式别墅;路上有人力黄包车跑过,也有汽车飞驰而过;街上有长袍马褂的师爷,也有西装革履的先生……这是民国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的时代? 小兔穿着一身象牙白缎面旗袍,袍上有银白梅花纹,因底『色』和图案都是白『色』,纹样几乎不可见,只在她袅袅婷婷迈步时,袍裾微动带起光影变幻,银白花纹才若隐若现。 她神『色』清冷而决绝,她是去找丈夫办离婚手续的。她与丈夫青梅竹马、家世相当,但丈夫在婚前已纳书房丫鬟为妾,还育有一子,又还曾追求其他女人。 丈夫与其他女人皆还保持联系,可又坚持要娶她。 在亲朋劝说下,她忐忑不安嫁了过去,盼望着能渐渐让丈夫收心,她多次面对迫害和诋毁巧妙化解,可并没因此减少争斗,还让矛盾愈演愈烈。 丈夫说那些女子只因得不到名分,得不到应有利益才会心有不平而针对她,她只能大方地让丈夫把所有女子都娶进门。 她的“大方”不是容忍,是退出,她要离婚,跳出畸形的旧式家庭! 可是,娘家人不许她做那般莽撞的无利益之事,婆家人更说她是个自私悍『妇』,『逼』迫她忍气吞声假装贤妻良母。 她假装也假装不来!用尽千方百计从看似富丽堂皇,实则冰冷阴森的豪宅中逃出,她找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书》,即使落得一无所有也要离开那个花心滥情的人! 在中西合璧的华丽门楼前,她斜一眼看门的家丁,家丁立刻开门请她进去。 走过连环往复几重院落,见到的家丁婢女皆是微低了头让开她。 层层重檐之最高处,有一高阁,阁三面皆是彩绘玻璃,另一面是玻璃门。 因位置高,采光条件又好,这高阁之中明亮温暖,更因玻璃上的彩绘图案映出七彩光晕。 她轻推玻璃门,瞥到左右门扇上所绘的天使图案,不由暗自冷笑,这高阁是丈夫为讨好她所建,排斥外来文化的丈夫本是不同意用天使图案的,可最终拗不过她。 说起来,她丈夫的确宠她,宠溺当中还带了一分敬畏,可她受不了丈夫认为多几个女人在身边还能多为她分担事情的态度,她要结束这种混『乱』境况! 长辈们都说她傻,说她作,可她不想为了表面浮华违背内心意愿,她害怕深陷于后宅争斗变得自己也不认识自己。 推开门,第一眼看到强自镇定却难掩惶『惑』的丈夫,随后是带着惋惜无奈之『色』的祖父祖母、公爹公婆,再随后是那些似得意又似惧怕的女人。 她看到最聪明最自命不凡的那一个女人『露』出高傲笑容,她丢过去一个讥讽眼神,那个女人的气势立即弱了下去。 正室气派永远都有骨子里的大气从容,不论内心如何痛苦纠结,也绝对不屑与人争些鸡零狗碎的酸风。 她将自己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往丈夫面前桌上一拍,迅速转身出门。 她听到了丈夫嘶声叫骂,听到了碎纸的声音,她没有回头,纵然撕了又如何?她今天亲自来只为表明态度,以后让律师再补一份过来就好。 下楼梯的脚步走得挺稳沉,可不知为何会崴了脚,是因为听到丈夫的叫骂声中带了哭腔?这崴脚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摔下了楼梯! 滚到楼梯口时,头部在大理石雕花扶手的棱角处猛撞一下,疼痛蔓延入心,很快却又痛感消失…… 仿佛身体变得无比轻盈,还能飞到空中看着自己血流如注。那殷红的血染得旗袍上银白梅花暗纹皆显现出来,如是无中生有绽放出朵朵丹梅! 是谁凄绝的声音呼唤着她小名儿?想回眸去看,却随风飘『荡』不知将往何处…… 小兔双腿如突然踩空般抖了一下,她怔愣看看四周,茶客们还在吹牛,莽子和憨子还坐在旁边,而她手中还剩半截面包。 这是白日做梦,并且还无眠入梦? 若不是梦,真有前世今生之说呢?小兔眼中掠过带了恨的笑意,暗嗤:卑贱也是骨子里改不了的么?明明办过婚宴,育有一子,该是名正言顺的事实夫妻,怎么还是只有靠乞求、靠要挟来留在他身边呢? 察觉到小兔的异样,莽子和憨子连忙轻声唤她,她缓缓抬眸看着他们,语调怪异的低声慢慢说:“她们想学那份大气从容怕是永远学不来?不管我变得多么贫寒,背负多少骂名,我还是不可能屈从!那些小把戏,我不是不会耍,是不屑去耍。懂吗?鸾凤岂能与蝇蛆为伍?” 这声音透着阴寒之气,连小兔本人都听得有点『毛』骨悚然,别人更是惊恐盯着她。 片刻后,还是憨子先回过神,递上热茶到她手边:“兔姐、兔姐……我们只是想劝劝你,也不敢胁迫你做什么,不用这么说?” 茶杯挨着手传来热气,小兔慢慢头脑清醒过来,心内暗道:我这是怎么了?看来必须要离开这里,和他们断了联系才行,再这么纠结争执下去,早晚会真疯了的。 她若无其事地勉强笑了笑,语调恢复正常:“我不会听你们劝的,我无法接受勾勾缠缠的混『乱』关系,也许你们要觉得我太假太作——因为阿玲都表示不阻挠了,我怎么还端着?可我真的无法接受这种婚恋状态!要打要骂趁现在,再过一会儿我该上班了。” 番一百一十一 风波怨情 人为什么喜欢听故事?这故事包括谣言、小说、戏剧的各种演绎,展现的是人生最华彩部分,还是按观看者意愿去展现的,能激『荡』人心,可那不真实。 不但不真实,有些故事连一点点生活的趣味也没有。 小兔所指的没趣味故事,是一部份忽略生活和心理的故事,并不是指奇险幻想类与现实无关的故事。 奇险幻想类小说若有人『性』的真实,同样有生活趣味。 什么是“人『性』的真实”?就是不想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一切。 莽子和憨子劝说她,小兔撂了句话后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她在想她若是处在故事中会是什么形象? 她不听劝,莽子他们当然不会打骂她,只是又说起阿玲爸之所以会配合权堂兄,不仅受了胁迫还得了利益。 这权堂兄先找人以山猪朋友的名义去见过山幺爸和阿玲,他们都以管不了山猪在外的事为由冷淡对待那人。 从他们身上找不到突破口,权堂兄去咨询甜甜,得了指点,才去找到阿玲爸。 权堂兄派去的人刚去找阿玲爸时,他也假装拒绝过,后来因条件优厚而答应了。 这些条件包括:给阿玲爸一大笔钱,足以够翻修房子、给阿艳办嫁妆、阿玲弟弟送彩礼的数目;让村上开证明,证明阿玲外公是因老年痴呆才走丢了,不是阿玲爸撵走;给阿玲爸在蓉城谋个体面职业。 后来,阿玲爸让阿艳去挑唆阿玲,事情闹了起来,可没达到权堂兄的预期效果,于是权堂兄不肯给他安排职业。 但即便少得了一项利益,阿玲爸也得了钱,还名正言顺继承了阿玲外公房产。 整场闹剧当中,阿玲爸是获利最多又受伤害最小的,可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权堂兄他们没时间跟这种无赖耗太久,小兔没理由没能力跟他耗,山猪也只能吓唬他,毕竟他是大仔的亲外公,真做得太过火,怎么面对孩子? 听他们说完这些,小兔没对阿玲爸做什么评价,语气淡淡说起自己爸爸:“我爸对我外公也不算好,送钱送物抠门儿得很。” 憨子晃着脑袋笑起来:“少有女婿对老丈人很大方的?我爸去拜年时送腊肉,专挑那些他不喜欢吃的项圈肉之类送去呢。可再怎么抠,或者说闲话之类,也不至于霸占了财产,还把老丈人『逼』得流落他乡?” 是呢,阿玲爸做得太过分,没可比的了。兔爸对兔外公他们不算好,总也逢年过节要给点儿钱,送点儿礼。 小兔无话可说也只得不说,他们失望离去,小兔赶着去上班。 此后几天,小章没来找过小兔,莽子他们也没来过,平静过着。 星期天,小兔趁中午休息时间去街上买东西,见到三三两两的学生也相约买东西。 正是农历八月初,国历九月下旬,大学新生们刚刚开始熟悉校园和校园所在区域,都约在一起四处逛。 这些学生和常住居民以及来打工的人有明显区别,他们青春蓬勃,他们求知欲强,他们单纯眼神中满带着对世界的好奇与憧憬。 小兔不知不觉跟着几个女生走到了她们学校校门外,见她们踏入校门后才转身离开。 因小兔没有恶意,也和她们年纪相仿,她们也没察觉。 小兔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可她真想接近她们,从而体会她们的感觉。 她想写书,在书里过一把上大学的瘾。 这很可笑,人总是追求特异心态,而忽略随常心态,但小兔偏偏追求随常心态而不得。 什么是随常心态?就是平凡生活中的随意俗常心态。 故事里的形象往往都是特异的,比如关羽,仿佛他从婴儿期就是枣红脸、长胡须、忠肝义胆似的,如同他没有父母、没有顽皮过、也不吃饭拉屎。 小兔觉得写毁天灭地的人太累了,她要写个一生平凡的人! 她本身已在别人口中成了故事,但她不喜欢这故事。或许真要写,也得以甜甜、冰儿为女主角来写,那更有戏剧『性』,一个火辣,一个清雅,女人有代入感,男人可意y。 可山猪人生中确实出现过不算聪慧美丽的平常女子啊,不能把她们忽略不计,生活的流水账比生活的传奇更易剖析出人『性』诡谲。 那为什么人们不在意常态的日常生活,要去关注风云变幻的特别事件? 一边写着一边想着,小兔沉浸在象牙塔里生活的简单美好幻梦中。 接下来几天,她都去那所学校门口转悠,也许是她出现得太频繁,保安出来询问她了。 她撒谎说有个在这里读书的朋友,来找了几次没见着,并说以后电话联系,不会再去校门口等了。 因了这事,她不敢再去,还把写的稿子给撕了、扔了。 她自问自答:是嫉妒那些大学生吗?真的很嫉妒!是一种远远看着,不想破坏,只是独自伤怀的嫉妒。 还因此事,小兔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当一名成功作家,特殊的青少年时期造就了她古怪的脾气,她的书难以引起读者内心共鸣。 文学,尤其是小说,是靠人『性』中的共『性』引起共鸣。 小兔无法体会同龄少女梦着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爱情的感觉,写不了言情;若说不写言情,写传奇故事的话又没有传奇少年冒险经历;有的只是一地鸡『毛』般琐碎烦恼生活。 那写诗,写诗直抒胸臆,可是写诗挣不着稿费!这令人可惜。 小兔想挣到稿费,不论那是多遥远的事情,就是想,想证明一下自己。 挣不着钱也写诗,权且给压抑的心找一个宣泄口,要不然真会疯掉。 爱情?她早已撇开爱情,爱情太奢侈了,不要妄想为好。 那几天很平静的,但有一天上午上班时工友们都用怪异眼神看她,还避开她交头接耳低声说什么。 她没在意,到了中午下班,一个和她说得上几句话的大姐悄悄告诉她:“唉,快去办公室旁边的宣传栏看看。” 那个宣传栏常贴些宣传政策的资料,和表彰先进工作人员的表扬信,以及公司里的各种事务变化小公告,这些内容都和小兔无关。 小兔疑『惑』不解,但还是去看了,看了之后才明白,原来不知是谁贴了首辱骂她的打油诗在宣传栏里。 那是一首没标题,也没留作者名的打油诗: 小小姑娘爱兄长 兔子不吃窝边草 就要在他面前晃 是亲是义不顾了 勾搭成『奸』没羞臊 引来兄长脑发烧 男不要脸女无耻 人人都骂还胡闹 一心想把妻儿抛 烂心烂肺烂肚肠 桃『色』风波难遁逃 花尽心思找盾挡 我付真心成了盾 才知仙女是y妖 不被『迷』『惑』醒悟早 要使真相都知道 只要对小兔的事有一点点了解,都能看出这首打油诗的暗里意思:小兔不知廉耻爱上兄长般的山猪,山猪不好意思”吃窝边草”,小兔就不断撩拨他。 两人终于勾搭上了,小兔还怂恿山猪抛妻弃子,事情闹得无法收场,小兔要逃避,找了盾牌挡流言蜚语。 但是这块“盾牌”识破了小兔的险恶用心,及时醒悟,不再喜欢她,还要让众人都认清她真面目。 更绝的这是首藏头诗,首句连起来是一句话:小兔就是勾引男人一烂桃花,我才不要 听说古代酷刑中有一个是活剥人皮,活剥人皮是什么感觉?大概也就是这样。 小兔该怎么办呢?告他诽谤吗?不能确定是谁写的不说,小兔这种底层小人物,警方立案都懒得立,告什么告? 若是以山猪的名义去告,他本来名声已很不好,判了胜诉也难挽回名誉。 自己找媒体公开澄清?那很费事,还得花钱,并且这诗内容所说虽与事实不相符,可也无限接近于事实,解释到最后只会越描越黑。 小兔看着,想着,然后如木偶般走开。 旁边有个人似乎挺热心地对她说:“你快撕了,谁那么缺德『乱』骂你呢?啧啧,快去撕了,丢到那家伙脸上。” 小兔眼神直直盯向她,盯得她脸『色』不自然起来,才移开目光淡淡说:“哪是骂我的?又没有指名道姓,我何必对号入座?写得不错,撕了多可惜。” 她说完后,又有其他人过来叽哩哇啦说着什么,她听不清,接不上话,只能朝他们笑。 轻轻地礼貌笑,而后无所谓地咧开嘴笑,最后纵声大笑…… 笑着回了宿舍,躺在床上,若死了般僵直不动。 死了?我定已死了的?等待着腐烂,等待着变为骷髅,等待着化为泥尘…… 没死,看到了闹钟上指示的时间,再去上班。 下午开工时,工友们看到她照常来上班都跟看到鬼了似的惊恐。 她抽空去洒水车的后视镜旁照了照,自己除了脸『色』略苍白,没什么异样,他们怕什么呢? 是了,他们以为自己会大哭大闹?或者四处寻找贴诗的人?小兔的言行超出他们预想了,他们因此对她畏惧。 要惩罚写歪诗的人吗?没必要,全无必要。 别人失去了恋情,至少还有美好回忆,而她回忆中的美好也全变了味道。 那些酸酸甜甜的时光都染了肮脏丑恶,旧时光里的自己都长了黑角和獠牙,像小恶魔般嘲笑如今的自己。 傍晚去食堂吃晚饭时,憨子来找她,歉疚说道:“兔姐,对不起,怪我大意了才出这事!我找出贴那狗屁诗的人了,是追过你的那个小章!” “我早猜到是他。”小兔面无表情。 憨子约她去吃面,边吃边谈这事背后的隐情。憨子数落着小章不是男人,小兔木木呆呆没反应。 “兔姐,你怎么了?要想哭就大哭一场……”憨子关切说着。 “没什么,你快说事,我听着呢。”小兔为了让他放心,绽出个标准『露』八齿阳光笑容。 她其实不关心背后隐情,她只是想听人说说话,以此保持头脑清醒,然后想办法离开并断绝和部分熟人联系。 番一百一十二 让你来杀 听憨子说起来,小章之所以会这么做,皆因他和山猪起了争斗,他本身懦弱无能才把矛头对准小兔。 前天晚上,山猪从渝城返回蓉城,要转道去红苕市之前,想再见见小兔,但考虑一下后又认为还是不打扰小兔为好。 山猪曾打算过,要是小兔实在接受不了他,他可以成全小兔去找更好的人。 听憨子说起小章追小兔追得紧,便有意要会会小章,试探他能不能好好对待小兔。 山猪在锦官香约茶楼的包间里等着,莽子和憨子用比较粗暴的方式把小章”请”了去。 一见面,山猪掐灭烟头,斜眼打量小章,而后指指椅子,让小章坐下。 小章不肯坐,挥舞着拳头冲向山猪,高喊着:“你这个始『乱』终弃的老混蛋!老子要替小兔教训教训你!” 可他才跨出一步,莽子已经拧住他胳膊,他猛冲两下也冲不过去,还疼得“哇哇”叫。 山猪细细观察小章的一举一动,待得小章挣扎累了,气势弱下去才说:“你先别激动,我想和你谈些事情,等说完后,我会给你机会帮小兔出气。”随后,示意莽子放开小章。 莽子放开小章后,也没让他自由行动,强行把他按在椅子上规矩坐着。 也许是勇气耗尽了,也许是冷静后明白根本打不过山猪,小章虽愤恨瞪着山猪,却也没再表现想打骂的意图。 山猪抿了一口茶水,带了丝蔑笑慢悠悠说着:”我从前是把小兔当亲妹妹看待的,可她对我热情如火,她这年纪又正鲜嫩,嫩草都送到嘴边了,老牛当然不吃白不吃。 唉,可惜这丫头太认真,玩儿火玩得没分寸,互相找个乐子而已,偏想跟我白头偕老。 我是谁?我会被一个要家世没家世,要能力没能力,要风情也没风情的女人拴一辈子吗?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喜欢她,那我就把她交给你!可是呢,她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这么白白送给你还真舍不得! 再说了,人心总是肉长的,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小兔,请你来呢,是想让你打我两下,你的气顺了,我也不愧疚了。 从此以后,互不相欠,也不再有什么纠葛,高高兴兴各过各的小日子。” 小章听他说这段话时表情十分复杂,见他凑近,自己指着自己鼻子示意他来打时,小章还眼睛微眯想着什么没回过神。 送上脸去让人打啊,莽子跟随山猪几年了,还从没见过这种事,于是咬牙切齿瞪着小章,以眼神警告他不许真动手打。 憨子则有些担心,他清楚山猪是说到做到的个『性』,肯定会任由小章打不还手的,但因了女人的事被别人打,传出去会影响三哥威名,着实令他担心。 气氛紧张,半分钟如半年,可沉默了这半分钟后,小章没动手打山猪,而是问:“是小兔主动勾引你的?你不要她了才转手给我?” 听他这么问,山猪陡然红了眼睛,抓起小章的手,厉声喝问道:“你磨磨蹭蹭瞎问什么?让你打你就打啊!一拳打歪鼻子,再一拳打肿嘴巴,又一拳眼眶,多简单的事啊!你娘们儿似的问什么问?” 经常打架耍狠的人本就自带三分煞气,山猪再一副凶恶样子吼着,小章吓得面如白纸。 “真是小兔先去缠着你的?她在你那儿捞不着便宜才想着来勾搭我?”小章一边用另一只没被抓的手去掰山猪的手,一边胆怯往后退。 “我那么说你也信?你们同学三年你不了解小兔呀!”山猪愤然甩开小章的手,并顺着甩的力道搡得小章踉跄几步。 小章扶着桌子站稳,惊恐又带了几分怨恨看看山猪,再看看莽子和憨子:“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没事儿干嘛来捉弄我呀?” 这话是小章以为山猪吩咐了手下要如何行事,要刻意整他。其实莽子和憨子也弄不懂山猪要做什么,只是在旁边干看着。 山猪指了指小章,丢去个嘲讽眼神,而后换上副傲慢神情,怪声怪调地说:“实话说了,哥哥我玩成熟『性』感的女人玩儿腻了,早想尝尝小兔这种妞儿什么味道。 我把她骗到床上的,说是只抱着她就好,实际想把她吃了,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等她回过神来想反抗,哪能打得过我? 哈哈,鲜也尝过了,事儿也闹开了,可我不想再解决这些麻烦事儿了!你要真喜欢她,就来杀了我,给她报仇!” 莽子和憨子不明白山猪为什么要说些莫名其妙的混账话,事实根本不是那样!他们能看出山猪所说字字句句是在诛心,可到底为了什么呀? 山猪不停地让小章杀自己,小章一边躲开他,一边哆嗦着嘴唇问:“是你骗了她,强迫她?” “对!帮他报仇啊!”山猪大吼一声,小章念叨着“疯了,疯了”就想往外跑。 山猪跃过桌子,长臂一伸拦住他,再翻腕一抖即有锋利匕首弹出。 雪亮寒光耀花了小章的眼,他捂着眼小声说:“我和小兔没什么的,你别动怒……” 谁知他这样说,山猪眼中的怒火反而烧得更旺了,把匕首塞到小章手中狂喊:“你不是要帮小兔教训我吗?我说得那么难听,你还不动手?来啊,来杀了我呀!” “不……不……这……这……”小章指尖轻捏着匕首朝莽子和憨子投去求助的眼神。 莽子和憨子都看出来了,这个小章一开始吼得凶是绷面子,这会儿被山猪吓怕了不敢真动手,他们都憋着笑扭开头。 “你瞅着他俩干什么?来朝我捅刀子啊!看准了,心脏在这里,快点儿一刀捅过来!”山猪指指自己心窝,对小章低吼。 是愤怒还是哀伤?是一心求死还是拿生命开玩笑?山猪做事难以常理论之,他如同疯了的野狼嚎叫,吓得小章六神无主。 然而,在憨子和莽子看来,山猪在癫狂背后却有许多难以言说的无奈凄凉。 山猪吼得嗓音嘶哑了,放缓语气对小章说:“杀人偿命,你不敢杀我也情有可原。你随便扎我一刀算了,别往致命的部位上扎就行,只要我不重伤不死,不去告发,你就不会坐牢。来,随便扎我一刀,不用担责任还能帮她出气。” 他说这话时的样子看起来挺平静,可小章哪会信他的,吓得不停求他别整事儿了。 “来呀,扎我一刀!保证了只要我不重伤不死,就不追究你,还怕个什么?”山猪按了按小章,让他攥紧匕首。 终究,小章还是没敢对山猪动手,山猪或许也闹累了,让莽子和憨子把小章送回去。 到了小章的单间宿舍里,憨子向莽子狡黠眨了眨眼,莽子立刻心神会。 莽子对小章说:“吓掉魂儿?怕你今晚睡不好,我们哥儿俩守着你睡。” 说完后也不管小章同不同意,他让憨子去买啤酒卤肉,再让小章躺床上开始睡觉。 待憨子回来,先跑进跑出拿东西,再手脚麻利地往小章床单底下放了几个砖头大的冰块儿,最后和莽子坐在一旁悠哉闲哉喝酒吃肉。 “两位大哥,我冷……这冷嗖嗖的睡不着啊……”小章怯生生说着。 莽子不耐烦地横小章两眼,朝衣柜指指,憨子去打开衣柜找了床被子扔给小章。 一会儿后,小章又嚷冷,憨子再给他一床被子。 “这盖被子不起作用啊,我后背冷……”小章嘴唇发青。 “你还冷?不是都盖三床厚被子了吗?” “是、是后背冷……好冷……帮我把冰块儿挪开。这、这前胸热得发闷,后背冷得透心,我会生病的!我要是病死了,你们也得坐牢!”小章硬撑着威胁他们。 憨子撇了撇嘴笑说:“三哥吩咐了,不许打你、不许囚禁你、要好好招待你,我们没动你一根手指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小章也不是傻子,何尝不明白他们是变着花样儿收拾自己? 他猛掀开被子跳下床,怒骂道:“臭流氓!你们以为我真怕了那头猪?我是不想为了一个看着清纯的烂货搭上自己前程!” 憨子反手扇他一耳光,不许他『乱』说小兔。 “老子偏要骂那个烂货怎么啦?她说跟那头猪断绝了关系,背地里又让那头猪来整我,烂货、烂货!小兔就是个两面三刀的烂货!”小章捂着肿起老高的脸颊,尖声笑起来。 憨子恨不得撕了他的嘴,可撕了他的嘴又能怎样,他心里还是把小兔泡在脏水里。 “啪!啪”两声,小章又挨了两耳光,他被打得嘴角流血,说话都不利索了还在骂个不停。 憨子抬手还要再打,莽子拦住他,而后冷盯着小章说:“你自己多疑胆小,要认为三哥是整你,其实三哥一言九鼎,说了让你扎他一刀,你就使劲儿捅,他绝对不反悔。你这个软蛋样子,他怎么放心把小兔交给你?” 小章不再『乱』骂,莽子的话令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直愣愣地看着莽子。 “哼,三哥有心成、人之美,你倒揪着小兔是不是先勾引三哥的事儿不放,看来,小兔还是当我们的三嫂合适,跟着你真是白白辱没了她。”莽子招呼憨子一起离开了,小章呆在屋内『乱』想。 也不知小章最后到底怎么想的,弄了一出贴歪诗公开诋毁小兔的事。 出了这事之后,憨子打电话给山猪说,山猪却回了句:“只要不是很危险的事你别多管。谁让她要躲着我?她跟着我多好,谁敢多嘴我就让谁闭嘴,她偏要自己去扛,我看她能扛起多少风雨。” 把所有背后隐情以及山猪的态度讲清楚,憨子暗睇小兔,观察她的反应。 番一百一十三 黯然离去 决心要远离,还能对他的气话有什么反应?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不过是因着对生命尊重,有责任担着,必须要活下去罢了。 小兔静静听着,吃完面,喝两口面汤,放下筷子,擦净嘴,喊老板过来收钱。 “兔姐,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见小兔要付钱,憨子赶紧抢先给了钱,“你别和三哥拧着了,只要主动问候他一声,他能帮你把所有麻烦解决好。” 见憨子付钱,小兔也不和他争,自顾自地迈步回工地。 憨子没辙了,只能远远跟在小兔身后,时而无聊、时而警惕地看看周围。 晚上下班后,小兔正往宿舍走,高工神情严肃地喊她:“小兔,到办公室来一下,我有正事交待。” 到办公室后,小兔才知道本以为处境够糟糕了,没想到还会更糟糕一点。 她明白出了这么多事在这个公司难以长期工作下去的,已暗里在找新工作,可一来新工作不好找,二来也想工作到国庆节再提出辞职。 临时工们福利待遇虽低,但听老员工说,国庆节还是会发点儿过节费,发点儿礼物的。离国庆只有几天了,小兔打算多领些钱物,辞职后先回老家看看。 也许真是做了太多恶事,老天爷居然连这点小愿望都不满足她,不等她提出辞职,高工已通知她被开除了! 是被开除了,而不是被辞退了!同样是要没了工作,这意思却大不一样,“开除”是犯了错才被撵出,“辞退”多半只是裁员不需要这个人。 小兔脸上漾起个如鬼魅的微笑,“用了‘开除’这种说法,是要总经理签字盖章,并公开宣布的?我只是个最基层的临时工,用得着这么费事?直接撵我走不就完了?” 反常的处理方式背后,定有特殊原因,高工深吸两口气调整好情绪才说:“小章在工作中出了差错,他姐夫为了让其他员工服气,把小章调去了偏远山区。 小章的姐姐得知弟弟是因为你才不能好好安心工作,把弟弟事业受挫的原因归咎于你。她不能要求小章姐夫偏袒小章,但要求得让你受惩罚。 我们这个公司和小章姐夫的公司有很多合作项目,为了维系合作伙伴关系,当然只能按小章姐姐姐夫意愿来处置你。 明天总经理要来这里开会,公开宣布开除你,我认为这么大张旗鼓地针对你太过分了,提前和你说一声,你想想办法。” 好,原来起这样。小兔真的后悔对山猪动心了,一件事错了,仿佛所有的事都错了。 “明天才宣布我被开除的事?那我今天还可不可以住在宿舍?”小兔问着当下最紧要的问题,她可不想夜里被赶出去。 “可以,我帮你再说说,让他们别开会公开宣布,也给你点时间找新工作。” 小兔摇摇头,“让我今晚有睡觉的地方就行了。” 高工满脸歉疚之『色』,语调伤感:“我职位比你高,可我也只是打工的,对不起……这件事我帮不上忙……我相信你是个上进的好孩子……唉……” 见了太多恶意欺压,高工能提前告知这些让自己有所准备,小兔已很感激。 更何况,高工是真的同情自己,在这雪上加霜的境地中,小兔心空全是阴霾,能收获一份真诚善意就是一缕阳光,小兔岂会怨怪高工? “高工,该我谢谢你,而不是你给我说对不起。谢谢你的教导,更谢谢你给我希望。”小兔笑了笑,发自内心的笑。 高工惋惜说着:“唉,其实我真想好好培养你的,勤奋好学又肯认真琢磨学问,是棵好苗子。我带的几个正式徒弟都比你年纪大,可都没有你吃苦耐劳,也没有你的创新思维。这人的命运真难说清楚,以后没了那么多纷扰,你愿意来跟我学的话,我还愿意教你。” 生活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励志故事里,小兔应该会在以后机缘巧合再跟高工学设计,成长为各个工程公司抢着招入麾下的人物,然后打脸以前的上司们。还要让小章落魄潦倒,哭着认错。 可真实情况是后来过了十多年,小兔只是听珍姐提过高工情况,再也没见过面;小章更是和月哥他们都断了联系,消失在小兔的世界里。 回到宿舍,小兔赶紧洗漱睡觉。昏昏沉沉睡着了,睡得不香甜,但也没做噩梦,脑海和心中皆是空『荡』『荡』没有悲喜。 第二天早上四点,小兔醒来后赶紧收拾行李,她得趁工人们都还没上班时离开这里。 还好行李不多,很快收拾完。她轻手轻脚出了宿舍,像个小偷怕被发现般,仓惶离开。 已入秋了,天亮得迟了些,但天边有弯月浅白,晨曦微『露』。 她漫无目的『乱』走,『迷』茫和庆幸的感觉交织,反而没有悲伤哀愁的感觉。 『迷』茫是不知该向那里去,庆幸是提早得知了消息。 真的,若不是高工提前对她透『露』消息,要让她面对当众宣布被开除、受人责难的场景,她可能会精神崩溃。 走得腿酸了,天『色』已大亮,她呆滞的目光也活泛了些。在路边摊买了两个馒头,坐公交车到了双浮区客运站。 坐上前往灌口市的班车,她的心略安定了几分。车窗外街道、田野、树木如幻灯片闪过,光影交错中,多少往事也如这般在人生中闪过。 到得灌口市,小兔去了母校旁的一家小旅馆,暂住那里。 她已经打算好接下来的事,灌口市并不是她目的地,之所以在这里停留是因为想静心整理思绪,也是防有人寻着她再来找麻烦。 虽说山猪对憨子提过不要再多管她,但万一憨子其实还暗里跟着她呢?还有小章,万一他心存不忿再弄些事情呢?以及甜甜他们,会不会得知她的事,再来落井下石? 这些猜想很荒唐,但接二连三出事,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之所以选母校旁的小旅馆,是对周围环境比较熟悉,且相对安全。 山猪说过,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学校、医院和大型正规工厂附近的旅馆都要安全些,最不安全就是车站旁的那旅馆。 所以,面对车站外那些热情揽客的人,小兔从来也不搭理。 住了一晚,到得第二天十一点,小兔退房,上了到灌口市一个小镇的公交车。 这个小镇和温泉区交界,到了镇上,小兔搭了火三轮儿前往隔温泉区最近的一个村。 从这个村步行过一座桥,即属温泉区管辖。小兔一路步行到了离交界处最近的一个公交站点,赶公交车到了温泉区。 到了温泉区,再坐公交车到了月哥老家所在的镇上。 没错,小兔是来投奔月哥、阳姐的,但她没有立即去找他们,而是又搭火三轮儿去了邻近的一个镇,并在镇上唯一的小旅馆住下。 小兔本可以从双浮区直接坐班车到温泉区,再从城区坐公交车去找月哥阳姐的,之所以兜这么大圈子全为了甩脱潜在可能追踪的人。 跑得快的车不一定能甩脱跟踪者,在城乡结合部『乱』兜圈子最容易甩脱跟踪者,这是不知哪一年听山猪吹牛说过的。 番一百一十四 生如蝼蚁 小镇上的消费很低,小旅馆的老板是一对和善老夫『妇』,只出二十块钱住宿费,小兔能享有一个热水淋浴、空调、电视齐全的单间。 旅客很少,老夫『妇』说住客多是城里来观赏田园风光的人,只有节假日能生意好点儿。 这个小镇风景不错,交通也方便,但还没有开发。 十几年后,小镇开发了,但那时用比二十块贵十倍的价钱也只能住最普通双人标间了。 也许是在这里找到了一点点安稳感觉,小兔心中突然涌来抑制不住的悲伤。 她想放声大哭,但怕吵着其他人,把电视音量调大了才开始哭。 无所顾忌、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悲恨怨怒如洪水决堤般淹没理智,小兔哭了个昏天黑地。 哭累了,晕乎乎睡去。 梦里她在不停走着,走过繁华大街,走过深巷小胡同,走过乡间田埂,走过弯曲山路,走过笔直大道,脚步匆匆找不到停留处…… 睡得不踏实,醒来后头胀疼得厉害,她洗了把冷水脸,然后坐在床上发呆。 电视一直开着,可她完全不知道演的内容。 最可怕的不是失去了什么,而是没有勇气再去追求。 小兔真已心如死灰了,一次次努力都失败,她还能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给山猪打电话,主动妥协,从此不管别人如何,放心依靠山猪算了。 可想想山猪如今在悬崖边的处境,她真再搅和进去,山猪要背负的东西会加得很重,只怕不滑下深渊也得滑下深渊。 小兔想靠自己的,可又没信心,她不怕吃苦,怕的是再怎么努力也换不来成功,怕像前几次一样刚有起『色』就出意外。 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小兔还是决心再去找工作,她不愿屈服于命运,想再搏一次。 起床,好好洗漱打扮一番,小兔看着镜子里的人儿变得精神了很多。 出了旅馆,她先给阳姐打电话,简单问候了,她问:“能帮我打听一下你家附近哪有需要招工的地方吗?” “这附近都是小厂,用工需求量少。”阳姐顿了顿又说,“我们种植基、地挨着不远倒有个苗圃要专在苗床上人工除草的短工。” 阳姐是孝阳市人,月哥是温泉区本地人,毕业后他们与亲戚合伙在月哥家附近承包了一百亩地种花。 他们那个镇种花草的专业户很多,虽是在农村,日子也还过得不错。 阳姐所说专在苗床上人工除草的工作,是指在扦『插』或播种后刚出苗的苗床上用手拔草。因幼苗很嫩,不能用除草剂,也不能用镰刀快割,只能用手去拔。 这个活儿很累人,得成天弯腰蹲着;也很苦,扯一天草下来会让手指裂开细口,会把手染成黑黄;还容易挨骂,难免会不小心扯断幼苗,老板受了损失当然要骂。 可小兔当即答应下来,她只求尽快找个安身之地。 到了阳姐他们的种植基、地,小兔发现经营状况不太好。 阳姐说,月哥的亲戚想撤资去做其他行业,并且月哥他们家有些嫌弃阳姐是山里人,弄得他们这一对小情侣正冷战,都无心做事,当然经营不好。 “唉,再单纯美好的爱情也抵不过现实的无奈啊。说真的,我也不怨他父母,虽说同处农村,他家的条件确实比我家好太多。等把工作上的事了结,我就提分手。”说这些话,阳姐也不太悲伤,眼中只有麻木的疲惫。 小兔没有劝说,默默听她倾诉拿到毕业证后的创业艰辛,一起走到那个苗圃大门外,小兔才说:“你们的爱情那么单纯美好应该受到所有人祝福,只要你们自己不放弃,他的亲人早晚会支持。” 这干巴巴的精神鼓励,让阳姐只能苦涩笑笑。 小兔明白她没改主意,突然凑近她,神神秘秘地说:“你们若幸福了,我才会相信这世上有值得守护的人,要不然我会仇恨世间一切。哪怕为了世上少个嗜血疯子,你和月哥也得坚持走下去。” 阳姐的心被震撼了一下,不再想着消极处理问题。她后来聊起这事,笑说小兔看着老实,玩儿起黑『色』幽默真挺出人意料。 其实,小兔不是为了用特别方式开解她才那么说,当时真那么想。 如果这世上没有任何值得守护的东西,毁灭了又如何?所以正面的榜样,能起到的积极作用不可估量。 在苗圃打短工的待遇是二十五块钱一天,包三顿饭,但不提供住的地方,且是有活儿就做,工资日结,没活儿就没工资。 苗圃附近的大嫂大婶们才愿意当短工,小兔去做实属无奈。 因苗圃离阳姐他们的种植基、地不远,小兔暂住在基、地温室旁的杂屋内,与锄头、喷雾器、水桶之类农具共住一室。 安顿好后,小兔托阳姐给珍姐打了个电话,只说小兔一切安好,让她和山爷爷放心。 即使生如蝼蚁,仍感恩生命可贵。 除了五天草后,苗圃里的草除完了,得要再等二十天才有活儿干。其他短工都是当地人,等着就是,小兔可不能等。 正焦虑时,月哥带回个好消息,说鱼凫庄园要招服务员,让小兔去试试。 鱼凫庄园是一座集餐饮、休闲、住宿为一体的大酒店,位于温泉城区柳街。在温泉区还没有撤县建区的时候,已是全县最好的酒店,归入蓉城市区后提档升级,在整个蓉城都算一流酒店。 “鱼凫”是古蜀帝王的名字或称号,本是一种水鸟的名字,因这位蜀王教民捕鱼,而名之“鱼凫王”。已在温泉区发掘到古城遗址,证明上古传说的确有根据。 李白诗句中曾有“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这蚕丛、鱼凫都是古蜀王。 虽然只是招服务员,小兔却铆足了劲想去,一是的确需要个稳定工作;二是听说庄园内有个小纪念馆,陈列有部分文物,还保存了不少关于古蜀文化的图书及音像资料。 要去应聘服务员,形象还是比较重要的,不是要多漂亮,得干净利索。 因这几天除草,小兔的手指甲里嵌了不少泥垢,手指也黑黄黑黄,用肥皂洗难洗干净,她让阳姐把月哥家人的脏衣服都抱来给她洗。 用手搓洗衣服,这是小兔洗干净手的妙招儿,还同时把家务做了,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洗完衣服后,手虽变白了,却又是不正常的水肿白,为此,小兔咬牙花去三十多块钱买了瓶护手霜。 隔了一天,小兔在前往招聘现场的车上,一路都在想怎么和人打招呼、怎么递简历、怎么应对招聘测验的细节。 招聘现场设在鱼凫庄园门岗侧的小会议室,招聘的岗位都是做底层工作,全是考实际技能,没什么特别考验。 比如针对服务员岗位的测验科目是:托盘行走、摆菜上桌、倒茶、叠餐巾纸、帮客人捡拾物品。 番一百一十五 舒心中秋 面试测验现场,庄园人事部的人员严肃考核,应聘各种职位的人也略紧张地做各种科目。 去应聘服务员的人,在托盘走路时摇头晃脑或蔫头耷脑的当场淘汰;摆菜上桌时,用拇指抠了盘子边沿或菜品式样因抖动而不成形的当场淘汰;倒茶水时,执茶壶晃动或水溅出杯外的当场淘汰;叠餐巾纸时,所叠形状不好看或留了指印在纸上的当场淘汰;帮客人捡拾物品时,勾头撅『臀』或下蹲叉腿的当场淘汰…… 小兔在暂留的那批人当中,递交简历后,要两天后才会等到录用或淘汰的通知。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小兔真怕出什么意外,万一在技能测验之外还有什么古怪考验呢?还好,命运也没有总是捉弄她,终于等来了录用的通知。 给小兔安排的工作是在餐饮大厅当服务员,这鱼凫庄园内各种项目里最底层的是餐饮大厅,主要接待大众宴饮订餐,和各个雅间及客房部的高端服务消费差距很大。 餐饮大厅消费大众化,工作人员的待遇当然也相对较低。 小兔她们这批新员工试用一星期,转正后基本工资八百元,若是表现好,月底满勤奖五十元,部门优秀奖五十元,年终还有特别奖励;包吃包住,偶尔发牙膏、香皂等福利用品;虽没有固定节假日,每月可轮休五天,法定节日忙完可补休节日。 这待遇不高,但相比在工地和苗圃中已算薪水不错,且工作相对轻松了些。 搬了行李到宿舍中,铺好了床,小兔坐在床上打量着宿舍环境,安心一笑。 宿舍和学校宿舍差不多,但有个大飘窗让小兔很欣喜,窗外正是一株大枫树,此时枫叶多数青绿少数已泛出暗红。 和小兔同宿舍有三个人,同为服务员的小蓓、小蕾和厨房杂工肥嫂。宿舍里两架高低床,小兔睡在肥嫂上铺。 晚上大家都基本安顿好,彼此自我介绍着互相了解。 小蓓二十二岁,幼师毕业,她先前在一个小民办幼儿园当老师,工资只有五百,想去蓉城市区的金苹果双语幼儿园,英语又还差了点儿。 她准备边工作边补习英语,以后再去做理想工作。 小蓓是红苕市船峰区人,她自嘲笑说:“我们红苕市出来的人都被喊成‘红苕娃儿’、‘红苕妹儿’,土得掉渣儿的代表。” “红苕”是土称,也有称红薯、番薯的,适应『性』很强的农作物。 小兔很给面子地向小蓓笑了笑,忍着心头酸涩说:“我老家在地瓜市德福县,‘红苕’‘地瓜’全是土里土气的东西。” 她心头酸涩是因为山猪是红苕市乐业区山家村的人,红苕市只有两个郊区,小蓓一提到船峰区,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山猪。 思念是什么?是本来没多大关系的事情,只要有一丢丢儿联系,便会想起那个人。 这时小蕾接话说:“小兔你也是地瓜市的?我是瓦山县的,我们算半个老乡了。” 德福县和瓦山县同属地瓜市管辖,德福县靠蓉城近些,是浅丘地形,经济发展比处于山区的瓦山县稍好些。 小蕾说起家乡不停叹气,若不是靠打工挣钱,那几亩贫瘠山地根本把人养不活。 她十六岁初中毕业到沿海打工,吃过很多苦,但好在总算把家里欠的债还清了。 她今年二十三岁,不想再去沿海,准备在省内工作寻个合适的人结婚,再攒点儿嫁妆钱。 肥嫂并不算很胖,她老公人称“肥大厨”,她也被称“肥嫂”。 庄园内的厨房有好几个,厨师长总管厨房事务,肥大厨是大厅这边的主厨。 他是温泉区本地人,工资在当地算很高了,肥嫂本来在家带孩子没有工作。 后来孩子大了,闲下来的肥嫂成天打牌,还不只是休闲打小牌,是和人赌钱,差点儿把积蓄输光。 肥大厨求这个求那个,让肥嫂到厨房帮工,也不指望她挣多少钱,只想她能踏实做点事。 肥嫂已在这里工作三个月,但她仍然不能适应工作,满心里想着出去挣大钱、赌大钱。刚才和肥大厨吵了一架,进宿舍后捂着被子蒙头大睡。 “叽叽喳喳说啥说?还让不让人睡觉啊?”肥嫂突然掀开被子大吼! 才晚上十点,小兔、小蓓、小蕾还想多聊几句增加了解的,听这么一吼,只得睡了。 临近中秋了,家庭团圆宴、公司庆节宴都挺多,小兔他们忙得脚不沾地。 很劳累,但总体来说还是算顺利,小兔和小蓓、小蕾也都通过试用期成为正式员工。 虽然,肥嫂偶尔会莫名其妙找茬儿,但她们都不怎么多说,很多矛盾也无形中化解。 中秋节那天晚上忙到很晚,主管大厅的斯经理召集所有属大厅的人员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来,先领月饼。还有,明天下午分为两班人值班,轮换去公园玩儿!” 众人都欢呼起来,小兔也笑了,生活虽没有如童话般美好,但总算正常了点儿。 回到宿舍,小兔先给父母打了电话问好,听他们说一切都还好,小兔的心情又愉快很多。 吃着月饼,看了一会儿书,小兔洗漱后恬然入梦。 第二天下午去公园玩儿,门票统一购买的不用自己掏腰包,但要照相、玩游乐项目、吃东西之类得自己花钱。 小兔和小蓓、小蕾都是排在第二班出去的,她们都舍不得用钱,但又都是花样女子,请她们吃喝玩乐的同事一拨接一拨。 若不拒绝,怕惹上麻烦;若拒绝,看着别人高兴游玩又难免眼馋。 后来小蓓提议:“我们先回去算了,安安静静坐着歇两个小时,晚上还要上班呢。” 小兔立刻附和,小蕾恋恋不舍看了看其他人,也跟着走了。 回到庄园内,因不是用餐时间,大厅所在的前花园中寂静无声。 走到桂花树下时,小蓓忽然说:“桂花好香!这是丹桂,少见的品种。” 三个女子都仰头看花,深吸香气,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这桂花香不同于兰花幽香,含几分烈『性』,如烈酒使人易醉。 小蓓想摘花做书签,引得小兔和小蕾也想了。 望望左右无人,决定由小蓓和小蕾放风,小兔去偷花。 那棵花朵开得最艳的桂花树比较高大,小兔站在旁边造景观的石头上蹦起,借力跃向枝头,摘了花下来。 如是几次,三个女子正喜笑颜开之时,忽听得压低的男子笑声传来。 番一百一十六 憨子传奇 从石头上跳起,跃向空中飞速薅几朵桂花,随后稳稳落于地面,前几次摘花都是这般,小兔自豪地想着:我真是身轻如燕! 但只得意了半秒钟,伴着那声男子低笑响起,小兔吓慌了,落地时猛将气往下沉才稳住身形。 “没事?”那个男子竟比小蓓、小蕾先关切询问。 小蓓、小蕾急忙站到小兔身边,确定她没大碍后,拉着她赶紧走。 可才走两步,斯经理迎面过来,问着:“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多玩会儿?刚过完节,客人少,要晚上七点才有订餐的客人来……咦,你们敢偷花!” 看到她们手里的桂花后,斯经理的脸从风和日丽变成阴云密布。 她们三个垂着头等待接受处罚,被抓现形,还有赃物在手,狡辩的必要都没有了。 “斯叔叔,我让她们摘的。”那个男子温和笑说,说完后靠近她们,还朝小兔眨眨眼眼睛。 “小徐,你也跟着她们淘气呀,唉,算了。”斯经理的脸『色』由阴转晴。 看得出来,斯经理和这个男子挺熟悉。小兔还感觉到,那个男子虽称斯经理为“叔叔”,斯经理却在热情中对那个男子有谦卑之意。 趁他们说话,小兔和小蓓、小蕾赶快离开。 到了晚上睡觉前,小蕾挺兴奋地说:“我打听到那个帮我们的人是谁了,是送新家具来的。” 国庆中秋双节过后,庄园内要趁淡季换新家具,为迎接元旦节和春节旺季做准备,这又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其他人都不懂小蕾为什么这样。 “那个人不是一般员工哦,是副厂长!”小蕾眼睛亮亮地说:“当然副厂长也不算啥,可他不是一般的副厂长,他是徐公子!” 小蕾爱上网聊八卦,还常和其他员工评说川内都有哪些富家公子,算是了解那些事,肥嫂也爱聊这些,听她这样说,打听起徐公子和她们意外相遇的事。 空余时间都用来学英语的小蓓,和一心考技工证以后做本专业工作的小兔,对这些没了解,也没听她们聊了些什么。 三天后,轮到小兔补休国庆假,这五天假期,她准备回老家看看。 小兔收拾了些贴身用品,买了礼物,到车站坐车。 她这段时间过得挺平静,却不知道有人为她差点儿搭上『性』命。这差点儿搭上命的是憨子,山猪虽寝食难安,还没准备丢命。 小兔凌晨悄悄离开双浮区的工地后,憨子第二天在上班时间没见着她,急忙打听消息,可工友们都不清楚。 直到那个工地所属公司的总经理到办公室开会,准备宣布开除小兔的事,憨子才明白小兔偷跑了。 因小兔已走,什么开除不开除也不重要了,总经理只是对工人们讲了些,女孩子要自重,不要勾三搭四影响正常工作秩序的话,若再有类似的事仍然开除。 因公司里的人很容易能猜到是高工给小兔透『露』消息,高工受到排挤,在国庆节之后也辞职。 憨子把小兔的情况给山猪一说,山猪让他随时注意着小兔就行,别干涉太多。 但是,小兔在灌口市住一夜后,东绕西绕在灌口市与温泉区交界小村开始步行那里,憨子把她跟丢了! 憨子骑摩托车跟了小兔一路,小兔虽有怀疑,但并没发现他,憨子还对跟踪技术挺有信心的。 在步行之时,小兔专走田埂小路,那路虽能骑摩托车,但没法快速骑。 并且,小兔虽不熟悉当地的路,可懂得川西平原的水渠都从都江堰引水,固定一个方向顺着水渠走就不会『迷』路。 憨子却不懂得这一点,在田野里蹿来蹿去『迷』路了,等问着路回了大马路上时,早跟丢小兔。 他不敢隐瞒,立刻给山猪打电话,山猪只说,要是找不到小兔,让他别想见着太阳了。 连着两天一夜没有小兔的音讯,憨子快要以死谢罪了,幸好小兔托阳姐给珍姐打了电话报平安,而珍姐又给山猪说了小兔没出什么事。 憨子庆幸捡回了一条命,山猪又让人根据电话显示信息查到阳姐就在温泉区,推测小兔也在温泉区,让憨子赶紧多招呼点人手在温泉区找人。 很快,憨子找去了阳姐他们的种植基、地,可近在咫尺仍没能找到人。 其原因:一是月哥的家人对阳姐有不满,月哥,阳姐再带个同学去家里住会更惹厌烦,小兔为了不让他们家有矛盾,住在小杂屋内,月哥家人没见过小兔的面。 憨子他们去打听时,阳姐、月哥都有事外出了,憨子又问的是“三嫂”、“兔姐”如何。月哥家人知道基、地来的有外人,但这地方打短工的外来人员不少,都是糙汉子、粗大嫂,哪有类似憨子他们说的“美少女”? 二是,憨子他们没找着人,只能在村里『乱』转悠,好几次经过小兔做工的苗圃外也没想着进去找人。 还有,他们那副形象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感觉,村里人都是沾亲带故很团结又排外的,疑心他们想偷东西,这个吼两句,那个骂三句,把他们哄走了。 等约十天后,小兔开始在鱼凫庄园上班,她空闲时出庄园买日常用品,才有小弟在柳街发现她行踪,赶紧通知憨子。 憨子得知了她在柳街周围,可无法确定她具体地址。因庄园内除了订餐订房的客人,外人不能随便进入,庄园又对员工个人信息保密得严。 把这些情况打电话给山猪说了后,山猪沉默很久,而后让憨子不用再跟着小兔。 憨子当时很疑『惑』,问山猪为什么不派人直接把小兔掳回身边呢? 山猪说他自己手机号一直没变过,为的就是等小兔主动去找他,他主动那么多次了,如果小兔不主动一次,他可算死缠烂打了,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人。 如今,虽不能确定小兔的具体情况如何,但听憨子说起来应该过得还勉强,也不必再打扰。 因了小兔之事,憨子对于闯『荡』江湖彻底没信心了,山猪又说不用他再跟着小兔,他不好意思再追随山猪混了。 没混了之后,憨子去一个门窗厂当了学徒工,后来开设了自己的门窗厂和锁厂,因他接触过不少撬锁翻窗之徒,所以他的厂所造门锁格外坚固,产品销路很好。 那时的憨子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也是川内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了。 十余年后偶然一见,小兔才得知当年竟无意中造就个从混混到总裁的商业传奇。 但由于种种原因,他与山猪他们再无交集,特把关于他的故事提前做个交待。 番一百一十七 回家回家 车窗外飞掠过的景物越来越熟悉,离家越来越近,小兔眼中不禁浮点泪光。 她不清楚她和山猪他们断了联系后所发生的事,所以种种风波皆淡忘了,此时心中只有满满的乡情亲情。 约中午一点过,她到了兔爸在城边租的收废品小铺子外。 兔爸和老虾正在往货车上装废纸,这趟车是从纸厂来的。 老虾是兔爸请的帮工,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儿,因他的背天生如虾般弓着,人们对他的称呼从“小虾”变“老虾”,早忘了本名。 “爸爸、虾伯……”小兔笑眯眯、脆生生地打招呼。 他们全都惊喜转过头,随即兔爸又连声说:“兔儿,快去屋里、快去屋里,这儿灰尘大……” 小兔没进屋,要走过去给他们帮忙,兔爸赶紧蹭了两步过来拦她,阴下脸来吼:“干啥呢?不听话!走,快回屋里。” 说兔爸是“蹭了两步”,而不是”走了两步”,只因兔爸左腿天生有轻微残疾比较僵硬,后来又常常静脉发炎,所以走起路来都是右腿先迈出,左腿再跟着拖向前。 因这样,兔爸左脚的鞋总是鞋帮儿、鞋底儿很容易磨破,往往右脚的鞋还半新,左脚的鞋已经破得没法穿。 可兔爸又舍不得花钱,非得等到右脚的鞋也破了才换新鞋,经常左右脚似是穿了不同的鞋一般。 那些嘴损的人嘲笑兔爸是从垃圾堆里刨了烂鞋穿,兔爸会气乎乎地抬脚,让人看那早已模糊不清的商标和鞋码,理直气壮地说商标和鞋码一样,明明是在商店里买的同一双鞋。 如果对方还要再『乱』说,兔爸会跟对方吵,吵完后常把这句话话用来做总结语——我是收废品不是捡垃圾,你们搞清楚点,老子再孬是个老板儿!我家的亲戚全在做大生意,那些大人物还给我递过烟,你们见都没见过的大人物! 街坊邻居们都知道兔家的情况,所以兔爸的话往往镇不住别人,还引来更多嘲笑。 这时兔爸会红着脸大吼,你们不要以为我靠不了亲戚,那是我没赶上好时代,我家兔儿赶上好时代了,她早晚是做大事的,你们等着瞧,看我咋来堵你们的嘴! 因为兔爸年轻时受了种种政策限制,他总认为是那个年代的错,丝毫没考虑过他本身能力问题,以及亲戚们压根儿没想给他提供机遇这一点。 想着传说中爷爷是那般风度翩翩,『奶』『奶』是那般温婉秀美,看着兔爸满身污垢蹭了过来,小兔真的心酸不已,脑海中不由冒出一个想法:如果说世人皆有罪孽会遗罪子孙的话,那是不是祖父那一辈的罪孽全报应在了兔爸身上? 闪念间想过那么多事,小兔吸了口气眨眨眼,憋回眼泪挤出笑容说:“爸,你们先忙着,我去看看妈。” 见女儿听话进了屋,兔爸才又继续去忙。 这小楼底楼两间屋,一间大的堆着大块儿废铁器、塑料、易拉罐之类,小的那间屋是码放较整齐的纸箱板和铜、锑、锡等贵些的废金属。 小屋这边还留有个小门儿,通往后院。小兔在后院中栽了几株木槿花,隔开了前面店里的灰尘和臭气。 后院儿里右边搭了两间棚屋,一间是厨房,一间是猪圈;左边角落里一个废铁皮搭的房子是厕所,厕所旁边有个倒扣着的大木箱用来当狗窝。 这个小楼所在的区域虽是城边儿上,但也属城区了,本是不准喂猪、喂体形较大的土狗,可这一带治安不好,家家户户都养狗,街道办的人说了几次也不管用,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喂猪,那是只有兔家在喂,因兔爸说残汤剩水的倒了可惜,又见对面的小饭馆儿每天会有很多潲水,也就喂起了猪。 小兔进到厨房,兔妈还在炒菜,她悄悄地走到灶台边,轻手轻脚解了兔妈的围裙。 “咋的哟?这围裙带子啷个又断了?”兔妈嘟哝着扭身『摸』围裙带子。 她扭身时眼角余光瞥到小兔,立刻拍了小兔两下:“宝里宝器的……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没煮你的那份饭。” “那我把你的那份儿吃了……妈,这都快两点了咋还没吃午饭?” “要赶着装货的嘛。”兔妈一边铲菜入盘,一边细瞅着女儿,笑意盈盈的眼中同时含着泪花。 小兔看了看菜,只有一盘炒土豆丝,一盘炒豇豆,一碗白菜汤,就说要去买菜,兔妈让她别去。 “我正赶上饭点儿,当是给我添菜嘛。再说了,爸爸长期从对面饭馆儿拉潲水,还从来没去吃过饭,我们也该照顾下他们生意。”小兔说着先上楼去放东西。 楼梯在狗棚旁,那只大黄狗快一年没见着小主人了,可见了小兔经过,它没『乱』叫,还“呜呜哇”低声吠着不停地摆尾巴,那副讨好小主人的狗腿样子把小兔逗笑了,心酸感觉也冲淡些。 狗可不只会“汪汪”叫,城里的狗为免扰民,在幼崽期都做过声带和生殖处理的,所以吠叫声单一又小声,还多半无法生育。 楼上两间屋子,大的那间是兔爸兔妈住,小的那间留给小兔住,偶尔有客来也住小兔那间。 放下行李和带的礼物,小兔拎了袋果酱饼干下楼去往对面小饭馆,先给老板娘兼服务员的大婶儿递上饼干,多谢他们照应兔爸兔妈,再向老板兼厨师的大叔点菜。 不一会儿,一份红烧排骨、一份豆腐丸子汤和一份蒜泥白肉打包好了,小兔拎回家中。 正好兔爸他们也装货完毕,都洗手吃饭。饭桌上,因老虾见小兔的时候少,显得局促不安,小兔给他夹了两块排骨请他不要客气。 兔爸斜老虾一眼,把红烧排骨、蒜泥白肉往小兔面前推,没好气地说:“老虾牙齿不好,咬不动这些,他吃两坨丸子算了。” “嘿,对、对,我吃点儿丸子和豆腐算了。”老虾并不因兔爸的做法生气。 小兔把红烧排骨和蒜泥白肉推到桌子中间,还半开玩笑地说:“菜摆中间才对嘛,爸爸是怕我手短夹不到菜?都忘了我这么大了,手臂长好多啰,哪会夹不到菜?” 可菜摆到中间了,老虾仍是不夹那两样肉菜了,并且豆腐丸子汤也只拈豆腐不拈丸子。 对于兔爸的做法,小兔不好直说什么,可心里真不认同,大家都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应该互相帮衬着才对,怎么能自己处于被嫌弃的位置,再又去嫌弃处境更差的人? 不认同也没好的办法,兔爸自私小气、刻薄吝啬,但对女儿是真的疼爱,好菜总要给女儿留着,寄给他的钱真都是给女儿攒着,小兔对他话说得略重了,他会怄气怄几天。 饭后,兔爸去午睡了,小兔偷偷送了两包糖心酥饼和两根火腿肠给老虾。 番一百一十八 俗风陋习 那两样东西在别人看来简直是哄小孩子的,可老虾接过东西后,感激得直擦眼角的泪,对小兔念叨着:“你爸好福气,好福气……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儿,睡着了都要笑醒哟……” 人对幸福的期盼是不同的,老虾的期盼是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 他父母早亡,年轻时没钱结婚,在四十多岁时有个寡『妇』愿意嫁给他,可他哥哥们说那寡『妇』是带了个拖油瓶女儿来分家产的。 他有什么家产?不过是他哥哥们想着他若单身到死,那两间平房该留给侄儿们的,房子很破旧,可地基难得;若是和那寡『妇』结了婚,他死了后当然会留平房给妻子,侄儿们想要盖房难找地儿。 老虾坚持要娶,寡『妇』搬来和他同居,过了半年衣服破了有人补,做工回家有热饭吃的生活,看着带来的女儿上学放学觉得日子有了点盼头。 当时农村办结婚证,尤其是寡『妇』这种死了丈夫后二婚的,不是双方乐意带上户口本、身份证去办了就行,得要村上出证明。老虾的哥哥们在出证明这事上,撺掇村干部百般阻挠,他们办了几次证也没办妥。 久久办不下证,老虾又没钱办酒宴,那些难听的风言风语说得寡『妇』在老虾家住不下去,带着女儿离开了。 人心很脆弱,能做到越受打击越坚强的人都是非常之人,老虾这样本来就很自卑胆小的人当然是从那之后活得更艰难。 兔爸虽然待他苛刻,但总算给了他一份能糊口的活儿干,他对兔家人是真心感激。 中午休息时,老虾就在铺面小屋那边斜躺在个旧竹椅上眯会儿,小兔让他快歇歇,不打扰他了,下午还有重活儿要做。 回到楼上自己房间,小兔想睡会儿,坐长途客车很容易让人疲倦的,可眼睛涩得不行,偏睡不着。 她脑海中胡『乱』涌出许许多多杂事,比如贫富差距,比如善恶是非,比如公平公正,比如报应因果…… 鱼凫庄园的宴席规格,最大众化的大厅那边都是288元一桌起价,最高1688元一桌。至于各个小厅、包间的价格起价都是888元,最高价不封顶,一桌上万的时候很多。 这是当年的价格,那个时候除了四个一线城市外,很多小地方的小学教师工资是1000元;而老虾这种最最底层的人,兔爸给的工钱是要装货上车时30元一天,只打杂整理废品时10元一天,一月只能挣个350至400元。 可即便这样,兔爸不算最没良心,因为老虾曾看守鱼塘,那老板只包吃住不给工资,象征『性』地在逢年过节给他发个100块红包。 昏昏沉沉睡去,小兔梦里是片黑暗森林,奇形怪状的凶兽们你吃我、我咬你,强大者不停吞噬弱小者变得更强大,弱小者又吞噬没有反抗之力的最弱者竭力变强…… 醒来后,已是下午三点过,小兔见父母也都出门,招呼他们在阳台上喝茶吃零食,聊聊天。 父母问起她的情况,她当然只说了工作几经转变,总算找了份稍稳定的工作,那些风波不会提。 不去提,心尖还是会传来痛感,眉头还是会笼上愁云,好在兔爸兔妈都是情感粗糙之人,没察觉她的异样。 兔爸打量女儿一会儿后,皱眉说:“你是姑娘家,不要穿得灰扑扑、黑黢黢的,要穿红穿绿才招人喜欢。” 秋天渐凉,小兔穿着米白打底衫,外披浅灰夹克薄外套,下配黑『色』牛仔裤。她特意为了显得有精神,有活力些才这么穿的,竟被兔爸说“灰扑扑、黑黢黢”。 兔妈瞪了兔爸一眼,“你懂啥哟?现在年轻姑娘时兴穿灰的、黑的、白的、蓝的这些素『色』,平常穿得大红大绿的才要让人家笑话。” “我不懂?你懂!”兔爸凶巴巴吼起来,“快回乡坝头把油菜苗儿栽了,不要尽扯闲话,栽完了回来,不要来回跑浪费车费。” 兔妈嘴唇蠕动几下,最终没说什么,下楼去了。小兔赶紧跟去,说要回乡下帮忙栽油菜苗。兔爸在她身后直喊,让她换身旧衣服再走,别把新衣服弄破,她假装没听见。 母女俩往坐车的路口走时,看到个约四十岁的女人,穿着紧身大红薄『毛』衣、配绿底黄花的『毛』呢长裙,还披个五颜六『色』碎花大披肩,小兔笑说:“爸爸肯定认为照她那样穿才好看?” “唉……你爸爸是打算要你早些谈个男朋友,他说你穿那么朴素,站在人堆儿里头都看不到你在哪儿,哪个男的注意你?你爸爸赚点钱辛苦啊,他想等你找个可靠的人,能享几天清福。” 本来是要调侃几句逗兔妈高兴的,听了兔妈的话,小兔顿觉压抑起来,只得和兔妈站在路口旁闷闷等着黄巴车开来。 “黄巴车”这个车种,可能很多人不明白是什么,那是比中巴车小又比面包车大的改装车,因车身通常是桔黄的,而被称“黄巴车”。 有别于专跑长途客运的大巴中巴车,这“黄巴车”是专跑乡村路的;和火三轮又有不同的是,火三轮最多载客四人,送到旅客指定地点,且收费较高、速度较慢。“黄巴车”收费低,速度快,但准坐七人的车常会塞差不多二十个人进去。 从铺子到乡下老家有约十五公里路,坐黄巴车4元,坐火三轮要11元,兔妈肯定不愿多花钱的。 等来了车,一路经过村子上客下客,最挤时,后来上车的人只能蹲别人脚边。 乡村路很颠簸,司机还只顾赶时间开得很快,小兔真是从上车后心就没放下来过。 她暗想着,返回时一定得坐火三轮,虽说那也不算安全交通工具,但至少能保证不超载、超速,总比这“黄巴车”好点儿。 小兔家的老院子在崖洞村,因村子后山有连着的很多崖墓葬废洞而得名。 她和兔妈带了米和油回来,因小半天时间栽不完油菜苗,得等明天下午才能回铺子上。 进了老院子,先去厨房搁米和油,再去拿农具。 这老院子是三合院格局,正中一个约三十平方米的平坝,用来晾晒粮食之类;正对平坝是五间红砖青瓦正房,用做堂屋、卧房;靠左是三间灰砖青瓦偏房,用做厨房、仓房;靠右是三间土坯墙盖玻纤瓦偏房,用做牲畜圈、柴房。 这老院子的房屋是亲戚们帮衬着修的,可他们传来传去,正房和仓房似乎都是他们出的钱,兔爸只修了牲畜房一般。 可兔爸说他们只出了修两间正房的钱,因兔爸本打算正房只修一间堂屋,左右各一间卧室,但亲戚们说多修两间卧室,方便以后回来祭祖时居住,这才给钱多修两间。 这房子在当时只有小争执,后来却成了大纠纷。 第七百一十六章 指名挑战 邛州夷汉杂居,地广人稀,虽只被占三个县,这面积加起来差不多是江南地区一个州那么大了。刚交战就失利,韩泽熙在朝堂上发雷霆之怒,要求必须在冬月二十之前,收复这三个县。 程浩风派樊鼎瑶、樊楚瑶兄妹带兵驰援邛州,他们去后暂时阻挡敌军继续攻伐,但也只是阻挡了,没有办法收复失地。 樊氏兄妹在邛州还遇到一个难题,就是泸县失守后,当地人没有暗中打游击反抗敌人,也没有藏到荒山野岭躲避敌人,是敲锣打鼓欢迎敌人入县城。 泸县土人最多的属火夷人,这火夷人与当地杂居的汉人、蛮人等民族本来就不和,此次泸县被占,火夷人头领阿木甲大有借此机会自立为王的意思。 当然,在法朝众官员看来,这泸县也忒小了,阿木甲当个王也只相当于个芝麻官儿。 可阿木甲不那么认为,宁做鸡头不当凤尾,再小的王那也是王。 而且,小王可以慢慢占地盘变大王,哪天打下中原当皇帝也说不定。 樊鼎瑶觉得最难的就是怕地盘收复后,民心不能收复,占地盘容易,得民心难呐。 朝廷大军驻扎到了离泸县县城三十里远的地方,打过几次小仗,威慑一下就完了,因为他们不仅要对付番军,还要对付阿木甲的火夷军。 程浩风指示尽量不要『逼』得阿木甲彻底反了,能把火夷人的心拉回来最好。樊鼎瑶不想把火夷人『逼』得太紧,因此打起仗就束手束脚。 他们在尽量退让,番邦的军队却一再要求滇邦再加兵力,誓要邛州在两相夹击下彻底沦陷。 这些情况都是程浩风发灵符告知列御风,再由列御风转告胡仙仙的。 樊氏兄妹和胡仙仙的交情不错,她真挺担心他们,可担心也无用,她怕自己去『插』手,会让事情更麻烦。接连几次出了意外错误,敢打敢冲的胡仙仙都有些畏首畏尾。 在云华观的日子很清静,打坐练功之外,胡仙仙就站在院中听风铃。 屋檐角的风铃是列御风挂上去的,因为怕红儿一个人在小山坡上会孤独,挂上风铃后只要风来了,风铃“叮咚”响起来,红儿的枝叶在风中舞动,就似在和众人交谈。 寂静的山中道观里,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不显得嘈杂,反添了空灵悠远的感觉。 有时,胡仙仙会在晚上去看镇龙囚玄阵,一动不动盯着阵中黑『色』巨石好几个时辰。 她反复思索后认为,只要集齐十二神器后就能催动暗藏其中的祖师所留混沌力,那有可能就引来锁心玉瓶碎片。可融入扎措心上的那一块怎么办? 或许,直接剖出来就可以? 胡仙仙相信,只要真正拥有了永恒之心的力量,那个绝欲夺情咒一定可以自然而然就解了。 修炼、静思之外,胡仙仙偶尔也和翠儿闲聊几句,翠儿说如今的她以前不同了,不爱说不爱笑了。 然后,说着又说自己也不同以往了,以前觉得有意思的事如今觉得没意思了。 列外说她们成天胡思『乱』想,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倒不如大耳朵驴过得舒坦,这山上日子过得清苦,似乎这几个人都长瘦了,只有驴反倒长肥了。 说到驴,唐彩儿蹦跳着跑了过来:“听风早晚也能化成人形?我们给它取名字好不好?” “这听风只是对危险的警觉『性』特高,虽说也有点儿灵『性』,但要开启灵智可还得需要机缘。它可不像你天生有灵智,要不是我发现它有些特异,它就是头一般的蠢驴。”列外对唐彩儿解释着。 “还是取个名字嘛,它是我们的朋友啊。”唐彩儿央求着。 “我可不希望它化人形,我还指望它驮着我云游天下呢。要是它开启灵智后不认我这个主人怎么办?” 唐彩儿皱起脸,嘟着嘴,向列外拱手作揖:“拜托、拜托嘛。” 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列外捋着胡子想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驴、吕读音相近,就让它姓吕,名字不用改了就用‘听风’二字,吕听风!” 唐彩儿拍手笑起来,翠儿哈哈大笑,列外不明白翠儿怎么笑那么夸张。 翠儿指了指列御风,再指指胡仙仙,“都是风字辈的。” 吕听风?列御风……自己道号是胡飒风,胡仙仙回过味儿来,笑着轻拧拧翠儿胳膊。 “哎呦……别拧!胡姑娘,总算能在你脸上见着笑容了,你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机灵发现这名字巧合,还逗不笑你呢。” 胡仙仙斜眼轻哼一声:“你这小玩笑可把你心里高贵无比的国主都给损了,你对他似乎那么崇拜了?” “是,的确没那么崇拜了。”翠儿释然地微笑,“以前,他在我心里就是所有,可因了尚王后的事,再加上这段日子细想,我觉得把他看那么重,对他来说不是荣幸,而成了负担了,我不想让他背那么重的负担。” 正说着,马烁走了来,近日他立志要在后山刻《道德经》,天天专心致志去做事,都好久没和翠儿闲聊了。 翠儿向着马烁一笑,端起一杯茶递给他,回头对胡仙仙笑说:“要真为一个人好,就得自己好好过,让人放心才对,是不是?找到自己的归宿,自己开心,对方开心,放不下的那个人也不用有负疚感,这多好。其实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不想放而已。” 这挺拗口的一段话,让马烁听得莫名其妙,胡仙仙笑对他说:“恭喜,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了。” 马烁『摸』『摸』后脑勺傻笑,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翠儿从袖中拿出锦帕亲手给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我自己擦……” 翠儿按住他的手,锦帕拂面留香,马烁的脸变得通红,终于明白翠儿完全接纳自己情意了。 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的样子,胡仙仙很替他们开心,也替列御风和红儿开心。 红儿化身成的小树苗移植来已快两月了,纵是深秋,因有灵气滋养,树苗还是发出新芽。 九月十五的月圆夜,列御风仍然到呼风河畔捱受毒发之苦,胡仙仙在旁守着。 列御风说忍痛也忍出经验,他远远看着红儿的嫩芽就觉得自己也生机勃勃,似乎不至于肝肠寸断那么痛苦了。 离人叹,如深爱的恋人生离死别般令人痛苦,望着恋人纵已无意识,但还有希望,也许的确会跟着燃起希望,减轻痛苦。 胡仙仙晚上若是不去镇龙囚玄阵旁,就在屋内打坐,但也有偶尔困倦想睡觉的时候。 一天清晨,睡得正香,翠儿来找她,说列御风请她去有事相商,进门时看到胡仙仙睡姿就说她心里暗担了很大压力。 胡仙仙不懂怎么从睡姿可以看出压力大小,翠儿说:“我们青丘民众都天生比其他族群善解人意,我虽做不到三千岁那样几乎能看透别人心思,可也很容易能通过观察分析出一个人心理状态如何。” 这却有趣,胡仙仙请她详说。翠儿道,胡仙仙蜷着身体睡,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只有内心压力大的人才会缺乏安全感。 而她双手曲起,靠近双肩放拢,就是想束缚自己的表现。想束缚自己,必定是因认为自己犯了错,才自我约束。 还有胡仙仙的手握成拳后,不是五指蜷拢自然成拳,是把拇指压在另四指下面扣着,暗暗在用劲儿,这就是在防御着,也是在默默承受着。 这些话听得胡仙仙直笑,她心里确实有一种想把事情做好又总是做不好的自责感,还有很多责任必须要背负的沉重感,翠儿说得挺对。 去见列御风后,列御风讲起程浩风发来灵符询问,要不要胡仙仙去参战。 列御风斟酌后觉得,还是问问胡仙仙自己意愿好些,胡仙仙本来不想下山,但听列御风说起此事原因,又觉得该去。 那娭姥邦给番邦助阵的投毒雾飞禽,是一名称为“婆娑女”的娭姥邦勐纳城女子带领。 这婆娑女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是去投毒雾威胁滇邦,想直接在战场上建立功勋。 婆娑女到得泸县,『逼』阿木甲直接投靠番邦,要他和樊鼎瑶开战,并尽快拿下整个邛州。 但这些都和胡仙仙无关,樊楚瑶特意传符给程浩风询问,程浩风又转问列御风的原因是,那婆娑女常骑一只绿孔雀飞临朝廷军营上空挑衅,而且不肯和樊楚瑶对战,指名道姓要和胡仙仙较量。 樊氏兄妹这才问,到底要不要胡仙仙去应战? 胡仙仙听了详情后说:“人家都指名道姓要和我打架了,我当然得去会会,要不然岂不是显得怕了她?” 十月十六,在列御风又捱过一次毒发后,胡仙仙准备下山去往泸县。 叮嘱翠儿他们做好各项该注意的事后,带着唐彩儿飞走。 胡仙仙从未把唐彩儿当成座骑,所以只要不是重伤之下,或者有特别需要的时候,就不会去骑。 到达泸县的时候已十月十八的傍晚,胡仙仙正和樊氏兄妹打招呼,询问具体战况。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满带骄傲嚣张的冷笑:“不是说她有一只金鸾公主的女儿,可化为火凤的彩鸾吗?怎么没见她骑乘?” 胡仙仙抬眼望向空中模糊身影,樊楚瑶说那就是婆娑女。 第七百一十七章 彩鸾斗雀 泸县气候湿热,虽在十月深秋初冬之季,仍是满山苍翠,偶有几片黄叶飘零也只增了山林野趣,没有半分萧瑟之感。 或许是受环境影响,朝廷军营中并没有肃杀之气,敌军飞临营寨上空挑衅,也没添多少紧张迎战气氛。 胡仙仙清楚原因是樊氏兄妹此战只想让阿木甲降顺,并不想跟火夷人决一死战;而婆娑女是来指名挑战胡仙仙的,以前来了几次也没伤害将士们,因此都没有进入战斗状态。 可这不是军人该有的状态! 战争因何而起,敌人是什么态度,这都不是军人该考虑的,军人就该保家卫国,敌人胆敢来犯,必须给以迎头痛击。 胡仙仙没理睬婆娑女在空中的讽刺叫骂,而是面容冷峻、语气严肃问樊鼎瑶:“婆娑女所在高空是属我法朝,还是属她娭姥邦?” “这……”樊鼎瑶一时不知如何应答,随即又反应过来,转身向副将下令:“传令弓兵营,全力向高空中入侵的敌军『射』箭!” 一声令下,抱着看热闹心态望着天空的士兵们立刻各就各位迎敌,樊鼎瑶于帐中调遣各营,樊楚瑶则亲自领弓兵向婆娑女『射』箭。 那些弓兵的箭当然『射』不中婆娑女,樊楚瑶『射』出的箭也只能勉强挨近婆娑女,可箭雨如『乱』蝗飞去,婆娑女还是气息『乱』了,虽无危险,可此种情形让她心烦呢。 “想不到你是个缩头乌龟,让这些没用的士兵帮你挡敌人!说什么智勇双全、法力高强,全是吹牛?”婆娑女气急败坏贬损胡仙仙。 胡仙仙一扬红雪拂尘,凌空直上,悬停于离婆娑女约一丈之处,“迎战来犯的敌人是他们职责所在,不是为我挡灾挡刀!国为先,将为后,什么是公,什么是私,你分不清楚吗?分不清楚还跑到战场上来干什么?” 听了胡仙仙这一通义正辞严的辩驳,将士们热血沸腾,『射』向空中的箭簇更准、更高、更凌厉。 有那么几只箭甚至对婆娑女产生威胁,她不得不御使绿孔雀扇动翅膀躲避。 “本天女可不会浪费时间听你讲歪理,今日来只为和你一战,分个胜负!”婆娑女双臂向上舞动,摆出个优美姿势,“快出招,让本天女见识见识你的能耐,看你到底是怎么把我的秋明哥给『迷』住的。” “秋明哥”是谁?胡仙仙微怔了怔,怎么这婆娑女像是来争风吃醋的? “你的秋明哥?”胡仙仙故意挑眉轻笑着,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着她反问。 这反问既有“我不认识你什么秋明哥,他是谁?”的意思;也有“秋明哥还不一定是你的,说不定会成我的呢。”之意。 胡仙仙想看看她反应,试探出更多婆娑女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当然是我的秋明哥!他是末神,神后之位非我莫属!”婆娑女气极了,双臂之上金『色』丝带飞舞急飘,朝胡仙仙绞缠而来。 胡仙仙嘟嘴,做出个“哦,原来如此”的唇形,但她没有说出声,而是急忙闪避退后,躲开攻击。 提到“末神”,胡仙仙明白“秋明哥”指的是扎措了。“扎措”只是他母亲唤的小名儿,“冷秋明”才是他得到孔雀王认可后,自取的大名,只是,胡仙仙并不关心这些,也就一时忘了扎措大名。 这婆娑女本是娭姥邦人,与扎措定然有交往,听她对扎措的称呼,显然还爱慕扎措,难怪她会尽心尽力帮番邦做事。 胡仙仙在空中飞掠不停,只是避让,而不攻击,婆娑女连连出招没能得手已有些慌『乱』。 突然,胡仙仙捉了个婆娑女没来进攻的空档,下令:“各位将士,敌人已经败退,不必再『射』箭。” 虽然不懂胡仙仙为何说“敌人已败退”,樊鼎瑶兄妹还是依令防御,不再进攻,同时让老弱残兵们把从空中掉落的箭枝都重新收集起来。 武器贮备有限,这些箭枝大多数没有受损,可以再利用不必浪费。 明明没败退,被胡仙仙宣布败了,婆娑女被怒火烧得七窍生烟。 胡仙仙倒似看见颇为有趣的事物般满意微笑,不紧不慢地一变应付着婆娑女,一边往县城方向飞去。 “你停下,快停下!来和我打个痛快,你跑什么跑?哼,不要脸的臭女人,你被我打败了想逃跑,还好意思说我败退?” 胡仙仙不接话,只是一边忽快忽慢地飞掠着,一边以心念沟通唐彩儿,问她对付婆娑女的那只绿孔雀有几成胜利把握。 唐彩儿还是以玉雕形象藏在胡仙仙怀中,以心念答道,她有六成把握能胜绿孔雀,其实从修为来看该有八成,但她对敌经验不足,因此减到六成。 有六成把握,完全值得冒险一试,彩鹊化鸾后还没有经历过战斗,这婆娑女主动来挑战正是个机会。 得了这讯息后,胡仙仙迅急提速,瞬间飞临县城上空,高声道:“各位泸县的父老乡亲们听着,我乃福慧天女清定子胡飒风,今日要与娭姥邦婆娑女一较座骑优劣,只决胜负不论规则,死伤后果自行承担!特请父老乡亲们做个见证!” 话音刚落,婆娑女紧追而来怒声喝问:“你胡说什么?谁要跟你比座骑优劣,谁要这些卑贱无能的凡人来做什么见证?” “卑贱无能的凡人?这些人已经投降番邦,你怎能如此看待你的子民?”胡仙仙似笑非笑。 “哪又关本天女什么事?本天女是娭姥帮人,愿意出力『逼』迫滇邦援助番邦,不过是为了讨秋明哥欢心。”婆娑女的确没把几邦几国的纷争放在心上。 可胡仙仙飞得很低,她也随之飞得低,空中距地面不足一里远,底下民众们对她们的身形看不太清楚,对她们所说的话可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话让部分有血『性』的民众暗生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偏偏这时,阿木甲得了婆娑女和胡仙仙飞临县城上空的消息,急忙出来迎接,阿木甲奴颜媚骨的模样惹得那部分民众更添不满。 阿木甲朝婆娑女的方向深鞠一躬,再双手交叉于胸前,单腿跪了下去,行了个火夷人拜见最尊贵客人的大礼。 他微抬头谄媚笑说:“火夷族长阿木甲拜见天女,多谢天女佑我族民安康,恭祝天女万福金安。” “哼,起来。”婆娑女在空中傲慢地抬了抬手说:“阿木甲,你既知本天女身份,自是明白应当听我调遣,对不对?” 趁婆娑女和阿木甲说话,胡仙仙凝眸细看她,而她也用眼角余光瞟着胡仙仙。 两人见面之后,不曾停歇,至此才得以静静悬停空中打量彼此,同时也各令座骑互相打量。 这婆娑女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细腰玉『臀』如琵琶形,自带律动感。 她以嵌明珠塔形金冠束着齐腰长墨发,上身着白『色』裹金边『露』脐短衣,下配淡金『色』曳地长裙,双臂绾金丝飘带,凌空而立,裙拂带飘,身姿更显婀娜。 胡仙仙不由暗赞,这婆娑女真是:云霞绚彩飞倩影,吉祥天女舞婆娑。 不过,婆娑女对胡仙仙的观感可不太好,这位一身青袍,木簪绾发的仙女与中原那些小道观里的道姑也没什么两样,何以『迷』得她秋明哥神魂颠倒? 婆娑女向胡仙仙轻蔑撇了撇嘴,忽然朝阿木甲飞近一些,厉声下令:“放箭!『射』她!” 阿木甲愣愣地望着婆娑女,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婆娑女再三催促,阿木甲才令人朝胡仙仙『射』箭。 低眸看着密密麻麻朝自己飞来的箭矢,胡仙仙慧黠轻笑,随手撒开雾隐无隙网,眨眼间已兜住箭枝无数,片刻后网变大,兜的箭也更多了。 婆娑女看出情形不对,忙令阿木甲不要再『射』箭。 箭雨停下,胡仙仙收网,笑向阿木甲说:“多谢阿木甲族长支援!贫道明白你不得已降顺番邦的苦衷,定会向皇上禀明你心向天朝之志!” 婆娑女听得恼羞成怒,不等胡仙仙说完,已灌灵力入飘带,狠狠鞭向胡仙仙咽喉处。 劲风才起,忽然亮起彩光炫目,挡退婆娑女的飘带,那是唐彩儿化鸾而出! 胡仙仙欣慰笑看唐彩儿一眼,再揶谕婆娑女:“你倒真会现学现卖,哼,放箭『射』我,玩儿的都是我玩儿剩下的!” 一心想要战胜胡仙仙出口恶气,没想到会一再受挫,婆娑女妒恨满腔,御使绿孔雀攻击唐彩儿,她则扭身曼舞不停,以飞旋的飘带攻击胡仙仙。 胡仙仙对她的攻击不放在眼里,且退且战,并朗声告谕城中民众:“泸县的父老乡亲们,贫道替朝廷众将士们谢谢你们支援物资!国土虽被虎狼占,民心依然向仁君,贫道十分感动!父老乡亲们,多忍耐几天,朝廷很快能收复泸县,让你们重回祖国怀抱!” 城中有百姓不愿投降番邦,听了胡仙仙鼓动后,都高声附和。 胡仙仙避过婆娑女又一次攻击后,瞟见唐彩儿正不停啄那绿孔雀,那绿孔雀闪避得还从容,她有心指点唐彩儿,就似乎挺认真地对婆娑女说:“我们别打,让彼此座骑较量,你看如何?” 婆娑女不理她,只顾攻击,『乱』了章法地疯狂攻击。 “你不是认为我有可化火凤的彩鸾是吹牛吗?怎么见了她真身,你就不敢比试了?我家彩儿可比你那绿『毛』鸡强多了!” 胡仙仙气定神闲拿话刺激婆娑女,拿在云华观静修两月可不是空耗时间,若要单打独斗,她百分之百能胜婆娑女,可她得要在泸县民众面前立威,还要让唐彩儿有磨炼机会,才故意拖延时间慢慢斗。 从一开始只会猛啄猛抓的唐彩儿也渐渐学会看时机,用巧劲了,不再和绿孔雀缠斗,而是一直飞得比绿孔雀高一丝丝,认准绿孔雀双翅进行攻击。 高空之中唐彩儿彩羽飞旋绚丽多姿,绿孔雀翠羽翩飞轻盈灵动,婆娑女金带舞动如壁画中飞天活了,引得下方城中民众看得如痴如醉,只是一身青袍偶尔飞掠闪避的胡仙仙没什么看头。 就在胡仙仙如猫逗耗子般逗得婆娑女情形狼狈时,忽听一声凄惨啼叫声响起。 “碧姬……” 听了婆娑女哀声呼唤,胡仙仙才看见绿孔雀朝地面跌落。 那名为“碧姬”的绿孔雀长着翠绿翎『毛』鲜红冠,碧蓝尾羽青翎眼,纤美娇丽,但此时双翅都血淋淋不能扇动,虚弱无力坠向地面。 与此同时,唐彩儿头微偏了偏,傲然高鸣一声飞到胡仙仙身边,伸翅羽蹭了蹭胡仙仙肩头,讨要奖赏。 第七百一十八章 比稳比狠 见唐彩儿来邀功,胡仙仙欣慰笑着轻拍她的头,再『摸』出两只炸蝎子喂她。 她虽已能化人形,还是爱吃粟米稻谷和蛇虫鼠蚁,只不过由吃生的变为爱吃熟的,还口味越来越刁,必须要胡仙仙亲手做的才肯吃。 奖励了唐彩儿,再环绕县城飞一圈,那婆娑女因碧姬受了重伤也无暇再来与胡仙仙争斗,因此胡仙仙把县城地形看得清清楚楚后才归营。 归营后,暮『色』渐浓,正是晚饭时分。 胡仙仙让将士们先吃饭,她趁此时人员较集中,巡视各营,鼓舞士气,探看情况。 直到戌时中刻,胡仙仙才进到樊鼎瑶的中军帐里,相互问候之后,让他召了樊楚瑶和其他将领来。 简单商议后,胡仙仙提出,让士兵们在城门外骂战,并以箭『射』布条入县城,骂的内容和布条内容均是: 番军入城后要挟阿木甲,若不投降就要害他及家人『性』命,迫于威胁才不顾大局和道义投降。 若阿木甲肯率火夷人重新归附降顺朝廷,一切既往不咎; 若阿木甲再依附番邦叛、国顽抗,朝廷大军必然猛攻泸县,城破之日便血洗城池,届时,不论火夷族还是其他族民,城中之人一个不留! 如此提议,所有人都听得面『露』惊惧之『色』,沉默片刻后樊鼎瑶先开口问:“如果阿木甲执意顽抗到底,城破之时真要屠城?” “军中无戏言!”胡仙仙干脆答话,而后却颇神秘地向樊鼎瑶笑了笑,又扫视众将一圈。 樊鼎瑶心领神会,只留了几个心腹之人,让其他将领都先回去休息。 只剩可靠的人了,胡仙仙再向樊鼎瑶建议,让他暗中组织一个精锐小分队,扮成泸县本地人混入县城。 用这队人不时吓唬阿木甲,但不要真正刺杀他,同时放消息说:是城中居民不愿投降,自发组织起来刺杀阿木甲,反抗番邦侵略的。 樊鼎瑶和另几个将领都同意这么做,给阿木甲内外施压,促使他早些归降朝廷,如此就只需攻打来犯的番军,不与火夷军为敌。 没了对火夷族的顾虑,要拿下小小泸县并不难。 议定了具体事项后,樊鼎瑶下令分派任务,将领们各自领命而去。 帐中只剩胡仙仙、樊鼎瑶、樊楚瑶三人,胡仙仙召了唐彩儿出来,再对他兄妹说:“我明天出去办事,把彩儿托付你们照顾。” 唐彩儿不舍地望向胡仙仙,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跟着同去。 胡仙仙向她轻摇摇头,以传音入密之法告诉了她什么,她撅起嘴似乎不情愿,可又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而后,胡仙仙再又同样传音入密给樊氏兄妹,他们带着疑虑互看一眼,最终也都点头同意。 议事完毕,已到十月十九凌晨,胡仙仙和唐彩儿回到为她们准备的小帐篷当中。 “你今天啄那碧姬之时,尖喙当中闪出彩光,是不是灵气所凝的光?”胡仙仙温和相询。 唐彩儿偏着头想了想,小嘴微嘟吹了口气儿,只见五彩光华莹莹流转,倏忽间飘散于帐篷角落。 当时还看不出那里有什么异样,片刻后才见那里的篷布密密麻麻布满小孔。 胡仙仙欣喜地向唐彩儿点了点头,奖赏她两只炸蝎子,“刚才用了几成功力?” “不足一成。”唐彩儿自豪地笑答。 胡仙仙撩开帐门,伸手以灵气御来块大石头飞入帐中,向唐彩儿说:“你试试以手抓石头威力如何?” 唐彩儿把蝎子三两下塞进嘴中,蜷曲五指如爪抓向大石头,她五指变得透明如冰雕而成,且其中有五彩光芒闪烁,瞬间后只见石头被硬生生抠下一角。 她嘚瑟地把抠下的那块儿石头在胡仙仙面前扬了扬,“也只用了不足一成功力。” “不错,不错,在青丘国化鸾后果然进步神速。”胡仙仙夸赞她后,又凝眸沉思,”你这口中光剑之术就称‘无妄喙’,这指间光刀之术就称‘无念爪’,如何?” 唐彩儿摇头再摇头,低着头,嘟着嘴,显然不同意。 “‘无妄’,‘无念’,乃是最清明之境界,这名字还不好?” 听了胡仙仙这么问,唐彩儿的头埋得更低,但还是闷不吭声地表达不满。 胡仙仙又解释这两个词的意思,说了许久,唐彩儿还是听不进去,待胡仙仙都不耐烦了,她忽然抬头说:“不是这两个名字不好,是‘喙’和‘爪’的称呼不好,不喜欢带上本体的特征……” 原来这才是令唐彩儿不满的原因,胡仙仙肃『色』责问她:“你身为金鸾公主的女儿,难道还嫌弃自己本体?” “再高贵的禽类修成也终究有妖气,终究被人身修成的神仙所不耻……”唐彩儿懦懦小声说。 胡仙仙狐疑望着她,这唐彩儿虽已开灵智但向来天真烂漫,怎会有这般想法? 见胡仙仙眼神带有询问之意,唐彩儿轻声说:“我和碧姬打架的时候,碧姬说若除不尽身上妖气,有再高的功力也是妖,她笑我胜了她也没有用,她的主人婆娑女能从孔雀王那里弄来除妖气的『药』物……” 当时一心打败婆娑女在泸县百姓面前立威,没注意到唐彩儿在打斗中听了这些话,胡仙仙起初忍不住怒火中烧,随后却灵光一闪想出条妙计。 她要离开军营出去办事只不过是哄人的幌子,目的是和唐彩儿分开,想那婆娑女的碧姬被伤肯定会心怀不忿,前来报复,是以故意分开,以便诱她前来好设陷阱。 只是胡仙仙一直没想出该说去办什么事,才不引起婆娑女警觉,从而引她前来。 这一刻,胡仙仙想出好借口了。 胡仙仙轻抚唐彩儿的头缓声说:“靠『药』物除妖气只能瞒过修为低的人,只有真正大彻大悟,心底没有妖、神、人等等区别,才能真正脱却妖气。我前生曾为白狐之躯,今生都还留了丝狐『性』,转世投胎都改不了的特『性』,怎么可能凭『药』物改变?” “是哦……”唐彩儿恍惚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她既然说这些话来挑拨你,你就装做真的向我要什么除妖气的『药』物,哭闹不休『逼』我去寻『药』。”胡仙仙朝她眨眨眼。 清晨,胡仙仙帐中的哭闹声惊动了樊鼎瑶兄妹,看着在地上打滚儿的唐彩儿,他们都无计可施,只能连连叹气。 “要不是念在她刚到泸县就旗开得胜,让我面上大大增光,我真得狠狠打她一顿……唉,给她点儿奖励也应该,可如今军情紧急,我哪有空闲去寻『药』……”胡仙仙向樊楚瑶诉说着唐彩儿提的要求,和为难之处。 争执讨论很久,最后樊鼎瑶说军中缺武器,本要让樊楚瑶去栖云山庄取武器的,改由胡仙仙前往,顺便给唐彩儿寻『药』。 十月十九夜,胡仙仙前往栖云山庄,临行前大办送别宴,唐彩儿又再三要求寻『药』,还说若寻不到『药』,就再也不追随胡仙仙。 飞入空中前往栖云山庄,胡仙仙心内暗道:彩儿,对不住。此计以你为饵,让你受委屈了。我也是无奈出此下策,只有尽快胜利、尽快停战,才能让天下少些灾祸,多些安稳。功绩越多,修为越高,我才能越早修到永恒之境,早日修到永恒之境,这天下才能早日安定,他也才能早日解脱。 樊鼎瑶在栖云山庄订制的武器都是攻城器械,数量不多,也不是什么特异物品,本来只需要派人来取就好,胡仙仙要亲自去取当然是以此『迷』『惑』敌军。 在山庄盘桓几日,偶尔指点恨儿一下,虽看出山庄中明争暗斗不断,也当没看懂一般,不去管那些纷扰。 王帅已经回了北荒省,无以排遣思念之苦的云碧瑟见胡仙仙来到,屡屡找茬儿,可胡仙仙不理会她,她恨得牙痒痒也没用。 不是胡仙仙『性』子软了,是她迫切想要完成使命——尽管也说不清那使命到底是什么,她只想快速做完,淡定的外表下是『乱』得不能再『乱』的心。 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要斩断和程浩风的情缘,让她面对无情丝的程浩风,比她所想像的还要痛苦,她已经后悔了! 如今只能全力平息纷争,尽早结束一件件事情,或许修至永恒之境,化归虚无后真的可以无情无爱无苦了? 十月二十四,胡仙仙取了武器归去,尽管做好了会出现种种意外之事的准备,当樊楚瑶说唐彩儿被婆娑女抓去的时候,胡仙仙还是心尖剧痛。 “彩儿被婆娑女抓了?被抓走了……”她怔怔地反复问了好几遍。 樊楚瑶细述事因:胡仙仙走后,他们依着吩咐,四处宣扬胡仙仙并没有什么真本事,皆因得了彩鸾神鸟才获胜。 那天唐彩儿与碧姬相斗的过程,是很多人亲眼见了的,这种说法很容易便传开了。 由此惹来很多想偷走或拐走唐彩儿的修者,只是这些自不量力的人都没成功,直到婆娑女让人用“金粟引”来引唐彩儿出了军营,设陷阱抓走了她。 “金粟引”是孔雀王之物,禽鸟类都爱啄粟米谷粮,这“金粟引”能把这种喜好变为一种戒不了的瘾,引得禽鸟类天天去吃,不吃会难受无比。 孔雀王当初制此物,是为了惩罚那些不听话的下属,胆敢不听话就让他们彻底沦为只懂听从他号令的奴隶。 计谋,很难算到细节,比如胡仙仙能推测到婆娑女会不甘心失败,而设法来骗走唐彩儿,但料不到她会用上金粟引。 此计,胡仙仙并没有把握,她还是强自镇定下来,让樊鼎瑶以寻找唐彩儿为由派士兵搜山,实则准备偷袭泸县县城。 十月二十六清晨,婆娑女让人送来信函,说是唐彩儿不肯投降,她也没了耐心劝降,若要救唐彩儿『性』命,必须胡仙仙亲自前往台县和泸县交界处的一个山中小湖泊,以自身交换唐彩儿。 得信后,胡仙仙隐身前往那湖泊周围观察了一下地形,十月二十六傍晚正式赴约去换回唐彩儿。 第七百一十九章 互设陷阱 这山中小湖泊方圆不足三里当地人称之为“草洼”。由两座小山之间的沟谷溪流冲积而成,草洼说是湖,不如说半是沼泽半是沟壑,其中暗藏不少陷进去就出不来的泥潭。 因此,草洼周围人迹罕至,鸟兽也很少,连高大树木也没有,只长了很多齐腰深的野草。 这般阴森险地让一般人望而却步,对于胡仙仙和婆娑女而言却算不得什么。 夕阳西下,山中弥漫起青紫『色』浅淡暮霭,此景常见,胡仙仙不以为意。 谁知她刚飞到草洼旁,那些青紫『色』暮霭全变为紫红『色』烟雾! 山风劲吹,吹得草洼旁的野草伏下贴地,地上忽然腾起泥沙『乱』飞,那些紫红『色』的烟雾变得浓稠起来,变成紫黑『色』裹挟着泥沙的尘霾! 胡仙仙闭住气息,撒开雾隐无隙网为自己留小片清新空间,网外已不见山峰和草洼,全被紫黑『色』尘霾淹没。 这尘霾如同是沙漠中的沙尘暴,但西南山中不可能会起沙尘暴,这定是婆娑女派人弄出的陷阱,胡仙仙闭上眼睛,仔细辨别听到的微小声音,试图找出背后施术之人。 这尘霾有毒,但胡仙仙修为更精深了些,她不会中毒,只是尘沙漫漫影响肉眼观察,才用耳朵去听。 听到东北方向传来轻微破风声,胡仙仙心念一动,慧心玉剑立即朝那处方位飞刺而去。 白亮透着浅淡金『色』的剑光划破尘霾,劈出一条碗口大小的光道,胡仙仙看见光道尽头是三个惊慌失措的骑孔雀女子。 剑随意动,慧心玉剑抹向其中一个还在举着口袋放尘霾的女子! 那口袋也不知是用何材料所制,可以容纳许多毒雾毒沙,想来『逼』迫滇邦助番邦攻打法朝就是这般投毒。 思及这些人在婆娑女指挥下曾伤害不少无辜百姓,胡仙仙下手毫不留情,转眼之间慧心玉剑已经断了两人咽喉,再划破另一人颈侧。 那受伤未死的女子捂着喷血伤口,催所骑孔雀向正东快飞,还不停大喊:“圣女救我……快救救我……” 她这一喊,胡仙仙明白婆娑女在正东方,拔高身形升到没有尘霾的高度,追那女子而去。 遥遥望见婆娑女挟持着唐彩儿,胡仙仙正要有所行动,那婆娑女把捆得粽子似的唐彩儿扔给身后随同之人,双臂舞动飘带展开攻击。 见她要攻击,胡仙仙下意识地御剑抵挡,可她竟没有攻击胡仙仙,而是以灌注灵力的飘带把向她求救的女子从所骑孔雀上拖了下来…… 不攻敌人,反攻下属,这一幕让胡仙仙微愣了愣,瞬间后,婆娑女竟把受伤的下属从高空中扔下去! 凄厉惨叫声响彻遮满尘霾的天地间,婆娑女似乎低声骂了句什么,那只还在为主人惨死忧伤徘徊的孔雀赶紧飞到了婆娑女身边。 胡仙仙暗猜,婆娑女是因那女子呼救,使婆娑女提前暴『露』所藏方位,才动怒惩处她。 因急于想救唐彩儿,胡仙仙直朝婆娑女悬停的位置飞去,眼看要接近,婆娑女左手一挥,尘霾当中突然跃出十几名浑身裹着青黑衣物,连眼睛都用透明纱帘遮着的人。 这些仿佛装在套子里的人现身后,团团围住胡仙仙,婆娑女趁机藏往其他地方。 套中人没有亮武器攻击胡仙仙,因着急想救唐彩儿,胡仙仙抢先出手进攻他们。 这些套中人的手也是包裹严了,他们没有用武器来挡,而是直接用手来挡…… 可慧心玉剑居然没斩下他们的手! 胡仙仙惊愕收剑细看,才知他们并非用手挡剑,是双手舞动抓尘霾,像抓来面粉『揉』成团,用那“尘霾团”挡开了慧心玉剑。 套中人穿成这样只为了免得在接触尘霾时中毒?胡仙仙也不得不佩服这造出尘霾的人,竟能再将尘霾如此利用,真是奇思妙想。 不少的尘霾被团成了团,空中也就东一块西一块地『露』出本来景象,天边一线金红的光灿烂无比,其余地方则笼罩在夜『色』中。 胡仙仙连续攻击未得手,略退后一些,琢磨那些尘霾到底怎么可破。 可是那些套中人不会给她留琢磨的时间,都捧着或大或小的尘霾团朝她掷来。 胡仙仙避开两个后,急用风流金波鉴来抵挡。 风流金波鉴在她手中轮转不休,道道明晃晃的鉴光照向那些尘霾团,也只能挡开不能击破。 尘霾团不是简单毒沙毒雾『揉』和而成,慧心玉剑刺去如是没有实质的烟雾,风流金波鉴照去却又似是有实质的泥尘。 眼见尘霾团渐渐增多,胡仙仙招架得有些吃力起来。 看那些套中人不停掷出尘霾团,胡仙仙怕按这样下去,不被打死也得被累死,急切想着破尘霾团的办法…… 越急越想不出办法,在满天飞旋的尘霾团中躲来躲去,她暗暗庆幸自己不怕毒,要不然得死无数次了…… 念头一至此,她想通了关键处,她不怕尘霾当中的毒,但那些套中人肯定怕,要不然也不会穿成这样…… 婆娑女也清楚这样并不能置胡仙仙于死地,让这些套中人对付她目的所在也仅是拖延时间并消耗她力量,以便呆会儿谈条件时能处于有利地位,那么何必耗时费力呢? 瞅准一个套中人正全神贯注掷出尘霾团,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划破他腿上所裹裤子,因只是一划,用力小而速度快,那人根本来不及抵挡。 瞬间后,那个套中人痛苦地抱着腿哭嚎起来,御气在空中的身形晃『荡』着稳不住了。 见如此有效,胡仙仙也不再躲闪,也不看准致命部位再去攻击,扬开红雪拂尘一阵『乱』扫,只求弄破那些套中人的衣衫。 惨叫声不断传来,那些被尘霾毒倒的套中人纷纷逃跑,还有些功力差的已从空中跌落摔死。 这可真叫自作自受了! 胡仙仙打得兴起,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用红雪拂尘把尘霾团全部抡扫到一处,聚成一个巨大雾团,重重砸入草洼之中! 水和泥浆飞溅,砸入草洼的尘霾团像是天外飞来座小岛矗立在中间。 “出来见我!”胡仙仙夹杂灵力高呼一声,冷冷注视着尘霾团的方向。 “嚯啦啦……” 那如同小岛的尘霾团垮塌、崩碎、融化、飘散,最后只剩了一层薄薄紫黑瘴气绕在草洼之上。 婆娑女从那瘴气中袅婷飘飞而出,其后跟着化为人形的碧姬和几个随从,那些随从抬着的大笼子中装着被缚的唐彩儿。 “做得好,做得好呀!”婆娑女飞得离胡仙仙近了些,尖声讥笑:“这草洼因为陷了太多人畜在当中,没人敢靠近这里了,你再弄出这些瘴气,恐怕这里会成为生命绝地!拯救苍生的仙女怎么能放毒造出瘴气,戗害无辜生灵呢?” 也不需要做戏给谁看了,胡仙仙懒得和她耍嘴皮子,直接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放彩儿?” “我想想……先捉『迷』藏玩玩儿如何?”婆娑女说着已亲自用灵气带着唐彩儿飞远,并令跟着的人分散到其他方向。 胡仙仙没有赶紧去追,而是御气割了许多野草叶子。 淡淡青蓝灵气光华流转,一片又一片细长草叶飞『射』入空,她是以此探查方位,也是以此在布阵。 得信后查看地形之时,胡仙仙暗布了一半阵法,此刻正可在婆娑女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将阵法完成。 婆娑女他们绕着胡仙仙飞来旋去,只想到别让她很快探明唐彩儿在何处,完全没想到他们已在陷阱中。 阵成,只待启动。 一片草叶凌风擦过婆娑女肩头,如一柄翠绿小剑将香肩划出一道血痕,她不由疼得“嘶”了一声。 胡仙仙尽催灵气,快如旋风掠至婆娑女身前,以雾隐无隙网兜过装唐彩儿的笼子便往回飞。 “站住!你救了她也得返回来找我!”婆娑女高声喊着。 听她说得极有底气,胡仙仙转身回头。 “我能抓到她,全靠神王的金粟引!金粟引的功用我不多说你也该知道,你救了她回去,怎么给她戒瘾?”也不知是因兴奋、得意还是紧张,婆娑女的脸颊绯红。 胡仙仙略一沉『吟』,问她要怎样才肯给唐彩儿除瘾的『药』。 见胡仙仙屈服,婆娑女大笑起来,围着胡仙仙飞了好几圈,自鸣得意说:“我还以为你有多少阴谋诡计呢,这么快就服了?神王夸我聪明,秋明哥还不相信,等我抓住你,看他信不信。你愿意付出代价救这彩鸾,说明她在你心里地位很重要嘛!我要你用你所有神器来交换解『药』,你换不换?” 这般狠的要求,胡仙仙只是恼怒瞪她一眼,便将慧心玉剑、红雪拂尘、一元浑真簪、雾隐无隙网、风流金波鉴都交了出去。 唐彩儿最初只是呆呆看着她们,后来见胡仙仙真交出神器,大声哭喊着让她不要交出去…… “道门祖师遗留神器这么容易全到了我手中?哈哈……秋明哥再也不会小瞧我了!”婆娑女笑得有些癫狂。 胡仙仙眼中没什么波澜,平静说:“你提的条件我都已经照办了,你快给金粟引的解『药』。” “解『药』?哈……”婆娑女看傻子似的看着胡仙仙,“你没有神器护身了,还有什么倚仗敢让我拿解『药』?” 话音未落,婆娑女双臂舞动,金『色』飘带如金蛇狂舞而出,紧紧缠住了胡仙仙的脖子! 正当她眸『色』发寒要用力勒死胡仙仙之时,空中突然『荡』起一股劲风,飘带断了! 功败垂成,令婆娑女恼怒不已,她不再攻击胡仙仙,而是想先教训那个施救的人。 双臂再舞,断了的飘带又变很长,可看清救胡仙仙的人后,婆娑女卷缠出去的飘带又收回。 “秋明哥……怎么是你?你居然这么及时来救她?”婆娑女本想质问扎措,可话一出口变成了委屈求问。 扎措的目光在胡仙仙脸上凝了凝,再转过身面对婆娑女,不冷不热答着:“我来救你,不是救她。” 第七百二十章 冷酷仙女 这草洼是婆娑女提前选的地方,做了种种布置;她还有不少随从埋伏着;且有唐彩儿所需金粟引解『药』在手,从天时、地利、人和来论她都是处于上风的! 反观胡仙仙,连神器都交了出去,哪有半点胜算? 若是扎措不出手,婆娑女应该已经杀了胡仙仙,可扎措竟还那样说,这让婆娑女深觉受了轻视,受了侮辱! 羞恼之下,婆娑女不服气地狠瞪扎措一眼,随即双臂劲舞飘带,看似柔曼的飘带携着凛冽杀气击向胡仙仙心窝处! 扎措没想到她会不问原由,再行攻击,要出手救胡仙仙已是来不及…… 可扎措神『色』也并不算十分担忧,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飘带闪着淡淡金『色』的灵气光华,保持着攻击之势,可如被凝固般不得寸进,所含的杀气还渐渐变没了。 婆娑女狂御灵气灌入飘带,但飘带仍是不听使唤,她略冷静一下,才看清飘带是被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荧光控制住了。 夜空中浅浅银白『色』的荧光是一元浑真簪所划出,可簪不是被婆娑女取了吗? 惊愕中,婆娑女觉得左半身微冷,低低的谑笑声响起,她斜眼看过去,只见一个与胡仙仙容貌相似的女子正捻弄一元浑真簪勾划。 那女子是胡仙仙轮回当中的女匪一世,相似的眉眼身材,但气质更洒脱不羁,颇精巧的簪子在她手中不像武器,倒像是逛花楼的阔爷用珠宝逗弄着花魁。 感觉像是受了调戏,婆娑女更是怒不可遏,也不细想这女匪如何冒出来的,只管舞动飘带卷缠而去。 扎措没管婆娑女与女匪的争斗,瞄了瞄如同置身事外的胡仙仙,惊疑又带了失落问道:“你的前世成了器灵?” 有器灵的神器才是有真正灵『性』,威力可发挥到极致的神器,器灵多数在炼器之时本来即有,有些则是器主后来引其他魂入内而成,这般以自身前世为器灵的情况扎措还没有见过。 胡仙仙没有回答他,淡淡瞥他一眼算是默认。 先前胡仙仙就有以灵气召唤分身,但若灵气被封会致分身没用,怎样才能让分身真正成为帮手的疑问,后来终于解决。 她的分身并不是幻影,而是轮回所经的前世和其他空间融魂而得来,本有自我意识,要变成帮手似乎并不难…… 难的是怎么寄分身于外,而不是依附于自身灵气? 在云华观时,她常去镇龙囚玄阵旁参悟,偶然察觉十世前生加两道地球而融来的魂与自己本体恰为十三之数,和十三神器同数,难道各个分身对应了各个神器? 胡仙仙本体当然对应慧心玉剑,锁心玉瓶本为白回风所有,得了一元浑真簪后才出现女匪分身…… 她思索至此,让彭清越持用雾隐无隙网,让胡清定持用红雪拂尘,都分外契合! 只是,得了风流金波鉴后,并没有新的分身出现,她再三感应,反复回想前生之事,终于感应到风尘女与风流金波鉴有一丝丝联系。 与已出现的其他分身本是修行者,或者至少有武功不同,风尘女娇弱无力,难以驱用风流金波鉴才难以显现分身。 胡仙仙忽又悟到得了风流金波鉴后即遇扎措强『逼』之事,与风尘女不肯以『色』娱人,羞愤自尽之事岂不有同病相怜之处? 一器一人悟一理,心意既相通,灵气可共用,渐渐地,风尘女也可自行驱用风流金波鉴。 胡仙仙虽早有利用好分身的打算,但若不是扎措『逼』迫,倒还想不出各为器灵的办法。 从此后,即使本体灵气被封住,器灵自主御器仅有十分之一威力,但应急保命还是足够了。 扎措并不明白用分身为器灵的事经了怎样曲折,当猜测得到证实,他的失落伤感之态更加明显。 分散多人掌握的祖师遗留神器终究会归胡仙仙一人之手,当锁心玉瓶复原,白回风为器灵之时,他扎措是不是就到了剖心而亡之时? 扎措镶金边的白袍在夜『色』中也相当惹眼,黑夜『迷』蒙,他俊朗容貌更添了神秘,婆娑女一边与女匪缠斗,一边不住地回眸看扎措。 当看到向来狂狷邪魅的他,竟用悲戚无奈的眼神望着胡仙仙时,婆娑女心中无名火起。 “秋明哥,你可别被她『迷』昏了头!你说你来救我,怎么还不动手杀她?”婆娑女在扎措面前一向表现乖巧娇柔,只因气极了才会这样怒声责问。 扎措半是怜悯半是嫌弃地看着婆娑女摇了摇头,态度端肃地向胡仙仙说:“放了她,我劝她给你解金粟引的『药』。” 胡仙仙没答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挑眉笑看婆娑女。 婆娑女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停催促扎措帮她打胡仙仙,扎措脸『色』一沉,“你察觉不出阵法的灵气波动,我能察觉到,怎么不细想想事情前因后果,只顾鲁莽行事?” 听扎措说破自己所布陷阱,胡仙仙再不迟疑,眸光微凝,调御分身齐出,皆分散飞往不同方向,她本体则以慧心玉剑劈开囚禁唐彩儿的笼子。 这些只在瞬间完成,胡仙仙飞出阵法范围,朗声笑道:“我只想捉条小鱼儿,竟意外网了条大鱼,上天待我不薄。” 变故陡生,别说婆娑女没反应过来,扎措一时都忘了怎么应对。 唐彩儿已经破笼而出,驮着胡仙仙一飞冲天,到达以灵气飞行难以快速达到的高度后才悬停空中,扎措此时已想到了什么,尽催灵气直追而去! 可他迟了一点点,胡仙仙之前『射』出的那些草叶皆泛起青光,一处草叶恰如一个点,青光延伸为横竖连接的线,眨眼间已连成了一张青光所织的九宫格大网! 这青光大网的四方和上下两面皆类似九宫格图形,草洼和近处山坡包括扎措、婆娑女及她随从们全部被困在这方形光网中。 大多数阵法会产生幻境,但此阵没有幻境,扎措他们除了不能从青光方块儿中走出来,所见天地山川都和平常相同。 他们『乱』踢『乱』打『乱』喊着,扎措最先冷静下来,以商量语气问胡仙仙:“仙仙,能不能只关我放了他们?苦昙大师说我该有一劫,经此劫之后可以消解几分你对我的恨意。我欠了婆娑妹妹,经此劫后可以偿还她一些情意。仙仙,这接近三个月来我冷静想了很多,我很多做法的确不对,你可以报复我,但你能不能先放了他们?” 扎措请求的言辞很恳切,可胡仙仙还是拒绝:“这阵法启动后若是再放他们出来,灵气异常波动,阵法就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本只是要困住婆娑女,『逼』她交出解『药』后,再擒拿她为俘虏,没料到扎措会赶来搅局,更没料到扎措搅『乱』了婆娑女不说还一同被困住。 此阵简单,依时间和环境而成,草洼阴暗『潮』湿又是在夜里,借用草木阴气而成的阵法威力加倍。 只是此阵虽简单,无需精细计算却需耗用灵气,并要四方镇守好才能困住目标。 胡仙仙经两个多月休养,正是灵气充盈之时,几个分身也可以轮换镇守四方,她只担心扎措他们会察觉到此阵弱点,如果一味地耗时间,胡仙仙怕自己会灵气不续…… 这天半夜,樊鼎瑶已按与胡仙仙商定的计谋,偷袭了泸县县城。 为了不使泸县百姓反感,偷袭的队伍并没有做杀、人放火之事,只劫走了富户的钱粮。这些富户包括阿木甲,以及与阿木甲关系密切的乡绅。 此事闹得家有余钱余粮的人惶惶不安,但樊鼎瑶派人在城门外宣告说,并不是朝廷军队派人劫走钱粮,是泸县百姓自愿资助朝廷大军,盼着大军早些收复泸县。 为此,番军将领数次责问阿木甲是不是假装投降,打算暗中勾结朝廷大军来个里应外合,打走番军? 阿木甲嘴皮子磨破了,又送了很多礼物给番军将领,才终于又换来信任,可他已认为番军不可靠,但想自立为王的野心又让他犹豫,不愿做出配合朝廷大军的决定。 此后几天,胡仙仙守在阵外,因提前交待过,樊鼎瑶他们有条不紊地行动着;困在阵内的婆娑女却完全没做安排,番军不见了圣女都很慌『乱』,派人去找了几次都没有音讯。 番军的人虽知道婆娑女去了草洼,但去寻找的人不是只见了雾气弥漫没见着人,就是被瘴气毒死,因此不用对方造谣,番军内部已军心大『乱』。 樊鼎瑶又时不时地与番军在泸县县城外开战,每次战斗的时间、地点、人员安排都毫无规律,而且总是杀几个番兵便撤退,也不攻城,番军的伤亡损失虽不算大,但疲于应付弄得他们士气低落。 几天过去,胡仙仙要求婆娑女他们交出金粟引解『药』,停战并交回占领的三县,还要主动前往京城向皇上请罪;他们不答应,宁愿被困死在阵中。 扎措则反复求胡仙仙放了其他人,他能帮唐彩儿寻来解『药』,并愿受胡仙仙打骂惩罚…… “秋明哥,你别求那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了!她只会耍阴谋诡计,只会打打杀杀,算得什么仙女?你感觉不出来,她是真想致你于死地?”婆娑女说这话时,可能忘了她泄愤摔死下属的事。 扎措甩开她的手,声音发寒:“我和她之间的事,无需你多嘴!” “好,你不喜欢听,那我不说。你也别再求她了,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死而无憾。”婆娑女不顾随从们在旁边,柔声说着靠向扎措肩头。 若不是苦昙相劝,扎措根本不会前来,他侧身避开,皱眉说道:“目前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更何况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你不要说什么和我死在一起……” “什么?当成妹妹?我们已有肌肤之亲,你怎么还可以拿我当妹妹?算什么,算『乱』、伦?”几乎已在绝境中了,婆娑女顾不得旁人眼光,怒声质问。 第七百二十一章 雨雪霏霏 被困在阵中几天后,婆娑女的那些随从们因修为较低,都身体虚弱,容颜憔悴,见婆娑女与扎措仍在争执情感纠葛,他们都烦躁起来。 其中有几个『性』格率直的随从,更是说出些难听的话来。 婆娑女对那些话本不在意,听了扎措说什么只当她是妹妹,曾听了的闲言碎语全变了钢针扎进她的心,已无法控制情绪的她也就什么话都冲口而出了。 听了她的反问,扎措这般厚颜无耻的人也不禁脸『色』通红,咬着牙低声呵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落到这般境地还要让人看笑话儿吗?” “你怕人笑话?你是怕她吃醋?你不想让她知道我们有过亲密之事,对不对?”婆娑女双眼含泪,指向高空中的胡仙仙哭喊道。 扎措神『色』复杂地望了望胡仙仙,又压低声音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和她有天定姻缘,那不是爱不爱的问题,那是必须要在一起才合天道……全是因为她一心想着程浩风才弄成这般局面……” 听了扎措这么说,婆娑女擦净眼泪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心里并不喜欢她?那你到底喜欢谁呢?” 听他们争论着这些,胡仙仙不由勾唇冷笑,暗道:真是多情误事,谁先动了心谁就是傻子,这婆娑女注意的始终是扎措爱谁,没注意到扎措并不想多谈情感…… 当然,扎措那什么天定姻缘的说法也哄得自己曾纠结过,此刻看来哪有什么天定的宿命,不过都是出于私心,有目的而说,对于扎措而言最重要的是提高实力? 在阵法之外,看别人争吵,胡仙仙似乎很悠闲,其实她也心慌,要是再这么僵持下去,她会灵气不足,也会被扎措发现破绽的。 她不禁后悔把扎措一并困入其中,可当时不连扎措一起困住,只怕阵法难成…… 思索至此,胡仙仙又对苦昙添了恼意——以苦昙的功力可以在万里之外算出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对与扎措有关的事格外关注,要『插』手管这件事无可厚非,但为什么他不亲自来,而要让扎措来? 胡仙仙这时很纠结为难,她可以趁扎措他们被困住杀了他们,而不是等他们屈服讲条件,之所以没动手去杀,并非对扎措没了杀心,是此时的身份与处境不容许她去杀。 杀不杀得了扎措难确定,杀婆娑女和她那些随从很简单,可杀了之后,法朝与娭姥邦也结怨了。 此时战局,娭姥邦只是在助力番邦,且只是一部分能人异士在相助,娭姥邦大王还没有从明面上宣布与法朝断了邦交。 婆娑女天龙寺的护法圣女,天龙寺是娭姥邦王族的护国寺,婆娑女也是娭姥邦所属勐纳城护城王的女儿。 这“护城王”相当于法朝一州地仙,但与法朝官员和地仙分治阴阳不同,娭姥邦因是孔雀王所立邦国,人间管百姓的官员和管鬼怪妖精的神仙是同一职务。 杀了婆娑女也就是杀了娭姥邦重臣之女,娭姥邦要借此和法朝断了邦交关系,联合番邦直接进攻法朝怎么办?那会让战局更扩大。 所以,胡仙仙只能提条件,没法真杀了婆娑女。苦昙也应当能想到这一点,那他让扎措来救婆娑女,很有可能是用意在于让胡仙仙抓住他们折磨一番就消解恨意。 这苦昙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当和事佬,可几邦几国之间的利益矛盾甚多,只靠劝和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冬月初一,飘起绵绵细雨,凉凉雨丝让阵内阵外的人都更为烦躁不安。 邛州地界很少下雪,但这冻雨似乎比大雪纷飞更寒冷,那种冷不是滴水成冰的外表之冷,是裹挟了湿气的阴冷入骨。 泛着淡淡青光的阵法能隔绝天地灵气,困住阵中之人,却不能隔开风霜雨雪。 没了灵气御寒,婆娑女他们都跺脚取暖,可冻雨一下就是大半天,地面上慢慢全变成泥泞,一跺脚溅得满身泥。 扎措如石头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婆娑女和他说话也不答话,偶尔还不耐烦地斜睨婆娑女。 连番受冷落,婆娑女也不再理睬他,蜷缩成一团避雨。 婆娑女的下属们何曾见过圣女这般狼狈?开始还慑于她的威势不敢靠近,后来有几个大胆的男下属看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显得楚楚可怜,就脱了自己外套给她御寒。 没了灵气,婆娑女已成他们当中最柔弱的一个,再三犹豫之后,婆娑女接受下属们的好意。 胡仙仙在阵外无惧寒冷,但她外表淡定,内心着急无比,两天前,她已把窘境发灵符告知樊楚瑶了,可迟迟不见有人来援。 此阵极耗灵气,扎措又十分聪明,看扎措静坐沉思的样子,胡仙仙估计他很快能想出破阵之法。即便他想不出破阵之法,一旦灵气难以维系阵法,扎措也会破阵而出。 到时候,该如何应对?想想与扎措那些往事,胡仙仙就不由惧怕。 此种情形,樊楚瑶来了也帮不什么忙,可樊楚瑶应该去找帮手的呀…… 等得心焦,胡仙仙暗暗打算着,要是再无人来援,她就趁还有灵气时骑唐彩儿迅速飞远。 她一撤,阵法立刻会破,但唐彩儿速度极快,扎措一时也追不上。 以此用速度上的优势往海底圣境而去,此处离京城和云华观都太远,海底圣境略微近些,但愿能撑到秦沐风夫『妇』救自己…… 胡仙仙做着万不得已要败逃的打算,怕扎措看出弱点,也不敢让唐彩儿去详问樊楚瑶他们。 其实,樊楚瑶接到灵符后,立即把胡仙仙处境发灵符告知了程浩风。 两天前的傍晚,京城降下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程浩风站在走廊上看着雪花纷扬,血无仇垂手立在他身后等着吩咐。 程浩风右手负于背后,左手伸出去接那莹白晶亮的雪花,转瞬之后,他掌中已堆起个绒绒小雪团。 逸鹤轩的屋顶积满了雪,檐角垂下雪锥,恍若粉妆玉砌,茶儿和酒儿都披了兜帽毡袍出来赏雪,见程浩风立在廊上,皆看得有些痴。 杭无一等在风雪中,她已知道胡仙仙处境不妙,但她不便追问程浩风要如何安排,在仙缘圃和逸鹤轩之间的小径旁等着,等血无仇传消息。 久等没有结果,杭无一急得想闯入逸鹤轩,可近来这两月,程浩风的规矩越发严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敢去打扰。 眺望闲云观中其他地方,只见青松翠柏苍劲挺立,枝头白雪更显松柏傲骨凛然,杭无一静下心再等。 寂寂风雪中,彤云密布的天空很快从暮『色』变为夜『色』,程浩风忽然一翻掌! 他掌中白雪没有洒落下去,而是凝为一颗颗雪珠弹『射』入空! 雪珠透亮如水晶,在空中旋转跳跃着,程浩风的眸子随雪珠转动,似在计算什么。 他眸子定了定,一扬手挥出灵气将雪珠尽数拍散,变为细碎冰晶飘落。 也许是吹了太久的雪风,程浩风淡淡语气中透着冷冽:“无仇,先令代孝侯高有全去援救你七师叔,再让鬼王身边你四师叔凌若风前去调停。” 如此安排,让血无仇十分不解:高有全本只是随侍在慎郡王老王妃身边,皇帝韩泽熙只赐了不少金银财宝给他,让他代为尽孝,是程浩风提议封高有全为代孝侯。 若只为了让高有全得了好处以求他安心服侍老王妃,给他个虚衔也没什么不妥,可援救胡仙仙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让他去做? 这高有全曾被胡仙仙重伤致残,凌若风又与胡仙仙是情敌,让他们两个去,难道程浩风对胡仙仙悔婚之事耿耿于怀,趁机报复? “无仇,你七师叔不会有危险的。”程浩风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转过身对他说,“高有全野心勃勃,与其防着,不如用着,有野心的人也不会计较小恩怨,他不会把你七师叔怎样。至于你四师叔,我们终有同门之谊,得给她一个回头的机会。” 这一番话,血无仇并没有听懂,但他没有再迟疑,告退离去了,再要求多做解释的话会让程浩风生气。 当血无仇把这安排说与杭无一听的时候,杭无一双眉蹙紧,没有多说,望着漫天风雪忧虑又『迷』茫。 冬月初一深夜,疾行两天的高有全飞临草洼上空。 阵中青光忽明忽暗,胡仙仙已快灵气不续,她以心念告知唐彩儿准备好驮她逃往海底圣境,正要撤去灵气时,只见盘坐于地的扎措霍然起身…… 扎措已察知阵法弱点,感应到胡仙仙灵气渐微,他试着沟通天地灵气,调御摄魂铃。 见扎措眼神冷冷,胡仙仙暗道不好,匆忙撤去灵气,骑唐彩儿飞逃! 可摄魂铃声已然响起,最弱的风尘女闻铃即散,风流金波鉴自入袖里乾坤中。 因要洗刷被困之耻,扎措用招格外狠辣,并且随后反应过来的婆娑女他们也前来助阵。 胡仙仙难以逃离,一个又一个的分身招架不住而消散,她自身也因灵气所剩无几不敢缠斗,看准婆娑女实力较低的几个属下进攻,只图打开个突破口逃出。 『乱』斗中,婆娑女双臂飘带齐出,从背后偷袭,紧紧卷缠住了唐彩儿的尾巴。 被缠住尾巴后,没法平衡,唐彩儿摇摇晃晃往地面坠去,胡仙仙立刻从她背上飞下,御剑去割那飘带。 在胡仙仙去割飘带时,一个婆娑女的属下抡刀砍向她肩头! 眼见无法躲避,扎措暴吼一声,摄魂铃急旋而出挡开那刀! 能使人神魂散『乱』的铃声在耳边响着,胡仙仙不由慌『乱』起来,她宁愿挨一刀受重伤也不愿被救! 扎措眼中迸出惊喜而贪婪的光,飞向胡仙仙身边,伸出手臂想揽她入怀,高有全突然怪笑着现身。 第七百二十二章 情癫胁迫 冬天的雨阴寒湿冷,黑沉沉的天空似要垮塌,才申时中刻已经如在深夜。 摄魂铃泛着黑『色』灵气,是与灰黑夜『色』不同的黑,那是一如墨汁般的沉黑,在雨丝中又如墨汁沾水般变淡晕散。 明明是扎措用摄魂铃从刀下救了自己,胡仙仙对摄魂铃的恐惧厌恶之意却远远多余那把刀。 胡仙仙的魂魄是融合而成,本来就不稳固,摄魂铃又是会令魂魄散『乱』的法器,她怎能不惧? 但在扎措伸臂之时,那传来的气息让她浑身汗『毛』炸立,直觉他会带来比摄魂铃更大的伤害,也来不及考虑高有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为了避开扎措,朝那把刀和摄魂铃上撞去! 摄魂铃被胡仙仙撞得震天巨响一声,那刀被震得从持刀人手中掉落,胡仙仙也受了铃声反震力影响,头晕无比而跌下。 可胡仙仙只是暂时的神魂不稳而跌下,眼看将要触地,她翻身凌空而起。 刚一稳住身形,扎措已飞到身边,关切问道:“仙仙,有没有伤着?” 胡仙仙不解其意,但清楚此刻没必要弄明白他什么意思,见唐彩儿被婆娑女捆住尾巴,艰难挣扎,就戒备地看着扎措,倒退飞向婆娑女准备解救唐彩儿。 当时用此计,的确牵制了婆娑女他们,让樊鼎瑶能顺利攻打泸县,可唐彩儿真的受委屈了,胡仙仙拼着『性』命也要让她脱离险境。 慧心玉剑如电飞『射』而出,割断飘带,胡仙仙再以身挡在了婆娑女面前。 没了束缚,唐彩儿猛扇翅膀高飞,甩脱了已断的飘带,再回头去助胡仙仙。 “彩儿快走!别管我!”胡仙仙肃『色』喝道。 因灵气不足,胡仙仙近身与婆娑女缠斗,慧心玉剑以刁钻角度不停劈斩。 唐彩儿纯真娇憨,又十分听胡仙仙的话,得了命令后也不多纠结,展翅往军营方向飞。 见她要逃,婆娑女的属下们一窝蜂涌上前阻截,扎措却挥手叫他们让开,令他们去攻击高有全。 没想到扎措会亲自动手对付唐彩儿,胡仙仙着急想去援救,可婆娑女战意正盛,舞动飘带如编织笼子般把胡仙仙罩住,她难以脱身前往。 摄魂铃旋转快飞,带着令人牙酸的怪声挡在唐彩儿前方,唐彩儿高声唳叫的同时,以无妄喙喷出彩光。 红、黄、蓝、绿、紫的五彩之光与沉黑灵气相击,瞬时爆散开大团大团杂『乱』又污浊的光晕。 没能得手,扎措也不收摄魂铃,而是再祭出掳魄旗朝唐彩儿头顶敲去。 唐彩儿倒飞着蹬出无念爪,爪变透明而莹莹流转彩光,狠狠抓向掳魄旗。 见唐彩儿尚有抵抗之力,胡仙仙放心了些,聚精会神对付婆娑女。 金『色』飘带围成的囚笼中,胡仙仙右手反握慧心玉剑,左手掐诀,暗暗聚拢所剩不多的灵气,使出“斩情断缘”! 此时灵气不足,威力只有三成,但足以砍断这些飘带! 金『色』碎带飘飞,如在阴暗雨夜中亮点星光,胡仙仙飞携着星光朝唐彩儿扑去,定要她逃出危境。 在这一扑的电光火石间,高有全杀死了婆娑女的最后一个下属,握着滴血的剔龙刮向碧姬而去;婆娑女见自己心爱座骑有危险,顾不得追击胡仙仙,双臂舞动飘带去缠剔龙刮;胡仙仙只需扑到唐彩儿身边,挡开扎措的攻击,唐彩儿就能顺利脱逃…… 可是,唐彩儿突然缩翅蜷爪朝地面落去,落到地上后变成了人形,倒在泥泞中抖如筛糠! 这是怎么了?看着神俊彩鸾成了痛苦万分的小女孩,胡仙仙大脑瞬时空白。 她本来灵气不足,又因惊诧而行动滞缓,待她落地之时,扎措已抢先把唐彩儿挟到肋下。 “你放开她!”胡仙仙『逼』近扎措吼道。 见扎措捉了唐彩儿,婆娑女也不再与高有全缠斗,带着碧姬落身到扎措身边,高有全也停手落身到胡仙仙身边。 扎措当然不会放唐彩儿,他对胡仙仙说:“你看不出来我只是要制伏你,没有想伤害你?你撞摄魂铃做什么呢?仙仙,别打了,好好谈谈。” “我可以跟你谈,但你得放了彩儿再谈!”胡仙仙见唐彩儿变为人形后,眼睛无神地半睁着,难受得快意识模糊了。 婆娑女得意笑起来,拉了拉身旁化为绿裙女子的碧姬亲昵说道:“我可算帮你报仇了!这只彩鸾所中金粟引的瘾犯了,只能再吃金粟引过瘾……要不然只能等着被活活折磨死!” “什么?金粟引犯瘾了会这样?”胡仙仙再凑近她们一些,又惊又怒又悔地问着。 她见过吸食五石散成瘾的人犯瘾时会打呵欠、流鼻涕、浑身如蚂蚁咬般疼,她以为这金粟引瘾发之时也是那般,而以唐彩儿的功力应该能扛得住,谁知会表现如碾压魂魄般痛苦。 抓了胡仙仙软肋,婆娑女和碧姬不再理睬她,只顾互相交谈着暗以言语嘲弄。 婆娑女似乎挺同情唐彩儿般说道:“看她那么难受,要不然再给她吃点儿金粟引?” “吃得越多,瘾越大!”碧姬声调怪异,边答话边瞟胡仙仙。 扎措挟紧唐彩儿,不管她如何痛苦嚎叫挣扎,也不放开,只顾盯着胡仙仙。 事已至此,胡仙仙怎能看着唐彩儿受折磨? 她摊开两手,向婆娑女恳求说:“交出戒瘾的『药』,我任你处置!” 婆娑女看看她,不屑地笑了笑说:“我处置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眼见唐彩儿已无力挣扎陷入半昏『迷』状态,胡仙仙张开双臂,再三向婆娑女表示以命换来解『药』都行,可婆娑女却始终不松口。 胡仙仙心下一横,悲愤的情绪冲破了理智,双眼红得如欲滴血,尽催仅有的灵气御剑刺向婆娑女心窝! 她身形动时,滔天怒意如有实质般让慧心玉剑带起火花飞溅,婆娑女和碧姬同时出手抵挡,飘带和剑相撞,震得婆娑女和碧姬都倒飞出去! 碧姬修为比婆娑女弱很多,婆娑女只是背部着地跌倒受了轻伤,碧姬则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陪葬!给彩儿陪葬!”胡仙仙满心想的都是救唐彩儿没希望了,那么拼个同归于尽也要拉着她们一起死! 可是,胡仙仙灵气不足,强行御剑也受了内伤,婆娑女见她在勉强支撑,也不和她多纠缠,翻身而起后赶紧乘风而逃。 只要从这里逃走,就回天龙寺去,胡仙仙能拿她怎样?但唐彩儿已经必死无疑,能让胡仙仙永远痛苦愧疚! 婆娑女打着如意算盘,可一股森冷的风袭来,高有全手中剔龙刮的利刃抵在了她颈畔。 “交出解『药』!”高有全一手反押婆娑女胳膊,一手抵紧她脖子厉声叱道。 婆娑女吓得后背僵直挺着不敢动,可仍然不肯交出解『药』。 见婆娑女被制住,想着或许还有希望救唐彩儿,胡仙仙仰望着他们,不再有任何行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扎措挟持着唐彩儿飞得离他们近了些,挑唆道:“高有全,你是被胡仙仙重伤致残,你师父鄂日浑也是被她所杀,你居然还帮她?” “你所说都对,但我是鄂日浑徒弟,也是大法天朝的子民!我与她的恩怨自有了断之时,此刻却该一致对外!”高有全高声反驳。 “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有可取之处……”扎措似乎受了触动,感叹一句,而后又凝视着婆娑女说,“婆娑妹妹,请你给了解『药』。” “不给!你越帮她,我越不给!”婆娑女哭起来。 扎措劝说无用,高有全划破了婆娑女细嫩肌肤,鲜血流出,婆娑女还是硬扛着不交解『药』。 “不交出解『药』就让你生不如死!”高有全的声音很低,语气很淡,但有着令人无法怀疑的冷酷。 僵持片刻,婆娑女哀怨望向扎措,哑声说:“好,我给!” 胡仙仙心下一松,可又听婆娑女对扎措说:“但是,等他放了我之后,你要把那只彩鸾交到我手里,我亲自喂解『药』。” 这个要求似乎并不能成为要求,喂解『药』的话肯定得让婆娑女接近唐彩儿,他们都不疑有诈。 高有全慢慢松开剔龙刮,警惕看着婆娑女。 婆娑女接了唐彩儿在怀,脸上浮起阴恻恻笑意,翻掌即有『药』丸在手,她缓缓将『药』丸送到唐彩儿嘴边…… 瞬时却收回手,疾速飞退,在渐渐挣扎起身又化为绿孔雀本体的碧姬掩护下,意图逃走。 胡仙仙立即飞身追去,而扎措和高有全也随之追去。 “不许追!都给我退后!要不然让她马上死!”婆娑女落身于地,掐着唐彩儿脖子高喊。 看她紧扼住唐彩儿的咽喉,扼得唐彩儿已快喘不过气来,胡仙仙只能妥协。 她大声求问:“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给解『药』?我同意你的要求!同意任何要求!” “真的?任何要求?那你先砍断你自己的左臂,再把脸划伤!哈哈,断了臂,毁了容,看谁还喜欢你?”婆娑女眼神疯狂。 胡仙仙反手握着慧心玉剑毫不犹豫扎向左臂,可扎去之时没了力道,因为高有全用劲握住了她右手,所以只划破点儿皮肉, “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她那么恨我,那就遂了她的愿好了!要不是因为我,她不会对彩儿做得那么绝!”胡仙仙没了理智,朝高有全怒吼。 她和高有全隔了血海深仇,不到绝望之境,她不会让高有全看到她颓丧无助的一面。 即使如此,婆娑女半点没有放了唐彩儿的打算,鄙夷冷笑着睃胡仙仙一眼,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紧扼唐彩儿! 第七百二十三章 夙孽因情 从利益而言,婆娑女完全可以提更有用的要求,比如让胡仙仙不帮法朝军队,或是帮她寻某样天材地宝,这既得了好处又留了一线退路,何乐而不为?之所以做这么绝,只因妒火难熄。 婆娑女的妒火起得没什么理由,可胡仙仙避不开,若是唐彩儿有个三长两短,她真的会永生难安。 见唐彩儿全无反抗之力,婆娑女要用劲捏断唐彩儿的脖子,胡仙仙已做好让婆娑女魂飞魄散给唐彩儿陪葬的准备。 即使灵气不足难施绝招,她抽取元神中的本源之力也定不放过婆娑女! 一瞬如万年,并没有传来想像中的骨头碎裂声,反而传来凄惨近似于呜咽的痛叫声。 那是婆娑女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她刚感觉报复的快感在升腾,又感觉剧痛在蔓延…… 婆娑女扼着唐彩儿咽喉的手松开,无力地垂下,鲜血滴滴很快染红地面,那是扎措的掳魄旗钉进了婆娑女右手手腕! 事有转机,胡仙仙飞扑上前抢过唐彩儿抱在怀里,斜坐着让她躺在腿上,将所剩无几的灵气渡入她体内,护住她心脉。 在胡仙仙做这些的时候,高有全站到她背后默默保护,待她渡尽最后一丝灵气,额头鼻尖都有汗珠沁出,她微闭眼睛缓过一口气。 “这是国师让我转送的。”高有全待她睁眼,递上一颗生元丹。 胡仙仙接过丹『药』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常,而她此时又非常需要生元丹稳心神,补灵气,不再多疑,服用入口。 见她皱眉生疑,高有全没有解释,也没有不悦,看她服下后就转眼看向扎措那些人。 扎措出于无奈伤了婆娑女,歉疚地拿出金创『药』要给她疗伤,她不许扎措靠近,捂着伤口瞪着带了她血渍的掳魄旗发愣。 那掳魄旗在胡仙仙抱过唐彩儿后就拔出,但扎措没收起来,而是一手拿旗一手拿『药』瓶。 见婆娑女这模样,扎措递上掳魄旗,放柔声音说:“婆娑妹妹,我无心伤你,你要是有气,就用掳魄旗来扎我一下出气!” 那掳魄旗粗看也只是个三角小旗,可实际上不仅配合咒语有用旗掳掠魂魄之法,即使只用细细旗杆扎人、捅人也是可破一般灵气光罩的利器。 婆娑女将目光从掳魄旗上收回,忧怨哀声而问:“你怎么可以为了她对我下狠手?” 问出的是一句话,婆娑女内心咆哮的是更多怨言:在乎的不是你伤了我,是你为了另一个女人来伤我!你伤了我,还得不到任何利益,只为了帮她来伤我!可见,她在你心中的份量不是比我重一点半点…… 扎措的眼中闪过许许多多情绪,沉『吟』片刻,敛去情绪才回答道:”帮她,也是教训你。做事要有分寸,不要『逼』人太甚!” “教训我?”婆娑女大笑起来,“别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来教训我!你就是被她『迷』住了,少在这儿自欺欺人找借口!” 扎措眼中闪过被人揭破秘密的心虚,这心虚随即变为羞恼,他冷声说:“我对付她的时候也没手软啊,你『乱』猜什么?互相争斗也得有利益可取才行,你只顾泄愤对双方都不利!” 婆娑女点点头,”你也恨她将你困在阵法中,你是恨的呀,我看到你用摄魂铃打她下手也很重。正因为你也恨她,我才要挟她,我是在帮你!可你被她『迷』『惑』得疯了吗?最后居然反过来对我下手?” 先前的一幕幕重现,扎措很想找理由争辩,可找不出恰当理由。 胡仙仙没注意听他们对话,只顾凝神炼化『药』力,想早些恢复过来,毕竟解『药』还没到手,要让婆娑女拿出解『药』并不容易。 高有全倒是挺有闲心似的,含笑看着扎措与婆娑女争吵,那婆娑女反复质问扎措,着了魔般『逼』扎措给个答案,似乎忘了伤口疼痛。 又一次『逼』问后,扎措仍只是劝婆娑女敷『药』,不再多说伤了她的事,婆娑女正哭着犟着不肯敷『药』时,雨丝『迷』蒙的夜空中响起阴阴低笑声。 旋即,一道血红纤影飘身而下:“这都不懂?何必问来问去折磨自己?胡仙仙是他的禁脔,他可以凌虐,别人不能欺负!” 不同于平常女子娇声软语,这声音清亮透着傲气,胡仙仙知道是凌若风来了,再想专注炼化『药』力已不可能,微低着头疑『惑』而戒备地用余光观察她。 凌若风长裙殷红,显出与当年完全不同的妖娆风韵,但妖娆而不俗气,别有几分令人怜惜的凄艳。 “你是谁?”婆娑女眉尖蹙紧。 因了凌若风的突然出现,她快癫狂的神智清醒过来,伤口也越来越疼。 “我是和你同病相怜的人,只是我们钟情于不同的男子。”凌若风看向婆娑女的伤口,目『露』疼惜,“你还是快疗伤,他不心疼你,你总该自己心疼自己。” 皆是修行之人,婆娑女打量凌若风后就发现她是被削仙籍、剔仙骨、断仙根再无仙缘的罪仙。 “你……难道是曾经的凌山神女?”婆娑女一时震惊,又忘了疼痛。 凌若风没有回答,伸出一双紫黑的鬼爪,凄然而笑。 “死也难死,不属神仙,不属凡人,也不是鬼魂,所以修炼了鬼道之术后,手会变成这样?据说术法越强,变异越大,最后全身都会变成这样?”婆娑女问。 那些事,婆娑女早有耳闻,这么问,是觉得不可置信——怎么会有那般痴情的女子,为了一个男子宁愿不当高贵而强大的凌山神女,还落到这般狼狈不堪的地步? 凌若风微颔首表示婆娑女说对了,胡仙仙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痴也好、爱也罢,皆与己无关,她需要做的只是竭力救治唐彩儿。 可能是凌若风的事让婆娑女受了触动,她不再拒绝扎措给她敷『药』,思考起很多事。 『药』敷好,见胡仙仙没有催『逼』她交出解『药』,她瞟一眼胡仙仙,再看看扎措,似好奇又似不解地问凌若风:“令你倾心的男子是法朝国师程浩风?他跟我秋明哥相比谁更有魅力?” 扎措和凌若风算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胡仙仙和高有全实际年纪虽不到三十,但所经的事也相当于活了几百年;这婆娑女刚刚二十出头,本身天赋极高又身具特异血脉才修为进步神速,所受挫折很少,还是少女心『性』。 她这话问出口,扎措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可又尖起耳朵想听听凌若风会怎样回答。 凌若风看着扎措微微笑了笑:“若论相貌,他不如末神英俊;若论修为,我不清楚他如今是何境界,可末神功力也不低。 他是那种初相见时不觉得多好,和他相处一段时日后,会不由自主喜欢上他的类型。 往往他在身边时,难以看清他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他不在时,才会察觉他占据了整颗心。 接近过他,再看天下其他男子,会觉得他们要么粗鄙,要么阴柔,要么平庸,即使很多惊才绝艳之辈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的浮夸。” 听凌若风夸程浩风,扎措竟没有被贬低的恨意,还对凌若风起了几分敬意。 一个被程浩风深深伤了心的女子,还这般毫不吝惜溢美之辞盛赞程浩风,这是爱得多盲目又沉重? 凌若风缓缓走到胡仙仙身旁,语带责备:“他选择了你,你怎么会与他分开?你怎么舍得伤他的心?” 种种恩怨情仇一言难尽,胡仙仙小心翼翼让唐彩儿躺好,站起身向凌若风稽首,用师妹见师姐的态度恭敬而平和答道:“只因我不如你。” 这是谎言也不是谎言,胡仙仙只是怕程浩风再落到六感尽失的境地,不愿看他一步步走向身死魂灭才散尽他情丝;但若是程浩风当初选择了凌若风,所有后来的事都会改变,要用“我不如你”来回答也算真实原因。 胡仙仙觉得凌若风对于程浩风的评价很对,有些话她说不出口,可心里是那么想的。 程浩风是她心中抹不去的印迹,没有见面,听别人提起,也能『乱』了她的心。 即使明知他有很多事瞒着自己,甚至在算计自己,靠近他时仍然会不知不觉卸下所有防备。 不管会变得多么冷酷无情,爱已成痴,爱也成殇,胡仙仙再也变不回那个敢爱敢恨的明媚女子。 他们似乎都没想到胡仙仙会那样回答,很多本要说的话竟不想再说,婆娑女看看凌若风又再看看胡仙仙,然后不停叹气。 叹惋不已,良久后婆娑女对扎措说:“我可以给解『药』,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看向她。 她一字一顿地说:“秋、明、哥、你、娶、我,正式封我当神后。” “好,我娶你!”扎措不假思索就痛快答应,欣喜笑着揽她入怀,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下她的脸颊,再摊开手掌伸向她。 摊开手掌当然是讨要解『药』的意思,婆娑女盯着扎措的手掌看了看,本该兴奋喜悦而笑的脸堆起惨淡苦笑。 “你骗我!答应得这么快,半点也不郑重,你就是为了骗解『药』!”带着哭腔却没有眼泪,婆娑女用变调的尖利声音嘶喊。 扎措似是被惊呆了,也似是被吓懵了,婆娑女狠狠挠了他的手两下,他才回过神。 “婆娑妹妹,我没有骗你,我答应娶你,按娭姥邦迎娶王后的礼仪娶你!” 扎措确实没有骗她,说了要娶肯定要娶,反正当新郎倌也没什么坏处,娶一个人和永远爱一个人不是一回事。 第七百二十四章 各有所谋 扎措的心思,婆娑女何尝看不透?扎措曾有过的女人数不胜数,跟他穿喜服拜过堂的女人也有好几个,可婆娑女所求不是这样。 对扎措的怒意多过了爱意,在婆娑女眼中,他曾令人沉醉凝注的明眸含了虚伪,他曾令人倾心爱慕的俊秀容貌也扭曲了,就连他说出曾渴望听到的承诺都半点也不心动。 “我是天龙寺护法圣女,不是你想玩弄就玩弄,想抛弃就抛弃的贱货!”婆娑女愤怒高喊。 再难诳住她,扎措却也对她生出怒意,咬牙从牙缝儿里挤出低吼:“你到底要怎样?” “我宁死也不交出解『药』,要让唐彩儿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要让胡仙仙永远悔恨!哈哈……让她永远悔恨才是对她最残忍的刑罚!”婆娑女的笑容娇媚而怪异,像染毒的火焰在夜『色』中燃烧。 婆娑女不论怎样都不肯交出解『药』,胡仙仙也没耐心等了,抬眸看向她问:“你找我挑战的真正目的不是要帮番邦打胜仗,而是要打败我,向扎措证明你比我强,对不对?你不肯交解『药』的真正目的不是让彩儿死,而是要让我痛苦愧疚,对不对?” “当然!”婆娑女挑眉回答。 胡仙仙得到明确答复后,没有再和她多说,而是向扎措恳求道:“你们同邦同源,你应该能用法术解开她的袖里乾坤,探出她将解『药』藏在哪儿,你能不能帮我搜出解『药』?” 不论是『逼』迫还是讲条件,总还给婆娑女留了点面子,留了点选择权,要强行去搜,那就是让扎措和婆娑女彻底撕破脸了。 扎措犹豫了,胡仙仙平静等待他回答,没有催促没有哀求。 袖里乾坤之术或者说收纳之术,各门各派的诀窍不同,要是不懂诀窍,即便把物主千刀万剐也搜不到东西。 扎措和婆娑女论起来都算娭姥邦子民,婆娑女的生父乃是金孔雀之身,与孔雀王私交很好,他们肯定修行法门类似。 这个世上,胡仙仙宁死也不愿意求助的人当中包括了扎措,可为了唐彩儿,她必须要试上一试。 虽在急怒之下说要杀婆娑女陪葬泄愤,可一旦冷静,当然明白若是唐彩儿死了,再杀多少人都于事无补。 婆娑女趁扎措犹豫之时,再度想逃跑,她直觉扎措会答应胡仙仙请求。 身形才动,高有全挥动剔龙刮迫使她呆在原地。 “苦昙大师料事如神,他既说我此来能消解些仇怨,那你来求我就是天意!”扎措洒然朗笑一声,朝婆娑女旋出摄魂铃。 雨夜荒山,勾魂摄魄的铃声如同垂死之人将咽气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般呻、『吟』,扎措的象牙白肤『色』被摄魂铃缕缕沉黑灵气光波映出病态青白『色』。 铃声初响,婆娑女还试图舞动金『色』飘带缠住摄魂铃,可总是差一点才能成功。 她让碧姬帮忙,碧姬本已受重伤,胡仙仙又厉『色』相瞪,碧姬只得远远退后不出手。 铃声响得越来越急,婆娑女神智昏『乱』,听到的不再是铃声,而是勾她魂魄出窍的魅『惑』怪音在让她睡去…… 婆娑女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终究还是闭眼倒在地上,扎措收起摄魂铃,指间黑光流转,婆娑女所带各样器物便从虚空中现于众人眼前,扎措找出金粟引的解『药』。 递出解『药』,胡仙仙稽首道谢,扎措双眼泛起潋滟波光。 胡仙仙斜坐在地,半抱住唐彩儿,喂她服了解『药』后,忐忑等待。 见婆娑女仍昏『迷』不醒,扎措让碧姬抱着她,扎措再按着婆娑女脉门渡入灵气。 唐彩儿仍未醒来,但脸『色』好了很多,呼吸也渐渐平缓,胡仙仙捋顺她额上『乱』发,轻柔抚着她的小脸儿祈愿她快些好起来。 自从唐彩儿跟了胡仙仙,多次忠心护主,彼此相伴的时候比和程浩风一起还多。 胡仙仙暗暗发誓:若是以后需要用人当饵用计,就自己去涉险,好好保护关心的人,再也不能出现被要挟的事。 凌晨卯时左右,雨停了,婆娑女苏醒过来,她意识模糊地伸手抚向扎措的脸。 扎措见她醒来,安心地笑了笑。 这一笑却让婆娑女完全清醒过来,眼角微抽,狠狠推扎措一把,红着眼眶嘶声喊道:“她到底有什么好?你要那样帮她?” 扎措没答话,冷下脸来,走到一旁背对她负手而立。 所有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婆娑女仍不解气,碧姬劝也劝不住,凌若风突然高喝一声。 阴冷而尖利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连扎措和高有全也觉得一股寒意直钻入脑,唐彩儿更是在昏『迷』中都本能地捂紧耳朵,蜷曲身体。 婆娑女讷讷住口,微张着嘴望向凌若风,凌若风闭口噤声。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语重心长地对婆娑女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碰巧遇见你们,是我三师兄让我来的,来调解此事。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想落到我这一步吗?你问胡仙仙有什么好?她没什么特别的好……得不到的才最好,她就是让人得不到的那个!” “得不到的才最好?得……不到……”婆娑女反复念叨着,各种激烈情绪皆消散,只是颓然念叨不停。 扎措见婆娑女已不再吵闹,让碧姬带她回娭姥邦,并交待送回勐纳城护城王府中,又提前发灵符让婆娑女父母不能再要婆娑女出邦。 事情算是解决了,凌若风也不与别人告辞,冷睨胡仙仙一眼就飞身而去。 高有全没有立刻走,详述了程浩风荐他当代孝侯,并让他来救胡仙仙的事,连程浩风让凌若风来调停的事也说得更清楚些。 关于这些安排,胡仙仙有些疑『惑』程浩风的用意,如果早些让人来援,只需在撤去灵气之时帮着抵挡一下,趁扎措没出阵尽快逃离就好,何必拖到最后让高有全和凌若风来? 而且也不需要修为多高的帮手,让血无仇、叶赛英或乔楚诗等等人来都行,程浩风故意要让自己出糗难堪吗? 虽疑『惑』却也不愿深想,因为即使程浩风有意为之,也不能奈何他。 胡仙仙横抱着唐彩儿站起身,向扎措微鞠一躬:“此恩铭记于心,但恩不抵怨。以后你若落在我手里,我饶你一次,偿还此恩。” 天『色』微明,扎措望了望四周荒草蔓蔓,定睛看向那淡紫的瘴气:“可能千百年以后平常人也不敢接近这里……婆娑妹妹用带毒尘霾来对付你,没把你怎样,倒遗害人间,真是自造恶业。” 在胡仙仙的印象里,这番话不该从扎措口中说出,可不论他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而说,那都表明他的“末神”之称不是徒有虚名。 草洼瘴气使此处在许多年后后也没有人类涉足,并且方圆百里内的鸟兽都很少,直到后世传奇人物鲁大明、洪艳霞夫『妇』除瘴气才让这一方山水焕发新生。 见胡仙仙听了他的话后神情有些茫然,扎措抿唇忍住笑意说:”我并没有需要你来饶恕的时候。” “我不愿意欠你的,不论你有没有需要我饶过你的时候,承诺了就不会再更改。”胡仙仙暗想着,谁还没有落难的时候,就不信你没有求我的时候。 她和扎措不仅有私人恩怨,还是敌对关系,若真要放过扎措,或许会因此犯错,但胡仙仙会守诺放他,不惜一切代价弥补过错,也得还他此恩。 扎措没有再说什么,凝睇含笑细看胡仙仙。 因雨水洇染,胡仙仙淡青『色』的道袍颜『色』浓得近于蓝『色』,以木簪绾好的发髻略微散『乱』,但仍『露』出光洁的额头。 晨曦浅红泛金『色』,映得她容颜如芙蓉带朝『露』,扎措眼中泅了『迷』醉痴意,胡仙仙却向高有全鞠躬施礼后就跃身往军营回返。 她灵气只恢复了少许,又抱着唐彩儿,是以很难凌空飞行,只能纵跃掠行,这般离去的速度慢了,扎措倒庆幸能多看她一会儿。 “她,果然美得动人心魄。”胡仙仙身影已完全消失,高有全斜眼看着神魂若丧的扎措笑说。 扎措收束心神答话:“她那样的女子远观怡情则可,朝夕相处会很无趣。我帮她只是顺应天意,对她没什么要求。” “没要求?说不出口。”高有全哑然失笑。 扎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高有全:“你可不会是愿意听程浩风使唤的人,怎么来掺和这些事?” “我说过,我是大法天朝的子民,应当听从国师调遣。你很别扭,你想把胡仙仙这样的女子据为私有,跟程浩风同样痴心妄想,可你不敢承认。”高有全用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了扎措的问题,再又把扎措说得难以接话。 皱眉苦思很久,扎措敛去所有伪装神情,坦诚说:“程浩风这么安排,是想要战局扩大啊,他想要的不是番邦入侵,法朝防守之战,而是想法朝征伐四方,没有情丝真会让人『性』情大变?” “你认为他想让法朝独霸天下?”高有全问道。 “难道不是?”扎措反问。 高有全沉声说:“他是想尽快动摇法朝根基,毁了韩家的江山社稷!确切来说,他根本目的是想毁灭整个水球,乃至想对抗天庭!” 这番话别人听了会震惊,扎措只是微一愣就点头表示同意,而后两人各自离开。 高有全离开后到得一个僻静处,给程浩风发灵符简述事情经过,程浩风得讯后正和乔楚诗、曹备道、沈廷扬他们议事。 他向他们微微笑说:“这扎措愿意护她,她也消解了一些怨恨,此事结果令我满意。” “扎措对仙仙还是有些真情实意的,国师想交托他照顾仙仙?”乔楚诗带了戏谑语气问,这么问不是开玩笑,而是因不满程浩风近来一些行为才暗讽。 这般暗讽,程浩风怎能听不明白?可他没生气,而是浑身散发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气势昂然说:“她那么傻,我怎么放心交给别人照顾?” 第七百二十五章 祸福相依 皆是各怀心思有所图谋,胡仙仙也不怨怪谁,毕竟她自己也不是绝对仁善,可始终还是对程浩风所做援军安排心有不满。 回到军营中,让仍处于昏『迷』中的唐彩儿睡下,再请樊楚瑶前来帮着照料,她自己也需要调息修养恢复灵气。 可心中杂事很多,虽有樊楚瑶在旁护法,让她能放松身心打坐,仍然难以入定。 既然静不下心,也就不强求修炼,和樊楚瑶闲聊起来。 “仙仙,你是不是对国师让代孝侯他们去援救你的事心有不满?”说了几句军中简况,樊楚瑶直接问道,她和胡仙仙相识多年,如今身份虽有变化,还是相处随意。 胡仙仙点头默认,对于高有全和凌若风,她见面都会很不舒服,还要欠他们的人情,这不是程浩风存心让她难堪吗? “说真的,对于国师近来的一些做法,我和师姐们、还有岑道长他们都难以理解,可是,我们相信国师不会刻意伤害谁。即使看起来伤害了,也定有更深层的原因。”樊楚瑶目光平和坚定,让胡仙仙烦『乱』的心也静下不少。 “他为何那般做?”虽心静了些,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是难消退,似乎是问樊楚瑶,也似乎是自言自语。 樊楚瑶轻声笑叹:“且不管他怎么想的,你以后的打算是怎样?” 以后?胡仙仙自思:我还有以后吗?一切不都是注定了吗?注定我只是红尘过客,与任何人都无法相依相伴。 她『迷』茫又落寞答着:“无法打算,尽量报恩……了怨……” 报完恩、了尽怨,也不枉她在世上走一遭了,她有件事还没说出口,那就是“还情”。 皆说是因程浩风、扎措等等人对她生情才闹出这许多风波,那就还了他们的情,无牵无挂而去。 还了情,总应该能真正解脱,再也不会有伤心时候了? 自己总是勘不破情关,难道女子比男子终究是弱了些? 凌若风她们对她很嫉妒,可她过得半点也不舒坦,她想要的是相敬相知相守,不是这样争来斗去谁都没个清静。 可这世上少有顺利又恒久的婚恋,难道平淡的相守定会让感情变淡,而真挚的轰轰烈烈感情又都会面临悲惨分离? 感情真是个绕进去绕不出来的『迷』宫?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没有目标,不愿妥协,就这么在『迷』宫中『乱』撞。 樊楚瑶指节轻扣桌面,让想得出神的胡仙仙回过神来,再笑说:“你愿守护美好的一切就是打算啊,别太纠结,人生哪能事事正确?” “我怕再出错……”胡仙仙看向在昏『迷』中仍然皱眉轻微挣扎的唐彩儿,难掩自责。 两人正交谈时,忽闻到蹊跷怪味,都警觉起来,随后怪味渐浓,樊楚瑶紧张地出帐查看。 片刻后,樊楚瑶满脸疑虑地回帐,“没有发现任何敌军施放毒烟的迹象。” “卟……” 她们正要再商议,帐中响起怪声,她们对望一眼,再望向床上躺着的唐彩儿。 “卟、卟、卟……噗噗噗……噗唔……” 怪声伴着非常浓烈的臭味传来,她们不由自主摇头苦笑,因为这是唐彩儿在放屁! 胡仙仙赶紧去看唐彩儿情形如何,樊楚瑶忍着笑掣出豪义宝剑,挥剑将臭气『荡』出帐外。 『摸』『摸』唐彩儿的额头,再为她把脉,胡仙仙眼中『露』出喜『色』,又以灵气探她气海及全身经脉,胡仙仙不禁高兴说道:“想不到她竟然因祸得福了!” 樊楚瑶听得一头雾水,胡仙仙给她详说:唐彩儿将要出生时正赶上鸾族出事,所以导致先天有损,温养在青丘国多年后也没完全养好,也不知是何原因,这次金粟瘾瘾发差点儿丢命之后,身体虽还虚弱,先天有损的经脉竟变得极为强悍,等身体恢复过来再修炼必然能快速精进。 她们庆幸唐彩儿因祸得福,而唐彩儿『迷』『迷』糊糊中排尽身体浊气后,翻了个身,唧两下小嘴儿,更舒爽地继续酣睡。 冬月初三凌晨,樊鼎瑶来探望胡仙仙和唐彩儿,说起些探来的消息。 原来那婆娑女是偷的金粟引和解『药』,想那金粟引是孔雀王控制违逆下属所用,怎能让其他人掌握这秘『药』? 婆娑女回了勐纳城之后,孔雀王让她交出剩余秘『药』,看在她父亲面上没有多苛责她,但罚她在勐纳城秘境清修,百年内不可再出来。 这对于滇邦和法朝都是好消息,滇邦不会被投毒威胁再也不用在法朝和番邦之间为难,法朝也少了对手。 而且对于婆娑女也有好处,她去秘境前让父母不要因她为难扎措,她也不想再提和扎措的过往,立志提升修为。 说起这些,胡仙仙喃喃自语道:”婆娑女可算想通了,也不知四师姐凌若风境况如何?” 樊鼎瑶答道:“据我们探来的消息看,凌前辈极有可能返回凌山去了,似乎鬼王派她去配合扎措做什么。扎措在边城挑衅因苦昙大师和众多西域大商户斡旋没能挑出事,肯定不甘心,难免再生事。” “嗯。”胡仙仙忧虑点点头。 樊楚瑶在旁一直没『插』话,此时若有所思地说:“难道国师能预知未来,未来可能灾劫重重,各种安排是有心让既定之事朝稍微好的方向发展?” 胡仙仙和樊鼎瑶看看她,她转了转眼珠回盯他们,无需说话已交换了不可说的信息,三人都『迷』茫而担忧。 快到午时,唐彩儿伸着懒腰醒来,趴在床上偏着头向胡仙仙说:“仙姐姐,我想吃小米粥和炸蚕蛹。” “好,你先喝点儿水。”胡仙仙端水递给她,怜爱地看着她说,待她喝水后匆忙去了伙夫营给她做吃的。 不久后,有兵来报,泸县县城攻破,阿木甲逃跑了,但是阿木甲的三个老婆死守县衙驻地,士绅们投降了,各种文档却无法交接。 那三个『妇』人武艺高强,且都学过点儿法术,寻常士兵打不过他们,还有这三个『妇』人假装说愿意投降,可要提条件;又说他们那一方的婆娑女都走了,胡仙仙也不该『插』手军中事务了;还说她们是被阿木甲抛弃的,朝廷大军爱民护民不能欺负她们…… 胡仙仙一边喂着唐彩儿吃东西,一边听着这些,冷笑打断士兵转述,说:“这三个女人就是想拿话别住我,不让我出面,然后趁机提条件。明明她们打了败仗,曾经背叛法朝,还想倒过来向朝廷要利益。” 他们都点头认可这说法,樊鼎瑶皱眉发愁,照这么一来,他们辛辛苦苦收复泸县岂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樊楚瑶仔细问那士兵,阿木甲的三个老婆究竟武艺如何,法术如何,随后主动请缨去战。 “好!我也去助阵,我不出手也不算以强凌弱,可我只要出现了对她们也是种威慑。”胡仙仙记得樊楚瑶早就想在战场建立功勋,可几次参战都是做的辅助之事,这可正是个让她显身手的机会。 议定后,胡仙仙托樊鼎瑶派人照顾好唐彩儿,与樊楚瑶一同掠行往泸县县城。 城中番军早已败退撤走,阿木甲也在二十多名亲信护送下逃往台县,县衙之外,团团围了一百多名火夷女子,若有士兵靠近,就说些士兵意图『奸』、『淫』的歪话。 面对这些身着火夷盛装的娇滴滴姑娘,骁勇善战的将士们无从下手,可若是拿不到印鉴文档等物,就没有收复泸县的凭证。 正吵嚷拉扯时,胡仙仙飞临县衙上空,扬手抡开红雪拂尘,霎时雪片冰粒纷落。 待下方的人都惊讶抬头望去,胡仙仙高声说:“我来主持公道,若有欺压百姓的官兵,定斩不饶!” 那些火夷女子听得如此说,全部欢呼起来,将士们则哭笑不得咧咧嘴。 胡仙仙待杂『乱』声音静下来,又再说:“番邦恶狼已被赶走,光复泸县了,各族同胞都是兄弟姐妹!火夷姐妹们更是个个如花似玉,贤惠能干,我军的随行监军樊楚瑶樊元君想与火夷姐妹们切磋武艺,不知可否愿意?” 这话一出,火夷姑娘们听出她话里有话,全部默不做声了。 “听说阿木甲居然抛弃了三个美丽娇妻,三位姐妹们,你们来迎战樊元君如何?只是切磋,显显威风,让人看看你们能耐很大,只怪阿木甲有眼无珠……” 胡仙仙正以言辞去激阿木甲三个老婆来战,县衙大门敞开,一个黑壮『妇』人挥舞钢叉朝在门外静静等候的樊楚瑶冲去。 钢叉之上有微不可察的灵气光波,但她修为虽低,这力道却很大,一叉之力可能得上千斤。 樊楚瑶待她冲近,跃身避开她的钢叉,掣出豪义宝剑转到她身后。 这个黑壮『妇』人应当是天生力大,又修炼过一些时日,平常人不用被她叉住,也早被她钢叉的劲风给掀倒了,见樊楚瑶能轻盈避开,她很是惊讶。 她力气虽大,却不够灵活,再一惊讶分心,被樊楚瑶从背后用剑抵住后脑勺才反应过来,她就这么败了。 当初蔡莲君令人用玄铁锻了十余柄宝剑,传至“楚”字辈时只剩了端严宝剑、慈和宝剑、豪义宝剑三柄。 端严宝剑剑长三尺,精美修颀,是齐楚鸾在用;慈和宝剑只一尺二寸长,灵巧秀雅,是乔楚诗在用;豪义宝剑二尺二寸长,拙朴厚重。 因豪义宝剑是柄重剑,在剑抵过去后,黑壮『妇』人便觉得迫人压力沉沉而下,不敢再动弹。 樊楚瑶恳切劝道:“你们交出县衙……” 话音刚起,几枚铁丸连『射』而出,击打得豪义宝剑火花四溅,樊楚瑶有些持握不稳,黑壮『妇』人趁机逃开。 樊楚瑶正要追击,一名手拿弹弓的娇小美『妇』从衙门围墙内跃出,横身飞起,向樊楚瑶『射』出铁丸! 第七百二十六章 连胜收地 铁丸疾飞,宝剑快挡,金铁交击之声不绝,普通士兵和火夷姑娘们看不清具体招式,只见『乱』影交错,火花四溅。 那娇小美『妇』手持弹弓连发,黑壮『妇』人也镇定下来舞着钢叉助战,樊楚瑶拧身腾挪避开钢叉倒还容易,要抵挡不停击来的铁丸却有些难。 弹弓一发是三到五个铁丸,分别朝樊楚瑶身体不同部位『射』出,顾得了此处,顾不了彼处,她的左肩和右腿已受伤。 伤得虽不重,但极为影响反应速度和对敌信心,因此观战的胡仙仙十分焦急。 可是已经承诺不再『插』手军中事务,直接施援手会落人话柄,也会令樊楚瑶以后在军中失了威信。 细看战况,分析之后,胡仙仙发现樊楚瑶的修为比那两人高很多,已快到清福仙之境,那两个女人只是刚刚会聚气。 樊楚瑶之所以打斗得那么被动,是她没有下狠手,因为阿木甲的三个老婆都说了已愿降顺,怕把她们伤得太重引来火夷人闹事,当然打起来会束手束脚。 只能抵挡,不能猛攻,眼见樊楚瑶陷入两相夹击、疲于应付的境地,胡仙仙苦思办法,终于得了个妙招。 她在空中若有意似无意地念道:“以人为盾、可挡千军万马;以人为盾、可挡刀枪剑戟;以人为盾、可挡盾之盾……” 樊楚瑶是心思灵透之人,经提点之后,立刻反应过来。 “咻、咻、咻”又是三颗铁丸『射』来,樊楚瑶没有再用豪义宝剑去挡开,而是挥剑与舞钢叉的黑壮『妇』人较力,把钢叉压向其中一颗直『射』胸口的铁丸。 黑壮『妇』人微愣,全力将钢叉往上抬,但樊楚瑶并不真的与她较力,顺势撤剑扫飞了另两颗铁丸。 明白过来被利用了,黑壮『妇』人恼怒大吼着,使足了力向樊楚瑶头顶拍去! 钢叉临头,樊楚瑶镇定地后仰斜掠避过,再有几颗铁丸凌厉飞至,她拧腰翻身忽然抱紧了那黑壮『妇』人。 以翻身时的惯『性』冲力带动黑壮『妇』人避开两颗铁丸,再加力同着黑壮『妇』人一起挥出钢叉。 那运足劲从上而下拍出的钢叉,因有樊楚瑶助力而劲更大,拍中了一颗铁丸,拍得铁丸直砸泥中,砸出个钵盂大的坑儿。 坑儿是不大,却约有两丈来深,有好奇的士兵跑过去一看,居然见坑儿里冒出水来。 “哈,砸了一口井出来!” 士兵一喊,附近的将士和姑娘们全都好奇地看,兴奋呼喝。 此般场景令娇小美『妇』气得脸如猪肝『色』,奋力连『射』铁丸。 可惜那些铁丸不是被避开,就是被樊楚瑶挟持着黑壮『妇』人用钢叉挡开。 娇小美『妇』瞪着黑壮『妇』人,似是恨不得要吃了她;黑壮『妇』人有苦说不出,她想摆脱樊楚瑶控制可摆脱不了,明明有使不完的劲儿,就是不按所想方向使出。 她们彼此互相有了埋怨心,更是无法配合做战,樊楚瑶寻个空档,挥剑一挑,将黑壮『妇』人的钢叉给夺了过来! 没了武器,黑壮『妇』人更没了斗志,气鼓鼓地跑旁边蹲着。 樊楚瑶正要乘胜追击,剑指娇小美『妇』弹弓,想故伎重施夺了武器时,一个矮瘦身影舞着两把菜刀如一股旋风突然而至。 两把菜刀,不是形如菜刀的武器,就是常见家用菜刀,菜刀竟飞快旋转如风火轮攻向樊楚瑶面门和咽喉。 樊楚瑶慌忙招架,虽说躲闪开了,可豪义宝剑与菜刀撞击而出的巨大反震力,令她倒退了三步,身形不稳。 这突然出现的敌手应该是阿木甲三个老婆当中一个,看她身上灵气波动比其他两个明显,胡仙仙暗自为樊楚瑶捏了把汗。 菜刀快攻,铁丸连『射』,樊楚瑶瞅准娇小美『妇』已经体力不支,专对她攻击,而对新出现的舞菜刀之人尽量躲开。 那个舞菜刀的人身形移动太快,樊楚瑶都没看清她形貌,不自禁地有些忌惮她。 胡仙仙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而其他人该庆幸他们没看清,因为那个人的样子着实有些骇人。 同样戴着绣花头巾,穿着五彩百褶短裙,火夷姑娘们像一朵朵鲜花,即便那黑壮『妇』人也总看得出是个女人,那个舞菜刀的矮瘦女人几乎无法辨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矮瘦女人头发稀黄,脸『色』惨白,胳膊和小腿也是惨白,惨白而呈现僵硬感,如同尸体。 胡仙仙能确定她不是僵尸,她有鲜活之气,只是想不通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樊楚瑶的豪义宝剑已『逼』得娇小美『妇』发铁丸速度变慢,有好几次还险些夺下她的弹弓。 但樊楚瑶没办法再针对娇小美『妇』了,矮瘦女人的菜刀割下了樊楚瑶一截衣袖,还划伤了樊楚瑶后背,『逼』得樊楚瑶必须全力对付她。 那矮瘦女人的灵气修为比另两个女人高些,更难对付的是另两个女人出手是有分寸的,应该算较技切磋,这个矮瘦女人则是带着满满的杀气,浑身都笼罩在地狱阴风般的刀光中。 “杀气虽烈,其心浮『乱』,稳如泰山,以静制动!”胡仙仙看出了那矮瘦女人的弱点,出言提醒。 樊楚瑶领会其意,不再分心被动招架,挥剑抵挡护住几个致命部位的同时,定睛观察矮瘦女人舞菜刀的规律。 看准了矮瘦女人身形变化虽快,脚下根基却不稳,弓步曲身斜削而下,正削中矮瘦女人左小腿。 矮瘦女人身形略滞,樊楚瑶灌注灵气入剑,朝她劈出厚重雄浑的一剑! “啊……” 劲风骤起,矮瘦女人仗着十分灵活闪避开了,但惊慌中从空中倒飞跌下,落地时磕了左手,那左手不受控地在小腹划了一刀。还好没用劲,伤口不算深。 矮瘦女人受伤跌倒,其他人得以看到她模样,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胆小的人赶紧闭上了眼睛。 没了最大的威胁,樊楚瑶和娇小美『妇』打斗起来也没那么激烈了,虽不激烈但挺赏心悦目。 看女人打架果然有趣,跟男子争斗相比少了几分粗鲁,多了几分柔美,挥臂踢腿时花俏有看头。 娇小美『妇』纵跃翻滚,从不同位置,不同角度弹『射』铁丸,行动之时像只翩飞彩蝶;樊楚瑶挥剑劈刺,高挑身形显得潇洒豪放,自有大将之风。 世间不仅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看着樊楚瑶得胜,胡仙仙心中郁气少了很多,想着不如忘了爱与不爱,只当从来没有那些情事。 打斗节奏变慢,铁丸『射』出速度也变慢,似乎是双方要休息,可豪义宝剑突然直『逼』娇小美『妇』,她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用弹弓去挡剑。 樊楚瑶用的是虚招,剑气顿收,嘴角噙了抹笑意,左手如电夺过了弹弓。 武器被夺,娇小美『妇』颓丧地低头往旁边走去。 那矮瘦女人在受伤后仍时不时挥刀攻击,见另两人都罢手,她还强撑着不认输。 樊楚瑶战得正在兴头上,就陪她再打几个回合,然后,豪义宝剑轻巧划了个阴阳图形,阴阳轮转顿生吸力,把那两把菜刀吸附在剑上粘住。 把她们的武器全给缴了,她们要是再不认输,她们自己那一方的人可都要面子挂不住了。 无法再耍赖,三个女人皆单腿跪地,抚胸口行礼,表示诚心迎樊楚瑶入县衙交接。 冬月初三酉时,泸县县衙一应事务终于开始正常展开。 虽败了阿木甲的三个老婆,樊楚瑶也不骄矜,她和胡仙仙邀她们一同饮茶聊天。 聊了后才得知,阿木甲在六年前娶了娇小美『妇』为妻,夫妻相处融洽。 三年前为争族长之位,又娶了黑壮『妇』人,帮他打败老族长。 半年前,和番邦的人密谋起了反心,想要自立为王,再娶了矮瘦女人。 那矮瘦女人因曾是犯错的奴隶,为了躲避割鼻剜眼的惩罚而躲到深山地洞里。 地洞里没阳光,她又染了怪病,才变得模样如死尸般。 她当时逃出去只带了两把菜刀,靠着这两把刀捕杀猎物为生,也练就了好刀法,还机缘巧合之下无师自通修炼到能吸纳运用灵气。 阿木甲上山打猎巧合遇见她,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帮着做事才娶她。 没想到阿木甲把妻妾当成不用给俸禄的下属,胡仙仙不知该怎么说了。 沉默之后,胡仙仙给了娇小美『妇』一件护体软甲,给了黑壮『妇』人一瓶疗伤灵『药』,给了矮瘦女人一瓶治病仙丹,再向她们稽首。 虽没说什么,她们知道胡仙仙是让她们劝降阿木甲,并在以后监督阿木甲,使泸县乃至整个火夷族群忠于法朝。 收复泸县后,军心大振,樊鼎瑶率军势如破竹,冬月初九,收复台县。 冬月十七,又收复了峤县。 皇上定的必须要在冬月二十之前收复失地,提前完成任务,军营中大鱼大肉庆功。 但是,樊鼎瑶并没有很高兴,因为没抓住阿木甲,五天前已不知逃去哪儿了。 冬月十九,朝中传来消息犒赏将士,并令樊氏兄妹驻守邛州巩固防线。 冬月二十二又传来消息,扎措退出边城周围后,朝中派郑天霸和陆来尊守城,但在前两天,扎措举军突袭。 郑天霸在城下交战败了,只能死守城池,而陆来尊在出城迎战时,离奇失踪了。 今天才探查得知,陆来尊是被阿木甲掳走,阿木甲逃跑后是去投奔扎措了。 扎措扬言,要在腊月初七之前,攻占边城,以此城用来当做给胡仙仙献的祝寿贺礼。 第七百二十七章 无情之苦 攻下一城用来当祝寿之礼,扎措放出的豪言令天下皆惊,众人反应不一,但都十分关注程浩风、胡仙仙等等人对此事的态度。 程浩风没有明确表示态度,胡仙仙烦恼不已,除了军中熟悉的少数人,她见也不见其他人。 腊月初七是胡仙仙的生日,可她与扎措并没有多少交集,更从没提过这些,想不通扎措从何得知的。 其实,以扎措的能力要查她生辰太简单了,但查的目的并不是真要给她祝寿,而是要借此搅得法朝军民不安。 当然胡仙仙烦恼的主要原因也并不是扎措用她当幌子挑事,有些闲言碎语不重要,可因了此事谣言四起,竟说胡勇刚通番投敌,用妹妹的『色』相笼络扎措,可又反悔没把妹妹嫁给扎措,才引得扎措攻打边城…… 胡勇刚在平定诚郡王叛『乱』中立了大功,韩泽熙又信任他,连连升迁,早让很多比他有资历的军中老将不满,这类谣言可不是家常闲话,成了指责乃至弹劾他的阴狠手段,不得不应对。 更有官员说,若要证明胡勇刚忠心,就让他去守卫边城,如果守好边城,当然忠心耿耿;如果边城失守,定是他真的与番邦有勾结!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般只能胜不能败的要求简直无理,可胡勇刚又不能自己出面反驳。 他归家后长嘘短叹,葛淑美见他忧愁也不安慰,还在他面前抱怨胡仙仙给兄长招灾惹祸。 对于这些,程浩风仿佛没这回事一般不给出任何态度,倒是霍飞上表请求,他愿为主将,以胡勇刚为副将去边城,愿下军令状立誓不击败扎措就自刎谢罪。 满朝文武多数都觉得这个提议合理,只有霍图不愿让儿子涉险,另有少数人认为这般做似乎太过儿戏,韩泽熙难以决断,最后询问程浩风,程浩风坚决不同意。 虽然坚决不同意,但程浩风也没给出什么理由,也没有其它建议,只说等两天再议。 冬月二十三深夜,唐彩儿在帐中安稳睡下,胡仙仙出帐飞去营外树林边散步。 树林中夜『色』更浓,点点暗淡的星光朦胧飘忽,胡仙仙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像小时候那样托腮仰望星空。 茫茫宇宙的奥秘无穷无尽,即使比从前所知的多了太多,她仍然感觉自己十分渺小。 很渺小,也很无助,像是一艘漂泊无定的小船,预知风暴将要来了,可找不到安宁的港湾停靠…… 沉浸在惶『惑』『迷』惘的情绪中,不知不觉似『迷』糊睡着入梦。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抱紧她,抱她斜倚入温暖怀中,而她竟没有反抗。 “浩风……”胡仙仙熟悉他的气息,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实实在在的怀抱,依然令人安心的气息,可胡仙仙看不见抱她的人,即使以灵气感知也只有透明的空茫。 “浩风,是不是你?”胡仙仙有些『迷』『惑』不解,惊疑问道。 她看到了细月如钩,看到了稀落几颗星星,还看到了树上偶尔有枯叶飘落,一切都不像幻境也不像梦境。 胡仙仙推测此刻处境不是在梦中,可能是来者以法术隐去身形,而这人法力应当比她高很多倍,她才察觉不到灵气波动。 来者没有回应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抚『摸』得更放肆。 胡仙仙试了试用灵气弹开那双手,可灵气施出竟如泥牛入海化去,情急之下召出慧心玉剑,威胁道:“再不应声,别怪我出手伤你”。 一声低低冷笑响起,寂静山林中骤起一股黑『色』旋风,把胡仙仙围在风眼中,令她难调灵气。 若说先前只有九成肯定来者是程浩风,此刻有十成十的把握了,只有程浩风才有应手化物且所化之物如墨染的独特灵气。 “浩风……不,程师兄,别捉弄我了,请现身与我好好商量。” 听了胡仙仙请求,他仍是没有现身,还做出更亲昵的举动。 胡仙仙抑制不住心中情『潮』翻滚,也控制不住身体渐渐发烫、微微颤栗。 思念、渴望、怀疑、悲愤和屈辱的情绪交织,倔犟忍住的泪水不听话地流出,“程浩风,你到底想怎么样?” 黑『色』旋风隔绝了天与地,纵然胡仙仙目能夜视也看不清,当然也没可看,因为只有沉黑风漩涌动。 程浩风的手轻抚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吻干她脸上的泪珠后,声音暗哑而说:“心里难受了,是不是?” 脸颊上的泪被他吻干又很快挂满泪珠,胡仙仙泣不成声。 “难受?有多难受?能有你跟我决裂那么难受吗?”程浩风低吼一声,撤去了黑『色』旋风。 突然能看见眼前一切,胡仙仙觉得原本暗淡的星光也变得灿烂,可她还没有好好看看星星月亮,又头晕目眩起来。 她是因窒息和疼痛感而头晕目眩,只怪程浩风在咬她! 真的不是吻,是咬!舌尖疼得钻心,嘴唇也红肿了。 呼吸才得顺畅,脸颊、肩窝、酥白峰峦等处又被侵袭,咬过的肌肤寸寸留痕。 胡仙仙又羞又悲又怒,反抗不得,哭喊着挠向他颈侧,“你到底要怎么样?” 程浩风没防备,脖子上被她挠出三条浅浅血痕,之所以是三条而不是五条,那是因拇指和小指短些,还没挨着时他已避开。 疼了一下,程浩风停了手,愣愣看着胡仙仙,而后拥紧她大笑起来。 “做得好,要疼一起疼!我这心里总算没那么闷得慌了。”程浩风抱她坐在先前大石头上,贴着她的脸微微邪笑着说。 “我这是在做梦吗?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我们不是分开了吗?”胡仙仙摩挲着他的手,细看他的眉眼,越看越看不透他。 原以为散尽情丝,自己的一切会与他无关,从此划清界线,他也能摆脱世俗纷扰,证得无上大道,可怎么会出现这一幕? “你以为我们分开了,所有事情都会解决,所有风波都会平息?”程浩风的语气温和了些。 胡仙仙忽闪着大眼睛望向他,他以前有时看起来很严肃,但细瞧之时能看到眸底笑意。 从前那笑意从眸底漾起,泛开在眼中便如春水『荡』涟漪;此时他眸底仍有笑意,笑意中有未熄的情火。 她没接话,程浩风自问自答:”别傻了,哪能让我们轻易脱离苦海? 若只需要和我断绝关系,忘情忘爱就能修到永恒之境,那么你本源之体连意识也没有,直接当永恒之心该行了? 所有一切该极其简单,又何必集取万物情丝化出一个我来让你动心生情?” 胡仙仙含泪摇头:“道理我懂,可我无法接受!永恒之心是要经受了人世种种爱恨情仇才能真正永恒,可我们分开了我承受了别离之苦,就不能让你彻底摆脱痛苦吗?” 程浩风仍是笑着,缓声解说:“我不觉得痛苦,只是心里闷得慌,你让我连伤心的感觉都体会不到了。 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以前你对我爱而不得是一种苦;我将要身死魂消,你得而复失更是一种苦;我抽情丝获得新生,失而复得之后,你却中了绝欲夺情咒,不能相互拥有是说不出的苦…… 如今向你示爱的人增多,『逼』你做选择,你无从选择而谁都不选也还是苦。 要是你我再无牵扯,你闭关静修去了,思念我的时候都会减少,更不会受这些苦,故意要让你承受苦难、经受磨炼的人会让你少受苦吗?” 这番玄之又玄的话,胡仙仙不太懂,程浩风要做什么?仍还爱她,还是不爱了? 程浩风再说:“我只是体会不到激烈感情而已,可我还是男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把你拱手让给扎措,我还要让你亲自打败他!” 胡仙仙有些明白了,问他是不是要安排边城之事。 不仅要让扎措失败,还要让扎措颜面尽失,以胡仙仙去打败他是最狠的打法。 程浩风答复胡仙仙,“我这次来找你,是要消消心里的闷气,也是要劝你去边城。” “不!我不去!你这样安排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儿上了,我要回云华观。” 虽然分别才几个月,可胡仙仙这般任『性』的样子,程浩风仿佛隔了几千年没看到过了,他竟笑得更温柔了些。 程浩风语气平缓而不失威严地说:“边城,你必须要去。” “我不去!我才不管扎措闹的那些闲事!你不要讲什么大道理,什么天下苍生,国家兴亡跟我无关,通通跟我无关。” 胡仙仙其实有点儿怕如今的程浩风,以前他都是深不可测的样子,如今更是把不准他想法。 也许胡仙仙的眼神暴『露』了她很心虚,程浩风冷下脸说:“你可以什么都不管,那就跟我避世修行,我们一起东躲西、藏……” “不可以,你该获得属于你的荣耀,不能放弃现有的一切。再说,我们成不了真正的夫妻,相守在一起也给不了你快乐。” 程浩风目『露』狡黠:“那你就听我安排。” 绕了一大圈,还是绕回原点。 胡仙仙委屈又愤怒问,“你怎么可以『逼』我去?” “你怨什么呢?这是你一手造成的局面,有什么理由抱怨。我是无情之人,当然只照我所思所想来做事,不会多考虑别人感受,要想不按我的方式行事,除非你比我强。”程浩风整理衣袍,准备离开了。 这些话很伤人,可胡仙仙竟无从反驳,埋低了头小声答应去边城,程浩风交待几句后离去。 坐在林中黯然神伤,胡仙仙忽又疑心发生的事只是幻觉,可撩开衣衫瞥见浅浅紫红齿痕,不得不承认一切真的发生过。 第七百二十八章 棋子布局 散尽程浩风情丝之举,本意是要让事情简单些,不愿再面对情感纠葛,谁知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胡仙仙没料到把自己推到了更艰难的处境。 扎措张扬宣告爱意,步步紧『逼』;程浩风不顾她感受,突然跑来轻薄,又『逼』迫她接受安排;霍飞之类的人还要搅进来捣『乱』,胡仙仙觉得这看似蜂围蝶绕,倾慕者众多的境况,比当年被当成霉星嫁不出去的境况难过多了。 程浩风说要按她自己意愿行事除非变得很强,胡仙仙的确想变得更强大,不当随波逐流的无根浮萍,要当根深叶茂的参天大树。 一切尽在掌握,不用被迫选择,也不用受制于人,棋子也不甘心永远当棋子,当布局者才能掌握命运。 冬月二十五清晨,军中命令下达,任樊鼎瑶为马军西路军守边将军,胡仙仙为守边先锋,令他们前往边城。 撤郑天霸原守边将军之职,降为樊鼎瑶副将。 樊鼎瑶收复三县,又巩固了整个邛州边防,本可以在邛州好好休整,只因他对阿木甲屡次从他手中逃脱之事郁结成心病,才主动上表朝廷请战。 调樊鼎瑶去边城后,由霍飞来任马军西路军定邛将军之职。 霍飞本属金龙卫,调任定邛将军是降了好几级,还不能在京城中当天子身边扈从,到了偏远邛州。 此番遭贬,他的旧部多有怨言,他却服从命令,他知道是程浩风对他要主动迎战扎措的事生气了,程浩风不愿看他为胡仙仙的事强出头。 他的父亲霍图也支持他去邛州,因为他在京城中与那些纨绔子弟成天不做正事,怕他惹祸。 家大业大,惹出的风波也会很大,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自从平叛之后,京中世家豪门都收敛很多,纷纷把子侄调送出京。 陆开尊与程浩风是旧交,此次竟也出京入军,当了西路军定邛监军,与霍飞同来邛州。 霍飞和陆开尊是在京城接令后就出发,因此樊鼎瑶他们接令后不久,霍飞和陆开尊已到达邛州。 邛州东郊一卫所内,夕阳斜照着简朴营房,樊鼎瑶正在收拾前往边城所需的行李,樊楚瑶和胡仙仙在帮忙。 霍飞朗声笑着大步走进来,先向樊鼎瑶抱拳行礼,再和胡仙仙、樊楚瑶打招呼。 “霍将军行动好快,既已到达邛州,那我们先去交接各项事务。”樊鼎瑶伸手指向营房外,请霍飞去书房。 “别忙,我是自己一个人骑快马先到这儿的,随军的校书、孔目等从属都还没到。”霍飞说着看向胡仙仙,“我赶着来叙叙旧。” 见他目光炽烈,樊氏兄妹明白他急着来是为了胡仙仙,都尴尬往营房外退去。 “既然要叙旧,都一起到花厅喝茶聊天。”胡仙仙跟着他们往外走,面无表情地邀请霍飞。 四人在花厅坐定,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套话后,霍飞也顾不得樊氏兄妹在旁边,直接对胡仙仙说:“仙仙,边城之事了结后你有何打算?我陪你入山修道如何?” “霍将军出身名门,文武双全,怎么有出尘离世之心?难道是看淡名利,想修身养『性』?”胡仙仙浅笑着问,明知他所指何意,还是故意装做不知。 “我不是一时兴起开玩笑,我是苦昙大师的记名弟子,只怪我当年把法术当成装神弄鬼骗人的东西,又贪玩好耍不肯上进才没有修为。 在羊妖刺杀皇上的时候,我以前常用的宝刀断了,经千辛万苦寻找,终于得了一块可蕴灵气的寒铁。 锻制成神兵利器后,是一大一小两把宝刀,大的这把名‘羽空刀’,我来使用;小的那把‘羽宸刀’,交给我弟弟用。” 说着,霍飞将腰间佩刀递给胡仙仙看。 接过来一看,羽空刀刀身长两尺,刀锋寒气『逼』人,的确不是靠蛮力使用的凡品,可承受灵气御使。 霍飞郑重对她说:“我向道之心晚起了十几年,但以我的资质,几年当中会有小成。你可以青春不老,我若能求得长生,你就不必为我们寿命不同烦恼。” 胡仙仙嘴唇蠕动一下,可又什么也没说,她自思:这霍飞把被拒绝的原因,归咎于没有修道而与胡仙仙寿命不同? 且不说拒绝他根本与仙凡区别无关,就算有关也不行,哪有刚修道即能达到青春不老的?胡仙仙前世修为全储惊梦水晶中,还有天命在身,这修为一直都停留在天仙位难以进阶呢。 为了提升修为,程浩风更是费尽心思,如今他修炼方式,所聚灵气都和修道之人不同,可也不算真正修魔功,成了特殊存在,修为虽高,受的苦却也多。 霍飞要想与胡仙仙比肩,机缘好的话,几百年可成,机缘不好,可能至死连个清福仙也当不上。 想了这些,胡仙仙却是不能说出来,她向他们告辞说,要先行一步往边城而去。 她没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又且听说陆来尊仍没有音信,她要去寻寻陆来尊。 虽与陆来尊只有几面之缘,但她已把这个心思单纯、善良热心的少年当成弟弟。 霍飞想要挽留,樊鼎瑶立即接话说,让胡仙仙提早去边城也好,早些探明各类情况,领大军到了后可以尽快投入战斗。 军机不可延误,霍飞不再多说,胡仙仙向他们稽首告别,转身即带唐彩儿凌空飞远。 冬月二十六拂晓时分,胡仙仙到得边城上空,环绕边城飞了两圈查探情况,再落身下地,去守边的军营找郑天霸。 听士兵禀报说胡仙仙来了,郑天霸从榻上一跃而起,单腿跪在营房门口迎接,连声请罪。 郑天霸身穿单衣,左臂带伤包着纱布,腹部也有伤,腹部的伤应该还很重,把单衣也浸出血『色』。 “郑将军快快请起,边城之危不是你的错。”胡仙仙双手扶起他,“扎措上次挑衅之后,表面上是在各方斡旋下答应媾和,其实早存了趁我军不备突然袭击的心。你们仓促迎敌,当然难有胜算,只怪扎措背信弃义太『奸』诈。” 把郑天霸扶回营房,胡仙仙听他说了些简况,当得知边城此时马军和步军加上厢军精锐才五百人,其余老弱病残也只有一千多人时,胡仙仙皱眉不语。 再提及士兵们的武器装备和军饷供应都不够,胡仙仙脸『色』阴沉问郑天霸:“关于这些,程浩风知不知情?” “程道长……国师他清楚,可他没管,我们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郑天霸这般豪爽的人,少有地言语吱唔。 胡仙仙一言不发,抬手召出张灵符,想要质问程浩风并索要军需用品,郑天霸赶紧阻拦她。 ”国师有他的打算,我们别干扰他,我认为国师定然也重视边城防务,在还没有下令调你们来之前,国师已经让破军铁卫往边城进发了。”郑天霸说起程浩风仍是带了敬意。 “破军铁卫是我带出来的,他提前让他们赶来边城,就是算准了我会答应他参战?”胡仙仙又一次搞不懂程浩风所想了。 问清破军铁卫行军路线和速度后,胡仙仙估计他们今晚半夜就能到,对于迎战扎措有了些底气。 而后,胡仙仙又问起陆来尊失踪的事,为何至今没有寻到。 郑天霸说那陆来尊虽是公子哥儿,但也学了些花拳绣腿,在战场上自保是没问题的,那天还曾用清晖剑砍伤了一个敌兵。 但坏就坏在那柄清晖剑上,敌军当中的阿木甲认得清晖剑,并知道用剑之人正是陆阁老的二公子。 因当年邛州各族集结最好的铸剑工匠铸了三柄剑进贡,分别是清阳剑、清光剑、清晖剑,当年的德元帝又将这三剑赐给了陆焕邦。 陆焕邦自用清阳剑,陆开尊用了清光剑,陆来尊用的就是清晖剑。 阿木甲将这情况告知扎措,扎措得知陆来尊竟然逞能亲自上阵,便命阿木甲活捉陆来尊。 要活捉军中将领并不容易,可偏偏那天郑天霸受伤,陆来尊又年轻气盛一心立功想洗刷自己无用公子之名,就带人冲出城交战,被阿木甲引到护卫没注意到的地方,从此失踪。 之所以说是被阿木甲抓了,又说“失踪”,只因敌军没有用陆来尊要挟我方,甚至不承认俘虏了他,也弄不清那天是不是被抓走了。 胡仙仙想着军中具体事务也帮不上什么忙,决定先去寻找陆来尊,等樊鼎瑶到了后再做开战安排。 出城后,胡仙仙和唐彩儿分头寻找陆来尊,她们从军中留的陆来尊常用物品中提取了他残留气息,借此循着气息搜寻。 才到下午未时,胡仙仙已感应到陆来尊在凌山方向,靠近凌山之后遇见唐彩儿,原来她也感应到陆来尊在这方向。 飞了片刻,即到了麦娜莎的安身之处,还看到陆来尊在野马群中与麦娜莎开心说笑。 没想到这么容易找到了陆来尊,胡仙仙愣在空中忘了和他们打招呼,倒是他们先热情地打招呼。 胡仙仙和唐彩儿落身而下,问陆来尊怎么会在这儿。 “我被那蛮子阿木甲引到个沙窝儿里走不出来,他正要擒拿我,旋风卷着黄沙扑来,我趁机跑了。跑来跑去『迷』了路,差点儿冻死饿死,一个红衣仙女忽然出现救了我,还给我指了到麦姐姐这里来的方向。”陆来尊笑说,全然不知为了他有多少人着急。 麦娜莎肯定了陆来尊的说法,还说准备给麦塔哈送信,让他告知军中的人来接陆来尊,可陆来尊哀求她别送信出去,因陆来尊想留在这里找那红衣仙女。 竟是这般缘由,胡仙仙不禁觉得陆来尊太不懂事,刚想训斥他几句,陆来尊拿出一件据说是红衣仙女给的信物,问胡仙仙有没有关于此物的讯息。 第七百二十九章 奇袭小胜 明亮光华闪起,陆来尊掌中托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胡仙仙不由一惊,那是寒晶冰坠! 寒晶冰坠本是凌若风之物,曾送给胡仙仙,后来为了让凌若风在狱中好受些,胡仙仙又用寒晶冰坠改变过凌山气场。 再后来,为助凌若风从狱中脱逃,鬼王还曾取了寒晶冰坠给麦戡布用。 最后不知为何,寒晶冰坠又回了凌若风手中,再送给了陆来尊。 “仙女姐姐,你知道这玉佩来历?”陆来尊见她神情有异而猜测。 “你仔细给我说说遇到红衣仙女获救的事,我再给你讲有关她的事。”胡仙仙道。 陆来尊讲起来:他追击阿木甲一是因好胜心强,二是因阿木甲的武器“流沙陀”十分特异,要不然他不会冒险远离护卫去追。 流沙陀形似链锤,可与链锤又有很多不同,长长索链的端头是个如陀螺的铜器。 舞动之时,流沙陀可似鞭子鞭、缠、掸,也可以似链锤掷击,那端头陀螺飞旋还可如钻子钻击,更特异的是,流沙陀能发出如同风吹流沙的声音干扰视听。 陆来尊追出不远,便已觉得身在漫漫黄沙中,其实他那时离城不远,但辨不清方向了。 一步步被阿木甲诱到一个大沙窝中,正要被活捉时,风沙骤起,陆来尊被刮下马,摔成了半昏『迷』状态,等他苏醒时,阿木甲走了,马也不见了,艰难爬出大沙窝,才发现沙窝之外是无边无际的沙漠。 白天,烈日炙烤下的沙漠干燥而酷热,陆来尊跳回了大沙窝里,里面至少能有一丢丢凉意。 夜间,寒风带着凌山上的冰雪吹来,冷彻骨髓,陆来尊不停跳动驱寒,累了后就缩成一团歇歇,很快再起来跳,他怕自己会在睡梦中冻死。 到后来昏昏沉沉不知天日,陆来尊也渐渐绝望,他自嘲呓笑,他哥哥还有另几个朋友都遇见了令人心动的仙女,他也想遇见怎么遇不到呢?如今要死了,若能死在多情仙女来救他的春梦里,死而无憾…… 不知是梦是醒,脸颊传来冰凉触感,眼前出现一张清傲冷艳面孔,那女子正用带了三分疑『惑』三分怜悯和四分嫌弃的眼神看着他。 陆来尊惊喜欲狂,可他虚弱得无力说话,咕咕哝哝一长串也没表达清楚心里想说的意思。 那女子冷冷横他一眼,他知趣地闭嘴。 然后,那女子给了他这寒晶冰坠,提着他的腰带飞到了凌山山脚,指明了离这里不远有个落脚处,就转身飞远。 陆来尊痴痴望着她的背影,那红裙如火给白『色』雪山添了亮『色』,也如火燃烧了他的心。 仗着不惧火烧、不畏严寒、入水不沉、可抵刀枪、可令人不知饥渴的寒晶冰坠,陆来尊得以在凌山独自行走,寻到了麦娜莎。 想不到陆来尊和凌若风还有此番巧遇,胡仙仙暗叹缘法真是神奇。 凌若风要去助扎措,她又当了多年凌山神女,会出现在这一带不稀奇,会碰见受困的陆来尊不稀奇,会出手相助可就有些稀奇了。 待得说完,陆来尊期待地看着胡仙仙。 见他急于想知道关于凌若风的一切,胡仙仙把所知的事都告诉他,末了,还提醒一句:“我四师姐爱慕国师成痴,目前处境很不好,你留在这里苦等她没有任何益处,且不说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即使见了她,你能帮她做什么呢?” 陆来尊听得双眼含泪,许久没答话,待麦娜莎端热茶请他喝时,才回过神擦了泪说:“我愿意用生命守护孤傲痴心的她!” 一面之缘,倾心万年,胡仙仙和麦娜莎都惊诧看向他,随后想想却又不觉得诧异了,她们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懂得陆来尊此时感受。 陆来尊不再执意留在山上等着见凌若风,和胡仙仙一起回边城,决心刻苦修文习武,他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他们回到边城时已快半夜,破军铁卫刚到达营中,见面后,胡仙仙又让郑天霸来议事。 郑天霸说樊鼎瑶还没到,先不谈军务,把准备工作做好,要做这些还得去请麦塔哈。 提起麦塔哈,胡仙仙才知道他撤去浮克城后不久,扎措退军了他又返回边城,还捐钱当了厢军马递铺边城驿统领。 上次扎措引水围困边城,城中多数商户已撤走,麦塔哈留在城中是无法做生意的,只为了击败扎措才留下。 郑天霸派人去请麦塔哈,没留意到胡仙仙有些尴尬。 麦塔哈对自己的心意胡仙仙明白,可无法回应,只暗幸他还不知道关于扎措的那些事,要不然见面会更不自在。 反复理顺心绪,胡仙仙强令自己要用坦然大方的态度面对麦塔哈。 营中灯火通明,使边城冷寂的街道也稍微多点活气,但和从前繁华不夜城景象比起来仍是显得荒凉。 麦塔哈入营时,人还未到笑声已先响起,郑天霸和胡仙仙他们都微笑起身迎接。 “仙仙,今天上午已经得知你来了的消息,没来见你,是赶着要送份大礼给你。”麦塔哈向郑天霸他们微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不待胡仙仙询问,就拉她到了营房外。 郑天霸他们都好奇跟了去,只见麦塔哈撩开所带来大车上的帐幔,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机器是麦塔哈做的”天外飞仙”,当年用来寄意与胡仙仙一同翱翔天空,逗她开心的。 只是,这机器比上次所见大了很多,也精密很多,不知道麦塔哈是要派什么用场。 见众人都疑『惑』看向自己,胡仙仙也盯着他等待解答,他眉梢眼角都带了得意的笑,让人抬来一个挂了吊篮的“竹蜻蜓”。 样式像竹蜻蜓,却大得多,构造也复杂得多,吊篮中还坐了一个人。 那人是高有德,他既兴奋又紧张地朝众人挥挥手,又对胡仙仙说:“胡姑娘,嘿嘿,我也可以飞了!” 麦塔哈如上次那般『操』作,只是绞杆由竖着变为斜着,高有德所坐的竹蜻蜓斜向上飞了一段后再往更高处攀升。 旋转的桨翼卷起旋风,“轰轰”风声响了很久,待风声渐低了,高有德飞远,仰头望天的众人才如梦初醒般惊呼起来。 胡仙仙有些担忧,如果是玩儿的竹蜻蜓飞得多高多远都没事儿,可载了人后出了意外怎么办呢? 她飞身入空追高有德而去,很快即追上,只见高有德略显骄傲地朝她笑笑,双手扳动一个把手,那竹蜻蜓就转向往回飞,看起来还挺灵活易『操』作的。 一路跟随返回,见高有德平稳落地,胡仙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仙仙,这个礼物你喜不喜欢?”麦塔哈不自然地搓着手,忐忑等她回答。 “非常喜欢!”胡仙仙赞扬着他,“你真是天纵奇才!” 麦塔哈笑得嘴都合不拢,微低着头似乎有些羞涩,一瞬后,他却皱眉犹疑地说:“改进‘天外飞仙’是程道长提了很多有用建议才改制好,我……哪算天纵奇才……” “他只是提了建议,真正动手造出天外飞仙的是你。”胡仙仙尽量不显『露』任何情绪,摆出平和公正的样子说。 她心里早冒了很多问题出来了,比如,程浩风是什么时候来见过麦塔哈?又为什么想着让他改进天外飞仙?…… 胡仙仙不好意思多问,麦塔哈竟主动说了起来,“九月的时候程道长到边城办事,闲聊叙旧与他谈了很多,没想到我和他很多观点还挺一致。当时我正想着怎么改进天外飞仙才能有实际用途,程道长说可以试试能不能载人载物……” “等等,先不说这些。”胡仙仙忽然打断他的话,“你一共做了几个可以载人的天外飞仙……嗯,一个天外飞仙可以载几个人……” 麦塔哈愣了愣,她再问一次后,麦塔哈说发『射』用的这部分只有一台,飞的类似竹蜻蜓部分有七台,一台可载三人。 “好!全部运到军营,这天外飞仙要派上大用场了!”胡仙仙慧黠笑着,让麦塔哈、郑天霸同回营房去商议,定出一个奇袭之计。 寅时末、卯时初,胡仙仙择选了二十一名身手最好的破军铁卫坐进吊篮,亲自带队飞向城外番军营帐,但接近营帐后就离得远些等着,还收敛气息。 天『色』将明、灯火渐熄,高度紧张戒备了一晚上的番军哨兵们全部有些松懈下来,某个哨兵微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 他们早听到今晚的风声刮得特别响,可沙漠边缘气候变化多变化快,谁也没多在意。 那个哨兵打完呵欠后精神了些,瞧见天空似乎有飞速移动的黑点,『揉』『揉』惺忪睡眼后再定睛看去,真的有! 他放出示警响箭,并大嚷起来,其他人也赶紧拿武器准备投入战斗。 可军中请的能人异士没有行动,他们没察觉到灵气波动,以为只是常规袭营打探消息。 守营的士兵朝天『射』箭,『射』向那飞速旋转而来,有巨大轰鸣声的飞行器械;吊篮中的士兵也在『射』箭,『射』向营帐,那抹了白磷的箭『射』中营帐后立即爆燃,番军营帐内瞬间成了火海! 烈火熊熊,扎措发现了那天外飞仙,皱眉苦思那毫无灵气的器械是怎么驱动的。 得手即撤,从飞临番军军营上空到撤退只用了喝半杯茶的时间,远远缀行其后的胡仙仙,这时才突然加速飞来,掩护破军铁卫们后撤。 察觉到灵气忽来,扎措御气凌风而起,“仙仙……仙仙,是你来偷袭我?你带了些什么古怪东西来?” 第七百三十章 积极备战 凛冽的寒风劲吹,火势越来越大,仓促应对袭击,番军营帐中一片人仰马翻的『乱』象。 袭击面不大,营中又有部分能镇定调派人员的将官,火势终于渐渐变小,他们后怕地想,幸亏来袭的奇异法朝兵不多,要不然番军可能全军覆没。 焚烧后的余烬中灰蒙蒙烟雾『乱』飘,遮挡了初升的旭日之光。 胡仙仙没有回答扎措,也没有离去,眉梢斜向上挑冷视他。 此次被袭遭败,烧的主要是营帐和杂物,士兵们有少部份烧伤烫伤的,损失并不算大,可扎措心中挫败感却很强。 扎措以为放言打下边城给胡仙仙贺寿,胡仙仙会因此躲得远远的,可如今她不仅没躲,还亲自上阵杀敌;不仅上阵杀敌,还在没有正式开战的时候就突然来袭,令扎措有种陪笑脸送上礼物还被人打了两耳光的感觉。 两人悬停空中对望许久,烟雾渐散,忙完了的士兵们都好奇仰望,这两人会打个天翻地覆还是会握手言和? 他们两个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太多复杂情绪,最终又都恢复淡漠神情。 扎措冷声说:“我屡次示好为了什么,你不懂我良苦用心吗?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天命难改,何必相处得那么别扭?你一再违抗天意,会带来无数灾劫!” 又拿天意来压人?胡仙仙冷笑不语,向扎措轻扬红雪拂尘,横眉翘翘唇角,转身离开。 回到营房中,麦塔哈和郑天霸他们都高兴笑着迎了上来。 “仙仙,你一路奔波,来了后也没有好好歇歇,趁番军刚败了,樊将军又还没来,跟我到凝翠苑去休息一下可好?”麦塔哈热情相邀。 在程浩风他们走了后,交由卓无傲管凝翠苑,此番卓无傲也回京了,便交由麦塔哈在管。 城中商户撤走,商道也不通了,住在城中还不如住在郊外,因为至少有现成的米粮菜蔬。 胡仙仙确实需要休息一下聚集灵气,整理思绪,和唐彩儿一起随着麦塔哈到了凝翠苑中。 刚到凝翠苑中,胡仙仙只顾回想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幕幕往事没察觉到什么变化,当那癞蛤蟆精赖老爷殷勤让人端茶递水,向胡仙仙他们问候时,她觉出点儿不对劲。 “交由你来管理凝翠苑,怎么还留着他?你们要是辖制不住他怎么办?”胡仙仙问麦塔哈。 那赖老爷功力虽不高,却也是千年成精的妖怪,麦塔哈只是普通人,卓无傲他们走的时候就该撵走赖老爷。 “国师传信给卓公子,说是留着赖老爷当表面上的凝翠苑主人有用处,而且已有办法辖制住他,令他不敢『乱』伤害普通人。” 听了这番解释,胡仙仙才嗅到了丝异样气息,这凝翠苑中应该设有压制妖类修为的阵法,并且似乎还做了什么其他安排。 见胡仙仙皱眉想事,麦塔哈无奈笑道:“很多事情国师都做了提前安排,至于怎么用,他说你那么聪明,自会知道的。” 胡仙仙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心中怨道:自会知道的?我就算知道怎么恰当运用那些安排又如何?就不能直接来帮我? 怨过之后才惊觉,自己和程浩风没什么私人关系了,还是自己主动提出分开的,有什么资格去怨? 胡仙仙的神『色』变了几变,麦塔哈的神『色』也跟着变了几变,只是他们所想不同罢了,随侍在一旁的高有德揣摩他们所想后劝起来。 高有德看看麦塔哈再看看胡仙仙,叹息两声再说:“我们少爷心眼儿最好了,任何事情都老老实实说清楚,也不把别人的功劳说成是自己的,从不跟国师对着干,还处处相帮,自家产业都先丢开没去打理……老爷说少爷要是把心思全放在做生意上,早该富可敌国了。” 虽是情敌,麦塔哈从来没有诋毁过程浩风,还有诸如改进天外飞仙,凝翠苑做布置的种种事情他完全可以说是他的功劳,他没那么做,表明他不是只会谋利的商贩,而可称经世巨贾。 “遇上『乱』世,商道不安,赚再多的钱也会很快没了,还容易招惹灾祸。你忘了麦家商队曾被沙匪洗劫的事?”麦塔哈干笑着瞅瞅胡仙仙,又严肃训高有德。 胡仙仙感激地向麦塔哈稽首,再指了指高有德说:“他是替你打抱不平呢。” 麦塔哈长呼出一口闷气,苦涩笑笑:“有什么可不平的?让我学扎措那样找借口挑起纷争?在我看来,爱一个人不是要去征服对方,而是要帮着守护对方想守护的一切。” 爱一个人就要去守护而不是去征服,麦塔哈和胡仙仙的很多观点一致,只是他们之间缺了些心动的感觉。 麦塔哈带胡仙仙细看了凝翠苑中做的安排,又议了些事项,胡仙仙提议麦塔哈去和浮克城城主谈谈,确保浮克城与法朝保持友好关系。 浮克城在凌山的山那边,是法朝通往天方等国的重要中转城市,不属于任何邦国,也不算独立邦国,不同的时期依附于不同邦国。 说起这些,麦塔哈的脸颊泛起异样『潮』红,胡仙仙不解地眨眨眼,因为上次扎措攻城,麦塔哈就曾去浮克城联络城主斡旋,熟人熟路好办事,怎么倒似怕去相见? 高有德嘴快解释起来:“南海边的满剌加、暹罗那些邦国起了战『乱』,有位满剌加公主在浮克城避难,这公主名叫‘葩媞’,一点不为即将亡国忧心,天天找我们少爷玩闹……” 话未说完,胡仙仙已经明白了,抿嘴儿朝麦塔哈轻笑,“这是好事呀,很好很好。联合浮克城城主之事,还请麦少爷不要推托。” “仙仙……你这,你这……”麦塔哈结巴着说,五官拧歪成苦瓜似的。 胡仙仙敛起戏谑笑容,再向麦塔哈稽首:“保持和浮克城的友好睦邻邦交关系,对于此战甚是重要。” 邛州之所以会失掉三个县,就是因为滇邦被迫配合番邦夹击,不能让同样的事再次出现。 得道异人们再厉害也不能针对普通士兵大肆屠杀,那会惊动天庭来干预,更会有违天道影响修为提升,甚至招来天惩。 所以,胡仙仙他们虽然参与战争,但都是与对方的异人交战而不会随意虐杀普通士兵,攻城掠地也是起辅助作用,尽量不用法术毁坏城池。 麦塔哈无奈答应,当即让高有德准备行李,设法绕过番军军营去往浮克城。 此去路途有些远,还颇多艰险,胡仙仙建议乘坐天外飞仙前往。 但天外飞仙飞的高度不高,难以翻越凌山,胡仙仙准备和他们一起到凌山山脚,然后请冷秋朗帮忙送他们翻越凌山。 麦塔哈依言行事,下午未时便到达凌山上麦娜莎住处。 胡仙仙用灵气请出冷秋朗帮忙后,又和冷秋朗商议要提防扎措种种行动。 这些事办完,胡仙仙出山后,在离番军军营不远的地方感应到凌若风的气息。 胡仙仙以灵气催动神念,邀凌若风相见。 “你约见我有什么事?”凌若风很快现身相见,冷冷问。 胡仙仙向她稽首,用师妹对师姐的恭敬态度向她说:“战『乱』之中,百姓最是无辜,若是扎措要凭借沙湖再做淹没边城的事,还请四师姐慈悲救助平民。” “你少来假惺惺装好人,我已不是凌山神女了,那些百姓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凌若风撇嘴斜看着胡仙仙,“战『乱』都因你而起,果真倾国倾城,你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了?” 胡仙仙怔了怔,这场景恍若昨天还发生过,却已隔了几生几世。 莫名熟悉的感觉,凌若风还是那样在别人面前清冷而保持必要的礼貌,和胡仙仙(或白回风)单独相处时就变得非常尖酸刻薄。 胡仙仙轻笑了笑,掩饰眸底的诸多情绪,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似是一样可又不一样了,她风轻云淡而说:“你我皆不是会在乎兴衰荣辱的人,四师姐何必打趣我?于我而言,一切纷争只是磨砺心『性』的过程。” “你倒是看得通透。”凌若风讥诮笑问,“可你到底是嘴上说得好听,还是真的悟透了呢?” “四师姐认为我有没有悟透呢?”胡仙仙并没有生气,比凌若风笑得和悦,“心念之事,谁说得清?比如,谁能想到四师姐会救助陆来尊?” “陆来尊?什么陆来尊?”凌若风的确没听懂。 胡仙仙知道凌若风只是一时兴起才救人,肯定也没问陆来尊的名字和身份之类,立即把救人过程简单说了,还把陆来尊的基本情况也说了。 “你说那么多关于他的事什么意思?不过是萍水相逢,救他也是举手之劳。”凌若风说罢,飞身远去,再不愿和胡仙仙交谈。 胡仙仙看着她的背影,皱皱鼻子做个鬼脸儿笑笑。 她有很多想法,但想也不敢想得太深,心念不敢动,因为她察觉到她心念一动就会诱发看不见的天意变化。 受天意直接影响,那是不是也能反过来影响天意?胡仙仙都不敢多思念程浩风,心里空『荡』『荡』难受,不知为何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既是都在劫中,那就全来尝尝情苦滋味,谁也别想逃。 回到营房,胡仙仙和郑天霸一起细想还有那些势力该联合,那些该防备,又该如何准备各类用品。 冬月二十八快到子时,樊鼎瑶领军到达,各项事务经统一调派,进行得更顺利。 冬月二十九,樊鼎瑶一边派人快马入京按程序禀报军情,一边让胡仙仙发灵符向程浩风求问对敌之策。 番一百二十一 奈何奈何 夜『色』沉沉,小兔真难以想像世上会有刁叔这样的人,不但不为他的行为感到半分愧疚,还来挑唆兔爸。 “我才不会照你那样把闺女嫁给乡下老光棍儿,我家小兔要嫁去蓉城的!”兔爸紫胀了脸吼起来。 “好,好,你女儿不是乡下人,要嫁去蓉城的!”刁叔竟笑起来,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小兔身上睃一圈,“你那时候把她户口弄进城,不就是为了抬高她身价儿吗?嫁进蓉城嘻嘻……” 这些话像施了定身术般让小兔僵直站着不动了,瞬间忘了要去打电话报警的事。 刁叔一边拉下他家卷闸门,一边继续讥笑:“兔幺师,莫来多管闲事,还是把你家女儿管好点,小心她做出些伤风败俗的事把你那老脸丢光……” 伤风败俗的事?小兔一颗心惶惶如在风浪中漂浮,有些事如果让刁叔他们知道了,的确会让兔爸的脸丢光。 想想那个人和二妹子虽没有感情基础,但会将她明媒正娶,那也不算“伤风败俗”了?既然是她父母做主,自己这样一个没羞耻的女人还是不要把二妹子带坏了。 兔爸拖着小兔回了家,小兔目光呆滞地洗漱睡觉,『迷』『迷』糊糊的梦中全是山猪。 可那些浓情蜜意全没了,只有模糊扭曲的肉体纠缠,即使在梦境中也觉得不堪入目,恨不得彻底抹去那一切。 梦中的小兔会魔法,真把一切全抹去了,六感之中只剩一片空白…… 空白,皆是空白,空白之后心痛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小兔极力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挣扎着醒来,浑身被冷汗湿透,呆坐许久,小兔的意识才渐渐恢复正常,她的心空落落闷疼着。 一件件往事浮现,她才发觉和山猪认识那么多年,竟没有留下什么纪念品,回忆了很久,想起似乎留了个饼干盒来装小杂物。 捱到天亮,小兔借了辆自行车骑回老院子,因为不和兔妈同行,所以不必搭车。 在老院子里东翻西找,小半天后总算找到了那个饼干盒。 六边形的铁皮饼干盒,记不清是小兔十岁还是十一岁那年山猪送的。 那种酥脆的果仁饼干,据说市面上很难买到,吃完了饼干,盒子留着装东西。 也幸好留了下来,才有个念想。小兔捧着盒子细看,盒壁上绘有饼干样品图案,旁边绘了几朵用来装饰的桔梗花。 看着那青紫『色』的桔梗花,小兔情不自禁微颤着双唇吻了吻花朵。 晶莹的泪珠滑下,沾湿饼干盒,小兔又盈盈浅笑,恍若给飘『荡』的心找了个安放处。 轻启盒盖,惊喜发现里面放了十几个一角的硬币,几颗玻璃弹珠,两根扎头发的皮筋儿,还有梦想中的花园草图,和一块碎瓷片。 那碎瓷片也是山猪送的,他说是艺师在某个古墓中得的,但不算文物,因正好那瓷片上模糊图案像个仙女翩翩起舞,认为送给小女孩合适,也就送给小兔。 把饼干盒当宝贝裹了好几层后,小兔骑车回铺子上,再慎之又慎地把饼干盒装进行李箱。 不知山猪有没有想小兔,他在达因县的盐海酒店工作离老家近了些,常抽空回去带大仔到处玩儿,虽没有带阿玲一起出去,但山家村的人都说早晚会和好的。 有的说,“丢得了老婆还能丢得了儿子?有儿子在,凑合一起过下去是迟早的事儿。” 也有的说,“外面的女人都靠不住,哪有阿玲这样儿一心守着家等他的?” 还有的说,“男人嘛,全那个样儿,年轻的时候喜欢花花柳柳,到老了还不是要回家跟黄脸婆一起过?” 更有人说:“阿玲成天吃这『药』那『药』的,是不是那下面有啥病啊?要不然她男人咋回来了也不过夜?” 这天,他们仍在路口说着,正巧山猫到红苕市办事,约了山猪一同回家看看。 听他们说这些,山猫对他们嚷:“我哥跟阿玲分手了的,你们这么『乱』说,让阿玲以后怎么再嫁人?” 可他们哄笑起来,说得更起劲了,山猫嚷得脸红筋胀也制止不了。 山猪在旁边脸『色』阴沉,低眸瞅准一个说得最高兴的闲汉,旋风似的扫堂腿踢出,那个闲汉跌倒在地杀猪般惨叫起来。 在场的其他人都惊呆了,山猪眼神凌厉环视众人说:“你们谁敢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割了他的舌头?” 那些人全部道歉陪笑脸,找借口走开了。 吃过午饭,山幺爸带两个儿子去山幺婶坟前祭奠,顺便说点儿父子间的贴心话。 “大猪娃呀,你以后到底咋打算?阿玲是不太好,可她对你真是死心塌地呢。” 凝望着母亲的墓碑,山猪苦笑答话:“爸,我和她难相处的问题不是她好与不好……我觉得她跟好多一心嫁豪门的漂亮女人比起来算非常好了,是我配不上她。我是个混蛋,她该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好好过日子。” “说的啥话嘛?你还配不上她?我看你就是找借口。她要真找个更好的男人,看你不后悔死。”山幺爸弄不懂儿子的想法。 “我说的实在话。爸,你托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问问,有合适的好男人记得介绍给阿玲。”山猪认真地跟父亲强调要介绍安心守家的男人和阿玲认识。 山幺爸和儿子说不到一块儿去,气乎乎地先走了,留下兄弟俩坐在母亲坟边缅怀。 回忆了些小时候的事,山猫又把话题扯到山猪的婚恋问题上了,“哥,你就不能试着和阿玲好好儿过吗?你要是嫌弃她没文化、没主见、没风情,可以教她多看看书,多带她见见世面嘛。” 山猪狠狠瞪他一眼,似乎要发怒,接着却唉声叹气:“试着好好过?我试过的,不行!你们不明白,我不是嫌弃她什么,真没有嫌弃她……” 不是嫌弃,不是讨厌,那该喜欢的,怎么会连凑合都凑合不下去? 山猫撇撇嘴,那神情是认为山猪肯定嫌弃阿玲,只是嘴上不承认。 见了弟弟这表情,山猪缓声详说起来:“我真的不嫌弃阿玲也不嫌弃任何人,我非常同情她…… 要说没文化,阿玲至少初中毕业了?我初二都没读完,她学历比我高,我有什么理由嫌弃她? 我长得也不帅,脾气还那么臭,别人不嫌弃我都算好了,我有什么资本嫌弃别人?” 农村葬人的坟地多数处在『乱』石头多的荒草坡上,尽量不占用良田。 山猪指着离坟不远的一棵歪脖子马桑树说自己像是那棵树,在野草里面算个儿高的,可就是棵不成材的树,看起来梗着脖子有傲气,但真的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敢把自己排进高大松柏杉楠的行列,也从来没有瞧不起野草藤蔓。 “唉,那你以后怎么办?你感情也没顺过,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山猫难体会他的心情但表示能理解他难处。 第七百三十一章 疑上加疑 灵符转瞬即到,快马入京得至少两天一夜,所以他们不着急等兵部各种调令下达,也不着急等雷狂等上司做具体布属,先期待程浩风的回音,盼着他会出些奇谋妙计。 可半个时辰后,胡仙仙收到程浩风传来的灵符,只八个字:此战易胜,得胜莫骄 樊鼎瑶、郑天霸、陆来尊和麦塔哈面面相觑,最后陆来尊疑『惑』问道:“国师的意思是他知晓天机,测算出我们会打胜仗?” 其他人摇摇头,胡仙仙笑了笑说:“不管什么天机,我们还是做好该做的准备,等着上司的决策为好。” 在他们备战的同时,程浩风邀苦昙前往京城一叙。 苦昙不肯去,可甘如桃寻到了他,天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实在烦不胜烦,为了躲开甘如桃,硬着头皮去了京城。 到了京城后,程浩风也没和他说什么要紧的事,约他喝茶聊天和下棋,还让霍图、曹备道来相陪,血无仇随侍一旁。 他们天天和苦昙闲耍,令苦昙极度不自在,嚷着要走。 “大师嫌我们茶酒相陪太清淡?那我们耍些绮靡艳事如何?我有两个婢女,虽是姿『色』平常,倒也会唱几支小曲。无仇,让茶儿、酒儿来陪大师。”程浩风笑容轻佻,语气浮浪。 苦昙急忙拦住血无仇,愠怒问程浩风:“你故意留我在这里有目的?是不是让我无法分身去保护末神?” 话说破了,程浩风也就坦白说了:“是!他们自有他们的因果,大师何必干涉?” “我不会再干涉你们的事,可末神不能死!至少……目前不能死!”苦昙有句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儿,要说又最终没说出来。 霍图与苦昙算旧交,因苦昙有时行为怪异疯癫,曾被人诬赖是『乱』杀、人的疯子,霍图巧遇给他伸冤,也因此苦昙收了霍飞当记名弟子。 见苦昙和程浩风争执,他好言劝说,曹备道也跟着相劝。 苦昙急得抓耳挠腮,指着程浩风说:“很多事情你们不懂,我不和你们多说,他心里是明明白白的,他还那么做……唉,我该怎么办呢?” 程浩风浅浅笑着,显得比得道高僧苦昙更温厚平和:“大师所说的该是扎措死期未到?既是他命不该绝,不论你保护他与否,他都不会死的。大师且安心品茶、对弈,无需焦躁。” 闲云观中雪后初晴,艳丽霞光映着白雪皑皑美不胜收;室内红泥小炉中茶汤沸滚,热气氤氲如幻;左手端杯清茶,右手捻夹棋子,尽得闲适雅趣。 苦昙低叹两声,定下心神。 可到底是心中有事,不一会儿后,苦昙又坐立不安,“老衲不喜欢这等玩乐之事……” “是认为这些事玩物丧志?大师可知这棋局包罗万象?”程浩风食指、中指夹颗黑棋轻敲棋盘,“大师,你的棋纵横棋盘东西两方,可却是无眼孤龙,再不接回去,会全被剿杀。” 经他提醒,苦昙注意看棋盘,才见他的白子表面看起来围得很宽,可实际上只有两个角是独立成活,那一长串孤子只有一个眼,如果被断开了就没有再成眼位存活的位置了。 看来看去难找退路,苦昙恍惚间置身在大战之后尸横遍野的荒野,身心都经受着血与火的磨炼……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入了幻境,他不由冷汗涔涔而下,想不到一盘棋会令心如止水的他『乱』了心。 “多谢提醒。”苦昙擦去额头冷汗,捻子粘上断点,接回孤龙。 程浩风摆手轻笑,又在两人还没展开争夺的位置落子。 苦昙没有跟着往那处落子,继续连接棋子,保证已得地盘稳固,沉声说:“下棋终究只是玩乐的游戏,改不了天命。” ”一个故事看了千百遍,哪怕明知结局依然不好,还是忍不住想看,想寻找改变结局的方法。结局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认命的豪情。”程浩风神『色』严肃了些。 苦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又盯着棋盘看了看,似是在思考该怎么走下一步棋,也似是在回味程浩风所说的话。 许久后,苦昙长叹一声,愁眉苦脸再看看棋盘,横看竖看皆没有胜算,低声说:“我认输。” “认输?你认输了,我便会高兴?”程浩风的眸中闪出戾气。 苦昙一愣,霍图和曹备道都错愕不已,不知道程浩风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冷风骤起,程浩风开窗催御灵气抓来一个雪团,没有灵气修为的霍图在乍寒之下缩起身体瑟瑟发抖。 灵气光波浮动,雪团散开,程浩风左手掐诀,将无数雪粒儿化为无数柄薄刃小剑。 透明光亮的小剑萦绕着淡淡墨『色』,飞出窗外,齐刺向天空! 天空中只有云雾,雪化的剑也消解为云雾,待得寒风吹送,又将化为雪花飘飘。 程浩风负手而立,目光看向空茫,幽幽自语:“她本该是我的,他们抢走了她,还巧言伪饰说什么天定命数。 我没错,可为什么会一次次失败?那是我从前看起来够狠,似乎对自己都已经非常狠,但还不是真正狠绝。 情丝散尽,好,这岂非也是天意?无情才能无所顾忌,才能冷静地选择最有效的方式去达到目的。” 他用很平淡的语气说着,霍图却听得心底生寒,而曹备道和苦昙忧虑皱眉,只有血无仇神『色』如常。 边城郊外凝翠苑中,麦塔哈和胡仙仙正在议事,两人说着忽然吵起来,起因是胡仙仙要发灵符问程浩风如何将天外飞仙造得更精密,麦塔哈反对她问。 “天外飞仙是我造出来的,我会想出好的改进办法,不能什么事都依赖他。”麦塔哈气鼓鼓地坐到书桌旁看仪器图纸。 “我们必须尽快造出更好更多的天外飞仙,不能等你磨时间慢慢想了!”胡仙仙拍了下书桌大声吼道,“边城的兵员不足,武器装备又不好,全靠天外飞仙才能出奇制胜!” 麦塔哈抱着头非常苦恼地说:“我知道,我正在想办法。仙仙,你让我静静……我不想看着你去求程道长,他的心思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我怕他刁难你。” 为了劝他,胡仙仙给他摆事实讲道理,让他抛弃个人偏见,把改进中遇到的难题都仔细说出来,再由胡仙仙发符询问程浩风,可他固执不听劝。 “仙仙,程浩风他如今变坏了,你怎么还依赖他?你懂吗?不是我要纠结个人恩怨,是他变坏了,我们不能再依赖他!”麦塔哈朝胡仙仙大喊,眼睛都气红了。 ”坏人又如何?全怪这世界上的好人太多才有那么多悲剧出现。”胡仙仙斜他一眼。 麦塔哈被气得浑身轻颤,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赖老爷正巧端了莲子羮来,笑向他们说:“胡元君、麦少爷,累了?歇息歇息,让头脑歇歇,喘口气儿也许就想出办法了,吵架是没用的。” 他们彼此互瞪一眼,各端了一盅莲子羮转开头不看对方,沉默吃着。 赖老爷“呵呵”笑着说:“麦少爷,你是男子汉,怎么能跟胡元君斗气吵闹呢?再者,我觉着胡元君说得也有道理。 坏人做坏事儿那是看得见的坏,好人办了坏事儿造成悲剧还难弄清原因。 比如,父母出于好心安排儿女婚事,选了门当户对的人,宴席办得风光体面,可谁知儿女不乐意。 这不乐意相好的一对儿人,本来不喜欢对方,又出于好心不忍冷落别人,勉强在一起了。 勉强在一起后,那丈夫看到有女子卖身葬父,出于好心帮那女子。 虽说恩人讲明无需做什么,可那女子出于好心定然要报恩,天天鞍前马后伺候恩人。 朝夕相处,接触多了,哪怕没什么苟且之事,旁人也要说闲话,为了那女子的名节,出于好心只得纳她为妾室给个名份……” 说到此处,赖老爷不说下去了,猜也能猜到这一家人即便不弄得家破人亡,也会彼此之间生嫌隙。 胡仙仙扭过头,麦塔哈也扭过头,两人目光正好相遇,随即又尴尬扭开头。 “麦少爷,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再慢慢分析图纸。”胡仙仙放柔了声音说。 麦塔哈确实疲惫不堪,犹豫一下后还是往卧房去了。 胡仙仙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但她对那些机械图纸不太看得懂,闷坐一会儿后说出去透透气,等麦塔哈休息好了再一起看。 出门前,胡仙仙把图纸锁回书柜暗格儿,赖老爷一边和她聊着闲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放图纸的暗格儿。 胡仙仙往小花园去逗弄着唐彩儿,麦塔哈还在卧房休息,赖老爷潜回书房。 赖老爷本想偷天外飞仙的构造图纸,可打不开那个暗格儿,急得他满头大汗,他正要放弃时,晃眼见到书桌抽屉似乎『露』出锦帛一角…… 他小心翼翼打开抽屉,展开锦帛一看,竟是边城的军事布防图! 再把抽屉拉开一些,还看到了凝翠苑中压制妖类修为的阵法图! 赖老爷惊喜得双手颤抖,料想麦塔哈是又累又气之下忘了收好这些图纸,而胡仙仙虽然很谨慎,但也只记住了收摆在书桌面上的机械构造图,没注意由麦塔哈随手塞入抽屉的其他图…… 腊月初一丑时中刻,赖老爷靠着阵法图溜出凝翠苑,从边城东南郊潜行往西北郊的番军军营中。 第七百三十二章 计外有计 番军军营外因上次被袭遭败,巡逻的士兵们都格外警惕,盘查出入军营的人也格外谨慎。 赖老爷哀求了几次,哨兵都不肯放行,让他们通传扎措,又说在商谈军务让他等着。 能否摆脱控制得到机遇,成败在此一举,赖老爷咬牙决定不再和哨兵磨时间,他修为虽说不高,但要在凡人哨兵眼皮子底下冲进军营还是不难。 他一冲进去,哨兵立刻放响箭示警,还没到扎措的大帐门口已经被番邦几个异人抓住。 “我要见末神!我有重要情报!得了情报必胜……”赖老爷狂『乱』挣扎,可那些异人都是番邦一流修行者,他挣脱不开。 嘈杂声音惊动了扎措,他出帐见到这一幕,挥手让他们放了赖老爷,询问起来。 赖老爷立刻跪下,“我有边城的军事布防图!” 扎措眉『毛』一挑,嗤笑一声,显然不信,“来人,把这使诈诱我军进伏击圈的小妖绑起来,丢到营门口示众!让法朝那些诡计多端的中原人看看,本座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居然不信?赖老爷如被五雷轰顶,僵直站在原地,来拖他时也不再挣扎。 两个时辰后,番邦派出的探子来报,边城防守空虚,只有北门和东门稳固些。 北门守军是郑天霸从京城带来的人马,东门守军是樊鼎瑶从邛州带来的人马,西门和南门则是边城原先驻防的人。 因几次人员调动,又因曾败了两次,西门和南门守军全是些老弱病残,加上麦塔哈和陆来尊不懂领军,更是军纪散漫,士气低落。 樊鼎瑶是能文能武的帅才,可他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事务不熟悉,调兵遣将时的阻碍很多。 郑天霸很勇猛,但只是匹夫之勇,单打独斗还行,要掌管大局不行。 探子还报说,正面进攻边城胜算很大,计划偷来关于布防图的资料,定可使番军一战即可大获全胜。 因己方探子探来的消息和赖老爷所献图比较一致,都是南面和西面防守薄弱,扎措不禁有些信了那图。 再想想要偷相关的资料都非常难,赖老爷怎么就轻易直接拿到图纸了呢?扎措又怀疑这是胡仙仙故意设的陷阱。 扎措让人再探,且这次主要探对方将领都在做什么事。 腊月初二上午,扎措接报,探子说樊鼎瑶忙完军务后就在城门擂鼓,擂鼓后再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说鼓舞士气。 而郑天霸在训练士兵之余,不停豪饮,常常喝得酩酊大醉,醉了后还说什么喝足了美酒,死也能值了…… 陆来尊骑着马在城中『乱』跑,说是巡察防务,不如说是纵马游乐。 胡仙仙和麦塔哈天天窝在凝翠苑中,反复试验把那天外飞仙改进得更好。 综合这些情况,扎措认定边城防守的确很弱,但为什么法朝将领们还很悠闲似的? 扎措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个赖老爷已从被不信任的打击中缓过来,嚷着除了布防图外还有更重要的情报对扎措说。 “两军交战还能有什么情报比布防图重要?你骗我骗上瘾了?”扎措被他气乐了,也起了看他要耍什么花招的好奇心。 “边城形同空城,守与不守都不重要!你们自己探来的情报肯定也是这样!可我知道他们在其他地方的布置,和他们的撒手锏是什么……”赖老爷先是语速极快地说着,后来吞了吞口水不再说话。 扎措也暗猜胡仙仙他们在军事城防之外做了其他布置,犹豫再三后,放了赖老爷,带他到帐中详谈。 赖老爷说守着边城只是幌子,只要捱过了腊月初七,让扎措放出的豪言无法实现,法朝军队就会撤到城东南郊凝翠湖畔。 凝翠湖畔和凝翠苑中都有程浩风做的布置,他们要利用那些布置和扎措展开真正的大战。 并且,胡仙仙和麦塔哈主要精力用在改进天外飞仙上,想靠天降奇兵的招数彻底打败扎措。 “也就是说,他们守城只是为了绷面子,怕我在腊月初七前攻下边城给仙仙当贺礼?”扎措笑着搓搓下巴,“我要是真攻下边城,定会让法朝军队士气低落到极点。嗯,即便边城几乎是空城也值得攻下。” 赖老爷讨好地笑说“末神高明!并且,攻下边城后我军可以巩固防务,坚守城池,只要不去追击就不会落入他们设在凝翠湖畔的陷阱。” 步步为营,慢慢推进,扎措似已看到胜利过程——准备充分后彻底打败樊鼎瑶所率守边军,再向中原进发攻占整个法朝。 腊月初二,樊鼎瑶接到朝中传令,让他全权处理军务,还给他临机决断权。 上有支持,旁有辅助,樊鼎瑶信心大增,他要打胜仗,还要活捉阿木甲押解入京,以血屡次让阿木甲逃脱之耻。 京城闲云观逸鹤轩中,苦昙烦躁不安,再一次揪头发、扯衣襟、苦着脸哀求“我不去救末神还不行吗?呆在这屋子里我真要疯了!要不然让我一个人静静打坐也好,不想听曲儿、不想看舞蹈、不想吃什么美味佳肴啊……” 不明白苦昙为什么把别人视为享受的事视为折磨,可霍图他们能看出他真是快疯了,他眼神都时而空洞、时而癫狂。 “那还是陪我下棋。”程浩风勾勾唇角,不管苦昙答不答应,挥手遣散歌女舞女后,摆出棋盘。 苦昙认为下棋总要稍微清静些,也没反对,可能是潜意识里担忧边城安危,他在棋盘西北方位布了很多子,几乎围成了铜墙铁壁。 “边城战事会速战速决,大师不必担忧,当下要防出事的乃是此处!”程浩风捻棋子点了点西南方向。 苦昙皱眉看向那里,曹备道若有所思喃喃轻声问“难道邛州还会再燃烽火?” “天机不可泄『露』!”程浩风故弄玄虚。 苦昙肃『色』看向他问“你如今修为在哪个阶段?” “我不清楚。”程浩风脸上骤起怒意,“我如今修为长进飞快,但我真的不清楚到底算哪个阶段。” 苦昙没有接话,带些愧『色』低头看棋,其他人则不明白他们怎么了。 “我若为祸天下,那也是拜你们所赐。”程浩风阴狠一笑,旋即又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 他以前没有真正将佛道两个分身彻底融合,本来修的道法和后来功法也有所冲突,但情丝散尽之后这些问题都没了,功力提升之快,连他自己也想像不到。 功力提升是好事,弊端却是喜怒哀乐的情绪越来越少,杀意和怒意越来越多。 甚至,他半点也不为边城之战担忧,因为他卜算过会胜利,也就相信会胜,不会如以前那样即使能预知结果也难免忧心。 腊月初三酉时,扎措大举进攻边城,先猛攻西门。 西门守军主要交由麦塔哈指挥,但攻城之时麦塔哈竟然还在凝翠苑未归,守城的士兵像无头苍蝇般在城楼上蹿来蹿去,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被番军登上了城楼。 攻下西门,打开城门把大队主力人马放进城,只遇到很弱的抵抗,不管怎么说,守边城的也是正规军,为何如此容易败了? 扎措疑心有埋伏,让番军将士先守好西门,他带几十个精锐士兵亲自往边城其他地方查探。 他飞于空中探到,守北门的郑天霸醉得不省人事,守南门的陆来尊还在和士兵比武嬉闹,只有东门的樊鼎瑶一边喝茶一边看地图。 难道法朝军队真是在唱“空城计”,把主要力量集结去了凝翠湖畔? 扎措这么一想,不由大笑,他可不会疑神疑鬼被吓跑,今夜定要占了边城! 占了城池之后,不管程浩风在凝翠湖畔提前做了什么布置,只要不去踩陷阱就好,到时候光凭“攻城贺寿”之诺得到实现,就能气死程浩风了。 扎措探得城中确实防守空虚后,领军杀向南门,陆来尊奋力拼杀还是败下阵来,法朝士兵都逃向东门。 陆来尊高声命令士兵们不许逃,可没人听他的,最后他自己也被一个忠心侍卫给拉到马背上了,强行带他逃走。 番军到得北门后,郑天霸从醉梦中惊醒,仗着武艺高强将霸虎刀使得如猛虎啸山林,连连斩杀十几个番军士兵。 可他再强也只有一双手一把刀,醉里仓促迎敌来不及布署,他手下的士兵全跑出城去了,他见番军人多势众,也只得拍马逃出城而去! 番军士气高涨,只要拿下东门就彻底占领边城了! 然而,突然有士兵来禀报扎措,郑天霸冲出城后一声令下,把西、南、北三门城门关上了! 把敌军关在己方城池里?这算反包围还是拱手送地盘? 这问题,番军将士来不及想已知道了答案,法朝将士们齐声高喊“瓮中捉鳖!关门打狗!杀得番兵一个不留!” 声音震天,仿佛四面八方围满了法朝军队,定是围得边城如铁桶一般了? 番军普通士兵被自己猜测吓破了胆,扎措和异人凌空飞起才看到围在城外的法朝兵其实不算多,骑着马拖着树枝绕城奔跑呐喊,虚张声势罢了。 扎措长舒一口气,能用反包之计只因边城此时情况特殊,但此计还无法打败番军。 不同于常规城池,边城本来是来往客商多,客商都撤走后也就是空城,没有敌军屠杀百姓的顾虑。 可困住了番军又如何,还不是丢了城池? 扎措当下宣谕番邦将士,让他们不要惊慌,全力攻下樊鼎瑶守的东门要紧。 番军很快重整队形,威风凛凛往东门而去,行到接近东门城楼的正东街时,忽听怪声巨响传来。 “呼呼呼……”是风吼声。 “啪……呲呲呲……欻欻……砰砰砰……”是硬物撞击和火花燃起声,还有炸裂的声音。 褐黄的烟雾腾起,较小的几声爆响后,突然间响彻天地的一道爆炸声传来! 第七百三十三章 骗了又骗 朔风吹雪,浴血寒夜,刺眼的爆炸闪光之后,番兵们传来凄厉得似要穿破乌云的惨叫声。 几架天外飞仙之上乘坐着破军铁卫,他们用力掷出一个又一个黑铁球,黑铁球撞击着墙壁上的铁板,那黑铁球也就冒起火花来,无引线而自爆。 扎措很快明白过来,黑铁球中装的是火、『药』,那街巷墙壁竖起的铁板上涂了磷粉,且铁板之下还有木炭、硫磺、硝石等物,番军犹如进了一个大火、『药』桶中。 不用引线来点黑铁球中的火、『药』既是为了破军铁卫们的安全,免于误伤,也是为了不引起番军探子的提前注意。 用火、『药』伤人不稀奇,但当时制造出的『性』能不稳定,稍有不慎就误伤己方,以撞击起火燃爆的方式容易自保,但这方式也只有乘坐天外飞仙的破军铁卫能用。 换成其他军队,没有可在空中避免误伤己方的优势,也没有训练有素的破军铁卫们那么好的臂力和准头。 扎措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他还没有做出该如何应对的判断,炸裂声、哭嚎声、喊杀声在他耳边『乱』响,在惊慌一瞬后,他心中被怒火填满! 他愤怒,愤怒的不是他中了圈套,是胡仙仙比他想像的更难对付,他恨意满满想着这个女人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变得柔弱一点呢?费心劳神搞这么多刁钻古怪的事干什么? 被直接炸死的番兵不算多,被碎铁片击中和被火烧伤的番兵很多,听了那刺耳的哀嚎声,没受伤的士兵都惊慌失措了。 洁白的雪,白亮的光,桔红的火,夜幕下的边城忽现忽隐,浓重的硝烟味和硫火味弥漫,又夹杂着血腥味随风飘出城外。 扎措飞身而起,俯视下方,看着他英俊的脸,冷峻的神情,番兵们似看到了救星,纷纷哀求“末神救命”。 从最初的震惊与愤怒中回过神,扎措很快判断出天外飞仙只有几架,破军铁卫手中的那种黑铁球也不多,只要撑过这一关,稳占边城。 扎措的判断没有错,边城的确防守空虚,郑天霸冲出城后搞的反包围也的确只是虚张声势,但胡仙仙和樊鼎瑶他们如此定计的目标并不是要在城中歼灭番军,只是要吓唬他们一下。 故意让赖老爷偷走布防图,图纸是真的,凝翠苑设了陷阱是真的,法朝军队兵力不足等问题也算是真的,主要靠天外飞仙出奇制胜还是真的…… 要说有什么是耍阴谋造出的假象,那就是扎措按常规方式进攻会有很大胜算,胡仙仙他们就是要让扎措疑神疑鬼,他越多疑越容易引他入陷阱,牵着他鼻子走才能打败他。 扎措并不清楚还有什么样的陷阱等着他,他此时迫切想要解决掉那些乘坐在天外飞仙中的破军铁卫。 摄魂铃响,闻者头晕脚软,掳魄旗展,见者神魂颠倒。 可破军铁卫早得了命令,只要威慑番军就好,遇到对方异人用法器赶紧逃命,于是他们趁着还有清醒意识快速转向飞往城外去了。 东门守城门的那些士兵也不硬抵抗,樊鼎瑶头疼得撑着桌子才能站稳,他下令打开城门,速速撤出。 见扎措以一人之力就打败了边城中最精锐的军队,番兵们欢呼起来“末神万岁!多谢末神救命之恩!” 清理完战场,忙到腊月初四清晨,末神让将领们要尽快调派停当,留下少部分人在城中救治伤员,其余的士兵则随他前去追击逃兵。 对此安排,番军当中几位副将和阿木甲都表示反对,既已攻下边城,固守城池是最稳当也最省力的方式,以后慢慢将逃出的敌军各个击破就好,不必急于一时。 正在争执,赖老爷突然接话说“对呀,凝翠苑那里设有陷阱,其他地方也有可能设了陷阱,请末神固守边城为好。” 这个赖老爷献计献图,攻下边城后就态度倨傲起来,大有若非他来投靠扎措就必定会失败的感觉,令扎措对他暗生厌恶。 “虽已攻下边城,我军伤亡比敌军还惨重,若不尽快将他们杀干净,这边城难以守住!”扎措固执己见,除了他确实认为自己安排是对的原因;还有他觉得属下们都反对,他要争赢了才有面子的原因。 此时,又有士兵来报,说破军铁卫乘着天外飞仙来袭击了,这次是手持喷云壶、洒云壶、出云壶之类,喷洒那些呛人烟雾和毒水、毒沙。 如此,扎措得了实证来劝服众人,若不尽快出城灭了法朝军队的话,边城很难防守! 几个副将都犹豫起来,赖老爷还在极力劝说“末神,你要相信我,他们本身战斗力不高,诱你出城追击是设好陷阱的!那些偶尔的『骚』扰对边城不会造成大破坏,多加强巡逻就好。末神,我献布防图的时候你不信我,可如今照我谋划攻下了边城,你怎么还不信我?” 扎措眉『毛』一拧,随后变得和颜悦『色』问赖老爷“本座全靠你神机妙算才获胜,多谢。” 说着,他亲手端起茶杯谦恭递向赖老爷,得此待遇,赖老爷得意洋洋笑着去接茶杯。 在一递一接的瞬间,茶水陡然冒起,一股茶水变为水箭『射』向赖老爷! “嘎咕……”赖老爷喉中发出闷响,他眼睛还圆睁着却已然断了气。 看着他就这么死了,番军将士们心下骇然;再看他很快从矮胖土财主的模样变成一只大癞蛤蟆,番军普通将士更惊惧得心内惶惶。 除了来助战的凌若风等等异人,番军当中所有将士都对扎措敬畏到了惧怕,不敢再提任何反对意见。 腊月初四辰时,扎措调派好了人马正要出城,忽听空中传来喊声。 那是麦塔哈坐在天外飞仙上拿着个大喇叭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末神大人,我来替仙仙传几句话就走!” 扎措挥手制止士兵朝麦塔哈放箭,严厉而轻蔑地说“你一个市井商贩也敢称呼仙仙的闺阁芳名?哼,真是辱没了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这种蝼蚁还不值得我杀。” 经商之人,向顾客陪笑脸是基本能力,被他奚落,麦塔哈神情中没有丝毫怒意,还更谦卑了些“末神大人言之有理,我不该称呼胡元君的芳名。胡元君派我前来,是让我传信邀请末神大人前往凝翠苑一叙。” “哦?邀请我去凝翠苑?仙仙是想跟我握手言和?”扎措似笑非笑地看着麦塔哈。 “我只是传信的,也不清楚胡元君是何打算。”麦塔哈挺诚恳地说。 扎措蓝眸微转,似是在考虑要不要去,片刻后眸光闪了闪,笑向麦塔哈说“容本座与部下商议后再做决定。” 他回临时的营房与属下们见面,但并不是商议去不去凝翠苑见胡仙仙,而是早决定了不会去,只是回来改变一下布属。 不多一会儿,扎措出来告诉麦塔哈“本座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且让凌神女去见仙仙,她们本来师出同门,要和谈也更容易谈拢。” 麦塔哈皱巴着脸摆出很为难的神情说“不行啊,胡元君指定要末神大人前去的……请不到末神,胡元君肯定会怪罪我,我不想在她心里留个一无是处的印象……” “你本来就一无是处,还敢痴心妄想?”扎措冷笑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我那便宜弟弟大舅哥的份儿上,早把你碎尸万段了。” 这话说得如此恶毒,麦塔哈仍没有生气,倒因提起冷秋朗来而想跟扎措套近乎“对哦,我妹妹嫁给了你弟弟,我们是亲戚呢。既然是亲戚,你就可怜可怜我,反正我没能力跟你们争胡元君,只求在她心里留个好印象,你随我去凝翠苑见见她嘛。” 没想到麦塔哈脸皮这么厚,扎措气得腮帮子鼓了起来,“谁跟你是亲戚?快滚?再不滚,就把你狗命留下!” 麦塔哈吓得伸伸舌头,矮身蹲进吊篮里,缩着头笑笑,让高有德『操』作天外飞仙转向飞走。 他走后不久,麦塔哈派凌若风带了些异人去凝翠苑打探,他自己则和阿木甲率军往淹没了沙薨之城的沙湖而去。 据探子所报,樊鼎瑶率逃出城的法朝军队去了沙湖方向,那算是扎措的老巢。 那里看似只有沙尘漫漫的荒漠和一个浊浪滚滚的沙湖,其实扎措在那里设了只有他能启动的机关,暗暗定出全歼法朝军队的计策。 凌若风带了几个异人到得凝翠苑上空,果然感应到了设有阵法,但只有压制妖类修为的阵法和改移山川的阵法,没什么攻击『性』。 因凝翠苑中有不少山精野怪,程浩风他们当年离开时为免那些山精野怪伤人,所以设了压制妖类修为的阵法,可改移山川的阵法用来做什么? 凌若风仔细感应,那阵法确实是借氐土貉等土属星宿来布的阵,真是来做改移山川之用的,这阵法岂能算陷阱? 她百思不得其解,正想把这异况告诉扎措,另几个异人劝住她,说末神正在气头上,不如在这里偷懒观望到底有没有埋伏,去末神跟前儿做事莫名其妙惹他发怒就糟了。 凌若风对这些争斗本不上心,只是鬼王让她来助战也就来了,听旁人说且在这里观望,那就忙里偷个闲。 一心求胜风风火火去往沙湖的扎措,想的是如何利用他设在沙湖的机关,没多想凝翠苑中会出现什么情况。 可他竟在半路上遇见了胡仙仙,当下惊喜又自负地想那俗气商贩麦塔哈骗我去凝翠苑?骗得了我吗?定在沙湖决一死战这步棋是走对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 逃成惯逃 从边城率军追击到了离沙湖五十里之处,恰是正午时分。 因交战没通商道,路上没有驼队行走,客栈饭庄也没有营业,茫茫荒漠中只见残雪映寒光,冷风卷着沙砾拍打地面,稀疏几蓬芨芨草发着抖躲避沙砾。 这般萧瑟景象看得斗志昂扬的番军士兵们多愁善感起来,出征在外,不能侍奉双亲不能照料妻儿,谁没有心底最柔软的思念呢?他们不由厌倦战争,想要立刻回到家乡。 飞于空中的扎措则不然,他没有倦意,他此刻是春风得意!于此处偶遇胡仙仙,定是胡仙仙前来求饶,求他不要赶尽杀绝,来与他和谈的? 雪后的天空蓝得澄澈如镜,倚风悬停的胡仙仙飘然若梦。 她穿一袭水青天蚕丝袍,那丝袍剪裁合体,丝织品垂坠感又强,恰好勾勒出曼妙曲线;墨云般发丝以青玉莲花冠绾束一半,披散一半,几缕秀发在风中轻飘更添柔美;眉目仍如从前,却因眉颦轻愁如烟、目含浅忧似水,格外妩媚动人,惹人怜惜。 若说扎措初见白回风觉得她如雨后初荷,后来见胡仙仙觉得她如带刺荆棘,那此时就觉得胡仙仙好似承『露』青莲。 承『露』青莲绽芳蕊,嫣然冷香沁人心脾,美得令人心醉而无半点妖冶态。 只是,胡仙仙温婉含笑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厉『色』,眼中精光乍现,红雪拂尘携雪带冰朝扎措击扫而去! 与此同时,沾雪冷沙向天扬起,沙中冒出一队法朝士兵,身着褐黑夜行衣的郑天霸举着霸虎刀朝番军砍去,呼喝喊杀声中,还没反应过来的番兵死伤倒地一大片! 这个伏击地点比周围地势稍低些,形成一个平凹洼地,郑天霸带人埋伏于洼地四周,居高临下冲杀出来,番军很难抵挡。 至于扎措和他所带的这队先锋番军为什么警惕『性』那么低,那是因为胡仙仙让己方士兵佩带了西萱草,然后在洼地四周点燃了甜梦香。 麦塔哈去见扎措,打『乱』他尽带精锐直奔沙湖的计划,使得他疑心凝翠苑和其他地方有埋伏,分兵让凌若风带异人去了凝翠苑,又分兵让阿木甲离先锋番军十多里慢行,前来的敌军变少,如此,这洼地才包围得下番军人马,要不然范围太大的话甜梦香起不了作用。 且不说郑天霸手起刀落连斩十几个人头,杀得十分痛快,那扎措可不比普通士兵,觉出劲风袭来已明白心神被扰『乱』,立刻稳住心神,召掳魄旗来抵挡。 掳魄旗迎风变大,挡住了红雪拂尘,可扎措应对得太仓促,还是被劲气震得倒飞两丈多远。 胡仙仙乘胜追击,横身飞起,御使慧心玉剑刺向扎措咽喉。 寒冬腊月的太阳明明晃晃照着荒野,可阳光带来的温暖都被凛烈北风吹走,感受到慧心玉剑中的浓重杀气,扎措心中也极是冰冷。 斜飞稳住身形,扎措手中掳魄旗飘扬『荡』出黑『色』微光,黑光扭动如无数道黑『色』闪电劈向慧心玉剑! 慧心玉剑被掳魄旗的黑光所困,胡仙仙手上传来僵麻痛感,且暂断御剑心念,转而召出雾隐无隙网。 雾隐无隙网兜撒而出,刹那间似乎连阳光也遮住,胡仙仙微旋腰身,回眸向扎措莞尔一笑。 此时扎措处于高度戒备状态,难以造出“『迷』雾丛生幻境”,但因扎措刚从甜梦香中清醒,对他仍能有一丝影响,不由动作迟缓几分。 只是略迟缓,胡仙仙已御慧心玉剑挣脱掳魄旗束缚,再向扎措喉间刺去! 下手不留情只因动手之人绝望而绝情,若是扎措不屡屡提醒什么永恒之心的天命,不耍阴谋强迫胡仙仙跟程浩风分开,那么胡仙仙还可以沉浸在神仙眷侣永相伴的梦幻里,而今是连梦幻也没了。 纵然程浩风仍在世间好好活着,纵然程浩风仍会在乎她,可终究心有嫌隙不复当初了。 胡仙仙向往的生活不必富贵豪奢,中意的男子无需很俊秀强大,她想要的爱情是心有灵犀相知相守而不是卑微到泥土里去仰望对方! 她盼着逍遥携手游山河,看仲春风和丽日花如霞、听初夏雨后蛙鸣声、庆秋高气爽五谷丰、戏寒冬悠闲素梅香雪…… 可扎措一再提醒她,她要面对的只有争斗与劫难,最终获得的是亘古寂寞!与其说她因扎措的伤害而要狠心报仇,不如说她想抹去扎措的存在让一切重来! 胡仙仙这几个月功力提升,但比之扎措还是要差一点点,之所以能在青丘国外差点儿杀了扎措,是因当时扎措有伤在身又被甜梦香暂时『迷』得神智不清,在扎措处于实力巅峰的情况下,即使受了甜梦香和『迷』雾丛生幻境影响也仍然难杀他。 慧心玉剑的凌厉剑气已然划破扎措皮肤,可快得来不及眨眼的刹那,就被摄魂铃震开! 胡仙仙恨他入骨髓,却也还没到因仇恨蒙蔽心灵的地步,达到此次伏击目的就好,没必要缠斗太久。 趁扎措还没有反击,她将慧心玉剑收回,拖着雾隐无隙网转身而去! “胡仙仙,这等雕虫小计对我没用的!你现在求我还来得及,别等到法朝被我彻底踏平了才后悔!”扎措朝她背影大声喊。 胡仙仙顿住身形,侧头向扎措抛去个媚眼儿,为了此战能胜利,她不愿欠麦塔哈人情也欠下了,甚至让麦塔哈连美男计都用上了,那她自己用用美人计又何妨? “你……你以为你用美人计对我有效?若不是有天定姻缘,我连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扎措呆了一呆,随后傲慢怒声说。 扎措对胡仙仙或许有那么一点真心,但他更要争取获取强大力量保住他自己,不愿当个牺牲品。 在扎措情绪波动的那一瞬,胡仙仙径直往凝翠苑方向飞去了,郑天霸他们也不再恋战,迅速撤离。 扫了一眼沙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扎措继续往沙湖而去,那里才有他决胜的依仗。 番军前锋遭伏击,阿木甲所率后续的队伍也遭了伏击! 樊鼎瑶率人埋伏道路两旁,扎措带人经过时,他们按兵不动,待到阿木甲出现,全部抖开身上伪装的沙砾暴起冲出! 时已午时末刻,太阳正烈,刀枪的寒光映着阳光闪耀得快让人睁不开眼。 樊鼎瑶是一军主将,本可以骑在马上远远观战,但阿木甲几次三番从他手下逃脱,亲手活捉阿木甲成了他的执念。 他和普通士兵一起奔蹿出了城,和他们一起埋伏在雪后冰冷沙地中,和他们同样忍受冻饿之苦,因要身先士卒也因要了个心愿。 樊鼎瑶用的是九龙枪,钢枪挥舞点刺之时,阴刻于枪身的九条龙立时如活了般腾跃起来,更增威力。 一招一式沉稳大气,樊鼎瑶不耍花招,不用阴招,他是堂堂男子汉,要用九龙枪光明正大地和阿木甲拼,要令阿木甲败得心服口服! 九龙枪横扫阿木甲左肩,阿木甲后仰身体贴于马背避过,樊鼎瑶再蹬地跃起,枪尖直挑阿木甲下颌。 阿木甲右手手腕微转,带动流沙陀的锁链套住枪尖,再翻身坐起猛扯九龙枪。 他一扯,樊鼎瑶顺势将枪朝前猛送,跃起还未落地的身体旋转个半圆,拧紧流沙陀! 拧紧流沙陀后,樊鼎瑶任由九龙枪被绞缠着,只顾把阿木甲朝马下拉,想要生擒阿木甲。 阿木甲看出他意图后,立即撒手放开流沙陀,跳下马往接应他的几个侍卫处奔去。 樊鼎瑶没有先杀那几个侍卫断阿木甲后路,而是枪尖一晃,把流沙陀掷还给阿木甲。 “大男人战斗之时怎么总想着逃跑?来,咱们把所有本事都亮出来分个胜负!”樊鼎瑶抖个枪花,邀阿木甲单打独斗。 既如此,阿木甲也不好再逃,以眼神示意几个侍卫快去杀敌,再甩开流沙陀旋飞如轮准备交战。 流沙陀『荡』起劲风阵阵,带着风吹流沙的声音呼啸着攻向樊鼎瑶。 可以勾缠枪尖类的武器本是枪矛类兵器克星,但樊鼎瑶不仅枪法一流,还有过人臂力,更有无数次战斗中积累的对敌经验。 当流沙陀又一次缠紧九龙枪时,樊鼎瑶没有用蛮力挣扎,竟是略松开握枪的手,给阿木甲能夺下九龙枪的错觉,然后猛然加力往下压! 他猛往下压,把九龙枪当撬棍用,但阿木甲使力的方向还在往自己面前拽九龙枪,力量由前突然变向上,阿木甲抓不稳流沙陀了,还险些跌倒。 终于要捉了这个逃掉几次的家伙,樊鼎瑶豪气顿生,枪往上抬扎向阿木甲左肋! 这般情势下,阿木甲左肋必定受伤,他受伤后,要活捉他可就容易了…… “啊哟…… 阿木甲一声惨叫,他左肋血流如注,可突然骤起劲风,森寒刀光闪动着『乱』砍向樊鼎瑶面门。 樊鼎瑶惊愣中急忙抖开被缠紧的九龙枪,回护了自身,就来不及捉拿阿木甲了。 成败只隔短短须臾,樊鼎瑶眼睁睁看着那个肤『色』如尸体青白的矮瘦女人将阿木甲救走逃出。 得胜收兵,樊鼎瑶闷闷不乐回到凝翠苑设的临时营房。 胡仙仙得知阿木甲被那矮瘦女人救走,发灵符询问樊楚瑶邛州情况,才知道六天前,那矮瘦女人带了十几名阿木甲忠心旧部离开泸县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薨三绝薨 因扎措将健壮士兵都率出城了,留守的老弱病残兵没有战斗力,法朝军队以破军铁卫当先锋攻城,陆来尊带一队人马助攻,很快重新夺回边城。 短短一天夺回城池,杀敌无数,还把对方主要将领如扎措、阿木甲等等人打得落荒而逃,这战果已算大了,但樊鼎瑶总为阿木甲又一次逃脱而忧烦。 胡仙仙觉得那矮瘦女人突然出现救阿木甲也挺蹊跷,发了几次灵符细问樊楚瑶才知道详情。 阿木甲的三个老婆中,那娇小美『妇』名为阿凤,已真心实意归降,准备另择佳偶; 那黑壮『妇』人名为阿枝,因阿木甲不听劝告,硬与法朝为敌,她也想改嫁; 那名为阿骨的矮瘦女人,因念着阿木甲将她带出深山地洞之恩,决意永远追随。 邛州才定,事务繁杂,霍飞他们主要管军务以及和滇邦重新恢复友好关系等大事,樊楚瑶要处理邛州共十几个县的各族相处矛盾等事,关于阿木甲三个老婆以后如何安置当然随口问几句就算了。 阿骨当时随着阿凤、阿枝附和各种意见,也没人察觉到她有异样——即使她不隐藏情绪,她死尸般的面孔上也几乎没表情,谁能看出她会偷跑去投靠阿木甲呢? 若说夫妻情份,阿木甲和阿凤从小一块儿长大,是有些真情的,娶阿枝和阿骨完全为了帮他争名夺利。 对于阿骨,阿木甲更是表面给很多金银财宝,暗里当她如会说话的刀剑。 没人明白阿骨怎么对阿木甲那般死心塌地,阿骨带了随从和钱财去寻阿木甲的同时,还带走了被称为火夷族圣物的圣阳彝。 樊楚瑶曾派人去追捕,可西南往西北的地形很复杂,没有追捕到人,加之火夷人都说那圣物近千年来也没显过灵,虽有很多传说留下来,可也许早失灵不管用了,他们不重视,樊楚瑶也就没把此事当紧要之事。 胡仙仙把详情告知樊鼎瑶后又安慰他不必太在意这事,这阿骨能在千钧一发之时救阿木甲,也许是阿木甲命不该绝。 “火夷族圣物是‘圣阳彝’?我在邛州时也听说过他们有供奉上万年的圣物,只是不知道是圣阳彝……圣阳彝……”樊鼎瑶眉头皱得更紧,似是苦苦思索,也似在忧虑什么。 胡仙仙和樊鼎瑶有共同出生入死的交情,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向来沉稳端重,很少有这般忧郁纠结的时候,问他“这圣阳彝有什么问题吗?” “是一种感觉……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樊鼎瑶搓了搓额头,让头脑冷静些再说,“我名字中的‘鼎’字来历,便因我父亲曾出征蛮山,得了个‘圣阴鼎’。后来家道中落,那个鼎也掉了。听到‘圣阳彝’这名字,我不知为何想起‘圣阴鼎’……因此心中有很不安的感觉……” 听了这情况,胡仙仙心里也有些不安,但没有说出来,笑了笑安慰樊鼎瑶两句。 圣阴鼎,圣阳彝,胡仙仙记得似乎鼎彝为不同祭器,即使鼎彝同分阴阳,也该是阳为鼎,阴为彝的,为何这两件器物取名这般怪异? 她暗想着,西南蛮山各族隔不了几年又会出『乱』子,也不清楚樊家老父当年出征蛮山打的是哪族,会不会正巧是火夷族? 这事挺蹊跷,但对于这些情况,胡仙仙没法多花心思细想,她首要想的是把凌若风他们从凝翠苑周围引开,以便应对接下来的事。 腊月初四半夜,胡仙仙换下水青天蚕丝袍,穿上青布道袍以木簪绾发,简素如山间苦修的普通道姑,但她旋身而起,乘风而飞时,则清肃潇逸之态尽现。 围绕凝翠苑飞旋一圈,胡仙仙搭于左臂的红雪拂尘拂丝在风中轻扬,飞临苑外一棵大核桃树下,红雪拂尘拂丝上的斑斑血红痕忽亮如点点火星儿…… 拂丝亮起的同时,大核桃树周围突然显现半透明的光幕,胡仙仙左手掐诀,右手扬起红雪拂尘,光幕波动如浪花翻滚数下后破碎、消散! 片刻后,凝翠苑中那些山精野怪全都逃蹿出来,唐彩儿化为彩鸾本体跟在他们后面慢飞,也不知是想追捕他们,还是在监督他们。 突发状况惊动了凌若风和那几个番邦请来的异人,看到或『乱』跑或『乱』飞,或已是本体或还是人形的山精野怪们,从凝翠苑中如『潮』水涌出来,都好奇前去察探情况。 趁着凌若风他们对凝翠苑没那么注意的很短时间,胡仙仙迅速飞往凝翠湖畔点下几道微弱灵气印记,然后再迅速飞回凝翠苑中,和樊鼎瑶他们交待几句,再假装去帮唐彩儿追捕那些山精野怪。 这天夜里,凝翠苑中的山精野怪们只追捕回很少的一部分,胡仙仙他们忙到凌晨,扎措在沙湖中也忙到凌晨。 沙湖的湖水因几个月前扎措引去淹边城,水少了很多,此时只有浅浅一层薄冰在湖中,冰下可见褐黄沙土和隐隐约约的废墟屋顶。 扎措在薄冰之上疯了般跳跃,醉了般舞动,镶金边的白袍迎风飘动,他念着听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咒语,整个人笼罩在流转不停的黑光中。 那黑光并不是如黑雾遮着扎措,而是仿佛扎措在一个晶莹大琉璃罩内,黑得如墨的流光在琉璃罩上移动来去,似有无形的手用饱蘸墨汁『毛』笔连续往上点划却留不下痕迹。 旭日东升,当第一缕阳光照到扎措灵气所成的黑光上时,黑光渐渐变淡,然后飘散…… 但没飘散出沙湖的范围,就结成云团,不久之后,沙湖上空乌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 那不是天气该降雨,也不是龙王或法师呼风唤雨,该降雨不会只下在沙湖中,呼风唤雨只是一霎不会那么久。 其他地方朝阳初升、霞光万道,只有沙湖上空下着暴雨,很快雨水冲破并融化了薄冰,很快又使清澈湖水变为混着泥沙的滔天浊浪。 湖水暴涨,立于水上的扎措神情冷峻,冰潭似的眸子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蕴惊涛骇浪。 湖水冲破湖堤,裹挟着泥沙『乱』流,洪水泛滥成灾! 可是,洪水冲出离沙湖二十里之外时,竟然全都向天流去! 水向低流,向东流,怎么可能向天流? 原来是空中有一道白虹在吸水!白虹如拱桥横贯天际,耀眼的银白光芒映得蓝天也闪出银『色』毫光。 白虹没有彩虹绚丽,细看之下还是有极其浅淡的七彩之『色』,可因了银白的光太耀眼,又在吸水后带了褐黄『色』,七彩之『色』就几乎看不出来。 洪水尽被吸到了凝翠湖中,凝翠湖上本是薄冰之下可见碧水清凌,此时变得浮冰『乱』游,泥水浑浊。 胡仙仙盘腿而坐,在凝翠湖上漂来『荡』去,吸来的洪水不断增多,可凝翠湖中波浪再大也并没有水位上涨。 那凌若风也曾感应到了那里有改移山川之阵,就是将凝翠湖湖底暗与青河、金河、伊河连通了,这三河再通更广大的江河,洪水无尽,分流无尽! 水淹边城,夺了边城的气运,让沙薨之城重见天日,再次复兴自己的地盘,这是扎措谋划几百年的大业啊!他怎么甘心功亏一篑? 察觉到洪水被引走,扎措在波涛汹涌的沙湖上踏浪而舞,步伐快得只见双腿连影,那洪水蔓延的速度也快得不再是涌出而是喷出! 白虹之上银白的光忽明又忽暗,胡仙仙微阖双目浮坐凝翠湖上,远看是玄奇又淡定的模样,实际她全身早已被冷汗湿透。 这以土相星宿布出的阵法虽有“水来土掩”之效,可程浩风远在京城,要以胡仙仙的功力启动阵法,真的是极端费力。 午时,洪水渐渐变小,扎措的面容也显得憔瘁了,他飞到湖边,盘坐于地。 白虹银白的光弱了下去,『色』彩变幻中,最后变为一道颜『色』鲜艳,层次分明的彩虹。 胡仙仙望着彩虹笑了笑,喉间传来腥甜怪味,还没来得及稳住心神,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她眼前一黑栽倒于湖水中。 幸好唐彩儿早接应在湖畔,化为本体疾飞前去抓起胡仙仙,再用翅膀扶她上背,送回凝翠苑。 扎措在沙湖边歇了片刻,眼中透出狠厉之意,双手十指翻舞结成一个手印,沙湖中的风浪立刻平息。 风浪平息后,沙湖中的水越来越少,直至干涸。 见此情景,扎措唇角勾起残忍笑意,双指再重新交叠,换了一个手印。 那个手印结成,边城方向和凌山方向都飘出一缕缕似轻软柔纱的白雾,袅绕飘飞,最终尽皆集于沙湖上空。 白雾丝丝缕缕集得多了,已如朵朵白云飘来,凌山和边城因此显出荒凉破败之感,沙湖中微微震动起来。 微微震动,是因沙薨之城在破土而出!对的,不是嫩苗在破土而出,是一整座城在缓缓破土而出! 那曾被黄沙掩埋几百年,又被湖水淹没几年的沙薨之城仿佛获得了新生! 残垣断壁变了高楼大厦,沙石阻塞的街巷又变得整洁宽敞,倒塌了的城墙更加高大厚实,扎措费尽心力修建的白『色』小楼如同刚修建时那般崭新美观。 扎措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几分,他用凌山方圆千里的气运换来沙薨之城重见天日,从此以后这方圆千里只有沙薨之城可让生命存活,其他地方全变成绝地! 然而,片刻之后,凌山上骤然刮起暴风雪,相距近千里的沙薨之城上空也骤然刮起暴风雪! 暴风雪大得如同雪崩之势,眨眼之间,沙薨之城被白雪覆盖;又是眨眼之间,城中漫出洪水,洪水卷起漩涡,整座城都将被漩涡吞没。 扎措极其怨恨地瞪了眼凌山方向,正要施法阻止沙薨之城被淹,突来一股巨大吸力将他也拖向那个漩涡! 第七百三十六章 各有缘法 洪水、白虹、暴风雪,一次次异变让凌若风和那几个番邦异人惊讶不已,他们收敛气息站在距沙湖约二十里的一片胡杨林中,没有出手帮任何一方,也没有离开。 这样布下阵法借天地之力而进行的争斗,他们想『插』手也『插』不上,但如此奇观千年难遇,当然也舍不得离去。 他们身具灵气还可以静静旁观,沙湖及边城周围还留下的极少数普通人和小鸟小兽则已被震晕,即使事情完结后苏醒过来,他们与它们都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 沙湖当中的水漩更大了,旋动速度也更快了,巨大吸力扯得扎措白袍飘展铺开,远远看去仿佛一朵镶金边的白云即将被浊黄水漩吞没。 扎措使尽浑身解数对抗那吸力,可从攻城、引洪水、偷气运到此时,他没有歇息过,已然感到体力不支、灵气不续。 “欻……哗……” 扎措终究还是被吸入漩涡,他望向凌山的眼中满是恨意冷秋朗,你动用整个凌山的本源神力来对付我,你狠!可你要再遇上强劲对头,还能拿什么来守护凌山?我若能卷土重来,必将你灭得连意识也不留! 是的,即使程浩风早在凝翠湖中布下阵法,胡仙仙又以灵气催动阵法改移山川,仍然难敌扎措几百年所谋设下的机关,那是偷吸凌山方圆千里山川气运的机关! 冷秋朗龙体融入凌山山脉,既是守护凌山,当然会拥有天地本源之力,先前护送麦塔哈过凌山去浮克城时,胡仙仙再三恳求相助,他才答应。 他动用本源之力镇压扎措,以后凌山再有危机,胡仙仙也必会倾力相助。 暴风雪快停了,厚厚乌云渐散,明媚阳光照得飘舞的小雪花折『射』七彩流光。 沙湖中风浪也平静了,水面上凝起薄冰,冰清如镜,镜中太阳、蓝天、雪花的倒影蒙上彩『色』光雾,恍若形成另一个真实天空。 水镜中心始终有铜盆大小的一圈儿水没结冰,那水中浮起一片羽『毛』。 那是一片浅灰『色』孔雀翎『毛』,质朴得不像该是孔雀翎『毛』。孔雀羽『毛』以蓝、绿、金、紫『色』相配华丽炫目为多,几乎没有浅灰『色』。 那片羽『毛』在水中漂浮着,继而旋舞向上,飞入天空。 随着羽『毛』飞起,风雪完全停了,四周的天空大地皆气息一滞仿若被这片小小羽『毛』压制。 “这……韫璞翎?!”凌山之上千万年不化的连绵雪峰中有若隐若现的龙影,龙影微颤发出惊愕啸音。 “是,是韫璞翎!”沙湖冰面皲裂如网,传出扎措骄狂邪肆的声音。 在他所说的最后一个字落音时,皲裂的冰面完全破碎,扎措冲天飞出,带起无数碎冰! 迎着阳光飞去,抓韫璞翎在手,眉眼中透出庄重威严之气。 所有带孔雀王血脉的后代都该有本命翎『毛』所化法器,孔雀王有元空翎,冷秋朗有艳光翎,但扎措即使觉醒了纯正孔雀王血脉后也没有本命法器,不料在面临又将被镇压很多年的危境时,居然得了本命翎『毛』化出的法器! 韫璞翎,看似朴素的外表,却有着最为浓重雄厚的气息! 孔雀一族只有始祖才化出过韫璞翎,然而,扎措为何会化出韫璞翎? 这个问题困『惑』着冷秋朗,也令扎措自己想不通,但扎措不愿细想,轻捻韫璞翎在胸口,准备向冷秋朗发起攻击。 扎措只存了极少灵气,冷秋朗也精疲力竭,他要用这残存灵气试用韫璞翎威力,也要重创冷秋朗! 韫璞翎微动,似乎天空大地也跟着微动,冷秋朗若隐若现的龙影如受雷击般抖动抽搐起来,凌山也跟着震颤起来。 扎措眉心闪过黑光,唇角噙一抹冷笑,转身往番邦的都城逻都飞去。 远远望见扎措要撤往逻都,凌若风和那几个番邦异人也要追随而去,可无意中回眸看向凌山时,凌若风心尖不可抑制地揪痛起来。 转念间,凌若风飞往凌山,到达一座峭立于众多山峰的孤峰上,凌若风盘坐峰顶,双手舞动如蝴蝶穿花,毫不吝惜地倾泻灵气稳住震颤山脉。 凌山重稳,凌若风疲惫地斜躺下来,自嘲一笑为何要做这毫无利益的事,只因曾是凌山神女,与这凌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份? “多谢相援,冷秋朗替凌山峰峦谢过凌……姑娘……”冷秋朗有气无力的声音飘来,对于如何称呼凌若风他顿了一顿才称之“姑娘”。 若称“神女”“元君”之类,凌若风此时已是罪仙会不合适,若称“法师”“大师”之类也不合适,那么未嫁女子都可称“姑娘”,且称姑娘了。 凌若风没有答话,多少年没有人称她“凌大小姐”或者“凌姑娘”了?她咬牙撑着,怀着满心复杂情绪往山外飞去。 即将出山,她曾盘坐过的那座孤峰之上闪出明亮白光! 光透云雾,一瞬之后飞出一个圆轮状的器物直朝凌若风『射』去。 虽有劲风袭来,凌若风却没感觉出丝毫杀气,甚至还觉得那冰雪中飞出的器物有一点亲切熟悉感。 不由自主伸手接了那器物仔细观看,那是约汤钵大小一个精巧轮状器物,通体晶莹透亮如冰雕琢,握在手中却只觉得温凉而不是寒冷。 凌若风指尖轻抚此物,将它命名为冰轮,不明白因何得了这冰轮,只能想是各有缘法,天机难算尽了。 离开凌山,凌若风先去逻都见了扎措,探问情况,得知他虽因耗损灵气过多身体虚弱,但得了韫璞翎后功力还更上一层。 扎措要休养些时日,没有什么事要办,凌若风告辞离去,回到夜城找鬼王。 番邦和法朝的所有交界处都防线稳固,没有战争了,边城郊外凝翠苑中胡仙仙昏『迷』了一天一夜还没有醒来。 麦塔哈衣不解带守候一旁,唐彩儿焦急地隔一会儿呼唤她两声,麦塔哈温和说“让她多休息休息,不用担心,没有大碍的。” 唐彩儿到底是孩子心『性』,坐久了无聊就想吃东西,吃着吃着又睡着了。 等她睡足了睁开眼睛,胡仙仙也苏醒了,时间竟已到腊月初七早晨。 因了扎措夺城贺寿之事,天下一多半的人都知道了胡仙仙生辰日期,更有部分具备条件的人不远千里来祝寿。 胡仙仙的头还晕乎乎难受,那门外通传有客来访的小厮跑得腿都快断了,后来麦塔哈让他们都去边城等候,还说不收任何礼品,晚上时,他要给胡仙仙办寿宴,让客人们等着赴宴即可。 吩咐完这些,麦塔哈就骑快马回城张罗寿宴的事,很多客人随他入城。从清晨到傍晚,前往边城的各个方向道路上偶尔已可见商队,边城中的百姓约已回来十分之一,慢慢有点人气儿了。 有麦塔哈帮忙接待那些人,胡仙仙偷闲和唐彩儿耍笑了大半天,后来又聚灵气自查经脉有没有受什么损伤。 自查之时没发现经脉出任何问题,那天只是因为耗损灵气太多才晕倒,并且还发现御使风流金波鉴似乎更得心应手了。 胡仙仙试了几次,风流金波鉴在她手中能发挥出的威力更大了,召出风尘女分身御器,也同样威力大增。 那风尘女分身还说,以前难以发挥威力,既因她本来身娇体弱,也因她在其他几个分身面前自惭形秽,觉得不配使用这般神器。 从融入风流金波鉴至今,见了不少生离死别,由此悲悯感多了,哀怨感少了,也就能更好体悟风流金波鉴中的法术。 收起风流金波鉴,胡仙仙既庆幸自己是有机缘得了造化的那一个,又因沉甸甸的责任压得心头满是沉重感。 倚栏凭风,思绪万千,天真烂漫的唐彩儿似乎也受她情绪感染,不再嘻嘻哈哈地玩雪,而是静静立在她身旁,偏着小脑袋想事。 想不明白胡仙仙在想什么,唐彩儿眨眨眼睛,沮丧撅起嘴。 见她那懵懵懂懂还挺委屈的样子,胡仙仙不禁一笑,暂时抛开烦心事,说带她进城找好吃好玩儿的去。 城中建筑毁坏不算多,樊鼎瑶又派兵帮民夫修葺,才两天时间已将街道清理干净。 一路慢行,见边城有希望恢复繁华景象,胡仙仙心里轻松了些。 行到迎仙阁门口,正看到高有德在分派人手抓紧办晚宴,见了胡仙仙后,他热情迎上来,谦恭问好,又说麦塔哈在二楼。 去到二楼见了麦塔哈,他在写『毛』笔字,写了很多张,写的全是“麦醉仙”三字。 胡仙仙疑『惑』地用眼神询问,麦塔哈笑说“写得不好,你别见笑。这是我给自己取的中原汉名,‘麦醉仙’,怎么样?” “麦醉仙?麦少爷是准备学醉卧之中修炼的功法还是准备以酿酒技艺成仙?若说酿酒喝酒,似乎称‘酒仙’更妥当。”胡仙仙微笑打趣道。 麦塔哈摇头说“我是成不了仙的,只能醉梦之中成仙……醉里逍遥同携手,只羡鸳鸯不羡仙……醉仙……” 他的语调中有落寞之意,胡仙仙关切看着他,他长吁一口气勉强笑笑让胡仙仙放心。 不自然的笑容扯起眼角浅浅鱼尾纹,胡仙仙惊觉麦塔哈在变老,不由愧疚而心酸。 尽管只是很浅的眼角细纹,也与胡仙仙记忆中那个自信满满、热情直率的麦塔哈有所不同了。 时光匆匆,德元帝驾崩后年号已换,这已是嘉祥元年了,属羊年,今天胡仙仙满28岁,麦塔哈该32岁,普通人是该从这时渐渐长皱纹了。 第七百三十七章 跟我回去 年华易逝,岁月催人老,即使胡仙仙已因修为高深能够青春常驻,可心灵仍是沧桑了。 麦塔哈觉出气氛压抑,正巧高有德来说菜品都准备好了,他就笑着带胡仙仙去大厅开宴。 虽是回边城的民众还很少,但他们军中朋友多,这大厅中已是高朋满座。 在灯烛辉煌的大厅之外,还摆了很多简易桌椅,招待那些胡仙仙不熟悉的人,因边城此时还处于十室九空的境况,沿街摆了几十桌酒席也挡不着谁。 麦塔哈说了些贺寿的套话,樊鼎瑶他们都齐声祝福胡仙仙,挺喜庆热闹的场面中只有胡仙仙这个寿星最平静,她甚至仍然身穿青布道袍、以木簪绾发。 大厅里的人不急着吃喝,外面来蹭饭的人可有些饿了,好容易等他们说完,刚要端起酒杯,正式动筷子了,忽听朗笑声响起。 这笑声听起来声音不算高,可半个城的人都能清楚听到;迎仙阁外摆了很多桌椅,大厅内也摆了很多桌椅,上菜的小二都是侧身慢行,那来客却能从容快步而行。 见了来客,大厅中的人全部起身相迎,但他们惊讶之下一时忘了问候。 “国师,请上座。”麦塔哈首先回过神,起身让他坐到胡仙仙身旁,“没想到国师会亲临为仙仙祝寿,麦某没能远迎,请恕罪。” 来客是程浩风,穿着胡仙仙初见他时的那身蓝袍,众人对他客气,他也不推让,大方坐到胡仙仙身旁。 见他坐定,其他人才重新坐下,他举杯往四方各处轻点了点头,平易近人笑说“这是我师妹的寿宴,也是众将士和边城百姓鱼水一家亲的欢聚宴,众位请开怀畅饮。” 众人道谢过后,动筷吃喝起来,高有德要调派人手伺候客人没有上席,他在忙碌的间隙会抬眼同情地望望麦塔哈。 也只有他同情麦塔哈了,忙来忙去替别人做嫁衣裳了。刚开席时,麦塔哈俨然是以男主人的身份在招待宾客,程浩风一来就反客为主。 胡仙仙坐立不安,看着不停往嘴里塞食物,腮帮子涨鼓鼓的唐彩儿真是羡慕啊,曾几何时,她也这般面对美食就能再不想别的事,如今常常难提起胃口。 相比于胡仙仙,程浩风和麦塔哈还都勉强笑着聊几句闲话。 麦塔哈问“国师此次是不是为仙仙贺寿,兼巡视边防?” “我来接她,带她回去。”程浩风笑瞥着胡仙仙说。 此言一出,与程浩风他们熟识的人愣了愣,麦塔哈再也绷不起笑脸,神情古怪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尽量坦然笑说“是该回京城去看看,很久没见无一了,多谢程师兄帮我照料她。” 同样一句话会有很多意思,程浩风的话像是来接妻子回家,胡仙仙那么说又像是凑巧要同师兄回京城看望亲朋好友。 别人都重新又开始吃喝,麦塔哈却装表面客气也没法装了,借口说还有特别贺礼要准备,先离桌了。 连樊鼎瑶他们也觉出麦塔哈的情绪异样了,程浩风仍是神情自然地给胡仙仙夹菜。 胡仙仙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他是无情有欲,那么胡仙仙该无情也无欲才能做到坦然相处。 做不到无情无欲,那用不冷不热的态度,礼貌而淡漠相处下去也可以? 说是给胡仙仙办的寿宴,可她如坐针毡,还没法像麦塔哈那般提前离席。 当年除虫患后在慎郡王府的宴席,麦塔哈亲手剥蝎子蘸调料喂胡仙仙,程浩风虽有不悦,却是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看着正体贴给自己挑鱼刺的程浩风,胡仙仙心头蹿起股无名火,为什么不能像从前那样冷淡些呢?这是来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吗? 快到戌时中刻,忽有彩光闪动晃进大厅,突然响起连续爆响声,外面的人纷纷欢呼起来。 “快看天上,真好看啦!” “好美的烟花!” “哇,好多烟花,放得也好高,边城到处都看得见!” 客人们纷纷都出去看放烟花,趁其他人没注意,胡仙仙闪身飞上了房顶。 其他人没注意,程浩风可注意到了,随之飞上房顶。 见他追来,胡仙仙赶紧继续往前飞掠,说不清是要赌气躲开他,还是怕了他。 满城烟花绽,一钩细月寒,月不明星不亮的夜空更衬得烟花绚丽。 五彩缤纷的烟花忽如是争奇斗艳百花春,也忽如是流星急坠飞火雨,又忽如是金屑银粉抛九天。 地面上仰望观看的人看得如痴如醉,飞于空中的胡仙仙也有几分沉醉于光影奇景,美好的东西总是能让人心生向往的。 不知不觉间,程浩风已与她凌空并肩而立,伸手揽她纤腰。 相依相偎同看兴荣盛景,也同看繁华落幕,这本是胡仙仙心愿,惟愿此刻永恒。 恍如没有那些纷纷扰扰,他们静静看到烟花燃放完也仍然依偎着,直到他们下方传来高有德的喊声才从烟花编成的美梦中惊醒。 “少爷、少爷……你站这风口里做什么?快披上毡袍。” 他们在空中悬停了很久,竟不知麦塔哈何时站在正对他们的街口望着他们。 胡仙仙难掩内疚神『色』,挣脱开程浩风的手,落身到麦塔哈旁边诚恳致谢“谢谢麦少爷所做的安排,我会永远记得今天。” “仙仙,我做的那些烟花,你看着可还满意?”麦塔哈接过高有德手中的毡袍,拢紧了后笑问。 胡仙仙重重点头,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激和喜悦。 她想不出该说什么,程浩风语气平淡接话“烟花确实还不错,只是味儿太刺鼻。” 烟花燃尽之后,空中飘的硝火硫磺味道是挺呛人的,程浩风也不管麦塔哈脸『色』多难看,抬手挥了挥袖子,刹时吹起阵阵清风散去烟雾。 “国师法力高强,我那些雕虫小技让国师见笑了。”麦塔哈谦恭说着,他竭力保持住了笑容,可青白的脸『色』掩饰不住失落感。 高有德看得有些心酸,低声说“少爷,天气冷夜又深了,你这几个月来为法朝做了多少劳神费力的事呀,也该去歇歇养养身体了。” “是啊,麦少爷快去休息。”胡仙仙拿出个小瓷瓶,“这是百花清『露』,每天用一滴调温开水喝,有强身健体之效……” 她话还没说完,程浩风抢了小瓷瓶过去,“五师弟送你的百花清『露』怎么能随意转赠他人?再者,平常人难以炼化『药』力,白白浪费了灵『药』。” 见程浩风这么做,麦塔哈连声说用不着吃这些,高有德则有些愤怒地瞪着程浩风,胡仙仙也横眉冷眼瞪着程浩风。 面对他们的目光,程浩风仍是泰然自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递给麦塔哈“平常人呢,吃百草丹更合适,有病治病,没病也能益寿延年。” 百草丹确实更适宜普通人服用,胡仙仙见高有德盯着那小盒一副不屑和怀疑的样子,怕他会怂恿麦塔哈拒收,连忙说“程师兄比我更心细,确实该赠百草丹给麦少爷。” 麦塔哈接过去后,向程浩风道谢,转过头还想和胡仙仙说几句话,感觉到程浩风目光森然发寒,只得告辞离去。 他走后,胡仙仙懊恼地责问程浩风“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你怎么还来干涉我的事?” 快去唤醒彩儿一起回京,你离席后她偷偷喝了酒,估计这会儿醉倒了。”程浩风不接她的话,拉着她朝迎仙阁飞。 “你放开我!”胡仙仙想想他那夜咬自己还『逼』迫来边城打仗的事就生气,再想想今晚的事更莫名火气大。 程浩风松开她的手,严肃又带些委屈说道“说好要跟我回去,不许反悔。” “我是答应了要回京城,可没答应跟你一起走,我后天和彩儿出发。”胡仙仙板着脸先一步往迎仙阁去。 迎仙阁中酒宴还没散完,一些老酒鬼舌头都捋不直了还在吆五喝六划拳,唐彩儿醉得现出原形躺在地上睡着了,那些老酒鬼也没发现这异况。 胡仙仙抱起唐彩儿,催动灵气使她化为玉雕揣入怀里,而后出门往凌山方向飞去。 “你去凌山做什么?” “我想去找冷秋朗问些事情。” “我陪你去。”程浩风拉住她的手。 胡仙仙落身下地,苦着脸说“你为了我已经做了很多错事,我承受不起,更怕你会再次面临身死魂消的危机,你就不能放弃吗?” 程浩风脸『色』阴郁暗含愤怒,沉声说“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你,更因为我不甘心!我为了所谋划的事情,背叛过、痛苦过、失败过、连死亡也面对过很多次,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弃?” 是啊,怎么能放弃?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有退的余地了,坚持下去,或许成功,或许失败,总得要有个结果。 胡仙仙定了定神,神情清冷“你不可能放弃,那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阻止你?” “怎么样都不行,我以前太优柔寡断才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从今而后要让所有一切都在我掌握中。”程浩风全身气势陡然放开,胡仙仙感到很强的威压迫来。 他怎么变成这样?胡仙仙心烦意『乱』,是想让他无情无爱过得快意洒脱才散尽情丝,可结果事与愿违。 见胡仙仙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程浩风勾起她的下巴,翘唇调笑,本是相貌平平、端方板正的脸也因此带上三分邪魅狂狷气“在想什么?想和我共偕鸳梦又羞于启齿?” 他这样子实在惹人生恨,胡仙仙真要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了,于是抓过他的手就狠狠咬去! 第七百三十八章 改变之因 暧昧的挑斗变成愤恨反抗,被咬的程浩风只是微微皱眉,咬人的胡仙仙却是如小鹿受惊般慌『乱』又茫然。 想要平静淡漠和他相处的,怎么就情绪失控抓起他勾自己下巴的手咬他了呢?胡仙仙也不明白为何要气恼,若说厌恶程浩风轻薄于她,他们早做过更轻薄的事。 夜深人静,烟花燃放完后,士兵百姓们全歇息去了,只有稀落几点灯火的边城终是显出了战『乱』后空旷冷寂,一声极低的滴水声响起…… 出神『乱』想的胡仙仙这才注意到,程浩风拇指挨近的手掌边缘处齿痕渗血滴落,她心疼得飙泪哭喊“你怎么不躲开?怎么也不挡……快止血……” 程浩风的躯体刀枪不入,就算面对神器攻击也能用灵气光罩抵挡,不愿抵挡反抗伤着胡仙仙至少也能躲避,即使受伤也该快速用『药』止血愈合伤口,可他什么也没做,微皱眉头呆立着。 敷上金创『药』再渡灵气疗治伤口本很简单,胡仙仙因太过慌『乱』变得笨手笨脚,『药』粉倒得太多、灵气没能控制好、血渍染了程浩风的衣袖也染了她的衣袖。 程浩风一动不动,晶亮的黑眸没了聚焦点,仿佛神魂离体只剩空壳儿站在这里,胡仙仙忙『乱』给他疗伤后,见他这副模样吓得更加不知所措。 “浩风……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是我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都清楚再纠缠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你为什么还不放弃?!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一句句道歉的话在心底压了很久,真的很愧疚,我无法给予、不敢接受;一声声责问与其说是恼恨他,不如说是自责,还没问倒对方自己先已心尖滴血。 漆黑的夜,冷清的城,悲恸的哭声让寒风也如在呜咽,只有细眉似的弯月冷漠看着那一对儿人,一对在人前沉稳坚强此刻又脆弱无助的人。 风停了,东方天际几抹微云透出淡淡金光,快天亮了,那金光越来越盛,云朵变成了金黄透桔红的颜『色』,太阳『露』出半个红彤彤的脸。 晨光耀眼,程浩风微眯了眯眼睛,再又眨了眨眼,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见他终于有了动作,胡仙仙看得痴了,蓦然灵光一闪,掐诀召来小片铅灰『色』云在二人上空,飘洒雪花落下,几朵小雪花落在程浩风睫『毛』上融化进他眼中。 “如果有雪花落在你眼里,那是我也默默地想你”,这是他们的约定,他懂得的? 雪落尽,云已散,雪水和泪水混流淌满胡仙仙面颊,程浩风无奈低叹,伸臂揽她入怀。 还是他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怀抱,胡仙仙却不敢停留太久,幸福的感觉仿佛是偷来般令人不踏实。 察觉怀中的人想挣脱,程浩风将她箍得紧了些,“你可真记仇,我咬了你,你得咬到我见血才解恨是不是?” “我小气记仇,你别理我好了。”胡仙仙语气不满,可垂下的双手却抱紧程浩风,贴紧他的胸膛蹭了蹭。 “倒是想不理你的,唉,又忍不住想来找你。你呀,我不主动来找你,你怕是永远也不会主动去找我……” “我主动找过你的,你去高家村追查潘宗强被绑的事情我找过你,你们被通缉在海底圣境的时候我也找过你……”说着,胡仙仙眸光暗淡下来,“倒希望从前没有接近过你,按你最初设想的那样一分为二……” 话未说完,程浩风吻住她的双唇,愉悦的激烈眩晕感淹没了理智,清晨的大街上偶有路人走过也没去顾忌。 说不清是爱是恨,只是不想分开;看不到结局是悲是喜,只此刻依然有斩不断的牵绊;辨不清所做是对是错,痴缠难断只因情不自禁。 所有的情绪波澜皆抚平了,胡仙仙浅笑含羞,拉着程浩风往钟楼飞去。 边城虽因战『乱』衰落,这钟楼仍还静穆矗立,刻录时光的地方似乎也沉淀下了岁月厚重,不以兴衰为念了。 “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弄丢了……”两人在钟楼顶坐下后,胡仙仙斜倚程浩风肩头。 “丢了?当我三岁小孩,还会走丢?”程浩风戏谑笑说,他当然明白“丢了”的更深层含意,只是不愿听她说自责的话。 两人唧唧哝哝说了很多知心话,腻到快午时,胡仙仙又说要去见冷秋朗,程浩风要陪她去,她拒绝了。 见程浩风极为不悦,她解释说“我的心好『乱』,有些事真需要找冷秋朗问问。你帮我照顾一下彩儿,我很快返回,绝不哄你。” 劝得程浩风同意后,胡仙仙急忙往凌山飞去,到了麦娜莎的小屋外召请冷秋朗相见。 与扎措相斗耗损灵力颇多,冷秋朗面容憔悴,胡仙仙见到他后立刻奉上生元丹。 他们都不是讲虚礼的人,冷秋朗收下生元丹后,开门见山直问胡仙仙有什么事。 胡仙仙也不隐瞒,简略说了和程浩风及扎措的纠葛。 冷秋朗知道一些他们的事,但还不清楚退婚和散尽情丝的前因后果,听完后问她要散尽程浩风情丝目的何在。 “我怕他会再落到身死魂消的境地,纵然不能相守在一起但若能远远看着他还安好,也总比永远失去他好些,对不对?” 若说程浩风是因要辅助她修炼到永恒之境而存在,命数就是要等他们情深意浓之时令他身死魂消,那么不爱了是不是即能保得他长生永寿? 胡仙仙斩情丝的行为看似是被催『逼』之下冲动行事,实际上早在心中演练多次,只不过在那之前缺少使她下决心的诱因。 她那种想法的逻辑并没有错,错的是斩情丝后所产生后果。 冷秋朗指尖轻叩桌面,凝神细思,半晌后问“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分析,为什么如今的程浩风像变了一个人,但不是照你预想的模样去变?” 胡仙仙颔首表示他说对了,又道“我以为他会变得只想着修炼、治国、传道,看淡了情爱后是该这样的,可没想到会……有点邪气、有点霸道、有点赖皮的样子……他和我相处时半点也看不出没有情丝了……有时候非常冷静,有时候又很不讲理,像个顽皮任『性』的孩子……” 说着就不由自主想起他,胡仙仙脸『色』微红,言语表达也含糊起来。 冷秋朗轻轻转动手中茶杯,出神地看着窗外月影,他总结了下胡仙仙的话“简单些来说,你想让程浩风变成祖师那样慈悲宽和、明正端严的人,没想到把他变成了以自我为中心如同魔王的人。” “是的,本是希望他没了儿女私情,能如同祖师那样,没想到会成这样……也不是如魔王般坏,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胡仙仙小脸都皱成一团。 冷秋朗幽蓝眸子闪着睿智的光,带了叹惋语气说“你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是因为你不愿意破坏他在你心中的固有形象。你爱他,又对他有愧,你自认为所有一切都是自己造成,又怎么忍心责怪他?” 没想到冷秋朗很容易点破了自己内心的万般纠结,胡仙仙只能点头默认。 麦娜莎在一旁安静听着,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程浩风和胡仙仙在一起就会身死魂消,他们说了很久关于兴亡更迭、因果循环的话,她还是没听懂。 最后,麦娜莎捂着耳朵笑道“不用说了,我实在理解不了你们的想法!天道所定的结局最后会怎么样猜不透的,何必去猜呢? 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在一起相处很舒服很快乐,应该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而不是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 即便如你们所说,程道长做了很多逆天悖道的错事,可那对错得是旁人评说,胡姐姐没必要管他是对是错。” 心思单纯的人所秉持处事方式也单纯,可胡仙仙如今无论如何也没法做到像她这般单纯地去想去做。 冷秋朗修长的食指轻点了点麦娜莎额头,眼中盛了满满的宠溺“我真是有福了,能跟你相守,再苦再难也都能还有希望。” 胡仙仙撇嘴轻笑,当初冷秋朗还装很冷酷的样子要撵麦娜莎去找个平凡人呢,如今过得不也挺好? 笑容才展开即凝固了,胡仙仙猛然回想起程浩风为了不使她生情而冷言冷语对她的事,又想起冷秋朗融入凌山后要和麦娜莎分开的事,对比她要让程浩风忘情的事,惊悟自己也做了自以为替对方着想却在伤害对方的事。 冷秋朗见她神情异样,叹息着“唉……人啊,若是有情,怎么样都有情……只不过有时候会用错表达情感的方式。” 用错方式?胡仙仙苦笑,她不仅是用错方式,她还想错了道理,斩情丝是为了让程浩风不会再有生死大劫,可事实上把程浩风推向了更危险的处境。 “天意难改……天意难改……天意难改……”胡仙仙失神地呢喃。 冷秋朗盯着她看了看,很快明白她所说的意思,但没说破,长叹了几声。 看他们玄玄乎乎的样子,麦娜莎追问起来。 冷秋朗尽量简明说道“天意之所以称天意,那就不会按任何人的意愿而改变。 我大哥选中程浩风助他逃出镇龙囚玄阵不是偶然,但我大哥的做法是不是傻呢?被镇压还有放出来的一天,逃出后却被灭得只剩残魂,何必逃呢? 或许,他和程浩风不仅是共谋脱逃,还有更大的图谋。不论是天地浩劫,还是程浩风身死魂消的命数,或是仙仙成为永恒之心的天命,全都难改。” 第七百三十九章 危机机遇 任何力量都会有制约,是天道法则,也是一个世界能存续下去的基础,能够毁天灭地却不一定能够守护所爱。 冷秋朗说完后,他和胡仙仙的神情皆是凝重而悲凉,麦娜莎则托着腮、嘟着嘴苦苦思索盘算着什么似的眼珠『乱』转。 “嗯……天意难改……难不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不想改,对不对?想,那也无需管什难不难的,快去做就行,是?”麦娜莎终于想明白了般拍手说,一双大眼睛亮闪闪挺激动的样子。 胡仙仙颔首轻笑,如何当一个简单快乐的人才是所有修行者终极探索目标?麦娜莎不用刻意修炼已这般通透,难怪活了久远岁月还有无数风流过往的冷秋朗会为她倾心,看似不可思议却也暗有原因。 “想做就去做,道理是这样,可我们担心程浩风会做错。毕竟,他已经犯过很多错了。”冷秋朗朝她嘉许微笑,笑过之后再提出需要考虑的问题。 麦娜莎耸耸肩,叹了几声,一副和你们说话真是累人的神情,“要管什么程道长是对是错呢?你们尽全力帮他,要是酿成大错,帮他改错,帮他承担;要是对了,那当然更好,那表明你们如今所认为的天意不对。” “犯错,改错?”胡仙仙神情黯然,“我怕的是没有机会去改。” 人生不是游戏,无法反复重来,即使胡仙仙他们有法力,也不能确保死后还有来生来世再相见,若是身死魂消更无法令其重生。 三人都情绪低落,胡仙仙回想往事,忽然想起些疑点。 “天地浩劫难免,为什么黑龙逃出镇龙囚玄阵后所发洪灾还不能算真的浩劫,是黑龙没想到白回风会有突然而至的力量打败他,所以没拿出全部实力,还是天意要推迟浩劫降临时间?” 冷秋朗苦笑一声答道“这些问题我早想过了,或许我大哥的确没想到白回风居然会获得从异界而来的力量打败他,因此没拿出全部实力也有可能,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胡清定为什么恰巧在决胜之战时融进锁心玉瓶? 胡仙仙茫然摇头,巧合得也太巧,但若说是天道要借力给白回风,怎么不多借点力直接把臧玄蛟灭个彻底,而要留残魂? 这些问题,程浩风肯定比冷秋朗知道得清楚,可她不能直接去问,程浩风定会有各种理由搪塞她,问了白问。 冷秋朗低垂眼睑,看不清他目光中有什么情绪,许久后他抬眸看向胡仙仙说“有些话说了可能你也不信,可我如今永远镇守凌山无心争斗,没有骗你的理由……” “有话请直说,虽然我们曾经是对手,但我相信你,要不然也不会来找你求问这些事。”胡仙仙诚恳道,能分析那些事又还比较可靠的也只有冷秋朗了。 列御风和秦沐风等等人虽然不会伤害胡仙仙,但他们肯定万事遵从程浩风之意,有些事情肯定会隐瞒。 听胡仙仙表明态度,冷秋朗说程浩风和我大哥都很聪明谨慎,在程浩风破坏镇龙囚玄阵之前,他们必定会对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做过推演,会备有应急预案。你认为,他们备下的预案会是什么?” “是哦,一场收复一个小县城的战斗也会备下万一失败了撤退办法,他们备下的预案是什么呢?并且,他们当年到底算失败还是成功?”胡仙仙想不出来他们的预案是什么,但想到了更多疑点。 冷秋朗啜了口茶,以传音入密的方式低声道“或许,当年将我大哥打得只留残魂之事,不是一件事情的结束,而是他们阴谋的真正开始。” “他们?你……你是指黑龙和浩风?”胡仙仙惊愕之下忘了以传音入密接话,脱口而出后才察觉让麦娜莎听了更大的秘密可能对她这凡人不好。 麦娜莎看出冷秋朗和胡仙仙神『色』有变,通情达理笑说“有些事情对于我是不是‘天机不可泄『露』’?那你们去外面说,我不听。” 他们正要闪身出门时,麦娜莎又说“更隐秘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想弄清那些复杂的事,但我想说一句我相信程道长不是坏人,不论一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看不透他的心时不能给他下定论。” 胡仙仙郑重地点了点头,她也不愿意怀疑程浩风用心险恶,可很多事已表明当年程浩风不是被蛊『惑』被胁迫而纵放黑龙,是与黑龙共谋行事,甚至有些方面程浩风占得更主动,能不让人怀疑吗? 出门后只见雪山白茫茫,浅淡月光如银,到达凌山时才日落时分,谈论着事情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冷秋朗低声道“你应该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他和常人,乃至妖魔都不同,他若死了连心念也不会留下。 你曾为石头、阴阳玄貘、白狐等等之类,他虽是在其他域界有对应之体,终究和他们并没有直接联系,可你融进了其他域界对应者的魂魄。 你来历算特殊,他更特殊,你心中留存了很多世间百态的感受,而他只是有属于他程浩风的感受,少年就入山修道的他,很多想法定然与常人不同。” 胡仙仙认可这说法,接话道“如果说我的本源之体是一粒微尘,他的本源则没有实在形体,只有此生此世集世间情丝万缕而成的程浩风。可既然是集世间情丝而成的人,怎么没有对世间百态的感受?” 冷秋朗无奈笑着反问可他如今还有情丝吗?如今这般,他的心思谁能猜透?当然,猜不透又何必猜? 这些话令胡仙仙瞬间如被冰冻,呼吸间皆是凉透心的寒意,已无法用愧疚痛悔定义难受程度。 “我如今该怎么做?”胡仙仙的声音哽咽得略显沙哑。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管怎么做都会绕去那个节点,既然绕不开,那且随心而行。” 胡仙仙双手攥成拳,才使情绪稍平复些,问出一个不想证实的疑问“胡清定能在关键时刻冲破时空阻隔融入锁心玉瓶,是不是程浩风做过安排?黑龙也认可这个安排,那是他们之间的暗约?或许他们也不敢确定结果会怎样,但至少有个大概推测?” 当然,那时的程浩风与黑龙臧玄蛟不可能精细设计每个步骤,但至少能确定很多巧合是他们有意促成。 冷秋朗遥望雪峰,幽幽说道“若是没有周密谋划和相当大的把握,天庭那些神仙早灭了他们,还用等他们闹出一件又一件的事并渐渐变强大?这些谋划当中神佛也起了推波助澜作用,至于为什么要推波助澜,只能说危机也是机遇。” 危机也是机遇,看似玄奥的话其实也简单,凡间有俗话“『乱』世出英雄”,正是同理。 天庭中的仙职多是按升仙前修为所定,定了后极少有再升迁贬谪的,任何事情做久了都会腻烦,当神仙也是同样。 腻烦了当然会想换个位置坐坐,天帝要弹压这么多心思浮『乱』的神仙可不容易,想要稳定必须要强大,因此天帝才会在程浩风将要神魂俱灭时『逼』迫他当日月轮器灵。 忆起程浩风所遭受的『逼』迫,胡仙仙眼中泪光闪闪,就算程浩风与臧玄蛟共谋逆天,但并不是为他自己利益而贪婪谋事,只是对命运不公的无奈反抗。 “从危机中寻找机遇,很简单的结论,早该推测到这个结论的,这江山万里、生灵无数不过是位高权重、实力强大者相互博弈的棋子。”胡仙仙咬紧下唇『逼』回泪水说道。 冷秋朗目光中含了劝慰之意看着她说“也不可太过悲观,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善恶敌友。比如程浩风和我大哥共谋的同时,也在暗中较劲…… “既然要较劲,清楚以后会变得敌对,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共谋?”胡仙仙语气愤慨。 我们不清楚他们具体谋划和目的,但猜一猜,举个有可能存在『性』的例子来说 我大哥让程浩风帮他获得蟠龙之体,我大哥想的是他得化蟠龙之体后,可以随意穿梭各个空间,也就有办法能打败程浩风,那暂时合作一下也可以。 程浩风想的是即便我大哥化了蟠龙之体,只要他先服下龙骨所炼的丹『药』,龙体不全,我大哥始终会有求于他,他早晚会想办法败得了我大哥。”冷秋朗摊摊手,也不知胡仙仙听明白没有。 胡仙仙脑袋胀得疼,拍拍头,『揉』『揉』太阳『穴』,眺望月下雪山。 寒风吹得她头脑冷静清醒些,低声说“他们互相利用,共同努力达到目的后,他们之间再来分个高下,真是以为诸天万界全在他们掌握中了,可笑、可怕!” 冷秋朗轻点头,叹息两声后又摇摇头,欲言又止。 胡仙仙双眉蹙紧,“所以,我做的断情丝之事不但没有改变天意,阻止劫难发生,反而还有可能令程浩风泯灭良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积蓄力量和黑龙相争他甚至可能会……” 凛冽寒风呼啸,风刮过,削断胡仙仙几根发丝,那是冷秋朗以灵气催御出的风,他厉『色』制止了胡仙仙。 胡仙仙没有再继续说,而是问“我以后到底该怎么做?” “且就随着心意去做,既然许多事无可避免,总该留下些美好回忆是不是?”冷秋朗转身回麦娜莎的小屋,走了几步后才背对胡仙仙而说。 第七百四十章 回京欢聚 照本心而做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胡仙仙默念几遍,并把这话刻进心里。 冷秋朗缓慢走向麦娜莎的小屋,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脚印,他们如今能照自己所愿生活,真好,胡仙仙默默祝福他们一直这般平静美好生活。 几上凌山,所为的事不同,自身心境也不同,这雪峰冰川却没多大变化,胡仙仙幽幽低叹一声,往边城飞去。 感应到程浩风的气息已不在钟楼,胡仙仙往迎仙阁而去,程浩风正在陪唐彩儿玩耍,麦塔哈一旁笑看着。 见胡仙仙来了后,他们都热情打招呼,与麦塔哈聊了几句就互道珍重告别,再去军营与樊鼎瑶他们道别,即往京城飞去。 因没有急事,一路之上且玩且行,腊月十五巳时才到达京城东门外。 找个僻静角落着地,胡仙仙说想在东大街逛逛再回闲云观。 于是,程浩风、胡仙仙、唐彩儿一起逛街,因诚郡王韩泽灿围困京城的事已过去大半年,街面上又恢复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可能是太久没有在闹市中行走而不习惯,也可能是因解除了婚约还和程浩风同行而怕别人说闲言碎语,总之胡仙仙有些惶恐不安的样子。 察觉到她很不安,程浩风笑瞥她一眼,牵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温暖厚实的掌心传递安心感觉给她,她向程浩风抿唇轻笑。 唐彩儿在他们前面蹦蹦跳跳走着,要买糖人时回头找他们,正见着这一幕,立刻跑来牵起胡仙仙另一只手,“仙姐姐喜欢牵手手呀?好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仙姐姐笑起来最好看了,以后我天天牵着你的手就能经常看到你笑了。” 被圆乎乎、肉嘟嘟的小手拉着,胡仙仙手背热呶呶的,心尖也热呶呶的,不由笑得更欢,双颊微红的笑脸如鲜花盛放。 三人到得卖糖人的小摊边,胡仙仙帮唐彩儿买了转身要走时才见程浩风呓笑着呆站一旁,眼神正落在一对儿姐弟身上。 那对儿姐弟刚接过糖人儿,姐姐拿的是个鲤鱼形的,弟弟拿的是个螃蟹形的,在争论要怎么吃。 “阿弟,不能先咬蟹爪,先吃这一对前面的大螯……”姐姐约十岁,粉嘟嘟的脸蛋儿,乌溜溜的大眼睛。 “吃鱼要吃鱼头,你还不是先吃了鱼尾?”弟弟约六岁,不服气地顶嘴。 “我想把鱼头留给你吃,你那个螃蟹看起来有些小……”姐姐温柔低声解释。 “那我也是想把蟹螯留给你吃!”弟弟倔犟地吼了一声。 看看他们,再看看程浩风,胡仙仙察觉他眸中是满满慈爱之意,心头不由一酸,感觉他目光移过来,胡仙仙赶紧转过头避开了。 常说母爱是女子天『性』,父爱也是男子天『性』?只是父爱深沉不轻易显『露』罢了。 依『妇』德来说,胡仙仙是该离开程浩风的,纵然不离开,也该劝他纳妾,可她做不到!终究,她还是个坏女人。 偶尔会闪过一念,他们无法成真正夫妻,他又可能会身死魂消,那么让他娶别人留下个一子半女…… 一念闪过,又否定了,他沾带的因果太大,可能到最后不仅留不下骨血,还会害了他,并牵连无辜的人。 也不知为何想了这么多杂事,胡仙仙甩甩头自嘲而笑,关于程浩风的事自己永远无法理智考虑。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唐彩儿自来熟地和那对姐弟攀谈了起来,“你们不会吃糖人儿呀?我教你们吃,不用分什么鱼头鱼尾的……这样,左一口、右一口……” 唐彩儿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抢过他们手中的糖人儿就吃,樱桃小嘴竟然三两口把糖人儿给吃光了。 委屈、愤怒、无语,那对儿姐弟含泪望着唐彩儿,胡仙仙正想训她两句,唐彩儿望着程浩风嘻嘻一笑,“浩哥哥,再买几个糖人儿,我再教教他们。” 程浩风和蔼轻笑着买了很多糖人儿,那对儿姐弟双手都拿不下了,唐彩儿这次认真地小口小口咀嚼着“教”他们吃,他们也跟着“学”吃了个饱。 等和那对儿姐弟告别,唐彩儿邀功说“浩哥哥,我聪不聪明?我看出你喜欢瞧小孩儿吃东西,就留他们让你多看会儿。” 程浩风夸她两句,她嘚瑟地舞着两只胳膊像扇翅膀似的笑着跑向前。 她穿着白衣白裙,但裙裾镶了五彩花边,如同一幅白『色』花海中彩蝶翩翩起舞的流动画图。 还没到得闲云观门口,杭无一远远地就飞跑着迎了上来,拉着胡仙仙又哭又笑。 进到观中,周知事等等人又来迎接,相互问候之后,程浩风脸『色』逐渐变冷,周知事明白他是嫌众人吵嚷,带头告辞。 待得只有程浩风、胡仙仙、血无仇、杭无一、唐彩儿几个人,他们一同到得仙缘圃中。 “仙仙,腊八节没吃上腊八粥,这会儿想吃呢。”程浩风才落座就嬉皮笑脸提要求。 “我一来你就使唤我……”胡仙仙半笑半嗔地说。 程浩风站起身往厨房走,笑说道“我听你使唤,帮你打杂行了?你只管指挥。” 胡仙仙撇嘴斜他一眼,跟他出了门。 看着他们,杭无一和血无仇皆是抿嘴忍笑,因都看往同一个方向无意间目光相遇,两人急忙各自移开目光。 气氛略尴尬,他们两个不说话,唐彩儿坐得发闷,要去瞧粥熬好没有,他们同时伸手拦住。 唐彩儿可不乐意被他们抓着,猛力一挣扎,把他们的手同时甩开,巧的是扬手时他们手指触碰到一起。 两人立刻如触电般收回手,见唐彩儿还往厨房冲,异口同声说“别去打扰他们!” “彩儿,让他们单独相处。” 话音未落,唐彩儿眨着眼睛疑『惑』看向他们,杭无一红着脸侧开头,血无仇冷着脸瞪唐彩儿。 “仇哥哥朝我竖眉瞪眼的,不是好人!”唐彩儿觉得血无仇比程浩风还严厉,皱起小脸拉起杭无一的手,似乎表示要和杭无一结盟共同对付血无仇。 血无仇真是哭笑不得,杭无一自豪地向血无仇轻哼两声后,温和对唐彩儿说“我带你后面花圃玩儿好不好?阿姑做好了粥会喊我们一起吃的。” 到了花圃中见到那些奇花异草,唐彩儿也忘了要吃粥的事,玩得不亦乐乎。 外面是冰天雪地,花圃暖棚内却是百花争奇斗艳如有明媚春光。 花枝繁茂,唐彩儿见几株碧桃下有人影在动,便蹑手蹑脚走过去,想捉弄那些人。 “茶儿,和周知事说好了搬两盆杜鹃去慈安宫中,让他们快搬就是,你拉我磨磨蹭蹭在这里转悠什么。”酒儿没好气地和茶儿说着话,她们身旁跟了三个小厮和一个宫里来的老嬷嬷。 “平常难有机会进这花圃里来,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进来了当然得好好逛逛。”茶儿拉着酒儿和其他人隔得远了些。 见小厮和嬷嬷只顾着把花盆往推车上搬,茶儿才附在酒儿的耳朵边低声说“你忘了曹真人交待我们多留意闲云观中每一处地方的事?只这花圃中难得来,得趁机细细观察。” “可……可你不是一心想当夫人……还又是太后义女了,怎么又帮……”酒儿说到后来忘了压低声音,茶儿忙捂住她的嘴。 “你笨啊,谁能靠得住呢?要哪一方都不得罪才行。”茶儿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比大声呵斥还显得冷。 酒儿畏惧而茫然地点点头,茶儿才放开手,带了恨意语气酸酸说着“真猜不出那个女人是用了什么法子又缠上国师,真够死皮赖脸的。我们可不能心软,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行。” 她们说话声音很低,但唐彩儿若运灵力能听清百里之外的声音,和她们隔这么近不运灵力也是再小的声音都能听清。 能听清但是听不懂,小脑袋正偏来偏去地想那些话的意思,杭无一寻了来,她就问“杭姐姐,什么叫死皮赖皮又缠上国师?” 听她这么问,杭无一立即注意到茶儿和酒儿站在不远处,当即牵着唐彩儿怒气冲冲走过去。 “刚才你们说了什么?”杭无一责问。 “没……没什么……”酒儿心虚地干笑着。 “你凭那点敢管我们说了什么?”茶儿傲慢地反问。 杭无一点着头冷笑道“我管不着是?我去找国师来,看他管不管得着。 说完后也不理来陪笑道歉的酒儿,拉着唐彩儿去找胡仙仙他们告状。 胡仙仙还在和程浩风熬粥,听了这事儿,程浩风拧了拧眉让血无仇去把茶儿、酒儿赶走。 “算了,又要跟上次那样我一来就赶她们走。”胡仙仙打趣笑向程浩风说,“你舍得赶她们走,我还舍不得呢。要是她们走了,再弄个什么油儿、醋儿、汤儿的来,那得更烦。” 说罢,让程浩风注意看着熬粥的火候,她去会会茶儿、酒儿。 是得会会,既然别人要安『插』这些人在程浩风身边当棋子,那何不把棋子利用得更充分一些? 如果程浩风很想要凡间的权势,那且帮他夺一夺权势顺他的心,因为能给予他的很少。 看到胡仙仙走来,酒儿脸『色』惨白,茶儿也难掩慌『乱』神『色』。 胡仙仙没有斥骂她们,盈盈笑着柔声道我是死皮赖脸缠着他求他和好又如何?你们也缠他试试?看看能不能缠得住?” 第七百四十一章 闲谈借力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不是因女人爱惹是生非,而因有些女人产生矛盾了有意无意中喜欢让男人来评判,扩大了事态;男人则坚持自己观点,不管他人如何评说,把是非闷在心里等着用事实结果说话。 相对来说,女人相争是为了表现己方很明理很无辜,对错态度很重要;男人相争是为了表现己方才正确才强大,实力高下才重要。 胡仙仙半生遭遇全不是她想要如此,一个没什么大志的人一次次机缘巧合被推到风口浪尖,可若是躲避无用,那也只得迎难而上。 她很清楚程浩风还留茶儿、酒儿在身边的原因是没到跟曹备道及背后势力撕破脸的时候,没必要做得太绝,可惜茶儿、酒儿没摆正她们自己位置,没看清她们自己处境。 当然,要让程浩风立刻撵走她们也不是不可以,可胡仙仙不想因小小争风吃醋的事让程浩风为难,但她们也太不知好歹了,那么只能她当当恶人。 听了胡仙仙似是自认耍赖纠缠,实则暗讽她们有非分之想的话,酒儿低着头连声道歉求饶。 胡仙仙笑意柔婉,“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闲言碎语谁都难免说与被说,无需为几句话求我。” 说罢,看向一直冷眼斜睨自己的茶儿,语重心长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要荣华富贵,更想要长生不老,你以为只要程浩风接受你,那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同是女人,我不想做什么明面儿上和气暗里勾心斗角的事,只想提醒你一句,要好自为之,切记上进心和贪婪心是不同的。” 该说的已说尽,胡仙仙带杭无一和唐彩儿离开,转身刚走两步就听茶儿对酒儿说“谁乐意让别人踩在脚下?我就是个要强的人!上进不是为了得到利益,还积极进取做什么?没贪心的人也只配跟着吆喝,当不了主子。” 杭无一猛转过头去要反驳,胡仙仙制止她,再向茶儿笑着摇头叹气,又交待说“无一、彩儿,往后要再听见她说什么难听的只当听狗吠,不用再来告状。” 带杭无一和唐彩儿回去后,胡仙仙也没提具体什么事,高高兴兴与程浩风、血无仇喝粥聊天。 接下来几天,或教导徒弟,或与程浩风耍笑,或去拜访乔楚诗、胡海容等等故人,过得相当悠闲。 有一天,让杭无一学写拜请紫微星君的符纸,拿过来瞧了瞧后严肃训斥“紫微星君是紫微星之君,不是紫薇花仙!你怎么回事?以为加个草字头,让字变复杂点儿能显摆你书读得多?” “阿姑,我……我看好多书上都这么写……” “我不管别人怎么写,但是你不能这么写!把手伸出来!” “又打手心?”杭无一十分不情愿地缓缓伸出手,嘟囔着。 胡仙仙拿木戒尺打她一下,她缩一下,唐彩儿在旁边看着嘻嘻直笑。 挨了打,按要求重新写好,胡仙仙夸她写得还行,要亲手做顿好吃的鼓励她,问她想吃点儿什么。 她还在想,唐彩儿抢先答话了“炸蚕蛹、炸蝎子、蛇羮、炒花生米、炒葵花籽。” 胡仙仙点点头往厨房去了,杭无一要反对,可反对无效,很郁闷地抱着头大喊“我不喜欢吃这些呀,吃得嘴都上火起疱了……我想吃东坡肘子、鲫鱼豆腐汤、蒸羊肉……” 吃饭时喊了程浩风、血无仇一起来吃,唐彩儿当然吃得津津有味,程胡两位吃东西图的只是尝尝味道,血无仇也不挑食,只有杭无一夹颗花生米进嘴要嚼半天。 她对这几样食物真吃怕了,因胡仙仙回来后程浩风常来,血无仇也就常来,好容易能天天见到血无仇,这炸的炒的东西吃多了偏偏嘴角有疱、脸颊长痘。 胡仙仙当然明白她那点儿小心思,说她得勤加修炼,等能聚灵气之时,五脏六腑无浊气於滞也就不会因食物而生些小病症。 这些道理已讲过几次,杭无一记得的,她只是想着血无仇不肯多看她一眼的样子就来气。 这股气憋着还不好说,便看向唐彩儿道“阿姑偏心,彩儿称你‘仙姐姐’,我要称你‘阿姑’,你还事事都顺着她,管我却管那么严。” 要是只看外貌,快十七岁的杭无一出落成个秀丽少女了,唐彩儿快十三岁的模样,言行举止仍是很孩子气,若说会不服气可能也有点儿那意思。 胡仙仙和程浩风都看向杭无一,眼神带了责备意味,血无仇则面无表情地说“彩儿的『性』格你不是不清楚,还跟她计较?” 是要跟她计较吗?明明是想跟你计较!虽说不想着谈情说爱了,可你怎么连必要的礼节『性』关怀也不给我?杭无一越想越委屈,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儿。 “仇哥哥、杭姐姐,你们想吵架为什么不吵?要来说我。”唐彩儿能感觉出他们情绪针对的谁,没顾忌地直说了出来。 被道破心事,杭无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眼泪也没了,怜爱地捏捏唐彩儿的脸“谁想和他吵架?你怎么管谁都叫‘哥哥’、‘姐姐’?辈份全『乱』了。” 程浩风和胡仙仙相视一笑,因杭无一和血无仇之事而想起了往事,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饭后,程浩风带他们坐在院中谈论修炼之事。 夜幕低垂、星光璀璨,寒风吹得人更头脑清醒。 程浩风讲着法术并不是多神奇的事,能借用天地之间的力量,能唤醒自己的力量,那就是有法术。 “可我难借用,难唤醒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笨了,修为提升速度太慢了。”杭无一小声嘀咕。 程浩风凝神想了想后,再说关于借用天地之力,海水『潮』起『潮』落你们见过?没见过也能通过书籍记载明白『潮』水有多大威力,并懂得『潮』汐与月亮阴晴圆缺有关,这『潮』汐之力就是借的天地之力。海水与月亮相差不知几万里也能受月亮影响,各种生灵当然也受影响,有影响就是有联系,有联系就能借用。 这样解释已经很简单了,杭无一还是懵愣愣干笑,连血无仇也有些眼神茫然。 胡仙仙向他撇嘴笑笑,再向杭无一说“我若说我六师兄的义母阿蔻姨会倚月弄『潮』大法,你们会不会觉得这是个很玄奥的大法? 杭无一他们都点头,胡仙仙再说“若说她是模仿『潮』涨『潮』落借用月华之力,从而自身拥有可掌握的『潮』汐之力,那是不是容易理解些?” 没有灵智的鸟兽也会凭本能借用天地中本来的力量,如阿蔻这般得到机缘开启灵智,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神蚌,当然更懂得借用天地之力。 “哦……我似乎有些懂了!”杭无一恍然大悟般说,“我们用的风车、水车是靠器物来借用天地中本来的力量,而法术则靠自身来借力!万物生灵又本在天地中,也就是天地的一部份,自身之力与天地之力可相融相续,这力量表现出来即为法术,是不是呢?” 勉强算是,胡仙仙和程浩风暗换了个眼神,让他们自行参悟,二人悄悄往逸鹤轩中卧房行去。 相拥絮语,胡仙仙想起“借力”之说,又想起程浩风扶立韩泽熙登基是借世俗之力。 世俗之力不能直接用来对抗什么,但能各种资源和各种便利,可也会因此担上各种责任,想及此,难免眉眼含愁,但这愁绪又很快被程浩风说的情话冲淡。 过得闲适舒心,时光因此格外快些,转眼已到春节。 胡仙仙和程浩风虽不愿讲虚礼,可进宫问安是该去的,到胡勇刚的将军府拜年是应该的,走亲访友皆是该有的礼节,这一番忙下来又到了元宵节。 因京城中的元宵灯会热闹有趣,胡仙仙早提前两天央求程浩风想法子怎么过个快乐自在的节日,所以正月十四下午程浩风宣布说他要带胡仙仙、血无仇、杭无一、唐彩儿去郊外做重要法事,让众人不要打扰。 为了看灯会,程浩风他们先住进郊外租的小院儿,正月十五傍晚才相约进城。 程浩风穿着半旧的深蓝文士布袍,如同穷秀才;牵在他手里的胡仙仙一身白底小蓝花布衣布裙,如同秀才娘子。 他们缓步同行,偶尔含笑互望对方的眼神满是浓情蜜意,恰似新婚小夫妻。 杭无一穿着杏黄缎面锦袄,唐彩儿穿着五彩祥云纹对襟袄,跟一对儿粉嫩的瓷娃娃般,在前方欢快小跑着。 和唐彩儿一心只顾看沿街花灯和小吃摊不同,杭无一会偶尔低斜头,用眼角余光看血无仇。 血无仇仍是黑衣黑裤,只将平时狂傲不羁飞扬的长发用铁冠束了一半起来,那铁冠是玄铁所制,墨黑如夜,又有闪光如夜空繁星。 因前额没了碎发遮挡,将血无仇俊美容颜显『露』清晰,引得来往路人频频朝他看去,看他之时才注意到程浩风和胡仙仙。 偶有见过程浩风的人便想前来借机攀谈,被血无仇厉『色』一瞪眼,都又吓得不敢上前。 血无仇神情冷峻,薄唇勾出似是在讥讽天下人的冷笑,目不斜视地跟在程浩风和胡仙仙身后慢行,不知不觉间竟然聚来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随行。 “你这徒弟太惹人喜欢了,我们得想个法子甩开他。”胡仙仙忍着笑对程浩风密语传音。 “唉……女人比男人更好……空……”程浩风无奈接话。 “好空?”胡仙仙一时没反应过来。 『色』即是空。程浩风传音后,朝胡仙仙挤眉弄眼怪笑。 胡仙仙娇羞地笑里带嗔要揪他耳朵,趁着手没伸到,程浩风连忙退后几步。 退后时还一本正经吩咐血无仇“好好照顾无一、彩儿,我和你七师叔往西街去逛逛。” 第七百四十二章 烽烟再起 满城花灯,夜『色』明亮如昼,彩光曜『射』,远望如流霞落于城上,也如锦缎簇叠城上,又如丹青渲染城上。 程浩风和胡仙仙与血无仇他们分开走后,先携手绕城飞了一圈,再落身街市中闲逛。 兔儿灯小巧简易,很多小孩提着跑来跑去,胡仙仙说因她属兔,小时候爹娘总会在元宵节这天送她兔儿灯。 说起这些,她又想起母亲很会做灯,那几年眼睛看不见也还指点三花他们做灯,还又想起程浩风曾在花灯绚彩绮光中向自己走来,可意外出了事…… 正出神,一盏兔儿灯递到她手中,雪白的灯身,灯笼中红烛火焰轻摇,那对本描画为暗红的兔眼因烛火映着已红亮如红宝石一般。 胡仙仙接过灯笼提着,见都是小孩儿才提兔儿灯,不自在地朝人少的地方走。 看她羞窘的样子,程浩风取笑她“我家仙仙也有害羞的时候呀?相命的书上说,属兔的女子温柔娴雅,这会儿才像只小兔子嘛。” “我才不当小兔子,要当大刺猬,谁惹我就扎谁。”胡仙仙伸手指戳戳程浩风胸膛。 程浩风趁势抓着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我不怕被扎,在我面前你永远是只小兔子。” 早熟悉了他的怀抱,可仍然贪恋;他几乎不会说情意绵绵的山盟海誓,可总在有意无意间冒出让她脸红心跳的话。 心跳『乱』了节奏,可不敢太沉『迷』在这晕眩愉悦感中,轻推推程浩风,提醒“还在街上呢。” 程浩风在她眉心如蜻蜓点水般印下一吻,再牵着她继续向前走。 有个小摊前红光朦朦朦胧,全是六角红纱灯,灯身六面绘的皆是仕女图,程浩风停步细看。 胡仙仙疑『惑』瞄了瞄他,他从不会对路过的女子目光流连,难道不喜欢看真人而喜欢画中人? 察觉到胡仙仙的目光,程浩风轻笑“吃这些画中美人儿的醋了?” 胡仙仙撇嘴否认,买下一盏灯送给他,那灯的六面分别绘着梅、桃、菊、兰、牧丹、海棠,花旁皆有少女,那六名少女绘得鲜活如真人。 “姿态万千,各具风情,这六个美人儿我收下了。”程浩风将灯笼高举,点头称赞,再与胡仙仙往前走。 他们两人提灯而行,边走边闲聊,程浩风讲他小时候从没有观灯逛街的闲空,非常羡慕其他小孩。 有一年元宵节正巧他父亲有朋友来访,客人提出逛灯会,他父亲才破例带他去了一次。 那次他看到一盏红纱灯就挪不动步,灯上仍是绘有花卉和美人,但与这灯不同的是,五面单绘着花,一面单绘着个翩翩起舞的仙子。 幼时的程浩风央求父亲给他买,他父亲说,贪恋美『色』难成大事,另给他买了一盏魁星灯笼。 “可惜过了千年,我还是喜欢美人红纱灯。”程浩风将胡仙仙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脸上带着自嘲笑意。 胡仙仙仰头向他感激轻笑,真的是感激而不是感动,恋人之间不必说谢谢,可心底会铭记你的恩。恩爱,恩爱,恩重于爱。 夜渐深,灯渐暗,行人也稀少很多,程浩风问她“还没玩儿尽兴?我给你最圆满的花灯夜。” 说罢,携胡仙仙飞向郊外。平常他们乘风飞于云中,因够高够快而不会引起下方的人注意,今夜他们飞得慢些,又提了两盏灯笼,下方的人纷纷指看。 衣袂飘飞,烛影摇红,并肩携手的两人此刻真是逍遥快活神仙眷侣。 刚落地,程浩风突然收到灵符传讯,展开一看,他神情有些凝重起来。 胡仙仙没注意看符上写了什么,见他这般,以眼神询问。 “一些琐事,不必在意。”程浩风笑了笑,指指天上让胡仙仙注意看。 袍袖轻挥,黑黢黢的郊外夜空变为月白『色』,程浩风挥手在月白天幕上以灵气写字。 在月白天幕上镌刻的字,字体颀秀潇逸,深紫的颜『色』暗浮浅金流光,城中的人皆能看清那熠熠生辉几行字 此时此刻,只因有你,我心悦之 胡仙仙一双明眸洇满水雾,仰头痴看程浩风,踮起脚尖吻他,甜润的唇如吃不腻的美味,可才品出滋味已唇分。 以灵气写字只是小法术,胡仙仙挥手接续写下几行字 我心悦之、我心惶之、我心『乱』之 程浩风拉着她,阻止她继续写“仙仙,真的只是琐事,你别担心。” “你骗不了我,你刻意隐瞒着,更让我忐忑不安。”安乐之下危机重重,真的无法心安理得与他欢聚。 程浩风轻叹,告诉她实情,是陆开尊在滇邦遂久城遇袭失踪了,具体情况如何还不清楚。 这弟弟陆来尊失踪后被凌若风所救,却不知哥哥陆开尊能否有弟弟幸运? 胡仙仙催程浩风快回去探问详情,他只得带胡仙仙进城寻到血无仇他们,一同回了闲云观。 第二天一早,弄清陆开尊之事春节时,霍飞在邛州城大宴宾客,与各部族首领拉近关系;又派陆开尊备了厚礼去滇邦遂久城给城主拜年,并托城主向滇邦大王献上珠宝,增进两国邦交友谊。 落榻城主府的前两晚一切平静,第三晚有黑衣人出没探风。 陆开尊推测是番邦的『奸』细来搞破坏,想令滇邦和法朝无法结盟,于是打算尽快离开,免得生出事端影响和滇邦的关系。 正要去向遂久城城主辞行,才听说有宾客约城主去了城外,陆开尊感觉蹊跷,让人再探消息。 不久后,得了城主被绑架的消息,陆开尊和城主所属部下去了绑匪所的地点,只见城主被吊在一棵大树上,气息奄奄、遍体鳞伤。 陆开尊正想谈判,突然从四周树林中冲出黑衣人,对他们『乱』砍『乱』杀。 混战中没了陆开尊的身影,他随行的人和遂久城的人共去了三十多人,结果只有三个人带伤逃回城。 滇邦大王得知消息后,派了丞相亲自到遂久城安抚民心,霍飞也派樊楚瑶去协助抓拿凶手,并打听陆开尊下落。 得知此事后,胡仙仙沉默不语,这绝对不是遂久城主、陆开尊他们有什么私人恩怨引来灾祸,很明显是番邦不愿法朝、滇邦结盟搞的破坏,番邦还要再挑战事啊。 程浩风安慰她无需自责,再去忙着处理事情,一直到正月十九都没回过闲云观。 正月十九半夜,胡勇刚着急来访,说是邛州军情告急,可怎么也寻不见程浩风了。 胡仙仙让他先缓口气再说详情,原来因了陆开尊的事,樊楚瑶去了遂久城,霍飞一个人要做邛州诸多事务,忙得晕头转向。 从正月十六开始,邛州各县的县城都出现阴兵袭击军队还劫粮之事,那些阴兵出现时带有阴风阵阵、灰雾蒙蒙,来得快去得疾,守城守仓库的士兵拿他们没办法。 阴兵之事闹得邛州各地人心惶惶,有些胆小的士兵再遇到那些阴兵竟然不敢抵抗了。 霍飞说那不可能是阴兵,阴兵不可能劫走粮食,但他的说法又不能让人信服,因为找不到那些阴兵的营寨,仿佛真是从地府突然冒出来的。 这些事等着程浩风处理,可今夜酉时,程浩风从御书房走出后就再没回去。 韩泽熙让人在宫里寻了几遍也没寻到,众臣等得焦急万分,韩泽熙只得派胡勇刚来闲云观找人。 可到了闲云观中,才知道胡仙仙也没见着程浩风,胡仙仙立即发灵符询问,但久久没等来回复,兄妹俩不由惊慌起来。 正月二十上午巳时,程浩风终于给胡仙仙发来道灵符请勿忧,并让胡将军备兵马 备兵马,是要打仗?胡勇刚把这消息传回宫中,韩泽熙立即下旨让雷狂、霍图等等人调兵遣将备战。 晚上,程浩风回到闲云观中,显得很疲惫,让胡仙仙给他倒杯茶。 递茶给他,待他喝完,静静听他说事,原来他突然消失只因去了邛州。 那天正议事,程浩风感应到西南方有强烈而怪异的气息,来不及交待什么就赶了去。 赶去之后,才发现邛州的泸县一处深山中有逆行阴阳之气,能改天地运行本向。 通俗而言,便是那深山中某个地方似不在这方天地中,用通灵天眼都看不清那里情况,从那里出入的人可算来无影去无踪。 程浩风没再提其他,只说是和阿木甲及阿骨有关,不能让番邦利用他们再占了邛州土地,此次不仅要抵抗还得主动进攻。 嘉祥二年,正月二十二,朝中大军集结完毕,粮草已先行运往邛州,韩泽熙下诏命胡勇刚为征番大将军征讨番邦。 京城西郊,搭起三丈高汉白玉拜将台,韩泽熙亲手御赐大将军印给胡勇刚,再亲手敬上壮行酒。 胡勇刚抿三口酒,再洒酒祭各代先烈,向众将士宣讲天下大义,强不凌弱,弱奉敬于强,中原法朝礼待万邦。 怎奈番邦屡屡挑衅侵扰,强占城池、掳掠良民、袭杀朝臣,大恶之行难以尽述,妄图以乌云遮盖日月。 今陛下英明神武,将义兵十万,征番邦,行天罚,示我朝国威。 诸位好男儿,勇往直前,杀敌破阵,扬我国威! 随后,胡勇刚向韩泽熙抱拳施礼谢恩,又转身朝众将士振臂高呼“铭记皇恩,效忠朝廷,英勇杀敌,『荡』平番邦。” 第七百四十三章 圣阴圣阳 春寒料峭,出征将士却是热血沸腾,风中旌旗飘展,手中刀枪闪寒光,驰骋沙场豪情壮。 到拜将台下的士兵只是选了一千多名精锐,只来展示威武之风,真要十万大军在此处也排列不下。 胡勇刚跨上马,率军远去,而在这之前两个时辰,集结于京郊和廊州营的大队人马已先奔赴邛州。 因不愿惹来太多是非争议,胡仙仙没有前来出面送哥哥,只悄悄站在城楼上一个角落看他远去。 虽说胡勇刚亲自带的这队人马只有一千多人,并不是十万大军,但远远望去也是浩浩『荡』『荡』、威风凛凛了,胡仙仙担忧地想,十万大军铁蹄不说拼杀,只踩踏也得把多少山河踏平? 马蹄声渐远,腾起的滚滚烟尘渐落,胡仙仙仍然满腹心事望向远方,即便很清楚征番之战并不只是为了她,可她想着毕竟因她才会让程浩风做出这些决策,内心实在难安。 “是担心胡将军?”壮行之礼完成,韩泽熙回宫去了,程浩风感应到胡仙仙气息在附近,笑着从背后搂住她。 “担心,当然担心,那是我亲哥哥,也担心其他人。”胡仙仙怅然遥望邛州。 “放心,你哥哥是我大舅子,保他平安无事。”程浩风侧过身把她揽到臂弯中,带她飞回闲云观。 胡仙仙察觉到程浩风还有事瞒她,可没有问,每天除了修炼和教导徒弟就是思索种种事情,她心里很『乱』,可再『乱』也得强迫自己静下心,她想寻出能保天下安宁,也能保程浩风福寿安康的办法。 二月初三,征番大军到得邛州,旗开得胜攻下了与邛州接壤的汶山城,再往涡洛城进军。 因汶山城失守,涡洛城危在旦夕,番军急于回护己方城池,没有再继续侵扰邛州各个县。 邛州暂时安定的消息传来,去细探情况的血无仇也回京城。 血无仇到得闲云观逸鹤轩的书房中,程浩风和胡仙仙正在下棋,见他似有要事禀报,而这些事似乎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胡仙仙主动说“无仇辛苦了,我去熬些灵芝蜜枣老鸭汤。” 她出门后慢慢走着,迅速想了许多种偷听办法全否定了,程浩风此时功力更高,警觉『性』也更强,寄魂唐彩儿之身偷听也行不通了。 罢了,秘密终有不再是秘密的那一天,只愿那些秘密不会引来灾祸便好。 胡仙仙走后,程浩风布下灵气光罩才让血无仇说事情,原来血无仇去邛州表面是要监察军务传递详细军情,实际是为了查明阴兵出没的事。 此事需从二十年前樊家长辈征讨蛮山开始说,当年镇压蛮山各族针对的是火夷族水西部。 火夷族族群分居沧水东西两岸,一千多年前分为了水东水西两个部族,水东部保存圣物圣阳彝,水西部保存了圣物圣阴鼎,只因本是一体的两件神器分开,才使得这一千多年里圣物不曾显灵。 二十年前,水东部即是阿木甲的父亲当首领,水西部竟是阿骨的父亲当首领,阿骨的父亲对朝廷不满,挑动其他族群叛『乱』。 最后,被朝廷镇压时,其他族群包括火夷族水东部都得到赦免,只有水西部招来惨祸。 水西部的所有成年男子被杀光,『妇』女和小孩则沦为奴隶分送往各地,年幼的阿骨也成奴隶。 从备受宠爱的部族大小姐,到天天挨打受骂的奴隶,阿骨的心『性』发生了很大变化,眼见着爹爹和叔伯们惨死,又硬生生与娘亲和姐妹们分开,她发誓要报仇雪恨。 有一次,阿骨被打得半死,她偷藏了两把菜刀在身,再假装死了,那家主人把她扔到荒山。 在荒山上她靠捕猎和采野果为生,还发现一个山洞,那个洞中有很多白骨,人和鸟兽的骨头都有,因此称为“万骨洞”。 万骨洞中不仅尸骨堆成山,还常常冒出熏人的黑雾,那荒山附近采『药』和打猎的人从不靠近万骨洞,也因此没有人发现阿骨住在那里。 阿骨本名并不叫“阿骨”,是因需要下山用猎物换些盐和火折子等必需品,才化名。 那洞中的黑雾曾把阿骨熏晕过,苏醒后她没感到身体有什么不适,还渐渐能聚灵气了。 火夷人能征善战,她父母在世的时候也教过她简单刀法,靠着一点武功基础和无意中聚起的灵气,阿骨创出独特的菜刀双刀刀法。 可是,也许在万骨洞中吸收了太多阴气和雾气,阿骨的肤『色』慢慢变得和死尸一般,要是躺着不动,根本看不出是活人。 有一次阿木甲入山打猎,瞟见阿骨双刀一旋就杀了头花豹,想要招她到麾下。 阿木甲追去了万骨洞,属下们都劝他不能去,可野心勃勃的阿木甲为了大业,也不怕什么恐怖传闻了。 去了几次,阿骨答应下山帮他,但提了一个条件,要让阿木甲娶她。 当时阿骨还没有说出自己身世,阿木甲咬着牙娶她只为了利用她。 后来,阿骨假装同阿凤、阿枝归顺朝廷,却暗里偷了圣阳彝出去,救下阿木甲到番邦后,真是把阿木甲感动了。 患难见真情,阿木甲仍然不喜欢阿骨,可是和她相处亲密很多,她在过年时说出真实身份。 阿木甲带她去见扎措,讲明身份并说出要是能找到圣阴鼎,必能催动圣物灵力。 当年圣阴鼎被樊家长辈收为战利品上交,皇上也不知那鼎有什么用,转赐给樊家长辈了。 樊家长辈只知道这鼎稀奇,却也是当个古董宝贝,不清楚其中的用处,后来家道中落,圣阴鼎也不知是搬家掉了,还是被人偷了,总之遗失。 圣阴鼎最后经手之人是少年樊鼎瑶,他也不清楚鼎的下落,又怎么容易寻得? 扎措要寻鼎,『毛』日渥自然是要帮的,『毛』日渥是鄂日浑师兄,多吉喀勒与鄂日浑有半师半友交情,鄂日浑与蒯家关系匪浅,一连串的人帮着寻找,得知那圣阴鼎竟收藏在蒯森雄密室中! 番邦与法朝交战,蒯森雄不敢冒着通敌叛国的罪名直接交鼎给他们,可也不愿断那层关系,布了个送宝去寺庙礼佛,半路被人劫宝的局。 不管是真抢还是假抢,扎措得到了圣阴鼎,交给了阿木甲。 原来这火夷圣物要男子以灵气引动不见天日的阴水御使圣阴鼎,女子以不见天日的阴火御使圣阳彝,两相配合才能发挥巨大威力。 一千多年来,火夷族分属水西水东两部,纷争不断,从未团结做过事,只想着把另一方保管的圣物抢过来全归己方,又怎么能让圣物显灵? 以至于除了两部的族长直系亲属明白圣物重要『性』外,普通族民都把圣物当成了没有实际作用的徽标。 本来女子为阴,男子为阳,可圣阳彝却要合女子用,圣阴鼎却要合男子用,这般颠倒的原因是威力来源即为颠倒阴阳、改天换地。 阿骨在万骨洞中受了非常多苦,可也意外练就了不惧阴气和鬼气特殊体质,还能驱驭白骨磷火。 这白骨磷火即是不见天日的阴火,经研究试用,阿骨能用灵气御使圣阳彝了,可阿木甲没法用圣阴鼎,首先不见天日的阴水无处去找。 正忧愁时,鬼王提醒他们,地府是至阴之处,没有阳光,忘川之水应该是不见天日的阴水。 阿木甲觉得这说法有理,恳求鬼王取来忘川水濯洗圣阴鼎,并将鼎中储满忘川水,再向鬼王求教驱驭圣阴鼎的方法。 鬼王一心建个纯属自己的地盘,也对番邦、法朝之争不太在意,当扎措许诺要把一大片地域交给鬼王时,他答应帮他们。 那片区域在涡洛城和逻都、邛州交叉三角地带荒凉无人烟,对于一般人来说那地方绝对不敢去也不愿意去,对于鬼王来说倒是个自由天堂。 等阿骨和阿木甲分别用熟了圣阳彝和圣阴鼎,阿骨又怀了孩子,本来他们配合得不那么默契因了这个孩子变得十分默契。 靠着两件圣物合并的威力,番兵可以瞬间从逻都到达万骨洞,也能瞬间从其他地方撤回万骨洞,反正能从万骨洞往返任何地方。 金仙修为的神仙可以瞬移,但只能带很少的人或器物瞬移,不能这般带着成千上万的军队;传送阵法带的人和物比较多,可也多不到这样程度,更要受布阵环境所限。 更有一点,程浩风去探万骨洞时,以他的功力也无法看清番兵是怎么突然从洞中冒出,再又飞快进了县城,那普通士兵是得当成阴兵来袭。 若真的是阴兵,程浩风倒还不惧,责令当地地仙管束好阴兵后,再画很多符纸贴在城楼和仓库上即可,但对方是活生生的番兵可就无效。 “师父,斗胆问一句,你似乎对这圣阴鼎,圣阳彝格外注意?”血无仇小声问。 “是,不仅仅是这两样神器威力很大让我军难对付,更因我想得到这两样神器。我估计圣阴鼎和圣阳彝的真正神奇处还没有展现出来,或许可以用来稳定空间通道。”程浩风也不隐瞒想法。 血无仇帮他暗里办了很多事,知道程浩风能开劈空间通道,可是属于有时能通有时不能通,通了也不稳定的情况,一直在寻找开劈出稳定空间通道的办法。 眸光一亮,程浩风突然想起个事“无仇,你所查结果能确定是蒯森雄收藏了圣阴鼎?” 血无仇肯定答复后,程浩风微眯眼睛说“这个蒯森雄不简单,绝对不是把圣阴鼎当古董收藏,你以后派人好好盯着他。” 因要对付番邦,只能把蒯森雄的事情压后,程浩风从草上飞之事就怀疑他不只是做生意的富豪,可难抓到真凭实据,且等平了番邦再细查。 程浩风不愿让胡仙仙了解战况,更不愿意让她参与争斗,可二月十四,扎措竟然又拿人威胁法朝君臣,点名要见胡仙仙。 第七百四十四章 谁威胁谁 能要挟得了胡仙仙的人不多,番邦更应该没人能让她在意,程浩风又没让她知道扎措具体做了什么,所以她还是继续如常过着。 几天后,到了二月十七,葛淑美来访,瞧见程浩风不在后,才遮遮掩掩拿出一封信说“仙仙,帮帮你哥,他太为难了。” 战场之上灵符传讯很迅速,快马送信则要慢些,这信是胡勇刚的副将所写,上面也说的扎措来威胁之事,却比程浩风说得具体很多。 胡勇刚当年被拐卖后,得胡守备收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胡仙仙以前也知道些胡守备家境况,他们两老夫妻已亡,两个亲生儿子战死沙场,只一个女儿远嫁番邦。 和兄长的关系只因一同平定诚郡王叛『乱』才稍微亲近些,对于兄长的这个义姐,胡仙仙没有见过,也不了解。 此刻因了这事才知道,义姐在两年前已经因病去世,她嫁的是番邦一个商贩,这商贩专做盐茶生意,名唤“考俳”,在番邦都城逻都也算是家大业大了。 番邦与法朝交好之时,中原的盐和茶是邦中百姓必需品,考俳很受人尊敬,胡勇刚义姐虽病亡,考俳和两子两女过得也还不错,与胡家也没断了联系。 考俳每年要寄信给胡勇刚,还托人带牛肉干、虫草等物品进京,胡勇刚也要用茶和布匹回赠他。 过年时,因边城已定,考俳认为番邦和法朝应该恢复了友好邦交关系,又送东西到京城。 不料,这一次被半路拦截下东西不说,还被扣上个通敌『奸』细的罪名,考俳被抄家关进牢房,四个子女被赶去城外放羊。 法朝诏告天下任命胡勇刚当征番大将军,攻下汶山城进军涡洛城的时候,扎措让人把考俳一家抓了起来,连胡勇刚义姐的尸身也被挖出,将人和棺材吊在涡洛城城墙边,『逼』迫胡勇刚退军。 番邦葬俗本来不是土葬,考俳为了遵从妻子的意愿才将胡勇刚义姐土葬,没想到还遭了挖坟之祸。 得知详情,胡仙仙捏着信久久不语,考俳年轻时常来中原做生意,因此与胡勇刚义姐相识,但他们只是生意人,从没参与过军政方面的事,因了胡勇刚、胡仙仙兄妹无端端招来这般惨祸。 葛淑美有很多缺点,可对胡勇刚是真的关心,焦急地含着眼泪说“这扎措太阴险了,要打仗使劲儿在战场上拼啊,抓义姐一家人来威胁算什么? 勇刚派人去救了几次也没救到人,心焦啊,国师还不让人告诉你详情,要不是他副将偷偷写了信来,都不知道他那么为难。 那扎措还说什么,你是你哥的亲妹妹,舍不得让你冒险,反正义姐不是亲的,不会管的了,挑唆番邦人别和中原人交好,中原人全是满嘴仁义道德,其实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不等她说完,胡仙仙把信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召来张灵符传讯给程浩风我要见扎措,换回考俳一家人 淡青光华流转,灵符一闪即没,葛淑美问“你是在和国师通信?国师快回来了?那……那我先走了。” 葛淑美刚跨出门槛,又想起那封信还没拿走,转身去拿信,要再走已迟了一步,程浩风现身在门口。 想隐瞒的事被捅破,程浩风从御书房急忙赶回来,他脸『色』阴沉,眼神如刀盯向葛淑美。 “不关嫂嫂的事。”胡仙仙迎上程浩风的目光,拉着葛淑美绕到门边,让她先走。 葛淑美走后,程浩风脸『色』缓和,让胡仙仙一起坐下来才语气无奈劝说“边城之事我提前做足了安排,很想让你亲手挫挫扎措锐气才让你去,这次征番形势要复杂很多,我没有太大把握,当然不能让你涉险。” “生恩不如养恩大,胡守备一家只剩考俳那四个子女是血脉延续了,要是他们死了,我哥哥无颜活在世上,我也会终生愧疚不安。”胡仙仙尽力平静理智说。 程浩风正在皱眉考虑,他又收到一张樊楚瑶传来的灵符万骨洞黑雾冒出,漫开方圆百里,三水流域水『色』俱变淡墨一般 “看来我得出京一趟了,你别急,等我把事情安排好,同你一起去救考俳一家。”程浩风沉『吟』片刻做出决断。 “我先去涡洛城再去邛州,你还有更大的事要处理。”胡仙仙争执着。 程浩风轻摇摇头,也不给她再说的机会,闪身出门入宫。 既然无法劝说他,胡仙仙只能安静等他安排好事务后返回。 樊楚瑶所说的三水流域指的是黑水、丽水、沧水所流经地域,番邦、法朝、蛮山各部族、滇邦、娭姥邦等等邦国都有属地在这流域内。 这么大的区域内三水水『色』变为淡墨一般,那是怎样异常?婆娑女率飞禽投毒,也只是在滇邦境内选某一河段投,以此『逼』迫滇邦助番邦。 可整个流域包括了那么多邦国,搞破坏的人不怕把自己家乡也破坏?或许那淡墨『色』不是因毒才成,而是自然变化?也不知这样的自然变化对水中生灵、沿岸居民有没有影响。 胡仙仙对此事考虑得多,是看出程浩风似乎明白黑雾外散、江水变『色』的原因,正因明白原因才觉得事情重大,必须要亲自去一趟,只是她杂事多,猜不透原因也没条件去细查。 二月十八夜里,程浩风交待好诸般事务,和胡仙仙同往涡洛城。 一路不曾停歇,到达涡洛城外也是二月二十一凌晨。 涡洛城气候干冷,整座城修在椅子形山上。这座城是番邦西南方向最大的城池,可只比中原的一般县城大一丢丢,可城虽不大,易守难攻。 修城的山是比岩石松软、比砂土坚固类似胶泥的泥山。椅子形泥山的椅背坡和两边椅靠坡挖有很多洞『穴』,这些洞『穴』与常见山洞不同的是外洞窄眉洞宽,且洞外有石头屋檐遮挡,洞内还相互连通。 椅形泥山的三面山是洞窟建筑,主要居住、议事之用;中间椅座似的凹地上有不少简易土坯房,主要做市场、酒肆等用。 因三面皆山,这涡洛城只有一道城门,城门楼上吊下五个人在紧闭的铜制城门边晃『荡』。 那五个人中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是考俳,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是他长子,约十八岁的少女是他二女儿,约十五岁的少女是他三女儿,约十岁的小男孩是他小儿子。 寒风夹着小雪『乱』飘,五人的头上积了小堆白雪,破烂染血的衣服上凝了层薄冰。 他们全都奄奄一息,那三个青少年还略有活气;考俳的脸成了乌青『色』,喉咙里发出想咳痰又咳不出来的呜呜声;小男孩的脸冻成紫红『色』,微闭的眼睛似是无力再睁开。 胡仙仙和程浩风到了后没有去军营,想先救了人再说,看到这一幕后,胡仙仙脑袋像被重击一下,竟然忘了调用灵气,险些从空中摔下。 “仙仙……”程浩风揽着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不要惊扰其他人,我去对付扎措,你来救人。” 胡仙仙颔首同意,他又再做具体安排“他们前几次救人失败是因为不知道城楼上有阵法,你注意看,等他们五个人的头顶都蹿出黑气时,再去救。” 在胡仙仙注意看考俳他们情形如何时,程浩风已发现这城楼上有禁止人靠近的阵法,并且扎措用摄魂铃各摄了五人一缕魂魄走,因此即使能破了禁阵,只要带人走就会被扎措发现。 因摄魂铃中摄有考俳他们一缕魂魄,一旦发现人被救,扎措摄魂铃摇动,要么可以很快追回考俳他们,要么直接摄走考俳他们所有魂魄。 所以,光来救人,不迫使扎措放出摄魂铃中被摄的那一缕魂魄,怎么救都是没用的。 胡仙仙此时心『乱』如麻又心痛如绞,想不了那么多,只能听程浩风安排。 涡洛城中最豪华舒适的一个洞窟内,扎措举杯慢饮,玫红的酒汁染得他双唇愈发魅『惑』诱人。 几个侍女穿着几乎如没穿的薄纱衣打沙袋,洞窟内炭火烧得很旺,她们额角鼻尖都渗出细密汗珠。 扎措似笑非笑看着侍女们,她们也不知他是什么癖好,怎么不喜欢看歌舞,而喜欢看挥拳踢腿? 眼睛在看,扎措眼神聚焦点却没落在那些侍女身上,倒是那些侍女时不时地偷瞄他,斜躺精美绒毯上的他真很能魅『惑』人心。 “嗖嗖……”冷风乍起! 森寒剑气迫人,程浩风横飞在空中,墨冰剑如闪电直刺向扎措心脏! “叮!”摄魂铃脆响一声,挡住墨冰剑! 墨冰剑透明缭绕几丝墨光的剑气弥漫洞窟内,摄魂铃沉黑而晶亮如黑曜石的光芒也照满洞窟内,灯烛的光顿时暗了几分。 那些侍女此刻才反应过来出了事,惊叫着往屋外跑,而洞窟门口那些侍卫也才冲进来准备护主,往外跑和往里冲的人撞在一处,混『乱』不堪。 “统统滚开!”扎措向门口怒喝,他觉得这些人太丢他的脸,让他有说不出的烦躁恼怒感。 程浩风嘴角带了讥讽笑意看着他,看得他心底发寒。 扎措并不怕程浩风,心底发寒不是因了畏惧,是因被他看穿可自己却看不穿他。 从任何方面来论,扎措都不弱于程浩风,但面对他会有如峙渊海之感,莫名地会心虚,所以扎措从来不正面对抗他,只暗讽刺激他。 “你很聪明,是来求我交出摄魂铃中的几缕魂魄?”扎措冷哼,“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你不带仙仙来见我,我不会放了考俳一家的。” 程浩风语气平静接话“要么你放人,要么等着摄魂铃碎掉,你快选。” “让我选?你弄清楚目前是你在威胁我,还是我在威胁你?我要是不放人,即便摄魂铃碎了,他们也得死!”扎措气极败坏地吼。 程浩风双眉一掀,不再接话,墨冰剑寒光带着强烈杀意笼罩住扎措,剑尖直抵摄魂铃! 第七百四十五章 自伤救人 番邦的侍卫们想一拥而上围攻程浩风,可一来扎措有令不许他们进去,二来他们去了也帮不上多少忙,只得在门口观望当看客。 高手之间的比拼,他们当看客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灵气光波不停晃动,听到一声声“叮啷铛”脆响爆出。 扎措看出程浩风在针对摄魂铃攻击,急忙再展掳魄旗反击,可他居然召出长眉老道分身硬生生受了扎措一击,趁着摄魂铃还没有收纳入袖里乾坤时,抢了过来! 倏忽间,长眉老道分身扑地而灭,程浩风右手腕翻转将摄魂铃揣入袖里乾坤,左手执墨冰剑斜削扎措。 扎措有一瞬走神,他没料到程浩风会牺牲一道分身来抢摄魂铃,那分身消散后并不会永远消失,但要重新凝聚得耗费很多灵力。 因来历特殊,程浩风的长眉老道分身有自我意识,独立于本体之外,可也得靠本体灵气而聚成,受如此重击,甚至会对程浩风本体有损。 “嗤,你不惜自伤抢了摄魂铃又有什么用?你根本放不出他们被摄的那一缕魂魄!”扎措愣过之后嘲笑起他来,也只摆出防御架势,不准备再打。 “谁说我的目的是救考俳一家人?”程浩风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没有情绪显『露』,“我不会使用摄魂铃,但我可以毁掉摄魂铃!考俳一家人死了,仙仙会把罪责算在你头上,还是算在我头上?” “什么?你闯进城,抢了摄魂铃是要借我之手杀掉考俳一家人!”扎措惊诧又愤怒,“你是要让我再也没有了可要挟仙仙的人,同时要让她永远也不原谅我?” 程浩风颔首轻笑,似是嘉许他答对了,也似是嘲讽他反应太慢了,一笑之后倒飞而出,疾速往城外去。 这世上能要挟胡仙仙的人不多,诸如胡勇刚、杭无一、唐彩儿等等人要抓起来又太难,若是抓胡大仓和胡婶只怕又会『逼』得胡仙仙内心全被仇恨占据,这考俳一家人说是与胡家无关又有关,这么好拿捏的软肋可不好找。 扎措只想『逼』胡仙仙屈服,杀一家普通富商对于他实在没什么意义,他没想过让他们死,但程浩风真要毁了摄魂铃杀了他们,扎措所做一切白费力气不说,还得和胡仙仙结成死仇。 结成死仇就再无讲和机会,别说喜不喜欢彼此,要让胡仙仙听话地解决锁心玉瓶碎片的事情都不可能了。 程浩风身影在凌晨时显得最漆黑的夜空中闪过,如一颗带蓝『色』彗尾的流星,扎措紧跟着他飞掠。 两人功力相差不大,要甩脱扎措的追赶并不容易,程浩风猛然停下,旋身回头之际墨冰剑划出透明飘墨的光弧! 那道光弧照亮了青黑云层,也闪耀得扎措眸光微滞,直视那般刺目的光,普通人定会是本能地闭眼,但扎措在眸光微滞的同时还召出了韫璞翎抵挡。 “韫璞翎!好!你都得了这般本命翎『毛』法器,还何必那般在意摄魂铃?”程浩风说着再转身飞远。 扎措气得牙痒痒,一边尽催灵气快追,一边嚷道“你抢了摄魂铃还不快去城楼救人?他们缺了一缕魂也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只要我抢不回摄魂铃就没法彻底收他们的魂,他们以后只是会身体虚弱……” “哈哈……”程浩风的朗笑声在空中回『荡』,“我得找个僻静地方毁了摄魂铃!若是到了城楼去救人,万一你再抢了摄魂铃回去怎么办呢?我岂不是白忙活了?不如来个铃毁人亡,彻底了结!” 在涡洛城周围飞了几圈,两人打几下又开始你追我逃,犹如小孩子玩游戏,没受什么重伤,可灵气消耗得不少。 “程浩风,你别做白日梦,我不可能让你有毁掉摄魂铃的机会!” 争斗中已过去快两个时辰,澄蓝无一丝云彩的天上,红红太阳闪着金光,要说做梦,此时做的梦是算白日梦了。 “到底是谁在做白日梦?我灵气比你充沛,哪怕只多那么一丝丝灵气,也会是我占上风?等你灵气耗尽,看你还怎么阻拦我。”程浩风信心十足斜睨扎措。 两人在云端上的较量,地面上的人看不见,但地面上的情况他们能看清,胡勇刚又开始在攻城,番军守得相当艰难。 程浩风和胡仙仙是以私人身份突然来涡洛城的,军中事务自有胡勇刚安排,无需他们『插』手,而扎措是军中主将,没了他坐镇指挥,番军几乎快『乱』了阵脚。 反复权衡利弊后,扎措大喊道“程浩风,你停下来!你也不愿意看到仙仙伤心?” “你想说什么快直说!”程浩风微昂着头冷笑。 “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让仙仙选正确的人陪伴她,虽然『逼』迫她,可真的没有要使她伤心。事已至此,我且放了考俳他们。”扎措放缓了语气说,颇显无奈伤感的模样。 程浩风没有说什么,径直朝城楼飞去,扎措追上前,“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的提议?要是同意,你把摄魂铃还给我呀。” 转瞬即至城楼,程浩风掏出摄魂铃向胡仙仙递个眼『色』,再向扎措笑说“给你个表现你守信重诺的机会,说放人就得放人,男子汉要一言九鼎。” 说话的同时,程浩风将注意力转向那设的禁阵,胡仙仙则紧盯着扎措。 扎措向胡仙仙干干笑了笑,靠近程浩风,伸手索要摄魂铃。 在此情形下,扎措不敢耍花招,也没必要耍花招,程浩风递给他摄魂铃后,他手指扣铃轻捻慢摇。 铃声中,考俳一家五人的头顶各飘出一缕黑『色』轻雾,随即又有一缕银白的光透入五人头顶,他们的眼睛都顿时清亮了几分。 放人是真得放了,可扎措又怎会甘心这般放了考俳一家人?他怨毒地瞟向了程浩风,摄魂铃朝程浩风旋飞而去。 铃声摄魂,同时又响起尖利磨擦声惊魂! 摄魂铃还没对程浩风施展开攻击,程浩风已破了禁阵,胡仙仙立即砍断吊着考俳一家人的绳索,因那些绳索是用绞盘放下去的,所以绳索断了后绞盘反转响起摩擦声。 考俳一家人朝城楼下坠去,胡仙仙撒出雾隐无隙网兜住他们,朝己方军营飞去! 只在眨眼间,他们安全离去了,程浩风要挡开击来的摄魂铃却迟了一步,挥出墨冰剑避免了被摄魂铃摄取魂魄,但额角结结实实撞上了摄魂铃。 程浩风的头可以撞普通铜墙铁壁而不受伤,可摄魂铃是神器还是蕴满了扎措灵力的神器,因此撞得程浩风额角鲜血四溅! 鲜血濡湿鬓角发丝,又流下去在脸上滴出几条殷红血痕,程浩风身形晃了晃,咬牙撑着,侧身飞逃。 之所以要侧飞向前,为的是方便警戒,防止扎措袭击,目标达成后没必要再恋战,程浩风可不想现在跟扎措拼个你死我活。 回到营中,只见胡仙仙刚把考俳一家人放到床上,军医匆匆赶来疗伤。 心中的大石头才落地,蓦然见到程浩风脚步踉跄进帐,胡仙仙的心又压上块大石头! 她急忙扶住程浩风,正要询问伤情,程浩风见她目光关切,竟是笑了笑说“无碍的,只是看着吓人。” 拼斗中受伤难免,他们随身带着金创『药』,可程浩风逃得急,没空敷『药』。 胡仙仙揪着心给他擦脸清洗伤口,敷『药』时见他确实伤得不重才长舒一口气。 到了下午,考俳一家的精神状态都好些了,他们被鞭打折磨但还没伤筋动骨,那大儿子、二女儿、三女儿已经可以坐起来端粥喝,考俳也能喝些水了,只那年幼的小儿子还是半昏『迷』着。 考俳的小儿子身体虽没恢复,但也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慢慢等着他苏醒。 到了晚上,考俳的小儿子终于苏醒过来,可军医说考俳有肺病不宜留在军营中,他那小儿子年幼体弱也不宜留在军营中。 程浩风也认为把考俳一家人留在军营中养身体不妥,让胡仙仙送他们去边城,离这里稍近些又相对安稳的地方也只有边城。 带五个人飞掠对于胡仙仙不难,可难的是考俳一家人此时身体虚弱,受不住飞掠中的劲力和压力。 该处理的事情太多,程浩风没时间多犹豫,他伤口也结痂该去邛州了,于是提议由他化出一个可于空中平稳前行的大轿,让胡仙仙用灵气带动大轿慢飞去。 “那样速度快不起来,可能要至少三天才能到边城,来不及去邛州帮你处理黑雾和江水变黑的事情了。”胡仙仙担忧地说。 “我一个人能处理好。”程浩风指指他额角的伤疤,他吸收『药』力很快,才大半天已经好了不少,这说明他修为挺高,让胡仙仙放心。 看看他,又转过头看看考俳一家人,胡仙仙心里五味杂陈,扑簌簌直掉眼泪。 程浩风叹了一声,拿出两个小瓷瓶,“这瓶是百草丹,给考俳一家人服用让他们强身健体,这瓶是生元丹,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知道你有很多打不开的心结,可世事本难圆满,无需太过要求完美。 你或许认为若不是因了你,我可以逍遥自在不用担那么多事,可我担事情的同时也得了利益,得了利益当然该担起事情。 以这生元丹来说,六师弟炼丹技艺高超,一年能炼三炉丹,每炉能出最多七颗丹丸;而一般道人一年只能炼一炉丹,每炉只能出最多三颗丹丸;六师弟把炼的全部生元丹都给我也才几颗,可让整个法朝能炼丹的道人贡丹给我,至少也有上百颗。 一个人再聪明能干也比不上一国的力量,只有力量够大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 第七百四十六章 自救救他 掌权柄,是为了把握自己命运也好,是为了扛天下大任当仁不让也罢,是因了野心贪欲也算对,再分辨是非已无意义,只能尽量求胜,胜了才不会让局势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程浩风和胡仙仙无言对望,夜已深,可他们没有相拥入眠的空闲,依依惜别,互道珍重,程浩风往邛州而去。 第二天一早,考俳一家人身体都略好些,胡仙仙请他们入程浩风化出的黑轿中,与唐彩儿两个用类似抬轿的方式带他们飞升入空。 灵气两头平衡,在空中减轻气流颠簸,可速度真慢了很多。并且,飞两个时辰得停下来,让考俳一家人把吃喝拉撒的事情做了。 二月二十四半夜,他们终于到得边城凝翠苑外,落地后,胡仙仙刚在门口让人通禀,高有德已经热情迎了出来。 “胡姑娘,快请进。你怎么到凝翠苑来了?少爷在城里呢,我派快马请少爷到这里来,还是你去城里见他?”高有德笑问。 “我带几位朋友前来疗伤,还有很多事要做,安顿好他们就走,你别跟你少爷说我来过。”胡仙仙指了指考俳他们交待道。 高有德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站了几个穿番邦服饰的人,原来胡仙仙不是来看少爷的,这让高有德心中不悦,请他们进去后招待得挺冷淡。 半夜到陌生地方,还得麻烦陌生人照料自己一家人,这已让考俳感到不自在,再察觉高有德不欢迎他们,他小声向胡仙仙提出进城住客栈。 胡仙仙原本打算送他们到了后安顿好就离开去邛州,见了这般情形只得留下来多等等。 虽说高有德态度冷淡,可该安排的事还得安排,收拾客房、让人烧热水、还端茶端点心的,因他憋着气,吩咐人时难免大呼小喝的,吵吵嚷嚷地把麦戡布吵醒了。 “德子,你做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觉。我嫌城里闹哄哄的,才到这儿来躲躲清静,到了这儿还不让人睡安稳。”麦戡布披着外袍,趿拉着鞋慢慢走出来。 出来后才见有外客,连忙说让他们先坐,他回屋换衣服。 胡仙仙微笑稽首,让麦戡布不用那般客气,又讲明来意,说话间考俳一直盯着麦戡布细看。 正要介绍双方认识,考俳试探着问麦戡布“麦老爷,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在草原遇到狼群的事?” “记得啊……你是……”麦戡布这才注意看考俳,“你是那个喜欢中原姑娘的番邦小子!” 两人相视大笑,原来他们算旧相识。二十多年前,麦戡布的商队在番邦、法朝交界处一片草原遇到狼群,当时胡守备驻扎在离那里不远的边关,考俳为了追求了胡守备的女儿三天两头往关上去,正见了受围困的麦戡布他们。 考俳一个人难救他们,赶紧去了关上求救,胡守备派兵相助这才让麦戡布他们脱离险境。 说起往事,再说起如今境况,两人唏嘘不已。 麦戡布自从因沙匪之祸受伤后,身体一直不好,去年边城遭战『乱』时去了浮克城,今年边城重新安定繁荣才回来,但他觉得城里嘈杂,家里各项生意又有麦塔哈打理,也就到凝翠苑中休养。 听了番邦和法朝如今局势,麦戡布让高有德快去请麦塔哈来议事,说他们这些商户或许可以为边疆稳定做点有益的事。 高有德高兴答应,能让少爷来见见胡仙仙,这考俳一家还是老爷旧相识,这让他很为麦塔哈高兴,对客人态度也热情很多。 等待麦塔哈之时,胡仙仙让麦戡布和考俳一家先去休息。 天『色』微明,麦塔哈从城里赶来了,连樊鼎瑶也一同来了,说了些别后杂事,又议了议当前几方局势,等到巳时麦戡布他们才起床。 大厅中,胡仙仙、麦塔哈、樊鼎瑶、麦戡布、考俳及考俳的大儿子尔塔商议起事情。 麦戡布说他与番邦大王萨特有些交情,清楚萨特不是好战之人,或许可以说服他主动臣顺法朝,避免战火蔓延。 考俳也说番邦大王并不想挑起战争,都是分封在河城的王爷萨热蛊『惑』,萨特才会让扎措他们袭边城、攻邛州,终究引得法朝征番。 如果能让番邦大王萨特跟法朝议和停战,即便扎措他们要闹也难闹大,胡仙仙同意找人去说服萨特。 只是麦堪布年老体衰,再难经得起奔波劳累,他想让麦塔哈代表他去。 麦塔哈立刻答应下来,还准备联合往返西域各个大商队的老板写份请愿书,让萨特和韩泽熙明白众商户不愿意有战争。 关于当说客两头说和的事议定,樊鼎瑶又说边城已定,让郑天霸、陆来尊镇守就好,他要上书兵部请求调往征番大军中,虽是不希望两国交战,但他定要生擒阿木甲。 二月二十五下午,胡仙仙和唐彩儿以最快速度赶回涡洛城外军营,想和胡勇刚商定配合麦塔哈他们谈判的事,别攻得太急。 结果,提起想与番邦大王萨特和谈,胡勇刚直叹气。 原来,这萨特年老昏愦,朝政全由多吉喀勒以及『毛』日渥暗中把持,扎措和萨热又占了军中实权,与萨特谈好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当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也能有点用,至少在表面上能名正言顺打压扎措他们,可扎措他们压根儿不把番邦大王放在眼里,也不恤护番邦民众,还把平民百姓弄去守城。 “让平民百姓守城,什么意思?”胡仙仙听得懵了。 “就是让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站在城门边上,那些士兵们倒躲在后面,把老百姓当成肉盾。我们这两天没再攻城了,下不去手啊。”胡勇刚愤慨又怜悯地说。 胡仙仙觉得不可置信,飞入空中亲眼看见涡洛城城门口和城楼上站满了老弱『妇』孺才相信。 那些老百姓全被拴了左手,由一条长绳串铃铛似的挨个儿串连一起,谁也逃不掉。 回到营中,胡仙仙发灵符询问邛州的事解决得如何,程浩风回道还未查明,但也无危险,放心 因他说邛州那边没有什么大的危急事发生,胡仙仙决定攻下涡洛城再去邛州。 胡家兄妹想着不论和谈成与不成,定要攻下涡洛城狠狠教训扎措这些挑起战『乱』的家伙,然而过了几天也没进展。 要硬攻,必然会首先杀那些无辜百姓;若说让胡仙仙先救那些百姓,他们人数多且不说,最主要是城中人都攀连带亲,谁家亲戚跑了会被连累受重罚,不可能把整城百姓同时救出。 想了多种办法仔细考虑都否决了,兄妹俩一筹莫展。 三月初四,樊鼎瑶得了调令后赶来涡洛城外,他从守边将军调为征番大军一路先锋,除了带来十几名亲随侍卫,还把破军铁卫带了来,另有考俳的大儿子尔塔也跟了来。 胡勇刚说了几句欢迎他们到来的客套话后,又闷闷不乐去看地图,察觉他情绪异样,樊鼎瑶问起详情。 胡仙仙说起扎措让老百姓守城的事,因不是什么机密事,在营门口随意当着将士的面说了。 其他人听了都是愤怒斥骂,只有尔塔皱眉含泪呆怔着,忽然又往营外跑去。 胡仙仙立即跟了去,拉住往城下冲的尔塔,他挣扎着往城内喊“夸布、曲珍……夸布、曲珍……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吗?你们没事?呜呜……” 待他哭喊累了,胡仙仙才问他是不是他朋友在城里。 尔塔说夸布是她妹妹尔玛的心上人,曲珍则是他的未婚妻。 夸布是涡洛城中的银匠,在这里土生土长,曲珍则是逻都一名小官员的女儿。 尔塔被抓来涡洛城后,曲珍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奴跟来,想趁机营救未婚夫,因不愿让她出意外,尔塔让夸布拦住曲珍。 可夸布没拦着,为了救尔玛还与曲珍联合起来,结果营救失败,他们为了逃避追捕东躲西、藏。如今城中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可能凶多吉少。 “他们会没事的。”胡仙仙安慰他一句,又问“你是憎恨扎措才在伤好后要求一起回涡洛城来,想报仇雪恨?” 尔塔重重地点了点头,胡仙仙又说“那么,城中百姓也多半会憎恨扎措绑他们守城?” 这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尔塔狐疑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让他一起回营,找胡勇刚、樊鼎瑶商议救人,他们要先救出夸布和曲珍,再设法让城中居民自救。 三月初五天『色』刚黑,胡仙仙带着尔塔隐身潜入城中,寻找着夸布、曲珍可能会藏身的地方。 城中的人要么被绑去守城,要么留在军营中做苦役,只有极少数的人藏在犄角旮旯,这倒方便胡仙仙他们寻人了。 往城楼周围和军营中转一圈没见着人,那就专往僻静角落处搜寻,终于在凌晨时找到他们。 夸布和曲珍还有曲珍带的几个家奴躲在椅背那面山最靠里的一个洞窟,之所以没被扎措发现是因夸布在那里找了个能通山后的通道,要不是夜里严寒在荒山中没法歇宿,他们可不会返回城中。 听了有通道可通山后,胡仙仙欣喜若狂,当即让夸布带路去那通道。 可夸布犹疑不定地看着胡仙仙,这个中原女子可靠吗?想着别让他们打跑了扎措,到时候万一他们比扎措更坏,那么暴『露』通道位置,可就连最后退路也没有了。 看出夸布的心思,胡仙仙让尔塔去解释,尔塔说了一番后,爱慕他的曲珍已先表示相信胡仙仙,夸布也渐渐放下戒心。 第七百四十七章 救民得城 危机四伏,容不得再互相猜忌,胡仙仙也不计较被怀疑,只催夸布快些带他们探探那通道。 这涡洛城建成后几百年中不停挖山,椅背形的这座山峰虽然较坚固,可也经不住年深月久洞连洞地挖,有一部分洞垮塌了。 夸布所说通往山后的通道并不是直通山后,是有一个垮塌的洞被他清理后发现连上了另一个半塌洞,那个洞曲折向上正对着山体滑坡形成的大坑。 出了洞,爬出大坑,即是山后一个缓坡,这缓坡之下有条通外面官道的小路。 探明地形,胡仙仙让曲珍跟他们一同回法朝军营,而夸布和那几个家奴留在城中接应,为保万全,胡仙仙给了夸布一道连心符救急用。 带曲珍和尔塔回了营,胡仙仙让唐彩儿跟她出去走走,把帐篷留给脱险重逢的小情侣好好聚聚。 尔塔高大健壮,因为母亲是中原人,五官比多数番邦男子秀气;曲珍身材高挑,眉眼儿生得十分精致,因长年住在逻都,脸上也不像其他番邦女子那般有高原红,肌肤比江南女子还白嫩。 看着他们如一对璧人并肩而立,胡仙仙心情没那么烦闷了,能守护美好,令她愉快。 可他们连声说不用麻烦,让胡仙仙别带唐彩儿出去。 “真的不想亲亲热热说几句贴心话?”胡仙仙挑眉笑着打趣他们。 他们脸红低头,再抬头时,胡仙仙和唐彩儿已飞掠远了。 发现了那条通道,增大获胜希望,胡勇刚他们几位主事之人商议定下具体事宜。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夜里暗中和夸布联络,让他游说信得过的人从通道逃跑,已有两百多个人愿意追随。 同时,胡仙仙和唐彩儿还将通道扩挖宽,再加固,以便容纳多人通过。 三月十三傍晚,夕阳给莽苍山野镀上金红的光,雄浑中透出秀美,血火里拼杀的粗汉们也不由多看两眼风景。 快吃晚饭了,一天都绷紧了的神经略略松懈,再坚强的战士都是血肉之躯不是铜皮铁骨,难免有走神儿的时候。 涡洛城的春天来得晚,可也总算来了,风吹在脸上不会再如刀割,岩缝中几簇鹅黄小野花摇曳,官道边一丛丛茅草青绿。 扎措站在城中最高层的一个洞窟廊檐下看着日落美景,白袍飘拂,恬淡安闲。 忽然,他神色微变,眼中迸出惊诧又含了丝喜悦的光,他看到胡仙仙乘彩鸾而来。 清亮鸾鸣,悦耳动听,番邦军民皆引颈朝天望去,只见彩鸾彩羽绚丽,仙女蓝裙飘飘。 胡仙仙此时身着宝蓝广袖长裙,裙裾拂动,裙边浅紫莲纹轻摇,似将有朵朵紫莲飘下。 夕阳的光再柔了几分,胡仙仙微仰头,乌黑发丝轻扬,绾发的紫莲冠映着夕阳透出红光,光芒耀射,如是给胡仙仙蒙上薄薄红纱。 扎措瞬间看痴了,恍惚间,胡仙仙穿着大红喜服,蒙着红盖头,朝他莲步轻移而来。 “咻……” 一支示警响箭飞起,扎措立即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胡仙仙率了破军铁卫乘五架天外飞仙而来。 静谧景象刹那间变成战斗场景,箭雨如蝗飞射入空,破军铁卫们手舞刀枪急旋如盾,天外飞仙左绕右转在空中灵活闪避。 胡仙仙低眸轻笑,笑容妩媚动人,神情却是超然,仿若笑看世事沧桑、兴衰荣辱皆不放心上。 一笑间,她斜身飘飞而起,广袖迎风翻舞,袅袅娜娜飞向扎措。 唐彩儿仍是本体,高声唳叫着,猛然俯冲直下,动用无妄喙和无念爪,灵气光波几闪,无数箭矢顿成粉末,再没杀伤力。 驿动的心难自制,但扎措还不至于会迷恋胡仙仙,迎上她的不是拥抱,而是掳魄旗。 扎措灵气催动,掳魄旗招展时不停变大,黑气萦绕,转瞬化成黑雾笼罩住胡仙仙。 胡仙仙轻拧纤腰,扬手扫出红雪拂尘,携雪带冰的劲风荡开黑雾,她再挑了挑眉,几个分身同时出现,团团围住扎措。 缓摇掳魄旗,紧盯胡仙仙,扎措威胁道:“我不想对你痛下杀手,仙仙,你带人来攻城只会害了那些无辜百姓!” “你还知道那些百姓无辜?不过,你说错了,我不是来攻城,而是来救人!”实在不想与他说话,可忍不住要嘲讽两句。 掳魄旗加速快摇,卷起一股股黑色旋风,风声呜呜如同鬼哭狼嚎! 扎措眸底蓄了阴狠之意,旗杆尖斜刺风尘女分身,这分身立刻消散,又顺势划向女匪分身,女匪跃起避过。 不愿对本体下重手,那就狠打分身告诫胡仙仙,让她知道,自从得了韫璞翎之后,扎措的功力可又高一阶。 红雪拂尘拂丝拧紧如鞭,击出脆响声鞭打掳魄旗,胡仙仙及时救下女匪。 扎措没有追击,趁着胡仙仙救人的空档望向城楼,只见彩鸾喙吐彩光割断百姓拴手的绳子,破军铁卫从天外飞仙上垂下一挂挂绳梯,不少百姓顺着绳梯爬下去,逃到城外大路上。 “仙仙,你们要干什么?”扎措飞得更高些,怒声要挟:“再敢假惺惺当好人救那些贱民出去,我立即把城中的平民全杀了!” “你杀呀,你杀得了多少?我们此次征番,不是占领城池,而是要传教化,收民心!让番邦彻底臣服于法朝!”胡仙仙说得慷慨激昂,然而她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实际上她做事全因被逼到这一步,一番豪言壮语只为激怒扎措。 被激怒的人容易失去理智,扎措急于想擒住胡仙仙,也暂时没想其他事,只是他功力虽比胡仙仙高,要捉她可也难。 扎措舍不得杀了她,但生擒一个人真比杀死一个人难很多。 两人缠斗之时,破军铁卫救了几十人出城,救这点儿人其实只为了牵制番军,让他们把注意力全放在城门这边。 真正的大行动在椅背山后秘密通道,夸布和曲珍家家奴偷偷潜回城,带着与他约好的两百人悄无声息出了城,樊鼎瑶和尔塔带人在缓坡那里接应。 人总是不愿冒风险的居多,当夸布鼓动人逃跑时,很多人都不肯听他的,怕逃跑不成还连命都丢掉。 但人呢也是从众跟风的居多,见了随夸布出去的人没被抓,其他人全都跑向秘密通道。 逃跑的人越来越多,从有序地悄悄跑,变成一窝蜂乱跑,夸布他们维持不了秩序。 樊鼎瑶怕行动失败,让尔塔赶紧带人扩挖洞口,到这时只能让城中百姓尽快出来,管不了是否会被发现。 逃出城的人越来越多,夸布为了让街坊邻里出逃时更安全一些,一直帮他们掩护。 动静闹大了,番军调兵来阻拦,受惊的百姓们乱成一锅粥,夸布尽力让他们多逃一个算一个。 扎措也不再与胡仙仙缠斗,飞进秘密通道所在洞窟,一眼看出夸布是他们中的指挥者。 摄魂铃旋飞而出,直临夸布头顶要摄他魂魄! “哧”的一道响声,慧心玉剑和摄魂铃撞得火花四溅,灵气震荡得靠近些的人全部倒飞摔倒,夸布更是扑地后吐血昏倒。 扎措喷火的目光直盯夸布,一个最普通的银匠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这么大的事,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 摄魂铃再击向夸布,雾隐无隙网撒开挡了一下,随即蓝影一闪,胡仙仙挟抱夸布飞出了洞窟外。 扎措急忙追上,要带一个昏迷的人在他追捕下逃脱,很难,但胡仙仙也没准备逃。 胡仙仙以心念召唤唐彩儿,将夸布隔空甩出去,即使不看方向,唐彩儿也能恰巧接住夸布,驮他回营。 “你真是来救人?你竟然还为了救一个普通人大费周折,替他挡危险?”扎措气恼高喊,也不知气的是胡仙仙用计败了他,还是气胡仙仙特意救夸布。 “他是英雄,我敬佩他。”胡仙仙说的是实话,普通人有时候能做最英勇的事! 可这话听在扎措耳朵里变了味儿了,他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愤愤说:“你鄙视我?拐着弯儿讽刺我在你心里不如一个普通小银匠?” 没想到扎措会这么认为,胡仙仙不置可否轻笑,故弄玄虚拖着扎措,给城中百姓多争取些逃跑时间。 到得夜色深了,城中百姓几乎全部逃出,后来那通道因挤压太多,垮塌了,通道被封住,少数百姓没能逃出来。 番邦军人也是人,见着同为番人的老百姓争先恐后逃跑,他们所受的心理打击非常大,战士应当保家卫国,可形同家人的百姓们不愿被“保护”,因此士气极其低落。 没了百姓的涡洛城也没了生机,番邦将士守城守得没劲,法朝将士却因没了顾忌,攻得更猛了。 三月十五辰时,尔塔和苏醒后的夸布带着一队人挖开塌了的通道,从山后入城;胡仙仙带着破军铁卫从天而降,直袭城内番军军营;樊鼎瑶带着主力军正面攻城,撞城门;快到午时,大帐中统筹全局的胡勇刚接到消息,涡洛城已破! 胡勇刚立刻传捷报给朝廷,同时吩咐伙夫营,准备庆功宴。 不久后,尔塔返回营中,说樊鼎瑶正处理交接事宜,夸布带将士们熟悉城内情况,胡仙仙追击扎措去了。 到了酉时,胡勇刚只留下一小队人马在城外警戒,带着涡洛城百姓和大队人马进城。 庆功宴摆好,胡仙仙还没返回,胡勇刚不禁担忧起来。 第七百四十八章 一起消失 照理来说,胡仙仙追击扎措迟迟没有返回,胡勇刚也没必要担忧,他这妹妹经了多少九死一生的事啦?可从来没有这般不安过。 他定不下心神还眼皮直跳,豪饮庆功的将士们也觉出主将有些异样,他们也不多闹腾,宴饮早早结束,胡勇刚回到为他腾出的简单营房,坐卧不安。 樊鼎瑶突然敲门来访,说是唐彩儿回来了,胡勇刚急忙开门迎接。 “刚哥哥……呜呜……”唐彩儿进门就扯着胡勇刚的袖子哭,语无伦次地说着,“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仙姐姐不见了……” 听她这样说,胡勇刚着急问她胡仙仙怎么会不见了,可越急越说不清楚,唐彩儿想说清又说不清,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樊鼎瑶让他们先冷静冷静,和蔼地慢慢询问,终于从唐彩儿毫无条理的话里分析出个大概。 攻下涡洛城后,番军残兵败将仓惶逃蹿向夜城,扎措并没有逃走,他飞于高空叫嚣,凭他一人之力也能铲平整座城,把城池变成大坟墓。 胡仙仙与他对战,后来他飞往城外,胡仙仙和唐彩儿追向前想把他撵得远远的,再不来侵扰涡洛城军民。 在离城约一百二十里的山谷中,多吉喀勒和阿木甲、阿骨突然出现,胡仙仙自知敌不过他们联手,急忙后撤。 扎措吼着要活捉胡仙仙和唐彩儿,胡仙仙以心念命令唐彩儿先撤,她来掩护。 转眼间,唐彩儿飞出他们攻击范围,冲天而起的同时扭头回望,只见了黑雾漫漫,不见了胡仙仙也不见扎措他们。 胡仙仙和唐彩儿能用心念沟通,唐彩儿看不见她也还不是很担心,可反复用心念询问胡仙仙后,没有得到半点回应,这就让唐彩儿惊慌失措了。 在高空疾飞俯瞰方圆几百里没有胡仙仙的身影;静坐以心念再三沟通,胡仙仙也没回应;在他们消失的那个山谷仔细察看蛛丝马迹,也没感应到胡仙仙的气息。 最后实在没办法,唐彩儿飞回营中,求胡勇刚他们想办法。 “你这能上天入地的小仙女也找不到她,我这凡夫俗子还能有什么办法?”胡勇刚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形如半瘫。 三个人都愁眉不展,想办法想到了天亮,看着伤心憔悴的胡勇刚,唐彩儿说:“唉……可能只有浩哥哥想得出办法了……” 樊鼎瑶笑着拍了拍桌子,『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说:“对,找国师想办法!” 胡勇刚呆滞的眼中有了些神采,催唐彩儿赶紧给程浩风发灵符告知事情。 因唐彩儿不知该写什么,由樊鼎瑶简述,她照着写。 灵符发出两个时辰后也没有回讯,唐彩儿再重发一次,仍是没有回讯。 这让胡勇刚更是焦急万分,连同尔塔、夸布、曲珍等等人也担忧起来,樊鼎瑶还算镇定,让知道的人不要再把消息外传。 傍晚时,樊鼎瑶劝胡勇刚喝点儿稀粥,胡仙仙已失踪了若是军中主将再病倒,征番必败。 正劝说时,唐彩儿接到了灵符,以为是程浩风回讯,他们欣喜若狂,胡勇刚连喝了几口粥。 展开符纸一看,唐彩儿却是一言不发,瘪着嘴要哭不哭,樊鼎瑶凑过去看了后,立刻瞪大眼睛又慌忙撕了符纸。 胡勇刚看他们神『色』不对劲,急忙问怎么了。樊鼎瑶递眼『色』让唐彩儿别说实话,可唐彩儿看不懂他眼神,可要说时一张口就哭出声来。 好一会儿后,唐彩儿才抽噎道:“浩哥哥……浩哥哥也不见了、不见了……” “啪……”胡勇刚手中的粥碗掉落摔碎,无力地斜靠在椅子上,眼神发直。 那张符不是程浩风回讯,而是樊楚瑶发来的,符上所写为:国师已失踪三日,请前来邛州相助寻找 被程浩风也失踪的消息震惊后,樊鼎瑶最先缓过来,提议让唐彩儿去往邛州找樊楚瑶,问清楚详细情况。 胡勇刚咬牙让情绪平静,认真考虑后赞同樊鼎瑶的提议,还嘱咐唐彩儿见到樊楚瑶后,若是情况紧急,就让樊楚瑶联系乔楚诗、岑载道、归冲虚等等道友,毕竟玄门之事还是玄门中人懂得多些。 涡洛城和邛州相聚不算远,唐彩儿飞得又快,半夜已到了邛州营中,见到樊楚瑶以及霍飞他们。 听说胡仙仙也失踪,他们大感诧异,樊楚瑶又说起程浩风的事。 樊楚瑶去遂久城辅助调查遂久城城主遇害,法朝使臣陆开尊失踪的事,不曾想陆开尊突然现身。 原来那天遇袭,陆开尊背部中了一箭,自忖难逃一劫之时,有人救了他,救他之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白画眉族长阿翩。 阿翩将他安置在一处僻静小屋养伤,因列御风和尚蔚然都承诺过青丘国不参与世俗争斗,阿翩也不好干涉过多关于陆开尊的事。 待得陆开尊伤好了些,阿翩将他送回遂久城后,立即返回青丘国。 阿翩虽说没有直接帮陆开尊做什么,但提起过袭击他们的人可能在遂久城外三十里的一个小村有窝点。 事事都是旁观者清,阿翩又非凡人,定然查出线索才那样提醒陆开尊,只是碍于青丘国中立之邦的位置才不好明说。 陆开尊和滇邦大臣以及樊楚瑶带人去那小村查访,果然发现那是番邦刺客藏匿的窝点,抓捕了不少刺客,审训得到证据。 有铁证证明番邦派刺客绑架又虐杀滇邦遂久城城主,还袭杀法朝使臣陆开尊,滇邦大王公开宣布与番邦断交,出兵援助法朝征番。 查明了事情,得到了盟友,这是喜事,樊楚瑶发符给程浩风禀报此事却没有收到回讯。 连发几道灵符没有回讯,樊楚瑶再发符询问血无仇,血无仇回讯说程浩风已不在京城,早去了邛州。 觉出事情蹊跷,樊楚瑶再让血无仇联络程浩风,可血无仇居然也联络不到他,这才想着让胡仙仙联络。 谁知樊楚瑶发灵符询问胡仙仙也没收到回讯,不得已发符给唐彩儿了,难料结果竟是程浩风和胡仙仙一起失踪了! 无从找起,因程浩风是单独行动而失踪,而胡仙仙是追击扎措时失踪,樊楚瑶认为关于程浩风的线索比胡仙仙更少,于是和唐彩儿返回涡洛城决定先寻找胡仙仙。 三月十八,番邦大王萨特宣布『毛』日渥、扎措、多吉喀勒等等人所率军队为叛军,没得到番邦政权认可,还号召各个友邦助番邦平叛。 萨特之所以做出这决定,是因麦塔哈、考俳、浮克城主、满剌加公主葩媞联合往返西域的商队和沿途小邦国说服他,并且苦昙也到了番邦劝他与法朝和谈,再加上滇邦要和番邦断交而援助法朝,为了番邦国祚,他只能抛出扎措他们。 在此大形势下,扎措他们只有夜城还牢牢控制在手中,以及河城亲王萨热还暗中帮他们,各处边关皆比较稳定了。 征番算是胜了,胡勇刚这个征番大将军却快瘦脱形了,只因还没有胡仙仙和程浩风的任何消息。 三月二十,曲珍和尔塔来见胡勇刚,说他们想到个办法或许可以探得些关于胡仙仙的消息。 番邦的涡洛城和汶山城相距不远,但汶山城城小民弱,很快被攻打下来,胡勇刚对汶山城也没什么印象。 曲珍说这汶山城虽没什么特别,城中有位墨先生却极有名。 这墨先生常年穿着件兜帽长袍,看不清他面容,也不知他是中原人还是番邦人或是其他邦国的人,他有一项绝技,能从一个砚盆中储水看到想看到的人在何方。 曲珍带了家奴偷偷从逻都跑到涡洛城救尔塔,她的父母担忧不已,可前段时间因战『乱』无法联系,她的父母听人说了墨先生之神异,求墨先生找曲珍。 那位墨先生从砚盆中看到曲珍获救,和尔塔团聚了,还在法朝军营中过得不错,曲珍父母放心了。 昨天刚和曲珍联系上,见到女儿果然一切安好,她父母就说了墨先生果然看得准。 对于这墨先生之事,胡勇刚心存疑虑,可曲珍的例子摆在眼前,他反复思量后还是决定去试试。 骑快马到汶山城只用了一天多时间,墨先生住在城中一条僻静小巷,简陋的屋子里只有日常生活用品,不似中原算命卜卦的人弄些玄玄怪怪器物。 “问什么?”墨先生笼在黑袍中,嗡声嗡气问道。 “问我妹妹……和妹夫的行踪在何处……”胡勇刚犹疑地说,他知道称程浩风“妹夫”不合适,但要说是寻找法朝国师也不行,怕引得敌军趁『乱』来攻。 “确切说,你是要找福慧天妃胡仙仙和国师程浩风。”墨先生直接道破。 胡勇刚惊疑直盯墨先生,这墨先生头上戴的兜帽很大,帽子投下的阴影把他面容遮得看不清楚,虽看不清楚,胡勇刚却感觉墨先生目光犀利。 那目光犀利到让胡勇刚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也不由生起敬畏心,不禁低下头。 见胡勇刚低下头,墨先生收回目光,起身端来一个砚盆。 砚盆是个沉黑石盆,形如个大砚台,墨先生缓缓往盆中倒清水。 水半满,墨先生盘坐在砚盆边,双手掐诀,口中念咒,咒语念完,左手轻拂水面。 水波漾动片刻,很快又水平如镜,显现出模糊影像。影像虽模糊,可也能辨出个大概。 只见那砚盆中影像似是胡仙仙、扎措、多吉喀勒、阿骨、阿木甲在缠斗,突然黑雾涌起,全看不清了,待得雾散,只见扎措愤怒地对阿木甲和阿骨指指戳戳,多吉喀勒在一旁拉着,像是扎措在指责阿木甲夫妻而多吉喀勒在劝说。 “不知令妹去了何方,且与她同在黑雾中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何方。”墨先生语气有些失落无奈。 的确,扎措他们也不知道胡仙仙去了哪里,甚至胡仙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第七百四十九章 天外有天 不知身在何方,不是『迷』路了的那种找不到方向,是完全想不出在什么域界,这种感觉仿佛连自我也失去了。 胡仙仙怕出更多意外,不敢飞掠,她得尽量保存灵气,小心翼翼地迈着碎步走来走去。 追击扎措之时,多吉喀勒和阿木甲、阿骨突然出现,她急着让唐彩儿先逃,准备要打一场恶战。 可扎措居然嚷着要生擒她,只见阿木甲拿出一个三足鼎,阿骨拿出一个像是酒樽的铜彝,刹那间天地变『色』,黑雾弥漫,胡仙仙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到了这里。 这里没有山川树木,没有鸟兽虫鱼,只有浓得看不清周围情况的灰白雾气。 胡仙仙最初以为是到了类似地球或黑球的异界,为了找个可以询问的人出来,她大声呼喊、『乱』打『乱』踢,没有任何回应。 后来,她又想,即使这里是生命禁地,总有岩石、星辰、风云这些自然之物? 怀着满满希望走啊走,借着慧心玉剑的微微光亮东看西看,仍然只见灰白的茫茫雾气。 她能感觉到脚是踩实地上,蹲身『摸』索地面,感觉不出是什么岩石。 为了弄明白此时身处地域环境,她趴在地上,用慧心玉剑一寸寸地照过去再刮下,可惜,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这地面踩上去感觉像实地,看上去却仍是灰白雾气,只是比空中的雾气更浓些;慧心玉剑刮起来的也只是些雾气,很快变薄变淡又丝丝缕缕飘散。 没有任何参照物,胡仙仙不清楚自己到这里有多久了,精神渐渐萎靡。 单调到极致的环境,连风吹过的声音也没有,胡仙仙渐渐稳不住心神,绝对的寂寞孤独处境让她渴望危险降临——不管是怎样的危险,哪怕会粉身碎骨,会神魂俱灭,也比这般处境好些。 没有出现危险的事,当然也没有其他任何事,只有无穷无尽的灰白雾气笼罩着快精神崩溃的胡仙仙。 绝望了,不想走了,甚至连动也不想动了,瘫软躺在茫茫雾气中,放空了大脑不再思考,仿佛她的血肉之躯也融进雾气中。 混沌无分别,浓浓的沉浊雾气降下,淡淡的轻浅雾气上升,胡仙仙在这上下之间漂浮…… 灵光一闪,胡仙仙抓住个关键点,怎能说这灰白雾气当中没有任何分别没有变化?雾气浓淡有别,四方雾气的浓淡程度也是在变啊! 这里犹如混沌之境,似是单一其实包蕴千变万化,曾是星空中一粒浮尘的自己,不也是从单一而变化出诸般形象? 胡仙仙站起身,用心观察着四周雾气的变化,的确有很微小的浓淡转变,这里并非是固定如一的。 不是固定如一,那就必有从这里破出的办法,想及此处,胡仙仙又想起“永恒之境”,这永恒之境该是固定如一的? 混沌之境意味着无限生机、无限可能、无限变化,是一切的起源,那么永恒之境是否是只有一种绝对状态?那种绝对状态该算是一切的终点? 追求永恒是本能欲望,比如为了一劳永逸想把器物造得更结实些,陶罐取代泥罐,铜罐又取代陶罐,省得碎了又重做,即使难免要重做,结实的器物损坏再重做的周期总会长些。 一件器物总有一天会损坏,一个世界也总有一天会毁灭,永恒之心真能保得诸天万界永远不灭?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永恒之心,如今落到这无名雾气中,仿若会永远这般孤寂下去了,这与成为永恒之心后的处境相不相同? 处境或许相同,心境会不同?此时她还有爱有恨,那时该无心也无自我意识了?不知那样能否算得解脱? 未来不可知,当下的满心痛苦却实实在在难以摆脱,胡仙仙不愿想程浩风的,思念只会加重痛苦。 然而还是情不自禁想起他,一开始想起与他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往事,整个身心便很快被相思之苦淹没。 回想着一幕幕往事,胡仙仙发现不论是以前程浩风主动想忘情,还是后来被动斩情丝忘情,总之他们相恋而难相守总是让程浩风忘情,而从没有谁让胡仙仙忘情。 对于胡仙仙,不论旁人或她自己皆是认为她该离开程浩风,但分开和忘情并不是一回事,连扎措也只说她该嫁谁,从没让她忘情忘爱…… 难道是因我囿于情情爱爱,才会影响程浩风,使他斩了情丝也仍然情丝缠绕?是不是我忘了情,我先断了念想,他才会随之真正情丝散尽?胡仙仙自问自笑自恨,终究是我牵绊了他才会使他少了浩然气,多了痴恋意? 那么以后若见了他该怎么相处?冷冷不理他,会惹他想抓得更紧,太刻意避开也是有特别情愫。 首先要自己心中放下他,他才会放下,心中放下他而又不别扭的相处,该是如兄弟般,如跟其他师兄一样和睦又不过分亲密地相处。 只是,还有机会见他吗?若是从此在他的世界消失不见,他会怎么样呢? 胡思『乱』想着,胡仙仙也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她朝雾气稍薄的地方走,认准了一种前进方式总会该有个结果?再坏的结果都比永无止境重复同样场景好。 不愧是蕴有混沌力的祖师遗留神器,慧心玉剑始终亮着微弱却坚定的光,光不灭希望不灭。 朝着雾气稍薄的地方前进,越往前似乎雾气越来越薄,还是没有任何参照物出现,可胡仙仙感觉到了很轻微的风。 很轻微的风吹过,看不到雾气极慢地飘动的那么轻微,胡仙仙敏锐感知力仍是觉察到了这细微变化,心中压抑感减了几分。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灰白的雾气变为素白的荧光,胡仙仙眼睛有些不适应,她闭上眼睛缓了缓,再极慢极慢地睁开。 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出现了幻觉?胡仙仙半睁了眼睛,见到透明如冰又缭绕了淡淡墨『色』的微光,那似是墨冰剑剑光…… 再次闭上眼睛,再缓慢睁开眼睛,墨冰剑剑光已离得更近了些! 胡仙仙脑海中霎时有一片空白,空白之后被喜悦和激动填满了,不顾一切朝那剑光传来之处飞掠而去! 转瞬即至,距离近了后那素白的光也不干扰视线了,看到程浩风左手执着墨冰剑真真切切在眼前。 执手相看无言,从对方的眼神中已读懂彼此的诧异与惊喜,泪眼蒙眬是因以为再难相逢,展颜轻笑是因庆幸再次相见。 他们简单说了突然来到这个诡异地方的经过,胡仙仙因圣阴鼎和圣阳彝的灵力而来,程浩风则因探查万骨洞冒黑雾之事坠落下来。 来得猝不及防,怎么出去是个难题,两人携手四处查探,除了或浓或淡灰白的雾气,便是或明或暗素白的荧光。 雾气和荧光之间不是泾渭分明的隔开,而是渐变的,仿佛雾气褪散后即是荧光,也就是说不论雾气所在之地还是荧光所在之地本是同一地域,他们没找到不同于这里的地方。 还是一筹莫展,但因了有人相伴,胡仙仙内心安稳很多,两人休息时再分析目前处境。 因程浩风是在万骨洞中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坠下的,能分析的线索很少,让胡仙仙详细说当时争斗情景,或许能理出点头绪。 胡仙仙反复回想后,想起个疑点,扎措当时要擒拿她,当阿木甲和阿骨出手时,扎措是一副得意神情,当黑雾涌来之后,扎措似乎显得惊慌…… 当时太混『乱』,又事发突然,胡仙仙也不能确定扎措最后看向她的眼神是不是显得惊慌,但能肯定扎措要求的是活捉她,而不是让她消失。 “也就是说扎措乃至阿木甲、阿骨都没想到你会消失在他们眼前,他们只是想困住你然后擒住你,那么目前境况不会是他们有意为之?”程浩风淡淡发问。 “应该不是他们有意让我到这里,唉……”胡仙仙不太能肯定,可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程浩风转着头朝四方看,神『色』复杂地说:“阿木甲和阿骨还没有真正掌握圣阴鼎、圣阳彝中的力量,我们到了一个无意中开劈出的不稳定空间。” 无意中开劈出的不稳定空间是什么意思?不属于任何既定了的天地,也不属于任何意志所属的天地,他们如同两颗石头被抛出,恰巧冲破了所有空间阻隔? 不论是地球还是天界还是黑球,总有联系的,总有可循的轨迹寻到返回来时路,这冲破了所有空间阻隔来到不稳定空间该如何返回? “也好,扎措肆意践踏百姓生命,他想抓我天意也不帮他,倒让我们可以在这里永远相守了。嘻……”胡仙仙俏皮笑说,她是自我解嘲,也是想让气氛轻松点儿。 可程浩风认真接话:“你这话不对,其一,扎措没有肆意践踏百姓生命,他想的只是在番邦站稳脚跟,利用番邦提供资源,他活了那么多年,政权更迭已不知几朝几代,老百姓于他而言如同蝼蚁;其二,我们也不能永远在这里相守,此处极不稳定,时间长了,难以预料会再出什么变化。” 老百姓于扎措而言如同蝼蚁?听了这话,胡仙仙差点儿冲口而出问程浩风:是不是在你眼中老百姓也如同蝼蚁? 话将出口,终究还是咽下,因胡仙仙看到程浩风在皱眉苦思,不忍打断他思路。 静默很久,程浩风忽然挥剑攻向虚空,所用是无需耗费灵气的太极玄微剑法。 第七百五十章 剑收空间 人是渺小的,置身在一个未知的诡异环境中更能体会自身的渺小无力,但此刻程浩风在这不稳定空间中却是强大的! 真正强大,不只要有气势惊人的威猛,还要具备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卓然气度,对任何事都有绝对掌控力,潇洒从容地解决所有问题。 “清睿子”是程浩风的道号,他此时的的确确当得起清和明睿之赞! 清和明睿,不是刻板守规条苦修清寂,也不是放浪形骸刻意浮夸怪诞,是中正又随『性』,磅礴又灵动,即可称太极玄微之境。 太极玄微剑法的精髓让程浩风展现得淋漓尽致,纵跃起身劈向虚空,劈剑招式威武,而程浩风使出此招,至刚之中竟带了至柔。 剑光连成的虚影中没有杀气只有和悦之气,一剑劈出,凛冽剑气居然如一泓春水『荡』开,春水漫溢,生机勃勃。 剑势稍横,变招为扫剑式、剑意所至,灰白雾气和素白荧光均是如水波漾起,不再沉闷的空间中似有春草萌动。 继而抹、刺、挑、云、削、绞剑招使出,皆是攻击『性』剑招,但程浩风使来没有咄咄『逼』人之感,尽显温雅清贵之态,没有杀气又还威力不减。 无情即是有情,太极玄微是大之极也,正因无情就无私,无私即是最博大之情,所以再无人能如程浩风这般将太极玄微剑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胡仙仙如痴如醉看着眼前蓝影,他如游龙蜿蜒,又如飞鸿踏雪,亦如星海浩瀚,动时涵静、静时藏动。 这般痴醉,不似女子看心爱的情郎,也不似学童看崇拜的夫子,是对于自然玄奥的敬畏。 轻微的震颤感传来,再之后是整个空间明显震『荡』起来,胡仙仙略担忧地看了看程浩风,他正抖了个腕花收剑立定。 “这里不会破碎,我们不会被撕裂。”程浩风猜到了她在担忧什么,温声安慰。 灰白的雾气如被狂风吹动般『乱』涌,素白的荧光晃『荡』不停,很快只见或灰白或素白的光团飘来绕去,程浩风和胡仙仙仿佛置身于破烂了的云朵中。 震感更剧烈,程浩风面容一肃,扬手平抬墨冰剑,再积蓄力量往上举剑,崩剑式! 这招崩剑式,沉而缓,剑光连成一个又一个的太极图虚影向四方散开。 风声响起,似风入松林的风啸声,似风吹麦浪的风『吟』声,似风刮冰雪的风吼声,风声中,灰白雾气和素白荧光尽皆融入太极图虚影。 震感减轻,压迫感加重,这空间在以惊人速度缩小! 胡仙仙不由自主朝程浩风靠拢,他唇角挑起狡黠的笑意,拥了胡仙仙入怀。 拥人入怀的同时,程浩风手腕微微旋动,墨冰剑暴起极为刺眼的冰银『色』白光,胡仙仙下意识地微眯起眼睛。 刚眯眼,樱唇已被衔住,她不禁愕然睁眼,程浩风如个顽劣孩童的笑容映入眼睑。 和她目光相遇,程浩风的笑容更显得意,得意到有些浮浪,那嘚瑟模样让胡仙仙都替他害羞,只得红着脸再度闭眼。 闭上眼睛看不到外界情况,但光感强弱有变化,胡仙仙觉出此刻是处于没有丝毫光线的沉黑当中。 唇间的痴缠结束,程浩风意犹未尽地在胡仙仙脸颊亲了亲,低声笑问:“好不好?晕没晕?怕不怕?” 胡仙仙懵愣看向四周,全是灰黑岩石和森森白骨,再看程浩风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他对这里挺熟悉。 程浩风弹弹她的脑门儿,搂紧她问:“真吓着了?我问你我表现得好不好,你也不回答我。” “讨厌……我连全是僵尸的尸洞也敢闯,这里只有些烂骨头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没明白我们是从那个无意中开劈出的不稳定空间出来了,还是那个空间被你劈碎了?” 听她这般问,程浩风晃了晃手中的墨冰剑,自傲说道:“我把那个空间收起来了。” “收……收起来了?收在剑里面……那、那是个独立世界的空间啊……”胡仙仙惊讶得结巴起来。 收起空间对她来说已不算奇异,他们有袖里乾坤,异国外教的修士有储物戒指一类,法力高的修者可储纳有生命的活物,并且她也见过程浩风开劈出一个有山有水的小空间,但这个靠圣阴鼎和圣阳彝开劈出的空间不同,这不是附属于这方天地的空间,确切来说是一个全新世界。 那样一个全新且处于混沌的世界很小,虽说小,也该和黑球、地球一般是自有运行规则的?怎么可能简简单单被程浩风收纳起来? 程浩风抚了抚她的头,示意她不必大惊小怪,牵着她慢慢往前走,边走边说:“圣阴鼎和圣阳彝虽说是火夷族的圣物,可他们还没有掌握其中蕴藏的真正能量,这次巧合开劈出的空间可让我因祸得福了。 我以法力开劈的空间始终在按这一方天地的规则运行,如同是缩小版的这方天地,要是比我法力高得多的人存心毁灭我那空间,可以说毁就毁。 为了开劈出的空间不受这方天地影响,我让自己法力尽失,还用不同于任何教派的方式修炼,可惜开劈出的空间仍然要受影响。 没想到得了这样一个真正自成一方天地的空间,只要假以时日,我定然能开天劈地,再也不受任何的约束和压制。” 胡仙仙顿住脚步,惊疑看向程浩风。这岩洞中兽类、鸟类、人类的骨头堆积如山,腐臭的气味直钻鼻孔,浓稠的黑雾团团翻滚着,胡仙仙能猜出这里就是万骨洞,早已历险多次的她不怕洞中环境,可程浩风的话让她有一点点惧怕,当然,比惧怕更多的是感动。 能不感动吗?程浩风初来凡间修为受了极大压制,后来又法力全失,当时骗她说是因私事到凡间要受惩罚,其实明明是他自废修为! 他自废修为只因了要试试不用道门法术来开劈空间,是否能摆脱这一方天地的天意影响。 为了早些修炼有成,才会处心积虑盗取佛宝,利用凌若风帮他炼制丹『药』服用,也才会有后来的种种恶果。 虽说已因斩情丝复生,还更加强大,可难料会不会再次面临身死魂消的危境? “浩风,你想开劈出一方按你意志当运行规则的天地,是为了我?这值不值得?”胡仙仙语声发颤。 “值得!当然值得!”程浩风没有半点犹豫,“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从有意识就被当成棋子没有谁会甘心,能把握命运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胡仙仙微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她想说又没说的是,开劈了新天地,造出天行炁镜后,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水球毁灭? 可不用说,已能确信程浩风是那么想的。天行炁镜能承载的人有限,送去地球的人必然不会太多,剩下的人和其余生灵只能等死吗?但听了程浩风说扎措视百姓如蝼蚁也不算错之后,胡仙仙已知对于他而言,和他无关的人可能连蝼蚁也不如。 “在想什么呢?”程浩风已牵着她到了洞口,“以前我总是要把事情翻来覆去地想,务必求个两全其美,如今明白没必要想那么多了。你以前是随意洒脱很率真的人,怎么倒学我以前纠结地想来想去?” 胡仙仙也发觉他们的『性』格在互相影响,记起曾想过的自己有情也会令他有情之结论,若是把他当其他师兄,也许他心中也会渐渐只存同门之谊? “我想的事可多了,这是变成熟的表现,与你无关。咦?出洞了。你探明万骨洞涌出黑雾扩散四方的原因没有?”胡仙仙的手还被他攥着,可尽量说话大方坦然些,不带暧昧态。 出洞后,程浩风再细细察看周围,然后讲出他的推测。 他认为万骨洞中黑雾大量涌出并散到山外去的事,还有三水流域水『色』全变成淡墨『色』的事,因了阿木甲和阿骨有意引起,但没料到会引成他们也无法控制的混『乱』事态。 最初,阿骨和阿木甲只是想借圣阴鼎和圣阳彝的力量让番军能来去自如侵扰邛州,后来发现鼎彝配合使用对万骨洞黑雾能控制,便想用黑雾毒晕邛州军民。 不曾想,黑雾涌出后没有顺着他们的心意飘入城中,而是到处散开,还渗透入江水中,不可控地蔓延。 程浩风初到邛州查访时,访得吸入黑雾的人和饮了江水的人都似被麻醉般晕晕乎乎,隔一会儿后又恢复过来;而误入万骨洞深处的人则会当场昏死,即便他们修为很高了,身在其中也会觉得不舒服;这也许和扩散开了就减弱毒『性』有关,也可能是有洞外解毒物质融合,也许还有其他原因…… 胡仙仙听后分析起来:“会不会是万骨洞本来有其他空间通道,阿木甲和阿骨对圣阴鼎、圣阳彝用途没有完全了解掌握,致使空间通道扭曲而意外开劈出全新空间? 在这种扭曲过程中降低了黑雾毒『性』只是外在细微表现,我们都没发觉空间扭曲的事,你才在探查万骨洞时被卷入新空间,而我也因他们再次御使圣阴鼎、圣阳彝被拉入这个空间? 你进洞探查之时直接被卷入,所以你比我先进了那个空间,我则相当于是被他们无意中送了进去。” 程浩风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闪过不易察觉的忧『色』:“空间动『荡』在加剧才会出现空间混『乱』的事,可无论怎么说,我们是因祸得福占了个大便宜。” 空间动『荡』在加剧,那离天地浩劫之时也越来越近,能否在那之前准备好该准备的一切? 两人谈论着飞掠回了邛州,见到霍飞后才知道已是三月二十八了,胡勇刚他们在前往征伐夜城的途中受阻。 第七百五十一章 新仇旧恨 春光正好,邛州山林中各『色』山花次第开放。山下枝头花谢了、青果嫩小;山腰仍有残红留恋树梢;山顶繁花似锦、争奇斗艳。 高天流云,暖风送清香,飞掠在空中的程浩风和胡仙仙看着地面上山花烂漫,闻着花香,本该很惬意的,可霍飞所说征番大军的处境让他们没心思赏花。 番邦大王宣布扎措、『毛』日渥等等人为叛军,他们的地盘也只有夜城完全在掌控中了,攻下夜城即可宣告征番大获成功,可在前往夜城途中大军受阻,陷入困境。 涡洛城与夜城的直线距离只有约一千三百里,但途中要翻大雪山,这让实际路程远了更多。 大雪山不是单一的一座山,是连绵起伏的山脉,由很多高高低低的山峰组成。 没出发前,胡勇刚为妹妹和程浩风失踪的事已是身心俱疲,再接雷狂之令要攻夜城,更增烦恼,他想辞去征番大将军之职,可众人劝说他,眼看要大获全胜了又怎么能放弃? 奔赴夜城之前,胡勇刚与众将商议,备下几套万一在大雪山中遇袭的对敌方案,谁知还没到大雪山,只在穿过一个小山谷,到了临近大雪山的一片沼泽地时,就遇到危险。 那个小山谷称”金羊谷”,离涡洛城才三百多里,胡仙仙也是在那里遇袭失踪的。 征番大军前锋队伍过金羊谷时没有遇到袭击,可遇到了大暴雨。番邦地处西北高原方向这一区域的降雨量很少,滂沱大雨下个不停的时候更少。 樊鼎瑶领着前锋队伍四处找避雨的地方,可那周围只有极少数的游牧民,到最后没找到避雨的地方不说,还得帮着游牧民撑帐篷,避水灾。 待得雨停,雄纠纠气昂昂上战场杀敌的前锋勇士们全部成了落汤鸡,那里三月还很寒冷,打前锋又都是轻装上阵,没有御寒衣服,淋湿的衣服也没可换的,衣服上都结了冰,不少士兵患病了。 缓行其后的中军还没过金羊谷,那片区域离城不远因此有些村庄,虽说都是些碎石和土坯建的房子,好歹能遮风避雨。 胡勇刚带着中军战士们在附近村里等了两天,雨稍小些后,听得前锋战士有很多患病了,只得重新调派换下病了的兵,再求购『药』材送去。 几番忙碌下来,胡勇刚体力不支也生病了,但还坚持着把中军队伍带过了金羊谷。 前锋队伍和中军队伍会师在一处,准备休整后再翻大雪山。 下大雨时,殿后的队伍还在城中,他们没受淋雨生病之苦,可他们人数最少,在过金羊谷时遇到了袭击。 两山夹峙,谷中狭窄的地形本来就容易遭伏击,带领队伍的副将还因为前面两路人马平安过去了,连探路也没探就直接进到谷中。 一进山谷,毒烟飘散,毒水『乱』喷,毒沙直撒,慌『乱』的士兵们有想朝前快冲出谷去的,有想后退撤回平坝的,挤来挤去时被踩踏死的士兵和被毒死的士兵一样多。 还好,尔塔、夸布、曲珍等几个人算是镇定的,在那领军的副将也中毒倒地后,指挥在谷中的士兵尽量掩好口鼻,有序往前冲出谷,不许再想着撤回。 这样才使殿后的队伍逃出了一小半,减轻了伤亡,即便如此也令胡勇刚痛心疾首了,大军再度延迟往大雪山进发的时间。 程浩风和胡仙仙到了征番大军临时营地时,只见营帐都搭在泥泞中,暮『色』苍茫,整个军营也是暮气沉沉。 见到胡勇刚及众将,说了各自情况,再商议对策。 听被袭逃生的尔塔他们说起那些毒烟、毒沙、毒水之类,竟很像是用喷云壶、洒云壶和出云壶攻击,番邦叛军为何会有这些特异武器? 程浩风发灵符责问云碧琼,怎能为番邦叛军提供武器?云碧琼回符辩解说,根本不曾给扎措他们提供武器,连制作方法也没泄『露』出去。 星沉西,旭东升,商讨一夜后,程浩风让胡勇刚他们先去休息,他和胡仙仙再往金羊谷去查看。 从残留的尸骸和痕迹看,偷袭的番邦叛军所用武器十有八九是熟悉制作方法的人所制,但和出云壶、喷云壶、洒云壶不同点在于,所用材料全是剧毒而非是辣椒粉、花椒面之类。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有『奸』细?若是军中有内『奸』泄『露』制造方式,那还得审查内部锄『奸』,岂不是更会闹得军心大『乱』? 在谷中进出查了几次也没再发现有用线索,两人正要离去,程浩风忽然耳廓微动,凝神看向靠沼泽那方的一片灌木丛。 胡仙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察觉那里有淡淡妖气,且伴随妖气还有微不可察的灵气波动。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目光中印证了彼此猜测,这里有妖物出没,还有很高明的阵法设在此处!但这与殿后的队伍遭袭击有关吗? 程浩风脸『色』微肃,应手化出条黑绳朝灌木丛后卷缠而去! “啊……”惨叫声中,一个瘦小汉子被黑绳拴起,程浩风运劲将他扯得飞到半空中,又摔在了脚边。 那个瘦小汉子被摔得半死,口中还在不停地用番话骂骂咧咧,程浩风脸『色』阴了阴,左手捏着他的下巴猛拧,他的颔骨顿时错位,只能歪着嘴痛苦哼哼,再也骂不出来。 “还要审问他,探消息呢,你这样做让他怎么说话?”胡仙仙语气嗔怪地问。 “你听不懂番话,他骂得太难听了。”程浩风狠斜了那人一眼又再继续说,“也不用审了,我已经知道他属于鬼金羊一族,是个修为很低的仆从,他刚才为他的羊五公子打抱不平骂了很多脏话。” “鬼金羊一族?羊妖……羊五公子?”胡仙仙愣了愣,记起鬼金羊一族正处在番邦地界,这里又称为“金羊谷”,可能族居地离此不远。 程浩风颔首肯定她说对了,再指了指那瘦小汉子说:“你先把他带回军营关押,我没有传讯息前不要有任何行动。” 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见他转身背对胡仙仙,再转回来面朝胡仙仙时已和那个瘦小汉子一模一样。 胡仙仙明白他是要扮成鬼金羊一族的人混进去,暗中将事情查明,确保以后行动万无一失。 可不料程浩风刚要循着灌木丛后灵气波动之处进阵,立即被反弹回来,那个瘦小汉子喉咙里发出“嗬嗬”嘲笑声。 程浩风折返回来,揪起那汉子的衣领,要把他内心看透似的盯着他。 先是目光犀利,再是目光冷厉,最后程浩风目光中透出戏谑笑容,拖着他直往灵气波动处走去。 在要跨进阵法又还没有跨进阵法那个两可瞬间,程浩风左手中指和食指捏紧那汉子喉咙,一用力,喉断将亡,嘴角溢血! 鲜血流出的那一刹,瘦小汉子还没有彻底咽气,灵气波动处裂开条细缝,程浩风闪身钻了进去! 那汉子软软倒在阵法外,很快又变成一头死了的巨大羚羊。 胡仙仙明白了那阵法进出不仅要会找出阵法入口,还要鬼金羊血脉认可才得进入,只是设阵人当初没预计到程浩风会抢在那样的一瞬进阵。 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怜那瘦小汉子,胡仙仙赶着回营和胡勇刚商量正事。 他们决定等待程浩风的同时把牺牲士兵遗体埋葬好,再多找『药』材医治病了的士兵,其他军事行动都等程浩风回来再说。 去金羊谷收同袍遗体时,胡仙仙看看那巨大羚羊尸身,叹息着寻了个凹地挖坑埋掉。 匆匆又是几天,程浩风发灵符传来讯息,查明关于鬼金羊一族参与袭击的幕后隐情。 这鬼金羊一族虽与星宿鬼金羊没有直接血缘关系,但他们的先祖曾追随星宿之主,这聚居地的护族阵法就是由鬼金羊星宿之主帮助布下。 现任的鬼金羊族长明知羊五公子那羊妖不是亲生儿子,但希望他修成高阶仙位,或至少也与东海雨工长相认,和东海的势力连上线。 不曾想,雨工长不认羊五公子,羊五公子又被程浩风抓住用了酷刑,最后还因盗梦幽冰胆被亲生父亲所杀害。 雨工长不是不相信羊五公子是他儿子,是不愿认他,怕他带来麻烦影响前程。 可毕竟血浓于水,雨工长为了龙任他而被迫杀了亲生子也很心痛,他把仇恨全记在程浩风他们头上。 多吉喀勒是土生土长的番邦人,为了修炼走遍番邦每一寸土地,结识了鬼金羊族长。 为抵挡征番大军,他求鬼金羊族长帮他,鬼金羊族长又深知雨工长也恨程浩风他们,于是联合起来。 那场大暴雨是雨工长降下,偷袭殿后队伍的是鬼金羊一族。 至于那些武器为什么那般像栖云山庄所制,那是王帅帮他们制出的,云碧琼并不知情。 王帅参与了喷云壶等等特异武器的研制试用过程,他又非常聪明,今年正月已经制出样品。 在京城和谈宴席上,王帅曾献了些山珍海味,其中有一道菜是番邦的野驴肉,那种野驴在鬼金羊聚居地内最多。 走南闯北,广交天下各大势力的王家与鬼金羊一族有来往,但所交不深,直到王帅与羊五公子结交才联系紧密。 胡仙仙清楚了这些隐情后,怔怔出神,多吉喀勒,羊妖五公子,王帅这些人可都算与胡仙仙有仇有纠葛之人,是天意要把新仇旧恨一起算? 番一百二十五 深秋叶落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法国梧桐树上,细碎光斑跳跃,秋天的阳光明朗而不刺眼,一如徐公子的笑容。 只是一句简单问候,可该怎么接话呢?小兔伤透了脑筋。 不能没礼貌,有教养的人不该对向自己亲切问好的人冷嘲热讽;也不能显得太热情洋溢,稍不注意会显得暧昧;要做到不咸不淡,不卑不亢地大方平和谈话很难啊。 看小兔拧着眉呆站原地,徐公子略尴尬地再说:“我车子出了点『毛』病,等了半天也没修好,无聊到街上逛逛,没想到遇见你,好巧。” “不巧,柳街太小了,很容易碰见熟人。”小兔面无表情干巴巴地说。 说完后,她快步朝菜市场走去,休假出门逛街要给同宿舍的姐妹带些零食回去,菜市场的水果和瓜子之类比大街上水果店便宜。 曾有那么一瞬,小兔想和徐公子好好聊几句的,虽说对他没有心动感觉,可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在小兔所认识的男子当中算是很优秀了,能交个朋友也不错。 想交朋友的念头也只一瞬,很快记起小章的事,这朋友和男朋友的界线很难分清,再出点儿什么意外,小兔可承受不起。 蜀川冬季也不太冷,树木落叶落得晚,已是深秋,行道树上的叶子都还半黄半绿。 骤然起风了,刮落黄叶漫天飞舞,一片树叶落在小兔的头顶又旋飞而下。 小兔只穿了一件米『色』打底衫披着浅棕『色』薄风衣,在室内不觉得冷,风吹来的寒意可有些刺骨了,她将风衣拢紧了一些,瑟缩的模样如同萧萧落叶。 因了她冷淡的态度,徐公子本要转身往汽修店去,可看着她的背影,徐公子不自觉地迈步跟了去。 发现他跟来,小兔只能采取视而不见的方式应对,把他当空气,省得去想如何相处。 称了几斤橙子,选了两根甘蔗,等老板削甘蔗的时候小兔翻包里的零钱。 “我给,我给……老板,一起算钱。”徐公子在同一个摊上买了香蕉和苹果,递上张百元大钞要帮小兔付钱。 水果摊儿老板正要接钱,小兔递上张五十的钱说,“我的是三十一块五,你快找零钱。” 面对两张钱,水果摊儿老板为难了,徐公子连声劝老板收他的,小兔没和他争执,而是收回五十的再迅速翻找钱包。 翻了三十五块零钱出来,小兔立刻递给水果摊儿老板,再多拿了两个橙子说:“刚够添成三十五?不用找零钱了。” 说罢,小兔拎起买的东西大步朝公交车站牌走去,徐公子还在选购其它东西,他发现小兔已经走了后,在后面边喊边跑。 夜已深了,晚上的食客全散去,小蓓、小蕾和胖嫂她们也下班回宿舍了,小兔拿出水果招待她们。 “不吃了,不吃了,徐公子买那么多零食请客,我们全吃得胀鼓鼓的。”胖嫂拍拍肚子,摆摆手。 小蕾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小兔说:“看不出来你手段那么高啊,把徐公子耍得团团转弄那么狼狈,他还给你说好话。” 这话什么意思?小兔让小蕾说清楚些,她故意不说,只得又问小蓓。 小蓓讲了,原来徐公子对柳街周围不熟悉,出了菜市场后绕来绕去找不到去汽修店的路了,他也没坐过温泉区的公交车,问了路,别人给他说清了该坐哪趟车,他还是没上对车。 半路上知道坐错了车,慌忙下车,又再问路。 徐公子平常出门,即使没开车也是坐出租车,可他只等修车随便逛逛,也没多带点钱,见小兔买东西也跟着买,一不注意买多了,把带的钱花完了。 换成平常,把钱花完也没什么,打个电话给斯经理就能把『迷』路的他接回去,可他偏偏把手机忘在车上了。 于是,徐公子拎着很多水果和零食走路回鱼凫庄园,也不知问了多少人,绕了多少弯路才回去了,到了斯经理的办公室外,他已是满头大汉、满脸灰尘。 看看忿忿瞪着自己的小蕾,小兔干笑一声,去洗漱准备睡了。有些事情解释不清,徐公子是别人眼里的宝,她要把这受苦走路的账算在小兔头上,也只能认了。 躺上床,闭上眼,小兔思索着怎么才能和徐公子别显得那么亲近?也许是他真有点儿那个意思了?那可真得离他远点,即使他没有那个意思,他所给的也定然是小兔还不起的,总之得离他远点儿。 第二天中午休息时,斯经理让小兔去办公室一趟,还以为是工作中出了什么错要挨训,结果他很客气地给小兔倒了一杯茶。 “小兔,你工作表现还不错。但是有些话我还是得说说,我不仅是你们工作中的领导,也是你们生活中的长辈。你这丫头呢,很上进,这是好事,可心气儿太高就不那么好了。”斯经理尽量温和地说。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斯经理,请开门见山直说行吗?” 斯经理看她的确很茫然,又再说:“小徐父亲是我在部队的老排长,对他们家我算很了解。他们家开的国光家居用品公司,不是什么名牌企业,他爸也没在富豪榜上,可他家那才叫实实在在有钱!你可别看那些首富什么的表面风光,让他们拿十万现钱都难拿出来,一场风暴就能让他们变穷光蛋。” 听了这一番话,小兔算是明白了,斯经理肯定认为小兔想攀高枝儿,眼光高得连徐公子也嫌弃。 “斯经理,昨天我没有故意使徐公子难堪,我也请你转告他不要和我走得太近,我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小兔认真地说。 “他和你走得近怎么会让你丢了工作呢?”斯经理皱眉反问,很快又恍然大悟般说,“也对,你要是和小徐成了,哪还用得着工作?” “斯经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保住工作,不敢妄想。”小兔解释。 斯经理瞅着小兔,很纳闷儿的样子,低着头想了想后语重心长地说:“追求小徐的姑娘可排了长队呢,要不是他想出国学服装设计,他妈妈又让他必须找个家世清白、勤快贤惠的姑娘结婚才能出国,他还不会那么早考虑个人问题呢。小兔,不要错过好机会啊。” 小兔坚决地摇了摇头,向斯经理告辞走出办公室。 于她而言,爱情带来的只有灾难,还是不要奢望为好,况且徐公子对她还没有爱呢。 风起叶落,即使小章那样的普通人都能给她带来很大伤害,更别说徐公子会怎样了,早说得明白点为好。 爱,与我无缘,也不求谁与我同行人生路,独自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向前,害怕出任何变故。 第七百五十二章 羊族臣服 暮春初夏,大雪山下芳草如茵,蓝天白云倒映在水洼里,让人畏惧不敢接近的沼泽地也变得静美令人向往。 军营中生病的士兵都好了很多,低落的士气也渐渐被鼓舞起来,胡勇刚眉头舒展,只等程浩风从鬼金羊聚居地中出来,即可商议下一步行动。 四月初三中午,金红的阳光下蓝『色』身影如鸿鹄飞翔而至,程浩风回营。 他没有歇息,朝胡仙仙微微笑了笑,即让胡勇刚召集众将前来议事。 议定后做出安排,胡勇刚率多数士兵退后五十里安营扎寨,守在大雪山和金羊谷谷口边缘围圈布营;樊鼎瑶率破军铁卫及一部分精锐强兵围着鬼金羊一族聚居地外埋伏,等待信号;程浩风和胡仙仙进聚居地中谈判,若有意外,谈判中胡仙仙会用给夸布的连心符联系。 下午未时末刻申时初刻,程浩风和胡仙仙并肩飞掠到鬼金羊聚居地的阵法外。 靠近阵法所成的透明光幕时,程浩风以灵气传音:“清睿子程浩风携师妹清定子胡飒风,前来拜会鬼金羊一族羊族长。” 灵气音波回『荡』着,透明光幕晃来晃去发出震颤嗡鸣,但鬼金羊一族没有谁回应,程浩风连喊三次,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回应,更别说来启阵迎接了。 “哼,羊族长,你鬼金羊一族如今面临危机的秘事我全都知道了,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跟我和谈,我帮你们度过危机,如若不然,让你们提前遭到灭族之祸!”程浩风威胁着。 胡仙仙不知道他在聚居地内探到了什么消息,也不知这么威胁羊族长起不起作用。 等着回复的时候,程浩风神情很冷,并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增加冰冷程度,胡仙仙疑『惑』起来,难道羊族长不和谈,程浩风真要灭鬼金羊一族? 可这护族大阵也难破呢,就算程浩风能混进去,要凭他一人灭全族可没可能,鬼金羊一族是天生修行天赋好的妖族,可不是一群羊。 不久后,阵法所成的光幕裂开,走出来三个人,中间是一位看起来约五十多岁的男子,样貌平常,长了一撮灰白的山羊胡,两旁是一胖一瘦两个大汉。 “老羊恭迎程、真人与胡元君大驾光临,请移步同我到寒舍一叙。”中间那男子应当是羊族长。 程浩风朝他点了点头,再给胡仙仙递个眼『色』,当先飞入了阵中。 这处地方是在金羊谷小山坡与沼泽地之间,能远眺大雪山和涡洛城,胡仙仙还以为阵中是圈起来的一小片草原,进阵后所见令她大吃一惊。 刚进阵中只见一片长在土坡上的小树林,掠过树林是一座险峻孤峰,孤峰悬崖之下是一块水草丰美的小平坝。 那平坝比起大草原算小,可也有方圆几百里了,俯瞰下去,只见野驴、野马、羚羊在草地上撒欢儿,一座座石块砌成的小楼沿坝子边上的山坡矗立,一顶顶帐篷散搭在坝子当中,三三两两的人悠闲走来走去,这里既可以定居又可以逐水草迁徙。 羊族长看出胡仙仙对这里一切很好奇,带他们在一座石楼前落地后,热情地说:“胡元君请进,我们这里虽说寒陋,却有与别处不同的风俗民情,多盘桓几日好好游玩。” 不懂他态度为何前倨后恭,胡仙仙礼貌地朝他笑笑。 程浩风不悦地接话:“我们此次来是商谈要事,不是来游玩的,羊族长不要东拉西扯。” 羊族长讪讪笑了笑,引他们进楼,再上楼进了一间小厅,而后摒退左右随从。 “敢问程、真人是如何得知我鬼金羊一族将有危机?”只有他们三人时,羊族长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严肃发问。 “天机不可泄『露』……我知道便是知道,你拿出诚意跟我和谈便是。”程浩风高深莫测的模样。 那羊族长还没想到是程浩风混进阵中秘查出了种种内情,盯着程浩风看了半晌后,也看不出什么,只得无奈地开谈。 听他和程浩风争来论去,胡仙仙这才从他们话语中得知鬼金羊一族将有的灭族之祸是怎么回事。 鬼金羊一族天生比其它羊类有修炼天赋,但那也得开启灵智才能修炼,在还没有开启灵智前也很弱小,并且因为它们所蕴的天地灵气多,捕杀它们的修行者也多。 为了保护族民,族中法力较高者追随星宿鬼金羊惩恶扬善,得到帮助建起了这个巨大而坚固的护族大阵。 匆匆千年而过,护族大阵依然坚固,这本是好事,但好事之中又暗藏了坏事,坏就坏在护族大阵太坚固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阵中没有任何忧患了,除开极少数想升仙位的族民外,大多数族民都懈怠修行。 并且,与青丘国依附这方天地当中又自有运行规则不同,这里只是硬生生用阵法隔绝外界,天长日久,鬼金羊族民乃至花草树木和鸟兽虫鱼全发生了变异。 这些变异当中有一点即是族民的修行天赋在降低,开启灵智的鬼金羊在变少,而少数开启灵智的鬼金羊当中还以雌『性』为多。 还有个挺尴尬的问题是,这些开启了灵智并修炼有成能化人形的鬼金羊女子不愿意再跟羊形男子交合,修成人形的男子又极少,在这里一男娶十妻算很平常的事。 羊族长对种种事情很忧虑,可安稳惯了的族民们没几个能为他排忧解难,为了使族民变异的情形好转,他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东海雨工与羊外形相似,只是行步间隐隐有风雷之气,似羊又非羊,还天生沾了龙气,若是和雨工生下子女,定能让渐渐变弱的鬼金羊修行天赋重新变强。 所以,为了全族未来,羊族长派了一名貌美鬼金羊女子“偶遇”了所有雨工当中法力最高的雨工长。 等得怀了孩子,羊族长娶了那女子,生下羊五公子,即是那无耻羊妖。 羊妖承载了鬼金羊一族改良血脉的希望,还承载了与东海龙宫攀连关系的希望,结果被程浩风施以酷刑,又被派去龙宫盗梦幽冰胆身死,羊族长怎能不恨程浩风? 但听闻程浩风知道这些危机还能解了这些危机,思来想去之后,羊族长决定试着和程浩风谈谈,只要能让鬼金羊一族走出困境,以往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我当然有办法帮你们走出困境,不过再讲出办法之前,还请羊族长把多吉喀勒埋伏在大雪山的伏兵军情告诉我。”程浩风提出条件。 羊族长挺为难地看了看胡仙仙,再对程浩风说:“这,胡元君也看到了,我族很少与外界势力交往……我也不清楚多吉大师的兵力安排。” 他先看向胡仙仙大约是以为胡仙仙会相信他的话,帮他在程浩风面前说好话,可胡仙仙哪会轻易相信别人? “羊族长,有你提供情报,我征番大军翻大雪山进攻夜城会更顺利;但你不提供情报,我军多费点事也能翻过大雪山!”胡仙仙冷言厉『色』而说,“你要弄清楚一点,我军不是没了你提供的情报就不行,但你没了改变鬼金羊一族目前处境的办法会有灭族之忧!” 羊族长惊愣住,擦了擦额头冷汗,见胡仙仙初来时像个好奇的小村姑东张西望,还以为她很容易被诓,没想到这么难哄。 形势摆出来:没有情报,征番大军只是要多费力;没有改变目前处境的办法,鬼金羊一族面临的是灭族之危,谁处于弱势很明显。 “程、真人我的确知道些多吉大师埋伏了兵准备袭击的事……因为只有我族当中几十名勇士能熟练使用喷毒的武器,多吉大师对我算比较倚重。不过,我只清楚埋伏了几个地方,每个地方兵力多寡,无法提供具体的布署详情。”羊族长目光显得诚恳很多。 程浩风颔首轻笑,表示相信他这次所说。 羊族长松了一口气,壮起胆子说:“要我说出所知情况也可以,但程、真人能否说说到底是什么办法能让我族摆脱困境?” 他反过来要求程浩风拿出诚意,程浩风可没像他绕弯子,答道:“走出护族阵法生活,再与东海雨工联姻,必能壮大族群,长久兴盛。” 这不是羊族长早想到过的办法吗?程浩风还好意思这么当奇谋妙计说出来?羊族长瘪瘪嘴,冷笑看着程浩风。 见他这般,程浩风也不恼,面『色』平静继续说:“我的办法和你的办法不一样。首先,你想带族民走出护族大阵生活,靠的是多吉喀勒这些人,可他们只会利用你们,给不了你们安身之地。其次,与东海雨工联姻,你想的是名不正言不顺去‘借种’,没能培养出个优秀后辈不说,还惹来祸事,而我……” 程浩风顿住话头儿,慢慢转着手中茶杯,促狭笑看羊族长。 “还请程、真人明说,救我族民!”羊族长离座,朝程浩风深鞠一躬。 程浩风抬手示意他坐回座位又再说:“我建议你们搬往汶山城外的葬鹰谷,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以不用住在阵法中也保得一族安全。只是呢,葬鹰骨是多吉喀勒的地盘,据说他的神鹰骨笛就取自那里,你们想要有安居之地,可得帮我打败多吉喀勒。” 葬鹰谷,羊族长对那个地方也有所了解,考虑了一下,还真挺适合鬼金羊一族安居,很郑重地点头表示愿助大军打败番邦叛军。 程浩风又再说:“我与段梦柔目前暂时合作,你也知道她是东海龙王的义女,如果由她出面向龙王保媒,招几个雨工到你族中当女婿,是不是能名正言顺和雨工联姻?如果龙王拒绝,我还有别的办法迫使龙王答应。” 一听这话,振兴鬼金羊一族有望,羊族长喜极而泣,连声道谢。 和谈之后,程浩风回到军中马上调兵去除掉大雪山中的番邦伏兵,至四月初四傍晚已全歼了两股共约三百名伏兵,半夜之时到得山脉中段,遇上多吉喀勒亲自出战。 第七百五十三章 雄鹰展翅 草原之上绿草茵茵,大雪山上还是白雪皑皑,一块积雪岩石突兀横于冰崖畔,石上雪浅只因一双赤脚融了雪。 那双棕褐的粗糙大脚实在煞风景,赤脚大汉可不管什么煞不煞风景,他只管战斗是胜是败。 今日凌晨赶来大雪山督战,他听安『插』在鬼金羊一族中的探子说,那个窝囊羊族长居然跟程浩风结盟了,还妄想占了他的葬鹰谷,本来只是看看伏兵情况已如何,得了这消息后当即决定留下来亲自对敌。 时已半夜,程浩风带兵往第四个伏击点去了,胡仙仙在这第三个伏击点领着破军铁卫反袭番邦伏兵,他们潜行而来、悄无声息杀了哨兵,又有几乘天外飞仙飞来从空中往下『射』箭。 这第三个伏击点的番军眼看将要全部丧命,突然从破军铁卫背后冲出二十多个手执特异武器的人,朝着地面上的破军铁卫猛一阵扫『射』,毒雾、毒沙、毒烟齐齐喷出,破军铁卫们有三成当场中毒而死,有六成只能自保逃蹿没了战斗力,只那在天外飞仙上的一成还在『射』箭。 胡仙仙一边抡出红雪拂尘将毒雾、毒水、毒沙用冰寒灵气裹挟向山崖下『荡』去,一边下令让破军铁卫们快撤! “嗬嗬……”一声冷笑响起。 胡仙仙循声望去,浓墨似的夜『色』中白雪闪银光,褐红的氆氇在黑与白之间格外惹眼,仿佛这一抹红是大雪山主宰,多吉喀勒比几年前更沉稳端重了。 破军铁卫们往山下撤去,他们清楚在目前形势下帮不了什么忙,不会劝胡仙仙跟着撤,更不会固执留下来帮她。 第三处伏击点的雪峰上百余名番兵,二十几名手执特异武器的蒙面怪人和多吉喀勒对胡仙仙形成了合围之势。 “伏击反被偷袭,偷袭又再被反偷袭,有趣!”多吉喀勒挑眉笑着飞到胡仙仙身旁,“祖『奶』『奶』,跟我去夜城见末神老祖宗。” “好啊……好……”第二个“好”字还没落音,胡仙仙旋身飞起,慧心玉剑疾『射』刺向多吉喀勒心窝。 剑气凛凛,只求一击必杀! 不过,多吉喀勒也不会真的认为胡仙仙甘心束手就擒,靠近她时早有防备。 剑气带的劲风吹得他满头微卷黑发蓬蓬『乱』飞,他镇定自若召出头骨碗,无数骷髅头虚影从碗中飘出,裹得慧心玉剑无法再进击。 胡仙仙眸光渐冷,再御雾隐无隙网兜住那些骷髅头虚影,而后高喝一声:“上”! 拖起雾隐无隙网甩向那些蒙面怪人,迅速解网,无数骷髅头虚影发出尖利啸音扑向他们。 与此同时,已飞走的几乘天外飞仙忽然飞回,利箭如飞蝗『射』向番军普通士兵。 只顾缠着慧心玉剑,突发变故,多吉喀勒有一瞬呆滞,回过神后他赶忙祭起头骨碗收回骷髅头虚影。 蒙面怪人受侵后全都显得神智不清醒,有两三个竟然抽搐着倒在地上变成了巨大羚羊! 番军的普通士兵被『射』杀不少,多吉喀勒正要对返回的那几乘天外飞仙展开攻击,可他头骨碗中骷髅头虚影再飞出时,被胡仙仙的红雪拂尘打散不少,天外飞仙上的破军铁卫趁机飞逃而去! “那些蒙面怪人是不是你安『插』在鬼金羊一族的『奸』细?”胡仙仙斥问着,御使慧心玉剑绕着多吉喀勒旋转。 看了看雪地上又增加不少番军尸体,多吉喀勒怨怒地瞪向胡仙仙,朝那些蒙面怪人尖声高喊:“要想保住你们的利益,就快点毒死这个女人!” 特异武器连发,毒水、毒沙、毒烟连成一团浓如墨汁的毒雾包住了胡仙仙,毒不死她也得闷死她? 多吉喀勒桀桀怪笑:“祖『奶』『奶』,被自己构想出的武器所杀,滋味如何?王二少爷真是天才啊,他把你们复杂的喷云壶、洒云壶、出云壶做了改进,融为一种武器,只一种也能沙、烟、水都喷,还命中率大大提高……” 话没说完,多吉喀勒像被掐着嗓子般只能喉咙里发出怪声冒不出话,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眼球要从眼眶中掉出。 淡青光华朦朦,胡仙仙唇角含着讥笑,纤指轻捻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卷住毒雾团。 “我可没往武器里装剧毒之物,当然不受毒侵,放毒之人自受其毒!”清亮话语伴着荧光而起,毒雾团砸向蒙面怪人们。 毒雾团爆散开,毒沙飞扬扑满身,毒烟飘『荡』直钻口鼻,毒水四『射』溅入眼中、沾上皮肤,惨叫哀嚎声不绝! 胡仙仙盯着一个特异武器看看,似是喷云壶之类,又略有不同,再划荧光卷一个来放入袖里乾坤中,准备有空时仔细研究。 处于下风,多吉喀勒也不逃跑,趁着胡仙仙攻击蒙面怪人,双手转动头骨碗,转出一道阴冷的惨白光轮罩向胡仙仙。 胡仙仙不闪不避,御起慧心玉剑直削多吉喀勒咽喉。 见她竟不把惨白光轮当一回事,多吉喀勒眼中掠过得意邪笑,他这几年功力进步神速,胡仙仙如此轻敌,不死也得重伤! 笑意掠过,旋即又凝住,惨白光轮刹那间腾转向了更高的空中,多吉喀勒微张着嘴竟然没反应过来,他的头骨碗已不在手中! 胡仙仙敢不闪避,是因她早就让唐彩儿蓄势待发了,光轮才起,唐彩儿化为彩鸾本体叼走了头骨碗! 一线血珠从多吉喀勒颈侧『射』出,他咬紧牙关忍痛,怨毒如地狱恶鬼的目光盯向胡仙仙,在即将断喉气绝之时,他用神鹰骨笛挡偏慧心玉剑,虽然保住『性』命了,却也受伤。 因见他再无反抗之力,胡仙仙和变回人形的唐彩儿左右相挟防备他,要送他去见胡勇刚。 多吉喀勒可不会甘愿当俘虏,胡仙仙正要撒开雾隐无隙网缠他之时,他吹响了神鹰骨笛。 骨笛之声如雄鹰高鸣,唐彩儿小嘴儿撅了撅,若有所思皱起眉头。 胡仙仙已将多吉喀勒网住了,正转身往军营飞,唐彩儿一把拉住她,“仙姐姐,不……不能回去!会给一般士兵带去灾难的……他召来了葬鹰谷的鹰……” 这些话说得很含糊,可胡仙仙与唐彩儿心意相通,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多吉喀勒用神鹰骨笛召来葬鹰谷的鹰,回军营后那些一般士兵抵抗不了雄鹰的攻击。 多吉喀勒的神鹰骨笛是用雪原神鹰腿骨所制,再经扎措帮忙炼化而成法器,二十多年前为捕那雪原神鹰,他在葬鹰谷旁足足捱了三年的冻饿与孤独之苦。 葬鹰谷之所以名为“葬鹰”,是因那山谷很大,谷两边比周围其它地方暖和,谷底却有条细细深渊如同大地裂开的伤口,常年被散发寒气的白雾遮蔽,不知道有多深。 大山谷因湿润温暖引来了很多鸟兽,但全都不敢靠近谷底裂隙,传说有已开启灵智的雄鹰想飞去裂隙中看看,结果再也没飞上来。 从此,山谷称葬鹰谷,凡是能从裂隙的左边飞到右边的鹰都称雪原神鹰。 那裂隙不知有多深,飞下去再难飞上来,但宽却不并算宽,只有半里路左右,对于雄鹰只是扇几下翅膀的距离,为何能飞过去还备受尊崇? 只因那裂隙虽不宽,腾起的白『色』雾气却如有吸力般,飞在空中的鹰会不由自主往下坠,飞半里比飞千里还累。 胡仙仙想起这么多,其实也只在眨眼间,她立即发灵符给程浩风,让他来援,静待接下来的鏖战。 不久,程浩风从第四伏击点赶来,瞟一眼地上的巨大羚羊尸身后问胡仙仙:“是羊族长反水了,还是族中有『奸』细?” “他们是安『插』在鬼金羊一族中的『奸』细,真不明白羊族长为了族民忍辱负重、『操』碎了心,他们怎么还要跟着番邦的人『乱』混。”胡仙仙看着眼前死尸污血,觉得弄脏了圣洁大雪山。 多吉喀勒嗤笑一声:“这都不懂?你们给羊族长出的主意看似解决了鬼金羊一族的危机,可没考虑到那也损害了部分族民的利益。呵呵,那些极少数能修炼的羊族男子,在族中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要是能修炼的男子增多了呢?” 从全族来说有利的事,让极少数族民没了优越感,就要搞破坏?其实全族强了,整体优越感更强,偏偏把私利放在公利的对立面,人心有如此的,其它生灵之心也有如此的。 不久后,空中传来“窸窸窣窣”的扇翅声,许多雄鹰齐齐飞来,如同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天边涌来。 番军中还有些残兵,鬼金羊族民也还些中毒没死的,见了空中阵势,全部悄悄往山下逃。 一声高亢啼叫响彻夜空,唐彩儿化为彩鸾本体冲上云霄,彩羽烈烈闪光,缤纷多彩的光芒照耀,雪地上也泛起五彩毫光。 这是禽类之间的血脉贵贱比拼,贵者天生对贱者有威压,唐彩儿鸾体自是比鹰体高贵。 鹰体虽略贱,雄鹰却是最不受拘束的禽类,葬鹰谷的鹰更是狂傲不羁,若非与多吉喀勒有听从骨笛之召的约定,也不会受他驱使。 唐彩儿示威不起作用,雄鹰围攻向她,她有法力修为,可雄鹰本体强悍、数量众多,对战难有胜算。 多吉喀勒眸中燃起疯狂火焰,叽哩咕噜念出一长串番话咒语,又得意大笑。 形势危急,胡仙仙凌空飞起与唐彩儿共同对敌,程浩风淡定站在雪地上,他目光似疑『惑』、似惊喜地看向侧后方一只巨鹰。 那只鹰羽『毛』黑亮,双眼中有刀锋般寒光闪烁,翅羽和尾羽羽尖黑亮中泛着紫黑,爪尖金黄中泛着紫黑,神俊非常。 第七百五十四章 鹰王忠耿 夜茫茫,群山覆雪如同银龙斜卧莽苍,雄鹰与胡仙仙和唐彩儿的激战于他们本身算惊险万分了,在整座大雪山中可没掀多大动静,山还是山,雪还是雪。 趁着混战,多吉喀勒悄悄从雾隐无隙网中溜出,阴恻恻笑着横拿神鹰骨笛盯向胡仙仙后脑勺。 他意图偷袭,但还没动手,忽听口哨声响起:“嘘……吁……” 只是乡间少年逗鸟的单调口哨声,但音量高亢无比,随着口哨声又响起了嘹亮鹰唳声,那只羽尖爪尖泛紫黑的鹰俯冲直下,停在了程浩风肩头。 哨声鹰唳和鸣,让多吉喀勒行动滞了滞,等他再想偷袭胡仙仙的时候,却见在他心神一滞的短短瞬间,所有雄鹰退后盘旋而飞,不再攻击胡仙仙他们了! 取神鹰骨笛之时,鹰王便承诺,只要他能下到葬鹰谷裂隙之下十里位置探到那处情况,再凭自己力量杀死一只雪原神鹰,那就可以用神鹰骨笛召唤雄鹰们助战,这鹰王怎么能反悔呢? 多吉喀勒下到裂隙十里处时差点儿丢命,靠着身上残存的孔雀王血脉才能在身受重伤后爬出裂隙。 用命换来的承诺遭反悔,他对鹰王的怨愤之意使他暂时没了理智,指着鹰王用番话怒声大骂一通。 鹰王,即是停于程浩风肩头的那只鹰,它敛好翅羽静静看着叫骂不停的多吉喀勒,一副你若有精力骂人且请使劲骂的冷然态度。 胡仙仙和唐彩儿狐疑对视了一眼,没想通程浩风怎么如此容易让鹰王降顺了,即使因他驭兽天赋好,至少也得有个驯养过程? 也许是气昏了头,多吉喀勒没发现这么明显的疑点,骂完之后又再吹神鹰骨笛,想驱使雄鹰再去攻击。 鹰王的头微偏向程浩风,利喙张合两下似是在询问他什么。 程浩风朗笑几声,眸中流光溢彩闪着喜悦自豪之意,平静对多吉喀勒说:“你们立约的时候有个附加条件还记得?它若寻到它一直等待的主人,它就只听主人吩咐,再不会听你召唤。” “是……”多吉喀勒下意识地应了声,又惊愕退后一步,“它一直等的主人是你?!不、不可能!” 莫说多吉喀勒惊愕得不敢相信,胡仙仙和唐彩儿也觉得讶异,可看鹰王与程浩风亲昵的样子又不得不信。 雄鹰有傲气,驯鹰可不容易,要让鹰等待主人几乎更无可能。 鹰爪锋利无比,胡仙仙见过驯鹰捕猎的人都用特制鹰架和皮套筒来驻鹰,但鹰王停在程浩风肩头竟是蜷缩了爪子并且只抓了衣服没挨皮肉的,这鹰王有灵『性』还得和程浩风感情深厚才会如此? 事已定局,程浩风示意胡仙仙她们先回营再细说,鹰王高鸣几声让跟来的雄鹰全部回葬鹰谷了,胡仙仙以雾隐无隙网缚好多吉喀勒,同回营中。 回营后,把多吉喀勒气海封住,捆好了后再交给胡勇刚审问,想从他口中探出夜城军情。 程浩风和胡仙仙、唐彩儿在帐篷中,给她们说起详情,他抚了抚鹰王的翅羽问:“仙仙,你还记不记得我讲过小时候救了一只雏鹰,后来它忠心耿耿追随的事?” “记得,是它?可一千多年过去了,它还没有开启灵智,没有真正修炼呢,怎么可能活这么久,又还记得你呢?”胡仙仙看出鹰王有少许无意中从天地间吸纳的灵气,应该是葬鹰谷灵气充沛的原因,并非修炼有成。 程浩风淡淡一笑,疼爱地轻拍鹰王的头:“全凭它一点执念。” 鹰王只是一般山鹰,也许是追随程浩风后由于沾染程浩风因果的缘故,竟渐渐显出了些特异处,比如尾羽和爪尖泛出了紫黑『色』。 不过,当时的程浩风不知道这是吸纳了灵气所致,在他父亲往京城赴任,他们举家搬迁时,他把鹰王放归山林。 在山林中,鹰王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程浩风,可等它有了些许灵智,能翼搏千里飞往京城时,程浩风已经离家修道去了。 找不到程浩风,它凭一点执念飞啊飞,飞到了番邦葬鹰谷。它那点儿灵智还属于禽类灵『性』,并不是理智和知识,见谷底裂隙神秘幽深,固执地认定程浩风是去了裂隙之下。 一次次飞下裂隙,从半里、一里、两三里慢慢往下推进,可到了九里后再难飞过那白雾。 经过一次次磨难,鹰王不是九死一生,是真死了好几次,可它凭着执念又投生为鹰,并又来葬鹰谷! 它是所有雄鹰中对葬鹰谷裂隙最熟悉的,『性』格又是最刚强果决的,成为鹰王当之无愧。 为了更进一步探索裂隙,鹰王还发出召集令,能深入裂隙十里以下,能凭自身之力杀鹰取腿骨的,不论是禽、是兽、是人,皆可答应受召唤助战。 多吉喀勒略通禽言兽语,所以当年能够驭兽围攻泰兴府,还给了胡仙仙与座骑心意相通的口诀,他接到鹰王召集令去应选并成功。 千年别后再重逢,程浩风感慨万千,何德何能让鹰王执意追随? 胡仙仙笑中带泪凝视着程浩风,他们之间同样是执念支撑才没有分开。 常说男子多数粗豪,胡仙仙觉得其实男子更细心,也更会照顾小鸟小兽。 比如养狗养猫喂鸟,很多富家贵『妇』只是逗弄宠物玩儿,甚至把品种独特的宠物当炫耀工具,从不会用心地照料宠物。 可胡仙仙见过很多男子给狗洗澡、给猫按、摩、遛鸟时陪鸟说话,照料宠物吃喝拉撒比养孩子还用心,更听过不少男子表『露』女人水『性』杨花不敢付与真心,忠心灵宠才值得信赖的态度。 想及此,看程浩风眉眼含笑摩挲鹰王,竟然心中酸酸地泛起醋意,想了想,抱过唐彩儿逗弄着。 “不……不……我要和蹦蹦玩儿。”唐彩儿很不配合地扭身从胡仙仙怀里挣脱,伸手牵了牵鹰王的翅膀。 胡仙仙苦笑,鹰王来了后,她可被嫌弃了,失宠了,彻底失宠了。 “蹦蹦、蹦蹦……来玩儿,来玩儿……”唐彩儿一蹦一跳地邀请着鹰王。 “你是唤它唤‘蹦蹦’?堂堂鹰王叫这名儿也太有损威严了。”胡仙仙朝程浩风说,“你给他取个大名,平常就唤‘阿雄’好不好?” 程浩风让挺高冷不理唐彩儿的鹰王从肩上下来,鹰王在地上蹦了几蹦躲开想抱它的唐彩儿 “你看它不飞的时候就蹦来蹦去,唤它‘蹦蹦’也好。”程浩风兴趣盎然地看着蹦蹦和唐彩儿嬉戏,“蹦蹦雏小时腿受过伤才会蹦蹦跳跳地走,没想到转了几世还这般。它虽有灵『性』,终究只是一般血脉,用灵丹培养也只能让它活得更长,不能真正修炼。” 两人正闲谈着看唐彩儿和蹦蹦玩闹,胡勇刚走了进来,一副忧愤样子。 胡仙仙问他怎么了,他紧皱眉头直叹气,再催着他说,他才暗压着怒火向程浩风道,“多吉喀勒那家伙嘴严又刁钻,套不出话不说还把人气得够呛……” “胡将军是想要让我去审他?”程浩风打断胡勇刚的话。 “唉……是。”胡勇刚为难又无奈地说,“我无能,拿他没办法。” 程浩风笑着摇头:“胡将军莫要这么沮丧,不是你无能,是你太讲规矩太正经了,我以前也是拿刁滑『奸』诈的人没办法,现在对付他们有经验了,请放心,我去会会他。” 说着,程浩风去了关押多吉喀勒的帐篷,一进门就听见癫狂怪笑声。 “你装疯卖傻是想拖延时间等你老祖宗来救你?”程浩风冷声讥诮而问。 ”我没有装疯卖傻,也不指望老祖宗来救我,在这里等死呢,等死等着等着想起个好笑的事儿。”多吉喀勒边说边暗瞅程浩风脸『色』。 程浩风不接话,嘴角略向下撇,摆出看你能说些什么的轻蔑神情。 ”这世上好笑的事可多了,比如我算是老祖宗的第二十代孙了?可我外貌比他还老。 且不管外貌如何,总也是血脉至亲,老祖宗偶尔也和我聊聊闲话。我曾问过他,怎么对祖『奶』『奶』格外上心呢? 他说呀,有些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上了床乏味得很,有些女人乍看很无趣,那身体则是让人见过了就难忘……” 阴冷劲风乍起,墨冰剑横抵在多吉喀勒咽喉,凛冽杀意笼罩整个帐篷! 程浩风目光森寒,可多吉喀勒并不畏惧,还笑着继续说:”守着美人儿干熬,我都替你憋得慌,不如让我老祖宗替祖『奶』『奶』解了咒,都能快活享受……” 话已不堪入耳,但程浩风的脸『色』竟慢慢和缓下来,收回剑后淡淡说:“你怕我们用你要挟扎措,一心求死对?我会让你死的,但不会让你死在军营中,不能让征番大军背个虐杀俘虏的恶名。你记着,从今以后本来属于我的一切,再不会让任何人敢生觊觎之心!” 四月初五巳时,程浩风让樊鼎瑶带精锐前锋先行赶往夜城;胡仙仙则保护胡勇刚率大军在午时末刻午饭后赶往夜城;尔塔、夸布、曲珍他们把这里详细消息带去边城,并助郑天霸他们守边城。 调派妥当,程浩风带多吉喀勒和蹦蹦去了鬼金羊聚居地,要护送鬼金羊一族前往葬鹰谷。 从与羊族长商议搬迁,到抵达汶山城外两百里处准备进葬鹰谷,几天的时间中,多吉喀勒用各种难听的话刺激程浩风都没用,程浩风还让属下们要优待俘虏,不许用刑也不许冻着饿着。 第七百五十五章 囚敌守阵 除了行动不自由,程浩风的属下确实对多吉喀勒算优待,优待得士兵们和鬼金羊一族族民都羡慕他了。 因要整族搬迁,该拿的、该扛的、该运的东西可真不少,鬼金羊族民能变人形的不多,修为高的更少,为了减少意外发生还得尽快赶去葬鹰谷,那份苦累可想而知。 程浩风只带了十几个亲兵来帮忙,这些兵为了展现英勇无畏还大公无私的形象,只得脏活儿累活儿抢着做,比打仗还累。 反观多吉喀勒呢?坐在马拉的木头囚车里,有人送饭送水,想睡就睡,想坐就坐,不高兴了还敢污言秽语骂程浩风。 其他人别说骂了,连羊族长和程浩风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微弓着腰不敢直视的。 可多吉喀勒会认为过得好吗?似乎优待的背后,定有阴谋,程浩风只是简单送他来葬鹰谷囚禁吗? 多吉喀勒骂程浩风是因怕他,怕极了才骂,盼着给他个一刀痛快。 他怕死,但比起未知的遭遇也没那么怕了,对于他而言死不是人生终点,扎措还可以帮他投胎转世重修,可天知道程浩风会怎么对他? 他总觉得程浩风温和有礼的笑容显得狰狞,让他恐惧,每时每刻都觉得『毛』骨悚然还得假装镇定也累啊。 休整一夜后,在蹦蹦带领下准备正式进谷,多吉喀勒没来由地心慌,他无法再淡定了,求士兵通传要见程浩风。 “你是要在葬鹰谷设陷阱引老祖宗来救我?你不会如愿的,说实话,我老祖宗子孙无数,不在乎多我一个还是少我一个。别白费力气了,要杀要剐快点儿动手!”多吉喀勒以前泛着枣红的脸膛已变得苍白,眼神里是满满的疲惫颓丧。 看到他这副样子,程浩风很满意,笑说:“你家老祖宗才喜欢拿别人的亲人来要挟?我还不屑那么做。放心,我说了只是把你囚禁在葬鹰谷,绝对说话算数,不耍花招!” 多吉喀勒还想套话问出到底如何处置自己,可程浩风不再和他多言,安排进谷之事去了。 葬鹰谷,谷长两百多里,从东边悬崖到西边悬崖最宽处相距五十多里,最窄处相距十几里,两旁悬崖有陡峭处也有些平缓处,山顶是冰雪覆盖,谷中则温暖湿润。 谷底一条深深裂隙常年白雾漫漫,那雾气阴冷异常,比山顶的冰雪还冷。 这葬鹰谷在西北高原已是地势低了,那裂隙更是低了再低,要是裂隙直达地心不是该冒热气吗? 程浩风飞于半空,察看四周地形,很多问题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此来有三个目的,一是帮鬼金羊一族安居在此,兑现承诺并结个盟友。 二是要为鬼金羊一族和蹦蹦的雄鹰族群弄个稳当守护之法,带多吉喀勒来便是为了设法不使外界侵扰。 三是探探谷底裂隙,看那下面到底有什么,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并无寻幽探奇之心,他是得知蹦蹦执意认为他在裂隙之下才想去探探,难道裂隙底下有他自己的气息? 葬鹰谷中比番邦其余地界暖和,又正值初夏,满目只见青苍翠绿,深谷从上而下慢慢收窄,因上面极宽,身处谷中也不觉得憋闷。 羊族长安排族民们选址搭帐篷,准备安家落户,蹦蹦则带领雄鹰们盘旋飞绕,以高声鸣叫威慑其它鸟兽不许来欺凌鬼金羊一族。 程浩风暗暗嘱咐一个可靠士兵,在他发出信号后悄悄放了多吉喀勒,虽然不解其意,士兵还是听令。 细看地形后,程浩风看到葬鹰谷之上是雪山冰崖,要从上而下进谷不容易,崖壁上又有很多鹰巢,雄鹰可以示警,防守能稍薄弱些;进谷的南北两个谷口,北谷口离山很近,又有一条山涧从旁流过,地势险峻,也能稍微不防守那么严;南谷口则正对向汶山城,离汶山城到逻都的官道只有五十多里,必须要防守好。 要守护葬鹰谷中一切,还得布阵,但不能像鬼金羊以前的聚居地那般完全隔绝外界,程浩风设了两个阵,一个是简单的遮蔽阵法,一个是从内开启的特殊阵法。 简单的遮蔽阵法能使法力低于程浩风的修者看不到葬鹰谷入口,要强行破阵也会被反弹,很多修行宗门皆有此种阵法,能有守护作用又不会隔绝天地灵气。 只是呢,这种阵法简易,遇上比设阵人功力高的能够破阵,遇上精通阵法的人也能破阵,甚至山水发生大的地理变化还会使阵法不攻自破。 所以程浩风在遮蔽阵法之外又暗设了一重从内开启的阵法,平时关闭,在遇到强敌的时候开启,开启方法由羊族长和族内少数忠诚可靠的族民掌握。 布好遮蔽阵法后,程浩风在西山崖一面坚硬石壁前悬停,掣出墨冰剑挥出,寒光几闪,凿出几个石洞,往洞中各投了几枚万人钱,再从山顶移了几块巨石入洞补好。 万人钱,是经很多人转手用过的铜钱,沾的阳气重,且西属金,金的刀兵气与阳气配合,所有阴魂阴物皆不敢靠近。 其外补了巨石,远看石壁无变化,实则有变化,变与不变之间,阵法的兑位定了。 程浩风又飞向东边山崖,左手掐诀,右手以剑指天,口诵引雷法诀,倏然飘来三朵乌云,转瞬一道闪电劈出,劈中一棵横斜出崖的大松树;紧接着第二道闪电劈出,劈中凸出崖壁的一块岩石;第三道雷又劈出,劈中程浩风扔出的一根铜棍。 松树被劈裂两半而没枯萎,岩石被雷电灼出数道焦痕而没碎裂,铜棍带着无数细小蓝紫『色』电光飞『射』向崖壁又没入其中,电闪雷鸣之中震位成! 程浩风又飞向北边山涧旁,朝偏西北的入谷处山壁接连『射』出数枚金钉,金钉没入山壁中不可见,乾位已成。 又在入口处另东北边的山崖悬停,连挥几次墨冰剑削下,石屑『乱』飞中,削出一面光滑如镜的石壁,艮位成。 再飞入山涧中,催灵气灌注入剑,面『色』微沉猛地将墨冰剑斩下,剑光暴长几里长,剑光所及劈开了条深沟,因地势比原本山涧稍低些,涧水全改道流入深沟,出几里外又再流回原河道。 改移涧水流向,此地正北之水势改了,坎位布好。 程浩风手腕一旋,提剑顺向身后,斜飞向南而去。 湛蓝天空下,身着一袭湖蓝道袍的程浩风身形飘逸,他刚落身在谷口处山崖旁,多吉喀勒绝望干嚎着从半空中歪歪扭扭跌下。 “你要干什么?故意让人放我,再又来截击我,到底要把我怎么折磨?”多吉喀勒朝程浩风怨愤高喊。 程浩风眸光淡淡瞥他一眼,默默在谷口东南边崖上几丛黄栌灌木上留下灵气印记,以此定了巽位。 再在谷口西南边崖上以气御来几坨泥土,包入锦帕中,递向多吉喀勒。 多吉喀勒惊恐退了几步,不敢伸手去接,他吓怕了,在程浩风默默做事的时候也不敢偷偷逃跑。 不接,好!程浩风唇边挑起狡黠笑意,抖了抖锦帕,泥土再散落回崖上土中,如此便是坤位已成! 心情大好,他笑看已软瘫在地的多吉喀勒,再猛一转身,左手食指和中指向虚空中并指一夹,捻张火符在手,扬手出符,正南谷口上空爆燃熊熊烈火! 程浩风又回身发出几道灵气,解了多吉喀勒气海的封禁,得以重有灵气后,多吉喀勒也没有御气攻击,而是颤抖着说:“你……你是要我用当阵眼?好狠辣阴毒的算计!可你……你别忘了当初在泰兴发的毒誓,那有胡仙仙当见证的,你要『逼』我上绝路,只怕你也会违背誓言,弄得所求全落空!” 所求全落空,这是程浩风最害怕的结果,比之身死魂消更让他害怕,然而,他无惧多吉喀勒威胁,朗笑而言:“我说过不会置你于死地,更不会让你魂飞魄散,说到做到。” 话音未落,程浩风应手化出黑绳拴住多吉喀勒,抛向那团烈火中。 惊恐万分又疑『惑』万分的多吉喀勒挣扎不休,还是无可避免扑向烈火,火光映得他的瞳仁中也似跳跃簇簇火焰。 黑绳消散,多吉喀勒完全落进火中,可想像中的灼痛感没有传来,甚至连一点点热度也没有……但山谷和程浩风皆在眼前消失,只有无尽火海翻滚。 阵眼定,离位成,整个阵法启动,多吉喀勒消失不见,仿若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 程浩风负手而立,昂首向天一笑,傲视苍穹,豪气顿生。 回到谷中,程浩风到羊族长的帐篷里,将此阵命名为“裔血离火阵”,给他讲明开关之法。 平常之时,此阵只有遇到强行进谷会示警的功用,所有人都看不见多吉喀勒,但用火符烧食物给多吉喀勒吃能让他吃到。 若遇到强敌来袭,用鬼金羊一族的鲜血催御火符启动防御大阵,能使多吉喀勒现身出来,阵法会变得坚固异常,除非是搬开两边山崖,移开北谷口山涧,否则法力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强行破阵。 这裔血离火阵的正规破阵之法是杀了多吉喀勒这个阵眼,并把他炼化入坎位定阵之水中。 平时因阵法原因,多数人看也看不见多吉喀勒这个阵眼,看到了也未必能想到他是阵眼,想到了也未必敢杀他。 因他当过番邦国师,还是扎措留下的后代,他自身只是因阵法所困才逃不出,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并且他身份背景也令人不敢随意杀他。 纵然有胆大又聪明的人算出多吉喀勒是阵眼,又杀了他,要将他炼化入坎位定阵之水也并非易事。 第七百五十六章 灭情暴虐 听程浩风交待着关于裔血离火阵的事,羊族长面容显得认真严肃,心里却有些想笑,这多吉喀勒曾因鬼金羊一族想找番邦当靠山多次借机欺压,如今倒似成了葬鹰谷的看门狗一般,这程浩风顽童般的做法让他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交待好后,程浩风让他们自行处理各项杂事,他要下到裂隙去看看。 行过绿绿草地,渐渐只有稀疏灌木丛,程浩风知道裂隙快到了,纵身而起飞到空中俯瞰,只见一线黄白轻雾几乎贯穿整个葬鹰谷,整个谷底和裂隙就似是绿飘带上有一条黄白花纹。 飞得更低了些,靠近雾气时只觉阴寒入骨,且与冰天雪地的寒冷不同,也与鬼界阴魂的怨气不同,那是一种虽然冷,却不让人瑟缩还让人胀得发热的感觉。 程浩风眉头拧紧,莫名燥热感让他烦躁不安,要冷静考虑一下此时应不应该下去看看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到后来再没了权衡利弊的想法,只是对这裂隙看着极不顺眼,想征服也想要破坏! 一口气冲下去十几里,白雾茫茫中凛冽寒气没让他心平气和下来,还让他从心底泛起狠绝之意,觉得世间一切都没什么可留恋。 快往下二十里了,程浩风感知到熟悉的气息,非常非常熟悉——是他自己的气息! 蹦蹦虽然没有法力,但有禽类天生敏锐感知,这裂隙中真的有自己气息!程浩风既震惊又疑『惑』,头脑也瞬时清醒几分。 细细感知那气息,能确定是自己的气息,但是那气息暴虐异常得不像他了。活了那么久,经历那么多,他已不是那个出身书香门第的敦厚古板少年了,但虽有过阴谋和杀戮,他仍坚信自己不会暴虐成那般。 再说,修者在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感知到自己气息也不算很稀奇,比如他用过很久的物品若是被其他人拿去,又遗失在某个陌生地方,等他去了那地方当然会感知到自己气息。 可这裂隙之下显然不属于此种情况,谁会把他用过的东西丢到这里来? 但那明明是属于自己的暴虐气息从何而来?他越想不通,那道暴虐气息就越浓烈,最后将他完全笼罩起来。 他意识越来越模糊,不由陷入幻境中,说是幻境也不全对,更像是记忆回放…… 一个厌倦尘世种种纷扰的少年要出家修道,他认为京城里的那个官宦之家如同是囚笼,他要寻一片清静乐土,让心灵自由飞翔。 经过努力,拜在淳和真人门下,师父为他取“程浩风”之名,还特意带他去云华观后呼风河畔郑重交待说“为师相信你勤勉、上进、守律,只提醒你莫要用情太深,莫要杀孽太重。” 他平视着师父,乖顺而自信地说“世上女子皆浅薄,哪有求索无上大道令人向往?至于杀孽,徒儿自幼即能与鸟兽虫鱼沟通,不忍伤害鸟兽虫鱼又怎愿造杀孽伤害他人?” 晁玄同叹了几声,无奈摇摇头,忧虑之『色』尽显。 “师父不信我?”程浩风倔犟抿紧唇角,顿了顿又再说,“那请师父将我心中杀意抽去几分。” 他知道师父晁玄同法力甚高,亲眼见过师父将凶犯戾气化去,那么当然也能抽去他心中杀意,少了杀意肯定就不会嗜杀。 晁玄同目光定定看着他,许久后,目光柔和起来,左手中指和食指捏为剑指毫不犹豫地点向程浩风心窝处,指尖只触到了衣服抵在心窝,可程浩风真如利剑穿心般剧痛起来! 忍着痛不肯哭嚎,痛意直侵脑髓,程浩风痛晕了…… 记忆中的他痛晕了,裂隙中的他悠悠醒转,原来这暴虐气息是他心中杀意,被摒弃的杀意机缘巧合之下落入裂隙。 程浩风苦笑自嘲,我是有多重的杀意才会凝结不散,并积在裂隙白雾中引得蹦蹦一次次想探明呢?师父想要避免许多灾劫发生,一次次提醒、训斥,可终究是天命难违,我还是把不该做、不能做的事全做了。 想起师父,又想起师父因了他们几个弟子在天庭表面风光实则承受了沉重压力,内心难免愧疚。 愧疚至极,想到师父与师兄弟们处境皆难,而他在人间看似位高权重,想要的却得不到,愧疚与失落交替变成不满,不满又变成难以遏制的愤怒! 墨冰剑出,运足力气劈向白蒙蒙雾气,劈砍、削刺、抹绞,用最有攻击『性』的招式发泄怒气! 剑光闪闪,雾气被分割成东一团西一坨的,『乱』糟糟像是破碎棉絮。 墨冰剑的剑气寒冷,程浩风怒火攻心,他眸底燃烧着怨愤火焰,本应有激烈情绪表『露』,透出的意味却是漠然,剑气雾气交加使裂隙中冻出一层又一层寒冰。 他所求是爱人朋友都好好的守在身边,此刻变成渴求强大力量彻彻底底毁掉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不该毁灭吗?让他鄙视的人安然活到老,让他珍视的人命运多舛,没有光明可追逐那就拥抱黑暗! 癫狂的他渴望肆意杀戮,只有血腥才能让他平静!程浩风没注意到原本透明而缭绕几丝墨『色』轻烟的剑光,此时冒出浓重而混浊的黑气。 还好,这裂隙之下没有任何生灵,劈砍得几乎精疲力竭后,程浩风颓然倒在一块冰上,失魂落魄的模样,双目无神地『迷』茫看向上方。 “仙仙,什么时候才能卸下一切负累,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起平静生活?你知不知道我很累很累,对未来很没有信心?”他苦涩笑着喃喃自语。 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他忽然瞳孔一缩“仙仙……我恨你,好恨你,总是想抛下我……你从来没有争取过……只会把我推开……” 喉结骤紧,再也说不出话,咬着牙冷笑,笑声也似呜咽。 被搅『乱』的白雾又聚拢来,与冰层凝在一处,寒意透心,程浩风的发梢和眉『毛』覆了薄薄银霜,似是垂垂老矣。 若是没有了功力,他早该衰朽入土了,但与其说支撑他斗志的是功力不如说是恨意,恨声念着“扎措,我不可能让你如愿的,即使我不成功也绝不让你成功!设下绝欲夺情咒,这种只有你能跟她欢好才能解咒,别人碰了她会让她咒发心痛而死的恶咒,注定你永远得不到她的心。你故意恶心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让你死都算便宜你了……” 狠狠骂了,内心忽又感到空虚,空虚之后再度愧疚。 “师父,我不是没有为大局着想过,我做那么多,最初也只是想开劈个小小空间,让她一分为二,一个去承担大义,一个和我平淡快乐到死,即使死也死而无憾了。是天意不给我机会啊,她身份脾气不论怎么变,骨子里的本『性』不会变,没有可能一分为二,我只能用尽办法,甚至不择手段陪她走下去。” 他的解释没有其他人听到,只有自己的回声在雾气与冰层中飘『荡』。 孤寂感袭来,语调也带了悲声,话语却是关怀与担忧“仙仙啊,你知不知你做错了什么?你对我总是能狠得下心来,不和我商量就散尽我情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再是我,事情会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到时候谁帮你承担后果?” 因躺在冰上,又没有调御灵气,他身体慢慢冰凉僵硬,这时又慢慢回暖,发丝和眉『毛』上的冰霜融化成水珠滴落,“仙仙,我恨死你了!好想从此不理你,好想退出这是非漩涡,真的恨你,又还是要为你担忧……怕你出什么意外,你总会突然出些让我措手不及的事……等我够强大,一定把你关起来,该承担的替你承担,让你只在我掌握中。” 摇摇晃晃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冰水,程浩风语气温柔了几分“想你了,又想你了,你们定然已经攻下夜城了。夜城容易攻下,扎措他们不会在夜城投太多兵力,必然退往登龙堡和『迷』窟负隅顽抗,那里才是他们的大本营。你是定数之中的变数,可别急于冒进闯祸,又得我去善后。” 灵气运转,凌风而上,怅然自问“希望有一天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我们,这一切烦恼何时能甩掉?” 到得羊族长的帐篷里,羊族长见他悲凉落寞之态,惊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探裂隙耗费了不少灵力,有些乏累。裂隙之下十分凶险,你们千万别为了猎奇再下去。”程浩风淡淡回答。 羊族长觉得他不是损耗灵气后的虚弱感,给人很奇怪的感觉,具体奇怪在哪里却说不上来。 程浩风不知羊族长在皱眉思索什么,交待说“你们安顿好后,你派人在那个裂隙周围设些警戒标志,防止有人靠近。那个裂隙如大地伤痕,我命名为‘灭情痕’,以为就用此名称之。” 羊族长一一答应,再又嘱咐些杂事,最后唤了蹦蹦来交托以后事项,诸事安排完毕,程浩风赶去了夜城。 到夜城才知道已是四月十一了,昨天即已攻下夜城,留下少部分军队驻守在城中,大军由樊鼎瑶率去了城外登龙堡和『迷』窟。 新的战事还没有展开,胡勇刚几经劳累、气恼、担忧,身体已很不好,攻下夜城后略松懈些,强撑着的身体就垮了,胡仙仙留在城中照顾兄长。 程浩风在城中一处富户空屋临时改建的营房找到他们,见了他们后也不顾有其他人在旁边,把胡仙仙紧紧拥在怀里。 第七百五十七章 吃醋偶遇 午后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光柱中浮动的细细灰尘清晰可见,简陋营房中来来去去的士兵和军医、杂役很多,他们全部自觉数灰尘,不去看那对相拥一起的人儿。 拥得太紧,箍得胡仙仙快喘不过气来,她不自在地扭了扭,哼哼两声,程浩风不满她挣扎的动作,双臂更加重了力道。 这可让胡勇刚看不下去了,虽说不至于把妹妹勒死,勒出於青也不太好他轻咳了两声提醒。 沉浸于自己情绪中的程浩风回过神来,缓缓松开胡仙仙,朝其他人笑了笑,又说:“攻下夜城,众位将士辛苦了,今晚再犒劳大军,我还有要事和胡将军商议,请诸位各自去忙。” 士兵和军医、杂役们全退出门去,程浩风和胡仙仙分坐在胡勇刚床两边,胡勇刚说起攻下夜城的事。 大军于四月初八到达夜城郊外三十里驻扎,提前派来的探子禀报城中以老弱病残为多,并且都是普通士兵,没有会法术的异人。 为了稳妥起见,胡勇刚再派人又探了一次,还是同样这般情况。 于是,以樊鼎瑶带破军铁卫当先锋,让胡仙仙飞于空中掩护,很快攻下东门。 攻下东门后,冲入城中也没遇到什么抵抗,很多番邦叛军士兵直接投降,其他几个城门是不攻自破。 夜城不大,城中军民又得知番邦大王早与法朝重新交好,再因受了『毛』日渥多年盘剥早有不满之心,攻下城之后,征番大军与降兵和居民相处的都还好。 扎措与『毛』日渥他们可能也没想死守夜城,番邦城池除了地理特殊的几个大城,一般城池防御力都不高,但登龙堡和『迷』窟互为犄角防守,要攻下来可不容易。 探了登龙堡和『迷』窟的布防情况后,胡勇刚和樊鼎瑶他们一致认为先休整军队为好,等程浩风归来再做决断。 “『毛』日渥把登龙堡和『迷』窟经营了多年,里面设有各种机关,还招揽了很多身怀绝技的亡命徒,靠正面猛攻难以攻下。胡将军,你也趁这几天休整好好养身体。”程浩风说了后,胡勇刚点点头。 胡仙仙问他:“你把鬼金羊一族安顿好没有怎么处置多吉喀勒的” “把羊族长和蹦蹦的族民都安顿好了,至于多吉喀勒嘛,反正没让他死,也没让他活。”程浩风笑说了裔血离火阵的事。 胡仙仙听得忍俊不禁,胡勇刚也偷笑低下头,笑过之后,胡仙仙再问:“你探过葬鹰谷下的裂隙没有” 眼神一滞,面容僵了僵,但很快程浩风又恢复平静神态说:“探了探,底下没有任何生灵,只有阴冷白雾,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胡仙仙还要让他详说,程浩风求助的眼神看向胡勇刚,胡勇刚一本正经地说:“仙仙,我也没什么大病,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你不用在这儿陪我,跟国师到街上去转转,了解民情、安抚民心。” 都是过来人,怎么不懂程浩风不愿多说谷底裂隙之事,想和胡仙仙单独相处的心思胡勇刚看着他们并肩出门的身影,欣慰笑了笑。 夜城在番邦与西域各国的交界处,有昆吾山两面合围,又靠近沙漠还可远眺大雪山,算是个荒僻地方;气候常年干冷,又四季刮着从雪山而来的寒风,还因日照时间短而称“夜城”,不是宜居之地。 先民们在这里建城,是因有夜河流过城外,还有一眼灵泉在城东,在水源不多的寒冷高原地区,有水源就是好地方。 后来能比较繁荣,是因翻过昆吾山西麓不远已属边城管辖,边城有各邦国客商云集;向南靠近河城,河城是番邦第二大城,这里算是边城通河城的货运中转站,也是整个昆吾山和大沙漠荒凉地界的商品集散地。 走在城中,一些中原地区常见的场所很少,比如学堂只有一所,又因吃穿和娱乐习俗不同,绸缎庄、米粮铺、茶馆、赌场几乎没有,但因往来客商多,花楼非常多,多得想找条没有这些场所的街道都找不到。 胡仙仙注意看了一下,这城中没有只管食宿的客栈、酒楼,全都是在花楼里面吃和住,外来客商想避开那些花天酒地的事都避不了。 穿得红红绿绿的青楼女子在门口迎来送往,劣质脂粉的呛人香气直钻鼻孔,慢走在花街柳巷中,胡仙仙看着身旁眉头紧皱的程浩风,忍不住想笑。 前方突然传来欢呼声、赞叹声,是城中一位艳名正盛的舞姬出门归来了,坐在两人抬的步辇上,向两旁围观的人搔首弄姿。 那舞姬离得近了,程浩风也被她吸引,目光随她走了很远。 胡仙仙嘟嘟嘴,弯腰转着圈儿看地上:“唉呀怎么找不到了呢哪儿去了呢找不到” 看她举动怪异,程浩风问她:“你找什么呢” “找你的眼珠子啊,唉找不到了,掉美艳舞姬身上了。”胡仙仙挺惋惜地说。 “你”程浩风怔愣一瞬,又扭头暗笑,“你这小醋坛子喜欢吃醋是抱你去跟她比比,比谁更美。” 他说了就做,胡仙仙还没来得及反对,已被他横抱着追了上去。 “我开玩笑的”胡仙仙柳眉微蹙,可怜兮兮求他,“快放我下来,求你了” 可程浩风看似是在奔跑,实际是在掠行,转眼已追上步辇,同那美艳舞姬一起进了一家花楼的门。 花楼中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和这位镇楼花魁一起进门可不多,还抱了女子突然闯进门的更是从来没有,楼中所有人目光都看向门口,随即又全聚焦在胡仙仙身上。 攻打夜城时,有不少人见过飞于空中督战的胡仙仙,此时那清丽冷傲的仙女被人抱到了这里来,他们脸上的神『色』复杂得难以形容。 在他们愕然微张着嘴忘了要说什么时,程浩风说出让他们更惊愕的话:“姑娘,请问你出门是见什么客”他是在问那美艳舞姬。 “嗯”美艳舞姬双眸泛着动人光彩,上下打量程浩风,“我见什么人凭啥要告诉你,你是我的谁呀你若是我丈夫,我倒愿意给你说说。” “怎么样才算是你丈夫”程浩风似乎挺老实的接话。 他们不慌不忙扯着闲话,胡仙仙窘得想钻地缝儿,揪着程浩风的衣襟把头藏进他怀里。 “咯咯”美艳舞姬娇笑着指了指胡仙仙,“你把她放下,把我抱起来便算是我的丈夫。” 轻佻的语气说着逗弄人的话,可胡仙仙听出一股酸味儿,狐疑地想,程浩风是不是以前招惹过这美艳舞姬 “在我面前半点也不畏惧,应对突然变故镇定自若,还敢跟我调笑,你岂会是一般卖笑的女子你若坦白说了,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若不说,别怪我辣手无情。”程浩风的语气骤然冷下来。 胡仙仙觉出不劲儿,抬起头朝那舞姬看去,只见她强颜欢笑的脸上含了酸楚悲愁态,还有说不出的狠绝感。 “浩风,快放我下来,这是怎么了”她也看出这女子不同于寻常舞姬。 “不放,谁让你『乱』吃醋的。”程浩风拒绝得很干脆。 看着胡仙仙羞窘又无奈的样子,那舞姬不由展颜微笑,“你吃我的醋我吃你的醋可吃得快酸死我了。唉” 他们三人所说所做的,让别人全没弄懂,而他们自己也没弄清楚,唠叨扯了好一会儿后,他们自己清楚情况了,别人还是没明白。 原来这美艳舞姬本是夜城富商的女儿,一年多前见了扎措后被他『迷』住,甘愿为他离家出走,到『迷』窟中陪伴他。 舞姬的父母劝不回女儿,只得不认她这个女儿,跟父母断绝关系后,她刚开始也还过得不错,是扎措身边众多女人当中最受宠的一个。 好景不长,几个月后扎措回了沙薨之城,又去了法朝京城,再去青丘国,辗转再来夜城时对她冷淡了很多,她听别人闲言碎语说过些事,认为受冷落全怪胡仙仙。 后来法朝征番,扎措更是将她从身边赶走,使她没了依靠。她又无法再回家乞求父母原谅,被人骗了几次后,流落花楼成为『色』艺侍人的舞姬。 前一个月左右,舞姬发现一名来玩乐的恩客很像是阿木甲,因知道他是扎措属下,就故意勾引他,想让这事儿传进扎措耳朵里酸酸扎措,只求发发怨气。 扎措他们撤出夜城后,阿木甲怕进城被发现,让舞姬在城郊别院相会,先前出门就是去了别院。 舞姬沾染了扎措的气息,又沾染了阿木甲的气息,靠近程浩风后,敏锐的感知力让程浩风察觉她和这两个人有牵扯,才格外留意了一下。 问明别院所在的位置后,程浩风抱着胡仙仙离开,边走边叹:“这些人过得醉生梦死,国破家亡也似与他们无关,还好我军以仁义治军,不会做屠城的事,否则他们简直是自取死路。” 胡仙仙很少见他愤世嫉俗的样子,打趣道:“男人都喜欢花天酒地,你是和我同行才故意说得像个正人君子,其实魂儿早飞进去看那些莺莺燕燕了” “还敢酸我是不是再敢说酸话试试,我可一直这么抱着你,不放你下地了。”程浩风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胡仙仙这才想起还被他抱在怀中,惊叫求饶:“啊我投降、我认输快放我下来” 两人嬉闹着,程浩风带她到了舞姬所说的城外别院旁,胡仙仙问他是不是想在这里设伏擒拿阿木甲。 得到肯定回答后,胡仙仙提议说:“抓住阿木甲成了樊将军的一块心病,让他亲自来办这事行不行”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不堪污蔑 执念有很多种,樊鼎瑶家道中落,凭着自身能文能武的才干在军中扬威,重新光耀门楣,可后来又因不懂官场逢迎,一再遭贬,如今总算有机会掌兵权、展才能,偏遇上个阿木甲。 阿木甲在他眼皮子底下屡次逃脱,要是阿木甲武艺比他高、计谋比他妙还罢了,可每次都是无巧不巧天意安排似的溜掉,这让他极不甘心。 极不甘心而成了执念,要影响对很多事情的判断,程浩风也同意胡仙仙的提议。 因还要探明登龙堡和『迷』窟详情,程浩风决定亲自去一趟离登龙堡不远的先锋军营帐,同时和樊鼎瑶说关于阿木甲的事。 程浩风和胡仙仙告别,飞身出城去了,向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胡仙仙回了营房。 营房中,胡勇刚的屋内用布帘隔开,外半间放着地图、各类文籍、和他的精忠矛,里面半间是病床,胡仙仙回来后坐在外半间看着地图发呆。 夜城的夜果然来得早,才申时末刻已天『色』黑尽,有杂役端晚饭来房中,见胡仙仙很专心看图的样子不忍打扰,又知道她可以不用饮食,径直到了里半间请胡勇刚吃。 不一会儿,胡勇刚吃完,杂役端了碗盘出来,胡仙仙抬头看见他,惊讶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先前就进来了呀。”杂役被问得『摸』不着头脑。 “你刚才进来我没发现?”以胡仙仙感知力,即使没看到、没听到也该察觉的。 胡勇刚笑着从里面走出来,说:“你一个人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我问你国师去了哪儿你还没回答我呢。再大的能耐,没用心做事也会有疏漏。” “哦……是吗?”胡仙仙让杂役先出去,才忧虑地说:“浩风他去和樊将军商量事情了,我在夜城转了转,城中很平静,可能太平静了反而让我心中惶惶不安。” “嘿,这和城中平不平静没关系?是他和你才相聚一会儿又分开,依依不舍才心里不舒服?唉,你们才分开一会儿,我跟你嫂子可……”胡勇刚和胡仙仙因几次并肩做战,兄妹感情恢复如初,偶尔也聊聊家常琐事了。 胡仙仙抿嘴笑了笑:“攻下登龙堡和『迷』窟,灭了扎措的势力后,让你跟嫂子团团圆圆,早些添个小侄子让爹娘高兴高兴。” 说笑几句,胡仙仙去了另一个房间打坐调息,胡勇刚也自去睡下。 四月十二清晨,胡仙仙刚刚出定,微睁开眼,看朝霞映红窗棂,却听外面传来嘈杂声。 只听是有人在外面吵着要见胡勇刚,想让兄长多休息休息,于是胡仙仙迅速出门,到了哨兵值守的小屋,只见几个夜城本地居民七嘴八舌且哭且说,闹哄哄『乱』成一团。 “有什么事我来处理,不必见胡将军。”胡仙仙双手往下按了按,让那些人安静下来,再让一个哨兵来说事。 见胡仙仙神情冷肃,那些人不再吵嚷,哨兵禀报说:“胡元君,他们来求胡将军帮着找孩子,城中有三个女童失踪了。这三个女童分别住在不同地方,她们家人都是在天快亮了的时候听到有怪异响动去察看,才不见了孩子。” 胡仙仙以目光询问那些人,他们都点头表示哨兵所说不错,她正要再问他们详情,又听哭声传来。 看又来了约十几个人,胡仙仙忙问都来做什么,都答道是家中有女童失踪的。 只因这几家人不像先来的几家人马上想到了来找胡将军报案,是自行找了很久没找到才来的,因此来得迟些,加上他们所报的失踪人数,总共有八名女童不见了。 这夜城初定,还没有选出新的城主,胡仙仙一边派了上百个精兵分头在城中寻找,一边让失踪女童的家人把情况对哨兵说得更详细点,再出门亲自寻找以灵气感应可疑气息。 辰时,胡仙仙把夜城各条街道都感应了个遍,并没有发现很多女童聚集、或死亡的气息,可能凶手早把人带出城了。 回到营房查问,派出去寻人的士兵也陆续回来禀报说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更没有找到失踪女童。 这夜城周围比较荒凉,经济来源靠的是经过此处客商,客商们贩的货物五花八门,还有些见不得光的货物,比如拐来的孩子和女人。 胡仙仙最开始认为是拐卖人口的那些家伙趁夜城战『乱』后各项事务没有专人管理,要猖狂作案了,此时暗觉事情不是这般。 这夜城外难找歇宿的地方,带着那么多女童很难安置,而且城门守卫也守得严,不可能夜里出城。 可现如今城里确确实实没找着人,那么带女童出城的不可能是普通贩子,极可能是身怀异术的修者。 什么修者会掳女童走?据说有练邪门功法的修者会吃童男童女,那也是一次掳走一个,可这不大的夜城一夜就失踪了八个,着实有些骇人,但偏偏胡仙仙没有感应到特别的修者气息,是对方修为非常高? 胡仙仙担忧地默然想着,想不出个头绪,给程浩风发去一道灵符,催他回城。 未时,又有人吵吵嚷嚷的来了,胡仙仙叫他们先说事情别吵闹。 其中一个红脸膛的高大男子说:“你算什么?我们要见胡将军!让他快出来给我们一个交待!” “有什么事情快说,我能做主!”胡仙仙沉下脸道,她不许士兵告诉胡勇刚这些事,待在屋里养病的胡勇刚还不知道。 那人撇着嘴冷哼道:“你做主?那你快把程浩风交出来!” 跟他来的那些人马上帮腔高喊:“交出邪魔歪道!交出『淫』、恶道人程浩风!滚回你们中原!” 高呼声震天,士兵们连忙制止他们,同时疑『惑』不解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皱眉摊摊手,她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乱』吼,并且才短短几个时辰,与夜城居民相处得挺好的关系怎么突然成这般? 他们吵闹得太凶,再也瞒不了胡勇刚,他大步流星走出来,威风凛凛。 他骨架比较大,可全是没肉的光骨头,胡仙仙知道他的气势都靠咬牙撑起来,身体实际很病弱。 见士兵们统一行礼喊着“大将军”,闹事的人一时之间静了下来,全部将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那红脸膛男子。 “你,过来!”胡勇刚指着那红脸膛男子,“给我说清楚!” 也许是发号施令成习惯了,自有不容拒绝的威严,他说完已迈步进了哨兵值岗的小屋。 见他眼神如鹰隼般盯着自己,红脸膛男子喉舌发干,完全没了刚才能说会道的模样,规规矩矩进小屋,简单把事情说了。 城里出了女童失踪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才半天已有谣言满天飞,有的说是吃人怪兽跑进城了;有的说是城中军民投降法朝惹得山神发怒降了惩罚;有的说是法朝士兵把女童藏进军营要弄去中原当奴隶…… 而这些谣言当中,传得最多的,信的人最多乃是:法朝国师程浩风要采童女纯阴之气修炼,把她们弄去城外蹂、躏了。 耐住『性』子听完这些,胡勇刚脸『色』黑如锅底,暗想这夜城看似攻得顺利,实则埋了大陷阱啊。 许诺会处理好这些事,让那红脸膛汉子先出门等着,胡勇刚把胡仙仙叫进屋,说了这些谣言给她听,再让她悄悄出去暗查到底是什么人放出这些谣言。 她隐身飞走后,胡勇刚暂时稳住来闹事的人,到未时末刻,经胡仙仙明察暗访,得知谣言多数从昨天偶遇那美艳舞姬所在的花楼传出。 污蔑程浩风的那个谣言更是美艳舞姬亲口对客商们说,她见过『迷』窟里的修者练那些摧残童女邪术,程浩风的样子一看就练过邪术,昨天还向她打听城外别院的事,肯定是把女童们弄去别院了。 因很多客商都亲眼见过程浩风和美艳舞姬说话,对她所说也信了,这些话传来传去,越传越不堪。 胡仙仙气得浑身轻颤,攥紧了拳头飞回军营,把情况告知胡勇刚,胡勇刚立刻派人那座花楼封了,又把那美艳舞姬抓捕到军营。 “说,你造谣生事有什么目的?抓走女童的凶手又和你是什么关系?”胡勇刚在营门口当着众多居民开审。 “冤枉啊……”美艳舞姬泪汪汪看向众人,“你们还有没有人记得我?我是东城巴甲嘎家的达娃,被赶出家门的达娃,你们记得吗?我为了那个薄情寡恩的男人被赶出家门,那个男人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是谁?程浩风和那个男人一样在练可怕的邪功,他们为了打赢对方,不停修炼……” 人群中有人记得美艳舞姬的事,她名字也确实叫“达娃”,在普通人眼中修者又都是异类,当然信她多于信修者;不少人也知道她以前与末神扎措的关系,既然她说她曾痴恋的扎措都练邪功,那该是真练了;再据此推断,关于程浩风的事也当然真的了。 争执吵嚷不休,达娃又不停流眼泪、扮可怜:“各位乡亲们,要相信我,要相信我呀……我没有造谣。胡将军兄妹俩当然会包庇程浩风,要是我被杀了灭口,你们可得为我伸冤……” 这些话挑唆得居民们恼怒悲愤,竟然大吼大叫着要『逼』胡勇刚交出程浩风,士兵们阻拦就和士兵扭打起来。 看着情况变得一团糟,胡仙仙很想用灵气把这些人打晕,懒得讲理了,胡勇刚连连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冲动行事。 场面混『乱』不堪,空中忽然传来冷喝声:“停手!住嘴!闲杂人等退出军营!” 第七百五十九章 不辩而辩 一声冷喝,音调不高,语气也不算特别严厉,有着些不带感情的漠然之感,如同利刃划破了清凌凌冰湖。 所有人循声望去,没看清人只看到风中翻飞的衣袂,那道身影已潇洒落地。 “浩风……”胡仙仙急切迎了上去,想快些说清目前情况。 程浩风左手捻拢飞舞的外披纱袍,轻笑说“莫急,我入城时已听闻详情。” 既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还这般镇定自若的样子,让胡仙仙佩服又疑『惑』,那些来闹事的人更讶异得鸦鹊无声,似乎忘了程浩风是他们要唾骂殴打的人。 美艳舞姬达娃最先回过神,暗自因程浩风没有如她想像中狼狈高声辩解而懊恼,双眉往上掀起,冷哼道“哼,你这『淫』邪妖道还敢现身面对乡亲们?快交待你怎么害死那些小女娃娃的?” 那些本城居民慑于程浩风的威势,都已退出军营之外,听得达娃质问,又已怒火满腔,哪还给程浩风“交待”的机会?如『潮』水般再次涌进军营,高呼着要打死程浩风。 可他们连程浩风挨也无法挨近,灵气护体光罩弹开,冲得最快的几个家伙当场被震趴下。 其余的人见没可能打着程浩风,一些人退了出去,还有一些人转而撕打士兵和胡仙仙兄妹。 胡仙仙靠拢胡勇刚站着弹开灵气光罩护好哥哥,可没有军令那些士兵不能反抗,只能硬扛打骂,一个个疼得面孔扭曲成了苦瓜。 还好冲进来的以普通居民为多,打出的全是皮肉伤,士兵们只能苦笑暗想,谁让我们攻夜城之战打得太轻松,只当是补上激烈战斗好了…… 片刻后,程浩风见士兵们有不少带伤了,居民们的怒气也发泄了,语调很缓慢地说“女童失踪之事的确是我所为,被我掳去城外三道拐那里的别院了……” 他故意说得很慢,吐字很清晰,为的当然是要所有人听得清楚。 这般直截了当承认,在场的人全听得错愕不已,胡仙仙朝他眨了好几下眼睛,胡勇刚则眼睛瞪如铜铃,连达娃也目光定定看着他。 趁人群安静,程浩风加快语速说“那八个女童死了三个还余了五个关在地牢里,你们给我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继续征番,我可以放了那五个;你们要是『逼』得太紧惹恼了我,可别想再找到人!” 什么?死了三个还有五个?也许自家孩子是幸存的五个呢?也不知幸存的到底是哪些人,失踪女童的家人都不再吵闹,期盼着能找到人。 这夜城以经商牟利生存,女子更会讨来往客商欢心,因此比较看重女孩。 也因这里民风比其它地方开放,舞姬们可以明目张胆卖弄风『骚』,舞姬地位也不算卑贱,居民们才会听达娃怂恿。 达娃看到人群慢慢往后退,民愤渐平,事态要被程浩风控制住了,眼珠一转尖声高叫“不能信他的,乡亲们不能信他的!孩子失踪了半夜又是大半天,怎么可能还没遭毒手?他这是用缓兵之计,要寻机会逃跑!” “逃跑?他要是想逃跑,还回军营做什么?再说了,就算他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要逃跑,你们谁又有本事拦住他?”胡仙仙立即反驳。 人群中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从众的普通人只会判断该听谁的,不会自主去想事情原本真相,身旁熟人听哪一方的人数多就跟着听信哪一方。 程浩风没有向居民们解释什么,而是勾唇魅笑着温文有礼问达娃“达娃姑娘如此了解我、关注我,程某三生有幸。只是你怎知女娃娃定然遭了毒手?我也不知我糟践死了多少鲜花儿,难道你在一旁看着,帮我数着的?” 除了失踪女童的家人,跟着来闹事的人多半是喜欢凑热闹没主见的闲人,他们当真齐刷刷地将目光移向达娃。 达娃懊恼地暗骂这群人傻,可混『乱』当中能保持清醒的人又怎么会跟着她起哄? 她只得再次煽风点火“不论有没有小女娃还活着,找是不可能找到了的。目前最重要的是把法朝军队赶出城,再向大王请愿和法朝断绝邦交关系,求大王把程浩风的罪行昭告天下,让他成为全天下公敌,到时候定然有法力高强的神仙帮我们报仇! 以为会再次挑唆得群情激愤,可人群中响应者寥寥无几,因为失踪女童的家人更关心孩子安危,她这么说是断了找孩子的希望,哪还有心思跟着她闹?起哄的闲汉们关心当前个人利益,什么大王如何,天下如何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没想到煽动的结果这般不理想,达娃有些泄气了,不由显出沮丧神『色』来。 程浩风昂首傲然而笑,再肃『色』高声向人群问“你们动脑筋想想,是你们的孩子重要,还是跟我做对重要?” 人群中又是议论纷纷,少数老成有点见识的人开始觉得程浩风不像是掳走孩子的人,一个觉得不是,两个生出疑问,三个冷静分析,他们发现的疑点也越来越多,影响得大部分人认真考虑起事情。 看居民们不再认定程浩风是凶手,胡仙仙诚恳地说“夜城的父老乡亲们,我朝国师程浩风绝不可能是凶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孩子,抓到真凶,不要再耽误时间!再耽误下去,能救的孩子或许也没救了!” 夜城的夜来得早,今天又阴云密布,还不到酉时,四下里黑沉沉一片了。 提起孩子或许还在苦苦等着解救,一些人哭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悲惨。 胡勇刚趁居民们没再吵闹,派兵带他们再往城内寻找,同时派一队骑兵出城寻找。 事情暂得平息,达娃还要再闹,程浩风不给她说话机会了,应手化出黑绳捆她到屋内审训。 胡仙仙帮着胡勇刚处理了一些杂事再进屋时,却见程浩风并没有厉声斥问达娃,而是和蔼问着她父母如何、亲友如何。 派人寻找也只能是找些蛛丝马迹,胡仙仙都没感应到可疑气息,士兵们更难发现有用线索。他们也没时间慢慢等,慢慢推测了,这达娃定是知情者,只求快些审出女童们的下落,并抓捕凶手。 审人,利诱比威『逼』管用,拉近关系取得信任又比利诱管用,程浩风这是想和达娃拉关系,可她闭着眼不说话,一副看你能奈我何的顽固态度。 “不用审了,我来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了送你上黄泉路。”胡仙仙挺正经地说。 达娃睁眼看着她,她一板一眼认真讲起来:从前有座夜城,城里有位姑娘,姑娘名唤‘达娃’。达娃在番邦语中表示月亮,草原上美丽的月亮之意。 达娃长大成人,美丽又多才多艺,在众多小姐妹中如同众星捧月,追求她的人很多,她全看不上。 她爱上了末神扎措,扎措对她很宠爱,她心满意足,可好景不长,扎措开始冷落她。 冷落她却没有抛弃她,在扎措需要有人留在城中当眼线时,达娃甘愿为他寄身花楼中探听消息。 达娃因爱成痴,只求能为扎措做点什么,让他多念着点儿自己的好就死而无憾,自己会受屈辱,会面临危险倒不算什么。 后来,达娃真派上了用场,她招摇过市引起人注意,透『露』了阿木甲因为贪恋美『色』,不顾危险和她相会的假消息。 因阿骨丑陋,阿木甲确实背地里寻欢做乐,可他再贪『色』,也算是个有志向有头脑的人物,不会猪油蒙了心在军情紧急时还和上司的女人纠缠不清。 阿木甲和达娃相见是为了实施大阴谋,不用刀兵拼杀而打败对手的大阴谋…… 胡仙仙正说着,达娃恼怒打断她的话“你怎么说都没用!谁会信你这些话?找不到那些失踪女童,夜城的人终究会把矛头针对你们!因为末神和『毛』大师毕竟和番邦有斩不断的联系,你们是入侵的外邦人!” 这话没错儿,胡仙仙也明白找不到那些失踪女童,程浩风的黑锅就甩不脱,番邦和法朝的敌意就会越积越深,她也没想靠讲道理让居民们彻底相信程浩风,这只是试探自己猜测对不对。 胡仙仙叹息着笑说“唉,我们真难洗脱污名了……不过,你也难逃一死了。你为扎措做这么多,你认为值得吗?你有没有恨过扎措,哪怕一点点的怨恨,到底有没有呢?” 屋内很黑,目能夜视的胡仙仙和程浩风习惯了不点灯,但白天和夜晚视物还是有差别,总归还暗淡些。 此时蒙眬暗淡的光线中有一双眼睛特别明亮有神,泪光闪闪如星光熠熠,达娃眸中有炽烈爱意,也有浓烈恨意“恨他的,我还是免不了要恨他的……恨得下辈子再也不愿意遇见他,恨极了!可我不后悔,为他所做的一切我无怨无悔!” 胡仙仙沉默不语,程浩风低声接话理解,没有恨过,哪称得上真正爱过。可即使有恨,也仍然无怨无悔。 这句表示理解的话可能触动达娃了,她看向程浩风他们的眼神中少了些戒备意味。 程浩风叹了一声又向着达娃问“我不指望你交待实情,只问你那些女童是死是活?” 达娃还在犹豫着说不说实话,突然有士兵来报有紧急情况,说是夜城血流不止。 一座城而不是一个人流了血,这是什么意思?饶是程浩风和胡仙仙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也想不出那是什么场面。 第七百六十章 夜城血漫 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血雾弥漫这些景象,程浩风和胡仙仙都见过,但一座城流了血是什么场面他们还没见过。 也不曾听到喊杀声,应该不是敌军攻来杀了很多人而导致满地鲜血;这来禀报的士兵神情惊恐不安,似乎遇到了诡异可怕的事,但明显又不是敌人来袭的状态,那到底是怎么了? 士兵见程浩风和胡仙仙疑惑看向自己,拍了拍嘴,又绞两下手指头说:“国师,胡元君,我说不清那是怎么回事,斗胆请你们亲自去瞧瞧。” 两人对视一眼,飞掠出门,只见夜色中有不少人往北门跑,说是北门血流最多,他们也往那里去。 城北是整座城中最低洼的地方,春夏时节有很多积水的泥坑儿,秋冬时节有很多滑溜溜的冰凌堆,此时在那些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有暗红血液缓缓渗出,汇流而成一个个小水洼。 胡仙仙曾怀疑是有人泼了猪血羊血之类在地面上,故意引起恐慌,俯身细看后确定不是泼洒上的,真是城池在”流血”。 夜城不比京城繁华,看不到满城灯笼高挂的盛景,且这城北又多居住的是贫贱百姓,为了省蜡烛省油,晚上点灯的人家都很少。 夜风起,几点稀稀落落的灯火摇曳,拉得长长的房屋暗影晃动不停,如有凶煞怪兽在张牙舞爪。 愣愣看着血水溢流之处,越看越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忽有几声凄厉的猫头鹰啼叫在夜空中回荡,看热闹的所有普通居民都打了个寒颤,连程浩风和胡仙仙也不禁担忧看向对方。 “逃不了啦……逃不了啦……一个个的死……死绝,要死绝了……” 变调的嘶哑喊声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头发乱蓬蓬、衣服破成脏布条的老汉跌跌撞撞跑来,他全身被油垢糊得看不清面目和穿戴,只一双惊惧而癫狂的眼睛亮亮嵌在脸上。 短暂的压抑沉默之后,一个大汉冲老汉说:“老疯子,吼什么呢?吓老子一大跳!” “我没疯!我不是老疯子……不是……”老汉恶狠狠指着大汉咒骂:“逃不掉,你也逃不掉!我们有罪!我们是罪人的后代,要用血来赎罪!他们复仇来了,夜城流血是他们复仇来了……” 阴森森的破败街巷,血淋淋的坑洼街道,皎白月色似也泛了血红。 围观的人多数害怕了,陆续回了家,大汉还在让老汉别疯言疯语,这城中惟一学堂中最受尊敬的一位夫子走了来。 夫子愁眉苦脸地说:“各位快回去,唉,老疯子也不算乱嚷,我们老辈儿读过书看过地方志的都知道那传说,可我也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 我们夜城是座罪孽之城啊,一百多年前战乱的时候,商道上比如今可危险得多,夜城也只有几家小店还算不上一座城。 那些店全是黑店,干的全是烧杀抢掠险恶之事,不知有多少客商死在这儿,可以说夜城的地基是用血肉白骨筑成。 直到三十多年前,番邦和法朝交好,修了官道通往河城,才靠经商稳定繁荣起来,慢慢也没人干劫掠的事了。 可我们全是劫匪的后代,血债要血偿,那些死去客商的冤魂不会放过我们!逃不了的,我们逃不了啦……” 留在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几个年纪大些的人都唉声叹气走回家了,夫子也步履蹒跚走开。 “逃不了,一个也逃不掉!哈哈……逃不了啦,我也逃不了啦……呜呜哇……”老汉疯笑着大喊大叫,又突然哭着跑走。 一个淘气的孩子没觉出害怕,还问别人:“你们走什么?这红红的水多好看,不像是血呢。” 说着,他伸手去掬了一捧水,嘻嘻笑着让别人看。 他身旁一个老婆婆赶紧躲开:“天啦,你不要命了!那是冤魂诅咒!沾了那些血要遭横死的!” 这一嚷,街道上仅剩的人又跑回了家,只留了程浩风和胡仙仙还有那个淘气孩子。 程浩风凑近那孩子的手闻了闻,没有血的腥甜味儿,是一股泥巴土腥味混合了青草树叶腐朽味的臭水味;蘸一点血水在指尖搓搓,暗红的粘稠液体是自然而成,不是丹砂颜料染成,可和鲜血相比色泽要暗沉些;再用舌尖尝了尝,没有咸涩味儿,是淡淡泥沙味。 在他伸舌头时,胡仙仙要开口要阻止他,他不理,笑着早尝了,“放心,无毒的,只是臭烘烘难吃得很。” 胡仙仙嗔怪地横他一眼,又说:“这不是人血,也不是什么鸟兽的血?像是这座城活了,井泉沟渠便是这座城的血……” 程浩风颔首轻笑,赞同她的说法,他们聊起这和邛州那边三水流域地带的水色变黑类似,只是水色变红比变黑更诡异,加上传说更添了诡谲程度。 听他们的意思,这些血水可能只是水色变化,淘气孩子欢呼着要去告诉家人不用害怕了。 既然是水色变化,城中肯定不只一处水色如血,夜河在城南穿城而过,再流向东南方汇入河城的雅江,程浩风和胡仙仙决定再去夜河边看看。 夜河边居住的人不多,白天的河边还有很多小商小贩摆摊,晚上则少有人来此,又因没有灯光照耀,几乎没有人发现河水泛红了。 河水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在缓慢上涨,因河水够多,只泛了浅浅褐红色,不似城北水洼中那么像血。 风吹过,河岸几棵绿树枝摇叶摆,丛丛荒草伏低又昂起。 河中波光粼粼,如银月华在天地间倾泄,夜河似闪着银光的褐红缎带,迤逦流向城外。 程浩风和胡仙仙沿河出城,去察看灵泉,荒凉的城外,沙石在月下闪着冷漠白光,一汪清澈的泉水如粉玉镶在山岩上。 灵泉之水同样变红,是粉嫩如桃花的红,没有如血般奇怪可怕,反而美得像泅了个绮柔情梦在其中。 程浩风凝望着泉水,喃喃自言自语:“水为阴……八个女童……城活了……既能安排达娃干扰我们,定是提前布局选好了人……为什么是八个女童……” 见胡仙仙狐疑看向他,他甩甩头,再望空中明月,不知思索着什么。 一瞬后,程浩风对胡仙仙说:“这一切似乎是扎措阴谋,你引军出城先去樊将军先锋营中,防备他偷袭我军,我再探探情况就出城跟你们汇合。” 说罢,程浩风掠起朝西南方而去,才飞身而出又落地,因为胡仙仙还呆站在原地,怨怒盯着他。 “仙仙,怎么了?快入城安排带军出城跟樊将军会师呀。” 胡仙仙冷笑问他:“你支开我是要做什么?让我带军出城是因夜城当中有危险?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不把话说明白?” “你知道有危险还不快去?以后有空闲再跟你细说。”程浩风焦躁地催促她。 胡仙仙冷若冰霜瞪着他,但不是因他凶了自己几句,是一种她也说不清的情绪:“我向来只会最简单的基础阵法,看不懂精妙大阵,但想起你提过葬鹰谷的裔血离火阵,就认出这夜城是笼罩在裔血极阴阵中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裔血极阴阵和裔血离火阵同样以人当阵眼,但裔血极阴阵以水源为阵法动力之源,用本地人的精血融入水中成阵,算是杀、人于无形的邪阵! 扎措的功力属性和所用法器属性都是属阴属水,他设这般阵法比起其他人事半功倍。 沙薨之城是扎措想复活的城,夜城就是他想毁灭的城,久而久之,城中所有人会变成行尸走肉听他指挥。 我军的军队入城时间短,和这方水土联系少,还可以逃跑,你是让我对夜城百姓不管不顾,弃城逃跑对?” 夜城涌血漫漫不是天降惩罚,也不是风水变异,是人祸,为了私利而酿成的人祸。 “仙仙,别纠结了,趁着还来得及,率大军出城!他们不顾番邦百姓死活,我们何必管?” 是呢,何必管?可扎措目的何在,仅仅为了把法朝军队赶出夜城?定有后续手段的。 不论后续手段如何,惨烈争斗难免,胡仙仙不愿再看到无辜的人死去,她忍泪低声说:“这全是我们造成的,逃跑了,我会良心不安!浩风,你回去带军队出城,我要留在城中与满城百姓共存亡。” “诶,你……”程浩风咬唇摆一下头,而后无奈地说:“好,我与你一同入城,目前先让军队撤出城,我们再想办法破阵。” 胡仙仙木然点头答应,二人同回城中时,天色已蒙蒙亮。 城中的人似乎都比往常起得早,街上行人很多,有很多人相互搀扶着往医馆去,还有很多人在医馆里喊痛呻、吟。 看来是阵法吸噬精血的影响显现出来了,他们快速回到军营后,很多士兵也身体不舒服,只是不明显,急忙把情况简单说清了,让胡勇刚率军出城。 “让夜城百姓跟我们一起撤出城不行吗?”胡勇刚不解地问。 “不行!趁着你们还能撤,快撤!他们多年住在这里,饮食中已和这方水土产生割不断的联系,出不了这个阵的!”胡仙仙焦急推胡勇刚向外走。 走两步,胡勇刚又回过头说:“战士,天生使命是为国为民而战,在战斗中壮烈牺牲是无上光荣,但如果让无辜百姓送死是对军人的侮辱!我率军出城支援樊将军,你们破阵救人,绝对不能放弃夜城民众。如果需要返回这里拼杀,发个信号就行!” 太阳升上东方,胡勇刚骑马率军出营,他手执精忠矛,矛尖锋锐寒光既显威武也显仁厚。 法朝士兵们受影响不大,仍是快如电,疾如风,猛如虎的雄霸之师。 送他们出城后,胡仙仙和程浩风再去审达娃,希望能套出关于裔血极阴阵的有用线索。 第七百七十一章 危境抉择 昏暗的小屋内,散发着腐朽气味,见程浩风和胡仙仙进门,达娃扭开头将目光移向墙角,霉湿的墙角有个破蜘蛛网,一只小蜘蛛辛劳补网。 “你没受裔血极阴阵影响,扎措给了你什么法宝?”胡仙仙看她虽有些憔悴,神智还清醒,也没有哪里痛痒,因此发问。 “这与你无关。”达娃微仰起头,强摆出蔑视一切的傲气。 “是与我无关,可与满城百姓有关,你可以不受阵法影响之苦,他们要受!你想看看你的父老乡亲这会儿多痛苦吗?”胡仙仙说着要拖她出去看。 达娃挣扎着不肯出门,还冷笑叫嚣:“他们不过是些庸人,只会守着当前安稳的一群庸人,谁对他们好些就归顺谁,他们活该受苦受难! 你们少讲那些仁义道德的话来劝我,只要末神获胜,牺牲整座城又算什么?你们还是多想想怎么从番邦撤离,不要败得太惨。 哼,难道布阵只为了让夜城的人憎恨你们,或是逼迫大王调动全邦军队对付你们?这个阵还有更强大的攻击性! 哈哈,你们的先锋军可能已经遭到袭击了,你们撤出城的大军肯定会很快陷入困境,你们还有闲心来劝我,从我嘴里套话? 末神是不会败的,他那般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不可能败,你们等着向他磕头求饶……” 程浩风听得不耐烦了,但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仔细分析她说的每一句话。 这达娃被抓后很少开口,可能见阵法启动,战斗开始,让她内心松懈些,才咒骂泄愤。 人在情绪起伏大时,很容易透露不能透露的秘密,程浩风等着听更有价值的线索,可惜门外传来风吼声打断了达娃的话。 胡仙仙听出那风吼声是天外飞仙机翼旋转而出,破军铁卫跟着樊鼎瑶到了先锋营准备围攻登龙堡,这时返回必有紧急军情,她立刻出门询问。 “回禀胡元君,毛日渥用妖法袭营!泥土沙石变成锋利武器攻击,我军将士又全部干冷得无法持握武器,樊将军下令后撤。撤退时安排与胡大将军的队伍会师,但是半路上又遭截击,只得派我前来求援……” 话音未落,胡仙仙让他不必再多说,与这名卫兵一起飞往先锋军遭截击的地方详探,程浩风则继续审问达娃并想办法破阵。 不多时,胡仙仙已看到了混战中的樊鼎瑶先锋营,却没看到敌军。 没有敌军,却在混战,只因对战的是泥土沙尘。 劲风“咻、咻”直响,一颗颗石子变成一支支利箭;黄沙漫卷,卷起一个个沙团如流星锤砸来;就连枯枝败叶都在风中呼啸着,以锐不可挡之势攻来! 胡仙仙扬手抡出红雪拂尘,尽催灵气用出“冰心冷尘”的绝招,冰寒之气骤然漫开,方圆三丈之内的沙尘全部凝冰落到了地上。 暂缓一口气,坚强勇敢的士兵们忍不住疼了,“嘶嘶”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胡仙仙这才看到他们不只是皮开肉绽,而是如冻僵了般极不灵活地慢慢动着,脸上还皲裂开许多紫黑小血口。 “樊将军呢?我要见他!”胡仙仙落地向着他们问。 “不……不清楚……”隔她最近的一个士兵颤抖着结巴说。 跟着樊鼎瑶的先锋军除了破军铁卫,就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锐士兵,怎么会连说话也不利索? 胡仙仙还要再问,那名乘天外飞仙去报信的卫兵赶了上来,但飞离此处约半里时不再前进,而是用喇叭扬声高喊:“胡元君,我不能过去,你飞到这边来我给你详说。” 因急于知道情况,又比天外飞仙飞得快,胡仙仙没听完那名卫兵要说的话,这时见受伤的士兵讲不清楚事因,只得再飞去那边。 那名卫兵说,两个时辰前,营中突然飞沙走石,出来查看的士兵不仅被砸伤,还个个儿都感觉干冷异常。 这干冷异常和在沙漠中夜里气温骤降的干冷感不同,像是有冷风把体内水分吹出去,同时又要冻住骨胳肌肤。 当时他还没发觉异常,暗骂夜城这地界简直条件恶劣得像地狱,然后启动天外飞仙绕在空中巡逻。 不一会儿后,见其他人也跑向停着的几架天外飞仙,因轮到他当值,其他人管理天外飞仙的破军铁卫也没必要去启动,他好奇高喊询问。 战友还没回答,突然间,那些刚旋飞升高的天外飞仙猛然坠地! 他惊愕得连声高呼,恰在这时,樊鼎瑶冲上前,朝他大喊着下令:“快入城报信,我们被妖法袭击了!” 飞于空中的他虽比其他人稍好些,却也干冷得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咬紧牙关操纵天外飞仙飞往夜城。 在离城约二十里处,他看到胡勇刚他们,向胡勇刚禀明了情况。 胡勇刚正在考虑如何调派将士,有快马来报说,前方道路被堵,往城里撤退的先锋军又遭了截击。 感到事态严重,胡勇刚让这名破军铁卫再入城向程浩风和胡仙仙禀告。 “你先去大将军帐下听令,我来处置这里的事。”胡仙仙吩咐他去找胡勇刚,准备再探这里。 因有灵气护体,她体会不到干冷异常的感觉,但能感知这种气息是随士兵的移动而移动的,这无形无色无味的冷气如同看不见的猛兽噬咬法朝将士。 胡仙仙连连挥出红雪拂尘,荡开了不少沙石,并且同样是冰冷气息,可红雪拂尘能在短时间内隔断那股冷气。 那个“短时间”真是非常短,只有眨眼的一瞬,靠着这一瞬,士兵们能勉强说出连贯的话,胡仙仙凭此找到了樊鼎瑶。 阳光耀眼,照在大地上却没有温度,樊鼎瑶银盔银甲上闪着刺目冷光,周围的士兵把刀枪当成拐杖拄地慢行,他还在拼命挡开那些沙石。 他的武艺高强,体质也较一般士兵好很多,还有他九龙枪杀敌无数,枪尖自带煞气克制干冷气息对他的伤害。 饶是如此,樊鼎瑶运枪搠、刺、扫之时也没了章法,巨大的体力消耗使他双腿无力,脚步踉跄,能自保已算不错,难以护住其他人。 见了他,胡仙仙撒出雾隐无隙网,也不顾堂堂将军被兜在网里损不损威严,先救他脱离冷气控制再说。 飞在空中看到胡勇刚他们,胡仙仙落身下地,放樊鼎瑶出来。 胡勇刚让士兵们原地休息,他三人互通情况,商量对策。 “我已探明,那种让人干冷异常的妖法叫‘断水功’,而飞沙走石攻击人的妖法叫‘彻地功’,全是毛日渥施法。这两种妖法本来只能针对五丈方圆内的人攻击,是阿木甲和阿骨用圣阴鼎、圣阳彝相助,才增大攻击范围,增强威力。”樊鼎瑶用温热水擦着手和脸,紫黑肤色变得正常些。 “毛日渥的绝技的确是断水功和彻地功,但能以一人之力攻击上万大军,定是早有准备。他们放弃夜城,逃去登龙堡和迷窟不是做垂死挣扎,是设了陷阱勾我们去呀。我回城和国师商议,看他有没有办法对付毛日渥。”胡仙仙正要飞身而起,又有快马来报。 “大将军……城里冲出无数的疯子追击而来!”来报的士兵顿了一下才说出话,只因他有些不知道怎么描述。 胡仙仙双眉拧了拧,疾飞入城方向,只见城门大开,许多百姓疯狂冲杀出城。 他们当中骑马的驰得飞快,因胡勇刚率了整个征番大军出城,殿后的队伍走得慢,已被追上,那些百姓疯了般砍杀、撕咬士兵们。 还有更多骑驴、骑牛、奔跑的夜城百姓涌出城,再也不是先前病病歪歪的样子,全都异常亢奋地喊打喊杀。 胡仙仙心口剧烈刺痛,急忙落身地面,早有鲜血溢出嘴角。她擦了血,回身飞去见胡勇刚。 “夜城居民神智失常,冲出城攻击我军了。大将军,请带军往荒僻地带尽量躲开那些百姓,别伤害他们。”说罢,飞回城中。 要让那一万多名精锐先锋兵摆脱困境,就要有人去打败毛日渥;要让夜城百姓清醒过来,就要有人破阵。 胡仙仙自忖打不过毛日渥,对阵法也不算精通,程浩风应该先救己方士兵,还是先救夜城百姓? 回到关押达娃的小屋,程浩风说她已经透露那八个女童还没死,破阵之法有头绪了。 胡仙仙没有先说外界军情而是面带寒霜说:”浩风,你知道为什么爱与恨那个话题是我提起来,可我竟然接不上话吗?因为我没有恨过你。 你对我冷言冷语了,我避开便是;你要把我和白回风区别对待,我很不满,那种不满不是爱恨交织,是要问清楚、说明白、不相欠的了断干净;我看不透你,我们有固执己见的时候,也有心意相通的时候,可我真没有恨过你。 本是想干扰达娃的心神套她实话,可我听了你们的回答,仔细考虑后,发觉我不爱你。 爱极了,有没有恨呢?有一丝丝的?若没有恨,那是对心中的神崇拜,或是对心中的魔迷恋,是没有爱的。 我……终究不是白回风……浩风……我、我没有恨过你……我必须要说出来,要不然对你不公、平。” 程浩风不认识她似的盯着她细看,看得她快绷不住了,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些话。 看了片刻,程浩风阴沉着脸低声说:“夜城气息混乱,定然出了大乱子,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会处理好的,你专心想破阵的事就好。”胡仙仙语速极快地说完,咬了咬下唇,飞身出去。 她要去找扎措,求扎措让毛日渥放过先锋军,两方讲和。 然而,才飞出一百里,程浩风追了上来,冷峻面容堪比冰崖孤峭的昆吾山戈雄峰。 番一百二十七 门当户对 服装设计,在小兔看来那是艺术与时尚的完美结合,不懂徐家长辈为什么那般反对徐公子去学。 斯经理解释后,小兔才知道在徐家长辈看来服装设计那就是给人做衣服的裁缝,成天在别人身上比来划去的不正经。 徐公子暗中偷学服装设计,还喜欢上了一个模特儿,不用想,结果当然是他和模特儿被拆散。 他为自己无力反抗而自责,花天酒地颓废过着,混完了大学。后来他交了好多女朋友,全是模特儿,类型不是妖冶美艳的,便是冷艳霸气的,因为这两种女人最能在t台上惊艳全场。 不愿看着儿子这般下去,徐家长辈决定同意他去国外学服装设计,但有个先决条件是得结了婚才能去,结婚对象还得是门当户对又贤良朴实的女人。 徐太太对门当户对的要求不是要多富多有势力,甚至不选比徐家富的,也不选宦门千金,具体要求是:一要家世清白,直系亲属不能有坐过牢的,不能沾黄、赌、毒,总之不能带来麻烦事儿。 二也不能太有钱太有权,女方比男方还有钱有势,自家还有什么发展空间,有什么话语权?联姻是为了壮大家业,但不能被控制。 三是姑娘自身要懂事、守规矩、以婆家为中心,那些前卫的时髦女郎不能进徐家的门。 徐公子给父母提了小兔之后,他们查过小兔的家族情况和个人情况,觉得勉强符合要求。 唯一有点让他们疑虑的是,小兔曾和人订婚又退婚,后来见了斯经理,斯经理一心当媒人撮合小兔和徐公子,帮着说好话讲小兔没有作风不正的传闻,从学校档案来看也没什么不良记录,让他们放心。 徐太太想着不能和儿子关系再恶化,需要一个徐公子有好感的人,帮他们把儿子往他们定好的路上引,因此决定和小兔见面详谈,这一谈还挺有好感。 看着斯经理说起徐太太对小兔有好感时的欣喜笑容,小兔心中冷嗤:与其说徐太太需要一个儿媳,不如说需要一条搞好家庭关系的纽带。 “斯经理,谢谢你帮我说好话,我可以借用你的办公室和徐太太单独谈谈吗?”小兔小声请求道,有些话不方便让斯经理听。 斯经理没犹豫就答应了,出门去请徐太太进办公室。 徐太太进门坐下后,小兔侧身站在旁边对她说:“徐太太,听斯经理说你对我还挺有好感,我提醒你一句,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相信那些调查资料、档案记录。别看我亲戚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实际上是个乡下野丫头,还和一个有老婆的小流氓不明不白地胡搞乱来……” 往自己伤口上撒盐,疼得快窒息,小兔明明硬起了心肠,可提到和山猪有关的事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过说出这些也够了,原以为徐太太要发怒撵她出去,没想到徐太太平静说:“你说的小流氓是山家老三?他倒也不能说是个小流氓,算是大流氓了。” 小兔诧异地微张开嘴,徐太太又说:“前两年去蓉城见过他几次,挺仗义的一个小伙子。你是担心我思想封建,对你们有过夫妻之事心存芥蒂?我思想很开明的。再者,现在的姑娘能有几个把第一次留给丈夫的?好多年轻女孩儿连对方名字都不清楚就结了露水姻缘,最后也不知经了多少手。你呢,至少清楚你只跟过一个,知道那人是谁,算不错了。” 怒火在心中升腾,小兔压抑了再压抑——解决问题最重要,尊严只能暂时放下。 明明郁怒在心,可听徐太太提起山猪,小兔不自觉地浮起笑容,许久没想他了,不是不想是不敢想,怕思念如决堤的洪水淹没理智。 想远离从前的圈子,还是有人提起往事,人的圈子再大也有限,要想摆脱,真不容易。 自毁形象失败,小兔只得认真说:“徐太太,谢谢你的理解。可是,我确实配不上徐公子,有些事情是误会。” “我的儿子确实优秀,能配得上他的女人很少,但你也不要自卑,你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你呢,也不要太执着于完美爱情,能和我儿子交往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长辈考虑,我调查过,你的家庭经济状况不太好。” 听着这些满带优越感的话,小兔快要连基本礼貌也保持不下去了,如果徐太太不是和斯经理交情好,如果不是很需要这份工作,小兔一定会端杯水泼到她脸上! 深呼吸两下,小兔挺直了腰说:“对不起,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不会为长辈考虑,也不会为其他人任何考虑。还有,我和徐公子没什么的,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徐太太睃了小兔两眼:“你和我儿子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那他听说我想和你谈谈还很高兴地做安排?” 这问题小兔也没法回答,徐太太把徐公子喊了进来,让他说清楚到底有没有和小兔在交往。 “妈,目前是还没交往,我这不是想过了您这一关再深谈吗?要是先谈了,您又不同意,那不是浪费感情么?”徐公子瞅瞅母亲又再瞅瞅小兔,嘻笑着说。 “先过我这一关?那也得对方有那个意愿才行啊……”徐太太懊恼地扶额,气乎乎出了门。 她还得去找斯经理算账,没把事情弄清楚就乱撮合,她还从来没丢过这么大面子。 小兔也赶紧出门,徐公子立即跟了上去,歉意地说:“我事先没跟你说清楚,是希望你能在我妈面前展现最真实的一面,这才有利于以后相处,没想到让你难堪了。” “没什么的,徐太太并没有刁难我。”小兔急于走开,不愿再多谈。 小徐快步拦到他面前,“你不用有那么多顾虑,我不是渣男,我会尽力当一个好丈夫,认真对待婚姻。” 认真?认真对待婚姻会着急找个让父母满意的人结婚,以便达到出国学服装设计的目的? 小兔的脸色冷下来:“对不起,我已经跟徐太太说过了,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只考虑自己感受,我对你没感觉。真没想到你们会选中我,谢谢你们能看得起我。” 逃也似的跑开,上班时徐公子没再出现,斯经理也没多说,小兔暗想,幸好他们还算通情达理。 第七百六十二章 破而不破 夜城的夜真是来得早,彷徨看不清方向,在凶险的迷局中来来回回,什么也没有解决,只剩了满心的愧疚自责,忙碌着又已暮色苍茫。 “跟我回去!”程浩风一把拽住胡仙仙往回飞,“当我是傻子吗?你和我说那些话,有什么意图我猜不出来吗?” 胡仙仙要争辩要挣扎,可他不由分说厉色制止,“我能先破了阵再去打败毛日渥,相信我,不要再让我分心。” 初升的月亮光华浅淡,程浩风背对月光倚风悬停,剑眉星目笼罩在阴影中,随时会爆发滔天怒火。 回到夜城城边,他们没有进城,而是绕城旋飞,胡仙仙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只是跟随程浩风而飞。 “达娃透露了一条很重要的讯息,被掳走的八个女童没死。但我们在城中感应不到她们的气息,且她们正好是八个,极有可能是镇在了八门。只要找到裔血极阴阵八门的确切位置,就能找到那八个女童,逐步破阵。”观察出疑点理出头绪后,程浩风给胡仙仙解释。 胡仙仙微颔首,以信赖的眼神看着他,表示一切听他安排。 这让他阴沉的脸色好了些,温声劝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双方战士浴血厮杀你还能接受,倘若牵连了无辜平民,你会有很强的负罪感。但你也要为我想,你去求扎措让他撤兵,别说他耍不耍什么阴谋诡计,即使真的停战和谈,我以后还怎么把腰挺得直?” 见了兄弟般的战友面临死亡危境,又见了手无寸铁的百姓变成暴躁疯子,胡仙仙哪还能想那么远?只想早些结束这一切。 听着程浩风带了责备意味的话,她也只能低眉顺眼表示接受批评。 “我们一定能救出平民,也一定能带我军将士打胜仗,只是让战士们多坚持一下,多艰苦战斗更能磨炼他们意志,我绝不会让扎措得逞。”话语中满是胜券在握的信心。 程浩风向东而飞,此时迎着月光的他,双眸平静温和如两汪清泉,涟漪微漾。 朝着正东,循着木气最浓的方向查找,终于确定离城约二十里处的一个木材堆放场地,应是伤门所在。 这里堆放的木材不多,但放得横七竖八乱糟糟的,要找个小女孩儿可不容易,并且木材多数腐朽了,腐臭味影响感知的敏锐度。 既是以人当镇门之物,当然会束缚住女童,且是会有障眼法让寻常人看不到,他们没用肉眼察看,反复以灵气感应。 “东方为木,此处又堆了木材,木气很旺,定然是掩藏在木材中才让人发现……可是,压在木头下不把人压死?毕竟那些女童是没有灵气的一般人……”胡仙仙思虑着。 “是用了和木气有关的符?可是我没有感应到符纸的灵气波动。”程浩风皱眉四望。 胡仙仙无意中看到一根很大的木头,笑说:“我小时候钻过有树洞的大木头……” 话还没说完,她愣了愣,然后飞快掠向那根大木头,蹲身朝里望去,里面是中空的,没有看到人,虽没有看到人,却感应到有微弱的女童气息。 见她举动异样,程浩风立刻跟了过来,左手掐诀,右手延伸一道灵气向内探去,随着冰莹亮白隐透墨色的灵气光波探入,一个蜷缩昏睡的小女孩儿出现在他们眼前。 程浩风催动灵气微震,大木头“轰”地震碎,木屑爆飞四散。 胡仙仙急忙飞去抱起那个女孩儿,探她鼻息,再用灵气查她经脉,而后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因受阵法影响才昏睡,没有大碍。” 两人相视而笑,胡仙仙心中的压力也减轻了一点点,只要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会看到希望。 胡仙仙将这女孩裹进雾隐无隙网中,再和程浩风往东南方向而去,东南方的范围比正东方的范围更宽泛,寻找难度要大些。 东南也属木,可正东方是靠近山边的荒凉山谷,以岩石沙砾为多,要发现木气所在不难,这东南方有一片小树林,还有长满了野草的沟壑纵横分布几十条,哪里才是杜门所在? 仔细察看,后来程浩风定睛看向一道泥沟中丢着的几捆麦秸秆,这里不出产小麦,荒山野岭也不需要用麦秸秆做什么,哪来的麦秸秆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浩风含笑拂袖荡起一阵旋风,吹开麦秸秆,果然以灵气感应到了土下有女童气息。 细看又才看到麦秸秆是遮掩通气孔中的,插到土里的小小铜管当通气孔,与麦秸秆相似。 运灵气铲开浮土,下面现出个小地洞,看到一个昏睡小女孩儿在其中。 将救起的女童又交给胡仙仙带着,转身往正南方向,正南为火,景门定在与火有关的位置。 正南有通往河城的官道,官道两旁偶尔有简陋茅店,更多的是片片青草滩,没有见到与火相关的物品。 往南飞了一百里后,程浩风和胡仙仙返回,既是以夜城水土设的阵,不可能超出夜城范围太远。 返回时一路细看,仍没有发现与火相关的物品,后来潜进那些简陋茅店的厨房灶间试了试,全是寻常柴草的火,而不是能镇景门的离火。 “浩风……五行属火的也不一定是炭火之类,你想想还有什么属火……” “五色也对应五行,五味也对应五形,五脏也对应五行……” 胡仙仙听着似乎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让程浩风先别说,她再回想细思。 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胡仙仙含笑往一家茅店飞去。这夜城附近的房子多数是碎石块儿砌成,拙朴而坚固,外观看着不好看,住着还算舒适。 胡仙仙要去的那家茅店在一丛丛齐腰深荒草中,石头之间还有裂缝,店内人气不旺,显得挺破败冷清,然而最近用褐红涂料粉刷了墙壁,簇新鲜亮的颜色与整个环境不搭。 而且,红即火性,景门定是设在这家茅店中。 程浩风很快跟上来,以灵气探了探墙壁,随即飞上墙体和房顶平齐位置突出的一个遮檐转角处,双手舞出一团灵光,抱出个无意识昏睡在那里的女童。 又飞往西南而去,西南属土乃是死门所在,这山岩泥地到处都属土,房屋道路也属土,要找出死门的镇门女童可更难。 不过,也许极难便是极易,程浩风看着一个石头垒起的小三角堆很不顺眼,延出灵气荡飞石头堆,在其后的草丛中发现了镇门女童。 飞往正西,西属金,设惊门,此地金属性的物体很少,程浩风很快在山崖边感应到金铁之气,飞身悬停崖边,凿通个小洞抠出一个银铃。 掌运灵气震碎银铃,“叮铃”一声银屑飞舞,一个铁笼赫然出现在山崖边。 救出笼中女童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再飞往西北而去,西北属金,设开门。 开门的布置和惊门很类似,在一个废弃的铸剑坊中有个淬火水池,长年沾了铁剑金属之气,水也染了金气。 以灵气抽走水中金气,一个小木盆浮在当中,抱起昏睡的女童,他们再飞向正北。 正北属水,设休门,这个方向对着昆吾山戈雄峰,有一个小土山山口几乎直线对准戈雄峰。 站在山口,面对巍峨戈雄峰顿生渺小之感。 小土山上有一棵杨树,杨树有条枝桠正对戈雄峰,程浩风延出灵气从那根枝桠上取下一片叶子。 叶子上一滴露珠晶莹,程浩风扬手洒出露珠,凝注了灵气的露珠光华璀璨,飞射向一个附近凹坑,凹坑中有一个蜷缩昏睡的女童。 程浩风和胡仙仙又往东北而去,他们心情俱是紧张又期待,东北属土,设生门,破阵是否成功,夜城百姓能否逃出生天,这生门是重中之重。 东北方是昆吾山山脚小坡,再远些是茫茫戈壁,一堆不知是什么人宿营后留下的篝火还有几星火苗儿燃着。 已是初夏,这夜城到了晚上仍是寒风呼啸,什么火能无人照看而在风中不熄? 程浩风挥出一道灵气灭了篝火,灰烬四飞,黑灰烟尘中显出一顶小帐篷。 打开帐篷,果然有一个女童睡在当中,抱出女童后,程浩风凌空而起。 遥看八个方位设阵之处,应手飞出八道灵符,紧接着,左手捏剑诀向天,右手握墨冰剑劈向虚空…… 这一剑应当彻底破阵,斩断设阵人扎措对整个夜城的控制,可是剑光闪过,空间灵气波动几下,再没有别的变化。 程浩风不可置信地凝视手中剑,高呼着:“我要救百姓,要打胜仗,还要让扎措声名狼藉,必破此阵!” 尽催灵气再挥墨冰剑,空间灵气波动得剧烈了些,但一瞬之后又平静。 看他脸上满布戾气,胡仙仙出声劝道:“浩风,你先冷静一下,这个阵可能还有暗阵眼。” “暗阵眼……”程浩风旋转身体落地,眸色幽深隐藏无数情绪,瞬间后又眸色清亮了些,“达娃不受阵法影响,我感应出是她身上有法宝……这法宝……” 他呢喃着急切往城中飞去,胡仙仙带着那八个女童也跟了上去。 飞回关押达娃的小屋,程浩风冷声喝道:“交出扎措给你的法宝!” “你们发现夜城中所有人被控制的阵法秘密了?”达娃早料到了他们要返回,唇角噙了嘲讽轻笑,“我说过,你们胜不了末神,你们偏还要瞎折腾。” 胡仙仙将那八个昏睡中的女童放到营房中床上,再走到小屋中,正听到达娃的话,马上质问她:“你忍心看你的父老乡亲发疯送死?” “不忍心,可我只能这么做。我问你,你爱他是不是爱到可以为他做一切事?”达娃盯了盯胡仙仙,又瞟向程浩风。 第七百六十三章 孽情痴绝 辗转夜城周围救镇门女童,再施法破阵,又没能彻底破阵,只得来问达娃,可达娃把话题扯上了愿意为爱人付出什么,胡仙仙很焦急,焦急得非常不耐烦。 “什么做一切事?我根本谁也不爱,不会单单为了任何人做任何事。”胡仙仙答完又请求,“求你说出扎措设的暗阵眼在什么地方,天快亮了,再拖延下去,夜城父老乡亲会疯狂而死!” 东方已泛出鱼肚白,靠着夜色尽量躲避夜城居民的征番大军快躲不了啦,硬拼的话军队当然能战胜居民,可是不能让双方硬拼,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得利的是扎措。 达娃才不管胡仙仙有多担忧多心急,愤懑瞪着胡仙仙像是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厉声问:“你谁也不爱?那末神和国师争个什么呢?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必须告诉我,你和国师曾经同生共死,你愿不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这问题还混不过去了?胡仙仙想不通怎么总要在危急关头被逼问,爱不爱谁、愿不愿为谁付出多少的问题,回答这样的问题,她真是开不了口。 胡仙仙迟疑了一下,低头避开程浩风看过来的目光,很小声地说:“我……做事前得看看会不会违背我的原则……” “原则?哈?呵呵,咳……”达娃笑得咳起来,又狂笑又咳喘,好一会儿才缓过气,“你对国师都要讲原则,对末神更不会付出什么了!可为什么末神还那么迷恋你?扎措啊扎措,你也跟我一样傻!不,你比我更傻,你爱了个没心肝的女人!” 程浩风低笑两声,把胡仙仙揽入怀中,炫耀般道:“她这么笨的人表达不清楚意思很正常,你以为她没付出过?话是怎么说不重要,事情怎么做才重要。别的不说,只说我将身死魂消之时,她和六师弟他们一起逼祖师现身,并斩情丝使我重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算得清是付出多少吗?” 这还争辩起来了?胡仙仙认为程浩风是理智冷静的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辩什么辩?可她屡次想插话,皆被程浩风以眼神制止。 等程浩风说完了,她立刻接话:“不……那不一样,我做不到一切以你为中心……” “呵,我知道。我还很清楚你不会为我毫无原则地付出……所以我们的路还很长。”程浩风勾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淡淡笑瞥她一眼。 这种氛围实在不适合谈情说爱,胡仙仙忍不住火冒三丈,可达娃长叹的声音引起她注意,没有发火。 “你们有没有吵过打过?”长吁短叹之后,达娃又问。 胡仙仙背转身,拒绝回答,这么一问一答,没个完了? “我们……我们差点儿把对方杀死……”程浩风答话了,笑呵呵地扳过胡仙仙肩膀。 达娃又叹息一声:“末神倒是经常甜言蜜语哄着我,从不对我大声呵斥……罢了、罢了,我和末神同样是可怜人,对他也没那么爱没那么恨了……我告诉你们那个法宝在哪儿。” 没想到她突然愿意说暗阵眼所在,胡仙仙惊喜而感激地看着她。 可她脸上浮起让人捉摸不定的笑容,沉默好一会儿才阴狠高声道:“真正的阵眼是血引珠,末神已把血引珠融入我体内,阵在人在,阵亡人亡!” 说到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时,达娃情绪激烈得嗓音变调,发出个尖利破音。 她的五官扭曲起来,额头到眉心之间浮现出鸽蛋大的光斑,光斑是赤红色,刹那间光芒大盛,如同在昏暗小屋内点了很多盏大红灯笼! 程浩风和胡仙仙均是眸底散发森冷杀气,各执墨冰剑和慧心玉剑想杀达娃。 “你们要杀我?不想后悔就不要动手!末神通过血引珠能在万里之外传与我相联系,你们还以为只是个平常人?即使你们杀了我,所有受了阵法影响,已经神智不清的人全部都得死!”达娃的瞳孔也开始变红,滴血般地红。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以眼神交换意见。既是说受了阵法影响已经神智不清的人都得死,那还有少部分没受影响的人能摆脱阵法控制了,目前境况,只能救多少算多少了。两人通过眼神看出对方所想和自己一样,同时出招攻击达娃。 灵气光波耀射迸散,如同巨石投入大海的音浪响起,血引珠的红光红得更深,达娃本就显得苍白的脸色更苍白,然而她竟然没死也没受伤! 程浩风和胡仙仙被震得倒得一步,都惊愕看向她,异口同声说:“夜城的气运和城中人的精气被吸入血引珠中,转化成了你的力量?!” 胡仙仙又气愤又心疼:“扎措给了你强大力量,实际是要你送死!你和这个裔血极阴阵共存亡,你的气运和精血也同样被吞噬!” 一个人命运好坏与先天气运有关,一座城繁荣还是衰败也与先天气运有关,没了气运还有生命有转机;把这么多气运变为力量强加给一个普通人,这个普通人必然是承受不起的,会遭反噬遭天谴,最终耗完精血而死。 血引珠的红光渐渐暗淡,达娃双瞳红光渐褪,她凄婉哀艳微笑,葱白指尖轻抚眉心若隐若现的血引珠,向程浩风和胡仙仙投去毅然决然的无悔眼神。 这眼神,不用说也可看出她早知结果会如何,知道还甘愿将血引珠融入体内,此恋真痴绝。 程浩风缓缓转身,声音低沉道:“我去斩断扎措和血引珠的联系。” 既然难从达娃这里找到突破口,那只能去杀扎措了,扎措一死,血引珠和他的联系自断,没有灵气供给,达娃就控制不了阵法。虽说这样会使已经受控的夜城居民死去,但总能救些还没受影响的人。 可杀扎措谈何容易?只单打独斗,程浩风和他也是没什么大差距,他此时在迷窟中遥控裔血极阴阵,必定有很多高手给他护法,迷窟中又有很多机关陷阱,独闯迷窟,无异于送死。 “不行!还是我去找扎措,他们做这一切早有预谋,肯定设好了圈套等你去……”胡仙仙怎能看他送死? “我给你说一声,没有直接走,就是要让你打消求扎措的念头。除非我消失在这天地间,要死也只能我先死!”程浩风飞身远去。 胡仙仙没有追,没有时间再做无谓的争执了,只能等他杀扎措。扎措一死,联系一断,即可杀了达娃,救得受困的士兵和少部分居民。 看着胡仙仙无奈而迷茫的呆等,达娃“哧哧哧”干笑,胡仙仙眼神冷冷狐疑看着她。 达娃笑说:“除非我自尽断了和末神的联系,否则阵法威力会持续很久,即使我和末神都死了,阵法的影响力也会持续,你应当能想得到,这是以夜城水土的气运之力为能量运转的,我和末神只是控制阵法,而不会靠我们支撑阵法,在我们死后的一定时间内阵法还会有影响力,等彻底没了影响力,人也该死绝了,夜城也该彻底荒废了。” 把她的话略加思索后,胡仙仙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如果靠外力杀死你和扎措,血引珠依然会吸气运和精血,只有你用自尽的方式死去令血引珠和你没关联,那才能彻底破了阵法?” 达娃颔首笑说:“你很聪明很聪明,难怪末神喜欢你。可聪明有什么用呢?我不会自尽的,因血引珠我必须耗尽精血、爆散元神才会死,我才不愿意魂飞魄散落得无法转世投胎。” 是,不破阵法,被血引珠吸尽精血和气运后还是会死,但能留住元神,再次投胎;谁又会选择自尽爆散元神,落得连来生希望也没有了呢? 看胡仙仙皱眉苦思,达娃笑问:“你若是我,愿意牺牲自己去救别人吗?” 事到如今,劝也无用,胡仙仙老实回答:“事情没发生在我身上,任何的假设都只是假设,我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择,只是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什么选择都得承担相应后果,承担的人始终是你自己。” 达娃怔怔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自嘲而笑:“还以为你要讲大道理逼我自尽呢,唉,我的确不如你。” 低低的叹息声透着绝望,也透着绝望后的解脱,胡仙仙感觉达娃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还没来得及细想是什么变化,达娃已从门口横飞出去! 血引珠红光骤然亮得十分刺目,用来捆达娃的黑绳变成一缕黑烟飘散,在胡仙仙因眼睛突见强光轻眨一下后,达娃消失不见了。 达娃虽不见,红光还亮着,胡仙仙循光追去,追至夜城中、央十字路口,达娃落地。 达娃双手十指翻飞结印,一个八卦法台缓缓从地面上凭空出现,她跃起来站到法台上。 足尖一点,细腰斜扭似风吹花枝,回眸向胡仙仙娇笑抛个媚眼儿,长袖扬起,曼舞翩跹。 达娃容貌姣好,身姿玲珑,她舞姿令人心醉,胡仙仙没有打扰她,直觉她要做舍弃自我的事了,也许这是最后一舞。 夜城的夜黑如沉墨,血引珠红光朦胧,多数人疯跑出城,少数没受阵法影响的人也藏在角落,没有华丽背景、没有万千观众,这一支舞跳得实在寂寞。 也许,是苍天为之动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因了阵法之故,夜城水源皆是融了夜城人精血而带红,这雨丝也是浅红深红相间,血色蒙蒙。 舞步倏然而停,一股旋风扯得达娃倒悬空中,她长发倒垂而下,一滴鲜血从眉心沁出,流过额头,滴落法台。 第七百六十四章 红雨红伞 夜寂寂,月藏云中,几颗星子稀疏撒在沉黑天幕上,红红雨丝成了夜空中惟一亮色。 雨丝如纱帘遮盖八卦法台,隔开了外界纷扰,达娃倒悬空中红裙翻卷,裙中墨绿的衬裤也翻卷,露出雪藕般嫩白小腿,如一朵被人倒拎着的虞美人花。 虞美人花,袅娜娇美,似罂粟而不是罂粟,同样爱得痴,终究是一个无毒,一个有毒。 达娃自尽,不用刀剑,没用毒药,是要以自己精血和元神饲喂血引珠,精血尽、元神散,血引珠和她的联系才彻底断开,同时血引珠和扎措的联系也才彻底断开,他们都和血引珠没关联了,裔血极阴阵才能彻底破。 胡仙仙痴痴看着眼前一切,泪水模糊了双眼,大红的纱裙在风中曳舞,裙裾边绣着很有番邦特色的五彩几何纹,蒙眬中似看到达娃仍然在翩翩起舞,舞姿飘逸灵动,舞蹈风格有中原的挺秀柔美,也有番邦的奔放热情…… 红雨纷飞,如大喜洞房中的红烛泪,如恋人生离死别的泣血苦泪,也如看尽人间沧桑后大彻大悟的悲悯之泪。 鲜血一滴滴,滴得越来越快,汇成一条血线流入法台,血引珠红到极致,红得妖异无比,达娃的脸色却苍白得可怕,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破碎飘零。 达娃眸子澄澈如冰潭,看得出明显悔恨之意,也看得出无悔之意,是悔也是无悔! 胡仙仙心尖痛得如被双铁手磨搓着,暗发狠誓:扎措,我必用最残忍冷酷的手段杀你,让你以最惨烈悲凉的方式死去! 也许是看出了胡仙仙在想什么,达娃微弱的声音响起:“我爱末神爱得不顾一切,但我也知道一味顺从他、纵容他,是在害他,我这么做只是想为他抵一分血债,消一分罪孽,求一分生机。” “还是为了他?!”胡仙仙怒声反问。 达娃凄美轻笑,眸底藏的爱意温柔溢满双眼:“是,皆是为了他。不论他犯下多少不可饶恕的罪孽,我始终相信他也留着最初的善,也在心灵深处埋有最真的情。” 贪、嗔、痴、妄是修行大忌,是必须要破的迷执,可胡仙仙对着达娃讲不出如何明睿才是正确心态的大道理。 她不认为达娃罪有应得,也不同情达娃,只是不愿看着达娃这般消散于天地间…… 在与血引珠相联系另一端,扎措焦躁地呼喝着让属下快拦住程浩风,他必须腾出手来阻止达娃的自毁行动。 程浩风独闯迷窟,闯过十几道机关,躲过无数暗器,左肩、小腹均有较深伤口,其他的细小擦伤更是遍布全身,终于闯进扎措遥控阵法的洞窟。 迷窟中洞窟多得数不过来,这是一间方圆五丈,高三丈三的圆拱形洞窟,正中间是一个与夜城城中心一模一样的八卦法台。 程浩风斜劈、横抹、直刺,一招一式皆带了凛冽杀气,看着扎措,新仇旧怨齐爆发,不杀扎措意难平! 剑光寒气笼罩整个洞窟,程浩风似化为一柄利剑,而墨冰剑只是这柄剑最锋利的刃口。 洞窟石地上倒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却流得不多,剑快如电,一剑封喉,再因墨冰剑的寒气凝血,很多毙命的人那致命处都只有一个小小血点。 眼看要靠近扎措,可他的属下全部悍不畏死自愿当肉盾冲上来,程浩风难以直接攻击扎措。 扎措的属下之所以那么忠心,一半源于责任和敬重,另一半则源于畏惧。因为冲上去阻挡程浩风只是一死,还能死得挺利索,要是被扎措发现没有拼命上前,那可不知会遭到什么惩罚,会落得生不如死。 然而,这些人冲来得再多,还是挡不住如同杀神般凶煞的程浩风,墨冰剑刺中笼罩八卦法台的暗红光幕! 暗红光幕上闪起几条蓝色闪电,如同小龙在光幕上腾跃撕咬,瞬息间光幕上出现裂缝。 “嗞嗞!”电流声响起,光幕皲裂,无数片碎光交映折射出无数洞窟内场景。 一刹那,碎光飞散,光影交错,如同容纳奇险经历的梦境,又如梦境醒来般消失无痕。 扎措眉头一皱,十指互扣结印,左手食指直指夜城方向,可他感应到对血引珠的控制力越来越弱。 程浩风再催灵气入墨冰剑,必求在扎措稍显弱势之际,将他击杀于剑下。 一剑刺出,程浩风却暗道不好!因补心连心,只要胡仙仙气息有变他即能感应,不知夜城中发生了什么事,胡仙仙的精血和元神竟似受损,程浩风顾不得杀扎措了,收剑急切返回。 程浩风的神情变化,扎措皆看在眼里,突然回撤必有大事,加上血引珠出了变故,扎措也需要去了解原因,疾速追了上去。 夜城的城中十字路口,笼罩八卦法台的红雨已小了很多,颜色也浅淡很多,不知何时散发了青光流转,青色光芒与红色雨丝交叠融合出紫红水雾。 程浩风旋身落地,见胡仙仙站立一旁,左手掐诀,右手点压眉心,当即明白是她用灵气包裹达娃灵魂,才形成这般景象。 紫红水雾氤氲中,达娃的肉身穿一袭红裙僵冷倒立,已是气绝,而她魂魄穿一身素裙立在旁边茫然四顾。 红裙和素裙同样的式样,仿佛达娃肉身的血滴干,连裙上的颜色也褪去了一般。肉身倒悬,灵魂正立,肉身的面容凝了丝解脱微笑,灵魂神色惆怅迷惘。 “居然敢不依我谋划行事,绝不容许任何人背叛我!”趁着胡仙仙全力以灵气护魂,程浩风从旁想办法,扎措怒喝一声,抬腕召出韫璞翎,银灰冷光闪过,达娃肉身眉心中的血引珠飞出。 血引珠一出,阵法破了,但是从法台上喷出一股血水,水势瞬间变大,卷起漩涡,这吸力巨大的漩涡要将达娃的肉身和灵魂都吸入其中。 这是扎措在用血引珠将夜城气运和夜城居民精血抽进去,还要将达娃完全吞噬,让她在这世上半点痕迹也不留! 一个为他痴恋无悔的女子只配饲喂他的法器血引珠?或许达娃甘愿接受这结果,可胡仙仙不能接受! 召一元浑真簪在手,簪划荧光扯住达娃的魂魄,与扎措血引珠较力! 明了胡仙仙不愿让达娃化于虚无的心,程浩风手腕一翻掣出墨冰剑攻向扎措。 阵法破,再难借裔血极阴阵之力,扎措只能避开,一击不成再施一击,扎措再难闪避。 为了保命,扎措不再与胡仙仙相争,收起血引珠迅速飞逃,程浩风追击而去。 连番厮杀,扎措和程浩风谁也占不了上风,扎措掏出血引珠高喊:”我自断和血引珠联系,不再吸夜城气运和居民精血,我们各退一步,改日再战!” 程浩风冷哼一声,转身往城内飞,他不想饶过扎措,可他更担心胡仙仙的安危。 返回城中,胡仙仙已晕倒在法台旁,而达娃暗淡近于看不清的魂影还飘于法台上。 几天后,黄昏时分,胡仙仙揉着眼睛苏醒,问趴在床边的程浩风:“今天是几月几日?” “四月十八了。”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脸颊。 ”四月十八?我都睡了好几天呀。咦……太阳像个煎鸡蛋。”胡仙仙起床走到窗边,推窗指着夕阳说。 程浩风笑了笑,虽说这比喻很不雅,可红彤彤的太阳真挺像鸡蛋黄,那旁边一圈镶金边的白云就像蛋清。 “嗯,也挺像炕的葱油猪肉饼,中间的猪肉馅儿慢慢炕得冒油,待色泽金黄泛褐红,咬上一口,唔……酥脆油润,满口浓香呀……”胡仙仙说得快流口水了,程浩风还只是笑。 胡仙仙不满地撅了撅嘴,再说:“这太阳也挺像栗粉枣泥糕的,还像干汤圆油炸呢,你吃过汤圆煮八成熟后再沥干压扁炸的饼没有?” “没有,等你好些了,再做给我吃。”程浩风很实诚地回答。 胡仙仙白他一眼,慢慢往屋外走去。 程浩风见她不悦,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哦……哦、哦哦,仙仙,你是饿了?” 是饿了呀,饿了才会看什么都像美食。胡仙仙平常可以不吃不喝,耗尽灵气晕倒后苏醒,灵气未续,当然会饿。 饱饱吃了一顿,胡仙仙才想起重要的事,问程浩风:“达娃的魂魄呢?” “不幸中的万幸,她的魂魄虚弱得难以投胎,本想将她送入养魂玉中温养几百年再说,却机缘巧合得了汶山城墨先生送来的一件宝物。”程浩风不紧不慢地说着,说得很自然流畅,可胡仙仙总觉得他在说谎。 见胡仙仙眼中很明显有质疑的意思,胡勇刚在旁边说:“国师说的是真的,达娃真是幸运,遇上墨先生这样的好人。你们失踪了,我还去求过墨先生呢。” 胡仙仙只得不多问,让程浩风说那宝物是什么。 “是易阳绝尘伞,这伞能改易白天的阳气为夜晚阴气,还能遮蔽红尘浊气留天地灵气,非常适宜鬼修用。”程浩风解释道。 胡仙仙再问军民情况,程浩风说士兵牺牲的不多,受伤的非常多,全部撤回城中休养。 夜城居民死的不多,但一部分受阵法影响大的人疯了再难治愈,一部分只是憔悴病弱有希望治愈,常年在外地的人和外来客商只是受了惊吓,还有少数意志坚定的人没受影响,在照料乡亲们。 四月十九清晨,胡仙仙灵气恢复了五成,想去看看达娃。 在离八卦法台不远的街边,有个月亮祠,达娃如今寄居在那里,刚踏进门中,只见她一袭红裙撑着一把红伞,笑盈盈等在天井里。 达娃脸色惨白,可在火红的朝阳与杏红的伞面、朱红的长裙映照下,她的脸也红润些许,如雨后桃花,凋残犹有胭脂色,分外惹人怜。 第七百六十五章 负气放权 女人如花,然而不仅仅是如花般美丽娇弱,也如花坚韧淳朴,纵使飘零去,无悔化泥尘,静待来年春。 所以,为了春去花落哀愁的皆是闲人,可怜殇情女子的皆是未经情事之人,经历了,体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见胡仙仙进门,达娃朝院子一角指了指,示意她去那里坐一坐。 一棵松树,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两人坐定后,达娃向胡仙仙笑了笑:“这伞虽好,却是麻烦了点,离不得手。等我修成鬼仙,才可以不用撑这伞,也不知能不能有那么一天。” “会有那么一天的。”胡仙仙也笑,“只是此伞贵重,不知安排好护伞的人没有?以你如今情况,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夺了伞。” “城中父老乡亲不但不怨恨我与……他勾结设阵害人,反而因我最终悔悟敬重我,普通练武之人和修行者自有祠中管事还有乡亲们帮我阻拦;至于修为稍高些的修者,因这伞上有墨先生和程道长的灵气印记,他们也不敢造次。” 听她提起扎措时顿了顿,语气中明显还念着扎措,胡仙仙皱眉看着她。 达娃觉出胡仙仙眼中的意味,轻叹:“我仍旧怜惜他,是怜惜不是痴爱——你笑我愚痴也罢,说我下贱也好,我虽不再迷恋他,可真的依然关心他。你不懂明知不该爱还是放不下的感觉,让你见笑了。” 胡仙仙摇摇头说:“我懂,我也是那样,明知不该还是放不下。” “可你和程道长不是彼此相爱,众人祝福吗?”达娃愕然反问。 胡仙仙无奈笑了笑,不再多说这个话题,从前只知道爱而不得是苦,后来知道得而复失更加苦,如今才知道爱而不敢深爱是说不出的苦。 当然,她此来主要目的不是谈论情爱之事。微抬头细看向易阳避尘伞,杏红的伞面晃眼看去像是油纸伞,仔细瞧才能看出是一种不似布帛类也不似皮毛类的材料,倒像是天然而成伞面片,将几个伞面片拼合既成伞。 胡仙仙脑子里闪过好多种材料,最后觉得一种树皮最像。这伞面隐约有木榄的木质纹理,不知是经过怎样的处理才变得半透明而光滑。 伞面边沿和伞顶都有一圈类似番邦常用几何图案的花纹,注意看才看出是一种特殊符文。 伞骨和伞柄全是竹子所制,散发出的隐隐九幽之气和寻常翠竹可不同。 胡仙仙暗思这墨先生定有大来头,与程浩风也可能是旧相识,他到底是谁呢?一时也想不出来。 而墨先生与胡勇刚结识,可能是巧合中的必然,胡勇刚那时着急寻人,墨先生应当是存了目的接近。 对易阳绝尘伞有大致了解,对一些事情也有个大致推测后,胡仙仙向达娃告辞。 她不敢绝对地信任程浩风,却也不是怀疑程浩风要对她不利,只想能在以后的道路上多替程浩风分担一些。 与此同时,迷窟中一间不算豪华,却很安全隐蔽的洞厅内,毛日渥和扎措还有阿木甲、阿骨在商议事情,气氛很不愉快。 几天前,知道扎措要设裔血极阴阵后,鬼王和扎措产生了分歧,没有为他们助阵,也没继续住在迷窟中,去了河城。 番邦分封在河城的萨热亲王天生无法聚气修炼,偏又醉心于修道求长生,机缘巧合遇见鬼王之后,把鬼王当成了死后也可得长生的榜样,极为推崇鬼王。 阵法被破,收复夜城失败,毛日渥埋怨着扎措:“你用夜城当诱饵诱敌,结果呢?城没了,人没了,还失去一个盟友!萨热亲王能暗里帮我们,主要还是看在鬼王面子上,如今去向他求援,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帮我们。” 洞厅内只有他们四人,属下都在门外,他们之间说话也没了顾忌,扎措不悦地辩驳:“我的谋划很周全,只怪那只老鬼不配合,要是他能在夜城押阵防止达娃干蠢事,我们早成功了!弄成如今局面能怪我吗?他也喜欢胡仙仙,你们看不出来?他不支持我,分明是不想让我和程浩风太早分出胜负!” 辨不清孰是孰非,因阿木甲和阿骨只对以前的事略有耳闻,他们俩插不上嘴,只能面面相觑。 毛日渥却是清楚详情的,他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此刻掩饰不住怒气:“我们当初要是照常规打法,占据地利守夜城,可以拖很长的时间,也有更多时间在迷窟和登龙堡做安排,就算最终守不住城,可不会连民心也失掉,全怪你一心取巧,又贪功冒进才让我们陷于困境。” “你少拿大道理训我,真是烦透了。”扎措英俊的脸上满是桀骜之色,“快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催什么?你改不掉贪恋女色的毛病,下一步的谋划再好也没有用,必须把话说在前头,你改还是不改?别到时候又找借口让我们帮你承担责任!”毛日渥语气很重。 接连打了败仗,谁都不好过,他们这么争执互相埋怨,只能让局面更糟糕,阿木甲两头劝和:“毛大师,末神已经尽力,胜败乃兵家常事,做好下一步安排最重要,末神,你也别怨毛大师态度不好,你为了一个女人延误很多战机……” 扎措眉梢一挑,打断阿木甲的话:“为了一个女人?所以你的意思还是认为我贪恋美色?她可不是空有美色的女人!我能把绝欲夺情咒下成功,那就是我和她有天缘,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那意味着她本来就是我的!她是我的,可她还留在程浩风身边,我怎么能忍? 她注定会成为永恒之心,只要能和她正式结为夫妇,我不管做什么都能代表天意,也就做什么都不会输……我也……” 扎措没说出的最后半句话是——我也不怕剖心献出锁心玉瓶碎片了,我会永生。 可他不能说,说了只会死得更快,他得熬,熬到娶胡仙仙,如果能让胡仙仙真正爱上他更好。 另外三个人都眼神复杂盯着他,毛日渥和阿木甲想的是扎措因胡仙仙失去了些冷静判断,阿骨想的却是扎措自己根本不清楚到底爱不爱胡仙仙。 于是,阿骨笑问扎措:“末神,只因了胡仙仙是永恒之心你才想得到她?” 这个问题像在冰湖中投了团烈火,乱了扎措的心,他垂眸若有所思,半晌没有答话。 毛日渥又数落了他几句,他没有再争辩,许久后才说:“我的确刚愎自用、感情用事,毛大师,守卫迷窟和登龙堡之战,由你全权指挥,派我去做别的。” 毛日渥之所以挑扎措的错儿,除了他确实有错,还想夺他的指挥权,本以为需要煽动阿木甲和阿骨帮自己说话,慢慢逼扎措交权,没料到这般容易让扎措主动交权了。 洞厅中尴尬沉默一瞬后,毛日渥讪笑道:“迷窟和登龙堡我经营多年,由我来领军还可以。只是,整个大局还需末神把控。为今之计,还请末神去河城联络萨热亲王和鬼王,有他们暗中施援手,若能两面夹击夜城,必获大胜。” 夜城正处于迷窟与河城的中间位置,夹击夜城是个好计策,只是鬼王和他们关系闹僵,极有可能阻挠萨热相援。那么,让扎措前去向鬼王道个歉,服个软,定能缓和关系,共谋大业。 “我不愿意去河城联络萨热亲王,更不可能去讨好那只阴阳怪气的老鬼。”扎措立刻拒绝。 说了把指挥权交给毛日渥,还是不听指挥,扎措这态度让毛日渥暗暗生恨。 去河城求援,扎措是最好人选,但想想扎措的性格以及与鬼王的分歧,还是决定不硬劝了。 毛日渥客气笑着对阿木甲说:“去河城求援,必须要说话有份量的人前往,末神不去,那就有劳阿木甲族长了。” 阿木甲以眼神询问阿骨,阿骨轻点了点头,他再向毛日渥表示愿意去。 随后,毛日渥让阿骨负责迷窟日常防务,他自己负责登龙堡日常防务以及总领全局。 扎措自请去邛州再刺杀陆开尊,这次并不是真的要置陆开尊于死地,而是要施压陆焕邦,让陆焕邦在朝中给程浩风使绊子。 多年以前,多吉喀勒他们已与陆焕邦有暗中往来,扎措更曾在去京城时,与陆焕邦缔约共同对付程浩风。 他骂陆焕邦不讲信义,和程浩风在朝堂中相处一直挺融洽,没起什么作用,当初缔结的盟约白结了。 说这些时,扎措忘了他自己根本不是讲信义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讲信义? 扎措此去要让陆焕邦知道,再不发挥点用处,可要先拿他大儿子陆开尊动刀。 此事之外,他还要去联合娭姥邦施压滇邦,迫使滇邦跟法朝反目成仇。 商议定了,阿木甲带了一百多名随从,和很多珍奇礼品,于巳时出发,往河城而去。扎措则独自一人,飞往邛州。 傍晚,法朝军营中,胡勇刚接到探子来报,说阿木甲化装成普通商贩,带着一支军人扮成的商队往河城求援。 正与众将商议此事,樊鼎瑶自告奋勇要在通往河城的路上伏击阿木甲。 四月十九深夜子时,樊鼎瑶在夜城往南七十里的荒草滩上设伏,这里是通河城的必经之路,但因此处在暴雨时会形成河流,干旱时又只留乱石滩,所以没专门修官道。 成河时,有渡船;成滩时,就步行。 这个时节,没有河水,野草又疯长,阿木甲他们只能步行从草丛中通过,选这里伏击可谓占尽地利优势。 第七百六十六章 终杀宿敌 夜城的初夏在晚上还是挺冷,子夜时分更深露重,趴在荒草丛中等待伏击很不舒服,又有蚊虫飞来叮咬,苦不堪言。 樊鼎瑶带的这队士兵却没叫苦,连神色中也半点没有怨怅情绪,他们眼中是满满的兴奋和期待,如同蓄势捕猎野兔的猎犬。 月华如练,夜风微寒,月下的河滩沙地似是铺了薄薄银霜。 阿木甲穿着袒肩外袍、白缎衬衣,像个普通番邦商人,带着商队不疾不缓地前进,他警惕地左右观望,今夜月光明亮,近处的山川草木一览无遗。 乍起几声鸟鸣,阿木甲立即做手势让手下们朝他围拢,可片刻后只见几只麻雀扑腾着飞出。 阿木甲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几经生死后,他的野心没那么大了,还变得十分胆小,这将近一年当中,他体会得最深的是有命在,有这个“我”在,才有其它的东西。 马队前行过程中,会绊扯荒草,草叶上的露珠随之滚落,阿木甲无意中抬眼远望,离他们行进路线很远的几株一人多深蒿草也有露珠滚落…… 凭着对危险的直觉,阿木甲认为那里有伏兵,急勒缰绳,那匹马发出尖利嘶鸣。 这是危急求救的暗号,可还不等属下们围过来保护他,一束森然寒光已直朝阿木甲袭来! 已被发现,又已入伏击圈,樊鼎瑶他们也不再隐藏,如猛虎下山冲杀而出。 九龙枪散发的肃杀之意,令阿木甲感受到了死亡气息,他以为要被搠穿心脏而死时…… “铿!”的一声金铁撞击声,一柄巨斧挡住枪尖,是他手下力气最大的士兵救了他。 阿木甲趁机抡起流沙陀,掷向樊鼎瑶,“呜呜”风响中,流沙陀击中九龙枪枪杆。 樊鼎瑶的手被流沙陀震得有些发麻,回撤枪尖;阿木甲几乎是用尽全力使出这一击,他也力有不逮,扯回流沙陀,勒马退后几步;那名持巨斧的士兵护主得力,可他虽挡住了枪尖,右手虎口处却被劲力震得裂开,巨斧落地了也痛得没法去捡。 伏兵和扮成商人的番邦叛军厮杀起来,荒草滩上血肉横飞,樊鼎瑶微眯着眼紧盯阿木甲,眸中精光一闪,九龙枪势若游龙再向阿木甲击去。 直刺未成,改为当空打下,阿木甲仰身半躺马背上,绷直流沙陀锁链拦住九龙枪。 樊鼎瑶抖枪变招,微抬枪尖转刺向阿木甲右手手腕。 长枪适宜大开大合猛攻,能运枪如此灵活,扎刺小目标,可见樊鼎瑶枪法超群。 枪尖寒光闪起的同时,阿木甲已用左手使流沙陀锁链反缠住枪杆。 樊鼎瑶运劲前送九龙枪,刮破阿木甲右手手腕的皮,但难以重伤他。 “吼!”樊鼎瑶龙吟一声,跃身空翻而起,在半空中倒旋几圈拧紧九龙枪和流沙陀,再猛然下坠,以枪杆为杠杆,将阿木甲从马上跷向半空中! 阿木甲没了着力点,双腿慌乱蹬了几下后,急忙撒手不再缠斗,跳下地,往前来接应自己的士兵处奔去。 岂能容他再逃?樊鼎瑶横枪一挥,甩出流沙陀打向阿木甲。 阿木甲回身反手接住流沙陀后,轮舞如飞,带着士兵朝樊鼎瑶反冲过去。 阿木甲带的士兵们能脱得开身的都来护主,樊鼎瑶独战五十余人竟不落下风。 血雨腥风,凶煞之气直上九霄,月光也暗淡许多。 樊鼎瑶杀红了眼,他目光直追着阿木甲,其余来阻挡的人全不放在他眼里,只算是干扰他了结宿怨的可恶苍蝇。 多年在军中拼杀,樊鼎瑶曾浴血奋战,杀敌无数,但从未如此刻打斗得这般酣畅淋漓,杀得这般痛快。 士兵们死的死,退的退,再无人给阿木甲挡枪,樊鼎瑶枪尖颤动如蛇头昂起,他唇角勾出快意的笑,即将取阿木甲的命! 可阿木甲凭空消失下在枪下,樊鼎瑶眼中只有血色和黑雾交叠浮现! 怔了瞬间后,樊鼎瑶看到穿五彩百褶裙的瘦小身影掠过,是阿骨又来救阿木甲了! 阿骨没有攻击樊鼎瑶,盯着他看了一眼,眼中燃烧起仇恨烈火。这一眼让樊鼎瑶疑惑,是因自己屡次想杀阿木甲,才引得阿骨如此怀恨在心? 看一眼之后,阿骨扬了扬圣阳彝,表示用了圣阴鼎和圣阳彝配合的移形换位之法,将阿木甲带去了其它地方。 樊鼎瑶没有对阿骨动手,一是他不想和女人对战,二是他因阿木甲再次逃跑没了斗志。 云破月出,阿骨料想阿木甲不会再有危险,返回迷窟。 樊鼎瑶带兵沮丧回城,请求胡勇刚惩处他,胡勇刚说此次伏击大获全胜,只是逃了阿木甲和少数几个士兵,该奖赏的,怎么反而要惩罚呢? 杀敌万千也抵不过阿木甲逃跑给樊鼎瑶带来的打击,胡勇刚不惩罚他,他就没日没夜帮杂役刷马、喂马、打扫马棚,自己惩罚自己。 见这情况,胡仙仙和程浩风商议,得在正式进攻登龙堡时,想个办法让樊鼎瑶杀了阿木甲,要不然会成心病。 说起这些,程浩风自觉对不起将士们,又说:“贺登泰可算为我巩固地位、征战四方牺牲的第一人,明年正月初七‘人日’为贺登泰还魂。他是血枭之体,无法投胎,思哲是他的骨血,可以借血脉之力养残魂,给他投胎机会。” 贺登泰是因胡仙仙派他去探韩泽灿消息才惨烈而亡,且他又算胡仙仙远房姑父,他能有投胎机会,胡仙仙当然欣慰。 可欣慰之余又疑惑,程浩风虽算多才多艺,对幽冥鬼道方面却所知不多,为何突然对这方面似挺精通了呢? 怀着疑虑,胡仙仙又去找达娃,询问关于墨先生的事,可达娃确实所知不多。 此时的胡仙仙不知道墨先生是一位故人,并将在他们以后人生中起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易阳绝尘伞传流后世,传于古迟和阿早手中再造就一段传奇。 四月二十六,大军休整好了,夜城居民也多数恢复健康,胡勇刚率军进攻登龙堡。 登龙堡,番邦大王萨特赐给毛日渥的大宅,处于迷窟东南,占地百余亩,主建筑和雕楼宏伟坚固,亭台楼阁奢丽精巧,在建筑大多数很简朴的番邦十分显眼,甚至逻都王宫也稍显逊色。 与中原建筑多为砖木结构不同,登龙堡全用切割得方方正正的条石砌成,石缝间用灰浆和一种树胶粘合,撬也很难撬开。 登龙堡地势险要,西接迷窟,东临深谷,北靠昆吾山,南通夜城,要攻下登龙堡,明面上的路径只有从向南官道攻入。 胡勇刚引一队士兵抬云梯爬堡垒围墙;又有一队士兵抬巨盾掩护另一队士兵撞堡垒大门;但从正面进攻是惑敌之计。 北面靠近昆吾山是终年冰雪不化的绝壁,程浩风暗中提前凿了凹槽在绝壁没挨近登龙堡的那一面,樊鼎瑶引一队训练有素的精兵徒手攀爬凹槽。 接近登龙堡后,靠登龙堡的这一面和他们到达的位置,还有约五丈距离,底下是坚硬冰谷,除非像程浩风他们那样身拥道术,要不然怎么过去? 只见樊鼎瑶率人不慌不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以钢钉钉入绝壁,拴好铁爪锁链,再甩爪钩抓上了登龙堡围墙。 数条锁链组成绳桥,武功非凡的樊鼎瑶和精兵们迅速踩上登龙堡围墙,如一把插入敌方心脏的尖刀奇袭进击! 登龙堡中守卫很快发现有人来袭,箭雨如蝗射向潜入登龙堡的勇士,可程浩风带了破军铁卫乘天外飞仙来掩护樊鼎瑶他们。 十二座雕楼中有机关陷阱无数,还有弓箭手在其中,程浩风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破坏这些雕楼,让胡勇刚和樊鼎瑶能顺利进攻。 毛日渥看出他们进攻分派情况,亲自迎战程浩风,只要程浩风腾不出手去破坏雕楼,军队的进攻就难起作用。 相比他们此处战况激烈,胡仙仙则轻松很多,她飞向迷窟缠斗阿骨,不给阿骨与阿木甲联手用圣阴鼎和圣阳彝的机会。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贫道是来议和的。”胡仙仙向迷窟传音,她木簪绾髻,淡青道袍简素,飒飒朗朗之态不像个仙女,倒似个少年道士。 那些迷窟之外的守卫皆不理她,因清楚她的本事也没有攻击她,只当没看见她。 “阿骨夫人,登龙堡正在激战,你不去救阿木甲族长?”她撩了撩额前碎发,又笑说,“也对,不去救那个花心又没用的家伙,每次都要你救他,还对你不好……要不,你跟了我?我这么潇洒俊逸的尘世谪仙……” 胡仙仙还没自夸完,“嗖、嗖”两道阴冷劲风袭来,两把菜刀擦耳飞过,阿骨横眉竖目向她掠来。 “好!打得好!咱们女人和女人打,他们异人和异人打,还有雄鹰和总逃跑的黄鼠狼打,快活开打!”胡仙仙胡说乱侃着。 因阿骨的功力本与胡仙仙相差甚远,阿木甲又在登龙堡中而无法配合用圣阴鼎、圣阳彝,本可以很快败了她,但胡仙仙没下狠手。既因要慢慢拖时间,拖住迷窟的人不去救援登龙堡,也因阿骨有孕在身,下不了狠手。 待得阿骨终于摆脱胡仙仙,手持圣阳彝掠行向登龙堡时,只见法朝大军已占领堡垒,程浩风和毛日渥还在堡外激斗,阿木甲正和樊鼎瑶在雕楼旁对战。 九龙枪横扫阿木甲腿部,阿木甲跃起避开,樊鼎瑶没有追着打,而是猛收枪杆直往地上狠一杵! 九条龙影盘旋飞出,樊鼎瑶再执枪于手,枪尖闪着金黄光芒如蛟龙腾跃般击去,阿木甲逃无可逃,一枪锁喉! “不!不……”阿骨凄厉哭嚎着跪倒在地。 第七百六十七章 毒云晶砂 悲伤欲绝的恸哭声在登龙堡中回『荡』,从血里火里锻出了铁石心肠的战士们也不由感到心酸,金铁交击声低了下去,番邦叛军不再顽抗,法朝士兵也不追击。 樊鼎瑶抽回九龙枪,阿木甲极缓极缓地倒下,阿骨用手臂撑起身体半抱住阿木甲。 喉间绽着朵血花,阿木甲断无活下去的希望了,他已无法说话,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阿骨。 阿骨觉得那双眼睛从未如此温柔的看过她,目光最后定在她微凸的小腹上,虽没有说话,可她明白阿木甲是让她快逃跑,以后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生离死别对谁都一样难受,尽管是敌人,还是要杀之而后快的敌人,樊鼎瑶仍然悲伤,为阿骨而悲伤。 阿骨没有逃,胡仙仙和樊鼎瑶也没有攻击她,待得阿木甲的头软软垂下,给丈夫阖上双眼,她抱起丈夫的尸身一步一步往前慢行。 “投降,我们会以礼安葬他。”樊鼎瑶伸手拦住阿骨。 阿骨抬眼看向他,眼神带着难以言说的悲痛,还有刻骨的仇恨。 两军交战,伤亡难免,没有谁对谁错,各为其主而已,樊鼎瑶不明白阿骨何以对他恨得这么深? 也许是阿骨看出了樊鼎瑶的疑问,她语速很缓慢地说:“二十多年前你父亲带兵征剿火夷族,我亲人和族人几乎死绝。如今你又杀我丈夫,此仇不共戴天!你最好马上杀了我,否则我迟早灭你樊氏一脉。” 不知是累了还是悲伤已极,阿骨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誓要报血海深仇。可是,樊鼎瑶却能从平静语调中感受到彻骨寒意。 后来的后来,樊鼎瑶并没有传下子嗣,樊楚瑶收养了一个姓夏的孤儿算是兄长嗣子,姓夏的人和姓樊的人都成了阿骨仇人。又因阿凤和阿枝后来改嫁的人皆是姓夏,阿骨认为阿凤、阿枝不忠不贞才导致阿木甲失败身死,更恨姓夏的人。 千年以后,阿木甲的遗腹子早传下了子孙无数,隐在荒漠中自成一族,定姓为“骆”,流沙陀传至骆北漠这一代时,骆北漠偏偏爱上了一个从西南蛮荒而来,名为夏双鱼的姑娘,不知宿世仇怨能否在骆北漠与夏双鱼之间化解。 此刻登龙堡中,樊鼎瑶在劝说阿骨,程浩风和『毛』日渥还在激战,胡仙仙发现鬼王领着救兵反包围而来。 胡仙仙一边让士兵赶快迎战,一边去帮程浩风对付『毛』日渥。 只见冰雪和岩石『乱』飞,灵气光波不停爆散,胡仙仙还没有看清程浩风和『毛』日渥打斗情况,鬼王挥着腿骨法器拦截而来。 “仙仙,对不住了啊,我答应了要帮他们!”鬼王干笑着以腿骨在胡仙仙面前虚晃一招,再猛往透明如冰的光波处敲去。 光波『荡』开,传出一声闷哼,程浩风倒飞而出,胡仙仙立即接住他。 偷袭得手,鬼王也不恋战,拉起还在愣怔中的『毛』日渥往『迷』窟飞去。 飞逃的同时,鬼王让残兵败将从山路撤走,又让凌若风快带阿骨走。 由凌山回来后,凌若风一直呆在河城的鬼王别院中,她不想参与争斗,可鬼王令她这次必须来。 阿骨坚持要带走阿木甲的尸身,可她与胡仙仙斗了很久,已经体力不支,要再抱个尸体更撑不住。 为了快撤,凌若风扬手把阿木甲的尸身卷在空中,再去拉阿骨,可阿骨急得大喊大叫:“放下他,我来抱他。把他还给我……” 见阿骨这般固执,凌若风想打晕她,一并用灵气带走。 “四师妹,你们且请从容撤离,我们不『逼』迫你们投降。”程浩风开口阻止凌若风。 听得程浩风这般说,凌若风当真把阿木甲尸身交还阿骨,任由她抱着缓行,只是跟随在身边护着她。 程浩风向胡仙仙递个眼『色』,两人同往夜城飞去。 “『插』上法朝龙旗,关上登龙堡大门,调兵防御!”胡勇刚也当没看见阿骨他们,由着他们逃跑,高声下令。 樊鼎瑶听令后调派士兵,占领并守卫登龙堡,各处岗哨雕楼皆换成了征番大军的哨兵和弓箭手。 第二天,程浩风和胡仙仙办完在城中的事后,赶来登龙堡中商议下一步行动。 樊鼎瑶说起阿骨十分感慨,赞她能有如此深情厚义,纵然貌丑也惹人又怜又敬,还感叹阿木甲根本不配有这般忠贞的妻子。 想起战『乱』之后,满目疮痍的大地上,那个抱着丈夫尸身艰难往前行的瘦弱身影,其他人也同样神情肃穆,充满敬意。 程浩风去城中是为了迎接钻子,『迷』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他已经提前准备了进攻之法。 『迷』窟是在山中凿出的洞窟,且不像涡洛城那样是土山,是常年冰封的昆吾山,没有官道通往外界,入口之处还设有机关、陷阱、阵法,普通士兵在那里发挥不了作用。 程浩风当年为解咒去『迷』窟之时,已留心观察了地形,分析清楚不能硬攻,定下了巧取之计。 胡仙仙附魂在彩鸾身上也算去过,给其他将领解说地形时,笑着形容:这昆吾山外沿山崖像个大锅,锅里煮了个满是洞窟的大蜂窝『迷』窟,要想端出蜂窝,得揭开锅盖,可『迷』窟的锅盖是高耸入云的山峰,难以揭开,只能砸了锅…… 众将低头轻笑,程浩风接话说:“砸锅也不容易,且把他们焖在锅里煮透了,炖烂了,我们也不用去取蜂窝,等他们举手投降。” 听他说得信心十足,众将高兴笑起来。将领有信心,士兵就有斗志,只待一鼓作气攻下『迷』窟。 他们豪气干云,胡仙仙心怀隐忧,扎措、『毛』日渥等人败势明显,可在战争之外还有看不见的争斗,她担心战争的结束是其它争斗开始。 与众将议罢,程浩风和胡仙仙又返回夜城,督促属下把攻『迷』窟的各项准备工作做好。 钻子在韩泽灿受诛后,窝在寥州那一带冶铸兵器,无意发现一种毒气,程浩风让他精炼出成品,当时即有用毒气攻『迷』窟的想法。 一月前,钻子从寥州出发带着各种装备、配件而来,倒也赶来得及时,众将佩服程浩风神机妙算。 那种毒气是钻子闲来无事探险,在金山县、山濮县那些废矿中发现的,当时差点儿中毒丢命,后来用琉璃瓶封蜡收集少许毒气来研究,钻子将制出的成品命名为:毒云晶砂。 那些废矿当中的毒气沉而浊,在通风的地方没有多大毒『性』,要收集起来也很难。 后来,钻子想既然那种毒气存在于废矿中,那该是矿石在比较密闭空间内产生的,他就从石漆中提炼萃取出了毒气。 可似是相同的毒气变得无『色』无味毒『性』还更小,乃至于无毒,他把出现的问题告知程浩风,程浩风让他先用密封铜管贮藏起毒气。 在细问了毒气提炼过程后,程浩风让钻子采集一种矿石,并用碱水泡制矿石,再以炼丹之法炼之,得了一种紫黑小颗粒。 程浩风说那毒气可算毒云,而这紫黑小颗粒是晶砂,两相配合可产生巨大威力,正应了“毒云晶砂”之名。 试用之时,他们把一些老鼠蟑螂关在大瓦缸中,先扔入拇指大的一瓷瓶“毒云”,瓷瓶在瓦缸中摔碎冒出毒气。 胡仙仙目运灵力透缸看到,老鼠蟑螂如喝醉了般摇头晃脑『乱』跑着,继而抠着缸壁『乱』爬『乱』抓,眼睛渐渐鼓凸而出,似是将要窒息而死。 钻子再投进装了“晶砂”的瓷瓶入内,刹那间毒气爆燃起来,炸得瓦缸“嘭”地裂开,碎片和老鼠蟑螂碎尸四散『乱』飞。 没料到毒云晶砂合在一起会起剧烈反应,产生这么大的破坏力,钻子傻眼了,要不是程浩风早在扔入装晶砂的瓷瓶时用灵气光罩护住了他,钻子不死也得重伤。 在场的全是身经百战的军人,炸『药』的威力他们见识过,这般不点火也爆、炸猛燃的武器他们没见过。 火焰很快熄灭,焦臭伴着怪臭传来,胡仙仙一挥衣袖,凝出个气泡裹住那些爆燃后的气体,高呼:有毒,快掩住口鼻退开。 众人慌忙退走了后,程浩风以墨冰剑挥出引来一串冰雪,用冰雪破了气泡,再举剑送冰雪入云,那股融了毒气的冰雪化进云中消失。 “毒云晶砂燃完之后,有恶臭气,但反而毒『性』低得近似无毒了,不用担心。”程浩风向众人说着,又带他们回屋去商议具体用法的细节。 把各种工具准备好,安排好步骤,又试了几次,程浩风觉得可行了,让众人先去休息,和胡仙仙喝茶聊天。 “这毒云晶砂用出的当时威力巨大,对水土却没什么大破坏,也不怕残留的毒『性』伤害后代子孙,你不必太忧虑。”程浩风伸手抚平胡仙仙眉头皱起的疙瘩。 “不遗害后世就好。”胡仙仙勉强笑笑,“可若是能不打『迷』窟这一战,没有任何争斗更好。” 程浩风叹息两声,站起身望向『迷』窟的方位。看不见『迷』窟,只见昆吾山巍然屹立,戈雄峰雄峙于天地之间。 番邦的天空蓝得比中原浓,浓得似飞入空中即能染满身蓝『色』,若不是扎措屡屡挑衅相『逼』,程浩风又怎么愿意在这澄蓝天空下燃起战火? 五月初一申时,日影西斜近黄昏,程浩风和钻子率队往『迷』窟而去,胡仙仙率破军铁卫给他们掩护,樊鼎瑶率一万精兵包围出口处助威,正式攻打『迷』窟。 第七百六十八章 大获全胜 进攻『迷』窟与其它城池或堡垒不同,没有旌旗飘展呼喝冲杀的场景,甚至没有刀光剑影。 一队精兵悄悄潜行爬向『迷』窟旁的山顶,抬着装满“毒云”的铜瓶,到峰顶以特制皮囊鼓风吹送入『迷』窟;又一队精兵再用瓷球装满了“晶砂”,抛掷瓷球撞击『迷』窟内的岩石。 瓷球破碎,紫黑晶砂与毒云一接触就剧烈爆燃起来,眨眼之后『迷』窟中惨叫声响起。 程浩风飞于空中督战,钻子带队在『迷』窟上方山崖背风处不断投下毒云晶砂,『毛』日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浓白泛黄的烟雾从『迷』窟中升腾而起,征番大军的精兵们都做了很好的防护准备,这烟雾有毒也不用怕。 程浩风本也不惧这种寻常毒雾,他出神地想起了往事,当年为了解咒之事,从边城到昭苏镇再到凌山,又从凌山山脚过冰川河谷,到了昆吾山下。 昆吾山西南处有夜城,如今夜城已被征番大军占领,连民心也收服,比之当年可谓成功了。 在昆吾山西北山谷的『迷』窟入口处,程浩风还被多吉喀勒放胡蜂袭击过,可如今多吉喀勒是想死也死不了给他守着葬鹰谷的阵法。 这『迷』窟入口说是山谷也不确切,是不知受陨石撞击还是地震而形成的一条天然山岩裂缝,正对裂缝是块山中凹坑。 那凹坑中是个绝佳的藏匿之所,经『毛』日渥领人凿挖多年,扩大成了有一个出口,三面皆是相连洞窟的『迷』窟。 入口处黑漆漆的岩壁中藏了胡蜂,经驯养的胡蜂能分辨来客体味,无意中闯入的普通人都不用守卫来对付,那群胡蜂就能吓退人。 从入口经两旁嵌了铜灯的通道,入一石室,石室内有机关带动石室坠下,到得凹坑底,才算进到『迷』窟外围。 凹坑底的中、央是个小平坝,种着核桃、石榴树暗形成阵法。那核桃是真的薄壳核桃,石榴也是籽粒饱满的正宗番石榴,平常到了这里若只当进了小果园『乱』逛,不仅会『迷』路,稍有不慎连死也不知怎么死的。 三面岩壁三个大厅,大厅之上的洞窟一层比一层豪华奢丽,在东面第七层走廊中两边镶满牛头骨,一间用人头骷髅装饰门楣的屋内,冲出两道人影。 暗红长袍如一朵妖异地狱之花的是鬼王,殷红长裙飘逸的高挑倩影是凌若风,他们不受毒气影响,急忙出屋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在东边第九层装饰火焰纹的房间外,『毛』日渥站着任由毒气吸入鼻孔,皱眉感受这毒气到底是什么。 这个房间本是扎措所用,『毛』日渥才搬来不久,丢了登龙堡,如今『迷』窟又境况危急,他焦虑又慌『乱』,想着要被扎措嘲讽,他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害怕失败后面对扎措,多于害怕即将失掉大本营,该他全权指挥战斗,可他没下任何命令。 “『毛』大师……你还愣着干什么呢?”鬼王飞冲到他身旁,“我查过了,这散进来的毒气本身毒『性』不大,但是爆燃炸伤了不少人,更难应付的是中了毒后似乎不能呼吸了……” “是的,这毒气是在密闭空间内让人窒息而死,对五脏六腑的毒『性』其实并不大。”『毛』日渥清醒了一些,“快让会法术的人施法把毒气往通气孔外吹……不会法术的人掩住口鼻到通风宽敞之处躲避!” 『迷』窟当中有请来的法力高强异人,也有江湖上的亡命徒。那些大厅中寻欢作乐的人,在看到毒气飘入后还没有察觉异样,『迷』窟是山中凹坑,常有烟雾,雾气入厅不足为奇。 只是那看似寻常的雾气飘入后,他们便觉得胸闷头昏、心悸气短,巴不得将心和肺扒出胸腔透透气。 继而空中爆开一团团桔黄火焰,他们这才彻底明白不是山中雾气带了毒瘴,是敌人来袭了! 程浩风他们在山顶居高临下而看,这『迷』窟真如口大锅,那些摇晃着『乱』跑的亡命徒就如热锅上的蚂蚁。 能被『毛』日渥收留在『迷』窟中的人每一个都满身血债,看着他们挣扎惨死,听着哭嚎声震天,可比在战场上杀普通士兵解恨。 樊鼎瑶在『迷』窟出口处呐喊助威,并堵截偶尔跑出来的漏网之鱼,那些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迷』窟中人要么奔赴黄泉,要么又跑回毒气弥漫的『迷』窟。 胡仙仙在东边注意着『迷』窟下方战况,程浩风在西边戒备着『毛』日渥他们反攻。 不久后,雾气腾腾涌动往上升,杀意森冷而起,『毛』日渥和鬼王联手攻向程浩风,灵气光波闪个不停,他们战意正酣,胡仙仙远远观望。 胡仙仙忽然觉得背后传来阴冷之气,微侧头用眼角余光发觉凌若风偷袭而来。 扬起红雪拂尘反手朝后扫,携雪带冰的劲风挡开凌若风一双鬼爪。 “哼!”冷哼声响起,凌若风旋身换个方位再向胡仙仙抓来。 胡仙仙往后飞退,召出分身,将凌若风围在当中,戏谑笑说“四师姐,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客气呢,动手就用杀招。” 凌若风不理她,双手上下快舞,快得只见紫黑鬼爪连成一片电光,再击胡仙仙。 胡仙仙只是闪避,与分身配合对凌若风围而不攻,慢条斯理劝说“四师姐,请消消气。我若是有心和你打,就会收起分身尽催灵气跟你对战,我用分身围住你,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要和你好好聊聊。” “聊什么?你有什么目的?要说什么话来蛊『惑』我?”凌若风停了手,警惕地盯着胡仙仙。 胡仙仙不由“嗤’”笑出声,以前凌若风总是怀着目的在白回风面前说些闲言碎语,扰『乱』她平和心境,如今轮到凌若风怕胡仙仙蛊『惑』? “四师姐,我想劝你回凌山清修而已,即使想蛊『惑』你,我也没有那么好的口才呀。”恩怨情仇,是非对错,三言两语难说清,胡仙仙真想早些断了世间纷扰。 凌若风低眸打量胡仙仙,再抬眸目光阴鸷地盯着她“你怎么不回云华观清修呢?是跟各『色』男人纠缠不清,静不下心了?看他们为你打得烽火连天,你觉得很有趣是?” 一次次退让,一次次为凌若风考虑后路,只因程浩风确实欠了她的,可白回风又欠了她什么呢?这一世胡仙仙更不欠她什么,这话激得胡仙仙怒火直蹿,瞬间后怒火熄了,转为透心凉的寒意。 罢了,只当帮程浩风还一份孽债,减些罪业,能为他做的并不多。 “当然有趣!抓一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非常有趣!你嫉妒了?”胡仙仙咧开嘴,绽开个夸张笑容回答。 凌若风神情一僵,随即又指着下方『迷』窟中的地狱般惨象,忿忿道“因你而起的争斗死伤无数,你满意了?” “这些争斗能全怪我么?怪只怪他们不和睦。他们各有各的想法,若他们不固执己见,奉我为万界之主,所有人乖乖听话,岂不是什么争斗也没有?”胡仙仙轻松笑说。 凌若风尖利嘶喊两声,鬼爪挥动,紫黑指甲暴长,闪着阴惨惨的光朝胡仙仙抓来。 淡青光华朦朦流转,风尘女分身持风流金波鉴挡下一击后消散,紧接着女匪飞身用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扯断凌若风两根指甲后消散。 攻击未能得手,凌若风恼怒向天嘶吼,双眼赤红燃着怨毒的火,指甲再次暴长,猛攻向胡仙仙。 连连招架,胡仙仙仍是应对得很从容,却见阿骨粗喘着飞了过来,要为凌若风助阵。 胡仙仙很欠揍地笑言“阿骨,你能保得自己不受毒侵就不错了,还是快逃,别来『插』手我们师姐妹的恩怨。” 阿骨挥舞着菜刀似个满带刀刃的风车般冲来,胡仙仙跃起身轻巧避开,“阿骨,听我的劝,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孩子,别来跟着大『乱』斗。” 不论大人之间有多少仇怨,孩子始终是无辜的,胡仙仙只能避让。 见此情景,凌若风也开口劝阿骨离开,“多谢相助!可你还是该以孩子为重,请先撤退。” 阿骨斜瞥胡仙仙一眼,向凌若风施了一礼,蹬踏着岩壁纵跃往山下而去。 『迷』窟当中没受毒气侵袭的人多数涌向出口和樊鼎瑶他们对打,少数功力高的飞上山与程浩风以及破军铁卫们对打,不论如何打皆是落于下风,败局已定。 至此,凌若风也神情颓丧,胡仙仙向着她轻佻浮笑,“败了?向我投降啰。唉,浩风怎么舍得拒绝你呢?这般高贵冷艳的大美人儿,我可舍不得让给别人,你留在我身边如何?” 凌若风岂会向她投降,回答她的是鬼爪上凛冽森寒劲风。 胡仙仙面『色』一沉,慧心玉剑如电疾『射』,刹那间齐齐削断凌若风十根长指甲。 “士可杀不可辱!”凌若风愤恨高叫着,手腕轻翻召出冰轮。 冰轮旋飞,银白冰寒之气霎时笼罩胡仙仙。 胡仙仙不禁瑟缩一下,忙召彭清越和胡清定分身来挡,灵气光波碰撞,碎光流转,两道分身消失,胡仙仙重新稳住心神。 “这冰轮很好!你要少用鬼爪,多用冰轮!修鬼爪会让全身变得如紫黑僵尸,那多难看,你不在乎美貌,我在乎啊!看着让人心疼。”胡仙仙看着冰轮由衷赞叹。 凌若风收起冰轮隐在肘后,狐疑看着胡仙仙问“你认得这冰轮?你对付我游刃有余,应当已臻金仙境,可你故意压制修为不突破金仙境?” 第七百六十九章 狼狈逃蹿 『迷』窟之中的惨叫声、哭嚎声渐渐弱了,只有少数法力高强的修行者还在顽抗。仗打到这程度可以直接占领『迷』窟,不必再和残兵败将缠斗了,可程浩风和胡仙仙全都抽不开身,属下们也只得血战到底。 胡仙仙的确早能升上金仙境了,她一直压制不升自有她的道理“四师姐看得准,我不肯突破金仙境是想要各项技能精熟了再升,只有相匹配的技能熟练度和战斗经验才能有升级意义。我以前从凡人到直接拥有天仙修为,升级太快,基础没有打扎实,所以实战力在同级中相比太弱,以后绝不会此种情况出现。” 这些理由占九成是她心中真实所想,但没有说的那最重要一个理由是她自知避不开天命,也不想逃避了,可升级越快往肩上压担子的速度也越快,她要尽量让自己实力强大些再去担责任。 既然选择了要担,就得担稳了,担好了。 “你那么在意实力?三师兄他……”顿了顿,凌若风脸『色』有些不自然,说是放下了,总还是难控驿动的心。 她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可能是想说三师兄实力够强了,应当好好辅助他,不要太在意自身实力高低? 胡仙仙一叹又一笑“自己站在顶峰才是最好的!” 言罢,脸『色』瞬息变冷,扑身横飞朝凌若风扫出红雪拂尘。 凌若风还没从交谈的纠结问题中回过神,面对攻击,本能地用冰轮抵挡。 杀气腾腾、狠辣出招,胡仙仙铁了心要置凌若风于死地,可红雪拂尘的冷冷灵气光波与冰轮灵气光波都相触了,她忽然撤招绕着凌若风而飞。 飞到凌若风背后,再抡扫出红雪拂尘,这一次因凌若风有了戒备心,迅速反手旋转冰轮,仰身向后朝胡仙仙猛掷出冰轮! 银白透亮的拂丝飘舞着,点点殷红如血如梅,红雪拂尘『荡』起的冰晶与雪花飞扬,与山上自然而成的冰雪不同,轻灵如羽『毛』,且没有寒冷感。 冰轮飞旋,旋得极快,快得破风声也没响起,只见冰莹白的光一闪,竟已击中胡仙仙左肋! 也许是受伤导致灵气不续了?红雪拂尘的杀气转瞬消退,胡仙仙收了拂尘,捂着左肋,朝凌若风翘了翘唇角。 这是怎么了?胡仙仙故意引凌若风击中自己?凌若风气恼、疑『惑』、惊诧地看着胡仙仙,召回冰轮握在手中,没有继续攻击。 胡仙仙疼得倒抽凉气,估计肋骨没有骨折也骨裂了,她很庆幸凌若风虽说傲慢跋扈却也不是龌龊小人,能让她从容掏出金创『药』来疗伤。 敷了『药』,伤口还没有愈合,只疼得稍轻微些。胡仙仙咬牙运转灵气炼化『药』力,暂时压下疼痛感。 见凌若风还在皱眉看她,她痛快大笑着凌空而起,倒飞落在另一方冰崖上,扬声喊道“四师姐,你我两不相欠了,快逃去你该去的地方,别再卷入这些争斗。” “你我本来就两不相欠!少用苦肉计来『迷』『惑』我,我以后怎么做不需要你来安排!”凌若风浑身轻颤着吼出两句话,往河城方向飞去。 胡仙仙长呼出一口浊气,仰头看天,掩饰着满心疲惫,没人看着还要掩饰,只因畏惧被人看穿。 好累啊,好想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任由程浩风帮她撑起一片天,可担子始终是她的,总有装不下去的时候,那且让自己担起来时能轻松些。 有些话既是为了激凌若风避开争斗,也是真想放下一段情,惟有她放下了,程浩风才能放下,终究不属于这世间,恩怨情仇能了多少了断多少。 是红尘过客,也是宇宙中一粒微尘,永恒的是孤寂,不可贪恋刹那温馨,不能再脆弱了,不愿再成为他的负累。 远远看着程浩风对战『毛』日渥和鬼王,胡仙仙遏制不住怒意占据脑海,先前仿佛一切与己无关的空茫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破坏欲。 歇了一歇,伤口疼得快麻木了,胡仙仙旋转如陀螺,抡起红雪拂尘卷起一股冰雪寒风,往东边山崖飞去。 正在打斗中的『毛』日渥和鬼王忽觉冰晶雪粒『迷』蒙了眼,程浩风趁他们行动微滞,墨冰剑斜划过『毛』日渥左肩,再削向鬼王右肩。 鲜血迸溅,鬼王闪身飞退,『毛』日渥稳不住身形跌向崖下。 鬼王见他危急,腿骨法器散发磷火般幽光,转瞬延伸到崖下拖住『毛』日渥,将他拉了上来。 程浩风将墨冰剑一横,一招抹剑式,透明萦绕墨『色』的剑光骤亮,抹向鬼王脖子。 鬼王急忙把『毛』日渥丢在崖边,竖起腿骨挡住墨冰剑! “锵锵锵”劲气碰撞声连响,鬼王飞身空中不断往后退着,招架得非常吃力,早已非当年凭他一人之力『逼』得程浩风和胡仙仙要散功自爆的时候了。 『毛』日渥挣扎着站直身,缓缓掏出他的保命法器轧魂钳,阴狠盯着程浩风的背影飞去。 可同时,胡仙仙横飞追去,『毛』日渥左手掐诀正待催动轧魂钳之力,胡仙仙横飞的身体微仰斜立而起,慧心玉剑激『射』光弧削向『毛』日渥的脖子。 若不是『毛』日渥为万年水獭之体,肉身强悍,自有抵抗法器的能力,慧心玉剑早就将他斩为齑粉。 即便如此,要破他护体之力也不难,只等看他在慧心玉剑之下身首异处了。 然而,事情发展大大出乎意料,慧心玉剑被阻挡,胡仙仙催动灵力也难再刺下去! 定睛一看,居然是凌若风去而复返,硬扛着用冰轮挡住了慧心玉剑! 因要接下胡仙仙一击很耗灵气,用尽全力后,凌若风的脸成了青白『色』。 “嘿……你还真讲义气。”胡仙仙撤回剑,笑说,“他刚刚可想要偷袭你的三师兄,你还出手救他?” 凌若风傲然冷嗤一声,转身往鬼王那里飞去,在鬼王被程浩风『逼』得不停躲闪时,突旋冰轮而起掷向程浩风。 冰轮袭来,程浩风的眼神一黯,凌若风再御使冰轮绕墨冰剑而飞,鬼王得以脱身。 飞绕墨冰剑几圈后,冰轮自动回旋倒飞,归入凌若风手中。 从墨冰剑的剑光笼罩中脱身后,鬼王和凌若风齐齐往河城逃去,看到他们飞遁,『毛』日渥也想撤了。 刚要转身,可程浩风和胡仙仙早已追来,一左一右各施狠招展开攻击。 『毛』日渥也不招架,“吭吭”嘶吼几声,突化水獭本体硬接下这两击,被打得嘴角溢出鲜血,嘴里冒着白烟,可他忍着剧痛,四爪腾空蹿出很远! 一股腥风熏人,程浩风和胡仙仙皆微侧了侧身,『毛』日渥得以成功溜远,跟在鬼王和凌若风之后逃向河城。 没想到平常时沉稳端重的『毛』日渥,为了保命不顾形象开逃,甚至拼着受伤也要搏个逃命机会,胡仙仙和程浩风相视一笑没再追击。 “仙仙,你受伤了?”程浩风瞄了眼她左肋,关切问着,又掏出金创『药』。 “敷过『药』了,无碍的。你快想办法把毒气散去,时间长了会让无辜生灵受害。”胡仙仙语气轻松地说。 “我先送你回夜城养伤,再返回来驱散毒气不迟。”程浩风伸手揽她的腰。 胡仙仙俏皮笑着躲开,“我有伤,你别弄疼我了。快些去做正事,我可不会帮你哦。” “不用你帮。”程浩风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又甩甩手,“你在这儿歇息等我,我很快做完。” “我可不是歇着,我得监督你呢,快去快去,快去哦。”胡仙仙一叠声地催促他。 程浩风飞身而下,在『迷』窟当中的小平坝上空悬停,凝眸沉气挽个剑花,『荡』剑向『迷』蒙毒气。 剑光乍亮,穿透重重雾气,搅起气漩,漩涡旋转不休,卷入的毒气越来越多,直到在空中形成一个黄白的毒气云团。 程浩风沉声低喝,墨冰剑寒光凝实,瞬间冻住毒云团,剑中丝丝缕缕墨『色』溢散入云,似乎是蘸墨的笔点染上白棉花。 毒云团上墨『色』微光缭绕,云团渐渐缩小,直至缩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五月初五清晨,打扫完战场后,程浩风和胡仙仙率将士们回夜城过端午节,同时办庆功宴。 夜城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胜利的喜庆气氛,在河城郊外的鬼王别院中却是弥漫愁云惨雾。 那天逃往这里时,鬼王和凌若风还没有进院子,『毛』日渥就先落地,以本体拱开院门,钻进一间僻静屋子。 这别院是萨热亲王赐给鬼王住的,院落虽算齐整,可也只是凡间平常建筑,被『毛』日渥拱破了院门和一截院墙。 院中仆从也全是普通人,当场被横冲直撞的『毛』日渥碰伤两个人,还吓傻了好几个仆从。 鬼王看着『乱』糟糟的院子,叹着气,摊开手对凌若风说“早知道会落得这个结果,该听你的劝不掺和他们的事,怪我,怪我贪那块儿渺无人烟的地盘儿……” 还没等他自怨自艾完,冷笑声响起“几场败仗而已,这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你们这么快就蔫了?” 看扎措落地,抖了抖白袍袍裾,神采奕奕的模样,鬼王也撩撩红袍袍裾,强撑起淡定从容的模样“和属下人玩笑几句而已,我岂会在乎小胜小败?” 扎措和鬼王他们相见后,又去见刚刚缓过劲儿来,才化回人形的『毛』日渥,可一见面就嘲讽彼此。 测试题测试题 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山猪有一瞬发愣,不太明白弟弟问他的意思。 是责备他换了不同类型的女人都没能长久相守,还是真要他回答出中意之人的明确模板? 愣过之后,山猪老实而『迷』茫答道“我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清楚讨厌别人对我摆出拯救者、宽容者、崇拜者的态度来接近我,更讨厌别人威胁我、约束我……” 山猫听了直乐,说他提的这范围太宽了,几乎全部男人都不喜欢受约束,不能算是山猪特有的癖好。 山猪无奈笑笑“我真没什么高要求,能好好相处就好。” “怎么样才算好好相处?你和阿玲也没有开口就吵架啊,你凶都是凶别人,你凶阿玲的时候少得很,更没有打骂过她,这算是相处得不错了?” 山猫挺想不通的,要说山猪对阿玲薄情,真没亏待过她,要说有情呢,那疏离感比陌生人还强。 “不是说开口就吵架才算难相处……举个例子来讲,她谈话总要提‘我爸说的’、‘我妈说的’、‘我弟说的’、‘我妹说的’啥呀啥的……真是听见就头大。” 听了这串话,山猫也瞬间觉得有些头大,而后却又猥琐笑问道“你们那个、那个的时候不会也提她爸什么的?” 山猪瞪他一眼,没有回答,大步朝回村的方向走去,山猫追了上去,不停涎皮赖脸地追问。 被他缠不过,山猪望着留下很多童年欢笑的小河、田野、树丛,说起来件事儿。 今年清明节回家祭祖时,山猪在母亲坟前见到阿玲在哭诉,那场景看得他很心生怜惜。 回村后,阿玲让大仔悄悄跟他说,别忙跟着大哥、二哥他们一起回蓉城那边,山猪也心软答应下来。 说了后,山猪问山猫我好容易抽空跟她单独见面,你猜她怎么做的? “不猜……我都要酸死了,我还是单身汉啊……”山猫装哭咧开嘴,两颗松鼠牙把哭相变笑相。 山猪接着说“唉,清明节那时候和小兔还没发展到那一步,我还是想凑合过下去……打算逗逗孩子,再和她亲热说几句话,然后留在老家住几天。结果她把大仔支到外面去玩儿,把我拉进卧室,三两下把衣服扒光了躺床上……” 山猫很响地吞了几下口水,眼睛鼓得圆溜溜的,山猪偏顿住话头儿不说了。 催了他几次,山猪才说当时呆了一呆后,要转身离开,可阿玲拉住他,骂他坏蛋! 还说那就是你们男人想要的,以前稳重些,要嫌弃没风情;主动点儿,又要嫌弃太风『骚』…… “那你到底想不想要风『骚』的呢?”山猫问。 “想要什么呀?我和她本来就相处不多,很生疏的,快一年没见大仔了,当时想的全是逗儿子。 不管怎么说,大仔总是我的骨血,父子连心啦,结果抱都没抱抱儿子,她突然来这么一下,真当我是种马? 已经很尴尬了,最气人的是,她躺那儿还说……” 山猫好奇追问“说什么?” “她说……说的是‘我爸说男人都喜欢女人火辣点儿,以前怪我不懂这些才抓不住你的心’……唉……我一听她说她爸怎样就头疼。真的头疼死了,哪还有兴致做什么。”山猪说着就『揉』『揉』头。 兄弟俩慢慢走回村,回家后又陪山幺爸坐了会儿,山猫看着阿玲走来走去的背影忍不住偷偷怪笑。 山猪瞪他两眼,他不敢再笑了,扯着说要回去上班,拉山猪离开家。 他先和山猪到了达因县,准备玩两天再转道回蓉城。 在达因县盐海酒店闲耍时,山猫问山猪是不是还想着小兔, 山猪说小兔表现得那般想要和他撇清关系,他也不好再强求,他自知难以给小兔安逸富足生活,若小兔不愿意理他,他不会去打扰。 “阿玲呢?你们的事儿真让人想哭又想笑。”山猫这回谈起那些事严肃了些。 “我欠了她的,尽力补偿她。” 只是再多的补偿也不如真心相待有用,山猪终究还是会欠了阿玲。 山猫嘀咕着重复了那句话,又说“你是准备和阿玲就这么耗下去?也对,耗下去,耗一辈子,看谁耐『性』好!” 山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本意,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很多道理,别人讲得再多都没有用!亲身体会悟出来的,才有用…… 当然,亲身体会得来的经验也可以说没用,因为没机会回到从前了!空有经验,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你不同,你看着我一步步走成这处境,也和经历过这些一样了?你有所领悟,也还有机会避开很多事,可千万别犯错。” 山猫点了点头,少有地神情郑重点头。 在地瓜市老家休假的小兔忙着她自己杂事,取了饼干盒回来后,下午三点多时,兔妈接到电话,说是二富哥明天要回乡办婚宴,请他们去。 “不是办过酒席了吗?还办啥办?故意搂钱呀。”兔爸听了后很不高兴地说。 兔妈低着头小声解释,说二富哥是在嘉州城里给人当上门女婿,婚宴是女方办的。 但带了新娘回老家探亲时,兔二舅妈说儿子娶妻不在男方家办酒席很没面子,坚持让二富哥再办一次专门招待男方亲戚。 兔爸念叨着上次随了一百块钱的礼,也没去嘉州城吃酒,这次就别随礼。 小兔见兔妈很为难的样子,就说前几天办的婚宴自己没去,反正明天有空,去见见二富哥和表嫂,再看望外公外婆他们。 第二天一早,小兔取了两百块钱出来包红包,查查卡里只剩一百八十多块了,暗叹活在这世上钻钱眼儿里了没意思,可缺钱了也真日子不好过。 坐上中巴车,到得六十里外的兔外公家老院子,先送上给外公外婆的芝麻糊、豆『奶』粉,又给表弟大龙一袋饼干,再去隔壁二舅妈家给新婚的二富哥夫妻送上红包。 二富哥的妻子,也就是那位城里表嫂冷淡和小兔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来大秀姐进屋了,二富嫂的脸『色』阴下来。 也不知二富嫂在二舅妈耳边说了些什么,二舅妈听得频频点头,听完后对大秀姐说“你待会儿不要上席桌去吃,在厨房里吃。” 番一百二十二 各耗各的 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山猪有一瞬发愣,不太明白弟弟问他的意思。 是责备他换了不同类型的女人都没能长久相守,还是真要他回答出中意之人的明确模板? 愣过之后,山猪老实而迷茫答道:“我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清楚讨厌别人对我摆出拯救者、宽容者、崇拜者的态度来接近我,更讨厌别人威胁我、约束我……” 山猫听了直乐,说他提的这范围太宽了,几乎全部男人都不喜欢受约束,不能算是山猪特有的癖好。 山猪无奈笑笑:“我真没什么高要求,能好好相处就好。” “怎么样才算好好相处?你和阿玲也没有开口就吵架啊,你凶都是凶别人,你凶阿玲的时候少得很,更没有打骂过她,这算是相处得不错了?” 山猫挺想不通的,要说山猪对阿玲薄情,真没亏待过她,要说有情呢,那疏离感比陌生人还强。 “不是说开口就吵架才算难相处……举个例子来讲,她谈话总要提‘我爸说的’、‘我妈说的’、‘我弟说的’、‘我妹说的’啥呀啥的……真是听见就头大。” 听了这串话,山猫也瞬间觉得有些头大,而后却又猥琐笑问道:“你们那个、那个的时候不会也提她爸什么的?” 山猪瞪他一眼,没有回答,大步朝回村的方向走去,山猫追了上去,不停涎皮赖脸地追问。 被他缠不过,山猪望着留下很多童年欢笑的小河、田野、树丛,说起来件事儿。 今年清明节回家祭祖时,山猪在母亲坟前见到阿玲在哭诉,那场景看得他很心生怜惜。 回村后,阿玲让大仔悄悄跟他说,别忙跟着大哥、二哥他们一起回蓉城那边,山猪也心软答应下来。 说了后,山猪问山猫:"我好容易抽空跟她单独见面,你猜她怎么做的? “不猜……我都要酸死了,我还是单身汉啊……”山猫装哭咧开嘴,两颗松鼠牙把哭相变笑相。 山猪接着说:“唉,清明节那时候和小兔还没发展到那一步,我还是想凑合过下去……打算逗逗孩子,再和她亲热说几句话,然后留在老家住几天。结果她把大仔支到外面去玩儿,把我拉进卧室,三两下把衣服扒光了躺床上……” 山猫很响地吞了几下口水,眼睛鼓得圆溜溜的,山猪偏顿住话头儿不说了。 催了他几次,山猪才说当时呆了一呆后,要转身离开,可阿玲拉住他,骂他坏蛋! 还说那就是你们男人想要的,以前稳重些,要嫌弃没风情;主动点儿,又要嫌弃太风骚…… “那你到底想不想要风骚的呢?”山猫问。 “想要什么呀?我和她本来就相处不多,很生疏的,快一年没见大仔了,当时想的全是逗儿子。 不管怎么说,大仔总是我的骨血,父子连心啦,结果抱都没抱抱儿子,她突然来这么一下,真当我是种马? 已经很尴尬了,最气人的是,她躺那儿还说……” 山猫好奇追问:“说什么?” “她说……说的是‘我爸说男人都喜欢女人火辣点儿,以前怪我不懂这些才抓不住你的心’……唉……我一听她说她爸怎样就头疼。真的头疼死了,哪还有兴致做什么。”山猪说着就揉揉头。 兄弟俩慢慢走回村,回家后又陪山幺爸坐了会儿,山猫看着阿玲走来走去的背影忍不住偷偷怪笑。 山猪瞪他两眼,他不敢再笑了,扯着说要回去上班,拉山猪离开家。 他先和山猪到了达因县,准备玩两天再转道回蓉城。 在达因县盐海酒店闲耍时,山猫问山猪是不是还想着小兔, 山猪说小兔表现得那般想要和他撇清关系,他也不好再强求,他自知难以给小兔提供安逸富足生活,若小兔不愿意理他,他不会去打扰。 “阿玲呢?你们的事儿真让人想哭又想笑。”山猫这回谈起那些事严肃了些。 “我欠了她的,尽力补偿她。” 只是再多的补偿也不如真心相待有用,山猪终究还是会欠了阿玲。 山猫嘀咕着重复了那句话,又说:“你是准备和阿玲就这么耗下去?也对,耗下去,耗一辈子,看谁耐性好!” 山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本意,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很多道理,别人讲得再多都没有用!亲身体会悟出来的,才有用…… 当然,亲身体会得来的经验也可以说没用,因为没机会回到从前了!空有经验,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你不同,你看着我一步步走成这处境,也和经历过这些一样了?你有所领悟,也还有机会避开很多事,可千万别犯错。” 山猫点了点头,少有地神情郑重点头。 在地瓜市老家休假的小兔忙着她自己杂事,取了饼干盒回来后,下午三点多时,兔妈接到电话,说是二富哥明天要回乡办婚宴,请他们去。 “不是办过酒席了吗?还办啥办?故意搂钱呀。”兔爸听了后很不高兴地说。 兔妈低着头小声解释,说二富哥是在嘉州城里给人当上门女婿,婚宴是女方办的。 但带了新娘回老家探亲时,兔二舅妈说儿子娶妻不在男方家办酒席很没面子,坚持让二富哥再办一次专门招待男方亲戚。 兔爸念叨着上次随了一百块钱的礼,也没去嘉州城吃酒,这次就别随礼。 小兔见兔妈很为难的样子,就说前几天办的婚宴自己没去,反正明天有空,去见见二富哥和表嫂,再看望外公外婆他们。 第二天一早,小兔取了两百块钱出来包红包,查查卡里只剩一百八十多块了,暗叹活在这世上钻钱眼儿里了没意思,可缺钱了也真日子不好过。 坐上中巴车,到得六十里外的兔外公家老院子,先送上给外公外婆的芝麻糊、豆奶粉,又给表弟大龙一袋饼干,再去隔壁二舅妈家给新婚的二富哥夫妻送上红包。 二富哥的妻子,也就是那位城里表嫂冷淡和小兔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来大秀姐进屋了,二富嫂的脸色阴下来。 也不知二富嫂在二舅妈耳边说了些什么,二舅妈听得频频点头,听完后对大秀姐说:“你待会儿不要上席桌去吃,在厨房里吃。” 番一百二十三 梦幻炼狱 二舅妈让大秀姐开宴时不上席在厨房里吃饭,小兔听了也没觉出什么异样。 因为那时农村办酒席,都是请了专办酒席的大厨来,再请一些亲朋好友帮忙打杂,帮工的亲友要忙事儿没空上席的情况很常见。 等厨师做好了菜,拿大喇叭喊众人快来吃饭的时候,小兔也帮着端菜送酒。 正忙着,瞟见大秀姐在屋檐下搓手别扭站着,喊她帮忙抬盛饭的大木甑子到院子中央,这样方便四方坐的宾客舀饭。 大秀姐刚走过来,二舅妈突然跟救火似的冲过来,推开她,还说:“你帮啥呢?不要带些晦气给老二两口子!” 这是什么意思?大秀姐是二舅妈亲女儿,二富哥亲姐姐,哪有这么说至亲之人的? 看着大秀姐红着眼眶退到屋檐下,小兔既疑惑又心酸。 忙完了,席桌上还有些空位没坐满,有远房亲戚招呼小兔快去坐,她瞥见了低着头往厨房去的大秀姐,拒绝邀请,也去了厨房。 厨房剩的菜不多,可也足够填饱肚子了,大秀姐几次劝小兔快去外面吃,小兔都说姐妹很久没见,想和她聊聊。 聊着才得知,因二富哥的妻子本来就瞧不起他家穷,所以二富哥万事顺着老婆。 二富嫂嫌大秀姐被人拐卖生了两个孩子,后来又气得买她的丈夫自尽,说新婚遇见这样的人招晦气。 大秀姐听了这说法想走的,偏偏二富嫂还不愿担刻薄对大姑子的恶名,假惺惺让二舅妈拦住大秀姐,并让二舅妈提出各种苛刻要求。 常说,当妈的肯定疼女儿不疼儿媳,可竟然也有巴结儿媳嫌弃女儿的妈! 小兔以前认为兔家亲戚不和的原因是兔爸那辈儿兄弟姐妹同父异母,这时才知道亲爹妈亲兄弟姐妹在利益面前也可能淡薄亲情。 有悲惨的人生遭遇该引人同情,怎么会因为悲惨成了别人想避开的晦气之人?为什么别人犯的罪,却成了大秀姐永远洗不掉的污名? 小兔愤慨地放下筷子,要找二富哥、二富嫂说理,大秀姐赶紧拉住她,央求道:“你在婚宴上说这些,不是更让别人笑话我们一家人,更让二富家那位讨厌我?求你别多说什么,今天别说以后也别说。” 家,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只因了不是讲理的地方,亲人之间的伤害有时也更肆无忌惮。 又闲聊几句,大秀姐问小兔:“你山家的三哥还好?他介绍我们去的那个厂还不错,工作正适合我跟三贵儿做,工资发得也及时。想当面谢谢他的,过了这么久也没得着机会,你有没有他手机号码?” 小兔这才记起托山猪给大秀姐和三贵哥找过工作,听大秀姐说他们在厂里快两年,过得还不错,有个焊工师傅还收三贵哥当徒弟了,大秀姐也不担心这弟弟再走歪路。 听大秀姐夸着山猪,小兔心里像打翻五味瓶儿似的,掩饰了又掩饰才让情绪表现不明显,干笑着说没有山猪的手机号。 大秀姐感觉小兔神情古怪,追问她怎么可能没有山猪手机号,是不是担心再去打扰山猪。 小兔忙说不是,只提了句山猪回红苕市去了,可能早换手机号了,又说当时只因有同情心才随口答应事情,与小兔并不熟。 “哦,不论怎么说,我们是该感谢他的。他是个热心人,不能因为他帮我们是举手之劳,就认为帮我们理所当然。人得知恩图报,对?”大秀姐认真说着。 小兔想要应个声儿表示同意,可出声竟带了哭腔,赶紧说是菜好辣,辣得嗓子哑了,眼泪快流出来了。 报恩,正是因为要报恩才不能扰乱他的生活,告知了大秀姐他的手机号不又得和他有联系? 他是个热心人,即便有时候粗豪却不会粗糙粗鄙,他脾气暴躁却也多情,不是无病呻、吟的那种多情,是他不会太过计较得失,有悲有喜有恨有爱,各种情感皆很挚烈。 想起去年在青城山见他穿白衫的样子,心口钝钝地疼,也不知那一幕是臆想出的幻影还是真实? 那时的他仿佛能让所有纷纷扰扰都远离,悠远淡然,让人相信在他身边不用惧怕任何灾劫,生活会永远安宁。 小兔把这个形象藏在心底反复打磨,一块石头也磨得如玉光滑莹润了,以至于到后来她也分不清这个形象还是不是山猪。 宴席散后,收拾完各种杂事已到晚上,小兔和大秀姐到兔幺舅家挤挤。 兔幺舅不在家,两间卧室当中,由兔外公带着大龙睡兔幺舅卧室,兔外婆、冬舅妈、大秀姐、小兔挤一间房。 兔外公外婆的卧室里有两张床,挂着厚厚的蚊帐像隔成了两个小屋。 一间卧室两张床的原因是兔外公外婆想分房睡,但没钱去多盖房间。 兔外公和兔外婆相识在战乱年代,年轻时的兔外公去渝城一家黄包车行拉车,后来又因能写会算当了管账先生。 兔外婆本是渝城附近某县大户人家的女儿,因父亲被土匪绑架,勒索走了大笔家产而家道中落,只得到渝城谋生。 两人相识相恋后也过了段清贫但幸福的小日子,但随着政局变化,兔外公带兔外婆回老家后又遭到长辈阻挠苛责,两人感情出现裂痕。 可由于种种原因,两人要分开却没能分开,兔外婆以分床的方式表达不满和想离开的心。 偶尔和晚辈说起当年的事,兔外婆流泪不止,总结来说是受精神和物质双重折磨。 兔外公的长辈逼着他和以前订婚的童养媳圆房,可兔外公又不肯放兔外婆走。 如果说那是快把兔外婆逼疯的折磨,从物质生活来说,则是差点儿把兔外婆害死的折磨。 兔外婆家虽在乡下,却是有几百亩橘园和几百亩水田的当地富户,后来家道中落,进城也是给阔太太当贴身丫鬟。 那时虽然清贫,但也清闲,做的都是端茶倒水、拎包跑腿儿这些轻巧活儿。 到了兔外公老家,天天扛锄头挖地磨得手起了很多血泡,挑水挑得双肩红肿,插秧时腰也快弯断了,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惨的是兔外婆皮肤容易过敏,被蚊虫叮咬后会起满红疙瘩。 为了免得过敏,兔外婆泡了药酒备着,当时管生产的那个队长见她插秧的活儿做到一半就走到田埂上,拿出药酒抹手臂,凶巴巴说她是享乐主义的歪风邪气啥呀啥的,没收了药酒瓶。 那天,兔外婆手臂上的红疙瘩一直没消,还蔓延全身,最后发高烧出现呼吸困难情况,要不是正有个医术高明的老军医下放到他们那个队,她得一命呜呼。 若说恨,兔外婆肯定恨兔外公,毕竟算是把她骗了;可兔外公认为政局出现变化是普通人难料的,并没有刻意让兔外婆跟着受苦。 他们的婚龄已过了金婚,走过那么多风雨,支撑到最后的是没法分开还是不想分开呢? 番一百二十四 独自追忆 共同经历了岁月风霜,仍然还相守一起的老夫妻未必是真的情比金坚,可也不能说是虚伪地维系表面感情,相处久了,看一块石头也能看成习惯,更何况是人呢? 小兔想,兔外公和兔外婆的感情在生活艰辛中被磨灭完了,但仍有斩不断的羁绊? 想着想着不由心酸,会不会有一天对山猪再无心动感觉,并且也对其他人同样没有心动感觉呢? 她觉得落到那一步才可悲,只剩麻木为活而活的人生,多么无趣。 又闷又潮的屋子,狭小带着异味的床,再加上烦乱的心情,小兔根本没法睡,还得为了不打扰别人而强闭着眼睛。 好容易熬到天快亮了,小兔起床梳洗,问候了众位亲人后,又帮兔外婆把早饭做好,吃过早饭就道别。 兔外婆拉着小兔的手,殷切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后来兔外公提醒她小兔要赶回去工作,明天该上班了,她才放开手。 竹林旁小路弯弯,曲曲折折延伸向远方,看不清下一程是康庄大道还是坎坷泥泞。 小兔刚拐过几丛竹林,兔外婆追了上来,递上两个小搪瓷缸气喘吁吁地说:“我做的豆瓣儿你带去吃,还有点儿宴席上剩的菜……” 那时农村宴席上剩的菜都是亲戚打包带走,炸的鱼干儿、烤的排骨、卤的鸡爪之类不容易腐坏的剩菜最受欢迎,可昨天晚上小兔想带点吃的回去给兔爸兔妈尝尝时,二舅妈说只剩冬瓜汤和炒豆芽了。 但兔外婆递来的其中一个搪瓷缸里装的分明是,两个大鸡腿和两个整的卤猪蹄,还有几只大虾,这该是没上桌前特意包好的菜,不是剩菜。 小兔讶异看向兔外婆,她小声说:“我晓得你不吃虾,你吃鸡腿,让你爸妈吃虾。在外面要好好工作,再苦都要自己弄份工作,存了钱以后自己买房子,千万不要跟着男的走。你爸妈养你一个独女,以后肯定是要跟你住的,不能让他们跟着你受气。” “我记着呢。”小兔也考虑过这些的。 “好了,我不多说了,不耽误你回去上班。”兔外婆笑着挥了挥手。 可小兔才走两步,兔外婆又追上她,拉着她的手红了眼眶,哽咽着说:“你要是和哪家小伙子相好了,可得打听清楚他家里啥情况……唉……我说啥呢?你还小……好好工作,好好工作……” 含混不清说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兔外婆揉着眼睛转身往回走,佝偻的背影,微抖着双肩。 小兔按了按闷疼的胸口,想起外公外婆的事,又想起山猪,心里反反复复默念着:好好工作,好好工作…… 回到家,备好行李出门,傍晚六点时,小兔到了鱼凫庄园。 整理好床铺,室友们回来,拿出桔子、红薯干儿、炒南瓜籽之类土特产请她们吃,边吃边聊。 “小兔,你这次回去,你爸妈有没有逼着你相亲?”小蕾不怀好意地笑。 “她还小呢,她爸妈不会那么急的。”小蓓见小兔不好意思回答帮她搭腔。 胖嫂目光直直地上下打量小兔,看得她很不自在了才移开目光说:“别在你们那山区找男人嫁,嫂子给你介绍个好的。” “不用……别……”小兔急得话也说不囫囵了。 小蕾笑着指了指胖嫂撇嘴说:“算了,你给我介绍的全是些歪瓜裂枣,我都看不上,小兔更看不上了。再说了,小兔用得着你介绍吗?我估计徐公子看上她了。” 提到徐公子,她们看向小兔的眼神都挺怪,小兔问了几次,她们才说出原因。 小兔刚回去休假,徐公子就来找她,没见着她,又向同事们打听关于小兔的各种事情。 昨天还又来找过一次,听说小兔还没回来,走的时候一副失魂落魄样子,还嘱咐斯经理,等小兔回来后要及时告诉他。 对小兔这么关心,能没那层意思?只因偶然一面之缘钓上个富家公子,挺传奇的。 “我没觉得他对我有那意思呢,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事要找我帮忙?”这说法,她们都不以为然,徐公子需要她帮什么忙? 小兔虽不是恋爱专家,但也经了些事,能觉出徐公子对她是有好感,但不是那方面的好感。可几次三番找她,到底为的什么?小兔懒得和别人多解释,也懒得细想。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多月,已经见了徐公子好几次,每次他都邀小兔出去吃饭,每次都遭到了拒绝。 徐公子的家在孝阳市,离温泉区说远不远,路上通畅时自己驾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可说近也不近,隔几天这么跑一趟也麻烦。 小兔真搞不懂他有什么目的,让他直说,他说欣赏小兔,想和小兔交朋友。 这答复太牵强,小兔不相信,别人说的什么喜欢上了小兔,小兔也不信,她没从徐公子眼里看出暧昧情愫。 又轮到小兔补休一天周末,她上街去逛逛,先去了书店。 随手拿起本书翻翻,才见是改编给儿童看的《三国演义》,看着拼音注释和精美插图,想起她小时候看不懂书,山猪给她讲解的往事。 那时候没有专改编给儿童看的版本,山猪又不太会讲,小兔看得半懂半不懂,不过山猪说的一些道理让她记忆犹新。 山猪说乱世之所以会乱,不是帝王昏庸、官宦贪腐,也不是外敌入侵、暴民造反,是因由下而往上升的通道变窄,才会造成乱世。 如果世上的人各样利益全平均化了,那么人的惰性会无限扩大,没有竞争没有奋斗的动力,社会发展停滞不前;阶层要有高有低,都争取走向更高层,不停在竞争中淘汰旧的、错的一切,才能长盛不衰。 可如果各阶层的等级过于森严,高层对底层压制得太厉害,底层不管怎么奋斗都无法获得上升机会的话,那就会把有序竞争变成暴力反抗了。 以东汉末年来说,朝廷任用官员是举荐制,最下层的小吏都是乡绅推举出来的,没有门阀关系网,连起步的点也没有,更别说往上爬。 至于经商、务农等业,也是辛苦做出成果后,往往被贵族一句话夺走果实,几乎永远混不到贵族阶层。 按社会惯有规则走下去,无法靠努力获得成功,那当然会用暴力手段破坏社会规则。 小兔出神想了很多,得出结论,好的社会结构应当是上层有安稳感、荣耀感不用总担心被破坏,底层也要有通过奋斗获得成功的希望。 想着又去翻看其他书,临出门时买了一本《百种花卉养、赏、用》,是既和专业有关又有趣味的书。 刚出书店,只见徐公子迎面走来,“小兔,好巧。” 番一百二十五 深秋叶落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法国梧桐树上,细碎光斑跳跃,秋天的阳光明朗而不刺眼,一如徐公子的笑容。 只是一句简单问候,可该怎么接话呢?小兔伤透了脑筋。 不能没礼貌,有教养的人不该对向自己亲切问好的人冷嘲热讽;也不能显得太热情洋溢,稍不注意会显得暧昧;要做到不咸不淡,不卑不亢地大方平和谈话很难啊。 看小兔拧着眉呆站原地,徐公子略尴尬地再说:“我车子出了点毛病,等了半天也没修好,无聊到街上逛逛,没想到遇见你,好巧。” “不巧,柳街太小了,很容易碰见熟人。”小兔面无表情干巴巴地说。 说完后,她快步朝菜市场走去,休假出门逛街要给同宿舍的姐妹带些零食回去,菜市场的水果和瓜子之类比大街上水果店便宜。 曾有那么一瞬,小兔想和徐公子好好聊几句的,虽说对他没有心动感觉,可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在小兔所认识的男子当中算是很优秀了,能交个朋友也不错。 想交朋友的念头也只一瞬,很快记起小章的事,这朋友和男朋友的界线很难分清,再出点儿什么意外,小兔可承受不起。 蜀川冬季也不太冷,树木落叶落得晚,已是深秋,行道树上的叶子都还半黄半绿。 骤然起风了,刮落黄叶漫天飞舞,一片树叶落在小兔的头顶又旋飞而下。 小兔只穿了一件米色打底衫披着浅棕色薄风衣,在室内不觉得冷,风吹来的寒意可有些刺骨了,她将风衣拢紧了一些,瑟缩的模样如同萧萧落叶。 因了她冷淡的态度,徐公子本要转身往汽修店去,可看着她的背影,徐公子不自觉地迈步跟了去。 发现他跟来,小兔只能采取视而不见的方式应对,把他当空气,省得去想如何相处。 称了几斤橙子,选了两根甘蔗,等老板削甘蔗的时候小兔翻包里的零钱。 “我给,我给……老板,一起算钱。”徐公子在同一个摊上买了香蕉和苹果,递上张百元大钞要帮小兔付钱。 水果摊儿老板正要接钱,小兔递上张五十的钱说,“我的是三十一块五,你快找零钱。” 面对两张钱,水果摊儿老板为难了,徐公子连声劝老板收他的,小兔没和他争执,而是收回五十的再迅速翻找钱包。 翻了三十五块零钱出来,小兔立刻递给水果摊儿老板,再多拿了两个橙子说:“刚够添成三十五?不用找零钱了。” 说罢,小兔拎起买的东西大步朝公交车站牌走去,徐公子还在选购其它东西,他发现小兔已经走了后,在后面边喊边跑。 夜已深了,晚上的食客全散去,小蓓、小蕾和胖嫂她们也下班回宿舍了,小兔拿出水果招待她们。 “不吃了,不吃了,徐公子买那么多零食请客,我们全吃得胀鼓鼓的。”胖嫂拍拍肚子,摆摆手。 小蕾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小兔说:“看不出来你手段那么高啊,把徐公子耍得团团转弄那么狼狈,他还给你说好话。” 这话什么意思?小兔让小蕾说清楚些,她故意不说,只得又问小蓓。 小蓓讲了,原来徐公子对柳街周围不熟悉,出了菜市场后绕来绕去找不到去汽修店的路了,他也没坐过温泉区的公交车,问了路,别人给他说清了该坐哪趟车,他还是没上对车。 半路上知道坐错了车,慌忙下车,又再问路。 徐公子平常出门,即使没开车也是坐出租车,可他只等修车随便逛逛,也没多带点钱,见小兔买东西也跟着买,一不注意买多了,把带的钱花完了。 换成平常,把钱花完也没什么,打个电话给斯经理就能把迷路的他接回去,可他偏偏把手机忘在车上了。 于是,徐公子拎着很多水果和零食走路回鱼凫庄园,也不知问了多少人,绕了多少弯路才回去了,到了斯经理的办公室外,他已是满头大汉、满脸灰尘。 看看忿忿瞪着自己的小蕾,小兔干笑一声,去洗漱准备睡了。有些事情解释不清,徐公子是别人眼里的宝,她要把这受苦走路的账算在小兔头上,也只能认了。 躺上床,闭上眼,小兔思索着怎么才能和徐公子别显得那么亲近?也许是他真有点儿那个意思了?那可真得离他远点,即使他没有那个意思,他所给的也定然是小兔还不起的,总之得离他远点儿。 第二天中午休息时,斯经理让小兔去办公室一趟,还以为是工作中出了什么错要挨训,结果他很客气地给小兔倒了一杯茶。 “小兔,你工作表现还不错。但是有些话我还是得说说,我不仅是你们工作中的领导,也是你们生活中的长辈。你这丫头呢,很上进,这是好事,可心气儿太高就不那么好了。”斯经理尽量温和地说。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斯经理,请开门见山直说行吗?” 斯经理看她的确很茫然,又再说:“小徐父亲是我在部队的老排长,对他们家我算很了解。他们家开的国光家居用品公司,不是什么名牌企业,他爸也没在富豪榜上,可他家那才叫实实在在有钱!你可别看那些首富什么的表面风光,让他们拿十万现钱都难拿出来,一场风暴就能让他们变穷光蛋。” 听了这一番话,小兔算是明白了,斯经理肯定认为小兔想攀高枝儿,眼光高得连徐公子也嫌弃。 “斯经理,昨天我没有故意使徐公子难堪,我也请你转告他不要和我走得太近,我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小兔认真地说。 “他和你走得近怎么会让你丢了工作呢?”斯经理皱眉反问,很快又恍然大悟般说,“也对,你要是和小徐成了,哪还用得着工作?” “斯经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保住工作,不敢妄想。”小兔解释。 斯经理瞅着小兔,很纳闷儿的样子,低着头想了想后语重心长地说:“追求小徐的姑娘可排了长队呢,要不是他想出国学服装设计,他妈妈又让他必须找个家世清白、勤快贤惠的姑娘结婚才能出国,他还不会那么早考虑个人问题呢。小兔,不要错过好机会啊。" 小兔坚决地摇了摇头,向斯经理告辞走出办公室。 于她而言,爱情带来的只有灾难,还是不要奢望为好,况且徐公子对她还没有爱呢。 风起叶落,即使小章那样的普通人都能给她带来很大伤害,更别说徐公子会怎样了,早说得明白点为好。 爱,与我无缘,也不求谁与我同行人生路,独自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向前,害怕出任何变故。 番一百二十六 总有麻烦 中午休息的时间很短,小兔也没空多想斯经理说的事,要赶在傍晚来吃晚饭的用餐高峰前,把桌椅摆好,餐巾纸叠好,各样餐具检查好。 华灯初上,顾客们陆续进到用餐大厅,向客人问候、倒茶、点菜、端菜,走来走去走得脚踝快断了。 累倒没什么,难受的是遇到客人故意刁难,比如小蓓遇到过一个胖胖阔太太说她:“你把炖肘子、甜烧白、樱桃肉这些油腻腻的菜全摆在我面前是啥意思?嘲笑我太丰满呢?还是要害我胖成肥猪?” 小蓓微笑着道歉,将餐桌转了转,“对不起,是我服务不周到,菜品可以转换位置的,请您不要生气,祝您用餐愉快。” 正想开吃呢,这么一闹没了食欲,同桌其他客人都不悦地看向胖阔太太。 感觉丢了面子,她又把气撒在小蓓身上,“你把那些菜转到别人面前什么意思?笑话我老土又小气还是咋的?你让我在朋友眼里成什么人了?” 后来,斯经理过来解决,说给他们算八折优惠,那胖阔太太还是不依,说她出得起请客吃饭的钱,偏要针对小蓓。 最后让小蓓给她连鞠三个躬,还当众说:“我诚心向这位太太道歉,不该对她的身材进行嘲讽,更不应该挑拨她和朋友关系,这位太太和善宽厚没有跟我计较,还帮我说好话让经理不要辞退我,我诚心向她道歉并深深感激她。” 胖阔太太摆出挺大度的样子笑说:“没啥,没啥,年轻人难免犯错,以后记住不要仗着自己长得苗条不尊重别人了啊。” 为了这事,小蓓郁闷了好几天,当时那桌客人点的全是大鱼大肉,随便怎么摆都有油腻的菜在那胖阔太太面前,哪有存心嘲笑? 这样的事忍气吞声也还是过去了,也没什么大损失,小蕾遇到的事儿可让她恶心得好几天没吃饭。 有一次小蕾给一个秃顶大叔倒茶时,他的手碰了小蕾手腕两下,只以为是无意中碰到的,也没在意。 过了几天,那秃顶大叔又来了,点名要小蕾给他倒茶,捏了小蕾手背两下又摩挲起来,还问起小蕾私人情况。 小蕾觉出不对劲,但不敢骂他,只不理睬,他也没再多说。 再过了几天,秃顶大叔见到正在收拾茶杯的小蕾后,拍了拍她翘臀,这可忍不了,小蕾愤怒地扔去个杯子砸他。 砸中了他下巴,疼得他“哇哇”乱叫,保安来了,他嚷着是小蕾故意伤人,要扭送小蕾去派出所,还要赔他一大笔钱。 这鱼凫庄园也不是随便让人闹事的地方,不会同意他那些无理要求,可为了息事宁人,斯经理还是带他去包扎了伤口、付了医药费。 此事当中小蕾并没有做错什么,可餐饮部总经理接到投诉后说她给庄园带来了负面影响,要扣她一个月工资,斯经理帮她解释了事情始末,总经理还是责怪小蕾处理不当,扣了她两百块工资,这算是减轻处罚了。 小兔没遇上这么糟心的事,但也有不顺,有一次有桌客人似乎很忙,催着小兔收钱。 小兔让他们去台结账,他们说反正总共也不到三百块,因为有急事要处理,那也不用慢慢算、等着找零钱了,放下三百块大钞匆匆出了门。 既然人家给了钱,小兔也不能拦着别人是不是?收了钱,小兔交到台,管台的服务员领班接过钱皱起了眉头,用验钞机一验,三张全是假的! 损失肯定不能由庄园承担,那桌菜的成本约一百三十块钱,小兔收钱时不细心,扣了六十块工资,领班偷懒没按规定程序收钱,扣了七十块钱。 从中秋节后正式上班,在鱼凫庄园过了两个多月,已到冬月中旬。 冬天的蜀川省也不太冷,柳街上的柳树叶子仍没有落完,半黄半褐的柳叶别有风情,像是春风给它裁了一身绿裙,寒风又给它裁了一身黄裙。 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小兔正在搬桌椅,斯经理让她去办公室,在办公室里见到一位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的太太。 “小兔,这位是小徐母亲,快叫阿姨。”斯经理微弓着腰伸臂向那位太太。 “徐太太,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小兔礼貌向徐太太问。 徐太太没有答话,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小兔,看得小兔头皮发麻才收回目光,展开个绝对是经常练习才有的标准微笑,“你是小兔,对?快坐,别这么拘谨,叫我阿姨好了。” “阿姨”?眼前这个美妇可不是能让人随便称“阿姨”的人。她是徐公子的母亲,难道要上演砸钱让小兔离开她儿子的戏码?小兔自嘲地想,且让她以为自己和徐公子有什么好了,砸钱,拿钱使劲砸,那可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真要那么行动,小兔可做不出来,浅笑着装糊涂答话:“徐太太,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吗?请您直接提意见,我会努力改正。” “你还不错,是个挺懂规矩的女孩儿,坐,我们好好聊聊。”徐太太一再让小兔坐下,可小兔哪敢坐? 小兔没明白这徐太太到底唱的哪出戏,看样子对自己的印象还蛮好,是得认可了,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了?还是假装认可,背地里耍阴谋把小兔置于死地才罢休? 看小兔惊恐不安、眼珠乱转的样子,斯经理谦恭笑着对徐太太说:“嫂子,小兔这孩子很内向的,平时都文文静静在庄园里工作学习,没接触过什么人,对人情世故不太懂。我来把事情原委给她说说,您先到花园逛逛,待会儿再和她聊,可以吗?” 徐太太点头同意,开门时才见徐公子在门口紧张偷听,他朝母亲“嘿嘿”干笑,母子俩去了花园。 他们走后,斯经理才慢慢说清楚关于徐家的事。 徐公子的家族是木匠世家,八十年代末期,徐公子的父亲从部队退伍后回孝阳市创业,正赶上居住条件不断改善,对家具需求激增的好势头,从一个小木器作坊发展为家具制造、售卖和室内装修、布艺装饰综合发展的大企业。 大企业需要好的接班人,徐公子从小聪明好学、斯文懂事,按他父母意愿在成长。但是,上了大学后,徐公子与父母有矛盾了。 父母让他学建筑学,同时学工商管理,为以后进军房地产行业做准备,还要他假期在家具厂帮忙要把老祖宗留下的手艺也学好,可他偏偏迷上了服装设计。 听及此,小兔有些猜到了,徐太太来见她可能和亲子矛盾有关。 番一百二十七 门当户对 服装设计,在小兔看来那是艺术与时尚的完美结合,不懂徐家长辈为什么那般反对徐公子去学。 斯经理解释后,小兔才知道在徐家长辈看来服装设计那就是给人做衣服的裁缝,成天在别人身上比来划去的不正经。 徐公子暗中偷学服装设计,还喜欢上了一个模特儿,不用想,结果当然是他和模特儿被拆散。 他为自己无力反抗而自责,花天酒地颓废过着,混完了大学。后来他交了好多女朋友,全是模特儿,类型不是妖冶美艳的,便是冷艳霸气的,因为这两种女人最能在t台上惊艳全场。 不愿看着儿子这般下去,徐家长辈决定同意他去国外学服装设计,但有个先决条件是得结了婚才能去,结婚对象还得是门当户对又贤良朴实的女人。 徐太太对门当户对的要求不是要多富多有势力,甚至不选比徐家富的,也不选宦门千金,具体要求是:一要家世清白,直系亲属不能有坐过牢的,不能沾黄、赌、毒,总之不能带来麻烦事儿。 二也不能太有钱太有权,女方比男方还有钱有势,自家还有什么发展空间,有什么话语权?联姻是为了壮大家业,但不能被控制。 三是姑娘自身要懂事、守规矩、以婆家为中心,那些前卫的时髦女郎不能进徐家的门。 徐公子给父母提了小兔之后,他们查过小兔的家族情况和个人情况,觉得勉强符合要求。 唯一有点让他们疑虑的是,小兔曾和人订婚又退婚,后来见了斯经理,斯经理一心当媒人撮合小兔和徐公子,帮着说好话讲小兔没有作风不正的传闻,从学校档案来看也没什么不良记录,让他们放心。 徐太太想着不能和儿子关系再恶化,需要一个徐公子有好感的人,帮他们把儿子往他们定好的路上引,因此决定和小兔见面详谈,这一谈还挺有好感。 看着斯经理说起徐太太对小兔有好感时的欣喜笑容,小兔心中冷嗤:与其说徐太太需要一个儿媳,不如说需要一条搞好家庭关系的纽带。 “斯经理,谢谢你帮我说好话,我可以借用你的办公室和徐太太单独谈谈吗?”小兔小声请求道,有些话不方便让斯经理听。 斯经理没犹豫就答应了,出门去请徐太太进办公室。 徐太太进门坐下后,小兔侧身站在旁边对她说:“徐太太,听斯经理说你对我还挺有好感,我提醒你一句,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相信那些调查资料、档案记录。别看我亲戚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实际上是个乡下野丫头,还和一个有老婆的小流氓不明不白地胡搞乱来……” 往自己伤口上撒盐,疼得快窒息,小兔明明硬起了心肠,可提到和山猪有关的事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过说出这些也够了,原以为徐太太要发怒撵她出去,没想到徐太太平静说:“你说的小流氓是山家老三?他倒也不能说是个小流氓,算是大流氓了。” 小兔诧异地微张开嘴,徐太太又说:“前两年去蓉城见过他几次,挺仗义的一个小伙子。你是担心我思想封建,对你们有过夫妻之事心存芥蒂?我思想很开明的。再者,现在的姑娘能有几个把第一次留给丈夫的?好多年轻女孩儿连对方名字都不清楚就结了露水姻缘,最后也不知经了多少手。你呢,至少清楚你只跟过一个,知道那人是谁,算不错了。” 怒火在心中升腾,小兔压抑了再压抑——解决问题最重要,尊严只能暂时放下。 明明郁怒在心,可听徐太太提起山猪,小兔不自觉地浮起笑容,许久没想他了,不是不想是不敢想,怕思念如决堤的洪水淹没理智。 想远离从前的圈子,还是有人提起往事,人的圈子再大也有限,要想摆脱,真不容易。 自毁形象失败,小兔只得认真说:“徐太太,谢谢你的理解。可是,我确实配不上徐公子,有些事情是误会。” “我的儿子确实优秀,能配得上他的女人很少,但你也不要自卑,你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你呢,也不要太执着于完美爱情,能和我儿子交往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长辈考虑,我调查过,你的家庭经济状况不太好。” 听着这些满带优越感的话,小兔快要连基本礼貌也保持不下去了,如果徐太太不是和斯经理交情好,如果不是很需要这份工作,小兔一定会端杯水泼到她脸上! 深呼吸两下,小兔挺直了腰说:“对不起,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不会为长辈考虑,也不会为其他人任何考虑。还有,我和徐公子没什么的,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徐太太睃了小兔两眼:“你和我儿子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那他听说我想和你谈谈还很高兴地做安排?” 这问题小兔也没法回答,徐太太把徐公子喊了进来,让他说清楚到底有没有和小兔在交往。 “妈,目前是还没交往,我这不是想过了您这一关再深谈吗?要是先谈了,您又不同意,那不是浪费感情么?”徐公子瞅瞅母亲又再瞅瞅小兔,嘻笑着说。 “先过我这一关?那也得对方有那个意愿才行啊……”徐太太懊恼地扶额,气乎乎出了门。 她还得去找斯经理算账,没把事情弄清楚就乱撮合,她还从来没丢过这么大面子。 小兔也赶紧出门,徐公子立即跟了上去,歉意地说:“我事先没跟你说清楚,是希望你能在我妈面前展现最真实的一面,这才有利于以后相处,没想到让你难堪了。” “没什么的,徐太太并没有刁难我。”小兔急于走开,不愿再多谈。 小徐快步拦到他面前,“你不用有那么多顾虑,我不是渣男,我会尽力当一个好丈夫,认真对待婚姻。” 认真?认真对待婚姻会着急找个让父母满意的人结婚,以便达到出国学服装设计的目的? 小兔的脸色冷下来:“对不起,我已经跟徐太太说过了,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只考虑自己感受,我对你没感觉。真没想到你们会选中我,谢谢你们能看得起我。” 逃也似的跑开,上班时徐公子没再出现,斯经理也没多说,小兔暗想,幸好他们还算通情达理。 番一百二十八 左右都错 徐太太来见了小兔后的头两天,工作和生活也没什么异常,小兔仍是该干啥就干啥,后来也不知是谁开始传谣说——小兔勾引徐公子没成功,被徐太太扇了两耳光,严令不许接近她儿子。 这些话可能是有同事瞧见徐太太和小兔谈话,然后臆想出来的,小兔也懒得解释。 她没多说,对情况算比较了解的斯经理出面解释了,讲明只是徐公子有意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他帮忙撮合一下,不存在谁勾引谁的问题。 斯经理出面解释,为的是别让闲言碎语影响工作,可其他人关注的重点是小兔居然拒绝了徐公子,认为她在“欲擒故纵”。 一天晚上睡觉前,小蕾不停追问小兔和徐公子进展如何,小兔说了根本没什么,小蕾还是不信。 “你怎么不信我们真没什么呢?我要是有钓徐公子的心,让我遭天打五雷轰,行了?”小兔急得发毒誓。 “何必说得这么绝呢?你到底为什么拒绝呀?徐公子的条件真不错了。”小蕾放低了声音说。 “他只想找个人替他在父母身边尽孝,他能去国外学服装设计,没考虑过感情基础。”小兔说出隐情。 其他人的目光都聚向小兔,胖嫂惊讶地问:“那意思是徐家还真提过婚事?” 小蕾更是跳下床,指着小兔说:“你傻呀?能结婚就好,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我配不上他,培养不出感情。”小兔扯过被子蒙上头,“睡觉,睡觉,吃好睡好最重要。” 胖嫂和小蕾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小蓓笑了笑,放下英语书,让她们也都睡了,别明天上班打瞌睡被扣工资。 她们很快睡熟,小兔掀开被子,睁大眼睛望向天花板,脑子里装满了胡思乱想。 她无法接受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她总结那些看过的听过的事情得出了结论,男人对待婚恋的态度远没有女人认真,跟着他们的步调走,受伤害的始终是女人。 男人常会想的,娶谁不是娶呢,只要不是个母夜叉,反正又不吃亏,可往往天天生活在一起才知道错了,一旦发觉错了,他们会想逃离婚姻,而且绝大多数也有能力逃离,可女人要想逃离会难得多。 小兔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想落入明知过得不好还无法摆脱的境地。 至于婚后再培养感情这种论调,小兔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说出来的,无理之极偏还有一堆拥趸支持到底。 在小兔看来,如果以礼相待可以换来心动感觉,天下也没有那么多貌和神离的夫妻——古代为什么不许少年男女接触?怕的就是产生感情长辈不好控制。不知道"情"之滋味,才会把相互利用当成恩爱。 她小时候听过很多老一辈革命家的爱情故事,小兔关注点有些偏,对战火纷飞中的铁血柔情没多少感触,倒总结出两条规律来。 其一,如果是包办婚姻,不满的那一方要么是离家出走至死不归,要么是暂时处着,得了机会就彻底了断。 而不满包办婚姻的以男方居多,往往不管那娶来的妻子等了多少年、等得有多苦,总之当对方不存在。 更无情些的,不只是离家不归了,有些还生儿育女了也会想方设法甩脱,恨不得将对方从人生经历中抠掉。 有电视剧演包办妻子用善良宽容对待所有人,最后在老年时换来对方赠予代表爱情的玫瑰花之事,这般好结局的桥段,小兔没在现实故事中没有见到过;倒是见过因感激和愧疚,死后赠予遗产的,可惜那时包办妻子也老了,没两年也已去世。 小兔有时候就想,明知对方心里没自己,干嘛还往火坑儿里跳?为什么这种婚姻里,反抗的多数是男方,女方多数顺从呢? 即使有女方反抗的,不但得不到支持,反而跟犯了什么不可赦的大罪般惹人说教。 而男人,只要他们以后有钱有势,婚姻即使不美满还可以寻花问柳弥补,多数人还会对这种行为理解宽容。 小兔总结的其二规律是,如果是共同抗争共同战斗中产生情感结合在一起的婚姻,即使因为战乱分开,到老了也还会念念不忘。甚至对方牺牲了,也永远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还见过比较极端的例子,女方牺牲了,男方在建国后由组织安排另娶了妻子,可把几个孩子的名字全加了心上人名字在其中记念。 他心上人名字中有“英”字,两个儿子叫“怀英”“念英”,两个女儿叫“思英”“梦英”,根本不管现任妻子的感受。现任妻子和他理论,他狡辩说是为了让后代铭记革命英雄,还说现任妻子觉悟太低。 可孩子们也觉得别扭,就说铭记革命英雄也不必用“英”字,儿子们要改成“怀雄”“念雄”,女儿们说英雄如梅花,要改成“思梅”“梦梅”,他阻止不了孩子们,和现任妻子冷战,不光分房睡还分桌吃饭。 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分房睡就是睡客厅地板,分桌吃饭就是蹲门口台阶上吃,即使这样也不妥协。 小兔不求即使死了也能有人永远怀念,但绝对不想用一辈子去等待、感动一个男人,不愿把精力耗费于去抢占一颗本来不属于自己的心。 这种种想法是别人所不了解的,他们在背地里说小兔是“瓜婆娘”,或者认为她想嫁什么富豪榜上的大富豪连徐公子也看不上。 同事们多数悄悄疏远小兔,原因是他们认为徐公子这事的结果该是小兔痴爱无悔,徐公子冷酷甩了她,他们都去安慰小兔,怎么能是小兔拒绝呢?跟小兔犯了什么错似的惹他们厌恶。 只有小蓓待她如往常,小蓓说她快存够一万二千块钱了,准备下个月回家过年,过完年后去培训英语的学校全日制学一期,一期是半年,她说那才能真正提高英语水平。 “照这么自学的话只听和阅读能过关,没法开口说,一开口冒出来的全是椒盐味儿,麻辣味儿,偏偏没有英伦味儿,语言环境很重要。封闭式学习半年,水平肯定大幅度提高,去应聘那些双语幼儿园也没问题了。”小蓓满怀憧憬地说。 小兔深表认同,不光语言环境重要,学什么的环境都重要,回了宿舍想看会儿书,胖嫂要打岔,小蕾要讥讽,要想不受影响不可能的。 如果遇上客人醉酒闹事拖时间,睡也别想睡好,更别说学习。所以有条件坐在教室里只管学习不管杂事的时候,一定要专心学习,别想着什么以后再自学,自学是付出十成只能收一成,太难了。 小兔很羡慕小蓓,她自己要想全日制学习没什么可能,光是学费都难凑齐。她的工资除了寄回家的钱和买必要的日用品外,一个月只攒得下三百,得至少三年才能攒够学费。 当然能按部就班攒钱也好,三年后她也才二十一,学也不算晚。可她当时没料到,她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 小兔羡慕小蓓快要离开这里,向梦想迈进一大步了,其他人羡慕小蕾遇上个优质男,正式交往了。 番一百二十九 人际孤立 八卦的心谁都有,小兔不关注小蕾的事,可常听别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聊起,也清楚了小蕾的恋爱故事。 小蕾和这个优质男相识缘于男的失恋醉酒,因他气质忧郁多愁,且称他“忧郁哥”。 忧郁哥的前女友要参加歌唱比赛,他不喜欢心上人抛头露面唱唱跳跳,因此产生矛盾,女友提出分手。 他的亲友为了开解他,请他吃饭,他呢,饭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不少,醉酒后在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出门时摔倒了,小蕾救了他。 两人相识后,小蕾得知他爷爷是教育局老领导,父亲是开印刷厂的,母亲是中学校长,他自己在蓉城商报当记者,且忧郁哥本人斯文白净,对他产生爱慕之心。 别人起哄让她去表白,小兔和小蓓建议彼此多了解再说,忧郁哥失恋不久,这种时候去表白容易出偏差。 其他同事则多数都撺掇小蕾去表白,小蕾鼓起勇气去了,没想到才和忧郁哥相识五天,他不仅没有拒绝小蕾,还直接说带她见父母算正式女友。 忧郁哥看起来文弱,办事效率还挺快,安排父母和小蕾在茶楼见面,为小蕾在父母面前说了很多好话。 他父母表现得对小蕾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反对,勉强认可了他们的恋人关系。 最近几天,忧郁哥和小蕾在热恋中如胶似漆,只差没有进洞房了。 一天中午休息时,小蕾笑嘻嘻对同事们说:“我有话要问你们,不许笑我啊……” 都让她快问,她脸颊绯红欲言又止,催了她好几次,她才小声说:“忧郁哥太守礼节了,我想……我想主动跨过那一步,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要能在一起,又不太露骨,很浪漫的那种办法……” 同事们哄笑起来,出了各种馊主意,总结起来稍微可行的全是灌个半醉,等着忧郁哥酒后乱性的类似办法,主动了又还不明显。 小蕾挺认真地计划着几天后休假,约忧郁哥出去游玩,就照那么办。 见她认真了,有同事好意提醒她,这随便开玩笑可以,要真的实施可得想清楚。 “我家庭条件你们也知道,碰上忧郁哥这么合适的不容易,我想早点敲定关系好提结婚的事。”小蕾眸中划过别人不易察觉的焦虑感。 别人只以为她是太喜欢忧郁哥才想要主动,小兔觉出她喜欢之外还存了目的,于是说:“那种事还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发生为好,要是忧郁哥不愿意很快发展到那一步,反而会出矛盾的。” 小蕾一愣,年长些的几个女同事怪笑起来:“哪还有男方不愿意关系发展快点的?” 一般认知里,的确是那样,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是男人吃亏,所以男人逢场做戏总会潇洒来去,女人难免投入真感情。 在她们看来,似乎男人只懂纵欲不懂感情,可男人要是认真执着起来,会疯狂得吓人。 小兔猜不透男人的心思,也不想去猜,毕竟思维方式完全不同,猜多了倒会自寻烦恼;但不管猜不猜得透,小兔始终认为感情里不该存了算计。 尤其是在明知男方还对过去的爱人没有忘情,与自己还没有发展到准备好携手一生的情况,女方主动“献身”多少有点逼对方负责的意味。 被别的同事嘲笑几句,小兔也不再多说了,深深看了小蕾一眼后转身想走开。 可她带了劝告意思的眼神竟然惹恼了小蕾,撇着嘴说:“我主动才能表现出我对他是真心,他会懂得珍惜的,不会发生矛盾。当然呢,要本来是一朵烂桃花去爬床,男人看清真面目后肯定不要了。” 为了解释徐公子的事,小兔和她们提过一点与山猪的过往,这时听小蕾的话,分明是在含沙射影骂她,小兔深呼吸了几次,冷冷开口应声:“你用献身来表白真心?好,你去,试试他能珍惜你多久。” 小蕾脸色阴下来,尖细的嗓音刺进小兔耳膜:“你自己感情不顺利,就来诅咒我?嫉妒心这么强,难怪总被甩,报应!” 还以为同宿舍姐妹能好好相处很久,没想到才两个多月便说出这般恶毒的话,小兔苦笑一下走开。 接下来几天,只有小蓓还和小兔说几句话,若不是工作需要配合,其他人几乎要把小兔隔离出去。 也许是小蓓再等半个月领了工资后要离开这里,也不用管什么圈子里人际关系了,所以也不用去捧正春风得意的小蕾。 尽管被孤立,小兔还是坚持她的观点,爱情里不要存“即使当前还没有深爱,早些确立了关系,他会发现我多善良,多真心,从而接受我忘掉那个人”的侥幸心理。 小兔认为两个人慢慢加深感情,那是双方没有心上人的前提下,在一起同甘共苦后自然而然加深感情,不是靠强加给对方责任后再来培养感情。 只不过,小蕾她们当年只是一个小团体那般认为,后来的后来,这种先“床”后生情的观点居然成了言情小说主流。 很多故事里男主一个个百般不情愿和女主扯上关系,女主受虐离开,然后女主带一个至n个萌娃归来各种逆袭,男主全变哈巴儿狗贴上去,再把当年的事各种乱编洗白圆回来。 看到各类平台上弹出的这种小说简介,小兔只能在心里苦笑认输:我错了还不行吗?这报应也报得太久,怎么过了十多年还来“轰炸”我?祝你们全遇到一吻成瘾、日久情深、宠妻宠儿女成狂魔的霸道总裁好了。 只是当年的小兔还看不开,为了受冷落暗自伤心,见小蓓还愿意听她说那些歪理,她有空就在小蓓面前喋喋不休。 比如什么,人能掌控的东西很少,外界因素干扰太大,情感更是易受干扰,但情感恰恰是最本真、最直接的自我体现,千万别拿情感来当赌注,输了情感是输掉自我。 还有什么爱情里女人可以主动九十九步,从天上飞来人间倒贴都可以,但突破肉身关系界线的那一步必须要男人主动,女人用欺骗强逼手段去跨那一步更不行。 这观点似乎老土了,还有些轻视女子之嫌,可至少小兔见过的实事中,女人在这方面主动跨了一步的即便最后相守到老,在婚姻中也始终会卑微一些。 先床后婚再说爱,尤其在对方还想着其他人的情况下,小兔认为绝无可能。 也多亏小蓓涵养好,听小兔这么唠叨也能忍得下去。 小蓓忍得下去,小蕾忍不下去了:“小兔,你是我们大厅这边年纪最小的?别成天用你经历的那点破事儿说教,跟个祥林嫂一样,还跟灭绝师太一样……小蓓,你要听她那些话,只能当老处?女了。” 哄笑声响起,小兔和小蓓正尴尬,忽听门口有人说:“祥林嫂和灭绝师太好啊,老实勤快、贞烈坚强,放在现代女人堆儿里那很珍贵了,绝对不愁嫁。” 第一百三十章 不当花枝 这种祥林嫂和灭绝师太比现代很多女人好的奇谈怪论,引得所有人朝门口看过去,原来是斯经理笑呵呵地来了,他身后跟着徐公子。 “哟,斯经理你这么高兴是有艳遇?见着祥林嫂还是灭绝师太啦?”胖嫂打趣着,抢过他手中拎的水果和零食,“这是怕我们在你太太面前乱说,堵我们嘴的?” 斯经理老脸半红,板着脸装出很凶的样子说:“少乱扯,这是小徐请你们吃的。” “多谢各位照顾小兔,快请吃,别客气。”徐公子温和笑说,又深深望了小兔一眼。 其他人目光全聚焦到小兔身上,她愣着没明白徐公子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吃着聊着,徐公子坐在小兔旁边谈天说地,她只偶尔“嗯”两声算搭话。为了缓解沉闷感,她盯向别人看。 小蕾低声问小蓓:“那种壳儿是紫黑色的,里面像包了一坨蒜的水果是什么?” “水果里包蒜?”小蓓听得一头雾水。 “你小点儿声。”小蕾不自在地瞟瞟其他人,“我先还看见有那种水果的,怎么没了。我找找,指给你瞧。” 瞅来瞅去正看到小兔手里拿着一个,那果子刚剥完壳,润白的果瓤凑在一起确实像蒜瓣儿。 小蕾拉拉小蓓的袖子,指向小兔手里,“那个水果是什么?” “是山竹。”小蓓答着。 见她们都看向自己手里的山竹,小兔递出去,懵愣问:“你们要吃?” 小蓓笑着摆摆手,小蕾没好气儿地说:“谁要吃你手里的东西?我是觉得太少了还没吃够,让我家忧郁哥去多买点儿,反正又不贵。” 她这么说是要挣个面子,小蓓偏偏挺不给面子:“山竹要看是什么品质,品质好的算很贵了。你总让忧郁哥买这买那,小心引起他反感。” “我也给他买过礼物嘛,男女朋友要多多互送礼物才能加深感情。”小蕾说着,忽然眼珠儿一转,不怀好意笑问徐公子,“徐公子,你和小兔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也不送点有轰动性的重量级礼物给她?” 徐公子“嘿嘿”干笑着用眼角余光看小兔反应,小兔阴下脸来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我去做准备工作,别等晚上用餐高峰来了才去忙。” 见小兔走开,斯经理安排大家都快去工作,徐公子没和斯经理去办公室,跟在小兔身后去帮她。 用晚餐的食客陆陆续续进到大厅,小兔迎接一桌客人到座位旁,徐公子就殷勤地帮客人挪椅子;小兔给客人倒茶,他就热情地向客人介绍特色菜;小兔端托盘送菜,他就帮她把盘子往桌上摆放好…… 小兔提醒了徐公子好几次别来影响工作,他只是笑几声敷衍过去,又因事情太忙,别人也不敢说他,只得由着他跟在小兔身后打杂。 忙到晚上十点左右,总算收拾好了,累得手酸脚软只想早些躺床上歇着,谁知小兔往宿舍走时,徐公子仍然跟着。 “那边是女员工宿舍,请你快回去。”小兔猛转过头,冷声说。 徐公子顿住脚步,绽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天色太黑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到宿舍门口再回去。” 从大厅到宿舍只隔了一个小花园,还有明亮的路灯照着,又有不少同往宿舍走的女员工,会不安全? 徐公子的借口听得小兔忍不住翻个白眼儿,其他听见的人嗤笑出声。 可这借口也让人难以拒绝他的好意,再争论下去会引来更多人围观,若是别的什么人还可以让保安撵走,这个徐公子没法儿撵,只能让他送小兔。 到了宿舍门口,小兔又催他快回去,他指了指廊下石凳不慌不忙地说:“坐下聊聊往事,看看星星。” “我需要休息了,明天还要忙工作。”这冷嗖嗖的冬夜里,还那么累了,谁有心情看星星? “只耽误你十分钟,看繁星闪烁,听风吹落叶,让心静一静,有利于睡眠。”徐公子的声线纯净,话语里充满诗意。 那些路过的同事们都停下来看着他们,小兔受不了被异样目光盯着,也搞不懂徐公子怎么想的,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他需要一个结婚对象,但不可能是小兔,何必还来浪费时间? 小蕾“嘁嘁”冷笑着凑过来,乜斜眼看向徐公子:“想追女孩儿,你懂怎么追吗?越是看起来清纯的人越得花大价钱追。你可别太抠,把你家那直升飞机开来接我们上天玩一圈儿,我们帮你劝小兔。” 徐公子搓了搓下巴,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没有买直升飞机……” “连直升飞机也没有还想追女孩儿?特别是小兔这样儿的,她想找的男朋友是电视上那种大富豪,得飞机游艇随便玩儿,你没有还浪费什么时间?”小蕾说得挺刻薄,她料定小兔不会反驳才这么说。 小兔的确不会反驳,要辩解自己不是那样的人,那可算表示不计较徐公子有钱无钱,变相承认会给徐公子机会。小兔可发过毒誓对徐公子没想法的,要是表示出那意思,又得被讥讽一顿。 面对别人投来的询问目光,小兔什么也没说,盘算着明年要是徐公子还来纠缠,可得另找份工作了。 徐公子从未被人那般说过,挺了挺腰,昂着头接话:“我们家确实不富裕,可直升机还是买得起的,只不过家里长辈讲究务实,说那直升机没什么用还花费高得离谱,再一个办证流程挺麻烦才不买。至于游艇,我家在海南那边的别墅有。” 听了这些,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向徐公子打听各种事,小兔趁乱钻进宿舍,快速洗漱好钻进被窝。 击鼓传花的游戏,现代人用小玩具来传,古代是真用折取的花枝来传。 娇艳的花枝从这个人手里传到那个人手里,似乎在争着要,抢着传,可等游戏结束了,人群散去,那花枝也凋零被抛在泥尘中了。 不知徐公子出于什么心态又来接近,小兔可不想再惹事。这徐家与那些全球首富什么的相比不算富,跟小兔比起来那可富得是天文数字了,他和小兔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兔自思连山猪这么个混混头子都有那么多麻烦,与徐公子扯上关系更不知会出什么事,她可不想当传来递去的花枝,活在别人的笑声掌声中却不能掌握命运,到头来也没个归宿有什么意思? 她宁愿当山里的狗尾巴草,扎根在属于自己的土嚷,自开自落自结果,自有一个圆满。 番一百三十一 难以妥协 生活没有太大的波澜,过得似要过得格外快些,转眼已是元旦节,因跨年夜忙到了凌晨两点多,全体员工在至二号的中午两点放假。 家在附近的同事全回家了,小蕾去找忧郁哥约会,寝室里只小兔和小蓓先补觉大睡,中午随意吃了点东西后,各自看书。 傍晚时分,徐公子来请小兔和小蓓出去吃饭,她们都不肯出门,他只得叫了外卖来请所有留在宿舍的女员工。 徐公子常来找小兔,让小兔烦恼的同时,也有点好处,因了他的关照使得小兔的人际关系好了很多。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相处依循着毫无道理的怪逻辑,一个人要是没有几个身份地位高点儿的朋友,交际圈子会越缩越窄;反之能和贵人们搭上线,那交际圈子也就更大更好,仿佛评价一个人不是看本身人品,而是看处在什么圈子。 外卖的美食似乎总缺了点什么味道,小兔不太喜欢吃,不过也真饿了,没计较那么多,捧着个汉堡包啃得正香。 “小兔捧着东西啃的样子好像只小仓鼠。”徐公子笑呵呵说。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小兔了,她赶紧把左手放下,只用右手拿着。 见她低下头不太高兴,徐公子温和说:“别生气,不是嘲笑你哦,我觉得你挺可爱的。” “没生气呀,双手捧东西吃的习惯是不太好。”小兔勉强笑了笑。 饭后,徐公子约小兔在园中逛逛,她正有事要和徐公子说,答应了。 因放假,庄园里来往的人很少,小兔在这里工作了快三个月,还是第一次看到园中全景。 假山流水,七曲拱桥畔垂柳依依,园林是中式风格;建筑则是钢筋水泥主体,加了飞檐翘角的中西合璧风格;夕阳下的人工湖金波闪光,水中锦鲤悠游摆尾来去。 在七曲拱桥的桥头小凉亭坐下,小兔好奇观望四周,平常只在宿舍、大厅之间来回,又因怕影响顾客赏景,所以小兔从没到人工湖这边来过。 “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儿,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也许慢慢相处下去会相爱。”徐公子皱眉低声说。 善良?靠善良感动别人有可能,靠善良让不相爱的人变得相爱,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善良的人太多了,没有大的利益冲突,谁又愿意当恶人?除了极少数天生戾种,都算挺善良的。 小兔没觉得谁有多坏,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没有人喜欢伤害别人。 并且再坏的人,总也做过点好事,总有人会念着那点儿好。 小兔拿出一个礼盒递向徐公子,郑重说:“谢谢你待我这么友好,这是一支钢笔,回赠给你。以后请你不用再带什么礼物来,哪怕是用给同事们一起分享的名义也不要,我还不起。我不可能答应那些条件,请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是因为无法忘记山老三才拒绝?”徐公子接过礼物问。 “不是,与他无关。”拒绝原因的确与山猪无关,不论有没有那一段过往都不会答应。 徐公子眼神中全是挫败感,问她:“为什么?我条件不算差。” 小兔认真答道:“我明显感觉得出你现在的内心状态是——反正不会再爱谁,那就娶一个贤惠的女人守着家,好好奋斗事业。 你把你的心封闭了起来,看起来过得很正常,可我认为这样的状态很不正常。 而且我也不奢望你因为我忘了她,在我的观念里,用妻子的名义起了想让对方忘记深爱恋人之念,等同破坏对方家庭一样不道德。” 听了小兔的理由,徐公子讶然看着她,而后红着眼眶,哽咽说:“我跟她不可能了……她和一个有名的导演传绯闻,也不知是真是假……唉,你不用担心我和那个令我刻骨铭心的人旧情复燃……我也不会再偷偷想她……” 或许,徐公子已经足够有诚意了,对比小兔的家境,似乎可以试着交往。 可小兔还是摇头:“一份爱暗藏心底还有思念的自由,我不会连你这点自由也剥夺。如果连别人的心都想占据,想强迫分享爱恋,这样的人看似贤良痴情,其实最贪婪,贪婪到一点点自我空间也不给别人留。” 徐公子苦笑着喃喃念叨小兔的话:“连思念的自由也剥夺……连别人的心也想要占据……想要强迫分享爱恋……这样的人其实最贪婪,贪婪到一点点自我空间也不给别人留?你是怨恨那些女人,因为她们想要山老三的心,你才发这种奇怪论调?” 这论调奇怪吗?或许,多数人都认为无怨无悔爱一个不可能给回应的人是痴情,小兔竟然认为是贪婪,的确不同于大众想法。 小兔也不认同徐公子的猜测,“这观点是我呆想出来的。我不在意山猪以前的女朋友怎么想,可阿玲不一样……唉,哈……但阿玲不符合我说的情况,她不想要山猪的心,她的精神需求还没到那个层面,她只想要一个不打骂她、还能帮她解决现实问题的男人。” 已到冬天最冷的时候,可蜀川气候温暖,又有斜阳晚照,四周景色仍是明丽如初春。 徐公子微眯着眼看了看风景后,幽幽说:“你说的奇谈怪论也挺有道理,只是我向生活妥协了,只能随流俗看法去想,不敢有自己想法了……” 小兔见他情绪颓丧,又放缓语气解释:“我只是表明态度,没有和谁讲大道理的意思。 可我真觉得你不该找个人凑合结婚,你如果够勇敢够深情,该去找到那个深爱的姑娘,并用尽一切办法让你父母同意你们交往。 当然你如果只求实现理想,需要一个人给你当幌子,那你找别人,不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小兔说完,匆匆回了宿舍。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情感磨砺得很粗糙,想坚守一份纯美爱情,但并不是心如铁石,要是接触增多对徐公子动心了,那恐怕又是一场灾难。 如果徐公子没有表露过拿她当结婚对象的想法,可以试着成朋友,既然牵涉了婚恋,那必须讲明白,她经不起情感问题的折腾。 小兔竭尽全力避免因情感带来意外,谁知还是风波不断,得不到安宁,只能羡慕别人的踏实安稳生活。 二号上午,小蕾回宿舍了,双眸荡着桃花春水,说和忧郁哥关系有进展,忧郁哥还许诺会慎重考虑他们的关系。 她挑眉笑问小兔:“你跟徐公子进展得怎么样?还在不冷不热干拖着?” 番一百三十二 争辩问心 笑嘻嘻的话带了十足火药味儿,只不过对于小兔来说,那些讥讽的意味不起作用,她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泪汪汪忍气吞声。 “我和徐公子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你要是下次再这么乱开玩笑,我只能不搭理你,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礼貌。”小兔平静说完,去做准备工作,下午又该上班了。 小蕾讪讪笑了笑,也没再多说。 第二天晚上下班,小蓓兴冲冲拿了张报纸请室友们看,自豪地说蓉城商报有整整四版篇幅介绍她的家乡红苕市。 提起家乡,小蓓又说以后发达了,请朋友们去达因县的中国死海玩儿,她外婆家在那附近,那里挺神奇挺好玩儿的。 小兔瞟了眼报纸,晃眼看到报上推荐的景区酒店有盐海酒店,想起山猪在那里工作。 小蓓介绍说,那个景区浓缩的是中国井盐文化,与很多西北盐湖不同的是,那里的盐卤水对人体没有没有伤害,没有刺激,还有很多益处,泡在不游动也不会沉的水里享受,真的很舒服。 没太听清小蓓说什么,小兔不自觉地翘唇笑了笑,小蓓还以为她对景区有兴趣,把那天的报纸全塞给她,让她慢慢看。 接过报纸在手,小兔细看与红苕市有关的风俗人情,多了解山猪家乡,也算是多了解他? 不经意间翻到了报纸的另一版面,是整版的婚宴报道,新郎新娘不是明星,却比明星更引起小兔注意,那是甜甜和一个富商儿子的婚礼细节。 大幅照片有三张,一张是甜甜与丈夫一同倒香槟入杯;一张是他们互相戴戒指;一张是他们在拼成心形的粉色水晶幕墙下宣誓。 轻轻放下报纸,小兔释然轻笑了,山猪所在盐海酒店经营状况该不错,才能被报纸推荐?看甜甜的样子,应该也会有幸福生活? 闹得轰轰烈烈的事很快就成过去了,小兔只愿自己能如轻轻放下报纸一般,放下沉沉心事。 过了两天,徐公子又来找小兔谈心,小蓓也忍不住打趣她:“徐公子对你有一点点动心了吔,要不要考虑一下?” “没把握的事,我不想考虑,经不起折腾。徐公子那样的人,和他感情深厚也不一定能相守到老,更何况没感情?”小兔随口答着。 胖嫂怪笑着说:“想那么远做啥呢?先和他生米煮成熟饭,以后要是不成了,多敲点分手费也比你打工强。” 这种话最惹小兔生气,语气很重地反驳:“女人总受岐视,就因为总是存了这些龌龊想法!女人先追求男人无所谓,可以举着牌子向全世界说很爱他,可是要倒贴上床,要用手段逼婚,那就是下贱!" 经了风雨的花儿总难免长出刺来,小兔不是纯白无暇能容忍一切的白莲仙子,心中有怨的人当然会有偏激想法,有些话冲口而出后才惊觉自己说得太过份。 胖嫂不悦地冷哼几声,小蓓尴尬笑笑,可平常总和她唱反调的小蕾,居然双目无神点点头,喃喃附和她所说:“对,特别是明知不爱还送上床,最贱了……” “我……我表达得也不对,主要是想说最难讲明白的就是感情,要是感觉出男人没那么在意你,最好还是离远点为好……要打动男人的心不容易,若论美丽优雅,谁还比得过戴安娜王妃?她都做不到的事,我们还是算了。”小兔放缓了语气。 “对,戴安娜王妃还是通过世纪婚礼嫁进王室的,她都留不住男人的心,我们弄些小手段的乡下姑娘可更难了。”小蕾虽在接话,眼神却空洞得吓人。 小蓓叹着气接话:“也不一定哦,要是男人终于发现做错了,愿意和更好的那个女子携手呢?” 这个观点,小兔可不赞同:"男人知道错了,也绝不后悔,真的,男人几乎后悔了也不承认,不懂得挽留,更不会重新追求同一个人。即使心里清楚以前有些地方做错了,也只是暗暗积累经验,让自己不再犯错,只会在新的一株嫩草面前表现得更完美,而不吃回头草。" “嚯、嚯、嚯……”小蕾怪声笑起来,“男人要吃回头草的……” “要是男人吃了回头草,那肯定是从来没有放下过那棵草,并且非常厌恶后面遇到的草……”小兔顺嘴说着。 “非常厌恶??”小蕾脸上的表情很怪异,五官都因使劲掩藏情绪变得扭曲了。 小蓓冷声呵斥小兔,“你说话咋这么毒?” 对于小蓓,小兔相当尊重,听她呵斥,不再说话,而是歉意地看向小蕾,先前只顾了乱说,没注意到小蕾的脸色煞白。 小蕾迎上她的目光,惨然笑说道:“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忧郁哥非常厌恶我……发生关系后,他说要慎重考虑,不是考虑婚姻,是考虑怎么把我甩脱,嘻,你看了我笑话儿,心理平衡了?” 这才几天时间?怎么会这样?小兔有些不明白。 小蓓把小兔拉到一旁悄声说,忧郁哥因了小蕾灌醉他,稀里糊涂发生关系的事,对小蕾很不满。 他是个保守的人,家里长辈又对这方面管得严,再加上对前女友没忘情,有意无意中疏远小蕾。 昨天,忧郁哥的前女友被歌唱比赛劝退,打电话找忧郁哥哭诉,两人有意和好,今天来跟小蕾提出分手。 说这比赛被劝退,也是个稀奇事,当年流行中性风,忧郁哥前女友古典文雅,唱的都是古风歌曲,唱功不错,可因总穿汉服被嘲笑,评委们不知道该怎么评,淘汰她或者让她晋级都难办,最后只得由主办方劝她退赛。 可谁知,十几年后会汉服大流行,古风歌曲也大流行,出名这种事真的要看运气。 且不说这些题外话,只说小蕾终于控制不住情绪,边哭边怨:“他说这段感情中,是他对不起我,可我自己也有错……我有什么错?我想早点儿敲定关系算是错吗?" 她看向小兔她们,她们只同情地看着她,什么也不好说。 小蕾又哭起来:"是,我是因为他家庭条件不错才喜欢他,可谁不想过得好点儿?我又不是骗子,是真心的很喜欢忧郁哥,我也付出不少,不是拿他当摇钱树啊!我真的很喜欢他……” 默默听她哭着说着,小兔也不好再讲道理,可这“真心”,到底什么算真心呢?一个女子不骗婚,愿意和一个男子过一辈子就算真心?或者一个男子愿意负责,一辈子照顾一个女子便算真心? 番一百三十三 很不值得 如果愿意陪一个人到老,一心一意为对方好算真心,这“真心”对某些人来说太廉价,对某些人来说又太珍贵。 谁是真心爱人,谁是假意爱钱,哪有那么容易分得清? 比如争嫁豪门的拜金女,当然是希望豪门不倒,坐稳阔太太位置的,真不真心只有家败了才分辨得清,可豪门的家底儿不那么容易败光,又怎么分得清爱人还是爱钱? 与其向别人表白真心,不如弄清自己想要什么,朝自己方向走,不用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小蕾哭诉完,似乎累了,都迷糊睡了会儿。 不久,又听她愤怒骂起来:“贱人,全都怪那个贱人!忧郁哥已经忘了她的……她还跑回来跟我抢,全怪那个贱人!那个分手了又厚脸皮跑回来的小贱人!小贱人……” 骂得寝室里的人没法睡,胖嫂让她别骂了,骂也没用。 第二天,那些怂恿小蕾向忧郁哥表白的人,得知事情结果成了这样,假意安慰她几句后,又反而说她想靠男人改变生活的想法是错误的。 “咋还成我错了?谁不想过得好点儿?他当时也没拒绝我呀!”小蕾和她们争吵起来。 小兔呆呆看着她们,谁不想过得好一点,是啊,自古以来联姻都是改变生活的重要手段,可生活难遂心,小兔还不求多好,只求稍微清静点也不行,却又该怨谁? 再想想那些说小蕾的人,没有谁阻止过她追忧郁哥,有些人还曾一味巴结过,今时今日却来斥责,难怪很多豪门阔太太内心再苦也得硬撑着,普通优秀点的人分手都如此,豪门女眷要承受的压力可比普通人大得多。 晚餐高峰时,小蕾精神恍惚,上错了菜,又摔碎了盘子,领班让她先去休息,别再出错影响经营。 下班后,小兔在小蕾的床位上没见着人,胖嫂说可能是出去散心了,小蓓也说等她先静静,可能过几天能想通。 到了快十二点,小蕾还没回宿舍,小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提议出去找找。 找来找去,没找着,经过大厅旁的卫生间时听到里面似乎传来痛苦呻、吟,警觉地朝那边望了望。 这大厅旁的公共卫生间是提供给宴饮的客人所用,下班后员工们都自用宿舍里的,这个点儿几乎不可能有人在里面。 小兔提高声调喊了两句:“谁还在卫生间里?你们见着小蕾了吗?” “我……救我……送医院……”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似乎是小蕾的声音?小兔壮起胆子跑进去,虽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得半死。 卫生间里的声控灯不太明亮,还时不时地闪一下,小蕾蜷在女卫生间的门口,伸着手呼救:“医院、医院……送我去医院……” 小蕾惨白的脸色,扭曲的五官和微弱的声音,让她看起来不像她了,小兔忽然冒出这是恶鬼变成小蕾来害人的念头,眼前的小蕾或许不是真的小蕾…… 恐惧战胜了理智,小兔转身想跑,可是灯突然灭了,眼前一片漆黑! “啊!啊啊啊……” 小兔平常从不一惊一乍尖叫,可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害怕到了极点,紧闭着眼睛本能大叫着。 想像中被啃噬血肉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嗓子也叫得有些疼,小兔恢复冷静,觉得有光感,微微睁开眼睛,好几盏灯都是亮着的。 小兔脑子清醒了很多,明白是因为她进来后呆愣站着没动也没说话,小蕾的声音又十分微弱,所以声控灯灭了。后来,大声尖叫,灯又亮了。 人呢,往往自己吓自己,也常常自己害自己。 小兔急忙去扶小蕾,“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小蕾不停颤抖,嘴角不断溢出带血丝的白沫,眼珠朝上机械地翻着白眼,喉咙里冒出不成调的奇怪声音:“我吃了……老鼠药……难受……我不想死……” 老鼠药?小兔一惊,放开嗓门大声喊:“快来人!快来人!小蕾在这儿,快救救她!” 喊了几声没人过来,小兔把小蕾轻放到墙角靠着,“你坚持住,我马上回来!” 小兔飞奔到大厅,台上有电话,她脑袋有些发懵,深呼吸好几次才想起急救电话是120,拨通电话讲明原因和地址后,又一边大喊着一边跑回卫生间。 大厅这边的保安少,往卫生间那个方向巡逻的更少,不过小兔的大喊大叫还是起了作用,有两个保安过来了,小蓓也闻声赶来。 一个保安去大门口等着,免得救护车进门时被拦耽误时间;一个保安跑去找了把折叠躺椅搬来,让小蕾不用躺在地上;小兔和小蓓握着小蕾的手,安慰她,鼓励她,告诉她一切会好起来的。 还好这里也算城区,鱼凫庄园又是个标志性的地点,救护车很快到了,送小蕾进了急救室。 揪心等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差不多九点钟,医生说脱离了生命危险,十一点过才推到普通病房,下午两点多总算苏醒了。 小兔、小蓓和几个同事轮流来看小蕾,她醒了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天花板,别人和她说话也不理。 到了晚上,终于肯开口了:“我活着没意思……可死也太恼火了……有没有啥死得很快又不会痛的法子呢……好疼的,肠子绞着绞着地疼,痛得要断了又没断……” “不要想什么死不死了,不值得,男人总是乱招惹人,你为他死太不值得。”小兔劝道。 多数男人的的确确都对感情不够重视,放弃时轻易放弃,答应时随便答应,不用心,不投入。 如果忧郁哥在小蕾表白时,明确而果断拒绝了,小蕾最多难受几天,断然不会伤心到这一步。 而且总说女人依靠男人,可男人实际上有什么用?兔爸除了抠抠啬啬抠钱,从没关心过兔妈喜欢什么,需要什么。 山猪只会打人威胁人,遇到事了一点用处也没有,只会惹祸不会解决问题。 其他男人也是,除了带来麻烦没有任何用处。即使似乎帮了人,可有害的一面永远比有利的一面多。 小兔这么想着,对山猪的恨意慢慢增加,似乎不再思念他了,如同给心加了一层厚厚盔甲,不会再被往事刺得鲜血淋漓。 不能乞求别人善待自己,只能尽量保护自己,不能掌握命运,那就控制情绪。 番一百三十四 该怪谁呢 死也不是那么容易,活得痛苦活得无趣的时候,要想自杀,想着生活中的美好不一定能阻断念头,最好想想半死不活的状态,容易吓得丢了那念头。 小蕾的命保住了,可身体健康大大受损,终生都要留后遗症。不过那后遗症主要是肠胃不好,不算太影响生活。 小兔老家小村里有个阿姨辈的人,嫁给了知青,知青回城带她进城生活,可是后来因为种种生活习惯和思想差距,家庭关系产生了矛盾,那个阿姨被迫离婚。 离婚后,没有生存技能的她陷入困境,爬到十二楼往下跳,偏巧坠落时刮大风,被吹掉的广告牌挡了两下,没有摔死。 没有摔死,可成了高位截瘫,生活全靠农村的老父老母照顾,实在比死了还痛苦。 励志故事里,她该痛定思痛,奋发图强学什么了,可现实中本来没有文化,还已经四十岁的重度残疾女人还能学什么?她想再死,可是如今连去死的能力也没有。 她前夫偶尔看看她,出于责任和愧疚给点钱,改变不了什么。她的儿子也送钱送物,但少儿时期要上学,毕业了又有小家庭,不可能陪她。 她父母先后去世,镇上的干部把她送到敬老院,几年后,小兔听兔妈说,她病死了。 嫁进城,丈夫有个体面工作,曾是村里农妇羡慕的女人,结果悲凉的悄无声息死去。 多数的人活了一辈子也不知为谁而活,如果没有那一跳,纵然没有逆袭人生的奇迹,至少不会让她老父老母背上沉重负担,到死还担心她无人照料。 小兔反对自杀,尤其是无意义的受点挫折怕去面对那种自杀,后来经了很多事,快要撑不下去就会想,别弄得成亲人负担,成仇人笑话,这般翻过心理上的坎儿。 小蕾住了三天医院,全是同事们看护她,一天下午轮到小兔守着她,忧郁哥来了,还带着复合了的女友一起来。 他们一来,先问候小蕾,又说对不起,然后拿出医药费。 小蕾目光如钢针似的在忧郁哥女友脸上,一寸寸扎过,趁她尴尬低头,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朝她泼去! 那个女子尖叫着抱头退几步,忧郁哥马上抱着她,帮她擦着头发上、脸上的水。 还好那水不烫,确定女友没受伤后,忧郁哥凶巴巴朝小蕾吼:“你撒什么泼?我们来道歉也算放低姿态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小蕾哭起来,“我还是爱你的,我不怪你,我心里早就原谅你了……全怪那个小贱人勾引你!小贱人……” 小蕾恶狠狠瞪向那女子,抓起枕头想再扔她,她快步走向门口躲开,在门口轻蔑斜了小蕾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见了女友离开,忧郁哥说了一句:“你好好养身体,不要总是怪别人。”然后,也走了。 “不要走……不要走啊!我没有怪你,早原谅你了……”小蕾哭着喊着要追出去,小兔拦住她。 小蕾虽然病体虚弱,可想要追上忧郁哥的心让她爆发巨大力量,和小兔推搡起来。 小兔为了拦住小蕾,也只得用足力气扯她,这让小蕾很生气,在小兔手背上狠掐了几下。 掐得小兔疼了,怒火蹿起来大骂道:“他那样对你,你还原谅他?你只会骂他前女友……不,不,不是前女友,是他现在仍然喜欢的人,你凭什么骂人家?错的是忧郁哥,你弄成这样了还是非不分?” 小蕾被骂得一怔,喃喃问:“不该骂那个小贱人……我是非不分……” “本来就不该骂她!你傻呀?你弄成这样,忧郁哥才是罪魁祸首!女人始终弱于男人,全怪女人只会窝里斗!”小兔愤愤说着,“所有事全怪男人,没有他们乱招惹女人也没有那么多是非!” 小蕾盯着小兔看了看,微张了张嘴,要说什么还没说,眼泪先扑簌簌掉下来,脸色苍白得吓人,站着微微发抖,快要晕倒。 “让你照顾病人怎么还和病人吵起来了?”小蓓正巧赶来看到了这一幕,连忙把小蕾扶到床上。 小蓓忙着安慰小蕾,小兔飞快跑向楼梯,她要去追忧郁哥。这医院上下的人多,电梯又慢,有时候还不如人跑得快。 跑下楼,果然见到忧郁哥和那个女孩牵手走在前方,他们去到停车场时,小兔追上去,一把拽住忧郁哥。 “你要照顾小蕾……慢慢、开导她……等她放下自杀念头……你才能开始新感情。”小兔气喘吁吁地说。 忧郁哥冷冷勾唇:“凭什么要让我迁就她?她弄成这样有我处理问题太草率的原因,但追根究底,痛苦也是她自找的!是她主动来追求我,也是她自己要想不开。” “什么都是小蕾自找的,从一开始她表示对你有想法,你怎么不果断拒绝?还不是存了拿她当备胎的心!”小兔愤然反驳。 忧郁哥脸上有了点惭愧之色,摸出一张卡递给小兔,“你来讨公道是?这银行卡的密码是她身份证尾号,请你转交给她,谢谢她在我伤心失落的时候陪我度过。” 无法相守,只能尽力弥补。忧郁哥所做所为已算诚恳,并且有些事真的不能全怪他,但小兔仍然冒着无名火。 谢谢小蕾在他伤心失落的时候陪他度过?这让小兔想到自己和山猪,如果他们还在一起,山猪会不会说与她相守,只是感谢那段艰难烦闷日子相陪,并不爱她? 小兔大嚷起来:“谁要你的臭钱?我们不是叫花子!” “那你想怎么样?打我一顿,给小蕾出气?”忧郁哥瞪着她,收回了卡。 “我倒是想打你!不过我没那资格!你又没有辜负我。小蕾呢,她肯定又不舍不得下手!算了,饶你一次!”小兔噼里啪啦说着,“下次来看小蕾的时候,记得就你一个人来,记得只说你配不上她才分开!” 小兔说完,转身往住院部跑,见了这一幕的人有些在感慨,有些在怪笑,还有一个似乎是医生的男人说:“这女的也太泼了,绝对嫁不出去!反正送我,我也不会要的。” 番一百三十五 我很自私 心情很不好,经了一些事后,文静的小兔也变泼辣了,听了那人的话,立刻?回去:“嫁不出去也不关你的事,反正不可能嫁给你!” 那个医生模样的人反呛:“这种女人少惹。太粗鲁了,野蛮不讲理的‘地包天’!” “原本就不该惹!我说什么做什么也不关你的事!”小兔压不住怒火儿。 那人且说且退开:“我也没指名道姓针对你说,这里是医院,不想跟你理论。” 他是没有指名道姓说小兔,但当时那情况,分明是指责小兔,见他要推过错,小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追上他,小兔怒声说:“你要是顾忌医生形象,也不会乱接话。没有一点专业素质,不懂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病人和病人家属吗!” 这一来可把那个人惹急了,叫来保安,吵嚷着:“快把这个人拉开!也不知道搞什么的?八成是个医闹儿!” 事情变糟糕了,看到保安冲过来,小兔高声尖叫,她不是害怕,可能是有些情绪在心里闷得太久,突然爆发了。她并不想闹事,只是想找个情绪宣泄口。 医院向来是个矛盾冲突多的地方,年轻女子在一群保安包围下失控大叫的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关于医院的负面传闻,四周的人全围了过来。 吵嚷声,询问声,让小兔的头昏得受不了,她自己也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放手!让开!”最后是徐公子赶了来,制止了事态恶化。 徐家是传统商人,行事低调,出门没有保镖一大群,只是徐父出席重要场合、混乱场合要带几个,徐太太出门要带一个,徐公子从来不带。 但是那天,徐公子带了保镖。他来蓉城开一个重要会议,返回孝阳时经过温泉区,顺便看看小兔,听说在医院后,赶来了医院。因为那天他是代父亲去开会,所以带了三个保镖,还有一个司机、一个助理随行,两辆车上下来六个高大小伙子,光看那阵仗已有点唬人。 结果院长亲自出面平息风波,还让那个医生给小兔道歉,小兔也没有得理不饶人,事情解决了。 谁说女人真爱上了谁,就永远不变心? 因为徐公子此次酷炫出场,帮自己解围,小兔觉得自己快要变心了。 真的快要变心了,女人对男人的爱慕心,是源于对主宰权的崇拜?主宰权,类似于权力又和权力不同,是天生的掌控力。 徐公子和小兔一起到病房看了看小蕾,送了点钱表示慰问,然后送小兔回庄园。 在车里,徐公子问小兔:“你和那些人吵得好凶,听你那意思,对男人有偏见啊。” 听他笑着调侃,小兔模糊记起自己说了很多怨恨男人的话,于是说:“哪是有偏见!男人本来就是瞧不起女人,又舍不得放了女人!水浒故事里所有家庭纠纷全怪女人水性杨花,他们男的是好兄弟,女人和女人呢全是塑料姐妹花,好像只有男的重情重义,女人全部没有心肝。” 这些话噎得徐公子没法接下去说,只能干笑,而同一辆车上的司机和助理则憋着不敢有任何表情。 小兔清楚自己说的话挺偏激,也明白男人有真情,但男人在感情中的无奈往往不是别人刻意破坏,他们的不得已多半是因为太贪心,什么都不想失去,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做选择。 比如山猪,明明全怪他错了,还假装无辜伤了心,让小兔受到的责难比他多得多。最开始和阿玲有没有分手,谁分得清?最后分手宴的事情闹那么大,根本没和小兔商量过,可众人都以为是小兔唆使他做那般绝情的事。 山猪是要把自己故意推到风口浪尖上,让人唾骂?小兔觉得把山猪想得更坏一点,似乎能好受点。 有些事,越多想,越容易钻牛角尖,在小兔心里,仿佛男人已成了痛苦根源。 不论爱与不爱,若不是男人存了轻视女人的心,忽略女人的精神需求,很多悲剧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时代进步了,男人还是认为只要养活女人就好,只要对她不打不骂,供她有吃有穿就够了,女人在他们心里是附属品也是异类。 小学生男女同桌,画条界线是男孩内心对女性认知的最本真原始体现,他们根本不愿意去花心思了解女人,很多相守一生的夫妻,丈夫也没用心去了解过身边女人。 而女人,很大一部分仍是按男人定的标准来要求自身,他们是喜欢蜂腰翘臀,还是喜欢大眼小脸?他们愿意救妈还是救老婆?他们喜欢蠢萌的还是知性的……从没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一旦产生家庭矛盾,就要求女人要学会什么宽容理解,为什么男人学不会宽容理解? 就连会的各种才艺也不过是讨好男人的手段,无所谓有梦想与没梦想,女人只能善良隐忍,磨掉自己所有个性才算好女人? 小兔只是想不通,人都是有爱有恨,有怒有怨的,怎么女人连活得真实点也不可以?明知是男人错了还要为难其他女人? 回了宿舍,徐公子拉小兔到墙角问:“你对我好感度提升了,我对你也是,可以进一步发展吗?” “我很自私,只想自己轻松清静。”小兔还是拒绝了。 徐公子有些沮丧,长叹一声之后离开,不知是因为小兔固执得不可理喻,还是因为被拒绝。 第二天,小蓓告诉小兔,小蕾吃老鼠药还有一层原因。 为了让家庭背景显得和忧郁哥没那么大差距,小蕾说母亲是知青没有返城,留在镇上当小学校长,父亲是当地烟草种植专业户,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初中。 实际上,小蕾的母亲半疯半傻没有劳动力,父亲是个酒鬼,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瞒忧郁哥瞒得最狠的是,小蕾有一个媒人介绍的男朋友,还收了男方彩礼。但小蕾不愿嫁给那个男人,她这几年攒的工资全用来退彩礼了,家里欠了不少债,才把债还完,准备攒嫁妆钱。 去见忧郁哥亲戚,为了稍微能体面一点,小蕾买礼物花光了每月工资,只能找同在温泉区打工的初中同学借钱。 小蕾想的是,和忧郁哥关系定了,结了婚后,那些零零碎碎的钱也不算个什么了。 所以能否嫁给忧郁哥,不仅是感情上的豪赌,更是金钱上实际在赌。 和忧郁哥分手了,赔了感情,赔了青春,还赔了实打实的金钱。 得知了小蕾是因初中同学来催债,才最终精神崩溃想自杀,小兔和小蓓商量凑钱帮她还债。 此事偷偷告诉了斯经理,他给了500,小蓓交了培训费后剩的钱不多,给了200,小兔给了300。 因小蕾出意外,被劝辞职,当月工资领了800,另还有300遣散费,于是还了初中同学1500后,小蕾还有点余钱另外找工作。 元月十号小蓓走了,元月十二号小蕾也出院走了,二月十二号小兔搬了宿舍,单住一间小宿舍。 因为斯经理让她代管摆放的花盆什么的,让她住到工具房旁边,更方便。 楔子 纵放黑龙 深秋,云华观后山镇龙囚玄阵旁,观主晁玄同的三弟子程浩风独自徘徊。 他已快两百岁,但眉目间的青涩感仍未褪去,更像是快二十岁的少年。他此时心境也与俗世快二十岁的少年一般,惆怅而迷惘。 他心境为何这般?也与俗世快二十岁的少年相似,无非就是与一个女子彼此倾心,却受到重重阻挠。 暗夜寂沉沉,孤星伴冷月,霜风入松林,林海掀碧涛。树摇叶摆,寒鸦哀鸣,无枝可栖。 这般萧瑟情景更让程浩风觉得飒飒秋风沁满寒意,似能凉透人心。 “哈哈……嚯哈哈……” 笑声突兀响起,狂放邪肆的魔笑响彻夜空。 程浩风顿住脚步,听清笑声是从镇龙囚玄阵中发出,又浑不在意的继续踱步。 笑声是阵中被关押者发出,那囚徒既是逆天而行的恶魔黑龙,也是程浩风他们的师叔臧玄蛟。 臧玄蛟有时会疯狂大笑,有时会胡言乱语,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砰、砰、砰……”阵中又传来撞击声,臧玄蛟在试图破阵而出。 尽管明知臧玄蛟难以逃脱,程浩风还是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望过去。 阵中十二个奇特图案分别映射不同颜色的亮光,亮光汇成绚丽彩光,彩光交织如网,阻挡着臧玄蛟的冲击。 一次又一次的冲阵失败,臧玄蛟并未气馁,他又狂放大笑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间,程浩风觉得镇龙囚玄阵很薄弱,臧玄蛟似乎可以随时破阵而出。 但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他转身离去。明早还要读经练剑,他该回屋歇息。 “站住!小子,陪我说说话!”臧玄蛟高声喊着。 程浩风回头张望,只见阵中彩光已熄,臧玄蛟的狂傲霸气透出阵外,凌天威势冲着他碾压而来。 这威压让人忍不住想跪伏,可程浩风硬扛住这威压,默然转身。 “不准走!哼,跟你师父一样没用!你们都是不会努力争取,只会纠结彷徨的懦夫!” 程浩风可以不理臧玄蛟的挑衅,但忍受不了他辱骂师父。 “师父循规蹈距、板正端严,师叔潇洒豪迈、果决凌厉,他的确不如你有气概。可师父是受人尊敬的淳和真人,师叔你却被镇压于此。” 程浩风语气淡淡,可臧玄蛟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暗讽之意? “你这小子懂什么?若不是祖师偏心助他,他那点儿能耐如何镇压得了我?” “师父向道之心坚定,祖师当然助他。祖师是助天道,不是偏心挟私而助谁。” 没料到这小子敢驳斥自己,臧玄蛟气哼哼低吼两声,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再满带戾气连声反问:“天道?何为天道?向道之心就是探索天道,可你们懂得什么是天道吗?你以为飞升成仙,去天庭当奴才,就是参悟天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天道,但一息尚存,就求索不止。天道之悟若不在天庭,必属西天;不在西天,当在天堂;不属天堂,还有魔域……有求索之志,必有明悟之时。” 臧玄蛟看不到程浩风,但能想象出他此刻目光是坚定而倔犟的。 “你可真比你师父还拧……我问你,是那些神佛在护佑凡人、渡化凡人,还是凡人在供养神佛、警醒神佛?” 对于臧玄蛟的刁钻古怪问题,程浩风认真思考片刻才回答:“我不明白究竟如何,但神佛定然所知更多,所悟更透。” “是么?”阵中传来讥讽低笑声,“呵呵,那为何神佛渡不尽凡人和妖魔?这红尘滚滚、地狱魔窟存在的时间可比天堂佛国久得多。” “有人救渡,还需上进。”程浩风从不认为依靠外力就可以有所成就。 “自己上进?哈,说到底还是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那还要这满天的神佛何用?” 听着臧玄蛟的张狂悖逆之语,程浩风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放了我,我来告诉你,这满天的神佛用处何在。” 臧玄蛟在求他,可语气没有半分乞求之意,甚至带了些许骄狂态度。 程浩风意识到臧玄蛟说这些就是想让自己受迷惑,从而放他出阵,就转身离开。 “你早晚会放了我,你一定会放了我!放了我,你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听臧玄蛟说得这么笃定,程浩风很好奇他何以如此想,但他没有因好奇心就回头,这次终于脚步坚定的回去了。 匆匆半年过去,已是春天,程浩风闲看落花、信步而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镇龙囚玄阵旁。 “哈哈,你小子又来了?”阵中的狂傲声音响起,他顿住脚步望过去。 “唔唔,不错,已经是紫气福地清福仙了,不用担心你随随便便就死了。” 随随便便就死?程浩风对于这古怪说法嗤笑一声,转过身。 “不准走,你还没有放我!你不想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吗?” 臧玄蛟感觉到程浩风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远,有些焦急地高声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混沌无名本源仙之上又是怎样一片天地?” 程浩风停下脚步,臧玄蛟缓了一口气才说:“紫气福地清福仙、地仙、天仙、金仙、不灭金仙,能修成不灭金仙者都是万年难有其一,而无幻金仙至今只有几位证得。混沌无名本源仙,至今更是只有祖师证得。但是,这之外的天地又是怎样?” “若能证位天仙已是福缘深厚,哪敢妄想混沌无名本源仙之外的天地如何?”程浩风的确没有想那么远。 “你真的不想更强大?等你强大无匹的时候,就能一声令出,万众遵从!” “我不喜欢指挥他人。”程浩风语气淡淡。 “但你同样也不喜欢别人指挥你、约束你!”臧玄蛟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只要你够强大,就再也没有人敢强迫你做选择,更不会被别人强行改变你的人生轨迹!” 程浩风心中震动,他的确极其厌恶被强迫选择、强行改变,他朝镇龙囚玄阵靠近两步。 “放了我,我立刻助你证天仙位,还可以给你机会成就更高仙位!” 臧玄蛟的声音很有磁性,但程浩风怔了怔之后,还是转身而去。 一个月之后,程浩风主动来问臧玄蛟:“你怎么让我立刻成就天仙位?” “放了我,再抓住我,这就可以。” “放了你,怎么还可能抓得住你?” “你心心念念的七师妹可以帮你,或许,她不抓我,可能会灭了我……” 程浩风眼睛闪了闪,七师妹白回风修为增长虽快,却也比他要低一些,比之臧玄蛟更不知低了多少,怎么可能有那般能力? “你蛊惑我,就只为了逃出去?”程浩风愤然离去。 “你等一等,我没有骗你,你放了我才会知道真相!” 程浩风坚信自己不会被他花言巧语迷惑,也就再停留片刻,且听他到底还能说些什么。 “天地有缺,道门之中所收的弟子不可能个个成材,若是太圆满,那反而是违逆天道。我们这一代弟子当中,我是忤逆不孝的那一个,你们这一代当中的叛逆者就是你!” 听得这话,程浩风不服气扬了扬眉,可还不等他说出反驳的话,臧玄蛟又接着说起来:“你不相信自己会是叛逆者?我桀骜不驯、暴戾恣睢,我是很明显的道门孽徒,可你看似温文守礼,却有一颗离经叛道的心!” 不敢再听他说下去,程浩风攥了攥手,离开的脚步显得有些仓惶。 “哈哈……你怕听实话吗?你才是最无情、毁灭性最大的那一个!你等着,等着用你自己的行为来验证我所说!”臧玄蛟笑得很是畅快,从被镇压后就没有这么畅快过。 然而,已快过去三年,程浩风再也没到过镇龙囚玄阵之旁。即使必须要到后山做事,也尽量离阵远一些。 那天暮色苍茫之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程浩风缓缓走到阵旁。他的眼神沉郁,孤单的身影很是落寞。 “这世界着实没什么意思……” 他低声呢喃着,臧玄蛟大声附和着:“对、对,这世界真没意思!” 程浩风仰头看雨丝轻飘,似乎想从雨中找到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东西,然而没有,他眸色更沉郁几分。 “自以为是的正派人士,用他们所谓的善良隐忍,把这个世界变得憋闷无趣!你终究是不想憋屈过下去了,放了我。” 他说话煽动着程浩风,程浩风茫然又显麻木的僵直站着。 许久之后,程浩风眼神一凛:“一潭死水,不如毁灭!” “对,毁灭!难道毁灭之后就一定是死寂?这只是一方天地,而天外是何景象,只有毁灭之后才能知道!” “是的,毁灭也是新生。比如这世间俗人各有信仰,谁又敢真正确定别人的信仰就是错的,别人的天堂就不是天堂呢?贪财者,钱财就是他的天堂,他追逐钱财时的那份快乐也并不是虚无。” “是的,各有天堂,快乐就是天堂。”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很热闹。 到后来,程浩风眼中的阴云散去,只有如火的狂热:“要求他人只准相信什么,那就是固步自封、一味排外,是为自己没有勇气去探究真相而找的借口!” “你放了我,放了我之后,你才有机会挣脱一切束缚!” 程浩风没有放他,毅然决然的离开。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放,镇龙囚玄阵难以破坏。 几个月后,程浩风再次来到镇龙囚玄阵旁,他手中捏着一个小瓷瓶,低声道:“毁灭什么、留存什么,不是人意可定,我所做所为只因我自己觉得该那么做,岂会受你挑唆?” 阵中传出臧玄蛟略带嘲讽意味的询问:“哦?你对自己所做所为很有把握?” “要放你、要抓你、要灭你,七师妹或许可以做得很好,可我不会让她去做。这一切由我来开头,也终究会由我来解决。” 臧玄蛟听程浩风平静说出这些,疑惑了:“你这段时间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说呢?我知道了什么?” 臧玄蛟笑起来:“好、好,你知道了一些真相更好,我们就赌一场,看谁能赢。” “你赢了,会怎样?” “我赢了就抹除世人多余情感,让世间一切只以能力来定等级,让世间再没有那些复杂又无用的事。” 程浩风唇角勾起一个笑弧,将瓷瓶中液体倒向镇龙囚玄阵中心,心内默念:这场赌,只能是我赢! 第一章 当时初遇 陵州城,北倚青龙山,南通省府泰兴城,东有墨湖可通海,西接皖州上京城。这陵州城不大,却是个繁华富庶之地,南门一带很多酒家客栈都是宾客盈门。 在南通街有家名为“鸿宾楼”的小客栈,比起那些热闹的客栈酒楼显得冷清许多。 鸿宾楼当家的是小姐胡仙仙,她正在三楼晾晒客房用的床单被套,她一边做着事一边骂伙计。 她有四个伙计,管账本和管库房的亲戚三叔公,厨师大牛,跑堂的二胖,打杂的三花。 她主要骂的就是三花,嘴又笨人又懒还成天往外跑,弄得她这个大小姐成了打杂的丫鬟。胡仙仙想着自己也算是大小姐,不由自嘲的笑了。就这么想着想着,她心里一阵内疚,因为这鸿宾楼在她手中濒临倒闭。 她晾好床单,正想上街给母亲抓药,忽然听到隔壁的鸿真记酒楼传来阵阵叫好声。那是他们请了杂耍艺人为客人们喝酒助兴,这几天鸿真记酒楼的生意十分火爆。 胡仙仙想,鸿宾楼要是也能请艺人来表演,也许生意会好点。 她这么想着,就顺着杂物的缝隙朝街边望去:她看到鸿真记酒楼的门口拥满了人,也看到鸿宾楼门口空无一人,还看到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青年道士在街口张望。 胡仙仙觉得这青年道士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就定睛细看,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她暗笑自己无聊,居然和三花似的盯着街上男人犯花痴。 她正准备下楼,又见二胖走到街边和那蓝袍道人说着什么。她赶紧走到二楼通向底楼大堂的拐角处,侧身藏起来。二胖为了让生意好点儿,就上街招揽顾客,她得暗中瞅好那蓝袍道人是什么样的人。 这可不怪她多疑,因二胖曾拉了一个望风的贼进来,那贼倒不用躲躲藏藏的东张西望,而是大大方方的坐在鸿宾楼里,把周围地形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他喝光了茶水,没点一样菜就走了。 不几天后,周围的商户被偷,其他贼没抓住,就这个望风的贼被抓。 周围的商户听他交待出是在鸿宾楼探的地形,都埋怨胡仙仙光想挣钱,什么人都招徕。 胡仙仙可根本没从那贼身上挣着一分钱,还搭进去一杯茶,这冤屈向谁诉? 想着如今种种不顺,她就感慨身世。她爷爷在世时,胡家有上千亩地,还有织布作坊,鸿宾楼的生意也是城里最好的。 那时候胡家主人不仅不用亲自打理生意,日常生活还有仆人丫鬟伺候,那时可真是大小姐。 她三岁多时,她爷爷就亡故了。她父亲不如爷爷精明,他打理不了那么多产业就卖了地和作坊,专心经营鸿宾楼。这时候家境也还殷实,鸿宾楼也还有近二十个伙计供使唤。 她八岁多的时候,哥哥胡发发被人拐卖,父母为此整日愁眉苦脸无心打理生意,经营状况越来越差。 在她十岁的时候,父亲胡大仓听说有胡发发的消息,就去找,结果哥哥没找回来,父亲还从此失踪。 胡婶艰难支撑着鸿宾楼,到胡仙仙十八岁时,经营状况更差,就贱价卖了大半客房给车家酒楼。车家酒楼从此改名鸿真记酒楼,生意极是红火。 而胡婶遭受一连串打击,眼睛本来就不好,后来几乎全瞎。经过治疗后,恢复了点光感,但也只能看到点光晕。无奈之下,胡婶在去年将鸿宾楼交给女儿打理。 胡仙仙接手的是个烂摊子,如今,烂摊子快变成“没摊子”。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二胖和蓝袍道人早已进了大堂。 “道长,你是吃荤还是吃素?我们这儿的羊肉、鲜鱼、青菜、蘑菇,都又新鲜又美味。”二胖热情的招呼着,蓝袍道人慢悠悠品着茶。 那道人容貌不算出众,但他剑眉星目,气质淡然出尘,倒确实像修道之人。 他淡淡答道:“皆可。”又向二胖问:“冒昧问一句,你是因这店里的生意冷清才上街招揽顾客?” 二胖摸摸后脑勺,讪讪一笑:“这些日子生意是不太好。可我们鸿宾楼的酒食鲜美,客房的被褥也整洁,就是……就是……” “就是要价太高?” 听他这么接话,二胖忙摆手说:“我们鸿宾楼可不是宰人的黑店,就是有些乱嚼舌根子的人说什么,说住了我们这儿会沾上霉运。” 蓝袍道人轻笑:“无稽之谈。” 二胖高兴地说:“道长不信这些闲言碎语的就好,那些人就是惹不起我家小姐才乱说的。” “你家小姐?怎么惹不起?”蓝袍道人面露疑惑。 二胖小声说:“我家小姐人长得好看,厨艺又好,还识文断字,就是眼里容不下沙子,又爱管闲事。还有呢,先是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她都不肯嫁,这会儿想嫁都嫁不出去了。" 胡仙仙听得心头火蹿,几步走下楼来,冷声问:“你说谁嫁不出去?” 二胖吓得头一缩,“没说啥,我去让大牛做菜。” 蓝袍道人看着一身蓝底小白花衣衫的胡仙仙轻摇头,叹道:“容貌虽算秀丽,仪态却很粗俗,不像,不像。” 他话说得莫名其妙,胡仙仙听得冷冷一笑,呵斥道:“你是不是来吃饭住店的,要不是,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不仅粗俗,还言语恶毒,这种客栈不住也罢。”他并不生气,自往外走。 胡仙仙一步跨上去拦住他,她终究不想放跑这个难得的客人,毕竟鸿宾楼有三天没开张了。 “恶毒?姑奶奶就真恶毒给你看!”她朝他一笑,笑得冷厉阴森中透着狡黠俏皮,“不在鸿宾楼花点钱,就不许踏出大门半步!” 蓝袍道人皱了皱眉头,似乎要发火,可他没有发火,反而乖乖坐回座位。 这样一来倒让胡仙仙自觉过分,放缓语气说:“道长,你远道而来不了解陵州城的情况,我怕别的店家欺辱你,我可不是强拉你来鸿宾楼哦。" 她只顾着想办法留住这个客人,没留意到他脸上闪过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还在竭力找着让他留下来的理由:"听你刚才和二胖说话的意思,你似乎在找人。你说说你找谁,我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兴许就见过你要找的人。” 蓝袍道人看着她,面色阴晴不定,许久之后才郑重地说:“我来找你,点化你成仙。" 胡仙仙听得“噗嗤”一笑:“你?助我成仙?从小到大这么对我说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看你年轻力壮,怎么也学那些糟老头儿装神弄鬼的骗人?” 此际是法朝德元六年,天下承平日久,皇家宦门、平民百姓、乃至妓?女、乞丐之流都奉道崇佛。只是呢,不知为什么向道的以男子居多,信佛以女子居多。 胡仙仙是道也不奉,佛也不求,只因前些年她和母亲对出家人供奉了很多财物,结果所求之事无一应验。 她的讥讽之言激怒他,他板起脸来厉声说:"我是你师兄,我要引你入道,让你灵智重开、慧性复明。" 胡仙仙笑得乐不可支,“你倒有点小聪明,知道自己的年纪当不了师父,就说是师兄。” 那道人的嘴唇抖了一抖却没说出话来,他瞥了瞥桌上的茶壶。忽然左手一掐指诀,茶壶就旋入半空转起来。 胡仙仙盯着滴溜溜直转的茶壶,眼中满是惊喜。 他潇洒地一挥手,茶壶稳稳落于桌上,"你可信我?" 第二章 是否神仙 ? 胡仙仙拍拍手,心里乐开了花,原来这人不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倒正是个杂耍艺人。鸿真记酒楼能请艺人,我们鸿宾楼不也可以请? 她高兴地说:"信!我信你是有本事的人。" 他嘴角轻翘,似乎想说点劝度她的话。 但他还没说出口,她已经蹦出句:"你的西洋戏法儿耍得真好!"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变戏法儿的!" 胡仙仙拍拍他的肩,拿话诱导他:"别这么生气,变戏法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艺。咯,我正想找个艺人招揽顾客,你留在我的鸿宾楼驻场表演,如何?我供你吃喝,还分一成利润给你。" 蓝袍道人有点发懵,胡仙仙笑眯眯地说:"你考虑好了再回答我,我不催你。你戏法儿变得真是不错,肯定能招揽很多顾客上门。唔,看来鸿宾楼能红火起来喽。" 他真不懂她是怎么想的,不当他骗子又当他变戏法的了,他那样子似乎气得要吐血。 忽然一声脆响,是二胖端菜走得太急摔碎了盘子。蓝袍道人一笑,忙掐诀让盘子复原。盘子重新回到二胖手中,连菜肴都如先前那般鲜美。 二胖看看手中的菜盘再看看他,忙将菜放上桌子,自己向他跪倒叩拜。 "活神仙,活神仙啦,你帮我改改命!我的命苦哇……" 蓝袍道人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出,弄得他手足无措。本来冷清清的店里因了二胖这一闹,引得些闲人来驻足围观,那些人叽叽喳喳地乱说着,让那道人更显得窘迫。 胡仙仙一把扯起二胖,一边数落着他,一边挥手让围观的人都走开:"起来,拜什么?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你不知道他用的是幻术呀?你以为盘子摔碎了,其实根本没碎,你只是陷入了幻觉。 懂吗?只是你的幻觉。各位街坊快去忙自个儿的事,摔个盘子有啥好看的?" 二胖摸摸跪疼的膝盖,看了看眼里喷火的他,又再看看眼神如刀锋的她,这两位可都是他惹不起的角色。 二胖低下头说:"我去瞅瞅蘑菇汤炖好没有。" 见二胖走远,蓝袍道人冷声问:"在盘子复原的那一刻你想起了一些事,对不对?" 胡仙仙揉揉有些紧绷的脸颊,撇嘴一笑说:"你是比那些骗子厉害,不光会说还会造出幻境,那些在我脑海中出现的片段是你造的幻境? 我哪会是九尾狐仙转世? 哼哼,我姓胡,我老爹又正好希望我貌若天仙而取名仙仙,可我胡仙仙绝不是什么九尾狐仙!" 他摇头轻叹,眼神中满是悲凉。 胡仙仙瞟一眼隔壁的鸿真记酒楼,真是宾客盈门,又再看看自己的鸿宾楼,真是冷冷清清,她下定决心要让他在这里变戏法儿招揽客人。 她很严肃地对他说:"别装深沉,你到底愿不愿意在这儿驻场表演?你到处奔波也骗不了几个钱,不如在这儿又有吃喝,还有个正当谋生手艺。" 蓝袍道人有些生气了,"你怎么只知道钱、钱、钱?你何时才能灵智重开,慧性复明?" 胡仙仙歪着头笑看他,拖长语调说:"我不懂什么灵智开呀关的,慧性瞎了明了的,你要不在这儿表演可得付菜钱。咯,这盘菜,三十文钱。" 蓝袍道人气得在身上乱搜,"钱、钱、钱!要多少?给你!"可他什么也没搜着。 他有些尴尬,再看她摆出一副早知道他搜不出钱的神情,他拧了拧眉头,曲指掐诀。 胡仙仙听别人说过,有些身怀异术的人可以从阴司借钱。但是,从阴司借钱会折损修为,还会折损福禄,她猜想他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他是神仙才那么做。 她可不想欠他人情,就趁他指诀还未掐好,就握住他的手,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捏指头干嘛?又想玩幻术?你变出钱来我也不收,那不是血汗挣来的钱,用了会伤身损命。" 蓝袍道人猛地抽?出被她握住的手,脸色微红地说:"那你要怎么样?" 胡仙仙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还会脸红,挺有趣的,她“咯咯”笑起来:"你在鸿宾楼驻场表演戏法儿,要是你能让鸿宾楼重现宾客盈门的景象,我就相信你。" 他深吸一口气,大义赴死般答应着:"好,我暂且答应你。明日起就表演。" 胡仙仙觉得心满意足,朝厨房喊道:"二胖,给道长备好酒菜没有?快端来,好生伺候着。 我要上街给我娘抓药,你们多聊聊,以后都是鸿宾楼的人,别生分。 哟,倒忘了请教道长的高姓大名?" 他坐下来,准备吃菜,认真回话:"我姓程,道号浩风。" 她点点头,"二胖,待会儿帮程道长收拾下住处。" 她又望着楼上想,他该住哪儿?她和胡婶住三楼小阁间,伙计们住后院儿,二楼是客房,就让他住二楼转角那间本来用来守夜的小屋。 胡仙仙临走前再吩咐二胖:“记得帮程道长收拾房间啊,他住在二楼转角的小房间。” 交待完之后,话音未落她已出门,他就慢慢的吃着菜听二胖说着些杂事。 胡仙仙在街上边走边想,这个程浩风的幻术真是厉害。她在盘子复原的那一刻,脑海中真浮现出一些片段,有一个片段还让她真有心痛无奈的感觉。 那一刻她自己恍惚是一只九尾白狐的样子,她趴在云海中一处不停旋转的高台上,绝望的对着一片空茫哭喊…… 待胡仙仙从药店回来,程浩风的住处已收拾停当。 她煎好药给母亲送药上去,顺便看他住得如何。她进门时,他正坐在床上打量新家。 这只有一个小孔当窗户的昏暗小屋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便满满当当,一个小衣柜都只能放门后。门没法全开,胡仙仙进屋都是挤进来的。 胡仙仙问他:“这屋子是为方便伺候客人设的,好让值守的人夜里歇会儿用。是有点简陋,程道长还住得惯吗?” 他苦笑着说:"我下凡之日对师父说三日即可回返天庭,天上三天便是人间三年。" 他顿了顿,见胡仙仙认真听他说话,才继续说:"我本筹划的是,用三月时间让你信道学经,用一年时间让你能懂常用经文并筑基修炼;再用一年时间让你入山苦修能在道法上真正登堂入室,剩下几个月就可带你云游四方做些功德。如此三年之后,你就可以自己修炼,我也就返回天庭……" 胡仙仙点点头,“你不用多说,我明白,我明白。” 程浩风愕然地问:"你明白?你明白还说我是变戏法儿的艺人?” 她一脸无奈,似乎很能体会他心情似的说着:"我明白你们走江湖卖艺混口饭吃不容易,得时时练词儿,有时候练得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她又举起药碗道:“不多说了,我还得给我娘端药去。程道长,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二胖说,不用客气。” 第三章 梦幻新星 胡仙仙上到三楼,这三楼上一边搭着架子晾晒衣物以及挂着腊肉,风干鸡之类;另一边是她和母亲住的阁子间。 阁子间里有一张大床,一张矮榻。大床是胡婶睡的,矮榻是胡仙仙睡的,这样是为了方便照顾母亲。 胡婶此刻坐在床沿上满脸怒色地说:“你咋才回来?是嫌我累赘不想管我了是?” 胡仙仙温声答道:"娘,今天药铺的康先生刚添了个孙子,他忙着家务事就开铺子迟了。娘,我等了快两个时辰才抓着药呢,你别气。" 说着走到胡婶身边把药碗递到她嘴边,胡婶推开药碗仍带着怒气说:"你别拿话哄我。这指不定是你从哪儿弄来的毒药。康先生一向最守时,你蒙不了我。" 她轻轻一笑,哄小孩一般地说着:"娘,等你眼睛好了,我就招个好女婿,生个乖孩子,你呢就帮我带孩子。我哪会害你?" 胡婶没插话,她就继续解释:"那康先生是守时,可正遇上他儿媳妇头胎难产,他守着配催产药给产婆,他可怕他宝贝孙子出意外了。" 胡婶听得渐渐消了气,接过药碗喝了药,她马上给母亲递上一颗蜜枣。 抿了会儿蜜枣后,胡婶气顺下来,她握住女儿的手神情又有忧虑又有疼爱地说:"仙仙,你以后可咋办呢?都拿你当霉星,谁敢娶你? 我是不指望能和你爹、你哥团聚了,我就盼着你有个着落,那我死了也就能闭眼睛啦。 仙仙呀,康先生那儿子康厚朴可比你还小一岁,他都当爹了,你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哟。" 胡仙仙帮胡婶拢了拢散乱的发丝,挨着她的头说:"娘,我不嫁。我要把鸿宾楼经营得红红火火的,等爹和哥回来看着也高兴。娘,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有时候故意对我凶,你是想把我赶走,让我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嫁个好人家是不是?" 胡婶含泪叹气:"仙仙,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握紧她娘的手,含笑说:"娘,我不觉得苦。我们有这鸿宾楼总还不愁温饱,比起那些没个落脚处,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是不是算好过的?" 胡婶脸色好了些,胡仙仙正觉得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得外面冷哼一声:"你若再不肯学道,早晚也会受冻饿而亡。" 她猛一转头,程浩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外。 胡仙仙厉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程浩风不答话,胡仙仙使劲向他挥手说:“你快下楼去,别吓着我娘。” 听到这些声音,胡婶忙问:"他是谁?他怎么那样咒你?你怎么让陌生人上楼来了?" 胡仙仙一边将还站着不动的他推到楼梯口,一边答应着母亲:"他是我请来变戏法儿的艺人,我这就让他走。娘,你先歇着,我等会儿再来陪你。" 到得底楼大堂中胡仙仙招呼众人都聚过来,大声吩咐:"大家伙儿来听我说几句啊,今天下午就暂时不营业了,咱们得准备明天开演的事。 三叔公,你来写个公告牌子挂在门口让来往的客人知道我们这儿来了艺人;二胖你敲锣在城里转一圈知会街坊邻居们明天来看戏法儿;三花你帮着程道长布置舞台;大牛哥你备好明天要用的菜。 听好了吗?我先去给三叔公找个木板写牌子,有啥不明白的就赶紧来问我,明天别出岔子。" 他们都点头称是,二胖提锣出去了,大牛走回厨房,胡仙仙往后院去找木板。 程浩风呆在大堂里不知该怎么布置舞台,三花倒是兴高彩烈的跑来跑去。她一会儿搬个椅子在大堂中央,一会儿又问程浩风要不要在大堂里拉个布帘子。 他不停地摇头,一?一否决她的各种提议。 三花先还积极地重新想办法,后来就闷闷不乐的样子。当他再一次摇头时,她怒气冲冲地说:"你讨厌我就直说,别这也不行,那也不对的折腾人!我长得丑,可我也不会低三下四的求你喜欢我。" 程浩风被她吼得莫名其妙,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呆呆地问:"你说什么……什么丑?"他几乎没注意三花长什么样。 三花听了他的话,就气哼哼地把脸凑到他面前。他这才看清她本来周正的五官上布满麻子,他下意识的往后一退。 她见他往后退,哭着说:"我不帮你布置了……唔唔,臭男人都是只会看脸蛋儿的!唔唔……好容易遇到个见我不转开头的,谁知是眼神儿不好,唔唔,一看清就吓着了……" 程浩风连忙上前扶着哭得似乎要晕倒的三花,她一下子就靠到他身上,"你心眼儿真好,舍不得我伤心呀……" 他一听又缩回手,她靠空摔倒在地。程浩风看着“唉哟”呼痛的她不知道该不该扶,她等了半晌没见他来扶,就自己翻身站起来。 三花狠狠瞪着程浩风说:"你故意整我?姑奶奶不帮你做事儿了,看你怎么跟小姐交待。"说着就拍拍屁股上的灰出门而去。 程浩风长叹一口气,正拖着木板往外走的胡仙仙正撞见这一幕,抿嘴儿冲他一笑。 他见她笑容里含着鄙夷嘲讽的意思,应该是对他有所误会了,他可真是哭笑不得。 喝着茶的三叔公在一旁笑说:"三花就这样儿,你别理她就是了。" 三叔公是个六十多岁的精瘦老头,他笑起来时那山羊胡子就一翘一翘的。他是胡仙仙爷爷的堂弟,与其说他是鸿宾楼请的伙计,不如说是他见胡仙仙撑不起家业来帮她的。 程浩风见胡仙仙左手拿张纸,右手拖块长木板,就忙去帮她拿木板。 她把纸递给三叔公说:"三叔公就照我写的稿子来写,用隶书写。" 又对呆愣愣站在一旁的程浩风说:“你舞台该怎么布置?要不要我帮忙?” 程浩风一摊手,一副自傲的样子,“我不需要布置什么,天地之间随处都是我的舞台。” 她盯着他看了看,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没再细问,随口说:"那你来帮三叔公打杂,我去陪陪我娘。" 胡仙仙正要往楼上走,听见程浩风"咦"的一声:"胡小姐,你怎么乱改我的名字?" 她轻轻一笑,"游学天方荣归故里,梦幻戏法新星程风风,这名头不好吗?" 程浩风直指着她说:"我说过我是程浩风,取的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意境!" 见她全不当回事的神情,他又说:"当年师父收有七大亲传弟子:大师兄马鸣风,二师兄龙啸风,我排第三;还有四师妹凌若风,五师弟列御风,六师弟秦沐风,你是七师妹白回风。你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胡仙仙摇头轻叹:"什么风来风去的?你当艺人就要取个顺口的艺名才容易让人记住。还有呢,我姓胡不姓白,我不是白回风。"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语气低沉:"你是白狐修真,因你毛色如雪,师父为你取‘回风’之名,用的‘回风舞雪’之意。因你舞姿曼妙,恰合这名字意境。" 他见胡仙仙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长叹一声:"唉,‘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当年你一舞惊鸿,连天帝、天后也为之沉醉。那时在紫星小筑,我写词、五师弟吹笛、六师弟吹箫、林师妹弹琴、沈师妹歌吟,你也忘记了?" 见胡仙仙只顾盯着三叔公写字没在意他说什么,他一副失落伤怀的样子继续说:"你居然一点也不记得,当真是红尘容易迷人心智。最可气的是你还让我叫什么程风风?" 胡仙仙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懒得去细想,对三叔公说:"三叔公你尽管写,别理他。" 见他那样沮丧又有些不忍心,劝慰道:"程浩风你听着,我给你取个艺名是为你好。你要真是什么神仙下凡的话,你想让你师父的好友都知道你在这里变戏法儿?" 听她这样说,程浩风一下子从椅子上立起身,"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不能丢师父的脸?嗯,我就叫程风风,梦幻新星程风风。" 胡仙仙看他接受了她的安排就笑着上楼陪她母亲去了,她知道他一定很郁闷,可她却很高兴。 她怀着愉悦的心情陪了母亲;又收拾好了大堂准备妥当明天演出和接待的事宜;还让大牛做了几个拿手菜与伙计们聚餐小饮了几杯;她似乎过得挺滋润的样子。 入夜之后,伙计们安然而眠,程浩风在床上打坐,胡婶也睡得很安稳,胡仙仙却在暗夜里圆睁着眼睛。 她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睡,她在月缺的那几晚总是会做噩梦,今天是八月二十八,她不想自己又浑身颤抖着醒来。 第四章 梦中缘起 胡仙仙对自己默念:"不要睡,不要睡,等初六的时候就可以休息,要撑着。胡仙仙,你不许睡觉!你自己被梦境吓得流冷汗是小事,要是梦里惊叫起来吓着娘了该怎么办?" 她实在想睡时就用手掰着眼皮,她也不能起床走动,怕打扰母亲,也怕别人知道她的这个秘密。可她忙活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不遂她的愿,仍是蒙眬睡去。 恍惚中,她在一条小河边追逐着一只蚂蚱,她是第一次跑这么远来玩。这儿有嫩绿的草、嫩黄的花,还有这种深绿的大个儿蚂蚱。 她觉得很欢乐,她追蚂蚱追累了就躺在草地上,湛蓝的天空上白云悠然的飘着,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她一伸懒腰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屁股后面有东西在跟着手往上一扫?天啊,是尾巴! 她发现自己是小小的白狐狸,但她随即又释然了,自己肯定是被人说是狐仙的话听得太多才做这种怪梦。这梦虽怪却不恐怖,她迷迷糊糊的想,当只小狐狸也不错,过得挺舒坦的。 本想就这么梦下去,可梦境已变幻了,她在一座繁华城池中兴奋的扭来扭去。 她一手提着花花绿绿的几包东西,一手握着个酒葫芦,时不时的喝上几口酒。 半醉的她口中咕哝着说:"当人真好,当人真是好啊。这城里这么热闹,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好啊……真不知阿爹非得躲在深山老林里为了什么,修仙?天上有这么好吗?" 她晃晃悠悠的走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这怎么做的?能吃吗?" "当然能吃,姑娘想要个啥样的?" 她弯腰细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糖人儿,过了许久才怯生生地指着个公鸡形状的说:"我喜欢这个。" 糖人师傅笑呵呵的递给她,"拿好。三文钱。" 付了钱要走时,她又转身问糖人师傅:"我真的可以吃它吗?我咬它,它会不会叫?会不会流血?" 糖人师傅连同旁边的人都笑了,"你要不吃它,它也会化了啊。" "这糖人都会叫会流血,我们可成神仙了。" "姑娘要是不忍心吃它就送给我吃。” …… 她脸红红的转身就走,可她刚一转身就听见有人惊叫起来。 "她有尾巴!她是狐狸精!" 她吓得酒葫芦都掉在地上,忙拉扯衣服遮掩。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各种声音直往耳朵里钻: "难怪都不知道糖人能吃,肯定是个才成精的。" "看她那样儿。难怪说骚狐狸,真是挺骚的。" "快去请王道长啊,呆会儿要跑了。" "不对,不对,该去请和尚。"…… 她瑟瑟发抖快要撑不住现出原形了,一声怒喝传来:"你们都给我让开!一个个的胡说什么?你们瞧瞧,这分明是条纯毛的围脖儿!看清楚点儿!我表妹要是被吓出个好歹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她只见个少年举着根纯白的毛围脖给四周的人观看,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见他正颜厉色对着众人的样子,就觉得他是亲人。 因为有了亲切感,就生了依赖心,她不由自主地哭出声来,挨身过去拉着他的手说:"表哥,我再也不敢乱跑了。唔唔,快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他温和的冲她笑笑:"别怕,说清楚了就回去。" 他又冷声对众人说:"我表妹小时候生病发烧而智力有损,姑父姑母一向不许她单独出门,可她小孩心性哪在家中闷得住? 今天她偷穿着她母亲的衣服跑出来,谁知道她不懂穿衣搭配把围脖当腰带拴上。偏偏又没拴紧,以致于搭拉在长袍之下被众位当成尾巴。 这青天白日的哪来什么狐狸精?众位是看我表妹脑筋不灵光便要合伙欺辱她么?" 他的气度自带几分凌人威势又说得义正辞严,众人都也觉得先前之事有些荒唐。 有人小声说:"没看清楚嘛,都眼花了。"接下来许多人都说是随着别人起哄,没仔细看。 他正要就此做罢带她离去,又有人说:"别放他们走。他们肯定是一伙的,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会看错?不管怎么说,等大师们来验过才能弄清楚他们身份。" 他冷笑一声:"你们连我也怀疑,是?我乃是淳和真人的弟子,我会是妖?" 有人肃然而问:"你说你是淳和真人的弟子?可说的是皇上御赐了朝天玉笏和策天玉简的那位真人?" 他微向那人颔首,"阁下所说正是家师。" 那人向众人说:"让他们走。咱们请的那些只会鬼画符的道士和只会念咒古经的和尚,哪比得上淳和真人的弟子?" 他向那人稽首,那人忙拱手还礼,可两人还没客套完,又有人说:"他说他是淳和真人的弟子他就是啊?我还可以说我就是太上老君下凡呢。不拿出点证据来就不许走!" 这样一来,本已散开的人群又围拢来,纷纷要他证明他所说为真。他面色如常,但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气。她把他的手攥紧,她怕他会胆怯退缩将她交与他们,也怕他将事情闹大弄得无法收拾。 他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他的手,她反而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他不耐烦的瞪她一眼,她只得松手。 见她含着泪四处乱望,那惊惧无助的样子又他心中一软,温声道:"你不用怕,哥就带你回家。" 只是,不论梦境中的小狐狸,还是做梦的胡仙仙都没想到,真正“带你回家”的路绕了有多远,走得有多艰辛。 他当时从怀中掏出一方玉印向四周展示一圈,"各位可有识得此印的?" 众人认出这玉印是授箓道士的法印,有些见识的人还认得篆字,念出印章上刻的字:"清睿子程浩风。" "诸位可看清楚了?在下正是程浩风。"他傲然环视众人,见他们没有异议,收回法印。 众人多数是凑热闹的,见他拿出玉印已经信他,纷纷散开让路。可有几个想滋事逞能的人,仍然拦阻。 他冷喝一声,一柄小玉剑忽然飞入空中在那几个人头顶旋转。剑光闪耀,寒气逼人。 他逼视气焰最盛的那几个人,"你们到底要怎样?是要我师父亲自前来,你们才放我兄妹二人?" 那几个人在玉剑飞出时已经惧怕,再听他以淳和真人名头来威胁,都屁滚尿流的跑开。 他拉着她大步朝城外走去,她提着些乱七八糟的货物跌跌撞撞跟随。 出城走至一处小山坡后,他停下脚步,四处观望一番后说:"没危险了,你快回家。" 她的货物都被人群挤散开,只有全抱在胸前。本来就狼狈不堪的她,更显狼狈了。 "啊?你不送我回家?" 他嘴一撇,"你还真把自己当我表妹了?别磨蹭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她忙丢开货物去拉他,"你有什么要事?我帮你。" 他无奈一笑,"你能帮忙?不添乱就不错了。我是因你与我五师弟同族才救你,你快回去,别缠着我。" 说着话,他又皱了皱眉头道:"以后可不许再喝酒,尾巴又出来了。" 她惊慌的扯衣服去盖尾巴,可尾巴并没有露出来,原来他是要趁她低头的时候就走开。 察觉他离去,她赶紧边追边喊:"你等等,我只是还问你个事儿,不跟着你。" 他本已踏地借力,凌空而起。听她如此说又冷着脸旋身而下,"有事快讲,我真没闲空与你歪缠。" 她跑得脸红气喘,弯着腰猛喘几口气后才说:"你说你的五师弟与我同族是什么意思?他也属于狐族?你师父要收异类弟子吗?" "我五师弟正是玄狐之身,师父仁善慈和,有教无类。你是想拜入我师父门下?"他眼含崇敬之情往西北望去,语气也温和起来。 她点点头,他就说:"那你明年九月到秦州云华观,我师父还将收一名关门弟子。但想拜入我师父门下的人很多,要过三关考验,你应选之前要勤学苦炼才有可能得选。"他说完不待她答话已凌空飞远。 她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喊:"我们云华观再见!"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淳和真人的弟子。 睡梦中的胡仙仙嘴角牵起笑意,她似乎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小狐狸,但又似乎在看戏。 那个小狐狸一心拜入云华观门下,其实敬仰淳和真人的心思没多少,倒全是亲近这清睿子程浩风的心思。 胡仙仙觉得那小狐狸挺可笑,明明是想一定要成为他的师妹,好与他朝夕相处,却要自欺欺人的以拜入道门修炼道法为借口。 心中嘲笑完小狐狸后,胡仙仙又叹,梦境中的程浩风真如初春之风,有着寒冬的高洁冷峻,又有着暖春的和煦温润,为什么自己所见的程浩风有点呆头呆脑呢? 第五章 天仙临凡 在胡仙仙半睡半醒的乱想时,梦境已变,变作一处悬崖,崖上有两个人。 这两人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站着,西风烈烈吹得两人均是发丝飞舞,衣袂飘荡。 那个小狐狸含泪分辩说:"我没有串通黑龙,我怎么会害三师兄?" 她对面的银白道袍女子面若寒霜,冰剑似的眼神让胡仙仙在梦境中也缩紧身体。 "你没有串通黑龙?若不是三师兄被你扰乱心神又怎么会被它逃走?这就是你和那黑龙预谋好的! 如今黑龙纠集妖孽为祸,人间洪水肆虐,三师兄若不能降伏黑龙就将受五雷轰顶之刑! 你还说你没害他?"这女子乃是小狐狸在云华观的四师姐凌若风,她声色俱厉地斥责着,仿佛世间所有罪过都该小狐狸担着。 小狐狸紧咬牙关才让自己忍住泪水,"我去帮三师兄,一定降伏黑龙。" "你去不了!师父将你困在这独角峰上就是怕你去见三师兄,怕你去动他的心,怕你去乱他的性!"凌若风尖声冷笑。 小狐狸心中一沉,胡仙仙也跟着心中一沉。胡仙仙迷迷糊糊的催自己快醒来,她觉得这个梦要变噩梦了…… 可胡仙仙的腿蹬了几下,没醒过来。她觉得自己在不断下坠,一片空茫中她自言自语:"我不想过与他近在咫尺却连句心里话也不能说的日子,这样的长生是永恒的煎熬,我宁愿只要一刹那的相知相许。" 这一刻她不再是胡仙仙,而是白回风,天庭侍御司司宴仙女,天仙位,小狐狸不是狐狸精而是仙女了。 她四师姐凌若风,也在平息黑龙之祸后成为西域凌山山神。凌山山神虽是地仙位,但她所辖地域广阔,又深得凌山周围百姓百姓爱戴,因而受邀上天庭来赴万仙会。 在万仙会快结束之时,凌若风来找她,师姐妹俩说了些别后重逢的问候之语,又说些万仙会上的趣事,然后无话可说。 白回风与凌若风在学艺之时交情淡薄,还因都对三师兄程浩风有情意早生嫌隙,本无多少旧情可叙,由此气氛尴尬。 凌若风饮尽茶起身,白回风心下一松,以为她要走,可凌若风却问:“天庭之中可有僻静避人耳目之处?” 白回风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带着凌若风到了南天门旁的云瀑观凡台上。观凡台畔的云瀑正是云滚雾翻,银河水倒泄奔流之声如雷,这是上仙偶尔查探凡界的所在。这样一处地方是仙凡皆难看见,难听见的僻静之处。 “七师妹,可愿再入凡尘?”凌若风向观凡台下一瞥,一向清傲的她竟柔媚一笑。 白回风不解反问:“勤修苦炼只为飞升上天,又何苦再入凡尘?” 凌若风的笑容渐渐变冷:“是因三师兄在天庭有职事,你能常常见他,你才如此回答?若是三师兄被谪入凡,你定会随之入凡。” “三师兄在刑律司并无半分过错,怎会被贬谪?”白回风心中浮起不祥之感,但还是镇定而言。 凌若风笑容消失,眼神冷厉的看着她,也不回答她的疑问,反而说:“你对他的情意,我对他的情意,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与我本来两情相悦,只因你的出现才让他情移心乱!" “你我皆已为仙,何苦再说这些前尘往事?”她幽幽低叹,不知道凌若风到底用意何在。 凌若风仰天长叹,将快流出的泪水忍回去:"为何不要再说?你成就了天仙之位,就怕其他仙家知道你从前做的那些龌龊事?" 白回风默然无语,她不想和凌若风争执。 见她不争辩,凌若风觉得自己在气势上压制住了她,心绪也就平复很多,“你知不知道,三师兄对我们之间的纠葛到底是什么态度?” 白回风没有回答,她不想表现得太急切,可她焦急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三师兄说,当年他选择一心向道,不谈儿女私情是他不想伤害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也许不爱我,但他对你也并非情有独钟。他还说,我不能登天仙位也有他的过失,怪他太犹豫又太自负,才惹出黑龙之祸。 我说黑龙之祸不怪他,只怪七师妹你扰乱他的心境,他也没有反驳我。”凌若风的眼神有几分得意。 白回风的心已经抽痛不已,自以为和三师兄有独特的默契,却原来在三师兄心中她并不是独一无二。 她面上还是强装不以为意:“就算是如此,那又如何?三师兄不可能因这些就被贬谪入凡,哪个神仙没些前尘往事?” 凌若风笑起来:“若是黑龙虽死,魂魄却未灭,早晚要卷土重来呢?天上人间都逃不过一劫。这一劫,将比当年浩劫更加惨烈。” “若天数该当那般,又有何惧?” 凌若风盯着她的眼睛,冷厉道:“你真的不怕吗?当年可是你和妖魔串通,放走黑龙的。” “我放走黑龙?当年的悬案已经由天帝定案了,你还想来冤枉我?三师兄早就说过,是轮到他看守法阵的时候,粗心大意才致黑龙脱逃。” 白回风看向凌若风,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些她此行的真实目的。 可凌若风避开白回风的目光,她向观凡台下的茫茫云海一瞥:“祖师留下的法阵又不是人间的牢狱,只要阵法不被破坏,看守的人根本用不着严防死守。黑龙能逃脱,肯定是阵法受损。” “阵法受损?就算是那样,又与我何干?”白回风被说得疑虑丛生。 凌若风笑起来,一向清冷孤高的她竟笑得花枝乱颤。 不知她为何发笑,白回风凝眸看向茫茫云海,猜测道:“你在怀疑我破坏阵法?当年你就凭这样的推断认为我和妖魔串通一气,去师父那里诬告我?” “我没有怀疑过你,我知道是谁破坏了阵法。我为了维护这个人,只能冤枉你。”凌若风轻摇头,脸上仍带着笑意。 白回风的眼睛睁圆了,定定的看着凌若风。 凌若风的神色又冷淡起来:“你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他就是你我都倾心不已的三师兄程浩风。” “不……不可能……”白回风往后退着,想要离开。 凌若风拉住她:“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摸出一个古怪陶瓶,白回风看了一眼就心尖儿莫名一颤。 “这瓶中所装的是‘万念腥液’,是万物的各种私欲妄念提炼而成,可谓最污秽,最邪恶的东西。他就是用这东西让最纯净,最正直的‘镇龙囚玄阵’产生了一丝裂缝……” 白回风已听得脸色煞白,但她还是不愿相信,“这个瓶子在你手上,怎么能证明是三师兄用这东西破坏了阵法?” 凌若风平静地说:“你不相信是吗?你相不相信都无所谓,我有什么理由要冤枉自己的心上人?” 白回风想不出凌若风冤枉程浩风能得到什么好处,她无力地问:“三师兄为什么要放黑龙?” “这就要问你了!是你蛊惑他那么做,还是他因你心烦意乱受了黑龙蛊惑?总之都是因为你,一向机敏谨慎的三师兄才会犯糊涂!” 白回风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认为一切都是因为我,所以当年你就诬告是我放了黑龙?” “我亲眼看到他将‘万念腥液’倒在一处阵眼上……我以为诬告你可以有一石二鸟的效果…… 可以除去你这个眼中钉,可以保全三师兄不被人发现,让他感激我。 可没想到……没想到师父那个老糊涂只是把你关起来……”凌若风满脸恨意,秀丽面容变得狰狞。 白回风淡淡一笑:“师父那样明睿的人怎么会随便冤枉人?但他也没有冒然相信我。 他关我在独角峰就是想等黑龙之乱平息后再慢慢审问我,没有包庇我的意思。 你更没想到的是,三师兄会主动站出来说是他放了黑龙……” 提到程浩风主动承罪之事,凌若风的声音都尖利起来:“我煞费苦心的用计要除去你,他倒要不惜性命的承担罪责救你,你很得意是? 你以为在他心里,我比你重要? 哼哼,要是他真的那么在乎你,就不会说是粗心大意让黑龙逃脱,就会直接承认是故意纵放黑龙……” 这些言语激得白回风也难再淡然,急切辩解道:“不是他不承认,是师父和师兄弟们都以为他是为我顶罪。 一直在后山苦修的大师兄临死之前也说是黑龙自己挣脱阵法束缚,破空而出的! 都认为是三师兄只是一时失察没有发现阵法已出现裂隙……” “不必再废话了!”凌若风一声厉喝,“你到底愿不愿意救程浩风?” “我救他?” “你还在犹豫什么?黑龙是你诛杀的,你的锁心玉瓶因此碎裂。只要你肯临凡重修,就有机缘寻回碎片,修复锁心玉瓶。锁心玉瓶修复之后,归齐我们所持的祖师遗留圣物就可以重建镇龙囚玄阵……” 白回风心中又迷茫起来,“只要重建镇龙囚玄阵,就可以阻止黑龙为祸人间。只要彻底除去黑龙,当年的事就没人追究……” 凌若风紧攥着白回风的手,“你已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为什么还不肯答应临凡重修?如果当年是我赶去救下三师兄,杀了黑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不是不答应……” “你想想,三师兄当年只是判定为渎职失察,致使黑龙脱逃就被罚‘五雷轰顶’之刑……如果是故意的纵放黑龙……” 白回风的心尖儿又一颤,想起当年三师兄立下不能捉拿黑龙就甘愿受刑的誓言。自己从独角峰跑去救他时,他一面受刑,一面还要与黑龙苦斗……当年若是再迟一瞬,程浩风必死无疑。 “他若是故意纵放黑龙必将被削去仙籍,剔却仙骨,斩断仙缘,关入冥司黑狱受尽酷刑……永生永世受折磨,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光是想想那种情形,她就不由自主满眼含泪。 凌若风眼中也闪起泪光,“你真的忍心看他落到那一步?你真的忍心让他和世间万民永远都活在黑龙的阴影中?” 白回风的心很乱,乱得神智都不清醒。她还在凝神思索,可凌若风不待她细想就拉着她离开观凡台…… 天仙仙阶这在天庭中并不算高位,但却让无数红尘中人歆羡不已。是的,千万年不死之身,千万年不变之容,本是多少人不可实现的梦。 可是对于白回风而言,却成了千万年的寂寞,千万年的心结。所以,她乞求天帝,天后,让她临凡重修。 她匍匐跪在天庭通明殿中,天帝的语声平和中透着威严:“临凡重修?是不愿受天规束缚还是对天仙之位不满?” 她的头埋得很低,不是畏惧天帝,而是怕见列于两旁的臣属,那些臣属中有她的三师兄程浩风。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落寞与慌乱,她低着头低声答道:“小仙修为浅薄,法术低微,不配为天仙。” 天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之色,因亿万年来他见过很多嫌位低职卑的神仙,自己说自己不配为仙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但他也仅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情绪显露之后,就不动声色地问:“你说你不配为天仙,岂不就是说本尊无识人之明?不善用人?” 白回风心中一凛,她没料到此举会引得天帝动怒,急切解释道:“小仙绝无此意,小仙只是处于众多修为精深的仙长之中,常常自惭形秽。” 天帝环视众仙一周,沉吟不语。众仙也默然,她等待得快要窒息,仿佛这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终于有人说话了,是那个让她烙印于心,此刻却很怕见到的人——她的三师兄程浩风,刑律司的校勘天仙。 他出列向天帝禀奏:“启奏陛下,请恕我七师妹莽撞求请之罪。她以一身之力诛灭黑龙,救护万民,此等功绩正当得证天仙之位。” 白回风眼中蕴满泪水,她把头埋得更低,以免迎上他的目光:“我救万民是巧合,并不是我真有那样大的修为和法力。众仙都是品行端正,道法高玄,应当证位。” 程浩风还要再说,天帝出言:“此事不可再牵扯他人,如此议论比对,天地之中就无人有资格证仙位。”他只得无奈的退回队列,大殿中又陷入沉寂。 这一次打破沉寂的是天后,她微微一笑:“本君猜你是听了些冷言冷语才会说出这赌气的话?前些时候的万仙会,请了不少各路散仙、有为地仙,是他们说了你?我等虽为仙家,但终从红尘中而来,各有性情。你终归是个少年女子心性,定是听了些讥讽之言就要赌气临凡。” 天后待她和善,她心里视天后为母,天后在众仙面前如此维护她,怎能不让她感动?可天后猜错了,她不是因那些闲言碎语才决意临凡。白回风脑海中回想起那惊心一幕,不论凌若风所说是否是事实,她都必须要远离程浩风,她不能让任何的潜在危险伤害他。 轮回台畔风声如吼,白回风一身素衣,赤脚立于台上闭目等待堕入凡尘的那一刻。 她听到师父叮嘱的话语,听到二师兄龙啸风的祝福之声,她没听到程浩风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睛看看程浩风有没有来送她,她又不敢睁眼。 轮回台飞速的旋转起来,白回风忍不住睁开眼睛,她在自己要陷入一片空茫之前,回头大喊:“三师兄,你会不会渐渐的淡忘我……红尘滚滚,不知此番临凡结果如何,你看我在红尘中挣扎沉沦,可愿来度化我……” 白回风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已堕入凡尘的她不知道在茫茫云海的另一边,程浩风在蹙眉遥望。 程浩风心中暗道:七师妹,在人间等我。我会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下凡去找你,到那时候我就会有足够的力量掌控一切。七师妹,不要怨我让四师妹来激你临凡,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做一对再也不怕他人拆散的神仙眷侣…… 第六章 前世今生 ? 白回风落凡之后,第一世是农家女,在采桑之时被财主看中强娶回家为妾。她不肯与财主同房却常凝望天空,对着空气说些甜言蜜语,财主认定她与人通奸,她被浸猪笼而死。 临死前,她心神突然清明,心中悲问:三师兄,你怎么没来凡尘寻我?是忘了我吗? 第二世,她是被尼姑收养的孤女,她与师父住在深山里清苦修行。当朝国师以振兴道门,驱逐外教为旗号大肆灭佛,她们也没能躲过。她痛斥国师不是真的诚心向道只是想揽权称霸,她被架上火刑台,活活烧死。 在她被烈火焚身之时,心中惨烈呼号:三师兄,你真的忘了我?你怎么忍心看我受此酷刑? 第三世,她成为护国长公主。她辅助同胞弟弟保住太子之位,顺利登基。可他们姐弟俩一时心软,没对夺嫡争位的庶出王子诛杀,只是贬他到荒凉之地任番王,结果番王勾结朝臣反叛成功。皇上被暗杀,她为了家族中人能保命饮下毒酒。 毒酒入肠,五脏六腑钻心剧痛,她七窍流血、泪落如雨:三师兄,你真的忘了我,若是再有生而为人的机会,我不会再等你来找我。 第四世,她是将门之后。她自小苦练武功,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巾帼英雄。她父亲征战一生满身伤痕,年老之后仍在为国操练新兵,她兄长也为国从军。在外敌入侵时皇上就封她的兄长为将,让他上阵冲锋,战事一停就贬他为守关小令常年戌守边关。 在奸佞撮弄之下边关守军多为老弱,并且克扣军饷连武器也配置不全,外敌又越来越强大,终致关隘危在旦夕。他父亲请求朝廷发兵救援被拒,父女二人只得带上家丁族人自去援救。可他们虽热血英勇又怎敌得铁骑敌军?她被冷箭射下马,死于乱军中人踩马踏。 在灵魂出窍的一刹那间,她苦笑轻叹:我这一世死得最难看?这被踩踏成一滩肉泥的样子可千万不要让三师兄看到。 第五世,她是蛮荒之地的猎人之女。她射箭极准,族人们因她而猎物丰足不受冻饿。族人都很尊敬她,族中巫师却因她威望渐渐高于自己而嫉恨她。她因吃了不易消化的兽筋而腹胀就被巫师说成是中邪,强行以释解邪气为由将她开膛破肚。 她被藤条捆缚着,病得脱力的她只有用眼中的怒火向阴险的巫师反抗,这当然丝毫改变不了她将死去的结果。她愤慨地想:三师兄,你不来度化我也无所谓,我下一世要当医师,让世人不会再因愚昧枉死。 第七世,她真是悬壶济世的医师。她自幼随父学医,犹为善长妇产之术。王爷妾室之间争宠,一名宠妾被人下药以致胎死腹中,宠妾也因小产体虚病亡。王爷治家不严被人耻笑,为保颜面便硬说是她用错安胎药才致死。 她要求入府察验尸体,她察出真相后,那下药的真凶却忽然毒发身亡。明明是王爷不愿家丑败露,却要诬告她庸医误人,还故意的毒死证人。她被判死刑,斩首于菜市口。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那些朝她吐唾沫,扔烂菜叶的民众,恨恨地想:我怎么临死才想起自己是落入凡尘的仙女?我入凡到底为了什么?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我若有来生,再也不这么善良! 第七世,她是山寨女匪首!她任情随性,可以为弟兄们赴汤蹈火,也可以为穷苦人仗义出头,但她也有凶性大发滥杀无辜之时。她纵情恣意的过了半生,被最倚重的心腹引来官军破寨,她也跳崖自尽。 悬崖之下寒风凛冽,她咬牙切齿地发誓:我竟然是落凡的仙女,我怎么那么笨地相信他人?来生要多读诗书,聪明一点。 第八世,她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她满腹才华无处展现,只因貌美被选入宫中为妃。她举止娴雅,文采出众,但她不愿巧笑娇语迎合皇帝而被冷落幽宫。她在只有怨词悲歌遣怀的孤寂生活中,只入宫三年就悒恨而逝。 秋风冷雨的夜里,病床上的她恍恍惚惚想着:我是因三师兄才临凡重修的,他真忘了我么?若是他见我在红尘中与其他男子打情骂俏,会是怎样心情? 第九世,她是青楼烟花女子。她会琴棋书画、歌舞弹唱,许多王孙公子为她一掷千金,她却不愿意为他们展露一笑。她的清高激怒了一位想赎她为妾未成的富商,他用钱收买地痞流氓去闹她的园子,哄走她的客人。 几番下来,她渐渐无人捧场欣赏才艺。老鸨见卖艺已无人上门就逼她卖身,她不肯屈从,以剪刀刺喉身亡。 锋利的剪刀刺入喉中,鲜血迸溅之时,她眼中也满是血色:三师兄,若有来生再不期待你来度化我!我也再不愿在红尘中沉沦,我要自己拥有无上道法! 第十世,她是一个客栈小老板的女儿。天庭之中的他已看过她那九世凄苦人生,他向天帝请求入凡点化她再结仙缘。 “这第十世不就是我吗?”胡仙仙突然从梦中惊醒,眼角还挂着泪珠。 与此同时,那小屋中打坐的程浩风并没有静心打坐,他心中热切想着:七师妹,我们的机缘终于到了! 起床后,胡仙仙以冰水洗脸,强令自己摆脱梦境,可一恍忽,水中漾起的全是梦中景象。 她拍拍自己的脸,她要去问问那个程浩风,她以往做噩梦都只是恐怖片段,从不会有如亲历的真切感受,她认为是他用幻术所为。 胡仙仙妆扮好即下楼敲响程浩风的房门,"程风风,你早些起来,到大堂我有话问你。" 她刚坐下他就到了,他瞟她一眼,"胡小姐昨夜没睡好?" 她听得怒火中烧,"当然没睡好!你安的什么心?这样捉弄我?" "我捉弄你?我见你脸色泛青,眼带黑圈便好意问候你,你怎能如此乱苛责人?"他听得有些发愣。 她摸摸自己的脸,满怀疑虑地说:"不是你故意用幻术让我尽做噩梦想醒都醒不了?我从前就算做噩梦也不至于会憔悴得这么明显啊。" 他看着她认真地说:"你每月的二十八到初五这几天月缺之日就会噩梦连连?你应该随我修道,不然你永远无法明了原因。" "你说得对,是月缺之夜就做噩梦。我也明白自己的命运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一样,可我真得守着鸿宾楼,除非我爹和哥能回来撑起这个家。"她点头默认他的说法,自己的实际状况又让她无可奈何。 程浩风轻摇头,劝说她:"你对尘世眷恋太多,这不能让你的亲人过好,反而会给他们带来灾祸。你本不应该属于这个尘世,你不觉得你的梦就是你的前生吗?" "我已经给他们带来灾祸了,我必须弥补。你要真的是神仙,你一定有办法的。我这会儿脑子里乱乱的,我都要真相信你是神仙了。" 两人说着闲话时三花打着呵欠走过来,一见他们同桌坐着就"哟呵"一声,"你们大清早的就在这儿勾搭啥呢?" 胡仙仙啐她一口,"别乱嚼舌根儿。你快些把早饭做好,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程浩风见她要走开去忙活,拉她一下,"你真要我耍戏法儿?" 她不解地问:"你不都答应了吗?可不许耍赖。" 他还没有作答,三花又端着盘咸菜出来正见他拉着她,讥诮笑嚷:"哟呵,都拉手了。" 胡仙仙红着脸甩开他的手,正色说:"你要是能让鸿宾楼重现宾客盈门的景象,我可以信你,随你修道。我说过的,不变卦。" 他点点头,"你今年芳龄几何?" 胡仙仙答道:"二十岁,年龄大了就不能修道吗?" 他还没说,三花又抢着嚷:"她都二十一了!她尽爱把自己说小。收我,我才十九。" 胡仙仙一扯三花肩膀,"快去看粥熬好没有。"又讪笑着对他说,"我腊月初七才满二十一,这才八月二十九,我没撒谎。" "你的时间可不多了,我还以为有三年可用,但以你噩梦频频的情形来看你难活过二十二岁。"他面含忧虑。 她一愣,又"呸呸"几声:"我真是糊涂了,大清早的找你闲扯什么?让你这样咒我。我可把霉气都吐出了,你自己触了霉头别怪我啊。" 她说完就上楼服侍母亲梳洗,然后扶母亲下楼吃早饭,几个人吃完后就忙忙碌碌的将鸿宾楼整备得喜气洋洋。 那门匾两边各结朵红绸花,那门旁墙上写着:瓜子茶水随意吃喝,只收酒菜和住店的钱。 最显眼的是门口木牌上由三叔公隶书写成再请人填上金漆的大字:天方国游学多年的戏法大师——梦幻新星程风风在此驻演! 尤其是那用红漆勾边的"梦幻新星程风风"七个大字,醒目直让人不想看也跳入眼睛来。 鸿宾楼的人都满怀期待的站在门口,连胡婶也由女儿扶着笑盈盈的随他们站着。可惜,等了快一个时辰也只见人来人往却不见一个进店。 胡仙仙见母亲脸色有些发白就说:"娘,我扶你上楼歇着。" 胡婶确实腿酸脚软了,可又不好先去歇,她担心自己歇着了会让伙计们泄气,硬撑着说:"我眼睛是不行了,身子骨还行,歇什么?三叔都还站着呢。" 她这一说,三叔公咳起来,"我可不想站着,咳……我真是老了……" 胡仙仙连忙说:"三叔公,你还是进屋坐着。娘,你要不想上楼呆着,我搬椅子来你就坐这儿好?" 胡婶点点头,她看不见可她能听见,这么久了没有一个顾客上门呢,她问女儿:"仙仙啦,这一年都这样?" 大牛见胡仙仙去搬椅子了,就接口答应着:"总有几个人的,就今天最少。" 他说了后没人接话,只有叹气声。而后还是胡仙仙说:"娘,你别费心,这天儿还早着呢。"她搬了椅子过来,温声安慰着母亲。 二胖打着呵欠嘟哝:"往常虽说没大客商来,总有几个贩盐的来歇脚吃饭。今天怎么连个鬼影儿都不上门?" "可不许说些歪话,开店做生意的人得和气,对人和气,对鬼神也不能冒犯。"胡婶连忙喝止他。 三花"嗤"的一声笑起来,"本来就是鬼影儿都没有一个嘛。"她伸伸腰,"反正也没人,我出去逛逛。" 胡仙仙横她一眼,"上哪儿去逛?又去东阜街的书塾看那些书生?" 三花被说得脸色通红,急得跳脚,"谁是去看书生?我是那种发花痴的人?人家是去听先生读诗书,认不得字儿就听听也好。" 他们都嘻笑起来,程浩风却严肃地说:"敬慕圣人的贤德之文是很有功德的事,她虽不识字能聆听教诲也是增长慧心。" 三花听了他这话就向胡仙仙挤着眉眼儿笑,"你们听到了?他可在夸我。" 三叔公嘿嘿干笑着说:"他是根本没弄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注意到他一直在察看这周围地形。" 二胖忙问程浩风:"你是在看鸿宾楼的风水?是不是这儿的风水不好才生意冷清?" 胡仙仙见程浩风还在观望左右,瞪了二胖一眼,"他一个变戏法儿的能懂什么风水?我去静一静,想个揽客的法子,你们也都回屋歇着。"她说着先自己进去。 "总是抢话,凡俗之人就是不知礼节,毫无涵养。"程浩风看着她的背影说。 胡仙仙突地转过身,她嘴一撅想要回敬他一番冷言冷语。但见他那似乎就等着她说话,然后他就可以趁机教训她的阴险表情,她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她才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进屋上楼想揽客的法子去了。 他们也都进屋坐着,二胖挨着程浩风坐下神神叨叨地小声问:"道长,别管小姐怎么说,我是信你有道行的。求你说说,这鸿宾楼的风水到底有没有问题?" 程浩风搓了搓鼻子后才慢条斯礼地说:"鸿宾楼地处南通街,算是南正街的辅街。这南正街是交通要道,又是驿馆与各省会馆所在之地,这是商贾云集的繁华所在。而作为南正街的辅街南通街也很繁华,这里又有骡马市,应该会有不少客商住店吃饭。" 二胖听得直叹气,"你说的我们都知道,我是问鸿宾楼风水好不好?" "好。"他回答得干脆,二胖听得发懵。 三叔公捋捋胡子笑着说:"当然好了。我堂兄,也就是仙仙她爷爷在的时候有很多达官贵人都不肯住官府的驿馆就点名要住鸿宾楼。仙仙她爹当家的时候生意也好,要不是那年,唉……" 说起当年的事胡婶就听得滴泪,"都怪我没用,让车家占去了一半酒楼……后来又和景阳琥珀酿的坊主闹崩了。 这琥珀酿的货一断,那些小作坊的酒不辣口就发酸,哪能让客人满意? 唉……我真是没用,这两年瞎了眼睛就更成了废物……" 三叔公本想说说鸿宾楼的辉煌过去却不料惹得胡婶伤心,尴尬地说:"侄媳妇儿,这哪能怨你?你一个妇道人家接连遭受厄运,能撑到如今已经不容易。" 三花坐不住,在大堂里晃来晃去,"这没顾客上门,咋也没街坊来瞧热闹呢?" "就是,这陵州城不像京城那样天天有稀奇事。这天方国来的戏法儿艺人,照理说应该吸引不少人来看个新鲜。还有啊,那些爱贪便宜的大妈大嫂怎么白吃的瓜子儿也不来尝尝?"二胖皱着眉头望向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可就是没人往鸿宾楼里走。 一直闷声不吭的大牛嗡着声说:"来人了。" 二胖满面笑容的起身准备迎接客人,哪知来的却是隔壁鸿真记酒楼的伙计。 那伙计在门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也请了艺人来助兴?演啥的?别是演鬼戏的?” "演给你这小鬼儿看的!"胡仙仙换了身衣服走下楼,一见老对头的伙计在拿话挤兑人就冷声喝斥。 那伙计一见了胡仙仙就叫了声“妈呀”,飞快跑走。 第七章 骗钱引客 胡仙仙瞪一眼那伙计背影,“跑得倒快!知道我饶不了他。”又满怀信心的看向门外,"一定是我先前那身白底小蓝花的衣服太素净了,我换身喜庆点的衣服,保证客似云来。" 鸿宾楼里其他人这才注意到她换的衣服,也明白那伙计为什么吓跑了,他们都被她新换的衣服惊得说不出话。 她葱绿的衫子上是桃红的大花,粉红的裙子上是鹅黄的大花,她移动脚步之时可见大红绣鞋上是深紫大花。 三花摸摸自己的脸,好让惊得张了半天的嘴合拢说话:?"小姐呀,你这身打扮可比北门城墙根下拉客的老?婊??子还骚。" 胡婶看不见女儿这时的模样,听三花这样说一下心底火起,"仙仙,撕了三花的嘴巴。太没规矩了,敢这么说小姐。" 胡仙仙应一声"行’,就抓了鸡毛掸子去打三花。三花呢专往胡婶和三叔公身后藏,胡仙仙顾及长辈,压根儿没法打着她。 程浩风实在被他们打闹争吵,弄得烦躁不已。他高喝一声:"别闹了!胡仙仙你那样子确实不喜庆,还花哨难看。" 胡仙仙停了追逐打闹,认真问他:"那怎么办?我们咋样才能引起顾客注意呀?" 程浩风表情有些悲凉,没说该怎么招揽顾客,倒说起他七师妹白回风。 他说白回风喜欢穿白衣,但又不像四师妹凌若风那样只穿银白色的衣服清冷得让人不敢接近。他说白回风会按四时季节穿各式白衣,美得飘逸柔婉。 春天之时,她穿玉白色道袍,道袍外披着淡黄薄衫;夏天之时她穿雪白纱裙,裙边绣着淡红色荷花;秋天之时她穿素白长裙,肩上披着茜红的霞帔;冬天之时她穿粉白色的道袍,出门就披上火红色披风。 听着他的叙述,胡仙仙似乎真见了那样一个飘逸柔婉的女子穿着不同的衣妆在一个仙境似的地方读着经书、舞着宝剑。 只是,她很快又甩甩头甩开头脑中的那些景象,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是没你说的那样穿好看。可要照你说的穿,根本不耐脏,我洗衣服都洗不过来还做什么生意?你倒想想怎么让顾客上门,扯这些没用。" 程浩风上下打量她一番,沉声说:"你蒙上脸就行。" "你也当我是霉星?怕见我这张脸?我天天在街上走也没见他们都死光?"她生气反问。 他没半分歉意,还挺认真地说:"那是你年龄还小,你年龄越大,周围的人就会越倒霉。人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他们以为看不见你的脸就可以当你不存在。你为何不遂他们的心?" 她扁了扁嘴,"蒙着脸很不舒服的。还有,不许说我会让周围人的倒霉,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让你第一个倒霉!" 程浩风听了却是一笑,"你不是吹嘘说我是游学天方国的戏法儿大师吗?天方国女子都蒙面纱,你为何不扮作天方女子助我演出。" 她恍然大悟地拍拍额头说:"我怎么没想到?我是可以扮作天方女郎的,那样表演多有气氛。" 她马上往楼上跑,"三花,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驿馆找那个天方来的商队买点衣服。二胖,你提锣出去告知街坊,我们九月初一再正式开演。" 她换了衣服就和三花一起出去了,胡婶听女儿脚步声已远,对程浩风说:"我女儿胡乱说话咒你倒霉,你怎么还笑?别人是要骂她的。" "她并不是咒我,是真话,我真的是第一个倒霉的。"程浩风苦笑着答话,苦笑中又有点甜意。 胡婶"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话。 胡仙仙和三花回来时各抱着一叠衣服,在上楼换装之前胡仙仙对三花说:"可要小心点儿穿,别弄破了,这些衣服四两银子一套呢。" 听她这一说,胡婶倒抽了口凉气,"这么贵?还没挣着钱呢,倒先用出去。" 胡仙仙答道:"没法子呀。等裁缝慢慢做倒是能省些钱,可时间赶不上。这是那天方客商的妹妹给自个儿准备的新衣服,我们要赶着买是得敲我们一笔。" 程浩风向她一伸手,"给我一点钱。" 她着急去换衣服就没理他,他大声说:"胡小姐,给我一点钱。" 她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他,语带讥讽地说:"你问我要钱?你要买什么?你不是神仙吗?你可以点石成金?会向我要钱?" 程浩风对她的讥笑当没听见,执着的伸长手,"如果生意红火了我也不要你给的分成总行了?你快给我钱,至少三十两。" "三十两银子?"胡仙仙鼓起眼睛。 胡婶的脸阴得快下雨了,"仙仙,你请的什么艺人?当我们母女俩是傻子?" 胡仙仙琢磨了一会儿还真递给他几个小银锭,"要做什么快去快回,但你要是骗我,我让你一生一世都不好过。" 她又细声对胡婶说:"娘,我就赌一回,反正我们娘儿俩多这三十两银子富不了,少这三十两银子也不至于没饭吃。" 她用这话安慰着母亲,心底里却是清楚自己已经相信梦中之事,因她对他真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是似曾相识的亲切,是压抑不住的缱绻情愫,也是带些悲愤的微微怨恨。 快到正午时鸿宾楼还是没有一个顾客,而程浩风出去还没回来。胡仙仙看着如火的日头,眼里是红光耀烨,心里是如沉冰湖。 三花扯下蒙得她憋气的面纱,"小姐,我看你是赌输了。三十两银子呢,你大半年才给我三十两银子工钱。我要是他也得跑,这几句话就到手三十两银子,这得的太轻巧了。" 大牛直勾勾的看着变了个样的三花,"你一年能挣四十两银子,很不错的。小姐从不克扣我们工钱,你就知足。我有几个同乡帮人晒盐,辛苦了一年,最后一文钱都没拿到手。" "你这脑子咋长的?我是怨小姐给我的工钱少吗?我是为小姐不值。"三花怒指着大牛,真有要砍开他那木头脑袋的架势。 胡仙仙扯了面纱,木然说道:"二胖,把牌子收了。三花,你想去哪儿玩就去。娘,我去给你买药。" 胡婶眼睛红红地说:"仙仙,昨天不包了三副药吗?熬上就是,不用去买。你别气,气坏了身子,这鸿宾楼更撑不下去。" "我没生气",她嘴角往上一翘,"我这不还在笑呢吗?娘,我先扶你上楼歇歇。" 三花看她们母女上了楼也没出去,她无精打彩的趴在桌上看大牛、二胖收着东西,而三叔公把那也就几页的账薄算了又算。 二胖见三花在那儿趴着就喊:"三花,你倒搭把手啊?你也太能偷懒了。" 三花"噌"的站起来,但她没帮二胖搬木牌,她冲街上发疯似的跑去。 二胖正要说她,但朝她跑的方向一看,也疯跑起来,边跑边喊:"大牛,快去告诉小姐,客人到了。" 等胡仙仙从楼上下来时,程浩风已带着这支六匹马十多个人的商队走到门口。 二胖带着手力们从后门往马棚走,三花引着天方商人兄妹去大堂喝茶。 胡仙仙站在门口看着轻笑的程浩风热泪盈眶,他挥挥手:"别忙说感激的话,把他们先招待好。我可是买了他们的葡萄酒,又说这里不收旅费,他们才肯搬来的。" 她的热泪一下收回眼眶,压着嗓子含怒说:"你说什么?让他们白吃白喝还白住?" 第八章 百鸟奏乐 那天方商人兄妹听得一愣,哥哥说:"程道长,你不是说好了吗?这位小姐有点不欢迎我们?" 程浩风向胡仙仙使个眼色又对客人说:"哦,胡小姐说话口音太重,麦少爷听岔了。小姐是吩咐我要招待你们好吃好喝,还好住。" 没想到他看起来挺端方诚实的样子,说起谎话来竟如此顺溜。胡仙仙恶狠狠地看着他,而他仍风轻云淡的笑着。 她压下心中怒火,堆起笑脸朝那对兄妹走去:"欢迎,我当然欢迎尊贵的天方客人。请问这位英俊的少爷与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呢?" 那少爷摸摸自己翘起的八字胡倨傲地说:"我是麦哈穆里塔亚哈里,这是我妹妹麦哈穆娜依可莎。我们是一支两百人的商队,我父亲带着多数人住在府城泰兴,如果不是需要找可靠的客栈方便我们以后常来收香料的话,我们是不愿来这小小的陵州城的。" 他生硬的汉语配上他不屑一顾的表情让胡仙仙真想扇他几巴掌,但想想他若是真有两百多人的大商队以后又有可能常在这条道上来往他也值得倨傲,她忍下这口气。但她没听明白他的名字,只得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搓搓下巴,压住自己的笑容说:"你可以称他们麦塔哈少爷和麦娜莎小姐。" "麦少爷、麦小姐,你们想尝点陵州城的特色菜吗?"说着,她笑捧着菜单走近。 麦塔哈见她走近细看她的脸,失声惊呼:"哦,胡小姐真美。" 他的倨傲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艳倾慕之色,赞道:"你明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启明星,你娇丽的脸庞只有玫瑰花才配得上。 你穿上我们天方国的服装比我们本国女子优雅柔美,又比你们忸怩的中原女子显得干练大方。 胡小姐,你这样动人的女子真是和月亮一样让人神魂向往。" 胡仙仙没想到麦塔哈这么会夸人,把先前对他的坏印像全抛开了。她知道自己长得不丑,可也没人夸过她美,听他这一长篇的夸赞她就笑逐颜开地认真听他说。 他们说得高兴,麦娜莎嘟起了嘴:"哥,点菜,我可饿了。" 程浩风过来接了菜单,脸色阴沉地对胡仙仙说:"我来给他们推荐菜品,胡小姐,你去忙别的。我看见二胖又引了几个客人。" 这是他不愿让麦塔哈接近自己吗?胡仙仙朝他抿嘴一笑,去招呼二胖正引进门的药材商。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贩马的,再又来了贩盐、贩茶的,鸿宾楼一时宾朋满座。 接下来的两天客人们逐渐增多,他们多数是想和天方商队交好而来住在鸿宾楼的。胡仙仙算过,让麦氏兄妹白吃白住也不亏。因此,她心里对程浩风的信任之中更加了几分敬佩。 到九月初一之时,鸿宾楼的伙计们都穿上天方国的服饰,惹得过路的人都好奇张望。 一身宝蓝色天方长袍的程浩风走到门口说:"众位贵宾,在下程风风,是名走江湖的戏法艺人。如今借鸿宾楼的宝地给众位贵宾耍几个小把戏,万望众位贵宾们不要嫌弃。" 他又冲屋里的宾客说:"今日有天方国贵客,我就请我的几位小友为众位贵宾献上一曲天方音乐。" 程浩风说罢就双手撮嘴学了几声鸟啼,啼声由低到高,一会儿后忽传来几声真的鸟啼与他和鸣。 他再高啼几声,清越高亢,一刹那间飞来十余只鸟,那娇鸣脆啼之声真如奏乐。他不再弄口技,双手挥舞如校场点兵,鸟儿越集越多。 当中既有燕子、麻雀、野雉、斑鸠等常见鸟类,也有夜莺、天鹅、丹顶鹤之类人烟稠密处少见的异鸟。它们的飞舞和鸣之态真如在清歌曼舞迎接贵宾,而那曲调也让麦娜莎直说真是家乡的天方民乐。 程浩风这一番引鸟奏乐不仅让鸿宾楼的人看得如痴如醉,那鸿真记酒楼的人都围拢来看。 胡仙仙趁这会儿宾客盈门,连端出瓜子盘招呼乡邻,顺便挤兑鸿真记酒楼的人。 "来、来,张大叔、李大婶,吃瓜子儿。我们这位戏法大师的手艺还好? 他可是在天方国学了十年的,前两天刚随同天方的大客商麦大老爷到泰兴,昨天才到陵州。 你们看,我这身天方女子的装扮就是他送我的,还好看吗?" 那几位街坊都点头说好,胡仙仙又去招呼其他人,"刘大妈、王二姐、孙五爷,你们才来呢?来,吃瓜子儿。明天可得早来,你们听这百鸟合鸣的曲子都快奏完了。" 那几位街坊都笑着答应,胡仙仙走到鸿真记酒楼伙计们身边时“噢哟哟”一声叫起来:“财大气粗的鸿真记酒楼没请着天方艺人?你们这几个伙计真够可怜的,要不要来吃点儿瓜子儿?” 那几个伙计气哼哼的走开,胡仙仙笑得花枝乱颤。 此时?,程浩风双手停止挥舞,又撮嘴鸣叫几声,鸟儿散去。那些鸟儿们是一点也不乱的依各自种类、排成队形,很有秩序的散去。 胡仙仙冲程浩风伸伸大拇指,他波澜不惊地说:"只是些雕虫小技而已。晚上我还有更壮观更有趣的表演,你们等着看你们想也想也出来的奇幻妙戏。" 等胡仙仙他们忙活完,客人们都上街去逛的时候已快到申时。 三花扯下面纱、捶着腿、发着牢骚,"真累死了,小姐该再找两个伙计。" 三叔公笑她,"你不是说没生意的时候无聊吗?这会儿又嫌累。" 胡仙仙也扯开面纱,"这蒙着脸真难受,也不知那些天方国的女人怎么受得了。"她冲伙计们笑笑,"今天辛苦了,要是生意真的越来越好我就给你们涨工钱。嗯,要一直好的话……你下个月就涨到四吊钱怎么样?" "照这么个累法儿,一个月就涨半吊钱?唉,小姐呀,我也不要你涨工钱,你不如多请个人来。我真累死啦!"三花直撇嘴。 二胖和大牛却都摆手说不用再请人,能忙得过来。 胡仙仙听了他们的话很是高兴,三花却不高兴了,"你们为了多半吊钱就不要命了?大牛,你工钱是六吊钱一个月,二胖你是四吊半钱一个月,都比我工钱高。你们咋还那么在乎那点小钱?" 大牛被她说得红着脸往厨房走,二胖冷笑着说:"你是女人,你不用存钱娶老婆啊。再说了,你爹娘虽没钱,总在北门那边有个烧饼摊子,不用你来养活? 大牛的爹是个瘸子、娘又死得早、哥哥还有点儿傻,他们全家就指望他养活,能不在乎钱? 我家呢,本来还有几亩地的,可惜都让我那赌鬼老爹输没了。遇上这么个爹,我自己不使劲攒钱以后该怎么过?" 三叔公望望胡仙仙说:"这客房还没住满呢,就人手不够,要住满了客……仙仙,伙计们都过得不容易。你呢,该加工钱,也该再请个人。" "我也知道应该。我虽说是小姐,可端茶递水的事我也在做,今天跑得我也腿疼。可这鸿宾楼的情形你们也清楚,是在靠以前的老底子在撑着,这几年都在亏本。"胡仙仙唉声叹气。 程浩风听他们说到此处,接话道:"你们要再请人,不是一个、是两个。请一个专帮大牛在厨房打杂的,再请一个专管马棚和扫地的人;二胖嘴甜机灵,就专管倒茶、端菜,迎送客人;三花细心警惕就专管客房的事和洗换被褥。" 他这一说,伙计们都点头说好,胡仙仙一摊手,"你倒会分派人手,可谁给工钱呢?" 程浩风认真地说:"我给。" 胡仙仙捂嘴直笑,"你给?你前天才找我要了三十两银子,你哪来的银子帮我付工钱?" 他一字一顿地说:"是、我、给。" 又冲她挑衅再言:"我很快就能挣到三百两银子,你说够不够付你请两个伙计的工钱?还有,你要记住,你说过若是我能让鸿宾楼恢复以往的红火生意,你就要随我修道!" 第九章 鱼龙混杂 胡仙仙站起身,斜睨他一眼,"我记得住。只是要让鸿宾楼恢复可不容易:一得让生意好;二得弄回被车家占去的地方;三得让我爹和哥哥回来接手生意。" 她又冲伙计们挥挥手,"先去忙,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还不知道要忙几天呢。" 二胖和程浩风一个去了后院,一个上楼准备他晚上的节目,三花还懒懒的蜷在大堂的椅子上。 胡仙仙正想说三花几句,她已站起身,拢了拢头发,很是精神抖擞的向外迎去。朝外一看,胡仙仙不由失笑,是四个书生前来住店。 三花热情的引他们进屋后,三叔公问:"四位公子,你们的姓名、籍贯请与我说一下。" 那四个书生朝三叔公拱手为礼,但还不待他们开口,三花已抢着说:"他们分别是叶赞、杜谆、阮绍伦、马烁,都是皖州景春县人氏。 他们是约了几个同在陵州城明伦书院读过书的好友一起赴京赶考。 他们在我们这儿住一晚,等明天人到齐了就出发。" 三叔公照样写上,其中一个书生问:"请问老伯,你为何不向我等证实一下就照那位姑娘所说来写?" 他笑而不语,又有一位书生端详了一下三花,"我见这位姑娘有些面熟,难道你们未卜先知,料到我等会前来住店,而让她来打探我等境况?" 三花甜笑着去端茶水,胡仙仙故作神秘的地对他们说:"我等俗人哪会未卜先知?是我们这儿有位活神仙,他说你们都将高中,有蟾宫折桂之分的人自有神明护佑。他得了天帝旨意,说你们将来此住店,他便提前在此等候,以便关照你们。" 那四个书生竟都信以为真,问他活神仙在哪儿,三花就说在二楼,他们就都让三花快带他们去。 他们走后,三叔公和胡仙仙相视一笑。 过了一刻钟,程浩风气乎乎的下楼了,"胡仙仙,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三花天天往学堂跑,这才熟悉他们,偷听到他们谈话,怎么说成是我告知你们的?" "你说过你是神仙,难道不是?你哄我的?"胡仙仙很无辜地忽闪着大眼睛。 程浩风鼻子都快气歪了,"我是为你而来!他们又不是文曲星下凡,我哪知道他们考不考得中?更别提什么能当多大官儿,能娶几个老婆了…真是,烦得要命!" 在他抱怨的时候,胡仙仙见门口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徘徊许久,就问她们,"大婶儿、姑娘,你们是要吃饭还是住店?" 那个姑娘低着头由大婶牵进来,大婶说:"我们住店,要一间上房给我小姐住,我住大通铺。" 三叔公问他们姓名籍贯,那大婶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是太和县马蔡氏,这位是我家李二小姐。" 在三叔公做着登记的时候程浩风一直在打量那位姑娘,但她的头低得让他看不清脸,他就偏下头去看。 胡仙仙见他那样子,心说:装得个清高样儿,见着姑娘就显出猥琐相了?但胡仙仙没空嘲笑他,她看见又有几个人进店,她忙着去招呼客人。 进店的客人为首一人腆着肚子,穿金戴银,挽着他的是个妖娆的年轻女子,他身后还跟着六名精壮仆从。 胡仙仙笑问:"这位老爷是住店呢,还是吃饭?" 那女子笑答:"我们住店。"又冲三叔公说:"我家老爷就是泰兴城里有名的珠宝商,姓潘,名讳宗强。我们要一间上房,六个大通铺铺位。" 三叔公"唉呀"一声:"这可不巧了,上房都住满了。潘老爷你将就住一下厢房,行吗?" 潘宗强一瞪眼,"你没听清楚她说的?我潘宗强是住厢房的人?你赶紧给我腾一间出来。" 三叔公为难地看向胡仙仙,胡仙仙满脸堆笑的对潘宗强说:"潘老爷,你看看别的客栈还有没有上房,行吗?都是主顾,我们鸿宾楼也不好意思让别的人腾房啊。" "小模样儿长得还行,咋说话就这么难听呢?你不好意思让他们腾房,你就好意思撵我走啊?" 潘宗强凑到胡仙仙面前坏笑盯着她看。 胡仙仙无奈地说:"这怎么能叫撵你啊?你看这不是还没住下吗?" "好,有个性!敢得罪你潘老爷,你这鸿宾楼是不是不想开啦?"潘宗强对着胡仙仙一伸大拇指,用夸赞的话恐吓着人。 程浩风一直在注意看那低着头的小姐,听这边闹起来就冷喝一声:"做人不讲理,还不如当条狗!" 潘宗强的六个仆从一下子向程浩风围拢,他毫无惧色地说:"你们想打我?为条狗卖命,你们真不值啊?" 他的话惹得潘宗强愤怒地指手画脚,可潘宗强冒出嘴的不是吼着让手下打程浩风的狠话,是"汪汪汪……" 那六个仆从傻了眼,本来挽着他胳膊的妖娆女子惊叫着摔开潘宗强的手。 胡仙仙笑得弯腰,那潘宗强满面怒容,跳着脚骂人。 可他说出口的只有“汪汪汪……”,他急的狠抽自己嘴巴,嘴巴里冒出的还是只有“汪汪”声。 他越骂,胡仙仙笑得越畅快。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俯,就连他自己的仆从也想笑又不敢笑地憋成一脸怪相。 三叔公却没笑,他焦急地对犹含怒意的程浩风说:"程道长,我们开门做生意的人可不能开这种玩笑啊。" 和气生财,做生意是得忍气吞声。程浩风不得已收了法诀,厉声说:"再敢蛮不讲理就让你真变成狗!" 潘宗强扭扭脖子,干咳几声确定自己没发出“汪汪”声才怒吼:"你这个妖人,我找和尚来收了你!" 程浩风一听,又捏起指诀,那位低着头的小姐赶紧拦住他,"别为个房间伤了和气,我让出上房就是!我和奶娘同住厢房。" "我哪能和小姐住一间房?我还住大通铺。"奶娘忙阻拦她。 那小姐说:"我不想与陌生人合住,奶娘你还能陪我说说话。" 她说着话,就不知不觉的抬起了头,那潘宗强一看清她模样就不自觉的吞口水,连程浩风也看得有点痴。胡仙仙瞧着她修眉俊眼的秀丽面容也心下暗赞,真似个玉雕的人儿。 妖娆女子拉拉潘宗强,"她要让,我们还不住了呢。这陵州城比鸿宾楼好的客栈多了去了,走。" 潘宗强拂开她的手,围着那小姐转了一圈,"就住这儿,我怎么能拂了这位小姐的好意呢?"说完就大笑着往楼上走去。 那小姐主仆二人也往楼上去了,胡仙仙轻声对程浩风说:"这位潘老爷对你的李小姐不怀好意啊,你可得想办法保护好你一见钟情的这姑娘。" 她本来只是想调侃一下程浩风,可话一出口才觉出自己的话里含有几分醋意,不由地微红了脸。 程浩风倒没在意这些,他正色说:"这个潘宗强哪用防?那李小姐只是面目太像我一位故人,我为此多看为她几眼,可不是什么一见钟情。" 胡仙仙心虚地一笑,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失态,"像一位故人?这借口也真是拙劣。" 他想要辩驳几句,但胡仙仙已迎上刚进门的客人不理他了,他无奈摇头。是故人,她也是他的故人,此来会遇上很多故人,所有一切都会偏离他预定的方向。 胡仙仙对那刚进门的高个儿疤脸的男人和矮胖光头的男人说:"二位客官,只有厢房和大通铺了,你二位能将就吗?" 那个高个男人看看周围后说:"就住一间厢房。"又对登记的三叔公说:"我们是景阳县的高二和高三。" 说完两人就往楼上走,没提半个过分要求。 胡仙仙对着他们的背影感叹,"看着这两个人面相挺凶,没想到还挺通情达理的"。 "他们是急着办事儿就不想惹人注意,哪是通情达理?嗬,没想到小小的鸿宾楼竟也鱼龙混杂。"程浩风冷笑着说,胡仙仙白他一眼,全然不懂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第十章 各色人等 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贩鱼的,三叔公登记好后,对胡仙仙说,"就只剩一间厢房了。" 胡仙仙听得喜滋滋的,拨拉着算盘笑说:"是吗?五间上房,除去麦氏兄妹的房钱,三两银子一间,能收九两银子。 厢房六间,住了五间,一间两床,一个床位一两银子就是有十两银子了。 三间大通铺,一间十个床位,一个床位两百文钱,除去穆氏兄妹带的十三个手力,也能收三千四百文钱,就是三两五银子。" 说着她又将算盘一抖,理顺好算珠又算起来:"啧啧,光住店的钱就有二十二两五的银子了。 这酒菜是小菜三十文一盘,加肉丝的炒菜五十文一盘,炖的肉汤六十文一碗,腌、卤、酱的这些佐酒肉菜一百文一盘,估摸着能收四五千文钱。 酒呢,我们没什么好酒,要有好酒,那真是……" 她沉浸在银子越滚越多的美好想像里,可程浩风冷冷的声音在她还没有把银子想像到自己满意数量时,拉她回现实:"生意越好,麻烦也会越多,你应付得了吗?" 胡仙仙头脑里那一大堆白花花银子,被他一句话就给说没了。她忍下愤怒淡淡说:"看在你振兴鸿宾楼有功的分上,本小姐不与你计较。你呢,好好琢磨些新奇有趣的戏法出来,别胡想歪想。" 在他们闲扯的时候没见到又有两位客人进门,三叔公却热情向两人迎去:"周管家、卞采办,小老儿可有好些年没见着你们了,快请进。仙仙,赶紧去我房里把我那筒‘碧潭飘雪’?拿来。" 胡仙仙虽不知这二人身份,但看他们的衣着举止与三叔公对他们的称呼也能猜出,他们是达官贵人家里管货物采办的人。 这种人虽本身无财无势,但他们才是掌着采办权的人,因为地位高的主子哪会亲自采办货物,寻找客栈?所以商户们都对采办的人特别热情。 胡仙仙把三叔公私藏的好茶泡好端出来时,三叔公和程浩风正陪着他二人说话。 周管家正颇为欣赏的打量程浩风,"我看程道长不像那些油头滑脑的游方道人,怎的在此变戏法儿?" 程浩风苦笑:"在红尘中历炼嘛,变戏法儿也是一种修行。" 卞采办听得佩服不已,恭敬地说:"程道长不执着于虚无外相,一心求真慧之道,令人心生敬意。不知程道长在鸿宾楼预停鹤驾多少时日?我家王爷最是敬奉道法高玄的仙长,不知道长可愿去泰兴盘桓几日?" 胡仙仙先见着程浩风故作高深的样子觉得好笑,听到卞采办邀他往省府就急了,"二位伯伯,仙仙斗胆插句嘴。程道长可是与我有约在先,就算王爷相邀也不能随意喊走他?" "胡小姐舍不得他走?"周管家笑问。 程浩风一本正经的说:"我留在此处,是因胡小姐邀请。当然,若是胡小姐去泰兴城,我也会跟去。" 他这话一出口让那二位客人阴下脸来:因为如果只是胡仙仙不舍得放人,那是她舍不得这棵摇钱树,大不了补给她些钱财;如果是他自己不肯去,那就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 平常那些道人变着方儿的巴结他们,就为了求他们把自己引荐给王爷。如今主动邀请他,他居然拒绝,这让他们的面子往哪儿搁? 三叔公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他虽说有点儿见识又怎么比得上王府里的那些真人?周管家和卞采办不过是开个玩笑,仙仙你们俩怎么当真了?咦,我记得慎王爷是信佛的,怎么又信道了?" 周管家的脸色缓和下来,耐心解说:"这位王爷是你所见过的那位王爷的长子,老王爷大前年已经殁了。我们这次来陵州正是要找些奇花异果以备在老王爷的三年周祭上祭祀之用。" 三叔公顺着他说:"这位小慎王爷还真是孝敬。" 他们也就和三叔公谈说这位嗣位不久的慎王爷种种事迹,把程浩风的事先抛在一边。程浩风也知趣的离开他们,去帮胡仙仙料理些杂事。 二人正忙着,那四个书生下楼来。那名叫叶赞的书生悄声问程浩风:"道长,你可会看人一眼就知他姓名、身份的法术?" 程浩风不解地摇一摇头,"你们要做什么?别说仙家规条不许随意窥视凡人私隐,就是允许,也没有仙家愿意做些龌龊勾当。" 叶赞见程浩风说得严肃就紧张得接不下话,胡仙仙倒笑着说:"你不说你是神仙吗?你是不是怕露了你的老底,就拿些仙家规矩的话来搪塞他们这些书呆子?我才不信神仙不知道凡人的私隐,要不知道又怎么扬善惩恶?" "每个人的大事当然有夜游神、土地、灶神等神灵上告天庭:比如忤逆老人,谋财害命之类。 但些许小事如小孩调皮,妯娌吵架之类,天庭也嫌麻烦,懒得管。 像他所问,只怕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想打听她姓名、家世又不好意思问,才来找我想让我以法术问知。" 另一个名叫杜谆的书生听他这样说就红了脸,嗫嚅着说:"我们的确是问一个姑娘……" 听得此处,程浩风向胡仙仙丢了个得意的眼神。 可那名叫阮绍伦书生接着说:"但我们不是对她有非分之想,是我觉得刚住进厢房的李二小姐是杜家三小姐。他们说我是看花了眼,我不服气就想请道长你来分辨。" 胡仙仙看着几乎要流冷汗的程浩风得意地笑说:"你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又对那书生说:"他是神仙,不管这些小事。我呢,分辨不出她是不是你说的杜家三小姐,但我可以肯定的对你们说,她们报的姓名籍贯是假的。凭我从小见惯了南来北往的人的经验,这很容易看出来。至于她为什么要改名换姓,那就与你我无关了?" 杜谆说:"如果她真是杜三小姐那就有关了。杜三小姐失踪了快一个月,杜府悬赏寻人,都出到三百两银子的赏钱。" 杜谆还没说完,叶赞就直瞪他。而胡仙仙和程浩风听后,对视一眼。胡仙仙带些讥讽意味说:"这杜府出手可真阔气。" 名叫马烁的书生接话:"当然阔气,是玉液酒坊的坊主杜川杜老爷出的悬赏。玉液酒坊,你们知道?他们的琥珀酿最有名。" 胡仙仙点头说:"当然知道,我们鸿宾楼以前琥珀酿。听我娘说那琥珀酿甘醇绵甜,是玉液酒坊独有的好酒。" 这时麦氏兄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麦塔哈听他们说好酒,就不屑的插话:"好酒?有我们天方国的玫瑰香葡萄酒好吗?" 程浩风笑答:"是不是好酒得尝了才知道,今晚我就请麦少爷与麦小姐尝尝,如何?" 麦塔哈大笑着说"好",边说边往楼上走,其他人也都散开忙各自的事。 "我们店里哪来的琥珀酿?这个麦塔哈精细得很,他可不会忘了你说的话,你拿不出酒该怎么办?"胡仙仙见人散开后才轻声问程浩风。他让她去忙就是,别管太多。她再三问他,他不说原因只说他能办到。 晚饭之时鸿宾楼门口已聚了不少乡邻来等着看戏法儿,待上房的客人用完餐到大堂喝茶之时,程浩风提了个灯笼走到大堂中央。 他举起莲花形灯座,红纱灯罩的灯笼说:"各位贵宾、各位乡邻,天色已晚,程风风来点亮灯笼照明。" 说着话时,那灯笼已往空中飞去,程浩风手掐指诀,一点火光从桌上蜡烛芯里引出,这一星火苗又如一根金线直射向灯笼。灯笼点亮,火引的金线自行缓缓收缩为一点,又融入烛焰之中。 众人齐声叫好,程浩风向四方稽首致谢后说:"这盏灯笼不仅能照亮眼睛更能照心,知人心中所想。各位,可有人前来一试?" 第一十一章 绑匪被绑 麦塔哈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灯笼说:"它真能知道我们心里的想法?" 程浩风笑笑,对着那灯笼咕噜了几句后对麦塔哈说:"麦少爷想要多运些丝绸、茶叶、瓷器回天方国售卖,但麦老爷固执的要运一种香料回去,为此事你们父子争论了很久是吗?麦少爷是和麦老爷赌气才故意逗留陵州城,你在等麦老爷改变想法。" 麦塔哈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不住的点着头说:"是的,我们父子是在生意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我们天方国的香料是天下闻名的,而中原的好东西是丝绸、茶叶、瓷器,我不能理解我父亲为什么要运香料回天方国。 我们运的这种香料的原材料很笨重,能提取出的精料很少,而且未必能比天方国原产的香料好。" 程浩风也不理旁人催他快变戏法儿,而是和麦塔哈谈论起来。胡仙仙也有些不解,朝他使眼色催他,他全当没看到。他们不知道对于来说,了解这天方商队的香料之事,可远比变戏法揽客重要得多。 谈了几句后,他抬手做动作打住话头,笑说:"不远万里来到中原却带回也许不如本国的香料,这的确不是明智之选。可惜麦老爷不在这儿,我们难以知道他的打算。麦少爷,请别为了生意焦虑,我献上一杯琥珀酿,你饮下之后定然会觉得心情舒畅。" 程浩风手腕轻翻,手中已有一个酒壶,他又示意胡仙仙捧来托盘,盘中是一对琉璃杯。他刚倒出酒,酒香就四溢开来。 胡仙仙端至麦氏兄妹面前,他们抿一口后细细慢品。看他们陶醉在酒香中的样子,旁边的人都咽口水。 程浩风把酒壶递给胡仙仙,示意她将酒端其他人品尝,"让天方国的贵客们都尝尝中原的佳酿。"她走到那些天方手力面前,往他们的杯里一一倒酒。 他又笑向众人说,"天方客人尝了琥珀酿,各位贵客、各位乡邻,想不想尝尝天方国的玫瑰香葡萄酒?" 早有人答应说想尝,程浩风就大袖一挥,从左边袖子取出一个小木桶递与二胖说:"给客人们尝尝。" 又是大袖一挥,从右边袖子取出个小木桶对三花说:"送与乡邻们尝尝。" 二胖端着小木桶一一为客人们倒酒,轮到为潘宗强倒酒时,他不屑地说:"拿走,爷什么酒没喝过?这种弄些小恩小惠来笼络人心的做法,爷最瞧不起!" 二胖不知该怎么办,他望向程浩风,程浩风摆手让他去给别人倒酒。 程浩风一伸手,那灯笼便落于他掌心。他托着灯笼走到潘宗强面前说:"潘老爷自然是不稀罕一杯葡萄酒的,但潘老爷也有想得到但还没得到的稀罕物,是不是?" 说着他手往潘宗强面前一送,那灯笼绕着潘宗强转了几圈后,飞出大堂往二楼一间客房飞了进去。 一霎时,灯笼又飞回程浩风手中。他的脸在灯笼红光映照之下显得面容俊朗、气质出尘。 他含笑问:"众位可知道潘老爷想得又得不到的稀罕物是什么吗?" 他这一问让不少看他已看痴的大妈大嫂都娇着声说:"我们哪知道啊?求道长快告诉我们。" 胡仙仙看她们那样子,似要把程浩风当成糖人来舔。一想到这儿,就看到他真变成了糖人儿一般,一大帮的女人抱着他乱舔乱啃。 她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得一哆嗦,连忙压下心头的想法,神情却还是有些生气,"这也看不明白?潘老爷是看上客房里的那位李小姐了。" 潘宗强一声冷笑说:"看上谁也跟你们无关。" 他身边的那妖娆女子却嘟嘴扭腰的嗲声嗲气说:"老爷,你真看上别人啦?你不疼我了?" 众人笑得更大声,潘宗强气乎乎的上了楼,那个妖娆女子媚声喊着:"老爷,别气。我就来让你消火、消气。" 她也也跟着上楼后,其他客人也陆续回房安歇。接着街坊们都回去,鸿宾楼的伙计们收拾好杯盘桌椅后也睡下了。 胡仙仙又躺在床上睁圆了眼睛,又迷糊着做了大半夜的噩梦。寅时她被噩梦惊醒,咬着牙撑着不睡,可眼皮直打架。在她又要睡去时,一声尖利惊呼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迅速披上一件旧衫子往二楼客房跑去,在潘宗强门口看到他同来的妖娆女子在哭叫:"快让老爷的人上来啊,老爷半夜发急病昏迷不醒了。" 胡仙仙冲进房里,只见潘宗强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她赶紧探他鼻息,摸他脉搏,还好心跳未停。 潘宗强带的仆从都上楼来了,其他客人也有出来看热闹的,也有闭门不出的。 程浩风慢悠悠的踱进房间,挺无所谓地说:"人只是昏过去了,又没死,你哭什么?找个郎中瞧瞧就是。" 那妖娆女子尖声哭喊道:"你们巴不得我家老爷死,是不是?我家老爷要有个好歹就是你们鸿宾楼招待不周才让他发病的!都怪你们!" 这个女人脸上脂粉与泪水鼻涕都混作一团,胡仙仙愁眉苦脸的望着她,低声下气地劝道:"夫人,你别气,先找个郎中来看看才是。" 那姓高的疤脸汉子却说:"等郎中请来只怕人就没救了,还是快抬去医馆,省了来回跑的时间。" 那女子擦了泪,似乎很认可他的建议,"直接抬去医馆倒好,可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怎么知道哪里有好大夫?" 那两个鱼贩中的一个说:"我们知道,就在东阜街。夫人,你给几文带路的钱我就带你们去。" 那女子拿出半吊钱给他们,像得了救星似的催促:"快,快,救活了老爷还有更多钱。" 这样一来,那两个鱼贩引路,六个仆从轮番抬着潘宗强便往外走了。 程浩风让被吵醒的二胖他们都去睡,自己和胡仙仙沉默的守在门口。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鱼贩急急的跑回来嚷道:"可算救过来了。潘老爷说不回这儿住啦,叫我回来帮他牵马驼行李。" 胡仙仙呆呆问他:"不在这儿住了?" 那高氏兄弟已经起床来到大堂,接口说着:"他还敢在这儿住啊?差点把命都丢了。我们也早些去城门那儿等着开城门,不敢在这店里呆久了。" 胡仙仙"哦"了一声,无精打采地说:"两位客官慢走。" 程浩风冷眼看他们离去,忽然拉住胡仙仙的手说:"你让二胖起来看店,我们去追绑匪。" 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她还是高声喊来了二胖。二胖一出来,程浩风挟着她的腰就往外纵跃而去。 "我是在做梦!我以为起来了,其实还在睡……嗯……在做梦……"看他携着她飞檐走壁,二胖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自言自语咕哝着。 胡仙仙被他一路挟在腋下,不一会儿就到了北门一处废屋。 她被他一放开就觉头晕目眩,"神仙不都是御风而行吗?你怎么跟猴子似的又蹦又跳?" 程浩风没好气地说:"我是因私事下凡,只能用一成法力。你别乱说话,跟紧我,我让你看看这世间险恶,看你还眷不眷恋人间。" 随他进了一间破屋,一进去就听见"唔唔"的怪声,她吓得往他身边一靠。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怕,这是人被堵住嘴发出的声音,应该是潘老爷被他们下了迷魂药又绑来此处。我先前就觉得那高氏兄弟是尾随潘老爷来的,所以我在潘老爷头顶洒了些蜜蜡粉,好追查。" 胡仙仙恍然大悟地应声:"我说你怎么让灯笼在他头顶上转呢?还有那两个鱼贩也是绑匪同伙对不对?我先前都没反应过来,取行李马匹也该是潘老爷的仆从来取呀,怎么会让外人来?" 听她程浩风趁她说话时松开她的手,点亮火折子。在火光映照下他们看到面前正是个麻袋,麻袋中有活物蠕动。 他把火折子交给胡仙仙,打开麻袋,一个人滚了出来。他们仔细一看,那人却不是潘老爷而是那个被他们认定为绑匪的高个疤脸男人! 第一十二章 人心险恶 ?? 胡仙仙吓得手一抖,火折子熄了。冷风从破屋的墙洞里吹进来和着那人的怪叫声传进他们耳朵,让这阴森森的地方更显得可怕。 程浩风赶紧过来打亮火折子,扯了那人嘴里塞的布,喝斥道:"快说,潘老爷被弄哪儿去了?" ?那人先干嚎了几声才说:"我哪知道啊?我都被绑这儿……道长啊,谢天谢地,你来救了我啊。" "少给我扯些闲话。我只问你,把潘老爷弄哪儿去了?"?程浩风冷笑着踢他一脚。 ?? ?那人不说话只是哼哼唧唧的喊疼,听起来挺可怜的样子。 胡仙仙推程浩风一把,"你踢他做什么?你不能因为长得挺凶的样子就认定他是绑匪!哪有自己绑自己的绑匪?" "他这是在故布疑阵,拖延时间。你信不信我一放开他,他就会撂倒我们?"程浩风指着还被反绑着手的那人说。 ?那人眼中闪过尴尬之色,小声辩解着:"哪能啊?二位是我的恩人,我报答你们还来不及呢。姑娘,帮我解了绳子,我的手麻得要命。" 她想伸手又迟疑着,程浩风以严厉的眼神制止她。 他又问那人,"你们是说到城墙根儿下等开城门,怎么会在北街找到你?" ?那人眼神闪烁地说:"我们是要出北门,刚走到这儿莫名其妙的就被绑了。" ?程浩风一声冷哼,"快把潘老爷交出来,没有蜜蜡粉的味道,我不可能追到这儿!" ?那人还在装傻充楞的说着什么,胡仙仙已明白过来: "你们真的是绑匪。你们故意给潘老爷下迷魂药,让他带的人以为他生病。 你们再借着为他医治为由头,哄他们出客栈,进到你们提前设好的陷阱里。他的人对你们没有防心,你们很容易就得了手。 可你们没料到我们会很快追来,所以就绑起你来迷惑我们。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其他人就可以快速转移潘老爷,也可以趁我们不备偷袭我们。" ? 那人看着胡仙仙直笑,有几分得意地说:"你也不算太笨。可你还是傻,你们找到那潘老爷有什么用?他那样为富不仁的东西,值得救吗?" 程浩风阴着脸反驳:"我们不是要救他,我们是不想鸿宾楼的声誉受损。 你们尾随了他很久才刻意挑在他住进鸿宾楼时下手,就因为鸿宾楼人手少事情多,又没背景,你们下手容易。 我都能想到你们得手之后会把尸体扔到鸿宾楼门口,再找人说是他在鸿宾楼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死的!" ?听了这一番分析,胡仙仙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那人骂道:"你……你们的用心也太险恶了!亏我还同情你!你们是不是把潘老爷弄死了?" ? 程浩风将火折子在风中甩灭,望着窗外已经开始明亮的天,催促道:"你快说,你的同伙把潘老爷藏哪儿了?你要是不说,我不会送你去官府,我会把你送去地府!" ?那人倒不惧怕,嘿嘿一笑,"我要死了,可就坐实你们鸿宾楼是黑店了。" ? 程浩风也一笑:"我说送你去地府,又没说要杀你。你们想不露痕迹的弄到钱,就会在中途支开或是弄晕他的六个仆从。 仆从们是不会被杀的,杀了他们,事情会很快暴露,你们就无法出城。 我会把你交给他们,他们不想担着对老爷保护不周的责任,自然会对你用各种手段。你能受得了那些手段? 还有啊,你的同伙一定会只顾着快些出城而不会来救你。你就等着生不如死……" ?当程浩风说到他同伙会只顾出城而不可能来救他之时,那人的脸色变得苍白,低声骂着:"妈的,城门就快开了,他们倒能快活去了!把老子扔这儿!" 他说着就朝后墙的一堆乱草努了努嘴,?程浩风和胡仙仙会意,去扒开乱草,露出一块石板。 程浩风让胡仙仙在上头看着那人,自己推开石板一跃而下! ?? 因程浩风不在身边,她心虚的抓了根干树枝在手里。那人看得发笑,"你拿根树枝有屁用,都朽了的,还没挨着人就得折断。" 胡仙仙看看树枝,故意歪嘴瞪眼的做着凶狠相:"我才不会上你这匪人的当,有个武器总比空手好。" 那人有些黯然地说:"谁是匪人?那个潘老爷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我们是都是被他逼得走了歪路。前几天碰上他,本想从他身上弄一大笔钱就收手,就是没有下手机会。还容易得手,哪知道又遇上你们。" ? 胡仙仙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他逼的?他要是害过你们,你们可以直接找他报仇。 可你们是第一次干歹事吗?你们能选在鸿宾楼下手,就说明你们很有经验。 你们做过不只一次坏事,难道那些人也都害过你们?" ? 那人面有愧色,低声说:"那倒不是,但以往我们可没想过取人性命。我们只是骗他们出客栈,然后用石块换出客商行李里面的金银就算了。" 说着话他音调又高了几分,"这个潘宗强真的不是人,他只顾让我们连夜赶工挖矿。 我生病了,一不注意就被落下的矿石砸在额头上!他不但不出医药费还嫌我养伤要耗时间就把我给开除了…… 妈的,老子破了相不说,连个糊口的活儿都找不到。" ?胡仙仙见他神情悲愤也就信了三分,语气缓和下来:"那你们也不能走歪路啊。" ?那人苦笑道:"你还是没全信,对不对? 实话对你说了,我们四个都是这北门外青龙山下高家村的人。我真名叫高有宝、胖子叫高有德,他是我伯伯的儿子。 那两个扮鱼贩的也姓高,是我们一个大家族的人。你上高家村打听打听,我们以前是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胡仙仙看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是没有狡诈神色,她也就信了他,"你说这些给我听,是想让我们不要管闲事?可我们又该怎么办?我们没法儿向潘家的人交代啊。住店的其他人都看到潘老爷是在鸿宾楼生病,然后送往医馆的。" ?高有宝沉吟了一下:"我们这次不杀他,把他放到北郊的善福寺门口。" ?胡仙仙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他的时候,程浩风纵身上来,高声说:"你快去衙门报官,让他们封锁北门。我去追人!" 他疾速飞奔远去,她还没弄清楚状况。地洞口又爬出一个满身伤痕的人,"真他妈的倒霉!那个娘们儿劫走了人,咱们白忙活了。" ? 胡仙仙完全懵了,把树枝横在胸前大声说:"你别过来,姑奶奶不怕你!" ?那爬上来的人正是矮胖光头高有德,他瞧都不瞧胡仙仙一眼,转身去洞口拉起那两个做鱼贩打扮的人。 ?胡仙仙傻眼了,"你们,你们怎么都受伤了?" ? 高有宝招呼高有德给他松了绑,看她就像看傻子似的说着:"你还不明白? 我们连那个娘们儿一起绑了,结果她才是惹不起的人。 我留在上面的时候她就知会了接应她的人来,等那道人下去,他们的人和我的人正在交手。" ?高有德揉着自己被打肿的脸说:"那娘们儿带的人功夫好得很,我们打不过。道人下来虽说撂翻了他们几个,那娘们儿已经趁乱带着潘宗强跑进地道。那道人对地道不熟悉,只好出来去城门那儿堵人。" ?原来是那妖娆女子从高家兄弟手里劫走了潘宗强,黑吃黑啊!因为看不出来那样娇滴滴的女子,竟然会从绑匪手里截胡,她真是有些不明白的。 但想通来龙去脉后,她把棍子一丢就朝衙门拼命的跑,心里念叨着:可别误了事,都怪我,都怪我,怎么反应那么慢?唉,以前不觉得人心险恶还是没遇上恶人,还是遇上了没识破…… 第一十三章 浩风未归 从北门破屋所在的北安街到州衙所在的东正街有三里多路,平常胡仙仙总觉得陵州城的街道太小,此刻只嫌这街道太长。 她一路狂奔,跑得快喘不过气来。胸口憋闷的感觉,让她觉得似乎又陷在梦魇中。她在追寻、在求索,路却漫长没有方向。她跑向未知的危险,却不知有没有人与她同路。 越来越亮的天色没让她感觉心安,她只盼天黑得久些、城门开得迟些。终于,到了州衙门口。 她来不及喘口气就敲起衙门口的喊冤鼓,"咚咚咚"的鼓声惊醒了衙役。 "敲什么敲?"老衙役一边披着衣服一边慢吞吞的挪出来。 "快,快……别忙开城门",胡仙仙几乎要晕了,她强撑着说完,"有绑匪要从北门逃走。" 老衙役连忙穿好衣服,"你等着啊,我马上去找马捕头。" 马捕头揉着睲忪睡眼走来时,她总算喘匀了气。马捕头不待她说话便没好气的说:"绑了谁啊?你儿子?要多少赎金?" 她顺嘴说:"绑了潘宗强,他不是我儿子。我还没成亲呢。他们也没说要赎金。" 马捕头"嘿嘿"两声,"不是你儿子你报什么案?没要赎金,还说是绑匪?" 胡仙仙不知自己怎么顺着马捕头扯起了闲话,急得打自己一巴掌,"北门,要出北门!是个珠宝客商被绑了,求你们快封锁城门啊!" 马捕头还是不当回事的看着她着急,"你吵了我们好梦,我们也没怎么着?你吓得打自己干嘛?" "你再拖延时刻,你就是绑匪的同谋!"胡仙仙怒火中烧,她不知道此事才只是她以后会遇到的很多让她愤怒的事中,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 马捕头瞪圆了眼睛吼起来:"你给再说一遍!老子告你诽谤官差,蔑视王法。" 老衙役对要发飙的胡仙仙轻摆手,"马捕头,她说的是潘宗强被绑了。你记得?泰兴城里运升珠宝行的潘老爷啦。你想想,一般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我哪敢吵醒你?" 马捕头想了想,"开着泰兴城里最大的珠宝行,有个金矿,才不久又得了个玉矿的潘老爷?" 老衙役一拍手,"可不是?还能有几个潘老爷?" 马捕头一指胡仙仙,"你也不早说!救不了潘老爷,可都怨你!"他一边往衙门里跑,一边说,"老朱,带他去找郭师爷留下笔录。" 等胡仙仙对郭师爷说完前因后果,出得衙门来已经辰时。 她正要回客栈时看见马捕头骑了快马往北门跑去,她心中疑惑,问正打瞌睡的老朱,"我刚卯时来报的案,这都过快一个时辰了,怎么马捕头才出去?" 老朱边摇头边笑边说:"马捕头得找杨典尉,杨典尉得请示知府车大人。车大人还得知会守城的厢军米副统领。得了米副统领的回复,这才能让城门守军封锁城门。" 她听得浑身发冷,原以为自己早来一刻就能多为程浩风多争取一刻时间,结果是白忙活。城门是卯时即开的,此刻那些人早已出城远走,还封锁什么? 她又累又郁闷的往回走,还要走两里才到南正街,从南正街走到位于南通街中部的鸿宾楼又得一里。她走不动了,找个阶沿坐下来休息。她呆坐了不知多久,有人招呼她,她才回过神。 "仙仙?你咋坐这儿?你们鸿宾楼这会儿可热闹了,忙得不可开交,你咋跑这儿躲清闲?"说话的人是精瘦的中年女子。 胡仙仙扯扯皱了的衣服,才答应着:"慧芬姐呀,昨晚我店里出了点事儿,我去衙门报案。你这么早左一桶,右一桶的提的什么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你们鸿宾楼的好东西! 这是天方国商人卖的葡萄酒,满城的人都抢着买,我还是和你们相熟才买到这六斤酒。 你快回去,二胖他们都忙疯了。我也得赶快回去,我那熏鸭摊上还有人等着喝酒呢。"这女子是梁慧芬,和二胖熟悉,是以胡仙仙认得她。 胡仙仙"噗嗤"一笑,"葡萄酒配熏鸭?" 梁慧芬听她笑,有些恼怒,"笑个啥?二胖说这酒配熏鸭吃,那是益寿延年的吃法。" "是好,是好。我说谁想得出这么有品味的吃法,原来是二胖,看来我真没请错人。"胡仙仙连连笑说。 梁慧芬听她说这种吃法有品味,也就高兴的扭腰摆臀走远。 胡仙仙觉得笑了一下之后,心情舒畅许多,步法也轻快起来。 每当她又困又累又饿快走不动之时,她就想想那些人就着葡萄酒吃熏鸭的样子:啃一口烟香裹着肉香的干而不柴,油汁满溢而不腻的熏鸭肉,用袖口擦下沁出油的嘴。再翘起二郎腿充分回味一下满口肉香,又端起粗陶碗里的红艳泛紫的葡萄酒,抿一口酒——刹那间醇厚酒香带着清新果香融入了烟熏香和油脂香中…… 这么想着她觉得又好笑又解饿,也就坚持走到了鸿宾楼门口。 ??见她进屋,三花笑嘻嘻的迎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我们今天卖了好多酒,你瞧哪儿还有好几个人没买到酒,在跟麦少爷预订呢。" 胡仙仙看看围拢在麦塔哈身边的人,坐到椅子上,"给我倒杯茶,我快累死了。咦,二胖呢?" 正问二胖,二胖就和麦娜莎走出来。 二胖见了胡仙仙就说:"小姐,快到后院,我们这会可赚着了。" 胡仙仙不想动弹了,歪在椅子上说:"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我腿都要断了。" 二胖谨慎的看看左右,可麦娜莎直笑他,边笑边说:"才三百两银子,你那么小心做什么?真是没见过大钱。" 二胖脸红了,"是没见过这么多钱,我一个跑堂的店小二有什么见识?" "什么三百两银子?"胡仙仙听糊涂了。 三花把茶递给胡仙仙,高兴地说着:"小姐,我给你说。你先喝茶,别急。 昨晚程道长变出葡萄酒让大伙儿尝了后,都说好。这一传十,十传百,今天早上,城里的人都来买酒。 麦少爷带的酒全都卖完,他给了我们十分之一的提成,刚刚麦小姐把钱付给二胖了。" 胡仙仙看一眼二胖,二胖附耳小声说:"钱放在三叔公那儿,他在房里等你去取。" ?胡仙仙拢一拢散乱的头发,走到已写好订单正喝茶休息的麦塔哈面前,曲膝行万福礼。 "麦少爷,沾你的光了。我胡仙仙多谢麦少爷,先前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麦少爷原谅。" 麦塔哈颇为得意的笑着,"胡小姐,我没有白吃白喝还白住?" 她脸都僵了,还是保持笑容说:"我没眼力没见识,望麦少爷和麦小姐恕罪。" 麦塔哈还想说什么,麦娜莎对他哥哥冷哼一声:"你这样奚落她有意思吗?还不是卖不出去的酒。" 麦塔哈翘翘的八字胡被气得更翘,"什么卖不出去的酒?是这些乡巴佬不识货!" 胡仙仙的脸不僵了,笑容也自然起来,她笑盈盈的看着这对活宝兄妹。 见哥哥对自己凶吼,麦娜莎更大声争辩:"父亲让你来熟悉商道,你自作主张说商人不能空走路,非要带酒来卖。 父亲说这儿的人接触外来东西少,不会接受葡萄酒的味道你偏不听。在皖州你不是一桶都没卖出去吗? 如果不是程道长给你出了主意,让他们接受了葡萄酒的味道,你能卖完吗?" 说到程浩风胡仙仙一下着急起来:"程风风呢?他没回来吗?" 二胖疑惑地问:"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咋问我们?潘老爷的随从倒回来了一个,其他有两个人去报官,另三个回泰兴城报信去了。回来的那个,他也说没见过程道长的……" 胡仙仙挥手打断二胖的话,"快去帮我找辆车,我要出城。" 二胖还愣着,胡仙仙又说:"程浩风追绑匪去了,可捕快们帮不上忙。他对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肯定得迷路,我去找他。" "找什么呀?只听说过仙人指路没听说过仙人迷路。" 胡仙仙急得跺脚,"管他是不是神仙,我不能让他走丢了。" 第一十四章 是仙是盗 胡仙仙催着车夫一路往北门赶,到了城门口她问守城兵士有没有见个蓝袍道人来此。一个说没有,另一个说有。 胡仙仙急了,"到底有没有看到?" 说没看到的那个士兵甲说:"真的没见蓝袍道人出城,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说看到的士兵乙却说:"我俩换班的时候是没看到,苟班头儿他们不是说看到了吗? 就是还没开城门的时候那个曲春娆说她的相好醉了酒,要带他出城找个好地方醒酒? 苟班头一直眼馋曲春娆的姿色,就放他们出去了,他们刚出城门就跟了个道人出去……" 士兵甲虽是又挤眼睛又歪嘴的想暗示士兵乙别乱说,可士兵乙仍是把事儿说完,胡仙仙也明白了个大概,催车夫快出城。 到得城郊大芭蕉坡,车夫停下车,为难地说:"小姐,这城外的路可不好走,亏车子,马也拉得费劲。要不,你自己走去找人?" 胡仙仙心焦不已,"你快些赶车,我加一两银子。" 车夫"呵呵"笑着,"小姐,可不是我趁你着急就讹钱。陵州城里的外租马车少啊,你这是上午,多少还有几个人赶着车跑活儿。到了酉时可都收了车,晚上可就更找不着车了。我看你这么绕来绕去的,可能到晚上都找不着人,我得有个准备,是不是?" 胡仙仙略一思索,问他"陵州城车少,那辆城门还没开就出城门的马车一定会有人注意,我们问车的踪迹就能找到人?" "嗯,要是这样问兴许能快点找到人。"车夫笑答。 他们就一路问人有没有在凌晨见到马车,有几个都说见过。 翻过大芭蕉坡,到了善福寺外,车夫疑惑地说:"这个曲春娆带相好醒酒,钻到寺里去醒酒?让和尚念经醒酒?" "是不是走其他岔路了?"她下车来左右观望。 车夫摇头说:"就只有往东北过绿蜡河,翻小芭蕉坡的路。那小芭蕉坡设有义庄,是个乱葬岗,到哪儿去是想让鬼给吓醒酒?" 胡仙仙问他,"要是不为了醒酒呢?你似乎对那个叫曲春娆的女人很熟悉?" 车夫脸有些红,"我熟悉她,她可不熟悉我。她是金花楼的花魁,北门这边熟悉她的男人可不少,都只能看看。听说蟠龙寨的三当家都跟她好,厢军米副统领也跟她好。" "蟠龙寨在哪儿?" "小姐,你傻了?蟠龙寨是土匪窝!再说这儿只有顺着青龙山山脚下有条小路到景源县,过了景源县到景阴县,景阴县和皖州景阳县交界的景融岭上就是蟠龙寨。" 胡仙仙向远望去,"请送我到青龙山下的小路,要是在路口还没找着人我们就回城。" 马车过了绿蜡河上的石桥,绕过义庄,到高家村,走过高家村到青龙山脚下已没有能走马车的大路。 胡仙仙左右观望,没有发现她想找的人。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连番惊吓劳累,她到了青龙山脚下就头疼得很,只得往回走。 行到善福寺后园外的时候他们听得园外芭蕉林中传来呼喝打斗之声,胡仙仙让车夫停车。 "小姐,你想去看?可不能看,这北门外头一向不太平,咱们还是趁着天没黑,早点赶回城。"车夫很焦急地说。 胡仙仙大声要挟:"你停不停?我要找的人可能在那儿,要错过了,我可不付车钱。" 车夫只得停了车,"你先给我一半路费。我在这路上等你,等一柱香的时候你不上车我就到善福寺前门等你,要再等一柱香的时候不见你,我可就驾车回城了。" 胡仙仙还在头疼,可疼得并不昏沉,反而有种脑髓都在冰水中的冷洌清醒感。 她递了二两银子给车夫,"不用那么等很久,你在这路上等上一柱香的时候,要是我没来,你就直接进城找南通街鸿宾楼的人。 请你带个口信给他们说:我要三天没回去,就卖了鸿宾楼让我娘和三叔公拿了钱去大牛老家乡下养老。 还有,提醒他们不必报官。" 胡仙仙向愣愣的车夫鞠躬后走入芭蕉林,她心里很平静,平静得让她自己感觉诧异。 她发现这个绑架事件是个阴谋,她无法猜出这是个什么阴谋。她甚至觉得程浩风的突然出现,自己对他毫无来由的亲近感,依赖感都是这阴谋的一部分。可就算直觉这一切是个阴谋,她还是认为自己必须要进入林中。 林中靠着善福寺后园围墙的地方站着三个僧人,他们手持木棒警惕的四处观望,一见胡仙仙就说:"哪来的女子?速速离去!" 她恭敬地温声说:"我来看看我朋友是否在此处,他穿身蓝布道袍。" 其中一个僧人一听她言语,木棒直扫向她,"好啊,原来你是那贼人的同伙!" 她仗着身形灵活避开木棒,"你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另一名僧人拉住还想挥棒的僧人说:"女施主,快些离去。我们正在捉拿一名企图偷入本寺窃取宝物的贼人,他正是个蓝袍道人。" "什么叫贼人?他是来追绑匪的!"胡仙仙急切分辩。 那个挥棒僧人高叫:"师兄,别拦着我。我看这女子就是那贼人的同伙儿,先捉了她,那贼人定会分神来救她。" 另一个僧人还在犹豫,"不好。出家人做此要挟人之事,不行……" 可那名僧人已在他犹豫时向第三名僧人使个眼色,二人向胡仙仙夹攻。 她慢慢向后退,两人木棒一个往她眼前快舞,一个朝她脚底使绊。她本能的捂眼,脚下一没注意就绊到在地,那两个僧人一拥而上抓住她的左右臂。 她暗想,自己还真的是个霉星,而且真的是带累程浩风第一个倒霉。 在她乱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断喝:"放开她!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秃驴!"程浩风蹬踏着芭蕉茎干斜飞而至。 看着那道蓝色身影胡仙仙忍不住想落泪,不只是因他来救她而感动,是感觉是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全涌向心头。 他手中小玉剑飞出,直刺向出主意捉胡仙仙的那名僧人。那名还在犹豫的僧人见同门有险,木棒挥舞如盾让飞来的小玉剑不得刺中人。 程浩风从芭蕉茎干上使劲一蹬,冲至他们身前,大袖一挥扫飞僧人手中木棒,直逼挟持着胡仙仙的另两人。 架着胡仙仙的两个僧人把木棒交叉架于她脖子上,拉着她往后退,避开他。 失了木棒的这名僧人,虽不同意同门挟持人质的做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掩护同门。他攥拳打向程浩风面门,程浩风出掌抵住他拳头,再掌心一旋,反扣僧人脉门。 僧人心慌,脚下不稳。程浩风趁势扭住他的手臂,膝盖一顶他后腰,僧人半跪在地。 恰在此时,一个中年壮僧也蹬踏芭蕉茎干斜飞而至,他落于两边人中间说:"好你个贼人,东弯西绕的带老衲兜圈子,却是要引开老衲好对老衲弟子下手。" 程浩风冷冷看他,"你没看见你的弟子绑了我的朋友吗?我只是想引开你,谁知一到此处便看见你的弟子欺负弱女子。" "是你的同伙想趁老衲被你引开之时进寺盗宝,被老衲弟子发现并捉住?"壮僧冷笑反驳。 胡仙仙对程浩风说:"道长,你先别责怪这些大师,你们肯定是闹了误会。这位大师,佛门慈悲为怀,你可愿冷静的听我们辩解。" 老僧看看胡仙仙,"你有何话可说?" 胡仙仙反问:"你们的宝物可曾丢失?他又是否进过你们寺院?" 老僧黑着脸说:"宝物虽说未曾丢失,他也未进寺院。但他鬼鬼祟祟在我寺后园墙外逗留,几次告诫他离去都不肯走,后来更说本寺窝藏绑匪,硬要进寺搜查。他又不是官府的人,还是个外道,我们怎能让他进去?" 胡仙仙点点头,又问程浩风,"你怎么认定绑匪在这寺院里?是蜜蜡粉的味道留在此处吗?" 程浩风摇头,"蜜蜡粉的味道不在此处,但那味道在此处就断绝了,我怀疑是他们在这寺里用什么方法故意掩盖了味道。" 听了这些情况后,胡仙仙对程浩风说:"我知道为何味道在此消失,这寺里香火旺盛,是各种香烛的味道混杂了蜜蜡粉的味道,你当然就闻不出来。我们回去,我知道潘老爷被绑去哪儿了,不在这善福寺中。" "我们回去得了吗?"程浩风苦笑环视那些僧人。 知他意思,胡仙仙又向老僧说:"大师,我是城里南通街鸿宾楼的胡仙仙,你可以去查证。 我们店中有位客商被绑架了,你也可以去官府问,有备案的。 我们在此叨扰乱佛门清净,是我们不对,但佛祖宽大慈悲,是不会为难我们这种俗人的,是不是?" 壮僧不答话,瞟着程浩风,程浩风低头说:"是我太心急了,没考虑周全就冒然想进寺查探。贫道鲁莽,请莫介怀。" 壮僧挥手示意弟子放开胡仙仙,程浩风也放开那名弟子。壮僧单掌竖立胸前,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也有鲁莽之处,请谅解。至于女施主所说,贫僧自会验证。二位慢走,恕不远送。" 两人走出林中,车夫正欲驾车离去,见他们出来,忙迎上去,"真是等得我辛苦,小姐,找着人了?这多一个人可得多点车钱。" 胡仙仙斜一眼程浩风,"他会飞,不用坐车。" 程浩风已抢先一步跨上车,"能有车坐,就坐车。不想费力了。" 胡仙仙瞪一眼满面疑惑的车夫,"快回城。车钱不会少你的。" 马车行起来,胡仙仙叹着气说:“今天的麻烦事真多。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挺聪明冷静的。” "这是心中的一点灵光照亮了你自己,等你重修到你本有的位置,你会更从容聪慧。"他轻笑,眉眼都温柔很多。 胡仙仙半眯起眼睛,"可我觉得那种脑袋里随时绷紧弦的感觉好累人。我不想当聪明人,我得睡会儿……" 第一十五章 又生事端 快到南通街的时候,程浩风推醒靠在自己身上睡着的胡仙仙。 胡仙仙只得坐端正,又因正睡得舒服被人推醒而不高兴地说:"你不用浑身僵硬像块石雕一样,我知道避嫌,你怕人说闲话我就不怕?" 他哭笑不得地拍拍自己的腿,"我不是要避嫌,我是腿麻了,浑身都酸疼得比凌空跃回来还累。" 胡仙仙帮他捶捶腿, 讪笑着说:"你是神仙,很快能恢复的嘛。你也知道我几天没睡好,不是有意要拿你当枕头的。" 到得鸿宾楼前她先下车,他蹦下车后又使劲蹦几下才活动开手脚。 三叔公笑着走出来,"程道长,你这是受伤了?" "没抓着绑匪还差点被当成贼抓了,幸好我心细去城外找他,又幸好我机灵说服了善福寺的大师。" 程浩风对她把他糗事全说出的做法很不满,"若不是你们人间官府不尽责尽职,我早救回潘老爷了。" 他又问迎出来的二胖:"还有饭菜吗?" 二胖说:"这都未时末了,哪还有饭菜?你们将就着吃些点心?离晚饭的点儿也快了。" 胡仙仙讥笑他:"神仙不是吸风饮露吗?" 程浩风看着她,眼神很悲凉地轻声说:"我是因私事入凡,法力只保有十分之一。 如果神仙可以随意下凡,那天地之间还有何秩序?神仙都不愿入凡,即使因公事下凡也只能保有三成到五成的法力。 胡仙仙,我是看你在红尘中太过凄苦才为你入凡的。" 她不笑了,因"为你入凡"四个字让她心头又甜又酸又辣。她含着几分羞涩,低声道:"不许唠叨了,本小姐亲自为你做碗八宝汤圆。" 麦塔哈正和一个贩马客商谈着生意,耳朵很灵的他听到他们对话,就喊:"汤圆,什么东西?我也想吃。" 胡仙仙叉腰说:"好啊。谁还想吃?一两银子一碗。"这么一说,除了麦娜莎,那些想要吃的都闭了嘴。 汤圆端出来,程浩风拈一颗放入口中慢嚼,嚼完了又闭眼回味一番,"香甜软糯、入口滑润、入胃不粘,好厨艺。你比白回风唯一好的优点就是你会做饭,还做得很好吃。" "好吃吗?"麦塔哈的八字胡上粘了一坨汤圆,"是挺好吃,就是……唔唔,能不能切来吃?太粘人了。"他用勺子将汤圆一压,里面的糖水芝麻之类都被挤出来。 麦塔哈沮丧的看着变形的汤圆,又不甘心的去舀入勺中,手一摆,变形的汤圆落在他的白袍上。他惊慌地去抖衣服,没想到汤圆没掉下去,倒让他的白袍染得更脏。 旁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麦娜莎也笑个不停,可她忘了嘴中含有汤圆,一不注意,整个的汤圆吞了下去! 她当即脸色紫涨,自己按住喉咙向胡仙仙挥手。胡仙仙连忙去帮她拍背,这可不是麦塔哈那般只是脏衣服,弄不好会出人命的,众人也都慌忙倒水找夹子。 程浩风咽下自己口中汤圆,凌空跃起,一把提起麦娜莎将她倒立过来。胡仙仙掐着麦娜莎的腮帮子,抠出那团惹祸的汤圆。 麦娜莎由三花扶着上楼休息去了,麦塔哈恼怒的摔了汤圆碗。 客人们在窃窃私语,说这鸿宾楼还真有点邪性儿。 没事儿就在鸿宾楼门口晃悠的鸿真记酒楼伙计,这时在外面煽风点火地说:"本来就邪性儿,你们偏不听。就为了想巴结天方客商来住这儿的,要是麦小姐出事还巴结什么?"…… 胡仙仙瞪一眼那些人,又露出一个甜美笑容向程浩风说:"你慢慢吃,我看看我娘。" 她上楼去对胡婶说着天方客商葡萄酒卖完还给了分成的事,胡婶笑得眉头完全舒展,"我也听他们卖酒卖得热闹,就没想到会给这么多分成。仙仙,他们那葡萄酒到底好喝不?我们以后在店里他们的酒啊?" 想起麦塔哈的恼怒样子,胡仙仙喃喃道:"也不知道他们下次还会不会到鸿宾楼来住?" 胡婶警觉地问:"怎么了?" 胡仙仙忙换了愉快的口气说:"他们来一次中原不容易,哪知下次什么时候来?娘,别管他们,你按时吃药没有?" "三花熬好了端给我的,你放心,这丫头虽说爱顶嘴又贪玩可还是会记着要紧事的。你和程道长救回潘老爷了吗?" "没有,很有可能是被景融岭蟠龙寨的土匪劫了。我们是没办法了,就看官府怎么办。" 胡婶叹口气:"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些人又要觉得住了咱们鸿宾楼会倒霉。 你说也真怪啊,这潘老爷被绑了他的随从也没得着要赎金的信。 那两个报案的随从回来还说,还说官府告知他们……告知他们说可能潘老爷是自己快活去了,幸许会自己回来。" 胡仙仙冷笑,"等到猴年马月能自己回来"。 母女俩说着闲话,"砰砰,哗啦,啪"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胡婶忧虑地说:"仙仙,你快下去瞧瞧,这可不像伙计们不小心摔了盘子的声音。" "娘,那你自个儿歇着。"说着她就匆匆下楼。 大堂里许多人围着,蔡奶娘正抓着一个书生哭叫:"不能让他走啊!不能啊,那得要了我家小姐的命啊。" 三叔公想分开两人,可反而和他们扭在一起撞翻了桌椅。 胡仙仙去扶那半条腿跪在地上的蔡奶娘,蔡奶娘却将叶赞的手臂和腰抓得更紧,"胡小姐,你要是放他出门,我就死在这儿!" 叶赞黑着脸吼:"我住店给钱,想走就走!再说这店又不是你开的,你拦我干什么?" 三叔公揉着自己刚才被撞疼的腿说:"是啊,叶公子是付了房钱的。还有呢,这位大妹子你刚才还打了人家叶公子两巴掌…你这可有些不讲理了,咱们老了也不能倚老卖老?" "你家小姐呢?"胡仙仙看向蔡奶娘。 蔡奶娘的泪水又牵线似地流,"小姐都快哭晕了。你们问问这叶公子,其他人早上就退房一起赶考去了,他为什么会不上京赶考?" "我上不上京赶考,关你们屁事!老太婆,你再不放开我,我可不客气了!凭你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我的拳头!" 胡仙仙忙向叶赞陪笑道:"叶公子,你别气。我这就劝大婶儿放开你。" 她再劝说蔡奶娘:"大婶儿你也不是无礼的人,你有不好说的理由是不是?这样,我们上楼去说好不好?" 程浩风过来示意蔡奶娘放开叶赞,蔡奶娘还不肯放。 "大婶儿,有他看着,叶公子不会走的。我们一起上楼去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一起帮小姐想办法。"胡仙仙伸手拉过蔡奶娘。 蔡奶娘迟疑着,但也觉得这么拉着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最终听从了胡仙仙的建议。 到了楼上李二小姐的房间,叶赞就说:"你们鸿宾楼的人来插一杠子,不就是想分钱吗?行,派个人和我一起去报信。" 哭得泪人似的李二小姐一听这话咬着手绢猛抽几口气,抽着抽着就一翻白眼晕了过去。蔡奶娘一见这情形放声大哭,胡仙仙忙着给李二小姐掐人中,见她缓过气,又跑到楼梯口叫三花冲糖水。 一阵忙活后,程浩风扣住想趁乱走开的叶赞。胡仙仙招呼程浩风带着叶赞走到拐角,"说,叶公子,你是不是确定了她是杜三小姐?你想去领赏钱。" 叶赞嘴角一撇,"是又如何?" 胡仙仙对程浩风说:"你带他走开,想办法不要让他去报信。" 见他们走后,胡仙仙走入房中,"大婶儿,杜三小姐为何离家出走?" 蔡奶娘眼神慌乱,"胡小姐说谁?哪个杜三小姐?" 胡仙仙把门关好,低声说:"大婶儿,和我说说掏心窝的话,我这鸿宾楼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我知道她不是李二小姐,是杜三小姐,我不会去报信,你们也该说清楚怎么回事啊。" 蔡奶娘瞧瞧刚睁眼还脸色苍白的杜三小姐说:"我家小姐命苦啊,别人是高高兴兴出嫁,她是不得不逃婚。" 第一十六章 人赃并获 蔡奶娘这样一说胡仙仙心里认为,这杜小姐定是听了些流言蜚语,对未婚夫不满意。 她坐到杜三小姐旁边拉着她的手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你能逃到什么时候?想来你父母也不会害你,这富贵人家的公子总会被些无聊的嫉妒之人诽谤,也许那位公子并不是传言中那样跋扈蛮横。" 杜三小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苦笑,"要那人只是跋扈蛮横我杜婉芷也还能忍,毕竟我从小熟读《女诫》,也不是违逆父母不知礼教的人。" 正说着就听到敲门声,胡仙仙开门接过三花端来的糖水递给杜婉芷,"杜三小姐原来闺名"婉芷",果然是温柔婉约如芳芷,人如其名。你这样的人,想必杜老爷不会把你许配给丑陋憨莽之人?" 杜婉芷眼角又垂下泪来,蔡奶娘帮着说:"老爷是看错人才许的亲,老爷也并不愿意。" 杜婉芷拭泪说:"胡小姐,我母亲早亡,两个姐姐又一个远嫁,一个已在前年亡故,我没个可说知心话的人,你愿否让我叫你一声姐姐?" 胡仙仙知道她是要和自己拉些亲近关系才肯说出原委,而自己也没个可说体己话的伴儿,就答应道:"我也是父亲失踪多年,哥哥又在幼时被拐卖,如今只有瞎母相伴的孤苦人,我怎会不愿意?" 杜婉芷慢慢坐起身,喝完糖水后讲起逃婚原委。她母亲临终时曾再三嘱咐她父亲要给她找个斯文温雅的夫君,再加上她大姐前年因大姐夫吃喝嫖赌还时常被打骂而服毒自尽,她父亲就决心为她选夫时只看人品不论钱财地位。 胡仙仙拿过空糖水碗放桌上,"你慢些说,不急。这才喝了糖水脸上红润些,别又晕倒。" "晕倒算什么?我若是回去,只怕是会落得比死还难受!那个蒯殿聪是京城的富商却要扮成落榜的举人,骗得我爹信任,我回去了还不知道他怎么折磨我呢。"杜婉芷眼神仍是绝望。 胡仙仙有些糊涂了,"他是富商扮作个落榜举子来骗?这有什么?人品好、又富贵,不是更好?" 蔡奶娘摇着头,气哼哼地说:"好什么?他说他老婆嫌他穷就逼他写休书,改嫁走了,可他真正的家里有大小老婆一共六个,我们小姐该往哪儿放!" "什么?想让婉芷当七姨太?赶紧让杜老爷退婚呀。"胡仙仙双眼瞪起。 杜婉芷的眼中又泛起泪光,"没法退。" 她详说原委,杜老爷见蒯殿聪能写会算就让他当了账房先生,他用半年的时间尽得杜老爷信任,今年三月杜老爷就作主将她许配给他。 谁知订婚两个月后杜老爷就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杜老爷想退婚,蒯殿聪却用玉液酒坊的账目要挟杜老爷。 蒯殿聪利用他杜家准女婿的身份得到了不少大客户的信任;又赊欠了一大笔粮食供应商的钱;他还以玉液酒坊的名义向好几个钱庄贷了一大笔钱,酒坊赚的钱却被蒯殿聪做假账转入他自己名下。 胡仙仙把她说的话在脑子里回想几番才明白个大概,"你是说玉液酒坊大半年的利润被他转走不说还得付一大笔供货款,还要还一大笔钱庄的贷款?" 杜婉芷说得悲愤,有些喘不匀气,腮上一抹潮红更衬得人病弱不堪,她没有答话只无力的点了点头。 蔡奶娘凑到她们身边,气哼哼地说:"更可气的是这个蒯殿聪还偷了一半琥珀酿的秘方,他说老爷如果不把三小姐嫁给他,他就让琥珀酿失传。老爷可以倾家荡产还债,可要丢了琥珀秘方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你爹记不住自己的酿酒秘方?"胡仙仙又听迷糊了。 杜婉芷摇头直叹:"琥珀酿的原材料要上百种,工序要经过四十多道,以前一直是杜家的酒坊坊主收着原材料的秘方,而酿酒的师傅收着工序秘方。 前两个月,曲师傅所管的那份秘方被偷了。 曲师傅本来年老,哪经得起这打击?一发现秘方被偷就悬梁自尽。" 胡仙仙听得心里一阵发寒,"说不定曲师傅也不是真的自尽,是被他害的。婉芷,你真不能嫁给蒯殿聪这样的人。还有就算你嫁给他,他也不可能交还秘方,他只会逼你爹交出另一半秘方。" 蔡奶娘长舒一口气,"胡小姐,你总算明白了。" 蔡奶娘又说她们一路逃得很艰辛,杜老爷是明着杜婉芷嫁给蒯殿聪,暗里却放她们逃出来。 她们先是逃到杜婉芷外祖父李家,结果她舅妈贪财怕事去告诉了蒯殿聪。 又逃到蔡奶娘在陵州城外马家村的老家,结果她丈夫怕惹祸上身把她们赶出来。 她们走投无路的时候,蔡奶娘梦见个和善的女神说她是蔡家的老姑奶奶,她说鸿宾楼有神仙,能救她家小姐。 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哪有神仙?倒有个变戏法儿的。" 杜婉芷认真地说:"我也是做了个梦,一个穿青绿色道袍的年轻仙君说到了鸿宾楼就可以逢凶化吉。" 胡仙仙心想这也神仙那也神仙,神仙们可真够闲的。 她向她们告辞说:"婉芷,你先好好的养身体,我只能做到不去报信,至于你能否逃过劫难,可得看天意。" 来到楼下大堂程浩风和叶赞正在喝茶,胡仙仙问:"叶公子,你答应了不回去报信?" 叶赞点点头,"我答应,条件谈好了,你问他。" 程浩风起身拉胡仙仙到后院,悄声说:"我答应他出三百两银子的封口费。" "三百两?我刚赚的三百两还没捂热呢,又要给他?" "嗯,我再帮你挣就是了。他先还说报信赏银三百两,封口费该多给五十两的,我说在我们这儿拿钱就省了他跑去景阳县的路费、辛苦费,他一想也觉得在这儿拿更合算些才答应的。" 胡仙仙心里直冒火,"他当然合算!这个叶赞也不知读的什么书,礼仪廉耻没学好,投机讹诈的本事倒高。"一边说着却又一边去三叔公房里取银子。 叶赞接了银子就回房去了,胡仙仙又到杜婉芷房中安慰她几句,让她不必担心。杜婉芷和蔡奶娘都是千恩万谢,胡仙仙说既是姐妹就不必言谢,杜婉芷却郑重的说她不是忘恩之人只要胡仙仙有需求她必然竭力办到。 胡仙仙与她们辞别后回到自己房间,低声说:"娘,我打听出来那李二小姐就是杜三小姐,你知道吗?玉液酒坊杜川的三女儿。" 胡婶"噌"的起身,"杜川的三女儿住我们店里?" 胡仙仙把杜家的事向胡婶说清楚了,胡婶以拐棍狠拄几下楼板说:"仙仙,你不该帮他们!" 胡婶说起以前的事,八年前,胡仙仙的爹已失踪两年多了,店里的生意大不如前。 鸿宾楼一向是玉液酒坊的老主顾,以前生意好的时候每年帮他们卖几千斤琥珀酿,还要卖上万斤次琥珀酿一等的景阳烧春,但鸿宾楼生意不好了杜川就冷淡他们。 胡婶也不想看别人脸色,想着把货款结清就不卖琥珀酿。可结账时,玉液酒坊的人说鸿宾楼赊欠的货款超过了三个月要收利息。那天他们算下来,本来两千两百银子的货款被他们说出了两千四百两银子的价! 说起这些,胡婶的手气得直抖,胡仙仙抚着胡婶的手说:"娘,别气,我知道杜川是个奸商。" 胡婶的心情并未因女儿的抚慰平静下来,"他不是奸,是狠! 那天我一气之下就说不和他们做生意,让他们把景阳烧春也拉走,我要退货。可他们却说三十文一斤的景阳烧春只能按二十文一斤来退,当时还有两千多斤没卖完,少退了二十六吊钱,也合将近三十两银子了。 仙仙,他们就这么不费力的从我们身上榨了四百三十两银子啊,你还拿钱救他们?" 胡仙仙帮胡婶擦了泪,"娘,他们是狠,他们是该有报应,可他们垮了对我们也没好处啊。我是想能做对大家都有利的事,如果杜家能摆脱困境支持我们,鸿宾楼不就能复兴?" "仙仙,你想得太简单了。" 胡婶唉声叹气。 就在胡仙仙还想劝说胡婶的时候听得楼下车马喧哗,一时又听得惊叫哭闹之声。 胡婶拉一下已心惊肉跳不知所措的胡仙仙,沉声说:"扶我一起下楼,我就不信老天爷还能让咱娘儿俩碰上什么倒霉事儿。" 他们下楼后只见一队捕快围住鸿宾楼,程浩风披枷戴锁的被马捕头推搡着往门外走去。 胡仙仙疯了似的冲上去对着马捕头乱抓乱撕,"放了他!你们这些白吃老百姓血汗钱的狗腿子!" 马捕头踢胡仙仙几脚,她死死抠住他的耳朵和脖子!旁边的一个捕快见马捕头踢不开她,就来帮着拖开她。 马捕头摸摸脸上,脖子上布满的血槽丝。他气得狠狠打了她两个耳光,"疯婆子?要敢再闹,老子就连你也抓了去!定你个窝藏盗匪的罪名轻轻松松!" 胡仙仙捂着一下肿起老高的脸,口齿不清地说:"他不是盗匪……不是……他是神仙……神仙……" 其中一个捕快"嗤"的一声笑起来:"大姐,你几岁了啊?还相信神仙来找你?"说着扬一扬手中捧的锦盒,"善福寺佛宝被盗,人赃并获!" 胡仙仙的头一阵晕眩,她咬一下舌尖才让自己保持清醒,"我们从善福寺后园外回来的时候,我没看见他带任何寺里东西。" 马捕头冷笑着说:"他会‘袖里乾坤’的戏法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你,当时连善福寺的大师都只以为他还在探路,没想到他其实早就得手,只等你去帮他脱身。" 胡仙仙还要再争辩,可嘴里涌上一口腥甜之气,她吐出一口血沫。 见她吐血,本来自辩的程浩风反而镇定朗声道:"你们不用帮我辩解,我就是早已预谋盗佛宝的飞天大盗。胡仙仙,这世上哪有神仙,你是被我利用,被我骗了!" 程浩风的脸像被一层冰冷雾气遮盖,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胡仙仙努力想看清,却觉得头晕目眩。 他任由那些捕快将他带走,而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第十七章 探监人去 ??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晕倒,只觉得自己在狂风暴雨中凌空而行,她轻踏树梢飞速掠行,可她仍嫌自己太慢。 她心焦万分,只顾前行,她的白纱道袍早被雨浸湿,泥染脏,她也浑然不觉。 陡然之间她一脚踏空,电光闪过,她看见自己正坠向黑色深渊?…… ?她不停的下坠却总也坠不到底,忽然,她的脚又不知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本能的挣扎,挣扎几下就看见了亮光…… ?"醒了,小姐可醒了!"她眼前晃着三花满是泪痕的脸,她看不清其他人,眼中是团团光晕。 ??"别急着说话,让心神稳一稳。"她听出说话的人是回春馆的医师康先生的声音。她明白自己是晕倒了,就闭上眼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小姐她又闭上眼睛了,哇……"三花哭出声来。 ??"三花,安静一下,仙仙要休息。"是三叔公在制止三花。 ?"三花,咱先出去,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大牛的嗡声响起。 ?"是,咱们还得早些睡。明儿早上咱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可不能让小姐再操心。"这是二胖的声音,听了他说的,胡仙仙仙心头一松——这些伙计还是能担事的。 ?三花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却说,"不让小姐操心?还不是你引个祸星进门才让小姐成这样的。" ?大牛的语气变干脆了,"三花!这是互相埋怨的时候吗?给我出去。" ?二胖的声音却带上了哭腔,"怨我啊,是该怨我!我不该拉他来店里……以往虽说生意不好,也还能混得过去,这会儿可该怎么办啦……" ?胡仙仙睁开眼睛,"你们别急,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顶着。都出去,让我先静一静。" ?见她发话,伙计们和康先生走了出去,胡婶摸着她的额头说,"仙仙,要不咱们就卖了鸿宾楼?车家想把这一半鸿宾楼占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琢磨着这些事都是车家搞的鬼。〃 ?胡仙仙撑着身体坐起来"娘,我们走了,爹和哥回来上哪儿找我们?鸿宾楼不在了,不就更没团圆的希望?娘,这事儿我也觉得不是车家搞的鬼,就算和他们有关,他们也不是主谋,他们还做不出这样大的局。" ?"我看就是车家搞的鬼!车闯以前和车知府连过宗,认了兄弟,要不是有车知府撑腰,他的鸿真记酒楼也不可能那么红火。" ?胡仙仙自己起身倒了杯水,"娘,这车家奸诈跋扈是不假,可这些事针对的不是鸿宾楼,鸿宾楼顶多声誉受损,我们大不了不开门做生意。车家的人为了打压我们,就去勾结土匪和大盗,还盗佛宝?那万一事情暴露,他们家就彻底完了,他们不可能那么冒险。"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娘,先睡会儿,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该发生的事迟早会发生,再愁也没用。" ?"还睡什么?我估计都过卯时了。" ?"啊?昨天逮走程浩风的时候是将近酉时,我晕了一夜?" "哪有晕那么长时间?只是抿口酒的一会儿工夫你就醒了。一醒来就冷冰冰的推开扶着你的三花,你说你要去救……救三师兄……可把我们都吓懵了。" "是吗?我一点也不记得。" ?"唉,还多亏三叔公经的事多,有办法。他们都以为你中了邪不敢拉你的时候,三叔公让二胖和大牛拉住你,说你是气急攻心导致心脉紊乱才神智失常。他让三花去请康先生,康先生来了就说幸亏请他请得及时,心脉要完全乱了你可就得变疯子。" ?胡仙仙心中又暖又酸,"三叔公的儿女都能干孝顺,早就让他回家享清福了。他是不放心我们娘儿俩才在鸿宾楼的,这些年说是我们雇佣他不如说是他帮衬我们。" ?胡婶说,"可不是吗?还有康先生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今天来救你他也只收了安神药的钱,免了出诊费。你醒来之前腿一直乱蹬,康先生按住你的脚想给你脚底扎银针,你还踢了他一脚!" ?胡仙仙轻声笑了,"难怪我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抓我的脚呢。" ?胡婶轻拍她的肩膀,"你还笑得出来?要不是康先生在你脚底扎了几针,又让三花给你灌了安神药,你能清醒过来?" ?胡仙仙扶起胡婶,"娘,我们下楼吃早饭去。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早些收拾好,准备招呼客人。" ?胡婶随着她下楼,边走边说,"也没啥客人需要招呼,你昨天晕倒后客人走了一大半,杜家主仆还住着,郡王府的周管家和卞采办因为还没买着需要的东西也还在。" ??母女俩下了楼,她扶母亲先坐下,就去帮三花端咸菜稀粥。摆好早饭,鸿宾楼的人围坐一起边吃饭边闲聊。 ?胡仙仙说,"三叔公,你和二胖把店看好,也别接新的客人。三花,你在城里的熟人多,帮周管家打听打听他们要的稀缺东西哪儿有卖的。大牛哥,你除了厨房的事也多照看下杜小姐她们。" ?胡婶停了筷子,"仙仙,你这么安排,是不是要出门?你还嫌事儿不多?" ?"娘,有些事总得弄个明白。" ?三叔公说,"仙仙,你是想去看看被抓的程道长?是该去的,不管怎么说,他也帮我们引了些客人。" ?三花把碗重重一放,"什么道长?明明是个大盗。他是引了谢客人来,可他要了小姐三十两银子呢。他是帮我们得了天方客商的三百两银子提成,可一会儿工夫就被他转给了叶赞。鸿宾楼是白热闹了一回,啥钱都没捞着。" 胡仙仙对三花一笑,"我知道你们是好意,可我去看他是想问他一些事。" ?三叔公说,"你去就是,我会管好他们。" ?二胖说,"他被抓走的时候我看着有点像怕小姐再被捕快打,他是不想连累小姐。他那么高的功夫,一定会自己在路上逃脱?" ?三叔公敲一下二胖的头,“你乱猜什么?” ?胡婶重重的放下筷子,“管他怎么样呢?仙仙,你不许去。” ?“娘……我不去就不清楚情况,要是他被冤枉了呢?” ?三叔公朝外努努嘴,让胡仙仙走。他对胡婶说,“你拦也没用的,仙仙就是那个性子,她要不去看看程道长,可能一辈子都没法安心。” 胡仙仙刚出门看到昨天那个车夫,就叫了他的车。 ?"小姐,今天上哪儿?" ?她坐上车,"去牢房看看。我姓胡,小哥儿,你也说说名字,好称呼。" ?赶车的说,"好嘞,我叫栓子。胡小姐,你是去看那个大盗?" ??"你怎的知道的?" "昨天满城都传遍了,我能不知道?" 两人先到衙门口,老朱见是胡仙仙来了就赶着过来把她拉到旁边,"丫头哎,你来干什么?来看那个大盗?傻丫头,正嫌没证据说你窝藏盗匪呢,你自己往这儿撞,干什么呢?" ?胡仙仙轻声说,"我就问他几句话,不耽搁时间。" ?老朱瞅了瞅赶车的栓子,"你让车夫就在这儿等着,我领你走着去,牢房离这儿一里路,也不远。不过,看牢房的是个只认钱的主儿,你可得备好钱。" ?胡仙仙说,"谢谢朱大叔,办完了事,我请你喝酒。" ?老朱摆摆手,"不用请,这些事我这种小人物得避嫌,要让上面逮着了不定会扯出什么事。你爷爷当家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叫花子,我去讨饭的时候他每次都用干净的大碗给我盛好饭菜,还让我就坐在鸿宾楼旁边角落里吃,他怕我年纪小会被别的叫花子抢了吃的……" ?老朱说得哽咽,胡仙仙想起爷爷也鼻酸泛泪。 ?他们一路说着往事就到了牢门口,老朱找到牢头说了些好话,胡仙仙又递了三两银子给他,那牢头掂着银子说,"可不是我不让你们见他,见不着啊。" ?老朱陪着笑脸说,"这牢房里的事儿还不是你做主?" ?牢头揣好银子,"得,看在老朱的面子上我给消息。不是我不让你见那个大盗,是他昨晚寅时的时候让人劫狱给带走了,你怎么见?" ?胡仙仙反问,"劫狱?带走他?" ?老朱拉走了愣神的胡仙仙,回到衙门口时,老朱催她快回去。她上了车,车往鸿宾楼走,她叫栓子停下。 ?“胡小姐,你不回去?” ??"先不急着回去。去北门,去高家村。"胡仙仙理出了一点头绪,她要去找高家兄弟,她想从他们那儿打听出情况,她觉得如果不能明白这些事的真相自己就摆脱不了噩运。 ?栓子一听是要往北门走就唉声叹气的说,"胡小姐啊,今天再载你一回,以后我可不敢载你了,尽往晦气地方跑。" 第一十八章 寻因遇险 到了高家村只见村中房舍寒陋、杂草丛生,胡仙仙在村里最外面的一座茅棚前见到个破衣烂衫的老头。 "老人家,我问个路,你知道高有宝家在哪儿吗?"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不耐烦地答应:"我不知道,你快走。" 没明白他怎么这样回答,胡仙仙又说:"高有宝是这村里的人,我有事要找他问问。" 老头半眯上眼睛,"你找他能有什么事?回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没打听到消息,胡仙仙有些失望,又问:"高有德呢?我找他行吗?" 老头儿更显得厌烦了,"不知道!你快走,别吵我。我就想在太阳底下眯会儿。" 胡仙仙沮丧地回到车里,栓子笑嘻嘻地说:"没找着人?你问的那人是北门土地庙的庙祝,他的小庙让高家村的人给占了当窝点,他是被逼到这儿的,他会乐意告诉你?" 听栓子的意思,似乎了解高家村的事,胡仙仙惊喜问:"你知道他们的事儿?" 栓子说,"在北门那边混的人有几个不知道他们的?你们南通街的人对外来客商熟悉,对本城的事倒不清楚。不过呢,南通街的酒楼商铺多是有权有势的人开的,他们也惹不起,往那边去得少。" 随后给她讲起详情,这高家村的地是石块比泥多,没法种庄稼,这青龙山又是阴森森的黑林子连野猪野兔都没几只,也没法打猎。 所以呢,村里的壮丁多数都到外地讨生活。而多数的人又是在矿山上当苦力的,可前几年出了个高有彪当上了蟠龙寨的二当家,这高家村就有好几个人不甘心当苦力,开始在北门一带做些坑蒙拐骗,勒索敲诈的事。渐渐的,高家村越来越多的人都走上了这条道儿。 栓子正唾沫横飞的说着这些,那老头不声不响的走到他后头敲他一拐杖! "你晓得个屁!要不是村里的人都在矿上死的死,伤的伤,谁愿意干那些勾当?" 栓子挨了打,气哼哼的要骂他,他却凑到栓子耳边说:"你们快走,村里的人抄家伙来了。" 栓子一下明白过来,是胡仙仙来了两次引起村里的地痞注意了,他推了胡仙仙上车就扬鞭子赶车。 可他们没跑出几步就被一溜木杩槎拦住了去路,路两边还站着几个扛大刀的人。 栓子小声交待:"胡小姐,待会儿我出去求他们,你可别出来。"说完就哭丧着脸下车低头走过去。 透过车帘的小缝隙,胡仙仙看着栓子对他们磕头作揖,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那些人撤开杩槎。胡仙仙心头一松,他见栓子就快跑到车边的时候一个提刀大汉忽然追了过来。 栓子一阵猛跑,他跳上车就想催马快走,可还是慢了一步,那大汉已经拉住缰绳。 急切中,栓子大吼:"你们答应了放我们走的!我载的可是蟠龙寨三当家的相好儿,曲二姑娘!" 那大汉冷笑着一把搙栓子下去,“大爷我好骗,是不是?要不是有全儿提醒我,我他妈都要上你的当了!" 他边说边扯开车帘,胡仙仙无奈下车。 那大汉瞟了胡仙仙几眼,涎笑着说:"这妞儿还行啊,比曲春娆还水灵。"又对栓子说:"得,你也不算在骗我,还真载了个美人儿。你自个儿驾车回去。" 胡仙仙从他话里的意思听出栓子是撒谎说自己是曲春娆,她此刻只有硬着头皮摆出派头厉声喝住要动手动脚的大汉。 "你找死!敢碰我一根手指头,三当家就扒了你的皮!" 那大汉伸手就要拉她,“别装了,你当我们没见过金花楼的曲二姑娘?” 胡仙仙一边慢慢向栓子靠拢,一边瞎扯着:“我没说我是曲春娆啊,三当家的早就不喜欢她了!哼哼,姑奶奶可是三当家的心头肉!” 那大汉才不理她说什么,只顾拉拉扯扯,其他的那些大汉也都围拢过来,纷纷围着她说着些下流话。 栓子急得大叫:"你们这些瞎了眼的,她可真是三当家的新相好儿!碰了她你们都得横死!你们手断脚断,头秃嘴烂,生儿子没屁??眼儿!你们要是死了狗都不吃!你们家的女人全都得去卖……" 他的吼叫毫无作用,胡仙仙的衣服都被扯破了。她一脚踢开扯她衣服的人,想跑开,又被另一个人抱住腰。 乱捶乱抠着让抱住她的人没法抱紧她,胡仙仙的反抗惹得其他人更来火,哄笑着动手动脚。 有个汉子大喊着拿出条绳子:“你们费那么多闲功夫逗她干啥?手脚一捆,再烈的女人也只能任你摆布。” 胡仙仙的手被几个人摁住住,将她的手拧过去反绑起来。她已经快要绝望,直想咬舌自尽。当她正要狠狠咬下舌尖的时候,舌尖传来的痛感让她心中一振。 忽然灵光一闪,她不再自残,而是大喊:"好汉们,我有东西要交给你们三当家的!你们要误了事他可真饶不了你们!" 一个大汉色眯眯地说:"交什么?你除了身子还有什么好交的?是不是觉着哥哥们人太多,不好伺候,就想见了三当家的单伺候他一个啊?" 那几个人都笑起来,另一个人说:"别浪费时候间磨嘴皮子了,这马车就不错,也不用回村里了。" 这人说着就抱起了胡仙仙,将她按在马车上。 胡仙仙大叫着说:"真的佛宝在我客栈里藏着!" 那些人还在哄闹,栓子一下明白过来她大叫的用意,抓起块石头砸向抱她的汉子! "狗日的,她说的你们没听见?" 抱她的那汉子被砸疼,就松开手,胡仙仙猛力一挣扎就从马车上摔在地下! 那些人被她的狠劲儿吓得愣了愣,她赶忙爬起来大叫,"真的佛宝在我的客栈里,你们要是误了三当家的事,你们死一百回都不够!" 最先提刀过来的大汉冷笑着说:"你花招儿还挺多,可那宝贝我们三当家都得着了,明儿就得送回寨子。妞儿乖啊,有啥花招待会儿再用,让爷好好见识见识。" 胡仙仙竭力让自己的身体颤抖得不那么明显,摆出颇有底气的样子反问:"你们能保证那佛宝是真的?" 另几个大汉急不可耐的拥过来,他们根本不想听胡仙仙说什么。 可有个人拉住他们,阴恻恻地开口:"都消停会儿!她说的有可能是真的,我在她店里住过,盗宝的那道士和她挺亲近的。" 胡仙仙看清那人正是那天扮鱼贩的其中一个,"你是高有全?快带我去见你们三当家的。" 她知道自己此刻要想脱身回城没有可能,但他们露了口风说佛宝还没送到寨子里,自己见了三当家的就有可能见到程浩风,见到程浩风就有脱逃的可能。 在她暗暗盘算的时候,高有全已说服其他人散去,他给她蒙上了眼睛,"我带你去见三当家,路上不许东问西问的。让你的车夫在这儿等着,别跟来。" 胡仙仙让栓子安心等着,就被推上马车,高有全驾车掉转车头向村子驶去。 行了约一柱香的时候车子就停了下来,胡仙仙被拉下车又七拐八扭的走了有一柱香的时候,终于有人帮她松绑。 胡仙仙的手一松开就赶紧扯下蒙眼的黑布,眼前是个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的俊秀男子,他在喝茶。 挥手支开高有全后,他对胡仙仙说:"来,刚沏好的‘碧潭飘雪’,你尝尝。" 这是在两层木楼四合的天井中,天井里一株桂花正散发着浓郁馨香。 桂花树下一张矮几,几个小石墩,一个男子正坐在小石墩上悠然品茶。 这样清雅逸然的场景实在没法和山寨土匪联系到一处,胡仙仙疑心高有全带错了地方,但她知道没有带错地方的可能性。 她理了下皱巴巴的衣裙,尽力让自己显得潇洒地说:"想不到三当家是如此有闲情逸致的人。" 说着就捧起茶杯,"果然好茶。只是……这泡茶的水用的是河水?要是用清泉之水就真称神仙甘露了。" 那人笑得更春风得意,轻点点头说:"胡小姐也是懂茶之人?我叶冠英终于得遇知音。无奈这穷乡僻壤没有好泉水,下次我请你喝景泉泡的茶。" 胡仙仙心中暗道"侥幸",她根本品不出泉水泡的茶与河水泡的茶有何区别。只是三叔公爱喝"碧潭飘雪",他常说些如何泡茶才好喝的话,胡仙仙只是照搬他的话。 她尽量让自己笑得柔婉动人,温声说:"叶三当家,请恕仙仙不知高低,冒昧品评茶艺。" 叶冠英洒脱的一挥手,"胡小姐是懂礼数的人,我最喜欢和知书达理的人打交道。来,我请你看看,这儿就有个只知敛财不懂礼数的人。" 胡仙仙随他到了天井右方的一处小屋,小屋空荡荡的。 他一按墙上的一幅画,画儿卷起就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弓身可过的门洞。 胡仙仙随他钻入门洞,里面是间封闭石室,石室的地砖排列有序,他不知按什么顺序踩了几块石板,地上就露出一个地道入口。 随他进入地道,走了几步,他推开铁门进入一间屋子。 屋里光线昏暗,弥漫怪味,里墙边上站着一个胖子,胖子腰上被铁链套着,手还被反绑在身后。 一见他们进来,胖子就大吼:"别想你爷爷交出玉矿!老子费心费力弄了来不是让你们这些龟孙子得便宜的!" 胡仙仙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看清那被绑的是潘宗强,"潘老爷?" "哼哼,是我!"潘宗强冷笑,"你这贼婆娘,老子怎么就入了你的贼窝?要不是你和曲春娆那烂货勾结,老子怎么会落得这样!你们想要老子的玉矿?老子死了你们都得不到!" ??听他一通叫骂,胡仙仙明白他是因新得的玉矿被人绑了。难怪不曾让他随从传话要家属给赎金,那点赎金钱,绑他的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瞟一眼身旁的叶冠英,胡仙仙说:"潘老爷,我可没有与曲夫人联手,你别怨我。" 叶冠英冲潘宗强笑笑,与先前是同样温润的笑容,这会儿却让胡仙仙脊背生寒。 "潘老爷,我是请你来做客的,可你呢一点儿也不客气。你瞧瞧,胡小姐多懂事。" 胡仙仙咧嘴笑笑,叶冠英又说:"胡小姐,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我去找程道长来,你们对质,看谁说的是真话。" 第十九章 不敢信任 黑瓮似的地牢让人恐惧,叶冠英一出去,显得这里更阴森。胡仙仙不敢乱动,心神不宁地傻站着。 潘宗强一直在乱骂,骂着骂着忽然说:"贼婆娘,老子要尿尿。" 胡仙仙不想理他,她不知面对程浩风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哪有心思理别人。 可潘宗强又大喊了一声,不想他干扰自己想事情,胡仙仙说:"你等着,我给你叫看守过来。" "这些匪头子会伺候老子拉屎撒尿?你没见着那个大马桶?给老子拎过来。"潘宗强笑骂。 胡仙仙这才看到墙角有个木桶,原来怪味是从那儿传出的,她捂着鼻子把桶拎到潘宗强旁边。 "你这贼婆娘咋那么笨?穿着裤子呢,怎么解?" "你……你被人绑这儿,就是活该!" "你呢?你以为你能平安出去?" 潘宗强大声嘲讽她一句后,忽压低声音说,"请你帮我把腰带拽松就行,我解了自己提上,你再帮我系紧。" 他被绑于身后的两只手扯一扯裤子,表明他自己提得住裤子。 胡仙仙犹豫着,觉得这潘宗强的表情特别奇怪,更奇怪的是他说了"请"字。 伸出手帮他松开腰带,可胡仙仙一靠近他,他一低头就附在她耳边说:"佛宝,慧可断臂,老慎郡王,善福寺不知道换了。你出去,联手救我。" 她听得心头一震,转过头想问他说的什么意思。 潘宗强却"呸"的一口唾沫吐她脸上,他身形高胖胡仙仙没法儿避开:"死贼婆娘,伺候老子撒个尿就想套出藏印的地方。当老子三岁小孩儿?" 胡仙仙捂着脸又羞又急的往门口跑,倒不是因他吐唾沫,而是他真的在那儿小便。 跑到门口却听旁边屋子一声凄厉刺耳如针扎耳膜的惨叫传来,她连忙捂上耳朵,那惨叫没几声后便弱下来。 疑惑地往那边一望,那边出来个人狠瞪她一眼,她连忙缩回门框后躲着。 不一会儿,那边拖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胡仙仙见那尸体的眼睛都还是圆睁着的,她忙蒙上自己的眼睛。 等脚步声走远,她才放开蒙眼的手,眼前是一道血痕。她很怕,也很难过,自己为什么要到高家村来?也许下一具尸体就是自己。她不敢放声哭,手捂着嘴嘤嘤抽泣。 潘宗强说:"哭有什么用?这些人说我是奸商,谁不想多挣点钱?他们自己为了钱比我更狠,连人性都没了。"他的声音黯然沙哑,可知他也充满悲愤恐惧。 他一说完,一阵掌声突然传来。胡仙仙跑到门边一看,是叶冠英笑着走来,他身后跟着程浩风。 叶冠英边走边说:"说得好。没人性,没人性才能不受牵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他走得潇洒挺拔,突然一个趔趄,声音都有些变调:"谁弄些血在走廊上?来人,拿水来冲干净。" 在叶冠英指使人冲洗地面的时候,程浩风看向胡仙仙。 程浩风什么也没说,但胡仙仙知道他想问她,为什么跑这儿来,为什么说真佛宝在她那儿。 胡仙仙也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看着他,本来想问他很多,但此刻什么也不问了。 地面洗净,叶冠英带两人走进屋,当先一进门就见潘宗强蹲着角落里。 他虽竭力地拉着裤腰,可还是有半边肥白的屁股露在外面。 叶冠英连忙捂上眼睛叫嚷着:"这个高有彪搞的什么破地方?找个干净地儿都找不着。" 退出门,叶冠英带着程浩风和胡仙仙在地牢里东弯西拐,想找个没关人又没脏东西的地方就是找不到,他一路之上不停地骂骂咧咧。 程浩风见胡仙仙没和他说话的意思,就只顾看四周环境。胡仙仙低头走着,她在想潘宗强说给她听的话。 好些年前就传言说,善福寺的三样佛宝中"慧可断臂"已失,现存的是替代品。胡仙仙只能联想是老慎王爷换出了真品,潘宗强是要她以此秘密逼慎郡王出面救他? 叶冠英终于找到间小屋,他让二人进来后就关上门。胡仙仙虽在心中不停提醒自己要镇定,可在他关门的一刹那,她还是止不住的心尖发颤。 "说,你藏的佛宝是什么?"叶冠英一副看穿她什么也没藏的表情。 "慧可断臂。"她已经来不及推想结果就脱口而出。 叶冠英笑得意味深长,就像家长看着调皮小孩撒谎一样,"嗯,那程道长,你准备送入寨的是什么呢?" "弘忍法师前生的道袍、拂尘和法剑。"程浩风冷冰冰地看她一眼,眼神里满是责怪。 叶冠英收敛笑容问胡仙仙:"你可知盗佛宝有何用处?" "既是宝,总有人想占有。管他用处干什么?"胡仙仙懵了。 叶冠英逼视她的眼睛,"你根本没藏什么佛宝!" 胡仙仙不敢移开视线,眼神稍有闪烁便会被认作心虚,她此刻不敢在这两人面前露怯。 她看到程浩风跟着叶冠英进地牢的时候就觉得两人不会是挟持与被挟持的关系,那么两人不是同伙也是互相利用。 胡仙仙不敢信任程浩风,他来得太离奇,看不透他有什么目的。 相比之下,胡仙仙更信任潘宗强,潘宗强在那种境地下说出的话不可能有假,只有按他所说来做。 "我的鸿宾楼是没藏佛宝,但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慧可断臂'在哪里。" 叶冠英笑着扭了扭头,笑容里满是邪气和痞气,"在哪儿?有买主没有?" 他不等胡仙仙答话就又说:"你最好说实话,要不然,我把你交给高有彪。你要想清楚,是我找程道长去盗弘忍法师前世的遗物,他要想见求取遗物的那个人。而你,恐怕连"慧可断臂"的来历也说不清。" 胡仙仙斜一眼叶冠英,"偷盗东西还需要弄清东西来历?" 叶冠英听了她的话很激愤地高声说:"当然,盗亦有道。偷盗是最古老的行业,是人性的最本真体现……" 不过但看程胡两人均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赞颂"下去,他以询问的眼神瞟了瞟程浩风后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我和郑大当家曾经受恩于一位世外仙人,他不要金银珠宝只说要弘忍法师前生遗物,并说若是我们为他达成心愿,他还可以让我们进入朝堂之中。我盘桓善福寺周围多日不能得手,却无意中救下追着春娆他们进入高家村的程道长。" 程浩风接着说:"我一听叶三当家的话就觉得蹊跷,佛宝虽说是珍贵无比,但对于普通人却毫无用处。我问起他们找他们寻佛宝的仙人形象,觉得他可能是我失去音信很多年的六师弟秦沐风。" 这番说辞,胡仙仙听得心中冷笑:又在编故事骗我?我可不会再受骗。 可她脸上却尽力表现得很好奇,问:"那你六师弟要这些做什么?他本来是道士,难道想改当和尚?" 程浩风耐心解释:"六师弟向来最讨厌修佛的人,更对由道入佛的人深恶痛绝。 弘忍法师前生是一名栽松的道人,因敬慕佛法而舍却一生所修道法脱身留魂投胎转修佛法。 六师弟一直认为佛门中人供养着弘忍法师前生所用的道家物品是在故意显示佛法比道法更玄妙,可他又曾发誓绝不进任何佛家修行地一步,若非如此,他早自行盗取。" "哦",胡仙仙一摊手,"我不知道慧可法师为何要断臂,更不知道托我藏匿的人为何要盗那么一截断了的手臂。但肯定对他很重要,对他很重要的东西,我要是交给蟠龙寨,他肯定会用财宝来赎取。" 言罢,她又带些挑衅意味看向叶冠英说:"怎么样?叶三当家,你敢放我回去,我就敢告知你藏宝的地方。" 叶冠英摸摸下巴,看一眼程浩风,程浩风面无表情。 叶冠英"嘶嘶"两声,问胡仙仙:"你怎么就是不肯说实话?程道长会把你的事安排好,你瞒个什么?" 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事安排好,但胡仙仙发觉他们还不知道潘宗强所托之事,对着叶冠英的眼睛时她开始真有了些底气。 “没瞒什么。我就是想挣钱重兴鸿宾楼,随你们信不信。” 程浩风的眼神有些焦急,语气严厉地说:"你还是把真话说给叶三当家听,他和高有彪不一样,他是被逼落草为寇的,但本性还有几分侠义。你若说了真话,我们才好安排以后的事。" 不知为何,胡仙仙觉得他的话很假,假得她想发笑。 但她也不能说他说得不对,那样就否定了叶冠英与高有彪不同,她不能得罪叶冠英。 她向着叶冠英娇媚一笑,柔声说:"安排什么?安排我当你的押寨夫人?" 叶冠英大笑起来,"敢拿我当挡箭牌?还真有几分女飞贼的架势。" 但他随即看到程浩风脸色铁青,也就不敢再笑,绞着耳边垂下的发丝说:"我且信你一回。反正陵州城内我们眼线众多,也不怕你逃跑。" 胡仙仙没想到叶冠英会这样就答应放自己走,暗暗有几分得意:女飞贼?姑奶奶我梦里就当过豪霸一方的山大王,你们这些小喽啰算什么? 但她没有表现得很明显,这表情让人只觉得她是在巴结叶冠英,那笑容似乎挺放浪,其实是她得意自傲的笑。 叶冠英带出他们,又让人蒙上她的眼睛带她出了高家村。 她坐在车上等着,不一会儿就看到鼻青脸肿的栓子被人推搡出来。 栓子看到她不但毫发无损还衣衫整齐很是疑惑地问:"他们没把你怎么样?" "都是同道中人,能把我怎样?"胡仙仙见那几个先前拦阻他们的人还在附近观望,就催他快走。 马车快到城门前,胡仙仙才说:"栓子哥,谢谢你今天拼命救我。我知道佛宝藏匿之处,你懂吗?你得记住,只有我胡仙仙知道藏宝地。今天你为了救我,得罪了高家村的人,他们不会饶过你的。你以后就听我安排,我会想出办法让你真正脱险。" 栓子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胡小姐,你坐我的车照顾你是应该的。再说,你这人挺好哄,我多收你车钱你也不计较。" "那还请栓子哥不要把今天遇到的事说给我家人听。 栓子答应了,两人再商量好该对家人说什么又怎么应付蟠龙寨在陵州城的眼线,这才快马加鞭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 回到鸿宾楼时天已黑了,胡婶一听三花说胡仙仙回来了,连忙起身就摸索着出来,她被板凳连绊两下摔倒了。 胡仙仙隔得远,想扶没扶着。等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胡婶身边时,胡婶拉着她说:"先别忙扶我起来,让我先摸摸你。" 在她脸上来回摩挲,胡婶哭着低声说:"仙仙,真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牢房也隔得不算远,你咋走了一天才回来呢?" 第二十章 寻援见王 母女啼哭片刻,胡仙仙扶起母亲说:"程道长已经出狱,狱卒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就去善福寺问,也许是佛宝已经找到了。哪知去了善福寺也没找着人,佛宝也没找到。我们就在周围四处查看,找到城门快关的时候也只好回来。" 她边说边朝栓子递眼色,?栓子领会她的意思,向众人拱手笑说:"胡小姐平安到家,我也该回去了。今天可跑了一天,我的马也该歇着啦。胡小姐,明天你还找人吗?" "不找了……你后天早上来接我,我去帮周管家他们找找他们要买的东西。" 栓子一边上车驾马,一边答应:"好嘞,我后天来,找稀缺紧俏东西可得到西街打听。" 待他走后,众人又都围着胡仙仙说话。 三叔公说:"你为程道长的事跑了一天也尽了心,以后就别管那些事。开客栈什么样的人都得遇到,你也别太担心不会出大事的。" 胡婶拉着她的手说:"你说帮周管家他们打听买不到的稀缺东西这是应该的,我们开客栈的就得巴结达官贵人家里管事的人。他们办好了事,也就会常来看顾生意。你以后也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事,谁知道会引些什么人来?" "娘,我听你的。这几天事情太杂没睡好,我先去睡觉。三花,麻烦你帮我照顾下我娘。" 说完,她就往楼上走,连二胖问她吃不吃晚饭都没回答。 三叔公拉着要往楼上去问她的三花说:"别去问,她哪吃得下?让她睡会儿,她脑子里肯定都乱成浆糊了。" 躺在矮榻上,胡仙仙并没睡着,自从胡婶患了眼疾她为了照顾母亲就从后院搬上来睡在母亲的床旁边。 胡婶睡眠浅,患病后更睡不踏实,胡仙仙睡觉时都不敢乱翻身,就怕吵着母亲。 但此刻还不到戌时,离胡婶上来就寝的时间还早,她就在床上翻来覆去,仿佛要趁此机会翻身翻个够。 心里堵得慌,她鼻酸心伤不已,可又哭不出来。 她猛地翻身坐起,喃喃念着,"老天爷,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让我想睡个安稳觉都不能?",念叨着,她又躺下。她必须要睡着,哪怕陷入梦魇也必须要睡着,只有睡醒了才能想出办法。 迷糊回想着自己的人生,似乎所有的祸事都是自己自找的,就连程浩风也是自己主动留于鸿宾楼的。去高家村,也是自己主动去的。 胡仙仙不知不觉已睡着,陷入梦魇喊着梦话:"自己?都是我自己的错……"她心头一凛,"我自己的错,我自己弥补,哪怕用生命弥补!" "仙仙,仙仙……你说什么?你怎么了……"胡婶穿着薄衣下床胡乱摸索。 胡仙仙被母亲叫醒,连忙扶母亲上床,"娘,快躺着,秋天夜里凉别染了风寒。" 胡婶坐到床边,"我没事,你怎么了?三花扶我上楼来的时候你都还睡得挺安稳,才半个时辰咋就乱嚷嚷梦话。" "娘,你才上来半个时辰?这会儿是什么时候?我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亥时末子时初。你没事就好,快些睡,天亮还早着呢。" "娘,你安心睡。我困倦劲儿过了,这倒觉得有些饿,我去弄些吃的。" 胡婶由着她扶自己躺下嘱咐她几句话又沉沉睡去。 胡仙仙轻手轻脚的下楼到大堂中,她从柜台里拿出糯米粉糕吃着,边吃边放下烛台去翻找纸笔。她觉得必须把自己二十几年的经历理出个头绪才能想出摆脱困境的办法,她得先写下那些命运的转折点。 写到最后她苦笑不已,因为以往虽倒霉但真正受伤害的不是她自己,而这一次她自己是再也躲不过了。 不能给叶冠英一个满意交待的话,她不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她想起从地牢中拖出去的那具尸体,不由一阵颤栗。 胡仙仙又写下自己能如何应?对的办法,列了六条。 第一条,报官,想起上次报官的经历,她划掉这条。 第二条,找人帮忙,能帮上她的人不多,她也怕再连累别人,也划掉这条。 第三条,相信程浩风,斋戒沐浴,求他带自己入道门修行,他办完所说的六师弟的事应该会帮自己脱离困境。她犹豫很久,笔尖的墨汁都滴在纸上,她看着那一团墨迹,她对程浩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感,但她又不敢再相信他。 胡仙仙只得先不细想相不相信程浩风,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第四条,勾引叶冠英,入伙蟠龙寨。她觉得那个叶冠英是很容易亲近的,只要真的把鸿宾楼变成蟠龙寨的窝点,她也许能混个四当家。她自嘲的一笑,还是划去了这条。不能重振鸿宾楼已是对不起胡家列祖列宗了,不能再给胡家抹黑。 第五条,让母亲和三叔公随周管家逃走,到了泰兴城那些人就不敢把他们怎样了。以三叔公和周管家的交情,做到这点不难。二胖他们只是伙计,蟠龙寨的人应该也不会太为难他们。胡仙仙正要觉得此法可行,又想到自己是被盯紧了逃不走的,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母亲即使活下去也会生不如死。 她吃完了粉糕,抹抹嘴角沾的沫儿,心说:就第六条! 她写的第六条是:骗取周管家信任,骗取叶冠英信任,去泰兴城! 她心里一阵激动:打不过,逃不掉,只能骗了,还好我自小见惯了南来北往的客商练了张巧嘴。她想好如何做之后又仔细推敲细节,费了大半夜脑子的她在天亮时终于趴在桌上酣甜睡了一觉。 等三叔公叫醒她的时候,在大堂里的人都对她笑起来,她被笑得莫名其妙。 正喝粥的杜婉芷抿嘴忍笑说:"胡姐姐是苦读诗书读了一夜吗?脸上都印着字呢。" 胡仙仙一下明白过来自己是趴在墨迹未干的纸上睡着了,纸上字迹都被压的很模糊,但也幸好都模糊了字迹,省得别人看到。她去厨房舀水洗净脸,又同大家吃了早饭就招呼杜婉芷到楼上说有话对她讲。 进了杜婉芷的房间,胡仙仙关上门,向她鞠一躬,"婉芷妹妹,姐姐有一事相求,万望妹妹不要推脱。" "姐姐不用行礼,你的大恩我还没报,如何受得了你再向我行礼?"杜婉芷扳正她的身体,"姐姐有话就请直说。" "妹妹是否曾说过是一位仙人在梦中指点你来鸿宾楼避难的?" "是,姐姐何故问及此事?" "姐姐昨夜也梦到一位仙人",胡仙仙边说边注意杜婉芷的神色,见她好奇的认真倾听才继续说:"他说我得帮慎郡王找到他要的那种神异药材我这鸿宾楼才能兴旺起来。" "这倒不需仙人指点也能明白的道理,能让慎郡王满意自然能传一个好名声出去。只是……" 杜婉芷狐疑的看向胡仙仙,"我这几日听周管家他们说起那些药材都极是难寻,其中一种叫作'绝虫铃铛草'的灵草,很多人听也没听说过,更无处购买。难道姐姐是想让我去帮忙找?" 胡仙仙长舒一口气,颇有自信地说:"我知道哪儿有,仙人指点的。我是担心周管家他们不相信,毕竟谁也没见过那种草。婉芷妹妹,我想请你帮我在周管家面前说说那仙人的具体形象,我是记不清了。你同我一起去说,更能取得信任。" "这却不难,我连仙人的发簪,衣袍是何样子都记得清清楚楚。姐姐什么时候去找周管家,记得叫我一声就是。"杜婉芷点头同意。 胡仙仙从杜婉芷房中出来后就上街乱逛,她知道有几个高家村的人在跟着她,但她装作没看见。 第二天,栓子来接她,她又让栓子驾着车在西街和西平街转了好几遍,那些监视她的人都遮掩得窝火,直接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跟着她走。 第三天,在西街和西平街的那些珠宝首饰店里又逛了一天之后,胡仙仙走向一个人。 她面带微笑,步履从容,挨近那人的时候就像见着了久别重逢的老友。那人是那天扛着大刀拦马车的人,虽说是他最先拦下马车但他后来并没有对胡仙仙做过过分举动,是以胡仙仙对他的印象要略好些。 这个大汉见胡仙仙主动靠近自己,目光都有些痴了,还以为是这几天常常见面,胡仙仙对他日久生情了。 "这位好汉大哥,叶三当家交待的事我都办好了。可东西是不能直接交给寨里了,我必须得把东西送往泰兴城,到那儿才能交货换成现银。好汉大哥你帮我给叶三当家带句话好不好?我的鸿宾楼在这儿,我娘也在这儿,我换成现银交给寨里还省了当家的去费心找买主,我不会乱跑的,让我去泰兴城行吗?" 那人嘴角快渗出口水来,连声答应:"好,好,好……行,行。三当家的只说让我们跟着你,也没说不许你出城,我们跟着你去泰兴城。" 得了这话,又问得这人叫高有山,胡仙仙就让栓子赶车很快回鸿宾楼。 进屋就去拉着杜婉芷找周管家,把先前说的依仙人指点已找到绝虫铃铛草的话说了一遍。 周管家本来不信,但见杜婉芷举止文雅不似说谎骗钱之人,又听她将仙人形象说得活灵活现也就信了几分。 而胡仙仙又说此物已被蟠龙寨的匪人盯上,不敢在此处交与周管家,定要面见慎郡王再呈上。周管家想起这几日确实见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在鸿宾楼周围转悠,更觉得此事无假。 他当即让卞采办雇了几个保镖,胡仙仙坐着栓子的车抱着一个锦盒就在他们的护送之下出了陵州城往府城泰兴而去。 一路辛苦自不必说,经一天一夜奔波,胡仙仙到得郡王府大门。周管家拉着在正门前观望的胡仙仙急急的从侧门而入,经几次通禀,他们终于得传话到花园小茶厅见王爷。 胡仙仙心中忐忑,她不知这慎郡王是怎样的一个人,自己能否说动他救潘宗强,她只顾低头前行,无暇欣赏王府奢华布置。 到得一处花园中,引路之人让周管家先去见王爷,让胡仙仙就在花园旁的一间小阁中等候。小阁中只有两个小丫鬟侍立一旁,胡仙仙稍微舒缓了心情,也没先前见许多奴仆来往的拘束感,这才观看四周景致。 这小花园是以黑青色的砖砌着女墙,女墙将花园围成圆形。女墙之上漏着梅花形的小孔,从小孔中可见墙外花枝成簇,应是外面又是一重花园。 花园中又隔着一道弯弧形的女墙,墙下有两个圆月形小拱门。胡仙仙眼光顺着其中一道拱门向另一边望去,那边也有一个小阁,可以看见周管家躬身站着,应是在小阁中和王爷说着话。 但王爷坐的位置恰被墙遮住了,胡仙仙看不见王爷的样子,胡仙仙失望的转回头看园中花木。 园中几株枫树正染霜浸丹露,红似春花;一片紫红、金黄、粉橙三色相间的菊花开得正艳;花丛下、石阶边的麦冬草正结出青蓝的小果,煞是可爱。 胡仙仙觉得这小阁修在此处应是专为了赏秋景的,就去瞧阁门楣上的匾额,果真写着"秋阳阁"。 就在胡仙仙抬头看匾的时候,王爷来到阁外,"这边是秋阳阁,那边是夏阴阁,胡姑娘可还觉得有趣?" 胡仙仙连忙跪下,"民女胡仙仙给王爷请安,恭祝王爷千岁千千岁。民女冒昧求见,还望王爷恕民女惊扰之罪。" "胡姑娘,快快请起。你能依仙人指点寻到绝虫铃铛草,说明你是福缘深厚之人,能见到你是本王有幸,何来惊扰?"说着这些,王爷竟要亲自扶她。 她赶紧自己起身,这王爷越是客气就越说明那绝虫铃铛草的贵重,胡仙仙撒谎的罪过就越大,她可不敢接受王爷的敬重。 慎郡王见她一直紧抱着锦盒,就带她到书房,摒退左右人等后才说:"胡姑娘,可将灵物交于本王了?" 胡仙仙一咬牙交上锦盒,她在慎郡王伸手接盒之时才看清他长相。 他约有十五六岁,生得似玉雕的仙童蓝采和一般。胡仙仙直在心里祈祷:老天爷,我可不是要故意骗这么个仙童似的少年王爷呀,老天爷千万不要怪罪我骗他。我是为了救人,我可是为了救人…… 第二十一章 为难王爷 接过锦盒一看,慎郡王当即脸色愠怒惊慌,"大胆刁妇,竟敢刺杀本王!" 胡仙仙急忙跪下辩解:"王爷容禀,民女没有刺杀之心,若是民女不能说服王爷就用盒中之剑自刎于此。" 盒中正是一把利剑,她本想接近王爷胁迫他,但入府一看,自己是全无机会,只有以自己的命要挟他。 慎郡王镇定下来,拿起剑看了看,“这剑很是一般,也没什么名堂,料你也学不来聂政荆轲。” 放下剑,又看看她,“你要说服我做什么?你说的事我若是不同意,你真的要自刎?” 胡仙仙连磕三个头,"民女求王爷发兵解救富商潘宗强,除去恶匪,还陵州百姓清平世道。" 慎郡王皱眉说:“我朝律列不许藩王参知政事,更遑论统兵发兵?你说的事我不想过问,也不能过问。我也不治你欺骗本王之罪,你自己走。” 听他不治自己的罪,胡仙仙明白这慎郡王是个仁厚之人,也从他言语中听出一丝才能无处展现的无奈。 胡仙仙纵身抢过锦盒,反握剑柄抵住自己咽喉,"我所献灵物是假的,可一路尾随而来的匪徒却是真的!不能除去恶匪,我出了王府也是一死,不如死在这里!我要天下人都知道,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他的子孙后代却只会吃喝玩乐,不顾百姓死活!“ 她说得自己真激愤起来,手一抖真割破皮,渗出血来,“既然你们皇亲贵胄任由悍匪恶棍占山拦路,侵扰欺压百姓,我就以死相谏,以命警醒你们!” 慎郡王想去抢下剑,又被她慷慨悲愤的气势吓住;想去喊家丁,走到门边看看胡仙仙又觉得因此而惩处她,显得自己有些暴虐。 他父王笃信佛教自幼教他为人要善忍为先;他的一位老师引他信道教也教他朴诚待人;另一位老师是前科状元饱读诗书,也要他谦恭有礼,此刻遇上胡仙仙这样的浑人倒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胡仙仙看出他很为难,就继续劝说:“王爷,只需你上报朝廷,求朝中发兵剿匪即可,并不要你领兵。” 她这么说是觉得此事很容易办,可慎郡王坐下苦笑道:“你以为身为皇家血脉就可以随意直接上书皇上?自从百多年前成祖以藩王之势逼得惠帝退位,我朝藩王就不得干预朝政。就算是写奏章也只能说些属地米粮丰收,皇恩浩荡让我等安享尊荣之类的。” 见胡仙仙不信他所说,慎郡王指指书桌上的一篇纸说,“这是我拟的参加我父王祭献典礼宾客名单,我本想着今年是第三年可以除孝了,应该要隆重些就请了不少名流豪杰。 可沈先生说,琼莲宫的乔元君是朝中户部侍郎之妹,请了她就有交接朝臣之嫌。天方富商也不能请,请了他们就有勾结外邦之嫌。 就连沈先生的家眷也不能请,请了他们就有与府中幕僚相交过密,有所图谋之嫌……” 胡仙仙听得头大,“这也嫌,那也嫌,不是逼着王爷们当饭桶?成祖只怕自己的子孙争天下,就不怕别人来争?” 说得兴起,她挪开自己颈边的剑,“难怪老百姓都说,‘韩家天下难过关,一群肥猪不翻栏,韩家天下万万年,肥猪一群不过年。过了年,金刀关,李家一刀斩,张家切肘啖,胡子过关一锅端。’” “你这是大逆之语!”慎郡王推窗瞧瞧,“你也不用激我,我就是个富贵闲人、无德庸王,天下大事自有皇上筹谋。念在你是无知愚妇又遇危难之事,且不与你计较。” 说完后,他再开门喊个小丫鬟过来,“阿绿,带胡姑娘去周管家那儿,让周婶给她安排个住处,明天带她去领赏钱。” 阿绿见胡仙仙颈上有血不由露出疑惑神色。 看来直接逼慎郡王去救潘宗强是不行了,胡仙仙也不愿多生事,对阿绿解释说:“这绝虫铃铛草要以血液来激发药性,可哪能伤王爷千金之躯?也只能我自己动手取血。” 王府中下人并不敢乱说话,胡仙仙愿意撒谎解释还是令慎郡王看他的眼神柔和些,懂得分寸的人才可交托事情。 阿绿并没有问什么,"哦"一声后说,“待会儿见了周婶儿我帮你讨些金创药。” 胡仙仙向慎郡王告辞:“民女告辞了。这灵草得来不易,还请王爷斟酌之后再添些辛苦钱。” “此事无需斟酌。”慎郡王面沉如水,明白她撒谎说些讨价还价的话只是自知刚才的风波不可外传,随口应道。 胡仙仙还要再说,阿绿拉着她走开,“胡姑娘,这是王府,可不是随便砍价的菜市场。” 与阿绿行到府院外靠街的一处角落小园旁,只见几株银杏树下青瓦粉墙的四间小屋,一个和善的妇人笑着迎向胡仙仙。 阿绿笑向那妇人说:“王爷让胡姑娘到这儿来由周婶安排住处。” “我早得着消息了,这不出来迎你们了?"周婶笑着接话。 与阿绿寒暄几句,周婶又对胡仙仙说:"仙仙,你还记得我不?那年我随我当家的去陵州,你才六岁。我一逗你,你就围着我又唱又跳的。都成大姑娘了,你娘还好不?” 胡仙仙记模糊印像,但那时年纪小、客商多,也仅有些模糊印像而已。 她不敢说记不清楚,得让自己跟她显得亲近,才好相处。 “周婶儿好,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常常调皮,也只有周婶儿不嫌我烦。唉,我娘因为我爹和哥哥的事常常哭,伤了眼睛,如今只能看到点光影儿。” 周婶拉过她的手说:“可怜的孩子,真是不容易。”又对阿绿说:“阿绿姑娘,给王爷回话就说胡姑娘住我家了。” 阿绿笑着说:“没想到周婶儿和胡姑娘是故交,这却好。周婶儿,你们慢慢聊,我去回话。” 周婶儿送阿绿走了几步,阿绿让她不用送。她又对阿绿说需要些什么杂货就让老周帮着带,阿绿答应着走远,她这才回转来和胡仙仙进屋。 进屋后二人坐下,周婶和蔼问:“这王府里规矩多,稍不注意就犯错,你住我这儿自在些。你是王爷的贵客,不嫌弃这是下人住的地方??" 胡仙仙正想有个可亲近的人好套话呢,哪会嫌弃住处?再说周家的人虽是奴仆之属,可这屋子整洁清净哪有让人可嫌弃的? “我住这儿正好,周婶知道我是个不懂礼数的莽撞人,住客房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 周婶儿高兴地说:“那可好呢,我当家的又出去办事了,儿子也在越州办事,一天到晚说个话的人也没有。仙仙,在这儿多住几天。” 第二十二章 率真竹君 两人东拉西扯的说些闲话,看看天色将晚,周婶儿就要去做饭,胡仙仙忙说去帮她做。 二人正要吃饭时时却听有人喊:“周妈妈在家吗?” 周婶和她出去看,只见两顶绿呢轿子停在外面,一个妇人正望向屋内。 周婶见了她忙说:“李奶娘啊,是沈夫人和沈小姐来了?” 李奶娘满面笑容,“是呢,才去拜见了老王妃和王爷,夫人说再来看看周妈妈。” 周婶去轿子前扶沈夫人下轿,胡仙仙也跟过去帮她扶沈小姐。沈小姐约有十五岁,丹凤眼、鹅蛋脸,身形袅娜,生得十分标致。 她见胡仙仙过来,就一挑眉,“这位姐姐是谁?我怎的没见过?” 周婶趋前说:“她姓胡,是从陵州来给王爷送些祭礼要用的奇花异草,因我与她家是故交,就留在我家住。” 胡仙仙忙说:“我家里开了个小客栈,这次也是得仙人指点才找到灵草。我一见沈小姐姿容清逸出尘就恍恍惚惚以为是仙女下凡,不由自主想挨近,不想冒犯唐突了沈小姐。” 沈小姐没说什么,自走进屋去了。沈夫人倒笑说:“这个女娃好甜的嘴。” 周婶说:“她是个实诚人,沈小姐真是天仙儿似的。” 沈夫人边往里走边叹气说:“我家竹君的样貌确实是万里挑一,她爹又从小教她琴棋书画,才艺也是少有人比得上,可就是脾气太拧了些。今天听说不能参加老王爷的祭礼,竟然当着老王妃的面就阴下脸,连老王妃留她吃晚饭她也敢赌气不吃。” 她们进屋坐下说着许多家事,胡仙仙在一旁听明白了沈家和慎郡王的关系。沈先生是先帝钦点的状元,在京中当了几年翰林编修后就以要奉侍老母为名,辞官回乡。 先帝驾崩后,老慎王爷聘请沈先生当了慎郡王的授业之师。这沈小姐因父亲的关系常来王府走动,与慎郡王是青梅竹马长大。老王妃本想在慎郡王孝期过后就为他和沈小姐完婚,谁知诚郡王竟上表皇上说他们两家结亲是要在泰兴培植自己的割据势力,这婚事只得暂且搁置。 胡仙仙暗叹,这真是家业大也有家业大的难处。不过,一个状元不愿为官而愿当王府塾师,又想再把女儿嫁给慎郡王,这也难怪别人要说。胡仙仙再看一眼沈小姐,她一身淡绿衫子,藕白绫裙,虽不显华丽却自有高贵之感。 胡仙暗想此刻还不敢打出知道老王爷换了佛宝这底牌,她也弄不清这底牌有没有用,她想也许这沈小姐是个突破口。 在其他人都在盘算之时,沈小姐忽然问:“周妈妈,你们是正准备吃饭吗?” 周婶儿笑答:“还没动筷子呢,夫人和小姐要是不嫌我们粗茶淡饭就请将就吃些。” 沈夫人正要推辞,沈小姐已说:“好,我从没见过这种菜,我想尝尝。” 她指的是盘笋丝拌鸡丝,胡仙仙将盘子移到她面前。她连尝几筷,“真是美味,清香中裹着脂香,脆嫩中又有软滑。你怎么做的?” 胡仙仙暗笑,这鸡丝可是周婶中午吃剩的半边鸡做的,想着周婶牙口不好才剔骨撕肉,但这可不能说。 她说:“用仔鸡以清水煮熟,晾冷后取鸡脯肉片丝。再将鲜嫩竹笋用开水焯一下,去涩味,也以清水煮熟晾冷片丝。鸡丝和笋丝加上盐 、茶籽油、一点点的花椒油和糖就可以。” 沈夫人问:“不加酱也不加醋?”说着就自己也尝两口。 沈小姐倒替胡仙仙答话:“我最不爱吃加了些油乎乎大酱的菜,又腻又难看。” 沈夫人尝了之后也说:“果然滋味清爽。”又招呼周婶和胡仙仙,“你们也来吃呀。竹君不懂事,本来是来看望周妈妈,她倒先吃起来。唉,先前却说肚子涨气不饿。” 沈竹君娇嗔一笑,“听了他们那些话确实是涨了一肚子气,任何一件小事都做不得主,说是皇亲贵胄还比不得寻常人家。” 胡仙仙笑向她说:“既然沈小姐吃了我的菜能消气,那我明日为沈小姐做一天的菜,如何?” 沈夫人要推辞,沈小姐已欢喜答应,“就在王府的小厨房做,让王爷也尝尝,他吃那些腻腻的菜吃多了,人都变得有些笨。” 胡仙仙欣喜应承,正担心慎郡王会找借口不见她撵她回陵州呢,得趁此机会再劝他想办法除掉高家村的匪窝。 第二天,胡仙仙中午做了清蒸芋头团,藿香鲫鱼汤,猪肉酿豆腐包子,苦瓜烧鸭,素烧酱萝卜五道菜。 沈竹君十分喜欢清蒸芋头团,她说比清蒸鲈鱼还香,以前吃的煮芋头总有涩涩的麻口感觉,这道菜却是绵软香糯。 老王妃本是东北人,素烧酱萝卜很对她口味,她说烧萝卜难免有齁味儿,胡仙仙的这道菜做得没有齁味只有浓郁的酱香。 慎郡王每道菜都说好吃,只是不明白猪肉酿豆腐包子为何吃来不油腻,也没有肉腥味。胡仙仙告诉他是炸一下之后再用茶水泡过,泡了之后沥干水分再过一次油,就能除去肉腥味。 晚上,她做的是:荞麦面饼卷火腿,虾仁蘑菇芦笋三鲜汤,松子焖雉鸡,素炒豆角,蜜藕拌莲子。老王妃与慎郡王,沈竹君也皆吃得赞不绝口。 饭后歇息了一会儿,沈竹君要回家,慎郡王送她出府,胡仙仙也跟着。 快到门口时,慎郡王依依不舍的说:“竹君,你明日还来吃饭吗?我多留胡姑娘几日。” 沈竹君轻叹:“我当然要来的,也不知还能在这郡王府吃几次饭。你呢,也让你那些厨子多用心做菜,不要胡乱凑些山珍海味来打发你。胡姑娘总是要回去经营她的客栈的,她可不是王府的厨娘。” 胡仙仙心中暗喜,面上却十分忧愁的说:“只要王爷和沈小姐高兴,我就是关了客栈来王府当厨娘也好。只是,我这次回陵州恐怕是要命归黄泉……” 沈竹君惊道:“命归黄泉?你遇到了何等事?” 胡仙仙向慎郡王看去,慎郡王无奈地说:“此事说来话长,到书房去说。” 在书房中慎郡王把事情简略的对沈竹君说了,沈竹君听得极是愤慨。 “那些人敢横行霸道,摆明了是知府纵容的。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听说,那个潘宗强和老王爷的私交也是很好的。” 慎郡王直叹气,“我能怎样?我们的婚事都还要费许多周折,哪还顾得了他人?” 沈竹君还带几分稚嫩的面庞变得肃穆起来,“我说你变笨了,你总不愿承认。韩泽熙,你不愿看顾别人,你想用人的时候,谁又愿意助你?" 慎郡王不答话,沈竹君又问:“你与皇上相比,能用的人孰多孰少?” 慎郡王一颤,“可不能如此对比。” 沈竹君冷笑,“当然是比不过皇上的。你比不过他,他就会对你放心,不打压你?你就是身边没一个可靠的人,他也不会对你们放心。他没有子嗣,以后纵然有了,也必然年幼弱小,你们全是潜在的威胁。” 慎郡王脸色惨白,“竹君,你不是说不贪恋荣华富贵,不奢求为龙为凤的吗?怎么也说这些?” 沈竹君柔声说:“不强求得不到的东西,但也不能把本该有的东西都放弃呀?要自保,不是要别人欺压,而是得让人有所忌惮。” 胡仙仙暗赞,沈竹君真不愧是状元之女。她见慎郡王还在犹豫,就跪下说:“不求王爷大张旗鼓的去剿匪,只要能扫平蟠龙寨在高家村的窝点,我们便感激不尽。王爷,只需陵州城周边安宁,陵州城的百姓定会会世世代代铭记王爷的大恩大德。” 第二十三章 劝王惹怒 胡仙仙匍匐在地看不到慎郡王的表情,她觉得时光如凝固了一般。慎郡王和沈竹君对视着,他们胶着的眼神中再无爱意,只有冰与火的交锋。 慎郡王双手颤抖着一拍书桌,这间气氛沉闷的小屋终于出现一点生机。 胡仙仙以为慎郡王要慷慨激昂的说:男儿一世就该痛快的活一回,本王决不让任何人欺凌本王身边的人! 可惜,拍那下桌子就似乎用完了他所有力气,又是良久的沉默。沉默之后,他指着胡仙仙说:“你这个人真是心机深,竟然能挑动竹君来当说客。” 沈竹君急了,“我不是任何人的说客!我是真的不想看你被人操控于股掌之中。” 慎郡王被心爱的女子屡次说教有些羞恼了,“本王是谁?金龙血脉,皇家正统!谁敢操控我?倒是你,被一个小小商贩几顿饭就给蒙住了!” 胡仙仙真懵了,“王爷,别怪沈小姐。从头到尾,她说的话都是在为你着想啊。我不求你了,王爷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民女。” 沈竹君一向被王爷宠护,哪曾见过他如此大呼小叫的样子?她早已泪眼婆娑。 她边哭边拉起胡仙仙说:“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他就是个畏首畏尾的窝囊废。” 她又反过身指着他说:“你就娶了诚郡王的小姨子,也不要再找我。你是金龙、是皇族,我哪配得上你?” 沈竹君拉着胡仙仙就要出门,门外却围拢来一群家丁。沈竹君冷哼,“这是要做什么?要拿我去治罪么?我倒是想问问我犯什么滔天大罪?” 胡仙仙心暗暗叫苦,这沈小姐的脾气也真是太刚耿了,她不敢说话,跪下来向慎郡王磕一下头又向沈小姐磕一下头。 慎郡王对家丁说:“蔑视朝廷,辱骂皇族该当何罪?” 众家丁面面相觑不敢回话,卞采办从人群中挤上前说:“轻则掌嘴罚跪,重则,重则株连九族。” 沈竹君小脸儿煞白,“你,你真要治我的罪?” 胡仙仙跪行到慎郡王面前,哀求着:“都怪愚妇鲁莽!都怪愚妇鲁莽!我不该妄想当老王爷祭礼的主厨,沈小姐也是不懂事才帮我说情。我们哪知道祭礼上祭品制作,和之后的宴席有那么多规矩?” 她又跪行到沈竹君面前,“沈小姐,祭礼之宴可不是做得好吃就行。求你别和王爷犟了。”胡仙仙这么说是发现慎郡王真有很多事没法做主,把事情说成是自己贪名图利,也许能把此事化解。 沈竹君虽任性却是心窍玲珑之人,也明白这事得往小处说。当即擦了泪说,“不当主厨也可以,我要吃一次你做的宴席,是正规宴席,不是家常小菜哦。” 慎郡王脸色和缓下来,“你们都别在这儿围着,惊着了母妃可不好。竹君,你也别在这儿怄气,快些回府,别让先生和师母悬心。” 家丁散去,沈竹君一步三回头的上轿离去。慎郡王对胡仙仙说,“胡姑娘,你既答应要做次宴席就好好去准备。三日之后,本王会邀请亲友赴宴。” 胡仙仙仍跪着,“是,我定然会用心准备。” 慎郡王靠近她,“快请起。”假意去扶她,却是小声说,“你这个阴险的女人,再敢拿竹君来威胁本王,本王让你生不如死。” 胡仙仙面无表情的自己站起,“王爷,民女告辞。但办宴席所需材料的费用该向谁支取?” 慎郡王已在仆妇围随下离去,听她询问后头也不回。还好那个叫阿绿的丫鬟说,“这些杂事找周婶。” 回到周管家的屋子,胡仙仙终于轻松了些。她和周婶说要为慎郡王办家宴,周婶说费用和帮工都会给她安排好,她不知内情还为胡仙仙能得沈小姐赏识而高兴。胡仙仙又问了些府里办宴会的规矩,都一一弄明白后,她这才去洗澡换衣休息。 第二日,胡仙仙来到府里的大厨房,只见三个厨师四个厨娘六个打杂烧火的妇人都在门口迎她。胡仙仙心里发怵,不敢直接过去,停在一棵大栾树下问陪同她来的周婶说,“我先前在内院的小厨房做饭只以为这大厨房就是略大些,怎么这么多人?” 周婶捂嘴笑。“你昨天做饭的地方是以前郡主没出嫁时专用来教她烹饪的地方,这里就是是府里平日给老王妃和王爷做家常菜的小厨房,真正逢年过节做宴席的大厨房还在外面呢。” 胡仙仙咂舌直叹,“郡主就是王爷的姑母?既是府里有这么些人做饭,她还学厨艺?如今这王府里只有老王妃和王爷用得着这么多人做饭?” 周婶细说,“郡主是必须得学做饭的,越是地位高贵越多的人挑你的错,不样样都学齐全,被人挑出刺来就麻烦大了。以前谨郡王的姐姐就因不会做饭,被婆家的人说老谨郡王教女无方,老谨郡王因此被皇上罚削去封地百顷。府里的正主子虽只有老王妃和王爷,但老王爷还留有两个侧妃,六个侍妾。再有,府里请的先生,投靠王爷的清客,故交,来拜访的各地官员,他们也是要王府招待的。” 胡仙仙“咦”的一声,“郡主会不会做饭根本不是会不会让人挑错的原因,就像狼要吃羊,喝没喝脏狼的水都会被吃,借口是很容易找的。还有,不是说老王爷笃信佛法吗?还娶那么多小老婆?” 周婶板着脸小声说,“可不许乱嚼舌根子,老王爷和老王妃生四个孩子就养活王爷一个独子。老王爷多娶几个也是为绵延子嗣。这小厨房的人都是伺候主子和客人的,不一定服你管,你可不能让他们揪出错来。” 胡仙仙笑笑,和周婶向厨房走去。见胡仙仙走近,那些人由一个厨师领头,齐声说,“胡姑娘好,周婶儿好。” 胡仙仙笑答,“各位大师傅,大姐好。我一个没见识的小地方女子办不了大宴席的,我忘了和王爷说用不着各位大师傅和大姐费心。胡仙仙给各位赔礼道歉,我这去自个儿准备酒菜。” 这一通话把那几个人个周婶都说糊涂了,胡仙仙拉着周婶就走。走回周婶的屋子她才对周婶说,“我不能用那些人。我先前没想到王府里会这么复杂,我是肯定指挥不动他们的,我得另外找人。” “上哪儿另外找人?耽误了王爷交待的事,你可怎么办?” “周婶儿,你能带我去找沈小姐吗?” 周婶见胡仙仙神色焦急,当即带她往沈府去。一进沈府,见到沈竹君,胡仙仙就跪下说,“请沈小姐帮我做两件事。” 沈竹君扶起她,“不要随意下跪,太委屈自己,也会让人以为你没骨气。” 胡仙仙心中苦叹,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骨气?若是自己有搅动风云的本事哪还用跪?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沈小姐,请引荐我去拜访天方商队的麦老爷,再请你让王爷将赴宴人数定在五十人以内。” 沈竹君轻笑,“这可比昨夜的事简单多了,哪用下跪?我正想去找娜莎,你一同去就是。王爷本也想在祭礼之前,将无法参与祭礼的亲友都先请一遍,都是和他很亲近的人,我估计只有三十多人,你不必紧张。” 周婶见沈竹君答应胡仙仙请求十分欢喜,“多谢沈小姐提携仙仙,我就先回去回禀王爷。” 周婶走后,沈竹君乘了轿子,胡仙仙与两个丫鬟和李奶娘步行跟随往迎宾馆而去。这府城中官办的迎宾馆不比鸿宾楼,即使馆中管事已熟悉沈竹君仍是经几番通报才让他们进穆老爷所在的最后一进院落。 因天方商队人多,他们住了最里面的整个院落,是个两楼一底的四合院。刚走进天井就听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沈竹君快步向笑声传出的地方走去,“娜莎,笑得这么开心,是知道我要来?” 麦娜莎一路小跑着出来,“不是,是我们又要去陵州了。不过嘛,我见到你也很开心,我的哥哥可就要开心得疯了。”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沈竹君的丫鬟,麦家的手力将两个人团团围在中间。被挡在外面的胡仙仙想上前说话都没缝隙。 正焦急的时候,一个人夸张的叫起来,“胡仙仙小姐?哦,天啦,我在做梦吗?你什么时候来的泰兴?” 那人正是麦塔哈,他走近胡仙仙又皱眉说,“你为什么这么憔悴?因为我的贪吃鬼妹妹差点被噎死吗?” “你才是贪吃鬼!”麦娜莎高兴的拉起胡仙仙的手,“我没事的。我还以为要到陵州才能见到你,没想到你会和竹君一起来。” 沈竹君也走过来,“原来你们认识。胡姑娘让我带她来是有事求你们。” 胡仙仙正要说事,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能让客人在外面站着?快请进来喝茶。” 胡仙仙猜那位说话的人是商队主人麦戡布,果然沈竹君恭敬的向他行礼,“麦伯伯,不用客气。我爹很想你的,就是太忙,等有空就来看你。” 麦戡布笑着答应,引他们进入客厅。等他们聊了很久,麦娜莎才对麦戡布说,“阿爸,沈小姐这次来还要为她的朋友求我们办事。她的朋友就是我和哥哥在陵州认识的客栈老板胡姑娘。” 麦戡布看向胡仙仙,“唔,不知我这小小的商队有什么可为胡姑娘效劳。” 胡仙仙起身向着他说,“我冒昧烦扰麦老爷实属无奈之举,恳请麦老爷借我些天方食材和葡萄酒,再给我几个懂烹饪的手力。” 麦戡布不明白她为何有此请求,沈竹君代胡仙仙说了办宴会之事。麦戡布欣然应允,连胡仙仙说明日即让王府送银两来,麦戡布也大笑说不用,还让儿女们帮着她操办。 第二十四章 宴请亲信 三天转瞬既至,宴设四桌,摆在秋阳阁所在小花园之外的艳彩轩中。 艳彩轩的布置不如秋阳阁精巧,但开阔明朗。艳彩轩开阔明朗中也不是分过庄重严正,正适宜做亲近密友的聚会之所。 轩外红枫、黄栌、银杏、乌桕等树木正是霜染 绮彩之时,又间有芦花飘萦白絮,可谓将山野明丽秋光尽收一园。 与宴之人有慎郡王之师,前科状元沈廷扬携夫人及女儿沈竹君;有引慎郡王入道的师父岑载道及两个亲传弟子;有麦戡布一家;有乔侍郎之妹乔楚诗元君及两个弟子;另有人等皆是文坛名流及江湖名侠。 席中主菜是烤全羊,由麦家手力们片好了送到各桌。 岑载道尝后大赞,“皮色金黄,肉质酥嫩,没有羊膻味。贫道虽未戒荤腥,但也不喜肉食的油齁味,这道菜真极合贫道味口。” 麦戡布笑向他举杯,“岑真人若是饮上一口玫瑰香葡萄酒,会更觉得回味无穷。” 岑载道端杯笑饮,麦戡布又说,“这烤全羊如此美味其一是因西域的绵羊肉细嫩少膻味,其二是因胡姑娘的巧手烤制。" 他看向胡仙仙说,"她不是用炭火直接熏烤,而是将羊用佐料腌制好后置于石头磨出的烤板上烤。烤的时候要不停翻动,隔半个时辰还要刷一次蜂蜜。石板能隔开炭火的烟味,可这样一来,传热也慢。为了我们能及时吃到这道美味,她从昨晚就开始烤制。” 岑载道听得频频点头,向胡仙仙说:“庖厨之事能用心至此,胡姑娘实在是非一般厨娘可比。请问胡姑娘这道菜可取名?” 胡仙仙答道,“这些菜都未取名,都是我自己胡乱想出的烹饪办法,难上大宴席。” 岑载道捋着稀疏胡须,“胡姑娘不必过谦。贫道为此菜命名‘金羔酥’,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叫好,中年坤道乔楚诗又说,“我断荤多年,本以为在宴席之上只能坐着应个景,没想到竟有可口素食。请问胡姑娘,这淡紫色的糕点是何物所做?” 胡仙仙笑答道,“那是山药和小米做的。我说过,我做的可都是上不得席的土菜。” 乔楚诗疑惑了,“我一点没吃出这两种味道。” 老王妃拈起一块来尝,“一点涩味也没有,也不沾牙,口感沙松绵软,真不像山药和小米做的。” 胡仙仙说:“是将山药磨成浆,滤去渣后,只取浆汁再和上小米粉做成糕。上笼蒸时还要抹上些栗子粉,这样吃起来就不会黏牙。” 乔楚诗轻笑,“胡姑娘果然心思巧妙,贫道从不知山药可以磨浆做糕饼。只知道是山药炖来吃,稍不注意就会皮又粗,又带涩味。贫道为此菜命名“紫云糕”,可否?” 胡仙仙心想,山药磨浆做糕饼是荒年里饥民想出的吃法,出身宦门的乔楚诗哪能知道?不过,饥民是连渣一起混麦麸做的,做出的糕饼干涩难咽,哪有这般精细美味。 胡仙仙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只能笑着答应,“元君取的名真好,让这些粗鄙小食都占上仙气了。” 这为菜起名之事一开头,都来凑趣。 一道鱼羊合炖的汤,由沈廷扬命名为"双鲜汤"。他说,那汤鲜美可口,鱼与羊又正好合成“鲜”字。 奶酪和鸽蛋,还有杏仁做出的团子被麦娜莎称作"玉斑酪"。这道甜品比平常奶酪更酥软,夹在其中的颗颗杏仁又很香脆,吃起来口感层次很丰富。 慎郡王将煎牛里脊肉命名为“香煎牛柳”,因他觉得煎熟的牛肉片很像片片柳叶。胡仙仙倒不觉得像,哪有暗红色的柳叶?只是她哪敢反驳王爷,只是点头称赞这名字取得好。 沈竹君爱吃奶油焗蘑菇,将之名为“云朵蘑菇”。她说那蘑菇吃起来香鲜滑嫩,闭上眼睛慢慢咀嚼,就如同要飘上云端一般。 老王妃对一道以柚子壳包仔鸡极为称道。这道菜要没开鸣的仔鸡包入新鲜柚子皮中,再用和盐的泥涂在外层,拿果树枝烤出来。 老王妃说这菜有柚子清香,又有果树树枝甜香,一口咬下去,满口是鲜嫩的鸡肉,浓郁的肉汁。老王妃想了许久之后,将此菜命名为“清柚团凤”。 麦塔哈将一道玉白透亮的菜称做“明玉片”,还对说众人此菜是面粉反复揉洗只取面筋做成。 众人得知后很是吃惊,那菜入口绵糯清甜,没有面制品的燥结干硬。大家先都以为是糯米所做,却没糯米粘滞软滑感。听麦塔哈说明后,众人又赞一回胡仙仙。 麦塔哈又对众人说,这“明玉片”还可变为“广寒玉兔卷”。胡仙仙怕年少之人觉得此菜口味太过清淡还配有兔肉片,可以卷入面筋薄片一起食用。众人纷纷卷入兔肉再食,果然又是别一般风味。 晚上,宾客大多散去,慎郡王只留沈廷扬,岑载道,乔楚诗在秋阳阁议事。 胡仙仙陵受连番惊吓,劳累,已是疲累不堪,可她和来帮工的麦家手力却被留于阁外等候听用。 胡仙仙站着就打起盹来,忽然有人轻拍她肩头,是阿绿。 她说,“胡姑娘,王爷请你进去,有事吩咐。” 胡仙仙咬一下嘴唇,强打起精神进入阁中。 “民女在此,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慎郡王不答话,眼神瞟向沈廷扬。 沈廷扬说:“胡姑娘,你瞒骗周管家借献灵草之机来见王爷,这是谁为你出的计谋?” 胡仙仙见他们要问正事了,脑子一下清醒过来,“无人为我谋划。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全无欺瞒王爷之心,只想着王爷是被人称颂的贤王,定能救我脱离苦难。” 沈廷扬点点头,看向岑载道。 岑载道说,“此事不能由王爷出面,我们已定下计策,但还需你再入一次匪窝,你可敢再次冒险?” 胡仙仙郑重地说:“全听王爷和各位仙长做主。我已陷绝境,能有一线生机已是万幸,哪还怕什么艰难险阻?” 岑载道颔首,又看向乔楚诗。 乔楚诗说:“如此甚好,三日后待王爷号令一下,我们就可进剿匪寨。” 胡仙仙跪下磕头:“多谢救援。” 慎郡王却慢悠悠地说:“别忙着道谢,本王还需仔细推敲细节。沈先生,岑师父,乔元君,请先去歇息,三日后再议此事。” 第二十五章 再压筹码 胡仙仙心中有些发凉,但她还是以眼神制止了乔楚诗继续说下去,她再叩首,“全凭王爷做主。” 见她没有催促慎郡王早日行事,其他人也不好催促,待其他人告辞,慎郡王也离去后,胡仙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 她麻木的洗脸洗脚,木然听周婶欢喜说着这次仙仙一举成名,鸿宾楼重新兴旺是迟早的事。 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她没有睡着但也不想睁开眼睛。她任凭自己的思绪的在一片空茫中发散,不去理头绪也不猜结果,她的整个心都在浑沌中。 第二天,胡仙仙早早起来去郡主用过的小小厨房准备早餐。准备好之后她问阿绿,王爷和老王妃在哪儿用早餐。 阿绿说慎郡王已出门去请为老王爷办祭礼的前国子监祭酒葛培栋。而老王妃已去城隍庙上香。 胡仙仙只得又问其他客人可否用早餐,出去问了一圈,阿绿让胡仙仙把早餐送往秋阳阁。 秋阳阁中只有岑载道,乔楚诗和周管家在,周管家一见胡仙仙就苦笑,“好你个黄毛丫头,竟然骗得我团团转。” 胡仙仙将皮蛋瘦肉粥先送于周管家面前,“周伯伯,你既已知道真相就应该知道仙仙的苦衷了。你要想惩罚仙仙,仙仙也无怨言,可惜倒让那伙土匪高兴,丢了郡王府的面子。” 周管家哼一声,“你是见王爷没怪罪下来才敢这么说。幸好我一回来又接着去了宜州,要撞在了王爷气头上我这把老骨头就算完了。”他边吃边摇头。 胡仙仙紧接着把绿豆糕和红枣枸杞银耳汤端到岑载道面前,再将荷叶莲子羹端给乔楚诗。 她侍立一旁听三人慢谈闲话,岑载道问起周管家这小花园是何时修的,怎么他出外云游一年多就隔出这么个园子。周管家说是他刚出去云游不久,就由他师弟曹备道提议修的。 “曹备道?他懂什么?”岑载道将碗重重放下,随即又觉不该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师弟的不是,“曹师弟长于医术,这风水之学他是一知半解,也怪我没交待他不要随意动王府的布置。” 周管家问:“这小花园不好?曹道长说是按阴阳图形来修的,并且属阴的那半边园中多栽白杨、垂柳、槐树,正是夏日解暑纳凉的好去处。而这边属阳的正可在秋高气爽之时赏菊饮茶,并可多吸太阳正气,到冬天能抵御寒气相侵。” 岑载道听得直摇头,“贫道无话可说,真已无话可说。” 乔楚诗听得忍俊不禁,“曹道长是哄你们玩儿?谁说按阴阳图形建个园子就能纳阴聚阳?这秋阳阁还罢了,虽说没什么好处,但景致还好也不损运势。” 她指指夏阴阁那边,笑出声来:“那倒确实是个纳凉的好地方,三伏天都会有一股寒气。只不过这寒气并不是纯阴冰洁之寒气,是怨魂聚结的郁气。” 岑载道说:“这阴阳形的小园还是个漏福寿,损运势的所在,因为这两半园子各有小门通外面的大花园,里面又有两个小门互通,是把王府本来的荣贵正气尽吸于此处。王爷会一时觉得呆此处身心舒畅有万事皆能自己掌握的满足感,但久而久之会……” “会固执自负,阴狠猜忌?”胡仙仙脱口而出。 周管家忙向四处看看,又说:“唉,你呀,还好没什么看不清根底的人在这儿。” 乔楚诗皱眉说:“王爷确实不如从前能听从劝告了。” 众人一阵沉默,胡仙仙请一个小丫鬟收了碗筷后在秋阳阁与夏阴阁之间转了几次。她返回秋阳阁时问岑载道:“岑真人,这风水不好能改吗?” 岑载道笑问:“胡姑娘还懂改风水?” 胡仙仙说:“并不懂。只是我想,风水之说并不该是花花架子,得有些实在用处才行。我方才见这小园竟无排雨水之处,而因砖墙与外园隔开要流到外园也不行。” 周管家点头说:“夏天暴雨的时候是要积好几天的水。” 胡仙仙左右望望,“这园子本就不大,再隔成两边要挖沟挖井的空间也不够,也不雅观。不知能不能引艳彩轩外面芦苇荡里的水来将这儿变作个小岛?” 周管家说:“这不难啊,围着这小园挖护城河似的挖一圈小沟就行。到时候在沟里设几个石汀步,涉水入园,王爷还会觉得更有趣。” 岑载道摇头,“水聚阴气,更惹怨魂。你说的只能解决排水问题。” 乔楚诗却说:“倒也未必。那边芦苇荡湿地的地下水是可通江河的活水,引水绕此园一圈,水又复归芦苇荡中,终归江河湖海。如此循环往复,阴阳和合流转,不聚气吸气,也不散气损气,只有幽深园林的清雅静逸。若是于沟中植上莲花,更可令阴气变为清气。” 岑载道自己绕园走一圈,回秋阳阁坐下后说:“等王爷回府我便与他商议此事。” 几人又说些朝中风云人物的逸事,胡仙仙尽力去听明白,到午饭时又为他们做了午饭。下午之时她求周管家给她两锭银子,两个时辰出门的时间。 胡仙仙出门后去找高家村跟来的那伙人,很快就在隔王府两条街的赌场里找到了见她就要流口水的那个大胡子高有山。她扯着他耳朵拽他出来,还让赌徒以为是他老婆找来了。 “别揪,别揪”,他哇哇乱叫,“还没过门呢。你也太狠了!你在王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哥几个手气背,欠了一屁股债了。” 胡仙仙放开他,“别瞎嚷嚷,我给你送钱来了。” 高有山两眼都放起光来,“在哪儿呢?我们彪哥都发火了,传信来说要烧你的鸿宾楼呢。还是叶三当家的说相信我能捞着一大笔钱,才没动鸿宾楼,也没让我回去。” 胡仙仙听得心“咯噔”一声,听到他们没动手才松了口气。她递出一锭银子给他:“山哥,这可是足十两的银锭,你别让其他人知道,快拿着。还有呢,大钱暂时还没有,但很快就会有!” 她又掏出一锭银子:“这锭银子你换成铜钱跟大伙儿分了,再请些小地痞来这王府周围唱歌谣。” “唱歌谣?唱什么?王府的人大戏都听得多了,还稀罕听歌谣?” “你别管,只听我的去办事。”她又拿出一张纸:“让他们照这上面唱,你先记熟,好教他们。” 高有山拿着纸颠来倒去,“我不识字啊。” 胡仙仙长叹一口气,正要说话,忽见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她忙拉着高有山走回他们住的小客栈。她关上门,烧了那张纸。 高有山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你烧了干嘛?到底唱不唱?” 胡仙仙又摸出一个小玉佩递给高有山:“山哥,这玉佩也还值点钱,你拿去当了。请你立刻带人去城外等着,我一出城你就让人来劫持我,不管我是一个人出城还是和一群人出城,都来劫持我,行吗?” 高有山摸摸头,“咱们不是一伙的吗?” 胡仙仙收回玉佩,“你到底听不听我安排?” 高有山抢回玉佩,“听,听。”他见胡仙仙要走,忽然说:“我才想起件事儿。彪哥没动你们鸿宾楼里的人,他把赶车的那小子抓了,拷问他你到底有没有佛宝。” “栓子哥?我就只是坐了他的车。”胡仙仙叫起来。 高有山说:“可你这段日子和他走得最近啊,你来泰兴也是坐他的车来的。这小子把你送到之后也没赶着回陵州,他到了宜州就留在那儿拉活儿。彪哥前天才找到他呢,这小子还死不承认自己是栓子,说有全认错了人。有全会认错人?彪哥最看得起的手下就是有全,彪哥常说有宝都没有全机灵……” 胡仙仙回想起高有全黑黑瘦瘦的样子,他是比高有宝更机灵。程浩风能一眼看穿高有宝,但他没看穿和一般鱼贩没两样的高有全。高有全甚至和那些去长康县收鱼的鱼贩一样有一身鱼腥味和一双被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手。 脑子里掠过程浩风的名字她就想起程浩风的样子,她甩甩头,将他的样子甩出脑海。 她对高有山说:“山哥,你是实诚人,你得听我的,我会让你发大财的。记得,快出城,越快越好。” 交待好高有山后,胡仙仙先回周管家的屋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而后去见慎郡王。她在书房外等到天黑,慎郡王回来了。但慎郡王接着就换衣服设宴招待皇上派来送祭礼的太监,接着又是与岑载道谈事。将近亥时,慎郡王遣走奴仆,让她进书房。 慎郡王斜瞟她一眼,手指轻敲书案说:“本王要歇息了,你有何事必须在亥时前说完。” 胡仙仙平静地说:“你很想有一番作为的,只是顾虑太多,我今天下午本来想找些人唱些所谓的天机预言歌谣让你打消顾虑。” 慎郡王轻笑,“是那种吹嘘本王是真龙应世,将救万民于水火中的歌谣?岑师父还说阴阳园改建,说是能引水养龙气,保龙飞升上天化五爪金龙。似乎,还是你给提的建议?” 胡仙仙一撇嘴,“我只说过如何排积水,不让那园子在雨季受涝灾。至于引水养龙气的话,是岑道长自己添加的,他也是不想你蹉跎岁月,磨灭雄心。” “磨灭雄心?本王已是富贵至极,还要怎样的雄心壮志?” 胡仙仙没回应他的反问,而是直直逼视他的眼睛:"老王爷为何要偷换佛宝?是听人得了佛宝就能得民心?沈先生为何不愿做官,而为郡王府的事尽心尽力?是想扶持一个中兴之主出来,流芳百世被人传颂?王爷身边的人都想自己的主子能是天下之主,那样的话,他们就不是混饭吃的清客而是一朝元老了!” “你,你竟敢诬蔑本王?”慎郡王正想叫人,忽愣一下后轻声问:“你说什么佛宝?你连已然逝去的人都要诬蔑?我父王偷换佛宝,这种谣言谁会信。” “潘宗强能让我知道,也会让别人知道,要是我和潘宗强都死了,总有人会传出去。到时候,就算我们死了别人也会知道你就是为了隐瞒消息杀我们灭口!” “传言又怎样?皇上还不至于为了传言就灭我。” “善福寺的法略大师可极得皇太后敬重,而法略大师又一向与圆明观的观主皮专道真人不和,这皮真人可是岑真人的师兄。" 见慎郡王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接着说:"王爷,当你的左膀右臂一个个被断掉,你会怎样?并且,老王爷一向敬佛,喜听僧人的谋划,善福寺不是没发觉佛宝有异只是不好明说。而你远佛近道,早已让他们有所怨言,只要有人指证,善福寺的僧人会不追究你?” 慎郡王冷着脸默然很久,忽然摸着鼻子一笑:“你这几天倒是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可你自以为的天大机密,在这王府里不过是底下人发牢骚的屁话。再臭的屁话也变不成铁证,本王都懒得理他们。” “是吗?各个藩王府的人都不怕被皇上挑出错?那你们时时小心谨慎的提防什么?我出去找人,你又派人跟着我干什么?" 胡仙仙靠前一步,继续说:"你不仅怕皇上说你干预地方政务,也怕你的亲信们在事成之后拿这这些事来胁迫你,架空你的权力。你不想被人压制,既不想被皇上压制也不想被沈先生一干人等压制。” “被人压制,不能痛快按自己所思所想去做,这等人生实在无趣!”他眼中燃起豪情,随即又变得冷厉:“那你还煽动他们不停的向本王施加压力?还用从前密事来要挟本王?” “我有办法让潘宗强和我要挟不了你,你可以让沈先生以礼佛为名,带真佛宝去悄悄换回赝品。反正你也很清楚那些佛宝对修行人来说是宝贝,对你而言全无用处。” “你这么说是以为本王会舍不得将佛宝送回?父王当年是想以此宝笼络佛门在番邦的一个教派,而本王只亲近道门,不想再去笼络他们。本王明日就派人送归佛宝,看你还有何花招?” “我没有任何花招。王爷,接下来的事得靠你们。" 慎郡王哈哈大笑:“出了任何毗漏,本王可都不会承认与此事有关。” 胡仙仙轻轻点头,慎郡王塞给她一包东西。而后,慎郡王大怒着叫来家丁,要将胡仙仙连夜撵出城去。胡仙仙哭着跑向乔楚诗住的客房,接着哭诉求援。 乔楚诗为胡仙仙求情,慎郡王同意不撵她。胡仙仙向他们敬献致谢之茶,慎郡王和乔楚诗皆被迷晕。胡仙仙没费多大周折就以乔楚诗和王爷吵翻要连夜回琼莲宫之名出得王府。 乔楚诗的两个弟子一辆车,乔楚诗和胡仙仙一辆车,出城门时守城军士见是琼莲宫的人也很容易就放他们出了城。马车行在月光朦胧的夜色里,胡仙仙心中叹道,终于出城要付之行动了,虽结果难料,但也有一搏之力不是任人宰割了。 她只盼高有山能劫住自己,自己顺势入伙把乔楚诗当‘投名状’,才能再入高家村当内应。还有,乔楚诗的两个弟子的武艺可别太高强,要不然高有山可打不过她们,劫不走人。 第二十六章 一路波折 行到城外三十多里的一处小山坡时胡仙仙格外紧张起来,她侧耳细听车外动静,有时猫头鹰的叫声都能让她吓得一抖。 她怕高有山贪赌根本没出城,也怕高有山不清楚她在这辆马车中。 她让车夫停车 ,“能歇会儿吗?” 乔楚诗的徒弟在另一辆车上说:“这可不是歇脚的地方。胡姑娘,我们师父为了帮你求情都和王爷赌气了,要快些赶回琼莲宫才是,还歇什么?” “小道长,我是……我离开得匆忙……这会儿得解便。” “你们这些俗人真是屎尿多。” 胡仙仙笑着掩饰紧张,“乔元君都同意我下车了,她还说你们打坐炼气能控制污秽,我这俗人可别憋坏了。”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也故意踩得杂草全是明显痕迹。 高有山的人还是没有出现,就在她急得想是不是真得解便之时,几个黑影猛然窜出围了上来。 她尖叫起来,“救命啊,小道长有坏人啊!”一个人拧住她的手就要往她头上套麻袋。 “去,去,轻点儿!”高有山踹开那人,“这个,仙仙啦……该怎么劫你啊?” “杀千刀的土匪!你敢动我,那些小道长将你碎尸万断!”胡仙仙一边骂着,一边朝那边马车努嘴,小声对高有山说:“把那个载中年道姑的车劫了就快跑。” 高有山让手下人过去,自己慢慢的来捆胡仙仙。胡仙仙瞧他那样子哪像捆人,跟给心上人系腰带似的。 她翻身撞一下高有山,“来抓我,用狠劲儿。”说着就朝马车方向疯跑。 乔楚诗的两个弟子虽只十三岁左右却是临危不惧,剑法精熟,逼得那几个乌合之众根本走不近马车。 胡仙仙边跑边喊:“小道长啊,小仙姑啊,救命啊。”跑着就故意绊了一跤,“唉呀,脚崴了,救命啊……" 胡仙仙听乔楚诗的二弟子阮文月哼一声,“师姐,你快瞧瞧师父怎么也不出来?我去救那个蠢女人。” 这两个弟子终究年幼体弱,战得久了也体力不支,胡仙仙想尽力拖延时间。 来救胡仙仙的是乔楚诗大弟子桑文秀,她飞脚踢开要拖走胡仙仙的人,正要拉胡仙仙起身时竟被胡仙仙滚地撞她的腿,将她绊倒在地。 她虽很快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来,但胡仙仙已向马车跑去,高有山本来就捆得不紧的绳子都被她挣扎散开。 桑文秀已反应过来,大叫着,“师妹,快拦住她!她和贼人是一伙的!” 可刀剑之声极杂乱,阮文月又正应付一个挥着大马刀乱砍的人,“谁?什么一伙?” 胡仙仙跳上车,一把推下车夫,驾车就跑。 桑文秀猛然跳起以肘直击要想抓他的一个匪徒,那人正被击中前胸,趁他挨痛弯腰之际,她一脚蹬在他背上向马车急掠而来。 胡仙仙见桑文秀手中剑直刺向自己,她心说,完了,完了,这些杂毛土匪就是不行啊。她闭上眼睛,干脆丢开缰绳,仍由马车向前冲去…… 她没死,没伤,马车撞在一棵大树上停了下来…… 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有些懵,难道是桑文秀掠得太快,跟马车正好错开? “快些掉转马车,快撤。”从车厢内传来轻微却清晰的声音。胡仙仙一惊,“乔,乔元君……” “快一些。是我用石子儿打中了我大弟子的穴道,要不然你早已命丧黄泉。” 胡仙仙明白过来,计策是他们早已商议好的,只是在等慎郡王下令实施,那点药根本对乔楚诗不起作用。 胡仙仙拉好缰绳,驾车走上大路,对还在打斗的人大喊,“打着谷子了,收镰回家。” 高有山先朝林中跑去,“快收镰了!谷子都收了!回喽!”又一声呼哨。 他们的马都拴在林中,呼哨几声,马就跑出来。他们很快追上胡仙仙的马车,胡仙仙停下车。 高有山跳下马,“仙仙,接下来咋做?” 胡仙仙背着手走着八字步,她想让自己尽量显得霸气些。 高有山偏着头看她,“我问你绑这长头发的尼姑要咋办,你学鸭子走路干什么?” “咳咳,她是道姑不是尼姑。我呢,我也不是学鸭子走路……” 她可不能说自己是心虚,但也找不到其他借口,“别扯闲话。她是朝中大官的妹子,能敲一大笔赎金呢。快走,今夜必须把琼光县走过,她的道观就在琼光县。就走大路,他们还没时间设卡。” “这都快子时了,到宜州城还有一百六十里;那时候就该卯时,到宜清县又四十八里,过宜清县到琼光县又三十多里,要走过琼光县到福永县的地界还得三十多里。除非长上翅膀飞过去,要不然怎么能赶在天亮之前到福永县?” 胡仙仙心里默算一下,对高有山说:“你来驾车,我陪她坐在车里。先尽量赶早到宜州城,进城后换马换车再走。记得路上别太张扬,有人盘问就说是乔元君有急事回琼莲宫。” 高有山驾车走在中间,另外的人两匹马走前面,五匹马走后面。到得宜州城外已天色微明,守城军士说还不到开城门的时候不肯开门。 胡仙仙就把乔楚诗盘腿成打坐的样子,拉开车厢帘子说:“乔元君就在车上。她有急事回琼莲宫。若是误了元君的事,你们承担得起吗?她已经入定,要是被你们吵醒了,可不是我这样说几句就完事。” 守城军士犹豫一会儿还是让他们进城,因为乔楚诗微睁了下眼睛,他们是真不敢得罪乔侍郎妹妹的。 进城换马之时,那老板以他们的马都跑得太累恢复不过来为由不肯换马。胡仙仙让所有人都凑出钱,可钱还是不够。胡仙仙见高有山在怀里掏摸几下又什么都没摸出,就去扯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掏出块玉佩,正是她赠他的那块。他说自己舍不得当,宁愿挨打都舍不得交出去抵赌债。 可胡仙仙心中虽感动,还是将玉佩给了老板才换得马。 高有山说平日加二两银子就成,这老板太敲诈人,下次得想办法弄回来。胡仙仙说只要到了福永县就是陵州地界,这桩事会赚大钱,让高有山别计较小利。 到宜清县,过琼光县,至福永县县城时快到午时。高有山想在县城的窝点歇息时见到了高有彪。 高有彪让他们走进这处破院子后,就一声怒喝:“把胡仙仙捆了!给乔楚诗锁上铁链!” 胡仙仙跪到在地,“高二当家的,我们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你的威名赫赫,我早有投靠之心。你不信问山哥,我是不是诚心投靠二当家的?” 高有彪长得肩宽腰壮,眼睛不大却精光外露,一看就是武艺高强之人,他扫胡仙仙一眼,胡仙仙心虚的低下头。 高有山刚叫了声:“彪哥,胡姑娘她……” 高有彪就一摆手,“你不用为她求情,我有分寸。塞上她的嘴,她那张利嘴太会蛊惑人。把她扔上车,山子,还是你赶车。走,兄弟们,回村儿。” 胡仙仙双手双脚皆被绑住,她不知将要面对什么事,她不想再动脑子,在一路颠簸中昏昏沉沉睡去。 她醒来时已到高家村,乔楚诗被高有彪带走,而她被蒙上眼睛带入地牢之中。 带她来的人给她扯下蒙眼黑布说:“嘿,还真是你。” 她眨了眨眼睛,适应昏暗光线后她见面前的老头有些眼熟,“老伯,你是……” “不记得啦?你还在村口向我问过路。” “哦。”胡仙仙想起在高家村村口的那个老头,“你也是高二当家的人?” “嘘”,老头往周围一望,“我是北门土地庙的庙祝,庙子被他们占了当窝点,我也只好帮他们做些杂事糊口。我先出去,等他们喝酒的时候我来给你送饭再说。” 老头走了,胡仙仙倒在乱草上打量这个地牢。这个地牢比关潘宗强的那间还小,但没有铁链,马桶等物,墙壁是土墙而不是石墙。胡仙仙想这高有彪应该只是不信任她,还没有完全识破计谋,这样一分析,胡仙仙安心不少。 半个时辰过后,听那老头的声音在外和人寒暄了几句,就见他端了碗饭走进来。他一手拄着拐,腿有些跛,一手拿着碗,等他走近时饭已洒掉半碗。 他回头看看洒掉的饭:“不中用,真不中用了,端饭的小事都做不好。” 胡仙仙心中一暖,安慰他说:“老伯,没事的。你有心帮我,我真的感激不尽。只是我被绑着,还得麻烦你喂我。”胡仙仙将头伸到木栅栏缝隙。 老头一边用筷子挑饭送进她嘴里,一边说:“是程 真人要我多看顾你的。” 胡仙仙吞下一大口饭,“你说程浩风?” ”正是。我被人欺压百年,可算老天有眼,让程 真人下界惩治妖龙。" “哦?”胡仙仙咀嚼着干硬的米饭,心想这程浩风又不知编了些什么瞎话来让人哄自己。 “欺压百年?老伯,我看你虽说年老体衰,可也只有七十岁左右?” “老朽已两千余岁。” 胡仙仙以为自己听错了,直直的盯着他,有些惊讶也有些怀疑是程浩风又在让人来搞鬼。 他可没想到她在想什么,满脸悲愤地说:“我本是海中灵龟,道号归冲虚。两百年前修行有成,证道为地仙,得封陵州城土地之位。一百年前这青龙山冷秋朗以奸计藏我本体之壳,我被胁迫不得不做些助纣为虐之事。总算是天道不亏,程 真人下界得知此事,必会惩治妖龙,还我公道。” 胡仙仙听得呆呆的,一会儿后压下满心疑惑笑着说:“老伯,你真会讲故事,比说评书的还讲得好。” 胡仙仙见他显得有些恼怒,就收敛笑容说:“我相信你是被逼的,我也是被逼的。你说过你是北门土地庙的庙祝,我有点印像的。但老伯啊,你只是个跛足庙祝,你是看庙的不是庙里的菩萨,别自己弄混了。” 他摆摆手,“罢了,我归冲虚的话你此刻是不会相信的。程 真人让我转告你——不论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说他们不信你,你也不愿信他们,你要坚决见叶三当家的。” 胡仙仙点头答应。 归冲虚又说:“只要见到他,他会想办法帮你和乔楚诗脱身,你们脱身后就往太和县圆明观去。” 胡仙仙心想,岑载道就是圆明观的,难道程浩风他们早和慎郡王的人有勾结?她不敢问,只是答应说好。 归冲虚收拾碗筷说:“我得走了,胡姑娘好生休息。程 真人交待,胡姑娘可千万不要再旁生枝节,他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胡仙仙看着他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嘟囔:我还能生出什么枝节?反正也没法子可想了,且听你们安排。 第二十七章 不能再等 牢房三面是墙,就朝出口有个仅容一人弯腰可过的木栅栏,胡仙仙闲极无聊就趴在栅栏缝看外面。 看了很久,偶尔有看守走动,再就是黑乎乎的一面土墙,胡仙仙很快就眼涩想睡。但手被反绑着也没法躺下,侧躺了一会儿,手臂被压得发麻,她又趴着睡一会儿,胸口又压得疼。她只得坐着,头挨着膝盖打盹儿。 好容易迷糊睡会儿,她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她趴过去一看,高有山被人绑着拖过去。 胡仙仙大喊:“山哥、山哥,你咋被绑了?” 高有山已被人推进旁边的牢房,只听见他不停的叫骂着,但土墙厚实隔音也听不清他骂的什么。 胡仙仙大声问送高有山进来的人,“好汉大哥,山哥咋被抓了?” 那人翻个白眼,“咋被抓了?还不是为你?山子求彪哥放了你,彪哥不放。山子就说是彪哥跟叶三当家的闹不和,就为你是叶三当家的人才关你起来。彪哥当场就扇了山子两耳光,说他乱挑拨蟠龙寨兄弟的关系。” 那人走了,胡仙仙含着泪喊了一声:“山哥,谢谢你!山哥,真的谢谢你。”不知高有山有没有听清,他还在叫骂着。 胡仙仙埋着头睡了那么久,后颈窝酸疼得很,她仰靠在乱草上,这样略舒服些。 她那么靠着就又睡着了,听到有人放碗的声音,她睁开眼睛问:“送饭的,这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酉时。” “我就这么闷头睡了一天?你们中午来送饭也不叫醒我?” “中午就没有饭。快吃,吃完了还得收碗。” “这怎么吃?麻烦你喂我一下。” “喂?还想让老子伺候你?自己舔着吃。” 胡仙仙看看塞进来的那碗饭,饭是白米饭,还有几片腌萝卜。她肚子咕咕响,横下心就趴着学狗舔来吃。 那人说:“像只猫似的,你倒是舔快点啊。我还得收碗呢。” 胡仙仙昂起头,脸上粘满饭粒,“你来舔舔试试?你不会先出去,等我吃完再来收碗?” “你别凶,要不是彪哥不想和叶冠英闹得太僵,才不会给你吃喝养着你呢。早把你卖进私娼窠子里去了,让你想死都死不了。” 胡仙仙脊背一凉,“都是一条道儿上的,做事也别太绝。喂,你先走,我这会儿不想吃。” “不想吃?那我把碗收了。可不能把碗留在这儿,上次就有人打破碗用碎片割脉自尽。可不能让你们死,死了就蚀本没地方要钱啦。” 胡仙仙只得猛吃几口,好容易才咽下去,“好汉大哥先别走,我得解手方便,麻烦你开门。” “你这人真是麻烦!”他开了门,带胡仙仙到一个角落里。胡仙仙笑着求他解开绑手的绳子,他虽骂了几句但也解开了。 胡仙仙解完便后,回到牢房门口:“好汉大哥,我看你有些面熟,你在我店里住过?你叫高有德还是高有阔来着?” “高有阔,高有德是胖子。你问这么多干嘛?” “嘻嘻,高有阔……好阔绰,这名字好啊。阔哥,你看这地方我也跑不出去,脚上还锁着镣铐,这手就不要绑了,成吗?” 高有阔当真没绑她的手,推她进了牢房。他说:“彪哥让叶冠英拿钱来保你,你能不能出去,就看叶冠英是不是在乎你了。” “啥?都是蟠龙寨的人,还要拿钱赎?” “是‘保’不是‘赎’,要不然是个人就得说和当家的人有关系。只要叶冠英肯出钱,那你就真是他那边的人。” 他走了,胡仙仙躺下来。揉着肿痛的手腕,她想着叶冠英到底会不会出钱保自己。虽然归冲虚说了那些,但她还是觉得太难以置信。 想到归冲虚,她疑惑怎么今天不是他来送饭?难道又出了岔子?她刚要扯嗓子喊人来问,又怕再生事端,就只有先睡。 躺着睡的确舒服很多,她睡得很香。但睡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这里也无事可做也无人说话,她烦躁的走来走去。 想起高有山隔得不远,就大声喊,“山哥、山哥,你听得见吗?” “谁在嚷嚷,老子刚眯一会儿就遭吵醒。”高有山只听得嗡嗡响,像是个女的在叫他,又听不清。 “山哥,山哥……”胡仙仙听那边骂了几句也听不清,她只得算了。 好容易挨到有人来送饭,她张口就问:“归老伯呢?咋又换人?阔哥呢?” “送饭的人当然就轮换着来,要不然跟你混熟了,帮着逃跑怎么办?” 胡仙仙不说话了,很快吃完饭。她等得万分焦急,不知潘宗强能不能熬到这时候,不知乔楚诗被带到哪儿去了,不知栓子会被他们怎样处置,也不知鸿宾楼这会儿成了什么样子。 她脑子乱得快发疯的时候听隔壁有人大骂:“老子是大当家带出来的人,你们听懂没有?老子偷跑下山是犯了规矩,可也轮不到你姓高的来处分!” 胡仙仙心中一喜,拍着墙壁说,“大哥,别骂了,他们也听不见。” “听不见老子也得骂,关了老子三天了,真他妈的憋闷死了!骂一骂,出口恶气!” “大哥,能听清我说话不?我想了个能让你出去见大当家的主意。” “能听清。你是叶三当家的人?自从叶三当家进了寨,大当家越来越器重三当家,这高有彪就不服气,尽给大当家的找茬子。” “好汉大哥,麻烦你帮我传句话给高有山,挨着一个一个的传下去。等我出去见了三当家,一定想办法让大当家的来救你。” 他答应了,胡仙仙说:“告诉高有山,让他说我胡仙仙根本不是叶三当家的人。” “啥?他要真这么说了,你可就不是被关在这儿了。算啦,耐心多等几天,高有彪不过是故意找茬子,你们三当家的总会来保你的。” “好汉大哥,你就照说。等高有彪真要把我怎么样的时候,叶三当家的一定会出面。我是个女人,我在这里面真呆不下去。” 那边照着传话过去,隔了一天胡仙仙就被五花大绑推到了高有彪脚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骗山子绑回那个道姑是什么目的?这次不但不敢让人上琼莲宫找人要赎金,倒惹得宜州知府带兵来攻打。” 高有彪越说越气,狠狠踹了她一脚:“陵州的车知府想挡也挡不住,那个宜州知府还说琼光县虽说属陵州管辖,但他对那道姑敬若神明,琼莲宫在两州交界之处,他理应来营救。车知府怕被他上表朝廷给车知府扣上勾结匪徒的罪名,也发兵了!” 胡仙仙冷笑:“是吗?太好了!” 她在激怒高有彪,只有让高有彪对她下狠手才能弄清叶冠英会不会出面救她。她在赌,她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她是不想再干等着。 第二十八章 命将终矣 胡仙仙正在猜高有彪会怎么处置自己,高有阔慌里慌张的跑进来:“彪哥,宝娃被抓了!那什么仙草是假的!" 高有彪脸上横肉一抽:“假的就假的,有什么可慌的?这种事又不是遇到一回,把那些造假的人全部杀了,替宝娃出气。” 高有阔苦着脸快哭了一般:“杀不了啊,他们是圆明观的道士,功夫不是一般的好。去了十三个人就有德跑回了。” “活该!那些道士的东西是能动的?谁让他们去的?” “是归老头跟宝娃吹嘘说那草吃了能腾云驾雾,他还说他跟圆明观的人有交情,可以接近他们用计智取。谁知道被发现了,宝娃遭抓了,大多数人都死了!就有德捡回一条命,抱了个盒子回来,谁知那里面装的是杂草一堆。” 胡仙仙暗想,原来归冲虚是做这些事去了,他应该和圆明观的人串通好的。早知他们和慎郡王也有联系,自己就不该鲁莽行事,这一刻要后悔都晚了。 高有阔说完事就要走,站在高有彪旁边的高有全说:“你等等,你们想弄的东西原本是什么?” “归老头说叫绝虫铃铛草,前些时候郡王府的人到处打听这东西。” 高有全走到胡仙仙面前,阴恻恻地问她:“你送往郡王府的就是那种草,对不对?” 胡仙仙嘴很疼,说不出话,但她不想临死还窝囊,她使劲怪笑。 高有彪吼道:“还问你屁!把这个婆娘拖出去杀了!" 两个上来就倒拖她,有个人小声说:“就这么杀了?挺水灵的,就赏弟兄们玩玩不行?”他这一说,拖她的人顿了一下。 高有全一敲他脑袋,狠狠瞪着眼说:“你嫌自个儿命长?这婆娘的花花肠子多得很,彪哥要不嫌血污了地方,在这儿就结果了她。” 胡仙仙被拖到屋外的乱草边,她闭上眼睛,她不是很害怕,脑子里不停的回旋着一句话,“又白来人世一趟……又白过一世……” 她感觉后脑有刀风袭来,她的心紧缩一下——只听“叮铛”一声,估计是砍向自己的大刀被拦下。 “高有彪,你敢杀我手底下的人?” 胡仙仙睁眼一看,叶冠英剑眉倒竖,用手中扇子直指高有彪。 他旁边站着冷眼看向行刑匪徒的程浩风,那匪徒想捡起地上的大刀,被程浩风的森寒目光看得不敢上前去捡。 高有彪见到他们刀下救人,不怒反笑地高声说:“你手底下的人?你是在承认你勾结官府,谋害自己弟兄?” 叶冠英也笑,抖开扇子扇了两下,“谋害?说得好!大当家有好几个心腹人都失踪,是谁干的?” 高有彪瞟一眼程浩风,“你别怪我说你,你收的都是来路不明的人,哪天栽在自己人手里就完了。” 叶冠英向他一揖,阴笑着说:“谢二哥提醒,我要跟你似的都收自己本家亲戚在身边,那谁还把大哥放在眼里?不如散伙各占个山头。” 高有彪听出他话里的刺,刚想发作,高有全递个眼色,他忍了下来。 他指着胡仙仙说:“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你们不能带走。” 叶冠英不再摇扇子,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浩风,程浩风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没有想带走她。” “那你们来干什么?” “不想带走,却也不能让你们杀了她。”叶冠英会意地一笑,又挺潇洒地摇起扇子,“我也没弄清楚她是什么人,就关着。” 高有彪狐疑的看向他:“关着?你在打什么主意?” “关着,跟那个被绑来的道姑一起关着。” 叶冠英看一眼胡仙仙,“宜州知府派兵来了;陵州车知府也被逼出兵;你们抢了圆明观的仙草,他们又纠集了不少同门来夺回;善福寺办法会迎接沈廷扬给他们送许多供养,请了好些得道高僧。这架势就是冲着高家村来的,佘大师只怕也保不了咱们。留着她们两个总会让官军投鼠忌器,咱们能有个交换条件。” 高有彪听得很犹豫,高有全说:“那些道士的仙草根本就是假的,找借口来找茬子。那些善福寺的和尚跟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肯定是姓沈的在捣鬼,可能是冲着佘大师来的。” 胡仙仙听他们说话,但根本听不懂,她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却扭开头。他那摆臭脸的样子气得胡仙仙暗骂,你拽什么?不是为了你的事儿我至于落到这一步吗?要是能活着出去再也不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了。 高有彪“呸”高有全一口痰:“交换什么?是条汉子就该把那些人杀回去!来人,把那婆娘和道姑都关到我房间底下!” 见高有彪同意不杀胡仙仙,叶冠英就向他一揖:“我可得早做准备,大战在即我就不耽搁时辰了。” 胡仙仙被扔进高有彪房间底下所在的一间石室,这间石室只有两张桌子大小,也只有两张桌子高,人在里面只能弯着腰。 乔楚诗手被铁链反绑,腿被墙上一根粗大铁链锁住。 胡仙仙趴着挨到她身边,谦疚地说:“乔元君,我害你受苦了。” 乔楚诗轻笑:“别说傻话,是你给我们找到了大业开端的切入点。有些事早晚都会发生,但发生在最合适的时候就是种幸运。”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们逃不出去的。这石室小,就拢音,再轻的脚步声都能被上面的人听到,没人能来救我们。” “别说话,养一养精神。” 乔楚诗没法盘腿打坐,仍闭目调息。胡仙仙也学她的样子,闭着眼睛却脑子里乱像纷纷。 不久后又听得外面打斗之声,她更心慌了,她下意识的想站起身从透气孔看外面情形。她却忘了这石室不高,她一起身就撞在石顶上,被撞得脑仁儿都疼。 她再次坐下,乔楚诗缓缓睁开眼睛,低声说:“准备一下,我带你逃出去。” “你?”她看看乔楚诗身上绑的铁链,难道她能绷断玄铁所铸的铁链? 胡仙仙正疑惑时,墙上慢慢的透出一柄小玉剑,正是程浩风的那柄。 乔楚诗说:“快将玉剑拔出来帮我斩断铁链。” 胡仙仙将小玉剑拿在手中端详,又去看墙壁,墙上毫无痕迹。 乔楚诗催促她:“别看了,那是太师叔的慧心玉剑,可随心而行,不受俗物阻碍。” 胡仙仙用剑去砍铁链,可铁链没断:“不行啊。你说的太师叔是程浩风吗?他怎么不直接来救我们?” “他法力受制约,无法用穿墙术。你不要蛮砍,将心念集于一点,你得想着铁链不断我就无法带你出去。” 胡仙仙闭眼收束自己心神,一心斩断铁链,果真那些铁链无声断开。铁链断后,小玉剑又自动没入墙中。 乔楚诗没了束缚,一手拽开小门的铁锁,翻身上去。胡仙仙只听打斗之声响起,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乔楚诗就伸手来拉她出去。 胡仙仙上来才见地上倒着五六个人,其中一个似乎是胖子高有德,他还在挣扎起身。 乔楚诗瞪他一眼:“高有彪都逃跑了,你们还打个什么?” 高有德忙跪地求饶,乔楚诗挽起胡仙仙的胳膊就踏地借力飞奔。她远没有程浩风飞掠得快,可也快得匪徒们还没看不清她们,她们就已奔远。 奔到离善福寺不远的地方,出现一辆马车。乔楚诗喊到:“阿秀,快套上马。” 那马车上的人正是乔楚诗的大弟子,她一见胡仙仙就嚷:“师父,她是和绑匪一伙的。” 乔楚诗带胡仙仙坐上马车,催促弟子:“快走,师父什么都明白,回了宫再给你讲。” 夜色如漆,但善福寺内灯火通明。胡仙仙问:“沈先生来礼佛怎么办如此隆重的法会?王爷不是怕张扬惹事吗?” 乔楚诗解释:“你只知高家村有匪徒,却不知青龙山有盘踞多年的妖龙。善福寺是借法会之名,广邀天下高僧降龙。岑真人也是借仙草被盗之名,请道门教友助阵。我道术低微不能参与降龙之战,引得官军诛杀他在高家村培植的爪牙也算功德一桩。” 胡仙仙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想多问。进城时因有乔楚诗同乘,守城军士没有难为她们。 胡仙仙发现城门楼上站满军士,问乔楚诗:“这一战陵州城会不会有危险?” “有,若是战况不明,时间拖得太久,城里的人难免会受池鱼之殃。” “那我得回鸿宾楼去,带我的家人一起走。” “鸿宾楼?”桑文秀说:“鸿宾楼的人可能已经到了太和县了。我出门的时候是和杜小姐一起到陵州的,她说要带鸿宾楼的人到太和县。” “杜小姐?杜婉芷,不是本就住在鸿宾楼吗?”胡仙仙心中满是疑团,难道杜婉芷还有事瞒她? 乔楚诗说:“杜姑娘是我们祖师的师妹转世,曾托梦给齐大师姐,要她接杜姑娘到琼莲宫住好好照顾她。” 桑文秀又说:“她被逼婚的逼得没法,她梦中得指点要到琼莲宫才能避祸,就搬来了。昨天她非得要出门到陵州城给鸿宾楼的人报信,三师叔怎么劝她都不听。我见她真着急,就哄开跟着她的蔡奶娘,带她出来了。” 胡仙仙放下心来,说当初真是没白救杜婉芷。 乔楚诗掐指心算一番后说:“你是放心了,你的灾祸算是已躲过去。可这样一来,杜姑娘就引祸上身了!唉,祖师让她到琼莲宫,让我们照顾她,都一定是有预先安排的,她怎能随意乱跑呢?” 胡仙仙看着天上越来越微弱的月光,心里闷得难受,这祸事何时能了? 第二十九章 避难道观 到得太和县圆明观,已将近卯时,但天边没有如往常泛出浅白亮色,反是越加的黑暗。 桑文秀停下车长吁一口气:“这天怎么不见亮?马灯都照不了几步路,幸好都是平坦大路,要不然还真不敢走。” 乔楚诗摸摸弟子的头,和蔼地说:“快回去歇歇。” 又对胡仙仙说:“去找你娘他们。” 胡仙仙看着她眼中对弟子的爱怜,心中早已十分思念母亲,一听她这这样说,含着泪就朝观中厢房跑去。 厢房中胡婶和三叔公等人全都在,一见胡仙仙进来,三花大叫,“回来了?啊,小姐回来了,回来了……” 胡仙仙见胡婶坐着没动,知道你她在生闷气。 胡仙仙双膝跪下说:“女儿不孝,娘,原谅女儿。”她这段时间跪过很多次,但只有这次是心甘情愿。 胡婶浑浊的眼中流出两行清泪,“你有出息,没有不孝!是我这个瞎眼老婆子拖累你了。” “娘……”她有很多话想说,哽咽在喉就是说不出来。 三叔公过来拉她,“仙仙,快起来。不怪你娘怄气,你呀,怎么也不和我们讲清楚呢?” 胡仙仙不肯起来,三叔公又对胡婶说:“侄媳妇儿,别怄气了,仙仙回来了就该高兴。” 胡婶擦干泪,让三花扶着她去胡仙仙身边:“起来。娘是真怕你跟你哥和你爹一样,一走就不回来了……”胡婶说着又哭起来。胡仙仙抱着母亲,母女俩都泣不成声。 三花也跟着哭,其他人都忍不住鼻酸。 二胖揉揉发红的眼睛,看向外面,忽然大叫:“快看,快看,是龙……龙!” 他们都向外看去,乌云翻滚之中果然有一道蜿蜒舞动的暗蓝色龙影。虽然只是如闪电般一晃不见,但众人都确信,那是一条龙。 胡仙仙喃喃自语:“是真的,他们说的是真的……” 胡婶紧紧拉着女儿,“仙仙,你说啥呢?你别又东跑西跑。” 胡仙仙拿袖子给母亲擦干泪,又擦干自己的泪:“娘,你放心,我不乱跑了。守着娘,和大家在一起才是最开心最自在的。还有呢,他们的那些事也不是我们平常人该知道的。” 三叔公招呼大家坐下,“别看了,稀奇的事看得太多对咱们这些老百姓没好处。咦,仙仙,你去见杜小姐没有?这次多亏她及时报信,我们刚出城的时候就见好些人跑出来。说是,车知府到处抓人,抓什么土匪同伙。土匪呢,也到处乱打乱抢,说是城里的人告了他们的刁状,他们要报仇。” 胡仙仙摇摇头,“还没见到杜家妹子,她也在这儿?城里乱不了几天的,很快会收拾好局面。” 三花打起呵欠来,“在呢。她和我们一起出的城,她的蔡奶娘也从琼光县赶过来和她一起呢,他们和琼莲宫的那些道姑在一起。哦,那个书生叶赞也没回景春县,他也在这儿躲灾。” “叶赞?”胡仙仙眉头一皱,又随即舒展开,她想他既已得了钱,这附近又在剿匪应该不会再去透露杜婉芷的行踪。 她见三花打呵欠就说:“三花,困了就去睡。” “睡?”三花对她翻个白眼,“在哪儿睡?这观里都住满了人,能有个坐的地方都是好的。” 胡仙仙拍拍自己的额头,“我真是糊涂了。娘,反正也没法睡,你陪我去看看婉芷。” 母女俩慢慢的朝另一所院子走去,途中胡仙仙好几次看到天边隐隐有龙影盘旋,她担心程浩风他们制不住妖龙;又暗骂自己尽操闲心,他们是与自己不同世界的人,自己不该再和他们有瓜葛。 杜婉芷和蔡奶娘还有乔楚诗的师妹樊楚瑶及乔楚诗的两个弟子在一间房里。 杜婉芷见她们母女俩过来,远远迎上来:“胡姐姐,可算见着你了。我听乔元君讲了你们经历的事,真是惊心动魄。” 阮文月见了胡仙仙就气乎乎的向前冲,桑文秀拉住她,小声说:“都跟你讲过的,师父说当时是必须那样做,不怪她。” 阮文月还是不乐意的坐到角落里,桑文秀也只好陪着坐过去。 樊楚瑶身形极是高瘦,比乔楚诗更显飘逸出尘。她横了两个晚辈一眼,向胡仙仙一笑:“小孩子们不懂事,请胡姑娘谅解。早听师姐说起胡姑娘机智过人,嘴巧手也巧,贫道幸会。” 胡仙仙也笑:“我是尽给乔元君添麻烦,她还这样夸我,我都要忍不住脸红。我这杜家妹子也劳烦你们照顾,琼莲宫的恩德我们真不知该怎样报答。” 樊楚瑶摆摆手,“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报答?快些进来坐。” 胡仙仙见乔楚诗不在就问她去哪儿了,樊楚瑶说是在和孙知府商议剿匪之事。 陵州的车知府以小小匪村不劳别州之人助力为由,让宜州孙知府撤兵。宜州孙知府无奈回撤,但没走远兵丁都在这观外两里的一处空旷地驻扎着。 说完这些情形,樊楚瑶感慨地说:“我也是将门之后,可惜不能上疆场为国效力。入道门学艺又道法粗疏,这样百年难遇的激战竟不能亲身参与,真是遗憾。” 胡仙仙听她如此说,恍恍惚惚的想,遗憾吗?能亲身参与就会觉得痛快淋漓,酣战得豪情万丈吗? 她这一想,就真觉得自己念着咒语,掐着指诀,踏着禹步,面对着一条巨大黑龙。自己心中暗压怒火,对着黑龙厉声问,“你到底如何出逃?你一次次的利用我,叫我如何再信你?”她灵气充盈尽注于手中玉剑,就将一剑飞刺…… “胡姐姐,胡姐姐……”胡仙仙觉得手一软,眼前一亮,分明是杜婉芷在旁边担心的看着她,哪有什么黑龙? 樊楚瑶过来抚着她的背轻转出一个阴阳图形,“胡姑娘,好些没有?你刚才突然魂魄不稳,是怎么了?” 胡仙仙觉得后背由冰冷紧绷的感觉变为温暖舒适,只是身体略感有些虚弱,“谢谢樊元君,我已好些。刚刚突然觉得在和一条黑龙苦战,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黑龙?这妖龙是条青蓝色的龙,不是黑龙。”樊楚瑶有些惊异地说。 她随后又对胡仙仙和杜婉芷说:“你称呼我道长就是,我不是元君。我师姐是皇上御封‘淑逸平康元君’,虽然没证仙位,也可称乔元君。我又没有封号,称不得元君。” 胡仙仙点点头,杜婉芷轻笑:“道门之中规矩实在是多,你们怎记得那许多规矩?” 樊楚瑶没因杜婉芷打趣她而生气,倒说杜婉芷和仙仙也是道门中人。她说琼莲宫祖师蔡氏莲君正是杜婉芷前世的师姐,蔡莲君祖师已往生紫气福地,每年只有三月三那天可由琼莲宫现任宫主齐楚鸾能通祖师之灵。今年三月三,蔡莲君祖师还特意要齐楚鸾将她之影像幻为梦境托与她蔡家后人知晓,好保护杜婉芷。 听到这儿蔡奶娘睁大眼睛高声说:“我家的老姑奶奶就是你们的祖师娘娘?我倒真做了那样的梦。我家小姐又是你们祖师的师妹,这辈份可怎么算?” 樊楚瑶笑笑:“这辈份我也理不清。后来程 真人找到乔二师姐帮忙,又说我祖师的师父与他的师父同出一门,而胡姑娘是他的师妹,乔二师姐当即答应帮忙。” 胡仙仙听得发懵,一长串的话就记得什么师姐师兄师妹的,很疲倦的她伸着懒腰说:“那这么说起来我们都是同门,倒也真是一家人……” 大家亲亲热热的聊着,到得辰时,天色终于明亮起来。 乔楚诗回到她们这间屋就问,“胡姑娘,这玉佩可是你的?” 胡仙仙接过一看,正是自己赠给高有山,换马时又抵给马贩子的那一块。 “是我的,元君从马贩子手里赎的?” 乔楚诗讲起这玉佩是如何到自己手中的,那车知府剿匪不力,朝中已调令泰兴城都司府所辖的骁骑营胡守备前来增援。胡守备带的都是精良骑兵,他一个时辰前赶到此处。 胡守备与孙知府议完正事之后,就拿出一块玉佩请乔楚诗转交回胡仙仙,他说是玉佩从一个马贩子手中赎来。胡守备经过宜州时有几匹马马掌坏了,去找一个马贩子帮忙,无意中瞧见那玉佩。 那马贩子说玉佩是有人钱财不够抵押在那里的,胡守备一时兴起就赎了来。当时胡守备打听得那玉佩出自胡仙仙之手,今天又听乔楚诗说起胡仙仙的名字,他就托乔楚诗一定要转交回胡仙仙手中。 胡仙仙拿着这块失而复得的玉佩心情复杂万分,这也巧得太离谱了。 胡婶一直在侧耳细听,听完后赶忙问:“胡守备?玉佩?什么玉佩?他在哪儿?” 乔楚诗答应着:“胡守备刚才已领兵出发。” 胡仙仙见母亲神色激动,就问她:“娘,你怎么了?怪我将玉佩抵押出去吗?” 胡婶握着她的手说:“不,抵押得好。我直觉这个胡守备是发发,我的儿子,你的哥哥!他可能是觉得玉佩眼熟才帮你赎回来。当年那玉是同一块料里剖出来的,虽算不得上品玉,但呈现的纹路是一只兔,一只牛,你哥就属牛,你恰好属兔。你爹买了来,做成玉佩就想保你们兄妹平安。” “这样啊,娘,会是吗?他也没说这玉佩是他妹妹的呀。” 乔楚诗笑说:“等胡守备凯旋归来问问,不就清楚了?若果真能家人团聚,那倒是桩喜事。” 胡婶脸上满是笑容,笃定地说:“一定是的,母子连心,我摸着这玉佩就知道是他帮仙仙赎回来的。他正赶上军务在身,没空闲细想,等他回来见了我们他就能想起来。” 胡婶又说起许多过往之事,众人听得唏嘘不已。胡仙仙也盼着这个胡守备就是哥哥,她阴郁了几日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些。 午时刚过,归冲虚又领着潘宗强和栓子来到圆明观,见潘宗强虽说黄瘦了很多也还康健,栓子虽遍体鳞伤也没伤着筋骨,胡仙仙的心又宽慰许多。 归冲虚对众人说:“我救栓子倒还救得容易,救潘老爷可麻烦多了。光找关他的密室就找了许久,要不是程 真人帮忙,根本进不了密室。要不是程 真人的慧心玉剑,找到了潘老爷,也带不出他。” 提起程浩风,胡仙仙心中一紧,结巴着问:“程风风 ……哦,程……程道长怎么没回来?” 第三十章 乐中隐忧 归冲虚眯着眼睛把胡仙仙上下打量一番,“能有胡姑娘关心,程 真人也不枉费这许多心思。他们势均力敌,等程 真人的师弟秦真人今夜前来相助定可降伏妖龙。” 胡仙仙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就跟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住一般。她不太明白归冲虚说什么,她只是想知道程浩风有没有受伤,他费什么心思,又有什么师弟与她有啥关系? 归冲虚又看向其他人,高声说:“有胡守备带的援军,那匪窝在今夜肯定能被捣毁。大伙儿就杀猪宰羊准备庆功宴,犒劳将士们。” 众人欢声雷动,胡仙仙高兴地带着鸿宾楼的人操办酒宴,乡亲们都来帮忙。 胡仙仙觉得自己此刻是运筹帏幄的将军,虽不是在沙场争战,但要将几千人的大宴做好,没个人筹划指挥也是要乱套的。 她先拟好了菜单给宜州孙知府,乔楚诗等人过目后,按要求把将士和出家人的菜分开做。这样既能让将士们吃得痛快尽兴,也让出家人没有破戒之忧,吃得愉快。 将士们一桌定十人、十道菜,有:笋烧牛肉、粉蒸猪肉、板栗烧鸡、烤鹅、酸菜老鸭汤、蘑菇炖兔肉、蒜烧鲶鱼、葱爆羊肉、豆腐肉丸什锦汤、清蒸甲鱼。 胡仙仙把菜单给大牛的时候,栓子凑过来看:“哇,都是好东西。大牛哥,我跟你学厨艺,这么些好东西,一样尝一口也够了。” “你想当厨师就为了尝好吃的?”三花看着一只眼睛还肿着的栓子直笑。 大牛也“嘿嘿”直乐,“这桌菜就是肉多,也没什么特稀罕的东西。” 胡仙仙看着他们说笑,心里很久没这么舒服过。她笑说:“将士们拼的是力气,要多吃肉才补得上。那些达官贵人讲究的是品味,就得做些新鲜清淡的菜。栓子,你要真想跟大牛哥学厨艺,等回了城就到鸿宾楼。我连累你受了伤,连车也坏了,就到鸿宾楼做事。” 栓子笑着答应:“好嘞。”他一笑就牵动伤口,疼得咧嘴。 胡仙仙看着他那样子,忽然说:“我还得添一张菜单才行,伤兵们可不能吃油多火大的菜。” 三花说:“啊?那样多麻烦。让伤兵吃那些道士和尚的菜,不就行了?” 胡仙仙摇头,“道长和法师们的菜都过于清淡,对恢复伤口不利。” 大牛有些为难地说:“就那么些人,就那么些厨具,要做现有这些菜都勉强,再添其他菜就更做不出来。” 胡仙仙想一想也对,但始终觉得没有让宴席完美,心里有个疙瘩。 她将给出家人准备的菜单送到圆明观厨房的时候,正碰见回春馆的康先生也在此避难,两人又寒暄几句。 康先生说:“能除了高家村的匪窝是好事,但看见有人受伤,这心里始终不舒服。” “打仗嘛,难免有人受伤。我还正为找不到人手和地方给伤兵们开小灶烦心呢。” “康先生医者仁心,不愿见人有伤病,但能以一战之伤换百年安宁,也是值得。只是我最无用处,就连做饭洗衣的事都帮不上忙。” 他们正说着时,杜婉芷也和蔡奶娘走过来。 胡仙仙看到杜婉芷走来就眼睛一亮,“你能帮忙,我想到给伤兵们开小灶的办法了。” 她从厨房中喊出烧火的小道士:“小道长,可不可以把厨房让出来给我做。” 小道士摆摆手:“平日里都不许你等俗人来此逗留的,要不是观主吩咐听你安排菜单我们可不愿与你们打交道。” 胡仙仙气得直指他的鼻子:“什么你们,我们?你们就不是人了?我找你们观主去。” 她先找到乔楚诗,由乔楚诗引见圆明观观主皮专道。 皮专道听后说那些小道童不晓事,他们执着于要少与俗人接触,少沾染红尘之事才有助于修行,却不明白能为他人排忧解难才是大功德。让胡仙仙只管去安排,他传话下去让观里的人都给他们帮忙。 有了皮专道观主的支持,胡仙仙做起事来就顺遂很多。她心中暗服皮专道是个有德的得道高人,对道门中人的一些偏见也淡却很多。 胡仙仙让大牛在观外空地上搭棚起灶,领着十几个人做将士们的庆功宴。胡仙仙就亲自在观内小厨房做奉与出家人的宴席,同时又指导蔡奶娘、杜婉芷、以及康先生的儿媳梁慧萍做给伤兵吃的菜。 梁慧萍手巧心细,她嫁入康家后学了些粗浅药理,建议将伤兵餐中加入中草药,胡仙仙就请康先生帮着斟酌配料选好了六个菜。 大家伙儿忙活着,到得酉时已准备得差不多。 不久之后,听说胡守备已大战得胜,匪徒们只有几个人窜往景阳县和景阴县的蟠龙寨,其余都已或降或杀。到得戌时,将士们回营开宴。 此战有二十几名重伤员,八十多名轻伤员,都在圆明观内客房歇息。胡仙仙带着杜婉芷等人将饭菜送入房中,正碰见胡守备来看望伤兵。 胡守备看看他们端的菜后说:“玉竹炖鸡,莲藕炖肘子,鲫鱼豆腐汤,雪里蕻炒猪肝,鱼腥草合菊花苗蒸的糯米团子,还有清炒木耳。这些菜做得挺用心,劳烦胡姑娘了。” 胡仙仙边布菜边问:“胡守备怎么不去宴席上喝酒?” “就去,得来看看我这些受伤的弟兄们才能安心去庆功宴。” 胡仙仙一笑:“胡守备真是个爱兵的好将军。我冒昧问一句胡守备,你叫什么名字?这样的好将军也该传个名让百姓们都知道。” 胡守备说:“惭愧惭愧,我要是好将军就得让士兵们一个都不伤亡的打胜仗。”说着就往外走。 胡仙仙焦急地追上去问:“胡守备,你是叫胡发发吗?” 胡守备一愣,愣了之后却否定自己是胡发发,匆匆远去。 内里有个轻伤士兵笑着说:“胡发发?我们守备怎么会叫这么土的名字?他的名字是胡勇刚。” “胡勇刚?”胡仙仙一会儿觉得是自己母女想哥哥想得有些痴了,哪有那么巧?一时又觉得是哥哥被拐时年幼,忘记了幼时的事。可在这当口,也不好找胡守备细问。 等将士们宴毕,那些道士和尚还没有一个回来。将近亥时,突然刮起挟沙夹石的狂风,本来明月当空的天一下子乌云翻滚。 胡仙仙在门口望见几道金色闪电斜劈向青龙山,几个小道士激动地说:“是天雷!引动天雷了!那妖龙是跑不掉了!” 一会儿后又有人喊起来:“飞起来了!飞到天上打去了!” 胡仙仙急忙跑到院子里,只见一道青蓝色光芒极速向东而去,紧接着又一道墨绿色光芒直追上去,随即又是一道紫色光芒跟上。这三道光芒忽而消失不见,忽而又接近此地上空让人能隐约看出是三道身影,忽而又混搅在一起似是在近身打斗。 乔楚诗来到几乎看痴了的胡仙仙身边说:“妖龙就是那蓝光,他受天雷之击竟能不死,想要逃往东边入海。绿光是秦真人,紫光是程 真人,他们在堵截妖龙。” 半柱香之后再也看不到那些光点,又是云开月出。胡仙仙还是有些痴痴地望向夜空,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那么望着才能安心些。 第二天天刚亮,岑载道带着一众出家人回圆明观。胡仙仙热好菜后,趁上菜的时候问岑载道怎么不见程浩风回来。 岑载道皱了皱眉说:“那妖龙可能还有人在暗中相助,九道天雷竟只有五道劈在他身上。程 真人和秦真人围追堵截也降他不住,三人缠斗着都到海边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胡仙仙怏怏回到歇息之处,下午都欢天喜地收拾回城的时候,她也是闷闷不乐的忙着杂事。想着去问胡守备的身世,他因急着回省府报告战况又已离开。 胡仙仙只得向岑载道他们打听胡守备的事,他们虽对他不是十分熟识,却都说他父亲本就姓胡,他还是承袭他父亲的军职。胡仙仙听如此说,也就觉得胡守备应该不是自己哥哥。 胡仙仙也只得和家人回城,等他们清理好东西已是半夜,她昏昏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午时才起来。 因在王府设宴和操办庆功宴的事传扬出去,接连几日鸿宾楼的生意都很好。但胡仙仙只是按部就班的忙着,也不觉得有多高兴。程浩风还是没有消息,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 没有等到程浩风的消息,却在八天后见到哭哭啼啼的蔡奶娘,一进鸿宾楼就向胡仙仙跪下:“救救我家小姐,她被人掳走啦。” 胡仙仙扶起她,让她先喝水:“蔡婶儿,别急,慢慢说。” 蔡奶娘顺了好久的气才说清,叶赞在回城后没有回景春县而是去景阳县告秘透露杜婉芷的行踪。今天早上那边的人就到了,骗杜婉芷出了琼莲宫,绑上马车就走了。因乔楚诗已上京见兄长,樊楚瑶又出门云游,宫主齐楚鸾在闭关修炼,她只有来求胡仙仙。 胡仙仙当即答应,却不知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第三十一章 婉芷屈从 ? 胡仙仙让蔡奶娘先歇一下,蔡奶娘仍在不停抽泣:“不能歇,这次蒯老爷是让人直接把小姐送回景阳就成亲,成了亲就要把小姐和老爷送到京城蒯家大宅。你想啊,连准备嫁妆的时间都不给,这分明是已经把我家老爷给制住了,小姐这一回去连个拖延的法子都没了。” 胡仙仙拍拍头,“这可怎么办?那个叶赞不是拿了我这儿的银子了吗?怎么还去通风报信?” 二胖在一旁听着,搭腔说:“他那种人是三百两银子就填得满的?得着机会可不要更多的银子?” 胡婶正由三花扶着下楼,黑着脸说:“仙仙,你又想去哪儿?蔡家妹子,我们上次出钱堵了那小子的嘴就已经是帮你们了。你想啊,杜川杜老爷是多精明的人,他都斗不过的人,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蔡奶娘死死拽住胡仙仙的手:“胡姑娘敢进匪窟,敢说王爷,她一定有办法救我家小姐的。” 胡仙仙叹气说:“那都是巧合,很多事他们早有安排,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很多事情,要是没有周管家的帮衬,沈先生的谋划,岑真人的抬举和乔元君的庇护,我自己没法做成。” 蔡奶娘脸都白了:“你是不管我家小姐死活了?” 胡婶哼一声:“我们都已经尽力了,还能咋样?出了这些事也只怪杜川太悭吝刻薄!” 蔡奶娘听得如此说,抬脚就走,胡仙仙忙拉住她:“蔡婶儿,你让我冷静想想。” 她又拉着母亲的手劝道:“娘,婉芷是为了给你们报信才从琼莲宫出来的,她要是一直在那里就根本不会碰上叶赞,也不会被掳回去。娘,我得帮她。” 胡婶用拐杖狠拄几下地面,愤愤说道:“你呀,我也管不了你!这鸿宾楼刚生意好起来,忙得团团转呢!添个栓子又还没干上手,做不了多少事。你又要丢下生意,去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这儿的土地公啊?什么杂事儿都揽着。” 胡仙仙对母亲的埋怨一点不生气,反而笑起来:“土地公?好!娘你放心,我这次不会有事的我就去找土地公。” 说着就对栓子说:“栓子,你对赶车的人了解,你去帮我找个可靠的车夫,我要去北门土地庙。” 不一会儿,胡仙仙就和蔡奶娘往北门土地庙而去。到得庙外,只见不少人正在翻修庙宇,胡仙仙正要问归冲虚在哪儿,归冲虚已迎出来:“胡姑娘,想起到我这小庙来逛了?” 胡仙仙笑说:“归老伯,你是春风得意啊。” 归冲虚摇头晃脑的笑着:“是得意,出了一口恶气,潘老爷还出钱为我修缮庙宇,这几天进香的香客也多了不少。听说胡姑娘的鸿宾楼那是生意红火得很啦。” 胡仙仙苦笑一下:“我以前总盼着生意好,觉得生意好起来就什么事都好,哪知好多事不是靠钱能解决的。归老伯,我是来求你救人的,找个清净地方我跟你说说经过。” 归冲虚将二人带到后院一处走廊,听她们说完之后沉吟了一下:“杜小姐是景阳县的人,不归我管。不过,这景阳地仙马真人与我们有些渊源,去求他或许他有办法。来,我先送你们到景阳和我们交界的景阴县去。” 蔡奶娘眉头舒展了一些:“不麻烦了,我们坐马车来的。能得归道长指点门路,我们就感激不尽,哪能再麻烦归道长相送。” 归冲虚笑说:“呆会儿我让那马车自己回去,马车哪有我快?”说着就让二人一边拉着他一只手:“闭上眼睛,我让你们睁开再睁开。” 二人照做,只听一阵风响,约有一盏茶的时候,归冲虚让二人睁开眼睛。 蔡奶娘睁开眼睛一看,已到了景阴,景阳二县的交界处,眼前就是景融岭! “这不是我这老婆子在做梦?将近一百里地呢,这么快就到了?” 胡仙仙打量着矮小干瘦的归冲虚,悄声问:“你真是地仙?你怎么又是自己庙里的庙祝呢?” 归冲虚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得意地答道:“我还有些道行?这才刚要回本壳,若是我完全恢复,比这更快。当年我那小庙里的人都被赶走了,我只好自己当庙祝。等小庙重新修好,自然是要再请人的。” 蔡奶娘又问胡仙仙,到了这儿又怎么办?是不是截下杜婉芷就跑? 胡仙仙四处看着地形,想着他们虽快了一步,却对掳走杜婉芷的人不明情况也只有等那些人经过时,看具体情形再说。再者,景融岭靠景阳县那边正是土匪老窝蟠龙寨,必须要得小心些。 归冲虚明白胡仙仙担忧的事,他安慰她说:"蟠龙寨在高家村的窝点毁了,实力大损,正忙着加固寨子防官军来剿他们老窝呢。再说,有我在逃跑保命总是可以的。” 半个时辰后,叶赞骑着马带着三人一轿出现,不问可知轿中人正是杜婉芷。 蔡奶娘当先冲出去:“你这个贪财没良心的东西,快放了我家小姐!” 叶赞大笑开口:“良心能值几个钱?我可得了六百两银子,蒯老爷说只要将人送到,再给我三百两银子。” 胡仙仙“呸”叶赞一口:“我懒得跟你这种人废话!归老伯,救人!” 说着胡仙仙就往轿子冲去,那三个人都一齐来打她,胡仙仙肚子上挨了一脚,但她也咬伤一个人。她竭尽全力和这些人厮打,以便归冲虚救人。 不多时,归冲虚喊道:“别打了,人救着啦。” 胡仙仙看见蔡奶娘正在给杜婉芷松绑,就往回冲,那些人要拦她,但归冲虚左拐右闪几下就带回胡仙仙。 叶赞气得跳脚,那三个人和轿夫见归冲虚用他们看不清的速度连救两人,都有些惧怕,往来路上返跑回去。叶赞大叫让他们回来,他们反而跑得更快。看着叶赞的狼狈样子,杜婉芷也轻笑。 正当归冲虚要带她们走时,叶赞忽然大笑又大叫:“堂兄、堂妹,快来,有妖怪抢人啊。” 归冲虚气得胡子一翘:“谁是妖怪?我是神仙!” 胡仙仙朝叶赞大叫的方向看去,叶冠英和一个面目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少女,还有一个三角脸的瘦高头陀从景融岭上往下掠行。 归冲虚一见那头陀就变了脸色:"佘日茫?他怎么在这儿?快拉着我,走!” 但胡仙仙刚觉耳边风声响起就跌到在地,耳边传来那个叫佘日茫的头陀怪笑:“老乌龟,你还是这么慢。” 归冲虚怒道:“要不是被你们耽误了一百年的修行,老子不光能缩地成寸,就是随心瞬移也能练成。” 佘日茫撇撇嘴:“你的乌龟壳不是弄回去了吗?也没见长劲。你请来的帮手可能都被我冷师叔弄死在海里啦,你还管什么闲事?把那个小妞交过来,我饶你不死。” 归冲虚往后退着,退了几步之后,突然摸出一张符纸,口中念道:“陵州归冲虚恭请皖州地仙马讳鸣风清正子真人相助!” 景融岭上突然腾出一股紫色烟云,一个穿戴如知府官服的锦袍中年男子出现。他端方肃穆,威严中可见宽厚。 胡仙仙觉得这人好生眼熟,难道他真的是自己前世师兄马鸣风? 马鸣风扫一眼众人,看向归冲虚:“归道友何事相求?” 归冲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马鸣风听,他听后眉头拧成了川字:“你们怎么能如此行事?” 归冲虚冲着佘日茫大喊:“是啊,你们怎么能如此昧着良心贪财?” 马鸣风却是瞪一眼归冲虚:“本仙是责问你,你怎能不守规条,干涉凡人家事?不论这姑娘是否愿意嫁给那人,但既是她父亲定的婚约就不该反悔。” 归冲虚傻眼了,胡仙仙气极反笑:“照你的意思,你爹娘被蒙骗,将你送到了贼人手中,那他们就该认命放弃你?你也只能乖乖的认贼作父?” 马鸣风气乎乎地斥责她:“放肆!我乃天庭御封正神,怎容你一个小丫头指责?她就该回去嫁人,我不淌这浑水。归冲虚你也回去尽好本分,别再把庙宇也让他人占去。” 归冲虚听他说到自己从前痛处,横下心要跟佘日茫一斗,出一出当年被欺辱的怨气。但他孤身奋战佘日茫已是艰难,再加上叶冠英和那女子皆是武功高手,归冲虚节节败退。 佘日茫寻到与三人同时缠斗的归冲虚一个破绽,拂尘一卷,卷住归冲虚的脖子。 杜婉芷大叫:“放了归老伯!我跟你们走。” 胡仙仙拉住要跑过去的她,横一眼马鸣风:“你就这样袖手旁观?你算什么神仙?” 马鸣风尽量绷着脸掩饰自己的愧疚神色:“凡人的家事,本就不该神仙来干预。” 杜婉芷拭去泪痕,轻声说:“胡姐姐,让我跟他们走。我已经给别人添了太多麻烦,不能再逃了,有些事只能我自己承担。我父亲忧虑成病,被蒯殿聪软禁在家,就算是为了父亲,我也只能屈从蒯殿聪。” 胡仙仙不放手,可杜婉芷用力地扯出自己的手,慢慢的向轿子走去。 蔡奶娘哭喊着,也跑向轿子:"老奴也陪你回去。”又向那些人央求:“你们别捆着小姐,她不会再逃,我也不想跑。” 佘日茫怪笑着放开归冲虚,让叶赞去找几个听话的轿夫来。 见归冲虚和胡仙仙还呆站在原地,就舔着嘴唇对归冲虚说:“不服气?不服气,你也还是输了。” 第三十二章 海外散仙 ? 看着杜婉芷的离去,胡仙仙的心中满是无力感。她喜欢掌控事情,做菜时能把握火候才能让她安心,所以她总是亲自动手料理菜式,她不相信那些只是指手划脚的大厨子能做出美味佳肴。她很气恼马鸣风,觉得他是个不合格的“大厨”,不是好地仙。 胡仙仙朝他发火:“你是不是当神仙当得太久忘了自己也是凡人?那些破规矩是谁定的?天帝吗?既然你们不能插手凡人的家事,那还让你们当什么地仙?是不是天庭养不起你们这些窝囊废,让你们来人间混饭吃的?” 马鸣风脸色紫涨着争辩道:“地仙是保一方平安,让一方少妖孽精怪的!你以为那个归老头人好?他不能斩除妖龙,这才是真正的失职!” 胡仙仙见等着轿夫到来的叶赞等人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吵,越发来了精神。她生长于市井之中,自小见惯了泼皮斗嘴撂狠话,又是开客栈的,说起横话也相当顺溜。 “你多能干啊,养着这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土匪窝子!你只知道你自己不惹事,根本就不管百姓死活。你看你这身官服多鲜亮啊,是不是蟠龙寨的人纸扎了烧给你的?” 叶冠英笑着接话:“是呢,我们大当家年年都得给马真人烧许多纸钱、纸人、纸马、纸衣服。” 马鸣风气得脸上的肉直颤:“胡说!本仙一应用度皆是天庭所发俸禄,岂会收受凡人烧化的财帛?你们当本仙是孤魂野鬼么?” 胡仙仙张大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领了天庭俸禄的呀?怪哉,天庭的财物又是哪里来的?天上也种地耕田?” 马鸣风见胡仙仙不是那么咄咄逼人的口吻,也面色缓和:“俗语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这神仙、佛、菩萨、罗汉等,皆受世人供养。” 胡仙仙一撇嘴:“还是要我们这些让你们瞧不起的凡人供养。早知道你们是光吃饭不办事的,就不供香火了!养条狗还知道看家护主呢。我说怎么会那么多人成天想着,修真炼神,原来修成了就可以光享受香火不做正经事。” 这话说得归冲虚脸色也难看起来,低声说:“修真是为修得大道、求得长生,最终与道相融。我等修道之人追求的是天地大道,而不是来为凡人解决些微小事的。” 胡仙仙“嚯”的一声冷笑:“你帮他说好话?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怎么不帮你?连本体的壳儿都被人占了,受这么多欺负,天上的神仙怎么也不帮你?” 归冲虚小声解释着:“上次多亏马真人借阴兵一千才能得胜,天庭有规条,地仙是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管辖之地的。而我惧怕天庭责罚也一直没有上奏所受屈辱,并非天庭不管妖龙为恶之事。” “规条?”胡仙仙一下想起慎郡王瞻前顾后的样子与宜州孙知府空有豪情却不能参与剿匪的事,心里的无名怒火“噌噌”直蹿。 “人间的帝王要定那么多给坏人找借口,给好人设绊子的破规条!天帝也是定些破规条,烂规条!没这些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大家都还能过得舒坦些。” 叶冠英他们都听得直砸舌,佘日茫嘴里发出“嘶嘶”的阴笑声。 佘日茫走到胡仙仙面前说:“胡姑娘说得真是叫我觉得痛快!既然胡姑娘如此痛恨那些陈规陋习,不如就随我修行,我绝不会拿那些规矩来说你。” 胡仙仙既已相信归冲虚是老龟所修成,也就明白这世间有许多人本非人类,她早注意到这佘日茫与人不同,虽说不清是如何不同,她也知他并非人身。 她故作谦虚地微笑:“谢佘大师厚爱。可我呢,并不是觉得那些规矩是陈规陋习才说,我就是……就是心里窝火,拿他们来当出气筒。佘大师,我这会儿又觉得你让人看着更可气,我可不以拿你撒气呢?” 佘日茫脖子猛地一昂,眼睛瞳仁发出金褐色的光芒,胡仙仙见他这样子有一点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直视他。 叶冠英和那女子见他这样子都吓得变了脸色,叶冠英看胡仙仙一眼,对身边女子说:“赛英,你去扇她嘴巴!哥是男人,不好动手。” 胡仙仙明白叶冠英这样说是想让自己服个软,免得引那佘日茫动怒,可她哪是个肯服软的人? 她脖子一梗,讥诮笑言:“比脖子硬啊?姑奶奶的脖子也不是软的。叶冠英,你不用拿话别他,他想要动手的话也不会顾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的面子。” 佘日茫眼中的光芒褪散,他对叶冠英说:“你在担心她?放心,我不会杀她。我清楚她的来历,她不该由我来杀。” 他远远望向青龙山,“她的对手可比我强大得多。轿夫找来了,我们先做正事。” 叶赞带着四个轿夫赶来,起轿向前,叶冠英三人也随之而去。 胡仙仙听着佘日茫的话有些纳闷儿,而马鸣风意味深长的看一眼胡仙仙,她觉得这些人真有些奇怪,好像跟自己很熟似的? 她见马鸣风就要消失,忙拉住他:“你不许走!你是神仙,不管家事,可要管恶人,是不是?那个什么,叫什么蒯殿聪的是个大坏人,你去减他的寿!” 说着胡仙仙就高兴起来:“我先前怎么没想到呢?你减光的他的寿数,他死了,不就什么事都好解决?” 马鸣风根本不理会她说什么,衣袖一拂,就化作紫烟消散。 胡仙仙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归冲虚,都不明白怎么明明拉紧马鸣风的,他还是突然就不见了。 归冲虚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也要走。 胡仙仙拉住他,带点儿撒娇的口吻说:“归老伯,你们神仙怎么都那么小气呀?” 归冲虚叹着气:“你说的事根本是无稽之谈。马真人不能减他人寿数,那是冥界的辖属范围。就算马真人有那权力,他也不能无故减人寿数。就算那人罪恶滔天,减的寿数也不会正好在杜小姐嫁过去之前。你想,若是寿数刚好减到杜小姐嫁过去刚生了小孩儿,她丈夫就死了,那岂不是惨上加惨?” 胡仙仙也无话可说:“神仙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做事,真是没意思。做人难,做仙难,做妖不知怎样?” “也不怎样”,归冲虚淡淡地说:“佘日茫就是金蟒妖,他不肯皈依道门求取仙位,本想图个自在,可他也自在不了。妖以武力论尊卑,争斗之时更加血腥。” 就在两人说着这些时,一道青绿色身影急射向抬着杜婉芷的那顶轿子。 胡仙仙见这身影潇洒灵动,猜测是有高人来救杜婉芷,她心情激动起来。 因她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急着要冲上前去,归冲虚拉住她:“别去,我不能过界。” 胡仙仙甩开他,飞快地跑起来:“你不能出辖属范围,我又没限制。” 归冲虚见她已经跑远,看着她的身影在山间小路消失就直跳脚,“我过不去,谁保护你呀?你要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程?真人交待?” 恰在此时一道蓝色身影从归冲虚身旁掠过,吩咐他:“你且回去,此事我来处置。” 归冲虚听他言语知道他是程浩风,既然他亲自来了,他也就放心地回自己的土地庙。 胡仙仙追上他们时,那个身着青绿色道袍,手持紫青色洞箫的人已将杜婉芷从轿中牵出。 杜婉芷在他身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而蔡奶娘跪伏在地上口称:“谢大仙救我家小姐。” 佘日茫的眼睛此时完全变成了金褐色,他用尖利的声音说:“秦沐风,你强抢凡人未婚妻,不怕天庭责罚吗?” 秦沐风手中洞箫一?一指过对方众人,声调很低却字字带着威压:“我乃海外散仙,不受天庭辖制。谁要阻拦我带走芷君,我让他魂飞魄散!” 对方其他人早已退却,佘日茫身子一抖,横飞入半空向秦沐风冲过来。 秦沐风一手仍拉着杜婉芷,一手将洞箫竖立破空一划……只听洞箫发出难以形容的跌宕之音,佘日茫本来去势凌厉的身体定在半空中难以寸进。 胡仙仙看着秦沐风呆呆地想,程浩风、叶冠英、慎郡王都算美男子了。但跟秦沐风一比,程浩风清逸中有些书呆子酸气,叶冠英俊朗中有些故作风雅的匠气,慎郡王温雅中有些少年老成的暮气。 秦沐风是卓然绝尘、风度潇逸!胡仙仙心说,若是他来找我,我还信他是神仙。 胡仙仙脑子里冒了很多想法出来,但其实不过一瞬间。等她出神又再回过神的时候,程浩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已然挡在秦沐风和佘日茫中间! “六师弟,你不能带走杜姑娘。” 秦沐风如水目光在程浩风脸上凝为冰刺,他还没说出什么,胡仙仙已抢先向程浩风发难:“你凭什么阻止他?你算什么神仙?哪有不帮自己师弟反帮妖怪的神仙?” 第三十三章 仙家无奈 程浩风听她说着这些,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他蓝色的道袍上有些血污,脸色略显憔悴,在这些人当中是最狼狈的一个。 佘日茫哈哈大笑起来:“骂,使劲骂!看你们乱作一团,我这心里真是痛快!”他又对叶冠英他们说:“我们走,有人给我们断后。” 叶冠英让叶赛英去拉杜婉芷,秦沐风瞟她一眼,转瞬之间已移动位置,叶赛英拉了个空。 程浩风玉剑飞出,四周刹时剑气凌烈:“六师弟,杜姑娘暂时不会有事的,你此刻插手就会改变天数。听我一句劝,先放手。” 秦沐风回头看一眼杜婉芷,又对程浩风说:“我本以为我能等,可见到她后我不想再等。三师兄,你苦心谋划来见我,求我去取惊梦水晶不就是为了想让七师妹早些记起往事吗?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情。” 程浩风看一眼佘日茫,又看看胡仙仙:“可惜我后悔让你去取惊梦水晶了!这是个圈套,我先前是不明白才钻进圈套,可青龙之事后我们不是已经分析出大致情形了吗?你怎么还往圈套里钻?” 秦沐风鼻翼微颤,冷声说:“就算是圈套又怎样?我还怕了他们不成?三师兄,你法力只剩一成,因取惊梦水晶之时无意中窥见其中影像遭至责罚,又请不动天兵天将,你根本胜不了我。” “是吗?” 程浩风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玉剑向杜婉芷射去,秦沐风以箫回挡,玉剑转射秦沐风拉着杜婉芷的那只手。 秦沐风无奈松开杜婉芷的手,推开她后以手迅急掐诀,玉剑就停于隔他手一寸之处,分毫不动。 程浩风的脸色越加阴沉,“六师弟,你想收了我的慧心玉剑?” 秦沐风指诀散开,玉剑飞回程浩风手中。 胡仙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也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见秦沐风可以夺去程浩风的玉剑却又还给他,着急大叫,“你把剑还给他,他又要为难你?你带着你的芷君快跑……" " 咦,你名字不是婉芷吗?" 胡仙仙疑惑的望向杜婉芷。 杜婉芷摇一摇头:“我的名字就是婉芷。胡姐姐,他就是我梦中的仙人,你说我是不是在梦里? 两个女人说着闲话时,程秦两人却在针锋相对。程浩风较之秦沐风弱了许多,他就越打越急。 “六师弟,你是要逼我和金蟒妖联手吗?”又一次被秦沐风挡回玉剑攻击的他跌倒在地,手捶着沙地愤愤说道。 佘日茫朝程浩风撮一撮牙,“我可不屑与你这天庭的奴才联手。秦沐风虽说与我做对,但我喜欢他随性不羁的真性情。” 程浩风的手被粗硬沙砾硌出鲜血,滴滴渗入地里。胡仙仙的心中一痛,"这个风风,真是疯了吗?还是傻了?" 佘日茫听得嘎嘎怪笑,“是在天庭当奴才当傻了。” 空中忽然一声怒喝:“悖逆蛇妖,诽谤天仙,该当何罪?”一个巨大的身影几乎覆盖他们所能见的整个天空。他的语声是个磁性浑厚的男声,但话音过后不断有回声重复,使他的声音如雷霆一般。 程浩风“嚯”的一下站起身,“二师兄?” 佘日茫怒气冲冲地直指天空,“老子是金钱蟒,不是小蛇!” 秦沐风望着天上那个身影,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而天上那个人看着秦沐风说,“六师弟,你总算现身了。当年你去海外后失踪,师父竟也无法觅到你行踪,这一千五百多年,你究竟去了何处?” 秦沐风将箫插入腰间,向那天上身影稽首:“见过二师兄,沐风一直在海底隐修。因炼功心切走火入魔失去知觉,一只大蚌将我误认作青石吞入蚌壳,是以不通阴阳,令师父师兄师姐们无法寻到。这些年来让师父悬心是沐风不孝。” “哦,那你又怎的脱身出来,还功力大增了呢?” “大蚌吸明月精华以孕珍珠,我得精华滋养渐渐回复神智,又渐渐四肢灵活,终在二十年前剖蚌而出。” “那可算奇遇。这大蚌也算你的再生之母,你可有好好安葬它的遗骸?” “我已将它以葬母之礼葬于海底的一条海沟深处。” 胡仙仙望着天上那个身影,大喊:“你是来帮秦真人的吗?你们怎么拉起家常琐事来了?” 那个身影迟疑了一下:“七师妹?唉呀,忘了还有要事在身了。三师弟,你别直愣愣的只会拦阻六师弟,要是跟妖怪联手更不可行。你虽在七师妹之事上屡受挫折,但也不是全无进展。虽受责罚不能调用兵将,但我与师父见你们有危难,也不会视而不见。” 那个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小了许多:“大师兄,此事正发生你的地界上,你怎能一味躲清净?神仙不涉世俗家事之争,当师兄的却不能不调解师弟纷争。” 程浩风和秦沐风都向天稽首,“恭送二师兄。” 胡仙仙还没弄清楚怎么了,又一阵紫烟冒出,马鸣风耷拉着脸出现。 “本仙能调解什么?哪个拿我当大师兄?一直都是只听老二的,谁会听我教导?” 胡仙仙听得“噗嗤”一笑,悄悄对杜婉芷说:“这个马真人跟个怨妇似的,真不知他是怎么当上神仙的。婉芷,别瞧他们争来斗去的了,我带你回琼莲宫去。”说着就拉了杜婉芷躬身迈着碎步走,蔡奶娘也轻手轻脚往后退。 还没走两步程浩风已发觉,但他刚一移动身形想阻拦她们,秦沐风就闪到他前边。 程浩风焦急的伸手推他,若在平时他是断不会直接用手的。他本性斯文不喜动手,就是与人争斗也是用法术,不会粗莽的挥拳踢脚。他如此对秦沐风是他真的着急,也真的知道自己此刻法术远不如秦沐风,只有浑来。 在他们彼此较劲的时候,叶冠英轻声对妹妹说:“赛英,带走杜小姐。” 叶赛英没行动,她望着天空,似乎心魂都已飞到天上。 叶冠英诧异的瞪妹妹一眼:“你发花痴了?平常不是瞧男人都是臭泥巴的清高样儿吗?哥交待正事也没听见?” 叶赛英转过头,眼神如火,“你们是臭泥烂泥,他是美玉,是可望不可及的明星亮月。” 叶冠英被她说得还没回过神,她已脚步轻点,两步跃到杜婉芷身边拖起她的后领就往回跃。 胡仙仙去拉杜婉芷,却被叶赛英的拉力拉得扑到在地,她伸手去抓杜婉芷的脚,脚没抓住倒扯脱她的鞋。 看着胡仙仙抓着只鞋扑在地上发呆的样子,秦沐风急得顾不得师兄弟情义了! 他念咒、掐诀、出招,一气呵成,箫声龙吟挟带劲风直点程浩风胸口。程浩风胸口衣衫尽为碎粉,他倒飞十余步才跌倒在地。 胡仙仙看一眼重新被塞入轿子的杜婉芷,翻起身来,一咬牙却朝程浩风跑去。她不明白自己刚刚还嫌他刻板讨厌此时又恨不能代他受伤是为什么,就是想快些看他伤得如何。 胡仙仙扶起他,要带他去找郞中疗伤,他轻摇摇头,将她推开,自己靠在一棵树上。 胡仙仙要瞧他的伤势,他挥手让她走开。他一边看着秦沐风他们,一边扯着自己的破袍。 胡仙仙也只得在旁边看秦沐风他们,看到秦沐风着急去追轿子,马鸣风又挡住秦沐风去路。 “你又为她伤害同门手足?今日我不教训你,就不配当大师兄!” 言毕,马鸣风手中忽现三面令牌,他口中叽哩咕噜不知念着什么,无数黑色阴影飞出。 秦沐风的箫一挥便能挥走好几个黑影,可黑影涌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便四处皆是影影绰绰黑麻麻的一片。 秦沐风再厉害也只有一人,他渐渐有些吃力,他奋力跃上半空,身体斜横旋转起来,箫也随他转动往四处发出高亢乐声。 这乐声震得黑影飘散许多,马鸣风令牌一收,黑影尽皆消散,秦沐风落回地面。 马鸣风又将令牌反面对着天空晃了几晃,刹时间太阳光昏暗起来,如同明灯被黑纱罩上。这时还能见光,但这光不让人觉得温暖明亮只让人觉得诡异阴沉。 众人的心都收紧了,独佘日茫兴奋的大叫起来:“倒逆阴阳?哈哈,马鸣风你不是口口声声讲规矩吗?为了和自己师弟争斗竟然使出这等逆天法术?” 程浩风捂着胸口跑过去:“大师兄,快停手!趁法术还没有完全施展开,停手!” 马鸣风浑身都在颤抖,“我不停!我今天不降住他,我更是没了半点大师兄的威严。我不能让龙啸风小瞧我,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想让他小瞧我!反正我这个地仙也当得窝囊,不当又何妨!” 杜婉芷见这情形吓得脸都白了,但她没有哭。她出轿跪下:“秦真人,婉芷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可是,我是杜婉芷不是你的芷君,你不必为我如此。” 秦沐风看着那太阳说:“你就是她,她就是你,无有分别。” 说完他又看向程浩风:“三师兄,你窥见惊梦水晶的一刹那到底看到了什么?会是什么让你突然同意不杀青龙,又来阻止我救芷君?” 程浩风弯着腰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棵树旁,撑着树干说:“难以尽述,总之我不会故意害你们就是了。” 说完他又朝马鸣风走去,见他举步维艰的样子,胡仙仙忙扶住他。扶他之时才瞥见他用藤条将破袍捆在身上,这怪样子让她觉得好笑。想起他道袍的前襟被秦沐风的劲气震碎,为了不光着胸膛只能将破袍后裾扯来这么遮着,又有些心疼他。 程浩风对马鸣风说:“惊梦水晶不仅可以唤醒过去记忆还可以预见未来。过去已发生的事我们都知晓看了也无碍,可我失手翻动了属于未来的那一面水晶,不只是七师妹的未来经历而是包括你我在内很多仙家的未来经历。” “仙家?”马鸣风掐诀收了令牌,令牌却在他手掌之上呜呜鸣响却不落入掌心,这是法器不受主人控制的表现。 马鸣风脸色大变,再次掐诀,这次他念动咒语的速度更快,令牌终于落入他掌心。但令牌还是颤抖好几下,才让他平稳地收住。 他长出一口气,“我真是着魔了,这镇煞令竟然也煞气外冲不受控制。” 佘日茫向叶冠英递个眼色,叶冠英让叶赛英将杜婉芷推入轿中,就要趁那三个师兄弟说话时走掉。 蔡奶娘大声喊叫起来:“秦真人,快拦住他们!” 秦沐风飞身挡于轿前,杜婉芷撩开轿帘泪眼盈盈地说:“秦真人,不必再为婉芷费心。奶娘,我们还是快回去,还不知那蒯殿聪如何虐待我爹呢。” 程浩风和胡仙仙及马鸣风看着秦沐风,秦沐风看着杜婉芷。 叶赛英此刻冷笑一声:“你们真是笨,看来看去有用吗?你们的二师兄是叫龙啸风?这个龙啸风才真是胸怀韬略之人,马鸣风,你可真不如他。” 马鸣风又恼怒了:“本仙哪点不如他?若不是,若不是因那件事,本仙也是天仙之位!” 叶赛英挑眉一笑,她生得眼稍略向上挑,明艳俏丽中可见英姿飒爽,这一笑之下更是英豪之气顿生。 “龙啸风让你调解他们两个,你倒自己打得热闹,你不笨嘛?本姑娘想到个不误我们的事儿也不会让你们为难的好法子,想不想听?” 别人还没吱声,一直吓得躲在马腹旁的叶赞跳出来:“不能和他们商量!妹子,蒯老爷咱们可得罪不起。” 叶赛英厌恶的斜他一眼:“收蒯老爷银子的是你不是我们,要不是你是我堂哥,大当家又交待得帮蒯家办几件事儿,我才懒得淌这浑水。你还是钻马肚子下面去,别到时候我们一言不合又打起来,你都找不到躲的。” 秦沐风眼神犀利的望着叶赛英,仿佛要看穿她的心:“你有办法就快说出来,若是想欺瞒我,定不饶恕。” 叶赛英正色说:“我们只是接活儿办事的,跟我们为难不起作用。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景阳,你该对付的人是蒯殿聪。” 秦沐风正在沉思,程浩风已开口阻拦:“不行,六师弟一旦失手杀了他,那就会犯下重罪,到时候别说救杜小姐,他自身都难保。” 胡仙仙看向马鸣风:“他不正是皖州地仙吗?景阳属皖州所辖,他正好可以随时提醒秦真人不要冲动行事。并且那个蒯殿聪做事那般阴狠恶毒不会不损阴德,马真人细细查访总会找到几件事,到时候就托梦给人间官府的官员,让他们出面惩治他。” 马鸣风点点头:“此计当真可行,只要找到他犯有人间律条的证据,就不怕治不了他。” 秦沐风对叶赛英说:“好,就听你的,我随你们走。”又对杜婉芷说:“你放心,我守着你,绝不让他们伤你分毫。” 他们一行人远去,马鸣风向程浩风告辞,程浩风让他多注意佘日茫,马鸣风答应后在一股紫烟中消失。 胡仙仙问程浩风:“马真人怎么总是来去要冒烟?你和叶冠英不是朋友吗?你叫马真人注意佘日茫是什么意思?” 程浩风扫她一眼:“想知道吗?这么多的问题你可得付出点代价我才告诉你。” “代价?问个问题也要钱?还说我只认钱,你才是贪财鬼。” “我说的不是钱。”程浩风淡淡说。 胡仙仙的脸一下红了,低着头不吭声。 程浩风见他如此,一愣之后苦笑:“你想什么呢?脸这么红。我受伤了,不能飞掠,你扶我到前面的镇上,找辆马车给我坐,我在车上慢慢告诉你。” 第三十四章 有何不同 胡仙仙扶着他,他整个重量都压在她肩膀上,她起初还不觉得累,走了几里路后就浑身酸疼。 她走路也偏来倒去,见他额头上满是冷汗就问他:“颠得伤口疼了?” 他点点头,紧抿着嘴唇。 胡仙仙让他在路边一个大石头上坐下,喘着气说:“不是说神仙都无俗气,轻盈如羽毛吗?你可比石头还沉,早知道就让归老头多呆会儿。有他在,回陵州就省力不少。” “我如今就是个略懂些道术的小道士,俗气重自然身体沉。” 胡仙仙缓过劲来,安慰他说:“我不懂那些。你再忍忍,还有三里路就到界石镇了,到时候找辆舒服的马车给你坐。” 到得镇上雇了马车,胡仙仙坐上车就摊开四肢仰躺倒。程浩风看着她,嘴都撇歪了。 “你摆这种表情什么意思?” “行、住、坐、卧,均要注意仪表,你这样四仰八叉的成何体统?” “车厢这么大,又不会挡着你,怎么就不能让自己坐舒服点儿?再说,也没在什么庄重场合,注意仪表给谁看?喂,你们神仙那么多规矩怎么马鸣风一出现就冒烟?弄得就跟唱戏时妖怪要出场时扇出的烟一样。” 程浩风脸上写满了鄙视、无奈、愤懑,可胡仙仙根本不理会他的情绪,依然懒懒躺着。 程浩风也只好转开头,慢慢说着:“你不应该对他直呼其名,他是我们的大师兄。他学道之时刻苦勤勉,但资质平平,悟性也不高,是以最先入师门却在道术上不及二师兄。" 程浩风说着,脸色沉重起来,他说马鸣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就躲到关押黑龙的后山,独自一人更加勤奋的读经炼功。 谁知在马鸣风在将褪尽体内俗气冲击天仙之境的紧要关头之时,黑龙突然逃脱!他为了抓捕黑龙,不得不收功出招。但终究他不敌黑龙被火焚而死……若不是师父晁玄同及时出手相救,马鸣风连魂魄也保不住。 胡仙仙听得端坐起来,想着一个人被活生生烧死就心中作痛,“马鸣风……哦,你大师兄是为了追捕黑龙才没证天仙位?还为此被活活烧死?他是最勤苦的弟子却没到应有的成果,这天道也是不公。是因为他的肉身已死才会一出现就冒烟?” 见她听得认真,他很欣慰的说:“这才有个坐像嘛。大师兄在白天出现才会腾绕烟雾,因他属阴魂,烟雾可通报天庭他不是普通阴魂让他免于被太阳晒得魂飞魄散。” 胡仙仙大眼睛一闪,又问:“一般阴魂是不能在太阳光下出现的,大师兄能在阳光下行动是因天庭许可。那归冲虚也是地仙,他怎么不冒烟?他是活的?” “一般以人身证得地仙位的都脱离了肉身,一般以异类证得地仙位的都留有肉身。但异类能证地仙位的不多,都是上千年的修行才能得证仙位,所以肉身也格外强健。你前世的父亲便是大槐坡的地仙,所以你天资高,得师父教导后又修炼勤恳,三百余年便证得天仙位。” 胡仙仙听他说起白回风,便没来由的没了谈话兴致,她打了个哈欠:“三百余年还短啊?咦,叶冠英的事你还没说呢。” “叶冠英在曲春娆将潘宗强绑出城后就来接应他们,他当时就已经认出我。六师弟早有取‘栽松道人遗物’的打算,是他让叶冠英他们多留意我的。” 胡仙仙又仰躺下去,半眯着眼睛有点儿口齿不清地说:“秦沐风怎么知道你下凡?你见了他也该快些回来的,你要早回鸿宾楼哪会发生那么多事?” 程浩风瞟一眼她,眼中流露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但他不想再说她,他知道说了也白说。 他尽量克制怒意,耐心解释:“六师弟苦恋洛师叔的弟子林芷君,却被一次次的阻挠,最后竟生嫌隙因爱成恨。六师弟为了挽救因怨恨被心魔控制的林芷君,冒险入深海潜修,从此是人间无他之人,天庭无他之位,地府无他之魂。" “林芷君就是杜婉芷?” 程浩风点点头:"这些年来他已功力大增,我一下界他就知晓。见到他之后,说起你之事,他说此际正是海中‘惊梦水晶’出现之时,取到惊梦水晶,你就能恢复前世记忆,要重登仙位也就容易许多。” 胡仙仙又打个哈欠,听到说到自己又来了点兴致,翻身侧躺向程浩风:“还真是为了我?也许是你们找错人了,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像你们说的白回风。她是狐狸精,狐狸精是多有魅力的,我是魅力没有不说,倒是‘霉力’不少。倒霉的’霉’啊,你看你接近我都连累得霉运不断。还有,我觉得婉芷也不像你们说的林芷君,她那么纯洁温柔的人会有什么心魔?” 他往边上挪一下身体,都紧靠车厢壁才停住:“你会相信的,回去之后我施法让你看过惊梦水晶你就会明白。杜婉芷不是平常人,叶冠英兄妹也不是平常人。叶冠英并不愿当土匪,他本已说服大当家郑天霸归顺朝廷,可高有彪坚决阻挠。高有彪有取代郑天霸自己当寨主,成这方圆几百里黑道龙头大哥的野心,叶冠英这才想除掉高有彪。" 他等她再问,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她吱声,偏过头才发觉她已睡着了。他苦笑摇头,也闭目养神。 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之后,车夫问:“少爷,少奶奶,都过了景阴县了,天也快黑了。咱们是赶着到景源县城投宿呢,还是赶夜路回陵州城?” 程浩风微睁开眼,“到陵州还有多远?” 车夫答道,“景阳和景阴交界处的界石镇到景阴县城是三十多里,景阴县城到景源县城也是三十多里,我们这位置到景源县城还有六里路就到。少爷,在县城歇一宿?到陵州城还有将近五十里呢。” “不歇,赶夜路。” “少爷,你不歇可以,可我看少奶奶很困倦的样子,你得为她着想。她是女人,到底要娇弱些。” 程浩风这才注意听出车夫是把他和胡仙仙当做夫妻了,厉声说:“什么少爷,少奶奶?我们是兄妹!让你赶路就快赶路,不许再说些废话。” 车夫连忙道歉,胡仙仙笑出声来,程浩风愤愤说:“你装睡啊?” “谁装睡啊?我觉得有你在旁边唠唠叨叨的说话我就睡得特别香甜。刚才你那么大声的说话,我是被你吵醒的。” 程浩风心中有气,知道了车夫的误会之后浑身都不自在,一路之上再不开言。 胡仙仙先还逗他说话,他总是不搭腔,她就有些生气:“你怎么总是一副很嫌弃我的样子?听你的师兄弟说起来,我应该长得很像白回风的,你也这么嫌弃她?” 程浩风看看她,眼神很复杂地说:"你的五官是和七师妹很相像,乍一看就和孪生姐妹似的。但你的嘴角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讽笑容,而七师妹的嘴角总是含着温柔纯真的微笑。” “讥讽笑容?”胡仙仙朝他一笑,“是这样吗?可能是我不想笑,对着顾客又不得不笑,才成了这样的笑容?要是我真的心情愉快,也可以笑得很美,很甜。” “你们最大的不同是眼神,七师妹的眼神有时候显得活泼狡黠,有时候显得明丽聪颖,有时候满是娇羞深情,有时候含着淡淡忧伤……” “我呢?我的眼神就是很凶恶很奸诈的吗?” “你有时候也有点像她耍小脾气时的样子……有些时候你的眼神显得很刚毅果断,有时候又很绝望迷茫,看着别人时总给人一种像在审视别人的感觉……” “审视别人?当然啦,开客栈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我是得多审视别人,要不然遇上坏人怎么办?” 程浩风叹口气,不再说话,胡仙仙也不想再说话。 他们回到鸿宾楼时已近子时,二胖开门迎进他们。二胖对程浩风上下打量一番,想说什么却没说,胡仙仙让他去为程浩风烧水沐浴他就去了。 二胖前脚刚走,三花又出来,见着他们就大叫:“你们咋又在一起了?潘老爷送了好多聘礼来求亲,这可不好办了!” 胡仙仙听得莫名其妙:“什么潘老爷求亲?” 三花要张嘴说的时候,大牛揉着眼睛走出来:“三花,你别嚷,吵着客人们可不好。你悄悄上楼给夫人说小姐回来了,让她放心。我来跟小姐说事。” 三花不情愿的往楼上走去,大牛向胡仙仙说清是潘宗强觉得胡仙仙有情有义,带了很多聘礼来提亲要娶她当续弦夫人。 胡仙仙听了后才注意到柜台后摆了好几个箱子,揭开一看,满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她“啧啧”叹道:“我胡仙仙竟然也有大富豪来提亲,这么多聘礼真叫人眼热。” 程浩风正往外走,一声冷哼,“那你快答应他。” 第三十五章 富豪礼聘 胡仙仙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就意味深长地看着程浩风,他这是吃醋了吗? 他被看得不好意思,就顾左右而言他:“二胖那里应该烧好水了,我洗净身子好敷药。” 胡仙仙妩媚一笑:“要是我真嫁给他了,你会不会伤心?” 程浩风没答话,匆匆朝后院走,胡仙仙看着他的背影越发笑得开心。 大牛看着她,忧虑地说:“小姐,你笑啥呢?你得想想让程道长住哪儿。” “二楼转角的小客房不是他住吗?” “小姐你忘了?那个房间这会儿是栓子在住呢。还有,客房都住满了,我和二胖的房间本来就小,也没法再安床了。” 胡仙仙按住额头低叹:“客满?这客满也成了麻烦。怎么办呢?三叔公的房间也小,还放着不少东西,也没法加床。要不,就先让他和你们挤一晚,明天在三楼给他搭个小棚子?” “你和夫人住三楼呢,给他搭个小棚在你们旁边,那得惹人说闲话。” 胡仙仙低头想事时,一个热情的声音叫起来:“仙仙,你可算平安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天,仙仙你看到我送你的礼物没有?” 胡仙仙避开跑过来拉她的潘宗强:“潘老爷,我们没那么熟,你不用这么肉麻。再说,我正烦着呢。” “我们虽说不是很熟,但我们是有过命的交情啊。我一回去,我那些小妾是跑的跑,勾汉子的勾汉子,没一个像你这样重情重义又有勇有谋的女子。哎,你烦什么呢?我帮你解决。”潘宗强看着胡仙仙,油油的脸上泛起红光。 胡仙仙皱皱眉:“你不用这么夸我,我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做那些事的,是为我自己脱困,不是为救你。” 看他一眼后她忽然笑起来:“程道长受伤了,又没房间休息,你愿不愿意把你的上房让给他住?” 胡仙仙忐忑的等着他回答,潘宗强犹豫很久后说:“仙仙,我当然愿意让程道长住我房间,可那样的话,你来找我不就不方便了吗?” “我?找你?只是在你房间加个床让他挤两天而已,我找你做什么。” “我们要准备成亲,不商量一下怎么办婚礼?” “我们?成亲?”胡仙仙拍拍头,“你把我头给说晕了。” 程浩风洗浴完毕,换了大牛的衣服出来,胡仙仙“咯咯”笑他:“你穿上大牛哥的衣服更显得呆,你没多带几身衣服换洗?” 他扯扯衣服,低头看看自己:“神仙不生油垢,不沾污秽,不用换洗衣服。唉,我已很久很久没有沐浴更衣。我倒觉得大牛的衣服我穿着挺舒适。” 潘宗强见他们要说个没完,忙拉着程浩风说:“程道长,得委屈你跟我挤一个房间。二胖、大牛,帮程道长搬床。” 他们四人上楼铺床,三花扶着胡婶下楼,胡仙仙赶紧去扶母亲:"娘,你下楼做什么?我洗洗脚就去睡。” 胡婶叹着气坐下,“我睡不着。我听三花说,你又把那个程道长带回来了?” “娘,我又困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胡婶生气地说:“明天你又不知要往哪儿跑。你可听好了,我不许你再跟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瞎跑。你也该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婚事,潘老爷说了,你嫁给他就是正室。还说你要是看不惯他房里收的那些女人,他可以赶走她们。” “娘,我会考虑婚事的。”胡仙仙也听得板起脸来,“可我不会选潘宗强,我得找自己中意的。” 胡婶闷闷不乐地向着三花说:“三花,扶我上去睡。” 胡仙仙圆张着嘴说不出话,三花扁扁嘴,扶胡婶上楼。 胡仙仙气得抓自己的头发,真想不通怎么想找个人凑合着过的时候找不到人,不想凑合的时候又来逼着我凑合。 胡仙仙本来在车上睡足了,心里又憋着气,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胡婶眼睛不方便,成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本来瞌睡就少,又正和女儿赌气,也是睡不着。母女两个翻来覆去的挨到天亮就都起身。胡仙仙要帮胡婶穿衣服,胡婶不让她穿,说要三花来给她穿。 胡仙仙去找三花,三花还没起床,她就拖她起来。三花叫苦连天:“你们母女两个赌气把我夹在中间受气,我惹着谁了呀?” 早上吃饭时因他们母女不高兴,大牛他们四个伙计都不敢说话,三叔公说了些闲话也没人搭腔。胡仙仙正觉郁闷时,潘宗强和仆从由外面走进来。 “仙仙,看我买了什么?”潘宗强提着一个食盒,“我特意起早给你买的早点,你平常总是给别人做好吃的,自己却吃稀粥咸菜,我得让你也享受享受。” 胡仙仙还咬着筷子在发愣,三花已接过食盒,“桂花糕,莲子粥,虾仁粥,鸡肉小笼包,啧啧,真香。潘老爷,这么多东西,小姐也吃不完,我们能尝尝吗?” “能,本来就是让鸿宾楼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吃的。”潘宗强搓着手望向三叔公,“我还专门给三叔公和胡婶带的有早点,来尝尝,也不知合不合两位长辈味口。” 仆从端着木托盘,托盘中有两个瓷钵四个小碟,潘宗强揭开盖子,将一个瓷钵捧到三叔公面前:“三叔公,这是茶水煮的碧粳米粥。” 三叔公闻闻那粥:“清香扑鼻啊”,又尝上一口,“软糯清甜,很合老夫味口。要是再有凉拌茼蒿菜佐餐,就更爽口。” 潘宗强笑着端上一个小碟:“正有凉拌茼蒿菜。”又再端出一碟,“还有菜籽油饼合着蚕豆梗灰泡出的咸鸭蛋。” 三叔公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潘老爷真是懂吃的人。一般人就知道咸鸭蛋是上不了台面的风土小吃,哪懂得里面的学问?一定得是加了榨菜籽油后的油饼和蚕豆梗烧成的灰泡出的咸鸭蛋,那才有油润酥香的蛋黄。” 胡仙仙瞟一眼潘宗强:“你这么会选吃的,准备开饭馆儿?” 潘宗强笑嘻嘻的说:“你开客栈嘛,我也得帮着你经营,不是吗?” 他又端起另一个瓷钵送到胡婶面前:“胡婶儿,菊花清肝明目,这是菊花红米龙眼粥,你尝尝。”接着又将两碟小菜送到她面前,“还有清炒萝卜丝,凉拌莴笋尖儿。” 胡婶满意地笑着:“我活动的时候少,正该吃清淡些。”又叹气说:"仙仙,这菜好不好倒是其次,难得的是潘老爷这份心。” 胡仙仙“嗯”了一声:“三叔公,娘,你们慢慢吃。我和程道长还要出去办点事。” 胡婶一脸不悦,潘宗强也黑下脸,但胡仙仙还是拉着程浩风就走。 第三十六章 恶人难治 潘宗强见他们将要走远,忽然喊:“你们是不是要打听娶杜小姐的蒯八爷,蒯殿聪的事?” 胡仙仙听他如此说就点点头,又拽起程浩风到了潘宗强房间,“你把关于这个蒯殿聪的事都告诉我们。” 潘宗强盯见她拉着程浩风的手:“仙仙,你也不小了,庄重一些才好。” 胡仙仙甩开程浩风的手,“别废话,快说。” 潘宗强向她陪着笑:“仙仙,我可不是嫌你老啊。你生得水嫩,比十五岁的小丫头还水嫩。” 胡仙仙急得都不知该说什么,程浩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她本来也还小。在另一个世界,别说二十一岁,就是三十一岁也都是小姑娘。” “另一个世界?”潘宗强扯着自己的鼠须,“三十多都还还算小姑娘,那活到七老八十的人不是多得很?” “多,就是活一百岁也不算稀奇。”程浩风认真的说:“我看见过未来的样子,到那时候凡人都能比这会儿的神仙跑得快。” 胡仙仙使劲跺脚,急得吼:“你们扯哪儿去了?我在说正事,我要问蒯殿聪的情况。我昨天想了一夜,要妥善解决杜家的事就必须要了解强娶婉芷的那个人。” 潘宗强开始认真说蒯殿聪的情况,程浩风也不再乱插嘴。 原来这蒯殿聪是京城豪富蒯森雄的第八个儿子,只因他是婢女所生,在蒯家的地位不高,他就一心想做出点事来让老爷能重视他。 胡仙仙心中纳闷,这蒯殿聪再不受重视也是豪富之子啊,他何苦处心积虑的弄这些? 潘宗强看出胡仙仙在疑惑什么,他苦笑着继续讲。这蒯大老爷有十多个儿子,各展其能那是他们争家业的法子。 潘宗强和蒯殿聪打过交道,因越州有个玉矿要转卖,他和蒯殿聪都看上了。可那玉矿原矿主邹祖宽说自己曾经是蒯森雄当雕玉匠人时的徒弟,师徒俩有过矛盾,他不愿意卖给蒯家。 潘宗强以很低的价格购得玉矿,蒯殿聪知道后也没跟他争。他为什么费尽心机去弄玉液酒坊,潘宗强也猜不出个头绪。 听了这些后,程浩风脸上一扫呆呆的表情:“你说蒯殿聪和你看上同一个玉矿?原矿主以很低的价格转让给你?” 胡仙仙脑中也灵光一闪:“潘宗强,蟠龙寨的人逼你交出的玉矿是不是就是你在越州收的玉矿?” “是呀。"潘宗强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可能也想到了什么。 他细想着关于那玉矿的事,而后说: “那玉矿价格太低,我怕原来的矿主反悔就把契约放到钱庄里存着,钱庄的人不见我的银牌就不会取出契约。我还把我的印章放到老家的祠堂供着,他们就是想毁约没我的印也不行。有契约在,我就不怕他反悔。那些土匪逼我,又弄了个假契约,他们逼我盖章。哼,他们哪找得到我的章?没我盖的章,我底下的人根本不会听他们胡说。" 胡仙仙拍拍潘宗强的肩,“你想明白了没有?原来的矿主根本没想过要反悔,他既然当过蒯森雄的徒弟就明白他们做事狠辣。他只想快些将玉矿出手,自己拿些现钱远走高飞。哎,你贪便宜,差点儿把命给贪掉。” 潘宗强额上渗出冷汗,显然觉得后怕:“那个蒯八爷文质彬彬的样子,在得知我已经收购玉矿后也没多说什么呀。他们蒯家不缺银子?勾连匪徒可是重罪,他不怕弄得一无所有?” 胡仙仙“呵呵”笑:“你也不缺银子呀,可你觉得不想再要银子吗?我以前还以为三百两银子就能堵住叶赞的嘴呢,结果堵住了吗?人的贪心是填不满的。” 潘宗强擦掉汗,摇着头说:“说我是个奸商,我贪财,我为富不仁!嘿,跟这些人比算个什么?妈的,敢整老子,老子回泰兴都司府告他。” 胡仙仙摆一摆手:“你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指使蟠龙寨的人绑你,不过你可以去土地庙进香,告他一状。” 潘宗强看向程浩风,“能成吗?” 程浩风点点头,很认真地说:“能,但不能马上为你讨回公道。得由地仙上报天庭,再由日游神和夜游神查证。” 潘宗强听得翻白眼,胡仙仙说:“潘老爷你去土地庙上个香就行,其余的事我们想办法。” 三人说着就驾车到了土地庙,潘宗强上过香,诉说过被绑架逼交玉矿的事之后就坐车回去。 归冲虚带着两人很快到得陵州,皖州交界处,马鸣风又带着二人很快到得皖州土地庙中。 马鸣风问他们:“我这就派人拘那蒯殿聪的阳魂前来审问?六师弟苦恋多年,我真怕他走火入魔闯下祸来。” 胡仙仙与程浩风答应着,严肃的随马鸣风走入正堂。这正堂除了显得阴暗些,一应布置与人间官府无二。三声“威武”过后,两个黑衣鬼卒押着一个年约三十的锦服公子到得堂下。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马鸣风怒喝的样子,让胡仙仙想起戏台上演的判官,不由想笑。 那人说:“你连我是谁都不清楚,就敢拘捕?你倒说说你是哪个衙门的官儿?” 胡仙仙笑出声来,程浩风瞪她一眼,她马上板起脸:“我家老爷是皖州地仙,马鸣风马真人,你可明白了你在哪个衙门?” 那人先一愣,随即冷笑:“原来是群小鬼儿绑了大爷,我说我怎么好好的喝着茶就被拉进了衙门。我是蒯殿聪,乃京城人氏,因新纳娶一房小妾才到皖州景阳县,不知在下犯有何事被拘捕至此?” 马鸣风怒声说:“哄骗景阳玉液酒坊坊主,逼纳其女为妾,如此行径,你说你该当何罪?” “大仙,小的冤枉。是那杜川自己要聘请我当他的帐房先生,不是我逼他聘请我。我一个富家公子任劳任怨为他做了大半年的事,怎么还成我哄骗他了?他的三女儿也是他主动许配给我的,她逃婚,我为找她费了多少精力?我没埋怨她不守信诺,如此宽厚待她,怎么会是逼她?” “那你还勾结土匪绑架泰兴府商人潘宗强!”马鸣风甩出一张状纸。 蒯殿聪捡起状纸看后说:“我是家中最不受宠的孩子,因想要讨好父亲,就想着把当年被父亲的一个孽徒占去的玉矿买回去,好讨父亲欢喜。谁知潘宗强怎么说得那个人不肯将玉矿卖与我,反而以极低的价格转给了他。我是挺不满的,可我哪会勾结匪徒绑架他?用高价买回来也可以,我蒯家又不是拿不出银子。” 马鸣风看看胡仙仙又看看程浩风,再对蒯殿聪说:“你倒是一片孝心无处展现的大孝子了?你与蟠龙寨的匪首关系非同一般,本仙可亲耳听到他们很忌惮你蒯家的。” 蒯殿聪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不像受审倒像对朋友大吐苦水:“他们当然忌惮我蒯家。我们在这条商道上做生意,他们捞了多少油水?我们做生意的人免不了要和黑道上的人打交道,但都是他们从我们身上榨油水,我们哪会与他们勾结?” 马鸣风气得一拍惊堂木:“真是会狡辩!本仙暂且放你回去,等铁证到堂之时看你如何狡辩。” 蒯殿聪被押走,胡仙仙叹一口气:“我想得太简单了,难怪俗话说'神鬼也怕恶人',这恶人真不好治。" 第三十七章 谣言四起 退堂之后三人到得马鸣风后园小厅中喝茶聊天,程浩风问起杜婉芷家的情况。马鸣风说杜老爷重病卧床,杜婉芷本想等父亲病愈再举行婚礼,蒯殿聪却要在三日后就举行婚礼。 胡仙仙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你们真的要拘潘宗强的生魂来和蒯殿聪对质吗?” 程浩风说:“这些事没有物证很难定罪的,还是不要旁生枝节。我慢慢觉得我此次入凡不仅是因七师妹,有很多事都已偏离我的最初打算。不论如何还是得让七师妹先了解前生之事,胡姑娘你不要再多生事非。” 胡仙仙不理程浩风,而笑望向马鸣风:“马真人,我看你审案时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有些仙家风范。我就叫你大师兄,你不嫌我这俗世小女子攀附于你?” 马鸣风喜形于色:“好,你本就是我师妹转生,那能说是攀附?” 程浩风也喜滋滋的:“好,你总算不那么拧了。只要你相信我们是神仙,相信自己是白回风转世,那我就省心许多。” 胡仙仙喝下一大口茶,含笑盯着程浩风:“我哪有相信你是神仙,相信我是白回风转世?我是敬佩马真人,不是真当自己是他师妹。你呢,一会儿称我胡小姐,一会儿称我胡姑娘,一会儿又是七师妹,你自己都混乱了?” 她看着鼻子里哼出怒气的程浩风,收敛笑容说:“以后你就叫我名字,我只是胡仙仙。” 马鸣风呵呵笑着:“七师妹虽然伶俐却没有这许多歪歪道理,她很乖巧的,尤其是对三师弟几乎言听计从。” 胡仙仙又问起关于白回风的往事,马鸣风细细说给她听,而程浩风一言不发,只是偶尔轻笑,偶尔皱眉。 待归冲虚将潘宗强生魂送至马鸣风处时,胡仙仙和程浩风不愿再看蒯殿聪胡搅蛮缠的样子,让归冲虚将他们带回陵州土地庙之处。 程浩风说要了解城中地形,就让胡仙仙不雇马车,两人慢慢走回鸿宾楼。 一路之上只见北正街铺面大多关闭,开门迎客的店铺也门可罗雀。他不解的问:“我恍惚记得这北门一带很是热闹,这会儿才过午时,怎的如此冷清?” 胡仙仙先扯着他快走几步才说:“那个靠在门上朝你笑的女人是个暗娼,你不许看她。这北门一带有许多小吃摊,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卖,也是小偷销赃的窝点。还有青楼、赌坊也多在这这边。高家村的匪窝遭端了,这些乌七八糟的生意自然会淡。” 程浩风点点头,又指向几处挤满客人的店铺:“那是棺材店?生意怎么那么好?” “肯定是剿匪的时候死的人,有些没有能出城避难的人被误伤而死,还有些是被杀的匪徒。” 两人都心情沉重起来,一路没再说话。走到西平街和北正街的交叉路口时,胡仙仙说要到回春馆给母亲带些药回去。 一进回春馆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跪地痛哭:“康叔啊,求你了,再借些钱给我……我的壮壮再不赎出来就没命了呀……唔嗷嗷……” 康先生让儿子儿媳快些扶起那女人,又说:“慧芬,不是叔不肯借钱,是真的没有。前几个月给遭了洪灾的人义诊,搭进去不少药钱。前阵子到城外避难回来又被人偷了些钱财,昨天给你的一百两银子都还是准备给药材商的货款。慧芬,你知道我的为人,我要还拿得出钱会不借给你?再说了,你还是慧萍的堂姐,我是个不肯帮亲戚的人吗?” 胡仙仙进店细看那女人,正是摆熏鸭摊子的梁慧芬,她此刻早已没了平日泼辣风骚的样子,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胡仙仙问梁慧萍:“慧芬姐说壮壮快没命了,是生病了?” 梁慧萍眼角也挂着泪:“是被官府抓了,说他勾结土匪,要拿钱交保费。否则,否则就……斩首……” 胡仙仙一惊:“壮壮才满十二岁?不可能勾结土匪!分明是他们想讹钱!听你们刚才说昨天都交了钱,怎么还不放人?” 听着胡仙仙相问,梁慧萍正要细说,梁慧芬突然疯了似的对胡仙仙又抓又打又骂:“都怪你这个爱管闲事的霉星!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撺掇着剿什么匪?你受了委屈,凭什么就要弄死全部姓高的?” 胡仙仙挨了她一耳光,她眼中涌满泪水,她不知自己又惹着谁了。 程浩风在梁慧芬又一巴掌将拍下时死死钳住她的手腕。 康先生一家三口忙来拉开梁慧芬,梁慧萍帮堂姐挽着散乱的头发:“芬姐,你气糊涂了吗?这根本跟胡姐姐没关系,都是那帮官府的人变着法子来捞钱的。” 康先生和他儿子康厚朴直跟胡仙仙道歉,胡仙仙让程浩风放开梁慧芬:“我不怪慧芬姐,我就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梁慧芬抽抽噎噎说不出完整的话,康先生让梁慧萍扶她到一边冷静一下,他对胡仙仙说起原委。 车知府这次大破匪窝得到嘉奖,他又趁势抓了这周围所有姓高的人,说他们都和土匪有勾结。梁慧芬死去的丈夫是从高家村搬来城里摆摊的,他虽死了六七年,可官府的人说他儿子还和高家村的人挺亲热,就把高壮壮给抓了去。又说他年纪小,可以开恩交了保费就放出。 前天梁慧芬自己拿出全部一百两银子的积蓄,又在周围邻居那儿借了五十多两银子,去保儿子,可看守的人说不够,要三百两银子。 她昨天又找人凑了五十几两银子,康先生再借给她一百两银子,凑够三百两银子拿去。却又说耽误时间,保费涨到了三百五十两…… 胡仙仙听得直咬牙,这哪是怀疑高壮壮勾结绑匪,要保费?分明是车知府想借机给老百姓安罪名,他就好捞钱! 她冷声问道:“所以今天慧芬姐就找你们再借银子给她?哼哼,今天拿去了,只怕又要涨到四百两!” 梁慧芬冷静下来,她不哭不闹,却脸色肃穆的朝胡仙仙跪下:“仙仙……胡小姐,求你放过我的壮壮。他从一出世就在城里住着,他嘴甜爱招呼人,他不知道他那些叔叔伯伯是土匪。我知道王爷都是听你的,你在高家村受了委屈他要帮你报仇我管不着。可我的壮壮是我的命根儿啊,你要是恨姓高的,我可以马上带着壮壮改嫁,我让他跟继父姓。” 胡仙仙去扶梁慧芬,可她不肯起来。她这样子就是听信了抓那么多无辜百姓只是慎郡王为了给胡仙仙出气的谣言,胡仙仙这会儿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胡仙仙拉着程浩风往外走:“到衙门口看看,看看车知府到底想干什么。” 走了几步后她又转身对梁慧芬说:“慧芬姐你先放宽心,既然他们找你要钱就一时不会把壮壮怎么样。我一定会让壮壮平安回来!” 第三十八章 许诺救人 还没走到衙门口的时候,胡仙仙就看到围了一圈人在一处柱子下指指点点。她挤进人群望上一望,柱子上挂着几个人头。 看着那些人头,她张了几下嘴才哑声说出话:“高有阔?还有,还有高有山……都是高家村的人!他们是有罪,但罪不致死啊。” 人群中有人冷哼:“说些假惺惺的话,不就是你要他们死的吗?你得了慎郡王这个大靠山,还不是谁让你受委屈你就整谁?” “我?”胡仙仙眼睛扫一圈周围的人,“我怎么搬得动慎郡王那样的人?王爷也没参与剿匪的事。我是恨那些土匪,可上面的这些人不是我恨的人!” 程浩风拦住将他们越围越紧的人群:“你们是听谁说的抓姓高的,杀姓高的是王爷在给胡仙仙出气?” 有人大声说:“交保费的时候官府的人说的!" 程浩风和胡仙仙面面相觑,这个车昂真是够狠的,借事捞钱不说,还把老百姓的怨气都引到慎郡王和胡仙仙头上。 见他们不说话,另一个围观的人说:"你们没狡辩的了?本来车知府只想逮几个手上有人命的恶匪,都是胡仙仙挑唆王爷要斩草除根,连高家村嫁出去的闺女都抓了。” 胡仙仙眼睛充血红得吓人,可她没有眼泪:“你们说高家村领头的是谁?是高有彪!他在哪儿?他被抓了吗?还有在北门混得最好的是谁?是高有宝!他本来被圆明观的人抓住送望官府,可这上面怎么也没他的头?最会出烂主意的高有全也没见被砍了脑袋示众?我最恨的人根本没在这上面!高有山,高有阔,是帮过我的人……” 她还要再说,但鼻子已酸得说不出话。她真的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会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都围这儿干什么?”马捕头带着几个捕快过来哄散人群,一见胡仙仙就装腔作势地说:“胡小姐啊?王爷还好?知府大人和卑职重重惩罚了这些胆敢囚禁虐待你的人,你还满意?” 胡仙仙望着他冷笑三声,又大声说:“大家伙儿别忙走,听我说。要是车知府不把无辜牵连的人给放了,我就带大伙儿去劫狱!” 胡仙仙可不想父老乡亲误会自己是攀龙附凤、狐假虎威的人,她冷冷直视马捕头。 马捕头的脸也阴下来,他忍着气继续瞎扯:“胡小姐,不要以为你有王爷当靠山就可以乱说话!” 胡仙仙咬着嘴唇压制怒火,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非得把自己和慎郡王扯一处。 程浩风将她挡在身后,沉声说道:“她没有乱说话,乱说话的是你!她的靠山不是慎郡王,她去郡王府求助只是机缘巧合,她和慎郡王没有任何瓜葛。你们听清楚,胡仙仙的靠山是我程浩风。” 程浩风推开挡在面前的捕快,拉着胡仙仙奔向鸿宾楼。因走得太快程浩风被牵动伤口,他停下捂住胸口。 胡仙仙见他胸前有鲜血渗出,忙说:“不要这么急,我们找个医馆敷上药再走。” “快些回去,我得自己运转灵气疗伤。那些草药治不好内脏受音波震荡而造成的伤。” 胡仙仙扶起他问道:“你昨晚休息一夜不是好了很多吗?这个秦沐风也是,怎么能对自己师兄下那么重的手?” “我的伤确实已经好了很多,我虽入凡尘但有仙气护体,伤口愈合速度大大快于常人。六师弟下手也不重,他只用了一成功力,以他如今功力,我即使没有入凡,也只能与他战个平手。” 两人边走边说,胡仙仙听得疑惑:"那你怎么忽然加重伤势?” “怪我自己。”他停下来歇一会儿,苦笑着说:“仙家讲究心绪平和,尤其不能有怨恨报复之心,会使心智紊乱生出魔障。我因你生气,因六师弟生气,都只是关心你们、担心你们,没有想伤害你们。可这一路走来,真让我想把那些狗官碎尸万断!刚才气血上涌,伤口又裂开了……” 胡仙仙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你不要气,我真不知道你生气会损伤你的身体。我瞧瞧哪有马车,坐车快些回去疗伤。你只管自己疗伤,我来想让车昂放人的办法。” 一到鸿宾楼门口,一个身着彩衣的姑娘笑着跑出来:“胡姐姐,你可回来了。我还想吃你做的汤圆,可他们都笑话我呢。” 胡仙仙看着面前的姑娘也笑起来:“麦小姐,你不怕再被被噎着?” “要不是我哥那么笨手笨脚的样子惹人笑,我怎么会噎着?都怪我哥。胡姐姐,你不要叫我麦小姐,你就叫我娜莎。我觉得和你一起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要不是阿爸说陵州城刚平定不安全,我早就再来鸿宾楼了。” 麦娜莎说了一长串,胡仙仙想尽快扶程浩风进门可又不好意思说她。 好容易等麦娜莎说完胡仙仙和程浩风刚走进大堂,麦塔哈又张开双臂热情的向胡仙仙走来:“仙仙,好想你啊。” 程浩风伸手挡到胡仙仙面前,面色不善地说:“她有要事需要做,等会儿再和你聊天。” 胡仙仙讪笑扶程浩风往楼上走,麦塔哈觉得程浩风那样冷淡地对待自己,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他看着他们的背影说:“什么要事?我找仙仙才有要事。上次在王府我们合作做出的菜式很受欢迎,我准备和仙仙合开一家天方风味餐馆。” 胡仙仙听着头也没回,二胖,三叔公他们倒都围着麦塔哈询问。 进到楼上潘宗强的房间里,潘宗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胡仙仙大声说:“起来,大白天的睡什么?” 程浩风坐到自己床上,盘好腿:“你别嚷,他起不来的。” “起不来?他怎么了?”胡仙仙心里发凉,以为潘宗强死了。 “他的生魂应该还在和蒯殿聪对质,你先出去。你管好那些客人,不要来打扰我。”说着他闭上眼睛,面上表情渐渐趋于平和淡然。 胡仙仙轻拉上门,小声嘟哝:“说话说半截,让人瞎担心。” 她下楼到大堂与众人聊了会,又嘱咐栓子说:“栓子,你多注意下潘老爷的房间,别让人去那儿吵闹。” 又去厨房做了些汤圆,让麦家兄妹吃,她没吃午饭,也一起吃。 几人边吃边说些琐事,麦塔哈说起慎郡王祭父的典礼是如何庄重浩繁,又说只能远远看着不能亲自参加是如何遗憾。 麦娜莎却说那些繁琐礼仪毫无趣味,并且老王爷的陵园最后还出了点意外,挺吓人的。 “意外?”胡仙仙一口吞下汤圆,差点儿把自己噎着。 “仙仙,没事?”麦塔哈关切地问她。 他又说麦娜莎,“吃汤圆的时候就不要一惊一乍的说话,仙仙噎着了可怎么办?哪是什么吓人的意外,不就是爬出了很多蛇虫鼠蚁吗?” 胡仙仙横麦塔哈一眼:“是你自己提起的话头儿,怎么怪娜莎?”又笑着对麦娜莎说:“娜莎,你快讲讲是怎么回事。在我们中原,达官贵人的墓都是要设断虫道的,老慎郡王的陵园中怎么会有很多蛇虫鼠蚁?” 麦娜莎朝哥哥挑一挑眉毛,吐一下舌头才说起那些事。 即使是在天方国,墓葬里也会放上除虫的香料。就算是穷苦人葬得浅有野狗去刨,有蛇鼠寄居,也不会突然成群的涌出很多来。 而在一向注重丧葬的中原,又是修得很豪华的王爷陵园中,竟突然涌出很多、很多、很多的蛇虫鼠蚁…… 麦娜莎又看看周围的人,小声附在胡仙仙耳边说:“传言是老王爷笃信佛法,本来想火葬的。可慎郡王不听他父亲遗嘱,执意按王室葬制入殓,这才招致蛇虫鼠蚁反涌。” 胡仙仙抿嘴细思:“不应该是这样,王爷是不可能火葬的,皇族规制就不允许。” 麦塔哈见胡仙仙否定妹妹的说法,得意的朝妹妹一扬眉:“当然不是这么玄乎的原因,是老王爷不愿意设断虫道,他说不能误伤蝼蚁性命。平常人家的墓很小, 不会有多少蛇虫鼠蚁,但王爷的陵园大,花草树木又多,肯定有很多小动物寄居。那天的祭礼上又用了很多香油,设了很多香喷喷的祭品,这些东西当然会招来很多准备过冬的小虫小兽。” 胡仙仙点点头:“有些道理,那些铺设的祭品在小虫小兽看来不过是好储备过冬的食物。” 她想了想又严肃的看向麦塔哈:“麦少爷,是祭礼将完成时才涌出很多蛇虫鼠蚁吗?” 麦塔哈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说那天他和一些外来客商一起等在陵园之外,想见识一下慎郡王祭礼的排场仪仗。突然就有很多人慌乱的往外跑,大吼大叫地说怪物跑出来。 麦塔哈也跟着乱跑,他担心那些东西会窜出来乱咬人。可奇怪的是一个时辰过后并没有见到大街上有虫子乱爬,他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捣乱。 过了两天之后才听人说,陵园内是出现很多蛇虫鼠蚁,但在陵园外只是周围有很少的几只蛇和老鼠被打死。 胡仙仙默然良久后说:“我知道王府的人为什么要高价搜寻购买绝虫铃铛草了,是为了防止那些蛇虫鼠蚁往外窜。” 麦塔哈和麦娜莎都点点头,胡仙仙又说:“麦少爷,娜莎,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去找二胖他们要。我还有事,不能多陪你们。” 胡仙仙去看了母亲,又找伙计们交待了一些事,然后就在潘宗强房间里默然坐着。 不久后,潘宗强醒来就见到胡仙仙,他有些惊喜地说:“仙仙,你在这儿等我?” 胡仙仙冷冷说:“潘老爷你先出去,我借用一下你的房间。” 潘宗强的脸色马上变了,鼻子里直哼哼:“这是我的房间,你们孤男寡女的在我房间里,倒让我出去?” 胡仙仙冷笑说:“潘老爷,你想不想让蒯家的人倒霉?你想不想自己后半辈子有安生日子过?想的话,就先出去。” 潘宗强咧咧嘴,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边走边说:“这个女人我真降不住啊。” 他一走,程浩风就缓缓睁开眼睛,“你要说什么事?” “我要找绝虫铃铛草。” “你要找的并非俗物,极难寻得。” “你不是神仙吗?我想通了,我要修道。我想让坏人得到惩罚,要弄清楚这世间的一切是什么在主宰?" 他问道:“你想修道就是为了这些?” “对,不求长生,不求能证得大道,就想明白到底这天地之间有没有善恶之报,有没有公平正义。” 程浩风叹着气:“有一棵树上结满了果子,你却摘不到,你是会请人来帮你摘还是自己想办法摘?” “当然是自己想办法。不就摘个果子吗?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我去找绝虫铃铛草。” 她没有察觉程浩风眼底溢满悲凉之色,她只觉得心中轻松了些。她伸伸懒腰,打着哈欠说:“找秦沐风帮你,他连惊梦水晶都知道在哪儿,这些事难不倒他,等扳倒蒯殿聪他就可以顺利和婉芷在一起。” 第三十九章 小惩恶人 程浩风和胡仙仙下楼去找归冲虚,到大堂时正看见潘宗强在搬行李。 三花见着胡仙仙就说:“小姐,快留住潘老爷,他要退婚。” “退婚?我根本没和他订婚,退什么?” 潘宗强尴尬的笑着:“仙仙,我是真挺喜欢你的。你这脾气要能改改就好了,唉,你惹那么些事是想干嘛呢?不管怎么说,你救过我。这些衣料和首饰都是送你的,你要想起我呢,就来找我也成。” 胡仙仙“哦”了一声,懒得和他废话。 麦塔哈却很激愤的说:“潘老爷,你怎么能这样对待爱情?爱就是爱,不论她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脾气,都要爱!” 麦娜莎在旁边“咯咯”的笑起来,“哥哥,你是在向胡姐姐表达你的爱情观,吸引她注意吗?可惜她急着往外走,都可能没听到你的话。” 胡仙仙和程浩风并未走远,他们都听到麦塔哈接着说:“我是不会做一点感情都没有就送聘礼的事,我知道仙仙心里对程道长有感觉,她对我没感觉。我不喜欢强求,做朋友也很好。” 胡仙仙听着这些话,步伐顿了一下,她瞥程浩风一眼,她想看他有什么表情。 程浩风的背僵挺着,他停下脚步,“你为何看我?” 胡仙仙的心闷痛一下,“不能看你?你真以为我很在意你?快些到归老伯那儿,牢房里还有人等着我们救呢。” 有归冲虚相送,他们很快到皖州地界,有马鸣风寻找,他们也很快在景春县城的杜府见到秦沐风。 在杜府后园的杜婉芷闺房外,秦沐风正柔声说着:“芷君,你喝点粥,好不好?你出来喝点粥,我一定会走。我不会伤蒯殿聪的,我不会让你们杜家背上逃婚,不守信诺的罪名。” 马鸣风轻咳几声,秦沐风闻声回头,见是他们就冷着脸说:“你们到底要怎样?你们拘审蒯殿聪的生魂,他一醒来就说是杜家的人请了妖道害他,已经把杜老爷锁进柴房了!我在这儿是既不能带芷君走,也不能杀蒯殿聪,这会儿芷君又要绝食逼我走!” 胡仙仙趴到门边往里喊:“婉芷,是我。你逼走秦真人是为什么?” 杜婉芷开了门,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见了胡仙仙竟惨然一笑:“胡姐姐,进来坐。” 胡仙仙见她如此憔悴,声音又嘶哑,忙从秦沐风手里接过粥碗,“你先别说话,喝点粥润润嗓子。” 杜婉芷看秦沐风一眼,“我不会喝的,他不走,我就不喝。我爹神智几乎失常,他疯疯癫癫的说他自己是做生意太黑,为人太刻薄遭了报应。若真是报应,我是他女儿,理应受这份罪,但秦真人不该因我受人辱骂。” 胡仙仙看秦沐风一眼,又对杜婉芷说:“他马上就走,我们就是来带他走的。你瞧你自己都成什么样了?来喝口粥。” 她舀一勺粥送到杜婉芷嘴边,胸有成竹地说:“你得保养好自己身体,我想出了解决办法的。” 杜婉芷看向马鸣风和程浩风,见他们都脸色平静,这才接过勺子喝粥。 秦沐风小声说:“我不能走开,那个蒯殿聪……唉,那个人说好后天举行婚礼,可他想提早洞房。” 胡仙仙冷笑说:“你们尽快找到绝虫铃铛草,我陪着婉芷,他敢胡来,姑奶奶我阉了他!” 马鸣风搓了搓手说:“可惜我职事在身,不能随时守护杜姑娘。仙仙,你陪着她是不行的,万一再把你搭进去,那可就真完了。” 程浩风也说:“蒯殿聪诡计多端,不能不防。六师弟,你去寻草,我和胡小姐一起守护杜姑娘。我伤势未愈会拖累你的行动,但若那蒯殿聪硬要用强,我抛开顾忌也还有一搏之力。” 秦沐风看向杜婉芷依依不舍地道别:“芷君,听胡姑娘安排,不要胡思乱想。” 他又对程浩风歉疚地说:“三师兄,当日失手伤你是我的错,待芷君脱离危难,我任凭你责罚。” 秦沐风将箫往天上一抛,他一踏地便斜飞入空中随箫去远。 胡仙仙看得目瞪口呆:“真的会飞?可他怎么让箫飞前面?” 马鸣风道:“他并不是真的飞,是借箫中所储灵气在往前。六师弟为情所困不肯受天庭召请,若是他在天庭有仙职仙位,得授予仙法,他的功力会更高。” 杜婉芷听到如此说,面有愧色,“秦真人待我真好,可惜我不是芷君,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 胡仙仙将杜婉芷拉回屋中,“你多吃多睡、养好身体,瞎想什么?”又朝门外说:“大师兄,你先回去,你可有职事在身,别让天庭挑出什么错来。” 马鸣风走后,程浩风就站于屋檐下,胡仙仙让他进去,他说要避嫌。 可他话音未落,蒯殿聪已带着几个人走过来:“哟,又换了个男人?杜婉芷啊,你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骨子里倒放荡得吓人。” 胡仙仙对他嗤之以鼻:“你和婉芷还没成亲呢,你管得着吗?” 她又向程浩风说:“你以为你站外面房檐底下就能避嫌?要往你身上泼脏水的人,你再干净他都能给你弄得乌七八糟。” 蒯殿聪围着胡仙仙看了一圈:“这个俏丫头又是谁?看起来倒有些面熟,你是杜家配的陪嫁丫鬟?” 胡仙仙伸出食指点两下蒯殿聪的额头:“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姑奶奶是地府的判官,你受审的时候见过我才觉得眼熟。” “地府?判官?”蒯殿聪大笑起来,“有趣,这个丫头有趣。来,好好伺候一下八爷,八爷我看上你啰。你要伺候得八爷我爽了,我娶你当姨太太,跟你家小姐平起平坐。”说着他就对胡仙仙动手动脚。 胡仙仙用手肘顶开蒯殿聪,吐他一脸口水:"呸,你娘才是陪嫁丫鬟!” 蒯殿聪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淫笑转为羞怒:“小骚蹄子,你说的什么?他娘的,给我打死她!” 胡仙仙想起蒯殿聪母亲本是婢女出身,自己说话戳到他痛处,他是再无耐心调笑,要下狠手打自己了。见了拥过来的打手心中不由恐惧起来,她本能的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正在掐诀念咒语,胡仙仙心中焦急起来,念什么咒啊?等你念完我都被打死了。 她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的时候,园中骤起烟雾,那些打手都惊疑不定的看向四周。 程浩风字正腔圆的冷喝:“尔等俗人,冒犯仙威,再不速速离去,即刻送往冥司收押。” 打手们一哄而散,蒯殿聪还在烟雾中查找他们的位置:“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吓不了你八爷!给我出来!” “大胆蒯殿聪,汝当真不惧神怒鬼怨?”程浩风的声音正气凛然。 蒯殿聪的声音全无惧意:“我娘让鄂大师给我算过,我寿登八十,家财万贯,七个儿子送终,不会这么早就死的。你们天庭也有规距,怎么敢乱抓人?你们这些小把戏跟鄂大师的法术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说的那些仙规天条,就问:“你说什么鄂大师?鄂大师就敢随意取人性命?” 蒯殿聪得意地说:“当然敢,他不受天庭辖制。” 程浩风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他不受天庭辖制?我如今也不受辖制!蒯殿聪,小心你的狗腿!” 蒯殿聪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得小腿巨痛,伸手一摸满是鲜血,“你竟敢伤我?哼,八爷要让你当不成神仙。” 蒯殿聪痛呼着一瘸一拐地走了,烟雾渐渐散去,胡仙仙忙走到程浩风身边。 她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就问他:“你真的伤了他?这犯不犯天规,你不会又要被罚?再罚你几次,你和凡人也就没区别。到时候不要你没有把我带上天庭,反而把自己陷在红尘中。” 第四十章 进展顺利 蒯殿聪走后三人都松了一口气,走入屋内坐下喝茶。 胡仙仙问程浩风:“你真的打了他?你快说,有没有犯什么天规?会不会受惩罚?” 程浩风若有所思地答应着:“可能我杀了他也不会犯天规?只会犯人间的王法。我已经不能调御天兵天将,刚才我又发觉自己无法感应天地灵气,连天地灵气都无法感应吸纳,还算什么神仙。” 胡仙仙托腮轻笑:“是你本来就不是?” 程浩风冷哼一声,不理她。 杜婉芷看看两人,劝说道:“胡姐姐,你别气程道长了。程道长,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失去法力啦?” 程浩风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只是我此刻还存留有灵气,但若灵气耗尽就真与凡人一般。刚才我是情急之下告知大师兄,由大师兄放出的烟雾。蒯殿聪也不是被我所伤,是我御使一只老鼠咬了他。” “老鼠?”胡仙仙托腮的手抓了抓脸颊,“你能让老鼠听你的话?” 说起这些,程浩风黯然的脸色有了点光泽:“御兽之术并不算高深法术,但我天生易与禽流,不耗灵气也可以御使,你以前见过我御使鸟类。除了灵智已开有修为的异类修者,各类禽兽我皆能御使。” 杜婉芷听他如此说啧啧称奇,胡仙仙不以为然地嘀咕:“不就是哄那些小鸟、小狗、小老鼠?咦咦咦,我知道你的七师妹白回风为什么会对你言听计从了。” 程浩风疑惑的问:“你知道?你有前生记忆?” 胡仙仙站起身,左右转转腰才说:"她是一只小狐狸,你天生能御使禽兽,她能不听你的?” 程浩风气得重重放下茶杯:“她不是禽兽!我也不可能御使她!” 杜婉芷吓得起身倒退几步,胡仙仙也被震慑得收敛嘻皮笑脸的表情。 她诚恳地道歉:“我嘴臭,你知道的嘛。她是天仙,怎么会是禽兽?消消气。”她见他杯中茶水都溅出,就为他再续上水。 程浩风不再喝茶,默默起身站到门边。 胡仙仙见他真生气了,就说:“我们还是做点正事?” 他板着脸反问:“你也会做正事?” 胡仙仙轻拍拍自己的嘴:“是我嘴贱,请程道长消消气。你能让杜老爷暂时恢复神智吗?” 程浩风不解的看着她,杜婉芷也问:“我爹只是情绪失控,没有疯,你是要为他治疗?” 胡仙仙正色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说要杜老爷写一份婚约,就写秦沐风和杜婉芷是幼时订婚。 然后让秦沐风去皖州衙门告状,说他幼时与父母出海经商,商船遭遇风浪父母遇难。他侥幸被渔船救起,流浪多年才来到皖州准备与你成亲。可一回来就得知杜婉芷将与蒯殿聪成婚,他要告杜家毁弃婚约。 这主意杜婉芷听得两眼发亮:“是啊,他与我自幼订婚,我们因失去联系才重新与蒯殿聪订婚。官府会判先订婚者为胜,我与蒯殿聪的婚约就无效!” 胡仙仙点着头,有几分得意地说:“正是此意。并且我让秦真人寻到绝虫铃铛草交于慎郡王,就是想让慎郡王用老王爷的印章加盖其上,让老王爷做当年婚约的见证者。” “老王爷已经亡故,如何做见证?”杜婉芷皱眉说。 胡仙仙笑说:“就是要已经亡故才好,他们还能招老王爷的魂来问?再说,婚约上写你和秦真人是幼年订婚,那时候老王爷还活得好好的。” 程浩风指节轻扣门框,忧虑道:“不妥,杜老爷与老王爷并无交往,怎会为他的女儿证婚?若是被官府查出婚约是伪造的,岂不是又添乱?” 胡仙仙轻叹:“何必要说杜老爷和老王爷有交往?就说秦真人的父母与老王爷交情深厚,但秦父秦母长年在海外经商,外人不熟悉。而秦父秦母都在海难中丧生多年,他们即使能查出来,那也得很久?只要能先让蒯殿聪后天和婉芷成不了亲,我们就有时间慢慢想妥当法子。” 杜婉芷听得如此说,就带她和程浩风去找杜老爷。杜老爷虽精神恍惚,但听女儿一番解说后也明白过来。可是他被关在柴房中没有笔墨纸砚,去找人要,又怕被蒯殿聪的人发觉。 程浩风见柴房中有只老鼠,就“吱吱”几声唤出老鼠,又轻抚鼠头念叨几句,那老鼠便往书房而去。 胡仙仙偏头看着他问:“你会说鼠语?” 程浩风侧开头,回避她的目光:“不是会说,是要用心去感觉。” 胡仙仙抚一下自己的心口处,讷讷地想这用心去感觉是怎么感觉? 老鼠送进笔墨纸砚再带出写好的婚约,他们回到杜婉芷房间时秦沐风已取灵草回来。杜婉芷把婚书交给他,又说清胡仙仙所说求慎郡王要办的事,秦沐风再次匆匆离去。 待得晚间戌时,秦沐风已带回加盖老王爷之印的婚书,并说由沈廷扬做了仿旧处理,一般人看不出是才写的。 程浩风又说再请马鸣风今夜托梦与皖州知府,这样明日秦沐风去告状,又多给知府一重压力更有胜算。 马鸣风来到,听了他们所求后答应下来,却又问:“既居神位,就不能有谎言妄语,我不能说六师弟本来是杜姑娘未婚夫。” 胡仙仙一副嫌弃别人很笨的表情说:“谁让你说这些?你不用撒谎,就说那蒯殿聪是个坏人。” 马鸣风去了,蒯殿聪又带一帮人出现。他说杜婉芷待嫁闺中,不能有男子在她屋内。 程浩风和秦沐风都退到柴房外打坐,蒯殿聪又找了几个壮硕妇人守在杜婉芷房外。胡仙仙不肯出去,蒯殿聪也不敢再惹她,就由着她陪杜婉芷。 第二天早晨,蒯殿聪听人说秦沐风已经离开,他以为是终究惧怕他而离去。 他得意地跑到杜婉芷房外嚷:“你那个小白脸儿不是说得坚决无比吗?还是顶不住八爷我的霸气压力?他都跑了,你就安心跟着我。指不定我哪天心情好了就放了你爹。” 可他得意没多久,衙门的人就传他问话。他本不想去,可传话的捕快说是曹知府要他必须去,因他得罪了慎郡王的世交好友。 他怏怏去了,午时,秦沐风满脸喜色的回来。 秦沐风说,曹知府不仅判蒯殿聪的婚约无效,还因蒯殿聪跋扈蛮横推翻大堂案桌,被曹知府以蔑视朝廷,毁坏公物的罪名将他拘押起来。虽然没有判蒯殿聪重罪直接关进牢房,但蒯殿聪是肯定无法逼迫杜婉芷成亲了。 说着他还笑问杜婉芷:“今日堂上还有个笑话,你想不想听?” 杜婉芷满眼期待的看着他,他展颜笑勾薄唇:“曹知府的案桌被掀翻后,他大怒吼道,‘蒯殿聪,你真是个坏人!神仙没说错,你是个坏人!你这个坏人。’捕快们也跟着喊,弄得威严庄重的大堂像一群小孩吵架。” 杜婉芷听得笑靥如花:“这位马真人也当真憨直,胡姐姐随口一说,他向知府托梦时就当真那样直说?” 程浩风也觉挺好笑:“大师兄的性子当真一点也没变,他托梦时该说,‘蒯殿聪乃是心术不正之人’,他怎能一点也不变通?” 胡仙仙忍俊不禁地说:“这不好吗?这样说话谁都能听明白。咦,我才注意到秦真人不仅会笑,还会讲笑话逗人笑。” 这话说得秦杜两人都害羞起来,程浩风瞪胡仙仙一眼:“你别扯废话,杜老爷还关在柴房呢。” 他们赶着去放出杜川,由杜婉芷照顾父亲,秦沐风去撵走蒯殿聪的人。 程浩风和胡仙仙由马鸣风送交归冲虚,再由归冲虚送进城。他们又说要找潘宗强,归冲虚说潘宗强离开鸿宾楼后已至宜州。胡仙仙便让他将自己和程浩风送到两州交界处,再找了辆马车赶往宜州。 两人在一家客栈找到潘宗强时,潘宗强还以为胡仙仙想通了要嫁给他。听说是打听他所购玉矿原主下落,他先不肯说,因那人曾交待不得透露行踪。 胡仙仙说是为救无辜被关押的百姓,反复求他。他才说出那人叫邹祖宽,玉矿卖出后搬到江南省越州海丰县的一个靠海小渔村隐居。 胡仙仙谢过潘宗强后闷闷的走在大街上,程浩风问:“越州是不是很远,你是不是担心来不及救那些人?” 胡仙仙叹着气,“越州虽属江南省管辖,但与陵州交界本不算远,可青龙山能直通越州地界的商道早就废了。如今都是先到皖州再从皖州景春县走水路绕过去,等到了海丰县再找到邹祖宽,牢里的人早没命了。” 程浩风停住脚步,“青龙山有近路?” 胡仙仙说:“翻过青龙山就是越州地界,过洪安县就是海丰县。但这条路只能在地图上看到,没有人实际走过,应该有两百年没人走过。” 程浩风握了下拳头,决然说:“我们就走那里,快找车,我们尽快回陵州找归冲虚。让归冲虚尽量拖延车知府,我们和六师弟去海丰找人。” 胡仙仙笑着一拍手掌:“我真是急糊涂了,怎么忘了你们可日行千里。” 但当程浩风和胡仙仙、秦沐风一起到得青龙山山腰才发现古商道早被藤遮草缠不见路径。秦沐风还可自空中踏树枝借力而飞掠,程浩风灵气不多,只能踏地而掠,这林中如此情形无法踏地借力。至于毫无法术的胡仙仙,更是无法行走。 三人沮丧不已,胡仙仙急得团团乱转:“我真的该早点修道,要能像归老伯那样瞬息百里,这点山路算什么?” 程浩风听她嘟囔,就问:“你说归老伯?地仙在自己所辖境内是可以瞬息即至辖属地的每个角落。这是仙法加持,不是自己修炼,因为地仙若不能即至,就不能很快的除妖护民。” 胡仙仙跳起来:“地仙在自己属地都能瞬息即至?那你认不认识越州地仙?” 程浩风摇头,“我说过我已无法沟通天庭神仙。” 秦沐风手中箫轻旋,“不能请,可以吓。我吓出越州地仙,逼他带你们速至海丰。” 第四十一章 争矿始末 秦沐风吹起箫,箫似竹制却有润玉莹光,箫声和婉轻柔,让闻者如在竹林漫步。 程浩风陶醉的低吟:“翠玉姿,冰雪心,晨露滴滴映曦晖。轻风徐,摇碎影,曼舞翩翩送紫微。” 胡仙仙心里是觉得这一幕情景很是赏心悦目,可她又总觉得不煞煞风景就不痛快。 她撅着嘴哼哼:“吹的什么?跟蚊子哼哼似的,一点节奏感也没有。这箫还挺不错,很值钱?” 秦沐风吹出高亢急促的一声尾音,斜飞至半空,他在半空中悬停再吹箫。此时的箫声清越嘹亮,隐然有金鼓之声。 程浩风望一眼秦沐风后对胡仙仙说:“六师弟的箫是林芷君林师妹求她的三师妹,用她三师妹的本体竹枝所做,其珍贵不是金钱所能衡量。六师弟起先箫声轻柔是向越州地仙问好,此时箫声清亮是表明我等身份,让越州地仙不许再推辞。” 胡仙仙似懂非懂:“林芷君的三师妹的本体竹枝?你的意思是这箫是用竹子精的本体做的?” 程浩风一副嫌弃的神情说:“你说话能不能婉转点儿?什么竹子精?沈竹君沈师妹是紫星竹化人修道,她与你的前生白回风情谊匪浅,你怎半点旧情也不念?” 胡仙仙不服地说:“本来就是竹子精嘛,有什么说不得的?我要真是白回风转世,那我前世就是狐狸精。啰,我要真是狐狸精我也不介意别人说我是狐狸精。” 她说了一通之后,又忽然想起有什么关键点被自己忽略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那个竹子精叫什么?” 程浩风没理她,他和已落地的秦沐风朝一个身着官袍的人走去。她猜这人就是越州地仙,也跟着过去。 那人见他们走近,恭敬说道:“小神恭迎真人。请恕小神迟延之罪。不知真人召小神有何吩咐?” 秦沐风微一颔首:“烦请真人将我等送至越州海丰县人氏邹祖宽住处。” 越州地仙听了之后长舒一口气:“原来是此等小事,早知是此事,我当即刻现身。真人请随我来。”越州地仙长袖一挥,他们眼前便出现三乘轿子,六个黑衣白脸的鬼卒充作轿夫。 胡仙仙挨向程浩风:“要坐这种轿子?不会把我们往阴曹地府抬?我还以为可以像归老伯那样闭着眼就到呢。” 程浩风退开一步,朝轿子走去:“各有各的修行法门,你要是惧怕,可以不去。” 胡仙仙一挺身:“我不去?你们嘴那么笨,根本问不清情况。”一咬牙一横心就钻入轿中。 程浩风也随之入轿,秦沐风没有乘轿子,他问越州地仙:“真人适才所说有些蹊跷,难道有人要真人做些烦难之事?” 越州地仙面色戚然:“这青龙山一向是越州与陵州共属之地,小神与陵州地仙一向相处和顺。自从两百年前黑龙祠重建之后,小神着实受了很多欺辱。” 秦沐风一挑眉,“黑龙祠?” 胡仙仙撩开轿帘,插嘴说:“黑龙祠?不就是个早就废了的古祠吗?自从善福寺建好后就再也没人去黑龙祠,我听上了年纪的人说,那个祠建在山顶一直就没什么香客。” 程浩风见越州地仙还要再说,就催促道:“快些送我们到海丰县,这些事日后再说。” 秦沐风飞掠入空中,他们也乘轿而去。胡仙仙觉得这轿子不像平时坐轿有颠簸之感,但感觉在不停向下滑,她担心是要往地狱里滑,双手紧紧的环抱身体。 不多时这轿子晃一下,她缩紧身体闭上眼睛,却听程浩风在喊:“胡仙仙,你在磨蹭什么?到了。” 她睁开眼睛才见自己蜷身蹲在一个石头上,没有地仙也没有鬼卒,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不远处是一丛桑树几间茅屋。 她拍拍屁股,讪讪笑着:“这石头上的泥挺多,我把裙子拍干净才好去见人,你瞎催什么?” 几人走到茅屋门口,胡仙仙攀着竹篱笆往里喊:“有人在家吗?我们是泰兴潘老爷家的下人,想见见邹老爷。” 一个花白头发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妇隔着篱笆说:“邹老爷?我们这破屋子里能有老爷?快走。” 程浩风恭敬说道:“我们有急事求见,还请大娘不要推托。” 秦沐风也说:“大娘,我们不是恶人,你且让我们进屋见见邹祖宽。” 老妇冷笑:“你们是恶人也无所谓,我们家要啥没啥,这一条烂命也不稀罕。可我儿子真不想见外人,你们就让他清净几天。走,都要死了,死也不能死个清净吗?” 说着老妇就又进屋,胡仙仙见秦沐风想跃入院中,拦住他:“你们不是言辞文雅吗?还不是不管用。你要强行进院子,更惹人反感。唉,还是得我这个粗人去劝她。听好了啊,咱们是潘老爷家的下人,你们得像个下人,别这么直挺着腰。” 胡仙仙又攀着篱笆喊:“大娘,我们老爷说收购玉矿的时候那价钱是给得太低,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让我们来看看邹老爷,想和邹老爷商量着合伙办矿。” 老妇扶出来一个病怏怏的人,那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可看起来比身边六十多岁的老妇还憔悴。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自己推开篱笆门,进来。” 胡仙仙笑了笑,拉开树枝绑成的门让秦,程二人先进去,自己再进去。 一进屋坐下,那人就说:“我就是邹祖宽,这是我娘,我妻子和儿子帮人做工去了。你们有什么事就直说,我看得出来,这位姑娘是像潘老爷家的人,这二位公子可绝非是奴仆之辈。” 胡仙仙心里跟打翻了一瓶醋似的发酸,这怎么自己就像潘宗强家的下人,他们两个就不像?我天生了副奴才像? 她心里虽不舒坦,可还得带笑说:“邹老爷真是好眼力,我是管家的闺女,老爷让我带二位道长来问邹老爷一些事。” “道长?”邹祖宽看他们一眼,“我与道门中人从无往来。” 胡仙仙忙劝:“邹老爷别急,是蒯殿聪的恶事被发现,这二位道长是来伸张正义的。” 胡仙仙说到此处,他们两个的背挺得更直,邹祖宽看他们的眼神也多了敬意。 胡仙仙暗喜邹祖宽态度有所松动,连忙说清来意:“邹老爷还不知道蒯殿聪绑架我家老爷?是这二位道长救他出来的。这二位道长听说邹老爷曾是蒯殿聪之父蒯森雄的徒弟,就想问问邹老爷与蒯家有何恩怨,为何蒯殿聪非得要那座玉矿。” 邹祖宽摇头苦笑:“师父?他哪算我师父呀?也罢,我只怕离死不远了,说与你们知道也无妨。” 邹祖宽说他今年四十四岁,是海丰县土生土长的人。他十四岁时因父亲亡故葬父之时欠下债务,就到寥州的玉矿当学徒工。当时的蒯森雄是寥州小有名气的雕玉匠人,他常去给蒯家送玉。 有一次他见剖出的废玉中似有光斑,就劝蒯森雄再细细琢磨那块玉矿,蒯森雄说那块玉只是皮上泛光不肯再费时间。他就捡了那块玉矿,没事就摩挲擦拭那矿石,最后出了鸡蛋大小的一块莹白美玉。 说至此处,邹大娘激动起来,她说那块玉虽然只有鸡蛋大小,可是通体莹透,对着光一看只见五彩光晕不见一点杂质。懂行的人都说这玉不是剖出的,连带盘玉工夫都在里头,至少要值千两银子。 邹大娘瞟一眼邹祖宽说:"我这傻儿子听了蒯森雄那老贼的撮哄,倒把玉还给了他。他呢,只是不让祖宽在矿上当苦力,收了他当徒弟。” 邹祖宽小声争辩着:“我当时想着钱总有用尽的时候,学门手艺就能有一辈子的饭碗,哪知道后来那些事。” 邹祖宽继续讲述,蒯森雄收他当徒弟之后只教他些粗浅技艺,每日就要他去翻蒯家人收来的废玉矿。若是邹祖宽从废矿中选出了美玉,蒯森雄就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几天,若是隔很久都选不出美玉,就对他冷言厉色,甚至连温饱也不供给。 邹祖宽到了二十六岁时,蒯森雄已经不做雕玉匠人,买了两座废矿,凭着邹祖宽的本事发了大财。但他们对邹祖宽仍是非常刻薄,弄得他娶妻的彩礼钱都出不起。 邹祖宽与蒯森雄大吵一架回到越州海丰县,他选玉的名声在外,很快有矿主请他,给的工钱也不低。 邹祖宽攒钱娶妻生子,又在三十二岁那年购得一处别人均以为已采完玉的废矿,并找到新的玉坑,由此发家致富。 两年前,蒯家又来人邀他合伙办矿,他不肯再和蒯家人打交道。蒯家就到处扬言说是邹祖宽偷了蒯家相玉选玉的秘籍,背叛师门、贪财忤逆。 蒯家势力颇大,弄得邹祖宽的玉矿无人敢来收矿石,他只得低价转让玉矿。 胡仙仙听得气愤不已,想一想又说:“我家老爷虽说低价收玉矿占了便宜,可他付的钱再低也有几千两银子?虽说抵不上玉矿本来的价值,保你们一家人的温饱还是够的,怎的弄到如此……如此贫寒……” 邹祖宽仰天长叹几声:“我真是没用,病成这样,还要老娘来服侍我。唉……家里的用度都是靠我妻子给人养蚕,儿子给人放牛来维持……” 常大娘含泪宽慰着他:“这不怪你,都是蒯家的人太狠毒!” 胡仙仙气得一拍桌子:“难道银子都让姓蒯的抢了?” 邹祖宽抚着胸口说:“他们威逼我反悔,要我买回转给潘老爷的玉矿,我不答应。蒯殿聪就带一伙人来说要我交出从蒯家偷走的选玉秘籍,可根本就没什么秘籍,我哪儿交得出?他就借搜秘籍的名义,捆住我们一家人搜出了蒯老爷给的银票。我们怕他再来闹事就锁了县城里的房子,搬回这乡下老家来住。” 程浩风起身转了几圈后问道:“听你说来,他是明抢?怎么不报官?” 邹大娘说:“报官有用吗?都传言说我儿子偷了蒯家秘籍,他们势力那么大,到时候反咬一口,硬说我们是贼,我儿子不是还得坐牢?” 胡仙仙忽然一笑:“坐牢?好,坐牢好。” “什么?”邹祖宽蜡黄的脸上气出一片青乌色。 胡仙仙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到个惩治蒯殿聪的主意。” 第四十二章 施压知府 程浩风凝神思索一番后说:“你是想用邹祖宽换得那些高姓村民平安?并以他引出蒯殿聪?” 胡仙仙有点小得意地笑说:“还可以?蒯殿聪虽说在皖州被暂时拘押,但最多天就能放出来。必须要让他有个不能翻身的大罪,要不然永远都没有清净日子。” 邹大娘黑着脸拒绝:“不行!我儿子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想着利用他?你们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给我滚出去!” 邹祖宽却拉住母亲:“娘,我觉得这样不错。我反正是半死不活的人,要是能惩罚那些人,我也总算出了怨气。我不想那么窝囊的去死。” 秦沐风看邹祖宽一眼:“我观你面相不是短寿之人,怎么尽说将死之语?” 邹祖宽拍拍自己的肚子他说他是吃点东西就胀得难受,每天喝两口稀粥吊命可那肚子还圆得跟鼓似的。看了郎中,说是大便硬结不消化,开了几副泄药吃,吃得他几乎要拉得脱水,可还是胀气。 秦沐风说那倒不至于丧命,随即要了笔墨纸砚写了张药方。 邹祖宽接过来一看:“这些药材可不便宜。” 胡仙仙忙掏出几两碎银:“邹老爷,你先用着。”又说,“这药虽好,也不能立即见效。我有个虽不能治疗病根,倒能很快缓解痛楚的法子。邹大娘,能给我找几个新鲜萝卜吗?” 邹大娘跑到院外菜地中拔了几个萝卜回来,胡仙仙将萝卜洗净后将萝卜切丝,再将萝卜丝反复揉挤。挤出的汁水盛在小碗里让邹祖宽喝下,又将萝卜丝拌上盐和蒜泥说是给他喝粥时佐餐。 胡仙仙正交待邹大娘记得这几天都如此给邹祖宽吃时,听得邹祖宽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身体污秽有染道长清心。” 胡仙仙看邹祖宽急匆匆朝茅厕跑去,邹大娘也焦急的要跟去,胡仙仙拉住她说:“放心,只是放屁,不会像吃泄药那样止不住。” 过了一会儿,邹祖宽回屋里还在跟秦程两人道歉。 胡仙仙笑说:“不就是让他们闻了臭屁吗?谁没个不舒服的时候?你这会儿不那么胀了?快些去吃点东西,你是被饿得有气无力的。” 他们又说些等陵州车知府来抓他时该如何应对的话,就起身告辞。 邹祖宽送他们到院门外,又对胡仙仙说:“胡姑娘真谢谢你,我是觉得舒服了不少。” 胡仙仙笑说:“我们才该谢谢你呢。你放心,等你吃完秦真人开的药就能痊愈,只是到时又得受些委屈。” 他们一行三人行到来时的大石旁,秦沐风召出越州地仙,他们回到青龙山山腰,又召出归冲虚很快回到城中。 秦沐风先回皖州陪杜婉芷,程浩风和胡仙仙往衙门走去。 胡仙仙边走边感叹:“当神仙是好,从宜州到陵州到越州,再从越州回陵州,这平常人要用几天的时间就几个时辰就行。” 程浩风答道:“这不算什么,我在天庭中瞬移千里也可以。” 胡仙仙想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法术就笑起来:“先吃东西。”说着拉他在路边一处面摊坐下,“当神仙就是没什么好吃的,我可受不了。” 程浩风端起面碗,听邻桌的人说话就放下面碗仔细去听。 邻桌的人说:“这车知府真是发狂的在捞钱,昨天连北门的烧饼摊子,馄饨摊子都要交什么‘保票费’说是得保证自己和土匪无关。” 另一人说:“保个屁!他自己才是个匪头儿。” “别瞎说。这几天街上到处都是探子。” “怕个屁!你知道姓车的怎么这么狠的捞钱?他是明白他自己干不长了,他趁着还能捞钱的时候狠捞一笔。我有亲戚在泰兴当驿丞,他说来往官员里有好多人都上了奏折弹劾姓车的。” 程浩风用筷子轻敲桌面,“胡仙仙,快些吃。我们得趁热打铁早点救出那些人。” 胡仙仙点头说好,也叫他快吃。 两人吃完东西来到州衙门口,老朱见是他们就急着迎上来,“程道长,胡小姐,快回去。这衙门里的大狮子正是张着大嘴吃人的时候,你们来做什么?” 胡仙仙笑着说:“哪来的大狮子?这石狮子活了?活了我也不怕,吃不下我。” 程浩风呛她一句:“不是吃不下,是吃下去受不了,又臭又硬。” 老朱焦急地说:“你们还有心思开玩笑?快些走。” 老朱正推着两人,马捕头走过来,“干什么?胡小姐可是贵客。” 胡仙仙轻声对老朱说:“朱老伯,你放心。” 她又笑盈盈地对马捕头说:“马捕头,带我们去见知府大人,我们可有要事与他相商。” 马捕头将二人引入后堂,车知府笑迎两人在客厅坐下。几人说了些客套话后,胡仙仙就瞟一眼在旁伺候的丫鬟,车知府会意,遣走丫鬟。 胡仙仙递个眼色给程浩风,程浩风正襟危坐,端重肃然地说:“车知府可知道蒯森雄蒯大老爷?” 车知府笑答:“蒯大老爷乃京城巨富,我上京赶考之时曾听闻许多关于他的传奇。” “是否听说过他有一本选玉秘籍,能观石望气,选尽天下美玉?” “早有耳闻,只是听说他的秘籍被他一个逆徒偷走。程道长为何提及此事?” 程浩风阖上双目不再理他,车知府莫名其妙的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说:“程道长知晓天机,可泄露天机是要折寿的。你知道慎郡王为何会帮我?他是看重程道长才会对我施以援手。” 车知府恍然大悟:“程道长要车某做些什么?只管明言。我会捐一百两香油钱给程道长点灯添寿,还会早晚上香为程道长祈福。” 程浩风微微睁眼,神秘兮兮地开口:“若能将七星灯点上九九八十一天,贫道确也能求得天地宽恕少减些寿数。仙仙,记得收下香油钱。” 他眼睛完全睁开后定定的看向车知府:“车知府,你为何不走正道偏走邪路?你正财有一大笔不去求,为何去弄些横财?” 车知府有些慌神,“哪有弄横财?程道长不要仗着慎郡王看重你,你就胡言乱语。” 程浩风冷笑:“贫道岂会胡诌?那偷书的逆徒正是勾结蟠龙匪徒绑架潘老爷的主谋,你不去速速捉拿,却为难无辜百姓,是不是不要正财要横财?” 车知府脱口而出:“不是蒯家八爷要绑潘老爷吗?” 胡仙仙听得偷笑,这车昂是不打自招啊。 程浩风却装腔作势地怒喝:“你如此糊涂,难怪会遭人弹劾。你想蒯大老爷家财万贯,他的少爷会做那等龌龊事?就是那个逆徒嫌潘老爷给他的价钱低了,想胁迫潘老爷交还玉矿!” 说得起劲时他站起身来指着车知府说:“抓了那个人,潘老爷是不是会感激你,是不是得捐银子给衙门慰劳你们办案辛苦?蒯大老爷是不是会感激你,你为他惩治逆徒,又为他儿子洗去了勾结绑匪的嫌疑。以蒯大老爷的财力,让他给衙门里捐些修桥补路的善款,他不会拒绝?” 车知府眼珠转了几圈,倒真以为他们不知真相,是来为谋划策似的:“妙哉,程道长奇谋果然妙。可下官往哪里去抓那逆徒?” 胡仙仙见车知府上钩,心下松一口气,暗说:明明是我想出的主意,倒让这个风风得夸奖。这个车知府明知绑潘宗强的主谋是谁还乱抓人,姑奶奶早晚让你吃苦头。不过,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放人?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程浩风又坐到椅子上阖上眼睛,车知府只得再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没想到程浩风还挺会装神弄鬼的,忍着笑说:“不先放下对横财的贪念,又怎能得正财?” 车知府有些为难的说:“那些人可都有通匪之嫌,不能释放。” 程浩风闭着眼睛抑扬顿挫的念道:“拘押良民,纵放恶匪,天理难容。你本有为宰坐相之官运,你再自损运势,势必落得同僚弹劾,上司压制,朝廷将你摘除乌纱帽之境地!” 车知府张了张嘴,额上满是冷汗,低声说:“容下官细想一下,稍等片刻再答复程道长。”说着他退出客厅,去到花园小亭中。 第四十三章 劝人做证 程浩风和胡仙仙看着车知府在那小亭中唤来一个丫鬟说着什么,不久之后那丫鬟回来又对车知府在说着什么。 过一会儿,车知府回到客厅对他们说:“两位可否明天再来?这通匪之罪可是大罪,车某一人做不得主,得和厢军米副统领商议。” 胡仙仙没耐心了,站起来怒声说:“你以为你还在陵州呆得了多久?能捞笔快钱就走,那不好吗?非得要把自己弄得革职查办?你自己干了些什么事你不明白?” 车知府的脸被说得红一阵白一阵的,“你胡说什么?本官清正明廉,有什么事会被弄得革职查办?” 程浩风在要吵起来的两人中间直挥手:“我们是来商议正事的,不是来吵架的。都冷静一点,听我说。” 三人又坐下,程浩风说:“车知府觉得我们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车知府反问:“不是为了让我放出那些人?” 程浩风很鄙夷地说:“我乃天仙入凡,岂会为贱民琐事劳心?车知府可还记得佛宝被盗之事?” 车知府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在胡守备攻破高家村之时就由秦真人交由胡守备转还给善福寺了吗?” 程浩风说:“非也,还的是仿制品。” 这话说得车知府睁大了眼睛,胡仙仙惊讶的脱口而出:“你们真当贼呀?” 程浩风不理胡仙仙,继续对车知府说:“那栽松道人的遗物对于一般人来说只有纪念价值,对于我等道门中人却是能让修为突飞猛进的宝物。” 车知府咂咂嘴,悄声问:“你们也怕善福寺的人发觉?” 程浩风挺坦然地说:“对。这件事能越早彻底完结,就越不容易让善福寺的人发觉。如果此事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必然会让慈悲为怀的善福寺僧人干预。到时候难免有人在僧人面前哭诉,也许某个人就能知道那天交与胡守备的佛宝不是真品呢?” 车知府信服地点点头:“确实,人多眼杂,难免有想得仔细的人。可这和我有何关系?你不怕本官再抓你?” 程浩风神秘一笑:“既然敢说,就有让你不敢说的法子。因为你一旦说出,你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贫道干涉此事,不想高家村匪窟的事再牵连他人。还有一点,蒯大老爷的家中有很多美玉,不少道家法器都需美玉制成,能与蒯大老爷交好也是目的之一。” 车知府捻须犹豫着:“程道长如此坦诚,车某也就不好再多言。只是,米副统领那儿应该去知会一声。” 程浩风和胡仙仙起身告辞,两人走到衙门口时,胡仙仙轻声问:“你们真的没有归还佛宝?” 程浩风看她一眼,凑近她耳边说:“天机……不可……泄露。” 胡仙仙气乎乎的往鸿宾楼走,程浩风拉住她:“还不能回去。” 胡仙仙甩开他,“不是都答应放人了吗?” 程浩风笑起来:“你也相信我给他说的?” 胡仙仙围着他看了一圈,“你也会说谎?” 程浩风一副无赖相地说:“半真半假,不算说谎。我们还得去找人,走。” 两人走到北门,胡仙仙问他,“到这儿来干什么?这儿有能扳倒车知府的人?” 程浩风解释说他还没想好找谁,只是感觉应该能找到。如今首要的事也不是扳倒车知府而是要让蒯殿聪伏罪,能让蒯殿聪伏罪就能帮叶冠英除去高有彪。至于官场上的事,自有官员去处理。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让胡仙仙在陵州没有威胁她家人的事,这样她才好安心随他修道。 胡仙仙连说好,也不再和他说话。她心里直嘀咕,等看了那什么惊梦水晶,跟他修道后我自己还是我自己吗?这个程浩风只想着他的七师妹,不会把我硬变成白回风的脾气性格? 他们闷着头赶路,不知不觉走到那次高有宝绑架潘宗强的破屋。 程浩风快步走去,一脚踹开门,胡仙仙惊慌的跟着他跑。屋内还是只有几堆枯枝,程浩风又去挪开地道石板,他摸了摸地道沿口。 胡仙仙看那沿口光洁无尘,小声问:“这里还有人出入,这沿口才如此干净光滑?” 程浩风点点头,低声说:“你对着下面喊话,我悄悄下去。” 他轻身跃入地道,胡仙仙清了清嗓子,用甜美的声音说:“有人在吗?好汉们,风头过去啦。” 底下没有什么异常声音传出,胡仙仙又说:“蟠龙寨的大哥可没忘记咱们,派人来接咱们了。好汉大哥们,都出来。” 她换着花样的喊,喊得嗓子发干的时候听底下有人答应着:“快拉一下我。” 胡仙仙俯身去看,隐约见到程浩风挟着一个人,就伸手拉住程浩风的左手将他们拖上来。 他们一上来,她就坐倒在地,“你怎么把他打晕了?这死猪可真沉。” 程浩风放下那人后也直喘气,“他乱跑乱打,力气又大得很,不打晕我就没法制住他。” 他喘匀气后又说:“我看着他,你找根绳子来。” 两人正说话,那人“豁”地坐起来,“别捆我,我不跑。” 胡仙仙被吓一跳,细看那人正是高有德。她欢喜说道:“你还没死啊。” 高有德气哼哼的说:“你就那么想让高家人死绝?” 他又长叹道:“死了也好,东躲西藏的日子真难受得要命。你们想把我怎样,我都不逃了,只求你们给我吃顿饱饭。” 程浩风看胡仙仙一眼,胡仙仙立即去买了些烧鸡回来,还带了一坛酒。高有德两口吃掉个鸡腿,又抱着酒坛灌了一大口酒,“说,你们想把我怎么样?我知道你们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是蟠龙寨的人。” 胡仙仙含笑说:“我们不想把你怎样,我们来请你救人。” “我?救人?”高有德用袖子抹了抹油嘴,“救谁?” 程浩风说:“你别管我们救谁,先说说你这几天怎么过的。” 高有德边吃边说,他带了假的绝虫铃铛草回去被高有彪大骂,他就赌气偷偷出村入城。后来高家村被剿,他就一直躲在此处。 有一次实在太饿就趁黑溜出去偷东西吃,后来看见高有阔和高有山被挂着的人头,他吓得把偷来的东西扔了就跑。他再也不敢出这破屋,饿得狠了就逮破屋里的老鼠吃,也不敢烧火,就扒了皮生吃。 胡仙仙看他的嘴,嘴角还有暗红血渍,她胃里一阵恶心,“你生吃老鼠?” 高有德瞪她一眼:“这不都是你造成的!人要饿极了,人肉都能生吃。” 程浩风用树枝敲敲地面,见高有德目光转向他后,才冷冷说道:“胡仙仙没必要整你们所有高家村的人,她是生意人,这么做她什么利益也得不到。你想想,这么做对谁有利?”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心里泛起丝丝甜意,这个程浩风看着对自己挺冷淡的样子,其实容不下别人说自己不好。 高有德摇摇空了的酒坛,眯了眯眼睛说:“对那些能捞钱的人有利,对那些不想让人知道他和蟠龙寨有勾结的人有利。” 程浩风点点头,赞许地说:“难怪你能逃过一劫,你看事情还算通透。高家村的人彼此都是亲戚,不少没有参与违法之事的人也多少会知道些内幕,抓捕所有与高家村有关的人不仅能捞钱还能灭口。” 高有德已啃完鸡,擦擦手说道:“这么一想,乱抓乱杀高家人的,真不可能是胡姑娘。说,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程浩风肃然道:“出面做证,证实蒯殿聪指使高有彪绑架潘宗强。” “只要证明蒯殿聪是绑架案的主谋?”高有德不敢相信,“不说车知府,米副统领的事?” 胡仙仙笑说:“要让蒯殿聪伏罪都很难了,哪还奢望让他们认罪?” 高有德重重一点头:“成!这事不难。只是,我当了证人后不会被灭口?” 程浩风挑眉冷笑,激他道:“你害怕了?你还想继续东躲西藏?” 高有德站起身,神情决绝地说:“走,你们怎么安排我都听。反正是个死,不如死得痛快些。" 第四十四章 我要修道 程浩风拉着高有德坐下:“你不能跟我们走,也不能说见过我们。你在这儿再呆一会儿,然后去偷东西,故意让人抓住你。之后的事我们会安排,被抓住后你只要一直骂胡仙仙就成。” 胡仙仙心里火窜,“凭什么要一直骂我?” 程浩风一本正经的说:“演戏就要演得像,谁让你要靠着慎郡王报复姓高的人?” 胡仙仙气鼓鼓地走出去,程浩风也跟出来,他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跟我斗嘴,斗得过吗?我可是神仙。” 胡仙仙不知该怎么说他,明明对着别人就能沉稳应答,怎么就那么爱跟自己置气?她只好闭嘴不言。走着走着,看到街上的人多起来。 有人喊胡仙仙:“仙仙,谢谢你。放出来了!” 胡仙仙在人群中间搜寻几圈才看到是梁慧芬领着她的儿子向自己挥手。 胡仙仙走过去,拉开高壮壮的衣袖看看,只见满臂伤痕,“他们打你了?” 高壮壮从她手里挣脱,没好气儿地说:“都是你这个坏女人,害得我叔叔伯伯都死了!” 胡仙仙怔在那儿,梁慧芬拍儿子一下:“你小孩子懂个屁!是胡姨救了你!” 她又笑对胡仙仙说:“仙仙别气,等过段日子大家都能明白。” 胡仙仙勉强笑笑:“没什么,明不明白都无所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就不多聊。” 胡仙仙和程浩风赶回鸿宾楼时已到戌时,和鸿宾楼众人简略说了下这两天经过就吃些东西早早去睡。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后,程浩风向众人告辞:“贫道在此叨扰多时,也该自寻归处了。” 胡仙仙还在吃饭,筷子停在半空中,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叔公问道:“程道长准备到哪里去?” 程浩风答道:“贫道今日先到潘老爷府上商议状告蒯殿聪之事,再就到太和县圆明观挂单,等小芭蕉坡的义庄为我腾出住处就长住义庄。” 胡仙仙紧抿一下唇忍下心内的酸涩感,才说:“是我鸿宾楼招待不周,还是程道长想攀高枝儿?你不是为我而来吗?” 程浩风微微一笑:“我白住着间上房,得让鸿宾楼损失多少钱?等蒯殿聪的事了结,我就施术让你从惊梦水晶中见到前生之事,你很快会恢复道法、道术的记忆。以后你可以自己修炼,不需我在旁督促。” 胡仙仙怕自己滴下泪,说了一句:“你就来骗吃吃骗喝骗住的,骗了就想跑!”就匆匆跑上楼。 胡婶对三花说:“扶我上楼去瞧瞧仙仙。” 她们上楼后,三叔公语重心长对程浩风说:“程道长,你有你的路我不多说。只是,你口口声要度仙仙入道有没有想过她自己的想法,她想要的是什么?” 程浩风沉思许久后说:“尽人事,安天命。”随后向三叔公一稽首,飘然远去。 随后几天,胡仙仙做着杂事,她不提程浩风也不许别人提。空闲的时候她就在三楼望着南门出城的方向,她在等他来施法看惊梦水晶,但她也害怕看到他出现,他一出现就面临到底要不要修道的问题。她又想他出现,她很想见他,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很轻松。她在他面前可以放下鸿宾楼的家业重担,可以耍赖,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话,那是一种骨子里的信任。 有一天她看到高有德被装在囚车中运往泰兴城的方向,她知道应是潘宗强的状纸已由泰兴的都司衙门开审了。 胡仙仙匆匆下楼想去衙门打听情况,在大堂门口正遇见麦塔哈,一个急着往外走,一个忙着往里走,两人撞在一起。 麦塔哈搂住往他怀里倒的胡仙仙,翘着胡子笑道:“别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胡仙仙也不理旁人在笑他们俩,着急地说:“等会儿再说,我急着去衙门口打听情况。” 麦塔哈拦住她:“正是衙门里的消息!” 他拉着胡仙仙坐下说:“你知道那个潘老爷告了蒯殿聪?” 胡仙仙点点头,他接着说:“陵州车知府接到蒯殿聪的状纸说,越州的邹祖宽偷了他家祖传的选玉秘籍。车知府就去越州抓了邹祖宽。” 胡仙仙说:“这事我已清楚,你快说高有德怎么被押解出城?” 麦塔哈端杯茶给她,“你别急,急了就弄不明白发生的事。你记着,在陵州是蒯殿聪是告邹祖宽偷秘籍。但是,邹祖宽的妻子和老母又在越州上告,蒯殿聪强抢他家的银票。你记着,在越州知府那里蒯殿聪又成了抢银票的,邹祖宽成了受害人。” 听他说得有趣,众人都围过来,麦塔哈喝口茶,慢条斯理的说:"泰兴府的都司衙门也接了状纸,状告蒯殿聪勾结绑匪绑架潘宗强老爷,胁迫潘老爷交出玉矿。在泰兴府,蒯殿聪是绑架案的主谋,潘老爷是受害人。可这连环案子还没完,你们知道在皖州又是谁告谁?” 众人都好奇追问,麦塔哈捋捋翘起的八字胡,“皖州的曹知府接了杜川杜老爷状告蒯殿聪骗家产,骗婚的案子。可是景阳县衙门又接了蒯殿聪状告杜家毁婚,骗他彩礼的案子。县令开审的时候才知道蒯殿聪牵扯几桩案子,他不敢和上级做对,就将自己接的案子一并移交给皖州曹知府审理。” 胡仙仙皱紧眉头,“那可怎么办?到底先审哪桩案子?” 麦塔哈一笑,“你们猜不出?嘿嘿,一起审!”他说,“这事儿闹到皇上那里,后来就由宜州知府将各地案子合在一处并案,因这宜州隔这几个地方都近,还没有牵扯这几个案子。” 胡仙仙有些担忧地问:"宜州知府任主审官吗?也不知他能不能压制得住那些人?” 麦塔哈说:“宜州知府是副审,他主要负责传告原告被告到堂,和传唤证人,还有就是审案所需的一切杂事。这案子的主审官是刑部派来的狱讼司主事,好像姓卓。另外还有一名副审,姓胡,听说就是大破高家村匪窝的胡守备。” 胡仙仙想了一下,“高有德被押解出城就是传唤他去做证的?" 穆里哈说就是那样,又说:“只要这个案子能审清,仙仙你就可以真的安心做生意了。那个车知府和蒯殿聪与匪徒有勾结,我们都早看出来,车知府就算能免一死也会丢了乌纱帽。怎么样,仙仙,考虑一下和我合伙开天方风味餐厅的事?” 胡仙仙没回答,只是苦笑。 胡婶却正走来听到,她笑着说:“很好呀,仙仙你不是最喜欢弄些新奇的菜吗?正可以试试,我觉得麦少爷是实诚人,不怕受骗。” 胡仙仙不说话,起身往楼上走,胡婶也拄着拐杖跟上。胡仙仙只得来扶母亲,胡婶走回房间就说:“仙仙,我想通了,潘老爷是不太适合你。这个麦少爷不错呢,又年轻又有见识,性格也开朗直爽,和你应该能脾气相投。” 胡仙仙不说话,她不知道怎么说。胡婶听不到回应,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胡仙仙被说烦了,高声说:“我不嫁人,我要修道成仙!” 她这样一吼,胡婶气得拿拐杖打她,“你再疯疯癫癫的乱吼,我打死你!” 胡仙仙握住打过来的拐杖,“娘,我真想修道。我若能修成无上道法,就再也不用受那些窝囊气。” 第四十五章 终需面对 胡婶听了女儿的话愣一下,很久之后才带着哭腔说:“你要我气死了你才甘心,是不是?” 胡仙仙抚着胡婶的背,安慰着她:“娘,要是我的命运注定是那样,又何必强行扭转?程道长也没说让我离家修行,我一样可以陪你。也许我真的是颗霉星,我修道之后就不属于这个家。说不定可以让这个家脱离霉运漩涡,兴许还能跟爹和哥哥团圆。” 胡婶攥住女儿的手说:“生意不是越来越好了吗?你爹和你哥哥能不能找到那是说不准的,但你是切切实实的在这儿。我不愿意再想那些难以实现的事,我就想你能好好的守着我。” 胡仙仙长叹一声:“好,我守着你。娘,我会让你晚年过得很好的。可是娘,你别再逼我嫁人了,行不行?” 母女俩又说了很多家庭琐事,胡婶说累了,就沉沉睡去。 胡仙仙走到窗边,看着天上一轮圆月,想起今天是十月初十。往常这样既非月缺又非月圆的半月之夜应该能睡得很香,可她今夜怎么一点也睡不着?不是怕做噩梦,是怕什么呢?是怕去修道吗? 日子一天天的过,麦塔哈也来告辞,他们要去海边运香料。 麦塔哈走的时候看着胡仙仙恋恋不舍地说:“仙仙,你好好考虑一下合开餐厅的事。如果你愿意,我帮父亲走完这一趟生意,等货物全运回天方,我可以马上返回陵州,以后只开餐厅再也不走商道。” 麦娜莎拉着兄长往前走,笑嘻嘻的回头对胡仙仙说:“胡姐姐,我们等几天要将香料运回泰兴府,到时候经过陵州还住在鸿宾楼。等我们再来的时候,你可一定得给我哥治好病啊。” 胡仙仙笑笑,没有回答。三花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问:“麦少爷得了什么病?” 二胖笑着看了一眼大牛,大牛哼一声:“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病。” 二胖笑说:“怎么没病?三花,我跟你讲,大牛和麦少爷得了一样的病。麦少爷的病得小姐才能治好,大牛的病得你才能治好。” 三花摸摸头,“我?我能治什么病?” 二胖往后院跑去,跑到后门口才说:“什么病?相思病!” 三花听了就要去打他,他闪进后门就关上门,三花气得直擂门。 大牛朝三花招招手:“三花,别理他瞎说。我知道自己家里穷,我不会对你有啥歪心思。" 三花气鼓鼓的往外走:“我是气你吗?你家里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长得丑,可我喜欢的是白面书生。这根本不是家里穷不穷的问题,是人,人的问题。” 胡仙仙见三花走出大堂,就问:“你上哪儿去?又想偷懒?” 三花没好气地答应着:“偷什么懒?麦家的人走了后也没几个客人要伺候,这些日子我腿都累断了,就不许我歇歇?” 胡仙仙摆摆手,“好,歇歇去。” 大牛进厨房去了,胡仙仙呆呆坐在门口。一直笑咪咪地看着这些年轻人的三叔公说:“年轻就是好啊,有可乐的、有可愁的,真是多姿多彩。” 胡仙仙问他:“可乐的事当然好,可愁的事也好?” 三叔公说:“当然好啊,我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可愁的了,我都明白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就混吃等死,还愁个什么?” 胡仙仙默默想着,愁是好,悲也好吗?不悲伤的人也就感觉不到快乐,悲伤也是一种好。惹祸是不是一种好呢?…… 她出神的想着这些的时候,栓子端了一盘菜出来:“小姐,这是我做的鱼丸烧豆腐,大牛哥说还行。你尝尝,味道如何?” 她接过菜,一边乱想着,一边夹起一颗鱼丸,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栓子期待的看着她。 她嚼了很久,没说好吃也没说难吃。吞下去后,又夹起一颗鱼丸,嚼着嚼着就顿住了,眼睛直直地盯向前方。 栓子担忧地问:“咋样啊?味道还是不行?” 胡仙仙眼珠也没转一下,栓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是程浩风在外面。 栓子就热情地招呼:“程道长回来了?快进来坐。” 程浩风今日一袭蓝中透紫的道袍,袍服襟口袖边嵌有金线。他道髻高挽,髻插一支蓝玉簪,整个人显得俊朗潇洒又飘逸出尘。胡仙仙看得有些发痴,也有些忐忑,他此刻看起来的确极具仙风道骨,而自己看了那什么惊梦水晶后会不会也是这般? 他向栓子淡淡一笑:“贫道就不叨扰了。胡姑娘,请随我去一趟圆明观如何?” 胡仙仙马上从痴痴的感觉中回过神来,一口回绝:“不去!谁知道你们会搞什么阴谋诡计?我才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想再惹事。” 程浩风仍是淡淡笑着:“贫道就在此等候,胡姑娘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随我去。” 胡仙仙站起来,带几分撒娇的语气说:“你要在我鸿宾楼门口耍赖,是?好,我怕了你。你就这儿给我看惊梦水晶不行吗?” 程浩风语气坚决:“不行。要想尽知前事,必须要我以灵气引动水晶中所存之影像,得有个清净地方才行。胡姑娘知道我灵气所储已然不多,万一被人打扰耽误施法,我若灵气不续会令此事功亏一溃。” 胡仙仙闷着头不说话,三叔公语气低缓地劝道:“我倒觉得可以去。仙仙,你去一趟也耽误不了什么。那啥水晶真有那么神奇的话,你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我看你这段日子寝食难安,有些事……你早晚得面对。早些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能早些安心。” 胡仙仙想了想,就随程浩风走出门。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三叔公,鸿宾楼的事请你多费心。” 三叔公点点头,他们就大步离开。 到街上,他们找了辆马车就往太和县圆明观驶去。在车上,他正襟危坐,她也没乱动。坐累了,她就把自己蜷成一团。 到得圆明观,程浩风引她进入一间小石室。室中有两个蒲团,一张香案,香案上供着水果,摆着香炉。 程浩风先点燃香,持香拜了三拜,插好香。而后他又拜了三拜,再磕了三次头。磕完头起身后,他再次拜了三拜。 礼毕之后,他让胡仙仙也如他同样做了一次。 胡仙仙点燃香,香轻轻一绕,灭去明火后,持香拜了三拜。持香拜过之后依次插入香炉,她又拜三拜,然后跪下磕头三次,又起身拜三拜。这一套繁琐礼仪胡仙仙做得很敷衍,程浩风在旁边看得满脸不悦,却没直接说她。 她拜完后,程浩风让她盘膝坐到右边蒲团之上。 第四十六章 入门风波 等她坐定,一块晶莹透亮的水晶从他袖中飞出,在半空之中旋转起来。 水晶似是无色的,却又似有七彩之光在其中流转。胡仙仙看着那块水晶,心中似是空茫没有知觉,又似是有万千心绪在翻涌…… 胡仙仙恍惚中到了一个人潮涌动的广场上,她惊慌失措地蹲着。她想用裙子盖住尾巴,可总有一截盖不住。 一个妖媚无比的女子笑着对围观胡仙仙的人群说:“她能算狐族?长得这么丑不说,连尾巴都藏不好?唉,真不知她哪来的胆子敢来应选淳和真人的关门弟子?” 另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年接话说:“是呢,真是丢我们这些异类修行者的脸。” 胡仙仙此刻也分不清自己是狐狸精还是客栈小老板。她听了那少年的话,心中气愤不已:“你们也不是人类?你们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像人类?” 妖媚女子说:“要不然为了什么?当然呢,不只是要像人类,而是要比人类更好。” 少年点点头:“要让那些自以为是万物灵长的人类,跪在我们面前,称我们大仙,乞求我们的护佑。” 胡仙仙大笑起来,她也不惧那些异样目光了,挺直了脊梁站着,任由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要是异类修道就只为了这些,那么还不如不修道。” 众多人与众多异类化身成的人一时之间都噤若寒蝉,不是因她这句话而如此——是因她说这话时,此次初选的考官正来到广场,他们不知她将会怎样处置他们。 初选考官是一名面若桃花却冷似冰霜的少女,她一袭素白道袍,袍外罩着银白色的透亮纱衣。 她冷冷看向胡仙仙,那份冷厉连旁人都觉得惧怕,更何况被看着的胡仙仙? 胡仙仙也有不寒而栗之感,她心中有个声音在说:“找程浩风,找程浩风,我要找他……他会帮我的,一定会帮我的……” 胡仙仙却努力压制住这想法,她心说,怕什么?这是幻觉!姑奶奶才不管自己前世是个小狐狸精的时候会怎么想,怎么做。反正这是个惊梦水晶造出的幻境,大不了就死在幻境里,又不是真死,怕什么? 胡仙仙这样想着,也就对考官减了几分惧意,她毫不示弱回盯考官的眼睛。 考官的眼光中闪现出一丝诧异,但随即移开目光,冷声说:“你,请离开。” 胡仙仙问:“初选还没开始,凭什么让我离开?” 考官冷笑一声:“我是考官,你没通过初选,快走。” 胡仙仙也冷笑:“就因为我变不好人形?哼哼,如果就因为这一点,这个道修不修也无所谓。不过,我要见淳和真人。收徒弟的人是他不是你,如果他跟你是一样的见识,我此身非但不会再入道门,也不修其他任何门派,宁愿永远以狐身示人。” 考官的脸上满是恼怒表情:“我师父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滚出去!再胡搅蛮缠,就打断你的狐狸腿!” 胡仙仙向天狂啸一声:“天道,什么是天道?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显示自己的威风就是天道吗?修道就是为了能有力量踩倒别人,一直踩着别人往上爬,爬到最高的那个位置吗?” 考官向两个侍立一旁的道士扫一眼,那两人即刻来拖胡仙仙。胡仙仙甩开两人:“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她拖条长尾巴,大摇大摆的往外行去。走出没多远,忽然闪出一道人影拦住她的去路:“别急着走,我带你去见师父。” 人影来得太快,胡仙仙没看清他的样子。但她心中认为他是程浩风,她想,原来程浩风对自己前世小狐狸还挺好。 他拉着她往回走,考官拦住他们:“五师弟,初选之事该我负责,你不许插手。” 胡仙仙晕乎乎地想,怎么在叫五师弟?程浩风不是排第三吗?她转头一看,原来身边的人不是程浩风,而是一个乌衣玉带的俊美少年。 这少年一头如瀑长发,发丝虽披散着,却顺直有光泽,一丝不乱。胡仙仙呆呆的想,这少年也是道士?若真是道士,修成了仙,只怕不会让凡人心生敬仰,只会令世间的凡人不论男女都对他心生爱慕之情。 胡仙仙胡想的时候,那少年腻中带涩的声音将她思绪扯回眼前:“四师姐,我可懒得管那些事。我只是想带她见见师父,师父有说过不许我带外人见他么?” 考官横那少年一眼:“五师弟,你别什么人都往师父面前带,打扰师父清修。” 胡仙仙听他们说话,恍惚记起程浩风说过他师兄弟们的名字,这考官就是他四师妹凌若风,少年就是五师弟列御风? 列御风对着凌若风摇头轻笑:“四师姐,你不要总是这么爱管着别人,好不好?师父若是不乐意我带人去见他,他要责罚的人也是我,不劳师姐费心。” 说着他又看一眼胡仙仙,再看一眼凌若风,意味深长地笑说:“就算是师父要打断我们的狐狸腿,那也和四师姐你无关。” 列御风说完后,人群中传来阵阵压抑的轻笑声。凌若风的脸色已不是如冰霜般冷——那就是一坨冰雕成的脸。 胡仙仙和列御风向山上行去,她心中正期待见着淳和真人的时候,忽然之间面前尽是白茫茫一片云海。 她心中慌乱,只见前方有光亮闪烁,就急朝有光的那处跑去。跑着跑着,她脚下一空,跌落在无边无际的空茫中…… 她耳畔传来程浩风的声音:“你的自我意识太强,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已发生的事。暂时歇会儿,等你收束好心神再看。” 胡仙仙猛然睁开眼睛,自己还是在圆明观的这间小屋中。 她轻叹:“没想到那小狐狸精入门都经受了那么多波折,修行着实不易。程浩风,你就直接告诉我她是怎么被收入淳和真人门下的。我可不想再见着凌若风,见着她我就会气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再看下去,我得把所有事都改变。” 程浩风看她一眼,皱了皱眉头,然后说:“七师妹见到师父,五师弟说起发生的事后师父就问她:为何觉得若是异类修行只为能像人类或者比人类更好,那就不如不修行?” 胡仙仙用手撑着下巴问:“你的七师妹也真说过异类修行要是只为变成人或者变成仙,那还不如不修行?这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没改变什么呀。” 程浩风严肃地说:“七师妹可没有责问过天道,更不会说出天道就是要踩着人往上爬的悖逆话。她很倔犟,但不粗鲁。” 胡仙仙挥手一笑:“行,行,我粗鲁。你快说你师父问她,她怎么回答的。” 程浩风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七师妹当时说,大道无形也无私,不是人类的大道,也不是狐族的大道,是心向大道者的大道。无向道之心,不论出身如何高贵,天资如何聪颖,都无法悟得大道。” 胡仙仙眨眨眼:“就这样?我可不太明白。你还是让我看惊梦水晶,我尽量当作自己在看戏,不去添乱。” 惊梦水晶又在空中旋转起来,胡仙仙一时不知自己是在梦境中,还是那些情境就在眼前。 她觉得那些人很熟悉,自己一见他们就能知道他们的名字,可又很陌生,陌生得好像那些人本不存在于这世界。她想问问程浩风这是什么原因,她却已看不见程浩风。 第四十七章 慧心玉剑 胡仙仙眼前是一座白墙墨瓦的小院,她躲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窗外竹丛中。她此刻是狐身,想偷听人说话,以原形出现更能隐藏气息。 窗内是一个银发老者和一个蓝衣少年在说话,银发老者虽是满头银丝却五官英挺,精神矍铄,这是师父晁玄同。那个少年就是程浩风,他的样貌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眼睛更有神采,温润文雅的气质中隐含洒脱不羁。 胡仙仙脑子里模模糊糊的闪过一个念头,她觉得这个程浩风真是飘然仙姿,难怪那小狐狸精那么痴迷他。 也许是这一闪念让小狐狸气息波动,晁玄同朝窗外瞥一眼,似乎发现有人偷听。 她将自己蜷缩得更紧,胡仙仙脑子里回荡起一句话,“你是谁?你差点儿让我被师父发现。” 胡仙仙的意识一阵模糊,而窗内两人所说之话却听得清晰起来。 晁玄同说:“浩风,你可知为师对你寄予厚望才赠你慧心玉剑?” 程浩风诚恳应道:“弟子定当勤修苦炼不负师父所望。只是,弟子斗胆问师父一句,慧心玉剑传与弟子是要弟子接掌本门掌教之位吗?弟子无意接位,更不愿与大师兄产生争端。” 晁玄同欣慰一笑:“你们师兄弟几个都是真的谦让,为师很是欣慰。只是这慧心玉剑并不是掌教的传教信物,为师是期望你证得高阶仙位。” 程浩风捧着这小小玉剑端详一番,他问晁玄同大师兄马鸣风比他勤奋,二师兄龙啸风又比他天资高,为何会把慧心玉剑传与他? 又说四师妹凌若风比他守戒律,五师弟列御风比他出身高贵,六师弟秦沐风比他更有仙风道骨,就是七师妹白回风也比他更聪慧伶俐,为何偏偏选他? 胡仙仙恍惚记得晁玄同有几样祖师传下的神器,他分赠给弟子们。但这慧心玉剑一直是师父自己在用,师父随身法器当然有特别之意,此刻交给程浩风,也难怪程浩风不敢接受。 晁玄同面有忧色,他对程浩风解释道:马鸣风勤恳端重,做事却过于刻板,不能通悟大道。 龙啸风精明炼达,却是容易被俗务纠缠,难以一心向道。 凌若风高洁精诚,但她对各种戒条的遵守过于迂直。她不明白我等修道立戒律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体悟大道,而不是让这些戒条来束缚我们自己。 而列御风是青丘国国主之子,洒脱潇逸,却终是异类之身,不可能为凡人拼尽全力。 秦沐风清傲出尘,却性子偏执,他的行事方式是以他喜欢谁,讨厌谁为准则,而不是以谁对谁错为准则。 他分析完这些后,郑重地问程浩风:"你想想,他们会为天下百姓着想吗?" 胡仙仙听晁玄同说一遍,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可一细想又不对,心说,还有我呢?你是觉得我连被评价的资格也没有?嗯,也不对,不是我,是这个趴这儿的小狐狸精。 程浩风也同她有一样的疑问:“还有七师妹呢?师父也对她以异类相看吗?" 晁玄同沉吟一番后说:“为师对御风和回风并无偏见。为师说御风对凡人之事不会拼尽全力,是因一旦有浩劫降临,他的首要之事是要护佑青丘国的子民,而不是将凡人百姓放在第一位。至于,回风……” 程浩风急切地说:“七师妹之父乃大槐坡山神,他们虽属狐族却早已脱离狐族管辖,七师妹更是一心向道、聪慧颖悟。” 他这些话说得晁玄同微微一笑,白回风更是心里甜丝丝的,她没想到他在师父面前会这般夸她(同属一体的胡仙仙却有点儿醋意了,程浩风从来没夸过她)。 但晁玄同笑过之后却说:“她的心都系在你身上,你一心求道,她就会一心向道,你甘愿平凡,她也会甘愿平凡。你能明白为师对你的期望为何格外高吗?你的选择,决定的是两个人的选择。” 程浩风默然良久,胡仙仙的心都揪紧了,不知他会怎么回答。 他终于开口了:“慧心玉剑既交弟子之手,弟子定然不负师父所托。” 胡仙仙和白回风都觉得心中一凉,但是白回风能完全理解程浩风,胡仙仙却觉得他挺窝囊。 晁玄同轻叹一声:“浩风,你且去用心练剑,此剑可斩金断铁,与你心意相通后还可斩妄念、除邪祟。” 程浩风向师父告辞而去,胡仙仙(白回风)就像被冻在冰洞中一般。她也不知自己趴了多久,师父也由道童喊去用饭去了,她还趴在那里。 “七师妹,快出来。你想等师父回来发觉你在偷听他与三师兄谈话吗?”这是四师姐凌若风在叫她,凌若风语声轻柔,但她轻柔的语声却透着阴寒狠厉的感觉。 白回风化出人形施礼,她想说的是:多谢四师姐提醒。可胡仙仙不想这样说,她脱口而出的话变成:“四师姐怎的知道我是在偷听师父和三师兄谈话?我就不能是正巧经过?哟,你该不会是在偷听?” 白回风说出口之后忙捂住嘴,她对自己会这样说感到难以置信。 凌若风的脸本来就白得有透亮之感,听了她说的话,那脸就跟被冻青了一般,透亮得能隐约见着青紫色的血在流动。 白回风想道个歉就赶快走开,不能让师父知道这些,可她又不由自主地一笑:“我糊涂了,四师姐一向最守清规戒律,可不会干偷听别人说话这等下作事。” 凌若风青白的脸一时又变为紫红色:“我就听他们说话又如何?我就是听了他们所说才想来教训你这个狐狸精!你也听到了,师父为什么送三师兄慧心玉剑?就是怕他被你这个小狐狸精勾引!” 白回风(胡仙仙)怒道:“亏你还被师父和三师兄夸奖最守戒律,你一口一个‘小狐狸精’来称呼自己师妹是犯了侵辱同门和口吐恶言,两条大戒!”说完她又捂住自己的嘴,她模糊记得自己不是想说这些,可话儿就是不停的往外冒。 凌若风惨然一笑:“我的确有错,错在我太矜持!要是当初早些对他表白,也不会让你搅得他心乱。白回风,想不到你平日那样乖巧,今日却敢顶撞我。是不是你也尝到绝望的滋味,你无法令心也绪平和?” 胡仙仙不断压制白回风的意志,她不愿面对凌若风,她偏要惹凌若风。 她昂起头说:“谁说我会绝望?我们教派又不禁止婚嫁,师父只是让三师兄要努力精进,也没说不许他接近我,我有的是机会。” 凌若风冷冷看她一眼:“你今日怎的说起胡话来了?本门是不禁止婚嫁,可师父殷切期盼三师兄证得高阶仙位,一旦失去元阳,就无法将道术修至最高境界。所以一心向道者都要断欲忘情,你忘了?” 胡仙仙的气势弱了下去,低声说:"也许三师兄资质超凡不受那些限制呢?” 凌若风看着她很不可思议地说:“你傻了吗?谁能不受限制?若不受限制都跑来修道,又能当不死金仙,又能有娇妻美妾,多舒坦。可惜,天地之间还从未有过此等好事一人占完的先例。" 胡仙仙还不服气:“也许三师兄自己不愿成仙呢?” 凌若风大笑起来:“你真的傻了!你忘了三师兄是程家独子,他父亲是翰林院编修,一直不许他修道。他是发誓说要修成仙,再诰封父母,一家人共享长生之乐,这才得以拜入师父门下。他至少得是天仙位,才能有求告天帝免他父母入地府的资格。而今,他父母已亡,他日夜苦修不就是为证誓言,尽己孝心。” 胡仙仙还想再说,白回风意志却格外坚定,她不再任由胡仙仙冒出胡言乱语。 属于白回风的意识按自己心意说:“多谢四师姐提点,我先去读经了。”她说完就匆匆离去。 胡仙仙却听得身后凌若风冷冷警告:“慧心玉剑,慧剑斩情丝之意!白回风,你不可再蒙蔽三师兄慧心!” 胡仙仙心中一震,又是一怒,强行压制白回风意识转头说:“凭什么就是我蒙蔽他的慧心?不可以说是他蒙蔽我的慧心吗?他可以慧剑斩情丝,姑奶奶还可以什么丝都斩光呢。” 她与正在自怨、自怜、自省的白回风的心绪完全不吻合,她觉眼前一亮,空中水晶飞入程浩风袖中。 程浩风收功起身,语气暗含责备:“明日再看,你的思绪太杂乱了,已经影响水晶中往事的发展轨迹。” 胡仙仙伸伸懒腰,不在意地说:“把发展轨迹全改了才好!到时候,换我来点化你,我一定会在你刚投胎的时候就去找你。才不会像你这样看我过了那么多世苦日子才来,来了还摆臭架子。” 第四十八章 水晶映心 胡仙仙走到屋外,观中道童请她吃饭,她说没胃口。她在观中花园闲逛,心里乱成一团。 她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去看水晶,她似乎害怕想起那些事。她自嘲的想,是受了白回风的影响吗?自己做事可从来不会这么犹豫怯懦。 她心神恍惚,一不留神踩着个石子一滑向前倒去,但她没有摔倒在地,有人扶住了她。 扶她的人正是程浩风,一靠近他,他身上清爽的气息令她心中一荡。 她想着水晶中的那些往事,心里就觉得他只因自己是白回风转世才对自己相助颇多。 她不喜欢这种暧昧不清的感觉,含着讥嘲的浅笑说:“我不想见你才没去吃饭,你怎么也没去?冤家路窄啊。” 他没有应答,待她站稳就木着脸走向别处。 一个时辰后他们又坐到石室中,胡仙仙已不再纠结,她想如果逃不开命运安排,至少得弄明白为何有这样的命运。水晶又在半空中旋转起来,这一次光芒更加明亮,明亮得像可以映照人的内心。 在水晶映现的幻境中,胡仙仙看到程浩风和白回风越来越疏离;看到白回风悄悄在两人常去的呼风河边流泪;看到程浩风练功的时候越来越多连最心爱的围棋也很久不下。 胡仙仙不喜欢这样憋闷的生活,她在白回风的心里一次次的说,去看看他,去看看他,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白回风终于鼓起勇气来到程浩风的窗外,她想去敲门却又止住脚步,只得往窗内望了望。窗内程浩风没有打坐也没有看经文,他在发呆,他斜坐在床上发呆。白回风难以想像,平日里温润机敏的三师兄竟然会那样痴痴发呆。 胡仙仙的意识才不管他发什么呆,她借着白回风的嘴冲口而出:“程浩风,你到底为什么冷落我?你要修得高阶仙位,我就不会修得高阶仙位吗?” 程浩风慌忙起身走出屋子:“七师妹,你来了?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修行路上的障碍,怎么不说你是我修行路上的障碍?我们就比比看,谁先得道成仙!” 程浩风的脸青一阵又白一阵,沉默很久后他说:“好,就比比谁先得道。”他返回屋内,她匆匆离去。 白回风离开云华观,飞奔到呼风河边最高峭的一处崖上,悲声长啸。 啸声在风中飘荡,她呐喊,“我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是想说这些的,我很想说,很想说……” 她的声音低下去,“我只想问他心中可曾为我泛起一丝情感涟漪,我只想清楚我在他心中有没有一点印记。我不会奢望与他长相厮守,我也不会让他在父母,师尊与我之间为难。” 她泪落如雨,喃喃自问“我说出口的怎么是那样要与他争竞的话?我到底争个什么?我纵然修成大罗金仙又能如何?” 她脑海里却回荡起另外一个声音,那是属于胡仙仙的声音:“你先得道就能帮他啊,让他永远都欠着你一点情,这不好吗?” 她眼中一滴浑圆硕大的泪珠滚落腮边,白回风能感受到这是属于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她声心疲惫地叹道:“你觉得好的话,那就随你。” 胡仙仙惊慌起来,她惊觉自己终究不是白回风,自己不该对她的想法干预太多,可是已然太迟。 一阵刺目的白光划破天际,胡仙仙听得“呲乒”一声,惊梦水晶跌落于地碎为无数片。 她起身想去拣碎片,一口血箭直射向她。是程浩风喷出的血箭,他已面色苍白缓缓倒下。 她急忙丢开碎片,去扶他。他轻推她,只是手脚无力推不开。 他见她神情中满是自责之意,就说:“水晶映心,你所能看到,我也能看到。我看见自己的懦弱,才心绪激荡引起经脉逆行,不怪你搅乱过往之事。" 她苦笑一下,他自己拭去嘴角血渍,低声问:"你影响的只是心意,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水晶已碎,也许这是天意,也许是你让一切都发生了微妙改变。只是你愿听我讲完你前生经历么?” 他已无力推开她,任由她紧抱着,靠在她肩上。 她温柔答应着他:“我想听,可你这会儿不许说。我等你好了,再听你慢慢说。我一定不会再跟你故意做对,我一定乖乖随你修道……” 他轻轻一笑,好像他自己受伤是个很可笑的事:“我不会死的,你不要哭得眼泪鼻涕都往我身上流。你放开我,叫个小道童来扶我去休息。你先回去,到得月缺之时你自会在梦中记起修行法门,不必我指点。” 她不想放,可又不想自己在他心中成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她轻放他于地,走出门。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问:“哪个层次的神仙可以逆天而行,改变过去?” 他轻摇头,眼神茫然:“哪个层次都不行,能改变的只是些微小事改不了最终结果。” 她转身离去,脚步坚定,语气坚决:“我一定要改变!” 胡仙仙请了个小道童扶起程浩风,交待圆明宫众人好好照顾他之后就回到陵州城。 她脚步一踏进鸿宾楼,三花就笑着迎接出来。见她面色肃然,三花都吓得不敢笑,讷讷退于一旁。 胡仙仙直接上楼而去,大牛匆匆出来喊声,“小姐……” 三花忙捂住他的嘴:“你找骂呀?” 大牛扳开她的手,不解地说:“我问小姐正事呢,你拦我干嘛?麦少爷昨天经过这里返回泰兴的时候不是还惦记着跟小姐合伙开餐厅吗?他留了菜单在这里,我让小姐过目。”说着他又往楼上走。 三花拉住他,“你过几天让小姐看菜单不行吗?你没见小姐那脸色,真是跟世上的人都有仇一样。唉,她肯定是和程道长没指望能相好喽。” 楼上,胡仙仙在细心的给母亲擦脸。胡婶也觉出女儿情绪的异常,她问女儿:“仙仙,你咋不说话?程道长真不回这鸿宾楼啦?你也别气,比他好的男人多的是。娘是不乐意你和他相好的,又没个家业,又爱惹事,你图他哪样?” 胡仙仙晾好帕子,安慰胡婶:“娘,你别胡说,他是神仙,真的神仙。女儿也要修道,我也会成神仙的。你不要为些琐事操心,只要我仙术有成,我就给你治好眼病,找到父亲和哥哥。” 胡婶轻叹:“什么神啊,仙啊的,咱们受那么多的苦也没见个神仙来搭救。仙仙,你是被程道长气糊涂了。” 胡仙仙想尽量克制情绪,只是语气还是有些冷:“神仙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怎么会为凡人琐事操心?不是他们不搭救,是我们不值得搭救。娘,你吃那么多苦,只怪你养了一个倔犟任性的女儿!娘,都怪我连累了一家人。” 胡婶摸索着去抚摸女儿的头:“傻孩子,娘的心里你就是个大宝贝,什么连累了一家人?别胡说,娘以后不催着你找个好女婿了,这事儿得看缘分是。”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忍回了将要涌出的眼泪:“娘,女儿没胡说。我从今以后要勤苦修道,我会用自己的力量让鸿宾楼振兴,让爹和哥与我们团圆。” 胡婶直叹气:“娘只盼你别再出事就好。你呀,说话越来越显得疯疯癫癫的,得让三叔公请康先生来瞧瞧你。” 胡仙仙一笑,娘说什么请康先生瞧瞧,是当我疯了吗? 她叫三花上楼来扶胡婶去外面走走,自己静坐在屋内想着在惊梦水晶中看到的事。她感受最深的是,自己和白回风的想法并不一样,自己不想当白回风的影子。 程浩风可能受了很重的内伤,她想照顾他,可他既然不愿意自己照顾,又何必自讨没趣? 她对前途丝毫没有信心,白回风在云华观中有那么好的修行条件,后来又得了大机缘才证得天仙位。自己这般半路出家,天赋又不高的人能修到哪种程度?就算能很快恢复天仙修为,那也不是她想达到的目标,她想要的是可以逆转一切的无上法力! 第四十九章 冬日静修 胡仙仙长呼一口气,像是要吐出心中所有的不快,她静心休息了一会儿就下楼去。 她和伙计们闲谈着,大牛说栓子学做菜还学得挺用心,他脑子比自己灵光,弄了好几种新奇的菜。他让仙仙尝尝,要能行的话就加到菜单上去。 胡仙仙答应着,见大堂里已坐满客人,三花端着菜直跑,就去帮忙。 她对三花说:“你做事从容一点,别乍乍呼呼的。” 忙到未时三刻,客人才稀疏起来,鸿宾楼自己的人围坐一起吃饭。 二胖端起碗就大口扒饭:“饿死我了,就见别人吃得香,自己得忍着。” 大牛拈起一块萝卜慢慢嚼着,“我倒不觉得饿,就是嗓子眼里发干,闻哪儿都是股闷人的油烟味。” 三花夹出一块肉,抛进嘴里边嚼边说:“你那是闻油烟闻多了,肠子里都是油,能不闷人?我是又累又饿,就馋肉吃。” 三叔公和胡婶都直笑,胡仙仙打量他们一圈:“栓子呢?” 大牛说:“还在厨房里捣鼓新式菜呢。” 胡仙仙正想去瞧瞧他,他就端出一个大白盘子,盘子上扣着个青花瓷钵。 他神秘的向大家一笑:“我做了一道能让你们一见就发出声音的菜。” 三花斜着眼说:“啥声音?别装神弄鬼的,快揭开盖子瞧瞧。” 栓子缓缓揭开青花瓷钵,二胖一直盯着看,在刚露出一点缝缝的时候就,“咦?” 他发出这一声后,等半开的时候忽又发出作呕的“哕”声。 听二胖这声音,三花看了一眼,也“哕”声连连。 紧接着,三叔公一声“咦呀呀”;大牛一声,“嘁嘁哟”;胡仙仙一声,“喔,你这什么东西?” 胡婶看不见,就直问:“他到底做了个啥东西?” 大堂里还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见着栓子做的菜都哄笑起来,一个人忍着笑对胡婶说:“你们这伙计做了一坨牛屎。” 栓子气哼哼的说:“什么叫牛屎?我这菜有名字,叫'鲜花插在牛粪上',我本来也不知该怎么取名,见着大牛哥和三花就想出名字。‘’ 三花一听他说的话就立起眉毛:“什么叫我和大牛让你想出名字?我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栓子解释:“只是借用你们的名字,一个‘牛’,一个‘花’,没说你们有关系。” 有客人笑着说:“你有什么可气的,你也算不上是朵鲜花。” 大牛见三花气得想打人,就拦着她,“有啥可气的?栓子把我说成牛屎我都不气。” 胡仙仙拉她坐好,温声说:“别气了。” 她说着就挑起一点“牛粪”:“我尝尝这味儿。” 她尝一口,眼睛里闪出点惊喜的神采,她又挑一点,闭上眼睛细品:“你用了红糖,山药浆,山楂,栗子粉,还有油酥,还有……” 二胖见胡仙仙吃得挺香,就夹起一大块送进嘴里:“还有冬瓜和麦芽糖的味道。还真挺香甜的,就是得闭着眼睛吃。” 听他这样说,连那几个客人在内,都来尝。 胡仙仙挑一朵红色的花给母亲,胡婶尝过之后说:“甜甜的,黏黏的,有点年糕的味道,又有牛乳的醇香,还有点儿……有点儿枣子甜香味儿。” 三叔公哭笑不得地说:“栓子,这挺好吃的甜点,你弄成这么个怪模样干嘛?” 栓子摸摸后脑勺,讪笑着:“我怎么弄都把栗子粉团不成型,就这么堆成一坨,也只好取个怪名字。兴许就有客人爱这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大牛嘿嘿笑着:“你这也太那个了点。你有没有试过加鸡蛋清,也许那样能成型。” “鸡蛋清?”栓子一拍脑门,“我咋没想到?唉,大师傅就是大师傅,是比我有经验。” 胡仙仙就交待大牛有空闲的时候就多指点他一下,鸿宾楼的菜式也能多点花样。 她看着那盘被吃得只剩残渣的菜想了想:“我觉得可以弄成盆景的样式,就叫“春色满园”。栗粉糕为盆,牛乳枣泥糕为花,再用青菜团子为枝叶。” 栓子高兴地坐下吃饭:“行,我一定弄出个‘春色满园’的样子来。” 胡仙仙又恍恍惚惚自言自语地说:“做事情总该不拘一格,要不然迟早得做不下去。只要有想法就该去做,就算一时做不好也总会找到解决办法,要是只想不做就永远没有做好的可能。” 胡婶听得很是疑虑:“仙仙,你在念叨什么?你要做啥?” 胡仙仙忙笑着说:“没什么。我就是说大家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咱们都试试。” 二胖问:“真的?” 胡仙仙答应:“当然是真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二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姐,你在店里的时候越来越少,真有点忙不过来。” 胡仙仙点点头:“嗯,有合适的人你就再请一个,也许以后我能在店里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二胖说:“卖熏鸭的慧芬姐问过我店里要不要人,北门那边的生意都冷淡下来,她想另找个事做。” 胡仙仙盯着二胖看了一会儿,“你和慧芬姐来往得挺多啊?” 二胖脸红了:“没,没多少。就昨天买菜的时候见着她,随口聊了两句。” 胡仙仙一笑:“嗯,就请她。你吃了饭就去找她。” 胡婶一脸担忧的神色:“仙仙,还要请人啊?我们也赚不了几个钱。你呀,你又要往哪儿跑?” “娘,我不乱跑,我就在家。不过,我得做其他事,没空在店里帮忙。你也别担心钱财不够用,生意会越来越好的。”说着她就放下碗筷,“你们慢慢吃,我上街买些东西。” 她上街买了不少经书回家,一天到晚的看。又让人在三楼房间外用木板搭了个小格子间,她在格子间里放个小榻,经常就在榻上打坐。 店里的生意的确越来越好,梁慧芬嘴甜又手脚麻利,招呼得客人都很高兴。她儿子高壮壮本不乐意让他娘来鸿宾楼帮工,但胡仙仙他们都对他很好,尤其是二胖更是待他好,他也就不和他娘闹,还常在散学后来帮着擦桌扫地。 三花就专管打扫客房,洗晒被褥,见着她的人少,她也就很少受嘲笑,心里高兴的时候多起来。 胡婶先还担心胡仙仙又乱跑,后来她天天在身边,也就不忧虑了。 日月如梭,不久即到冬月。?冬夜漫长,胡仙仙却再也不恐惧噩梦,她甚至想多做噩梦,她从梦里就能多得到前世的各种记忆。 到得腊月底,她忽然不做噩梦,当然也没好梦,睡着了就是睡着了,就像陷入一片虚空。 她困倦想睡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她有时在半夜起来,看着月下银霜烨耀的屋顶就想:这就是修炼成仙?原来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实在寂寞枯燥,难道他一直就是这样过着? 第五十章 花灯月夜 第二天,胡仙仙练习一些小法术的时候,想起初见程浩风时他隔空御物让茶壶凌空旋转。她是有着前生记忆而修行,自是比别人提升得快,她想试试自己能否隔空御物。 见旁边晾晒着床单、被套,她就左手竖立胸前拇指与中指捏合其余三指翘起掐出指诀,默念咒语:“万物秉形,形由道化,气蕴道法,物随法行!花床单,前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胡仙仙右手平伸只待花床单自行飞到手中,可她连念两遍都没作用。 正在她焦急之时,三花不知何时上楼来,“小姐,你在干嘛?” 胡仙仙此刻尴尬万分,更一心想法术能灵验,就在她急得快晕死时,花床单微微动了一下。胡仙仙心中一喜,更全力集中精神运功,花床单终于向她右手飘荡而来。 她喜不自胜,一不留神,忘了抓住花床单,花床单就直接罩在她身上。 显摆成了出糗,她慌忙散开指诀,想撩开罩在身上的花床单,可越慌越撩不开。三花看着面前乱拱着的一团花花绿绿,笑得喘不过气。 胡仙仙气得大叫:“三花,你笑傻了?快帮我扯开。” 在三花帮助下胡仙仙终于脱身出来,三花还忍不住笑。胡仙仙一瞪她,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三花赶紧向楼下跑。三花只顾笑,又跑得急,脚底一滑就朝楼下跌倒。 情急之下,她想也没想,左手掐起指诀,右手往前抓去,口诀也不及念出,她大呼一声:“来!” 三花即将滚下楼梯的身体倒飞而起,直飞至胡仙仙面前,跌坐在楼板上。她脸色还红润,就是两只眼珠一动不动,还鼓突而出。 胡仙仙拿手在她眼前晃晃:“三花,看得见我吗?” 三花的眼珠动了一下,“妈呀——”,她哭喊一声之后,神情渐渐活泛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胡仙仙拍拍她的肩,放下心来。 三花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问是不是胡仙仙救了她,胡仙仙对她讲,自己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两人说着话,胡仙仙问她先前来楼上做什么。 三花一拍脑门说:“看我这记性!我是来告诉你,上次剿匪的胡守备得了皇上圣旨要去剿灭蟠龙寨,经过陵州就专门来看你和夫人。” “看我和娘?”这胡守备特意来看她们? 三花说:“快去,这会儿正和夫人说话。你再不下楼,他该走了。” 和三花下楼来时,胡勇刚正向胡婶告辞,见胡仙仙到来又说:"本想胡姑娘需要静心修炼,就不打扰的,没想到还是惊扰胡姑娘了。” “胡守备军务繁忙,能抽空来看我母女二人,我们荣幸之至,怎能说是打扰?”胡仙仙含笑客套着。 胡勇刚抱拳为礼:“既然胡姑娘不嫌我打扰清修,我剿灭匪寇之后再来看望你们母女。” 胡仙仙一笑,鞠躬为礼:“我们母女在此备上庆功宴,等待胡守备凯旋归来。” 再无他话,胡勇刚出门上马,静待街旁的军士随他跑步向前。摊贩和行人纷纷避让,这一队军马扬起的灰尘满天弥漫。 一个路人说:“这个胡守备上次打了胜仗,得上司嘉奖,还得国子监的葛大人把女儿许配给他,真正是人生得意啊。” 好几个人都附和他,卖包子的张大叔说:“我咋觉得他有点儿像一个熟人呢?” 拉泔水喂猪的刘大妈也说:“我也觉着像个熟人。像谁来着?” 她一回头看见胡仙仙,一拍手,“我想起来了!长得像仙仙她爹!” 张大叔皱眉头:“咋可能像胡大仓?唉,还别说,是有点像。这人……仙仙,他不会是你哥?” 胡婶直叹气,胡仙仙说:“我早已问过他,他父母都是京城人氏,他是承袭父职才入伍当上守备的。” 刘大妈说:“这可真巧了,都姓胡,还长那么像。”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天下姓胡的几千年前是一个祖宗,当然有相像的。”胡仙仙笑言。 军队过完,街上的人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很快就到了春节,胡仙仙这几日关了店门,放伙计们回家团聚去了。胡仙仙一心修炼,总在琢磨那天是怎么口诀也没念全就救了三花,她并不觉得春节与平日有什么两样。 胡婶却总是长嘘短叹,她说别人家过节是热闹喜庆,她们家倒比平常更冷清。胡仙仙只好先放下修炼之事,带着胡婶在城里四处逛,她这才心情略好些。 到得正月初十之后伙计们都回来上工,各家各户又忙着准备过元宵节的灯笼。他们准备做几盏花灯,胡婶也跟着他们忙,这才让胡仙仙得以清净修炼。 元宵节那天满城灯烛辉煌,鸿宾楼门口挂起两盏红莲灯,两盏红鲤鱼灯,和两盏红仙桃灯。客人们都说这六盏灯既好看又吉祥,引得路人也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赏。 胡婶舒心的笑着对三花说:“照我的安排去做,没错?可惜我这眼睛不好,要是我自己动手做,还能做出更新奇的花样。” 三花笑着连声说是,哄得胡婶更开心。可胡婶笑着笑着又皱起眉:“这个仙仙,怎么一天到晚的闷在那间小屋里?闹花灯的日子也不出来瞧瞧?” “我去看看小姐。”三花刚迈步就见胡仙仙自己走了出来。 胡仙仙笑着问候母亲和三叔公,又向众人打招呼。她看了看自家门口的花灯,感慨地说:“正月十五闹花灯,闹过花灯之后这大年就算过完,该忙了。” 说着,她又向远望去,街口那几家的灯样式更多,色彩也更绚丽,让她恍惚之中觉得自己是在九天之上琼楼玉宇当中。五彩灯火恰似天宫御园中的琪花碧树,而琪花碧树丛中悠然而行的人们,在光影绰绰间也褪去俗气,直如逍遥仙人。 渐渐地,胡仙仙又觉得那些人确实是俗人,因有一人在他们之中脱尘而立。他是程浩风,着一身素淡蓝衣,在人群中脚步从容向她走来。 胡仙仙难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惊喜,而程浩风眼神淡然平静,并没有因见到她而起一丝波澜。 五颜六色的灯火在他脸上浮掠,他那一双星眸更显得沉静,而她今日觉出这沉静的眼神与往日还是有些许不同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眼神就如同样平静无波的湖面,但今日是春水悠悠的平静,往常是冰水浅凝的平静。 程浩风一走近,鸿宾楼众人都向他问好,他与众人都打过招呼后就对胡仙仙说:“胡姑娘,可否到大堂中一叙?贫道有事找你商议。” 胡仙仙没有回答,径直进屋坐下。 程浩风也进屋坐下,众人都围随进来。他对众人说,胡守备已攻破景融岭的蟠龙寨,郑天霸和叶冠英兄妹接受招安,而高有彪在佘日茫庇护下逃窜到别处。 听完这些,胡仙仙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一扫:“将蟠龙寨招安是早已谋划好的,如今能实现,当然是可喜可贺。只是这与我没多少关系,你来找我商议什么?” 程浩风看了看鸿宾楼众人,再对胡仙仙说:“那个佘日茫的来历很复杂,需要查清他的幕后主使之人。贫道要去青龙山下结庐隐居,此行是来请胡姑娘与我同去。” 心中思绪万千,难以抉择,胡仙仙没有回答。 低眸暗暗打量程浩风,只见他道髻高挽,浅蓝色的道袍上没有任何花纹,他这样清朴的妆束却暗含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度。胡仙仙心中既想顺从他的安排,又有些害怕他的安排。 胡婶倒抢先一口拒绝:“不行!我女儿不能跟你去山里住!” 程浩风还要再说,归冲虚忽然冒了出来。他也许是行得太急,在地上团团乱转,好几圈后才停下来。 “归老伯,你怎么啦?”归冲虚的忽然出现让众人都傻了眼,胡仙仙关切地问他。 归冲虚一手拉住她,一手拉住程浩风:“走!没时间废话了。马真人让我来找你们救秦真人。” 第五十一章 血战金蟒 胡仙仙想问归冲虚为何来找他们,程浩风法力只剩一成还已耗尽灵气,而自己根本就还没弄明白如何使用法术,他们去了又有何用? 但胡仙仙还没来得及问,两人已经到了陵州长康县的墨江边。 ?夜色之中只见佘日茫往墨江飞跑,秦沐风捂着胸口追去。 程浩风眼神一冷,咬破自己中指向眉心点去,他眼中瞬时闪出火焰似的红光。他斜掠而去,阻住佘日茫去路。 胡仙仙呆站一旁,归冲虚急得跺一下脚:“程?真人真是不顾惜自己!唉,老朽也不能怕笑了!” 说完,归冲虚就往地下一扑,转眼已成一只比磨盘还大的乌龟。归冲虚本体除了比一般乌龟大,他的四肢也有不同,他脚爪之上全是又硬又尖利的甲片。 他摆动短尾急速往江水中冲去,胡仙仙望着他大喊:“归老伯你要干什么?我在这儿又能干什么?” 归冲虚没回答她,他一入水即搅起水漩。 水漩越来越深,深至几乎见底时,归冲虚仰天一喷,一股水柱冲天而起!胡仙仙看得惊奇不已,都忘了所问之话。 水柱向着佘日茫激射而去,胡仙仙也随之向那边看去。 这一看她才看到程浩风禹步急踏,慧心玉剑绕着佘日茫左刺右击,而佘日茫浑身放着赭黄光芒抵御。 程浩风眼中红光越来越淡,佘日茫不断逼近他,这情形已不是程浩风阻击佘日茫,而是佘日茫在进击程浩风。 旁观激斗,胡仙仙暗暗后怕,难怪当时程浩风不肯惹恼佘日茫,自己当时还傻乎乎的讽刺佘日茫,差点儿丢了小命都不知道。 心中想了很多,但她所见只是一眨眼之间。 ?此刻归冲虚的水柱已冲破佘日茫身上光罩,慧心玉剑得以直刺佘日茫胸口。 佘日茫已来不及闪躲,他也没有闪躲,他甚至以身迎击慧心玉剑。可胡仙仙没有看到他倒地,只见赭黄之光闪得人几乎无法睁眼,一条巨大蟒蛇横亘在前! 胡仙仙明白过来,这佘日茫是化回本体承接这一击。 它巨大的本体上慧心玉剑造成的伤口渗出一股鲜血。但它有三丈多长,比水缸还粗,这点伤就像人被钉子扎破了手,虽说很疼但毫无性命之忧。 佘日茫疼得颤了几颤,这疼痛更激发它的凶性,它长尾一缩又一弹,朝程浩风扫来。 程浩风眼中红光黯淡下去,他快步向胡仙仙跑来:“别傻站着,快跑!” 听清了他的话,但胡仙仙挪不动脚步。她眼睁睁的看着佘日茫将程浩风扫飞,程浩风飞跌于地嘴里喷涌出血沫。 又见佘日茫长尾又向自己扫来,还见程浩风微微张嘴,她知道他应该是在说,“快跑……快跑……” 胡仙仙没有跑,她朝佘日茫的头部冲去。她已掐好“屠龙诀”,她记不清此诀法咒,她就念叨着:“必杀金蟒!必杀金蟒!” 管不了自己的法术有没有学会,胡仙仙一心想要诛杀佘日茫。她没有法器,就狠狠拔出还插在佘日茫身上的慧心玉剑。 佘日茫疼得一缩,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向胡仙仙咬来。 胡仙仙被佘日茫那伤口喷出的鲜血溅了满脸,血腥味和着它嘴里的熏臭味让她直欲作呕。 忍住这恶心感觉,胡仙仙持剑往佘日茫嘴里扎去,她自忖必死,心中一念只是宁死也要扎他一下。就算无法重创他,也得让它明白她胡仙仙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将慧心玉剑扎在了佘日茫的舌头上,佘日茫的利齿也即将把她咬碎…… 一股水柱冲来直射入佘日茫喉咙,佘日茫呛了一下,把胡仙仙顺水呛开。 归冲虚卷来的水柱让胡仙仙暂时脱离蛇口,但她已无力逃跑,佘日茫又张嘴向她咬去。 眼见她要被吞入蛇口,归冲虚化为人形急挡到胡仙仙面前,佘日茫一口吞下! 胡仙仙哭喊:“归老伯……” 却听“嘎嘣”一声脆响,传来归冲虚的声音:“我没死!快想办法杀它!” 胡仙仙抹一下模糊的泪眼,看见归冲虚已化为本体。他四肢缩入壳中,并未受伤。 他巨大的龟壳卡在佘日茫嘴里,让佘日茫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只是,龟壳已开始皲裂,归冲虚坚持不了多久。 胡仙仙心急如焚,掐起“屠龙诀”,仍是记不起口诀,她对着巨大蟒身连指几次剑指都不起作用。 焦急之时,秦沐风的紫星竹箫斜飞而至,他也随即落于胡仙仙身畔。 “妖孽横行,悖逆天道,奏请天雷,尽诛妖孽。为龙之尊,亦不可饶。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秦沐风朗声念诵。 紫星竹箫旋飞而去,立引三道天雷连劈佘日茫!归冲虚趁佘日茫承受天雷,痛不可忍向天怒号之际,化为人形脱出蛇口。 胡仙仙听了秦沐风念后,也记起口诀,她念了一遍,仍丝毫未起作用。 秦沐风满脸怒色:“你用心念!我已灵力耗尽,只能靠你了!” 眼见天雷已停,浑身散发焦臭味的佘日茫身体一弓一弓的要再次攻击他们。 真是急得要吐血,可胡仙仙不是念错咒语就是光顾着记咒语,忘了要集中意念去引天雷。 程浩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已快脱力的他竭力保留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耐心交待:“胡仙仙,你不要觉得掐诀、念咒、引雷是在一心三用,你是在一心一意借天雷之威来惩处妖孽!谨记,一心一意惩处妖孽,别尽想着那些做法步骤。” 得他提点,胡仙仙凝神聚气,心中抛开那种因自己道术不精而产生的忐忑不安感,转而生起自己就是斩妖除魔的神仙那豪迈之气。 蛇口已至眼前,她强自镇定念完咒语:“妖孽横行,悖逆天道,奏请天雷,尽诛妖孽。为龙之尊,亦不可饶。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道碗口粗细的金色电光闪过天际,胡仙仙已在佘日茫嘴边。电光映照着她的脸,她此时竟眼含笑意。 她的笑容纯净淡然中透着决绝坚毅,像是迎向风雨的一朵百合花。 程浩风看得有些痴,这朵百合花是只因他而绽放的,胡仙仙和白回风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低呼一声:“七师妹……” 天雷滚滚而至,竟然有目的似的劈向佘日茫的嘴里。佘日茫痛得倒飞几丈,胡仙仙安然无恙。 天雷再一次的劈向佘日茫的嘴,一口鲜血喷出,慧心玉剑也随之喷出。 捡起慧心玉剑,胡仙仙去扶住程浩风:“你还撑得住吗?” 程浩风眼神已从痴迷变回清朗,他低声答道:“我的伤没有大碍。” 归冲虚“嗬嗬”笑了几声:“还没大碍?你灵气枯竭,以中指血抽取本命精元做法,这伤的是元气,还说没大碍?” ?对于归冲虚的话,胡仙仙不是太懂,但程浩风应该受伤颇重。可程浩风没有和归冲虚继续这个话题,以询问眼神看着秦沐风。 低叹一声,秦沐风惊异又歉疚地说:“三师兄,你怎么会这样?都怪我一时贪念将栽松道人的遗物留在身边,佘日茫抢走遗物,将这些遗物烧为灰烬后炼成丹药吞服……” 程浩风眉毛一挑,眼神突然犀利起来:“难怪佘日茫功力倍增,他炼制了多少丹药,又吞服了多少?” “我一发现异常就找到他,不知道他吃了多少,但见到他还有十余颗丹药没有吞服。与他争抢之中,他一路顺墨江跑,我敌不过他,就请归真人前来相助。”秦沐风黯然说。 归冲虚叹一口气:“我也打不过他,就去请马真人,马真人说秦真人和佘日茫争斗中很快就出了皖州地界,他想帮也帮不了。他就让我去请程??真人和胡姑娘,哪想到人已灵气枯竭,胡姑娘还对各种道术不熟练?” 看看在天雷轰击之下奄奄一息的佘日茫,程浩风没有解释他为什么灵气枯竭,而感叹:“还好祖师显灵,天地正气护佑我等。” 不曾想,程浩风话音刚落,墨江之上腾起阵阵雾气,一团比夜色更浓黑的水汽挟风而来。还不待他们弄清楚这团水汽是何来路,佘日茫巨大的本体已裹在水汽中消失不见。 水汽退远,雾却越来越浓,本来今夜有圆月朗照,他们在雾中却已不见一丝月光。 第五十二章 当年绝战 雾气弥漫,胡仙仙明显感觉到他们三人也有些惧怕,她不解地问:“你们也不清楚这浓雾是怎么回事?别看了,我们快回去。” 程浩风声音低沉地说:“怎么回去?也不知我们这是身陷阵法中,还是陷于法器制造的幻境中。” 见这雾气越来越浓,都已看不清归冲虚和秦沐风,胡仙仙扶起程浩风,将慧心玉剑交回他手中,向他们两人靠拢。 归冲虚鼻翼微动,像是在嗅什么气息,秦沐风闭目打坐,他应该是想尽快吸纳灵气。 时间缓缓流逝,雾气已浓得只见慧心玉剑和秦沐风的箫有微弱的光。胡仙仙觉得这种黑暗压抑的境地比让她直接面对妖怪更恐惧。她想说些话,让自己缓解一下心中恐惧。 “你们倒是吱个声啊?死也得死得轰轰烈烈,咱们把做怪的人骂出来,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死也不能死得这么莫名其妙。" 有人冷笑一声,应是程浩风的声音。 又响起似乎是秦沐风的声音答道:“对方既然将我们困在此处,就是还不想和我们发生正面冲突。否则,以我们此时的伤残情形,我们早被人杀光。” 胡仙仙没听到归冲虚的声音,就问:“归老伯,你还在吗?你是地仙,这是在你的辖属范围,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怪吗?” “有点……有点像龙的气味……却又不是那条青龙的味道……”归冲虚迟疑地说:“当年黑龙臧玄蛟被诛后,他那三个同为龙族的结义弟妹就带着他剩下的一缕残魂消失无踪。这些雾气,很像……很像墨龙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造出的迷雾丛生幻境。” 胡仙仙听得头晕,尽管她已有些关于黑龙和墨龙、白龙、青龙的往事记忆,但还是不明白这墨龙的什么网有多厉害。 她向着归冲虚发出声音的方向靠过去,“归老伯,你连逃跑都不行?你可以瞬息千里的呀。” 归冲虚一阵苦笑:“胡姑娘,这雾隐无隙网可隔绝天地灵气。别说我此刻精疲力竭又有伤在身,就是我功力最高峰的时候想要逃出去都难。” “这剑和这箫还能有点光亮,是因为还存有些灵气?”胡仙仙长叹一声, 秦沐风语气有些傲然地说道:“慧心玉剑和紫星芷梦箫是与雾隐无隙网同有天地最初灵气的神器,当然不受幻境影响。”说着却又声音黯然下去,“可惜我们此刻无力御使神器,纵有神器在手也只能坐以待毙。” “可惜七师妹当年的锁心玉瓶在大战黑龙的时候被毁。如果还在,就只需七师妹以玉瓶吸纳这雾隐无隙网的灵气,转为我们所用,这迷雾丛生幻境也算不得什么。”程浩风的声音幽幽传来。 胡仙仙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只要听程浩风提起白回风,她心里就不舒服。就算很清楚白回风是自己前世,她还是心里别扭。 唉声叹气一番后,她语含讥诮地说:“你提你的七师妹有用吗?她投胎了,变成了我这个咒语记不清,也没有一件像样法器的客栈小老板。” 说着,她往浓雾深处跑去,叫嚷:“墨龙,你这个大坏蛋给我出来!是姑奶奶杀了你们老大黑龙,你来杀我报仇呀!” 归冲虚见雾气涌动,就大声喊住她:“胡姑娘,可别乱跑!这雾气在一时之间也要不了人的性命,也许会有人来救咱们。你要是乱跑,把气息全搅混乱了,就算是要救我们都会寻不到我们。” 秦沐风也说:“是啊,墨龙应该只是想救佘日茫,再顺带教训我们。他没有起杀心,我们还可以再慢慢想办法。” 她不听劝告,仍在雾气中乱踢乱打,“秦真人,你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我们要把生还的希望寄托在墨龙没有杀心,主动放我们?这真成了摇尾乞怜的狗了!我本来以为修道学了法术就可以痛快淋漓的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怎么还求着别人开恩?” 她说着,又向天吼道:“我不想这么活!我不怕什么墨龙,老天爷你让他来杀死我呀!” 程浩风生气地说:“别在那儿乱吼扰乱六师弟想办法!你真是除了触怒天威,给别人招灾惹祸,什么也不会!” 他说完后,胡仙仙还是不停的在吼,他咬着牙斥责:“胡仙仙……你……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作死?!” 胡仙仙听他说着,大笑起来:“触怒天威?作死?哈哈,我就是要自己作死!前几世都是被人害死,死得真是憋屈!这一世,我就自己作死!” 她笑得几近疯狂,又循着慧心玉剑的光跑到程浩风身侧,一把夺过程浩风手中的慧心玉剑! 胡仙仙以剑指天大吼:“满天神佛给我听着,你们要么将我们救出去,要么用雷来劈死我!否则,我要是逃出去了,就一定会悖逆天道,化魔反叛!” 雾气更浓,天地死寂。 叫骂声在很久后得到回应,不过那是归冲虚打了个大呵欠的声音…… “胡姑娘,你嗓子不疼吗?你再怎么骂,再怎么赌咒都不起作用。我们是在幻境里,天地灵气都被隔绝了,你的声音又岂能传得出去?”归冲虚语调懒懒的。 程浩风冷笑一声:“她以为她自己很有能耐呗,以认为为自己多重要,可以要挟天地间的所有神佛。” 左右都无用,胡仙仙泄气了,声音略显嘶哑地说:“唉,就这么等死?” 看看泛着微光的慧心玉剑,心中灵光又突然闪现,胡仙仙问:“程浩风,你是不是可以让玉剑飞出去很远又自行飞回?” 程浩风语气淡淡回答:“可以,只是此种情形下只能在这幻境之内飞。想让玉剑飞出去报信是不可能的,我没有灵气可以支撑。” 秦沐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他的语气满是欣喜:“三师兄,胡姑娘倒提醒我了。我们已无灵气支撑法器出去报信,但我们本身与法器心意相通,可以御使法器找出这幻境的破绽所在。” “对,对。但凡阵法,幻境之类总会有个生门的,这是生息不绝的天道。二位真人的法器又都是蕴含天地最初灵气的神物,定可寻出迷雾丛生幻境的破绽。”归冲虚连声叫好。 胡仙仙有点得意,“还是我不肯坐以待毙才想出办法?” 程,秦二人都没说话,在胡仙仙交还慧心玉剑后,他们就闭目打坐,凝息运气。 慧心玉剑和紫星芷梦箫散发着微光在空中飞来绕去,程、秦二人悉心感觉着每一处地方的细微不同。 胡仙仙的目光随着那两点微光流转,也不知她是眼花了,还是又陷入了另一重幻境,她眼前出现一片血肉横飞的景象…… 她面对着一个巨大的模糊龙影,这龙影很黑,比幻境中的浓雾更黑的一种黑。 衣服尽被泥污血染,她要咬紧牙关才能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黑龙影发出嚣狂的笑声,然后说:“小狐狸,降顺于我。你本是狐族,何苦为这些人族拼命?我主宰天地之后,只会奴役人族,不会亏待其他族群。” 她看向天空,空中乌云翻滚,电光闪个不停,她心内悲愤想着:苍天无眼吗?这样的时刻,还要对三师兄施以五雷轰顶之刑? 倒在污泥中的程浩风已是奄奄一息,他的脸上全是血痕。他嚅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七师妹,你不要管上天怎么惩罚我,这都是我该受的,黑龙之祸本因我而起……" 此时,胡仙仙也分不清自己胡仙仙还是白回风,她迷茫地望着四周一切。 洪水过后的於泥堆满山川田野,於泥中陷满百姓家中的日用之物,入目皆是狼藉一片。比这狼藉景象更惊心的是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很多人都是死不瞑目。 程浩风声音很微弱,语气却很焦急:"七师妹,你不要听黑龙蛊惑,他已经自毁形体,只为了能获得那属于无尽虚空的力量。他连自己高贵强悍的龙体都可以舍弃,又怎么可能善待其他族群?” 她低下头,看向程浩风。她的目光在他眼中停留很久后,粲然一笑。 这发自内心的一笑,是白回风的感受,也是胡仙仙的感受,她们从他眼中看到了曾期盼又没得到过的情愫,那是程浩风对她的信任与担忧,还有几分即将永别的纠结不舍。 她不怕死,只怕程浩风对自己不曾有过区别于他人的情愫。 “三师兄,我累了。我打不过黑龙,我陪你受刑。我们死在一起,好不好?” 黑龙看着她明艳的笑容,很是生气:“不识抬举的小狐狸!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我让你们死了也只能隔得天遥地远!”说着,一股黑气呈龙卷形向她袭来。 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向自己袭来,像是要把她灵魂都吸入无尽黑暗。她急忙伏下身,紧抓着程浩风的手。 在她的身体被吸入黑暗,相握手也被扯开时,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程浩风凄厉的惨叫一声,他突然圆睁着眼睛站起来,半边身体还散着焦臭,冒着黑烟。 那比厉鬼更阴冷,比恶魔更狠厉的眼神,竟让黑龙不自觉地松开白回风。 程浩风举手向天,悲怆而吼:“五雷轰顶,又有何惧?该我承当之过错,绝不畏缩!”他一边吼着,一边向黑龙疯跑过去,雷鸣之声也随着他追过去。 白回风知道他是想和黑龙同归于尽,泪如泉涌,心魂被撕裂似的痛。 痛到不痛,白回风化回原形,一只雪白妩媚的白狐。 她的心神已不在本来的境况中,她越来越大,尾巴也越来越多。 转瞬之间,一只与黑龙影一样大的白狐傲然而立。 她九尾轻摇,这阴沉沉的地域因她轻拂的妖娆软尾,而带上了一丝媚气。 在第三道雷轰向程浩风,黑龙将要逃离此处的时候,她九尾拧为一股不断伸长的尾辫向黑龙缠去!她死死束缚住黑龙,硬生生接下劈向程浩风的雷击! 紧接着,第四道、第五道天雷追劈而至,她雪白的皮毛尽为血染! 黑龙影子的黑色越来越淡,最后化为一缕青蓝色的轻烟。 眼见这缕轻烟将要飘远,她用尾辫轻抚一下已然昏迷的程浩风,就眼神坚毅地向轻烟追去。 她缠住轻烟,轻烟又化作淡得几不可见的龙影与她相斗。 白回风九尾散开,在天地之间恣意挥舞,舞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漩将黑龙困在当中。 黑龙凝为一团黑色,这黑色渐散又突然爆开化出一个五官硬朗的中年男子。 他一掌斜劈而出,九尾气漩轰然消散! 白回风从空中跌落,嘴角渗血,将落地时已化为人形,勉强稳住身形站着。 紧接着,黑龙稳稳落地,双眉一扬:“你终究还是嫩了点。”语声未落,掌风向她袭去。 她不闪不避,手中祭出锁心玉瓶,掌到瓶碎! 但在玉瓶碎裂的那一刻,黑龙觉得所有灵气都化为虚无,而白回风觉得自己瞬间拥有了浩大磅礴的充沛灵气。 臧玄蛟的瞳孔剧烈收缩,他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然而,他的惊异、他的不甘、他的谋算,都只能永远的凝固在眼中…… 猛然拥有无尽灵气的白回风无法承受这些灵气对身体产生的巨大压力,在她一掌击中臧玄蛟心口后,她自己也五脏俱伤。 玉瓶的碎片飞散,这些碎片并未落地,只是在空中不停旋舞着,旋舞着不知飘向何方…… 晶亮玉瓶碎片散尽,白回风朝着程浩风凄美一笑,缓缓闭上眼睛…… 第五十三章 墨湖金冕 53 一阵头晕目眩后,胡仙仙眼前却是一亮,所见是月光下淡烟轻笼的河畔树林。她向远一望,墨江水映着一轮明月奔流向东,江上一个男子正踏水行来。 他面容冷峻,身着玄墨色长袍,长袍上绣着金色云纹,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威严高贵。 胡仙仙听到归冲虚的惊呼声:“墨金冕?你竟然一直藏身墨江之中?” 墨金冕在胡仙仙身前停下,转头对归冲虚说:“我本来就生长于长康县墨湖之中,何谓藏身于此?你是此处地仙,不知道墨江水是因我才呈墨绿色?" 归冲虚惊悟道:"难怪这墨江水越是靠近墨湖,水色就越浓。" 墨金冕转回头,盯着胡仙仙:“想不到我竟会被你逼得提前现身。你,居然可以从迷雾丛生的幻境中清醒。” 胡仙仙被他盯得身体发僵,一股彻骨寒气直往脑门里钻,她张了好几下嘴才说出话: “你,臧玄蛟的结拜二弟墨金冕?” 墨金冕偏头看看一直闭目盘腿而坐的程浩风和秦沐风:“你想让他们醒来吗?想的话,就降伏于我。” 胡仙仙疑惑地看向他们两人,“他们还在幻境中?我和归老伯不是醒了吗?” 墨金冕翘起嘴角,颇为不屑地说:“你以你的清明坚定之心让我回想起大哥罹难时的惨状,我心神波动,被他们寻到迷雾丛生幻境的生门。你和归冲虚在我无奈之下收起雾隐无隙网时,自然清醒。他们却在破幻境时被引动心魔反噬,是以自沉幻境。” 胡仙仙歪歪嘴,“别哄我了,他们是神仙,有什么心魔?你要杀要剐,尽管来。磨磨唧唧的废话,想打什么鬼主意?” 归冲虚也说:“是啊,你到底想打什么鬼主意?" 说着,他站到胡仙仙旁边,“墨金冕,你盘踞此处这么久能不被发现,全因你从未现过身,你今天突然现身不会是只为了救佘日茫?” 墨金冕冷冷扫一眼墨江水,“佘日茫是我大哥的弟子,我作为师叔,自然会救他。而你们,本来该死!” 他顿了很久又说:“但你这只老龟很有利用价值,而你这个九尾灵狐的转世更是不凡,我且看在我们同为非人之身修行的份上,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归冲虚听他这样说,退开几步摆出防御架势:“你以为你那些花言巧语哄得了我?我活了这两千多年,道行再浅,也学精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胡仙仙望一眼仍在静坐状态的程、秦二人,“归老伯,或许他是真的想劝降我们。” 归冲虚一撇嘴,瞪胡仙仙一眼。 墨金冕一笑,“胡姑娘,果然有七窍玲珑之心。” 胡仙仙向着归冲虚说:“你还没想明白吗?他们就是想让我们都受他胁迫,他们将我们的心思算得很准,我们走入圈套也未曾发觉。” 归冲虚瞟一眼墨金冕:“你们做这些的目的难道是,是为了让臧玄蛟复生?” 墨金冕神秘一笑,“你不必猜想那么多。你们两个,只需要明白我大哥才是最大智大勇的修行者,只有他才配成为天地主宰!此刻这两个神仙被心魔所困,你们就算降伏于我,随我效忠大哥,他们也不会知道。你们以后还可以一直在他们身边,为我探听消息。” 归冲虚和胡仙仙对视一眼,胡仙仙问道:“我所存留的前世记忆里是我杀了黑龙,他不记仇吗?” 墨金冕傲然说:“我大哥是永生不灭的!你只是把他的龙魂伤得很重!但他不会怨恨你,因为是你让他领悟到要颠覆神佛对这世间的统治,不是要打败你们而是要让你们自己打败自己!” 胡仙仙“咯咯”傻笑两声:“看来我还得谢谢臧师叔宽宏大量了。”说着她向归冲虚使个眼色,又问,“墨师叔所说的让神佛自己打败自己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滋生心魔,只知道争名夺利,在修行之路上懈怠?” 墨金冕负手而立,向天一望:“你这么多世的苦真没白受,对这人心看得通透了很多。你说得也算对,但不是我们刻意让他们生出心魔,而是他们本有心魔,我们只是将他们的心魔诱引出来。” 归冲虚似乎已对墨金冕放松了戒备,他背着手,挺悠闲的踱着方步:“如今这世道,的确是灵气越来越少。愿意诚心礼佛敬道,与人为善的人越来越少。修行的人,不管是道家还是佛门,或是其他教派,都只为了自己门派和个人的利益争斗不休,谁愿意去静心体悟天道?修行只是为了我自己强大,为了自己门派兴盛,何曾将民间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 墨金冕点头称赞归冲虚说得好,又看着胡仙仙说:“你刚才称大哥臧师叔,又称我墨师叔,你是真的想通了?我大哥与你师父同出一门,我们所修之法本就同根同源。我大哥不是十恶不赦的魔王,他只是想以另一种方式来维持天地平衡。” 胡仙仙觉得身体不那么僵,脑门也没那么疼了,应该是墨金冕减轻了施加给她的压力。 她脑子里想着怎么让程,秦二人脱险,面上却笑着说:“对啊,谁说这天道运转就一定要按既定的方式来,凭什么狼就是羊的天敌?羊就只能吃草,不能吃狼?” 墨金冕点点头,指着秦沐风说:“胡姑娘,你去搜他的身,你就会发现他身上有栽松道人遗物所炼的丹药。” 归冲虚和胡仙仙一起朝秦沐风跑去,胡仙仙并没有去搜秦沐风的身,而是取走已自动归入程浩风怀中的慧心玉剑。与此同时,归冲虚拉起程、秦两人瞬间消失。 墨金冕突然明白他们只是在虚与委蛇拖延时间,胡仙仙根本没想过要降顺于他,只是要趁他来不及再造幻境就逃跑! 雾隐无隙网急速撒出,网影所过之处朗月失色。可他终因自己的大意,慢了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的时间,让胡仙仙阻住了网! 见归冲虚他们已然逃走,墨金冕有些恼羞成怒。他收网,凌空而立:“迷雾丛生,困人绝地!” 胡仙仙眼前一黑,她知道自己又被困于幻境中。她一退步,脚底传来钻心的痛,她痛得忍不住弓起身体。她刚咬着牙俯身挪开受伤的脚,只听“嗖嗖”一声风啸,她被一支利箭射中后背…… 胡仙仙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她认为这就是死去的感觉。归冲虚他们应该逃远,她此刻倒全无面对死亡的恐惧。她想任由自己在这片空白中沉迷,这样就不痛也不累,也不会有伤心和烦恼。 她的眼皮非常沉重,她很想闭上眼睛。在她即将闭眼之时,慧心玉剑的微光映入她眼睑,她眼睛猛然睁开……自己没受伤,只是又被困于迷雾中。 胡仙仙握紧慧心玉剑,暗想:墨金鳞这次是动杀心,想让自己死于幻境中,自己只能使出搏命招数了。 她记不住那些复杂咒语,各种指诀她也不熟练,但她想通了那天救三花是怎样不通过繁复程序用出法术的。 胡仙仙任由自己的思绪飘散,去感觉这幻境中的每一丝气息流转,她不去硬破幻境,她要将自己融入这幻境中。 她感觉到了这幻境想要她死的急切,施术人墨金冕的心情一定非常焦灼。她发现幻境不能直接杀人,只能让人绝望自尽或是沉溺其中不能再醒。 胡仙仙将慧心玉剑向那点焦灼之气传来的方位,狠狠一划:“不能直接杀人的术法,有什么用?” 迷雾散去,胡仙仙眼前豁然开朗。墨金冕倒退几步:“不是我的术法无用,是我还想留一点机会给你。秦沐风真的是利用佘日茫炼丹,又抢回丹药。” 胡仙仙冷笑:“那又怎样?只许你们利用别人就不许别人利用你们?” 墨金冕没有答话,胡仙仙想趁他气势已弱时快走。 江面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大笑,是浑身浴血的佘日茫踏浪而立:“胡仙仙,你以为他炼的丹药只是为了增强功力?他想不受天庭封召而获得长生!他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道门中人,他在修邪术,他会变得比我们这些异类妖怪还邪恶。” 第五十四章 戗杀金蟒 胡仙仙的手在抖,她的牙齿格格直响,她用尽全力说:“我,不相信!不管你们到底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放过我,又为什么一再劝我投靠你们,我绝不相信你们!” 她左手捏诀向天,右手将慧心玉剑竖于胸前,用出很霸道又很简单的那一招。以她此时的功力用这一招会损伤自己,但她没别的法子可行。 “慧心玉剑,斩情断缘!” 胡仙仙的眼神越来越冷,墨金冕觉得一阵罡风袭来。他高呼一声:“你疯了,以你目前的修为使出这个绝招是会受反噬的!” 胡仙仙只觉得这世间一切都与己无关,她只想毁灭一切!玉剑飞出,凌厉地攻向墨金冕! 墨金冕想祭出雾隐无隙网,可玉剑不停攻击他的要害部位,他根本腾不出手。 墨金冕不停闪避,一直退到墨江之中,他拉一把看呆了的佘日茫,“快走!” 佘日茫猛力一挣:“你不是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吗?一个小丫头而已,跑什么?” 胡仙仙凌空掠至两人身前,玉剑刺向墨金鳞左胸,她的手同时掐向佘日茫咽喉。 墨金鳞迅急没入水中,激起水墙挡退玉剑。 佘日茫化为本体,长尾扫开胡仙仙:“蠢女人,要不是师叔吩咐不可取你性命,你早死了几百回了!老子被姓秦的耍了,丹药炼好后就只尝了一颗就被他全抢走!你这个蠢女人,听明白没有?” 胡仙仙不管他在说什么,她被扫飞在地,跌得五脏六腑都碎了一般的疼,很艰难才重新站起来。 她咳出一口鲜血,又一次捏诀向天,剑竖胸前,“慧心玉剑,斩情断缘!” 剑向着墨金冕飞去,水墙已倒,他避无可避! 墨金冕狂喝一声,声起之时已抓住佘日茫横飞在空中的巨大本体。玉剑穿透金蟒佘日茫,带血刺向墨金冕,但因被阻击了一下,墨金冕已没入水中消失。 佘日茫的眼睛陡然睁大,瞳孔又忽然收缩,一瞬之后,瞳孔涣散开…… 佘日茫被墨金冕用来挡剑,正巧这剑刺中他的心脏。金蟒之身在空中弹动几下,跌入江中,墨绿的墨江水变为暗红。 慧心玉剑飞回胡仙仙手中,她笑着看了看剑,斜跌向河滩……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身体软得快融化一般,她眼前模糊一片,她努力地想看清自己的处境,她想知道是否还在危险之中。可一切都是徒劳,她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胡仙仙耳边响起很多声音,但她听不真切。她想,既然有人说话,自己应该是得救了。她心中安然,也就沉沉睡去。 等她真正醒来,微睁开眼的时候,窗外是彩霞满天。 胡仙仙撑起身体,披上一件淡紫色的半旧长袍,踱到窗边。她望向窗外,看那流云飘绿,看那锦霞飞红,看那暮霭泛彩…… 一声惊呼搅扰了沉醉在美景中的胡仙仙,她看着哭着跑出去,又哭着跑回来的三花笑说:“三花,吓着你啦?见我就跑。” 三花一把抱住她,“小姐,你真的醒了?唔唔,我想去告诉他们你醒了,又怕自己是看错了。呜呜呜呜……” 胡仙仙推开她,因为才恢复一点力气,胡仙仙推得很费力都没推开。她只好拍拍三花的肩:“好啦,别抱这么紧,你眼泪鼻涕全蹭到我身上啦。” 三花松开她,擦擦脸说:“小姐,你先歇着,我去和他们说一声。” 一会儿后,亲友们都拥进来,胡仙仙一?一和他们说话。三叔公见她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知道她体弱身虚不宜处在喧闹环境中,就让伙计们都出去,只剩自己和胡婶陪着她。 见伙计们走后,胡仙仙问三叔公:“程道长呢?他们平安回来没有?” 三叔公答应:“他们都还好……” 三叔公还没说完,胡婶冷哼一声:“你倒想着他,他心里可没你!这么多天看也没来看过你一眼!” 胡仙仙没接话,她看向三叔公问:“今天是正月十六还是十七?” 三叔公摇着头说:“不是十六也不是十七,是正月二十。归道长把你送回来的那天是正月十七,你昏睡了三天。” 胡仙仙喃喃自语:“正月二十?我是正月十五出的门……阻击佘日茫……身陷迷阵……和墨金鳞缠斗……似乎只有几个时辰呀……” 胡婶摸摸她的头,温柔安慰女儿:“别想了,你别想这些事。娘的心天天都是被揪着似的疼,娘不想你当什么降龙伏虎的英雄,娘就想你能嫁个好人,好好过一辈子。” 胡仙仙擦掉胡婶眼角的泪滴,勉强笑说:“娘,我没事儿,你别担心。我就是个客栈小老板,能成什么英雄啊?” 三叔公“呵呵”笑了:“仙仙,你还真是大英雄,满城的人都在夸赞你呢。你除去了高家村那条做恶的金龙,可不是大英雄?” 胡仙仙揉揉头,理清了思绪:“三叔公,那是金蟒妖,不是金龙。” 胡婶严肃地说:“我不管那东西是蟒是龙,我是再不许你出去做那些事。谁来请,都不许。” 此后几天,胡仙仙就在家中静养。她有很多事想问程浩风和秦沐风,可她出门之时胡婶和三花都要跟着,不许她去见那些人。 到得二月二,胡守备忽然来拜访,他说是自己已升为骁骑营将军,要入京拜谢皇上圣恩。并说,此次入京面圣还要向皇上禀明郑天霸和叶冠英已接受招安,还奉献许多银两粮食的事,为他们讨个封赏。 又说,要奏报胡仙仙等人斩杀妖孽的事,好求得皇上拨款为他们建道观。 胡婶虽已知胡勇刚不是自己的儿子胡发发,但他对自己敬重,自己也为他能建功升职高兴。 一直微笑着听他说话的胡婶在听到要将胡仙仙等人的事奏报朝廷求得建观款项时,脸色突变:“你怎么啥乱七八糟的事都说给皇上听?我女儿在家住得好好的,修什么道观?” 胡勇刚被说得讷讷摆着手,想说话却急得说不出来。 胡仙仙轻笑着说:“娘,你乱发什么脾气?胡守备已经升成胡将军了哦,你胆子真大。呵呵,胡将军你可别怪罪我娘。” 胡勇刚笑笑:“我哪会怪伯母?只是我不明白怎么突然惹伯母生气了?” 胡仙仙抚着母亲的背说:“我娘误会你的意思了。你呢,奏报皇上的时候也请不要将我和程道长,秦道长,归道长他们说在一起,我和他们没什么瓜葛。斩妖除魔的事是他们在做,与我无关,我只是鸿宾楼的小老板。” 胡勇刚看看胡婶,对胡仙仙道:“胡姑娘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你为母尽孝,不计名利得失,令我惭愧,更令我佩服。” 胡勇刚走后不久,归冲虚悄然到来。一见胡仙仙他就轻声问:“胡姑娘,你怎么能对胡将军那样说呢?你这一来,不是把我们三个弄成了抢功争赏的小人?” 胡仙仙把手指放在嘴边轻“嘘”一声,又看看正和三花闲聊的胡婶,再对伙计们使个眼色。 她向归冲虚挤着眼睛说:“什么小人,大人的?你不就是土地庙的小庙祝吗?别在我这儿瞎咧咧,快些走。” 归冲虚看看胡仙仙,胡仙仙抿嘴笑着向外挥手,归冲虚故意大声说:“走就走,我还不想来这破客栈呢。” 胡仙仙对三花大声吩咐:“三花,我上楼歇着去啦。再有什么人来找我,就说我买东西去了,不在家。”说着她往楼上跑去,故意踩得楼梯很响,手却向归冲虚招着。 伙计们都附和着胡仙仙说话,胡婶还以为胡仙仙真赶走归冲虚,上楼去歇息。其实,她一走到二楼拐角处,归冲虚就已拉着她的手消失。 归冲虚带她到了小芭蕉坡义庄的一间屋内,程浩风正在打坐。也许是感觉到他们到来,他微微睁开眼睛。 胡仙仙看看他,在旁边一个蒲团上坐下。 程浩风望向归冲虚说道:“二位稍等,贫道去去就回。” 程浩风走后,归冲虚朝凝望他背影的胡仙仙问:“你们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也不问问彼此身体好没有?” 胡仙仙冷然说:“都已见着了,还看不清有没有痊愈?需要问个什么?” 归冲虚摇着头,叹着气站到门边。胡仙仙这么说也是嘴硬怕丢面子,因为她察觉程浩风的眼神又像冰湖一般。她真的不明白,元宵夜他来找她时,眼中明明有情意的,难道自己舍身救他们之后反而令他对自己疏远? 程浩风很快回来,捧着慧心玉剑,捧向胡仙仙面前:“胡姑娘,慧心玉剑赠予你。” 胡仙仙微感诧异,猜测他又一次的疏远是因自己情急之下抢了他的慧心玉剑。 “你是责怪我抢夺慧心玉剑使用?” 程浩风轻叹一声,眼中满是落寞绝望之意:“是我不配御使慧心玉剑,我从未用出过,‘斩情断缘’的极致招数。" 胡仙仙不明白他为何有这样的举动,默默听他继续说她无法明了的事:"我一直以为有些事不去抉择,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结果是伤害了所有的人。我以为我不用‘斩情断缘’就不会生出心魔,结果我早已魔障满心。” 胡仙仙想了想,顺从地接过剑:“你功力渐失,是因为窥破天机才受惩罚?还是因为生了心魔才受惩罚?” 程浩风认真又有些愤然地答道:“两种原因都有。我在你轮回那么多世后才来找你,就是要你这个不顾情义、不顾恩德、不能与我在天庭平淡而永恒相守的任性女子吃点苦头……你说这算不算心魔……” 话说至此,程浩风言语哽咽起来。胡仙仙听得又悲又怒,她记忆中明明白回风是因他才临凡重修,怎么反倒成了什么都不顾的任性之举? 胡仙仙真不想在这个小气又冷漠的人面前落泪,可眼中一滴晶莹的泪珠仍是缓缓滴落…… 归冲虚长嘘短叹,像是很多话要说又没说地直咕哝,他的声音提醒了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两人。 程浩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对你有多好,我不是因你才下凡弄得功力尽失。你本有仙根,又有几世红尘历炼,正合御使慧心玉剑。” 胡仙仙擦掉泪水,轻扬手中慧心玉剑,笑说:“你不要自责,这慧心玉剑我先帮你收着,等我找到趁手的法器就还你。” 她又轻挑了挑眉,就跟要挑战程浩风似的故作轻松说:"你也无需把白回风想得多伟大,要不是黑龙重生造劫难的事会牵扯到你,她才不愿意下凡吃这么多苦呢。她对你那么痴心,你可别忘了她。你对我的恩德,我也没有多感念你,就当是你还白回风的情。” 说完她就站起来,伸伸懒腰:“归老伯,我们快回去。等久了,被我娘发现麻烦啦。” 归冲虚过来要带她走的时候,归冲虚朝着程浩风说:“程真人,你怎么那么说呢?明明是……” 程浩风一下子着急起来,如痴似疯地说:“明明是什么?你们自以为了解我的心意,其实根本不了解!” 胡仙仙心中暗想,我们当然都不了解,就你的七师妹了解。 她对这般如痴似疯的程浩风冷冷说:“你心里最大的心魔应该是——你把白回风丢了。你以为我是她的转世,只要有了她的记忆就和她没有分别,结果却发现我胡仙仙始终是胡仙仙。你失去了白回风,永远的失去了她,就算你放弃曾经在意的其他一切东西,都找不回她。” 胡仙仙用淡然冷静的语气说完这些,可她知道这些话有多扎心,她都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双刃剑似的话伤人伤己。 她以为自己把情绪控制得很好,却不知道归冲虚拉着她的手时能感觉到她在颤抖。 归冲虚叹息着:“何必呢?你们两个这么说,这么做,是何必呢?" 归冲虚的话也许是被吹散在风中了,胡仙仙没有回答他。到了鸿宾楼,她就摆手让归冲虚离开。 第五十五章 荣赴京城 胡仙仙从此以后像是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和伙计们忙着生意,空闲时就读读经、练练剑。 时光匆匆已到三月,三月初三这天,鸿宾楼外忽然列下一队兵马,停下一乘大轿。 鸿宾楼的伙计和客人们都好奇地拥出来看,当先下马的人正是胡勇刚。胡勇刚请出轿内一个着红袍金带的人,那人白面无须,唇涂红脂。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胡勇刚只叫三花快去让胡仙仙出来。胡仙仙一出来,只听人高宣一声:“圣旨到!” 众人都被惊得不知所措,见胡仙仙跪下,众人才慌忙跟着跪下。胡勇刚请出的那人正是宣旨的太监,只听他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苍天浩德,泽被万民。政通人和,祥瑞频现。愚鲁妖蟒,逆天为恶。得道真仙,顺天诛邪。为表朕之敬意,万民之敬意,特封胡仙仙为福慧保民玉女。兹命骁骑营将军胡勇刚为迎贤特使,护送有功人等上京领赏。着福慧玉女随迎贤特使即日启程进京。” 胡仙仙狠狠的瞪一眼胡勇刚,胡勇刚眼睛瞟向右方。胡仙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岑载道、乔楚诗也在,她心中一阵疑惑。 宣旨太监催促:“福慧玉女,快领旨谢恩。” 胡仙仙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她并没有正式出家为道士,可还是得当做自己就是道士说场面话:“贫道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完旨后,太监和胡仙仙又说了许多客套话,胡仙仙虽满心不悦也只有应付着。好在他们还要出北门去小芭蕉坡义庄对程浩风宣诏,没有在这儿逗留得太久。 乔楚诗没有随他们同去,她留下来对胡仙仙说清情况,并督促她启程。 胡婶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就问:“怎么催得这么紧?不像是上京受封领赏的,倒像是押送罪犯赴刑场。” 胡仙仙也问:“乔元君,别怪我娘说话莽撞,这真的挺蹊跷。胡将军上京前路过此地,我就说过不要提诛杀佘日茫的事,他怎么还提?皇上把行程催这么紧,是真的迫不急待要见我们?” 乔楚诗笑一笑,解释道:“这些年各地斩妖除魔的事儿多了去了,皇上怎会对这些事上心?”说着她又皱了皱眉,“说实话,我也对此次上京之事心怀忐忑。” 胡仙仙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带她楼上自己房中。乔楚诗这才说:“仙仙,你和你母亲不愿惹事生非的心思,我理解。这次的事不是胡将军主动向皇上提起,是秦真人让慎郡王向皇上奏报的。” 胡仙仙反问:“秦沐风想让皇帝封赠他,只说他自己如何道行高深就完了,何必牵扯我?” 乔楚诗凝神思索一会儿才讲:“修行的人有很多都想从皇上那儿讨个封号,这种事实在太多,慎郡王起初也没在意。就是胡将军也觉得这无非就是说些皇帝如何圣明,能引得神仙来辅佐社稷的歌功颂德之语,在你提出不要将这些事上报朝廷之后他也就不打算说。” 胡仙仙疑惑的看向乔楚诗,“不打算说,怎么还是说了?” 乔楚诗说:“胡将军路过景阳县时,秦真人再三叮嘱胡将军,必须要将此事奏报皇上知道。秦真人说这关系的不是几个人的功名利禄之事,是关系天下苍生福祉的大事。” 胡仙仙听得冷笑:“直接说是又将洪水滔天,我们能拯救天下万民,再造一个尧舜之世好了。" 乔楚诗很严肃地说:“胡将军不想辜负秦真人的嘱托,在皇上召见之时,提了几句关于你们的事。没想到,皇上一向敬重的段天妃竟说她要办一个为皇上祈福的法会,一直没有合心的人选,听到你们的名字便觉得你们正合适。” “段天妃?皇上的宠妃?” “是皇上御封的‘圣德天妃’,法力高强,为我道门之中的泰山北斗。” “啊,哈?”胡仙仙叹一声,又笑一声,她没想到这事儿也演变得这么复杂,“难怪你要对此行心怀忐忑了。乔元君,且放宽心,是福是祸,我们都得闯一闯了。” 待得宣诏队伍将程浩风从义庄接回,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向皖州行进。到皖州景阳县向秦沐风宣旨后,因杜婉芷要探望她嫁往京城南郊的二姐,也随同一起出发。 这一行人多是旧相识,彼此熟络,相处得很好,自皖州到寥州行程愉快。 程浩风受封福明保民大仙,他说这是乱取的封号,自己又不是跳大神儿的江湖骗子。但程浩风也不得不接受,因为能在人间为帝者皆是应星的五爪金龙,他们不能明着违逆皇上。 马鸣风得封福衍真神,归冲虚得封福厚真神,因他二人为在职地仙,所以没有让他们赴京。皇上赐下许多金银珠宝,帮他二位修缮庙宇。 秦沐风得封福仁保民大仙,这一行人中数他最为春风得意。他与杜婉芷的婚期已经确定,此次杜婉芷上京正是告知她二姐杜婉兰来赴喜宴,也顺便在京城采买些时新精美的嫁妆。 在寥州馆驿内,几人正在闲聊休息,一个小乞丐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驿卒一见他就哄他走。 小乞丐不动,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宣旨太监党本安手中的糕点直咽口水。 党本安一笑,“小娃儿,来,赏你吃。” 小乞丐环视一下众人,见他们都没有恶意,这才一把抢过党本安手中的糕点吃起来。 驿卒一把将小乞丐提起来,撂了出去,“得了吃的还不快走?” 党本安搓搓自己的手指头,嫌弃地说:“咦,也不懂说声谢谢……这手怎么有股子怪味儿?我得去洗洗。” 党本安一走开,杜婉芷连忙去扶起因驿卒用劲太大而摔倒在地的小乞丐,“伤着没有?” 小乞丐扯出被杜婉芷拉着的手,怯怯地看一眼跟出来的秦沐风,一溜烟跑了。 秦沐风见杜婉芷一脸担忧的神色,握了握她的手说:“这些小乞丐狡猾的很,总有活下去的法子,你别担心。” 杜婉芷回来坐着,仍是很忧虑,她问驿卒:“寥州在好几个大省通往京城的交通要道上,又有好几处大的金矿和铁矿,怎么我在这里见了不少的小乞丐?” 驿卒叹口气答道:“是多呢,逢年过节的更多。这位善心的小姐,你可别怪我对那些小叫花子凶,我要不凶点儿还真弹压不住他们。” 胡仙仙一路上想着心事,也不想理那些杂事,但听驿卒说得蹊跷,就问:“那些小乞丐难道还敢来抢馆驿里的客人?” 驿卒解释说那些小叫花子抢倒是不敢抢,但会偷东西。这些小叫花子有不少是被矿上的人骗来做苦力的,有些侥幸逃出来,就当了叫花子。去年逃了好多出来,都在城里拉帮结派的半乞半偷。城里的商户都拿他们没办法,有些特别凶狠的小叫花子还划了地盘儿当起地头蛇。 杜婉芷眼圈儿都红了,悲愤而言:“这么小就被矿上做苦力?好容易逃出来了,你们应该帮他们找到亲人才是。就算他们有过错也该好好说教,怎么反而要驱赶他们?” 驿卒嗫嚅几声才说:“我们哪有能耐管啊?不去抓他们交回矿上就是仁义了。” 胡仙仙向杜婉芷轻摆一下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杜婉芷望向胡仙仙,不懂她什么意思。 胡仙仙笑向秦沐风说:“秦真人,我想和婉芷上街逛逛,你可不许跟来听我们姐妹俩的闺房私语。” 众人都笑着看向秦沐风,他脸色微红,“我还有正事要做,怎么会跟着你们?” 胡仙仙拉起杜婉芷的手,轻松笑着出门:“别愁眉不展的了,我陪你上街散散心。” 二人一出去,胡仙仙就拉着杜婉芷往些僻静小巷跑,杜婉芷问她:“你要买什么?怎么竟走偏僻地方?” 胡仙仙边走边说:“你不是担心那个小乞丐吗?我找到他,给他些银两让他回家乡。” 杜婉芷已走得气喘吁吁,听她如此说就咬牙紧跟着她。她们走了好大一圈也没找着人,胡仙仙见杜婉芷已很累,就一起在一处废园外休息。 杜婉芷问她:“这么找可不行,驿卒说有不少小乞丐,咱们怎么确定他是咱们要找的那一个?” 胡仙仙“嗯”一声:“你隔他近些,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特征?” 杜婉芷想了想说:“他的脸上全是污垢,看不清楚,倒是他身上真是有股怪味儿。那种味道呢,又不是大多数乞丐身上的那种酸臭味儿。有点儿,有点儿像香灰的味道。” 胡仙仙反问:“香灰,烧的香火那灰?” 杜婉芷点点头,胡仙仙心中肯定下来,这个乞丐一定是寄居在破庙里,并且这个庙荒废的时间还不算太长。 她们二人就一路向人打听有没有近几年荒废的庙宇,最终找到一座城隍庙。她们急急的走到庙门口,门板已倒,门板旁躺着一个混身是血的小乞丐。 胡仙仙连忙去摸他心口,还有微弱的心跳。胡仙仙掌中凝聚灵气拂向他头顶,稳住他的魂魄。再细细察看他的伤口,一看之下,心惊不已,杜婉芷更是止不住泪流。 这个小乞丐瘦弱的身体上遍布伤痕,他用香灰泥止血敷伤,是以身上有很浓的香灰味儿。他左腹部和右臂上的伤口没有敷香灰,应该是才被伤的,也是这两处伤口导致他晕倒。 胡仙仙自认不是心软之人,她以前还很讨厌来鸿宾楼讨饭的叫花子,觉得他们都是好吃懒做之辈。可她无法想像是谁会狠的下心如此对待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孩童,看着那些伤口她就恨自己没有学好医术。道家的医术极是高明,可此刻自己虽稳住他魂魄保他暂时不死,却对他的满身伤痕无计可施。 还好杜婉芷在圆明观避难之时与康先生相处多日,学了些粗浅医理。杜婉芷说这小乞丐以香灰止血的方法还算对,就为他敷上香灰,又喂了他一些水。 不久之后,这小乞丐悠悠醒转:“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城隍爷没骗我,真的有……仙女姐姐,来,来救泥蛋儿……” 杜婉芷长舒一口气,温声言道:“我们不是仙女,是住在驿馆的人。你叫泥蛋儿?你先别急着说话。泥蛋儿,你只是暂时保住了命。我们要带你回驿馆,那里有个大哥哥很会治伤的。” 胡仙仙抱起泥蛋,语气也比平日温柔许多:“嗯,听话。那位姓秦的哥哥才是真的神仙,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泥蛋无力地笑一笑,任由她们带走自己。 一回驿馆,胡仙仙不理驿卒的询问,直接将泥蛋抱入秦沐风房中。 秦沐风见胡仙仙这样做,脸上微有怒意。但见杜婉芷一脸焦急关切的神色,也就没多问她们怎么惹些麻烦事来。他很快的为泥蛋处理伤口,并开出药方让胡仙仙去抓药。 第五十六章 商议救人 泥蛋吃了药,在驿馆中安稳的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就向众人道谢告别。 他站在门边,低着头小声对他们说:“多谢你们救了我,你们都是我的大恩人。我得走了,我没什么能报答你们的……” 他说着,见众人面色都有些不悦的样子,又恳切地再说:“我会天天给城隍爷磕头,我求他保佑大恩人都长命百岁。” 胡仙仙听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我们当中有人都一千多岁了,你说要求城隍爷保佑他长命百岁,不是为他祈福,是诅咒他呢。” 胡仙仙说过之后程浩风眼稍一跳,面色阴了一下。胡仙仙端起茶喝着掩饰讥嘲笑意,秦沐风有些疑惑地瞟一眼两人。 泥蛋儿可不懂他们那些小动作,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最后目光落在岑载道身上:“道爷,我不懂事儿……你别怪我……” 岑载道尴尬一笑:“小娃,我可没那么老。你呀,我们不是要你报答什么,是担心你。" 杜婉芷扶过泥蛋,温柔问道:“你只是退了烧,没了性命之忧,伤势根本没减轻。你和我们告别,是要去哪儿?” 泥蛋看一眼众人,“你们当中真的有神仙吗?我要找神仙救人。” 别人或是皱眉或是微笑,只有胡仙仙指着程浩风和秦沐风说:“他们两个是神仙,你想求神仙做什么?” 泥蛋呆呆的看着他们两个,不说话。虽然没说话,他眼神里极度不相信这两个大哥哥是神仙的意思却是全然流露。 程浩风走近泥蛋身边,严肃说着:“你别她听胡说,我们不是神仙。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家乡在哪儿,我们找人送你回家。” 泥蛋摇摇头,“我爹娘都不在了,回去也是受罪。” 胡仙仙问他:“你咋知道爹娘都不在了?你不是被拐到这儿的矿上当苦力的?” 泥蛋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哭着说:“他们被拐来的,总还有个盼头,盼着爹娘接自己回去……我呢……我爹娘都得病死了……我是被舅舅卖到矿上的……” 众人都听得心酸不已,胡勇刚更连捶两下桌子,“老子早晚要杀光那些拐孩子,卖孩子的人!” 胡仙仙见胡勇刚表现得比平时凶厉很多,微感诧异。只是忙着随众人安慰泥蛋,也来不及深想。 泥蛋在众人劝说下,同意不急着离开,回房休息。 党本安见泥蛋走后,清了清嗓子说:“众位大仙玉女,还有胡将军,且想一想怎么安置这个娃儿。咱们明日就该启程了,误了进京面圣和办法会的事,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胡勇刚脸上的激愤之色仍未褪去,语气生硬地问:“不能带着他?” 党本安“啧”的一声:"胡将军,咱们是来做善事,收养孤儿的?” 胡勇刚这才回过神,脸上的激愤之色褪下去,换上谦恭的表情:“党公公说的是,末将糊涂了。” 秦沐风接着说:“别说不能带他,就是能带,他的身体也经不起长途奔波的折腾。” 胡仙仙看向驿卒,“你照顾他一阵儿,我们返回的时候再来带他走。” 驿卒连忙摆手,“这可不行,留他在驿馆里,我这差事可得弄没了。” 胡仙仙不满的怒喝一声:“喂,你怕我们不帮他付饭钱是不是?”说着扔出几两碎银,“够了?他那么丁点儿大个孩子,能吃多少东西?” 驿卒忙不迭的捡起银子送到胡仙仙面前,低声下气说着:“小姐,这真不是钱的事。你别发火,听我解释。” 胡仙仙不想听他废话,杜婉芷拉着她,让她忍忍气,听驿卒说完。 这驿卒说,泥蛋去年冬月的时候就逃出来,但他无家可回就一直在城里乞讨。可泥蛋和其他逃出来的孩子不一样,不是自己逃出来就算了,他还总想着回矿上去救人。 有一次他真走到离矿不远的地方,结果被监工发现。他仗着身量小,在杂草里躲着,才又一次逃出来。只是这么一来,就引得矿上的监工进城来搜捕逃走的苦力。那一次,被抓了不少回去。 胡仙仙明白他的意思了,气得磨了下牙,“逃出来的苦力都怪泥蛋多事,惹来搜捕,他们都容不下他?” 驿卒点点头:“可不是吗?我要收留了他,那些小叫花子得天天到我这儿来闹。那么下去,上司不砸了我的饭碗才怪。” 秦沐风长叹:“这个泥蛋,自保之力尚且没有,就想着救人?他真以为神仙和菩萨能因为他的善心义举就帮他?” 胡仙仙顶他一句:“怎么不能?我们不是正在帮他。” 秦沐风冷笑道:“我们正在商议的是怎么安置这个麻烦的小孩儿,而不是怎么去帮他救那些苦力。” 胡仙仙一时语塞,望向杜婉芷,杜婉芷说:“我是因私事上京,我不赶时间的,要不然我送他回景阳县?我让爹照顾他。” 秦沐风即刻否决:“我怎么放心你带他回去?路上出了事,还指望他能保护你?” 胡仙仙看向秦沐风,“你不是可以日行千里吗?景阳县离这儿才六百多里,你送他到杜家。” 秦沐风讥笑胡仙仙:“你觉得他那小身子经得住我带他在高空飞掠?” 胡仙仙拍拍头,想不出其他法子,众人一时之间都想不出好方法。 许久之后,一直沉默的程浩风淡淡言道:“我是真的神仙,我有法子帮他。” 众人都问他是什么法子,他说可以由他和胡仙仙、秦沐风、杜婉芷,四人留下照顾泥蛋,其他先走。 以秦沐风的医术,泥蛋再过三天就可以好个七八分。到时就由泥蛋带路去救他想救的人,他们四人在救人后再凌空掠行追赶众人。 岑载道首先反对:“想在寥州的黑矿里救出苦力?就算你们本领高强能救出他们,他们之后又该怎么办?如果被抓住,就不是当苦力,是要丢了命的。” 程浩风不回应他,让驿卒把泥蛋喊了出来。他看着泥蛋问:“你敢一个人回黑矿,你想救的人就不会多,对不对?你想救几个?” 泥蛋听他这样问就知自己恳求的事有希望得以解决,兴奋得小脸发红:“一个!就想把胡阿公救出来。”说着又要哭,“只有胡阿公心疼我……是他拖住了监工的腿……我才跑出来的……” 程浩风扫视众人,语气威严:“救一个人,我们都做不到吗?” 胡勇刚考虑一番后对党本安说:“党公公,他们都是能腾云驾雾的神仙,不会误了段天妃选的时辰。党公公,你也可怜那些苦力,是不是?” 党本安没正面回答,他起身往楼上走,边走边说:“我只管宣旨的事,这一路的护送之责可是你胡将军的事,你同我商量什么?” 胡勇刚听他不阻拦此事,欣喜致谢:“多谢党公公。” 待党本安走远,他又对众人说:“就听程?真人安排的行事。我再加一句,要是等到了廓州你们还没有赶上队伍,我就返回寥州接应你们,岑真人就带队伍去廓州府衙报案。” 第五十七章 入矿寻人 午饭之后,党本安和胡勇刚他们准备收拾行李启程;程、秦二人与他们交接一些杂事;胡仙仙和杜婉芷照料泥蛋。 杜婉芷听泥蛋说着在矿上的遭遇听得直掉眼泪,说到泥蛋想救的胡阿公为了帮泥蛋逃跑,就死死抱住监工的腿被监工打得头破血流时,胡仙仙也红了眼圈。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忍下眼泪,“你这小子还挺有义气,胡阿公帮你,你也拼命救他。就冲这点儿,我也要帮你救出胡阿公。” 泥蛋脸上还有泪痕,听胡仙仙这样说他又笑得嘴都合不拢。 杜婉芷拿出手绢帮他擦泪痕,“这孩子,又哭又笑,小脸蛋儿跟个花猫似的。” 泥蛋脸红了,自己拿袖子抹了几下脸,“杜姐姐,我可不小了,我都十四啦。” 胡仙仙打量他一下,泥蛋真如其名,肤色黄中带黑,身量又瘦又矮,还微微有点驼背。 她拍拍他的肩说着:“你真有十四岁?我的客栈里有个高壮壮,比起你来,真的是又高又壮。” 泥蛋低着头小声说:“自从我爹娘不在了,我就没吃过饱饭,个子也没长过……” 杜婉芷嗔怪地看胡仙仙一眼,柔声说:“别伤心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姐姐。我们虽不能保你大富大贵,温饱总是不用愁的。” 泥蛋傻笑几声,又拍一下脑门说:“我怎么忘了给城隍爷道谢了?是城隍爷托梦指点我,我才天天往驿馆跑,才能遇上两位仙女姐姐的。我得去趟城隍庙,拜谢城隍爷。” 杜婉芷劝他等两天,伤好些再去。他坚持说不能让城隍爷以为他是不懂感恩的人,胡仙仙也只得和杜婉芷随他同去。 他们走到巷口的时候,远远看见几个少年站在庙门口。 泥蛋停住脚步,拉着她们二人往回走,“仙女姐姐,改天……改天和那两个哥哥一起来。” 胡仙仙看看满脸惊慌之色的泥蛋,再看看那几个锦袍少年。他们虽穿锦袍,但衣服明显不合身,他们的身份不是什么公子哥儿,难道是逃出黑矿后当了地头蛇的少年? “他们就是打你的人?” 泥蛋嗫嚅着不说话,胡仙仙拉起他快步向庙门口走去。 泥蛋想挣脱她的手,可挣不脱,“胡姐姐,他们打架可凶了……城里的那些老爷都给他们上供呢……你瞧他们穿的衣服可都是那些老爷给送的……” 胡仙仙拉着泥蛋还没走到那几个少年面前,其中一个最高的少年满脸猥琐笑容说道:“泥蛋儿,泥巴蛋蛋儿走桃花运了……”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变成了杀猪般的惨叫。 泥蛋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少年,又再看看脸凝寒霜的胡仙仙,磕磕巴巴说道:“胡姐姐……你,你把他的牙全给打掉了……” 胡仙仙没答话,把他轻推向小跑着赶上来的杜婉芷,朝一个握刀的少年走去。 那些少年一边叫骂着一边四散跑开,那个握刀的少年也想跑,但他先前因自己有刀而想逞强,所以跑得慢了一步。 就因这一步之差,他被胡仙仙拧住双臂。胡仙仙觉得自己只用了一点点的力,那少年已双臂齐断! 不是脱臼,骨折,是硬生生的从手肘处断开。血肉飞溅,胡仙仙眼前一阵模糊,模糊中只见血肉横飞! 泥蛋惊叫起来,杜婉芷脸色惨白。她捂住泥蛋的嘴,轻声呢喃:“不要怕,不要怕……胡姐姐是在打坏人……” 胡仙仙一声冷笑:“坏人?我不管他们坏不坏,只是他们让我讨厌。”她伸手去拉泥蛋,要带他进庙。 泥蛋随胡仙仙进门,但他不由自住地发抖。 胡仙仙甩开他的手,斥责道:“你抖什么?这么点儿胆量难怪被人欺负。” 杜婉芷忙过来拉开泥蛋,劝说道:“胡姐姐,你别怪他害怕。你下手真是太重,他们今后只能是残废了。” 胡仙仙拍拍泥蛋的头,语气和缓了些:“去给城隍爷谢恩。” 泥蛋上大殿给城隍爷烧香磕头,她们两人就在门口等着。杜婉芷对胡仙仙说了些要与人为善的话,胡仙仙冷笑着听她说,也不反驳。但胡仙仙自己都挺纳闷儿,为什么听着这些话心中全是反感? 回驿馆之后,等了三天,泥蛋的伤好得有七八分,他们就向寥州西北的一座金矿行去。 到矿山脚下已是酉时,他们让程浩风和杜婉芷在山下小村找了辆马车接应,胡仙仙和秦沐风带着泥蛋去山上救人。 胡仙仙一行三人摸到矿上苦力住的工棚外时,已到戌时。棚外有监工在巡守,隐约可见棚里有衣衫褴缕的人在弓身走动。 泥蛋睁大眼睛去看那些人,看了很久,担忧地说:“咋没见着胡阿公?会不会,让那些人给打……打……” 胡仙仙知道他想说胡阿公可能被打死了,又不愿这么说,就安慰他:“放心,这个人是好人,老天不会那么不长眼的。你想想,他是不是住别的工棚里了?” 泥蛋摇头否定,“不可能的。这些监工管的人都分好了,不会让这个棚里的人到那个棚去。要是人跑了或是死了,都得是分管这个棚的监工负责。” 胡仙仙烦躁起来,急得扯藏身处的杂草。 秦沐风制止她:“别乱动,当心被发现。”又问泥蛋,“哪里是关犯错苦力的地方?有可能是他助你逃出来,被另外关押起来。” 泥蛋眼睛一亮,“是啊,我咋没想到?胡阿公肯定是让他们关进黑棚子啦。” 泥蛋边说就边带他们往山下走,胡仙仙问他:“黑棚子在山下?” 泥蛋说黑棚子是在山坳里,那里有条小河,挖不动矿石的人就弄到那儿去淘洗沙金。他们更惨,矿上的人总还有两餐粥喝,晚上能睡上几个时辰,他们只能吃烂菜叶和粗糠,晚上只能睡一个时辰。 绕过工棚之后就没有监工看巡守,他们走得很快,不久即到了一条河边。河对岸有片低矮茅棚,在茅棚的外围有几间木屋,木屋里灯火通明,人声喧哗。 秦沐风抱起泥蛋掠到河对岸的树下,胡仙仙也接着掠过去。木屋里的人只顾喝酒划拳,也没察觉有人已摸进茅棚。 他们三人在茅棚外只听得一阵又一阵哀吟痛呻,找来找去,也没见着胡阿公。 胡仙仙不耐烦地朝木屋走去:“抓个监工来拷问一下,不就能找到人?咱们还怕他们发现不成?” 秦沐风想拦阻她,可胡仙仙已推门直走进木屋。木屋里的人看着她,都懵了。 胡仙仙用手把那些人指了一圈:“谁告诉我胡阿公在哪儿?我可以饶他不死!” 那些人反应过来,都去抄兵器。可他们的兵器还没拿上手,就被她拧断了手! 既已开打,秦沐风也不再隐藏。两人联手,三两下就把这些人打得落花流水。 第五十八章 父女相认 泥蛋儿见看守们都被打败,就去放那些苦力走。可那些苦力都是老弱病残,一个一个的走得摇摇晃晃。他们三人只得去扶他们走,一个个的往外扶,又一个个的问他们胡阿公的下落。 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胡仙仙正着急时,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我当是谁呢?那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原来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婆娘!胡仙仙,咱们今儿个新仇旧恨一起了!” 胡仙仙转过头,是高有彪! 高有彪的身后站着高有全和高有宝,还有另几个侥幸脱逃的匪徒。而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人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白发老人。 泥蛋见着老人就哭着大喊:“胡阿公……都怪我,都怪我来迟了……” 老人微睁了睁眼睛,“泥蛋儿……傻娃儿……咋跑回来了?” 胡仙仙对着高有彪冷哼一声:“拿一个老人来要挟孩子,你真他妈的不要脸。”话音未落,她已两耳光扇向高有彪。 高有彪出拳直捣她心窝,她轻盈一跃避开,又一巴掌打在高有彪脸上。高有彪无论怎样都打不到她,她却已将他打得满脸手印。 高有全让人与秦沐风缠斗,自己带人去拦回那些跑出的苦力。 高有全让人逼得苦力们都不敢再逃后,就大声嚷道:“胡仙仙,你们给我听着,再闹下去就把这些人全杀了!当先就把这个胡大仓开膛破肚!” 他一把尖刀抵在白发老人的咽喉处,泥蛋哭着向他跪下:“别,别杀胡阿公……” 正打得起劲的胡仙仙听了高有全说的话,愣在当场,高有彪趁她愣神赶紧跑走。 胡仙仙的耳边一直回荡着,“胡大仓”三个字,这是她父亲的名字啊。她浑身都在颤抖,她竭力稳住心神后跑到老人面前,她想仔细看看他。 高有全见她过来,就挪开抵在老人咽喉处的刀,挥舞向胡仙仙。 胡仙仙心急如焚,一把夺过刀,也不顾被划伤的手,就要去扶老人。 高有全一脚向她踢来,她不想与他多作纠缠,顺手将夺来的刀插到他踢来的脚上。 胡仙仙俯下身,扶起老人,撩开他脸上的乱发。胡仙仙看清了他的样子,虽然她父亲失踪时她还小,但她已将父亲的模样刻在心中,这就是她的父亲胡大仓! 他没有了当年宽和富态的样子,他还不到五十岁,但看起来比三叔公还显衰老。尽管如此,胡仙仙还是可以确定他是自己的父亲。 胡仙仙想喊他一声爹,想说自己是他的女儿。可她怎么也喊不出口,她仰天长啸,啸声惊得林中栖鸟四散飞逃。 胡仙仙的啸声让秦沐风不明所以,他以箫破空之声压制住她的啸声。 她停止长啸,他低声说她:“你冷静一点,快除掉这些人。要不然,那些苦力会被连累死的。” 胡仙仙看看秦沐风,再看看那些虽已行动迟缓,却仍竭力反抗要向外走的苦力。 她揣好慧心玉剑,捡起一把跌落在地的大砍刀。胡仙仙的刀毫无章法地不停挥舞,那些监工想寻她的破绽攻击她。可他们寻不到,因为她挥刀的速度太快,快得整个人都笼罩在刀光中。 他们想躲开她,也躲不开。因为她并不是有目的的攻击某个部位,只是不停的乱砍,虽没杀死几个,靠近她身边的人却都被砍得鲜血长流。 秦沐风的箫没有直接杀人,凡是被他的箫点中之人皆会自刎而死。 不久之后,那些监工已死了大半,那几个没死的也是浑身带伤。 苦力们都跪倒谢他们搭救,胡仙仙冷冷说:“我们本来目的不是来救你们,是你们自己运气好。走,都快走。不要再被人抓住!” 秦沐风见那些人都走开了,就要杀了剩下的那几个人带走泥蛋和胡大仓。胡仙仙让他们先走,她说要亲手杀那些人。 待他们相扶着离去,胡仙仙走到高有宝面前:“你不是被抓了吗?怎么又跑出来?跑出来了,怎么又不学好,还跟着高有彪干伤天害理的事?” 高有宝的左臂已断,腿也受了伤,他用右手撑着身体往后退:“你不要杀我……我是逼不得已的……彪哥让车知府放我出来,我不能不念他的恩义……” 胡仙仙冷笑:“狗屁恩义!还不是想让你给他卖命!” 高有宝继续挪着身体,倔犟昂着头说:“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是彪哥带我们混出了头。彪哥让我们不再受人欺负,他是我们高家村的英雄!” 胡仙仙望向连爬的力气都没了的高有彪,“喂,听到了吗?你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她又转回头对高有宝说:“你走,我不杀你。你只是个穷怕了,太想出人头地的糊涂蛋。” 高有宝反倒不挪了,看着胡仙仙走向高有彪。 高有彪喉咙里响着“呼呵”怪声,胡仙仙扶他坐起来,拍拍他的背,他吐出一口血痰。 高有彪疑惑地看胡仙仙一眼,胡仙仙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高有宝哭喊起来:“彪哥……彪哥……” 胡仙仙站起来,平静对高有宝说:“你别哭……我帮他咳出了呛进肺里的血痰,他死得很舒服的。当初他只是要杀我,没有折磨我,所以我也给了他一个痛快。” 高有宝挪到高有彪的尸体旁,给他磕了三个头,然后离去。 胡仙仙走到高有全趴伏的乱草前,语气阴沉地说:“这里活着的人就只有我和你了,你说我该怎么杀你呢?” 高有全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他半边脸惨白,半边脸血红,恨恨而言:“要杀便杀,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胡仙仙一阵怪笑:“你以为我想废话吗?你知不知道你用来要挟我们的人是我爹!我失散了十年的亲爹!你自己说,我该怎么杀你,才能消了我心中的怨恨?” 看着阴森森笑着的她,高有全的神情不再是毫不畏惧,他用手护住自己的胸膛:“你爹又怎么样?你刚刚杀了那么多人,他们还不是有爹有娘?” 胡仙仙一刀砍在他大腿上,“你以为我想杀人?都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让我爹看见我那么凶狠砍人、杀人的样子!" 她一边砍,一边说:"我从小就盼着能以温柔美丽的样子出现在爹面前,一家人高高兴兴在鸿宾楼团聚。都怪你们让我在爹的眼里成了个彪悍泼妇!” 高有全痛得哇哇乱叫,胡仙仙又向他另一条腿上砍一刀。 高有全咬着牙忍住痛呼,喊道:“臭婆娘,杀了我!杀了我!妈的……疯婆娘……” 胡仙仙笑起来,笑得似乎很快意:“想让我快点杀了你?我偏不!我弄瞎你另外一只眼睛,把你丢在这儿喂狼!”说着,她将刀尖对准他的眼珠挑去。 就在胡仙仙要挑破高有全眼珠时,她的刀被旋飞而至的紫星芷梦箫荡开。 她回头怒视秦沐风:“你转回来干什么?” 秦沐风冷声说:“是胡阿公担心你出事,你以为我想看你的残虐样子?” 胡仙仙这才看到泥蛋扶着胡大仓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仙仙……我都听到了……我的女儿啊……” 胡仙仙心中一时涌满暖意,一时又如被冰冻。她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双膝跪倒,泣不成声。 胡大仓去扶女儿,“唉,有什么话等出去了再说……” 第五十九章 难出黑矿 四人跌跌撞撞的回到矿山下的小村,由程浩风驾车,送杜婉芷和胡大仓、泥蛋往皖州,秦沐风和胡仙仙在其后飞掠护送。 马车刚到村口就被人拦住,拦他们的人当中,为首的是个黑袍人,在黑袍人的旁边正坐着缠满纱布的高有全。 胡仙仙对秦沐风说:“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快到廓州报信。” 秦沐风微一颔首,隐藏到一株大树之后。 胡仙仙急掠至马车旁,程浩风他们四人已被人拖下马车,为首的黑袍人对着胡仙仙笑道:“你藏在马车旁边做什么?快过来,我老鄂不会伤你。” 胡仙仙看看这个身形高大的黑袍人,觉得他有些面熟,“老鄂?老……鄂……” 程浩风瞥她一眼,“你记不起来了?他是臧玄蛟的大弟子,鄂日浑。” 鄂日浑笑了,笑得很是热情:“想起来了?唉呀,论起师承辈份来,你们可是师弟师妹呢。你瞧瞧……” 说着他指了指高有全说:“他是我新收的徒弟,他不懂事儿,惹着祸事了。他哪知道你们是他师叔?” 胡仙仙有点儿搞不懂这鄂日浑怎么这样热情了,勉强一笑:“我也不知道他是师侄,下手重了点。既然都是同门手足,那还请鄂师兄放我们走。” 鄂日浑向围着他们的人摆摆手,挺豪爽地邀请着:“师妹是被这些鲁莽人的无礼举动吓着了?什么叫放你们走?是该送你们走。来,师弟师妹,师兄我已经给你们备好了酒菜,咱们吃饱喝足了就上路。” 胡仙仙这才明白他是换了个花样要拦住他们,捏紧慧心玉剑逼近他:“鄂师兄,是送我们上黄泉路?” 鄂日浑摆一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怕了?” 胡仙仙与程浩风互相看看,程浩风盯了盯她握着慧心玉剑的手,微一摆手。胡仙仙看他眼神似乎是让她不要硬拼,他挺直腰随鄂日浑而去,她和其他人也只好跟上。 他们随鄂日浑到得山上一处洞窟中,这里可以将矿山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鄂日浑在饭后就引他们到了穿插相连的洞窟中一处僻静洞室,交待道:“师弟师妹,各位贵客,今晚只有委屈你们在这小洞里挤一晚了,明天我再为你们各自安排住处。” 程浩风拦住要说话的胡仙仙,对鄂日浑说:“师兄请自便,我们自己收拾一下就安歇。” 鄂日浑走后,胡仙仙对程浩风埋怨道:“我爹的身体可不好,你也不向他要点药。” 程浩风见洞口有人把守,就拉她到角落说:“能让我们都住在一起,没有给我们上枷带铐就不错了。”又压低声音问:“六师弟的行踪没让他们发现?” 胡仙仙故意走到门边大声说:“鄂师兄又不会伤害我们,你那么小心干什么?”说完又到角落里,低声道:“我不太清楚他们到底发现秦道长的行踪没有,也摸不清这个鄂日浑的意图,咱们商议一下。” 这时胡大仓接话道:“不用猜他目的,我清楚。” 胡仙仙和众人都挺惊异,胡大仓低声说:“这鄂大师不是人,是只大鳄鱼!” 胡仙仙一笑:“这可算不得什么机密事,我早知道,就是婉芷也能看出来他不是人身。” 杜婉芷笑言:“我虽分不清他究竟是何物种,但也感觉到他的异类气息。胡伯伯,前段时间我们可见了不少稀奇事。” 胡大仓环视众人一圈,长叹一声:“你们知道我为啥被单独关押着?不是为了帮泥蛋儿逃跑的事,是我无意中听了他们的机密事。” 他向众人一望,“这山精野怪的事对你们来说不稀奇,我也看出来了,我的仙仙如今不是一般人……” 胡仙仙坐到父亲身边,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她可不想好容易团圆的父亲当什么非一般的人而生疏。 “爹,他们到底有什么机密事?你不用说,在我手心里写,我感觉得出。” 胡大仓拉过女儿的手,想了很久才写下:“皇上、天妃、龙、人”这几个字。 胡仙仙又照旧把这几个字写给程浩风,程浩风看向胡大仓,“胡大叔,你是要告诉我们,鄂日浑和朝中的人有关系?” 胡大仓点点头:“这个鄂大师平日里对我们这些苦力都很和善,他还让他的徒弟蒯八爷对我们好点儿。他不光和富商走得近,朝中官员也和他亲近。他们抓我去问,我就说我耳朵不好,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胡仙仙拉紧胡大仓的手,他的手满是老茧不说,骨节都有些扭曲变形。她鼻子发酸,声音都有些嗡声嗡气:“都怪女儿不孝,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一定会把你平安带出去,我们一家人好好经营鸿宾楼,再把哥哥找回来。” 胡仙仙说完又问程浩风:“要不然,我们找鄂日浑摊牌?告诉他,我们对他们争权夺利的事情不感兴趣,我们也不计较那些恩怨,就想过自己的小日子。” 胡大仓抽出自己的手,拍拍女儿的胳膊:“仙仙,可不能这样说话。你如今有了大能耐,就该为国效力,咋能只想着自己的小日子?我不都告诉你了吗?他们这一伙儿,可不是一般的山精野怪。” 程浩风与胡仙仙四目相对,见他的眼中有责备之意,胡仙仙忙扭开头。 程浩风恭敬地对胡大仓说:“胡大叔,我们要对付鄂日浑还差得远呢。不过,请胡大叔放心,我会尽全力护大家周全。" 胡仙仙听他这样说心中挺感动的,可他那种总是对自己有些责备之意的态度又让她心中不满。 她讥诮道:"你已经功力尽失,怎么护我们周全?可惜鄂日浑不是佘日茫那笨蛋,要不然我还可以试试能不能抓住他逼他放了我们。我们只能……” 杜婉芷脸色苍白,抿抿嘴唇说:“只能等着沐风带人来救我们?” 胡仙仙“嘘”一声,可不能让那些暗中藏着的看守听到他们有援兵,她压低声音说:“什么救不救啊?咱们只能自己拼杀出去。天知道有没有人来救。” 等了三天,没见秦沐风带人来,鄂日浑也没有再出现。他们被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就是不能自由活动。 胡仙仙先因要听父亲讲述这些年的经历,还坐得住。后来清楚了经过,没什么可听的,就觉得日子十分难熬。 她在洞中走来走去,念叨着:“鄂日浑是什么意思,想把我们当猪来养?” 程浩风一直闭目打坐,听她这样说,就收功睁眼:“你没懂胡大叔的意思?” 胡仙仙翻个白眼,“懂啊,他们有野心,想占据朝堂。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程浩风无奈的一叹,杜婉芷说:“他们想要达到目的就要对付岑真人,乔元君他们所属的势力,有我们在,可能他们就不容易对付。” “哦?”胡仙仙看一眼程浩风,“我怎么觉得鄂日浑他们针对的人是我呢?” 程浩风听她这样说,眼神一滞,想说什么又没说。胡仙仙狐疑地望向他,他又转开头看别处去了。他们这样瞎想胡猜的又过了两天,在这夜子时,忽听一阵悠扬箫声传来。 众人都醒来,听那看守骂骂咧咧:“谁他妈的半夜不睡觉,在那儿叫春?” 胡仙仙他们猜想是秦沐风来了,都看向杜婉芷。杜婉芷悄声道:“他带了官军前来,让我们在看守出去迎战的时候向东北方向跑。只管跑,不要参战。” 程浩风对胡大仓和泥蛋说:“准备好,别慌张。” 胡仙仙盯着杜婉芷的眼睛,问道:“嘻嘻,你怎么猜出他箫声的意思?就跟他当面对你讲话一样。” 杜婉芷脸色微红,“相处这些时日,常常听他吹箫,听得熟了,也勉强算是知音。” 胡仙仙笑说:“什么叫勉强算是知音?你是他的知音,更是他的知心人,你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哟。”她说这些的时候面向着杜婉芷,眼神却瞟向程浩风。 程浩风没注意她的眼神,正专注地察看泥蛋的伤口,嘱咐他伤口虽愈合了八九分,也要用布条缠好,别撕裂伤口。 不久之后,箫声急促起来,杜婉芷向大家使个眼色。 胡仙仙会意,安排道:“我先冲出去,婉芷随后,程浩风你护着我爹和泥蛋走最后。” 胡仙仙一出洞口就有看守发现,大叫着让人前来围堵。胡仙仙双手交叉,捏出一个“必杀诀”,慧心玉剑飞旋而出,直取阻拦之人的咽喉。 杜婉芷一出来便只见看守们接连倒下,他们的脖子上只是一线血痕。慧心玉剑如飞梭划过那些看守,不沾一滴血珠。杜婉芷心中震惊,竟忘了逃跑。 胡大仓和泥蛋跑出来后,程浩风接着出来,他拉着呆立的杜婉芷跑走。 胡仙仙见他们已出石洞向着外面的大门而去,也不再与人缠斗,飞奔赶上他们。可就在他们将要跑出这个石窟的时候,巨石所制的大门轰隆关上。 第六十章 并肩做战 胡仙仙心中一紧,用足力气去推门,可是石门太过厚重,根本推不动。眼看着那些看守快要追上来,胡仙仙急得乱拍石门。 程浩风拉住她:“别浪费力气,留着对付追兵。” 说着他拉胡仙仙与自己并肩站着,又转头对杜婉芷他们说:“你们仔细看看周围有没有开启这个门的机关。” 胡仙仙咬紧牙,看向那乌泱泱跑来的追兵,心说:来啊,姑奶奶可不怕杀人也不怕死。能与他并肩作战,我死而无憾! 追兵到来,胡仙仙又以“必杀诀”直取他们性命。而程浩风从看守手中夺过一把刀,全凭本身的灵活和力气在一招一式的与他们打斗。 胡仙仙见程浩风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一个用金钩的人已瞅准程浩风反应变慢,要袭他右腿。胡仙仙赶紧御使慧心玉剑挡开金钩,程浩风得以避开。 可这样一来,与敌短兵相接的胡仙仙就没法护住自己,险些被一把鬼头刀砍到。好在慧心玉剑可以剑随心动,那把鬼头刀的主人即将砍到胡仙仙的时候,他自己先被慧心玉剑所杀。 一番苦战之后,看守们死了大半,剩下的都跑到洞窟深处不敢再出来。见生死危机暂时已解,程浩风摇晃几下后瘫坐在地上。 胡仙仙喘着气笑道:“谁让你对那些人手下留情?这会儿把自己累趴了?” 程浩风靠在墙上歇了一会儿才哭笑不得的解释:“不是我要手下留情,是我没了灵气,无法用法术就难以一击毙命。我当年嫌武术粗鲁,就只学了入门的太极剑法,这套剑法健身还行,杀敌就不够利落。唉,可惜我只会这套剑法。当年如果学了‘玄微剑法’,就算没有灵气,也可以凌厉的杀敌。" 胡仙仙笑望向他:“原来你是个挺有趣的人,嫌武术粗鲁……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程浩风脸上显出茫然神色,喃喃道:“装的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有趣吗?以前七师妹也说,和我在一起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她说我是个很有趣的人……” 胡仙仙正要接话,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有趣的人!果然呢,我闷了这么多年,就觉得这几天最有趣。” 这声音在岔洞繁多的洞窟里回荡,听上去让人的心都似乎在跟着这声音颤抖。 胡仙仙警觉地握紧慧心玉剑,“鄂日浑,你怎么这会儿才出现?” 鄂日浑仍是一袭黑袍,他缓缓走来,别有意味地笑答:“我若是出现得太早,就不会如此有趣。” 胡仙仙知道鄂日浑困住他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她不认为她父亲和杜婉芷的猜测是对的,因为他们对政局的影响力并不大。 但胡仙仙也不想问鄂日浑,她没有耐心再耗下去,也认为是否清楚对手目的并不重要。胡仙仙只想从这洞窟出去,清楚自己的目的就行了,何必揣摩对手的心思? 胡仙仙的心中想了很多,而别人所见只是她一扬眉就御使慧心玉剑向鄂日浑进行攻击。 鄂日浑一直玩味地笑着,面对突然飞来的慧心玉剑他面色一暗,慌乱的从袖中御出双刀夹住慧心玉剑。 他的双刀呈镰形,双刀相合正好是把剪刀的样式。也亏得他的法器是这种奇异样式,才得以夹住慧心玉剑,护住自己。若是单刀单剑,纵使他能挡得住胡仙仙这一击,也会被慧心玉剑裹挟的灵气震伤心脉。 即便如此,他也被震得倒退三步。 胡仙仙趁他站立未稳,上前一步,御使慧心玉剑从刀尖处飞出,斜起而上刺向他眼睛。 鄂日浑这次没有慌乱招架,他左刀去挡剑,右刀劈向胡仙仙的肩膀。 胡仙仙双目死死的盯着鄂日浑的眼睛,在慧心玉剑被刀挡回后,她又一次御剑朝鄂日浑的眼睛刺去。 鄂日浑冷冷一笑,他没有再去挡剑,而是右刀将劲道虚压,左刀直取胡仙仙的腹部。 因右刀的劲力已虚,胡仙仙的肩只是被划破一道浅浅血口,但砍向腹部的那一刀却可能将她拦腰斩断! 胡仙仙已顾不得自救了,她一心要刺瞎鄂日浑双眼。这样的话,死了也不会太亏。 一瞬之后,胡仙仙没死,鄂日浑的眼睛也没瞎。 胡仙仙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腔的郁闷愤懑都化作了感动心疼。 程浩风的刀已断,这把看守用的普通钢刀被鄂日浑的刀砍断,连带程浩风的右手虎口也被震裂滴血。 鄂日浑因程浩风的猛然出现而收不住势,没砍着胡仙仙,但也因此偏离慧心玉剑刺来的方向,保住眼睛。慧心玉剑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没入石壁。 鄂日浑收了刀,退后几步怒声道:“小丫头,你太放肆!要不是我有不得已的原因,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胡仙仙召回慧心玉剑,回呛他:“你们何必对我手下留情?我可是个心狠手辣,爱偷袭的人,佘日茫不就死在我手上?” 鄂日浑抚一下自己的刀,语带傲意:“你以为我是那条窝囊的小蛇?我也不会像墨师叔那样听师父的话,留你的小命。哼哼,必要的时候,我宁愿受师父的惩罚,也要取你的命。” 他叽哩咕噜说了一大串,胡仙仙也没懂他说什么。他师父不就是臧玄蛟吗?臧玄蛟早就死了,就算传言他会复活,但还没复活?怎么可能吩咐他们不杀自己?这肯定是鄂日浑杀不了自己就找的借口。 她才懒得理他,她撕下衣服上的布片给程浩风裹裂开的虎口,看着那裂口就跟自己的心上有个裂口一般。 程浩风扯过布条自己裹起来,他边裹边对鄂日浑说:“她相信你敢杀她,刚才若不是我,你已经杀了她。" 他顿了一顿,又看一眼胡仙仙:"只不过,你是被她抢先出手的做法给逼急了,你其实明白杀了她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鄂日浑摸了摸被慧心玉剑擦破的头皮:“对,我一冷静下来就不想杀她了。真的,杀了她得不到任何好处。” 胡仙仙因程浩风不肯让她帮着裹伤口,心底泛起的一丝柔情也变成心灰意冷。她觉得自己终究不是白回风,他可以出于道义舍命相救,却不会与她亲近。 她看看因惊吓而靠在角落挤在一起的父亲和杜婉芷,泥蛋,想着不能因自己连累他们。 胡仙仙对鄂日浑说:“你杀了我没什么用,那扣留着我应该是有用的?你和那个莫名其妙就邀请我们上京面圣的段天妃,是不是暗地里有争斗?你还不想挑明跟她斗,我们因救人误入你的地盘,倒正好给了你暗里将她一军的机会。" 鄂日浑的眼睛微眯了眯,缓声说:“你说对了一半儿,我扣留你还有你想不到的更大用处。” 胡仙仙昂然说:"既然是主要想扣留我,那你放了他们几个,我留下。” “噢?”鄂日浑似乎对她的提议很感兴趣,“你自己主动留下?” 胡仙仙朝鄂日浑走去,程浩风拉住她:“你不能留下,这是他们的圈套。” 胡仙仙拂开程浩风的手:“还有其他办法吗?” 第六十一章 浩风创术 程浩风眼中闪过毅然决然的光亮,他侧身站到胡仙仙前面,对鄂日浑说:“我已经清楚你们一次又一次劝说胡仙仙投靠你们的原因,我不会让她那么做。” 鄂日浑将双刀平举,扭着头哂笑:“你们是非得要找死?呵呵,你知道我师父要劝降胡仙仙的原因,可我真不知道!反正他这会儿也不可能跳出来阻拦我。" 他双刀挥出:"来呀,好久没有痛快的打一场了。” 程浩风从满地的看守尸体中拣起一把剑,起势迎敌。 胡仙仙斜挡到他面前:“你失了灵气,不是他的对手。” 程浩风向前一步,镇定而言:“我当先锋,你护住他们,不要乱来。” 胡仙仙还要跟他抢着对敌,鄂日浑已舞刀冲来。程浩风看胡仙仙一眼,他冷厉又沉着的眼神让胡仙仙相信他可以对付鄂日浑,她退到杜婉芷身旁。 程浩风迎着鄂日浑的刀锋,剑挑向刀,鄂日浑要断了他的剑之时,他的剑又顺着刀的劲道退后一点。程浩风的剑很是一般,他不能与鄂日浑的双刀硬拼。 胡仙仙明白程浩风的意图是绞缠着鄂百川的兵器不让他进攻,程浩风身形灵活,他的太极剑法又练得纯熟,要将鄂日浑拖个一时半刻并不难。 胡仙仙不明白的是,程浩风这么拖时间,难道是寄希望于秦沐风他们从外打开石门解救他们? 程浩风的速度越来越快,杜婉芷他们三人只见剑花飞舞,刀光闪烁,以为程浩风与鄂日浑是龙争虎斗,难分胜负。 胡仙仙却清楚,程浩风已经应付得越来越艰难,而鄂日浑已渐渐摸熟程浩风的剑法路数,在步步紧逼。 程浩风终于撑不住了,回剑不再与鄂日浑纠缠,而是斜刺他左肋。 鄂日浑脸上显出得意神色,左刀护住肋部,右刀劈向程浩风的剑。只要断了程浩风的剑,他连缠斗鄂日浑磨时间的机会都没有。 胡仙仙不能再冷眼旁观,她决定偷袭鄂日浑,御剑攻向鄂日浑右肋。他右刀劈出的招式已然无法回保自身,此处正是个空档。 鄂日浑脸上的得色变为怒色,他仰身平腰,以铁板桥姿势避开攻击,再以刀撑地迅急的翻身立定。 他无视程浩风的剑,直冲向胡仙仙,直劈她的头,“我不能再留你了!” 胡仙仙一跃而起,御剑去挡刀锋。这两种神兵利器正撞在一起,迸出灿烂火花。 程浩风心疼得半边脸都抽搐起来:“胡仙仙,你就不能好好爱惜慧心玉剑吗?它不是砍柴刀,也不是杀猪刀。” 胡仙仙一边御剑攻击鄂日浑,一边顶嘴:“要是没命了,拿剑来做什么?" 程浩风提剑,捏个剑指,起了个太极剑法的套路第一式:“胡仙仙,你快退下!否则……否则我死不瞑目。” 胡仙仙收剑退到角落,咬着牙说:“程浩风,我不怕别人说我不讲道义,背后偷袭。你想要逞能就不许败,更不许死!” 胡仙仙说着这些的时候,程浩风绕着圆圈与鄂百川缠斗。他用的还是太极剑法,但这一次他不是只在绞缠鄂日浑的兵器。他的每一步都很从容,而鄂日浑就似被迷住一般只在他转成的圆圈中左劈右刺。 胡仙仙看得出来程浩风自身还是没有灵气,但这洞窟中的一切好像都能为程浩风所用。洞中的石块泥尘也有天地之灵气,而它们本身所蕴的灵气就是程浩风使剑的灵气来源。 鄂日浑的脸呈现出猪肝色,胡仙仙觉得他都快无法呼吸。 程浩风最后几招剑式没再沿用太极剑法,是一种胡仙仙从没见过的招式。胡仙仙本身并没有见过几种剑法,但她融汇了白回风的记忆,白回风是看过很多剑谱的,属于白回风的记忆中也没有这种剑法。 那几招,不像是程浩风的手在挥剑,倒像是剑自己有灵魂,全靠剑在自己寻找制敌之道。 若是有剑灵的神剑也许可以自寻制敌之道,但程浩风用的是看守所佩带一般钢剑,不可能有剑灵。 胡仙仙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此种情况,就在她思索这些的时候,程浩风的剑已架上鄂日浑的脖子。 鄂日浑的刀都已掉在地上,他瞪着程浩风的眼中满含着惊异和不甘,“你到底用的是什么剑法?” 程浩风冷然说:“太极玄微剑法。” 鄂日浑似乎没听清,喃喃反问,“太极……玄微剑法?” 胡仙仙看着鄂日浑眼睛睁得老大,一副不可思异的样子,心中满是得意。 她欣喜地问程浩风:“太极玄微剑法?可以不存储灵气,直接引万物灵气,随境地变幻而变幻的剑法?” 程浩风没有回答,鄂日浑愕然的看向程浩风,他想不到他在这种情境下还能思路清晰创出剑法。 程浩风感觉到鄂日浑想要逃跑,他平静无波的眼神泛起肃杀之气。 程浩风决意杀鄂日浑,鄂日浑在断喉之前,突然化为本体张开巨嘴咬向程浩风。 程浩风跃身而起,以剑挑向这铁嘴巨鳄的眼睛。 鄂日浑粗壮的尾巴扫飞程浩风的剑,向杜婉芷他们三人冲过去。胡仙仙急忙飞掠到他们面前,御剑直射鄂日浑眼睛。 这鄂日浑全身癞皮又厚实又坚韧,即使慧心玉剑也难以刺入,胡仙仙只有像程浩风一样对准鄂日浑的眼睛攻击。 程浩风又拣起一把剑,与胡仙仙合力攻击鄂日浑的左右眼。 地上本来满是那些看守的尸体,经鄂日浑庞大本体的踩压,都烂成了肉浆。洞窟里污血横流,腥臭扑鼻,杜婉芷忍不住连连作呕。这般场景,泥蛋和胡大仓都掩住口鼻,胡仙仙也皱紧眉头感觉快被熏晕。 鄂日浑发现他们难以适应这情况,就不再一味躲避胡仙仙和程浩风的攻击,而是刻意的用巨爪抓踩尸体,再以巨尾横扫残肢断臂打向他们。 胡仙仙要自己躲避那些血肉飞来,还要帮杜婉芷他们三人挡开那些血肉。她弄得手忙脚乱,无暇去攻击鄂日浑。 程浩风不顾污秽满身,对鄂日浑步步紧逼。他全身浴血,满脸杀气的样子不像入凡的天仙,倒像是落凡的煞星,也像是地狱中跑出的厉鬼。 鄂日浑被逼到一个拐角处,他巨大的本体无法转弯逃入岔道,程浩风借机挑破了他一只眼睛。 鄂日浑的尖利惨叫声震得石窟崩裂许多碎石,程浩风眼中落入石屑。他眼前一阵模糊,鄂日浑得以转身逃入岔路。 程浩风擦净双眼,胡仙仙也赶过来察看鄂日浑逃往何处。但这短短一瞬,鄂日浑已不见踪影。 胡仙仙气得直捶洞壁,“这个鄂日浑实在狡猾。” 程浩风抖掉自己身上的脏东西,平静道:“算了,快想办法出去。” 他们去推石门,仍是纹丝不动,又把洞壁都仔细摸一遍,也没发现任何开启石门的机关。 ? 第六十二章 龙女梦柔 他们疲惫的坐在地上,就在他们快要绝望时,传来隐约的箫声。 杜婉芷苍白的脸上立即满是红晕:“沐风来了!他问我们是不是在这里面。” 胡仙仙兴奋地大喊:“你快答应他啊!让他救我们出去。” 程浩风止住要高声回应的杜婉芷,对胡仙仙说:“箫声能传进来,是六师弟灌入了灵气吹送的,叫喊声无法传出去。你将慧心玉剑送出,他见到了自然会想办法救我们。” 胡仙仙听他如此说,就赶紧御剑穿过石门,朝箫声传来的方向飞去。 就在他们燃起希望,静待营救的时候,听得身后“轰隆”一声,通向这里的几个岔洞洞口都被石门封闭。还未等他们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杜婉芷又发现石门细缝中飘出缕缕烟雾。 胡仙仙急忙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去堵那些细缝,“快点帮忙,我们要被熏死啦。” 众人都赶紧照她那样做,烟雾总算传入得略少些。他们正在想能不能坚持到秦沐风救出他们时,石门那边传来鄂日浑的狂笑声。 他边笑边说:“老子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老巢,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你们给破了,那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多年心血?只怪老子太大意,让你们伤了眼睛……哈哈,也不要紧,老子再修个几百年还可以再生出眼睛。你们?嘿,只能下辈子再找老子报仇啦。” 程浩风侧耳细辨鄂日浑声音传来的方向,令胡仙仙召回慧心玉剑。慧心玉剑飞回,程浩风捏诀让剑悬空飞舞。剑越飞越快,程浩风使剑在石壁上钻出一个小孔。 透过孔隙正是鄂日浑狰狞的笑脸,程浩风御剑向他刺去。就在鄂日浑左闪右躲之时,石门“吱嘎”几声,缓缓开启。 程浩风收回慧心玉剑,看到秦沐风带着胡勇刚和一队官军涌入。 秦沐风扶住泣不成声的杜婉芷,胡仙仙望向程浩风,程浩风朝外飞奔。胡仙仙反应过来,程浩风是要追击鄂日浑,也随他奔出。 洞外一处黑色岩石之上,程浩风已和鄂日浑打起来。鄂日浑双刀乱舞,瞎眼的半边脸上淌着两行血泪。程浩风横劈斜刺,从容进击。 程浩风淡蓝色的道袍已经破烂不堪,袍上还满是血污,可在胡仙仙眼中任何的华服贵公子都不如他潇洒俊朗。 鄂日浑很快落败,他狂吼:“你怎么可能被封禁功力后还这么强?老天不公!”?吼声中他化出本体,坠向岩下的无底深渊。 程浩风左手捏为剑指往胸前一竖,慧心玉剑悠然旋飞回他右手中,他淡淡一笑:“不变得更强大又怎么对得起我自己?不能懂得更多更新的法术,我岂不是白来人间一遭?” 胡仙仙恍惚觉得此刻的他正傲然立于云端之上,笑看红尘滚滚。她为了掩饰自己有些花痴的眼神就趴到岩石边上,难以置信的看着鄂日浑四爪乱蹬,越坠越深。 可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鄂日浑的身体坠得将要看不清时,又忽然变为人身,缓缓向上飞升。 胡仙仙急忙退后,焦急的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将慧心玉剑交回胡仙仙手中,手指向西北方向。 胡仙仙朝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云中一队人越来越近。这些人为首的是四个白衣女童,都骑在一种似雕又似鹤的鸟类身上,女童们个个生得粉妆玉琢,十分娇嫩。 她们其后是四个踏剑而飞的白衣少年,个个都是丰神俊朗。 队伍正中间有一座莲台,莲台上罩有浅紫色纱帐,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莲台之后还有约十人跟随,都是或骑鸟或踏剑。 胡仙仙问:“他们是神仙还是菩萨?这么华美,这么气派,比你和马鸣风出场的时候隆重多了。” 程浩风斜瞄她一眼:“我说他们是妖,你会信吗?鄂日浑就是他们救上来的。” 胡仙仙圆张了嘴:“妖?”又转头去看岩石临渊之处,鄂日浑已经按着胸口站在那里。 等胡仙仙再回过头来,那队人已落地停于他们前面。两个站在最前面的女童齐声呼喝:“圣德天妃,圣明贤良,功德浩溥。一切人等,见驾下跪。” 程浩风傲然一笑,胡仙仙朝女童吐吐舌头。 鄂日浑规规矩矩地跪下说:“弟子恭迎圣德天妃,段师叔。” 女童严厉的斥责程浩风和胡仙仙,“你们还不快跪?邈视天妃仙威将受挖眼断腿之刑,你们不怕?” 胡仙仙挤挤眼睛,笑道:“这么可爱的小妹妹,怎么要这么凶?是不是怪姐姐没带糖给你们吃?” “哼,找死!”两个小女童手中所持皆是短短的双叉,一起向胡仙仙攻来。 胡仙仙御剑飞身避过攻击,向莲台掠去。那两个小女童慌忙奔向莲台,其他人也都向莲台聚拢。 就在胡仙仙要撩开纱帐冲入之时,她觉得一阵气浪涌来,胡仙仙被弹飞十步开外,跌落于地。 那些女童和少年一齐去打胡仙仙,她只得蜷起身体抱住头。程浩风双手左右开弓撂开几个人,护到胡仙仙前面。 就在他们疲于应付这些人的刀剑相加之时,一声清亮的语音传来:“不得对程大仙和胡玉女无礼,快退下。” 那些人立即收手,很快又排好队形。程浩风和胡仙仙抖抖身上的灰土,向莲台看去。纱帐已开,一个白衣美貌道姑捏着清心指诀端坐莲台之上。 这位道姑容貌清丽无双,神情安闲恬淡,一袭白衣似纱非纱如轻云袅绕于她身上。衣服的领口袖边绣着淡紫色的莲花,她的发簪簪头也是一朵玉制的淡紫莲花。 胡仙仙看向程浩风,疑惑道:“她会是妖?她若是妖,我更像个妖怪。” 程浩风有些愠怒地答道:“你能不能不要只看表面?你忘了吗?她是段梦柔,臧玄蛟的义妹段梦柔。” 段梦柔微微一笑:“程大仙说得不错,我乃是白鳝修成人形,的确可以说是妖。但我三百年前已渡劫化龙,如今我乃东海龙王的义女,又是人间帝王御封的‘圣德天妃’,也可以说不是妖。是妖,非妖?胡玉女,你觉得我是什么?” 胡仙仙捂一下脸,然后很严肃地说:“我很想笑,真的很想笑,但是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我还是忍住了笑。唉,你是什么跟我都没关系。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胡玉女?” 胡仙仙抿一下嘴唇,再咬着牙说:“你叫我胡仙仙或者胡大姐,就算是叫我老胡大婶都可以。” 段梦柔的侍从们都听得满脸怒气,她本人仍是浅笑着。待胡仙仙说完,她很诚恳地说:“完全可以。只是你年岁比我小,论辈份又算我师侄,我就直呼你仙仙,可还合适?” 胡仙仙真没想到自己的冷嘲热讽对段梦柔全然不起作用,而段梦柔说话时,那语气真的很诚恳。 第六十三章 遮天巨伞 胡仙仙倒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结巴着说:“可以……嘻嘻,我,我的那些街坊邻居上了点年纪的都这么叫我。那,那个鄂日浑,包藏祸心,你可不能留他狗命。” 段梦柔看一眼鄂日浑,“他虽对你们无礼,还罪不致死。” 她又笑对程浩风说:“程大仙,耽搁这几天时间,可无法从容的往京城赶去了。你们就随我立即上京,如何?后天就是举行祈福法会的日子,耽误了办法会的正事,皇上怪罪下来,你我可担当不起。” 程浩风冷冷说,“段师叔对我直呼姓名就可以,这大仙之称,实在让人别扭。” 段梦柔见程浩风默许她的提议,也不计较他言语冷淡,令侍从引出两只似鹤似雕的鸟,让胡仙仙和程浩风骑上去。 胡仙仙看着那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鸟,心里直发怵。她对程浩风说:“你答应她骑这种怪鸟去京城?我刚和我爹重逢,还没安顿好他。我们还没和秦真人,岑真人,乔元君还有党公公,胡将军他们商议。” 程浩风早已跨上鸟背,“段师叔能对我们如此礼敬,是无上荣光,你不要推辞。” 胡仙仙知道段梦柔是对他们有所图谋,才一再相让,惹恼了她,他们不仅是法术不如她,要落败;皇上那样尊崇她,还会引得朝廷追捕牵连亲友。 胡仙仙又实在不想就这么被胁迫去京城,无计可施的她用脚蹭着地面,耗时间。 程浩风见一直淡淡笑着的段梦柔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催促胡仙仙说:“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你可知这种神鸟许多人见也没见过,段师叔让我们骑乘,是多大的礼遇?” 胡仙仙问程浩风,“我就没见过这种鸟,你倒说说这是什么鸟?" 程浩风说,“你可知道西王母的青鸟?这种神鸟是青鸟和红鸾的后代,名叫紫鹊。” 胡仙仙细看这鸟,果然是以深紫色的羽毛为多。心想这紫鹊既然有这样神异的身世,应该很通人性,想来不至于会把自己从空中摔下。她一纵上了鸟背,不想这紫鹊不待她坐稳,就一飞冲天,吓得她低下头紧紧抱住鸟脖子。 胡仙仙的狼狈样子,惹得那些飘逸斜坐着的女童哂笑不已。胡仙仙也很想端坐起来,可她所骑的这只紫鹊似乎不愿让她骑,故意上下俯冲的乱飞,使她无法安坐。 好在很快就到了京城郊外,他们在一处草地上停落。不远处是一所道观,这道观规模宏大,从花间竹丛中可见殿宇重重。 胡仙仙和程浩风随段梦柔一行人向那道观走去,他们都是步行。段梦柔的莲台由在云上飘行,变为由四人抬着。 不多时,到得道观大门前,只见门匾上写着“紫霄宫”,??段梦柔从莲台上缓缓走下,“浩风,仙仙,请随我入宫休息,待秦大仙他们到来后,我们就去觐见皇上。” 步入大门,往道观主殿的台阶皆是汉白玉所砌,两旁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胡仙仙暗想:神仙福地定也不过如此? 他们在偏殿客房歇息了两个时辰后,段梦柔已派人接来秦沐风,杜婉芷,乔楚诗,岑载道。胡大仓和泥蛋另有人将他们送往紫霄宫后院,而胡勇刚和党本安直接送进宫,让他们交差去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起身后,段梦柔让人将杜婉芷送到她二姐杜婉兰家中,又让其余五人都沐浴更衣后再带他们进宫面圣。 段梦柔给他们准备的衣服,程浩风他们几个男子为一式深紫色的道袍,胡仙仙与乔楚诗为一式青蓝色的道袍。 穿着这清素淡逸的道袍,挽着简洁规整的道髻,随段梦柔他们走在庄重肃穆的宫中正殿广场上,胡仙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几分清贵傲然的神仙样子。 在御书房外的偏厅,他们见到皇帝。皇帝不到三十,并且相貌俊美。只是这青年天子的脸色有些发青,和他们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显出倦怠神情。 段梦柔见他那样子,就关切地问,“皇上的龙体还未复原么?” 皇上低声说,“唉,总是好两天又开始不舒服。段天妃,你快去与他们准备法会的事,朕若能身体康复,定会重赏各位。” 段梦柔说,“贫道此番入宫,正是要和皇上商议法会的具体事宜,所需人员都已带来,请皇上质询。” 皇上抬起全无神彩的眼睛把胡仙仙他们扫了一眼,“嗯,不必询问了,段天妃选的人定然都好。所需法台,法器等物的清单,你也不必给朕过目,你和陆阁老商议就是。” 段梦柔答道,“贫道告退,这就去找陆阁老,请皇上多保重龙体。” 段梦柔行礼后退出偏厅,胡仙仙他们也行礼告退。 他们随段梦柔到得内阁,却被告知陆阁老已回府。段梦柔即刻前往陆府,他们也跟随而去。 在路上,胡仙仙看着段梦柔的背影对乔楚诗说,“段天妃怎么这么急的赶路,这个陆阁老是谁?简直比皇上的派头还大。” 乔楚诗瞥一眼前方的段梦柔,小声说,“满朝文武谁敢不敬重段天妃?陆阁老为皇上担了很多国家大事,是段天妃自己很敬佩他对君对国的忠诚,才让他三分,处处迁就他。” 胡仙仙觉得乔楚诗言不由衷,但她能想到乔楚诗是在提醒不要议论段梦柔与陆焕邦的事,也就不再多言。 到得陆府,等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见到了陆阁老,陆焕邦。 陆焕邦在门外就向段梦柔拱手,“不知段天妃在此久候,请恕罪。唉,我因有要事和人商量,吩咐下人们不许来打扰。没想到他们那么死脑筋,连段天妃光临寒舍也不来通报。” 段梦柔一笑,笑容有些冷,“陆阁老日理万机,你忙的是国家大事,我这点琐碎小事可不能先占了陆阁老的金贵时间。" 就在他们客气又虚伪的寒喧之时,胡仙仙闻到陆焕邦身上浓烈的酒气。一些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陆阁老是在酒桌上谈要事?” 陆焕邦一愕,“这位小仙女是……” 段梦柔低眉轻声说:“她是皇上新封的玉女,不懂人情世故,陆阁老不要责怪。” 陆焕邦挺谦恭的对胡仙仙说,“小仙女有所不知,很多事得在酒桌子才商议得好。陆某也不喜欢这些应酬,可要想把事办好,不应酬是不行的。” 胡仙仙竟没理会他,她全神贯注的在看着厅外长廊上走着的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她觉得很面熟。待他们隔得近了,她想起那个人是蒯殿聪。 胡仙仙怒气冲冲的对陆焕邦说,“你应酬的人就是他们?那个人是数罪在身的逃犯蒯殿聪,你不知道吗?” 陆焕邦也看向厅外,谦恭的神色中鄙夷的神色越来越明显,“小仙女说的是我世交之子,我这蒯贤侄是被人蒙骗才做了些错事。但做了错事可以改嘛,他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胡仙仙的声音都气得尖利起来,“他只是做了错事,还知错就改?呵呵,难怪那些人那么猖狂,原来背后有遮天巨伞。” 第六十四章 豪门奢宴 陆焕邦不怒反笑:“哈哈,下大雨的时候你不想躲到伞底下?” 段梦柔轻拉一下胡仙仙,语气嗔怪道:“你且坐着喝茶,别耽误我与陆阁老谈正事。” 胡仙仙气乎乎的坐到角落里,听段梦柔和陆焕邦不咸不淡的扯些闲话。不久后,段梦柔就告辞。 陆焕邦似笑非笑地邀请着:“段天妃,法会所需各类器物耗资不低,今年国库并不充盈。今夜蒯大老爷邀我赴宴,他早有结交段天妃之意,不知段天妃可愿赏光?” 段梦柔望了一眼已待在门外的蒯殿聪,想着要让陆焕邦从国库拨款是不可能的,要直接去求人也不好,半推半拒着:“蒯八公子是来邀请陆阁老的,贫道去赴宴只怕不妥。” 蒯殿聪笑着进门,向段梦柔一跪,热情说道:“段天妃,你可是我的师姑奶奶,我就是想请你也不敢自己冒然求见啊。是我师父说你会到陆阁老府上,我特意早些来等着的。” 段梦柔满意地颔首轻笑:“原来你就是鄂师侄收的记名弟子,贫道今晚就去你府上叨扰了。” 蒯殿聪喜滋滋答应:“徒孙儿这就回去迎候师姑奶奶的大驾光临。”他又以挑衅的目光看向胡仙仙说:“我父亲一向敬重道门中人,这次的法会所需他定会鼎力支持。” 胡仙仙扭开头,冷哼一声,却听蒯殿聪接着说:“还请师姑奶奶带各位道长都一同赴宴,徒孙儿与他们本是旧友。” 胡仙仙不明白蒯殿聪此举的用意,看向其他人。岑载道和乔楚诗都一脸诧异表情;程浩风面无表情;而和蒯殿聪纠缠恩怨最多的秦沐风竟然笑说:“能得蒯八少爷邀请,我等不胜荣幸。” 秦沐风既已表态,其他人也不好再反驳。胡仙仙心想:去就去,他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害我们?去了也好见识一下这首富之家的奢靡华贵。 到得酉时,胡仙仙一行人到得城中蒯府。这蒯府虽在城中,却有一座大花园。园中花木繁盛不亚于慎郡王府,而来往的达官贵人比王府多得多。相较之下,不单王府显得有些冷清,就是皇宫之中也是庄重有余繁华不足。 胡仙仙和程浩风、秦沐风、岑载道、乔楚诗、胡勇刚、党本安这七个因法会之事相识的人被安排坐于一桌,落座于园中樱霏轩中。段梦柔另与些王妃,公侯女眷坐于绮兰亭中。 樱霏轩中另有两桌人,看衣着言谈都是富贵之人,蒯府的少爷们都频频来与他们打招呼。但胡仙仙他们这桌人却没有蒯府的人来招呼,都闷闷的喝茶。 不一会儿,有人用极夸张的尖嗓子喊起来:“党公公,你怎的到这儿躲清闲来了?是怕我灌你的酒?” 胡仙仙看那人的样子也应该是个太监,党本安笑说:“哪能?你喝得过我吗?李公公,我这是要陪几位法师。” 李公公捂嘴而笑:“法师们又不饮酒,哪用你陪?走了,我们那桌正好还有个空位。” 党本安忸怩的看向胡仙仙他们,程浩风一抬手,“党公公请自便。” 党本安和李公公说笑着走开,不一会儿又有位衣饰华美的妇人在仆从陪侍下来对乔楚诗说:“妹子,怎么到了京城,也不回家看看?要不是在这儿看见你,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走,随我到那边去坐,散席后再同我回家去。” 乔楚诗起身推辞:“嫂子,我这次回京是有要事在身,等事情办完就回家。你快去落座,我要陪道友,就不过去了。” 乔夫人有些生气,很快地说出一串儿话:"出家就不认亲人了?你要不随我过去,就是瞧不起我这个当嫂子的。你呀,再忙也得同我回去一趟。要不然,你哥哥还以为没了爹娘之后,我这个当嫂子的就不让你进家门。” 乔楚诗十分为难,“嫂子,就快开席了,我再换座位像什么话?” 胡仙仙不想让她为难,就轻推乔楚诗:“乔元君,去。你嫂子这么久没见你,一定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们来赴宴,不过是应个景,不用陪。” 乔楚诗无奈地随乔夫人走了,这本该坐八个人的大方桌就只剩五个人。和其他坐得满满当当相互亲热寒暄的座席相比,这桌人显得备受冷落。 好在菜很快端上来,胡仙仙埋头胡吃海喝,也不去理其他人看他们的异样眼光。 胡仙仙吃到一样菜,只觉得此菜软嫩香滑,十分可口,并且就算是做过不少酒菜的她也对这菜叫不出名字。 她问桌上的其他人,胡勇刚告诉?她:“这是蜜汁煨熊掌。” “熊掌?”胡仙仙看着有些透明的薄片,“这就是熊掌?我还以为熊掌是和猪肘子一样有很多肉呢,怎么这样嫩?” 听了她的话,邻座的人都轻声哂笑。 胡仙仙不理睬那些讥笑她的人,她对侍立于旁的丫鬟说:“姑娘,你能不能帮我找张油纸来,我想包点菜回去。” 丫鬟答应着去拿油纸,其他人笑的声音更响。那笑声里的轻视嘲讽之意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连带丫鬟仆妇们看他们这桌儿人的眼神都有点鄙夷。 胡勇刚嗔怒地对胡仙仙说:“胡姑娘,你不要这么……这么……” 胡仙仙毫不在意地笑答:“胡将军让我不要这么没见识?我就是这样子,管他们怎么想呢?反正这么多菜也吃不完,我带些回去给我爹和泥蛋儿吃。他们受的苦够多了,这两天在紫霄宫又都吃些青菜豆腐,我让他们也尝尝这些山珍海味。” 那些人的嘲笑声消失了,胡勇刚被她说得满脸羞惭:“你能想着爹,真是有孝心啊。我……我爹……” 胡仙仙一边接过油纸拣选些菜包进去,一边对胡勇刚说:“你别难过,你爹虽说不在了,可他见你越来越有出息,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欣慰的。” 胡勇刚叹一声,想说什么,可又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蒯殿聪举杯走过来,不怀好意地笑着:“各位老友,尽情享用,不要客气。来,干杯。” 胡仙仙他们都只得勉强与他碰杯,蒯殿聪喝完酒后,又笑对胡仙仙说:“听说胡仙子的厨艺十分了得,也不知我家厨师的烹饪技艺与胡仙子相比如何?不知何时能有幸尝到胡仙子做的菜啊?” 他一说完,旁边的人就议论纷纷:“原来是个厨娘啊,不知怎么成了蒯大老爷的座上宾?” 蒯殿聪得意地看着脸色愠怒的胡仙仙,又笑对程浩风说:“程道长的戏法儿也是盛名在外啊,我可真想见识一下那变幻莫测的戏法儿。” 程浩风起身走到轩外,胡仙仙以为他要拂袖而去,也准备起身出去。可他站在轩外却是高声对众宾客说:“如若诸位贵宾不嫌弃,程浩风今日就献丑表演个小节目。” 那些客人都哄笑着叫他快演,程浩风向四周施礼,真的要表演。胡仙仙心中暗暗叫苦:这个呆风风真把自己当成变戏法儿的了?他不懂蒯殿聪是在故意刁难他,要我们出糗吗? 第六十五章 借机暗讽 65 程浩风从容的令人端来一张大桌,又让人在桌上摆了张小几,他在小几上放置一盘牛肉。 摆放好后,他对众人说:“你们想看猫是怎么抓老鼠的吗?” 有人说想看,有人却说这不稀奇没看头。 程浩风神叨叨地问:“猫抓老鼠常见,不稀奇。可你们见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偷吃,被猫盯上都不逃跑的老鼠吗?” 在程浩风说话之时,果然有一只灰黑色的老鼠窜到桌上又爬上小几,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快朵颐。 人群中有人惊叹,有人疑惑地问这老鼠是不是家养的,怎么一点也不怕人? 程浩风向那些提出疑问的人笑言:“蒯大老爷的府上会养老鼠?你们不知道,这是只贪吃的呆老鼠。它只知道吃,不知道惧怕。” 不少人都笑起来,胡仙仙笑得最欢畅。她本不懂这程浩风是呆傻了,还是演戏法上瘾了,或是想讨好蒯大老爷?一听这话就明白,程浩风是在借机讽刺蒯家人。 程浩风说完话后,又引来一只猫。猫"喵喵"的叫着,只是围着老鼠打转,并不上去扑咬,众人都说这只又懒又笨的猫。 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都错了,这只猫不懒也不笨,它是在等老鼠吃完,自己好去拣些残渣来吃。” 众人哄笑,都说哪有这种可能?猫怎么会拣老鼠的剩饭吃? 可老鼠吃了一会儿,慢悠悠的爬下来,猫真的去吃剩下的牛肉。 众人都傻眼了,程浩风似在赞赏又似在惋惜地说:“这猫可不笨,它嫌抓老鼠麻烦又还不一定能抓到,就和老鼠商量好了偷主人的食物出来分享。老鼠给了猫贿赂,自然可以大摇大摆的来吃。” 程浩风看看猫,又看看正和蒯大老爷聊得正欢的陆焕邦,慢条斯理讲着:“当然啦,猫是肯定不满意只吃剩下的东西。这只猫已经对老鼠起了杀心,它想除去老鼠,还想赶走自己的主人,这是只想独霸一切的野猫。” 众人大笑,坐在正厅主位的陆焕邦和蒯森雄也在笑,但他们的脸很僵硬,笑得比哭还难看。 程浩风在猫头上点了几下,猫即刻凶狠的向老鼠扑去,程浩风以纱罩罩住老鼠,猫还在对纱罩乱挠乱抓。 程浩风又拍拍猫的头:“小畜牲,这可不是你逞威风的地方。去!”他向外一指,猫飞快的沿着房柱爬上房顶,踩着琉璃瓦瞬间消失。 胡仙仙使劲儿鼓掌,环视众人一圈,挑动着众人的好奇心:“好神奇,这猫从哪儿的?一忽儿就不见踪影,是上哪去了?” 众人都跟着鼓掌,被她说得也满腹疑问。 程浩风故弄玄虚地言道:“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来猜猜这老鼠怎么样了,只要有一个人猜对了,我就告诉你们。” 客人们有的说那老鼠定是已不见了;?有的说一只老鼠变成了好几只老鼠;还有人说那老鼠吃得太多把自己给胀死了。 程浩风拎着纱罩,缓缓揭开,里面没有老鼠——但有一只面塑的老鼠仰面躺着,怀里还抱着个已剥壳的鸡蛋。 胡仙仙跑近去看:“是面捏的老鼠?刚才是我们都眼花了?” 程浩风向四周一稽首:“对不住了,各位贵宾。没人猜对,恕我不能告知谜底。” 程浩风回到座位上,蒯殿聪歪着嘴走到他身边:“程大仙果然是大仙啊,再给我们耍个把戏如何?” 程浩风瞟他一眼,没说什么。胡仙仙气得双眉竖起来:“你到底是请我们来吃饭的还是请我们来卖艺的?你蒯家是不是抠门儿抠得请杂耍班子的钱都不肯出?” 蒯殿聪一时语塞,本想贬低程浩风他们,将他们在众人面前羞辱一番好出一口胸中恶气的。没想到在他们这儿没讨着便宜不说,还惹得众宾客都认为他蒯家不懂礼数,为难客人。 这时,段梦柔从绮兰亭中走出打圆场:“蒯八公子,想看壮美奇景吗?这宴会之上不是展示法术的所在,贫道请你亲赴法会,定让你看到一生难忘的场面。” 蒯殿聪不敢驳段梦柔的面子,也正想找个台阶儿下好保住面子,他含笑答应。 法朝德元六年,四月初十,祈福法会正式举行。 紫霄宫外人山人海,但他们都是看热闹的百姓。紫霄宫内搭的高台之上,专为达官贵人设有座席。皇上龙体不适没有前来,正中的龙椅空着,但主法台还是正对龙椅的方向。 段梦柔今日身着深紫色道袍,前襟绣着阴阳图案,背后绣着八卦图案,宽大的袍袖之上左右相对绣着银白双龙。她在主法台上先点香敬天地,再踏禹步,画符篆,通禀神灵。 官员百姓们并不懂段梦柔在做什么,只觉得她举动飘逸潇洒,在这幡旗招摇,香烟缭绕的背景映衬下很好看。 胡仙仙他们今日身着淡紫色法衣,各踞一个莲台打坐,绕着主法台一溜儿围成半圆形。主法台上的段梦柔忙活不停,他们只需端坐,坐得胡仙仙直想打瞌睡。 胡仙仙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总之,她迷迷糊糊中,这法会就已完成。 回到客房之后,胡仙仙陪父亲和泥蛋说了会儿话就准备去睡。这时却传来圣旨,让他们入宫领赏,待他们领了两大车的金银珠宝回紫霄宫时,已到第二天卯时。 段梦柔到胡仙仙房中看她点数皇上赏的东西,胡仙仙拿起一盒胭脂递过去:“段天妃,这盒胭脂送你,我用不上。你常常要入宫见皇上,总得打扮一下,才不算失礼。” 段梦柔故作嗔怒表情,“我要是不搽脂抹粉就没法见人?” 胡仙仙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打扮了也没人看。” 段梦柔轻笑:“你不打扮给程浩风看?” 胡仙仙的脸红了:“什么?我天天见他,打扮个什么?再说了,不论我是美赛西施还是丑比嫫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段梦柔敛起笑容,颇有几分伤感地说:“对于男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他自己的志向。对于女人,不论是不是他所心爱的那一个,都不会是他心中最重要的。所以呢,我们能修行,是比大多数的女人幸运了,至少不会让自己一生只因男人而欢喜悲伤。” 胡仙仙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段梦柔又去看其他人。胡仙仙见她走后,自言自语地说:“修行能修心吗?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暴戾嗜血,是因为修行还是因为被慧心玉剑反噬?” “都不是,只是你自己突然拥有了强大力量,而又没有和这种力量匹配的远大目标,导致你茫然烦躁。” 这个浑厚的声音,把胡仙仙惊了一跳,四处看时却没见到人。 那个声音说:“不用找了,我有秘事要交待你。我不会显形,可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胡仙仙皱皱眉,试探着问:“你?你是白回风的二师兄龙啸风?” “是的,我前来告知你,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不是努力修炼,早日重登仙位吗?” “那是你自己个人的目标,而不是你该完成的使命。你的使命是阻止黑龙重生,找回祖师混沌元灵所化的法器,去云华观重设镇龙囚玄阵。" 第六十六章 仙家渊源 胡仙仙咧咧嘴:“你说我?这样的使命交给程浩风,我做不来。” 龙啸风的声音顿了一下才传出来,语气有些无奈:“有些事,是天意。" 不待胡仙仙明白这句无头无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又用很中规中矩的语气说:"你应该已经清楚了仙家的等级划分,你说说他们的修为、职事,各是怎样。” 胡仙仙凭着白回风的记忆回答道:“最低阶仙位是紫气福地清福仙,他们不能保留肉身,只是在肉身亡故后让元神前往紫气福地享清静闲散之福。他们不参与一切仙界,人间的事务,也无法扶助后辈,就连与人间后辈联系,都只能在每年的三月三仙会之期托梦给徒弟或子孙。琼莲宫的祖师,蔡莲君元君就是紫气福地清福仙。” 龙啸风的赞叹了一声:“说得不错,蔡师妹正是紫气福地清福仙。而大师兄、四师妹是地仙,你说是当地仙好呢还是清福仙好?” 胡仙仙答道:“当然是当地仙好,不仅品阶要高一级,而且可以辖属人间一地,属地内的凡人妖怪都归地仙管。人身修成地仙虽是大多数不能保有肉身,但也不是没有保留肉身的,凌若风不就是以肉身成为凌山地仙吗?她已是当地百姓极为尊崇的雪山神女。” 龙啸风的笑声传来:“你说得对,但也不对。紫气福地清福仙只要不犯忤逆的大错就可以与天地同存。此方天地不灭,紫气福地不灭,清福仙就可以永享清福。地仙却不同,地仙的职位需年年向天庭述职,稍有不慎便会被责罚,甚至被虢夺职位,重入轮回。” 胡仙仙长“哦”一声:“难怪马鸣风行事那么战战兢兢的样子,不怪他不豪迈洒脱,是当地仙的规矩太多啊。我的前世似乎是天仙位,我印象中凌若风很嫉妒我得了天仙位,当天仙很好吗?” “嗯,算是修行人梦寐以求的仙位。因为更高阶的永寿金身仙,不灭金仙,已经是上万年无人证得的高阶仙位。无幻金仙,只有天帝与四位帝君和天后才得证。混沌无名本元仙,更是只有祖师一人为此仙位。” “所以呢,就只有天仙位是修行者有希望证得的能在天庭任职的仙位?”胡仙仙还是不太明白,“当天仙也不咋的,白回风是侍御司司宴仙女,说白了就是天帝天后的专用厨娘。当厨娘有什么值得别人嫉妒的?” 龙啸风又在笑,笑得很大声:“天帝的专用厨娘可不用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煎炸蒸煮,是要择选天地之间有灵气的生物供天帝天后服用,并且筹办天帝宴请各路仙家的宴会。你此生善长烹饪,可能正因你曾当过司宴仙女。” 胡仙仙摸着鼻子一笑:“因为我自己就很好吃还差不多。" 说罢,又正色问道:"师父也是天仙位,为什么他可以当经箓司的总撰?” 龙啸风答道:“这也就是修行者想修成天仙的另一个理由啦,天仙位不仅靠修为证得,还会因为不同的功德,不同的资历得到不同的职位。仙阶品级都是天仙,职位却有高有低,让修行者有了继续往上升的动力。不像清福仙那般,全都一样,终日都是悠游无事。” 胡仙仙点点头,又问:“原来如此。秦沐风这样的散仙又该怎么算品级呢?” 龙啸风沉吟着:“散仙啊?散仙呢,散仙不是一种仙家品级。这是对那些有修为却又不受任何教派辖管的修行者的统称。" 胡仙仙听得有些不太明白,他又详细解释:"他们当中有默默苦修的异类,有无门无派的人类,有的法力高强到可媲美不灭金仙,也有的苦修一生都只有低微法术。他们有的淡泊名利,比天庭众仙的心地还纯真善良。也有的,是一心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不受天庭辖制,功名攀比心很重。还有的,更是妄图改变天地秩序,为帝为尊,走火入魔而不自知。” 胡仙仙轻声问:“黑龙臧玄蛟就是妄图改变天地秩序?他是因此被关押于云华观后山的镇龙囚玄阵中?而我要阻止他重生,还要重起镇龙囚玄阵将他的残魂镇压在那里?” 龙啸风一字一顿地说:“正是。此事必须你来做的原因是,你当年为制伏黑龙,用禁术使锁心玉瓶碎裂。你可知锁心玉瓶来历?” “锁心玉瓶是师父赠予白回风的随身法器。” 龙啸风告诉她:“我们的随身法器上都有祖师的混沌力。锁心玉瓶一碎,虽说暂时的制住了黑龙,却让他有了永远存留意识的混沌力。只要时机得当,他就会重生,只能镇压无法消灭。” 胡仙仙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啊?那白回风岂不是反倒帮了黑龙?这黑龙不是比祖师还厉害,祖师要一万年才能凝一次形,收徒授艺。他只要时机得当就能重生?” 龙啸风语气有些嗔怪地道:“你轻声些,莫要大惊小怪的,失了道门气度。黑龙当然是远远不及祖师的,祖师一万年凝一次形并不是他一万年才能重生一次,他一直都在这天地之间,只是要一万年才能给世人学到无上道术的机遇。黑龙在重生之前却是只能留有残存的意识,就算重生,也只能借助他人的肉体,他本身的龙体已被毁灭。” 毕竟黑龙还没重生呢,胡仙仙长嘘一口气:“那当今世上到底有哪些法器留有祖师的混沌力呢?” 龙啸风答道:“以往的千万年间那些留有混沌力的法器早已重归混沌。这个一万年之中,祖师收了三位弟子,这三位弟子传给徒弟和亲友的法器中皆有混沌力。” 胡仙仙细细地想了想,才说:“马鸣风的镇煞令,你的瞒天皋,程浩风的慧心玉剑,凌若风的红雪拂尘,列御风的一元浑真簪,秦沐风的紫星芷梦箫都有混沌力?" 龙啸风认可之后,胡仙仙问道:"可是,秦沐风的紫星芷梦箫不是用竹子精的本体竹枝做的吗?是杜婉芷的前世林芷君送给他的呀。” 龙啸风叹道:“六师弟的箫本是玄铁箫,他与林师妹为表二人同心,而把各自的法器都改制了,当年为此事二人差点被各自师父逐出师门。虽说在我们求情之下,他们得以留在师门,却被迫分开,发下誓言永不再见。不过,箫的外形和名称虽然变化,内中的混沌力却是保留着的。” 胡仙仙感慨着:“想不到婉芷和秦沐风经过了那么多波折,还好今生可以美满的在一起。不知道当年林芷君用的什么法器?” 龙啸风一声冷笑:“六师弟和林师妹的今生只怕也难美满。唉,不多泄露天机,且说正事。" 龙啸风又平静讲起来:"祖师的大弟子是我们师父,二弟子是黑龙臧玄蛟,三弟子名讳洛玄心。洛师叔收有三个弟子,首徒蔡莲君蔡师妹得紫芝莲灯;次徒林芷君林师妹得寒月琴,改为寒月芷梦琴;第三徒沈竹君沈师妹得若虚凝露。” 胡仙仙对其他的字句都是顺耳听过去,并不在意,听得沈竹君这名字时却浑身一震:“沈竹君?本体是紫星竹的沈竹君?我以前听过她名字,一直没发觉有什么奇异。今天倒想起来,沈廷扬的女儿也叫沈竹君。” 第六十七章 往后安排 龙啸风低声的嘀咕了句什么话,胡仙仙没听清楚,追问道:“你是在说什么紫微星?我问的是沈竹君的事。” 龙啸风轻咳一声,继续说:“你先别管这些事,以后自然会清楚。你该记住的是,黑龙将融入混沌力的法器交给了他的义弟义妹。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段梦柔的念力玉如意,冷秋朗的风流金波鉴。” “嗯,我记住了。要把这些事告诉程浩风和秦沐风么?我以后怎么安排呢?” 龙啸风的声音激动起来,“你是要气死我和师父?要让他们知道,我何必这样来告诉你?你呀,回陵州后就和程浩风一起去云华观隐居修行。” 胡仙仙听得如此安排,心中有几分不乐意,“我才找到我爹呢,不想又一家人分散。”可她没听到任何回应,她又高喊几句,还是没有人回应。 胡仙仙揉揉自己的耳朵,疑惑是自己耳鸣出现幻听啦?还是龙啸风真来交待过那些事?又很是想不通为什么要瞒着程浩风和秦沐风? "唔,还是先收拾好这些东西早点回陵州。"就在她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的时候,有人猛地推开房门。 胡仙仙见一个女子火急火燎的闯进屋,在房间里东翻西找。胡仙仙拦住她问:“喂,姑娘,你干什么?” 那个女子转过头,眼中满是焦灼,“他去哪儿啦?你快告诉我。” “什么?”胡仙仙被问懵了。 “龙啸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闻到了他的味道。” 胡仙仙细看那女子,不正是叶冠英的妹妹叶赛英?叶赛英的脸色微红,睫毛轻颤着。 胡仙仙见她这样子,更是疑惑:“你能听到龙啸风的声音?你还能闻到他的气味?” 叶赛英没回答她的一连串问题,向胡仙仙恳求:“求你让我见见他。” 胡仙仙哭笑不得,“我也没见着他啊,他是神仙,真正的神仙,能让我想见就见?” 她们两个说着这些的时候,门外已来了一群人,叶冠英摇着折扇走在最前面。 他笑得满面春风地打招呼:“仙仙,原来是你。我妹子一来就嚷着要见一位故人,早知道是你,我也赶快过来。” 叶赛英瞪她哥哥一眼:“我不是赶着来见她的,我来见龙啸风!” 胡仙仙搓搓鼻子,相当尴尬地笑着:“呵呵,我哪能让人这么惦记呢?叶三当家,嗯……叶公子……叶将军……你们什么时候来紫霄宫的?” 叶冠英知道她是一时弄不清该怎么称呼自己,就学着胡仙仙的样子搓搓鼻子说:“我们啊……嗯,胡小姐……胡老板……胡玉女,你忘了我们已接受招安成了朝廷命官吗?” 胡仙仙干笑着:“哦,哦,是,是。” 叶冠英旁边的的一个女子推他一下,又冷冷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迎着这女子带几分妒忌又带几分轻蔑的目光,回看她:“这位夫人好眼熟。” 叶赛英拉一下胡仙仙,正眼都没瞧过兄长,急切说:“她是曲春娆,你忘了吗?别和这些人闲扯,快告诉我龙啸风来找你做什么。” 胡仙仙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劲儿的干笑,笑得脸都发酸了都没闹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秦沐风从叶冠英身后绕到胡仙仙面前,脸色略显阴沉地问:“二师兄真的找过你?” 胡仙仙觉得秦沐风的眼神有些阴鸷,她心底里一寒,本想和众人说出龙啸风告诉的离奇交待,一下子觉得要隐瞒才对。 胡仙仙招呼站在门口的程浩风,岑载道和乔楚诗,“道友们都进来坐,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说。” 众人都坐好,胡仙仙抿口茶说:“龙真人,或者说是白回风的二师兄,的确没来过。但他不知用什么法术让我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他也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别人却听不到。嗯,也不是别人全都听不到……” 胡仙仙看向叶赛英,“我不知道叶姑娘为什么会听到?” 叶赛英答道:“那只是一种感觉,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你快讲,他说了什么?” 胡仙仙眼睛一眨,有心要逗逗她:“他说有一个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让他动了凡心,让我帮他给那女子传情达意。” 叶冠英“噗嗤”一笑,叶赛英红着脸掣出腰间佩剑,双眉倒竖怒斥:“我诚心诚意来求问你,你居然拿我来耍笑!你以为我是犯了花痴吗?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怎么可能这样说?” 胡仙仙轻笑着按下叶赛英的剑,继续瞎掰:“龙真人说的是关于我们师兄妹几个的事,但他真的提了一点点你的事呢。他说叶姑娘你似乎能记起些前世的事,还说你天赋很高,如若修道定有不凡成就。” 叶赛英的眼中闪过点点晶莹泪光,应该是信了这句不太离谱的谎话:“真的?他真的这样说?” 胡仙仙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之感,她只是凭叶赛英的一些表现猜测叶赛英前生与龙啸风有情感纠葛。从白回风的记忆中人物来看,她觉得叶赛英很像苦恋龙啸风而得不到回应的殷可盈。 胡仙仙见她性格刚烈,又对自己态度恶劣才想着要编个半真半假的谎话,可见叶赛英含着泪走了出去,胡仙仙想说出人家根本没提过你这真话都不忍心说了。 叶冠英要去追妹妹,曲春娆拉住他:“自从上次见过那个什么神仙之后,她不就一直这样疯疯癫癫?我们听听神仙的稀奇事儿。" 胡仙仙也不再胡扯,看向程浩风和秦沐风挺认真地说:“二师兄让我们三人重建云华观,我和程浩风还必须住到云华观修行,秦沐风和婉芷成婚后也要每年到云华观祭拜。” 秦沐风一挑眉,“云华观?自从我们几个升仙的升仙,离开的离开,云华观早已荒废,何必重建?” 胡仙仙一摊手:“我哪能明白?我连云华观现今属于哪个省哪个州管辖都不清楚。还有呢,我可不想进深山老林修行。” 程浩风凝神思索一番后说:“要重建的不是云华观而是后山的镇龙囚玄阵?” 胡仙仙差点儿喷血,心中叹道:程浩风啊程浩风你真是聪明啊,聪明得啥都瞒不住,可你怎么就尽让我为难呢?唉,龙啸风啊,不是我没瞒不住你交待的事,是人家太聪明。 秦沐风脸上的表情一松,和程浩风相视一笑:“这样看来还有可能,师父和二师兄是防着再出黑龙祸害之事。” 胡仙仙挤出一个笑容,又暗自猜着龙啸风想瞒的人是程浩风还是秦沐风? 她不敢再多说这话题,就说:“我不明白那么多,先带我爹回家跟娘团圆。那些事,等找到云华观再说。” 程浩风淡淡言道:“不必找,你安顿好家人之后我就带你去,我知道云华观如今的位置。” 胡仙仙的心如在冰水里泡着,程浩风你怎么就对其他人安排的事那么上心?你啥都知道,咋不知道对我想要什么呢? 第二天,他们就启程回陵州。因有官兵护送,回去的行程很快。在京城郊外秦沐风接了杜婉芷和杜婉兰一路同行至皖州,让泥蛋跟他们去酒坊安身。 到陵州后,程浩风自去义庄安身。乔楚诗,岑载道继续前行。胡仙仙父女二人到鸿宾楼后,胡仙仙给胡大仓理了理衣裳,伙计们都热情的来迎接胡仙仙却不理胡大仓。 胡仙仙大声喊道:“我爹回来了,都快来给老爷请安。”伙计们这才纷纷向胡大仓问好,给他端茶递水。 三叔公慢慢的踱步出来,围着胡大仓走了一圈:“有点儿像大仓,是有点儿像……就是嘴太瘪了……” 胡大仓苦笑一声:"三叔啊……我牙都快掉光了,嘴能不瘪吗?” 三叔公凑近他的脸,细瞅瞅他:“这咋的?我的牙都还是好的呢。唉,你真是大仓?这些年受了不少苦?” 胡大仓和三叔公简略说了下这些年的经过,正说到如何与胡仙仙相逢的时候,胡婶由三花扶着急急走来。 胡婶胡乱的在胡大仓的脸上摸着,摸到额角的一块伤疤时,大哭起来:“大仓,真是你呀……唔唔……这是那年出城去上坟惊了马,你为了救我们母子三人,遭马甩下来摔伤的……大仓呀……” 胡婶提起这事儿,胡仙仙也忆起那年清明节出城给爷爷上坟的事。车夫驾着马车载着胡婶母子三人,胡大仓骑着马在一旁随行。当时胡仙仙还没满六岁,正和哥哥坐在母亲身旁唱着儿歌。 拉马车的马被蜜蜂蛰了,惊得乱踢狂跑,在旁边骑着另一匹马随行的胡大仓立刻从自己马上翻下来。胡大仓吊在缰绳上爬上了受惊的马,他拼尽全力勒住马,让车夫把车辕从马身上卸下来。 车辕一卸下,马车平稳下来,胡婶母子三人得救。骑在受惊的马上,胡大仓已无力控马,要不是拖着的缰绳正好绊在一根大树桩上,那马就可能窜下悬崖…… 胡大仓擦着胡婶的眼泪,疑惑地在她眼前扬了扬手:“孩儿他娘,你眼睛咋的啦?你这眼睛咋看不见呀?” 胡婶哽咽得说不出话,胡仙仙对父亲说清了情况,又让大家都快进屋坐着。 一大家人又哭又笑的说着各自境况,胡仙仙在鸿宾楼摆了三天宴席,不收任何礼金礼品,就为了让街坊邻居来分享他们一家人团聚的快乐。 三天之后,胡仙仙说自己要出门修道。胡大仓和胡婶哪能同意?最后是三叔公帮着说,胡仙仙到京城途中和父亲团聚了,幸许这次入山修行能与哥哥相聚。他们二位怀着家人团圆的希望,同意了胡仙仙与程浩风出门修道。 第六十八章 往事细究 程浩风与胡仙仙掠行了半个多月,行了一万多里路,终在六月初六这天到得一处凌云耸峙的山峰之下。 胡仙仙和程浩风两人站在山下仰望了很久,他们想像着上山后会见到的情景,都显得有点不敢迈步。 这里处于崇山峻岭之中,千年以来的变化并不大,这一处处晨曦映照下的熟悉景物,让他们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胡仙仙忽然有些后悔来云华观,因为她以前虽忆起了很多关于白回风的事,但那种感觉更像是看了一出戏,看得再投入的戏也终归是戏。 来到这里后,她的心中涌动出物是人非的酸涩滋味,原来自己真的曾在戏中。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一幕幕往事,但这些往事片段都只是一闪而过。她想在某一个片段中沉浸,可又留不住那些一刹那的美好。 程浩风看着霞光映衬下她秀美清婉的脸庞,他平静无波的眼眸起了一点波澜:“七师妹?” 程浩风的这声轻唤让胡仙仙的思绪回到当前,不悦地反问:“你是在喊白回风还是胡仙仙?” 程浩风的眼神重显冷淡:“这有区别吗?快些上山。到了山腰的正门广场外就不能飞掠,步行到观中得两个时辰。” 胡仙仙心里被激起傲气:“你是怕我走不动路,要你背吗?”她说这话的时候五官仍是秀美,但已不是给人清婉的感觉,只让人觉得她坚毅好强。 胡仙仙极力纵跃,她一心将程浩风甩得远远的,可程浩风一直在她身后只有三尺的距离。胡仙仙觉得灵气都快续接不上,可向后一瞟程浩风,他完全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 胡仙仙知道他是在刻意的让着自己,程浩风的表现让她很疑惑。他从灵气枯竭,法力全无,到此刻的进步神速,已赶超直接拥有天仙修为的胡仙仙。难道只是因他在鄂日浑的魔窟中,突然悟出新的聚气之法? 两人闷声赶路,不久已来到入山大门的广场上。青石铺就的广场上长满蒿草,一眼望去就如茫茫草原。 当年,白回风就是在里因不能化为完全美人形而被凌若风逐出。要不是列御风的好意相助,白回风根本不能拜于晁玄同座下。 程浩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当年,我是不是不该让五师弟来给你解围?” 胡仙仙一怔:“是你让列御风带白回风去见淳和真人?” 程浩风的眼睛虚眯一下,也不知是在回忆什么还是在掩饰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勘,我也不想让四师妹误会,只好请五师弟带她见见师父。希望她能了却心愿,安然离开。” 胡仙仙心中一凉,冷笑道:“你根本没想到她会真的得到淳和真人认可,收她为关门弟子?你是不是给她机会见到你师父,就被你的四师妹误会了?” 程浩风坦然直视胡仙仙的眼睛,语气缓慢地说:“是,因这件事,四师妹以为我和白回风早有私情。她认为,我为了七师妹能常在我身边,和五师弟串通作弊才让她得以拜入师父门下。” 胡仙仙避开他的目光,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也不知为白回风叫屈还是因程浩风很在意凌若风的感受而生气。 “这个凌若风的心可真阴暗,在她心里只有她自己是光明正大得到成功,别人都是耍手段?" 程浩风苦笑道:“这不怪四师妹,只怪我。我说过异类修行不过是为了化为人形;我说过我绝不会被异类幻化出的虚假美貌给迷住;我说过那些和妖痴恋的人都只是贪图外表的美艳,没有神魂予授的真心……” 胡仙仙的脸色苍白,心肝疼得发颤,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自己的灵魂都像要被撕裂一般。这是她自己的心痛感,又加上了白回风的心痛感。胡仙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想捂住耳朵不听,又忍不住去听。 程浩风的手攥得紧紧的,骨节都在“嘎嘎”作响,他语无伦次的说着:“我还说过世俗的婚姻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我对四师妹曾有许诺。我说我会和她成一对香洁道伴,永远相依相守不沾惹俗情淫欲的香洁道伴……" 胡仙仙目光冷冷的看着他说下去,她迫使自己冷静,让自己完全处在旁观者的位置来看待前生那些情感纠葛。 他的目光越来越黯淡,黯淡到极点时却迸发出醉人的光彩:"可我……可我终究是个俗人,我和七师妹越来越亲近……我真的想和她做一对结婚生子,然后一起慢慢老去的平凡夫妻……世人没有说错……只羡鸳鸯不羡仙……” 胡仙仙的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她想到些她以前很想不通的事。她强迫自己不要那么心痛,她对自己说,那只是白回风的情感纠葛与自己无关。当她以局外人的心态来看待此事时,发现有些真相让人心惊。 胡仙仙这灵光闪现时,她猜到了一些也许是白回风不知道的事:“你为自己对白回风生出的感情而觉得羞愧难当?你当时并不明白与凌若风的相互敬慕只是对彼此修为、学识的欣赏,不是男女相恋之情,你认为男女之情是肮脏龌龊之事?” 程浩风在蒿草丛中飞奔起来,像是在急切逃避她:“是,我是一错再错!我不敢面对七师妹,我怕辜负四师妹,我怕师父责难,我什么都怕……” 胡仙仙追上去,眼神犀利地看向他:“你是不是为了解决心中烦恼就去后山拼命练剑?你的心事,稳沉木讷的马鸣风一无所知,敏感精明的黑龙臧玄蛟却全然看透!所以你受了他的蛊惑,主动放了他!” 程浩风身体一颤,猛然停下来:“你说得对……黑龙不是趁人不备逃出去,而是我纵放出去的……” 胡仙仙此刻不知该憎恨他还是该可怜他。她对他的爱慕之情减淡了几分,鄙夷之意多了几分。 “你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们都以为是白回风和黑龙早已串通,她成了潜入师门的奸细。她被囚禁在独角峰后,你为了挽回过失,向天庭立下不伏黑龙就宁愿受五雷轰顶之刑的军令状。” 程浩风又向前走去,但走得很慢,慢得像无力前行:“是,你比七师妹和四师妹更冷静睿智。我不想自己在情缘纠缠中蹉跎年华,我迫切的想要成仙飞升,我以为我当了神仙就可以免去一切烦恼。"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胡仙仙:"黑龙用激将法激我,说是若他逃脱,能把他重新降伏的人必证仙位,只是我的法术低微降伏不了他。我被激起狂傲之气,我说我必能降伏住他。” 他此刻的样子实在是伤心落寞之极,胡仙仙很想靠近他,安慰他说往事已去,如今应当一起想办法尽快重建镇龙囚玄阵。 可她心里有根弦在紧绷着,她觉得应该和程浩风疏远一点才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事。她想,他心心念念的只是白回风,又还有个凌若风苦恋着他,自己再生出感情可就成一团乱麻了。再说,自己虽说是白回风转世,可毕竟与她不同,也未必能慰藉他的心。 这么想着,胡仙仙笑起来,大大咧咧地说:“你想放了他,又再抓回他,以此得到功劳,快速成仙?你可真傻。” 第六十九章 终究不同 程浩风含着一丝自嘲的笑容,慢慢挪动脚步:“我的确又傻又自负,如果不是七师妹相助,黑龙逆反天地的阴谋就会得逞。到时候,我自己落得身首异处,魂飞魄散是罪有应得,还要连累凡间百姓遭受灾难。我错得太多,最错的是没能早一点来找七师妹……” 胡仙仙咬牙忍回要流出的眼泪,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早一点的话,她就不会变成我这副让人厌烦的样子?” 程浩风转过身,面向她无奈地说:“不,你并不让人觉得厌烦。只是,我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心性已变的人,不仅是你,我也在变。" 胡仙仙真不想多说与白回风有关的话题,她快行几步凑到他面前问:“程浩风,你既然已经告诉我这么多心中秘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怎么突然修为大增?” 程浩风看着她,他的眼神越来越有一种阴狠冷酷的意味,胡仙仙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她只是想转移话题而已,他反应这么大,难道这是个不能问的问题? 她讪讪一笑:“我只是问问而已,我也想快速变得更强嘛。当然呢,你不想告诉我,也无所谓。” 程浩风眼睛一轮,“你还要怎样强?你拥有的修为已经是很多修行者终其一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 胡仙仙暗暗呼出一口郁气,还好他眼神没那么可怕了,“可我只会乱砍乱打,要是遇上真正的大能修者,我就没法应付。” 程浩风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走着,语调又平静下来:“那是你缺少基本功的练习,还有你的对阵经验太少,只要你肯静下心勤修苦炼,自然可以精熟运用法术。” 胡仙仙一边答应着,一边跟上他。?从广场的石阶拾级而上,行有约二里的路程,只见一座小亭子在路旁。 胡仙仙见亭下有小溪流过,就说:“我们在这儿歇一下,喝点水。” 程浩风没说话,他停下来站在路旁,望着只剩六根柱子,几根光梁的亭子发呆。 胡仙仙见他没有继续走,知道他是默许自己在此休息。胡仙仙走到溪边,捧起清亮的溪水洗脸,他们连日赶路,又正是炎夏时节,胡仙仙觉得自己都快馊了。 程浩风出神的看着洗脸的胡仙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白回风的样子。 那一次,他们下山办了一次法会归来,也是在六月,也在这个亭子边。程浩风和白回风一边说着法会上的各位法师,一边捧水喝。 白回风看到一条小红鱼,她好奇这鱼怎么红得那么鲜明,就去捉鱼。可那条小鱼很是灵活,她没捉到。她见鱼游进一个石头缝后,就轻手轻脚的过去,想把鱼堵在石头逢里。白回风没能堵住鱼,踩着石头滑了一跤,跌入水中。 程浩风仍清楚记得自己从水中抱起白回风时的感觉:那天白回风的白纱衣被湿透,她的玲珑身形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又觉得自己快要被看不见的火焰吞噬…… 胡仙仙兴奋的笑声打断了他的回忆,她一手抓着一条鱼:“你看,我逮着鱼啦!这鱼长得好漂亮,可惜小了点儿。喂,你也快来捉鱼,咱们今天中午吃烤鱼。” 程浩风冷哼一声:“那是嫣然血鱼,不能吃。” 胡仙仙连忙丢了鱼,心中惋惜着美味没有了,也没发觉他的情绪已经激烈变换了好几次:“有毒啊?你也不早些说。” 程浩风走得很快,胡仙仙小跑着才能跟上。她边跑边气喘吁吁的说话:“那小红鱼儿,就是你说的嫣然血鱼,是不是有毒啊?” 程浩风陡然停住脚步,转过身,胡仙仙差点撞到他胸口上。 程浩风冷眼看着嘻笑的胡仙仙,越看越气:“我不是讲给白回风听过吗?你不是有七师妹的所有记忆吗?你不停的问这问那,是想烦死我吗?” 胡仙仙懵了一下,真不懂他在气什么:“我记得的都是一些生平大事,还有修行功法,又不是她的每一件小事。” 程浩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你到底是不是她的转世?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你不像她?你和人交手的时候那么狠,你难道是被慧心玉剑的‘斩情断缘’之术反噬了?” 胡仙仙急了,解释起来:“什么反噬?龙啸风说我只是无法适应突然获得的强大力量。就像是一个穷人突然发了大财,就会胡乱挥霍。” 程浩风意味深长的一笑,笑里满是讥讽人的尖刺儿:“嗯,你的确是个暴发户,再有钱都少了些清贵气韵的暴发户。” 胡仙仙听得气怒攻心,口不择言说道:“我是俗,可我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阴暗之事!你,你才是被什么反噬了,才这么满身戾气!我不清楚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没了法力,又突然功力大增,可我能猜到你一定是犯了某种仙家禁忌,学了某种仙家禁术!” 程浩风的脸阴下来,他指着胡仙仙的额头说:“你别以为你的运气可以一直那么好,你能一次次的躲过劫难,是很多神仙的暗中帮助。但他们都是因为怀念七师妹才帮你,如果他们像我一样发现你根本与七师妹不同,就不可能再帮你。” 胡仙仙狠狠推他一下,自己走到前面去,急走几步又回过头冷冷说:“你在我身上找不到面对白回风的感觉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修习禁术,让白回风重回你身边,是不是?” 程浩风傲然向天而笑:“是又怎样?管他什么禁术,只要威力够大,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天道的规则不是一成不变的,神佛可以按他们的心意来制定规则,我也可以照我的心中所想来制定天道规则。” 胡仙仙反问:“你想学臧玄蛟妄图改天换地?” 程浩风不屑地道:“学臧玄蛟?不是学他,是我本心如此。能定天道者,就是主宰天地之人,谁不想当万物的主宰?何必学?” 胡仙仙看看他,心中突然想起龙啸风交待的话。难道自己需要防着的人竟会是程浩风?或者连带着秦沐风他们全都要防? 她是不愿来这深山隐居修行的,只是存了点幻想才同意来这里,那就是与程浩风独处或许能日久生情的幻想。 此刻她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和白回风一样与他有那样的爱恋情愫,本来她还想着她和他的相处能获一份简单圆满姻缘,可他对自己连爱恋之意都没有,还谈什么圆满姻缘? 程浩风的话让她清醒认识到,自己不可能取代白回风在他心中的位置,甚至相守一段美好时光都不可能。 程浩风见她停下脚步出神的想事情,就催促她:“你走不走?不走就不要在前面挡我的路。” 胡仙仙侧身让他上前,礼貌克制地说:“对不起,我自以为和你曾一起经历了事情就可以和你很亲近的相处。细细想来,我的确有很多失礼之处,你且先行。" 程浩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胡仙仙就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距离随行。 在正午之时,他们到得云华观主殿。大殿的房舍都还完好,只是积满尘土,屋顶上长了很多杂草。程浩风对着荒凉中仍露出恢宏气象的云华观大殿又沉浸在回忆中,胡仙仙只看了一眼就凭着模糊记忆走向后院。 胡仙仙只想尽快穿过后院,到得后山与独角峰相对的那个洞窟。那个洞窟是马鸣风用心苦修的地方,旁边就是当年设“镇龙囚玄阵”的所在,她要在那个灵气充盈的洞窟中勤修苦炼,好早日重设阵法。 胡仙仙不再去理程浩风,他在这里会唤起沉于心底的许多旧事。那些或清新,或绮靡,或悲凉的往事是他解不开的心结,但这些往事都与胡仙仙自己无关。 当年的云华观七真只有程浩风回来,他想的一定是当年的欢喜悲愁。而胡仙仙终究只是胡仙仙,此刻只想早些完成自己的事,早些摆脱关于白回风的过往一切。 第七十章 清寂苦修 胡仙仙住于后山洞窟,程浩风住在后院中他当年曾住的屋子,他们隔得不远却各自修行,全当对方不存在。 胡仙仙每月会下山到山下村子换些油盐酱醋,她并不是非得吃烟火之食,她是怕自己会忘了怎么说话。 她自小生活在喧闹的市井当中,这种清寂的苦修日子她起初很不习惯。打坐的时候,她总是无法静心,要么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要么就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山里的各种景致。 程浩风除了每日去大殿给祖师上香,就在房中打坐,读经。偶尔会在后院练剑,但是一直不曾出过云华观。 有一天,胡仙仙走到镇龙囚玄阵旁,百无聊赖的看着阵法图案。这处阵法已废,看不到白回风所存记忆中那灵气波涌而形成的彩光绚烂。只有一些很古怪的石刻图案,排列成圆形,环绕着当中的一块黑色大石头。 那些图案都有一丈方圆,应该是就着山体的本来岩石雕凿而成。那个黑色的大石头是不太规则的圆形,大小约有五丈见方。这个黑色大石头的材质和周围其他岩石完全不同,不知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嵌入山体的。 胡仙仙飞掠到那黑色大石头上,来回走了几圈。感觉这黑石头除了气息沉滞,有些像磁石之外,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她不明白,这个阵到底是怎么困住黑龙的。 猜来猜去猜不出合理答案,胡仙仙郁闷地想,难道阵法是幌子,黑龙其实是被着黑石头压在这里的? 自那以后,胡仙仙就常来琢磨镇龙囚玄阵,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为了看懂那些古怪图案,她也开始认真读经书。打坐的时候,她也能静下心来。 山中岁月不知年,从夏至秋,从秋到冬,又是冬去春来。这一天胡仙仙看着山中野花烂漫,想着程浩风一个人闷在后院里可能身上都要长霉了,就去采些花准备送给程浩风。 胡仙仙哼着歌,选摘着颜色鲜艳的山花,她的心情如这春光明媚。当她捧着一大束花往后院走去,走到一半路程却顿住脚步。 她想起白回风喜欢在春天采些山花插入瓷瓶中,摆放在程浩风房间。胡仙仙扔了花,她不想做和白回风同样的事,她知道那样不但不会让程浩风感动反而会惹来他的冷嘲热讽。 胡仙仙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胡仙仙,你要记住,你应该静心修行而不是做些杂事。” 她仍是过着练功,下山换些日用杂物,偶尔去看看镇龙囚玄阵的枯燥日子。 她看着镇龙囚玄阵外圆的那一圈图案,越看越觉得像十二生肖。只是图案用的是圆雕技法,线条圆润流畅,很优美,却不够写实。 这些年来,此处无人修整,图案上长了不少青苔,更加显得模糊不清。胡仙仙是看其中有幅图,刻得很像兔子,才猜这些石刻是刻着十二生肖。 觉出图案是十二生肖后,胡仙仙仔细看那些图案,慢慢分辨出哪幅图是刻的那种生肖。 一确定那些图案所刻何物之后,胡仙仙又疑惑了,为什么要刻这些生肖呢?难道指望它们镇压黑龙? 有一天,胡仙仙飞掠到半空看那排成圆形的图案,看着看着就觉得那只猪的图案特别眼熟。不是这图案眼熟,而是和这图案很像的一个什么物件让她眼熟。 她想了很久没想起来,在落地之后,准备练剑的时候,一下子想起来。那只猪的图案很像慧心玉剑啊! 只是呢,慧心玉剑略显圆钝的刃口被雕成了猪嘴的形状。扁圆的剑身就是猪身,剑柄就是猪尾。 雕刻之人再给这“慧心玉剑猪”点上眼睛,安上四肢,就成了很怪异的图案。 胡仙仙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想错,就再去瞧其他图案。 一瞧之下,就知道自己想对了。 镇煞令本是一面略呈梯形的令牌,被绘成牛头的样子,添上牛角,真有些像牛。 瞒天皋本是一块黑色的尖圆石头,下面圆的部分刻成虎头,上面尖的部分刻上一个王字,再添上一对虎耳,就成了一只老虎样子。 一元浑真簪比凡俗所用的簪子要长些,簪头也要更大些。簪头被刻成鼠头、鼠身的样子,长长的簪尾就是鼠尾。 紫星芷梦箫被扭弯刻成了蛇的模样,幸好只是微微蜿蜒的蛇,要是蟠曲起来的蛇,胡仙仙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是紫星芷梦箫。 红雪拂尘的柄刻成了猴头,拂丝则成了卷曲的猴尾。 紫芝莲灯的样子本来是三个紫色灵芝形的玉石围合成个灯座,灯座上有个莲瓣形的宫灯状红宝石。这里的图案上,红莲灯成了狗头,紫芝台成了蹲坐的狗身。 寒月芷梦琴雕成了羊的形状,这琴的琴身本来就有个略突出的弯角,雕刻之人就将这个弯度刻成羊角。 若虚凝露是水滴状的水晶球,刻画的时候加上一对长耳朵就很像兔头。 雾隐无隙网不似一般渔网以圆形为多,是方形的,长方的网就被雕成马的身体。 念力玉如意和常见的如意形状并无二致,在此处,如意云头就刻成龙头,如意柄就刻成龙身。 风流金波鉴就是一面圆镜,圆形的镜身一半刻成昂起的鸡??头,一半刻为翘起的鸡尾。 胡仙仙在想为何没有锁心玉瓶呢?早有预兆,锁心玉瓶会碎裂么?十二神器正好对应十二生肖,锁心玉瓶真是多余。 胡仙仙怅然叹着,难怪要集齐神器才能重建镇龙囚玄阵,原来这阵法有对应图案,到时只要将神器放入对应图案就行了? 但是,锁心玉瓶就不需要了吗? 转眼又是夏去秋来,胡仙仙已能将指诀、咒语、意念,同时施展而不会觉得手忙脚乱。她这段时日主要在后山练剑,她和慧心玉剑还不能心意相通,达不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胡仙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慧心玉剑在山林间穿梭。此时遍野山花已结出满山野果,那些或红或橙的野果比花朵更诱人——因花朵只能看不能吃,这些果子是又好看又好吃。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摘下高枝上受阳光照耀最多,因而最甜的果子。胡仙仙能感觉到慧心玉剑很乐意做这样的事,这剑和胡仙仙都觉得摘果子比斩杀敌人更让人愉悦。 一声怒喝把正享受着甜美果子的胡仙仙惊了一跳。 “用仙家法宝摘野果?你怎能如此暴殄天物?” 胡仙仙没回头,她知道是程浩风。她心想还好这个程浩风没生出霉,终于肯出来透气了。 她拈起两个野柿子,往后抛去:“这野柿子看着小,倒是甜得很。你尝尝。” 程浩风凝出一道气屏将野柿子挡了回去,野柿子掉在胡仙仙面前摔得稀烂。 胡仙仙“噌”的立起身,实在难以压制心头怒火:“在你眼里仙家法宝就该珍惜,这些野花野果就该轻贱?你可是修道的人,你不明白世间万物都是天地灵气所聚,都该珍惜?” 程浩风冷冷说:“不可理喻。”说罢就拂袖而去。 胡仙仙冲着他的背影大嚷:“你才是让人不可理喻!”嚷罢又想起怎么忘了问程浩风为何主动来后山。 胡仙仙朝后院走去,院中不见程浩风却见秦沐风在他以前住的房间外出神。胡仙仙笑向他打招呼:“秦道长来祭拜祖师?” 秦沐风颔首:“胡姑娘,我来请你和三师兄参加我和芷君的婚礼。” 胡仙仙见秦沐风面容憔悴已感诧异,听他这话更觉不妥,“你和婉芷在去年春天不就该成亲了?” 秦沐风轻叹:“说来话长,路上再细说。” 这时程浩风背着个小包袱从房里出来:“快些出发,别在这儿扯闲话。” 胡仙仙不悦地说:“你怎么在后山不告诉我要赴婚宴?你倒准备了行李,我什么都没带。” 程浩风径直朝外走,淡淡而言:“我带的是药,不是行李。我等闲云野鹤之人,何需带行李?” 胡仙仙无奈的随他们往外走,经过大殿祖师像的时候,秦沐风“扑嗵”跪倒。胡仙仙和程浩风也停下来,向祖师跪拜告辞。 第七十一章 但求一世 胡仙仙和程浩风向祖师像辞行都是一跪而起,秦沐风跪着虔诚祷告。 “祖师在上,不肖弟子秦沐风恳求祖师宽宥芷君,让芷君能有一世安好。秦沐风愿承担所有罪责,恳求祖师悲悯,赐我与芷君一世美满。” 秦沐风祷告完毕,向祖师像磕头,一连磕头九次,起身时额头都已磕破。 胡仙仙看着秦沐风渗血的额头,又是感动又是疑惑又是酸楚。感动的是秦沐风对杜婉芷千年不变的情意;疑惑的是杜婉芷有什么罪责需要祖师宽宥;酸楚的是他们经历千年仍能重聚自己与程浩风之间的感觉完全变了味。 一路之上,秦沐风细述了他和杜婉芷这一年多的经历。 他们从京城回到景阳县就筹备婚礼事宜,杜婉芷的二姐也随他们回到娘家代行母责,交待杜婉芷一些婚后和夫君相处应注意的细节。 婚礼前的夜里,杜婉兰给杜婉芷说起夫妻间的床第之事。杜婉芷羞红了脸,捂着耳朵不好意思听。杜婉兰笑着去拉妹妹,杜婉芷往后躲,杜婉兰追上去,杜婉芷被凳子绊了一下。 杜婉兰赶忙去扶妹妹,杜婉芷竟一跃而起狠狠抽了杜婉兰一耳光。 杜婉兰被抽懵了,委屈地说:“你,你干嘛……” “你这个俗气的肮脏女人,怎么配来扶我?”杜婉芷向外冲去,冷冰冰地斥责道,可她走到门口就一头栽到在地。 杜婉兰不敢再去扶她,惊叫着引来丫鬟,让他们快去找秦沐风。 秦沐风抱起杜婉芷放到床上,一摸她的脉搏,已全无脉象。秦沐风急忙定住她的魂魄,又以灵药灌服,保住她身体的温热。 待杜婉芷的情况暂时稳住,秦沐风求马鸣风和归冲虚找来各种山野灵药,经他细心诊治,杜婉芷在上个月终于清醒。 但醒转后的杜婉芷身虚体弱,走几步就冷汗直流。 秦沐风此次来云华观一是请他二人参加他的婚礼,二是请程浩风寻些当年存储下的灵药,好为杜婉芷补身。 胡仙仙听完后,问秦沐风,“我一直以为婉芷娇娇弱弱的样子是因为她身娇肉贵,没想到是有暗疾在身。也不知她这种情形是不是林芷君与杜婉芷的魂魄不能相融?” 秦沐风轻摇头,程浩风冷冷地说:“本就是同一人,怎么会不相融?你以为谁都像你有那么强的自我意识?” 胡仙仙没理程浩风,她在想只有见到杜婉芷才能清楚她到底得了什么怪病。 半月之后,他们到得景阳县杜府。和杜川老爷,杜婉兰寒暄过后,程浩风和秦沐风在客堂听杜婉芷的家人说她近日情况,胡仙仙到杜婉芷房中看她。 杜婉芷的闺房已布置一新,红帐、红被、红喜字,很喜庆的房间里杜婉芷正一个人垂泪。 她见到胡仙仙进来,擦了泪,虚弱地笑说:“胡姐姐,你可算来了。给我讲些新鲜事听听,我可都闷坏了。” 胡仙仙一见杜婉芷的气色就暗道不好,杜婉芷的气色不仅是如一般病人苍白暗淡,眉心还弥漫着黑气。 这种情形,要么是被恶鬼,凶妖缠身,要么就是寿数已终还强留人间。 以秦沐风的法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凶煞之物敢来缠杜婉芷,那么就只剩杜婉芷其实寿数已终这一种情况。 杜婉芷见胡仙仙脸色阴晴不定,又眼珠直转,就轻声问:“胡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房间里一股药味儿,很难闻?那我们到花园里去坐坐。” 听她多心了,胡仙仙忙收束心神,笑着安慰她:“哪有药味儿?我是听秦道长说了你们这一年多以来的事,很为你担心。今天见你虽说身体还虚弱,应该补补就能好了,正在考虑什么补药适合你呢。” 杜婉芷望一眼喜庆的屋子,眼中满是甜蜜,又满是酸涩:“我真是拖累沐风了,幸好他不嫌弃我这病秧子。后天就要正式举行婚礼,我是真想自己马上好起来,当一个最美的新娘。” 胡仙仙压制住心底的悲哀感觉,笑言:“程浩风可把上千年的灵药都带来了,一定会让你很快恢复身体。” “上千年的灵药?”杜婉芷惊讶反问。 “是啊,千年之前存储的灵药。在路上我还问他们这药会不会早就坏了,没有效用。他们说药都是用特制的玉盒盛着的,万年都不会烂掉。” 杜婉芷含泪道:“我哪里受得起这样宝贵的东西?唉,我病成这个样子,就算成了亲,也是拖累沐风。” 胡仙仙握住她的手劝她:“你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你和秦道长一定会美满幸福。” 胡仙仙心中暗想,一定要帮秦沐风和杜婉芷,自己今生难得幸福美满,那么能让身边的亲友能够幸福美满也是一种安慰。 过了一会儿,杜川就带秦沐风和程浩风来到杜婉芷闺房,程浩风给杜婉芷把脉。把完脉就拉着秦沐风出去,也不知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等一会儿程浩风就黑着脸进来。 程浩风对杜婉芷讲:“你该劝劝我六师弟,你们这样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杜婉芷撑着桌子起身,颤抖这问:“我的病治不好?” 秦沐风来扶杜婉芷坐下,用哀求的眼神看向程浩风,“是很难治,但总有办法的。三师兄只是觉得你这样熬着很难受。” 可程浩风眼一斜,“你这不是病,是……” 见了程浩风的言行,胡仙仙一下明白自己是猜对了,杜婉芷果然不是病了,而是寿数已终还强留人间。 她打断程浩风的话,不想让杜婉芷知道实情,要帮着秦沐风隐瞒。 她故做轻松笑说:“我们都知道是被邪祟之物侵袭了,你不要那么一惊一乍的样子,别吓着杜老爷。” 她又对杜川说:“杜伯伯,你放心,我们三人联手一定能让婉芷好起来。” 程浩风冷笑着指指她:“我道行低,别拖累了你和六师弟。我就不插手了,看你们怎么让杜小姐好起来。” 胡仙仙气结不已,倔犟喊道:“你,你……哼,我就要医好婉芷!” 第七十二章 病因真源 杜婉芷由秦沐风扶着走到程浩风和胡仙仙中间,有气无力的劝道:“你们不要为了我的事伤了和气……我不求能与沐风天长地久……我就想可以当他的美新娘……哪怕一天也可以……" 胡仙仙听得心酸不已,但还是强笑着说:“我跟他本来就不和,伤什么和气?你说的什么傻话?你只当一天美新娘,秦道长该怎么办?” 她替杜婉芷拭了泪,哄着她:“你乖乖听话,静心养身体。我保证你后天可以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嫁给秦道长。” 杜婉芷点点头,望向秦沐风。 他让她好生休息,又吩咐丫鬟照顾好杜婉芷,再宽慰了杜川几句,就同程浩风和胡仙仙到花园小亭中坐下商议。 秦沐风向胡仙仙稽首:“多谢胡姑娘帮我在芷君面前圆谎。还有,在与佘日茫和墨金冕苦斗之时,救我脱险。胡姑娘的大恩,沐风铭记于心。" 胡仙仙摆摆手:“什么救你们脱险?那次战墨金冕,我可不是心存正义才让你们先行一步。我呢,一是想讨好程浩风;二呢,是挺想试试自己的法术到底怎样。" 他们客气说话,程浩风就抿着茶,斜睨着胡仙仙。 胡仙仙也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嫌弃我,我也不想赖着你。可我毕竟是白回风转世,我想把你从心中抹掉,烙印得太深,抹不掉呀。等我道法高深之时,一定会视你如路人的,你不要着急。” 程浩风无语了,端起茶杯走到亭外去。 见他们这般,秦沐风无奈地一笑,胡仙仙“呵呵”笑说:“秦道长,幸好你碰上的是婉芷不是我。咦,你该说说婉芷的真实状况了?” 提起杜婉芷,秦沐风黯然神伤起来:“胡姑娘,你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追杀佘日茫?” 胡仙仙脸色一变,“你?佘日茫给我说过关于以栽松道人的遗物炼制丹药的事,难道……” 秦沐风走到亭柱边,手扶亭柱,背对着胡仙仙言道:“是我调换出了真的栽松道人遗物,因为那种炼制丹药的方法是道门禁术,所以我刻意让佘日茫得到遗物,又刻意让他知道炼制方法……” 胡仙仙端茶杯的手一抖,她怕打碎茶杯,就把茶杯放好在桌上才说:“你既想得到丹药,又怕受惩罚,就借佘日茫的手炼成了丹药?!那么,真的是你抢了佘日茫的丹药,而不是佘日茫私藏佛宝?” 秦沐风捶了两下亭柱,犹豫很久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胡姑娘,丹药在此。” 她不接那瓷瓶,郑重问他:“你且收着,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亭外爆出一团火红烟雾,“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烟雾中走出满脸怒气的马鸣风。 胡仙仙“啧啧”两声后才招呼道:“大师兄,你今天是吃了炮杖吗?这腾起的烟雾都有股味儿。” 秦沐风和程浩风异口同声喊:“大师兄。” 马鸣风也不答应他们,坐下来喝了两口茶才语气责备地说:“你们呀,个个儿的天资都比我高,怎么就尽喜欢把聪明劲儿用在这儿女私情上?要是你们肯一心修道,早在天庭当一司的主事了。” 三人都默不作声,马鸣风又问:“七师妹,你不知道林芷君是受天惩,罚她世世都将夭折吗?” “世世都要夭折而亡?杜婉芷的前世林芷君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胡仙仙看向他们三人,“你们早就知道婉芷她命不久矣?” 程浩风淡淡地说:“不是命不久矣,是命已终矣。” 胡仙仙将往事细细一想,看向秦沐风:“难道你早知道杜婉芷就是林芷君的转世,早有预谋要盗佛宝?” 秦沐风点点头,胡仙仙又继续追问,明白了一些从前不明白的事。 原来,秦沐风的确因在海底练功被大蚌误吞,但他不是近些时候才得以脱出,而是千余年前就已功成脱身。他不仅脱身而出,还认那大蚌为义母。 只是他再难和林芷君重续前缘,她轮回二十世,每一世都是出生不久就夭亡。 秦沐风苦苦盼着林芷君的转世长大,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细查之下发现这是对林芷君的惩罚。经过多次投胎又夭折之后,林芷君的魂魄极为虚弱,再这样下去就会魂飞魄散,甚至一丝丝可以重聚魂魄的灵力都不能存留。 他不想失去林芷君,用自己的灵气助百年前的一个转世小女童长到六岁。可没想到,这个秦沐风耗费灵气才得以存活的小女童被她的生身父亲给杀了。 胡仙仙听得一拍桌子:“什么?杀自己亲生女儿?” 秦沐风无奈叹道:“那年大旱,颗粒无收。那个父亲养活不了一家人,只有杀掉在他看来最没有生存价值的小女儿。” 胡仙仙一阵唏嘘:“荒年的时候,小女孩儿就算不被杀,也会被卖掉。” 秦沐风继续讲述,他不想林芷君再遭受这样的噩运,所以在她又一次投胎之时以自己的法力让她投生在家境殷实的杜家。 只是,杜婉芷的身体一直不好,秦沐风怕她难逃夭折宿命,就寻找保命延年之法。 秦沐风终于得知弘忍法师的前世遗物可以让人身康体健还可以让人修为大增,于是他一心想去善福寺盗宝。 他试了很多次都没能得手,帮他盗宝的叶冠英有一天说起程浩风已来到陵州。 胡仙仙看向程浩风问道:“你在追击曲春娆他们到青龙山脚下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秦沐风,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目的?” 程浩风苦笑:“知道又怎样?其实我们都被人耍了。我早告诉过你,我们被人引入了一个很大的局中。六师弟为了林芷君不惜使诈犯奸,可结果呢?” 秦沐风苦叹:“怪我,应该怪我。” 胡仙仙有些疑惑,马鸣风气乎乎地说:“你还不明白吗?杜婉芷的寿数本来在去年元宵节时就该终了,六师弟强行用丹药将她的寿命延长。 可是,这丹药在最初的一段时间还没有异常,后来就让杜婉芷的魂魄出现混乱不稳定的情况。 更糟糕的是,如今的杜婉芷要是死了,她混乱的魂魄根本无法投胎!” “无法投胎?”胡仙仙惊叫一声,“永远归于虚无?这千载苦恋,这百年辛苦,都最终是一无所有?” 他们都没有答话,秦沐风的眼睛一刹那间布满血丝。他的眼神告诉胡仙仙,他不可能放弃前世的林芷君,今世的杜婉芷。 第七十三章 罪业之起 四人在花园小亭中说了很多事,讨论了很久,却没有想出救杜婉芷的办法。 最后,胡仙仙问:“秦真人,你还是去多陪陪婉芷,不论如何,后天的婚礼要如期举行。我觉得,先不要想得太长远,有没有能让婉芷暂时显得好一些的办法?” 程浩风懒懒地道:“有,我带的草药就是让她能保持几日康健的药材。不过,这种药需要消耗很多灵气才能炼成,可不是用炭火来熬煮的药。” 胡仙仙看着秦沐风,“你已经打算要为婉芷炼药?正因为如此,程浩风才说对你,对婉芷都不好?” 秦沐风目光坚定地答道:“要是到最后也无法救婉芷,我就耗尽灵气尽量挽留她,灵气耗尽就耗本命真元。要死,我就陪她一起死。” 胡仙仙瞟一眼程浩风,脑海中倏然闪过你何时能对我这般好的想法。 程浩风见她看向自己,没好气地别开头。 胡仙仙忙收回目光,对着秦沐风说:“快去陪婉芷,我帮你炼药。” 见秦沐风走远,胡仙仙又问马鸣风:“大师兄,你细讲讲林芷君到底做了什么会招来这种惩罚?目前只有弄明白给她如此严惩的原因,然后请天庭赦免,才能救得了她。” 程浩风阴着脸说:“求天庭赦免?你想求就能求得着?你应该多少能记得些林芷君走火入魔后的事?何必缠着大师兄讲?” 胡仙仙被他接连几句的责问惹怒了,冷着脸起身站到程浩风面前反问:“我只知道林芷君因为被她师父所逼,发誓再不与秦沐风相见而心中悲愤导致练功走火入魔,性情大变。只是,程浩风你忘了吗?他们被拆散后不久,就出了黑龙出逃的事,我就被关在了独角峰!你说我在不与外界通音讯的独角峰上怎么清楚林芷君后来的所做所为?" 程浩风阴沉沉的脸色被她说得多种神情交叠涌现,像是一潭死水中投进块儿巨石。 待胡仙仙一口气说完,他面色愧疚,眼神悲凉地说:“是我害你被冤枉,被关押,对不起。” 说完,他郑重向胡仙仙一稽首,冷漠地转身离开。 他一走,胡仙仙就脱了力般斜坐到椅子上。她知道黑龙之事是他心头最痛悔的事,自己不该戳他痛处的。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前生恩怨,而自己的前世白回风就更是丝毫不会责怪他,也不知怎么就一通话说得像是有多怨恨他一般? 马鸣风被他们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你不是被黑龙打伤了,在独角峰上休养吗?” 胡仙仙这才想起马鸣风根本不知道实情,苦笑道:“师父关了我,嗯,应该说是关了白回风之后,对不知详情的你们说我是在独角峰上休养?” 马鸣风憨憨的睁大眼睛,“不是吗?当时我已无肉身,赴任皖州了。二师弟和五师弟来告知我时,他们两个就说你不可能是在独角峰上修休养。难道这么多年只有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胡仙仙神情落寞地说:“知道又如何?徒增伤感。大师兄,你还是快些说说林芷君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马鸣风向来不在意细枝末节的事,不再追问胡仙仙当年真相,而是讲起杜婉芷前世之事。 林芷君练功走火入魔未死,反而因祸得福将功力大幅提升,只是性情变得高傲冷漠。有一次,她悄悄来见秦沐风,她怕她师父发现,就用了易容术把自己的面容变得很丑。 秦沐风当时因为不能与林芷君相依相守而借酒浇愁,喝得迷迷糊糊的秦沐风没有认出林芷君,还嘲笑她,让她滚开。 性情已经变得非常偏激的林芷君认为秦沐风从未真正爱过她,秦沐风所爱的只是她外表的美丽,而不是她的心。要是有一天她变得衰老丑陋,秦沐风一定会抛弃她。林芷君悄悄回去后,沈竹君无意中知道此事。 沈竹君告诉秦沐风林芷君曾易容前来找他的事,他知道真相后,在林芷君屋外跪了三天都没有得到原谅。 后来,师父晁玄同说秦沐风给师门丢脸,就把秦沐风捆回了云华观关起来。 林芷君从那之后,不但是冷漠高傲还变得很放荡。只是,林芷君的放荡并非与男子胡来,而是勾引那些男子,让他们在对她迷恋到极致的时候杀了他们。 听到此处,胡仙仙一撇嘴,“就因为这样就受这么重的惩罚?那是那些男子活该被杀,谁让他们好色。” 马鸣风摇摇头,叹着气说:“要只是这样,倒还罢了。林芷君到后来,专诱引那些少年,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年有很多是真的对林芷君动情。??" 曾有一个富家公子,为了林芷君不惜和父母断绝关系,跑到深山中修道。他说不求能和林芷君结为夫妇,只要能陪在林芷君身边就心满意足。 就算是这样痴情的人,林芷君还是杀了他。更可恨的是,她把他的尸体扔到他家大门前。她还对他伤心欲绝的家人讲,这般不孝又这般没用的子孙就是该杀。 胡仙仙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她何必这样做?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背上很多孽债。” 马鸣风叹着:“林芷君的所做所为只是想让她自己更强大,因为她走火入魔之后,经脉变异,要用狠戾之气积聚灵气。秦沐风不愿意看她越来越狠辣无情,想让她回复平和,就去海外隐修寻找解救之法。” 胡仙仙说她知道这一节,秦沐风从房间里逃出来,晁玄同让人去抓他。白回风还曾看见秦沐风与师兄弟们对打,他们都挺同情秦沐风,没有下狠手,秦沐风得以逃脱。 可惜,秦沐风没能找到让林芷君经脉恢复的办法,自己还被困在海底的大蚌壳里。等他脱身而出的时候,林芷君已经受天惩而亡。 马鸣风惋惜道:“要早知会那样,当时他们就不该放六师弟走。六师弟走后,失去音信。林芷君又找上门来要见他,这个时候的林芷君法力已很高强,性子也偏执到极点。她打伤了云华观的很多人,最后她的师父赶来劝说她,她连她师父也打伤……” 胡仙仙一声低呼,“唉呀,道门最讲究孝道,她连师父也打……” 马鸣风说:“可不是吗?最后是气急了的洛师叔——就是她师父画符请来天兵天将降住她的。这样一闹,天上神仙都已清楚她的所做所为,天帝为了戒谕众仙,警告所有修行者,当然要严惩她。” 胡仙仙沉吟许久,问道:“如果洛师叔主动原谅她呢?她所受的惩罚会不会减轻?” “会啊”,马鸣风做出一个看胡仙仙就像是看白痴的表情,“怎么能见到洛师叔?她可是天庭刑律司的执事天仙。就算能见到,洛师叔本就是铁面无私之人,她怎么会因自己的徒儿向天帝求情?” 胡仙仙“哦”了一声,又陷入沉思。 马鸣风轻叹一声,“我该回衙了,你自己慢慢琢磨。”他转身就要走,在烟雾将腾起之时,他又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杜婉芷的命运难以更改,不过可以帮她再续一年寿命。” 胡仙仙狂喜地问他,“该怎么续命?” 马鸣风的身影已在烟雾中消失,他的声音隐隐回荡,“地府改寿!” 胡仙仙听到如此说,就跑去找秦沐风。到得秦沐风房外,才看到他和程浩风正在以灵气炼制草药。 药鼎在空中旋转,他们双手发出青蓝色的灵气绕着药鼎萦回往复。药鼎转了一圈又一圈,半个时辰后,绕着药鼎的灵气之光由青蓝色变为深蓝色。 胡仙仙等得有些不耐烦,去陪杜婉芷说了一会儿话,再半个时辰后又来。这时正见深蓝色的灵气渐渐变为蓝紫色,不久后,药鼎缓缓从空中落下。 胡仙仙见他们二人收功,进屋问:“药炼好了?” 秦沐风可能功力耗费过多,脸色略显苍白,他点头道:“已炼好,全靠三师兄助力。” 程浩风朝秦沐风一摆手,昂着头对胡仙仙说:“你不是说要帮他们吗?怎么只顾着闲聊,也不来帮他炼药?” 胡仙仙见他面色如常,料想这炼药之事对他而言并不难,心下轻松许多。 至于他责问自己说了要帮秦沐风炼药又没帮上忙,她也无话反驳。她向着他讪讪一笑:“我知道你会帮他的,我修为浅薄,哪有你灵气精纯?这些药能让婉芷好起来吗?” 秦沐风低声说:“能让芷君有七天康健之体。” 胡仙仙反问:“只能有七天药力?” 程浩风冷笑说:“你认为七天还少?这是当年师父得皇帝钦赐的药物,能有七天药力已是万幸。要想再集齐这些灵药,再无可能。” 胡仙仙真没想到药效会这么短,咬了咬嘴唇又问:“那么……能不能去地府改寿命?” 程浩风讥笑道:“能啊,你要是有不灭金仙的修为不光能改寿命,还能定别人的寿数长短呢。” 胡仙仙不计较他的讽刺之语,认真地问秦沐风:“我们可不可以闯地府,偷偷改婉芷的寿数?” 第七十四章 五仙续命 程浩风的眼眸中是阴恻恻的光,脸上却带着笑意说:“可以呀,杜婉芷本来就属于大师兄管辖,让他直接改不就可以?何必我们去偷闯地府?” 秦沐风严肃对她道:“胡姑娘,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请你不要再出馊主意害大师兄好不好?” 胡仙仙气得快说不出话,“这是大师兄提醒我的,好不好?" 她见两人都疑惑地看向她,这才顺了气,平静说道:"我没有要大师兄动手改寿的意思,我们偷偷去,出了事是我们担着。大师兄呢,最多是个粗心大意渎职的罪名。” 秦沐风皱了皱眉,“这种监守自盗的伎俩可瞒不过天庭。” 胡仙仙心中满是失望,乞求着:“只改一年都不行?只要到了明年三月三的时候就可以想办法见蔡莲君,见了蔡莲君求她帮忙引见洛师叔,或许洛师叔会替自己的徒儿求情呢?” 程浩风搓搓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慢吞吞地说:“这个法子,应该可以,试试……要是二师兄肯帮忙的话,改个一年的时间也许不会被天庭发觉。” 胡仙仙心里高兴起来,跳着转了个圈儿,再朝程浩风弯腰拱手说:“我替婉芷谢谢你了!程??真人妙计无双,嘴毒心慈,凡女佩服!” 程浩风扬了扬眉毛,看向秦沐风。秦沐风失神的眼睛有了神采:“是呀,我怎么没想到二师兄有瞒天皋?若是二师兄肯相帮,大师兄又暗中配合,我们真的可以一试。” 三人先让杜婉芷服药,待药性起作用,她身体略好些就召请马鸣风商议求龙啸风帮忙之事。 马鸣风有一点点倨傲地说:“我是最不愿意求人的,你们也清楚我的性子,我最不愿意求的人就是龙啸风。” 胡仙仙连忙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求他,他又很自夸地说:“但是,我是个关爱师弟师妹的好师兄啊。我虽说觉得林芷君当年的做法太狠毒,可这杜婉芷是我辖下的子民,我这个父母官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受苦,是不是?” 胡仙仙忍住笑,使劲儿拍马屁:“大师兄,你快去见龙真人,我们知道你最是心热肯帮人的。” 马鸣风腾起一阵紫色烟雾上天而去,几个人都期待地等着。 胡仙仙闷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找话说:“我们都不能上天见龙啸风,大师兄肯相帮可能也是想显示一下他的能耐?” 程浩风冷哼一声:“你呢?你那么积极的帮忙,是不是也想逞能?” 秦沐风见胡仙仙要发飙,就忙对她使个眼色:“胡姑娘、三师兄,你们的慷慨相助,我和芷君没齿难忘。当年几个师兄弟姐妹,就属我最孤僻冷漠,你们都是古道热肠之人,还请不要为些许小事争执。” 程浩风抖抖袍袖,“谁要争执?都是她挑事。”说完就大步出门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胡仙仙气得跺脚,“简直是强词夺理!明明是他总是对我冷嘲热讽,还说我挑事儿?这个程浩风哪有半点神仙样子?” 秦沐风看一眼程浩风的背影,对着胡仙仙欲言又止。 胡仙仙看出秦沐风神情异样,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秦沐风眉心微蹙而言:“三师兄的确越来越没有道门风度,仙家威仪。应该……应该是他创出新的聚气之法以后有些心神变异。他如今的脾气,非但不像神仙,甚至不像个大男人……” 胡仙仙点头苦笑,“就是,像个孤傲自负又顽皮要强的大孩子。” 秦沐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对胡仙仙吞吞吐吐地说:“也许这是因为重修功法就重新成长一次,他的心性才变得孩子气。胡姑娘,你不要总是和他犟嘴……其实……” 胡仙仙知道他要说什么,想了一会儿后,觉得秦沐风说得有一点道理,却又不全对。 她反倒劝秦沐风说:“你别为他费心,他这脾气变成这样,以后自然会明了原因。以后但凡有他在,我就不说话,我也懒得跟他抬杠。嗯,我们还是着手准备改寿数的事,当务之急是救婉芷。” 算着时辰将近,他们着手准备施法。经他们一番布置,法坛已在郊外建好。 那是一片采石材后留下的空洼地,杜老爷让十几个家丁守好废弃采石场,免得打扰他们做法。 洼地内摆了七层油灯,每层七盏,围成一个同心圆。晚风徐来,这些油灯没有和平常油灯一般忽闪,灯焰一直明亮着。 这同心圆的最里面是三个蒲团,胡仙仙、程浩风、秦沐风,各坐一个。 他们三人呈三角形排列,这三角形的中间是排成北斗七星星位的七个石墩,这石墩就是龙啸风需用的主法台。 将近子时,还没见马鸣风带着龙啸风前来,秦沐风不禁有些焦急。胡仙仙安慰他:“此事要瞒过地府,也要瞒过天庭,他们肯定要掐准做法正点来到,不敢多耽搁。你放心,我直觉龙真人会出手相助。” 到得子时正,龙啸风果然跟在马鸣风后面来到。龙啸风一到即落于七星石墩的天枢位,他用眼神向他们一扫,他们随即凝神静气开始辅助他做法。 第一层的灯盏格外明亮起来,紧接着第二层,第三层的灯盏都更加的明亮。这些灯盏亮一层,石墩便跟着一个个的闪起五彩莹光。当龙啸风所踞的天枢位石墩放光之时,马鸣风匆匆离去。 龙啸风双手捧出一个玄黑色的尖石块,沉声念着:“心性变则气度变,气度变则言行变,言行变则遭遇变,遭遇变则运道变,运道变则命数变,命数变则寿元变!皖州景阳县女子,杜氏婉芷,心善有孝义,加寿一载!” 说完后,龙啸风手中的石块越变越大,石块之上显示出银白色字迹,所写正是他念出的那些话。 待字迹显示完,龙啸风以左手举起近一丈高,三尺宽的石块,念颂咒语:“瞒天皋,瞒天改运!运变,命变!” 念完后,他右手显出一方小小玉印,他以印加盖石块上,石块陡然放出乌黑之光,天地均陷入混沌! 胡仙仙知道这是龙啸风加盖他法印后,瞒天皋的神力引来此等变幻。只是一刹那间,混沌之态消去,又重现星月之光与灯火之光,那巨石也已变回原来模样。 马鸣风此刻现身于他们面前,长舒一口气说:“已办妥。” 胡仙仙他们这才起身和龙啸风相见寒暄,秦沐风恭敬地向龙啸风单腿跪下,“多谢二师兄相助。” 龙啸风笑着扶他:“快快请起,你我同门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说着又指着马鸣风,“要谢的话,你谢大师兄,是他死磨硬泡拖我下来的。” 马鸣风被说得黑脸微红:“什么叫死磨硬泡,说得我跟个赖皮一样。” 秦沐风没起身,转向马鸣风跪谢:“大师兄,你肯无私相助,我感激不尽。” 马鸣风笑呵呵地拉秦沐风起身,秦沐风又向程浩风和胡仙仙再三道谢,众人都说不必客气。 胡仙仙第一次见龙啸风只有模糊影像,第二次是只听得见看不见,今日才得见他的真容。虽说她有着白回风的记忆知道龙啸风长什么样,但就如看画像一般,不如见着真人来得真切。 今日龙啸风一袭淡紫锦袍,不独面容英俊,谈吐更显练达爽朗,颇有领袖风范。 胡仙仙问龙啸风:“是不是有你的瞒天皋一出,就可以瞒过天庭地府为所欲为?怎么不让大师兄多给婉芷加几年寿?” 龙啸风详解道:“瞒天皋瞒的不是天庭和地府各位司职神仙,瞒的是天命。天命既定,人心难测。恶人生向善之心可减轻罪业,善人生奸邪之心要增加罪业,这是为了让人世间的人知道上进不要怠惰。” 胡仙仙“哦”了一声,“我明白你刚才念的那一大篇话的意思了,是说婉芷改过自新了,天意赏她多活一年?” 他们几个都笑,胡仙仙却担忧起来,“事实上婉芷并没有得到天庭的宽赦之令,若是被发现,大师兄和二师兄都要担责。” 龙啸风摸摸自己手中的瞒天皋,笑言:“这种事得互相推诿,你们就说你们本来没有篡改之权是大师兄自己提议要改的;大师兄就说是得了我的授意以为真的是天庭赏杜婉芷加寿一载,不明实情;我呢就说是受了你们的蒙骗,认为杜婉芷真有大功德……" 胡仙仙和他们几个都听得笑起来,胡仙仙笑叹道:“龙真人真不愧是普宣天仙。这不管是天上还是人间,掌管文教宣谕的官儿都有捧杀随心的能耐。这是黑是白,几句话就能变换。” 龙啸风并不觉得她说话造次,反而感慨地说:“天上人间这种风气确实由来已久,我有时也自觉惭愧。唉,有时候为了迎合他人之意而虚言伪饰,真的是心中难受。处世做事要能率真随性,才是我等修行之人该有的规仪。” 第七十五章 无聊花招 75 他们几个感慨了几句天上人间的不正风气,就匆匆告辞分别。 在回去的路上,程浩风和秦沐风二人骑马,胡仙仙坐轿。胡仙仙觉得坐在轿内很是憋气,可是她不能下轿飞掠——因为杜老爷做法事总该摆些排场的,这也是为他们三个人扬名立万。 轿子行得慢,胡仙仙就在轿内打坐。随轿的仆妇撩开轿帘,见胡仙仙盘坐闭目之后就对轿夫说:“睡着了,睡着了。喂,你们说说这法会办得咋样啊?” 胡仙仙心神如在空茫之境,却并非是对外界无知无觉,她知道他们是要说些闲话,也任他们说去。 一个轿夫答应,“不咋的,我觉着没有那次张大仙鬼屋抓厉鬼弄得热闹好看。” 另一个轿夫说:“我也觉着是,又没有点香烛,又没有燃黄裱,也没有请什么好看的法器。” 随轿仆妇叽叽喳喳说:“就那石墩子亮起来的时候有点好看,也不知是灯火映的,还是怎么弄的。我们家这位姑爷和他的师兄师妹就那么一直盘腿坐着,也不跳一跳,舞一舞,都不知道有没有效。” 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这些人只见他们三个,却不知他们只是压阵的人,主要施术的龙啸风和马鸣风他们根本看不见。 有一个轿夫又说:“那个胡姑娘长得真好看,可惜去修道了,要不然得有很多人抢着娶?” 另一个轿夫又答应:“你懂什么呀?道姑又不是尼姑,可以嫁人的。” 随轿的仆妇叹着气,“你们都不清楚胡姑娘的事?我和蔡奶娘关系好,她跟我说起过,这个胡姑娘以前是没人敢娶的。她是个霉星,挨着她的人都要倒霉,别说娶回家了。后来呢,修了道,就转运了……” 一个轿夫问:“修道就能转运?啊呀,早知如此,我就去拜个道士当师父,也不用卖力气了。” 仆妇说:“你急啥呢?你这样子哪个道长会收你?我告诉你们呀,这个胡姑娘呢,转了运还是嫁不出去!” 胡仙仙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儿岔气。她怕走火入魔,赶紧收了功。她仍盘腿坐着不吱声,她想听听这些下人怎么说她。 另一个轿夫问:“这么好看又有本事的姑娘咋会嫁不出去?” 仆妇牙尖嘴利地嚷起来:“咋不会?她那脾气哪个男人受得了?要像咱们家小姐似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胡仙仙心中疑惑,我的脾气不好?我是开客栈的,对人都挺客气,挺热情的,没有乱发过脾气呀。 有个轿夫接话说:“也是,胡姑娘啥事儿都自己做主。就拿帮小姐治病这事来说,程道长没做决定的时候她就自己先拍了板,这让程道长的面子往哪儿搁?” 胡仙仙有点儿悟出来了,原来男人所谓的脾气好是要什么事都让男人做主啊,难怪有些很泼辣的女人一样有人要娶。唉,不管是温柔还是泼辣,决定事情的时候一定得让男人来拍板。我是这两年料理鸿宾楼做主做惯了,是有点儿独断专行。 胡仙仙不再注意去听他们的闲言碎语,而细细的想自己是不是真应该改一下处事方式? 第二天,杜婉芷果真好起来,高高兴兴的试穿结婚礼服。 杜婉芷大红的礼服上绣着粉红的牡丹,金黄的桂花,青紫的木兰,花朵之间绣着彩蝶翩飞,真是喜庆艳丽又显富贵华美;杜婉芷的主头饰是七彩凤冠,凤头上的凤眼是一对蓝宝石,凤嘴中衔着珠串,珠串吊着红宝石坠子,而七根凤羽皆是纯金所制,凤羽尾翎是以点翠之法镶上的翠鸟羽毛。 胡仙仙看着杜婉芷在华服金冠的映衬下,既有大病初愈的娇弱之态,又有即将出嫁的娇羞之态,还有新妆精致的娇美之态。 看着杜婉芷,胡仙仙觉得欣慰,也觉得嫉妒。 杜婉芷的二姐杜婉兰笑着打趣妹妹:“三妹,你可真美,我可嫉妒死了!当年我出嫁的时候,爹可没给我准备这么好的嫁衣,我也没秦兄弟那么有才有貌的夫君。唉,真让人羡慕。” 胡仙仙有些恍惚地说:“是啊,真让人羡慕。”说着走回她住的客房。 杜婉芷眉心笼上一层阴云,杜婉兰见妹妹脸色不好,就问:“你生气啦?我说着玩的,胡姑娘也是逗你的。她要嫉妒你,才不会帮你治病呢。” 杜婉芷皱眉问道:“姐,你不懂。我在想胡姐姐帮了我很多,我是不是也应该帮帮她?” 胡仙仙在房中发呆的时候,没想到杜家姐妹已为她安排好了让她也能嫁个如意郎君的局。 婚礼办得很热闹很隆重,秦沐风知道杜婉芷的时日无多,他不惜代价的要为她办一个最完美的婚礼。杜婉芷却要他不必为她花费太多心血,她只是想美美的嫁给他就可以。 在杜婉芷看来,有没有达官贵人赴宴祝福,有没有满城花灯为她绚彩,有没有邻里街坊齐来恭贺新婚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美美的嫁给秦沐风。 婚礼前夕,主张简朴办婚礼的杜婉芷向秦沐风提了一个要求,她要在婚宴上给来宾的回礼中加一个特别礼物。 婚礼那天,在拜过天地,送新娘入洞房之后,婚宴正式开始。 杜婉兰刻意让胡仙仙和程浩风挨着坐,还轻笑着附在胡仙仙耳边说:“胡姑娘,我妹妹可为你准备了一个很大的谢礼哦。” 胡仙仙听得莫名其妙,她不禁猜测杜婉芷到底送了什么谢礼,害得她吃菜都吃得忐忑不安。 婚宴快结束之时,杜府的丫鬟小厮们给每个客人都端上一个小木盒做为回礼。 杜婉兰站到席桌中间笑道:“多谢各位来宾参加舍妹的婚礼,为舍妹祝福。这木盒里呢,是一点心意,真的谢谢各位。” 有客人急不可待的打开木盒,小声对旁边人说:“哇,是一对儿金花,真不错。杜家真是有钱,我这一两银子的礼钱是赚着了。” 邻座的人也打开木盒,“我的是一对儿金腰带扣。” 杜婉兰环视众人道:“我们回赠男宾的是金带钩,祝男宾们腰缠万贯。回赠女宾的是金花簪,祝女宾们容颜不老。回赠十三岁以下的孩子们的是金魁星,祝孩子们聪明伶俐。” 说着她向胡仙仙挤了挤眼睛,缓缓说:“但这些回礼中呢,有一样特别的回礼,是一对儿穿新婚礼服的瓷娃娃。得到这对儿瓷娃娃的来宾会沾上新郎新娘的喜气,得到美满姻缘。" 胡仙仙一下反应过来杜婉芷给她的谢礼是什么,满怀着喜悦打开木盒:一个穿新娘服的粉嘟嘟瓷娃娃正在对她甜笑。 程浩风的木盒也已打开,他的盒中是一个笑得憨憨的穿新郎服瓷娃娃。程浩风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木然地抿着杯中残酒。 其他人倒很惊奇的围过来看,“神了呢,红鸾星真的挺灵,看他们两个很般配呢。” 胡仙仙的脸色通红,一边说着:“只是开玩笑,凑个趣,让大家乐呵,别当真啊。”一边喜滋滋的不停把玩那个瓷娃娃。 酒宴刚散,程浩风就拿着木盒对胡仙仙说:“随我到花园来一趟。" 胡仙仙捧着木盒,带着几分醉意向花园走去。程浩风一见她到来,就递出木盒,“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胡仙仙笑着点点头,程浩风将木盒递到她手边,“喜欢就拿去。” 胡仙仙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程浩风的眸中凝了一抹寒冰,冷声道:“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我就送你,请你不要再耍这些无聊的花招。” 胡仙仙的酒意一下荡然无存,急切解释:“我没耍什么花招,我根本不知道杜家姐妹的安排。” “不知道?”程浩风冷笑,“不知道,你还说是杜家姐妹的安排?我是傻子吗?” 胡仙仙接过程浩风手中的瓷娃娃,懒得再多说:“你要那么以为,我也没办法。好了,我收下这个瓷娃娃,省得你不小心打碎了。” 她左右手各端一个瓷娃娃向客房走去,心裂成一片又一片,片片都在问自己是不是真挺无聊…… 第七十六章 事了归家 胡仙仙把两个瓷娃娃摆在桌上,又让丫鬟送来一壶酒,她就对着这两个瓷娃娃自斟自饮。喝着喝着,这两个瓷娃娃似乎变成了自己和程浩风的模样。 胡仙仙擦擦自己的眼睛,又再摸摸这两个瓷娃娃,“嘻嘻,一对儿小的风风和仙仙。真可爱呀!来,你们拜堂。” 这瓷娃娃的头部是可以摇动的,胡仙仙右手一按新娘娃娃的头,那头就低下去。 胡仙仙喊:“一拜天地"。 瞟一眼新郎娃娃还没低头呢,就又用左手按着新郎娃娃的头。可她的左手没有右手灵活,新郎娃娃的头转了一圈后变得朝向后背,而不是低下来。 胡仙仙有些生气,“你干嘛不看着我?” 胡仙仙用力地将新郎娃娃的头扭向前方,“风风,不要再胡闹,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来,一拜天地。” 可能是她扭得太用力,新郎娃娃的头没有低下来,而是卡成一种向天斜昂的姿势。 胡仙仙怒火中烧,“风风,你梗着脖子干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让你娶我就那么难?” 胡仙仙灌下一大口酒,觉得火气更盛,再灌几口酒。她喝得手脚发软,眼睛发花,又去按瓷娃娃。 “我还不信我连对瓷娃娃都摆布不了,给我拜堂。” 她左拧右扭,不但新郎娃娃摆不出低头的姿势,新娘娃娃也斜昂着头了。 她生气地一扯新郎娃娃,“你看你,把仙仙气着了?她这会儿也不乐意嫁给你啦。” 不成想,她用力过重,把新郎娃娃的头给扯了出来。她看着手中的小小头颅,傻笑着说:“咋办呢?我杀了你啊。” 她把小头颅对准小身体又塞又按,就是没法重新装回那腔子。 胡仙仙手酸了,捏着那小头颅哭兮兮又笑兮兮地自说自话:“风风,这可怪不得我。你呀,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肯和仙仙手牵手。这头没法安回去了,看你咋办?” 她玩着这两个瓷娃娃,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丫鬟来叫醒她的时候,她觉得头疼欲裂,手臂也酸麻得不行。 丫鬟叫来杜婉兰,杜婉兰帮胡仙仙煮了醒酒汤,又让丫鬟帮她揉胳膊。一通忙碌之后,胡仙仙舒服了些,又躺上床再睡。等胡仙仙睡好,清醒起身时已到了傍晚时分。 胡仙仙觉得喉咙发干,就去倒茶喝。旁边一个正在打盹的小丫鬟被倒水声惊醒,拍着胸口说:“胡小姐,你可起身了。我们家三小姐可担心你呢。” 胡仙仙脑袋还有些昏沉,问她:“担心我什么?” 小丫鬟答道:“三小姐都知道你和程道长的事了,她和二小姐都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对不起我?"胡仙仙脑子里跟浆糊似的,不明白小丫鬟在说什么。 杜婉兰带着丫鬟端了饭菜进来,“胡姑娘,都怪我……”她神色很是愧疚,“我真是考虑不周,弄巧成拙了……” 胡仙仙慢慢想明白杜婉兰所指的事是送瓷娃娃搓合她与程浩风,她苦笑着答应:“婉兰姐,你别多想。什么弄巧成拙啊,本来就‘拙’得很。" 见杜婉兰脸上的愧疚神色还是没消褪,她又端起饭碗浑不在意地笑说:“我有两顿饭没吃呢,真饿。我可不客气了。” 胡仙仙一顿大吃大嚼,杜婉兰就在旁边看着她叹气。胡仙仙吃完后又和杜婉兰一起去杜婉芷房中,陪她说笑一会儿。 第二天,胡仙仙就向杜家人告辞。杜家人竭力挽留,杜婉芷拉着她的手说:“昨天程真人说要去云游四方,今天你又要走。唉,你们帮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都没有好好招待你们,这怎么过意得去。” 胡仙仙笑瞟一眼秦沐风,“婉芷,你倒有个好归宿了,我可还是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就算了,总还有父母?我可快两年没见过我爹娘了,你忍心让我孤孤单单的看你们双宿双飞?” 杜婉芷还要再说,胡仙仙朝秦沐风使个眼色,“好好疼惜你的娘子。” 秦沐风向她摇了摇头,杜婉芷明白他是劝她不要强留胡仙仙的意思。 杜婉芷放开胡仙仙的手,胡仙仙转身离去。她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向他们挥挥手,看见秦沐风紧握着杜婉芷的手,而杜婉芷笑颜浅约地依在秦沐风怀中。 胡仙仙眼中难掩艳羡之色,匆匆出城。出城后,她一路急掠。 到得鸿宾楼外时,只见宾客满座,生意红火。胡仙仙觉得很欣慰,站在楼外笑看着忙忙碌碌的二胖、三花、梁慧芬等等人。 二胖眼尖,在送走一桌客人后,他看见胡仙仙,大嚷起来:“小姐,小姐回来啦!” 他这一嚷,伙计们都围上来,有些相熟的客人也过来和她打招呼。大伙儿一阵热闹说笑之后,胡仙笑问:“我爹我娘呢?” 三叔公笑说:“在楼上和胡将军说话呢。” 胡仙仙往楼上走去,正要往三楼的小阁间走时,跟来的三花说:“小姐,要绕到后院边上。” 胡仙仙“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三花笑说:“小姐,你还不知道?胡将军帮我们把鸿真记酒楼占去的那一半儿买了回来,老爷夫人不住在三楼的小阁间,住在后院正对着的那三间上房里了。” 胡仙仙顿住脚,细细一看,果然不见楼道里砌的隔墙,鸿宾楼又恢复两进大院,四方围合的转马楼格局。 她见鸿宾楼重新兴旺很欣慰,也很疑惑:“胡将军帮我们买下的?” 三花带着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是呢,有胡将军出面,才三千两银子就买回来了。你不知道,老爷刚回来的时候他们要一万两银子才肯让我们买回来。” 胡仙仙冷笑:“当初卖给他们的时候,才得了一千二百银子,就三千两银子,也是让他们赚够了。” 说着话就到了房门口,这并排三间上房正对着第二进院子的天井,可观赏天井中的树木花草,位置很好。胡仙仙刚到房门口就听中间房间传出一阵欢声笑语,胡仙仙微笑着进门。 “爹,娘……”,胡仙仙喊着坐在椅子上的胡大仓和胡婶,他们一见她就起身迎出来。 胡大仓拉着胡仙仙的手说:“快来坐下喝茶,来。” 胡婶摸着女儿的面庞问:“瘦了……山里的日子很苦?” 胡仙仙扶母亲回椅子上坐下,轻言细语回道:“不苦,就是想家。” 一家三口正说些离别之后如何想念的事,忽响起一声干咳。胡仙仙循声望去,见一个陌生的女子挨着胡勇刚坐在旁边。 胡仙仙笑说:“对不住,只顾着和爹娘说话,冷落了客人。胡将军,多谢你帮我们买回鸿宾楼。这位小姐是……” 胡勇刚爽朗笑道:“一家人久别重逢,是要诉说离别之苦的,我理解。这位呢,正是拙荆葛氏。” 胡仙仙笑向葛氏问好,葛氏面色阴暗地说:“胡姑娘才是好,又有皇上的封号,又有人帮着照顾父母。我呢,我这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跟着丈夫东奔西跑的能得个么?” 胡仙仙见父母和胡勇刚的神情都有些尴尬,有些看不懂当下情形了。 听这葛氏言带刺儿,她怒火中烧,但为了弄清情况她只得忍下心中怒火,陪笑道:“胡夫人贤淑又貌美,胡将军得你为贤内助,真是好福气。我也不是忘恩之人,胡夫人有什么差遣,我一定竭力去办。” 葛氏冷哼一声:“我哪敢差遣你呀?你们是一家子,你要是受了委屈,我葛淑美可就活不成了。” 胡仙仙听得又是生气又是疑惑,“我们是一家子?” 葛氏还要说什么,被胡勇刚拉住她的先说:“她夸你贤淑美貌,你名字又真叫淑美,你要再说些浑话,哪还有‘淑美’样子?" 葛淑美甩开胡勇刚的手,看一眼门口站着的三花,没吱声。 胡仙仙估计是他们有什么瞒着伙计们,就让三花去招呼客人,不必在这儿伺候。 三花走后,胡仙仙问:“胡夫人,你说话怎么那么奇怪?” 又向着爹娘问:“爹、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胡大仓长叹一声,胡婶说:“仙仙,我们不是要瞒你,我们也是上个月才确定……” 胡婶吞吞吐吐的听得胡仙仙着急,倒是葛淑美脱口而出,“胡勇刚就是你的哥哥胡发发,你们一家人合着伙来骗我。” 第七十七章 为何不认 胡仙仙摸摸耳朵,耳朵嗡嗡作响,她听到爹娘和胡勇刚夫妻似乎吵了起来。她不想听清他们说什么,自己运功闭了耳膜。 过了一会儿,葛淑美跑出去,胡婶大叫着什么,三花跑来扶起胡婶去追葛淑美。 胡仙仙拍拍耳朵,开了耳膜,“清净了,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 胡大仓指指胡勇刚说:“仙仙,胡将军就是你的发发哥哥。我和你娘已经确认了,真的是他。他上个月来认亲,还帮我们把鸿宾楼买回来……” 胡仙仙坐到胡勇刚旁边,对显得很忐忑的他说:“我相信你是我哥,我没有怀疑你冒充我哥!” 她又望向满脸担忧的父亲,“爹,我就问我哥一些事,你不要担心。” 胡勇刚低着头搓着手,有点怕她凌厉的目光:“仙仙,这些年……你和娘受苦了……” 胡仙仙冷淡地说:“我们不苦,爹才真的苦。你当年被人拐走,爹到处找你,后来去寥州找你还被人关进黑矿!你不也知道这事吗?” 胡勇刚捂着脸,但还是能看见泪水从他指缝中溢出,“怪我,怪我,是我不孝……” 胡大仓忙说:“不怪你……怪爹没用……” 胡仙仙鼻子酸酸的,但她没有哭,她还有很多事想问:“你既然能主动找回来,就是对家乡亲人还有记忆,你当年怎么不回来?你要回来了,爹也不会为了找你被人害成那样。” “我那时快十岁了,对住的地方,对家中亲人都记得住,可我不敢跑回来啊……” 胡勇刚(胡发发)说出当年被拐经历,他还记得拐他的人正是父亲胡大仓生意场的朋友翁家寿。 翁家寿的祖上与胡家交好,胡家用的米、油、酱等物都是从翁家的米行,酱园购买。翁家寿当家后,他爱嫖爱赌又爱结交狐朋狗友,很快家产败尽。翁家寿没脸在家乡呆着,就去京城谋生。 胡勇刚那天被糖葫芦叫卖声吸引而去,在一个小巷拐角处遇上翁家寿。翁家寿一出现,那跑得飞快的小贩也出现,翁家寿买了两串糖葫芦请胡勇刚吃。胡勇刚不好意思接,他硬塞给胡勇刚吃。胡勇刚吃了几个后就不省人事,等他头晕脑胀的醒来,已在一个小黑屋里。 胡勇刚吵着要回家,翁家寿说这里已是离陵州六百多里,胡勇刚自己是走不回去了。先几天,胡勇刚不停的哭闹,他们就不理他也不给他饭吃。 等胡勇刚饿得有气无力的时候就带他到屋外去,屋外有很多小草棚,草棚里住着很多骨瘦如柴的苦力。他们说,胡勇刚要是不听话,就把他弄去当苦力。 听到这儿时,胡仙仙冷笑,“你为了不当苦力就屈服了?” 胡勇刚惭愧无言,胡大仓说:“仙仙,你哥那时候才十岁。他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咱们还能要求他怎样?” 胡仙仙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就轻声道:“你继续说,我只是问问情况。” 胡勇刚又讲,翁家寿他们拐他出来和拐其他人不一样,是找好了人家的。一位守备营守备,有两个儿子都死了,女儿又嫁到番邦,就想再收养一个。只是,这位姓胡的守备指定要收养姓胡的孤儿。翁家寿主动给他们的头儿说,他可以弄到姓胡的孩子。 胡大仓一拍桌子,双手颤抖,“这个翁家寿,我对他可不薄啊……怎么能这么干?” 胡仙仙过去揉着父亲的手劝着他:“爹,你别急。咱们听听,这个翁家寿怎么能骗得过胡守备。” 胡勇刚讲他们对他连哄带吓,就让胡勇刚自己对胡守备说自己父亲已不在,母亲养活不了他,情愿让他跟别人。 翁家寿说他自己是胡勇刚的远房表叔,不是要把表侄儿卖多少钱,只求胡守备帮他找个事做。 胡勇刚被胡守备收养,胡守备又留翁家寿在府中打杂,有翁家寿天天守着,胡勇刚根本不敢对养父母说出实情。 这翁家寿也并不是真的要照顾胡勇刚,只求有个事做。半年多后他就给胡守备惹了很多麻烦。胡守备看在胡勇刚的面子上给了翁家寿一大笔钱,翁家寿这才离开。 胡仙仙问他:“翁家寿走了,你总该告诉胡守备实情,求他送你回来了?” 胡勇刚说,那时候传来胡守备女儿又在番邦被杀的消息,胡守备夫妻俩十分哀痛。胡勇刚感念他们的养育之恩,不想这个时候说让他们更伤心的事。 等胡守备去番邦处理好女儿丧事,一家人又渐渐恢复平静时,胡勇刚已经被收养了两年。胡勇刚给胡守备说出实情,并告诉胡守备自己就算认了亲生父母也还是会孝敬他们。 胡守备和夫人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胡守备公务繁忙,胡夫人身体又不好,就让人到陵州传话。可传话的人几个月后却告诉他们,说陵州城中已找不到鸿宾楼。 胡仙仙一惊:“鸿宾楼一直开着的呀?你们找谁传的话?别是你养父母不想让你回来,故意哄你的?” 胡勇刚摇摇头,“我养父养母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我还找上京城的陵州客商问过,他们都说鸿宾楼的胡老板已经死了,鸿宾楼也变成了鸿真记酒楼。唉,可能是当时经营状况已经不好,没人注意到……就连顾长恩顾伯伯都说,我爹已经死了。” 胡大仓猛然抓住胡仙仙的手,眼睛直直盯向胡勇刚:“顾长恩?” 胡勇刚被问得有些发懵:“是啊,那是爹的好朋友,以前开绸缎庄的,后来又在京城开了好几家绸缎庄。他的伙计们常常往返陵州和京城两地,我养父母就是找他打听消息。” 胡大仓抓得胡仙仙的手都有些发疼,“顾长恩……哼哼,他倒是来和我说过他打听到了你的下落,让我上京城去找你。” 胡仙仙见父亲两眼通红,想抽出让他抓得生疼的手,又不愿让父亲情绪失控,就暗用灵气以手导入胡大仓心脉。 胡大仓得胡仙仙灵气灌入,心绪平缓一些,说道:“你们只知道我被人骗光钱财又被人卖入黑矿,可你们想想,我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人骗呢?我自己以前总是想不通,我今儿个才算明白!” 胡仙仙和胡勇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是顾长恩害你?” 第七十八章 认祖归宗 胡大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嘴唇颤抖很久才说:“他是来报过信,他说发发被人绑去黑矿当苦力……还说要两千两银子去赎人……” 胡大仓说了两句话,又说不下去,胡仙仙给他拍背,胡勇刚喂他喝茶,他缓过劲后继续说。 胡大仓怕矿上的人还要敲诈,就又东拼西凑了些银子,带了足三千五百两的银票和顾长恩一同到寥州。 到了之后,一个工头说胡发发的确在那里。胡大仓喜不自胜,可第二天领人的时候,工头说要二千八百两银子才能把能把人赎走。 胡大仓救子心切,当即掏出三千两银票让他们放人。可那些人又说,要找个寥州本地的保人,只要保人愿意帮他们担保不会说出这黑矿的事,才能让他领走儿子。 胡大仓气得和他们大吵,反而被他们打了一顿。顾长恩劝胡大仓说,且不和他们计较,顾长恩在寥州有个表亲是衙役,就请他当保人。 胡大仓请顾友恩和他那个当衙役的表亲喝酒,又送了那个衙役一百两银子。那衙役满口答应要给他做保,胡大仓放下心来。 等他们再去领人之时,工头却说孩子已经不在,自己跑出去了。胡大仓扬言要去告官,顾长恩他们也帮着他一起吵,胡大仓以为顾长恩是真的在帮他。 到了寥州城里,衙役说,这城里的官员都和矿上的人有勾结,告不翻的,建议胡大仓到京城去告。 胡大仓揣着状纸,凭着一股血气到刑部告状。不成想,刑部根本不受理他的案子。胡大仓的钱财在京城耗得只剩两百两银子,他心灰意冷想回家,回家之后也好重做打算。 他要离京之前,去跟顾长恩告辞,顾长恩劝他不要伤心,还让一个伙计送他。 在从京城到寥州的归途中,顾长恩的伙计打伤了胡大仓,抢了他身上仅剩的一百多两银子。胡大仓身上带伤,心中又气,病倒在客栈里。客栈老板见他无钱支付旅费,就将他赶出客栈。 被赶出客栈的胡大仓,沿街乞讨,碰上黑矿的工头,工头将他绑到矿上当苦力…… 胡仙仙和胡勇刚都攥紧了拳头,胡大仓说完后猛的大笑几声:“我可一直以为只有黑矿上的工头,和顾家的伙计是坏人啊……我真的一直,一直都拿顾长恩当好人……我没想到他其实早知道发发的真实落脚处……” 胡勇刚打着自己的脸,泣不成声:“儿子不孝!儿子不孝……我也一直拿顾长恩当好人,还给他送过不少东西……” 胡仙仙劝慰着父亲和哥哥,冷静一下后说:“你的养父病故之后,你长大成人,继任守备之职,又到泰兴府上任。泰兴府离陵州并不远,你怎么就不亲自回来看看?” 胡勇刚擦净泪水,低声说:“我刚到泰兴府就偷偷回来过一次,我知道了你们的境况。但我想给养父守孝三年之后再来和你们相认,我其实一直都在暗中注意你们。仙仙在王府里的时候我派人跟着你,你出城的时候我也让人跟着你……” 听哥哥这么说,胡仙仙心中怒火稍熄,“看来你还是想着自己亲人的。嗯,也难怪我把玉佩抵押出去不久你就能帮我赎回来。可我在圆明观避难的时候,我问过你,你怎么不承认?你认了我们也可以为养父守孝啊。” 胡勇刚捏捏眉心,有些为难地说:“这时候我养母已经向葛家提起两家结亲的事,她说我不给养父守满孝就让我当不成守备,娶不了淑美。” 胡仙仙指着胡勇刚说不话来,胡勇刚知道她想说他为了官职和娇妻就不认亲人。他自嘲地苦笑:“你想说我是个为了权力为了老婆,连亲生父母都不认的人,是不是?” 胡仙仙一扬眉,“难道不是?” “我那时的守备位子全是靠的养父余荫,我想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那时候不论是养父养母还是亲生父母我都能有个交待。” 胡仙仙问他:“你不靠那个守备位子,你就不能成就自己的事业?” “我就算坐到那个位子上也一直被人排挤,因为有很多老兵知道我不是养父的亲生子。我培植起一批新兵当亲信,我不想让这批忠于我的人也因为身份之争对我不忠。攻打高家村,是我求慎郡王得来的机会,我不想被打压,我要出人头地,我只能先不认你们。” 胡大仓叹着气,劝胡仙仙:“仙仙,你别逼问你哥了。他要立功,要上进,我们帮不了他的。” 胡仙仙觉得心寒,她不肯就此不问:“后来呢?你已经被封为骁骑营将军的时候,我们上京城,在路上我救出爹的时候,你怎么还不说出实情?” 胡勇刚抱着自己的头,闷声说着:“我想认爹的,真的……好几次我都差点儿喊出口。可我怕在那时候认了爹,会让事情更复杂。仙仙,你也见识过陆阁老、段天妃和乔侍郎等等人的明争暗斗。我夹在中间就是只小蚂蚁,谁都可以踩死我……” 胡仙仙一直冷笑,她忆起胡勇刚对泥蛋儿之事的激愤,忆起自己在蒯家晚宴上带菜给父亲吃时,胡勇刚那怪异的神情。她相信哥哥是很想早日和亲人相认的,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胡大仓见女儿这般,又好言相劝:“仙仙,你别怪你哥。你也知道,这世道好人难做啊。你哥在朝廷里要没个倚仗,他怎么立得住脚?你嫂子的爹当过国子监祭酒,有好多官员都是他的门生,你哥是不想让老丈人看轻了他。乖,仙仙,去叫你娘和嫂子进屋来,咱们一家人团聚就好。” 胡仙仙答应着,却又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又来主动相认了?我可看出这葛淑美对你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世很难接受。” 胡勇刚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说:“郑天霸和叶冠英很感激我,事事听从于我,我和乔侍郎的关系也很好,妹妹你又是御封的福慧玉女。我在朝中初步站住了脚跟,我不再怕葛家嫌弃我。” 胡仙仙笑起来,边笑边开门去找母亲和嫂嫂,笑意中问出的话却是带着寒意:“我要是在京城里被人抓住把柄,保不住福慧玉女的名头,你就永远不会认我们,是不是?” 胡仙仙不待胡勇刚回答,就已走远,胡勇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 胡仙仙叫住正在天井中哭哭啼啼的葛淑美,扶起正劝说儿媳的胡婶,请她们进屋一家人相聚说些家事。 葛淑美还是哭着不肯进屋,胡仙仙喝住哭个不停的葛淑美:“你给我不许再哭!我哥哪点配不上你?” 葛淑美被喝得一愣,止住了哭声,小声嘀咕:“他不该骗我呀。” 胡婶和胡大仓都去安慰她,还怨胡仙仙不尊重嫂嫂。 胡仙仙收敛怒气,平静说道:“我哥的确是不该骗你,我这当妹妹的替他陪罪。我从皇上那里得的赏赐都送与你,嫂子,别再和我哥怄气。” 葛淑美不再哭了,脸色微红地说:“这怎么行呢?” “有什么不行?"又对胡大仓说,“爹,你让人告诉胡家祠堂的人准备一下,让哥认祖归宗。为了庆贺哥回来,我还要摆三天大宴,我亲自主厨。” 胡大仓点头同意:“这很好,这很好,我老了,不想再操办那些事。你哥去祠堂认祖归宗的事一直没办,别人都还不知道你哥回来,你可得办隆重些。” 第七十九章 河豚洄游 胡仙仙和家人商议好怎么为哥哥办迎接宴席之后,就带嫂子葛淑美来到以前住的三楼小阁间。 胡仙仙打开已沾上不少灰尘的几大箱物品,她只留下贴身常用之物和御赐的一套道袍及潘宗强赠予的一支玉簪,其余的都给了葛淑美。 葛淑美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坠子和三花一起来清选物品,这御赐之物有:刻八仙过海的琉璃嵌银丝折叠屏风一扇;分别题刻清风和明月二字的玉瓶一对;紫砂茶具一套;各画松,竹,梅的绢制团扇三把;番邦进贡的胭脂三盒;以紫茉莉种子酿出的香粉一盒;夜明珠一对;淡紫色小珍珠三颗;米白珍珠九十颗;黄杨木雕的老君像一座;刻画祥云图案的金砖一块;分别刻画龟、鹿、鹤图案的银砖三块。 葛淑美看着这些物品,喜不自胜地道:“仙仙啦,皇上可真是看重你哦。也许,有朝一日你能得到段天妃那样的尊荣哦。” 胡仙仙木然答着:“多谢嫂嫂吉言。” 葛淑美又让坠子和三花打开潘宗强那年留下的一个箱子,里面有:凤头玉钗一支;金花一对;红宝石耳环一对;绣有并蒂莲的襦裙一条;绣有海棠的绿绸裙一条;镶着彩云花边的石榴裙一条;绣着双飞燕的荷包一个,包内是银指甲剪银挖耳勺银顶针;绣着胖娃娃的荷包一个,包内是水晶做的枣花生桂圆莲子。 葛淑美拿起那个胖娃娃荷包红着脸笑说:“这个荷包怎的做得这样有趣?” 胡仙仙看一眼荷包,也笑了,“看来那潘宗强当年还真的是想娶我。” 葛淑美揣上荷包,看看剩的几样东西,拣起一支嵌绿松石的银簪递给坠子,“你拿去。快谢谢姑小姐。" 坠子眉开眼笑的接过簪子,先向葛淑美道谢,又一连声的谢胡仙仙。 葛淑美瞧一眼满脸羡慕表情的三花,递了一盒铅粉给她,“这粉虽没有紫茉莉种子酿的香粉那么滋润,可增白遮瑕的效果是很好的。” 三花笑呵呵的接过粉,坠子对她说:“三花姐,你平日里都不搽胭抹粉?你要是好好打扮,虽比上那些大家闺秀,但也是清清秀秀的小家碧玉了。” 三花笑得嘴都合不拢,葛淑美和坠子捂嘴偷笑,胡仙仙“呵呵”干笑两声。 胡勇刚进祠堂拜祭列祖列宗之时,胡大仓将胡氏宗祖近支远支的人都请了来,足有三百多人。这三百多人按辈份长幼之序从里到外排开,自祠堂正殿直排到堂外的香火田前。 女人们是不能参与祭祖的,她们都围在香火田外看热闹。 胡仙仙也站在香火田旁的一株大梧桐树下观礼,一个女人对她说:“我们胡家的香火是越来越旺了啊,你们这一支出了大官,更是兴旺得很。” 旁边一个女人说:“是兴旺,今天可用了不少的香火,也不知道今年这香火田出的稻子卖了够不够香火钱?” 胡仙仙他们宗族的规矩是所有修缮祠堂,供养祖宗,祭祀香火等用费都从这三亩香火田产出的粮食中来开销。这香火田是由同族的人轮换耕种,不论你自己耕种还是请人耕种,收获的粮食都得交给族长。要是轮哪家种的时候正赶上旱灾水灾,没有收获,那还得自己出钱交那些花费。 胡仙仙看看那排得整整齐齐的祭拜队伍,老老少少的男人们都一脸肃穆。胡仙仙学着他们的肃穆表情说:“我捐十亩田当香火田,等会儿就去和族长说。以后,香火田产出的粮食要是有剩余就存下来,等到了荒年的时候就不用再贴钱了。” 在她身旁的女人们都笑起来,她们一笑,胡仙仙就有些后悔刚才许诺捐田。 先前那个担心收的粮食不够花销的女人可不知道胡仙仙正肉疼,欢天喜地说:“这可好了,加上这原有的三亩田就十三亩田了。祠堂里不过是修修补补,添油点灯,买些香蜡纸钱,只要不遇上大灾,怎么着都够用了。” 胡仙仙待祭礼结束就真的让二胖去找人买地,卖地的人来了,那十亩薄田竟然要一千两银子。胡仙仙先前打听过,靠近祠堂的小山坡旁那片地因为易受水灾,只要八十两一亩的。胡仙仙话已放出去,不能再收回,就将自己准备云游四方的盘缠钱都贴进去。 胡仙仙一边自嘲绷面子逞能弄得老本儿蚀光,一边为三天大宴忙碌不休。 这鸿宾楼厨房中除了原有的厨师大牛,栓子也能独立做菜。泥蛋儿因和胡大仓关系亲近也来跟大牛学厨艺,已能帮上手。还有梁慧芬已和二胖成亲,她也是个厨艺不错的人,所以一些常见菜品不用胡仙仙操心。 胡仙仙主要做一道名为“河豚洄游”的菜,这菜有游子归家的寓意,正合胡勇刚认祖归宗的事情。但河豚虽味美,却是有剧毒,一般厨师根本不敢做。 胡仙仙仗着自己熟悉河豚的毒素脏器所在部位,又有法术可以确定毒素是否已经清除干净,这才敢做这道菜,还一做就是几十份。 以往的厨师做河豚都是只做一份,并由厨师亲自品尝,厨师没有中毒反应之后客人们才动筷。这次因为胡仙仙“福慧玉女”的名头,客人们也不怕中毒,争抢着尝鲜。 别家摆三天大宴是客人们一天比一天少,鸿宾楼的宴席是客人一天比一天多。有些先前和胡家并不亲近的熟人都送重礼给葛淑美,只求她为自己在胡大仓和胡勇刚面前说句好话,让自己入席尝“河豚洄游”。 胡仙仙忙着清洗河豚,还要一步不离的守着煮河豚的锅灶,很耗精力。但这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要以灵力探知每一条河豚的毒素是否清理干净,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人中毒。两天大宴之后,饶她是修为精深的神仙之体,也觉得倦怠不堪。 梁慧芬见胡仙仙脸色苍白,就说:“仙仙,你去歇会儿,我帮你看着火。” 胡仙仙搓搓脸、扭扭腰,强打起精神说:“没事儿,再忙一天就能歇着了。慧芬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河豚洄游’讲究的就是汤汁乳白浓郁,豚肉嫩滑不烂,稍不注意就会炖烂河豚,浑了汤。" 梁慧芬瞟一眼外面,低声说:“仙仙,你何必为这事大操大办?我可看出来了,你那个嫂子不是省油的灯。” 胡仙仙一笑,也不好意思接话,正巧三花蹦了进来,“我觉得少奶奶挺好的。” 梁慧芬“嗬嗬”两声,按住胸口笑骂:“你个臭三花,咋偷听别人说话?唉呀,你这脸上擦的什么?” 三花头一昂,挺骄傲地说:“我哪有偷听,就是赶巧来问问汤炖好没有。慧芬姐,我擦的粉呢,一点儿都看不出麻子坑?” 梁慧芬嘴一撇,想说话嘲笑三花,胡仙仙对她轻摆手,朝三花说:“三花,快出去。告诉他们,等一刻钟就可以上菜。” 三花出去后,梁慧芬大笑起来:“这个三花,脸擦得就跟从白面堆里拱出来似的,麻子坑可不都被粉给填平了。” 胡仙仙勾了勾唇角,“由三花,别说破,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我嫂子的心性,我也明白,且由着她。只要我父母高兴,哥哥高兴,就一切都好。” 第八十章 心向玄门 三天大宴终于办完,胡仙仙休息两天后就向父母辞行,胡大仓夫妻俩一再挽留女儿,她还是坚决要外出云游。 葛淑美拉着胡仙仙的手,笑说:“妹妹是有大志气的人,不像我只能呆在家做家务。”又向胡大仓夫妻俩说,“爹、娘,勇刚和我要住到明年开春才走,就让仙仙出门。我们不能耽误妹妹的前程,是不是?” 胡大仓和胡婶只得同意女儿出门,送行的那天对女儿千叮万嘱。胡仙仙答应着父母的叮嘱,和赶来送行的街坊邻居一一告别。 一直到城外二十里才没有人为胡仙仙送行,到了没人的清净地方,她就脱下那身御赐的淡紫道袍。 她苦笑着自言自语:“这些街坊邻居也真是奇怪,真拿我当什么玉女了,他们也不想想我打小儿是什么样子?段梦柔不过是给我个空名头,好拉拢我,免得我日后给她找麻烦。” 她将道袍收入随身背的一个大竹簏,这身儿道袍看着气派,可穿着真不舒服。她腹诽着,好好的衣服干嘛用金线来绣花纹,硬梆梆的,跟穿层树皮在身上似的。 她又拿出潘宗强送的那支玉簪,当时就想着他一番心意,留个东西做纪念,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大用场。 胡仙仙坐在路边,呆呆看那玉簪。簪子玉质一般,但雕的玉兰花簪头真是精巧。 她皱眉喃喃自语:"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当掉,唉,还是当了……兴许能当五十两银子……” “你总是自言自语的,小心发疯。” 胡仙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吓得跳起身,起身后才看清是叶赛英在和自己说话。 胡仙仙一笑:“原来是叶姑娘,你怎么不在京城享福?” 叶赛英坐到路边胡仙仙先前坐的位置,答应着:“曲春娆嫌我疯癫,我哥也跟着嫌我,我何必在京城讨人嫌?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也不想和他们计较。” 胡仙仙长叹一声:“我也是讨人嫌啊,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你准备上哪儿?” 叶赛英的剑眉微竖,济笑道:“我是要入山林、寻洞府,求仙问道,可不是像你这样狼狈跑出来的。我带着的金叶子足够平常人家用一辈子,哪像你要当东西来凑盘缠?” 胡仙仙眨两下眼睛,想反驳叶赛英,却想不出词来反驳。她只有笑,呵呵干笑。 本来胡仙仙这次离家是带着些愤懑情绪的,一出城这情绪就变成了对前程的迷茫,就在她心中满是空虚迷茫的时候,叶赛英的出现又让她觉到了一些轻松。 是啊,天下间的倒霉蛋儿又不止她胡仙仙一个,而她胡仙仙因了兄长的归家,是真的无牵无挂了。她想起程浩风说她耍无聊的花招,她这会儿就想,无聊就无聊,正好能逍遥自在的游山玩水。 叶赛英知道她在想什么,嫌弃地瞪她一眼:“你没心没肺的笑个什么?你以为你可以逍遥自在的游山玩水?不可能!第一,你没钱,除非你一路乞讨,否则你走不了多远;第二,你要重设镇龙囚玄阵,任重道远,前路艰辛。”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和龙啸风心意能相通,他能知道的事,我也能知道个大概。他是普宣天仙,要知道你的心思并不难。” 胡仙仙摸摸胸口,望向天空说:“难怪那次他说的秘语你可以听到一些,你怎么可以和他心意相通?”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法术在同样为天仙的龙啸风等人面前十分之弱,想不到连叶赛英这个没法术的人也能通玄,自己却不能。再想想他们能轻易知道自己的心思,而自己对他们的心思一无所知,更是心里发酸。 叶赛英一笑,笑中有讥诮之意,也有凄怨之意:“你是想学了这心意相通的法子好用在程浩风身上?你最好不要学、不要用,如我这般,你会后悔的。” “为啥会后悔?” 她反问胡仙仙:“你还记得我前世和他的纠葛?” 胡仙仙说:“如果你前世是殷可盈的话,我的确了解一些你和龙啸风的事。” 叶赛英看胡仙仙一眼,又望向天空。胡仙仙从她痴怨交加的眼神中看出,叶赛英真是殷可盈转世。 当年的殷可盈是太师最疼爱的幺女,长姐殷可洁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二哥,三哥也在朝为官。最小的四哥还未入仕,但也是品学皆优。殷可盈生得娇丽明艳,个性活泼爽朗,是京城里的公子王孙们争相求娶的千金大小姐。 殷可盈对那些人不屑一顾,她一心想嫁的人是她的“三哥哥”。她的“三哥哥”就是户部侍郎的第三个儿子,龙啸风。龙家是官宦世家,龙侍郎的长子和次子也是官场新贵,偏偏这个最聪明的三儿子一心修道。 龙侍郎对龙啸风是寄予厚望的,龙啸风不仅天资聪颖还很会交接应酬,怎么看都不像要入深山修道的人。并且,龙殷两家是世交,殷可盈和龙啸风青梅竹马,两家长辈早有让二人以后婚配的打算。 龙侍郎想不到,在他准备让儿子考取功名后就正式向殷家提亲之时,儿子忽然罢考,说要入山访仙修道。 龙侍郎苦劝儿子,龙啸风不听劝告,龙侍郎一怒之下将儿子锁入柴房,说要是他不改想法就将他饿死在柴房中。 殷可盈天天去看他,看着龙啸风一天天的消瘦憔悴下去,她心中不忍,就帮他逃出家门。 两年后,看着已成为淳和真人二弟子的龙啸风,龙侍郎无奈接受了不愿为官的儿子。不过,龙侍郎向龙啸风提出一个条件,既然他所在门派不禁婚嫁,殷可盈对他又一片真情,就娶了她。以后在京城里修个大道观,不必再去云华观苦修。 龙啸风一口拒绝,他要飞升为仙,不肯为世俗之情牵累。知道这消息的殷可盈大哭大闹,殷太师为受了委屈的女儿上龙家讨说法,龙侍郎再一次将执拗的龙啸风关入柴房。 殷可盈问龙啸风,自己哪点不好,为何不愿意娶自己? 龙啸风回答她,她并无过错,而且上次助他逃离,让他能如愿拜入淳和真人门下,也可见殷可盈待他一片真情。但龙啸风就是不想娶她,这只是他不想在这红尘中有牵绊,与她的好与不好没有关系。 殷可盈问他,若是已经有斩不断的牵绊,他该怎么办?他说,他不可能在这世间有斩不断的牵绊。 殷可盈将他的态度和自己的不甘心都说给姐姐听,殷贵妃就给了妹妹一种物。这种药物不是坊间流通的春药而是一种神奇花卉。那些常见药物对于已有修行根基的龙啸风不起作用,而这种花卉可以令他在毫无戒备的情形下迷恋殷可盈。 殷可盈没想到的是,龙啸风不可避免的受了被栽于柴房之外的花卉影响。可难以克制情欲的他竟然宁愿逆行真气让自己散功而死,也不愿与殷可盈有苟且之事。 那一天本来脑中满是绮靡幻想的殷可盈,看着脸部扭曲的龙啸风朝她怒吼着,她瑟瑟发抖,心中弥漫起深深恨意。 她觉得自己像一朵粉红的花蕾,还未开放就已枯萎;枯萎的花长出新的嫩芽,满是利刺的毒草嫩芽。 龙啸风没有死,淳和真人及时赶到救了他。有淳和真人出面,龙家的人也不再硬逼龙啸风留在京城。 龙啸风随师父回了云华观,几乎忘记在京城中发生的事。但殷可盈忘不了,她心中不仅有爱而不得的悲伤,还有羞愤交加的屈辱感。从此以后殷可盈用尽各种手段挑唆家里人和龙家人争斗,自认为失了颜面的殷太师也纵容她的行为。 龙啸风的父兄因为殷家人的刻意针对,屡遭贬官,后来卷入私盗国库的案子,差点儿被抄家流放。 殷可盈那样做是发泄自己的怨恨,也是想让龙家人屈服,让他们劝服龙啸风。可龙啸风非但没有因此服顺,反而利用自己的才干为父兄洗刷冤屈,让殷家在朝党之争中渐渐落于下风。 最终,殷贵妃被贬冷宫,殷太师被发还原籍养老,殷可盈的二哥死于流放途中,三哥在边城被盗贼杀害。最可怜的是他四哥,正在考场上挥毫答卷,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拖出考场,气怒攻心,吐血暴亡。 悔恨万分的殷可盈去龙家负荆请罪,龙家人闭门不见,殷可盈自杀在龙家大门前。 胡仙仙简略说了些当年之事,叶赛英凄然一笑:“对,当年的事大概就是这样。你所不知道的是,当年的殷可盈自杀之前是发了血咒的,她要化为厉鬼纠缠龙啸风。殷可盈的魂魄不肯归入地府,龙啸风亲自去解劝他,又答应她可以不喝孟婆汤……" 叶赛英顿了一顿,失神低语:"龙啸风还给她的心烙上他的印记……不管过多少年多少世,只要她的转世之身一见龙啸风的身影就可以想起前尘往事。” 胡仙仙细细回想了一下才明白叶赛英所说,她问道:“你的心上有他的印迹,所以你们能心意相通?你是不是景融岭下那次拦截杜婉芷时,偶然见到龙啸风现身就想起了前生之事?" 叶赛英点头默认,胡仙仙又问:"当年殷可盈所求的是永远和他在一起,而你,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没有结果的迷执追求?” 叶赛英不置可否,手搭凉棚向远望去,“道家名观琼莲宫离此地不远?” 胡仙仙没太明白她想做什么,“是不太远,步行也只要两天就到。怎么?你真的想要入玄门修仙?我那次说你天资如何好的话可都是胡诌的。" 叶赛英拍拍胡仙仙的竹簏,“我看你也无处可去,背上竹簏跟我一起走。” 胡仙仙皱皱眉,“我跟你走?我可是御封的福慧玉女,倒成了你的跟班了?” 叶赛英大步向前,“当跟班不好吗?住店吃饭都不用自己掏腰包。” 胡仙仙长叹一声,背起竹簏追上叶赛英。一路之上叶赛英话语不多,胡仙仙有意的对她说些修行法门,她也全当没听见。 最后,叶赛英被絮叨烦了,“你当我师父还不够格,不要成天啰里啰嗦的!” 胡仙仙本来觉得让她破费,自己白吃白住很过意不去,才有意说些修行法门给她听。既然人家这样说,只得闷头赶路。 因叶赛英要一路问询经过之地的道家宫观情形,但凡有宫观就进去拜访,是以两人行得缓慢。五天之后总算到达琼莲宫,一到宫外,叶赛英就在宫门前跪下。 第八十一章 助人渡劫 叶赛英在琼莲宫门前跪了半天,宫门紧闭,无人来理会她们。 胡仙仙嘀咕着:“这琼莲宫的人都跑哪儿去了?平日里不都是敞开宫门,香客众多吗?”她使劲儿拍着铜门环,还是没人开门。 胡仙仙退后几步,见这赭红色的院墙并不高,就想纵身翻入院内。 叶赛英舔舔干起焦皮的嘴唇,说她:“你想翻墙?可不准在这儿翻。在道家宫观外做这些事是对众仙家不敬,你身为道门中人不要失了仪范。” 胡仙仙只得放弃,她从竹簏中取出路上买的糖水和烧饼,递给叶赛英:“行,我听你的。你那么高傲不羁的人怎么到了这儿就变得婆婆妈妈的?来,吃点儿东西,还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能开门呢。” 叶赛英拒绝进食,“我必须要表示我的诚心。” 胡仙仙也不继续劝她,坐到琼莲宫的门槛上,边吃边说:“你真要在这儿出家修道?” 叶赛英神色坚决:“是,我想通了,不能拥有一个人也没必要恨这个人。让自己更接近他的世界,更了解他,这也是一种拥有。我寻遍千山万水,最后感应到我和琼莲宫有缘,所以今日我必须要拜入琼莲宫门下。” 胡仙仙擦擦嘴角沾的芝麻,似懂非懂地反问:“让自己更接近他的世界,更了解他,这也是一种拥有?你这想法和白回风的想法有点儿相似。你没想过,你所做的选择和你心中本来目的完全不一致,会造成什么后果?" 叶赛英目光坚定地说:“我不会像白回风那么纠结的,我再也不会要求龙啸风给我任何回应。” “唔,好,随你。”胡仙仙吃饱喝足后就靠着门打磕睡。 她正睡得香的时候,“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胡仙仙揉着后脑勺,慢慢的站起来,“这谁啊?要开门也不喊一声。” 还撑着两扇门的小道姑气哼哼地说:"谁让你那么没规矩?这道观的门槛是你该坐的地方?” 胡仙仙拍拍一身灰土,见这小道姑正是乔楚诗的二弟子阮文月,就笑嘻嘻地说:“阿月,有人要拜入琼莲宫门下,快去让你师父来收徒。” 阮文月瞧瞧叶赛英,“她呀?年纪大了,我们只收十三岁以下的女孩。还有呢,今天是我大师伯出关的大日子,我们正忙着呢,你们快走。”说着就跨出门槛,转身锁上门。 胡仙仙拉住她,“阿月,你要上哪儿去?我朋友可跪了大半天了,你能不能先告诉你师父他们一声?” 阿月生气地甩开胡仙仙的手,“我大师伯闭关三年,今天出关还不知结果如何呢,全宫上下的人都紧张得很,谁有闲工夫管你们的事?” 胡仙仙见阿月急匆匆的跑远,对叶赛英说:“要不然,我们隔几天再来?不知她们会忙到什么时候,你再跪下去,腿都得跪断。” 叶赛英咬着牙擦掉额头上的汗,“不会等太久的,齐宫主今日出关不是功行圆满就是魂归地府。” 胡仙仙摇头叹气,她不敢再坐门槛,蹲到墙角去。无聊的她,扯上一根草叼进嘴里,慢嚼慢吸。 偶尔有过路的樵夫或猎人经过这儿,都对门口的这两个女人指指点点。有一个樵夫说的话还差点儿让胡仙仙气得要去打他,他说叶赛英肯定是犯了什么罪,来做忏悔的,而胡仙仙连悔过的心都没有,还是一副刁样子。 阮文月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回来了,手里拎着几大包东西。胡仙仙要去帮她提,她一脚踢向胡仙仙。 胡仙仙这几天窝在心里的火都一起冲上来,她指诀一掐,慧心玉剑飞出,阮文月惨叫倒地。 胡仙仙召回慧心玉剑,冷冷道:“要不是看在你师父面上,我就杀了你,而不是只挑断你的脚筋了!” 阮文月眼泪直流,拖着断了脚筋的那条腿慢慢往回蹭,走到宫门外拍着门板,“快开门,快开门啊,东西找到了……”说着就已晕倒。 叶赛英看看那些散开的物品,内中有各式法器,厉声数落胡仙仙:“你可闯大祸了!他们肯定是要助齐宫主渡劫,才让她去找一些顶级法器。你要是耽误了齐宫主渡劫之事,那可就……” 叶赛英还没说完,宫门已开,一个小道姑见了晕倒的阮文月尖叫起来:"阮师妹……谁伤了你?” 另外又两个跟来的道姑,她们匆匆忙忙的拿了散落的物品就往里跑,看都不看胡仙仙一眼。 最先出来的那个道姑,背上阮文月,狠狠瞪一眼胡仙仙就去关门。 胡仙仙连忙去抵住门,“别忙关!是我鲁莽了,我能帮你们宫主渡劫。” 那道姑本来没什么修为,又还背着阮文月,哪里抵得过胡仙仙? 胡仙仙推开门就往里冲,她曾来过琼莲宫,知道齐宫主的闭关之地是在莲池旁的水云洞。 胡仙仙一路冲到水云洞外,只见洞外已围了二十余人,都手持法器看向空中。她们都全神贯注的注意天上,也没人理会突然闯入的胡仙仙。 胡仙仙见这水云洞是个小山包上开凿的石窟,旁边是条小瀑布,瀑布之水汇入莲池。胡仙仙就轻踏莲叶,飞掠到瀑布之下。 追赶至此的小道姑放下背着的阮文月大叫:“师叔,坏人躲到瀑布下面去了!” 樊楚瑶瞟一眼那个小道姑,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阿霞,扶阿月回去歇息,不要在这儿搅扰长辈做法。” 叫阿霞的小道姑气得跳脚,“师叔,真的有坏人躲到瀑布下去了!阿月不是累晕了,是被坏人挑断脚筋疼晕了!” 樊楚瑶看看天上越来越密集的雷云,厉声对阿霞说:“那也不许再废话!你再来搅扰我们,我割了你的舌头!” 阿霞背起阿月,哭哭啼啼的走开。 藏身瀑布之下的胡仙仙心中抱歉道,阿月、阿霞,可别我怪我让你们受委屈。等帮你们宫主渡了劫,我再去向你们的长辈请罪。 她见琼莲宫众人严阵以待的样子,知道这渡劫极是不易,而自己不需渡劫就恢复天仙修为实在幸运。她心中笑叹,我还真是沾了白回风的光了,程浩风对白回风真的很好。 在胡仙仙猝不及防之时,雷声轰然响起,水云洞所在的小山包已被劈裂。琼莲宫众人衣衫之上满是烧焦的破洞,脸上也是乌黑痕迹。 乔楚诗剑指云团,慷慨豪言:“师妹们,我们再帮大师姐接下一道天雷,大师姐就有成为清福仙的希望了!” 那些道姑都郑重点头,但胡仙仙看得出,除了少有的几个人,这些道姑都受了很重的内伤,再挨一次雷击是必死无疑。 胡仙仙不再隐藏,飞掠上小山包,站在雷劈的裂缝处,掐了一个应天诀。 慧心玉剑飞入空中旋转,胡仙仙念咒:“苍天后土,万法玄妙,我等修道,敬天礼地,必顺应天意,代天巡狩。祈愿天威稍敛,容我等进阶。” 天雷劈至,慧心玉剑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淡青色光圈,雷电在光圈之上翻滚,始终劈不下来。连连翻滚之后,雷电之势越来越弱,最终缓缓散去。 胡仙仙并没有受到直接雷击,即使如此,她也弄成了个脸庞乌黑,乱发卷曲的蓬头鬼。 第八十二章 竟无道籍 胡仙仙看一眼山包下惊诧无语的琼莲宫众人,瞟一眼莲池中乌面蓬头的自己,她不由自嘲的一笑。这一笑之下,发觉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显得实在有些恐怖,就不敢再笑。 雷声轰隆隆直响,胡仙仙望望天空,雷云不再是灰黑色而是变成了蓝紫色,看来这最后的雷霆一击必然极为猛烈。 胡仙仙跃下山包,琼莲宫众人都向她道谢。她摆手说不谢,又让众人看天,“齐宫主必须要自己承接这次雷击?" 乔楚诗微颔首,十分担忧地说:“大师姐这三年的功力不知进步如何?这最后一击,外人是不能帮忙的,否则便无法得天地认可。" 胡仙仙答应着,“修仙真是不易,真是不易呀。” 樊楚瑶在一旁笑道:“胡姑娘年纪轻轻便是天仙修为,还感慨修仙不易?” 胡仙仙讪讪一笑,“那是老天爷看我一直走霉运,就可怜我,让我也得个好运呗。” 乔楚诗打量胡仙仙一下,突然叫了一声,“咦呀,怪事,胡姑娘你怎么也挨雷劈?” 胡仙仙更觉得奇怪,“我不该挨雷劈?” 樊楚瑶思索了一会儿后说:“这是天地感应到有人将渡劫成仙而发的天雷,不是降雨的雷。你已是天仙之位,这升清福仙的天雷应该不会击你。” 胡仙仙望一眼蓝紫色云团中不断游走的金色闪电,更加的疑惑,“天雷可以分出是谁在承接雷击?” 乔楚诗说:“当然,不同等级的仙位所承受的雷击等级也是不同。胡姑娘,你已是天仙位,我大师姐应接的是清福仙仙位。你应该可以轻松帮她接下一击,而不需要用灵力去硬承接。这种情形,除非……" 乔楚诗还未说完,一声霹雳轰然炸响,众人都被震得东倒西歪。深蓝色的烟雾和着灰黄的尘土弥漫,她们被呛得不停咳嗽。 烟尘终于散去,乔楚诗第一个冲向小山包,紧接着琼莲宫众人都冲上去。胡仙仙没有冲过去,她的眼力比她们好,早已看见小山包被雷击轰塌。 琼莲宫众人在碎石堆前静默了一会儿,乔楚诗带头去刨,其他人也开始刨起来。刨着刨着,有的人就哭起来,哭着哭着,就都放声大哭。 哭声引得那些没有来助齐楚鸾渡劫的小道姑都跑出来,见各自的师父在哭,她们也都跟着哭。 胡仙仙没法安慰她们,她得去告知叶赛英,劝叶赛英另寻高明。她在往外走的时候,偶然瞥见莲池在咕嘟冒泡。 胡仙仙跑到莲池边,仔细看了看,是莲池中央在冒泡。那些泡还蒸腾出热气,似乎有什么很烫的东西掉在里面。 胡仙仙掠上池水,看清有人正在池中半浮半沉。她赶忙双手穿过这人的胳肢窝,从背后抱起这人,倒掠回岸上。 一到岸上,胡仙仙先松开这人的衣带,再擦净这人口鼻处的污物,然后瞄一眼这人外貌。这人约有三十岁,衣衫被灼烧得破破烂烂,额前头发也被烧焦。 胡仙仙并未见过齐楚鸾,但她知道这人十有八九就是齐楚鸾。她朝哭成一团的琼莲宫众人大喊:“齐宫主没死,快来!" 她们一群人还是乔楚诗最先反应过来,她几步掠到胡仙仙身旁,一探齐楚鸾脉息之后就高声宣道:“琼莲宫众弟子听宣,琼莲宫第二十一代弟子齐氏楚鸾已升仙位!” 有的人狂喜大笑,有的人却失声痛哭。见她们情绪失控,胡仙仙只得先动手帮着乔楚诗把齐楚鸾抬回房养伤。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的情绪终于稳定,乔楚诗一边安排她们到各修行门派报喜,一边派人严密守护齐楚鸾养伤的房间。 胡仙仙在一旁等到半夜,才等得乔楚诗分派完事情。 “乔元君,我还有位朋友在宫门外跪着呢,是不是可以让她进来?” 乔楚诗忙放下刚端到嘴边的茶碗,急忙唤人:“胡姑娘,你怎么不早说?来人,赶快开宫门,迎接贵宾。” 胡仙仙和乔楚诗一行人扶起跪得快晕了的叶赛英,乔楚诗让人带叶赛英到房间歇息。然后和胡仙仙,樊楚瑶在小客厅谈话。 胡仙仙讲了叶赛英所求之后,乔楚诗和樊楚瑶都一口答应等齐楚鸾醒转,就让她收叶赛英为关门弟子。 胡仙仙又问乔楚诗先前说自己本应不会挨雷劈,却是挨了雷劈是因为什么。 乔楚诗犹豫着没说,樊楚瑶倒爽快说道:“除非是天地不承认你的天仙之位,才会有此情况。可你又明明拥有天仙修为,这实在令人费解。” 胡仙仙苦笑,“费解的话就不解了,天意难测啊。我再请问一下,既然你们知道齐宫主今日渡劫,怎么不早些准备法器?早些邀同道中人来帮忙?若是今日我没有碰巧的跑进来的话,只怕……” 乔楚诗和樊楚瑶都恭敬地对胡仙仙说:“今日全靠胡姑娘相助,日后但凡胡姑娘相求,琼莲宫上下人等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仙仙抿着茶,笑咪咪的听她们说完,“我不是要自夸功劳,只是问问你们怎么不请别人相助?” 乔楚诗看一眼樊楚瑶,樊楚瑶疑惑地看向胡仙仙,“胡姑娘是真想不到?” 胡仙仙放下茶碗,“想什么?” 樊楚瑶详解:“我琼莲宫一派能在当今门派林立的修行宗派中占有一席之地,主要因为我宫祖师修成紫气福地清福仙。若是我琼莲宫再有人能登仙位,那我们的实力就更不容小觑。他们若是知道我们大师姐即将登清福仙位,不来横加阻挠都是好的,怎么会来助我们?” 胡仙仙看看她们两个,再自己细细想一下,哑然失笑,“确实,确实,你们强了他们便弱了。都想把别人踩在脚下,谁会帮别人搭梯子?” 樊楚瑶和乔楚诗都有些尴尬,乔楚诗向胡仙仙说:“我们琼莲宫有幸,能得胡姑娘无私相助,真的感激不尽。” 樊楚瑶又有些激愤地说:“如今这世道,都只顾着明争暗斗,有几个诚心向道的?我们琼莲宫虽不能免却俗务纠缠,但同门中人都还和睦融洽。有些门派,就是同一个师父所传的弟子都争斗不休。" 胡仙仙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愤慨的,懒懒说:“虽已出家修道,终究还是在红尘中嘛。就算是天庭神仙,也不能完全的杜绝争名夺利,是不是?” 说着,她很难为情地低声道:“我呢,我也不是那么,那么好啦……乔元君对我有恩在先,我朋友又有事相求,我更是失手伤了阿月……” “这些许小事,怎比得上你对我琼莲宫的大恩?”胡仙仙正说着时,门外传来清朗之声。 胡仙仙看见一个着青色道袍的美貌道姑款款行来,乔楚诗和樊楚瑶都恭敬的称她大师姐。 胡仙仙倒有点惊奇,"想不到齐宫主如此年轻貌美,你这么快就伤愈?” 齐楚鸾向胡仙仙跪下,郑重地说,“多谢胡姑娘救命大恩。” 胡仙仙赶忙去扶她,“齐宫主不必如此,我能救你,全是因天意巧合才替你承接了一道雷。是上天见你诚心向道才有意成全于你,我可没什么功劳。” 饶是胡仙仙一再推让,齐楚鸾还是向她磕了一个头才起身。齐楚鸾说自己渡劫成功后,全身着火,被烧得头晕脑胀的她跳入莲池之中却不想又抽筋溺水。胡仙仙不仅替她挡了一道雷,还从水中救起她,可谓是两次救她性命,该受一跪。 待齐楚鸾她们说完很多感激之语后,胡仙仙再一次问齐楚鸾怎么显得那般年轻,又很快伤愈。 齐楚鸾说是因修为增长,精、气、神皆旺,自然显得年轻。而她的伤只是因为渡劫之时心情过于急切,招致天雷燃火,皮肤有一点点灼伤,并没有伤及内脏。晕倒全因为被水呛到,神魂不稳,否则渡过天劫就会如重生一般不留任何伤病的。 胡仙仙听得直点头,恍然大悟道:“这渡劫天雷不是把人劈死就是让人重生,不会震伤渡劫的人呀。齐宫主会接连遭受水火之噩,是不是因为不是靠自己承接所有天雷,天庭还是要追加其他灾劫?” 齐楚鸾颔首微笑:“胡姑娘真是灵慧之人,一点就透。确实,就算有人为渡劫之人挡天雷,为表公允,也会降下其他灾噩。只是,那些灾噩已可以用人力化解,比天雷容易应对,这就是天地正道对修行者的恩泽。” 胡仙仙长叹,“如此看来,我从凡人到天仙,连越清福仙,地仙这两级,躲过九道天雷,也并非可以从此无忧了。该承受的始终得承受,天道无所偏倚。” 齐楚鸾这些年闭关修炼,对胡仙仙的事并不了解,疑惑地问,“胡姑娘是从凡人直接到天仙位?” 乔楚诗把胡仙仙的修道经历给齐楚鸾简略的说了一遍,齐楚鸾想了一会儿后说:“难怪胡姑娘得靠灵力硬抗天雷。天雷不避她,是因胡姑娘没有道籍。" 胡仙仙反问,“没有道籍?” 齐楚鸾告诉她:“正是如此。胡姑娘在人间没有出家,没有朝廷颁发的度牒,也没有任何门派给你上表天庭入籍造册。而本来天庭上属于白回风的道号、道籍也随着她转世投胎而消去。” 胡仙仙听得睁大了眼睛,“所以说,严格来讲,我根本不算道门中人?我虽有天仙修为,却像是偷来的修为一样,不为天地所认可?” 齐楚鸾三人皆默然,胡仙仙知道她们是不好直说,自己心下一阵黯然。自己那么辛苦的修炼,经历了那么多事,结果是连道门中人都不算,自己的归宿在何方? 琼莲宫的人要办齐楚鸾升得仙位的庆贺典礼,要办齐楚鸾收叶赛英为徒的授业大典。她们很忙,一忙起来也就无人来理胡仙仙。 胡仙仙去找叶赛英,叶赛英已由齐楚鸾按辈份赐道号叶文英。她要忙着学习各种道家规矩,也没空理胡仙仙。 胡仙仙一个人在花园闲逛,遇上阮文月和阿霞。她已经知道这个阿霞道号曾文霞,是齐楚鸾的大弟子,算是叶赛英的师姐。 她有心和她们套近乎,就笑着说:“恭喜曾文霞仙子得了个师妹。 曾文霞碍于师父的面子,礼貌应酬着胡仙仙。可阮文月一直冷冷的看着她,她还是对胡仙仙冲动伤她的事耿耿于怀。 胡仙仙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关切地问阮文月伤势如何,她假装没听见。曾文霞代她说,已敷了极有效的灵药,恢复得差不多了。 胡仙仙和她们说了几句后也自觉无趣,闷闷回客房。她在琼莲宫就是多余人,可齐楚鸾又不许她走,她耐着性子等各种大典办完。 叶赛英正式成为齐楚鸾的关门弟子,琼莲宫与各门派的交接应酬之事也告一段落。胡仙仙觉得她们也用不着自己撑台面了,再次告辞。 众人都挽留她,她苦着脸说:“我是过不了道门中的清苦日子的,还是四处漂泊更逍遥。” 胡仙仙说着就拉了叶赛英到旁边,悄声问:“你不是说你有一般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叶子吗?你反正都要闭门苦修了,不如……把金叶子都给我好了?” 她声音虽低,可琼莲宫众人都是修炼之人耳力比常人灵敏,早已听到她所说的话。她们都拿出各自的财物来赠给她,而叶赛英的一大袋金叶子也真就送给了她。 胡仙仙背着满满一竹簏的金银珠宝出了琼莲宫的大门,她却不知该向何处走去。最后,她决定先买个毛驴骑着,这竹簏实在太沉重。胡仙仙骑着毛驴东游西荡,也没个方向,不知不觉就在一个多月后到了京城。 第八十三章 寻衅复仇 胡仙仙在京城东大街上牵着驴子慢慢的逛着,她不想买东西,因为她这一路上已经买了很多东西。还因为东西太多驴子驮不了,送了很多给乞丐。 她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刚得到很多钱财时那份购买欲望此刻是一点儿也没了。 胡仙仙越走越慢,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以为自己会遇到很多传奇事情的,结果呢? 这一路走来,先是有很多大嫂,大妈问她怎么一个大姑娘独自出远门,不怕坏人吗? 然后是她疯狂的买东西,引得很多乞丐跟着她走,搞得她跟丐帮帮主一样。 胡仙仙记得自己听过的那些评书中都讲的是大侠学成下山,然后就有不长眼的小蟊贼来偷大侠的东西,最后被大侠一顿痛扁。她也想痛扁别人,可那些乞丐虽一路跟着,却只拣她不要的东西,并没有偷窃,她找不到下手的理由啊。 胡仙仙还记得评书常说,大侠下山之后会遇到悍匪劫道,然后大侠就三下五除二收拾了悍匪。这些悍匪呢,往往会对大侠钦佩万分,然后当大侠的跟班。可是,胡仙仙只有这头小毛驴陪着,一个跟班儿都没收着。 胡仙仙走得很热,虽已快到冬天,但她真的是又累又热。她坐到一家铺面门口,掏出水囊来喝水。 “喂,走开!别在这儿挡着我们做生意。”店铺里的伙计来赶她走,她也收起水囊准备去找间客栈休息。 在她起身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店铺的招牌,一看之下精神头全出来了。这家店铺的招牌是,“顾记绸缎庄”。 这正是顾长恩在京城的店铺啊,自己正不知该做什么,这下找到目标了! 伙计看她望着店招发笑,推她一下,“你有病?傻笑什么?快走!” 胡仙仙一跃而起,双手一扯,拖下那块招牌!她再稳稳落在已摔碎的牌上,右脚一跺,木质招牌就由碎片化为齑粉飞散! 那个伙计呆了一下,随即跑入店铺,“快来人,来人呀。有个疯婆子来闹事!” 五六个伙计一拥而出,胡仙仙高兴的拍拍手。他们所握的鸡毛掸子,扫帚之类还没出手之时,胡仙仙就已经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 这些伙计害怕了,慢慢退回店铺。胡仙仙也不追进去,又坐到门口,掏出水囊继续喝水。 有几个一直跟着她的乞丐见到这一幕都撒腿跑开。有一个还说:“难怪乱给别人东西,原来是个疯子。幸好没对我们动武……” 胡仙仙轻笑,她觉得很愉快。心想,难怪那些游侠剑客喜欢到处惹事,能让别人害怕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店铺里走出一个干瘦老头,他向胡仙仙一拱手,“请问姑娘,小店哪里招待不周?只要姑娘说一声,小店一定改过。” 这个老头让胡仙仙想起三叔公,所以她不会出手打他。她不打他,却也不想理他。她看出他只是账房先生,她和他没得说。 账房先生连问了几次,胡仙仙都不回答,他只得叹着气走进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伙计捧着一包东西走出来。伙计走得一瘸一拐的,走到胡仙仙身边,结结巴巴地说:“小的、小的,有眼……有眼不识泰山……山……请,请……原谅……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胡仙仙接过布包,掂了一掂,里面应该包着三十两左右银子。她冲着伙计一笑,摇摇头。 伙计不明所以,“姑娘可是嫌少……我、我去跟张先生商量一下……再、再添点儿……” 胡仙仙横他一眼,一纵身就上了房顶。她站在房顶上左右一望,然后打开布包,扔银子。 银子东一锭,西一锭的飞出,有人惊喜地大叫:“银子!天上掉银子啦!” 伙计吼着:“不……不能……扔……”吼了两声,知道阻止不了胡仙仙,就跑进去找人。 胡仙仙扔光了银子,坐在房顶上歇气。她在想,这顾长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这手都痒了。又想,打完顾长恩之后,就该去找翁家寿了?不过这翁家寿是个破落户浪子,可不好找。且边走边找,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 就在胡仙仙等得很不耐烦的时候,她看见几个伙计簇拥着一个赤膊大汉大摇大摆的走来。这个大汉一身横肉,他旁边穿棉袄的伙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倒满脸油汗。 那大汉冲着房顶大喊:“不长眼的丫头,给你爷爷下来!” 胡仙仙笑说:“好,我这就下来。唉,总算来了个经得住打的。” 大汉鼻子里直冒白气,拖了根别人挑酒幡的大竹竿就向胡仙仙戳去。 胡仙仙足尖轻点,轻盈飞立于竹竿顶上。 大汉急得乱晃竹竿,可胡仙仙就跟粘在竹竿上一般,就是晃不下来。 大汉干脆撒开手,任竹竿倒下。 胡仙仙可不会随竹竿倒地,她斜掠而下,踏上大汉的头顶。 大汉赶忙去抓胡仙仙的脚,抓住后紧紧扣住她的双脚,朝一堵墙撞去。 胡仙仙在即将撞上墙的时候,双脚轻分,别开大汉的手,倒翻落地。 大汉止不住自己的冲势,撞到墙上,碰了个头破血流。他倒在地上,“吭哧吭哧”的喊痛叫骂。 那些伙计想去瞧他伤得怎么样了,却又不敢上前。还是账房张先生向胡仙仙说着:“姑娘呀,你到底要怎么样啊?”然后问那大汉,“大粗,你没大碍?” 大汉扶着墙爬起来,看一眼别人,猛然指着胡仙仙说:“她是妖怪,她是个妖怪!只要是人,没有我打不过的!” 张先生干咳两声,对一个伙计说:“你送大粗去疗伤。” 见那伙计扶走大汉之后,他躬身对胡仙仙说:“姑娘呀,我们都是在别人手底下做事的人,你何苦为难我们?” 胡仙仙漠然道:“我没想为难你们,是你们不去把正主儿给我找来。” 张先生朝一个伙计使眼色,伙计忙朝西跑去,他们应该是去请老板顾长恩了。 张先生又对胡仙仙说:“姑娘,请进店喝杯茶。有什么事,等我们东家来了再说,行吗?” 胡仙仙随他进店,茶水点心吃喝了不少,可顾长恩还是没有出现。胡仙仙气得一杯热茶全泼向给她续水的伙计,“快把顾长恩给姑奶奶找来,尽给姑奶奶灌什么水?” 伙计抹了抹被烫疼的脸,转身出去,刚走两步就被踢翻在地上,踢他的是个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 伙计滚了一圈后爬起来,带着哭腔喊道:“老爷,唔唔,老爷,你总算来了……” “没用的东西,滚开!” 胡仙仙抬眼一看,骂伙计的是个身穿赭色紫团花锦袍的富态男人,他身边站着四个黑衣劲装男子。胡仙仙小时候曾见过顾长恩,认出这富态男人就是顾长恩。 这十多年过去,顾长恩除了更白胖些,面貌竟无太多改变。胡仙仙想起自己过早衰老的父亲,心中怒火越烧越旺。 顾长恩在责问胡仙仙为何在他的店里闹事,又呵斥着身边保镖怎么还不把胡仙仙捆了送官府。 胡仙仙将手中茶碗一掷而出,直砸顾长恩面门。顾长恩捂着脸,弓起身体大骂大叫。 那四个保镖向胡仙仙围拢,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转瞬之间,四个保镖都已倒地惨呼。 胡仙仙收回慧心玉剑,冷冷地对那四个人说:“让你们当别人的走狗,断了你们的狗腿看你们还怎么耍横!” 顾长恩看着全被挑断脚筋的保镖,又惊又吓之下竟忘了捂脸。他的鼻子已被茶杯砸破,鲜血直流到嘴里,那副面容让胡仙仙觉得又丑陋又恶心。 胡仙仙不想让手沾到这张脸,抓起一把点心就朝顾长恩脸上扔去,扔完点心就扔盘子。被砸得头昏眼花的顾长恩不停乱叫,都忘了自己来这里本来目的是干什么。 最后还是张先生跑进来,向胡仙仙跪下说:“姑娘,饶了我们。你到底要什么,我们一定给你办妥。” 胡仙仙让人端来一盆水,洗干净脸和手才说:“账房先生和这姓顾的留下来,其他人都给我出去!” 张先生让人把保镖抬出去疗伤,又让伙计关好门,自己又给顾长恩敷药。 顾长恩在上药的时候,疼得“嘶嘶”的抽冷气,他一边抽冷气,一边怨毒的看着胡仙仙。 胡仙仙瞪着他说:“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顾长恩“哼哼”两声,低着头问:“我一年到头上的供可不少,你到底是那尊菩萨?” 他这么问,是以为胡仙仙是黑道上的人,这些商户每年都要给这些地头蛇送钱,他以为是少送了哪个地盘里的老大。毕竟他名下的分店有好多家,指不定就有哪家分店没给土皇帝上供。 胡仙仙可听不懂这些,慢悠悠地答应:“我又不是尼姑,没想修成什么菩萨。我就是看不惯你,来教教你做人。” 顾长恩阴着脸问:“你到底要怎么教我?本人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这可是京城,就在天子脚下,容不得那些胡作非为的事!” 胡仙仙笑了,“我是教你做好事,不会让你胡作非为。这第一呢,你这几天把所有铺子都关了,让所有伙计都去给穷人施舍吃的。” 顾长恩似乎没听明白,望了望张先生,张先生疑惑地问胡仙仙:“姑娘是要我们老爷施粥?我们老爷每年都要搭粥棚布施的。” 胡仙仙挠挠头,不耐烦地说:“我让他施舍吃的,不是施粥,是施舍红烧肉。他这个人,不是一件事就能教好的,其他的事等我想好了再说。” 顾长恩挤着眼睛对张先生吩咐:“快去,快去。照她说的做,搭棚子,施舍红烧肉。” 胡仙仙唤回张先生:“别忙,你得拟个布告,就说顾老爷和家丁、保镖,近来屡屡摔伤。有个仙姑说他必须要多积阴功才能不受意外之伤,所以呢,让全城的人都尽管来吃,他们可是在帮顾老爷祈福免灾。” 张先生答应着出去了,胡仙仙对顾长恩说:“记住了吗?你们是自己摔伤的。” 顾长恩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确实是顾某人自己摔伤的,多谢仙姑给顾某人支招免灾。那么,请仙姑移驾寒舍,让顾某人也好亲自侍奉仙姑。” 胡仙仙见他那样子,也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他打任何鬼主意胡仙仙都不怕。 胡仙仙大大咧咧地起身随他去:“好啊,就去瞧瞧你这个奸商藏了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在家里。” 第八十四章 家斗捉妖 顾府不比蒯府富丽,但一门一窗皆是细致雕琢过的,显得比蒯府更精巧。 胡仙仙对弯腰跟在自己身后的顾长恩说:“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挺风雅的人,这家里布置得比蒯森雄的大宅还雅致。” 顾长恩听得一愣,“仙姑认得蒯大老爷?” 胡仙仙自觉说漏了嘴,恶狠狠地岔开话题:“本仙姑巡视世间善恶休咎,就没有不认识的人!你快给我找个最舒服的房间,把最好吃最好玩的都给本仙姑献上来。还有呢,把我的小毛驴也得伺候好,给它睡软草,吃??精料。” 胡仙仙在顾府美美的睡了一晚,顾家的人却都战战兢兢没一个安睡的。 胡仙仙一起床,就由顾夫人领着两个丫鬟端了洗漱用品来伺候。胡仙仙洗漱完,顾夫人又亲自摆好碗筷,端上早点。 胡仙仙拈起一块芙蓉雪片糕,边吃边问:“老顾呢?我今天还有事要交待他,让他快来。” 顾夫人忸怩不安地说:“老爷,老爷他……” 胡仙仙一扬眉毛,“他气死啦?” 顾夫人连忙摆手,“不,不……老爷他昨天受了惊吓,想喝酒压惊,一喝就喝多了……醉倒在三妹的房里,还没起身呢。” 胡仙仙一拍桌子,“本仙姑来给他消灾解难,他倒好,还在搂着小老婆睡懒觉。去给我把他揪起来!” 顾夫人的神色有些慌张,“这,这不好……” 胡仙仙觉察这胡夫人的表现有些异样,正室夫人见丈夫和小妾亲热都是一脸醋意,这顾夫人怎么还怕扰了丈夫的春梦一般? 胡仙仙指着一个丫鬟说:“你,带我去老顾睡的房间。” 丫鬟怯生生的望向顾夫人,顾夫人说:“我去叫他,我这就去。胡姑娘是仙姑,怎么能去那种龌龊地方?” 顾夫人急急的跑出去,两个丫鬟也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碗筷之类往外跑。 胡仙仙更是觉得不对劲,她关了门,从窗户跃出。胡仙仙出来就见到东院隐约有烟雾缭绕,便悄悄向东院潜行。 行到东院外的女墙边时,闻得浓烈的香火之气。胡仙仙朝内一望,见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老道正在点香,烧黄裱纸,挥着一把长剑做法事。 胡仙仙看得笑出声,这顾长恩是把自己当妖怪了,请人驱妖呢。 那个道士的旁边,大粗在哆哆嗦嗦地说:“道爷啊,能不能降住她就看你的了,她可是个顶厉害的妖精呢。” 老道士并不理大粗,而是朝顾长恩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高喝一声:“咄,妖孽还不快快显形!” 那个女人尖叫一声躲到顾长恩身后,“老爷啊……” 顾夫人的嘴角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张道长,她可是老爷的爱妾,我的好妹子,不是妖怪。” 姓张的老道捋一捋胡须说:“本真人知道她不是妖精所化,但她身上沾染了极重的妖气,必须要吃满七七四十九天的斋才能除尽妖气!吃斋期间,只能在房中闭门不出,别人也不能进入她的房间。” 那个女人跺着脚,向顾长恩娇声说:“老爷,我不要闭门吃斋……” 张老道厉声喝道:“你被妖气浸染已深,不听本真人之言,就等着横死!” 那个女人不敢再撒娇,低声问:“那我的吃喝拉撒怎么办?” 顾夫人微笑着说:“三妹不用担心,饭菜和马桶可以让丫鬟们从窗口递进递出。” 那个女人又尖叫一声:“啊?饭菜和马桶都从窗口递?”她摇着顾长恩的手,使劲蹭他。 顾友恩有些不耐烦了,推一下她,“甘如桃,别闹,张道长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 胡仙仙看出这个叫甘如桃的艳妇应该是顾长恩的宠妾,平日里恃宠而骄得罪了顾夫人,被顾夫人串通这个张老道给整了。 看着甘如桃被两个健壮仆妇半扶半拽的带走,胡仙仙知道他们要开始对付自己了。她见张老道手中长剑向前而指,带着几个抬着大木桶的小厮朝自己所住的客房走去,搞不清他们想干什么。 待他们走过胡仙仙所伏的花丛时,她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胡仙仙反应过来,他们是想拿黑狗血泼自己。胡仙仙并不怕黑狗血,但真弄一身血,也挺恶心的。 胡仙仙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骂声,计上心来。她怕牵连父母兄长,所以不敢说自己是为父报仇而来,也不能直接杀了顾长恩。但是,既然顾长恩要以为她是妖,还请人来收妖,那么,正好借此机会让他死在自己家人手上。 胡仙仙从花丛中钻出,一个路过的丫鬟吓得打碎了手中的盘子。胡仙仙一捏这丫鬟的后颈,丫鬟便晕过去。胡仙仙提起这个丫鬟,从后窗口跃进自己住的客房。 客房外张老道还在一边乱舞乱跳,一边念着些不成腔调的咒语。抬狗血的小厮们都紧张地看着张老道,纵使有朝阳照耀着这座院落,他们也还是害怕房中会突然跑出个狰狞的妖怪。 胡仙仙在房中很从容的和丫鬟对调了衣服,还将重要的细软之物都收拾好了,这才从窗口跃出。 胡仙仙刚跃出来,便听见张老道大喝一声:“伏魔收妖,三丁六甲,听令即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门被撞得咚咚乱响,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胡仙仙笑掩着鼻子,向关着甘如桃的小院掠去。 那个小院修整得相当美,即使冬日也有梅花吐蕊、竹林滴翠,还有一大丛南天竹间杂着红黄的叶子,显得缤纷绚彩。这里丝毫不见冬日的萧瑟衰败,如果不是角落里传来女人尖利叫骂声的话,这小院可算世外桃源。 胡仙仙故意歪着嘴、斜着眼,捧着先前那个丫鬟已摔碎的碗盘。她走到角落那间屋子的窗前说:“三,三姨……娘……饭菜……端来……来了……” 甘如桃一推开窗就看见傻笑的胡仙仙和破盘碎碗中沾满灰土的饭菜,“你哪儿来的?给我吃这些东西,你不怕老爷扒了你的皮?” 胡仙仙心里真的很畅快,那傻笑也不是全装的,所以笑得很真实,“夫人……让我来……我刚刚……从乡下来就……得了个……好差事……” 甘如桃气得“砰”的一声关上窗户,“不吃!这个姓胡的,以为姑奶奶和老二那样好摆布吗?哼哼,姑奶奶不斗死你,就白在戏台上混了那么些年!” 胡仙仙扔了那些烂碗盘,拍拍手,大摇大摆的朝客房走去。她得去看看戏,看看张老道捉个什么妖出来。 第八十五章 胡闹窥秘 胡仙仙见到自己先前所住的客房外已围满了人,房门上全是黑狗血,还贴了很多符文。 张老道就在门口设了个香案,香案上摆着香蜡纸钱,糯米铜钱,铜铃长剑,还有一捆红绳。 胡仙仙不知那红绳是做什么用的,就问旁边一个丫鬟:“红绳是干什么的?” 丫鬟很鄙夷地看胡仙仙一眼,“当然是捆妖怪的。” 胡仙仙“哦”一声,“那绳子挺细的,能捆结实吗?别让妖怪又跑了。" 丫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对胡仙仙的问题很恼怒,“你瞎操什么心?张真人自然会抓了妖怪的。” 胡仙仙“唔唔”两声,点点头。 丫鬟看她挺老实的样子,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就笑问她:“你刚从乡下来的?也不怨你不知道,乡下抓妖驱鬼的哪有这么大排场。” 护院大粗就是那天撞墙受伤,说胡仙仙是妖怪的人,他听她们说话,凑过来问:“谁呢?谁是刚来的?咋也没跟我这个护院说一声?要是招来手脚不干净的人,让东家丢了东西,谁担待?” 胡仙仙退后两步,斜了眼、歪着嘴说:“嘻嘻……我是夫人……夫人老家的亲戚。” 大粗瞟一眼她,觉得有些眼熟,却来不及细想。因为张老道在让小厮们抬木头撞门,都被即将出现的妖怪吸引。 张老道长剑直指屋内,“那妖孽已被本真人困在屋内,尔等不必畏惧!用尽全力,撞开房门,本真人让尔等见识一下道家神术!” 胡仙仙小声地说:“顾老爷应该有钥匙的,这么撞门,把门撞坏了多可惜。” 大粗说:“那个妖怪从里面栓上了门,只能撞了。”他边说边去瞅胡仙仙,她因先前说话而忘了扭曲面容,大粗一下想起她是谁。 大粗指着胡仙仙眼睛瞪得铜铃似的,“你……你……你,啊,她……她……她……” 胡仙仙朝大粗粲然一笑,他大叫一声,“啊呀,妈呀……” 只是他的惊呼声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众人都惊呼成了一片。 房门已经撞开,他们拥进客房,只见躺在床上的丫鬟。 张老道以剑指着那丫鬟,“好你个大胆的妖孽,死到临头还敢呼呼大睡?” 另外的丫鬟说:“这不是三姨娘的贴身丫鬟团子吗?呀,难怪道长说三姨娘妖气缠身,搞了半天,团子就是妖怪变的。” 众人都看清所谓的妖怪是自己的熟人,后怕的有,怀疑的也有。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吵醒了昏睡的团子。 团子看着围着自己的人群,再看一眼张老道,吓得哭起来:“我怎么啦……我正要给三姨娘送饭的呀……”她哭着哭着,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停在大粗的身上,“大粗哥,你快救我……” 大粗本来在张着嘴乱咕噜,听她向自己求救,连忙跑到床前大喊:“她不是妖怪!错了……” 张老道厉声喝道:“把这个蠢汉给我拖下去!他被妖怪迷惑住了,哼,本真人会分不清人和妖?” 大粗急得脸红筋涨,“谁敢拖老子?”他回头对团子说,“别怕,有哥在呢。” 大粗和张老道在对峙,胡仙仙觉得心中一热,鼻子有些发酸。她有些羡慕起那个小丫鬟,也不想再玩弄这些人。胡仙仙走出人群,走到床边。 大粗惊奇的看着胡仙仙平静地走过来,张了张嘴,却没指认胡仙仙。 胡仙仙对大粗一笑:“你怎么不说我才是妖怪?快带着你的团子离开顾府,这里在不久之后会变成尸山血海。看你还有点儿血性,且饶过你。” 张老道并没因为自己看错人而惭愧,反而对着大粗吼:“不许走!好啊,顾老爷给你那么多钱,你居然敢串通妖怪来害顾老爷。” 胡仙仙隔空移过一个苹果,苹果“嗖”的一声塞进张老道嘴里。他嘴里说不出话,手还在不住的挥舞。 胡仙仙正言厉色地对众人说:“我就是个山精野怪,是这个神棍骗我说,只要害死顾老爷和三姨娘他就会给我很多仙丹。” 张老道急忙去抠塞在嘴里的苹果,却怎么都抠不出,他就使劲的对着众人乱摆手。 胡仙仙叹着气,很委屈又很夸张地开始诉苦:“唉,你们这些当人的啊,真是会骗人。这个老神棍根本就没有什么仙丹,我想啊,没仙丹也可以,弄点银子自己买。" 见众人都挺有兴趣的听她说,她更加起劲儿的瞎说起来:?"我看见顾夫人给了他好多银子呢,我找他要,他不给。我就跑去直接找顾夫人要,顾夫人说还没害死顾老爷呢,不能提前给我……” 那些丫鬟小厮都哄闹起来,有的要去找顾长恩来听胡仙仙说的“惊天阴谋”,有的要给顾夫人报信。趁着一团乱,胡仙仙给大粗使个眼色,他带着团子匆匆离去。 张老道终于在跟随来的一个道童帮助下取出塞在嘴里的苹果。他擦净嘴边的牙血,自惭地避开刚赶到此处的顾夫人那严厉目光。 顾夫人见张老道已退到一旁,就冷着脸责问胡仙仙:“你这个信口胡说的野丫头,我何时要你害死老爷?” 胡仙仙跳到她面前,踮起脚尖,做出比她更阴冷的表情,压向顾夫人的脸,“我是山精野怪,不是野丫头!小心我让你当场横死!” 顾夫人连连退了几步,嗔怪的看张老道一眼,“是不是你找了这个野丫头来故意闹事,又故意说她是妖怪,串通好了来骗我府上的银钱?” 胡仙仙煞有介事地冷笑说:“明明是我们三个一起串通好的!你说反正顾老爷也不疼你了,不如把他和小妖精都弄死,你得了家产,就可以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胡仙仙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看见顾长恩扶着娇喘微微的甘如桃走进来,她看那顾长恩的脸都成了青绿色。 顾夫人还想斥问胡仙仙,可她话没出口,已被顾长恩连扇两耳光,脸瞬间就红肿起来。 顾长恩朝旁边呆愣着的小厮怒吼:“把这个恶婆娘给我关到柴房去!把这个老神棍送进衙门!再找个和尚来收了这个妖怪!” 顾夫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冤枉啊!老爷,老爷……”但她很快被拖了出去。 张老道和他带的道童也被五花大绑,可张老道倒不觉得沮丧,还对着胡仙仙诡异地笑了一下。 胡仙仙懒得理他笑什么,她看看那些想来捆她又害怕上前的小厮,对顾长恩说:“顾老爷,我可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要不是我,你的爱妾可就得被他们折磨死了。是?甘如桃。” 甘如桃瞧瞧胡仙仙,“你,你真是妖怪?” 胡仙仙笑咪咪地说:“妖怪也不会乱害人的哟。只要你们给我足够多的银子,我可以当保家仙,你们知道什么是保家仙吗?” 甘如桃笑着说:“知道,以前我认识个客人,可有钱了。他家里就有保家仙,是个,好像是个老鼠……” 胡仙仙看看脸色阴晴不定的顾长恩,神气活现地说:“我可比那些小老鼠强多了,我能让你发大财,比蒯大老爷还有钱。” 犹豫不决的顾长恩被甘如桃一阵撺掇,又想起胡仙仙似乎是认得蒯森雄的,竟答应供养胡仙仙。胡仙仙在顾府得以安住下来,每天变着花样的要这要那,折腾得顾长恩没一刻安宁。 半月之后,顾长恩实在被折腾得受不了,就借口要到外地运货,带着甘如桃出门去了。 胡仙仙见顾长恩出了门,更是胡乱耗费他的家产,甚至让伙计们都关了铺子陪她在大街上分发布匹。那些过路的人拿了的绸缎绢布,都欢喜的向胡仙仙道谢,还直夸顾长恩是大善人。 三天后,胡仙仙正被路人夸得心中十分舒坦之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胡玉女,能否回府一趟?顾夫人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胡仙仙头也不抬,不耐烦地随口应着:“商量什么?没看本仙正忙着呢吗?” “哼哼,胡玉女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身为福慧玉女却四处行骗,冤害贤良百姓吗?” 胡仙仙听得这话不对味儿了,“谁是什么,什么玉女?”边说边抬头,原来是那张老道已从衙门中被放出来。 张老道一伸手:“请,顾夫人有要事与你相商。” 胡仙仙见他那样子应该是完全识破自己身份,可能会有后招对付自己,也不多狡辩,随他回顾府。 顾夫人已从柴房中被放出,她见了胡仙仙却并无怨恨之色,反而亲热地请她喝茶。 胡仙仙哪里敢喝? 顾夫人笑说:“福慧玉女还怕我下毒不成?实话对你说了,我们已知道你是为了给你父亲出气而来。" 而后她又很诚恳的低下头说:"仙仙,是我们对不起你爹。唉,说起来我还是你的远房姑姑,都怪我当年被猪油蒙了心,帮顾长恩谋夺胡大哥的银钱!可我也遭了报应不是吗?这个顾长恩全不念当年我对他的好,小老婆是娶了一个又一个。” 胡仙仙没理她那些假惺惺的话,但注意到她说算是自己远房姑姑,问道:“你说什么呢?什么远房姑姑?” 顾夫人擦掉眼角挤出的泪,温和说着:“我也姓胡啊,闺名唤作海容。如今的陵州胡家族长就是我的亲哥哥,胡海忠。仙仙,你不知道,当年顾长恩心大,想在京城来发大财,结果却亏得血本无归……” 胡仙仙挥手打断她的话,“我想起来了,顾长恩的老婆确实是胡家的人,要不是远房亲戚,我爹也不会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呢?自己亏了钱,就来整亲戚?” 胡海容瞟一眼张老道,两人之间也不知达成了什么默契,她情绪完全平静下来:“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识?还不是顾长恩做主?唉,我们也只想从你家和胡守备家两头骗,只想从两头多骗些钱的。我们没想到会把爹害得那么惨,送你爹的那个伙计叫钻子,我们真没想到他会起那样的歹心。” 胡仙仙也瞟一眼张老道,“哦,你们只想谋财,没想害命,罪过要轻些,是不是?” 张老道眼睛朝天望着,撇嘴说:“你不过是想顾长恩落得人财两空,凄惨而亡,我们可以帮你!不必废话了,你不想有损你福慧玉女的名头,连累你的家人,我们也不想别人识破我们的图谋。你呢,继续去找钻子报仇……” 胡仙仙将茶一饮而尽,“好,没想到你说话这么爽快!那你们把钻子住在哪儿告诉我,我就走。你们呢,想搞什么事我都不管。” 张老道和胡海容对视一眼,胡海容说:"钻子在寥州北门开了个赌场,叫来富赌坊。” 胡仙仙起身就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你是怎么从衙门里出来的?” 张老道和胡海容又对视一眼,张老道说:“我一直追随鄂大师。” 胡仙仙点头微笑,“原来是鄂日浑的跟班儿……呵呵……”她指一下张老道,又指一下胡海容,“你们两个是一对儿,是不是?" 他们两人没回答,胡仙仙又说:"我正奇怪顾长恩一个满身铜臭的奸商怎么能盖出那样雅致精巧的园林,原来是有位品味高雅的夫人。当年的胡海容据说是美丽秀雅,又诗书满腹,没想到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她掠行而去,声音还在顾府上空回荡,“可惜呀,一对儿苦命鸳鸯,竟被扭曲成了一对丑恶阴险的狼狈!" 第八十六章 谁是元凶 胡仙仙掠出门才想起小毛驴没赶出来,又折回去牵小毛驴。张老道碰见返回的胡仙仙,立马做出剑拔弩张的样子,“你去而复返是想怎样?” 胡仙仙本来是只想牵小毛驴走的,他那副样子让胡仙仙觉得自己不提出点什么要求就过意不去。 “张真人,嘻嘻,我要到寥州嘛……这个路费呢……” 张老道冷哼一声,摸出两个大银锭,“这是足二十两的银锭,拿去。” 胡仙仙不去接,“这银子太重了,我一个姑娘家拿不动啊。”她上下一打量张老道,“嗯,这个玉佩真是莹润精巧,我喜欢。” 胡仙仙一把扯过玉佩,张老道赶忙来夺,胡仙仙已把玉佩收好,“别这么小气,你们要得了手,顾长恩的财产还不都是你的?” 张老道气呼呼的收回手,“胡玉女,请慢走,恕不远送。” 胡仙仙骑上毛驴,慢悠悠的出了顾府,出了京城。 一路之上胡仙仙也没个可说话的人,她就对小毛驴说:“你跟了我这么久,也该沾染仙气,能通人性了?怎么我不管说什么你都只会乱叫?” 毛驴儿甩甩头,又是一声怪叫。 胡仙仙拍拍毛驴的头:“别人随便买个什么小兽,收个什么小鸟就是千年不遇,万年难寻的神兽,我怎么就遇上头蠢驴?这蠢驴真是一点不通人性,只会傻吃傻睡。” 也不知道这小毛驴是真的听懂了胡仙仙的话,还是嫌胡仙仙太唠叨,竟停在原地打转不肯再走。 胡仙仙跳下来,使劲拍它几下,它还是不走。胡仙仙气得直戳它脑袋,“你敢跟我犯倔是不是?你跟了我之后,这肉是越长越肥,这脾气也越长越大,你真当我舍不得打你?" 毛驴猛地一撂蹄子,撒开腿跑起来。胡仙仙赶忙去追,毛驴跑得不算快,没多远就被胡仙仙追上。这时她已明白毛驴乱跑的原因,是有一队打猎的人将要经过。 这一队人马不是普通的打猎者,他们全骑着高头大马,带的猎狗都是比狼更凶猛的神獒。 胡仙仙牵着毛驴隐在树丛后,轻抚着驴耳朵:“你是怕那些神獒?你还真有点机灵。嘢,你这耳朵比别的驴子更长,难怪那么警觉。” 猎人队伍终于过完,胡仙仙牵出毛驴,也不骑它,就那么慢慢走着。她知道那队猎人是诚郡王带的队,这诚郡王在寥州的封地靠近京城,和皇上的关系也最亲近。别的藩王没圣旨召见是不能进京的,皇上特许诚郡王可以随意出入京城。诚郡王相当的骄横跋扈,所以慎郡王才不敢直接拒绝与诚郡王小姨子联姻。 胡仙仙叹着气,“这个诚郡王,这会儿都开春了,正是野兽繁衍的时候,还到处打猎,真是残忍。” 小毛驴“卬卬”两声,似乎是在附和着胡仙仙。 胡仙仙笑起来,“你倒还是有点儿灵性嘛,耳朵这么大,也许真是什么奇兽异种呢。这样,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你……大耳朵?” 小毛驴咧了咧嘴,欢快地跑起来,胡仙仙笑着跟它跑。一人一驴就这么跑进了寥州城,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有的人指着胡仙仙说:“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傻?有驴不骑要跟着跑。” 胡仙仙才懒得理别人说什么,她很快找到了钻子的赌坊,牵着驴子走进赌坊被打手推了出来。 胡仙仙也不恼,她递给打手一块碎银,“大哥行行好,让我碰碰运气。我要输光了钱,还能拿这毛驴儿抵债是不是?” 胡仙仙得以顺利的进入赌坊,但她不懂那些稀奇古怪的花样赌法,就知道赌点子大小是怎么回事。她完全可以看清盅里的色子点数,但她故意输了很多钱。 在胡仙仙输得要抵掉毛驴的时候,她笑嘻嘻地说:“谁敢跟着我押?我包他这次赚翻。” 没有人应她,她又大声的高喊了一次。一个弓着背的癞子老头抖抖索索的摸出二十来个铜钱:“我,我跟着你押。” 胡仙仙拍一下老头的肩,豪气地说:“老伯,有眼光!你说这回,你想开多少点?” 癞子老头咳两声才犹豫着说:“不用开太特别的点数,就开个三点。” 一开盅,当然是三点。赌坊里的人都不可思议的望向胡仙仙。紧接着,胡仙仙盘盘猜中,跟她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整个赌坊的人都沸腾起来,他们全部赢得口袋满满。 赌坊的班头只得停盘,流着冷汗请胡仙仙进里屋坐下喝茶。胡仙仙一坐下就说:“我也懒得跟你们玩什么花花肠子了,你去找你们老板来,我是来找茬儿的。” 那些人愣了愣就匆忙去找老板,不久就来了个手里转着铁蛋的彪形大汉,“谁敢来找我马大爷的茬儿?” 胡仙仙瞄他一眼,掷出茶碗儿砸得他鼻血直流。 彪形大汉捂着鼻子骂骂咧咧,胡仙仙不理他,径直走向旁边一个冷眼旁观的小个子。 胡仙仙还未走近,小个子猛地撒出一蓬砂。胡仙仙一挥手,那蓬砂全撒向墙角。胡仙仙见那些散落的砂呈亮亮幽蓝色,知道这是混过毒药的毒砂。 胡仙仙一把揪住小个子前领,狂擂了他几拳。 那些打手见胡仙仙打小个子,都拥过来要救他。可他们觉得胡仙仙身上散出一股无形气浪,他们根本近不了身。 胡仙仙把小个子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地才说:“你就是靠着偷袭别人撒毒砂才混出头的?哼哼,也不看看你找了个什么人来冒充你。他块头长那么大,可一点儿杀气都没有。” 小个子吐尽嘴里的血沫,不服气地问:“你是哪条道上的?我马钻子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胡仙仙笑说:“我就是闲得无聊,来找茬儿的。” 钻子冷笑道:“找茬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靠着谁在这儿站稳脚的?” 胡仙仙摇摇头,嘻笑道:“你说得这么得意,你的靠山肯定是诚郡王喏。我还真不怕他,越是硬茬儿,我越喜欢招惹。” 胡仙仙能想到这寥州城的黑道肯定得有诚郡王护着才能站住脚,她并非不惧怕诚郡王。只是她有把握诚郡王根本不会管一个赌坊小老板的闲事,除非闹事的人触及了诚郡王自己的利益。 钻子的眼神终于显得有些恐惧:“你到底是谁?你让我死,也得让我死得明白,不是吗?” 胡仙仙放开他,“谁说我要杀死你?我只是想问问你,当年你怎么狠得下心去抢一个辛苦寻子的父亲?” 钻子盯着胡仙仙看了很久,“我想起来了,你……你是胡大仓的女儿……我听人说起过的……” 胡仙仙不置可否,钻子抱着头要哭了一般,“我也难啊,我要是不害你爹,我就活不成啊……” 胡仙仙冷笑,“难道有人逼着你去害人?” 钻子使劲点着头:“真的呀,我抢的钱自己是一分没得着!如今的产业全是我自己卖命得来的,我就是因为那件事才变得这么狠毒!” 胡仙仙原以为他只是推脱罪责,没想到他还真说是别人在主使他。胡仙仙低声问:“是顾长恩叫你那么做?” 他摇头说:“不是,他只是想骗你爹的钱,是贺登泰要害死你爹。我当时实在是下不了手……我怕背上人命债……” 胡仙仙的心底泛起凉意:“贺登泰是不是一个和顾长恩老婆有奸情的臭道士?” 钻子的表情有些懵,“道士?我好些年没见过他们了,不清楚。不过,贺登泰是跟胡海容早就勾搭上了。” 胡仙仙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抽了自己一耳光。 钻子被她的举动吓得抖了一下,“我说的是真的呀……不信,不信你就去问翁家寿……” 胡仙仙的眼睛都红了,“你们真当我是傻子?你又把罪过推给翁家寿!” 胡仙仙那暴怒的眼神,让钻子觉得比她打人的时候还显得可怕——她打人的时候眼眸清澈,下手是有分寸的,这会儿她那眼眸中燃烧着地狱业火一般。 他嗫嚅着说:“不是推给翁家寿……他、他也是被逼……逼的……” 胡仙仙握了握拳,嘶声问:“翁家寿在哪儿?” 钻子连忙答道:“就在寥州一座金矿当工头。” 胡仙仙踢钻子一脚,转身骑驴而去。她脑子里闪过自己所经历的一幕幕,觉得自己一直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一般。每一步都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抉择的,都是无奈之下做的决定。她很愤恨这种被人控制,被人玩弄的感觉。 第八十七章 竟因自己 胡仙仙催毛驴儿快跑,可毛驴儿跑不快。胡仙仙急得狠抽毛驴儿一下,“大耳朵,你也跟我做对?” 她还要再打毛驴儿的时候,一个人抓住了她的鞭子,喝斥道:“你自己做事粗心被骗,拿它撒气像话吗?” 胡仙仙猛扯鞭子想拉倒那个人,那个人竟纹丝不动。胡仙仙有些诧异地细看那个人,不正是赌坊里的癞子老头儿? 胡仙仙知道遇到高人了,跳下毛驴儿恭敬地说:“老伯,你教训的是,不知我此刻该如何行事。” 癞子老头儿捻须微笑,“嗯,知错能改,还不算没救。你呢,先弄清楚你要找的人具体在哪儿,如今是何情形,再去找他不迟,对不对?” 胡仙仙问:“多谢老伯指点,敢问老伯高姓大名?” 癞子老头一笑,“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我可是看你跟我曾经也算同族才点拨你一下。你呢,做事全凭一时心血来潮,这样是做不成大事的。要成大事者,必须要有志向,有筹划。” 胡仙仙疑惑地看向他,“曾经与我同族?”她想起自己是白狐转世,这才察觉癞子老头身上有若有若无的异类气息。 胡仙仙暗骂自己,怎么行事那样马虎?自己已是天仙修为,竟然没有感觉出他是异类。还好他没有恶意,否则的话后果难以想象。 癞子老头笑嘻嘻地说:“你知道我的本体是什么了?我呢,是青丘国的高贵王族哦,你可以叫我三千岁。” 胡仙仙没想到自己只是那么一想,他就猜到自己再想什么,这三千岁当真不可小觑。她恭敬地答应:“三千岁,不知我该如何报答你的指教之德?” 三千岁摆摆手说:“青丘国的宝贝多的是,也不用你拿什么金银珠宝谢我。只是呢,我这腿脚实在不适应用两条腿走路。你的这个小毛驴儿……” 胡仙仙立刻把大耳朵牵到三千岁的身边,“请你多善待它,它有点儿倔。” 三千岁高兴地摸摸大耳朵的耳朵,“我会好好对它的,倔驴、倔驴,驴可不都倔吗?” 胡仙仙望着三千岁骑驴远去,心下一阵失落,想道:也许你只是为了骗驴子骑才编些空话来哄我,可我真的感触颇多啊。 胡仙仙慢慢走向一家小客栈,边走边想,自己以前认为只要鸿宾楼生意兴隆,能和父亲兄长团聚,便会过得无忧无虑。可是呢?反而过得越来越不舒坦。 以前在鸿宾楼自己是毫无疑问的当家人,日子过得很让人失望,失望之后却也有希望。如今,只有绝望。 重建镇龙囚玄阵,说来容易,只要集齐祖师传下混沌力的法器,重新释放出混沌力就可以。可上哪儿去找那些法器? 瞒天皋和镇煞令可以由龙啸风和马鸣风直接交出,让秦沐风交出紫星芷梦箫也应该不难。可是臧玄蛟传下的三样法器如何能得到?寒月芷梦琴和若虚凝露早已因林芷君与沈竹君的投胎转世而不知所踪,锁心玉瓶更是已经碎裂。 如果说重建镇龙囚玄阵是自己的天定使命,那么这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胡仙仙在小客栈住下来,一是打听关于马钻子和翁家寿的事,二是冷静想一下自己该怎么做。 她很快打听出马钻子是受了伤流落到此的,他打架极狠,全不顾自己性命而混成个没人敢惹的痞子。 后来,有人要刺杀诚郡王,赌到大半夜才回住处的钻子正好发现这个刺客。钻子报讯让诚郡王躲过一劫,诚郡王给他本钱开了赌坊。 钻子还从那刺客身上搜出毒砂,从此学会配制毒砂。他靠撒毒砂,混成寥州一霸。 胡仙仙细细想来,钻子那天说的话应该有大半可以信,那么胡海容说的话就根本不可信了。 胡仙仙抿着茶轻叹,果然最毒妇人心啊。胡海容,我爷爷的爷爷和你那爷爷的老爹可是亲兄弟呢,血缘虽隔得远了,可到底都姓胡啊。当然,她在感慨这些的时候,忘了自己也是“妇人”。 胡仙仙也很快打听出翁家寿确实曾在一个黑矿当过工头,但他太懒,又爱赌爱嫖,已经被矿主赶了出来。翁家寿如今在城里半乞半偷,寄居在一座破城隍庙里。 胡仙仙猜测那座城隍庙就是泥蛋曾寄居的地方,她还记得路,但她没有立刻去找翁家寿。她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去找翁家寿,找到他后又该怎么做? 胡仙仙想了很久没想出个名堂,她觉得自己没有报复的快感。因为父亲和兄长如今都过得还不错,而翁家寿却流落成了这样,打他杀他都没意思了。 胡仙仙自嘲地一笑,心说:算了,我是悟不透那些事的。我也许只是无聊了,想找些事做。我不敢冒大险,做大事,我怕连累家人啊,只有弄些杂事做。唉,难怪那些神奇大侠不是孤儿就是弃儿,这样才能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啊。 胡仙仙在城隍庙周围转了三天,每天都会带些酒菜去。在那一带混的乞丐都和她熟识了,包括翁家寿。 一天傍晚,胡仙仙待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又给了他们些铜钱让他们去赌。翁家寿也高高兴兴的要出门,胡仙仙拉住他。 翁家寿不明所以,胡仙仙又塞给他一块碎银说:“我能买消息吗?” 翁家寿把银子瞧了又瞧,“行啊,我就知道你招待我们是有事儿求我们。” 胡仙仙指指庙门口的台阶,两人一起坐下,胡仙仙问:“我听他们说你叫翁家寿,以前家里还挺有钱的,怎么落得如今这样?” 翁家寿苦笑一声:“怎么落得这样?我真不好意思说……” 胡仙仙拍拍的肩,“论年纪呢,我该叫你一声‘大叔’的,就不提你的伤心事。你是陵州人,认得陵州胡家族长胡海忠?" “认得,还挺熟。他呀,是个守财奴。他为了钱狠心让他妹妹和未婚夫退婚,嫁给顾长恩。可顾长恩的生意遇到难处了,他又想让他妹妹再改嫁别人。" 胡仙仙听得有些疑惑,“不对呀,他妹妹是叫胡海容?她如今还是顾夫人。” 莫家寿瞟一眼胡仙仙的小包,胡仙仙又递给他一块碎银。他接着说:“这顾长恩也是个精鬼,哪像贺登泰那么好欺负?顾长恩发狠卖了在陵州的产业,去京城开店,不但没倒下去,反而越来越有钱。” 胡仙仙把翁家寿说的话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你说胡海容先前的未婚夫叫贺登泰?他是不是一个皮肤黑黑的马脸道士?” 翁家寿大笑起来,笑了好久才喘着气说:“倒是听说贺登泰后来心灰意冷当了道士,可他怎么会又黑又是马脸呢?贺登泰是个俊秀的白面书生,要不然怎么会让胡海容念念不忘?” 胡仙仙轻声咕噜一句:“找我办事的人明明是个马脸道人……”她是故意那样说的,好让翁家寿以为她是被雇佣去整顾长恩的。 同时呢,胡仙仙也觉得确实奇怪,那张老道是个满脸褶子的马脸老道,胡海容怎么会和他勾搭成奸?胡海容虽说已近四十岁,但肤白腰细,举动之间更有一种华贵娴雅的气质,实在不太可能看上那个又老又丑的神棍。 翁家寿掂着手中的银子说:“原来你是他们请的人,嘿,想弄顾长恩的人可真不少。唉,想当年我也是被他哄了,才干了些没名堂的事,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说着又很认真地对着胡仙仙一拱手,“我有十多年没见过他们了,真不太清楚他们的处境。姑娘,请你向别人打听消息。” 胡仙仙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准备走了。 “没啥,能弄清楚我的东家和姓顾的有过节就行。我们不接没冤没仇就整人的活儿,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得。翁大叔,你以后要有了冤屈,也可以找我们,你要没钱,我们可以不收。” 胡仙仙只是胡乱说的场面话,翁家寿倒挺认真地接话:“说得轻巧,你们来无影去无踪的,上哪儿去找?” 胡仙仙顿住准备迈开的脚步,觉得翁家寿话里有话,“你真有冤屈?” 翁家寿看一眼她,似乎有话要说,眼珠转了两转又摆手让胡仙仙快走。 胡仙仙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怕我们解决不了?你的对头很厉害?” 翁家寿闭上眼睛,低声说:“是厉害啊……你们是劫富济贫的游侠……唉,你们能打得过神仙吗?” 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你得罪了神仙?” 翁家寿却很慎重的看看周围,再看看已掉漆褪色的城隍塑像,“你相信这庙里的城隍是三年前被别的神仙赶走的吗?” 胡仙仙一皱眉,“我信!两年多前我来过这儿,那时候这庙还没这么破败。” 翁家寿凑到胡仙仙耳边说:“我就是得罪了那个又狠又凶的神仙……唉,我怕呀……可顾长恩居然不怕他,还说这个神仙能帮他发大财……” 翁家寿的脸都有些发白,似乎一想起那个“神仙”就让他害怕。他说:“顾长恩一听说我遇到个神仙,就让我带他去见神仙,还答应帮神仙做事。你知道那个神仙要我们做什么吗?” “做什么?” 翁家寿慢慢说:“他要我们去拐胡大仓的儿子出来……唉,胡大仓是个实诚人,我不想害他。可我怕呀,我以为这神仙是要吃了胡大仓的儿子,吃不着小孩就会吃掉我……” 胡仙仙的心口发紧,“你,你不是为了钱去拐卖小孩儿?是有人逼你那么做?” 翁家寿捂住脸,嗡声嗡气地说:“这些事在我心里堵了好些年啦,我真想有人能弄倒那个神仙。我也不用这么到处流浪……就是死,我也想死在家乡……” 胡仙仙心头直跳,她冷着脸问他:“那个神仙长什么样?为什么要拐走胡大仓的儿子?” 翁家寿答道:“我哪见过神仙?每次都只看到一个黑影儿……唉,神仙说胡大仓的女儿是妖怪变的,拐走他儿子是为了不让他儿子被妖怪吃……” 胡仙仙的手攥得紧紧的,压抑着情绪问:“胡大仓的女儿是妖怪?” 翁家寿抱着自己的头揪着头发说:“我知道那个神仙肯定是邪神……我和胡大仓一家人挺熟的,他的女儿怎么会是妖怪?” 胡仙仙的心如被针扎油煎,她想不到家人的悲惨遭遇竟然都是因自己而起!父兄的一切遭遇都是别人针对自己而设的局!看来自己真的是个霉星啊。 她愤愤地想这个所谓的神仙是谁呢?是传说中的黑龙臧玄蛟?臧玄蛟并未复活,那到底是谁?让她的父兄受苦又能让设局的人得到什么好处? 第八十八章 顾府出事 翁家寿见胡仙仙出神的想着什么,似乎没听他讲的事,就没了说下去的兴致。 “算了,你们也不会相信的。我都不相信自己干过那些荒唐事。唉,不过呢,好在我如今虽说落魄得很,那个神仙却是好些年没来找过我了……” 翁家寿伸伸懒腰准备去睡,“姑娘啊,你也快回客栈。” 胡仙仙拉住已踏进屋的翁家寿,“怎么样能见到那个神仙?” 翁家寿把胡仙仙上下打量一番,“你也想靠他发财?你可不知道那个神仙有多可怕!我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真不想再惹他。” 胡仙仙看出翁家寿是真的在害怕,就和言悦色地说:“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除去他。” “你?”翁家寿笑起来,“别给自己找麻烦哦。唉,看你对这事儿还真上心,我就细细告诉你我怎么遇上这神仙的。你听了就知道,我怎么就那么害怕。” 胡仙仙和问翁家寿坐进屋里,围着火堆说起来。 翁家寿当年把家产败得没多少了,就剩下一栋大房子。他也知道自己浑,看着空荡荡的大房子,他就想兴许把房子卖了,弄些现银能做点什么小生意再发家。 翁家寿本以为祖上留下的这栋大房子只剩空架子就不好卖,没想到只过了几天就有个从京城来的客人用三千两银子买下。这个客人连价儿都没讲,就当场给足了银票,并且见翁家寿一时没找到住处,同意他暂时住在原来的房间里。 翁家寿对这位出手阔绰的京城来客很感激,也对他每日晚出早归却不知忙些什么的行为感到好奇。 翁家寿以为他是飞贼大盗,因为做生意的人都是早出晚归而不是晚出早归。翁家寿竟然起了要入伙的心思,有一天晚上他尾随这位京城来客出门。 翁家寿跟着这个人一路出了北门,到了善福寺外的时候他把那人给跟丢了。翁家寿只好在善福寺柴房借宿一晚,但不甘心的他没回城,就在善福寺外等了一天。 等到第二天晚上,翁家寿就藏在善福寺后面的芭蕉林中,一直盯着绿蜡河上的小桥。 三更时分,那京中来客果然从桥上出现,只是那人并没有穿飞贼大盗的夜行衣,就是平常装束。翁家寿尾随这人一路到了高家村,这人在高家村外交了些什么东西给一个高瘦的头陀就返回。 翁家寿很想不通,这人到底是给了那个头陀什么东西?怎么会送点东西就发大财?翁家寿藏在村外想弄清楚情况,结果被村里人发现,毒打一顿后赶了出来。 翁家寿浑身伤痕,又窝了一肚子的火,闷头闷脑的一阵乱窜。到了天亮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走的根本不是出村的路,而是到了青龙山的密林中。 翁家寿迷路了,在山林里乱跑乱爬,没有遇见一个可以问路的人。到了晚上又累又饿的他看见一处地方有灯光,就毫不犹豫的向灯火所在跑去。 那地方是一所古祠,翁家寿一进门就发现祠堂正中的供桌上供有糕点瓜果,他不客气地拿起来就吃。吃完之后,倒头就睡。 睡着后的翁家寿在梦里看见一个黑影责怪他偷吃自己的供品,又要求他去找人。翁家寿醒来后就准备走,一场梦谁会当回事? 可翁家寿正要走的时候看见供桌上又摆满了糕点瓜果,这深山老林的,又是大晚上,谁会来上供?更让翁家寿惊奇的是,他在一盘绿豆糕之下看到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寥州城外一处地址,正是翁家寿梦中黑影要他去找人的所在之地。 翁家寿吓得想跑,可一动脚就被绊倒在地,他看到一股黑气绕着自己的双腿…… 胡仙仙听了后,知道那高家村的头陀就是佘日茫,古祠就是黑龙祠,让翁家寿去找的人就是鄂日浑。 只是,胡仙仙不知道京城来客给佘日茫送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黑影是谁。她猜测这个京城来客也是和翁家寿一样被控制的普通人,而那样东西应该是从各方集来可以令黑龙早日重生的灵物。 翁家寿见别的乞丐陆续回来就不再多说,胡仙仙也向他们告辞。 第二天,胡仙仙来找翁家寿,她说要带他上京城找顾长恩。翁家寿死活不愿意去,胡仙仙只得威胁他,要是不去就杀了他。 翁家寿一路之上都怪自己多嘴惹事,胡仙仙也懒得和他多说,找了辆马车一路疾行。她得知顾长恩和黑龙祠的人打过交道后,就急着想见顾长恩,好从他口中多问些情况。 二人赶到京城顾府之时,只见顾府门匾两旁挂着白灯笼,门上沾着白纸花。胡仙仙心里一“咯噔”,知道事情又出了意外。 胡仙仙带着翁家寿来到门口,看门的人一见她就哭诉:“仙姑啊,你可回来了……都怪我们老爷不听你的话呀……" 胡仙仙问他:“这是怎么了?这丧事是给顾长恩办的?” 看门的人抹着眼泪说:“可不是给老爷办的……唉,他们的商船翻了,带出去的人全掉进水里……死了十多个人,三姨娘连尸首都没找到……” 胡仙仙僵着脸问:“顾长恩就那么死了?” 听她言语中毫无怜悯之意,看门的人有些生气:“你还嫌我们老爷死得轻松是不是?唉,十多条人命啊,我表哥跟着一起去,也淹死了……唉,走之前我们还商量着多挣些钱就回老家合伙开个小酒馆儿的……” 胡仙仙心里发堵,她不再听这个看门人的哭诉,扯着翁家寿往内院走去。 翁家寿挣脱开她的手,半疑半惧地问:“你……你不是顾长恩的仇家找来整他的杀手……你到底是谁?” 胡仙仙冷冷说:“我是胡大仓的女儿,就是那个神仙口中的妖怪。” 翁家寿先一愣,然后大笑起来:“躲不过,躲不过啊……该来的总会来……唉,你杀了我!" 胡仙仙摇摇头,“你不值得我杀。” 翁家寿跪下来,带着哭腔说:“求你杀了我,死在你手上我也不觉得冤。我是死也不想见那个神仙了,我不想和顾长恩一样莫名其妙的死……还要连累其他人死呀……” 胡仙仙拉起翁家寿,“你想错了,顾长恩不是那个神仙做怪害死的。” 翁家寿弓着腰惊疑不定地望着她,她拍拍翁家寿的肩:“算了,看你还知道后悔、知道惭愧,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走,你帮我看看哪一个人是贺登泰。” 翁家寿也是混精了的人,一听胡仙仙这样说就舒了口气,立即反应过来:“顾长恩是他们两个人合伙害的?” 胡仙仙冷笑一声,算是默认。 到内院找到灵堂,胡仙仙见胡海容抚棺垂泪。棺材前跪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应是顾长恩在外求学的儿子。 胡仙仙在灵堂中看了一圈,没见到张老道,只得依风俗先向死者上香。 胡仙仙上香的时候胡海容假装没看见,倒是那个少年起身向胡仙仙道谢。 翁家寿盯着那少年看了又看,胡仙仙也注意看这少年。他眉清目秀、神情悲凄、举动文雅,没有半分顾长恩那土财主的样子。 胡仙仙和翁家寿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找到了和自己相同的疑问,也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胡海容见了他们的神情,就阴着脸走过来:“二位贵客请随我到客厅喝茶。”又回头吩咐那少年,“思哲,娘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可也别太伤心。你要累坏了身体,娘可怎么办?” 他们三人到得客厅中,胡海容挥手遣去丫鬟,“说,你们来此有何目的?” 胡仙仙没想到胡海容这么爽快,也就直说:“我们想见见贺登泰。” 胡海容倒愣了愣,“见他?他如今不在京城。” 翁家寿抢着问:“那他去了哪儿?” 胡海容傲然说:“你们要钱,我可以给。别的,无可奉告。” 第八十九章 逼问下落 胡仙仙没说什么,她不想要挟别人。可是不要挟别人又达不到自己目的,她向翁家寿望了一眼。 翁家寿心领神会,他笑嘻嘻地对胡海容说:“钱呢,我?们要一点儿就可以,这个其他呢……唉呀,顾少爷长得可真是个俊秀后生……” 胡海容不耐烦的重重放下茶杯,“要多少钱,赶紧说个数,我儿子长什么样关你什么事?” 翁家寿慢抿一口茶,追忆起当年,“顾家真是阔气呀,这茶得二两银子一两?想当年我翁家最兴旺的时候也只喝十两银子一两的茶呢。说起当年呢,我就想起当年我还真喜欢过你。可惜你呀,一心的只想着那个白脸穷书生贺登泰……” 翁家寿胡扯乱扯,胡海容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胡仙仙暗自好笑,也暗自着急,这翁家寿得扯到什么时候才能扯上正题? 胡海容被翁家寿说得实在忍不住发怒了,“翁家寿,你再不给我闭嘴,我让你出不了顾府的大门!” 翁家寿从椅子上弹起来,“呀呀,吓死我啦,不敢乱说,不敢乱说了。”他嘴里在求饶,却一副嘻皮笑脸的猥琐相。 胡海容唤来丫鬟,交待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丫鬟捧着一个描金的小匣子进来。 胡海容让丫鬟退下后,对他两人说:“这里面是两千两银票,你们分了。” 翁家寿打开匣子,拿出银票揣进自己怀里,“多谢顾夫人。嘻嘻,海容妹子,我有本钱了,我一定好好做生意。等我发了财我就来找你,你可不能先改嫁给别人啊。” 胡海容懒得再搭理他,冷哼一声。 胡仙仙向胡海容一摊手,“我的那份儿呢?你们商量着以后的事,把我倒撂一边了。” 胡海容说:“我说了让你们分的,你问他要。” 翁家寿捂住自己的胸口,耍赖说:“就一张银票怎么分?撕成两半儿呀?” 胡海容一拍桌子,“你们装疯卖傻的耍弄我,真以为我们如今孤儿寡母就好欺负吗?” 翁家寿涎着脸笑说:“我们哪敢欺负你们?孩子他爹能饶得了我们?我听说他如今的本事大得很呢。” 胡海容的脸上现出一抹傲然神色,“知道就好,还不乖乖离去?他如今道法高强,要取你们的小命儿也是轻而易举。” 胡仙仙看一眼故意装懵的翁家寿,知道他所说的“孩子他爹”指的是贺登泰而不是死去的顾长恩。而胡海容得意之下所说的“道法高强”之人也是指贺登泰,她是间接承认顾思哲是贺登泰的骨血。 胡仙仙笑拈着她话里的字眼儿,逼她再透露些情况:“顾老爷不是刚死吗?我们还怕他变厉鬼来吓我们。怎么听你这意思,他没成厉鬼,反而是去修道了?” 翁家寿最讨厌别人威胁他的性命,听胡仙仙这样说回过神来,帮腔道:“是呢,难道顾长恩是假死?” 胡海容自己说漏了嘴,心下难免慌乱。她潜意识里就没把顾长恩当丈夫,此刻他们追问,她才绞着手绢故作哀切委屈地说:“你们……你们怎能拿已故之人,乱开玩笑?” 翁家寿给胡仙仙使个眼色,二人起身要走。 翁家寿边往外走边说:“顾家在陵州乡下还有些亲戚呢,也不知道他们得了消息没有?我们反正也要回陵州,就去跟顾家的亲戚们说一声,顾长恩可留了不少钱给他儿子,可他儿子还小也不知守不守得住财产。要帮顾少爷打理家产,可不还得靠他们那些老亲戚呢。” 翁家寿说着话,他和胡仙仙的脚步放得很慢,他们在等胡海容主动告知贺登泰的下落。翁家寿说那些话是笃定顾思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世,胡海容肯定不希望他们将那些私密事宣扬出去,更不想让儿子因此受伤害。 在他们将走出门时,胡海容还是没有任何举动。就在他们即将跨过门槛时,心中已万分失望的胡仙仙听得胡海容说:“你们要见贺登泰有什么目的?” 翁家寿重重喘了口气,他转回头说:“我们和他无冤无仇能有什么目的?就想见见他,叙叙旧。” 胡海容摇摇头,表示不相信翁家寿的说辞。 胡仙仙拧眉想了个借口说:“我想知道他是不是那个张老道,想问他怎么会拜入鄂日浑门下。” 胡海容一声轻叹,对胡仙仙招招手,示意她随自己来。胡仙仙跟着胡海容往另一所院子走去,翁家寿在客厅中等待。 走入一个僻静的小花园,胡海容在花园假山旁的一个小凹洞中左拧右转几下,假山开了一道仅容一人弓身通过的小门。 胡海容在前,胡仙仙在后,两人进入小门之内,小门随即关上。二人在洞内密道行了约半柱香的时间,就来到一扇石门前。胡海容拉了拉门边的铜铃,立刻就有人开门。 门一打开,胡仙仙却发现门后的人不是张老道而是账房张先生。胡仙仙心里一阵疑惑,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可已来不及细想,只得硬着头皮进门。 进门之后正是顾家绸缎庄东街分店后的小客厅,胡仙仙曾在这里打过顾长恩的。胡仙仙和胡海容在桌旁坐下,张先生看了胡仙仙一眼,眼神中满是惋惜之意。 他们待了一会儿,张老道到来。胡仙仙一见张老道进门就觉得有一股杀气袭来,她心念一动,慧心玉剑飞刺向张老道。 张老道没有摆出那天的繁复花招,而是猛吸一口气凌空而起,避开慧心玉剑。 慧心玉剑再向半空中的张老道刺去,张老道这次却连避也不避。他先吸入一口气后并没有呼出来,而是不停的在吸气,转瞬之间他已胀如大鼓。慧心玉剑刺中了张老道的左肋,可竟然没有伤他! 胡仙仙心中暗惊,这慧心玉剑可是连佘日茫的强悍本体都能穿透的呀!难道张老道的凡人之躯能比金蟒之体还坚韧? 胡仙仙见无法伤张老道,此刻也顾不得道义了,回身一把揪住胡海容,要挟他:“信不信我能比你快?” 张老道缓缓从空中落地,落地之后他就恢复平常身形。他说:“不是我不饶你!我早交待过海容,你若是去而复返,就多给你些银子。你若是硬要对顾长恩的事寻根究底,就只能带你到这儿来。” 胡仙仙认为他们是怕谋害顾长恩的事暴露,可自己根本就不是来为顾长恩喊冤的,她觉得心下一松。 胡仙仙说:“顾长恩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必为他寻根究底?” 张先生看一眼张老道和胡海容,“姑娘呀,那你到底为什么来呢?他们也是不得已的呀,你没必要来搭上自己的命呀。” 胡仙仙看向张老道,“顾长恩是不是求过神仙?你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事?你也求过那个神仙,通过这个神仙你才得以拜入鄂日浑的门下?” 张老道一笑,笑得有些可怕,“你也想找他?你也想学最快又最强的法术?” 第九十章 无路可退 胡仙仙笑笑,“我说我不是想学法术,而是想让自己散去法术,重新当一个平常人,你信吗?” 张老道竟毫不犹豫地说:“我信!我也想变回穷书生贺登泰,可惜那不可能。” “说说,我只想听听你们的故事,从你们的故事中了解一些你们所说的那个神仙的故事。”她坐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贺登泰的杀气消退了很多,他们彼此不再有极强的对立性,开始说起往事。 贺登泰父亲曾经在朝为官,胡海容与他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贺登泰父母早亡,贺登泰又体弱多病,家产渐渐衰败起来。 在他十八岁那年,同族的亲眷又硬借了他父亲留下的遗产去开磨房。等他去要求他们还时,他们却说开磨房是便利大家的事,都捐了银子的,怎么能让众人还钱呢? 贺登泰说到此处时冷笑一声:“那些大伯,婶娘一家只捐了几个铜钱,磨房可以说是我一家出钱盖的,可是却成了贺家公有的产业。更可气的是,我去舂米磨面还要倒给他们交工钱。” 张先生叹一口气说:“他们确实做得太绝情了,要不是这样,登泰也不会错过第二年的会试。凭登泰的才能不说铁定中状元,考个进士是绝对没问题的。唉,他要是中了进士,也就不会被胡家退婚……” 此事有些杂,胡仙仙忙问清楚些:“我问一下,你们的意思是贺家同族的其他人耗光了贺登泰的钱,让他没有盘缠上京赶考?” 张先生说:“是啊,这挺简单的道理啊。” 胡仙仙的心中一激灵,想起一件事。 “我突然想起来,我记得我十岁左右的时候陵州城郊贺家村发过一次大瘟疫,两百多人的村子死得只剩十几个正巧在外地去的人。奇怪的是,那么可怕的瘟疫让陵州城人心惶惶,可最后竟然没有蔓延开,其他地方没有一个人死于瘟疫……” 贺登泰笑起来,笑声像夜枭似的怪异:“你在猜测那不是瘟疫,对不对?哈哈……当然不是!是我放的毒……" 还真是如此,胡仙仙攥紧了手,这个贺登泰的心真是扭曲得可怕,只因少数人害他就毒死所有村民。当年还放言说是得了瘟疫,如果今天没有听他说起此事,也只能和其他人当那是个谜案。 她又想起顾长恩的事,那船的伙计们可谓无辜枉死。纵然自己不是主犯,但若不是自己在顾府胡闹,贺登泰和胡海容也许没那么轻易得手。 胡仙仙心潮起伏,她还是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些,因为这个贺登泰确实不好对付。 她又轻声问:“那些人死了就死了……你到底是怎样遇上那个神仙,得以成为鄂日浑门徒的?” 贺登泰没有回答,胡海容的神色却越来越悲戚,带着哭腔说:“怪我……都是怪我……我生下思哲后,顾长恩对我也防得没那么严了……我就偷偷和福哥联手想搞垮顾长恩的生意……” 胡仙仙挥挥手让胡海容先不忙说,她疑惑地问:“福哥又是谁?还有,当年顾长恩在陵州的生意做不下去不是你大哥胡海忠在打压他吗?” 胡海容看向张先生,张先生说:“我就是贺登福,是登泰的远房叔伯哥哥。当年我父母早亡,叔父为官之时把我留在他身边做事,还让我读书,对我恩重如山啦。叔父亡故之后,我就一直在京城谋生,所以不少陵州老家的人都不熟悉我。” 胡仙仙点点头,明白了个大概:“你是个感恩的人,而陵州老家的人都几乎忘了你的存在。所以你能潜入顾家,帮着他们向顾长恩复仇?” 贺登泰一声冷笑,贺登福也苦笑一下。贺登福说当年他们只是想搞垮顾长恩的生意,捞一点钱就让贺登泰和胡海容带着思哲远走高飞。 但是他们没想到顾长恩会遇到神仙?这个神仙让顾长恩到京城做生意,又出了很多的馊主意,让顾长恩的家业不仅没垮还越来越兴旺…… 事情更复杂了,胡仙仙看向贺登泰问他:“这种情况让你很着急,你就暗暗追查顾长恩到底有什么神仙相助,是不是?结果,你发现了顾长恩的秘密,你为了扳倒他,你答应那个神仙很多条件是不是?” 贺登泰的神色很复杂,他没有回答胡仙仙。但从他表情中可以看出,事情就是那样,并且那个所谓的“神仙”提的条件一定是常人难以接受的。 “怪我……是我害了登泰……都怪我逼他去见那什么神仙……都怪我……”胡海容突然大哭起来。 贺登泰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厉声说:“怪你什么?没有神仙相助,我怎么会有今天的强大?哼,鄂大师说顾长恩可以用他的商船为我们运送很多不方便别人运的物品,要不是他有利用价值,我早撕碎了他!” 胡海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她望着贺登泰的眼神中满是关怀和担忧,但这关怀和担忧中又含有一丝恐惧:“可你一辈子都要受神仙的控制啊……你才三十八岁呢……已经……” 他一声怒喝打断了胡海容的话,“你嫌我丑了,老了!哼哼,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些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啊?”说着就揪住胡海容的头发,瞪着她。 胡海容没有挣扎,她轻轻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流着。 贺登福不敢去拉贺登泰,他单腿跪下劝道:“登泰,你懂海容不是那个意思……你清醒一点。我们是怕你的寿命都被神仙耗尽,到最后你就不是你了啊……” 从这些对话中,胡仙仙明白贺登泰为什么那么强大了,那不是修炼的结果,而是他的生命与“神仙”在共享,因而他有部分“神仙”的功力。 此地不宜久留,既已清楚这说不清是什么的“神仙”,确实是从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在左右自己的人生,那么必须要找龙啸风他们商议如何解决才行。 胡仙仙屏住气息,向通往外面店铺的小门退去。她以为正在怒恨情绪中的贺登泰不会发现自己的意图。 可她刚退到门边,贺登泰已冷笑着转头看向她,“你以为你真是来听故事的?” 胡仙仙的手已摸到门,她干笑着:“要不然呢?我可没想过要管闲事呀?你不用担心你们的事被人发现。” 贺登泰放开胡海容,轻拍她的脸,语气傲然、眼神宠溺地说:“海容,乖乖的和福哥坐在旁边看,看看我如今有多强。” 胡仙仙猛地拉开门,可她还来不及跨出去,贺登泰已经扑来。 逃跑是来不及了,胡仙仙只得召出慧心玉剑抵挡。慧心玉剑向膨胀成鼓一样的贺登泰刺去,胡仙仙又急忙侧身抓起一把茶壶向胡海容掷去…… 为了胡海容不被茶壶砸伤,贺登泰一脚踢向茶壶,茶壶碎裂于地,但他也被慧心玉剑刺中! 胡仙仙知道慧心玉剑伤不了他,她只是想让他分心救人,他一分心,就能阻挡他一下,她好飞上房梁。她想试试能不能冲破屋顶,从屋顶逃出。 掠上房梁的胡仙仙没有立即打碎瓦片准备逃跑,她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竟在一刹那间忘了险境。 胡仙仙看到贺登泰的衣服被慧心玉剑刺破,而他衣服已被胀大的身体撑得绷紧。在他一脚踢向茶壶的时候,衣衫碎裂散开! 他那身体不仅像个圆鼓一样大,而且身上满布如老树皮一样的粗糙裂纹,这些裂纹的缝隙里全是血丝。更可怕的是那些裂纹的缝隙越来越大,血丝很快变成了一道道渗血的血口子…… 贺登泰的手和脸也开始布满裂纹,他滴血的、如鬼爪一般的手抓向胡仙仙,语气阴寒喝道:“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跑不了的!” 第九十一章 永恒之境 胡仙仙的腿瞬间疼得她一身冷汗,那种疼不只有腿骨碎了一般的撕裂痛,还有一种被烧灼的火辣痛。 胡仙仙知道自己是跑不了的,这个贺登泰的样子变成这样,他那手渗出的血肯定有毒。 胡仙仙趁自己痛得将要晕过去前,瞟了一眼贺登泰,得手的贺登泰眼中有一种嗜血的狂热,这狂热中又有些难以忍受的痛苦在显露。 胡仙仙脑子一激灵,她想到贺登泰发功之时自己肯定也是痛苦万分的。她使出仅有的一丝力气御使慧心玉剑扎入了贺登泰的手臂血口中,让他更痛苦一些,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终究,胡仙仙被贺登泰拖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她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已碎裂,自己的灵魂将要飘走。 但她心中还是有一点欣慰,毕竟伤了贺登泰,知道了他的弱点。只是,可惜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胡仙仙就要昏昏沉沉的任由生命消逝之时,她被一种冰冷的刺痛惊醒。她不得不睁开眼睛,眼前是血流如注的贺登泰在满地打滚…… 胡仙仙的耳朵因疼痛而嗡嗡直响,听不见贺登泰发出的声音,但从他大张着的嘴型可以看出他正在痛苦的嚎叫。 胡仙仙觉得有人在为自己扎银针,用力侧转头去看,是骑走她大耳朵驴的那个狐精,三千岁! 胡仙仙想要弄清目前的状况,使劲的想起身。 三千岁在她眼前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乱动。 胡仙仙乖乖的不动,三千岁帮她揉了揉耳朵背后的翳风穴,又轻轻的堵住她耳朵眼一小会儿。 胡仙仙觉得耳朵里的“嗡嗡”声小了些,他低声说:“你不要乱动,能听清我说话就眨一下眼睛。” 胡仙仙觉得耳朵有种闷痛感,但总算能听清三千岁的声音,同时也听到了贺登泰的刺耳嚎叫和胡海容的哭声。胡仙仙眨了眨眼睛,三千岁长呼出一口气。 三千岁坐到地上,对她说:“幸好我刚巧到了京城,也幸好听风还念你的旧情。要不然那个血奴不把你撕成碎片,你也得中毒血死去。” 胡仙仙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表示自己根本不清楚三千岁在说什么。 三千岁叹着气,“你好像什么都不懂,你怎么修到天仙位的?唉,当然了,你要懂了,我也就骗不到听风了。” 胡仙仙听到一声驴叫传来,头使劲向外偏。她想看看,大耳朵驴是不是三千岁所说的听风。 三千岁轻移她的头,“不要乱动,我只是暂时控制了你的毒素,乱动会让毒素蔓延,只有想办法让你去青丘国才能解毒。” 胡仙仙想说话,一张嘴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又干又紧,只能发出一种嘶哑的怪声,根本说不了话,难怪三千岁让她用眨眼睛表达意思。 三千岁见她张嘴已知道她想问什么,告诉他:“那个人只是个被邪法控制的血奴,只能靠逼出毒血厉害那么一丁点儿的时间。你是见识太少了,才会被他毒到,其实以你的功力只需要跟他东绕西绕的耗时间,他自己就会流尽毒血而败。” 胡仙仙听得这样说,放下心来,可她心中又泛起悲凉的感觉。这个贺登泰自以为的强大,原来要付出这么痛苦的代价。 她很想看看贺登泰这时的样子,可她躺在地上斜了几次目光都没看见。 胡仙仙只听到胡海容在不停的哭喊,而贺登福在劝着她:“海容,你不能挨着他,他这会儿有毒的啊……” 三千岁长叹一声,劝说他们:“你们不用担心,他过一会儿就可以恢复平常的样子。只不过,你们以后还是该离这血奴远点儿,他到最后会失去神智,六亲不认的。” 胡海容带着哭腔乞求:“老神仙,求求你,求你救救登泰……我去官府自首,是我谋害亲夫……只要能救他,我宁愿受千刀万剐……” 三千岁说:“我是个狐妖,可不是神仙。还有呢,我得等人来接我们去青丘国呢。你们呢,可以求求让他变成血奴的人,解铃还需系铃人嘛。” “不能去!” 胡仙仙听到一声怪异的怒吼,应该是贺登泰恢复了神智。她听到贺登泰用这种有些可怖的声音吼:“不许去!他要是再缠上你和思哲我们就真完了!” 贺登福安慰他的声音传来,“不会的,我也断断不会让海容去的。” 三千岁有些尴尬地说:“我只是说说,没有要求他们一定去嘛。” 胡仙仙又听得“咚”的一声响,似乎是有谁倒在地上,紧接着听到贺登泰说:“你真的是青丘国的狐仙?我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家人……” 三千岁惊慌的声音传来,“快起来,快起来,我可受不起……这可真是我自找麻烦了,一事未了又添一事……” 贺登泰的声音都在发颤,说话声里夹杂着磕牙的声音,“福哥……我有些……砢……砢……忍不住了……快去给我拿五石散……" 胡仙仙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望向三千岁,三千岁对胡仙仙说:“唉,血奴要激发功力是很痛苦的。就算他此刻已经恢复平常样子,那种痛苦也不是常人可以忍受,他只有靠五石散来麻痹自己,减轻痛苦。” 胡仙仙知道五石散,那是一种服食多了会让人上瘾的药物。她不太明白这所谓的“血奴”是怎么来的功力,和那“神仙”有什么关系,是怎样的痛苦需要用五石散来麻痹? 三千岁轻叹着对她说:“他这样下去只会更快的死,只是也没有可解的法子,他只是让自己少受些苦罢了。让他变成血奴的人在吸取他的生命力,他的血液都是带毒的腐血,这些腐血中返传着那人的功力。要想激发功力,就得逼腐血流转。” 胡仙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干枯腐尸和一个鲜活年轻人相对站立,鲜血输向腐尸,腐尸渐渐复活的情形。她知道取人活气不可能这么简单,但应该就是这意思? 在她思索这些的时候,贺登泰传出几声似乎极畅快,却又似乎极痛苦的呻吟声,呻??吟之后他的痛苦应该减轻了很多。 贺登泰沙哑着声音说:“海容,给我喝点水。” 胡仙仙此时急切的想知道为什么贺登泰愿意受那样的痛苦也要杀自己,他应该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为了顾长恩去和他做对的啊?她很想趁贺登泰平静下来问个清楚,可她发不出声音。 胡仙仙不停的眨眼,嘴里发出急切的“咿呀”之声。 还好三千岁是个伶俐的人,懂得胡仙仙想表达什么,帮她问:“你们杀她干嘛?” 贺登泰说:“我本来没想杀她,最初海容来找我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顾长恩商场上得罪的人。我和海容只是想借着她闹事的机会,整倒顾长恩的小妾。然后呢,让他更信任海容,海容就可以慢慢地接手他做的生意。” 胡海容轻声道:“顾长恩帮鄂大师办了不少的事,这些年来,碍于鄂大师的面子我们不敢动他。我们就想,要是我们能接手顾长恩运送东西的事,那可是一举两得。” 三千岁连着“咳”了几声,“你们说清楚点儿,我听不明白这些事和这个傻乎乎的天仙有什么关系?” 贺登泰长叹一声:“这么说,我们的事本来和她毫无关系。是我被当成骗人的神棍关进大牢后,鄂大师来救我,然后从鄂大师嘴里知道了她的一个极特殊之处,我才起心害她。但那个极特殊之处也有点儿像是无稽之谈,我就和海容商议,她要是非得寻根究底就带她到这里来。不论鄂大师所说是不是真的,都要冒险一试。” 三千岁还是不太懂,胡仙仙自己更不懂。 三千岁要贺登泰直接说胡仙仙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想了想才说:“鄂大师说‘神仙’已经告诉他,不能直接杀害胡仙仙,因为她可以造出……还是维持……反正是有她就有永恒之境!” 三千岁惊叫一声,他似乎知道些关于永恒之境的事,“永恒之境?她可以让天地不灭?” 胡仙仙嘴角泛起一个苦笑,她可弄不清“永恒之境”什么意思。心中叹着:我可以让天地不灭?我自己都快灭了。就算是白回风不也灭了很久了? 贺登泰一字一顿地说:“是,‘唯一之神’需要她来开创属于‘唯一之神’的天地……这个天地再也不会有神佛,也没有轮回,是不变、不灭的……” 三千岁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想获得她的那一种永恒之境的力量……得到了的话你就可以不受痛苦,还可以随时都很强大……" 胡仙仙脑袋里乱得像锅粥,她在想那什么“唯一之神”是不是臧玄蛟?臧玄蛟当年确实死了,残魂都剩得极少,那是谁在操控这些?墨金冕还是段梦柔? 贺登泰的声音有些绝望,又有些庆幸:“可惜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获得……就算杀了她,那力量也不会属于我……还好,我出手的时候顿了一下,要不然又莫名其妙背条人命债……” 第九十二章 疗伤青丘 胡仙仙听了他的话,很想发笑,但一笑就觉得身上有种很僵很麻的疼痛感,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很有嘲讽的意味。 贺登泰可能是看到她这表情不善,他语气中满是惭愧地说:“我是真的不想害那些无辜的人……唉,说什么都晚了。求你们,求你们带福哥和海容,还有思哲去你们所说的青丘国好不好?” 三千岁连声反对,“我要带她去疗伤都得费很大一番功夫,怎么能再带其他人?” 胡仙仙听得“咚”?的一声响,应该是胡海容跪了下来,“我不走,我也走不了的。顾长恩娶的二姨娘看见我和登泰幽会,被我下毒给害死。我手上有血债,我是个恶毒的女人……” 胡仙仙又听得“咚咚咚”三响,应该是胡海容在向三千岁磕头,“老神仙,我和登泰做了很多错事,可我们的思哲是无辜的,他任何事都不知道。还有福哥,他只是背着顾长恩改了些账目,他真的一点儿血腥都没沾。求你们,求你们想办法救救他们。" 胡仙仙有点搞不懂他们有什么目的,因为就算他们出事,贺登福不也可以带着顾(贺)思哲远走高飞? 胡仙仙的眼睛眨了几眨,三千岁就明白她的意思,问他们;“你们让他两个走远些不就行了?何必来求我?” 贺登泰纵声长啸,凄厉的尖啸声像垂死的夜枭发泄着最后的怨怼之情。贺登福害怕他的尖啸声引来其他人,忙朝门缝外看了看。 贺登泰停止尖啸,声音低沉诉道:“若是能跑,我们早就跑了。如今顾长恩死了,但运送秘密货物的事还得做。我这个情形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以后这些事难免要落到思哲身上,我们不能让他再沾惹这些了。” 三千岁不停叹着气,应该是有点儿想帮忙却又无能为力。胡仙仙自身都生死未卜,更帮不上忙。 胡仙仙却抿着嘴,艰难的点了点头。她如今是帮不上忙,但也许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帮他们,胡仙仙不想放弃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胡仙仙知道自己早晚会和黑龙臧玄蛟他们正面交锋,而已经透露了所有真相的贺登泰是一个可信的探子。错过了这次机会,要再找一个能接近臧玄蛟他们所属一干人等,又还能信得过的探子可就不容易了。 更有一层原因,是她真不想让顾思哲那个单纯的斯文少年受父母之事牵连。贺登泰和胡海容有罪过,纵然是为了爱而无奈造孽,那也是罪过。可顾思哲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她真想帮他。 三千岁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想帮他们?你是不是脑子也中毒了?糊涂了?” 胡仙仙闭上眼睛,闭了很久,表示她坚持己见,是经过慎重考虑做出的决定。谁都会犯错,犯错之后最重要的是承担和悔改。有错有罪不惩戒,是天道不公;无错无罪而受惩,也是天道不公。 她固执己见,还因程浩风,她心底隐隐担忧他所做的一切终将造成难以挽救的恶果。只是,这种感觉不太明显,她觉得冥冥之中有力量指引她这么做。 三千岁“嘿嘿”直笑:“这可奇了,被打得差点小命儿都没了,你竟然还要帮他的亲人找出路。可你这副样子,你能怎么帮他们?” 胡仙仙的眼睛睁开,定定的看向房梁。 三千岁说:“你的意思是你自有安排,让他们先维持现状。” 胡仙仙眨眨眼,她正是此意。她觉得这三千岁真是能看透她的心似的,很可惜她和程浩风没有这种默契。 贺登泰和胡海容连声道谢,而后两人离去。 胡仙仙看向贺登福又看看三千岁,她想说翁家寿还在顾府之中,她怕再出什么乱子。 三千岁就问贺登福,“她是不是还带了什么人一起来?” 贺登福说:“嗯,我这就去给那个人一点儿钱,让他自己走。” 贺登福出门后,胡仙仙就闭目养神,静等青丘国的人来接。胡仙仙就这么躺着,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一觉醒来,胡仙仙看到的是绣着红莲的藕色纱帐。她有点懵,自己这是到哪儿? “醒了,醒了……”,一声清脆的娇呼传来,胡仙仙轻侧开头,看见一个蹦跳跑出去的身影。 胡仙仙闭上眼睛,鼻息中满是馥郁芬芳的香味,她猜测自己是不是在哪位大家闺秀的绣阁中? 一会儿后,一个微涩带腻的声音响起:“胡姑娘,你可算挺过来了。” 胡仙仙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美女,是个比她见过的所有美女都更美的男子。胡仙仙呆呆地想,这样的人,可算是倾城绝色? 美男子一笑,一笑之下更显温润俊雅:“你应该记得我,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哦,是不是三叔让你不要乱动?你放心,经过这七天治疗,你应该能行动自如,只是不能行气练功。” 胡仙仙猛然坐起来,“七天……”可话刚出口她就捂住自己的嘴,那难听的声音就跟鸭公叫一样,她可不想在这样的美男子面前丢脸。 胡仙仙记起这美男子就是白回风的六师兄列御风了。但那时的列御风经常披散着头发,无论做什么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虽然俊美,却没有美得这么惊人。 胡仙仙起身下床,立即有丫鬟来为她披上披风。胡仙仙向列御风鞠一躬,列御风握住她的手扶正她的身体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所中的毒只解了三分之一,还要半月左右的时间才能痊愈。" 胡仙仙点点头,向众人看去,只见些丫鬟不见三千岁,她想开口问三千岁在哪儿,却又不想发出那难听的声音。 列御风轻笑:“胡姑娘,你是在找我三叔?他有要事在身,此刻不方便见你,等你康复之后再向他当面致谢。” 胡仙仙不仅想谢三千岁,还有许多事想问他呢,听得列御风如此说,也只得做罢。 列御风又指着一个粉绿衣衫的婢女说:“她叫翠儿,以后就由她贴身伺候你。你在床上躺了七天,很闷?让她带你去花园走走。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胡仙仙点一下头,又鞠躬送他出去。列御风摇摇头,笑了一笑,带着一众婢女走远。 他一走,胡仙仙不再端着淑女的样子,哑着嗓子说:“翠儿,带我出去,我得去找三千岁。” 翠儿引着她出了这所开满海棠花的小院,走过一条两旁栽着葱兰、月桂的碎石小路,走上一座小桥。 小桥之下流水潺潺,有菖蒲,莎草长满河岸。翠儿指着小河下游的一处小楼说:“那里就是三王爷住处,你看。” 胡仙仙望望那隐约可见的小楼,“我要见人,你带我来望房子?” 翠儿一摊手:“我能告诉你他的住处都不错了,怎么敢带你去见他?胡姑娘,你不知道三王爷早就被软禁在王府中?他去年逃了出去,我们国主派人四处找他都找不到。要不是为了送你回来疗伤,他主动联系国主的人,我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 胡仙仙惊得退了一步,“他为了给我疗伤,就自投罗网?他那么好的人,列御风凭什么软禁他?” 翠儿往桥下走去,唉声叹气:“唉,如今可不是软禁了!怕他再跑,给他戴上了金枷、玉锁、银链子。胡姑娘,快随我走,我们到花园小亭子中歇歇。” 第九十三章 盛妆赴宴 胡仙仙随翠儿去往一处大花园中,只见花木繁盛,亭台精巧。可惜胡仙仙身体不适,心中又有事,没有闲情逸致赏玩。 一连四五天,胡仙仙过的都是由御医诊治、服药,再由翠儿陪着去花园游玩的刻板生活。 到得青丘国第七天的时候,胡仙仙身体已恢复了七八分,声音也不再嘶哑,列御风遣人来邀她赴宴。 翠儿从遣来的婢女手中接过新衣新裙,粉脂钗环等物,就让胡仙仙去沐浴。 胡仙仙正要解衣之时,翠儿端着一个小花篮走进来:“胡姑娘,还没放花瓣和香露呢,你别急,等备好浴汤之后我伺候你沐浴。” 胡仙仙捏着衣服,挺尴尬地说:“不必,不必,哪有洗澡还让人伺候的?那些花啊、香的,我也不要,给我弄点皂水就行。” 翠儿问,“皂水是什么?” 胡仙仙说:“皂水就是皂角熬的汁,青丘国不用皂水吗?” 翠儿说:“不用,皂角又不香。胡姑娘,还是让我伺候你,我们国主都很喜欢我为他沐浴的。” 胡仙仙的眼睛瞪起来,“什么?他可是个大男人,要你一个小姑娘帮他洗澡?” 翠儿脸色微红,“胡姑娘,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胡仙仙心说:是啊,列御风是青丘国的国主,这么做是无可厚非,可自己就是觉得怪别扭的。 胡仙仙止住要往浴桶中洒花瓣,香露的翠儿,“我不喜欢这些。求你了,好翠儿,去外面歇着。”她边说边推出翠儿,赶紧栓好门。 翠儿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胡仙仙就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换好衣服走出来。 翠儿说:“胡姑娘,你洗得可真快,我们国主要泡半个时辰呢。” 胡仙仙拧着湿头发笑说:“洗澡嘛,洗干净清爽就行了,泡那么久不怕把皮肤泡得起皱?” 翠儿抿嘴轻笑:“我们国主沐浴之时要先用温水洗净身体,再以糯米浆洗浴;然后泡在洒入新鲜花瓣的浴池中,最后将穿衣服时再用温水冲洗一次。” 胡仙仙“呵呵”两声,“糯米浆洗澡?你们国主也真够奢靡的。我听天方国的商旅们说过,他们的王妃用牛乳沐浴,你们国主要是在天方国肯定也是用牛乳沐浴?” 翠儿一边用绒布帮胡仙仙搓干湿发,一边接话:“我们国主曾经试过用牛乳沐浴的,但国主嫌牛乳有腥味。并且牛乳虽然能让肌肤滑嫩却也有油腻之感,是以不再用牛乳沐浴。” 胡仙仙“啧啧”两声,“牛乳啊,给他沐浴他还嫌这嫌那?” 翠儿并不觉得胡仙仙有讥讽列御风的意思,反而觉得是在夸他一般。 她答道:“是呢,我们国主的品味可不是那些番邦蛮婆能比的。我们国主说,糯米浆不仅有一股天然的甜香味,并且不涩不腻。还有一样特别的好处是糯米浆还能祛邪湿之气,让肌肤不生疮癣。” 胡仙仙“嗯”一声算是回答,她已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这位婢女的话。她视她的国主为完美之神,自己再怎么说,都是多余。 胡仙仙的头发搓干之后,她就要自己挽上髻,然后赴宴。 翠儿拦住她,“胡姑娘,你这样可不能去赴宴,得妆扮好。” 胡仙仙说:“我明白,出门的时候我不穿这身旧衣服,我穿那身金线修的道袍。” 翠儿拉住她道:“那也不行,你所需的衣饰,国主都已安排好了。来,我先给你梳头。” 胡仙仙连说:“不,不用……” 翠儿不由着她了,紧紧攥着头发开始绾髻。她头发被攥着想走也走不了,只得乖乖任由翠儿帮她梳妆。 等翠儿给她系好腰带之后,胡仙仙已经觉得自己气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不过呢,翠儿让她在大琉璃镜前照影的时候,她还是觉得翠儿确实很会妆扮人。 镜中人柳眉轻弯,桃腮粉嫩,一双杏眼顾盼生辉。胡仙仙觉得这模样都有些不像自己,再看头上双鬟如墨云斜飞,鬟上簪一支珠凤衔七宝钗,插三朵红、蓝、黄水晶小花,这样映衬得那张脸更显秀美清丽。 胡仙仙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道:“翠儿,你是给我梳妆打扮呢,还是给我易容了?” 翠儿笑着端详她:“易容怎能这样的自然?是胡姑娘本来就生得美,我们国主安排的饰物又正适合胡姑娘。你瞧,这身水蓝色的裙子多显身段儿,国主也没让你试过,他怎么就能知道你穿上刚好合适?国主真是心思细致。" 胡仙仙忍不住笑,“翠儿,你真是变着法儿的夸你们国主。这身衣装虽说好看,可有点儿束手束脚的。快带我去参加宴会,宴会完了我好换回自己的衣服。” 翠儿引着胡仙仙到了一处灯火辉煌的高楼外,一到楼下,就有几个穿金戴银的妇人热情的来迎接她们。胡仙仙也不知该怎么应酬,就任翠儿和她们说笑,自己就默然微笑装文静。 进到大厅之中又有一个美丽的红衣女子微笑着迎上来,“胡姑娘,快请。国主特意让我来迎你。”说完又对那几个妇人说,“你们退下,我和翠儿送胡姑娘上楼。” 那几个妇人恭敬地说:“是,红姑娘。”说罢就退出去。 红衣女含笑打量了一会儿胡仙仙,轻声赞道:“胡姑娘果然是仙女下凡,难怪我们国主提起胡姑娘就夸赞不已。” 胡仙仙客套着:“这位姐姐谬赞,仙仙真是惭愧。我一个跑江湖的浪荡人怎么比得上姐姐美艳大方?嗯,不知该如何称呼姐姐?” 红衣女带着胡仙仙和翠儿往楼上走去,边走边说:“胡姑娘叫我红儿就可以了。我只是国主的婢女,胡姑娘是国主的贵宾,我怎敢和胡姑娘相提并论?” 胡仙仙笑笑,列御风对自己如此礼遇,自己也不好再多说,免得驳了他的面子。 走入宴会正厅之中,灯烛之光反倒没那么耀眼,但正厅中也并不显得昏暗。 胡仙仙细看之下才发觉这厅中并没有点灯烛,而是以鸡蛋大小的明珠嵌在天花板上照亮。 列御风起座来迎胡仙仙,见她盯着明珠看,就问:“胡姑娘,可是觉得我太过奢靡?” 胡仙仙觉察自己失态,就说:“哪里?青丘国物阜民丰,国中奇珍异宝无数,怎么会过于奢靡?只是我见识浅薄觉得惊奇罢了。” 列御风微微一笑,还未说话,他们身后已传来几声朗笑。 胡仙仙回头一看,是个紫衣龙袍的俊朗男子带着几个娇美女子走来。 他边走边说:“胡姑娘说得对,我青丘国中这几颗明珠算得什么?本王闻不惯那蜡烛的熏喉味儿,也闻不惯油灯的闷烟味儿,这夜明珠是东海鲛族进贡的,正合本王心意。” 胡仙仙对这个大喇喇说着话,全当列御风这个国主不存在的王爷有些好奇,她看向列御风。 列御风微笑着,但笑容有些发苦:“这位是寡人的二哥,全功摄政王。” 第九十四章 华宴暗涌 胡仙仙一听这“全功摄政王”的封号,就明白列御风是个权力被架空的傀儡国主。她心中暗叹,难怪列御风洗个澡都要耗那么长时间,原来是无事可做,混日子。 这位王爷以大马金刀的跨坐姿势坐到席桌的主位上,俨然他才是正主:“胡姑娘,你不必客气。今天都是自家人聚会,没什么臣属在这儿,你可别拘束。” 胡仙仙轻提长裙坐到右方下首的位置,微低着头说:“谢王爷热情款待。” 摄政王爷得意地笑起来,“谢什么?本王让你不必客气的。你以前叫御风‘御风哥哥’,也该叫我御勋哥哥的。来、来,御勋哥哥敬你一杯酒。你来这些天,本王也没来得及去看你,这杯酒算是赔罪。" 胡仙仙端起酒杯,侧身站着,她有些羞怯的看向列御风。她并不是怕喝酒,别说如今可以行气化酒,就是未修道术之前,经营客栈的她也能饮个半斤。 胡仙仙是不明白列御风对他这位跋扈的兄长是什么态度,想探探列御风的意思。 列御风颔首微笑而言:“仙仙,你难道不记得了?你上次来青丘之时,我二哥可为了你推掉公事,特意陪你玩了三天呢。” 胡仙仙明白列御风还在韬光养晦,就仍旧一副娇弱样子,轻声细语说着:“我在红尘之中心智已是十分愚钝,对一千多年前的事确实记不真切了,还请御勋哥哥谅解。”说罢,满饮了杯中酒,又假意轻咳两声。 列御勋哈哈大笑,“我青丘国国民的寿数少则三千岁,多则八千岁,一千多年算什么?唉,可惜你当年执意要入凡尘。” 列御勋旁边的几位女子都从鼻孔里发出哼哼声,那眼神像要把胡仙仙生吞活剥了。 难道列御勋喜欢过白回风?她记忆中没这些事啊。就算有,也没必要恨上转了几世的她?胡仙仙没想到惹起了她们的醋劲儿,觉得很无奈又很可笑。 列御勋似乎觉察不出那些女人的妒意,对挨近他的一个女子说:“倩儿,你是嫂子,你可得敬仙仙妹妹一杯。” 名唤倩儿的女子强笑着起身举杯,“近日府中事务繁杂,没能早些迎候妹妹,这杯酒权当是给妹妹的接风酒。” 胡仙仙见这女子举止比另几个女子庄重些,头上戴满似要把脖子压短一截的钗环,猜测这女子应该是列御勋的正妃。 胡仙仙含笑满饮:“多谢王妃盛情。” 列御勋自己连夹几样菜大吃大嚼,又对他那几个侧妃说:“你们也别愣着啊,好好招呼仙仙妹妹,让她多饮酒多吃菜。” 他一发话,那几个女子就轮番的来向胡仙仙敬酒,胡仙仙也不好意思豪饮,连连向列御勋求饶。 列御勋哪里肯答应? 列御风见胡仙仙两腮酡红,眼神飘忽,怕她真被灌醉。他就笑向列御勋说:“二哥,仙仙她如今终究是凡体,没几分酒量的,我们改日再饮,如何?” 列御勋的脸色阴下来,训斥着:“这么大个国家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你又是个不揽事的国主,本王理万机,好容易才抽个空出来。改日,改日哪还有空?” 胡仙仙瞟列御风一眼,束着黄金嵌红玉的宝冠,身着明黄绣金龙的龙袍,比起在云华观学艺时披发素衣的模样更显高贵俊美,真可称世上无双。 而列御勋束着黄金嵌紫玉的宝冠,身着紫红绣赭龙的锦袍,虽不如列御风俊美,却也是丰神俊朗。 胡仙仙见列御风比列御勋要弱了几分气势,就斜坐了身子,以手支颐,做出半醉的样子说:“仙仙真是要醉了……可御勋哥哥百忙中抽空来和仙仙欢聚,仙仙又怎能不领情?” 列御勋笑起来,见列御风讪讪侧开头,他笑得更欢:“是嘛,要喝就喝个尽兴。来人,给胡姑娘满上。” 胡仙仙轻呷一口酒,又撑起身子,端上酒杯,一步三摇的走到列御勋身边:“御勋哥哥,仙仙也敬你一杯,谢哥哥的热情款待。” 列御勋连说:“仙仙,自家人何必客气?”说着,接过胡仙仙呷过一口的残酒一饮而尽,看着胡仙仙的眼神全是猥??亵之意。 胡仙仙心里暗笑,这些好色之徒也真是恶心,喝了沾别人口水的酒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见他们这般,列御勋的几个女人已是怒形于色。胡仙仙看看受够窝囊气的列御风,心想:让你们跋扈欺负我恩人,气气你们也好。 于是胡仙仙假装看不懂那几个女人的表情,捏着嗓子说:“大嫂子,几位小嫂子,你们是不是怪仙仙没有向你们敬酒啊?看你们满脸怒气,仙仙这就一?一向你们敬酒。” 旁边的婢女来斟满酒,胡仙仙端着酒杯一摇三晃地走。随着她脚步轻颠,她头上所戴的珠凤所衔坠子也跟着一颤一荡。 看着她那悠悠荡荡的样子已经气得几位侧妃咬牙切齿,只是正妃仍然端庄微笑着,她暗想这正妃果然沉得住气。 她就不信气不了这位正妃,离列御勋还有两步时就细腰一软往地上倒。 列御勋及时扶住了胡仙仙,她杯中的酒也及时泼在了那名唤"倩儿"的红绫百褶裙上。 倩儿的脸瞬时就青了,“你,你怎么不小心点?你当这红绫百褶裙是凡俗之人用蚕丝缝织的?这可是盘丝洞的蛛女用血蛛丝织的……” 胡仙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泫然欲滴的泪眼望向列御勋,“我说过我会醉的……这可如何是好?” 列御勋凶巴巴地说:“不就一条裙子吗?让盘丝洞的蛛女再送一条不就行了。” 倩儿好似不在乎夫君对其他女人的暧昧举动,倒对那条裙子宝贝得很,她不依不饶地说:“那可是血蛛丝做的!血蛛可得……” 列御勋狠狠瞪她一眼,倩儿忙把要说出口的话咽回去,不甘心地看一眼胡仙仙。 胡仙仙见他们神情异样,也懒得再装,轻推开列御勋:“不敢劳烦御勋哥哥。” 列御勋恋恋不舍地看她走开,胡仙仙走开几步又向他回眸媚笑:“仙仙刚才鲁莽扫了哥哥、嫂嫂的雅兴,自罚三杯向哥哥、嫂嫂赔罪。” 胡仙仙连饮三杯,他们也只得陪饮三杯。三杯之后,列御勋的有位侧妃酒量不佳,伏在桌上酣睡起来。 列御勋眉头微皱,倩儿忙说:“五妹酒量浅,失仪了。妾身这就带她回去醒酒。请王爷和国主、胡姑娘慢饮。” 她叫婢女扶着那侧妃,带着她们走出门。另几个侧妃也各寻借口走出去,只剩他们三人在桌上。 列御勋看胡仙仙的眼神越来越火热;列御风满脸焦急;胡仙仙也暗自后悔不该逞一时之快,惹了这个骄横王爷。 列御勋见胡仙仙有些千杯不醉的架势,也有些不耐烦,直说:“仙仙妹妹大伤初愈,还是早些歇息。也不知国主给你安排的客房可还住得舒坦?若是不舒坦,本王府上倒有几间房子还不错。” 胡仙仙“嘶嘶”两声,心想这列御勋也张狂了?当着国主的面就问“国主给你安排的客房可还住得舒坦”,这眼里还当列御风是国主吗? 突然又想到,这么张狂的人肯定事事由自己做主。那三千岁就不是被列御风拘押起来,而是列御勋授意拘押的。既然他是拘押三千岁,而没有直接杀害他,就有可能忌惮三千岁。 胡仙仙决定赌一把,若是列御勋真的忌惮三千岁,那么自己就可脱开这尴尬处境了。 胡仙仙娇滴滴开口:“仙仙还不累,仙仙是三千岁救来青丘国的,不知今日怎么没见到他老人家?仙仙想当面致谢也没机会。” 列御勋额角的青筋一跳,显然他不想提及三千岁,火热的瞬时变得警惕起来:“那个妖言惑众的逆贼你谢他什么?” 胡仙仙忽闪着大眼睛,像只受伤的小鹿般委屈道:“仙仙并不清楚这些,只知道他是个很和善的老人家。” 列御勋戾气稍减,不耐烦地说:“罢了,看在他救你回来的份上也不提他那些事了。仙仙,你好生歇息,哥过两天再来看你。”说罢拂袖而去。 胡仙仙和列御风相视一笑,都长舒一口气。 第九十五章 相反奇景 胡仙仙见列御风望向列御勋背影的眼神隐含担心之色,就说:“真是抱歉,还没报答你的救命大恩倒又给你惹麻烦。” 列御风苦笑一声,此刻厅中只有红儿带着几个婢女来收拾碗筷,他没有客气地称她“胡姑娘”,而是直接呼唤名字:“仙仙,你看我如今这样子,你就算给我惹了麻烦又如何?就算没惹麻烦又能好多少?” 胡仙仙见他情绪如此低落,也不知该说什么,看向带人前来收拾东西的红儿。 红儿轻声细语的交待婢女如何做事之后,就关切的问列御风,“陛下,摄政王又为难你了?” 列御风轻拍拍红儿的手,浅浅一笑:“无所谓的,且让他张狂几天。"说着又对胡仙仙说,“你也无需担心,只要你离开青丘国,他就不会缠着你不放。” 胡仙仙捏捏鼻子,笑说:“我倒不怕他缠着我!呵呵,今天都是翠儿把我梳妆得好看,要换了我平常的样子,他躲着我还来不及呢。” 列御风摇头说:“你想错了,他并不是好色之人。虽说他有好几位小妾,却绝不许她们不尊敬正妃宫倩儿。” 胡仙仙觉得有些意外,“那他今日的表现只是为了气你?” 列御风说:“也算是这样。从小到大,凡是我有的东西他必然要抢,凡是我喜欢的人他也必然要来抢。他是在气我,也是在试探你的根底。” 胡仙仙恍惚大悟,“这家伙是以为你对我有那意思啊。难怪你身为青丘国主却还是个光棍汉,是怕他对你的心爱之人不利,对?” 列御风笑着点头,眼睛瞟向红儿,“可我二哥想错了,他今日之举是气不着我的,要是我三师兄在,倒是有可能气得七窍生烟。” 胡仙仙也顺着他的目光瞟向红儿,一下明白红儿刚见她之时说的话为什么有一点酸味儿了,原来她不只是婢女,还是列御风的心上人。 胡仙仙见两人眉目传情,心中酸涩,语气也有点儿发酸:“他确实一见我就生气,主要气我无聊懒散,可不会为别人的暧昧之举生气。” 列御风轻叹一声,“三师兄的脾气就是那般,你别想岔了……” 提起程浩风,胡仙仙就觉得不自在,本想多问几句关于青丘国国情的事也懒得再问。静默的气氛有些沉闷,而列御风见她不愿多谈也没有接着说下去,只顾着和红儿窃窃私语。她只得悄悄走出去,一人往所住客房走去。 青丘国中的山水与凡尘的山水并无多大区别,但日月星辰却很不同。太阳看起来比凡尘中更圆更大,红彤彤的映照天边,可又不会觉得炎热。太阳的光芒也没有凡尘中那么刺眼,像是透过一层薄纱照射下来。 胡仙仙信步走着,只见花园中月华如水,星光璀璨。这青丘国的夜空,月亮和星辰比凡尘中看来得更大更亮,也同阳光一样显得耀目而不刺眼。 时不时的有婢女从她身边走过,她们见到胡仙仙都很恭敬的行礼。胡仙仙一?一回礼,后来实在觉得麻烦,就走向一条僻静小路。她虽没走过这条小路,但她知道王宫中内园的路都相通,又只有四门可以出宫,她不担心迷路。 胡仙仙一边走,一边赏月,她已很久没有这样闲适过,不知不觉就走了大半个时辰。等胡仙仙发觉自己已走了很久时,看见自己四周景物都是没见过的。 胡仙仙自嘲的一笑,想着:我不会在这算不得很大的王宫花园里迷路了?又想起看星辰可以辨别方向,她记得自己住的房间是朝北的。她在满天星斗中寻找北极星,朝北极星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远,几棵大树掩映下显出一扇朱漆大门。胡仙仙急急的走了过去,守门的几个老妇见她走来就开始呵斥她。 胡仙仙忙表明身份,那几个老妇都连忙致歉。其中一个还主动要送胡仙仙回住处,胡仙仙拒绝了。 胡仙仙说:“这是出宫的北大门?我记得我住的客房离北门不远,我自己慢慢走回去。” 那几个老妇听胡仙仙这样一说,都惊愕的看向她。有一个老妇说,“这是南大门啊。” 这一下轮到胡仙仙惊愕了,就算是她看错了星星,走错了方向,但她走过的距离是不会错的。这青丘国的王宫虽不如人间帝王的皇宫占地广博,但南北之间相距也有十里。这就是说,她并不是发现迷路之后才朝南而行,而是从出门就在朝南走。 自己怎么会一直朝南走?自己本来想回住处的,应该是向北。以前出门都有翠儿跟随,也没注意方向,今天自己不告而别,可没人引路了。 胡仙仙只得让其中一个老妇带她回住处,回去之后就看见翠儿在门口焦急地张望。 翠儿谢过那名老妇之后,又赶紧来上下打量胡仙仙,看见她毫发无损之后才放心。 胡仙仙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询问翠儿自己遇到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翠儿说:“原来胡姑娘你不知道啊,我们青丘国的日月星辰运行方向和你们人间是不一样的。嗯,应该说是相反的。” “相反的?”胡仙仙放下茶杯,问道,“就是说,日月不是东升西落而是西升东落?” 翠儿笑说:“对呢,我还以为你来这么些天会发现呢。还有哦,就是四季时令也与人间相反。" 胡仙仙有些不明白了,“这里不属于人间吗?听说这青丘国只是有阵法和外界隔绝,其实只是在人间的某处深山里呀。” 翠儿缓缓而言:“胡姑娘,你已位列天仙,应该明白所谓的阵法乃是一种隔绝外界封闭的空间,或者是幻化出的景象。我们在人间某处深山通向外界的地方只是一处通道所在,并不是说我们就生活在那深山之中。” 胡仙仙搓搓额头,想了想说:“就算把那个地方毁掉,你们也可以重新找一处通往外界的通道,那不会对青丘国有多大破坏。难怪很多人明明看到某处地方有你们的族群出没,可翻遍那个地方,甚至把那个地方刀砍火焚也找不到你们的痕迹。” 翠儿轻笑,“是呢,要不然是个人都想抓狐妖,那我们还怎么生存?” 胡仙仙皱了皱眉,“那是不是说我此刻已经不在人间?” 翠儿笑意更浓,“我不说过这青丘国是幻象吗?当然也不能说全是假的,而是亦真亦幻。你想啊,我们是狐族,可你在此所见的又有哪个不和你一样?你见到的都是人而不是狐狸?” 胡仙仙一笑,说自己已经明白,让翠儿早些去歇息。她不是真的懂了,而是听翠儿说得自己越来越糊涂。她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去探探三千岁所住的地方。 胡仙仙认为青丘国的境况可能还不只是兄弟争权那么简单,有些事可能只有三千岁这个"善解人意"的王叔清楚。 第二天,胡仙仙先央求翠儿带她到花园中游玩,又假装再次迷路,走到可看见三千岁住处的小桥上。胡仙仙四周观望之后发现,要想接近那座小楼,只有从小河中潜行下游,再伺机上岸。 到了晚上,待翠儿睡熟,胡仙仙起身换上夜行衣。她的心砰砰直跳,以往虽遇到过不少危险,但都是意料之外。意料之外的事,突然就发生,让人没有担忧恐惧的时间。这是胡仙仙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去做冒险的事,她实在难以抑制那种恐惧担忧又兴奋莫名的感觉。 她贴着屋脊轻声掠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她心里还是随时绷着弦,警惕着四处。这种感觉比直接面对险境更让人难受,但也更让人兴奋刺激。 第九十六章 夜探王叔 胡仙仙潜行到河边,游入水中,河水温凉宜人,季节应是晚夏初秋。而这时节外界正是冬末初春之时,河水是会冰冷刺骨的。 游了不多时,胡仙仙看到一丛竹林,竹林掩映中有一座小楼。楼外只有几个年老体衰的看守在巡逻,只要掠上竹稍,很容易就可以从房顶进入屋内。 胡仙仙觉得这里的看守实在太稀松了,很怕其中有诈。她潜在水中等了很久,还是没出现什么异样情况,她决定冒险一试。 胡仙仙从河岸草丛中低腰前行走到竹林边,轻盈跃上竹梢。足尖轻点竹梢,飞掠至房顶。她揭开几片瓦,缩紧身体跳进房间。 胡仙仙所进入的房间是楼上的一间小库房,应该很久没用过这间房了,地板上满是灰尘。 胡仙仙看看灰尘上自己留下的浅浅脚印,出门时轻一挥手以气浪抚平脚印。 胡仙仙靠在门边,观察院中地形。这是个两进的小院落,前院是个青瓦白墙的小四合院,后院是座半围合的两层小楼。 胡仙仙见前院灯火通明,传来阵阵喧闹声,想那应该是看守们休息的地方。而这后院小楼的楼上七间房很明显久已无人活动。那么关押三千岁的地方就是这楼下的七间房了。 胡仙仙没走楼梯,轻跃到天井中的一株大桂花树上。她藏在枝叶丛中,细看到底哪间房是关着三千岁的所在。她在这树上感到芬芳扑鼻,才发觉桂花正开满枝丫,原来此时的青丘国真是处在清秋时节。 胡仙仙见左边三间厢房亮着灯,有窃窃私语传来,可能是有看守。而右边三间厢房黑咕隆咚的,可能已弃置不用。那四间正房的门却都大敞开着,各点着一盏灯笼。 胡仙仙有些疑惑了,难道三千岁就关在那四间正房之一的房间?这么开门点灯的架势哪像是关押人?胡仙仙觉得这实在像有诈,就伏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微风吹来,花香宜人,胡仙仙觉得自己竟不像是来暗探三千岁的,倒像是来这花丛中赏月的。 等了许久,左边的厢房中走出几个醉熏熏的看守,咕咕哝哝的说着,再等半个时辰就可以回去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了。 听着他们的话,胡仙仙想这里应该的确是关押三千岁的地方,而翠儿也不可能会骗自己。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来这里哪间房像关押着人的。 胡仙仙想先回去,等向其他人打听清楚关押的具体地点再来。她心中万分沮丧,她真不想就这么无功而返。 也许是天意要让她遂一次心?胡仙仙正准备掠上房顶,回去之时,正房第三间屋里传来闷声闷气的喝斥:“狗崽子们,还不把你千岁爷爷的美酒烧鸡送来?” 胡仙仙暗笑着松了口气,这正是三千岁的声音啊。 一个看守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提着食盒边走边骂骂咧咧:“这哪是看守犯人啊?分明是伺候老太爷。唉,还以为今晚能消停会儿,安安稳稳的坐一坐呢。” 胡仙仙待那个看守返回之后,跃下树,轻手轻脚走进那间房。那间房中没有关着人,胡仙仙也不心慌,他听三千岁的声音有些闷,猜测他是被关在地下室。 胡仙仙很容易的就在一副画后找到了机关,开启地下室,见到在角落里大吃大嚼的三千岁。 三千岁舔舔手指说:“这么容易进的地方你怎么磨蹭这么久才进来?” 胡仙仙看着扛金枷,金枷上锁着玉锁,脚上拴着银脚镣的三千岁疑惑道:“你早知道我来了?” 三千岁哼哼一声,“当然啦,我就等着你进来。为了等你进来,我都推迟了吃第三次宵夜的时间。” 胡仙仙摸摸鼻子,“他们似乎对你还不错,看守也并不严密,这是怎么回事?” 三千岁一笑,“想不通?你笨哦,你瞧我这个样子谁能救我出去?你以为这金枷银锁是让我戴着好看的?这是配合了阵法的!” 胡仙仙轻笑,“一个没可能逃出去的囚犯当然无需看守得太严密。而你地位尊崇,他们也不敢太为难你,对?” 三千岁一边点着头,一边啃着烧鸡腿。 胡仙仙想问他自己所疑惑的一切,可还没开口,三千岁已满嘴流油地说:“别急着问,等我吃完就把你想了解的一切告诉你。” 胡仙仙耐心的等三千岁吃完,三千岁吮尽手指后说:“没办法啊,油腻腻的,也没个丝帕让我擦擦手。" 胡仙仙感叹着:“王爷不论做出怎样的举动,都改变不了骨子里的高贵气度。” 三千岁一笑,“罢了,你也不用奉承我。唉,谁让我就看上了听风呢,我先欠了你的人情嘛。” 胡仙仙问:“听风就是那大耳朵驴?” 三千岁介绍着:“你听过张果老倒骑驴的故事?都说他的驴是纸剪的,其实是一种可隐身的驴。而那种驴与听风算是同种的兄弟,听风不能隐身,但可以听到方圆百里内的动静,并且能分辨出哪种声音对主人有害。” “噢?那么巧?我就是在市场上随意挑的。当时本想挑一头个高身长的驴,可大耳朵就冲着我不停的叫。它的原主人说这驴个子虽小,脾性却比别的驴温顺,我才会买它。” 三千岁点着头道:“对啰,听风有灵性的,它会自己选主人。它能感受到你是修仙的人,跟着你不会受拉磨驾车的苦。” 胡仙仙一笑,暗想自己的运气也好了一会,碰上一头神驴。可惜的是,自己轻易就把它让给了别人。 三千岁随即说:“你也不用可惜,它对于你的用处并不大。可我呢,自小就喜欢各种驴。我们狐族都胆小,可不敢骑高头大马,这种小个儿驴正适合我们。” 三千岁开始讲述他的事情,他名叫列外,是前任国主的三弟,现任国主的三叔。他被软禁后,因可以洞悉他人的心事而很快将看守们尽为自己掌控,逃了出去。 胡仙仙忙插话,“你可以洞悉他人心事?难怪我想什么,你可以一清二楚。你是用的读心术?" 三千岁摆摆手:“不,不是读心术。我们狐族都善于察言观色,很容易知晓别人的想法。而我更是天赋异禀,透过别人的眼睛就可以将他人所思所想了然于心。” 胡仙仙轻点头,三千岁又说:“可正是因为这个天赋,却给我自己招来牢狱之灾。我清楚的知道列御勋不仅是想谋权篡位,他还与人合谋想把青丘国从目前的境界完全移到人间去。” 胡仙仙惊讶了,“移到人间?这对青丘国的国民有什么好处?” 三千岁叹道:“当然是有害无益!列御勋也是受了蛊惑!唉,天快亮了。你先回去,等隔几天我再与你细说。” 胡仙仙起身告辞,三千岁又叫住她,递给她一只很小的鸟儿。这鸟儿只有小核桃大小,一身五彩羽毛,由三千岁从颈项下掏出后,就滴溜溜的转着眼睛看胡仙仙。 胡仙仙惊喜地看着这可爱的鸟儿,"你把它藏在胸前也不怕闷死它?” 三千岁说:“这是彩鹊,只要你不唤醒它,它就是无生命的玉雕,不怕闷的。送给你,我要了你的座骑,就让它来当你的座骑。” 胡仙仙小心翼翼的从三千岁手中接过彩鹊,抓了抓头:“这么一丁点儿大的小可爱儿,我怎么忍心骑它呢?” 三千岁歪头一笑,“等你出了青丘国就可以骑它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它可不小哦。” 第九十七章 镜像青丘 胡仙仙回到自己房中,换下夜行衣,钻入被窝躺好。她长呼一口气,摸出彩鹊,心想:这一趟收获还不错,这只彩鹊比大耳朵驴可爱多了。 胡仙仙美美的睡了一觉,直到翠儿来叫她吃早饭才起床。翠儿望着虎吞狼咽的胡仙仙直笑,胡仙仙不好意思地抹抹嘴,“我吃相很难看?” 翠儿忙摆手,“不是,是很可爱的。胡姑娘愿意为我们出力,我们很感激胡姑娘。” 胡仙仙有点听不明白翠儿的话,“我出什么力?” 翠儿笑着指了指墙角的一盆蟠扎松树,胡仙仙看过去,这松树盆景虽不大却有虬干凌云之势。胡仙仙想,翠儿是要送这盆景给我? 翠儿见胡仙仙仍是一脸茫然,就笑着走到盆景边,轻拨开树枝,胡仙仙看见彩鹊正在枝杈间酣眠。 胡仙仙走过去拎起彩鹊,“嘿,你这小家伙,怎么跑这儿来了?我说为啥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呢……” 胡仙仙说着,猛然想起翠儿的笑容很不对劲。她瞟翠儿一眼,翠儿也瞟她一眼,两人眉来眼去几次后,都大笑起来。 胡仙仙边笑边把彩鹊送到翠儿眼前:“我收下这小不点儿,就表示以后无论青丘国要我做什么,我都不能拒绝,是?” 翠儿笑得有些得意,“可以这么说。” 胡仙仙长叹:“唉,我还自以为我的所作所为神不知、鬼不觉呢。没想到啊,我以为得了便宜,结果早被你们算计了。灵狐诡诈,果然如此。” 翠儿并不因胡仙仙直说他们本身为狐而生气,笑答:“当然啰,有哪一种生灵能比狐狸聪明?” 翠儿讲明列御风早有联合他人,夺回权柄之意,又说若有三王叔出面游说各路英豪,必能成事。列御风早想求三王叔帮他,只是没有合适的联络人。 胡仙仙插话说:“听你的意思,三千岁并不是因为帮列御风才被关起来的?” “不是,三王爷从前很支持摄政王掌权,只是碍于前太子的遗命才由国主登位。” 胡仙仙拍拍脑袋,“是呵,那个三千岁可以看透别人的所思所想,他要是从一开始就支持列御风,列御风也不可能弄得成个傀儡。” 翠儿点点头,“如今,国主总算等到了能让三王爷帮他的契机。” 胡仙仙让翠儿先出去,她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想来想去,自己都无法筹划该怎么去做,因为主动权全在列外手中。 列外是想逃出去的,要不然不会赠她彩鹊。列外也一定是和列御勋产生了很大的矛盾,要不然不会被关。列外却不一定会帮列御风,他对列御风应该不抱期望,要不然会从一开始就支持列御风。 过了两天,胡仙仙又去看列外。既然翠儿她们早已知道,她也不瞒她们。而列御勋有自信没人能带走列外,胡仙仙也懒得去躲他那些守卫。 胡仙仙提着一壶酒,一只鸡,直接去看他。 胡仙仙和列外边喝酒边说着外面的花花世界,那些看守先是警惕地听他们的谈话。后来竟被他们说的各种稀奇古怪之事所吸引,他们都变成听故事的人,一个个的听得津津有味。 列外抹一下油嘴,问道:“你们都觉得外面的世界好,是?胡姑娘,你也很想早些回去,对?” 众人都点头,列外说:“我也觉得凡人界是最好的,我们的祖先也肯定是这样认为,所以青丘国是照人间的样子来变幻的。” 胡仙仙发问:“变幻?青丘国不是实境?” 列外说:“可以说不是,也可以说是。这么说,青丘国就好像是一面镜子,镜中映射出的是人间的景象,但又和人间有所不同。” “镜子?”胡仙仙有些明白了,“难怪青丘国的方向和人间正好相反呢。” 一个看守说:“可不是吗?我第一次去人间的时候闹了不少的笑话。我们的祖先既然能仿造出一个人间,怎么就不能全和人间一样呢?” 列外苦笑,“当然不能,我们毕竟是狐族,而不是人类。我们的青丘国能和人间相似,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其他族类的聚居之地,哪一个不是黑暗荒凉的地方?” 胡仙仙知道列外在给透露青丘国的一些特别情况,而这些情况是看守们熟知的,并不会引起他们警惕。但对于胡仙仙来说,其中却有她需要的关键讯息。 胡仙仙对于自己不明白的地方必须要仔细问:“其他族类的聚居地?所谓的聚居地是某一族群的所有族类吗?” 列外解释道,所谓的青丘国其实并非是聚集了所有狐狸,而是当年助混元祖师稳定天地的一只灵狐所得的封地。他们们都是灵狐狐祖的后代,青丘国中之狐出生之时是狐体,但灵性极好,都可以化为人身。其他各类的聚居地也相差不多,都是聚集的异类修行者而不是同类的所有飞禽走兽。而一些未被祖师收伏的异类修行者主要集中生存于列外也不了解的地方,真正凡人界的异类修行者很少,都是有偶然的大机缘才能开启灵智。 胡仙仙轻叹:“能修行的异类,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开天劈地之时就已经开启灵智的几大族类。难怪人间常有,狐、蛇、鼠、黄鼠狼、龟或为仙或为妖的传说,可能是这几类族群都有代代修行的聚居之地?” 列外答道:“是啊,其他族群虽说也得了封地,但都不如这几类的封地大。但是呢,人间的那些奇闻怪谈牵强附会的多,凡俗之体的异类要修为人身都难如登天,更别说成就仙位。” 胡仙仙轻笑,“看来那些想着救只白狐,就能得到白狐化美女报恩的书生们是白想了,他们得正好救着青丘国的灵狐才行。那么,人间的凡俗异类到底有没有修成仙的?” 列外看着胡仙仙说:“有,但很少。大槐坡地仙就是其中一个,他的本体只是人间一只最平常的黄毛狐狸,还曾被猎人打伤了一条腿。但这样一只跛狐不仅成为地仙,他的女儿还成为天仙。” 胡仙仙心中传来一种温暖的酸涩感,那是想家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不是自己的体验,她略一思索,问道:“你说的是白回风的父亲?” 列外盯着胡仙仙的眼睛说:“正是他。他有一种天生的坚韧气度,他的心境能完全不受外界影响。他的女儿遗传了他的这种性格,并且在获得锁心玉瓶后拥有永恒之境的力量。他们是我们狐族的骄傲,可惜锁心玉瓶碎裂了。” 胡仙仙皱了皱眉,她听不懂列外的话。 列外见胡仙仙没听懂,又说:“我说过,青丘国算是人间的镜像。可以说,连天庭都是人间的镜像。是先有人,才有的神仙。” 胡仙仙点点头,“这个我知道,神仙都是凡人修。” 列绅又说:“但你不知道的是,如果人间毁灭,那么天庭也会毁灭,更别说小小的青丘国了。” 胡仙仙眼睛一下睁大,“所以,要毁灭天地人三界,首先要灭的是人界?就如同要摧倒一座大厦,不是先掀倒屋顶,而是先挖墙脚?” 列外郑重的点点头,胡仙仙终于明白白回风执意下凡的原因,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完成使命。重建镇龙囚玄是要维护一种稳定与平衡,而不只是镇压黑龙!但她此时还不清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稳定与平衡,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要去做而已。 列外向那些看守看去,沉声问:“有人认为青丘国只是人间的镜像,他不满在镜像世界,硬要毁灭人间。他愚蠢的认为只要毁灭了人间,青丘国就是天地间唯一真实的世界,你们会支持他吗?” 第九十八章 送别立约 听此一问,那些看守们有的说:“可不能让这样的人胡来,到时候我们不都没个安身之处了?” 有的看守却问:“真的,假的?有这样狂妄又愚蠢的人吗?” 还有些看守却试探着问:“我们青丘国真的不可能成为唯一真实的世界?要是我们像那些凡人一样生来就有灵窍,可以自由自在的过一生,那也很好啊。哪像如今这样,从一生下来就必须要不停的修行,稍有懈怠就得受各种惩罚。” 胡仙仙没说话,她看向列外,她在猜列外所指的人是不是列御勋。 列外轻点了点头,表示她猜对了,又接着说:“不要有这些妄想,也不要以为做人多容易。唉,最难受的滋味儿是什么?” 众人都不答话,他自问自答:“最难受的是后悔的滋味儿!我后悔啊,我以前认为青丘国应该由一个怀着雄心壮志的国主来引领大家让青丘国变得更好,可我没想到那样会给国民更多负担,甚至会让青丘国走向毁灭的深渊。” 列外说着就看向胡仙仙,“其实,一个国主,不必要开疆拓土,建多大的功业,只要能让国民不受别的族群欺辱,能安稳生活就好。” 胡仙仙微微一笑,她明白列外当初不支持列御风的原因了。当初的列御风总是一副轻佻随意的样子,是少了一国之主的威严庄重。列外后来才明白,对于青丘国而言,一个懒散无上进心的国主比一个急功近利的国主要好得多。 胡仙仙环视众人,见他们面色各异,却都不说话,知道列外说的这番话已引起他们警惕。 胡仙仙想了想,冒然换话题是不行了,只能假装不懂列外的话。 胡仙仙说:“当今国主明明是老三,怎么会让他当国主呢?” 这时,一个看守有些愤然地说:“青丘国和凡间一样是立长不立幼的,太子因病早亡之后,本该是摄政王继任储君之位的。可那位太子不知怎么想的,临死前非得让先国主立三王子为储君。” 列外也皱着眉道:“我也不太明白我那大侄儿此举用意何在,他当时拉着我王兄的手说,若不让御风接位他就死不瞑目。唉,长子早亡,我王兄怎能不答应他的遗愿?” 胡仙仙若有所思地说:“哦?当今国主能登位,倒全是因为他大哥的遗愿?他们的兄弟感情十分要好?” 列外摇头笑说:“也说不上多好。当今国主自小性情散漫,少年时又远赴云华观拜师修道,他和各位亲友都不太亲近。要论兄弟感情,老二是和太子不算好,可老六和他是很亲近的。" 胡仙仙问:“这样说来,当今国主倒是和太子最不亲近的一个?” 一个看守忙说:“何止跟太子不算亲近啊?国主对青丘国的事务一点儿也不熟悉,他刚继位之时有些官员都不认识他。” 另一个看守说:“唉,国主学艺的时候很少回青丘国。一回来呢,就带着他的那些丫鬟出去游山玩水,哪能清楚国事?” 胡仙仙心中已有了判断,这青丘国中的狐族寿命都很长,而太子偏偏英年早逝。太子应该会怀疑有人在害自己,而害自己的人多半是想夺嫡争位的兄弟们。兄弟众多,他无法分辨哪一个是害他的兄弟。但是,太子知道哪一个是没有可能害他的弟弟…… 胡仙仙这么想着,列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失神惊叫一声,“天哪!我怎么没想到?选他?他选他?……是因为他没有动机,也没有下手时间啊……” 列外这么一吼,那些看守都听出他说的意思是,当年太子求立列御风为储君就是认为列御风没有可能害他。那么,太子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就是看守们所效忠的摄政王列御勋。 那些看守一下子都站起来,暗暗对列外和胡仙仙形成合围之势。 胡仙仙咳了两声,笑起来:“你们怎么了,被三千岁的醉话给吓着了?呵呵,你们跟他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他喝醉了就说些莫名其妙的醉话?” 说话之时,她有意无意中看向列外身上的金枷玉锁,暗示这些看守列外不容易逃脱。那些看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列外又自知失言,做出惶恐不安的表情示弱,看守们的神色松懈下来。 胡仙仙暗自庆幸,并不是青丘国所有人都有看透人心的本事,要不然今天就难脱身。胡仙仙和列外又故意东拉西扯聊些闲话,一会儿后,胡仙仙告辞回住处。 理清了青丘国的境况,胡仙仙给列御风讲明列外应该会支持他。列御风也就着手准备营救列外出去,并和胡仙仙约好,动手之时,请她接应。 以后的几天,他们夜夜宴饮作乐。胡仙仙和列御风热情的邀请列御勋前来,每次都对他百般奉承,让列御勋十分得意。 趁列御勋得意而笑之时,列御风假装求他让胡仙仙留在青丘国,列御勋当时就拉下脸来。 “三弟,你可是国主啊。忘了青丘国的铁规?其他族类可以来我青丘国,但绝不能长留在国中。你舍不得仙仙走?本王也舍不得她走啊。可舍不得也得舍!要不然,你随仙仙去凡尘之中?” 列御风愣了一下,“我堂堂国主,岂能去俗世之中?唉,仙仙,你以后可以常来青丘国玩儿。” 胡仙仙假装生气的嘟着嘴说:“你们就是讨厌我,嫌弃我!好,我走!我一个凡人,本来就不配留在这里!” 胡仙仙含着泪,一脸怨气的瞪了眼列御勋,列御勋故作无奈的摊了下手。 胡仙仙气呼呼地跑了出去,列御风着急的追出去。追到一丛竹子之后,两人却是相视一笑。 列御风低语:“唉,委屈你了。只有这么做,才会让他以为你是贪恋荣华富贵想留在青丘国,这样呢,你出去后他也不会把你盯得太紧。” 胡仙仙揉揉脸,“不委屈,还挺好玩的。别多说,呆会儿还得假装被你劝好了呢。” 隔了一会儿两人回去,胡仙仙低着头跟在列御风的身后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子。 列御风低声下气地说:“仙仙,你别气嘛。只是不能永远留在青丘国,又不是不许你再来。” 列御勋也附和着说:“对,对,可以常来的。只要你来,哥哥我再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你,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胡仙仙忽闪着大眼睛问他:“真的?我下次来,你可别假装认不得我。”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我下次来,你可能得拿刀枪棍棒招待我了。 隔几天后,列御风送胡仙仙出青丘国。两人在城外长亭中饮尽送行酒,心中话语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 红儿笑着拉起各自眺望远山的胡仙仙和列御风,“我们青丘国中有个规矩,就是两个人用左手的中指相抵在一起说出的约定就不可再改变,否则会招来天谴。不知,胡姑娘和国主可愿……” 列御风犹豫着说:“不必了?我相信仙仙会忠于我所托之事。” 胡仙仙笑道:“还是立个约为好。五师兄……虽然我已不是白回风,你还允许我称呼你五师兄?” 列御风满面惭色地说:“当然,当然允许。唉,我无能啊,眼看着青丘国国运将终,我不得不做些俗事了……” 胡仙仙主动伸出左手中指,“五师兄,你是一国国主就该担负起国家重任,不要由着自己的性情来做事。我们立个约,这不是你不信任我,而是你必须要为你的国民考虑周全。” 两人左手中指相抵,同声说:“此指连心,真心立约,互敬互助,不负所托。” 说完后,红儿在一旁向胡仙仙深鞠一躬,“胡姑娘,别怪国主,是红儿小气多疑。” 胡仙仙洒然一笑,“哪里小气?红姑娘大气端庄,谨慎聪慧,正是五师兄的贤内助呢。”说着又对列御风说,“你以后得多听红姑娘的建议,她可比你懂人情世故。” 列御风和红儿相视一笑,念动咒语,送胡仙仙出青丘国。 胡仙仙只觉眼前一暗,便已身在一处山林中。向来处一望,青丘国的山水风物还隐约可见,但都是朦胧漂浮在空中,难以想像自己真在那里过了将近两月时间。 须臾之后,青丘国的影像就在空中消失,胡仙仙踏着林中小路向山下走去。 胡仙仙答应了列御风,但到底该怎么做,她自己毫无头绪。她知道自己担负了很多,可没人告诉她具体的每一步该怎么走。 甚至,她有时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所有一切遭遇不过是梦境。既然青丘国是人间的镜幻世界,那么自己是不是只是别人梦中出现的人,从来没有实际出现过? 当然呢,胡仙仙还感觉得到腿累肚饿。她知道自己的首要事情不是想清楚这天地间一切的真实与虚幻,而是得下山找个客栈吃顿饱饭,睡个好觉。 胡仙仙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山下小镇,吃饱喝足后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她神清气爽的起来吃早饭,边吃边打听这里是属哪个州管辖。 客栈伙计说话的口音很怪,和胡仙仙熟知的陵州话有很大差别,但好在她曾经营客栈,对各地方言都有所了解。经过一番比划之后,她知道自己是处在北荒省和鞑靼国交界的边境之上。 这个地方可距自己出事的京城有万里之遥,自己该怎么回去?有些事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她必须要找帮手。 可胡仙仙这时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程浩风他们,自己除了懂些打打杀杀的法术,不会画符通灵,也不会瞬移千里。她掠行的速度虽说一个时辰能行两百里,但很耗灵气,必须要住店吃饭才能保持体力。等她掠行回陵州那一带,至少得二十天以后。 并且回了陵州,程浩风他们也未必会在那一带。再为了寻人东找西找一通,得什么时候才得见面? 第九十九章 惹事训人 胡仙仙挠挠头,想起在天庭任职的龙啸风,自己难找他们,可以让他们来找自己呀。 胡仙仙出门后一路往最近的州城走去,她必须要做点龙啸风不得不来管,但又不能伤天害理的事。 天规不是不许插手凡人家事吗?那她就偏要管管别人的家事。胡仙仙走到一处烟花巷里,看看两旁妖娆的女子倚门卖笑,就想寻个se鬼打一顿。 可胡仙仙往里一探头,只是一瞥,里面的种种丑态已让她觉得恶心。她只得放弃在此处寻衅滋事的想法,转而去往赌坊。 连走了几家赌坊都没有找到合适下手的目标,胡仙仙想,是不是该随便找个人打一顿算了? 正徘徊的时候,胡仙仙看见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闯进赌坊。胡仙仙连忙跟了过去,看见一个瘦猴似的汉子被女人揪了出来,胡仙仙上去就对那瘦猴拳打脚踢。 瘦猴一边在地上乱滚,一边哭叫着:“饶命啊……我就把债还上……” 那女人一听那男人的哭叫声,就踹他一脚,“你叫个屁!快说,她又是哪家赌坊的打手?” 瘦猴双手抱头,瞟一眼胡仙仙,“没见过她呀……” 那女人更来气了,“你他娘的输了多少钱?啊,都记不清欠了谁的钱了。” 瘦猴的脸皱得像苦瓜似的,“我这几天都赢钱呢,你瞧,还了债应该还能剩下点儿。” 他边说边摸出钱袋,那女人一把抢过钱袋,掂了掂分量,马上眉开眼笑起来。 瘦猴见老婆高兴了,胡仙仙也不继续打人了,就拉着老婆要走。 那女人却不走,恶狠狠的指着胡仙仙说:“你凭啥打我老公?” 胡仙仙理直气壮地说:“他好吃懒做,还好赌,不该打?” 那女人上下打量一下胡仙仙,“听你的意思,我家男人没欠你的钱?你是帮我出气才打他的?” 胡仙仙笑说:“是呢,这样的人就该教训。” 那女人使劲啐出口唾沫,“放屁!我的男人轮不到你来教训!你把我男人打伤了,赔医药费!” 胡仙仙傻眼了,“赔医药费?” 那女人很认真的算了算,然后说:“我家男人手气好得很,一天能赢好几十两银子呢。你看你打得他至少十天不能来赌,至少得赔五百两银子才能弥补我们的损失。” 胡仙仙大笑,“好,赔你五百两银子!可得看你能不能拿得了!” 胡仙仙一跃上了房顶,坐在屋脊上笑看着他们。 赌坊里的人都拥出来,那女人搬着梯子出来,大叫着,“让开!让开!” 胡仙仙待她刚爬上房顶,就一纵身掠上另一处房顶。那女人居然不死心的又搬梯子,跟着往另一处房顶爬。 胡仙仙几个纵跃之后,那女人没有力气再爬。她就气喘嘘嘘地说:“来个人……把这小丫头给抓住……我分他一半的钱……” 这些看客大多数已经明白胡仙仙是故意耍弄那女人,自忖也没本事能捉住胡仙仙,没人应声。她斜躺在房顶上,像只慵懒的猫儿眯缝着眼睛看那些人闹哄哄地忙乱。 待看客渐渐散去,那女人也准备离去时,胡仙仙却起身一声朗笑:“烂赌懒汉配贪婪泼妇,你们还真配得好!告诉你们,我乃是专治你们这等人的家事大神仙……” 胡仙仙一开口,人们都回转身,她想要宣讲一番,以便他们口口相传自己的事迹,好早些引起龙啸风注意。 可她还没说完,一个跛子大喊着:“我来帮忙,我来抓她!”边喊着边一瘸一拐的跑向梯子。 胡仙仙皱眉看着他,真担心他会从梯子上摔下去。 跛子费力地往上爬着,一个黑黑瘦瘦,头发又稀又黄的小女孩跑出来,“爹,别爬,小心摔着!” 跛子说:“小丫别来,爹能行!得了钱的话,爹就可以不卖你了。” 小女孩哭起来,“爹,别爬……要是你摔下来可咋办呀……” 那哭声让胡仙仙鼻子一酸,她跃回地面,轻声问小女孩,“你爹为什么要卖你?” 小女孩泣不成声地说:“爹输了……断了腿……娘病了……又死了……” 胡仙仙听不明白,就反回身一把拎起那跛子,“快说,怎么要卖女儿?” 这跛子吓得直发抖,说不出囫囵话,还是旁边的人帮着说清了来龙去脉。 这跛子姓杭,都叫他杭老趴。他是个好赌的人,偏偏手气背,人又笨,输光了家产。前两个月,他实在还不起赌债,被打断了腿。 他的老婆为了给他治腿伤,没日没夜的织布。等他的腿好得差不多了,他老婆又累病了。 杭老趴去给他老婆买药,可钱不够,他就又动了去赌的心思。他认为,只要运气好,不但老婆买药的钱够了,还能过几天舒坦日子。可惜,他把仅有的一点药钱给输了个精光。 他老婆一听他说输光了药钱就气得一命呜乎,他又没有安葬他老婆的钱,就想着把女儿卖了。 胡仙仙朝杭老趴歪嘴一笑,他见她冲他笑,也跟着一笑。 胡仙仙笑着就猛地把他推倒地,“你这样的东西,留在世上简直糟蹋粮食!” 他的女儿连忙来扶起摔得头破血流的杭老趴,“爹,你疼不疼?” 杭小丫又朝胡仙仙凶巴巴地吼:“你这个坏女人,你敢欺负我爹,我长大了就打死你!” 胡仙仙朝她一笑,“哦?你长大了,要打死我?” 杭老趴吓得忙把女儿搂进怀里,“她胡说的。小孩子的话哪里能当真?” 胡仙仙叹着气,“唉,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可你呢,还有点儿人性,我不想再打你了。你这闺女很有孝心,又有志气,我舍不得打她。那么,还是让那惹出这事的人来让我出气!” 胡仙仙一瞬间移到痩猴面前,“啪啪啪”连给他三耳光。 他老婆一看这阵势就想跑,胡仙仙一脚踹向她屁股,她扑到在地,牙齿都磕掉好几颗。 胡仙仙从那瘦猴身上摸出几块碎银,递给杭老趴,“拿去安葬妻子。以后不许再赌,好好抚养女儿。” 杭老趴愣了好久才在旁人的提醒下接过银子,拉着女儿就朝胡仙仙跪下道谢。 胡仙仙朝他一摆手,随后对众人说:“以后再有滥赌的,我随时会来惩罚他。我可是专管家事的神仙,谁家有不顺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众人都“呵呵”笑着散开,都当胡仙仙是爱管闲事的疯子。 他们边走边说着闲话,一个老学究对旁边的人说:“这姑娘说得不错,以后啊,你们还是少赌博为好。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呐。” 老学究旁边的小伙子笑说:“你可说错了,应该是小赌养家糊口,大赌呢,买房买地当地主……” 胡仙仙飞掠而去,揪着小伙子的后领,将他拖倒在地!众人只见寒光一闪,鲜血飞溅,那小伙子的一双耳朵已掉在地上! 那小伙子疼得冷汗直流,但他被吓愣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惨叫出声。 胡仙仙冷笑着说:“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众位,哪家有不听话的后辈,我都替他教训了。” 众人都呆愣着,一听这话,忙一叠声的说:“没有,没有……”然后一窝蜂的跑开。 第一百章 小气杂仙 胡仙仙看看地上的血迹,再看看那些人仓惶的背影,落寞的走到一个角落里。唉,想显显身手,再慷慨激昂说教一番警醒世人的,结果都当自己是武疯子。 她望着天,傻傻的笑。她笑自己,却不知自己哪里可笑。笑了很久,肚子饿了。她起身往饭馆走去,虽然人生失败,但还得吃饭。不论如何,这命可不能丢。 胡仙仙叫了一桌子的好菜,狼吞虎咽着。吃着吃着,她又笑起来,她在笑自己怎么吃得下呢?不是都说愁肠百结之时,食不下咽吗? 胡仙仙想了想,又继续吃。她觉得心里已经空落落的,不能再让胃里也空落落的? 胡仙仙吃饱喝足之后心里的失落感已经没那么强烈,她还得再想法子让龙啸风来主动找她。 胡仙仙听邻桌的客人说起,城里有家富户的悍妒老婆虐死了两个小妾。他那老婆生不出儿子,又不许他再纳妾,那富户就在城外悄悄养了一个小村姑。 富户和小村姑偷着生了个儿子,不成想,这儿子刚生下来,他老婆就打上门。那个悍妒的女人,把还在坐月子的小妾给拉去河边洗衣服。 胡仙仙听得一撇嘴,“不就是洗衣服吗?也不算多狠。谁让那小村姑自己贪财,去当别人小妾的?” 邻桌的人摇摇头,“这位姑娘你就有所不知了,且不说那小妾还在月子里,不能沾冷水。那个毒妇呢,也不是真的想把衣服洗干净。那个毒妇故意把刚洗好的衣服弄脏,让人家是一天到晚洗个没完……” 胡仙仙还没答话,旁边一个人又说:“最惨的还不是受虐待,是那小村姑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男人是有老婆的!唉,这会儿孩子也生了,不想当小老婆也不行……” 胡仙仙听得一下立起两只眼睛,“那个男人姓什么?他们一家子住哪儿?” 有爱惹事的人马上告诉胡仙仙,“是城东的钱庄老板孙展雕,他大老婆是马屠户的大女儿,小老婆是谢家湾谢作根的独生女儿……” 胡仙仙风一般的奔向城东,到了后,打听得孙展雕的家门就直冲了进去。她接连撂倒几个家丁,他们都怕了她,任由她在府中搜寻男主人。 可胡仙仙找了一圈之后没找到主人,一个老仆怯生生的告诉她,主子们都去了谢家湾的别院。 胡仙仙赶到孙展雕在谢家湾的别院时,正看到一个瘦弱的小老头跪在门口哀求着一个矮胖的人。 小老头苦苦求着:“孙老爷,求你了,放我闺女出来……彩礼钱我还剩了一半儿,另一半我一年还一点儿总会还清的……” 矮胖子应该就是孙展雕了,他故作为难地说:“你说的啥话呢?你可是我老丈人呢。你的小外孙都还在吃奶,你说我怎么能让素芳走?我知道你心疼素芳受委屈,可你当初答应了她给我做小,就不该来反悔……” 小老头谢作根应该很生气,两片嘴唇抖抖颤颤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反悔?我……我就是被你骗了!我,我就一个独生女儿啊,我……我指望她给我招个好女婿养老的啊……当时你给我说的是你老婆都死了好多年我才答应婚事的……” 孙展雕不耐烦地瞪他一眼,“我亏待你了吗?我没养你?我给你的银子不少?” 谢作根脸都成了青紫色,“我女儿都快要磨死了!我就那么一个闺女,我哪舍得她被你们糟践?我……我不要你的臭钱……”说着从怀里扒拉出一包碎银子扔在地上。 胡仙仙笑着去捡那些银子,“这谁还嫌银子臭啊?” 他们两个这才注意有外人在旁边,孙展雕凶狠地朝胡仙仙大喝:“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给我把银子放下!” 胡仙仙一歪头,很无辜地问:“不可以捡这些银子?” 孙展雕一把夺过胡仙仙手里的碎银,“快拿来!滚开,别在儿捣乱!” 胡仙仙还是歪着头,傻傻地问:“怎么滚呢?你教教我好不好?” 孙展雕正想再骂胡仙仙,却不由自主的倒在地上滚起来。胡仙仙狠狠的踹着孙展雕往别院中而去,想来他是再也不敢让别人“滚”了。 谢作根见有人为自己出头,连忙跟了进去。 那些丫头们见胡仙仙凶神恶煞的样子,又见主子跟个泥母猪似的在地上乱滚,都不敢来阻拦。 胡仙仙问她们主母在哪儿,她们领着胡仙仙到了后院。 后院里一个浓妆艳抹,还算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凶巴巴地对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小女子说:“你瞧瞧,你洗的什么衣服?啊?你是怎么才能学会洗衣服呢?你这么笨,我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调??教出来?” 那个女子应该就是谢素芳,她低着头说:“我洗干净了的……就是刚才起风沾了片树叶儿……要不我把这件重洗……” 那凶女人应该就是孙展雕的正室马大妞了,她使劲儿一戳谢素芳的额头,“你就重洗一件啊……谁知道树叶上有没有虫子?给我全重洗过……”说着就去推晾衣服的竹竿。 但他们的眼前没有出现竹竿倒下,衣服全散在地上的画面。胡仙仙轻轻一勾手指,竹竿连着衣服都稳稳的落到另一边去。 马大妞眼睛瞪得溜圆,“妖,妖怪啊!快来人呀……” 胡仙仙拉住她,“我不是妖怪,我是神仙。你是不是马大妞?” 马大妞吓得直流汗,擦着胭脂的脸被汗水一浸,成了大花脸。 她看一眼还在地上乱滚的孙展雕,向胡仙仙陪笑说:?“我,我是啊……” 胡仙仙放开她,笑着对她说:“你虐待丈夫的小妾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这辈子亏了,对不对?” 马大妞没料到胡仙仙会这么说,连忙点头,“是呢……当年是他死乞白赖的想娶我,我爹是被他缠烦了才答应他求亲的。要没有我爹帮他,他的钱庄早垮了!谁知道他发达了,就嫌我没给他生儿子呢……” 胡仙仙打断马大妞的话头,“要是他休了你,给你一大笔钱让你改嫁,你愿不愿意?” 马大妞没反应过来,“啥……改,改嫁?” 胡仙仙大声说:“你没反对就表示同意了?好,我马上让他写休书。” 胡仙仙错手散去法术,让孙展雕站起来,他被逼着写好了休书。胡仙仙让他给马大妞分了一大笔钱财,马大妞拿着休书又是哭又是笑。 胡仙仙无暇听马大妞哭哭笑笑的诉说那些陈年旧事,让她的丫鬟陪她坐轿回城搬东西去。 马大妞走后,孙展雕笑着对胡仙仙说:“大仙啊,我都把那母老虎休了,你就放过我。我一定会把素芳扶正,好好的对她。” 胡仙仙看着他肿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勾唇一笑,“你这眼睛还想不想要?你怎么看人的?我是那种要别人撵走正室,扶正小妾的人?” 孙展雕听得一呆,“那要如何?” 胡仙仙说:“付一大笔钱给谢素芳,给儿子当抚养费。以后谢素芳愿意守着儿子也好,愿意改嫁也罢,你都不许再干涉!” 孙展雕叫起来,“你,你想搞垮我呀?你这不是让我落得人财两空吗?” 胡仙仙大笑几声,“我就是要让你落得人财两空!” 孙展雕见谢作根和谢素芳已从里屋抱了孩子准备往外走,忙跑过去拦住他们,“不准抱走我的儿子!”说着就去抢儿子,谢素芳吓得转身往屋里跑。 胡仙仙把孙展雕一脚踹倒在地,“你凶什么?也不怕吓着小孩儿?” 胡仙仙让谢作根父女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不要再回这个小城。 孙展雕趴着地上,眼睁睁的看他们离去,气得又哭又嚎。 胡仙仙怕孙展雕事后找人截住谢作根父女,就在孙家城里大宅中接连住了七天。 孙展雕天天跪地求饶,只想这个煞星早些离开自己家中,发誓说绝不再找马大妞和谢素芳的麻烦。 胡仙仙去了谢家湾一趟,打听得谢家父女已搬往别处,且都说不清具体位置,她想那孙展雕应该不会再找谢家的麻烦了。她就放下心来,离开孙家。 龙啸风还是没来找胡仙仙,但她的名气却是越来越大。短短半月时间,不仅这小城附近的人都知道她,连外来的客商都知道她的一些事。这些走南闯北的客商又给其他地方的人说起这个胡仙仙,弄得她几乎是名扬天下了。 但是呢,可不算什么好名声。也许是因为口音的关系,也许是口口相传给传岔了,胡仙仙说自己是管家事的家事仙,被他们说成了杂事仙。 胡仙仙自己挺纳闷的,这杂事仙是什么仙呢?那些把胡仙仙传得神乎其神的人,其实并不认识胡仙仙,胡仙仙向他们一问,他们倒还讲出了理由。 他们说,那个杂事仙一定是什么都做不好,但又没犯什么大错,天庭只好让她管些杂事。 他们还说,这个杂事仙一定是成仙前嫁不出去,这才修道成仙的。理由呢,是杂事仙要让别人的女儿都去当尼姑,要让别人的老婆都改嫁。 胡仙仙也从他们口中才知道,那个瘦猴赌棍的悍妇老婆嫌自己男人没用,让瘦猴写了休书,回娘家了。加上马大妞和谢素芳离开孙家的事,可不就是“让别人的老婆都改嫁”? 而杭老趴死性难改,仍然去赌。杭老趴呢,也还是疼女儿的,怕自己输了会拿女儿抵债,女儿要是落入风尘就毁了一生。他自作聪明的把女儿送去当尼姑,觉得自己给女儿找了个白吃饭的好地方。 至于女儿的将来,他认为女儿要是想嫁人了,还俗不就行了。这件事可不就是因她而起,才让杭小丫当了尼姑? 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她其实还做了另外几件小事的。 比如,让一个惯偷偷来的东西藏也藏不住,就沾在身上。失主很容易就捉住他,怎么也赖不掉。 还有呢,让一个殴打母亲的不孝子浑身长脓疮,只有求得他母亲原谅,脓疮才好。以后要是再不孝,只要他气母亲,就长脓疮。 胡仙仙还让一个短斤少两的米铺老板所有铺子里的称,都变成多斤多两。在这里买东西,买八两,实得一斤,那些顾客们还以为这米铺老板变傻子了呢。 当然呢,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人也懒得传。胡仙仙就这样变成了管杂事,还自己嫁不出去,也不想让别人和美的小气杂事仙。 胡仙仙也不想反驳了,她很焦急,她到这个小城已经二十天了,龙啸风怎么还没出现?自己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该去做,但那些事光靠她自己是绝对做不成的,她何时能联系上他们? 第一百零一章 万虫争噬 入夜后,胡仙仙一个人坐在窗前,对着明月喃喃自语:“龙啸风啊,你倒是快出现啊。你以往不是神出鬼没的吗?唉,只有秦沐风我还确定他在皖州,可我不能去找他呀。他和婉芷能在一起的日子本来就不多了,我不能打搅他们。我没有正式道籍,也请不出地仙帮忙。要不然,问问此处地仙也能求他们帮我传个话……唉……” 她唠唠叨叨的说着,神思都有些恍惚。恍惚中,她看到程浩风向她飞掠而来,那轮明月衬在他身后,就似他从月中飞出一般。 月华如练、衣袂飞扬,他的身姿轻灵飘逸,此际他若说自己是落凡仙客当是勿庸置疑;面沉如水,漆眸淡然,他的五官并不算十分俊美,但自有一种出尘气质令人心动。 胡仙仙揉揉眼睛,自嘲地说,“我一定是神智错乱了……管事儿的龙啸风都没来,这到处云游的程浩风怎么来了?” 她没想到他会出现,看到他让她惊喜又让她有点儿惊慌。他总是出其不意的在她面前现身,她都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花痴样子。 程浩风已掠至她眼前,真真切切的是程浩风来了!他的如墨长发由木制半月冠绾束,身着一袭蓝色道袍,眼神略带焦急地站在窗边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咧了咧嘴,她想甜甜的微笑,但又不愿表现得太过惊喜,就成了副咧嘴弯眼的怪脸。 程浩风见她眼神热切,目光避开她:“走,有急事。” 胡仙仙终究笑出了声,却从本来的惊喜之感变成了苦涩之感——他要没什么急事,也不会来找她。 胡仙仙想和他多说两句话,就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程浩风答道:“你如今盛名在外,要打听你的消息并不难。而我,这些时日也正好在北方云游。” 胡仙仙“哦”了一声:“那你有没有见过龙啸风?我做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怎么也不来管管我?” 程浩风的脸上表情明显不耐烦了,语气都有些火 药味儿,“你做那些事就为了见龙啸风?” 胡仙仙忙辩解,“不、不,我有很重要的事……” 她边说边注意他的表情,那样子似乎在吃龙啸风的飞醋?她可真不懂他的心思,暗自庆幸白回风心性已变,自己要还是从前心性光是猜他在想什么都得累晕。如今嘛,我已是胡仙仙,不明白就不明白呗,懒得费劲。 程浩风打断了她的话,“不用费时解释!快随我走,老慎郡王的墓地出事了。” “什么?”胡仙仙还没问清怎么回事,程浩风已飞掠出去。 胡仙仙只好放了锭银子在桌上当店钱,然后也从窗户飞掠而出。 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路不停的飞掠,除了喝水吃干粮就几乎没停过。胡仙仙要跟上程浩风很是艰难,程浩风也不让她歇一歇,只是会在她实在跟不上时,略微放慢速度。 胡仙仙望着前方身形轻快的程浩风,气喘吁吁说:“你、你,你功力增长得好……快呀……” 程浩风头也不回的答应,“不是我进步快,是你一天到晚的做些杂事,耽误修行。” 胡仙仙笑笑,累得不想接话。她心想,自己是不够勤奋,但程浩风的进步速度实在过于快了。 但就算他们紧赶路程,到得泰兴城外的老慎郡王陵墓时,也是八天之后了。 虽然在路上程浩风已简略提过这陵墓出现万虫争噬的情况,但他们真看到那黑压压一片各式虫子时,还是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程浩风当初去云游之时曾给过慎郡王一只信鸽,程浩风每走三百里就会让这只鸽子去送信告知慎郡王自己当时所处的位置。而这只信鸽可以循着程浩风留给它的特殊路引认路,是以他能知道陵墓出现的异象。 胡仙仙听程浩风和慎郡王谈起这些,猛然问程浩风:“你是不是早料到这处陵墓会出事?” 他必是早料到会出事才会留下信鸽,他知道的很多事情都应该是胡仙仙所不知道的。 胡仙仙抿紧嘴唇,暗暗告诫自己面对他时要冷静些。自己实在看不透他,又很清楚他心心念念的只是白回风,若是不注意做出些浮浪举动倒是自惹轻贱。自惹轻贱是小,再因此糊里糊涂被人利用,就更难堪。 程浩风见她眼中满是疑惧之色,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漠然转身去看那些被捉住的虫蚁样本。 见他们面色都含有郁怒,慎郡王忙来打圆场:“程真人是仙家,自然料事如神。” 胡仙仙冷冷一笑,程浩风已不看标本,转而步行去察看周围情况,她就冷笑着看向程浩风背影。 这里四周的居民都已暂时搬走,因为他们实在不敢住了。在陵墓入城方向路上都洒满了石灰和硫磺粉,但还是有些虫蚁往路上爬。 程浩风走在那进城的大路上,偶尔踩着一只蜈蚣,蚰蜒或者是蟾蜍之类,他也不停一停。他仔细的观察四周情形,很认真也很从容。他像在姹紫嫣红的花园里赏景,而不是在虫蚁乱爬的路上察看。 胡仙仙心中一叹,他那走在虫子堆里还从容如闲庭信步的身影,又让她心湖荡漾。她都想掐自己的心脏一把,也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会让自己心动。 为了掩饰自己的纠结样子,她问慎郡王:“这些虫怎么用石灰,硫磺都驱不走?” 慎郡王忧虑地答道:“何止用石灰硫磺驱不走啊,先前用砒霜毒死了一些,后来反而惹出更多的虫。本王也不知自己是作了什么孽,带累父王难得安息。只有昼夜守在墓旁为父王念经祈福,但愿虫患平息。” 胡仙仙看着那些虫子,头皮直发麻,都没太听清慎郡王说什么。 这时,慎郡王旁边一个猎人打扮的人站出来说:“胡姑娘,你怕虫?怕虫还怎么捉虫?” 胡仙仙瞟一眼这个大胡子,看向慎郡王。 慎郡王说:“胡姑娘,这位是柴铁炮,柴大哥是位善捉毒虫毒蛇的猎户。” 胡仙仙向柴铁炮点了点头,“柴大哥好。你这寻常捉毒虫的法子,没什么效验啊。” 柴铁炮干笑几声:“胡姑娘随我到虫子堆里走一趟,如何?这里的蝎子、蜈蚣之类确实和我们以往捉的不太一样,还请胡姑娘指点一下我们。” 胡仙仙背上都是冷汗,她只是心中不快才在言语上有讽刺柴铁炮他们除虫不力的意思。真要去虫子堆里走她可不敢,可她又不能推却,谁让她刚才挤兑了人家呢? 胡仙仙硬着头皮和柴铁炮向爬满虫子的地方走去,柴铁炮指着那些虫子说:“胡姑娘,你瞧瞧,那个蝎子都成了紫黑色了,不知道多毒。这个是土蚕,看起来挺吓人,其实没毒。胡姑娘,你小心点啊,别踩着蛞蝓了……” 胡仙仙被吓得一颤,不由自主的跳了跳脚。本来脚尖离那蛞蝓还有一粒米的距离,这一跳脚就直接踩上了。 胡仙仙知道蛞蝓就是俗称的鼻涕虫,是很恶心的东西。她扫一眼那只被自己踩得蜷起来,不断流着黏液的蛞蝓,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不怕,不怕,这东西不是叫鼻涕虫吗?就当是踩着小孩子流的脓鼻涕了,恶心一点而已,哪有什么可怕? 胡仙仙壮起胆子又往前走了两步,一不小心踩着了只屎壳螂。屎壳螂的硬壳发出一声“唧呀”的脆响,胡仙仙从脚心到头顶都变得又僵又麻。 胡仙仙极其后悔逞能的行为,她再也顾不得面子,迈步往慎郡王守陵的小屋走。 她走得太慌乱,接连的踩着了好几只虫子。那些飞溅的墨绿色黏液,扭曲蜷动着的毛绒绒虫体,让她几乎要精神崩溃。 胡仙仙狂奔起来,这一下踩着了更多的虫子。更让胡仙仙惊慌的是,那些虫尸引来了虫子们争相吞食。不一会儿,胡仙仙的归路上就挤满了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虫子。 胡仙仙被吓得呆在原地,抱着头瑟瑟发抖,都忘了此处只隔小屋一里远。这距离凭她自己的功力,轻轻一跃就能过去。 她一停下脚步,那些虫子竟顺着她的脚往身上爬。可已经吓傻了的胡仙仙,也不知道该拍掉那些虫子。 毛毛虫蠕动着身体,好多只小脚一齐在她腿上挠动着,虫身上的花绿毛刺儿随着爬动摇摇晃晃。毛毛虫爬过之处,传来麻痒刺痛的感觉。 黑蚂蚁的头上长着两根俏皮的触角,让它黑黑的小脑袋看起来挺可爱的样子。这可爱的小脑袋一转,就咬了胡仙仙的手腕一口。手腕上立时起了几个小红疙瘩,它又悠哉悠哉的沿着手臂往肩上爬。 一条青绿带褐色花纹的小蛇也蜿蜒而来,盘绕着她的腿努力往上攀爬。她的心焦急万分,这蛇应该有剧毒,若是被它咬上一口可不只是会痛了。可她越焦急就越提不起劲,更无法集中意念调御灵气。 柴铁炮见胡仙仙被吓成那样,也暗自后悔怂恿她来,伤着王爷的贵宾可不好担待。 他跑过来,一边拍掉胡仙仙身上的虫子,一边说:“胡姑娘,快跑啊,这些虫子是有毒的……” 胡仙仙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柴铁炮手忙脚乱的,他拍打虫子的速度渐渐有些赶不上虫子往上爬的速度,弄得他自己身上也开始爬虫子。 慎郡王发觉他们的情形不对,连忙叫人去接应他们。去接应的人刚走出两步就停下来,因为他们看到胡仙仙两人已经脱险。 只听程浩风一声大喝就将胡仙仙他们周围的虫子全部震开,与此同时他已面色冷然凌空飞起。他一只手揽住胡仙仙的腰,另一只手拎起柴铁炮的后领,身形只轻轻一旋,就已稳稳落于慎郡王面前。 第一百零二章 聚虫大阵 胡仙仙一入小屋就去洗澡换衣服,可她仍觉得浑身有虫在爬。慎郡王只得让人送她回王府,她在王府中接连洗了五次澡,还是认为身上沾着死虫浆液。 好容易在阿绿的劝说下出屋散心,她一见自己穿着的彩色云纹衣服,又惊叫起来。 阿绿忙问胡仙仙怎么了,她说自己身上爬了好多花花绿绿的虫子。 阿绿只得要来纯白色的衣服,胡仙仙白衣白裙白鞋,坐在只有一把椅子的空屋里总算安静了些。 见胡仙仙这副模样,本来就愁眉不展的慎郡王更加忧愁。程浩风在救出胡仙仙他们后,又继续在陵墓周围察看。慎郡王只见程浩风表情凝重,而程浩风又没说这些虫到底有没有法子治,这让慎郡王心里一点也不踏实。 胡仙仙看着门外望着自己一脸担忧的慎郡王,苦笑一下,“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说我像女孩子的方面,只有怕虫子这一点儿像。唉,可能是我其他方面都没什么惧怕的,所以就比常人更加怕虫?对不起,没帮上忙,反而添麻烦。” 慎郡王愁眉不展地说:“这不怪胡姑娘,怪本王。一定是本王触犯了神灵,才招来如此天惩。” 周管家在一旁小声说:“王爷,不要说这样的话。大不了,给老王爷迁坟就是。那几位王爷这段时间可派人来问候得勤,他们巴不得找出碴子呢。” 胡仙仙轻点头,“是啊,王爷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老王爷的陵墓种上绝虫铃铛草之后,两年多了都没出过事,一定是有人故意使坏。” 慎郡王点点头,但脸上仍满是担忧与自责的神色。 程浩风回王府之后就让慎郡王等人都去歇息,他说他有法子让胡仙仙不再惊恐难安。 程浩风点起几片沉香,让胡仙仙凝神、打坐、念经。 胡仙仙的情绪稳定下来,在缕缕幽淡清香中,她心境平和,想起一些愉悦往事。 她想着、想着,想到了和程浩风相遇相识的点滴往事。她在想,自己为何对他情有独钟? 胡仙仙脑海中不再浮现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浮现出程浩风揽起自己的腰掠飞而起的瞬间。那一瞬间,她觉得这就是比翼双飞。 可惜这比翼双飞的美好情景中,他还拎着个五大三粗的柴铁炮。这么一来,就不像是比翼双飞,倒像是只翱翔天际的雄鹰抓了一只野兔和一只獾。 胡仙仙连忙撇开鹰抓兔和獾的想法,一心只去想与他同飞于空中的景象,把柴铁炮给抹除掉。 胡仙仙想,自己所依恋的就是那种被呵护的感觉?而自己所贪求的不过是一双有力的臂膀,和他所给予的温暖怀抱。 程浩风恰巧给了她可信赖,可依靠的感觉,她觉得在他面前可以不撑了。不用撑起家业,不用撑起道义,也不必去撑起勇敢坚强、聪明能干的模样。 这是自己前生还是白回风时就刻入骨子里的感觉吗?如果有另一个人可以让自己信赖,依靠,自己会不会变心? 遑论自己会不会变心,有没有人会真心实意的对自己都说不清。程浩风救自己的时候,那眼神似乎有点不一样,他是想起白回风了吗? 胡仙仙心下黯然,她缓缓睁开眼睛,沉香皆已燃尽。她从盘坐的椅子上下来,打开门,月色已淡,应是快天明了。 树影之下程浩风在对月吐纳,胡仙仙见他周身也似放着淡淡光芒。 程浩风感应到有人在看他,收功之后说:“区区虫蚁,你怎么那般惧怕?” 胡仙仙望月轻笑,“哪个女孩儿不怕虫?还有呢,我小时候被一种叫毛剌子的虫叮过,全身长红疙瘩,从那以后就更怕虫了。” 程浩风仍是背对,语气微含薄怒说:“那你是帮不上我的忙了?” 胡仙仙忙说:“能帮,能帮。我昨天虽然慌乱,但也察觉到这些虫似乎是有人故意设阵法引去的。” 程浩风淡淡道:“正是聚虫大阵引去的。这处陵墓正修在一处极阴葬龙地上,本来就吸引各种异类来采阴气。" 他转过身,很郑重地对胡仙仙说:"后来用绝虫铃铛草克制之后就不再虫兽横行,可昨日我发现绝虫铃铛草已枯萎,陵墓四周设下聚虫大阵。” “你能破阵吗?” “能。设这个阵的人应该是从阵法书上照搬下的阵法,他不会变通,只要按部就班的做就可以破阵。只是……” 胡仙仙见程浩风拧了拧眉,就问他:“有什么棘手的?” “破此阵需要一个人去阵眼所在位置插上一面杏黄灭虫旗,据我观察,阵眼在墓碑前虫蚁最多之处……” “你想让我去?” “一般的猎户又不会飞掠,还没到那个地方已经被虫咬死了。而我要做法破阵,抽不开身……” “你担心我又惊慌失措,忘了飞掠?”胡仙仙一笑,“我一定可以战胜内心的恐惧,你放心。” 程浩风轻点头,“那你去客房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之后,明日傍晚准备破阵。” 程浩风交待完后就走,走了两步之后又折回来说:“我认为此次虫患与你所担忧的黑龙之事有关,他们已经在主动出击。你不要再做些杂事浪费光阴,必须尽快提升修为。” 胡仙仙惭愧的使劲点头,“好的、好的,我会勤修苦炼。” 胡仙仙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睡醒,醒来之后,洗了脸就在床上打坐。 她打坐的时候很难进入人我两忘的空明境界,脑海里总是会冒出各种念头。 她想,能与程浩风一起并肩做战也不错,总好过见也见不着?有时候不一定要卿卿我我在世俗相守才是爱恋。自己是神仙,神仙的情爱不该脱俗些?尽管自己是个没什么仙气的半吊子神仙,但也不能太落俗套是不是? 想到此处,她又想这何谓神,何谓仙呢?自己前世虽曾在天庭为仙,却没弄明白天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是像青丘国仿照人世而建成的镜幻世界吗? 神仙要修功德,功德又是什么?斩妖除魔?行侠仗义?多行善事? 胡仙仙不断的问着自己,渐渐的进入一种只想求得答案的心境中。世间的一切都已不重要,她只想参天问道。 胡仙仙不知不觉就坐到傍晚,慎郡王让阿绿去请她起身准备破阵的事。柴铁炮对自己故意激她去看虫子的事觉得很抱歉,带了些新鲜瓜果去看她,就和阿绿一同去。 一打开房门,柴铁炮就惊叫一声,把瓜果撂在地上就开跑。 阿绿被他的举动吓得一哆嗦,往里一看,原来是盘坐于床胡仙仙身上腾出紫色轻烟。 阿绿轻呼一口气,拣起瓜果轻放到桌上,待胡仙仙收功。 胡仙仙收功后问阿绿:“刚才是谁在大呼小叫,惊得我差点儿走火入魔。” “是柴大哥,他本来是想赔罪的。见了胡姑娘练功之时身上紫烟缭绕,就吓跑了。” “紫烟?”胡仙仙听得十分欣喜,“那可说明我的功力有长进了。" 然后又好奇地问看起来很淡定的阿绿,"你似乎对这些事并不觉得惊奇?” 阿绿说:“我原本是沈家的丫鬟,沈老爷爱和修道之人结交。这些事见多了,自然见怪不怪。” 胡仙仙问她,“这么说来慎郡道主要是受了沈先生的影响?” 阿绿答道:“岑真人就是沈老爷引荐给王爷的,但沈老爷自己却不信道。” 胡仙仙“呵呵”笑两声,暗想这沈廷扬的城府好深,也不知在算计什么。只是她并不想多干涉这些事,就吩咐阿绿:“帮我准备些吃的,我得助程浩风一臂之力,不能再给他添乱。” 第一百零三章 百鸟除虫 胡仙仙到得陵墓之旁时,程浩风已带人起好法坛。程浩风身着深紫色法袍,盘坐在八卦形法坛的中央,另八位道人身着深蓝色法袍盘坐于法坛八个角处。 见胡仙仙来到,程浩风挥手指向虫蚁密集如潮的墓碑之处。一个小道童即刻奔向胡仙仙,送上一面杏黄色绣金凤的三角小旗。 胡仙仙心情忐忑,但还是表情肃穆的向程浩风一颔首,然后左手握紧杏黄金凤旗,轻点足尖飞掠而去。 老慎郡王的墓碑高达三丈,碑上本来是四爪巨龙蟠云上天的浮雕,和篆刻描朱的墓志铭,但此刻全被虫蚁爬满。 以胡仙仙的功力可以在空中悬停喝一口茶那么长的瞬间,她必须要趁这一瞬想好杏黄金凤旗应该插于何处。 一眼望去,全是蠕动的虫子,胡仙仙看得汗毛直竖。这一分神,她再也悬停不稳,直向下跌去。 胡仙仙来不及多想,一脚踏向墓碑顶端。这墨黑色的碑石有三寸厚,胡仙仙立于上面很是稳当。 碑顶有几只爬上来的虫子被胡仙仙踩死,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好在碑顶够高,又相对地面来说算窄,爬上来的虫子数量有限。 胡仙仙在虫潮中仔细观察,终于看见离墓碑五丈多远的一个青石大鼎似乎有些异样。 胡仙仙再凝神细看,那个用做盛放祭礼的青铜大鼎比别的几个鼎显得花纹要粗糙一些,并且有黄绿色的轻烟从那鼎中腾出。 胡仙仙心中一喜,就要飞掠过去插旗的时候,偶然瞟见慎郡王。这一瞟,胡仙仙发觉慎郡王在担忧神色之外还有愤怒之色。而慎郡王身边的随从,则已是满面怒气。 胡仙仙停滞了一下,她反应过来,这是在生她的气啊。胡仙仙只顾了找阵眼插旗助程浩风破阵,竟然忘了踩墓碑是对亡者不敬。平民百姓都不允许有人踩踏自己先辈的墓碑,更何况是皇亲贵胄? 胡仙仙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能如此大意呢?如何跟慎郡王交待? 但胡仙仙也只犹豫那么一瞬,就急掠而去,将杏黄金凤旗插入鼎中。 胡仙仙倒飞回碑顶,静待程浩风破阵。之所以再回碑顶站着,是她觉得反正已对老慎郡王不敬了,不在乎多站一回儿。就算回去之后,慎郡王要重罚她,那也好过在虫子堆里待着。 胡仙仙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就在胡仙仙怀疑自己找错阵眼的时候,一声声清脆鸟啼传来。 胡仙仙向空中一望,一群鸟儿急飞而至。转瞬之间,她头顶的那片天上已满是各类鸟儿。一群接一群,远远超过了当日程浩风表演百鸟奏乐的数量。 胡仙仙再看杏黄金凤旗,只见旗上所绣金凤散发出五彩光芒。那金凤光辉耀目,直如要振羽飞翔一般。 她暗赞程浩风心思巧妙,鸟食虫蚁,以金凤引百鸟来朝,正可以除灭虫患。要不然,就算破了聚虫大阵,那些虫蚁窜逃出去也会祸害百姓。 陵墓周围接连闪过紫光,几声爆响之后,虫蚁如炸锅一般往外涌去。 胡仙仙知道这是阵法已破,便想回到守陵小屋。可她身前身后皆是飞上飞下捕虫的鸟类,她怕飞掠之时误伤这些除虫的功臣,就呆在碑顶看它们与虫相斗。 鸟类本是虫子的天敌,不大一会儿,这些鸟儿都吃得嗉囊满满,虫子少了很多。到后来,鸟儿都只是用尖嘴啄死虫子,利爪捏死虫子,不再吞食。 但这些蛇虫鼠蚁也有负隅顽抗的,一条大花蛇与一只苍鹰斗了很久。苍鹰俯冲而下想一举啄死那大花蛇,那大花蛇却不像别的蛇只顾开溜或是盘着不动。 它突然人立而起,趁苍鹰下嘴之时一口咬住苍鹰的腿。 那只苍鹰只比大花蛇慢了那么一丝丝,本该直啄大花蛇心脏处的利喙只啄掉几片蛇鳞。 苍鹰奋力扑腾,大花蛇趁苍鹰已受伤落地,死死绞缠住苍鹰。再这般下去,这只苍鹰可能得被大花蛇缠死。 胡仙仙想帮那只苍鹰,要召出慧心玉剑之时,觉得胸口一阵酥酥的痒。 胡仙仙心中一慌,难道自己刚才太过专注的看百鸟除虫,竟没发觉有虫子爬到了自己身上? 她双腿发软,差点儿从墓顶掉下去。她咬牙伸手向胸口去捉虫,却有一物自她胸口飞出! 胡仙仙觉得眼前彩光闪耀,还好她昨日功力略有提升,她用了定魂诀让自己不至于吓得要跳碑摔死。 心魂稳定,看清自己胸口飞出的不明物后,她不由一笑。原来那并不是什么斑斓花纹的虫子,而是列外送给自己的彩鹊。 这彩鹊比平日大了上百倍,鸟冠鲜红,颈羽金黄,腹羽赭黄,翅羽幽蓝带金黄,尾羽翠绿泛幽蓝。如果不是它鸟冠有些小,尾羽有些短的话,已与凤凰同样。 彩鹊向缠斗中的花蛇苍鹰飞去,一爪将花蛇撕为两段。而后,以一个爪尖剖开花蛇之腹,抓起一个青绿色的东西向胡仙仙飞来。 胡仙仙望着在自己头顶盘旋的彩鹊不明所以,而彩鹊高亢鸣叫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 受伤的苍鹰摇摇晃晃的飞上来,对彩鹊连点三下头,似乎在向它致谢。 彩鹊一摆头,苍鹰向别处飞远。而彩鹊冲着胡仙仙不停大叫,似乎都有些生气了。 胡仙仙见识到这只彩鹊的威风,暗喜自己得了个好伙伴,讨好地笑说:“你今天可出风头了,咋还不高兴了呢?怪我没奖励你?这儿没啥好东西,等回去,我一定好好奖励你。” 可彩鹊仍是大叫,到最后就一只爪子捏着那个青绿色的东西,一只爪子拎着胡仙仙飞到了守陵小屋旁。 彩鹊将胡仙仙放下,把那坨青绿色的东西塞进胡仙仙手里,然后又飞去捉虫。 慎郡王的随从们都对胡仙仙怒目而视,胡仙仙捏着那坨青绿色的东西,忍住恶心的感觉,对慎郡王说:“踩踏老王爷圣碑,求王爷责罚。” 慎郡王使个眼色止住要说话的随从,和颜悦色地说:“情势紧急,何必拘于俗礼?胡姑娘不必自责。” 胡仙仙答一声,“多谢王爷宽宏大量。”就急匆匆的往屋内跑去。 她可顾不得慎郡王和他的随从们说她张狂无礼了,她得赶紧找个器皿放置那坨青绿色的东西,要不然她会被恶心死。 等虫子除得差不多,他们回城的时候,彩鹊又抓了些蝎子蜈蚣之类的回来。 胡仙仙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程浩风走来说:“你这只彩鹊真不错,它知道那条大花蛇已开启灵智、有些修为,就剖出蛇胆给你服用。这蛇胆可清心明目,还有些解毒辟邪的效用。” 胡仙仙为难的看向彩鹊,“你要我吃这坨东西?” 彩鹊点点头,胡仙仙脸色发白地问:“那些蝎子蜈蚣也是让我吃的?” 彩鹊鸣叫了几声,胡仙仙不知其意,转头看向能解禽语的程浩风。 程浩风赞许地看着彩鹊说:“彩鹊得你温养许久,已经认可你是它的主人,才会主动化身而出保护你。你呢,有幸得到它的认可,就该接受它的奉养,不要拂了它的好意。那些蝎子蜈蚣是它要享用的美食,你不必担心。” 胡仙仙舒了一口气,但程浩风接着说:“彩鹊很是娇贵,不吃生冷血食,它要你将蝎子蜈蚣烹饪好之后再给它享用。” 说这些话的时候,胡仙仙听得直翻白眼。她瞥见程浩风满脸笑容,似乎看她吃瘪的样子是件很有趣的事。 胡仙仙疑心自己是吓得眼花看错了,他笑得也太夸张了点。她仔细看向他时,他已是只有嘴角含着些嘲谑冷笑意。 她暗说自己果然眼花了,就不再想他到底怎么笑,专心思考怎么应付那坨蛇胆和那堆蝎子蜈蚣之类。 第一百零四章 欢宴奇味 胡仙仙请教了好几位大厨烹饪蜈蚣蝎子的方法,终于在被蛰了无数次后,为彩鹊做出了一盘油炸蝎子,一钵蜈蚣鸡肉汤。 胡仙仙和彩鹊同坐一桌,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彩鹊,再看看自己面前盘子里的蛇胆,胡仙仙苦笑。 她闭上眼睛,将蛇胆塞入嘴里,双手握拳,用力将蛇胆囫囵吞下。 还好这蛇胆没破,胡仙仙只感觉到喉间清凉泛着微苦,没什么怪味传出。 胡仙仙对彩鹊拱拱手说:“谢谢啊,虽说我不想吃这蛇胆,但还真的有些益处。我这几天被那些虫子吓得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这会儿真觉得神智清明许多。” 胡仙仙轻抚着专注吃食的彩鹊,“看来你是个小贪吃鬼啊。唉,我真是个给别人当厨子的命。如今也算是神仙了?竟还得给自己的座骑做菜。” 在胡仙仙碎碎念着这些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娇笑。胡仙仙回头一看,是沈竹君和麦娜莎携手走来。 沈竹君一袭碧绿衣裙,较之两年多前显得更加身形袅娜,气韵清雅。 麦娜莎比几年前少了几分孩子气,出落得甜美大方,她笑着说:“胡姐姐,我们也想吃你做的菜了,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为我们下厨啊。” 胡仙仙笑着起身迎接她们,“愿意啊。我最近新学了几样菜式,就是不知道二位大小姐敢不敢吃?” 沈竹君莞尔一笑,“是这可爱彩鹊所吃的同样菜式吗?” 胡仙仙挑挑眉,“如何?可敢一尝?” 沈竹君说:“我可没有那个口福。只是呢,娜莎可能会很喜欢。” 胡仙仙这才注意到麦娜莎没有和她们扯闲话,而是抓起彩鹊吃剩下的一只蝎子,边吃边咂嘴。 胡仙仙张圆了嘴,沈竹君笑说:“胡姑娘,你也甘拜下风了?” 胡仙仙点点头,“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麦娜莎吐掉蝎子硬壳,“你们这是少见多怪!在我的家乡,这些都是很平常的美食。” 她走到胡仙仙面前说:“胡姐姐,你厨艺可退步了。这两道菜只能说将就可以吃,没有做出该有的鲜美味道。” 胡仙仙苦笑一下,沈竹君颦眉道:“她能把这些可怕又恶心的东西做成菜,都很是艰难,还谈何味道?” 麦娜莎一嘟嘴,“你们说那些美食可怕又恶心?在我们天方,烤蝎子,炸蜈蚣,可是招待贵宾的佳肴!算了,看来我得亲自动手做出几道菜,才能让你们接受这些美食。” 三个人说说笑笑,愉快的过了半天。 晚餐的时候,麦娜莎真的带了好几样虫子做的菜来王府。这几个名为:香烤蝎子、油炸蜈蚣、香酥蚱蜢、清炖蛇汤、火焖虫蛹。看着这些奇特的菜,王府的宾客们很是为难。 他们实在无法对这些菜下筷,但这可是麦戡布老爷和儿子女儿很辛苦才烹饪出来的。因蛇虫鼠蚁都被除得很少,他们带着人特意搜寻了一下午才捉到一些藏在石缝里的。捉到食材后,又是麦大老爷和子女亲自下厨所烹。 在王府的宾客都知道麦老爷和老王爷的私交很好,前几年慎郡王年少,麦老爷对慎郡王帮扶甚多。如果不吃这些菜,那可就有点儿驳麦老爷的面子。 胡仙仙和其他宾客都望向慎郡王,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他的态度。 慎郡王面无表情的夹起一只蝎子放入沈廷扬的碗中,“沈先生,这些时日,你多有操劳,请。” 沈廷扬脸色紫黑,微闭眼睛,以极缓的速度将蝎子往口中放。 邻桌的沈竹君气哼哼的瞪向慎郡王,慎郡王假装没看见。 就在胡仙仙担心慎郡王让未来老丈人“试虫”的举动,会不会令他与沈竹君感情生隙的时候,麦塔哈一下夺过沈廷扬嘴边的蝎子。 沈廷扬微舒了口气,麦塔哈惋惜道:“看来你们不懂怎么吃这些美食……看,先把这尾壳儿剥开,再蘸点儿调料……” 麦塔哈边蘸边说:“这调料有孜然粉、胡椒粉、核桃仁和盐……” 麦塔哈闻闻蘸好料的蝎子,陶醉地说:“真香啊……”他似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吃下去,但他没吃,他将这只佐好调料的蝎子递给了胡仙仙…… 胡仙仙在心里把麦塔哈咒了一万遍,面上倒是微笑谦让道:“这是王爷慰劳沈先生的美味,我怎敢享用?” 麦塔哈根本不管她说什么,略带威胁地说:“仙仙,我们很久没见了,你一点也不想我?你拒绝我献的美食,是要拒绝和我做朋友吗?” 胡仙仙见慎郡王神色严肃,满是要她吃下去的威压,似乎她不吃就犯罪一般。 她觉得自己实在可怜,无奈地用眼神乞求程浩风。可他也不帮她说句公道话,还似笑非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胡仙仙可不想被人看扁,她横下心,一口吞下那只蝎子。 她闭上眼睛嚼了几嚼,味蕾上传来让她惊喜的滋味。她不由舒展眉头,享受起这味道。 一只吃完,麦娜莎满含期待地问她:“是不是很好吃?” 胡仙仙笑答:“真的味道好极了。” 她瞟一眼程浩风,他淡然端坐着,也没为她的“壮举”惊叹一下,胡仙仙心下有些失望。 她转而看着麦塔哈,轻声曼语说:“多谢麦少爷精心烹制的美食。这蝎子的味道有一点像虾的味道,但比虾的味道更浓郁醇厚。” 麦塔哈笑起来,“当然呢,我怎么可能会让仙仙吃难吃的东西?” 麦戡布趁着大家都放松的笑了,忙招呼众宾客趁热快吃,又亲自剥一只蝎子蘸好料后献给慎郡王吃。 慎郡王吃过之后,也赞美味,众宾客这才放心的食用。 沈竹君却始终不敢吃,后来麦娜莎单扯了好几条蚱蜢腿给她,她才勉强尝了一点。 酒宴愉快的进行,麦塔哈细致地给胡仙仙剥这样、蘸那样,她都没自己动过手,只管张嘴就是。 程浩风很慢很细的咀嚼着东西,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可胡仙仙总觉得他在冷冷看着自己。她心中不愉快,怕自己酒后失态,就拿了盘烤蝎子,携一壶酒,偷偷去小花园独饮。 月上中天之时,烤蝎子已被吃完,酒也快喝光。 胡仙仙自言自语地笑说:“早知这些蛇虫鼠蚁也是美味,就该叫人来吃。什么东西经得住人吃?两三下就得吃光。也不必劳神费力的去除灭了。” 她想喝掉最后一口酒就回去歇息,恍惚却听见一声冷笑。 胡仙仙警觉的四处察看,只看见风摇树影,并不见异常。 她觉得自己是喝晕头了,一步三晃的往客房走去。 才走几步就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胡仙仙急掠到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滩血泊中躺着一个身体已断成两截的侍女,她旁边是一个身上有几处血洞的侍女瘫坐在地上。 在她们几步之外,一个妇人正蹲在地上,抱着头、发着抖,念叨着:“妖怪……妖怪……” 第一百零五章 力战大蛟 胡仙仙朝周围一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刚才的惨叫声也引得其他人前来察看,大家在王府内搜寻了一阵,都没有发现异常。 受惊的妇人在服下安神药之后,才对众人说,她看到是个有些像大蜈蚣的东西当场把那侍女咬成两半。 她又问另一个被尖爪抓伤的丫鬟情形如何,众人都不说话,她猜测到应该是没救活,大哭起来。 慎郡王留下几个仆妇劝慰这妇人,带着程浩风,胡仙仙和沈廷扬、柴铁炮到书房商议。 “这妖物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慎郡王问得很平静,但盯着程浩风的目光很严厉。 程浩风眉头微皱:“贫道揣测,此事和虫患有关。他们袭击王府中人,是困兽犹斗之举,请王爷不必忧心。他们如此做,我们正可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之人。” 慎郡王一声冷笑,胡仙仙见慎郡王不太信任程浩风了,就说:“只要他们敢现身,我们就可以一举铲除他们。不管他们是什么来路,我们都能永绝后患。” 沈廷扬可不管他们怎么说,执意问程浩风如何保证慎郡王的安全,“他们能指使妖怪进王府行凶而不被发现,就能刺杀王爷!你们先别说什么‘永绝后患’,先保证王爷安全,才是大事。” 胡仙仙看看程浩风,“让程??真人形影不离的保护王爷,这总行了?” 程浩风斜一眼胡仙仙说:“是贫道没有将此事解决妥善,定要消除后患才行。还是胡姑娘保护王爷,贫道自去察看为妙。” 胡仙仙苦笑,分析给他听:“就算王爷放心我保护他,我对自己也不放心。要是出了差错,我怎么担待得起?至于出去查看嘛,就算我没有查出线索,也还有时间请其他人来相助,是不是?” 慎郡王环视众人一圈,决定就按胡仙仙所说去安排,程浩风也不再多言。 胡仙仙向慎郡王告辞时,他有担忧地看了看她,像要交待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胡仙仙也来不及问他,事情紧急,她即刻掠行往老王爷的陵墓。 陵墓之旁的守陵小屋内,守陵人正在喝酒聊天,他们还不知道王府中的事。在听胡仙仙说起后,他们都说这里没出现什么事,自从灭了虫之后就挺清净的。 他们虽如此说,胡仙仙还是在陵墓周围掠行了一圈,但确实如他们所说,挺清净的。 这陵墓虽是埋葬死者之地,但修得齐整,没有乱葬岗的那种阴森诡异气氛。若只是看那些柏树、菊花、鸢尾花之类,倒和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差不多。 胡仙仙心中疑惑,难道那妖兽之事和虫患之事无关?是有人想刺杀慎郡王?或者,只是那妖怪碰巧闯进王府? 胡仙仙坐在祭台的台阶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困倦起来。她仰头连打几个哈欠,就在她仰头的时候觉得墓碑有些异样。 她屏息定睛细看墓碑,那天她在墓顶之上呆了许久,是记得墓碑之上所蟠之龙只有四足,每足四爪的。可此刻墓碑之上的龙雕成了八足七爪,这是怎么回事? 胡仙仙急掠而去,还未掠至,那龙雕就游动起来。 胡仙仙忙斜身侧开,她已看清那龙雕上附着什么,心下惊骇。那是一只四足,每足三爪的褐黑色大蛟! 这只蛟不像龙那样有角,它额头上是几片金褐色的竖立鳞片。嘴也不似龙口那样方正,而是像蛇那般呈圆弧性的嘴。这蛟的模样可没有龙威风,却比龙更加怪异可怖! 胡仙仙暗暗庆幸自己眼尖,这大蛟和雕龙缠在一起,大多数人会难以注意到它的存在。要不是自己发现它,它可以暗中伤多少人? 胡仙仙在想着这些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她已召出慧心玉剑,捏诀向大蛟刺去。 蛟尾从墓碑上弹射而起,扫开慧心玉剑,张开大嘴向胡仙仙咬去。 它的嘴张大到一种变形的程度,可以将胡仙仙整个吞下。 胡仙仙向上急掠,握紧飞回的慧心玉剑,由上而下的俯冲,刺向大蛟的眼睛。 胡仙仙知道这种皮糙肉厚的异类不好对付,从战佘日茫和鄂日浑的经验来看,她认为眼睛会是这类妖兽的弱点。 可胡仙仙明明刺中它眼睛,自己的手上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原来这大蛟生着厚实的眼睑,胡仙仙刺向它时,它就闭上眼睛。胡仙仙没有伤它,反而被它眼睑上的倒长鳞片刮中。 胡仙仙趁它的牙齿还没咬住自己之时,赶忙落地,朝旁边的一片柏树林跑去。 大蛟还有半截身子绕在墓碑上,它又体长身大,等它爬到柏树林中之时,胡仙仙已快跑出林子。 这妖怪虽厉害,但还没有完全开启灵智。胡仙仙逃跑之时,故意左弯右拐,大蛟追逐她的时候也跟着左弯右拐。这么一来,大蛟好几次都自己缠在柏树之上,爬不动。 胡仙仙忍住手上越来越强烈的辣痛感,奔向守陵小屋,边跑边喊:“快跑!有妖怪!驾起马车朝城里跑!快呀……” 守陵人听到喊声,有人去驾车,有人来接应胡仙仙。 胡仙仙大喊,“跑!都跑!不要管我!” 那些人看到了大蛟的头,都不敢再靠近胡仙仙,纷纷撒腿往马车旁跑。 胡仙仙见守陵小屋之外有不少修陵之后剩下的木槎、铁钉之类,就咬着牙,以隔空移物之法将这些杂物向大蛟砸去。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大蛟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可以稍微阻拦它向前爬行的速度。 胡仙仙觉得自己已经快疼晕了,她狠狠咬一下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不停的抛掷着杂物,疼出的冷汗,累出的热汗,混着几滴舌尖血挂在她的嘴角。让她看起来就像从最黑暗的地狱,最污浊的泥垢中开出来的,一朵最脆弱的小红花。 大蛟被杂物埋住了身躯,拱来拱去都无法脱身的它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胡仙仙见它那狼狈笨拙样子就一笑,一笑就咳出血来,她身子已经酸软得快要站立不住。 她召出慧心玉剑,对着自己变成乌紫色,并且肿得老高的右手手背切了下去。 乌紫的血喷出,胡仙仙觉得辣痛感减轻了一些。她撕块衣襟包住豁开的伤口,咬紧牙关朝马车追去。 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听到几声奇怪的哨响,接着是大蛟急切的嘶鸣声。胡仙仙猜测这是大蛟的掌控者在指导它脱离困境,但她已无暇回头去看。 胡仙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掠,赶上了马车。守陵人拉她上去,她一上马车,就两眼一黑,瘫倒在马车上。 她很想就此沉沉的睡一觉,可她不得不强睁开眼睛,“水……先给我……” 一个守陵人扶住她的背,另一个拧开水囊喂她喝水。 胡仙仙喝了几口水后,略缓过气来,“你们告诉程浩风,那只蛟的眼睑上长有倒刺式鳞片,鳞片上有毒。还有,这蛟和先前袭击王府的蜈蚣,可能都是有人控制的,让他千万小心。必要的时候,就请龙啸风帮忙,不要硬撑。” 一个守陵人问她:“胡姑娘,你咋让我们传话,你不回城?” 胡仙仙摇摇头,她听见那哨声接连在附近响起,应该是大蛟已然脱困,在主人指挥下追了上来。 她跳下马车,让他们不论发生任何事都全力向前跑,不要停车。 第一百零六章 蛟口得救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又在中毒的手背上划一道,伤口流出的血仍是乌紫色的。 她长叹一声,将自己仅剩的灵气都凝于慧心玉剑之上,御剑向半游半飞急速前来的大蛟刺去。 这一次胡仙仙没有刺它的眼睛,也没有刺它的其他部位,她知道刺它一剑也难以重创它。 慧心玉剑在离大蛟的鳞片只有一粒米的距离时,又迅速换位置,上下翻飞,引得大蛟跟着左扭右绕。 她把这只蠢钝的大蛟逗弄得气急败坏,追撵着慧心玉剑,巴不得把剑吞下去。 它那样子不再是可怕的妖兽,而像一只想吃骨头,却怎么都吃不着的小狗。 胡仙仙并没有因此得意,她的目的也不是将大蛟逗累。她在等那个指使者出现,她灵力已不多,难以和大蛟硬拼。 终于,哨声响起。 三声哨响之后,胡仙仙辨明哨声传来的位置。而那大蛟也不再去随着慧心玉剑闪躲,而是张大嘴直接咬向胡仙仙。 胡仙仙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她御使慧心玉剑去刺那藏于一棵树后的吹哨人,全然不管自己将被吞入蛟腹。 胡仙仙觉得腰上传来一阵剧痛,她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在她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她看清是一个穿褐红色袈裟的番僧在吹骨哨指使大蛟。看到番僧被慧心玉剑伤了左臂,胡仙仙虽已昏迷,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可很快,胡仙仙将要完全消失的意识又恢复了些模糊的知觉。她感觉到大蛟的利齿在噬咬她的皮肉,她是被疼得清醒了一些。 她想,也不用害怕,再等那么一瞬之后,自己就会变成肉泥,然后永远没有疼痛…… 可是,大蛟似乎僵住了,没有继续咬合牙齿。 胡仙仙心中苦笑,这是在故意让我多承受些痛苦么?它不会是想,把我扯成肉丝儿再慢慢享用? 就在胡仙仙疼得又将昏过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勒住她的胳肢窝,把她拖出了蛟口…… 她微睁开眼睛,看到程浩风表情凝重的脸…… 她一笑,安心的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她又醒来。她觉得身体被颠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撕扯着,她疼得浑身冷汗。 胡仙仙微睁眼,看到自己斜靠在程浩风腿上,他们正由彩鹊驮着在空中飞行。 胡仙仙鼻中传来一阵阵的血腥味,原来程浩风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正握着黑矛刺穿了一只怪异蝙蝠! 这蝙蝠还未死透,不停地挣扎、扑腾,彩鹊只得跟着上下翻飞,以免它挣脱黑矛逃脱。彩鹊飞得不平稳,胡仙仙也就被颠得伤口疼痛。 蝙蝠胸前的伤口挣扎得越来越大,鲜血不断飞溅。终于,它耗尽体力,血尽而亡。 程浩风松开手,黑矛连着蝙蝠尸体直坠而下,他长舒一口气。 没了阻挠,彩鹊得以迅速平稳的飞翔,胡仙仙舒服了一点。 胡仙仙轻笑,想抬起手擦拭他脸上被溅的污血,却怎么都抬不起手。 程浩风一直警惕地观望着四方,她试了几次他才注意到她的手在动。他偏了偏头,低声说:“不要动,你几乎筋脉尽断了。” 胡仙仙乖乖的不动,她始终带着笑意。她想,程浩风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几次三番的救自己,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前世是白回风? 程浩风看着她身体几乎支离破碎还努力笑着的样子,目光有些担忧、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 “你怎么总是笑?笑个什么?发现异常情况就该及时来和我商议,莽撞行事,只会害己害人。” 他声音都有些发抖,虽在教训着人,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惶恐。胡仙仙不怪他总是爱教训人,也不想争辩。当时的境况她已然来不及抽身回城,但没必要为了解释这些和他争执。难得能这么近的与他相处,她只是含笑凝视他。 今夜的星空暗沉沉的,微微晚风中飘散着淡淡血腥味儿,诡异的氛围中胡仙仙倒觉得清和平静。他清亮的眼眸就是璀璨星光,他清隽的气息能淡化血腥味,这份安逸的感觉让她想酣然入睡又舍不得睡。 程浩风见四周的妖兽少了一些,就低头看胡仙仙情形如何。低眸之时正迎上她如水目光,他忙移眸看向别处,语气比先前稍和缓些:“你呀,幸好你的运气不错。" 他说彩鹊贪吃虫子,一直藏在厨房里偷吃,没跟着胡仙仙出来。也幸好它没出来,在它感应到胡仙仙有危险时,很快去找到程浩风。彩鹊能展翅一飞千里,程浩风这才能赶得及救她。 胡仙仙轻抚彩鹊的羽毛,“好彩鹊,谢谢你。”猛然,她又想起一事,“这些妖兽是被人控制的,你一走,他们若对王爷下手,该如何是好?” 程浩风答应着:“六师弟和杜小姐到了,他们会保护王爷。” 胡仙仙有些疑惑,“婉芷也能保护王爷?” 程浩风点点头,他没有多说,他看到前方有几只似雕又似枭的妖兽。他让彩鹊赶紧绕行,此刻的情况根本无法硬拼。 胡仙仙也看到了,她忧虑地问:“怎么会有这么多妖兽?都很不好对付的呀。” 程浩风淡淡道:“得先弄清那些番僧的来路才能找到原因。其实这些妖兽只是本体强悍,没有开启灵智,不难对付。你没有找到它们的致命弱点,才会对付不了它们。” 胡仙仙不服气地一哼:“我哪能知道它们的致命弱点啊?先以为它们的眼睛是脆弱之处,哪想到它们的眼皮那么厚,还长着带倒钩的毒刺。” 程浩风冷笑一声,胡仙仙以为他嘲笑自己,有些不悦的瞪他一眼。却见他的目光没看向自己,而是看向斜前方。 此刻已接近城墙,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风向城中冷笑什么。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城中飞窜出几只蝙蝠形妖兽,龇牙咧嘴的向他们袭来。 程浩风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一捻,捻成一个奇异指诀;右手一伸,便有一只黑色长矛出现在他右手中。 程浩风手中黑矛又快、又准、又狠的刺入一只蝙蝠的心脏,彩鹊疾飞,程浩风趁势刺中第二只蝙蝠。 黑矛在自动变长,蝙蝠被刺得越来越多,眨眼之间,程浩风手中已是一串蝙蝠。 胡仙仙情不自禁的又笑起来,心想:这程浩风若是去卖烤蝙蝠,吃惯了烤羊肉的麦塔哈他们会不会从此改吃烤蝙蝠? 程浩风扔下那一串蝙蝠,见她笑得傻乎乎的样子,就皱眉解说:“这几只蝙蝠只是被骨哨之声诱惑来的,但它们不是受直接驱使的真正妖兽,只要刺中心脏就行。那几个大妖兽的致命弱点各有不同,就比如伤你的那只大蛟,它的命门在后颈之上。” 胡仙仙轻声问:“正是你刺中了它的后颈,它才没咬紧我?你要是来迟一瞬,我可就被咬碎了。你是怎么看出它们的致命弱点?” 程浩风警惕的看着前方,严肃说:“道法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自然可以明心见性、直见本真、不被迷惑。你不用心练功,只按自己以往经验去对付它,怎么能有胜算?” 胡仙仙沉默不语,思考着他的话。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彩鹊已飞抵王府。一落地,程浩风就将胡仙仙抱到客房。早在院中翘首相望的秦沐风和杜婉芷,也跟着就进来。 第一百零七章 偏执区别 将胡仙仙平放到床上后,程浩风让秦沐风先不忙诊治,他担心她筋脉受损,来不及施药就一命呜乎。 程浩风先以自身灵气稳住他的心脉,再以自身灵气护住她脑部。如此一来,她可性命无虞,耐受力也能增强很多。 本来疼得晕晕沉沉的胡仙仙渐渐清醒,她见到秦沐风和杜婉芷,先向他们问好,又温声对程浩风说:“多谢程师兄相救。” 听她道谢,程浩风面无表情地向他一摆手,又对秦沐风说:“你来诊治,我还有要事和王爷相商。” 程浩风匆匆去见慎郡王,秦沐风开始诊治。 胡仙仙此刻头脑清醒,伤口却疼得麻木,秦沐风翻看她伤口的时候也不觉得十分疼。倒是杜婉芷很是担心,让秦沐风手轻些。 胡仙仙细看杜婉芷,她还是那般婉约秀美,但又和往常有些许不同。胡仙仙一时看不出是哪里不同,就一直盯着她看。 杜婉芷在她眼前摇摇手,“胡姐姐,怎么了?眼珠怎么也不动?” 秦沐风看一眼胡仙仙,对杜婉芷说:“你放心,她性命无忧的。肋骨断了两根,其他部位只是皮肉伤。三师兄以为她筋脉尽断,其实没那么严重。她是中了蛟毒,筋脉气血不通,只要解毒就好。” 胡仙仙听得这样说,回过神来,笑对杜婉芷道:“你放心,以秦真人的医术,解蛟毒,接断骨都不是难事。刚才我只是看你看得痴了,才眼珠都没动一下。” 杜婉芷轻笑,“胡姐姐真是达观,这样子还笑得出来。” 胡仙仙认真地说:“真的是看你看痴了,婉芷你真是越来越美了。” 杜婉芷娇羞一笑,秦沐风也一笑,但胡仙仙察觉秦沐风的笑容中有几分苦涩。 胡仙仙注意到秦沐风在看杜婉芷的额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觉杜婉芷的额上贴着一枚花钿。 这枚花钿是淡黄色的,中间有些金绿色的条纹,有些像飞蛾形状。这枚花钿让杜婉芷由温柔婉约中透出些妩媚娇丽,更显光彩照人。 胡仙仙隐约觉得这枚花钿有些古怪,“婉芷额头上的这个飞蛾花钿好精美。没点花钿的时候,她都已是令人惊艳的大美人,点上这个花钿真的唯有‘倾国倾城’四个字可形容婉芷的美貌。” 杜婉芷却听得有些尴尬,“这并不是贴的花钿,是我得了寒月芷梦琴之后,在额头上长出来的。” 胡仙仙心中一震,“寒月芷梦琴现世?还被你所得?” 秦沐风眼神闪烁着说要去配药,就步出房门。杜婉芷疑惑地问:“胡姐姐,你也知道这琴?” 胡仙仙反问:“你不知道这琴是林芷君的法器,早已遗失千载?" 杜婉芷轻摇头,“是沐风为我寻来的。他说这琴可以让人心境平和,能缓解我的病情。” 胡仙仙“哦”了一声,不知该怎么说了。秦沐风是怎么找到寒月芷梦琴的且不说,他的目的应该是让杜婉芷重新修道,冒着让她重为邪魔的危险来延续她的生命。 杜婉芷见胡仙仙呆呆的在想着什么,并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事担忧,打趣胡仙仙说:“胡姐姐是在回味程道长对你的体贴关怀?” 胡仙仙叹着气,笑说:“你以为他救我就是关怀我?” 杜婉芷不解地问:“难道不是?” 胡仙仙幽幽叹道:“他只是不愿意白回风的转世再一次惨死。” “这有什么不同?你就是白回风,白回风就是你呀。” “不一样的。我就是我,白回风就是白回风。程浩风对白回风的感觉有爱恋、有愧疚,对我……可能只是认为我能帮他做些事?算个……帮手?” “胡姐姐,照你这样说,那沐风岂不是也当我是林芷君的影子?你不要太偏执,程道长他只是不愿面对儿女私情,听沐风说他从前对白回风也相当冷淡的。” 胡仙仙苦笑,“你不明白的,你没有体会过,你很难明白。程浩风虽然从来没有对白回风承诺过什么,但那种心心相印的感觉,他们彼此都懂。在我还没有看惊梦水晶之前,我体会不到。到后来,我完全知道那一丝心心相印的感觉,是只属于他们的。” 杜婉芷听得更疑惑了,“看惊梦水晶之后,你就有白回风的大部分记忆,你们不是就该心有灵犀吗?你就是白回风转世啊。” 胡仙仙停顿很久才说:“程浩风应该也是以为我看了惊梦水晶之后,白回风的意识会完全复苏,才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可惜,我看了之后,虽然知道故事中发生的事,但终究觉得自己不是故事中人。” 杜婉芷摸摸自己的额头,“胡姐姐,我真的是怎么也不懂呢。你不会是毒性发作,在说胡话?” 说着,杜婉芷又去摸摸胡仙仙的额头,“真有点儿烫。我去看看沐风配好药没有,你先歇着。” 胡仙仙自己也摸摸额头,“真有些烫呢。”又对正要出门的杜婉芷说,“婉芷,我想起个事,求你千万不要刻意的撮合我跟程浩风。” 杜婉芷回头问:“是怕我又像上次我二姐那样,弄巧成拙吗?” 胡仙仙轻摇头:“不是。是我已很清楚我对程浩风只是一种信任的依赖感,那还不算是两情相悦的男女之情。我一次次的主动对他表示好感,那也只是我自己不甘心,不服气。” 杜婉芷歪着头笑笑,还是不懂胡仙仙想表达什么。 胡仙仙说话已很费力,此时又心绪烦乱起来,“我是白回风的转世,为什么在程浩风心里我却比白回风差那么多呢?我输给了自己的前世,我怎么甘心,怎么服气?” 天色微明,杜婉芷逆光站在门口像是浑身都融在绚丽晨曦中。胡仙仙缩了缩身体,想把自己缩进阴影里,她在想只有杜婉芷这样秀美温雅的女子才会有人愿意温柔以待?白回风也是这样的女子,可不知为什么,自己一点儿都学不来白回风的样子。 胡仙仙怨愤的说完之后,杜婉芷微微而笑默默看着她。 盯着绣有紫红牡丹、艳红海棠、雪白玉兰的丝帐,胡仙仙想起这花样儿代表的是“玉堂富贵”。这是用花朵寓意来寄托美好愿望,美好的愿望却不一定有美好的结果。 她有气无力地对杜婉芷黯然说:“我不甘心、不服气,但我也并不是要求个什么结果。我很清楚自己担负的事情太多,根本不可能与他在凡间长相厮守。我已经欠了很多人的情,很多人的命,哪有资格自己去逍遥快活?” 杜婉芷无奈笑着,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胡仙仙说:“好,我不会在程道长面前提你说的话。你呢,你是根本不知道程道长救你回来时那心尖儿被掐了般的样子。别胡思乱想,乖乖睡,别把精力耗尽了。” 胡仙仙确实困倦了,说完想说的话她也安心闭上眼睛,静静养伤。 秦沐风所开药方去配的药,药效很好,胡仙仙伤口愈合得很快。杜婉芷天天端药来,两人无事就说些闺中女儿的闲话,日子倒过得平静。 秦沐风配的药确有奇效,五天之后胡仙仙的伤已好了七八分。 这天她正在床上闭目养神,等杜婉芷送药来,来送药的人却是阿绿。 胡仙仙笑对阿绿说:“杜小姐呢?伺候我喝药,伺候的烦了?” 第一百零八章 琴音化羽 阿绿叹着气说:“胡姑娘,你这几天在房里养伤,还不知道外面已经闹翻天了?昨天程??真人和秦真人就和番僧在城外大战,到此刻也不知结果。杜小姐今天是要除虫,见你好了些,才让我来送药的。" “婉芷?除虫?” 见胡仙仙听得迷糊,阿绿细细说来。那几个番僧引来的妖兽虽凶煞,却也不敢在城里太放肆,昨天已被程浩风和秦沐风联手逼退到城外。 可本已被除尽的蛇虫鼠蚁开始在城里肆无忌惮的乱窜,幸亏柴铁炮在王府外连设了三条断虫道才使王府中略微清净些。 只是,从今天早晨开始,就有不少蛇虫鼠蚁越过断虫道爬了进来。这城里的达官贵人一多半都在王府里避虫患,要是在王府也避不过,那情形可就糟糕透顶。 胡仙仙一口气喝了药,“所以,婉芷她就主动请缨要除虫?” 阿绿见她翻身下床,忙递上外衣,“是啊,杜小姐本来不让我们告诉你这些的。可是,她那样娇滴滴的人……” 胡仙仙迅速穿好衣服鞋袜,接口说:“可她太娇弱了,你也怕她出意外,对不对?我这就去,她在哪儿?” “在秋阳阁……” 胡仙仙飞快的跑出去,一路之上已见不少的蛇虫鼠蚁乱爬。虽说比起那时陵墓外的如潮虫涌少得多,但也远超平常的数量。 快到秋阳阁时倒见这些蛇虫鼠蚁少了很多,胡仙仙想,杜婉芷已经在辛苦灭虫了?也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秋阳阁和夏阴阁这座阴阳园外真的按胡仙仙当年提议,引了水源,修了一条绕园小溪。 胡仙仙到了小溪之旁,就听得一阵清亮悠扬的琴声传出。 她行到溪中的石汀步上,这琴音经溪水回响后显得更加动听。 胡仙仙有些疑惑的往里张望,杜婉芷在弹奏,慎郡王、老王妃、还有沈廷扬、沈竹君及一些来王府避患的人在倾听。 胡仙仙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样的紧急情形下他们如何还有闲情逸致奏乐行乐?揉揉眼睛,再看,慎郡王他们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而抚琴的杜婉芷更显得清雅出尘。 胡仙仙没有急着进园,她发觉这阁中很是幽洁清净,这是杜婉芷弹琴所致? 胡仙仙看看杜婉芷,她眉目间的那份沉静从容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她曾经的娇弱羞怯。 胡仙仙看她所抚之琴,暗想,这就是寒月芷梦琴? 此琴的琴身为淡褐色,虽无绚丽之彩却自显庄重大气之感。琴身也不知是用何材质所制,有木质的纹理,也有润玉的光泽。但所用材质应该非木非石,因为没有木材的呆板感,也不似玉石有冷硬感。 琴弦如冰晶般透亮,若不是抚动琴弦之时,弦上有微光浮动,就要以为杜婉芷弹的是无弦之琴。 琴声越来越嘹亮,嘹亮之中又有些哀婉之音,胡仙仙见慎郡王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胡仙仙不懂音律,却听出这琴声中暗蕴灵力。要不然,这琴难以传出这样高亢的音量。 胡仙仙暗暗心惊,杜婉芷只学了皮毛就能将灵力融入琴声,当年的林芷君化邪魔后要以琴声伤人,岂不轻而易举? 胡仙仙看到园中的蝴蝶、飞蛾越来越多,翩然轻飞犹似在为杜婉芷伴舞。 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杜婉芷的琴声可以让虫蚁加速羽化! 胡仙仙一想至此,就听琴声响彻天际,转瞬之间抬头所见尽是蝶舞虫飞。 彩蝶翩飞如同织女所织的云锦碎裂开来,飘下九重天。蜻蜓,蚱蜢这些虫儿,则如这云锦所绣的图案已鲜活跳出。 就是那些丑陋的天牛、金龟子之类也活泼地旋舞着飞上天。然后,它们越飞越远,再也不见。 相比空中的美景,地上的情形就有些瘆人。胡仙仙见到一条蛇在不停的褪皮,褪着、褪着就再也褪不动,僵直而亡。 几只蝎子爆开后背,狠命挣扎着惨烈死去。 一只癞蛤蟆越胀越大,大到胀裂…… 胡仙仙想,杜婉芷应该不需要自己帮忙,还是先别打扰她。 胡仙仙决定,且出城去探探程浩风他们的情形,可只知道他们在城外却不知他们具体在哪儿。 一出王府大门,就见柴铁炮在指挥一群浑身裹着黑衣,脸上也蒙着黑布的人在洒药粉。 他们不停的洒着药粉,虫子一波一波的涌出来,又一波一波的抽搐着死去。王府外的街道上堆积了如山的虫尸,可不知为何还是不停的有虫子涌出。 这里有虫尸的腥臭味,又有药粉的呛人味。胡仙仙拿袖子掩住口鼻问柴铁炮:“外面咋这么多?王府里的虫子都灭得差不多了。” 柴铁炮自从那次见胡仙仙身冒紫烟后,对她恭敬了许多。见她问话,扯下捂住口鼻的黑布答道:“府里有杜小姐镇着,虫子才少些。可那琴声只能对付能听到声音的虫子,这外面的还得靠毒药啊。” 胡仙仙看向他手中提的半袋药粉,柴铁炮说:“这些毒药粉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程道长说只有把老王爷墓里的虫源绝了,才能治根儿。” 胡仙仙看了看街上其他地方,虫子爬得比王府周围还多,让柴铁炮递两个药袋递过来。 她提着药袋掠上半空,催动灵气护住身体,将药粉洒向下方虫子多的地方。她一边向老慎郡王陵墓掠去,一边洒灭虫药,还没出城,灭虫药就洒完。 泰兴城外更是四处可见蠕动的毛虫,蜿蜒的毒蛇,蹦窜的老鼠,还有尖叫着乱跑的人。 胡仙仙对那些蛇虫鼠蚁已不再那么惧怕,她只想能快些平息虫患。一路上她挟起几个小孩,将他们带到虫蛇略少的地方。但对于更多的人,她只有视而不见的快速掠行,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一?一救助他们。 到得陵墓之外,这些蛇虫鼠蚁反倒少了许多,胡仙仙疑惑的四处查探。 后来她隐约听见地下传来打斗之声,料想程浩风他们应该进入了墓中打斗。 第一百零九章 浴血苦战 胡仙仙在神道上警惕地向前慢行,两旁的石人石马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胡仙仙并不是怕什么鬼魅会令石人石马复活,此时正是半上午,阳光照耀下的陵墓并没有阴森诡异的感觉。她怕的是那些不知会藏匿于何处的妖兽,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很难应对突袭的凶煞妖兽。 胡仙仙战战兢兢的走着,因为神经时刻都紧绷着,才走完一半神道,她就觉得很累。她停下来休息,看那些石人在阳光下长长的阴影。雕刻成翁仲形象的石人拄着剑挺身站在一旁,是在护卫着陵墓主人的尊荣与财富? 胡仙仙暗笑,若是这些石人真能护墓,那就不会出现那么多陵墓被毁被盗的事了。要想得个死后清净,不如一切从简,薄葬此身。在墓里放那么多奇珍异宝,不是故意引人来盗墓么? 就在胡仙仙走神乱想的时候,她看到有个石人的剑影轻摇了一下。她可不会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对亡者不敬,而招致石人提剑来砍杀自己。 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毫不犹豫的御剑刺向影子对应的那柄石剑。 一声尖利的嘶鸣之后,石人前方溅满暗红的血液。 胡仙仙掠上那石人的头顶,看见一条细长的褐黄色东西已被断为两半却还在乱扭乱拱。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接连向那东西刺去,可那东西竟然每一个断节都能动。更让胡仙仙觉得焦心的是,其中有几个断节似乎还在慢慢的变长。 胡仙仙不再乱刺,她想起程浩风说的要冷静找到这些东西的致命弱点。胡仙仙细看那些东西,觉得这妖兽很像平常见的一种虫子。 “是蚂蟥!”胡仙仙心中一亮,想到这是什么东西后,她不禁喊出了声。 胡仙仙立即想到这里不远处的祭祀台上储备有很多香烛,可以点燃香烛引火烧死蚂蟥。 但她没想到有人在她喊了一句后回答一声,“就是蚂蟥!是不怕盐渍,不怕火烧的黑蚂蟥!” 胡仙仙放弃取火的打算,她看到一个浑身是伤的番僧一瘸一拐地从对面石人背后走出。这个番僧吹响手中骨哨,地上扭动的黑蚂蟥断节都向胡仙仙所立的石人爬来,一边爬一边变得更长。 胡仙仙心中有些慌乱,她一时真想不出这黑蚂蟥该怎么对付。砍又砍不死,又不像平常蚂蟥那样可用盐渍、火烧来消灭。 胡仙仙从这个石人头上掠到那个石人头上,她累得躲避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已变得有三尺左右长的黑蚂蟥却追击得越来越快。 胡仙仙不敢刺它,因为会出现断节越多,黑蚂蟥就越多的情形。她也不敢往外跑,把这些弄不死的吸血妖兽引出去,一般人只有被吸干血的份儿。 她很想能有一点点的空暇来让自己御使慧心玉剑去杀死那个番僧,可番僧身旁有两条黑蚂蟥围绕,自己很难一击得手。自己无法一击得手,又耽误逃命时间,是在做无用的牺牲。 胡仙仙心中焦燥起来,一不留神险些从石人头上滑倒。她稳住身形之后,却逃得迟了一步,被一条黑蚂蟥咬住小腿。 胡仙仙觉得突然的剧痛之后,小腿传来麻痒的感觉,是蚂蟥在吸血! 胡仙仙可不想被吸成人干儿,忙用剑将吸住自己的黑蚂蟥斩断。可此刻又有其他黑蚂蟥涌来,胡仙仙再也顾不得这黑蚂蟥会越来越多,胡乱的劈刺,只求脚底下的黑蚂蟥能暂时少些。 在胡仙仙手忙脚乱的时候,那个番僧停止吹骨哨,怪笑着说:“你害我伤了左臂,又害我失了大蛟兽,今日尝到我的厉害了?” 胡仙仙心中明白这正是那天御使大蛟偷袭自己,而又被自己伤了左臂的番僧。 此战中她虽落下风,却不愿输了气势,忙乱中冷声应答:“只会暗处偷袭的卑鄙小人!你这点儿厉害也只能打得过我这弱女子,我那两位道友即刻就将你碎尸万断。” “嘎嘎,你有道友,我就没有同门?那两个人恐怕都被我的师兄弟们给踩成肉泥啦。我是看胜局已定,自己又有伤在身,才早些出墓回去养伤。嘎嘎,老天有眼,竟然让我在这儿报那一剑之仇!” 胡仙仙紧咬着下唇,已无力去逞口舌之快。她小腿上一只黑蚂蟥正在边钻边吸血,就是先前那只咬上她又被削断的黑蚂蟥重长了一截出来。胡仙仙怕再削断它,再长,就忍着痛,用手使劲去扯,想整个扯它出来。 见此情形,那番僧笑得更加欢快,“你以为能扯得出来?就算你扯得出来,也没用!这黑蚂蟥只要有一丝丝还留在你肉里,就会再重新长出来!你就等着被黑蚂蟥吸干血!” 胡仙仙听他如此说,就不再去扯,心下一横,召令慧心玉剑削去了自己小腿上一大块肉! 胡仙仙疼得双眼发红,但她庆幸钻有黑蚂蟥的那块肉总算被剜干净! 胡仙仙趁那些黑蚂蟥都涌向那块肉的瞬间,掠到旁边石人头上。她没有给自己止血,反而挤出一些血往地上洒。黑蚂蟥又一齐朝沾着胡仙仙血的地面爬去,不再紧追胡仙仙。 番僧被胡仙仙的举动怔住了,但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急促的吹起骨哨。 胡仙仙见黑蚂蟥不再聚集着吸血,又向自己追来,一咬牙就又割下一片腿肉向黑蚂蟥群扔去。 黑蚂蟥群乱起来,有的朝肉块爬去,有的却在哨声催促之下仍追向胡仙仙。这样一乱,继续追击胡仙仙的黑蚂蟥也被自己的同类挡得放慢了速度。 胡仙仙用舌尖紧抵着上颚,让自己在巨痛失血的处境下能坚持不晕倒。她鼓励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一定能灭了这些黑蚂蟥! 胡仙仙终于跑到祭祀用的大鼎旁,她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洒进其中一个大鼎。看到祭台上还有残留的猪头,她将自己伤口上的血都抹了上去,再把血猪头也扔进那个大鼎。 看到黑蚂蟥纷纷朝那个染血的大鼎爬去,胡仙仙一笑。一笑之下,她就头晕得天旋地转。 胡仙仙一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又将一口舌尖血喷在慧心玉剑之上。 她御使慧心玉剑飞刺向急切跑来的番僧,却不去管是否刺中。她刺他只是要让他避让慧心玉剑,好争取一点时间。 胡仙仙咬破自己中指,将一滴血点上眉心,抽取自己的元神之力移动染血大鼎旁边的另一个大鼎。 她清楚伤了元神之后很难再恢复修为,可以她此刻她虚弱的身体根本扛不起那样一个大鼎。她只能这样行险招,搏一线生机。 这只被移动的大鼎翻转过来,严丝合缝的和染血大鼎扣在一起。 听到那响亮的青铜撞击声,番僧一愣。 胡仙仙趁他一愣之时,御使已被他避开的慧心玉剑,再度向他刺去。 这一下,胡仙仙看得很准,慧心玉剑直刺那番僧心脏!番僧圆睁着眼睛缓缓倒下,胡仙仙傻笑着瘫坐在地上。 胡仙仙看一眼扣合在一起的大鼎,心说:这皇室的用品做得就是好啊,完全一样大,不担心漏个缝儿会钻出黑蚂蟥。这大鼎又如此厚实,也不用担心黑蚂蟥会拱翻大鼎跑出来。 胡仙仙朝那番僧的尸身吐口唾沫,喃喃说:“你以为死不了的东西就算厉害?我可以把它关起来,慢慢的想法子灭了它!” 胡仙仙摇摇晃晃的撑起身体,慢慢朝墓门走去,想着程浩风和秦沐风到底怎么样了。 第一百一十章 竟现佛光 在胡仙仙挪着走完一半神道的时候,一声轰隆隆的炸响,震得石人石马都倒了好几个。 胡仙仙呆呆地看着被炸了一个大洞的墓门,目光急切地在满是烟尘的洞口寻找着程浩风的身影。 烟尘渐散,胡仙仙还是没看到有人出现。她的心空落落地痛,她嘴角却扯出点笑意,似在嘲笑别人,又像自嘲:“程浩风,秦沐风,你们对付不了那些番僧?你们散功自爆和他们同归于尽了么?程浩风……你竟然就这么……死了……” 阳光斜照着墓门的破洞口,胡仙仙看不清洞中有什么。光晕中的洞口像个黑暗大嘴,连阳光也被吞噬。 她觉得应该进洞去查看具体情形,可她挪不动脚,她害怕那里面有她无法面对的场景。 一会儿后,洞口跑出几个浑身血污的番僧。胡仙仙的心一凉,他们散功自爆,竟还是没用?这些番僧居然逃脱了! 就在胡仙仙想着如何劫杀这几个逃出的番僧,为程浩风和秦沐风报仇的时候,秦沐风的身影一跃而出。 秦沐风一出来就飞快掠到胡仙仙身旁,将她拉出神道,退到祭祀台旁。 胡仙仙正想问他程浩风此时如何,他让胡仙仙赶快蹲下。 胡仙仙听话的学他捂着耳朵,蹲好,而不再追问。因为她已看见一群妖兽狂乱的从墓洞口跑出,而程浩风正立在一头似虎又似狮的妖兽头上。 这群妖兽挟裹出一阵腥风,胡仙仙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她怕自己会被妖兽大军踩踏而死。她很想飞掠而起避开妖兽大军,可见到秦沐风冷静沉着的样子,就蹲着没有乱动。 一出墓洞口,程浩风就蹬踏着虎狮兽的脊背腾空而起,双腿盘坐悬停于空中。 他于胸前结了一个胡仙仙从未见过的古怪法诀,空中顿时幻化出一个黑色的巨大降魔杵。 程浩风竖眉瞪眼,一声厉喝:“妖孽,受诛!” 一片惨叫哀嚎声中,那些妖兽、番僧尽被降魔杵轧舂为肉泥。就连大鼎覆盖之中的黑蚂蟥也由降魔杵轧破大鼎,两杵之下化为一滩暗红血水。 胡仙仙这时明白秦沐风要她蹲下捂耳的原因,这降魔杵散发着浓烈的暴戾气息,这样顺服的姿势可以避免自己被降魔杵误伤。 胡仙仙见降魔杵的黑色渐渐变淡,变为透明的影像,然后如一缕轻烟般飘散。 程浩风仍盘坐在空中,冷厉的眼神如同最凶暴的恶魔,周身却是沐浴在祥和的淡淡彩光之中。 空中还隐隐传来梵唱之声,但是这些梵唱之声没有僧侣诵经声的平和悠远感觉,反倒有些像咒怨之声。 胡仙仙看着那团彩光,声音有些颤抖地问秦沐风,“那是程浩风吗……他散发出的是佛光……是不是?是……不是……" 秦沐风没有回答,他起身向已飘落于地的程浩风走去,恭敬稽首,“三师兄道法精妙,妖孽都已伏诛。” 胡仙仙见秦沐风对程浩风的态度虽恭敬却显得生疏,便已清楚自己没有看错。 那么,程浩风定是修习了佛门之术!他以道人身份偷学佛法,是难以悟得佛法真谛的。这可不是修习禁术的问题,修习禁术是犯错,而修习佛门之术就是忤逆祖师,背叛道门! 胡仙仙高喊起来:“程浩风,你疯了吗?” 程浩风冷冷看她一眼,又对秦沐风说:“这些妖孽虽已除去,他们却还有头领在城中,若不能让他们彻底屈服,终究是后患。” 秦沐风应声说:“是,我即刻回城禀报慎郡王,让他封城搜捕余孽。” 就在秦沐风要转身离开之时,胡仙仙急切的拉住他,“你怎么能视而不见呢?程浩风在修习佛门之术啊!如果天庭察知此事,不仅他会遭受魂飞魄散的惩罚,就是我们同门师兄弟七人也会被逐出道门!还会连累师父被贬谪的!” 秦沐风轻轻拂开胡仙仙的手,“天庭不会知晓,有二师兄为我们隐瞒。” 胡仙仙惊得倒退一步,“龙啸风也知道,还帮你们隐瞒?” 秦沐风说:“这也是无奈之举,三师兄还是心向道门的。他本来不想过早施用佛门法术,可这几个番僧太狡诈,他们竟然以炸毁老王爷的遗体来要挟三师兄……” 说至此刻,程浩风打断他的话,让秦沐风快去办事。秦沐风神色复杂,似是有很多隐情想对胡仙仙说,略做犹豫后却还是转身而去。 胡仙仙想细问也拦不住他,秦沐风走后,程浩风自己对胡仙仙说:“黑龙是我纵放的,我自会解决一切后患。有些事情发生了无法控制的变化,你呢,不必再管重建镇龙囚玄阵的事。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重新镇压黑龙是我的使命。” 胡仙仙紧攥着拳头,忍住泪水,倔犟笑问:“既然是你的使命,你又何苦来度化我?何必让我卷入这些纷争?” 程浩风的眼波已恢复平静如水,刚刚发生的骇人听闻之事似乎与他无关。他没有向胡仙仙多做解释,淡淡言道:“有些事我一开始并不明白,你不要再逼问我,我并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胡姑娘,回城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说完,他就往城内掠行而去。 胡仙仙对着程浩风已飘然远去的身影哭喊:“你叫我不要逼问你,却不想想我该怎么办?你让我修道成仙,你自己却在离经叛道,我修成无幻金仙又能怎样?到时候不仅不能和你长相厮守……还会……还会是敌人……” 胡仙仙知道他已听不见,可她还在哭诉着。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因为她就算无法再和亲友亲近,无法和程浩风结为夫妇,至少还有一个奋斗的目标啊。 虽然要完成重建镇龙囚玄阵的目标很艰难,但至少她觉得这是可以和程浩风一起并肩完成的伟大事业,他们有别人斩不断的牵绊。 可是,此刻的胡仙仙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偶然卷入这一切的局外人。 白回风才是那个和程浩风有斩不断的牵绊的人,就算自己是白回风的转世,仍是被排除在整个事件之外。自己在程浩风心中不仅没有相恋的情愫,甚至不算是共同作战的同门好友。 那自己还能做什么呢?鸿宾楼已经回不去了;空有天仙之仙阶却没有天仙应有的真正功力;还连道籍也没有,哪个门派会收留自己? 心情一沮丧,身上的伤口就格外痛起来。痛得她撕心裂肺,想晕过去降低痛感,却偏偏头脑清醒。 她躺倒在满是血污的地上,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巧截番僧 很久之后,胡仙仙挣扎着起身,慢慢回城。她伤了内脏,不能飞掠,她觉得腿像灌了铅一般重,每一步都挪得十分费力。 等她到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时,都已是第二天的凌晨。她在城门口等着开门,困倦加上受伤失血后的虚弱,使她沉沉睡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城门楼上的哨防小屋里。见她醒来,一个守城的小兵高兴地说:“胡姑娘,你可算醒了。” 胡仙仙翻起身来,“谢谢你,我等开城门,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小兵说:“胡姑娘还不知道?要抓捕藏在城里的番僧,这几天都不开城门的。也幸好是你睡在城外,要换成别人,可能得被一箭射死。” 胡仙仙疑惑地看向他,那小兵说:“我们的班头儿曾随胡将军去陵州剿过匪,他认识你。见是你躺在城门外,就让我们放吊索下去让我捆好你,再拉你上来的。" 胡仙仙连忙向他道谢,他让她不用客气,接着又说:"胡姑娘,你还不知道你昨晚真差点儿被射死?" 他兴致颇高地讲着:"?昨天半夜有几个番僧蛊惑了些野猪来撞城门,之后守备下令说这几天不论什么东西跑到城门下,都拿箭射死。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你出现在城墙根儿底下。大伙儿累了一夜,又眼睛发花,真有人把你当妖兽,要朝你射箭,幸亏我们班头认得你……" 胡仙仙不等小兵絮絮叨叨的说完就出门,小兵拦住她,“胡姑娘,别忙走。你有伤在身,班头儿已经报知了王府的人,他们接你的轿子,等会儿就到。” 胡仙仙摇摇头,“我想多活动下筋骨,自己走回去。” 小兵还要拦她,胡仙仙尽力做出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我是谁?你应该清楚的!我要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 小兵当真被唬住了,呆呆的退到一旁。 胡仙仙慢慢走到街上,一边笑着,一边自言自语:“对人好,人家未必领情。求人家,人家反而轻贱你。凶人家,人家就会怕你,一怕你,什么事都会答应你啰……真的是让人敬,让人爱,不如让人怕……” 胡仙仙在城里东摇西晃的慢慢走,因为搜捕的事影响,街上只有极少的几个行人焦虑地匆匆走着。没人理胡仙仙,胡仙仙也不想去注意别人。 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黑汉子,他的脚步有些慌乱,慌乱中险些撞倒胡仙仙。 胡仙仙指着他大骂,“瞎了狗眼啦,没看见姑奶奶?他娘的,走那么快是要赶着投胎呢?” 那个人回过头怒目瞪视着胡仙仙,胡仙仙以为他要发飙,但他又转过身继续赶路。 见他走了,胡仙仙也就做罢,但她继续走了两步之后却猛然转身跟了上去。 她想起那个大汉五官深邃,肤色棕黑的模样,断定他不是汉人。而他匆忙慌乱的步伐,和压下满腔愤怒的做法,说明他要做远比跟人计较口舌之争更重要的事。 胡仙仙跟上去,她直觉这个人就是那些番僧的领头人。 在拐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后,那个人忽然顿下脚步。猝不及防的胡仙仙也只得停下脚步,傻傻地冲那个人笑。 胡仙仙虽在傻笑,心里却很清楚,这是个死胡同,这个人不是想甩脱自己,而是想灭了自己。 果然,那个人从显得很不合身的土黄色锦袍中掏出一个奇怪的碗。他口中念念有词,那个碗就旋转着朝胡仙仙飞来。 胡仙仙没有御使慧心玉剑去抵挡,一是因她身受重伤,几无灵力;二是她不想用慧心玉剑去反抗,她不想再和程浩风他们有一点点的关系。 当然,她也并不想死。她拔腿飞奔,边跑边摸出彩鹊。 胡仙仙一咬舌尖,将舌尖血都喷在彩鹊身上。刹那间,彩鹊由一个小玉雕化为彩羽巨鹊,一嘴叼住即将击中胡仙仙的怪碗。 胡仙仙弯下腰,抚摸着彩鹊,“好彩鹊……唉,要是你能像慧心玉剑那样随心召出就好了。总是你想出来就出来……这次我可将本命真元都耗了……” 那人见自己法器被收,就跃上房顶,想溜之大吉。胡仙仙哪容他逃跑?拍拍彩鹊的头,彩鹊伸出一只翅膀将她扶上自己的背,而后追上那人。 胡仙仙从彩鹊口中拿出那个怪碗,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碗,而是用人的头盖骨所磨成的法器。 在胡仙仙暗叹这些番僧行事诡异邪恶的时候,前方传来一声高喝,“多吉喀勒,束手就擒。” 原来是秦沐风斜掠而至,以紫星芷梦箫直逼那番僧。而程浩风在几步之外负手而立,冷眼旁观。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所说的话就心凉,她轻拍彩鹊的头,“走,离开这儿。随便往哪儿飞都行,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 已经腹背受敌的番僧并不肯束手就擒,他的脸上仍有傲慢之色。他指着即将远去的胡仙仙,“你们这些狡猾的汉人,一点都不讲信义,还以多欺少!居然,连佛爷的法器都想要私吞了去。” 听他这样说,胡仙仙令彩鹊回转,“我可没想要你这破玩意儿?乖彩鹊,还给他。” 彩鹊朝天唳叫一声,衔过她手中头骨碗,微一甩头,头骨碗从彩鹊口中直落而下砸向番僧。 胡仙仙心中不悦,彩鹊也不高兴,它甩出头骨碗用了很大的力道。番僧为了避免被自己的法器砸伤,踉跄退了几步,虽是接住了法器却也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胡仙仙冷笑几声,就要离去之时,番僧又大叫起来,“不能走!你不能走!” 胡仙仙哪会听他的?转眼之间就已飞远。 不久之后,胡仙仙让彩鹊落地,停落处正在陵州北门外。她本来不知该往何处去,既停落此处,也就想去找归冲虚聊聊。 胡仙仙在归冲虚的庙中转了几圈没见着他,就让新来的庙祝给自己倒上茶,端来点心,慢慢等他。 等了小半天的功夫,竟看到归冲虚和程浩风一起进屋。 胡仙仙一下站起来,“你?你跑这儿来干什么?”胡仙仙脱口而出这句很没礼貌的话,程浩风倒也不生气,只是看向归冲虚。 归冲虚勉强笑着,“仙仙,程?真人有要事找你。” 胡仙仙对着程浩风上下打量一番,“你会分身术?” 程浩风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一本正经答着:“不会。我是让泰兴地仙送我到陵州地界,再请归道长接我到此处的。” 胡仙仙“哦”一声,坐下来。她喝着茶,吃着点心,慢条斯理地说:“难怪挺快的,走后门呀。你要不说清楚,我还怀疑我的彩鹊偷懒没有尽力飞呢。” 她说着些闲话,又喂彩鹊吃了些点心,还和归冲虚说些她离开后陵州城里发生的大小杂事,就是不问程浩风找她有什么事。 在归冲虚有事走出屋子之后,她就逗弄着彩鹊玩儿。 程浩风终于等得不耐烦起来,“你把彩鹊收起来,快随我去慎郡王府。”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佛宝之秘 胡仙仙轻抚着彩鹊的头,冷笑着说:“收起来?这彩鹊的性子可傲着呢。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使唤的。它要是变回玉雕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召唤出来呢。” 程浩风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要培养座骑和主人的默契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事,你先随我去,这次没有任何危险,不需要彩鹊救你。” “没危险呀?可在泰兴府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你以为我很想见你?是多吉喀勒非得见了你才肯屈服。” 胡仙仙听得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沁出泪来,“多吉喀勒?是那个番僧首领?他要见我才肯屈服?程??真人你怎么突然有闲心开这种玩笑了?” 程浩风面容冷峻,“多吉喀勒要求必须要有你在旁边,他才肯撤人回番邦。” 胡仙仙拍拍手上的点心碎屑,懒洋洋地说:“不想去。我如今只有在归老伯的土地庙里还能自在的呆会儿,哪儿都不想去。”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答应去?” “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你就省省心。” 胡仙仙就当他不存在一般,一会儿让人端热水来她要洗脸,一会儿又让人准备个大木桶说要给彩鹊洗澡……她把土地庙里的庙祝呼来喝去,忙得他们团团转。归冲虚办完事回来后,陪着笑脸给自己手下人求情她才消停。 她消停下来,干坐了一会儿才觉得伤口很疼。她苦着脸求归冲虚去拿金创药来,她这会儿才想起受伤的腿上还没抹药。 “不必去寻”,程浩风喊住归冲虚,他从怀里掏出小瓷瓶儿递给胡仙仙,“这是六师弟配的药,比平常金创药好。” 胡仙仙接过瓷瓶就挽起裤腿,躬身搽药。见她小腿肚少了一大块肉,血渍都凝成紫黑色干痂,归冲虚惊得低呼出声。 胡仙仙忍着疼向归冲虚一笑,她想笑他太惊小怪白活了几千年……她的笑容还没展开就僵在脸上,程浩风将瓷瓶儿夺了过去!她委屈得笑不出来了,他连药都不肯给她用? 程浩风捏着瓷瓶让归冲虚找些烧酒来,又脸黑如锅底般训斥着她:“你的记忆里也有几本医?最简单的处理伤口方法都不懂?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尽快疗伤,你刚才磨蹭那么久,也不想想时辰拖得久了,伤口容易恶化?” 归冲虚很快端来烧酒,程浩风随手化出柄小黑刀,稳、准、狠地刮去她伤口结痂,接下来淋酒、上药、裹纱布,一气呵成,疗伤完成。 胡仙仙哼都没哼声,不是怕呼痛丢面子,是牙齿咬得太紧呼不出来。 归冲虚见她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拖过她手腕把脉,“这……还有内伤……你来了怎么也不先治伤?” 胡仙仙耷拉着眼皮没力气说话,腹诽着:我本来就是想在你这土地庙清净几天好疗伤的,谁知道他会跟来? 程浩风可能是嫌弃她太麻烦,大喇喇地吩咐归冲虚:“归道长,请你用灵力为她稳固元神、压制内伤,事情紧急,没空等她调养。” 归冲虚有些不情愿地吱唔着:“我?你……我灵力恐怕不足……” 程浩风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三颗丹药,他递给归冲虚:“这是生元丹,增长灵气,还可补元气。” 随着归冲虚的灵气由大椎穴通任督二脉,再遍布经络,胡仙仙觉得周身舒适很多。 待归冲虚收功,服生元丹之时,胡仙仙轻声说:“多谢程真人相助,可我确实不想去见什么番僧。” 归冲虚只服了一颗生元丹,余下两颗都小心翼翼收到一个小匣子里。他服过丹药后整个人显得更精神了些,听胡仙仙所说,他接口道:“仙仙,你怎么也称呼起程真人?” 程浩风朝归冲虚摇摇头,大袖一挥,手指向门外。归冲虚笑笑,告辞离去。 程浩风关上门,端坐到椅子上,“你就不想知道我的秘密?那些番僧的秘密?” “倒是有一点点想。”胡仙仙认真地说,“不过呢,你得先告诉我这些秘密,然后说清我要怎么做见证。我觉得这秘密值得我听,而做那些见证确实没危险,我就去。” 程浩风冷冷一笑,“你真不愧是商贩出身,讨价还价,斤斤计较。”说着就移动椅子,坐到胡仙仙对面,“你且问,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胡仙仙看看门口,“你不怕你的秘密被别人偷听了去?” 程浩风不耐烦地一挥手,胡仙仙觉得屋子被一层淡淡金光笼罩起来,“你可以轻易的设隔音结界?” 程浩风左眉一挑,“你是想知道我功力突飞猛进的原因?” 胡仙仙一笑,“只是好奇,我可没想学你的功法。” 程浩风说:“就算你想学也学不了。我的功法揉合合了道家,佛门的两家之长,又避开了同时修习不同功法会致筋脉紊乱的弊端才能如此神速。只有我才能避开这个弊端,你们都不行,因为我服食了一种特殊丹药。” 胡仙仙摸摸心口,好让心情平复一些。她想到了他让归冲虚耗灵力为她稳元神的原因是他功法与他们不一致,他的灵力能护他们肉体所属心脉,却不能让他们经脉承受他的灵力。 那么,那丹药定是蕴有不属于道门的力量,“我猜得不错的话,这种丹药是用慧可断臂所炼?” “是。慧可本出身于道门分支下一个世代为将的大家族,他认为自己的家族出生入死也不能保国家太平,百姓安康,是因为道家的治世宗旨根本就是错误的。” 胡仙仙轻声问:“所以他就入佛门,希冀用佛门劝人为善,众生平等的思想来让战乱中的各国君主放弃争斗,天下由此平定?” “是,起初他是离家出走,和佛门中的一些僧人到处游说那些君主。但收效甚微,他就认为是他自己的学识不足,他觉自己尚且没有真正觉悟又如何为他人开释?他听说天竺来的达摩法师是大觉悟者,就一心拜他为师。” 胡仙仙不禁对慧可起了敬佩之心,“为了心中宏愿,百折不悔,为了求得觉悟,不惜断臂明志。我真的做不到呢。” 程浩风却带着有几分讥诮的表情说:“他是为了断除自己心中道家思想的影响,绝除自己对家族中人的依恋才断臂的。这样忘本忘恩,绝情绝义的人值得敬佩吗?” 胡仙仙笑笑,心想你自己不也不是做了背弃道门的事吗?还好意思说别人忘本忘恩,断情绝义。 但她不想和程浩风争执,就岔开话头,“你且说你怎么得到这慧可断臂的,这慧可断臂又和那些番僧有什么渊源?” 程浩风脸上的表情平静下来,“这慧可断臂中所存的皆是他自己往昔的思想,还有各种情愫,各种杂念。这样的一截断臂他自己根本就不会在乎,当然是随手丢弃。后来,他的佛法修为越来越高,门下的弟子也越来越多,有一天一个弟子发现那截在山边乱草丛中的断臂竟然没有腐烂……” 胡仙仙接口说:“这位弟子就以为这是慧可法师仁厚慈悲而使断臂不腐,所以将此断臂奉为佛宝,供奉起来?” “是呀。可他们并不知道是断臂不腐的真正原因是这断臂中包含了太多的恩怨情仇,竟然兼具佛心、道根、魔性,不属五行,不属天地,自生意识。” 胡仙仙坐直了身体,对程浩风的所做所为少了些反感。感叹着,本是精诚向善的大愿,竟会生出始料未及的祸害。有很多事不是心中有宏愿就能行,最后的结果往往偏离初心。不怪程浩风不把自己放在心里,只怪自己完全不符合他预想的样子。 见她认真倾听,程浩风的语声低下去,眼中显出很复杂的情绪,慢慢讲述。 慧可的徒子徒孙们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一个来朝圣的番僧却看出了端倪。这个番僧虽在佛门之中,却并不真正信佛。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别人对他的崇敬膜拜,还想要有坐拥天下的实权。这个番僧用金银珠宝和美女让皇帝下令将佛宝交由番邦保存。 但皇帝就算同意了,慧可的徒子徒孙又怎么会答应?只因慧可的徒子徒孙只是当慧可断臂是佛门圣物,并没有察觉其重要性。再者,皇帝下旨之时只说是为亲睦外邦,让荒野之地的人也能得佛光普照,等他们供奉几年就归还,没说要送出去。是以,他们也就同意将慧可断臂送往番邦。 胡仙仙笑叹:?“几年之后就归还?番僧肯定不会愿意归还。” “确实不愿意归还。但慧可的徒子徒孙已经察觉那断臂有奇异之处,并且先前的皇帝已经驾崩,新皇继位也要讨好这些佛门中人。新继位的皇上,他以若不交还佛宝就举兵灭除番邦相要挟才迫使番僧同意归还。” “既然交还,就是慧可的徒子徒孙在保管,可是佛宝又怎么会在善福寺?我记得善福寺和慧可的宗派不是一样的,善福寺是属天台宗而不是禅宗。” “这就要说说慎郡王的祖上了。当年的番僧肯交还佛宝是受胁迫,也是因为他们自己用几年的了时间也无法参透该怎么获得佛宝其中蕴含的能量。于是,这个番僧在无奈交还佛宝的同时,又说动当时的慎郡王求皇帝将佛宝交由善福寺保管。” “哦,这番僧觉得善福寺的人肯定不会像慧可嫡传的徒子徒孙那样重视佛宝。而有了慎郡王这个内应,也可以随时窃取佛宝。可是到底是什么条件能让当年的慎郡王愿意帮他?慎郡王又用什么理由说服慧可的徒子徒孙同意善福寺保存慧可断臂?” “这些郡王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很容易就能想到,对不对?有些地位差得太远,还不容易生出妄想。只差一步之遥的地位,会让人不甘心,很容易生出妄想。那个番僧当然明白那一点。” 胡仙仙轻叹,“是啊,那种绝对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权力很吸引人。” 程浩风的嘴角浮现出一缕笑意,“当年的慎郡王对慧可徒子徒孙说,为免番僧心有不甘来盗取佛宝,将佛宝转移地方保存是无奈之选。有皇帝的压力,有王爷的保证,那些徒子徒孙觉得善福寺的人总还是比番僧可靠些的。” “那么,番僧和慎郡王之间是勾结了很多年的?这一代的慎郡王知道这些吗?” “知道一点,但不是很清楚。清楚这些事的是沈廷扬,沈廷扬让韩泽熙和那些番僧断了关系。” “然后呢?然后就是我无意中透露了慧可断臂其实是在慎郡王府的实情?引起你对此事的注意。” “是啊,以前好几代慎郡王都在协助番僧破解这慧可断臂的秘密。时间过了这么久,与王府过从紧密的一些人当然也多少知道些情况,其中就包括了潘宗强。潘宗强只想以此要挟王府的人去救他,不会想到当时几乎功力尽失的我正需要一种能很快回复功力的法子。” “你是在沈廷扬将佛宝送回善福寺的时候将佛宝调包的?” “不是我将佛宝调包,是沈廷扬做的一切。他将这些事做好之后亲手将断臂交与我。” “沈廷扬?呵呵,这件事可能慎郡王都不知道?这个沈廷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胡仙仙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又问,“你得到佛宝之后又是怎么破解其中秘密,又是炼制成丹药的呢?” 胡仙仙脑袋里浆糊一团,原以为程浩风就够看不透的了,没想到慎郡王、沈廷扬这些人也让人根本没法看透。她不自觉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听得程浩风面色一冷。 他淡漠而言:“这个问题恕我无可奉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此见证 胡仙仙嘴角翘起,慢条斯理地分析着:“你不说我也能猜个七八分。这炼丹的人肯定不是你自己,也不是秦沐风,是你们两个的话你就没有瞒着我的必要。也不可能是龙啸风和马鸣风,他们两个要帮你们隐瞒那些事都要大费周章,更没有炼制丹药的条件。那么,就只能是段梦柔、鄂日浑、归冲虚这些人……也或许是你的四师妹凌若风?” 程浩风的眼皮一跳,眼中闪烁出狠厉之光,“你到底愿不愿意去?是谁为我炼丹毫不重要,你不要空耗时间。” 胡仙仙轻叹一声,叹自己始终是无法拒绝程浩风相求,“你说说,到底要我去见证什么?” “多吉喀勒要让我帮他成为番邦的新国师,并且要让我们立约。若是慎郡王位尊九五,必须要和他所属邦国结为兄弟之邦,而不是隶属之邦。” 胡仙仙皱了皱眉,“前一个条件对你们来说并不难,让他当个小番国师也对你们没什么影响。可是,第二个条件不妥。慎郡王自己都还不清楚这些前因后果,怎么立约?就算他清楚了这些事,也不愿立约的。万一这多吉喀勒反悔,这所立之约就是把柄,他往当今皇帝那里一告,你们就全完了。” “就算多吉喀勒不告密,慎郡王也顺利登位,这结为兄弟之邦的要求也难以应允。隶属之邦是他们要向我朝上贡,他们若有侵扰之举,我朝可以名正言顺的征伐他们。可若是平起平坐的兄弟之邦,他们不仅不用上贡,还可能以此名义瓜分我朝的种种利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胡仙仙说:“你们应该是为了是否立约的事僵持不下?然后,多吉喀勒就说可以在我的见证下口头立约。你们觉得口头立约相比白纸黑字的契约来说,没那么容易被抓住把柄,也就同意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 “这个多吉喀勒真是奇怪,他不知道‘口说无凭’这句话吗?他似乎对汉人有成见,觉得汉人不守信用,不讲信义。可是,又怎么会相信我?” 胡仙仙越问,问题反而越多。程浩风本来焦急万分,双眉忽又舒展开像是下定决心要对她说什么。可他话要出口之时,却又握了握拳,重又皱紧眉头。 “你见了他,直接问他就是,我怎么知道他为何相信你?” 胡仙仙见他脸色变幻,觉得他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她有点儿不想去了,抱抱彩鹊,柔声问:“小彩鹊,你想美美的睡上一觉呢?还是想带我飞呢?” 话音未落,彩光一闪,彩鹊已化为小小玉雕。胡仙仙将它揣入怀中,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小懒虫。它不想飞,我去不成。" 程浩风横她一眼,右手撑着头斜靠到椅子上,“我也倦怠了,任随他们去着急。” 胡仙仙没想到他耍起赖皮,她又怎么会真让他人陷入危局?她低头掩饰着笑意说:"唉……走,程 真人。” 程浩风起身开门唤来归冲虚,在他相助下,二人很快到得陵州边界。程浩风又接着唤来泰兴地仙,二人很快到达王府。 在王府角落里的一间小密室中,胡仙仙见到盘坐于地的多吉喀勒和端坐椅上的秦沐风、沈廷扬二人。 “你们出去,我有话要和这位姑娘单独说。”一见到胡仙仙,多吉喀勒就傲慢的对其他人说。 程浩风对他的要求很不满,右手扬起指了屋子一圈儿,冷冷说:“你不要太猖狂,别忘了你所处的这个屋子有特制的禁锢符。不但你的身体跑不出去,就算是死了,你的魂魄也出不去。” 对于他的威胁,多吉喀勒毫不畏惧地反唇相讥:“你们也别忘了,我们虽说败了,可还是有一些人逃脱的。只要他们在三天之内得不到我的消息,他们就会启动陵墓的最后一重机关,到时候你们的丑行就将昭示在世人面前。” 胡仙仙见程浩风眉头深锁起来,很明显顾忌着多吉喀勒所说的话,就问:“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了,他们在陵墓底下是做了很多手脚。”程浩风的目光有些游移不定,“不过,已经被我和六师弟炸得起不了多大用处。你且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我和六师弟、沈先生,先出去。” 胡仙仙一边说着:"哦,原来墓门口的那个大洞是被你们用炸的,看你们怎么跟慎郡王交待。”一边去看他们的表情。 秦沐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沈廷扬则是有些惶恐不安的样子,程浩风已转身走出去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等他们都退出去后,胡仙仙急切地问多吉喀勒,“陵墓底下还有什么机关?” 多吉喀勒神秘一笑,“他既然不愿意说,我又怎么会说?对我而言,能平安回去比拆穿他更重要。我可不想逼得他不顾一切的来除掉我。” 胡仙仙无奈的摇摇头,“不是说狐狸最奸诈吗?我可是狐狸精转世呀,怎么个个都比我更奸诈?你到底为什么要我来做见证?” “因为你很笨,又有点心软,最重要的是,你不会拒绝那个程浩风。” “你真聪明,这都清楚。可这样一来,我根本不可能辖制得住他,你就不怕他反悔?” “我不需要你辖制他,我有辖制他的法子。他只知道老王爷的陵墓是处阴气汇集之地,他本以为老王爷是受了我们的蒙骗才在那里选址建墓,而不知道那是老王爷自己的决定。直到我们设下聚虫大阵之后,他才知道那里面有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 说着,多吉喀勒更加神秘地一笑,放低声音道:“那是黑龙臧玄蛟都很想得到的东西,胡姑娘,你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他对我们在陵墓下做的手脚早在虫患之初就有察觉,他一直没管的原因是他想借我们之手得到那样东西。可他没想到,那样东西是他得到也没法用的。” 胡仙仙眯了眯眼睛,她想起接到虫患消息时,刚到老慎郡王墓时程浩风的种种表现,他从容得有些过分,应该的确是没把平息虫患放在第一位。 她不想在多吉喀勒面前表露出对程浩风的不满,反问道:“就算如此,你们也没想到你们一直无法破解的断臂蕴含能量之秘,被程浩风破解了?所以,这场虫患,实际上是你们之间的利益博弈?” “可以这么说。” 胡仙仙一拳砸在桌子上,“你们双方的利益争斗,为什么要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真正无辜的人!我们刚在陵墓有所行动,沈廷扬就告知了程浩风。沈廷扬不会想不到双方争斗会出现的情况?而王爷和一城的百姓都认为我们是无端生事的恶人,从来就没想过前因后果。他们既然选择了信任程浩风和沈廷扬,就应该承担和我们做对的后果!” 胡仙仙不知该说什么了,这种怨恨满满却无处发泄的感觉真是让人难受。昏黄的光透过门缝照进来,照得空中的细尘都很清楚。多吉喀勒的脸正映着这光,他的愤懑、他的野心、他的狠厉显露无遗。 但多吉喀勒很快恢复平静,看着满脸警惕之色的胡仙仙说:“你捶桌子干什么?修行人最忌讳心绪不定,你可真不适合修仙。” 胡仙仙可不愿在这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喜怒随心的孩子,强压下心头的纷繁思绪,“你让我做见证有何目的?” “让你迷惑程浩风。” 胡仙仙脸色微红,有些羞、有些怒地说:“我才不去迷惑他,你找个番邦小妞儿帮你。” 多吉喀勒倒听得一头雾水,挺认真地问:“我怎么让我邦女子迷惑他?没有哪个本邦的女子参与此事,又还在利益漩涡之外呀?” 胡仙仙一下回过味来,他说的“迷惑”是指胡仙仙似乎清楚这些事,却没有真正牵涉这些事,让她当见证人就能使程浩风摸不清他的底牌。他可完全没有让胡仙仙以“色”让程浩风受迷惑,听命于他的意思。 胡仙仙心里很窘,只求这个番僧对汉话的多重意思理解得不要太透彻。 她故作老成地说:“随口开句玩笑啦。我明白你的意思是只有我对此事知道一些,但又还没有牵扯在此事当中,让我做见证会让程浩风对你们放松警惕,摸不准你们的真实实力。可是,这样做,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可以教你快速和座骑心意相通的法诀。你的座骑非常好,你却发挥不出它应有的作用,不遗憾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各走各路 胡仙仙默默起身背对着多吉喀勒,她心中已有答案,但她得让多吉喀勒担忧一下,免得他太嚣张。 她怕他会很快看穿自己的想法,她清楚自己不太会掩饰情绪,只能背对着他。 “你不想要法诀?”多吉喀勒的语气果然有一点点着急。 胡仙仙暗笑着转身坐下,“想要啊。可我还是不愿意欺瞒程浩风,我不能背弃同门。” “你并没有做什么有违道规的事啊,倒是他们所做所为不容于道规。你所做的是平息纷争,解救百姓的大好事……” 胡仙仙忙摆手,“你别给我扣高帽子。直说了,我对你所说的法诀没那么感兴趣,我自己可以慢慢和彩鹊心意相通的,差别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我感兴趣的是老王爷陵墓之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胡仙仙以为他要推托不说,没想到多吉喀勒却爽快地笑说:“是蟠龙的头骨,据说可以让后代为真龙天子。” “你哄我!”胡仙仙可不信这种话。 “我没有说谎,真的是蟠龙头骨。这蟠龙的身体和尾部的遗骨在陵州与皖州交界之处。” “就是在蟠龙寨那儿?” “是的。” “程浩风想用这龙骨做什么?据我所知,他没什么兴趣当皇帝呀。” 多吉喀勒说:“胡姑娘,我已经告诉了你问题的答案,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不停追问。” “嗯,我还以为你真会那么爽快的告诉我呢。结果就算知道下面有龙骨又怎样?龙骨虽说罕见,但在这世上也有好些留存。我不懂怎么取,怎么用,知道在哪儿和不知道也没区别。” 胡仙仙觉得以自己的水平实在套不出更多的话,就想快些结束这事,“让他们进来,我同意当证见者。” 多吉喀勒让程浩风他们三人进屋,两方说出各自的要求,胡仙仙就让他们每个人都起誓。 沈廷扬先说:“沈廷扬向天起誓,若是不竭力助多吉喀勒当上国师,若是在事成之后背弃兄弟盟约,必当在蛮荒之地冻饿而亡,无人送终。” 秦沐风接着说:“秦沐风向天起誓,若是有违与多吉喀勒所约之事,必将身败名裂,魂飞魄散。” 多吉喀勒的眼神瞟向程浩风,程浩风挑眉看一眼胡仙仙,“若是她这个见证人死了,你不就可以放肆的威胁我们?” 细碎的光在程浩风睫毛下跳跃,他的眼睛闪烁着很多不明意味,胡仙仙真不懂他这么问是怕多吉喀勒杀自己灭口呢?还是担心他们自己受威胁? 多吉喀勒瞪程浩风一眼,“我才不会像你们汉人那样出尔反尔呢。我多吉喀勒向天起誓,永远不以程浩风三人的秘密来要挟他们,永远与他们是好兄弟,互助互利,共享富贵。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万人唾弃。” 程浩风浅浅一笑,眼中却是冷傲之色,“我程浩风向天起誓,若违逆与多吉喀勒所立之约,所求所愿终将一场空。不论见证人是否存活人世,此誓不改。” 胡仙仙不知程浩风为何会发这么毒的誓,他处心积虑所求的一切成空对他而言可比死了更难受。他是真担心多吉喀勒会对自己不利?别管他是不是真这样想,胡仙仙情愿相信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们又谈了一些细节之事,然后多吉喀勒便要求胡仙仙送他出王府与自己的那些残兵败将会合,回番邦。 程浩风解了禁锢符纸,对胡仙仙说:“你将他们送出城后就来见我,我还有事交待。” 胡仙仙听得程浩风说还有事要交待她,一路之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遇到盘查的军士,都答得前言不搭后语,害得多吉喀勒差点儿又被抓回去。 多吉喀勒说她嘴笨,她怨程浩风不请慎郡王让官府撤销追缉令。多吉喀勒说不可能直接撤销的,要不然怎么跟满城的百姓交待? 胡仙仙叹着自己真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又问多吉喀勒和座骑心意相通的法诀。 多吉喀勒说:“以心相印,以心相托。” 胡仙仙就说:“以心相印,以心相托,彩鹊快来。” 彩鹊毫无动静,多吉喀勒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胡仙仙:“我是让你找到和座骑之间那心心相印的感觉,不是让你把这话当咒语念。” 胡仙仙苦笑,“我要找得到那感觉还用得着问你要法诀?” 多吉喀勒苦着脸,瞟她一眼,“只要你静心体悟,自会知道这两句话的妙用。还有呢,你似乎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的座骑,你没有将自己的生死都托付于它。” 胡仙仙一叹,“能让我敢将生死都托付的人都已经没有,更何况是只禽鸟?彩鹊,我真没法让自己完全信赖它。” 多吉喀勒摇着头说:“灵禽猛兽比人可信赖。” 胡仙仙笑笑,不置可否。 等多吉喀勒寻到他隐藏在城外的同伙,结伴踏上归途之后,胡仙仙急切地返回王府。 在王府曾关着多吉喀勒的小屋外,程浩风止住要开口相问的胡仙仙,“你不用问,我直接告诉你。以后,你不要再管任何与我有关,与黑龙有关的事。” 胡仙仙心里听得凉悠悠的,但比起那天猛然冷拒自己追随,已冷静许多。她冷声反问:“不管?那我算什么呢?一颗被硬生生安到棋盘上却又弃之不用的棋子?” “你何必想得这么偏激?你不是已经改变了命运吗?以你现在的能力,你完全可以过得富贵无忧、逍遥自在。” “富贵无忧、逍遥自在?我如今是有家不能回,还连番几次的命悬一线!要说我是仙呢,我连道籍都没有,道门中人都算不上!我成了半人半仙、半道半俗的样子,你才跟我说不要管那些事,可我回不到当初了!” 程浩风冷峻的面容有了一点点的愧疚神色,"你所积的功德还太少,等功德积累足够,师父会将你重新收归门下。到时,天庭自会让你重隶道籍。” “重隶道籍又如何?别说你见我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就是龙啸风也是有事交待才出现,根本不愿与我多说。秦沐风对我一点儿也不信任,在他心里我只会闯祸?你们的七师妹永远都是白回风,我只是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冒牌货……” 程浩风的双眉一下竖起来,鼻孔里"哼哼"的声音就似发怒的野牛喷着火气,“你心里既然知道,怎么还不快点离开我们?” 胡仙仙先前只是在说气话,程浩风这样一问,就等于直接承认他们都讨厌胡仙仙。 胡仙仙觉得喉头被梗得难受,红红的眼眶中满是眼泪,可要强的她脸上还留着僵硬笑容。她觉得自己真的无话可说了,转身向外跑去。 跑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程浩风一见她回来就怒喝:“你居然又跑回来,想赖着不走吗?” 胡仙仙将手攥得很紧,指甲都掐进手心,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会一开口就失声痛哭。 她尽量平静地说:“我只是忘了提醒你,列御风还在青丘国等着你们去帮他。我看那里的事不像只是兄弟争权这样简单,你别只记得自己的所求所愿,把青丘国的事撂在一边。” 程浩风的神情恢复淡漠,礼貌又疏远地说:“多谢胡姑娘提醒,我代五师弟谢谢你。青丘国的事我们师兄弟几个会商量着处理好,不劳胡姑娘费心。" 胡仙仙转身离去,没有掠行,没有召唤彩鹊,就慢慢的从王府中走出。她碰见正和慎郡王赏花的沈竹君,他们招呼她,她就像没听见一般。 出了王府,走在大街上,她又不知该往何处去。此时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对自己说着:再也不要和程浩风,以及和他相关的人亲近。就算不得不和他们打交道,也必须要表现得像个石头人一样,只办正事,不掺杂一点感情。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随缘教化 胡仙仙信步走着,一直、一直的往前走,不管前路通向何方,走饿了就随意寻个小酒馆吃喝。 有时候,她喝醉了也不找客栈歇息,就歪歪倒倒的一直不停往前走。走到某个地方实在困倦得不行了,就一头栽倒,自顾自地呼呼大睡。 有时候彩鹊会突然飞出来,那些路人都先是被吓一跳,继而都惊羡胡仙仙有此神鸟相伴。时常醉醺醺的落拓女人和一只彩羽绚丽的鸟儿,怎么会相伴而行? 这些人浮想联篇,他们生造出关于这一人一鸟的种种离奇传说。 有一天,一个四处游走的货郎认出胡仙仙就是在北荒边城的“杂事仙”。他添油加醋的说了些胡仙仙的事迹,引得很多人都来求胡仙仙帮自己。 对于那些请求,胡仙仙都尽力满足,随缘施救、随缘教化都是增加功德的。她想多积功德、早列仙班,可有时候她会做出让请求之人后悔去求她的事儿。 比如,有个连生了五个女儿的女人求胡仙仙让她生个儿子。?胡仙仙见她哭得可怜,就答应去她家瞧瞧。 去了之后,见这家人房屋破烂不堪,男主人在喝酒,小女孩儿们在做事。 那些孩子,最大的有十岁左右,挑着半桶水跌跌撞撞的走着。有三个孩子在洗菜、摘菜,看样子分别是八岁、六岁,四岁。最小的那个孩子似乎有两岁多,走路都还走不稳,居然在帮着姐姐们把摘出的烂菜叶扫干净。 胡仙仙不满地对一同回来的女人说:“你们咋这么对待孩子?” 那女人低着头说:“没法子,得吃饭啊。我又做不来别的事,只会种菜,我忙不过来,只能让丫头们帮忙。她们辛苦一点儿把菜摘洗干净,到坊市里才能卖个好价钱。” “你的老公呢,他咋不帮忙?” “唉,他心里愁啊,都笑话他断了香火,他哪有心思做事?怪我……” 那女人还没说完,胡仙仙就对她怒目而视,那女人吓得倒退几步,抖着身体说:“仙姑……是不是我前生做了啥恶事?才落得……落得没福气生儿子……” 胡仙仙抬起手就扇了她一耳光,“哼,就是怪你这种女人自轻自贱,才会助长重男轻女的恶风陋俗!” 那些孩子见胡仙仙打她们娘亲,都围拢过来,哭喊着去踢打胡仙仙。 那女人被打懵了,眼泪不停地流,却哭不出声。 那个男人笑嘻嘻地跑过来,他并不懂胡仙仙说的话什么意思。只是看胡仙仙打他老婆,说都怪他老婆他就觉得胡仙仙是在为自己出气。 他上下打量着胡仙仙,“姑娘说得真好啊,我这辈子这么倒霉,都怪那个臭婆娘给我生了一堆赔钱货。唉,我是早就想把她给休了。这个婆娘呢,死乞白赖地跪下求我,说下一胎肯定能给我生个儿子……” 那女人缓过劲来,哭出了声,哭了几声之后,又抽噎着向胡仙仙跪下,“仙姑,仙姑,求你一定要让我生个儿子呀……” 胡仙仙冷冷一笑,“你长了个猪脑袋吗?这种男人,你还要跟着他?” 那女人使劲磕着头,听胡仙仙的语气感觉出是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她忙把几个小女孩都拉来跪下,“快,快跟娘一起求求仙姑,求求她让你们有个小弟弟。” 那些小女孩听话的一溜儿跪下来,求着胡仙仙。胡仙仙提起脚就想向那女人踹去,可又很快收了脚,她怕这个女人经不住自己踹。 胡仙仙让那些小女孩起来,让那女人跪到大门外的十字路口上,叫那个男人把村里的人都叫来看。那女人被吓得不停哭着让胡仙仙饶了她,那男人觉得有人为自己出气,高兴地为胡仙仙跑前跑后。 村里的人都到了,他们中很多人都受过胡仙仙的恩惠,见到她都很恭敬。 胡仙仙对跪着的女人说:“你要在父老乡亲面前认错,我说你一件错事,你就得自己扇自己一个耳光。” 那个女人点点头,“好,好,只要仙姑能让我生个儿子,我……我什么都照做。我……我知道我前生肯定是造了很多罪孽……才生不出儿子……” 胡仙仙大声说:“第一错,不该虐待女儿……” 那女人听了,小声说:“我没有虐待丫头们,那是太穷了,没法子……” 胡仙仙横她一眼,她不敢再争辩,只得认错并自扇耳光。 “第二错,不该自轻自贱。"…… “第三错,不该一心想着生儿子。”…… “第四错,不该惯着懒汉丈夫”…… 那女人的脸被她自己扇得红肿起来,有些心软的婆婆大娘在人群中小声说,“这仙姑咋这样呢?人家没儿子都够惨的了,还这么折磨人家。” 胡仙仙让跪着的女人站起来,“你去给那几个婆婆道谢,她们为你求情呢。” 那女人谢过她们之后,胡仙仙说对众人:“这位大姐是为子嗣之事求我,说实话,我根本管不了子嗣之事。并且,恐怕没有任何神仙能决定凡人要生儿子还是女儿,或者是到底有没有子嗣。” 那女人听胡仙仙这样说,脸色立刻变了,“你,你不能让我生儿子,还这么整我?” 胡仙仙对她轻蔑一笑,“你自己求我的,你怪我?” 那女人退到一旁,胡仙仙又对众人说:“女人天生有母性,母亲的天职就是教养儿女。记住,是教养儿女。不是只生儿子,更不是生个儿子就把儿子当祖宗供着。” 众人中有不少人都听得点头,说那女人想儿子想疯了,全然不顾忌女儿是不对。却也有人说,那女人想生儿子都怪这世道就重男轻女,她一个弱女子当然只能顺着做,能有什么法子。 胡仙仙走到那个这样说的女子面前,那女子只有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衣着仪态比众村民更典雅些。 她对这少女说:“你说得也不错,看你应该还待字闺中,你可得记住——你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不论孩子是男是女,都要用心教养。” 那女子被胡仙仙的威势震住,愣愣点了几下头。 胡仙仙又转向其他人朗声道:“不要怪别人轻贱你的孩子,你自己都不疼惜,别人怎么会疼惜?尤其是母亲,爱护孩子是母亲的天职,尽天职就是顺天道,不尽天职就是逆天而行!逆天而行的人,怎么能得到护佑?” 众人都肃静听她宣讲,那眼神真把她当仙女尊敬。只是,却不知能有几人真正懂她所说道理。 胡仙仙又走到那求子的女人面前,苦口婆心道:“你明白没有?你要好好的疼惜你的孩子,这是你的天职!孩子不是你自己求取好日子的工具,也不是你讨取丈夫欢心的工具。” 那女人浑身抖如筛糠,不住地点着头,“懂了,懂了……我以后会好好的照顾我那几个丫头……不会再一心想着生儿子……” 胡仙仙点头微笑,又走到人群中,“那么,各位乡亲,你们说父亲又该做什么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胡仙仙双手往下按按,让众人不再喧闹,“大伙儿说的话不一样,意思倒都一样,都说的是当了爹就应该好好照顾老婆孩子。” 众人都点头称是,胡仙仙指向那仍有几分得意之色的男人,“那个人呢,他算个称职的爹吗?” 那男人这才看出胡仙仙打一开始就是要整他的,有些慌了,“我……我心里烦啊……都怪那个女人没给我生个儿子,我才弄得没本事养活她们……” 胡仙仙啐他一口唾沫,“别在那儿找借口!” 说着又对那女人说:“你呀,醒醒,他要真对你好,你连女儿都没生,他也会对你好。他要是心里没你,你给他生十个八个儿子照样有别的借口来嫌弃你。” 那个女人愣怔了很久,先前只因惊吓而唯唯喏喏的她好似终于明白了胡仙仙的苦心。她把女儿都抱到身前来,痛哭流涕,“我是错了呀……是我糊涂……” 胡仙仙拍拍她的背,拿出两锭银子塞给她,“好好儿的和孩子们过日子。” 那个男人见了银子,马上跑过来,“仙姑,我也知错啦……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对她们……” 胡仙仙一脚踹开他,朝人群中问道:“你们谁是骟匠?” 有个壮汉站出来说:“我是,仙姑有啥吩咐?” “你就当那个人是猪、是驴,该怎么下刀你就怎么下刀。”胡仙仙指了指那个脸色都绿了的男人。 当骟匠的壮汉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他……他是个人呀……弄不好得出人命……” 胡仙仙严厉地说:“怎么不行?我能找到上好的刀伤药,不会让他死的,你怕什么?” 壮汉吓得冷汗直流,“仙姑,别为难我了,我……我真下不去那狠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心飞翔 那男人见胡仙仙竟是要阉了自己,撒腿就跑,胡仙仙一跃而起就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回来。 她将这男人扔到壮汉面前,“来几个人把这混蛋给摁住,快下刀!” 那男人在地上乱爬乱滚的挣扎着,“你们他妈的谁敢来?谁敢帮着那妖婆子整我?啊……别过来……” 胡仙仙略带嘲讽地看向那个当骟匠的壮汉,“你不敢下刀是不是怕了他?你居然怕他?” 壮汉挺了挺胸,“他娘的,谁说我怕他?老子是不想造孽。来,给我来两个小伙子把他按住,看我敢不敢下刀。”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男人鬼哭狼嚎起来,不停求着胡仙仙和那骟匠饶了他。 胡仙仙说:“你求我们做什么?你求求你老婆。” 那男人马上大喊:“丫儿她娘,救救我、救我呀……我以后好好儿跟你过日子……” 他的老婆先当没听着,只顾和那些婆婆大娘说话。可见骟匠真要动刀子的时候,她忙求胡仙仙住了手。 “仙姑,求你看在我闺女们的面上饶了他。以后,人家说她们的爹让人给阉了,你让她们咋做人?” 胡仙仙摆摆手,让骟匠退开,笑看向那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男人。 那男人不停地向胡仙仙磕着头,谢她饶命。 胡仙仙呵斥他:“你记住了,是你老婆饶了你,是你的乡亲们不忍心对你下刀,否则……哼哼。” 众人都哄笑起来,胡仙仙让他们都散去,自己也离开。 过了不久之后,胡仙仙在另一个村子听到几个妇人谈论此事。这几个妇人从这件事中,悟出了道理,她们悟出的道理是:要求子,得求男神仙才能行。因为女神仙都是女的,肯定不乐意让人生儿子。说不定求上个坏脾气的女神仙,还得招一顿打。 胡仙仙苦笑不已,也不想去解释那件事的原委给她们听。愚妇就是愚妇,给她们讲再多的道理,也是白搭。 胡仙仙一路走,一路行,起初还帮所遇到的人处理些烦难琐事。因了这件事之后,就嫌他们麻烦,便专挑僻静小路走。 不知不觉就到了冬天,胡仙仙胡乱走着,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 有一天,风雪很大,胡仙仙栖身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看着纷扬急落的雪花淡淡笑着。她在想,这里一定离陵州很远? 家乡虽也下雪,但只是漂洒斜飞的小雪,积雪不会超过三寸厚。这里的雪下得大,也下得急,积雪很快就堆到胡仙仙栖身处。又一会儿,胡仙仙的腿都陷在雪里了。 胡仙仙并不觉得冷,就是心里空落落的。她摸摸怀里的彩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彩鹊,我如今只有你了……从见到程浩风开始算,竟然都过了好几年……不知不觉都好几年了呀……彩鹊,你想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彩鹊忽然飞出,在天空中盘旋着,清亮的啼声在雪中传出很远。 胡仙仙看着白雪中飞舞的彩鹊,看得痴了,觉得自己已化身为它。是她自己在雪中尽情的唱着高飞的梦想,是自己竭尽全力扇着翅膀要飞过寒冬,飞向春天。 彩鹊的啼声让附近村民都跑出来观看,他们如醉如痴的看着空中傲然飞翔的彩鹊,没人注意到已被积雪埋得只剩头在外面的胡仙仙。 胡仙仙闭目神游,心随彩鹊飞了很久,那种自由飞翔的感觉让她很沉醉,也让她很振奋。 在她觉得四肢百骸都无比舒畅,头脑毫不昏沉。她清醒得如同浸在清冽的冰河水中之时,她周身的积雪渐渐融化。 胡仙仙心中一片清明,自己是真的将各类功法融汇贯通,真正开启灵智。她睁开眼,热泪盈眶的凝视着彩鹊,她终于与它心心相印。彩鹊瞬时飞下,平稳的落于胡仙仙身旁,用头亲昵的蹭了蹭她。 胡仙仙站起身,仿佛没看见围观人群的诧异神情,也没听到他们的猜测议论,对彩鹊轻声说:“回家。” 胡仙仙乘着彩鹊往陵州飞 去,她要先拜望父母,再做以后的打算。在终于与彩鹊心意相通之时,她也终于明白人生不是别人要让你怎么过就怎么过,也不是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是自己应该怎么过就得怎么过。 胡仙仙心中说,不论程浩风和其他人要我怎么去做,我的命运终究不是他们所能决定。不管我自己有多不情愿接受如今的一切,我该承担的始终得承担。 接近陵州城之时,胡仙仙轻抚彩鹊翅膀,它就明白她是想停下,它停落于城外一处小坡上。 胡仙仙站起身后,摊开右手掌心,彩鹊也明白她是要自己化为玉雕,它就化为玉雕落于她掌心。 胡仙仙揣好彩鹊后就进城,她没有回鸿宾楼,先去成衣店买了套衣服。 她穿的衣服都太破太脏了,她不想让爹娘看着她穿成那样,为她担心。这时代很多人家的衣服都是买了布匹再自己做的,也有成衣店。店中有些是出售那种很贵的,一般裁缝做不出的礼服;有些却是很便宜的,富人们没穿几次的旧衣服。 胡仙仙买的就是不知哪个富人丫鬟拿来售卖的旧衣服,是一件蓝底小白花的棉袄,和一条黑色的裤子,还有一袭蓝色的裙子。穿好袄子、裤子、系好裙子,胡仙仙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她不想穿御赐的道袍,也不想穿任何锦衣华服。她从前爱穿蓝底小白花的衣服是因这花色耐脏,如今也愿意穿,是因这花色不扎眼,很多平民百姓家的女子都这么穿。 也许是胡仙仙的穿着太平常,到得鸿宾楼外时也没人注意她。她暗想,三花、二胖他们是当我飞升上天,再也不回来了?也没个人来迎接我。 她站了一会儿,鸿宾楼里热闹得很,好些胡仙仙不认识的漂亮姑娘在殷勤地伺候着客人。 胡仙仙也不想久站在门口影响生意,就自己走进大堂。 一个穿翠黄色衣裙的姑娘没好气地说:“一个人呀?吃饭,还是住店?” “给我一碗米饭,炒个小菜。” “一个小菜?我们这儿最少得点四菜一汤。你要只为了填饱肚子,去外面的小摊儿。” 胡仙仙没想到鸿宾楼如今竟有这规矩,冷笑着对翠黄衣裙的女子说:“我就偏还要在这儿吃呢,还得让你们老板来陪着我吃。” “你脑子有病是?知道我们老板是谁?是胡大将军!" “我还就是要胡勇刚来陪我!” “你……你……”翠黄衣裙的女子跺跺脚,娇呼一声,“板哥,快来,有个找茬儿的。” 胡仙仙并不记得自己的伙计里有叫什么板哥的,也许是兄嫂后来请的人。 一个长得精瘦,下巴上一颗大黑痣的男子大步走过来,瞥一眼胡仙仙,却没先教训她。 他先揽着翠黄衣裙女子的肩,亲了她脸颊一口才说:“菊姐,别怕,有我给你撑腰呢。” 女子轻哼着,“把手拿开,呆会儿你那老婆又该吃醋了。” “管她吃不吃醋,我又不怕她……” “不怕我……你再说一遍!"一声怒喝响起,胡仙仙看见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飞快跑出来。 这个女人正是葛淑美的贴身丫鬟坠子,一见着她,胡仙仙终于确信自己是没走错家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乌烟瘴气 坠子嘴里数落着:“你这个没良心的阿板儿,要不是我求小姐让你来管这里的事,你能过得这么风光?你这没良心的背着我勾三搭四,你不怕雷劈了你!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有趣的是坠子嘴里骂着自家男人,却不停地对翠黄衣裙的女子又抓又挠。 那个女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边说坠子在吃莫名其妙的飞醋,一边往男人身后躲。 胡仙仙暗暗猜测,定是嫂嫂不愿打理鸿宾楼,哥哥又有官职在身,就把生意交给自己信任的家仆来管。她直觉爹娘的日子过得可能不好,得先整治一下这乌烟瘴气的局面,再去看望父母。 胡仙仙正想喝住乱做一团的三人,倒有人先吼起来:“都给我住手!你看你们像什么话?鸿宾楼的脸面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那三人都收敛了一些,坠子哭着朝那人跑去,“姐呀,你可得为我做主呀。这些小浪蹄子真是坏透了,我家小姐来的时候,一个个的为了巴结我,都规规矩矩的;小姐不在的时候,都以为我没了靠山,都来欺负我,还勾引我男人……" 胡仙仙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坠子抱着诉苦的那人正是三花,胡仙仙看着三花板起脸故作老成的样子就好笑。 三花推开坠子,“那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是你给少奶奶说,要找几个会跳会唱的漂亮姑娘来招揽顾客的。” 坠子擦擦眼泪,瞟着自家男人,“还不都是阿板出的馊主意……不过,他这主意也确实让生意更红火了呀。要怪,还是得怪那些小妖精不要脸。” 胡仙仙笑着长叹一声:“是呢,自己的男人不管怎样都是对的,都是别人的错!” 她一开口,引得三花和坠子都回过头去。 坠子大叫一声:“姑小姐?你,回来了?” 三花先是惊奇的睁大了眼睛,随即却冷淡地说:“我们家的神仙小姐居然还记得自己有个家,还知道要回来。” 胡仙仙拍拍坠子的肩,“家务事回自己房里去解决,别在大堂里吵闹。” 坠子答应着去拉自己丈夫,他先还不肯走,坠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脸色大变,赶紧走了。 待那个穿翠黄衣衫的女子也走后,胡仙仙才对三花说:“辛苦你了。给我说说鸿宾楼这是怎么了?” 三花长叹几声:“先去见老爷,夫人。” 胡仙仙随三花往楼上走,三花没朝正房走,往三楼走去。 “三花,我爹娘不是搬到正对小花园的那间上房住了吗?” “又搬到三楼的小阁间了,那上房是坠子他们在住。” 胡仙仙听后,一声冷哼,攥紧了拳头。想一想,却又叹着气松开手,轻摇摇头。 到得小阁间外,胡仙仙见父母正在闲聊,想喊,“爹……娘……”,喉咙哽咽得喊不出来。 胡仙仙只得“扑嗵”一声,跪倒在门外。 胡大仓看见女儿回来,惊喜地跑出来,“仙仙?孩儿他娘,仙仙回来啦!” 说着他就扶起胡婶出来,胡仙仙看着满面喜悦的父母,心里百味杂陈,就是说不出话。 一家人含泪不语,后来还是三花扶起胡仙仙,四人坐到屋中聊家常。 胡婶拉着胡仙仙的手问长问短,胡大仓忙活着倒茶、端点心,胡仙仙只是傻笑。 说了会话后,三花说:“你这次回来是要整顿家业的?” 胡仙仙看看父母,对着三花叹一声,“我只是回来陪爹娘过年。三花,你说说鸿宾楼到底怎么回事。” “你都不管鸿宾楼了,还问什么?” 胡仙仙给三花倒茶水,递上一块点心,“三花,我明白你的心,可鸿宾楼的事我不能插手。” 胡大仓满是皱纹的脸,更加皱巴巴的了,“仙仙,你可别怪你哥呀。鸿宾楼如今这样子,你哥根本不知道。” 胡仙仙安慰父亲说:“爹,我不会让哥哥为难的。我只是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得安排你们以后的出路啊。” 胡婶叹着气,“你嫂子是官宦家的千金大小姐,瞧不起我们做生意的人,我们不想让你哥在老丈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胡大仓接着说:“亲家公只当过国子监祭酒,可他的门生都是大官,连陆阁老当年在太学都是他教的……” 三花气愤地打断他们的话,“他们当官儿的再高贵,也不该叫个无赖过来掌管鸿宾楼啊!” 他们细说之后,胡仙仙明白了鸿宾楼现今的境况。 胡仙仙走后不久,胡勇刚夫妻就回了京城,一直没回来过。 胡大仓身体弱,没精力管鸿宾楼,就想让二胖来管。胡大仓把这想法,写信给胡勇刚夫妇说了,他们不同意。葛淑美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坠子和她丈夫阿板来管鸿宾楼,胡大仓只得答应。 坠子的丈夫阿板本来就是个无赖小混混,只因他帮葛家摆平了一桩地痞敲诈的事,就将坠子配给他。他唆使坠子求得掌管鸿宾楼的事后,俨然成了这里的主人,专横霸道得很。 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是阿板找来招揽客人的,陪着客人调笑。这些女人领头的叫做甘如菊,就是穿翠黄衣衫和坠子吵架的那个女人。 这甘如菊曾是富商小妾,丈夫死后,正室就把她赶出来。也不知她怎么和阿板纠缠在一起,还跟着阿板到了鸿宾楼。 胡仙仙问起自己旧日的伙计,结果除了大牛和三花,其他人都已不在鸿宾楼。 三叔公在阿板接掌鸿宾楼后,因看不惯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没几天就回城外老家养老去了。 二胖和梁慧芬常被阿板故意挑错,两人带着壮壮,回北门摆熏鸭摊子。 麦塔哈开了家叫“迎仙阁”的天方风味餐厅,栓子去了那里当帮工。 泥蛋儿本来就瘦弱,阿板还尽让他做又脏又累的活儿。泥蛋儿累得生病,三叔公就让他辞了工。后来又帮他找了个在胡家祠堂看门,做杂事的活儿。 大牛凡事都让着他们,阿板对他还略好些。这也是他们请的厨师做菜手艺实在不行,他们离不开大牛的缘故。 三花早不想在鸿宾楼做工了,可她怕胡大仓夫妇和大牛受他们欺负,她只有留在这儿。她跟他们吵了好几次,他们倒不敢惹三花。 胡仙仙的手再一次攥紧了拳头,却又再次慢慢松开,“爹、娘,如今鸿宾楼这个样子,你们住在这儿实在不合适。要不,另搬个地方住?” 胡大仓夫妇同意了,他们老了,只想安静清闲的过几天日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奇异香料 胡仙仙在归冲虚那里借了三百两银子,在城外买了几间旧瓦房。房子离三叔公家不远,胡大仓夫妇和三叔公都很高兴。她赶在腊月二十六之前搬完家,想好好过个年。 胡仙仙让泥蛋儿和自己父母一起住,还让他去念书,泥蛋儿感激涕零。她说其实是自己该感谢他,自己兄妹两人都无法长伴父母左右,他是帮他们尽孝心。 胡仙仙见二胖和梁慧芬的熏鸭摊儿的生意还将就,也不为他们担心了。见了他们之后,留下一个三角形的黄符纸,说是遇到危难的事就紧握符纸念颂胡仙仙的名字。他们不知这符纸有何用处,还是小心翼翼的锁进柜子。 胡仙仙不想大牛和三花再留在鸿宾楼受委屈,一时又想不出该让他们在哪里安身。 胡仙仙走在街上正想着这些的时候,有人喊她,“胡小姐?胡小姐……” 她只顾走着,那人跑过来拉住她,“胡小姐?真的是你呀……咋不理我呢?” 胡仙仙怔了一下,“哦?栓子?” 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不理我,是不是怪我离开鸿宾楼,来帮麦少爷做事呀?” 胡仙仙这才注意到斜前方是座很有天方风情的酒楼,“怎么会呢?那就是麦少爷开的‘迎仙阁’?” “嗯,是呢。去坐坐,正好麦少爷和麦小姐也来了。” 胡仙仙随着栓子走去,又问他生意如何,栓子说生意还好,她就想着让大牛和三花来这里做工。 一进门,栓子就大喊:“麦少爷,麦小姐,你们快来看,有贵客来了。” 胡仙仙见厅中坐满顾客,就让栓子去忙自己的活儿,问明麦塔哈和麦娜莎在何处后,自己往楼上走去。 胡仙仙在楼上一间小厅门口,见到他们兄妹二人正在愁眉苦脸的说着什么。她轻笑着说:“怎么见着我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麦塔哈抬头看见是她,眼睛一亮,“仙仙?”但随即又黯然地说,“我怎么会见到你就不高兴?我是为运送香料的事忧愁啊。” 麦娜莎笑着拉胡仙仙坐下,“你不知道我哥哥有多想你呢。你怎么灭了虫患之后,就不告而别?” 胡仙仙又想起程浩风说的那些话,心中隐隐做痛,但她已可以很快就让心情平复。她淡淡一笑,“我也想你们的,可我有很多事要做嘛。麦少爷,你不一直在运送香料吗?为什么这次这么发愁?” 麦塔哈说:“我本来还想开一家迎仙阁分店的,可阿爸催着我收香料,还要我大年初一就出发。” 胡仙仙也皱了皱眉头,“大年初一?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还没准备好吗?还是怕过凌山的时候遇上冰雪封山?” 麦娜莎说:“倒是准备好了的。还有呢,我们的商队就算是在冰雪封山的时候也能顺利翻山。阿爸说,我们有凌山神女的眷顾,神女会护佑我们。我哥愁的是香料的事儿。” “香料,不是从前的那种香料?” 麦塔哈递给胡仙仙一块像石头又像骨头的东西,“这就是香料。我一直是只管运送,没仔细看过这从海边烂泥里挖出的香料是什么样子。昨天装货的时候,口袋破了,掉下来几块香料。我拣来一看,总觉得这不是香料。” 胡仙仙嗅了嗅这东西,“是没有一般香料的馥郁香味,但也不是臭味。这种味道很奇特……散发出的气息也很奇特……” 麦塔哈问:“这一小块不起眼的东西,散发出一种让人敬畏的气息,对?” 胡仙仙点点头,她想起白回风的四师姐凌若风似乎是凌山地仙。凌若风是不是麦氏兄妹说的凌山神女? 胡仙仙的心没来由的狂跳了几下,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凌山神女很眷顾麦家的商队?” 麦氏兄妹点头称是,胡仙仙说:“麦少爷,你不必疑虑,你阿爸也不可能害你。早就听闻凌山风光雄奇壮美,我随你们一起走,去开开眼界,如何?” 麦塔哈的八字胡翘了一翘,“和我们一起走?太好啦。仙仙,你不是骗我?” 胡仙仙肯定的答复麦塔哈后,他们兄妹俩都高兴起来,也不再为这古怪香料犯愁了。 胡仙仙又说起想让大牛,三花来帮工的事,麦塔哈满口答应,还说就算自己走了,让他们来找栓子就行。 胡仙仙回到城外父母住处,叫上三叔公、泥蛋、栓子、二胖、大牛、三花,梁慧芬和她儿子高壮壮等等旧日伙计,欢喜热闹的过了一个年。 团圆宴上,喝多了的二胖大着舌头问胡仙仙,“小姐……你就这么让出鸿宾楼?当年……当年我们撑得那么艰难啊……你怎么舍得?” 胡仙仙给二胖再添上酒,又给众人都添满酒,“大伙儿高兴的吃喝,别提这些事。鸿宾楼是我哥的,他才是胡家的独子。” 三花撅起小嘴笑笑,“我们不是要你和少爷争家产,就是觉得你没着没落的,挺可怜。那个程浩风既然要找你去修道,又怎么能丢开你不管呢?” 胡仙仙也笑,“咯咯”?的笑了几声后,她说:“没着没落,是挺可怜。但是,我干嘛要程浩风管呢?你们忘了?我是神仙,神仙呀!我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多逍遥自在。” 大牛不跟他们哭哭笑笑的疯闹,他只抿了点酒后就慢慢吃菜。听他们说到这儿,搭腔道:“程道长是德元五年的八月二十八到鸿宾楼的,今天是德元九年的腊月三十,都四年多了,这日子可过得真快呀。” 胡仙仙也说:“真快呢,明天就是德元十年的正月初一。到了明天,按虚岁算我就二十六岁了……二十六岁……” 三花笑嘻嘻地拍着胡仙仙的肩,“还没满呢,你得明年的腊月初七才满二十六。再说你是神仙,又不怕老。我才是老姑娘呢,都二十四了,也没个男人正眼瞧我。我还是一个凡人,我是经不住老的呀……” 三叔公和胡大仓夫妇吃饱喝足就去歇息了,他们几个说要守岁到天明,结果闹腾到半夜之后也都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家人朋友都还在睡梦中,胡仙仙就不告而别。她不想听他们说别离的话,她的心海已少起波澜,可仍然惧怕离别。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女传说 胡仙仙与麦家的商队一起出发,行了两个多月,到得离凌山不远的一个沙漠绿洲小城。这一路上她与商队中的人同吃、同住、同骑马,她没有用法术,不想让自己显得怪异。 她屡次问麦塔哈和那些商队中走了很多次这商道的老手力,他们都不清楚这香料到底是运去怎么提炼香精的。胡仙仙也对几块香料样品反复琢磨,却也没琢磨出个结果。 这绿洲小城中到处都是葡萄架,此地天气虽酷热,庭院中却还凉爽怡人。见胡仙仙又对着那几块香料发呆,麦娜莎端了一碟葡萄干来让她吃东西,歇会儿。 胡仙仙收好香料,和麦娜莎边吃葡萄干边闲聊,“这才二月二十三?怎么就这样热?三伏天可怎么受得了。” 麦娜莎指指头顶上的葡萄架说:“你可说错了。这葡萄刚发嫩芽儿,等最热的时候也是葡萄成熟的时候。那时候,葡萄藤的浓荫正好遮挡烈日,就坐在这下面吃着用凌山雪水洗净的葡萄,那感觉又清凉又甜美。” 胡仙仙轻笑,“等回程的时候,我真得好好感受一下。凌山不是距此地还有两千多里吗?雪水能流到这里来?” 麦娜莎的神色庄重起来,“能啊,当然能。这都是凌山神女的功劳,没有她就没有这一路上的这些绿洲小城。” 胡仙仙忽然想问清楚这凌山神女是不是凌若风,“没有她就没有这些绿洲小城?凌山神女是一个人修成的神女呢?还是就是凌山的化身呢?” 麦娜莎懵了,“人修成的?还是凌山化身?我不懂你说什么。胡姐姐,你也是仙女,你是认识她吗?” 胡仙仙有点尴尬,“我不认识凌山神女……我其实不能算神仙。要在天庭有所司职的才叫神仙,我只是机缘巧合拥有法术的一般人。” 麦娜莎眨着大眼睛说:“不是就更好呀。凌山神女要守护凌山方圆万里百姓的安危,一定是没有私情私欲的,而胡姐姐你是可以有爱恋之人的,这样我哥哥才有希望嘛。” 胡仙仙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有干笑。 恰巧这时麦塔哈走来,“你们聊什么呢?怎么提到我了?” 麦娜莎朝哥哥一伸舌头,“不告诉你。” 胡仙仙正在想找什么借口走开,麦塔哈却说:“仙仙,你知道吗?我今天在酒馆儿里听到个关于凌山神女的故事,才知道她竟是汉人。” 胡仙仙心中一震,麦娜莎问:“真的吗?胡姐姐刚才正问起凌山神女的事呢,哥哥快讲。” 胡仙仙本因这一路之上麦塔哈照顾得十分殷勤,不愿与他接触太多,想尽量避开他。此时却顾不得避嫌,同麦娜莎一起催促他讲述凌山神女的故事。 凌山神女本是中原一位大丞相的女儿,生得清丽无双,性格又高洁冷傲。向她求婚的人很多,但她一心修道,不理睬那些人。 后来,当朝的太子殿下也喜欢上了她。太子殿下求皇帝让她当自己的太子妃,皇帝下旨让二人成婚。 凌山神女抗旨不从,皇帝为了皇家颜面要将大丞相一家满门抄斩。这时,一位御使大人为大丞相求情,还联合其他官员一起为大丞相求情。 皇帝见官员联名上书也不愿为了儿子的私事扰乱朝纲,就想放过大丞相一家人。可没有得到凌山神女的太子殿下不肯放手,但他又不敢违逆父亲,他就出了个很恶毒的主意。 这位太子殿下的主意是:只要凌山神女证明她自己是神女,他就不会对她起非份之想。 他的要求很苛刻,必须要让凌山神女做到三样事。 第一件事:凌山神女要投入烈火之中,从火中取出一个皇后放入的金戒指。 第二件事:潜入冰潭之中,取出一枚皇上投进去的玉佩。 第三件事:飞入高空之中与太子放飞的一群鹤一起跳一支舞。 太子殿下说,她若能完成这三件事,他就绝不再纠缠她。 凌山神女法力高强,从烈火中取出了戒指,从冰潭中取出了玉佩。但她对于与鹤在空中共舞这一项要求有些为难…… 听到此处,胡仙仙的心剧烈跳了两下,胸口有些闷疼。她皱着眉头,按住心口。 麦娜莎见她脸色苍白就问她,“胡姐姐,你怎么啦?是为凌山神女的命运揪心吗?” 胡仙仙勉力一笑,“是呢,麦少爷讲得太动听了,我都不知不觉听入迷了。” 麦塔哈有几分得意的笑说:“仙仙,你别担心,凌山神女会没事的。吃点葡萄干,稳稳心。” 他继续讲述起来,胡仙仙却听得不是很在意了。她已清楚,凌若风就是凌山神女。只不过,在传闻中改变了一些细节。 胡仙仙凭着白回风的记忆知道,一千六百多年前正是中原的礼朝之时。凌若风的父亲确实是丞相,她确实冷拒很多青年才俊的求婚。但那个威逼她成婚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皇后的弟弟,是皇上的小舅子,不是儿子。 凌若风的父亲一直认为皇后的母系掌握太多权力,多次暗中要皇帝削减外戚势力。两大家族早就因争权夺利生了争端,并不是只因凌若风拒婚就招来灭门之祸。 那位带头联名上书为丞相求情的人也不是御使,而是太师,这位太师又是丞相的连襟。此生的叶赛英,前世的殷可盈正是太师之女,也正是凌若风的姨亲表妹。 这桩拒婚之事不仅牵扯两个大家族,也是造成了近二十年的官员派系和皇亲派系争斗。殷可盈对龙啸风因爱生恨,最终会牵连那么多人,此事也是个开端。 但胡仙仙心中闷痛不是因为这些,是真受伤了一般。她又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阴魂之类暗中袭击,就猜想自己是因嫉妒而引发心痛。 她是有点嫉妒凌若风,因为凌若风最终能达成在空中与鹤共舞的要求,全靠程浩风暗中助力。 程浩风之父是翰林院编修,平时多得丞相提携。他向归家探亲的程浩风说起此事,程浩风与凌若风幼时也是玩伴,当然就答应暗中帮凌若风。 凌若风当时已能轻松在空中飞掠,飞入空中不难,难的是要在空中翩翩起舞。更难的是要与鹤共舞,那些鹤都是皇后之弟驯养的,怎么愿意随凌若风起舞? 程浩风以自己与鸟兽通心的天赋,配合法术,让鹤随自己安排而舞。 他还让鹤托着本来不擅舞蹈的凌若风,在空中如彩蝶穿花丛般轻盈飘舞。那一舞,看得众人如醉似痴,连赞叹都忘记。 凌若风曾多次拿此事在白回风面前显示自己与程浩风早有渊源,深厚感情不是偶然相遇的白回风可比。白回风对她的举动,常常都只是淡淡一笑。胡仙仙暗骂自己怎会有如此强烈的心痛之感?妒忌心也太强,确实是不如白回风宽厚。 就在胡仙仙脑海中闪现出程浩风助凌若风与鹤共舞的一幕时,她惊见凌若风就在眼前。 凌若风一身银白道袍,轻挑眉稍,眼中含着浅浅笑意,“当年一舞,京城轰动。七师妹,你知道吗?" 胡仙仙浑身僵了僵,都没明白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 凌若风又微昂着头说:"当时还有文人作诗——‘九天仙子不染尘,灵鹤斜飞升天门。再难见得清妙影,为寻玉人上昆仑。’可见当时盛况啊。" 胡仙仙脑袋里晕晕的,而凌若风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猜这首诗引发了多少事?还真有些轻狂少年为见我一面,往那些深山老林乱跑呢。七师妹,你可知当日三师兄也为我的曼妙舞姿入迷呢?” 胡仙仙渐渐想通了此处已是凌山地界,这是凌若风的地盘,她可以隐去身形、声音。胡仙仙心中气恼,刚要说几句讥诮她的话,凌若风手中拂尘突然向她心口扫来! 凌若风的幻影忽然不见,胡仙仙的心口却真切的在疼。 麦娜莎高兴拍手的声音惊了胡仙仙一跳,她摇着胡仙仙的手臂说:“胡姐姐,你不觉得气闷了?那位天神帮凌山神女完成了与鹤共舞的要求,打败了霸道的太子,他们一起真正成神了。这结局好?” 胡仙仙拍拍麦娜莎的手,勉力笑着:“好,好,很美的故事。娜莎,你放开我……我可能在这里有些水土不服,得去休息一下。” 胡仙仙没听清麦氏兄妹说了些什么关心话语,她急匆匆的冲进房间。长喘几口气后,略平稳心神,赶紧打坐疗伤。 第一百二十章 算计神女 胡仙仙本来心神不稳,又受了暗伤,甫一入定便觉得真气乱冲,大有经脉紊乱之势。 她只得赶紧出定,心口的伤比之前更加重了几分。 胡仙仙气恼的捶了一下桌子,“凌若风,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暗箭伤人就不怕受天惩吗?” 她只是自言自语说气话,却不料空中真传来回答声:“我暗箭伤人?谁会信呢?我可是受百姓尊崇的凌山神女。没有我教他们挖连环的地下井取凌山雪水灌溉庄稼,他们还在这茫茫的沙漠和戈壁滩上赶着几只羊流浪呢。” “你有你的功绩,却不能抵消你的过错。” “过错?你连个道籍都没有,天庭哪知道我伤了你?你找凡间的郎中呢,他们根本就瞧不出你受了伤。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伤你?” “你……你简直莫名其妙!就为了白回风和你的那些情感恩怨就伤我?” “是,也不全是。我这次主要是警告你,你给我离开凌山的辖属地。否则,就不只是受一点伤了!” 胡仙仙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定自己是在和凌若风对话,而不是产生幻觉。她拇指轻捻一下中指,彩鹊翩然而起,直飞向一束白光。 彩羽舒展,双翅凌厉的挥舞,几声清亮唳叫之后,白光中显现出一个人。 此人正是凌若风,她纤尘不染的银白色道袍被彩鹊抓扯得有些凌乱。她的样子略显狼狈,但她的眼神仍是清冷高傲。 胡仙仙平伸右手,彩鹊乖乖地化为玉雕落于她掌心。 凌若风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之色,“青丘国开国国主骑乘过的彩鸾之女彩鹊?被它破了隐身之术,我败得倒也不冤。” 胡仙仙知道彩鹊很神异,但不知道它是彩鸾之女。它这样贵重,自己可真欠了青丘国天大的人情了。 她心中为自己不知能不能还上这个人情而忐忑,面上却要很放肆地笑着,“想要呀?可惜就这么一只。要不然,还可以求列御风再送一只给你。” 凌若风鄙夷地说:“凌山地大物博,我岂会去求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傀儡国主?” 胡仙仙斜眼看她,“你知道青丘国的境况?地仙不能擅离属地,谁告诉你的?你的三师兄程浩风?” 凌若风的眉稍眼角都泛起温柔的笑意,“是又如何?三师兄来看我,我们相谈甚欢。” 胡仙仙站起身,“真的?” 她盯着凌若风的眼睛看,那眼神看得凌若风觉得自己在被万人审视。 凌若风别开头,“你这一世还真是粗鲁无礼,不知道盯紧别人看,是大不敬吗?” 胡仙仙懒洋洋的坐回去,“我在梦里能感受到白回风面对你的目光时,有一种如坠冰湖的感觉,她很怕你的目光。如今,轮到你害怕我的目光了?” 凌若风气得脸都有些歪,“我岂是怕你?我是厌恶你。你到底离不离开?” 胡仙仙摇摇头,凌若风脸色一紧,胡仙仙却说:“我怎么敢……不离开呢?我虽有天仙修为,却打不过你这个地仙。这些年,你一直苦修,又积累了很多功德,真正法力应该堪比金仙了?” 凌若风舒了口气,神情又冷傲起来,“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胡仙仙手托着腮,失望地说:“你只是想让我离开凌山地界,还不敢取我性命,是?你说我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你这个前世的师姐非但不好好的招待我,还打伤我,我委屈不委屈啊?你就不能拿点什么东西安慰我?” 凌若风朝她轻蔑一笑,“真是个计较得失的俗气商贾,白回风竟会变成这般模样。也罢,伤了你,我难免心中有所负疚。有所负疚就容易滋生魔障,影响修为。我且给你件宝物,遂你的心,也消却我心中负疚。” 凌若风从袖中摸出一个晶莹通透的坠子,“此物是万年冰川的冰胆所制,名为‘寒晶冰坠’,可解酷暑干渴,又可御深冬严寒,火烧不化,入水不沉。” 胡仙仙欢喜的接过来,“好,我就不客气啦。我即刻就去和同伴告别,保证明日就出了凌山地界。” 凌若风隐去身形不见,胡仙仙平稳了一下心神就去找麦氏兄妹。 胡仙仙对麦塔哈和麦娜莎说,自己本是为了寻“寒晶冰坠”而来,前些日子就已得着冰坠,只因不舍与他们分开才一路跟随。如今,她实在难以适应这方水土,只得告辞。 麦塔哈恋慕胡仙仙,只关心她的身体,不强求她同路。他让她到距此三千多里的法朝边城,等着他们返回,再一起回陵州。 麦娜莎心性单纯善良,也没问胡仙仙什么时候去取过冰坠,而胡仙仙的天仙之体又怎么会水土不服。漏洞百出的谎言,她也察觉不出有异样。 胡仙仙答应着他们要好好照顾身体的嘱咐,向来路回走。她暗暗对自己说:这兄妹二人如此宽厚善良,二人若有危难,自己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然,胡仙仙也没有回法朝所辖的边城。她掠行了一千多里,算着自己已出了凌山所辖,就寻了片胡杨林安身。她骗了凌若风,但不比骗麦氏兄妹时还心怀愧疚,她暗笑凌若风对世人的奸诈所知太少。 胡仙仙靠在胡杨树上,远眺云端若隐若显的雪峰,她心说:那就是凌山?果然壮美圣洁。 凌若风能得一方百姓爱戴,也确实是做了造福一方百姓的实事。可惜,可惜啊,偏偏遇上了我这个狡狯的小商人。我正想不透到底是谁给程浩风炼了那些丹药,凌若风的那些话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这片胡杨林只有三十来棵树,虽比呆在沙漠中要好些,终究难抵干燥酷热。胡仙仙在这里呆了三天,有着寒晶冰坠的她不怕干燥酷热,而以她如今修为也只需要少量饮水。 她在这里恢复伤势,也在这里冷静细想有没有必要戳穿凌若风为程浩风炼丹药的事,要戳穿又该怎么戳穿她。 这里虽在沙漠与戈壁的连接之处,却也不是生命绝迹之地。晚上有些沙鼠,沙蛇之类的出来到处乱爬,胡仙仙自身的气场让它们不敢接近她。可又因胡仙仙佩带寒晶冰坠,它们贪图她散发的清凉气息,逗留在她周围不肯走。 在胡仙仙做好决定,要起身上路的时候,她发现小小的胡杨林中竟聚集了好几百只各种动物。晨晖柔和的光洒在这林中,小动物们都睡得很安稳。 胡仙仙没有沉浸在这和谐美好的情境中,她知道,这里的不少动物之间是天敌。只要自己一离开,破坏那暂时形成的清凉世界,这里必定是你死我活的血腥场面。 她轻跃上树枝,蹬踏着枝干掠远。她不想吵醒那些小动物,心中叹道:纵然本能会使它们早晚都要生死相搏,但此刻还是多留些安恬时光给它们。凌若风,对不起了,我不能因为你有功于民,就任你肆意妄为! 掠到凌山地界,胡仙仙召出彩鹊,“西南方向,三千二百里,喷涌温泉之处。请快一些,莫让她有应对机会。” 第一百二十一章 被困绝地 炼药乃是秘事,凌若风肯定不会在自己的庙宇内炼制。 胡仙仙的测算能力,感应能力都不强。能知道凌若风炼药所在方位,只是她想到凌若风一直都是个很讲究的人,那么凌若风会在这极寒之地选相对温润的地方。 她仔细观察过几处温泉所在地的气息,只有她让彩鹊所去的这一处最有可能,因这处地方隐隐有黑气漫出。 胡仙仙骑乘彩鹊,在一个时辰之后即已到得目的地。此处地方在背风面,有两眼一丈见方的温泉,温泉斜上方是个石洞。在这常年冰冻的雪山之上,洞口洞门都没结冰,并且光洁无尘。 胡仙仙令彩鹊啄一下那木板做的洞门,洞门竟没关好,一下就开了。 胡仙仙笑说:“彩鹊,你的确快啊。一定是她发觉我们到来,就慌忙逃走,连门都忘了关。” 她大步走进门内,只见左侧一个耳洞中,一个缺了一只鼎耳的大鼎还袅绕着青烟。 胡仙仙伸手去揭鼎盖,却觉眼前一黑,这洞门已被关上。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洞中一震,洞口坠下巨石封死了洞门。 洞外传来冷笑声:“你的确够快,我的确慌得什么都没收拾好。可我在做此事的时候就早防着有人会突然来察。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灭了来察探的人,这样才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胡仙仙冲到门口,使劲拍着洞口堵的大石,“凌若风,你不怕天庭知道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吗?” 洞外传来凌若风冷冷的回答声,“怕,当然怕天庭知道。要不是很怕天庭知道,我就不用费尽心机建这个洞穴了。胡仙仙,你死在里面没有谁会知道的。好了,我该走了。你诡计多端,再和你多说话,我真怕再中圈套。” 胡仙仙乱踢乱喊,没有人再回应,凌若风真的已离开。 胡仙仙颓丧的坐在地上,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等死。但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出路,这没有人迹的雪峰之上,能有谁救自己? 她躺在地上,心中满是自责,一切都怪自己啊。初来洞外的时候,就已看到这洞口没有冰雪覆盖,这样明显的诡异之处,自己怎么没注意呢?只要再小心一点,如果把彩鹊留于洞外守候,而不是一起进来的话,怎么会被困住? 想到彩鹊,她往四周一望,没有看到彩鹊。先前一时惊慌,后来又沮丧自责,竟没发觉彩鹊已化为玉雕躺在角落里。 胡仙仙捧起彩鹊,心疼的把它揣回怀中。她觉得这个洞可能是设了某种阵法,这里面应该是能隔绝天地灵气,这样凌若风的所做所为就不会被天庭察知。彩鹊是靠灵气聚形,这里面没有灵气,也就无法聚形。 先还想着可以挨些时日,让自己功力再提升些,就以法力破门而出的。如果真的隔绝天地灵气,就无法用法力了。 胡仙仙想到此处,赶忙试着聚气,果然不曾有一丝灵气入气海。 她的心更加慌乱了,慌得她心中满是怒火。她冲进左耳洞,对着那缺耳残鼎乱踢乱打,“都怪这什么狗屁破丹药!要不是为这破事儿,我何致于落到这样的绝境?” 那残鼎被她踢歪,里面还未炼好的药渣洒出来。药渣散发出浓郁的怪味,胡仙仙掩了掩鼻,怪味还是钻入鼻孔。这种怪味让胡仙仙觉得很熟悉…… 这是麦塔哈所运的那种香料味道啊! 胡仙仙脑中一阵眩晕,麦氏兄妹会是凌若风的帮凶?自己被骗了? 她气得直擂洞壁,自己为什么总是被骗?都拿我当什么? 手擂破了,血流出来,顺着洞壁往下滴…… 看着自己滴出的鲜血,胡仙仙心中怒火熄灭,她渐渐冷静。 她看到自己的血像荷叶上的露珠一样,从洞壁滚下,又在地上流着,半点也不曾渗入进去。 胡仙仙很好奇,好奇心一时赛过了恐慌和愤怒的感觉。她仔细的摸着洞壁,洞壁并不平整,摸着却有油滑的手感。 这个洞,一定不是石洞! 她已能夜视,但在这隔绝天地灵气的洞里她只能模糊的视物。她想,如果这个洞不是被凌若风设了什么阵法,只是因为这个洞的特殊材质才能隔绝天地灵气的话,那么自己还有逃生的机会。 她兴奋的跑向洞口,凌若风在木门之后又堵了巨石,只要这块巨石不是那种特殊材质所制,自己就能想办法推开。 胡仙仙心说:我还是太不冷静了,凌若风修为再高,终究只是地仙,她设的阵法怎能瞒过天庭? 可她把洞口巨石摸了一遍之后,彻底绝望了——这洞口巨石也是油光滑溜的,不是普通石头所制。并且凌若风做机关的时候做得很细致,这块巨石封得洞口严丝合缝,如果不从洞外开启机关,根本没法出去。 胡仙仙知道,封得如此严丝合缝的地方,就算能借用天地灵气让自己功力增长,也没有支撑自己活到那时候的鲜活之气。 胡仙仙彻底绝望之后,头脑反倒完全冷静清醒了。她不去想如何逃出去,她要把这里的情形记下来。这样的话,真相早晚能大白于天下,自己死得也稍微有些意义。 但在记下之前,她自己得先完全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仔细的回想所有事情,想了很久。凭着她自己的感觉,应该是想了整一天之后,她理出了一些事情的头绪。 自己是错怪麦氏兄妹了,他们应该对这些秘事毫不知情。他们之所以运送那种香料,应该是受了蒙蔽。 也许麦老爷知道一点点真相,要不然不会让儿子运这种没有利润的所谓香料。至于麦老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受了凌若风的恩惠。麦塔哈曾说过麦家商队在冰雪封山时也能顺利翻山,这可能就是凌若风许给麦老爷的利益。 那种香料到底是什么,胡仙仙也有猜测。她觉得那种香料散发出的气息,很像是神兽散发的威压气息。联想多吉喀勒曾说老慎郡王墓下有蟠龙头骨,胡仙仙认为这所谓的香料很有可能是蟠龙其他部位的遗骨。 程浩风的功力增长那么快,功法又那么怪异,应该不只是慧可断臂的缘故。他所服的特殊丹药,可能添加了这种龙骨。 程浩风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就为了强大?为了逆转时光再见白回风? 胡仙仙苦笑,自己就要死了,不知道灵魂又将投胎往何方,又变成什么模样?程浩风得白忙活一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智脱险境 胡仙仙自忖必死,就摸出寒晶冰坠,又捧出彩鹊,放置到右耳洞中。右耳洞中有些日常所用的桌椅杯碗之物,应该是凌若风休息的地方。 胡仙仙把彩鹊安置在这里,是认为寒晶冰坠不受寒暑之侵,不被水火所碎,应该能让彩鹊安然沉睡。以彩鹊的神异之能,也许可以撑到被解救的时候。 做好这些后,胡仙仙来到正洞之中,摸出慧心玉剑准备在洞壁上刻写。她看着散发莹莹微光的慧心玉剑出神,想起程浩风。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恨不得自己消失,又何必赠自己慧心玉剑? 慧心玉剑,慧剑斩情丝。程浩风也好,白回风也罢,都没有真正斩断情丝。难道,自己能斩断情丝? 胡仙仙轻轻一笑,本来她觉得这是程浩风所赠之物,想赌气不用的,可到此绝境还赌什么气啊?所谓的赌气,其实是赌给对方看,想让对方发觉自己的情绪。如果没人在意,也就没有必要。那么向对方表示自己的好感呢?肯定也希望对方回应啊。没有回应,还不如藏在心里。 胡仙仙边刻写着,边乱想着。一时之间,觉得对一个人的爱恋藏在心里都没有必要。在心里回味对方的一言一行,期盼着相依相守,不也是种负累?不如该咋样就咋样,既不藏着掖着,也不管他回不回应,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有缘自有相聚时,无缘也不强相求。 她在不知不觉间已刻写了十来行文字,甩甩有些酸痛的手腕,看着自己写的字,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这洞壁并没有坚硬到极限,虽然可以隔绝天地灵气,却不是坚不可摧。只要有足够强的外力,自己就能破洞而出。 胡仙仙轻抚洞壁,她得先确定这个洞到底是怎么形成。这洞不积冰雪,应该是能自身散出热力。胡仙仙没有佩戴寒晶冰坠之后,也确实觉得口干舌燥,应该就是受这洞的影响。 想到此处,她捧出彩鹊,佩戴上寒晶冰坠。她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受损,只要还有生还的希望就要尽力而为。 而这洞壁摸着的感觉非铁非石非木,有琉璃的光滑感,却又黑沉沉的,没有琉璃的光泽。 胡仙仙想到一种可能,这是块陨石。只有从天外而来,有着很强磁力的陨石才有可能隔绝天地灵气。 胡仙仙不由的佩服起凌若风?——她能想到凿空陨石为洞,在内炼丹,避开天庭察探,确实心思缜密。 胡仙仙走到洞口,虽说巨石堵得洞口严丝合缝,却也不是看不到合缝之处。她要从缝口动手,她没有直接去撬缝隙,当然也根本没有可撬之处。 胡仙仙想起不借用灵气也能有很大威力的一套剑法,程浩风独创的太极玄微剑法。她略退后几步,试着回想那套剑法。 当日,程浩风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她注意,他舞剑的身影已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手握慧心玉剑,慢慢按着脑海中的招式比划,比划熟练之后,又快速连贯的舞完剑式。 当日程浩风有伤在身,又全无灵力尚且有极大威力;今日胡仙仙没有大伤在身,还残存有灵力,自然威力更大。 劈,刺,挑! 胡仙仙把洞口缝隙当作最可恶的敌人,不停攻击。慧心玉剑虽不能像平日那般随心意御使,但神器就是神器,不必担心会卷口、断裂。 在胡仙仙用了三十余招之后,洞口缝隙透进一线微光。胡仙仙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用尽全力对准透进微光之处一钻,终于可见一条很明显的裂缝出现。 胡仙仙歇了一歇,照这么下去,虽说早晚能出去,但她的体力一定支撑不到那时候。 她轻抚那条关系着自己性命的裂缝,只要有裂缝就能吸纳天地灵气。她握紧慧心玉剑,轻唤彩鹊。 彩鹊从玉雕化为鹊鸟,可能是灵气不足,显得有些恹恹欲睡。 胡仙仙轻拍彩鹊的头,“乖彩鹊,振作点儿,等出去就舒服了。” 她让彩鹊跟着自己到左耳洞中,一起用力滚出翻倒在地的残鼎。这残鼎也不知是何物所制,即使胡仙仙和彩鹊合力推它向前滚动也很费力。 要知道,就算胡仙仙此刻很疲惫,也能举上百斤的重量,彩鹊平日可以承担五百斤重量。她们只是要推动这个鼎,还不是要举起来都如此费力,可见这个鼎有六百斤以上的重量。 胡仙仙把残鼎滚到正洞中间横放好,掰断个桌子腿,把木块放在鼎侧。又吩咐彩鹊等自己撤去木块之后,就竭尽全力把鼎推向洞口。 她猛然把木块向鼎下一塞,往洞内方向推鼎,又迅急拿出木块。 残鼎被胡仙仙推得往后退两步,彩鹊又接着奋力向前推它,残鼎猛然退后又猛然前冲,得以快速的向洞口巨石撞去! 就在残鼎即将撞上洞口巨石的时候,胡仙仙一跃而起,将慧心玉剑往裂缝插去! 裂缝扩大了一点点,彩鹊精神了一点点。 胡仙仙和彩鹊一鼓做气,这样连番几次之后,裂缝越来越大!虽不足以让胡仙仙出去,但已足以让化为玉雕的彩鹊出去。 胡仙仙掷出化作小小玉雕的彩鹊,又让它在洞外化为本体之形。和它沟通心意,让它寻找洞外的开启机关。 机关终于找到,在见到洞口巨石缓缓上移的时候,胡仙仙觉得洞外的冰天雪地都分外温暖。 只是胡仙仙没想到随着巨石移开,失了阻力的残鼎飞快向外滚去! 胡仙仙看着残鼎即将撞上彩鹊,心都跳不动了。幸好彩鹊迅急飞入空中,才没被轧住。 胡仙仙听着残鼎往山下滚去的"轰隆"声,心里也回荡着“轰隆”声。她冲出洞,抱住彩鹊说:“幸好你机灵!要是你再出事可怎么办?” 彩鹊在她肩上蹭了蹭,向空中望去。胡仙仙也跟着向空中望去,空中突然有乌云翻滚,刹时就有三道金色闪电劈下来。 胡仙仙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抱紧了彩鹊。 闪电向残鼎劈去,还在山坡上不停滚动的残鼎一下就碎作几瓣,直落进无底深渊。 胡仙仙心中稍定,却是惊雷轰鸣,空中三道金色闪电再次劈下! 这次胡仙仙想注意去看雷劈向何方,却看不清楚。因为所劈的地方在山腰一处凹进去的地方,被挡着视线。 第一百二十三章 激斗雪崩 胡仙仙看一眼彩鹊,彩鹊当即心领神会载着她往山坳处飞去。 飞至那山坳里,只见浓烟翻滚,一阵焦臭直钻鼻孔。胡仙仙命彩鹊停落于地,看清此处是所石头砌成的小庙,小庙已被天雷击垮。 她猜测这是凌若风的庙宇,可能是残鼎滚出之后,天庭立刻发现凌若风所作所为,因而招致天雷毁庙。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凌若风满身焦痕,正从垮塌的庙中跑出,一见胡仙仙她就倒退三步。 胡仙仙逼近她,“不敢相信我能逃出来?” 凌若风望一下天空,又盯着胡仙仙看,“是你上告天庭,才让我受天雷之惩?不可能的……天外陨石杂乱五行,被隔绝天地灵气的地方你怎么有能力逃出来?” 胡仙仙平静地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任何秘事都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不同的只是被发现的时间有早有晚。” 凌若风又望了下天空,神情有些焦急,“你还没资格对我说教!哼,我不相信你的运气会一直那么好!” 说话之间,凌若风已抖动手中拂尘攻向胡仙仙。 胡仙仙此刻对她早有防备,也就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她轻易打伤。在她拂尘击来之时胡仙仙已避开,同时命彩鹊去抓她后背。 凌若风猛一甩头,她本已松散的道髻完全散开,插在髻上的簪子向彩鹊激射而去! 彩鹊再怎么灵敏也终属禽类,对这突然的变故不知如何应对。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荡开簪子,只听“叮咚”一声,玉制的簪子碎裂于地。 胡仙仙还未及舒口气,凌若风的拂尘已扫向她心口。看着凌若风脸上狰狞的笑意,她知道凌若风是故意攻击彩鹊,在自己御使慧心玉剑去救彩鹊的同时,就无法保全自身安危。 胡仙仙自知难逃这一击,却并不后悔刚才去救彩鹊。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觉自己被猛然扑倒,身体并未受伤。定睛一看,是彩鹊替自己挡了一击。 彩鹊左翅汩汩涌血,掉落的羽毛在风中上下翻飞。 胡仙仙眼睛一红,急召慧心玉剑直刺凌若风心窝! 先前她并没有拼尽全力,她对于自己给凌若风招来天惩一事,还是有些内疚的。可彩鹊受伤,让她意识到凌若风已经到了必致自己死地的癫狂状态,自己必须放手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两个人打得越来越快,都用致命的招数攻向对方的要害部位。山上的积雪随着她们的激烈打斗,簌簌而落。 凌若风见此情形,竟以灵力挟卷山坡上的冰雪向胡仙仙铺天盖地的砸去。 胡仙仙也不甘示弱,裹挟冰雪反击。冰团雪球在空中相撞,灵力激荡,两人都被震得后退几步。 她们并没有就此停手,这本来寂静圣洁的雪山只见剑光闪烁之影,只听拂尘裂空之声。 巍峨高耸的雪山肃穆矗立着,也许是厌恶这样的打斗场面,雪山想以纯洁的冰雪掩埋这一切。在她们专注于想致对方于死地的时候,没察觉这一面山坡的冰雪在全部呼啸而下。 雪崩了! 雪块落到彩鹊身上,冰冷的感觉让半昏迷的它惊醒。它着急的啼叫起来,可胡仙仙只觉打得酣畅淋漓,哪里觉察到危险临近? 彩鹊艰难的飞起来,飞到半空中去叼胡仙仙。 但它本来有伤在身,雪崩又来得极其迅猛,又如何能救得了胡仙仙? 彩鹊栽倒在地,胡仙仙已摔倒,她还没站起身就被滚落的雪埋住。 好在先滚落的雪都是表层较松软的雪,胡仙仙赶紧刨开雪,钻出来,寻找彩鹊。 凌若风也钻出雪堆,她看着即将崩落的雪团,狂笑起来,“真想不到呀。我们最后会同归于尽!哈哈,我和白回风争了那么年,到死的时候竟会和她的转世葬在一起!” 胡仙仙不理她,着急万分的寻着彩鹊。她在想,就是死也要和彩鹊死在一起,才不要挨着凌若风。 一片金光闪过,她们都没有死,而是落于山坡另一面的一处小平坝。 胡仙仙见彩鹊扑腾着朝自己跑来,连忙抱住它,细看它的伤口。 一个浑厚的磁性男声响起:“彩鹊的伤没有大碍,只要天天敷断续膏,半月之后就可完全康复。” 胡仙仙听这声音耳熟,转头就看见龙啸风正递给自己一个小瓷瓶。胡仙仙这才回过神,自己得救了,应该先谢谢别人的救命大恩。 “多谢龙真人救命之恩,仙仙铭记于心。” 龙啸风拉起跪下的胡仙仙,“不必谢我,是你有机缘得救。” 胡仙仙耳边传来凌若风的冷笑声:“本来就不是来特意救你的。是他们来抓我,正好赶上雪崩,顺便拉你一把。” 胡仙仙有些疑惑,细看自己周围,才发现四周站满天兵。因这些天兵都是金色的影子,没有直接显现身形,她起初才没看到。 龙啸风说:“正是有这些天兵助力,我才能在雪崩的万钧之势下救出你们。四师妹之事已被揭露,天庭捉拿她受刑。师父和洛师叔即刻就来行刑。” 胡仙仙问:“不是已经被天雷劈过了吗?” 龙啸风惋惜的看凌若风一眼,“天庭查证她是否就是炼制秘药之人,查证之后先警以天雷,让她不许逃跑藏匿。真正行刑,要有刑律司的仙长监督,要有犯罪之仙的师父在旁,要有普宣天仙在旁记录……” 胡仙仙正听得头大,空中响起一声断喝:“凌若风这般大逆不道的孽障就该当场处以极刑,何必走这许多程序?她偷祖师残鼎炼制邪药之事,天庭早有觉察。可惜这孽障狡诈,天庭每次派来察探的仙使都是有去无回。” 随着这声音,胡仙仙看到一个清瘦的中年道姑停于半空云上。凭着白回风的记忆,她认出这道姑是晁玄同的师妹,也就是杜婉芷前世的师父洛玄心。 比洛玄心略高一些的云上立着一位清隽俊朗的中年男子,他身姿潇逸,悲悯的看着凌若风。胡仙仙知道他就是凌若风的师父,也是白回风等人的师父。他就是,淳和真人晁玄同。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论罪受刑 见是他们前来,胡仙仙跪下,朝云端道:“弟子叩见师……晁真人,洛元君。” 晁玄同轻抬手,“你我已无师徒名份,不必行此大礼。” 洛玄心细细打量胡仙仙,轻笑着说:“都说她这一世不如临凡之前,我倒觉得她比你的七弟子更具灵慧之气。若不是她让祖师残鼎见了天日,真不知何时才能将那孽障绳之以法。” 听得那残鼎是祖师残鼎,胡仙仙惊问:“那残鼎是祖师在万年前的那一次凝形所遗留的?” 洛玄心说:“是呢,那缺失的一个鼎耳正是被臧玄蛟打碎的。你想啊,普通的鼎器又怎能炼出那样的逆天邪药。可惜,祖师残鼎竟因天雷查看其中残存的邪药,受到波及而碎裂了。" 说完因由,洛玄心又肃然看向龙啸风,"龙师侄,这孽障偷祖师残鼎,炼制逆天邪药,瞒骗天庭,残杀天庭仙使,数罪并罚,该受何刑?” 龙啸风目光犹豫的看向师父,这分明是洛玄心暗里施压要严惩凌若风,可毕竟师出同门,他心底还是希望凌若风能得到宽大处理。 可晁玄同平静道:“依律定刑,不偏不倚。” 师父既如此说,龙啸风收敛惋惜神情,朗声念道:“凌山地仙清荣子凌若风私盗祖师遗物,炼制逆天邪药,残杀天庭仙使,数罪并罚,按律裁定:削去凌若风仙籍,剔却凌若风仙骨,断除凌若风仙根,关押于凌山寒冰狱中永生受风刀霜剑之刑!” 削仙籍,剔仙骨,断仙根,好狠的惩罚!听者多数心下悚然。 洛玄心听罢却是嘴角一弯,“如此惩罚,甚好。凌若风,你可有不服?” 凌若风的脸上全无惧色,反而有浅浅的笑意,“我伏罪认罚。” 面对严惩凌若风如此表现,胡仙仙很觉得诧异,因为神仙犯罪多数是诛去仙体,打入凡间受苦,总有再修仙的机会。可凌若风不仅要被削仙籍、剔仙骨,还要连仙根都断了,就再无仙缘。更可怕的是,要永生受刑。其实死亡不算可怕,可怕的是无止尽的痛苦。 凌若风的镇定让胡仙仙对她起了敬佩之心,想起麦塔哈他们对凌山神女的敬仰。她跪下说:“求二位仙长开恩,减轻刑罚。凌若风这些年让凌山周围的百姓安居乐业,深受爱戴,她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龙啸风也接着跪下,“弟子恳求师父、师叔看在四师妹功高劳苦的份上,对她宽大处理。” 见他们求情,洛玄心皱眉望向晁玄同。 晁玄同正在凝神思索之时,凌若风自己倒说:“不必为我求情,我早知有这一天,无惧任何刑罚。要求什么的话,我只求洛师叔暂缓行刑时间,让我问胡仙仙几句话。” 洛玄心也没料到凌若风会坦然受刑,见她如此相求,也不好在晁玄同面前显得太不近人情,应允了她。 凌若风向着胡仙仙凄然一笑,挑眉问道:“你很爱程浩风,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要怎样才能赢得他的心,对?” “你怎么还有心情问这些?”胡仙仙没想到她会问这些,尴尬地反问。 凌若风又一笑,颇为自得地说:“看你的眼神确实是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了。咯咯,我可明白他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他爱穿什么,爱吃什么;你也不知道他爱听什么乐曲,爱读什么经文。你只有白回风的那点儿残存记忆,可我非常了解他,还清楚他所有的隐秘。你是不是很嫉妒我?” 自己为她的命运揪心,她竟然还在闲扯这些胡仙仙有些恼怒了,“我怎么可能嫉妒你?” “你看你的眼神里满是妒火,你一定是嫉妒得发狂?” 胡仙仙气得大吼,“我哪是嫉妒你?我是可怜你、担心你、还有鄙视你!” 凌若风的道袍上有开始凝结的冰凌,她的功力在渐渐消散,已难抵御严寒。而比冰雪更显寒冷的是洛玄心的眼神,她看着这两个女子就如要用目光冻结她们。 即便如此,凌若风的脸上仍有笑意,似乎没感觉到痛苦,眼神里满是狂热的得意之色:“你就是嫉妒我,你也有嫉妒我嫉妒得发狂的时候?哈哈,你敢说你不爱程浩风吗?” 胡仙仙真的气恼不已,她直觉洛玄心是讨厌听人说这些情情爱爱的,她不想凌若风没有求得宽大的机会。 “你处在什么境地你不清楚吗?你还不诚心忏悔,求得师叔宽大处理?” 听了这话,凌若风不笑了,目光痴痴的看着胡仙仙,“你爱不爱程浩风?会不会为了他不顾一切,牺牲自己,背负永生罪业都在所不息?” “凌若风,爱不爱真有那么重要吗?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你此刻紧逼着我问这些不别扭吗?” “你,爱还是不爱他?” “好、好,我爱他,爱得很。我非常嫉妒你,你满意了?" 凌若风淡淡一笑,声音细弱了许多:“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巧?就像熟人打招呼,问你吃饭没有,你说吃过了一样。你一点都没有用心回答。” 洛玄心没有耐心再等下去,让天兵架起凌若风。凌若风猛力挣扎着,“放开我!我会自愿受刑的!胡仙仙,你知不知道当年黑龙是我放出去的?哈哈哈,是我,是我破坏的封印……” 晁玄同的目光凌厉地扫过那些天兵,天兵们停下手。 他落下云头,站到凌若风面前,“你说是你破坏了镇龙囚玄阵的封印?你知道那是什么罪吗?” 在师父面前,凌若风平静了一些,“知道。可我落到如今,还怕什么惩罚呢?总之是永生永世的受折磨罢了。” 晁玄同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叹,又飞上云头。 简单几句话,胡仙仙的心中却响起一声惊雷,明明是程浩风放的黑龙啊! 凌若风刚才近乎疯狂的举动只是在提醒自己,程浩风难免会被追查出,一旦被捕,会落得比她更惨的下场。凌若风揽下罪责,是在证明自己爱程浩风爱得更多,想激胡仙仙包庇程浩风。 其实不必凌若风用激将法,意识到程浩风将有危难,胡仙仙又怎么会置之不理?不提心中的情愫,就是凭他几次救自己,她也不可能任由他陷于危境。 耳边响起凌若风的惨叫声,只见青蓝色的火焰缭绕着她的身体,她身体渐渐透明得根根骨头清晰可见。 一会儿之后,火焰散去,已被剔仙骨的凌若风瘫倒于地。 洛玄心冷冷下令:“押入寒冰狱!” 胡仙仙此刻心中焦急,也无心同情她,只想让他们早些完事,自己好赶去探程浩风情形。 天兵拖着凌若风即将消失的时候,晁玄同忽说:“慢!”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红雪拂尘 他们都好奇又紧张的看向他,胡仙仙以为他会为了徒弟向师妹开口求情。 晁玄同对洛玄心说:“凌若风身上所携红雪拂尘是祖师遗留的神器,应当留下。” 洛玄心本来既紧张又有几分骄傲的神色,此时变得漠然,她让天兵搜出红雪拂尘,交与晁玄同。 接过拂尘,晁玄同落下云头,递与胡仙仙:“红雪拂尘,正合你用。” 胡仙仙觉得十分惊异:“不,不,我不配使用这样的神器。” 见此情景,凌若风嘴角下撇,想冷笑,可她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拿着……我曾用这红雪拂尘伤你……如今归与你手,也是因果报应……这拂尘沾了姜嫣的血,又沾了我的血……往后还不知要沾多少人的血……” 洛玄心听到此处,容不得她继续说下去,忙命天兵将凌若风拖进寒冰狱。 随后她也落下云头,站到胡仙仙面前:“你收着。你今生虽不是他的徒儿,他总也算你的长辈。长辈赐物,晚辈推脱,就是不恭。” 晁玄同的眼睛微微一眯,对胡仙仙说:“好自为之,莫要行差踏错。” 天庭一行人终于离去,胡仙仙细看着手中拂尘。 这拂尘的柄是白中略带米黄色的玉石所制,胡仙仙对玉器了解不多,这种玉石又不常见,她分辨不出是何种玉石。 拂丝白亮中透着点点殷红印迹,胡仙仙暗想:红雪拂尘之名的由来,可能正是因这斑斑红点。此名是形容拂丝如雪中绽放红梅之意,还是拂丝如白丝染红血之意? 胡仙仙拍拍彩鹊的头,彩鹊冲天飞起,极速朝东南方飞去。它和胡仙仙已心意相通,知道她想尽快了解程浩风的情况。 可猛然上升之后,她们只快速飞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就猛然下坠。 胡仙仙被下坠的力道震得头晕目眩,偶然瞥见彩鹊只一边翅膀在使劲扇动,这才想起彩鹊翅膀受伤,根本无力快速飞行。 胡仙仙从彩鹊身上跳下,召出慧心玉剑。她此刻已是头朝下,凛冽寒风几乎要吹碎她的身体。 “心随意动,意化万形,化舟托鹊!” 她还无法御风飞行,此刻只能念咒御使慧心玉剑托住彩鹊缓缓降落。 至于她自己,谁让她那么糊涂,一着急就忘了彩鹊的伤呢?摔死也活该。 下方是山脚的一片松林,彩鹊应该会安然落地? 胡仙仙的意识渐渐模糊,她竟觉得此情此境有些好笑:我竟然是被摔死的?真是会什么就该死在什么上面。 打鱼的被淹死,打架的被砍死,修仙的被摔死…… 彩鹊和她跌落的时候撞着一些树枝,枝上的积雪抖落在她的身上,冷得她一颤…… 胡仙仙拍落身上的雪,很奇怪自己怎么没死。不但没死,还没受伤。她恍然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托住自己的,是什么呢? 彩鹊衔着慧心玉剑向她跑来,耷拉着一边翅膀的彩鹊跑得像只鸭子,没有了平常高贵优雅的步态。 胡仙仙迎上彩鹊,心疼地抱住它,“乖彩鹊,对不起……我不该为了自己的事,忽略你。” 彩鹊甩甩脑袋,让胡仙仙接住慧心玉剑后,又朝另一边跑去。她不知彩鹊又跑走干什么,是生自己的气? 一会儿后,彩鹊衔着一个东西跑回来。胡仙仙一看,彩鹊衔着的不是红雪拂尘吗? 刚才,应该是红雪拂尘救了自己。自己都忘了红雪拂尘的存在,可它竟能主动救自己,这么快就能心意相通? 胡仙仙捧起红雪拂尘,轻抚拂尘丝,一点似染似滴的红晕有些发烫起来…… 凌若风的幻影忽然出现在胡仙仙面前:“你不必奇怪。是我把自己的一丝元神留在血滴中,附着在拂尘上,刚才是我让拂尘救了你。” “多谢凌师姐救命之恩。”胡仙仙心中一震,向她跪下。 凌若风的幻影很朦胧,语声很尖细:“你不必谢我,我的这点元神之力只能支撑很短时间。我本来只是想监视你,看你会不会帮三师兄。早在师父他们刚来到之时,就料到师父会要我交出红雪拂尘。我趁他们剔仙骨又还未剔净之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凝成这点神念。” 胡仙仙心中感叹万分:“你爱程浩风就爱得那么痴?若是我对他的事撒手不管呢?” “不,你不会的。” “是,我不会撒手不管。我受了他的恩,受了你的恩,天道承负,恩怨有报,我不可能不管。你且放心,不要再耗元神。”胡仙仙无奈一笑。 “天道承负,恩怨有报?就因为这些?” “就因为这些。你有功于凌山百姓,只要时机合适,我一定求天帝赦免你。” 凌若风的身影在风中飘散,微弱的声音还在回荡,“胡仙仙,你不必假惺惺的作戏……我只是为了三师兄……为了他……我宁受千灾万苦……” 胡仙仙把手拢在嘴上大喊:“凌若风,你给我听着——我不是那种惺惺作态的人!心无挂碍才可证无上大道,我只是不想欠你的!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我要证无上大道,我不会腻腻歪歪……” 她的喊声震得松枝上的雪簌簌落下,彩鹊抖着羽毛,委屈地望了胡仙仙一眼。 胡仙仙是夹杂着灵气喊出这些话的,喊完后,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来:“彩鹊……再抹点儿药膏,咱们慢慢走出这林子。我估计这是在主峰的山脚,朝东走三百里就有村庄……” 这片松林说是在山脚,却也是坡坡坎坎的没路可走。只不过,这里已经冰雪渐融,有小鸟小兽出来活动了,不像山上只有终年不化的冰雪。 她们从空中掉落之时,太阳正斜照在林中,她们在日落后还是一直不停的走。 胡仙仙走得不快,她得等着彩鹊。她没有收起彩鹊,因为这密林之中不便掠行,既然自己步行,那就让彩鹊伴着自己。 她不怕密林中的黑夜,但她怕一个人行路的孤独。彩鹊化为玉雕的时候就没有生机,它以禽类的样子摇摇摆摆地走在她身后,让她觉得这世界还是生机盎然。 走到第二天太阳斜照的时候,她们走出了这片松林。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路艰辛 出了山林,胡仙仙抱抱彩鹊,“累了?饿了没有?附近就有村庄,我带你去找些吃的。” 她让彩鹊化为玉雕,带着它往有人气之处掠行。 掠行了一会儿就看到个小村,胡仙仙让村民卖些东西给她,彼此言语不通,都不理胡仙仙。 好在胡仙仙知道银子是共通的语言,她掏出银子,对着那几位村民比划一番。他们随即收下银子,端出羊肉、牛肉。 胡仙仙拿肉喂彩鹊,彩鹊侧开头,不肯吃。 她知道它是有伤在身,想吃米粮,不想吃肉食。胡仙仙不停比划,可村民都摊手表示没她想要的东西。 胡仙仙懊恼地大声说:“一点儿杂粮都没有吗?是不是看我是外乡人就想唬弄我?” 村民见她的样子有些凶,都怯生生的看着她,一个小孩儿飞快的跑回屋里。 胡仙仙心想:就凭这土坯房,我想做什么的话,还真拦不住我,你跑进去躲着有用吗? 可她想错了,小孩儿不是逃进屋躲着,而是拉出一个人来。这个人一见胡仙仙就笑说:“仙仙?你……你怎么到了这儿?” 来人正是麦塔哈,他们的商队到得此处正赶上凌山雪崩,商道被掩埋。他们只得停留此处等六月雪融,重辟商道。 胡仙仙说了彩鹊受伤想吃米粮之事,麦塔哈说此处荒僻,没有粟谷之类种植,他把商队所剩的干粮都给彩鹊吃了。 麦塔哈又问胡仙仙怎么会在此处出现,不是往边城去了吗? 那些事哪好详细解释?胡仙仙故作高深说:“天机不可泄露。” 麦塔哈想再追问,胡仙仙正想该如何回答,麦娜莎笑着跑出来:“我知道。一定是你和凌山神女一起斩妖除魔,要不然怎么会雪崩,彩鹊又怎么会受伤?” 没想到她倒帮自己圆谎了,胡仙仙翘翘嘴角:“算是……” 麦娜莎兴奋地说:“你先前打听凌山神女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认识她。你们是不是联手打败了那头总是作恶的暴龙?” 看着麦娜莎闪着崇拜之光的澄澈眼眸,胡仙仙强笑:“你真是聪明呢。” 麦娜莎欢跳着跑出去,对那些村民说不用担心雪崩的事,暴龙已经被彻底消灭。胡仙仙面对那些村民看向自己的崇拜目光,浑身都不自在,加之心中有事,更想快些离开这里。 待彩鹊吃完后,她就向麦氏兄妹告辞,并让彩鹊留在村里养伤,等伤好后再来追自己。 她一路向东,不停掠行,到得法朝所属的边城才停下来。她的灵气已将枯竭,必须要歇下来聚集灵气。 在胡仙仙入定聚气的时候,一个白胡子小老头忽然出现在她意念中。 这白胡子小老头不待她问话,就说:“本仙乃此地地仙,特来告知仙姑:天庭传下通缉令,程浩风,秦沐风二人背逆天道,罪不容赦,所有修行者见此二人应当即刻上报天庭。” 胡仙仙还未出定,以意念问道:“何时下的通缉令?所有修行者都会接到地仙传的告示么?” 那地仙说:“三月初三的仙会之上,凌山地仙突然出事,万仙惊诧。第二日,天帝便已尽知此事前因后果,要缉捕二人。怎知这程、秦二人实在狡猾,不知藏匿到了何处。但是,这天地通缉令一下,天下所有修行者皆起而卫道,他们很快就会伏法。” 胡仙仙心神有些不稳,想早些出定,敷衍道:“多谢告知。如此叛道之徒,若得见之,必定不饶。仙友请慢行,我这就去查探两人行踪。” 那地仙倒不着急,“仙姑是本仙这几日所遇仙阶最高的一位,必定能搜捕出那二人。若是仙姑立下大功,得天庭嘉奖,莫忘提及是在边城得到消息……” 不想再听这盼着分享功劳的地仙唠唠叨叨,胡仙仙出定,往东急掠。 她一口气掠出几百里,觉得双腿蹬踏地面之时已毫无力气才停下。 望着天空,她心说:我是个任情随性之人,难悟天地大道啊……我此刻不想去追捕他们,我可能还会帮他藏匿……不是因凌若风所托,只是我自己想那么做……晁真人,我辜负你的期望了…… 胡仙仙待自己喘匀了气,又一路向东掠行。 她在心中分析了一下情势,程浩风和秦沐风应该还没被抓,而且天庭也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很快抓住他们,这才会下天地通缉令。可他们会藏匿到何处呢? 想来想去,她决定去找杜婉芷。 杜婉芷能再次得到寒月芷梦琴,肯定对他们的秘事比自己了解得多。 不眠不休的不停飞掠,到得中原腹地的时候她都有些意识模糊了。 她可以不吃不喝,但她必须要靠睡觉才能得到休息。 再者,她虽是名义上的天仙,却不能随时借用天地灵气,只能靠吐纳之法吸储灵气。一路疾行,她没有时间练功,灵气已濒临枯竭。她只有停下来,住店歇息一晚。 正睡得迷糊的时候,朦胧中觉得眼前有彩光闪动。她急忙睁眼,原来是彩鹊跟上来了。 胡仙仙跳下床,轻抚彩鹊受伤的翅膀:“你怎么赶上来了?你是三月初三受的伤,这才三月初八的凌晨,五天的时间哪能痊愈?” 彩鹊高举翅膀,胡仙仙见它伤口的确已经愈合,“是好了很多,但还没有完全复原。你不要担心我,从把你交给麦少爷照顾到现在才三天而已,又不是一年半载的没见着。” 彩鹊的头在胡仙仙身上蹭来蹭去,胡仙仙知道它在撒娇,柔声安慰它:“这里隔皖州已经不远了,我能自己掠行去的。” 劝说无用,彩鹊在屋里乱扑腾起来,应该是对胡仙仙使性子呢。 “你的脾气倒不小,我真拿你没办法。这样,你飞慢些。我累了就骑乘一会儿,不累的时候就自己掠行,真怕再被摔下来。”胡仙仙苦笑。 彩鹊高兴的扇了几下翅膀,胡仙仙不再睡,她将店钱放在桌上,就乘着彩鹊飞远。 她实在太累了,在空中飞着都能睡着。还好彩鹊极有灵性,飞得平稳,护着她不至于掉下去。 胡仙仙一觉醒来,精气神都得到恢复。她让彩鹊化为玉雕,自己又带着它掠行,让它得以休息。 有了彩鹊的助力,胡仙仙在三月初九的下午就到了皖州景阳县杜府门口。 第一百二十七章 蚌母庇子 ? 胡仙仙是杜家熟客,到杜府后由蔡奶娘直接引到杜婉芷的房间。 房中清雅,琴声悠扬,且杜婉芷的琴声中全然听不出焦急担忧之情。 胡仙仙有些疑惑,难道她还不知道天地通缉的事? 见到胡仙仙进屋,杜婉芷轻笑着瞟一眼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听完这一曲再说话。 蔡奶娘低声说:“胡小姐请坐,三小姐不喜欢别人打搅她弹琴。” 可胡仙仙哪有心思听琴? 她大声说:“婉芷,你不知道秦沐风和程浩风都出事了?” 杜婉芷听后,脸上微露不悦之色,继续弹琴,只是琴声激扬了一些。 蔡奶娘拉拉胡仙仙,指指椅子。 “杜婉芷,你怎么那么痴迷弹琴?我说他们面临生死之劫,你听不见吗?”胡仙仙拂开蔡奶娘的手怒声道。 杜婉芷眼睛朝胡仙仙一横,挑几下琴弦,又十指并用猛扫几下琴弦,弹出一串如裂金石的音符。 此音直钻脑仁儿,胡仙仙听得神魂一滞,蔡奶娘则听得脸色苍白,还捂住耳朵。 杜婉芷起身向外走去,胡仙仙急忙跟上去:“婉芷,不是我要让你扫兴,是事情真的十万火急……” 说出此事,胡仙仙以为杜婉芷会焦急万分,可她回过头,冷淡道:“不就是被天地通缉吗?” 胡仙仙一愕,想不到杜婉芷根本不把令自己担忧不已的形势当一回事。 斜瞥胡仙仙一眼,杜婉芷似是嫉妒地冷声问:“胡姐姐又得了红雪拂尘?” 胡仙仙讪讪地说:“实在是机缘巧合才得的,我也想不到晁真人会把红雪拂尘给我。说起来,是我害了凌若风。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没料到会出那样的变故。” 也不懂杜婉芷为何态度突然如此,她继续朝前走,胡仙仙就在她身后跟着。 她的背影仍是清瘦,却不再纤弱,而是风姿曼妙。 杜婉芷走到后院一个角门,打开门引胡仙仙走进一个小花园。胡仙仙猜,这个僻静的小花园就是程浩风和秦沐风的藏身之处? 往四处看了看,这小花园虽说僻静,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隔绝天地之间那么多修行者察探呀。 见胡仙仙观望,杜婉芷明白胡仙仙心中疑惑,轻声说:“他们不在此处,我也不知他们此刻在何处。这里有玉液酒坊酿酒的甜水井,我们杜家人对这里看管得严,但并不是什么隐秘地方。” 原来是这样,胡仙仙疑惑问道:“婉芷,我知道玉液酒坊的酒之所以好,除了酿造方法和配料好之外,还因为杜家有口甜水井。可我又不是来问你怎么酿酒的,你让我看甜水井干什么?” 杜婉芷走到一个石头砌成的小亭边,亭中央正是一口井,井口围着汉白玉的井栏。 她指着井口说:“你知道这井水为何四季温凉甘甜吗?” 胡仙仙真有些着急了,“杜婉芷,求求你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境况如何?” 任她怎么焦急,杜婉芷自顾自地淡定说着:“因这口井可通龙王水晶宫,这井水里有龙宫的琼浆玉液。当然呢,这只是乡民的传说。不过,这口井倒真的可以直通海底。” 胡仙仙耐下性子问她:“海水是又咸又涩的,这可是一口甜水井呢。” “极深的海沟底下有怎样的水呢?一定是又咸又涩的吗?沐风当年施术让我投生在杜家,缘由一是杜家富有让我不会再在荒年被杀,二是杜家有这口井。”自傲一笑后,杜婉芷才说。 胡仙仙对她所说之事略起了点兴趣,她感觉杜婉芷是要暗中转达什么讯息给她。 “这么说,秦沐风可以由这口井直达海底?” “的确。并且,沐风还发现当年林芷君在受刑之前扔出的寒月芷梦琴就落于此处,这口井是寒月芷梦琴砸出来的。杜家的先人只是将这口井凿得更深,更规整。” 胡仙仙走进石亭中,手抚井栏,“这么说,秦沐风早知道寒月芷梦琴的下落?” 杜婉芷轻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们所知的事情比你多得多,你不必为他们担忧。你莽撞插手这些事,只会让所有事情都偏离既定的轨道。" 既是不让自己插手,胡仙仙惭愧地答应:“好,我懂了。我先告辞。如果你见到程浩风,请转告他,凌若风对他真的是痴恋无悔。如果他的能力强大到可以和天庭对抗,请他救出凌若风。” 杜婉芷未置可否,只是望着井水出神。 胡仙仙自行离去,走出不远,她却又悄悄折返回来。她察觉到杜婉芷的内心并没有她外表展现的那般淡定,程浩风他们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逃过追捕。 不想再直接插手他们的事,可胡仙仙想能在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 她潜行到那个小花园外,用慧心玉剑穿过墙,窥视杜婉芷的举动。 慧心玉剑隐在墙中,胡仙仙可以模糊的看到小花园内情形,其他人只觉得慧心玉剑所在的墙体略微光亮些,不会发现有异。 杜婉芷见胡仙仙已走远,对着井口急切说:“苤姨,快请告知我他们此刻情况。” 井口爬出一只海螺,这海螺是青绿色,不似一般海螺那样尾壳有尖锥,它的壳是个圆球形。杜婉芷叫她“苤姨”,它倒真有些像个苤蓝。 杜婉芷让海螺爬到她手上,轻抚着螺壳:“苤姨莫怕,此刻没有外人。” 海螺蠕动两下,变成一个干瘦的中年妇人,“刚才那个人在这儿的时候,可吓死阿苤了。除了阿蔻姐,我还没那么怕过谁。” 杜婉芷眉尖微蹙,“苤姨,母亲到底安置好他们没有?” 叫阿苤的海螺精说:“放心,阿蔻姐把阿沐看得比她的性命还要紧呢。她一定会安顿好他们的。倒是你呢,阿蔻姐说你寿命已终还强留人间的事早晚会被发现,让你早做打算。” 杜婉芷眉头舒展一些,“苤姨,多谢你了。我的事我会安排好,请你转告母亲,婉芷多谢她关爱。” 阿苤变回海螺之体,爬回井中,杜婉芷往外走去。 她们都离开,胡仙仙收回慧心玉剑。 先前她有些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听到杜婉芷称阿苤所说的“阿蔻姐”为母亲,她一下明白过来。 秦沐风的父母早就去世,杜婉芷的母亲也亡故多年,能让他们称"母亲"的就只有秦沐风提及过的大蚌。 难怪当日龙啸风反复问大蚌的情况,是他察觉秦沐风说了谎言。 秦沐风被大蚌误吞也许是真的,但他不是剖蚌而出,导致大蚌死去,他将大蚌葬于海底;应该是大蚌视秦沐风为亲生子,一直在帮助他。 隐瞒蚌母的存在,定是秦沐风早有预谋要行逆天之事,早已备下退路。 而程浩风应该早知道真相,还与他们合谋。至于龙啸风,应该是起初不清楚这些事,后来却知道了,还暗中帮他们。 既然有龙啸风帮他们,那应该会在凌若风受刑之后,他会知道天帝下天地通缉令的事,可能早通知程、秦二人做了万全准备。 胡仙仙心说难怪杜婉芷虽然担忧却也还能沉得住气,人家根本不需要自己急吼吼的去助阵,那她还是继续云游四方算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暗道追踪 离开杜家,走在街上,路人纷纷对胡仙仙投以敬畏的目光。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注意的感觉,她看看自己到底是哪儿惹人注意。一看之下,暗骂自己糊涂。 她还穿着到凌山之时的那身衣衫,衣衫破烂不堪,浸着血渍。左手搭着红雪拂尘,右手还持着慧心玉剑,这能不引人注目? 想去买身干净的旧衣,结果一摸钱袋,就只有两个铜板了。 先前和麦家商队同行,花销都是他们在出,她身上还剩了点碎银。这一路急奔,没有用去多少银子,倒是掉落不少。 这慧心玉剑小巧,还可以揣在怀中,这红雪拂尘的柄有一尺多长,无处可放。 仙家有袖里乾坤的法术,可纳万物于方寸,可惜她此时还不会。 盘算着自己得弄几套衣服,得买个竹簏背东西,那么至少得一两银子。她往杜府走去,得向杜婉芷借些钱。 虽说杜婉芷不想让自己插手那些秘事,还不至于会不借钱给她。 返回杜府,没见到杜婉芷,蔡奶娘说三小姐已经出门去了。 胡仙仙暗道不巧,可她又不想去找马鸣风借钱。 她看看蔡奶娘,吱吱唔唔问:“蔡姨……你、你手头还宽裕……” 蔡奶娘不解其意,呆呆地说:“啊,还宽裕……” “太好了!能借我一两银子吗?” 蔡奶娘的眼睛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胡仙仙,迟疑一会儿,还是取出一两银子给她。 胡仙仙捧着银子千恩万谢而去,换好衣服,把东西都放入竹簏之后,她觉得自在了很多。 此时的她和那些赶集买东西的村姑一样,没人多看她两眼。 在街上逛了一圈,她逛着逛着就觉得不对劲。 胡仙仙想起蔡奶娘说杜婉芷出门了,她和秦沐风的感情远比自己和程浩风的感情深厚,她应该没心思出门逛街,那么她一个富家千金会出门往何处去? 答应过不再插手他们的事,可胡仙仙还是要忍不住担心他们,更忍不住她自己的好奇心。 她无法猜出杜婉芷的去向,就想试试杜家的甜水井是不是真的可以通海。 潜行到杜家小花园外,胡仙仙跳入甜水井中。 她的水性不算好,但她携带有入水不沉的寒晶冰坠,就算这井真能通海,她也不惧。 井底斜左的方向真有一条暗道,游了不久后,没水了,全是光滑的泥洞。 这泥洞暗道不大,要弓身而行。 胡仙仙弯着腰走了有接近半个时辰,腰腿酸疼得要命。 她先前以为这井下全是水,哪想到这暗道折了几折,只有最前面的半里路有水?身体平伸着游动还觉得这暗道挺宽,换到步行的时候只能嫌自己长得太高。 这暗道里不仅又黑又窄,还越来越热,胡仙仙觉得自己就像只钻进了烟囱里的猫。 很想往回走的,可她背着竹簏,要转身不容易。 还有,她侥幸地认为,走了这么久,应该快到出口了。 胡仙仙走了近一个时辰了,这暗道还是无边无际一样。 她擦一把汗水,心说:还是往回走,总知道大概多久能回去,心里有个底,再往前走,哪里是个头呢? 把竹簏从背上取下,想办法转身。在她即将转身的时候,她那倔劲儿又上来了,决定继续往前,管它呢,就算走到死,她也不回头。 她边喘边笑,我要是死了,也死得挺特别?这样一个脑袋发昏钻进暗道中,走不出去被累死的神仙,亘古未有? 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背躺着地,把竹簏抱在胸前,用背蹭着滑行。 后背滑得疼了,她又背上竹簏,四肢着地匍匐前进。 她爬呀、爬呀…… 耳朵里全是“嗡嗡”闷响声,脑袋快炸了的时候,一丝凉风拂面而来,她眼前出现一缕微微斜光…… 胡仙仙见前方隐现出口,精神大振,跪在地上快速爬向前。 终于重见天日,外面是夕阳如火,绿草如茵。 胡仙仙上半身趴在洞外,下半身还在洞中,她已无力前行,就这么趴着。 微眯着眼睛,贪婪地呼吸着略带咸味的新鲜空气,沉醉地听着海浪轻拍沙滩的声音。 胡仙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语,这声音说:“苤姨,母亲今日能来吗?” 这是杜婉芷的声音,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回答的人是那个阿苤:“放心。阿蔻姐得等潮涨到最汹涌的时候才能来,她一心想让你和我们一起到海底圣境去的,不会不管你。先前要不是你放心不下你爹,她早让你和阿沐离开了。” 杜婉芷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你说会不会有人发现暗道,从那里来追我们?” 阿苤大笑着说:“哪有可能呢?我把水都放干了,谁能通过那条暗道?你想想,有我带着你往前游动,你都那么艰难才通过,谁能自己过来?” “是呢,我多虑了。除非是无幻金仙,否则只能在那暗道中困死。”杜婉芷长舒一口气应声。 只能在那暗道中困死?胡仙仙撑起身子,慢慢挪到一处草丛中。 她心中自言自语:我可不是无幻金仙,我就是个长着猪脑袋的疯子。你们走,都去那什么海底圣境。程浩风他们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我还是不必瞎担心。 唉,我先歇歇。歇够了,还是到处自在游荡,再也不敢钻什么暗道了…… 天色渐黑,海风吹浪之声越来越响。 刚睡醒一觉的胡仙仙看到海上光华璀璨,就俯身在草丛中行了几步,想看清是怎么回事。 这洞口所在位置是离海岸不远的一个小坡上,洞外是一大片的杂树荒草,坡下是於泥滩,连着於泥滩的是白沙滩。 杜婉芷她们正站在白沙滩上翘首望着那光华璀璨之处,起伏的浪潮卷着海水把她们全身都淋湿了,她们也浑然不觉。 胡仙仙见那海上有一只肉粉色的大蚌壳在吞吐着月华,璀璨光芒正是这只大蚌所发,应该就是秦沐风的蚌母——阿蔻。 一会儿之后,阿蔻周身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强烈,而月光越来越暗淡。 只听阿苤大喊一声:“快,潜入海中。” 胡仙仙就见阿苤和杜婉芷像鱼一般逐着海浪没入海中…… 收回目光,胡仙仙想继续歇息,却听空中金鼓擂响,眼前金光耀眼。 阿苤和杜婉芷的身体从海水中被抛出,一个金甲神将在空中怒喝:“大胆蚌妖,竟敢借月华之力,蒙蔽天庭察探海中情形!你可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快将程浩风和秦沐风那两个叛逆交出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明捕暗逼 阿蔻化身为一个身形丰满,肤色粉嫩的美妇,双手交叉挥舞如蝶。随着她双手的挥舞,海水似咆哮着的水龙向空中卷起。 胡仙仙怕被发现,使劲伏低头,不敢朝空中看。但从空中传来的慌乱呼喝声,她可以判断出天将招架得很吃力。 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之后,只听天将大喊:“快向天庭求援!” 很快,胡仙仙眼前金光大盛,沙滩上出现一群天兵跟阿苤还有杜婉芷打起来。而海面上,足有八个天将在围攻阿蔻。 胡仙仙有些愤慨,觉得这些天兵天将打三个女子还以多欺少,实在有失体面。她觉得手痒痒,想去帮她们。 但她终究没有行动,一是觉得她们也许可以应付,二是人家几次三番要自己不必插手,不想当厚脸皮。 也不知过了多久,潮水渐退,阿蔻她们显得有些体力不支。 杜婉芷被一个天兵踹中胸口,另一个天兵趁势过来以长戟架在倒地的杜婉芷脖子上。 阿苤想去救杜婉芷,一回身却被踹得飞起来。她直飞向胡仙仙藏身之处,胡仙仙救之不及,只好就地一滚让自己垫在飞来的阿苤身下。 阿苤得胡仙仙相助,没有受伤,她惊讶又感激的望着胡仙仙。 胡仙仙心头冒出个鬼点子,轻声问:“你本体的壳儿硬不硬?” 阿苤听得不明所以,怔了怔后点点头。 胡仙仙眼中精光一闪:“快化回本体。不许出声相问,快!” 阿苤当真化回海螺之形,胡仙仙暗运灵力,抓起阿苤的本体就朝制住杜婉芷的那个天兵掷去。 那个天兵被海螺壳儿打中后脑勺,他摸摸被打疼的地方,吼道:“何方妖孽,胆敢偷袭天兵?” 在他吼话的时候,已经落地的阿苤化回人形,用手肘再击他后脑勺一下,他软软倒地。 见他倒地,杜婉芷连忙起身,和阿苤一起向另一些天兵迎击。 倒地的天兵毕竟不是凡人,很快又站起来,大喊:“列位仙友注意,此地有埋伏!” 围攻阿蔻的天将中,有一个说道:“不必担忧!齐心合力拿下这三个妖妇,何惧他们有埋伏陷阱?” 天将的话音刚落,一声朗笑传来:“真的无惧十面埋伏?我今日就要将你们这群走狗围歼在此。” 胡仙仙心中一凛,这人没有露面,但这声音她听得出来,这是墨龙墨金冕的声音。 胡仙仙看到刹那之间,天将的金甲不再金光夺目,天兵的银铠也不再是雪亮耀眼,他们浑身暗淡,都呆滞的站在原地。 胡仙仙知道他们是陷在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所造迷雾丛生幻境中了,阿蔻她们也是呆滞站着。 一会儿后,一道暗黑身影在他们中穿梭而行,他带出了阿蔻她们三人。 阿蔻率先清醒,朝黑影一跪,“多谢墨兄相救。” 阿苤和杜婉芷也随即跪下,分别说,“多谢墨大哥救命之恩。” “多谢墨师叔救命之恩。” 胡仙仙慢慢地朝坡上有小路的地方爬行,她们已经脱险,她不想再留在这儿了。她见墨金冕出现后,连最初的好奇心都没了。只想快点找个小村,能美美的吃顿饭,舒服的睡一觉。 胡仙仙要走,可有人不想让她走。墨金冕高呼:“暗处的朋友请现身。” 胡仙仙只顾前行,不去回应。 墨金冕催促道:“胡仙仙,你的行踪,早已被我知晓,藏不下去的。” 胡仙仙笑着往前急行,被发现又如何?谁规定被发现了就得乖乖到他面前?她才不管有没有被人发现行踪,只是想快点离开此地。 杜婉芷倒听得有些诧异,小声嘀咕:“胡姐姐也在此处?” 阿苤一拍脑袋,“是了,一定是她。我见过!” 她们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蔻打断了谈话。至于阿蔻说了什么,胡仙仙已听不清楚。 以她的耳力听不清楚的距离,应该是有接近二十里远了。胡仙仙想,隔这么远的距离,也不用担心使用灵力会被天庭察觉自己当时在场,就快些掠行。 就在她要踏地掠入空中的时候,墨金冕灌入灵力的声音在空中传来:“胡仙仙,你不想见程浩风?我早说过他们已被引动心魔,你不想见见他们化魔后的样子?” 胡仙仙顿了一下,觉得墨金冕设了圈套让自己钻。 然而,她还是转身往回飞掠。尽管明知有险恶,还是不由自主飞掠回海边。 墨金冕看着掠回的胡仙仙朗声大笑,笑得傲然得意。 杜婉芷看着她却满是焦急担忧:“胡姐姐,你怎么来了?" 阿蔻和阿苤的神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金冕笑够之后,对阿蔻说:“阿蔻妹子,带我去海底圣境的事,你到底考虑得如何?” 阿蔻脸上堆起甜美的笑容,娇声说:“什么海底圣境啊,不过是朋友们抬举我,吹嘘出来的。我修行到一定程度就要换本体的壳儿,多年修行就攒了十多个壳儿。然后呢,将就这些壳,搭建了一个能避开天庭察探的所在。墨兄这样的尊贵之人,去那样的地方岂不是受委屈?" 墨金冕眺望着沧海,声音低沉道:“阿蔻,你以为你能糊弄过我?” 阿蔻的笑容泛起一丝杀气,“我岂敢糊弄墨兄呢?墨兄真的要屈尊前去?好啊,那就请。”说着,她右手一伸,指向海中。 墨金冕身形未动,大手一挥,他身后不远处的沙滩上突然冒出几十个人。这些人一身黑衣黑裤,头上戴着黑布头套,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与此同时,海面上也出现一群奇形怪状的人。胡仙仙推断这些人都是海中鱼虾之类所化,是阿蔻请来的帮手。 墨金冕召来的黑衣人很快围住了胡仙仙,杜婉芷和阿苤,而阿蔻已先一步飞回海面上。 胡仙仙三人背靠背抵御那些黑衣人,阿蔻指挥鱼精虾怪们从外围反攻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应该只是普通人,他们身手虽矫健,又怎么敌得过法力高强的胡仙仙他们? 墨金冕一直在海边观望,他见那些黑衣人被砍杀也没有一点痛惜的表情。微微月光中,他英挺的五官更显得英挺,墨色袍服显得更浓黑无比,而袍服上的金色花纹闪耀出更神秘灿烂的光泽。 第一百三十章 血枭来袭 黑衣人就将被除尽,阿苤庆幸地说:“还好阿蔻姐早清楚这个墨金冕想霸占海底圣境,料到他要在天庭追剿我们的时候来趁火打劫,早布置下了伏兵……” 说到此处,她张大嘴,说不出话了…… 因为她看到那些倒地的黑衣人都歪歪扭扭的站起来,衣服渐渐膨胀,衣服很快被胀裂!这些人裸露出的肌肤上全是扭曲的青筋,他们的皮肤还在慢慢开裂。裂开的伤口处渗出紫黑色的血…… 胡仙仙一见这一幕就大喊:“不能触碰到这些人!他们的血有剧毒!他们是血奴!” 她一喊出这些话之后,阿苤和杜婉芷,还有那些鱼精虾怪们都飞掠而起,尽量离血奴远一点。 阿蔻失声大叫:“这么多的血奴?墨金冕,你怎么造这么多孽?” 墨金冕狂放的笑起来:“造孽?哈哈,你竟然质问我?你说得这么义正辞严,是忘了你自己早已化魔,你还包庇了几个化魔的邪仙吗?” 胡仙仙在空中左闪右躲,躲闪之时还不忘呛墨金冕两句:“什么妖魔鬼怪都没你这些血奴恶心!” 墨金冕忽然凌空而起,直逼胡仙仙,“你别嘴硬!你们很快就会陷入困境,到时候程浩风和秦沐风肯定会来救你们。哼哼,你不想知道他们会变得有多恶心吗?”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交叉双手,扭成一个古怪的手势向胡仙仙击去。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抵挡,墨金冕眼底浮现一抹笑意,他侧身避开慧心玉剑。在他侧身的同时,他扭紧的双手分开,刹那间,一张墨色大网罩向胡仙仙…… 胡仙仙左手一扬,红雪拂尘拂丝散开,千万根拂丝越变越长。这些拂丝交缠成了一张银色带血色斑点的大网,比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更大! 拂丝结网后散发出凛冽寒气,与冬天冰雪的寒气不同,那是一种穿透肌肤直侵的寒气! 胡仙仙觉得自己灵力被飞速抽取,她知道自己目前功力还不足以施展这样的绝技。不说灵力不足,就算是招式都靠红雪拂尘本身灵性连贯使出,她自己本不熟练这“冰心冷尘”! 凛寒之气让胡仙仙自己都身体发僵,但好在这寒气能让人神智清醒,墨金冕没能造出“迷雾丛生幻境”。 墨金冕急速收回自己的雾隐无隙网,脸色阴沉地说:“你果然不简单,才得到红雪拂尘就能用出‘冰心冷尘’的绝技。看来,姜嫣很喜欢你。” 胡仙仙不懂他在说什么,也没注意他说什么。她牵动红雪拂尘化出的大网向那些血奴撒去,急切地为杜婉芷他们助阵。那些血奴悍不畏死,一般的法器难伤他们,杜婉芷她们又不敢近身搏斗,躲来闪去的很耗体力。 胡仙仙的网兜住了好几个血奴,杜婉芷她们就趁这机会拥上前去灭了那几个血奴。 这样几次下来,血奴被灭了大半。?在胡仙仙她们默契配合,消灭血奴之时,阿蔻和墨金冕却聊了起来。 阿蔻瞟一眼胡仙仙:“她的红雪拂尘就是姜嫣之血所染?她能用出绝技,就是得到了姜嫣的认可?” 墨金冕诡秘一笑,“当年的事你比那些小辈们了解得多,就应该清楚要发生的事迟早都会发生。你和程浩风,还有秦沐风、杜婉芷,都已经入魔道,何苦还要与我们对抗?” 阿蔻鄙夷地看着墨金冕,“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段梦柔和冷秋朗未必与你同样想法。墨金冕,你还是撤走,别弄到上万年的情分一点都不存的地步。” 墨金冕冷笑,“阿蔻,你别忘了,你们如今是被天地通缉!而我,与天庭从来没发生过正面冲突!你们想要保住海底圣境,只有跟我合作。” 阿蔻指向沙滩,“你的血奴终究是没有自身功力,以毒血激发的力量很快就会被耗完。战况已然有结果,你还不服输?” 墨金冕看一眼血污满地的沙滩,“你以为我倚仗的就是这些只有蛮力的怪物?哼哼,你太小瞧我了。”说着,他击掌三下,空中瞬间传来“呼呼”风声。 胡仙仙见血奴尽灭,已收了红雪拂尘化为的大网。听到风声传来之时,抬头一望,空中情形吓得她倒退半步。 那传来的“风声”不是刮风的声音,而是一种似鸟又似人的东西,在半空中扇翅膀的声音。 那种怪物的翅膀上满是紫黑色的羽毛,成百只的怪物密密麻麻飞来,暗淡的月光被遮得是一点光也没有了。 阿蔻惊呼着:“血枭!快,躲进海里……” 墨金冕大笑着迎上一个裹着黑袍的人,“鄂师侄,你来得正是时候啊。哈哈,算他们运气好!他们中还能有人认出这是血枭,还不至于连死在什么东西手里都不清楚……” 那个人正是鄂日浑,他脸上满是很无奈的苦笑,“墨师叔,这些血枭费了我很多心血才培养成的……就用来杀些鱼精虾怪……” 鄂日浑看着阿蔻他们完全是一副很嫌弃的神情,而墨金冕看着血腥的杀戮场面,神情似乎还嫌这场面不过瘾,他眼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 “真正的对手还没有出现呢……”墨金冕说罢就与鄂日浑对视一眼,都狂笑起来。 阿蔻虽然提醒了众人,可这些血枭的速度极快,很多鱼精虾怪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血枭的利爪扯得血肉横飞。 胡仙仙对着这些血枭也是本能的用红雪拂尘乱挥乱挡,根本腾不出手召慧心玉剑。这些血枭已先抢占了空中优势,召彩鹊出来也难起很大作用。 胡仙仙仓惶应付血枭,毫无章法的乱打一气。起初以红雪拂尘化为巨网,已经消耗了她大半灵力,此刻的她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就在她脚下一晃的时候,一只血枭利喙向她啄来。胡仙仙此刻身形不稳,是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血枭的利喙即将啄上胡仙仙的时候,却忽然一顿,绕开胡仙仙。 胡仙仙先一愣,既而发觉这只血枭虽说脸部变异,那双眼睛却还是透着人性的。那是一双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的眼睛…… 她想起来了,这只血枭是贺登泰所化!贺登泰还记得她,并且不想伤她,那就说明这些血枭和化为血奴后的完全发狂不同,他们神智清醒! 胡仙仙一边对付着攻向自己的血枭,一边朝阿蔻大喊:“快,快想办法让婉芷脱身!这些血枭还有人性,用寒月芷梦琴……” 阿蔻明白了胡仙仙的意思,手中甩出一连串粉红色的珠子,接连击退几只血枭后,向杜婉芷飞去。 墨金冕也明白了胡仙仙的意思,他冷冷的对鄂日浑说:“这些血枭够快、够聪明,可是保留有清醒的神智,又怎么会完全的被我们控制?” 鄂日浑摊摊两手,“没有清醒的神智就只能靠蛮力乱打,要想他们在对敌的时候进退有度,就必须要保留他们的神智。” 墨金冕冷哼一声,亲自朝杜婉芷急掠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苦战金冕 杜婉芷手中并没有琴,而是用一柄普通长剑在应对血枭,她浅绿色的衣衫上已满是血污。 阿蔻卷起一个水柱,冲开杜婉芷身前的血奴,拉起她往海面上飞去。 墨金冕飞身拦在二人面前,左脚一顿,海水直掀起滔天巨浪扑向二人。 阿蔻运起灵力挡住浪头,把杜婉芷推向空旷平静的海域:“用寒月芷梦琴让血枭失去控制……” 杜婉芷踏浪而立,左右手分开一划,手中间便凭空出现一张琴。她绿裙飘飘、裙上斑斑血迹竟似锦绣娇花。柔美的面容因神情肃穆添了几分冷傲之感,美得更动人心魄,而寒月芷梦琴一出即有冰洁莹光闪烁。一人一琴清逸出尘,血腥乱斗的场面都似与她无关。 她左手食指一挑琴弦,右手食指和中指一捻琴弦,琴声响起。紧接着,她十指如飞,勾、拂、扫、按、滚,琴声响彻天际! 琴声如泣如诉,像在讲述一个悲愤与悔恨交织的故事。 听闻琴声的血枭都纷纷从空中落地,他们的眼睛越来越清亮。 贺登泰率先朝鄂日浑跑去,“兄弟们,就是这个老妖怪把我们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能放过他!” 鄂日浑的脸上还是带着看上去很和善的笑意,大声讲着:“你们都是我从血奴里选出来的精英,你们应该感谢我的!你们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还可以不用受毒血绷裂皮肤的痛苦,我对你们多好啊。你们不要受蛊惑!” 他脸上带笑,嘴里在说,手上的大剪刀对着向他攻击的血枭,却是毫不留情的反击。 贺登泰对身边有些退缩的血枭说:“别信他的谎话!血奴总还有个人样子!只要愿意在清醒的时候去死,死了也有以人身投胎的机会!变成了血枭就再也没人样了,死了也投不了胎!” 血枭们听得如此说,全力向鄂日浑进攻。进攻之势十分猛烈,只求报仇不怕死伤的血枭终于让鄂日浑有些招架不住。 鄂日浑只有逃跑,边跑边喊:“墨师叔,快除了那个弹琴的女人!” 正在与阿蔻比拼的墨金冕撤回自己的灵力,往深海逃去。阿蔻怕他迂回再伤杜婉芷,追击而去。 墨金冕猛然潜入海中,阿蔻一愣,她不相信他会就这么逃了。 墨金冕的确不会就这样逃走,一眨眼之后海面就如刮起龙卷风一样波涛汹涌,一个巨大水漩冲天而起。 水漩的中央是一条似龙无龙角,似蛇却有尖爪的怪兽。这怪兽的额头中央有一个像是帝王金冠的印记,这就是墨金冕的本体了。 阿蔻很快回过神来,墨金冕要以本体吞噬众人,她忙往杜婉芷方向飞去。 但阿蔻毕竟迟了一瞬,墨金冕卷起的水漩已向杜婉芷冲去,杜婉芷无法立稳,琴声略显杂乱。 琴声一杂乱,血枭都停止向鄂日浑攻击。 胡仙仙急掠向杜婉芷,踏浪而立,扶住她。 杜婉芷得以身形稳定,琴声再次悠扬响起。 墨金冕长尾一摆,巨大的身体在空中盘旋上升,又猛然向下俯冲。这一升一冲之间的距离,让墨金冕完全避开阿蔻,张开的大嘴正对准胡仙仙和杜婉芷。 阿蔻情急之下也化为本体,巨大的蚌壳紧紧咬住墨金冕的长尾,死命往后拖。 墨金冕力量很大,阿蔻难以将他拖远。不过,就那一点点的距离已经足以让墨金冕无法咬住胡仙仙她们。 胡仙仙和杜婉芷没被咬住,但在这怪兽嘴下呆着也不好受。墨金冕的嘴中传来阵阵腥臭热气,他嘴里黏乎乎的涎水还不停往她们身上滴落。 一向爱洁净的杜婉芷哪受得了这般处境?琴声又变得杂乱起来。 胡仙仙扶起杜婉芷往后退,一退之时才发觉这墨金冕的口中传来吸力。她们被一点点的吸入他口中,难以退开。 胡仙仙大惊,大喊着:“阿苤,你们都快去帮阿蔻拖开他!不、不……再来两个人拖开我们!” 阿苤立即让在沙滩上观战的虾精鱼怪们都跑去帮阿蔻拖住墨金冕的长尾,她自己飞来揽住胡仙仙和杜婉芷的腰,把她们朝后拖。 杜婉芷的琴声变得嘈杂刺耳,那些血枭变得狂乱起来。他们有的对着鄂日浑乱打乱扯,有的却在自相残杀。 鄂日浑趁着混乱,也朝海上飞来,有几个追着他打的血枭也跟着飞来。 他猛然钻入海中,血枭一下失去了攻击目标,都有些茫然失措。 他又浮出海面,朝阿蔻他们游去,边游边喊:“快去杀了这些他们!把你们心中的怨,心中的恨,全都发泄在他们身上!” 有几个血枭仍然想攻击鄂日浑,可他喊完话就潜入水中。 血枭怕水,因他们终归是人所化,翅羽沾水后会沉重飞不起来,他们也无法用翅膀划水。是以,血枭们没有入水攻击鄂日浑。 血枭们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炽,他们只想发泄怒火,也就不再等鄂日浑出现,冲向阿蔻他们。 阿蔻他们要拖住墨金冕已经很费力,再加上血枭的乱抓乱啄,哪还能支撑下去? 杜婉芷离墨金冕的牙齿越来越近,胡仙仙用尽全力也难以减缓她们被墨金冕吸入的速度。 鄂日浑再次浮出水面,见到眼前的场景,他大笑道:“你们见识到了我墨师叔的强大实力了?我冷师叔都不明白我墨师叔怎么迟迟无法化龙,他哪里知道我墨师叔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拿来练这吸天吞地之功呢?” 墨金冕的利齿就将挨上杜婉芷的粉脸之时,一支碧箫飞至,敲断了他两颗牙。 墨金冕的牙血喷溅出几滴洒在杜婉芷身上,失去吸力支撑的杜婉芷身体,撞向她身侧的胡仙仙。 胡仙仙感觉到杜婉芷往下撞来,知道墨金冕受击后减弱了吸力,赶忙抱住杜婉芷往后退。 阿苤也感觉到了吸力减弱,奋力朝后拉着两人。 只是她们还未逃远,墨金冕猛力一挣,甩脱了几个拖着他的虾精鱼怪,又张开大嘴将胡仙仙三人吸到他嘴边。 只是他仍然没能将她们吞入口中,一位清俊男子以箫直击墨金冕额头印记处。这持箫之人自然就是秦沐风,他在还未飞抵此处之时,就已然御使紫星芷梦箫打掉墨金冕两颗牙。 鄂日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秦沐风攻击墨金冕?他横身飞至,以大剪刀挡开紫星芷梦箫。 秦沐风足蹬墨金冕头顶,斜掠而起,以箫点向鄂日浑胸口膻中穴。 鄂日浑的黑袍无风自舞起来,秦沐风的箫点在他身上就如点在一个大皮球上,无法挨近他的皮肉。 有了鄂日浑阻击秦沐风,墨金冕得以全力去咬胡仙仙她们三人。 秦沐风眼见情势危急,不再和鄂日浑缠斗,应付他几招后就飞近墨金冕。这墨金冕皮糙肉厚,要给他造成足够的伤害也不容易。 秦沐风见杜婉芷的眼中已没有多少求生欲望,一咬牙,将箫向墨金冕的鼻孔中插去。 秦沐风在近身打斗之时,都只是以箫点击对手穴位,不会让箫沾上血腥秽物的。毕竟,这箫是要用嘴吹奏的,不能弄得太恶心。 此际见心爱之人命在旦夕,他却也顾不得墨金冕本体的鼻孔中,有那些恶心的黏液了,只想快些制伏墨金冕。 墨金冕的鼻孔被一插又一搅,疼得他颤抖几下,昂首向天嚎叫。 秦沐风连忙飞身去接住往海面坠落的杜婉芷,同时招呼其他人,“三师兄已经功成,可以直接开启海底圣境了,都回去!” 阿蔻他们见杜婉芷她们已然脱险,也不再与仅存的三只血枭纠缠,都随秦沐风拥向海中一处漩涡。 胡仙仙掉落在海水中,她没有随他们一起去,而是奋力游向岸边。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执念化魔 墨金冕狂啸几声后,打了三个极响的喷嚏。紫星芷梦箫被喷了出来,掉在刚游到岸边的胡仙仙身边。 胡仙仙拣起黏乎乎的箫,在海水里涮涮,捏着鼻子大声喊:“秦沐风,你的箫!” 秦沐风把杜婉芷交给阿苤扶着,回身向胡仙仙飞掠。 喷出紫星芷梦箫后,墨金冕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看着喷嚏连连的墨金冕,鄂日浑想上前帮忙,可又止不住的想笑。 鄂日浑怕墨金冕见自己笑他会生气,就扭开头想等自己笑够了再过去。 胡仙仙的喊声一出,墨金冕就突然止住了喷嚏。他恶狠狠的瞪一眼胡仙仙,摆动巨尾,朝海中漩涡处窜去。 胡仙仙将箫扔给还在空中的秦沐风,“快去拦着墨金冕!他要冲进你们的海底圣境!” 秦沐风接了箫就急掠向前,一脚踏在墨金冕头上,竟想再次将箫插入他鼻孔。 墨金冕可能打喷嚏打得昏头了,都忘了施展法术攻击秦沐风,只凭本能使劲晃着脑袋,想把秦沐风甩下来。 海中的漩涡越来越小,只剩下阿蔻,杜婉芷和阿苤还没有进入。 墨金冕甩了好几下脑袋后总算清醒些,四爪张开腾空而起!?他在空中突然化为人形,秦沐风没有立足之处,向海面上跌去。 墨金冕右手一掐指诀,本天地灰蒙一片,比时只见天空中月光淡淡,海平面上晨曦微微。 墨金冕左手一抖,一张闪烁着晶莹光芒的墨色大网出现在手中,“哼,我能救你们,就不能救天兵天将吗?” 还没走远的胡仙仙看到沙滩上又是金光大盛,原来墨金冕放这些天兵天将出了迷雾丛生幻境。 天兵天将们很快清醒过来,往还没来得及退进海底圣境的秦沐风诸人围攻而去。 海边上不知何时又聚集来许多各色修道之人,他们一见海面上打斗起来,就纷纷飞掠去助阵。 这些修道之人里有不少人还高喊着:“擒拿程浩风,逮捕秦沐风,立功升仙位!” 胡仙仙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些修道者是得了通缉令之后来的,难道他们早已埋伏在此处?胡仙仙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把抓住程浩风和秦沐风当成进阶的垫脚石,她想得出神,也没察觉墨金冕已踱步到得她旁边。 “你看到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混乱!朋友可以马上变敌人,被尊敬的人也可以马上可以变成被憎恶的人……” 胡仙仙慌忙退开几步,可墨金冕没有逼近她,而是表情凝重的看向海面。 胡仙仙见他表情有异,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海面上飞升出一条水龙,水龙透明的身体上映着银白的月光和暗红的霞光。 这条水龙远比墨金冕的本体巨大,它飞升得越高,海水就变得越浅。 打斗中的人们都被这条水龙所震惊,动作都不由自主的迟缓了一些。 一道蓝色的身影从海中飞出,飞上了水龙的头顶。他蓝色道袍不知是何材质所制,蓝得如海水亦如天空,并不炫目的颜色透着自然而然的威严。他头戴紫金芙蓉冠、腰系银绡紫玉带、足踏朝阳紫云靴。 他不是古板的落拓道人程浩风,他是强大的化魔邪仙程浩风。此刻的他令人敬畏,也让人惊怖。 他在龙头之上傲然而立:“一切闲杂人等,速速退离此处海域。” 胡仙仙的心难以自禁的剧烈跳动,她知道自己不该心动。可这种心动不只是女子面对心爱之人的心动,就算她明了男女之情的狭隘,就算她已对当初所求放下,仍然对他怦然心动。 墨金冕仰头看着程浩风,眼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惊奇:“一个化魔的邪仙竟然还这么正气凛然……” 听了他的话,胡仙仙明白自己心动的原因了——心动是因为程浩风的出现确实带给自己很大的心灵震动。 她以为程浩风他们就算不会变得怪模怪样,眉宇之间也会有阴郁之气的。毕竟他们是背叛道门,走上邪途之人,心中总会藏有很多阴暗想法。相由心生,心理阴暗的人神情也会显得阴暗。 可立于龙头之上的程浩风,不仅面貌无丝毫变化,举动之间还那般坦然从容,目光之中只有威严肃穆。 他那神情好似他面对的不是来追捕他的天兵天将、天下修者,而是面对侵犯他的贼寇匪徒。 胡仙仙一叹:"他化魔之后倒更潇洒了,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书呆子酸气……" 墨金冕的牙咬得“咯咯”直响:“不可能……不可能……哪有化魔之后一点邪恶阴险气息都不带的??……” 胡仙仙见到墨金冕咧开的嘴中,那个缺牙的小洞,忍不住笑起来。 墨金冕冷哼一声:“你别笑!这天地就要变了!邪魔无邪气,就是天地变换、善恶不分、时光逆转之时!到时候,一切的伦理秩序都没有了!” 墨金冕说着就朝远处掠去,他边掠行还边咕哝着:“我得快走……快走……” 胡仙仙轻笑,她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怀着看热闹的心态又往海面上望去。 海面上的人又斗做一团,有一个天将大吼:“程浩风,你们竟然敢公开对抗天庭,就不怕天庭剿杀?!” 程浩风眉心一拧,左手轻托右手,右手轻轻一弹,无数个水珠从他手中弹出。 这些水珠泛着银灰色,渐渐变大,向天兵天将和那些修者飘去。水珠很快化成了一个个的大水泡,每个水泡中裹一个天兵天将或修道之人,向空中漂去。水泡看似很薄,可他们在其中乱挣乱踢也弄不破水泡。 看着一场争斗就这样轻易被程浩风化解,胡仙仙深感自己所知太少。 此情此景,秦沐风也看得有些吃惊,“没想到三师兄的功力如此深厚。” 程浩风淡淡地说:“只是送他们回去罢了,不耗多少功力。” 说罢一扬手,水龙瞬时化为虚无。他在海面上凌波而行,行向朝阳初升之处,身影没于天际。 胡仙仙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已消失不见她还在望着那个方向。 杜婉芷他们也要离开了,她忽然回身向胡仙仙大声喊道:“胡姐姐,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海底圣境吗?” 胡仙仙回过神来,向她一笑:“谢谢,不必了。你们快回去,别再又惹出事端。” 杜婉芷轻点头,“胡姐姐,你多保重。” 胡仙仙答应着:“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见他们就要转身进入海中,又说,“婉芷……你们虽说,虽说已经……请你们无论如何还是不要做伤害平民百姓的事。” 秦沐风冷声说:“胡姑娘,你当我们是什么?” 胡仙仙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心里说,如果真的发生仙魔大战,自己敢怎么办?自己该算神仙,邪魔,还是凡人? 杜婉芷对着秦沐风轻摇摇头,又对胡仙仙说:“胡姐姐,你可知道,魔非山精野怪,亦非凶神恶煞?魔者,执念化魔。” 胡仙仙见杜婉芷神情悲戚又落寞,轻轻一叹,不再多说,向远处走去。 她的身后传来秦沐风的声音:“胡姑娘,三师兄已有绝通天地之能,你真的不想与我们同去海底圣境吗?” 胡仙仙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确实不想去什么海底圣境。她的心很累,比她布满伤痕的身体还累,她只想好好歇一歇。 她在海岸上的一处小坡上,找到了自己忙着掠行时丢下的竹簏,取出干净衣服到密林中换好。等她换好衣服从密林中出来,却发现本来已是朝阳初升的清晨,却变作一片漆黑的夜晚。 她摸摸自己的眼睛,不疼不痒,而且虽说在黑夜,还是能看清一些大石头,大树之类。胡仙仙懵了,她的眼睛没出问题,就说明这真是在夜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时光之谜 胡仙仙定了定心神,往最近的一处小渔村走去。村里的很多窗口都透出灯光,有不少人家还在吃饭。这一切确实是刚入夜之时的景象,胡仙仙信步走进一个小酒馆。 胡仙仙要了两个小菜,一壶酒,又笑问店小二:"小二哥,请问今天是初几了?我这几天都忙得忘了记日子。” 店小二说:“是三月初九了,明天就初十。” 胡仙仙谢过店小二后,陷入沉思:她记得自己是三月初九下午到的杜家,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怎么也已过去了一夜。可看这里的情形,时辰应该是酉时末,难道那么多的事只是发生在一两个时辰以内? 胡仙仙觉得很不对劲,她吃饱喝足之后又向那片沙滩跑去。她听秦沐风说程浩风有绝通天地之能,她想去证实一下程浩风是不是可以连天地之间的时光流转也改变。 或者这一切异象只是她自己的幻觉?她要看看海面上会不会有太阳升起。如果没有出现日升日落的变化,自己就可能陷在了幻境中。她知道,再厉害的幻境之术也难以改变日月运行的既定天道。 胡仙仙在沙滩上找了一圈,找着了几具血奴的尸体,后来又找着了一条很大的鱼尸和一只很大的螃蟹尸。 有这些尸体存在,那就说明这里确实发生过打斗。至于其他的尸体,可能是被海浪冲走了。 胡仙仙忙活了一圈,觉得更累了,倒在沙滩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是别人把她拍醒的。拍醒她的是一群渔民,他们见她醒来,都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老渔夫说:“姑娘,你没事儿就好。这海里的妖怪在昨天夜里出来害了好几个人呢。” 胡仙仙看到他们正在抬那些血奴,想制止他们。又想起血奴死后只是普通人,没有毒血,就算了。 老渔夫见胡仙仙望着那边欲言又止的样子,误会了她的意思,“姑娘啊,那些人是你的亲人?别伤心啊,这海边儿常有这种事发生。你啊,得先照顾好你自己……” 胡仙仙听老渔夫这意思,是把那大鱼和大蟹当害人的妖怪,把血奴当受害的人了。有些事是解释不清楚的,她也懒得解释。 胡仙仙摇着头瞎扯:“他们不是我亲人,我是外地来走亲戚的,结果没找到亲戚。我觉得伤心,就到海边散步,哪知道见着死人……就吓晕了……” 老渔夫点着头说:“原来是这样。姑娘啊,可不要一个人在夜里到这荒滩上来……” 胡仙仙站起身,拍拍身上沾的沙土,“多谢老伯。我得回家去了,请问老伯,今天是三月初几?” 老渔夫笑起来,“三月初十啊,这姑娘可都被吓傻了。” 胡仙仙笑笑,向村里走去。她在村里转了一圈,所有人都没什么异样,是真正的人,而不是幻境造出来的人。 村民都在谈论海中妖怪出来害人的事,他们说是在子时听到风浪声很大,都不敢出门察看,肯定是那时候出来的妖怪。 胡仙仙打听到这里属越州海丰县所辖,就走出村子,走向县城。 她在午时到得县城,三月暖阳照耀下的县城中行人都显得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叫醒一个正在打瞌睡的酒店伙计,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没顾客光临时就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伙计,来一壶酒,炒两个小菜。顺便问一下,今天是三月初几?” 店小二一边揉着眼睛去传菜,一边答应着胡仙仙:“是三月初十啊。” 酒菜上齐,胡仙仙一边吃喝,一边思考。她是三月初九下午到的杜家,从地洞出来后大约是三月初九的酉时初。 天兵天将赶来阻拦杜婉芷她们入海底圣境,要逼他们交出程浩风和秦沐风时,应该是戌时末。 墨金冕出现,灭血奴,斗血枭这些事应该发生在亥时和子时之间。 墨金冕化出本体,胡仙仙她们遇险,就是子时末到丑时初。 秦沐风出现大约是丑时末与寅时初,那么程浩风出现应该快到卯时了。 胡仙仙记得程浩风离去的时候,太阳即将升起,完全符合自己算的时间。 她进小渔村的时候就应该是三月初十的清晨,她又在海边呆了一夜,今天就该是三月十一了。可今天都说才三月初十,她莫名其妙比别人多过了一夜? 胡仙仙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又想起太阳西升东落的青丘国,认为再奇怪的事也有合理之处,只是自己不懂。她决定去青丘国,去找博闻天下的列外。 要找到青丘国的入口,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对于拥有彩鹊的胡仙仙来说,很容易。 胡仙仙买了一只烧鸡和一坛酒,行到城外无人处,唤出彩鹊,让它去青丘国。彩鹊听说要回家乡,高兴地扇着翅膀舞了两圈才起飞。 到了青丘国中,她不想惊扰其他人,就径直去找关押列外的地方。 列外见到她一点也不惊奇,平静说:“幸好你这个时候来,列御勋今天正好有事出去了。你不知道,你走后,他可对我看守得紧了许多。唉,快说,想问什么呢?” 胡仙仙笑着把烧鸡和美酒捧到列外面前,“我可又来麻烦三千岁了,请边吃边聊。” 列外端起酒坛,拍开泥封,深吸一口酒香,再小喝一口酒。他眯着眼睛陶醉的回味一番后,又连饮几口。 等他过了酒瘾,撕下一只鸡腿啃起来,胡仙仙才问:“三千岁,这世上有没有可以改变时光的法术?” 列外顿了一下说:“按理来说是不会有这种法术的。” 胡仙仙讲出了所遇之事,又强调说:“我觉对没有记错日子,就算我记错日子,也不可能清晨忽然变成晚上。” 列外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闷闷的喝着酒。酒都快被他喝光了,他也没说话。 胡仙仙没有催他,她觉得他应该多少明白些其中原因,只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列外喝光了酒,吃完了鸡,长叹几声。他看看胡仙仙,又摇摇头,“我不是不愿意说给你听……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胡仙仙笑笑,“没事儿,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听,我要听不懂也不会追着你问。” 列外苦笑着说:“我其实也不太懂。我只是见得比你更多一些……你遇到的这事儿,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你在沙滩上写了几行字,海浪把这几个字给冲没了……” 胡仙仙试探着问:“别人就不知道我写过什么字,只有我自己知道……是这样吗?” 列外摇着头说:“不对,你也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写过什么,又怎么没了,就是模糊记得自己好像写过什么……” “你的意思,程浩风就像是那海浪,可以抹去事情发生过的痕迹……” 列外点点头,“对,是这意思。秦沐风说程浩风可以绝通天地,应该就是可以改变一些已经发生过的事。不过,他法力还不足,所以还是留了些尸体在沙滩上……” “是啊,还是没有让我忘记发生过什么,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为了让我忘记海边发生的事?” 列外摆了摆手,放缓语声说:“你什么都记得,不是他法力不足,是因为你有能达到永恒之境的心,他无法抹灭你心中印迹。 他皱了皱眉才又接着说:"他那么做也不是为了让你忘记发生的事,而有点儿好像是不受控的那么做了……打个比方说,他就像是一个拿着大刀却抡不圆的小孩儿,是无意中砍到了东西,不是本心有目的性去砍什么。” 胡仙仙似懂非懂的笑了笑,“要能抹灭才好呢,也不用这么多疑惑了。再说,我看他对付那些天兵天将还有那些修道者挺轻松的啊,哪像小孩儿抡大刀?” 两人又说了一些青丘国的近况和外界的一些趣闻,胡仙仙就起身告辞。 列外不想她在此处生出事端,也不挽留,但她刚转身,又叫住她。 见胡仙仙回身,他有些严肃地道:"你听过那个传说吗?就是这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可能逆反?黑夜变白昼,高山变深海,行善被人唾骂,作恶被人赞扬……所有的伦理秩序都将颠倒……" 胡仙仙反问:“墨金冕似乎也这样提起过……你想提醒我程浩风有可能那样做吗?” “若是他真那样做呢?" “他不会的。” 列外向外挥挥手,幽幽低叹:“但愿。” 胡仙仙出了青丘国,落身在一片山林中。这片山林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四周望望,原来这片山林正处在是墨江边上。 胡仙仙轻拍彩鹊的头,“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到了长康县,这里离陵州不远了。我们散着步慢慢回陵州,回去看看爹娘。” 她们走出林子,顺着江岸慢行。没走多远,就看到有人向空中飞去。 胡仙仙望见那飞走的人正是鄂日浑带着三个血枭,而空中有一队人在迎接他们,那队人当先站着的是列御勋。 江面上还有人正在和他们挥手告别,江面上的人正是墨金冕。 胡仙仙一愕,想避开他们,又想到以他们的功力早就应该察觉到自己出现,就只得站在原地不动。 鄂日浑与列御勋他们走后,墨金冕从江上飞掠到岸边,对着胡仙仙冷哼一声:“你没想到青丘国也早被我们所控制?”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尘网迷心 胡仙仙“嗬嗬”一笑,“你以为控制住列御勋就控制住了青丘国?他不过是一个志大才疏,无情无义的莽汉。” 墨金冕笑道:“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莽汉。哈哈,每一个人,每一个族群都有弱点,我就是要利用这些弱点。胡仙仙,降顺于我,反正程浩风都已经化魔了,你还修什么仙?” 胡仙仙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用心念沟通彩鹊,让它快回青丘国。她吩咐彩鹊把列御勋和墨金冕他们勾结的事,告诉列御风和列外,让他们好做防范。 彩鹊一飞冲天,墨金冕没拦阻它,当然拦也拦不住。 胡仙仙暗召慧心玉剑,墨金冕大笑着退向江边:“胡仙仙,你放彩鹊去给列御风报信,你可知对于我来说,你比青丘国更重要?” 胡仙仙听不懂他说的话,也懒得去想,她御剑刺向墨金冕,只想快点解决掉这个麻烦的人。 慧心玉剑即将刺中墨金冕,可墨金冕在那时已化出本体,他腾身跃入江中,避开了慧心玉剑。 胡仙仙收回剑,她在岸边守着,等墨金冕出现。等了很久,他没有再出现。胡仙仙怕他在水中使诈,不敢下水查探。可她不相信墨金冕就这样逃走,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最后还是决定下水。 墨江的江水虽然表面上看来呈墨绿色,其实潜到江水中之后就发现这水还是很清澈的。胡仙仙游了一会儿,没看到水下有墨金冕的踪迹。 在她准备往回游的时候,恍惚看见水中有张网在浮动,游近一看,却啥都没有。 胡仙仙郁闷的上了岸,往陵州城的方向掠行而去。 ? 进城之后,她就想先去南郊见见父母,再做以后的打算。路过鸿宾楼的时候,尽管她知道那里已经乌烟瘴气,她还是忍不住向里张望。 她向里一望的时候,却见程浩风迎了出来。他含笑说:“仙仙,你出去买东西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沐风和婉芷来看我们,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胡仙仙愣了愣,抬头望望天,天色有些昏暗,看不到太阳。胡仙仙心中警觉起来,自己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墨金冕拉入了幻境。 她冷冷瞟一眼程浩风,“我没那么容易陷入幻境中的,快显真身。” 程浩风的微笑变成苦笑,挺委屈地说:“仙仙,你又跟我玩这些对暗号的游戏,我真记不清那么多暗号呀。快进屋,别让沐风他们等得着急。我跟你说啊,他们今天带来一种新的酒呢。” 他拉着胡仙仙就进了鸿宾楼的大堂之中,她想拒绝——可一见大堂中忙活着的三叔公、二胖、三花、大牛等等人,她犹豫了。 就这一犹豫,她就由着程浩风拉她进来。她刚一落座,秦沐风就端着一个小酒坛过来,他身旁跟着杜婉芷。 杜婉芷指着酒坛笑说:“胡姐姐,这是新出的桂香琥珀酿,你尝尝。” 胡仙仙捏捏眉心,“不对……不对……这是幻境……” 杜婉芷轻拉她捏眉心的手,“胡姐姐,什么不对?你还没尝呢,就说不对。” 秦沐风一边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边自傲地说:“这可是婉芷的心血啊,你们可得用心品尝。”他倒出几杯酒分给众人,又递给胡仙仙一杯。 别人都端杯品尝,胡仙仙却不肯接酒,她怀疑这是墨金冕借幻境中的事来迷惑自己喝毒酒。 秦沐风脸色有些不悦,程浩风从他手中接过酒,捧到胡仙仙面前:“仙仙,你尝尝,这酒中有淡淡的桂花香,味道绵甜爽口。” 胡仙仙心中确信眼前的一切只是幻境,可面前的程浩风温润地对自己笑着,那殷切的目光几乎是在乞求自己喝这杯酒了。 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程浩风,狠不下心拒绝他。 胡仙仙想,罢了,就算是毒酒,能死在这样的幻境中也很好。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中先是略辛辣的感觉,紧接着却散发出醇美甘甜的味道,确实是好酒。 胡仙仙没觉得身上出现什么异样,疑惑地看着手中空空酒杯,“真的是好酒?” 杜婉芷“咯咯”娇笑,“胡姐姐,不是好酒我哪敢让你品尝?你知道怎么做的吗?我去年采了桂花,用纱囊盛着,再拴在酒坛封口泥上。等桂花香慢慢浸入酒水,再取出桂花,重新封泥窖酒。” ? 胡仙仙点点头,程浩风赞道:“好巧妙的法子。我倒想出两句诗来,‘琥珀悬花酿,甜芬几绕梁。春颜能闭月,聊慰我心伤。’。” 秦沐风赞叹道:“真不错啊,此酒之味因有桂香,确实让人有秋高气爽之感。浩风,你文思敏捷,看来今年一定能考取状元。” 程浩风春风得意的一笑,“多谢吉言。” 胡仙仙惊诧的看向程浩风,“你什么时候不修道了,要去考功名?” 程浩风看着胡仙仙,满脸歉意:“仙仙,对不起。我那时候说要修道只是因为我看到父母被病痛折磨,我想拥有仙术帮他们减轻痛苦。他们已经逝去三年了,我应该振作起来,为我们的将来努力。” 胡仙仙晃晃头,看向其他人。正看见梁慧芬向她走来,打趣他们:“是呢,仙仙的年纪也不小了,你可不能总把正事拖着。你瞧,婉芷比仙仙还小两岁呢,都成亲快三年了。婉芷,你们应该都有孩子了?” 杜婉芷羞涩一笑,“暂时还没有呢。” 秦沐风拉起杜婉芷的手,生怕她会因梁慧芬的话不悦:“婉芷身体娇弱,让她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我们不急。” 梁慧芬一笑,“瞧你哟,知道你疼老婆,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肉麻。” 胡仙仙拍拍自己的头,掐了掐眉心,“不对……不对……这就是幻境……” 程浩风轻抚她的背,笑说:“仙仙,你在嘀咕什么呢。我们也是不急的,对?你身体健壮,等我考完,我们就成亲,也许我们还会赶在他们前头有孩子呢……” 胡仙仙猛然向外冲去,“墨金冕,你给我出来!我不相信这一切,你不要空耗功力。” 她这样一喊,那些身边的人都不动了,空中传来墨金冕的声音:“这个幻境不好吗?这不是你脑海中出现的幻像,而是我用吸天吞地之功配合雾隐无隙网为你造出的一方小天地。只要你相信你所见所听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胡仙仙喃喃自语:“只要相信所见所听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她身边的那些人又开始动起来,程浩风冲到她身边,揽住她的两只胳膊,动情地说:“仙仙,以前都是我不好,只顾着懊悔没有为父母尽孝,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已经懂了,不要沉溺在过去的悔恨中,要珍惜眼前的人。仙仙,你愿意原谅我,相信我么?” 胡仙仙眼中噙满泪水,微微一叹:“好,我相信你。就算这一切只是个幻境,我还是愿意相信你。” ? 那首小诗为星拱北作品,本人绞尽脑汁都安不顺平仄,只有求北北出手,各位读者大大和我一起谢谢她。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私心杂念 胡仙仙忘了本来所焦虑担忧的一切,也不迷茫困惑了。她每天的事不过是为程浩风沏茶做饭,过得清闲安乐。没事儿就陪陪爹娘,有时也帮哥哥打理一下家业,偶尔去皖州杜家玩两天。 很快就到了上京赶考的日子,她依依不舍的送程浩风远行。 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程浩风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一路上有慎郡王派的人保护,到了京城又有啸风照顾我,没有可担忧的。” 她轻捶他的胸口,娇嗔道:“他们是你的好朋友,又不是我的好朋友,我就是不放心他们照顾你又怎么样?” 三叔公见她那样,就笑话她:“仙仙,你那么不放心,就跟着他一起去呗?” 胡仙仙脸一红,侧开身体低声说:“谁要一起去?他走了,我好清净几天呢。” 她话虽那样说,可他不在身边的日子,每天都在思念他。等了近三个月,他终于回来了。 程浩风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红官服出现在鸿宾楼前,一进门就抱住正在算账的胡仙仙。 胡仙仙轻推开他,细细打量着他:“你……真中了状元?” 程浩风笑着点头,牵着她的手到角落里,温声问她:“仙仙,你瘦多了。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胡仙仙俏皮一笑,轻声答:“我想要你陪我去放风筝。” 程浩风的眉毛撇成了八字形,挺憋屈地说:“我可是御笔钦点的新科状元,你就让我陪你放风筝?你能不能提点高些的要求?” 胡仙仙摇摇他的手臂,撒着娇说:“我真的很想放风筝嘛,陪陪我啰,好不好?” 程浩风带着几分为难又带着几分喜悦的答应了。 他们换了衣服,出西门而去。程浩风中状元的消息早已传遍陵州城,一路上很多人都对他俩投来艳羡的目光。 程浩风和胡仙仙彼此对视一笑:他眼中映出一袭水蓝衣裙,秀美俏丽的她;她眼中映出一身深蓝长袍,俊朗斯文的他。 西郊邻近长康县的小山坡上,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边跑着,一边笑着,他们手中的风筝越飞越高。 胡仙仙指着风筝笑说:“快看,我的蝴蝶比你的仙鹤飞得高了。” 程浩风不服气的往前猛跑,一会儿那只仙鹤风筝就飞得更高了。这下轮到胡仙仙不服气了,她又让蝴蝶风筝飞得更高。 两人就这么跑着,跑得累了就躺在草地上歇息。 胡仙仙望着天上悠然飘着的白云,语声轻柔:“好久没玩得这么畅快了。” 程浩风笑笑,语调诙谐:“以后玩儿的事情更多,不只是放风筝哦。” 胡仙仙问他:“你要去京城任职,我也得跟去,京城里有什么可玩的?我可不喜欢应酬那些达官贵人。” 程浩风大笑起来,“谁要你跟他们一起玩儿?跟我一起才有好玩的事儿呢。”他把“跟我一起”四个字念得特别慢。 胡仙仙不以为然地一撇嘴,“你这个书呆子,不把我闷死就不错了,还好玩儿?” 程浩风不笑了,挺委屈地看着胡仙仙:“你怎么知道我不好玩儿?” 胡仙仙一嘟嘴,想说他两句,可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乍一看是挺委屈的样子,细一看竟有些邪魅。她的脸不由自主红得发烫,就翻身站起来。 程浩风也站起来,伸手刮她的鼻子,笑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胡仙仙也会脸红?” 胡仙仙摸摸脸,犟着嘴:“我才不是为自己害羞,我是为你脸红。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刚才那眼神有多难看,一副坏透了的样子。” 程浩风摸摸自己的鼻子,嘟哝道:“哦……我的眼神坏透了?肯定是你没看清楚,你再仔细看看。” 胡仙仙真不敢再看他了,怕小鹿乱撞的心会“嘭”地从胸腔里跳出来。她笑着转开头:“我才不要看你……” 程浩风轻扳她的肩膀,让她面对他:“你真的不看?等我老了,你就没有可看的了。” 胡仙仙却没接话,她看到远处的墨江上腾起团团黑色雾气。 程浩风也向那些雾气看去,星眸一黯:“起雾了。仙仙,我们该回去了。” 胡仙仙觉得那些雾很不寻常,她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程浩风拉住她,让她不要去冒险。 胡仙仙的头疼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晃荡,“不行,我得去瞧瞧……” “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我觉得那里有人在做坏事,我必须要去看看。” 程浩风的眼中溢满恐惧:“那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不要去……求你了,别去。我们很快就要去京城了,就算这里会发生什么灾难,我们也不会有事的。” 胡仙仙的头疼得她心中焦躁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想?要是真要发生什么灾难,就是我们的父老乡亲要受苦啊。” 胡仙仙往坡下跑去,程浩风追上来,死死抱住她:“我们哪能管得了那么多人?” 胡仙仙觉得心口微微发烫,她从怀中摸出一柄小玉剑,这玉剑光芒大盛,像透明的火焰在燃烧。 一见胡仙仙摸出这柄剑,程浩风就放开他,很畏惧这剑一般,“仙仙,你拿剑做什么?” 胡仙仙将剑拿在手中反复观看,喃喃自语:“这是……哪儿来的剑呢?” 程浩风拿手挡住眼睛,遮掩剑光:“仙仙,快把剑收起来。我们快回城去,别管那些黑色的雾气了。” 胡仙仙紧握住剑,头疼的感觉轻了些,愤然道:“我必须去看看,要回去你先回去,我可不会像你那样不管别人的死活……” 程浩风冲上来,语声颤抖着喊:“仙仙,你别去……我没有不管别人的死活……这里根本就没有别人……” 胡仙仙疑惑了,“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 程浩风拿袖子挡住脸,低声说:“你可不可以先把慧心玉剑收起来。我真的很怕这剑光……” 胡仙仙举起手中的小玉剑,迷惘的神智倏然清明:“慧心玉剑?慧心玉剑?这,这明明是你送给我的!我记起来了……” 胡仙仙的头不痛了,心却剧烈的痛起来,痛得她吐出一口心头血。 “这是幻境……这一切原来只是幻境……” 她眼前的程浩风形容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声音依然清晰传来:“是幻境,你看这天地之间都一片混沌……可我不是幻境中造出来的幻像。所以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胡仙仙凄然一笑,“墨金冕的迷雾丛生幻境果然越来越厉害,幻像居然都说自己是真实存在的。看来,我是破不了这幻境了,不如一死,免受煎熬。” 胡仙仙举起慧心玉剑向自己心窝处刺去,程浩风急忙拉住她,“不要自尽!墨金冕的幻境就是要你自尽,他知道只有你自己可以灭自己。” 胡仙仙无力的挪开剑,“那我要怎么才能出这幻境?杀死你,杀死幻境中的所有人吗?” 程浩风伸手捋顺她耳边散开的乱发,语气真诚:“你相信吗?只要你明白这是幻境,那些人自然会消失不见,哪有必要去杀?我不会消失,因为我是真的,我不是幻像。” 胡仙仙看着他淡得如轻烟凝成的身体,苦笑摇头。 “你骗不了我的,真的程浩风在海底圣境。你的身形就快消散了,怎么不是幻像?” 程浩风轻笑:“我没说我是程浩风本身啊,我是他用慧心玉剑硬逼出来的,是懦弱胆怯、不思进取的杂念。是杂念却不是邪念,我可比海底圣境的程浩风更善良温和呢。” 胡仙仙擦擦嘴角的血迹,反问:“是不是程浩风当年害怕自己沉醉于和白回风的儿女情长中,误了修行,才逼出的这些念头?因为是他硬逼出的杂念,而不是他自己真正悟透,所以这杂念一直附着在慧心玉剑中?” “是呢。父亲是进士出身,一直希望我能比他更好,想让我能中状元。我觉得在人间当状元郎,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一生更好。可一心成仙的那个程浩风总认为我是私心杂念,非把我逼出来……” 胡仙仙揣好慧心玉剑,走过去挨着他:“原来是这样,你真的可以说就是他。他应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种下心魔,才会做出纵放黑龙的事?” 程浩风的身体渐渐凝实,又恢复正常人的样子,他欢喜道:“你瞧,只要你觉得我更好,我就是真的程浩风啊。" 他黯淡下去的星眸又明亮起来,对她沉声道:"我虽然是个遇事退缩的胆小鬼,但我不会执念化魔。有时候,太过执着的人,能力越大造成的伤害反而越大。” 胡仙仙拉起他的手,温柔说道:“你说得对,我愿意陪着你就在墨金冕幻出的这方小天地中慢慢变老。” 杂念程浩风满脸欣喜,“真的?” 胡仙仙笑着点头,她一笑之下,原本灰蒙蒙的景象又变为风和日丽的春天山野。 胡仙仙留恋的看着眼前一切,轻声说:“浩风,我心中也常常想,要是不发生那么多事,我们就一直平淡美好的相守一生那是多圆满啊。” 说着她朝墨江边走去,杂念程浩风着急地追上来,“你答应了要陪我的……” 胡仙仙退开几步说:“你且等一等,我不会食言的。” 胡仙仙盘坐于地,双目微闭,渐渐的,她一分为二! 一个胡仙仙是虚影,虚影含笑向杂念程浩风走去。一个胡仙仙是实形,满头大汗的晕倒在地上。 杂念程浩风拉住了虚影胡仙仙的手,她的身形越来越清晰,最终完全化出实形。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网铸心 他们拉着手向晕倒的胡仙仙看去,杂念程浩风说:“程浩风把我硬逼出心灵,她就学程浩风,把你硬逼出心灵?” 私心胡仙仙叹息一声,“我是她臆想中平凡美满的样子,她没有逼我走出她的心灵,她是真的想让我陪着你。你瞧,她为了我能凝为实形,损耗了她大半功力。” 杂念程浩风紧握住私心胡仙仙的手,“我们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在这儿等她醒来。” 倒在地上的胡仙仙本身咬牙紧闭着眼睛,承受着身体如被寸寸撕裂的痛苦。 她处在昏迷状态,却并非对外界毫无感知。她听得到杂念程浩风和私心胡仙仙说着那些贴心私语,那不是幻觉,那就是真切的话语。 胡仙仙很欣慰,也很焦急。她不能清醒地站起来就不能破除幻境,不仅她会死,这对幻境中的人儿也会消散。 晕倒的胡仙仙慢慢苏醒,她要让他们幸福美满,那怕他们只是私心杂念的幻影,那也是种安慰。她看着对面和程浩风相依相偎的另一个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诧异。 她对他们笑笑:“你们快离开,我要破除幻境了。” 他们向她鞠躬之后才离开,胡仙仙对着他们的背影挥手告别。 他们走远之后,胡仙仙飞快跑到江边,跃入墨江中。她奋力向江水中的一团黑色气泡游去,她游得很累。那团黑色气泡看似近在眼前,却总是差着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胡仙仙因自斩私心而功力大损,要不是有寒晶冰坠在身上,她早已无力游动而溺水。 想起寒晶冰坠,她就想起凌若风。凌若风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要送她东西,可她送的东西救了胡仙仙好几次。凌若风也并没有想要救她的命,可凌若风又确实对她有救命之恩。 胡仙仙心中对于迟迟无法破除幻境的急切和失落之感渐渐消却,她对着那团黑色气泡说:“我不想辜负他人,就算他只是一点杂念在幻境中成形的人。我说过要陪他相守白头,就绝不会失信。不辜负他,也不辜负我自己。即便是凌若风,我也会记着她的恩!” 说着,她笑起来:“我不想欠别人的,可我如今欠了很多人。我欠了高有山和高有阔的命……我欠了麦塔哈的情……我欠了归老伯和蔡奶娘的银子??……我欠凌若风恩?……所以,再美好的幻境也留不住我的,我得还债啊。” 她向着黑色气泡再游近了一点,所谓幻境无非是令人迷乱,她此刻自问己心就是要让心境澄明。心境澄明才能意志坚定,意志坚定才能找出破幻之法。 “就算我死在这幻境中,我下辈子也得还他们。墨金冕,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对不对?你知不知道,我欠谁欠得最多?” 胡仙仙自问自答:“我欠程浩风欠得最多啊,他救过我很多次。那次在陨石洞中逃生,看似是我自己逃出来的,其实也是靠他创出的太极玄微剑法。我不想与他再有私情纠葛,可我得还他救命之恩!墨金冕,你信不信,如果程浩风算是魔的话,那么……” 水中突然震荡起来,墨金冕愤怒的声音传出:“他已经化魔!不是算是魔,他就是邪魔!” 胡仙仙将慧心玉剑紧握右手中,左手执着红雪拂尘。因佩带寒晶冰坠而在水中言行自由的胡仙仙觉得呼吸渐难,可能是墨金冕要直接动手,寒晶冰坠隔不开水了。 这墨金冕本就生长于此,在水中真是难胜他。胡仙仙想若能让他浮出水面,自己还有些胜算,又问:?“好,他是邪魔。你似乎说过,邪魔无邪气,就会发生天地之间一切伦理秩序颠倒的事?他是不是就是那个会改变天地的人?” 墨金冕冷哼一声:“他?只有我大哥才能改天换地!可惜,我大哥功败垂成,竟然被白回风那个小丫头给灭了。” 胡仙仙大笑:“白回风?我的前世?哈哈,我真了不起!墨金冕,你真不如你大哥臧玄蛟啊!你把我困在幻境中这么久,却始终无法取我性命,你怎么不敢放我出去痛快打一场呢?” 墨金冕冷哼,“放你出来?你当我是傻子吗?你的功力没剩多少了,早晚得被困死,我何必逞能冒险。” 胡仙仙冷笑不语,她已发现水中有处水域在墨金冕说话之时就会有规律的波动,那应该是墨金冕的隐身之处。 她御使慧心玉剑朝那处水域飞去,同时又扬起拂尘向黑色气泡处扫去。 剑到之处,响起惊慌的几声呼喝;拂尘扫过,黑色气泡破裂,一张大网若隐若现。 忽然之间,响起破浪之声,大网被拉出水去,胡仙仙也追着浮出水面。 水面上,墨金冕一边收网,一边喘着气:“如果不是我遭遇连番恶战,受了重伤,你根本破不了我造的幻境。” 胡仙仙虚弱的点点头:“就算我能破幻境,也会被你吸进嘴里吃掉。看来,我的运气确实很好。” 墨金冕斜睨她,“你还不趁运气好,快逃?等我恢复过来,你就逃不了啰。” 胡仙仙咧嘴一笑,“我没力气逃啊,最后刺你的一剑已经耗尽我所有力气。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慌张的避开,就算刺中你,都伤不了你。” 墨金冕长叹:“你真狡猾啊。你这么狡猾的人怎么就对程浩风那么好呢?” 胡仙仙笑嘻嘻地说:“是呢,我很狡猾,你也很狡猾。我们都在说闲话,我们的目的就是想让对方先走,这样就可以在对方背后给上致命一击。” 墨金冕“呵呵”一笑,“能这样当然最好。要是对方有所防备,也不用着急,可以趁扯闲话的时候慢慢恢复功力。这些心思何必说出来呢?我问你怎么对程浩风那么好,你还没回答我呢。” 胡仙仙望向天空,幽幽地说:“我早就说过呀,我欠他欠得太多。我不想欠他的,他的恩惠真是让人难以消受。我其实应该谢谢你,我以前心性不够坚定,是你造出的幻境让我把心熔炼了一遍。” “把心熔炼了一遍?” 她又望向墨金冕,对疑惑的墨金冕说:“嗯,是让我的心更坚定。若是程浩风要救天下万民,我就帮他救天下万民;若是程浩风要害天下万民,我就为他抵过赎罪;若是程浩风要让我从这个世界消失,我就在另一个世界助他完成心愿。” 墨金冕一愕,“你真的和入幻境之前有一些不一样了……难道我的迷雾丛生幻境不仅能乱心、惑心,还真的能定心、铸心?” 胡仙仙轻声自语:“幻境由心生——心烦则乱、心迷则惑、心静则定、心坚则铸。我和程浩风,骨子里是一样的人,要么安天下,要么乱天下。我们心中所怀不只是你们所见一切,不惧浮云遮眼,终会云开日出。”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争端难明 胡仙仙和墨金冕都在胡扯的同时,抓紧每时每刻让自己恢复功力。 他们在注意对方的每个微小动作,却没注意到空中飞来一队人。 这队人由四位骑紫鹊的女童为先导,中间是一座罩着淡紫色纱帐的莲台,后面跟着四位御剑而飞的少年。 到得墨江上空,骑紫鹊的四位女童齐声高呼:“圣德天妃仙驾已至,速速迎接。” 墨金冕脸上的肉抽搐两下,对着天空说:“别在我面前摆那臭架子!段梦柔,我可是你二哥。” 胡仙仙慢慢地向岸边游去,段梦柔轻柔的声音喊住她:“仙仙,为何不告而别?” 胡仙仙唉声叹气地说:“回禀天妃,我不是不想和你打招呼呀……墨大师是你的结拜二哥,我又正和他在比试,我不想让你为难嘛……” 段梦柔的队伍悬停在空中,她的声音似乎缥缈悠远,却又能让人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你不必为难。我此番前来正是要找墨二哥质问,你倒正好做个旁观者,分辨是非。” “啊?”胡仙仙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怀疑自己听错了。她难以猜出这段梦柔来此有何目的,更不清楚这对义兄妹之间有什么争执,既然走不了,就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墨金冕冷笑开口:“三妹,你这些年养尊处优把大哥的遗愿都忘得一干二净,你还好意思来质问我?” 段梦柔的莲台缓缓从空中飘下,落于江面上,纱帐撩开。 只见她面色肃然看着墨金冕:“大哥的遗愿?你认为大哥真的死了,你想将他取而代之吗?你做的那些事,根本就不是大哥安排的。” 墨金冕的神色有些激动起来,争辩道:“我从来没有想取代大哥!我只是要完成他未尽的事业,只要实现他心中所愿,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怀念!” “住口!”段梦柔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她应该是很生气,“大哥的事业他自己会去完成,哪用你插手?我们要做的是让大哥复生,不是怀念他!” 胡仙仙和段梦柔带来的那些弟子都侧耳细听着。他们听不懂争执的都是些什么事,他们听得很专注,只是因为他们很好奇。 墨金冕攥紧拳头向水面击去,恨恨道:“死而复生?不过是你自己不愿意面对大哥已经不在这世间的事实,那只是你自己的妄想!我们已经等了一千多年,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不想等了!” 段梦柔反口责问:“不想等?你是不想让大哥复活?" 她数落着墨金冕,件件说来都让胡仙仙心惊不已。 "?你让凌若风取走蟠龙遗骨,让大哥即使复活都没有寄生之体;你让修道者都把矛头对准四弟,让他无法在青龙山守护黑龙祠;你还用大哥的名义指使他的徒弟为非做歹,把属于大哥的一切都收归己用……” 胡仙仙听到此处,暗想墨金冕知道蟠龙遗骨被取走,也就知道凌若风炼丹给程浩风服用的事,这是他故意诱使程浩风不得不化魔? 几年前,程浩风和秦沐风联同出家人要对付的妖龙就是青龙冷秋朗?据说当年他们追青龙追到海边,终究没能诛灭他。这些事都在墨金冕掌握中? 佘日茫与鄂日浑所做所为难道是墨金冕借臧玄蛟名义在指使?墨金冕目的何在?胡仙仙联想到他在海边曾热切的想去海底圣境,他是为了去海底圣境? 胡仙仙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但她不能把所有问题一股脑儿全问出来,她只问:“段天妃,你说什么?凌若风让麦家商队取走的那些骨头是黑龙遗骨?” 墨金冕大笑几声,抢话说:“胡仙仙啊胡仙仙,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实在是笨,你这么笨的人怎么还敢来掺合这些事?” 胡仙仙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目光恳切的看向段梦柔,希望她能告诉自己详情。 段梦柔幽幽说着:“是蟠龙遗骨,真正的龙之骨。当年,大哥之所以舍弃自己的本体,就是想得到那真正的龙体。” 胡仙仙回想着关于黑龙臧玄蛟的事,更疑惑了:“他不是早已化龙了吗?他当年舍弃他强横的本体不是为了练邪功吗?” 段梦柔双眸如蒙雾气,应该是沉浸在回忆中,她没有立即回答胡仙仙。 墨金冕倒是爽快的说起来,“他们是化为龙体,并不是生来就是龙体。那蟠龙是真真正正的天外神龙,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龙,如果大哥能和蟠龙遗骨融合,那他就可以成为神龙。” 段梦柔凄然一笑:“可惜,当年大哥太自负了。他在刚刚舍弃本体,又还没有与蟠龙遗骨融合的时候与你们交战。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啊,要不然你们又怎能胜他?” 胡仙仙其实也很疑惑白回风怎么能给予臧玄蛟致命一击,但她并不完全认同段梦柔的说法。 祖师要一万年才能凝形一次,在他凝形之时会收几个亲传弟子。这几个弟子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比别人的高很多,他们的修为自然不弱。 臧玄蛟相比晁玄同和洛玄心而言,异类修成的他因为本体强悍,修为更高些。 程浩风和白回风是晁玄同在出师门近八百年后才收的弟子,他们与臧玄蛟的修为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就算臧玄蛟处于最弱的状况下,白回风也难以胜他。 拥有白回风记忆的胡仙仙也很清楚的记得,当时的白回风是突然拥有了一种极强大的力量。 锁心玉瓶有容纳他人法力的妙处,所以胡仙仙一直认为,那是天庭众仙暗中相帮,锁心玉瓶是突然聚集众仙力量才爆发出那般威力。可如今看来,又似乎不是。 胡仙仙先压下心头诸般疑虑,向段梦柔笑说:“也许那就是天意?如今,蟠龙遗骨被毁,也同样是天意?” 见她笑中含有嘲讽之意,段梦柔的目光冷厉起来:“不,毁去的只是很少一部分!龙头移到老慎郡王的墓下,龙尾移到了蟠龙寨,龙身的大部分还在陵州城下,毁去的只是埋在长康县的一小段龙身……” 墨金冕怪笑几声,“对,长康县是我的地盘儿,我暗中帮天方商队把埋在我这儿的全给挖走了!哈哈,全部被炼成了丹药让程浩风给吃了……” 胡仙仙心中一怒,“你好狠的算计!” 墨金冕昂起头,神在在地说:“我狠?是我成全了他,好不好?从他用‘万念腥液’毁坏封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心魔所控,我只是让他更快的展现出他自己的本来面目!” 段梦柔迅疾飞至他面前,冷声责备。 “我不管你怎么算计别人,你怎么能算计大哥?你毁龙骨就罢了,你还逼走四弟,让鄂日浑进入黑龙祠培炼血枭!你不知道培炼血枭的方法,要消耗大哥十分艰难才聚齐的一点点灵气吗?” 胡仙仙挠挠头,心想这兄妹俩既然起了争执,那就再煽煽风、点点火,让他们斗得更激烈些。 她忽闪着大眼睛,看向墨金冕的目光中满是崇敬之意:“我可听糊涂了……墨金冕是在做阻止黑龙重生的事?那么,墨金冕你可算好人了!” 段梦柔凄厉的笑了几声,逼视墨金冕:“墨金冕,你听听,你的所作所为,连旁人都清楚你的心思了!你说,你为何要害大哥?” 胡仙仙又指着段梦柔大喊:“不对啊,段天妃,你可是皇上倚重的天妃,你本来就应该阻止黑龙重生的。” 段梦柔恶狠狠地瞪向胡仙仙:“你给我住嘴!我此刻不杀你,只是想要墨二哥心服口服的向大哥以死赎罪!你只是个见证者,轮不到你来说是非。” 胡仙仙乖乖的缩到一边,不说话了。她插嘴问话只是想看看墨金冕和段梦柔的矛盾深到哪种程度,既然段梦柔明确表示要逼死墨金冕,那她就懒得听他们的恩怨纠葛,得自己想办法逃生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金冕剖心 墨金冕语气和善地喊住悄悄退走的胡仙仙,“胡仙仙,别急着走。既然我三妹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此处,那就真的只能说是天意难测啊。你且送我最后一程。” 他神色憔悴地捧起江水洗了一把脸,黯然道:“我的确不想让大哥复活。我觉得大哥的很多想法是错的,他就算和蟠龙遗骨融合,他也成不了天外神龙。大哥的愿望是要建一个绝对公平,绝对圆满的世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世界。他是做不到的,他无法真正离开这个世界。我也做不到,也许,程浩风可以做到……” 胡仙仙一愣,又不敢询问,就直直的看向墨金冕。她心中对这些事有了很多猜测,却不知这些猜测是否正确。但要想求个明白得先留着命,此时不能激怒墨金冕或段梦柔。 墨金冕轻抚墨江水,感叹着:“胡仙仙,你以后会知道得越来越多,你知道得越多,你就会越疑惑。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善就是恶,恶就是善呢?" 他又很郑重地对段梦柔说:"三妹,你别杀胡仙仙。如果你真的想让大哥复活,她就是最后一丝希望。” 段梦柔斜眼看着胡仙仙,她被段梦柔看得心里发毛,往后缩了缩。 “为什么不杀?说白回风转世不能杀的,是你而不是大哥。你以为你能哄别人,就哄得了我?" 段梦柔轻蔑地对胡仙仙一笑,"当年,大哥根本来不及留下遗言就意识消散,从未说过不许杀白回风的转世。都是你编造的谎言让门下弟子对胡仙仙不要下死手,要不然她早死了千百次,也不用我如今耗费心机对付。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仙仙看一眼墨金冕,再看一眼段梦柔,又看看其他人。突然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自己怎么可能是黑龙复活的最后一丝希望呢?若说程浩风吞服加有蟠龙遗骨的丹药和黑龙所求有关,自己这一世真没什么事儿与黑龙有牵扯。 墨金冕捧出雾隐无隙网,交给段梦柔:“三妹,你聪慧颖悟,早已化龙,而我还是蛟不算蛟,龙不算龙的怪样子。可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要是大哥可以借蟠龙之体达成他的愿望,他一千多年前就会做成。” 段梦柔收了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面色仍是冷冷的。 墨金冕又说:“我背叛了当年的誓言,不配再用大哥赠予的神器。我一定会按照当年的誓言,剖心自尽,向大哥谢罪。但是,请你真的不要杀胡仙仙。当年,大哥是程浩风放出的,他就欠了程浩风的。他,只有靠程浩风才有复活的希望……而程浩风要想拥有那种力量,胡仙仙是不可缺少的关键人物。” 段梦柔的脸色微微缓和,胡仙仙的脸色却是凝重起来。她暗想,墨金冕的意思是自己会助程浩风获得强大而邪恶的力量? 段梦柔不再故做端重表情,她激动得嘴唇直抖:?“墨二哥……你是说……难道……你真的不是想取代大哥,你是有切实可行的让大哥重生之法?” 墨金冕瞟向胡仙仙,对段梦柔轻摇摇头。胡仙仙感觉他的意思是让段梦柔不要再多说,应该是怕说得太透泄露隐秘。 段梦柔恍然大悟,看他的眼神柔和起来:“墨二哥,我有点明白你的苦心了……你可以不必……” 胡仙仙很想冲过去问个究竟,可终究,她只是呆呆的站着。有些事,问是问不出最正确的答案的,她要自己去查,去弄清楚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墨金冕在江水中翻腾了几下,脸上有一种对所有事都释怀的平静神情:“我早知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想到就这样突然来临了。” 墨金冕顺着墨江向墨湖飞去,段梦柔和胡仙仙他们也追着他飞出。 江面上还有几只小渔船,但没人看得见贴着江面飞掠的这些人,因为起了浓得化不开的雾。 墨湖的水面更广阔,雾气和水汽让整个湖面显得比夜晚还黑,更是无人能看清他们的身影。 墨金冕化出本体飞向空中,段梦柔哭喊起来:“墨二哥,我明白你的苦心了,你真的不必那样做……” 墨金冕的语气很坚决:“若不印证誓言,当初所发之誓就不是出自真心。不是真心,就是对情义的背弃,我不能背弃我们的手足情义!” 说着,他用爪子扯下一片鳞片,鲜血流出,他全然不顾伤口,“当年的誓言是怎么说的?‘我墨金冕……’” 段梦柔含着泪与他一起说,“我段梦柔……” “今日在此结为异姓兄弟姐妹,相辅相助,同舟共济,视若手足。若有自私自利,背弃情义,残害手足之人,当剖心自尽,以赎其罪!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莫忘本心。” 两人同声念完之后都泪流满面,胡仙仙心里一阵发堵,难道墨金冕真要因为这誓言就剖心自尽?她能感觉他为臧玄蛟之事真是煞费苦心,段梦柔起初逼他也是因为误会,可他有必要非得死? 墨金冕又扯下几片鳞片,他的身上,爪子上都是鲜血淋漓。 墨金冕边扯边说:“不知是何年何月,这个湖中生出一条乌鱼。一条头很大的乌鱼,它的头上有一个金色的印记……” 墨金冕恋恋不舍地望一眼墨湖,他声音暗哑地继续说:“乌鱼是很丑陋的鱼类,经常被鲤鱼,鲶鱼笑话。被笑话的乌鱼气不过,就把气撒在那条有着金色印记的乌鱼身上,它是丑陋乌鱼中最丑的那一条。” 墨金冕的爪子搭在鲜血汩汩流出的一个身体部位,那里应该是他的心脏所在。 他应该疼得难以忍受了,喘息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我就是那条丑乌鱼,我不甘心就当一条丑乌鱼!我不满足于吃小虫小虾,我不停的冒险,我终于得到了修炼的机会。" 胡仙仙的心情起起伏伏,此刻她真不想墨金冕当真剖心自尽。她看向段梦柔,段梦柔虽泪流满面却没有直接阻止墨金冕。 墨金冕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我终于化成鱼怪,我额头上的印记,清晰起来,那是个王冠的形状。这个湖里的水族都称我鱼王,再也没人敢笑话我!” “我就是湖里的王,我让清亮的湖水变成墨绿色,这样我们乌鱼就不会显得乌黢麻黑比别的鱼丑陋。你们知道我是怎样让这湖成为墨湖?那是因为我引入了一种墨绿色的水藻。" 墨金冕有些轻咳起来,他压抑着咳嗽声:"在引种水藻的时候,咳……我遇到了大哥……我才知道这个墨湖实在太小、太小……是大哥让我明白这个世界的无穷奥妙是探究不尽的……” 已经气虚体弱的墨金冕猛然大吼一声:?“大哥,我墨金冕无愧于我们的情义!” 墨金冕的利爪刺进了自己的心口,掏出一颗滴血的红心。他就握着自己的心,跌落入墨湖中…… 段梦柔声嘶力竭地哭喊:“二哥,二哥……你怎么真的这么做?你怎么不早说原因?我一直在暗中监视你,我一直以为你背叛了大哥……事情走到这一步,我该怎么办……” 胡仙仙被这一幕震动心神,她心中为墨金冕感慨万分,但她不能因此留在此处。她趁段梦柔大恸之时,悄悄溜走。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故友送物 墨江蜿蜒流动,绕过几个大弯之后流入墨湖。墨江水势最猛的一段是在出西门不远的景阴县境内,最缓的一段是东门外长康县的墨湖附近。 墨湖并不是墨江的终点,可能是此处的水势太过平缓而形成了湖。墨江水缓缓流经墨湖之后,水域就变窄变急,流过越州地界就入海。 胡仙仙心中空荡荡地难受,墨江墨湖之中再无墨金冕,她本该高兴,但细想他所言所为她又深为他感慨。还有,他执意剖心仅仅只为印证誓言? 她在墨湖边上歇了一歇,就朝陵州东门走去。 进城后她先去了北门的土地庙,找归冲虚。她请他帮忙寻了身换洗衣服,清理好伤口,再往南郊走去。 当她踏进南郊的家中,正碰上二胖和梁慧芬来看胡大仓夫妇。 梁慧芬一见她就惊讶道:“仙仙?你不是和麦少爷的商队去了天方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胡大仓扶着胡婶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也不说话,只是打量着女儿。他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着女儿,像是要连她头上少了几根头发都要数个清楚。 胡仙仙苦笑,自己已经换洗了衣服,清理了伤口,还是让他们担心了。要是他们看到自己刚从墨湖中出来的样子,会吓成什么样? 二胖笑着招呼众人都先进屋坐着,又对胡仙仙说:“小姐,是不是你们的商队遇上强盗了呀?” 胡仙仙暗赞二胖机灵,自己正愁找不到理由搪塞呢,就提醒了自己。 她笑答:“是呢。可那些强盗哪是我的对手?我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人打跑啦。等麦少爷他们安安稳稳的过了凌山,我就自己回来了。” 胡仙仙又拉着爹娘的手说:“这些伤呢,都只是擦破了皮,没事的。麦少爷帮我安顿了大牛他们,我护送商队就是还他的人情嘛。唉,这会儿可把什么事都安顿好了,我得在家多住几天。” 听女儿说要多住几天,胡婶高兴起来,“好,好。要是能住下来,不再东跑西颠的就更好了。” 胡仙仙搂着母亲的肩笑呵呵的说着些闲话,梁慧芬在一旁笑说:“仙仙难得回一趟家,你们一家人多聊聊。今天中午呢,我和二胖做饭。” 说着话,梁慧芬就去拎菜篮子,胡大仓忙拦她:“你们是客人,哪能让你们买菜做饭?” 二胖拦着胡大仓,让梁慧芬快出门,“老爷,我们算什么客人?你跟我们客气什么?” 胡仙仙拉着父亲坐下,乐呵呵说道:“爹,不用跟他们客气。二胖,你也先坐坐,你也别客气。还有呢,以后也别叫什么老爷小姐了,就是一家人。” 中午的时候,泥蛋儿回来了,胡仙仙又请了三叔公来一起吃饭。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吃着饭,胡大仓高兴地感叹:“这才像个家的样子嘛。” 胡仙仙心中一酸,一时又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真实,就问:“今天是三月十几了?” 泥蛋儿说:“是三月十三。”又疑惑的问胡仙仙,“胡姐姐,你这两天是有什么事要办?” 胡仙仙敷衍笑说:“没什么。就是太忙了,忘了记日子。” 她心里默算了一下,自己出入青丘国时间很短,在三月初十的傍晚遇到墨金冕。她在幻境中约呆了一天,破幻境而出时就是三月十一的傍晚。然后,又和墨金冕相斗,应该耗有一夜。那么,段梦柔出现之时就是三月十二的早晨。之后,墨金冕身死,自己溜出来就是三月十二的傍晚了。 三月十二傍晚从墨湖到陵州东门,晚上到了北门土地庙歇息,三月十三早晨出发到南郊。到了巳时的时候到家,此刻该是午时中刻。 嗯,没有遗漏时间。胡仙仙心安了,自己确实到家了,不是在幻境中。 胡仙仙不知道她在默算着这些的时候,其他人见她那呆呆的样子,都以为她脑子有毛病了。 饭后,胡大仓夫妇和三叔公闲聊,泥蛋儿还要去念书,梁慧芬在洗碗,二胖把胡仙仙叫到院子边上。 二胖很严肃地对胡仙仙说:“你说过,咱们算一家人,那我以后可就是你的哥,不是你伙计了。” 胡仙仙笑道:“是,是哥。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让人觉得怪怪的。” 二胖还是板着脸,“真拿我当哥,可就得对我说实话。你说,你是不是打妖怪去了?” 胡仙仙不知二胖怎么问起这个,“二胖,你知道我是修道之人,斩妖除魔之事在所难免。” 二胖叹着气说:“我昨天听过路的客商说,在凌山有个中原去的仙女和凌山神女一起除了什么雪山暴龙。又听说在海边有什么妖怪吃了人,还有墨湖在昨天中午突然起了大雾……” 胡仙仙打断二胖的话,“别多说了,我承认我是掺和了那些事。还有呢,有些事,也不是你们听到的那样。你和慧芬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用为我操心。” 二胖生气了,“你不是说了拿我当哥吗?当哥的可不得关心妹子?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到处乱跑,做那些事图个什么?” 胡仙仙语塞了,“我……” 二胖数落她:“善福寺的和尚都还有香火钱收呢,你看你如今穿的衣服倒比以前还寒酸了些。你说说,你是不是你为了程浩风?唉,都怪我,当初怎么就引了那个家伙进鸿宾楼?” 胡仙仙见二胖是真的很自责,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可别怪自己,我还得感谢你呢。你别看我这会儿挺寒酸的,要是哪个达官贵人得了怪病,我一出手治好了病,那就是一大笔银子。” 二胖睁大眼睛,指指胡仙仙的头,"你呀,是不是这里出了毛病?过两天找康先生看看。”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外有人喊:“请问胡姑娘在家吗?” 胡仙仙去开了门,见是叶赛英在外面,招呼她:“赛英?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快进来坐。” 叶赛英往内一望,对胡仙仙说:“我只说几句话,就不惊扰你的家人了。”说着,她朝一旁的竹林走去。 胡仙仙掩了门,也跟到竹林边,“赛英,找我什么事?怎么神神秘秘的?” 叶赛英答道:“我道号叶文英,胡姑娘可还记得?我是来送一样东西的。” 胡仙仙笑笑:“我觉得还是叫你‘赛英’顺口些,你这样英姿飒爽的人一点也不文弱,叫‘文英’多别扭。” 叶赛英无奈一笑,“随你。这是段天妃给你的东西,请收好。” 胡仙仙看着她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手一缩,心想这段梦柔动作好快,这么就找到自己家门上灭口? “她怎么让你带东西?” 叶赛英见她缩着手,就有些生气,“你怎么了?我在京城的时候和段天妃的大弟子水妙虚相处得不错,今天一早水妙虚就来找我,让我转交东西给你。我一路掠行连气也没喘匀过,你怎么这样?” 胡仙仙警惕地看着那个盒子,她不敢说是怕段梦柔借叶赛英的手来暗害自己,低声反问:“段天妃要给我东西,怎么不直接给我?要你来转交?” 第一百四十章 得失无异 叶赛英比之前清瘦了些,她浓密的剑眉就更显眼。她见胡仙仙那疑虑重重的样子双眉直竖,那气势把胡仙仙吓得直陪笑。 胡仙仙笑嘻嘻地说:“别生气嘛,我是觉得段天妃无缘无故的送我东西,我受之有愧。” 叶赛英将盒子塞给胡仙仙就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是送东西,你要觉得有愧,就自己送还给她。” 胡仙仙跑上前去拦住她,“赛英,你等一等。谢谢你哦。哪个,你……你还有没有金叶子?” 叶赛英鄙夷的瞥她一眼,“没有。出家人不蓄私财。” “哦,哦。那你慢走……慢走……” 叶赛英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沉声说:“你如果真需要钱财,可以在三月二十八那天往墨湖去。水妙虚说,那天会举行一个法会,施舍大众。还要办一个赛诗会,写得好的人可以领一百两银子。” 胡仙仙听懵了,“墨湖?办什么法会?办法会还办什么赛诗会?” 叶赛英不耐烦又很无奈地解释:“法会是为庆贺墨湖有灵鱼化龙飞升啊,这是难得的吉祥之事,所以段天妃特地来办法会。她今天到琼莲宫正是为法会之事做准备。至于赛诗会,那样的法会盛况肯定要文人吟诗作文,以便传诵。” 胡仙仙听得张大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待叶赛英走远,她捧着盒子进门。 二胖问她,“谁找你?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胡仙仙笑着一扬手,“是宝贝。我刚才不是说给人治好了病就有钱吗?瞧,这不就送来了?”她说着就把盒子往二胖面前一晃,他还没看清,她就进了屋。 胡仙仙在小屋里,关好房门,把这木盒翻来覆去的看。她实在想不出段梦柔会给她送什么,这个段梦柔明知墨金冕是怎么死的,又怎么要办什么化龙飞升的法会? 最后,她直接打开盒子。她想,段梦柔要致她于死地很容易,没必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盒子一开,里面是一张网,一张晶亮泛彩的青墨色网,是雾隐无隙网! 胡仙仙轻抚一下网,关上盒盖,心说:真是宝贝。都给我送这些无价之宝,我却是快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没想到十三大神器,已经得了三样,还都是别人主动送与自己,那剩下的十样神器也会这般易得? 胡仙仙在家静养了半月,她不出门,也很少说话。但她自己看到父母就很安心,父母每天能看到她也很安心。 到得三月二十八那天,她动身前往墨湖。她对段梦柔办法会有什么目的,很好奇。 暮春的墨湖景色很美,近几日因听说段天妃办法会,很多人都来此观礼。有些远道而来的宾客就把船泊在湖中,一边等待法会开始,一边游赏湖景。 胡仙仙独自在岸边走着,她看到有处小山丘旁起了个大墓,墓前立着一块很大的石碑。碑上写着:墨湖金龙遗骨之处。 胡仙仙摇摇头,直叹气。 旁边一个穿藕白色长袍的青年男子笑说:“胡姑娘叹气是因为什么?” 胡仙仙略微有些诧异,“你认得我?” 那人说:“胡姑娘忘了?我是阮绍伦啊。那年上京赶考,我还曾在你店中住过。” “哦,阮公子。” 阮绍伦一笑,“胡姑娘还没说因何叹气呢?” 胡仙仙说:“这墨湖金龙既然化龙而去,怎么又留个墓?这墓上的字写得很好,能写出这样苍劲雄浑之字的人,又怎么甘心为人刻写墓碑?” 阮绍伦说:“胡姑娘想的还真多,我可没想到这些问题。我妹妹常说你是只会乱杀乱砍的人,其实你心思挺细的。” “敢问令妹是哪位?” “我妹妹道号阮文月,是乔元君的二弟子。” 胡仙仙一下想起来,“你妹妹是阿月?唉,我的确莽撞伤过她……” 阮绍伦摆摆手,“她那次受伤的事,乔元君已经和我细说过了,不能全怪你。我们家族也曾是官宦之家,后来家道中落,我妹妹还是改不了大小姐脾气。” 胡仙仙见他脸上有些忧戚之色,就问:“阮公子也是来游玩的?怎么眉宇之间显得有些忧愁?” 阮绍伦苦笑一声:“不瞒胡姑娘,我是来参加赛诗会的,而且是冲着那一百两银子来参加赛诗会。我妹妹天资聪颖,跟着乔元君也算是有个着落,我落榜之后就一直四处漂泊,卖文为生。” 胡仙仙感叹几句,又说如今的开科取士,录取的不一定是人才。 阮绍伦点点头,“嗯,你知道这碑上的字是谁写的吗?是马烁。" 他介绍当年他们一起赶考,几个人都落榜了。马烁不好意思回景春县,就在陵州马家村一个远房亲戚那儿帮忙题字刻碑,如今算是小有名气。杜谆还留在京城,他一边帮人记账,一边准备复考。当年他们几个好友,倒是叶赞混得最好。 胡仙仙问他:“叶赞?就是叶冠英的堂弟,透露杜婉芷的行踪,领赏钱的那个人?” 阮绍伦答道:“是呢,他用得的赏钱开了个酒坊。虽说不如玉液酒坊那样远近驰名,却也是生意兴隆。” 胡仙仙叹两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阮绍伦倒谈兴甚浓:“胡姑娘为何没与程道长同来?那次在琼莲宫见到他与下棋下得真酣,他听闻有急事就匆匆走了,我将残局记下来,还想与他再接着下呢……” 胡仙仙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离程浩风离得很远了还是会到处听到有人提起他。她有些气恼他无处不在的阴影,都没听清阮绍伦还说了些什么。 忽然听得几声锣响,阮绍伦说是赛诗会开始了,拉着胡仙仙也一起去参加。 胡仙仙幼时念过书,但也只能算认得字,对诗文可是一窍不通。只是笔墨纸砚都已摆在面前,她也不好推辞。 拈起笔,她想,这文题是要作与墨湖有关的诗文,那就直写自己此时此刻对这墨湖的感触。 胡仙仙挥毫落笔,一气呵成: 烟波渺渺,画舸悠悠荡逍遥。细雨潇潇,雨丝如酒醉春光。?清润天地韶华好,多少眷侣携手笑。 水岸风暖,鸳鸯依偎沙鸥跳。香榭花繁,梨花淡雅海棠娇。秀美景色藏龙蛟,一生传奇谁知晓。 柳堤拂绿,残骨埋处青青草。湖滟墨光,染血之地落英飘。魂归幽冥恩怨消,心性空灵自在妙。 停笔之后,她就走到湖边望着那湖中游船出神。她在想:墨金冕自己也没想到他死后,段梦柔会办法会,让百姓都以为他是飞升化龙,还为他庆贺?从此,他在人间就成了受人尊崇的墨湖金龙了。 有时候,得到什么,失去什么,真不是自己的本心能决定的。 只是,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态度就会有怎样的人生,没必要纠结抱怨。 在听二胖说着那些话的时候,胡仙仙真的有点怨恨老天不公,命运捉弄。 可见到阮绍伦之后,听他说着当年几人的际遇,她才觉得,其实命运一直是自己在主宰。 就像走路,选择一条崎岖山路,会坎坷?难行,也会有别样的美景,还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奇遇。选择一条平坦的路,也许一路平顺,也有可能走着走着就走进了死胡同。不论得到怎样的结果,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胡仙仙心中放下对得失的计较,头脑中纷繁的思绪也条理清晰起来。她决定再赴凌山,她有些事想问问凌若风。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赴凌山 胡仙仙在静静赏景的时候,那些赛诗的人争论起来。 一个书生说:“这个胡仙仙的文章哪里好?如今都三月末了,哪有海棠和梨花?” 阮绍伦说:“文辞优美就行,挑这些细节做什么?” 那个书生反问:“不挑细节,怎么能服众?” 又是一阵吵闹,胡仙仙走入办诗会的亭子。她拍拍那个吼得最凶的书生,指着湖对岸的方向,一扬头。 那个书生看向胡仙仙所指之处:湖岸边的小山坡坡顶满是淡白的梨花,开得如云如雪;而坡下几树红海棠正在盛开,似一片红霞。 那书生讪笑:“今年的季节怎么这样晚?” 阮绍伦爽朗一笑,“今年的阴雨天多,花开得是要略晚些。这里又在山林中,比起城里花园中的花,必然又要开得晚些。真正的风物景致是随时在变的,花开花落也不是一定要遵循书本上记载的死板时令。” 胡仙仙向他感激轻笑,就去看阮绍伦写的是什么。 阮绍伦写的是: 人间春来天帝惊, 翻飞御砚尽情倾。 风挥墨洒奇殊景, 水色岚光映秀明。 胡仙仙赞道:“阮公子写得很好。看似简单的句子把墨湖的景致写得绝了,把墨湖之水的墨色来源说成天帝的砚台泼洒出的墨,也很奇妙。” 众人都赞阮绍伦写得好,阮绍伦却非得说胡仙仙写得好。 争论声引得办完法会正在休息的段梦柔也前来品评,众人见她到来都行跪礼。 段梦柔扶着似乎要跪又没跪的胡仙仙,笑说:“此刻游春赛诗,与民同乐,就不必拘礼。” 胡仙仙立刻就挺直了腰,众人也都起身。 “都是好诗好文,各有千秋。嗯,仙仙,没想到你写得也很好。只是,你这文的最后一段,怎么这样写?”段梦柔对众人的诗文都看了一看后,笑说。 胡仙仙浅笑,“我未见金龙飞升后的真容,总觉得他死了。我这文是胡写的,就别管写得如何了。这位阮公子的诗很好,段天妃,可否评为第一?” 段梦柔看一眼阮绍伦,“的确很好。不仅遣词用句好,这一份敢说人间春景能让天帝动容的气势,更好。” 又回头对旁边一位面目和善的道姑说:“妙虚,将一百两赏银赐与阮公子。” 阮绍伦还要推辞,胡仙仙从水妙虚手中接过银两,硬塞进他手中。 阮绍伦恭敬的向段梦柔道谢,她只是摆摆手。 段梦柔让阮绍伦退到一旁,又对水妙虚说:“妙虚,在座各位都赐与五两润笔费。另外,所有诗文都让马烁刻写下来。” 安排好这些事后,段梦柔对胡仙仙说:“仙仙,你陪我在湖边走走。” 胡仙仙随她在湖边漫步,走了很久,两人都没说话。她们各怀心事,哪有兴致赏景?只是她二人缓行湖畔,倒成了众游客眼中的别样风景。 段梦柔头戴银铸镶紫玉的芙蓉冠,身穿淡紫云纹道袍,眉目如画,神情端庄,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细细观瞧。 胡仙仙知道今日会见到段梦柔不敢穿得太随意,一身水青色道袍无纹无绣却也素雅。长发绾一半在头顶由银簪插着,留一半披散脑后,随风轻扬。此刻她有些清冷的神情,更显出她面容明丽婉秀。 在那些游客看来,段梦柔恰如水中莲花,而胡仙仙就如莲花旁的小花骨朵。 胡仙仙自己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自己没有道籍而穿道袍,绾着道髻却又插着俗人所用一般银簪,实在是不道又不俗的四不像。跟在这个段梦柔身边走着,实在别扭得要命,脸都要绷得发酸了。 走到墨金冕墓旁,段梦柔指着碑问胡仙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逼死墨二哥,却又故意编造故事让世人景仰他?” 胡仙仙瞟一眼碑,凝眸望向湖面,故作深沉说道:“若是墨金冕一心修炼,早已化龙。他做那么多事,只是他自己选择那样做。而你怎么做,也只是你自己的选择。” 段梦柔轻叹:“选择不同,结局也不会同。仔细想想,墨二哥也挺傻。他就算能让仙界大乱,大哥如果不能复活,也看不到那样的景象,有什么意义?” “对你而言,能让臧玄蛟重生就是你的人生意义所在。对于墨金冕而言,能证明神仙也有魔性,让他们承认臧玄蛟当年没有错,就是他的人生意义所在。” 段梦柔微觉讶异,“对于墨二哥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让仙界大乱,最重要的是证明大哥所思所想是对的?” “是,对于墨金冕而言,臧玄蛟的一切都是对的。而我,觉得臧玄蛟的想法也确实不错。谁说天地之间的规则会一成不变呢?谁主宰了天道,谁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段梦柔定定看着胡仙仙的眼睛,挑眉低呼:“那么,你的人生意义就是要成为主宰天道之人?” 胡仙仙移开目光,负手傲立:“谁愿意永远当被规则束缚的人?谁又不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制定规则?” “你既如此想,那雾隐无隙网也算是送对了人。你能破除幻境,你造出的幻境应该比墨二哥更厉害。”段梦柔脸上浮起个古怪笑容。 胡仙仙不想再多说,再说下去,她昨夜半宿没睡想出的玄之又玄歪理就该说没了,可不能让段梦柔看清楚自己其实是“水很浅”的人。 她唇角浮笑,眼波凝寒,神秘兮兮念道:“破除幻境并不难,荡去心中浮尘,自见真知。” 听得此话,段梦柔细细端详她一番,轻叹道:“当年晁玄同的七位弟子,人称:云华七真;而洛玄心的三位弟子人称:玉真三英。如今,云华七真有两真化魔,一真认罪受罚,一真成了傀儡,一真临凡,心性大变……” 胡仙仙面色冷然的接着说,“我不能算云华七真之一,没什么‘一真临凡’,你该说一真已然仙逝。云华七真,只剩龙啸风和马鸣风保有旧日风采。” 段梦柔奇诡一笑:“龙啸风迟早会被贬下天庭的,你应该能料想得到。洛玄心的玉真三英也尽皆凋零,蔡莲君虽是成仙,却根本无法离开福地。林芷君转世后的情况你很清楚,我不多说。沈竹君呢,一点儿当年记忆都没有,只是沈廷扬和慎郡王相互博弈的筹码。” 胡仙仙点点头,笑容完全绽开:“仙界才俊确实远不如当年优异,这又如何呢?不管他们变成什么样,我相信他们总会有一丝灵心慧性存留。” “哦?”段梦柔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胡仙仙听了她的话之后,半分忧虑之色也不显露。 然后,她不甘心地抿抿嘴强笑道:“那我们且看,日后他们会如何。” 胡仙仙也一笑,笑得爽朗自傲:“且看日后如何。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段梦柔右手一挥,语气淡漠:“恕不远送。” 胡仙仙先在湖边找到前来参加法会的琼莲宫众人,与齐楚鸾、乔楚诗、樊楚瑶等人一一寒暄。又请叶赛英转告自己的家人,就说段天妃找自己有要事去办,等办完事再回家。 至于让叶赛英帮自己撒谎,只是胡仙仙不愿面对与家人离别的场景。 她一人掠行出了陵州地界,再静坐与彩鹊沟通心意,请它从青丘国返回自己身边。 彩鹊飞回,胡仙仙搂住它,它闷闷的靠在胡仙仙身上,也不动。 胡仙仙问它:“你似乎有些忧虑,怎么了?青丘国出事了?” 彩鹊摇摇头,胡仙仙感受到它想说青丘国并没有出什么事故。 轻抚着它的羽毛,胡仙仙逗它:“那就是,根本不想我?不愿意再跟着我?” 彩鹊挣开她的手,使劲扇着翅膀,晃着小脑袋。它在抗议胡仙仙那么猜测,表明自己是很喜欢跟着胡仙仙的。 胡仙仙轻握它的双翅,温声笑说:“我逗你的,别着急。你先陪我上凌山,之后我就去青丘国。我去了,就自然能明白你为何不高兴。看你的样子,青丘国发生的事虽然令人不悦,却还没到十分紧急的地步,对不对?” 胡仙仙和彩鹊飞向西北,昼夜不停的赶路。胡仙仙累了,就伏在彩鹊背上打个盹儿。彩鹊累了,胡仙仙就让它化回玉雕歇息。 她不想进入市镇吃饭歇息,她对烟火之食的需求,不似从前那般必不可少。她战墨金冕之后,曾有几天功力尽失,在家休养十来天之后,却又功力大增。她自己觉得,如今算是真有几分天仙的修为了。 彩鹊不喜欢市井中的嘈杂之声,歇息的时候,它很喜欢在山林中啄小虫吃。有时候,它见胡仙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它大快朵颐,却什么都没吃,它就会去寻些野果让胡仙仙吃。 这暮春初夏的时节,并没有多少野果可吃。彩鹊衔回的果子要么是去年留在枝头已经风干的蔫果,要么就是青涩的嫩果。 胡仙仙还是笑着吃下这些果子,然后做出这果子很难吃的夸张表情。彩鹊看着眯眼咧嘴的胡仙仙,往往会高兴地又蹦又跳。 胡仙仙歪歪嘴,说它:“淘气的彩鹊,你故意整我是不是?来,让你也尝尝这些烂果子、酸果子的味道。” 随后再捏起几个果子就要塞进彩鹊的嘴里,彩鹊高声的啼叫着,吓得急忙飞入空中。 胡仙仙望着它,畅快的哈哈大笑。 胡仙仙到得法朝和西域接壤的边城时,才四月十一。第一次随着商队走,可是足走了两月才到此处。她在此处入城,是想问问此处地仙,关押凌若风的寒冰狱在何处。 未曾想,竟在一处客栈之外遇上麦氏兄妹。 他们说凌山雪崩之后,商道一直未能恢复通行,许多客商为了货物不被滞销,都到这边城来贩卖。 胡仙仙看看熙来攘往的人群,“难怪这个小城比从前热闹了许多。” 麦塔哈愁眉苦脸地诉说:“热闹倒是热闹,可商户们根本没什么钱可赚。有很多货物都是不适宜在此处销售的,可商道迟迟不通。为了不至于血本无归,大家都是低价处理货物。” 胡仙仙安慰他说:“再耐心等等,商道很快会畅通无阻。” 三人说着话,忽然听得旁边的酒馆中一阵热烈的掌声。 麦娜莎笑着跑进去,“快来看,他到这家来表演了。” 麦塔哈没跟着进去,无奈地对有些疑惑的胡仙仙讲:“是个表演杂耍的艺人,我妹妹简直对他入了迷。他走到哪儿表演,她就跟到那儿。” “想必他演得十分精彩。麦少爷,这边城突然涌入这么多商户,有些混乱。你还是快去陪着娜莎,她心性单纯,别出什么事。”胡仙仙提醒道。 麦塔哈的目光有些忧郁,轻声问她:“你呢?你不需要人陪伴?” 她洒然一笑,“麦少爷不必担心我。麦少爷,要回天方,还是返回陵州,请早做打算,滞留此处不是长久之计。告辞。” 入夜之后,胡仙仙在城外一处小山坡上,静坐于山石,入定召见此处地仙。 这位爱唠叨的边城地仙,一见胡仙仙就说:“仙姑功力大增啊,恭喜仙姑。” 胡仙仙待他说完,就直接问:"请问寒冰狱在何处?” 边城地仙愕然反问:“仙姑问那个地方做什么?” “你别管我要做什么,你只说地点就是。” “寒冰狱在凌山地界,具体方位,小神并不知晓。” “那么,接任凌山地仙之位的新山神会不会知道?” 边城地仙叹着气,“仙姑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你不知这些关押罪仙的牢狱都直属天庭刑律司?” “由天庭刑律司管辖,也不至于所属地的地仙,连方位也不知道。” “仙姑可知这些牢狱并非是人间所设的水牢,石牢之类,而是只有特定的仙家才可知的绝境?” 胡仙仙默然良久,对边城地仙道谢之后,出定。 她望着山下的满城灯火,觉得那喧闹纷繁的一切都已与己无关。自己选的路,走到末路悬崖边也只能舍身跳下去了,无法回头! 轻抚彩鹊,低声吩咐:“飞往凌山,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寒冰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偶遇美少 凌山仍是冷峻的矗立着,站在山下只让人自觉渺小。这种渺小无助的感觉反倒激起了胡仙仙的征服欲,她从彩鹊背上下来,吩咐它:“你先飞上山顶,我自己掠上去。” 从山顶到山腰的这一段路,她掠行得很快,几乎是在雪上腾空飞行。她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自由向前的感觉。难怪不少人宁愿放弃世间的一切去修仙,这种拥有强大力量,可以掌控自我的感觉真是很好。 从山腰到山顶的那一段路,她慢了很多。不是腿脚累了,也不是灵气不足,是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般喘不过气。 彩鹊已经飞到山顶,它朝胡仙仙得意地挥舞着双翅。 胡仙仙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苦笑着想:鸟能在空中飞行,靠双翅的有力扇动,也靠它们能在高空中平稳喘息?自己还不能在空中腾云,真不知腾云之时该怎么控制呼吸的。 胡仙仙终于到了顶峰,她眺望着东方的沙漠和那些星星点点的绿洲,心中豪情大发,长啸几声。 啸声在山谷间回荡,似是宣示这凌山已被她征服,胡仙仙傲然一笑。 彩鹊围着胡仙仙又蹭又蹦,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 胡仙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理它。它淘气的飞上胡仙仙肩头,用翅膀拍打着她的头。 胡仙仙觉得头上传来的感觉有些不对,伸手一摸,原来她额头上的汗水竟结了冰,彩鹊在帮她除冰。 胡仙仙后怕地想:幸好自己佩带着寒晶冰坠,否则就要冻成冰雕了。 她运起灵力,震散凝结的冰,拍拍衣服向东北方望去。 胡仙仙在找寒冰狱,经过深思熟虑,她认为寒冰狱在凌山东北方向。她没有盲目地到处乱找,她想起程浩风说过,任何事物都会有弱点,只要用心琢磨,就会发现那些弱点。 仙家设的牢狱也会有弱点的,只是相对凡间的事物,仙家布置的东西,弱点更小。 胡仙仙分析,寒冰狱不可能在天庭;凌若风虽受刑却未身死,也不应该关押在冥府。照边城地仙所说的话来看,寒冰狱就是设在凌山上的一处禁地。 这处禁地既然名为“寒冰狱”,就不会是在偏南的方向,因为翻过此山向南行几百里就是一些气候温暖的小国。 也不可能在朝东的方向,那里有刚上任的新山神的庙宇,是清灵正气所属的方位。 正西方和西北方也不可能设寒冰狱,这两个方向都是通往番邦异国的方向。番邦异国的外族夷人信的都是他们本土宗教,他们不敬天庭众仙,天庭也管不着他们。天庭不可能越界,在别人的地盘设寒冰狱。 寒冰狱的所在只能是在东北方了,胡仙仙想在峰顶观察到凌山东北坡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她看了很久,入目都是皑皑冰雪,没有看出丝毫灵气波动的迹象。 她在峰顶呆了约两柱香的时间,想再细看东北坡情形,又实在受不住。不是受不住冷,她可以散发灵气御寒,又佩带着寒晶冰坠,并不惧寒冷。 她受不住风吹,这峰顶的凛烈寒风一刻不停的吹,吹得她整个身体都像处在利刃尖刺之中。 她见彩鹊也瑟缩着身体,就说:“我们直接到东北坡去勘察一番。” 彩鹊载着她飞向凌山东北坡,她们停落后,就自下而上的慢慢搜寻。到得顶峰后,她们没发现什么可疑地点。 她们又自上至下的仔细搜寻,还是没有什么疑似寒冰狱的地方。 一连三天,她们在整个东北坡搜寻了七遍,都是毫无发现。 胡仙仙有些沮丧了,难道从一开始就推测错了? 她搂着彩鹊在山腰一处略为背风的凹坑里休息,她把思绪整理了一番,还是认为寒冰狱就在凌山东北坡。可是,怎么就搜寻不到呢? 胡仙仙心头闷闷,阴郁加上疲倦的感觉让她很想睡,她就打起盹来。 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彩鹊用羽毛挠醒她。睡眼蒙眬的她恍惚看到有一个人朝山上走来,她揉揉眼睛,仔细望去,真有人来了。 此人飞快的向山上掠行,转瞬之间,一道青紫色的身影已在胡仙仙她们近前。 胡仙仙本想避开这个人,能在凌山这样极寒之处掠行的人,必定不好对付。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见到了这人来到,那他也必然看到了自己。若是对方想对自己不利,自己根本避无可避。 胡仙仙不去理那人,抱着彩鹊假寐。她的眼睛闭着,身体却紧绷着,暗暗散发灵气感知来者的一举一动。 这位不速之客的身形顿了一顿,应该是在停步打量胡仙仙。但很快,他又继续前行。 胡仙仙感知到那人走远,长舒一口气,也许他就是个偶然相遇的路人。这凌山之上多是冰雪覆盖,但也有灵物生长,且多是外界难寻的极品灵物。那个人应该是来寻灵物的,只要与自己所做的事没有冲突,就无需担忧。 胡仙仙继续搜寻寒冰狱的所在,她扩大了搜寻范围。除了朝西和西北方向的坡面,她都已搜寻一遍。 在正东方向的山坡上,她又看到那个身着青紫色衣衫的人。那个人望着一处深沟,神色很落寞的样子。 胡仙仙此时离那人很近,瞥见了他的面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也就多看了几眼。 那人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警觉的回望胡仙仙,目光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胡仙仙想起来,这人是边城中那个有名的卖艺者。当时只是远远的瞅过一眼,但此人面目特别,所以印象深刻。 胡仙仙看到麦娜莎对他狂热的追捧,还以为他只是个专哄小姑娘的江湖艺人,没想到是功力奇高的修行者。她此刻觉得,这人绝不是来寻灵物的。 她迎着他的目光一笑:“在下胡仙仙,有幸能在凌山与道友相遇。恕我冒昧相问,道友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那人的神色中少了些防备,眺望着远方,慢悠悠答道:“无名无姓一介散修,无门无派,不知家乡何处。” 胡仙仙走近了一些,她觉得此人并不属于人类。他身上有很杂的人气,但他应该不是人。可能是因为他常混迹于人群之中,沾染了人气,让胡仙仙无法判断他究竟属于何种物类。 他的五官长得很精致,鼻梁高挺,眼窝深凹,有些像外邦异族的人。但是和麦塔哈他们相比,他的皮肤要白皙细腻些。最让人过目难忘的是他那一双眼睛,瞳仁是淡蓝又泛着青绿的颜色,让他的目光显得既深邃又迷离。 他应该早已习惯别人对他注目,自顾自地往山顶走,也不计较胡仙仙盯着他看是否失礼。 胡仙仙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能不能破开神仙设的禁制?能的话,我请你帮忙。” 他没有回应,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 胡仙仙本来已经对找到寒冰狱一事失望,她想: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来路,既然天意让自己碰到他,也许他能给自己带来希望。 她继续喊:“道友,开个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的事,一定尽力帮你完成。” 他停下来,直白接话:“好,那你说说你要做什么。” “我想找到寒冰狱的所在,我要见一位故人。可能是寒冰狱外有设有神仙下的禁制,我无法找到入口。” “寒冰狱?”那人挑起嘴角一笑,“你敢闯寒冰狱,真是大胆。” “你呢?道友,你又是在凌山上找什么?” “我在找祖师残鼎。若是你能帮我找到祖师残鼎,我就助你闯寒冰狱。” 胡仙仙心底一凉,惊呼出声:“祖师残鼎……已经碎裂成无数片了……” 他眼神淡然:“我知道,我就是在寻那些碎片。” 胡仙仙轻声问:“你找那些碎片有什么用?不怕天庭发现你在搜集碎片,加罪于你?” 他轻蔑地说:“天庭有何可怕?修行者的等级并不是世俗传说的那样分有很多层等级,高一级能压制低一级的。修到最高层次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多数的品阶都差不多,谁怕谁?” “品阶一样,功力也相差很远的。” “天庭中的神仙有仙法加持,当然厉害一点,毕竟他们是天地所认可,光明正大的存在。就像人间的科举制度,同样是进士出身,当大官的肯定比只研究学问要有权威。” “是呢,朝廷大军很容易能踏平一个小山寨,可要论单打独斗,还说不准谁弱谁强。” “你这人倒有些意思。”他深深的看一眼胡仙仙,“你明白神仙的仙法加持到底是如何加持的吗?” 胡仙仙恭敬说道:“请道友不吝赐教。” 他语气淡淡地说:“一般的修行者是吸纳天地灵气存储于气海,而得天庭诏封的神仙可以直接借用天地灵气。一般散仙修为很高的时候也能借用天地灵气,但是最多借得三分,而神仙可以借得七分。” 胡仙仙心下思忖一番,已明白他的意思,恭敬说道:“多谢道友指点迷津。道友,当初残鼎是滚落中被天雷劈碎的,碎片应当集中于西南方向的深谷中。” 他微一颔首,朝西南方向掠行而去。胡仙仙也向东北坡行去,她已然明了找到寒冰狱入口的方法。 第一百四十三章 破却平衡 胡仙仙一直以为寒冰狱是神仙设有阵法的禁地,会有灵气的波动。可那无名修者的话让她明白,神仙是直接借用天地灵气,就不会有和本来地域区别开的灵气波动。 既然是直接借用,那用这灵气建成的寒冰狱就应该会直接融入天地,仿如天地之间本来就有这么一个所在。 胡仙仙本以为,既然是惩罚罪犯的地方,就该有些阴森可怖的气息。她先前着力搜寻的就是一些阴暗之处,幽冷之处。 她此刻要去的地方却是东北坡灵气最充沛的一个地方,也是清正之气最浓郁的地方。仙气清和淳厚,就算是牢狱所在,也绝不会有阴郁怨气。 东北坡山腰上,胡仙仙立在一处绝壁旁,她伸手轻抚冰雪凝成的绝壁。这面千万年冰雪聚集所形成的冰壁,应该就是寒冰狱的所在。 胡仙仙让彩鹊化为玉雕,自己清空脑中的繁杂思绪,她认为要入寒冰狱,就要让自己完全融入此处的气息。 她觉得手抚之处不再传来刺骨的寒意,反而有种舒适感。就好像自己本来就是这冰壁上的一块冰,如今终于重新贴合在这冰壁上一般。 胡仙仙的耳边传来惨叫声:“嘶嘶……啊……啊……” 紧接着是一声怨怒的低吼:“滚!啊,啊……你竟然来嘲笑我?滚啊……你……滚……” 胡仙仙微睁眼,眼前是一个幽暗的所在。很幽暗,但又能看清对面的凌若风。 胡仙仙没有先和凌若风说话,她朝四方走了走。这里没有狱卒,也没有其他罪仙,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 但奇怪的是,胡仙仙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能看到凌若风。 胡仙仙想,这应该是专为凌若风所设的“心牢”。就算自己要救走凌若风,她也摆脱不了痛苦。凌若风走不出心牢,所以自己不论在哪个方向都能看到痛苦受刑的凌若风。 说是受刑,胡仙仙并没有看到对凌若风用刑的人。但翻滚嚎叫着的凌若风是实实在在受着痛苦的,痛苦从何而来? 凌若风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她看向胡仙仙的目光很散乱,也很癫狂。 她忍住疼痛,弓起身子,嘶哑着声音低喊:“你……你能进寒冰狱?不,不可能。你是个道籍都没有的野路子散修……哈,哈,那么你也是被关进来的?不……你不能被关……你被关了,三师兄该怎么办……啊……啊……” 胡仙仙处在这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受之处,甚至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来,这里更温暖些。 胡仙仙要想办法减轻凌若风的痛苦,她有很多事要问凌若风,必须要让她说话连贯,头脑清醒。 胡仙仙走近凌若风,箍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灵气渡向凌若风。 凌若风似乎好受了一点,目光中有了些神彩,“你来做什么?” 胡仙仙继续渡灵气给她,“你别说话,收束心神。你所感觉的痛苦应该只是一种幻像,你心中生出的幻像。” 凌若风惨笑而言:“你说错了,那不是幻像,就是在受刑。刺骨的寒风吹着我,尖利的冰锥扎着我,锋利的冰刀刮着我的骨头……” “可据我所见,你并没有受伤,只是很消瘦。” “你快撒手,别把你的灵气耗光了,你还得帮三师兄。你想想,在这样的地方,已经被剔了仙骨的我为什么没死?”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灵气在极其快速的流逝,她摇摇头,不想耗费精力回答凌若风。 凌若风指指自己的眉心,“我的魂魄被定住了,想死都死不了。我所受的一切都是真正的折磨,不是幻觉。我很饿,身体已经衰弱不堪,可就是死不了……” 胡仙仙抿抿嘴唇,低声说:“对不起,怪我行事莽撞……” 凌若风笑起来,“你还真是有趣,这能怪你?” 她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她的牙齿狠狠向胡仙仙咬去! 胡仙仙的手被咬得鲜血长流,痛得她松开凌若风。 没有灵气庇体的凌若风又惨叫起来,她的双眼通红,嘶喊着:“啊……走啊,你给我走……我不要欠你的人情……” 胡仙仙舔舔自己的血,她不会走的,她在想其他减轻凌若风痛苦的法子。 这个寒冰狱不可能也不需要有狱卒来看管,自己要改造这处地方的话,也不会很快被天庭发现。 这个寒冰狱的形成,是针对凌若风而建的。这应该是阴阳绝对平衡的所在,这样才能让凌若风逃不出,死不了。 有什么东西能打破原有的平衡呢? 这冰壁之中本无寒冰狱,是神仙积聚了天地灵气而使此处阴阳平衡,形成寒冰狱。 阴阳平衡的地方不该是天庭那样永远光明祥和的地方吗?为什么会形成寒冰狱? 其实此处也不错,这里比凌山其他地方温暖。是不是让这里恢复本来的寒冷,就能破坏寒冰狱形成所需的阴阳平衡状态? 胡仙仙摸出寒晶冰坠,她想试试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凌若风说它是用万年冰川的冰胆所制,冰胆本是极寒之物,可寒晶冰坠既不畏寒也不惧热,那这块冰坠应该已阴阳平衡。 以平衡破却平衡。 胡仙仙从寒冰狱中退出,将寒晶冰坠嵌入冰壁。 “来于此处,归于此处。大道无形,化形归心。定!” 她绕着寒晶冰坠嵌入之处,以指虚画了一个阴阳鱼符号。寒晶冰坠所嵌位置正好在中心,阴阳各半。 胡仙仙手抚冰壁,再次进入寒冰狱。 凌若风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你做了什么?你别再乱插手,要不然还会出乱子。” 胡仙仙脱下外袍罩在凌若风身上,问她:“你此刻只是觉得很冷,没有刀砍剑刺的感觉了,是不是?” 凌若风裹紧袍子,疑惑地问:“你何必帮我?” "我想让你告诉我一些事。” “哼哼,你真笨。我都得了好处,你才来问,我怎会再告诉你?” “你已经得到了好处,我是没有什么可诱惑你说出真话的东西。不过,我相信你会说的。” “你凭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胡仙仙盘坐起来,她没了寒晶冰坠,要靠自己灵气抵御寒气,这个姿势能减少灵力消耗。 她盘好之后,语气平淡地问:“我只有白回风的残存记忆,白回风尚且没有完全弄清楚当年的事,我就所知更少。你认为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人能帮得了程浩风?” 凌若风冷冷看她一眼,“你比白回风狡猾,也比她心狠,但是你和她一样藏不住内心想法。你想知道程浩风到底想做什么,对不对?” 胡仙仙一笑,“我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想法,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知道万念腥液是怎么来的?” 凌若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胡仙仙有些错愕的摇摇头。 “万念腥液是臧玄蛟搜集的,他当年想用那极其阴邪污秽的东西坏了师父的道行。可是他没有得逞,他被镇压之后,师父就把这东西存在密室中。” “晁真人为何要把那样的邪秽之物存放起来,而不是直接销毁?” “当时的万念腥液所蕴含的力量极大,根本无法销毁。师父每天用他自己的清正之气驱除其中的邪秽之气,经过几百年的时间,终于令万念腥液的邪恶力量弱了很多。师父认为时机已到,就让二师兄把万念腥液交给天庭销毁。” “让龙啸风把万念腥液交上天庭销毁?难道龙啸风没有上交?” “龙啸风只留了一小瓶下来,我至今都不明白他留下一点万念腥液是要做什么。” 胡仙仙见凌若风眉头深锁,应该是沉浸于往事中,她轻哼一声:“且不管龙啸风为什么会私自留下一小瓶万念腥液,只说你怎么会知道他留下了那邪秽之物。而那邪秽之物,又怎么会为程浩风所用。” 凌若风喟然长叹,“若是当年我没有发觉龙啸风私藏邪秽之物,就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唉,你知道殷可盈与我是表姐妹,那时殷可盈已经死去十年左右。我去表妹的坟上祭拜,正巧碰上龙啸风……” “龙啸风一直不肯接受殷可盈的感情,最后还闹得两个家族都斗得两败俱伤,他怎么又去祭奠她?” “一段两小无猜的美好姻缘,就因为二师兄的执意修道而弄得惨烈收场,他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愧疚。我看到他在祭拜表妹,就隐身一旁,看到他拿出一个小瓶子……” 凌若风伸出右手,学着龙啸风的样子,“当时他神情黯然地说:可盈,这是万念腥液,是搜集各种妄念,欲念形成的邪秽之物……你知道臧玄蛟是从哪儿搜集的吗?不是从大奸大恶的人心中搜集出来的……是来源于那些声名显着的大德修行者的心……可盈,我的心中会不会也满是这种邪秽的念头……” 胡仙仙看着凌若风,就像亲眼看到了当年在殷可盈坟前的那一幕。她心中既惊异又憋闷,她咬着牙,忍下这种难受的感觉。 凌若风说着就笑起来,嘲讽的笑意中隐含几分凄然:“你想不到爽朗干练的龙啸风会有这种模样的时候?我当时也没想到二师兄竟然会说出这些话。我突然出现,把他吓得一颤,逼他把那小瓶子交给了我。” “你要万念腥液是想做什么?” “我想用万念腥液炼一种药,炼一种让白回风只能是狐狸之身,无法幻化人形的药。” “噢?……你的想法还真是……” “可惜我没炼成,我在琢磨药性的时候,被三师兄发现了……三师兄没有发怒,只是让我把药交给他。” 胡仙仙搓搓自己的手,压制心头的烦乱感觉:“你肯定只有乖乖交给他了……不过,你交给他,也不甘心?” “当然不甘心,我时时刻刻都在暗中注意他,我想知道他到底会拿万念腥液干什么……” “你并没有想到他会去破坏镇龙囚玄阵的封印?” 凌若风轻摇头,“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懂过他的心思……他在拿到万念腥液后就像忘了存放有那么个邪秽之物一般……整整三年时间,他没有做过任何与万念腥液有关的事……” “程浩风的确是个让人难以猜透他想法的人。” 凌若风的身体蜷得更紧了一些,她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令她心中波澜起伏。 她说:“在大师兄入定静修,进入忘我之境的时候,三师兄说要去看看大师兄,为大师兄护法。我觉得三师兄此举很是奇怪,大师兄还没到冲关应劫的时候,他去护什么法?” 凌若风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应是完全沉浸于当年情景中:“我悄悄地跟着三师兄到了后山……看到他拿着那瓶万念腥液在自言自语。他说:修道者所追求的是极致的圆满,阴阳图形便是绝对均衡的圆。可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求不到那种圆满?” 胡仙仙轻皱眉头,脑海中也映现出他捏着那瓶万念腥液,迷惘不已,临风自语的样子。 两人都沉默良久,后来,胡仙仙有些愤慨地说:?“程浩风想要一种极致的圆满?就是说他不想让他的人生留任何遗憾?这是很重的贪欲啊。” 凌若风轻叹着为他辩解:“不是贪欲,是他不想辜负别人。他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只是不想辜负……他觉得世上这么多不圆满的事情,不是世人做错了什么,是天地之间的规则错了……” 胡仙仙低呼一声:“程浩风也想掌控一切,重定天地之间的规则?他和黑龙一样的想法?” 凌若风听得有些气愤,高声道:?“三师兄不是想成为臧玄蛟那样独霸天下的人!他只是想要改变天地之间的规则!也许,这天地之间如今所遵循的规则,确实错了呢?” 胡仙仙"呵呵"一笑,不屑地说:“你的眼中满是对程浩风的狂热崇拜啊……我也想当那个制定规则的人,可惜没人崇拜我。黑龙也是那么想的,追随他的人很多呢。看来,我是最没人支持的那一个。可天意难测,也许我是最终成功的那一个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地有缺 凌若风轻皱眉头,对着胡仙仙撇撇嘴。 胡仙仙无奈一笑,“你不必这么鄙夷我?我见你心绪波动太大,开个玩笑让你心情轻松点。” 凌若风望向无尽的黑暗,“心情沉重还要故作轻松,岂不是自欺欺人?” 胡仙仙摆摆手,“得,我不跟你胡扯了。我们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你还是讲讲程浩风想要让这世间成什么样。” 凌若风落寞悲戚的眼神渐渐温柔欢悦起来,“三师兄说要让这世间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夫贤妻顺,再无争斗……” 胡仙仙一扬手,“别说了,这不和那些圣人说的一样吗?太空泛了,都是骗人的谎言。” 凌若风仍然微笑着:“三师兄不是骗人的,他要说到做到。如今世间这么多苦难,就是因为那些神、佛、圣人,都是错的。” 胡仙仙微张了张嘴,都不知该怎么说。 凌若风问她:“你说这天地之间有绝对圆满的事吗?” 胡仙仙愣愣的摇摇头。 凌若风自问自答:“没有?修行者修道就是要心境圆融,从而让自己到达更圆满的处境。可是,到底哪一重境界才有真正的圆满呢?西方净土我们不清楚情形如何,可天庭上的情形我们是知道的……” 胡仙仙点头说:“天庭也不是绝对公平,绝对美好的地方。” 凌若风愤然道:“这岂不是能证明天地之间根本就没有圆满?没有圆满而求圆满,修行之人就是在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 凌若风的神情冷漠起来:“对,修行之人所求的圆满,就是逆天。明明做的是逆天之事,却还要立许多规矩,显示自己的清高正直。你说,如今各个修行派别中的人是不是全是些伪君子?” 胡仙仙沉吟不语,凌若风冷笑一声,“你不反驳我,就说明你默认了?” 胡仙仙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的意思是说,程浩风要改变现有的一切伦理秩序?真改了,又怎么会是他想要的那种和美世界?” 凌若风轻叹,“你没有明白,三师兄不是要让所有的伦理秩序都反过来,而是要改变那些死板的规条!让所有的人都真正凭本心来做人处事,完全的做到‘无为而治’的境界。” 胡仙仙揉揉太阳穴,她真听得脑仁儿疼:“我还是不明白。” 凌若风急躁的推胡仙仙一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从前是把所有戒条都当金科玉律来遵循的,我这么刻板的人都能想通,你怎么就不懂?” 胡仙仙苦笑:“我只是个客栈小老板啊,这些大道理我哪能懂?再说,我一直认为修行之人既不是那些凡间道士和尚所说的是在代天巡狩,也不是你所说的逆天而行,我认为是在补天之缺……” 凌若风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胡仙仙,“那些自以为会点儿法术就能察知天意,向人吹嘘自己是代天巡狩的人,只能算江湖骗子。你不同意逆天之说,而说补天,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说法比逆天更逆天?” “什么叫比逆天更逆天?我的意思很简单啊,就是天地本就不是圆满的,我们尽量补齐那些不圆满之处就是了。” “三师兄想改变的只是现有的修行者规则,对抗的只是神仙佛祖……而你的意思是天道本身有缺憾,你要补的是天地之间本来的天道……” “噢,可能我是这个意思?天道是什么?” “无可琢磨。也许,只有祖师才能说清。” “唉,那我就不琢磨了。”胡仙仙站起来,“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凌若风惨淡一笑:“我能如何保重?已经落到这步田地。我也不需要保重,我根本就死不了。” 胡仙仙歉然一叹:“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向洛元君求情,天庭给你的处罚太重了。” 凌若风冷然拒绝:“你不必自责,你已经让我好受多了。我估计,除开每月月缺的那几日,我应该不会再受刑了。你的能耐不小,竟然可以改变天庭设的牢狱。” 胡仙仙轻声道:“我没什么能耐,论悟性,我可比杜婉芷差远了。她修道比我迟,功力却快能赶上我了。” 凌若风的脸色阴下来,“杜婉芷?林芷君的转世?说起她,我倒想起该提醒你一件事,你可千万不要为我去向洛师叔求情。” 胡仙仙疑惑的看着她。 她冷冷问胡仙仙:“天庭众仙可谓都有心魔滋生,你知道洛师叔的心魔是什么吗?” “洛玄心洛元君恪守清规,关爱后辈,哪有心魔?” 凌若风脸上泛起嘲讽的笑意,“你没察觉洛师叔在惩处别人,看着别人受罚的时候,她脸上满是快意的笑容,一点儿都没有悲悯心?” “洛元君是很严苛,可能是因为她嫉恶如仇?这算不得什么心魔。” “你错了,她不是嫉恶如仇,她是在找心理平衡。当年林芷君化为邪魔,她不得不出手惩处,这让她心中恨不得别人的徒弟全都出错。” “这应该不至于?” “不至于?你所见到的只是她惩处我,你认为我是对她心怀怨愤,才给她偏激的评价,是不是?你有白回风的记忆,你回想一下你最初认得的洛师叔是不是很严肃冷酷的人?” 胡仙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笑容和善的白衣道姑,与那日所见的严厉执法天仙是有很大区别。 “那时候的洛元君待人温柔,后辈们有过错也只是训斥,不会打骂。” 凌若风点点头,“她能得祖师收为亲传弟子,就是因为她性情温善宽和。她对林芷君寄予厚望,她认为林芷君简直就是另一个洛玄心。” 胡仙仙接话道:“林芷君当年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啊,是她自己非要阻挠林芷君和秦沐风相恋,才逼得林芷君化为邪魔的。” “林芷君如果和秦沐风成亲,就很难修得高阶仙位。洛师叔的大弟子蔡莲君天资不高,以她的悟性难以承载洛师叔的殷切期望。沈竹君终究是异类所化,并且沈竹君的心全系在紫微星君身上,不可能把修道放在第一位……” 胡仙仙“嘿嘿”一笑:“照你说来,能得到长辈的格外看重,其实也是种负担啰。如此说来,洛师叔对于林芷君后来的所作所为真是失望之极。” 凌若风对胡仙仙挑眉一笑:“你说,洛师叔会减轻对我的惩罚吗?她巴不得我师父也尝尝失望至极的痛苦。你不必为我求情,连这寒冰狱,你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真的,你刚才提到杜婉芷,让我一下子想到,你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胡仙仙轻摇头,“你怕我改造寒冰狱的事被发现?你担心我会受惩罚?没必要。你不明白吗?若是有祸事降临,始终避不过的。” 凌若风疑惑地望向她,胡仙仙解释道:“林芷君被逼和秦沐风分开,化为邪魔,这一世她本来是个娇弱的富家小姐,却终究还是化魔。程浩风克制他自己的情感,似乎没有辜负期望,可到最后,仍然是化魔。哪能避开?我此刻只是想帮你减轻痛苦,不管以后如何,至少我此刻能心中舒坦。” 凌若风转身望向那无尽的黑暗,淡漠说道:“那好,且随你。你多保重。” 胡仙仙出了寒冰狱,凛冽的寒风吹得她一哆嗦。她抱紧双臂,自嘲一笑:“呵哟,好冷,我没了寒晶冰坠可真扛不住了。彩鹊,快出来驮我去青丘国。”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青龙秋朗 胡仙仙正要跨鹊而去,忽然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她让彩鹊暂且停一停,自己望向空中。 天空湛蓝无比,凌山附近没有下雨。 她又仔细听了听水声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在西南方向。 这凌山之上并没有溪流,雪水融化也该等到五月之后,哪来的流水声? 胡仙仙一边让彩鹊载着她飞往西南坡,一边揣测着水流是从温泉中流出来的。 凌若风当时炼丹的陨石洞旁那两眼温泉,会不会因为自己令寒冰狱改变而发生异常?温泉在西南坡,寒冰狱在东北坡,正是相对位置的两处地方可能会互相影响气场。 到得西南坡后,胡仙仙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心中充满自责。 那两眼温泉喷涌出滚烫的水,冰雪不断地被融化,站在旁边都能感觉到山峰在不停下沉。 沸水和雪水裹挟着冰块、石块,呼啸而下。那一块大陨石没有冰雪的覆盖后闪耀出黑亮的颜色,显露出光滑扭曲的真容。 突然,胡仙仙发现这块巨大的陨石在震动! 她环顾四周才看到这处横凹的山坡竟变得向下方倾斜,本来深嵌入山体的陨石,因为这种变化,将要滚落出来了! 胡仙仙难以料想只因为自己改动了一点点凌山气场,就让山川发生如此大的位移。 心中被震撼、愧疚等情绪塞满的胡仙仙忘了所处的险境,幸好彩鹊很清醒。 它叼起胡仙仙奋力朝正东方的高空飞去,胡仙仙被彩鹊带入空中后,脑子清醒了一些。 她心中祈祷这场由自己引发的意外,千万不要引得山下闹洪灾。想到这儿,她就紧盯着下方。 她眼中闪过青蓝色的光,她再仔细看去,在一片雪白和浊黄的颜色中,是有一道青蓝色的光影。 胡仙仙想起那个要寻祖师残鼎的无名修者,心中一紧,忙知会彩鹊往那道光影出现的地方飞去。 彩鹊不愿冒险,使劲扇着双翅往更高处飞。 胡仙仙御使出慧心玉剑,割断彩鹊所衔的衣带,直坠而下。 胡仙仙在狂风中翻滚了好几次才稳住身形,蹬踏上冰壁,往目标掠行。 彩鹊没想到胡仙仙会这样做,它愣了一愣,随即俯冲下去。 能够让胡仙仙着力的地方很少,还得防着冰块雪团砸住自己,她离那团光影很远。 彩鹊飞来,翅羽轻拂胡仙仙,她立即掠上它的背。胡仙仙轻抚彩鹊的头,心中满是温热。 终于接近了那道青蓝的光影,是一条龙! 一条只有两丈来长,浑身鳞片散发着青蓝色幽光的龙。 它横飞着的身体抵住将要滚落的两块巨石,巨石之下是一块比较大的残鼎碎片。 胡仙仙从彩鹊背上跃下,让彩鹊叼出了那块碎片。 那条龙一声长啸,飞身而出!两块巨石碰拢,又一起轰然砸向深谷! 那龙脱困后急飞向彩鹊,一爪抢去彩鹊衔着的碎片,往东而去。 彩鹊有些委屈的望向胡仙仙,胡仙仙一笑,掠上彩鹊的背,也向东去。 飞出几百里后,胡仙仙见到那条龙在空中停住,似乎在等她们。 见到她们到来,龙落于地面,化为那位俊美的无名修者。他朝空中望了望,又一躬身:“多谢救命大恩。” 胡仙仙让彩鹊飞下,“不必言谢。只是,你为何把残片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他略作犹豫后说:“恩人相问,不应隐瞒。只是说出原因后,恩人你就应当能猜出我的真实身份。恳请恩人,不要因此而对我心存芥蒂。” 胡仙仙轻颔首,算是答应他的请求。 他缓慢说:“此鼎因我而残,终将因我而补齐残缺。” 胡仙仙知道这鼎所缺的一只鼎耳是黑龙臧玄蛟打断。臧玄蛟的结拜四弟因练功出了岔子性命危急,他向晁玄同求药。几次相求未得丹药,臧玄蛟就怒而毁鼎。 胡仙仙细看面前的修者:他才脱危难,显得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但难掩他那种潇洒不羁的气度。他一袭青紫色的衣衫,袖口襟边是青蓝色的花纹。这衣衫经泥污尘玷也未见脏垢,想来是幻化出的衣衫。 她想:这个修者一定是黑龙臧玄蛟的结拜四弟,青龙冷秋朗。 他见胡仙仙的神情变化,知道她已猜到自己是谁,低声说:“胡姑娘,请恕我抢夺残片。日后胡姑娘若有差遣,冷秋朗必当全力以赴。” 胡仙仙冷然一哼:“你说这鼎因你而残,该你将鼎复原;我却认为这鼎因我而碎,应当由我复原。” 冷秋朗紧握残片退了一步,摆开对敌的架势。 胡仙仙挑挑眉,又一笑:“一块残片而已,我要了也没办法将它复原。算了,我可不想再多生事端。” 冷秋朗见胡仙仙转身而去,高声说:“胡姑娘,冷某有一句话相劝,你可愿听?” 胡仙仙本已骑上彩鹊,见他有话说就爽快道:“有话就请直说。” 冷秋朗收了架势,诚恳地胡仙仙说:“你不要再插手程浩风他们的事情,自己找个清净之所避世修炼。” 胡仙仙摇头直笑,真是不管到哪儿,不管遇到谁都会跟自己提起程浩风呢。 冷秋朗神色有些焦急起来,“你不要因为我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就不相信我!” 胡仙仙望着东方,幽幽低语,“不是不相信你,是我已经卷在漩涡中,无法脱身。” 冷秋朗听后,长叹一声:“胡姑娘,有很多事你根本不了解!比如,你想过没有,程浩风在你投生的前几世为什么不来点化你?何苦要等到你对前世的印象越来越淡,性情大变的时候才来?” 胡仙仙轻摇头,茫然看向冷秋朗。 冷秋朗肯定地说:“只是你这一世对于他想要做的事来说,可谓占尽天时地利。如果你能保留白回风的心性,他就连人和都可以占齐。” 胡仙仙苦笑,“这么说来,我倒成了一个变数?难怪他越来越看我不顺眼。" 冷秋朗一字一顿地说:“程浩风所做的事需要找齐存有混沌力的祖师遗留神器,他有可能会为了找锁心玉瓶,灭了你!” 胡仙仙一愕:“锁心玉瓶本来已碎……你是说他有可能让时光倒流……赶在锁心玉瓶没碎之前夺下来……那样一来……” 冷秋朗斩钉截铁地说:“那样一来,要么是白回风被杀死不能证位天仙,要么就是白回风根本不会和我大哥交战。不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可能有你这个白回风转世的出现!” 胡仙仙手抚胸口,喃喃自语,“不可能……不会……怎么会呢……” 冷秋朗语气森然:“你不相信?你可知道你的家乡陵州就是天外神龙的真正陵墓所在?我大哥想要借神龙之体复活,程浩风就让人挪出了龙骨。为了制约我们,他还刻意让你降生在陵州。”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只求无欠 "陵州?”胡仙仙想早些结束和他的谈话,她怕自己的思路会顺着他走。可他说的话涉及到胡仙仙自己一直疑惑的心结,她不由自主的停下。 冷秋朗见她没有急着走,神情轻松了些,从容说:“大哥当年常说,佛道两教,乃至其他信众很多的宗教都将衰亡。这不是他自己化魔就诅咒那些自诩正统的教派,而是他有切实的根据。” “我不管宗教会怎么样。我只是拥有了白回风的天仙修为,但我没有道籍,算不得道门中人。我只想知道的是,陵州城怎么会和天外神龙扯上关系?” “天外神龙不属于五行之类,不必借用天地灵气,而自有无尽的充沛灵气。不知它从何而来,只知道它来到这方天地已经身受重伤。我们查探出它临死之前拼尽全力想要到达陵州城目前所处的位置,可惜它到了之后就体力衰竭而亡。” 胡仙仙没有插话,定定的看了冷秋朗一眼。 冷秋朗接着说:“是我大哥在三千多年前掩埋了神龙的骸骨,当年的陵墓周围是一片荒滩。他当时也没想到三千多年后,那个地方会成为一座繁华小城。” 胡仙仙紧抿嘴唇,许久之后才开口说:“你说的应该是真的。可又能怎样呢?我不会放下一切责任,去避世修行。” 冷秋朗连叹几声:“胡姑娘,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天地浩劫将至,不是我大哥,或者说那些妖魔鬼怪要怎么样造劫,是这一方天地该有此劫数!” “该有此劫数又怎么样?我自己也在这方天地中,我就能躲过劫数?” “他们有劫数,是他们自己招来的。那些凡人哪个不是贪婪自私,只会互相攀比之徒?那些修行的人,只能摒弃一些表面上的欲望,明里暗里的争斗比凡人还可怕……” “我呢?我可比他们的缺点还多,我更该受惩罚。再说,修行者中德才兼备者有很多,只是你思想偏激没注意到。” 冷秋朗勾唇轻笑,“德才兼备?你前生的师父晁玄同倒经常被人夸赞德才兼备,可他当年对我见死不救!还有呢,你知道红雪拂尘为何会有红色斑点?那是姜嫣的鲜血所染!” 胡仙仙捏捏眉心,“姜嫣?我听墨金冕和阿蔻也提起过这个名字,她是谁?白回风的记忆中似乎也没这个人。” 冷秋朗还是轻笑着,那笑容明朗又忧伤。只有他才能笑出这样似乎相悖的神情,这种神情让他充满魅力。 胡仙仙看着他的笑容,心思恍惚了一下,暗叹:难怪边城中的那些人为他疯狂,自己都要难以自持了。 冷秋朗笑着沉默很久后才开口:“姜嫣,姜是美好淑女的姜,嫣是嫣然动人的嫣,她人如其名,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姜也是当年礼朝的国姓,她正是一位高贵的公主。她是因晁玄同而死,我大哥是因她而化魔。这一段不光彩的旧事,晁玄同怎么会向他的徒弟提起?” “难怪白回风的记忆中没有关于姜嫣的事,原来是她师父没告诉他们这些往事。” “这些事,其他弟子是一无所知,程浩风却知道一点点。程浩风少年时去捉嫣然血鱼,曾经被晁玄同狠狠教训了一顿。感觉受了委屈的程浩风就跑到后山去大叫大喊的发泄情绪,被我大哥听到。我大哥当时就告诉他,嫣然血鱼是姜嫣所化……” 胡仙仙急切地问?:?“嫣然血鱼?是一种小巧可爱的红鱼?有剧毒?难怪程浩风阻止我去抓。” 冷秋朗轻摇头,“嫣然血鱼是姜嫣所化,并没有毒。但是,吃了之后会让人产生悲伤绝望的幻觉。” 胡仙仙不由蹙眉叹道:“一定是姜嫣临死之时,心中的悲伤绝望之情多到了极点,才会化为这种鱼。看来,是淳和真人伤了她的心?” 冷秋朗的表情变得肃然,“那些神仙没有一个能真正心境圆融,你何苦为他们奔波?你已经转了几世,和他们没什么瓜葛,你应该卸下属于白回风的重担。” “我没担负什么呀。”胡仙仙浅笑,“我只是欠了他们的,该还他们。就像你,你对我本来的态度也许和墨金冕一样,能劝降就劝降,不能劝降就除掉。但我救你一命,你就只是想要我避开纷争,不会强逼我降顺你们。” “不,我的想法本来就和墨二哥不一样。他当年要刻意针对你的家人,改变你的命运,我是不同意的。我知道刻意改变天数,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故……” 胡仙仙轻“哦”一声,“我也清楚,真是改不得啊。”她轻摸下鼻子,“我自己是做过蠢事才清楚的,有些劫数我是避不开的。可能修道的人行事比较随性才会造那么多事端,佛门的人应该不会这样。” 冷秋朗哂笑,“佛门中人真的就是纯良洁净如白莲花?他们的破事儿还少?” 胡仙仙认真反驳道,“那些招摇撞骗的佛门弟子不能算的,他们不算真的信佛。我觉得佛门所说‘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境界就显得比求长生,求飞升的道门更通达圆融。” 冷秋朗大笑起来,“那种境界不灭金仙就能达到,并且是真正的达到,不是某些佛门中人说自己悟到什么境界了,却展示不出来。” “不灭金仙?他们真能无我无心?那种内心的境界怎么展示?” 冷秋朗不笑了,“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不灭金仙。我也没见过不灭金仙。总之,你呢,不要对道门,佛门,包括其他任何的名门正派抱好感。你早些找个清净地方躲起来修炼,你得保护好你自己。” 胡仙仙还在思索那些话,她怔怔地说:“佛门可能也确实没那么好,要真的善待一切众生,就不会设什么地狱。管地狱的地藏菩萨弄的那些酷刑比冥司黑狱的刑罚还可怕,这岂不是魔心妖性?” 冷秋朗倒摇摇头,“那些传说地狱如何恐怖的人都是根据自己的臆想来造出地狱的样子,是他们自己心有妖魔,不是地藏菩萨心有妖魔。” “听你的意思,你到过地狱?” “当年为了追寻大哥的残魂,我的确去过地狱。地狱中的景象和人间牢狱完全不同,和冥司的各种牢狱也不同。” 胡仙仙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好奇那地狱到底是什么样子?”又望望天空,“我恍惚记得今天是四月二十一?再跟你聊下去,我就得忘了时间了。” 冷秋朗也笑着说:“这说明我们聊得投缘。胡姑娘,请慎重考虑我所说的话。我先告辞了,保重。” 胡仙仙应道:“后会有期,保重。” 两人一起离开此处,胡仙仙要去青丘国,彩鹊带着她往东南方向飞,冷秋朗往东北方向飞。 彩鹊载着胡仙仙往东南方飞了十天左右,又往正南方飞了两天,最后在一处湿热的莽荡大山中停落。 胡仙仙扯扯沾在背上的湿衣服,嘀咕着:“这青丘国怎么一会儿变个地方?这么潮湿闷热的地方,他们能受得了吗?” 彩鹊在地上徘徊着,胡仙仙催促道,“快些带我进青丘国,我再呆下去,肯定得捂馊臭了。” 彩鹊没精打彩的挥舞了几下翅膀,低着头走入凭空出现的一个气漩中。 胡仙仙见彩鹊情绪低落,赶紧跟上前,暗暗担心青丘国中的情形。 可踏入青丘国之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尸山血海的景象,遇到的民众还个个儿都显得喜气洋洋。 胡仙仙疑惑地问彩鹊,“这里没发生什么异常啊,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彩鹊低着头慢慢走,胡仙仙虽然能和它心意相通,也只能感觉到它情绪低落,并不能确切的知道它所思所想。 到得迎宾馆,胡仙仙先住下,她不想立刻见列御风他们,她得先弄清楚青丘国此时的大致情形。 住了一天,她向人打听出这青丘国中这些日子并没有发生什么灾祸,相反的倒有一桩大喜事。 这大喜事就是国主终于要娶妻了,他们在三日后就将有一位王后。 胡仙仙再三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确没错。这下,轮到她纳闷儿,彩鹊就因为这个不高兴? 她捧起彩鹊的头,小声询问:“彩鹊,你是因为列御风要娶王后才不高兴的?你,你难道是喜欢?……喜欢列御风?”一问完,胡仙仙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太无稽。 彩鹊甩甩头,有些生气地挣脱开她的手,往王宫飞去。 胡仙仙朝彩鹊追去,那些宫门外的卫兵认得胡仙仙,也就放她进宫。 彩鹊在天上飞,胡仙仙就在地上追。彩鹊可以瞬息千里,可它就是慢慢的飞,只在胡仙仙前面一点点。胡仙仙也可以掠入空中去追彩鹊,可她偏要仰着头疯跑。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彩鹊在和自己怄气呢,不能强行抓住它,得让它消气。 彩鹊飞到御花园中之时,长鸣几声,缓缓停于一棵梧桐树上。它瞟一眼气喘嘘嘘的胡仙仙,见她笑咪咪的看着自己,它又昂起头。 胡仙仙围着树转圈,它不看她,她就盯着彩鹊的眼睛。彩鹊的头偏来偏去,就是不看胡仙仙。 她们正玩闹着,一阵朗笑声传来,“听他们说起有人在宫里追着一只鸟疯跑,我就猜到是你来了。” 胡仙仙连忙回头,见是列御风前来,就笑说:“你们赠给我的彩鹊可真不好伺候呢,脾气大得很。” 彩鹊见了列御风,朝天高啼几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胡仙仙指指它的空中的身影说:“我没说错,它竟敢在你面前耍脾气呢。” 列御风淡淡一笑,“我明白它的心思,不会怪它。仙仙,你来得很巧,三日后就是我的大婚之期。” 胡仙仙开心地祝福他:“恭喜恭喜。”又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说,“可我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 列御风笑道:“哪用准备什么礼物?”又有些伤感地说,“如今我们云华观一脉再难聚齐,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已经让我很欣慰。” 胡仙仙不想他提起程浩风他们,赶紧扯开话题,?“唉,别想那些了,你和红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美事一桩。” 列御风听到这话却愣了愣,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胡仙仙没明白他怎么了,倒是他身边的侍女开口接话:“国主将要迎娶蛮山地仙之女为后,同时纳取翠儿姑娘为妃,和红儿姑娘无关。” 这下轮到胡仙仙微张着嘴说不出话了,她眼珠像生锈了般,转了很久才转向列御风。 列御风微低下头,“蛮山地仙尚仁尚真人才智过人,他的女儿尚蔚然贤淑聪慧……” 胡仙仙唉声叹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吱唔了半天之后,她才说:“这就是蛮山地界?我可能是先前在山中被又闷又热的气候折磨得头昏了,才说些浑话,请别介意。” 列御风抬起头,见她没有责怪自己,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怎会介意?青丘国中气候温凉,你好生歇息去。” 胡仙仙随侍女往从前住过的那个小院走去,虽说列御风娶谁跟她无关,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她在想彩鹊不高兴的原因,和自己一样是为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而不满?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爱之爱 胡仙仙听了青丘国的情形之后,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仅仅是一点不舒服,毕竟那是列御风的私事。 连日来的奔波让她很疲倦,而青丘国也并没有出什么灾祸,她就关上门呼呼大睡。 等她睡醒之后,一开门就见两个小丫鬟捧着洗漱用品在门口等着。 胡仙仙洗漱完毕,一个小丫鬟来帮她梳妆,另一个小丫鬟就去端早餐。 胡仙仙瞧着镜中的自己,云鬟低垂,眉目如画。 她对小丫鬟笑说:“你们青丘国的人手真巧,每个人都这么会梳妆。我平日里就随便挽个髻,只要头发不散开遮住眼睛就行。” 小丫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哪算巧?红儿姑娘的手才巧呢,国主的头发每天都是她梳的。” “红儿姑娘的确好,我要是国主,就娶她当王后。” 小丫鬟诧异地说:“胡姑娘怎么能这么想呢?红儿姑娘跟国主不合适的。” 胡仙仙不愿意管别人的私事,但这小丫鬟这么说,让她心中那种不舒服感觉陡然转为怒气,“怎么不合适?就因为红儿只是个侍女,没有当地仙的老爹?” 小丫鬟委屈的退后几步,又认真说道:“不是因为红儿姑娘是侍女,是因为她既不是人类,也不属狐族。我们青丘国不像你们人间有那么森严的等级,翠儿姑娘一样是侍女,可也能封为贤妃。” 胡仙仙的怒气消了,心里却却是有力无处使的难受,就像打出一记重拳却砸在棉花包上一般。 小丫鬟还在解释说,青丘国通婚的铁律就是国中人只能与人类或狐族通婚。因为青丘国中人是人狐杂交的后代,不能再混入其他族类的血脉。 红儿是木棉花花精,不论她是多美好的女子,对国主有多么情深意重,都不能与国主结合。 国主为了她一直不肯娶妻,最近摄政王造谣说:国主有龙阳之好,不能御女,才迟迟不立后妃。 国主为大局着想,只有向蛮山地仙提亲。蛮山地仙的母亲是青丘国中子民,父亲是海中散仙,他们一家和青丘国渊源颇深,还都向着国主。 只是蛮山地仙的女儿有一点不足,据说容貌十分丑陋。 胡仙仙听到此处,心中倒还觉得畅快了些,“谁让列御风想借助人家爷爷奶奶和爹爹的权势呢,再丑他也得忍着。” 小丫鬟说:“我们国主倒不计较她的容貌如何,只是蛮山地仙自己觉得过意不去,让国主再选一名容貌娇丽的女子为妃。” “列御风就选了翠儿?” “国主是不肯选的,他说既然娶了尚姑娘就该善待她。可那位尚姑娘倒执意要让国主选妃,红儿姑娘就说翠儿姑娘不错,且成全尚姑娘的贤德之名……” 小丫鬟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因为她看到胡仙仙瞪着她,那样子就像发狂的公牛。小丫鬟都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让她愤怒成这样。 正在此时,另一个小丫鬟将早餐端来了,胡仙仙一把掀翻早餐,怒吼:“把列御风那个窝囊废给我叫来!” 两个小丫鬟抢着往外跑,胡仙仙又一手抓一个,让她们不用去叫人,直接带自己去见列御风。 胡仙仙在正殿外被拦住,侍卫说国主正办要事,请她殿外等候。 胡仙仙哪里能等?没多久她就冲殿内大喊:“列御风你给我听着,你要再不给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我马上就离开,再不管青丘国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一会儿后,有人从殿中出来,是红儿。 红儿轻笑着说:“胡姑娘,为何这般生气?是我们招待不周?” 见红儿的笑容甜美温和,胡仙仙心中的气就消了大半。她答:“你们待我很好,我是为你鸣不平。” 红儿拉起胡仙仙的手,轻笑道:“胡姑娘,我们到那边花园中闲聊,这殿门外不是说家常杂事的地方。” 二人在花园中一处小亭子里坐下,胡仙仙急切地说:“红儿,你真沉得住气啊。你说,是不是那个什么地仙逼御风娶他的丑女儿?只要你们愿意反抗,一个地仙又算得什么?” 红儿收敛面上的笑容,严肃说道:“胡姑娘,你怎么和俗人一般计较容貌的美丑?再说,尚姑娘本来也不丑,她是误服丹药导致中毒才毁容的。她聪颖贤惠,正适合为我青丘。” “你……你……你说这话是口是心非?要不然也不会让列御风封你的好姐妹翠儿为妃了。” “我让国主封翠儿为妃不是想让翠儿分去王后的恩荣,离间他们伉俪之间的感情,是翠儿自己一直爱慕国主。” 胡仙仙觉得自己是头胀大了,舌头也变大了,“你……你……你想成全翠儿?你对……列御风……也一点,都……都……都不埋怨……” 红儿轻笑,“要怨就只能怨我自己遇见了他,可是,我也很庆幸自己能遇上他。” 胡仙仙歪着头,仔细的打量起红儿。红儿一身鲜红的衣裙,却不像世间凡人穿红衣那样显得艳俗娇媚,她显得高贵大气。 胡仙仙眼中恍惚看到红儿的本体,那是一树红得热烈如火的木棉花。来往于树下的人无不为这树花倾倒,可这树花冷艳的自开自落,不曾为任何人一动芳心。 直到有一年冬天,他来到树下。他如墨的长发在寒风中飞舞,发丝拂上她的枝干,她觉得心里痒痒的。 这种痒痒的感觉并不让她觉得难受,相反的,她觉得很欢悦。她不知道这种欢悦的感觉到底是来自于他俊美无俦的面容,还是真的只因为他发丝拂得她发痒。 他问她冷不冷,然后掏出一壶酒,滴了几滴在她的根部。 他说酒可以驱寒,又说来年春天再来看她。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她的花朵绽放得更加繁盛,花朵中还有丝丝酒香传来。 他终于来了,见到他,她绽放出自己生命中最美的花朵。 可惜,她太过繁盛的花朵耗尽了她体内的养分,她渐渐凋零,将要枯萎。 他将她移植到青丘国,细心的浇灌她。他还说,他想看她永远美丽下去,而不是燃烧生命来获得一瞬间的美丽。 她终于恢复生机,他将要去远方学道。他怕她孤独,就抱了只小狐狸来给她做伴。这只小狐狸不是青丘国的子民,是他在外界从猎人手中救下来的。 很多年后,木棉花和小狐狸都已经可以化为人形,他就给她们取名为红儿和翠儿…… 胡仙仙叹几声,问红儿,“你刚才幻入我脑海中的情景就是你们的故事?” 红儿轻点头,“胡姑娘,我谢谢你为我着想。” 胡仙仙自嘲一笑,“我哪是为你着想?让你为难还差不多。红儿,你真不觉得委屈吗?” 红儿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悠悠低语:“胡姑娘认为我很委屈吗?国主问翠儿,只能让她为妃,不能立她为后,她是否觉得委屈?她说不觉得委屈。她说本来只要能长伴在国主身边就已知足,如今能成为他的爱妃是莫大的幸运,怎么会觉得委屈?" 胡仙仙问红儿,“你也是和翠儿一样的想法?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知足?” 红儿一笑,这一笑终于显得有些凄然,“翠儿本是狐族,只要她强求国主立她为后,她是可以当王后的。可她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在她的心里,国主就是她的天。如果国主让她离开,那就是她的天塌了……而我,却本来就不该对国主有非分之想……” “你的意思是翠儿可以要求更多,却从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你自己倒是在一直追求本来不该得到的东西……” 红儿郑重的点点头,拉着胡仙仙的手说:“胡姑娘,不要再让国主为难了,好吗?他曾经为我想要放弃国主身份,可是就算他不当国主,他也是青丘国子民,改变不了他与我不能结合的铁规。” 胡仙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别人面临那么难的感情纠葛,但还要来安慰自己这个外人,自己真就那么不懂事儿? 胡仙仙洒脱一笑,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我实在不明白你们各自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呢,我答应你,不再让你们为难。我猜列御风这个时候娶妻是做了重要安排的,我会竭力协助他,直到他真正掌权。” 红儿听了之后,笑颜如花,“多谢胡姑娘。其实我也曾经想过要离开青丘国,可我实在无法放弃他。在我还不能化为人形的时候,我的花瓣偶尔会掉落在他的头上。那时我就想,要是我能天天为他梳头发就好了。如今,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胡仙仙连声说:“是,是,是……” 她嘴里那么说,心里还是憋闷得慌,就不想再说这些。她转口问青丘国目前的局势,“列御勋和外人勾结的事你们已经清楚了吗?” “多谢胡姑娘传讯,国主已经完全清楚。” 两人叙谈了很久,红儿有事离开后,胡仙仙还在亭中独坐。她为红儿感慨万分,这种没有夫妻名分,也不会有肉??欲交合的爱,也是爱?是无爱之爱?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贤能王后 列御风的婚礼办得极为隆重,可以说是举国欢腾。宫中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就只有胡仙仙和彩鹊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胡仙仙从婚宴上逃出来,一则是心里不痛快,二则是列御勋频频向她敬酒。 在花园里的一个僻静角落,胡仙仙一边望着夜空一边喝酒,彩鹊在她旁边趴着半睡不睡。 不久后,一位身形伟岸的中年男子来到她身边,“你就是胡仙仙?” 胡仙仙斜眼看着他,“你就是蛮山地仙尚仁?” 尚仁冷哼一声,"听说你对于我女儿嫁给青丘国主之事,很不满?” “我是不满,又咋样?你只是个地仙,我都不明白列御风巴结你是图个什么?竟然还为了这些牺牲他自己。” “胡仙仙,你懂什么?我还嫌我女儿嫁给列御风吃亏了呢!他不就是皮相长得好看吗?论学识,论胆识,我女儿都比他高很多!地仙和地仙也不一样的,我拥有的能耐,从某些方面来说就算是不灭金仙也未必及得上。” 胡仙仙站身起来,“你这么说,我倒对你女儿有些好奇了。” 尚仁自傲一笑:“好啊,让你见识一下我女儿的绝代风华,你就能明白是列御风配不上我女儿!三天后是回门之期,我要在蛮山土地庙设家宴,到时候你若能来,就会知道我女儿有多好。。” 胡仙仙想了一想,见这尚仁器宇轩昂,料想他女儿也不会太差,或许根本不是如传闻中丑陋不堪。而且,土地庙中设的家宴肯定比这大婚酒宴随意些,自己可以仔细看看列御风是不是真心诚意要娶尚蔚然。 她答应说:“好啊,去就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好。” 三日之后国主列御风和王后尚蔚然,带着胡仙仙及几十位随从,出了青丘国到得蛮山土地庙。 这土地庙在莽荡大山中,既小且破,胡仙仙忍不住为尚仁担忧:他怎么招待这几十号人呢?这些人足以把他的小破庙给挤塌了。 尚仁热情的迎接他们进庙,胡仙仙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原来这小破庙是倚着山壁所建,外面的小庙是遮人耳目的幌子,尚仁是住在山壁之后的洞中。 这座洞府,越往里走越见宽敞,不仅宽敞,内中亭台楼阁皆还建得十分雅致。 尚仁对众人热情款待,尚蔚然对列御风十分体贴,眉目之间满是对他的深情。 胡仙仙对尚家的人不再那么排斥,可瞥见尚蔚然的容貌又让她心里泛起不舒服的感觉。 尚蔚然和她父亲生得有几分相像,开阔的眉眼让她显得英姿飒爽。其实,有些男儿气概的她与有几分阴柔的列御风相配,有种别样的和谐美。 可惜,她的肤色呈暗紫色,右脸颊更是有一块扭曲的紫黑色疙瘩。她头发又黄又稀疏,华美的凤冠戴在她头上显得挺滑稽。 反观列御风,真是面如冠玉,目似点漆的美男子。胡仙仙脑海中浮现出他立于木棉花树下,红红花瓣纷纷飘落他身旁的景象。那些花瓣飘上他的头,又顺着他的发丝滑落,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深情地抚着发丝…… 胡仙仙看到列御风今日的头发梳得很规整,只看他束在金冠中的头发就能想像梳头的人是怎样一丝不苟的为他梳理。 胡仙仙想着这些入了神,尚蔚然笑问:“胡姑娘,你一直盯着国主的发髻看,是他的头上有什么异物?” “没什么异物,我就是在想是谁给他梳出这么好看的发髻。” “胡姑娘,你的意思我懂……”,尚蔚然的脸上微微显出怒意,“有些事,我们宴后再详谈,如何?” 胡仙仙冷哼一声算回答,她看着尚蔚然的怒容就想,这个人肯定不会像她宣扬给别人听的那样大度。 宴后,尚蔚然当真来邀她去洞府深处的泉水之旁谈心。胡仙仙本来不想去,可列御风陪在她身边,也极力相邀,胡仙仙只得去。 这洞府是处开凿出的平整方洞,在这方洞之后却有一道暗门通向天然的溶洞。尚蔚然说的那汪泉水就在溶洞之中,胡仙仙自从钻过杜婉芷家甜水井下的暗道之后,就再不愿钻那些阴暗狭窄的地方。 弓身走在弯弯曲曲的窄洞里,胡仙仙心里说不出的慌乱,要不是信任列御风,她都要怀疑他们是在找个僻静地方谋害自己。 好在这段窄洞不长,很快就到得泉水之旁,这里的洞窟高大轩敞。洞顶上悬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洞中清凉无比,不像外 界那么闷热。 就在胡仙仙注意那些石头的时候,却听“扑嗵”一声,列御风夫妇双双跪在她身前。 胡仙仙一下子慌了,还担心他们谋害自己呢,怎么又对自己行此大礼? 她结结巴巴地说:“快起来……起来!唉……我的天呀……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列御风庄重肃穆的地说:“求胡姑娘解救青丘国子民。” 胡仙仙一边去扶他们,一边说:“我早答应过要帮你的,不用这样。” 列御风不肯起身,尚蔚然慢慢细说:“国主以前谋划的是联合你以及程浩风他们的力量,夺回权柄,可没想到他们出事了……如今,青丘国危在旦夕,国主要行一着险棋。这步棋要想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可能得让胡姑娘你冒险。” “我不怕冒险。只是我觉得你们和列御勋他们一直僵持着,没到‘危在旦夕’的地步?” 列御风的手紧攥着拳头,他语调沉重地说:“这次让胡姑娘涉险,实在是找不到比胡姑娘更合适的人。胡姑娘,如果你答应帮我,你成功脱险的机率只有万分之一……” 胡仙仙大喊一声:“万分之一?”随即又俏皮一笑,“好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就正是那个万一。该他们怕我呢。” 她强行扶列御风和尚蔚然起身,还说他们要再跪下去,她反倒不答应他们的请求。 他们起身后,向胡仙仙介绍起青丘国的真正局势。 这列御勋虽有部分臣属支持,可始终因先王和先太子的遗命,不敢直接将列御风取而代之。 列御风本无意于权位,初时只是碍于父亲和大哥的临终嘱托,不愿让他们灵魂不安而勉强接掌大权。他想着等三年孝期一过,就让位给二哥。 后来,列御风发现列御勋骄横跋扈不说,还以严刑峻法治国。大臣和百姓只要稍微对列御勋流露出不满之意,他就要将反对者残忍杀害。 列御风让一些正直老臣多劝解列御勋,他还想着列御勋可以改变。 直到三王叔列外被囚,列御风才真正和列御勋对立起来。一旦有了对立心态,列御风就开始冷静注意列御勋的一举一动。 列御风查探出列御勋在和青丘国之外的一群神秘人来往,这些人怂恿列御勋做逆天之事,要让青丘国取代人间。 列御风想要阻止列御勋,可他的权力已经被架空,阻止不了。 最让列御风忌惮列御勋的不是他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臣民支持他,而是他有一个会使蛊的王妃。 胡仙仙一惊:“你们是说列御勋那个看起来很纤弱的王妃会蛊术?” 列御风点头道:“摄政王王妃宫倩儿看起来对王爷是恭顺温柔,可实际上是王爷对她言听计从。” 胡仙仙有点儿明白了,又有点不明白,“就算她会蛊术,她也终究只是一人,又怎么让你们如此忌惮?” 列御风愤然说:“她是只有一人,可我二哥听她挑唆,帮她引来不少帮手在青丘国中培育了一群血蛛!” “血蛛?”胡仙仙回想了一下,“我第一次来青丘国的时候就听他们提起过血蛛,我还以为就是一种会吐红色蛛丝的蜘蛛呢。” 列御风说:“那是他们故意试探你,看你清不清楚他们的底细。见你只是去养伤的,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就不再和你周旋。” 胡仙仙看向尚蔚然,“你们已经找到克制那些血蛛的方法?” 尚蔚然微仰头,“我擅长驱蛊,也擅长使毒。” 胡仙仙长“哦”一声,又问:“你们应该已经安排好了怎么对付列御勋了?我猜,是利用列御勋见你们新婚大喜,对你们的防范之意减轻之时,就突然反攻他们?三千岁列外联系亲朋故旧相助,国主带领亲信直接剿杀逆贼,王后一家人就对付血蛛?” 尚蔚然笑答:“胡姑娘果真聪慧,大致上就是如此筹谋。” 胡仙仙听了夸赞没感觉得意,不解地问他们:“可我似乎起不了多大作用啊?你们行那么大礼求我,应该不只是让我上阵冲杀?” 列御风和尚蔚然相望一眼,而后由尚蔚然说:“胡姑娘所需要做的事真是凶险万分,是我出主意要你赴险的。若有不测,你尽管恨我。” 胡仙仙"嘿嘿"一笑,“你快说到底要我做什么,你再不说,我一着急可真得恨你。” 尚蔚然犹豫一番,才低声详说:“宫倩儿得鄂日浑那帮人相助,养出了几只紫色血蛛,我目前没有克制那些紫色血蛛的办法。只有天雷能杀死那些紫色血蛛,但青丘国中不能引动天雷。” 胡仙仙知道青丘国只是镜幻世界,并非实境,点头道:“青丘国气场特殊,确实难引动天雷。” 列御风接着说:“青丘国中不但难引动天雷,并且若是强行引动天雷,会造成很多子民被无辜伤害。” 胡仙仙知道青丘国中人大多数是修为低下的半人半狐,如果引动天雷,这些人很可能被当成妖怪误伤。 胡仙仙问:“你们是想让我将血蛛引出青丘国?” 尚蔚然说:“是如此”,又有几分为难的看看胡仙仙,“但又不仅仅是如此。” 胡仙仙疑惑了,“那还要做什么?” 尚蔚然轻咬下唇,看着胡仙仙很久才带着哭腔说:“那几只血蛛可能连天雷也并不十分惧怕……为了保证将它们一举全歼,我父亲设了一个陷阱……胡姑娘要将它们尽数引入陷阱中……这个陷阱可以让它们在一定时间内没法跑出去……这样就可以由人反复引动天雷,直到紫色血蛛全部被劈死……” 胡仙仙咧咧嘴,“你们不会是要把我关在陷阱中,让我也跟着挨雷劈?” 列御风和尚蔚然对望一眼,眼中都含满了泪。胡仙仙能听到列御风的手指骨节,被他攥得“咯咯”作响。 尚蔚然擦了泪,勉强一笑:“我是个很恶毒的女人是不是?我爹设的陷阱是一种阵法,人一进去再难出来,若是放人出来就会让阵法出现漏洞。并且这种阵法是借用地府阴魂的幽怨之气而成,神仙进入就会破坏阵法气场。” “那就不怕一般人误闯进去?” “一般人进去可只是耽误一会儿工夫,这阵法时间有限,不会误伤人。可也正因为时间有限,就更容不得出一点毗漏。” 胡仙仙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缓声说:“懂了。能把血蛛引出青丘国的人必须要有一定法力,一般凡人还没引出血蛛就得阵亡。引出血蛛后,必须要进入陷阱,才能让血蛛也跟着进入陷阱。神仙的正气与阴魂怨气相冲,会破坏阵法。我这个没有道籍却有天仙修为的人,既能引出血蛛,又不会破坏阵法,是最佳人选。” 尚蔚然点点头,真诚说道:“胡姑娘,这都是我的主意。我目前没有其他的两全之策,时间紧迫,我怕他们再弄出什么无法对付的东西。” 列御风愧疚地看着胡仙仙,“胡姑娘,是我向蔚然提出这个主意的,起初她并不知道你不能避开天雷。” 胡仙仙轻笑笑,走到泉边,捧起泉水喝了一口。让她和紫色血蛛困在阵法之中受天雷轰击,这法子很毒辣,可她真对他们生不出怨怪之心。 她不想让他们心中太多愧疚,淡然说:“好清甜的水,我要是大难不死,就到这儿来舒舒服服住几天。” 列御风夫妻二人再度跪下,胡仙仙也没去扶他们。她觉得自己将要送死,受他们一跪也受得起。她出洞而去,笑容明快,脚步轻盈,直到她完全走出他们视线,他们还跪在地上没起身。 一行人从土地庙返回青丘国的路上,都不怎么说话,气氛冷淡。 就在进宫后,列御风夫妇将要步入正殿的时候,胡仙仙开口问:“王后娘娘,你那般助他,你不怕他日后亏负你?” 尚蔚然愣了愣,而后看向列御风,“我爱的是一个识大体,有担当的男子。不论在他的心里我占几分位置,只要他能成为一个无愧于民的英明君主,就是对我无所亏负。” “就算他心里一直对另一个女子满怀深情,还每天都要那女子给他梳头,你也可以不嫉妒,不怨恨?” 尚蔚然轻轻一笑:“你说的是红儿姑娘?有红儿姑娘牵绊着他的心,他就不会被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所诱惑。而我相信红儿姑娘不会愿意让他成为逃避责任的庸弱懦夫,她不会让国主为了她背族叛国的。” 胡仙仙“啧啧”几声,笑向列御风说:“王后贤能大度,红颜知己又善解人意,还有位视你如天的贤妃,国主好福气。” 列御风微点头,神情木然:“多谢胡姑娘赞誉。” 胡仙仙笑着向自己住的地方跑去,边跑边说:“尚蔚然,你跟列御风很般配!我服了你啦!”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血蛛肆虐 接下来的日子,青丘国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发生。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平民,都能感觉到一种压抑不安的气氛。 胡仙仙清楚列御风和列御勋已经走到无需掩饰敌对立场的那一步,他们双方都在暗中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最后一搏。 胡仙仙没有参与列御风和亲信们的密谈,她对那些战略布属听不懂,还有呢几次遇险之后让她对黑暗密室心存恐惧。 她没事就逗彩鹊玩,可彩鹊总是闷闷不乐。她还劝解彩鹊要看开点,不能因为和红儿亲近些,就排斥列御风娶别人。可彩鹊终究是禽类,对她的劝解听不进去。 胡仙仙想寻列外说说话,可他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关押。胡仙仙找了好几处地方都没找到他,她又不想去找列御风帮忙,怕耽误他的正事。 见胡仙仙成天东走西走,很烦躁的样子,翠儿天天都送雪梨银耳汤来给她喝,说是可以润肺祛火。 胡仙仙正闷坐着,翠儿又端着汤来了,胡仙仙没好气地说:“又是雪梨银耳汤?” 翠儿亲手将汤端到桌上,笑着请她喝。 胡仙仙不肯喝,嘀咕着:“再好的东西,天天儿吃也得腻啊。” 翠儿的脸色有些阴了,却没说什么。倒是旁边的小丫鬟生气了,“贤妃娘娘亲自炖汤给你喝,你还嫌这嫌那?我们国主都对贤妃娘娘炖的汤赞不绝口呢。” 胡仙仙见翠儿眼中满是眼泪,心中不忍,就将汤一饮而尽,“我只是心烦嘛,贤妃娘娘莫怪罪啊。” 翠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不想当什么贤妃!从前国主对我很温和的……总夸我做的菜好吃……绣的花好看……封我当了妃子就成天的忙事情……我去看他也不许我去,呜呜……王后娘娘也故意为难我,天天让我在御花园的小厨房里做饭……” 胡仙仙轻拍翠儿的肩,低声安慰她:“别哭。怪我、怪我……我只是为了找不到三千岁着急,真不该拿你撒气。” 翠儿擦着哭得发红的眼睛,“胡姑娘,我不怪你。我给你炖汤,是想出来透透气,只有给你送汤的时候能出来逛会儿。” 胡仙仙的眉毛拧起来,“你真的一天到晚呆在那个小厨房?我看尚蔚然不是那种妒嫉刻薄的人啊。” 旁边的小丫鬟愤愤地说:“人的心哪能看出来呢?贤妃从前当侍女都没这么辛苦。王宫里明明有御膳房,可王后就偏要贤妃一刻不停的在小厨房做菜。” 胡仙仙静默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儿挺蹊跷,但又一时想不出哪儿不对劲。她让彩鹊化为玉雕,揣入怀中后,叫翠儿带她去小厨房。 翠儿引她到了小厨房后,她又让翠儿带着侍女们出去,说要亲自弄道菜。 他们一出去,她就在厨房里乱摸乱点。她猜测列外已经由列御风接到自己这方了,所以她才在列御勋控制的几个地方找不到列外。 一番查看后,胡仙仙见灶台显得异常宽大,而炉膛并不大,就怀疑灶台造有夹层。?果不其然,她在灶台后发现一个隐蔽的机关。旋开机关,这灶台打开一道暗门。 胡仙仙是真不想再钻这些黑咕咙咚的地方,但想着列外极有有可能藏在下面,就使劲咬咬牙,蜷缩身体进到暗门中。 还好,这暗门是竖井式的,胡仙仙直跳而下,很好就到了底。她望望周围,见底部往右的一间小室中有昏暗的灯光。 胡仙仙直走过去,正见列外在疾速写着什么。可能是听到了胡仙仙的脚步声,他警惕的向外一望。但看清是胡仙仙后,又埋头奋笔疾书。 胡仙仙笑向他打招呼,他头也不抬地说:“要问就快问,我们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胡仙仙也就免去客套,“三千岁,陵州城真是龙陵所在?” 列外仍在不停的写着,“陵州城倚山靠海,座北朝南,是葬龙之所。你若能躲得过目前的劫难,自己画幅陵州详图,自然明白。” 胡仙仙的背上渗出汗水,也不知是否因这暗室中太闷热的缘故,“你所说的永恒之境是不是只有我一人才能做到?是不是只有我集齐祖师遗留神器,才能真正达到永恒之境?臧玄蛟他们不会和我争夺神器,反而会送神器给我,他们就是想借我之手获取永恒之境的力量……” 列外的笔顿了一下,“不仅仅是臧玄蛟他们,还有程浩风他们……还有其他的很多人。” 胡仙仙的心钝痛起来,可她脸上却笑起来,“我可不想走到被很多人逼着去做事的地步,或许,这次为青丘国而死,我还能死得痛快些。” 列外停下笔,神情凝重地说道:“其实你本来可以不用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国主想过请其他人他们帮忙的。只要人多,就能将紫色血蛛各个击杀,就不用使那种办法。可惜,国主没请到帮手。" 他颇有深意地注视胡仙仙一会儿,才接着说:"王后的祖父隐居海外多年,他知道向海底圣境传递讯息的方法,国主托他寻求程浩风他们帮忙。可尚真人一去不复返,国丈尚仁怀疑自己父亲被程浩风他们害了。王后担忧事情会越拖越难解决,加之她祖父失踪,父亲又怀疑程浩风他们,她就劝国主别再等外援,国主只得放弃向程浩风他们求援……” 胡仙仙的心更痛了,痛得她已经无法用笑容来掩饰,“你是说,尚蔚然那个当海外散仙的爷爷曾经去找过程浩风他们……可是尚真人就此失去音讯了?……你们疑心是程浩风他们害了他?” 胡仙仙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她没法静心思考,只有程浩风到底是好是坏的问题不停回旋。 列外叹着气,又继续写起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就算拒绝援助青丘国,也该让尚真人回来的。青丘国目前的局势是再不能等了……” 胡仙仙见列外写的是向各种势力求援的信函,忽然想起这些信函是要向外传递的,那么翠儿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小厨房底下有人。 胡仙仙问列外,“列御风已经准备好了反击?” 列外点点头,“就在今天。” “今天?”胡仙仙惊愕地倒退几步,“街上的人都还在照常生活啊……争战一起,他们岂不是会受牵连?” 列外抬起头看了看胡仙仙,他的目光坚毅决然,“聪明的人早该算到会有战乱,已经躲到僻静地方。剩下来的这些人,正好可以掩护国主的除逆大计,唯有这样才能杀列御勋一个措手不及。” 胡仙仙的心有些发凉,却又无法说什么。她往上望望,“那么,我们在这里,其实是在避开战乱?翠儿骗我来这里是保护我?” 列外的脸上浮现浅浅笑意,“我们两个有更重要的用处,此刻还不是我们该出力的时候。翠儿不仅把你哄到这儿来躲着,还骗你喝了能吸引紫色血蛛的药水。” “药水?那些雪梨银耳汤?”胡仙仙苦笑,“是呢,血蛛有好多只,想让它们都被我引去陷阱,就必须要让我有能特别吸引他们的东西……” 说到此时,彩鹊从她怀里钻了出来,狠狠的朝列外高啼几声。 列外想去摸摸彩鹊的头,彩鹊立刻侧开头。列外无奈地说:“彩鹊上次回来报信已经听到我们想要利用你的事,这几天又听了不少具体的谋划,它一定不会原谅我们了。” 胡仙仙捧起彩鹊的头,感动不已:“你是为了我而一直闷闷不乐?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国主娶妻的事不高兴呢。” 彩鹊扭扭脖子,从胡仙仙手里挣脱出来。 列外笑起来,是觉得此事很有趣的真心笑容,“彩鹊再聪明也只是还不能化人的禽类,它哪能懂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你早该想到,它不高兴的原因只能是它自己或是它的主人有危难。” 胡仙仙“唉"一声,抱着彩鹊坐到角落里。 不一会儿后,地面上就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胡仙仙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列外不停的在写,写完信函又画符纸。 大约过了三天,打斗声弱了下去,暗室中传来腥臭味。列外将所写的东西分别装好,对胡仙仙说:“该我们出力了。” 胡仙仙站起身,轻点头,她摸摸彩鹊,向上看去。 暗门打开,她和列外一起出去。他们一出来,就见翠儿浑身血污,正和一群暗红色的蜘蛛在拼杀。 列外快速捻出一张符,戟指几划,符纸飞出,那群血蛛登时被火焰包围。 脱出身的翠儿跑到列外身边,急切地说:“三千岁,我护送你出去。快跟我走。胡姑娘,你快赶往以前关押三千岁的那座小楼。” 胡仙仙瞟一眼外面的景象,用尸山血海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那惨烈之状。她赶紧收回目光,此刻再多的感慨都是没用的,她必须稳住心神去做更重要的事。 翠儿和列外已经走远,胡仙仙拍拍彩鹊,她们向河边小楼飞去。 河边竹丛中的小楼倒还清幽,只是这清幽之中透出的凛然杀气让胡仙仙脊背发凉。 她让彩鹊飞至小楼上空,俯瞰下面情形。 天井中有一群人在激烈争论着,列御勋高声喊道:"诸位长辈,你们要分清是非!不是我要用血蛛害人,是列御风要谋害我,我不得不那么做!” 围着列御勋和列御风两人的除了武士,还有很多须发皆白的老人,想来这些老人是朝中旧臣和族中长老。 列御风冷然说:“二哥,我待你还不够优厚?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强词夺理?” 列御勋讷讷无言,回头看向宫倩儿。 宫倩儿对众人魅惑一笑,“到如今还争什么谁是谁非?各位长辈,青丘国百万子民的命运可都掌握在你们手中。你们求列御风禅位给摄政王,那么就免去了血流成河的纷争。你们若是和列御风一样顽固抵抗,就将会有更多的人死!” 那些老人议论纷纷,他们一边议论一边望着列御风。 列御风表情凝重,一言不发的盯着列御勋。 有人开口劝列御风暂且让位,有人怒斥列御勋,有人说青丘国民众不能再牺牲了…… 列御风不说话,目光一直随着列御勋走。列御勋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躲进屋里,所有事都交给宫倩儿处理。 争论声中,听得有人纵声大笑。大笑之人是王后尚蔚然,她的笑声中暗藏内力,把众人的争论声都压低。 众人静下来,尚蔚然郑重说道:“各种长辈,你们想一辈子都受人威胁吗?这几天你们已经看到了血蛛肆虐,难以抵挡。他们用来要挟我们的紫色血蛛更加可怕,我们此刻妥协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反攻!你们想子子孙孙都生活在血蛛的阴影之下?” 尚蔚然的一番慷慨陈词让很多人的目光都坚定起来,他们都愤慨看向宫倩儿。 宫倩儿并不为已处于劣势的己方显露忧色,她的眼神甚至显得有些兴奋,“好啊,我们反正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那我可就放手做殊死一搏了!” 宫倩儿狞笑几声,小楼的二楼之中传来巨响,一瞬之后,紫色血蛛破窗而出! 小楼的门窗木屑横飞,天井中的人群血肉横飞! 聚在此处的这些人都在青丘国中地位很高,他们有一定法力。在经过最初的惊诧后,他们很快反应过来,护着列御风向外退去。 胡仙仙在空中看到这些紫色血蛛有九只,和城中奔窜的那些血蛛相比,不仅颜色由暗红转为紫黑色,个头儿也大了很多。暗红色血蛛有两个大闸蟹那么大,而这紫色血蛛真可称“血猪”,和山间那种凶猛的野猪一般大。 列御风已经退到楼外,尚蔚然带着一群身穿蛮山地界土着衣服的女子在缠斗紫色血蛛。她们不停的掏出竹筒,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只要洒出去后,张牙舞爪的血蛛就停顿一会儿。 见此情形,宫倩儿也并不慌乱,她手里拿着个小瓷瓶慢慢的摇晃着。 尚蔚然指挥那些蛮女抵挡了一阵子后,见列御风已经走远,就想撤退。 正在此时,宫倩儿的手 停下来,慢悠悠地自语:“终于摇匀了。” 而后,宫倩儿洒出瓷瓶中的药水,每只血蛛都均匀的沾上几滴药水。 血蛛的行动敏捷起来,边撤边洒药的蛮女被抓死好几个。蛮女们洒药的速度更快了,可药已失效,血蛛根本不停顿。 宫倩儿飞上房顶,傲然而笑,“尚蔚然,你以为把那些小喽啰杀尽了,就真把我逼得心虚了?哼,我们只不过是假意跟你们讲和,为的只是拖延时间,好等我克制你那蛊虫的药起效!” 尚蔚然不停的往后退,一边退着一边面色平静地说:“宫倩儿,你不要太得意!你以为你算计到了?岂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宫倩儿眉稍一挑,“你以为这紫色血蛛就只是个头儿大,没别的用处了?” 她话音刚落,一只血蛛喷吐出腥红色的蛛丝向尚蔚然缠去。 一只开始吐丝,其余的几只随即也纷纷吐丝。 一位蛮女闪避不过,被裹在丝中。刹那间,几声惨叫直彻云霄。 这些血蛛吐丝不似平常蜘蛛吐丝不收,它们瞬间能喷吐出一大蓬丝,也能瞬间收回一大蓬丝。 惨叫声之后,那只血蛛收回所吐的丝,地面上留下一具尸体,干瘪得如同风干了很久一般。 尚蔚然再无法保持平静,她嘶声狂喝,“宫倩儿,这蛛丝竟然吸食人体精血?……你……” 宫倩儿冷笑,“你猜到了?你猜得不错,这几只紫色血蛛之所以这么厉害,就是因为它们是用活人精血喂养大的!啧啧,你们不知道我为了养它们,到处去诱骗凡人送入它们口中的时候有多艰难啊……” 紫色血蛛已逼近尚蔚然,仅存的三个蛮女护在她身前,她们神情悲壮,已然做好赴死的准备。 九只紫色血蛛的蛛丝齐齐向她们喷吐而出,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张银墨色的大网兜住她们四人,她们被拖入空中。 是胡仙仙撒出了雾隐无隙网,她本想让血蛛陷于幻境,暂停攻击。谁知这粗笨无脑的血蛛根本没有思维,不受幻境影响。好在这网可随心变大,又够结实,胡仙仙就真拿祖师遗留神器当网用了。 胡仙仙跳下去,让彩鹊衔着网中人飞到安稳地方。 本来撞破小楼直直追向彩鹊的血蛛们,一见胡仙仙落地,就齐向胡仙仙拥来。 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向其中一只血蛛虚刺一下后,急忙掠入空中,往东南方向尚仁所设的陷阱处掠去。 血蛛见剑向自己刺来,就想吐丝卷剑,谁知卷了个空。它被激恼了,朝空中吐丝去缠胡仙仙。 胡仙仙又御剑虚刺另一只血蛛,这只血蛛也如前一只血蛛般,气得朝空中吐丝。 它们的丝很可怕,但万幸的是它们吐丝的距离只有十丈多一点的长度,这让能跃十五丈高的胡仙仙刚好可以避开它们。 只是,胡仙仙本来目的是要引它们入陷阱而不是避开它们。她呢,得时不时的冒险落地逗引一下它们。 有一次,胡仙仙正落于一只血蛛的爪前,她堪堪避开利爪,一不留神就有一蓬蛛丝从她身后卷来。 胡仙仙脊骨一麻,脑海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万幸此刻彩鹊飞来,叼起胡仙仙。由于要叼胡仙仙,彩鹊飞得很低,另一只血蛛的蛛丝眼看就将裹上彩鹊的翅膀。 胡仙仙召出红雪拂尘,拂丝漫散而开,向蛛丝倒卷而去。 脱险的彩鹊迅捷飞入高空,那只血蛛却不肯放弃,紧紧绞缠着拂丝向她们爬去。 胡仙仙催动灵力猛甩拂尘,可在风中晃来荡去的血蛛就是甩不掉!眼见得血蛛离她们越来越近,胡仙仙也顾不得红雪拂尘是祖师遗留神器了,她撒手抛开红雪拂尘! 那只紫色血蛛急坠而下,仰摔在地上的它蹬了几下腿之后,又翻身爬起来。它收回蛛丝,红雪拂尘也被一起吞入它口中。 它再次随着其他血蛛向胡仙仙追去,胡仙仙只是让彩鹊飞慢些,再也不敢落地。 血蛛还是在追她们,但没了胡仙仙时不时的敲打之后,它们变得很悠闲。它们一边追着胡仙仙,一边袭击沿路的人,它们走过的路上满是干尸。 胡仙仙不愿往下看,却又挪不开自己的眼睛。她目光直直的看着那些人惨死,只盼着早些到得青丘国之外的陷阱。 终于,到了一座小山下,彩鹊一昂头,胡仙仙知道这是青丘国通往人间的出口到了。 胡仙仙绷得僵硬的脸微动了动,急切地想要彩鹊赶快飞出去,却不想面前围上来一群人。 这群人中为首的一人裹着黑袍,阴森森地笑着:“你想把我的乖乖血蛛引到哪里去?” 胡仙仙心中早已被悲愤填满,她木着脸看到一幕幕惨剧上演。此刻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鄂日浑,她想怒骂,可她气得半边脸直抖却发不出声。 这章字数有点儿多,今天就一章。有可能看得眼晕,还是懒得分了。 第一百五十章 天雷同诛 胡仙仙让彩鹊停在半空中,鄂日浑转了转头,他转得很慢,能听到他的颈椎骨在“嘎”响。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实在没有办法。 鄂日浑当然也清楚胡仙仙此刻已经无计可施,他慢悠悠的做着些小动作。就像一个美食家要准备吃一顿大餐,认真而充满欲??望地要让自己的身体达到最佳状态。 他做完了这些动作后,朝着胡仙仙笑了一笑,“宫倩儿调教的这些血蛛一直都是只会乱抓乱喷,不听话的。我呢,费尽心血让它们变得听话多了。我埋头钻研了半个多月没歇息呢,连脖子都僵了。你说,我怎么会让你轻易地把它们带出去毁了?” 胡仙仙望了望来时的路线,“你故意让血蛛引我到这儿的?这比尚真人给我说的路线偏了一点。” 鄂日浑笑着说:“是呢,就只偏离了那么一点点,结果却完全是不一样的……” 胡仙仙死死咬着自己下唇,她狠瞪鄂日浑一眼,想着既然已经走上绝路,那就散功自爆! 她到此时,跟真正自己修炼为天仙的人相比仍要弱很多。她的功力并不弱,是她有功力用不出来,就像一个拥有无尽财宝却不懂该怎么花销的小孩一样。 可如果她散功自爆,那么就能释放出本身蕴藏的巨大威力。胡仙仙心中估计了一下,要让面前的所有敌人都和自己同归于尽不太可能;要让鄂日浑再搭上两三只紫色血蛛给自己陪葬,应该可以做到。 胡仙仙让彩鹊不顾一切的靠近鄂日浑,看到直冲而来的胡仙仙她们,那些人都围到鄂日浑面前。 胡仙仙从彩鹊背上跳下,令彩鹊抓了两个人往空中飞去。 被彩鹊抓走两人后,鄂日浑面前出现了一点缝隙, 胡仙仙顺着这空档,直扑向鄂日浑。 那些人察觉胡仙仙的目标是鄂日浑,一时之间好几种武器都朝胡仙仙身上打来。 他们都急于打胡仙仙,一心抢功劳,却没注意到在他们动手的时候,鄂日浑的周围更空了,胡仙仙凑近鄂日浑身旁。 她早已凝神聚气,气海之中灵气充盈至极限。再将周身百穴关闭,令灵气逆周天而行…… 就在她将要和鄂日浑同归于尽的一刹那间,胡仙仙觉得汹涌而出的灵气倒泄而空! 她圆睁双眼向那个让自己没能大义赴死的人瞪过去,他是程浩风! 他的手在空中虚画阴阳,吸走胡仙仙聚集的灵气。随即又剑指抵向胡仙仙脊椎,向下一划,她逆行的灵气直涌向脚心。 胡仙仙觉得脚底涌泉穴突然麻痛难当,痛了一刻之后,她的经脉恢复正常。 胡仙仙吸纳灵气试了试,自己身体再无异样,她缓缓呼出气。如今援兵到来,她也不用跟敌人同归于尽了,暗自庆幸程浩风出手及时。 她望向程浩风,他望向已和鄂日浑等人战做一团的秦沐风与杜婉芷。 胡仙仙低声问:“我再去引血蛛?” 程浩风微摇头,“你先去等着,与尚真人准备好。” 胡仙仙应一声,“好”,就召彩鹊飞出青丘国。 尚仁和十余位道士已布好“陷阱”,他们正严阵以待。见胡仙仙来到,却不见血蛛,他们都有些诧异。 胡仙仙向后一指,“做好万全准备,血蛛就将引来。” 尚仁他们听她如此说,又仔细将法器都查看一遍,再细察阵法有无漏洞。 片刻之后,悠扬的乐声传来。胡仙仙听出这是琴箫合奏之音,应该是秦沐风和杜婉芷在以乐声引血蛛。 很快,他们就看到一位绿裙飘飘的抚琴女子,与一位青袍飞扬的吹箫男子凌空而来。 他们眉目传情,眼中满是温柔爱慕之意。琴声柔美和婉,箫声空灵清越,犹似九天之上传来的仙乐。 此乐是礼敬天地之乐,赞美着天地造物的神奇,让人心生和悦之感,想要与万物为友。 可那地上横行而至的血蛛,却让人看清目前境况很危急。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朝爬在最前面的一只血蛛击去,那只血蛛吐出一团丝向慧心玉剑卷去。 胡仙仙急收慧心玉剑,血蛛急爬几步,腥红的蛛丝直朝胡仙仙卷来。 胡仙仙早已令彩鹊高飞而起,避开蛛丝。避过之后,胡仙仙又从彩鹊背上跳下,直落在另一只血蛛的背上。 胡仙仙左手紧抓住血蛛的一只脚,右手握住慧心玉剑全力向血蛛的背刺去。 被刺中后,血蛛背上冒出黑里透红的腥臭血水。胡仙仙急忙掠向空中,受伤的血蛛疼得八只脚都缩到一团。 被激怒的其他血蛛纷纷向胡仙仙涌去,她急忙朝尚仁所布置的陷阱掠去。 彩鹊高啼一声,急飞向胡仙仙,衔住她就往其他方向飞。 胡仙仙猛一挣扎,却没挣脱出来。 她知道彩鹊是不愿让她去引雷的,可她不能不去。 胡仙仙向秦沐风和杜婉芷大喊:“你们快用乐曲迷惑彩鹊,把它带走!” 秦沐风和杜婉芷对望一眼,乐声渐变。箫声如咽,引动满怀愁绪,琴声如泣,诉说绵绵恨意。 彩鹊的眼睛眨了几下,滴出眼泪。它的眼泪越流越多,突然仰天悲啼! 它的悲啼之声响彻天际,听到它啼声的人无不觉得心中酸涩。 就在它发出啼声的时候,衔于它喙中的胡仙仙掉落下去。伴随着它的啼声,胡仙仙在血蛛群中左劈右刺,穿梭不停。 乐声渐停,胡仙仙引着血蛛进入陷阱,彩鹊在空中化为玉雕落入杜婉芷手中。 杜婉芷托起彩鹊,轻声说:“胡姐姐,我们会照顾好彩鹊……” 秦沐风轻揽杜婉芷的肩,不知是对杜婉芷还是对胡仙仙在说:“青丘国本是人间的影子,气场极不稳定,经此番大战有崩塌之忧。三师兄还要帮五师兄他们恢复青丘国的阴阳平衡……” 空中乌云急聚,胡仙仙知道是天雷将至,她冲秦沐风他们大喊一声:“快去帮列御风他们!我才不想知道程浩风此刻在做什么,别废话了!” 语音未落,天雷劈下,胡仙仙和着那九只血蛛一起颤抖起来。 杜婉芷含泪大喊:“胡姐姐……” 秦沐风看一眼缩成一团的胡仙仙,半抱半拽地将杜婉芷带走。 见他们走后,胡仙仙立起身来,抹了抹脸上乌黑的焦痕,嘀咕着:“这除魔天雷也不算厉害,就是劈得人有些难看,可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样子。” 她没大碍,那些血蛛也只是受了震动。很快,被震得发愣的血蛛清醒过来,变得更加狂躁。它们向不同的方向乱爬,但是它们脚下明明毫无遮挡,就是爬不出去。 很快,第二道天雷,第三道天雷就劈至。这第二,第三道天雷是接连劈下的,不像第一与第二道天雷之间隔了一会儿。 胡仙仙被第二道天雷劈得浑身发烫,她赶忙掐诀想运功抵挡第三道天雷。可一掐诀她才发现灵力无多,而这陷阱中又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不论灵气如何少,胡仙仙掐诀之后,周身还是散出蓝色光晕帮她抵挡了些天雷。即便如此,她也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是在发烫,而是要糊了。 那些血蛛发觉爬不出去后,都一齐向胡仙仙围过来。见它们喷吐出蛛丝,浑身疼得要命的胡仙仙凭着本能跃上一只血蛛的背。 有两只血蛛的蛛丝缠在了胡仙仙所站那只血蛛的腿上,那两条被缠住的腿瞬间被同类吸干。 八足只剩两足的血蛛站立不稳,胡仙仙歪倒下来。她急忙站起来躲闪,她可不想血蛛还没被劈死,自己就被吸成人干儿。 血蛛再次向她围拢,只是它们还没来得及吐丝,第四、五、六道天雷接踵而至! 墨云翻滚的天空中,青紫色的闪电一次次的撕裂天空,雷声轰鸣着,就像是这个天在暴怒地狂吼。 胡仙仙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直了几下,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根快要被炸焦了的油条! 瞬间之后,她的身体又不由自主的弯曲。她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模样,她想起烤鱼,自己此刻是不是像鱼肉都卷曲崩裂的一只烤鱼? 她的眼睛很疼,她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她看到那些血蛛身上都冒出黑烟。 血蛛还在挣扎,只是乱抓乱刨的挣扎,没什么威力了。 胡仙仙看到一只血蛛的爪下压着什么东西,她虚眯眼睛,看清那是红雪拂尘。可能是这只血蛛受雷击,脏腑受伤,才吐出红雪拂尘。 胡仙仙支起身体爬过去,她要拣回红雪拂尘。那是祖师遗留神器,纵然被损坏,也会存留混沌力。胡仙仙想,纵然自己死了,这神器对其他人还是会有用的。 胡仙仙拖过红雪拂尘,那只血蛛见爪下压的东西被抢,怒挣起身向胡仙仙抓去。 胡仙仙已无避开之力,血蛛尖爪从她的后腰直透她前腹。 胡仙仙的身体颤了颤,晕死过去。 很快她又醒来,她是被疼醒的。 第七、八、九道天雷劈下,那只直刺它身体的血蛛被劈死,沉重的身体直压在她身上。 胡仙仙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断了,她的鼻子已经闻不到气息,但她能想象出自己这会儿一定是焦臭味混合着腥臭味的。 她不想自己的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她忽然很期待天雷更猛烈的劈来,把自己劈成焦炭。再由焦炭劈成灰,又从灰劈成烟!当别人看见自己的时候,烟已随风而散,就不留痕迹了。 空中传来“矻欻”的响声,没有先前的雷声那么高,可这声音更瘆人,就像天空真的在慢慢裂开一般。 胡仙仙卷曲的手指抠着地,撑起身体向上望了望,天空中一道金褐色的闪电由远及近而来。闪电划到胡仙仙他们所在位置的上空,如游龙般蜿蜒而下,阴暗的天空一时之间变得金光灿烂。 胡仙仙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在她意识将失去的那一刻,她听到的不是惨叫,也不是欢呼…… 她听到有人在嘶喊:“她还不能死……”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做了些奇怪的噩梦;还是自己根本不存在,是闯入别人梦中的影子。总之,她半梦半醒的过了很久。 有一天,她觉得有些饿,想找东西吃。 她翻身下床,可她双腿无力,站立不稳的她摔倒了。 有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扶起她,“仙仙,你总算醒了,别急,慢慢恢复。” 胡仙仙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癞子老头,“三千岁?我……我还没死?” 列外笑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胡仙仙听着倒并不觉得高兴,她阴着脸问:“谁救的我?” 列外说:“是程道长。他将那第十道天雷移开了一点点,又帮你承接了部分劈到你身上的天雷。” 胡仙仙冷笑,“哦,原来是他,他还不想我死,我还有利用价值呢。” 列外搓着手,低声说:“当初我们错怪他们了,是天庭要阻拦尚真人去海底圣境,耽误了传讯的时间。他们一听到青丘国有难,就即刻赶来。你受重伤之后,头几天都是靠程道长的灵力在续命。” 胡仙仙由列外扶着,坐到桌旁,她苍白的脸上仍是带些嘲讽的冷冷神情。 “他在这儿为我耗费时间就他不怕天庭追捕他,牵连青丘国?” 列外叹着气,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她的神色,低声说:“天庭追捕他的人来了之后,他将他们引出青丘国,就回海底圣境了。奇怪的是那些人回去之后也没向天庭禀报,似乎忘了来追捕的事。他似乎真的可以抹除一些事情,逆天而行。” 胡仙仙看看列外,他的样子又变成个流浪街头的老人,没有半分睿智冷静的王爷气度。 她猜他是准备出青丘国去云游,她没见着小丫鬟,就皱皱眉问他:“有吃的东西吗?” 列外笑答:“有,想吃东西就没什么大碍了。我这就去拿。” “这些日子是你在亲自伺候我?” “是我引你来青丘国的,应当我照顾你。再说,他们都很忙,只能时不时的来看看你,不能为你端茶送水的。” 胡仙仙不说话了,此番为青丘国拼得命悬一线,让三王爷来伺候她也是他们该感谢自己,她懒得多客套。她吃了些白米粥就让列外带彩鹊来见自己,她此刻只想见见彩鹊。 第一百五十一 还政于主 列外不仅带了彩鹊来,还牵来大耳朵驴,弓身笑说:“以后我就骑着听风随你云游天下,你对青丘国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就让我追随你当个跟班儿。” 胡仙仙轻抚彩鹊,语气淡淡:“不必,千山万水我独行才自在。三千岁还是辅助国主振兴国家要紧。” 列外拍拍大耳朵驴,“我是真的想去人间游历,如今局势已趋平稳,我相信国主能将青丘国治理得国泰民安。” “我也相信。” “列御勋在被抓捕后不久就越狱了,目前不知所踪。宫倩儿和鄂日浑他们逃去人间的番邦,青丘国不好出兵抓捕。” 胡仙仙的嘴角向上轻弯一下,眼神犀利地看向列外:“所以你想游历人间的真正目的是要抓捕他们?要能在人间结果了他们是最好,弄回青丘国还不知怎样处置呢。让国主杀了他们,有失仁义;让国主只是软禁他们,又怕他们再兴风作浪。” 列外苦笑,“胡姑娘也学会观心之术?倒比我更懂别人的心思了。” 胡仙仙翘翘唇角,笑意淡淡:“青丘国如今还政于主,我长留于此也无意义,待我伤愈就和三千岁一起云游四方。” 胡仙仙苏醒后身体仍很虚弱,她除了吃喝拉撒的时候,就躺在床上半睡半醒迷糊着。 她吃喝拉撒的时候也很少,一天一餐稀粥,两天出恭一次。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经历雷劈之后算是真有天仙修为了? 天雷能除去凡人体内的浊气,自己未渡劫而成天仙,始终浊气未除。这一次劫数补齐,算是除尽浊气了。 从普通修行者到清福仙要经三道天雷,从清福仙到地仙要经三道天雷,从地仙到天仙要经三道天雷。 胡仙仙自嘲的想:她这次所承接的天雷是把躲过去的雷劫全数补齐,还多挨了一道天雷。 虽说最后那道天雷由程浩风帮她移去了些,可大部分还是劈在她身上。 胡仙仙对彩鹊低声问:“你说那最后一道天雷怎么猛烈成那样?到底是劈血蛛还是劈我?” 彩鹊晃晃小脑袋,它哪能明白? 胡仙仙看看自己的手,手指肌骨莹润,不见伤痕,还比从前显得更修长些。 她有些焦虑地问彩鹊:“彩鹊,我的脸是不是也和手一样没留下疤痕?我不在乎自己容貌,可要是变成烧焦的烂肉一样,我还是接受不了。我一直都不敢照镜子,我真怕把自己吓着。” 彩鹊扑闪着眼睛,歪着头瞧了瞧胡仙仙,飞出去衔了面镜子给她。 胡仙仙没拿镜子,她问彩鹊,“你让我照镜子,我就应该没变得很可怕。是不是?” 彩鹊点点头,胡仙仙照了照镜子,镜中人还是她自己熟悉的模样。略有不同的是,肌肤显得水嫩细腻,眼神变得淡然无波。 胡仙仙把镜子丢到一旁,高兴说道:“彩鹊,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在花园中闲逛了一会儿,碰到的人都很恭敬地问候胡仙仙,她朝他们微微点下头算做回应。 彩鹊见胡仙仙并没有兴致赏花观景,就在她面前舞着翅膀跳来跳去,逗她开心。 胡仙仙咧咧嘴,朝彩鹊笑笑。 见胡仙仙伤愈,列御风赏赐了很多礼品,又要为她设宴。胡仙仙婉拒列御风的好意,说青丘国初定,还有许多事要忙,不必因自己耽误正事。 胡仙仙觉得自己完全康复后,就向列御风辞行。 列御风端坐御书房的雕龙椅上,明黄的龙袍衬得他华贵威严。他的面容仍旧俊秀温文,神情中却渐透出冷峻刚毅。 “胡姑娘,真不愿在青丘国多住些日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胡姑娘直说,孤王一定改善。” 胡仙仙带着几分恭敬答道:“国主待我很好,万事都为我想得很周全。只是我心中有事,住不安稳。” 列御风皱眉想了想什么,站起来身来,走到胡仙仙面前,轻叹着。 “三师兄最后出手救你,可见他还是很在意你的。你可知道,他为了稳定青丘国的气场已然耗损很多灵气,为你分担那道天雷之后,他自己也被震伤?” 胡仙仙能感觉出他话里有话,但猜不透他想说什么。不过,见他不端国主架子,她也不假客套了,直接说出自己的一些担忧与推测。 “最后那道天雷不像是雷神击出,似乎是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混乱激荡而发。那道天雷猛烈异常,他的内脏肯定会被震伤。” “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混乱激荡而发?”列御风的脸色阴了一下,“难道这天地将要阴阳失衡?” 胡仙仙神色凝重说道:“我不敢确定天数将要如何运转,我能确定的是程浩风真的想灭了我。他救我时,说我还不能死,就表明他要找个恰当的时机亲手除去我。” 列御风的脸色变得苍白,满腹疑虑反问:“三师兄会变得那么执拗可怕?王叔也说他是既可信又不可信的人,唉,孤王这些忙于政事倒与他们疏远了。可他真会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吗?” 胡仙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想让自己的头脑更清醒些,“就算我们愿意相信他,可种种可疑迹象又该怎么解释?听你们说起来,以他目前的实力并不惧怕天庭,他怎么非得等到最后一刻才援助青丘国?” 列御风站在胡仙仙面前沉吟半晌,又坐回龙椅默然良久之后才说:“想不到我们云华七真会变成如今这样,你做何打算?” “先回陵州。” 列御风没再挽留她,他送了很多奇珍异宝给她,胡仙仙只要了五百两银子和两只人参。 胡仙仙跨鹊飞出青丘国后,背后有人喊她:“等一等,我随你走。” 胡仙仙回头一看,是列外骑着大耳朵驴跑来。 胡仙仙一挑眉,“随你,只要你跟得上。” 此次出青丘国之地在东南方的江南省境内,离齐鲁省所属的陵州不算太远。 胡仙仙先飞回家中看望父母,给他们一百两银子补贴生活用度。又奉上一支人参,嘱咐他们每月切一片熬成汤喝,不可一次喝太多,也别忘了喝。 父母见她回家,高兴万分,满口答应着她的嘱咐。 她又给十两银子与泥蛋儿当零花钱,托付他多照看自己父母。 另一支人参她给了三叔公,三叔公笑着收下。三叔公又说自己比堂侄儿大十多岁,身体却比他硬朗,让胡仙仙多给她爹带补品。胡仙仙答应着,说会常带补品给父母的,也会同样孝敬三叔公。 胡仙仙又到北门土地庙中,还了归冲虚的银子,又另给了二十两香油钱。 她还剩下七十两银子,还了蔡奶娘的钱,又另给她十两银子。蔡奶娘不肯收,胡仙仙就悄悄放在她钱袋中。 余下的五十多两银子,胡仙仙都捐给琼莲宫,她是悄悄去的,不想打扰她们清修。 胡仙仙一边四处奔波,一边注意着陵州的地形。这一趟下来,她觉得陵州城还真像是座大陵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寻图探友 她想把地形看得更清楚一些,飞往空中去看,还是难见全貌。她想找张地图,可陵州衙门中只有陵州本州的图纸,也看不出整体地形。 胡仙仙心中忧虑,父母也跟着她愁眉苦脸。 有一天,胡仙仙问父亲:“爹,今天是六月初几了?” 胡大仓满脸担忧地说:“是六月二十六了,还问是初几,你这孩子咋连日子都记不清?” 胡仙仙对父亲笑笑,又低头想着自己的事。她记得引天雷除血蛛那天似乎是人间的五月初八,青丘国的十月初八,自己受伤苏醒后可能是五月二十三。那么自己痊愈,回陵州后就是六月初三左右。 胡仙仙轻叹,回来已有二十多天,竟然没办成一件事。 胡大仓见女儿心事重重,就问:“仙仙,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爹就算帮不上忙,也能开解你呀,给爹说说。” 胡仙仙对父亲讲:“爹,你别担心,我没遇上什么难事。我就想看看陵州的地形详图,哪知道没有。” 胡大仓“呵呵”一笑,“这事儿可简单,慎郡王府就有陵州和周围地界的详图。当年老王爷在世的时候请人画的,他们当时就住在鸿宾楼。这事儿虽说过去了二十多年,但他们费了半年多时间才画好那图,应该会保存好的。” 胡仙仙开心一笑,“我求慎郡王借阅一下那图纸,他应该不会拒绝的。爹,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吃饭的时候胡仙仙吃了两碗饭,她父母也跟着胃口好起来。她父母却不知道,胡仙仙如今对于食物是可吃可不吃,她是看到父母见她吃得少也就对饭菜难以下咽,才吃给他们看,好让他们多吃。 第二天,她就到王府借阅地图。慎郡王对她盛情款待,可对于借阅图纸之事是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全当没听到胡仙仙的请求。 胡仙仙也不理会他们是什么态度,见他们这般,就确定图纸是收藏在王府中。她想等晚上去偷出图纸,以她目前的功力,想悄无声息地偷出图纸已很容易。 到了三更时分,胡仙仙潜出自己所住的房间,一出门,她却改变了主意。她不想行偷盗之事,而且慎郡王那种态度很是可疑,一张地形图纸而已,又不是行军路线图,他何必遮着藏着? 难道是有人授意慎郡王这样做?这个人不想让自己看到那张图?是程浩风还是段梦柔他们? 胡仙仙决定直接去找慎郡王要图纸,她想要看看一张地形图能藏着什么秘密。 胡仙仙掠至慎郡王房门外,轻敲房门,“王爷,陵州地形图我必须要看。” 房门没开,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声音:“王爷没回来,夜深了,胡姑娘明天去见王爷。” “我时间紧迫不能再等,请问姑娘,王爷此刻在何处?” 里面没人答话,却听一个柔美的女声说:“把门打开,这么隔着门说话成什么礼数?” 门开了,胡仙仙见这屋子是个套间。正中是间小厅,右边厢房铺着两张矮榻,可能是仆人值夜休息的屋子。左边厢房更大些,陈设精美,屋子半中央挡着一扇屏风,胡仙仙猜测那屏风后就是主人铺设床帐的地方。 小厅中侧坐着一位女子,她云鬟散乱,应该已睡下,是听到胡仙仙敲门后才起身的。 那女子见胡仙仙打量她,羞涩一笑,“衣冠不整,令胡姑娘见笑了。不知胡姑娘深夜找王爷何事?” 胡仙仙问她:“你认得我?我怎么不认得你?” 旁边的小丫鬟说:“这是王妃娘娘。” “王妃?”胡仙仙看一眼这女子,容貌秀美,举止端庄。即使是在来不及梳妆,匆忙起身见客的情况下,她也应付得很从容。 胡仙仙歉然一笑,“王妃和王爷倒可称一对璧人,不知是何时成的亲?恕我没能前来道贺。” 那女子抿着樱唇浅笑,“我是一月前与王爷完婚的。胡姑娘,我在王府中听闻不少你的事迹,心中对你着实佩服。中午宴席之上,我屡次想向胡姑娘敬酒,怎奈胡姑娘一直和王爷谈话,我也不好相扰。” 胡仙仙这才想起来,似乎是见过她,只是她一心只想借阅图纸,都没注意到王府中多了位女主人。 胡仙仙抱歉的半鞠躬,“王妃赎罪。” 王妃轻摇手,“胡姑娘不要如此客气。我姓柯,闺名雅洁,你以后就唤我柯妹妹或是雅洁就好。” 胡仙仙微蹙双眉,“柯雅洁?诚郡王王妃似乎也姓柯?” 柯雅洁说:“我姐姐柯雅润正是诚郡王王妃。” 胡仙仙轻“哦”一声,这慎郡王终究还是走了联姻权贵的老路,可叹沈竹君与他挣扎几年仍是没能花好月圆。 “王妃,请问王爷此刻在何处?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柯雅洁微低头,有些哀怨地说:“他还在书房忙公事。胡姑娘,且多坐会儿,也许他很快就回来。” 胡仙仙见慎郡王新婚燕尔就让柯雅洁独守空房,暗叹富贵之人也有富贵之人的无奈。可她已无暇多管这些闲事,向王妃告辞后,她就匆匆去往书房。 书房中灯火通明,慎郡王专注地看着书桌上的一张图。 胡仙仙瞟一眼书桌,那不正是陵州地形图? 慎郡王见胡仙仙突然现身,愕然一愣,他身边的护卫赶忙拔刀围向胡仙仙。 慎郡王挥手让护卫退开,“凭你们几个,哪是胡姑娘的对手?” 他又将胡仙仙迎进屋内,“不是本王藏私,不肯将图纸借阅。半月前,程??真人曾嘱咐本王只有我自己可以看这图纸,不能给其他任何人看。” 胡仙仙看向图纸,“这图纸到底有什么秘密?” 慎郡王摊手一笑,“本王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秘密。胡姑娘,你既然来到,就请观阅。只是还请胡姑娘不要将图纸带走,可能程??真人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是在图纸之中,而不是指这地形。” 胡仙仙点点头,“好,我就在这儿看看。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家乡风水如何,对于这图纸有什么秘密并不在意。” 胡仙仙紧盯着图看,慎郡王和那些护卫紧盯着胡仙仙,可能是防着她盗图。 从图上看来,陵州城呈馒头形,而不是如京城那般是四方形。馒头形的陵州城北倚青龙山,南通泰兴府,东有墨湖,西接皖州。是北高,南平,东凹,西起伏不定的地形。倒真有些像是座北靠山,朝南平敞,东设灵泉,西植柏丛的陵墓。 只是这座陵墓实在太大了,所靠是绵延百余里的青龙山;朝南千里又平敞广阔再无高耸山丘;东边的墨湖可通大海不是一般墓葬灵泉可比;往西的景台山不如青龙山高,却连绵五百多里,可比老慎郡王墓旁那个种植松柏祭祀林的小土丘壮美太多。 冷秋朗说臧玄蛟将天外神龙葬在陵州,又说天外神龙重伤之际极力要到达陵州。那就是天外神龙自己想葬在陵州,而臧玄蛟又很清楚天外神龙想葬于陵州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让天外神龙要死也要死在陵州? 臧玄蛟为了能和天外神龙的龙骨融合,不惜舍弃他自己强大的本体。他就那么确信融合了龙骨之后,就能拥有主宰一切的力量? 胡仙仙看着图纸,殚精竭虑的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将天明。 一位护卫实在困倦得不行,连打几个哈欠。他的哈欠声打断了胡仙仙的思绪,胡仙仙瞪他一眼。 他吓得忙自扇耳光,“小的该死……” 胡仙仙冲他摆摆手,又向图纸看去。她粗略斜看过去,没在意那些小字写的地名,恍然觉得光看图形,这陵州地形也挺特别。 大海在陵州,廊州,越州之间形成了一个鸦嘴形的海湾。馒头形的陵州很像是鸦嘴中的一颗怪蛋。 而把与陵州相邻的几个州连起来看,又别是一番景象。从陵州城翻过青龙山后就是越州的海丰,海平两县,而越州的其他属地在隔着海湾的另一边。 紧挨着鸦嘴喙尖的是汴豫省的廊州,廊州之所以名为廊州就是属地狭长像一条走廊。 鸦嘴夹角入海口的地方就是陵州的长康县,墨湖所处的位置就像是鸦嘴将要入喉处的舌根部位。 胡仙仙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这墨湖倒像是这大鸦嘴想吃陵州这个大馒头没吃着,而冒出来的一滴口水。 胡仙仙退后一些看图纸,觉得那海湾实在太像鸦嘴。单看陵州城像馒头,把陵州属县和相邻州县连起来看,又像鸦嘴中叼着一块长条形的肉。 胡仙仙记得小时候听老人传说这陵州和泰兴本是一样的平原,没有青龙山,隔海也相当远。很远古的年代里,突发海啸,淹没了很多土地。就在海水要把整个江南省和齐鲁省都淹完的时候,大地上突然矗立起青龙山,挡住了海水。因为青龙山的阻挡,大海就形成了这独特的海湾。 胡仙仙不相信青龙山是凭空出现的,任何神仙都不可能做到。自己只是稍微的改了下寒冰狱,就让山形改变。要是凭空出现一座山,那足以让天地毁灭。 看这地形,她也觉得这海湾太过怪异,却想不出这怪异地形因何形成。 胡仙仙谢过慎郡王,让他和护卫们都去休息。 她自己回到房中歇了歇,就想回陵州实地走走鸦嘴形海湾周围的地方。 午饭之后,她向慎郡王辞行。走到城边上,正要乘彩鹊飞走,听得有人喊她,“胡姑娘,等一等。” 胡仙仙回头一看,是丫鬟阿绿。阿绿气喘吁吁的跑来,“胡姑娘……” “王爷还有事吩咐?” 阿绿一愣又一笑,“我已经不在王府了,王爷送我回了沈家。我去看我家小姐,胡姑娘能一起去吗?” “你家小姐?她没有在沈府?” “王爷成婚之后,小姐去了琼莲宫,她要出家修道,夫人却不允许。小姐一直在琼莲宫住着不肯回家,琼莲宫的人又不敢收她入门。夫人让我给小姐送些冰片,薄荷之类解暑的香料,怕她身子弱,熬不过暑热。” 胡仙仙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来,我送你去,也好看看竹君。” 胡仙仙伸手拉阿绿上了彩鹊的背,阿绿的身子有些发抖,弱弱低语:“想不到我一个小丫鬟竟有褔份骑凤凰……” 胡仙仙的嘴角弯了弯,“它是彩鹊,不是凤凰。” 转眼之间,她们已到琼莲宫门前。胡仙仙暗想,不知率真热情又有几分任性的沈竹君如今怎样了,自己见了她又该怎么劝她? 琼莲宫中众人见胡仙仙到来都殷勤招待,与她们寒暄几句后,胡仙仙就去看沈竹君。 沈竹君今日未饰钗环,满头青丝只用一根丝带束住,身着深绿布裙,在窗下读经。 阿绿唤声,“小姐……”,就泣不成声。 沈竹君轻叱:“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搅扰别人。”说着话却并未抬头,一直专心看经。 阿绿抽噎几声,擦净泪水,走进屋去,胡仙仙也走进屋。 沈竹君听到是两人的脚步声,就侧头看过来。见是胡仙仙来了,她先合上经书,将经书规整放好之后才起身招呼胡仙仙。 阿绿说着沈夫人交待的话,又说沈先生让沈竹君过几天就回去,他会为女儿找门好亲事。 沈竹君冷冷一笑,“找门好亲事?父亲是早打算好了要怎么安置我?难怪王府的人提出退亲,他答应得那么爽快。” 胡仙仙轻啜一口茶,疑惑的看了沈竹君一眼。 沈竹君的笑容中满是讥诮之意:“在父亲的心里没有任何事比他自己的宏图壮志重要,他要当千古贤相,必须要辅佐出一位千古明君。” 胡仙仙还是没听明白,她又望向阿绿。 阿绿愤愤地说:“诚郡王催王爷娶他的小姨子,催得老王妃心里害怕。老王妃就问老爷该怎么办,老爷直接就拍板说,让小姐和王爷退婚就是。” 胡仙仙皱眉问:“那慎郡王是什么态度?” 阿绿的神情更加愤慨,“他一听说老爷的决定,就派人到沈家退婚!夫人质问王府的人,说他们不讲信义,老爷倒还拦着夫人!王爷后来偷偷见过小姐,也不知他们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话,小姐就离家出走,到了琼莲宫。” 胡仙仙望向沈竹君,沈竹君慢慢转着手中的茶杯,神色淡淡不见悲喜:“韩泽熙对我说,让我暂时受些委屈,等他位登大宝,就封我为皇后。他哪里懂得我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我如今也不想理他们那些权力争斗,我心向玄门,求个清净。” 胡仙仙问沈竹君:“慎郡王以前也想有所作为,只是权力心并不重。是不是老慎郡王墓遭虫患之后,他才越来越看重权力的?” 沈竹君颇有深意地看胡仙仙一眼,目光中倒有些怨怪之意:“他从前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把握,可是程浩风程??真人很笃定韩泽熙能坐龙椅。韩泽熙心中潜藏的权力欲望,当然就激发出来。我从前让他不要畏首畏尾,要做些事业出来,只是想让他一生不要荒废,他却认为我是嫌他没有实权。” 胡仙仙心下一沉,又和程浩风有关联!从沈竹君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她感觉出沈竹君有些怨怪程浩风,连带着也有些怨怪自己了。 她也不想解释程浩风所做所为与自己无关,只是细看沈竹君的面容。沈竹君是瓜子脸,丹凤眼,标准的美人坯子。 沈竹君的下颌骨很尖,这让她看起来五官十分精致细巧。那种尖如削的样子,不是因为瘦,是她的骨胳本身弧度小。一般人的下颌骨都有略呈方形的角度,沈竹君没有。 这样的她很美,却不是好面相。以前胡仙仙看不出这面相有什么不好,如今她能看出这是夭寿之相。这样面相的人就算能活到成年,也绝对难以活过五十岁,并且往往会遭横死。 胡仙仙有些严厉的对沈竹君说:“你来琼莲宫修道,不是真的想断绝俗缘,你只是在赌气?” 沈竹君侧开脸,避开胡仙仙的目光,“我是真的不想再看那些阴谋算计,你争我夺。” “不想看,是真的。若是慎郡王执意要让你回到他身边,你却无法拒绝。” “他身边自有如花美眷,只怕早已忘了我。” “沈小姐,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为龙飞升,迎你为凤,同上九天,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你若为凤,恐有性命之忧。” 沈竹君凝眸细看胡仙仙,随即苦笑,“胡姐姐,我还以为你成仙之后,举止端严,再不取笑人的。可怎么还是乱开玩笑?” 胡仙仙饮尽茶水,岔开话题:“你记着就是了。我见过柯雅洁,她是不是诚郡王安插到王爷身边的探子?” 沈竹君放下茶杯,认真地说:“柯家是诗礼大家,断不会让女儿以色侍人,求取谍报。柯雅洁曾在诚郡王府的一次宴会上偶然见过韩泽熙,对他一见钟情。诚郡王撮合联姻,一是笼络人心扩张势力,二是他妻子为达成妹妹心愿求他成全。柯雅洁本人并不知道她的婚姻牵扯了很多事,也不知道韩泽熙和我曾有婚约。” 胡仙仙起身告辞,“你能公正的评价别人,能容忍别人对你的伤害,倒真有母仪天下的气度。竹君,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先行一步。” 走出琼莲宫,胡仙仙和彩鹊到达陵州后,没有先回家,而是绕着陵州飞了几圈。 在空中飞着,她脑海中将图纸与实际地形一番对比,就看出陵州城的地形确如冷秋朗所说。 飞往家中的时候,她就在想:沈竹君前生是紫星竹之精,韩泽熙是紫微星君,他们无法在一起。这一世,他是皇家贵族,她是名门之后,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还是没能在一起? 胡仙仙眉头深锁,她担心沈竹君是本来就不该与韩泽熙在一起,就算以后有聚合的机会,也会惨淡收场。 她还察觉不只是沈竹君有夭寿之相,她身边很多人包括她自己都是夭寿之相。 只是,连胡仙仙自己也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己是夭寿之相,又怎么能逃过多次死劫并真正拥有天仙修为。只因为自己的下巴微微上翘,改变了命数? 今天还是只有这一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气泡世界 胡仙仙在家中细想自己这几年所遇之事,越想越觉得自己确实就是程浩风刻意安排她投生在陵州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自己当承载白回风意识的“容器”。 胡仙仙不甘心,很不甘心。她要留存自己的意识。可她纵然已真正拥有天仙修为,还是跟如今程浩风的功力悬殊很大。 她不知道程浩风会具体怎么做,要想胜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要想先下手,只能尽量推算他下一步的行动。 几天后,胡仙仙推测出结论,她认为程浩风会在七月十二做出最终行动。七月十二是白回风的生辰,又临近中元节,要唤醒白回风的意识可谓正当其时。 时间已到七月初九了,胡仙仙有些心慌起来。难道自己就要莫名其妙的消失,在这世间不留一丝痕迹? 到得七月十一,胡仙仙忽然想到有一个人也许能让自己更明了所处境况。这个人,或许是自己的转机。 胡仙仙要去拜访的人是沈廷扬:一个中了状元,却不愿在朝为官的人;不信教,却又和道士,和尚都过从甚密的人。当然,让她决定去拜访他,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认为沈廷扬知道很多秘密。 沈廷扬不是个只想要自己功成名就,不顾情义的人。他做出牺牲女儿幸福的选择,绝对不是为了讨好权贵,他有更隐秘的理由。他要想讨好权贵,早在他中状元之时就会去攀龙附凤,何必等到如今? 泰兴城中的沈府占地不大,但庭院修得精巧雅致。 胡仙仙一进沈府,已从琼莲宫回来的阿绿就迎上来,“胡姑娘,可好你来了。夫人正逼着老爷去琼莲宫接小姐回来呢,你去劝劝。” 胡仙仙看看吵闹之声传来的那个房间,对阿绿说:“你去忙你的,我会劝解他们。” 阿绿笑着走开,在她心中认为没有胡仙仙不能解决的事。 胡仙仙走到那房间门口,听到沈夫人又哭又闹,她说不把女儿接回来,她就去死。沈廷扬小声的安慰着她,可往往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夫人顶回去。 胡仙仙敲了敲门,“沈夫人,别为难沈先生。竹君在琼莲宫过得很清净,若是回泰兴城,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里面静了下来,一会儿后,沈夫人来开了房门,她的眼睛有些浮肿,“胡姑娘啊,我可就只有竹君一个女儿……” 胡仙仙直视着沈廷扬,“沈先生,我有要事找你相商,到书房去谈。” 沈夫人见胡仙仙不听她诉苦,就拉住沈廷扬,“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和女儿?” 胡仙仙面色一冷,“沈夫人,误了我的事,你们一家人都将性命堪忧!” 沈夫人被震住,任由沈廷扬带胡仙仙到书房去。 到得书房中,沈廷扬才整理被扯乱的衣袍,戴正已歪倒的帽子。 “胡姑娘,先请坐。家中杂事烦乱,让你见笑了。” 胡仙仙没坐,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这书上很多圈点,批注。她说:“你不是个存着很多书却不读,只拿来附庸风雅的人。看你的批注,你也不是个迂腐之人。” 沈廷扬苦笑着,亲自为胡仙仙倒上茶,“多谢胡姑娘谬赞,我是成个书呆子了。唉,我真没料到竹君会那么倔。我以为她只是和王爷从小一起长大,比较亲近罢了,等分开的日子长了,也自然就淡了。我是为她好,我不想让她受苦才主动提出退婚的。” “为她好?你能看出竹君若是嫁给慎郡王会有死劫?” 沈廷扬的手抖了一下,差点碰碎茶杯,“死劫?我倒没想过会这么严重……只是我从小娇惯竹君,以她的性子哪能应付得了后宫中的明争暗斗?” 胡仙仙放下书,端起茶,斜倚在书架上,“你们怎么就那么确定慎郡王能登真龙之位?就因为老慎郡王的墓里埋了天外神龙的头骨?” 沈廷扬坐着,轻抿几口茶,“胡姑娘今日不是为了竹君的事来劝我?” “不是。” 沈廷扬的背挺了挺,得知事情不是关乎自己亲近之人,他又恢复了沉着冷静的神态。 胡仙仙坐到他对面,“我不信风水之说,更不信龙脉之说。” 沈廷扬点点头,“我也不信。我不相信的是世间那些游方道人胡诌的谎话,我相信天地阴阳之气有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律。这种规律不是任何一个神明制定的,是本来就有的天道。” “嗯,就比如靠近水边的地方湿气就重,靠近山谷裂隙的地方就容易有地震塌方,所以建房修墓是应该勘测周围地形。可是地形影响的只是住得是否舒适,葬得是否安然,怎么可能影响运气?更不可能影响天下大势。” 沈廷扬没有即刻回答她,反而像个孩子似的轻啜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咕嘟”两下之后,轻吐出一个很小的水泡。 胡仙仙看不懂了,这个沈廷扬被妻子抓扯得那么狼狈的时候都还要顾一下面子,这会儿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沈廷扬骨子里是个老顽童? 沈廷扬看了看胡仙仙,神叨叨地说:“胡姑娘可见到刚才那个泡泡?” “嗯。沈先生喜欢玩泡泡的话,可以用麦秸秆来吹皂水,那样吹出的泡泡又大又不容易裂。” 沈廷扬知道胡仙仙仙是把他的举动当无聊游戏了,他也不恼。反而有些落寞地说:“再大的泡泡都会裂开的,就像我们所处的这方天地,终有一天会毁灭。” “天地?水泡?” “你是修道之人,当然能明白这天地之间蕴含有无穷力量,道术便是借天地之力为己所用。然而,天外有天,天外天的力量是否也能被你们所借用?” “九重天,天外天,佛教又有说三千世界,我没有去过,不敢断定有没有这些地方存在。如果有的话,与我们气息有异,可能难以借用。” 沈廷扬起身拿了一本泛黄的簿子,“这是多年前老慎郡王绘陵州地形图时,草草绘出的天外神龙遗骨,你看看这个大致图形。” 胡仙仙接过簿子,看到一个头尖,身大,尾粗的怪兽形象。这个怪兽不像龙那样是长蛇状的身体,倒有些像只巨大的蜥蜴。绘在图上的蜥蜴状怪物是半直立的姿势,很诡异凶恶的样子。 胡仙仙觉得这个怪物应该叫“天外魔龙”,而不是“天外神龙” 。她有些厌恶的将图纸挪开,去看簿子上沈廷扬记的笔记。 沈廷扬指着那些自己写的笔记说:“我请教过很多人,他们都说不清这龙骨从何而来。但是,很多人都能断定这神龙生前不属于我们这一方天地。直到程道长看到这些图记,他才告诉我他去过这个神龙所来之处。” 胡仙仙正在翻页的手顿住了,“你说程浩风去过?什么时候去过?” 沈廷扬缓缓说:“那个地方要从海底圣境去,他去过不只一次。秦沐风他们早知海底圣境可以通向那个地方,但他们一直破不开那个空间结界,而程浩风机缘巧合得以破开……” 胡仙仙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浑身血液都在乱涌一般,又昏沉又烦躁:“是了……虽说破开了空间结界,程浩风因此功力全无,也无法沟通天庭……那就是在他去取惊梦水晶的时候还去过!我一直纳闷儿他是得到天帝同意才来下凡点化我,只是会被封压功力应该还不致于弄得毫无灵气……” 胡仙仙说着话已然站不稳,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声音越来越低:“说什么点化我重登仙位,他自己下凡后就没打算要重返天庭。他也根本不在意失去仙法,他到底要做什么……” 沈廷扬又啜口茶水,吐出一个小泡泡。小泡泡很快破了,他拧紧双眉,不管胡仙仙问什么,他只自顾自地说:“程道长说这一个个不同的世界就像是一个个不同的气泡,有大有小,有长久些的,也有短暂些的。这些气泡有自然而然形成的,也有人为造出的……”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用水化为泡泡,轻易的就让追捕他的天兵天将和修道者飘走。那些泡泡虽小,他们却完全无法脱身出来,那他应该已经拥有可以造出一个世界的能力? 又想起青丘国的情形,当时是靠程浩风稳定的气场。那么,他不仅能造出一个世界,还能让一个世界稳定? 胡仙仙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尽量平静,“沈先生,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是想对我说,他会送我去另一个世界?” 沈廷扬轻点头,“程道长早已料到你会来找我,他让我告诉你,你应该不会消失,只是去另一个世界。我想,既然这样,你的亲人也不会伤心,他们只以为你飞升天庭……” 听着沈廷扬的话,胡仙仙心里满是愤慨:程浩风,你不要用你自以为两全齐美的方式来安排我的人生!我宁愿死,宁愿从未来过这世间,也不想去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沈廷扬没注意到胡仙仙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那些番僧之所以能说动老慎郡王,就是他们说神龙还没有完全归于寂灭,它的头骨中有残存的意识。如果能助神龙回到它本来的那方天地,那么就可以借用天外神龙的天外之力。程道长知道这情况后,说这种推测有道理,而王爷又是紫微星转世,完全可为九五至尊。结合这种种理由,我当然笃定王爷能成为天子。” 胡仙仙冷哼:??“如此一来,别说是当皇帝,就算是番邦外夷也得尽为他统治。可这个世界还能是我们的世界?天外神龙就甘心当别人的踏脚石?” 沈廷扬答不上来,只是唉声叹气,“唉……我自幼博览群书,可这几年发生的事已让我觉得自己见识浅薄……我真有些心灰意懒了……” “是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自己最初的预想吗?哼哼,就算程浩风能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又怎么样?他照样无法弥补心中遗憾,而那天外神龙就算回到他原来的世界,也早已物是人非,有何意趣?” 沈廷扬使劲摇着头,“不,不……程道长说我们所处的世界和天外神龙来的世界本来是相通一体的。就像,就像是一个很大的气泡可以分裂出小气泡,我们这方天地就是神龙所来之处分裂出来的。因为本来就是同一天地,所以有相通之处……” “就像是青丘国本是仿照人间而建,就能与人间互通?如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就算能互通,也会引起极大的震荡……” 沈廷扬眼神中已流露出恐惧,就像真见到什么恐怖景象一般:“那种震荡足以让两个世界都毁灭,就像突然相撞的两个气泡……” “不,不一定毁灭。”胡仙仙攥紧手,“还有可能融为一个气泡。” “嗯,融为一个气泡。程道长也这样说过……” 胡仙仙的心里满是酸涩的感觉,可她不想哭,她心里满是愤懑恼怒。 她竭力压制这种感觉,尽量平静的问沈廷扬,“海底圣境有通向天外的通道?这种通道还不只一处?云华观的镇龙囚玄阵一定也是处通道!一处被封禁的通道?” 沈廷扬有些迷茫的点点头,“不清楚,但通往天外天之地,的确不只一处。” 胡仙仙的眼睛越来越红,她实在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先辈为什么要封禁那些通道?这个程浩风是想让我们这方天地再次和天外神龙的故土融在一起,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那会有什么后果!只有很小的可能会相融的,他是在拿两个世界的生灵进行赌博!” 沈廷扬愕然站起来,“什么……什么……他这样做不是将他自己也置于险地了?” 胡仙仙咬着嘴唇挤出个笑容,而后说:“他只想要他心中的完美世界,他疯了。疯子是不顾别人安危,也不会顾自己安危的。” 沈廷扬的手轻抖着:“不行,我得去见王爷,我得让他阻止程浩风。” 胡仙仙拉起他的手,唤出彩鹊,让彩鹊驼他去王府。她自己也随即轻掠入空中,向王府行去。 她不指望慎郡王能阻止程浩风,她危言耸听吓唬沈廷扬也只是想他带自己见慎郡王。她相信慎郡王有联系程浩风的方法,自己可以借机见到他。就算慎郡王没有联系程浩风的办法,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用慎郡王要挟程浩风。 程浩风要想达成目的,慎郡王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他不可能不顾慎郡王的安危。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府挑事 彩鹊一到王府上空就俯冲而下,沈廷扬吓得趴在它身上,揪住它的颈羽。就算彩鹊已经安然落地,他还是眼睛紧闭着,紧揪彩鹊颈羽不放。 随后赶至的胡仙仙轻喝一声:“放开手,已经到了。” 沈廷扬缓缓睁开眼睛,从彩鹊身上挪下来。 彩鹊使劲儿抖几下羽毛,歪着头冲胡仙仙高啼一声。 胡仙仙知道它有些生气,伸出手,“乖,来歇会儿。” 彩鹊并没有飞入她手中化为玉雕,而是朝城外飞去。胡仙仙只得任它去,她与它心意相通,并不怕它会飞得太远无法寻到。 王府中的护卫见有人从天而降,早已剑拔弩张,见是他们二人后,又都松了口气。沈廷扬整了整衣衫,静待下人们给慎郡王传话。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出来告诉他们,王爷正在商议要事,请他们稍等。 胡仙仙可不想等,她朝小丫鬟说:“你去告诉韩泽熙,胡仙仙在夏阴阁请他相见。如若不来,夷平王府!” 她话音刚落,重重一踏脚,而后飞掠往夏阴阁中。 她走后,其他人才看到她踏脚之处的石板已碎为粉末。微风 一吹,粉末纷扬飘散。 这夏阴阁中很是凉爽,胡仙仙心中怒气稍平。她只等了片刻,慎郡王便已来到。随着慎郡王来的有沈廷扬,有岑载道和乔楚诗,还有十余位精壮护卫。 慎郡王脸上温润地微笑着,热情寒喧:“胡姑娘可真会挑地方,这天气酷热,正适宜在夏阴阁中休憩。” 胡仙仙面无表情地说:“你真是越来越会藏心了,带着这么些人来是防着我对你不利,一心防人又还能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 慎郡王的笑容变冷,沈廷扬难堪的叹着气,其他人都疑惑又愤怒的瞪着胡仙仙。 胡仙仙见无人答话,又说:“他还没成真龙天子呢,你们就这么护着他?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日后真成了天子也还是错!” 他们的愤怒神色中又带了些惊慌,乔楚诗走近胡仙仙低语:“仙仙,你怎么啦?怎么这样说?” 乔楚诗对胡仙仙有恩,面对着她,胡仙仙没法儿再冷着脸。 胡仙仙侧开脸,“乔元君,此事与你们无关。我只是来找韩泽熙这个负心汉要个说法儿,他怎么可以为了借助诚郡王的势力,就抛开沈竹君?” 话一出口,他们都面有惭色。乔楚诗看了看慎郡王后,对胡仙仙说:“王爷他不是薄情之人,他有苦衷的……” 胡仙仙早想好了反驳她的话,她要激怒慎郡王,只能从私事下手。可她的话还没出口,只听“豁啷”一声脆响,引得众人都看向响声传来之处。 原来是柯雅洁亲自带着丫鬟们来送茶点,听得他们的话后,慌乱中打碎了茶杯。 柯雅洁脸上的表情变换几下,而后含泪走向胡仙仙,“胡姑娘,我不知道为了娶我,让另一个姑娘伤心了……” 柯雅洁对胡仙仙以礼相待,胡仙仙也不想为难她。 她绕开柯雅洁,直走向慎郡王,边走边说:“苦衷?你们认为自己所做之事都是情非得已?哼哼,连自己的挚爱,自己的女儿都无法守护的人,还指望你们能守护天下安宁?” 岑载道听得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他挡住胡仙仙,“你不要拿那些儿女私情来为难王爷,为了大业,沈竹君就算做出点牺牲又怎么了?” "凭什么就该她为你们做出牺牲?而不是你们为她做出牺牲?想不到你们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人,你们这种人,只怕掌握了国家权柄也不可能为天下百姓谋福。你们,只会成天想着怎么保住权力!" 岑载道被气得脸都涨成了紫红色,“这不是我们想让她牺牲什么,天下将有蟠龙应世,黑龙乱世。王爷就是蟠龙,一切都是天意!” 胡仙仙心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想不到程浩风为了达到他自己目的,还编出这些谎话来愚弄别人。 胡仙仙怒极反笑,"哼哼,什么蟠龙应世,黑龙乱世,关我屁事!" 他们没再回答她,因为有个人凭空出现在他们中间。 那个人一身蓝色道袍,道髻之上插着竹簪。他是清苦朴素的山间道士打扮,但他的身上有着碾压众人的威势。他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比那些护卫的凌厉目光更让人胆寒。 胡仙仙倒是不由自主地一笑,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她笑看向那人的眼睛,他的眸子是真正的星眸。那一双眸子不仅仅是又黑又亮,还像星空一样深邃神秘。 他是程浩风,他语气平淡地对胡仙仙说:“你口出悖逆之语,侮辱天道。还不快快跪下,向天帝天后,以及师父请罪。” 胡仙仙仍是笑着,她觉得自己内心像有一座山在崩塌,她笑得苍白无力。 她笑着说:?“跪拜师父?哼哼,我胡仙仙再也不会跪除了我父母之外的任何人!哪怕是帝王、神仙、天帝、天后、甚至佛祖,我也不跪!” 程浩风沉声冷语:“错了就该跪下认错。” 胡仙仙拍拍自己的额头,嘲笑道:“程浩风,你忘了你还在被通缉吗?竟然叫我认错?” 程浩风声音冷然,“我是我,你是你。纵然我有错,以后我自会承担。而你,犯下的错是当今朝廷也难容的。” 胡仙仙真不知这个程浩风怎么一来就给扣那么多罪状,连当今朝廷都难容,自己又没有扰乱朝纲。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外掠去,既然程浩风已到,就到郊外去解决正事,不必在王府闹事。 “错?错在蔑视皇上,不守礼制?嗬嗬,我宁愿受惩,不愿伏罪!我不欠你们任何任何人,我不跪!”她人已掠出王府,她激昂的声音还在王府中回荡,听着这声音慎郡王的脸色阴得如要下雨。 程浩风追上去,又回身向众人说:“她虽已不是我七师妹,但她不能不念师父大恩。你们放心,我定然代师父严惩她。” 听着他说的话,胡仙仙心想:他给自己安那么些罪状,就是好让那些人以为他是来管教自己的。他化魔之事,大多数修行人只是一知半解,而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他如果灭了自己,只怕会对别人说是自己顽劣,暂且被关在山里面壁思过呢。 这样一想,胡仙仙心中直接就像有一座大山已轰然坍塌。大山坍塌后,她心中又像有座正在喷发的火山。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生死相搏 程浩风飞掠之时无需踏地借力,很快就飞到胡仙仙前面。他左手捏着一个五指攒拢,指尖却又叉开的古怪指诀,乘风而行。 胡仙仙也已无需踏地借力,可她每风行十里就会下落跌宕一下,再调御灵气重新稳住身形。 她比他飞得略慢,在她又一次下落之时,她干脆落地。她回想着程浩风的指诀样式,也五指抵拢,再使指尖翘开。 五指抵拢,指尖对齐,很容易。但要使指尖再向外翘开,她根本做不到。 胡仙仙试了几次之后,放弃了,心中恨恨的想:这个程浩风的手指没有骨头吗?一个大男人怎么做出一个花骨朵似的指诀?还好只是左手掐着诀,要是右手也掐上,倒有些像在跳舞。 胡仙仙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脑海里竟真的浮现出程浩风一副风尘舞娘的样子。他扭腰摆臀,向观众搔首弄姿。 笑过之后,她甩甩酸疼的左手,心中又泛起对自己的憎恶感。她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学程浩风?为什么见到他之后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去想些杂事? 胡仙仙飞掠入空中,甩开脑子里的无稽想法,尽力快速的去追程浩风。她逼他现身是要了断纠葛,可不是为了寻他来玩儿,不能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到得城外一处满是杂草的山坡上,程浩风先落地,语气淡淡说道:“就在此处。” 胡仙仙随之落地,“你果然是想让我消失。哼哼,你对旁人说那些话,就是为了好对他们解释我为什么会消失?等我消失一段时间,再让白回风来接替我,就对别人说,我是苦修之后才改变性情的……” 程浩风的眉头轻皱,“我如今还没有让时光逆转之能,如何让七师妹接替你?” 胡仙仙看着他,他的睫毛轻颤着,像把小刷子挠向她的心房。她别开脸,不敢再看他。 “此刻不行,以后能行,早晚都是那样,不如早解决。” “明日就是七师妹的生辰,你是认为我会在今日动手灭你意识,才故意胡闹引我出现?” “难道不是?你那么及时的出现,不就正是因为你恰巧要去那里?” 她真不想再和他说下去,说得越多越容易被他绕进去。他不停苦笑,指了指她又放下手。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聪明,我是要在七师妹生辰之日做些事……” 胡仙仙的心一点点变冷,她暗暗召唤彩鹊,又暗中备好慧心玉剑,红雪拂尘和雾隐无隙网。她知道自己功力与他相差很多,必须先下手为强,如此一来才能让他真正放手一搏。 程浩风的声音不再那么平静,越来越低沉:“只是,你想错了,我不是要让你消失,让七师妹取代你。其实,你就是七师妹,我只是想让你属于七师妹的意识完全复苏。” 胡仙仙紧握慧心玉剑的手止不住的轻颤,“那不一样吗?她的意识完全苏醒后,我就不是我了!” “不会的,我可以把属于七师妹的意识剥离出来。我要带着她去往另一个世界,而你,仍然是你……” “我能仍然是我吗?所谓投胎,就是魂魄转世,根本不存在世人所说的两世之魂寄于一个身体上的情况!一个人死了,就像一棵树枯萎了。魂魄只是一粒种子,就算种子再次发芽,和已经枯萎的那棵树已经不同了!” 程浩风靠近胡仙仙,语声温和:“不一样的,魂魄不是种子。你的魂魄与别人更不一样,你当年投胎之时,我特意温养着你的天魂和地魂。” 他一靠近,身上散发的男子气息令胡仙仙有些心乱,她赶紧退开几步。他今日比之往常温和很多,但反而比他冷漠的样子让她生气。 “果真是你让我投生在陵州的?你温养着白回风的天魂和地魂,难怪我一直运气那么差,原来是有命无运啊!” 胡仙仙如此说,是因人的三魂,即天魂、地魂、命魂,只命魂是常住于身的。命魂也称人魂,有命魂在,才会有命在人世间。天魂和地魂并不常驻于人身,但是人的气运却是天魂,地魂与七魄的阴阳相生或阴阳相克来主导的。 如果说命魂就是主导人是否生存于世,那么天魂与地魂就是主导人的一生会有什么遭遇。 胡仙仙以前总想不通为什么身为天仙投生的自己,会常常陷于噩梦中,原来是天魂,地魂无法自主。 程浩风转到胡仙仙的面前,恳切地说:“是我让你受了很多苦,我只是想让你多保留些记忆。你知道的,七魄归命魂,魄散,魂离,便是命终。但天魂,地魂可以游离在外,正因如此,修行人才可以修得身外化身。” 他站在她面前,因为身高的差异,她的眼睛正看着他的嘴唇噏动。那一张一合的两片唇瓣,让她的心乱跳着。 胡仙仙转开身,再退开几步,有些焦躁地说:“你不要再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助我修炼出分身,因为天魂和地魂是由你温养,所以修炼出的分身会由你所控,而不是随我意念!” 程浩风微微点头,胡仙仙“咯咯”冷笑,他点头就是承认他的确是那样想的。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也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就算那个能和你相守的人是另一个自己,我也会嫉妒自己!只要是无法掌控的事,就算分身与我其实不分彼此,我都觉得不安。” “你……”,程浩风转到她身前,他紧皱着眉头说不出话,眼睛被气得通红。 胡仙仙再一次移开身体,让她那么近的直接面对他,真让她很不自在。 她压下心中的纷繁念头,亮出慧心玉剑,“程浩风,动手。要么,你灭了我胡仙仙;要么,你将天魂,地魂完全交与我。我不需要你费那么多心机谋划,我要的是纯粹爱恋,不是虚假圆满!” “胡仙仙,你怎么那么倔?我今日穿着自己种,自己织,自己染的麻布衣服,挽发用竹子所削的簪子,就是不想欠这天地太多!如果事情不能圆满,我就将这一身功力尽传与你,自我了断去陪七师妹!” 他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显得十分嘶哑。他的额角青筋直跳,喉结滚颤着,眼中满是强忍着的泪水。 胡仙仙的心境倒越来越平静,“如果事情达不到你想要的圆满结果,你要陪白回风永归于虚无,愿意把功力留给我?我是该感谢你为我做的打算吗?我,不要你这样为我着想!” 胡仙仙御剑直刺程浩风,“你快收束心神,否则以你此刻的心境,很难胜过我!” 程浩风的眼中有惊讶,有焦灼,更多的是悲愤,他没有即刻抵挡慧心玉剑。 胡仙仙是控剑刺向他左臂的,她潜意识里不想伤害他,还想着刺左臂,他能很快的用右手还击。 他没有还击,慧心玉剑刺伤了他,而他握住了慧心玉剑! 他将慧心玉剑举到眼前,幽幽叹道:“慧心玉剑,慧剑斩情丝。可你不知道的是,这剑中偏偏蕴含着最深、最浓、最纠缠难断的情丝。” 他此刻的样子,深情又落寞。胡仙仙心中真想抱着他,靠在他的胸口,说自己愿意听他安排。告诉他自己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论他怎样安排都好,哪怕是做为他的影子都可以。 可是她的头脑又无比清醒,程浩风是在逆天而行,最终会万劫不复。她也许无法阻止他,但是她的反抗,可以让事情不会朝他算定的方向走,天意会让事情出现意料之外的转机。她不知道那转机是什么,也无暇细想很多蹊跷之事背后的真正原因,只是此刻只能如此。 她扬起红雪拂尘,抖开拂丝,千万根拂丝向程浩风横扫而去。 程浩风摸摸左臂上的伤口,将慧心玉剑揣入怀中。 难道他还不抵挡?胡仙仙都有些心慌了。 就在拂丝即将绞缠住他的那一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程浩风身前幻出一个黑色盾牌。 盾牌挡住了拂丝,程浩风退后几步说:“胡仙仙,我已经能随心化物,再厉害的武器我都可以化出克制之物。” 胡仙仙收回红雪拂尘,“慧心玉剑本是师父赠予你的,那剑上又附着有你的杂念,所以你可以很容易收了慧心玉剑。可红雪拂尘,你是收不过去的……” 胡仙仙说着话,红雪拂尘搭在左臂上,似乎要再向程浩风扬起。 程浩风的黑盾还未消散,他此刻只想避开她的攻击,并不想伤害她。 就在程浩风注意着胡仙仙会打哪里,他好抵挡的时候,胡仙仙撒出雾隐无隙网。 她知道这网已不容易让他陷入幻境,但只要暂时不让他那么反应迅捷,她就有机可乘。 胡仙仙看到程浩风所化出的黑盾在渐渐消散,他的眼神定定呆着,就知道他的心神有些被迷惑。 她用柔和的语气说:“慧心玉剑之上不仅附着有你的杂念,还有我的私心。你有没有看到那一对儿私心杂念过得很快乐,我们的私心杂念也就是我们,对不对……” 程浩风的眼睛缓缓闭上,他的眼睛虽闭上,隔着眼皮却能看到他的眼珠在快速转动。 胡仙仙知道他是已然陷入幻境中,心中暗道:程浩风,你能随心化物,可你化出来的武器终究没有自身灵性,怎么比得上我这拥有祖师遗留混沌力的神器? 她知道他会很快破出幻境,快速扬起红雪拂尘。拂丝拧紧,狠狠抽向他的脊背。 之所以袭击他后背,是因为他一旦从幻境中清醒,她就不是他的敌手。站在他背后,就算他清醒过来,也可以趁他来不及回身,再施一击。 此时的他全无防备,他背上被抽出一道渗血粗痕。 胡仙仙此次出手再不留情,见他身体向前倾一下,又很快稳住之后,知道他已清醒。 她再次飞快地以拂丝拧鞭抽向他后背,他蓝色道袍上刹时有了两道交叉血痕。这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就像是个血红的大杩槎印在他背上。 程浩风双眉紧蹙,回身掷出一蓬黑色飞针。 胡仙仙左手一收红雪拂尘,右手撒开雾隐无隙网。飞针多数被网收去,少数被红雪拂尘挡开。 在她抵挡飞针的间隙,他盘膝端坐于地。他右手平伸,手心朝地;左手食指,中指并立,其余三指弯曲,指向天际。 须臾之间,天地如被黑幕笼罩,而这幕布中只剩他们两人。 胡仙仙怔了一怔,他真的可以开劈天地? 但她怔过之后,又很快发狠扬起拂尘再向他打去。?渴望的生死相依竟变成生死相搏,胡仙仙心中的恨意一齐爆发而出。 她一次次的打向他,可他毫发无伤,红雪拂尘和雾隐无隙还都被他收走。 可她并不会就此停止抵抗,她捏起指诀,调运灵气凝于掌中,以掌拍向他。 调运气海灵气之时,她才觉察自己灵气所剩无几,而此刻她根本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程浩风脸上微露傲意:“这是我的天地,我就是惟一主宰。这方天地虽小,却已经独立于宇宙中。” 胡仙仙的嘴角凝出一个讥讽笑容,“天道,天道,自然之道!你的天地也脱不开天道……” 她变掌为拳击向他面门,他霍然起身以掌抵住她的拳头。 他的掌心一旋,她的手腕传来剧痛,跌坐在地上。 他的左腿向她腹部踏去,她把背部朝后一蹭,使出个玉兔蹬腿的动作,蹬向程浩风左腿。 这一蹬之力对他并不能造成多大伤害,但也疼得他缩了缩脚,后退半步。 胡仙仙趁他退步,翻身起来,踹向他左脚踝。 他的左脚正呈蜷曲的姿势,这一踹下,他身形不稳,摔倒下去。 见他摔下,胡仙仙一跃而起,腾空扑过去踩他腹部一脚。 他双手护住腹部,她那一脚并没有踩实。怕他攥住自己的脚,拧住自己,她飞快撤身!随后,她绕行到已经弹跳而起的程浩风背后。 她想也不想,就用她自己都预计不到的迅捷速度,左膝抵向程浩风后腰,右臂勒住程浩风咽喉。 她用尽全力,拉得程浩风的身体向后仰成了弓形。她把自己所有的愤恨之意都灌注在右肘之上,想要就此勒断他的脖子! 他的脸因为呼吸不畅,而变成猪肝色。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水,眼睛鼓得像要暴出来。 胡仙仙笑起来,“你想不到我失了法器之后,还可以打败你?嗨,你再强大也是血肉之躯,不是不死金身!我胡仙仙是粗人,你哪里懂这些流氓打法?” 程浩风的血气直往头上涌,在胡仙仙说话的时候,扼在他喉间的手略松了些,他要趁着她得意之时反击! 他尽力控制自己的气息不要散乱,手不再按着本能去抠胡仙仙的手臂,而是向后去拉胡仙仙。 他拉住了胡仙仙的一片衣襟,手有了借力之处,趁势猛拉!胡仙仙抵在他后腰的膝盖歪了一下,他身形往下一压,平躺到了地上。 他直躺下来,地面一震,震得他内脏欲裂的疼。 胡仙仙跟着他下坠的力道,半跪着扑到,她的手还扼着他的咽喉,但是扼得已不太紧。 程浩风趁着她还没有稳住身形,来不及再次扼紧他之时,缓慢绵长的一呼一吸。 在这一呼一吸之间,她俯身斜跪摁住他的头,右臂再次紧扼向他咽喉。 与此同时,他含在嘴里的一口舌尖血,早已蓄势待发,此际猛然喷出。 她被喷了一脸血,眼中也溅入血滴,她眨了眨眼睛。 她一眨眼,他就双手拼命抓撕她的右肘。 她在眨眼之时,力道已经轻了。此刻受痛,力道更轻。 他翻身而起,拧住她的右臂,左膝压向她胸口。 胡仙仙觉得右臂被拧脱臼了,胸口的肋骨似乎也断了两根。她紧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得哼哼。 她已经尽力了,她得让他知道她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她宁愿程浩风从来都没对自己有任何印象,也不愿意只当个影子,当一个只为了承载白回风意识的躯壳儿! 鲜血的流逝让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伴随着冰冷感觉的还有一种极度疲倦的感觉。她挣扎着还想再战,却抵不住脑袋中的昏沉感袭来。 其实,如果自己的消失能让这个世间少一些惨剧,少一些遗憾,少一些无奈,消失又何妨? 她以为自己会陷入无尽的黑暗,可她眼前却是一片竹海,一座竹楼。 竹楼的门匾上写着:“紫星小筑”四字。门框两旁写着: 翠玉姿,冰雪心?,?晨露滴滴映曦晖。 轻风徐,摇碎影??,曼舞翩翩送紫微。 她记起这是沈竹君的紫星小筑,这里是紫微星君为由竹化人的沈竹君建的居所。紫微星君闲暇之时,常来此处游耍。 沈竹君又邀来林芷君,秦沐风以及程浩风,白回风等人与紫微星君一同游耍。久而久之,这里竟成了逍遥安乐的一处好地方,连天帝、天后也想来看看。 那一日,天帝、天后让紫微星君带他们来到紫星小筑。 天帝天后见这紫星小筑是竹楼,又围着竹篱;竹楼中摆放着竹桌,竹椅;茶碗是竹筒,茶叶是嫩竹叶心。 他们环视一圈后,都轻笑看向紫微星君。 天帝笑赞:“如此清雅之地,真比天庭之上令人自在。难怪星君乐而忘返,今日我们也在此清闲片刻。” 紫微星君微笑着拱手,??“陛下光临,不胜荣幸。启奏陛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臣在此还有几位小友,对陛下与娘娘钦慕已久,不知他们可有福缘得觐天颜。” 天帝笑着抬了抬手,“请来相见。” 胡仙仙已忘了自己,她只记得自己就是白回风,得紫微星君引荐,要和一众好友见天帝天后。 那天,相谈甚欢,为了迎接天帝天后,他们还准备了歌舞。 杜婉芷抚琴,秦沐风吹箫,列御风吹笛,沈竹君轻声吟唱。 沈竹君所唱之词是程浩风写的,为了让天帝天后更明词意,程浩风在他们歌舞之时又现写出词。 程浩风的楷书写得端丽稳健,细看笔锋又暗藏冷傲不羁之感。他所写为: 天无际?,林海碧,?浑忘功名??,?此间浮生寄??。 滴翠凝露雨潇潇??,??灵台妙思, 无言自相知。 竹腰细?,星眸低??,??和风轻吹,??心事莫需问。 霁云皓月影斜倚?,清歌淡酒, 足慰平生意。 在他们歌舞之时,竹楼斜后方有一位青袍绣紫纹的俊朗道人和一个红衣厉鬼驻足远观。那是龙啸风和殷可盈,龙啸风延出自己的灵气罩住她。 他这么做,不是怕天帝天后知道他们在此,以他的功力根本瞒不过天帝天后。他是为护着她,怕她受不住天帝天后与紫微星君的正气。 他带她来此,是要了她的心愿,让她相信她自己真的有登仙之缘。龙啸风早和紫微星君说过,得到了允许。 竹楼之中,琴音婉转,箫声悠扬,笛声清亮,歌声空灵。 起舞的白回风足尖轻点,腰身轻旋,柔美的双臂忽张忽合,如蝶翅轻扇。 她面向天帝天后及陪坐的紫微星君而舞,她的眼神却不时瞟向墙角正认真书写的程浩风。 乐声嘈嘈切切,渐趋高亢。乐声起伏就像山间小溪流出幽谷,流到悬崖边形成瀑布。瀑布之声比溪流之声激越很多,白回风的舞步也随之奔放很多。 旋转得越来越快的身影,翻舞不停的裙裾,让观者如见漫天雪花狂舞不停,又如见流星一颗连一颗飞坠而下。 白回风忘我的舞蹈着,她已不再去想那些繁琐的舞步如何交替,如何收放,她任由自己的身体做出想要做的动作。 她的眼神越来越热烈,她火辣辣的眼神直接看向程浩风。 心神只在一闪念间,她不想再遮掩自己的爱恋之情。她的爱恋不想要有任何的犹疑,任何的杂质。 爱就是爱,是每一滴鲜血都要融入挚烈爱意的爱! 程浩风面对她的目光显得有些讶异,他微低头,继续书写。不知是想专心写字,还是想避开她的目光。 她并不觉得一腔热情受了冷落,反而觉得有趣。 她舞步翩跹,跳到程浩风身旁。她右腿平伸,左腿倾向程浩风,像一只斜飞的蜻蜓轻靠上他肩头。 他愕然侧身望向她,她向他一笑。 她的笑容俏丽明媚,又透着几分戏谑之意。他瞥向天帝天后,微转开身。 她随之斜靠过来,笑容变得有些阴森冷厉,可阴森冷厉中透露着更多狡黠俏皮,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耍赖。 他的心神一荡,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她的笑容…… 这一笑拨动了他的心弦,很多年后,他凭着胡仙仙的一笑确定她就是白回风的转世。 胡仙仙的意识又清醒过来,她任由自己的身体往空茫中飘去。她觉得这样消失于世,也很好。她不担心家人朋友见不到自己会怎样,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记得有胡仙仙这么个人存在过。 空茫的景象,渐渐变做层层叠叠的云海,胡仙仙清晰的看见了红黄气体交叠蔓延的太阳! 她心中一惊!惊的不是太阳的炽热,也不是惊讶太阳之上只有熔岩乱流的地面,和无云无霞的天空。她清楚太阳上没有太阳星君的华丽行宫,清楚太阳之上是神仙也不能停留的所在。 她惊的是自己所见是实景,既是实景,她自己就没有消失。 为什么自己没有消失?程浩风可以让各个气泡空间在重叠之时也稳定不乱,那就叫永恒之境,那么自己是到了其他的天地? 她开始为父母亲友担忧,如果自己没有真正消失,那自己的父母亲友就会记得自己。自己从他们的生命中突然消失,这得让他们多伤心? 今天还是只有这一章。其实,我自认为这一章就能把本书所有人物性格展现出来,也把所有恩怨写清楚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怪异世界 胡仙仙心中闪过万千念头,可她却不能控制自己所要去的方向。 当她再一次睁眼,她身置一片湛蓝之中。这种如梦如幻的蓝色,让她觉得有一些亲切。 她坠向了一条繁华街道,她稳住身形立定在街上。她担心的看了看周围,正在想怎样才能向这些奇装异服的人解释自己为何会从天而降。 可这个世界的人竟然对她的出现毫不在意,他们有的匆匆向前小跑着;有的眼睛一直盯在手上的长方小板上;有的人虽在东张西望,看的都是两旁铺子中琳琅满目的货物,根本没在意身边的路人。 胡仙仙松了口气,她想回去,她得先找到回去的出口。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就算回去会彻底的化为虚无,也好过孤零零的呆在这个怪异世界。 只是,她对自己为何会突然来到这个怪异世界的原因不清楚了。她明明记得自己以前所经历的事,就是突然想不起怎么来到这里的原因。 胡仙仙在街边呆站了很久,她见有几个人的衣着和自己所穿的服饰很相像。他们有的穿着宽袖长袍,有的穿着曳地长裙。只是他们的头发不是白的,就是紫的、黄的,似乎是异族人,也有些像妖物。 胡仙仙并不怕他们是妖物,若他们是妖物,自己还可以趁机逼问出关于这个世界修行者的情况。只要能弄清这个世界的修行者情况,就有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胡仙仙看着他们进到一家小店,又出来,又走进一家小店。他们走了一路,胡仙仙就跟了他们一路,她察觉他们是在向店主要财物。 胡仙仙在想他们是乞丐吗?看他们穿的衣服都很新,在和店主说话的时候也是宣讲的口气而不是讨要的口气呀。 他们走进一家叫仙山绿色山珍馆的小饭馆。 胡仙仙听那个小饭馆的老板娘很不耐烦地说:“你们能不能一次就宣传完?我还有好多事要做……” 那些人当中一个头发红色,穿着绿袍的人说:“姐姐,我们只有一个地球,爱护地球就是爱我们自己。你呢,捐献爱心,我们为你献上一场高质量的文艺晚会。这是门票,你收好。” 老板娘轻推开那人,“不要票,不要。我没空去,早上才收了个什么爱狗协会的票,没那么多时间。” 那个绿袍人很有耐心地说:“姐姐,你看你都支持爱狗协会了,怎么不支持我们保护地球协会呢?爱猫、爱狗,都是片面的爱,爱地球就是爱了所有的动物……” 老板娘无奈的摆摆手,“算了,我真服了你们了。只有十块零钱,先拿去。” 绿袍人放下票,笑说:“谢谢姐姐支持,星期天来看我们表演。” 那群人一走,老板娘就把票扔了,“唉……哪有空去看?” 胡仙仙呆愣愣的站着没继续走,因为她在这儿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灵气。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有灵气,此处微弱的灵气让她相信这儿有修行之人。 那个老板娘见胡仙仙没走,就问她:“你跟他们不是一个协会的?你可看见了啊,我最后的零钱都给了他们,真没零钱了。我知道要支持公益事业,我知道只要一点儿零钱就能汇聚爱心海洋,可我们这小本生意真的经不起你们一天几次来要支持。” 胡仙仙没想到自己能听懂他们的语言,更没想到他们说话都那么溜,让自以为还算口齿伶俐的她接不上话。 那个老板娘见她不说话,就埋头写着什么,一边写又一边将一个古怪的板子按得“嘀嘀”响。 胡仙仙好奇地看了看那个板子,“你是用此物贮存灵气的?” “啥哟?这是计算器。你到底是什么协会的?玩儿动漫角色扮演?你身上的血还做得挺有真实感。” 胡仙仙听得懂她的语言,但完全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一心想弄清楚灵气来源。 “那个不是法器?你这里是什么东西在散发灵气?” 老板娘苦笑,?“你不要只顾说你们的台词,你们这些大学生也要考虑一下我们做生意的不容易。我们不是不关心环保,也不是没有信仰只知道赚钱,我们得生存!你们懂吗?是生存不是生活。” 胡仙仙有些焦躁地再一次问她:?“我问你,你这儿是何物在散发灵气?你不是修行者,你不可能散发灵气的。” 她抚额苦笑,对胡仙仙说出一长串莫名其妙的话:?“唉,真是……算了。你是在做宣传环保的行为艺术,还是做传统文化推广?哦,看你一直说什么‘灵气’,是不是又开发了什么新的旅游景点?就是那种让城里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那种?你说呀,我可以捐钱。我得把地名记下来,别到时候又来一拨儿,我到底捐了哪些钱都记不清。” 胡仙仙偏着头望向她,真搞不懂这个老板娘在说什么:“你捐了钱得他们记下欠了你的钱,你自己记着起什么用?” “我自己记着,心里有个数就是。他们记什么,谁还指望他们来还?” 胡仙仙没想到听得懂他们的语言,还是无法和他们沟通,就转身走开。她身上有伤,这里又没有灵气让她恢复,她已经虚弱得快支撑不住,她想找处僻静地方歇歇。 她刚走出几步路,那老板娘又喊住她:?“你等一等……” 胡仙仙有些生气了,“等什么?你们这里的人实在不可理喻。” 老板娘朝屋里喊一声:“阿毛,出来看着店,我有事出去一趟。”说着,她就跟着胡仙仙往前走。 胡仙仙走得很累,此时又是天气炎热之时,毒辣的太阳晒得她心里都在冒火。更让她难受的是路旁的店中不断地传出刺耳的鼓乐声,路中间各种似车子、似轿子、又似牛马的工具也发出嘈杂声音。 她很想把眼前一切都撕得粉碎,可她灵气运转滞涩,无力做到。 那个老板娘竟然一直跟着她,见她目光凶狠地回过头来,就问:“你不是这附近的大学生?” “大学生是什么?就是那些叫花子? “大学生不是叫花子,我先以为你跟他们一样来为自己的协会筹款。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哦?……你是不是在做节目?就是那种故意做些很奇怪的事情整蛊陌生人,然后隐蔽拍摄下别人反应的节目?” 胡仙仙见老板娘?东张西望地看,就问她:“你在找什么?” “找摄像头啊。哎,摄像头不会是藏你身上了?我记得有个这种类型的节目,如果被整蛊的人发现是录节目,就可以领奖品的。” 胡仙仙扶住路旁的一个铁杆子,她实在撑不住了,又疼痛又愤怒又憋闷的感觉让她头晕目眩。 这个小店老板娘的话又让她强撑着提起精神问:?"摄像头?” 老板娘掀掀她的衣服,“没有?真的没有?那你是做什么的?” 胡仙仙被她的举动激怒了,攥紧拳头想打她,可是胡仙仙只觉得气血翻涌,根本使不出力来。胡仙仙就那么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胡仙仙耳边传来那个老板娘的惊呼声:“你怎么啦?喂,你怎么突然晕倒了?天啊……不会是碰瓷的……这手法也太高明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来之安之 胡仙仙昏昏沉沉睡了很久,她觉得感觉挺舒服的,这么着,不累。她已经能听到他们说话,但她懒得睁开眼睛。 她听到一个男人低声说:“还是转院?她要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更难办。” 一个女声说:“再等等看,也许她只是太累、太饿又中暑了。” 男人说:“你瞧她的伤口,哪里只是中暑?这些小诊所就是贪钱,真弄出事了,还是得我们兜着。” 女人的声音有些发颤,“都怪我,不该跟着她走的……我真是那些真人秀节目看多了……” 男人轻声笑着:“你是受你那个跑龙套的闺蜜影响太多了……真以为大明星会随意的跟我们互动?节目里选的人大多数是安排好了的。” “哪可怎么办呀?在这儿都花了两千多医药费了,要是转进大医院,还不知道要用多少。都怪我,都怪我……”女人说话的声音都带哭腔了。 男人叹着气,“有什么法子?遇都遇到了,只有尽力想办法呗。不过,我觉得她能让我们时来运转也不一定。” “算了,你比我还能瞎想。” “真的,我不是瞎想。你瞧她满身脏兮兮的,又带着伤,可弄成这样了,她那神情还挺高傲的。我估计,她是个受了刺激的千金大小姐。” 女人的哭声止住了,“有可能啊,她昏迷前和我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要真的是流落在外的大小姐,我们送她回家,肯定能得一大笔报酬?” 胡仙仙实在听不下去了,猛然睁开眼睛,瞪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他们被吓得一愣,胡仙仙说:“带我离开这儿。” 男人先反应过来,“你还没有康复,不能出院。” 胡仙仙看向那个女人,她正是那个小饭馆的老板娘,胡仙仙对她说:“我要去你店里。” 他们两个一起劝阻她,她哪肯听?胡仙仙见自己的左手着一根针吊在床边的杆上,就拔了针头要自己走。 但胡仙仙没想到,拔掉那个小小的针头会让自己血流如注。 鲜血淋漓的场面让那个老板娘惊叫起来,而那个男人在低呼一声,“好多血……”之后就晕倒了。 老板娘慌慌张张的拖来一个穿白大褂儿的半大老头儿。那个老头儿慢条斯理地摸出两个棉花签子,用棉花签子压紧胡仙仙的出血处,拍了两下她的手背。 他大喇喇地训着人:“你们怎么搞的?不知道输液的时候不能突然拔针?闹出事儿来谁担着?” 老板娘一边抚着晕去的男人胸口,一边哭丧着脸说:“是她自己拔的,我们来不及拦她。” 白大褂儿老头儿扫一眼刚醒过来的男人,“他又怎么啦?” 老板娘说:“晕血,他天生就怕见流血。” 胡仙仙看自己的手不流血了,就打量了下这间小屋。这小屋墙面和天花板都是灰白的,还有不少霉斑在上面。屋里除了自己躺过的一张铁床,就是几个小凳子,实在简陋。最让人不舒服的是这屋里弥漫这一股刺鼻怪味,让她胸闷得很。 她想起那个老板娘的小店中有让她舒服的微弱灵气,就对那老板娘说:“我不在这儿,我要去你的店里。” 老板娘望望白大褂老头儿,“她恢复得咋样了?” 白大褂老头儿半笑不笑地说:“你们可以回去啊,回去以后要再出现什么状况,可别赖我。” 老板娘又看向胡仙仙,“我们再医两天?医药费,我可以再想办法凑凑……当然,你要是能想起你家在哪儿的话……” 胡仙仙走过去,帮她扶起男人就往外走:“你这人做事怎么犹豫不决?又要怕我是讹钱的,又要担心我的身体,你这样儿是好人、坏人都当不成。我说了回你那儿去,你听不懂?” 那个老板娘只得带胡仙仙回了仙山山珍馆,一进屋,胡仙仙就问:“你们是谁?” 而他们也几乎同时问:“你是谁?” 胡仙仙想多了解这个世界的事,就让他们先说,可他们偏又让胡仙仙先说。 胡仙仙此时又有些头晕,她知道这是这里灵气太稀薄,自己又有伤的缘故。 她想早些弄清这里的微弱灵气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就说:“你们让我在这里四处查找一下,我就告诉你们。” 那个晕血的男人醒来后,脸色还是很苍白,他反对道:“不行,你一个陌生人,怎么能随便察看别人的家?” 胡仙仙很难受,这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你有理由拒绝我吗?我耍赖的话,能让你家破人亡,还说什么不能随便察看?” 他们说不出话来,只得任由胡仙仙东摸西看。他们不放心,就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胡仙仙身后。 这个小饭馆有两间不大的门面用来做大堂,大堂后有个小偏院儿当厨房和库房。楼上有两间屋子,大的那间是老板夫妻在住,小的那间是帮工阿毛在住。 胡仙仙径直走进大房间,终于感觉到微弱灵气是从一个大衣柜中散发出的。她要求他们打开衣柜,他们不情愿的打开,神情紧张得要命。 胡仙仙从衣柜的最下层,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棵三七,几株伸筋草,和一株铁皮石斛。那些微弱灵气主要是那株铁皮石斛所散发,应该是有些年头的了。 胡仙仙将这几样药物摊开于手心,直接说:“我需要这几味药,你们赠给我,必有厚报。” “可以,可以。”男人见胡仙仙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欣喜地满口答应。 老板娘却有些不悦地说:“其他药你可以拿去,可那铁皮石斛是别人托我保存的,我?……”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胡仙仙的手心开始冒烟,转瞬之间那些药物就已成灰渣!她还能怎么说呢? 胡仙仙没管他们是怎么想,就自己打算着既来之则安之。他们能得到灵药,就必然和修行中人有接触。等慢慢摸清情况,总能找到回去的法子。 胡仙仙拍拍手上的灰,以不容人拒绝的口吻说:“药物已被我吸收,为了报答你们的赠药之恩,我愿意给你们做工。” 胡仙仙的话让他们瞪大了眼睛,男人忙摆着手说:“不用,不用,那些药是我们送给你的。”那惶恐神情看起来,不是胡仙仙欠了他们要报答他们,而是胡仙仙要抢他们。 胡仙仙知道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吓着了他们,“你们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们。你们是开餐馆的,我厨艺还行,我不能欠你们的。我叫胡仙仙,你们呢?”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最后,男人先开口:“我……我姓樊,樊嘉辉,这是我老婆蓝莹莹。这儿还有个小帮工,叫阿毛。” 胡仙仙了解了他们的大致情况,樊嘉辉三十岁,经营着一家蔬菜种植园。他们种的菜是按野菜生长方式来种的,那些菜不是滞销就是价格低得毫无赚头。他们就在这儿开了家小饭馆,主要卖自己种出的菜,自产自销。 蓝莹莹二十七岁,她那些药材是她一位姓米的阿姨送给她的。 胡仙仙想,得找机会见见那位姓米的阿姨。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杂草莲花 不管樊嘉辉他们有多么的不情愿,总之胡仙仙是留在仙山绿色山珍馆了。留下来,首要就该解决她的衣食住行。 蓝莹莹准备带她去买新衣服,她那身染血的衣裙是绝对不能再穿的。胡仙仙说不必麻烦,她见蓝莹莹和自己身量儿差不多,就让蓝莹莹找件旧衣服给她穿。 挑来选去,胡仙仙对那些衣服都不中意。后来,她在厨房角落里见到件绿衣服,就选了那件。那件衣服虽说和其他衣服都一样是套头穿进去的,但前襟有两条斜交的白色丝带,这样式看上去和她自己所在世界的着装相似。 蓝莹莹指指那衣服,一副不可思意的样子,“你喜欢这件?我可得先说清楚啊,这是饭馆儿刚开张的时候,我们请人发传单去宣传时穿的衣服。他们宣传完后,都把这衣服扔了的。我想着做大扫除的时候,这衣服套在外面好遮灰才留了一件。” 胡仙仙不明白她啰嗦了一大段话是什么意思,自顾自地扯过衣服要去换上。 蓝莹莹担忧地跟着她走了几步,“你要想清楚哦,这衣服是仿汉服的样式设计,其实呢,穿进去就是连衣裙,这可和你穿的那种古装不一样。你再看看啊,这衣服前襟写着‘仙山山珍’几个字,后背又写着‘养生珍品’几个字……” 胡仙仙不想听她唧唧歪歪的说,提着衣服就进屋关上门。 门外传来蓝莹莹有些结巴的声音:“我是……为她好呢……她不怕……别人笑话她……” 樊嘉辉笑着说话的声音也随即传来:“无所谓,哈哈,就当是请她当我们的活广告。” 胡仙仙换好衣服,把散乱的头发梳理好,学蓝莹莹的样子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辫儿。她觉得这个世界不如自己的世界好,唯有一件事,她觉得还好,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发型都很简单。 等胡仙仙收拾好自己,出门来的时候,蓝莹莹眼睛发亮,脱口而出赞叹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樊嘉晖朝蓝莹莹眨眨眼:“啧,还真个活广告呀,完全符合山珍馆营养健康,绿色生态的经营理念。” 而阿毛半张着嘴,紧盯着胡仙仙看,看得眼珠都不转。 他们两个交待着胡仙仙一些这个世界的生活常识,阿毛就在旁边把他们说过的话都重复一遍给胡仙仙听。 蓝莹莹嫌阿毛在旁边鹦鹉学舌重复他们的话烦得很,就不许他说话。他就半趴在桌上直愣愣瞧着胡仙仙,口水流出来了都不自知。 交待完后,樊嘉辉夫妇就准备去睡,阿毛也向自己房间走去。 胡仙仙委屈地问:“我呢?我睡哪儿?” 蓝莹莹一拍额头,“我咋忘了……” 蓝莹莹还没说完,阿毛就抢着说:“睡我那儿,睡我那儿。” 蓝莹莹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樊嘉辉在阿毛头上敲了个爆栗,“你小子成天的不学好,这些年厨艺没一点儿长进,歪心眼儿倒长了不少。” 阿毛捂着头跳起来大叫,“我怎么不学好啊?我让我的房间给她睡,我在大堂里凑合睡嘛……” 胡仙仙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由的“噗嗤”一声笑起来。她想起大牛、二胖、三花、栓子他们了,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嬉闹的场面。 蓝莹莹也笑,“阿毛,你那些小心思,就睡大堂里也让人不放心。这样,仙仙跟我睡,你们两个暂时挤挤。” 阿毛嘟哝着说:“我睡大堂里怎么还让人不放心?" 樊嘉辉瞪着他说:“你万一半夜搞什么小动作呢?仙仙呢,说不定是富豪家的千金大小姐,要是在我们这儿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今晚,我得监督着你。明天呢,我就和你回小区去住,让莹莹妈妈过来和她们住。” 蓝莹莹点头同意,“嘉辉,还是你想得周全。我妈过来住,别人再说不出闲话的。万一仙仙真是大小姐,我们也好交待。” 胡仙仙笑着摇摇头,都不知该怎么对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且先顺着他们的安排先住下来,看看情形再说。 胡仙仙睡得并不踏实,她的伤口仍然很疼。铁皮石斛滋阴润燥的效用很好,胡仙仙已然没有头晕心悸的症状,脑筋完全恢复清醒。但是,对于外伤还是三七的效果好些。可惜那株三七很是一般,又只有很小的一截块根,效用低微。 蓝莹莹说铁皮石斛是她的阿姨托她保管的,也许这位阿姨手上会有上好的三七。胡仙仙盘算着,该怎样说服蓝莹莹带自己去见那位阿姨呢? 她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会儿后,樊嘉辉的声音吼起来:“喂,阿毛,你屁股上长疮了?乱拱什么?” 阿毛没好气的答着:“谁乱拱了?你挤得我不舒服嘛!要不,你还是让仙仙睡我这间屋?我就去大堂里,在沙发上凑合凑合。” 樊嘉辉压低了声音说:“你吵吵什么?我警告你啊,别给我动歪心思。我看仙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得脑子不太灵光。你要是欺负了她,等她清醒过来,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毛带着点儿小兴奋语气的声音又传来:“我没动歪心思,我是动心,真正的动心。辉哥,你就给我个机会嘛。她要真是流落在外的千金大小姐,她又真的爱上我了,那我可就麻雀变凤凰啦。到时候,你那个蔬菜基地的资金问题,我分分钟就给你解决。” 胡仙仙听得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翻了翻身。 这时,蓝莹莹翻身坐起来:“你也没睡踏实?唉,别理阿毛,他就是个大花痴。” 胡仙仙也坐起来,轻笑着说:“他挺有趣的。都睡不着,就出去坐坐。” 蓝莹莹答应了,两人到大堂中坐下,蓝莹莹去冲了些味道酸甜的水给胡仙仙喝。 胡仙仙看着杯中略带黄色的浓浆水,问她:“这是什么汁水?” “这是橙子味儿的奶茶,你没喝过?” 胡仙仙摇摇头,又抿上一口细细品味。 蓝莹莹问:“你们平时都喝什么?肯定是不会喝这种兑出来的奶茶?" 胡仙仙皱皱眉,想了想才说:“我喝过玫瑰香葡萄酒,还有琥珀酿。我是没喝过这种水,不过不难喝,你说的这个奶茶很美味。” 她们正聊着,阿毛笑嘻嘻地跑过来,涎笑着说:“仙仙,你是不是失忆了?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以前是认识的。我为了找你,才到这个小店来打工。唉呀,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抱着你哭……” 蓝莹莹轻踹他一脚,“你哄谁呢?仙仙住院的时候,我让你去照顾她一下,你都不肯。等我们去照顾她的时候,你也不好好看店,就成天的窝在屋里玩儿游戏。” 樊嘉辉也揉着眼睛慢吞吞下楼来,“是呀,你跟电线杆子才熟呢,去抱着电线杆子哭。” 胡仙仙饶有兴味的看了看阿毛,他的五官长得并不难看,但是头顶的一撮黄毛让他看起来有些怪异。再加上他的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更让人看着不舒服。 胡仙仙冲他笑了笑,“我以前,好像是认得你……” 蓝莹莹听得有些诧异,“不会?他还没满十六岁就跟着我们混,他能认识你?我没有一点印象啊。” 胡仙仙挺认真地对蓝莹莹和樊嘉辉说:“我真的认识他,他是我家的黄毛小狗儿。不知道它怎么跑你们家来了?” 阿毛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绿了之后也不显恼怒,还两手缩到腋边,伸出舌头扮了个小狗样子。 樊嘉辉大笑着把他往楼上拉,“走啦,黄毛小狗儿。” 阿毛走到楼梯口都还冲胡仙仙伸了伸舌头,胡仙仙也向他伸伸舌头。 蓝莹莹歪着头瞧瞧胡仙仙,满脸疑惑的样子;胡仙仙也歪着头瞧她,很有兴致的样子。 蓝莹莹迟疑地指着头说:“你这里……” 胡仙仙也指向她的头,“你的这里,怎么啦?” 蓝莹莹干笑着放下手,“我这里没什么呀,我是问你。你真的记不清你从哪儿来的?” 胡仙仙坐到她对面,挺认真地说:“我记得啊,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蓝莹莹抱着自己的脑袋摇摇,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她让胡仙仙再去睡会儿。 胡仙仙知道她有很多想不通的事儿,也不多说。她就一个人躺在蓝莹莹他们的大床上,倒舒服的睡着了一会儿。她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先是蓝莹莹的声音传来:“胡仙仙长得挺像出水芙蓉,可是朵带刺儿的芙蓉啊。” 樊嘉辉打了个哈欠说:“带刺儿的那是玫瑰。她呢,说傻又不傻的样子,是不是白莲花转接了疯长的狗尾巴草基因?” 蓝莹莹笑起来,“白莲花,狗尾巴草,还转基因,你可真能扯……” 胡仙仙没笑,她坐起身,认真地想:杂草?莲花?是不是像我和白回风那样?为何完全不一样的品质,会让我集于一身?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展露厨艺 第二天早上,蓝莹莹他们三个人都眼眶乌青。看着强打起精神忙碌的他们,胡仙仙竟生出一种亲切感。 中午之后,客人渐少,樊嘉辉开始搬些洗漱用品到蓝莹莹父母所住的地方,顺便接莹莹妈来这里。 樊嘉辉将莹莹妈接来后,又说要和阿毛去准备摆摊儿的事。 胡仙仙一直静静的看他们忙进忙出,此时问道:“你们不是开着饭馆儿吗?又还要去哪儿摆摊儿?” 蓝莹莹苦笑说:“这个山珍馆的收入哪够开支?我们晚上要去卖烧烤。” 蓝莹莹的妈妈听胡仙仙说话才注意到她,“你就是那个什么千金大小姐?你哪懂哦,这个山珍馆是他们跟人合伙开的。人家出钱,他们出力,累得要命,结果呢,钱全部交出去啰。” 胡仙仙点点头,“为何不自己开?” 莹莹妈冷哼着瞪向樊嘉辉,“自己开?哪来的本钱?钱都让那个人陷在那个什么基地啦。” 樊嘉辉撇撇嘴,没有顶撞岳母,只是催促阿毛快些把乱七八糟的物事搬上小货车。 蓝莹莹低着头,拉了拉自己的母亲,“妈……” 莹莹妈扭开头,不理女儿。蓝莹莹见到有个客人进门,只得先热情的去招呼客人。 客人点好菜后,让他们把菜送到街口的茶楼。蓝莹莹答应着,那客人又叮嘱一遍:“老板娘,要记清楚哦,快点送来,莫忘了。” 这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竟让莹莹妈生起气来,“啥老板娘?她就是老板!她又出钱,又出力,还操心,凭啥说那个人才是老板?” 已走进厨房的蓝莹莹赶紧跑出来,对着气呼呼的客人道歉,又让母亲坐到一旁,“妈,你朝人家发啥无名火?” 莹莹妈恨恨的看着樊嘉辉和阿毛开车远去,“我说你哟?咋那么瓜?我庄桂群啷个生了你这么瓜的女儿?” 胡仙仙笑嘻嘻的看着她们母女,她不太懂她们在说些什么,就是觉得好笑。她们虽在争吵,可这吵吵闹闹的日子也别有一种暖意,她以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暖意。 蓝莹莹说着,说着,突然蹿起身,“糟了,油燃起来呀!”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隔了一会儿,飘出呛人的黑烟。 蓝莹莹咳着跑出来,“还好……差点儿烧起来……” 莹莹妈阴阳怪气地说:“烧起来才好呢,免得你在这儿遭罪。” 蓝莹莹跺了跺脚,“妈,你还好意思说!就是你缠着我东拉西扯的,我才搞忘了正事。” “你自己要跟我犟嘴,关我啥事儿?” 胡仙仙见母女两个要吵起来,就站到她俩中间,面向着莹莹妈说:“庄桂群,是你不对。” 莹莹妈愣了愣,“你……你这个女娃儿咋没大没小的?我的名字是该你随便喊的?啧啧……连个阿姨都叫不来……” 胡仙仙转头对蓝莹莹说:“你快去做菜,不要让客人久等。” 说着又看向莹莹妈,“不喊名字,又何必取名字?庄桂群……” 庄桂群气得七窍生烟,可胡仙仙身上有种莫名的气势让她觉得害怕,就坐到角落里去不再理她们。 胡仙仙到厨房去给蓝莹莹帮忙,见她把干辣椒放进水里泡了泡,又再捞起来放入油锅中,就说她:“你这样泡过水,会让油锅里炸水,还会让菜里窜水腥味儿。” 蓝莹莹边忙边说:“没办法呀。我们这儿的素菜多,放干辣椒可以提色,提味。不过呢,干辣椒直接倒油锅里容易糊,晚点儿下干辣椒呢,又炝不出香味。” 胡仙仙歪着头想了想,“你可以用干辣椒和酸泡椒混合用。” 蓝莹莹将菜起锅装盘,“泡的酸辣椒加进去,不就有股酸味儿?这几个客人都是退休干部,每个星期都要到那个茶楼聚会,算是我们的老主顾了,可不能让他们不高兴。” 胡仙仙“唉”一声,抢过蓝莹莹手中的厨具,“我来,你去陪你妈说会儿话。” 蓝莹莹在围裙上擦擦自己的油手,“你,你可别胡来啊……” 胡仙仙阴着脸说:“快去,别把你妈气病了。” 蓝莹莹出去后,心不在焉地和母亲说着话,眼睛一直盯着厨房,就怕胡仙仙弄出什么意外。 不大会儿工夫,胡仙仙就让她来帮忙端菜。她们一起去送菜的时候,蓝莹莹走几步路就看胡仙仙一眼。 看得胡仙仙怪不自在的,“你好好看着路,不要看我。” 蓝莹莹不好意思地别开头,“没想到你还真会做菜,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说过的呀,你自己不相信。” “唉,好嘛,随你说不说。”蓝莹莹当然还是不信胡仙仙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过呢,见了胡仙仙做菜之后,蓝莹莹也不觉得胡仙仙那么奇特了,还和胡仙仙说起些家庭琐事。 胡仙仙这才了解到,山珍馆的生意还算好,但他们定价低,赚得不多。隔半年又还要给幕后出资的老板分一次红,所以入不敷出。 不过呢,他们图的也不是赚钱,而是想为生态农业做宣传,让更多的人接受他们驯化种植的野菜。 这次点菜的客人是抱着长寿养生的心态吃他们的菜,其实他们是吃过饭的,这些菜都是聚会的时候吃着玩儿。 胡仙仙皱了皱眉,“难怪他们这时候才来点菜。吃着玩儿?应该是这菜并不合他们味口,他们又觉得这些菜确实有养生效果,就以边吃边玩儿的方式让自己不知不觉吃下去?” 蓝莹莹的脸红了,“是呢,算是把我们的菜当药在吃。” 胡仙仙仰起头略带骄傲地一笑,“我保证他们这次吃过之后,会真正喜欢上山珍馆的菜。” 蓝莹莹勉强地笑笑,她其实很担心客人们吃过之后的反应。胡仙仙做的这几样菜,真是“野菜”,一点儿荤腥都没沾的野菜。 这几样菜分别是:茴香厚皮菜拌胡豆、凉拌酸辣马齿苋、炝炒灰灰菜、干煸山木耳,还有就是蓝莹莹自己炒的那份儿红苋菜。 等到去收盘子回来的时候,蓝莹莹的手心里都是汗。谁知他们却都对她赞不绝口,说没料到这些小菜也能做得那么有味道。其中一个客人说,就是炒红苋菜味道有点儿淡。 蓝莹莹高兴地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小跑着回来,“仙仙,你还真不赖!你教教我做菜呗。” 胡仙仙“嗯”了一声,“那你可得拜师。” 蓝莹莹摸摸她的头,“拜师就不用了?你看起来比我还小。” 胡仙仙侧开身,“不拜算了。你不是还要去帮他们摆摊儿吗?一起去。” 第一百六十章 真打假杀 蓝莹莹也不多说,让母亲先将店门关上,收拾一些杂事,就载着胡仙仙走了。 胡仙仙看着蓝莹莹那个像驴又像个独木舟的两轮车,起初死活不肯坐到后座上。蓝莹莹一再保证这车能载得动她们两人,她才紧张地坐上去。 他们摆摊儿的地方在一条河边上,河边有很多人在玩儿。摆好摊子后,已是傍晚,可没几个食客来。蓝莹莹告诉胡仙仙,他们的生意主要在天黑以后。 他们闲聊着,胡仙仙就看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发呆。和他们相处,胡仙仙能感受到真实的烟火气,但那些高耸的楼房又让她觉得很是虚幻。 蓝莹莹见她发呆,就说:“现在的地形变得很快的,你是在找你家的位置?唉,过不了几年,这个河坝也得全变成房子。” 胡仙仙轻摇头,指指几个走过来的客人,“你去忙。” 天空完全黑下来,这个地方却不黑暗,一盏接一盏的灯晃得胡仙仙眼花。 有几个头发比阿毛还奇怪的小伙子似乎和樊嘉辉他们很熟,一边吃喝着,一边和他们闲聊。 “辉哥,艳福不浅啊,你是左拥右抱哦。” 樊嘉辉瞟一眼胡仙仙,“别瞎说,那是你蓝姐的表妹,来玩儿的。” “哦,妹妹呀。咋不给介绍介绍?也好交个朋友嘛。” 阿毛将一瓶酒重重的放在那说话的人面前,黑着脸吼:“交个屁!你别乱想了,我都没机会。” 那些人大笑起来,又有人说:“辉哥现在是让蓝姐管得服服贴贴的啰,都没了以前的那种豪情万丈。” 樊嘉辉笑嘻嘻地望了一下蓝莹莹,又忙碌起来,并不搭话。 那些人中有个眼睛很小,眼神却很凌厉的人说:“就是,我都还记得我是小菜鸟的那会儿,有次打野怪被欺负。辉哥骑着一只蜘蛛怪从天而降,三下五除二救了我,当时我就震撼了。从此,就抱上了辉哥的大腿。唉,辉哥是退隐江湖啦,我还得顶着腥风血雨和兄弟们去拼杀。” 胡仙仙听得眼睛一眯,她有点儿疑惑了,这樊嘉辉和蓝莹莹是什么人?飞天大盗?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这样胆大,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说? 蓝莹莹见她脸色难看,以为她是被油烟熏得难受。就让她到旁边调制刷烤串要用的油,笑瞟着那些人对胡仙仙说:“去,别听这些家伙胡说八道。” 胡仙仙一边调油,一边却在警惕的看着那几个人。她心里直纳闷儿,蓝莹莹支开自己的时候语气挺自然,怎么一点儿都没防着自己的意思? 那些人当中又有个胖子说:“得了,那是啥时候的事儿啦?这会儿,你才是大腿子呢。听说,都还有迷妹为你献身。” “去你的,尽想些歪歪东西。你还是到我那个区去混,我罩着你。” “不去。老区全是大神,去了只有被踩的份儿。” “嗯,我都不去了,太烧钱。我玩儿的这个最过瘾,装备全靠打,真正有打怪夺宝的爽感。” 又有个瘦子插话说:?“你们玩儿的都没意思,玩久了会拉低智商。我那个才是讲究策略,讲究战术的。每天还有智力问答,没点儿见识还答不出来,我的装备钱有一半是靠问答赛得的奖金。” 他们说得唾沫横飞,他们的脸烟熏火燎中显得有些模糊扭曲。遮着摊子的篷布下几盏昏黄的小灯轻晃着,晃得胡仙仙头晕眼花。 那个小眼睛的人灌了一大口酒后,挺豪气地大声说:“你也太没劲啦,要玩得爽,就得砍人。” 瘦子鄙视地斜他一眼,?“就知道砍,听说你都是你那区的恶人榜第一名啦?就会跟个疯狗死的乱咬人。” “怕什么?有辉哥罩着我呢。我带的是杀神,当然得学杀神的作风。” 听得此处,蓝莹莹严肃地看向樊嘉辉。胡仙仙觉得蓝莹莹是有些讨厌他们的,她紧捏着油瓶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寻机会给蓝莹莹出气。 胡仙仙推测,听这个人的意思,樊嘉辉似乎还没有真正退隐?这些人是想拉他重入江湖?蓝莹莹一定是不愿意丈夫涉险的。 樊嘉辉摸着后脑勺笑对蓝莹莹说:“我很少去的,就是去瞧瞧以前的兄弟们。他们呢,总是借着我的名义胡做非为,其实我去了都只是聊聊天。” 那几个人见着蓝莹莹面带怒容,也不给樊嘉辉打圆场,反而哄笑着说:“是去的时候少了,也只是去聊天,再也没有组队刷过怪,因为他在里面也有人管了。他和琪琪格格结婚了,哪有空闲打打杀杀,没事儿就给我们撒撒狗粮……” 樊嘉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蓝莹莹“哼”的一声,“又不是真的结婚,管他呢。” 蓝莹莹走到胡仙仙身边坐下,胡仙仙能看得出来她很生气,但这种生气程度应该还只是烦闷,还没有怒火滔天。 胡仙仙希望他们住嘴就好,再不住嘴,她会为了蓝莹莹狠狠教训他们。 可那些人似乎还嫌不够刺激,他们喊着蓝莹莹说:“蓝姐,你以前也挺厉害的,直接和琪琪格格开撕呗。” 瘦子嘿嘿直乐,又挺认真地分析:“你傻啊,撕不了!蓝姐以前的东西让辉哥全转到了一个小号,那个小号辉哥居然就用蓝姐的真名儿。哈哈,辉哥还到处说,琪琪格格是他大老婆,那个蓝莹莹小号是他的小老婆……” 胖子头一横一摆就撸了串烤羊肉入嘴,边嚼边说:“啊?那个叫‘蓝莹莹’的号还真是辉哥开的?我以为只是巧合重名了呢?啧啧,成了小老婆了。” 胡仙仙看看那个满嘴流油的胖子,又看看脸色忽黑忽红的樊嘉辉,再看向蓝莹莹。 蓝莹莹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樊嘉辉一眼,之后却又笑起来,“樊嘉辉,你真是够闲的!我是小老婆,好呀,你就养我呀。” 说着,她拉起胡仙仙往河边走。她笑纹还在唇边,声调却已冰冷:“别帮忙了,他们实在太闲。我们吹吹河风,凉快凉快。” 胡仙仙摆摆手,面色肃然,“你先去,我调好油就来。” 胡仙仙其实早已调好油,但她没有给正忙着翻烤食物的樊嘉辉和阿毛送过去,她的中指顶着大油钵转来转去。 她觉得这些人都面有杀气,但听他们和樊嘉辉他们的谈话,似乎和樊嘉辉他们颇有渊源。她虽伤未痊愈,要解决这几个人并不难。 她看了看蓝莹莹在河边孤独伫立的背影,心中更厌恶这些人。而那些刺眼的灯光,嘈杂的笑声,让她心中怒火更盛。她很想将这些人全都杀死,但樊嘉辉他们对自己有恩,不能让他们为难,小小惩戒一下就好。 那几个人又哄笑起来,小眼有神的那个人说:“你们就别尽拿辉哥开涮了,以后你们也得退出,哪能玩儿一辈子?要牛,还是得弄着真金白银才牛……” 胡仙仙手里的油钵轻轻向空中一抛,打了几个旋儿后,她又稳稳接住油钵。她暗想,就拿这个人动手,这是杀气最重的一个。 那个人全然不知自己惹怒了胡仙仙,还在唾沫横飞的说:“老子要是弄着钱了,就把那几个靠钱砸出来的大神全部丢翻?……” 胡仙仙心念一动,油钵已直朝那人飞去。 那人被油泼了一脸,油钵直接扣在了头上。他满面流油,顶着个大钵,眼神已经直了,半张着的嘴还在惯性地说:“丢翻……把那些狗?日的丢翻……” 和他一起的人惊呆了,樊嘉辉和阿毛也惊呆了。油钵从那人头顶旋飞而起,乱撞向其他几个人的头,一时之间“哇哇”惨叫声连连响起。 蓝莹莹飞快地跑过来,“仙仙,你……你……” 胡仙仙冷冷指向那个小眼睛的人,“此人心性阴狠,杀气浓烈,我必须要教训教训他!要不然,你们就算退出江湖也不能真正过安稳。” 樊嘉辉此时已不发愣了,飞快地拿出纸巾、毛巾去帮那人擦着。阿毛也跟着反应过来,一叠声地给那些人道歉。 那些人满头满身的油污,脑袋上都顶着红的、青的疙瘩包。他们一个个怒气冲冲大呼小叫着,却没有谁真对胡仙仙动手。 蓝莹莹脸都皱成了苦瓜,她摸摸胡仙仙的额头,“你胡说什么?他们只是开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了。” “什么玩笑!你看清楚一点,樊嘉辉始终惦念着以前的风起云涌,他那心思没想着要和你平淡过日子。再说,他还在跟其他女人藕断丝连呢。他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他早晚会重出江湖。” 蓝莹莹“噗嗤”一笑,苦瓜脸变回苹果脸,“重出江湖又怎么样?仙仙,你在想什么啊?” 樊嘉辉那边弄得焦头烂额,都说免了那些人的餐费,他们还是不依。他们拍桌子摔板凳的,非要樊嘉辉陪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胡仙仙腾身而起跃过三张桌子稳稳落在他们面前,对他们怒目而视,“我可是看在他们夫妻的面上才手下留情,尔等再不离去,别怪我辣手无情!” 那几个人先是一愣,随后都嚷嚷起来,说他们有错在先,还这么横,太不讲理了。他们说今晚不走了,要在这儿闹到底。 那个小眼有神的受害者,对樊嘉辉阴森森地笑着:“辉哥,你故意的?你是瞧不起兄弟们啦?” 阿毛使劲儿对胡仙仙摆着手,“姑奶奶,你就别添乱啦。” 他对樊嘉辉附耳说:“辉哥,要不然请兄弟们去银河之恋玩儿个通宵?反正这会儿也没几个客人了,就让蓝姐她们早些收摊儿回去呗。" 不待樊嘉辉答应,阿毛已经热情地对那些人说要带他们去洗浴、治伤,还请他们去银河之恋玩儿通宵。 樊嘉辉要想反对,却被他们几个强行解下围裙,给拖走了。 胡仙仙要去追赶,蓝莹莹拉住她,“算啦,你别再惹祸。” 胡仙仙听话的留下来帮她收摊,低声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就是打工,包地搞种植,摆摊儿这些啊……我换过好多份工作。你呢?” “就是这样?你们为什么要和那些打打杀杀的人混在一起?” “打打杀杀?”蓝莹莹乐不可支,“仙仙,你……哈哈……你不会把他们说的话当成真事了?” 胡仙仙偏了偏脑袋,不明白她笑什么。 蓝莹莹对她解释了很久,她终于明白了一点点:“哦,他们不是真的打打杀杀……就像是在看皮影儿戏。只不过,你们这种游戏是自己操控皮影儿自己演,不是看别人演。” 蓝莹莹想了想,无奈笑说:“就算是这样。唉,嘉辉也不是和别的女人藕断丝连,那只是游戏里的号结婚。有时候,玩女号的其实是男人。” 胡仙仙若有所思,“那些事都是假的?" 蓝莹莹撩撩额边的乱发,“当然是假的,嘉辉也只有在游戏里能充当老大。我和他还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呢,那个游戏叫《仙路霸途》,当时我的号比他的号还厉害。只不过,和他真在一起不久后,就没玩了。他呢,是玩儿好多种游戏,都玩得不错,那些小孩儿还崇拜他。” 胡仙仙轻摇头,表情肃然,?"不能以为只是玩儿,他们很重的杀气。假的杀人杀多了,也会生出杀气的。” “杀气?”蓝莹莹将最后一件家具放进货车,拿手轻敲着自己的头,“你还说他们有杀气,是傻气?” 胡仙仙握了握拳:“是杀气。” 蓝莹莹笑了笑,就让她快上车,胡仙仙指着她们骑来的车问,“这个车不搬走吗?” “电瓶车啊?就放这儿,锁好了的。呆会儿,嘉辉他们要骑。” “你似乎不愿意他去那个什么银河之恋,何必还留车给他?” “总不能让他们走路回家?十多里路呢。” “才十几里?"胡仙仙嘴上反问着,手上已把电瓶车塞进货车斗里,“这么近还留车做什么?” 蓝莹莹看了看她,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朝她笑了笑。 第一百六十一章 闲聊听歌 到了第二天上午,樊嘉辉和阿毛坐车回来,他们已经弄得身无分文,还是蓝莹莹付了车费。看到这一幕的庄桂群对他们又是一顿数落,他们都不敢吭声。 胡仙仙看得出来,蓝莹莹也想对樊嘉辉他们发脾气。可蓝莹莹看着他们熬得发红的眼睛,就不忍心说了。他们就那样僵站在门口,还是胡仙仙打破沉闷气氛,让他们先回小区睡觉。 她妈妈庄桂群在蓝莹莹面前絮絮叨叨的数落着,她烦不胜烦,毫无心情去招呼客人。 胡仙仙就帮她忙里忙外的张罗,那些客人都说蓝莹莹请了个好帮手。 庄桂群见她能帮蓝莹莹做事,对她也喜欢起来。在午饭后,她拉着胡仙仙的手说:“歇会儿,真是个好女娃儿。唉,阿姨呢,有时候脾气不好,你别介意啊。听莹莹说了点儿你的事儿,你还记得你有对像没有?要是没有的话,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胡仙仙似懂非懂的听着,望了望蓝莹莹,“什么对像?” “就是问你有没有结婚,或者说有没有心上人?” 胡仙仙想点头却又摇摇头,庄桂群眉开眼笑,“那阿姨给你介绍个好的,绝对不会跟那个樊嘉辉似的不着调儿。我跟你说啊,莹莹有个表弟,叫庄建磊,很有上进心的……” 胡仙仙明白庄桂群的意思了,连忙接话说:“不要给我做媒,我不会在你们这儿呆很久的,我要回我的世界。” 庄桂群拍拍她的手,嗔怪道:“这娃娃说什么做媒呢,阿姨我可不是媒婆。这都什么年代啦?谁还做媒?阿姨只是想让你多认识几个朋友嘛,先交朋友,多交流一下,培养感情。” 蓝莹莹看出胡仙仙已然很不耐烦,怕她再像昨晚那样突然发飙,就劝自己的母亲出去逛街,她陪着胡仙仙说话。 庄桂群走后,蓝莹莹又问起胡仙仙从哪儿来的。胡仙仙说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蓝莹莹无奈地笑说:“算了,那我们聊点儿其他的。嗯,你多大年纪?” “多大年纪?如今是哪朝哪年?” “2014年,今天是七月十四号,你是十一号到我店门口的,又在诊所住了一天一夜。” 胡仙仙本来想算算自己到这里后应该多少岁,可她全然听不懂蓝莹莹说什么,“什么东西两千多年了?如今到底是什么朝代?皇帝姓什么?” “是公元2014年,不是有什么东西两千多年,那是一种纪年方式。现在也没有皇帝,我们的国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 “你们共朝没有皇帝?” “不是共朝,是共和国。” “你不说过这里是中国吗?” 蓝莹莹捶捶自己的头,费劲地挤出个笑容说:“好啦,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只是想问你几岁了,怎么扯出这些事?头疼……” “哦,我也头疼呢。要是按我本来的岁数算,我们差不多大,我快二十六岁了。” “还好,还好,你没说你是几十万岁的神仙。” 胡仙仙的大眼睛闪了闪,“哪有几十万岁的神仙?神仙在双甲之数后,就不计年龄的。他们不可能有具体的岁数,就算有,也不准确,天庭的年岁和人间是不同的。就像是我应该是快二十六岁,但到了你们的世界就可能更小,或者更老……” 听得快崩溃了的蓝莹莹赶紧岔开话题,让胡仙仙看电视。胡仙仙先很好奇的看着那个“方盒子”,最后竟喜欢上看电视。 一天,胡仙仙正在看音乐台的一个节目,里面放着一支叫《歌唱梦想》的歌。 胡仙仙很喜欢这首歌,这首歌有明快的旋律,还配有美丽的画面。随着歌声,依次出现着壮美的大海,清幽的山谷,艳丽的鲜花,和载歌载舞的少男少女。胡仙仙想,这就是完美的世界? 可蓝莹莹似乎不喜欢这首歌,说这是老头老太太们献媚的颂歌。她要换台,胡仙仙不许她换,还把音量开得更大了一些。 这首歌儿大声飘荡着,蓝莹莹躲到店门外,胡仙仙直笑。她笑蓝莹莹不管怎么躲,歌声还是会飘进她耳朵: 湛蓝的天空,火红的朝阳,扬起白色的风帆,向梦想启航。 我祁祷可以一帆风顺到达彼岸,我也准备好迎接风浪。 青春的热血,炽热的信仰,还有努力拼搏的汗水,我们用铁一样的意志铸造辉煌。 我不要乌托邦,也不要天堂,我要祖国闪耀出复兴之光! 歌声嘹亮,灿烂的阳光照在街旁的梧桐树上,碧绿的叶片闪耀点金光。蓝莹莹站在树下,气乎乎地靠在树干上对着胡仙仙竖眉瞪眼。 胡仙仙才不理她,只顾自己陶醉地听着,时不时地还晃晃脑袋。 在蓝莹莹捂着耳朵直瞪胡仙仙的时候,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莹莹……你妈又拿‘农业重金属’来轰炸你的耳朵啦?” 蓝莹莹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妈……唉,你怎么来了?” 来客是个头发超短,偏又在左侧鬓角留了很长一绺发丝的女人,胡仙仙朝她憨憨一笑。 她也冲胡仙仙一笑,“啧,小美女,你从哪儿来的?" “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你们那儿全是老年人?你才喜欢听这种老人的歌?" 胡仙仙端正了一下坐姿,严肃说道:“这首歌的节奏昂扬向上,歌词呢,用你们的话说是‘满满的正能量’,明明是朝气蓬勃的青春之歌。” 那女人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好,青春之歌。你这品味不俗哟,比莹莹她妈还根正苗红。” 胡仙仙歪着头看看她,“根正苗红不好,乱草毒花才好吗?” 那人“嘁”了一声,对着正往里走的蓝莹莹说:“你结婚以后真是口味大变啊,这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蓝莹莹黑着脸说:“我哪有变啊?你不一直说我是土包子吗?米索拉,你有多久没去看米阿姨了?” 胡仙仙“咯咯”的笑起来,指着米索拉说:“你的名字叫‘米索拉’?你很会吹唢呐?” 米索拉撇撇嘴角,“你有毛病?我很会唱歌,所以呢我名字叫‘米索拉’,基本音哆来咪发索拉西……” 胡仙仙听她哼出几声音符,觉得她的嗓音真不错,“你唱歌是挺好听,可据我所知五音应该是:宫、商、角、徵、羽……”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嗨浮躁 米索拉张了张嘴,噎得说不出话来。蓝莹莹拉拉她,又瞟着胡仙仙指指自己的头部,“别和她计较。" 米索拉“哦”了一声,脸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蓝莹莹又问她:"你说你这次回来能呆几天?抽个空,我和你一起去看看米阿姨。” 米索拉从挎包里摸出一张纸,“我们要办个‘自嗨音乐会’,你去看看。” 蓝莹莹接过纸片看了看,“我没时间啊。” “什么没时间?你是早就放弃你的梦想了?你说过要当我的专属作词人的。你还说赶超林夕和方文山,比肩苏东坡。” “那都什么时候的话啦?还能当真?” “怎么不当真?我把你前年写的一首词谱上曲了,要在音乐会上表演,你到底去不去?” “真的?就是那首《浮躁》?” “去,你去听我唱歌,唱完了我就和你一起去看我妈。” 蓝莹莹还在犹豫,胡仙仙插话问:“她的妈妈就是你的米阿姨,就是那个送你药草的人?” 蓝莹莹点点头,胡仙仙终于记起自己本来要做的事,对她说:“去嘛,我和你一起去。然后,我和你一起去看她的妈妈。” 蓝莹莹不想惹恼胡仙仙,只得答应下来,米索拉高兴地拍拍胡仙仙,“你这个傻妞儿还挺意思。” 等胡仙仙和蓝莹莹一起去看音乐会的时候,她有些后悔了,她以为是像看戏那样都端坐着听别人唱歌。结果呢,那个地方到处都是人,他们唱啊闹啊,嘈杂的声音让胡仙仙心绪烦躁。 她和蓝莹莹走来走去,在满是各种垃圾的草地上走了好几圈才找到米索拉所在的帐篷。 米索拉说自己正在化妆,让她们先去看别人表演,又让人把她们带进一个有座位的大帐篷。 坐下来后,胡仙仙没觉得舒服些,反而更烦躁不安。这个大帐篷中很是闷热,蓝莹莹说专心看表演会让心里舒服些,可那些唱唱跳跳的人在胡仙仙看来就是群魔乱舞。 胡仙仙的心绪不稳,导致她的气息波动很厉害,她压抑不住体内灵气乱窜,伤口开始剧烈的疼痛。 蓝莹莹看她流了很多汗水,以为她太热,就说带她出去透透风。谁知一拉她,就见她双眼发红,眼神狠厉的斜睨自己。 蓝莹莹吓得一缩手,“下一个就……就是米索拉……你不想看就算啦……” 胡仙仙的声音都有些沙哑:“说了要看她表演,就必须要看。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不要再动我。否则,我有可能血洗全场。” 胡仙仙说完,就将右腿盘在左腿上,似乎是在跷二郎腿,但她的腿是平直盘放。她是让自己心脉不要紊乱,将躁郁之气引向涌泉穴,以免自己心烦引发伤痛再导致神智失常。 台上走来一个染着五彩头发的人,用怪异的语调说:“自嗨音乐会,就是让你嗨!嗨,你自己想怎么嗨就怎么嗨!马上,我们就要嗨到高?潮!我们的魔音小妖女米索拉将为我们带来一曲《浮躁》。来……嗨……” 全场的灯光都暗下来,台上出现一个闪着荧光的背影,是米索拉穿着有带荧光纤维的黑色连体紧身裤登场。 她背对着观众,紧身裤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裸?露的光滑背部泛着诱人的蜜色光泽。 米索拉一出场便引来阵阵尖叫,而她略低沉的歌声一起,全场安静下来。 “我想远航?,可惜,梦想的灯塔没有点亮,?我的人生失去航向?……” 唱着歌,米索拉一扭腰,转过身来,一束淡黄的光将她笼罩。整个现场,只有她在光中,每个人都注意着她乌紫的嘴唇,和那染成银白的一绺长发。她继续唱着: “纷纷扰扰??,找不到自己的目标……”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高亢到有些尖利: “我的心浮躁得不得了??!不停尝试新的角色??,??早已经把我自己丢掉!” “呀咿呀咿哟嘿……我想当主角??,??却把自己丢掉!怎么办?怎么办??谁能给我一个指引??我该向谁请教?????” 米索拉的身体像蛇一般扭动起来,脚底踩着的恨天高尖跟鞋像是要把舞台戳穿。 “我被困在孤岛?,无处可逃,我的心好浮躁?!?浮躁——” 她嘶哑的呐喊一声,“我就是浮躁!”后,又唱起来,声音变得清脆悦耳: “我有多愤怒,老天你知不知道???浮躁?,我的心真是好浮躁。??空有一腔热血,?找不到奋斗的方向??。” “我想成功,拥有鲜花,掌声和钞票?!可功成名就,是那么的缥缈??。喵喵??……” 米索拉又转身背对观众,她的翘臀抖动几下,魅惑地回头用甜腻的嗓音学着猫叫,“喵喵?……喵呜?…………喵呜……喵喵喵……” 之后,她的嗓音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干吼: “浮躁?——我真的很浮躁?!我看谁都不可靠??!听不进别人的劝告?,?我急着证明自己赛过天骄?!” “我端着心虚的高傲?,又有谁知道,我很想有一处安静的港湾可以停靠?”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我……很想……有一处安静的港湾可以停靠?……” 人声鼎沸的现场安静下来,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结束前的余音时,米索拉嘴角带着邪魅的笑容狂舞起来,声音又复高亢: “我的心蹿着火苗?,东奔西跑,活得很可笑!喵呜喵呜喵喵??……” “活得很可笑,很可笑!?” 灯光再次全灭,全场陷入黑暗中。米索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她站在舞台角落里,就像一只孤单的萤火虫。 她的声音变做京韵的花腔女高音,声音嘹亮无比: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岁月如刀?,繁花凋?,红颜老……” 这近乎凄厉的声音,让台下有些观众落泪了。蓝莹莹也是眼泪盈眶,她不经意转头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脸色铁青、眼睛血红。 蓝莹莹有些心慌起来,米索拉还在唱着: “转眼间,青丝变白发,命也丧?,魂也消……” 这几句词重复几遍后,乐队的配乐声完全静下来,米索拉用朴实的本音清唱起来: “谁给我一剂醒脑静心的良药?谁给我一剂醒脑静心的良药……” 歌声戛然而止的时候,胡仙仙冲了出去,蓝莹莹赶紧跟出去。 胡仙仙咬着牙说:“快带我去见你的米阿姨。唉,正声雅乐令人气清,靡靡之音令人气乱,果不其然。” 蓝莹莹一边招呼着走过来的米索拉,一边对胡仙仙说:“可是这里更真实,更有激情啊……” 胡仙仙擦着满头汗水,“我没法像普通人那样去欣赏,我也没有达到任何情境下都能平静如水的修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们这个世界会很容易引动我的暴戾之气。”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似曾相识 米索拉见胡仙仙很难受的样子,又担心又愧疚地说:“是不是听了我的歌才这样?我知道自己唱得难听,没想到难听得成‘音杀’……” 胡仙仙轻推开她们,沉思着说:“和你们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到了你们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能记得很多事,只不过脑袋始终呆呆钝钝的。你的歌其实唱得很好,有着发自内心的激情。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勾起我很多心事?” 米索拉听得一头雾水,望向蓝莹莹,蓝莹莹摊摊手,摇摇头。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就往前走,“有些事,不明白就不明白,没必要追根究底。快回去换衣服,我们是不是还要去见米阿姨?” 她们回到山珍馆换了衣服,米索拉也同她们一样穿上白t恤,蓝长裤。 正要出门的时候,蓝莹莹瞧瞧米索拉那一绺银白的长发,“等等,你那头发得弄弄。” 米索拉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能怎么弄?要染成黑的也来不及啦。总不能剪了?那我就成尼姑了……” 胡仙仙一手拉一个人就走,“算了。她妈妈既然住在道观中,和道士相处那么久,就应该不会计较那些外在形象。” 蓝莹莹带她们坐车到了一座山脚下,下车后,米索拉对着手机搔首弄姿,蓝莹莹忙着去买票。 胡仙仙站在山门前,痴痴望着匾额上的字,“青城山?这就是青城山?传说中的洞天福地。隔红尘如此之近,待俗人如此之和善……” 蓝莹莹领票之后引她们往里走去,过检票口的时候,胡仙仙还在念叨着。 检票员笑着对胡仙仙说:“小妹儿外地来的?回去的时候莫要搞忘了这儿哟。” 蓝莹莹咧嘴对周围的人笑笑,拉着胡仙仙快走,米索拉拍好照后,小跑了一阵才追上她们。 走上石阶山路时,米索拉几次喊她们等等。胡仙仙这时才注意到她没换鞋,“你踩着这高跷一样的鞋,何时才能到要去的地方?” 米索拉扶着旁边的树直喘气,“我……还不是怪你催我………"又望向前面不远处,"要不,去那边儿的纪念品店看看有没有旅游鞋?” 蓝莹莹直摆手,“那可不行,那店里的东西贵得吓死人。再坚持会儿,到‘天然图画坊’去问问熟人,看能不能借双布鞋。” 米索拉直接瘫坐在地上,“我们不是要去圆明宫吗?马上就要到月城湖了,再去天然图画坊转一圈又折下来,我的腿都得断了。” 胡仙仙问蓝莹莹怎么回事,蓝莹莹说米阿姨住在圆明宫,不走常规旅游线路的话,直接过月城湖到木鱼山,要快很多。 只是,走常规线路经过天然图画坊,正好有蓝莹莹的熟人,能解决米索拉的鞋子问题。 胡仙仙想了想,脱下自己脚上的胶底布鞋给米索拉,“你穿上,我们快走。” 米索拉套上鞋,站起来抖抖脚试试,“还挺合脚的。你呢,你光着脚能走?” 胡仙仙没接话,大步朝前走去,米索拉拎着两只高跟鞋跑上来。她跟在身后胡仙仙胡说乱扯,还说胡仙仙要不是女的,她一定追求胡仙仙。 胡仙仙被她聒噪得受不了,蓝莹莹提醒了米索拉几次,可米索拉压根儿不听。 胡仙仙猛然顿住脚步,正小跑着追她的米索拉差点儿撞到她身上。她侧目一横米索拉,眼神中有几分残忍厉光。 米索拉被她看得一僵,蓝莹莹赶紧上前拉开米索拉,陪笑说:“仙仙,她就这乍乍呼呼的性格,你可别介意。” 只是,胡仙仙并没有像蓝莹莹担心的那样突然发飙,又默默侧过头。蓝莹莹趋前几步,与她并肩站着,见她眼含水雾望向前方。 蓝莹莹轻声说:“那就是月城湖,湖对岸有到上清宫的索道站。” 胡仙仙似没听见她说话,仍是痴了一般望着湖面,米索拉倒是兴奋地接话:“我们去坐索道,又快捷,又方便拍风景。” 蓝莹莹反对说:“坐索道去上清宫后,还是得返下来走山路圆明宫,你忘了这两座宫观不在同一个山峰?你呀,你懂不懂你是来看望长辈,不是来玩的?” 她们两个叽叽喳喳说着,胡仙仙的心却像沉入了那湖水中一般。她似乎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但那些记忆又很模糊。 此刻是太阳西下之时,游客已经不多,湖边少有的几个悠闲游客,让胡仙仙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疑惑了,自己为何对这个地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难道自己的记忆是错的? 自己真如蓝莹莹她们所认为的那样,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是自己的头脑出了问题? 见胡仙仙痴望湖面,蓝莹莹微笑说:“月城湖美?现在是丰水季节,水清荷香,还有游船可以坐。这个时间段游客也少,是最能体现景色之美的时候。” 胡仙仙没有接话,米索拉说:“就是,这会儿才叫有点儿仙山灵湖的感觉嘛。我上次国庆节中午的时候来,嗬哟,湖里漂满了垃圾,栈桥上密密麻麻的人,游船根本划不开……” 胡仙仙缓缓走上通往对岸的栈桥,她的眼前浮现着与当前相似却又不同的景象…… 还是这个湖边,只是水更清,山更绿,斜阳的微光映照着一个似曾相识之人的脸。 他是个青年道士,五官并不是极致的俊美,可他的眼眸很动人。 他从湖中御水而起,水柱在空中散开成为无数个水珠。他伸出左手食指,一颗晶莹的水珠颤微微的停于他指尖。 他浅浅一笑,眼眸中的忧郁之色却没有淡去,“你看到这映照着晚霞的水珠了吗?是不是彩光浮掠,万象纷呈?” 他旁边没有人,他是在对一头黑白色兽类说话。 那兽类仰头看着他,胡仙仙能感觉到它没有看水珠,而是在看他修长的手指。 他轻轻一吹,水珠滚落,他又极快的用右手掌心托住即将落地的水珠。 他摊开掌心,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轻捻水珠,又轻轻一吹,水珠变为一个大水泡。 他轻一扬手,水泡飘入空中,“若是师父见我用法术做这些事,又该说我不务正业,弄些奇巧??淫技。你会笑我吗?你能懂我见着这些泡泡时的感觉吗?” 胡仙仙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对岸,蓝莹莹和米索拉急忙追上来。 蓝莹莹有些着急地拉她一把,?“仙仙……你慢点儿,你不认识路,别走丢了。” 胡仙仙被她一拉,从幻象中回过神来,没法见到那个人,让她很生气。她恶狠狠地瞪视拉她的人,看清是蓝莹莹后,她的面色才缓和一些。 湖对岸有索道站,旁边是石块砌的小路。米索拉要坐索道,蓝莹莹说索道是到上清宫的,到了上清宫,还是得走山路才能到圆明宫,何必花那冤枉钱。 在两人争执的时候,胡仙仙已走上山路。走了几步,就碰见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夷之人跟着一个举小旗的女子走来。 胡仙仙站到边上,让他们先走。她听到那个举小旗的女子说:“各位尊敬的朋友,现在呢,我们就来到了月城湖。月城湖是在丈人峰和青龙岗之间,紧挨着鬼城山。鬼城山后来改名月城山,湖水因山得名,就叫月城湖。” 胡仙仙心中起了无名火,她死死盯着那个女子。但那个女子并没有发觉,引着那些外夷之人已走上栈桥。 她洪亮而不失甜美的声音传入胡仙仙的耳朵,竟让胡仙仙觉得万分刺耳。 “月城湖之水源自清溪水,只是这些年溪水越来越少,有时候湖面也会干涸。据传说,湖畔是岷山真人鬼谷的隐居地。还说,五代时期孟姓后蜀之际,全真教北五祖之一的刘海蟾也曾隐居此处……” 胡仙仙身形轻旋而起,如暗夜幽灵般拦在那女子面前,语气寒凉轻声道:“谁说这湖是因山得名?鬼城山就是鬼城山,这湖水是因形似弯月,而名之‘月沉湖’,是新月从天而降,新月沉入水中的意思!” 那一队人都有些懵,蓝莹莹一直在注意着胡仙仙,比他们反应快,跑过去要拉走胡仙仙,“仙仙,别捣乱,人家导游是按正规资料解说的。” 胡仙仙轻推开蓝莹莹,指着导游说:“你,重新照我所说的讲解。” 导游满脸愤怒,但她的职业素养使得她保持着平静说:“这位女士,如果你对所做的解说有意见,可以向我们旅行社反应。当然呢,对于解说词有争议,也可以向旅游局提建议。” 胡仙仙冷哼一声,不顾伤未痊愈,咬牙以灵力御水。湖水因她的御使,冲天而起一股盘旋水柱。 “你改还是不改?你若是不改,我将这湖畔所有杂七杂八建筑尽皆毁去!连这栈桥一并毁去,丢你去湖里喂鱼!” 胡仙仙的冷言厉色让导游微微发抖,胡仙仙却见那些外夷之人兴奋地在拍照。 他们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真是太奇妙,神奇的东方!” “中国功夫,这就是中国功夫!” “这个实景表演,真让人惊喜。” 蓝莹莹躬着身给导游道歉,又指着自己的头对导游低声说了句什么话。导游疑惑的看了看胡仙仙,木然点点头。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故地旧迹 导游看着面色阴沉沉的胡仙仙,她心中也很恐慌,她只得照蓝莹莹建议的那样说。 “各位尊敬的朋友,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此处湖水独有的天地虹吸现象。这是因为月城湖是天上月亮落于人间的影子,在这里,地球和月球会发生不可思议的磁场反应。但是呢,这种湖水直冲上天的奇观是不多见的,你们能有幸看到,是你们有仙缘。” 那些游客传来阵阵欢呼,胡仙仙散去灵力,湖水退回湖中。 蓝莹莹拉走胡仙仙后,导游深呼吸一下,双手合十向天拜了拜,这才领着游客继续游览。 前往圆明宫的山路也铺着石阶,只是比先前的路更陡更窄。米索拉抱怨着路不好走,蓝莹莹说以前都是生满杂草的稀泥路,现在都好走多了。 胡仙仙看看天,太阳已全无热力,红彤彤的半隐在群山之巅。 她对米索拉说:“别抱怨,越抱怨越没力气走。天快黑了。” 米索拉笑嘻嘻的紧跟几步,"没想到你还有点儿本事啊,你是不是跟商大师一样真有法术?” 胡仙仙只顾走,没理她。 蓝莹莹说:“索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商道长为‘商大师’,她会生气的。” “气个什么?叫大师是尊敬她。她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被叫作‘道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白胡子老头儿呢。” 胡仙仙冷声接话,“若是真正的道门中人,你称‘大师’,的确会让他们生气。” 米索拉还想再辩几句,看看胡仙仙那冷脸的样子,只有委屈的瘪瘪嘴,不再说话。 到得山顶,走过一段横峰,又往下走到一处山沟,再往上走了一段路,天色完全黑下来。 这段山路本来就游客稀少,此刻更是显得寂静,米索拉忍不住唱起歌来。可一唱歌,歌声在山谷中一回荡,就变得很诡异。 “妈呀,平时倒没注意我的歌声这么阴森森的感觉,难怪我总是红不了。喂,你们倒是说句话呀,你们再不吱个声儿,我得吓死。” 蓝莹莹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先递给胡仙仙,她摆手不接。 蓝莹莹又把手电筒给米索拉,“这会儿说这些有什么用?要不是你非得让我们去那个什么音乐会耽搁了时间,早就到了。” 米索拉拿到手电筒后,东晃一下,西晃一下,听到树上有响动,就尖叫着照向树稍。 照完之后,又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这小松鼠也太淘气啦,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蹦跶什么?” 走着,走着,胡仙仙顿下脚步,生气地说:“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乱晃?我本可以夜间视物,被你那光晃得眼睛都花了,反而看不清路。” 米索拉乖乖走路,让电筒光只照着自己前面一小截路,“我不是害怕吗?听说九老洞里面有那啥东西,万一跑出来咋办?” 蓝莹莹气哼哼地说:“别听那些人鬼扯。青城山是洞天仙府,哪会有僵尸?” 米索拉连跺几下脚,“我的姑奶奶呀,这大晚上的,你咋敢直说飘飘和跳跳的名字?你想吓死我呀。” 胡仙仙不明白她们说什么,蓝莹莹告诉她,“飘飘”就是鬼魂,因为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鬼魂总是飘来荡去的。至于“跳跳”呢,就是僵尸,因为僵尸的腿不会弯曲,只能蹦跳前行。 胡仙仙听得一笑,“鬼魂,也许有。你们说的僵尸这种东西是绝不可能会有的,道门中人更不可能制僵尸出来。道家虽是看淡生死,却是绝不可能会损伤尸骨,哪怕是仇人的尸骨也不可能。” 米索拉撇着嘴角说:“你不要说得太绝对哦,万一有什么道门败类要练邪术,就那么做了呢?” 胡仙仙斩金截铁地说:“绝无可能,就算是邪术,也肯定是施在活人身上,不可能利用尸体。” 米索拉不想再在黑黢黢的山道上多待,连声说:“好、好,我你说得对。快走,快走。” 不久之后,她们到得玉清宫旁,米索拉想先去玉清宫住一晚,明天再往圆明宫走。蓝莹莹和胡仙仙都反对,米索拉也只得跟着再走。 绕过玉清宫后,米索拉就问:“玉清宫这名字多有仙气啊,圆明宫这名字就不行了,是不是当初修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取名字,就照着‘圆明园’的名字来取的?” 蓝莹莹长叹一声:“索拉,你真是让人无语哦,米阿姨没给你讲过圆明宫是明朝万历年间修的?那时候哪来的圆明园?”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妈的关系不太好,你跟她都比我这个亲闺女还亲。”米索拉低声嘟哝着,“你可以算是她的徒弟,我只能算是她想摆脱的负担?” 听到这些话,胡仙仙问她们怎么这样说。 蓝莹莹解释说,米索拉的妈妈名叫米芬,本来是京城里一所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她当年是才貌兼备,与米索拉的父亲堪称一对璧人。就在他们已经快毕业,都在单位上实习了一段时间的时候,遭遇突然变故,米索拉的父亲失踪了。 胡仙仙皱了皱眉,“始乱终弃?” 蓝莹莹说:“不是,不是。他们是从小一个大院儿里长大的,他们的关系父辈们都认可,已经办了结婚酒席。只是,当时领结婚证需要单位上开的各种证明,他们申请书都已经交上去了,只等单位盖章。唉,谁知道出了那个大事件,米索拉的父亲就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米索拉用少有的悲戚口吻说:“可能就因为这样,我妈恨我爸,连带着也讨厌我。小时候就不肯带我玩儿,只是应付我的学费,生活费。等我一成年,她就搬进道观里来住了。” 蓝莹莹也唉声叹气地说:“米阿姨的性情是有些古怪,可能是受了商道长的影响。她对索拉是冷淡了些,对我们这些晚辈都挺冷淡。要不是我九岁的时候偶然问她一个古文问题,她从此尽心教我,我和她也亲近不起来。” 胡仙仙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些恩怨纠葛,她问:“什么大事件?她父亲到底怎么失踪的?” 蓝莹莹给她讲那是八九年的那次事件,胡仙仙还是不明白,她就说以后给她看看资料就知道了。这些政治事件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哪朝哪代都有。 她对胡仙仙讲,米索拉的父亲失踪得倒有些奇怪,当时明明有人看到他在现场,等事件处理之后,却没找到他的人,也没发现有他的尸首。当时还怀疑是米芬把他窝藏起来,弄得米芬毕业证没有领到,还被监视居住了两年。 胡仙仙幽幽一叹:“一个人凭空消失了,也并不是多离奇的事。” “不是多离奇的事?”蓝莹莹愕然反问,随即失笑,“你也许真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唉,他凭空消失,是什么责任都不用担了。米阿姨当年可受了好多苦,商道长一直安慰她,她才能挺过来。听说,她当年知道商道长道号商默柔的时候就认定她是好人,你说她们是不是有缘……” 胡仙仙打断蓝莹莹的话,“别多说,他人私事,我们不该多言。” 气氛沉闷起来,三人默默走到了圆明宫外。 蓝莹莹去敲门,米索拉发着呆,胡仙仙就去看门两旁的楹联。那联曰: 栽竹栽松,竹隐凤凰松隐鹤。 培山培水,?山藏虎豹水藏龙。 待得有个老道姑来开门,胡仙仙随着蓝莹莹进门,米索拉还低头拿鞋蹭着地。 蓝莹莹见她没跟进来,就将她拽到自己身后跟着。 三人走到大殿旁的小厅中时,开门的老道姑就走开去做她自己的事。一个衣衫朴素的中年美妇在门口笑望着她们,厅中一个中年道姑自顾自的抿着茶。 蓝莹莹笑向中年美妇走去,“米阿姨,我给你打电话说索拉要来,你就一直盼着?” 那中年美妇就是米芬,品茶道姑就是商默柔。 米芬笑望向米索拉,“是等得有些着急……” 看清米索拉后,她脸上的笑容冷下来。她盯着米索拉的头看了看,想说什么,终究只是轻叹一声。 快人快语的米索拉此刻竟像是个怕生人的小孩儿一样,低着头叫了一声:“……妈……” 米芬低声“嗯”一声,算是答应她。她绕过米芬,快步走进厅中,又活泼起来,“商大……嘿嘿,商大道长,我又来捣乱啰。” 商默柔瞄她一眼,也不理她,起身迎向胡仙仙,“道友来访,恕我惫懒,未曾远迎。” 胡仙仙看看她,又看看周围环境,问她:“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面四处走走?” 商道姑略微一愣,就说:“请随意。” 蓝莹莹担心她乱走会出事,米索拉要吵着和她一起逛逛,胡仙仙只是摇头。 这所宫观并不算大,主殿供奉着圆明道母天尊,这应该就是“圆明宫”的名字由来。胡仙仙记得自己所来之处,有一所圆明观,也是主祀圆明道母天尊。 圆明道母天尊也称斗姆或斗姥,是满天星斗之母。还有传说,斗姆即是紫光夫人,她曾化生出一朵金莲。 这金莲有九片花瓣,这九片花瓣又化生出:玉皇、紫微、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合称九皇。 是以,这圆明宫中的建筑雕饰多和参天拜斗有关。胡仙仙一一看过去,并没有让她特别留意的地方。 可到了这里后,她一直心潮起伏,她追索着那种熟悉的感觉不停走着。 走到一处陈列器物和游客题词,堆满杂物的小屋外,她直觉那里面就有给她带来熟悉感觉的东西。 她细细感知了很久,在一堆仿古花瓶中,看到其中一个花瓶中露出一截卷轴。 胡仙仙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颤抖着拿出卷轴,展开。?那是一首词: 秋无际,?长空碧??,??离人怎堪他乡遇愁季? 枫叶枯苇泣萧萧,一点心思?, 盼有故人知。 珠帘隙,?银灯底?,斜风轻吹,不让人安稳。 高楼望月身独倚??,有歌有酒?, 难解缱绻意。 此词无题无落款,胡仙仙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名字,她喃喃道,“程……浩……风……” 第一百六十五章 满目皆他 胡仙仙不知自己拿着这幅卷轴看了多久,直到蓝莹莹的呼喊声传来,才让她的思绪收回。 “仙仙,你在哪儿?热水都准备好了,我们洗漱一下早点休息。” “我在这儿。”胡仙仙答应着,准备收起卷轴。 对圆明宫熟悉的蓝莹莹很快循声找来,“仙仙,你在杂物间做什么?咦,你哭了?” 胡仙仙有些茫然的摇摇头,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哭。她记起脑海中先前模糊的那一段儿了,模糊掉的记忆都是关于程浩风的,自己是和他在打斗中意外到了这个世界。 蓝莹莹看着她眼中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手里还有才收好一半的卷轴,觉得有些惊奇,“你在流眼泪,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哭?是什么让你看得那么感动?” 蓝莹莹说着话就要来看那卷轴,胡仙仙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一滴泪。 她的心神有些混沌起来,这就是泪落无声?自己为什么落泪?就因为这幅卷轴上的词是程浩风所写? 蓝莹莹执起半边卷轴,“这是开山老师爷程?真人的字迹啊!怎么让这些人给扔这儿来了?哦,是不是没题款,他们不知道……” 蓝莹莹小声的说着,没注意胡仙仙的眼神变冷。 胡仙仙嘴角挑起一个冷笑,左手轻挥,她脸上再无泪痕。左手再一轻弹,卷轴之上蹦出一个火星儿。 眼见卷轴起火,蓝莹莹慌不迭的撒开手。想起这是珍贵之物,又急忙去扑压火苗。 胡仙仙低声说:“不必了,这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一伸手,一小片残纸带着火焰飞入她掌中。胡仙仙看着这最后的一片残纸在自己掌中化为灰烬,火光映得她的脸红润明艳,她的神情却没有一丝温度。 胡仙仙轻扬手,烟灰都消散不见,她对蓝莹莹说:“你继续找我,我片刻就回。” 蓝莹莹懂得她的意思是,不要让旁人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事,假装自己仍没找到胡仙仙。 在胡仙仙旋身入空中之后,她真又呼喊起胡仙仙,只是她的声音难以自控的颤抖着,在黑夜中听起来?倒有些像在叫魂。 胡仙仙飞出没多远就晃几下,跌入密林中。她正是想跑到林中吐血,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绝望悲伤,惨痛狼狈。 武人和修炼之人在心绪剧烈起伏时容易吐血,只因他们的经脉通畅,气血运行极快,不吐出来会经脉逆乱。可是,胡仙仙不想让蓝莹莹知道自己吐血,强压心脉,直至奔到了无人迹的密林中,心脉中的血竟倒涌出来。 倒涌的鲜血呛入鼻腔,呛得她几乎窒息。她扶着一棵树,狂咳了好久,才咳尽於血。 她自己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涌上大脑。昏昏沉沉的头脑让她胃中翻腾,想要呕吐,可疼得咬紧牙关的她又吐不出什么。 她的眼眸忽蓝忽红,蓝的时候像结了一层薄冰,红的时候像燃着一团火焰。灵气的迅速流失让她头顶蒸腾出热气,周身都弥漫起团团白雾。 极致的痛苦让她头脑不甚清醒,心中的直觉却清晰强烈起来。她早忘了让蓝莹莹等一会儿,自己会很快回去的事。 她摇摇晃晃的走几步又飞一会儿,走向一个从未去过,却感觉熟悉的地方。她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但她很清楚这里设有阵法,她知道入阵法的步型。 左三步,右四步,呈之字形向前行进约一柱香之时,面前是一条不见底的深渊。她毫不犹豫的纵身而下,将跌落到谷底时,有无形的气浪将她托住。 她在气浪行成的无形地面上走着,走到一面布满青苔的山壁前,咬破中指,滴血其上,山壁自开。 不知多少年没开启的机关,绞着泥,绞着青苔,绞着几棵杂草,发出沉重的“吱嘎”声,缓缓开启。 山壁之内是个天坑,一个四面都是峭崖陡壁的天坑。天坑之上有浓雾遮掩,连月光也透射不下来。坑内吹来阴冷的,带着腐臭味的风,吹得胡仙仙微微颤抖。 她跨出山壁凿成的石洞门,跃入坑中。这个天坑并不大,方圆不足十亩地,可能是陨石坠向地面时砸出来的。 胡仙仙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她的心被深深震撼。因为这里,满坑满谷的都是程浩风! 确切的说,是程浩风的雕像,但不是石雕,是用真人抹上泥之后,依形塑成。这些泥塑中还留有残魄,所以看起来那般的鲜活。 胡仙仙渐渐明白一切因由,这些泥塑是她自己所做!她寻找与程浩风貌似之人,再杀死这些人,又封存他们其中一魄,做为泥塑。这些人本来与程浩风有几分相似,经敷泥后刻意捏合雕琢,成像后就与他一般无二。 胡仙仙看着这一切,让她对自己有深深的憎恶感。她明白了自己缺失天魂,地魂还能修行的原因,那是因她的天魂,地魂在这个世界。那么,自己并不能完全算是白回风的转世? 她心中的憎恶感越来越强烈,然而这憎恶感又转向其他人,憎恶到只想毁灭世间一切,这想毁灭的一切中也包括她自己。当然她终究是没能力毁灭一切,也不会那么做。 她强压下这些感觉,见这些“程浩风”的手中都捏着,捧着各式金珠宝玉。她随手拿起几样物件,掠出天坑,走出洞门。将山壁复原之后,胡仙仙心中一空。 强烈的痛苦,强烈的憎恨之后,心中只剩淡淡的孤寂。她仿佛被抽尽所有力气般,软靠在山壁上。她失神的眼中映着星光,一点点从密林中透进的黯淡星光。 当林中照进第一缕晨曦的时候,胡仙仙打起精神向外走去。她要回自己的世界去,还程浩风一个白回风,然后斩断尘缘,与这世间再不要生什么纠葛! 走了一会儿后,她飞掠入空中,看了看下方地形,就往西南而去。 当她身形落在圆明宫门口时,蓝莹莹一下子扑过来,“你到底去哪儿啦?你不知道我们多着急?”她身音嘶哑、眼睛通红,担忧与关怀之情显而易见。 胡仙仙不想领情,轻推开她,“你没看见我是飞下来的?用不着你们担心。” 蓝莹莹愕然退开,胡仙仙跨入宫门之中,边走边说:“带我去见商道长。” 蓝莹莹带着胡仙仙进屋,商默柔就要开口询问。 可不等她开口,胡仙仙就说:“你执掌圆明宫,定然认得不少达官贵人。你将这些器物拿去换些钱财,我有急用。” 商默柔看了一眼那几件东西,分别是翡翠玉如意、镶金嵌玉冰丝拂尘,以七宝象征七星的长剑。她细细看着,表情越来越惊讶。 见商默柔眼神游移却不肯答应自己请求,胡仙仙怒声说:“你怀疑我是盗宝的匪徒?哼,这些器物还不值得我动手。” 商默柔惶恐的接过器物,“不是贫道在乱猜疑,是这些器物太过贵重,贫道不知当不当收纳。不知道友……元君,要钱财有何急用?” 商默柔对她口称“元君”?自是已猜到她来历不凡,她并不多做解释,答道:“我要游历天下,寻一处地方。" “原来如此。贫道这宫观中倒还有些积蓄,可以资助元君旅费。这些宝器还是请元君留着,俗人们恐怕消受不起。” 胡仙仙将器物放到桌上,“你肯资助我,那这些东西就是你的了。不许推辞,快去取钱。” 商默柔皱眉犹豫半晌,见蓝莹莹向自己微微点头,才以衣襟包好器物,走向自己卧房。 商默柔走后,胡仙仙又对蓝莹莹说:“我要你歇下山珍馆的生意,陪我去游历。" “我?我可不会飞来飞去,再说,我也没钱……” "我可以给你付工钱,还可以让你知道我的事情。” “可我要说出门跟你游历,我父母不会同意的……” “你做事怎么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要不是我已尽知一切,知道你是我的二弟子,我才不想带你呢!” 蓝莹莹指了指自己鼻尖儿,沙哑的声音说了好几次才说出清晰话语:“……我?你的二弟子?那大弟子呢?” “此刻还不知道是谁。” “有个大弟子,却不知道是谁?怎么能确信我是你二弟子?” 胡仙仙眸中闪过凶光,?“我说是如此,就是如此。我答应过会告知你一切,自然会告知你一切!你要再啰嗦,信不信我杀了你!” 商默柔进屋的时候正听到这句话,怔怔呆立,一只脚踏在门槛内,一只脚却踏在门槛外。 胡仙仙看见她后,知道她吓得不知该不该进门,就让蓝莹莹却接过钱财。 蓝莹莹拿了一张卡,一叠现金,“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不用准备,马上就走。” 蓝莹莹只得去找米索拉,让她把自己的一些杂物带回家,又打电话告诉家人自己要出去旅游。 当她整理好背包出门和胡仙仙出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个拿一叠宣传单的男子,“要不要旅行装备?我们是直销,比店便宜三成……” “仙仙,要不,我们……” 胡仙仙朝那男子吼起来,?“我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滚!” 那个男子一愣之后,怒声说:“你这人什么素质?不买就不买,怎么能骂人?” 蓝莹莹也有点儿生气,“仙仙,你这是怎么了?说的话都变得没人性。” 胡仙仙笑指指自己,?“人性?或许我本来就不是人。践踏生命?我本来就没有生命!我恨你们,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们!” 蓝莹莹看着胡仙仙苍白的脸色,觉得她有点儿像刚回魂的死尸,她忽然极度害怕和胡仙仙一起出去。 胡仙仙靠近她,“你在害怕我?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让我快些找到秦州云华观,我才会真正可怕到连我都会颤抖。” 蓝莹莹眨眨眼睛,“秦州云华观?” 胡仙仙大步开走,蓝莹莹听了“秦州云华观”之名后也毫不迟疑的跟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旅途谈论 下山之后,蓝莹莹就忙前忙后的张罗,胡仙仙每日就是吃点儿东西,在车上打盹儿,一到旅馆就睡。 到得甘肃天水市一处旅馆,她们在大厅里休息,蓝莹莹问靠在沙发上打盹儿的胡仙仙:?“仙仙,你把钱啊、物的都给我管理,就不怕我带着你乱转几个地方,就卷了东西溜走。” “你不会的。你一听说秦州云华观就同意陪我,你肯定听过这个地名,你也肯定知道你该陪我找到那里。” “唉,你……你的事我不多问。我真的,真的不得不相信一切自有天意。你,知道我是怎么听到那个地名的?” 胡仙仙没有答话,但她眯缝着的眼睛睁开了,蓝莹莹明白她是对自己所说感兴趣了。 她继续说:“你还记得米索拉父亲的事吗?嗯,在两年多前,我偶然发现米阿姨和万叔叔还有联系……” 蓝莹莹顿了顿,认真打量胡仙仙一会儿,“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一直都不知道该相信科学,还是神话……” 胡仙仙干笑几声:“说实话,相信什么都是对的,只要不过于迷执,怎么样都是对的。你不要问我,问你自己的心。” 蓝莹莹点点头,“我那次偶然撞见万叔叔和米阿姨相会,他们并没有卿卿我我的叙旧。他们在争吵……米阿姨抱怨万叔叔为了那些封建迷信的事,不顾家,没了人性……” 胡仙仙说:“封建迷信也好,科学文化也罢,任何事情只要过于沉迷,都会失去人性……我自己也是没有人性……” “不,我觉得你们有人性。你只是怕牵扯太多俗事,才故意那么凶,对不对?唉,就算是万叔叔,我也觉得他很关心米阿姨的。他那次来见米阿姨,就是为了给她带药草来,可米阿姨不领他的情,不要药草……” “就是我找来疗伤的那几株药草?” “对哦,本来是给米阿姨补身体的,谁知被你用上。” “那株铁皮石斛真是灵物,的确不像你们这个气息污浊的世界所有。” “你那天晚上突然失踪,我假装到处找你。后来,米阿姨对我说,不要装了,她知道你去了一个我们去不了的地方。她还说,你目的地是秦州云华观。所以,一听你提起这地名,我就愿意陪你去。” 胡仙仙呆了呆,起身往卧室走,“睡,明天还得奔波。?” 蓝莹莹?跟着她走进两床的标间卧室,追问道:“你说,商道长和万叔叔是不是都会仙法?” 听她说话,已经睡下的胡仙仙只得又睁开眼睛,直盯着天花板说:?“商默柔的那点儿道行很低微,是她常年累月的颂经行善积下的功德。米芬的丈夫,可能是在修邪法。” “邪……法?” “那些事我管不了,而你,倒可能不得不管。别多想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看透了也无所谓正邪。” 蓝莹莹见她又闭上眼睛,只得先睡。 秦州应在甘肃省的天水市秦州区一带,但这里并没有云华观。她们在市内的旅馆逗留了好几天,始终没有打听到可靠消息。 后来,同旅馆的一个旅行团要去天靖山,与她们混熟了的一个大嫂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 正在上网查资料的蓝莹莹说不去,正打盹儿的胡仙仙一下子睁开眼睛:“去,你去问一问你们导游,可不可以中途加人。” “不用问,可以的。我们都是一个小区的,假期就一起带老人孩子出来玩玩。算是自己组织的团队,请个导游只是为了好安排行程,其实他们旅行社管不着我们。我们包了两辆大巴车,有个车根本坐不满,正想找几个散客和我们一起去呢。你们只要出你们自己的车费,伙食费就好……” 胡仙仙不等那位大嫂说完,就让蓝莹莹去跟领队和导游说她们两个要同去。 第二天早上,两人坐上旅游大巴,一行人高高兴兴向天靖山出发。这个团队的两辆车,一辆车主要载着老人孩子,胡仙仙他们坐的这辆车多数是年轻人。这些年轻人中除去一小半的人是陪老人来的,多数是临时聚在一起的散客。他们天南海北的聊着,聊着聊着话题就有些跑偏。 车行到一个高速路口的变道立交桥时,一个小伙子说:“我出个脑筋急转弯,看看你们谁能猜出来。嗯,你们知道?三国时的周瑜也穷过一段时间,他刚娶小乔的那会儿连床都没有……” 一个眼镜男嗤笑一声,“瞎说什么?周瑜家族是东吴的世家大族,哪会没床?” 小伙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吊书袋,我的意思,周瑜和小乔要是没有床,该怎么睡觉?嘿嘿,答案是一种交通设施哦。” 大家都议论纷纷,没人猜到答案,都要小伙子快公布答案。小伙子一个人猥琐地笑了很久,笑得大家都有些生气,他才说:“这交通设施就是立交桥啊……哈哈……” 胡仙仙没听懂,歪头看向蓝莹,蓝莹莹假装看《旅游宣传手册》,“你别理这些人,他们都是胡咧咧……” 胡仙仙见车上的人都在窃笑,他们笑过之后,有个女人说:“哎,你们谁知道古代妃子为什么要坐承恩轿去让皇帝宠幸,不是皇帝去妃子住的地方?” 有个壮汉大笑几声,“承恩轿是不是坐着去洗??澡,然后光不溜秋的裹个毯子,让太监抬着去床上乖乖等皇帝的那种轿子?” 他们哄笑起来,说起种种宫闱秘事,在他们说得正热闹的时候,胡仙仙冷冷说:?“承恩轿?狗屁承恩轿!你们以为皇帝召幸妃子是那些假正经半夜召妓女?” 壮汉盯着胡仙仙看一眼,“你能懂皇帝的事儿?你说怎么召幸的?” 胡仙仙正色说:?“有能耐又任性的皇帝想在哪儿幸就在哪儿幸,马车上、草地上、甚至就在老太后的床旁边儿……幸过之后,高兴了封妃;不高兴了,送个什么信物也就打发了。” 蓝莹莹见她还要说,扯扯她胳膊,示意她别跟这些人一起胡扯。 胡仙仙也不理她,说下去,“没能耐的皇帝娶后妃都是别人安排的,能有什么兴致?就算有兴致了,还未必幸得着。” 眼镜男轻摇头,“还有不少中规中矩的皇帝呢?他们是有一套程序,要按着程序来的?” 胡仙仙不顾蓝莹莹制止她的眼神,挺有耐心地解释说:“中规中矩的皇帝更用不着那什么承恩轿了,那时候的人早婚,后妃是早在皇上当皇子的时候就嫁过去的。那么,到了宫里,皇帝就是在前朝上班,回后宫休息。中规中矩的皇帝最多同时有三个老婆,不选美。你们历史上不是还有一个只立了皇后,不设妃子的皇帝吗?” “哪个?哪个?” 蓝莹莹没好气的接话:“正德皇帝他老爸就是只有皇后,这些破事儿自己去查。” 有个一直看书的女人接着说:“那些宫闱秘事都是色??欲熏心的无聊文人写出来骗人的,他自己想要三宫六院粉黛三千。” 胡仙仙高声说,“这位姐姐说得对,你们这儿的电视剧说皇帝三年就选次秀女。我看过你们的历史,只有清朝才选秀,选的还只是旗人。他们那么做,不过是为了壮大旗人血脉,排斥汉人。结果呢,选来选去都是一家子亲戚。近亲结婚的直接后果是让最后的几个皇帝都不育,末代的那个,更是呵呵。” 先那个出脑筋急转弯的小伙子挺严肃地说:“那是现代的女人以为只要通过打败其他女人的方式,获得皇帝的宠幸就得到一切了呗。可这历史上的几大美人儿,那结局可都不好。能把握住权力的皇帝不会把女人看得有多重,把女人看得重的皇帝又抓不稳权柄。现在的女人就爱做那些白日梦,害得我这样的优秀青年打光棍儿呃。”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斜眼看了看那小伙子,“愤怒的屌丝。”说着又瞄胡仙仙一眼,“你说的也太假了?” 胡仙仙冷笑:?“假?你们不是有什么度娘吗?你们查查,再统计一下,同时有五位妃子的占了几个?要真正的后妃,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传说女子不要算上,已经死去的后妃不要叠加算上。” 眼镜男笑说:“清朝的事儿是那样的。啧啧,这些古代皇帝还真够可怜的,死了那么多年都还被人拖出来意??淫。还被人要挟着要这样儿,那样儿,魂儿都不安宁?” 蓝莹莹翻了翻手机后,惊呼一声说:“我们古代比较平稳,有条件立庞大后宫的就只有几十个皇帝?这么少的皇帝要满足那么多人的攀龙附凤之心,确实可怜。” 胡仙仙看向车窗外,?“女人喜欢和女人斗,那些表面上清淡纯善的女人更是喜欢内斗。因为雷厉风行的女子,或者诡计多端的女子,想得更多的是全局利益,哪有功夫琢磨家长里短的细节?不去琢磨细节,也懒得去耍小手段。” 眼镜男轻叹几声,“能当上皇帝的,特别是亲自掌握了政权的皇帝,虽然不是他们五爪金龙应位那么神圣,但绝对不是会被女人随便糊弄的草包。那些宫斗,真要是皇帝,一眼就看穿了。” 又有人接话说:?“皇帝娶妻除了多繁延子嗣的考量,还有平衡各方弑力的因素。政治联姻,从古至今都是扩张势力的重要手段。其实,说不定是皇帝为了平衡势力,故意挑那些后妃斗着玩儿,他自个儿就跟看斗蛐蛐儿似的。” 这话一说,车上气氛瞬时冷下来,就连胡仙仙也有心凉凉的感觉。照那样猜测,帝王家何止是亲情淡薄啊,简直冷情得跟冰窟窿一般。 而且那种帝王看宫斗如看斗蛐蛐儿的猜测还没什么理由反驳,真能自己掌握权柄的帝王哪个不是心思通透?那些宫斗小伎俩他们完全可以很容易看清真相,可历史上还是有很多后妃被冤失宠甚至惨死,这难道其实是帝王故意纵容的结果?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人笑着说:“明朝的王爷倒真的舒坦,哈哈,听说他们生孩子玩儿?我查过,倒确有其事。衣食无忧,无所事事,又没有精神寄托,很有可能。” 又有个女人拿着手机大声说:“呵,明朝的弘治帝居然只有元配妻子,就是张皇后。他那么专一深情,他儿子正德皇帝其实是个风流天子。世上的人倒在传说中把他儿子正德皇帝说很得专一,还编了段他和李凤姐的故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且歌且笑 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陆续说:“宋太祖赵匡胤也挺深情的,就只有三个皇后,没有妃子。” “三个皇后?" “元配贺氏在他没当皇帝的时候就去世了,是追封的皇后。续弦的王氏也死得很年轻,再续的宋氏。赵匡胤都是老婆死了之后才继娶的,别说当时他那样的地位算少有,就今天来说也少得很。” “清朝的那些皇帝妃嫔倒真的不少,雍正比起他的爹和儿子都算后宫少的了。啧啧,也都有元配一位、妃六位、其他嫔、贵人什么的有七个。还有答应、常在之类的,有二十一个。只不过,那些地位低的答应、常在之类没有具体记载,总说‘待考’。看起来,清朝的宗人府办事儿也不是那么精准,乾隆皇帝还真可能是烧火丫头生的。” “哈呀,隋炀帝有记载的妃子那么少,才两个。没有什么朱贵儿,袁宝儿之类的。” “一听那名字就知道是编的,那有真正的人取名字会那么巧,正好就是一对儿的?一个‘宝’,一个‘贵’。还有,说他奸辱父妾的事都有可能是假的。还说是对儿姐妹,一个‘宣华夫人’,一个‘昭华夫人’。古人什么事都喜欢凑成一对儿,写文章也喜欢弄成骈文,可世上的真事哪那么巧就凑成对儿?” “从秦朝统一六国之后,有皇帝才有皇后,可那秦始皇是没设皇后的。就只能从汉朝算起,能从地位低的妃嫔升到皇后,再当太后的真不多。” “汉朝有十四个皇帝统治时期相对稳定,晋朝一个,隋朝一个,唐朝七个,宋朝十一个,元朝四个,明朝十个,清朝七个,一共有五十五个皇帝在位算稳定。战乱时女人都惨,中??国历史上安逸的后宫不太多呢。” “还没除开那些元配妻子有着不可扞动地位的,像隋朝的独孤皇后。隋朝的后宫不适合宫斗,要么只有被打压的份儿,要么没享受两天就得遭难。” 在他们将古代帝王,后妃说了一番之后,眼镜男有些厌恶这些话题了,“咱们别说这些后宫的腐朽生活啦,说说天水这边的风土人情。” 蓝莹莹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接话:“天水是陇上江南,羲皇故里,处在大西北却是风光秀美。天水的麦积山是佛教名山,玉泉观是道家名观。” 小伙子连忙接话,“玉泉观我去过一次,就在天靖山。你们知不知道,梁志通就是在玉泉观升天的!梁志通就是丘处机的徒弟,和尹志平同辈的。” 说着,这小伙子笑容古怪的看向胡仙仙,“你那样子似乎对道教挺了解的,尹志平到底有没有和小龙女那个,那个啊……” 胡仙仙瞥一眼蓝莹莹,“他在说些什么?” 蓝莹莹刚抬起的头又埋低,“他乱说的,清和真人尹志平是真有其人,小龙女是虚构的人物。他们怎么可能发生什么关系?” 眼镜男无奈地笑几声,“又扯远了。” 一直看书的那个女人说:“这玉泉观的名字由来是,元代初年秦州教谕梁公弼重建崇宁寺时,有诗句,‘山寺北郊,名山玉泉’这样得名。可‘寺’这种建筑不是指佛教丛林么?怎么又成了道观?” 小伙子又笑起来,“肯定是皇帝佬儿嫌和尚的清规戒律太多,就把和尚赶跑了,让道士住进来。道士多好啊,还可以阴阳双修,采补炼丹。” 眼镜男脸上有些怒气了,“一派胡言!玉泉观始建于唐,后来毁于宋末的兵火,元初才重建的。这儿的人俗称这里是‘城北寺’只是因为这里处在城北,老百姓只知道这是出家人修行的地方,分不清佛道。唉,气死我了,据我几位道家朋友说,道教没什么男?女双修,只有性命双修……” 那小伙子直挑眉,“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知道文雅一点的说法叫‘性命双修’,说白了不就是以‘性??事’来‘延命’的修行方法吗?” 他这么一说,车上有好些人都愤怒了,七嘴八舌的反驳。蓝莹莹也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么歪曲道教……” 胡仙仙轻拉蓝莹莹,站起来说:“双修又如何?自然而然,有什么可羞耻的?我倒想起一首关于双修的艳诗,要不要听听?” 有几个人起哄,让她快说,更多的人阴沉着脸看向她。 蓝莹莹低声说:“仙仙,求你,别乱说……” 胡仙仙向那几个起哄的人一笑,“都听好了哦。”说罢清了清嗓子,念到: “金风玉露?,浅笑轻语?,凝眸生怜惜??,眼迷离。 唇沁香濡,口含蜜津??,舌卷丁香结??,孤阳起。" 那小伙子听得“噗嗤”笑出声来,蓝莹莹将头埋得更低。 胡仙仙平静念下去:“勇攀险峰?,巧探幽谷?,?不畏路崎岖?,?竭全力。 汗雨淋漓,??黏沾粉脂?,身魂俱交融?,风光奇。” 车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就那小伙子还大大咧咧的笑着:“‘竭全力’?弄不好,没有‘风光奇’,只能‘精尽人亡’?” 蓝莹莹将《旅游宣传手册》盖在脸上,真有点儿怕别人看到她是和胡仙仙一起来的。 胡仙仙的表情仍是波澜不惊,声调还更高了些:“阴阴阳阳,?深深浅浅?,?铁杵磨玉碾,?好快意。 烈火熔岩??,??激流迸溅??,飞瀑响天际,射红日。?” 胡仙仙最后一句落音的时候,眼镜男犹豫的说:“不是艳诗啊,这似乎是吟咏风景?题目可以叫《初秋游山观瀑记》?” 胡仙仙轻笑:“嗯,是游山爬山,登上山顶,忽然见到云蒸霞蔚,飞瀑奔流的情景。” 小伙子撅了撅嘴,“明明是……”他还没说完,突然鼻血横流,旁边的人忙给他找纸巾。 胡仙仙笑起来,“找个杯子给他把鼻血接住,到了玉泉观的时候,让他快去喝点儿泉水就好了。” 小伙子捂着鼻子,指着胡仙仙说:“你……你……” 胡仙仙仍是笑着,“我很欣赏你的,你是个真性情的好小伙儿,就是火气实在有点儿大呢。” 只是车上的人都顾不上嘲笑那小伙子,他们开始收拾物品,车已经到了山下。待得所有人都下车,蓝莹莹还愣怔着,胡仙仙轻推推她。 蓝莹莹一字一顿的说:“仙仙,你说的那几句话,不是艳诗,也不是吟咏风景。那是,那是修行的歌诀。” 胡仙仙扯走她手中还紧捏着的《旅游宣传手册》,“我说过,你是我的二弟子。此刻,还是别多想了,先下车找个落脚地呗。”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云华归路 下车之后,蓝莹莹要随着大家一起往山上走,胡仙仙拉住她,往山脚的村子走。 蓝莹莹想了想才跟着她走,“先到村里找个小农家乐把住宿的问题解决了,再上山也不迟,你想得还挺周到。” 胡仙仙摇摇头,“跟着我走就是了。" 她们走过小村里办的农家乐,蓝莹莹没问胡仙仙怎么不去找住宿地。等她们走过村口最后一家卖杂货的小店时,蓝莹莹忍不住问,“你要去没有开发的荒山上?我们买些方便食品带上?” 胡仙仙望望沟壑纵横的土丘山,“不必了,我们很快就到。” 蓝莹莹怕她走丢,只得放弃去买东西的打算,急急跟上她的脚步。 山上栽有很多果树,不时有村民好奇地打量她们。有好心的村民告诉她们,这边坡上没有好风景,她们走错了路。蓝莹莹就借机问村民,知不知道云华观在哪儿。 村民们都说没听过这地方,蓝莹莹有些慌乱起来。胡仙仙看看周围,安慰她说:“我不可能走错的,你放心。” 走了半个时辰,翻过两座小山坡之后,蓝莹莹不愿走了。她问过路,她们已经走出了玉泉乡境内,这周边其他地方更没有什么宫观。 胡仙仙也不勉强她,将自己身上的背包递给她,“我用不着这些东西,麻烦你背回去。” 蓝莹莹接过背包,气呼呼地坐在路边上?,见胡仙仙的背影已快消失不见的时候,又跑着追了上去。 见蓝莹莹追上来,胡仙仙停在原地等着她,等她挨近后,就接过背包背着,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走,山势越陡,没有了果园,只有野草杂树。路也越来越难走,从水泥公路,变做石子铺的机耕道,然后是泥田埂,最后走在缠满藤萝不算路的路上。 好在胡仙仙根本不怕那些藤上的毛刺儿,一边走一边在前面拨开藤蔓,让蓝莹莹能有踏脚之处。 当她们走到一个山沟里时,远远望见山沟斜前方有一角飞檐露出。 蓝莹莹长吁一口气,兴奋说道:“那里真的有房子,看建筑风格很像是座道观!” 胡仙仙凝神望向那里,望了好一会儿才朝那里走去。 等她们踏上青石铺成的石阶,清楚看到这座虽已破落却规模宏大的建筑物真是座道观。 这道观碧瓦红墙,正对着石阶的朱红色铜门紧闭,两侧的小门虚掩着。在正门的正中间是书有“云华观”三字的黑底描金匾额,匾额已见金粉脱落痕迹,但不显破败,只觉得庄重古朴。 到得门前,蓝莹莹就要从侧门进去,胡仙仙拉住她,“我们是高祖先辈,他们不来迎接就罢了,怎么能让我们走侧门?你去敲门。” 蓝莹莹咧咧嘴,“不必讲究这些?他们又不可能未卜先知。就算敲门,看这道观这么大,他们未必听得见。” “必须要讲究,我们不能折了后辈们的福分。” 蓝莹莹只好去敲门,可这铜门相当厚实,她用尽了全力也敲得不算响。她手都敲得有些疼了,都怀疑里面有没有人在住。 胡仙仙似乎也等得有些不耐烦,她亲自动手敲门。只见她轻轻一扣门,这铜门就震荡着响起来,还带有回声。 蓝莹莹退到一旁,小声嘀咕着,“深藏不露,早点儿出手也不用干等这么长时间啊。” 胡仙仙目光严厉的看着她说:“你是我弟子,这些杂事本来就该你做。你不自责没有办好事情,还反过来埋怨师父?” 蓝莹莹低声下气地说:“好,好,我错了。仙仙,你到底是谁啊?” 胡仙仙捏了捏眉心,“我到底是谁?套用佛家那句‘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偈语——我该是:‘我是我,我不是我,我就是我’。” 蓝莹莹听得眼睛直盯着她,眼中却没有焦点,她是真懵了。 胡仙仙轻摇头,“你听不懂?我此刻处于‘我不是我’的阶段,等我再来见你,‘我就是我’之时,你就能明白。” 蓝莹莹翻了翻白眼,心说你是越解释,我就越糊涂。 不久之后,她们听到脚步声,应该是有人来开门。胡仙仙退后半步,背着双手傲然立在门前。她让蓝莹莹站到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背包之类的杂物都放在一旁。 开门的是个年轻道姑,眉眼生得挺精致,只是笑容有些轻佻。她一身藕白色道袍,袍下没有穿长裤,光着两条大长腿。这个道姑的身量儿已经很高挑,可她脚上竟还蹬着双比米索拉在舞台上所穿高跟鞋还高的……小短靴。 看到这道姑的怪异装扮,胡仙仙眉头拧紧,蓝莹莹忍不住怒声说:“你这穿的什么?就算现在不需要像古代那么讲究,也不是非得穿裤子,把裤脚扎进云袜,穿十方鞋。你至少穿条裤子,穿双布鞋?” 那女人“嘁”了一声,“我又不是道姑,你管我咋穿?你们到底进不进来?” 胡仙仙斜睨着她,冷声说:“我也不是道姑,可我知道受了道门的恩惠就该尊重道门。你不仅已失元阴之身,还满是淫?邪之气,谁让你住进来的?” “你以为我想住进来?还不是被人骗了,无路可走,这儿的老道姑又非得收留我。她还许诺说我在这儿呆上几年就能成亿万富翁,要不然我才不想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蓝莹莹张口就想骂她,胡仙仙轻摆手,“你叫什么名字,老道姑又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人打了个哈欠才懒洋洋地说:“我叫邝天美,听过这名字?没进山的时候,我还算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儿呢。老道姑叫徐洞因,你们认识她?” 胡仙仙微颔首,“带我去见她。” 蓝莹莹扯扯胡仙仙衣服,担心地说:“这里很古怪呢,还是先下山。改天,多邀上几个人一起来。” 胡仙仙难得温柔的轻笑了,“别怕,我不会弄错的。我们云华观的字辈排行是‘玄风无染,琼芝涵瑞,清朴洞天’,她们正是‘洞’字辈和‘天’字辈的。你不要这样小里小气的,你是‘无’字辈的老师祖,可别在晚辈面前丢脸。” 蓝莹莹咬了咬牙,跟在胡仙仙身后跨过门槛。可她实在太心乱了,门槛高,背包重,她被绊倒在地上。 邝天美看着摔得在泥里乱爬的蓝莹莹,大笑起来。 胡仙仙也不去扶她,反而说:“你心中万般杂念,不肯朝拜师祖,这一进门就罚你自动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邝天美笑得更欢了,“这叫‘五体投地’?我还以为这姿势叫‘老狗啃泥’!咯咯……” 胡仙仙认真的看看邝天美,“我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何会有道缘了,你果然是第十二代弟子。既然你真是第十二代弟子,就快将第三代师祖扶起来,帮第三代师祖拿背包。” 邝天美歪歪嘴,向蓝莹莹伸出一只手。 胡仙仙大步朝前走去,边走边说:“你要离开这里,要当亿万富翁,就得讨好你的蓝老师祖,她可是你的财神爷。” 听了这话,邝天美倒真的热情地去搀扶蓝莹莹。蓝莹莹不要她扶自己,她就笑着帮蓝莹莹提背包。 这道观比胡仙仙曾住的云华观大很多,屋宇房舍的格局也不同。胡仙仙能确定这里是她要找的地方,只因她能恍惚看见镇龙囚玄阵。 她边走边看,细察着道观中一切。她看到有几个老妇在忙着些杂事,她们的衣着和山下村民差不多。 蓝莹莹问邝天美那些老妇都是什么人,怎么没见这观中有道士、道姑。邝天美说那些人都是孤寡老人,是徐洞因见她们没有生活来源,就让她们住到这儿的。没有道士、道姑是因为有些人来拜徐洞因为师,她也不收,说对方没有道缘。 邝天美引着她们到了后殿的一个小院中,她敲了敲左边一间屋子的门,不等门开开,就走出去了。 蓝莹莹轻声问胡仙仙,“她怎么走了?她是不是有点儿怕这屋里的人?” 胡仙仙轻轻点头,“是,你可能也会怕徐洞因。可徐洞因真的是能‘洞察前因’之人,你要在她面前保持尊长仪范。” 门还没开,蓝莹莹心里更紧张起来,就没话找话的闲聊,好缓解自己心中的紧张感。 胡仙仙和她聊了几句,就笑问她:“你知道邝天美为何会有道缘?” 蓝莹莹茫然摇头,“你说徐洞因可以洞察前因,难道邝天美这样的人还会有前世灵根?” 胡仙仙正色说到,“她没有前世灵根,她会有道缘,只因为她没有心。” 蓝莹莹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没有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不可信 胡仙仙没有回答她,门已“吱嘎”一声开了,门内是个面容尽毁的老道姑。 她就是徐洞因,她身材瘦小,一身黑布道袍穿在她身上显得极为宽松。她脸上满布伤疤,扭曲翻卷的伤痕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走了一路,热得直冒汗的蓝莹莹此刻打了个寒颤。 徐洞因的眼神空洞,蓝莹莹细看之下,才发觉她的瞳仁是两个黑瘢痕,“你……你的眼睛……” 听到她的声音,徐洞因朝她偏了偏头,“你们是……” 胡仙仙说:“本尊清静子白回风,她乃殊缘子蓝无影。你这眼睛与这容颜……” 蓝莹莹有些崇拜的瞧着胡仙仙,心想这胡仙仙居然说谎都说得这般真诚。 徐洞因呆愣了几秒钟后,双膝跪倒,“弟子叩见二代师祖,三代师祖。”?说完之后,哑声哭起来,“弟子无能,为了在大劫之中让云华观不被拆毁,只得自戗以保安宁。” 胡仙仙一手拍拍她的肩,一手握了握她的手,“徒孙儿,受苦了。你且起身,带我去禁地看看。” 蓝莹莹看着这场面心中既觉得酸楚又觉得好笑,好笑的原因是胡仙仙在印象中就是个受了刺激的傻妞儿,此时面对一位受尽苦难的老道姑,还真端着老祖师的谱儿。 徐洞因将她们让进房中,挪开一把旧得颜色发黑的竹椅。她摸索着轻叩地面,地面上出现一个圆洞。 她领二人下到洞中,洞下是一方小石室。石室中有一张冰玉床,冰玉床之上赫然躺着一位妙龄少女。 蓝莹莹本不是多嘴的人,可此情此景,她还是忍不住发问:“这是谁?她怎么了?” 胡仙仙也面带疑惑看向徐洞因,她声音哀凄地说:“这是我师祖彭清越,听师父说师祖是在清朝末年被白莲教的人抽去两魂六魄,变做有命无气的活死人。” 蓝莹莹喃喃自语,“‘玄风无染,琼芝涵瑞,清朴洞天’,彭清越是第九代弟子?” 胡仙仙若有所思地说:“彭清越,游方郎中之女,自小随父学医采药,她父亲见她清雅柔静如月光,为她取字‘清月’。” 徐洞因轻点头,“师祖未出家之前,闺名的确是用‘月亮’的‘月’字,后来入道门之中,由太师祖为她取道号‘清越’。” 胡仙仙接着说:“‘北音清越’,这是江瑞莲是对她寄予厚望,希冀她能一振道门之威,荡除邪声,传遍清越正音。可惜,她以‘清玥’的化名刺杀清廷大臣,却和大臣之子暗生情愫;她以‘清悦’的化名刺探邪教动向,又惹其中一名堂主纠缠,情缘纠葛以致事败身伤。” 蓝莹莹听得一头雾水,徐洞因恭敬对答,她倒不觉得一个突然来访的人对自己本门之事了如指掌有何奇怪。 徐洞因平静接着说:“正是那般,唉,因情误却修行,落得难堪下场,令人惋惜。”她沉默一会儿又问,“敢问二代祖师,可有救治之法?” “无法。”胡仙仙答得很干脆,“以后也不必精心照料她的残躯,若是天意该毁去她的残躯,就任其毁去。我已知她那二魂六魄早就投生人间,只是魂魄不全,心智驽钝。” 徐洞因恭敬地答应着,蓝莹莹注意到胡仙仙有两根发丝自行脱落,飘到了彭清越头上。蓝莹莹想说,却没敢说。 胡仙仙还在对徐洞因交待着:“她有前世灵根,自会有机缘与你们相见。你们二人记着,若是见到她,不论她今生父母给她取什么名字,都让她改名‘彭卿越’。‘卿’指代她自己,‘越’但愿她悟得本真,超越自我。” 徐洞因答应着,还默念几遍。蓝莹莹心中却有些慌,“你呢,仙仙,你要去哪儿?” 胡仙仙向蓝莹莹一笑,“你的背包中留有书信,你去看。” 说着,她向石壁点划几下,石壁忽然隐去,她们面前出现了一座翠笼黛横的山峰。 蓝莹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可等她拿开揉眼睛的手,面前又只有石壁,胡仙仙已消失不见。 蓝莹莹急切的向外跑去,大喊着:“胡仙仙?你躲哪儿去了?”她跑了好几圈,到处都没有胡仙仙的身影。 她想起胡仙仙说过在她背包中留有书信,就去找邝天美,拿到背包后,她连忙翻开背包。她找到几张写满毛笔字的宣纸,这是胡仙仙所书,却不知道她是何时塞进背包的。 蓝莹莹将背包撂到一旁,跑到一个僻静角落,急不可耐地读起来。 "吾徒: 奇事亦未必为奇,无需太过执着于寻究奇人异事。你我师徒还有相见之期,到时你自会一切明了。你号曰殊缘子,便因你缘法特为殊胜,只是尘垢蒙慧心,还未得机窍。 为免你心中疑惑太多,特以你熟知的简白言语,答疑解惑, 你可信,亦可不信。 一 约亿万年前,地球气候温暖湿润,总体强域远远大于现今的总面积。当时,陆地与海洋面积所占比例接近1:1。陆地上的生命霸主可代称为,“龙”;而海洋中的生命霸主可代称为,“人”。 天性强悍的龙在陆地上具有无可撼动的绝对霸主地位,对于其他陆地生命的征服与杀戮,是从未遇到过顽强抵抗的。 身体相对弱小的人,在海洋中的霸主地位却一次又一次的受到挑战。这些看起来弱小的人,不停的进行着战争,与外族战,也与同族战。 二 约六千五百万年前,海洋中的人,接连进行了几场激烈无比的族内战争。他们对自己所建立的文明世界进行了毁灭性破坏,同时破坏掉的还有稳定的海洋环境。海洋环境受到破坏,波及陆地环境也受到破坏,海洋与陆地的自然条件都渐渐发生了变化。 但这种变化是很缓慢的过程,人是没引起重视的,他们急于做的事是尽快分割战后的各种势力范围。 他们在战后分为无数的小部族,这些小部族按战后生存地可大致分为: 1天堂族?这是一群厌恶争斗,提倡以文艺陶冶情操,以道德自律来维持社会秩序的人。他们是在战前文化知识最丰厚,掌握最先进工艺技术的人。在他们想要阻止战争的愿望没有达成后,他们用无上的智慧力量建造了一个类似地球故土,却又更加完美的空间,这就是天堂空间。 2海洋族??这是一群在战争中占据了优势地位,最终再次一统海洋的人。他们在战前多数是贵族和武士,他们懂权谋,有实力,在战后建立起了严格到刻板的井然有序等级文明世界。他们真正稳固了,人这个种类,在海洋中的霸主地位。 3陆地人??他们是在战争中失败的一方,少数的幸存者为免沦为奴隶或祭品,逃到一些小海岛上生存。他们在战前多数是平民,他们用极强的生存意志,使自身渐渐适应脱离海水的生活。 战争对环境的破坏,天堂人建造新空间对地球磁极的影响,陆地人慢慢向大陆扩张对龙的生存空间侵蚀,这些因素导致了龙遭遇从未有过的危机。 在生存危机中,体型庞大的素食龙所受伤害最大,很快种群灭绝。而肉食龙与越来越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越来越强大的陆地人进行了旷日迟久的争斗。 第一百七十章 空间分裂 三 约六千三百万年之后,陆地人完全适应陆地生活。他们与其他早已对龙不满的动物种群联手,在天堂人的帮助下打败了肉食龙。 曾经拥有绝对霸主地位的龙,被逼到一些偏僻贫瘠的地区生存。 天堂人为什么要帮助陆地人? 天堂人在新空间中建立了物质需求与精神需求都能?得到充分满足,并且非常公平的完美?社会?体系。可是在天堂人的心中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寂寞感,他们认为这是源于对故土的思念。 天堂再好,没有地球上那种蓬勃的生命气息,为了心中的真正完美归属,天堂人要让地球停止纷争,再无苦难。 天堂人不仅有未曾受到毁坏的各类文化技术,还将这些技术发展到了极限水平。 天堂人指引陆地人脱离海岛上的野蛮生存状态,真正向陆地进发。 天堂人扶助海洋人建立新的能源体系,使海洋人的文明程度比之战前更高。 四 约六千二百八十万年前,陆地人创造出粗糙、笨重、坚固的文明帝国。这种文明形态受天堂文明的影响,却又有本身特色。 与此同时,海洋人创造出精巧、华美、细弱的文明帝国。这种文明形态同样的与天堂文明不尽相同,与天堂人的最初所愿不符。 更让天堂人始料未及的是,陆地人和海洋人之间爆发大战。天堂人对人性产生绝望,隔绝了天堂空间与地球空间的通道,决定不再与地球上的任何种类交集。 在陆地文明帝国和海洋文明帝国的战争中,陆地文明胜利了。因为陆地文明从最初的萌芽状态,就一直处于不停歇的争斗中,积累了丰富至极的战斗经验。 而海洋文明则有几千万年的时间都是处在平稳发展当中,并且明确到极点的社会等级,社会分工,也成了海洋文明的弱点。这个文明体系,无法在千变万化的战局中做出最快最恰当的反应。 战斗中,他们的指挥官在等待着前线战报一级传一级的传递给他;而他们的士兵多是世代为奴隶,早已习惯等待主人的指令,并按指令做出行动。 他们对阵之敌是陆地人文明,是不畏惧犯错,用尽一切手段只为赢得胜利,随时都在调整战术的对手,当然注定了败局。 海洋人的文明帝国彻底衰落,极少数的幸存者进入深海中隐匿起来。 胜利之后的陆地人没有满足,他们被激起更加强烈的征服欲望,他们要挑战天堂人! 已经在战争中被毁坏得满目疮痍的大陆,无法支撑又一次大战的巨大消耗,大陆上的各部族民众开始反对战争。 没有民众的支持,对手又是各项技术到发展到顶尖水平的天堂人,陆地人注定败局。 天堂人对陆地人的野心无法容忍,陆地人遭受最严厉的惩罚。大陆之上不仅仅是文明被毁灭,近乎完整的大陆在战斗引起的剧烈震荡中四分五裂,分裂的大陆版块漂离为互不相连的几个小大陆。 地球从此进入一个寒冷,黑暗,荒蛮的时期,再也没有哪种生命能登上霸主地位,创造文明世界。 五 三千多万年过去,约八百万年前,地球上崛起新的霸主。那是一种称为“貘”的兽类,是残存的龙与其他各类种群融合而生的新兽类。貘,如龙般凶猛无畏,又兼具其他兽类的谨慎精明。 此时的陆地人和海洋人经过漫长的进化演变,已经变得不像同一种族。陆地人越来越像兽中的猿类,海洋人越来越像鱼中的鲸类。 隐匿深海中的海洋人因为保存了部分遗留的文化技术,此时已发展出相当先进的科技文化。 陆地人则始终还处于十分野蛮的状态,与其他兽类没有多大区别。 貘,地球的新霸主,基因中承载着龙对于人的仇恨。 经过几千万年才繁殖出比较大数量种群的陆地人,被貘大肆捕杀。极少数的陆地人逃到极热的赤道附近,和一些险恶的穷山恶水。 已经建立文明的海洋人不会像陆地人那样任由貘宰割,双方爆发激烈战争。 而逃入穷山恶水的陆地人,在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诡异事件后,发现这些地方能和另一个神奇世界进行交流。 他们向这个神奇世界的人祈祷,祈祷他们心中的“神人”,指引他们获取幸福平安的生活。 他们不知道这些神人,其实与他们同根同源。 天堂人不忍自己的同类遭到灭绝,他们助陆地人与海洋人的联军打败了貘。 同时,为免貘受到人的灭绝性屠杀,也为免貘卷土重来报复人,将貘以及其他大型凶兽,放逐到了一个与地球隔绝的空间。这个空间并不是新的空间,而是直接从地球分裂出去的一个小空间,长年光照极少,被称作"黑球。" 天堂人也担心,已经从形态到习性都有很大差别的陆地人和海洋人,难免会渐生分岐发生战争。于是,地球被再一次分裂,海洋人为主的水域分裂出去后,称为"水球"。 然而,天堂人没料到的是,空间分裂导致地球高原被冰封,酷寒的天气让大量种群都面临灭绝。 分裂出去的水球遭遇干旱,水域面积急剧缩小,海洋人不得不学着适应陆地环境。 天堂人由此定下铁规,再也不能刻意的插手其他空间的事物。但为了防止这三个本为一体的空间之间发生碰撞,产生空间乱流,他们化出一种兽类平衡空间。 这种兽类以貘为原体,融入海洋人的细腻感情,融入陆地人的顽强意志,成为各方监督者。这种兽类,皮毛只有黑白二色,这是混沌中生出的阴阳二色,天堂人可以据此二色察知三个空间是否阴阳失衡。 这类貘已与龙延续下血脉的貘有极大不同,因其皮毛之色特殊,称之“阴阳玄貘”。 蓝莹莹看至此处的时候,不由失笑,心说:这到底写的什么?幼稚的软科幻小说简介?这个阴阳玄貘的形象,似乎有点儿像大熊猫? 第一百七十一章 纠葛渐生 笑过之后,蓝莹莹还是认真看下去。 六 约三万多年前,地球渐渐从酷寒变得温暖,高原之上冰雪融化,地球上的水域面积变得比陆地面积还多很多倍。而自然环境趋于稳定的地球又重现文明之光,各个大陆版块的人类部族都出现文明萌芽。但与此同时,体魄愈加强悍的鸟兽类,则再也没有智慧种群出现。 在其中一块大陆上,一群狩猎捕鱼为生的人,在海中发现了上一次的文明残留遗迹。他们发掘、钻研这些被认为是"神"所留遗泽中包含的技艺,在约一万九千年前建立起当时文明之光最璀璨的帝国。 这个帝国以水晶为能源,发展出光动力为核心的生产体系。他们的城市体系是圆形放射状的结构,以达到能源利用最大值,并保证能源分配的均衡。 这个帝国与其他处于初级文明阶段的部族除了科技发展的差距,社会体系也是不同。 其他部族是“金字塔”式的社会体系,有处于绝对底层的奴隶,有地位平稳的小市民、武士和贵族,还有处于顶端阶层的统治者和掌握秘术的祭司。 这个帝国是“同心圆”结构的社会体系,由处于核心阶层的决策者和处于外围的参与者构成。核心阶层的人对于外围阶层的人没有至高无上的压制力,仅仅是各种建议,各种问题的集中处理部门。 同心圆结构的文明最终还是毁灭,没有外来侵略,没有内部战争,没有不可控制的疫病,毁于能源的枯竭。 公平的能源分配,虽然平衡了民众需求,也造成了能源的极大浪费。 非常人性化的生育观念,和很高的医疗水平,让帝国的人口基数膨胀得很快。不单是人的数量,无序繁殖的各类禽鸟,野兽,数量也急剧增长。 在资源匮乏的时候,这个帝国没有侵略其他文明程度很低的部族掠夺能源,而是寻找他们先祖传说中的那个完美空间。 他们的各项技术在地球上已是顶端,但绝无可能达到天堂人所在的空间。他们在深海中不停探察当年遗迹,他们寻找到的文明线索,没有让他们到达天堂,反而意外开启黑球到地球的通道。 两个空间碰撞带来的空间乱流,让这个帝国山崩地裂。本已能源枯竭的帝国无法应对突然的灾难,完全毁灭,沉入深海。 这一次空间乱流引发的震荡,让黑球中的少数凶猛兽类冲出黑球。地球上初级文明的幸存者们,在与凶兽的争斗中,竟变得越来越聪明。当凶兽几乎被灭尽的时候,地球上好几处地方都出现辉煌的文明帝国。 水球之上也渐渐从洪荒之初,开始出现文明的萌芽。 八 一万年前,天堂人派遣德才兼备的大能往地球,水球和黑球去传扬文化技术和道德礼仪。天堂人认为,一次次的文明毁灭是因为生命之间不休的争斗,他们以教化生命懂得道德礼仪为主,以让他们学习文化技术为辅。 (在这一时期,是你们中华文明的三皇五帝时期,是我们水球上的祖师传道时期,是黑球上的神龙觉醒,开启灵智时期。) 这个时期也是几个空间由本来的 天?o 地——黑——水??o——o——o 相连关系变为 天o //丨 黑?o??/o o 地_水 的相连关系。 九 约九千年前,一只在黑球中拥有纯正上古龙血的神龙,经过修炼,竟可以靠一己之力随意的穿梭于各个空间。 狂傲强大的神龙想要将所有分裂空间重新联为一个整体,神龙要独立主宰一切生命。 在神龙集结凶兽将向地球进发之时,天堂人已联手改变了空间秩序。凶兽们多数被空间乱流带入黑洞,神龙被磁极变化形成的螺旋空间绞磨至重伤。 神龙不甘心,它将所有的记忆压缩于自己的脑核中,它相信自己会有记忆复苏,重新拥有无穷威力的那一刻。 神龙拼尽生命之力,到得水球与黑球的一处相连通道外。它没能回到黑球蛰伏就死去,一位黑龙修成的道人埋葬了它。 十 约两千多年前,黑球的凶兽们虽没能引发血腥大战,开启了空间通道的各个空间却因此,布满凶兽带来的戾气。 对于这些戾气,水球之上,黑龙将部分神龙意识引入自己识海,也就将所有戾气尽归于己。 祖师和祖师的门人弟子联手,建起镇龙囚玄阵将黑龙镇压。镇龙囚玄阵的所在,是水球与地球最接近之处,有空间之间磁力相互影响形成的螺旋空间。 黑龙被镇压,与黑龙联手的鬼王却逃到了地球。 鬼王带走了黑龙搜集的能破坏镇龙囚玄阵的万念腥液,也知道地球之上是用一块天外陨铜吸附了戾气。鬼王预谋,放出黑龙,让陨铜产生意识,这样戾气满满的两个家伙就能为他所用。 鬼王在地球图谋了几百年,他却没能成功。 鬼王与张天师大战,屡战屡败。为了最后一搏,他用九成功力使戾气所附的陨铜生出意识,要控制陨铜用无尽戾气迎战张天师。 陨铜的戾气被张天师引阴阳玄貘的阴阳平衡之气压制,臣服于张天师,呈现出阴阳玄貘的样子。 阴阳玄貘们的凶猛之气也因再一次被抽离,竟变做温善的素食兽类。它们已和最初的貘完全不同,可那陨铜化为的阴阳玄貘则集满凶恶戾气,也集满刚正勇气。 十 约一千多年前,水球上一个在海上孤岛采集药草的药农无意中发现海中通往黑球的空间通道,被卷入其中惨死。 药农的儿子是个天生水性很好的少年,他在探寻父亲死因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空间通道。只是,他也被卷入其中,陷于险境。在他即将被空间乱流吞噬的时候,一只成精的大蚌救了他。母亲早亡,父亲又惨死的少年认蚌精为义母。 不久后,少年拜入云华观晁玄同门下,师父为他取名秦沐风。 秦沐风一直不曾忘记那个神秘空间通道,他和蚌母一直努力要解开那里的秘密。 鬼王被张天师打败后,又以仅存的一丝灵力窜回水球。他一回去就被晁玄同封压在番邦一处深谷之中,他所携带的万念腥液也被晁玄同收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初遇重逢 十一 晁玄同不曾想到的是,他的几位弟子为了自身不同目的要放出黑龙,开启水球和黑球之间的通道。 这几位弟子以为水球和黑球之间的空间通道是时空隧道,可以往反古今,可以改变很多既定的事情。他们不知道空间之中的时间差异只是受磁极影响,相对的有快有慢,并非可以到达特定的某个时间,更不能回到过去。 再者,由于他们自身功力不够,也只能窥探空间通道而不敢深入其中。他们将那个通道入口称为海底圣境,由蚌母守护着。 为了能早日真正开启那个通道,获得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决定让修为最高的程浩风冒险一试。他们想假意和黑龙亲近,从黑龙口中探知更多关于空间通道的讯息。再纵放黑龙,又逮捕黑龙,获得高阶仙位。他们以为掌握开启通道之法,又拥有无上法力,这样就有能力真正往返古今。 在他们看来,重回过去,就有能力破开空间,让一切事情照他们想像的样子去发展。 十二 程浩风没有料到的是,镇龙囚玄阵一破,黑龙逃出之后,他们根本连阻拦之力都没有,更别说逮捕他。 在马鸣风为阻止黑龙惨烈而死,其他人都急忙赶来应战的时候,程浩风被镇龙囚玄阵带去了地球。 混战当中,黑龙脱逃,其他人都以为程浩风是追击黑龙而去,没有注意到他是被吸入阵下的空间乱流。 十三 经过多年演变,地球的水域面积扩大,应该称“水球”。而本来分出去的水球,却变得只有一个集中为一处的大洋,其他地方是相连的陆地,该称“地球”。 两个空间的时间也不再是同步,地球时间越来越"快",而水球时间越来越“慢”。这种快慢不是一天当中的昼夜长短差距大,而是相对的一种时间流逝速度,只有穿越过空间之后才能感受到。 程浩风当时生活于水球的礼朝末年,到得地球之后是宋朝末年。本来,地球的夏朝与水球的道朝是几乎同步的时间,可是却出现后来完全不同步的情况。(我胡仙仙生长于法朝,以前的朝代序列为道、德、礼、治、律、伦、法。你们的朝代序列,除开那些没有大一统的乱世和短命王朝,是夏、商、周、汉、唐、宋、元、明、清、共。) 按照同步且存续时间也基本相同的王朝变更来看,程浩风到得地球之时应该是周朝末年,可他到了宋朝末年,他以为自己是到了未来。(他推算出宋朝之前的治与乱的史实与礼朝之后将经历的史实基本吻合,一些小差别他以为是自己的推算失误。) 十四 他在地球过了十余年的时间,苦心孤诣的想要回到“过去”,却无法成功。 在战乱中他逃到蜀地与藏地相邻的深山里,继续寻找着回去的方法。他对战乱中受苦受难的人不施援手,只因他认为自己到了未来,那一切都是无可改变的天意。 他没想到他自己的冷漠会被当时的其他修行者看做是见死不救,助纣为虐,他们时不时的来辱骂他,挑战他。 程浩风为了能清净修行,杀害了一部分人,引得众修士群起而攻之。 在程浩风以为自己将要莫名其妙的死在“未来”之时,他被一只神奇动物给救了。 那只圆圆胖胖,四肢与眼圈和耳朵乌黑,头部和身体又雪白的兽类是陨铜阴阳玄貘。 程浩风不知道这种兽类该叫什么,只见它像猫儿般总是懒洋洋的眯眼打盹儿,体型上又像大熊,就叫它“猫熊”。 这个由陨铜而生意识,由张天师引入阴阳玄貘之气的“猫熊”,记不清自己本体为何物,只是觉得自己化出生命之后,根本无法融入其他阴阳玄貘的群体。 一直觉得孤苦无依的它,对程浩风生出很强烈的依赖感。 与此同时,蜀地也燃起战火,中原汉人大有被外族屠灭诛尽之势。为了抵抗铁蹄骑兵,也不知哪个修行者提议让阴阳玄貘导引阵前,说这种“战神之兽”能助他们取得战争胜利。 大批的阴阳玄貘被从深山中捉出,送往兵营。“猫熊”与同类们虽然生疏,却也不愿让同类们去送死。 “猫熊”要前往助阵,本不愿参与这个“未来之世”一切事务的程浩风,也因想报救命之恩,一同前往。 阴阳玄貘在战争中果然神威凛凛,使得蜀人留存了最后一线生机。 其他人都以为是这“战神之兽”的集体功劳,只有程浩风看出,那是“猫熊”将自身功力分散传给其他阴阳玄貘。 其他人见程浩风前来助阵,也由此与他冰释前嫌,在得胜后还问他所带来那只特异的“战神之兽”为何名。 其实,此际的人都已不知阴阳玄貘的本名,程浩风更是不知道。他随口说是“猫熊”,其他人觉得这名字贴切,也就流传下“猫熊”之名。 (又是几百年后,阴阳玄貘又定名大熊猫,再也不是平衡阴阳,兼具勇谋的异兽,而成了玩笑逗乐的宠物) 蓝莹莹看到这里时,揉揉眼睛,苦笑着想:这阴阳玄貘还真是大熊猫,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了,我是不是掉进了一个奇幻梦境?唉,让大熊猫列在战阵之前,是想用萌滚滚的超口爱萌技,把敌人都给萌化了? 蓝莹?莹见天色将黑,就走回云华观中,找邝天美要了一间房,先住下来。安顿好之后,她先将已看过的部分重看了一遍之后,再接着看。 十五 程浩风见识了“猫熊”的强大力量之后,就想利用它的力量送自己返回自己的时代。 “猫熊”本是陨铜所化,混沌未分,雌雄未辨,可与程浩风相处一段时间后,它决意要化身为人,并且是女人。 它见程浩风常望着他手书的一阙词和自描的一幅画出神,就想照着那幅画上的人来化形。 它化出形体之后,程浩风告诉它,这是幻化形体,终非本身,它应该要投生为人才能真正拥有人的气息。 它不知道,程浩风这样说只是想回去见画中人的本身。要回去就得借用它的力量,它很有可能因此丧生。 “猫熊”听信程浩风的话,开启空间通道。只是,“猫熊”一直镇压的是地球与黑球相连的通道,而不是程浩风应该走的地球与水球之间的通道。(这两处通道,一处属龙门山脉,一处即今云华观处) 程浩风没能回到“过去”,反而在黑球陷入险境,被凶兽围攻。“猫熊”用自身力量让程浩风闯出黑球,到得黑球与水球相近的通道。 那处通道就是“海底圣境”,程浩风破出通道之时,正巧也是秦沐风因事来求蚌母再寻此处通道开启方法之时。 巧遇的师兄弟二人和蚌母一起暂时封闭通道,向他人隐瞒此事。程浩风回去处理黑龙之事,秦沐风和蚌母继续研究关于海底圣境的奥秘。 程浩风回到云华观后,黑龙已逃远,白回风被当成预谋放走黑龙的凶手关押。这一切离程浩风放黑龙只过去了几天时间,可是程浩风在地球上所经历的事几乎是一百年。 这种巨大的时间差异,让程浩风都怀疑自己只是进入幻境,而不是到过另一个世界。他全力去追捕黑龙,几乎忘了“猫熊”。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且言胡说 十六 “猫熊”送程浩风闯出黑球后,已是九死一生,它为了真正投生为人,散去功力,魂入地府。 生而为人的“猫熊”暂时失去关于程浩风的记忆,她幼年时父母即亡,被附近道观收养。 那时已经是明朝初定之际,朝中大臣胡惟庸寻访高人异士之时,到得这所道观。他见一个小道姑虽生得矮胖黑丑,却天生神力,就随口说要收这小道姑当义女。 与胡惟庸同行的一个道士说这小道姑不仅天生神力,还修行根骨奇佳,真的可以收为义女,着力培养。 这小道姑恰巧也姓胡,就认了胡惟庸为义父,由师父取号胡清定,养在山中修行。 几年之后,胡清定因天赋异禀,修为大增,帮胡惟庸办了好几件事,颇得赏识。 这时的胡清定已是少女,义父的赏识和他人的礼敬并不能让她感觉快乐。她想要个有情有义的男子爱护自己,可惜没有。她知道自己长得丑,她常常望着一幅画像发呆,她觉得自己要是如画中人一般美貌就会有如意郎君。 她对那画中人先是艳羡,既而嫉妒,然后生出怨恨之意,将画像烧毁。 她的这些举动被一个胡惟庸侍卫看在眼里,侍卫刻意的接近胡清定。 这个侍卫不算十分俊美,但肤色极白,说话又很会哄人,很快就让胡清定芳心大乱。 当然,这个侍卫并非如他自己所说,不在乎容貌,不在乎她脾气粗暴,他是为了治病。 他异于常人的白皮肤,是源于一种遗传病。这种病到最后,会须发皆白,连眼中瞳仁也会变白而失明。 他想利用胡清定帮他治病,只要胡清定帮他改变经脉,他就能控制病情,还可以让这个病不再传与子孙后代。 胡清定虽说对他动心,却还不愿为他消耗功力。因他已娶妻,胡清定要他杀妻娶了自己之后再为他治病。 他无奈之下,让妻子隐藏别处,用一个面目全非的死囚瞒过了胡清定。 他病好之后,正准备与胡清定成婚,正遇上胡惟庸谋反被诛。他趁乱逃出,寻到妻子远走他乡。 新郎逃婚,义父惨死,自己被围捕,让胡清定悲愤发狂。狂怒的胡清定杀尽来赴宴的宾客,也杀尽前来拘捕她的官军。她放言说将会让朱家子孙世代自相残杀,以报仇血恨。 她其实明白胡惟庸只是要利用她,没把她当女儿,可毕竟是他养育了自己。她觉得义父是她在这世上惟一没有刻意欺骗她的人,怨恨成了她活下去的力量。 其后数十年,她刻苦修炼,很快功力已是当时修行中人的顶峰。靖难之役,没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朱棣未必能得胜。在见到几千年历史上,唯一一次同姓藩王造反,推翻正统皇帝之后,她没有快意,有的只是深深失落感。 她没有要荣华富贵,深山之中潜心炼功,很快达到知晓前尘往事的境界。明白自己心中失落感来源于程浩风的时候,她就想去到程浩风所在的世界。 胡清定此生天赋再高也终是凡人之躯,要修炼到能自如出入空间,需要漫长岁月。在这漫长岁月中,她生出一个恶劣癖好。 在寻到那个骗婚的侍卫之后,她没有杀他。而是留他一魂一魄,打散其他魂魄,将他的身体用泥塑为程浩风的模样。 自此之后,在修炼之余,胡清定遍寻貌似程浩风的男人塑为泥偶。 十七 水球之上黑龙为了彻底融合神龙的记忆与法力,舍去了自己的本体。可他始终无法真正融合,为了成功,他冒险去闯海底圣境的空间通道,引起空间震荡。 那小小的震荡,空间中的绝大多数人是无法感知的,修为已相当卓绝的胡清定却能感知。 胡清定急切的要利用这次震荡产生的缝隙去见程浩风,不惜自封地魂、人魂与七魄,以天魂化身承载所有功力去闯空间通道。她还是走的往黑球,再入水球这路线。 胡清定在地球上已过百余年,而程浩风回水球不过几天。这几天他心急如焚,只想早日捕回黑龙为白回风申冤,同时阻止黑龙逆天之举。 没能开启空间通道的黑龙,却在通道外遇见强行破空而入的胡清定,他追着胡清定的天魂化身而行。他以为,这道奇异天魂可以助自己融合神龙之力,开启空间通道。 胡仙仙的天魂化身遇到程浩风的时候,程浩风根本不知道那道化身的来历。他只知道要尽快降伏黑龙,苦战黑龙之时,眼见得他将身死,不明状况的胡清定还未出手,白回风正巧赶来相救。 在缠斗中,白回风给黑龙致命一击的时候,是胡清定的天魂被锁心玉瓶吸入,返传给白回风以强大力量。锁心玉瓶碎裂,胡清定的天魂也飘荡无依。 其后,黑龙殒命,程浩风和白回风证位天仙,受召上天庭。可天条束缚下的刻板生活,并非程浩风等人的心中所愿,他始终想要回到最初。他让凌若风激得白回风临凡重修,他自认为有把握掌控一切。 白回风为能彻底灭除黑龙,请求临凡重修。一直以为海底圣境可以往返古今的程浩风将白回风的天,地二魂温养于墨玉之中。他这样做目的是,回到最初之后,没有经历沧桑的白回风天、地 二魂归回她体内,她的心性就会和从前一样,不会发生改变。 经十世辗转,白回风投生为胡仙仙,可程浩风没想到的是纵使拥有了白回风记忆,胡仙仙依然与白回风性情反差极大。 在程浩风的功力可以达到随意出入海底圣境不受乱流所伤之时,程浩风终于明白是胡仙仙不仅有白回风的魂魄,还融入了别人的魂魄。 胡清定的天魂本来散荡无形,在白回风投生成为胡仙仙时才渐渐聚拢,胡清定得到了机会让自己可以成为让自己曾羡慕的那个人。缺失天、地二魂的胡仙仙,一出生就与胡清定的天魂有感应,由此她性情也受影响。 程浩风想要分离出那道天魂,让胡仙仙(白回风的人魂与七魄)与温养在墨玉中的天、地二魂相融,这样胡仙仙就是完整的白回风转世。他再让胡清定的天魂返回属于她自己来处的地球,他并不想伤害胡清定。 程浩风苦心所做的这一切却让胡仙仙以为是他要返回过去,让自己不存在于这世间。阴差阳错之下,打斗中的胡仙仙到了地球。 胡仙仙在地球不仅知悉一切过往,还融合了胡清定的地魂。因胡清定身死之后,命魂与七魄早就消散,当年修为已可分身的她,地魂分身守于满是“程浩风”泥塑的天坑之内。 在胡仙仙重新进入天坑的时候,地魂已不知不觉间融入。胡仙仙也由此承载白回风与胡清定两个人的记忆,完整知道所有前因后果。 我,是胡仙仙,又不是胡仙仙,或者终究只是胡仙仙。 这一切的一切,像是一个沙漏被人为的动了手脚。对,就是计时的沙漏,被谁加了一把沙子,又突然抓走一大把?沙子一般。 吾徒,从前不是从前,以后不是以后……不知与你再见会是何期,只是一定会有再见之期。 孔子,不论是在你的这个世界,还是在我的那个世界,都是圣人。圣人之言,都称“子曰”??,你若愿意信我这些话,向后辈宣讲之时,可称“胡说”?。 蓝莹莹摇头苦笑,“子曰”的意思是“孔子这样说”,你的“胡说”可不是“胡仙仙这样说”,是胡说八道…… 在蓝莹莹脑海中乱想的时候,没注意到这几篇纸已自燃起来。直到她的手指有灼痛感,她才连忙撒手。她一撒开手,胡仙仙所留之书信尽皆化为灰烬,她眼中只剩一缕青烟飘远……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故地新游 胡仙仙躺在镇龙囚玄旁的山石上,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夜空下的景象是她熟悉的山峦林海。 熟悉,却又不熟悉,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自己以为的自己是个客栈小老板,虽说踏上修仙路,也还只是会法术半吊子神棍;可如今的自己居然能穿过镇龙囚玄阵的空间乱流归来,这是法力最顶峰时的黑龙都难做到的;这是为何? 她躺了很久,真想就这样一直半死不活的躺下去。直到旭日初升,她偶然瞥见镇龙囚玄阵中央腾起炫白透亮的光芒,才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该去做。 几经折腾,她的伤仍未痊愈,只是她功力又进了一层,这点伤不影响她飞掠下山。只是这功力虽再进一层,也只是天仙修为的纯熟阶段,并不足以穿越空间乱流。这世界有很多秘密,而今,自己对于自己都成了秘密,她想要明白的事实在太多。 到得山下小村,她第一件事就是找人询问今日是几月几时。 连问了三个村民,都说是七月十二的早晨。胡仙仙是七月十一的晚上意外去到异界的,回来后又在山上躺了一夜。那么,她去异界在山珍馆呆了将近一月,后来东奔西跑将近两月,这几乎三个月的时间,其实只是一两个时辰? 胡仙仙其实已清楚自己所在这个世界比那个称为地球的世界,时间要过得慢,可亲身证实之后,她还是觉得太荒谬。 出村前,她找村妇要了一套衣服,换下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装束。她没有召唤彩鹊,自己一边寻着草药为自己疗伤,一边返回陵州。她心里对这个世界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她要回家乡去找从前那种感觉。 胡仙仙到得陵州之时,是七月十五的中午,她从西门入城。 西正街有贡院和孔庙,有很多书院。明伦书院、尊经书院、文炳书院是最有名的三所书院,也是三花以前常去偷看书生的三处地方。 想起三花,胡仙仙嘴角泛起笑意,她终于找点儿自己属于这里的感觉。 西正街的文具店、书铺、糕点铺和茶叶行很多,胡仙仙慢慢走着,一家家的挨着看过去。 走到孔庙门口的时候,她看着那万仞高墙呆了呆。不知是巧合,还是属于“天堂世界”的神仙、真主、佛祖们刻意安排,孔圣人在这个世界也是文化思想方面的圣人。 这孔庙之外的万仞高墙,有显示孔庙的崇高之意。文官到此下轿,武官到此下马,都只能走左右侧门。正殿正对着的正是这万仞高墙,虽不是真正的有万仞高,却也有三丈左右。 胡仙仙记起自己小时候曾为了追一只小猫来到孔庙之外,小猫跑进孔庙,她也想追进去。将进门的时候,守门的庙祝拦住她,说是女子不能入孔庙。 当时,胡仙仙气呼呼的出来后,并没有远去。她见庙祝打瞌睡了,就去翻那万仞高墙。 小时候的胡仙仙很灵活,但再灵活也难以爬上笔直竖立的墙体。她没爬两步就摔下来,磕破了手掌和膝盖。 想及此处,胡仙仙望着万仞高墙冷冷一笑,轻轻一纵身,就立于墙头。 她向下扫一眼,只见庙宇建筑与其他庙宇也差不多,只是正殿供奉的是圣人而不是神佛罢了。 胡仙仙觉得了无意趣,就飞身下墙。她落地之后才听见庙祝大呼小叫的嚷着,嚷道是有妖怪爬到万仞高墙上。 等其他人纷纷出来看时,胡仙仙早已走远,他们都埋怨那庙祝老眼昏花。更教训他不该嚷嚷,他枉自当了那么多年孔庙庙祝,连"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不知道。 与西正街并列相邻的西平街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宅院,街面整洁,绿树成荫,是条繁华而不嘈杂的街道。这条街上有很多珠宝店、绸缎庄,胡仙仙曾向往着能购买这些商铺中的精美物品。今天看着那些物品,她心中却没有一点购买欲望。 胡仙仙信步逛着,走到北正街,走过城隍庙门口,又走到土地庙门口。她在土地庙门口站了站,终究还是没有去见归冲虚。 可她既将转身时,归冲虚却追出庙门,“仙仙,你怎么不进来坐坐?嫌我这庙小?” 胡仙仙轻咳几声,“你这庙还小?城隍庙的香火都被你抢完了。” 归冲虚笑着,眼底却有些忧愁,“香火旺,事儿就多呀。” 见到归冲虚后,胡仙仙心中才对这个世界起了些熟悉感,“归老伯是遇上什么难办的事了?” 归冲虚欲言又止,望了望周围后,叹着气说:“你去衙门口看看,再去高家村看看,自然就清楚了。” 胡仙仙说自己就要去看看,婉拒归冲虚喝茶的邀请,继续往前走。 这北正街有不少棺材铺,香蜡纸钱铺,以及刻碑刻匾的作坊,因正是中元节,看起来倒生意兴隆。 旁边的北安街恢复以往的热闹混乱,那些大的青楼,小的私 娼窠子前站满搽着劣质脂粉的女人。走过赌场外,里面传来高高低低的吆喝声,不知是谁一夜暴富,又是谁将家产败光。 同样在北安街,花鸟市上却很清净。店主们都悠闲的坐在门口胡吹海聊,说自己某天遇上个傻公子,一只蛐蛐儿卖了一千两银子。 这些话里吹嘘成分很大,不过,那些纨绔子弟为了一样爱物愿意一掷千金倒也是真的。 这儿还有些古玩旧货售卖,只是这里的东西大多数来历不明。 在城门边上还有些小吃摊点,三三两两的人边吃边聊。这些食客多数是贩夫走卒,偶尔也会有贵公子来换口味。有些贵公子不赌不嫖,就喜欢些小玩意儿,挑好东西后,再来吃点儿小吃,就自觉比那些又赌又嫖的同类们更高贵些。 从城北到城东,胡仙仙遇见不少熟面孔,可她不想与他们打招呼。他们也认得胡仙仙,却有些不敢上前打招呼。她身上有股凛凛杀气,让他们心中不自觉的有畏惧感。 东正街是州府衙门的所在地,还有两所挺大的寺庙,正德寺和慈恩寺。这条街上的香火纸钱铺与古玩铺所售卖的东西,是比北安街上的东西要高几个档次的。 胡仙仙对于这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庙会。这正德寺是三月十九办庙会,慈恩寺是九月十九办庙会,而城外的善福寺是六月十九办庙会。 善福寺离这儿略远,每年庙会倒都差不多。 这两所寺庙却是年年都有新花样,只为向信徒展示己方的丛林更好。那些精美绝伦的器物展示,热闹非凡的宏大场面,不像是办庙会,倒像是豪贾斗富。 胡仙仙想起那些场景就觉得好笑,这么重的攀比心,修行修的什么呢? 走到衙门口的时候,胡仙仙看到那些挂人头示众的木桩还在。这些木桩都已经朽烂,被鲜血染红的地方只见些黑霉斑。 可能是现任知府庸懦而仁善,再也没有人被斩首示众。 只是,胡仙仙在那已不见血色的木桩上,看见有几缕怨气缠绕。在午后烈日之下仍未消散的怨气,那是有多浓多深的怨恨? 胡仙仙想起归冲虚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就是他难以解决的事? 胡仙仙心下一惊,急忙去见归冲虚。 一见到他,她就问:“是不是有很多人死后没入地府?” 归冲虚默然良久,才满面愧色地说:“主要是当年高家村的那些人。唉,怪我当年没处理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中元再见 见归冲虚面带惭色,胡仙仙轻摆手,“或许天意如此。你先去高家村,我随后就来。今日正是中元节,我助你了结此事。” 归冲虚点头称是,要转身的时候却又顿住身形将胡仙仙打量一番,他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只是看不出哪里不一样。 归冲虚带着满腹疑惑走了,胡仙仙也缓步出城。她如今尽复修为,可以凌风飞天,可她仍是喜欢走路,喜欢脚踏实地的真切感。 出北门走过善福寺外,寺中正在办盂兰盆会,若有似无地传出抑扬顿挫的诵经声,还隐隐可见寺中焰火绚烂。 此时天色将晚,路边三岔口,田边荒坟头,都可见人焚烧纸钱。只是这场景显得有些阴凄苍凉,比不得寺中法会庄肃端重。 胡仙仙走到绿蜡河边,挥手拂散空中浓烈的呛人烟味儿,无奈想着:谁说钱财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用处的?有钱的鬼跟没钱的鬼那享受的就是不一样,穷鬼死了还是穷鬼。 绿蜡河的河水是青绿色,此时映着天边最后一抹绀紫色暮光,又映着摇曳的金红色火光,像是绿缎之上绣着瑰丽晚霞。 胡仙仙倚在桥栏上望着河水发痴,想这河两边的小芭蕉坡与大芭蕉坡都满是蕉林青葱,这绿蜡河的名字由来就是因这些芭蕉? “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此际是夏末秋初,芭蕉新叶都已展开,本见不到“芳心犹卷”的春景,胡仙仙只是情不自禁地吟起这首诗。 她吟诵的时候,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趔趄着走过,他浑身的酒气熏得胡仙仙眼神一冷。 胡仙仙细看他之时,才认出他是马烁,在段梦柔办的赛诗会上还曾见过他。 他边走边念叨着:“冷烟……绿蜡……泪不干,炎夏骄阳……魂犹寒……” “不肯忘却……当年事……”他下桥时差点儿摔一跤,扶着栏杆稳住自己,打了个酒嗝儿才继续念:“一点心结……开解难!” 胡仙仙往两岸蕉林望望,跟上前去,“马公子,此诗别有意味。” 马烁半眯着醉眼晃一眼她,“这诗是别有意味,可又关你什么事儿?" 胡仙仙觉得此诗表达的意思蹊跷,却说不出自己相问的理由,就那么木然站着。 马烁嗤笑几声,摇头晃脑地说着:"今儿个是鬼节,你不知道?快……快回家去……小丫头别出来乱走,小心撞上鬼……” “鬼有何可怕?我问你念的这诗到底有什么深意?” “什么深意?你问我,我问谁去?又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 “是跟我一起住在义庄的程道长写的……唉,住在义庄和死尸滚在一堆儿……想我马烁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落魄得给人刻墓碑糊口……” 胡仙仙看他偏来倒去的向义庄走去,怔怔地想:他说的程道长会不会是程浩风?他应该是回海底圣境才对啊?怎么会寄居在义庄? 今夜是有很多鬼魂飘荡,但胡仙仙和马烁都是自顾自的走路,全无惧意。以胡仙仙的修为是该鬼怕她,而马烁身上正阳之气很足,鬼魂见到他也是远远避开。 大芭蕉坡是座土山,绵延好几里路,坡旁是苟家村。土山上种果树的收成还行,苟家村的人过得都还殷实。 小芭蕉坡是座乱石山,比大芭蕉坡更高耸,因坡形陡峭,占地面积只有一里左右,就只能称“小”芭蕉坡。这坡像个大铁锥杵在马家村旁,山上尽是乱石头,种什么庄稼都不行,马家村的人日子都过得挺苦。 至于夹在小芭蕉坡和青龙山之间的高家村,那日子就过得更贫苦。贫苦的日子造就了高家村彪悍的民风,却又是什么原因造就了高家村彪悍的鬼风? 经过小芭蕉坡背阴面的义庄,胡仙仙见马烁进院后,也跟着进去。马烁也不理她,这里没什么可值得人垂涎的东西,她乐意跟来就跟来。 与别处义庄弥漫着腐臭味不同,这里只有淡淡的泥腥味和草灰味儿。义庄是曲尺形排列的七间房屋,横向三间房的中间正屋供着钟馗,左边一间是烧钱化纸的祭奠之所并放有些丧葬用品,右边一间是宾客休息的小厅。 没到过义庄的人会以为里面全停放着死尸,却不知道也有这样一间还算整洁的小厅。义庄是停尸办后事的所在,做这些事所用的资费都是当地富户所捐,而死者呢也不全是无人安葬的孤寡之人,还有些意外身亡的外来客。这个小厅的作用就是接待来捐钱的富家仆人,或者来认尸的死者家属。 此刻小厅中亮着油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哭哭啼啼地对一个蓝袍道人诉说着什么。蓝袍道人正是程浩风,他脸上有些不耐烦的神情,看到胡仙仙后怔怔盯她一眼又收回目光。胡仙仙斜看他一眼,又看向竖排的那四间屋子。 她听到程浩风对马烁说:"马烁,你快些醒醒酒,这两位从越州来的客人还有许多事要交待。” 胡仙仙听到紧邻小厅的那间转角小屋中传来一阵干呕声,又是铜盆在叮当作响和倒水的哗啦啦声。她不知马烁在怎么给自己醒酒,只是看出这间屋子应该是他和程浩风暂住的居所。 另三间屋子紧闭着门,不想也可知道是停尸的所在。胡仙仙疑惑地看向那三间屋子,她看到那里面鬼气缠绕。 她能感觉出这些“鬼”就是所停之尸的魂魄,怎么会这样?人死之后,魂魄离体,除非用特异的术法炼魂,否则是不可能长留人间的。所以呢,乱葬岗没什么可怕,只是埋葬之地而已,鬼魂都在阴曹地府呢。 这些尸体的魂魄还绕着肉身不走,要么是根本没死,只是晕倒;要么就是横死,并且死后不知道自己已死,地府阴差也查证不出这人已死。要是第二种情况,那就是有人在故意造成的。 胡仙仙眉头深锁,她要推开门,她想瞧瞧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只是晕倒的可能性很小,可到底是什么人要把他们弄成这种情形,目的何在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叠错乱 “不必察看,是有人故意将他们的魂魄留在人间。” 是程浩风在她身后说话,她停下推门的手,先瞟一眼小厅中,马烁已经衣冠楚楚地在陪那对中年人。 程浩风也向小厅瞟一眼,“马烁的祖爷爷那辈儿就在马家村,后来考取功名到景春县当了县令,将家人都安置到景春县城。却没想到马烁又流落回马家村,他在村里是受尽嘲笑。” “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又落魄回到了鸡窝,是比一直呆在鸡窝里的人更不如。不过,马烁的正阳之气很足,不会一直沉沦下去的。” “嗯,他的意志力非比寻常,不管醉得多狠,只要有正事,他就能很快醒酒。” 两个人议论着马烁,马烁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只以为自己着凉了,却不知道有两个人因很多心里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就拿他来嚼舌根子。 马烁这个话题扯不了多久,两个人长久地静默着,静默之后却同时开口: “我没有……” “我没想到……” 一开口后发觉对方在说话,又都抢着说: “你说……” “你来说……” 程浩风抿着嘴不开口,胡仙仙本想说说自己在异界看到的,想到的一切,又忽然觉得没有必要。 想了想,还是解决目前问题要紧,“你为何没回海底圣境?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 “天庭已经撤销对我的通缉令,你已去过未来,想必能明白我纵然有错,天庭与我也只能相互制约。” “你已经可以开启空间通道,随意进出那个黑暗的,满是凶猛异兽的空间?” “可以。所以说,对错不是一件事情的表面对错来决定的,是联系事件者的实力来决定的。” “程浩风……”她迎上他冰冷而桀骜的目光,“你知不知道你所去过的那个世界并不是未来……” “不是未来……”他眸光一亮,又暗淡下来,很快又变得冷然,“我也怀疑过那不是未来之世,你这样说,那就表明是我到了与海底圣境所通的异兽世界类似的,另一个世界?” 沉沉夜色本就容易让心生疑惧,这七月半的夜晚在义庄中更?容易让人心生疑惧。可在这里的几个人都没有心生疑惧,那对夫妇是因悲痛感胜过了恐惧感,马烁是因天生阳气足、胆子大,程浩风和胡仙仙是因修为已高。 胡仙仙当然不会觉得害怕,可她自己都不知为什么会心中发冷,她责问程浩风的语气更冷:“你要逆天而行害死很多人,再将这些人炼成厉鬼去攻击异兽?你就算成了黑球的主宰,也无法利用黑球和我们这个世界的磁极碰撞来改变时空,回到过去……” “胡仙仙,不是我把这些人变成这样!你就这样看待我?”他如冰的眼神闪起火焰,这不是热情的火焰,是幽冥的阴郁之火。 “那你怎么写出那样一首诗?我听马烁念过……” “哪首诗?哦,马烁只见过那首。难开解心结的是高家村那些老鬼,不是我!我是发觉高家村的事才回到这儿来的。” “高家村的老鬼?” 程浩风说当年的高家村本村人连带外来入伙的人,有接近三千人住着。后来出事,被杀被流放的有近千人,剩下来的人大部分都搬走了不愿留在村里。村里如今还住着四五百人,多是老弱病残。 这些人常被鬼缠身,最近更是有好些村民发起狂来,对邻近两个村子的人乱打乱砍。好在,这些人本来体弱,邻近两个村子的人又早对他们有防备,没造成多大伤亡。 前几日却出了一件大事,一群从越州来善福寺朝拜的人在附近游玩,因不熟悉地形,迷路走到高家村外,被发狂的高家村人尽数杀害! 小厅中的那对夫妇最早从越州赶来,他们的老母和一双儿女都在此地丧生。另外还有更多的受害者亲属在路上,随后几天会陆续抵达这里。 胡仙仙的手握成了拳头,为那些死去的人揪心,也为自己刚才责问他的话揪心。她得使点儿力出来强压繁杂情绪,好让自己冷静些处理目前的事。 “高家村以前死去的人都成了厉鬼?被附身的村民最初做出疯狂举动的时候,归冲虚就该料理这些事,怎么拖到出了大祸才处理?” 程浩风轻哼一声:“出这大祸前,你不也在陵州?你是天仙都没察觉,更何况他是地仙?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心绪,头脑也清醒了些,"难道高家村那些老鬼跟这些人的情形一样是半死不活的,生死簿上没有除名?地府没有除名就不可能知会地仙为死者销籍,归冲虚就不能得知。” 程浩风微微点头,“有些事情我们最初都想错了,我赶到这里来才发觉臧玄蛟底下的人在和我抢时间。” “抢时间?你说臧玄蛟的人做这些事是为了回到过去?他们想要比你先回去?” “你说得对,也不对。如果利用黑球和我们这个世界的相互影响,就有可能让我们的世界在时间上与你所说的地球时间接近。去往地球后,利用两个世界时光差异调慢我们这世界的时间。再返回来之时,完全可以回到某些事情的发生之初。” 她平静问他:?“就比如:是你在黑龙身死之后到的地球,此时的时间与地球接近同步。你去了之后,我在这儿又让时间变得比地球慢很多,你再回来,就有可能是黑龙身死之前?” “大致如此。” 她斩钉截铁说道:“你错了!如果黑球能影响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就能影响地球的时间。照你想的那样做,你只是能感觉到回来后的时间流逝差别,而不是返回从前!” “有时间流逝的差别,不就是时光倒流?” “要是两个空间时间同步,你就觉得过去的时间相差无几;要是另一个空间的时间快很多,你回来之后,只会想我过了一百年,怎么这儿才一天?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会变慢,却不会丝毫不向前走,更不可能倒退。” 程浩风紧蹙双眉,争辩道:“有可能倒退的!只要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比你所称的那个地球快很多,快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去往地球等时间流逝速度变慢再返回,那就会回到过去。” “程浩风,你只是想找回最初的白回风对不对?你不是想用这些逆天之能主宰天下。其实,不用那么费力,完全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程浩风听得微微发愣,胡仙仙详细说:??“你知道很多,你筹谋了很多,可你却漏了最重要的一环,你把简单的事想复杂了。要白回风重生,你根本不需要逆天而行。” “不需要逆天而行又怎么改变过去?” 她没有先说自己想法,而是反问:“如果,白回风可以重生,并且完全是当初的情性,你会不会就此停手,带她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了此一生?” “可我不想欠……” “你不欠我的,我并不会死。我知道你想分离出那道不属于白回风的天魂,你看我是不是三魂七魄已全?” 程浩风直视着她,“你在异界有什么经历?” 胡仙仙简略讲出胡清定的故事,她只说胡清定被胡惟庸收养,在惨案之后为报义父大仇,修炼至很高境界要这这个世界来寻找逆转时空之法。意外之下,胡清定的天魂被锁心玉瓶收入,助白回风败了臧玄蛟。 她只要他能清楚自己如今身具胡清定的天魂、地魂就好,可不愿让他知道另一个自己还有花痴到变态的事。 讲清这些后,胡仙仙忐忑地对程浩风说:“以我如今之能完全可以令天魂地魂离体,你只要让白回风的天魂、地魂合入这具身体就好。我以胡清定的天魂、地魂可以化出实形,我依然是胡仙仙,我还可以替你们完成彻底灭除黑龙的使命。” 程浩风听得微微张大了嘴,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又晃晃头,再古怪的笑了一下,就是不说话。 胡仙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希望他就这样答应了,自己与这世界就少了很多牵扯,可以尽快了结恩怨。自己好容易将心中情愫放下,要助他与白回风相聚,他不是该眉开眼笑吗? 他这副样子到底什么意思?弄得她心绪又乱作一团。她盼他说个清楚,他就是不开口。 胡仙仙等得都快成石雕了,他才慢悠悠地说:?“多谢成全……可惜不行。” 胡仙仙抛开心中乱麻一团,她尽量让自己只想着解决纠葛这简单目的:“你不必心怀愧疚,你若能与白回风美满过一生,我也心中宽慰。” “为了七师妹,我做了很多错事。要是不牵连无辜就能和她在一起,我岂会不答应?不是我愧疚而不答应,是已经不能答应了!” 程浩风见胡仙仙神情疑惑,就郑重说:?“我们的世界已经慢慢的在和黑球融合了……我怕臧玄蛟的人抢先下手回到过去……” 胡仙仙起初有点不明白,细想之后不由失笑,很无奈的笑,“你想用融合黑球,让时间流逝比地球更快的办法来控制时空?而臧玄蛟的人想借你的力量以宣战天庭的方式,让天堂人受胁迫而为他改变时空?天庭和臧玄蛟一派的人都紧盯着你,就算白回风此刻重生,你已经无法脱身和她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程浩风还在笑,仍是那种很古怪的浅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惜就是不能‘早知’!在我们这个世界,除了我还没有其他人可以掌控空间乱流,就算是天帝也不可以,我没法脱身,我不能再造孽。现如今已经无法阻止两个空间的融合了,就算要分离魂魄也得等到空间融合重新归于稳定之后。” 胡仙仙指着程浩风笑说:“只怪你和白回风无缘相守,你要是早些把我送去地球,不就没这些事了!如今要等两个空间融合,真到那时,你以及我们所有人还是否存活于世都说不清楚……” 她笑得惨淡,这惨淡不是悲戚,而是一如繁华落幕的凄冷长街。 他的笑容所掺杂情绪就更多,只觉古怪,难以说透是因何而笑。到后来,笑得几近癫狂的程浩风听了她所说的话,忽然恢复平静。 “不是我送你去地球的,我只是想把你隔绝在我的小天地中,让你回想以前的事。我只想唤回你心中属于七师妹的细微情愫,将其他不属于七师妹的情感剥离开……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冲破空间乱流,去了异界……也许是天意,是祖师有安排?” 胡仙仙心中有些惊讶,但她并不赞同他的说法:“天意……谁说‘天堂人’的意愿就是天意?祖师和满天神佛只是比我们更强大,更能看透事物本质,但他们不代表天意。" 她脸上的惨淡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冰玉般清冷神情,"天道无仁则无私,有仁就是有私。天道若是会以仁义来左右世间一切,离真正的天道就相差甚远。若天堂人或是神佛真能掌控天道,就不会拿一次又一次的文明毁灭之事束手无策。” 程浩风凝眸看她,他神情恢复平静淡漠,眼中有微不可察的赞赏之意,“哪却是为何?”这声反问与其说是求问于她,不如说是考较她。就像是一个严厉的先生听学子说出一个独到见解时,不会先夸赞,而是会细询学子到底有没有真正懂得。 他想探究她想法的行为让胡仙仙觉得诧异,但她不想与他多说,扯开话题,“先将目前之事解决再细说。还有,空间融合可能引发大灾难,我们还是先静心修炼以应对可能发生的灾劫,再谈天意如何。” 程浩风有些颓然地微一颔首,“也罢。你终究是不属于这凡俗之世,先去做你的事。” 他没有穿那天的衣袍,却仍是木冠竹簪、粗布道袍、十方麻鞋的简素妆扮。?她发觉自上次王府相见之时,他时不时眼中就会闪过落寞之色,她真不懂他有何落寞之事。已有令天庭都忌惮的力量还不知足,非得求圆满,不能圆满只因白回风?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鬼绞缠 胡仙仙不知自己为什么面对着程浩风的时候就像面对着一个债主,这种感觉很不自在。她自嘲地想,我是欠他,欠他一个白回风。 她不想在“债主”面前多呆,就说要助归冲虚一臂之力,先去高家村。程浩风说他等岑载道和乔楚诗等等人到齐后,也会前去。他嘱咐胡仙仙和归冲虚时刻注意着就行,先别忙轻举妄动,这次的事情可能比表面看起来还要复杂些,等他们到达后再做行动。 胡仙仙凌风飞至高家村,只见归冲虚带着一队阴差守在村口,村内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吼叫声。 胡仙仙心中有些不满,责问道:“这是封村?这么做是让那些厉鬼不会出来乱窜,可你有没有想过村里的人该怎么办?” 归冲虚低着头,神情倦怠地说:“村里没有清醒的人了,一个都没有……” 胡仙仙无话可说了,程浩风那样嘱咐他们是有道理的。 世人皆以为鬼就是死去之人的魂魄,殊不知魂魄会被收归阴曹地府,就算是没被收走的孤魂也不能称之为鬼。因为这时的魂魄是很混沌又很弱小的,只要稍微受点阳光照射或是与阳刚之气很足的人相撞,就会弄得魂飞魄散。 有意识、有法力的鬼,其实应该称为鬼仙,是生前将天魂与地魂修炼到可以脱身而魂游天外的人。白回风和胡清定都已经到达这种程度,就算没有身体承载,她们依然有比较清醒的认知能力。 还有俗常所说的厉鬼、冤鬼,就是死前怨气很重,执念很深的灵魂。这类鬼的人魂和七魄是早被收走的,只是凭借一口怨毒之气强留人间。由于魂魄不全,神智混沌,只是充满怨恨之气想要发泄。 有不少被冤的人,或是自杀的人会变成这种鬼,可惜的是往往只记得要仇恨阳间某人,而不记得是因何事而恨何人。由于生前的惯性,鬼魂会先来到生前所居住的熟悉地方,导致最先受害的常常是生前亲人。 那些想着受苦受冤就自杀,死后化为厉鬼要找某人报仇的话,是难以实现的。不但不能报仇,还会给家人造成很多痛苦,甚至可能误伤亲人。这也是好些横死之人的家中常会出现接二连三意外死亡事件的原因,很多事,人犯下的错就该用人的方式在阳间解决。 还有一种厉鬼就是本身没有修为,可死后拥有极大威力,就是那种让大多数人害怕的鬼。这种鬼,可能是生前用秘术让自己保存记忆,不惜代价的让自己变得强大。叶赛英的前世殷可盈就这样做过,胡仙仙不知道具体秘术是怎样,但清楚这样做一定会付出比死亡更痛苦的代价。 还有就是如同高家村的这些鬼魂一般,是半清醒半糊涂的,是受人用了邪术控制。这种鬼魂很难再有投生机会,一般会被直接打得魂飞魄散。 胡仙仙想及此处,明白程浩风和岑载道、乔楚诗他们到来后,可能就会着手打散这些鬼魂。 不知道为什么,胡仙仙竟然觉得心中一凉,她不想让这些鬼魂就此飘散,她还想有其他解决办法。 胡仙仙凌空飞入高家村村子中央,纵然她是天仙之体,一落地之后也哆嗦了一下。她这一哆嗦只因身上冷意袭来,那种寒彻骨髓的冷意让她浑身汗毛炸立起来。 她能想到这村中会十分阴冷,但没想到会阴冷得自己都受不住。那些已附体的鬼魂,没附体的鬼魂都在飘来荡去,全然不避开她。 只不过这些鬼,和那些被附身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凶恶可怕的样子,他们只是在自顾自地重复做着一些事。 有的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胡吹海聊: “咱们彪哥就是厉害,这会又弄到一头大肥猪。” “嘿嘿,这会的事我可是出了大力气,彪哥夸了我呢。” “嘁,你出啥力气?你就会望望风……” 另一边有几个人在舞刀弄枪,其中一个用大马刀的矮小老头声嘶力竭的吼吼吼,就是听不清吼着什么。 胡仙仙从他惊恐又狂暴的眼神中可知他正在负隅顽抗,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他一直就这样砍下去,砍着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对手。这个瘦弱小老头的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胡仙仙想出手驱鬼。 她先出手点了这小老头的穴道,待他无力地垂着头停立不动,再掐着指诀念咒:“九幽地府,拘收游魂。阴阳有别,人鬼有分。游魂速去,人魂速醒。令出即行,敕!” 胡仙仙动手扯那附身的鬼魂,一扯之下发现小老头的生魂也跟着异动。 这鬼魂不仅仅是附身,是和生魂绞缠在了一起! 如果强行驱鬼,这个人的魂魄也会消散! 那么,程浩风他们若是来灭了这些鬼,那岂不是这高家村仅存的几百个老弱病残之人也将被一同灭去? 胡仙仙心中剧震之时,有些游魂竟然直奔她而来,想要附身于她,只是还没近身就被护体灵气弹开。 胡仙仙撒开手,阴沉着脸返回村口。 她返回之时,程浩风和岑载道、乔楚诗已带着二三十个道门中人到达。 程浩风对他们命令道:“速去布阵,今夜务必要一举功成。” 胡仙仙冲到他面前,“先等一等,不能直接打散这些鬼魂!这些鬼魂所附之人的生魂与鬼魂绞缠在一起,驱散不出来。” 程浩风示意那些人先去布置,再对胡仙仙说:“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这情形才让你和归道长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世界的种种危机你已经清楚,又何必为那几百个人伤脑筋?不早些解决他们,臧玄蛟的人要是抢在我们之前成事,所有人都没得活。” “这几百个人很无辜啊……” “也不尽然是无辜。他们神智错乱之下伤人是没有主观恶意,可他们的手毕竟沾过血。” “这不能怪他们……” “胡仙仙,你认为该怎么做?你已经明白这天地间一切都不是以人力可以改变的,你何必这么婆婆妈妈?你知不知道臧玄蛟的二弟子毛日渥已经和鬼王联合?” 胡仙仙看着焦急和愤怒情绪堆满脸的程浩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些不愿为之,又不得不为之的无奈。 她轻声说:“一个错引出千万个错,你很想弥补过失,对不对?在你看来,能抢在臧玄蛟那一伙人之前返回当年,或者抢在他们之前,得到黑球的掌控权就能弥补一切?” 他神情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可他没多做解释,反而呛她一句:?“我这样想有错吗?我至少不会像臧玄蛟那样要灭绝人类。” 胡仙仙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我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对,甚至都不认为臧玄蛟有什么不对。你所说的那个鬼王,就是曾穿越几个空间的那个?真是冤孽啊,我还镇压过它……” 她飞身而起,向村里飞去,“我不想欠谁的!你还是尽量救几个人,别管我!” 一直在旁边的归冲虚见她入村就急了,“程真人快拦住她,她是想一个个扯出附身之鬼,再用自己肉身引鬼附体的办法,来分离出那些绞缠在一起的生魂……” 程浩风微摇头,神情中既有无力阻止她的无奈感,也有一切都难以掌控的无力感。 “你们结阵,稳定阵法,不得漏掉一只恶鬼。遇到强行闯阵的就直接打散魂魄,不可手下留情。”说着他也向村子中央飞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驱鬼救人 胡仙仙最先找到那个挥砍刀的小老头,他已经挥动得有气无力,眼神倒还是那般狂热。这个小老头的身体止不住地痉挛着,很快就会耗尽体力而亡。 胡仙仙掐起指诀,将附体鬼魂与这老头儿生魂一并扯出。再将本属于胡清定的天魂与地魂化身而出,她本身的阳气就弱了许多,那一道暴戾鬼魂之气当真直透她身体。 胡仙仙脊背骨一凉,眼睛十分酸涩,但又不是困极了想睡觉的那种酸涩,是像盯着一样物件盯久了盯得眼花的酸涩感。 胡仙仙眼前真有很多人影在乱晃,这些人影正手持武器猛冲过来,胡仙仙不自觉地就想迎战这些人影。 好在她修为不低,强压下鬼魂对自己的神智干扰,咬着牙掐出指诀分离出本属于小老头的生魂。 “生魂速归体,神智复清明!” 她将小老头的生魂送归他身体后,点向他眉心注入丝灵力,这老头猛然睁开眼睛:“啊……” 胡仙仙本想让他清醒过来,自己走出村子,谁知他刚一醒转就因眼前景象吓得晕倒。 胡仙仙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还得送他出去?时间本已不多,再耽搁下去就什么都办不好。就任他躺在这里更不行,他身体这样虚弱会很快再被附体。 正犹疑间,小老头儿的身体被卷入一个气泡中缓缓向村外飘去。 胡仙仙惊喜地回头,果然是程浩风在施法帮她。 他有些鄙夷地对胡仙仙说:“做事之前要考虑周全,不要只因一时兴起就去做。”说着扯出附在胡仙仙身上的那道鬼魂,“肉身不能让阴魂侵占太久,纵是天仙之体也会受损。” 胡仙仙微笑点头,他挥手间已将那只鬼的魂魄打散。胡仙仙心中微酸,她本想阻止他,可想到要度这样的厉鬼要花极多的时间与精力她还是没阻拦。 此刻,能多救一些活人都很难,更别谈救度鬼魂。再者,对于那些被控制的厉鬼而言就算魂归地府,已充满戾气的灵魂要投胎为人也很难,不如直接化归虚无。 两人合作之下,不久已让十余人清醒。 胡仙仙心中大感快慰的同时,身体却有些承受不住。她脸色乌紫,四肢都微微颤抖着,脑筋的反应能力也越来越慢。 程浩风看她这样就说:“停手。阴阳相冲,再继续下去你会伤到元神。” 胡仙仙有些站立不稳,他伸手扶住她,她感激地向他一笑。 他不自在地抽回手,胡仙仙倒觉得他有些多心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此刻昏昏沉沉没有半分旑旎情思。唉,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们都无法分身,自带的正阳之气难以让鬼魂近身附体。要不,你来引这些鬼魂和生魂分离?” 程浩风轻皱眉,略一沉吟,真的分离出天魂和地魂任由鬼魂侵身。 胡仙仙看着程浩风的天魂与地魂有些愣怔了,他的天魂与地魂竟然分别是一个寿眉遮眼的白胡子老道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笑面和尚! 天魂和地魂可独立分身,但只要不是刻意改变形象,就和本身别无二致。胡仙仙是机缘巧合融入胡清定的天魂地魂,所以分身会是胡清定的面目。?这种分身与法术的幻影分身不一样,可以说就是另一个自己。 程浩风没有融入过别人的魂魄,怎么会出现分身与他本身不同的情况? 只是胡仙仙来不及多想,她得赶紧将那些已清醒过来的人送出村去。她没有程浩风幻出气泡送人的法力,只能挟带这些人,一趟趟的飞进飞出。 他们累得精疲力竭之时,归冲虚又大喊说有意外之事。他们只得一同返回到村口,让岑载道他们只是稳住阵法不让鬼魂跑出,别忙驱鬼。 在村口,马烁和那对前来认尸的夫妇争执着,归冲虚左右劝架。 一见程浩风落地,那对夫妇就双双跪下,男的说:“神仙道长救命啊,这个小子要谋财害命……” 女的说:“那些钱是我们带来准备送……婆母和孩子们回家……的啊……趁你不在,他连这份儿钱都想要夺了去……” 马烁气得直拿脚踹他们,可他被归冲虚拉得死死的,踹又踹不着,他气得直吼。 胡仙仙相信马烁的为人,他要是贪财,凭他那一手好字,完全可以在富豪家中当清客靠拍马屁过活。 她对马烁说:“马公子别急,你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马烁甩甩乱糟糟的头发,扯着程浩风的袖子说:“啊……啊……坏啊……恶恶……” 程浩风神色一变,“你嗓子怎么了?” 马烁还在囫囵不清地说着,那对夫妇跪行上前,扯着程浩风的衣摆求他为他们做主。 程浩风被三人的口水、鼻涕沾了一身,想退开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说他们。 胡仙仙忍着笑说:“你们别拉拉扯扯了,马公子,你嗓子不舒服可以写下来嘛。” 马烁拍拍脑袋,放开程浩风就去往身上摸,他想要从随身的一个小布袋里掏什么东西又很久都没掏出来,急得他扯下口袋用牙齿撕了破洞。他从破洞中拿出支雕刻用的小刻刀在地上急速写起来: 他们受人指使 马烁还在刻写,胡仙仙却没往下看,她直觉程浩风那里会出事。如果这两个人只是冤枉马烁抢夺钱财,他会直接写他是冤枉的之类,他这么写就表明他发现了什么阴谋。 胡仙仙看向程浩风时发觉那两人将他拽得异常的紧,她迅急上前,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只需一瞬而已,她心中竟觉得无比漫长。 在这一瞬间,她飞身扑倒程浩风,同时在她背后袭来十只乌亮泛蓝的长指甲。 这是那个中年男人的指甲,这双手本来是要攻向程浩风的气海之处,此刻划破了胡仙仙的后背。 程浩风轻推开胡仙仙,翻身而起,双手翻飞之间两个黑笼出现,将那两人罩入笼中。 程浩风回过身来扶胡仙仙,手上刚一用力他便晃荡着软坐在地上。 归冲虚急忙去扶两人,“是灵气损耗太多伤了身体?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程浩风无力地摇摇头,指指胡仙仙的背部,示意归冲虚查看她的伤势。 归冲虚仔细看过之后,摸出个小瓷瓶,“那人的指甲上淬了尸毒,好在伤口不深,我正好有药可以控制尸毒蔓延。” 程浩风听他这样说略微松了口气,他满是疑问地看向马烁。 已经被突然变故惊得呆若木鸡的马烁这才回过神来,指着自己的喉咙吱吱唔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妖艳对手 归冲虚捏捏他的喉头,“有异物卡住了?” 马烁使劲点着头,归冲虚退后一步,让他仰头向天。只见归冲虚双手往虚空处一推,马烁喉中飞出一块小骨头。 马烁弓着腰咳了几声才沙哑着嗓子说:“多谢归道长。唉,这两人也不坏,他们是有苦衷才受指使来害程道长。” 归冲虚走到笼边去问那两人,“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们?” 女人缩成一团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男人诡异地笑着,瞟一眼程浩风说:“只要伤了他,我的娘和孩子们就能活过来……你们就算杀了我也无所谓……要不是那个小子捣乱,我们就可以把事情办好……” 马烁“哼哼”几声,磨了磨牙说道:“我和你们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你们神情不对,我还以为是我酒还没醒,就去抠喉咙……” 程浩风眼尾一跳,“抠喉咙?” 马烁的脸红了一下,“我酒量不好又贪杯,喝了酒后隔一会儿我就抠喉咙把酒吐出来,这样呢……” 程浩风严肃地打断他的话,“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归冲虚伸伸舌头,瘪瘪嘴,“最主要的是恶心啊……” 马烁缩着头笑笑,“也亏得我有这个坏毛病才能发现他们的诡计呢,我正呕着的时候,一小块儿骨头倒呛过来卡着喉咙了……那个难受啊……我就想去找他们帮忙……” 他说着就瞪向那两人,“谁知在小客厅里没见着他们,我恍惚听见院子后面有人说话,仔细一听,是说什么只要他们把事儿办好,就帮他们复活亲人……” 马烁捋一捋额前的乱发,有些自傲地说:“幸亏我机灵,听着这意思不对就赶紧来找你们,谁知他们还是发现我了,一路跟着上来。唉,还好没出大事……” “本王目的已然达到,程浩风是否伤损气海都无所谓!”马烁话音未落,空中就传来一句话。 程浩风等人皆是愕然望向来人,那人右手向那被关在笼中的女人一伸,女人怀中就飞出一件器物落于那人掌心。 程浩风眼睛定定地看向那件器物,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偷墨玉才是你真实目的?” “是,温养着白回风天地二魂的墨玉在我手中,你还不得听我摆布?” 墨玉在他掌中晶莹透亮,程浩风一咬下唇,就要出手夺玉。 那人将墨玉掂了一掂,“程浩风,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别说你此刻被消耗得不堪一击,就算你法力无边也别想在我毁掉墨玉之前抢回墨玉。” 程浩风停下掐好的指诀,颓然坐在地上。 胡仙仙正悠悠醒转,她蒙眬中听得一个明明是轻言细语却透着冰冷威严的声音在说话,她猜测是事情出了变故,就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境况。 吸引她目光的是一个妖艳男子,虽说男子不该用妖艳来形容,可胡仙仙脑海中就浮现出这么一个词。 在胡仙仙的印像中,列御风算是俊美无俦的男子了,可相比这个男子仍觉逊色。逊色的不是五官精美程度,是迷人的那种感觉。冷秋朗也很迷人,是他眼神很魅惑人。这个男子很迷人,是整个人就有迷人的气场,即使远远地站在那里都会让人不由自主看向他。 胡仙仙看着这个一身腥红色长袍,长发飞扬的妖艳迷人男子,心中竟觉得熟悉——他是谁? ? 那人见胡仙仙看他,就向她勾唇一笑,“许久不见,认不出本王啦?” 胡仙仙又眯上眼睛,她不愿细看他的模样。他外表妖艳,气质迷人,可他秋水般的眼眸中没有感情,只有动人的光泽。特别是胡仙仙记起他就是鬼王之后,更不愿看他。 鬼王何来? 世上多有传说某仙某神除鬼王的故事,胡清定即是张天师镇压鬼王的陨铜阴阳玄貘化生为人,那鬼王就是百鬼之王? 鬼中厉鬼,保存有意识可以自我修行的鬼可称鬼王,但更准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鬼修。与张天师大战的八部鬼王便是鬼修,鬼修同样可以修成地仙。当年,那八部鬼王便是受了这个鬼王的挑唆放弃修行,挑战张天师。 这个妖艳男子是独一无二的真正鬼王,他不是某个人不甘心去死而修成鬼王,也不是冤气郁结而成为鬼王。他是很多人的不甘,很多人的怨愤,很多人的执念而化生成鬼王。 世上争斗万千有很多枉死之人来不及去地府申冤诉苦就魂飞魄散;历朝历代的无数次战争中战死的和被屠杀的人冤怨之气常凝结不散;更有一种人死时不甘心之极,那就是渡雷劫未成功的修行者。 这些人离登仙永生只有一步之遥,却在最后关头死于雷劫,本有高深修为的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去地府投胎?去投胎的话,即使能有机缘再修行也是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种种不忿、不服、不甘化生成这鬼王,他天生就憎恨这世间活着的一切生灵。 程浩风看向鬼王掌中墨玉的时候眼神温柔哀凄,可他看向鬼王的时候眼神就冷傲决然,“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同归于尽,我怎会受你要挟?” ? 鬼王将墨玉举起,喃喃细语诉说起来,像是痴情女子向情人诉说思念。而事实上,他的软腻嗓音只是毫无感情地在讲别人的故事: “这块墨玉取自地府阴阳河畔,可以温养魂魄不消散,不昏沉。你为了取这块玉帮一位冥司主簿销去了他收受死者家属贿赂的案底,还帮那个本该永不超生的死者投胎去了富贵人家。" 胡仙仙瞥向程浩风,他面带愧色移开目光,她知道这表明鬼王所说是实事了。 鬼王唇角含着几分讥讽笑意,"这块墨玉你一直贴身收藏,如果不是你因为驱鬼大耗灵力,对那些凡人又毫无防备之心,要窃取到这墨玉还真不容易呢。” 胡仙仙听着鬼王所说一切,不禁暗暗佩服程浩风对白回风的深情。当然,身为白回风转世的她,心中同时也满是感动。但是,这感动之中又夹杂几分对他为私情不顾一切的鄙薄之意。 程浩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不独胡仙仙,连归冲虚和岑载道,乔楚诗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程浩风感觉到众人目光都看向自己,语气坚定地说:“你们且将自己的事做好,我不会受他胁迫。” 说着话,程浩风飞冲向鬼王,“你若毁去墨玉,我就散功自爆!我程浩风宁愿与七师妹一同化归虚无,也绝不受你要挟。” 第一百八十章 解封合魂 见他冲杀过来,鬼王并不与他对对战,反而纵身避开他。 鬼王的身体在空中翩翩而飞,“不必这般激动,我不要挟你了,我就将墨玉还你,好不好?我们就交个朋友,如何?" 他就跟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似的劝说着程浩风:"想当初,晁玄同与臧玄蛟联手败我于番邦,可后来呢,臧玄蛟却和我结盟,是友是敌一念而已。程浩风,你不必如此固执。你再固执也已是化魔之体,证不了无上大道的。” 胡仙仙拉住毫无章法地进行攻击的程浩风,在他身旁她能感觉到他气息的剧烈波动,她已想出办法要他稳住心神。 她轻声说:“我有法子让你不受威胁,你不要心乱。我将胡清定的天魂地魂分身而出,你解开墨玉的封魂诀让白回风的天魂地魂融回我身体。这样一来,他手中的墨玉就只是块废石头……” 程浩风讶异地回眸看她,“不行。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属于你胡仙仙的意识就会彻底溟灭?再说,鬼王完全可以在合魂之前打散七师妹的魂魄。” 胡仙仙洒然一笑,“我不论是胡仙仙还是胡清定都是占有欲极强的自私之人,你就不给我大方一次的机会?放心解开封魂诀,我拼尽元神之力足以保全白回风之魂。” 程浩风紧抿着嘴唇,不停摇着头,他无法开口拒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泪流满面。 胡仙仙有些焦急地望着他,如果他不肯解开墨玉中的封魂诀,她就是去赴死也是枉然。 鬼王飞身而下,带着媚气满溢的笑容说:“还在犹豫什么呢?我好喜欢这墨玉幽冷的触感,真舍不得还给你……” 鬼王说着话就将手中摩挲着的墨玉贴向他自己脸庞,墨玉在他脸上轻轻滑弄着,“噢噢,这感觉真的好舒服……” 胡仙仙气得龇牙咧嘴,拍一下程浩风,“你快做决定!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想看见这个肉麻的怪物!” 程浩风还是轻摇摇头,他想要冷静下来找个万全之策,可他冷静不了。 鬼王笑看向胡仙仙,挑了挑眉,将墨玉从脸上挪开,捻在指间细看起来。看着,看着,他嗲声说:“美人如玉,玉如美人。” 胡仙仙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她正要催促程浩风快做决定之时,那鬼王做出让她更肉麻的举动。 鬼王将墨玉凑近唇边,轻轻一吻,这一吻似乎让他极舒爽,他又微闭上眼睛伸出舌尖舔弄起墨玉。 他那如同在享受销魂蚀骨之乐的表情让胡仙仙头皮一炸,她顾不得程浩风是否会配合她解开封魂诀,左手掐诀,右手直取墨玉。 她背后的尸毒已被逼出体外,溅射于地;属于胡清定的天地二魂分身飞至鬼王背后;胡仙仙自己的额头之上红光隐现,她是在抽取气海灵气凝于命魂要做拼死一搏! 在三道分身夹攻之下的鬼王仍是从容笑着见招拆招,还时不时地舔弄一下墨玉。 ? 看着胡仙仙左攻右击都拿鬼王毫无办法,?鬼王又一再辱弄墨玉,程浩风眼中的怒火越烧越炽。他鼻翼一扇,狂喝一声,身上飞出三件法器。这三件法器是慧心玉剑、红雪拂尘和雾隐无隙网,三件法器分别飞向胡仙仙的三个身体。 与此同时,程浩风的两个分身也向鬼王攻去。长眉老道分身手持七星长剑直刺鬼王咽喉,笑面和尚分身手持法杖直敲鬼王头顶。 鬼王的面色凝重了一些,他将墨玉揣入怀中,双手各持一根形似人腿小腿骨的法器认真对战。 程浩风的本体见鬼王已被牵制住,就左手虚握,右手擎天,念咒道:“幽冥魂气寄生墨玉,阴阳有悖,速回本体!玉魂分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解!” 墨玉从鬼王怀中飞出,玉的墨色渐渐变淡,两道白色魂影慢慢变得清晰。魂影在空中盘旋几圈后,悠悠荡荡朝胡仙仙飘去。 鬼王知道这是封魂诀已解,就急去攻击胡仙仙,那两道分身一齐护向胡仙仙。 鬼王气得嘴角略歪,退后几步收了腿骨法器,双手掐诀念诵起法咒。随着他的念诵,空中飘荡起辨不出是何种语言的怪声,这声音一波又一波的回旋,听到的人都头脑晕眩。 岑载道等人听着听着就口吐鲜血,归冲虚大叫着让众人先撤了阵法,收功自保,“鬼王念的裂魂咒会撕裂魂魄……” 岑载道与乔楚诗等一众道人收功,赶紧盘坐收束心神固魂。他们一收功,那村中的冤魂厉鬼就尖利呼啸着冲出。 程浩风和胡仙仙联手攻击鬼王,本已让他处于下风,但此刻面对如此多的鬼魂涌出来缠斗,两人节节败退。 他们本来就是疲惫不堪,一番苦斗之后,已是元神大伤。他们的本体处在崩溃边缘,那些化身就跟着越来越弱。 更让他们心焦的是,白回风的天魂、地魂因鬼王的裂魂咒痛苦不堪地缩为一团,没有继续去融合胡仙仙的身体。 胡仙仙在漫天乱舞的鬼魂中艰难搜寻着白回风的魂影,她撑着已然麻木发僵的身体看到白回风的魂影之时急忙掐诀合魂…… 她手指刚动,白回风的魂影忽然急速飞起远去,是鬼王攫取住了她的魂影! 白回风的魂影无力地挣扎着,程浩风的两道化身和他本体都冲向鬼王。鬼王将握在手中白回风的魂影猛然向前一举,因为怕伤着白回风这两道残魂,程浩风和化身都不得不后退。 胡仙仙趴倒在地,双手抠着泥土,面如死灰地说:“我还是没能还你一个白回风……” 说罢,她仰天长啸一声,周身散发出强烈白光!这刺眼的白光让靠近她的鬼魂都倏然而散,因阴魂受不住巨大的灵气冲击。她是要散功自爆,将天地灵气尽数返还天地! 程浩风见此情景,狂笑几声,“万般辛苦皆成空,不如尽归虚无中!”他周身迸发黑白相缠的光芒,他也要散功自爆! 夜色摇撼,罡风激荡!修行者吸纳天地灵气是丝丝缕缕缓慢聚集于气海,散功之时却是猛然之间灵力尽出,威不可挡。只不过这是自坏根基之举,不仅会身死魂消,会连心头灵性也尽皆磨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是我非我 两人此举不仅是自毁,也会令鬼王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要阻止散功自爆的修行者几无可能,但鬼王此刻有先天优势,百鬼阴气入气海可令修行者染阴寒之气,也可令修行者经脉闭塞、灵气封滞。 “哼,你们撇得下这世间繁华,我撇不下!”鬼王冷笑着撇开白回风的魂魄,引动百鬼阴气直扑两人气海。 气海被阴气所封,两人只觉得周身经脉凝结,灵气根本无法聚集,也就无法散功自爆。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鬼王怨愤怒视,鬼王轻蔑一笑,“这世间就是谁有实力谁就能主宰一切,你们只有为我所用的份儿!程浩风,你答不答应帮我掌控海底圣境相连的那个凶兽空间?胡仙仙,你又答不答应给我开劈可以随意出入地球的通道?” 程浩风用鄙视的眼神看向鬼王,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鬼王嘴角微翘笑着,伸手去抓白回风的魂影。白回风的魂影在被撇开后,就凭着本能附向胡仙仙的身体。鬼王此刻一抓,胡清定的天魂,地魂猛然飞出去挡他的手。鬼王挥手挡开这两道已很虚弱的魂影,再度抓向白回风的魂影。 他一扯之下,不曾想连带胡仙仙的命魂与七魄尽皆扯出。这分明就是胡仙仙不恋此身,自己离魂而出啊! 鬼王更想不到的是胡仙仙与白回风之魂本该融合,可胡仙仙的命魂竟没有合魂,而是携带强劲气息向他心口攻去!这是因她自主意识极强,不愿与白回风有所依附,一意只想杀鬼王。 鬼王心中暗叹:这胡仙仙好硬的命! 他这样叹着,手上动作却不迟疑,他要打散些这很硬的命魂! 他动手之际,胡仙仙没了魂魄的身体向后仰倒过去,飘散的长发拂过鬼王的手。 这满头青丝竟就此缠绕上鬼王的手臂,鬼王不知道这已算死去的尸身怎么会突然用头发缠住他。他慌乱地扯那些头发,可那些头发居然在不停变长,他越扯就将他缠得越紧。 眼中已满是绝望的程浩风,突然见这变故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的眼珠乱转着,想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帮。 白回风的天魂与地魂;胡仙仙的命魂与七魄;胡清定的天魂与地魂,这道道魂影绕着鬼王盘旋撕扯。他的四肢又被头发紧紧束缚住无法脱身,鬼王已然应对得有些手忙脚乱。 鬼王决意先不理那些诡异的头发,再次念诵裂魂咒,要灭了胡仙仙的魂魄。魂影乱飞,传出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尖啸。 程浩风终于醒悟过来,他红着眼睛,冲过去用蛮力捶打踢踹着鬼王。他想要紧紧抓住的一切很可能即将失去,这让他口中变了调的怒吼更像是悲声呜咽。 生出许多乱发的胡仙仙尸身忽地一震,满头青丝飞扬向天,不再裹紧鬼王,而是卷缠着那些魂影往空中飞去。 刹那间十几道魂影都已不见,胡仙仙尸身落地,微睁双眼斜睨鬼王。她双臂一扬,本已落地的慧心玉剑、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一齐向鬼王攻去。 她没有动作,那些法器却像是有不同的人在御使,一招一式皆精妙无比。 鬼王慌乱招架,凑近对敌之时他才看清似是自行攻击的法器有人御使。这三样法器是不同的三个女子在御使,只是她们都是透明影子,肉眼难以看清。她们形貌不同,但联手攻击之时有着一体分身的独特默契。 胡仙仙负手而立,满头乱发如蛇一般在风中狂舞,她冷冷看着鬼王被围攻。那眼神不像是自己在对敌战斗,倒像是以至高无上的姿态俯视众生。 鬼王眼看自己招架不住,就念动咒语招来几个厉鬼扑向程浩风,持慧心玉剑的影子飞去解救程浩风。 如此一来,密不透风的攻击网漏开一角,趁此机会鬼王周身漫起灰黑色烟雾逃遁。他人已消失,声音却还传来,“你是谁?” 胡仙仙冷声应道,“我是我。” 大敌已退,归冲虚和岑载道、乔楚诗他们再次结阵,着手了结高家村诸多厉鬼之事。 胡仙仙看一眼忙乱的他们,又看一眼直直盯向她的程浩风。程浩风迎上她的目光,声音涩滞地问道:“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眼神越来越寂寥。她发丝已不再乱舞,此刻的她长发委地,面容清冷,一身破烂衣衫虽脏污不堪,却给人以圣洁如雪山之感。 程浩风再次声音轻颤地问:“你,是谁?” 她轻扭一下头,那些又长又乱显得有恐怖的长发渐渐缩短至腰际。她以手为梳,梳理着头发,边梳边幽幽念着:“我是谁?我……是我……” 程浩风看着慢悠悠梳头发的胡仙仙,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你是谁?你的魂魄很完整,但又并非是白回风的三魂七魄。还有,多余的胡清定天魂、地魂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胡仙仙没理他,避开他伸出的手后,先撕下片衣襟将头发扎起来。 此时,被灵力拼斗震晕的马烁与那对夫妇醒转,他们茫然四顾。 胡仙仙扬手震开程浩风灵力化成的黑笼,放出那对夫妇后又以灵力解去那男人手上所浸的尸毒。胡仙仙让他们先回越州,自己会让他们的亲人安然无恙返回越州。 他们相扶着离开后,胡仙仙又对马烁说:“此处不是你能多呆的地方,快去善福寺避避。” 马烁没动,他看向程浩风。相比于胡仙仙,他显然更信任程浩风。 程浩风没接口谈论怎么安排事情的话题,而是似悲又似喜的望向胡仙仙,“你意识很清醒,你还没死吗?” 胡仙仙嘴角下弯,“我是还没死,你失望了?” 程浩风急切地解释,“不,不,我是怕你……怕你们都不在了……” 胡仙仙摸摸自己的脸,捏捏眉心,“我们……的确是都不在了……” 程浩风木然反问:“都不在了……” 胡仙仙长呼一口气,“是都不在了,你想与白回风团聚,真是只能逆转时光。”说着,她指向自己鼻尖,“我——白回风的命魂与天冲魄、气魄、力魄、中枢魄、精魄、英魄在此身;而胡清定的天魂与彭清越的地魂和灵慧魄也在此身。” 程浩风圆睁着眼睛看向她,“魂魄完全相融,不只是分身?还有,彭清越又是谁?” “魂魄相融如同本是一体,不可能再分裂开。彭清越乃是地球之上传下的云华观法脉中一位后代弟子,我也不曾想到会无意之中掉落发丝于她冰封残体之上。鬼王念裂魂咒导致的魂魄混乱竟引得她封在体内的地魂与灵慧魄,穿越空间附身于我体。” 程浩风觉得喉舌发干,舔舔嘴唇之后才说:?“这异界的一魂一魄带着空间的震荡出乎意料地让你复活,重铸灵魂?” “正是如此。混乱之中胡清定的地魂和白回风的天魂、地魂也穿越空间去往地球。此刻,白回风的地魂和胡仙仙的灵慧魄附在彭清越转世傻女之上。白回风的天魂与胡清定的地魂,附在了彭清越以冰玉床留存的前世尸身之上……” 程浩风使劲拍着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一百八十二章 解冤了愿 胡仙仙轻叹着,先不急于给程浩风解释,让马烁将他扶到一个大石头上坐下后,又让马烁喂了他一些水。 待程浩风平静下来,再对他详说了些彭清越的故事。而后,又说如今魂魄已混杂分属于三个肉身。 第一个肉身是胡仙仙的,三魂七魄已齐全。命魂、天冲魄、中枢魄、气魄、力魄、精魄、英魄本属白回风;天魂本属胡清定;地魂、灵慧魄本属彭清越。 第二个肉身是彭清越的,是保留于冰玉床上的尸身,只有两魂。天魂本属白回风,地魂本属胡清定。 第三个肉身是由彭清越命魂投生的转世,胡仙仙已为之取名彭卿越。彭卿越本因魂魄不全,既傻又哑,如今魂魄聚齐已恢复聪明康健。她天魂、命魂、天冲魄、中枢魄、气魄、力魄、精魄、英魄本属她前世彭清越,地魂本属白回风,灵慧魄本属白回风转世胡仙仙。 听完胡仙仙详解,?程浩风闷了很久才幽幽说:“就是说七师妹的大部分魂魄在你身上,天魂到了一具冰尸上,地魂在一个异界平凡女子身上?” 胡仙仙颔首默认,程浩风苦笑着撑起身,“我不相信……我又不得不信……马烁,你先去善福寺避避,别在这儿。" ? 马烁不肯走,程浩风就说:“罢了,我与你一同下山,我留在这儿也帮不了多大忙。我一定是伤了元神出现幻觉,结果为何会这样呢?马烁,来,扶一下我……” 胡仙仙望着两人往山下踉跄而行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喃喃念着:"天意就是天道,天道是不可捉摸,不受任何强大意志影响,不被任何强大力量掌控的玄妙之道。只可顺,不可逆。只可体悟天道,难以改变天道。" 她明了天道是什么,却难明白这天意到底为何如此安排自己,难道是要将分裂的空间再整合? 胡仙仙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见归冲虚他们与高家村厉鬼相斗得十分艰难就趋前相助。 她右手一招,本来散落于地的慧心玉剑和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都飞向她,挨近她就消失影踪。以前她知道以天仙的修为可以身藏万物,但一直不知道具体怎么用。 此际她终于悟出袖里乾坤之术不是将物体缩小藏匿,而是让物体处于一种无形无质的状态,而施术人可以利用自己的灵力散发磁场让物体始终相随。 收好法器之后,胡仙仙左手无名指与拇指相叠,其余三指竖直掐出一个荡魔诀;右手食指和中指前伸,其余三指弯曲,做出剑指。 荡魔诀定在心口处,剑指指向高家村中阴气最盛之处。 "九天云气恃风雷,荡尽乾坤万里尘。冤怨阴气归寂灭,玉宇澄澈悟本真!" 胡仙仙咒语念出之后,归冲虚他们所建的阵法透出的光圈不再是黯淡浮影,成为一个银白色的晶亮光罩。 光罩中的厉鬼不再疯狂地胡乱挣扎,都渐渐平静地走向光罩边缘,平静地就此消散。 那些厉鬼的面目都幻化成他们当初最平常的样子,胡仙仙看到其中有两个人的模样很熟悉,是高有山和高有阔。 胡仙仙略一沉吟,就将这两道鬼魂抓出。 归冲虚疑惑地看向她,“仙仙,你要做什么?” 胡仙仙一手抓一个鬼魂说:“我要送他们两个转世为人。” 归冲虚担忧地劝阻,“此事不可,他们戾气太重,而且已经魂魄残缺,你强行瞒过地府让他们投胎会招天惩的。” 胡仙仙轻笑,“天惩?天意是何意?与其妄猜天意,不如顺遂己意。他们有恩于我,我不想亏负他人,致使心境有缺。” 说罢,她轻声诵咒,将高有阔魂影向天一抛,那道魂影便如一颗略显暗淡的流星消失在天际。 胡仙仙看了看魂影消失的方向,对归冲虚说:“是个守本分的善良人家,他今世能平淡地活一生,寿终正寝。” 归冲虚点点头,又长叹几声。 胡仙仙再如法送高有山去投胎的时候,高有山的魂魄却紧缠着胡仙仙的手不松开。 胡仙仙的手臂传来阵阵阴冷的痛,她只得将他放开,再掐诀定住他的魂魄。 高有山的鬼魂仍显出他活着时的样子,只是粗莽憨直的表情已经变得狠厉狰狞。他发出尖利刺耳的怪啸声,不停地挣扎,想要摆脱胡仙仙的禁制。 胡仙仙捏起剑指,点向他眉心,“高有山何在?人魂速醒,灵慧魄速清。” 高有山浑黑的眼睛渐渐黑白分明,傻傻地摸摸自己的脸后,他对胡仙仙说:“我……我是在做梦……我搞不懂了,我不是死了吗?你,咦……仙仙……” “你的确已死,此刻是我用灵力暂时点醒了你的意识。你有什么没了的心愿且对我说,我要送你去投胎。” “投胎?”高有山的眸子渐渐变红,“老子想起啦!老子不去投胎!老子要杀了你这个恶女人!他娘的,你把老子哄得团团转,临死还被兄弟们骂我好色害了大家……” 他挥拳冲向胡仙仙,她散开禁锢他的灵力,任由他打了两拳在自己左肩。厉鬼所挟的阴气让她肩头冷冷地疼,她倒如释重负地一笑。 笑过之后,再掐诀禁锢住高有山鬼魂,“虽说欺骗你并非出于我本心,但确实有负于你的真诚。我受你两拳,还你情义。这一块玉佩你当年不舍得当掉,我今日便赠予你,了你一桩心愿。” 说完,胡仙仙摸出贴身佩带的兔形玉佩,将高有山之魂尽引玉佩之中,“一念真诚,情义永存,仙赐麟儿,握玉而生。” 玉佩飞向天际,亦如流星飞坠,刹那不见。 胡仙仙望望不再是阴森森、雾漫漫的夜空,闪亮的繁星映照着她清亮的眼睛。 一会儿后,她对归冲虚说:“我要去义庄处理那些意外身亡之人,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还有,厉鬼都打散后,记得买些棺材把以前扔在乱葬岗的高家村百姓都重新安埋。” 归冲虚答应着,又说自己的小土地庙可能付不起数额巨大的丧葬费。 胡仙仙想了想,这高家村中不仅有本村死去的人,还有不少当年被掳掠来的人死在这里,要全部安埋的话,确实是笔庞大开支。 她心中盘算一番后,对归冲虚说:“去找叶冠英和郑天霸,还有潘宗强资助。你出门不方便,就让岑道长和乔元君他们帮你去。” 归冲虚“啊?”了一声,“他们不一定会愿意出钱啊,再说我哪能指使得动岑道长和乔元君给我跑腿儿?” “哼,他们敢不出钱?天道承负,阴阳两面自有平衡,没人可以避开。至于岑道长和乔元君,他们是修道之人,他们懂得心境圆融才能坚固道心,这根本不是为你跑腿。” 交待好之后,胡仙仙凌空御风下山,她其实对于救那些人还阳并没有信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代你践诺 到得义庄之时只见小厅中一盏油灯忽明忽暗,马烁跑进跑出的端盆子、舀水、倒水,程浩风恹恹地半躺在椅子上。 胡仙仙看不懂这场面了,就问马烁在做什么。马烁将满满一盆凉水端进屋后,程浩风用布帕不停地沾水敷额头。 马烁将另一只空盆拎在手里,走到水缸边舀水时,才得空回答胡仙仙:“程道长头疼,要敷凉水才能好些。” 胡仙仙急切进屋,细看程浩风,他发丝散乱看不清面容。她只注意到他的手显得全无血色,手背上突起一根根青蓝色血管,像是一只只的怪虫在啃噬他。 胡仙仙拖过他的手,为他把脉。他的手冰凉僵硬,还微微颤抖着,他的脉息沉滞散乱。 她拿起盆中的布帕,拧干水,敷上他额头,轻声问:“以你的功力就算灵力耗尽也应该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怎么脉象会这样?” “一个人如果强行获得了自己压制不住的力量会怎么样?如果阴寒侵体导致身虚体弱再也无法聚集灵力,那种力量反噬过来又会怎么样?” 胡仙仙正在给布帕拧水的手忽地顿下来,“你是说你并不能完全控制那些力量?甚至,会被那些力量反噬?难怪你的天魂、地魂分身会是完全不同于你的样子。可是,这只会让你头疼欲裂慢慢失去自我意识啊,你的脉象似乎还有其他症状。” 程浩风轻抬手,“多谢胡姑娘关怀。我实在懒得动,有劳胡姑娘帮我敷额。” 马烁又端来一盆水,他站在旁边擦着汗水说:“还好胡姑娘你来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咋办。唉,你不知道他刚下山时,浑身僵冷就跟活死人一样。” 胡仙仙给他敷额头的时候又帮他理了理满头的乱发,他苍白憔悴的脸显露出来,他神情很温和平静。胡仙仙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看得有些发呆。 马烁唉声叹气地说:"胡姑娘,你可得想法子医好程道长啊,他这么好的人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多少人会心里难受啊……” 胡仙仙又拧好一次布帕,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马烁:“他很好?你们相处的日子不多啊,你怎么知道他很好?” 马烁用更不可置信的语气反问胡仙仙:“程道长待人谦和有礼,又没有任何恶习,还文武兼备,不算好?" 胡仙仙被问得一愕,马烁接着说:"我落榜之后就流落到这义庄来住,不久他就来住过几个月。后来,听说和你一起去什么山上修行去了。再后来,他云游四方,偶尔也回来住几天。上个月,他就又搬回来住。我呢,一直在这儿好几年了,你说我对他不熟?” 胡仙仙轻“喔”一声,记起去京城受封前他的确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而自己去王府闹事的时候他能很快赶到王府,也表明他应该不是在海底圣境。 她暗责自己似乎都没关心过他的衣食住行,哪有资格怨他待自己冷言冷语? 又想起他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待人接物一向谦恭有礼,只是为什么自己总看到他冷酷傲慢的一面?是自己对他有偏见,还是他刻意那样对自己? 看着他此刻恹恹欲死的样子,忽又记起他在异界写的那首词: “枫叶枯苇泣萧萧,一点心思盼有故人知” “珠帘隙,银灯底,斜风轻吹不让人安稳” 这其中两句一下子跳入胡仙仙脑海,她脑海中又一下子浮现他词句中所描绘的情景。 他用尽千方百计想从异界回来却始终无法回来时,只能面对满山红叶、一片枯苇黯然神伤,他有许多心里话想倾诉却无人来倾听,寂寥落寞苦捱时日。 一时之间又恍惚见到漫漫长夜中,他斜倚枕上,呆看着风吹帘幔、灯烛摇曳,有睡意又睡不踏实的样子。 胡仙仙的鼻子酸酸的,胸腔里满是涩涩沉闷感。 马烁看着他们两个,他们两人脸上都有刻意保持礼貌的疏离感,又都有些悲戚的神情,实在有点儿让他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他就仔仔细细又把两人打量一番:胡仙仙呢,身上的衣服都成了又脏又破的布条,可就算是这般布条包裹下的身姿,仍是如同青竹亭亭玉立,亦如翠柳曼妙纤柔。 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些污痕,还有几缕乱发沾在耳边,可即使这样仍然可见她面容清丽出尘,眼眸如秋水澄净。 胡仙仙察觉马烁的目光,马烁连忙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到程浩风脸上。她见他不敢细看自己,也就随之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的五官单看不算多俊美,但他自有一份温润清逸气质。他双眉是真正的剑眉,眉毛黝黑毫不杂乱,斜上挑的眉型透出刚正坚毅之感,为他憔悴的脸色平添几分英气。 他的眼睛不算大,但是眸子墨如点漆,亮如星辰。和其他人的星眸不同之处在于——别人是一只眸子如一颗星,他的一只眸子如同一片星空。 此刻,他的眸子黯淡无神,却不像一般人病弱时那样成灰灰的死鱼眼,而如同天将拂晓之时,星空变得暗沉沉的那种颜色。 马烁看着这两个人,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又生出一种自己是多余人的感觉。他干咳两声说:“胡姑娘,你想到办法救程道长了?我去收拾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什,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啊。” 胡仙仙叫住马烁:“你先别急着走,他这种症状我反正也束手无策,还是你来照看他,我先办正事。” 马烁收回迈出的脚步,有些愤慨地说:“什么叫‘他这种症状我反正也束手无策’?你的意思岂不是你反正治不好他,就任由他自生自灭?” 胡仙仙听得也有些愤怒,“你们懂什么?他可不是平常人,哪用我来救治?我返回这里来是要想办法救那些无辜受害的越州人,又不是来照顾他。” 马烁气得鼻子都有些发歪,“你的意思是救治那些越州人是你的正事?照顾程道长似乎就是杂事、闲事?你知不知道程道长为了来见你,一个大男人去学织布?织好布后又缝衣服,把手扎了好多针眼儿!” 胡仙仙听得气势弱了几分,她记得意外去异界的那次相见,程浩风是说过他来见她刻意穿着自种自织的麻布衣袍。 只是又一想,他怎么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懒得和马烁争辩,径直朝停尸的屋子走去。 马烁一把扯住胡仙仙的袖子,“你这人咋就这么没情没义呢?你就记着答应那两个人的事儿,你知不知道程道长……” “马烁!”程浩风突然断喝一声,“胡姑娘有要事在身,不许阻拦她。” 马烁犹疑地看向程浩风,程浩风严厉地瞪他一眼,想说话又一时没说出来。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用力咬着牙,才一字一顿地说:“别说那件事,本身就人命关天,哪怕换作是其他任何事情……在胡姑娘心里,任何事,都比我重要得多。” 马烁皱着眉撒开拽着胡仙仙的手,她快步走到停尸房门口。 推开门,一?一察看尸体,却发觉这些尸体不应该说是尸体,而是处于一种奇怪的昏迷状态。和刚入夜时所见的情况不一样的是:魂魄没有离体,而是安然与体相融。 胡仙仙摸摸一个小孩的手,不是又冷又僵的,而是温凉柔软的。她讶异地把每个人的手都摸一遍,都是温凉柔软的。 她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倒退几步到了屋檐下,蓦然一回首正看到小厅里的程浩风。 此时天色微明,灯盏里的油也快燃完。忽明忽灭的微弱灯火下,他的脸越发苍白得像糊了层白纸。 胡仙仙记起为他把脉时,他的手冰凉僵硬,明白了是他使这些人复活。 她走到他身旁,低声说:“我代这些人谢谢程师兄,程师兄广施慈悲一定会证无上仙位。” 马烁气哼哼地嘟囔,“这会儿才明白人家把你许诺的事儿,都帮你给做了……” 程浩风向满脸愧疚之色的胡仙仙无力地一笑,他笑的时候那盏油灯终于油尽灯枯而灭。 程浩风转眼看着那个灯盏说:“她一向是只管许诺要做什么事,却从不管这些事她是否做得到。这些意外死亡之人的魂魄被下了禁制,一般的招魂之术根本没法让他们回魂。我只是恰巧可以去地府请人解开禁制,也就顺便做桩功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是谁伤谁 胡仙仙轻轻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我昨夜见他们的魂绕着身体乱飘,说死没死,说活不活。此刻一看,他们只是外伤在身,魂魄已经安稳。” 她又有些疑虑地问程浩风,“你去地府请人解开禁制,会不会是用的禁术?要不然你前几天怎么不救他们,要等到昨夜才救?你最好还是少用些禁术,你看你如今……” 马烁的眼睛突然红起来,怒气冲冲地把布帕扔进盆里,“他如今这样子还不都是为了你!刚出事的时候,程道长就想用那个法子,龙真人赶来阻止他,说那样做会将阴气全部转到自己身上!可你昨夜偏偏要对别人许诺……” 程浩风着急想说什么,嘴唇急得发抖没说出话来,抓起桌上一只茶杯就向马烁腿边砸去。 马烁疼得跳起脚来,胡仙仙将他扶到一旁,示意他不要多说。 她自己面色凝重地望向程浩风问:“我还在疑惑你的脉象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知道怎么不说清楚?和鬼王一战,你虽说受伤,应该休养些时日就会好,断不会弄成这样的地步。你明知会这样,何苦还要去做?" 见他瞥向自己的眼神有鄙薄之意,她又倔犟道:"我许诺的事我自己去做,做不好也该由我自己承担,不用你来管。” 程浩风翘了翘唇角,故作轻松而言:“你根本就做不到,你是想让这些人就此枉死?让那对夫妇空欢喜一场?我纵然化魔,也还不至于见死不救。再者,我虽说此刻看着危急,却也还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六师弟从海底圣境给我带来灵药,很快就会康健如初。” 胡仙仙的脚在地上蹭了蹭,低着头说:“确实怪我多管闲事,不论有没有把握做到都在乱许诺。既然你有秦真人来医治,那我就先告辞了。” 胡仙仙没走两步,马烁就追上来,“胡姑娘,你就这么走了?你不觉得程道长的状况令人堪忧?" 她停下脚步望向他,马烁又说:"我们昨夜一回到这儿他就让我去善福寺,我走了几步又觉得害怕,认为在这儿有他守着可能还没那么吓人。我折回来的时候正听到他和龙真人在争辩,说什么反正都难免魂飞魄散,不如为七师妹了个心愿……” 胡仙仙听他提到“龙真人”,暗想他们师兄弟几个真是什么事都串通着的,本想问问马烁怎么龙啸风不直接帮程浩风。 结果,一提到白回风她就没好气地推开马烁,“他为他的七师妹做什么又关我什么事?他魂飞魄散也是他自己服食邪秽丹药,炼邪功造成的,只怪他自作自受。” 程浩风听到他们在院中的谈话,身体僵冷不便的他急得撑着桌子、椅子往外走,“马烁,你又在胡说什么?胡仙仙,你快去做你自己的事,别在这儿干耗时间!" 他面色凝重地对胡仙仙说:"我知道你还没有召唤彩鹊,是让彩鹊找青丘国的三王爷去了,对不对?你一直在为三王爷暗中追捕列御勋那伙人的事担心,你快召唤彩鹊找到三王爷的行踪,也许他真需要你帮忙呢。” 胡仙仙一昂头,“还是程师兄明事理,我正要去了结青丘国的后患呢。你放心,做完该做的,我一定想办法还你的七师妹。” 马烁一边劝着程浩风不要乱动,又一边紧紧拉住要凌风而飞的胡仙仙,“胡姑娘,你不就是他的七师妹吗?他说要为七师妹完成心愿,可是让那些人安然返回越州明明就是你的心愿啊!” “只是凑巧我跟她完全合魂罢了!他的七师妹是白回风,才不是我!” “什么跟什么啊?不就是个名字吗?他这次搬回来住之后,我总能听见他说梦话。他说‘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性情,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七师妹’,还说‘你总说不愿亏欠他人,欠钱还钱,欠命还命,欠人情还人情,那你该用什么来还我?’,又说‘七师妹……’” 马烁在这儿啰嗦不停的时候,程浩风已经步伐踉跄的挪到他们身边,“马烁,你一个大男人那么多话,就不怕变成长舌妇吗?真是不该跟你这个人住在一起,太讨人嫌了……” 胡仙仙见程浩风似乎快要摔倒,就让马烁去扶他,“你的确讨人嫌,你此刻应该照顾好他,等着秦真人来医治他才对。别拿些歪话来哄我玩儿,到他那个修为就已神思稳固、心魂清明,他会说梦话才怪。” 马烁哪能拉住胡仙仙?正急得跺脚的时候又看到程浩风摔倒,挣扎了好几下没爬起来。他要赶着去扶程浩风,又要想去拉胡仙仙,手忙脚乱之下他也摔得趴在地上。 胡仙仙已然凌风而起,没有见到地上的情景,只是飞出不远就听琴箫相和之音。她觉得这音律有些熟悉,就循音飞去。待听得声音就在耳边,一回首之时见到秦沐风和杜婉芷相携而来。 胡仙仙在空中悬停向他们问候,杜婉芷飞掠到她身边说:“胡姐姐,我们刚才听到你们谈话了。你可知若是神魂散乱,仙人也会梦寐不宁?” 胡仙仙看向地面,秦沐风已经将程、马二人扶起,她有些心惊地问:“你是说程浩风神魂散乱?” 杜婉芷轻叹着飘向地面,“前几日便听龙师兄说起程师兄状况堪忧,昨天又报讯让沐风必须要前来诊治……” 胡仙仙听着她说话心里就布满阴云,也跟着落地。 见胡仙仙返回,程浩风猛地推开正在为他把脉的秦沐风,“快让胡姑娘去做她自己的事,别来胡乱插手。” 秦沐风看一眼程浩风,又看一眼胡仙仙,再看向杜婉芷,杜婉芷对他说:“还是把程师兄的情形给胡姐姐讲明,要不然以后她会内疚一生的。” 秦沐风不理睬程浩风的大喊大叫,走到院中向胡仙仙说:“三师兄从青丘国回来之后就出现了魂魄分离、难以相融的情况,我也束手无策。后来,他被你打伤,这情形就变得更严重。昨晚那一番苦斗,再加上又为那些人解开禁制,只怕会魂魄撕裂而亡。” 胡仙仙怔怔地望向程浩风,脑子里不停地响着晴天霹雳,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程浩风半靠在马烁身上,声音有些发抖地说:“哪有那么严重?我只是一到夜晚就有些受不住阴气而已,到了正午之时也就恢复如初。再者,哪是她把我打伤,不过是拼斗之时都有些下手太重,我也照样伤了她。” 秦沐风很无奈地向程浩风高呼一声,“三师兄,你呀……” ? 杜婉芷轻拉一下气恼不已却又说不出什么的秦沐风,“你带程师兄进屋再细细诊视一下,把带来的药草配好,我来给胡姐姐说。” 秦沐风半扶半挟地将程浩风带进屋后,杜婉芷说:“胡姐姐,你受的应该是外伤?是没有夹杂灵力的伤对不对?” 胡仙仙讷讷答应着:“有两根肋骨骨裂,还好没有折断;右手手腕扭伤;右臂脱臼;还有双臂都被抓撕出血痕。经脉也有些闭滞,不过那不是他所伤,是突然去异界灵气不足造成。” 杜婉芷苦笑,“也就是肋骨的伤要重些,对不对?并且你自己也说,只是开裂没有折断,就算他当时已经有神魂分离的症状,以他的功力会只造成骨裂?他明显减弱了力度。” 胡仙仙望向杜婉芷,脑子都有些无法思考,傻傻地问:“那他呢?” “他颈动脉有压迫伤,后腰腰椎错位,内脏有不同程度的震荡伤。当然呢,这些伤对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比较严重的是左臂被慧心玉剑刺中的伤,还有后背两道红雪拂尘抽打的伤痕。那可是贯注了灵力,由祖师遗留神器造成的伤啊……” “那样和一般刀剑的伤不同么?” 一问出这个问题胡仙仙就暗骂自己,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脑袋太昏一时没想起。 杜婉芷没有因她明知故问而生气,耐心说道:?“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哪会惧怕一般的刀剑?可是法器就不一样,法器可以破开护体真气……若是伤在凡人身上只怕早已魂飞魄散……” 胡仙仙心潮翻滚,摇着头不由自主地慢慢后退:“我当时只想早些解决我和白回风的问题,怎么激他他都不肯出手,见他一再相让,我才下狠手逼他的……” 杜婉芷趋近一步,反问她:“你既知他一再相让,你又何苦要一再相逼呢?” 胡仙仙顿住脚步,低下头,狠狠咬了咬嘴唇说:“是我的错,我拿这条命来弥补他好了。”说着就冲向屋内。 杜婉芷赶忙追上来拉住她说:“胡姐姐,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唯独此事糊涂呢?你明不明白他伤得的是心啊!心伤是要心药来治的,你赔命有用吗?你何苦跟自己较劲?” 见胡仙仙冲进来,程浩风冷冷撇开头,“我要静心休养,你别来烦我。” 第一百八十五章 药浴见伤 胡仙仙被程浩风的话噎得跨在门槛上不知进退,她紧抿着唇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偏不理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秦沐风拉了拉还要开口相劝的杜婉芷,“有些死结得他们自己去解开,你忘了你前世也曾一味的怀疑我只是贪恋你青春貌美,等你容颜老去就会抛弃你?” 杜婉芷想起林芷君走火入魔之后的那次易容试人之事,羞赧一笑。 秦沐风牵起杜婉芷的手走出屋子后,向马烁问:“这里有什么大桶?要能坐下一个人那么大的。" “我这光棍儿洗澡都是到河里泡泡,哪有能坐下人的大桶?咦,大水缸倒有一口。” 秦沐风对他吩咐道:"那你去烧热水,要烧得很烫。” 又对杜婉芷说:“你装好药草,我去搬缸。” 他们忙乱着,胡仙仙和程浩风还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大缸在院子中间摆好,马烁将一桶又一桶烧好的热水往缸里倒,杜婉芷再往水中加药草。 胡仙仙心里乱麻一团,也想对程浩风说些歉疚的、关怀的话,可就是说不出口。她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就走到杜婉芷旁边帮忙。 这些药材中有不少药草都是胡仙仙认识的常见药物,什么紫苏、滴水珠、薜荔根、蜘蛛抱蛋、珍珠母之类。 她疑惑地问:“这些不都是散风寒,安心神的药物么?” “是呢,只是比一般药铺里的药物药性要好些。沐风说这些药草只能借助正阳之气让程师兄略减轻些痛苦,无法治愈他。加珍珠母是为了让他的眼睛能延缓失明,可也避免不了最终目盲的结果。” 胡仙仙放药草的手顿在半空中,良久之后才缓缓放下:“这个结果不会来得太快的,对?我们可以慢慢想法子,一定可以的。” “本来是还可以慢慢想法子的,沐风说程师兄从出现神智昏乱的症状到失明、失聪、全身麻痹、到最后神智癫狂、魂魄撕裂会有两三年的时间。可惜,他为了救那些人被阴寒之气侵体,让这个过程提前了……” 胡仙仙的耳朵里满是“嗡嗡”的乱响,杜婉芷的话她听得不是太清楚,喃喃反问着:“神智昏乱……失明、失聪、全身麻痹……神智癫狂……魂魄撕裂……” 杜婉芷冷冷地“嗯”一声,“是呢。你知道要解开那些人的魂魄禁制该怎么解吗?”已经有些木木呆呆的胡仙仙没答话。 杜婉芷自问自答地说:“这些人非生非死,要让地府真正勾去他们的魂魄,再由判官裁定他们阳寿未尽,送他们还阳才行。我们试过直接封他们魂魄入体,那样根本不行,可先死后生的法子又太损自身阳气。" 胡仙仙双眉一拧,“先死后生?” 杜婉芷轻叹一声,继续说:"想不到程师兄竟然以一己之身将这二十一道魂魄同时引往地府,用先死后生的法子就相当于他要承受死二十一次的痛苦。短短半个时辰要承受这般痛苦,幽冥的阴寒之气当然就完全滞留在体内。” 胡仙仙觉得自己浑身都抽空一般,身体就像个随时会随风飘去的气囊,她只有紧紧抓住缸沿才能稳住身体。 杜婉芷瞥一眼她,长叹几声,告诉秦沐风已经备好药水,让他扶程浩风过来泡药浴。 程浩风被扶过来后就说:“请胡姑娘高抬贵手,贫道将要入浴,且请回避。” 胡仙仙缓缓抬起头,走过去帮秦沐风扶着程浩风。秦沐风就丢开手让他整个儿靠到胡仙仙身上,程浩风赶紧别扭地挣扎开。 胡仙仙默不作声地用劲儿,强行将他扶到缸边靠着,程浩风看着走开的秦沐风大喊:“六师弟,你往哪儿去?你将我扶到缸里坐好再走。” 秦沐风走到杜婉芷旁边,拉上她的手,二人所携琴箫先飞入空中,而后二人也凌空而起:“天庭只是撤销了对你的通缉令,却没撤销我的,我不能在此多耽搁时辰。告辞了,三日之后我再送些药草来。” 程浩风不自在地从胡仙仙肩上挪开,双手撑到缸沿上稳住身体,“六师弟真是糊涂,就算怕天庭捉拿,也不在乎一抬手那么点儿时间?” 胡仙仙走过去扶他,他撑着缸沿挪开,边挪边喊:“马烁,来帮我进到缸里去。” 马烁在屋旁当做厨房的小棚里答应着:“我要烧热水呢,秦道长交待过,得让水一直滚烫着才有药效,我可得不停烧热水。” 程浩风咬一下嘴唇,没好气地说:“你不会多添两把柴火在灶里?就过来扶我进缸这么一会儿功夫也不至于会让火熄了,就算火熄了,你再点着就是。” 马烁答应着:“不行,秦道长说了,要是我敢来扶你,就扒了我的皮。他又是仙又是魔的,我一个凡间小民哪惹得起?” ?程浩风听了后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骂道:“秦沐风,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故意整我……” 胡仙仙低声接话:“本来应该我照顾你,不怪他们。” 程浩风见她靠近,又挪开,“这些事儿你怎么照顾?你别杵在这里,把马烁给我拉过来。” ??马烁听到他的话就笑着从棚内伸头望向他们说:“拉我出来我也不扶你,你们俩就围着大水缸慢慢转圈儿。” ?程浩风气得捶了几下缸沿,“我平日待你们不薄,如今我落难,你们倒还来笑话我。罢了,这药浴不泡也罢,左右是个死,早死一天晚死一天,有何区别?” ?见程浩风当真松手往后倒去,马烁有些过意不去了,急切地说:“程道长别气啊,正是因为你待我们不薄,我才不来扶你啊……” ??胡仙仙见他“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你就那么讨厌我?只是你这会儿腿脚不灵便我才好心扶你!我是怕你一头栽进缸里闷死,我又不是想占你便宜,你何必这么别扭?” “你是今日才认得我的?我一向都是如此别扭、小气、自私、记仇、冷淡、暴躁、倔犟……” ?程浩风还没说完,胡仙仙冷哼一声就抓住他的腰带把他飞提而起,丢进缸中。 程浩风抹抹脸上溅起的水,气哼哼地说:“好啦,胡姑娘请走。你将我丢入缸中,就已经做完六师弟所交待之事,此处已无需你再做什么。” 胡仙仙不说话,冷着脸站在一旁看程浩风揪着身上的衣服。他真的是在“揪”而不是“脱”,他的双手皆已不灵活,解开衣带后左扭右扭都没法脱下来。 她上前去帮他,他身体一哆嗦,猛然偏开去,面红耳赤地说:“你怎么还没走?” ?胡仙仙拉开他扯着衣服的手,“你脸红什么?不就是脱??掉??衣服吗?我都没脸红,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羞?” ?程浩风在缸里转过来,滑过去的躲着,“就这样泡着也行,胡姑娘请你快走。” “这样泡着不但不能蒸发出阴寒之气,还会把邪湿之气闷在体内的。”说着就勾住他的衣领,“你此刻只能任我摆布,你要觉得恶心也只得先忍着。” ?脱去外袍之后,帮他解下外裤,再去帮他脱??里衣,程浩风嗫嚅着说:“里面的衣物就不必脱了?” ??“里衣还是要脱的,至于亵??裤……你求我帮你??脱我也不会脱的。” 说着话就帮他脱下白色里衣,胡仙仙一时有些眼睛发花,他背上的两道伤痕似乎化成了两条蛇噬咬向她的心一般。 胡仙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被碰到伤口的程浩风疼得倒抽口冷气,“嘶,你怎么还没走?” 胡仙仙的眼前清晰起来,那两道交叠成大杩槎形的伤痕一点没有都没有愈合,他左臂上一个鸡蛋大小的伤口也没愈合。这是红雪拂尘和慧心玉剑所伤,是她所伤! 她见伤口半凝半浸的血痂中隐隐有黄色的脓水渗出,出现伤口腐坏发炎的征兆,更是心魂飘忽不知该如何对待。 ??已开始升高的太阳照得胡仙仙眼前又乱晃起来,那背上两道伤口变成蛇来咬她,那臂上的伤口则变做了一只大蝎子来咬她。她心疼得滴泪,止不住的泪落如珠。 “胡仙仙,你哭什么?你的眼泪滴到我的伤口上啦,你不知道眼泪含有盐分,会腌蚀伤口?” 她拿袖子抹干净眼泪,强自镇定着说:“秦真人怎么没给你治伤呢?” ?“这伤不容易治,你的……伤口愈合了?”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带刺儿,一句问话嘟囔半天才问出来。 “好了。我去异界那么长时间,若不是东奔西走的耽误时间,也不用等回来之后才好。就算是带着伤的时候只要不运功就不会很疼,谢谢你手下留情。”她详细对他说着,就盼着他多说几句话。 ??他听着她的话,酸涩一笑:?“我手下留情,你呢?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一定是真的。要不然不会在我背后画个大红叉,推上刑场的死囚都要画大红叉的。” “我不知道……”她的确说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本是一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定神细细察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这种神器所致的伤口是不是要用灵力催化药物才有效?” “嗯,从受伤到今天发生了接二连三的事情,本来二师兄报讯给六师弟就是让他来治病疗伤,谁知道他急匆匆的就走了。” “那就是说,秦真人今天是带了疗伤之药的?” “带了……你想要为我疗伤?不必、不必,等三天后六师弟来送药时再让他治疗。” 她听他急切地说着,也不想再跟他犟嘴,问明马烁药物放置在哪里后就动手炼药。 胡仙仙以灵气将药物炼化后,再将药物敷到他伤口上。他没有再拒绝她治疗,也不是太配合,紧绷着身体不说话,就算是偶尔被碰疼了也咬紧牙关不肯呼痛。 到得正午之时,他头疼的症状和身体僵冷的症状都好了很多,伤口的血痂中也不再有脓水渗出。 马烁煮了些白米粥,胡仙仙端过去喂他,他接过去自己拿勺子慢慢挑着往嘴里送。边吃边说:“你也快去吃些东西,吃完后我得趁着这会儿头脑清醒和你说些正事。” 胡仙仙见他捏勺子都不是太稳,就抢过勺子和碗喂他,“你快吃,吃完好说正事,我是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的。” 他只得任她喂,尽量快的吞着。 马烁伸出头望着他们笑说:“胡姑娘,你就是这么伺候伤病员的?粥都快喂进鼻子眼儿了。” 程浩风听着就闭上嘴侧开头,“那换你来喂我。” “那可不行!昨儿晚上忙了大半夜,今儿又忙了一上午,我可得吃点东西歇会儿。”说罢就端个小板凳来坐在小棚门口喝粥,边喝边望着他们。 有他在旁边望着,本来就不自在的两人更加不自在起来。程浩风犟着自己捧起碗喝了两大口粥,就不肯再吃东西。 胡仙仙去放碗的时候他捧了两捧缸里的水洗洗脸,拍拍额头,她转身返回时正看到这一幕。她就数落他怎么不说要洗脸,泡在自己的洗脸水里不恶心吗?他说反正都要死了,也恶心不了几天。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马烁劝说道:“程道长,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和胡姑娘说吗?别扯些闲话呀。” 程浩风冷笑说:“她岂会在意我要说什么正事?我就要死了,她还嫌我恶心呢。” 那个“死”字像钢针一遍又一遍的扎向胡仙仙心尖,她想解释说自己本意是怕他脸上沾的粥渣儿洗到药水中会引起他伤口发炎,可话哽在喉间就是说不出来。一向要强的她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马烁拉拉程浩风的手臂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嘛,不要总是挑这些字眼儿,显得忒小气。” “我就是小气,小气是因为在乎。不在乎的人我可以故做大度装宽容,摆出有宏伟器量的样子也不难。那些胸怀天下的人中龙凤不都是那样吗?可惜我不是,我只想做好一件事都做不好,哪敢谈什么胸怀天下?我活了快两千年,一直这么小气!” 一席话说得胡仙仙从轻声哭泣变成失声痛哭,跑回小厅里伏在桌子上哭得天昏地暗。她知道他不是斤斤计较的小气鬼,她觉得是自己无法像他心里的白回风一样待他,才让他想与白回风相守的唯一心愿都没能完成。 马烁唉声叹气地说:“我就是嫌村里的麻烦事儿太多才搬到义庄来住,唉,如今被你们两个冤家闹得这儿也不清净。” 程浩风磨了磨牙说:“我有法子让你很快恢复清净,你去把你练雕功的小石板搬来。你把我要说的事刻上,只要我不和她说话就不会吵。” 马烁当真端出个薄薄的石板,程浩风小声对他说着,不一会儿马烁就端着石板让胡仙仙看。 “神智昏乱悟真相,地府受死明前因。” 胡仙仙看着这句话,心中猜测他是从青丘国回去后出现神智昏乱的情形反而知道了些本身不曾知道的事,而此次去地府受先死后生之苦更是将所有事都明白。 马烁见她看完,再去听程浩风说,将先前的字刮了又刻上一句话。 “你是定数,我是变数。你早晚会成为你该成为的样子,而我本就不该存留于任何世界。” 胡仙仙有些看不懂这句话,但想起白回风战黑龙之时胡清定会那么巧合的出现,只能说一切自有定数,这话是对的。如果这句话是真的对,他岂不就真的无法存留于任何世界? 胡仙仙看着、想着,刚止住的泪水又“啪嗒啪嗒”滴落在小石板上。 马烁叹着气从她手里拿过石板,隔了一会儿又再交到她手中。 “如你所见所知,有一个天堂界,天堂界也并非永恒美好。要维持天堂界的空间不动荡,就得将分裂天地重新合拢。” 胡仙仙看着这段话倒并不意外,空间之间相互影响,当年的天堂人空间是依照最初的地球环境而开劈的空间。这么多年过去,地球分裂对天堂空间的微末影响变得影响越来越大,必须要让地球与分裂出去的黑球、水球重新融合。 只是,胡仙仙不明白这和自己以及白回风有何关联?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马烁又将新刻写的文字递给她。 “要真正平衡此种震荡,就要有永恒之境。” 胡仙仙眼中跳入“永恒之境”四个字的时候,心头突地一跳,列外也模糊不清地提过自己和白回风可以到达永恒之境,什么是永恒之境? 程浩风转述的话再一次由马烁刻写好递到胡仙仙面前,这一次她反复看着,不肯让马烁拿走石板。 “无穷法力可平衡天地山河,人心的躁乱波动却需有人历千劫万苦来平衡。你们便是历千劫万苦得心灵永恒之境者,我们便是千劫万苦之中的情苦。” 胡仙仙盯着石板,或许是因泪水流得太多而没了眼泪,只是她的眼眶红得如同要滴血。 万事万物没有永恒,天堂世界要保持永远的稳定与美好,除了要有足够高强的法术或者说足够发达的技术外,还要天堂人有绝对的平和心境。套用她去地球上所听过的话来说,要有稳固统一的国家(家庭,公司等等)除了物质文明要高,精神文明也要高。 物质文明要达到很高的高度不难,精神文明要一直保持绝对高度就很难。别说人,世界万物有意识就有私欲,有私欲就没有绝对的心境平和。 胡仙仙起初并不明白地球上大大小小的毁灭又重建,重建又毁灭,可天堂空间的文明为何一直稳定。 永恒之境的意思,就是让一人或一物受本该许多人受的千劫万苦,达到永恒平和的心境后将那种心境转化给天堂空间所有人! 天堂空间的人以此来躲过真正天道平衡,是用几乎作弊的方式避免毁灭!真正的天道要生而灭、灭而生地不停轮转才能平衡,而不是永恒不变守一平衡。 胡仙仙放下石板,颤颤巍巍地向外走去。程浩风没说“你、我”,而是“你们、我们”,那就是自己在不同的时空中都要受千劫万苦。而程浩风他们就是其中的“情苦”,他们只是对她们的磨炼与考验,注定会在她们到达永恒之境时彻底消失。 胡仙仙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才不管什么永恒之境,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他消失!既然不同的时空中都有一个她,这些人可以说就是一个人,难怪魂魄混乱成那样都可以毫不排斥的融合! 她是胡仙仙还是白回风,或者说是胡清定、彭清越、彭卿越等等人,都本为一体,毫无差别! 她半跪在缸边,从他背后紧紧抱住他。他的伤口被蹭疼了,“你快放手!” 她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身体颤抖得牙齿相敲,她说出的话也颤得变调:“我……不放……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明白我和她没差别……我绝不让你消失!” 马烁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胡姑娘啊,你这又是唱的那一出儿?他身上还有伤啊……” 胡仙仙还是不肯放手,她的脑筋早不会思考,灵气也在经脉中混乱地横冲直撞,她宁愿就此与他同时灰飞烟灭! 马烁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义庄外走来一群人,他向他们奔去大声求救。 他们是岑载道和乔楚诗还有善福寺的人,乔楚诗见胡仙仙已快经脉逆乱走火入魔,赶紧出手帮她导引灵气归顺。 待乔楚诗累得几尽虚脱的时候,胡仙仙的神智终于渐渐清明。她听见程浩风在不停的喊着,“放开!放开!”,而面前约有三十余人都在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 这时胡仙仙才发觉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搂着光膀子的程浩风,她的感官慢慢恢复知觉,脸上泛出丝难为情的讪笑。 她松开手,看到他身上被自己勒出的红印和蹭裂开的渗血伤口,笑容又僵在脸上。 岑载道怒气冲冲地责问她,“你做事怎么半点儿都不为程??真人考虑?” 胡仙仙眯缝起眼睛望着毒辣的太阳,有气无力地说:“终归要忘了他的,又为他考虑什么?定数就是定数,难以改变。” 乔楚诗摇头叹气,“仙仙,我虽不懂你在说什么,可你真的不该一点儿不顾程?真人的感受。” 第一百八十七章 非你不可 胡仙仙觉得头晕脑胀的,使劲拍了拍额头,还是感觉昏昏沉沉。 她见来了很多人,她眼花得只觉这些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她望向他们说:“你们来这么多人做什么?来救治他?救不了的,别白费功夫。” 她又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几个和尚,“咦?还有和尚?有和尚也好,和尚超渡亡魂的手段更高明些。唉,似乎也没用,他死了就是死了,他会魄飞魄散的,超渡也没用……” 岑载道气得还要指责她,一个瘦弱的老和尚拦住岑载道,向胡仙仙合掌行礼说:“贫僧善福寺住持法谋,此次前来是要带越州来客返还家乡。” 说着又指向旁边一个壮实和尚说:“这位是贫僧师弟法算,乃善福寺罗汉堂首座,他与几位我寺弟子皆是同贫僧前来送人。” 胡仙仙木然地“哦”了一声,“我倒忘了那些人还半死不活地躺着,你们去送人,我不耽搁你们了。” 他们朝停尸房走去的时候,法号法算的壮实和尚停步对胡仙仙说:“不知胡姑娘可还记得贫僧?” 胡仙仙茫然地看着他,迟疑地摇摇头。 “胡姑娘可还记得几年前善福寺后面芭蕉林中之事?我们与程道长产生误会打斗起来,是胡姑娘让我们消除误会的。” 胡仙仙心中恍惚想起一些事,又迟疑地点点头。 法算轻叹一声,“胡姑娘,此次灾劫全仗程道长平息,他功德无量,定会平安无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法算随他人前去抬人,胡仙仙木立在原地。那些还魂的越州客虽已复生,但身体所受的伤并未愈合,是以要小心翼翼地抬出,抬到善福寺治好伤后才能真正回家。 他们忙乱着,胡仙仙就呆看着他们。她脑海中芭蕉林中解开误会的事渐渐清晰起来,那时的程浩风英姿勃发,哪是此刻垂垂将死的样子? 头脑渐渐恢复清醒后,她又苦笑起来,若是法算知道程浩风把他们善福寺的真佛宝给吃了,还会祝愿他“平安无事”吗? 他们终于忙碌完,天色已是傍晚了。 程浩风见他们走后就对呆站着晒了半天太阳的胡仙仙说:“你别胡思乱想,如果你经脉逆乱导致你走火入魔,那我们所受的一切苦就真的白受了。” 胡仙仙攥紧拳头,攥得指节都在“啪啪”响才吼出喉咙中要说的话:“为什么要达到那永恒之境就非得是我去达到?我不要什么永恒之境!” 程浩风低声叹着气,“你不要这么说,有些事只能你去做。你搬个板凳过来坐下,安静的听我说会儿话。” 胡仙仙梗着脖子不动身,马烁倒是屁颠屁颠儿地抬来根板凳放在缸边。 程浩风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我的情形会越来越不好,今天入夜以后就可能神智完全昏乱,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能说清这些。你坐下来,安静听我说。” 胡仙仙还是没动,他低声央求:“你乖一点,好不好?你就让我死得安心一点,好不好?” 胡仙仙坐下来,头枕在手上趴在缸沿边说:“好,我乖乖听着。” 程浩风语气平缓地细说着,胡仙仙也不再顶嘴插话。 他详细解释给她听,心灵的真正绝对平和不是如同一张白纸般不经世事,而是经历过生老病死、爱恨交织、恩怨纠葛后的那种大彻大悟心境。那种心境无爱无恨,经得住任何考验,受得住任何诱惑,当然就是永恒之境。 人本身就有七情六欲要达到永恒之境也不一定能保持得住,天堂界的人就选了一块与这红尘生命全不相同的天外陨石来造永恒之境。但这陨石没有情感就不会受那千劫万苦,为了让陨石生出情感,他们又抽取红尘中情丝万缕来让陨石慢慢生出情感。 陨石在地球之上因种种巧合,真的渐渐生出意识,化出形体,又成为有血有肉的真正生命。 陨铜阴阳玄貘是承担永恒之境使命的最初形态,后来出现时间与空间的错乱只因为我们两个在不停的想要改变结果。 胡清定对人世的认知不多,对情爱的认知也粗糙得很,就算受伤也伤得不够深,体会得不够细,离真正达到永恒之境还差得很远。 白回风事事顺服,爱得深,体会得也细,可爱得无怨无悔就少了恨。没有恨过的感情就太单薄,太纯洁,而单薄纯洁的感情达到的永恒之境势必会很脆弱,经不住千万种考验。 彭清越懂得了怨和恨,可又怨得太深,恨得要绝了感情。对感情彻底的失望也是无情无欲的永恒之境。可无情无欲的永恒之境没有包容性,那样的永恒之境冰冷绝望,不是天堂人想要的永恒之境。 彭卿越终于感受了所有该感受的感情,可惜她所处的那个时空灵气稀薄,她无法拥有强大法力。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所处的环境令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切,她在逃避她的使命。可是逃避这使命的同时,她不知道自己又背负上了另一种使命,要将永恒之境的感悟传达给她所处的那个没有信仰的时空。 胡仙仙似懂非懂地揉了揉脸,“那么,只剩我啰?从白回风临凡重修之后不是还有那么多个转世,为什么不选她们?” 程浩风长叹一声说:“因为我也不想你修到什么永恒之境去,我只想有一世圆满。所以起初那几世,我都让她们在将要感受情苦之时意外而死!至于这一世,我真的以为自己有力量改变,我做了自认为十分周全的安排,结果还是无法改变。” 胡仙仙脑海中的思绪渐渐清晰,她用手划着缸里的药水说:“我们想要改变结果才引起时空的混乱?是像这样吗?” 她手拿一片药草叶放在左边,再放一片在右边,“我在永恒之境的终点想要找回已经彻底消失的你,而你在情丝万缕的起??点想要拥有那个因你才生出意识情感的我?” 她左右手的中指分别点向药草草叶,让草叶往一处撞,可水波动荡,两片草叶被荡开。她看着被分得更远了一点的草叶,“是这样吗?劳而无功的想要改变,没能改变结果,反而让时空像这水波一样动荡起来?” 程浩风轻点头,“能达到永恒之境的你果然聪慧,一点就透。我用了一千多年时间,在昨夜受了二十一次死而复生的痛苦后才彻底明白的事,几句话你就明白了。” "明白又如何?照样改变不了结果。” “你……我……都不要再想着改变结果了,就这样。任我消失,而你承担起你应当承担的使命。”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愿分疼痛 胡仙仙面色木然地答应着:“好,就这样。” “那你快些召唤彩鹊去察探一下三王爷追捕列御勋的结果如何,若是列御勋和臧玄蛟的人汇合,再加上鬼王的势力,他们真的可能扭转乾坤。你不会想看到那样的状况,对不对?他们若是主宰一切,必将生灵涂炭。” 胡仙仙想说这有灵万物皆是无有主宰,不论谁想按私自的意图来主宰都不行。别说那些妄自为尊的狂想,就算自己真达到永恒之境,天堂世界也终有毁灭之时。 可她没说这些道理,他不需要听这些道理,他急切地劝自己走,也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如今的衰弱。 她轻声说:“我今日脑海之中几番起伏,心绪不宁,待明日我完全平静下来再做打算。” 她起身去厨房让马烁到附近一个小泥塘中摘些荷叶回来,让他再顺便带些芭蕉回来。 马烁问她要这些做什么,她说她来做饭,他中午熬的粥太黏腻,都没了稻米香味。 马烁高兴地走出去,她就洗洗涮涮地张罗着做饭。不久之后,荷叶粥熬好,油酥芭蕉炸好,还有炒豆角和茴香煎蛋两样小菜。 程浩风身体略好了些,自己从缸里出来穿好衣服。他喝了点粥,吃了几片豆角就不吃了。 马烁不停地塞着食物,他嘴里包着坨油酥芭蕉含含糊糊地说:“程道长,你咋不吃呢?我从来没想过芭蕉会这么好吃,唉,你福气真好。” 程浩风有些不解其意,问他:“我若不是落到这地步,不吃不喝也无妨,这油酥芭蕉和福气有什么关系?” “胡姑娘厨艺好,心思又巧,再粗糙的菜她都能做得好吃,这不是你的福气吗?” “只可惜我无福消受。”程浩风向站在一旁脸色微红的胡仙仙说:“我头脑昏沉早已思睡就不多陪胡姑娘了,你想歇息就在小客厅中歇息。” 说完后,他先回了与马烁同住的小屋中。 马烁悄声对胡仙仙说:“你别怪他啊,他这些日子也就只有刚入夜的时候能睡会儿。我也得快些吃完,早去眯会儿,要不然夜深了没得睡。” 他们都进屋后,胡仙仙将乱七八糟的杂物收拾好,又寻了些艾草点燃熏蚊虫。她自己不怕蚊虫叮咬,可他们两个受不住。胡仙仙自嘲地一笑,我竟也学会了想着别人需要什么? 她可以不睡觉,但她得打坐炼气。可她在小厅中盘坐了一会儿后就收功枯坐,她静不下心,连日来的种种经历在脑海盘旋。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这一切都太离奇了,最离奇的是所有经历的背后原因是一个挺简单的事情。 不就是为了让她稳固天堂界的永恒之境么?可她偏不愿意。如果这些混乱又荒诞的经历是有人故意安排,那安排这一切的不就是自己? 那个已经是永恒之境心境的她,在安排这一切?当然,更应该说是在搅乱这一切。 胡仙仙凝神思索着,隔壁小屋传来杂乱的响声,紧接着马烁就乱头散发的跑出来嚷着:“胡姑娘,快来瞧瞧程道长。” 胡仙仙进门就看见程浩风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他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声。他紧紧咬着下唇,可能他不想让他们听到自己疼得哭嚎,可他还是难以承受地发出这“呜呜”声。 胡仙仙让马烁快去端些药水来,自己去扶程浩风。他不停地翻滚挣扎,要是一般人根本没法扶起他。她是以灵力将他凌空抬起放到床上,再去摁住他胡乱挥舞的双手。 可他的手被摁住后,他的头不停昂起又倒下,撞得床板“砰砰”响。胡仙仙见他的牙齿将下唇咬得越来越紧,已经咬出一道血痕,就去扳他的嘴。她怕他再这么咬着,会不注意咬着舌头,那可就情况更糟。 她用手扳,扳不开,只得以灵力贯注,先让他张开嘴。她正想找些软布暂时塞住他的嘴,没想到左右一望就只见到两张简陋的竹床。 她正想催马烁快些端药水过来,再带块软布来的时候,手掌边缘传来一阵剧痛。 回头一看,是程浩风咬住她右手掌靠小指的地方。手掌边缘肉厚,那种疼痛尚且能忍受,那截小指指骨却是被咬得痛入骨髓。饶她是神仙之体,也疼得冷汗直流。 马烁端着药水进来后,手忙脚乱地为程浩风敷着额头。不一会儿后,程浩风略平静了些,不再拿头乱撞,马烁才看见他咬着胡仙仙的手。 “胡姑娘,这可咋办?” “等他自己松开就是,不算很疼。” “怎么可能不算很疼?十指连心,这小指是连在心尖儿上啊!你看你疼得脸色都白里透青。” “他也是心尖儿都在疼?要是我多疼一些,就能为他分担些疼痛,疼在心尖儿上又何妨?” 马烁连“唉”了几声,想说什么又终究没说。 程浩风“吭哧”粗喘一声,咳起来,马烁忙把胡仙仙的手拖出来,“这下松开了,再堵着嘴他可就没法儿喘气。” 程浩风微睁了睁眼,抹了下嘴唇,见手上沾着血滴后,他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带着些怒意看向胡仙仙。 马烁见他醒来,就不停地问长问短,他也不回答马烁,就一直那么盯着胡仙仙。 马烁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你这么干瞪着眼是啥意思?你想谢她就谢她,要想道歉就道歉呗。” 胡仙仙的左手一直捂着右手伤口,她就这么捂着手往屋外退,“以我的功力,受这点儿伤是能很快恢复的。” 说得马烁倒认为自己多管闲事了,讪讪地说:“你是神仙,似乎是不怕一点儿、半点儿的伤。” 胡仙仙刚出门,马烁又跳起脚,惊呼着:“你是神仙,嘿嘿,我咋没想到那个救程道长的办法呢?胡姑娘,你们不是可以输那个什么灵气救人吗?” 胡仙仙轻摇摇头,马烁不懂她什么意思,就问:“是不行?还是你不愿意?我听评书里讲的都是一个修炼的人受伤了,他的亲朋好友之类,就输灵气给他疗伤。咦,我记起上午的时候乔元君似乎都那么救过你。 程浩风接话说:“马烁,别为难胡姑娘。我的修行方式与他们不一样,我的经脉受不住他们的灵气。这都是我自作自受,逆天而行的结果。” 胡仙仙冷着脸要走,马烁又一惊一乍的呼喊起来,“程道长,你自己发觉没有?你今天发作得那么猛,我都以为你要挺不过今天了,可你醒来之后很清醒的在说话呀。往常还从来没疼得滚下床过,都要第二天才能清醒……今天一定是喝了胡姑娘的血才好得这么快……” 马烁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长串,胡仙仙越听越惊喜,“我的血?真的可以?我去找秦沐风问问!” 程浩风急切地挣扎起身,“不必问了,没用的。” 胡仙仙的笑意还凝在脸上没散开去,“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的血可以压制一些我体内的阴寒之气,也可以说任何元阴、元阳未失的男女血液都可以压制阴寒之气。可惜,魂魄撕裂而亡才是我痛苦的主因,那不是你的血所能解决。” 胡仙仙心中才升起的希望又变做失落,她恍惚中忘了捂伤口,拿右手抵着门框说:“能压制些阴寒之气也可以减轻点儿肢体僵硬的症状,还能让头脑保持清醒的时候长些,对不对?总也能减轻点儿痛苦的。” 程浩风没答话,他看到那个带齿印的伤口,竟有些愤然地说:“你,你不会避开吗?谁要你拿血给我吊命?多活一天不过是多受一天苦!终将是会彻底消失于世!” 马烁忙去劝他,胡仙仙默默走回小厅中。 快天亮的时候,马烁又跑来叫胡仙仙,只是这次是捂着嘴低声说的:“胡姑娘,你别怪程道长,他是心疼你才凶你的。” 胡仙仙瞧瞧已然止血的伤口,心里想着要是我的血真可以救他,真可以改变天数,流尽每一滴鲜血又何妨? 可她没说这些,她淡淡解释道:“我好得比一般人快,三天可以结痂,七天就能复原。" “那你不怪程道长了?来听听他说梦话。唉,说得好可怜的样子,可我又听不懂。” 第一百八十九章 梦语扎心 马烁轻手轻脚走进屋坐在他自己床上,胡仙仙就倚在门边,他们静静听着程浩风喃喃细语。 他侧身躺着,嘴唇嚅动着说:“费心劳力一场空,得到之时在梦中……” 说着,说着语声大起来,不像是在说梦话而是真在对人倾诉一般。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在装睡,胡仙仙知道那是他神智昏乱,魂魄不稳的征兆。 “我知道我终究是‘费心劳力一场空,得到之时在梦中’,终究是一场空……在青丘国之时见到那最后一道天雷我就已然明白……” “那不是诛邪的天雷,是空间震荡引起的,而且是刻意的引起震荡来惩罚你!是在惩罚你……却是在警告我……” “他们知道我不会看着你被劈得灰飞烟灭,他们知道我会为你承接一部分天雷。他们……只是在警告我,我就算破开海底圣境,也不过是空间要融合的必然过程……我只是把这过程直接生硬地做出来而已……” 说着话,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愤然起来:?“我还是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反而帮臧玄蛟他们解决了一个他们解决不了的事……他们早就想霸占海底圣境!哼哼,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就算不能逆转一切,也不能那么辛苦一场却让他们占便宜……”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很久,有时又拿手紧抠着头,有时直挺挺躺着像没了呼吸。 胡仙仙心中发紧,想去探探他的鼻息,他却又低声开口。 “我不敢打坐了,一练功就头疼欲裂……这么快就走到该消失的时候了……” “我不想放弃,我真的不想放弃……我想我已然有能力开劈空间,就算是很小的空间,那不也可以就我们两个人在里面吗?” “只要一融魂,我就带你去我们自己的空间里,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也好啊……” “我不奢望可以像青丘国那样成为相对独立的镜幻空间,我只想和你说说话……好好说说话,我纵然注定要消失,也好安心地去……对这天地间一切不带怨恨的消散而去……” 胡仙仙想起二人发生打斗前他说的那些话,原来是自己误解了他,眼泪一下涌出来。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一旦吵醒他,他就不可能再说了。 他的眉头紧皱着,鼻子也委屈地一皱一皱:“你都不肯听我把话说完,你总是不肯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我只是想让你陪陪我……” “你是七师妹……是我的一个梦……终究会不存在这个世上的人是我,怎么会是你呢?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想让你消失?不论你是不是白回风,你只是我的一个梦……” “我只是想带着一个梦离开这世界,我知道胡仙仙是讨厌我的,所以我才想要你合魂练出分身……这样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对不对?也许另一个你不讨厌我呢?我真的不是想让你消失,我只是以为你不愿意陪我……你那么要强,一定会坦然面对命运安排,承担永恒之境的使命……” “你一定会坚强承担使命,笑我懦弱的……你比白回风还要强,她都能为天下众生慨然临凡,你更不会愿意陪着我这个胆小鬼。我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我真的不想自己在这世间一丝痕迹都不留下……” “我以为让一个要强的你去承担使命,再分一个你的分身陪我就好,我以为这是两全齐美之策……可你为什么要打我?” 他突然蜷缩起身体,带着哭腔说:?“是怪我太小气,太自私,没有男子汉气概?一定是……你下手真狠啊,是觉得‘恨铁不成钢’吗?师父就常常说对我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你去哪儿啦?就这样不见了……我想了很久……你是去异界了。没有人比你更合适达到永恒之境,他们怎么可能会让你就此不见……” “我是真明白我就算能开劈空间,也别想能带你走……我回义庄的时候一路走一路诅咒着老天爷……” 说着、说着他就哭喊起来:?“我知道我不该存在于世,我已经尽量的少欠这一片天,这一方土,我没有想要求什么啊……我穿着自己种、自己织、自己缝的麻布道袍,用竹子削的簪子来挽头发……我绝不会欠这可恨的天与地一分一毫!我自己会消失,我不会赖在这世间……" 马烁也听得眼眶发红,他起身走到门边低声对胡仙仙说:“他怎么那么想不开啊……什么不欠天与地啊……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是赌气去死才弄成这样吗?” 胡仙仙已经泣不成声,她双手蒙着脸不停摇头,马烁也不懂她什么意思,只得在一旁轻叹着。 他反复念着,"我只是想要她陪陪我也不行吗……” 胡仙仙冲到床边,半跪在地上握着他的说:“我只是以为我不消失,白回风就不能回来……” 程浩风蜷缩的身体突然伸直,胡仙仙以为他要醒过来,他又侧身躺好。 他还在说着,声音竟平静了很多,“屋子后面的草灰上有脚印,我知道那是鬼王派来的探子……我知道要出事儿,可我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我算不出会有什么事……” 胡仙仙想起这义庄周围是有很重的草灰味道,没想到这是他防探子的招数。 “他们要挟我就是想让我帮他们控制黑球的那些凶兽……还想让我帮他们稳定黑球的空间……我虽恨这天地间一切,却绝不愿被他们当枪使……" "我知道你是一定不想看见生灵涂炭的,我怎能与你为敌……" 他的神色又担忧起来:"鬼王的意图原来不仅想要挟我,还想要挟你。你解免冤魂的时候功力减弱,他们就可以趁机抓住你,胁迫你……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你可以达到永恒之境……" 胡仙仙猛然想起在墨江边第一次见到墨金冕时他说的话,又想起白回风战臧玄蛟时,臧玄蛟说的话,原来他们一直想让自己为他们做事是早有谋算。 如果他们真的逆天而行成功,他们也会想永远的占据统治地位。要永远保持空间的平衡,同样也需要心灵的永恒之境。 胡仙仙的泪水止住了,自己一直在懵懵懂懂地东跑西跳,自以为明白了一切却是闹出天大误会。可是程浩风一直在为这些事操心,自己竟半点没领会其意,有什么资格哭? 程浩风说着又苦笑了一下,"他们也没想到你会突然再合魂?” “我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事情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我用尽心力竟然也不能明白所有真相……” “带那些人的魂去地府,受那二十一次先死后生之苦,我才彻底甘愿相信我确实不该存留于世……我能同时引动那么多人的魂不是我法力高,是我正好可以将他们的魂吸附一起,我本是情丝万缕,一切有情物都可以吸附……” 马烁的嘴撇了一下,“情丝万缕?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是情丝万缕?" 胡仙仙木然地答应:“他就是红尘中一切有情物凝结而成的情丝万缕。他此次若是死了,再无可能重生人世间,会重新散为情丝万缕在天地之间……” 马烁的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种种疑惑,最终嘴张了半天还是闭上嘴。 天色微明,窗隙中透进一道道光柱,程浩风还在似梦似醒地念叨:?“我天生能召御小禽小兽也只因它们也是有情之类,我天生能由情知心,以心通兽语禽言。臧玄蛟的人和鬼王他们也是因我这个天赋之技才屡次威逼我,又不敢杀我……只有我可以有能力控制黑球那些凶兽……” “我连凶兽都能御使,为什么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白回风的时候不知道,后来也不明了……不能明了那就远离,反正你早晚都会忘了我……” 他说得很淡然的样子,转瞬之间却又满腹委屈地责问:?“你怎么可以真的对我下狠手……你是真的想要我死,对不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何必费那么多心血?何必呢……” “何必,何必呢?早知如此就该散功自爆,自绝于世!" 说着竟呜咽起来,"你竟然不听我把话说清楚就动手……可我只是想退开的时候才对你撒了一蓬飞针,完全照着你可以避开的方位撒的啊……我为了自保也只是用手脚招架,我没用武器啊……” “用手脚招架是好掌握力度,我怕真伤着你……用手脚招架也是打到你的时候会有反震力,伤你几分我也自伤几分……扇人耳光,自己的手也会疼,可拿刀扎人,刀子会疼吗?” 胡仙仙本想不再哭,可眼泪不自觉地又溢满眼眶。那日打他的一幕幕重现眼前,自己真的下手好狠,就算要逼他动手为什么不可以拳打脚踢?祖师遗留神器啊,得其一件都可以让一般道门中人耀武扬威,自己竟然将三件都用在了他身上! 慧心玉剑刺伤他,雾隐无隙网困住他,红雪拂尘更是抽得狠!自己对敌之时都没将法器用得这般好,倒是一股脑儿都用在了他身上! 胡仙仙眼前是重重叠叠的幻影,她真想抓住其中一个幻影回到当时,狠狠砍了自己的手! 程浩风的眼角淌下一滴硕大的泪珠,“我不想和你打,我收了你的法器,你还不肯罢手……你怎么那样恨我……你怎么可以那样恨我……你怎么就不想想我既然可以收了你的法器,又为什么没拿这些法器来打你……” “罢了,反正,你早晚会忘了我……也许这样能忘得更快一点……” 胡仙仙觉得五脏六腑都憋得要炸了,她大哭着摇醒他,“我就是怕你不忍心打我才逼你出手的……我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灭了我,去和白回风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事情本来是怎样,我被嫉妒心冲昏了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想回到过去见白回风,我不知道你想逆转时光是要改变最终那个结果。我更不知道,那最终的永恒之境结果不仅与白回风有关,也和我有关……” 程浩风微睁了睁眼睛,目光凄凉又讶异的落在胡仙仙身上。 她自嘲地含泪带笑说:“你相信天底下有自己嫉妒自己的傻子吗?" 程浩风轻摇头,阴着脸看向马烁,责问他:“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程浩风挣扎着起身,冷冷地将手从胡仙仙手中抽?出。眼角泪痕仍在,他却冷然说:“胡姑娘,天色已明,你做好打算了?青丘国的事还未了结呢。” 马烁张口结舌的解释着,胡仙仙默默往屋外走。马烁指着程浩风“唉呀”一声,就去拦胡仙仙。 马烁问胡仙仙怎么忍心走,胡仙仙低着头说:?"我是该走,我这么狠毒的女人怎么配留下来陪着他……我走了,他也许还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最后的日子……” 程浩风叫马烁快去准备药水,别拦着胡仙仙,马烁气得捶胸顿足。 见?马烁?那个样子,程浩风倒劝慰起他来:“你不用为我难受。你不知道,我是自作自受,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从最初就是注定是我该受苦,我还一次次的去做努力想要改变。你想想,情丝万缕化生的人面对无识无情化生的人,岂不是做什么都只会自讨苦吃?" 马烁拿手拍拍头,“我是造了什么孽哟?怎么碰上这两个冤家呀?”他晃了几下头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就是回想着程浩风说的话就难受,他又劝说起来。 对他的话,程浩风是充耳不闻,他回身又见到胡仙仙走到院中已将要飞身而去,着急大喊:“他都落得这地步了,你就不能为他做点儿什么吗?” 胡仙仙已然凌风飞远,空中传来她语气冷硬的声音:?“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我怎么做都会阴差阳错的伤了他!” 第一百九十章 是何心结 胡仙仙飞出不远就停落于地,正停在善福寺后的芭蕉林中。 见着阔大疏朗的芭蕉叶,她想起钱诩《未展芭蕉》诗中的诗句“一缄书札藏何事”;又想起程浩风所和的诗句,“一点心结开解难”;再想起那两首同韵词中的“无言自相知”与“难解缱绻意”。他的心事真的藏得那么深,那么让人难解其意? 她要去当那暗拆书札的“东风”,要看他有何“心结”,想了解那份“缱绻意”,想去真正明白如何才能够“无言自相知”。 胡仙仙返回义庄隐身在屋旁的一株女贞树下,悄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马烁把药草和热水倒入大缸中后,程浩风自己挪着歪歪扭扭的脚步爬到缸里。胡仙仙记得他以前总说她不顾仪态,而今他是想顾仪态也顾不了。 马烁端碗粥来给他,说着:“昨晚还以为你们能好好过日子呢,结果粥还没吃完,人就那么走了。” “过日子?我这个样子过什么日子?她该担负那么多,又哪能有自己的小日子?” “那也不能你让她走,她就毫不犹豫的当真走了啊。” 程浩风听得眉头紧皱,将碗递给马烁,“你端走,我没胃口。” 马烁嗅了嗅粥,讨好地笑着,“这粥多香啊,不吃就太可惜了。我看你今天的样子比昨天好了不少,也不知是药草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起作用了,兴许能慢慢好起来呢。” 程浩风朝小棚抬了抬下巴,说:“去瞧瞧柴火,别漏出火来烧了房子。” 马烁答应着,又问他还喝不喝粥,他默不作声地接过粥碗。见他这般,马烁就暗笑着回到小棚。 他喝完粥马烁来取碗去洗的时候,马烁瞧瞧他说:“你今天的气色真是好了很多,还是问问秦道长她的血到底有没有效用?” “我已经说过了,克制阴寒之气是有效,就算是拿你的血,包括任何童男童女的血都有效,只是她的血效用更好。这种效用只能是减轻肢体僵麻的症状,缓解头痛欲裂的感觉,治不了根本。” “那也不错哦,至少能拖延些时间,时间长了说不定秦道长就能找到治愈你的办法呢。她是神仙之体,流点儿血也不会咋样的。” 程浩风轻拍下缸沿含着怒气说:“她只是修为高些,可还是肉体凡胎呢!就算流点血不会死,可是会疼!女子炼血化气,失血过多会伤及元神!” 胡仙仙听得两行清泪悄然滑落,他为何只想到她会受伤、会流血、会疼痛、会伤元神,而没想过他自己已经受伤、已然流血、已很疼痛、已伤元神? 马烁嘟哝着拿起碗就往回走,“人家都上天入地的到处逍遥去了,你还在这儿护着她。幸好我只贪杯不贪色,要不然也可能碰上这么凶悍的女人,得少活好多年……” 胡仙仙心中有点不乐意了:我只是有一点点泼辣,哪里算凶悍?你们是没见识过胡清定的手段,那才叫凶悍又阴毒! 随即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好像我自己就是胡清定?当时还觉得自己是忧怨深情呢,竟没感觉到自己可怖可恨? 在她思绪万千的时候,马烁又帮程浩风灌上新的热水,程浩风让他不必不停的烧水,这大太阳晒都把水晒热了。 “行,等会儿再烧水。将就这点空闲,我去买点儿东西回来,快没吃的啦。” 马烁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就背上个竹篓走出去。程浩风大声地嘱咐他,“早去早回,不要贪杯。你那抠喉咙吐酒来醒酒的法子伤身体……” 马烁抱怨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不喝点儿小酒这日子还怎么过?攒点儿钱都让那些势利眼儿亲戚给搜刮尽了……” 程浩风无奈地轻叹,头靠在缸沿上闭目养神。一只小鸟不知是还没学会飞还是怎么的,摇摇晃晃地掉落进缸里。它在缸里胡乱地扑腾,程浩风平伸出右手,它欢啼一声就跃进他掌中。 这个浑身黑麻的小不点儿甩着脑袋,抖着翅膀,将身上的水珠都溅落到程浩风身上。 程浩风轻笑着说:“你这小麻雀还真是淘气,甩得我脸上都是水。来,自己站这儿晒干。” 说着就把小麻雀放在缸沿上,它似乎不愿意呆在缸沿上,扇了两下湿漉漉的翅膀就扑到程浩风肩头上站着。见它一副挺惬意的样子,他也不再赶它。它站了一会儿,居然轻啄起他的肩膀。 程浩风笑着拎起它放到缸沿上,“我可不是虫子,吃不得的。呵,是饿坏了?” 小麻雀两只眼睛慢慢轮转着,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拎下来。 程浩风吹吹它的羽毛,指向小棚说:“是饿得晕头转向了才掉下来?等会儿晒干羽毛飞去那边看看,还剩着点残粥。” 小麻雀似懂非懂地歪着头瞧向他,程浩风“呵呵”一笑,“是因为我才飞下来?见我泡在这大缸里把我当成吃的啦?当我是腌在缸里的咸菜呢,还是当腌肉?” 胡仙仙听得翘唇浅笑,她想起彩鹊了,但她暂时还不能召唤彩鹊,她也有好多心结没解开。 小麻雀的羽毛很快就晒干飞走,程浩风显得无聊地东张西望着。胡仙仙又是一阵心酸,从前他总是奔波不停,而今闲下来却成了这般模样。 她继续隐身站着,他眯眼养了会神又微睁眼轻声念起诗句:“小戎俴收,五楘梁輈。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她同他默念着,而另一个略带些戏谑的声音也响起:“‘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程真人倒是如玉君子。” 来客原来是归冲虚,他说着话就一愣。他看得见胡仙仙,功力尽失的程浩风已看不见隐身的她,他有点儿想向程浩风透露她所在之处的意思,胡仙仙连忙打手势制止归冲虚。 程浩风见归冲虚神情怪异,就问:“又出了什么意外吗?” 归冲虚回过神来,答应着:“没再出意外,鬼王已经退回番邦深山中。还有,在晁真人力主之下,天庭已经撤销对秦真人的通缉令。” 程浩风仰头向天恭敬地说:“不孝弟子程浩风代六师弟谢师父宽和慈爱。” 归冲虚眼神惋惜又带几分崇敬地看着程浩风说:“天帝能够同意撤销通缉令,还是主要看在你们有能力协助天庭对抗鬼王等妖邪的份上。程真人若不是身体有恙,肯定能得天庭倚重,就是破例升为金仙也有可能。” 程浩风淡然一笑,“且不谈这些。你刚才接下诗句时说我是如玉君子,你看我哪点像个君子?” 归冲虚也笑:“这首诗本来是表达妇女对征战在外的夫君那份赞美、敬仰和思念,所以呢是不是君子只看这妇女心中的君子是什么样子。” 程浩风的嘴角漾起讥诮笑意,“这前几句里描绘出这样壮观威风的千军万马出征场面,可想而知那些将士们是何等的英姿勃勃,那样的少年英雄才值得女子‘言念君子,载寝载兴’?” 归冲虚摸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后说:“程??真人是在自嘲没有英雄气概?” 程浩风神色黯然地说:“如今落魄成这样自然是没有半分英雄气概,即便以往也是他人笑柄,或是他人唾弃的邪魔外道……” 胡仙仙心中一惊,他怎么会这么想? 第一百九十一章 难舍难分 她心中惊讶却没法相问,还好归冲虚直接将这话问了出来:“程真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论才智,论法力,你可是同辈中的翘楚。即使如今沦落,那也是救人性命,立下功德。” 程浩风轻摆手,又拿手抵住额头讪笑说:“真英雄为国为民,我是为情为己;真君子怀仁怀德,我是怀私怀欲。归道长,还是请先回,高家村要安埋那么多人一定有很多事需要做。” 归冲虚劝慰了他几句就离开,他左右张望着,见院子角落里有只小癞蛤蟆就伸手召它过来。 癞蛤蟆蹦跳着过来,慢慢爬上缸沿,他轻戳戳它的头:“你这小东西倒还听话,我虽说天生有御兽之能,可像你这样召之即来的还真少。这么殷勤的跑过来做什么?我这里可没有天鹅肉。你不怕落得像我一样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程浩风无聊地和癞蛤蟆说着话,胡仙仙有些愤愤地想:明明是你将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倒还好意思在那里自怨自艾。 程浩风又和癞蛤蟆瞎聊:“你以为下凡前的七师妹和下凡后的七师妹不一样么?其实一样的瞧不起我。当年在紫星小筑那惊鸿一舞,她在大厅广众之下敢用那样炽烈的目光挑逗我,分明就是嘲笑我不敢回应她的目光。” 程浩风说得他自己激愤起来:“她要是本来就生在市井商贾之家,只怕同样喜欢戏耍我。她们就是一个德性,当年她就常夸六师弟吹箫之时箫音清越动听,姿态清逸挺拔;我特意为她准备百鸟合鸣之曲,她倒说声音也算悦耳,姿态却不够飘逸……” 胡仙仙的记忆中是有此事,但她记得是白回风正听得沉醉之时远远见着凌若风走来,为免显得自己与程浩风过于亲近惹起凌若风妒火,这才故意贬低他。 实则想起那日情形让辗转十世的她仍是心湖泛起涟漪,当时正值初秋,彩林缤纷,芦花扬雪:他唇含芦叶吹出别有乡野之趣的声音,百鸟鸣唱出世间所有乐器都无法弹奏出的和悦之音,他们无语对视,眉目传情,时光仿佛就此停步…… 程浩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在回想当年情景。他轻抚一下癞蛤蟆将它遣走,“你也去,终归都要离去。唉,时隔那么多年再见,她更是过分到让我玩杂耍取悦他人……” 胡仙仙的脸上有些发烧,自问真有那般过分?她想再听他吹奏一曲与众不同的真正天籁之音,可又不想现身。 她苦思冥想着怎样才能让他不发觉自己在这儿,又能如自己所愿听他吹奏乐曲。不经意间看到身旁这株女贞树,浓碧的枝叶间结满紫黑色小果,她摘下一片披针状椭圆形的绿叶以灵力送往程浩风肩头。 程浩风有些疑惑地捻起这片叶子,他见女贞树无风自摇,小果簌簌作响,自问道:“我不仅能通禽语兽言,连花草树木之意也能知晓么?这株树可是在说它愿意听我吹奏?静静的、心无旁鹜的听我吹奏一曲?” 将叶片凑到唇边,他略带歉意地望向女贞树说:“我如今无法引动百鸟合鸣,只有按着这片叶子的本来之音来吹奏,且将就一下。” 叶片鸣颤着,单调的清脆声音是不如乐师弹奏得悠扬,但甚合此刻情景。夏末秋初的骄阳照着一个百无聊赖的落拓男子:他人期许他应该实现的雄心壮志无法再实现;他自己执着追逐的圆满之梦也已然成空,还能做什么呢? 叶笛无调随口吹,反正无人来听,还管什么腔调?左不过是聊以自娱。 这口中叶片即将吹破,破音刺耳,叶片已发出它本无法发出的声音,就此破碎倒也无妨。 人也将如叶而碎,亦是无妨。这叶子即使不飘来,也免不得要枯黄,要落叶归根。人即使不这般死,也得有其他千奇百怪的死法,莫如这般死去,至少活着之时已然拼尽全力。 一曲终了,叶碎声寂。程浩风将碎叶举起,透过那些裂隙看光斑点点。 胡仙仙又摘下一片绿叶,含在口中吹响,声音更是没有腔调。在这信口吹奏的呜咦颤音中,她散去隐身之法,他循声望见枝叶浓碧树荫之下泪眼盈盈的她。 “去而复返就是为了吹这噪音来讥嘲我?” “我舍不得离开,你真舍得放弃我么?” 他沉默了许久才徐徐吐言:“我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弃你……” “我也舍不得……” “留下来,你要吃苦头的……” 她皱起鼻子,摆出凶相说:?“我一贯会折磨人,你可要吃苦头了……” “就算吃苦头,也苦不了多久了。” “我舍不得离开你,更不会就此放手,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你。” 他向她伸出手,含着几分忧虑神色说:“你好好听我说几句话,不要因为愧疚就做些得不偿失的傻事。你没你想的那么舍不得我,只是乍然明白些本来不明白的事愧悔到了极点而已。” 胡仙仙走过去,让他握着右手,左手按在缸沿上说:“我知道你有心结,可你不知道我也有心结。你若能帮我解开心结,我就帮你解开心结。” “你还是不相信自己和白回风别无二致?” “我从异界回来是从云华观走的,那个地方的云华观虽说已经破落但传承还在。我到得那里之后就窥知他们的传承字辈和我们云华观是一模一样,那里的白回风更是已然修成不灭金仙。若说是别无二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 “你呀,就是个自私鬼,你只看了自己有没有对应的人在另一个世界,有没有看过其他人是不是也有对应的自己呢?” “有啊,很多先贤大德都有对应的另一个自己,存在那个称为地球的世界,比如孔子,佛祖还有太上老君。” “你说这些人哪一个是真的他自己?” “总有一个为虚,一个为实。” “我以往也是这样认为,总觉得一个是本体另一个是分身,而其实并非如此。我与你第一次相见,就真的是第一次相见吗?是白回风、胡清定、彭清越还有彭卿越合成了一个胡仙仙?还是胡仙仙分成了很多个人?哪一世,哪一个才是?哪一世,哪一个才是终点?” “无情无识的那块陨铜是,得永恒之境者是终点。” “谁又是那块陨石,谁又是那个能得永恒之境的人呢?” 胡仙仙眼睛一亮,“中间的纷纷扰扰并不重要,就是从无情之假悟到有情之真悟的境界升华。” 程浩风向她赞许地一笑,“说是不重要,想想有另一个自己和自己同时存在还是有点儿别扭对不对?” “是有点儿别扭,你面对我的时候又想起你的七师妹你不觉得心里对不起她呀?要不然你也不会费尽心机逆转时光去找让你怦然心动的白回风了。” 程浩风低下头“呵呵”笑了几声才又抬起头正色说:“你还在吃自己的醋啊?我想要逆转时光是想找回那个热切期望我给她回应的七师妹,我不想再当逃避的懦夫,我想回去证明我有足够的勇气和足够的能力改变一切。" “可你还是总觉得她比我好,你不能否认。” "我觉得七师妹好是她对我有所期望,而你对我连一点期望都没有,你根本不相信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结怎解 胡仙仙见他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就挥挥手说:?“算了,不跟你扯些歪歪道理。我就想明白地球上那个白回风是怎么回事,是我的分身还是你早晚会把我的意识灭了把白回风找回来,你们一起去地球上逍遥自在?” “唉,你已经知道我第一次去地球之时是在他们的宋末元初,而我们这里还是礼朝还没有孔圣人。我那次去的时候两边的风物人情除了面貌和衣着相差不大之外,礼教文化之类无一雷同。” 胡仙仙有些迷糊了,她去的时候和程浩风所说恰巧相反,是面貌衣着大不相同,礼教文化反而相当一致。可她查阅地球中??华历史之时,有些东西是明明传承三千年以上的,他去之时是宋末元初,怎么会不一样? “当时并没有太多雷同的东西?连云华观和师父都不存在?” 程浩风眼皮耷拉下来,没好气儿地说:“若是在那边也有云华观和师父还有七师妹,我何必还跑回来?” “那倒也对,是没必要再费尽心机再跑回来。" 程浩风眼神游离,语气有些犹豫地接着说:“我第二次去,不能算是真正的去了异界,是透过惊梦水晶看到了那个世界。不清楚年代,只是看到一片混乱,看到人的寿命都很长却不是修炼得来,还恍惚看到众神众仙都在人间游荡而所有人唯一信仰的是黑龙……” “我想起你说过因你看到惊梦水晶中未来的那一面才功力尽失,你还对秦沐风说你们走进了一个圈套!” 他的眼神茫然看向远方:“是,也许是众神众仙都被黑龙所诱动了私欲私情?在那个未来之世人都不是因衰老而死亡,是因不停的争斗而死亡。那时的人虽可长生,却免不了要衣食住行也要掠取让自己更强大的天材地宝,要拥有这些就必然会有争斗。” “不争不行啊,要不然哪来那么多东西来养长生不死的人?那也是让人口基数不至于庞大到无限的办法。” “那是个可怕的世界,更可怕的是……” 程浩风顿了顿,神色复杂的望向胡仙仙。胡仙仙疑惑地问:“怎么不说了,还有什么比黑龙复生融合几大空间成唯一主宰更可怕?”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如暗夜?:“那时的黑龙只是黑龙臧玄蛟的部分魂魄……而形体是……是我……” “你?你和黑龙融魂……”胡仙仙想说不可能,却猛然想起墨金冕在剖心自尽前对段梦柔所说的那番话。在说臧玄蛟不可能做到的时候,他说程浩风也许能做到,还说自己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程浩风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就轻拍一下她的手:“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一定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对不对?你确实可以做到改变一些过去未来之事。” “可以做到?既然可以做到为什么会改成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你在看惊梦水晶的时候就已经让很多往事在随你心意转变,不知不觉间就影响了以后的事。比如,本来彭清越和她转世后的傻女本与这些无关,因为魂魄纠缠却变得与这些事有关。” 见她嘟着嘴生闷气,程浩风又拿手指点了点胡仙仙的额头,“她们既与你有关也就与我有关,有一个你就有一个我,我神智昏乱之时常能感受到与她们对应的那个我的感受。” “你在将海底圣境破开后是不是还去过一次异界,而且那次还发生了很大的变故,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天。” “不是少了一天是停止了一天,少了一天的原因是因为你。” “我?我都一直想不通怎么会少了一天,你竟然说是因为我。” “送走天兵天将和那些来追捕我的人,我怕再生变故,就决意去地球看看。去的时候是那边的2019年,那时的你是红尘不灭金仙。” “红尘不灭金仙是属哪一级仙阶?” “我哪里知道,那是你自称的。我看了一下你在那时的经历,其中一个经历是你和白回风一起诛灭与黑龙合魂的我。” 胡仙仙惊叫起来:?“我和白回风?一起诛灭你?” “那个白回风不是我的七师妹而是地球上的不灭金仙白回风,是你改写出来的白回风。” “改写?” “你不是一向喜欢管闲事,改变他人命运吗?轮到你自己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你会怎样?” “你是说你在惊梦水晶中看到的一切真的可能发生,我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就改变了最初的一些事。” 见她仍是茫然,他细说道:“你认为要避免我变成那样,就是不要对白回风生情。所以,地球上的云华观七真境况和我们已知的全然不同。大师兄是渡劫未成而死;二师兄还俗为官;我云游天下广收弟子;四师妹还俗嫁入皇家;五师弟倒没多少变化;六师弟是闻名天下的神医;而白回风一心修炼并在师父驾鹤归去后成为新的云华观观主。” “也就是说他们再也没有了那些复杂的感情纠葛,地球上的白回风和此时的我更是无关,只是我为了让事情更平淡圆满而刻意安排的对应之人。” “正是如此,我在地府受那先死后生之苦时,一位判官很意外地说我们云华观所出之人皆有双双对应的魂魄。就像是照镜人和镜中人一般,我才终于想通你想要做什么。” “我都想不通我想不通我想做什么,你能想通?” “你就是不停的想要改变结局,就是拿一个平淡圆满的结果来给天堂世界的人看,自己却在暗地里做着改变,顺你心意的那种改变。" 胡仙仙紧抿着嘴唇想了很久才说:?“就像是演一出皮影戏给他们看,幕布后的真人却在上演更惊心动魄的剧情?” “嗯,你不要再改变了?你看你改得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早晚会把人生改得乱到与自己为敌的。” 胡仙仙摇摇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会的,我很清醒,到此刻我才知道我一直很清醒!我就是不肯要那什么永恒之境,更不肯让你消散无迹。” “我已经放弃了,你却又是何苦?” “你的心结不就是认为自己太懦弱,让每一个我都瞧不起?你若是真想放弃,我的确会瞧不起你。” “这却是个好法子。” “我不觉得好,我就是要不停的改写命运!改到我自己满意为止。” “可是这一次的改写你又走进死胡同了,以你目前的功力根本救不了我。” “不到最后一步怎么会知道没有转机?” “你已经有些癫狂了。” “我才没有!我很清醒。” 两人在争执着的时候却听院外柴垛里发出怪异的“呼哧”声。胡仙仙阴着脸一扬手就将柴垛打散,乱柴中滚出个“唉哟”喊痛的人。 程浩风一叠声的阻止胡仙仙打那人:“别打人,别打人,是马烁,是马烁……”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何曾用心 马烁翻起身来一边拍着衣服沾的柴草、灰尘,一边气哼哼地看着胡仙仙。 胡仙仙也冷冷看着他:“你藏起来想做什么?” 马烁对着她使劲冷笑一声,而后走到程浩风面前说:“我买东西回来正瞧见你们拉手,我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卿卿我我的缠绵场面,就躲起来避避。谁知道你们尽扯些废话,傻话……” 他又转过头狠狠地向着胡仙仙说:“还有疯话!” 程浩风见胡仙仙就要和马烁吵起来,沉声说:“快些去各做各的事。” 马烁提起背篓往小棚里走,胡仙仙倒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先别忙走,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含混不清的说话,你讲明白我说的哪句是疯话?” 马烁气冲冲地把背篓往地上一掼,“我问你,你是不是就为着程道长对你自己的前世更和气些就跟他胡搅蛮缠?” “哪里只是更和气些,分明就是对她怀有缠绵情愫,对我就只剩鄙夷厌烦。” 马烁跺了跺脚对着要劝架的程浩风使劲摆手,“我还不信我说不醒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 他说着就指向程浩风,“我不管程道长是不是神仙下凡,但跟我相处的时候我觉得他真是少有的好人!我那些势利眼儿亲戚先是见我落魄了就挤兑我,见我刻碑有点儿小名气能挣着钱啦,又来巴结我搜刮我的钱,程道长就绝不会干这种事儿!" 胡仙仙不明白他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正要问的时候,他已经紧接着说:"你就想想我那些势利眼儿亲戚会怎么处理你那前世今生的纠葛呢?他们肯定是在你还是天仙的时候捧着你,你下凡了就忘了你!他们肯定会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倒过来坑你一把,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又要来攀高枝儿求着你拉他一把……” 胡仙仙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可又不算全明白,而马烁还在发连珠炮似的说着:“程道长是在你过得不好的时候来帮你,而你如今法力高强,他不但没有强求你做过什么,还要怕拖累你!你这人咋分不出个好赖啊?” 马烁说得激动不已,两个当事人只是略显悲戚地沉默着,他这个劝说的人倒哭出声来。 胡仙仙瞟一眼程浩风,又哭笑不得地对马烁说:“我知道我欠了他很多,可他只是因为我是白回风的转世才对我好……” 马烁听得直捶自己的脑袋,猛抽了几口气后才稍微平静了下心情,“胡姑娘啊,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他为你做了那么多,都要死了!你他妈的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程浩风听得沉声冷喝,“马烁,你不许这样说她。" 随即他又瞄胡仙仙一眼,黯然神伤地说:"她……她的心是陨铜,本来就比石头硬……” 胡仙仙被说得哭起来,“我心硬,我是心硬……我何苦留下来?留下来就是要被你们试试我这么硬的心肠会不会伤心吗?” 她愈想愈觉得悲哀,大哭大喊着:“我不是不想回报他,是他自己要推开我……唔唔……他心里本来就把我和他的七师妹分别开在看……” 马烁还要再说,程浩风已经从缸里爬了出来,他拍拍马烁的肩,又去拉拉胡仙仙的手,对她说:“你是个好强的姑娘,我知道你以前遇见再艰难,再危险的事儿都最多含泪哽咽几声,很少这样大哭……” 马烁见程浩风站立不稳的样子,就进屋去搬凳子。 胡仙仙还在哭诉着:“我该怎么办?你们以为我心里不难受着急……要是我死了就能换程浩风好起来……让我立刻死我也不会皱眉头!我问那些……不是我想计较他喜欢哪一个我……” 胡仙仙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铅石,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蹲下去抱着头哭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哭够了,她缓缓起身,走到马烁身前向他鞠躬说:“拜托你好好照顾他,我真的该去做其他事。” 马烁扭开身子,拧紧眉头说:“我还得刻碑挣钱养活自己呢,哪有功夫照顾他?” 胡仙仙再深鞠一躬,“求求你,我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像白回风那样和他相处,我怕再惹他生气……” 马烁“哼哼”两声,手指戳向胡仙仙额头,但看见程浩风眼色不善也就颤了颤手指,手指在她眼前晃着说:“你的前世已经不存在了,那就像他做的一个梦,你懂不懂?我还常常梦见自己娶个天仙儿似的老婆又美丽又温柔又聪明呢,可我会刻意地要求自己非得去找个那样的老婆吗?不会!谁跟我有缘,我对谁好那就是真的对那个人好,哪会把活生生的人当影子?” 胡仙仙愣怔着,马烁又说:“我还常常梦见自己到另一个世界去名扬天下呢,可梦就是梦,我才不会一天到晚的想着咋会做这种梦。真要有那么一天,也得我这会儿就踏踏实实的把字儿写好,碑刻好,对不对?” 程浩风低头浅笑,“马烁,你的梦会成真的呢。来,还是把我扶缸里去,我浑身又僵冷起来。” 胡仙仙连吸几口气,平复下心绪,往外走去。 “仙仙……” 是程浩风的声音在叫她,她顿住脚步,却不敢回头,她怕是自己听错了。 “仙仙,我刚才明白你反复问那些事的用意了……你在想办法让我活命,对不对?你认为,如果是我找错了人,白回风的转世另有其人的话我就可以免去消失之厄?你想让地球上的那个白回风,修为已经是不灭金仙的白回风来救我,对不对?” 马烁听得东问西问的念叨这实在太复杂了,还说他都疑惑程浩风到底喜欢谁。 胡仙仙背对他们站着,她泪流满面,这几天时间流的泪比以往二十几年都还要多。只是,这次落泪却不是因伤心委屈,也不是因悲愤绝望,是因为感动。 程浩风带着涩涩沙哑声的话语再次传来,“仙仙,别去想那些没用处的办法了。你可知我一直不肯回应白回风,也一直拒绝你的真正原因?” 胡仙仙慢慢转身,含满惊讶疑惑的眼神对上他含满无奈伤怀的眼神。 “是你对我不曾用心……不论你是白回风还是胡仙仙,或者以其他任何人的面目出现,你对我都不曾用心……” 胡仙仙走到水缸边,扶着缸沿问:“可以为你死,还不算用心?” 程浩风很慢、很慢地摇着头,“父母也可以为了救儿女去死,那是恩、是义,却不是彼此知心到融为一心。” 马烁对着他俩唉声叹气,“你们就慢慢扯,看你们怎么把一团乱麻扯得清。唉,真是两个把啥事儿都想那么多的傻瓜……我可饿了,先去弄吃的……” 胡仙仙一下子破涕为笑,对程浩风说:“我们两个还真是都喜欢多想、瞎想的人……待会儿再说,我去做饭。" 又招呼马烁,"马烁,你来陪他,我去做饭,你那手艺可让人不敢恭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君子如玉 马烁今日买了不少食材,午饭也显得挺丰盛。饭后,马烁就在房檐下斜躺在椅子上打盹儿,胡仙仙搬个小板凳坐在缸边和程浩风说着话。 她手肘靠在缸沿上,托着腮问他:“你说我对你不曾用心,到底是哪一个我呢?” “是每一个你都对我不曾用心,最最本真那块陨铜的你和化身许多次的你都是那般。" “你不是说我修炼到永恒之境都还要想改变结局来找你?这还不算用心?” "你何曾用心对我?你想要改变结果也不过是你想要自己求个圆满,何曾想要用心来待我好?” 她真觉得委屈,以前明明是他对自己冷言冷语,?“我不认为啊,我哪里没有用心?听到你被通缉的时候我那么那么辛苦的去看你,可你在最后出现时都没有正眼瞧过我……” “是吗?我没有正眼瞧过你?我为什么要用正眼瞧你?你只是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度过危难而已,又没有特意想见我,我又为什么要见你?” 胡仙仙有些生气了,二胖他们都知道自己一心喜欢他,在他嘴里说出来倒成了自己先对他冷淡? 她气得也不顾及他的感受了,“你真是有些神智不清了吗?明明是你经常对我冷言冷语,还说我对你不用心。” 马烁眯缝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胡姑娘呀,你知道他有些神智不清你还和他争什么呢?” 她真是有理说不清,这马烁心中程浩风就是神佛一样的存在,什么都偏向他。 程浩风这次倒出奇地没争论,轻抚一下胡仙仙的手,柔声细说:“我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想说对一个人好,有用言语对一个人好的,有用身体对一个人好的,也有用头脑对人好的,最难的就是用心去对人好。" “我明白啊,用言语对人好就是说些甜言蜜语,用身体对人好就是搂搂抱抱,那都不是真的对人好。可是,用头脑对人好和用心对人好有什么不同?” "?用脑子去对这个人好和用心去对一个人好是不一样的。用头脑对人好是分析判断出的结果,是要有结果要有利益的对人好。用心对一个好,是只为了这个人好,不会管结果不会算利益。” 她双眉微蹙,他一席话说得她更头昏脑胀,?“我也没有管结果,算利益啊!我不是早知道你会消散还是来陪你吗?我要是算利益的话,你当年来找我我就只当你是振兴鸿宾楼的工具,不会真的信任你。亲戚朋友都说我这些年受那么多苦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怨我对你不用心。” 马烁听得一下子直起身来,真怕他们又要吵个不休。 程浩风倒没生气,他仰靠在缸沿上,脸上浮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身为白回风的时候,修炼成仙比我重要;凌若风的感受都比我的感受重要;及至后来,天下万民的福祗更是比我重要……” “明明是你设计逼我临凡重修,反倒怪我心里没有把你放在重要位置,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你终究是铁石心肠的人,你哪能明白如何去用心对待一个人?” 胡仙仙听得又疑惑又生气,摇着他的手说:“后世有个弟子邝天美怕伤心的感觉太疼,就把心封印起来藏在她自己都快要找不到的地方。可我的心没有封印啊,明明伤心万分,你还说我是铁石心肠……” “你只怕还不懂真正的伤心是如何感觉……你还是快走开的好,要不然可就会真正伤心了……” “你看你,又撵我走。我要真走了,你们又要怪我无情无义。” 马烁听得实在忍不住要插话了,他站起来压抑着怒火说:?“胡姑娘嘞,我刻字的时候,天天摸着冰冷的石头我就想——这石头捂热了,有心了是啥样呢?后来啊,石头没捂热,我倒越来越不敢下刀去刻啰。我为啥不敢下刀呢,怕把石头碰疼,弄坏呢。你说这时候难受的是我还是石头呀?” “当然是你,谁让你要对块石头都想那么多?” 马烁苦口婆心继续讲:?“我对石头可谓是用心了?可石头会自己照着我的心意变出字来吗?也不能。但有灵性儿的石头和没灵性儿的石头那差别就是有灵性儿的石头和我挺默契的,我刻得顺畅,它也不受那反复被敲打的苦。” “要是没那份默契,你刻得累,石头也要反复被敲打,还有可能费心费力一场,结果把石头给刻坏了……” 马烁摇头晃脑地用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看着胡仙仙说:“你呀,总算转过点弯儿。你要是那块石头,程道长是真的对你用心了。程道长要是那块石头呢,你可真没用心对他。光听你们说的什么反复改命运的事儿就知道你对他还确实没用心,要真是那么反复改就没把他当人!真的是没当他是个人,更别说当成心上人了。” “我只是想找能和他在一起的最简单办法啊……” 程浩风凝眸看向她,“若是彼此不是真正相知相许,就是在一起又有何意趣?” 胡仙仙默然低下头,她想了想又问马烁:“我真的没用心对待他?还有,你要是遇到特别有灵性的好石料会怎么做呢?” 听她主动求问,马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拿腔作调地说:“你呀,真没用心对他……嗯,我刻石头的时候遇到特别有灵性的好石料那都是特别舍不得下刀的。我不会去想怎么用最简单的法子,最快的速度弄个最值钱的好作品出来。我呢,先得慢慢和这石头说话,弄清它的每一道纹路,感受它自己最想让自己刻出什么样的字来……” 胡仙仙听着就蜷拢身体,用手捧着脸,喃喃念着:“我的确没有用心……我只想看到一个好结果,没有用心去体会相处之时的每一刻他在想什么……明明纠缠很多世演变出很多故事,却从来没有真正懂过他……” 胡仙仙的眼中再次涌满泪水,在泪光中?细看着程浩风说:“你就是我心里的如玉君子。君子如玉,不是温良谦和就能如玉,玉的温润之性只是外在,玉的贵重之处是真正经受万千磨炼由泥化玉,玉质得以刚而纯。君子之性也应当刚而纯,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便是此理。” “如玉君子?”程浩风见她那认真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你是让马烁给绕晕了?我自己如何我还不清楚吗?马烁想让你留下来照顾我,故意拐弯抹角夸我。” 她抿抿唇,想问他自己怎么不主动要她留下来,又问不出口。 他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揉揉她的头说:“别想那么多,也别尽听马烁胡言乱语的。还有呢,我如今着实有些神智昏乱,你不用理我那些莫名其妙的抱怨。只要你乖一点,不要总是跟我犟嘴闹别扭,我就心满意足。” 第一百九十五章 拥你入怀 胡仙仙本来跟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般,听他这这样说又精神起来,“你真的不讨厌我?" “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你有时候非得逼着我问你是不是不如白回风,你让我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以为我讨厌你?” 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是自己咄咄逼人地问他一些事,他其实并没有平静又明确地表示过厌恶她。 即便如此,她觉得有些话还是挑明先说为好:"我可得先告诉你,我无法接受那些不清不楚,自以为缠绵悱恻却是拿人当替身的感情。” 程浩风郑重地说:“我也无法接受。” “尤其是那种自以为付出一切,为救对方性命不惜和其他人成婚的举动,在我看来就是……就是抹黑真情!” “爱是为对方好,不只是考虑功名利禄乃至生命,更应该考虑内心的感受。” 胡仙仙说着就站起来,“那些为人夫,为人妇,生儿育女之后都还在想着其他人的人,所伤害的不是自己丈夫或妻子。他们是用自以为高尚的理由把美好纯洁的情爱之事,变成了恶心的交易!” 见程浩风颔首微笑,她很肃穆地说:“如果,在你心里我和白回风是不同的人,就算世人皆当我是无情悍妇,我也绝不愿在你面前展露半分私情!” 他凝眸直视她:“从前,你们有一丝丝分别,而今全无分别。” ? 听到他这样说,她紧绷的脸绽开一个明媚又骄傲还带几分狡黠?的笑容:“我要的恋人是——不管你在遇到我之前是怎样的花天酒地,和我在一起就不许再对其他女子有任何留恋。如果我先你而死,我不会要求你孤独终老,可不管之后你还会有多少女子,你就不必再想起我。我绝不愿意和他人分享,我可是个自私又爱嫉妒的凶悍女人。” 程浩风淡淡笑着,“我同样极度厌恶那种为了心上人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嫁给其他人还想着心上人的女子。反过来,更加厌恶那样纠结不已的男子。若是我决定要与谁共度余生,就不会在心里留任何阴暗角落。" 胡仙仙笑着趴到缸边,握住他的手说:“看来我们还真是相配,同样的自私、倔犟,还不讲道理。” 程浩风另一手又覆盖上胡仙仙握着自己的手,四只手交叠紧握,他又说:"这样才好,爱憎分明,不会害人害己。" 他给她讲起还没出家修道之前一件旧事,他听评书讲到一个仙女为了救心上人的性命不惜和其他人成婚。仙女和丈夫维持着假意的夫妇和顺,背地里又对心上人念念不忘,她的丈夫明明知情竟然还始终如一对仙女关切万分。 仙女常常伤春悲秋,年少的程浩风觉得她毫无资格伤感。她丈夫又不是逼她成婚的,她不愿意可以不答应成婚,没必要用虚伪的怜悯让别人失去寻找真正幸福的机会。 而让少年程浩风觉最可恶的是,仙女的心上人也另外娶了老婆,双方都各自有孩子了还藕断丝连…… 胡仙仙听得眉毛直竖,?“太可恶了,要是我听到这样的评书不但不会感动,说不定还会割了说书人的舌头。” 程浩风挑眉一笑,“做事要留有余地,我不会乱伤人的。我就是每天去捣乱,我对那些听书的人胡诌那说书人记性不好,记错了故事才讲成这样。" 说着,他抿着嘴有些调皮地说:"一直到说书人改了本子,改成了那仙女的丈夫才是她下凡时本来认定的人,而所谓的心上人只是魔王施的幻术故意要分散他们。这么一改,我才让他得以把那话本讲完。他要是不改,我可就不罢休。” 胡仙仙听得“咯咯”直笑,马烁也乐不可支,他笑得弯着腰说:“想不到程道长这样端方严肃的人,竟然还干过这样淘气又赖皮的事。” 程浩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了一会儿,他温柔深情地看向胡仙仙说:“爱不需要成全,只需要用心去爱。” 胡仙仙像个听话的孩子般点着头:?“只怪我到此刻才懂得用心。” 看着他们的样子,马烁觉得自己心情都甜蜜美好起来,“嘿嘿,老实说我也特讨厌那些明明心里没那个人还要强凑在一起的夫妻。你不喜欢人家就该放手,说不定有其他的人对他爱如珍宝呢。那些牵四挂五的人分明就是贪心,还要假装博爱;分明是又想要体贴温柔的家人,又想要心灵契合的所谓心上人。" 说着他还指天大喊:"老子宁愿光棍儿一辈子,也不要那种陷在烂泥塘里的粘扯日子。贼老天,老子要个知心的女子相伴一生,早些给老子送来!” 程浩风?认真端详马烁一会儿,然后说:“你如今只是时运未到,你会有称心如意的天赐佳偶。” 马烁听了之后,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胡仙仙用额头轻轻蹭蹭程浩风的手背,有些歉疚地轻声说:“我知道此刻有些话不该说,可我还是必须得说。我佩服尚蔚然、尊重红儿、怜爱翠儿、理解列御风,可我真的无法接受我自己在那样的感情当中。” 程浩风低低笑了几声,用下巴轻蹭了蹭她的头顶,“我懂你的意思,你是宁愿彻底忘记一个人,也不愿意有其他人介入其中纠缠不清。” 两人眉目含情对视许久,却突然撒开手都站起来严肃地看着对方说: “若是我对你分心,甚至变心,你是不是就得杀了我?” “那可没有杀你的必要,我只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哼哼,你倒恐怕会因为忌惮我,在分心、变心之前就会谋划先除掉我!” 马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全身紧绷着以便随时可以出手拉架,他们呢就一直对峙着也不眨下眼睛。 就在马烁浑身的肉都要绷酸了的时候,胡仙仙“噗嗤”一笑,一笑起来就笑个不停,笑声就像一串串银铃响在这山野间。 马烁摸摸快要跳不动的心口处,忐忑不安地看向程浩风。他居然也在笑,挺是春风得意地在笑。 马烁擦擦额头上那不知是热出的汗水还是吓出的汗水,有些气闷地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莫名其妙地吵,又莫名其妙地笑?” 胡仙仙渐渐止住笑声,热泪盈眶地对程浩风说:“我们是不是把心事说得太晚了?闹得这会儿我想抱抱你又怕弄疼你伤口。” 程浩风仍是笑得满面春风,只是眼中也蕴满泪花,他张开双臂迎向胡仙仙。 她扑进他的怀里,两个人就隔着缸紧紧相拥。他一手紧搂她的背,一手轻揽她的腰;她怕碰到他伤口,就没抱他的背也没吊着脖子,而是两只手都揪着耳朵…… 马烁揉一揉眼睛,又再搓一下眼睛,“咳咳,你们两个还是不要在一起的好……” 两个人一起阴着脸看向他,那怨毒的眼神让马烁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即使这样,马烁还是壮着胆子把话说完:“你们在一起啊,在你们旁边的人真受不了。吵起来的时候让人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好起来的时候就忘了别人的存在。唉,幸亏我年轻身体好,要不然这几天得把我折磨得心绞痛而死。” 胡仙仙和程浩风你望我,我望你,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疑问:我们两个真那么磨人?我们不是一对儿和善谦谨又侠肝义胆的神仙眷侣吗? 然后又从对方眼里读到同样的答案:明明就是神仙眷侣,是他们不懂我们,才认为我们两个在磨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许笑我 杂七杂八的说了许多,天色将黑,胡仙仙做好饭菜,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晚饭就收拾好东西去歇息。这一晚,程浩风只是有两次疼得翻来覆去,一身冷汗地醒来,在用药水敷过额头后也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备好药水之后,胡仙仙扶程浩风进缸泡着,又让马烁去把他该刻的碑刻完,她去烧热水。 程浩风泡着,泡着就迷迷糊糊睡过去,说起梦话来:“我急于求成,逆天而行,死后也无法投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了……你都不肯多陪我一会儿……” 胡仙仙连忙跑出来,却又不忍心叫醒他,只是轻抚他皱紧的眉头柔声说:“不会的,晁真人一定会求天帝救你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还是没有用心爱我……你只是想解决问题,你没有用心爱我!我不要去求他们,求了他们也至多是苟延残喘,倒让人看笑话。” 马烁以为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连忙从杂物间里探出头来:“胡姑娘,他才刚好点儿,你可得让着他一点儿。” 胡仙仙一边答应着,一边安慰着半梦半醒的程浩风,“不会的……他们怎么会笑话你?” 马烁见情形是那样,就让胡仙仙陪着程浩风,他放下手上的活儿去做烧火端水的杂事。 程浩风还没清醒,委屈地吸吸鼻子说:“就是会笑话我,笑我有书呆子酸气,笑我苦心竭力筹谋成空,笑我是‘呆木瓜’,笑我是‘酸黄瓜’……” 说着,说着他就慢悠悠睁开眼睛,左右观望许久才知道在做梦。他问她:“我……在太阳底下也梦寐不宁……” 胡仙仙去拿些药草来添上,边放药草边说:“你只是睡迷糊了,抱怨大家都在笑话你呢。别多想,前几天和中元节隔得近,阴气太盛你才那么难受。这几天阳气渐盛,你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程浩风见她眼中有浅浅的笑意,就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你笑话的事?” 胡仙仙听到“呆木瓜”,“酸黄瓜”两个词的时候确实忍不住想笑,又怕再刺激他此刻小孩儿似的心性,就说:“我哪会笑话你?只是没听过‘呆木瓜’,‘酸黄瓜’这两样东西,觉得有些新奇。” 她虽忍住了笑,放药草的手却颤着歪到一边,丢得他头上一根薜荔根,脸上沾片紫苏草叶。 他气乎乎地吹开沾在脸上?的草叶,胡仙仙连忙扔了手中抓的药草帮他拂去头上的薜荔根。胡仙仙的心里真是很歉疚,可她还是绷不住笑出声来。 程浩风咬着牙拍了一下水,气鼓鼓地说:“还狡辩你没有笑话过我,你这不是在笑话我吗?” 胡仙仙赶紧按住他的肩柔声说:“好啦,我错啦,我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你不是错了,这不叫‘错’,这是没把我放在心里。你只是跟着别人一起笑话我,没心没肺地笑我。可惜你已经记不起‘酸黄瓜’和‘呆木瓜’的事了,对不对?” 胡仙仙只有干笑,她确实记不起了,她经历那么多世也许真在哪一世那么笑话过他也说不定,她哪能记得清?她期待地望向程浩风,盼他自己说清楚。 他气哼哼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刚拜入师父门下三个月左右的时候,和一群外门女弟子聊天。他们说大师兄是‘榆木疙瘩’,说二师兄最是丰神俊朗堪称人中之龙,你也附合她们说二师兄的确是如同金龙盘空,啸风号云。” “似乎是这么说过,可我哪能记得清这些闲谈琐事呢?再者,也没说你是‘酸黄瓜’啊……我都不知道酸黄瓜是什么东西,没听过这词儿,就觉得新奇可笑。” “当然啰,关于我的事都是闲谈琐事,你没用心去记又怎么会记得住?哼,你和那群长舌妇背地里嚼舌根儿,把我们师兄弟都评点了一个遍,偏说我是‘酸黄瓜’。” 胡仙仙不再接话,怕一接话他就扯得更远,到最后都弄不清让他愤愤不平的“酸黄瓜”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心里还是腹诽着,真看不出来他会偷听小姑娘们聊天儿,真是阴暗又小气。 程浩风见她做出侧耳细听的样子,又絮絮叨叨说起来,“她们说五师弟最是风流俊美,‘玉树临风’这个词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她们又说六师弟气质清傲,就如同是寒雪素梅。” 胡仙仙疑惑地睁圆眼睛望着他,这还是没说他自己啊,哪提到什么“呆木瓜”,“酸黄瓜”? 程浩风愤恨难平地瞪她一眼,似乎对这事儿恨得牙痒痒,他问:“你真不记得啰?” “求你说说嘛,我的前世记忆肯定记得修行功法和一些大事件,这些琐事我真的记不住啊。” “当时你和她们一起去溪水边洗衣服,其实呢,你是师父的亲传弟子可以不必自己洗衣服的,你就是贪玩儿不想关在房里练功,才和她们一起去洗衣服。那天已是傍晚,我们师兄弟几个相约去溪水里沐浴,谁知你们会忽然出现?” 原来为了避开她们,他们就躲到溪水上游,可耳聪目明的他们完全听得见她们谈话。 胡仙仙有一点儿小自责了,原来他只是无可避免地听到些闲话不是刻意偷听啊,自己把他冤枉了。 程浩风继续说着:“你们又说我们师兄弟几个毕竟还是凡体,比不上紫微星君那种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冷傲气质。大师兄就小声说,我们的确比不上紫微星君,但也太埋汰他马鸣风了,怎么能说他是榆木疙瘩呢?” “呵呵,那些小姑娘肯定觉得大师兄只会勤苦修行,不开窍、没情趣?” “是这意思,你们还说我是‘呆木瓜’。木瓜,你知道这种西南蛮荒之地的水果?木瓜就算是熟透了,吃起来都是涩涩的味道,吃的人嘴里全是麻麻涩涩的感觉,会不自觉显出咧嘴愣神的呆样。” “我知道木瓜,说你是‘呆木瓜’你就记恨这么久,可能大师兄早就忘了说他是‘榆木疙瘩’的事了?” “我不是气你们说我是‘呆木瓜’,我自己有时候是呆头呆脑的,我是……我是气你笑话我!她们说我是‘酸黄瓜’的时候,她们笑话我,你也笑话我……” 胡仙仙实在是不懂他气得面红耳赤的为个什么,当真是快神智昏乱了吗?这么不可理喻。并且他到此刻也没也没说清楚“酸黄瓜”这词儿到底怎么来的。 程浩风吼过之后,又低下头弄水,胡仙仙轻声说:“你就把事情说清楚嘛,肯定是你误会了。说嘛,说来听听。” 他头埋得很低,很小声地说:“一个外门的师妹说,三师兄其实也不算呆,只是凡事喜欢思前想后,思虑得太周全就让‘青黄瓜’变‘酸黄瓜’啰。” “思虑得太周全是显得少了些英雄气概,但这也说不上是多值得记恨的事?” 第一百九十七章 烈日之吻 他扳过她的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说道:?“你……你怎么还记不起来,想不明白?她当时原话说的是‘黄瓜泡在醋里,开头又脆又硬,泡久了也就是软不拉叽的酸黄瓜’……你当时跟着她们一起大笑!" 说着他又拿手指点了下胡仙仙的额头:"当时,师兄弟们都抿嘴偷笑,连最不苟言笑的大师兄都笑着说‘还好我只是榆木疙瘩,榆木疙瘩再不开窍也还是硬的没变软’……” 胡仙仙听得脸色绯红,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再粗心也明白其中隐含的意思了。 脑海中也模糊记起是有这么件事,白回风刚入门的那段时间总是被凌若风挑刺。她不是贪玩才去洗衣服,是想能躲开凌若风,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些外门女弟子多是天南海北来的普通人家姑娘,多是青春活泛的,与她们相处当然要愉快些。可白回风和那些女弟子哪能想到这些闺中私语会被他们师兄弟几个听去?就算白回风知道他们在偷听,也不好意思辩驳,除了附和着一起笑还能如何? 胡仙仙沉浸在那日夕阳下溪水边那些欢声笑语的回忆里,脸上不由泛起浅浅笑意。 程浩风气得脖子都泛红了,“你还说没有嘲笑我?此刻都还在笑我。” 胡仙仙的美好回忆被他打断,也有些气恼,嘟着嘴小声抱怨,“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非得计较这些?是不是‘酸黄瓜’就那般重要?” 程浩风的手在水里紧紧攥成拳头,臂上肌肉鼓得像突出的石块儿,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股狠劲儿。 马烁恰好端了碗饭走出来,听他们吵吵嚷嚷的说话又没听清在说什么,就问:“啥酸黄瓜?要有就凉拌了两根儿,正愁没菜呢……” 马烁不知道自己顺嘴说的话怎么得罪程浩风了,他抬眼就拿刀子似的目光扫过来。 马烁吓得一愣,紧接着他看到更让他发愣的一幕。 程浩风闷吼一声将缸里的水击打起浪花,溅起的水花大半扑到正要弯腰放药草的胡仙仙身上。她下意识的直身掸水,没料到程浩风豁然从水中站起来,紧紧地将她搂进怀中。 他将她的头按在胸口,他把她箍得太紧,以至于她头晕脑胀起来。她只能听到他“咚咚咚”的心跳声,只能感受得到他胸口的剧烈起伏,而没了其他感官认知。 就在她快要被闷死的时候,他慢慢松开她,她抬起头才看见马烁在直愣愣的瞅着他们。 她回视自己和程浩风,自己身上的衣衫本来就破烂单薄,被水一浸湿就几乎将身形完全显露。程浩风虽是穿着衬裤,可泡在水中那么久后,衬裤早紧贴在身上,更是与没穿相差无几。 胡仙仙面红耳赤地向马烁摆摆手,“快去准备些干衣服……” 说着她就要挣脱他的怀抱,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说不出来了,程浩风大手一拉将正要转身的她再度拉入怀中。 不待她回过神来,就啃着她的唇瓣堵上她的嘴。的确是“啃”不是“吻”,牙磕着牙,牙又刮着唇。 胡仙仙顾不得此刻有多狼狈,多羞涩,就只注意到马烁在一旁瞅着。这小子瞅着瞅着,本来惊呆的表情还放轻松了,竟微带谑笑。 程浩风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略微松开她,“你总为旁的事分心,从来没有对我专注过。” 胡仙仙心里大呼冤枉,此情此景,如何专注?可平常伶牙利齿的她低着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是不是烈日当空的缘故,她红得像要着火的脸上布满细密汗珠。 程浩风见她此刻的脸蛋儿比胭脂晕染过更显得娇丽红润,忍不住捧起她的脸轻啄一口。 她的脸更红了几分,在她明艳动人的脸上,那一双眼睛有几分委屈地蒙上一层水雾,像是两汪波光潋滟的清泉。 他的目光陷在这两汪清泉中再不愿移开,他的手有些发颤,他实在有些拿捏不准自己该用几分力气来靠近她。既怕抱紧了碰疼她,又怕她会猝不及防地跑开。 胡仙仙此时倒没想到要跑,就想着他要是再意外开劈空间通道自己又忽然就到另一个世界就好了。她想,就这么彻底消失也好啊,再多过片刻自己一定会心脏停跳,窒息而亡的。 程浩风的手心全是汗水,只是低头碰触她嘴唇的距离,感觉比走过千山万水还累。他的头往下试了好几次才轻轻印上她的唇,怕再次弄得唇齿交缠十分狼狈,他贴着她的唇不敢再动。 两人都快凝成烈日下的石雕之时,耳边传来“铛啷”一声脆响。这声脆响让胡仙仙觉得自己总算透过气来,她向响声传来的地方望去,是马烁失手把碗掉落在地上。 程浩风扳过胡仙仙的头,眼神又有些发狠,轻咬了几下她的嘴唇,似乎是惩罚她对自己不够专注。 胡仙仙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微肿的嘴唇传来麻胀酸疼之感,她眼中的水雾终是凝成泪珠潸然而下。她双手推向他胸膛,他左手捉住她推过来的右手,右臂一伸就将她的左臂和身体又一次圈入怀中。 羞愤之下的她只想着用蛮力挣扎,倒忘了自身的灵力足可以将他震飞。他也忘了自己是因今日阳气渐盛才恢复生机,那些头疼欲裂的感觉都被他抛诸脑后,只是有些恼怒地瞪了瞪马烁。 马烁见他怒视自己,这才缓过神,不再看他们两个。他低下头去拣盘子碎片,拣碎片时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淌出一线口水。 可马烁的手哆嗦着拣了几次碎片都没能拣起来,反而将碎片摔得越来越碎。 程浩风看着那一地的碎瓷片渣渣,实在有些忍无可忍,冷声说:“非礼勿视。” 马烁半弓着腰昂起头,正对上程浩风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的眼神。连忙拿袖子遮住眼睛,倒退着向后走,边退边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边退边将袖子往下挪,最后变成是用袖子捂住嘴巴免得被他们听到自己发出的偷笑声,眼睛倒贼亮地盯着那一对紧靠着的人儿。 虽已入秋,暑热倒未褪去几分,正当空的太阳照得程浩风和胡仙仙的影子缩为小小一团。影子里分不出谁是谁,也许是太过炽烈的阳光将两人都融化了,你融进我,我也融进你。 胡仙仙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又一次突然去往异界了,滚烫的身体让她想起那一次飞掠过太阳附近的感觉。 脸上似有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落来,她的神智渐渐清醒,闭着的眼睛睁开,因阳光太过刺眼,她又微眯起眼睛。映入眼睑的是程浩风痴望着自己的眼神,和他眼中不停涌出的泪珠。 这一刻,她从前似乎懂得可又不完全懂的事在心中豁然通达。 她迎上他的目光,回应着自己的感情,不再躲闪。 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含意,他的泪流得更汹涌。他的泪珠滴落在她脸上和她的泪珠凝结交融在一处,又顺着她的脸颊流向耳垂,滴落在肩头。 两个人哭着,吻着,都要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即使不再唇舌交缠,也还是紧拥着,明明热得汗流浃背都不肯分开去凉快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烁半藏在门边,伸出头见他们没有上演“非礼勿视”的场面,才轻咳两声说:“这么热的天儿还是先喝点绿豆粥消消火……程道长你要泡药水可以不换衣服,胡姑娘那么湿漉漉的站在哪里,万一有人来,那多不好啊……” 程浩风缓缓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去换洗一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谈笑嬉乐 胡仙仙低着头,急匆匆地跑回他们暂住的小屋,栓好门后才坐到床边捂着胸口深呼吸。跳得像要破膛而出的心脏,在阴凉的屋内,在她不停的深呼吸好多次后才慢慢平稳。 平息下心情的胡仙仙,见屋角有马烁备好的水盆和布帕就要擦洗身体换衣服。 可在换衣服的事儿上让她犯了难,这里没有女式的衣物,只能将就着穿他们的衣服。按说,马烁身量瘦小,穿他的衣服更合身些。可想到他总说自己对他不够专注的样子,还是决定换他的道袍穿。 程浩风身材颀长,他的道袍穿在胡仙仙身上就像穿着曳地长裙。袍子倒可以勉强穿上,裤子太长就没法走路了。她想来想去,就推开窗子问程浩风,“你们这儿有针线吗?” “你要针线做什么?” “裤子太长,我想把裤脚卷起来缝上。” 正蹲在缸旁和程浩风说笑着的马烁,跳脚站起来说:“有,有,针线都有。我这个没娘,没老婆的光棍儿汉可不得学着缝缝补补的。我这就来给你找啊。” 程浩风一把拽住马烁,“别进屋找,就在这儿给她说清楚放在哪儿的就行。” 马烁挠挠头说:“我的东西都放得乱七八糟,她不容易找到。” 程浩风眉眼一挤,“你说清楚大概在哪个角落就行,针是铁制的,她可以用灵力感知。” 马烁觉得找个针都要用灵力实在浪费,又不敢多嘴,就告诉胡仙仙针线就在他睡的那床边上一个小木盒里。 胡仙仙走到床边,以灵力探得有处地方对灵力有阻涩感,就知道那里有铁器。找到木盒后,胡仙仙打开木盒看到一团乱线和几根快生锈的针,也看到旁边还卷着几张纸。 因觉得那纸上的图形似乎是人体穴位图,又似乎是内功功法图,以为马烁私下也在修炼呢,就好奇地展开图纸。一展开图纸,她就失声惊叫,赶紧半闭着眼将图纸卷好塞回去。 程浩风听到她惊叫一声,急切地问她怎么了,他知道她是面对凶煞猛兽都不会尖叫的。 胡仙仙答应着没什么,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慌乱。 程浩风龇着牙问马烁,“你小子的木盒儿里藏了些什么?” 马烁没好气地答应,“我说帮她找,你偏不让。可能是嘿嘿……看到我珍藏的春?宫图了……” 程浩风的脸色半红半黑地变幻着,“你小子干嘛把针线和那些龌龊东西放在一起?” “这怪我吗?我怎么知道她会需要用针线?再说了,我要帮她找,是你偏不让的。” “我怎么能让你进屋?她要缝裤脚就肯定是裤子太长没法穿,她光着腿呢,你怎么能进屋?你这小子故意使坏,先不给我说清楚盒子里有什么。你要说了可以让她先不忙打开盒子,从窗口递给你,让你取出针线给她的……” “你呀,别人说你凡事都思虑得太周全还真不假,你想那么多干嘛呢?你想得这么周全到头来还不是出差错了?她就看一眼又怎么了?反正早晚也得明白那些事……” “不行,至少此刻还不行。她要做的事太多,不能……” 听着他们在屋外说话,本在飞针走线的胡仙仙顿住了手,脑海中忽然翻腾起种种杂事。 一时又想起自己故意在地球旅游车上逗那些人,把丹诀说成是艳诗。可一琢磨,“唇沁香濡,口含蜜津,舌卷丁香结”,其实可是指那令人脸热心跳的事,她又暗笑着羞红了脸。只是,初始之时倒不曾有“口含蜜津”的感觉,倒有点儿咸咸涩涩的…… 院内,被阳光晒得打蔫儿的马烁眯缝着眼睛问程浩风:“啥不能?看你不是一副恨不得揉成一团儿揣进胸膛,放在心尖儿上的样子吗?” 程浩风低下头说:“其实那么做,也是不应该的……只是到底还没到极致,留有一丝丝余地……” 马烁“噗嗤”一声笑起来,“难怪程道长你会泪流满面,原来是想到‘极致’又不能啊……” 程浩风气得将水不停往马烁身上泼,?“你……你偷看……都说了‘非礼勿视’你还偷看……” “这怪我吗?谁叫你非得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要能进屋子早就进了……还用你在这儿说风凉话!” “干嘛不能进屋子?是怕离了阳光又头疼?就忍着点儿头疼的感觉呗,还不是你自己太猴急,才让我偷看到……” 程浩风瞟一眼胡仙仙所在的屋子,小声说:“你就装不懂故意气我是不是?抱进屋里了哪还能忍得住?" 马烁笑得脸上的肉都快酸了,才撑在缸沿上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可以‘发乎情止乎礼’呢,原来也会忍不住啊……” 程浩风捧起一大捧水就浇到马烁头上,"真是,你还好意思笑我……我可都是被你这个登徒子带歪了……快去烧水……” 马烁笑着跑往小棚,边跑边说:“你们两个人也太没良心了,不感谢我这个媒人还合起伙来欺负我……” 胡仙仙把裤脚卷好之后就出来,程浩风见她穿着自己的道袍和裤子整个人没了半分凌厉气势,宽大衣袍裹着娇小身躯显得鼓鼓囊嚢的,看得他笑到嘴都合不拢。 胡仙仙半捂着脸跑过去轻推他,“不许笑我,都怪你……” 他握住她推过来的手,笑说:“好,都怪我。” 胡仙仙低头看看穿在自己身上的蓝色道袍,“我明明比你矮不了多少,怎么穿你的衣服会显得这般宽大?这么穿着是不是显得十分、十分难看?” “你肩膀窄削撑不起衣服,当然显得衣服宽大。也不难看,有点儿像个不倒翁娃娃,也有点儿像刚冒出土还没张开伞盖儿的蘑菇。” “蘑菇?”胡仙仙自己也笑起来,“这么大一朵蓝色蘑菇?”说着就蹲下去两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程浩风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嗯,看着就想吃的大蘑菇。” 她甩甩头说:“不要总是刮我的鼻子,我的鼻梁本来就不高,会越刮越塌。” “我们中原人的鼻梁本来都不高,塌点儿有什么?再说,你鼻头小小的、翘翘的,刮你鼻子实在很好玩儿……” “你再刮我鼻子,我可就得刮你鼻子了……”胡仙仙站起身,作势要去刮程浩风鼻子的时候,他连忙捂住鼻子和嘴,眼神直往空中瞟。 胡仙仙要去拉开他的手时,听得身后传来压抑着的低笑声。 胡仙仙含怒说:“马烁……”,可一转身,眼前不是她以为的马烁,而是故作严肃的秦沐风和笑得眉眼弯弯的杜婉芷。 胡仙仙的脸腾地红了,她看一眼他们,又回头看一眼程浩风,竟然忘了该怎么打招呼。 第一百九十九章 衣裙齐备 程浩风也学着秦沐风故作严肃的表情说:“六师弟,不是说过明日来送药么?今日如何有空?” “是我查医书翻到一剂古方,或许可以清除你体内的大部分阴寒之气。虽说对裂魂的症状没多大用处,想来应该可以缓解肢体僵冷的症状。”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必泡在这缸里度过余生。药材配齐了吗?” “还缺几味药,我正为此事才赶着来,想问问归道长他们能否凑齐药物。” 秦沐风说着就去察看程浩风后背的伤口,“这外伤倒开始愈合,嗯,不枉我一番苦心……” 他看了看胡仙仙又看向程浩风,肃然的脸上再也藏不住谑笑神色。 杜婉芷问了胡仙仙好几样琐事,她都没听清。她见秦沐风露出奸计得逞般的笑容,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凶狠。 杜婉芷轻拍拍她,“喂,胡姐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夫君可没得罪你,你可不要这样凶巴巴的看着他。” 胡仙仙连忙收回目光,才恢复平常脸色的她又红了脸。 最后还是程浩风给手足无措的她解了围,“她怕你们笑她那不合身的衣服呢,请杜师妹帮她去村里买身儿换洗衣服。” 胡仙仙回过神来,连忙对杜婉芷说:“是呢,穿这身衣服好别扭,婉芷妹妹帮帮我。我去做晚饭了,你们今晚就在这里尝尝我的手艺。” 不久之后,杜婉芷拿回一套衣裙,叫出正在小棚里忙碌的胡仙仙让她先去换上。 胡仙仙换好之后却没出门,隔着窗户对杜婉芷说:“婉芷,去村里给我另换一身衣服呗。你,你拿的这衣服裙子没法儿穿啊……” “哪能没法儿穿呢?这可是那姑娘刚做好的新衣服,她死活都不肯卖给我,我用一颗夜明珠才换来的。” “啊,一颗夜明珠换的?我不是说这衣服不好。是、是太好了……不是穿着做家务杂事的……” 在和胡仙仙说着话的时候,杜婉芷已经朝屋里走去,不由她分说就把她拽了出来。 程浩风这才看到胡仙仙一袭鲜红色衣裙,上襦绣有并蒂莲开、下裙绣有石榴花开,这分明是新娘的嫁衣! 程浩风的脸也有些发红,他强自镇定地对秦沐风说:“六师弟,别耍笑了,还是让杜师妹再去找一身儿平常衣裙。” 秦沐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再……去找一身儿衣裙?嗯,你们这么久都还没到穿这一身儿衣裙时候?” 程浩风和胡仙仙这两个倔犟又别扭的人此刻是半点儿脾气也没有了,两个人你望我,我望你,只有任凭他们取笑的份儿。 胡仙仙倚在义庄那剥落脱漆的木门旁,她和杜婉芷逆光站着,两个人都笼罩在晚霞玫红镶金的绮彩暮光中。 杜婉芷一袭淡绿色绣粉黄小花的衣裙,云鬟雾鬓,眉眼间满是少妇的温柔甜美,那额间蛾形花钿又为她增了几分神秘妩媚。她就像暮色中那弯若隐若现的新月,似惹人怜爱触手可及,却又似清冷疏离遥不可及。 胡仙仙从未穿过鲜红色的衣裙,这颜色可是多少美人都弹压不住的。她穿在身上倒没有一般新娘的娇怯羞涩感,也不似歌女舞娘有艳俗风尘感,一袭红裙的她美得如灼灼桃花。 而灼灼桃花哪有她微向上挑的眼稍所蕴之神采飞扬,也无她嘴角边笑意深深的梨涡所含之俊俏灵动。她更像是红彤彤的夕阳,光彩照人,明艳大方。 只是,新月尚可仰望许久,?夕阳转瞬就会迎来沉沉黑夜。即使明日夕阳重升为朝阳,那过于耀眼的光芒已让人不敢仰望。 这本来破落又带几分阴森的乡野义庄因有了这两对璧人含情脉脉对望,倒成了一个清幽静美的所在。 只是,马烁实在受不了孤家寡人一个还要烧火做饭的折磨,大喊一声:“还是换身儿衣服,胡姑娘再不来帮忙,这些菜全都得让我炒糊了。” 那两对人都赧然一笑,目光不再那么胶着。 程浩风拍拍额头说:“我倒忘了,这儿有仙仙合身的衣服……” 胡仙仙他们都看向他,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马烁想了想,也拍拍额头,“程道长是说你给她做的那套?你那天回来不是扔了么?” 胡仙仙忙问怎么回事,原来程浩风去王府找她之前他自种自织自缝的麻布衣服还给她备有一套,只是后来打斗起来他一回义庄就生气扔了那衣服。可到底又没舍得扔,拿油纸包好埋在屋后的香樟树下。 秦沐风听得倒抽一口冷气,“三师兄,你还真……你……” 程浩风耳朵根子都红了,扭开脸不敢看他。 杜婉芷轻拉他,“沐风,你别这么惊讶,我们又不是才认识他们两个。他们一向都是恨不得见面就刀剑相加的样子,其实心里很在乎对方。” 秦沐风低叹一声,见胡仙仙已经跑去挖衣服才正色说:“婉芷,我惊讶的不是他们有情,也不是惊讶三师兄亲自动手做衣服。是……三师兄竟然当真想要带她开劈一个新空间隐居,这实在有些疯狂可怕,幸好没有去成。” 程浩风听到这些话面色一点点冷下来,“六师弟,不必再提旧事。既已确定逃不过,我就不会再逃。” 杜婉芷见他们要争执起来就随意说笑几句缓解气氛,待胡仙仙取衣服回来时又只听到欢声笑语。 她急不可待地进屋换好衣服,跑到程浩风面前旋转一圈。她上身是白中略黄的苎麻本色短衣,领口袖边绣着蓝色的云纹。下身是同样苎麻本色的裙子,裙子上面有蜡染的蓝色云纹。 马烁在旁边说花纹是请村里的大娘绣染的,织布裁剪缝纫这些工序是程浩风独自完成。 秦沐风和杜婉芷都笑看向程浩风,他羞涩又略带歉疚地说:“这衣服做得粗糙,将就穿,反正来义庄的都是熟人。” 胡仙仙“咯咯”笑着又转了几圈,“一点儿也不粗糙,我从来没穿过这么让人舒服,这么让人自在的衣服。” 她没挽髻的头发经几番折腾都披散开来,在晚风中飘舞飞扬。夕阳已敛去最后一抹光芒,清清爽爽的凉意让胡仙仙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舒适。她这会儿不再是艳丽不可方物的夕阳,而是清新可人的山野小村姑。 她转了几圈后又跑进厨房忙碌着,待饭菜准备好,她就去扶程浩风出来。 她扶着他慢慢走,轻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衣服,穿着这身衣服真觉得心里都没了那种沉甸甸的压抑感,你以后每年都给我做一套好不好?” “每年……”,程浩风想说自己今年都过不了,哪来的每年?只是见她正开心着,就没说。 第二百章 静夜絮语 晚餐是蒌蒿菜叶粥和干煎小鱼、烘茄子、炒豆芽、豆腐烧丸子几个小菜,还有南瓜饼。这些都是乡野粗菜,几个人却都吃得津津有味。 杜婉芷一连吃了几个南瓜饼,秦沐风劝她不要多吃,说她久已不吃烟火之食猛然吃太多会让肠胃受不了。 杜婉芷轻擦嘴角的碎沫,笑说:“就是久已不吃烟火之食,才吃起来就停不了口。那些仙丹灵 药虽好,终究没滋没味儿。” 对于此说,马烁深表赞同,“是呢,当神仙再好,也少了朋友家人在一起的那种热乎劲儿。” 晚餐之后,秦沐风再细察程浩风伤病,杜婉芷帮着胡仙仙收拾好杂物后,两人就坐在院中说些闺中闲话。 “胡姐姐,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七月十八,没什么节啊。” “的确不是什么节日,但对你而言可算是大日子哦。前几天,沐风听说你竟然打伤程师兄,气得要找你报仇。哪知今日一见,你们却这般要好。” “对你们而言是不过几日,对我们而言却是几生几世。” “哦……你们是……如何好起来?他待你好?” “好……好笨!” 胡仙仙说着就捂脸笑起来,杜婉芷轻笑说:“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女子想找个他那样的郎君还找不到呢,你还嫌他‘好笨’?” 胡仙仙撅嘴说:“本来就好笨……",说完又羞涩一笑:"我也好笨……” 杜婉芷低声一叹,“你我都算是有福份的,我那两位姐姐才真是苦命。大姐是被大姐夫气得自尽而亡,她那时候才二十四岁呢。二姐生了几个孩子就只活下来一个女儿,二姐夫包养着外室,二姐要守活寡还要帮他打理偌大的家业。唉,二姐常哭诉她是累死累活讨不到半点儿好……” 胡仙仙仔细地听着,诚恳地答应:“我懂你的意思,我以后再也不和他拧着闹脾气啰。他费心那么多年来找我,我性情大变还总是犟嘴,他肯定是要生气的。只是怕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不怕太迟……有心就好。我如今才得知自己早已寿数终了,是靠邪法强留人间,我这样的身体根本不可能为沐风生儿育女。可他不嫌弃我,我也不惴惴不安,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就好。” 胡仙仙不好意思地轻笑,“说起来我还比你大两岁,可惜倒没有你懂事儿……” “你和程师兄两个人的性子有时候也真挺别扭的,他是凡事都要回环往复地想,非得要想周全了再去做。做的事呢只要别人自己去领悟意图何在,从不肯直说目的。” 胡仙仙托腮问道:“他做的事意图还不明显?” 杜婉芷纤指轻点她的头:“你以为你明白他的意图?你就是啥事儿都不肯多想,一想就偏激地往坏处想!你在青丘国引天雷后受伤昏迷的那些日子,程师兄为了救治你差点儿连他的命都搭上……” “不是差点儿,是已经搭上了……他要不是内脏被震伤又耗损过多灵气,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压制不住佛宝所带来的力量……” 杜婉芷苦笑一下,往屋内望一眼正在针灸疗病的两人,对胡仙仙说:“你也不傻啊……可你当时怎么都不听沐风交待完程师兄留的话就说什么‘我才不想知道程浩风此刻在做什么’……” 胡仙仙想起来,秦沐风当时的确是要交待什么话的。可当时情势危急,自己心里对于引雷除血蛛这事儿多少还是有些怨气的,所以就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他当时要说什么?” 杜婉芷见她很急切的样子,偏慢条斯理的说着:“你以为我们见你要以身引天雷诛杀血蛛就半点也不难过,是不是?" 见胡仙仙面有惭色,她又说:"殊不知程师兄是早知你该当承受九道天雷以应渡劫之数,才没有反驳列师兄他们的谋划……可他又对沐风千叮万嘱要记着告知你,千万不可硬承那第十道天雷……” 胡仙仙低下头小声说:“可我当时避不开了呀……” “所以啰,最后还是程师兄帮你移开了大部分雷霆之威。他后来见你昏迷不醒,非常自责。他本以为那道来自天外天的雷只是警醒你,他没想到会真是要劈死你……” 胡仙仙的眼中不知不觉又泛起泪光,一幕幕往事重现,却不再是只以她自己角度所见所闻重现,脑海中浮现出同一事件中他人的所做所为。 杜婉芷缓缓说着:“你不知道那天晁师伯都现身了,他说你既已不堪大任不如就让你再转一世,不必费心劳力施救……” 胡仙仙听得激动地抓住杜婉芷的手问:“程浩风就因此回答说‘她还不能死……’是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可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列师兄说你竟然以为程师兄是要让你暂时不死,好亲手灭了你……” “我以为他只是留这个躯壳儿好让白回风附魂……” 杜婉芷哭笑不得的连叹几声:“你……你怎么总是跟自己的前世过不去啊?你也不想想,只是为了附魂的话,你死了再重生岂不是更简单些?何必救治呢?你知不知道你受伤后的前七天全是靠程师兄的灵气在续命?” 胡仙仙抹了抹眼泪,快步跑进屋,拉着程浩风的手问:“后来我一步步的查到一部分真相,你以为我应该就能明白你的苦心,对不对?你都没料到我完全想偏了,是不是?” “嗯……”程浩风身上插满银针,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胡仙仙,不知道她怎么又哭了。 秦沐风倒听明白她的意思,一边有条不紊地继续扎针,一边语气生硬说道:“胡姑娘,有些事非得要别人说出来你才明白?你也不想想,三师兄就算能逆转时光,最初的白回风不同样是你?那时候也就没发生过后来的事,就不存在有胡仙仙的意识,不存在又怎么能说灭掉呢?” 她刚止住泪水又被秦沐风说得泪流满面,一向要强的她这几天哭得自己都要不好意思。 程浩风看着眼泪汪汪的她轻轻翘了翘嘴角,“时光无法逆转的,可我也并不后悔逼你临凡,至少我尽力了。就是没想到你那般要强……” 他说着倒又笑出声来:“呵呵,你呀,非得逼我生死相搏……我也气得糊涂了,筹谋好的事变成了一团乱麻……” 她俯下身半跪在他身边,将他的手贴在额头上说:“你还笑,我真的恨不得掐死自己……都怪我听信冷秋朗的话……” 程浩风面色沉了下来,“青龙冷秋朗?” 第二百零一章 萤火薰风 胡仙仙把凌山偶遇冷秋朗以及他说的话都细细讲述一遍,他们认真听着。 秦沐风听了后“啧”地叹一声:“这冷秋朗还真是阴险,说的话九成都是真的,也难怪你会顺着他的思路把三师兄想得那么坏。” 程浩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他说我要逆转时光就需十三样祖师遗留神器,而锁心玉瓶已碎,就必须要回到过去寻回完整的锁心玉瓶?我都已经能回到锁心玉瓶碎之前了,又再拿锁心玉瓶集齐神器返回哪儿?” 胡仙仙带着泪花儿被自己气笑了:“我真是蠢得像猪!分明是用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去完成另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居然还相信他!” 笑过之后泪水却流得更汹涌,将脸埋在程浩风的掌心里,泪水就顺着指缝滑落。 程浩风帮她把乱发别到耳后,“这不怪你……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也许是天意要让你懂得悔恨的感觉,才故意如此安排?” “不是的,只怪我被嫉妒心蒙蔽双眼才弄得如今这地步……” “这地步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不用像只负蝂一样背负那么多东西,把自己都压得喘不过气来……” 胡仙仙问他负蝂是什么东西,他讲那是一种贪心的小虫,凡是它爬过的地方不论遇见什么东西都会拣来背着,直到背不动被压死。 胡仙仙抬起泪眼望他,“你不是贪心的负蝂,你是在帮我背负本该我背负的责任。” 秦沐风语带讥诮地说:“你才知道啊?三师兄帮你挡了多少大事?你呢,只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杂事给他添乱惹祸。三师兄不让你插手我们的事,一是怕你捅娄子,二也是为了要护着你,你呢倒埋怨他……” 一席话说得胡仙仙又大哭起来,程浩风正颜厉色地对秦沐风说:“六师弟,过往之事就不必再提!我所做所为的确有违天道,今日所受一切与她无关。再者,她也不知道那许多隐情。” 这话说得秦沐风大伤面子,捻着一根银针不知该如何下手。 胡仙仙没料到程浩风会因自己对秦沐风那么凶,忙擦了眼泪笑说:“我是不是搅扰秦道长施针了?我还是先出去。” 秦沐风脸色缓和下来,一边施针一边说:“没有,没有,是说起冷秋朗就有些生气倒忘了正事。” 程浩风也不再多谈冷秋朗,看了看胡仙仙的头发说:“你这头发该好好梳一梳了,可惜这里只有我们用的梳子,女子发丝柔细用起来不合适。” 她捋捋自己的乱发,答应着,“嗯,那明天马烁买东西的时候让他带把梳子回来。” 他有些不高兴了,“我会给你的,不用他买。” 又招呼着她,“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眼睛……” 胡仙仙顺从地将脸凑近他,他轻抚一下她的眼眶,怜惜说道:“红肿成这样了……你这几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像个小疯子又像个小傻子,这对修行可不好,你应该心绪平和才是……” “嗯,再不哭哭笑笑的了。” 他又语重心长地交待:“冷秋朗本性并不坏,当年以他功力可以直接除去我和六师弟,可他只是一味的逃跑,我至今没有弄清他真正目的何在。若你再见到他,切不可就他挑唆我们的事去质问他。” “好,我记着。臧玄蛟的义弟义妹和几个徒弟都是各怀异心,他们几个我以后会小心应付。” “今夜有六师弟为我扎针通经脉,想来可以静心打坐,麻烦你在旁边为我护法。” “好,我陪着你。只是一直打坐吗?不歇息一会儿?” “这满身跟刺猬似的,如何歇息?” 她笑看着他,乖乖蹲在一旁。 秦沐风长呼一口气,终于将最后一针扎完。他连忙走出屋子,又长呼几口气。 杜婉芷迎过来,掏出手绢给他擦额头上汗水:“今日施针之事很棘手么?” 秦沐风瞅一眼屋内还在絮絮叨叨说着的两个人,将杜婉芷拉到院角,轻声说:“只是疏通经脉,于我而言哪算难事?只是他们两个吵起来是旁若无人,好起来也是旁若无人,实在令人难堪。” 杜婉芷抿嘴轻笑着靠向秦沐风胸口,他轻抚一下她的背感叹着:“还是我的娘子好,胡姑娘那脾气只怕也惟有三师兄敢惹。” 胡仙仙倒没想到有人在背后说她,她静静地看着已然入定的程浩风,时而浅笑,时而蹙眉。 接连多日没睡好的马烁早已鼾声如雷,院内的秦沐风与杜婉芷相依相偎坐在一起望月。 丑时刚过,程浩风就出定,他只是将於阻的经脉打通了些,已聚不起半分灵气。 见他出定,秦沐风帮他拔去银针让他再去睡会儿。他说睡不着,胡仙仙就扶他到院中活动一下手脚。 “以前成年累月地静坐都不会手脚发麻,如今才几个时辰就僵麻得不听使唤。” 她帮他捏肩揉胳膊,安慰他:“秦道长医术高明,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他勉强一笑,挥手赶开飞拢来的蚊子。她忙去屋里搬把椅子给他坐着,再寻了榆木屑和艾草点上。点上之后蚊虫不再来叮咬,可那烟味儿熏得他直咳嗽。 胡仙仙让他回屋去睡,他说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反倒会吵得马烁也没法睡。 秦沐风拿出一截紫黑木头,让胡仙仙灭了熏蚊火堆,把这“兰薰木”点上。这兰薰木一经点着就逸出乳白色烟雾,淡淡一缕烟雾能驱蚊、不呛人还有幽香飘出。 秦沐风说这兰薰木产自海底圣境,能驱百虫,还有醒脑安神的效用。 胡仙仙兴奋笑道:“真的?你们可以多弄些出来啊,这么神奇宝贵的东西得卖多少钱?你们都能成大富翁了。” 杜婉芷抿唇浅笑不说话,秦沐风咧咧嘴无奈地皱眉,程浩风摸摸胡仙仙的头笑说:“你呀,三句话不离商贩本性。” “是哟,商贩就是要以赚钱为第一要务,你曾经都是我用来招徕顾客的戏法儿艺人呢。” “呵,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了。”见程浩风面色凝重的样子,几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他向着胡仙仙狡黠一笑,“我想起来你说过要给我工钱,还要分我一成利润的,到最后一文钱都没有付给我。” “我借过钱给你,就算提前预支的……” “麦塔哈他们带去的利润,可远不只你借我的那点儿钱哦……” 杜婉芷有些疑惑他们怎么算起陈年旧账来,刚想要劝说他们,秦沐风忍着笑拉她进小厅去了。 程浩风见胡仙仙眨巴着眼睛委屈又疑惑的样子,再也绷不住笑意,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你就是欠我的,我要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她没想到又让他说话绕进去,娇嗔横他一眼,想说话损他两句,可他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皓月皎光不似烈日那般酷热,可他深深一吻让胡仙仙还是感觉身体炽热得如在火中熔炼一般。 他不舍地松开她后,见她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的傻样子,就和她说:“仙仙,你看好多萤火虫飞来飞去。” 明明几天前还恨得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突然又这般亲密,她真有些不知该怎么与他相处。还好他这句话让她把胡思乱想都抛开,遥望那些飞舞的萤火虫。 他浅浅一笑,双手平伸而出,那些萤火虫都飞拢到他们身边。她惊喜地伸出手,两只萤火虫停在她掌心。 繁星闪烁,流萤飞火,她情不自禁凌空而舞。白中略黄的衣裙与微带桔黄的萤光相映,她身形飘逸袅娜,翩跹而舞。她不再是身负重任、法力高强的修行者,恰如一个与万物皆亲和的精灵女孩儿。 初秋夜风微凉,风中有蛙声虫鸣,还有芳香扑鼻。风中送来稻香果香,还有兰薰木的淡雅幽香。馨香沁人心脾,曼舞悦人眼目,却不知如此静美的夜晚会迎来怎样的明天? 第二百零二章 王府求药 第二天一早胡仙仙在做早餐,程浩风在小厅中歇息,秦沐风和杜婉芷开始清点药物,马烁还在睡觉,忽听得有人敲门。 胡仙仙去开门,见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牵着个雪团似的小孩儿。 她愣了愣才想起老人是谁,“康先生,快进来坐。你怎么有空到义庄来?这小娃娃就是你孙子?” 康先生捋着胡子含笑答应,跟着胡仙仙走进院子就对秦沐风说:“秦真人,小老儿把你托岑道长他们寻的药物都送来了。” 胡仙仙把早餐准备好,几人就在院中边吃早餐边聊,原来康先生得知那些越州客在善福寺疗伤就带了自家医馆的药材前去义诊。在义诊的时候听岑载道说起程浩风的境况和秦沐风让他们帮忙寻药的事,他就自请送药,顺便来探望熟人。 早餐之后,秦沐风就着手配药,拣药的时候捻起颗苍术闻了闻,皱眉说:“这苍术不到百年啊?” 康先生答道:“是不到百年,就这些二十年的苍术还是给我采药的熟人自家珍藏的呢。” 秦沐风放下苍术,“这可不行,就算药材全配齐我都没有把握减轻三师兄的病痛,要是药材不合,就难有效用了。” 胡仙仙见他十分忧虑的样子,轻声问:“海底圣境不是灵物无数么?怎么百年苍术都没有?” 秦沐风只是苦笑,杜婉芷和程浩风叹着气,倒是康先生耐心解释:“仙仙,你可不知道这百年苍术可比百年人参还难找。” “苍术不是常见药材么?” “就是太常见才难有上年份的苍术,那些仙草灵物不是有人养护着就是有奇兽守护着,平常采药的人不容易采到,这才能年份长得久。这苍术呢,山野里多,也没人在意,不是让人随手采了就是让蛇虫鼠蚁糟蹋了,哪能长上百年。” 胡仙仙绞了绞手指,不甘心地问:“就没有碰巧长了上百年的?那些达官贵人喜欢搜集奇珍异宝,兴许就有人搜罗到呢?” 康先生听得脸上立现惊喜神色,大声说:“你这话倒提醒我了,我倒听一个药材商提起过慎郡王府的人曾经找他收购药材,要求是常用药材都备那上百年的。这指不定王府里就珍藏有……” 康先生话还没有说完,秦沐风就已凌空而起,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照顾好三师兄,我去求药……” 他走后,几人就在院中说着闲话。几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快一个时辰,秦沐风也在此时归来,只是他神色有些悲愤。 看着他的表情,胡仙仙心口有些发紧:“王府没有百年苍术?” 秦沐风摇了下头,有些为难地对胡仙仙说:“他们说要你去求药才给……” “我?” 程浩风冷哼一声:“不去,分明是故意刁难……” 胡仙仙却是满脸喜色:“要去,有药就好。” 她凌空飞起直往王府,也没听清程浩风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此刻心中有要紧事的她也顾不得那些行人目光诧异,直飞到王府门口才落地,她求守门的侍卫代为通传,可他们只说王爷不见客。 胡仙仙急得团团乱转,她不能硬闯王府,再闹上一场的话就更不会给药了。 正着急的时候她看见有个面熟的人走来,那人是曾和周管家一起在鸿宾楼住过的卞采办。胡仙仙急切地走上前去说了些当年旧事又说了自己的来意,求他帮自己向王爷通传一声。 卞采办陪笑说:“我只是个下人,在王爷面前说不上话啊。还有,胡姑娘你不知道?自从你上回大闹王府之后,王爷就吩咐下来,但凡是你来了就不必通传。” 胡仙仙压着怒意说:“不见我可以,但他不能扣着药不救程浩风?他可没做过伤王爷颜面的事。我不见王爷,我进府取药就走。” 胡仙仙说着就要往里闯,那守门的四个侍卫齐刷刷的拔刀出来阻拦。 听到卞采办说慎郡王不会见她之时,她已是心中生怒,再有侍卫横加阻挠,她更是怒火中烧。她很想将这些侍卫杀个干净再强抢药物,可终究只是冷冷横扫他们一眼,凌空而起直飞到书房门口。 “民女胡仙仙求见慎郡王,请王爷赐药。日后王爷若有差遣,胡仙仙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书房中没有一丝动静,来往的丫鬟仆妇们都是悄声走着,偌大的庭院中只有蝉嘶鸟鸣之声。 “王爷,民女前番莽撞大闹王府,罪无可恕。我愿领一切责罚!只是,那些事与程浩风无关,求王爷开恩赐药。” 书房中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回音,胡仙仙都要疑心慎郡王到底还在不在书房中了。 恰在此时,周管家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路过胡仙仙身旁的时候小声说:“仙仙,我一听说你来求药就赶过来瞧瞧。唉,可别再闹了啊。” 说罢,他就在门口轻声问一个侍卫慎郡王还在不在,侍卫轻点下头。 周管家忙走到胡仙仙旁边低声说:“还在。你记得你上次所说最狠的话是什么吗?” 胡仙仙略作回想,心中一激灵,这慎郡王还真是刻意刁难自己。罢了,谁让自己话说得太狠、太绝,大损慎郡王颜面呢? 她“咚”地一声跪倒,默默地俯首等待。 周管家请人通传后,见到慎郡王也只说些府中事务,并不敢直接为胡仙仙求情。 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从朝阳初升之时已到了日上中天之时。与周管家闲谈许久的慎郡王让人备酒菜,要去用午餐。 慎郡王走出门站到台阶上笑看着胡仙仙,向周管家问着:“那跪着的女子有些面熟,是谁呢?” 这府里浓荫蔽日挺凉爽的,周管家额头上却不停渗出汗珠,他低声说:“是胡姑娘前来求药。” 慎郡王向旁边捧茶的丫鬟睃了一眼,丫鬟忙递上茶盏。他慢悠悠地抿了口茶,似笑非笑地问:“胡姑娘?是哪个胡姑娘?是那个说除了亲生爹娘,连帝王、神仙、天帝、天后、甚至佛祖都不肯跪的胡姑娘?嘁,今日跪在我这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面前是所为何事?” 周管家的衣袖都因擦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啦,他额头上的汗水还在冒个不停。 他瞧瞧胡仙仙,又瞧瞧王爷,随后说:“老奴年事已高,有很多事都办不周到了。再者,老奴本是随老王妃陪嫁过来的下人,按规矩这王府是该宫中指派太监来掌事的,求王爷放老奴回家乡养病。” 慎郡王韩泽熙微眯着眼看向周管家,看了好一会儿后,展颜笑起来:“周老伯,你倒是聪明,拿母妃的面子来压我。罢了,你是知道我不可能让那些太监来插手府中事务的,就不治你昏愦失察引来乡野泼妇损辱皇家体面之罪。你去办你的事,本王倒要看看她能跪到几时。” 慎郡王在一众仆妇侍卫的围随下扬长而去之后,周管家才弓身退出去。退到胡仙仙身边的时候他轻蹭了蹭脚,裤管里掉下一样东西。 胡仙仙心中一动,驱动灵力将那东西移过来一看,原来是张小纸片。 纸片上写着:贪杀可恕,犯上不可恕。 胡仙仙手指轻捻,纸片化为飞灰。她在细想这句话的含意,脑中绕了几个弯后渐渐明白其意。 自古至今,手握重权之人最怕的不是属下贪财好色,也不是属下冷酷好杀,是最怕属下犯上作乱。 是以,历史延宕总也改不了贪官污吏受宠,奸吝酷吏掌权,刚直正臣反而常常遭贬受冤的局面。 自己那天不仅损伤慎郡王颜面,更让早想大权在握的慎郡王觉得她无视他的权威,甚至可能挑战他的权威,反叛于他。如今得着让她俯首低头的机会,岂会轻易放过?周管家这是提醒她要表现出完全顺服,对慎郡王十分敬畏的样子才能求得药材。 胡仙仙一直跪着,慎郡王用餐之后又回后园小憩,直到申时才往书房行来。 行到胡仙仙身边的时候,他略微放慢了脚步。 胡仙仙声音很低,吐字很慢地说:“我早前鲁莽之举罪无可恕,但程浩风对王爷之忠耿,天地可鉴。民女胡仙仙愿领一切责罚,为程浩风求药。” 慎郡王的脚步顿住,勾唇笑说:“听闻这副药即使配成也只能缓解一些痛苦,不能根治程道长的病,你何必非得求药?程道长若是不在人世,再如何忠心耿耿都没用?” “能缓解一分痛苦就多一分希望,我们会铭记王爷的赐药之恩。若是万一回天无力,程浩风未尽之事,我代他去做。” 慎郡王语调怪异地长“哦”一声,望着太阳说:“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夏天又似乎格外长,都立秋好多天了,还是暑热未退。本王热得头脑昏沉,一时竟想不起那百年苍术搁放何处了。” 慎郡王入书房去了,胡仙仙在日头底下接着跪。 跪到斜阳残照之时,庭院中拂起微微凉风,胡仙仙倒觉得更热了些。不是天气热,是她心中的怒火烧得她心中如要火山爆发般燥热。 她已经要按捺不住怒火想要威?逼慎郡王交出百年苍术子的时候,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跪在她旁边。 第二百零三章 巧言得药 胡仙仙瞄过去,竟是沈竹君陪她跪着。沈竹君一袭深绿色布衣布裙,满头秀发随意挽个髻,面容憔悴,神情淡漠。 胡仙仙诧异地问:“竹君?你来帮我给浩风求药?” 沈竹君定定地望胡仙仙一眼,似乎是才看见她:“是胡姑娘?你来求药?似乎是听乔元君说起过程道长身染重病……我只是来求他放了我爹……” “沈先生出了何事?” “我父亲以为将我另许配给他人就可以让我不沾皇室情仇,殊不知在他心里,他可以负我,我却不能负他。” “他可以负你,你却不能负他?” 胡仙仙心中的怒火消了下去,却又泛起一阵阵的寒意。沈竹君的意思明显是慎郡王自己可以另娶,却不肯让沈竹君另嫁,沈廷扬为女儿另选夫婿引来牢狱之灾。 她没料到自己来求药会碰上这种岔子,满心里的焦急烦躁让她想不出对应之策了。 胡仙仙更没料到才过片刻之后,又有人在自己身边跪下。这个陪跪的人是柯雅洁,她身边围随着一大群的丫鬟仆妇在劝说她。 柯雅洁不听劝说,满面惭色地看着沈竹君说:“沈姑娘,我实在有愧于你。” 柯雅洁说着又神色坚定地向书房说:“王爷,请放出沈先生。妾身知道你所做所为皆是不愿意让沈姑娘嫁给他人,若是妾身让你们为难,恳请王爷赐妾身一纸休书。王爷,无论你做何决定,雅洁都毫无怨言。” 见王妃坚决跪着,随她而来的那群仆妇也只有跟着她跪下。 胡仙仙看着身旁跪着这乌泱泱一群人,心里的焦急烦躁感觉少了很多,倒觉得有些可笑。 她就带着些笑意问柯雅洁,“王妃娘娘,你们都来为我陪跪么?” 柯雅洁叹着气说:“沈先生和他选的那个准女婿都被王爷关起来了,罪名是写诗诽谤皇亲贵胄、污损皇家尊严。” 胡仙仙不由嗤笑出声:“诗词歌赋的含意一向是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解读,文字狱这种事可大可小,只看扣罪名的人是什么心情。” 柯雅洁轻蹙眉尖,斜望向沈竹君,她那眼中有愧疚之色,有怜悯之色,更多的却是羡慕之色。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对胡仙仙说:“王爷此举是有些欠妥,可也只因为他在乎沈姑娘……” 沈竹君挑眉冷笑着接话说:“若是在乎就不会拿我当金丝雀一般,想丢弃就丢弃。丢弃了又不肯让我飞得远远的,还要想着把我关在笼子里任他玩弄。” 慎郡王这种行为就是,得到的不肯放,得不到的还想要,只想得到惧怕失去。胡仙仙对他大感恼怒,可对于她最重要的是为程浩风求药,而不是为他人打抱不平。 胡仙仙细想目光情势,计上心来。她将手往两边都挥了挥,“求两位别起争执!求你们了。我倒有个法子能让你们达到目的,我能也拿到药材。求你们别说话,顺着我做就行。” 说完之后,她也不管她们两个是否答应,就高声喊:“王爷,我胡仙仙行事鲁莽,任凭你责罚。可那天是我逼着沈先生带我闯进王府的,求你不要因我牵怒沈先生。再者,程浩风道法高深,功德无量,你看这么多人都来为他求药,请王爷开恩赐药。” 沈竹君斜睨胡仙仙,“我不是……” 这边柯雅洁也要分辩自己不是为程浩风求药。 胡仙仙轻拉一下沈竹君和柯雅洁的手,压低嗓音:“你们就听我的,一切过错我来承担。你们得保全王爷的面子,还得救出亲人,我呢也要拿药材救人。” 片刻之后,慎郡王含笑踱步出来,径直走到沈竹君面前说:“竹君,沈先生毫发无伤,你不必担忧。” 说着,他就去拉沈竹君的手,她连忙将双手藏到背后,冷淡地说:“多谢王爷开恩,既然家父无事,那就请王爷让他出来与我一同回家。” “快到酉时了,你和沈先生就在王府用完晚餐再回去也不迟。” 沈竹君默不作声,慎郡王望向柯雅洁,柯雅洁含笑说:“沈姑娘,请用了晚餐之后再回家。你不知道王爷为了给沈先生压惊,可准备了许多礼物呢。” 沈竹君的神色仍是冷冷淡淡:“多谢王爷抬爱,我们寒门百姓只求一屋安身而已,不敢妄求自己受不起的福份。” 胡仙仙看着慎郡王的神色渐渐变得难看,暗暗着急,心内直祈祷:竹君啊,求你说点儿让他高兴的话,我还等着他一高兴就把药给我呢。 慎郡王终究还是没有对沈竹君发怒,反而责怪柯雅洁说:“你率这么一群人跪在我书房门口成何体统?快些起身,带她们去备好晚宴。” 柯雅洁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胡仙仙,胡仙仙将下巴朝慎郡王抬了抬示意她听他的安排。 柯雅洁低声说:“王爷息怒,妾身这就去备宴。” 她自己起身后,又示意那些丫鬟仆妇都起来,她望着慎郡王欲言又止,见他目光一直在沈竹君身上也只得带着下人们黯然离开。 她们走后,慎郡王向沈竹君伸出手,“竹君,眼下的一切只是权宜之计,你要相信我。” 沈竹君苍白的脸色有些微红,“王爷,民女只求你别再为难家父,你眼下是‘权宜之计’还是‘家国大计’都与民女无关。” “竹君,我们不要这么生分好不好?你还是对我直呼其名亲切些。” 胡仙仙在旁边看着,听着,突然明白马烁说她和程浩风差点儿让他心绞痛而亡是什么感觉,她自己此刻真是有点儿“心绞痛”了。 慎郡王和沈竹君两个人还在说着些爱恨交织的话,眼见天色快黑,胡仙仙实在等不下去了。 “竹君,求求你,求你就唤一声他的名字,让他扶你起来。再在你们旁边跪下去,我这神仙之体都受不住了。”她说着就半跪半趴下去,似乎真要瘫倒。 慎郡王可能是这会儿才想起胡仙仙还在旁边,他正要说的话被呛回去,呛得他直咳。 沈竹君气得啐胡仙仙一口,扭身站起来,但她身娇体弱,跪了这么久之后双腿酸疼,猛然站起来就身体歪倒。 慎郡王连忙抱住她,她见自己倒在他怀里,羞得满脸通红。她挣扎着从他怀中出来后含着怒色冲胡仙仙说:“胡姐姐,你竟然跟韩泽熙合起伙来欺负我!” 胡仙仙还是半跪半趴着,“我哪有?你敢对王爷直呼其名,我敢吗?随便说给谁听都要说是你们两个皇族亲眷欺负我这乡野村姑。” 慎郡王挺满意地一笑,“竹君,别耍孩子脾气好不好?再让她跪这儿,外人真要说我们俩是在仗势欺人。” “韩泽熙,你不要把我和你捆在一起说,分明就是你仗势欺人,与我何干?”沈竹君又羞又怒,急得粉拳直捶慎郡王胸口。 胡仙仙一轱辘翻身起来,腾身到半空中说:“谢王爷赐药,民女去库房取药了。” 说罢,她就掠行至库房。她也没看慎郡王听她扯谎后是何反应,万一看到“非礼勿视”的场面如何是好?她也不管慎郡王会不会在以后说根本没答应让她取药,反正他此时肯定没工夫来阻挡自己。 周管家已经在库房外等着,“仙仙,王爷同意了?” "是,取药。周伯伯多谢你提点之恩,我铭记于心。” “唉,说什么谢呢?我只是不想让王爷这棵大树倒了,我们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王府呢。你和程道长能帮王爷,我就得帮你们。” 胡仙仙从管库房的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她向周管家深鞠一躬:“周伯伯,只要有用得着仙仙的地方,你说一声就是。我赶着送药,就先告辞了。” 周管家让她不必言谢,又让她代他向程浩风、秦沐风等人问好。胡仙仙一一答应着,凌空御风而行回返义庄。 她从未如此热切的想要见到程浩风,她深感能遇上他实在是此生最大幸事。见到慎郡王和柯雅洁与沈竹君的纠葛,她在想若是自己换成沈竹君会怎样?只怕天都会让自己捅个窟窿?自己可是那种宁愿孤冷惨死也不肯受半分委屈的人。 第二百零四章 收徒论道 204 回到义庄之时,胡仙仙在空中就已看到他们在翘首盼望。 她一落地就将锦盒交给秦沐风,转而双手都紧紧拉住程浩风的手:“能求到药材实在是巧合中的巧合,你有这般福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程浩风从椅子上站起来去看秦沐风从锦盒中取出的药材,“这看起来与一般苍术相比也不过就是肉质根更肥厚些,哪值得你去求他?他可摆明了是要刁难你。” 胡仙仙轻抚着他的背,笑说:“不气,不气,这有什么可气的?比起我在王府看到的其他事,我这哪算受气?是我说话做事太莽撞狂妄应该去道歉。”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秦沐风削了一小片苍术下来,细看看又舔了舔。 还在义庄的康先生爷孙俩儿也凑过来看,那孩子说:“有朱砂点,没有硬筋杂在根里,是上等茅苍术。” 那孩子声音带着稚气,表情却很老成,秦沐风微微一笑,“是上等茅苍术,好孩子。” 杜婉芷更是满面喜悦之色:“这娃娃当真好乖,在这儿一天都是跟前跟后的帮着打杂,不哭不闹的,真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胡仙仙见他们夫妻俩都很喜欢这孩子,想起杜婉芷说过她不能生养,便琢磨出一个好主意。 她扯着闲话问康先生家的一些境况,康先生说自己儿子康厚朴贪玩好耍不懂事,倒是儿媳梁慧萍肯专心学医在医馆中能帮上忙。这个孙子自小乖巧懂事,他期望孙子可以成为济世救人的医圣,但凡出诊都把孙子带上。 说着这些的时候康先生又说他自己医术一般,常见伤寒杂症还可以治,跌打损伤也算会治,更高深些的医理就不懂了。 胡仙仙试探着问他:?“这孩子学医这么有灵性,不如就让秦道长收他为徒?” 康先生满口答应着:“好啊,这孩子若是能学得医仙之术,那真的是造福人间了。” 杜婉芷满眼期待的拉着那孩子的小手问:“乖孩子,你愿意吗?” 孩子有些怯生生的,又有些崇拜的看向还没开口的秦沐风。 秦沐风沉吟许久,和程浩风目光交流了一会儿后才说:“我也很喜欢这孩子。但是,我只能教他医术不能教他法术。他入我门下就必须要用医术济世救人,不能挟术大肆敛财,也不可如我这般东奔西走却没积下半分功德。” 胡仙仙和杜婉芷对视一眼,这只能学一样术法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 谁知康先生却大笑着说:“这有何难啊,我不就是想让他救死扶伤么?” 那孩子也语气诚恳的说:“宝儿不求长生不老,也不求上天入地,只想让世间少一些病患,爷爷和娘就不用那么劳累。” 秦沐风脸上展开少有的露齿笑容,轻抚着孩子的小脸儿说:“你这孩子倒有趣,你想让世间少一些病患只为了你爷爷和你娘不用那么累?” 孩子不太明白他是在笑自己说错话了,还是觉得自己说得对,小脸儿憋得通红地看向杜婉芷。 杜婉芷含笑抱抱他,又用脸贴了贴他的小脸,“乖孩子,你师父说话就喜欢故弄玄虚,他这是在夸你呢,你以后听不明白就来问师母。” 胡仙仙和康先生都笑起来,秦沐风倒弄得一脸窘态。 程浩风又郑重其事地说:“今日天色已晚要举行收徒仪式是不行了,就先给他取道号。” 这才提醒了他们要正式敲定此事,秦沐风皱眉念叨着,?“他姓康?康……他该是‘无’字辈,就取道号‘无病’。” 程浩风一听就赞道,“好,康无病!安康一生、无病无灾。” 杜婉芷搂着孩子在他耳边?说:“无病,快谢谢三师伯吉言。” 康无病在杜婉芷怀中蹭了蹭,又挣扎了一下,跑到程浩风身边说:“多谢三师伯吉言,三师伯也会安康一生、无病无灾的。” 程浩风摸了摸孩子的头,眼中是满满的慈爱。 胡仙仙脑海中闪过程浩风要是有自己的孩子会怎样对待的问题,她的脸不自觉地有些发烫。 她赶忙甩开这些念头,笑对杜婉芷说:?“好伶俐的孩子,你们可收着个好徒弟了。” 几个人在这儿说说笑笑的时候,马烁火急火燎地跑出来:“你们说什么这么高兴呢?我手脚都忙断了也不来个人帮帮我。” 胡仙仙闻到小棚里传来一股糊味儿,斜眼笑他:“你又把菜炒糊了?不就是做晚饭吗?哪至于把手脚忙断?” 不大会儿功夫,胡仙仙就将晚饭备好,众人一起吃了之后就在院中闲聊。 胡仙仙说起求药之时所见慎郡王与沈竹君的感情纠葛,感慨地说:“幸好我遇上的不是那样自私霸道之人,要不然受了委屈不说还平白无故地给家人招来灾祸。” 杜婉芷瞅瞅胡仙仙,再瞅瞅程浩风,“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以你的性子应该会在慎郡王三番五次推延婚期的时候就闹翻了?哪会等到后来发生那些事?” 秦沐风听到这些情况没觉得是小儿女私情,反而很认真地问程浩风,“慎郡王虽说是紫微星君分出的一魂一魄入世,可到底不是他本尊,这般下去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程浩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尽力而为,不亏不负。” 秦沐风神色仍很忧虑,“既要不亏他人,又要不负己心,很难呐。” 胡仙仙背着手,踱着方步,摇头晃脑地说:“道门中人常说要‘不亏不负’,不亏不负是不亏他人,不负己心。但我所理解的‘不亏不负’不是要平衡他人所求与己心所求,而是要——先不亏负于他人,才可不亏负于己心。” 杜婉芷不服气地挑眉笑问:“那若是遇上要想不亏负他人就必然要亏负己心的事呢?” 胡仙仙理直气壮地说:“我既然已经不亏负他人,他人又怎么可以亏负于我?” 这话一出口,康先生都叹着气接腔说:“天下间损人利己的人实在太多……” 胡仙仙眉稍一挑,凌空飞起,御使出慧心玉剑凭空刻出八个大字:顺遂天意?,自然而然! 秦沐风和杜婉芷面面相觑,“顺遂天意?自然而然?” 胡仙仙旋身而下,见康先生和康无病都看得目瞪口呆,她略得意地微昂着头说:“这八个字不需要往深了去想,天意就是刮风下雨出太阳一般,非由人心所想出来的本来一切。顺遂天意也就是要下雨撑伞,天热了就穿轻薄衣衫。” 秦沐风和杜婉芷听得微露笑意,程浩风的面色却有些凝重起来。 胡仙仙还在颇为自得的侃侃而谈:“自然而然呢,就是不要刻意去算计谋划。起风了,布云了,是可以带把伞防下雨但没必要非得算准何时下雨、雨下多大、万一没下雨又该怎么办……” 杜婉芷“唉”?的一声,“胡姐姐,你嘴上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比如世上有很多父母都要强行让子女和达官贵人联姻,子女不听从的话,轻则打骂,重则以死相逼,你说这些事儿该怎么自然而然的处理?” “那多简单啊,谁喜欢联姻就让谁去联呗……” 程浩风双目低垂,嘴角微翘着说:“我确实谋算过多,有违天意,才落得如今这般……” 这话说得秦沐风和杜婉芷异口同声地说: “三师兄,胡姑娘不是那意思……” “胡姐姐,你别胡扯了……” 胡仙仙低下头嘟哝:“我没说他嘛……总是这样小气……” 杜婉芷瞧见程浩风的脸色是阴云密布就快迎来暴风雨一般,忙拉着胡仙仙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慎郡王联姻之事是程师兄谋划的,是他促使慎郡王下的决定。” 胡仙仙本来还想不通慎郡王怎么拖了好几年都没答应娶诚郡王小姨子,这突然做出决定原来是程浩风的主意啊。要按她自己的说法,“谁喜欢联姻就让谁去联呗”,岂不是该程浩风娶柯雅洁? 她轻拍两下自己的嘴,脸上堆起笑意,小跑到程浩风身边蹲下说:“我一向口无遮拦,你只是自己伤怀,才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程浩风扭开头不理她,她偏要侧身看着他,抓住他的手摊开开他手心,轻轻在他掌中又挠又划。 秦沐风他们也不知程浩风是被她挠得痒痒了,还是怎么回事,程浩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在他们疑惑的时候,胡仙仙又皱起鼻子可怜巴巴看向他。他感觉到她是在他手心写“我会乖”三个字才笑的,见她这副样子望向自己,绷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着说她:“你呀,要是你当年在师父面前那样胡扯,不知道要受多少责罚呢。” 秦沐风和杜婉芷的神情也是一松,秦沐风有些迟疑地说:“要说当年的事,受师父责罚最多的就是我。三师兄和七师妹都是很得师父器重,正因如此才令他们当年始终没有表露心迹。其实,在胡姑娘说三师兄有些孤傲自负、顽皮要强的小孩子脾气时,我就觉得或许你们更合适……” 康先生点头笑说:“或许要真正相互信任,心意相通就得展露本心?” 胡仙仙和程浩风异口同声地反问:“展露本心?” 康无病在听大人们聊天的时候本来已经开始打瞌睡,因他们后来说话音调高起来就被吵醒,此时他用小拳头揉着眼睛说:“爷爷说过对人应该展露本心,展露本心就是用真心,说真话。” 杜婉芷拉开他的小手,轻吹吹他的眼睛,“别使劲揉,对眼睛不好。无病,要是你不得不说谎话又该怎么办呢?” 康无病想也不想就答道:“如果是为了哄别人高兴,只要用的是真心就无所谓是不是谎话;但要是做了错事就应该说真话认错,就算要说出那个错事比登天还难也要说出来,要不然会越错越远。”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最后是马烁哈欠声连连地打破沉默:“啧……呵……这孩子不简单,多少人活一辈子都看不透的事儿让他给说得这么透彻。” 程浩风的情绪又低落起来:“我是真的越错越远……” 胡仙仙忙接着说:“你我本是同根同源,你的错就是我的错,错有何妨?只怕错而不自知。天道是真正的无情无私,也是真正的不生不灭,只要得窥天道就不会断绝希望……” 第二百零五章 刻梳绾发 程浩风无奈浅笑,帮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我可真拿你没办法……唉,你这头发得好好梳理一下才行,要不然堂堂天仙真和小傻子、小疯子一般。” 胡仙仙自己把头发拧了拧,找了根布条扎上。 杜婉芷笑扯扯她的蓬乱发丝说:“今天就将就这样,明天就有梳子好好梳理了。” 胡仙仙问她怎么这样说,她也不告诉胡仙仙,转而和秦沐风商议着如何给程浩风配药。 这一夜,秦沐风和杜婉芷忙着配药、焙药、熬药;康先生爷孙俩就在程浩风的床上歇息;马烁早睡得呼噜声震天;程浩风仍是扎针后由胡仙仙陪着在小客厅内打坐。 第二天一早,胡仙仙做好早饭后叫众人都来吃饭。秦沐风边吃边交待,他和杜婉芷要送康先生爷孙俩回城顺便办正式的收徒仪式,还要回海底圣境处理事务,过几天再来看程浩风治疗效果。 饭后,秦沐风他们四人向胡仙仙他们三人告别,他又嘱咐胡仙仙不要让程浩风心绪不宁,监督他按时吃药,药渣也不能丢,要用来泡浴。 胡仙仙一一答应着,秦沐风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在马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见马烁含笑答应后他才放心离去。 他们走后,胡仙仙将昨夜磨切下的药材碎渣都拢起来放到大锅里熬煮,药水熬好就倒进大缸里。她让程浩风去泡浴,他磨蹭了半天就是不肯去。 她急起来,“你没看见秦沐风走的时候那不放心的样子吗?你要是不按医嘱来做,他准得怪我没照顾好你。” 程浩风只有得乖乖地泡进去,小声抱怨着:“总这么泡着难受死了……再加点儿盐、花椒、冰糖、生姜之类的,我都能成泡酸菜。” 胡仙仙笑嘻嘻地趴到缸沿上,“那正好,酸菜泡熟了我就开吃啦。” 程浩风的脸有些发红,为了掩饰脸色他板着脸说:“别乱说话!你去小客厅角落里看看,小茶几上有把没刻完的梳子,还有工具,你给我拿过来。” “梳子?是给我做的?”胡仙仙想起杜婉芷今天会有梳子好好梳理头发,原来是他昨天就在做梳子。她蹦跳着跑进屋,拿出一把还没刻完梳齿的木梳。 “还有工具没拿出来呢。”程浩风接过木梳说。 胡仙仙又蹦跳着跑进去,拿出把锉子,接着又一趟趟的拿出刻刀、削刀之类,缸边上摆了一溜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浩风拿着没完工的梳子拍拍额头,翻着白眼说:“仙仙,你就不能整理好工具再一次性地搬来放在我顺手的地方?” 胡仙仙“咯咯”笑起来,“我是太高兴、太激动了一点,有点儿晕头转向了。” 说着话她连忙手脚麻利地把工具都整理好放到一个木盒里,木盒又放在一个凳子上搁到程浩风右手边。 程浩风刻梳子的时候她就在旁边默默看着,在她眼中将其他一切物体都虚化成了朦胧光晕,只剩程浩风认真做事的样子。 她傻笑着想:怎么他专注做事的时候会将嘴抿起来,越抿越小,是他抿成樱桃小嘴就能更集中注意力? 他的手指好长,刻刀下刀之时,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像是在牵引着刻刀跳舞。他不是在刻东西,是用手指跳着一支行云流水般舒缓优雅的舞蹈。 他的额头和鼻尖都渗出汗珠了,他身上僵冷的症状刚好一点,要做这么细致耗精神的活儿很累? 要不要让他别做了?还是算了,以他的性格反而会让他生气的。 胡仙仙帮他轻擦擦汗,两人相视一笑,他又继续做梳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梳子完工,他看着自己的作品嘴角歪了歪,“刻得太粗糙了,只能勉强梳梳。” 胡仙仙抢过梳子在心口贴了一贴,“哪有粗糙?你手指还没有恢复灵活就能做得这么好,要是恢复灵活做出的东西不知会有多少人抢着要?” 他神情有些落寞地说:“手指灵活的时候哪有空做这些小物件儿?师父常说我爱弄些奇巧?淫??技,我可能注定成不了大器。” 胡仙仙怕他又伤怀,连忙就着梳子梳起头发来,扯开话题:“这些小物件儿才好呢,等你你好起来以后我们用的东西都让你来亲手做,都一定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让别人看着羡慕死我们。” 他看着她梳头发的样子有点儿焦急又有些心疼地说:“你慢点儿梳,头发都被扯下来好几根儿,你傻得都不知道疼了么?” 胡仙仙傻傻窘笑,他向她伸出手,“把梳子给我,我帮你梳。” 胡仙仙将梳子递过去,搬个小板凳坐到他身旁,他轻缓地帮她梳起头发。 他先将她又多又长的头发分成两股搭到身前,再一绺一绺的挑到后面梳顺。待头发都梳顺披到后背,又让她转过身面对他,给她前半部的头发编小辫子。 他将她的头发分为三七开,占七分的那边沿着头顶辫根略粗的辫子,占三分的那边就编个小辫儿垂在耳侧。 编好后又给她梳刘海儿,边梳边说:“你的脑门儿生得亮堂,看着很精明但也有些粗鲁强硬的感觉,斜分的头发能遮着有些高的发际线修饰额角。刘海儿只是梳顺了没法扎的碎短发,我知道你喜欢清爽利落,就没特意弄刘海儿。” 胡仙仙将耳边的小辫子绕在指头上绞着,“我老大不小的了,垂着小辫子、披着头发会不会太显娇嫩啊?” “就屋里放工具的那儿旁边有个小包,包里有扎头发的东西。” 胡仙仙忙不迭地跑进去翻找着,见到个小布包,包内是丝带、绒花之类的发饰。胡仙仙一样样的看着,看得她眼圈儿发红。 这时马烁走进来说:“这是昨天程道长托我从城里带回来的,我们可都没钱啊,买不起金钗珠花,你别嫌弃得要哭。” 胡仙仙气得将流出的眼泪都笑回去,“谁是嫌弃得哭啊?这么多发饰我也用不了,我就要这两条丝带,其余那些留给你以后的妻子。” 她拿着两条丝带去让程浩风给她扎头发,他先将两条辫子拢到脑后合着前半部分的散发用黄色丝带扎好。再将扎好的这束头发与后脑勺的头发拢在一起,用蓝色丝带束好。 胡仙仙满意地摸摸拖在背后的马尾束儿头发,“这样好,又简单又不容易乱,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梳那些繁复的发髻。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看?” “去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不,我要你来看,你来说。” 他轻笑着看她凑过来的脸:不粗不杂也没有刻意修描得过细的两弯青黑长眉;不高不塌鼻头小巧有几分俏皮的鼻子;没点朱丹既不红艳也不苍白的粉润双唇…… 他伸出手抚向她的唇瓣,挨近嘴唇时却是顿住,转而点了两下她的红润脸颊,“好看,真的。” 她抿抿下唇,又有些不相信地歪歪嘴角。 他目光灼热地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你这双眼睛尤其好看,是女子中少见的龙眼。” “龙眼?你不如直接说我的眼睛圆圆亮亮确实像桂圆的核儿。龙眼不就是桂圆吗?” 她将双眼凑近他双眼,他忙别开头紧张得喉结直滚,“龙眼是区别细长的凤眼来说的,龙眼是瞳仁又圆又黑又亮,目光清明坚毅,隐含不怒自威之势……” “清明坚毅,不怒自威,是这样?” 他转了几下头都避不开她的目光,此刻也只得迎上她的目光哭笑不得地说:“不许这么贼兮兮地看着别人,哪有半点儿龙眼的样子?倒像只小老鼠。” “我没看别人,我只是贼眉鼠眼地看你……” 程浩风压抑地低叹一声,本想不招惹她,可她偏来撩拨他。他心神一荡,揽过她的肩头吻住她。 马烁在喊着,“是不是该做午饭了?唉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胡仙仙在这个绵长的吻中只觉得自己像喝了绵甜醇厚的果酒,脑袋里晕乎乎地想着,原来“口含蜜津”真的可以像蜜一样甜。 第二百零六章 悠闲午后 太阳似乎也羞得躲进了云层,待云散日出之时,程浩风轻声在胡仙仙耳边说:“仙仙,该去做饭了,要不然马烁又该嘲笑我们。” 胡仙仙一边熬药,一边做饭。药熬好后她让程浩风先喝药,再大家一起吃饭。 程浩风让她把药晾在屋里,他从缸里出来换好衣服再喝。胡仙仙问他是不是怕药苦,他连忙说不是。马烁笑他要不是怕苦怎么不就在缸里端着药碗就喝,非得磨蹭时间。 胡仙仙没说他,偷笑着把药碗放在他们住的小屋里,“我知道你不是怕苦,是怕烫。我给你放屋里晾着呢,凉了再喝。” 程浩风从缸里出来,进屋栓了门,在屋里说:“仙仙,你可以隔墙视物,你千万别偷看我喝药。” “谁要偷看你喝药呀?” 胡仙仙不以为然的答应着,马烁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你还真得偷看他喝药才行,我看他那样子有可能偷偷把药给倒了。” 胡仙仙见马烁说得有十足把握的样子,又想想程浩风忸怩磨蹭的样子,觉得真该看看他会不会把药倒了。 她灵气聚于双目,一心凝视屋内。屋中一切如蒙了一层薄纱,他喝药的情形勉强能看清。 他已换下湿裤子,穿好衣衫坐在竹床边,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端的药碗。 他那么呆看了好一会儿后,带着做出生死抉择的表情,左手紧捏自己鼻子,右手将药碗直送嘴边,仰脖灌下药水。 他那像是侠客绝斗之前喝一碗烈酒壮行的样子,引得胡仙仙一脸惊愕神色;喝下药水后紧皱眉头,再伸出舌头用手扇扇舌头似乎是想扇去苦味的小动作,又逗得胡仙仙轻笑。 见胡仙仙表情变幻,马烁担忧地问,“到底喝没喝啊?” 她颇为自傲地一笑,“喝啦,一口干。他怎么会怕苦呢?” 她跑到房门口等着,他一开门就塞给他一块冰糖,“快吃了,马烁看见要笑的。” 他飞快地把糖包进嘴里,腮边鼓起个小包。她摁摁那小包,笑说:“别含着,咬。这是从婉芷给无病的小零食里偷出来的,忘了分成小块儿。” 马烁在院里催着,“你们吃不吃饭啊?我可先开吃了啊。” 胡仙仙答应着:“你先吃呗。”等程浩风嚼完了冰糖,两人才一起出来。 饭后,马烁去村里有事让胡仙仙好好照顾程浩风。她又熬好药水,等他歇息了一会儿再扶他进缸里泡着。 他泡在缸里,她就在旁边坐着陪他说话,偶然瞥见他头发也有些乱就帮他梳头发。 她帮他取下冠簪后,捏着梳子久久没梳下去,“你可得忍着点儿,我的手没轻没重。” “都是天仙了还学不会控制力道?” “梳疼了可别怪我。” “梳,我何时责怪过你?” 胡仙仙心中腹诽着,你经常出口就是责问的语气还说没责怪过我?手上则尽量轻的梳着头发,她几乎是一根一根的又轻又慢在梳,可梳子上还是沾了好些断发。 开始她以为是自己梳断的,反复问他疼不疼,他说一点儿也不疼。她认为他是在安慰她,后来梳下一小绺头发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伸手拔下自己一根头发,不是很疼,但会不自觉地偏一偏头,而且得用点儿劲道才能扯下头发。他是一动不动的任凭她梳,那一绺头发也有二三十根了,她只是轻轻一梳就刮下来。 她心口一阵闷疼,他的头发是在自行脱落! 她急忙咬唇克制要涌出的眼泪,并将那绺发丝藏进怀中。她不敢再动手梳头发,而是以灵气让他发丝变得顺直。 帮他挽好髻,戴上木制半月冠,插好竹簪后,她端详着他笑言:“果然是天生丽质,木冠竹簪都赛过那些金冠、玉冠的公子哥儿。” “又胡乱说话,哪有用‘天生丽质’来形容男子的?” “又教训人,你不该当道士该去当教书先生。” “我父亲在没考取功名之前是乡村墅师,我小时候还真认为当教书先生是挺威风的。” 胡仙仙笑得趴在缸沿上,他挑开贴在她脸侧的发丝,目光如水般看着她的侧颜:“真的很好笑?我小时候还有好多这会儿听起来挺可笑的想法和做法,要不要仔细听?” “好,你细细说给我听。” ? “六师弟他们从海底圣境带了些灵桃,昨天你去求药没吃着。我给你留了一个放在药篮儿边上,你去拿来边吃边听我说。”3 胡仙仙在放药草的地方找到一个树叶裹起来的小包,打开一看是个红透了的大桃子。 她捧着桃子跑出来,“这是海底圣境和黑球交界处长的?灵气很足呢,你吃。” “我喝的药里有苍术,要忌食桃子、李子,你快些吃。烟火之食对你没多大益处,反而增添浊气,这好吃又有益的灵桃可不多。” 胡仙仙只得听话地坐到他旁边啃着桃子听他说些童年趣事。 他父亲管教严厉,又因他是塾师的儿子,一起读书的孩子们都不愿与他一起玩。那些孩子说是怕他向他父亲告刁状,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父亲管教他更为严苛。因此,他有些性格孤僻。 他父亲的那些弟子还常常趁他父亲不在就欺负他,他们人多,他反抗也无济于事。幼小的他就想自己长大了也要像父亲一般厉害,这样的话那些坏孩子就再也不敢欺负他。 他悄悄模仿着他父亲的一举一动,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父亲身后。他父亲见他不到处乱跑了,挺是欣慰。 有一天夕阳西下之时,他父亲在院子里边转着圈散步,边念书,他也拿本书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 他念着念着就不想再念,可又怕他父亲责骂,就用眼角余光瞟着地上影子。瞟着影子他就心生一计,趔趄了两步撞上他父亲后背。 他父亲责问他怎么不好好走路,他回答说因为快踩着父亲影子,他不能对父亲不敬。 他父亲极其难得的对他一笑,她母亲顺势夸他有孝心,他父亲开恩让他去玩一会儿。 他出门乱转一圈没找到什么可玩儿的,年纪相仿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玩儿,他本来的兴奋变做满满失落。 胡仙仙听到这儿,心中微酸,他点向她额头:“你这眼中全是怜悯之色,是心疼我。” “是心疼。” “也不用心疼。我那时就想满怀热望地求一样东西,就和流光逐影一般,根本难以如愿。" 他见她一脸茫然,又说:"不能追随别人步伐去走,要不然永远是别人的影子。从那以后我不再以父亲为目标,我要追寻我的路。” 她咽下最后一口桃子,望着他的目光闪起亮晶晶莹光。他又用食指点了下她额头,“我找到了自己的路,已经走到终点,你的路还长。” 第二百零七章 种桃许愿 胡仙仙不接他的话,她是要和他同路到终点的,才不愿与他半路分开。桃子吃完后,她舍不得丢桃核就揣进怀里想着能不能栽种。 到得傍晚,马烁回来后三人就一起吃晚饭。饭后马烁就缩进房里,说要好好补觉。 胡仙仙悄悄带程浩风到屋后,要找地方种桃子。 程浩风说这灵桃生长环境特殊,在这儿长不起来,她却说万一能长起来就是造福人间了。他只得帮她寻了处略平缓开阔的地,和她一起将桃核种下。 桃核种好后,她依偎在他旁边轻声说:“明年就能发芽,后年就能开花了?” “这个时节不是种桃子的时候,只怕根本不能发芽。” “会发芽的,你要不信我们就打赌,明年一起来看有没有小苗儿。” “明年?”他想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年,但见她笑涡轻漾的娇俏样子又不忍心说这些了。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好,明年一起来看看。” 她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年年花开,年年相伴,灵桃种福,福寿延绵。” 夜幕笼罩,淡月一弯,他无奈浅笑。凡人向神仙祈祷,或许能如愿以偿,神仙的祈祷谁来帮忙实现? 她许完愿后,就像愿望已然实现般满足地笑着,?“浩风,你真好。你看着对我那么冷言厉色的样子,可你从来没有让我真正受委屈。就算是最初你不能接受我,一心想要回到过去找白回风的时候都从来没过要欺骗我。” “真的好吗?其实我是害怕自己的心意浮乱才对你凶……我没想到和四师妹的那种相互欣赏不是动情,也不懂对七师妹的那些情愫还算不上情浓如酒,我真的很害怕面对你时那种难以自控的感觉……” 她故做不满地挑眉反问:“害怕?我真的是个让人害怕的悍妇?” “也许是天性就隐约明白等你真正懂情之时,就该是我消散之时……可惜我真是拿你毫无办法。好多事情我明明表示反对,可最后还是按着你意愿在做,顺着你走的方向在走。” 从开始遇见他,确实是有很多事情他摆明态度反对她,还是阴差阳错地朝她所愿发展下去。其实她明白有些事是他阻止不了,有些事却是因她而妥协。 比如,让他当戏法儿艺人………想起往事她就觉得好笑。 他看着她更甜了几分的笑容,带着些许不甘,又有些许自责地说:?“我真的不愿意让你忘了我……”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急切表白:“不会忘,我不可能会忘记你。天下间再也没有如你这般挚烈深情待我的男子,亦没有如你这般宽厚温柔宠我的男子,就算天意要抹除我对你的记忆,你也会刻在我灵魂深处。” 秋虫的嘈切嘶鸣搅扰着情侣的绵绵情话,让程浩风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更难听清。 “我对你好只是自私地想要你记得我久一点……其实你该忘了我的……要是忘不掉恐怕没我在的时候会很难熬……” 可她听得清,她用心在听,她将头靠在他肩上,笑说:“病中的人常常疑虑很多,你又是个凡事都要反复琢磨的人,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忘了你又怕我会受思念煎熬。你放心,我们会圆满在一起的,我这么自私又好强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心爱的人消散无踪?” “你已经努力过很多次了,时空都搅乱了……” “不对,一定是方法不对……是我们以前领悟的天道不对。我相信只要我们真正参悟天道,就一定不会受命运左右。” 她并不是有确切把握救治他,只是人在心情愉悦时会自然地往好的一面去想。此刻,她心中满是柔情蜜意,当然不会去细想具体怎样做。 他侧过身将她的头摁到胸前抚着她的头发,“好,听你的,我以后不说丧气的话让你担心了。” 她将头拱了拱,从他怀中钻出来,“你的心跳得好快……身上好香……” 他偏着头看了看她,眼神微带邪魅:“你是不是说错话了?应该是我说你身上好香才对。” 她脸色微红半嗔半笑地解释:“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许歪想,你泡了几天药浴,身上真散发着幽幽淡淡的药草香。” 他将袖子在她鼻前一拂,“药草味儿不该是臭的吗?” 她扑进他怀中抱着他深呼吸:“是清清爽爽又泛着一点点苦味的香,香得很浅淡可又沁人心脾。” 她呼吸之间发出的热气让他胸口一阵暖烘烘、麻酥酥的感觉,他忙扶正她的肩,让她不再紧贴自己。 见她有些不高兴了,就摸摸她的头说:“夜深了,毕竟已是入秋的时节,这外面起露水的时候湿气很重,我们回屋里去。” 她任他拉起手并肩往屋里走,他的手很凉,凉到渐渐有些僵冷。 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小心翼翼地问:“浩风,你会不会怪我太倔犟任性伤你的心?” “那你会不会怪我太固执冷漠伤你的心?” 她顿住脚步,噙满泪花依着他喃喃细语:“我……可不可以再多给你一点温存?” 他看着月光下她的脸,长眉微蹙,泪珠盈睫。她总是含着一丝若有似无讥讽笑容的嘴角弧度,此时激动地轻颤。 这一刻的她在柔美月光中完全收敛了冷傲和坚强,只有如月华轻洒的娇羞柔婉。 程浩风捧起她的脸颊,在她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又轻轻阖上她的眼睑,亲亲她的双眼,吻去她的泪珠。 “仙仙,若是再起欲念,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意外劫难,你的情意我懂……只是,你能陪着我,我就已知足。” 她闭着眼睛侧开头忍下眼中的泪水后才转过头来,努力笑着对他说:“都听你的。你这几天好了很多,明日上午就不用泡药浴。看你整天待在义庄也挺闷的,不如我们明天进城去逛逛。” 他也抛开思绪万千,洒脱笑道:?“也好,再给你做两身衣裳,你都没法换洗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丹青求财 第二天一早饭罢,两人就跟马烁告辞说要进城。马烁跟个管家婆似的交待着不要惹事,要早些回来之类,他们听得厌烦没等他说完就出门,都没听见马烁提醒他们别忘了带钱。 出得院门,胡仙仙拉着程浩风的手说:“我带你飞到城边上。” 他将头微昂,“你带我飞?” “难道要走进城?好几十里路呢。”她知道他是不肯在她面前示弱,就摇一摇他的手,嬉笑着,“你抱着我,我散发灵气,也和你带我飞一般。” “可惜我不能聚集灵气了,要不然凝一个气泡空间出来我们坐在里面到城门外还不错。” “对哦,你教我凝聚气泡空间好不好?” 他觉得这法子真不错,对她讲:“气,无形无色又包纳万物,你只要用灵气隔开一个与周围气场不同的区域就行。” 胡仙仙凝聚灵气破开周围气场,却是将他们自己隔在一个狭窄空间内,没有飘入空中只是与外界隔绝。 他笑意浅浅,“你这是画地为牢还是作茧自缚?” 胡仙仙没想到听着容易做起来挺来,垂头丧气地散去灵气,嘟嘟嘴,“要破开周围的气场不就是这样吗?” 他想一会儿,用更形象话给她说:?“你可以这样想,你若是一只小蚂蚁钻进鸡蛋里是要一口一口吃掉鸡蛋再出来呢,还是要硬破开鸡蛋壳儿?” “当然是吃了再破壳而出……”胡仙仙恍然大悟,“是要融入,要吞噬,再破出!” 她再聚灵气,两人如融入空气般消失,紧接着空气如被啃咬般出现个黑团,黑团中又慢慢挤出一个气泡! 气泡中程浩风和胡仙仙背靠着背坐着,俯瞰山川田园,谈笑古今轶闻,悠哉闲哉即到陵州城北门外。 两人缓缓落地后并肩入城,一路之上两人引得很多人侧目。他们简朴的衣饰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清隽飘逸的气韵使得他们有鹤立鸡群之感。 胡仙仙很久没有逛过街,只顾着看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倒没注意那些目光。程浩风虽是专心走路没有东望西望,心中却时刻警惕着,一直冷峻地面对那些人。 走过那些刻碑的作坊门口,程浩风想起马烁的凿子和锲子都又破又钝,就说去帮他买些新工具。等问好价钱,两人一摸衣袋才觉察没带钱。 起先买一些小杂物的钱都还是程浩风本来揣着的铜钱,没有为买东西多备银子。胡仙仙压根儿没带钱,当然此刻的她也没有钱。 两人推说工具不太合适就走出来,胡仙仙试探着问:“要不……变些银两出来?” “不可,折损福禄还遗祸后世。” “那就乱逛逛?"她有些沮丧,"还有好些日常用度的东西该买呢,唉,马烁这人其实挺好,我们也该帮他买些新的刻字工具。” 程浩风牵起她的手,温声道:“你别急,我想想办法。” 两人慢慢的走着,走到花鸟市的时候,闷闷不乐的胡仙仙看着那些鸟儿、雀儿又高兴起来。胡仙仙在逗弄那些雀鸟的时候,程浩风就注意着旁边那些人的谈话。 一个古董店的店主在对一个卖花石盆景的店主说,他最近遇上个大主顾,是陆阁老家的大公子。 这陆大公子四处游山玩水,到了陵州后迷上一个叫阿翩的卖茶女子,就赖在景泉边上那阿翩的茶棚里不走了。 这阿翩不比那些虚荣的女子,她不肯巴结陆大公子,更不愿意顺从他。 后来,阿翩实在被缠得没有办法,她就说她不要金银珠宝只要能让她不做噩梦的宝贝。只要陆大公子能寻到不让做噩梦的宝贝,她就以身相许。 于是,陆大公子就到处搜罗奇珍异宝,只求阿翩能喜欢上哪件儿东西,他好抱得美人归。 但是,世间奇珍异宝虽多,又有哪件能让阿翩不做噩梦?这分明是阿翩故意捉弄陆大公子,到时候做不做噩梦还不是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听了这事之后,程浩风对胡仙仙低声说:“我有挣钱的法子了,你跟着我就是,别阻挠我。” 胡仙仙猜测他是要借阿翩的事做什么,他不多说她就先忍住好奇心,随他走进古董店中。 他向店主一揖,彬彬有礼相问:“这位老板,在下有一件能治梦魇的宝贝,可愿收购?” 店主瞟一眼他,他今日没穿道袍,着一身浅蓝色长衫,言谈举止间一副斯文书生模样。 “嘿,年轻人你是听了陆大公子的事儿来献宝的?说实话,我也不管你献的宝能不能治梦魇,只要陆大公子看得上眼就行,要不然再好的宝贝给我也没用。” 就在店主要程浩风拿东西出来给他掌眼的时候,程浩风反而向他索要笔墨纸砚。 胡仙仙见店主满面怒气有些心虚地拉拉程浩风的衣袖,程浩风气定神闲地对店主说:“这件宝贝一定会让陆大公子喜欢,你可以敲他一大笔钱财,而我只要你十两银子。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不会就因吝惜一点笔墨纸砚就不做?” 店主上下打量一番两人,见他们也不像奸诈之人,而且也没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就抱着试他们一试的态度令伙计取来笔墨纸砚。 程浩风铺开宣纸,泼墨挥毫,不久即作画一幅。 画中是一位仙女斜跨彩凤之上,彩凤的五彩羽毛缤纷绚丽、鲜亮如真。画中仙女更是蓝裙飘飘、身姿雅逸。 店主和伙计们都围过来细瞧那画中仙女面容,只见她云鬟雾鬓、柳眉桃腮,一双眼眸如凝冰泉。她神情似含悲悯慈和,又似目空一切,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却又不敢亲近。 店主满意赞道:“这画儿还真算宝贝,不管能不能镇梦魇就这画里的美人儿都能让陆大公子欢喜不已。来,先生和姑娘且坐会儿,我即刻让伙计取钱。” 就在店主招待两人喝茶歇息的时候,店主细看了下胡仙仙,他看得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 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这店主为何如此失态,疑惑地看向他。 店主连忙道歉,又解释说:“那画中的仙女儿是照着这姑娘的样子画的?作画的先生啊,原谅小老儿说话唐突,敢问这姑娘是你什么人?你让我献画给陆大公子,莫不是想借此机会让陆大公子跟这姑娘亲近……” 第二百零九章 述因托责 胡仙仙先前可没想到这些,听店主这样一说,心里也就犯嘀咕了:对呀,干嘛要画成我的容貌? 程浩风见她脸色由晴转阴也不着急,向店主意味深长地浅笑着说:“我二人是夫妇,此番献画只为要救那陆大公子,并无他意,无需多想。” 店主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见他们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好再问,待伙计取了钱出来就恭送他们出门。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巷口的时候,胡仙仙憋不住心里的闷气了,撅起嘴跺了跺脚,“你怎么可以……” “不可以对外人宣称我们是夫妇?”他少有地用调笑语气和她说话。 “我指的不是这句话,是你画的那幅画儿……”见他眉目含情,她的怒火早消了七分,声调也柔和起来。 他牵起她的手,“这么一耽搁时间都到中午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我边吃边详说给你听。” 她知道他如今灵力尽失少不得烟火之食,就顺从他的安排先找个酒楼吃午饭。两人在楼上拐角的一处清静雅间落座,胡仙仙点了很多菜,他从前对这些菜是可吃可不吃,而今她想他能尽力吃好。 安然落座,品茶等上菜之时,他这时才对胡仙仙说,陆大公子和阿翩他都认识。 这陆大公子陆开尊是陆焕邦的长子,是个风流不羁的纨绔子弟,但同时又是个豪爽仗义的。陆开尊的行事作风不同于他父亲的老辣阴狠,当年皇帝能真诚招安郑天霸和叶冠英等人,也有陆开尊劝说陆焕邦的功劳。 “想不到当年的事还有这些曲折,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胡仙仙说着,又轻哼一声,“这些朝堂之事也和我没关系呀,我要问的不是这些,你不许扯开话题。” 他沉声道:?“我也没说这些朝堂之事和你有关系嘛,只是想让你知道凡事都要看阴阳两面不要只顾着自己看到、听到的那一面。” 他轻叹一声,有些忧虑地看着她,“我若是不在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人为你操心这些?” 她鼻子有些发酸,恰巧这时酒菜端来,她给他夹块蒸羊肉在碗里,掩饰悲戚的感觉。 见他缓慢咀嚼着,她笑说:“我就是不想动脑筋,你别想躲过费心劳神的苦差事,我就要事事都让你想办法。” “嗯,逃不开的苦差事……” 他也不愿再多谈以后,随口顺着她说。他接着又讲起阿翩的来历,原来阿翩乃是一只白画眉化身而成。 阿翩已在山中修炼几千年,她能得到修炼机遇还和彩鹊有关。彩鹊乃是鸾凤之血脉,当年遭遇意外即由母亲托付阿翩将还是一只蛋的彩鹊送往青丘国。 “彩鹊?你说的是我那彩鹊?” “是,彩鹊之母是金鸾公主,其父却是凡人。彩鹊还有几位姐姐在天庭任职,只是彩鹊当年遭遇变故灵根受损才迟迟未能化鸾。” 胡仙仙拿手在程浩风眼前晃了晃,“你不是在逗我?” “这些渊源我自然是要认真的和你说清楚,逗你做什么?你没注意我画中就是画的彩凤而不是彩鹊?” “我以为你只是为了画得更好看……”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特异的巧合不只是巧合。” 见胡仙仙认真地点点头,他又继续讲述阿翩的事。阿翩因护送彩鹊有功,金鸾公主为报恩就传授她修炼之法,她从平凡白画眉成为画眉一族画眉王。 这陆开尊和大多数纨绔子弟一样喜欢奇鸟异兽,他最喜欢的就是白画眉,可他那样的公子哥儿习性哪能细心养好画眉鸟?死在他手上的白画眉不计其数。 胡仙仙听明白了,“阿翩是来为她的子民报仇的?她怕直接杀害陆开尊会违反天规,就化身成人引得陆开尊耗钱财、乱心性,最后自己作孽而死。” “正是,阿翩毕竟为妖,她是不可杀害凡人的。我那幅画能警醒陆开尊,也能威慑阿翩。” 画上有程浩风独特落款,陆开尊与他打过交道,认得那个落款是程浩风所题。他应该见到画就能想起程浩风是在提醒他,他自然会渐渐察觉阿翩不同于凡人之处。 那幅画有彩鹊化鸾再成凤的形象,阿翩见了后就明白作画人知道她来历,也知道她目的,威慑她别再生事。 胡仙仙说但愿他们能明白他画中的深意,又说若是他们两人都各自不收手,她就直接出面。说完这些后,她伏在桌上低声笑起来。 程浩风有些纳闷儿,“你偷笑什么呢?” “我笑你呀,你没瞧见那个店主的样子?在他心里你就是个为了钱财、为了讨好贵公子不惜出卖妻子美色的谄媚小人。” “他与我又无甚瓜葛,随他怎么想。” 他们谈笑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胡仙仙的目光一滞。这几个才来的客人是鸿真记酒楼的老板车闯和阿板、甘如菊,还有马捕头、及另两个不认识的人。 胡仙仙此时本无心理这些俗人琐事,但她心中隐隐传来不安感觉,也就凝神细察他们凑在一起要做什么。 ? 程浩风见胡仙仙神情有异就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他虽灵气尽失也还是此一般人更耳聪目明一些,他当即明白胡仙仙的疑虑。 那几个人在斜对面的雅间坐下后,胡仙仙就全神贯注地以灵力察探他们的一举一动。 车闯当年以低价占去鸿宾楼,而胡勇刚将鸿宾楼买回后他应该憎恨胡家人才对,怎么会和阿板那么亲热熟络? 阿板虽不是鸿宾楼的真正主人,可如今一应事务都是他在打理,他如何不避嫌地和生意对手在一起饮酒作乐? 马捕头自从车知府调走之后就被撤职,只是都喊惯了,众人仍是称他“捕头”。不当捕头的他越发不收敛地胡作非为,如今他倒成了北门一带的混混头子。 另两个不认识的人,从他们言语交谈中得知,那个肥肥壮壮的汉子是厢军守北门的戌卫班头,苟班头。另一个黑瘦的小老头他们都称他是“马老哥儿”,他自称是“马窜窜”。 他们说的事儿很多很杂,其中一件事竟然是让那黑瘦小老头将马烁从义庄赶出去。 ? ? ? 第二百一十章 风雨欲来 黑瘦小老头给那几人敬了一圈儿酒后,带着为难的神色谄笑说:“各位爷,不是马窜窜我不愿意应下这桩事,是小的办不到啊。马烁呢,也算我远房侄儿,我对付不了他还可发动家族里的人一起对付他。可义庄里还住着另两个人啦……” 马捕头不以为然地哼一声:“你只管去找马烁那小子的茬儿,他们两个自有高人对付。” 阿板笑嘻嘻地接了马捕头的话:“那高人不要下手太重哦,我见过胡家的那二女儿,生得挺水灵呢……” 甘如菊乜斜了眼笑对阿板说:“没看出来板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 阿板也不因她的嘲讽着恼,猥琐地摸了摸甘如菊的手,“看着水灵,未必有菊姐你的风??骚劲儿。” 车闯轻咳一声,压抑着不满说:“阿板兄弟,胡仙仙可是个亲近不得的女子,到时候可别因色误事。你可要记牢了,不论如何都得说服胡将军把她给赶出胡家。” 阿板随声附和着,胡仙仙已经听不下去,她一扬眉,手中已是慧心玉剑在握。 这些魑魅魍魉直接设下害她的陷阱她还可以避开就了事,但是他们要让她与哥哥本来就冷淡的兄妹关系再雪上加霜,这实在不可原谅。 程浩风一见剑光闪动就即刻制止她,“仙仙,不值得。”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要惩治这些人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没必要为了这些人惹程浩风生气。 她坐下来,拿手当扇子扇了扇风:“听你的,再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名堂。” 那些人说说笑笑、推杯换盏,所谈的都是怎么害人,而闹这些事的目的只因有高人指点他们发财。 这高人就是要让他们用各种手段使胡仙仙发怒,至于高人让她发怒有什么目的,却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知道的。 胡仙仙手指轻叩桌子,想了一会儿后轻声问程浩风:“我一发怒难免闹事,我闹事对谁有好处呢?段梦柔还是鬼王,或者其他人?” 程浩风认真地扒拉着盘中只剩个大骨架的鱼,精细地剔着鱼头里所剩无几的鱼脑。 他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没回答胡仙仙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说呢?” 胡仙仙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才问你呀,你倒来考我。” 他细嚼慢咽着也不答话,胡仙仙心里闷着怒气也不想和他多说。初秋的季节没有半分秋高气爽的感觉,反倒是闷热异常,加之斜对面那些喧闹声更是让她烦躁异常。 程浩风吞完最后一口食物,指指一桌光盘剩碗说:“今日午后真是闷热,可能是要下大雨。别看这几天很热,只要一下雨就会凉快,一场秋雨一场寒。" 他站到窗口斜望天空,诡秘低笑一声,又拖长声调道:"酒足饭饱,付账走人。” 胡仙仙瞟一眼那些人,问道:“就走了?你可要我凡事多想想的!我还没想明白呢。” “你想了吗?你只想了他们要做什么,幕后主使是谁?你想过他们那么做受伤害最大的是谁吗?” 胡仙仙偏着头看向似乎受了天大委屈的程浩风,迟疑地问:“他们的目标是你?” 如果马烁被赶走,胡仙仙又一怒之下惹祸的话,受伤害最大的人应该是程浩风。 他没回答她,大声叫来店小二付账。在店小二算钱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里,胡仙仙又听到那些人传来哄笑声。 马窜窜发出老鼠似的贼笑声,“吁吁,这么说来那个臭道士是指定活不长了?那就好摆布马烁啦。” 阿板发出老狗似的齁笑声,“欧呼,你们说那胡仙仙是克夫命还真准,连神仙都能克死!啧,车老板能得遇高人相助不光给了我发财机会,还算救了我半条命哦……老实说,兄弟我还真想着等摆布完了他们后,玩一下那女人……” 这些话像是点燃导?火?索,程胡二人心中怒雷炸开。 收钱的店小二用油乎乎的手抹了抹汗水,絮叨着:“二位客官,小店的菜品都还行?以后有空常来啊。唉,今年怎的这么热,立秋都好多天了也没凉快下来。” 在他说着“没凉快下来”的时候,一抬头就见到面前两位客人那愤怒的目光显得要喷火一般,吓得刚擦干的汗又流出来。 店小二急忙走开后,程浩风使劲攥着胡仙仙的手将她拖出酒楼。 “要解决这些王八蛋我都不用动手指头,你拦着我做什么?”?走出门胡仙仙就用力甩开程浩风的手。 他知道“连神仙都能克死”和“玩一下那女人”两句话,足以让她起杀心让那些人血溅当场。他不能让事态失控,忍下自己的怒气拉走她。 走到酒楼旁边的巷口,他严肃地说:“仙仙,我才给你说过阿翩的事你就忘了不能随便杀害凡人?他们不值得你杀。” 胡仙仙咬着牙挥手将路边一块大石头击得粉碎后心中怒火才熄灭,稳定住情绪后,她心中又溢满悲切之感。 她眼睛通红地轻声问程浩风:“我真的是克夫命?” “别想偏了,他们越是要激你发怒你就应当越加冷静才对。” 程浩风见那些人正打着酒嗝儿从酒楼里出来,就将胡仙仙拉到墙角处避开。只见他们出来后就互相告辞,马捕头和马窜窜往北走,苟班头往东走,车闯和阿板还有甘如菊往南走。 程浩风抱抱胡仙仙,低声劝慰她:“乖啦,别胡思乱想。不管这些人受谁指使,我敢肯定是针对我的,你可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我。” 这话说得她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撇嘴笑说:“好,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见她笑了,他长吁出心中闷气。他已经没有强大力量,略显消瘦、一身蓝衫的他,看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但若细看他眸底,暗含怒意的沉着目光透着凛冽杀气,“我得先帮你出口恶气,你随我来就是,不要插手。”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跟踪起车闯和阿板、甘如菊三人。胡仙仙不明就里,但见他很慎重的样子,也就随着他走。 第二百二十一章 绝不可欺 那三人一路之上只顾嘀嘀咕咕聊着,加之街上人来人往十分喧闹,他们也没注意有人跟踪。 一辆驶得飞快的马车经过,骏马前蹄一撩险些踏上旁边的甘如菊。她虽说免遭一劫,可也被马车的劲风带得摔倒在地。 阿板扶起摔得一身灰的她,她对着早已远去的马车破口大骂。骂完了又说阿板窝囊,没有帮她出气。 “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快去撵上那赶着投胎的混蛋啊!” “早跑远了,撵得上个屁。” 甘如菊听他这样说就坐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数落起阿板,引得路人都围拢过来。 后来阿板掏出钱让她去买身新衣服,她才停止哭闹,围观人群也就散开去。 在人群中胡仙仙看着身旁一脸得意相的程浩风忍俊不禁,“你倒会用阴招儿。” 程浩风牵着她继续跟上阿板和车闯,含笑说:“只要我在一天就该护着你一天,我纵然落魄至此,要对付他们也还无需你来出手。” 胡仙仙将他两手捧到自己嘴边哈了哈热气,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双手还是僵冷的。他善御百兽,若是灵气充盈,凶猛巨兽也可随意驱使,如今只能驱兽吓这些宵小之辈玩儿。 她捧着他的手沉浸思绪中,他抽出手,向前方望了望,提醒胡仙仙别误了事儿。 阿板和车闯走了没几步,天上正飞着的一只老鹰忽然盘旋而下,向他们俯冲过来。 周围的人都惊叫着避开,车闯嘴里呼喝着:“嗬,这死老鹰找死……”拿双手不停挥舞着去驱赶老鹰。 这老鹰就认准了他,铁钩似的利爪狠狠抓向车闯肩头!抓得他惨叫一声后,又翅膀全力一扇再次飞往高空。 而在它扇翅膀的同时,一泡鹰粪不偏不倚地落在车闯头顶! 看着车闯气急败坏的样子,胡仙仙忍不住笑出声。周围的人都在笑,掩盖了她的笑声,车闯他们还是没察觉有人跟着。 车闯脸都绿了,呆在街中间已不知道该咋办。 还是阿板捏着鼻子嗡声嗡气地提醒他:“车老板,你快些把衣服脱下来擦了头上的脏东西。唔,你肩头受伤了,还得去治伤?我就不陪你去了,先走一步哈。” 阿板小跑着往前,生怕臭哄哄的车闯挨近他。车闯骂骂咧咧地找医馆去了,胡仙仙和程浩风快走几步跟上阿板。 快走到鸿宾楼门口时,从隔壁鸿真记酒楼窜出一条大黄狗,见着路过的阿板就猛扑上去。 阿板被扑得脚步踉跄,大喊着:“喂,你们的大黄狗咋发狂了?来人……妈呀……” 阿板跳来跳去的要躲开大黄狗,可那狗就跟和他有血海深仇似的紧追不放。 不一会儿后,鸿真记酒楼的伙计就出来喝止狗,让它不许乱咬人。鸿宾楼的人也拿着板凳、扫帚之类的要帮阿板把狗赶开,阿板也就舒了口气。 他那口又惊又恨的闷气还没有真正舒出来,大黄狗就一跃而起撕咬向他后背。他听见旁边人的惊呼声,赶忙侧开身体。 这一侧身是躲过了撕咬,却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见他摔倒,大黄狗前腿一刨,就纵身过去狠狠咬住阿板的小腿。 阿板痛得嚎叫声震天,帮忙的众人都吓得面如土色,竟然都忘了去救他。 大黄狗“呼哼”着粗喘几声,直到咬下一块肉来才叼着肉飞跑回鸿真记酒楼。 坠子见丈夫疼得在地上抽筋,哭喊着让人快去请郎中。 胡仙仙和程浩风缓步走到她身旁,胡仙仙低声说:“坠子,他那样的人值得你为他哭?” 坠子涕泪交加,见胡仙仙站在面前就想到是他们做法让阿板被狗咬的,她向他们跪下。 “姑小姐?姑小姐、程道长,阿板这几天鬼鬼祟祟地和车老板混在一起,我知道他没安心,我劝过他的呀!姑小姐,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求你饶了他……” 胡仙仙半笑半怒地说:“我饶了他?他和车闯要好得很,那大黄狗是鸿真记酒楼的人养着呢,他自己找车闯去讨公道呗。” 坠子还在哭着求她,程浩风冷声说:“不必多言。我倒有话交待你,你好好劝劝你丈夫。不论我在不在,我的仙仙都绝不可欺!” 痛得脑袋发昏的阿板在哼哼唧唧地乱骂着,程浩风俯下身,脸色阴沉地说:“听清了没有?我的仙仙绝不可欺!” 阿板浑身哆嗦,不是疼得哆嗦,是被程浩风森寒的目光吓得直哆嗦。 胡仙仙都觉得他那目光有些瘆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拉着程浩风走了。 两人走得很慢,一路沉默着,走到一家布庄门口时程浩风说:“你去选些布料,得做两身换洗衣裳。” 胡仙仙低着头在布庄门口顿了会儿,小声说:“我不该带你进城来的,秦道长都交待说不要让你动气。” 程浩风“唉”一声将她拽进布庄,“快选了布料回去,再呆下去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事儿。” 两人选好布料又给马烁买了工具之后就往城外走去,一出城程浩风就将胡仙仙紧紧拥在怀里。 他的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头,“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是有点儿……看着你不动声色的样子,没想到比我怒火滔天的样子还凶……” 他的双臂将她箍得更紧了几分,许久之后才松开她,在她耳边细语,“我真的很想能一直陪着你,我放心不下。我必须要对他们凶一点……” 胡仙仙不得动弹的身体终于能活动了,双手吊着他的手臂骄傲又逗趣地说:“我是谁呀?出了名的悍妇,我才不怕他们。再说,我还有这么强横的夫君给我撑腰呢,我不欺负他们都算是他们走运。” 他的脸色舒缓了些,他们都明白以后的路不好走,也明白彼此的担忧,但此刻还是得让对方少些忧虑。 他略微翘起嘴角一笑,“你我还不算是夫妇,称我‘夫君’也不怕被人笑?唉,我知道你不弱,可老天爷往往是你有多强,给你安排的对手就有多强。” 胡仙仙不想再多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抱着他哭,她赶紧以灵力幻出气泡空间。 “我们还是别在这儿磨蹭了,我估计那个马窜窜会去找马烁的麻烦,我们还是快些回去。” 一路之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待他们一落地,就听见义庄内传来哭闹声。他们对视一眼,满怀疑虑地进门后只见遍地狼藉。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此心难放 马烁半躺在地上浑身血污,他身旁是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就连停尸的棺材板都给扔了出来。 “你们可回来啦……娘的马窜窜……” 马烁见他们回来就翻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想要说发生的事。胡仙仙扬手止住他说话,冷着脸转身就走。 程浩风忙回身拉住她说:“仙仙,别去!杀了那些狗腿子也没用。” “我忍不下去啦!找个容身之处就那么难吗?住在这个停死人的义庄他们都还要来捣乱,你叫我怎么忍?” 见她气得眼里全是血丝,程浩风揽住她的腰,轻声安慰着:“仙仙,你静一静。” 马烁颓然坐到棺材板上看着他们,咕咕哝哝说着发生的事。 他说,他的远房伯伯马窜窜来让他交钱,他不知道自己该交什么钱。马窜窜说他刻碑的那些石材都是从小芭蕉坡取的,该给钱给马家村的人。 马烁争辩说自己只管刻碑,碑都是顾客让人打磨好送来的,怎么会该他这刻碑的人出钱? 马窜窜不依不饶,责怪马烁刻碑刻得小芭蕉坡都快垮了,他要是不交钱就让马家的族长把他赶走。 马烁不想失去这个安身之处,也不想和马家人真正闹僵,他把自己积蓄的几两银子都给了马窜窜。 哪知马窜窜刚把钱拿走,苟班头带着一个叫苟老滚的人又来撵马烁。 他们说义庄是善人们捐助所建,而衙门有时又需要在这儿停放刑事案件里的受害者尸首,马烁这种闲杂人等不能住这儿。 马烁讲明自己没做过任何破坏义庄的事,还和程道长一起救治过不少人,他们没理由赶他走。 那和苟班头一起来的苟老滚说自己才应该住义庄,是州衙里的仵作指派他来守义庄的。苟老滚把马烁他们那间小屋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乱扔,马烁挡也挡不住。 马烁急得和他打起来,这个苟老滚是个矮胖老头,马烁很快就把他打趴下。 这时候苟班头又出手了,苟班头儿毕竟是行伍出身,有些拳脚功夫。马烁打不过苟班头,还被苟班头硬逼着写下欠条。 欠条上写着马烁欠苟老滚在义庄的房屋租金一百两;又因打伤苟老滚,欠苟老滚医药费五十两。 马烁本来想着写了欠条也可以不认账,可他们把程浩风的玉印带走了,说是押在他们那里,等马烁钱凑够了再去取玉印…… 听到此处,胡仙仙心中一激灵,她轻推开程浩风向马烁问道:“什么玉印?” 程浩风急切地走到马烁身边追问:“是不是我的法印?” ? 马烁呆愣愣地点着头,程浩风趔趄着倒退一步,胡仙仙忙扶住他,他轻摆手。 见他神魂若丧的样子,胡仙仙倒冷静下来,低声问:“你的法印不是随身带着吗?” “我修习禁术、背叛道门又怎么还有资格用法印?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快。” 胡仙仙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他也不多做解释,而是对马烁吩咐道:“你快把你重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不要耽搁时间,赶在天黑之前去投靠土地庙的归道长。欠条的事你和归道长商量着处理,实在没办法就去找圆明观的岑道长。” 马烁听得不明所以,皱眉望着他。胡仙仙接话说:“你听他的安排,他不会害你的。” 马烁答应着去收拾东西了,胡仙仙迟疑地问程浩风:“他们抢你的法印有何用?” “我能猜到几分,却无法猜透。仙仙,我们也没法在这儿住了。” 程浩风看看又破又乱的义庄,眼中有些不舍之意。胡仙仙心中也有些不舍,在义庄这短短的几天有那么美好的经历,怎么舍得? ? 程浩风让她收拾些必要东西,要带她到青龙山山下一处洞府。胡仙仙听他这样说,才想起几年前的正月十五他从满城花灯中走来,说要带她去隐居。 “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地方?带我去青龙山下隐居的地方?” 程浩风唇角勾出一个苦笑,“是呢,当年我左思右想好容易想通了,我正想着要接受性情改变的你,谁知归道长就突然把我们拖走?更没想到墨金冕会出现,让我陷于幻境见到些不该见的景象……” 胡仙仙回想起当年那些事,喃喃说:“难怪那事之后你会把慧心玉剑交与我,你那时就打算要修习禁术了?” 程浩风轻叹,催促她去收拾东西,“不说了,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得快些走,今晚很可能会发生些难以预料的事,这里离村子太近,不能牵连村民。”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气泡中飘至青龙山山脚,在一片柏木林之后找到那个洞府。洞口很是阔大,只是长久没人走动,长满野草、爬满藤蔓。 胡仙仙清理好那些杂物后扶程浩风进去,她见这洞内干爽整洁,还有石桌石凳,就笑说:“好一个清凉洞府!住在这里也不错,更像是一对儿神仙眷侣该住的。” 程浩风带着略显自傲的笑容将她拥进怀里,“我备下的地方自然是不会太邋遢的……” 她环着他的腰将头紧贴在他胸口说:“我知道你很好,你凡事都是用心在做,当然会做好。” 他拥着她坐下,向她讲明今夜可能有雷雨,这种雷雨天容易引发他裂魂,是有人要趁他裂魂之时以法印取他魂魄。 胡仙仙起初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取他魂魄,他问她:“若是我能完全无碍地运用体内力量,我会有多强?” 她想了想,他身具佛道两家之术,别人的分身也可以说己身,打斗之时也需要本心去控制分身。他若能完全压制体内力量,他那一僧一道的分身是可以自主战斗,如同独立于他之外的战友。 也就是,别人身外化身虽增强力量,总得消耗脑力精力,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消耗。 他可以随心化物,御使百兽,还有其他技能威力还未显现,如若任他发展,真可能法力无边。 她脑中想到了很多,试探地问他:“是段梦柔他们故意放任你变得很强大,再利用你迈不过的坎儿,取你魂魄为他们所用。” 他搓搓下巴,眼中满是疑虑:“大体上是这样,但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方的势力,用哪种手段来取我魂魄。算了,不必乱猜。反正偷去了我法印,今晚他们就该现身出手。” “哪一方?听你的意思不只是段梦柔为了黑龙复活想取你魂魄?” “我所做的那些事屡犯天条,你当天庭真是拘捕四师妹后才察觉我所做所为?” 胡仙仙心中一沉,他下凡不久后就出现功力尽失的情形,当初没有在意,其实所有动向都在人掌握之中。 她心下愤然,谁都想走捷径获得强大力量,但走捷径有危险,就如火中取栗。那些势力是想要栗子又怕火,就让程浩风取出栗子,他们直接抢栗子就是。 当年程浩风阻止秦沐风救杜婉芷之时曾说他们走进别人圈套,他那时就已发觉中了圈套,可已经退无可退,挣扎着走到如今地步。 她贴他更紧了些,彼此知道对方担忧,都没有出言劝慰。两人相拥许久后,程浩风怅然一叹,“仙仙,你到洞口守着,今夜可能不太好过。” 他已松开她,她还环着他的腰,她迷茫地问:“我到洞口守着?”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雷雨裂魂 他知道她不愿出去,温声劝她:“嗯,你在洞口为好。当初我将洞府选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察探黑龙祠中的一举一动,今天是段梦柔来到的可能性最大。我们辗转绕了那么多路,可能有些事情已经大大超出我们预料。” 胡仙仙松开他,依依不舍地向洞口走去,洞外吹来一阵阵凉风,胡仙仙回头问:“她故意在城里让人挑事儿,就是为了拖延我们回义庄时间,好取走你法印?” “先不管她到底会怎么做,今夜狂风暴雨,我是难免裂魂之苦了。” 程浩风见她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向她浅笑着用逗乐的语气说:“我不是那么狠心地要赶你出去淋雨,是我很怕打雷,我请你帮我在洞口守着别让雷打进来……” 胡仙仙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她强忍着泪水问他:“不需要我守在你身边吗?” 都是修道之人她当然明白他的境况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只是不愿多说,她更愿意他看到她小女人情态的那一面。 他很久之后才回答她,他声音有些哽咽,“仙仙,答应我,一直守在外面。若是我明早还好,我会来找你。若是我没能出来,你也别来看我,你就自己走。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凄惨又狼狈的样子……” 胡仙仙尽力让自己的心绪平稳,可她的声音还是难以抑制地带了哭腔:“我听你的,在洞口守好。我等你明早来见我,你要不来,我就一直站在洞口,就算变成石头我也不走!” 天完全黑下来,风吹得更急更猛。柏树林在风中发出“咯嚓嚓”的声音,就像一只饿极了的怪兽终于逮住了猎物,那急不可耐要下口时的兴奋怪笑。 ? 胡仙仙自小胆大从没怕过打雷闪电,就算是在青丘国以身引雷她心中也是慨然赴死的悲壮之情多过恐惧之心。此刻,她很怕轰隆雷声响起,因为他会怕。 刺目的电光划破黑夜,穿过黑夜而至的却不是光明,是更黑更浓的乌云在积聚。 雷声还没响起,在等待雷声响起的那短短一瞬她像是罪犯在等待宣判。明知会迎来重罪不饶的判决,还是怀着一丝侥幸殷切期望着万分之一的机会。 ? 雷声终于响起,老天爷没给她那万分之一的机会。程浩风的惨嚎声和雷声同时响起,这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让胡仙仙的耳膜震颤起来。 纵然她是修为不低的天仙,也难以承受心灵的痛苦。此时的她像个身虚体弱的老人一样耳鸣起来。她紧紧抱着头,想避开这种头晕眼花、心悸耳鸣的感觉,可她避不开。 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天与地同时传来无尽的威压,她很怕自己会就此失去程浩风。她听见他的惨呼痛号之声在渐渐变弱,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洞府深广,她看不见他。 她想进洞府去,又很怕他会不高兴。他对尊严看得那么重的人,一定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自己既然答应过他,还是密切注意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他凄厉地惨叫一声,那声音是从喉咙底发出的低沉嘶叫。这种声音不是由喉舌共鸣发出的,是已经神智不清,只有在晕迷状态下痛得本能地惨叫才是这种声音。 这声音搓磨胡仙仙的心脏,她已不是感觉头晕耳鸣而是感觉天旋地转。她紧咬下唇稳住心神后,决然走入洞中——就算他以后责怪自己,也好过这种担忧突然失去他的恐惧感。 进入洞室之后见到的景象让她的头脑陷入一刹那间的空白,她定定地呆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没有哭泣,眼泪却如涌泉一般不停地潸然滑落。 程浩风的天魂与地魂分身在洞室中猛烈交战,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毒辣招数毫不手软地使出,招招致命。本来就是一体分身,谁也不比谁弱,斗得难解难分,斗得凌厉无比。 这一僧一道的分身也熟知对方的攻击路数,他们知道避不过对方攻击,就全是使进攻的招数。全是硬碰硬的进招,没有封挡,更没有避让。 洞壁上方满是长剑和法杖在打斗时碰撞的痕迹,坑坑洼洼的凹痕像是一只只空洞无神的眼睛。洞壁下方则满是带血的指甲划痕,那是程浩风痛不可忍时乱抠乱抓留下的。 胡仙仙木然的眼光略微活泛起来,她看向地上蜷曲着的程浩风。他刚才一定是痛得翻来滚去,衣衫上满是灰土,还有好几处地方都蹭破了。他的头发完全散乱开,地上还有好多掉落的发丝。 胡仙仙的心像被重锤狠狠一击,她踉跄退后几步,又咬住自己的手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 她半跪到他身边,拂去他脸上的乱发,抚摸着他满是擦伤血痕的脸,柔声说:“你该和我讲清楚这裂魂之苦就是他们要发生打斗啊……我们可以想办法分出那两道分身……” 脸上传来的温软感觉让迷迷糊糊呻??吟着的程浩风微睁开眼睛,他动了动手指。 她轻轻挨近他的手,她没法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满是伤痕,手背上的皮都蹭破了,手心布满裂口。那手指更是伤得重,指甲盖儿磨得光秃秃的,已变得乌紫的指尖在淋漓滴血。 她怕握疼他,只能挨近他让他来抓她的手。 他的手指摩挲一下她的手背,她觉得他是想让她扶他起来。她就坐到地上,将他半抱起来,让他斜躺到自己腿上,靠在自己胸前。 他轻咳起来,她将他扶得挺直了些,又轻拍他后背。 他喉咙底发出极低的声音,“分离不出来的……他们有自主意识……”话未说完,他吐出好几口血沫,软瘫一般倒在她怀里。 他眼睛微闭着,鼻息很弱,嘴巴一噏一合地喘着气。她不敢再问话,脑海一片空白地抱着他。 那两个分身还在不知痛也不知累的打斗着,雷声响起就如同是给他们助威的战鼓,他们斗得更激烈了几分。他们兵刃相拼激射出火花,这火花耀得胡仙仙的眼睛生扯扯地疼。 第二百一十四章 自己较劲 她的眼睛模糊起来,仿佛再也看不见其他事物,只看得见怀中的程浩风。她的心倒出奇地平静,她轻声细语地说着: “浩风,我带你去天庭求天帝想办法,好不好?” 长眉老道的长剑正斜劈向笑面和尚,笑面和尚的法杖横挡迎击,两种兵器硬碰硬时响起“叮啷”声,将胡仙仙的话语声淹没。 “你不说话是不同意吗?哦,我忘了我没有道籍,就算我能飞天遁地,天庭也不会为我开天门的。” 她才不管他们打斗得如何激烈,她自顾自地唠叨着。 “不开天门也无谓啊,我可以求龙道长带你去见天帝,他是你的二师兄,又一直对你关爱有加,他一定会帮你的……” “你为何还是不说话?这样也不行?哦,想起来了,你是因盗取了佛宝,学了佛门禁术才身具那压制不住的强大力量。我是不是该带你去佛门?” “佛家讲究慈悲为怀,佛祖一定会宽恕你的,对不对?西天极乐世界在哪儿呢?” “找不到也没什么,我们慢慢找,我可以召唤彩鹊带我们去,是不是?” 又是一声惊雷,这道雷声之后大地似乎也震颤了一下。胡仙仙听到洞外传来“哗啦啦”的暴雨声,她怔怔地想,今年的天气这样奇怪,会不会在酷热干旱之后又是洪水泛滥? 雨声越来越响,雷声倒弱了下去。 程浩风似乎好受了些,他的头转动了一下,微眯起眼睛有些迷茫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胡仙仙的额头轻贴了贴他的额头,似哭又似笑地说:“你醒了?你告诉我,我们该到哪儿去呢?” 他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对她很轻地摇了一下头。 “你哪儿也不想去?不行,必须要去求人来救救你,这两个分身再打下去会打得魂魄完全碎裂的……” 他皲裂的嘴唇嚅动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碎魂……早知会碎魂……不可怕……段梦柔……合魂……合魂才可怕……” 胡仙仙心中一震,她已经想到他说的“合魂”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愿意那么想。 她故作不懂地安慰他说:“不怕,不怕,我们什么都不用怕。我们两个拥有一般修行者终其一生都学不成的强大法术,我们合在一起还会怕什么呢?” 他的脸皱成一团,皱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她也笑,夸张地笑说:“不管是碎魂还是合魂,总有办法化解的,对不对?浩风,我带你走,带你求遍满天神佛,一定有办法的……” “仙仙,仙仙……杀了我……趁此刻还来得及……” 她听得目光呆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俯身将耳朵贴近他嘴边,他真是在反复呢喃:“杀了我……杀了我……” 胡仙仙的心又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已然痛不欲生? ? 她浑身战栗起来,她的脸庞紧贴着他的脸,哆嗦着说:“你怎么可以……可以提这样残忍的要求?在你心里,我就是可以随便下狠手……下狠手的悍妇吗……” “仙仙……成全我……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带你走,就带你走,我不信天地之大,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胡仙仙用衣袖擦去眼泪,轻放他躺到地上,她血红的眼中没有眼泪,挺镇定地聚气凝出气泡空间。她要带他上天入地去找救治之法,她将他扶起后他却怎么也进不去气泡空间。 胡仙仙惊疑地四周一望,才发觉是那一僧一道的分身在拉扯着他。他们还在打斗不休,洞壁和洞顶都因他们的劈刺撞击,迸溅出很多碎石。 两个分身又是一次全力相拼,洞顶被震裂出一条大口,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砸向程浩风。 胡仙仙抱起他躲开碎石,对着那两个分身哭喊道:“你们是有自主意识的,你们这样打来斗去有什么好处?他不在了,你们也会消失!” 长眉老道长剑挽着剑花直刺笑面和尚,冷哼道:“外教迷惑百姓,罪不容赦!为天下大义,舍身何妨?” 笑面和尚不闪不避,法杖横扫迎击,沉声说:“道门愚顽不化,难得解脱!为传光明正道,何惜此身?” 胡仙仙又怒又急又悲,手足无措的她惨然一笑,“最厉害的对手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浩风,你就是个非得和自己较劲的人?” 她轻轻吻着他的手,这双手就算没受伤的时候也略嫌粗糙,此刻更是惨不忍睹。那些真有仙姿的手应该是十指修长,骨节均匀,皮肤柔润的? 从前听过一个词叫“扇手如玉”,就是手和扇子的玉柄握在一起时分不出哪儿是手哪儿是玉柄,那手就和玉一般。 他的手指很长,但是指节有些微凸,左手因为常年掐诀骨架都略微扭曲,右手更粗糙得起了老茧。 胡仙仙心里觉得这双手比那“玉手”好看,这才像是男人的手。这双手会写会画,会做手工,也会杀人,甚至会笨拙地织布缝衣,心思多灵透的人才能有这样这样一双灵活的手? 她痴痴地想,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再平淡的日子也会因有这一双巧手而有滋有味? 她真的不愿失去他!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当时再绝望也会慢慢淡忘痛苦;如果真切的拥有过,得而复失的痛苦就无法淡却! 胡仙仙泪眼迷蒙地对那一僧一道的分身说:“你们想去哪儿?不论你们想去哪儿我都跟去……天庭吗?净土还是天堂?只求你们不要再打……” 打斗之声并没有消歇,洞室中落的碎石越来越多,几乎快坍塌。 胡仙仙有气无力的说着:“要不然将你们分开?一个去天宫当神仙,一个去西天成菩萨……求求你们别打了……只要你们不打,你们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求求你们……” 程浩风的身体往上挣扎了一下,应该是想站起来又没能站起来,他这一挣扎又吐出几口血沫。 胡仙仙用袖子帮他擦净嘴角的残血,僵硬地笑着说:“那两个老家伙不听劝,这洞府快被他们震塌了,我们快出去,可不能给他们陪葬。” 她抱他走出洞室,他咬着牙狠掐一下她的手臂,嘶声吼着:“杀了我……杀了我!段梦柔来了,来不及了……” 洞室外下着瓢泼大雨,她怕他淋雨,连忙退到洞口边上一个角落里。她神思恍惚地望着外面,那黑沉沉的天空就如直压在这青龙山上一般,她木讷自语:“这青龙山是要被压垮了么?” “仙仙……杀了我……” “你不许这样为难我!只要他们不打架,你就不会痛苦!” 胡仙仙几近疯狂地冲洞内喊着话,各种乞求的、咒骂的、赞美的话从她嘴里冒出来,只想让他们不再打斗! 在她迷乱癫狂,而他无奈绝望的时候,空中响起一声娇柔低笑。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宁死不屈 笑声之后传来清润温和的话语:“那两道分身融入的就是慧可当年执念,只要执念生出魔性就绝难清醒。执念不息,争斗不息,他们怎会停手?” 胡仙仙看清飘然落于自己眼前的人是段梦柔,她微感惊诧,这么大的雨段梦柔却未沾半点雨水。 胡仙仙头脑呆呆钝钝的,也没想过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竟问她:“那我该怎么办?我该带他去哪儿才能救他?我该去哪儿……” 段梦柔诡异地一笑,温柔地说:“哪儿都不用去,我就是来救他的。” 程浩风猛力挣扎了一下,死死抓紧胡仙仙的衣服,他的血浸染得她衣服上像绣了点点红梅。 他的眼睛瞪得要鼓突而出,似乎是爆发出生命之力才哑声说出:“她要让我与黑龙合魂!仙仙,杀了我!” 这些话一字一句的扎进胡仙仙心头,她痛得快无法呼吸,更无法思考。本以为可以慢慢想救治他的办法,没想到更大的危机就这样猝不及防到来。 段梦柔靠近她,用柔润如丝的声音对胡仙仙说:“仙仙,我们一起去黑龙祠,复活我大哥,救治程浩风。” 她的话软软绵绵地缠绕在胡仙仙心头,胡仙仙怔怔地盯向她眼睛。 段梦柔微微笑着,语声更轻柔了几分,“我明白那种纵有无穷力量也无法挽救心爱之人的痛苦,我们一起去黑龙祠,让我大哥和程浩风都能永生。仙仙,我们受过同样的苦,就应当彼此成全是不是?” “胡仙仙!”程浩风抓起她的手轻咬她一下,“你要让我死了都不得安宁吗?” 他气怒攻心,所有力气都用在吼出这句话上,一吼完就晕过去。 他那一咬,微疼的感觉让胡仙仙心神渐复清醒。她将他轻放到地上,掣出雾隐无隙网覆盖到他身上。 这雾隐无隙网可以让晕迷中的他暂时陷入幻境、减少痛苦,也可以让胡仙仙能在发生危急情况的时候迅速反应过来保护他。 段梦柔冷眼看着胡仙仙做这一切,她斜捧在胸前的念力玉如意微微一动。 在念力玉如意飞升入空之时,慧心玉剑也急飞而出,两件祖师遗留神器相碰,爆射出巨大的声响,耀眼的光芒。 黑沉沉的雷雨之夜,那光芒刺目得如要撕破天幕。 在慧心玉剑飞出的同时,胡仙仙又扬起红雪拂尘向段梦柔扫去。拂丝爆长一丈多长携着丰沛灵力扫出,只求一击重创段梦柔。 段梦柔定神召回念力玉如意护体,拂丝打在念力玉如意形成的光罩上使得她倒退几步。 胡仙仙见一击得手,心念更急切了些,红雪拂尘与慧心玉剑同时攻向段梦柔。 段梦柔连连退后,可是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那一圈淡金色的光罩看似薄弱,实则坚韧无比。 胡仙仙心下一沉,这念力玉如意形成的光罩不破就无法打败段梦柔,再纠缠下去难免受她胁迫。胡仙仙不敢多想后果,心下一横,将灵气尽数调出灌注于慧心玉剑和红雪拂尘之上。 斩情断缘! 冰心冷尘! 同时使出这两大法器的终极招数,令胡仙仙心脉震动,若不是她咬紧牙关坚持,只怕已经昏厥当场。 慧心玉剑剑光大盛,那剑光如一道锋利薄刃直刺光罩;红雪拂尘倒卷起凛烈雪风,携雪带冰裹向光罩。 段梦柔似是被这凌厉攻势吓住了,一退再退,而后凌空飞起,身形灵动地在柏树树梢穿行绕圈。 胡仙仙并未因此松懈,她看到段梦柔右手轻捧念力玉如意,左手在掐着一个极繁复的指诀。 慧心玉剑剑光终于刺破光罩,段梦柔被红雪拂尘紧紧裹住! 段梦柔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意,她向着天空粲然一笑,那笑容明媚得雷雨之夜都明媚了几分。 胡仙仙心下愕然,大事不妙的感觉直袭而来!她急切召回法器,飞身柏林之上与段梦柔近身对峙。 胡仙仙刚一收回法器就忽然电闪雷鸣,将她笼罩在了一片雷云之中。这些雷电远远不及青丘国引雷时的天雷威力大,但是她左冲右挡都避不开。 胡仙仙身上传来一阵阵的麻酥感和灼痛感,但这些感觉都不及她心中的痛苦。她眼看着段梦柔飞向程浩风,摸出程浩风的法印放在他前额正中印堂上。 段梦柔是要以法印引出他的魂魄,再带走魂魄与黑龙臧玄蛟的极少残魂融合。法印是道籍象征,用法印引出的魂魄会自动分离出属于慧可的佛门力量。 一旦黑龙和程浩风融魂就不用再受裂魂之苦,而且会法力无边。 胡仙仙迟疑了一瞬,这或许能让程浩风摆脱痛苦? 随即她看到程浩风浑身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睛猛然睁开,无法动弹的他用怨愤至极的眼神盯向胡仙仙。 胡仙仙明白他这是责怪她没有及时杀他,他是宁死也不肯与黑龙融魂的! 她狂喝一声,咬破嘴唇、忍住剧痛直冲向段梦柔!裹挟着雷云,任凭轰劈加身,不顾命地冲向段梦柔! 段梦柔被胡仙仙紧紧抱住滚倒在地,她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她不是落败了,而是没反应过来。她想不到已经被劈得头发焦枯,浑身黑痕的胡仙仙会压制住要避开雷云的护己本能,先来阻止她! 随即,段梦柔嘴角一丝冷笑,扬手震开胡仙仙。在她扬手之时雷云散去,她跃身而起,而胡仙仙被震得撞在洞口石壁上。 胡仙仙心中满是挫败感,身拥三大神器打不过段梦柔一样神器,除了自身修为稍浅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不会借力攻击! 她攻击段梦柔难得手,最大的障碍就是念力玉如意吸收凡人念力而成的光罩。段梦柔是御封“圣德天妃”,信徒无数,念力无穷。而胡仙仙修行以来,从未真正有目的地吸纳信徒,不但没有半分念力,还因攻击念力所护段梦柔被雷所劈。 胡仙仙想明白这些也无用了,她痛得五脏六腑都似搅碎了,她缓慢向程浩风爬去,想取下法印。段梦柔没阻止她,反而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你对程浩风果然是真情一片,居然没想着先让自己从雷云中脱困,而是先来阻止我。” 胡仙仙没注意她说什么,只是在竭尽全力靠近程浩风。 她不能让段梦柔得逞,那样的话程浩风不会原谅她的!如果一死可以扭转局面,就和他一起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强逼合魂 段梦柔轻轻掸去衣服上沾的尘土,一向端着温文尔雅形象的她,此刻忘乎所以地大笑着说:“你没明白你的法器为何不能直接伤害我,对不对?你可知这念力玉如意的绝招就是‘念力无穷’?念力从何而来,从凡人百姓对我的祈愿祝福中而来。” 胡仙仙的指尖已经碰到了法印,那个刻着“清睿子程浩风”证明他道门身份的小小玉印。其中关键她早已想明白,段梦柔也应该知道她已明白,段梦柔那么说只是要刻意嘲讽她。 段梦柔仍是不急不徐地得意说着话:“你以为我想和那些庸俗的达官贵人周旋?我哄着皇上、忍让陆焕邦都只是为了那个天妃身份,我必须要借用这个身份让更多的凡人信我、敬我,才能获得更多念力。这念力无法伤人,却可以避开绝大多数的法器攻击,因为神仙法器是不能随意伤凡人的!” 段梦柔冷哼一声,胡仙仙刚拿到手的法印就飞入她手中,她的脸孔扭得狰狞起来,朝胡仙仙吼道:“念力无穷代表的就是无数凡人对天庭的敬服之心,对万物的和善之心,你怎么能伤我?哼哼,非但不能伤我,你还遭天谴被雷劈了?” 胡仙仙扶起程浩风让他斜躺到自己身上,她不再做无用的努力。她有气无力地回呛段梦柔一句:“利用无知百姓对你的爱戴收集念力,你可真阴险!妄图以小恩小惠的功德,让天庭纵容你的胡做非为,你可真卑鄙!” 段梦柔手握法印走到他们身边,要再次引程浩风的魂魄入法印,她讥笑着他们:“我阴险卑鄙又如何?从这儿出去我仍然是百姓爱戴的圣德天妃,而你们就会被万人唾弃!你们身为道门中人,却为了私情误却大道修行,你们俩刚好是各门各派教导弟子要断情绝爱的反面例证!” 在段梦柔俯身的时候突然身上一痛,她恼怒地看向胡仙仙,是胡仙仙抓起地上的碎石砸中了她的腿。 段梦柔阴下脸一挥手便是一道劲风,胡仙仙的手腕被劲风割破,纵然如此她还是竭力掷出石块。 石块并没有扔中段梦柔,她不停地抓取身边的碎石扔过去,早就没了力气的她做着无用却也无畏的反抗。她混劲儿上来才不管攻击有没有效,不能伤着敌人,也要让敌人心里膈应一下! 段梦柔厌恶地看她一眼,“你知道断了头的蟑螂还在乱爬是什么样儿吗?就是你这样!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只是想看看你这条命能有多硬!” 段梦柔一把推开她,将程浩风揽到一旁,法印再次贴上他额间。 胡仙仙瞥见乱石纷落的洞室正中,那一僧一道的打斗似乎没那么激烈了。她趁段梦柔没注意她的时候撑起身体站起来,歪歪倒倒跑向他们。 “不论是佛是道都该除魔诛邪,你们怎么放任段梦柔逆天而行?”胡仙仙是永远不会低头认命的人,要死也得在反抗中死去,她得让这俩分身攻向段梦柔。 那一僧一道竟顿下来,胡仙仙用沙哑的声音喊着:“她要复活黑龙,你们怎么可以坐视不理?” 段梦柔清雅婉丽的脸上满是愤恨鄙夷之色,她狞笑着说:“只要程浩风的魂魄被收完,他们自然会消散,你激他们来对付我有什么用?” 胡仙仙拽住愣怔着的一僧一道向段梦柔跑去,段梦柔双手掐诀迎战。那一僧一道反应过来,一齐攻向段梦柔。 胡仙仙力气用完,颓然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喘几口气后,她很快又翻起身跑向程浩风。 在她的手指碰到法印之时,程浩风猛一昂头喷出一股鲜血。这股鲜血是从口中、鼻中直喷而出的,染得他胸前衣衫和旁边地面都是一片猩红。 他昂起的头僵直倒下,面色已如死灰,同时传来那一僧一道重重倒地的声音。 胡仙仙的心脏紧缩了一下,她耳边嗡嗡地响着段梦柔的声音:“他的分身与他本为一体,你引他分身来与我相斗就是加速他的死亡!哼,蠢妇……” 胡仙仙心如冰冻,此刻真是绝望万分……他若死了,自己可以陪他死;如今无力阻止段梦柔将他与黑龙融魂,如何面对他被黑龙意识吞噬的境况? 风雨声呼嚎着,在风雨声中传来一声娇媚低笑,“梦柔,你是要过河拆桥么?” 这声音也很轻柔,但和段梦柔明显是女声的轻柔不同,这声音轻柔中有些沉哑感。胡仙仙听着这声音就起了鸡皮疙瘩,这声音正是鬼王所发出。 段梦柔警惕地看着飘落在洞口的鬼王,鬼王扭头看向胡仙仙,“哟哟,你怎么搞的?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满身伤痕,真让我这老朋友心疼呀。” 胡仙仙抹了抹脸,污渍没有擦去反而抹得脸更花。 看着胡仙仙的样子,鬼王又脆声笑起来,“你不要见了我就恶心得要命的样子,你镇压我几千年我都没讨厌你呢。” 段梦柔此刻心中有事,哪看得惯鬼王的言行?她冷声说:“你别东拉西扯,倒是说清楚我怎么过河拆桥了?复活我大哥,抗击神佛,统御一切生灵之后就让你掌管所有阴灵,这条件你还不满足?” 鬼王难得地正色说话:“我很满足!可是当初说的是要由我用醒魂之法复活臧玄蛟,而不是由你来直接合魂!你这样做会让程浩风的意识彻底消失,我们怎么有办法控制黑球的那些凶兽?” 鬼王在说着这些的时候,手掌一摊,程浩风的法印就落入他手中。 段梦柔急得眼睛发红,“用你的办法会让我大哥像程浩风这样有裂魂的风险,你就是想利用他们,何曾想过他们会不会痛苦?” 他们争吵着又打斗起来,胡仙仙搂着程浩风将他慢慢往外拖着。胡仙仙心内暗笑着,段梦柔责问鬼王的话说明她真是很在意臧玄蛟,可惜人总是会把自己的痛苦放大把别人的痛苦缩小。 谁会真正懂得他人的悲欢?谁又能真正不亏不负?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各方对峙 他们到洞外时,冰冷的雨水淋得程浩风苏醒过来。?胡仙仙扯着袖子替他遮挡雨水,轻声问他:“我们该去哪儿?你想上哪儿去?” 程浩风没回答,微张开嘴接了几滴袖口上落下的雨水,喉结动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咽下去。 两个人淋得都和落汤鸡一样,胡仙仙就撒开雾隐无隙网,咬破中指点在眉心以元神之力催动灵气使雾隐无隙网化为不透风雨的大帐。 可这大帐还没遮上片刻就重缩为小网掉落,胡仙仙有些疑惑,自己的法力已经如此不济?损伤元神都支不起这雾隐无隙网? 但她的疑惑很快得以解答,空中传来一声冷喝:“祖师遗留神器岂可用来遮风挡雨?” 这声冷喝是一个金甲神将发出的,和他一起到的有成百天兵,还有晁玄同和龙啸风。 天将领兵围攻向段梦柔和鬼王,本来搏斗着的两人此刻联手反击天兵天将。 晁玄同面无表情地走向程浩风和胡仙仙,龙啸风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程浩风想起身又起不来,看向晁玄同的眼神恭敬又愧疚,“师父……” 晁玄同的右手鼓鼓的,似乎握了一个什么东西,他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胡仙仙见他答应了程浩风就认为他是来救程浩风的,双膝跪倒,毕敬毕敬地说:“晁真人,求求你救救他。” 晁玄同的眼睛眨了几下,他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但胡仙仙感觉到他是在压抑着悲痛。胡仙仙有些心慌了,他不是来救程浩风的? 晁玄同缓缓开口说:“孽徒自作自受,无法可救。幸得天帝慈悲垂悯,这是定魂石,用来收纳孽徒的魂魄。定魂石会置于天帝的日月轮中,让孽徒作为日月轮的器灵存留……” 胡仙仙听得嘶喊着打断了晁玄同的话,爬到程浩风身边紧搂着他:“我不答应!我不能让他当受人驱使的器灵,我不能让他当永远失去自由没有自我的器灵!” 段梦柔、鬼王,再加上天庭的人,她一方都对付不了,他们倒全来相逼!她心中绝望夹杂着满满恨意,真想将眼前一切都撕得粉碎! 晁玄同摊开右手,他掌中是一块晶莹的蓝色宝石,“你应该清楚天下已呈乱象,天帝的日月轮本已有器灵,但还不算足够强大。若是能以孽徒之魂重铸器灵,天帝以日月轮征战之时必将所向无敌。” 胡仙仙“嗤嗤”怪笑起来,“你们一个二个的早就盼着浩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是不是?你们争来抢去的不就是要那强大的力量么?那是他背负骂名,承受痛苦获得的力量,你们凭什么来拣便宜?天帝若是真的慈悲就不会放任他走到这一步,他分明是为了今日能惩罚他当器灵就故意设那许多诱饵。” 晁玄同目光一涩,抬头望向空中。狂风暴雨肆虐的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变幻闪烁的亮光,是天兵天将与段梦柔和鬼王交战时兵器所迸溅火花。 龙啸风的眼角已经渗出泪水,他本来浑厚的磁性声音此时有些变调,“胡姑娘,当器灵总好过完全消散或是被黑龙意识吞噬要好些,是不是?” 胡仙仙的眼神如同无情无识的石头一般,她一字一顿地低语:“我、不、答、应。大不了我亲手杀了他,我再重归为陨铜一块,再不理这世间一切。若是天道要你们这样算计他、搓磨他,我就改了这天道。” 龙啸风没有继续劝说,晁玄同一直仰望天空,胡仙仙一动不动抱着程浩风。 此刻只听得天将呼喝着:“众将士听副将指挥,去追捕鬼王。先放过那白鳝精,她有人间帝王的封号,这金龙气数未尽,不要妄加责难。” 胡仙仙知道这应该是鬼王和段梦柔不敌众多天兵天将分头逃跑了,这领兵的天将既然让副将领兵去追捕,那他就是要留在此处。 这天将留在此处是要做什么?监督晁玄同他们逼程浩风当天帝日月轮中的器灵? 想及此处,胡仙仙将慧心玉剑紧握手中,警惕看向下达完命令后已经转身的天将。 天将瞬移至晁玄同身边,表面恭敬实则有几分责怪之意地问:“晁真人,还未将程浩风之魂封入定魂石之中?” 不等晁玄同作答,胡仙仙已将慧心玉剑抵住自己咽喉,声音很细微,语气却很决绝地说:“我与他一同消散,你们给我们陪葬!” 天将见了她的举动,满面怒色地吼起来:“你敢违抗天帝旨意?哼哼,你也不想想,就算你死了,程浩风还是得当器灵!” 胡仙仙面色很平静,静得如一潭死水,若不是她目光在移向龙啸风时还能有几分活气的话,整个人就与石雕无异。 龙啸风也仰头看向空中,狂风骤雨似乎快停歇了。他低叹一声,转头直视天将,语气森然地说:“将军可知我三师弟和胡姑娘的来历?胡姑娘的意思是她宁可重新当无情无识的陨铜一块,也不愿让我三师弟当器灵。” 天将听得有些茫然无措,龙啸风突然跨步到胡仙仙他们身旁向晁玄同跪下,朗声说:“师父,求天帝开恩再给三师弟几分希望。胡姑娘此刻不顾惜自己性命,一心要用自己的魂魄绞缠着三师弟的魂魄彻底归于寂灭,不能再逼了!" 晁玄同斜望着天空,不置可否。他明白胡仙仙的意思是程浩风就这样死了,她拼着归于寂灭也要拉天堂界走向毁灭。他清楚归于天堂界的神佛诸界都有大劫,她能否修到永恒之境还是没影儿的事儿,此刻的她威胁不了天庭。他不想表明态度,也不能表明他态度。 见师父不表明到底偏向哪一方,龙啸风有些激动起来:"三师弟此刻还未完全断绝生机,就硬要封他的魂魄入定魂石,这和刻意杀死他有何区别?” 天将听得冷哼一声:“程浩风是还没死透呢,可有必要等他死透吗?纵放黑龙、妄起情??欲、偷盗佛宝、私练禁术、逆乱阴阳、破开空间,哪一条不是该魂飞魄散的重罪?天帝对他既往不咎,让他当器灵是看得起他!” 胡仙仙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声音更微弱了些,微弱的声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们抵罪就是,我们不需要人看得起。” 第二百一十八章 高义相援 龙啸风脸色苍白,疏狂朗笑几声后说:“说得好,抵罪就是!这条条罪名可都有我的份儿!咱们一起魂飞魄散,为石为尘为云烟,再也不需要谁看得起!” 天将气得指着龙啸风“你、你……”半天却说不出话,而晁玄同就似根本没看到这些一般,在风雨中静静仰望天空。 龙啸风的举动让胡仙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的眼神不再那么淡漠。 雨渐渐下得小了些,胡仙仙给程浩风擦去脸上的雨水时,见他微睁了睁眼睛。她的神情立即不再僵硬冰冷,她对他绽开如花笑靥。 程浩风的嘴角略向上弯了弯,他目光温柔地看了会儿胡仙仙,又向龙啸风看去。 龙啸风冲他洒然一笑,“三师弟,我此刻终于轻松了!当那个谨小慎微的普宣天仙当得好累啊。” 天将重重地一杵手中长戟,语气不善地责问晁玄同:“晁总撰,你的徒弟们都能耐大得很呐!你再不管管,他们可都要造反了!” ? 天将此刻没有称晁玄同“晁真人”而是称“晁总撰”,就表示此刻他没有当晁玄同是可敬的道门前辈,而只是天庭同僚,有意地疏远关系。并且点明晁玄同是天帝的臣属身份,指责他为臣不忠。 做为臣属,“造反”两个字可算是最大的罪名,晁玄同难以再装做浑然不知。他目光淡淡地扫了天将一眼,正在斟酌着该怎么应答的时候,空中响起朗声应答。 “造反又如何?” 随着语声而来的是秦沐风携着杜婉芷,他们身后还跟着列御风和尚蔚然、红儿、翠儿。离他们更远一些还有两队奇异的人,看样子是海底圣境的虾精蟹怪和青丘国的兵卒。 天将长戟一挑,摆出迎战的姿势向秦沐风说:“好个秦沐风,你以为撤销了你的通缉令就是不再追究你?今日捉了你回去,照样能领赏。” 秦沐风以箫轻拨开长戟,语含讥诮地说:“别做这色厉内荏的样子!你要有把握擒下我早就动手了,还干吆喝什么?” 天将收回长戟,腾身半空中掐诀念咒,他要召回自己手下兵卒。 一刹时,半空中金甲银铠闪亮,天兵天将瞬移而回、列阵以待。 胡仙仙的眼神又活泛几分,有感激之情也有担忧之意。程浩风的眼神却显得迷惘不已,几番死里逃生的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双方的人马都已是剑拔弩张的状态,晁玄同飞身到天将旁边冷声道:“将军,你忘了你此行的任务是什么?你首要任务是追捕鬼王,威慑段梦柔,不是来为难贫道!” 天将自知理屈,但他还强辩着:“晁总撰,本将并不想为难你,是你的徒儿要为难本将。” 龙啸风和秦沐风面容冷峻,胡仙仙看向他的眼神更满是愤恨之意,晁玄同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本就不善言辞的晁玄同,要理论起这种各自都有道理的事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般僵局,列御风只一笑就让气氛缓和。他飞身至天将身旁,谦恭温文笑语:“我们如何敢为难将军?将军是看我们来了这多人就吓得失了方寸?却不知我们只因需要人手寻找血沉香才带这么多人,寻见了又急切赶来救三师兄,就忘了把他们遣散回去。” 列御风态度谦和,又有青丘国主的地位摆在那儿,天将的态度也不好再强硬下去。 他微低头说:“列国主说笑了,本将只是要防患于未然。不知‘血沉香’是何物?” 列御风耐心地详尽解释,这沉香众所周知是沉埋地下或水中千万年不腐的宝物,有宁心安神的奇效。这‘血沉香’更是神异,是青丘国中特产,因木质中有若隐若现的血丝而名之“血沉香”。 但这神异之物不仅稀有,还难挖取,因为这血沉香是遇水遇土遇木都会逃遁,遇火又会立即焚烧成灰渣。只有算准了血沉香所在的大致范围,用金属之物将四周都围起来,慢慢地一点点掘出来,才能得到完整的血沉香。 天将听得脸色阴晴不定,听完后指着那两队人说:“他们只是挖取血沉香的杂工?” 列御风含笑默认,秦沐风冷笑开口:“你要想试试这些杂工的能耐?就逼我们造反呗,就能看到他们如何从杂工变战士。” 天将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晁玄同赶紧催促:“还请将军快回天庭复命,贫道的事贫道自己会向天帝交待!” 天将望了望他们,怒哼一声带着兵卒回返天庭。既然晁玄同发话说会向天帝交待,他又何必费力不讨好? 见天将走后,晁玄同缓缓落地,手托定魂石步履沉重地向程浩风走去。 列御风即刻旋身而下,他的衣衫从来都是纤尘不染,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跪倒在泥泞中。 他向晁玄同哀求道:“师父,三师兄还生机未绝!我们千辛万苦的找到血沉香,你就让我们再试试,三师兄还有一线希望啊!” 见列御风跪下,尚蔚然及红儿、翠儿,还有青丘国跟来的兵卒都一并跪下。 晁玄同的脚步顿住,在他犹豫之时,秦沐风和杜婉芷也双膝跪倒。 秦沐风的哀求中却有几分挑衅的味道:“三师兄还生机未绝就逼他为日月轮的器灵,天帝就不怕他的做法让天下修道者都寒心?我等虽说法力低微却也有一搏之力!” 他一说完,海底圣境跟来的虾兵蟹将们都亮出兵器。 龙啸风低喝一声:“六师弟,师父做事自有分寸。”他又跪行到晁玄同身前,“师父,此事还有回圜余地的,是不是?” 胡仙仙心中此刻是百感交集,她神色复杂地环视众人一圈,又向晁玄同说:“我感激各位的深情高义,只是不必为难晁真人。对我而言,浩风不是‘生机未绝’而是‘生机不绝’,我能存留一分生机就必然让他也存留一分生机。” 风停雨霁,天空似乎都变高了些,一弯月亮破云而出。朦胧月光下只见山林中漫起淡淡雾霭,众人都静默着等待晁玄同答话。 第二百一十九章 慈恩相护 晁玄同望月轻叹,语气平和地说:“老二,老五随我上天庭恳请天帝宽延时日;老六你留在此处配药施救;其余人等你们自行安排妥当。” 胡仙仙心中错愕了一下,她没想到晁玄同会这样说,更没想到的是她在晁玄同眼中看到了欣慰之情。 龙啸风和列御风都神色惊喜,两人齐声答应着站到晁玄同身边。 本来眼神显得桀骜不驯的秦沐风激动得眼含热泪,五体投地向晁玄同磕了个响头,“弟子多谢师父慈护!” 这句话说得胡仙仙心中涌起暖流,所有郁怒愤懑之气都散去。她没有致谢,也没有许诺,她怕自己终究难免与晁玄同针锋相对。 但胡仙仙看出晁玄同是很护犊子的,程浩风目前这一关算是过了。他没有直接表达关爱之意,但对于他来说没有称呼弟子的法号,而是呼唤他们的排行,就已经比很多热切关爱的话更显深情厚意。 她附在程浩风耳边轻声说:“你师父今日很维护你,你该谢谢他。” 程浩风半闭着眼睛,一直迷迷糊糊的他听见胡仙仙说话后眼珠转动了好几下才说:“师父来了?哦哦,想起来了,是听到师父的声音了。不孝弟子程浩风多谢师父。” 胡仙仙心中一凉,他的眼睛似乎不太明亮了,思维也有些迟钝。 晁玄同走到程浩风旁边,俯身对他说:“老三,你安心静养。” 程浩风乖顺的答应着,晁玄同又严肃地对胡仙仙说:“你可明白,看着他一天天衰弱愦乱比之他与你永别更让人痛苦?” 胡仙仙语气坚决地浅笑着回答:“我不会放弃,我的生机一日不绝,他的生机就延续一日。他应该获得世人给予的荣耀和尊崇,他的人生不可能就这样落幕!” 晁玄同和龙啸风、列御风飞升上天庭,秦沐风让人在林中搭起三个帐篷。一个帐篷是存药、配药、熬药的地方,第二个帐篷是众人歇息的地方,第三个帐篷是为程浩风和胡仙仙治疗伤病的地方。 在这些都安置停当后,已是第二天清晨。秦沐风只留杜婉芷、红儿、翠儿和两个青丘国来的中年仆妇,其余人都让尚蔚然带回去。 胡仙仙的外伤虽重却没什么大碍,以她的天仙之体加上秦沐风配的疗伤圣药伤口很快就能愈合。让她难以恢复的主要原因是对抗段梦柔的时候亏损元气,元气不复、灵气难聚。 红儿分别在早、中、晚三次为胡仙仙输送灵气,她的灵气温和又略显热烈,胡仙仙的经脉竟毫不排斥。 三次之后胡仙仙已然觉得身体舒爽很多,凝神聚气一试,气海之中渐渐聚起一丝丝灵气。 胡仙仙向红儿致谢后又问她,自己和她不是同门,怎么自己的经脉能毫不排斥地吸纳她的灵气。 红儿说,她是花木之体灵气本来就很纯净,修成人形后性情又温善平和,是以别人的经脉很容易承受她的灵气。 她更有特殊的一点是,她曾差点儿枯萎,是列御风用灵物泡制的酒浇灌她,她才能起死回生终究修成人形。 胡仙仙明白过来,“得到你的灵气滋养,就是得到了纯净又还融合很多灵物养分的灵气?” 红儿微微笑着,有几分俏皮地说:“可也不是谁都能让我输送灵气的,胡姑娘在得知国主将迎娶他人的时候那比我还着急的样子,我铭记在心呢。” 胡仙仙神情担忧地看着她说:“红儿,你的这个能耐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这么善良,我真怕有人为了提升修为把你当滋补品吃了。” 红儿笑答:“胡姑娘,你还是好好养伤,别多想。我也得去歇歇了。” 红儿走出帐外后,胡仙仙将打斗中弄得散乱的头发用布条束好,衣衫也理好才坐到程浩风床边。 这床是秦沐风用林中柏木现砍现制的,他说程浩风必须要多睡对身体才有益处。凌晨他给程浩风服了一碗安神的药,程浩风就一直睡了一天。 睡梦中的程浩风微皱着眉头,似乎在谋算什么,又似乎在担心什么,也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胡仙仙静静看着他,心中自语:只要你能好起来,以后我来谋算一切,我来为你担心,我去承受委屈。 翠儿端药进来喂程浩风,胡仙仙对她说:“多谢翠儿姑娘。” 翠儿伸手一笑:“拿什么来谢我?我可是青丘国国主的宠妃哦。” 胡仙仙郑重地许诺:“但有所求,万死不辞。” 翠儿被她的严肃样子惊了一跳,连忙摆手说:“胡姑娘,你不用这样,我逗你的。你和程?真人对青丘国的大恩我们青丘国子民会代代传颂,我来照顾程真人也算是受民所托。” 胡仙仙颔首浅笑一下就去打坐,她很想亲手照顾程浩风,可她清楚此时更应该让自己快速变强。 她从前疏于练功一是因为总有杂事缠身;二也是因为她心中总认为追逐强大力量不过是为了享受这强大力量带来的各种好处。 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渴望自己变得强大,她终于明白强大之后不仅是为了享受好处,更是为了能自在随心! 一个实力强劲的人就算没有高官厚禄,没有万人景仰,只要他的实力摆在那儿,就不容人小觑! 有了强劲实力就再也无惧他人威胁,跟人提要求的时候也会有足够重的砝码为自己争取利益,再也不怕被人摆布命运!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守护自己所爱的一切! 胡仙仙初入定之时心中翻腾着很多想法,渐渐地心境平和下来。她的心如在空明之境,但与空明之境不同的是她有很强意念,这意念是要守护所爱的一切! 这种意念嚢括她亲近的人,也包含花草飞禽,甚至连同泥尘山川。胡仙仙能感觉到这一切都给予自己回应,灵气不只是在向气海凝聚压缩,而是周身都沐浴在丰沛灵气中一般。 她想起凝聚气泡小空间的原理,融入其中,纳为己用,破出壁垒! 吸纳天地灵气也可以如此一般!己身与天地万物相融,借万物灵气为己用,终会破出天地形成的世界限制。如此一来,要创一个完全由自己掌控的世界,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她如今能感受到天地之间自然而然的“炁”,已是了不起。要真正融入天地都不行,遑论创?世。 第二百二十章 人难自救 胡仙仙出定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傍晚,她看到翠儿正在喂程浩风喝粥。 翠儿打趣她说:“你出定的时辰可选得巧,程真人这两天都是半昏迷着,他刚清醒过来要喝粥,你也就出定了。” 胡仙仙此刻神清气爽,本来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既痛且痒,在她自己调御灵气运转几圈后就消除不适之感。 胡仙仙一笑,她终于露出连日都不曾有过的欣喜笑容,接过粥碗亲手喂程浩风。 翠儿捂嘴偷笑着跑出去,又听她在外面说让众人都歇一歇,别急着给程浩风送药送水的。 程浩风很乖地吃着粥,吃完就闭目养神。一会儿后,他惊惧地睁圆了眼睛,问胡仙仙:“我还没死?” 胡仙仙轻抚一下他缠满绷带的手,柔声说:“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秦道长又找到更对症的灵药了。” 程浩风听了后就紧抿着嘴唇皱眉思索,胡仙仙怕他劳神伤身就请秦沐风进来察看。 秦沐风把脉之后说已经暂时稳住了程浩风的心脉,又和胡仙仙一起劝慰他不要多想。 秦沐风与她商量说这地方不适宜养伤,等程浩风的情况再稳定些就另找地方休养。 胡仙仙问程浩风:“你想去哪儿?” 程浩风茫然地望着她,她重复问了几次后他才慢吞吞地说:“我想回……义庄……” 秦沐风当即反对说:“义庄被那些人弄得太乱了,得另选地方。海底圣境是有些远,圆明观怎么样?” 程浩风有些孩子气地重复着:“我想回义庄……我想回义庄……” 胡仙仙看向秦沐风,眼中全是乞求之色,秦沐风无奈答应下来。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秦沐风说义庄已经让人收拾好了,马烁的事儿也由归冲虚帮忙解决好,让众人收拾东西下山。 众人下山之后到义庄门外,只见院子屋子都清理整洁,马烁和归冲虚正在门口迎接。 安顿好之后,列御风也从天庭归来,他说经过晁玄同力争,天帝已经答应宽延时日。晁玄同和龙啸风交待要留人在程浩风身边守着,一有异常就联络他们。 能在程浩风身边又能与他们联络的人只有列御风、秦沐风和马鸣风,因此晁玄同还求天帝特许马鸣风可以离开皖州属地自由往来皖州、陵州之间。 他们商议好三人轮换看护程浩风,胡仙仙由此心安许多。 夕阳西下之时,一个身着白衣、身形纤巧的女子求见,众人都不认识她,胡仙仙更是警惕地审视着她。 她向胡仙仙恭敬稽首,自报家门道:“我乃白画眉之身,名唤阿翩。此番前来是向胡仙子和程??真人致谢。” 胡仙仙这才想起程浩风作画的事,给众人解释了一番,又引阿翩去向程浩风当面致谢。 阿翩向昏睡中的程浩风磕头致谢后,又问胡仙仙他怎么会落得这般模样。胡仙仙向她简略地说了下原委,又问她今后如何打算。 阿翩说自己恼恨陆开尊虐杀同族,可他毕竟是因喜好白画眉而无意造的杀孽,自己要是有意的害他只怕要遭天谴。 白画眉一族本来就弱小,自己要是再出事端,只怕会就此灭族。若不是程浩风以画警醒自己,自己很可能被仇恨蒙蔽心智做出得不偿失的事。 只是,她如今不能报仇,又不能完全放下仇恨,对于以后该做什么很迷茫。 胡仙仙看向昏睡的程浩风,幽幽地说:“警醒别人容易,警醒自己难啊。谁能真正放下仇恨?要是轻易地就放下了,那应该对那些伤害不在意了?” 阿翩听得也感慨起来,“其实归根究底还是自身不够强大才会被伤害,比如我白画眉一族要是皆如青丘狐族一般有神异之能,哪会随意被辱弄虐杀?” 她提到青丘狐族的时候,胡仙仙眼睛一亮,当即带她去见列御风。 胡仙仙讲明阿翩和彩鹊的渊源,又说她如今无处可去,能否让她和白画眉一族都依附青丘国。 列御风欣然答应,阿翩当即拜谢列御风。 胡仙仙又说已命彩鹊跟随列外去搜寻列御勋的下落,只是自己这些时日事情太多和彩鹊之间的感应有些模糊,也不知他们如今情况到底如何。 列御风也说很担忧他们,可青丘国中子民在凡间中历炼过的很少,难以派得出联络之人。 阿翩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主动请缨去找寻列外和彩鹊。她是羽类成形可以飞行,和彩鹊又有渊源,由她当联络员自然是最好不过。 列御风马上正式下令任命她为青丘国国主御前特使,又赐金牌一面当做特使信物。 阿翩领命而去,列御风和翠儿也返回青丘国处理事务,只留红儿和那两个仆妇在此帮忙。 秦沐风和杜婉芷他们忙着配药、熬药,马烁和归冲虚他们处理着一些杂事,胡仙仙就坐在程浩风床边看着他。 可能是药物起效了,他这会儿睡得很平静,阖着的眼睑下长长睫毛低垂。他的脸色还很苍白,但也比先前那种青中透灰的脸色有生机得多。他本来就不胖,这两日更是瘦得颧骨都高了很多。 胡仙仙摸摸他的颧骨,想着他渐渐有好转的迹象,等他好起来一定天天亲自下厨炖些补身的汤给他喝。 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他将头歪了歪,蹭了下她的手又继续睡。 胡仙仙心情轻松了些,不知不觉自言自语起来:“比起列御风来你还真不算俊美,你的五官不够秀气。不过也好,你比他长得有男子气概。" "唔,也不是很有男子气概,龙啸风似乎比你更器宇轩昂?嗨,都怪你的眼睫毛太密太长了些,男人的睫毛这么长就显得过分多愁善感……” “也难怪你会多愁善感,你可以用一幅画就改变阿翩的想法,从而给她机缘改变了整个白画眉族群的命运,你怎么就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呢?帮得了别人,竟然帮不了自己……” 胡仙仙说得自己脑海中恍恍惚惚浮现出很多事,程浩风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把想得入神的她吓了一跳。 “我睡了几天?” 第二百二十一章 知恩知义 “啊?你醒了?”胡仙仙手忙脚乱地摸摸他额头,又扶他坐起来,又急着要跑去找秦沐风。 程浩风让她别忙喊秦沐风,再一次问她:“我睡了几天?” 胡仙仙答应着:“你没睡多久,今天是七月二十四。你是七月二十一晚上昏过去的,也没有睡踏实,中途醒过好多次呢,就今天要睡得久些。” 程浩风闭上眼睛回想着什么,低声念叨:“今天是七月二十四?从我去王府找你到今天也就十多天?我昏迷后还醒过?我记不得我醒过,就记得我被关进一个白晃晃的小屋子,我心里不停地想着‘我要回义庄’……” 胡仙仙知道他那几次醒来都很迷糊的原因了,他是魂魄散乱才那样。可就算那样他也想着要回义庄,在他心里这旁人眼中阴森森的义庄是很美好的地方?之所以美好,是因自己? 她想及此处,羞涩又甜蜜地笑说:“别多费神了,我请秦真人来看看你恢复得怎样了。” 秦沐风进来为他把脉后,又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晃,问他:“三师兄,这是几?” 程浩风的脸瞬间黑下来,胡仙仙忍不住笑说:“他这次是完全清醒了,不至于分不清一、二、三。” 秦沐风固执地直直伸着手指问他:“三师兄,你说我伸出了几根手指?” 程浩风别开头,压着怒火答道:“你别乱晃啊,我看不清是一还是二。” 秦沐风缩回手指,眼神有些凄然地看向胡仙仙,她一下明白过来秦沐风的用意。秦沐风不是在试程浩风神智是否已经清醒,而是在试他的眼睛是否明亮。 程浩风的回答让他们心下清楚他的眼睛已经出现问题,他们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后又各自恢复平静神色。 秦沐风干笑了三声,轻拍程浩风的肩膀说:“三师兄你要是气我,就等你完全康复后来打我一顿,这会儿可不能动气。” 程浩风抱着双臂靠在床头,有些傲气地说:“我是师兄哦,才不会跟你们小孩子怄气。” 秦沐风笑着出去了,程浩风对胡仙仙说:“你们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地对我,多别扭啊。六师弟本来是性子比我还清冷的人,还故意逗我开玩笑,他自己不知道他笑得有多假。” 胡仙仙差点儿脱口而出秦真人是怕你伤心担忧才笑着故意掩饰,随即拍拍自己的嘴,转口说是经过这次劫难他们都想跟他多亲近才与他玩笑。 初秋斜阳微光照在陈设简朴的小屋中,她轻声细语地给他讲述着这几天的经过。她简略说了段梦柔和鬼王的图谋还有天帝的要求,详细说着他师父对他的慈爱护佑,和师兄弟们对他的友爱仗义。 他安静地听着,窗口斜照进来的夕光正映着他有几分感动、有几分欣喜的笑容。 他听到秦沐风他们三人商议要轮流守护他的时候,直说不行,他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担着非常重要的职责,不能为他一个人就丢开责任。 胡仙仙说她没法拒绝啊,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护他平安无事。 程浩风说他自有办法,只要她不跟着瞎起哄就行。他又说红儿她们在这里不辞辛苦地照顾他,应该要好好感谢一下才是。 胡仙仙环视一下屋子,笑问他:“我们两个能有什么东西感谢她们?” 程浩风神色有些黯然地说:“是啊,我不想亏欠这世间太多,可终究还是欠了很多人。” 胡仙仙蹙眉想了一下说:“真心对他们感恩也不一定是要送什么物件,我看红儿实在太善良只怕早晚要出些意外,就送她一道‘连心符’如何?这样就可以随时赶去救她。” 程浩风颔首同意,又说:“贤妃翠儿法术低微却天生神力,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教她一套控力的心法,让她能自如使用力量。” 胡仙仙笑着答应,他再说:“凌山之上有一种‘凝脂冰玉’,在雪莲花反复生长枯萎的地方才有,是花蕊凝在冰晶中沉埋上千年才形成的。你以后可以寻来送给尚王后,凝脂冰玉可以令她恢复容貌。” 胡仙仙撅了撅嘴反对他:“这件事就不必了?列御风又不在意尚蔚然的容貌,还有呢,听你说起来这凝脂冰玉不容易找得到啊。” “不在意容貌和对一个人的容貌很喜欢,是不一样的!” 胡仙仙低“哦”一声,“说到底男人还是只在乎外表啊,我这模样儿可真有点怕你看厌倦啰。” 程浩风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忙辩解着:“你我心意相通,我只在乎你的心意!五师弟和尚王后虽互敬互助,可终究还不算心有灵犀,要让他们和乐美满的相处一生还是帮尚王后恢复容貌好些。” “很麻烦的呢,就让列御风多宠宠翠儿或者再纳些妃嫔嘛,少与尚蔚然见面不就行了?” “以五师弟的禀性是不会那么做的,他既然娶了尚王后就必然会善待她,只和她一人绵延子嗣。” 胡仙仙见他有些生气,倒故意逗他,?“我才不信呢,列御风那么风流俊美的人,谁能保证他不招些莺莺燕燕?” 程浩风真被气着了,激愤地说:“云华观七真皆是高洁自持,何需他人监督保证什么?” 胡仙仙见他真动怒了,赶紧笑着安慰他说:“嗯,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寻凝脂冰玉。别气啰,你们云华观师兄弟几个全是绝世无媲的专情好男子,尤其是三弟子程浩风重诺守信、用情专一……” 程浩风被她说得又好气又好笑,不想再和她胡扯了,就让她扶自己出去走走。 胡仙仙没去扶他,说了一大通拍马屁的话又皱着眉在苦苦思索什么。 他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问他:“你怎么会知道凌山上有凝脂冰玉?是凌若风告诉你的?” 程浩风眼神一冷,面色很是不悦地说:“是又如何?” 胡仙仙嘟嘟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你有意,你还和她暧昧不清。我可不是前生白回风那般好脾气,我吃醋了!” “我去见她是有正事,哪有暧昧不清?你不扶我就算了,我自己出去。” 他身体才略微好些,用手支撑着身体将脚挪到床下,待试着脚踩稳了才立起身。他缓缓移了两步后,身子晃了几下,眼看就要摔倒…… 第二百二十二章 嬉闹欢度 胡仙仙飞身而出将他拦腰横抱而起,嘻嘻哈哈地笑着抱他转圈。见他还带着怒色的脸上又泛起羞涩的红晕,她觉得格外有趣,转得更快了些。 “胡仙仙你快放开我……” “不放!逗起来这么有趣的人我才不放,吃醋吃到酸死都不放。” “仙仙,你这么抱着我成何体统?” “你又不是今天才认得我,我就是个不成体统的人。” “哦?”程浩风此时体弱无力挣脱出去,忽一反常态地不板着脸说她了,淡淡的笑着反问她,"你是个不成体统的人?” 胡仙仙停止转动,被他这一问有些后悔头脑发热跟他玩闹了,只是嘴上还不服输地说:“谁让你一清醒就安排这事那事,也不好好……休养……” 程浩风笑得嘴角更弯了些,大手轻抚着她的腰说:“你想说的其实是我醒来也不好好和你诉诉衷肠心曲?共历生死劫难之后怎的倒显得生分了?” 胡仙仙本想接话,可腰际传来痒酥酥的感觉让她心湖荡漾,连忙放开他。他双脚落地,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仍在她腰际游走抚弄。 见她害羞了,他笑得更肆意,“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 胡仙仙从没见过他露出狎昵神态,没想到他即使这般也没有猥琐丑态倒似是灼目绚丽的热烈烟火。此时她不只是心湖荡漾了,是心湖中热浪翻滚! 她哭笑不得地轻推他,“好了,我不闹,我求饶。” “嗯?胡仙仙也会不胡闹,也会向人求饶?” “我真的投降了。”她说着就举起双手。 门口传来“嘎嘎嘎”的怪笑声和压抑着的呛咳声,他们回头看到归冲虚和秦沐风。归冲虚笑嘻嘻地走进来,秦沐风背对着他们朝门外呛咳了好一会儿才进屋。等他进屋的时候程浩风已经端坐在椅子上,胡仙仙站在一旁给归冲虚倒茶。 秦沐风给程浩风再次把脉看他恢复情况,又和他商议过两天高家村迁葬的事。程浩风交待了归冲虚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又嘱托秦沐风联合岑载道、乔楚诗他们向朝廷请求,给高家村幸存的人另外划个安居的地方。 有秦沐风的妙手医治和红儿她们的精心照料,程浩风恢复得很快。胡仙仙白天陪着他在附近散步,晚上就静心练功。 有一天两人散步的时候经过马家村外一户农家旁,小院儿里正晾晒衣服的大娘忙喊住他们。 “程道长,快进来坐坐。” 程浩风带胡仙仙走进小院儿,说这位大娘就是帮他给胡仙仙衣服上绣花的人。胡仙仙笑着给大娘道谢,又说自己前几天买的衣料还没来得及做,要请大娘再做两身衣裳。 大娘乐呵呵地答应,又说不许再给工钱,上回程道长给的工钱都足够做几十件衣裳了。两人陪大娘说了会话就告辞,临出门的时候大娘又叫住胡仙仙。 “程娘子,老婆子我见着你就心里欢喜呢,可我没啥好东西招待你,这花儿送给你。” 胡仙仙看着大娘递过来的一大捧鸡冠花和雁来红、蓼子花,也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傻傻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笑着谢了大娘,示意胡仙仙接过花。大娘看着手捧花束的胡仙仙笑得嘴都合不拢,“程娘子生得真俊呢,就和这花儿一样。” 两人告别大娘后信步走着,走到绿蜡河上的石桥边。此时斜阳晚照、秋风送爽,更有小桥流水、蕉林滴翠,河畔风景十分绮丽。桥上也没几个人行走,他们就背靠着背坐在桥栏上赏着风景聊着闲话。 胡仙仙轻摇着手中的花束,笑说:“那位大娘真是有趣。” “是有趣,也不问清你到底是我什么人就称你‘程娘子’。”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送我这些花的举动有趣。我们去过的那另一个世界都是用玫瑰、百合、蕙兰这些花来送女子,我要是捧着这么多鸡冠花什么的走在大街上肯定会被嘲笑死。” “这些花虽说是些不够美丽的乡土杂花,用来送人却有极好的寓意。鸡冠花金鸡啼晓,令人神采奕奕;雁来红雁过霜染而红,展现坚强不屈;蓼子花辛辣回甜,憧憬苦尽甘来……” “说起雁来红我想起它另一个别名叫‘老来俏’,这雁来红艳的是叶子不是花,是有错过花季也能娇俏如花的意思?” “老来俏?”程浩风朗声笑起来,让胡仙仙把雁来红给他,“这不是花,给我正合适。” 胡仙仙皱着眉无语地看着手中紫红色的雁来红,心想他怎么越来越没个正形了?虽说这不是花是红红的叶子,可要让一个大男人捧着也实在有点花哨。 程浩风从桥栏上跃下来,笑从她手中抢过雁来红,“舍不得给我?” 胡仙仙还没回过神,他又双手将雁来红递到她面前,庄重地含笑说:“这雁来红就是我,我把自己送给你。” 胡仙仙被他逗乐了,一把搙过雁来红,挑眉讥诮他:“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会‘老来俏’?” 程浩风俯身吻一下她的额头,深情说着:“不是以后,我这就是‘老来俏’。” 胡仙仙羞窘地将脸埋进花束里,低声说:“程道长,你有多老啊?” 他故作老气横秋的嗓音说:“很老,很老。本仙升天之时就已过双甲之数,到如今已然忘了自己年岁是一千七百多岁还是一千八百多岁。” 胡仙仙听他说着,过往种种又浮上心头,他活过那么长的岁月惦念的人始终是自己。想着不论自己的身份、性情怎样变化,他都始终如一地对待,她很感谢上苍。 可他目前的情形不容乐观,今后和各方势力会不可避免地要发生冲突,而自己心中想好的对抗之法只有万分之一的把握。想到这些,她又很憎恨上苍。 胡仙仙心潮起伏,映入眼底的雁来红那如血之色让她悲从中来。 程浩风察觉她情绪有异,捧起她埋在花束中的脸,见她眼中噙满泪水,又触动他的心事,他也神情悲戚起来。 胡仙仙怕他伤心,忙擦净眼泪、跃下桥栏,靠到他身边笑说:“你的年纪该从下凡的时候算起,到今日都才几岁呢,离老还早得很。” “才几岁?”他也不愿多提令人伤感的事,浅笑着将她揽进怀里,“那你可得对我这小孩子多包容些。” ? 一片金黄又一片墨绿的田野上,疏疏落落的竹林间掩映着几户人家;郁郁郁葱葱的芭蕉林中露出一角古寺翘檐;还余有最后一抹晚霞的天空像是新娘镶着金色花边的红盖头;天空下的小石桥上有一对相依相偎的人儿。 也不知是人站在如画图般的美景中,还是画中人将画中世界带到了凡间乡野? 绿蜡河清清浅浅的碧莹莹水波中是一对璧人倚在一起的倒影,此时风也吹得更轻微了些,似是怕水波漾动将那一双影子分开?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各有各路 程浩风和胡仙仙悠闲了几日,秦沐风等人倒是忙活了几日。到得七月二十八这天是正式开始为高家村乱葬岗迁葬的日子,程浩风担心主理此事的归冲虚会压不住场面,说第一天应该得做大排场,让秦沐风将人都带去。 义庄内只留胡仙仙陪着程浩风静养,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做饭,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村民多数骑牛、骑驴,而来往义庄的修行者也不骑马,今日上山观礼迁葬事宜的官员是坐轿,这马蹄声从何而来? 两人疑惑对视一眼,胡仙仙飞腾入云远远望去,只见二三十个人骑着骏马飞奔而来。 “是一些骑高头大马的壮汉,有点儿匪气,归道长和秦道长他们能应付。” 胡仙仙看清后就落地讲给程浩风听,他手指轻敲茶几,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是高家村的残匪余孽,虽说闹不起什么事,还是小心为妙。” 她正想问他需不需要前去告知归冲虚他们一声,却听马蹄声靠近义庄。这些人没绕去上高家村的路,跑这儿来做什么? 胡仙仙有些紧张,她并不是怕这些人,这些人就算是凶恶悍匪她也可以很容易将他们尽数杀灭,她是怕再生事端。可以杀灭他们并不等于乐意杀灭他们,她不愿意让程浩风见到任何烦心的事。 那些人骑的马都是的快马,在胡仙仙想事儿的时候他们就已奔到义庄门口。 那些人将门擂得山响,程浩风淡定地让胡仙仙去开门,胡仙仙咬着牙说:“要是他们敢闹事你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门一开,那二三十个壮汉就齐拥进来,胡仙仙忙退到程浩风身边,一挥手就将自己和他笼在雾隐无隙网形成的光罩下。 程浩风哭笑不得地对她说:“仙仙,你弄清楚情况再施术啊,你看他们……” 胡仙仙定神细看,那些大汉在院中跪倒了一大片,那些跪着的大汉都东张西望着。他们纵然凶悍也只是凡人,此刻看不见隐在光罩中的胡仙仙二人。 他们中当先跪着的那人只跪下了一条腿,他沉着地说:“他们是神仙,忽然不见踪影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能看得见我们的举动,咱们谢过他们之后就赶去上坟。” 胡仙仙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见他左手齐手肘处断了,右眼蒙着眼罩应是瞎了,猛然想起他是高有宝! 高有宝单腿跪着磕了一个头,朗声念诵:“我高有宝多谢二位做主安葬我的亲人和乡亲!” 原来他是来致谢的,胡仙仙撤去雾隐无隙网,现身说:“不必言谢。” 程浩风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当年的事是我们没处理好,牵连很多人无故枉死,让他们入土为安也是为了我们自己能心境圆融。” 高有宝起身向他们一笑,高声说:“在江湖上混就得恩怨分明,我真心感谢你们为高家村死难者所做的一切,可我也记着那姓胡的丫头伤我之仇!” 这高有宝脸上本来就有一道蜈蚣虫似的疤痕,如今又添个黑眼罩,更多了些凶相,他一笑之下实在显得面目狰狞! 他逼近胡仙仙说:“所以呢,我谢你们也只是单腿跪着,我怕礼数太全了你们受不起。” ? 此时的高有宝已不是当年的无赖小混混,那份沉稳气度是靠摆架势摆不出来的。不过胡仙仙也不是当年拿根枯树枝摆样子的客栈小老板了,他纵然是一方枭雄却也终究只是凡人,她要杀他只是举手之劳。 只是胡仙仙觉得目前情形能不动手就最好不动手,她语含讥诮地说:“你是谢过恩之后就要报仇了吗?哼,你到如今都还是匪性难改,要动手的话我可以再教训你一次!” 高有宝并没有因她的话动怒,倒很认真地说:“我不是那种自不量力的人,我记着那仇只是要时刻警醒自己得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选了刀口上舔血的路,就得时时做好掉脑袋的准备。我记着仇,可我不怨恨你。” 他这番说辞倒让胡仙仙听得有些惊讶,另外一些人跪着磕头说着些感谢的话她也没在意,就在想那句“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高有宝一声呼喝,那些人都站了起来,在他们翻身上马要离去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急急地返跑回义庄。 “救救我,程道长、胡姑娘救救我!” 他们两人望着这个满脸油汗的胖子有些纳闷儿,这时候高有宝气急败坏地追了进来。 “德子,你他娘的闹什么?” 胡仙仙听高有宝唤他,才想起这胖子是高有德,曾为当年绑潘宗强的案子当证人。 高有德跪行到程浩风脚边,拉着他的袍襟说:“我不想再混了,我害怕见血,我怕啊……” 胡仙仙拦住硬要拉他走的高有宝,高有德才得以慢慢讲出原委。 高有德在做证之后坐了几年牢,出狱后流落到边境小城差点儿被人卖去当奴隶,正巧碰上采办货物的麦塔哈兄妹才逃过一劫。 得到麦氏兄妹资助的高有德回到陵州城,当苦力谋生,无意中碰上纠集一伙人已经当了蟠龙寨新大当家的高有宝。高有宝要让他当二当家,他自知不是那块料,死活不愿意。 高有宝听他说着这些就急得跺脚,“德子,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你怎么就愿意在码头上当苦力,不愿意坐蟠龙寨的第二把交椅?” “我一直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当年要不是你硬拽着我去找彪哥,我打死都不会走刀口上找饭吃的路!” “我知道你的德性,我不会让你做危险的事儿,我只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帮我!你想想啊,咱们一起长大的兄弟就只剩咱两个了!” 胡仙仙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插话说:“高有宝你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可你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看重江湖义气,你不愿意窝窝囊嚢活一辈子,可他就只想安生过完下半辈子!” 高有宝苦笑一声,拉起高有德,“德子,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蹲在别人房檐下啃冷馒头的时候,心里多难受?你就不能有出息点儿吗?” 高有德别开脸不答应他,胡仙仙劝说高有宝,“兔子爱吃草,老虎爱吃肉,各有各的乐子,你何必强求?我倒有个能让他混得好些的法子,要不要听听?” 胡仙仙说既然麦塔哈救过高有德,就肯定相信他已经金盆洗手,可以让高有德去麦塔哈的商队做事。 高有宝想了一会儿没有反对,高有德说麦塔哈还没回陵州,胡仙仙就让他先去麦家在城里的迎仙阁找栓子。又嘱咐高有德说在栓子带他见麦塔哈的时候,要记得说是自己引荐他去的,麦塔哈一定会留他。 高有德欢天喜地答应了,又不停地对高有宝说着抱歉,说自己一定天天上香祈求菩萨保佑高有宝常胜不败。 高有宝跃上马带人远去,远远地传来他骂中带笑的声音:“德子,你少咒我!你还是早点儿找个婆娘给高家村开枝散叶!你在菩萨面前念叨我,只会惹得菩萨生气,让我没活够就遭报应!” 高有德憨笑着目送他们远去,又再一次谢过胡仙仙两人后也告辞离开。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适得其所 程浩风和胡仙仙感慨了一下当年的事,他说:“人的个性不同对相同的境遇就有不同的看法,人要活得自在快乐应当‘适得其所’才对。” “高有宝和高有德都各得其所,什么样的所在才是适合你的所在?” 程浩风幽幽一叹,“什么样都无所谓,我们两个没得选择。” “天不让我们选,不等于我们没有想法。”胡仙仙握住他的手,郑重说道:“我会让你成为你应当成为的样子,你也会适得其所。” 程浩风轻拍拍她的手,催她快去做饭,她笑着去了。 他吃饭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笑看着他,看得他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仙仙,你眼珠儿骨碌碌的乱转着看我,看得我心里有点儿发毛。” “我眼神儿那么吓人?嗯,你将就一下嘛,习惯了就好。” “也罢,随你看,反正也看不了多久啰。” “不许说这种话。”她气得两腮鼓鼓。 “就算我不在了,也会有人关心你的,你在麦家能算半个女主人了?"他嘴角下撇,筷子在菜汤中乱搅。 她听得不明所以,他拖长语调说:"你那么有底气的给高有德打保票,告诉他只要说是你引荐他去的,麦家商队就会收留他。你都能替麦家做主收仆从,还不算女主人?” 小院儿的气氛冷下来,胡仙仙心里有点儿怨他怎么说这些?他不搅菜汤了,又一颗一颗的拣着豆子进嘴,很慢很慢地咀嚼着。 胡仙仙看出他冷淡神情下不知缠杂着多少情绪,也不说破他,她手拈起一颗豆子抛进嘴里,“这豆子味道不太好啊,难怪你吃那么慢。” 程浩风斜她一眼,连撮起两大筷豆子狠狠地嚼起来。 胡仙仙忍着笑,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他说:“你吃得下?这味道真不好呢,我把醋加多了,这酸味儿飘得满院子都是。” 程浩风眼睛一瞪,捶了捶胸口,看样子是噎住了。胡仙仙连忙倒水递给他喝,他刚喝下一大口,又咳着将满嘴食物都喷了出来,这是又被呛着了。 ? 胡仙仙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好笑,帮他顺了气又帮他洗脸,再给他碗中另舀上饭菜。他默不作声地任她伺候着,待他吃完饭,她收拾好杂事后他说要和她下棋。 摆好棋盘后她抓着一把黑子讨好地笑对他说:“象棋我还勉强会下,这围棋我可实在不懂。” 他挑眉教训着她:“你由陨铜初化为阴阳玄貘之时,我教过你的,你都忘了?” 胡仙仙当然记得他教过的,但是记不得围棋是怎么下的。她记得当时他闲来无事就在小亭中下棋,无人与他对弈,他自己和自己博弈。他旁边趴着圆滚滚的阴阳玄貘,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他也许是觉得岑寂山林中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情形实在兴味索然,就拍拍阴阳玄貘的头,教它下棋。 他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但看它一脸专注的神情应该是能听懂? 他却不知道它专注看的不是该如何下棋,而是看他拈起棋子、落下棋子时那修长手指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动作;看他于棋盘上纵横捭阖的机敏睿智谋划;看他偶尔沉思不语时低垂的长睫毛轻颤…… 胡仙仙想着那也算是曾经的自己,忆起那模样就暗笑自己还没变成人就那么花痴。 她可不想让程浩风知道那么难为情的事,脸皱成一团挤出个谄媚的笑容说:“真记不得了,你再教教我。” “那你此刻可要听仔细了,来,我先让你九子,我们一边下棋一边讲基本规则。” 他落下棋子的时候,要低头凑棋盘很近才能看清棋路。她问他眼睛有没有不适,他说只是远处看不清楚,没大碍的。见她担心,他反而安慰她要等他全瞎还早得很,幸许秦沐风新配的药有效,不会目盲也有可能。 胡仙仙也不再谈论这些,专心陪他下棋。她捏起黑子往星位上摆,摆着觉得不顺手,又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抠起棋子再往棋盘上按。可是她按来摁去的,这棋子非但没落在星位上还滚下地去了。 程浩风看着她笨拙的动作,笑捻起一颗棋子轻轻点放在棋盘上,“用食指的指甲盖儿和中指的指腹捻夹起棋子,又简便又稳当。” 胡仙仙学着他的样子做着,反复试了几次后总算能将棋子放在要放的位置。只是她手指别扭地弯曲着,很费劲儿的样子,不似他一捻一放之间手指极是轻盈灵动。 她绞尽脑汁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再加上时不时地耍赖悔棋,总算是看着自己的黑棋有赢的势头了。 “哈哈,再下两步棋我就可以吃掉你一大团了。” “你也知道还要再等两步啊,这一步可是该我下哦。”他捻着棋子轻敲一处没子的空档,“我要是在这儿落子,你看看会如何呢?” 胡仙仙细看棋路,再看看笑得不怀好意的他,吱吱唔唔地说:“我的黑子……是不是会被断开,被你全部围剿?” 他颇欣慰地说:“孺子可教也,总算反应过来了。你看你就一心想吃下我这团棋子,都没注意到你自己跑了一大圈的孤子,你得有眼位先做活自己的棋,才能想着吃下别人啊。” 她听话地说:“嗯,程先生,学生明白了,得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地盘才能和人家抗争。不知学生理解得对否?” 他挑眉笑说:“对什么?就会说些歪歪道理。” “听你这样说,那我岂不是个坏学生?” 她很不高兴地撅着嘴要再下一盘棋誓要还击他,两手乱抓着棋子准备重新摆放。 他右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支着头说:“我神思倦怠不想耗神下棋了,你把棋盘收好。” 见他是有些疲惫的样子,她收拾好棋盘就来问他要不要让秦沐风先回来。她真怕他身体又出不好的状况,弯着腰焦急等他回答。 他摇一下头,诡秘地一笑,将胡仙仙揽进怀中摁她坐到自己腿上。 全无防备的她红着脸本能地挣扎着,他将她箍紧了些,“别乱动,好好坐着。”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可乱扭 两人之间感情是神魂予授,生死相许,但相处之时亲密举动并不多,这样由他紧紧抱坐在怀里的情形更从未有过。她低眉顺眼,蜷紧身体,不敢稍动。 见她坐在自己腿上那如坐针毡的样子,他得意地笑说:“谁让你那么淘气,这下老实了。” “我才不淘气,你太阴险了。还有,我怕我太重了……” “怕压疼我?”他略带轻佻地挑起她耳畔发丝,贴在她耳际说:“你是压疼我了,该怎么补偿呢?” 耳际传来暖烘烘,痒酥酥的感觉让胡仙仙半边身子都麻了,她扭了扭身体想躲开他呼出的热气。可她一扭动,他本来微红的脸色唰地红到了耳根。 她“嘻嘻”一笑,“自己都为自己说的话脸红了?还知道羞愧,不算太坏。” 她说着就要扭身站起来,因今天高家村迁葬的事外面大路上人来人往的,她可不想有人闯进来看见他们腻歪在一起的样子。 她还没站起来就又被他圈进怀里,迎接她的还有他如狂风骤雨般绵长深吻。 等她从晕天昏地的感觉中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被他搂着半躺在他身上。明明是脚不沾地的被人抱着,她倒觉得浑身酸软,软成泥一般缩在他怀里。 “嗯?闭着眼睛不说话,是睡着了还是吓得不敢说话?” 她轻擂他胸口,将脸藏进他宽大的衣袖后,“就是被你吓着了,快放开我,他们该回来了。” “还早呢,就光是那些繁琐仪式就得半天才能做完,要真正将那么多人重新安葬好至少得半个月。” “归道长和秦道长本来就只需要主持仪式,他们就快回来了,我们还是端端正正坐着下棋好些。” 她说着就扭动身躯要站起来,他无奈地笑起来,“你别扭来扭去,我本来真不算坏的,你这是要逼我变坏啊。” 她听得莫名其妙,但他说不要扭动,她也就乖乖地不动了。 程浩风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半含羞怯半含疑惑地望着自己,笑着别开头说:“你一扭动,我就像抱着条软绵绵的蛇,又像抱着条滑溜溜的鱼……唉,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我的心都快化了……” 胡仙仙听他这么说,就闭上眼睛不敢动了。她尽量让自己浑身肌肉绷紧、骨格僵直,这样他就会像抱个木桩一般了? 她心里又暗暗埋怨他,怎么能怪我乱扭呢?我只是想站起来,不扭动借力怎么站得起来? 程浩风扶着她的肩,轻推一下她的背,声音有些变调地说:“归道长回来了。” 胡仙仙心内一惊,差点儿摔倒在地,幸好她身形灵活才蹦了两蹦后稳稳站好,只是她的眼睛还惯性地闭着。 “胡姑娘,你们在玩躲猫猫?眯起眼睛做什么呢?” 听到归冲虚的声音她才睁开眼睛,挠挠后脑勺说:“哦,是呢,是呢。” 程浩风理了理衣襟,正色问归冲虚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归冲虚说他办完动土开葬的仪式就不想呆下去了,至于跟官府交接事宜,还有和高家村仅存的一些村民打交道劝他们搬家,这些都交给秦沐风和岑载道去办。他在午饭后,领了些杂事就找着借口脱身。 说完这些,归冲虚又瞟着棋盘说:“程?真人讲解棋理深入浅出,小老儿本来早到了门口,听着讲解得那般有趣也就没打扰你们。” 他说完后那对小眼睛就贼亮地盯着程胡二人看,原来他早就什么都看了去。胡仙仙一边低下头看地上有没有地缝儿,一边暗骂归冲虚真是个老乌龟。 程浩风的脸皮倒比她厚了很多,他举起茶杯挡住涨红的脸,呷了口茶后就恢复淡然神色。他慢条斯理地说:“归道长说领了些杂事,不知是什么事?” “是潘老爷和叶将军带着家眷来求子的事,他们这次捐了不少钱买棺材、刻墓碑,都不肯在功德碑上留名,只是指名要让程真人为他们做法求子。” 胡仙仙听着这事儿稀奇,就忘了那些让人害羞的事,抬头问道:“你说他们找他求子?” 归冲虚神秘兮兮地笑答:“是呢,都是因为你,他连送子娘娘的职责都给揽下了呢。” ? 胡仙仙神情古怪地看向程浩风,心说你可真能揽事儿。 程浩风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手指比成八字形搓着下巴,无奈说着:“这些事儿还真是因为你才揽上的,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连生了五个女儿一心求个儿子的村妇?” “记得啊,你如何得知那事儿?” “你别管我如何知道,你那时非但没让人家达成愿望反而对她一家人连打带吓,可在那里留下恶名了。” “留下恶名又如何?咦……”胡仙仙忽然觉得此事大有蹊跷,面色一冷,向笑得正欢的归冲虚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归老伯你快说!” 归冲虚笑了好半天才止住笑,也不怕程浩风对他直瞪眼,拉着胡仙仙到院子角落里详细说起来。 原来在灭了虫患、送走多吉喀勒后,程浩风表面上冷言冷语地气走胡仙仙,暗地里却让归冲虚连同各处地仙多留意胡仙仙的踪迹。 胡仙仙当时因一时气愤处理那女人求子的事有些过火,但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没料到那女人的酒鬼丈夫当时吓得服软,过后却到处乱说胡仙仙是个生不出儿子被赶出家门的疯女人不是神仙,让众人都不要再相信她。 程浩风当时听完那地方的地仙说着胡仙仙大概做了哪些事后,那地仙把这小事当笑话讲了出来,程浩风当即就火急火燎地赶去要处理这事儿。 他到了那个小村后就对那酒鬼说,不是胡仙仙不能满足他们一家人求子的愿望,是她不该管这些事儿。 程浩风又说那酒鬼命中无子,不要再浪费精力求子了,他那五个女儿都是仙女托生的,好好将她们养大成人就等着享福了。 那酒鬼说程浩风也一定是没本事的假神仙才编这种谎话,程浩风就给那酒鬼说村里的某家、某家该生儿子你不信等两天去看。 隔了几天后,那酒鬼去打听,程浩风居然全说中了,他这才信服他是命中无子。他到处向人说起这些事,还说要求子就得求男神仙,引得不少人都去求程浩风。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送子金童 胡仙仙听得忍不住笑出声,跑到程浩风身边说:“我说我遇到危急的事你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原来你早做了安排。还有我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就听几个村妇谈论什么想生儿子得求男神仙才能行,原来这男神仙是你啊。” 程浩风有些不满地说:“还好意思笑,都怪你惹些麻烦事儿最后都堆到我头上了。” 归冲虚“呵呵”笑说:“胡姑娘啊你就是脾气太拧,当年你被关在高家村地牢的时候我就嘱咐过要你别生事端,程真人都有安排,当时你还不信呢……" 胡仙仙被说得有些羞愧,程浩风接下他的话头:“那也不能完全怪她,对于当时的她来说那些事是有点儿难以置信。” 归冲虚听出他是不愿意旁人数落她,也就扯回原先的话题:"不过那件麻烦事儿也算是个让程真人扬名立万的机会啊,‘送子金童’的美名不是谁都能得的。” ? 归冲虚又讲程浩风从那儿回来后就将这事儿撂在一边儿,谁知潘老爷的女儿外祖父家就在那里,她亲眼目睹了胡仙仙和程浩风的所做所为。 回陵州后与潘家亲厚的一个大客户说起有意求子的事,潘小姐就说了自己的见闻,在一旁听见的潘老爷忙说自己认得程浩风,就引那大客户求见。 巧的是,过了大半年后这位潘家的大客户当真得了个大胖儿子,这“送子金童”的名声就传开了。 胡仙仙眉头一皱,问道:“哪个潘老爷,潘小姐啊,还认识我们?” 归冲虚告诉她:“就是运升珠宝行的潘宗强潘老爷啊,这次他来呢说是求子,更准确地说是求外孙。他的女儿潘小姐说当时你吓唬那酒鬼一家人的时候,她还反对过你。还有叶将军也是你们的故交了,就是叶冠英叶将军。” 见胡仙仙还是听得迷迷糊糊的样子,程浩风半笑不笑地说:“给你下过聘礼的富豪潘宗强你都不记得了?那时他可是真心求娶你。还有你调笑着说,要当他押寨夫人的那位叶三当家也记不起了?” 胡仙仙记起那个矮胖富商潘宗强,还有那个大冬天都摇着折扇的叶冠英,当然也记起一些旧事。 她指了指程浩风又轻刮刮自己的脸说:“你羞不羞?脑子里都记些什么?我只是没弄明白你怎么能看准哪些人能生儿子。” 程浩风鼻孔都快翘上天了,骄傲地说:“我的本事多着呢,偏不告诉你。想知道,来求求我。” “我才不稀罕知道呢,人家已经求上门了,我看你能不能保住‘送子金童’的美名。” 这话一说,归冲虚也有担忧起来:“他们明天就带家眷来,程真人此时法力尽失也不知能否应付?” 程浩风淡淡一笑,“无妨。” 见他一副把万事都看得风轻云淡的高深玄奥样子,归冲虚放下心来,可他接下来的话让归冲虚那颗心反倒悬得更高。 程浩风眉眼含笑瞄向胡仙仙,“‘送子金童’办不好,还有‘送子玉女’在呢。” 胡仙仙的脸一下红了,红了又绿了,气哼哼地往小棚中走,“我才不管这些麻烦事儿,他们都该回来了,我去做晚饭。” 归冲虚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边喘边说:“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这‘送子金童’自己都没儿子……不光没儿子……还是货真价实的金身童子……噗哈哈……怎么给别人送儿子……” 在归冲虚的笑声中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回来,说起潘宗强和叶冠英的事都有些好笑。笑得程浩风和胡仙仙两个人一个是闭门养病,一个是独自到屋外树下打坐。 第二天一早,叶冠英就带着曲春娆到了义庄。众人多是与他们相熟的,一阵寒暄后叶冠英又说起当年的事。 他笑对胡仙仙说:“胡姑娘,你和程道长真是绕了好大一圈儿啊……你那时候可没见着他为你担心着急的样子。” 程浩风伸手将胡仙仙拉到身后,沉声说:“当年的事也怪我筹谋得不太周全,我千算万算没想到人间官府那么贪那么狠。误了我和岑道长他们所约好破高家村的时辰不说,最可恨的是他们还借剿匪的事牵连无辜、中饱私嚢,还把老百姓的怨愤都引到仙仙头上……” 在别人都在感慨的时候,曲春娆笑着拉了胡仙仙就往院外走,边走边说:“程道长,借你的仙仙陪我一会儿,免得呆会儿说起什么和她有关的事你又要费心护着她。” 胡仙仙和曲春娆并不相熟,并且有些讨厌她,此时任随她拉着往外走,只因她自己也确实不想呆在人多嘴杂的小厅里。 到得院后的香樟树下,曲春娆有些为难地说:“胡姑娘,我可有事儿求你……” “叶夫人有话请直说,若要我帮你求子我可办不到。” 曲春娆苦笑一下,笑纹牵动之下已见眼角满是鱼尾纹,这位金花楼的花魁不再是风骚??妖娆而是衰弱憔悴。 “我不是叶夫人,他已是叶将军,可并没有与我正式成婚。” 曲春娆对胡仙仙说起她的境遇,叶冠英到京城后因他本身文武双全很得赏识,他为人又豪爽热情与同僚相处甚欢。叶冠英如今的品级比当年的大当家郑天霸还高,而且和陆开尊、霍飞、雷鹏这些宦门之后都是知己好友。 也不知他是嫌弃曲春娆出身青楼还是其他原因,他一直不肯给她个正式名分,但也不赶她走。 她如今也不做那当将军夫人的白日梦了,就想有个一儿半女在身边,慢慢熬到老。 胡仙仙听着这些就对叶冠英的所做所为有些不忿,同情起曲春娆。可是,曲春娆的所求她帮不上忙,她让曲春娆还是去医馆瞧瞧。 曲春娆说早就去瞧过了,卖过身的青楼女子都有病根儿,难以治好。她早就有想找传说中的“送子金童”来求子的想法,可叶冠英碍于面子死活不答应来求程浩风。这次是听说潘老爷他们要来,她绝食两天才逼得叶冠英答应一同前来。 胡仙仙长叹一声,拍拍额头问:“你为了这事儿就绝食两天?” 曲春娆含泪答应她:“我已人老珠黄,没个孩子将来靠谁?我也不求一定生个儿子,有个闺女也好。” 胡仙仙暗暗为程浩风担忧,人家带着这么殷切的期望来找你,看你怎么办? 两人说着话时,远远望见路上几顶轿子连着些走路的仆从前呼后拥地向义庄行来。 曲春娆细看了一会儿后说:“是潘老爷他们来了。” 她拉着胡仙仙去迎接他们,待得轿子停到义庄门口时,胡仙仙见到潘宗强惊喜地笑着走向自己。 还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扶着位大腹偏偏的少妇向自己走来,胡仙仙有些疑惑了,看那少妇的样子都快足月生养了,也来求子? ? ? ? ? ? ? ? ? ? ?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故旧麻烦 227 潘宗强他们一来和其他人又是各种喧闹热情的问候,胡仙仙站到一旁躲清净。 潘宗强倒是眼尖,从人群中挤出来眉开眼笑地细细打量胡仙仙:“仙仙,这好几年过去我们都变老啰,你倒越变越水嫩了。” “潘老爷是更富态了。” “你就直说我是更肥了呗!哈哈,你倒也学会酸文假醋的啦……” 胡仙仙也没听清潘宗强又说了些什么,她听见那少妇带着哭腔痛呼了几声后,那些人就将她带到程浩风面前七嘴八舌的说起情况。 她也想弄清楚那少妇的境况,就望过去,却正迎上程浩风望向她的目光,那目光中带几分警惕又带几分恼怒。 胡仙仙暗笑他多心了,也不再理潘宗强,挤过去想问那少妇的情况。可这些人一会儿对程浩风咕咕哝哝说着,一会儿又拉秦沐风过去求着,她根本插不上话。 正着急的时候,在那少妇旁边伺候着的一个仆妇惊叫着指向胡仙仙:“你不是那个……那个疯婆……哦……仙女……” 胡仙仙定睛看向她,想起她就是当年在小村里生了五个女儿后向她求子的妇人。胡仙仙向那仆妇点一下头,招手示意她到院子外面说话。 那仆妇有些犹豫,看向胡仙仙的眼神满是畏惧,胡仙仙直直地走向那仆妇一把将她拽出去。 两人刚出院门,那仆妇就哆嗦着说:“仙姑啊,我可没说过你坏话,都是我那当家的喝多了酒才发酒疯说些醉话……” 胡仙仙无奈扶额,我是在她心里留下了多重的心理阴影?我有那么可怕么? 胡仙仙尽量温和地说:“我不打你,就想问你一些事儿。” 胡仙仙问那少妇的情况,这仆妇见胡仙仙待自己也算和颜悦色,就镇定下来讲述。 那少妇是潘宗强的独生女儿,名唤潘枣儿。潘家豪富一方潘宗强又没兄弟姐妹,他给女儿取名“枣儿”当然是想早生个儿子。可惜,潘枣儿的母亲生下她后就一直体弱没再生养,?潘宗强纳了好几房小妾也都没生养。 在潘枣儿九岁那年,她母亲就因病去世,潘宗强既要打理家业又要花天酒地,哪顾得上照料女儿?就把潘枣儿送到千里之外的她外祖父家,而这仆妇算是她远房舅妈。 这仆妇的丈夫是个酒鬼,都喊他“老醉”,喊她“醉嫂”。他们经历求子的风波后,虽说老醉也知道找些活儿来做帮妻子减轻负担,可还是经常烂醉如泥。他们的日子仍旧不太好过,乡亲们又时常笑话他们。 潘枣儿去年成亲后,潘宗强交了部分产业给女儿女婿打理,潘枣儿也搬回泰兴府。醉嫂为了女儿能日子好过些,也不想再受乡亲们嘲笑,就求潘枣儿带他们到泰兴府潘家做些杂活儿。 醉嫂很感激潘枣儿,又说潘枣儿的丈夫也是个勤恳实诚的人,可不知为什么这对小夫妻会摊上那么糟心的事儿。 潘枣儿怀孕后期常说腹痛,去请大夫瞧呢,有说她气虚的,有说她胎位不正的,还有说她根本没怀孕的。如今已经快八个月了,潘枣儿手脚都肿了,常常疼得睡不着觉。 胡仙仙皱眉听完,又问:“潘枣儿就是那个我打你的时候,说我不该责难你的那个姑娘?是个仗义直言的好姑娘,我真想帮她。可她是不是更应该去请擅长孕产方面的名医诊治?” “唉,早就不知看过多少名医了。甭说潘老爷豪富一方不缺请医问药的钱,就是小姐的婆家邹祖宽老爷家那也是有钱有势的。” “潘枣儿的公爹是邹祖宽?” 胡仙仙想起和邹祖宽也有些渊源,这醉嫂又讲潘宗强后来和邹祖宽成了好友,再又成了儿女亲家。这两家都是家业颇丰,又都是独子独女,对潘枣儿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可谓极是看重。 胡仙仙听得眉头拧紧,她向院内走去,拨开围着程浩风和秦沐风的人群。她让众人别再七嘴八舌地闹成一团,又对他们俩简略说清潘枣儿的情形,再又说和这事儿相关的人都是有渊源的故旧,让他们勿必想办法救治。 程浩风轻叹着看秦沐风一眼,拉着胡仙仙的手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是该我们出手救治呢。仙仙,你随我到屋里和六师弟一起商议办法。” 醉嫂在人群中见程浩风和胡仙仙举止亲昵,微张着嘴,隔了好一会儿才嘟哝着说:“原来他们起一对儿啊……难怪那时候说我家老醉时说什么‘这种男人你还要跟着他’……老醉那样儿的人是比不上她相公。" 醉嫂失神地继续嘟哝:"可她哪明白对我来说只要当家的不打不骂,不把我赶出家门儿就算是待我好了……” 她的话胡仙仙模糊地听到些,就暗暗地将程浩风的手握得更紧。 他们三人到屋里后,秦沐风就说潘枣儿的情况有些棘手。她气血是不太好,这不是大问题,康无病的母亲梁慧萍就擅长调理妇人气血。最严重的是潘枣儿腹中胎儿“无魂”,那胎儿是该投胎而不肯投胎。 胡仙仙听迷糊了,问秦沐风:“你怎么看出来那胎儿不肯投胎的?能再世为人可不容易哦。” 秦沐风瞄一眼程浩风,程浩风说:“六师弟说那胎儿是高有山之魂所附,高家村的人都对潘宗强怀恨在心,哪会愿意当他外孙?” 胡仙仙哪肯相信?跑出去走到潘枣儿身旁,调御灵气一看,那虚弱的胎儿所附之魂还真是大胡子高有山。 胡仙仙暗暗心惊,这天意实在难测,难道潘宗强以前为富不仁这就是报应? 胡仙仙无精打采地回到屋里,程浩风说他和秦沐风已经商议好解决办法,就是完全磨灭高有山的记忆。高有山是因胡仙仙引魂去投胎,没有去地府走过一遭,所以存有模糊记忆。 胡仙仙捶捶自己的头,懊恼地说:“我真想到天意会安排高有山投胎到潘家,怎么就那么巧?那天让高有阔投生就挺顺利的,难道是我骗过高有山就非得让他给我添麻烦?给我添麻烦就算了,要是潘枣儿因这事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 程浩风劝她不必自责,万事万物因缘起灭很难看透的,他说他有办法解决让胡仙仙不要担心潘枣儿的身体。 胡仙仙不知道功力尽失的程浩风能有什么办法,看着秦沐风给他端来一盆清水,他盘坐好之后就伸中指进嘴中…… 胡仙仙见他要咬破中指,忙阻拦他:“你又要做什么?你可刚恢复一点儿。” “我只是要联络冷秋朗,请他带高有山的魂重新去地府走个过场。” “青龙冷秋朗?他故意说你坏话加深我们的误会,你还去向他求助?” 程浩风淡淡一笑,轻握了下胡仙仙的手:“让他顺便帮个忙而已,不必担心。我和他有过约定的,只是滴几滴血让六师弟画符请他,对我身体无妨。” 胡仙仙苦笑着松开手,她不再劝他,以他的个性他决定好的事也难以劝得转的。她心中叹着,你说“顺便”、“无妨”的时候是想将事情说得轻巧些免我担心,却不知道我如今最怕你说这两个词。 第二百二十八章 樟材贞女 秦沐风袖中飞出一张淡紫色已画好的符纸,程浩风的中指血滴出后正落于符纸上。符纸一经鲜血浸染就无火自燃起来,火光映照之下,盆中清水现出冷秋朗的面容。 程浩风向冷秋朗恭敬稽首,冷秋朗会心一笑,符纸燃尽,冷秋朗的面容也淡去。 胡仙仙看着程浩风和冷秋朗默契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特别是冷秋朗那笑容中透露出"早知你会来求我"的意味,更让她心里窝火。 程浩风对秦沐风说:“若无意外,他明日辰时就能到达,你先用药缓解潘枣儿痛苦。” 秦沐风答应着出去,胡仙仙也出去帮他们做些杂事。这义庄本来就不大,红儿他们留下来照顾程浩风都是清理出以前停尸的屋子暂住。潘家的人来了后更没地方安置,就在院外搭起帐篷。 如此一来,冷寂阴森的义庄显得人声喧嚷。到得傍晚的时候,见这里来了这么多外人,本来经过义庄要绕着走的村民都好奇地来观望。来来去去的人一多,这义庄倒和热闹的菜市场一般了。 人一多,吃晚饭的人自然也就多,叶家和潘家的仆从们要照顾主子,做晚饭的事儿还是落到胡仙仙头上。 胡仙仙一边炒着菜一边苦笑着说:“这些人哪来这么大的福份呢?" 她环视屋内的人,?"为了给他们做饭,烧火的人是书法精妙、雕艺精湛迟早会名扬天下的马秀才;切菜的人是千年木棉花之精,青丘国国主的红颜知己;端菜打杂的人是玉液酒坊大小姐,琴艺独步天下的海外仙子;炒菜的人虽说的确是厨娘出身,但已然身具天仙修为啊……” 马烁、红儿和杜婉芷都笑起来,忙忙乱乱中也别有趣味。 第二天一早,在外面树上静坐一夜的胡仙仙又赶着为众人准备早饭。 饭后,杜婉芷入城将梁慧萍接了来,让她专为潘枣儿调理身体。 辰时的时候,冷秋朗并没有赶到这里,胡仙仙有些着急,程浩风让她不用急。 可潘枣儿又下腹坠痛起来,梁慧萍诊治之后没看出将要产子的迹象。?秦沐风和梁慧萍将潘枣儿的情况反复分析,两人都对这情形束手无策。 胡仙仙真怕潘枣儿出什么意外,毕竟再难找出比秦沐风和梁慧萍更合适的大夫了。秦沐风虽不擅长妇科却是医仙,梁慧萍虽是凡人却对孕产之事却很有经验,他们都束手无策,别的大夫就更没辙。 看胡仙仙心慌意乱的样子,程浩风拉她到院子后面的香樟树下躲躲清净。 他含笑问她:“你知道我为何要把送你的衣服埋到香樟树下?” 她摩挲着香樟树树干,心不在焉地答着:“你是怕找不到?这周围只有这棵香樟树最大。” “民间风俗里女子的嫁妆要用香樟树木材来做,因为香樟木自有一股香味,又不容易生虫蠹,还是一种比较便宜的常见树种。” 胡仙仙仰望着树冠,见碧绿的树叶中藏有几片红叶,她飞身摘下红叶递给程浩风。 “你的意思是那衣服就当是嫁妆?嫁妆是应该女方准备的嘛。你放心,我虽说笨手笨脚的,还不至于让你为嫁妆的事操心。” 程浩风拈起红叶对着太阳光细看,淡淡的笑容一如初秋阳光般和煦明朗。 “你的嫁妆就是这几片红叶?” 胡仙仙听得有些急了:“才不是!我只是见这几片叶子好看就随手摘给你,我……” 他将红叶都递给她,笑握着她的手说:“若真能有幸和你缔结姻缘,你明媚笑容就是最好的嫁妆。佳人一笑,千金难买。" 胡仙仙脸一红,抽出手环抱着双臂缩了缩脖子说:“我怎么有点儿冷呢?听惯了你的冷言冷语,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倒反而更冷得吓人。” 程浩风难为情地搓了下鼻子,“哼……没情趣。嗯,你可知 院里的女贞树是谁种的?" “你种的?” “佘日茫死后我刚搬到义庄就种了那株女贞树,用以寄托思念。” 见胡仙仙的眼神有认真询问的意思,他讲述起种女贞树的因由。女贞树之名的由来,一是此树枝叶常年青翠,花朵芳香洁白,如同一位坚贞守节的女子;二是此树有一段动人的情缘故事。 那故事传说,有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妻子因病早逝,丈夫伤心憔悴度日如年,不久也生病了。丈夫想在自己死之前再去妻子坟前为她清理坟头杂草,就在坟头上见到一株女贞树苗。 他见这树苗苍翠鲜嫩就细心培植,后来女贞树开花结果,他吃了乌紫色的女贞果以后不仅身体康复,连过早变白的头发都转回一头青丝。 胡仙仙有些入神地听着,她在想他当时是不是因自己与白回风性情不同,就当心中所爱已逝,才种下这女贞树? 程浩风又说自己闲来无事就与那株女贞树说话,那次她隐身树下,他还真以为这树木通灵了。 胡仙仙微笑着靠向他肩头:“是通灵了,你思念的人不就活生生在你面前吗?女贞树的这个故事是不是讲,就算亲人和爱人难免有生离死别,但不会因此失去相互之间的牵挂和关怀?彼此之间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表达关爱之情?” 程浩风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幽幽低语:“我的仙仙真聪明,一直都这么聪明。老天着实不薄,我以为是永远失去你了,没想到其实你一直都在。所以呢,若是我不在了,你也不要太伤心……” 他们都很清楚他面临的不仅仅是伤病问题,只是心照不宣地都不提那些以他们的力量无法改变的问题。他此刻这样说,胡仙仙忙紧紧抱着他,生怕他马上就会消散不见。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颤抖,捧起她的脸、抚平她皱紧的眉头,“别怕、别怕,我只是随口胡说。” “再也不许胡说了!”胡仙仙将头贴近他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声才安抚下惊惧恐慌的情绪,“我从前见着尸山血海都没这般怕过,都说见得多了就会麻木,可我是越来越害怕……见着潘枣儿的样子我都提心吊胆,要是你出了事我会疯癫的……” 两人在香樟树下一直呆到秦沐风说冷秋朗到来,他们一起去见冷秋朗的时候,竟见到麦娜莎也来了。 麦娜莎一见到胡仙仙就扑过来拥抱住她:“胡姐姐,真想你啊。” 麦娜莎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红苹果似的脸蛋儿也有些苍白消瘦,笑容倒和从前一样甜美。 胡仙仙问麦娜莎怎么和冷秋朗同行,程浩风问冷秋朗怎么慢了五个时辰。 冷秋朗拂开自己额前的碎发,挑眉笑看麦娜莎一眼:“你们各自的问题就是对方的答案。” 麦娜莎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给程浩风他们鞠一躬,诚恳地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拖累冷大哥才耽误时间,请你们不要责怪冷大哥。” 程浩风和秦沐风让她不必歉疚,赶紧拉冷秋朗去见潘枣儿。 胡仙仙看着麦娜莎,想问很多事又不好意思问。她觉得麦娜莎和冷秋朗关系很不一般,暗暗叹道:娜莎妹子,你叫他“冷大哥”,你可知道他是和程浩风师父晁玄同一个辈份的妖龙? 他是臧玄蛟的义弟,多少修行中人谈之色变的人物,连我都被他狠狠摆了一道。这样深不可测的人物,娜莎,你可要小心哦。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秋朗风波 229 冷秋朗看过潘枣儿的情况后说要到子时才能施法,又说他施法之后潘枣儿就会早产,让梁慧萍做好准备接生。 胡仙仙总算心安了些,但见程浩风和冷秋朗言语之间挺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没想到他们并未因冷秋朗挑拨胡仙仙对程浩风误会加深而生嫌隙,她心里又很纳闷儿。 “胡姐姐,你看冷大哥的眼神儿怎么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呢?”麦娜莎摇着她的手臂将她思绪扯回乱哄哄的当下。 胡仙仙扁了扁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麦娜莎看一眼冷秋朗再看一眼胡仙仙,一副很想不通的样子:“冷大哥的风采让人多半用迷恋的目光看他,就算不迷恋也是也几分欣赏的,只有你看他的眼神儿像是在提防一个小偷。” 胡仙仙笑笑,拍拍麦娜莎的肩说:“你是不是也迷恋冷秋朗?你可知这青龙山为何名唤青龙山?” 麦娜莎羞涩微笑,拉着胡仙仙到角落里低声说:“我不是迷恋他……我是……爱上他了!” 胡仙仙惊得脑子里“嗡”地一声,麦娜莎是天方国人说话行事比中原女子热情率真,她会这样直白地表达出来也并不令人惊讶。让胡仙仙惊讶的是,麦娜莎看冷秋朗的眼神能证明她是真的是爱上他了! 麦娜莎见胡仙仙表情古怪,又附在她耳边说:“胡姐姐,听你问话的意思你是怕我不了解他,对不对?其实……我见过他的真身……”说到后来,麦娜莎已声如蚊蚋,面色绯红。 看她的样子胡仙仙不问也能猜到,麦娜莎看到冷秋朗青龙真身时的情景有些绮靡,可胡仙仙没法儿对这事儿“绮靡”。 她直愣愣地问:“那你还跟着他到处乱跑?你不怕他吃了你?” 麦娜莎本是旖旎满怀,被她这么一问就有些羞恼了:“就许你爱上一个神仙,不许我爱上一条青龙?” 胡仙仙被噎得无语,本想细说说冷秋朗的事,想了半晌后还是觉得不说为好。 胡仙仙闷闷不乐地独自走出义庄,走着走着就听见有人喊:“仙仙,等一等……” 她以为是在叫其他同名的人,不停步地走着,走出去半里路猛然想起这乡间小路本来就没几个人走,哪有同名的人在一条路上? 她急忙回头飞掠,果然见到正弯着腰喘气的程浩风。见她回转,程浩风立马扭头往别的方向走。胡仙仙立刻落地拦住他的去路,他又朝反方向走。两个人转过来转过去,他最后立在原地仰头看天。 胡仙仙停下来,气乎乎地说:“不就是没听清你让我等你嘛,值得为这事生气吗?” 他昂着头理直气壮地说:“值得!我怕你对冷秋朗的事生出误会,着急出来找你,你倒不理我了。” “我哪有不理你?” “从前我比你飞得快的时候总是要暗中等你,你如今就只顾自己,你是早想着要甩开我了……” 胡仙仙踮起脚去看他的神情,这家伙是真气得双眼发红了。她真是有点儿哭笑不得了,人家那些一对对儿的都是女子敏感多疑爱耍小性子,自己怎么摊上个小气神仙? 见胡仙仙憋着笑的样子,他显得更气愤了些。她轻戳戳他的背,又点点他的肩,绕着他转了一圈儿。 “你是欺负我功力尽失吗?在我身上点点戳戳的干什么?” “哪有欺负你?我看你都成了大气包啦,帮你把气放出来。” “你才是大气包……” “我看着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喜欢冷秋朗,是有点生气……” 他终于没再仰着脖子,胡仙仙暗猜着他是不生气了呢?还是脖子酸疼了? 程浩风轻戳她额头:“我也给你放放气……瞎想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冷秋朗是什么绝色大美女,你在嫉妒他呢。” 胡仙仙笑起来,紧挽他的胳膊:“那条青龙样子长得魅惑人,说的话也能魅惑人,我真的担心你被他所惑。” 他傲然一笑,眉稍眼角都是“我被他所惑?我不惑他都是心善”的意味。 见胡仙仙一副颇想深究一番的样子,他说先去看看村里的大娘将衣服做好没有。 一路上他对胡仙仙讲,在官兵围剿高家村,佛道联手围剿冷秋朗的那次,他曾救过冷秋朗。 当时冷秋朗被佛道联手设下的阵法困住,程浩风又引得天雷要诛灭他。冷秋朗说程浩风所知的一切并不是完全的真相,就那样诛灭他,程浩风早晚会后悔。 秦沐风赶来后也说冷秋朗虽然在青龙山守护着黑龙祠中臧玄蛟残魂,但并没有参与墨金冕和段梦柔的种种阴谋,很多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程浩风细想以冷秋朗的功力是很难被困住的,全因他当时是以本体的形态一动不动地蜷在黑龙祠后深潭中,才会反应不及被阵法所困。 程浩风和秦沐风联手移开余下的几道天雷,又假装和冷秋朗厮打,一直缠斗到海边就故意让出空档放冷秋朗逃走。 冷秋朗逃走之时非但没谢他们,还说总有一天他们会去求他的。他临走之时,给了一张符纸讲明用法,以做日后联络之用。 胡仙仙想起当年在圆明观避难,是听那些小道童说已引动天雷来劈青龙,后来岑载道又说九道天雷只有五道劈在冷秋朗身上。岑载道当年猜测有人在暗中相助冷秋朗,他肯定想不到他们寄予厚望能诛杀冷秋朗的程浩风和秦沐风就是暗助之人。 当时看着那空中争斗的身影,只觉得那些事离自己很遥远,谁曾想那些波诡云谲的较量也会将自己牵涉其中? 胡仙仙将程浩风拽得更紧了些:“潘枣儿的事不是巧合?是段梦柔的安排对不对?她知道冷秋朗和她早就有分歧,这是把冷秋朗跟我们都陷在一起了!” “嗯,明知是计还不得不顺着她走。若是潘枣儿出事,你心中必定歉疚令心境难得圆融。若你心境有缺,上天又不知会安排什么事来重炼你心境……” 胡仙仙脚步一顿,恨恨地说:“那些天堂人不能代表天意!我凭什么非得修到什么永恒之境?” 他捏了捏她的掌心,没说什么,拉着她往村中慢慢走。 第二百三十章 对头上门 230 村道两旁有农夫在收割稻谷,妇女和老人、小孩儿就晾晒稻谷。稻谷外壳上有一层细毛刺,翻晒簸扬的时候这层毛刺儿会飞扑起来。程浩风体质已很弱,他被这些细毛刺儿呛得直咳嗽。 他用袖子挡住鼻子轻扇着,胡仙仙想带他直飞到那位大娘家。他摇头拒绝,还一边咳着一边和那些村民打着招呼。 胡仙仙在他身旁跟着,听那些大叔大婶儿,大姐大嫂笑问他怎的到如今才将娘子领出来让大家瞧?他咳得脸色潮红,没法说出话。他们就只当他是害羞了,更加欢快地打趣他。 胡仙仙心里甜甜的,又酸酸的,没想到他会被这些村夫村妇“欺负”,他从前还受过多少欺负? 他刚才其实说得对,就算以前与他并不亲密,和他同行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将她甩得很远,可他就是不疾不徐地行着,不冷不热地隔她几步远的距离。他可以默默地等她又不让她难堪,而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忽略他。 她有时候真有点儿恨他,他如今成这样了,还是要操心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真怕哪天他不在了,她根本应付不了那么多的事。 走到做衣服的那位大娘小院前,满院的树木花草隔开了那些毛刺儿,他深吸了几口气后总算不咳了。 两人走进院中,大娘早笑着迎了出来。问起衣服的事儿,大娘说都赶工做好了,她让胡仙仙先试试合不合身。 胡仙仙先挑了一件米黄底色镶着浅红花边的衫子,和一条藕白底色印米黄细纹的裙子来试。 程浩风笑看着她不说话,大娘笑拉着她的手说:“老婆子我手艺粗糙,只会剪裁些最简单的式样,没想到程娘子穿起来倒显得大方又贵气。” 胡仙仙不好意思地说是大娘手艺好,大娘又夸她为人谦和乖巧,夸得胡仙仙想找个地缝儿钻下去。 为免让大娘发觉她从来没有“谦和乖巧”过的真面目,她找借口说要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在这里洗了,因义庄这会儿太杂乱了,不方便洗衣服。 大娘一听就忙告诉她水在哪儿,盆在哪儿,又笑咪咪地对程浩风说:“程道长你对人好,福气就好哦,程娘子不光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还这么勤快。” 胡仙仙不敢看程浩风是什么表情,她用湿漉漉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很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大娘说的“程娘子”是指自己么?我胡仙仙不是那种会吓得别人打哆嗦,嫁不出去的悍妇吗? 洗好衣服后她请大娘帮她把衣服晾晒起来,她过两天来收。程浩风说她太麻烦大娘了,她说义庄这会儿是人多眼杂,她怕别人弄坏这套他亲手做来送她的衣服。 大娘笑说不麻烦,还说这样正好可以让他们多来坐坐。 暮色已浓的时候两人才告别大娘,往义庄回走。还没有进义庄,就远远看见义庄上空悬停着一座莲台。胡仙仙心中一紧,只有段梦柔才会在凡间明目张胆地使用玄奇法术! 她可不管段梦柔这是来做什么,拉着程浩风就转身,他扳过她的肩膀说:“仙仙,别这么紧张。她既然是排着仪仗到这儿的,就不可能像暗地里那样直接出手。” “直接出手还好些!她摆着排场出面还不知道会耍些什么阴谋。她肯定是知道天帝和鬼王都不可能让她先得手,就要用些他们察觉不了的手段。” “管他什么阴谋阳谋,总得面对?” 胡仙仙扑进他怀里,抱着他说:“我不想面对!一定是弄错了,我才不是什么能修到永恒之境的人,我根本应付不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他揉揉她的头顶,用诓小孩儿的语气说:“别耍赖了,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胡仙仙双臂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耍赖吗?我从前是不是太要强、太冷静了才总是抓不住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我就是想撒娇耍赖,至少能抓住这片刻的安心感觉。 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两人就这样在义庄门外站着,不能远走也不愿进去。 “胡姐姐,段天妃已恭候多时。” 麦娜莎的声音传来,胡仙仙假装没听见,程浩风轻轻地扳开她的手,“仙仙,乖一点。” “福明大仙和福慧玉女好恩爱,如此恩爱就不顾民众死活?” 这是段梦柔的声音,她亲自出来了?提起当年她求德元帝给他们封的“福明保民大仙”,“福慧保民玉女”两个封号,就让胡仙仙怒火直窜,那分明就是嘲笑他们和那些跳大神的神棍一般。 她放开程浩风,转过身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段梦柔一袭素白道袍,袍外披着淡紫色披风;玉颜如春花绽于艳阳之下;浅笑如和风微暖、冰湖初融;真是好一个端严慈悲、高洁美丽的圣德天妃。 胡仙仙心下渐渐冷静,面容也褪去怒意,翘了翘唇角说:“有劳段天妃久候。只是不知些许小事如何会惊动段天妃?” 段梦柔笑而不答,因为麦娜莎已经语气欢快地说起来:“段天妃是来看冷大哥的,我才知道原来段天妃是冷大哥的结拜三姐。还有啊……” 麦娜莎拉过段梦柔身后站的水妙虚,“原来段天妃的大弟子水道长和归老伯也是结拜兄妹!胡姐姐,你刚才出去了还不知道琼莲宫的乔元君她们来了?叶赛英姐姐还问起你呢。她和水道长也是好朋友,大家都是熟人,义庄这会儿好热闹的。” 看着麦娜莎一脸兴奋的样子,胡仙仙的心情更是沉重起来,她懒得细想那些盘根错结的关系,只是思索着会发生些什么情况。 她带着僵硬的笑容走进院里,院里的人兄弟姐妹、叔伯师父之类的称呼乱成一团。 小客厅中略清净些,冷秋朗正在布置施法所需的法台。他见程浩风他们进来后就说:“今晚施法需要胡姑娘助力,秦道长护法,其他人请在外等候。” “不行!”胡仙仙立即反对,“段天妃的法力可比我高强得多,你找她相助。” 段梦柔含笑柔声说:“不是我不肯助我四弟,是唯有你才能助他啊,其他人法力再高强也无有用处。” 这小客厅中人少,胡仙仙也不再强装笑脸:“我和秦真人被冷秋朗牵制住,你可就好下手了!真是如意算盘!”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点心念 231 冷秋朗停下手上的事情,很邪气地笑看向程浩风,而段梦柔居然还能保持住淡淡的笑容。 程浩风低头搓了搓鼻子,缓缓说:“仙仙,你多虑了……” 冷秋朗走过去扶着程浩风的肩膀,很亲热地笑着:“嗯,胡姑娘你真是多虑了。要按辈份论起来,我算是他的师叔,算计他做什么?” 胡仙仙只见过冷秋朗几次,他应该是样貌极具魅力,性情有几分高傲的人。这样和程浩风勾肩搭背,言语还有几分轻佻的样子应该是故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胡仙仙当下就认为他是在故意气她,她忍不住要发飙的时候,秦沐风抢先说:“冷师叔和段师叔都很关爱晚辈,胡姑娘沉沦红尘多年,难免心性蒙尘,二位师叔莫怪。师侄法力低微,还请段师叔与我一同护法。” 胡仙仙这才将注意力转到段梦柔身上,发觉冷秋朗的脸是正朝着她的,那些样子应该是做给段梦柔看的。 胡仙仙想起墨金冕所说的话,看来他们几个结拜兄弟姐妹之间对于黑龙复活的事情上的确是存在着很大分歧。 外面是各种声音乱哄哄闹成一团,屋内昏暗的油灯忽明忽暗,胡仙仙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做。?她看向程浩风,他任由冷秋朗揽着他的肩,但表情有一点不自然,这是表明冷秋朗不会伤害他们但冷秋朗也不完全值得信任的意思? 段梦柔还没有回话,胡仙仙心中暗想,不如顺着秦沐风的话头儿说,看段梦柔做何反应。 “段天妃,请恕仙仙鲁莽,只因仙仙实在怕给冷真人添麻烦才冷言拒绝。若是段天妃肯屈尊为我们护法,仙仙心中倒也能安稳许多。” 段梦柔脸上的笑容完全舒展开来,似乎很是欣慰:“你们几番请求,我也不好推辞了。只是,程师侄对回魂投生之事颇有经验,也该留在此处以备解疑答惑。” 胡仙仙不懂她这个要求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地觉得她提出的要求就是阴谋,当下就拒绝:“他如今法力全无,还是去歇着好些。” 冷秋朗向程浩风肩头一靠:“不必他出力,只要他在这儿就能让人安心些。” 程浩风向秦沐风和胡仙仙点点头,秦沐风说:“那就这样,我再去叮嘱他们一番就准备施法。” 秦沐风出去让杜婉芷和梁慧萍他们不要慌乱,做好接生准备。冷秋朗放开程浩风,又去弄那些怪异法器。 胡仙仙一下想起个问题,就问冷秋朗:“怎么必须要我帮你?” “你给了高有山一块玉佩是?那块玉佩已经和他魂魄相融,他本来对前生的事就有很深的执念,有了玉佩这个承载物更难抹去他前生记忆。”?冷秋朗忙碌着,头也不抬地回答她。 胡仙仙心中一凛,难怪说修行要灭缘,一点点小事都会扯出那么多麻烦的事儿?可灭尽尘缘之后又岂不是枯寂无比?万事万物之间的缘起缘灭为何就不能各自安好,相互珍重? 到得子时,外面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小客厅中程浩风端坐于屋角椅子上,秦沐风和段梦柔分别盘坐在门后的左右蒲团上。冷秋朗和胡仙仙盘腿对坐,他们中间是一个大陶盆,盆中满是清水,水中浮着只紫黑色的纸船。 胡仙仙放空所有思绪,渐渐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地方。抬头一望,黑漆漆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辰,看着四周却又不是很黑暗。这里天空的黑不是灰黑色的云层遮盖得黑,而是像一块巨大的墨色宝石嵌在头顶上方一般,虽黑而有光泽。 胡仙仙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冷秋朗。她心中惊疑不定,自己是已和冷秋朗来到冥界还是走进了什么圈套中? 这里天空如黑宝石,地面却是黑雾沉沉,胡仙仙都看不清自己的脚。若说这就是冥界的话,她没有见到幽冥大帝的宫殿,也没有见到什么十殿阎罗,更没什么冤鬼呼号的可怕景象。 除了寂静无比的黑天黑地之外,就是星星点点如萤火虫飞舞的光斑。 有一个光斑总是绕着胡仙仙飞舞,她向着这个光斑伸出手,这个光斑就停在她掌心旋转。 胡仙仙正看着这个光斑旋转,觉得疑惑又有趣的时候,冷秋朗突然凭空出现。 胡仙仙被这状况惊得倒退一步,冷秋朗沉声说:“莫要惊慌。你手中所握便是高有山的心念,你好生助我施法。” 胡仙仙要问他这是哪里,这些光斑到底是什么,可未及开口,他已举起一面径约一尺、暗金色的圆镜向胡仙仙之手照去。 圆镜映出淡金色的光芒,胡仙仙手中的光斑顺着这光芒飞到圆镜之中。 圆镜中慢慢显出影像,那是高有山的模样!一如他生前长着络腮胡子,豹眼狮鼻,乍一看很凶猛的样子,细看之下却是憨厚多过凶猛。 镜中的高有山迷茫地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儿盯睛看向胡仙仙:“仙仙?你是不是救活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要不然也不会送玉佩给我是不是?” “山哥,我送你玉佩只是不想有负于你,让你安心投胎转世。” 高有山的眼神变得有些灰暗,“我不相信,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会巴不得我投胎转世再也不记得你?” 胡仙仙怔了一怔,高有山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垂涎她美色被她利用了一下的土匪,她觉得自己没让他随那些厉鬼一起魂飞魄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道自己在高有山心中重要到了宁愿放弃投胎机会,都不肯忘记的地步? “山哥,我们认识的缘由只是叶冠英和高有彪要你跟踪监视我?我耍了点儿诡计利用你达成我自己目的,这是不对。可我也不曾表明我对你有什么男女之情,更没有许诺过什么,是不是?” 镜中的高有山带些讥讽意味地笑着,他没有反驳胡仙仙,但胡仙仙知道他肯定不服气。 她语气严厉了些:“高有山,我对你是有些许愧疚,可你的死是车昂那些贪官污吏造成的,本就与我无关。我一次次的帮你,就算是欠你的,我也还清了?你凭什么纠缠不休?” 高有山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不敢相信她会这么说。他这么瞪了胡仙仙好一会儿,眼神又渐渐变得温柔,他向胡仙仙伸出手。伸了很久,才发觉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到她。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笑,笑得分外绝望:“我这是连鬼魂都不算了?” 冷秋朗告诉他:“我只是照出你最本真的心念,不将你这点心念抹除,你无法安稳转世。” 听他如此说,胡仙仙往四周一望,“那些光斑就是心念?” 冷秋朗颔首默认,胡仙仙看向高有山说:“这是你的心念,那我问你,你为何会对我念念不忘?我自认我没有在你面前做过什么轻佻逾矩的事。” 高有山神色激动,他闭上眼睛沉默着,好一会儿之后才说:“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我以往见的那些女人不一样,我当时就后悔拦下你的马车……后来看着你差点儿受了糟蹋,我急得要命。你编瞎话想逃走的时候,有全儿本来不信你的话,可我知道他那人疑心病重……” 高有山的脸上悲戚神情淡下去,浮现出得意的神情:“我就故意说你肯定是乱编的,反正我们彪哥和那姓叶的不是一条心,你就算说的是真的,出了事儿彪哥也不会怪我们……”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有全儿这人疑心病真是重,我这么一激他,他就皱着眉头乱想。嘿嘿,他想来想去还是吼住了那帮人,带你去见了叶三当家……” 胡仙仙心中是着实被震撼了:“你早就知道我是为了从匪窝脱身乱说的瞎话?” “我这人不是当土匪的料,我忍不下心,下不去手……唉,在泰兴的时候你把我从赌场里揪出来,我是真喜欢上你了。你揪着我耳朵的时候,我心里真是痒酥酥的,我想要的老婆就是这样儿……” 高有山脸上满是有几分羞涩的荡漾笑容,胡仙仙咧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冷秋朗笑得最为开心。 冷秋朗开心笑得魅惑俊颜都有些扭曲:“想不到喜欢让人揪耳朵的人还不只一个……”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无有心念 232 胡仙仙狠狠剜了冷秋朗一眼,脑子里转了几转也没找出能反驳他的话。她很无奈地看着高有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冷秋朗终于笑够了,他正色说道:“高有山,你是愿意魂飞魄散还是愿意由我让你泯灭心念,无牵无挂地去投胎?” 高有山睁开眼睛,冷笑着决绝地说:“要让我把什么都忘了,去给那个奸商当外孙?哼,还不如魂飞魄散!” 冷秋朗冰蓝的眸子收缩了一下,眸子变得幽蓝阴沉,他缓缓转动起镜子。 胡仙仙看着镜中渐渐混乱破碎的影像,心底传来压制不住的负疚感。 “等一等!我要再劝他一次!” 冷秋朗停住手,面色肃然,冷冷说道:“你是觉得亏欠他了?胡仙仙,你根本劝不动他的!你自己都根本不懂感情是算不清楚的,没办法用欠与不欠来衡量,怎么去劝别人?!” 胡仙仙语气坚决:“可这样衡量才能对心中所想看得更清楚!你再让我对他说最后一句话。” “他既然不愿意投胎,想要重生为人的还多得很!可要是耽误了时辰,潘枣儿的身体承受不住,就会酿成一尸两命的惨剧!” “就一句话。” 冷秋朗将头一扭,手指轻捻,高有山的形容又重新清晰起来。 胡仙仙在心中把要说的话过了一遍之后才说出口:“山哥,你不是喜欢我,你是喜欢那种有人关怀,有人管束的感觉。你若是投生为潘宗强的外孙,必然会是个无法无天的富家子弟,我一定会寻个真心关怀你,又能管束你的女子来与你终生为伴。” 高有山点点头,诡秘地向胡仙仙一笑。冷秋朗咂咂嘴,冷笑着将镜子往背后一抛,周围景象突然变幻。 胡仙仙只见眼前一切布置就如同人间官府的后堂笔录室,冷秋朗向一个妆束类似师爷的人微躬一下身。 那个人向冷秋朗一揖,恭敬说道:“禀告上仙,子时末刻已安然降生。” 冷秋朗的神情略轻松了些:“有劳仙吏相助。” 他们客套一番之后,冷秋朗和胡仙仙告辞出门。走出几步后,冷秋朗顿住脚步说:“你可知你最后那番话又生出尘缘?前缘未灭,后缘又起,如何能够灭缘?” 这事一了,胡仙仙就急切想要返回人间,冷秋朗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已经让她生气,他这样一说,更让她生气。 “灭缘做什么?你说得好像你自己参悟通透了一样,真参悟通透了你就不会招惹麦娜莎那样纯真善良的女孩儿!” “我没有招惹她,是她黏着我。” “说得好听!你要是不想让她黏着你,你完全可以让她见不着你,你何必带着她到处走?” 冷秋朗挑了挑额前的碎发,笑说道:“我带着她到处走,是因为我如今也想黏着她呀。” 胡仙仙撇嘴一笑,她可不敢再相信这条青龙,但也不想反驳他,只是催他快带她离开。 冷秋朗带着她东绕西弯的走着,边走边对她讲述他和麦娜莎之间的事。 他说麦娜莎自从见他之后,就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奔波四方。起初,他以为她和那些迷恋他的人一样会慢慢淡忘他,没想到为了追随他,她和自己兄长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 独身一人的麦娜莎在沙漠中迷路,对她格外留意的冷秋朗救下她。从此之后,麦娜莎以报救命之恩为由,更是寸步不离地紧跟冷秋朗。 冷秋朗为了让麦娜莎知难而退,就故意说自己要沐浴,让她帮自己瞧着四周,有人来时好告知他。 冰天雪地的温泉之中,他故意在她面前褪尽衣衫,她就蹲在雪地里闭上眼睛等他。她等了很久也没听他说已沐浴完毕,她不知何时才能启程赶路。 麦娜莎偷偷睁开眼寻他的踪影,他的胴体映入她眼睑。看着健美匀称的他,她的目光坦然热烈、欣喜娇羞,却没有一丝亵意。 冷秋朗疑惑了,他本以为她会叫骂着跑开。见她这般,他又纵身向冰雪中扑去,俊美的男子化做蜿蜒的青龙。 麦娜莎见到那般景象只是惊讶地揉了揉眼睛,半点都没有恐惧之色。 冷秋朗心中也暗暗惊奇,他还从没遇见过这般坦荡无畏的凡人女子。他长尾倒卷,将她卷向半空。麦娜莎没有失声尖叫,而是微笑注视着他,在他青蓝色的鳞片上印下深深一吻。 这一吻让经历漫长岁月,有无数风流过往的冷秋朗也心中激荡不已…… 胡仙仙虚眯起眼睛看了看冷秋朗,“你讲你们的事儿是怕我在娜莎面前说你的坏话?” 冷秋朗摇一下头,手心翻转之间那面镜子就在他手中。 “这就是风流金波鉴,可照世人心念。你知不知道程浩风没有心念?” 胡仙仙很怕自己又顺着他的思路去想事儿,不知不觉再中计可就真蠢了。她紧抿着唇,向前疾行,决意不搭理他。 “灵魂承载的是人的生命、意识之类,而心念最是飘忽不定又最是坚定不移。心念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就算是我自己,明知不该和娜莎在一起还是又无法忘却她。” 冷秋朗见胡仙仙顿住脚步,又继续说:“我在寻找我大哥的残魂之时,游遍幽冥界,我一次次的绝望,我以为大哥是不可能复活的。可最终,我寻到了我大哥的心念!” 胡仙仙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她又不敢问他,怕他知道自己对黑龙的事很感兴趣。她瞟一眼冷秋朗,又朝暗黑无际的四周看去。 冷秋朗挑起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我大哥的心念坚信程浩风就是他复活的契机,他们会融合天外神龙的力量打败满天神佛,独霸于天地之间。” 胡仙仙微皱了皱眉,冷秋朗继续说:“程浩风没有心念,因为他本身就是情丝万缕化成,他生就是心念生,他死就是心念死。你很清楚他如今的情形,你真愿意再也见不到他?” 冷秋朗见胡仙仙神色再难平静,声音更轻更缓地说:“他若死了,不仅是魂飞魄散,而且连一点心念都不会留下,一个曾那么爱你的人就会在你生命中完全被抹除痕迹……” 胡仙仙不敢再听下去了,她含怒说:“那也和你无关?再者,明明是我爱程浩风更多些,别说得我欠了他八辈子似的。” 冷秋朗“嗤”地笑一声:“你别自欺欺人了!你很清楚程浩风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担起你该担的重任!我上次挑拨你们,其实是想你能去个不会再见到他的地方修行,那样他就可以比较容易接受与我大哥合魂。” “冷秋朗,你妄想!你和段梦柔都算计着要控制合魂后的臧玄蛟与程浩风?借他们的强大,来实现你们自己的目的!” “程浩风要是少了和你的纠葛,就会少很多痛苦!你知道程浩风去过异界之世,你也知道他终将和我大哥合魂?改变不了就别去改变!” 胡仙仙紧攥着手,指甲都刺进了手心:“程浩风所谋成空,只因他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并不是他帮我承担所有事情就能完成所有事情和我圆满在一起。我该承担的,始终该我去承担,而他该承担的,始终该他去承担。我们最终会圆满在一起的,不劳你费心。” 冷秋朗一笑,语带讥诮地说:“我没费心啊。你说程浩风走的方向有错,只是不知你找到对的方向没有?你清楚你该承担什么,可你承担得起吗?还有,据我了解,程浩风该承担的不就是让你感受‘情苦’最终破情劫修至永恒之境吗?” 胡仙仙真被问住了,但她嘴上却强硬地说:“我当然清楚正确方向在哪里;我定然会担当起我该担当的一切;程浩风也不会一直空有强大力量却难自己掌握。你们就惦记着用什么合魂、定魂来控制他了。” “我到底比你们多活几千年岁,你不用强装信心坚定的样子来哄我。你知道祖师遗留神器为何是十三样吗?是因七情六欲正合十三之数。你知道为何你自陨铜化形为人,是十四世?是因要除开斩断仙根的彭卿越,余下的正好十三世。” 冷秋朗所说让她听得似懂非懂,见她疑惑,他没有详细解释,而是自嘲一笑:“总之,你记着程浩风若是死了不仅魂魄不存,连心念也不会留下。晁玄同当年将慧心玉剑交与他,慧心玉剑正对应的是七情之中的‘爱’,你对他的感情也是爱。而我得到的是风流金波鉴,按定数也早晚会被你所得,每一样神器的最终之用就是让你斩断对应的七情六欲……” 他脸上自嘲的笑意更浓了些,“我以为我会一直拥有风流金波鉴,只要我无情无欲,你就不会有得到风流金波鉴的机缘。可没想到,我会遇上娜莎……胡仙仙,你终究难逃斩尽七情六欲之命……” 这十三神器对应七情六欲,胡仙仙自己也猜到过一些,可她不认命!她抛开心中杂念,揶揄冷秋朗,“你怕我抢你风流金波鉴不成?呵呵,只要机缘巧合,也许我真能拥有十三样神器。神器给我,我当然会收着,但是我七情六欲我自己掌管,才不会为了顺天命而斩断!” 冷秋朗摸了下鼻尖,冷然说:“但愿。”他不再磨蹭,与胡仙仙很快从幽冥界返回,出定睁眼。 第二百三十三章 山野同眠 233 胡仙仙甫一出定,便听得各种喧闹声传来。潘宗强在门外恭敬地请屋内五人去瞧瞧他的小外孙,他说那孩子生下来后不哭也不闹,动也不动一下。 他们到得帐篷之中,潘枣儿的丈夫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 梁慧萍对秦沐风说了些这孩子的身体情况,她没查出这孩子有什么病,可这孩子又安静得有些过分。 秦沐风走过去,掀开裹着孩子的棉裹单儿,微皱了下眉,向胡仙仙说:“你来瞧瞧。” 胡仙仙走过去仔细一瞧,这孩子的左胸口有个紫红色的胎记,而这胎记的形状分明是自己所赠的那块兔形玉佩! 胡仙仙有点儿发懵了,她一遇上棘手的事就下意识地看向程浩风。程浩风走过来,也瞧见那块胎记。 他拉起胡仙仙的手向着那块胎记轻轻一点:“不想忘那就别忘。” 话音刚落,孩子就“哇”地哭出声来。哭了两声之后,又睁开眼睛很轻微地笑了笑。 其他人都欣喜地说,这孩子真聪明,刚生下来不久就会睁开眼睛笑了。 胡仙仙看着那个肤色还带着血红的皱巴巴小肉团儿,心里倒有些不自在。 她转身就要走,潘宗强拦下她说:“仙仙,我觉得我这乖外孙儿倒有些仙缘呢,要不然让他拜你为师?” 胡仙仙捂了下脸,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别人。 潘枣儿的丈夫却说该拜程浩风为师,多亏了程浩风相助才能使母子平安。程浩风推说自己一点儿力都没出,不用谢他。 胡仙仙见他们扯来扯去的说闲话,总算是没扯上自己,就走到角落里清净一会儿。 后来,潘枣儿让醉嫂将梁慧萍请进在帘幔隔着的另半边帐篷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再一会儿后,梁慧萍又请杜婉芷进去。 杜婉芷出来后,对秦沐风说潘枣儿想让儿子拜秦沐风为师,拜程浩风为义父。 秦沐风和程浩风都是赶紧推脱,潘宗强倒觉得这安排很好,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就吩咐下人去买礼品谢师父和义父。 杜婉芷喜欢小孩子,秦沐风看着她乞求的样子,心就有些软。再加之梁慧萍又说,她儿子康无病性情略有些孤僻,给他找个小师弟做伴,好让他活泼快乐些。 秦沐风答应收这徒弟,程浩风也只得答应收这干儿子。 接下来,秦沐风为这孩子取名的时候却又犯了难。潘宗强要让这孩子随潘姓,潘枣儿说还是随父姓邹好些。 最后,还是潘枣儿的丈夫说大儿子就随母姓,以后的孩子再姓邹。 潘枣儿的丈夫就是邹祖宽的儿子邹元昆,胡仙仙记得他少年时在父亲生病,家产被夺的时候,就帮人做工补贴家用。他和他父亲性格相像,是个宽厚和善的人。 胡仙仙暗想:高有山啊,你这一世有神仙义父、神仙师父,还有这样好的生父,我可真不欠你什么了。 秦沐风给高有山投胎转世的这孩子取名叫作“潘无山”,潘宗强一直追问怎么不叫“潘无穷”?师兄叫“康无病”,师弟不是就该叫“潘无穷”,这样没病没痛又不会穷,那才齐全。 说着他还拉胡仙仙评理,她实在被这个当了外公都还混扯的人烦到了,借口说自己还有要事,出了义庄。 她飞身到那株大香樟树上,正要盘坐调息的时候,见程浩风匆匆到了树下。 她跃下树枝,落到他身旁问他:“你该多歇息,大半夜的出来做什么?” 程浩风捏捏眉心说:“怎么歇息啊?经过潘枣儿这事,曲春娆更认为我是什么‘送子金童’,我说这次的事我真没出力。她说要是我不应承下来,冷秋朗他们也不可能出手,归根结底还是得求我才行。” 胡仙仙“噗嗤”一笑,“她说得也没错啊。” “我真不想揽这些俗事的,若不是因救渡世人会有功德,我真不想沾惹任何俗世的人。” 胡仙仙帮他理了理衣襟,轻声说:“你呀,每次都说不管这事儿也不管那事儿,可到最后还是都管了。唉……这秋天夜里凉,湿气又重,你也不多穿件衣裳。” “没办法,闹哄哄乱糟糟的,哪记得这些?” 胡仙仙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已有些冰冷僵硬了。她斜揽起他的腰就飞到一处山脚空地,他有点羞恼地问她带他到这野地里做什么。 她寻来些干柴点燃篝火,又寻些干稻草铺了个厚厚的草垛,她说这样他就能好好歇息了。 程浩风躺在草垛上,胡仙仙盘坐在地上,两人中间是熊熊燃烧的篝火。秋夜的星空中,细眉似的一弯月亮和满天璀璨星斗,映照着这对儿沉默的人。 胡仙仙此刻根本静不下心打坐,她听程浩风一直没发出什么声息,就蹑手蹑脚向草垛走去。 刚一走近,就听他幽幽一叹,她窘得忙抬头挺胸说:“我只是想看你睡得安不安稳,哪知你还没睡着。” 他睁开眼睛,拿手枕着头说:“睡不着。” 她挨着他坐到草垛上,笑问他:“要不要我讲个故事,哄你睡?” 他的眸中映着星光,浅浅地笑着说:“你真当我是小孩儿?" 说着话,他的笑容又冷下来,"唉,高有山可以留个印记表明他不会忘了你,我是什么印记都留不下的。” 胡仙仙俯身趴到他胸膛上,听到他的心跳在耳边就如擂鼓一般响,她有些颤抖地用几不可闻的低语说:“你可以留下印记的,表明我只属于你的印记。” 初秋之夜晚风微凉,蛐蛐儿叫得很是响亮,也不知是在为丰收欢唱,还是在怕即将到来的寒冷季节。胡仙仙心里有点儿又喜又怯,但她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她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的心跳似乎急促杂乱了很多,他久久不做声是在想什么?干稻草上满是阳光的温暖气息,还有残留稻谷的甜香气息,这些气息萦绕在程浩风身上,和着他本身微苦的清新气息一起袭向胡仙仙心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呢喃低语:“好香……” “嗯?” 她偷瞄他一眼,他正疑惑地看向自己,目光澄澈如清泉。 她脸上有些发烧,吱吱唔唔地说:“这几天……正是桂花开放的时节,这田野里全是桂花的馥郁香味。” “哦?”他勾唇一笑,澄澈的目光漾开狡黠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在夸你自己好香。唉,花香太浓、酒香太烈,女儿香清雅绵柔,最是沁人心脾。” 她接不下话了,可不能告诉他是在说他好香,已经说过一次了要再说一次,他肯定得把自己当垂涎男色的女流氓。她觉得脸烧得有些发烫了,暗自给自己找理由是那篝火烧得太旺了才热得她脸发烫。 他将右手从头下抽出来揉揉她的头发,揽着她的肩头说:“你也累了,挨着我躺躺。” 胡仙仙大气儿都不敢喘,乖乖地侧躺到他身边。他捏捏她的脸蛋儿,摊开手臂示意她枕着他的臂弯。 她枕上他的臂弯,缩进他怀里拱着。他轻拍着她的背说:“仙仙,是不是睡不着?我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给你听,哄你睡?” “我不睡都无所谓,还是我讲故事哄你睡。” “说话可以分散思维,我得把脑筋用在回忆小时候的事儿上。” 她没明白他的意思,抬头望着他。 程浩风轻刮一下她的鼻尖,低语笑叹:“我说着小时候的事儿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呗。你乖乖听着就是,可不许乱问,也不许乱动。”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我同在 234 程浩风讲他祖父本是学识渊博的太傅,后来他祖父所教的皇子在争权之时落败,他祖父也被免官回乡。他的父亲也受此事影响,空有才华和抱负却无处施展。 为了生计,他父亲办了个私塾。他才一岁多的时候他父亲就让他在私塾里随那些大孩子一起读书,话都说不囫囵的他被逼着念经史子集。 他父亲说并不要求他能懂那些文章,而是要让他从小就耳濡目染接受熏陶。这样自幼接受熏陶的他在七岁的时候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他祖父带他去见老友的时候,听着那些爷爷辈儿的人对他各种赞誉,他爷爷很欣慰而他自己心里却一点儿也不快乐。 过年的时候,他羡慕地看着别的孩子在雪地里打雪仗、放鞭炮可他还得临字帖、背《论语》。他觉得听着那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的声音最过瘾,就悄悄地翻阅制作鞭炮的方法和搜集需用的原材料。 经过半个月的偷偷准备,他终于做成了一个自认为还挺不错的大鞭炮。他在半夜里,忍着初春的料峭寒意,冒着飘扬的细雨小雪,怀着从未有过的喜悦兴奋之情往村外小河边悄悄行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鞭炮硝石放多了,引线太短了,那天夜里,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被震天巨响惊醒。醒来后的人们看到河边有冲天火光,都惊慌失措地往河边跑。 他父亲和村民赶到河边的时候,看到河边枯黄的杂草燃烧得正烈,幸好他有半边身子倒在河里才没被烧着。 他父亲看着被炸得血肉模糊、满脸焦黑的他,又窘又气变得有些癫狂,他父亲阻止村民去救他。 他父亲抵死不肯相信自己儿子会这么顽皮,他父亲说这孩子要真这么顽皮不如让他死了。后来还是一位邻家伯伯把他父亲打晕了,才将濒死的他救回去…… 胡仙仙的心听得像被生扯扯撕裂似地疼,他童年时原来过得这么憋屈凄惨,她都有些恨他那个严厉冷酷的父亲了。但想一想,他的父亲岂不是自己的公爹?再说他父亲已经故去多年,就将恨意减了几分。 她的手搭在他胸膛上揉了揉,算是抚慰他。他将左手也从头下抽出来,握着她的手笑问道:“有没有觉得我从小就是看着很听话,其实很会闯祸的人?” 胡仙仙哽咽得喉咙都发不出声音了,她用头在他肩窝处蹭了蹭。 他一下子笑出声来:“仙仙别蹭,痒得人百爪挠心似的。” 她只有乖乖不动了,他又说起一些事,好在那些事没那么让人心酸。 程浩风说他小时候就发觉自己能特别容易地和一些小动物亲近,只是还没有遇到师父不知道那是御兽之能。 有一次一只幼鹰学飞的时候摔落在地上,几个孩子本想给它治伤,可它以为他们是想伤害它,不停地乱扑腾。他从那儿经过的时候,向那只幼鹰一伸出手,它就半飞半跳地靠近他。 他偷偷将幼鹰安置在柴房里,天天给它治伤,带吃的。后来幼鹰伤好了,翅膀也长硬了,还是每天飞出去觅食又飞回柴房栖息。 久而久之他的家人也看到这只鹰,只因有鹰在柴房中栖息着家里都没老鼠之类的,家人就默许他养鹰。 有一回他外出了几天,回家一看那鹰又瘦又没精神还在脱毛。他家人说这鹰自从他离开后就守在院门口望着远方吃也不肯吃,睡也不肯睡,几天下来就成了这样。 他亲手喂鹰吃东西,又帮鹰理顺羽毛,鹰就慢慢睡着了…… 胡仙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星空,望得眼睛有些酸涩的时候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篝火早已熄灭,花草树木上的朝露在晨曦映照下闪亮晶莹,鸟儿在枝头的鸣唱唤醒了胡仙仙。她惬意地舒展了下身体,感觉到她在动他也从梦中醒来。 两人相视一笑,他突然有些难受地一咧嘴,她吓得忙问他怎么了。 程浩风苦着脸,很委屈地答道:“我手臂麻了……” 胡仙仙坐起身帮他揉着胳膊,心里不停骂着自己,明明是想让他安睡一夜的,怎么自己倒呼呼大睡起来?以她如今的修为不吃不睡都没什么,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他看着满脸愧疚的她,脸上神情更显得难受了些:“揉着也没什么用呢……” 胡仙仙将他的手臂抱到胸前捂着,真是吓慌了:“你忍着点儿,我去请秦道长……” 程浩风见她当真作势要飞去请人,失声笑了:“千万别去!我可不想再当他们的笑料……” 胡仙仙脸色黑下来,他怎么不想想面子重要还是胳膊重要? 他将右臂从她怀中抽出来,支着头侧翻过身体,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请六师弟来看也没有用的,只是不习惯才容易酸麻,得让这只手臂习惯给你枕着才有用。” 胡仙仙这才发觉自己上当了,又气又羞,可惜又舍不得对他发火儿。她走到旁边去站着,勾着头,轻咬着嘴唇生闷气。 他翻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背后,蒙上她眼睛:“猜猜我是谁?” 她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是讲了些儿时发生的事就真变小孩了? “仙仙,你怎么不猜?” “还用猜吗?你是程浩风。” “只对了一半儿,你说的是名字,名字是可以改变的。” 胡仙仙脑中冷静下来,心思活泛了些:“你是我的心上人,我的浩风。” “也不算全对。”他松开手,揽着她的肩头让她转过身面朝自己,“不要总是咬自己的嘴唇,要是这么粉嫩的唇瓣咬破了,可真让人心疼。” 胡仙仙轻擂他一拳,“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油嘴滑舌?” 他不怀好意地反问着,看着他的眼神她就脸红心跳,想要扭头跑开,可他的气息已经完全笼罩着他。不只是唇舌交缠间有他的味道,是仿佛他已化做汪洋大海,她是一只沉溺其中的小鱼。 胡仙仙觉得自己此刻真的是一只小鱼,在海中随波浮沉忘了游动的小鱼。在海水慢慢退潮,这离开水面的小鱼快要窒息的时候,她自己的意识才渐渐复苏。 程浩风看她眼神迷离,又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低语道:“有些话我是逗你的,我们之间不需要任何印记来证明。冷秋朗是不是说我没有心念?” 提到冷秋朗,胡仙仙心神完全清明过来,她以眼神询问着他。 程浩风的眉稍眼角泛起难以掩饰的失落感,可也有几分洒脱感,“我在明白另一个世界上云华观的程浩风不是我之后,就察觉了这一点。不过,这也好,没有心念才是真正的消失。” 胡仙仙双眉紧蹙,想要反驳,他按住她的双唇,抚平她的眉头,含笑说:“我来告诉你我是谁,我是依附于你的存在,你是怎样我就是怎样。你说得不错,你生机不绝我就生机不绝。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我会死,会消失,我是你的心念。” 他是笑着说的,可她听得想哭。他是怕真到了那一天她会悲伤欲绝,这些玄之又玄的话不过是教她自欺欺人,安慰心伤而已。 胡仙仙强笑着说他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只怕别人都要到处寻他们。 他们回去的时候,也没人问他们昨夜去了哪儿,也许是义庄太杂乱了,没人注意他们。如此一来,他们倒乐得清净,初二、初三 的夜里都到田野里睡草垛。 只是,胡仙仙提醒着自己再不要那么粗心,等他睡熟后就起身盘坐练功。 八月初四的清晨,胡仙仙正拿着一片草叶轻扫着程浩风的鼻子要唤醒他时,秦沐风急掠而至。 第二百三十五章 答应就是 胡仙仙没注意到秦沐风神色焦虑,将问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她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他们没在义庄歇着,哪想到秦沐风直接就找来。 程浩风向她一挥手,严肃地说:“先别说这些。六师弟你快说找我们做什么?” 秦沐风说:“曲春娆要自尽,逼你们为她求子。” 胡仙仙不在意地说:“别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烦这样乱要求别人的泼妇。” 程浩风让她先别插嘴,他知道秦沐风不是那种遇到一点点儿事就慌乱的人,让秦沐风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今晨一早,潘家的人就着手安排软轿、马车之类准备回泰兴。看着愿望达成,欢欢喜喜忙碌的潘家人,曲春娆心里很失落。 曲春娆再三的要求叶冠英多求求程浩风,可叶冠英本来就不想提什么求子的事儿,她说得他心烦。 这时候,琼莲宫的众人又说高家村的事不再需要她们,她们也要离开此处回琼光县。叶赛英在向众人告辞的时候,特意嘱咐她哥哥叶冠英记着回老家给父母修缮坟茔。 兄妹俩正商议着这些事,曲春娆插嘴让叶赛英去求胡仙仙。曲春娆认为小姑子叶赛英和胡仙仙私交不错,由她出面一定可以求得胡仙仙和程浩风帮忙。 曲春娆没想到叶赛英反而数落她,不该撺掇兄长来做什么求子的事。曲春娆和她争执起来,叶赛英一怒之下就说她根本配不上自己兄长。 曲春娆趁旁人来解劝的时候,抽出一位琼莲宫弟子的长剑就要自尽,她说若是程浩风不答应为她求子她就自刎而亡。 胡仙仙听到这儿就挽着程浩风的手说:“偏不去!我听赛英说过她以前对赛英不好,这会儿又要让赛英帮她说好话,我要是赛英我也得呛她几句!她活该被人说,还好意思拿命来要挟我们?” 秦沐风神情有些尴尬又有些为难的低声说:“不去也好……” 程浩风心思缜密、目光如炬,他直视着秦沐风问:“六师弟,你是不是还瞒着什么?” 秦沐风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他大异于平常的样子让胡仙仙也感觉到不对劲。她正色问道:“是不是事情和你有关?” 秦沐风迎上他们两个敏锐的目光,声音有些沉哑地说:“曲春娆还拿当年盗佛宝的事相要挟,段梦柔就趁乱扇风点火……”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她轻一抬手就携着他往义庄飞掠而去。 两人在义庄小院中飞旋而下,挤在一起的人群自动为他们挪出一块空地。 曲春娆脸上脂粉和涕泪混在一起,眼眶又红又肿,看到他们到来时,她目光中的狠厉已远远多过期冀。 她见胡仙仙一落地就放开程浩风,凝神看向自己,忙冷笑道:“胡仙仙,你别想用法术把剑抢过去!” 胡仙仙呆了一呆,她确实是打算直接夺走长剑、制服曲春娆,再让叶冠英强行带走曲春娆。 曲春娆见胡仙仙愣神,就有几分得意地说:“你们的事儿我全知道,我不但知道我还留了证据!你们今天也别想着我是一介凡人你们就可以轻易地杀我灭口,段天妃的法力也不比你们弱!” 胡仙仙看向人群之外的段梦柔,她闭目盘坐在一张矮榻上,神情安闲悠淡,似乎这乱糟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围随着她 的大弟子水妙虚和四个少年还有四个女童都静静侍立,表情也很恬静。 胡仙仙悄声问程浩风:“秦道长他们回海底圣境后也没人敢怎么样,我们也可以不受那些要挟,不如就别管了?” 程浩风似笑非笑地答道:“你以前不是喜欢管家务杂事么?” 胡仙仙被他这话噎得找不到理由劝说,他拂了一下她的发丝,拈出一节稻草穗尖儿。她头发又多又长,躺在草垛上难免会沾些草叶碎屑,今晨又出了乱子还来不及梳理。但她一向不在意这些,此刻更没心情在意。 也不知他怎么就注意到这些,他那小动作引得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他倒自然得好似四处无人一般,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些羞恼地退开一步。 程浩风向她轻笑一下,吹去手上的稻草穗尖儿,慢条斯理地说:“曲二姑娘不必心急,我答应你的要求就是。” 曲春娆可能没想到他就这样答应下来,怀疑地反问道:“你答应了?” “为何不答应?”他的语气简单随意,让人觉得他压根儿就没把这些事当回事儿。 这让曲春娆感觉他是在敷衍她,更激得她情绪几乎失控:“程浩风,你不要以为我好骗!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身败名裂!” 因曲春娆这一闹,本来要走的潘家人和琼莲宫的人都留下来看热闹,听曲春娆这样说的时候都满怀兴趣地看向程浩风。 胡仙仙斜睨着段梦柔,这曲春娆根本就没那么多心计,一定是受人挑唆才这样闹。弄这一出,不过是寻机会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对程浩风下手。 程浩风很清楚这些,他倒没有像胡仙仙那样肺都快气炸般怒火满腔。他缓缓靠近曲春娆,无奈轻笑着说:“我都快身死魂消了,还怕什么身败名裂?” 曲春娆闻言错愕了一下,她不自觉地回头望向段梦柔他们,水妙虚目光闪烁了几下。曲春娆应该是得了什么授意,她转过头时镇定了几分。 她将胡仙仙和秦沐风还有杜婉芷等人扫视了一遍,怪异地笑出声:“你不怕,他们怕不怕呢?” 胡仙仙不想程浩风再和他们纠缠下去,就抢先说道:“怕个鸟!我们本来也没啥好名声。” 程浩风无奈扶额,转身对胡仙仙说:“仙仙,莫要这么粗鲁,会吓着别人的。你要向段师叔多学学,端严慈悲才能获得百姓爱戴。百姓对你的爱戴会让你拥有无上念力,你曾败在念力玉如意之下,还不汲取教训?” 清楚内情的人知道程浩风是在暗讽段梦柔,不知道的人就只当他真在斥责胡仙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仙仙也想着还是冷静些为好,就摆出一副顺服的模样,低声说:“是我言语莽撞了。” 程浩风看着胡仙仙和秦沐风他们几个,摆一副见到子孙成材,老怀安慰的神情,颇显老气横秋地说:“你们听话,我才能放心。此事我会解决好,你们且学着些。” 胡仙仙和秦沐风他们的脸色都阴了一下,忍着心中的不满之感冷眼看着程浩风。 程浩风一字一顿地对曲春娆说:“我、答、应、你。” 她眼神有些发懵,“答应我?就这么答应我,我怎么信你?” “信则灵,不信当然不灵,随你信不信。” 程浩风这句话绕得曲春娆心乱,她又回头望向段梦柔他们那边。 程浩风也不管他们挤眉弄眼要搞些什么阴谋诡计,转身向着叶冠英一招手:“没事了,快将你家娘子扶回房中。” 叶冠英黑着脸向曲春娆走去,他从来都是一派风流倜傥潇洒公子的模样,此刻他眼中满是焦虑烦躁,形容也憔悴了几分。 见他走过来,她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叶冠英,你滚开!我不要你可怜!今天程浩风不诚诚恳恳地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不会罢休!” 叶冠英嘶声大吼:“你到底要怎么闹?人家都答应你了,你没听到?快跟我走。”他说着就要去夺她手中长剑。 曲春娆的眼中像燃起地狱妖火一般,她手中长剑一划!本来脖子上只是有浅浅红痕,一划之下鲜血迸流。 叶冠英不敢再动,那些围观的人都惊呼起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气走对头 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嘘”的呼声,也不知这些人是为曲春娆安危担忧,还是像看戏一般看到了精彩处。胡仙仙真想怒喝一声把这些人赶出去,但见到段梦柔徒众都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强压怒火。 程浩风看向曲春娆,眼中含着别有意味的笑,“曲二姑娘为何不肯相信我?这子嗣之事又不是一时半刻能办成的,你要我如何表明诚心?” 曲春娆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失血的她脸色更苍白了些,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总之……你这会儿的样子一点诚意也没有……你们男人没一个可信的……我想要个孩子……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才靠得住……” 程浩风逼近她一步,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你不肯相信我,又要揪住我非得表示什么诚意,这求子之事我该如何表示诚意?” 叶冠英脸上的肉都气得抽搐起来,“曲春娆,你到底闹个什么?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快跟我走。” 曲春娆凄然一笑:“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妹妹说得不错,我一个青楼女子的确配不上你叶大将军。你走……我只是想要个孩子……” 她脖子上的伤口在渐渐扩大,叶冠英怔怔看着她,他完全手足无措了。 胡仙仙也看得有点儿揪心,她觉得自己以前可能对曲春娆偏见太深了,她其实活得很无奈很可怜的。 围观的人里女子都和胡仙仙一样为此事揪心,男子倒有些人嘻笑起来。 程浩风幽幽淡淡的声音响起:“你真要他走?难道你执意向我求子,是要我代他那行床第之事?” 围观的人本来有些在窃窃私语谈笑,有些在慨叹不已抹泪,有些在胡乱出着主意,这话语响起就都静下来。 胡仙仙心中呐喊起来,苍天呀,我一定是听错了! 程浩风似乎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他向胡仙仙挑了挑眉,眼神把段梦柔她们扫了一圈。 曲春娆目光都有些散乱,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叶冠英怒喊着:“程浩风你胡说什么?别再刺激她了!” 曲春娆听了这话之后,回过味来,神情变得羞愤欲绝。?她将剑一横,盯向程浩风的目光全是惨烈恨意。 就在她要决然赴死之时,只听“叮呤”一声脆响,秦沐风的紫星芷梦箫已击断长剑。秦沐风身形飘飞,左手捻转之间已收回紫星芷梦箫,右手急点曲春娆穴道防她失血过多。 见此情形,围观众人鼓掌叫好。胡仙仙却是心中更紧张了些,看着一直没参言没行动的段梦柔他们,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 起初,段梦柔或许想借曲春娆说出关于佛宝的事,引得围观众人质疑程浩风。他们或许没想到曲春娆那么容易激动,此刻曲春娆被制服,他们肯定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果不其然,水妙虚怒声斥责程浩风:“程道长,你实在有损道门威仪。” 程浩风含笑不语,胡仙仙已察觉到段梦柔门下弟子在悄悄变换站立方位,似乎是在布阵。 她飞身至水妙虚身旁,笑说着:“水道长觉得他哪里有损道门威仪了?”同时又故意乱踏着步伐,让他们没法按既定位置站好,也就没法设阵。 水妙虚被问得脸色微红,她不好意思重复程浩风所说的话,沉吟一番才说:“曲二姑娘虔诚求告于他,他倒污言秽语的调戏,这就是有损道门威仪。” 胡仙仙娇憨一笑,忽闪着大眼睛很天真地问:“到底是哪句污言秽语呢?我没听到啊。” 这水妙虚不像她师父那般沉得住气,她恼羞成怒地说:“总之你们有损道门威仪,就是该受责罚!” 曲春娆此刻受伤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秦沐风让叶冠英抱起她到屋内,又让杜婉芷守在他们房门外。没了这个威胁,秦沐风的神情再没有忐忑不安,他冷然站到程浩风身后。 程浩风向他微微颔首,从容地负手向天一笑:“你们千方百计的找理由来责罚我,是何苦呢?要打要杀放手来就是,非得安个理由多伤脑筋啊。” 水妙虚想要争辩,胡仙仙已经抢着说道:“人家为什么要责罚你?只怪你做错事了呗。人家想要孩子,你这‘送子金童’偏偏不给送,害得紫霄宫都要断了香火啦。” 这话一说出来,所属段梦柔紫霄宫弟子都变了脸色。水妙虚的脸更是涨得半边是紫红色,半边是青乌色,她声音都变调了,变得很是尖利:“胡仙仙,我紫霄宫中弟子何曾向他求子?你休得胡言乱语!” 胡仙仙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是为了求子的事儿想责罚他?刚才正说的难道不是求子之事?” 围观的人见曲春娆得救之后,都心下轻松起来,见到这一幕都想笑。琼莲宫的乔楚诗她们碍于各种原因不好意思大笑,潘宗强家的那些仆役可就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更有一些猥琐仆役偷瞄着紫霄宫的女子悄声说些下流话,水妙虚哪曾想会出现这种情形? “住口!”水妙虚大声向那些人大喝道,“不许笑!你们别听这些谣言,会遭报应的。” 她又两指直指向胡仙仙和程浩风等人:?“你们实在无耻!” 可能是察觉弟子已无法控制事态,段梦柔悠悠睁开眼睛,平静开口:“妙虚,不得对福明大仙和福慧玉女无礼。” 见师父发话,水妙虚忍气吞声地退后几步,恭敬地躬身说道:“师父,他们实在无耻……” 段梦柔向她摇了摇手,示意她不必多说。段梦柔对程浩风说:“莫怪小徒无礼。敢问程师侄既然已答应曲二姑娘所求,却如何能满足她所愿呢?” 胡仙仙暗恨她这话问得刁钻,想着程浩风该怎么说,但他没开口,一直默默旁观的冷秋朗倒先接过话头。 “三姐认为他该如何满足那女人所愿?难不成那些寺庙里、道观中去许愿求子的,都要逼着和尚道士给个孩子?” 段梦柔目光阴恻恻地瞟向自己结拜四弟,冷笑反问:“既不能办到,就不要答应;既然答应了,就必须要办到,四弟连‘一诺千金’这个词都忘了?” 冷秋朗不怒反笑,他特意凑近段梦柔门下女弟子展露他那魅惑人的笑容:“若是求子的人夫君有隐疾呢?被求的人能否代为操?劳?紫霄宫的信众甚多,我这些小师侄对于如何解决信众祈愿之事,想必颇有经验。" 说着,冷秋朗俯身贴近一个脸蛋儿粉嘟嘟的女童说:“你这个小女娃最乖了,告诉师叔,你那些师兄师弟有没有为信众们代行那些事?” 那小女娃已被问愣了,段梦柔的那些弟子都又羞又怒地望向师父,段梦柔再难掩饰自己眼中的狠厉之意,怒道:“冷秋朗,我是你的义姐!你再敢对紫霄宫有污蔑之语,我就跟你恩断义绝!" 冷秋朗环视众人一圈,笑言:“我哪有污蔑紫霄宫?我只是担心程师侄身单力薄只怕没办法达成信众所愿,想请三姐你的弟子为他代劳而已,哪有污蔑什么?” 冷秋朗说着就走到程浩风身边,似是很关切地问道:“你既算是我师侄,又算是我朋友,你且说能否为他人代劳?” 程浩风很是一本正经地答应着:“病残之躯比不得紫霄宫的众师弟们龙精虎猛,难以为他人代劳。” 冷秋朗“啧啧”叹着,对段梦柔说:“你听见没有?人家这是服输了,这是在求你们紫霄宫帮忙呢,你们是不是应该救苦救难?” 胡仙仙暗中运转灵气在头部带来丝丝清凉,才能保持脸色如常。她想起程浩风当年为了给白回风解围,言辞凿凿地说狐狸尾巴只是毛围脖儿的事。暗忖他这人到底是腼腆敏感呢,还是厚颜腹黑? 那些围观的人听了这些话就猜疑起来,乱七八糟地说着,似乎京城里的富贵人家有很多求子的人都要到紫霄宫小住些时日…… 段梦柔已让这些话气得再也端重不起来,猛然一拍矮榻扶手:“闲杂人等给本天妃滚出去!” 此话一出,那些人都惊愕地住了声。但这声音只是停了一会儿又是议论纷纷,他们说段天妃怎么发这么大的火?难道紫霄宫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看着紫霄宫的人放火不成,反而引火上身,胡仙仙心中很是快意。但她也明白这些人毫无主见,听风就是雨,保不齐马上就会掉转矛头针对自己这边的人。 而段梦柔一时手足无措的原因可能是她没想到冷秋朗会帮程浩风说话,毕竟他们有姐弟情义,她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 胡仙仙觉得闲杂人太多,局面容易失控,就顺着段梦柔的话头,去对醉嫂说:“快走,快走,你们没听见段天妃的话?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醉嫂本来就有几分惧怕她,加上这乱哄哄的场景早让她心里不安,就先拉着几个交好的仆妇往外走。人都有从众心理,见有人开始离开,都陆续往外走。 院子里只留下紫霄宫的段梦柔、水妙虚和八位小弟子;琼莲宫的乔楚诗和叶赛英还有四位小弟子;再就是程浩风、秦沐风、叶冠英、冷秋朗、胡仙仙、麦娜莎、归冲虚、红儿和两位青丘国的仆妇、马烁、曲春娆。 归冲虚看了看院中的人,明白此时只有自己是能说上话的中立派,就恭敬地对段梦柔说:?“段天妃,今天的事儿还是到此为止。没必要为些杂事伤了同道中人的和气,若是争斗起来倒让旁人笑话。” 段梦柔虚眯着眼睛看向冷秋朗,眼珠一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脸色渐渐恢复平静,含笑对水妙虚说:“妙虚,你多年与你义兄未见,你留下来与归道长叙叙旧。” 言语之间她已飘飞入悬停于高空中的莲台,那四个女童和四个少年也飞掠入空中,一行人去远,空中还有香花飘洒。 归冲虚引着水妙虚回陵州城土地庙,冷秋朗和麦娜莎告辞去往城中迎仙阁,乔楚诗带着琼莲宫众人也辞行离去。 义庄中秦沐风和杜婉芷在给曲春娆配药,叶冠英一直守在她床边,红儿带着两个仆妇在翻晒切磨程浩风所需的药物。 一时又安静下来,马烁和程浩风、胡仙仙在小客厅里闲坐着。说了些闲话后,马烁贼兮兮地笑了几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程浩风见他那样子就有些严厉地瞪他一眼,“你也想给我找麻烦?” 他忙摆摆手说:“程道长,我没什么可求的。就是这几天听那些人聊起来,找你求子真是挺准的,你到底是咋办到的呢?” ? ? 第二百三十七章 求欲求真 237 程浩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天机不可泄露。” 马烁失望地哼一声,眼珠一转对胡仙仙说:“胡姑娘,这快到中午了我这肚子唱空城计啦,有劳你做午饭。” 胡仙仙刚一起身,马烁就掩着嘴说:“程道长,我支开她了,说给我听听是没啥的……” 胡仙仙一下子顿住脚步,狐疑地望向两人。程浩风催她快去做饭,又对马烁说:“你也去做你的正事儿,别问些乱七八糟的事。” 马烁向胡仙仙挥手说:“快去做饭呗,程道长都说了别问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胡仙仙看程浩风的眼神儿变得很不对劲,程浩风有些心虚地横马烁一眼,马烁故作正经的脸上全然藏不住笑意。 “你们别摆这些阴阳怪气的样子,以为我很稀罕听似的。”她直直往小棚走,在正午的太阳下带起一股阴寒的风。 “仙仙,我等会儿说给你听,你别掉进这臭小子挖的坑里。”程浩风的声音有些急切,她听出他是怕她生气,转过身爽朗笑起来。 马烁傻眼了,忽然朝胡仙仙跑去,“胡姑娘,我道歉,我认输。他给你讲清楚后,你可得说给我听听啊。” 胡仙仙学着程浩风的样子,玄玄乎乎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饭后,程浩风和胡仙仙一起出义庄散步,也顺便去村里的大娘家里取衣服。 他见她几次偷瞄自己,想问又没问的样子就好笑,点了点她的头,说道:“这小脑瓜里是不是和马烁那些人一样装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抿了抿嘴唇,声音低得和蚊子一样:“谁让你当着那么多人,尽说些……和你平日里的样子不一样的话……” “平日里我是怎样说话?” “哼,不告诉我就算了。” 他俯身挨近她,笑意浓浓地问:“仙仙是觉得我平日里说话太乏味了,要我一直那样?” 胡仙仙暗恼他故意转移话题重点,可看他笑得满面春风的样子又让她气愤不起来。她捂着脸小跑几步,随手扯起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摇着,低着头在路旁等他。 她心里还是很好奇,可再好奇也不敢问他了。胡仙仙就在他前面几步走着,一会儿蹦跳着拿狗尾巴草扫扫路边的荆棘,一会儿又把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呆站着等他。 程浩风走得很慢,他在采摘茅草花,把茅草花的白色花絮去掉后,用花 茎在编着什么。 他编好东西就藏到背后,快走几步跟上胡仙仙,“想不想要个礼物?” 胡仙仙偏着头往他背后看,他侧开身体避开她的目光,“想要就直说,不许偷看。” “给我看看嘛……我真猜不到茅草会编出什么礼物。” 他伸出手,手中是只拙朴的草编小马。她赶紧接过草编小马,举到眼前细细欣赏。秋日艳阳下草编小马色泽青中带黄,每一根穿插的经纬都细密匀净,初看之下朴实无华,细看之下灵动别致。 “浩风,你的手好巧,织女可能都没有你手巧。” 他从她背后环住她的腰,轻轻吻一下她的发丝,笑说:“把我和织女一起比,你是要把自己比做牛郎?” “我才不要当牛郎,他也太窝囊了。我要是他就造反上天庭,把织女接回来。”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低语着:“那样的话其实很苦很累的……一般人求个什么并不是一定要有个结果,不过是求个心安,你这样执着地去实施所想真的会很苦很累。” “再苦再累也比憋屈着好”,胡仙仙忽然想到了什么,偏着头侧望向他,“你说一般人只是求个心安?我想到你是怎么应付那些求子的事了。” 他轻啄一下她的脸颊,赞许道:“这么聪明?你说说看。” 胡仙仙说他一定没用什么邪术,更没有做什么龌龊事,是用的“骗术”。最初哄老醉的时候说某家将生子,肯定是这家的孕妇已经在临产期,以他当时的修为要看出胎儿是男是女是很容易的事。别说有修为的人,就是有经验的大夫都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程浩风点头说是,又问她:“这能哄得过老醉那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酒鬼,可没法哄那些一心求子的达官贵人,又怎么应付他们呢?” 她说那就得看具体情况啰,既然是达官贵人肯定就有很多人认识,要打听出家庭状况并不难。然后去见本人,有所求就是有所不安,要找出心不安的根本原因。 像老醉那样的人并非是注重礼教要儿子尽孝,只不过怕旁人笑话,自己又懒,找些借口逃避责任罢了。只要周围的人不说些重男轻女的话刺激他,他又觉得养女儿有希望,也就心安。 这达官贵人有些是真喜欢儿子,又需要儿子继承家业,可偏偏自己身体有病的。这样的人能治好病就治,治不好就直说,说到他们能接受为至。只要他们愿意,安排他们家眷假怀孕,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不算太难。就算有人怀疑,既然是达官贵人,就总有手段去让人不敢怀疑。 还有呢,就是没啥病的,找个清净地方多调理就好。有些人没病又没子女不是因为禁欲,而是过度纵欲。 麻烦一点儿的就是本有女儿非得要生儿子继承家业的,那可真是极难做准的。这样的人要是惹上了,蒙准了还好,蒙不准就只能得罪了。 程浩风松开她,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他说他可没有在此类事上得罪过人。遇到那样的情况,他就去寻那些求请之人所做过的错事,到时候说他们自己犯错遭天惩就是。 胡仙仙咧咧嘴,不以为然地说:“要是人家没犯过错呢?” 程浩风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这个世上不犯错的人还真是难找,那些固执霸道的达官贵人更是几乎都做过伤天害理的大错。” 胡仙仙轻笑:“唉,求这求那,最难求得的就是心安。你对人性看这么透,不去专门当骗子真是可惜。” 听她这样说,程浩风顿住脚步,眼神之中闪过无数情绪,胡仙仙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他避开她的目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左手紧箍她的纤腰,右手将她的头按在胸口不许她抬头看他。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乖乖地任他拥着,直到他情绪平复下来松开她,她才以询问的眼神望向他。 程浩风缓缓言道:“大多数人有所求,并不是心里真的需要所求之物,所求是求欲。比如世人都重男轻女,那就求子;世人都嫌贫爱富,那就求财;世人都喜妍恶媸,那就求貌……有些人得点醒他让他认清自己心中所求;大多数的人就顺着他所求欺骗他,让他自己自欺欺人……” 程浩风拉起她的手握了一下,继续说:“你这样的人最不好骗,你所求的不是欲而是真。你这种人清楚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绝不肯自欺欺人的人活得是很苦很累的。" 胡仙仙捋捋他飞扬的长发,端详他一会儿,又俏生生地笑起来:“我才没觉得自己活得多苦多累,要让我窝窝囊嚢地凑合着过,那才真让我受不了。” 他板起脸,眼中却满是疼惜之意:"别人是只求个心安就好,你会不顾一切地为所求竭尽全力,要是所求落空那得受多大打击。” 胡仙仙拽起他就大步往前走,“我所求本来就很少,才不会落空呢。就算落空也没什么,那一定是我求的方式不对,换一种方式再求就是,一直求到我求不动为止。” 两人到了村里大娘家,取了上次洗的衣服,闲坐了一会儿就回到义庄。 八月初五一早,秦沐风就告辞,说要带叶冠英和曲春娆到海底圣境去诊治,并且海底圣境也有些事务需要他回去处理。 秦沐风和杜婉芷带着叶冠英夫妇走后不久,马鸣风就到来。胡仙仙见到一阵紫烟飘起,笑着道:“大师兄每次现身都这么大的排场。” 程浩风的目光一凝,突然神色庄重地向马鸣风单腿跪下,马鸣风愕然地连忙去扶他。 “三师弟,你这是做什么?虽说我是为了守护你才来的,可我一千多年没出过皖州地界,倒还正想到这儿透透气呢。” 程浩风答道:“大师兄,我并不是因你来相助而跪。” 胡仙仙想到程浩风是要当面对马鸣风说清楚当年之事——误使马鸣风遭火焚而亡没能证得天仙位的事。 果不其然,程浩风拉了拉胡仙仙说:“我和大师兄品级有别,双膝跪他反而折损他的功德。仙仙,你没有道籍和仙阶品级,你代我双膝跪下向大师兄谢罪。” 胡仙仙向来不肯服低,但她顺从地向马鸣风双膝跪倒。因当年的事归根究底是因她而起,也因程浩风要她代为谢罪是真把她与他同为一体在看。 马鸣风倒被他们两个人的举动给弄懵了,就是马烁和红儿他们也惊疑不定地跑来问怎么回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请罪劝和 程浩风深蹙双眉,诚恳致歉:“大师兄,当年是我故意纵放黑龙,才致使你在冲击更高修为的时候慌乱收功,为了追捕黑龙遭火焚之厄……” 听到这些,马鸣风表情没有多惊诧,不是他早知道这些而不惊诧,是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状况。心思聪颖的红儿,头脑灵活的马烁早就惊愕不已地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向他们微一颔首,表明程浩风所说的是实情。 马鸣风愣怔很久之后,才讷讷问道:“三师弟,胡姑娘,你们先起来,好好给我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胡仙仙看向程浩风,一身半旧的蓝色道袍衬着他苍白的脸,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清苦,又有几分憔悴。他的眼中有愧疚之色,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之感。 她知道他是想在自己消散之前,将以往的事都做个了结。她代他向马鸣风细细说着当年的事,以及其中各种隐情。 马鸣风随着她的诉说,忆起当年的一幕幕旧事。他天资不高,他就更加刻苦勤奋地修行,他在后山镇龙囚玄阵旁闭关多日,就将冲关让修为更进一步…… 他耳边传来震天巨响,他不得不强行收功出定,去查看情况。镇龙囚玄阵上的金色光罩已破,一道黑影破空而去。 他意识到这是黑龙脱逃了,也不管自己能否胜得过黑龙就勇往直前一心擒住黑龙。 黑龙臧玄蛟受多年镇压,法力仍是不弱,马鸣风想拦阻他的去路都难,更别说擒拿他。 急怒攻心的马鸣风那时顾不得师父的交待,本来修为还不足以使用镇煞令“倒逆阴阳”这一招的他,耗尽元气用出那一招。 天地失色,黑龙臧玄蛟被镇煞令阻住去路。虽说只阻住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也足以让师父晁玄同和其他师兄弟发现镇龙囚玄阵出了事。 晁玄同带着其他弟子赶到的时候,黑龙臧玄蛟已冲开镇煞令的阻挠,引一团烈火怒烧马鸣风。 如果不是晁玄同及时出手相助,马鸣风就会魂飞魄散更别说修成地仙。虽是修成地仙,却毕竟是此身已亡,且得到的结果与他付出的勤苦努力并不对等。 马鸣风看一眼胡仙仙,又看着程浩风苦笑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性格迂直,常受同门中人嘲笑,而程浩风从没嘲笑过他。较之让他有些嫉妒的龙啸风,他和程浩风有几分亲兄弟般的情义。可这位关系最为亲近的人,竟然是他当年受害的间接凶手! 马鸣风迂直而诚实,他说不出那种"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就让这些事烟消云散"的场面话,他如块石雕一般站着。 马鸣风心里没有怨憎程浩风,但他也忘不了功败垂成的无比遗憾,更忘不了烈火焚身的痛不欲生! 胡仙仙看向这对沉默的师兄弟,含泪向马鸣风请求道:“大师兄……马真人……浩风当年那样做,都怪当时身为白回风的我乱了他的心性。请你责罚我,无论你如何责罚,我都绝无怨言。” 马鸣风本是魂体,心神激荡之下有些站立不稳。见这情形,马烁忙搬了把椅子给他坐。 “马真人,你是神仙我是凡人,但看在都姓马的份儿上你能听我一句劝么?” 马鸣风木然地看向马烁,马烁说道:“你们神仙不是常说一切皆有定数吗?程道长当年也没想到他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对?你其实不恨他,对?当年的事儿已经改不了啦,要是再少了份兄弟情义那可就损失更大了。” 马鸣风默然不语,红儿微笑着柔声道:“往事难改,还是多考虑以后才对。胡姑娘,程道长你们也别太过自责。你们请罪,马真人却是很难治罪啊。” 马鸣风长叹一声,揉着自己的脑袋说:“你们两个倒真会劝人,我是真不想为这些跟三师弟变得生分。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治罪……” 他说着就向程浩风和胡仙仙抬了抬手,“你们两个快起来,这么跪着让我心烦。” 胡仙仙谢过马鸣风后,又扶起程浩风。 马鸣风指着程浩风道:“三师弟呀,你那性子真是太别扭了!” 胡仙仙见程浩风的脸色更苍白了些,忙挽着他的胳膊说:“他心里压的事儿太多了,怪我不懂为他开解。” 马鸣风“嘁”地一笑,“他心里压的事儿是挺多,你到如今都还不知道他曾经求他父亲向你家提亲?” 胡仙仙把属于白回风的记忆都翻了个遍,她和程浩风只有若有似无的一点情愫,确实并没有谈及过婚事。 马鸣风斜睨一眼程浩风,对胡仙仙讲述起来。当初,白回风入门没到两年,有一次和程浩风下山办法会。法会归来不久,程浩风就向师父告假下山回家。临行前他问马鸣风若是男家到女家提亲,是不是必须要自己父母同意,当时不明其意的马鸣风随口就说当然是啦。 等程浩风回云华观后,马鸣风见他心情低落他才说自己想娶七师妹但他的老父死活不同意…… 胡仙仙将程浩风的手挽得更紧了些,低声问他:“是不是从那之后,你父亲又病亡了?再之后,师父又赠你慧心玉剑提点你莫要挂念儿女私情?你和白回风越来越疏远,你又不甘心和她就此无缘?” 程浩风低下头,抿紧嘴唇说不出话。 马烁倒大声说:“嘿,胡姑娘,这么说起来倒真应该怪你呢。你前世当白回风的时候就把程道长迷得晕晕乎乎啊,居然为了你做那么多事……” 马鸣风“呔”一声打断马烁的话,“可不许这么说我七师妹,不管是她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个好姑娘。” “是我当年不懂处事,心性又很浮躁,才酿成不可挽回的恶果……”程浩风开口接话,他的嗓音低沉到有些沙哑。 胡仙仙躬身对马鸣风笑言:“我记得大师兄对师弟师妹们最是关爱,我提个小要求,请大师兄一定答应,好不好?” 马鸣风向她一笑,示意她只管说就是。 胡仙仙将程浩风往马鸣风面前一推:“大师兄这会儿一定看见他就有些心烦是不是?说不气他又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真要打他呢又下不去手,那我就把他先带走,好不好?” 马鸣风极是赞许地点着头说:“这正好,本仙这会儿还真不想看着这个别扭的苦瓜脸。” 胡仙仙得到同意后,也不问问程浩风,拉起他就飞掠到绿蜡河边。 “浩风,当年你还真想过为白回风求老父去白家提亲?” 程浩风眸中仍满是散不去的愁绪,他怆然远眺,沉声道:“往事悠悠,我都不知从何说起。” 第二百三十九章 散去阴郁 239 胡仙仙看他神情就知道是确有其事了,就问他怎么不早些说给白回风听,在自己记忆当中白回风还一直以为程浩风在她与凌若风之间摇摆不定呢。 程浩风嘴角扬了扬,眼中的愁绪淡了几分:“你还记得上云华观时你去捉嫣然血鱼的事?” 胡仙仙当然记得,还记得冷秋朗说过嫣然血鱼是姜嫣所化。 他牵起她的手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慢慢讲述起来。姜嫣是师父晁玄同的心结,当年姜嫣之死是被慧心玉剑所刺,而当时红雪拂尘还在臧玄蛟手中。 胡仙仙想细问姜嫣和晁玄同的事,程浩风说以后有机缘自然会知道,当弟子的不该在背后多说师父私事。 他提这一段师父过往,只是感慨慧心玉剑的几个主人竟都为情所困。那年,与白回风一同下山参与法会后归来,她为捉嫣然血鱼落水。他从水中抱起白回风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不想修仙,只想和她厮守一生。 胡仙仙靠在他肩上,心中五味杂陈:“我真有点儿恨自己了,当年怎么不早些懂你的心意?要是早一些懂,也不至于后来出那么多变故,我们绕大一圈弯路才明白彼此心意。" 他将自己的衣袍扯紧了些,似乎有些怕冷,她就靠他更近了一些。 他轻声说:"其实该怪我没有早些表露心迹,可我自己当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说程家世代为文臣,家中的礼仪规矩严格到比皇家还刻板繁琐。他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根本就不懂情爱为何物。 他的父亲刚直又迂腐,到四十岁才考中进士,在仕途上全靠凌若风的丞相父亲信任提拔才勉强在官场上立足。 凌若风对程浩风有意,他自己也明白,但他总是以俗世眷侣不如香洁道伴长远为理由,来婉拒她的情意。 提起凌若风,胡仙仙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程浩风笑着轻拧了拧她的脸蛋儿。 “当时我就是那么想的,怎么啦?我很欣赏四师妹的高洁清傲,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我和她能聊上几句,这就是很亲近的关系。” 胡仙仙嘴角下撇着,“嘻嘻”笑说:“你们两家是世家通好,她对你真的是痴心不悔,你当年就该娶她。在凌山的时候我看着她为你甘心为你付出一切的样子,当时我做为旁观者都挺动容的。” 程浩风食指轻抹她下撇的嘴唇,笑说:“言不由衷……唉,我对四师妹真生不出男女之情,可又说不清到底有什么区别……” 胡仙仙轻挪开他的手指,他似乎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的了,让她有点儿不习惯。 他看她有点儿羞恼的样子,就收回手,双手环抱着臂膀,低声问:"你知道我母亲对我父亲是怎样的顺服听从吗?" 她好奇地睁大眼睛望向他,他讲起当年一件小事。 他父亲还没有中进士,只是乡村塾师的时候,家境并不好。即便如此也要省吃俭用每天为他祖父炖骨头汤、鸡汤之类滋补身体,表示孝心。 有一次他母亲给祖父端汤的时候,只因要忙着在厨房炒菜,没有洗净手就去端汤。他祖父看着他母亲油腻腻的双手,就说她是有心怠慢,不孝敬老人。 他父亲为此训斥母亲,母亲就赌气回了娘家。母亲回外祖父家后,父亲不但没有去解劝,反而说他母亲对程家心怀怨怼,要休了他母亲。 幸亏他外祖父家也是官宦之家,外祖母找丞相夫人去说情,而他父亲很敬畏丞相一家人,才同意不写休书。他母亲给祖父下跪道歉,其他人都从中解劝,他祖父才让他父亲接回他母亲,一家人得以团圆。 胡仙仙听得捂着胸口,呆望他好久,才说:“我想说什么,你能猜到?唔,还是不要说了,那是你的长辈。” 她见他的表情有些阴郁起来,又逗他说:“你没修道前真的是个小可怜儿啊,当年就没想过入赘到白回风家?我记得我前生的大槐坡地仙爹爹是挺开明呢,嗯,就算我的亲爹也是宽厚淳朴的人。” 程浩风的神情更阴郁了些:“入赘到女方家就能避开压力了?亏你想得出来。" 胡仙仙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还吐了吐舌头:“我以前还觉得自己挺命苦的,跟你一比,就觉得自己挺幸福的,至少童年过得很快乐。” 程浩风的脸色终于和缓下来,揽过她的肩膀说:"我知道自己刻板迂腐不会逗人开心,我已经很努力在改了。我为你改变了很多,你呢……投胎转世经历那么多,非但没有成熟稳重些倒还越来越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改变很多吗?还是很刻板迂腐,别扭得要命。” "我这样条条框框的家规下教育出来的人,要我去做违背那些规矩的事,你知道我就算要过自己心里的这一关都有多难吗?" 胡仙仙知道他为她做了很多本来他自己认为不该做的事,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做了很多逾越他心中规条的事。但她不想让他的心里担负这些,此刻她想让他活得轻松潇洒些,以后她也筹谋着让他活得轻松潇洒些。 他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看到她的脸上洋溢着的微笑与秋高气爽的天气很相配,秋光与笑容是一样的明艳动人。 她打趣他:“我记得你是十七岁拜入晁真人门下的,你修行三十多年后白回风才入门。若是白回风入门几年后,你才想着提亲的话,那时的你岂不是五十多岁?” “觉得我那时是老不?羞?那我这会儿都快两千岁了呢。唉,我那时确实是五十有三,父亲是七十三岁……” 程浩风在十九岁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按照祖父和父亲安排的人生轨迹去走,他又无法直接反抗和拒绝他们安排的一切。他就立志修道,在远离家庭矛盾和世俗纷扰的地方追寻自己内心的宁静。 程浩风不知道的是他祖父和父亲因为他执意修道,都怪责他母亲没有教养好他,也没有多生几个孩子,弄得程家快断了香火。 他母亲在抑郁劳累中度日才四十岁就病亡,比他祖父都还早亡两年。 他母亲死后,他常采集灵药为他父亲调养身体,因此他父亲在当时还算高寿。也正是因他父亲比母亲多活几十年,他才知道原来父亲心一直都很怀念母亲,经常对月思念她。 程浩风因父母的事,就暗暗想着自己若是娶妻,一定要待妻子温柔宽厚。只是没想到,他自己的感情经历比他父母复杂得多。 他当年归家之后向父亲简略讲述了白回风的情况,就请求父亲为他提亲。他父亲怒不可遏,数落他当年拒绝和凌家联姻,错过大好姻缘,非得要修什么道。而今,修道一途初见成效,又要娶一个狐狸精,自毁道基。 他父亲不但不答应他的请求,还罚他跪在台阶棱口上,让他反思己过。 胡仙仙听着就问他:“是不是让你跪在石头台阶边沿的直角上?” 他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细问这个。她见他点头就掀开他的袍裾,去挽起他的裤脚儿。 “我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磕在那样的台阶棱角上,真是疼得钻心。” 他忙握住她的双手,阻止她的动作说:“你是想看我的膝盖?放心,早没事儿。我当年已经有一些修为,虽说跪了三天,其实膝盖没受多大伤。” 他拉她在自己身旁坐好,又说:“那件事伤的是脑筋!唉,我不答应放弃提亲的想法,我父亲就让我一直跪着哪儿都不许去。我只有先勉强答应下来,谁知不久之后我父亲就亡故……我父亲亡故的原因除了他本身年老体衰之外,还有一层原因是他和我怄气,再也不肯吃我送的滋补灵草。” 胡仙仙趴在他肩头,幽幽叹道:“确实是伤脑筋啊,也难怪你后来那么急切的想要成就高阶仙位……” “我谁都不想辜负,可结果是辜负所有人。”他的脸上又笼上一层阴云。 见他这样,胡仙仙站起身跑了几步说:“这时节野果儿都熟了,我们去摘点儿尝个鲜好不好?别说以前那些事了,要不然回去以后大师兄又要嫌弃你是别扭的苦瓜脸了。” 胡仙仙拖着程浩风往田埂、山坡上跑,一路走、一路摘。通红的蛇莓,紫黑的乌莓,橙红的野柿子,满是黄麻色点点的野梨儿,各种野果摘了一大堆。 他们哪吃得了这么多?一路走就一路送给碰到的村民,这一送就引得那些小孩儿跟着他们到处转。 那些小孩儿得了吃的,就甜甜地叫胡仙仙“姐姐”,各种讨好的话说得她心花怒放,更落力地摘野果。 有个孩子看到悬崖边上斜长着一棵核桃树,就说这种山核桃要小些、要硬些,味道却是最好的。还有呢,浆果类的野果没法储存,核桃就可以存到冬天吃。 胡仙仙二话不说就飞身去摘核桃,让那些孩子都把衣襟牵起来兜好,人人有份儿。 孩子们见她在崖边飞来绕去、灵活穿梭,都又惊奇又兴奋地嚷着要学她那样飞。 程浩风连忙警告小鬼头们不许学她那样,没有大人带着的时候这山崖边上都不许来。 孩子们见他很严肃的样子,都有点儿惧怕,纷纷拿出自己手中的野果给他吃,想“贿赂”他。他本来不肯吃的,但架不住这些小不点儿一个个的都把野果往他嘴边送。 等胡仙仙摘完山核桃,落地招呼孩子们分完野果快回家的时候,程浩风的脸上已成了五颜六色。他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胡仙仙,挺认真地解释说是孩子们非得喂他吃野果,才弄得他脸上沾满浆果汁液。 天色快黑,他们送这些衣襟里兜满野果的孩子回家,一路上满是欢声笑语。 送完孩子们,他们准备准备回义庄的时候,胡仙仙用摘了各种颜色野果的手给程浩风擦脸。她这一擦,让他本来还不太花的脸变得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看她翘着嘴巴、弯着眉毛,又还要忍着笑的样子,他忐忑地问:“我这会儿是不是有些惨不忍睹?” “嗯,有点儿像打翻了染缸,还是色儿特别齐全的染缸……” 胡仙仙憋不住笑了,“咯咯”的笑声在秋风中欢快飘荡。程浩风也“呵呵”一笑,眼中的阴郁之色终于完全散去。 第二百四十章 蹊跷阵 两人先去河边洗净手和脸才回到义庄,马鸣风见着他们的时候,他伸手就抓起枚野果往程浩风嘴边一塞: “你最好先堵着嘴,要不然又得说出什么酸话……” 程浩风咬住果子一笑,胡仙仙将带的果子都捧到马鸣风面前:“大师兄,放心,他还是你的三师弟。” 马鸣风接过果子,笑着招呼红儿、马烁他们都来吃。见程浩风和马鸣风相处的时候心中芥蒂已消,胡仙仙总算安心。到了夜间,他们歇息的时候,她仍是到外面树上打坐练功。 第二天是初六,大清早的马烁就喜气洋洋地穿戴一新说要去接朋友。胡仙仙笑他穿着绛红长衫就像要去相亲一般,他说今天是他生日,又有好友来给他拜寿,当然得穿得喜庆些。 程浩风让他快去接人,又让胡仙仙准备些酒菜给马烁贺寿。 胡仙仙和红儿带着两个仆妇整备酒菜,程浩风让马鸣风搬些几案在院子里,摆好笔墨纸砚后就作起画来。程浩风也不知在画着什么,马鸣风就在一旁给他递东西。 一个时辰后,马烁接了朋友回来,他那朋友就是阮绍伦和杜谆。他们两个在京城相约回家乡过中秋节,因好友马烁的生日在八月初六,就提前回来。 他们见到程浩风后都恭敬地向他问好,然后好奇地看他在画什么。 阮绍伦看那是一张大白纸上画着些大小均匀的小方格儿,而这些小方格儿的一些交叉点上又弯弯曲曲连着一些线。 “程道长是画的棋谱?” 杜谆细看看图纸,捻着稀疏几根胡须说:“怎么会是棋谱?点位上没画棋子儿,是连着线呢,这倒有些像星象图。” 程浩风淡淡一笑:“没有那么深奥,随便画画散闷的。” 他们的谈话勾起胡仙仙好奇心,她从小棚中跑出去看,可横看竖看都没看出他画的是什么。 程浩风落下最后一笔,让马鸣风收起图纸:“大师兄,这张图就有劳你保管了。” 胡仙仙连忙阻拦:“大师兄别忙收,我还没看清楚呢。” 程浩风手中毛笔还没搁下,见她要去抢图纸,就笔尖一抬点向她的脸颊。 她总觉得那图纸有些特别,注意力全在图纸上,冷不防就被他点中。他得意洋洋地谑笑,旁边的马烁他们三个捂着嘴偷笑,马鸣风倒有些哭笑不得。 胡仙仙瞪着眼睛,鼓起腮帮子,那块墨斑更显眼了些。马烁怕她拿他们撒气,就拉着自己的两位朋友跑开。马鸣风收好图纸后悄悄进厨房去找红儿,让她去劝劝他们。 红儿出门就看见胡仙仙抱着膀子怒视程浩风,而他早就收敛了笑容。 红儿看看胡仙仙的脸也低头轻笑,笑了一会儿才正色对程浩风说:“程道长,快去拿水和帕子来啊。” 程浩风不情不愿地往水缸边走,边走边说:“谁让她昨天抹我大花脸,贫道可是个记仇的人。” “慢着”,胡仙仙冷声开口,“本姑娘也是个记仇的人,洗干净了我也没法儿消气。” 她说完这些后却是向他挑眉媚笑,他一见她笑就转身往屋里逃,她早已抓起毛笔跃到他身前。功力尽失的他当然是避不开她,左右两边脸颊都被她点上墨汁。 胡仙仙看着他脸上的两个墨团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他趁她笑得乐不可支的时候就抢过毛笔,点向她没有墨汁的那边脸…… 红儿暗笑着回小棚中忙碌,那两个仆妇都在笑,马鸣风的笑容中倒有一抹忧虑之色。 卧房中的马烁三人笑得最欢,笑过之后,杜谆很疑惑地问马烁:“你不是说程道长端方敦穆、谦谨温文吗?是我认错人了?我几年前在鸿宾楼见过的就是这一位啊。” 马烁挠着头皮笑说:“确实就是这一位啊。” 杜谆又问阮绍伦:“你说今年三月在墨湖边的诗会上遇见一位文采飞扬、举止潇逸的奇女子,说她就是当年鸿宾楼的胡姑娘,难道正是我今天见到的这位胡姑娘?” 阮绍伦也学马烁挠着头皮的样子,讪笑着说:“正是这位,正是这位。” 杜谆看了看他们,很深沉地说:“他人之言不可尽信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过当他们出来的时候,胡仙仙已经脸上干干净净地忙着烹饪佳肴,而程浩风也是脸上干干净净地正襟危坐在和马鸣风闲谈。 杜谆疑惑地揉了揉眼睛,程浩风见他那样子就端肃又不失亲切地招呼他:“杜公子不必拘礼,快来饮茶。” 杜谆和阮绍伦、马烁都坐好后,程浩风就问他们今后有何打算,是不是还要一直参加科举考试。 杜谆说自己不会放弃的,但也不是像以前那样醉心功名。他中秋节后还会回京城,仍是一边给人写书信当帐房之类谋生,一边攻读诗书准备应考。 他对当今时政有很多想法,他想实现自己的抱负,也想能有机会为天下苍生谋褔祉。 程浩风赞他志向高远,又说他如今机缘未到,等机缘到了一定会是治世能臣。 马烁说自己没那么大的志向,早没有考取功名的心思了,就想认真刻碑攒钱娶媳妇儿。当然,若是能留下一帖可万古流芳的碑刻,那就做梦都能笑醒。 阮绍伦听着他们的打算只是浅笑着抿茶,马烁打趣他这般笑而不语,是不是当了哪位贵妇的入幕之宾? 杜谆说马烁倒猜得有点儿沾边儿,如今京城里的人有一半儿都知道阮绍伦的名字。这阮绍伦在青楼酒肆以写词吹笛为生,他外貌是当年一众书生中最英俊的一个,性情又很斯文,引得很多人追捧。 就连名动京城的花魁飘缦也对阮绍伦青眼有加,这飘缦是歌舞双绝,多少王孙公子她都看不上眼,她却独独对阮绍伦情有独钟。飘缦起舞之时若是奏出的乐声中没有他的笛音,她就不愿意起跳。 阮绍伦听杜谆向别人说起这些,赧然一笑:“且别说这些,我这辈子也只有青衫落拓胡混一生了。光大门楣,告慰父母在天之灵的重担,倒得靠我妹妹担起,但愿她修道有成。” 程浩风笑向他说道:“阮文月天资很高,只要她肯勤修苦炼一定能有所成就。” 他们闲谈着的时候,胡仙仙她们已经做好酒菜,正往桌上端来。 胡仙仙听他们提起阮文月,就笑着接话:“阿月这丫头我喜欢,性子还有点儿像我。” 程浩风耷拉下眼皮,半笑不笑地说:“你倒就是专对喜欢的人下狠手啊。” 胡仙仙被说得有些恼了:“当时情况混乱,我又不是有心要伤她。” 阮绍伦也忙着解劝:“有程道长送的灵药,阿月她的伤完全都恢复了,不用再说这些。” 胡仙仙心中一激灵,当时误伤阮文月的事程浩风并不知道,他以前真的是时刻在暗中注意自己?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察觉? 程浩风见她默默的想着什么,语气又缓和对她说:“仙仙,脚筋被挑断哪是那么容易治愈的?那些普通草药就算能愈合伤口,也难免会变成跛足。给阮文月治伤的药,是六师弟配的。” 胡仙仙听着就向阮绍伦深鞠一躬,郑重说道:“阮公子,先请你帮我向令妹表达歉意,我以后再向她当面道歉。” 阮绍伦直说不必这般心怀愧疚,马鸣风也招呼大家都高高兴兴喝酒吃菜,马烁笑说今天是自己生日不许说不高兴的事儿。 胡仙仙向众人一笑,不再提及那些事,她心中却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做事不可再莽撞冲动。 因是马烁生日,饭后程浩风就陪着他们下棋、喝茶,胡仙仙做完厨房的杂事就去找马鸣风。 “大师兄,我看看那张图纸好不好?” “有什么好看的?三师弟画着玩儿的。” 胡仙仙见马鸣风神情有些不自然,就双目蕴光紧盯着他看,马鸣风被看得有些慌乱了。他避开她的目光,要走开。 胡仙仙拦住他,央求他说:“大师兄,你就让我瞧瞧嘛。你是最实诚的人,何必跟程浩风学骗人?” 马鸣风东转西转都被她拦住,急得周身都冒起烟雾。 胡仙仙怕他急得要回皖州,到时有什么意外之事的话,就没人能及时告知晁玄同和龙啸风了。 她就不紧逼他了,双手一伸比了个“请走”的姿势:“大师兄,你腾起烟雾是不是想回皖州?算了,肯定是程浩风威胁你不准说的,我不看那什么图纸了。” 到了夜间,坐在树杈上打坐的胡仙仙还在想着图纸的事。她脑海中反复闪过那个记得有些模糊的图形,再联想阮绍伦所说的像棋谱,杜谆所说的像星象图,她脑海中渐渐拼凑出图形的清晰样子。 她脑海中现出一张网格底图,很多弯折曲绕的线条又连起这底图上的横竖交叉点,形成一个很规则又很复杂的诡异几何图形。 胡仙仙望望清朗明月,心中也清朗起来,这图形是阵法图形! 她对阵法不感兴趣,只能粗略知道这是阵法图,却不懂这是什么阵。她难以想出程浩风要布什么阵,只是暗暗告诫自己只装做不知道就是,别再添乱,一切静观其变。 第二百四十一章 要挟又来 八月初七早晨,阮绍伦、杜谆二人就告辞,马烁也一并同行,他们要回景春县和故旧朋友相聚。 他们三人走后,胡仙仙高兴地拉着程浩风的手说:“义庄里没什么事了,今天到哪儿去玩儿?” 程浩风拿手掩住半边脸答应着:“去哪儿玩?就想着玩儿。仙仙,你觉得这是你的身份该问的话么?” “我什么身份?” 程浩风白她一眼,不回答。马鸣风在旁边“嘿嘿”笑着,胡仙仙就朝他瞪眼歪嘴。 秋日朝阳在薄雾中散发着朦胧光晕,晨曦漫洒,绕在飞来飞去的鸟雀尾羽上似是彩色丝带飘舞。鸟雀们偶尔停在枝头歇息,细细的枝桠一颤,就滚落下滴滴晶莹晨露。 马鸣风半躺在一张藤编摇椅上,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打趣程浩风和胡仙仙两句,一会儿又拿起身旁矮几上的清茶吸几口茶香。 红儿熬好药后,请程浩风喝药,他还是去屋里藏着自己喝。 他一进屋,马鸣风就神秘兮兮地对胡仙仙和红儿说:“我这三师弟真可怜,当那么久的神仙都不懂什么叫神仙日子。” 她们两个疑惑地看向他,他说:“我当了那么久的神仙也不知道神仙日子是啥样儿啊,不过这两天知道了,我这会儿过的就叫神仙日子。唉,可惜三师弟身子骨儿病着,心里又压着事儿,享受不了……” 马鸣风说着就半闭上眼睛,跷着二郎腿,在藤椅上一摇一摇地享受着他的“神仙日子”。 可他还没享受多久,从天而降的三个人就让他惊得从藤椅上跃起身。 这三人当中的青龙冷秋朗是他认识的,另外一老一少两个异族装扮的人就让他纳闷了。这两个人似乎是没有修为的凡人,可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马鸣风正纳闷呢,年轻的那个异族人已喜悦地呼唤胡仙仙:“仙仙……仙仙……” 胡仙仙礼貌地向他一笑,又招呼他们:“冷真人,麦老爷,麦少爷,快请坐。” 麦戡布和麦塔哈坐下,胡仙仙就去倒茶,都没注意到冷秋朗拉着刚喝完药的程浩风到小客厅里在嘀咕着什么。 胡仙仙给马鸣风和红儿介绍着麦家父子,麦家父子虽是凡人却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也没对马鸣风和红儿的奇异之处大惊小怪,几个人相谈甚欢。 麦塔哈说凌山商道一直没有恢复通行,他们在边城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只好返回陵州。 回返途中,麦塔哈要担心货物没送出去会让父亲忧虑,要担心负气出走的妹妹有没有危险,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一路回返,又一路想着来的时候因有胡仙仙同行旅程多么愉快,回返时他除了满心的沮丧就什么都没有。 胡仙仙静静听着,但她听的不是麦塔哈回忆同行到凌山时的趣事,也不是他回返时睹物思人的寂寥。 她看一眼麦戡布后,问麦塔哈:“凌山商道在雪崩后一直没能恢复通行?” 麦塔哈没明白她怎么很郑重地问这个,麦戡布倒是懂了她的意思:“胡姑娘是想问,既然商道没通,我又是怎么从天方到陵州的,对吗?” 胡仙仙点点头,麦戡布解释说他在得知商道被封后很是着急,他很怕没按规定时间献香料会惹得凌山神女生气降罪。 麦戡布在凌山下的一个小村中住下,天天斋戒祷告商道快些通行,同时也乞求凌山神女不要降罪于麦家。 他的祈祷终于应验,半个月前凌山神女派一个红衣神使对麦戡布说不必再献香料了,神女也不会降罪于他。 只是,凌山神女为了考验他的心是否虔诚,要让他不惧千难万险到凌山上取一样东西。 麦戡布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红衣神使让他不必担忧,他会在暗中护佑他的。 以麦戡布年老体弱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身体,是很难爬上凌山的,可红衣神使护佑他爬到一处坡顶,取到了一件宝物。 那件宝物一取到,就地动山摇,凌山又一次雪崩。好在刚一雪崩,凌山神女就现身用无上法力救了麦戡布。 凌山神女和红衣神使还一路飞掠,护送麦戡布到了陵州。 麦戡布说到这里,将右手贴在左胸口处虔诚地向天说:“感谢神女和神使宽恕我的罪过,还让我跟儿子女儿团圆。” 胡仙仙听着这些猜测着麦戡布口中的凌山神女,是不是凌若风逃出来了。她问麦戡布取到的宝物是什么样子,麦戡布形容说是块晶莹透亮的玉佩,即使在雪中也有很温润的感觉。 胡仙仙知道那就是寒晶冰坠了,她问冷秋朗带他们来,怎么不连麦娜莎一起带来。 麦塔哈指指放在桌上的两个小木桶说:“冷兄弟说他只带得动两个人飞掠,我想来见见你,我父亲又非得要带最正宗的玫瑰香葡萄酒来看望程道长。我妹妹当然就只好留在迎仙阁陪神女和神使了……” 胡仙仙目光一凝,猛然冲进小客厅中,惊得正在谈事的冷秋朗和程浩风都怔怔望向她。 麦戡布和麦塔哈他们见了胡仙仙的举动都有些惊疑不定,程浩风向胡仙仙摇摇手,对冷秋朗说:“你先带麦家父子回城,我来讲给他们听。” 冷秋朗答应一声就转头去招呼麦家父子,胡仙仙看到他眼中满是焦虑担忧之色。 麦家父子还不明白怎么刚坐一会儿就又要回去,冷秋朗说担心麦娜莎,麦塔哈还取笑他才一刻不见就相思成疾。 他们走后,程浩风让胡仙仙把马鸣风和红儿她们也叫进小客厅中。他双眉深锁,对胡仙仙说:“你刚才突然闯进来是猜测到了什么?” “凌若风从寒冰狱逃出来了?” 程浩风点点头说:“是,鬼王帮她逃出来的。” 马鸣风还有些不明就里,程浩风说鬼王先是扮做神使找到麦戡布,利用他对神女的敬仰之心,取下寒晶冰坠改变寒冰狱阴阳平衡。鬼王再趁阴阳失衡,山崩地裂之时助凌若风逃出。 胡仙仙认真听着,听到此处就问:“我知道鬼王不敢自己去动寒晶冰坠的原因是他气场强大,一接近就会让掌管寒冰狱的人发觉,他必须要借助凡人之手。可是,鬼王怎么会帮凌若风逃出来?” 程浩风的眉头拧得更紧,没有答话,倒是马鸣风说:“鬼王应该很久以前就和四师妹认识,鬼王救出她的目的当然是让她来迫使三师弟答应跟臧玄蛟合魂。” 红儿听得有些不解:“国主常说他四师姐是个自律又高傲的人,怎么会和鬼王勾结?” 胡仙仙拍拍红儿的肩膀说:“你是太善良了,不会把人往坏处想。我在见到叶赛英的时候就在想,她的前生殷可盈是个大家闺秀,又没有修过道,她怎么会懂得以血咒化为厉鬼的法术?我旁敲侧击问过她几次,她也不说……” 红儿惊讶道:“当年殷可盈和龙真人的事我也知道,如今想来确实蹊跷啊。凌若风是她的表姐,殷可盈能接触到的奇人异士不多,教她化厉鬼之法的很可能就是凌若风。” 胡仙仙点头说:“人化厉鬼之法,懂得最多的当然是鬼王。” 程浩风说她们分析得对,凌若风曾救过麦戡布的商队,取得麦家商队信任后又让他们帮忙运龙骨。 鬼王找上麦戡布既是要借他的手救出凌若风,让凌若风替他效命,也是要用麦家的人来要挟冷秋朗。 他已经知道冷秋朗是偏向程浩风这方,用麦家人能牵制冷秋朗,也能用冷秋朗牵制段梦柔。 这鬼王是处处想占先机,冷秋朗却也不是甘心受制的人。鬼王让他来给程浩风传消息,探探程浩风肯不肯妥协。冷秋朗就借机说,要带麦家父子一起来,才能让程浩风他们相信。?鬼王以为只要麦娜莎在他手里,就算带走麦家父子也无所谓。 鬼王却没料到他的举动已彻底激怒冷秋朗,本来很多事都还在摇摆不定的冷秋朗完全要和他们决裂。 冷秋朗已经打定主意先送麦家父子到归冲虚的土地庙,再去救麦娜莎。 马鸣风问:“鬼王一看到麦家父子没有和冷秋朗同时回去,不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程浩风双眉略舒展了些,沉声说:“冷秋朗已经要挑明了跟他们做对了,大师兄,此刻就请你上天庭向师父和二师兄求援。” 马鸣风略一沉吟就腾起烟雾而去,程浩风又对红儿她们三人说:“还要劳烦红儿姑娘回青丘国向五师弟求援。” 红儿轻摇摇头,“回青丘国求援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胡仙仙对她笑说:“有我在呢,完全能撑到你带援兵来。” 红儿见胡仙仙笑得很轻松,同来的两位青丘国仆妇又劝她是得快回去求援,她迟疑着答应了。 她们都离去后,胡仙仙脸色肃穆起来:“浩风,你把他们支开是怕牵连无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昨天画的阵法图又是做什么的?” 程浩风走上前抱抱她,在她耳边低语:“仙仙,你得陪我吃苦头了。” 胡仙仙轻贴了贴他的脸,他又松开她正色说:“我们得先去帮冷秋朗救出麦小姐,再说其他。阵法图是对付段梦柔用的,没想到先出这事儿。” 程浩风让她先去城中迎仙阁想办法将鬼王和凌若风都引到义庄来,助冷秋朗救出麦娜莎后再返回来救他。 胡仙仙答应下来,只身往城中飞掠而去。她清楚他是抱定必死的想法,要以自己为饵换得麦娜莎平安。她还是得按照他的安排去做,既是因为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是因为她坚信他不会轻易就死的。 早晨只是有薄雾笼罩的天气,此刻竟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胡仙仙没有用灵力避开雨丝,她想要这冰凉的雨让自己满是焦躁怒火的心平静下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费心救人 242 陵州城的天方风味餐厅迎仙阁门外,围满了男女老少一大群人,胡仙仙想进去却无处落身。 她微一沉吟,足尖轻点就踩着看客们的头顶而行。她的举动惊得这些人慌乱地跑开,迎仙阁门口总算腾出一片空地。 胡仙仙右手一扬,灵气聚成的气浪震碎紧闭的大门,也震得屋里的人惊呼起来。 屋内惊呼的都是迎仙阁的伙计们,他们争先恐后往外跑去,可惜还没跑远就在原地乱转起圈来。 胡仙仙看见几道银白的光缠绕着这些人,原来这些人是中了“魇术”,也就和俗称的“鬼打墙”差不多。只不过“鬼打墙”只对身衰体弱的人有用,而且只要有外人唤醒就能走出去。 这“魇术"则会把人一直禁锢在一个地方,没有修为的人很难靠自己走出去。别人要是强行唤醒的话有可能使中术者受惊伤身,甚至于疯癫。 胡仙仙的身后又聚集起很多看客,他们叽叽喳喳议论的也就是迎仙阁到底出什么事了。 魇术难不倒胡仙仙,她有雾隐无隙网,以幻治幻,她要让施术的人尝尝被自己所施术法反噬的痛苦。 她在这门口站这么久,只是想让围观的人看清她。她向众人浅笑而问:“你们可认得我?” 大多数的人都说不认得她,也有几个人不确定地问她是不是鸿宾楼的胡仙仙。 胡仙仙指指门内,又指着围观的人说:“你们很快会认得我,记住我。” 她左手从容掐诀,右手一招,雾隐无隙网已在手中。凝眸聚气之间,雾隐无隙网撒开,造出迷雾丛生幻境。 门内的迎仙阁伙计们先是停止转圈,继而乱转着碰来碰去,但很快都清醒过来急忙走出大门。 走出去的伙计们有的说自己就跟在乱葬岗上又累又饿又害怕地乱跑一般;有的却说还以为自己掉进水里快淹死了……但他们都说只觉得金光一闪,自己便清醒过来。 这些伙计们连呼后怕,说今天不知回事,本来是老爷贵客怎么又突然挟持了小姐,还把他们都关在屋里受惊吓。 他们和围观的人说了一大通后,其中一个伙计看见了胡仙仙就高呼:“胡小姐?哎呀,原来是胡小姐救了我们。” 胡仙仙向那伙计看去,他是栓子。紧接着又有人呼喊她,是大牛和三花。 他们拉着同伴要跪谢胡仙仙,她向他们一摆手,看向栓子。 “人在哪儿?” “在二楼右方招待贵客的雅间里……” 胡仙仙向栓子略躬了躬身,浅浅一笑表示感谢。她召出红雪拂尘,左手掌心一翻,拂尘玉柄就轻捻手中,拂丝一扬随风飞舞。 在这门口问话,亮拂尘都是胡仙仙刻意为之的动作。她能感应到冷秋朗他们所在的位置,不需要问话,她也不需要执拂尘在手。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她会震破那雅间的窗户,直接去救麦娜莎。 胡仙仙在门口磨蹭这么久,就是想让城中百姓知道人是她救的。还有,亮拂尘展现一下仙风道骨让他们印象深刻些。再者,这红雪拂尘曾是凌若风之物,可以让凌若风一见着红雪拂尘就气怒慌乱。 她飞身而起,纤足轻踢二楼雅间的窗户,窗户瞬时化做齑粉飞散。 胡仙仙凌空而立,凝眸看向屋内。屋内凌若风面容扭曲,痛苦地怒视突然现身的胡仙仙。冷秋朗和鬼王笑看着对方,麦娜莎被一团黑气缠绕着似乎已昏迷。 地面上围观的人都仰望着胡仙仙,栓子和大牛、三花再添油加醋地说着胡仙仙以前的事,看客们听得都对她生出崇敬之心。 胡仙仙本不在乎自己名声如何,可她今日就是要刻意给自己传个美名。名声不重要,民众的信任却很重要。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独具慧眼的人很少。没有名声的人纵然也能做很多事,却终究没有盛名远扬的人做起来顺利便捷。 她败在段梦柔念力玉如意之下,才体会到民众信仰的力量有多强大,从前不屑去做的事,此刻必须要做。 胡仙仙笑看向凌若风,还故意向她抬了抬持拂尘的手。凌若风神色痛苦,她应该就是施“魇术”的人。她此刻应该是被自己的术法反噬,脑海中有重重幻境出现,她自己又要强行保持清明之心,才这般痛苦。 凌若风看向胡仙仙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意想不到的惊讶,有仇人相见的狠厉,有嫉妒无比的愤慨,还有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疑问。 胡仙仙和她对望当然不是她们两人相看两不厌,也不是冷秋朗和鬼王那样在暗中比拼真气,只是胡仙仙故意吸引她的目光。 在凌若风看向她的时候,胡仙仙眼角余光瞟向鬼王,这一瞟之间,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 玉白晕黄的慧心玉剑如电光疾刺鬼王,剑光映得鬼王殷红如血的衣袍似真有血液浸染! 一直紧盯胡仙仙目光的凌若风即刻反应过来,她强压下脑海中的痛苦幻觉,飞身扑救鬼王。 在凌若风飞身而出的同时,胡仙仙手中红雪拂尘拂丝暴长,向着已然半昏迷的麦娜莎倒卷而去。 鬼王被凌若风扑得侧开,慧心玉剑没有刺中鬼王,但鬼王也因突然的外力影响而中断了和冷秋朗的真气比拼。 猛然真气外散的冷秋朗和鬼王都被震得吐了一口鲜血,等他们稳住体内真气后,才发觉胡仙仙和麦娜莎都已不见踪影。 冷秋朗先是眼中一空,随即难掩笑意,飞身而起。 鬼王冷厉斜一眼凌若风,“蠢!” 鬼王腾身而起疾速去追人,凌若风皱眉咬了咬牙也紧跟着追上。 刚一出城,冷秋朗就见到携着麦娜莎的胡仙仙。他竭力追上,“多谢胡姑娘相援。” 胡仙仙浅笑着将麦娜莎送入他怀中,只是交人这停留的短短一瞬,鬼王已然追上。 鬼王面容含笑,以阴柔的嗓音说:“救到人也没用,她中了本王的‘缚魂咒’。除了本王,无人可解!” 冷秋朗左手斜揽麦娜莎,右手持着风流金波鉴防御。 见空中有人飞来掠去,很多百姓都爬上城楼观望。胡仙仙朝乌泱泱的人群笑一笑,颇神秘地说:“今日吾与仙友游耍至此,见此地物华丰美、民风淳朴,有意在此结段仙缘。尔等若有愿修仙学道的,可用各类杂物向天抛掷,掷中我们当中的谁就当谁的徒弟。” 暗中对峙的鬼王和冷秋朗已因冷秋朗揽着麦娜莎而使冷秋朗落于下风,可突然双方都慌乱撤势。 只因下方那些百姓听了胡仙仙的话后,都朝天乱扔东西!那些水果、扇子、鞋子、石头之类的当然是难扔中他们,扔中也造不成啥伤害。 可使用灵力之时,需要集中精力运转真气。像冷秋朗和鬼王这样功力相差无几的人拼斗,真气稍微一乱都可能经脉受损。 冷秋朗和鬼王收手后,凌若风也已追赶上。鬼王看见凌若风到来,目光朝冷秋朗一凝。 凌若风直向冷秋朗掠去,要与鬼王对他形成夹击之势。 胡仙仙快她一步挡在冷秋朗面前:“凌若风,你辛辛苦苦逃出寒冰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程浩风!” “我当然是为了他!鬼王已经答应我会让三师兄永生不灭,我是来救他的。” 胡仙仙笑谑一叹:“死则死耳。身死魂消是他的命数,哪有必要施救?” 胡仙仙说出此话,让凌若风的脸色猛然变得青紫瘆人。她对程浩风痴心无比,怎能容许情敌这样轻贱他?她怪叫一声,双手如鬼爪般向胡仙仙抓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做个交易 243 凌若风十指如同干枯了一般,十根手指指甲都变做乌紫色。这样的双手配上她因痛苦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外形实在有点可怕,令那些围观百姓惊叫着跑散。 胡仙仙没有和她对打,只是不停地围绕正僵持着的冷秋朗和鬼王逃窜。两个人追来撵去,不像是要以命相拼,倒像是小孩子玩闹。 鬼王看着胡仙仙那笑嘻嘻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可他要时刻注意冷秋朗,腾不出手去制住胡仙仙。 他喝斥着凌若风:“凌若风,给本王停下!此刻要先制住冷秋朗,我们才有找程浩风以及段梦柔他们谈判的砝码。” 凌若风哪肯停手? “等我杀了这个冷心无情的小贱人再帮大王制伏冷秋朗……” 鬼王的脸抽了一抽,怒声说:“你看不出来她是在故意拖延?先前她就是故意磨蹭时间,才让我们忽略了她,你上了一次当还不够,还要再上当?” 凌若风一怔,顿住身形狠狠瞪一眼胡仙仙,转身朝冷秋朗攻去。 没人追击之后,胡仙仙却没有收势去帮冷秋朗攻击鬼王,而是转身召出雾隐无隙网。 凌若风本来在追击胡仙仙,她转身之时,后背就全无防备。她没想到,胡仙仙等的就是她后背露出破绽! 凌若风以为胡仙仙会协助冷秋朗与鬼王交战,鬼王都以为胡仙仙应该会先和冷秋朗联手先来打自己。他们哪料到胡仙仙的攻击对像是凌若风? 就在凌若风刚一转身之际,雾隐无隙网直朝凌若风撒去!雾隐无隙网可以用灵力营造幻境,柔韧绵密的网丝也可以是直接攻击的武器。虽不如刀剑锋利,要网紧一个人却不难。 只是撒开一次即把凌若风网住,本已受“魇术”反噬痛苦不堪的凌若风,哪能从网中挣扎开? 胡仙仙束紧网,向鬼王沉声高喊:“你解开麦娜莎的‘缚魂咒’!” ? 情势急转,不单鬼王愣住,就连冷秋朗也呆了呆。 冷秋朗很快回过神,斜抱着麦娜莎向胡仙仙靠过去,两人后背相抵呈防御之势。 鬼王也很快回过神,他的脸上怒意褪散,又浮现出他惯有的妖异笑容。 “一个蠢女人而已,你用她能要挟得了我?” 胡仙仙也笑,笑得爽朗大方:“你费尽心机把她从寒冰狱里救出来,会把她当成随时可以弃之不用的棋子儿?” “她对于本王是很重要的棋子,可棋子就是棋子,犯不着为她打乱计划。胡仙仙,我的根本目标是程浩风,你们在这儿斗,我去找程浩风了。” 雨下得更大了些,他们都要防范着对方的突然暴击,哪敢用灵力隔散雨丝?是以凌空而立的他们被雨淋得跟湿嗒嗒飞不高的风筝一般,既没仙气也没妖气了。 胡仙仙倒喜欢这样彼此都很狼狈的模样,因为雨水在脸上乱流就可以让对方看不清自己的真实表情。 她的语气很轻松地说道:“你去啊,你要是拿他有办法的话用得着救凌若风出来?哼,他就算死也不会让你达到目的。” 鬼王的语气更轻松:“本王是很想达到目的,但是本王更想自由自在不受威胁。我真要去找程浩风了,你就不怕本王一怒之下放弃目的,直接杀了他?” 雨丝斜飘,寒凉的秋意直袭而来。胡仙仙觉得有些冷,?她的天仙之体早已无惧寒冷,冷意是来自她的心底。她需要说出一些很凉薄无情的话,这些话还没说出口,她自己先被伤心了。 胡仙仙记得从前听的评书里常说“痴情女子负心汉”,都是男子当那把伤人心的刀子,可轮到自己怎么调了个儿?唉,当一把凉薄无情伤人心的刀子也很难。 她脑子是一团乱麻,嘴上却似是无奈似是调笑地说着:?“怕。怕又有什么用?他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他要死在你手上我倒正好有理由来找你…… 也许是她略带调笑的语气刺激到凌若风,她狠命挣扎着吼道:“你无耻!人还没死就想着勾引别人……” 胡仙仙紧了紧网绳,对着凌若风撇了撇嘴角,又向着鬼王说:"我说的可是正好来找你报仇,没想到你魅力那么大,我刚提个话头儿就有人吃醋要骂我。" 鬼王笑容讪讪地摊了摊手,“没办法啊,魅力难挡,只要有人想靠近我,也不管是来杀我还是亲我的,总会惹得一大帮子人吃醋。” 凌若风气得浑身直颤,胡仙仙其实有些担心她会气得爆体而亡。凌若风魂魄已被定住,她不会正常死亡,但是会身体碎裂、魂魄消散,那样的话可就没筹码了。 好在,凌若风也没有那么脆弱。她恨恨道:“你们胡说什么?胡仙仙,我真替三师兄感到不值!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接纳你?” 胡仙仙将网绳收得再紧些,媚笑着答应凌若风:“想知道你付出那么多,程浩风都不肯接受你的原因吗?嘻嘻,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说完之后,她面色一冷,对鬼王说:"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对程浩风下手,我就会让你后悔下手!" 鬼王也没对这威胁他的话生气,倒很严肃地答道:"我相信。你的力量会强大到无人能及,完全可以让人后悔做一件事,我相信那是比碎尸万段更可怕的惩罚。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让程浩风与臧玄蛟合魂去唤起天外神龙的力量,要不然我们都终将不是你的对手。” 胡仙仙的面色由冷漠而变为毫无情绪波澜,她语气淡淡言道:“既然都是明白事情利弊的聪明人,那不如做个交易?” “交易?那得先看看彼此要付出什么,得到什么。” ? “我能劝得动程浩风答应以鬼王你的要求合魂,还能在你争霸时助你一臂之力!” 鬼王是清楚她和程浩风最初来历的人,能让他们效命于己,要称霸诸天万界都不是难事。可是,他怎能这样就轻信胡仙仙? “你愿意劝他以我的方式跟臧玄蛟合魂?” 胡仙仙的面容略显哀戚,她的眼中有几分自嘲的无奈感,其实她也没有骗鬼王,她真考虑过鬼王的方式。是以,鬼王眼中她很诚恳,目光中半点没有欺骗他人的虚浮感。 “他反正都逃不开身死魂消命运,不如给他个机会。相比于天庭和段梦柔所说的方式,至少你的办法能保留他的自我意识,不算是完全的傀儡。” 鬼王相信这个理由,所以他的脸上难得地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他的目光在胡仙仙和冷秋朗脸上来回扫着。 凌若风问胡仙仙既然目标都是求鬼王让程浩风免于一死,为什么不放她。胡仙仙说就算是求人,那也得在气势上占上风才好谈条件,必须要委屈她一下。 鬼王想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问胡仙仙:“你所说的条件的确很诱人,可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能说动程浩风答应以我的方式合魂,凭什么相信你会臣服于我?” “凭你能让他保留意识可以继续爱我,凭我憎恶段梦柔想要得到她的念力玉如意,凭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使程浩风保留自我意识又不死!" 鬼王听她说完这些,半信半疑地一笑,她继续说:"鬼王,你找上凌若风和冷秋朗,必然是他们和你那个醒魂之法有重要关系?” 鬼王的表情僵了一僵,他的声音不再是腻中微涩的阴柔之声,他声音沉哑地说:“好,这个交易我做!本王的醒魂之法需要一种特殊丹药,冷秋朗手上有已经复原的祖师残鼎,凌若风有办法炼制那种丹药。我已先满足你的好奇心,我们此刻是不是应当一起去见程浩风?” 胡仙仙一笑,轻摇了摇头,见她这般,鬼王的脸色突然冷厉起来。 胡仙仙大笑起来,笑得就像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鬼王是怕我反悔吗?放心,我只是想让凌若风先去劝劝他,你我就先给她一个单独见心上人的机会呗。” 听她这样说,凌若风奋力挣扎起来,胡仙仙“啧啧”叹着说:“你别急嘛,我说放你去见他就一定说到做到。在放你之前,得请鬼王解了麦小姐的‘缚魂咒’。” 鬼王掐诀念咒,暗红的光芒绕着麦娜莎转了几圈,围绕着她的黑气就消散开去。 鬼王含笑对冷秋朗说:“冷兄弟,我本无意伤你心上人,世事无奈啊。哦,还得提醒你一句,她已经可以清醒活动,但是不能离我太远,因为要彻底解开‘缚魂咒’还得需要一个小步骤。” 冷秋朗正安慰着从昏迷中醒来的麦娜莎,因她发觉自己在半空中有些惊慌。他听鬼王这样一说,就狠厉瞪向鬼王。 胡仙仙松开雾隐无隙网,将凌若风一推,向鬼王说道:“我做事可不会向你那样留个后招儿,凌若风我已放走,等她劝程浩风劝得差不多了我们再现身。” 凌若风的身形已经掠远,胡仙仙的心也跟着她掠远。才和程浩风分开不久,可胡仙仙已经很想很想他,想得愿化做绵绵秋雨飘去瞧瞧他。瞧瞧见到凌若风时,会是怎样神情? 第二百四十四章 剐心相劝 凌若风走后,胡仙仙率先落于城门楼上歇息,她可不喜欢耗费功力在半空中淋雨。见她飞身而下,冷秋朗也带着麦娜莎落身于此。 先前空中发生的那一幕已让围观的闲人都跑散,胡仙仙到来时吓得守城门的军士也躲开。是以,城楼上这间守城军士休息时用的小屋此刻很清净。 紧随冷秋朗他们而来的鬼王一直警惕地站在门口,他看到胡仙仙悠闲自在地和麦娜莎聊天,而冷秋朗背对门斜坐着,听她们聊到有趣的事时他就轻笑几声。 胡仙仙似乎忘了还有大事未完,聊了半天后竟然还翻找出那些军士存放的酒,她与冷秋朗、麦娜莎小酌起来。 见此情景,本来就心中急切的鬼王实在等不下去了:“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去办正事?” 胡仙仙随手拿起个酒杯抛向鬼王:“我们如今是盟友了,来喝一杯,别客气。” 鬼王延出灵力接住酒杯,隔空将这酒杯看了好几遍,确定这酒杯只是守城军士用的粗瓷杯才用手端起。 他端着酒杯走入屋内,胡仙仙热情地给他斟满酒,像是招待远方贵客:“这酒是泡了红枣儿和枸杞的稗子酒,别看它酿得粗糙,味儿可相当正。” 鬼王闻闻杯中酒气,真是醇香扑鼻。一时之间他都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竟忍不住先尝了尝酒。 “醇厚浓郁,真是好酒。你说这是稗子酿的酒?稗子不是水稻田里的杂草吗?” 胡仙仙笑着给他解释,那热情洋溢中又带几分骄傲自夸的神情,真像是一个淳朴村姑在给外地人推荐自己家乡美酒。 “确实是那种稗子啊,你没喝过这样的酒?也难怪你没喝过。这可是咱们陵州的特产,其他地方的人咋懂得万物皆有其妙用?天生一物必有其存在之因,说某样东西是杂草废物只怪人们还没懂得它的大用处。” “天生一物必有其存在之因?你的悟性当真不一般。” “悟什么悟啊?走啦,去瞧瞧凌若风有没有劝得她的情郎听从安排。” 鬼王正咂舌品酒,没想到他们本来悠闲谈笑着,此刻都利索地起身掠出门而去。鬼王慌乱地饮尽杯中酒,急急追上他们。 细雨潇潇,山林寂寂,胡仙仙在半空中见义庄显出几分本来该有的萧索阴寒之感。她在想,果然是自己太闹腾了才把义庄都变得那般喧闹? 冷秋朗深深望她一眼,摇摇头,先行带着麦娜莎旋身落地。胡仙仙知道冷秋朗的眼神是提醒她要稳住心神,她闭了下眼睛,睁开眼睛后带着笑容落地。 她落于院中时,程浩风坐在小厅中间的大椅子上,面色肃然,一言不发。凌若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见到冷秋朗和麦娜莎到来,程浩风眼神热切地望向他们身后的胡仙仙。胡仙仙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转而侧头笑看着身后急追而至的鬼王。 鬼王绕开冷秋朗他们三人,热情地奔向程浩风,笑问他:“好想你哦,程兄。怎么样?听了凌若风的劝说以后,明白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了?” 程浩风对鬼王的热情不屑一顾,他满是疑虑地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肉体成了石块儿站在这里,灵魂早已飞扑到他怀中相依相偎。 鬼王见胡仙仙神色古怪地默然不语,就有些焦急起来,暗带威胁说:“胡姑娘,交易之事可是你主动提出的,你想反悔?反悔也无所谓,我是没什么损失的。可你们,就不要程浩风和麦娜莎的性命了?” “仙仙,什么交易?” 程浩风唤“仙仙”两个字的时候不像别人那般发音短促,第一个“仙”字之后他要略顿一顿,语调低下去又上扬再说第二个“仙”字。 胡仙仙听他唤着自己的名字,就像是他嘴里含着一个又香又甜、又糯又弹的糍粑一般。就算是他从前冷冰冰地训斥自己,直呼自己全名,他念出的语调都还是那样。 不论她曾经多么想离他远一点,疑他待自己如白回风的影子而心寒过,却真没有憎恨过他。 她真不敢迎上他的目光,也不敢出声回答,她终究做不到完全藏心地说话做事。可是,她也不能再鲁莽行事,让己方陷于被动。 胡仙仙只得苦笑不语,正为难时,凌若风讥诮出声倒是让她稍松了一口气。 “三师兄,我不都跟你说了几遍了?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说的?你以为她对你会有多好?一个斤斤计较的市井小民,算计利益才对她是最重要的事。” 程浩风对其他人都视若无睹,对其他人所说的话都是充耳不闻。他凝视着胡仙仙逼问:“你真的答应和鬼王做交易?” 胡仙仙本以为救出麦娜莎就可以的,没想到鬼王会那般诡计多端,麦娜莎的缚魂咒不解,救出人来也没用。 面对程浩风的逼问,她不能直说中间有这许多变故。她在迅速想着有没有什么只有他们能懂,别人却看不明白的方式,能让他们默契配合哄过鬼王。 胡仙仙忸怩不安地娇笑,目光躲闪地走到他身边。她会爽朗大方的笑、讥诮鄙夷的笑、阴森可怖的笑、明艳妩媚的笑、娇羞甜美地的笑,但她从没有忸怩做作地笑过,她希望他能看懂。 她忸怩做作地笑着,用自己听着都恶心的嗲声嗲气语调说:“是了啦,我不提出这个交易又该怎么办?我都是为了你好哟,我舍不得你死嘛。浩风哥哥,你就答应跟鬼王合作,好不好嘛?” 麦娜莎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胡仙仙看见她小臂上冒起鸡皮疙瘩。胡仙仙后背一麻,她自己身上也起满了鸡皮疙瘩。麦娜莎见她神情怪异,以为是自己的举动让她生气了,就抱歉地对胡仙仙一笑。 胡仙仙见她一笑,又走过去拉着麦娜莎的胳膊说:“娜莎妹妹,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哦。没办法,谁让我们没有鬼王的实力呢。做人总要学会妥协,学会选择最有利的条件,对不对嘛?” 麦娜莎轻轻抽出手臂,歉疚地对程浩风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们。若不是我中了鬼王的‘缚魂咒’,胡姐姐也不会无奈提出那个建议。” 她说着又紧握住冷秋朗的手说:“冷大哥,带我离开这儿。我不想连累别人,我不怕死,只要能死在你怀里就好。” 冷秋朗捧起她的脸细看着,她的脸不是初见时像红苹果般圆润娇嫩。她脸颊已消瘦,面色变苍白,但笑容仍散发着红苹果般的甜美气息。 冷秋朗冰蓝色的眸子盈闪着粼粼泪光,嘴角却含着笑意,他拉起她的手就要离去。 程浩风声音平静地喊道:“等一等。我反正是将死之人,横竖是死,不如为麦小姐搏一线生机。” 冷秋朗二人顿住脚步,有些惊疑地望向他。 而鬼王惊喜地说:“程兄,你可终于想通了!我的‘醒魂’之法可是互惠互利的法子,要不然胡姑娘也不会提出做交易。” 程浩风瞥一眼胡仙仙,语气冷淡道:“那个交易确实对大家都好。” 胡仙仙侧身望了望雨雾弥漫的苍茫天地,她的心空也是雨雾弥漫。待她回身面对他们时,又满脸娇笑向程浩风说:“是啰,我好聪明的,对不对?浩风哥哥,我们既然答应了鬼王,那此刻便让他施术,如何?” 程浩风看向鬼王,“不急。我既已答应,就不急于一时半刻。鬼王,还请你先为麦小姐解咒。” 鬼王脸色一暗,“你真会答应?哼,既已答应就是同盟,解咒也不必急于一时。” 程浩风站起身,逼近鬼王,冷然说:“我为何不答应?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我没理由不答应!” 鬼王退后一步,看向凌若风。凌若风轻摇头说:“三师兄,我劝你那么久,你理都不理我。你此刻却突然答应,鬼王当然不相信。” 程浩风眉眼噙笑,目光却是凌厉地扫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胡仙仙脸上,带着几分悲愤绝望说:“我是想让她没有任何牵绊的修至永恒之境才甘愿身死魂消,既然是她主动提出的交易,我又怎么会不让她达成所愿?仙仙,把心爱之人当作交易筹码,你可真精明。” 胡仙仙在他提出让鬼王先为麦娜莎解咒的时候就清楚他是懂自己意思了,相信他是为了麻痹鬼王才这样说的。可他此刻的神情又让她怀疑他也许是真那样看待自己的,她实在难以抑制锥心之痛。 她真怕自己心如针扎的样子被人看透,就朝凌若风走去。她背对着鬼王,贴近凌若风的脸说:“看来在他心里我可比你重多了哟,你苦劝不听的事我三言两语就让他答应。你是丞相千金又如何?我是狐狸精的时候你比不上我,我就算是市井中的俗气小民你还是比不上我。” 鬼王他们看不到胡仙仙的神情,而凌若风因她贴得太近也看不清她眼眸中蕴含了多少情绪。 凌若风恼怒地推开她,狠狠咬牙叫道:“胡仙仙,你真是无耻!哼,三师兄已经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等他获得了永生就再也不会理你!” 胡仙仙挑挑眉,俏生生地笑说:“那又如何?到那时,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了。唉……” 胡仙仙带着媚意轻叹着看向鬼王,“鬼王,你快动手给娜莎妹妹解咒啊。你瞧你找来的这个帮手,她真是好恨我哟。她嫉妒我得到的东西太多,说不定会因妒生恨犯下些冲动错误。你若再不动手,只怕迟延下去,程浩风不会反悔,她倒有可能要反悔的哟。” 鬼王骄矜一笑,向麦娜莎走去:“解咒只是举手之劳,本王这就解。至于凌若风,也不劳胡姑娘担忧她会反叛于我,我自有辖制她的妙法。诶,胡姑娘……仙仙……我觉得我们俩更般配哟,你跟我有一样的冷硬心肠。” 麦娜莎对靠近自己的鬼王感到有些恶心,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胡姐姐才不是冷硬心肠……” 胡仙仙面色肃然接话,“娜莎,乖乖让鬼王给你解咒。”顿一顿之后又说:“我就是冷硬心肠,要不然也不会逼得程浩风心如死灰,绝望答应这交易。”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制伏鬼王 鬼王的腥红舌头一卷,朝麦娜莎笑着舔舔薄唇。他一双桃花眸子中泛着潋滟春波,巧舌翻卷时全是淫?浪之态。 麦娜莎羞怒地从他身边跑开,冷秋朗面色如凝冰霜,“你是不是想要我割了你舌头?” 鬼王没感到丝毫羞愧,倒挺无辜地笑说:“冷兄,不是我不肯给你的爱侣解咒,是她不愿意让我给她解。” 麦娜莎气得说不出话,冷秋朗眼神冷厉,却又压下怒火。 胡仙仙一直注意着鬼王,她的举动让她恶寒不已,她强压心头的不适感,眼角余光追随着他的每个细微动作。 在鬼王似是故意耍弄麦娜莎的时候,他身形倏然轻旋。他旋至程浩风身前,程浩风周身突然涌出团团黑雾。 鬼王翘起的唇角暗含几分得意狞笑,他手掌一翻便见程浩风的法印出现在他掌心。 只要他将法印贴于程浩风额中印堂穴,那么他就大功告成了!他要掌控程浩风的力量,臧玄蛟的力量,还会融合天外神龙的力量! 从此以后,道的率性自然,佛的空无明慧,魔的冷酷强悍,兽的霸气威猛,都将归于他鬼王一身! 只是,他的想法和他的手隔了一丝丝的距离——他想到了,可他的手还没到。 胡仙仙的慧心玉剑抵在他颈后大椎穴,他全身酸麻无比,他都不明白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凌若风见鬼王被制住,稍一惊愕就明白过来,她飞身而起,去抓鬼王掌中的法印! 她知道,只要取得法印就可以抽取程浩风的魂魄,到时候胡仙仙他们不得不真正答应鬼王的“醒魂之法”。 可惜凌若风的指尖刚刚触碰到法印,她就猛然跌落于地,摔得痛嚎连连。她挣扎着起身,可她不能再移动半步。 只因冷秋朗的风流金波鉴照定凌若风,她只能在鉴光所照范围内乱抓乱蹦。 鬼王惊慌失措的目光很快就镇定下来,转瞬之间他就媚眼如丝、语声如莺说道:“仙仙,我最爱你哟。你跟我一样的狠辣狡诈呢,叫我如何能不爱?” 胡仙仙淡漠开言:“快给娜莎解咒。” 鬼王“嘁嘁”笑了几声,媚眼更慵懒了几分,似乎他此刻不是被人胁迫危及性命,而是躺在情人的怀里春睡半醒。 他的语声更加娇柔动听:“仙仙,没想到能死在你怀里,我死而无憾。” 胡仙仙冷哼一声:“大椎穴乃是人体所有阳经汇集的大穴,对于凡人而言,此穴若毁轻则瘫痪重则丧命。对于你这老鬼而言……” 鬼王腻腻笑着接话:“我乃是怨气凝结成的肉体,根本就没有凡人的经脉。我此刻酸麻不堪被你制住,应该是大意中了什么毒?仙仙,你别以为你真能挟持本王。” 胡仙仙并没有因他的话就对自己产生怀疑,抵在他大椎穴的慧心玉剑没有松动分毫。她平静而言:“你的确没有凡人的经脉,但这大椎穴对你来说却是命门所在。你是怨气凝成的老鬼,你能在日光下行动自如,你的大椎穴汇集的就是你阳气所在。” 鬼王的声音不再那么娇媚,恢复平常语调:“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胡仙仙扬眉浅笑:“你听不懂无所谓,总之你清楚你自己阴阳平衡才能随意游走世间当鬼王。这大椎穴一毁,打破阴阳平衡,你就只能再当飘泊无依的孤魂野鬼。” 鬼王的面色凝重起来,许久之后,他问:“你曾镇压我那么多年,是有可能知道我的软肋所在,可你怎么有把握一举制住我?我的反应是慢了点,难道我真中了毒?” “是”,胡仙仙问他,“你还记得城楼上喝的稗子酒吗?” “酒中有毒?你们也喝了的。难道杯子上有毒?我细察过呀……” “告诉你,是酒坛的边沿上有毒。你没发觉给你倒了酒之后,我们就没再倒过酒,还急着要走吗?” 胡仙仙说着就朝冷秋朗调皮地眨眨眼,“冷秋朗一直背朝着门口而坐,你没看到他舔酒坛。你知道他化龙之前的本体是沙漠毒蜥,他的唾沫可是有剧毒的。给你倒酒的时候,酒把酒坛沿口的毒液全融了进去……” 鬼王再也绷不了淡定样子,失声高喊:“你们好恶心!我、我喝了冷秋朗的口水?呸呸呸……” 麦娜莎听得眼睛瞪如铜铃般,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眼睛没没瞪那么圆了,脸又红得似火烧。冷秋朗疑惑地瞥一眼她,脸色古怪地皱皱眉,恶狠狠地剜胡仙仙一眼。 程浩风也看向胡仙仙,目光中有几分无奈笑意,也有几许宠溺深情。 鬼王吐了好几口唾沫,他脸色平静些后,心有不甘地问:“我可以答应解咒,可你们怎么保证我解咒后你们不会仍然要毁我大椎穴置我于死地?我这会儿若死了,总还有垫背的,要是被利用完才死,那就亏大了!” 胡仙仙敛去面上笑意,严肃说道:“你可以将你手中法印扔远一点,解咒的同时就让冷秋朗撤去风流金波鉴放出凌若风。那么我为了能抢先得到程浩风的法印,必然要放开你去跟凌若风争夺,在我们争夺之时你就可以逃脱。” 鬼王思索片刻后又说:“我逃出去又怎样?我还中了冷秋朗的毒呢,该怎么解毒?” 胡仙仙答道:“你不是凡人肉身,那毒只会让你一时酸麻,要不了你的性命。你逃出去后,找个清水潭多泡几天就能解毒。” 鬼王想了半天,最后咬牙说:“好,我解咒!你们可别再耍花招,否则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胡仙仙和冷秋朗都郑重点头,鬼王手一扬就将法印抛得很远。他面向着麦娜莎念起咒来。只听他“叽哩哇啦”一长串,而后高喝一声,“咄”! 麦娜莎的全身溢散出缕缕黑烟,黑烟飘散开去,她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胡仙仙和冷秋朗都冷着脸没动,鬼王没好气地说:“你们不讲信用!我已经解咒,你们却根本没想放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身承罪 胡仙仙冷声道:“程浩风周身黑气萦绕,应该也是中了‘缚魂咒’?你能留后招,我们为什么不能?” 鬼王有些惊讶地颤了一下,又垂头丧气地面向程浩风念起“叽哩哇啦”来。只是,他念完后就对冷秋朗说:“你先放了凌若风!” 冷秋朗答道:“好,你我同时做那最后一步!” 他们两人互相紧盯着,鬼王凝神高喝出“咄”字之时,正是冷秋朗移开风流金波鉴之时。 凌若风一得自由就飞身奔向法印落地的方向,冷秋朗随即奔去。胡仙仙并没有去抢法印,她手上暗用劲力将慧心玉剑扎入鬼王大椎穴! 鬼王顿时之间面如死灰,他怎么没想到凌若风根本不是冷秋朗的对手,胡仙仙哪有必要放开他去和凌若风争夺法印? 鬼王知道自己不会死,他本来就是死的,还怎么死?他怕的是失去力量又只能当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那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孤魂野鬼。 可是慧心玉剑只刺入半分就滞住,胡仙仙飞扑向法印落地的方位。 鬼王斜瞟见那个方位金光大盛,应该是天庭有仙降临,他此刻已无暇去弄清怎么回事,拖着酸麻受伤的身体狼狈逃窜而去。 鬼王落荒而逃,凌若风却没有逃走,她疯狂地大哭大笑起来。 胡仙仙也有点想发疯,只不过她定力比凌若风稍微好点。见着法印被天庭来客收去之后,她只是嘴角抽搐,头脑还清醒。 天庭来客们是马鸣风带来的,有几百天兵两位天将,还有一位就是掌管刑律司的洛玄心。 程浩风见洛玄心把玩着自己的法印,脸色一黯,随即恭顺地稽首:“晚辈叩见洛师叔。” 洛玄心没回礼,瞟一眼他后,向身边两位天将说:“烦请仙友去追捕那鬼王,缉拿逃犯之事本君可独力为之。” 天将告辞而去,当然能不能追捕到鬼王那就另说。天庭中并不是掌管军队越多就越强,这天兵天将有很多是人间战争中的战死英魂召上天庭。 对于世间凡人来说他们很厉害,对于身怀法术的修行者来说他们不算什么。对于洛玄心这样掌管刑律司的执法天仙来说,他们就只剩敬畏的份儿。只因人无完人、仙也无完仙,谁要想挑出谁的错儿来,总能挑出那么一星半点的。 对于洛玄心暗中压制他们先取法印,再去追捕鬼王的做法,他们也不好多说。 程浩风向洛玄心稽首之时,冷秋朗带着麦娜莎退到一旁冷眼旁观,胡仙仙挨近程浩风并肩而立。 马鸣风眉头紧锁地慢慢退到胡仙仙身后,低声说:“我没见着师父和二师弟,洛师叔说她正好要下凡缉拿四师妹回寒冰狱就不必再去见他们,她带人来追捕鬼王。” 胡仙仙的嘴角还在抽,凌若风却笑够了、哭够了。她指着洛玄心悲愤道:“你来缉拿我,我有什么好缉拿的,关不关在寒冰狱中都是一样的受苦!你是想来拿走三师兄的法印,逼迫他主动当天帝的日月轮器灵?哼哼,你倒很会向天帝邀功!” 洛玄心如同冰块的脸被凌若风说得更增了几分寒意,她左手指诀一掐,右手比为剑指向凌若风一划!凌若风胸口被白光击中,惨叫倒地! 胡仙仙的嘴角不抽了,挤出点笑意说:“洛元君法力无边!只是,她虽讨厌,她说的话也不算错诶,洛元君你是不是应该将法印交还程浩风?” 洛玄心竟笑了一笑,看向胡仙仙的眼神中含有几分惋惜之意:“你颇具灵慧之心,本以为你可以斩情断缘在修仙路上走至顶峰。没想到你终究还是为情所累,可惜呀可惜。你为这个身背无数罪业的堕仙讨还法印又怎样,他还能有比成为日月轮器灵更好的归宿么?” 胡仙仙还要辩几句,程浩风已抢先开口:“多谢洛师叔提醒,师侄明白自己当下处境。只是恳请洛师叔莫要再将四师妹囚禁寒冰狱中,她所做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她一切罪责当由我承担。” 他的这一席话听得众人都怔了一下,胡仙仙更是几乎全身僵住。 洛玄心略怔一怔就笑起来,是真很愉悦的那种笑,“程浩风啊程浩风你还真是多情,唉,可惜我大师兄此刻不在场。我想想啊,若是他在场会是怎样神情?他可教了一个在两位师妹间纠缠不清的好徒弟。” 胡仙仙目光定定地看向程浩风,他应该是紧咬着牙,咬得颌骨不停抖动。 马鸣风听出洛玄心话里的讥刺之意,有些愤然地说:“洛师叔这一番话实在有损仙家端严之态,我三师弟只是想一力担责,哪有你说的那样不堪?就算我师父在场又怎样?三师弟肯定还是会出于同门之谊为四师妹求情。” 马鸣风的话说得胡仙仙都成了浆糊的脑子略清醒了些,低声求告:“洛元君,恳请你不要再将凌若风关入寒冰狱。” 洛玄心扫一眼蜷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凌若风,笑问胡仙仙:“你这是在演宽容贤惠的戏?你是接纳她,要与她共侍一夫?” 胡仙仙气得咬了咬下唇,暗暗将慧心玉剑握得更紧了些。程浩风轻抚她握剑的手,向她轻摇头。 洛玄心继续说着:“你可别忘了,是你改了寒冰狱让她少受不少痛苦。你知不知道擅自改移山川阴阳平衡会让你折寿?你好心换来什么?凌若风根本就不领你的情,她还是巴不得你落到比她更惨境地。” 胡仙仙嘟嘟嘴,挽紧程浩风的胳膊说:“她对我怎样都无所谓,我知道浩风是不想欠她的人情才求你放她。浩风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我才不管别人的想法。” 洛玄心再也笑不出来,脸色铁青地说:“一个戴罪堕仙有何资格来求情?若不是天帝已准许他多延几日性命,以他之罪不知该受多少刑罚。” 众人冷寂无言,洛玄心袍袖一挥就将凌若风抛入空中。眼见她就要押凌若风重入寒冰狱,云层中几声朗笑传至。 “洛师叔请慢行,晚辈多时未见师叔,还请稍留片刻,叙叙敬慕之意。” 洛玄心见是青丘国主列御风到来,也就负手而立,待他落地。 第二百四十七章 得赦求问 列御风此时没穿龙袍,着一身月白色长袍,披一领宝蓝色披风,衬得白皙俊美的面容比穿龙袍时少几分高贵威严,多几分温润文雅。 他飘然落地后,随他而至的红儿等人也落地。红儿一袭红纱曳地长裙立于列御风身后半步,他们两人的倾城风姿,让人直接忽略他们身后那百来名随从。 列御风彬彬有礼地问候洛玄心,洛玄心客气地应承着列御风。 红儿有些忧虑地望胡仙仙一眼,胡仙仙轻声对她说:“鬼王已经逃跑了,你放心。” 她们说完话,列御风和洛玄心也客套完了。洛玄心对程浩风说:“本君可以求天帝给凌若风一个特赦令,可你能否主动成为天帝日月轮器灵?” 胡仙仙没想到洛玄心会让步,暗想还是长得好看的人说话有用啊,也不知这洛玄心是折服于列御风的俊颜无双还是折服于红儿的妍雅姣容? 程浩风的回话打断了胡仙仙的胡思乱想,他说:“若能给四师妹自由之身,我愿为器灵。” 此刻已是傍晚,暮色中秋雨凄寒,胡仙仙好容易才轻松愉悦些的心情又如这暮雨潇潇一般。 洛玄心摊开掌心,她将法印在胡仙仙眼前一晃又握拳收回,肆意而笑:“你可听清了?你拼死也不愿意他当受人驱使、再无自由的器魂,可他为了别人甘愿去当。” 胡仙仙倔犟地横眉冷对洛玄心,洛玄心袍袖翻飞间已消失在雨雾中,她还在横眉冷对。 程浩风轻摇摇她的手,她抽开手,阴着脸退后几步。 洛玄心走后,列御风走到凌若风身边,让随从扶起她:“四师姐可愿随我去青丘国安身?” 凌若风捂着胸口,佝偻着身体说:“谢谢五师弟,只是我自有归处,就不打扰五师弟了。” 列御风轻叹道:“四师姐还是这般高傲,是嫌弃我青丘国贫瘠弱小?你如今伤势颇重,还是先找个安稳地方疗伤为好。” 凌若风看一眼程浩风,低声道:“也好,我先去青丘国暂住。” 列御风听她答应下来,就托付红儿照料程浩风他们,他要即刻带凌若风回返青丘国。 凌若风却摆手说:“五师弟不必心急,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三师兄。” 程浩风微颔首,淡淡言道:“四师妹请问。” 胡仙仙听他们这样说,又退开几步,一直退到冷眼旁观着的冷秋朗和麦娜莎身边。 麦娜莎先谢谢胡仙仙救命之恩,她斜仰着头望向天空似乎没听见麦娜莎说什么。这天色阴沉沉的,就跟要塌了一般。 麦娜莎有些疑惑又有些尴尬,冷秋朗朝她摆摆手又指指程浩风,笑看向胡仙仙。 麦娜莎回过神来,明白冷秋朗的意思后,她笑叹道:“唉,胡姐姐怎的站到这边来,不怕凌若风加害程道长?你快去助程道长一臂之力。” 胡仙仙觉得这话特别刺耳,她歪着嘴大声说:“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关我什么事儿?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 列御风皱了皱眉,一边让随从的医师察看凌若风伤情,一边有些愠怒地瞪着胡仙仙。 胡仙仙知道他是责怪自己不明事理,有些冷心无情。可要让她像红儿那般温柔宽厚地待人处事,她可真做不到。 麦娜莎扯扯胡仙仙的袖子,讨好地微笑着。胡仙仙气冲冲地说:“你这么笑是想劝慰我?没必要的。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不会哭哭啼啼。我也绝对不会做为了抢男人就跟人大打出手的事,你放心。” 她这话一说,程浩风就长睫毛低垂,细密的睫毛像帘子般遮住他眼睛。 凌若风捋捋耳畔的乱发,高傲地抬起下巴斜睨向胡仙仙。冷秋朗、麦娜莎及列御风、红儿等人都略带惊愕地看向胡仙仙,她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就双手环胸仰望天空。 胡仙仙看这雨没一点儿要停的迹象,让她直想责问老天爷干嘛要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这种被淋得湿嗒嗒的感觉真让她烦闷得很,她想让凌若风要问什么、说什么就快问快说。可凌若风呢,一会儿眼神复杂地痴望着程浩风,一会儿又目光游移地打量着众人,迟迟都不开口。 胡仙仙暗赞众人都好有耐性,她双臂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她眼波流转间,目光又停留在程浩风身上。 他的身形更清瘦了些,脸色也愈加苍白,以她看来他是越发俊秀了几分,俊秀到有点儿显柔弱。他这般柔弱的身躯因阴寒之气所侵,最受不了阴雨天,哪经得住再淋雨? “你们两个还是进屋倾诉那些动听情话,免得我们杵在旁边,凌若风不好意思开口。” 胡仙仙是准备用与己毫不相关的轻松戏谑语气来说这话的,可话一出口还是带了股冲劲儿。她暗叹自己醋劲儿实在太大了,醋坛子还没打翻就能酸倒一大片人。 凌若风低下头理了理衣衫,又微抬头向着程浩风凄美一笑,她眼神倔犟地轻语:“我就是要在众人面前问个明白,说个清楚!否则,怎么对得起我千余年的漫长等待,又怎么对得起我无怨无悔为你付出一切!” 凌若风说完这些就红着眼眶定定看向程浩风,众人都沉默着。绵绵秋雨携着寒意,淋在人身上真是阴冷入骨。 胡仙仙倒没感觉阴冷,她真是心急如焚。她气乎乎地甩了甩自己环抱着的双手,召出雾隐无隙网来。她将灵气灌入网中,抛撒开来,刹那间就将雨幕隔开。 “只怕你们的情话会让天地也为之动容,老天爷要是再泪雨纷飞下去,那就可能引发大洪水。这会儿有雾隐无隙网遮着,你们放心地慢慢说。” 胡仙仙说完又双臂环抱于胸前,似乎是怕冷,又似乎是要护住心脏位置。她憋闷得都想把天捅个窟窿来透透气,可他们都静默无语,静得树叶飘落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程浩风抬眼望望将义庄四周都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雾隐无隙网,唇角勾出一个动人笑弧。也不知是在笑胡仙仙根本不会藏心还要刻意掩藏心思?还是在笑她把祖师遗留神器拿来替代油毡当遮雨棚? 第二百四十八章 答非所愿 其他人忍着笑装咳,红儿轻笑着走到胡仙仙身边。她掰开她紧抱着着的双手,拉起她左手说:“胡姑娘,不要紧绷着脸,会容易长皱纹的。” 麦娜莎笑拉起胡仙仙的右手说:“胡姐姐,谢谢你让我们不用淋雨了。我好开心,你也笑一笑嘛。” 胡仙仙咧咧嘴,扯出一个相当夸张的笑容。 凌若风鄙夷地瞄了瞄她,挑衅地冷笑几声后说:“三师兄,你根本没打算当日月轮器灵是不是?到时候你一定会令自己魂飞魄散让他们空欢喜一场,是不是?” 程浩风点头默认,凌若风悲声问他:“你可以为我做这些,怎么就不愿意和我一起追随鬼王?他的醒魂之法是目前能保住你灵魂的最好办法!” 程浩风摇头苦笑,目光幽幽朝胡仙仙看去。 凌若风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凝起冰霜,“是因为她终究要修炼至永恒之境,你不愿与她为敌?她若真是心中有你,就应当以你为先,不论你做任何事都追随于你。” 胡仙仙听得双手紧握,攥得红儿和麦娜莎的手都疼了。红儿是修炼者,倒还抗得住,麦娜莎实在忍不住了,“胡姐姐,我的手快被你捏碎了……” 胡仙仙稍松了松手,微闭了闭眼睛长呼出一口气。 然后,她放开麦娜莎的手,歉然说:“对不起,我总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感受。我做事也只顾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不会为了别人偏移半分的。与我相处,要么是一直同路走到最后,要么是分道扬镳再无瓜葛。要想让我去追随别人的步伐,绝无可能!” 麦娜莎揉了揉手,她看到胡仙仙先前是看着她在说话,其后却是低下头眼角余光瞟着程浩风在说话。 胡仙仙的衣衫因先前打斗而弄得又破又脏,再因雨水淋湿,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和同样狼狈不堪的凌若风不同,胡仙仙是狼狈中有几分悲壮之感,凌若风是狼狈中有几分哀怨之感。 胡仙仙激昂地说完,像要慷慨就义般静待程浩风说话。他嘴角又勾出一个笑弧,这个笑弧还荡漾开来,漾出春风般的笑容。 他笑着说:“仙仙,你可真是个冷心无情的女子……” 胡仙仙听得颤了一下,身体就像被冰凌刺穿了似的冷沁沁作痛。 “这样的女子倒也正好配我这样阴狠奸诈的男子……唉,你刚才要说的那一番话也正好是我要说的,你总是牙尖嘴利抢我的话……” 胡仙仙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她的惊讶、欣喜、娇嗔之态都落入他深邃目光中,他低笑着叹惜。 叹惜之后,他沉声开口,似是对凌若风说着,也似是在对胡仙仙说:“目标和方向一致的人,绕再多的弯路也终究会同路而行;目标和方向不一样的人,就算强求他人改变自己人生路,也终究是会各走各路。” 凌若风紧紧蜷起身体,又猛然推开要安抚她的青丘国医师,含泪嘶喊:“程浩风,你不用扯这些歪理来糊弄我!你就是被她迷住了心窍,才这样不分黑白地一味袒护她!” 胡仙仙也蜷缩了一下身体,红儿诧异地望她一眼。她右手抚了抚胸口,左手放开红儿,低眉顺眼地浅浅一笑。 她不好意思说她是身体有些站立不稳才躬起身,她本来像冰山一样僵挺着的身体因他一席话就像有暖洋洋阳光照着——都快融化了,哪还挺得直、站得稳? 程浩风倒没有她们那么多情绪表露,认真对凌若风解说道:“我没有不分黑白偏袒任何人,倒是你不分黑白的迷恋于我。” 凌若风笑起来,笑得凄美哀艳,这笑容让胡仙仙也为之伤感起来。胡仙仙心中的绮柔小心思渐渐淡去,泛起些愧疚之意。 凌若风看出她眼中的愧疚之意,笑容中又增了几分幽淡怨恨,她轻声问程浩风:“你还知道我迷恋于你?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对你那么好,可你呢?你把我当一颗棋子在摆布!她可对你一点儿也不好,你看不清楚谁才对你情真意切吗?” 对于凌若风在程浩风面前指责自己,胡仙仙倒不憎恨她,她自己都觉得相比于凌若风,自己对程浩风的爱意还不够深重。 天色应该完全黑下来了,有雾隐无隙网遮着的这片荒草地更显得黑沉沉。胡仙仙可以夜视,但能看得清东西并不等于就有光明。她不能随手化物,好在列御风那一众随从中有人带着灯盏。 胡仙仙掐诀念咒,右手指尖一搓就点亮灯盏。她将灯盏放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摇曳灯焰浅笑。她喜欢灯火带来的光亮温馨之感,灯火能驱散暗夜的沉黑,也能驱散心头的阴霾。 灯盏亮起时,程浩风也浅笑着看向那一团小小的桔黄色灯焰。灯光映衬之下,他苍白的脸色变得精神焕发,忧虑病弱中暗淡下去的眸子又熠射出光彩。 “她对我算不上温柔贤惠,以旁人眼光看来是不够好。她对伴侣的要求不是心中有她就好,她要求彼此都是对方心中惟一。她这样的性子其实让我挺省心,要拒绝她、要冷落她的时候都不必纠结、不必为难。” “只是因为她让人省心?你要是不喜欢她了就可以干脆利落地甩开她?就为这些接受她的情意?”凌若风诧异反问。 胡仙仙的小嘴儿一瘪,脸上似是结起薄薄寒霜,不是冷厉的寒霜是委屈的寒霜。不独她冷起脸,连麦娜莎和红儿的神色都有些阴冷。 列御风、冷秋朗、马鸣风目光交流了一会儿,都带几分淘气神色轻笑不语。 程浩风笑问凌若风:“可我怎么舍得甩开一个那么让人省心的人?男人最怕被束缚,有些恩、有些爱是看不见的压力,是无形的束缚。要是有那么一人,让我可以想飞就飞,我还可以不纠结、不为难、心无负累,我怎么会不珍视这样的人?” 凌若风眼中已没有泪水,眼眶仍旧红欲滴血,那是被气红的。 她怒声道:“程浩风你耍什么花腔?左右都是你有理,你当我那么好哄?” 程浩风低眸叹惜,一时无语。胡仙仙倒觉得他真有些讲歪理了,不能直接一句话拒绝凌若风对他示好吗?何必让人听得一惊一乍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谁多谁少 249 见事态已僵,列御风好言相劝:“四师姐,你难道不明白三师兄是念在同门之谊才绕这么大的弯子讲道理给你听?两个人之间若是有情就不会在乎细枝末节的谁对谁好些;若是无情,那些无悔付出反而会成负累……” 凌若风扫列御风一眼,目光犹如凛冽寒风刮过,“你是说我痴恋于他反倒成了他的负累?哼,你到如今都还是包庇他们两个混账东西!我几乎都忘了当年若不是你相助,白回风就根本见不到师父,当不了师父的关门弟子!当然,也根本不会有后来这些龌龊事!” 列御风没想到凌若风的怒火会烧向自己,面色不悦道:“四师姐,我从未包庇过任何人!你言语谨慎些,别用词那么粗俗。” 凌若风目光恶狠狠地睃巡众人一圈儿,“我用词粗俗?她胡仙仙可以粗俗,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她和程浩风就是混账东西,干了不知多少龌龊事!” 程浩风双眉一拧,额角青筋直跳,“我终究是欠你的,你可以骂我、打我、杀我,但你不许诬蔑她。” “我哪有诬蔑她?你只顾护着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为你背叛道门、为你犯下重罪,为你承担罪责,我对你还要怎么好?" 胡仙仙想起凌若风在凌山周围百姓心中是那么高洁神圣的凌山神女,但炼制秘药之事败露,她首先所想不是她自己的成败荣辱而是程浩风的安危,她确实待他是一片真心。 胡仙仙心头有些沉重,又默默朝后退了几步。她想从网中出去,她闷得想让雨下得再大些,好痛快淋漓地将自己浇个透。只是,雾隐无隙网是靠她灵力支撑才能化为大雨棚,她一出去这大雨棚就没了。 凌若风趋近程浩风,逼视着他的眼睛说:??"你要我的心,我可以即刻就挖出来;你要我的命,我可以马上就去死;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我才是最爱你的人,你说啊,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程浩风握拳捶捶后脑勺,实在有些焦头烂额,愈加苍白的脸色在灯光映衬下透明得清晰可见青紫色血管。 一直沉默旁观的冷秋朗见状就有些担心他,便微笑劝说凌若风:“他要是知道该怎么做,也不会弄成这个局面了。你是不是最爱他的人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关键的是他对你没感觉啊。” 凌若风将目光从皱眉不语的程浩风身上移向冷秋朗,她不屑地说他:“你这个不分是人、是妖、是兽都要去招惹的花蝴蝶,我们的事儿轮不到你来多嘴!” 冷秋朗羞怒之下脸色紫胀,“嘁”地一声,搂过麦娜莎向胡仙仙待的角落走去。 走了两步,麦娜莎“咯咯”直笑:“你别挠我胳肢窝儿……" “我闲得别人都说我多嘴了,你还不许我找点儿事做?” 嬉闹着的两人引得列御风带来的随从们都忍不住轻笑,只是几个当事者真笑不出来。 冷秋朗要带麦娜莎先走,她不肯走,说想看个结果,冷秋朗说这些扯不清的事是看不到结果的。麦娜莎还是不肯走,撒娇拉着胡仙仙的手说:?"我就在这儿陪胡姐姐,要不然你又该使坏……” “哪儿坏了?我心疼你还来不及……” 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凌若风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她这话是在说冷秋朗他们,冷秋朗低哼一声,不想理她。她也不再多说他们,而是朝向胡仙仙问:“胡仙仙,你能不能为他付出一切?你对他是不是掏心掏肺都毫无怨言?他要你死,你会不会去死?” 胡仙仙脑海中反反复复回想着凌若风在凌山时被洛玄心下令受刑的那一幕,许久之后她才低头说:“不知道……” 胡仙仙不敢抬头看别人的反应,她怕程浩风会失望,也怕别的人会因她的回答而鄙视她。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若是处在凌若风的位置会怎么做,她也许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替程浩风炼制秘药…… 凌若风“呵呵”一笑,“你可真狡猾,用‘不知道’三个字就想避开我的问题。” 红儿看了看头低得快钻地洞般的胡仙仙,向列御风柔婉轻笑,眼神含了几分乞求之意。 列御风本不想再插话,但见红儿求自己劝解他们,他只得正色向凌若风开口:“四师姐,你怎么执迷不悟?你自己想想,只会谄媚讨好国君的臣子会是忠臣?忠耿之人必定刚正,怎么会不管青红皂白一味顺服国君?任何事情都要视情况而定,你所说的话太草率、太盲目,你确实不如她。” 凌若风没料到列御风会这样说,愤愤答道:?“列御风你不要以为当个狐狸国主有多了不起,口口声声拿君臣之道来教训我!男女之间的情意,是不需要理智的!若是忠耿之心就是换得他爱我,我还不够忠耿吗?” 列御风面色一凛,他身后那些随从都有剑拔弩张之势。一直没开口都让人快忘了的马鸣风此时憨笑着说:“唉呀,咋都忘了我这个大师兄还在?吵什么呢?要不,咱们都退到网外面算了?” 列御风轻挥一下手,那些随从都朝网外走去,随即他也和红儿往外走。接着,冷秋朗牵起麦娜莎也退到网外,马鸣风朝程浩风咧嘴笑笑后也转身出去。 胡仙仙见他们出去也要走开,直问列御风的随从有没有带伞的,她好收了雾隐无隙网。 马鸣风大声说她:“你就在网里待着,那么麻烦地找伞做什么?等你们理清楚了就回义庄歇息。” 胡仙仙为难得脸都皱成一团,“我要是不走开,他们没办法好好说话。” 凌若风冷冷说她:“你不许走!你别想置身事外!也不要拿模棱两可的话糊弄人,你直说你能为他付出多少?他要是剜你的心,你给还是不给?” 胡仙仙浑身不自在,也没心思去细想,就照心里想的直说:“视情况而定,要是他身染重病需要我的心当药引,我可以给;要是他想用我的心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 凌若风满是傲意地一笑,打断她的话,对程浩风讥嘲道:“不用再说下去了,答案很明显,是不是?她对你的爱是有先决条件的,她看似粗枝大叶,其实冷静理智得很啦!你爱她爱得疯狂魔怔了,为她做那么多,她还是不可能像你爱她一样来爱你!” 胡仙仙没有反驳,她双手环胸看向程浩风,倔犟的目光中有坦然也有挑衅。她心想:凌若风说得不错,我就是那样的人,随你怎么看我。 程浩风瞥她一眼,语气凉凉地问凌若风:?“四师妹,你和我的恩怨纠葛没必要牵扯她。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消你心中怨气?” 在别人听来,他只是不想让事情越扯越复杂,在凌若风听来却是他对胡仙仙有满满的袒护之意。 “不要牵扯她?你可真会为她着想啊。要消我心中怨气,除非她能证明她比我更爱你,否则我怨气难平!” 第二百五十章 非得要比 胡仙仙头一昂,没好气儿地答道:“不用再多说了,都老大不小的人啦,这么说下去有什么意思呢?幸好有雾隐无隙网遮着,要不然得让满天神佛都看笑话?凌若风,你能做到的我都做不到,你是应该怨恨我。” 说完之后,她冷然转身,凌空而起!在她凌空而起的同时,雾隐无隙网也收束起来。没了这网遮风挡雨,那盏灯在风中摇曳不定,暖黄的灯焰在雨中微弱地明灭几下后终究还是熄灭。 胡仙仙运足灵气飞入高空,黑夜之中又有雨雾遮盖,他们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凌若风朝天怒喊:“你想要躲到哪儿去?你敢在他面前说你做不到什么吗?” 如此咄咄逼人的凌若风,让她心中的一丝愧疚淡去,被挑起满腔怒火,她破空冲下,冲至凌若风面前! “我无法做到像你一样毫无保留的付出;也无法像你一样毫无理由的痴迷;更无法像你一样毫无原则的相信他、追随他!可我不认为他就该因此而爱你!” 她又面向程浩风一字一顿如斩钉截铁般地说:“我确实做不到像她一样对你,我确实不如她!你当初就不该选白回风,她肯定也跟我一样不如凌若风爱你!” 程浩风已无法夜视,他循着她的声音摸索着向她靠近,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选,我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你,不论是哪一世的你。” 他说这话时拔高了音量,在胡仙仙他们听来是掷地有声的干脆,在凌若风听来是尖利刺耳的冷酷。 胡仙仙真不想在这里耗下去了,对于那些纠葛恩怨她也懒得再理。她抱着他的腰,往义庄掠行而去。 片刻之后,二人在义庄院中落地。她扶他进小客厅坐下,给他倒热水、拧布帕、擦着脸上的雨水。帮他寻干衣服、干鞋袜、让他去换好。 他去换衣服,她就在小客厅中呆坐,她心里始终都闷闷不乐。就算他那么确定地说清楚了,她还是郁闷得很。 待他换好衣衫出来,小小的义庄中已站了一大堆人。胡仙仙看到人群中的凌若风就走出小客厅,站到那院子角落女贞树下去。 见她出去,程浩风“哎……”了一声,朝她扬起手又放下。她知道他想招呼她别走开,可她就是觉得别扭,回义庄后她愿意照顾他可就是不愿意和他说话。 凌若风看着他微张嘴,手不知该往哪儿放的样子,又红了眼眶。她擦去眼角沁出的泪水,惨然笑说:“三师兄,我不逼问你了,你还是听我一句劝,跟鬼王合作好不好?我也不跟她争了,我和她一起在你身边追随鬼王……” 程浩风望向院子角落,亭亭如盖的女贞树下胡仙仙仰着头、盯着树丛间的紫黑色小果。她是在假装看果子没看到其他人? “四师妹,你觉得我会答应你?我对你的确心怀愧疚,趁今日都说清楚也好,我欠你的你说该怎么还?” 凌若风低声反问:“你真不答应我的请求?你对我只是心怀愧疚?” 她不待程浩风回答,厉声低吼:?“欠钱还钱,欠情还情!” “怎么还?” “跟我追随鬼王,与我成婚,待我厌倦你了就是你还清欠我情债之时!” 这些话胡仙仙真不想听,可还是一字一句的钻进她心里,她身体纹丝不动,气息却在剧烈波动。气息波动之时她不自觉地灵气外溢,无声无息之间气浪翻涌,竟震得女贞果扑簌簌掉落一地。 程浩风本是淡淡无奈的神情也泛起难以压制的怒气:“凌若风,我有心要顾念同门之谊为你保全颜面,你倒非要撕破脸皮胡闹!” “我胡闹?她可以胡闹我为什么不可以?在你心里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将你往死里打都可以原谅。我呢?不论怎么做都不如你的意,我为你付出再多你都不会在意……” “非得要比?非得要逼我对你不留一丝情面?她付出的不比你少,当年白回风是因我才甘愿入凡受红尘沉沦之苦的!还有,在她这一世,我对她也曾经很冷淡,冷淡到冷酷……” 程浩风长叹一声,又如释重负地浅笑:“可她从未强求过我做什么,只会赌气跑得离我远远的……最重要的一点,她从未想过为了得到我就去伤害其他人。” 凌若风听得有些惊愕,她不说话,其他人也没说话,静默的气氛让胡仙仙冷静下来。 她一冷静下来就觉得脸上发烧,第一次听他在众人面前夸自己,真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我在地球上是胡清定的时候偏激到心理极为扭曲……我将好多与你形貌相似的男子抓起来……还封禁魂魄用泥塑成你的样子……” 程浩风眨了眨眼睛,尴尬得把半边脸都捂起来。胡仙仙知道这种时候不用这么实诚,可要是不说出来,她心里又憋得慌。 其他人都笑起来,冷秋朗笑说:“塑好多个程浩风出来?哈,这想法诡异非凡啊……” 麦娜莎小跑过去,吊着胡仙仙的膀子笑说:“胡姐姐,你要不要这么实诚啊?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列御风和红儿也是忍俊不禁,看她的眼神儿就像看一个淘气后终于肯认错的孩子。 她自己都觉得他们是不是有些偏袒她,很沉重的事都变得很轻巧似的。这是她心里很高的一道坎儿,她再一次认真说:“我说的是真话,我偏激起来会很疯狂恐怖。若是他终究难逃消散噩运,到时候我一定会牵怒他人!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就算是你们也有可能被我伤害。” 程浩风摇头轻笑,“仙仙,别扯开话题。有些事,过去了就别再计较。至于伤害他们的事,我们相信你做不出来。” 凌若风冷哼,“做不出来?你忘了她在打斗当中对你可是下了杀招儿,她有什么做不出来?” 程浩风平静解释道:“他逼我动手,不惜打伤我是想让我极端的恨她,如此一来才能彻底的忘记她。她把自己和白回风当成两个人在看,她是想泯灭自己的意识来成全白回风。” 见凌若风没有急于反驳,他又说:?“温养魂魄的墨玉被鬼王抢去的时候,她一心想要为我夺回墨玉,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她是个爱妒忌的小心眼儿女人,可她只是不肯在情感中掺入任何杂质,并没有因妒忌就强求我做什么,也没有逼迫其他人远离我。”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先伸手 凌若风撇嘴冷笑,“你总是找些歪理来为她开脱,你未必真已看清楚她的心。” “有些人的心是要看她做什么,所做一切又有怎样的前因后果才能看得清。我不需要她承诺要做到什么,她的心我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看得清楚就喜欢她?你也看清楚我的心了啊,怎么不喜欢我?” 程浩风拍了拍额头,想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最初的时候只是觉得和她呆在一起就心里舒坦,并不懂她的心思。到后来,对她的心思懂得多了,也还是觉得和她呆在一起就舒坦。不是看不看得清她的心就喜欢,是心里舒坦才喜欢。” 冷秋朗手指弯曲顶了顶鼻子,谑笑道:“没想到你这人看着挺古板正经的,说起歪理来比我还说得溜。幸好你一直奔波忙碌没空去哄小姑娘,要不然得祸害多少人?” 程浩风不觉得那是讥笑他,认认真真解释着:“我说的不是歪理,也没想过要哄谁。爱一个人不需要挂在嘴边,要放在心里。冷秋朗,你当初让她找个地方避世修行只是想让她远离我,好让我和她都避开悲痛惨烈的结局,是不是?你本来是好意,可她误解了你的意思,她想偏了。就算她想偏了,她也没有怨憎我,还不畏艰辛从另一个世界返回来!" 他说着就向外走去,走向胡仙仙:"按她的想法,她返回之后就是她从来不存在于这世间的结果!她认为自己会被抹灭,她都还要回来,你们明白吗?" 胡仙仙都被他的一大篇话说得有些发愣,他深深看她一眼,又转身面向凌若风说:"我为了拥有她,想的都是牺牲别人的办法,所以我背上孽债!四师妹,你为了我不择手段达到目的,你的孽债也很重。她为了成全我,想的都是牺牲她自己的办法,她给予我的感情坚贞纯净。” 凌若风目光有些涣散,精神状态应已是在崩溃边缘,她呢喃问着:“她的爱坚贞纯净?我呢?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啊……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 “四师妹,我要你的命有何用处?我想要的是心有灵犀、相惜相知之人,想要与所爱之人愉悦自在的相处,相依相伴携手到老。" “我的命对你也无用处……你是说我跟你无法愉悦自在的相处……” 程浩风见凌若风神魂若丧的样子,他眼中满是不忍之色。胡仙仙见他那般心中不忍伤她,真不想他再说下去。 胡仙仙拉着程浩风到屋檐下,嘟哝道:“雨还没停呢,你认为你淋着雨在这儿大谈些歪歪道理很了不起,是?” 程浩风被她说得发窘,还没反驳她,她已然又跑到女贞树下站着。 他拂开黏在脸上的湿发,对凌若风语气温和地问道:"你说你肯为我舍命,又为何不肯让我心里轻松一点?” 凌若风也拂开脸上的湿发,她将散发拢束好,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咬紧牙关让自己站得挺直些,她要重现凌山神女的风姿。 她看向胡仙仙的眼神消去妒火,又是从前清傲中带有几分鄙夷的凉凉目光,“你说得不错,老大不小了,说那些情情爱爱有什么意思?可是,你以为我想说吗?我根本没办法忘了他,不是不想忘,是的确没办法!” 凌若风目光又转向程浩风,她想表现得更高傲些,可目光中还是流露出求而不得的悲凄,还有为爱自伤的卑微。 “三师兄,不是我不肯让你心里轻松一点,是我因你永生永世都轻松不了,我不想放过你!若是早知今日,我就不该修道!那样的话,我早已化成黄土一抷,不必受此等煎熬!” 凌若风说得众人都有些动容,只是不明其因的麦娜莎低声问胡仙仙:“她的意思是投胎之后就能忘了程道长?若是真的那么苦,她这会儿也可以选择去死啊……” 胡仙仙见凌若风目光凄绝,程浩风目光惭愧,心神有些恍惚。麦娜莎又问一遍,她才告诉她:“她被定住了魂魄,想死也死不了。” “想死也死不了?难怪她说没办法忘了程道长。”麦娜莎此时都忘了凌若风挟持她的事,满心同情起凌若风来,“没想到凌山神女心中有这么多的苦……” 程浩风双手紧握成拳,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四师妹,你如今已得人身自由,我会让你魂魄也得自由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你真正自由之后不要再和鬼王有所勾扯。”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惊愕,马鸣风大声问:“三师弟,被剔仙骨之后就没法修炼仙术了,四师妹只有跟着鬼王习鬼术啊!连金仙都不可能解除罪仙被定的魂魄,你怎么能让四师妹重获魂魄自由?” 程浩风没回答,而是看向胡仙仙,胡仙仙挑挑眉,“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有办法。你要有办法,你只管去做就是。” “我的办法就是要你去做此事,终有一天你能做到。” “我?不是我不答应啊,就算我能做到,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听胡仙仙推脱,凌若风倒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很失望的样子,她朝胡仙仙欠了欠身,“如此便有劳胡姑娘了,希望你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凌若风突然这般客气让胡仙仙倒无所适从了,胡仙仙狠狠瞪向程浩风。她眼中全是对他的愤恨不满,他怎么把这么个棘手的事儿交给自己? 凌若风倒好似真放下了心中牵念一般,对列御风说可以安排启程回青丘国了。告辞之后,她回眸向程浩风莞尔一笑。 “三师兄,你对我真的一点儿都没有生出过男女之情?” 敛去贪嗔怨怒种种复杂情绪的凌若风有几分清冷孤傲,也有几分清丽婉约,胡仙仙心中不禁生出自叹不如之感。 “半点儿都没有。”程浩风面色平静无波,眸子清亮如泉,没有半分纠结为难。 这本是胡仙仙期待的回答,他这么答了,她倒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感动,反而心说:你不要这么端着行不行?这副样子真的很欠揍。幸好一直不好意思开口问他什么你有多爱我之类的话,也许问了之后他会说——确实有一点儿爱你,也就一点点儿。 这话激得本已神色沉静下来的凌若风又泛起各种情绪,她顿住脚步,极其不甘心地看向胡仙仙。 思绪正信马由缰乱绕的胡仙仙被她看得脊背一凉,有些呆愣的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浩风肃色向她伸出手。 他右手手臂伸得老长,微摊开掌心,语气有些责备她,?“非得要我先伸手?”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弯月亮在厚厚云层中若隐若现。月色朦胧,空中缥缈缭绕着薄雾清岚。 胡仙仙向他走去,起初觉得他未免太严肃了些,心中有一点点的不情愿。走得近了,却看到他是在笑的。他笑得很浅淡,不细看他唇角的笑纹都察觉不到他在笑。 她的手放到他手心,他紧紧握住。靠他更近了些,她才看清他眼中是满满笑意,笑得很温柔深情,她本来有些不情愿的嘟嘴微笑也化做娇憨甜笑。 “当然啰,你是我的天……”她低声回应他的问题,他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旁人看来他笑得有些腼腆羞涩。而她,脸上绽开着花一样的笑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有点儿傻气。 麦娜莎两手握起小拳头捧着脸笑着“哇、哇”娇呼,呼两声后却问红儿:“胡姐姐说的话什么意思?” 红儿瞟一眼冰雕般的凌若风,拉麦娜莎到自己身旁低声说:“胡姑娘的意思是——乾为主、坤为辅,因你为雄,我甘愿雌伏。夫者,以人为天……” “胡姐姐就是说她以程道长为天,程道长是她的夫君。既然是夫君,她就任凭他做主,当然也就该他先伸手。” 麦娜莎就像一个好学的孩子细细分析着红儿的话,那副认真可爱的样子惹得别人都笑起来。他们笑得她有些羞恼,“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是你说对了,而且实在是太对了!来,娜莎,我可先伸出手了。”冷秋朗两手扬起,向她张开怀抱。她向笑得更欢的众人比比小拳头,如春燕归巢般轻盈飞扑入他怀中。 第二百五十二章 偿债安心 众人的欢笑对于孤寂落寞的凌若风而言成了残忍刑罚,她挺了挺脊梁,冷声开口:“程浩风,你丝毫不留情面,我也不想再心软。” 众人都不再谈笑,怔怔望向她。胡仙仙觉得她目光中没了哀怨凄楚的意味,冰冷得就像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不值得留恋。胡仙仙右手斜横在程浩风身前,防着她爱而不得就要伤他。 凌若风讥诮笑看胡仙仙的手,“你护得了他?以他的性格,我若是提出要他以命抵我情债,他是不会拒绝的。” 她抿抿薄唇、眼稍斜挑、秋波横转,冷艳的面容平添三分妖媚。她吐气如兰,语声婉曼:“三师兄,你此际是生死两难,对不对?你想给她澄明如水晶的情意,对不对?不如,我你受我三招攻击,便算是你还我情债如何?” “不行!”胡仙仙扬手召出慧心玉剑,对她怒目而视。 其他人也纷纷反对,马鸣风更是怒容满面说道:“四师妹,你闹够了没有?快跟五师弟到青丘国去疗伤!” 凌若风翘起兰花指掩嘴低笑:“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答应!你们一向都讨厌我,偏袒他们两个。还好,幸亏我当年到番邦办事时偶遇鬼王,习得化厉鬼之法。仙术难修,鬼术易成!" 众人都为她言行与先前迥异惊讶疑惑,她看着小心防备她的众人面露得色:"咿呀,当日天庭定住我魂魄想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没想到这正适合修习鬼术?我恢复得很快,纵然有伤在身,要一招取他病弱又没灵力的性命并不难。” 对于她这般言行,众人有的这样说,有的那样说,嘈杂一片。麦娜莎更是躲在冷秋朗身后嘀咕,听她言语以后会跟着鬼王为恶,不如就此打得凌若风魂飞魄散,免得她以后祸害人间。 胡仙仙不想出手伤她,只是默默护于程浩风身侧。 程浩风皱眉看了凌若风很久,而后轻拨开胡仙仙的手,朗声说:“分清楚,去偿还,不亏不欠才是真的斩断纠缠。四师妹,请动手。” 胡仙仙竖眉怒看凌若风,程浩风揽过她肩头,让她看向自己,“仙仙,只是三招,无妨。” 对于他的举动,胡仙仙气得想哭都哭不出来,此刻还说“无妨”?要是以往他随便能接她几百招,此刻只怕一个三岁小孩都能打得他吐血。他怎么可以答应她这种无理要求? 凌若风没有因他愿意挨打而喜悦,神色反倒是失落无比。她撇嘴惨笑,掩饰着自己的失落:“你宁愿死都不愿意欠我情意?好,好得很!那你就还!” 凌若风仰天长啸一声,双目变得血红瘆人,长指甲变得紫黑尖利,她向程浩风冲去! 胡仙仙横身去挡,程浩风肃色挺身拉开她,“仙仙,乖一点。” 胡仙仙含泪咬唇,倔犟地摇着头。他笑了一笑,抚着她的脸说:“你相信我,无妨的。即便难逃一死,也不亏不欠死得安心。” 胡仙仙乖顺地退到一旁,眼角余光却冷视着凌若风,只要她真下手,就以慧心玉剑斩断她的鬼爪! 凌若风双手已成黑虎掏心之势,她的指尖在程浩风胸口凝了片刻,终究没下手。 她长长的尖指甲在程浩风面前胡乱挥舞起来,他任由那可怕的利爪贴近自己的脸耀武扬威,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凌若风气哼哼地垂下双臂,嘶喊道:“你真的不怕?哼,你是知道我对你下不了手,对不对?” 程浩风悠悠叹息,诚恳劝道:“四师妹,趁着此刻还有回头的机会,跟五师弟去青丘国。我已将身死魂消,何必为我如此不计后果?” 凌若风仰头斜望天空,微微晚风轻拂她如丝长发,月色淡淡映着她精致侧颜。 众人以为她安静下来是听从劝告,谁知她忽然转回头说:“你如今病体孱弱,我打你也难消心头之恨!你和她那么肉麻地在众人面前恩爱缠绵,她就该代你偿还!” 她的食指正指向胡仙仙,胡仙仙笑了笑,很开心地笑了笑,那开心的样子几乎是要欢呼雀跃。 “好,你打我三招,我保证不还手。可你要说话算话,从此以后不许再找程浩风的麻烦!” 程浩风却生气了,“仙仙……你退开!你怎么就不肯乖一点?” 胡仙仙横身挡住程浩风,向凌若风张开双臂,示意她自己不会反抗。 凌若风再无犹豫,五指微张,如鹰爪攫兔般抓向胡仙仙左肋之下。 凌若风右手利甲刺破胡仙仙肌肤,怎奈她仙气护体只能伤点皮肉。凌若风运劲再以左手去抓,可左手被人捏紧…… 凌若风急怒之下猛地回缩左手,借这一缩之力再旋转手腕,去反拉捏她手之人! 凌若风没料到她一拉之下,那捏紧她手的人猝然扑向她!她下意识地就朝这人扬手打去,只听一声闷哼,那人摇晃着将要倒地…… 察觉出这人对自己没有威胁之力时,凌若风心神稳定,才看清自己伤了程浩风。她举起两只手怔怔看着,有些不相信自己会伤他,看了看,又看向去扶着程浩风的胡仙仙。 胡仙仙掰开程浩风捂着眼睛的手,不停问他是不是被划伤了眼睛。他脸色变得苍白中透出青紫,紧咬着下唇不说话,死死压抑着呼痛之声。 列御风忙让随行的医师去察看,马鸣风奔过来使劲儿推了凌若风一把,“你到底闹个什么?非得要多年同门之谊都不留一点儿才死心?” 凌若风被推得踉跄两步才站住脚,她五指大大张开乱舞着,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我不甘心,不甘心!程浩风面对我的时候可以侃侃而谈,讲那么多的歪理,就好像他有多睿智精明,一点儿也不会为儿女私情所累一样。可是,对她呢……从来都是不顾一切地护着她!” 凌若风看着胡仙仙,胡仙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握着程浩风的手不停流泪。见她如此,凌若风眼中再次燃烧起熊熊妒火。 凌若风再看向程浩风,他似乎是在生胡仙仙的气,一副我不想理你的别扭样子。他任由她的泪滴落在他手上,却侧开头半闭着眼睛不看她。 凌若风嚅动两下嘴唇,略平静了些,她对马鸣风说:“你看他对她,明明知道以胡仙仙的身体承受能力,我就算用尽全力也只能伤她三分,他还是要不顾命的护着她。完全都不需要思考利弊,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护着她……哼呵呵,真是不给我留一丝丝的希望啊……” 马鸣风皱着眉听她说完,而后若有所思地说:“还真是那样呢,我们看你们争执也不好上前相劝……谁知你当真要想伤她?三师弟也真是想也不想就抓住你的手腕儿,只一心想着阻止你了……这细想想她对仙仙和对你还真有很大区别……” 马鸣风在思索着那种他似懂非懂的感情,没察觉凌若风悄悄向胡仙仙他们靠近。 列御风他们围在程浩风周围关心他的伤势,也没注意到凌若风目光凄厉地盯紧胡仙仙后背,缓缓伸出鬼爪。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断却纠葛 胡仙仙抽抽噎噎地不停地对程浩风说怪自己不听他的,她本该警觉感受到危险降临,只是心神全在程浩风身上,此刻也没反应过来。 程浩风终究还是转回头含怒带嗔地对着胡仙仙轻叹一声,伸手为她拭去腮边泪珠。 就在他为她拭泪之时,眼中映入凌若风阴鸷凶狠的表情——他来不及呼喊,顾不得自己,用尽全力将胡仙仙往旁边一推! 只是程浩风有些自不量力了,他没有把胡仙仙推很远,只是令本该抓向她正对心脏后背心处的鬼爪,抓在了左肩肩头! 突然受袭,又惊又怒的胡仙仙按住肩头的伤,咬牙忍住疼痛召出慧心玉剑! 凌若风迎上她散发肃杀寒意的目光,心头恐惧之感压住了妒火燃烧起的疯狂。凌若风眼角余光一扫,长臂一弯就勒住旁边仆妇的脖子! “放我走!你们放我走!” 胡仙仙和列御风、马鸣风一起渐渐靠拢逼近她,冷秋朗从她背后靠近,高声说:“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几个联手完全可以不伤人质就杀了你!” 就在此际,青丘国的随从们突然传来惊呼之声。胡仙仙眼皮一跳,她回头只见程浩风口中喷血,眼中、鼻中、耳中也在往外渗血…… 胡仙仙半跪在地上,从青丘国医师怀中接过他,轻轻给他擦着血,擦得他满脸都是。程浩风拍拍她的手,轻摇摇头…… 胡仙仙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放凌若风走,她不想就此罢手。可她还是狠狠咬了咬发颤的牙齿,声音低沉得变调吼道:“让她走……让她走……” 胡仙仙耳边传来凌若风的癫狂怪笑之声,还有列御风“不准伤人”的低喝之声,其后各种忙乱杂事她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天色蒙蒙亮之时,红儿用温水浸湿的帕子轻擦着胡仙仙的脸,温柔说道:“胡姑娘,他的伤势已然控制住了,你放开他,歇一歇……你自己肩头的伤也不轻……” 胡仙仙听着她的声音有种飘飘忽忽的感觉,她脑袋钝钝的都无法思考红儿话里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眼前一忽儿闪过一片血红,一忽儿又闪过一片惨白,血腥疯狂和死寂漠然两种情绪不停交织变换。她只有抱着他由冰凉渐渐温热的身体,才能压制心中暴戾杀意。 红儿说了很多,说凌若风最后叫嚣从此绝情绝爱,要将知道她痴狂之事的人全部赶尽杀绝。她在奔窜逃走之时还想下狠手杀那个无辜仆妇,是列御风他们出手救出仆妇。 冷秋朗本来想拦住凌若风杀了她,马鸣风说既然程浩风和胡仙仙开口放她走,就放她。 红儿还让胡仙仙不要太担心,说程浩风只是被凌若风的指甲所携阴寒鬼气伤了眼睛。他又冒然催动劲力引得体内寒气压制不住,寒气逼进血脉,加上他心绪剧烈波动才会七窍出血。如今已压制寒气,没有性命之忧。等秦沐风来后,再慢慢排出他体内阴寒之气就好。 朝阳升起,透过薄薄雾气照在义庄周围的山林中,就像山林中飘摇着重重红纱帘幕。 胡仙仙的身上也像笼了一层红纱,俊俏的眉眼此刻看来更是光彩照人,只是她眼神有些呆滞。红儿看着不言不语、不动不歇的她,心中酸涩不已。 列御风揽过红儿的肩,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后两人走开。 马鸣风装出笑呵呵的样子,走到胡仙仙旁边说:“你呀,得让三师弟换换这身全是血污的衣服,是不是?” 胡仙仙的眼睛转了转,看向仍昏迷着的程浩风,他身上衣衫是该换换。她将他抱起来,走进一间原本停尸,而后腾出来的空屋。屋内的大缸中药水腾着蒸气,散着药味,她将他轻轻放入缸中。 马鸣风跟进来说:“仙仙,你放心出去,我来照顾他。” 胡仙仙像是没听见一般,动手为他解衣。马鸣风站在那里倒是出去也不对,呆站着也不好,只有搓着手干笑。 马鸣风见胡仙仙把程浩风脱得只剩亵?裤,还是硬着头皮笑说:“仙仙,你瞧他脸色都红润了些,是不是?你还是让我来给他换衣服,要不然他那脾气闹起来还不知会怎样。” 她的手顿住了,目光凝了一凝,走到旁边背转身。 马鸣风给程浩风换好亵裤之后,就让胡仙仙转过身来。两人守着他等他醒转,马鸣风没话找话地劝说着胡仙仙,可她还是呆望着他一言不发。 约一个时辰之后程浩风总算微睁了睁眼,马鸣风忙叫红儿他们端粥来。喝了两口粥后,程浩风总算完全清醒过来。 他伸手轻翻胡仙仙肩头衣衫破洞处,要看她伤口。她气恼一扭身,撕扯着伤口疼得“嘶”一声。 他的手在半空僵了一僵,有些怯意地浅笑着:“仙仙,跟我怄气?不愿让我瞧伤,是怪我阻止你们对四师妹下狠手?” 胡仙仙紧紧咬着下唇,头摇得就像拨浪鼓。她心里难受得像被油煎火烤,可她说不出难受的原因是什么。早红肿不堪的眼睛胀得要裂开一般,却已无泪可流。 程浩风僵在半空中的手轻柔地拂向她耳际,淡淡笑语:“只要你不怪我就好,我不想我的仙仙心中背上任何负累,更不愿意因我而让你情孽苦缠。仙仙,等你再见她的时候也就无需再因她为我痴狂而自觉惭愧,你想怎么做都不必纠结……” 胡仙仙的脸贴着他的手蹭了蹭,紧抿着唇向上弯弯嘴角。 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些,语气明快:“你也去换洗一下,我还有事跟他们交待。瞧你这小叫花子似的样儿,得让他们笑话呢。” 她轻点头,他朝外指指,“真乖,快去。” 胡仙仙步出房门外却没有立即离开,她担心他是哄她离开才打起精神说话。她凝神听着房内动静,先是马鸣风说些程浩风晕倒后的事,程浩风有时插一两句话解释一下。 她听他们说着话,她结成死结的思绪也稍松解些。程浩风倒没有为先前发生的事烦恼,听他语气似乎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两人说着说着马鸣风后来还打趣了他两句。 马鸣风“嗤嗤”?笑言:“别的男人是落难了,再多的女人都得散了,你倒反而还成了争来抢去的香饽饽,艳福不浅啦。唉,我以前咋没看出你还是个情场高手呢?早知道就跟你学学,也不至于弄得到如今都还是榆木疙瘩。” 没料到马鸣风会说这些,胡仙仙的嘴角抽了一抽,神情终于轻松了几分。 程浩风的语气很是无奈:“大师兄,有艳福也要消受得起才能算‘福’,要不然就是遭罪。还是不说这些了,我在段梦柔、鬼王、天帝眼里也是香饽饽呢,还是调养一下就赶快去解决布阵之事。”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各有安排 胡仙仙想起他说过那阵法图所绘阵法是对付段梦柔的,就收束心神去屋内换洗,以便丢开杂念帮他布阵。 待她换洗好,红儿拉她到院外闲聊几句,见她心神渐渐清明,蹙眉问:“胡姑娘,你此刻能让心绪保持平静么?” 胡仙仙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深吸一口气,说:“放心,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就是。” “程?真人的经脉在僵化,对血沉香的药效吸收得越来越少,具体情形还得秦真人诊断后才明了。胡姑娘要尽量心绪平和,也要助程??真人尽量心绪平和……” 红儿见胡仙仙眉心蹙紧,说着说着就不敢说下去了。胡仙仙见她满脸担忧之色,心中更是怅然若失,但有他们真心相助自己和程浩风,自己又怎能任由自己陷在低落情绪中? 她用力握了握红儿的手,缓声说:“浩风说过,‘尽人事,安天命’,我们尽力而为就好。” 红儿又劝慰她几句,两人携手进屋,程浩风已穿好衣衫在小厅中端坐。 冷秋朗向他们告辞,他要去凌山,他说将麦娜莎送去土地庙与她父兄团聚后他就启程。麦娜莎十分不舍得与他分开,他说此去是防着凌山附近出现洪灾,没有闲暇照顾麦娜莎。 胡仙仙歉疚地说怪她破坏凌山本有平衡,让凌山周围百姓将面临险境。冷秋朗说也未必会出现那种情况,只是凌若风出逃后不知又会出现什么变化,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冷秋朗更详细对麦娜莎解释,沙漠中没有树林和湿地缓冲洪水,洪水携泥带沙而下的惊人破坏力比江海边更大。所以,一定要避免洪灾发生。凌山周围的沙漠和戈壁滩是他生长的家乡,他必须要救助父老乡亲。 麦娜莎最终乖巧地答应,她说跟父兄团聚后就在迎仙阁等他平安回来。 临走之时,程浩风要求冷秋朗留下一缕发丝,众人不解其意。冷秋朗疑惑不已,最后还是以手掌为刀锋削下一绺头发交给他。 他们两人走后,列御风也辞行,仍吩咐红儿带着两位仆妇在这里照料程浩风。 程浩风坚决让红儿她们也同回青丘国,他说他此刻处境根本无法安心养伤,也不知还会惹出什么祸端,留她们在这里反倒要分心保护她们。 个性温和的列御风少有地坚持己见,胡仙仙看他们两人僵持着,笑说道:“国主陛下,请你听他的。你们也知道他是负蝂一样的性子,多些人在这儿,他心里倒多一重负累。红儿姑娘,你们放心,我和他心里都明白着呢,不会闹什么别扭给你们添乱的。” 程浩风有些倦怠地揉揉两侧太阳穴,似是不耐烦地说:“你们快些启程回青丘国,我很是困乏就先去补补睡眠了。大师兄,有劳你守着这义庄。仙仙,扶我去睡。” 胡仙仙有些哭笑不得地埋低头去扶他,暗想他怎么一点儿不顾别人面子?他跟列御风再亲近,再无需多礼,可这是当着那么多青丘国随从的面啊。她可注意到有些随从在翻着白眼,有些随从已经面带怒色了。 扶他进屋躺下,他仍紧攥着她的手,“仙仙,坐在床边陪着我。” “这不太好?他们此刻还没走。” “你不出去,他们会走的。” 片刻之后,马鸣风敲门问道:“仙仙,红儿姑娘有话对你说,你方便出来吗?” 程浩风抢先答应着:“大师兄,别来搅扰我们。该交待的我已交待好,不会再改。” 又过一会儿,红儿敲门说:“胡姑娘,我随国主回青丘国了。不论有任何需求,都可让马真人转告我们。” 胡仙仙想要答话,程浩风左手捂上她的嘴,抢着说:“且去,无需费心。” 她不明白他又要做什么,这样冷拒别人帮助是不对的。听外面传来杂踏声音应该是青丘国的随从们在整备队伍回去,不久后声音渐低,可能都走了。程浩风吁了口气,揽过胡仙仙的身体让她趴在自己胸口。 “浩风,他们是好意……” 她的头被他紧压在胸口,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嗡声嗡气,他摩挲着她的头发没有答话。 她想问他在想什么,他忽然放开她坐了起来,她仰头看向他,他清亮的眸子不那么灵动了。 他气哼哼说着:“我让你不要答应她,你还逞能让她打你,你想气死我?” “分明是你逞能来帮我挡她,你知道我受得住她三招的。” “那是我欠她的,她要我还,我还她就是。她下不了手又还要怨恨,只怪她自己想不明白,你掺和什么?” 胡仙仙低声辩解:“我看得出就算她再说很多很多绝情绝爱的话,那也斩不断纠缠,要是打我能让她消一些怨气,不也是少一些她和你的纠缠?” “一点儿也不乖,又跟我犟嘴……”程浩风拉她朝床里面坐得离自己近了些,“你也不想想,她说再多的爱也跟你无关,她说再多的不爱也还是与你无关,你理她做什么?” 胡仙仙真是不知该怎么和他讲道理,她小脸儿委屈得皱巴巴的:“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凡事都要分清楚,理明白,这种纠葛我没办法置身事外……” 她没料到他根本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猛然就把她按倒在床上,俯身狂吻。 胡仙仙本是坐在床边的,一倒下就横躺在床上,她吊在床外的腿本能地跷着蹬了几下。他以长腿一夹,揽着她的腰一顺,就让她身体完全平躺在床?上。 狂风暴雨似的吻落在她双唇,印上她额头,亲在她脸颊,此刻又轻吮着她耳垂。 她可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此刻的狂热,这家伙变脸变得太快了,她只有晕乎乎任随他摆布。 “仙仙,只要我还在一日就该由我护着你一日,我是男人……"程浩风激情渐退,舔着她的颈窝呢喃低语。 胡仙仙泪光闪闪地“嗯嗯”两声算是答应,她都不知道是被他吓得想哭还是感动得想哭,也或者是屈辱得想哭?想哭又有点儿想笑,笑自己在他面前是一点儿豪气也提不起来了,连侠气也得收敛着,至于痞气更早忘了怎么耍痞气。 待他翻下身放开她,她忙捂着脸弓起身体缩成一团。他笑着轻拍她的背,将她揽进臂弯里躺好,轻声说:“乖乖躺着,可不许再惹我了。我必须要静静睡会儿让脑筋清醒,得把布阵的事尽快处理好。” 胡仙仙心内大呼冤枉,明明是他惹她的,她好好说着话哪有惹他?只是知道争辩也辩不过他,只有他说怎样就是怎样啰。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温馨相处 他阖上双目浅睡,她怕惊扰他难得的一刻小憩,真是大气也不敢喘。本以为不需要睡觉的自己可以盯着他睡颜一直不睡,还担心自己因僵直不敢动会很难受,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胡仙仙睡得很安稳,无梦沉睡的她因鼻端传来酥意才半醒过来。半睡半醒中觉得自己好似一片羽毛飘着,是在七彩光晕中飘飘悠悠。 鼻端的痒意痒得她想打喷嚏时,她半睁开眼睛,蒙眬中看到程浩风拈着她一缕发丝在扫她鼻尖。 胡仙仙的眼睛忽地睁得溜圆,脸腾地红得发烫,“我……我睡了很久……” “没多久,快午时了。” “对不起,对不起,该让你多休息的,我不知道我怎么就睡着了。你醒了多久?饿了?我得快去做饭……” 她慌忙起身,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他拉着她的手坐起来:“不急、不急。我也刚醒,趁你没醒就好好看看你,只怕明日就看不见了……” 她停止忙乱,依在他肩头轻言细语:“红儿说了没什么大碍的,等秦道长来了就有法子医治。你眼睛是看东西有点模糊了?只是被阴寒鬼气激了,真的没事儿,我不还是放心地呼呼大睡吗?” 他抱紧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帮我梳梳头发、整理一下衣衫。” 她点头起身,他在凳子上坐好,她摸出他刻的木梳。她只是用梳子轻挨他的头,他的头发脱落得越来越多,她不敢真的梳。暗用法力将他的头发挽髻、戴冠,端详他一会儿。 她又给他理抻皱了的衣衫,披上外袍,他笑着和她闲聊。 “仙仙,是不是觉得身为天仙还呼呼大睡挺丢人?” 她娇哼一声不答应他。 “可以不睡却也不是不能睡,你挨着我就放心睡。我睡眠浅,眯会儿就好,睡不着也无妨的。” “我是不是太粗心、太不会体贴人?你怎么不把我掐醒?” “要不是还有事我都舍不得唤醒你,你睡得像只小懒猪似的样子很有趣。你知道你转生多世一直都没改变的一点,是什么吗?” 她已将他收拾整洁,正自己梳着头发,听她这样问就停下梳头的手愣愣看他。 他笑得眉眼弯弯:“是你只要面对我就会变得傻里傻气的。” 她嘴一撅,利索地梳头发、理衣服,“你呢?只要面对我就阴阳怪气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偏要让你摸不着头脑,正好看你犯傻的样子。” 两人说笑着牵手走出房门,马鸣风斜眼瞅瞅他们,拖声懒气地说:“我不吃烟火之食,可我喜欢吸好酒好菜的香气啊,你们是打算饿死我?早饭没吃成,午饭不会也落空?” “我这就去做饭,大师兄莫生气。” 胡仙仙抬脚刚往小棚走,马鸣风几步跨过去,很严肃地说:“你站一会儿,我仔细看看你气息。” 她莫名其妙地停住脚步,马鸣风虚眯眼睛盯着她头顶瞧了好一会儿,然后点着头说:“还好,还好,你刚出门时有太阳光晃着我没看清楚,还以为没了呢……瞎担心了……” “什么没了?大师兄,你担心我什么没了?” 程浩风催促疑惑不解的胡仙仙快去做饭,将猥琐笑着的马鸣风拉开。她在小棚里忙碌着,他们压低声音的谈笑声还是让能耳听十里的她听得挺清楚。 “大师兄,你一向最敦朴端重,怎么也学他们胡言乱语的谑浪?” “我是个实诚人,哪有谑浪?听你们动静闹那么大,哪像是还没有……没有那什么……我真担心她元阴已失……” “我自有分寸,本来就已错了,哪还敢错上加错?” “三师弟,你又别扭起来了。甭说了,等着吃饭。” 胡仙仙心头闷闷地淘米洗菜、蒸饭炒菜,心神恍惚中都没注意到灶里有半截儿木柴掉出来。带有火星儿的木柴引燃了旁边堆着的柴,火势凶猛蔓延,她竟未察觉。 好在马鸣风迅疾掠来,双手挥舞之间就将火扑灭,“仙仙,你心里有气也不用烧房子?” 胡仙仙这才看到灶前一片狼藉,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搓搓手,也不知该对马鸣风说什么。 程浩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将马鸣风往小棚外推着,笑说:“大师兄去歇着,她是太劳累,累得迷糊了。我帮她添柴烧火,饭菜马上就好。” “劳累?身为天仙做个饭都会被累着?"他朝胡仙仙挤挤眼睛,笑拍着程浩风的肩,"呵呵,你们小两口儿忙,我出去等着吃饭。” 程浩风笨手笨脚地抓柴进灶,烟灰呛得他直咳。 胡仙仙拉开他,“你何曾做过这些事?我来。本来可以用法术很快做好饭菜的,我只是觉得亲手做来更能寄托心意。罢了,还是施法快些做好。” 程浩风抽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坐到灶前的小板凳上,挺开心地笑说:“你亲手做的饭菜才香呢,仙仙大厨快动手烹制,我给你当烧火丫头。” 她歪歪嘴,无可奈何地笑了:“你倒学会开玩笑,我倒时常闷闷不乐。” “笑也是过一生,哭也是过一生,干嘛不笑着过呢?” 也许是解决了凌若风的事,他笑容也明朗很多,她也释怀浅笑。 他又说:“两个人相处若真是把对方放在心里,就会不知不觉地彼此同化,我们能互取个性长短,不正是我们同心?” 他只顾说话,忘了抽回塞柴进灶的手,让火焰燎了一下。他疼得赶快缩手,她轻吹吹险些被烧到的手,又说:“你还是出去歇着。” 他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我们是夫妻,就算在别人眼里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可又有谁能把我们从彼此心里抹掉?你睡着的时候,我看着你香甜睡颜就想,就想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我们此刻应该快乐一点。” “不管结果怎么样?此刻应该珍惜快乐时光?” “嗯,我以前过于执着追求结果,不懂得走过的每一步都是重要的。一直以为只要结果是为了你好,就是对你好,很多时候忽略了你的感受……” 他抬起头歉疚地看着她,她含泪轻笑,扯起衣袖帮他擦擦脸上沾的柴灰。 “我也有很多错,可我说不出你那么多感悟。我们以后一定不要再闹别扭了,害得别人都在为我们担忧。” 第二百五十六章 待他布阵 ? 两人将饭菜端上桌后,马鸣风皱起鼻子狠吸几口香气,满足地说:“还是当人好啊,这神仙真是当得没滋没味儿。唉,能大快朵颐、享受美食也是一种福份,多少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三人说笑着用完餐后,程浩风就让马鸣风带他往青龙山上去布阵。胡仙仙也要跟去,他摇头拒绝。 他们争执了两句,马鸣风在旁边直喊:“别吵,别吵……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那神情就像儿女不听话的操心父母。 胡仙仙“噗嗤”一笑,程浩风也摸着鼻子轻笑笑,他说:“大师兄放心,我这就好生给她解释原因,不吵。” 胡仙仙笑望着他,安静听他说。 “我怕终有我们防备不到的人在偷听,就不细说怎么布阵。总之,你不能去。以你的功力一去就会引得那里气息波动有异,影响气场。大师兄在中午时是气息最弱的时候,他去影响不大。” “那我就在山下等你们,见不到你们我不放心。” “嗯,也好。这义庄中没什么需要守的了,你可以悬停半空远远的看我们。” 见他们协商好。马鸣风捂着胸口直笑:“啧,就分开那么一时半刻的功夫,都要想办法远远看着?这也太腻了……” 胡仙仙红着脸低下头连忙收拾碗筷,收拾停当后三人就出门。 马鸣风带着程浩风并肩飞掠往青龙山山顶,胡仙仙在山下仰望了一会儿就凌风飞入半空中。 高空俯瞰青龙山,山势蜿蜒如蛇,至主峰时又突然直耸云霄,如同蛇头昂起。 山上柏林郁郁葱葱,是以入秋之后仍见满山苍翠。间或有些黄栌、乌桕之类的杂树在林中,霜染红叶、艳色添彩。林下又有野菊丛生,纵然无人来游赏,也是黄灿灿地盛放着美丽馨香。 主峰峰顶四面皆是峭壁,峰顶上建有黑龙祠。?黑龙祠废弃多年却无破败之像,若是平常人会惊奇这古祠怎会无人打理也整洁庄?严。 胡仙仙如今却已清楚那里是段梦柔等黑龙故旧知交相聚的据点,又有护祠阵法,怎会破败? 程浩风和马鸣风围绕着黑龙祠缓慢踏步,他们这是在计算布阵方位。胡仙仙对于阵法一知半解,却也能看出他们是要在原有的护祠阵法之外,再加一重困人阵法。 这困人的阵法既要借护祠阵法来隐蔽免被发觉,又要避开护祠阵法的影响,发挥困人于此的作用。这可比单单设一处阵法要复杂得多,稍有不慎就会让人发觉护祠阵法有变动,从而难以诱人入阵。 这奇门遁甲之术实是源于八卦,八卦为伏羲所创。胡仙仙想起地球之上云华观所在地甘肃天水,正是伏羲故里。那里的镇龙囚玄阵可能尽得伏羲所传的精髓,才可时空转变仍能与这里的秦州云华观相通。 程浩风在黑龙祠的西北乾位一株大柏树下放了枚小铜钱;又让马鸣风在正北坎位一块空地上挖了钵盂大小的一个坑儿,于旁边洼地捧些昨夜积留的雨水入这坑中;他们又转到东北艮位,马鸣风搬来三块小石头,程浩风动手将这石头垒成品字形…… 胡仙仙看得有些纳闷儿,这两人所做之事怎么跟小孩儿玩耍似的?她粗浅地知道,开、休、生为三吉门,对应八卦中的乾、坎、艮,同时也对应五行中的金、水、土。可是,布阵就只是按位摆上与之对应的五行所属之物? 她绞了绞耳侧散发,暗自嘀咕这布阵是不是也太简单了?只要算准方位,摆上些与方位对应的同五行小玩意儿就行? 接下来,程浩风所做不出胡仙仙所料。他在东南巽位引根藤蔓缠绕起三棵柏树;在正南离位以枯枝搭个小柴火堆;在正东震位削根木棍直插于地;在正西兑位小水洼中丢入个小铜铃。 黑龙祠并不大,但绕祠奔走几圈还是不轻松。程浩风一直由马鸣风半扶半抱地带着掠行,稍需用力的事都是马鸣风在做。即便如此,程浩风也是满面流汗,疲乏不堪。 他们最后行至几处地点的中部,是黑龙祠门前偏西南的位置,应是坤位了。胡仙仙以为程浩风会照先前规律,放一撮泥土在那里,可他却是掏出绺发丝让马鸣风埋在泥土之中。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曾让冷秋朗给他一缕头发,那所埋就是冷秋朗头发? 胡仙仙无暇多想为何会埋发丝,她见他们往山下掠去,也落身到山下等待。 见到他们后,她扶过搭在马鸣风肩头的程浩风,笑说:“大师兄你先回义庄,我待会儿去村里给你换些好酒带回去。” 马鸣风呵呵笑答:“就算你不说要拿好酒来讨好我,我也得先回去,不会跟在你们后面讨人嫌的。” 两人红着脸目送马鸣风掠行远去,胡仙仙抱着程浩风的腰飞掠到一处小河边。 “我先前就看到这里景致不错,你觉得怎样?” 她扶他在一块大鹅卵石上坐下,又顺手摘下几颗刺丛中的酸枣儿递给程浩风。 程浩风拉她与自己并肩坐着,回递给她一颗酸枣,观望着河岸弯曲如龙、芦苇蓬蓬飘絮。 程浩风含笑看了很久之后,慢声念着: “秋日艳阳,昨夜雨后长天如洗,格外澄明。芦苇摇曳,碧水缓流,真是清幽好景致。令人忘却纷纷扰扰,欣喜欢悦一如鸟脱樊笼、重归山林。” 她托腮斜望着他轻声吟颂,笑靥如花。她真愿时光就此停步,他吟诵完后凝望远景,也愿时光就此停步。 许久之后,他侧身与她目光相对,温柔问她:“仙仙,四师妹的事在你心里始终还是有疙瘩,对不对?” 她也不再回避此事,答道:“你的确有点儿对不起她,她让我觉得心里别扭,真觉得自己是个不分是非、又蛮横霸道的土匪。” 她清楚凌若风待他是真情实意,可她无法接受与凌若风分享心爱之人,就算是故作大度地假意贤惠大方,她也做不到。 “土匪?”他“呵呵”笑出声,“你要真是土匪,从她手里抢了我,这一票买卖可算亏大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苇岸吟秋 说自己是土匪,他还真当她是土匪了,她哭笑不得地扭开头,他扳过她肩膀,让她看向他。 他正色说:“有些道理是讲给别人听的,你听不懂也无所谓。跟你说真的,我虽不讨厌她,却真的从未对她生过情愫。” “她待你真的是一片痴心,比之那些贪慕虚荣的艳俗女子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苦笑摇头说:“我从小到大最向往的是能自在逍遥过一世,立志修道就是为了脱离长辈强加给我的囚笼般生活。可惜她呢,总是有意无意地要把我往囚笼里推。” 她有些惊愕,凌若风对待他人是挺高傲冷漠,但对程浩风却很温柔服顺,在他心里怎至于会是这样? “囚笼?”她愕然反问。 “从前,她一再提起她父亲对我家的恩德,不接受她就等同忘恩负义;后来,一再地说她是因我才入山修道,不接受她就等同于耽误她一生;她一再提醒我要守这样规矩那样戒律,不接受她就等同于离经叛道……" 胡仙仙大气儿也不敢喘,他这些话可真比昨夜直接拒绝凌若风还显冷酷无情,还好凌若风没听到。 而她自己真听得有些胆颤心惊,毫无心上人数落情敌该有的得意舒爽。她想不到凌若风对他不顾一切的好,反而成了他心中负累。 ? 程浩风说得都有些情绪愤然:?"我是真怕了她了!即使这次,她本也是为了让我顺服鬼王,想让我到死都不得自在。” “这次她是为了你能活下去……” “受人辖制,任人摆布地活着有什么意思?所以,我与她终究不是一路人。” 胡仙仙局促地低下头,嘟哝道:“我也让你做了很多你不情愿做的事……” 他拉她站起来,并肩穿过芦苇丛,临水而立。 “变戏法儿?还有掺和什么家务琐事,当‘送子金童’之类的?哈哈,那倒正是我没玩儿过的事。” 他对她笑说着,可她心里还是很不安,她怕自己一不注意就会做出让他讨厌的事,到时候他得说自己是“囚笼”。 程浩风双手轻抚她的眉头,他手一拿开,她又眉头紧皱。他两手抱着她的头,拇指按紧她眉稍。 “不许瞎想!人的身份地位、衣妆形容会有变化,就连性格脾气也会有变化,可本来心性是不会变的。你就天生不是那种喜欢刻意示好的人,你也不会刻意压制别人。” 胡仙仙脑袋是一团乱,微张嘴想说话,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掌控欲、独占欲都很强,那是不一样的!你不是我,你不明白那种控的感觉和你犯倔时让人生气的感觉根本不同。仙仙,没必要想着怎么才能让我高兴,做你自己就好。” 胡仙仙使劲儿蹭了几下他的手,才将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那你以后可不许怪我太任性,不懂体贴人。” 程浩风点头微笑,“你我都是崇尚心灵自由的人,我们再怎么绕弯路也终究会绕到同一条路上的。” 他牵起她的手往村中小路行去,准备去给马鸣风买酒。 沿着河边没走几步,风吹得渐渐猛了些。他停下脚步,将衣衫拢得紧了点。 初秋日暮时分的风已有淡淡寒意,他不是从前的神仙之体,衣衫略微单薄的他低咳了几声。他不想让她听到,快走几步到芦苇丛边咳起来。 风中有黄叶乱舞着,一片黄叶飘飞上他肩头。胡仙仙想为他拂去肩头黄叶,他忙侧身又走远了些。 半是青翠半是枯黄的芦苇叶在风中飒飒烈烈地响着,白中透灰的苇絮一蓬蓬、一团团地旋飞而起,这些扑面而来的苇絮让他咳得更凶了些。 程浩风已显稀疏的长发在风中翻飞,半旧发白的蓝袍被风吹得鼓荡起来,咳得弓身耸动的背影愈见瘦弱。 他肩头的落叶早因他咳嗽抖动掉下,胡仙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还是拂了拂他的肩头。 他勉强地一笑:“真是老了,经不住风吹,我们快回去。” 他转身往回走了两步,胡仙仙突然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你以为我能担负起很沉重的责任吗?我担不起。只有你能担负起那一切,只有你。” “仙仙?仙仙……你这是何意?” 他先觉得背后暖烘烘一团热气,一会儿后又是湿嗒嗒的感觉传来。 胡仙仙的脸贴紧他后背,没注意到泪水浸湿他衣衫。 “那个地球世界的医术非常发达,或许他们能有办法医好你?我们去秦州云华观,设法去地球世界好不好?” 他摩挲着她扣在他腹部的手,低声问着:“你后悔了吗?从前没能给予你什么,如今身衰体弱却要你陪着我。” “不是的……我怕你真有永远离开我的那一天……” “不怕的……我不是如别人那般死去,而是直接消散,我消散后你就会忘记我……” “不会忘!我不可能忘的!要是忘得了,就没有这一世的纠葛!要是你真的消散无踪,我就散功自爆,同你一起尘归尘、土归土。”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指着天边一队归雁说道:“仙仙,别耍小孩子脾气。你看那大雁,我倒有兴致诌几句歪词了。乖啊,你放开我,我念给你听。” 胡仙仙知道他是转移话题,暗中否定她的提议。她无法再坚持己见,不再抱着他,挽着他胳膊听他低吟。 "?江天澄澈,苇花飞,病狂残客映落晖。西风烈,斜阳斜,雁行成阵何处归?" 胡仙仙听完就“咯咯”笑,压下心头万千愁绪,脆声说:"秋景秋词多是伤感的,我倒认为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就该喜庆些。” 他颇有兴味地说:“哦?秋词如何喜庆?那请仙仙和词一首。” 她歪头眨眨眼,朗声念:"江边苇丛野鸭飞,山上林中野兔肥。美酒烈,雕弓满,故人同归好打猎。" 胡仙仙说得程浩风笑着叫好,两人依偎着往村中走去。西山残照,落晖映霞,暮光中的山野艳秋丽景剪影长长。那些剪影皆是绰淡婉约,两人身后紧挨着的相依身影也是绰淡婉约。 第二百五十八章 麻烦将至 去往村中问得哪家酿的酒好之后,胡仙仙到了人家门前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钱,急得乱翻衣裙。 程浩风含笑递过十余枚铜钱,她接过手翻来覆去的看。 “你看这么仔细做什么?” “你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我哪还有能耐变什么?这是我让大师兄准备些布阵需用的铜钱,顺便就多备了几个。”他温声答着,眉宇间笑意浅浅。 斜阳微光中的小村宁静美好,远山青黛、烟树寒碧,有几户人家的茅棚已飘起袅袅炊烟,有几群鸡鸭已摇摆走回笼中。 他的神情一如这小村暮景宁静美好,淡却了恩怨纠葛,放下了妄求执念,看着他仿佛能让人忘记一切的俗世纷扰。 胡仙仙掂了掂铜钱,含羞娇俏一笑:“你经常是一顺便就能顺便出好多事儿来。” 说罢去敲门买酒,开门的老汉问他们买几斤酒时,他们又才发现忘了带酒壶。 胡仙仙心想变钱财有扰乱人间财禄之嫌,变个酒壶倒没什么。她正要掐诀施法,老汉已递上一个装满酒的大葫芦。 “程道长、程娘子,你们太客气了,都是自己酿的酒,你们还给啥钱呢?” 胡仙仙接过葫芦连声道谢,与老汉告辞后,同程浩风慢慢往义庄走去。 “真是挺丢人的,买酒忘了带钱不说,又忘了带酒壶,人家挣点儿酒钱还倒贴个葫芦。” “不怕丢人。” “嗬,你脸皮倒长厚了。” “我脸皮薄得很,我不怕只是我知道丢不了人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能找到你。” 胡仙仙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又揉揉程浩风的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真想开天眼看看你是不是程浩风了……怎么会油嘴滑舌的说这些肉麻话?” 他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继续前行,仍是一本正经的神情说着:?“我哪有油嘴滑舌?我又没说什么腻腻歪歪的甜言蜜语,哪会肉麻?” 胡仙仙抿嘴笑着不答话,微仰起头任随凉风直吹自己的脸,她想让这夜色将至时的风吹凉自己滚烫脸颊。 风中有落叶秋声,有寒虫泣声,还有善福寺传来的钟鼓声。她听着这钟鼓声目光凝了凝,拉着程浩风停下脚步。 “咦?善福寺的钟鼓声有些怪?一点儿也不像召集僧人做晚课的鼓声。” 程浩风凝神细听,钟鼓声庄重大气中带有喜庆欢悦的感觉。钟鼓声中又还有磬声清亮、铃声清脆,所有声音交汇传来,在暮风中悠远回荡。 他侧目望了望善福寺的方向,因倾听得太用心,耳朵都随之微动着。 听了片刻之后,他有些忧虑地说道:?“似乎是迎接佛门大德的乐曲,有些蹊跷。” “哦,迎接大和尚的?蹊跷什么?我们快赶回去做晚饭。” 他拉住对此事不以为意的胡仙仙,认真交待:“仙仙,你飞去寺外瞧瞧到底迎接谁。” 她点点头,揽住他的腰:“要去一起去,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你要隐匿形迹去看,带上我不方便……” 胡仙仙不待他细说因由,早已飞身往善福寺方向,他无奈轻叹,只得不再多说。 二人到得寺外蕉林上空,才发觉僧人们要迎接的人还没到。他们落身到几棵密生在一起的芭蕉后,屏息静待。 迎接队伍中只见善福寺住持法谋,身披大红镶金纹袈裟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端;罗汉堂首座法算身披大红黄线纹袈裟靠后一步站着;他们身后是执各样乐器的杏黄僧服僧人;再后是着蓝色僧服的僧人列队于大路两边。 胡仙仙本来也挺好奇到底是谁需要善福寺的和尚这样隆重迎接,但后来那人久等不至,她就有些不想等待。 她眼神儿瞟了瞟蕉林之外,暗询程浩风是不是该回去了。程浩风轻摇头,神色凝重望向前方。 又过了一会儿,夜色已完全笼罩大地。善福寺正对陵州北门的大路上,终于见到由两盏灯笼引导的队伍渐渐靠近。 胡仙仙看清那队人是两个眉清目秀的沙弥提着莲花灯为前导,随后跟着四个健壮头陀抬一乘黄纱遮盖的肩舆。这队人渐行渐近,善福寺僧人齐呼佛号欢迎他们。 “阿弥陀佛,帝师远道而来,善福寺上下僧众恭迎圣驾。” 肩舆之上所坐的人连纱幔也不曾撩开,就倨傲传话:“帝师今日乏累,已在城中歇下。各位不必久候,帝师遣本座先来检视客房。” 善福寺的僧人停止奏乐,由法谋带队回寺。胡仙仙听得善福寺僧人有不少年轻些的和尚都在唉声叹气,她很能体会他们那种心情。等了半天没等到正主儿,倒等来这么个摆谱儿的家伙,任谁都得心里不舒服。 程浩风以眼神示意胡仙仙可以走了,她带着他飞掠回义庄后,马鸣风正急得团团乱转。 “你们玩儿这么久?再不回来,我得上天庭去请二师弟帮忙寻人了。” “大师兄别急。仙仙,快些备饭,我们又有麻烦了。” 胡仙仙也不多问程浩风到底又有什么麻烦,麻利地做好晚饭后,三人坐下来,她才询问。 程浩风答着胡仙仙和马鸣风的疑问:“是法略来了,他自从上京之后已三十年没回过善福寺,此番回来定是为了佛宝之事。” 说完后,程浩风挑起片山笋慢慢咀嚼。他因脸颊瘦削,嚼动之时可见脸部骨胳突兀。 马鸣风砸砸嘴,问道:“就是深得皇太后敬重的帝师法略?” 程浩风点点头,又对马鸣风和胡仙仙分析:法略和段梦柔一直明争暗斗着,是以段梦柔明知善福寺佛宝真正去向也不曾透露出去。但如今她急切想要逼程浩风就范,就抛出这条讯息,让法略前来迫使程浩风求她。 法略能说会道,深受皇太后尊崇,但他法力不高。德元帝喜欢新奇又能见实效的法术,更尊崇段梦柔。 段梦柔要是主动提出合作,法略是不会拒绝的。再者,善福寺中如今所供的法宝是真是假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要是法略能证明是程浩风盗了佛宝,不仅能平息各种争议还能借此网罗大批信众。 胡仙仙担忧地望向他,马鸣风握拳轻捶桌子。 三人沉默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马鸣风愁眉不展地说:“三师弟早预料到段梦柔不会善罢甘休才布下困人阵法,没想到这么快她就闹出妖蛾子。该怎么办呢?法略要真带着善福寺的人来逼我们交出佛宝,还不好对付呢。” 胡仙仙接过马鸣风的话头,发狠说:“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说了法略法力不高吗?我没见过这人,但今夜他那徒弟都那么傲慢无礼,可以想出他本人是什么德性。这种人没必要跟他讲道理,只要他敢来,就打得他再也不敢来。” 程浩风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凝重的神情轻松了一点儿,笑说道:“可以打,你们放开手脚使劲儿打!只是这个法略能成为‘帝师’也不是靠自我吹嘘得来的,他法力虽不高,阴谋诡计却多得很。我估计他明天就会来,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记着随机应变,千万不要莽撞。” 三人又说了些关于法略的事,就各自歇息。胡仙仙在小厅中打坐,程浩风在房中睡觉,马鸣风在院中对月吐纳。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上门威逼 八月初九一早,三人才吃罢早饭就听外面传来鼓乐之声。与昨夜胡仙仙所听不同,这乐声中主要是铜号之声。 胡仙仙眼尾略一翘,看向程浩风,他微颔首,她飞身而起去探查事因。 离义庄约有两里的村道之上有三百余人浩浩荡荡地行来,看他们的衣着皆是僧侣。如她昨夜所见的肩舆有十二乘,其余人都是步行。 胡仙仙心中暗想,幸好这季节粮食都已收获,而冬季生长的杂粮又还没有播种下地,要不然村道两旁地里的庄稼可得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 这队人当中最奇异的是抬铜号、吹铜号的人。这铜号不同于矿山上催苦力们上工的铜号,也和军队中所用的铜号不一样。这铜号有接近两丈长,由四个僧人抬着,三个僧人轮换吹着。 胡仙仙几番扫视队伍,始终看不出谁才是正主儿法略。 看了一会儿,她就回院中将看到的情形说给程浩风听。他听后皱眉沉思,食指和中指弯曲以指节叩着桌面。 半晌之后,他舒展眉头,郑重交待:“仙仙,法略应该不在那队人当中。他们来了之后,不论他们如何做你都不要冲动,?一切静观其变、听我安排。大师兄,那铜号有古怪,有可能是音律类法器,请你多留意。” 三人又再商量些对策,不多一会儿,就听有人乱拍门板。 胡仙仙与程浩风对视一眼,他朝门挥挥手。 她点点头,满面春风地笑着打开门,脆生生地问着:“这么大清早的就来做什么?义庄里没有死人了,到别处去揽念经超渡的活儿。瞧你们这面黄肌瘦的样儿,是不是好久没法事可做,捞不着钱给饿成这样儿的?” 门前正站着的三人是法算和随顺、恰顺两个小和尚。法算的黑脸膛气得发红,随顺鼓起两只眼睛瞪向胡仙仙,恰顺略带羞愧地讪笑着。 几人在门口僵站了片刻,法算双掌合十,粗声道:“贫僧法算有事询问程浩风程施主,请胡姑娘带贫僧见他。” “哦?他呀,还赖在床上没起身呢。你们在门口等会儿,我去叫醒他。” 胡仙仙说着就要关门,随顺忙双手撑着门扇不让她关。 几个人又争执了几句,队伍中挤出一个小和尚呵斥道:“跟这臭丫头磨什么嘴皮子?直接破门进去,让程浩风交出佛宝!” 胡仙仙双手叉腰站到门槛上,双眉一竖,高声叫骂:“哪儿钻出来的贼秃驴?嘴巴吃了粪是?本姑娘好言好语和善福寺的大师们说话,你窜出来瞎嚷嚷个屁!” 那小和尚的脸红了变白、白了又变红,他指着胡仙仙“哼哼”两声后向队伍中的第一乘肩舆跑去。 他对坐于肩舆上的人告状之后,肩舆之上传来声调倨傲的声音。这第一乘肩舆上的人应该就是昨夜先到善福寺的法略徒弟,他声调倨傲,又想要端着庄重高僧仪范,听来阴阳怪气的。 “愚痴世人骂我佛弟子,我佛弟子若是回骂,岂不也变做愚痴世人?莫要与那妖女多费口舌,破门进去押解那贼道到帝师面前,帝师自有妙法让他归还佛宝。” 胡仙仙似是听得不耐烦,倚在门框上闭目养神。待他说完之后,那些人就要动手破门,胡仙仙急召慧心玉剑在手。 “谁敢上前一步,姑奶奶叫他血溅当场!” 他们都略退了退,胡仙仙眼锋凌厉盯向那黄纱遮盖的肩舆。 “那个藏头缩尾不敢见人的秃驴儿给姑奶奶听着:你骂我‘妖女’,骂程浩风‘贼道’,你又算什么?" 僧人们都执起武器作势开打,胡仙仙晃了两下慧心玉剑后却收起剑,拉着法算的胳膊委屈求告:“法算大师,你们佛门中人怎么可以对我一个弱女子又打又骂呢?你可得说句公道话。” 秋天的朝阳又红又大地冒出山头,阳光本已褪去暑热之气,可法算觉得很热。他热得黑脸膛都红成了猪肝色,被胡仙仙拉着的那条胳膊僵直不敢动,另一条胳膊使劲儿朝众僧挥着。 黄纱肩舆上的人见众僧都没了杀意,都在收回武器,他怒喝道:“本座与众位师兄前来就是要捉拿贼道,尔等不许再听那妖女胡言乱语!” 胡仙仙放开法算,?又叉腰站到门槛上,指着黄纱肩舆所在方向高声说:"你要装得道高僧就装得像点儿!你不知道‘口出恶言自受其报’?你可是信佛的,照佛门规矩你说别人是‘贼道’,‘妖女’,你自己就得变‘贼道’,‘妖女’!” 那些人呆怔着听胡仙仙噼里啪啦的说着,不是他们胆小得一被骂就吓住了,而是她夹带了灵力发出声音,他们一时有些思维紊乱。 隔胡仙仙最近的法算、随顺、恰顺倒是没受影响,那恰顺紧抿的唇角还可见笑意浓浓。 这不是他们的功力格外高不受影响,是胡仙仙刻意避开他们——毕竟程浩风和秦沐风的确盗取了善福寺佛宝,对于想趁人之危捞取好处的法略等人她可以耍无赖,对于善福寺僧人她还是自认有愧不敢伤害的。 胡仙仙猜测恰顺面露笑容的心态,应是昨夜法略的弟子那般无礼对待善福寺僧人,此刻他们被骂恰顺觉得心中畅快。 善福寺僧人纵然涵养良好,却终究是人,被说护佛宝不力,还屡屡被蔑视,自然难免心中不平。 黄纱肩舆上的人还要再跟胡仙仙吵,一乘桔黄色纱帐已靠拢过去,这一乘肩舆上的人说话倒平和很多。 “十二师弟,莫再多言。这位女施主也请莫要焦躁,我们只是对佛宝之事不明,想要质询程浩风。” 胡仙仙已说得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嘴唇,暗叹这一个法略弟子要难对付些。她在门槛上抬起左脚蹦了蹦,又抬起右脚蹦了蹦,没答话。 他们不知她在蹦什么,她其实是询问程浩风该怎么办。片刻之后,院内响起咳嗽声。 胡仙仙听到后就在门槛上站好,严肃说道:“你们给我听清楚了,你们想要查证真的佛宝到底是不是还在善福寺供奉着,我们也想要证明我们的清白,你们可以质询程浩风。” 桔黄色纱幔中传来声音:“那就请女施主开门,莫要再横加阻拦。” 胡仙仙双手抻开,抵住门框,冷声道:“是可以质询。可他如今病体孱弱,惧怕喧闹,你们只能派三个人进入院中询问。” 黄纱幔肩舆中的法略弟子高声叫起来:“谁知你们这贼窝里设了什么陷阱?十一师兄别再跟这妖女废话,帝师有谕,务必将程浩风捉拿到他面前进行审问。快,破门拿人!” “捉拿?审问?你们居然硬扣帽子给程浩风?要到了法略面前你们岂会给他辩白的机会?” 胡仙仙手还抵在门框上,其实已暗暗蓄力准备迎战,只不过对方人数太多,最好不要主动出手。 第二百六十章 谁来质询 260 桔黄色纱幔肩舆上的人出言拦住要硬闯的人,“我佛慈悲,不要硬闯,伤了谁都是冤孽。女施主,帝师宽厚慈爱,必定不会冤枉好人。” 胡仙仙可不敢因为他一句话就放松警惕,一边蓄势待发,一边高声反问:?“必定不会冤枉好人?那你们带这么多人是做什么?就为了摆排场好看?你们是怕我们会拼死反抗,人多势众好围攻我们?” 那法略的第十二个弟子暴躁地嚷起来:“围攻你们又如何?你们能负隅顽抗到几时?你不是说要我们血溅当场吗?来啊,动手!” 胡仙仙调皮地眨眨眼,俏生生地嘟嘟嘴,说话的语气竟温柔了几分:?“告诉你们,我才不会胡乱动手打人,那可就给了你们借口!你们准备用我们暴力拒捕的借口来血洗义庄是不是?义庄中没人护着程浩风了,你们想给他安任何罪名都可以。” 桔黄色纱幔肩舆上的法略第十一个弟子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高声道:“女施主莫要乱扯,快些开门。” 胡仙仙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唉,不过你们也太心虚了,搞这么大阵仗是怕什么呢?这义庄里只有我夫妻二人在,你们想过一把杀人的瘾都过不足。你们总不至于杀了我们,还要一人来补一刀过瘾?” 那些僧人都气得乱吼起来,说的无非是他们怎么可能有杀人的瘾?有些气得想去打胡仙仙的人反倒被他自己同伴拉住了,因为真动手了不就坐实胡仙仙所说?哪能承认自己是杀??人??狂魔? ? 胡仙仙要的就是他们这样纠结,也只有想做恶又想要名声的人才有这种纠结之苦。 她脸上扮出怯生生的神情看向法算:?“唉哟哟,想想都恐怖呢。他们居然打算把我们扎成蜂窝眼儿,没想到他们的心思这么恶毒。法算大师,你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了?” 法算擦擦额头的汗没答话,忽听乱哄哄的噪声中响起一个惊雷般的怒吼,胡仙仙看向那十二乘肩舆。 吼声传自一乘桔红色纱幔的肩舆,他吼过之后,都默不做声。 待众人静下来之后,他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不必再起争执,本座与十一、十二师弟前去质询程浩风,问过之后再决定是否要将他交至师父面前。” 胡仙仙还是挡着门,嫌弃地看向那十二乘肩舆:“我才不要你们进去问我夫君,你们一直坐在那个纱幔罩着的笼子里,我都没见过你们长什么样儿,万一你们丑得要命怎么办?我夫君如今娇弱得很,万一被你们吓晕他就糟了。” 院子里,暗听着胡仙仙胡说八道的马鸣风竭力忍笑,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程浩风。程浩风见他目光怪异,自己捏捏干瘦的手臂,暗猜自己真在她眼中很“娇弱”?见个丑八怪都会吓晕? 她这般胡言乱语一通,只为不想与这三百余人正面为敌。因为就算能杀了他们,也要结下大冤仇、惹上更大的麻烦,还有伤人性命太多要损福寿。 这法略不来露面,也许是正巴不得他们动手杀人。佛宝是否是程浩风所盗他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若是动手杀??人,他们就真的是有罪,法略要怎么惩治他们都是理所当然。 程浩风曾交待,所谓擒贼先擒王,无论如何要逼得法略亲自现身此处。所以,就算这些法略的徒子徒孙想受死,胡仙仙也会尽量克制自己不当那把刀。 那桔红色纱幔肩舆上所坐应该是法略的第十弟子,他的声音嘶哑得跟破锣一般:“那你到底要怎样?你可知佛门有慈悲菩萨也有怒目金刚?” 胡仙仙撅嘴小声说:“我没想怎么样啊?我就要善福寺的法谋大师、法算大师和恰顺小师傅进院子里询问他。” ? 那个十弟子马上拒绝:“不行!善福寺的僧人一直供奉着假佛宝,他们没有向外界通报三样佛宝已失两样的真相,谁知道他们是被蒙蔽还是在监守自盗?” 一直和僧众们站在一起默默观望的善福寺住持法谋走出人群,他今日没披袈裟,灰色的宽大僧袍在微风中飘飞不停,显得干瘦的他随时会被风刮走一般。 “依老衲之见,不如请两位帝师高徒与老衲同入院中?毕竟不论真佛宝是否丢失,善福寺都难以自证,胡姑娘还是得让其他人心服才是。” 法谋要当滥好人,胡仙仙却要挑拨离间。 “哦?法谋大师的意思是你们也很无奈是不是?你们觉得佛宝明明好好儿的还在供案上供着,别人非得说那是假的,你们又没法儿证明那是真的。唉,好,他们不相信,就让他们去问。” 她说着就侧身一旁,让出半边门扇,伸出手推开了一丝丝门缝。 她推着门,笑向法谋说:“法谋大师,你也不用跟着进去掺和了,让他们去!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待会儿程浩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得把进去的人碎尸万段!” 她说话的音调很低,而且是一直看着法谋在说话,但法略的十二弟子却怒喊起来:“法谋,你是不是和她早勾结好了?你是装好人诱使我们进去?你们在里面到底设了什么陷阱?” 法谋没想到会惹来这样的质疑,晃晃头,又再晃晃头,最终没为自己辩白一句。 胡仙仙瞧见善福寺的小和尚们已因住持受气而愤愤不平,就朝法略弟子高声说:“法谋大师不参与你们的事了,你们快商量派谁进去。记得派个脾气好点的啊,要是气着我家浩风了,我绝饶不了他!” 黄纱幔的肩舆和桔黄纱幔的肩舆向义庄大门靠近,桔红纱幔的肩舆却一直没动。 一会儿之后,法略第十弟子忽然喊道:?“十一师弟、十二师弟先莫要进义庄。女施主就依你所说,先让善福寺的三位僧人进去质询。” 胡仙仙听得差点儿笑出声,这个十弟子是被他自己给绕晕了。她都没想过拿什么义庄有埋伏陷阱之类的来吓他们,可那个十二弟子为了给法谋难堪就瞎猜疑一通。 十二弟子是个倨傲又莽撞的人,说这些时肯定没多细想。谁知这十弟子竟会真的担心义庄内有什么古怪,他此举是想让善福寺的僧人替他们试试水深水浅。 本来胡仙仙还真怕他们直闯义庄,如此一来倒大有文章可做,顺便还能让善福寺僧人与法略的徒子徒孙们加深嫌隙。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中立转友 胡仙仙本来还以为法谋这样纯良的人会当即答应呢,谁知他答的话让胡仙仙再也憋不住笑意。 “贫僧难以当此大任,还是请帝师高徒屈尊前往。” 法谋双掌合十、弓身立于路边,态度十分谦恭,跟那倨傲的十二弟子一比,谦恭到谦卑。 法算看着自己一向尊重的住持师兄这般谦卑,早是怒容满面:“贫僧没觉得寺里的佛宝是假的,不想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贫僧拒绝入内质询程施主。” 胡仙仙是笑嘻嘻看向恰顺,那些法略徒子徒孙则是气哼哼看向恰顺。 恰顺小和尚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注目,?仰起红通通的脸蛋儿羞涩地环视众人一圈,又低下头小声说: “师父都不去,小僧哪儿敢去?事关佛宝啊,此等重担小僧可担不起。” 恰顺说完之后,扯了扯随顺的衣袖,又说:“要不然让随顺师弟去?” 随顺拍开他的手,眉头都拧起个大疙瘩:?“怎么推到我身上了?我不喜欢问来问去的,直接开打不就行了!打趴下了,还怕他们不招真佛宝在哪儿?” 法略十弟子破锣似的嗓音粗声粗气地从桔红色纱幔中传出: “准!就让善福寺僧人与那妖女、贼道对打!看他们是要狗咬狗演苦肉计,还是要坦白承认他们互相勾结盗佛宝!” 胡仙仙知道法略的徒子徒孙们是彻底被激怒了,但她还不能动手。她倚到门框上,理了理衣服褶皱,捋了捋耳畔乱发,一副闲闲无聊的模样。 她将手遮在眼眶上挡去渐渐热辣起来的太阳光,望望那十二色纱幔罩着的十二乘肩舆。单论华丽布置来说,这一队肩舆倒似彩虹仙子长裙曳地、迤逦而行,极尽华美。 她放下手,拖声懒气地问:“我才不跟善福寺的小和尚打架!看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真是可怜巴巴的。你们这些京城来的大和尚怎么忍心让他们先上?你们是不是想让他们替你们挡刀?” 其实善福寺诸僧除了住持法谋真是很瘦之外,其余僧人根本不瘦弱,法算、随顺二僧更是高大壮硕。她如此胡说,不过是让善福寺诸僧更愤慨,法略的徒众们更恼怒。 法谋低头行至桔红纱幔肩舆旁,诚恳道:“僧众怎能以强力相逼他人?还请帝师高徒收回成命。” 那第十弟子只冷哼一声也没有答复法谋,片刻之后他让人将铜号抬至义庄门前,高声道:“善福寺僧人,你们不服本座遣用是?帝师亲声传谕你们总不敢推辞了?” 胡仙仙不明白他此话之意,难道法略会千里传音?不是说法略功力不高吗?她正疑惑间,那铜号中传来字正腔圆的男声。 “谕示善福寺诸僧:务必襄辅质询贼道程浩风之事!不可推诿。” 胡仙仙暗赞那铜号果然不凡,竟有留音存言之妙处。 法谋听了这谕示后面露为难之色,法算却是显露更强烈的激愤之色。 法算走到那铜号边高声喊:“高家村厉鬼附体伤人之事全倚仗程施主处理好,贫僧当时心有余而力不足曾深深自责,因此心中感佩程施主。" 他略停顿一下又接着说:"帝师,恕法算不能从命!不论佛宝为他所盗之事是真是假,贫僧不想在他落难之时逼迫他!” 胡仙仙猜法算的举动是留话给法略,他直接说出来是以免惹怒法略牵累善福寺其他僧人。 法略那性子最傲慢急躁的第十二弟子怒骂起来:“他奶奶的!你们还真敢抗命?哼,推三阻四的是不想伤着同伙儿?” “贫僧何曾推诿?贫僧只是想等他病体痊愈再做计较!”法算两手攥着醋钵大的拳头,圆睁双眼直瞪那黄纱幔肩舆。 他压低嗓音,沉声说:?“善福寺此时无人看守,贫僧担忧居心不良之辈要行偷窃之事,必须要尽快回去护寺!各位帝师高徒,请恕贫僧先行一步!” 法算刚踏出两步就被法略的徒子徒孙们团团围住,眼见自己师父有可能受围攻,随顺一跃而出。 他拉开架势,对着义庄大门喊到:“我可不像我师父那般讲道义,来啊,开打!” 胡仙仙旋即面色一肃,她目光凛然召出慧心玉剑。她明白,最好不要开打,但要打起来就必须下手不留情! 随顺却没有出招,他高声说:?“你让开!我不是要跟你打,把你男人叫出来!好男不跟女斗这句话你没听过吗?我赢了你都没用,还得丢面子!” 听了他这话,胡仙仙本来绷紧了的神经一松,这一紧一松之间倒让她有些头昏。 她让这头昏的感觉在神情上显露得更多些,弱弱苦笑说:“他如今站得久了都会支撑不住晕倒,哪还能打?随顺小师傅,你尽管出招,你把我当成男的就行。” 随顺一跺脚,“当成男的?这怎么行?你是故意想让我丢面子,让人看笑话儿是不是?" 说着,他收了架势,站到法算身边:"哼,反正师父都说等你男人病好了再跟他一较高下,我也等等!” 师徒两人再次试图离开,可那桔红色纱幔肩舆中传来冷喝声:?“慢着!善福寺僧侣不许擅自离开,务必襄助本座师兄弟将贼道带至帝师面前。否则,与贼道同罪论处。” 法谋朝已经怒形于色的法算和随顺摇头,恰顺嘻笑着跳到胡仙仙面前。 “呵呵,呵呵……小僧可没有师父那般义薄云天哦,也不像师弟那样不敢和女人打斗。小僧要出招了哦……真要出招了哈……" 胡仙仙足下一沉,御气备战。只是一闪念间,她还没出招,而恰顺竟哭叫起来。 旁人只见恰顺向胡仙仙虚晃了几下木棍,就趔趄几步,?“唉呀……这护体灵气好强啊,反弹之力都伤着小僧了……” 发觉他只是假装和自己打,胡仙仙手中慧心玉剑已来不及收回,她心念一转,慧心玉剑擦着他胸口飞回手中。 胡仙仙确信剑锋连他皮肉都没挨着,?恰顺却捂着胸口倒地,“噗……好疼,好疼……小僧的骨头肯定碎了……” 旁边的人要扶他起来,他哭喊道:“小僧爬不起来了……小僧定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怕是从此成废人啦……” 他这副样子太夸张了,就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假伤一般。法略第十弟子怒喝:“快起来!打诳语都不知道要装像点儿!” 恰顺一听这话,摊开四肢平躺得更舒服了些,絮絮叨叨哭诉:“苍天啊……小僧为查明佛宝被盗之事,不畏世人说小僧欺负弱女子的唾骂……不畏身受重伤将成废人的痛苦……如此忠心耿耿还要被人怀疑做假,我哪有打诳语?唉……谁为小僧昭雪这千古奇冤啊?" 黄纱幔肩舆中传出了法略第十二弟子遏制不住怒意的叫骂声:?“善福寺的僧人都滚开!太他妈的丢人显眼了!” 此言一出,善福寺僧众齐刷刷地向法谋靠拢,中间留出的一小块空地将僧人们隔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 胡仙仙心下暗喜,本来还怕不得不动手时误伤善福寺僧众,这个法略的蠢徒弟倒帮自己分清楚界线。 第二百六十二章 伤徒激师 只是法略的徒弟也不是个个都那么蠢,一乘深紫色的肩舆渐渐靠近义庄大门。 纱幔中传来浑厚声音:“佛门弟子莫要自起纷争,请善福寺的师兄弟们莫要离开,且先留待片刻。十二师弟,你出言粗鲁,快向善福寺的师兄弟们道歉。” 法略第十二弟子连肩舆都没下,隔着黄纱幔不情不愿地说:“本座怒气攻心,以致出言粗鲁,请善福寺的师兄弟们谅解。” 法谋虔敬宣声佛号,算是接受他道歉。善福寺的其他僧人都不吭声,对于自身处境应该是敢怒不敢言。 胡仙仙不想动手,但也不想事情陷入僵局。她手指绞着鬓边散发,俏生生笑言:“唉……你们倒有趣,到底还进不进去询问我夫君啊?嗯,本姑娘帮你们做决定,就请先前的老十、老十一、老十二进去。” 早就等得没耐心的第十二弟子立即答应:“好,这可是你自己提出让本座师兄弟进去的,可别反悔。起行!” 黄色纱幔、桔黄色纱幔、桔红色纱幔的三乘肩舆移出队伍向义庄大门靠近。眼见他们就要进入义庄之时,胡仙仙面色微冷,侧身让到旁边梧桐树下。 胡仙仙已准备出手,她暗忖这慧心玉剑攻击单一,杀伤力强,自己只想震慑他们逼法略亲自出面,没必要把人伤得太重。于是她召出红雪拂尘,这红雪拂尘攻击范围广些,杀伤力弱些,倒正适合此刻情形用。 秋日艳阳中,她一袭蓝纹镶边白衣,袅婷侧立于墙边梧桐树下。她不施粉黛、未饰钗环,清素衣饰不减明艳容光。 执于左手的红雪拂尘,拂柄映日泛彩,拂丝随风飘扬,白亮拂丝中点点红痕在微风中若隐若现。 这红雪拂尘为胡仙仙在质朴清新山野气中,又添了几分出尘仙气。若不是她先前一番胡闹,他们都该以为她是冰雪仙女入凡尘。 胡仙仙自己都忘了自己也算是仙女,此刻她沉静又略含冷傲的神情可不是因出尘遗世气质,只是她心中杀意暗现。 拂尘抡扫而出,荡出的劲风让梧桐树上半青半黄的叶子尽数直落而下! 她只用了七分力,没有对准人攻击。只听“喀啦”之声,肩舆粉碎,抬行的头陀们都还呆怔着保持肩扛重物的姿势。 纱幔高高飘荡而起,又在空中碎裂为无数片。三色纱幔碎屑在风中飞舞不停,倒好似天女散花般绚丽缤纷,不少僧人都惊奇地仰头看向天空。 三个被摔在地上的法略徒弟倒只有几个人在注意,胡仙仙注意的是看他们起身架势测度他们功力如何,还有几个心中不忿的善福寺僧人注意的是他们此刻狼狈模样。 胡仙仙注意到法略第十二和第十一弟子都是着地后才挺身跃起的,第十弟子在肩舆破碎之时当即扭身翻落于地。 这个十弟子的功夫不错,但也只能说是在没有灵力的武夫中算身手好的。看来,法略本人功力的确不高。既然法略和他手底下的徒弟功力都不高,就没必要铆足劲儿和他们硬拼,得省着力对付还躲在幕后的段梦柔。 “大胆妖女,出尔反尔!伤我师弟,不可饶恕!结阵!” 深紫色纱幔中怒喝连连,本还相隔甚远的另八乘肩舆也突然凌空飞出,转瞬已至义庄门前。深紫色纱幔中跃出一位虬须戟张的黑面和尚,他眼神来回扫视几番,其他弟子都会意各自站位,这十二位弟子已列出阵型。 胡仙仙见他气度不凡,这些弟子都服他调御,暗想他该是法略大弟子,此次前来应是他在做主。 她向着这虬须僧冷笑道:?“我出尔反尔?我可说的是只准三人进院子里,你们三乘肩舆进去可就十五个人了,到底是谁不按说好的去做?” 那三个法略弟子都是乘肩舆而行,她把抬肩舆的头陀也算在内,是刻意狡辩。 虬须僧既是大弟子,没有那几个弟子好糊弄。他眉峰聚拢,铁掌朝下一按:“本座岂会再与你这妖女多费口舌?” 他说话的同时,他们步伐变幻,阵型之中闪耀出道道金光。这个阵型为两层,里层三人列三角,外层九人列为圆形。 步伐如旋,外圆旋转,无形的金光如同锋利的镶刃齿轮向胡仙仙切割而来! 胡仙仙凌空而起,一人飞身而起,却是三人御风而立! 彭清越手执雾隐无隙网漫撒而开,刺目金光瞬时黯淡! 胡清定控剑迎敌,慧心玉剑沿着阵型外圆“哧溜”划破和尚们光光头皮,一圈下来只见血线连成个规整圆圈。 胡仙仙再次扬起红雪拂尘,拂丝千万缕尽是挟寒而去,抡扫之间只听惨叫连连!内三角的三个和尚都在掩面痛呼,他们的脸不仅被拂丝打出无数细小伤口,伤口中还满是碎冰渣。 十二位帝师高徒只觉眼前寒光连闪,都没有出招便已惨败,他们再无法趾高气扬耍威风,有些耐受力差的甚至滚地嚎叫。 铜号中不断传来法略询问出了何事的焦急声音,可他的徒子徒孙们不是痛得说不出话,就是吓得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法谋心软,对着铜号答道:“帝师高徒与胡姑娘起了争斗,各位高徒有的被削去头顶头皮,有的被打碎脸颊……” “什么?那妖女下手那般狠辣?他们只是去质询贼道,捉拿他前来,本殿还吩咐他们不要急于动手!那妖女怎的一点不讲规矩?”法略传来的声音气急败坏,胡仙仙才知这铜号不仅能留音还能适时传音。 她让两道分身依旧于空中御风而立,自己落地于铜号之旁,冷笑着对铜号高喊: “我下手狠辣?我不讲规矩?好呀,就把这事儿传出去呗,让天下人都来评评理!我倒要看看,几百个帝师高徒打不过一个世俗泼妇,这丢脸的到底是谁?" 铜号之中?法略“硌硌”?咬牙的声音都传得清清楚楚:“那泼妇只会耍无赖,莫要与她歪缠。法谋师兄,快带那贼道前来是正经。” 法谋为难地犹豫着该怎么回答,胡仙仙已抢去铜号高喊:“我就耍无赖又怎么了?你都说了我是泼妇,泼妇就该耍无赖!你们呢?” 她阴恻恻地发出几声刺耳低笑:“你们是信众敬仰的高僧,你们几百个人欺负一个身衰体弱的病人,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泼妇,你们就高尚吗?” 法略吼起来:“法谋,法算,你们怎么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怎么任由这个泼妇胡搅蛮缠?……” 胡仙仙真不知道这个一失败就责怪他人,埋怨同道的法略是怎么当上帝师的。但她清楚看到,那些没受伤的法略徒子徒孙们想趁她没把住门,就攻进义庄,但法算、随顺、恰顺等僧人稳稳守在了义庄门前。这天下谁都不是傻子,善福寺的僧人更不愿成为那帝师手中的刀。 胡仙仙想激法略亲自现身,她对着铜号底气十足地说:“我胡搅蛮缠?明明是你当缩头乌龟挑唆别人跑我这儿来胡搅蛮缠!你要有种就亲自来和我比试一番!你要胜得了我,我们夫妇二人随你带到哪儿去审问。” “妖女,你口出恶言挑唆我佛门内讧,你死后要下拔舌地狱!” “我口出恶言该下拔舌地狱?你们就没有口出恶言?朝廷要犯还得三审五问的才能定罪呢,你们问也不问就擅自给程浩风定罪,一口一个‘贼道’地喊他,你们口出恶言就不怕下拔舌地狱?” 铜号中传来“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这声音被铜号扩音扩得很响,听得闻者皆是烦躁不安。太阳又升高了些,才凉爽下来的天气又有些闷热。 铜号中终于传来一个崭钉截铁的声音:?“本殿不与你这泼妇做口舌之争,待本殿将铁证亮出,看你还做何狡辩!” 胡仙仙微微一笑,闷热起来的天气似乎又凉爽了一般。她右手虚画阴阳,两道分身即合于她本体,她凝眸静待法略亲临。 第二百六十三章 坦荡辩白 不久之后听得空中鼓乐齐鸣,众人远远望见五色云团缓缓向义庄飘来。鼓乐声中一道浑厚男声绵绵传音:“程浩风,本殿亲临,看你还能躲藏到何时?” 这声音自带回声,一遍又一遍地在空中回响。胡仙仙轻蔑地朝空中冷笑一声,伸手叩门三下。 破旧的木门“吱嘎”一声敞开,开门之人正是程浩风,他似是刚睡醒般揉了揉眼睛。众人不再望向空中,目光全都朝他聚拢。 他有些惊愕地望了望门前众人,随即温润微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贫道不知各位大师光临蔽庄,有失远迎,请勿怪罪。” 法谋笑着接话:"阿弥陀佛,贫僧相候程施主多时。”他说过之后,法算等僧人也一?一与程浩风见礼。 程浩风与他们寒暄两句后,与胡仙仙并肩走到义庄门前的路中央,等着法略抵达。 这秋日阳光虽还和暖,秋风却真已萧瑟起来。只是片刻之间,这萧瑟秋风中弥漫出桂花、菊花的芬芳香味,还有……还有杏花、桃花、荷花、兰花、梅花的馥郁香味! 香味越来越浓,因有花瓣儿落在了发稍、掉在了肩头、沾在了衣襟,让众人浑身都沐浴在漫天花雨中,香味漫溢。 众人除胡仙仙之外都是出家男子,本不喜欢香啊花的,可这花雨纷繁的奇景实在美丽又壮观,让众人都惊叹不已。 花瓣雨停歇后,一座金色莲台自空中飘然降落。莲台之上跏趺盘坐一位相貌端严的僧人,神情慈和,双目低垂。 胡仙仙没见过法略,但一见这僧人她就肯定他是法略。随后法谋等僧人向他见礼时口称“帝师”,更确认他身份。 他与众僧寒暄之后,仍然坐于莲台之上,只是微抬眼皮,冷声责问:“怎么还任由贼道在此逍遥旁观?来人,拘他跪到本殿面前!” “谁敢动我夫君分毫?那十二个臭和尚还痛得在地上打滚呢。”胡仙仙朝前半步,护于程浩风身前。 程浩风向前一步,挡于胡仙仙前侧,他双手环胸而笑:“有劳帝师亲临,贫道受宠若惊。不知帝师可有胆色就在众僧见证之下,与贫道争辩?若是贫道无法为自己辩白,甘愿由帝师惩治。” 法略低哼一声:“你还有可辩白的?离经叛道,盗取佛宝,私??淫?姘?居,罪行种种一言难尽!本殿此番前来是为你道门除逆,你当为了道门声誉以死谢罪才是,还狡辩什么!” 当法略说到“私?淫?姘?居”之时,胡仙仙不自觉地一抖,羞怒之下气息暴戾不已! 程浩风回头轻笑,以眼神安抚她的情绪。 他待法略说完,朗声道:“离经叛道之事天帝已然查清,现今通缉令已撤,天帝都不追究,你哪来权力追究?" 法略听得面皮绷紧,程浩风继续说道:"盗取佛宝之事更是在几年前就已有定论,帝师旧事重提,是想给高家村匪徒翻案?" 这一声反问,问得法略的脸色都有些发白。程浩风语调更激昂了几分,"至于‘私??淫?姘?居’?之说更是荒谬!我夫妇二人既不是翻墙逾洞的偷情,也不是勾搭成奸的私奔,你出言怎能那般恶毒??” 法略听得圆睁了眼睛,瞟了胡仙仙几眼后,厉声大嚷:“好不知羞耻!不禀父母,不经媒妁,竟敢自称夫妇!哼哼,若是私定终身却也罢了,竟又未能真行夫妻之事,这就是可耻亦复可笑!” “可耻亦复可笑的是你!亏你念了那么多经文,居然和俗人一般见识!到头来,连何谓‘夫妇’都不明白。” 法略的思路完全顺着程浩风走了,竟忘了他本为何事而来,中规中矩地讲起夫妇之礼来。胡仙仙见程浩风胸有成竹的神情,也就收敛气息,静观其变。 法略板板正正对程浩风说:?“迎亲拜堂、合亟敦伦,夫妇之礼世人皆知,岂是你这贼道几句歪理就能改变的?” 程浩风老神在在地环视众人一圈,低笑几声后说:?“是么?那请众位高僧都听听,是我说得在理,还是你说得在理。” 他见法略默不作声,就问他:“帝师之意迎亲拜堂便是结为夫妇的第一步,请问大师:若是有人强拉你与女子拜堂之后,你是否就算娶妻破戒?” 法略察觉这事情的发展方向完全不受他控制,正想冷静下来想办法扭转局面,可程浩风这话激得他不能不回答。 他怒冲冲脱口而出:“那如何能算!被人所强,行个虚礼,哪算破戒?你莫要胡乱比方。” “被人所强,行个虚礼,是嫁也不算嫁,娶也不算娶?世间多少男女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迎亲拜堂?嫁娶之事成了给他人看热闹的虚礼,那样的夫妇岂能算夫妇?” 程浩风说着就转身牵起胡仙仙的手,两人大大方方朝法略走去。阳光辉映之下,程浩风苍白的脸色略红润了几分,自傲的神态中漾满欢悦。此时的胡仙仙梨涡浅笑,更是明丽可人。 法略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走近,面色阴晴不定的他似是有些惧怕二人靠近他。众人看向程浩风的目光中,有钦佩之意,也暗含妒羡之意。而他们看向法略的目光竟有鄙夷之意,法略气得狠狠扫视众人一圈,又挑衅地瞪视程浩风。 程浩风搓搓下巴,略低了低头,有些羞涩地说道:?“至于合亟敦伦,多少有夫妻之实的男女恐怕连对方容貌也没看清,难道帝师认为他们算是夫妇?” “不算又如何?哼哼,好你个伶牙利齿的贼道,本殿差点儿被你绕晕了!”法略气得脸上肉颤,端严的样貌变得有些狰狞。 他说着又朝天高喊:“段天妃,请现身做证!本殿不想再与这贼道歪缠,快助本殿亮出铁证!” 喊声犹在回荡,只见空中飘袅而下一道紫色倩影。段梦柔翩然落地,斜睨法略一眼,又向着程浩风冷冷而言:“你的歪理真是不少,你且说说到底如何才算得是夫妇?” 法略一听这话就急了,“段天妃,莫要听那贼道胡扯……” “盗取佛宝之事本有争议,他要辩白,就给他机会辩白。”段梦柔面若冰霜地看向胡仙仙,“给你们三个机会辩白,若是你们无法自证清白,就不许再胡搅蛮缠。” 胡仙仙翘起嘴,朝她翻个白眼儿。段梦柔不再看向她,催促程浩风:“如何才算得夫妇?你且讲出你那歪理。” 程浩风洒然一笑,昂首说道:“夫妇自为夫妇,不在虚礼,不在肉?欲,相知相守即是夫妇。我与拙荆心有灵犀,同甘共苦,如何算不得夫妇?更有何可耻可笑之处?” 段梦柔听得竟有些痴,她双眸氤氲水雾,应是忆起前尘往事。 法略见此情形有些着急起来,“段天妃,切莫听那贼道胡扯……” 段梦柔恍然不觉,法略连喊她三声,她才回过神来。 段梦柔嫌恶地盯法略一眼后,冷声说:“帝师身为出家人哪懂得婚嫁之事?罢了,既说给你三个辩白机会,此一场算是你们取巧得胜。第二场莫再扯些闲话,且比法力高低。不许挟术伤人,各展其能施法,由众人评判高下。哼,以法质询,看你们如何以法辩白?”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心朗然 ? 胡仙仙真想不出他们又要耍什么花样,只得说:“既是不能挟术伤人,那就不能对打啰?我只会伤人杀人的法术,还不懂该如何施法做证,帝师先请。” 闻言,法略双目微阖,双手结观心印于胸前,吟诵起经文。法略此际全无贪痴嗔怨种种情态,宝相,诵声朗朗。 他所诵语言乃是梵文,那种古奥的语言极是难学,法略不仅能熟练掌握语言,还能精熟运用于诵经,让人不由不佩服。 程浩风见胡仙仙又是敬佩又是茫然地看向法略,附耳低声说:“仙仙,法略此人不可小觑,但也不必惧怕他。他此刻诵经是要诱动我心中佛性,逼我现出那两道分身,你想办法压制我的佛性……” 胡仙仙听得有些惊异,目光在程浩风脸上来回几瞬,见他额头满布细密汗珠,知道他已痛苦难当。 原来他们所谓以法证明是要逼程浩风那两道分身出现,那一僧的形象应该就是慧可的模样,那一道的形象应该就是栽松道人的模样。分身一出,众僧都见过他们画像,那么自然也会相信程浩风盗取佛宝为己所用。不然,怎会有那样两道分身? 法略诵经声越来越急,渐已辩不清是他在诵经,还是天地之间本来充盈着这空灵经言。 随着经言之声空灵飘荡而起的还有满地落花,这落花飞舞到山林间,飞上枝头再次盛开。 刹那间,牡丹与芙蓉斗艳,桃花与菊?花竞芳,兰花与梅花赛香!这是春卉与秋蕊共荣,百花与霜叶齐红的景象! 胡仙仙有些惊慌,她不知该怎么做。程浩风捏捏她的手,她的手心瞬时又冷又黏,她察觉是他的手上满是冷汗——真正冰冷的汗水。 程浩风对众人勉强笑说:“此种殊胜奇景,非大法力不可现,非玲珑心不可成。我们甘愿认输,请帝师收功停止施法。” 段梦柔唇角一撇,笑道:“甘愿认输?是你忍不下去了?你是怕人见到你神智昏乱时的狼狈样子,更怕人见到你分身而出的样子!不可停止施法,就看你到时还怎么狡辩没盗佛宝!” 胡仙仙心中怒起,就算他们盗佛宝有错在先,该惩罚他们的也该是善福寺僧人!法略和段梦柔明知程浩风已无多少时日可活,又何必如此紧逼?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胡仙仙高声应道:"我不认输!程浩风已无法力,他当然只能认输,他做不了主!哼,你们是要玩儿风雅?别以为我不会玩儿,姑奶奶我玩儿死你。" 她手执拂尘凌空跃起,红雪拂尘拂丝暴长几丈长,拂丝旋舞飞扬带起阵阵劲风。 疾风凛冽,枝头上刚刚绽放的花朵尽皆被吹得凋零!风吼之声夹杂着花飘叶落之声,残花落叶自山林间盘旋入云,将空灵诵经声尽皆遮盖下去。 胡仙仙扬眉肃言:?“花开花落自有时令,此际该是百花渐渐凋零之时,这百花飞舞之景实在有违天道。” 她右手将红雪拂尘舞得更猛更快,左手竖起二指捏为剑指,斜指向山林间:?“花落归入根,泥尘染馨香。各位,要看花舞人间,且待来年。” 花叶交缠紧裹,在风中如一条彩龙般随着胡仙仙身形翻跃而腾舞不休。她任由花叶卷缠于身,待得风停,她收起红雪拂尘,双手交叉又猛然分开如鹤羽展开,花叶纷纷扬扬尽归树下入于泥尘。 胡仙仙在花叶裹缠中时,衣袂飘飞,倩影翩然,如是花神舞动百花。而后,花叶尽散,她这辣手摧花之人凌空傲立,又如雪妖妒恨春天。 法略没料到她会这般破他法术,怒喝道:“一派胡言!你以为压制他分身出现,就能抵赖他的罪行?” 胡仙仙自己都有些心神恍惚,她心中直觉她和程浩风的未来可能比眼前所见还要更艰难,她目光忧戚地向程浩风望去,也没心思和法略起口舌之争。 下方众僧人望向胡仙仙的眼神有钦佩,有赞赏,而有些僧人眼神之中已有热烈恋慕之意。 见此情形,法略更是心头火起,“你这妖女先是撒泼耍赖,逗弄得人火辣辣地生气,再又冷冰冰地狠厉出手伤人,是以为本殿弟子都傻了么?哼,这会儿又是这般幽幽淡淡的样子,想故意引得他们神思癫狂?” 胡仙仙睃一眼莫名其妙说这些酸话的法略,身形落地,与程浩风并肩而立,静待他们再出后招。 段梦柔眼神责怪地看法略一眼,冷冷说:“帝师莫要自乱阵脚,还是亮出铁证让他们口服心服地认罪。” 法略被她说得略带尴尬,随即面色一肃,“你们取出佛宝后再将仿制品依原样放回,然后让叶冠英交由沈廷扬送还善福寺。哼哼,你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千算万算终究百密一疏。” 他右手一挥,沉声吩咐弟子:“螺音圣号,传音!” 程浩风和胡仙仙相视无语,都有些忧虑,胡仙仙传音入密交待程浩风:“情形实在危急之下,你就让大师兄带你遁走。他们应该还没察觉大师兄在这里,你们应能顺利遁走,我留下来抵挡他们。” 程浩风已无法术不能和她以密音交流,听她所言只是蹙眉摇头。 那铜号原来名为“螺音圣号”?,也不知那些法略弟子摆弄来摆弄去的要做什么。不一会儿后,里面传出一个颤抖着的女声,这声音赫然是曲春娆的声音! 程浩风和胡仙仙疑惑地对视一眼,他低声说:“别轻举妄动,且听到底说些什么。” 铜号中传出的话为:?“我……我是叶夫人……不……不……我只是叶冠英的女人曲春娆。当年的事我也不算很清楚,我只是怕冠英被朝廷招安后,当了官儿就不要我,我就偷偷看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曲春娆的声音平静了些不再有颤音,程浩风和胡仙仙的心情倒更不平静。 “我送去茶水后他们就进了密室,我偷偷跟进去时就听程道长叫他们注意,似乎是发现我了。恰在那时候只听见‘豁啷’一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碎了。也幸亏那东西碎了的声音遮掩,我才能退出密室。” 听及此处,程浩风眼睛微眯,瞳仁紧缩。见他如此,胡仙仙知道这曲春娆所说之事就是当时实际发生过的。 铜号中的声音还在继续说:“我本来也不知道碎了的是什么东西,第二天冠英让我去找个好的雕刻匠人,说是紫水晶易碎易裂勿必要找个好匠人。我就知道碎的是盛放佛宝的第八层紫水晶宝函碎了,如今善福寺里的紫水晶宝函是假的。” 铜号中话音一落,法略就颇为自得地一笑:“只听这一番话还听不出什么是不是?本殿先为各位分析,在分析之前先得说说这佛宝是如何存放。” 胡仙仙也不知道这佛宝是如何存放,更不太懂曲春娆那些话如何可以算得铁证,毕竟证人证言可以做伪,必须要配合物证才能算铁证。 她凝神细听法略所说,又瞄一眼程浩风,程浩风微颔首,她心里便知大概情形。 这佛宝平日供放之时是置于锦盒之中,锦盒有三尺长、一尺宽。开启锦盒之法是以特定数律转动锦盒,若是解不出数律就开不了锦盒,还会引动锦盒夹层的毒药喷出。 锦盒开启后是紧贴锦盒的银匣,银匣的开启方式和锦盒相同,同样暗藏毒药,只是数律不同。 第三层金匣也是数律开启,只是所设机关为淬毒金针。 从第四层宝函开始就是直接套装进去的,也没有设什么机关了,因为怕误损佛宝。 第四层宝函为青玉嵌玛瑙,第五层宝函是珍珠串成,第六层宝函是光净琉璃,第七层宝函是羊脂白玉,第八层宝函是紫水晶。 之所以第八层宝函用紫水晶就是因紫水晶易碎,提醒观宝之人要格外珍重佛宝。 第九层就是直接盛放佛宝的小瓷罐了,佛宝多年传下来后,所谓的栽松道人遗物只是一团黑亮炭块,而慧可断臂只是如琥珀般黄色凝脂。 胡仙仙脑子忽又跑偏地想,还好是炭块和凝脂的样子,否则真要是烂衣服一团和烂手臂一根,自己见到杜婉芷和程浩风时想到他们吃了这些东西可能会犯恶心。 法略的话拉回了胡仙仙跑偏的思绪,他振振有词地说:?“曲春娆这番话指出了盗佛宝之人是‘程道长’也就是程浩风;还提供了物证,也就是第八重紫水晶宝函是当时碎了的,如今的紫水晶宝函是仿造的!” 胡仙仙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一样的紫水晶宝函,你怎么能证明如今的就是仿造品?” 法略信心十足地说:?“如何能证明?本殿告诉你,真正的紫水晶宝函上有印记!"他语调和善地问法谋:"法谋师兄,你可还记得三十年前本殿离开善福寺之前曾请出栽松道人遗物观瞻?” “记得,当时帝师心中激动,还将第八重紫水晶函磕碰了一下。” “本殿当时惊慌万分,师兄当时察看之后还安慰本殿说,只是在函底磕出一个小坑儿,弘忍祖师宽和慈悲定然不会怪罪。” “当时情景确如帝师所言。” 胡仙仙怔了一下,这紫水晶宝函在三十年前曾于函底磕出小坑,若是现今没有小坑或是小坑位置不对,都能证明紫水晶宝函是调换过。结合曲春娆的证言来看,程浩风他们难脱嫌疑了。 法略目光锐利地盯向程浩风和胡仙仙,高声道:“请佛宝!让众位见证这第八重紫水晶宝函是不是已被调换。” 胡仙仙正想着是不是要让马鸣风快来带走程浩风之时,空中响起一声断喝。 “不必!这第八重紫水晶宝函的确是碎了,如今所存的确是仿造品!” 随着这一声断喝而来的是秦沐风携着叶冠英,杜婉芷携着曲春娆,凌风飞至近前。胡仙仙吁一口气,侧头见程浩风也已舒展眉头。 秦沐风与叶冠英落地后,叶冠英含笑带嗔地指着法略说:“盗宝主谋乃是高有彪,可高有彪已死数年,帝师想要将他鞭尸吗?” 法略和段梦柔对这突发之事都显得措手不及,程浩风趁他们讷讷无言之时又趋前几步,神情自若清朗而言:“不惹是非,是非自来,贫道却也不怕是非。我心朗然如月,岂畏云遮雾罩?” 第二百六十五章 和音破敌 法略气哼哼地怒视二人却说不出话,倒是段梦柔很快回过神,责问道:“程浩风,你以为叶冠英能帮你洗净污点?” 程浩风侧身一旁,叶冠英抖抖被风吹乱的衣袍,阔步走到众人中间。他本是丰神如玉之姿,此时又刻意昂首挺胸站立人群当中,就越发吸引人注目。 他从容侃侃而谈,众人都静静听他说:?“当年高有彪一心想取代蟠龙寨大当家郑天霸郑大哥的位置,伙同金蟒妖佘日茫盗取弘忍法师前世栽松道人遗物,这是当年就有的定论!” 他指向程浩风说:?“程道长只因追查潘宗强潘老爷被绑架之事才被牵涉其中,也正是因有他参与进来,我才有底气跟官府协作,助胡将军平定匪寇、找回佛宝!” 他又指着曲春娆说:?“当时为了验看佛宝真假,金蟒妖佘日茫逼着程道长带我们到密室。刚进密室程道长就说有人跟来,我闻到淡淡的熟悉脂粉香,我就知道是贱内耍小心机跟来密室!为免贱内被金蟒妖发现灭口,我只得故意将紫水晶宝函碰落地上,掩护她逃走。” 叶冠英一说完,众人都议论纷纷。法算双手合十,环视众人一圈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叶施主所说已将案情剖析得十分明朗,程道长只是牵涉到案情当中并非是盗佛宝的主谋,我等就不要再逼问不休了。” 段梦柔仰天怪笑几声,语气阴寒地说:“法谋,你们是准备放过程浩风了?悲哉,真不知该说你们是善,还是蠢呢?” 善福寺众僧听得有些人愤怒反驳她,有些人却认为是该再详察程浩风。 争论不休之时,曲春娆哭着跑到程浩风面前,连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程道长……我那天说那些话只是心中烦闷想找人诉苦,谁知段天妃来安慰我,却是故意套我的话来陷害你?” 此话一出,善福寺众僧全都目光聚拢在段梦柔身上,那些目光中的无言压力让她那般沉稳的人也禁不倒退一步。 “曲春娆,你……你傻了?本天妃同情你被人利用才安慰你,让你讲出实情也是为了让你抓住叶冠英的把柄,好让他留在你身边,你怎么反咬我一口?” 接下来,曲春娆和段梦柔的争论之事胡仙仙没有注意听,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是没办法再通过名正言顺的手段逼迫程浩风做什么了。她一边警惕他们急怒之下硬攻,一边胡乱想着杂事。 胡仙仙此刻庆幸程浩风、秦沐风、叶冠英能说会道,思维敏捷,把罪责都推给了高有彪、佘日茫。她又有些惧怕他们,这说谎狡辩之时都面不改色的男人靠得住吗? 可胡仙仙又无法真去怨怪他们,程浩风想要拥有强大力量是为了心中所恋,他所恋的是每一个自己,自己怎能反去怨怪他? 秦沐风所做是为了杜婉芷,千载苦恋却换来恋人将永绝于世,谁又能甘心? 叶冠英身在匪窟,心向朝堂,也许可说他是为了自己功名利禄,但他所做也确实铲除了匪患,还一方百姓清平,怎能说他有错? “狡辩!你们实在是太会狡辩了!段天妃,莫要再与这些人多费口舌!哼,看本殿直接逼得程浩风魂魄撕裂,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法略近乎癫狂的吼声响起,胡仙仙立即收束心神与程浩风贴身站着。 法略浑身冒出金光,腾空而起:“罗汉圣音阵,起!” 他大喝一声之后,只见众僧中有一百零八位法略弟子也身冒金光!他们猛然挣破衣衫,棕黑结实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也不知他们以劲力震碎自己上身衣衫就为了亮肌肉还是啥意思,善福寺的僧人们都憋不住笑意。 胡仙仙和杜婉芷对望一眼,都扁扁嘴,哭笑不得地侧开头。 螺音圣号被围在这一百零八位僧人当中,由三人轮番吹响,“呜声”不绝!那些赤膊僧人也呼喝声不断,音浪阵阵中,附近树木都如在狂风中晃荡不休,枝摇叶落! 善福寺的法谋微皱皱眉头,说这铜号所发之声能乱人心智,吩咐法算把僧人都带回寺去。程浩风眉头深锁,看看那所谓的“罗汉圣音阵”后,让叶冠英也带着曲春娆快跟去善福寺中避避。 此处法略的人只余他和那一百零八位弟子还有吹号的人;善福寺的僧人多半离开,只有法谋和随顺、恰顺等少数几个僧人没走。 胡仙仙见他们都走后,低声问程浩风走不走,程浩风苦笑摇头。 秦沐风来来回回地慢慢踱步,似乎是在察看那罗汉圣音阵,思考破阵之法。 杜婉芷挨近胡仙仙站着,轻声道:“没想到这法略对敌法术不高,弄这些奇巧惑人的玩意儿还挺在行。” 胡仙仙低声叹气,担忧地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双手紧紧攥拳忍受煎熬,声音发颤道:“这法略能拥有那么多信徒原来是因他的声音能格外蛊惑人心,这些控音法术用一点点在平常人身上,就能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胡仙仙见秦沐风似乎还没想出破阵之法,而程浩风已抵不住这音浪侵袭,就揽着他的腰飞身而起。 段梦柔随即御风追上,法略也看到他们要逃遁,大喊着:“贼道休逃!” 胡仙仙左手紧扣程浩风的腰,右手紧握慧心玉剑,在空中突然回身悬停! 悬停之时,剑光如电直刺法略!法略慌忙将身体下落几丈避开,气极败坏叫嚷道:“敢突袭本殿?哼,段天妃,你我联手诛灭这妖女!” 胡仙仙一手揽着程浩风,难以灵活进退。她怕在空中打斗误伤程浩风,只得落身地上。 她选的落身之处正靠近杜婉芷,她身形还未站稳,段梦柔倒悬身体,手执念力玉如意破空袭来!杜婉芷双眸一冷,寒月芷梦琴堪堪抵住念力玉如意! 胡仙仙趁机御剑飞出,正与杜婉芷较力的段梦柔来不及回身招架,只得在空中旋转身体避开慧心玉剑!但段梦柔虽避开慧心玉剑伤及要害之处,却被寒月芷梦琴的反震之力震得踉跄落地,单腿跪倒。 胡仙仙本欲借机一举击杀段梦柔,恰在此时,程浩风闷声一哼,直挺挺倒地。 胡仙仙急忙回身护他,段梦柔“呴呴”粗喘着笑了两声,“你就等着他神智昏乱、魂魄撕裂而死!看看,善福寺的和尚们你们快看看他的分身是什么……” 胡仙仙抱着程浩风斜坐地上,轻轻给他擦去嘴角血沫。他面色惨白紧闭双眼,但很安静,没有痛苦挣扎。她所担忧的事没有发生,因有箫声如裂金石般破却罗汉圣音阵的重重音浪! 段梦柔恶狠狠看向从容吹??箫的秦沐风,意图袭击他。胡仙仙眼含锋刃盯向段梦柔,警告她不许动手。 秦沐风身形挺拔颀长真如玉树临风,紫星芷梦箫莹光辉映阳光,给他笼上一层淡淡光晕,更添几分出尘仙姿。 箫声在号声中显得孤冷萧寂,倏尔,琴声又起,琴箫合奏之音也就大气和悦起来。 箫声起,风呜咽,秋韵寒寂,无愁也觉心凉凉。琴声和,音柔婉,温声相慰,伤怀思绪化缱绻。 琴箫合奏之音渐趋欢悦,众人狂乱情绪也渐渐平静。那螺号之音只在耳边飘荡再难扰神思,众人心头萦绕的只有箫声深情坚守,琴声婉转相依。 程浩风在胡仙仙怀里悠悠醒转,他那般虚弱的样子偏还要努力微笑,“我这是又逃过一劫?”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共打金龟 胡仙仙没答话,痴痴凝望他的眼睛,他仿如能洞察一切世事的眼睛此刻没有一点神采。她在想,他的眼睛应该不是病衰,而是看得太多看累了? 程浩风打量四周,先看看秦沐风夫妇,眼神又瞟向青龙山,轻声说:“仙仙,是时候了。” 她知道他是要趁段梦柔才受挫败心神不宁,让她想办法引段梦柔入困阵。可她只想就这样抱着他静静坐会儿,他目前这样子怎么再经得起折腾?她坚决地摇摇头。 “仙仙,机不可失。” 她闭上眼睛,无力地摇摇头,一滴眼泪滑落腮边。他轻轻为她拭泪,然后强撑着自己站起身。 胡仙仙也只得站起来扶住他,她知道是应该照他安排去做。她闭目深吸几口气,逼自己抛开种种愁绪,全力思考怎么将段梦柔引向黑龙祠外布好的阵法。 待她睁开双目,灿烂阳光突然照射进眼中,她眼前泛起五彩光圈。一时眼花缭乱的她晕乎乎地晃晃脑袋,摇摆着朝前走了两步,高声喊话挑衅段梦柔。 “段梦柔,法略已经没有花招了,还是我们硬碰硬痛快打一场!” 胡仙仙本是不想再起争斗的,她出于无奈才惹段梦柔。可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在段梦柔看来,她就是个轻佻无赖、惹事儿的痞子。 段梦柔轻蔑地斜了斜眼睛,左手虚画几下,右臂抡圆猛掷出念力玉如意。 胡仙仙此时心中全无杀意,只是凭借本能后仰身躯避开念力玉如意。身躯往后一仰,脚下根基就不稳,段梦柔斜冲过来,左腿横扫胡仙仙脚下。 一旁观战的程浩风顺手抓起个小石头就向段梦柔的左腿扔去,他没了力道,但多年苦练的准头还在。这小石头伤不了段梦柔,但让她身形略滞。 就是她身形稍滞的电光火石般短暂瞬间,胡仙仙已脚下立稳,红雪拂尘扬手而出扫飞念力玉如意。 段梦柔斜横身体飞起,抢先接住念力玉如意后,掠上高空准备施法用“念力无穷”的绝招。此招施展开,胡仙仙就奈何不了她。 胡仙仙急急飞升而上要阻止她施法,红雪拂尘堪堪将要抡扫向段梦柔——此时,金光闪过,红雪拂尘被反震倒卷而回! 胡仙仙身形倒退半步,她眼前破布乱飞。她眼前清亮之时,只见法略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 胡仙仙见法略替段梦柔挡下一击,而段梦柔施法将成,心下焦急。她双眉一拧,慧心玉剑即刻飞刺法略。 法略眼中只愕然一瞬就缩头缩手,任由慧心玉剑刺向自己左胸心脏。 慧心玉剑反弹倒飞,胡仙仙收剑之后,纳闷儿细看法略。这才看出法略身穿不知何种材质所制的护体金甲,刚才红雪拂尘只是将他衣物打得粉碎,而红雪拂尘和慧心玉剑都没法伤他。 此刻法略为了避开攻击,就像乌龟般四肢和头部都缩进了金甲之中。 见胡仙仙停止攻击,他伸出头得意笑道:“本殿法宝无数,帝师之位岂是等闲之辈能当得起的?” “缩头乌龟还敢自鸣得意?” 胡仙仙纵身过去,左手抠牢金甲之上法略伸出头部的孔,右手紧握慧心玉剑就朝他头顶扎去。 法略的头猛然缩进金甲中,但头顶始终有一小块儿是金甲遮不住的。这金甲能挡刀剑水火,还能反弹法术攻击,胡仙仙就用蛮力乱扎法略头顶,扎不死他也疼死他! 法略此刻蜷在金甲之内不敢伸展身体,又避不开慧心玉剑扎刺,狼狈又可笑。 他出声威胁着胡仙仙,因没了底气,威胁之语倒有些像求饶。 “停……手……这是皇上御赐的护体金甲!看到没有?‘御甲护师’几个字是按照御笔亲写的字来铸刻的,你要杀我就是弑帝反天!” 胡仙仙才不怕什么弑帝反天的罪名,但她真停手了——只因段梦柔施法完成,浑身笼罩在淡淡白光中的段梦柔掳起程浩风向黑龙祠飞去! 她又急又怒,大喊着:“站住!姑奶奶居然中了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快放开他!”说着飞身追去。 法略身体伸展开,快如流星赶月地追上胡仙仙,横身阻拦住她:“哈哈!你这妖女也有吃瘪的时候?你伤了本殿又如何?你的小情郎没了!” “让开!你这个缩头乌龟!” 胡仙仙以红雪拂尘怒扫法略,法略抹了抹头顶流下的鲜血,伸舌头舔舔自己的血,又笑着缩进金甲。 他那光头上布满乱糟糟伤口,脸上是横七竖八的血痕,再配上他得意又诡异的笑容,再加之他缩在这金甲中,整个人形象说不出的可怕怪诞。 胡仙仙暗想他那些信徒若是见了他这般模样,该做何感想? 胡仙仙的面色很恼怒焦急,但她眼底是沉静清明一片。她左突右冲都被法略挡回去,但她没有急着乱跑,她嘴里乱骂着,眼神却瞟向下方义庄之中。 片刻之后,义庄院中紫烟盘盘而起,马鸣风手执镇煞令威风凛凛而来。 “仙仙,快去救三师弟!” 胡仙仙向他颔首一笑,疾飞而去。她在飞行的风声中还听得身后阵阵惨叫不断,惨叫声当然是法略发出的。 法略的惨叫声中还有不敢置信的意味:“啊……你……你怎么能变成烟雾钻进金甲里面?" "你……是鬼……是鬼怎么不怕皇上的亲笔提字?" "啊……皇上是金龙应世啊,这金甲能避邪,怎么挡不了这个厉鬼……” 马鸣风呵斥的声音铿然有力:“本仙撕烂你的狗嘴!本仙堂堂天庭正神,怕什么金甲避邪?你以为躲在这个乌龟壳里就拿你没办法?看本仙把你打成个大头鬼……” 马鸣风没有肉身,魂体可以随意化形,对付法略这种本身功力不高全仗法宝护体的家伙,实在再合适不过? 胡仙仙飞至黑龙祠上空之时,段梦柔与程浩风刚好落身而下。 程浩风一落地就双臂紧抱胸前,对段梦柔冷冷而言:“你掳走我也没用,法印已由贞和元君带上天庭,你取不出我的魂魄。” “怎么没用?我先关你在这儿,再慢慢想办法去夺取法印。”段梦柔一边悠然答话,一边默算着进护祠阵法的步骤。 第二百六十七章 阵法启动 胡仙仙横身斜飞挡在段梦柔面前,玉剑反手而握划向她面颊。 段梦柔微微侧开身体,阴森森笑道:“念力无穷之光护体,你伤不了我一分一毫。” 胡仙仙轻旋手掌,慧心玉剑在她掌中转了几转,倏然飞刺黑龙祠大门。那大门应是熟铜所铸,玉剑敲刺之下大门发出“叮铛”脆响。 段梦柔微皱眉头,将程浩风拽得更紧了些,“你又在乱弄什么?想引开我的注意力,趁机救他?哼,白费心机。” 胡仙仙低头瞄瞄程浩风,又抬起头御剑刺门:?“我管他做什么?我反正打不过你!我就是来捣乱出气的!” 段梦柔笑起来,鄙夷地指着胡仙仙说:“亏你想得出来!救不出人就这么捣乱出气?你可知这大门不仅铸造得十分坚固,还有阵法护着?别说你无法破门而入,就算你破开了大门,也别想进得祠内!” 胡仙仙搓搓鼻子,唉声叹气地说:?“念力玉如意以柔克刚,我甘拜下风!不过……这黑龙祠大门……” 段梦柔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她哼哼唧唧半天才又开口:“呵呵……你要毁了我男人,我难道不就能毁了你男人?我要让臧玄蛟死个彻底,半点儿残念也不存世间!” 她吼得很大声,还竖眉瞪眼做出很凶狠的样子,但怎么看都不像真凶狠,倒像是玩具被抢了只能大喊大哭的小孩子。 程浩风拿手抹了抹脸,那苦笑的模样真是可怜,小眼神儿全是在嫌弃她,她哄骗人时太做作太浮夸。 可段梦柔竟然没去想胡仙仙不可能毁得了臧玄蛟所遗残念,也就没看出她在虚张声势,她所在意的是胡仙仙说臧玄蛟是她男人。 她脸颊通红地反驳胡仙仙: “你胡说什么?我一心敬重我大哥,什么谁是谁的男人,恶心死了!” 胡仙仙朝程浩风眨眨眼,自得一笑,她也没料到段梦柔会这么在意旁人怎么说她和臧玄蛟的关系。这正愁找不到她软肋呢,她自己暴露出软肋。 程浩风向她微一颔首,目光中全是赞许之意,她可就笑得更得意了。 她那得意的笑容在段梦柔看来简直满是嘲弄之意,她还怪声怪调地说:?“你暗恋臧玄蛟之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忸忸怩怩的笑死人了!” 段梦柔红通通的脸变成猪肝色,咬牙切齿说道:“你别得意,有你哭的时候!我可以马上弄死程浩风,你呢,连护祠阵法都破不了!” 见段梦柔回过神来说起护祠阵法,胡仙仙也不急,她召回慧心玉剑,慢悠悠地说:?“护祠阵法早有破损,你不会不知道?你暗中派人隐身监视我们,他没说我们昨天来过这儿了?你们以为我们来玩儿呢?” 段梦柔的脸色恢复平常样子,冷声道:“你们走后我已然试过护祠阵法,全无疏漏,你那些激起人疑心,让人自乱阵脚的小伎俩蒙不了我!” “我哪有蒙你?昨天只是安排了一下,还没有真正做什么破坏之事呢。可惜,就在你抱着他东一步西一步乱走的时候,呵呵,就已经破坏你的护祠阵法了。” 段梦柔正斜拽着程浩风按进阵步骤左几步再右几步曲折而行,听她这样说就停顿下来。段梦柔死死盯紧胡仙仙的眼睛,想看穿她到底破了护祠阵法没有。 胡仙仙全无惧意地迎上她的目光,没心没肺的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段梦柔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就冷冷说道:“你胡扯乱编的那一套蒙得了法略,可对我没用!你说护祠阵法已坏,那你有本事就进祠啊。” 胡仙仙笑着将耳边散发绕在指头上圈过来又圈过去,蹦蹦跳跳地走来走去。她似是在玩闹也似是真在探寻进祠的阵法破绽,看得段梦柔眉头紧皱。 胡仙仙笑嘻嘻地蹦跳着走到了东南巽位那一根藤条缠着的三棵柏树前方。她牵起那藤条的嫩尖儿就松开自己头发,像绕头发玩儿那样圈弄起藤条。 段梦柔一直黑着脸看她,程浩风似乎看得不耐烦了,他没好气地说胡仙仙:“你玩儿那根藤条做什么?快来救我呀。” 胡仙仙傻乎乎地笑说:“进黑龙祠啊,这根藤条就是进祠之处。” 程浩风猛地向胡仙仙挥舞双手,想要挣脱段梦柔跑过去。段梦柔手肘向后一顺,他就被拉回来。段梦柔身形一侧,他又被她挟在腋下飞掠向胡仙仙。 段梦柔是想出硬招打败胡仙仙,再毫无后顾之忧地带程浩风进黑龙祠。她只见胡仙仙在傻笑着玩藤条,却没觉察到她一挨近此处就有一股风猛吹向她! 巽者为风,此位便是以风为引。段梦柔抵达此处之时就是激发阵法之时!倏忽风起,这一根缠着三株柏树的藤条弹射而出,直往段梦柔卷去! 藤条将段梦柔连着程浩风一起紧紧捆住,猛然拉扯二人,藤条捆回他们连树带人绑紧。与此同时,胡仙仙已掠行到了正南离位的小柴火堆旁边。 段梦柔恼怒地挣扎了几下,没想到那藤条竟十分坚韧,以蛮力挣不断。 胡仙仙坐在干柴上,笑刮刮了自己脸颊,嘟起嘴说段梦柔:“羞、羞、羞,不要脸!你不知道程浩风是你师侄啊?你这个长辈趁他和你绑在一起就狂吃他豆腐,你不怕被人羞死?” “妖女,你这种小花招岂能难得住我?” 段梦柔运起灵力,长藤“嘣”一声断开!她一手倒拖程浩风,一手执着念力玉如意敲向胡仙仙头顶。 胡仙仙朝她伸伸舌头,也不与她硬拼,冲天而起避开她攻击。 段梦柔正要跃向空中追击她,不曾料到衣袍之上突然窜起火焰! 段梦柔慌乱之中两手去拍火星儿,程浩风趁她松开手,就地一滚,滚出两丈多远。 察觉人质溜走,段梦柔也顾不得烈火烧体之痛,飞扑过去抓他!只是她慢了一点点,程浩风已由胡仙仙挟抱而起飞身去往西北乾位。 段梦柔身上的火引燃了柴火堆上的火,火势越来越大!她不得不先放弃去抓程浩风,运功挡火。 第二百六十八章 赛勇斗智 程浩风得以脱身反倒面有忧色,他望了望四周山林后低声道:“仙仙,砍些树木让此处和其他山林隔离开,要不然会引发山火。” 闻言,胡仙仙急御慧心玉剑连断火堆周围三十余棵树木,都堆到那燃烧的柴火上。她又以红雪拂尘猛扫,那砍去树木的一小圈空地上立即出现一条三丈余深的覆雪小沟。 火焰冲天,眼见这山火就要顺风引燃防火沟另一侧林木之时,从沟边冲出十几个黑衣人。 “起火啦……” “快救火……快……” “想办法闭住地穴的通气孔,要不然不被烧死也得被熏死……” 胡仙仙和程浩风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突然冒出来泼水救火的黑衣人就是秘密看守黑龙祠的人。他们只是想将段梦柔困在此处,没料到阵法中离火一燃会出现这种变故。 段梦柔已然灭尽身上火焰,除了袍裾烧掉半幅,腿上有几处轻微灼伤外,她并无大碍。 她从火中飞掠而起,傲然冷笑?:“区区布阵引火的雕虫小技岂能伤得了我?” 胡仙仙揽过程浩风的腰,想要带他遁逃。他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睫毛上飘下细细草灰。他揉了揉眼睛,轻推胡仙仙,回身到乾位大柏数旁站定。 段梦柔虽从火中脱身,那火却还没完全熄灭,她没有先出手攻击胡仙仙他们而是看着地穴旁的火势。 胡仙仙挨近程浩风身边,低声问他:“那处地穴是不是直通黑龙祠秘密聚集点的腹地?” 程浩风听闻此言,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就算不能直通,也是个重要位置。我还担心杜门、景门会轻易被她脱身,又出变故,阵法难以起作用呢。” 程浩风拍拍身旁的大柏树,对胡仙仙说:“接下来,你顺着我给你讲的阵法序位引她前行就好,不要担心我。” 胡仙仙笑着点点头,抱抱他,拿衣袖帮他擦擦脸上沾的烟灰。 随后,她叉着腰冲段梦柔大喊:“我男人可没事儿了,你男人就要遭殃了!” 段梦柔怒目瞪视她,飞身向他们掠来!就在她即将伸手抓向程浩风之时,埋于乾位柏树下的铜钱铮然破土而出! 程浩风双目凝注寒光,左手掐诀,右手戟指指向那些黑衣人出现的地穴位置! “紫阳铜钱,一阳破阴,枭绝游魂!速令!” 胡仙仙跳着脚大笑:“哈哈,经万人手的至刚至阳紫阳铜钱,得把黑龙打得半点儿残魂也不留?” 段梦柔果然慌了神,一边急召念力玉如意抵挡铜钱,一边高声命令那些黑衣人:?“蠢蛋们!闭地穴!” 黑衣人接连闪身而入地穴,慌忙掩藏。段梦柔瞥见正北坎位处有片水洼,左手执定念力玉如意,右手一旋,水洼中泥水倒抽而出,没燃尽的火星儿尽皆浇灭。 火灭尽,烟尘也散去,段梦柔指着他们厉声道:“这火只是突然而起烧得我没防备罢了,我还不至于就这样让你们得逞!哼,想趁我慌乱就灭我大哥残魂,你们还太嫩!” 程浩风眉稍一挑,眼角满是得意的笑纹:“你以为我真是想灭黑龙残魂吗?要是那么容易能破黑龙祠地下重重机关,我何必等到此时才出手?” 胡仙仙捧着自己的脸蛋儿笑得合不拢嘴:“你真的太可笑了,笑得我脸都酸啰!呵呵,你是关心则乱啊,你忘了程浩风早没法力了吗?哪里还能使‘紫阳铜钱灭魂术’?” 段梦柔颤抖着指了指他们,拈起刚才被念力玉如意挡下的铜钱。她食指和中指一捻,铜钱就化为碎末。 她阴狠地一笑,猛然转身:“你们也别得意!你们用这枚一般铜钱骗我说是紫阳铜钱,你们目的何在呢?刚才这铜钱的确是有灵力飞出的,既然程浩风已无法力,那就是以阵法借用天地灵气而来的灵力!” 她嚯然飞身正北坎位挖好的小坑处,轻蔑地看向他们:“你们暴露你们设的阵法了!哼,你们算到我会引水洼中的水灭火,然后,这个你们挖的小坑中这一丁点儿水就会成坎位休门的唯一水源!” 段梦柔身上的透明白光更亮了几分,她大喝一声:“接下来,是不是要坎水凝冰来偷袭我呢?” 她话音刚落,小坑中的水果然凝为冰刺直刺向她。她双眸中精光毕露,念力玉如意指向胡仙仙他们,冰刺全都调转方向朝胡仙仙他们射去。 胡仙仙以红雪拂尘卷扫迎击冰刺,一些冰刺倒飞反射段梦柔方向,一些刺向程浩风的冰刺都融为水滴落下。 就在胡仙仙一心对付冰刺的时候,段梦柔倒转身形抓向程浩风后背将他提起! 胡仙仙听得身后风响,回头之时,段梦柔已挟夹程浩风飞掠而去。 胡仙仙面色大惊,眼底却沉静无波,她冷冷笑言:“你抓走那个废人也没用!我是以阵破阵,你这黑龙祠就要为我所破!” 话语之间,胡仙仙飞身正东震位,她负手肃立,朗朗晴空突然云滚雾翻。 段梦柔挟着程浩风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她咬咬牙,终究还是落身到胡仙仙身旁。 “从没听说过什么以阵破阵,你到底还有什么花招儿?” 胡仙仙侧身避开段梦柔几步,正站到提前插下的木棍旁,她俏生生一笑。 震为雷,空中雷声轰响,霹雳不断。那木棍“咔”地被雷从中劈为两半,几圈蓝光闪过之后燃起幽蓝火焰! 段梦柔在胡仙仙发笑之时就已察觉不对劲,她想走开,可是她全身一阵阵发麻,别说调御灵气飞掠,就是挪动下脚步都是抖抖索索挪不开。 那幽蓝火焰蔓延开来,不似一般火焰那样烧树烧草,而是绕着段梦柔在泥土中燎烧。 胡仙仙眼中杀机忽现,她御使慧心玉剑向段梦柔左胸刺去!段梦柔瑟瑟发抖,程浩风也在瑟瑟发抖,拥有法力修为的段梦柔终究还是要比程浩风灵活些。 她扯过程浩风挡在胸前,胡仙仙心念一乱,只得让慧心玉剑飞偏,刺向段梦柔左手。 段梦柔疼得失声惨叫,她手上的血溅得程浩风衣袍尽红! 胡仙仙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但见他受连累被电击,见着那些鲜血还是觉得如是他受伤一般。她仰天轻叹,御起慧心玉剑斩断定在正东伤门木棍! 段梦柔双目定定,头发都卷曲蓬起的她不可置信的呆看胡仙仙。胡仙仙面沉如水:“此是天意,伤门只伤不死!我可不是因为怕误伤他才放过你一次,哼,段梦柔,我就算直说了这阵法八门之序,你也斗不过我!” 胡仙仙说着已飞身东北艮位,段梦柔疑惑不已地瞄瞄身旁程浩风:“那东北艮位是生门所在,你们既然设阵,又怎么会那么好心引我从生门出去?” 程浩风苍白的脸上浮着高深莫测的笑意,他没有回答段梦柔,他朝胡仙仙投去赞许的目光。 第二百六十九章 终困强敌 269 段梦柔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胡仙仙,胡仙仙坐在艮位的小石堆上跷起二郎腿,跷着的右脚还在悠闲地扭来摇去。 段梦柔挺了挺身,挟起程浩风朝东北方飞去。 就在段梦柔飞身而起,身形将落而未落之时,胡仙仙跃起身体,她双手一扬,雾隐无隙网漫撒开来。 胡仙仙还站在小石堆上,段梦柔和程浩风所见却是另一番幻境。他们眼前出现三面石墙将他们围住,而另一面是完全敞开,通向一片模糊白光中。 段梦柔细看这三面石墙,因几番打斗下来变得黑污一片的脸更黑了几分,“你们真挺狡诈,居然懂得用阵法配合雾隐无隙网造出幻境。哼,可惜你们太小瞧我了,你们以为我会慌乱之中就跑向敞开的那一面?只要我跑去没墙挡着的那一面,生门就会立即变死门?” 程浩风推推她,声音弱弱地说:“我布阵的时候没想过要配合雾隐无隙网造什么幻境啊……仙仙不会是要把我也困死在这里面?嗯……那敞开的一面肯定是为我留的……我得从那儿出去……” 段梦柔斜他一眼,当真放开他。她跃起身双手攀住石墙缝隙,恶狠狠说道:“你去啊,你对于她来说是没用的废人了!她只想能打败我,哪会顾忌你的死活?” 程浩风朝敞开的方向挪了两步,又犹豫着收回脚,神情落寞地说:“我就像是一捆柴火似的让你夹在腋下跑来跑去,真是够狼狈啊……仙仙也许真不会顾忌我的死活了……” 段梦柔阴笑着在石墙上像只壁虎似的爬来爬去,爬了半天又跳下地来,纵身往上跳,她跳了两下就沮丧地坐在地上。 程浩风搓搓手,面带惧色地问她:“往上是被雾隐无隙网隔绝灵气了吗?飞不出去?” 段梦柔眼中凶光乍现:“出不去又怎样?我要在被困死之前,杀了你垫背!” 程浩风怯生生地摆着手,“别,别,要不然试试直接从那儿跑出去?” 说着,他闪身到了敞开一面的边上,作势欲走。 段梦柔昂起头“嘁”了一声,不屑地说:“这种小把戏能哄得了我,要能直接出去,你就去啊……” 程浩风真的一抬脚就迈出去了,段梦柔惊得怔住。 就在她怔住的同时,她耳边传来程浩风的笑语:“段梦柔你自恃聪明谨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段梦柔气得大骂:“你们两个奸诈小人……哼……看我出来将你们碎尸万段!” 她疯冲向敞开的门口,即将冲出之时却又猛然刹住脚步。她看了看天空,似乎不是那么灰蒙蒙的了,她眼睛转了几转,站定到向西的那面墙之前。 她双手运力,力聚掌心,直推向墙!这面墙轰然倒下,段梦柔眼前又是黑龙祠外的山林。 她朝一旁并肩而立的胡仙仙和程浩风扬眉冷笑说:“差一点儿又中了你们的奸计,还好我及时醒悟,破墙而出,否则就后悔不迭了!” 胡仙仙侧头笑望程浩风,语气温柔地问:“她真的破这阵法了吗?” 段梦柔理抻了一下衣衫才鄙夷地抬头,她正要讥讽胡仙仙几句时,身体不由自主一阵颤栗! 胡仙仙甜笑着望向的人不是程浩风,是黑龙臧玄蛟,是段梦柔苦苦思念近两千年的结义大哥臧玄蛟! 段梦柔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臧玄蛟还是一身无纹无绣的玄墨色长袍,他相貌平常,却有一种吸引人注目的独特气质! 段梦柔不相信这是幻境,他确实是臧玄蛟。他突楞而起的眉骨乍一看只觉他面相俊美不足,刚毅有余;细看才能觉出那种性情桀骜不驯而又懂得收敛锋芒的双重魅力。 段梦柔不相信什么幻境能幻出如此真实的景象,她双眼红得如要滴血般向臧玄蛟冲去! 她冲向的位置是正西兑位,待她悲喜交加冲至臧玄蛟面前,臧玄蛟已失消失不见。 段梦柔神魂若丧地呆立,这处惊门所属之位,地下铜铃破土而出!铃声脆响不断,段梦柔惊得哭叫不已。 “不会的……我不会看错的……我怎么会连大哥都能认错?怎么办……是不是大哥知道我无法破阵,就现身责怪我……我怎么会一次又一次中了那两个奸诈小人的诡计……” 段梦柔慌乱哭叫着,在惊心铜铃声中恐惧地东张西望,她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怒不可遏地朝那道身影跑去,骂着:“冷秋朗,原来是你吃里扒外在帮他们!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段梦柔跑向的地方是中坤之位,那是死门! 胡仙仙和程浩风看着段梦柔对根本不存在的冷秋朗抓扯揪打,相视一叹。 胡仙仙飞掠而起,又俯冲而下,土里埋着的冷秋朗发丝飞出,在空中自燃化灰。 正对着虚空揪打的段梦柔僵立住,她身上的白光渐渐淡去,而黑龙祠周围冲天而起一圈淡蓝光罩。 这圈淡蓝色光罩就是程浩风所布困阵,段梦柔自踏死门,彻底困于阵法中。 段梦柔凄厉惨叫一声,撞向这光罩,她被反弹回去! “段梦柔,是你自投罗网,自踏死门,你就在这困阵中好好反省!” 程浩风的声音传入段梦柔耳中,就如金石般铿然作响,她迷离的眼神忽然澄澈。 她转动身体环视四周,自嘲地苦笑:“这只是困阵啊,我早该想到的,以你们的功力怎么可能破得了护祠阵法?你们更不可能有能耐灭掉大哥残魂……唉……关心则乱……” 她看向他们说:“我眼前出现我大哥的样子,并不是你们幻化出的样子,而是我脑海中他的形象投射到眼前……本来就是我记忆中他的样子,当然就真实无比……” 胡仙仙握住程浩风的手,他手指僵冷,应是这般奔波下来更压不住体内阴寒之气。她与他转身将去时,段梦柔不断地呼唤他们。 “程浩风……胡仙仙……你们两个听不听我说完?你们……你们不听我说,你们要后悔的……” 他们转身望向段梦柔,段梦柔怪声笑说:“程浩风,这个困阵只是困住我还弄不死我?我不怕被困在这儿!我三年五载不吃不喝都无所谓,只要能出来,我照样是圣德天妃!” 胡仙仙不想听她废话,揽起程浩风的腰就往山下掠行而去。 可是,段梦柔的话不断传来,如钢针一般往她心里扎。 “程浩风,你把我困在这里又能怎样?你这个阴险的小人,都要死了还算计别人!又有什么用呢?” 胡仙仙的身形一顿,真想放段梦柔出阵痛快打一场,打得她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程浩风轻抚胡仙仙的发丝,温声说:“仙仙,别鲁莽,你此刻还难以直接胜她。” 段梦柔还在狠狠叫骂:“程浩风,你要死了都还来摆我一道有用吗?嗯?你还是得身死魂消!哈哈,程浩风你就是她修仙路上的垫脚石,她可以踩着你爬得很高,你呢……” 胡仙仙再一次带着他飞掠而起,程浩风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可哪能挡得住段梦柔的话往她耳朵里钻? “程浩风,你就是块垫脚石!她很快就会忘了你的!你费尽心机还是不能跟他在一起,还是不能……” 飞抵义庄,早已听不到段梦柔声音,可那些话还在胡仙仙耳中回荡。 她的心如同豁开一个很大缺口,落身于地就侧身扑进程浩风怀里,抱着他才能让心中缺口添满:“我不会忘了你的……不会的……” 程浩风被她扑得踉跄倒退几步才稳住脚,他摩挲着她的头发,浅笑而言:“别理她瞎说,仙仙乖啊,别理她。” 第二百七十章 安然入睡 270 此时义庄之外血污满地,只是已不见法略与他那些弟子,善福寺的法谋带着几个僧人在盘坐念经。秦沐风见胡仙仙和程浩风归来,就去掩上义庄大门。 胡仙仙将自己完全埋在程浩风怀里,嘟嘟哝哝的反复念叨着。杜婉芷看着他们又觉好笑又觉心酸地叹气;马鸣风盯他们两眼又半捂起眼睛;秦沐风板着脸指了程浩风两下又无奈放下手。 程浩风轻捻捻胡仙仙的耳垂,低声唤她:“仙仙……仙仙……我在呢,我就在这儿,说什么忘不忘的……” 她缓缓抬起头,他冲她笑笑。她伸手摸摸他的脸,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杜婉芷走过来拉开胡仙仙,“胡姐姐,让沐风给程师兄细细诊视一下。” 胡仙仙紧握了握杜婉芷的手,咬咬下唇,神情不那么恍惚了。 她转头看看程浩风,他已和秦沐风、马鸣风走进小厅坐着。她终于舒展眉头:“还好你们来得及时,要不然,我真得急疯了。” 杜婉芷眼角有些湿润,她紧闭眼仰起头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睛,低声说:“程师兄交待我们在海底圣境办了许多事,我们也不放心你们的。” 两人又说了些别后闲话,就一起进小厅中。胡仙仙见秦沐风面色凝重,就问他情形到底如何。 秦沐风沉吟不语,胡仙仙有些焦急,她连着问他几遍,他不耐烦地往厅外走去。 胡仙仙急忙追向秦沐风,他飞掠而起,掠行到庄外山林中才落身于地。胡仙仙跟着落地,急切地追问他。 “三师兄的情形很不好……最严重的一点是他的血管经脉都在硬化……” 听着秦沐风说这些,胡仙仙有点儿回不过神,“都在硬化是什么意思?” “他体内的阴寒之气要排出就需要血沉香除淤血,血管硬化就难以吸收药效排淤血。还有,他的经脉也完全闭塞,就算万幸能够保命,也再也无法修炼。” 胡仙仙听完之后,面色竟出奇的平静,她语气淡淡地问秦沐风:“你说‘就算万幸能够保命’,那就是你有一点点把握能保住他的命?” 秦沐风没想到她关注的重点是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若是有毫无浊气的血液激发血沉香药效,就能减轻他血管硬化的程度,这样一来,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胡仙仙惊喜地握了一下拳,笑说:“没有浊气的血我就有啊!你忘了我在青丘国身受十雷,已经除尽体内浊气!” 说着,她就飞身而起,秦沐风还皱眉停在原地,她笑喊他:“快走啊,快去给他炼药。” 两人回到义庄后,见胡仙仙喜形于色,其他人都疑惑不已。胡仙仙也不多言,只是让马鸣风快帮程浩风去泡药浴,催促秦沐风配药、炼药。 秦沐风配好药后,杜婉芷捧出血沉香,胡仙仙撸起袖子就要以慧心玉剑割手腕。 杜婉芷不解地拦住她,秦沐风解释说了胡仙仙的用意,杜婉芷忙说那就更不能割手腕。 “程师兄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要是让他看到胡姐姐的伤口,他还肯用药吗?” 胡仙仙听了连赞杜婉芷想得周到,又将袖子挽得更高些,让杜婉芷看准她上臂靠近腋下不易被人看到的部位,下刀割道小口。 她滴出的血液由杜婉芷拿小瓷盅接了小半盅后,秦沐风说已够两日药量所需,她才凝息运转灵气疗伤止血。 到得晚上,义庄外的血污都由善福寺的僧人清理干净。胡仙仙做好晚饭后,五人一起安稳吃了顿饭。 饭后,体虚困倦的程浩风就要去睡,胡仙仙扶他进屋。他躺下后,她就趴在床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也去歇会儿。” 她扁扁嘴,“我就在这儿看着你睡。” 他拉起她的手放到胸口,轻笑:“怎么变得这样黏人?” 她的头埋得很低,声音也低得自己都快听不清:“就是想黏着你……一时一刻都不想分开……” 程浩风将身体往床里挪了挪,平伸外侧手臂,“那好,就再借臂弯给你枕着。” 胡仙仙捂脸笑着翻身上床,侧身在他身旁躺好。 刚一躺下,就听敲门声响起:“三师兄,你……你睡下了?” “嗯,睡下了。” “三师兄……你不宜,不宜……” 胡仙仙红着脸猛抬起头,程浩风又将她按到怀里抱着,语气平淡如水地答着:“六师弟,我自有分寸。你知道我梦寐不宁,有仙仙在旁守护,我能睡得更安稳。” 待秦沐风的脚步声去远,胡仙仙在程浩风怀里拱了一拱,低声说:“我还是到马烁睡过的那张床上打坐,这床有些窄,你睡不舒服。” 他食指戳戳她脑门儿,横她一眼,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她知道他是不愿让自己走开,又有点儿后悔自己今日举动,似乎是太过浮浪了些。 程浩风听她在叹气,就说她:“是后悔主动来陪我了?后悔也没用。要打坐也只能在这张床上,不许去那边,那张床上有马烁的味道,你可不能沾上他的味道。” 她听得“噗嗤”一笑,轻擂向他胸膛,“人家是为你着想,你这小气鬼都在想些什么?” 他也笑,轻拍拍她的背说:“你先睡,你睡着了我才能睡得着。” “我睡不睡都无所谓的,你睡。” “不,我这眼睛看东西是越来越模糊了,我想趁我多少还能看得清点儿东西多看看你。” 她乖乖地平躺好,微微翘起唇角,缓缓闭上眼睛。既然他想看,那就让他看看自己在甜甜梦乡中的睡颜。 他侧躺着笑看她,又看看忽明忽灭的油灯,“我的仙仙真是越来越乖了,你先睡,等油灯燃尽了我也就该睡着了。” 这一次,胡仙仙并没有真的睡着,待油灯燃尽,她睁开双眼抚了抚他睡梦中仍紧皱的眉头,召出雾隐无隙网。 雾隐无隙网造出的幻境并不能让他真正好转,但能给他一个甜美梦境,她心疼他在梦中都是负累重重不得轻松。 她整夜都密切注意着他有没有醒过来,怕他发现她用雾隐无隙网造梦境,她精神一直紧绷倒真觉得有些疲惫。 第二天一早,天色未明她就收起雾隐无隙网,然后真窝在他身旁补了一觉。 胡仙仙醒来之时,他正笑看着她,她睡眼惺忪,他倒显得神清气爽。 她逗他:“笑得春风满面,是做什么好梦了?” 他狡黠地眼睛一眨,“当然是好梦,想知道?” 她使劲儿点头,他捏捏她的脸蛋儿,“不能告诉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缸笑话 两人起床梳好头,穿好衣衫后就出门。程浩风让秦沐风先替他诊视,胡仙仙就去做早饭。 吃早饭时,程浩风让马鸣风回皖州察看有没有事务需要处理,马鸣风答应下来。 秦沐风插话说:“大师兄明天再回皖州察看?你交待我们回海底圣境处理那事儿,再怎么也得明天下午才赶得回来。” 胡仙仙狐疑地瞧瞧秦沐风又瞧瞧程浩风,“海底圣境那事儿是什么事儿?我昨天没听他交待过什么事啊。” 秦沐风为难地看向程浩风,程浩风蜷曲食指顶了顶下巴说:“是以前就交待好的,你不知道。一些杂事而已,你问这些做什么?” 随后他又坚执让马鸣风回皖州,让秦沐风和杜婉芷回海底圣境,他说鬼王逃走,段梦柔又被困住,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威胁。 饭后,他们都离去,胡仙仙收拾好杂事就烧水让他药浴。 他说今日晴空万里,不如仍旧把大缸搬院子来放着,在院子里泡药浴总还能见着些天光风物。 他泡在缸里,她就坐在旁边小凳上陪他。她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次海底圣境又还有什么事需要秦沐风他们匆匆赶回去,可他总是找借口岔开话题。 胡仙仙也不像以前那样追问他,她想就算他不说,秦沐风可能也不会说,但总有办法让杜婉芷说? 第二天是八月十一,想着秦沐风他们要回来,胡仙仙和程浩风商量着等他们回来后就陪胡仙仙回家一趟看望父母。 两人说着些杂事,胡仙仙因为接连两夜消耗灵力、集中精力为他造梦中幻境,有些疲乏困倦起来。 “仙仙,我知道你一直忧心着我没松懈过,你去睡会儿。” “不,我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程浩风笑了笑,往缸沿边缩了缩身体,拉着她的手说:“是不是没我的手臂枕着睡就不习惯了?” 她脸上一阵发烫,烫得耳垂红得发亮。他拉她进缸里两人一起泡在药水中,她觉得这样子好怪异,羞窘得都不敢抬头看他。 她就埋头在他胸口趴着,听着他的心跳声,听着听着就真睡熟了。 后来又是他刮她鼻子把她刮醒的,她醒来之时,阳光正烈,她揉揉被阳光刺疼的眼睛迷茫地往四周一瞟。 胡仙仙瞟见杜婉芷的背影在小厅中对着一面墙,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竭力忍着什么。 程浩风轻推推她,低声说:“他们回来了,我们起身换换衣服。” 胡仙仙赶紧跃出缸,再扶他出来,他们都出来后,杜婉芷就捂嘴笑着向外飞身而去。 片刻之后,杜婉芷和秦沐风一起到得义庄中,他们说在路上遇到马烁、法算还有叶冠英夫妇,呆会儿都要来义庄看望程浩风。 胡仙仙说既然要来这么多人又临近中秋,不如去村里买些月饼。程浩风就让她和杜婉芷一起去买月饼,他要和秦沐风谈些事。 胡仙仙和杜婉芷本是飞掠往村中的,杜婉芷不知在笑什么,笑得都快岔了气,只得落身地上步行。胡仙仙问她有什么可笑的,她指了指胡仙仙,刚要说话又笑得弯下腰。 等杜婉芷笑够了,才一边慢慢走,一边和胡仙仙说着她所笑之事。 “你说我笑什么?我笑你们呢。” “我们?”胡仙仙的脸又红了,拧了拧眉毛,“婉芷,你可学坏了……” “我哪儿坏?我不是笑你们很亲密,是你们亲密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 杜婉芷说她和秦沐风?一到义庄就看见院里一个大缸,缸中窝着两个人。胡仙仙蜷在程浩风怀里睡得正香,而程浩风从交领处褪开胡仙仙的衣衫,她香肩裸??露,他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不定。 他们看着这样奇特姿势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杜婉芷忍不住轻笑出声,连忙捂住嘴往小厅中走去。 秦沐风表情复杂地看着程浩风,他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尴尬还是愤怒、欣喜、疑惑,他嘴半张着好一会儿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程浩风倒是面色如常地理好胡仙仙的衣服,轻声说:“六师弟,先在小厅中歇会儿。” 秦沐风没动身,指着程浩风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程浩风见他那样子,又低声重复说:“六师弟,先在小厅里歇会儿,有什么事等仙仙醒了再说。” 秦沐风摇头晃脑地往小厅里走去,全然没有遵从行步要平稳从容的道门仪范。 见他进屋,憋不住想大笑的杜婉芷捂着嘴说:“我得出去一下……” 说着她就凌风飞出去,紧接着秦沐风也飞出去,飞到路旁芭蕉林中两人都纵声大笑起来。 正巧马烁回义庄来,见他们两个乐不可支的笑着,马烁纳闷儿地问:“咦,秦道长、秦夫人你们为啥躲芭蕉林里笑得这么起劲?” 见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知道他赶着回义庄,秦沐风拉住他说:“你且等一等再回去。” 马烁不解地问:“啊?为啥?我赶着要把东西拿回去呢。” 秦沐风沉下脸说:??“这些东西我帮你拿,你就在这儿歇歇。” 杜婉芷见马烁满脸狐疑神色直打量秦沐风,笑着说:“在这儿歇会儿,我们还能有什么歹意吗?” 马烁放下东西在路边坐好,秦沐风把杜婉芷拉到一旁低声说:“三师兄面皮薄,可千万别对他人提及此事。” 杜婉芷听得又“咯咯”笑出声,“他面皮还薄?要爱惜面子就该叫醒胡姐姐,也不用我们来挡闲人。” 秦沐风将手挡在唇上轻“嘘”一声,示意她小声些,“你虽认识他很久,却对他了解不多。你别看他做事刻板固执,就以为他不解风情,他要风花雪月起来可不得了。” “怎么个不得了?” “他会……嗯……他会认为别人打搅他们就是在欺负胡姑娘……” 秦沐风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不算解释的解释惹得杜婉芷更是笑个不停。 两人正说着话,又听有人在和马烁打招呼,原来是叶冠英夫妇和法算。 那天他们回善福寺后,伤重的法略把气全撒在善福寺众僧身上,寺中僧人挨骂不说,寺中物件还被打砸一通。叶冠英夫妇就留在寺里帮他们清理,今天寺里稍理顺了些,他们三人来看程浩风境况如何。 不善言谈的秦沐风没话找话的和他们闲扯,又悄悄叮嘱杜婉芷快回义庄跟程浩风提前说一声。 杜婉芷飞掠回义庄就背转身挪到小厅中,对着墙说:“程师兄,快唤醒胡姐姐,马烁和叶冠英夫妇还有法算大师要来。” 程浩风“嗯”了算是作答,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很轻很轻地挠了挠胡仙仙的鼻尖。胡仙仙皱皱鼻子,在他胸口蹭了蹭,继续睡。 杜婉芷用眼角余光瞟着他们,又着急又好笑,想催催程浩风直接喊醒胡仙仙,又不敢催。 程浩风低眸凝视胡仙仙一会儿,又再挠挠她鼻尖,然后刮一下她鼻子;再挠挠她鼻尖,又再刮一下她鼻子…… 杜婉芷笑说着这些,胡仙仙听得两颊飞满红霞。突然她颊上红霞变做火烧云一般,那是因为又羞又急。 她跺跺脚说:“坏了……” “怎么了?”杜婉芷被她的举动弄迷糊了。 胡仙仙拉着杜婉芷快步朝村中走去,眼神很焦虑:“他肯定是发觉药物有异,褪开我衣领看伤口,我们走后他一定会责怪秦道长。最糟糕的是,他绝对不会再服用以我血液所浸的血沉香了。” 杜婉芷反应过来,也满脸忧色,“你们啊,还是你们最懂彼此想法。见他要褪开你衣衫又半褪不褪的样子,我们还以为他是想要要那啥……又不好意思那啥。唉,心细如他,他又了解些药理,喝药之后是会察觉药物与往常有异,才会做出那般举动。” 第二百七十二章 故旧欢聚 272 两人急匆匆买了月饼就飞掠回义庄,胡仙仙让杜婉芷先别作声,悄悄在院门外听他们说什么。 “三师兄你何必那么固执?”秦沐风的声音有着压抑怨意。 “我看得比你们长远,你们就该听我安排,不要再做无用的努力。” “那……咦……”秦沐风应该感应到她们气息了,他轻“咦”一声后将音调提高许多,“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心里会有多难受?不竭尽全力的话,我们活不舒坦。” 程浩风是感应不到她们气息的,但他察觉秦沐风神色有异,“你眼角抽什么?说话声音都有些尖,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还捣鼓了些我不知道的乱子?” “三师兄啊……我是威震一方的海外散仙,不是调皮捣蛋的小孩子……” “我不管你们怎么样,总之我不会服用以血激出药性的药物。” 院门之外,胡仙仙和杜婉芷相视哀叹,她们身后的村路上却传来阵阵笑语声。 “芷丫儿……”有人欣喜地喊着,杜婉芷猛地回过头,这世上也只有她爹会这么唤她。 她回头看到马烁、法算、叶冠英夫妇簇拥着一辆马车走来, 车上掀帘而望的人正是杜川。 杜婉芷笑着迎上前,胡仙仙连忙推开门告诉程浩风和秦沐风客人到了。程浩风和秦沐风神色转变,勉强笑着起身迎客。 秦沐风搬出桌椅在院里放好,胡仙仙和杜婉芷又摆好清茶糕饼,都聚在院子里欢喜闲聊。 杜川将马车上的一大堆货品搬下来后就让车夫先走,他一样一样的细数着那些东西。 他久已不见女儿,八月初七的时候偶遇杜谆才知道杜婉芷常到这义庄,就备了东西来和女儿团圆过中秋。他带了六种馅料的月饼,还有板鸭、火腿、桔子之类,以及最正宗的琥珀酿。 杜川又指着两坛红布包着的酒说:“这两坛酒就不是过节时喝的啦,这是专给程道长带的。我排了两天号,花了两百两银子才在张神医那里买到这酒,又能活血化於又能驱风散寒……” 秦沐风打开酒坛一闻,撇撇嘴角,“这就是一般烧酒泡了些枸杞、地黄、莲须之类的,没什么药效。” 程浩风见杜川的脸色瞬间尴尬起来,忙说:“试着喝喝看,也许有奇效也说不准。多谢杜老爷这番心意。” 杜川又高兴起来,乐呵呵地说:“是呢,是呢,张神医这药酒就是有奇效的。沐风,叶将军,你们也可以试着喝喝看,张神医说这药酒还能补肾壮阳,要真有效我就再去买几坛。唉,成亲几年了都没个娃娃……” 杜川叽叽呱呱一长串,都没注意到秦沐风和叶冠英脸都绿了,杜婉芷轻拉他几下,他都没反应过来。 还好法算插话说:“有无子嗣只能看缘份,不可强求。贫僧听闻杜老爷收养不少病残孤儿,这却是种福田的大善事。” 杜川这才抛开药酒的话题,说起收养孤儿的事。原来这并不是他想要收养,是杜婉芷自知无法生养,自己又喜爱孩子,就常照看孤儿。后来,她去了海底圣境无暇照看,就托父亲在城外买下处大宅,安置那些孤儿。 杜婉芷认为身强体健的孤儿总还有亲朋邻里愿意帮着照看,那些病残体弱的孤儿处境更惨,是以杜家收养的孤儿多半身带残疾。 杜川为了救治照料这些孩子花了不少钱财,起初他是不乐意的,后来却舍不得那些孩子。 叶冠英和曲春娆到了海底圣境后,秦沐风先治了曲春娆外伤,又再细诊曲春娆内脏,确诊她是再无生育能力。 杜婉芷以自己经历开解曲春娆,她也终于不再执意求子,说要学杜婉芷那般将一腔母爱寄托在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身上。 法算听得直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以己所失之爱,弥补彼所失之爱,本是爱别离之苦反转为爱相逢之甜。大善,大善啊。” 马烁装模作样的学着他腔调说:“善哉,善哉,我非失爱,我本无爱,谁发发善心补点儿爱给我?” 他逗得众人都笑起来,说说笑笑之间就日影西斜。 曲春娆和杜婉芷帮着胡仙仙做好一桌丰盛晚餐,杜川捧出个不大的瓷瓶给众人一人倒了一点儿酒。 马烁端起酒杯瞄了瞄,“杜老爷,你也太抠门儿了,只倒半杯酒。” 法算将自己杯中的酒倒进马烁杯中,“贫僧不可破酒戒,马施主请多饮。” “那也还少啊……我一口就能干了。” 杜川苦着脸指指酒说:“不是我抠门儿,是这酒就这么点儿。这是当年曲师傅亲自酿的酒,他人已不在,这如今的琥珀酿再正宗都没他酿出的那种味道纯正。” 提起曲师傅众人都是一阵唏嘘,曲春娆更是滴下泪来。 杜婉芷看她伤感不已,觉得有些纳闷儿,毕竟杜家和曲师傅更亲近些,曲春娆也许都不认得他。 曲春娆擦了泪,长叹一声:“唉,实话告诉你们,玉液酒坊的曲师傅是我养父。我自幼被拐卖,根本记不得自己本来姓什么,我养母曲妈妈让我姓曲正是因养父姓曲。” 这些隐私连叶冠英也不知道,他突然问:“那么蒯殿聪当年逼死曲师傅不只是为了琥珀酿的秘方,还另有隐情?” 曲春娆双手紧张地扯了扯衣襟,苦笑说:“曲妈妈说没有谁比自己可靠,再亲近的人都得抓点把柄在手上才行,自己的事儿就得藏在心里才有后路可退……如今,我倒不想活那么累,有啥不能说的?” 曲春娆讲这曲师傅年轻时往陵州送酒和身在青楼的曲妈妈相好,可他父母不许他娶青楼女子。他又不愿辜负她,正为难时,一位京城富商买下金花楼让曲妈妈掌管,他们各自都没有另行嫁娶,只有彼此一如夫妻般相处。 他们收养了三个女孩儿,分别取名曲春香、曲春娆、曲春爱,虽说养在青楼之中,却也教了些琴棋书画、与各种混世手段,存了心要让她们找到好归宿的。 不曾想,二十年后,那京城富商的八少爷找到曲师傅说要他交出酿造工艺秘方,还要探明杜家甜水井的秘密。否则,不仅收回金花楼,还要让曲妈妈和三个养女都丧命。 曲师傅交出工艺秘方,还帮那八少爷探听出杜家甜水井中有仙女所遗宝琴。后来,杜婉芷被逼婚,曲师傅自觉有愧而寻了短见。 “啥八少爷啊?就是蒯殿聪那个混蛋!这么说来老曲是早和蒯家的人勾结好了,原来有内鬼啊,我说我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着了道儿!” 杜川气得脸红脖子粗,曲春娆低下头又抽泣起来。 程浩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凝神思索。杜婉芷劝着父亲不要为过去的事儿生气,马烁也说没必要生气,那个蒯殿聪已经倒霉了。 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胡仙仙终于高兴了些: “他倒霉了?” 马烁讲道:“阮绍伦他们在京城听说的,蒯殿聪的寄名师父鄂大师失踪之后,蒯家就把他赶了出来。蒯大老爷不光是不认他这个儿子,还让所有蒯家所属产业都不许收留他,他如今只有躲在城边上的大杂院儿里混日子。” 杜川自己捶了捶胸口,舒了口气,“这才叫报应!唉,我如今也不求大富大贵,就想我的兰丫儿、芷丫儿都过得好点儿。还有啊,我收养的那些娃娃也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杜川又说玉液酒坊的生意大不如从前,叶赞搞了很多花招抢生意。众人都宽慰他,他们又说笑许多杂事。 程浩风一直默默想事,突然开口问曲春娆:“以你说来,当年帮曲师傅的京城富商就是蒯森雄?他们是早就安插了棋子在杜家啊,这些事是谁在谋划?是和蒯家有交往的鄂日浑?” 曲春娆茫然摇头,“这些幕后的事我说不清楚……也许是早知道我跟你们的事有牵连,段天妃才会找上我,利用我陷害程道长……” 程浩风轻一摆手,“那些事不必再提,你也不算陷害。我只是想确定他们算得多深、算得多远。” 众人都被程浩风神叨叨的话说得莫明其妙,他没做解释,而是眼神责备地看看秦沐风又看看胡仙仙。 秦沐风面带惭色说道:“行事是该谋定而后动,他们一步步的紧逼着我们,我们虽也挫败过他们,可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 程浩风老气横秋地说:“你知道就好”。那语气说得秦沐风如同认错的小孩一般,他又板起脸直视胡仙仙。 胡仙仙扭开头避开他的目光,他又拿腔拿调地训起人来。 “六师弟,你想想,这么多细枝末节的事他们都在算计我们,又还有多少是我们还不知道的?” 秦沐风“嗯、嗯”答应着,他又说:“六师弟,你想过没有,我不在这世上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就此终结。你知道还有多少的事情该面对吗?” 秦沐风还是顺服地答应着,他接着训人:“你们不能做无用功,不能做一些不必要的努力。你们空耗精力,伤损自身也许就是在他们的谋算之内,这也是在削弱我们实力。” 胡仙仙心中酸涩得要命,她听不下去了,“哼”一声就往外走。 马烁见她突然起身往外走,就喊住她:“都还在吃呢,你出去做什么?” 她背对他们忍着气答道:“这几天又闷热起来,我烦得很,出去透透气。”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万物有情 夕阳隐去,暮霭沉沉,远处陵州城中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闪耀。月亮很薄很苍白,如剪纸般贴在天边,皎皎月华不知何时才能洒遍山川。 胡仙仙坐在大樟树下心中烦躁不安,不只是因程浩风倔犟惹她生气,是对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一切都有种想毁灭的冲动。 她脑海里不断地盘旋着一个想法,这世间种种罪恶、种种污浊只有鲜血才能洗净!不独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该毁灭,连青丘国,连地球,所有的所有,都毁灭! 自己也活得好烦好累,不如重为无情无识的石头好! 她知道杜婉芷在她身后说了不少劝解她的话,后来又默默站了许久,她还是一直闷声不吭自己想事儿。杜婉芷见她这般,也只得叹着气走开。 胡仙仙心中躁狂又阴郁的杀戮之欲,如地狱业火般吞噬着她的理智,她闷坐着只是在苦苦压制杀意。 月华渐明,杂声渐寂,她心中杀戮之意越来越甚。她已觉得程浩风生死都无所谓,终归要寂灭于虚无,又何必万般不舍? 他犯那么多错又岂是仅仅只因自己?他既然安排慎郡王娶柯雅洁,他不也是把利益看得比情义重要?他定是不觉得慎郡王有负于沈竹君,在他看来,只要以后慎郡王位登大宝封沈竹君为皇后就算是对她好了。 男人总是把女人的因爱成全看成是软弱妥协,女人总是把男人的宠溺亲近看成是心爱深情,这世上之情真是可笑至极! 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免不了掠夺其他生命,残害其他生命,根本就没有绝对纯洁的生命!那么,就让所有生机尽皆断绝!长空朗朗、大地寂寂,再无生命,再无龌龊! 将近中秋,月亮趋圆,胡仙仙望着月中阴影,杀意直冲,狂乱情绪引得她脑囟门处颤跳不已。 她“噫吁”长啸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飞向月轮。长发飞扬,衣襟烈烈如旗飘荡,双臂抡挥之间慧心玉剑、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齐射而出。 地上望月之人自是看不清她怒刺、横扫、漫撒的凌厉击杀动作,夜色中她的身影恍如是鹰击长空,翅羽遮月。 秦沐风与杜婉芷担忧不已地望向空中,杜川、马烁及叶冠英夫妇则是有些惧怕。 法算看了几眼后,就问程浩风:“胡姑娘会不会经脉逆乱?” 程浩风望了望天空,目光茫然散乱,他唇角斜勾起一抹无奈笑容,“我只见月光浅淡,寒光冷厉,还有夜色如墨,哪看得清她的身影?” 法算有些歉然地说道:“恕贫僧无礼,竟忘了程道长如今境况。” “无需自责。”他又仰头望月,笑意温润起来,“身形如电,划破气流激起火光迸溅,她功力似是又进一层。” 法算等人在他的语声中见到一道桔黄色亮光携带火花直坠而下,如流星落地的光芒闪烁片刻后才暗淡,众人得以看清是神情冷傲的胡仙仙归来。 她眼中躁郁怒火熄去,冰冷目光中有几分孤绝之意,她双目凝视程浩风,又转身到院外。 胡仙仙还是枯坐香樟树下,在别人看来她此刻是清冷如雪,她自己却知道此刻她是心如死灰。 她身后传来他淡淡语声:“心中可曾舒坦些?” 她不答话,只是抱着膝盖将身体缩紧了些。 “你这样伤自己,我也只能苟延残喘,何必呢?” 胡仙仙双手紧紧箍住膝盖,头埋在膝盖上,把自己团得像个球。她不冷,可团成这样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站在院门边久久不再说话,她一次次地念咒才让自己心境稍平。 她问他:“慎郡王定然会为帝吗?他是不是认为后宫也可以安宁,只要正室不挟威欺压侧室,侧室也不恃宠与正室相争,就会相安无事?” “不只是慎郡王那么想,男人几乎都那么想。妻妾不合要么是正妻心胸狭隘、刻薄狠毒,要么就是小妾骄横无礼、狐媚争宠,本来道理也是如此。” “呵,还本来就是如此?以我看来,穷尽一生大好年华只为讨好一个男人,倒还不如孤独终老!” “那能怪谁?那是他们自己的劫。若是都如你这般想,一开始就不会妻妾并处的境况,又何来妻妾相争?” 月上中天,草木凝起莹润露珠,山林田野都笼在银亮玉白的清光中。义庄院墙上树影婆娑,树影底下一团黑晕儿,那是蜷身坐着的胡仙仙。 她本不是要想谈这些,她只是心里憋闷得慌,她找不到一点这世间很美好的理由。她想找点儿话说,也许就能劝服自己,这世间万物其实很美好? “怎能说是劫?比如,慎郡王与沈竹君,明明是慎郡王负了她!以那次求药我见到的境况,沈竹君即使想离开慎郡王,慎郡王也不会放手。” 程浩风也不跟她急,反问她:“你若是沈竹君你会在意慎郡王放不放手吗?你有的是法子逼他放手?” 胡仙仙冷笑答道:“我?我都不用等到他两头都不想放手的时候才伤心,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喜欢慎郡王这样的人。” “对呀,于你而言,从一开始就不会喜欢那样的人,但沈竹君喜欢呀,这难道不是她的劫?” 胡仙仙抬起头缓缓侧身望向程浩风,愣怔着问:?“她该承受此劫?” “是啊,各有各的劫。我主张慎郡王娶柯王妃,并不是我就认可男子该三妻四妾,是慎郡王要想飞升为金龙,就绕不开柯王妃这个助力。就像我终究绕不开自己的宿命,逃不过自己的劫。” 她眼神一冷,转过头望向香樟树树冠,决然道:?“你是想劝我放手?我不放!我再也找不到能与我心灵契合的人,我不会放弃你!” “不放弃又如何?我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就拿眼睛来说,白天还能借着光亮看见个影儿,这晚上是真的眼前一片漆黑。” 她不敢看他,双手托腮,仍在仰望,她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做?若你我换一下情形,你会任由我自生自灭?你说,你会如何做?” 他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决:“仙仙,我们之间不一样,我们之间就不可能调换!就算要让你来承受这一切,我也得再换回来。” “你……你不可理喻!” 他摸索着慢慢走过来,她侧目看着他,明明担心他摔倒就是要硬着心肠不去扶他。 他终于还是一步一拐地走过来,她松了口气,他挨着她坐下。她侧身凝望他,星眸仍还黑亮,只是目光有些散乱。她默默看他,他就看向幽深夜空。 夜色更浓,她不想让他在这儿陪着自己,他不能再受阴寒之气所侵,只得主动开口:“快回去睡。” 他轻摇一下头,手在地上摸了一会儿,又在虚空中绕了几绕才摸到她的手臂。他的手抚着她手臂往下,握住她的手。 她心头一酸想要哭,他却侧过身向她一笑。他微松开她的手,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两人紧勾的小指连着彼此心尖。 他轻声说:“我再不跟你闹别扭了,真的。你以血激发血沉香的药性让我心疼,唉……但若不让你做些什么你会觉得自己无用,你会憎恨自己,也连带会憎恨世间万物,对不对?好,我乖乖喝药就是。” 她早就满含泪水的双目像溃坝决堤般泪流如洪,她不敢哭出声,狠狠地咬牙压抑哭声。 他紧勾着她的小指,又翘起拇指晃着。她忙翘起自己的拇指盖上他的拇指,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胡仙仙大哭出声,边哭边说:“你都看不见了……你怎么会都看不见了……” 他们的手还紧紧勾在一起,他摇摇手说:“看不见,还可以听啊。你听天上的星星声声低语,是在倾诉什么?” 她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再试着用听觉去感受星空,“星星低语?” 他的声音清清浅浅,只是平静地描述着,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每一颗星星说的话都不一样,不只是星星会说话。你听,这秋夜里有叶落的声音,到了春天就该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她的心也渐渐平和,含泪笑问:“花开也会有声音?” “有,你要是哪天听到花开的声音了,那就是我和你在说话。我知道我很快就要听也不能听,说也不能说,你别怕……花开了、叶落了都是我在和你说话……” 胡仙仙将头靠到他肩上,轻蹭蹭他的肩窝,“浩风,你是想说万物皆有情,有情物皆为你所化,是不是?” 他松开紧扣的手,揽她入怀,轻抚着她的发丝说:“仙仙真是聪慧,以后你若想我了,静心感知一下就可以见到我的。” 她绽出个孩子气的笑容,以诙谐的语调说:?“那好,我想你了就仰望星空。夏夜里的星星那么多,就能听你说很久,是不是?” 他也笑,笑得傻傻的,挺风趣地回答她:“到时候你会不会嫌我话痨?” ? 第二百七十四章 目盲心明 274 两人私语之时,心潮翻涌的胡仙仙时哭时笑,没心思注意周围情形。直到有人冷不丁地冒出句话,他们才察觉有人偷窥。 “就勾勾手啊,这么幼稚……斗气合好了都没有亲热一下……”这是马烁的声音。 “嘘嘘……你小子别出声……嘘……”这是杜川压得很低的声音。 胡仙仙被他俩逗得真正破涕为笑,笑声里又带着哭腔。程浩风牵着她站起来,循声朝马烁和马鸣风藏身的草丛走去。 他走得很慢,她随之放慢脚步,任由他掌握前行方向。 “杜老爷、马烁,一起回去歇息。” “啊?你们也在赏月?哈哈,今晚月色不错……月色不错……”,马烁打着哈哈钻出草丛。 杜川踢他一脚,黑着脸说:“快些走!非得撺掇着来瞧什么好玩儿、好看的,骗我来把张老脸都给丢尽了。” 四人回到小厅中,秦沐风说法算和叶冠英夫妇已回善福寺去歇息。明天叶冠英夫妇就启程回京,他们带话给程浩风说让他一切为复原身体为要。 程浩风说自己知道了,又让马烁带着杜川去腾出来的空房间睡觉。 马烁嘴巴翘得老高,直嚷不肯:“我才不睡那停尸房腾出来的地儿……” 程浩风侧头对胡仙仙说:“那你收拾一下被褥,我们搬过去睡。” 胡仙仙答应着就去收拾,马烁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嘴巴张得就跟颌骨脱臼一半。 杜川看看几人,犹疑地说:“还是让芷丫儿跟胡姑娘一起睡,我们几个大男人挤挤。” 秦沐风看了程浩风一眼,对杜川解释:“岳父多虑了,我和婉芷以及胡姑娘无需睡眠的,你和马烁快去歇息。” 杜川纳闷儿地挠挠头,程浩风见他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笑对他说:“杜老爷是担心仙仙闺誉受损?且放心,那些闲言碎语伤不了她。她既想多一些时光陪我,就随她心意好些,我时日无多,也不想计较那些虚礼。” 杜川听得皱眉叹气,众人也不多说,各自歇息去了。 胡仙仙待程浩风睡熟,就下床,虚浮脚步飘身到小厅中。秦沐风和杜婉芷各踞一张圈椅打坐,感应到胡仙仙气息,他们一起睁眼望向她。 胡仙仙朝外指了指,又朝杜婉芷指了指,自己率先飞身出去。 到得庄外僻静处,杜婉芷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她问杜婉芷程浩风是不是在海底圣境还有事瞒着她。 “胡姐姐,我也不清楚,但沐风说那都是程师兄为你、为我们以后退路布下的局。” 天将拂晓,月色淡去,天空更显黑暗。胡仙仙望着黑沉沉夜空,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沉重万分。 “为我,为我们布下什么局?” 杜婉芷也望向夜空,叹息不已。她叹息许久之后才说:“程师兄是不可能顺从天庭安排的,他怕他一旦不在,我和沐风就会首当其冲受牵连。他也怕青丘国会受牵连,他为我们铺好了后路。至于你,他自是为你筹划得更周详。只是我不清楚他的局到底是怎样,我们想办法问问沐风。” 胡仙仙听得双手握拳,哽咽难言,心中好容易平息的怒气又直冲脑门。她大喝一声,飞旋身体怒踢向路边一块大石头。她连环出脚,只见腿影如风,那块三丈方圆大小的石头尽化粉末。 杜婉芷忧虑地看着石粉飞扑而起,颤声喊:“胡姐姐……你稳住心绪……我们寻机会问问沐风到底是什么安排。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借着程师兄的安排,想办法治好程师兄呢。” “借着他的安排治好他?是……我怎么没想到?”胡仙仙大声说着,气息不稳的她落地之时踏脚很重,震起一大蓬石粉。 “胡姐姐……”杜婉芷见她状若疯癫,弱弱的语声中含了几分惧意。 “婉芷,多谢你提醒我。”胡仙仙以灵气鼓荡起衣衫,扑在她身上的石粉尽皆震飞落地。 她拉起还愣神的杜婉芷,“我们回去。浩风睡眠浅,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出来谈事。你想办法说服沐风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安排,我猜测是足以威胁天庭的事,我必须要借这事救浩风。” 两人回义庄后,就各自再歇息。待得天明,吃早饭之时,杜婉芷朝胡仙仙使劲儿点了点头,又瞟一眼秦沐风。?胡仙仙和秦沐风对视一眼,都点头微笑。 他们是心照不宣表达要怎么处理事情,不想落在马烁眼里却变了味儿,“你们眉来眼去地干什么?哈……肯定有猫腻儿!” 他们三人赶紧埋头装模做样地吃饭,程浩风用筷子头轻敲敲桌面,目光斜了斜还在不停追问的马烁。 马烁乖乖闭嘴,他扒了几口饭后,又贼头贼脑地伸手在程浩风面前晃了晃。 程浩风一把薅住他的手,语气严厉,眼中其实没多少怒意警告道:“别说我只是看东西模糊,就算是我全瞎了,你也别想在我面前搞怪。” 马烁嘴瘪得像没了牙,讨好地笑说:“我就是好奇,你眼神儿咋还是跟刀子似的?” 程浩风甩开马烁的手,别有深意地说:“我眼神儿像刀子?我只是看得比你们透,你们真别在我面前耍花招,我就是瞎了也能目盲心明。” 胡仙仙嘟了嘟嘴,低声说:“目盲心明?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吗?我们想让你目不盲,心更明,还要心欢喜。” 秦沐风张了下嘴,犹豫一下,还是没说话,转而看向杜婉芷。 杜婉芷温柔笑说:“程师兄,我们还能背着你做什么坏事吗?是仙仙想在中秋节时看望父母,她说自己如今功力大增,若能寻到上好珍珠就可以疗治她母亲眼疾。她托我想办法让她母亲前来治眼呢,她又求沐风多费心思为你治病。” 杜婉芷言辞温雅,又说得很合情理,再者她是弟媳身份,程浩风也不好多说。他默默吃饭,胡仙仙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秦沐风他们想了个好借口。 他沉吟一番,却又问:“我和六师弟提过给仙仙母亲治眼的事啊,这有什么可遮掩的?” 胡仙仙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给他提过,没跟我提过,我不知道嘛!” 程浩风停下夹菜的手,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仙仙,你们到底背着我在商量什么事?你那性子,只要你急得犟嘴,就肯定在说谎。” 胡仙仙被他说得无话可说,还好这时杜川说:“程道长啊,你错怪他们了,你想啊,胡家的父母怎么看待你们两个的事呢?我经过陵州城的时候,听你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呢。胡家丫头,你娘不答应你们的事儿?” 她不敢再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说漏嘴。 还好杜川自问自答:“她娘对程道长有偏见,不乐意你们俩的事儿?这样一来,她必定不愿意让胡家丫头和沐风给她治眼睛。” 杜婉芷见程浩风面色缓和些,接着杜川的话说:“我们正想办法怎么让胡婶愿意接受我们给她治眼疾,胡姐姐不想程师兄你又操心才瞒着你的。” 程浩风听得面色歉疚起来,“六师弟,杜师妹,请恕我言语莽撞。仙仙……让你为难了。” 他们哪能跟他计较,都反而安慰他。饭后,秦沐风就动身取出早已备好的珍珠要前往胡家,胡仙仙要一同回去,程浩风拦住胡仙仙。 “六师弟,你先让他们看看珍珠,跟他们讲解一下怎么个治法,待他们同意后再带到这里来施诊。” 秦沐风想了想说:“也对,冒冒然去医治,他们反而可能拒绝好意。” 胡仙仙坚持要去,她说自己会求得父母原谅,让父母欣然接受治眼。当然呢,也是为了好在路上细问秦沐风海底圣境到底有什么安排。 程浩风却说她父母正在气头上,女儿不禀明父母就私定终身,一见她,他们会更气。胡仙仙说自己父母没那么多规矩,肯定是阿板那些人乱说些闲言碎语才让他们的事在城里闹起来。 两人争执之时,杜川插话说:“我去劝他们,我相信胡老哥和老嫂子要给我几分薄面的。我们虽说后来闹僵了,总还有些老交情。” 胡仙仙瞄向杜婉芷,杜婉芷轻点头,她只得妥协,程浩风也说由杜川出面请她父母来义庄的确更合适些。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兄长贬损 杜川和秦沐风走后,胡仙仙又备好药水让程浩风进缸泡着。她脑中一桩桩杂事翻涌,闷坐在缸边。 程浩风见她心中不快,就劝她:“你若回去他们必定拿你撒气,反而闹得不愉快。你若不回去,他们心中还是挂念你的,杜老爷邀请他们来义庄过节,他们就不会拒绝。” “他们就算看在杜老爷的面子上来义庄,还是会看着我就生气,我不主动回去倒显得不孝。” 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说:?“不会的,他们来了就会只气我,不会气你了。你只管安抚他们就好,让他们骂骂我,他们肯定能消气。” 胡仙仙哭笑不得地答道:“要让他们骂你,我心里会更难受。” 他伸出手拉拉她,半笑不笑地瞧她:“舍不得我被骂?” “讨厌……就让我爹娘骂得你狗血淋头好了。”她浅笑着站起身来。 相比于父母不太接受他们的事,她心里更担忧的是他身体情况。她也不再胡思乱想,给他揉起肢体来。他身体越来越僵硬,秦沐风交待要多给他按摩,让经脉肌肉尽量保持活络通畅。 将尽中午之时,秦沐风带杜川飞掠回义庄,杜川说胡家父母已经答应中秋之时来义庄团聚,顺便治眼。 程浩风听得如此说,舒心一笑。胡仙仙却注意到秦沐风的脸色有些阴沉,她让杜婉芷去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趁着杜川正跟程浩风闲聊,杜婉芷问过秦沐风后,就拉胡仙仙到小棚中讲明原因。 原来秦沐风他们到得胡家后,胡婶就要赶他们走,还是三叔公相劝才进得胡家门。 胡婶先是连对他们那么凶的原因也不肯说,后来杜川反复劝胡大仓,胡大仓才说是阿板他们把程浩风与胡仙仙的事说得极为不堪,胡家颜面尽失。 秦沐风本来对这些闲言碎语并不在意,后来说到胡勇刚受阿板挑唆寄了一封信,他看信之后,信中之话是真惹怒他了。他本想杀了挑拨是非的阿板,杜川和三叔公拦着,他只得罢手。 杜婉芷讲完这些之后,轻叹一声:“沐风一向敬重程师兄,如今你们的事被那些人说得那般不堪,他当然气闷。” 胡仙仙问她城里的人到底怎么说,杜婉芷不肯讲。 “胡伯,胡婶愿意来共度中秋就算是认可你们的事了,何必再听那些闲话让自己心烦?”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得程浩风在院中大声喊:“六师弟,你出来!说清楚,到底有些什么风言风语?” 杜婉芷和胡仙仙连忙跑出去,杜川擦着汗,焦急得结结巴巴:“那没……没啥……没啥……嗨……是我添油加醋乱说……没那些事儿……” 胡仙仙和杜婉芷知道是杜川说漏嘴了,都劝程浩风别理那些闲话。他哪里肯听? 秦沐风在屋里捏着药材发呆,他左思右想好一会儿,将手中药材重重甩开,大步走出来。 “算了,还是告诉三师兄。要不然,以他的性子会胡乱猜疑,倒让他更着急。” 几人正要说事儿之时,听得院门叩响,胡仙仙去开了门,竟是二胖和梁慧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门外。 把二人迎进院子里后,热情寒暄几句,程浩风又问秦沐风那封信是怎么回事。秦沐风说那信已因他当时生气,给烧掉了。 因旁人如何说都无所谓,胡勇刚是胡仙仙的亲哥哥,他都那样说,要反驳都无力反驳。秦沐风烧了那信,也是不想胡勇刚的态度让旁人知道。 听他们说着这些,二胖和梁慧芬相视苦笑,二胖摸出一张纸说:“烧了那一张信纸也没用,阿板那狗东西早和车闯那老家伙勾结起来用了个损招儿,他们把那信抄下来在城里到处散发呢。” 梁慧芬见胡仙仙满面怒容,忙拍拍她的手,笑说:“你们也别急,我们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我们和三叔公还有大牛、三花儿、栓子他们都帮你们想出好主意了……” 程浩风沉下脸让秦沐风接过二胖手中的纸,叫他念出来。他们都拧不过他,秦沐风只得念。 "父亲母亲大人在上: 儿在京城一切安好,请勿挂念。 听闻小妹淫?奔?在外,令父母大人忧怀,特致信劝慰。 小妹冶荡,乱人道心,此等妖邪之行,令人不齿。那道人引诱良家女子,致使贞女变做淫??妇,亦非善类。 但事已至此,且任他二人姘居在外。只是万望父母大人莫要强行将小妹带回家中,女生外相,若强留家中恐招家门不幸。 儿顾及胡家颜面,还是成全他二人结为夫妇。儿与儿媳择选京中时新货品令人运去,以做小妹嫁奁,父母大人不必费心另备。 另烦请父母大人寄语小妹:既为人妇,当以夫为重,少归家门。他二人闲云野鹤游历即可,莫要不舍家业,反生事端。 儿与儿媳遥祝父母大人安康。 儿勇刚??敬呈" 念完之后,众人都是愤怒不已,马烁气得直嚷嚷该断绝兄妹关系。 本该最生气的程浩风反倒平静如常,他笑对紧攥双拳的胡仙仙说:“仙仙,别气,这信肯定不是胡将军亲笔所写。信上所说,他为你准备了嫁奁倒应该是真的。” 想到亲哥哥竟将自己说得那般不堪,胡仙仙一心要杀阿板,再上京责问兄长。听得程浩风这般说,她有些不懂了。 “仙仙,当年胡将军与我们一同上京之时相处愉快,也都对彼此性情有所了解,你应该相信他不至于如此贬损我们。” 胡仙仙双手松开了些,想着哥哥虽说为了功名利禄不得不做些违心之事,但他本性豪义,这件事确实不像他所为。自己只顾气愤,没有细想过兄长为人,是错怪了兄长。 这时二胖朝程浩风点点头,又笑着对众人说:“确实,胡将军他忙得很,这信其实是你嫂子找人代笔写的。胡将军他只是知道你成亲了,让人送点儿东西回来。” 胡仙仙挨近程浩风,悄悄在他手心划写“谢谢”两字。兄妹之情虽已淡薄,可终究血浓于水,当然不愿走到愤恨得彻底斩断亲情的地步。 他向她一笑,握了握被她划得痒酥酥的手,像是要把那两个无形的字紧捏手心。她双手捧住他握拳的手,心中溢满温馨。 第二百七十六章 喜送媒红 别人都在商量怎么让阿板那些人闭嘴,也没去注意程浩风两人的小动作,马烁却是一直盯着二人的。他看着他们手握一起就傻笑起来,笑着笑着还含??根手指在嘴里。 马烁的傻样儿让梁慧芬瞥见,她推推二胖,二胖又告诉杜川他们,引得众人直乐。马烁听得众人哄笑,红着脸拿出手指,哼哼两声转身走进屋里。 他走进屋没一会儿又探出头来偷瞄,杜川笑喊他:“那个臭小子,出来!你鬼主意多,也来想想办法。” 马烁听得这样说,昂首阔步的走出来,他讲那些人诋毁胡仙仙和程浩风,主要是因两人在一起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解决了这两条,名正言顺了,旁人再怎么说都影响不大。 二胖说他们今天来就是要让二人写下一纸婚约,等回城之时也到处散发,去堵堵那些人的嘴。可他们还真想不出这婚书该怎么写,要是造假让人戳穿了,不是更抹黑? 梁慧芬眼珠一转,向程浩风和胡仙仙说:“听了马公子说的,我倒想出个妥当主意。你们两个记着啊,你们就是按父母之命成婚的!这‘父母之命’是说要长辈做主不要私自婚配的意思,也不是说非得父母做主?要不然,那些孤儿怎么办?" 这一说,不光胡仙仙、程浩风听得有些纳闷儿,连杜川他们都听不懂了。 梁慧芬见他们都望向自己,有些得意地说:"当年老爷不在家中,夫人又有病,明明是三叔公做主将仙仙许配给程道长的。三叔公是老爷的堂叔,是仙仙爷爷辈儿的人,辈份这么高,还不能做主吗?” 胡仙仙和程浩风相视一笑,三叔公豁达开明,在胡家整个家族中威望相当高,有他为他们做主,旁人也不好再多说。 二胖向自己老婆竖了竖大拇指,又接过话头儿神在在地慢慢说:“这媒妁之言嘛……媒人不就在这儿?”他指了指自己鼻子。 马烁偏着头瞅瞅他:“你是他们媒人?明明是我让他们好上的,我才是他们的大媒人呢。” 二胖不服气地说:?“程道长当年是我拉进鸿宾楼的,我拉他做什么?我就是想着给仙仙保媒做桩亲事。那个时候,你跟他们还不认识呢。” 马烁还要再争,杜川说:“二胖已经成亲,他当媒人更合适,你一个大小伙子当什么媒人?嗯,你字儿写得好,你来给他们写婚书。” 马烁点头称是,进屋拿出笔墨纸砚写好,又问该将他们的订婚之期写在什么时候。二胖说程浩风是德元五年到鸿宾楼的,就写德元五年,只是杂事繁多拖到今年七月才完婚。 马烁写完后,二胖将婚书收好准备交给三叔公。梁慧芬打趣一直笑着的程浩风和胡仙仙:“你们只顾着高兴,可别忘了送谢媒礼给我们哦。” 胡仙仙拉拉程浩风,挑眉笑对梁慧芬说:“等他换好衣服我们就去买,十八个蹄膀、两斤红糖、十二个甜糕、再加个大猪头。” 梁慧芬指指小棚中挂着的火腿说:?“蹄膀啊,红糖啊什么的就不要了,这火腿就不错。” 胡仙仙扶程浩风出缸让他去换衣服,又摆手对梁慧芬说:“那是杜老伯带来过节的,可不能送给你们,你们坐着歇会儿,我们很快就买来。” 程浩风换了一身月白道袍,有些畏寒的他又披了件蓝色夹衫。梁慧芬打量一下他,皱眉说:“你们是不讲究穿戴的,不过,过中秋那天程道长还是另换身衣服的好……” 胡仙仙拉着他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爹娘也不在意穿戴的,只要他身体好起来,他们应该不会嫌弃什么。” 他们就将迈步出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沐风突然郑重其事地唤一声:“三师兄,你可得听我的话好好调养身体……"他顿了顿,眉稍眼角都暗藏笑意继续说,"要不然,身体不好就会被嫌弃的。” 秦沐风甚少谑笑他人,这话也似只是关怀程浩风,可都听出一些别样味道。胡仙仙脸色微红,程浩风也有点脸红,两人也不搭话,急急出门而去。 院子内马烁兴奋大嚷的声音还是传进两人耳朵,?“哇……哇……程道长是想端庄持重些,可让我一路带歪,这会儿连秦道长都学会开玩笑了!嘿嘿,我觉得这义庄真是个好地方吔,都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胡仙仙和程浩风往村里走去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没有钱,他从怀里摸出一条玉带。那是当年御赐道袍所配的玉带,让她找人换些铜钱买东西。 到得村里,胡仙仙找到村里的屠户说要用玉带换些铜钱,再买蹄膀和猪头。屠户不肯收玉带,胡仙仙拿了蹄膀和猪头就走,悄悄放下玉带。 这村里的糕饼都做得粗糙,也不值几个钱,见是他们两个来买,卖糕饼的大嫂硬是多塞给他们几个。胡仙仙说不用这么多,谢媒礼有十二个就足够。 听说他们买甜糕是要当谢媒礼的,大嫂反倒将自己留着中秋吃的精细糕点都端了出来。旁边邻近的几个大叔大婶儿,也都笑着拿出自己家的糕点,说是谢媒的甜糕不拘多少,只要是双数就行,越多越好。 他们有的往程浩风手里塞东西,有的往胡仙仙手里塞东西,将两人围住隔开来。 待他们散去,胡仙仙忙走到一棵树后,将抱也抱不了的一大堆东西都以“袖里乾坤”之法收起来。 她藏到树后才收东西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许多东西突然变没了的场景,她不想吓着别人。却没想这么短的一瞬,程浩风因没看见她,焦急地在原地乱转。 “仙仙……仙仙……”,他手里拎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安地四处张望,那般无助的样子让胡仙仙心里一阵钝痛。 她飞掠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他忙抱住她,向她安心一笑。她暗下决心,不能让他最后就这样无助得像个迷路孩子般消散无踪。 两人回义庄后,将杂七杂八许多东西都交给二胖。二胖说要不了这么多,梁慧芬说自己吃不了就送给别人,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再者,吃了人的嘴短,免得那些人再说程浩风和胡仙仙闲话。 天色将晚,二胖他们谢绝挽留,说得赶回城还有很多事儿。临走之前,二胖又说明天他会去胡家找三叔公,让胡仙仙和秦沐风干脆明天去胡家为胡婶治眼。 毕竟中秋是团圆的好日子,再治眼耽误时间就扫兴了。明天他和三叔公在一旁劝着胡婶儿,她应该会乐意答应治眼。 胡仙仙望向程浩风,他此时满怀喜悦,就答应她明天一早就让她和秦沐风去为胡婶治眼。她心下暗喜,明天不仅能医好母亲眼疾,还能就此了解程浩风在海底圣境到底有什么安排。 第二百七十七章 母女交心 第二天是八月十三,早饭之后胡仙仙就和秦沐风前往胡家。 到得胡家小院外,两人落身于地,胡仙仙让秦沐风先进门。秦沐风进门之后只见胡大仓和胡婶、三叔公、二胖、梁慧芬都在院中坐着,见着他都起身问好。 胡大仓往秦沐风身后瞅瞅,“仙仙呢?” 秦沐风还没答话,胡婶儿阴着脸说:“这死丫头肯定是没脸回来!” 秦沐风侧开身,望向三叔公。三叔公疑惑地看着他,他往外看去,三叔公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外面。 “仙仙?”三叔公笑一声,又叹一声,大步朝外走去,“你这丫头咋跪在外面呢?” 胡仙仙感激地冲三叔公笑笑,又怯怯地看向胡婶儿。整洁的小院中一株桂花正在盛放,院中放着简朴桌椅,围坐喝茶的人除胡婶外都对她露出笑容。 胡大仓三步并做两步地跨出门,去扶女儿起来,她却不肯起来。她知道母亲才是最终定音拍板的人,她小声和父亲嘀咕。 “爹,娘还生我气呢。” 胡婶脸上本来只有浅浅皱纹,只因心里拧巴着,脸也皱巴起来。她凶巴巴地喊一声:“起来啊!难不成还要我这个瞎老婆子来扶你?” 胡仙仙“嘻嘻”笑着起身,跑到母亲身边,抱着她的肩膀亲昵地蹭着。 胡婶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嘴上还是挺凶地说:“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撒娇?不是说给我治眼睛吗?快些给我治好,我得瞧瞧那臭小子把我的笨丫头祸害成什么样儿了。” 胡仙仙乖巧地对长辈嘘寒问暖几句后,就让秦沐风拿出备好的蚌珠。 这来自海底圣境的千年蚌珠并不是直接熬煮入药,那样也有药效,可药效极低。胡仙仙要等修为足够高再为母亲治眼,就是要以灵力炼化药物,确保药效能完全发挥。 因院中都是熟识之人,她也不避忌他们,双手一拱掐出指诀。她十指虚拱如棚,蚌珠悬浮当中,只见淡蓝灵气丝丝缕缕萦绕,蚌珠渐渐散为晶亮粉末。 胡仙仙双臂交叉挥舞,粉末呈螺旋形飞转起来。旋转约一盏茶之时,粉末变得灰暗。 她一手挥扬,一手摊开。挥扬于地的是灰色粉末,落于摊开掌心的是两粒晶莹透亮小丸。 胡仙仙将两粒小丸交给秦沐风,他先收好。他以紫星芷梦箫点了胡婶儿几处穴位,因治疗之时会疼痛,点穴之后可免挣扎误伤。 秦沐风摸出一柄细巧小刀,令胡仙仙撑着胡婶儿眼睑,使眼珠完全露出,他再以小刀催动灵气从眼角处剔出一层灰膜。 秦沐风剔出灰膜后,掏出胡仙仙炼好的丸药轻摁向胡婶眼珠。只见他指间蓝色灵光闪动,那桂圆大小的一粒药就如融化般贴合入胡婶眼中。 另一只眼睛也如是治疗后,秦沐风拿出一截细密泛银光的薄纱,给胡婶蒙眼睛。 二胖好奇地问:“这就治好了?咋还要蒙着眼睛呢?” “治好了,但久不见光的眼睛很脆弱,要以鲛绡蒙两天才能彻底痊愈。”秦沐风一边裹缠一边解释。 ? 胡仙仙问母亲感觉如何,胡婶说刚用药之时真挺疼的,后来蒙上鲛绡之后就觉得清清凉凉的有点发麻,感觉不到疼痛。 “鲛绡?”梁慧芬惊叹一声,“哟!我听说过这东西,是海底的鲛人织出的,听说一尺抵千金。胡婶儿,程道长的师弟都有这般本事,他自己肯定更不一般呢。” 胡婶先谢过秦沐风,而后又转头朝着梁慧芬的方向说:“慧芬啊,你也不用拐着弯地给那臭小子说好话,事情已经这样,我再不乐意也没辙。” 秦沐风给她解开穴道,嘱咐她好生休养,等八月十五再拆开鲛绡。她一??一答应着,又拉胡仙仙进屋说话。 母女俩进到卧房之中,胡婶拉女儿在床边坐好,轻拍着她的头说:“你这丫头,你知不知道娘多伤心?不是说为了什么颜面伤心,是你没个好归宿,娘放心不下啊。” 胡仙仙嗫嚅道:“他是个好归宿啊……” “好啥呢?”她数落女儿一通后,却又搂着女儿的肩安抚起女儿来,“傻闺女,命咋那么苦呢?娘不是气你,是心疼你啊……” 胡仙仙憨憨笑着,脸上满是小女儿娇态,“我就知道娘不会怪我。” “傻笑个啥呢?”胡婶摸摸女儿的头,吱唔着说:“他……他待你还好……有些事儿总是女人受欺负的……他可还怜惜你……” 见母亲那不自在的神情,她省悟母亲问的是什么事,她羞红脸轻声答:“没有那些事儿……他不能……” 胡仙仙吞吞吐吐,话没说完,胡婶儿就叫一声:“啥?他不能?那你还嫁给他?” 胡仙仙被母亲气鼓鼓的样子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母亲是为何生气。 想着他们终究只是如在梦中相聚,并不能真正长相厮守,她羞红的脸变得有些苍白,“娘,是我们不能跟平常夫妻那般相处,不是他身体无能。” 她简略地跟母亲说了说她和他的事,胡婶静静听着。待她说完,胡婶只是叹息,叹息一会儿就催她快些回义庄。 她说想多陪母亲一会儿,胡婶儿倒笑她身子陪在这儿,心早就飞远了。 胡仙仙没敢跟胡婶说他身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胡婶还嘱咐她好好照料程浩风。胡仙仙勉强答应着,胡婶儿说着又唉声叹气。 “娘,你又叹什么气?” “没啥,娘想着等他身体好了,我闺女就该遭罪了,心疼我闺女。” 胡仙仙被母亲说得不好意思,“娘,你咋老提这些……” “娘只要你们兄妹两个过得好就放心了,如今倒不担心你哥,就为你操心。娘知道你是个嘴上乱扯,其实啥也不懂的傻丫头,娘真怕你吃亏。女人嘛,万一遇人不淑,吃了亏就是一辈子都毁了。” “娘啊,他是个斯文人。” 胡婶摸索着摸到胡仙仙的头,她戳戳女儿的头,严肃地训她:“你懂啥呢?再斯文的男人都有狼性!你可记好啊,以后你可得顾惜自己,不能由着他胡来。” 胡仙仙真怕母亲再唠叨下去,说义庄中还有事就扶着母亲从卧房出来。胡仙仙和秦沐风跟众人告别,约好中秋节一起团圆,就返回义庄。 飞掠到小芭蕉坡时,胡仙仙落身下地,“秦道长,就在这儿说说他还做了哪些安排。”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将计就计 秦沐风沉思片刻之后问道:“你可还记得青丘国平乱之前尚王后的爷爷——老尚真人到海底圣境求援,结果却音信全无的事?” 胡仙仙猜到他没有立刻直说是什么安排,应该是事情有些复杂,就没有催问,而是认真答应,并提出疑问。 “记得,当时我们还怀疑你们怕天庭追捕不敢露面就拒绝相助,甚至怀疑过你们为了自保对老尚真人下狠手。难道,当时就已在准备?” 秦沐风说:“当时三师兄正着手准备开启水球、黑球通道,本来是想借此与天庭抗衡。可惜,援救青丘国之后出现诸多变故,他就另做安排。” 胡仙仙想起列外和列御风对列御勋下手是有些显得仓促,而程浩风为自己?挡那最后一道天雷,定然损耗颇多,他再难控制空间乱流。 “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对他不信任,破坏他大计了。” 秦沐风遥望远处连绵起伏的青龙山,眼中有化不开的浓浓忧愁,良久之后忧愁淡去,变做深深无奈感。 “我对你们也曾有怨怪,尤其怨你——任何人都可以不信任三师兄,惟独你不可以!他所做之事也许是错的,可他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唉,三师兄却说不怪你,一切自有天意。" 胡仙仙目光平视秦沐风,她没有惭愧地低头,只因她自觉连惭愧的资格都没有。她在等他心绪平静好商讨正事,惟今之计只有借程浩风的安排来为程浩风保命,种种情绪都该忽略。 秦沐风眼角颤了一颤,又说:"三师兄还说连天庭众仙都没必要怨怪,那种天意不是天庭众仙的意志,而是不可捉摸的天道之意。对于天意我是似懂非懂,体悟出来的道理就似是而非,我更不懂的是三师兄让我在他不能说话时就将你诱去黑球、水球之间那个通道……” “就是那个已经开启又还没有完全开启的空间通道?他要你诱使我去那么一个混乱黑暗,又凶险无比的地方?” 秦沐风点一下头,得到确认后,胡仙仙眼中涌满泪水。秦沐风忙解释:“三师兄说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好。他说他若不在世间,你会越来越冷酷无情,让你去那里可以磨去你的戾气,也可以让天庭有所忌惮,以此护持海底圣境众人安全。” 胡仙仙侧开头任由泪水滑落,泪水先是滚烫的,又在萧瑟秋风中变得冰凉。 她抹净泪痕,再转头对秦沐风说:?“是,我自己都能感觉自己会越来越冷酷无情。一切情爱恩怨都是多余的这种想法,在我脑海中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秦沐风的眉稍一弯,有些恍然大悟似地说:“难怪三师兄交待我之时说,让你去那里并不是要关压你,而是要任由你杀戮那些凶兽泄愤。” 胡仙仙咬了咬嘴唇,无奈苦笑:“诱我去那空间通道中,就是让我肆行杀戮泄愤?他当我是发泄了心中怒气就不会再吵闹的小孩子吗?” 秦沐风忙摇头,眉峰又聚拢,“三师兄说你心中杀意满满也并不尽是凶戾之气,而是你存心要断绝生机。他怕他消散之后,你会灭尽万物……” “灭尽万物?倒是那么想过,可惜我没那个能耐。若是我有那能耐的话,造一个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世界倒是完美。” 秦沐风捏捏眉心,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程浩风的意图,要让他解释清楚,真的很伤脑筋。 他思索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你知道三师兄为何在即将身死魂消之时才接纳你的情意吗?他能接纳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他自认为这个安排天衣无缝。” 胡仙仙茫然地偏了偏头,?“嗯?” “三师兄常说从未得到的东西失去了就失去了,只有一时的不甘、一时的沮丧,若是得而复失就很难从伤悲之情中振作起来。他自知命不久矣,又怎么会让你徒增伤悲?" 秦沐风双眸直视胡仙仙双眸,似想看穿她心底想法,"他有把握你在那里能突破心中桎梏,修为更高。他还说那里的时光比这里运转得快很多,等你有能力从那里脱身,他早就身死魂消。到时候,你纵然能记得他,时过境迁,你也不会为此沉溺悲愁之中。” 她眼底没什么情绪波澜,她已明了他的心意,种种悲喜都已没必要表露。她淡淡一笑,“难怪他笃定地说我会忘了他,是呢,我的宿命不就是该爱他、恨他、再忘了他了么?可我,偏不忘!” 秦沐风和胡仙仙静静立于风中,远山庄??严,近林萧疏。田野上油绿的蔬菜、枯黄的野草,和着青的、红的、黄的树丛铺展开一幅绚丽多彩画卷。这般绚丽多彩的画卷也没有他们内心所思所想丰富,他们细细推敲着程浩风所做安排该怎样利用。 胡仙仙忽然面色沉重起来,她皱眉说:“浩风这么安排很不妥啊,他这样做就会加剧黑球与我们水球的融合速度,到时候空间动荡的毁灭性巨大!要是我们都因此死了,他的安排有何意义?” 秦沐风倒是轻松地笑了笑,“三师兄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他当时所劈通道有我母亲守着,一时半刻不会有动荡。还有,更重要的是只要天庭答应了我们所提条件,不再追究海底圣境的事,青丘国就会塞入两个空间之中。届时,不仅能避免动荡还能减缓黑球、水球的融合速度。” “就像是两个大泡泡将要撞在一起,一颗小水滴凝在两个泡泡中?” 秦沐风朝义庄望去,眼中满是崇敬之意,“或许是如此原理。总之我相信三师兄所说,这样一来对于黑球、水球和青丘国都有好处。” 胡仙仙一声赞叹:?“妙!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到时候仍是如此行事,目的却是为了他延续生命。” “你想具体怎么做?” 胡仙仙坦白说道:“目前我还没有太大把握,且不多说。你可愿相信我,到时候听我安排?” 秦沐风爽朗一笑,“不信也得信,已经别无他法挽救三师兄。我不仅支持你,还会帮你劝服五师弟,有了他的支持,把握就更大。” 胡仙仙又有些忧虑地问:“会不会还没实施就被天庭察觉?” “这你放心,二师兄正是普宣天仙,只要我们做得不张扬,他完全可以遮掩。” 说起龙啸风,胡仙仙问道:“龙真人似乎也卷在这些事中,只因他后悔当年拒绝殷可盈?” “二师兄当年拒绝殷小姐是为他自己,也同时是为了殷小姐。殷小姐乃是罡风崖的定风石投生,仙根强大。二师兄本意是让她莫要堕于儿女私情,早证大道,谁知结果闹得那般惨烈。” 天庭有罡风崖,一刻不停的刮着削肉刺骨的风,修为低者别说闯不过四门守将的拦阻,就是那罡风都足以吹走擅闯天庭者。 罡风崖的定风石就是为了将这罡风定在天庭周围,否则罡风乱吹,人间生灵哪里承受得住? 定风石不只一块,每一块都曾承受亿万次凛冽罡风磨炼,定风石都有坚韧毅力。 胡仙仙心叹,难怪殷可盈的感情那般炽烈执着。?她对秦沐风应声道:“是了,当年在紫星小筑龙啸风带殷可盈远远观望天帝和天后,就是为了让她相信她自己有仙缘。” 秦沐风感慨道:“天意难测,天意也难违,当年那般偏执痴迷的她,这一世成为叶赛英后竟真的踏上修仙路。” 胡仙仙心中灵光一闪,低声自语:“难道当年在紫星小筑的人都会走到天庭的对立面……” 秦沐风眼珠一轮,若有所思说道:?“你倒提醒我了,有些细节之事可以找慎郡王。他是人间正气所归,神仙不得直接干预人间兴亡,有些事由他出面天庭也不敢反驳。” 胡仙仙郑重点了下头,突然向秦沐风单膝跪下?,恳切说道:“多谢你待他的这份兄弟情义!” 秦沐风又连忙向她单膝跪下:“多谢你待他一片真挚深情。” 两人同时起身,既已议定大事,就即刻返回义庄。 第二百七十九章 桔灯送吉 八月十五晨起,胡仙仙先帮程浩风梳头换衣。他头发已明显稀疏,她费力很久才将头发均匀束入嵌玉紫金芙蓉冠中。 她给他穿上海底圣境中阿蔻所赠海蓝道袍,这道袍是鱼鳍胶抽为细线所织,织成后自呈海蓝色。程浩风说当日在海底圣境需弹压海中各类异兽,阿蔻才特意令人织出这件道袍以示尊贵。 他本不愿再穿,可胡仙仙说见她父母还是得体面些,他只得勉强穿上。 她又给系上银绡镶紫玉宝带,蹬上朝阳紫云靴。她将他打量一番,虽仍是脸色苍白、瘦得脱形,但在衣妆映衬下显得精神好了些。 胡仙仙自己也梳好头发,换上一身水绿衣裙。他偏着头细看她,笑意浅浅,“这眼睛看不清楚倒也有一样好处,我看你这会儿就如一湾碧水在我眼前潺潺缓流,看得人整颗心都清凉惬意起来。” 他很少夸人,更难得夸她,但他夸起人来不会让人觉得虚伪肉麻,只会让人心中愉悦。 她缓步到他身边,依偎在他胸口,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她想不到自己会这般依恋一个人,依恋到都不敢去设想若是没有他该如何继续人生路。 他轻抚她的发丝,说今日有客要来,还是该早些准备茶点、酒菜之类。他催了好几次,她才站直身体,与他携手出房门。 辰时之后,二胖、梁慧芬带着高壮壮先到了。他们带来熏鸭、酱肉之类,到来之后也没有坐着喝茶,而是帮胡仙仙、杜婉芷忙活酒菜的事儿。 高壮壮长成了又高又壮的大小伙子,梁慧芬唠唠叨叨说着当年是胡仙仙救了他,他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儿还不领情。他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干笑。 梁慧芬不停催促着儿子快谢谢“程大叔,胡姨”,高壮壮憋红了脸,老半天才说出句:“多谢程……大叔……胡……姨……救命之恩。” 马烁在北门一带混的日子很长,也认得高壮壮的,见他那样子,悄声问他:“是不是不想谢他们?” 他低声答着:“不是……他们两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我不好意思叫叔叫姨。” 两人嘻嘻笑笑的说着,梁慧芬嫌他们两个只顾说笑,帮不上忙还碍事儿,就把两人赶出小棚。 不久之后,梁慧萍带着康无病来了。康无病一?一和人打招呼,杜婉芷见着他就抱起来亲了又亲。梁慧萍见杜婉芷真疼康无病,就让杜婉芷带着康无病去和秦沐风一起择药,她去帮胡仙仙做菜。 梁慧芬和梁慧萍本是堂姐妹,两人见面说了许多家事。梁慧芬说还是康无病乖巧可爱,自己的壮壮真是让人不省心。梁慧萍却说二胖踏实勤恳,自己丈夫康厚朴成天游手好闲胡混。 二胖“哈哈”一笑,“说这些干啥呢?日子就是这么过,家家有本儿难念的经。” 胡仙仙看看一边忙活着一边闲聊的他们,又看看院中围着程浩风问东问西的马烁他们,心中溢满暖意。 她看向院中的时候正见麦塔哈神采奕奕地进来,他身后跟着麦娜莎、大牛、三花、栓子。杜川、马烁迎上去接过他们手中礼物,众人认识与不认识的互相介绍、打着招呼。 义庄之中更热闹起来,麦娜莎和三花一齐扑向胡仙仙,一人拉一只胳膊亲热说笑。 大牛憨厚笑着:“小姐,你们都到院里歇着,我来下厨。” 栓子也说:“是呢,你们都歇着,我跟大牛哥来做。” 胡仙仙直摇头说:“大牛哥,以后别喊我‘小姐’,就喊我名字。你们今天是客人,在院儿里喝茶聊天。”她又甩甩手臂,对麦娜莎和三花说,“你们两个也快放开我,我还得忙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麦塔哈就一直静立着,他蓝眸中含满温柔笑意,目光停留在胡仙仙身上不曾挪移。 三花不肯走开,留在小棚中帮忙。麦娜莎也不肯走,可小棚太小,人多了后别说做事,转身都转不开,她只得出去。 麦娜莎到得院中,拉了拉目光已痴的哥哥,麦塔哈失落地收回目光,同妹妹坐到杜川旁边一起喝茶。 不久之后,叶赛英敲门到访。胡仙仙连忙擦净油腻腻的手,去门口迎她。 叶赛英不肯进院中,将两盒月饼塞给胡仙仙后就要走。胡仙仙好言挽留她吃饭之后再走,她环视众人一圈后,又盯着胡仙仙看。 胡仙仙疑惑地笑望她,她对胡仙仙说:“这月饼不是我送你们的,是龙真人说他天庭职事在身不能与你们团圆,托我买些月饼送你们。” 胡仙仙明白了,是龙啸风要让她代他来与师兄弟们团圆,可她心中却横亘着一道高坎,是以她可以送礼来却无法真正与众人热络相处。 胡仙仙体谅她心情,任她去了。正要转身之时,又见几位青丘国仆妇到来。她们放下各样礼物之后,再一??一拜见众人,胡仙仙取出月饼让她们带回青丘国回赠列御风。 青丘国仆妇走后,胡仙仙就在厨房忙着。巳时末,三叔公、胡大仓、胡婶和泥蛋儿才到。胡婶一来就拉起胡仙仙和程浩风到院子角落里,将两人上上下下地细致打量起来。 胡仙仙被母亲看得怪不自在的,就说:“娘,你眼睛都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这会儿我正忙呢。” 胡婶儿不接话,仍是盯着他们看,看得程浩风脸色发红。胡仙仙瞧着他羞涩小模样儿就想起“丑媳妇怕见公婆”这话,他父母已逝,她当不成“丑媳妇”,他倒成了“丑女婿”。 胡婶儿瞧了许久之后,低声一叹:“这里到了晚上之后很冷清?我带了三个灯笼来,晚上点起来能添些人气儿。” 她让程浩风先去陪客,再取出灯笼交给胡仙仙,“这是桔子灯,桔有吉祥的意思,娘盼着你们逢凶化吉,和和美美相守到老。” 胡仙仙感动得哽咽不已,紧紧抱着母亲,千言万语的感谢之语说不出来。父母恩深,她此刻不知自己今生还能不能报答父母恩。 午饭快要开席之时,饭桌旁“砰”地冒出团紫色烟雾,知道这是马鸣风到来的人都笑起来,不知道的人都吓了一跳。 马鸣风陶醉地长吸一口酒菜香气,才慢悠悠地说:“总算把积压的公事都办完了,幸好没错过午饭。” 第二百八十章 喜乐团圆 程浩风给不认识马鸣风的人介绍他,他们一?一互相打招呼。这院里摆了两桌,男女分开坐着,因高壮壮辈份低,男桌那边人多坐不下,就让他去女席坐着。 马鸣风来了自然也是坐在男子这桌席,他亲热地过去挨着胡大仓和三叔公坐。他说师父不在,师弟的事儿就该他这大师兄做主,他们三个长辈坐一起好商量家事。 这么一来,就把本来挨着胡大仓和三叔公的马烁给挤开。马烁不乐意了,“嗤”地怪声大笑,“人家的事儿早自己做主办好了,要你这大师兄做什么主?” 马鸣风板着脸呵斥马烁:“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杜老爷,你也是长辈,你也过来挨着我。” 杜川笑着从秦沐风身旁走过去,二胖忙挪挪凳子让杜川坐好。他们这一腾挪,挤得马烁站起来后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见他那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高壮壮笑向马烁招招手,“过来挨我坐,咱们辈份儿低,在他们眼里就是可以不分男女的小孩儿。”说着话,他瞟了瞟康无病,意思是就当自己和康无病一般大。 “我和他们平辈儿的好不好?你才喊他们“叔”喊他们‘姨’呢,我们都是称兄道弟。” 高壮壮将马烁摁在座位上,深表同情地望他一眼,又带些不忿地看看泥蛋儿,“别争了,泥蛋儿比我还小些呢,论起辈份我得叫他‘小叔’,唉……烁老哥,跟我一起乖乖吃饭。” 马烁别扭地嚷:“你得叫我‘马大叔’,啥‘烁老哥’?” 这一桌是胡仙仙、胡婶、杜婉芷、梁慧芬、梁慧萍、三花、加康无病六个女人一个孩子,就算加上马烁和高壮壮,本来十人席的大圆桌还是显宽松。马烁和高壮壮紧挨着坐,刻意留出一个大空档以示与妇女孩子区别开。 他们两个这么刻意别扭着,这一桌的其他人也跟着心里别扭起来,只有年幼的康无病专心吃着自己碗里的菜。 他吃着吃着,忽然小脸严肃地说:“今天的菜除了别人带来的火腿、酱肉、熏鸭之类,现做的菜都是清肝明目的菜,这一定是为了胡婆婆和三师伯特意所做。” 梁慧芬朝康无病竖竖大拇指,又斜眼看着高壮壮和马烁,“你俩瞧瞧,这么个小不点儿吃菜都能吃出名堂,你们两个还净扯些没用的。” 杜婉芷和梁慧萍都是赞许又怜爱地看向康无病,秦沐风听了他所说之话,倒是严厉地问他:“无病,不要只顾显摆能耐,你倒是细说说这几样菜有何益处?” 康无病听得师父发话,起身侧立桌旁,恭敬答道:"紫云英加青豆炒鸡丁儿清肝热又养胃,还可防眼睛干涩,滋味可口又不油腻;清炒绿豆芽儿,祛胃火、润肠利尿,可消眼睛湿热之气。" 秦沐风微微颔首,脸色仍很严肃,康无病继续说:"猪肝是养肝补血的佳品,可惜猪肝腥气重,吃多了又会上火。胡师叔巧将薄荷凉拌猪肝,风味清新又不失食物本来效用。还有这荸荠、海带炖老鸭汤,清热除湿,眼中长阴翳者食之最佳。" 他说得众人都点头称赞,秦沐风也露出些许笑意,康无病见师父肯定自己,说得更从容了些:"香葱爆猪腰花,能防治眼前晕眩重影,还能减缓耳鸣耳闷的症状。这用桑叶包着蒸的糯米粑,又香甜,又能防眼中起燥火,夏天吃的话不会得红眼病……" 杜婉芷见他说了许久,舀了半碗粥给他:"润润嗓子",又略带嗔怪地看向秦沐风,“这是吃饭的时候,不是考功课的时候,你让他安心吃顿饭。” 秦沐风一挥手,笑向康无病说:“快坐下吃饭。” 康无病接过粥碗,先谢谢师父师娘再坐下,他喝了一口粥后,小嘴一咂:"这是五味子、枸杞子、百合小米粥,是清肝明目的正宗药膳呢。" 三花听得这许多食物都有药效,就问康无病有没有增白祛斑的食品。?康无病认真地说了些,冰糖雪梨银耳汤滋阴润肺,泡木耳通便排毒,花生炖猪蹄筋润肤养颜…… 三花听得云里雾里,转身朝大牛喊:?“大牛,你帮我记着这些呗,我可记不了这么多。” 大牛答应着,其他人瞅着他们俩,都别有意味地笑起来。 三花被笑得红了脸,抱着胡婶说就胡婶最好,其他人都是胡想歪想的。 胡婶笑着拍拍她的头,“你年纪真不小了,我看你和大牛挺般配的。唉,别拖得跟仙仙似的……” 她说得?胡仙仙心中一疼,程浩风看向面露愧疚的胡仙仙,温和一笑。 胡婶见他们这般,又唉声叹气地问:“仙仙,你们医术那么神奇,咋不给程家那小子治眼睛呢?” 胡仙仙低下头,找话诳着母亲,“要治的,他病得重些,得多配些药才能治。” 杜婉芷不想多说这些让气氛沉重的话,就劝胡婶多吃菜,气氛又慢慢欢快起来。 饭后,围坐在一起闲聊之时,泥蛋儿突然挺深沉地长叹:“世间万物的缘法真是奇妙,没想到在我眼里那么神奇的人竟成了我姐姐、姐夫。” 他身量儿长高许多,但因幼年缺乏营养,还是显得瘦弱,他又生得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就更小。看来这般幼弱的他突然发出这样感慨,没有引得众人同他一起感慨,反而都笑起来。 泥蛋儿被笑得脸色通红,急切地解释:“你们笑什么?仙仙姐就跟我亲姐姐一样,我的命都是我姐夫救的,我是真心感恩老天爷让我能遇上他。” 程浩风有些呆怔地看着泥蛋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泥蛋儿代胡家兄妹守在胡家二老身边岂不就是养子?胡仙仙是她姐姐,他所说“姐夫”当然是指自己。 程浩风含笑接话说:“当时救你,是你仙仙姐和我六师弟出力最多,不要一味谢我。” “我知道他们出力多,我心里也很感激那些今天没在这儿的人。可是,当时要没有你拍板儿,他们未必会帮我帮到底。你说‘我是真的神仙,我有法子帮他’,我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在场的几人回想当时情景,果真是都在争论要不要帮泥蛋救他所说“胡阿公”,一直没发言的程浩风话一出口就拍板定音。 胡大仓看向胡婶,又瞟向程浩风,似在对她说要是这小子不发话,我们就没法团聚了。胡婶看向程浩风的目光温和许多,再转头看胡仙仙,目光中满是惋惜之意。 泥蛋儿说得起劲,站到众人面前边说边比划起来,“还有呢,他当时眼神这么一扫,‘救一个人,我们都做不到吗?’嘿,马上就没有人反驳去救老爹的事了。” 他本来生性腼腆,今天见众人听他讲述竟听得津津有味,越发来劲了,还跑到门外拣根枯枝学程浩风与鄂日浑打斗的样子。 泥蛋儿面色一肃,身形一挺,大喝一声:“太极玄微剑法!” 他虽没学过武术、法术,但他人年轻,身子又灵活,一根枯枝在他手里舞得倒真有几分行云流水之感。 只是,这小子得意过头了,把墙壁当做敌人劈刺。两三下后,一运足了劲儿,枯枝“啪”地断裂。 泥蛋儿收不住势,枯枝一断就跌向墙,还好只是手蹭了一下。见他那狼狈样子,众人又好笑又担忧,他挠着后脑勺儿红着脸,龇牙咧嘴地说:“没事儿,就破点儿皮……别看我怂包,我姐夫当时真是威风凛凛的。” 胡仙仙附在程浩风耳边小声说:“没想到还有人这么崇拜你……” 程浩风挑挑眉,摆出副理所当然该受人崇拜的样子,引得马烁直撇嘴。 泥蛋儿还在兴奋地说着:“嘿,我还记起来听他们说过,姐夫后来把那个大鳄鱼打下山崖,还威风过一回。” 他一只手叉腰,昂头斜望天空道:“不变得更强大又怎么对得起我自己?不能懂得更多更新的法术,我岂不是白来人间一遭?” 程浩风眉毛下垂成了八字形,真想吼泥蛋儿一句——臭小子滚一边儿去,我什么时候摆过这种动作?可谁让他起先被夸得那么还嘚瑟呢?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说人家。 胡仙仙瞟一眼程浩风,又指指泥蛋儿,再又瞟向程浩风。她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就抿嘴儿偷笑。 这时,梁慧芬笑向泥蛋儿说:“你那么崇拜他,不如就拜他为师学几招。” “好啊。”泥蛋儿答应得脆生生的,转瞬却改口,?“不好,不好……要降一辈儿,划不来。” 梁慧芬听不懂了,?“降一辈儿?” “小舅子是平辈儿的,徒弟就要矮一辈儿了,拜他为师可不就是降了一辈儿。” 见他那认真计较着的样子众人都笑起来,胡仙仙见程浩风笑得脸颊满是红晕,心下却是一疼——他极少笑得这般轻松,他真是很少这样没心没肺只顾乐呵。 快到申时,客人们都起身告辞。麦家兄妹带着伙计们先走,紧接着二胖一家人和梁慧萍母子也走了,胡家父母与泥蛋虽是万般不舍却也离去。他们都有事要忙,义庄也没条件留他们过夜,无法同在中秋夜赏月。 入夜后,胡仙仙点亮母亲送的灯笼。桔子形的灯笼,桔红色的纱罩,映出的灯光也是暖暖的桔红色。寂静山野,冷清义庄,果然因这灯光温馨很多。 程浩风在房檐下望着这灯笼,他苍白的脸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气色好了许多。 胡仙仙拿出桔子给他吃,他捏着桔子也不剥,望着灯笼含笑说:“三盏桔子灯,好兆头,好兆头。” 她见他没剥桔子,就拿过桔子帮他剥,剥出桔瓣喂进他嘴里。他吃下一瓣后小声说:“今夜你不能跟我睡一起。” “为何?” 他还没回答,马烁鬼头鬼脑地钻出来说:?“今天泥蛋儿巴巴儿地喊他,‘姐夫’长、‘姐夫’短的,喊得他春心荡漾把持不住了呗。” 程浩风没理马烁,从她手里摸到瓣桔子,喂给她吃。她吃着就笑得甜蜜蜜的,又喂他吃。见两人这么喂来喂去,马烁摊了摊手,自己无趣走开。 这桔子甜甜的,桔瓣外所沾白瓤却在甜中有一丝苦涩。胡仙仙要剔挑那些白瓤,程浩风让她不必剔除,就这样吃。 桔红的光映着他清清浅浅的笑容,他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甜中带一丝苦就不是全苦,甜中带苦是积福;若是遇上真很苦的日子也就不会全苦,会在苦中泛起一丝甜。” 第二百八十一章 苦昙如桃 八月十六一早,秦沐风启程回海底圣境处理事务,杜婉芷送杜川回皖州顺便看看那些收养的孩子。义庄之中马烁和马鸣风闲扯着,胡仙仙给程浩风烧水药浴。 “今天就不泡了?成天泡在缸里,我真得泡成酸菜。” “不行!你昨天就因有客人没泡药水,今天不能再耽搁。” 她倒好药水扶他进缸,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就跟个偷懒的孩子被逼着读书一般。他偷眼觑她,眼神真是委屈极了。 她知道泡这药浴只能减缓他浑身僵冷的症状,可只要能减一分痛苦,能多延一天时日,对于他们来说就多一分把握,多一点希望。 午饭之后,胡仙仙就坐在旁边小凳上,趴在缸沿边看他。他轻抚她的脸,温柔的语声带着责怪语气:“你们总是不肯听我的话,你瞧你脸色都憔悴了好多。女子以血为神魂之本,你损耗鲜血极伤神魂。可你看我,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何必呢?” 她摸摸他伸过来的手臂,臂上肌肉已在萎缩,如同树枝在慢慢干枯。她皱起鼻子,做个鬼脸儿再笑说:“你只是瘦了嘛,让马烁明天多买些猪肘子回来,给你补补身。” “只是瘦吗?”他捏捏她的脸,“别装傻了,这明明是经脉已经闭滞、肌肉开始萎缩的症状。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得跟干尸一般。” 她不再说话,对于他这样心底明了一切的人,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她站起身静静地帮他按摩,让他还有触感的时候多享受一点。 静谧的午后突然又响起敲门声,马烁飞快去跑去开门,“闷了大半天,总算有人来。” 马鸣风斜瞄着他,“说的什么话?我们不是人?” 马烁一歪头,扫视他们三人,“你们三个哪一个算是人?” 门正打开,立在门口的男女两人,那女的倒退几步,尖声说:“啥不算人?大师……我们找错地方了……快走……” 马烁脸色黑下来,马鸣风大声笑说:“让那臭小子的话吓着了?进来。” 来者中的男子是一个头发不长不短又很蓬乱的邋遢壮汉,女子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少妇。 壮汉拉着少妇的衣襟说:“别怕,就是这里。你记不起那两位仙人了?还有,这一位道长乃是地仙,你不必害怕。” 他们进门之后,程浩风睁大眼睛细看他们,又让胡仙仙扶他起身换衣。 那壮汉说:“就这样,不必拘礼。程施主可是眼睛有疾看不清楚了?贫僧是苦昙,这位是甘夫人。” “哦,是你们。”弄清来者身份后,程浩风在缸中端正盘坐,态度冷淡。 胡仙仙起初只觉得那少妇面熟,后来听说她姓“甘”,猛然记起她是顾长恩的小妾甘如桃。当年顾长恩的商船出意外,听说没找到她尸首,原来是被人所救。 只是胡仙仙想不通这两人来义庄做什么?程浩风应该早就认得他们,但他也不与他们寒暄,倒是马烁热情地问东问西。 胡仙仙从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问答中清楚了一些情况,这甘如桃得救后就一直赖在苦昙身边,随他云游四方。她有个妹妹名为甘如菊,在陵州城中谋生,八月十五之时她找妹妹团聚,央求苦昙带她到陵州。到陵州后,苦昙得知程浩风境况,就来这义庄相见。 “你妹妹是甘如菊?”胡仙仙记起那个与阿板勾搭在一起的女子,心中直叹冤家路窄。 甘如桃答应说:“她是我亲妹子,我们家里穷,我们姐妹俩从小就在街头卖唱,后来又一起进了戏班儿,再后来又都嫁给富商当小老婆。只是,我妹妹比我还命苦,没到两年就死了丈夫,大老婆把她赶出家门。” 胡仙仙皱眉听着,她见胡仙仙脸色不悦,又说:“我妹子跟那个混混勾搭在一起也是不得已的,我这次来见她就是要劝她洗心革面,随我一起跟苦昙大师修行积德。” 胡仙仙听她口称“大师”才察觉这苦昙是和尚,难怪名字怪异,原来是法号。苦昙不光顶着一头乱发不似和尚,那穿的衣服也不是僧袍,而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俗服,脏污得已看不出颜色。 胡仙仙对苦昙一下子起了好奇心,就向甘如桃询问他们如何会与程浩风认得。 听甘如桃说来,顾长恩商船被贺登泰暗中使计翻船后,本来有一半儿的人都只是落水还没有溺亡。甘如桃也抱着一块破船板在水中漂着,本还有生还希望的落水者,等来的不是救助而是蒙面黑衣人直接动手屠杀。 甘如桃在水中乱刨乱游,本来因翻船而抱怨老天爷让她倒霉,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他们是被人害了,也真正感受到什么叫绝望。 恰在那一刻,程浩风飞身而出,击杀黑衣人,苦昙将她救到岸边。她深切体会到以前所求种种都是空妄,不肯再回顾府,一意追随苦昙。 至于程浩风为何会与苦昙一同出现,是因苦昙偶见程浩风就说他有无解之大难,要劝渡他入佛门。救起甘如桃的时候,苦昙已经劝了他三天。 胡仙仙明白程浩风为什么会对他们态度冷淡,但她还是有些疑惑,“你说苦昙劝了他三天?以他的脾气怕是三个时辰都受不了?” 甘如桃没说话,程浩风冷笑一声说道:“我忍不了也得忍啊,苦昙大师修为堪比金仙,我当时甩不开他,又打不过他。哼,要不是他喋喋不休说教,我也至于来不及救顾家无辜受牵连的伙计,更不至于来不及提醒你贺登泰还有图谋。” 胡仙仙回想当年的事,原来诸多巧合都是人为促成,只是巧合之外又有意想不到的巧合。 苦昙扯着油垢腻紧卷成了一绺绺的头发,笑嘻嘻说道:“程施主最怨恨贫僧的原因应该是,事情出现变数,导致这姑娘中毒受伤?” 程浩风伸手将胡仙仙拉到自己身边,冷声道:“是又如何?我佩服你修为精深却不肯在灵山享清福,你隐藏修为在人间教化世人是大功德。可惜,我不是你该教化的人!你今天若是来做客的,我自会好好招待你;你若是再要胡言乱语,莫怪我下逐客令!” 第二百八十二章 惟情最苦 秋高气爽,午后阳光照得马烁昏昏欲睡,程浩风这句话让坐在旁边的他一个激灵猛然睁大眼睛。胡仙仙和马鸣风也略感惊讶地望向程浩风,甘如桃尴尬地站起身,苦昙倒是神色如常。 苦昙站起来,单掌竖立胸前向程浩风曲腰行礼,一礼之后他身放金色光芒,这是他将敛起的深厚功力释放。他整个人气度为之一变,本是同样肮脏邋遢的外貌,此刻的他却从落拓壮汉变做得道高僧。 “程施主,贫僧曾言‘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你还不肯放下?” 程浩风敛去面上不悦之色,神情平静很多,他眼底却是寒光隐现。他没有真对苦昙他们下逐客令,而是让胡仙仙带他去换衣服。 他的举动让马烁和甘如桃摸不着头脑,马鸣风“嘿嘿”一笑就等着看好戏似的,苦昙则神情严肃如同将要与人对战。 程浩风换衣出门,他粗布道袍、竹簪绾发,与苦昙相迎的目光中是对敌杀气。 “请问大师,为何‘千劫万苦,惟情最苦’?” “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不知情为何物之时,想尝情之滋味;初尝情之滋味时往往难如意,求而不得最是伤心;经千辛万苦终于求得,却又患得患失……” 程浩风对他的长篇大论不知作何感想,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在玩味一件趣事。 他没有与苦昙辩论,而是笑看向甘如桃问:“苦昙大师可曾尝过‘情苦滋味’?” 苦昙被他问得有些错愕,瞬间错愕之后,认真回答:“不曾。” 程浩风目光锐利逼视苦昙,“既未尝过,怎知其苦?本不知其滋味是苦是甜,偏说最苦,大师所言是打诳语!” 苦昙语气平淡答道:?“不算打诳语,贫僧虽未经情事,却看遍世间痴男怨女之情,不知滋味却懂得道理。” 程浩风捋一捋耳边乱发,斜望天空,温润浅笑,?“有一人在岸边看人游泳,熟知各种技巧,但未曾下水游过,能否说这人就通水性?” “不入水难通水性。可是程施主,不通水性的人能否看出有人溺水呢?就算不入水,是不是在岸上搭一根长竿就能拯救溺水之人?” 程浩风笑意更浓,“你在岸上以为水中人是溺水,怎知水中人自认为是如何?也许不是溺水而是水中嬉戏呢?” 苦昙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羞恼之色,他又反问程浩风:“程施主如今境况是沉沦苦海还是乐游福海呢?” “我如今不苦也不乐,本来如此而已。”程浩风双手环胸,笑得有几分无赖相。 胡仙仙不知道他是真的对自身处境不以为意,还是只想辩赢苦昙。她只知道自己思绪万千,实在无法淡定。 胡仙仙的神情落入苦昙眼中,他不再接程浩风的话,而是看着她说:“胡施主可知,一念起则万劫生?不论你道门之中,或是我佛门之中,修行都讲求静心息念,你与程施主先天即有慧根,为何不早悟自己本来面目?” 胡仙仙知道他的劝说也有一定道理,可她就是烦他说教。她眉稍微挑,讥诮反问:“本来面目?什么是本来面目?你说我是陨铜所铸的阴阳玄貘为本来面目?还是我的前世今生为本来面目?或者空茫中一粒尘埃是我本来面目?那么,就算是一粒尘埃,尘埃的本来面目又是什么?” “是空无。” 她含笑反问:“是空无?” 她再向甘如桃眨眨眼,站到苦昙面前,几乎凑近他鼻尖,“嘿,不知道的东西就拿‘空无’来搪塞!我告诉你,我的本来面目就是我!不是这样那样的各种面目演化成为我胡仙仙,是我演化成了所有的所有!” 她凑得太近,苦昙想退步又怕弱了气势,待她说完退回程浩风身边,他鼻尖已沁出细密汗珠。 苦昙目光凝滞半晌,他有几分颓然的神情又再次精神焕发,他朗声道:“你们知道你们根本来历,贫僧也知道你们根本来历。凡俗之人断情只是‘忍’不是‘悟’,他却不同,他若断情不但可以‘大彻大悟’,还能了却前世今生种种恩怨,不会再有身死魂消之厄。” 说罢,他转身将行,又回首对胡仙仙说:“你想救他,可你有几分把握?” 苦昙远去,甘如桃急切地追赶他。胡仙仙当然不会听他所言行事,可他的话激起她心中波澜。 胡仙仙知道天庭也难有医治程浩风的法子,要想让他康复,只有根本地改变他的宿命。她一直在想即使逼得天庭妥协,又到底该如何救他性命,这苦昙倒是提醒她了。 她不会按苦昙所说去做,人要改变心性极难,要让程浩风改变心性更难。她要做的是切实可行之事,她想好了该怎么做,但她已来不及想那么做对不对,有些事根本别无选择。 程浩风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说:“你可别胡思乱想。” 她弯弯嘴角,摇摇头。他握紧她的手,焦急说道:“你真的不许胡思乱想!你知道我父亲临死之时是怎样吗?” 她当然不知道,他眼神有些凄然地讲述起来。他说他父亲对他母亲一直冷淡,在他入山修道后不久,他母亲就患病。 直到他母亲病亡,他父亲才知道他母亲拒绝服药任由病情加重,因为惟一让她在世间牵挂的儿子已离开。她是用旁人难以察觉的方式慢性自杀,以此离开这个对她来说冷冰冰的家庭。 他父亲后来因和他怄气,不服用他送来的补品,他父亲那时才真切体会到他母亲当时如何会生无可恋。他父亲说待他母亲冷淡也只是想让她在家族中不惹闲话,没想到自以为是的呵护成了夫妻间的隔阂。 他父亲临终之际,想的是一生种种都可抛却,只求他母亲谅解,可以无悔无怨安乐而死才是一生幸事。 程浩风深情注视着她:“仙仙,不要听信别人的胡言乱语让我离开你,更不许你想着为了我好而离开我。我从前有很多过错,也错过很多,此时只求无悔无怨安乐而死。” 胡仙仙盈盈一笑,原来他是怕分开,原来他也会依恋自己。她只是笑,笑他那般紧张地等着自己回答。 马鸣风“哈哈”笑了几声,“三师弟放心,她可不是那样的人,她抓紧了你就不可能放手。” 胡仙仙紧紧抱住他,嘴巴一鼓,“就是嘛,你忘了我是个泼辣悍妇?不是我的我都要抢过来,更何况本来是我的?” 他低声一叹:?“是我多虑了,我近来常常惶恐不安。仙仙,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到最后,也不可太过执着。” 马烁看着他们直撇嘴,胡仙仙瞪一眼他,将程浩风抱得更紧了些,“你不要多想,总之我不离开你,我也不许你离开我!” “好了,我明白,我明白。仙仙,真的不可过于执着,有时候过于追求完美就是害人害己。我只要你能陪我走完最后时光就好,就这样最好,也别再造劫难。” 胡仙仙松开他,向天高呼:“我才不管那么多!逃避、悔恨终无益处,既然这一切劫难与我有关,那么我造的劫难,我来平息!” 第二百八十三章 清越初音 几天过去,已是八月十九。他视力更加不好,神智也偶有不清醒,连性情也起了变化,稍有片刻听不到她的声音就会唤她。 这一夜到得晚间,他让她到旁边屋里静心修炼,她哪里肯? “你睡不着的时候想找我说话怎么办?” “修行不可懈怠。再者,你连日为琐事劳碌,又为我损耗鲜血,正需要休养。” 胡仙仙还在犹豫,马鸣风说:“仙仙,你没觉得他有些太黏人,偶尔都有些不清醒了?你就趁他这会儿神智清明去歇一歇,我在旁边看护着他,没事的。” 她嘱咐马鸣风时时注意他睡着之后情况,若是他陷入梦魇或是身体痉挛就要赶紧知会她一声?。 前半夜还平静,子时过后不久,马鸣风就喊起来:“快来瞧瞧,他说胡话了……” 胡仙仙凝息收功,纵身而起飞掠到他床边。马鸣风轻推着他,唤他快醒;马烁胡乱披了件衣裳,光着脚板就跑出来看他。 程浩风紧闭双目,深锁双眉,惶急念叨着:?“弯月亮……弯月亮……圆月亮……我的小月亮呢……我的小月亮呢……” 马鸣风见胡仙仙来到,就问她:“啥是‘小月亮’?” 胡仙仙轻叹着气,让马鸣风和马烁先去歇息:“这是他神魂散乱的症状加重,‘小月亮’是一个人,是你们不认识的另一个世界之人。你们去歇息,不用唤醒他。” 马烁使劲儿晃晃脑袋,“我可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就讲清楚他有没有危险?” “你们放心,暂时没有大碍。真的,你们都去歇息,我陪着他。” 他们出去后,她握紧他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手背来回轻蹭。他此刻神魂散乱,映现在他梦中的是彭清越之事。彭清越之魂既能与胡仙仙相融,那程浩风也会有对应的一个他。 她闭上眼睛,与他同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自己的故事。 彭清越父亲是个穷秀才,靠着教私塾为生,他父亲与她父亲是同窗好友,他就读于她父亲办的私塾。她有几个兄姊都早夭,是以她父亲对她格外疼爱,亲自教她读书写字。 他幼年之时与她一同读书写字,年长她六岁的他常常充当她的小夫子。父亲教导她之时,她很淘气;他教导她之时,她就很乖。 因她父亲为她取名“清月”,他就唤她“小月亮”。他无事之时就唱着自编的歌谣逗她玩,他的歌声,她的笑声让沉闷私塾荡尽迂腐酸气,变得活泼鲜亮起来。 后来,他父亲中了举人,家境本就殷实的他们家就搬往省城去住。两人再难见面,两年后他生病发高烧,迷迷糊糊中竟唱起那支歌谣。 “弯月亮,弯月亮……圆月亮,圆月亮……弯的圆的小月亮,我的小月亮。娘亲剪个纸月亮,贴在西窗上,月光照着纸月亮,纸月亮照着小儿郎……” 他那么迷糊地唱着,唱了好几天。他病了几天,吃药也不见好,好容易醒一会儿就央求他父亲带他去看她。 他父亲事务繁忙不肯答应,他又迷糊起来,昏睡中常喊着:“我的小月亮呢?小月亮不见了……我的小月亮……” 他母亲心疼儿子,就让他父亲回故乡去寻彭家人。谁知一回去才得知彭家父母已经病亡,彭清月由一位道姑带走。 他父亲怕儿子伤心加重病情,就骗儿子说彭家搬到外省去了,彭父留有新家地址。他父亲说只要他努力上进,以后一定带他去见他的小月亮。 他拿着他父亲伪造的地址傻傻笑着,乖乖吃药,病情终于好转。他好几次要求父亲带他去见她,他父亲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他渐渐怀疑父亲说谎。 光阴如梭又是三年,才十八岁的他已中举人,才子之名颇盛。他父亲此际又步入仕途,正是官运亨通之时。他是宦门之家少年才子,自然有意结亲者甚众。 但他一再声明以学业为重,不立业不可成家。他还扬言若父母瞒着他为他定亲,他就出家。 他天资聪颖,不仅学堂夫子喜爱,不少佛寺高僧、道观仙长也都曾有意收他为徒。是以,他父母还真怕他出家,婚姻之事也不催逼。 有一日,他在郊外道观游玩,偶遇观主道友来访。那观主道友即是江瑞莲,她带着大弟子彭清越来此访友,却不料道友有事出门未在观中。 他陪着她们等待观主归来,闲聊许久。他见彭清越似曾相识,感觉分外亲切,有心问她家乡何在,父母亲友境况,她却冷淡静立一旁,话也未曾与他说一句。 观主归来,他也该回城归家,临走告别之时,他依依不舍。而她,见他一再回头,就对师父说:“浪荡贵公子,轻浮无聊。” 他听她如此说,满怀热望给浇个凉透。加之同行的老仆和书童又催他,又笑他,他只得讪讪离去。 三日之后,他得了闲空独自一人前往道观寻访。观主说江瑞莲师徒二人已经离去,但江瑞莲让观主转告他——且请贵公子断念,莫与清越生纠葛。 他对这话中警告之意不甚在意,在意的是“清越”二字。他向观主打听彭清越来历,确定她就是自己的“小月亮”。 他们少年重逢,就此阴差阳错没能相认。他并不气馁,只要知道她如今身份,总有相见之期。 时光荏苒,又是三年。他父亲已升总督之位,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贵公子。他暗中打听她的行踪,得知她是师门翘楚,修为颇高,为她欣慰。 那时是大清末年,动荡乱世中民不聊生,可不少贪官污吏还要搜刮民脂民膏让老百姓苦上加苦。彭清越的师门为惩恶扬善,派门下弟子刺杀这些贪官污吏。 贵公子交游广阔,又特别留意彭清越的动向,竟打听到她的师父江瑞莲让她来刺杀他的父亲! 地球上云华观一脉传至那个年代,已经不是以参天悟道为首要,法术也相对低微,所做所为更像是江湖帮派。江瑞莲这般安排弟子行事在当时来说并无不妥,彭清越欣然接受任务。 而他虽得知这讯息,却没有直接阻挠。他深知自己父亲这些年不断高升的原因是行贿朝中权臣,也深知父亲行贿的钱财是榨取老百姓血汗钱,他想借此给父亲敲个警钟。 可他也不能任由父亲送死,不仅仅是因父子之情,还因不想与她结下血仇,他不想与她有任何隔阂。 第二百八十四章 清越悲鸣 贵公子要两方保全,就将他们刺杀自己父亲的谋划半真半假地透露出去,他父亲也就早有防备。 而当化名为“清玥”的她与另一宗门中的少年以逃难兄妹身份,来到他府中求杂活做时,他又让管家收留他们。他让她当自己的丫鬟,好时时与她相见。 他要防着父亲识破他们的身份,又要时刻警惕她与同伙对自己父亲下手,过得很累。 贵公子其实知道,直接告诉他们谋划已泄露出去,让他们离开不要再来,这是最简单解决方式。可他不想错过与她相处的机会,就算身心俱疲也乐在其中。 这时的她已快满十六岁,当年她是清新小荷才露尖尖角,而今已出落为娉婷风荷明媚娇,他舍不得让她离去,更惧怕她离去。在他看来,她身边围绕着一群狂蜂浪蝶,只怕稍有不慎她就再无可能属于他。 可惜他费尽心力还是出了差错,他父亲查知她真实目的,她与同伙只得赶在他父亲剿杀他们之前,提早一步动手展开刺杀行动。 他赶到之时,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他父亲略占优势,她与同伙负伤,贵公子蒙面救走她。 彭清越在他安排的秘地疗伤,两人日渐亲密。她问贵公子为何明知他们要刺杀其父还要救她,他说他们本是故人。 他们离乡之时她还没满七岁,她只恍惚记得有个与自己家关系挺好的伯伯,伯伯家有个很好的哥哥,但她记不清他们姓甚名谁。 贵公子唱起童年的歌谣,她一点点的想起那个哥哥音容笑貌,她终于相信他等了自己多年,也相信他不会骗自己。 他向她许诺,会暗中破坏他父亲的事情,等他父亲在官场无立足之地时就劝他父亲回乡养老。这样一来,他就不是贪官家少爷,他们也就不会敌对。 她也答应他,会劝自己师父不再刺杀他父亲。还要协助他查找朝中贪官贪腐证据,用正大光明的手段让那些人伏法。等朝政清明,他们就可以不再管那些事。 他们两个同心协力,为一些清正官员提供贪官贪腐证据,倒也除去几个国??家?蛀虫。 他们盼着他父亲见到同僚锒铛入狱就悬崖勒马,他们盼着一起回到家乡过夫唱妇随的田园生活。 只是,他们太天真了!他们自以为办得很利索的几件案子,不过是他父亲借他们之手铲除异己! 他父亲没受警醒,反而得以入京为官,左右朝政,权倾一时。她的师门云华观一脉却被扣上“邪??道惑民,意图反??叛”的罪名,招来灭门之祸。 那时的云华观弟子连带做工杂役足有三百余人,逃过杀身之祸的却只有十几人。更残忍的是,云华观附近几个村子也被烧杀抢掠,无故遭殃。 悲愤的江瑞莲将祸起之因都归罪于彭清越,让她立下毒誓,不杀他父亲就不许再回云华观。 师门大仇不得不报,她找到他,想狠心利用他去杀他父亲。 他知道她的意图,他很庆幸她只是恨他父亲,庆幸她还相信自己,可他无法成全她刺杀自己父亲。 贵公子说着要帮她复仇,但只是虚与委蛇拖延时间。他想拖到她恨意淡去,等她不再那么愧悔,就带她去一个没人认得他们的地方安稳隐居。 他父亲岂能任由寄予厚望的儿子自毁前程,在探察到二人幽会的秘地后,他父亲将彭清越抓入大牢,将贵公子打断腿软禁起来。 彭清越师父江瑞莲得知她被囚禁,即将问斩,就求救他人相助劫狱。相助劫狱的人正是曾与彭清越扮做兄妹一同刺杀权臣的人,他如今已是白??莲?教中一个分堂堂主。 江瑞莲说白?莲?教之行为已经越来越偏离最初教义,让彭清越趁此机会接近白??莲?教核心层,刺杀?教??主。到时候不仅为天下人除一害,还能将其下建立的势力收归己用,这样一来要报灭门之仇就不用单枪匹马去搞刺杀。 那个堂主对江瑞莲的图谋隐约猜到几分,但他没有追问,只因他本来就对教??主不满,也因他爱慕彭清越。 堂主为逃出狱的彭清越化名为“清悦”,他说这名字的意思不仅是因她声音清脆悦耳,还因他希望她过得清静欢悦。 因这堂主的推荐和暗中帮助,她在教中一切事务都处理得很顺,渐渐引得教?主注目,又渐渐获得教??主赏识。 她将要实施刺杀教??主的计划,她不知自己能否成功,她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唤她“小月亮”的哥哥。 彭清越悄悄去见贵公子,她得知他被他父亲打断腿后一直很担心他,也不知道一年多过去他腿伤痊愈没有。 她潜进京城大宅,不敢惊动守卫,只是发了个讯号约他郊外老地方相见。她身形闪过他房外时,隐约听到他房中传出女子娇??笑,她按下心头疑虑,想等见面后向他问清楚。 两人相见之时,她见他右足微跛,问他是否因断腿致残。贵公子说他父亲将他软禁起来,他为了逼他父亲不杀她就不肯敷药,腿伤拖久了就落下残疾。 她心疼万分,也对他感激万分,两人并坐一起相依相偎。 他又说起得知她被救后,他就敷药疗伤,但他父亲仍然不许他出门…… 他说到这儿时,她问他今日见他行动还是挺自由的,他父亲为何又不软禁他了? 贵公子脱口而出,“还不是我已经接受那几个女人,父亲以为我断了念想……” 话一出口,见她脸色苍白,双目含泪,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贵公子脸色先是紫胀,继而惨白,慌忙摆手,“你听我说,你别气,你听我说清楚……” 彭清越怔了一怔,而后猛然退开几步,冷冷说道:“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多谢你为我所做一切,日后必定报答。你我之间,从此有恩无情!” 她飞奔而去,他奋力追赶追不上,他声嘶力竭呼唤唤不回。 她飞奔之时,暗夜中的树影飞速退后,她想把过去一切都如这树影般远远甩到身后。 彭清越泪水肆意横流,她其实不恨他有别的女人。她知道他们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她觉得借着此事彻底斩断与他的情缘,也许对于他是有益无害。 第二百八十五章 清越恨咽 彭清越在外游荡几天待心情平复才回到教中总坛,一回去,江瑞莲就让她暂停刺杀教主的计划。因为官兵大举围剿,当务之急是要帮白??莲?教保住地盘,否则他们更没有本钱与朝中权臣相斗。 三月之后,在离总坛百里之外的山谷谷口,彭清越与贵公子战场相见。山谷两峰之间铁锁相连,守住两峰暗堡就如同守住进总坛的大门。 他扎营谷口之外,并不急于猛攻,但她并不敢因此小觑他,对他严防死守?。她知道他所学庞杂,武艺、法术、智谋都不弱,他只是见朝廷腐败不愿为官,否则早已建功立业。 此次他主动求请入伍带兵建功,他父亲高兴万分,以为他终于转性愿意上进。有他父亲支持,再加之他自己本有才能,贵公子带的这路人马所向披靡,直逼总坛。 到得谷口,彭清越与他两相僵持不下。他虽未能攻破此地却围困得他们渐渐断粮,总坛之中人心惶惶。 贵公子此际向教?主提出一个要求,若是将彭清越缚送他营中,他就退兵。 江瑞莲与云华观一众师弟师妹都说万万不可答应此种屈辱条件,谁曾想教主竟然答应!教?主说,不需要官兵真的撤军,只要能有四十九天的安稳日子,他就可以炼成惊天法术,他大功告成就无惧围剿。 江瑞莲和云华观众人没想到这教??主待部下如此?绝情,也就不想再顾大局,联合那堂主刺杀教??主成功。堂主在危难中弑主反叛,遭到许多教??徒唾弃,总坛还未被攻破,教中人先内讧起来。 堂主在江瑞莲辅助下升任新教?主,教中元老死伤无数,剩下几个还保存有实力的元老就分兵逃出总坛。 新?教主手下无兵无粮,带云华观十余人以及仅有的二十余个亲信龟缩总坛后山。他们在地穴中藏匿寻找前代遗留之物,希冀可以找到什么逆天宝物反败为胜。 还在谷口硬撑死守的彭清越得知总坛变乱,仍是坚守阵地。贵公子发话,只要她投降,他就退兵。 她身边本无自己亲信,那些人守得辛苦,又听闻总坛变乱,早就没了再战的信心,纷纷劝她投降,无奈的她只得应允。 谷口之前,她一身红衣从山巅飞掠而下,冷冷问他:“你对我有恩,我愿意献关投降,可不知你会如何处置这些教中兄弟姐妹?” “任由他们自己散去,本将军会上报朝廷说是战乱中他们自己逃跑。” “多谢!告辞!” 他见她转身欲走,让人拦住她,“他们可以自行散去,你必须跟本将军回营。” 她转身缓缓走向他,唇角噙笑,“听闻你已纳娶八位小妾,可否属实?” 他骑在骏马之上,神情倨傲答道:“当然属实。只不过,天下男子都不会嫌身边美女多,本将军正缺一个你这样刚烈的小妾。” 她笑意冷然:“难道你我从前种种都只是你正缺一个我这样儿的?你没接触过我这样的女子,就一时兴起逗我玩儿?” 他眼睛满是酸涩之感,只是他脸上浮现的痞笑掩盖了点点泪光,“你逗起来很有趣,本将军喜欢你陪我玩儿。你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还有些趣味?” 彭清越面色一肃,身形暴起。她双手反握一寸薄刃暗锋,左手划向他咽喉,右手刺向他胸口。 他后仰身体平腰侧躺马背上,催动马匹后退。她一击不成,再飞跃而起。 不料他早有防备,她身形再动之时,旁边埋伏的军士弹出长绳拦腰缠住她,又有乌金丝网从天罩向她。 彭清越被擒回营,他将她单独关押,浑身五花大绑,还封住她周身几处紧要穴位。 他亲自前来送饭,她一见面就怒斥他:“你早就知道我会中你的圈套是不是?你擒住我,你还是不会退兵是不是?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奸诈?” 他待她说完,捧着碗到她面前,夹起一片蘑菇喂她:“先吃饭,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她愤然扭开头,?“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苦做这些事来羞?辱我?” 他不再嬉皮笑脸,悲声问她:?“不这么做,你肯听我把话说完吗?你肯给我机会说清楚前因后果吗?”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放下碗筷,轻抚她脸颊,吻了吻她额头,凑近她耳边说:“我已经杀了她们。” 她被绑在木桩上,避不开他的亲昵动作。他呼出的热气让她头脑有些晕乎乎,没反应过来他说指什么,?“杀了她们?” 他笑着看她惊疑不定的样子,笑得残忍悲凉。 “小月亮,你满意了?那些与我有染的女子我已经亲手杀了,包括其中两名有身孕的女子。”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脑袋里“嗡”地一声响!他把那八名小妾杀了,其中两名还怀有身孕,那他连带自己未出生的孩子都杀了? 她本来只是觉得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她以为他会和那些贵公子一样富贵靡?烂过完此生,她被他擒住,她只是一心求死而已。 此刻,她觉得自己背上了累累血债,一死也难了的血债。她不知道他怎么可以浑不在意地问她满不满意,他如何会变得这般可怕? 她没有理由责怪他,却又忍不住厉声责问:“你怎么如此冷血?你居然杀子的恶事都行得出来?” 他的目光有些狂乱,他将脸轻轻贴向她的脸,温柔答道:“只要你高兴,别说杀掉那些人,就是让我死也无所谓。” 她禁不住颤栗,满身鸡皮疙瘩,他们本是情侣,此刻他却让她厌恶又恐惧。她真的不知道是否做错了,难道是自己让一个温雅贵公子变成疯狂恶?魔? 此时,她只想离他远一点,?“我从未要求过你那么残忍地对待别人,我高不高兴,与他们和你的生死并无关系。” 他看着她,他目光炽热癫狂,她目光淡漠疏离,他双手捧紧她的脸,“小月亮,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不存在原谅与否,你最初犯错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怪罪你,我只是认为从此以后你于我而言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他惨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对我而言我们两个各走各的,比你骂我、打我、甚至杀我都还让我害怕?” 她真没想到他们之间会演变成如今这样,她放缓语气说:"你既然已经接受她们,就不该把过错推给她们,应当一力承担起责任。若是那样,我还觉得你可怜又有几分可敬……" 他松开她,脚步虚浮退到一旁,"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你反而瞧不起我,是?你知不知道我不需要你可怜,不需要你敬佩,我和她们之间的事本来就不是我所愿意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清越冷语 ? 他失魂落魄看向眼神冰冷的她,?“你真的瞧不起我?那真的不是我愿意犯的错……那些女子都是父亲从宫中私赎出的宫女……” 她不想听他多说,断然说道:“愿与不愿,终究是错。” 他摇头苦笑,?“你不是男子,你不懂有些事是身不由己。那些宫女常年锁在深宫,既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又偏要见到皇帝与妃子之间颠鸾倒凤,欲心炽烈……一旦有机会出宫嫁人,迎合夫君之时不顾羞??耻……” 他们二人相处之时很亲密,却从未逾越雷池半步。她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加之此刻本就对他有鄙薄之心,更不愿听他提及这些。 她羞愤怒言:“不许再说!你做过什么与我无关,总之你若不放我,我就绝食而死!”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当时我腿伤在身疼得都神智模糊了,一个人躺在冰冷的黑屋子里,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想你才能有求生意志。忽然有一天,父亲说你已经被人救出去了……” 他父亲本来对这个天资颇高的儿子寄予厚望,却没想到儿子一次次与自己做对。他父亲当时不顾他母亲跪地苦求,硬生生以铁锤砸断他右腿,再将他关入门窗都用铁条封紧的黑屋子里。 那黑屋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个臭马桶,封死的门下开了个小孔就是送食物的通道。那样冰冷绝望的环境中,他腿伤又痛不可忍,若不是担心母亲会气死,若不是担心她在牢中被杀,他已经自尽而亡。 在得知她已经逃出牢狱的那天夜里,他恍恍惚惚见到她来看他…… 他捏捏眉心,声音沉哑对她说道:"我当时腿伤发炎,疼得已经有些神智不清。我要是在清醒之时当然能想到你不可能直接进得了黑屋子,更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与我幽会,可我当时根本昏昏沉沉的。" 当时的满室春光成了他如今的不堪噩梦,?"他们在屋内点了催??情?的熏香,我当时真的又很想很想你……” 他见她满脸怀疑之色,又再说:“事后,我脑子里混沌一片,还以为只是与你春梦一场。直到我腿伤渐愈,我才察觉事情蹊跷。可府中上下的人都瞒着我,我查问他们,他们都只是笑而不语。" 她眉尖轻蹙,低声问:“你后来又如何得知?” "是一个做饭的老妈子说漏嘴,也幸好她说漏嘴,要不然我做的事会更残忍。" 他见她听得茫然,又说,“时间拖长了那些胎儿就已出生,我仍是会杀死他们,那岂不比胎死腹中更残忍?!” 那时候他父亲已经准许他在府中花园散步,他听那老妈子训斥一个小丫鬟。老妈子说小丫鬟买的菜不好,怀孕的人要多补身子,要是让少爷知道她们没伺候好那两位有孕的少奶奶,以后有得苦头吃。 小丫鬟反驳说,少爷到如今都还蒙在鼓里,那几个少奶奶都是见不得光的,怕什么。老妈子说此刻见不得光,等生了小少爷,自然会告诉少爷,到时候母凭子贵,想怎么整仆人都行。 他起初以为她们在说别家的事儿,毕竟这些下人聚在一起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 听到后来,他越听越不对劲,待那小丫鬟走后,他就逼问那老妈子。老妈子将他父亲如何贿通宗人府带出宫女,如何严令众人不得走露风声,如何安排那些宫女与他相会都一?一交待。最后,她恭喜他即将为人父。 他思前想后,决定先接受父亲安排。他找他父亲谈及此事,他父亲见他既已发觉,就将事情说清楚,还说只要他顺从安排,就不再限制他自由。 他必须要获得人身自由,他迫不得已将那八位宫女都纳为小妾。 她上次去见他,见她得知他有其他女子相伴后就决然离去,他更迫切想把一切都操?控自己手中。他处处顺遂他父亲的意思,终于得到出剿白??莲?教大军中的部分兵权。 首战告捷,他回府休息他父亲为他设宴庆功,他借口要与那八名小妾欢聚,将她们聚齐一屋。 府中下人听得他房中先是嬉笑不断,继而尖叫连连,后来痛呼之声传来,他们都只是谑笑不已。就算是听到有人高呼救命,也只是对视几眼咂舌怪笑,他们没有想到屋内真的在血腥杀戮。 待到血腥之气冲出,他满身血红走出,府中下人们这才惊慌失措去找他父亲。 他很平静地见他父亲,他早已准备好了理由,他说那些女人不能留,万一走露风声,私纳宫女可是死罪。 他父亲听他这样说不怒反笑,夸赞他是能担大事的好儿子,还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几个贱人杀了就杀了。 他父亲让下人们都说那八个女子是误食毒鼠药而死,误将毒鼠药投入饭菜中的人当然是那个做饭老妈子。那个老妈子也死了,她自己也吃了误放毒鼠药的饭菜。 一个人伦惨剧,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变成: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妈子想毒死厨房的老鼠,结果把毒鼠药当成胡椒粉,意外毒死自己和少爷小妾。 彭清越不是没见过死亡的娇弱女孩儿,即便经历过刀光剑影,她仍是无法接受那些人就这般无辜死去。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些人不是她所杀,说到底却是因她而死。 她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脸看起来格外狰狞。她喃喃问他:“是不是你对她们厌烦了就杀她们?你想找更新鲜有趣的人陪你?我就是让你觉得新鲜有趣的人?你想玩我到什么时候再杀我呢?”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就算对不起天下所有人,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他眼中满是疯狂业火,她眼中却是绝情寒冰。 她知道他没有对不起她,她只是想激他给自己一个痛快了断。她盼着自己的血可以帮他洗刷罪过,她盼着脱离这爱恨交织的痛苦。 她冰冷的目光中有几分挑衅之意,“你在谷口说过只是没见过我这种女人,一时兴起想让我陪你玩儿……除非你先杀我再自杀,我就相信你所说。” 他冲过去紧捏着她的脸怒吼:?“那些话只是说给别人听的,你怎么就不明白?身为男子,这种事情被人算计,如何说得出口?你非得在众目睽睽之下问我,我只得那么回答!你非得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才肯相信我?” 她对这人世间一切真是心灰意冷,只是她还有残存的理智,她激他不成,就语气平淡地劝他:?“其实是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问你那些只是想分散你的注意力好刺杀你。你爱不爱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无法再爱你。” “你是怪我太残忍?那些人我已经杀了,我以为你是介意她们的存在,难道你不介意?” 他几近癫狂的神智已让他们无法沟通下去,她只得说:“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你也不懂我在想什么,你说的一切对于我而言实在太荒唐龌龊,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他松开她的脸蛋儿,她脸上有他捏出的红痕,他爱怜地轻抚那些红痕,?“你的心肠真是又冷又硬,我真是不明白当初怎么会爱上你?” 她侧开脸,面无表情问道:?“爱与不爱只是你自己的感觉而已,此刻是放我走,还是杀了我?” 他笑起来,笑容诡魅妖异,?“不放,不杀。我要送你回白??莲??教?当卧底,我要你为朝廷效力,我就不相信你一点违心之事都不做,一点点错都不会犯!” 第二百八十七章 清越无声 他说完之后就离去,此后三天也没来找过她,彭清越无法猜出已陷于疯狂的他会如何处置自己。又过了一天,兵卒带她去见客人。 那客人是十几名村民,云华观旁边村庄幸存下来的十几名村民。他们一见她就跪地求她,说是她若不肯协助朝廷剿灭邪?教,他们就会被杀头。 她这时才明白他所说送她去白??莲?教卧底是什么意思,她只得答应这安排。他见她答应后现身,讥嘲笑言:“你答应我的安排,可就是做了违心之事呢。那新任教??主一直对你存有非分之想,此番送你到他身边,不知你会不会犯错?” 彭清越回到总坛,她是以被人救出的名义回到总坛的,但其实救她的那几个教众早已投降朝廷。新?教?主丝毫没有怀疑,为了感谢那几个教众救出她,还给他们都升了职务。 新?教?主已经找到地穴中前辈所藏的宝物,还找到练功秘籍,他准备招兵买马重兴教门。同经患难之后,江瑞莲及云华观弟子也全心全意支持新??教?主,甚至有意将彭清越许配新?教?主。 彭清越性情更为清冷,任他们摩拳擦掌为复兴教门忙乱,她每日只是闭门练功。 时光匆匆又是一年多,这一年多当中,贵公子秘见她几次,除了要她交待总坛动向,就是暗讽她总有一天会被新?教?主痴心感动。 他既怕新?教?主让她动心,又似乎盼望新?教?主能让她动心,她难以理解他是出于何种心态。她也不想再管这疯狂贵公子在想什么,她只想提升功力早日想出办法救那些村民。 在她焦头烂额之时,打了几场胜仗的新?教?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向江瑞莲提亲,江瑞莲欣然同意将彭清越嫁给新?教?主。 她不肯嫁,将师父和新?教?主请到房中,坦白自己此番回来是当奸细的。江瑞莲愕然无语,新?教?主竟全然不责怪她。 新?教?主让江瑞莲带云华观其他弟子潜回城中,伺机救村民,并不管她是否同意婚事就单方面说她是他未婚妻。她被软禁总坛地穴,而那几个随她同来卧底的教众被新?教?主找理由暗中杀害。 因她未来教??主夫人的名头,教众们都不敢太为难她,她虽被软禁,仍能随意翻阅各种典籍,安心练功。又是大半年过去,心如止水参悟道法的她功力猛进。 她真是已心如止水,师父与师弟师妹在京城失踪她也无动于衷,婚期将至她也只是任随新?教?主安排。可是,有人要刻意搅动她心中死水一潭。 那个人是江湖中有名的毒妇,所炼毒药天下无双,施毒手法也是天下无双。这毒妇与新?教?主有染,对新??教?主复教出力很多,得知他将成婚,天天来与彭清越吵闹。 彭清越让新??教?主解除婚约,可他偏偏不肯,一再对她解释:“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在那种情况下不得不那样啊。” 她觉得这话很是耳熟,冷笑反问:?“哦?你的意思是你心里爱的是我?” 新?教?主信誓旦旦:?“是,一直都只爱你一个人。我心里若是有别的女人,就让天打五雷轰。” 这新?教?主自从找到千年之前匿藏的宝物后,野心越来越大,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但是他自问待彭清越是一片痴心,从未想过要伤害她,他不加思索就说出这些,也是因他所言发自肺腑。 只是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爱不爱她,她目光犀利?地笑说:“明明不爱,还要逢场作戏,猪牛驴马都不会如此!明明清楚喜欢谁,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男人都是如此。呵呵,你觉得你真看清你自己的心了?” 新教主愤然说道:?“我对自己的心看得很清楚!你要是始终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的话,我杀了那个毒妇好了!连当时在场的人和那些过后知情的人全都杀掉,这样能让你满意了?” 她眼底一片血色闪过,血色中仿佛传来凄厉叫骂——都是你这个害人精害死我们,你又想害人了吗? 她不想再因自己发生惨剧,急切要打消他的想法,冷声责备:?“无论你怎么做,都与我再无瓜葛!你根本就没看清你自己的心,你所做的事不过是在为你自己打算!你把罪责都推到别人头上,这更让我鄙视你!” 新?教?主还要解释,?“不是我要推脱,那件事本来就是个圈套!” “我也是别人安排的一个圈套啊,我给你明说过我是官府的卧底,我回总坛目的明确,就是要助官兵攻破总坛。可你明知如此,你不也口口声声说爱我吗?” 他着急万分地表白:“你和她不一样,我确定我从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你,我心里一直爱的只有你。” 她点点头,冷静分析起来:“你能确定你爱我,不过是这几点原因:其一,我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有地位;其二,我武功和法力都很高强,有能耐;其三,我面容清丽身材苗条,有外貌;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了解我的性格,你知道我心性坚贞,若是以我为终生伴侣,不必担心会被戴绿帽子。” 新?教?主没想到他深情表白,她半点也不感动还像局外人一般透彻分析起来。他无奈苦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语气平淡地问他:?“要是有一天我被师父逐出山门,你会给我依靠吗?要是有一天我人老珠黄还多病多痛,你会耐心照顾我吗?还有,我只能确定我不会做脚踏两只船的事,但我不能确定我会不会变心。我自己都不敢保证我的优点能保持多久,你怎么能确定你会一直爱我呢?” 恰在此时,毒妇笑着走来,打趣着新??教?主,“这丫头说话有意思,我真不想跟她斗了。要不然我大方点儿让她当大的,我受点儿委屈做小。” 新??教?主拂开毒妇的手,厌恶地让她快出去。毒妇不再戏谑,而是满脸恨意地看向她:“他爱你已经爱得已经够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非得要什么都占着,一点儿都不给别人剩下?” 彭清越不想再和话不投机的人多费唇舌,要出门而去,毒妇却拦住她。毒妇说带了一个人来,正是因这个人彭清越才冷淡对待新??教?主,让新??教?主好对她死心。 贵公子缓步走出,新??教?主责问毒妇怎么可以带他进入总坛。贵公子让新?教?主不必慌张,他只是独自前来看彭清越,没带一兵一卒。 彭清越冷眼看着毒妇说:“我不是乞求男人来爱的女人,更不会因为男人给我的爱比别人稍微多一点就兴奋万分。我不屑和你们争,我只和自己所爱的人争……" 她走到贵公子身边,声音幽冷:"我想飞得很高、很远,我得看我所爱之人有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和足够坚强的意志陪我走到最后。若是我所爱之人不够坚定、不够坚强,那么于我而言不如不爱!" 彭清越与这贵公子之间彻底划开界线,属于他们的故事在程浩风与胡仙仙心中冰封起来。 程浩风嚯然翻身坐起,慌乱地朝身边摸索,“小月亮……不,不,仙仙……” 第二百八十八章 清越惨烈 胡仙仙握紧他的手,侧身坐到床边抱着他,“别怕,别怕,我在这儿。” 程浩风粗重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让她点亮油灯。 灯光亮起,他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她看,“仙仙,我真的看不清楚了……我好怕……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胆小……” “不怕的,秦道长会治好你的眼睛。” 她顿了一顿又说:“就算治不好也没什么,等你身体好起来重修道法就能恢复修为,到时候可以开天眼……” 他酸涩笑笑,拉着她的手说:“你们这几天让我搓磨折腾得厌烦没有?要伺候我,还要哄着我,很累?唉……我最怕的不是眼睛要瞎……” “那你……” “我怕你对我形同陌路……”他双眸幽暗,语气悲凉,“彭清越他们的故事也可以说就是我们自己的故事,我实在受不了那感觉才惊醒。最后那些话就像是风刃冰刀砍削在心,不光是伤得心疼,还冷得心疼。” 胡仙仙给他轻擦额上冷汗,柔声安慰他:“他们是我们,但也不完全是我们。彭清越对于他先是愤慨鄙夷,后来是绝望伤心,我明白她最后那么说起真的对他不存一丝感情了。走到那样的地步,能怪谁呢?” 他瘦骨嶙峋的手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两人紧握的手贴在他胸口很久,他才说:“仙仙,我宁愿你将我从记忆中彻底抹去,也不想你对我全无感情。” “又说傻话,忘了你和对你全无感情不是一样的吗?你放心,两种情况都不会。” “不一样。”他坚决否定,又问她,“你的记忆中那就是彭清越和贵公子最后一次见面?你清楚彭清越被抽取魂魄时为什么会残留一魂一魄吗?” 胡仙仙摇头道:"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个新??教?主虽然真心喜欢她,但要与她成婚也是有目的。彭清越修为已臻化境,二人成婚他就可以练成前教主遗留下的合功大法”。 程浩风轻轻点头,她又继续说:"那个前教??主在官兵围攻总坛的时候想要七七四十九天安稳时间,就是想练成大法。那是一种以身?体?交??合手段掠取对方修为的邪术,新教主想着与彭清越成婚就一举两得,到时候不仅美人在怀,还能拥有无边法力。" 程浩风长叹一声:"你不知道的是彭清越不愿嫁他,江瑞莲后来也窥知新?教?主内心所谋,也就阻挠徒弟嫁给他。新?教?主怕江瑞莲坏自己的好事就派江瑞莲外出办事借机暗杀她,江瑞莲早有防备,躲过暗杀后就去联络那贵公子。" “难怪新?教?主给彭清越说江瑞莲和带出去办事的云华观弟子都失踪了,只怪她当时一心练功没有发现端倪。照此说来,贵公子最后一次见她不是为了结个人恩怨,是有更重要的事?” 程浩风点点头,默然良久才说:“真是天意吗?总是来不及好好地相处,他们比我们更惨烈些。贵公子本想透露实情给彭清越,新?教?主要是不能如愿娶她就有可能抽取她魂魄入破天刀,让她早做准备离开。可没想到一见面就听到那些话,精神早在崩溃边缘的贵公子癫狂跑出总坛,一个月之后才渐渐神智清醒。” 其后的事,已与彭清越合魂的胡仙仙就有她记忆。彭清越自此不问世事,甚至不肯开口说话。见她一面都很难的新?教?主怕她离开,就在总坛地穴外设了几重铁门。铁有隔绝天地灵气的效用,没有灵气,她功力再高也不怕她逃走。 婚期已至,她只当没这回事一般枯坐地穴铁牢。眼看所谋成空,那丧心病狂的新?教?主想强行占有彭清越。怎奈她虽被暂时困住,却将灵气逼出体外结成浑身冰凌,他根本无法亲近她。 新?教?主威胁她:“你以为你不顺从我,我就拿你没办法?我合功大法已练至最后一重,我还可以用抽取你魂魄为器灵的方式将你一身修为尽归于我!” 他掣出千年之前遗留下的破天刀,刀锋直抵她咽喉。 她说出她一生最后一句话:“魂飞魄散而已,有何可惧?这污浊尘世又哪有可留恋之处?” 新?教?主认清她对自己真是从无半分私情后,陷于绝望愤恨之中,他割腕以己血祭出破天刀!破天刀可噬魂为煞气,所噬之魂越强大煞气越重,煞气越重威力也就越大。 胡仙仙不知道为什么新?教?主没有抽魂成功,已有贵公子记忆的程浩风告知她后来之事。 贵公子神智恢复清醒就用兵破总坛,挫败?邪?教,可他却无法擒住龟缩地穴的新?教?主。 贵公子为此赶往传说中的海中仙岛寻访奇人异士,在一座荒岛上见到被囚的白魔。这白魔本是白海豚成精,因伤凡人性命被海中一位人称琼岛仙姑的女仙镇压于此。 贵公子能寻到这白魔是因海边渔村有位渔家女带他来,渔家女之父出海遇风浪漂流荒岛之上被这白魔所救,渔家女为报恩常带吃食来送与白魔。渔家女想让白魔帮助贵公子,也想借贵公子之手放白魔自由。 白魔不能离开这荒岛,贵公子诚心苦求,白魔教他快速提升法力的邪术。这邪术称“血引魔功”,是要以至亲之血为引才可练成。 贵公子回到京城后,刻意样样事情都让父亲满意,在他父亲身边侍卫都以为父子关系全无嫌隙之时,他杀死亲生父亲为血引!他母亲见到这一幕,气得当场心绞痛而死! 他对外宣称是母亲被妖孽附体后杀死父亲,母亲又被妖孽害死。府中下人们就算明知事有蹊跷也不敢多问,给父母办丧事后他就一心练功,法力大增。 就在新?教?主已然抽取出彭清越二魂六魄后,贵公子破开总坛地穴阵法,突然现身铁牢之中。 新??教?主与贵公子都是练的邪功,无需借用天地灵气也有法力。两个痴狂之人斗得天翻地覆,贵公子技高一筹,绞碎破天刀,放出彭清越二魂六魄! 彭清越那二魂六魄被放出后,他们已斗得两败俱伤,都无暇去收魂,她魂魄就无意识地飘荡去。 贵公子与新??教?主斗得血肉模糊之时,白魔逃出荒岛来助贵公子。新?教?主被杀,白魔又将他尸体抛掷荒野。新??教?主尸身一见天光就引得电闪雷鸣,雷击之下,他的尸身与他的罪业一起化为飞灰。 贵公子前往西域寻得冰玉床保得彭清越肉身长存,就在他全力寻找复活之术要让她二魂六魄重归于体,与那一魂一魄相融之时,贵公子也被雷劈死。 他死状更为惨烈,电光尽笼罩于他周身,白魔施法也移不开雷电半分。道道惊雷并没有即刻劈死他,一次雷击就让他眼前重现一次他所犯罪业。 往事一幕幕,他残忍杀戮,他绝情弑父,他气死母亲……他心神还残存最后一丝清明之时,他请白魔将冰玉床及彭清越肉身送回云华观。 第二百八十九章 梦之终点 白魔本就盘算着让他引动魔气将神仙注意力都放到他身上,再由渔家女放出自己。这样一来,白魔逃出荒岛后神仙即使察觉,也不能及时抓捕。 渔家女放出白魔后,琼岛仙姑才告知她,她本是仙姑徒弟,只因与白魔的情缘纠葛才堕入凡间。琼岛仙姑没料到,自己这徒弟入凡之后还会与白魔重遇,更没想到白魔会再次逃走。 渔家女在听琼岛仙姑讲述种种前缘后,就带琼岛仙姑以及众神仙到得白魔藏身之处。白魔身受灰飞烟灭之刑,因一老僧怜悯才得留一丝残魂。渔家女祈求仙姑让白魔投生为人,她自己有生之年日行一善为白魔减罪消业。 彭清越那二魂六魄本漂荡无依,谁知竟有幸得见师父江瑞莲。江瑞莲觉得徒弟一生惨烈遭遇自己难辞其咎,耗尽功力送她残魂投胎为彭卿越。江瑞莲又嘱托二弟子傅清淼要妥善保存彭清越肉身,代代相托,直到此事圆满解决才可。 这一切诉说完后,已然天明,胡仙仙推开窗户,吹灭油灯。 程浩风长吁短叹,“真是令人气闷得很,上天就喜欢捉弄人还是怎么的?你怎么总是要选我,我又怎么总是要选你?” 胡仙仙微笑答道:“不是我选你,也不是你选我,是自然而然天作之合。你我相依,密不可分。” 程浩风让她扶他到义庄外走走,散散心中闷气。带着露水濡湿感的清凉山风吹得他裹紧衣衫,也吹得他心中舒畅几分。 “要是我身体好些,天天清晨来吹吹风也挺惬意呢。仙仙,要是没有这许多事你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不考虑任何外在因素,就当一个最美的梦那样来说,你想做什么?” “我想‘晴时耕田雨读书’,若有闲空就带你四处游玩。我们游玩的时候不必住玉堂华屋,也不必吃山珍海味,就住在农家小院里,吃街边风味小吃。” 胡仙仙微笑听他说着,他所说的也是她所神往的,“我们美梦的终点是一样的,你不许放弃,我们要一起到达这美梦终点。” 他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绽出一个灿烂笑容。她扶着他缓步而行,落叶在他们脚下“吱呀”作响。他们走得很慢,他还是脚步踉跄。 等到他们回义庄时已经快巳时,马烁已经做好早饭等他们回来吃,马鸣风急得要请归冲虚帮忙找他们。 胡仙仙问马鸣风怎么那么着急,马鸣风说今天是八月二十,秦沐风和杜婉芷都要返回义庄,要是他们回来没见着程浩风会训斥自己。 程浩风听得发笑,笑得无可奈何,“我如今就这么让人不省心?我又不是小孩儿,大师兄又不是我的老嬷嬷……” 他还没说完,秦沐风就从天而降,“这些日子,大师兄就得像老嬷嬷照看小孩儿那样照看你才行。” 他们和秦沐风打招呼后,秦沐风对胡仙仙说:“胡姑娘随我来,我又带了些新药材,我给你说说熬煮方法。” 他们到得放药材的地方,秦沐风就询问她程浩风近日状况,当听到胡仙仙说起他神魂散乱至将其他人生都如亲历之时,秦沐风皱眉不语。 许久之后,秦沐风说:“等到他将每一个与他相关联者的人生都经历完,那也就是他要斩断世间一切牵扯,彻底消散。我已和五师兄说好,其他事情也得抓紧办。你也要周全考虑好,尽量让事情多些把握。” 她郑重点头,他也点点头,他继续清选药材,她转身出门。 不久之后,杜婉芷也从皖州回来,她说起那些收养的孩子就眼中满是慈爱。胡仙仙虽笑着听她讲述,心中却隐隐作痛,暗叹这世间实在缺憾多于圆满。 中午之时,杜婉芷和马烁抢着做饭,都让胡仙仙多陪程浩风一会儿。 “让他来陪着我做饭不就行了?你们做饭的手艺实在不咋样。” 他们说怕油烟熏着程浩风,秦沐风让他们不必再争,就听胡仙仙安排。 小棚里,胡仙仙手脚麻利地忙活着,程浩风就坐在灶边东一句西一句地和她闲聊。 秦沐风将杜婉芷拉到一旁说,“三师兄如今的情形呛点儿油烟和不呛油烟对身体损害没有区别,他喜欢吃胡姑娘做的菜,就让他趁着还有味觉多吃点儿。” 杜婉芷惊讶道:“连味觉也会失去?” 秦沐风蹙眉颔首,两人都目光悲戚地望向小棚。 小棚里程浩风和胡仙仙聊得却很高兴一般,两人都微笑着。 “仙仙,你只知道彭清越的残魂投生成了傻女彭卿越,你还不知道其他人也投生地球他们又重逢了?” “只要与我们相关,他们总会重逢的,这也不稀奇。你是如何得知?” “我半睡半醒中偶然感知到的。呵呵,我所说的重逢不只是与我们相关的两个人,还白魔与渔家女、新?教?主都重逢一处呢。” 她问他具体是如何情况,他说世间缘法真是猜不透。这一世贵公子的生身父母仍然是前世的生身父母,所不同的是多了个弟弟,这弟弟就是白魔投生。 他这一世的父亲仍然算是富贵之人,两个儿子却是让这父亲头疼不已。大儿子从小聪颖,但是寡言少语,本来想着亲情淡薄就算了只要他成材就好,谁知这大儿子十三岁时一意孤行退学修道。 大儿子退学之事才了,二儿子又要入佛门。大儿子虽不听话总还安静不惹事,二儿子却是惹祸不断。 那白魔投生的二儿子并不是到山中寺庙学佛法,而是拜了好几个佛门师父学武艺。二儿子说自己本学道法,道门容不下他,他如今非佛非道,入佛门只因僧人救过他。他以后会独霸天下,有个佛门身份可以保护佛门弟子不受迫害,算是报了僧人恩德。 胡仙仙惊问道:“这个白魔似乎有前生记忆?” “是啊,他前生肉体灰飞烟灭,魂魄是一圣僧所留残魂,他没去过地府,以他的功力要保存部分记忆并不难。正因如此,他十二岁后前生记忆恢复很多,又告知哥哥前生之事,他哥哥才会毅然退学去寻找自己前世的‘小月亮’。” 两人谈论着,饭菜就已做好。午饭之后,胡仙仙又陪程浩风四处散步。晚饭后,闲坐片刻,他就拉着胡仙仙要早些去睡。马烁在旁边一脸坏笑,笑得她很不好意思。 程浩风浅笑着躺下,拉着她的手让她与自己并躺:“随他们笑,反正也笑不了多久。他们这一世没那什么法力修为,应该不会那么惨烈?我想早些睡着,经历些平静美好生活。” 她侧身挨紧他,看他阖上双目,她也放空头脑,笑着闭上眼睛。 没有法力修为的地球现代这一世,最初是比较平静的,到后来仍是难以平静。 第二百九十章 卿越欢年 贵公子这一世性情沉默寡言,做事刻板执拗,常有年纪比他大的人都说他是“老古板”。 彭清越这一世名字并不是“彭卿越”,那是胡仙仙交待蓝莹莹遇到她后才改的道号。她小名儿叫“瓜妹儿”,但他叫她“乖妹儿”。 他寻到她时,她才三岁,他也才十三岁多一点。她家附近山上有所道观,老观主收留他在观中,但是因他年纪还处在该受义务教育阶段,没有给他正式道籍。 他也不在乎这些,他不肯继续上学,每天除了帮老观主做事就是带她玩耍,他坚持自学并教她学习。 乖妹儿缺地魂和灵慧魄,缺地魂无法修行,这在那个极少有人修行的世界不算什么,但缺了灵慧魄就智力有损。她三岁之时走路仍不稳当,也不会说话,所以才叫她“瓜妹儿”,就是傻女孩的意思。 他的二弟小他一岁多,十二岁的人却知道很多大人都无法知道的事。他二弟求人带来一块古怪小石头送给大哥,他又给乖妹儿佩戴上那个小石头,从此之后她智力渐渐提高。 乖妹儿的父母都是山里农民,他们对于突然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陌生少年满是戒备心。他又不肯说清楚自己家世来历,他们怀疑他是人贩子的托儿。 后来,见他对乖妹儿很好,他们自己又常常为生计东奔西跑,也就渐渐放心让他照顾女儿。 他的父亲虽说对大儿子失望,但还是关心儿子,常捐钱给那道观,让老观主好好照料儿子。村民们很敬重老观主,见老观主言语之间对这少年礼让三分,也就同样敬重他。 乖妹儿五岁的时候,一次听他教训一个二流子青年说不许骑摩托车进道观,二流子青年骂他小小年纪就是老古板。 乖妹儿在旁边拍着手喊:“古板,古板,古板大哥哥……” 围观他们起冲突的人都笑起来,从那之后不论男女老少都称他“古板大哥”,倒没人问他本来名姓。 他走在田埂上,会有村民打趣他:“古板大哥,又带了啥好东西给你家瓜妹儿?” 他笑笑不说话,悄悄走进她家,从背后给她变出一包糖来。她智力虽有提升,仍是不算聪明,一直到很久以后都认为糖真是他变出来的。 在她看来,他就是个无所不能,会满足自己所有愿望的神人。 “古板大哥,我们去捉泥鳅好不好?” “好。” “我抓不住……呜……又钻烂泥底下了……”,胖乎乎的小手抓不稳滑腻腻的泥鳅,眼泪冲得满是泥的小脸儿全是泥沟沟。 “别哭,给你。” 他捏着两只泥鳅,笑呵呵地递给她。她破涕为笑接过来,刚一接过去,泥鳅又滑出手,再次溜走。 捉来捉去,两个人滚成了泥人儿,泥鳅还是一条都没捉住。 邻居家有几棵桔子树,桔子还没熟她就和一群小伙伴去偷偷摘。主人看见了,拿起竹竿打骂他们,她最笨又最贪,其他孩子都跑远了,她还赖在树上不肯下来。 乖妹儿被打得屁股开花,就找他哭诉。他给她擦干眼泪,严肃地教训她,偷别人桔子就是错了,不要埋怨别人打骂,以后不准再偷。 也不知乖妹儿到底听懂他讲的道理没有,她只是望着邻居家的桔子树发呆。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又心软了,就回城带来一大筐桔子给她吃。 他还找来两株桔子树苗,带她一起种下,告诉她自己辛苦种出的果子才是最甜的。 桔子树开始结果的时候她就上学了,因她太笨,父母又疏于照顾,她八岁才开始上小学一年级。她没有上过幼儿园,又加上本来智力有损,学习起来比那些小她两岁的孩子还吃力。 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老师说明天不上课,可以到学校晚一点,只要赶得上开考就可以。 她不懂什么叫“开考”,只记得老师说不上课,可以到学校晚一点。早就不想上学的她在路上疯玩,玩得忘了时间,等她到学校的时候,早已考试结束。 那个寒假,她家附近别的孩子都过得很欢乐,因为不管成绩多差的孩子都理直气壮地向家长顶嘴:“我总参加考试了?再低的分数也有几分啊,总比零分都没得的人好?” 乖妹儿父母辛苦一年归家过春节,没想到她交出这样的成绩单,天天挨打。 古板大哥接她到道观中给她补习功课,学的不是学校教材,而是古文古诗。 课本上的儿童诗都念不通顺的她念起古文古诗来,更是磕磕绊绊,听得老观主说她是学癞蛤蟆叫。 她对他大哭大闹:“我不念这些……考试又不会考这些,我又看不懂,念这些干嘛?” “现在的课本知识看似通俗易懂,其实会降低人的学习兴趣。你不懂古文古诗不要紧,你读熟了、记住了,就会感觉出其中意境的。等你品出味儿来,学习兴趣会自然浓厚,到时候不是别人逼你学,而是你自己想学。” “不学……不学……我本来就笨,作业又多,能完成作业就不错了,才不要再学这些拗口的东西……” 一向很迁就她的古板大哥严肃起来:“学习这些古文古诗是先难后易,等你学好了之后就可以对其他知识融汇贯通,不管遇到什么新知识都能举一反三。乖一点,你会越来越聪明的。” 此后几年,村民常常见到他们一起在田边割猪草,一起在田里掰玉米,一起给地里的菜浇水,在做着这些时还一起念诗诵文。 村民们听不懂他们念的什么,就笑他:“古板大哥,你教她念咒语呢?不要把法术全教给她哦,等她长大了全学会了,你就管不住啰。” 他只是笑,很多时候他都不说话。别人说的话他不乐意听,他就冷淡走开;别人说的话正合他意,他就浅笑点头;别人说的是打趣玩笑话,他就笑得唇角弯起、露出白牙。 当然,那时候她还小,她还没有总结出这些特点。她那时候只会抱怨他,她觉得自己好辛苦,要比村里的其他孩子多学好多东西。 虽是学得辛苦,她倒真的变聪明了,学习成绩也能排到班上前十名了。 乖妹儿读四年级的时候突然考了全班第一名,她兴奋得一路跑着去道观找他。她举着成绩单在道观里蹿来蹿去,不停地喊着:“古板大哥,我考了第一名!第一名呢,快来看……” 找了好几圈没找到他,还在天井里摔了一跤。她揉着跌破的膝盖哭起来,不是疼得哭,是害怕,怕他会从此消失不见。 老观主听到她的哭声,走来问她怎么了。她说了之后,又问老观主,她的古板大哥去哪儿了。 老观主说刚送他去车站,他要回城去了。他已经二十二岁了,得成家立业才行,不能在这个小道观里窝一辈子。 第二百九十一章 卿越情动 乖妹儿不懂老观主的意思,但也模糊猜到他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他从来不属于这个小村,他应该回到他自己的生活轨道。 后来几次老观主见到她,都安慰鼓励她,只要她好好上学,以后可以去他所在的省城看他。 一年多之后,周围的人都渐渐淡忘他,在她以为这个人会就此消失于自己生命中时,他回来了。 他是以宗教事务局工作人员的身份回到道观的,领着微薄工资做着各种各样杂事。别人没觉得他与之前相比有什么不同,她却觉得他有很大不同。 他更沉默了,就算是必须要讲解的事情他也尽量用书面形式来说明,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当然,更大的不同是他们之前相处时有一点点别扭了。她听过见过的事情比以前多得多,再不是他讲故事给她听,而是她讲故事给他听。 她讲得眉飞色舞,他只是浅浅笑着,不会像以前那样摸着她的头夸奖她。 看着她时,他总是微低头不敢直视她。她有时淘气地转着圈儿去盯他眼睛,他总是慌乱扭开头。 她渐渐也不和他玩闹了,更不会嚷着要他背自己。 时间一晃,她初中毕业,父母让她去城里打工补贴家用,古板大哥说她应该上高中考大学。 乖妹儿知道自己的家境不好,不想让父母太辛苦,又不想让他太失望,就读了一所职业技校。?这职业技校学费不高,读一年半就可以半工半读,三年制学习期她就可以自己解决一年学费。 古板大哥反复劝说他们,还提出由自己资助她上学,他们不肯答应。 她不答应的原因是她不想欠他人情,她觉得他们之间很不平等,付出与回报的天平不能再倾斜。 她父母不答应的原因是察觉他喜欢自己女儿,他们不想让女儿嫁给他。 她父母听人谣传古板大哥有病,因为有病在城里过不下去才来这村里。 谣传说他得的病是羊角疯,也就是癫痫,这病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发作,发作起来就可能丢命,还会遗传给下一代。 她父母想着自己家再穷,也不能让女儿嫁给一个病人。 古板大哥知道有这样的谣传,但他从不解释,他知道解释了也没人相信。谁会相信一个好端端的城里人会跑到山里道观混日子?就算没有癫痫,也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缺陷。 乖妹儿在城里上学,每次假期回来都找他玩,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新鲜事。他静静听着,只有在她欢快笑起来时,他的眉头才舒展一些。 他早已不教她念诗下棋,她倒是常拿脑筋急转弯来考他。他总是答错,她就罚他,他任由她用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子罚他。 有一次,他又答错,她让他顶着枕头站到太阳下,他当真站到六月下午的火辣辣太阳底下。 她本来准备过三分钟就让他进屋,谁知同学打电话找她有事,电话里一聊就是半个小时。 等她聊完跑出去找他时,他还站在那里。他浑身被汗水湿透,嘴唇上全是干起的焦皮。他向她咧嘴一笑,没有责怪她半句。 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像有几生几世的委屈都爆发出来,哭得都忘了自己有什么哭的理由。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罚他,不罚他,也再不主动找他,偶然见着他时也总红着脸躲开。 在学校全日制学习一年半以后,学校就安排他们去厂里实习。那个厂在远方另一座小城市,他去送她。 临上车时,她问:"我暑假那次捉弄你,你自己进屋就行,也不想想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他笑着反问她:“我自己走了就是没接受惩罚,你会生气的,要是你不理我了该怎么办?” 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才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我不会不理你的……你也不许不理我……” 他有些激动地答道:“我只怕你会不理我,我会一直一直守着我的乖妹儿,只要你不讨厌我!” 那是2008年的11月初,两人相约过年时再见面。 转眼到了年底,她实习的工厂提前放春节假期,她回家时是2009年1月18日,那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 古板大哥去车站接她,两人又一起买了香蜡和灶糖,准备敬送灶君。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是灶神上天述职的日子。 他在她家忙前忙后,整备了一大桌好菜,敬送灶君之后就与她家人围坐一起吃饭。她吃得兴高采烈,她父母阴着脸,其他亲戚也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古板大哥闷闷不乐地回道观后,她的亲人就开始劝她不要再理他。她和亲人们大吵一通,第二天就赌气去同学家躲开家人唠叨。 父母急得四处找她,又去道观让古板大哥帮忙找。他在同学家找到她,劝她回家。 她随他离开同学家,却不肯回到家中,他只得让她先打电话报个平安,留她暂住道观。 腊月二十六是她的生日,她向他保证,过完生日就乖乖回家过年。 小村里没有吃生日蛋糕的习俗,他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面上是两个煎鸡蛋。她喜欢吃豆腐干,他买豆腐亲手轧制、熏烤一大钵豆腐干给她吃。 “我是喜欢吃,可吃不了这么多啊。” “冬天放两个月都不会腐坏的,你存着当零食吃。” “我可都十八岁了,成天吃零食会破坏淑女形象的……” 他神色恍惚了一下,“你都满十八了?不知不觉这么多年……” 随即他又有些兴奋地说:“满十八就可以喝酒了,我去把老观主藏的好酒找出来。” 老观主窖藏的酒是自酿糯米酒,喝起来甜丝丝的不觉得烈,后劲儿却相当大。 因她心性单纯本来比同龄女孩还显得青涩,此刻喝得两腮酡红,倒是微醉薄醺、双眼半睁半眯,眉目间氤氲起了风情万种。 他看得有些痴,又怕她趴在桌子上睡会着凉,就让她回房去睡。 她嘟囔说:“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去……” 他笑着背起她,他背过她很多次,人还是那个人,他的感受却全不相同。背着小时候的她就像是背个懒懒小猪仔,此刻背着她就像是背着座火山。 滴水成冰的腊月里,十多步路的距离走得他满头大汗,汗水蒸发腾出股股热气。热气笼在他头上直冒白烟,顶着头白烟总算把她送进屋、扶上床。 她半醉半醒地和他说话:“我爸妈说过完年就快些去实习的厂里上班,明年暑假就去他们打工的地方打工,不许我再回来……” 本来转身要走的他回过头疑惑看向她,她又说:“他们说只要隔两年不见你……就能断了你的念想……”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卿越初爱 他瞬间失神,许许多多的事如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闪过,他冲过去紧紧抱着她。他把她抱得很紧很紧,心如同被掏空一般,紧抱着她似乎就能填补空落落的心。 接下来自然而然是两人情难自抑,交鱼?水?之?欢,谐鸳鸯之乐。 她没有紧闭双眼故做矜持,也没有羞羞嗒嗒欲拒还迎,更没有浪言谑语娇吟低呻。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蹙眉看着他。 事后,他温柔问她疼不疼,会不会怪他太鲁莽,她蜷缩在他身旁一言不发。 清晨很早她就起身回家,她一直没和他说话,又拒绝他送她回家。他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她昨夜之事她并不情愿。 她回去后就没再来找他,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主动去找她,怕惹她厌烦。 除夕之夜,她父母突然带着一大帮人打上道观,说他拐卖人口。 他们逼他交人出来,他这才知道她那天根本没回家。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 古板大哥已经焦急得头晕脑胀,他们还不停逼他交人。他急得口不择言,说出她生日那晚发生的事,又说她第二天早上已经回家。 他本意是要表明他不会伤害她,他以为她是回家了。结果她一个远方亲戚非得揪住那晚的事不放,说是他用强占有了她,她有可能是想不开已经躲起来自杀了。 这样一说,她家的亲戚们就根本不给他辩白机会了,劈头盖脸一顿打骂。他反复说自己没有用强,他们就说她那样傻的女孩儿就算没用强也是哄骗上?床的。 各种粗俗言语涌进他耳朵,先前一直没反抗的他突然对他们拳打脚踢,好几个人接连受伤。眼见抓撕扯皮的闹剧,已变成流血伤人的斗殴,老观主赶紧打电话报警。 警察到了后,所有参与闹事的人全抓进派出所,好好的大年除夕夜就在争吵审讯中度过。 第二天,警察见人都伤得不重,古板大哥好歹也算半个政?府工作人员,就想调解一下就放了他们。 她家的亲戚们不愿意接受调解,其中一个在外混得还不错的亲戚说,打斗的事儿他们可以不追究,但是强?奸?未成年少女的事儿必须要解决。 这个罪名可安得有些严重,警察没法再调解。乖妹儿失踪无法问讯强??奸??之事是否属实,那亲戚又说反正她是未成年少女这一点属实。 原来乖妹儿生于农历庚午年腊月二十六,按国历算是1991年2月10日。 按农历算她戊子年腊月二十六,就满十八岁,那天是2009年1月21日。但按国历算她要2009年2月10日??才满十八岁,当时确实没满十八。 警察都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时间差,而乖妹儿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都是按国历填写的,这事情可就有点儿麻烦。 警察并不想为难古板大哥,反复问他一些细节。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想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越想越觉得自责,越自责就越认为她真是不情愿与他在一起。 警察见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也犯起嘀咕,难道他真做了坏事?为了将她家亲戚快些打发走,就将他暂时拘押。 她家亲戚们本来也没想把他怎么样,有些人说出过激言辞也是太着急;还有最后闹那么僵也只是因为被他打了,心中不服气。 三天后,她打电话回家说是在学校旁边给人帮工,她家人得知她平安后也就放心。 她的家人没有正式去告他,也没想过要去给警察解释什么,都忙着过年后出门找工作的事。 古板大哥在派出所里无人过问,警察没有正式拘留他,但也没有放他。警察来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又语无伦次说不清楚。五天后,警察也不想再管这事,就放他出来。 他莫名其妙被关,又莫名其妙被放出来,也没人来告诉他乖妹儿的下落。连日来惶恐担忧,他整个人都有些精神失常。 本来事情也许就这样不了了之,等她回来后他自然就放心。 可所有当事人都没想到的是,警察把这些事随口跟别人提起,一传十,十传百,竟然引得小报记者专门来采访此事。 小报记者发布的文章点明了道观真实所在地,人物名字也真实,内容却直接变成淫?邪??道人诱骗未成年少女合?体?双?修,少女羞愤之下离家出走失踪。 这些攫人目光的噱头,让报道迅速传播,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她家那个提出她未成年的亲戚最先从网络上看到报道,没料到自己说的话会演变成这样,他赶紧辟谣解释事情没那么严重。 宗教局的人也来询问老观主,老观主反复申明自己道观之中没什么?合?体?双?修的事。他也一再强调古板大哥只是辅助管理一些典籍,还有就是处理道观建筑维修申请款项这些事。古板大哥不是出家人,不受戒律约束。 周围村民也对他们十几年的感情看在眼里,都说事实不是那么污秽不堪。 可惜他们越想说清楚,反而让流言传播得越快,到最后没澄清真相,还越描越黑。 到了这地步,她家亲戚赶紧告知他乖妹儿的下落,让他去找她。他没去找她,他不屑去解释,天天闷在房里想她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回应。 她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正月二十五,她真是如闻晴天霹雳。 那天她原本是要回家的,可半路上听人说她舅妈给她介绍了个小伙子,正要安排两人见面。她想躲开相亲的事,就坐车回学校。 她不知该怎么处理与父母的矛盾,想问问老师。这技校老师对学生是亦师亦友,不是只关心学习,她相信老师能给她解开心中疙瘩。 乖妹儿还没进校门,学校旁边小面馆的老板娘就招呼她帮忙。老板娘的母亲生病住院要人照顾,可生意又很忙,问她愿不愿意在面馆帮工。 过年前后,很多人都回老家过年,很多面馆餐厅都会关门歇业,愿意坚持营业的都生意火爆。这老板娘说母亲住院需要花钱,刚买的房子要还房贷,真不想放过赚钱的机会。 她答应下来,不管工资多少,主要图这儿包吃包住。她讨厌家人给她安排相亲的事,要离家冷静几天。面馆里的活儿很杂很忙,过年时她往家里连打几个电话都占线,也就想着过两天再打就是。 她本来是因不知道怎么解决父母与古板大哥的矛盾,才来学校咨询老师,结果没想到爆发出更大的矛盾。 她得知事情竟然闹成这样后,心急火燎往家赶,老板娘要给她结算工资她都没要。 一见到他,她就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古板大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待她平静下来,才质问她:"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就该直接说出来,我不会死缠不放。你一会儿亲近我,一会儿又冷淡我,到底要怎么样?" 她被问愣了,“我哪有一会儿亲近你,一会儿又冷淡你?” “那为什么那个……事后你不理我?” 乖妹儿想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苦笑着羞涩低语:“我只是有点懵了……真的懵了……” 她父母与其他亲人都是忙于生计的情感粗糙之人,不懂得如何去关怀别人。对于幼年的她来说,他给予她的亲情比血缘至亲还要多。 从一开始,她就是把他当亲人,后来他教她各种知识,她又把他当老师。及至那次他在毒日头下晒了半个小时,她才情窦初开。 情窦初开的她本来只想着怎么让父母同意他们交往,没料到有些事就突然发生了,她懵得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又担心父母责骂,只有闷头不吭声。 第二百九十三章 卿越安居 ? 古板大哥想起她那天夜里睁得大大的眼睛,还真是懵圈儿的样子。看着眼前眼泪汪汪的傻丫头,他表情僵硬的脸上终于扯出一个笑容。 他把她拥进怀里,哽咽低语:“对不起……我的乖妹儿。是我不好……我不好……" 她使劲儿摇头,他知道她没有怪他,终于放心。想起那时的事他又气恼地说:"有麻烦事儿怎么不先给我说?你就那么走了,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吓死了……” “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我们该怎么做才说得清楚?我家亲戚找上门的时候,你该让老观主出面叫他们多找找我的,怎么会打起来呢?”她抽泣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给她擦去满脸泪痕,笑着安慰她:"那些流言蜚语无所谓的,只要你没事就好。我真怕你不情愿和我在一起,你家亲戚打我骂我,我都可以忍。我忍不了的是那些人起哄说你是‘瓜婆娘’,还说你‘脑壳有问题’才会让我骗了……" 她握了握小拳头,“哪有骗子用十多年的时间去关怀一个人来行骗?就算是骗子也是好骗子。” “我不在意他们说我是骗子,我不能忍受他们那样说你,我的乖妹儿是最聪明可爱的女孩儿。” 老观主干咳着走了进来,“别说这些肉麻的话了,你们的事儿闹腾得这道观都要让那些人给拆了,想想办法怎么解决。” 古板大哥说那些事越传越不靠谱,他们想怎么编就随他们编去,他不想多说。他决定离开道观,以免那些人不停来道观猎奇,打扰其他人清修。 隔了两天他就和乖妹儿去了她实习工厂所在的小城,她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他在工厂附近一个石雕艺人家给艺人当助手。 乖妹儿的家人想再阻拦他们交往,亲戚们背着她介绍了好几个小伙子。 可这些小伙子起初见她照片时都很有兴趣见面,等真要安排见面时都推脱不见。接连几次后,亲戚们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小伙子都知道了那些传言,都不想惹事。 她的父母和亲人们只得默认他们交往,她一毕业刚够结婚年龄,两人就领证,办了个简单婚礼正式结婚。 结婚时他母亲已早亡,他父亲礼节性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也没准备什么礼品,更别说婚房。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她家也没什么礼品,她周围大多数人婚礼都很简单。 婚后,他在她家乡所在小县城给一家古玩店老板当伙计,她在酒楼当采购员。 她父母年纪大了不想到太远的地方打工,就回村里住。没想到当年的事情还没有平息,隔三岔五就有人来打听她当年如何如何。他就给她父母找了给人守粮油铺子的工作,一家人在县城里租房住。 大半年平静过去,有一天她突然在酒楼与人撕打起来。她本来只管采购酒水食材的事,那天一个服务员有急事要出去一趟,让她帮忙送酒菜到一个雅间。 其中一个客人出言调戏她,她先是没理他,这客人说的话更加下流起来。旁边又有人认出她是前两年闹得沸沸扬扬“双?修”事件中的女孩儿,各种不堪言语令她再也压不住怒火。 平常遇到这种事她知道叫保安来处理就行,这是正规餐饮酒楼,每个雅间都有监控,乱闹事只会是闹事者丢脸。 可她那时候因为刚怀孕不久,情绪本来就烦躁,他们一再激怒她,也就直接撕打起来。 好在保安很快赶来处理这事,都没有伤得太重,酒楼经理出面强令那些客人道歉了事。 事情本该就此了结,古板大哥偏在这时赶过来。他一言不发睃了酒楼经理一眼,那经理哆嗦了一下,赶紧让保安围住那几个客人拳打脚踢。 她反倒被吓住了,让他们赶紧停手。等那些人哭爹叫娘的跑出去后,她问他这怎么回事。 古板大哥说酒楼经理是他朋友,先前不知道她是他妻子,他来了后知道是他妻子,当然要为朋友出口恶气。 她当时觉得这事挺蹊跷,可他的解释也没什么不合理。她最想不通的就是酒楼经理和他没有朋友间的那种热络劲儿,反而很畏惧他。 她本想去细问酒楼经理,可他当时带走她后,第二天就帮她辞了职,这事也抛诸脑后。 他又说她需要养胎,给人打工太不安稳,就搬到省城郊区一个小镇上让她和父母开了个小杂货店。 小杂货店生意一般,又有她父母帮忙,她得以清闲养胎。 那个小镇虽隔省城市中心不远,却正好处在一个交通要道都绕开的夹角位置,得以在繁华边缘保存下古朴风貌。 他们的小杂货店临街是三间铺面,后院很大,院中还有三个花坛,住家是后院的两层小楼。这种前店后院的建筑在市中心早已绝迹,在这小镇上多是当地人自建的房屋,所以还保留有这种建筑,但都没有他们这个院子占地宽阔。 她很庆幸能以相当低的租金租下这里,她猜测应该是这房子太老旧了房主才收那么低的租金。 乖妹儿父母认为一定另有原因,就四处打听这院子里是不是闹鬼,是不是房子原主人出过什么灾祸之类。 周围的人都说这房子原主人是个军官,七十年代末期翻修自家老屋时盖的这院子,八十年代末期军官儿子经商发财,举家搬到城里后这房子就空下来。 听说这院落不是什么鬼屋,房子原主人还发达了,她父母安心住下来。他们甚至开玩笑地说,既然这房子房主有钱说不定哪天就不收房租了。 当时他们不知道的是房主不但会免收房租,还会送这院子给他们,但这不是好运的开始,而是生活面临更可怕挑战的开始。 这院子是古板大哥爷爷修的,老人家为革?命奉献一生在十年?动?乱中受了很多苦,七十年代末期平反后,用补发的工资把老家的草房翻修成了这院子。 八十年代末期,他父亲经商发财生意十分忙,他和弟弟无人照顾就接了他爷爷、奶奶去城里照料他兄弟俩。 古板大哥幼时很少回爷爷家,回来也不和邻家孩子们玩儿,他爷爷入城后他更是从没回来过,所以周围邻居都不认识他。 县城中那个酒楼也是他家名下产业,他少年离家从未插手过家族生意,可他二弟从十六岁后就参与管理家族生意。 他二弟是带着前世记忆的白魔投生,自然是年纪轻轻就在商场混得风生水起,那些员工都十分畏惧他二弟。 那个酒楼经理是他二弟亲信,深知他二弟的手段,又知道他二弟是天王老子都不怕,只怕他大哥。 在酒楼经理心目中也就认定,古板大哥肯定比他二弟还手段毒辣,是以那天他只睃一眼,酒楼经理就要毒打那些客人。 当然,酒楼经理不知道的是他二弟怕他是因为他前世带到今生的种种秘密,其实今生的他只是个古板大哥——至少在层层秘密没有揭穿前他真没做过什么大事。 古板大哥与她生活在一起既没有像她父母担心的那样有什么隐疾,也没有什么特别古怪之处,在所有谜底没有揭开的时候,他们的小日子算是平淡美满。 ?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卿越好孕 她怀孕初期妊?娠反应很大,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他一样一样地让她尝试,终于知道她喜欢吃水果、玉米、芋头。 孕期前几个月里,餐桌上几乎是以这三类食物为主。别人送他们一块山里老腊肉,她爸妈以为终于能换换口味,谁知她闻到蒜苗炒腊肉的味道就嚷着要他倒掉。 他在厨房里端着锅不知所措,她父母都说她太矫情了些。 古板大哥犹豫片刻,端着锅到邻居家借灶炒熟菜,为了对邻居表示感谢,当然分半锅菜给邻居。 吃菜的时候,他让她父母就在厨房吃,而他仍是陪着她在客厅啃玉米。 她怀孕初期体重不增反降,这是营养不良导致,可她死活都不肯吃鸡鸭鱼肉之类,就算是鸡蛋也觉得腥臭无比。 他托山里的朋友买到山鸡蛋,这比超市里买的鸡蛋腥气淡很多,他好说歹说总算哄得她吃了。 吃食上他很迁就她,其他方面就不肯迁就。她成天就想躺在床上听音乐、看电视,他强制她每天必须帮父母守铺子,必须按时早睡早起,还必须坚持多活动。 小镇上没什么孕?妇瑜伽班,他让她多活动就是围着院子倒退着走三圈,上下楼梯三趟,早晚各散步一公里。 有邻居见她在院子里倒退着走,都担心摔着。他说没事儿,有他陪在旁边一定不会摔着她。周围的小孩子觉得这么退步走挺有趣,都跟着一起走。 他们带着一群小孩子倒退着围院子转圈儿,这景象有些滑稽,成一时笑谈。 他们住的小楼只有两层,顶层是个没护栏的大平台。他要求她爬上顶层平台歇会儿,又再下楼,往返三趟。他俩的卧室在底楼,平时根本没必要爬楼,他是刻意锻炼她。 她母亲就在二楼楼梯口担忧地看着女儿上上下下,他就在顶层平台等着她。有一次他等了很久没见她上来,吓得他魂儿都快丢了,她倒藏在二楼父母的卧室偷笑。 两人散步的时候她就问他,干嘛总是要她多活动,周围其他孕妇都是坐着打牌、看电视。 他说是为了她好,生孩子的时候能少些痛苦。她说反正现在都是剖腹产,划拉一刀,很快就能抱孩子。他说剖腹产终究要造成外伤,对身体损害很大。 预产期快到时,别人都说先住进医院待产为好,他说医院气息污浊对人身体不好。 旁人都说他是抠门儿怕多花住院的钱,她感觉有阵痛时他才陪她坐公交车去医院。她心里真是恨他恨得要命,骂了一千遍“老抠儿”都不止。 到医院后他慢条斯理地办各种手续,她时不时地阵痛一下。他满不在乎地说这种能忍受的阵痛程度,离孩子出生还早呢。 她父母赶到医院后,问医生需不需打催产针什么的,他连忙阻止。他只是让她多吃东西,说是吃饱了才有力气。 到了后半夜,他到医院小厨房亲手煮了肉丸子汤。他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她,非得要她吃,说是等天亮后进了产房才有力气。 邻床照顾儿媳的大婶儿笑他,生孩子又不是去打仗,要那么多力气干什么,再说又哪能确定天亮后就该进产房? 天亮后不久,她真是阵痛得频繁起来,推进产房后不到两小时就顺利生下女儿。 产房在三楼,住院部在四楼,待医生处理好后,她母亲抱着小宝宝,他扶着她就走回住院房间。 邻床大婶儿惊呆半晌,她说她那时候生孩子都在床上躺了一天才下床,现在的年轻人哪有生完孩子就下地走路的。 她母亲气乎乎地说他一点都不会体贴人,她进产房时他就在门外打瞌睡也不知道着急,生完孩子又不请护工拿担架抬她。 古板大哥任由岳母数落着,不争辩也不解释。倒是她对别人说只是下蹲的时候会有点疼,没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觉。 隔壁房间的产妇本来比她先进产房,可她开心抱着小宝宝学哺乳的时候,那个产妇还没生下孩子。 到了中午,那产妇又疼又累又饿,医生让家人准备鸡汤去喂,可刚喂进去又疼得吐出来。 那产妇家人说生得这么艰难,不如剖腹产算了。医生说宫口都开得很大了,再动剖腹手术就会很危险。那产妇家人只得提出转院,到医疗技术更好的医院去剖腹产。 邻近几个病房的人都感叹这生孩子真是遭罪,也不知道转院后到底会怎么样。 古板大哥在旁边语气凉凉地说,生儿育女是女人天职,本该受这痛苦。当然,也可以尽量减轻痛苦,只怪那产妇自己和家人都把这事看得太特殊,反而没把伤害降到最低。 听到他说这些,周围的人都认为他心太硬,一些大嫂大婶更直接骂他,连带着看向她和小宝宝的眼神儿都满是怜悯。 她心里也挺不舒服,虽说知道他的话也对,可是真显得他半点都不疼惜人。 邻床大婶的儿媳见隔壁产妇那么痛苦,就直接要求剖腹产。理由是难免要挨那么一刀,等到遇上难产才改成剖腹产,那又多受一重罪。 邻床生孩子后因为是剖腹产,输着液,安着镇痛泵,翻身都要人推起身体。她丈夫喂她吃东西,给她端尿盆,乖妹儿的母亲说这丈夫才真会体恤老婆。 邻床产妇苦笑,说丈夫再体恤也没用,没法替自己难受,她好羡慕乖妹儿能自己活蹦乱跳的。 乖妹儿母亲看看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出院的乖妹儿,欣慰笑说:"也对,能自己吃得动得才更好。" 古板大哥抱女儿去做婴儿泳回来,正听他们说这些,就傲娇地向乖妹儿一笑。那表情好似他是她能顺利生孩子的大功臣,就等着她夸他。 乖妹儿撇撇嘴,他没得到夸奖,就轻声对怀中女儿说:"爸爸为了你能顺利出生可是操碎了心、受够了气,你长大了可得好好孝敬爸爸。" 一家人抱着孩子喜气洋洋出院回家,回想起他在医院里的表现,她仍然觉得他有些大男子主义不懂体贴人。那时的她没想到,他对她也许不够体贴,对另一个人却是冷酷到令人恐惧。 当然在一切还没有翻到另一面时,他们的生活仍然平淡地继续过着。 第二百九十五章 卿越琐事 有了孩子之后生活压力渐渐增大,经济更显拮据。古板大哥仍是没有稳定工作,小杂货店成了家庭收入主要来源,她父母对他的不满又增加了些。 见他每天悠哉闲哉的样子,她也有些着急起来。她不是要他挣多少钱回来,是觉得他这么下去会整个人萎靡不振,她希望他有自己事业。 他听着她劝说,躺在藤椅上慵懒浅笑,她更加气恼地说教一通。他见她生气了,宠溺地揉揉她的头,还是慵懒笑着。 她忍不住吼起来:“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我不是三岁小孩了,你不要以为随便哄哄我就能把事情糊弄过去。” 他终于神色稍微严肃了点,“我没有想糊弄你啊,你说我没有稳定工作,我找个有固定收入的工作就是。你说我没有事业心,我的事业已经做得很成功,我没必要拼搏什么。” “你的事业已经很成功?”她真是无语了,真没想到他是吹牛吹上天都不脸红的人。 “我一直等着跟你结为夫妻,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是有些太冲动仓促,可我怕错过机会你就不可能再属于我了……还好,终于如愿。" 他以挺深沉的表情说着自以为是的歪理:"男人为什么要努力要为事业努力拼搏?这只是人动物?性?的表现之一,是为了有更多选择配偶的机会。" "他们都是为了选择余地更大,想要拥有更多才那么拼。我拼什么?有你陪在身边,还有个那么机灵可爱的女儿,我想要的一切都有,还不成功?” 他很少有深情款款的样子,突然含情脉脉的说这么一长串话,她感动不已。感动之余又觉得怪怪的,她跟他在说事业,他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他见她眼眶红红凝视他,表情又有些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又斜躺到藤椅上,眯缝着眼睛望向天空,慢悠悠说着:“你是想让我向别人证明能力,对不对?尤其是想让你的父母和亲人看到我的能力,对不对?我没什么能力,他们看扁我也无所谓。” 乖妹儿低声说:“我知道你懂得的东西好多好多,我不想看着你一生就这样虚度时光,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他将身体坐直了些,挪出位置让她一起坐,“今天下午他们带小丫头出去玩儿,我们正好闲散一下,享受二人世界。唉,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我没觉得虚度时光啊,也没觉得才华被埋没,这两年是我活了三十多年里过得最舒坦的时候。” 有时候,她觉得真没办法与他沟通,他的思维方式完全和她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就算没法理解他的思维方式,她还是常常不知不觉就让他说服。 她不再和他争论关于事业的问题,乖乖依偎进他臂弯陪他闲坐。 他们搬来后就在花坛里种上了花草,一树海棠还没到开花的时候,但虬曲树形也颇有意趣;又有一株八角金盘碧叶婆娑;还有一株芙蓉才吐花蕾;更繁盛的是一大丛月季花开得正红艳。庭院中秋光明丽,他们脸上的笑意静美安恬。 只是他工作的问题还是会时不时在家庭中起些小风波,她建议他去沿海闯闯,他懒洋洋答着:“不去,我不能和你分开。再说,去了也找不到好工作。我连初中都没有读完,没有人会请我。” 他见她在父母面前压力很大,只得托人找工作。好在当年的“双?修风波”渐渐平息,他又得以在宗教事务局上班。他只是外聘的顾问型人员,工资微薄,也没什么福利待遇,但总算是个稳定工作。 她本来觉得这样也勉强过得去,可她接连参加几次同学婚礼后又劝他另找工作。 她是同学当中最早结婚的,她女儿都上幼儿园了,同学们才陆续结婚。参加婚礼时,其他同学都会谈论自己另一半的情况,她从不参与这些话题,他们都好奇她丈夫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只是含糊地说是普通工薪阶层,她都不敢多说,她怕同学们误会引出不好的事。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有些委屈地眨眼。 “网上传着一个笑话,说是同学聚会,甲同学得意洋洋说自己是处长,乙同学有些惭愧地说自己是科长,丙同学神神叨叨地说自己是道长……” 他茫然地咧咧嘴,她叹着气说:“同学们说起这笑话就都哄笑,可在我这儿就不是笑话,是真的变成——甲同学说她老公是处长,乙同学说她老公是科长,我就只能说我老公是道长……” 他忙摇头,认真地纠正:“我不能算是道长,道长是对正式出家修行的道人尊称,我只是辅助管理些资料……” “可在大多数人眼里根本分不清这些!” “分不清就算了,人活着又不是为了让别人分清楚。” 他说话总是带歪她要说的重点,本来说的是换个工作,说着说着就成了“人是为什么而活着”的哲学讨论。 她本来郁闷得不得了想拿他撒气,结果成了他讲一通歪理,把她讲得服服贴贴。 古板大哥不穿道袍,但是他夏天都穿长袖衬衣、长裤、布鞋,邻居笑他怕晒黑,他当真撸起袖子显摆自己白净。 她问他何必这么古板呢,跟个小老头儿似的,也不嫌热得慌。他说心静自然凉,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露胳膊露腿儿。 乖妹儿庆幸他不会强求她怎么穿,他说没必要强求啊,反正她在同龄女人当中是相当保守的了。 乖妹儿是衣着算保守了,她从不穿吊带裙,但不穿的原因是怕别人笑话腋毛。她对他的观点有很多不赞同,但多年潜移默化,有些东西已经渗入到骨髓里,抹也不抹去。 他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伤”,弄得她每次冒出剔腋毛的念头就有负疚感。 她的同学有时候会怂恿她,就要性感?风?骚点,看他敢不敢拿她怎么样。她就笑问他,她要真那样穿他会怎样?他说他不会把她怎样的,他只会把看见过她性??感?风?骚形象的男人眼睛全挖掉。 她笑得乐不可支,只当是夫妻间的小玩笑,再说她认为自己长相根本没有诱惑人的本钱。不曾想到,真有因她差点儿就挖人眼珠的一天。 说起他的古板性格,她同学以为他会管她很严,但其实他从不多过问她去哪儿,做什么。有时候她父母管着她,他反而会帮她打掩护。 出门的时候人群不挤时,他才牵她的手。她问他是不是人多的时候怕看见熟人,他觉得牵着她会不好意思。 “牵自己老婆的手有什么不好意思?人多太挤的时候,我怕你走丢了,站在你身后可以看清周围环境防止出意外。" “人多的时候不更应该牵着手?” 他翘起唇角笑说,"你们总以为人多的时候要拉着、拽着才不会分开,其实那样的话遇到紧急情况手一松就会心慌,反而最容易忙乱出差错。” 不管是坐地铁还是逛商场,只要有楼梯他就绝不乘手扶电梯。常常是人潮拥挤在电梯上,他一个人慢悠悠爬着楼梯。他说机械的东西总之不安全,能少依赖机械就少依赖。 她对他的歪理不以为然,有一次却亲眼见到一起电梯事故。地铁站口,手扶电梯上挤满人,一位旅客的行李箱挤倒滑下去。行李箱又撞倒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小男儿哭叫着朝下方滚去…… 所有人惊慌失措,刚走到楼梯中段的他飞快跑下楼梯,沉着按下制动按钮,电梯停止运行。 他跃到人群中,抱起男孩儿。旁人都说幸好他做得及时,孩子只是擦伤手和膝盖,没有卡进电梯缝隙造成重伤。 安保人员赶来处理后续事宜,又给群众讲起一些安全事故。那些事故中,致死致残的案例让她脊背发凉,从此也尽量少乘电梯,不得不乘坐时也尽量小心。 回家后,她对他说,她那时已经到达顶部出口,转身看着他救人那一幕,觉得他颇有英雄气概。 他对上她崇拜的目光,没有一点儿得意表情,反倒忧心忡忡地问:“要是你哪天发现我不但不是英雄,还是个恶魔,你会不会离开我?”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卿越惹祸 乖妹儿轻拧拧他的耳朵,笑答:“我干嘛离开?我得揪住你这个小恶魔,为民除害。” 她从不认为他是大英雄,也不相信他会是什么恶魔,在她心里他就是个胸无大志、神经兮兮的古板大哥。 她哪会在意他偶尔问出的那些莫名其妙问题?小日子继续平淡过下去。 小杂货店开了快两年,生意渐渐好起来,快过年的时候更是生意兴隆。给店里送货的货车司机还要急着去给别家送货,就说先把货放在门前人行道上,让他们慢慢把货往店里搬。 那些货都是杯盘碗盏之类,她和父亲搬着,她母亲就码放上货架。就在只剩两箱玻璃杯和一箱小碟子的时候,城管来了,要罚款。 她父亲赶紧递烟说好话,她也不停道歉,求他们再给几分钟时间,很快就码放完。 常在街上转的两个城管谢绝了烟,催他们快些搬,说是市里检查工作的马上要来。 父女俩赶紧动手搬,可另两个愣头小子城管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这两个愣头小子嫌她父亲动作慢,推搡老人几下。老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连带抱着的一箱玻璃杯都全部摔碎。 她扶起父亲,愤怒地让那两个愣头小子道歉。他们不肯道歉还嚷着要罚款,那两个略老成的城管劝说大家别吵,检查工作的人快来了,收拾这一地的碎渣是正事。 两愣头小子中高胖的那个说:“收拾个屁!我们的奖金整没了,就找这老家伙要。” 她父亲嗫嚅着说:“我又不是故意要摔碎在这儿……” 两愣头小子中黑瘦的那个凶巴巴地吼起来:“你这老东西快去拿扫帚来弄干净啊,真扣了奖金你赔得起吗?” 她拉住要去拿扫帚的父亲,“这是他们弄碎的,该他们扫!" 又指着那两个愣头小子说:"你们给我听着,玻璃杯就不找你们赔钱,你们推倒我爸,必须要给我爸道歉!” 她爸和另两个老成些的城管左右劝说着,她和那俩愣头小子仍是吵闹着,拉拉扯扯中市里检查组的车队就从这里经过。 车队刚过三分钟,城管领导就打电话来说,这条街道脏乱差,主管这条街的工作人员全部取消奖金。 听到消息的黑瘦城管一脚踢向没碎的那箱玻璃杯,高胖城管则踢向那箱小碟子。 “稀哩哗啦”几声脆响,辛苦备好的货物全部破碎! 老成些的两个城管眼见事态快收不住,想赶紧拉走那俩愣头小子,她冲上去拦住他们,“不准走!不赔我们的货就不准走!” “谁让你们占道摆放的?就该砸烂!”高胖小子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说过几分钟就搬完,是你们非得捣乱!再说了,这条街上那么多餐厅桌椅都摆到外面,平常你们从来不管!凭什么今天我们只是下货占了一会儿人行道,你们就不依不饶?必须先道歉,后赔偿。” 略老成些的两个城管赶紧道歉,又说跟领导请示后再看怎么赔偿。 都住在这镇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也不是非得要赔偿,只要他们道个歉就可以。 偏偏那俩愣头小子还自以为占理了,高胖小子说:“赔偿?你们先赔我们奖金再说!” 黑瘦小子言语更粗鲁,“赔偿?赔个屁!口口声声‘赔’来‘赔’去,你想陪老子玩儿,就来呀!来陪老子呀!” 她气得一脚跺上黑瘦小子的脚背,疼得“哇哇”乱叫的黑瘦小子一边单腿直蹦,一边破口大骂:“抓起来!把这个死泼妇抓起来!这个死泼妇这么凶,就是欠??操!信不信老子?操??到你求饶?……” 气昏头的她攥起两个碎玻璃杯就往黑瘦小子胸口扎,只是没扎下去——古板大哥正巧赶回来,抱住了狂怒的她。 她胡乱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古板大哥眼睛一眯,他目光中有杀气一闪而过。瞬间后,又神色淡漠、语气平静地对略老成些的两个城管说:“快把这俩小子带走。” 他们拖着惹事的俩小子走了,她气得狠咬他手臂一口,三天没让他进卧室。 三天后,高胖小子和黑瘦小子提着礼品来道歉,说领导已经让他们停职反省了。他们本来就是临时招的,工资非常低,就指望着奖金过年,当时听说奖金没了,的确反应过激。 她父亲说这事儿算了,让他们把礼品提回去。她低着头不吭声,古板大哥让高胖小子站到她面前,撸起袖子。 乖妹儿见高胖小子手臂上满是青紫於痕,有些搞不清情况了。高胖小子忙说:“姐,这是我手痒自己拧的、掐的……” 她听得更糊涂了,高胖小子撸下袖子遮住手臂诚恳道歉说:“姐,真对不住啊,我手太贱了,不该推大伯的。唉,我嘴也太臭了……” 她见他这样就忙接话:“没关系,你们工作也不容易。我们不是不配合你们工作,你们那天态度也太差了……” 古板大哥将高胖小子带来的礼品拎到桌上放着,“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他收了人家礼品没道声谢,送礼的人倒还对他千恩万谢的退出门去。 黑瘦小子见古板大哥收了高胖小子的礼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竟满是羡慕之色。 黑瘦小子手脚哆嗦着要把礼品往桌上放,古板大哥一把推开他,“拿开,别脏了我的桌子。” 乖妹儿搞不懂他怎么那样,她对这黑瘦小子也讨厌,但人家既然来道歉,也没必要这样埋汰人家。 她阴着脸说:“把东西带走,那些事就算了,以后多学学处事,别老大不小了还不懂事儿。” “慢着……”古板大哥喊住低着头往外的黑瘦小子,“把你的嘴张开给他们看看,再把你的腿给他们看看。” 黑瘦小子当真张大嘴,只见他两颗门牙掉了;他又卷起裤管儿,两腿上都是细密伤痕。 乖妹儿惊得“嚯”地站起身,那些伤算不得重伤,可要造成这些伤,一定会有个漫长的痛苦过程。 古板大哥用他惯有的慢悠悠语调问:“我是不是男人?” 黑瘦小子哭兮兮地用漏风的嘴答着:“唏……唏……大哥唏……男银……” 古板大哥厌烦地朝他一挥手,“我哪儿问你了?乱接话!还不快走?” 黑瘦小子听到“快走”两个字,如蒙大赦般歪歪扭扭地蹿出去。 古板大哥双眸含霜看向乖妹儿,再一次问:“我是不是男人?” 乖妹儿望了望父母和门口看热闹的邻居,没好气地答应着:“是不是,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回屋去,快过年了,窗帘还没拆洗呢。” 她确实要拆洗窗帘,但也是找借口要单独问他。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随后跟进后院他们卧室。 她是对那两个混小子有气,但她认为让他们领导训斥他们一顿,再让他们登门道歉就可以。看情形是古板大哥找人伤了他们,她疑惑他哪来的能耐把他们治服。又有些恼怒他把他们弄成那样,这伤人的手段几乎有点变??态,她怕他招惹那些惹不起的人。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卿越美满 古板大哥帮她拆下窗帘,又跟在她身后看她将窗帘放进洗衣机,待洗衣机转动起来,她双手环胸站立一旁冷冷看他,他才挨近她身边。 “你是不是请了黑道上的人去打他们?我当时真气过头了,可我也只是想和他们打一架,大不了挨几天拘留。你呀,你怎么能沾惹黑道上的人呢?” 他撇嘴微嘲,“我哪来的钱请打手?那是他们自己弄伤自己。你怎么又同情起他们来?你那天不是说我‘不是男人’吗?”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那天只是气昏了头。再说,你是不是男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就不知道!我就算知道也没用,要你知道才有用。你说,我是不是男人?” 他鼻尖儿碰向她鼻尖儿,眼睛直直逼视她的眼睛。她气恼地推他一把,“混蛋!女儿都上幼儿园了,你来这么问我……” 他攥紧她推过去的手,见她眼含泪花,双唇紧抿,他脸色稍缓和了些。 “你可以骂我‘混蛋’,可以咬我,可以踢我,就是不许说我不是男人!你是我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说我不是男人?” 她在担忧他惹上黑道的人以后会麻烦不断,他偏为了那句话反复纠结。见他平静些,她又问起到底怎么治服那俩小子。 他根本不给她问明白事情来龙去脉的机会,不再纠结那句话,又要强索冷落他几天的补偿。 待他心满意足起身,她才发现卧室中窗帘已取走,明亮的窗外洒满阳光。 见她满脸通红看着窗户发窘,他捏捏她的脸笑说:“我们这是独门独院儿的,这会儿又都在忙各自的事情,没人能看到。” 她将头缩进被子里,他站到窗前展开双臂,“我给你挡着,没啥。” 她缩到墙角穿好衣服,赶紧去继续洗窗帘。 因为要守生意,午饭一般都是将就在铺子上吃,等他们把窗帘晾好到铺子上吃饭时,她父母正在收拾碗筷。 见他们从院里出来,她母亲惊讶地问:“你们没出去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洗好窗帘出去买年货了呢。你们换洗窗帘咋用了三个多小时,这午饭都吃过了……要不然再做点儿……” 她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那窗帘?……?不好拆洗……” 他偷笑着拉起她往外走,“爸妈你们守着铺子,反正我们要进城买些年货,就在外面随便吃些。” 找个小饭馆儿坐下准备吃饭时,她低声抱怨,“都怪你……幸好我爸妈容易哄,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我们是合法夫妻。就算丢脸了也能让你长长记性,看你还敢不敢对我使用冷暴力。” 见他半点儿不在意别人眼光的样子,她没法儿再继续说话。见她缩着肩、埋着头,生怕别人多看她一眼的样子,他也不逗她了,慢慢解释起治服那俩小子的事儿。 古板大哥说是正好认识城管领导,城管领导父亲与他爷爷是战友,他小时候去他们家玩儿过。他去找城管领导要说法儿时,他们领导就要开除他们。 那俩小子本来就是好吃懒做还爱耍威风的主儿,都不想丢掉这工作,自己伤自己是在用苦肉计博同情。城管领导见他们挺惨兮兮的样子,就没开除他们,只是停职反省。 她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说法,那些伤痕不严重,但一定是多次反复伤害造成。人可能狠下劲儿猛然给自己一刀,但自护的本能会让人再难捅出第二刀。若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伤,要么这两人正巧都是自虐狂,要么就是有人逼他们那么做。 仅仅是因为熟人关系,城管领导就那么逼那俩小子?她有很多疑问,却不敢深问,再者,直接问他也未必能得到真实答案。 她疑虑重重,可接下来的一件事又让她打消疑虑,她认为或许他爷爷真能让人敬畏到帮他孙子出气的地步。至于那俩小子是自虐还是他虐,深究也无意义。 他父亲常年各地奔忙,父子俩一年都难见上一次。他爷爷在他奶奶亡故后,就常与朋友住在乡下的休闲山庄养老堂,很少回城。他又一直与她的家人住在一起,她对他那方的家庭成员真不熟悉。 乖妹儿能与他爷爷熟络起来也是巧合奇缘,是她外公串起的巧合奇缘。她外公家在千里之外,当年她父亲去那里帮人收药材认识她母亲的,外公家处在一个比她老家小村更闭塞的深山中。 2014年年初时,他们接外公来一起过年,老人家闲不住,见重孙女儿爱吃鱼就天天去钓鱼。 她母亲是外公的小女儿,虽说她母亲才五十多岁,她外公却是八十五岁了。山里老人腿脚利索,不一会儿就不知道他走到哪里去了。到得晚上吃晚饭时外公还没回来,他们着急了。 他们所在小镇离市中心不远,没什么天然水域可供垂钓,打听了好几个他曾去过的鱼塘都没找着人。在他们急得要报警的时候,一辆越野车送回了外公。 随同外公下车的还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哈哈大笑着说:“哥老倌,我本来是送你回家的,咋跑回我自己家啰?!” 原来,外公嫌那些鱼塘里喂饲料的鱼钓起来没意思,听人说这附近有处湖泊是钓鱼的好地方,就边走边问找到那处湖泊。 对于常年在山里行走的外公来说,走二三十路实在轻轻松松,让他失望的是,到了之后才知道那个小湖是一个休闲山庄圈起来的。 休闲山庄初建的时候有一片低洼泥塘,为了营造景观就扩挖成人工湖。山庄除了来旅游渡假的人就是在这儿养老的人,那湖泊没有过多人为干扰,在几年后长满水草、引来候鸟,竟和天然湖泊环境差不多。 外公在围墙外的小土坡上,看着一群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老人在悠然垂钓,他心中不忿起来——这些有钱人占房占地还占山占水了! 外公年轻时本是山中猎人,后来又当过多年护林员,身手相当灵活。他爬上土坡旁的大树,从树枝上跳到围墙边的大树上,再翻过围墙,进入山庄。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了,其实保安早在监控中发现了他。保安赶来的时候他正在挑衅那些老人,要比试垂钓技术。 保安要强行驱逐外公,他爷爷觉得这个倔犟山里老头儿与自己投缘,就向保安说好话。外公留下来后,一群老人聊得热火朝天,到了晚上八点还坐在湖岸边,工作人员催他们去吃饭,他们还觉得没过瘾。 说起这些,两位老人都大笑起来,当得知彼此还是亲戚,更觉得亲热万分。晚辈们倒是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到睡觉时,她问他:“这院子明明是你爷爷修的,你为什么瞒着我?” 他满不在乎地笑说:“这哪算瞒你?租房子、给房租的时候你都是让我去,你也没问过我房东是谁。你没问我,我说什么?” 这房子的事情总体上来说是好事,他讲清楚后她也没再追问。没有房子的压力后,他们的生活更美满了些。 第二百九十八章 卿越生疑 过年的时候他仍是与她家里人一起过,对于十三岁就离家的他来说,早与自己血亲疏远。到了大年初一那天,他爷爷也到了这小镇上。 他爷爷说春节时战友们都回家去团圆,休闲山庄里没人陪他,回省城尽是这个宴那个宴的应酬,他想在这儿清闲几天。 两位老人凑在一起相处愉快,其乐融融的四世同堂之家让旁人很羡慕。 他爷爷说休闲山庄的厨师再怎么换花样,做出的菜总是烹饪学校味道,没有家的味道。他吩咐他们不要特意弄什么好酒好菜,就要吃家常菜。 初二晚上乖妹儿做的那几样菜,他爷爷吃得赞不绝口。 响皮酥肉丸子白菜汤,味道浓郁,汤汁鲜美,有肉有菜有营养,但是又不油腻,正适合老年人吃。 这道菜中的响皮是用猪皮油炸而成,猪皮入锅炸起泡时“滋滋”做响,所以称响皮。她外公说小时候听着街边饭馆响起这种声音,就嘴里直冒口水。他爷爷表示深有同感,又说好多年没吃到过响皮了。 这道菜中的酥肉,是用去皮后肥瘦相间的肉块裹上鸡蛋清、豆粉之类炸成,吃时再切成片。有肉的腴滑感,也有炸制品的酥脆感。 发明这些菜的人应该是底层百姓,很明显体现了节约精神——炸酥肉用成型肉块,剥下的皮正好炸响皮,零角碎肉就剁烂做成丸子,再添上地里现拔的鲜嫩白菜,不会产生任何食材废料要扔。 蒜苗回锅肉是传统川菜代表菜品,丰腴油润、浓香满口。不过,并不是所有煮八分熟后再切片回锅熬炒的肉都配叫“回锅肉”。 尤其配料要有正宗郫县豆瓣而不能以辣酱替代;要有正宗永川豆豉而不能用干豆米子替代;蒜苗要用正宗独头紫衣蒜苗而不能用洋蒜苗替代。 乖妹儿所做的这盘回锅肉中,豆瓣儿是她母亲按传统制作方法自己做来存缸里的;而她外公正是重庆永川人,豆豉是他从老家带来的;蒜苗儿是与他们关系很好的当地农民送来,正是独头紫衣蒜苗。 他爷爷吃了后,高兴得满面红光,“这才叫回锅肉嘛,自从他奶奶不在了,这几年我都要以为自己不是住在四川了,回锅肉都没有吃巴适过。” 她外公喜食麻辣,那盘麻婆豆腐是他动筷最多的菜。麻婆豆腐的底料中除了豆瓣儿、姜、蒜之类还要有牛肉粒儿。因古板大哥不吃牛肉,乖妹儿就用鸡肉粒代替。 这菜口感软和香嫩,很适宜牙齿不好的人,味道又鲜爽麻辣,既照顾了牙齿也舒服了味蕾。 咸烧白这道菜是蒸肉,传统宴席上一般都有这道菜。咸鲜适口的大肉片儿,粉酥软糯的红薯,再有酱香浓郁的咸菜,吃得人从心底生出满足感。 这咸菜不是袋装咸菜,是春天取芥菜苔腌渍、晾晒、再放入瓦罐中窖存而成。这咸菜垫在肉片下做底菜,比外卖的咸烧白更诱人食欲。 此外还有凉拌莴笋尖儿和卤猪肝,他爷爷说凉拌莴笋尖儿是能上酒席的素菜,菜谱上叫凉拌凤尾。酒店里的凉拌凤尾,用油足,颜色鲜,但少了自家做的那种莴笋自然清香味儿。 卤猪肝是抹酱料风干后,再卤煮出来的,比熟食店里的卤猪肝有嚼劲,越嚼越香。这本来是专为她外公下酒所备,他爷爷见厨房还晾挂着不少,就要求带两斤去给他那些战友尝尝。 几天后,她外公要回家去了,他爷爷也要回休闲山庄去住。临别前一晚,老哥儿俩天南海北的闲侃很久。 她外公说他年轻时被拉壮丁进过国??民??党军队,只是没上过战场队伍就打散了,要不然有可能跟他爷爷战场相见。 他爷爷笑说,就算当年曾经战场相见,也可以一笑泯恩仇。 他爷爷说到这儿,突然有些严肃地对古板大哥和乖妹儿讲道理,大致意思就是: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要学会长远宏观地看待问题,不要钻牛角尖,一切的仇怨都总有化解之时。 他们都没太听懂,乖妹儿更是不理解这些大道理对于自己有什么用。她要忙的杂事很多,她没想到几天后他二弟来看他们,偶然一句话就将她的生活翻到另一面。 那一句话,得从女儿学骑自行车开始说。女儿三岁时,他给女儿买了一辆自行车,是大人骑的轻便型自行车而不是儿童车。 女儿学骑车学得非常吃力,他宁愿天天傍晚跟在后面护着女儿,也不肯换个小点的车。 女儿骑累了,不肯再学,就去外公外婆面前哭诉。她也被父母说得心软,让他换个儿童车给女儿骑,他坚决不肯。 他还说只要没有危险,做事情就该先难后易,等到女儿真正遇到困难时才不会退缩。 女儿终于学会骑自行车,车技比之同龄孩子要好很多,从来没有摔伤过。从2014年年底到2015年年初,寒假中的女儿天天苦练,加之她又长大了些,车技渐渐纯熟。 他二弟一年半载才会来看他一次,对于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叔叔,女儿有种源于血缘的天生亲近感,她在叔叔面前嘚瑟展示车技。 叔叔夸着侄女儿,乖妹儿就在旁边说这都是古板大哥魔鬼训练出来的结果,他可半点都没把女儿当小娇娇。 他二弟顺口就说,自己大哥对女儿明明是爱得如珠如宝,对儿子才真是相当凉薄…… 她听得像被电击了一下,“儿子”两个字久久盘旋在脑海当中。她追问之时,他二弟吱唔说以后他们二胎生儿子,他大哥肯定还是疼女儿多些。 她觉得这么说很不对劲,就算他们二胎生个儿子,就算更喜欢女儿,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对儿子凉薄。 她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古板大哥,她开始留意他的一切事情。她有猜过他在她之前有其他女人,毕竟他年纪比她大,有过情史也不奇怪。 她觉得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提过这些事,连曾有心仪的女人都没有,又哪会提有什么儿子? 她心中极为不平衡起来,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对于他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她也自认为是了解他的。而实际上,他掩盖的秘密太多,她细心留意之后就发现他对于自己而言实在太陌生。 她猜测得到他家境优渥,从他父亲及弟弟的衣着就能看出来,但这种优渥也应该只是比她娘家宽裕些。反正她也没想过要什么,也就没多问他家经济具体宽裕到什么程度。 她在网上搜索他父亲和弟弟的资料,资料很少,仅仅是公司介绍附带几句简介。她又暗中托人细察公司,发现他们家可算豪富,但她并不因此而觉得惊喜。 豪富也要分很多种,他父亲是不在富豪榜上的隐形富豪,也是被一些了解他发家过程的老人称为“老虎”的恶霸土豪。 初来小镇,她曾听很多人讲起这“老虎”旧事,只是那时不知道这“老虎”是她丈夫的父亲,她女儿的爷爷。 这些发现让她惊恐,她不敢明说她查到这些,只有隔三岔五地提出另搬一个地方做生意。 第二百九十九章 卿越惊奇 对于乖妹儿搬家的提议,她父母很不理解,生意刚好起来又往哪儿搬?再说这是她夫家的房产,从没要他们家给过什么,哪能连房子都不住的? 古板大哥也说,这小镇虽偏僻却也临近省城,免不了要拆迁的,等拆迁的时候再搬也不迟。 她勉强答应下来不再提搬家的事,可心里总是不安,就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罩向她一家人。 他劝她放宽心,他说中国的企业除了00年代之后有部分高科技产业资本积累要纯净些,其他产业就没有底子干净的。即使出事,现代社会又不会满门抄斩,顶多就是破产。他自十三岁后就没用过家里的钱,破不破产都跟他没关系。 他又说这房子是他爷爷修的,但他爷爷户口在部队,这房子的房产证在他二大爷手里。他二大爷就是他爷爷亲弟弟,是个和蔼亲切的老人,每年象征性收取房租后,都会买礼物回赠。 她想到他二大爷已经搬到另一个小城居住,和他父亲也很少往来,就算出事应该也不会波及,渐渐安心。 当时的她眼界有限,才认为离开与他父亲相关的一切就能避开很多事。等事到临头才知道有些事情是她自己的宿命,逃不脱的宿命。 他早已明白逃不脱,安慰她也只是想暂时不说破,能多安乐一天就多安乐一天。 为了彻底打消她的顾虑,从未主动和他父亲提要求的他,邀请他父亲和爷爷到老院子一聚。 他早先已和爷爷商量好,在饭桌上,他直接表明自己不会要一分父亲财产,也不愿沾染家族企业任何事务,而他爷爷全力支持他决定。 他爷爷还说,将来这老院子拆迁,就让他和他二大爷一家一半儿去分,其他人就不要再来争这点儿东西。 他父亲不同意,当然他才不在乎这么所破院子,他父亲认为大儿子应该当自己的左膀右臂,而不应该在小镇上混日子。 他爷爷当即厉声说:“混日子?我看你做的事情才叫‘混’!总之我也管不了你,你呢,也不准管我大孙儿!” 他爷爷又郑重对古板大哥说:“你要记清楚你说过的话,那些事坚决不要沾!”他爷爷再指向乖妹儿,“有妻若此,夫复何求?人活一世要搞清楚哪些东西真正重要,哪些东西没那么重要。” 这事之后,因有他爷爷的话给她底气,她心中疑虑少了很多。 关于他父亲的事他可以明查暗访,关于他二弟说漏嘴他有儿子的事她却一直没有开口相问,也没有去调查过,也许是潜意识里就想逃避那些事儿。 潜意识里想逃避,脑海中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在心灵晴空投下一片阴影。有一次见她对着电视发呆,眼睛盯着电视,却全然不知道剧情,他问她怎么了。 她随口说这新拍的《神雕侠侣》没看头,一些角色名字都变了。 他给她解释,金庸对蜀地佛道两门颇多曲解,还曾让他正式道歉。 小说新版已将尹志平改甄志丙,这是对道门先德的尊敬。这电视剧里甄志丙从猥琐大叔变痴情小伙儿,剧情更有张力。 她说这么一改,倒都关注陈妍希的包子脸了,让人觉得甄志丙还吃亏了似的。 他笑说这倒对不起陈妍希了,其实陈妍希面相是福相,她本人定然生活美满。 后来双陈结婚,他还嘚瑟说自己说话灵。他又说觉得小龙女太惨了,他就祈愿让演员替代角色美好些,所以只有《神雕侠侣》角色演员,可以成全两对真恋人。(另一对是李铭顺和范文芳) 她说小龙女够美满的了,他说不够,她以为他是指小龙女失身他人的事,他说是杨过不够爱小龙女。 他说书中透露出来的讯息,杨过是对其他女孩子动过心的,如果不是后来那么多传奇经历加深他们感情,杨过很难安份与小龙女隐居。 她冷笑,若是对其他人动过心就是不够爱,那么与其他人生下孩子呢? 他愣神几秒钟后,问她莫名其妙说的什么。他们当时都在看同一本小说,小说中正写到男主角与女主角不得已分开,另纳小妾,小妾正有孕。她想了想,就答到是问小说情节。 他说作者写得好,这么写在古代是常有的事,就别计较了,要是她非得计较……他顿了一顿之后,大言不惭地说他就让作者写得小妾魂飞魄散。 他怎么可能左右得了作者思路?但是隔几天后她真见作者那么写了,又惊奇又愧疚,就跟真是因她太计较才导致作者那么写一般! 他还添油加醋地说,那小说将出电视剧,但涉及一些历史史实中的民族纷争,和佛道之争,很难真正投拍。 更有些愤愤然地说,很多影视剧对少林寺大肆宏扬,对道家一些宗门就大肆鞭挞,实在是带歪民心。 随后不久,当真传来一些消息,证实他的说法。她很惊奇了一下,他难得地享受了几天崇拜目光。 可几天后她又闷闷不乐,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这种隔膜来自于讯息的不对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而她什么都蒙在鼓里。 深夜时,他见她还坐在书桌前生闷气,就缓声说:"要不是见你关注那些事儿,我才对那些资讯不上心呢。我是想多为你实现些心愿,若我不在,谁为你实现心愿?你呀,总是不相信我。" “我觉得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太相信你了。想起你说那书里的小妾和孩子死了也就死了的冷淡样子,就觉得可怕。我觉得我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你,一直让你骗得团团转。” “唉……你可真是不讲道理。你看着书里纳妾生子的情节要生气,我对他们死了态度冷淡你又要认为我冷血,你说我该什么态度?” “我想的不是要怎么处理事情,而是不要发生那些事情!你真是不可理喻!” 他不知道她如此纠结一本书中情节的原因,是她想问又不敢问他的过去,她盼着他可以主动说清楚,可他全没察觉。 她的情绪低落,像陷在泥淖里一般难受,让她暂时走出情绪泥淖的是一个叫蓝莹莹的女子。蓝莹莹比她大几岁,两人熟络后,蓝莹莹告诉她一些形同天方夜谭的事情。 从2014年年底到2015年年中,她经历了不少她觉得惊奇的事情,但都不如蓝莹莹所说的一切让她惊奇。 第三百章 卿越失房 蓝莹莹所说什么前世今生的事乖妹儿就当故事来听,所说什么天生缺一魂一魄的事她就有些不满了,暗中猜测蓝莹莹是不是骗子。 她问蓝莹莹是不是可以补魂,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才能补魂。她原本以为蓝莹莹会说的确要花很多钱,然后趁机诈钱。 结果蓝莹莹说她已经有补魂石,无需再补。蓝莹莹又说补魂石并不能真正补魂,但是可以让魂魄稳固,要不然乖妹儿会一直是又傻又聋哑。 乖妹儿摸摸胸前戴的古怪小石头,半信半疑起来。她听人说过她幼年的事,难道古板大哥所赠的就是补魂石? 蓝莹莹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可她衬衣遮着吊坠,只能模糊看出项链下是某种硬石,无法确定是不是补魂石,"能不能让我看看补魂石?” 蓝莹莹只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找错人,胡仙仙走后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已让她确信胡仙仙所说一切,她不能办砸了胡仙仙交待的事。 乖妹儿迟疑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让蓝莹莹看看,正要摘下那自小佩戴的怪石头时,古板大哥正好回来。 “不能摘给别人看!”他气极败坏地跑过来,吼着蓝莹莹,“你什么居心?给我滚!再不走,我打断你的腿!” 蓝莹莹向他们鞠个半躬,诚恳道歉:“对不起,是我要求过分了。不过,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们也不希望一直依赖补魂石,对不对?徐道长说乖妹儿的机缘就将到来,但愿你们不要错过让她魂魄完整的机缘。” 此时的他们不知道,在三个多后,乖妹儿不仅魂魄完整,还拥有了与另一个世界之人相感应的能力。(地球时间与胡仙仙所在水球时间不同步,胡仙仙回去才几天,这里到她合魂之时已过去一年多) 蓝莹莹走后,他们都没有对此事多想,只因小镇真的面临拆迁,现实琐碎之事太多来不及想。这小镇所处地理位置特殊,早在十年前就说要拆迁,就是一直没能动工。 这一次是雷厉风行解决此事了,只一个月时间就说动百分六十的人同意拆迁,而且一旦签字,就会要求在半个月之内搬离。 古板大哥他们这院子虽老旧,但占地面积宽,按赔偿标准会得到两套110平米的房子,一套75平米的房子,还有两间30平米的铺面,以及30余万现金。现金不多,主要是因他们要了铺面,区上的人对他爷爷格外特殊照顾,划分铺面的片区即将建成城市新中心。 他爷爷是实际修建者,他二大爷是房产证持有人,老哥俩商量着:现金就老哥俩各十万,余下的十万给古板大哥。另外,一套110平米的房子给二大爷的孙子,一套75平米的房子留在二大爷名下方便老哥俩养老,另一套110平米的房子就留给古板大哥。铺面呢,就让古板大哥和二大爷孙子一人一间。 对于两位老人这样的安排都没有异议,谁曾想,刚签字准备搬家的时候,传来他爷爷病逝的噩耗。 办完丧事之后,他二大爷说既然哥哥都不在了,那套75平米的房子也没必要留在自己名下。二大爷和儿子在另一小城住,孙子有一套房在这省城住就行了,这75平米的房子留给古板大哥。 二大爷的儿子孙子也没多争什么,古板大哥觉得过意不去,就将十万现金补偿给二大爷。 乖妹儿他们忙着租铺面,租房子,还以为事情可以就这样相互体谅着解决完毕。 等他们重新安顿好之后,已过了一个多月,那天二大爷突然打电话来,老人在电话中说几句又哭几声,他们根本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古板大哥让二大爷别急,他和乖妹儿马上就坐车到老人所在小城当面问他。 去了之后,安抚二大爷很久,老人才说清楚事情,他们的钱和房子全没了! 古板大哥的父亲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把所有材料全部变更过,现在房子和钱都归入他父亲名下。并且,他父亲还向二大爷追索那已经由古板大哥交付的十万现金。 二大爷说如果不是他孙子想买车又差钱,他就准备去取钱,由银行告知余额情况,二大爷也不知道发生这种变故。 老人现在都不敢跟儿孙说明这事情,怕儿孙埋怨他。因为他爷爷办丧事时,“老虎”向二大爷索取过房产证。 当时,二大爷想着这“老虎”虽凶,总还是自己亲侄子,哪有在哥哥葬礼上为难侄子的道理? “老虎”拿走房产证后两个多小时也就归还证件,二大爷更没有多想。 古板大哥对二大爷说:“二爷爷,这根本不怪你。以他的手段,你就算不把房产证给他,他也能弄到手。直接给他还好些,至少不会惹得他残害你。” 二大爷双手抱头,揪着他本来就稀疏的花白头发,“你爸咋是那样的人呢?我和你爷爷,还有你两个姑奶奶都不是这种六亲不认的人!唉,别人说他是‘老虎’,我看他比老虎还凶!” 乖妹儿也很气愤,“是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也不缺钱,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古板大哥眼神凝滞许久,嘴角牵起苦笑,“他是我前生造的恶业,他做这些都是为了逼我!二爷爷,对不起,让你们无辜受牵连了。”他向二大爷深鞠一躬,“房子是再难让他吐出来了,我只有试试劝他不逼着你们交还那十万现金。” 古板大哥说完就出门赶往他父亲公司,乖妹儿陪着二大爷。待二大爷儿子下班后,她又讲明事情。 论辈份,乖妹儿该称二大爷儿子为堂叔,这堂叔气闷一会儿后,还是释然了。 堂叔说自己不会怪二大爷的,他不是那种为了钱财为难自己老爸的人。 堂叔说和“老虎”虽是亲戚,却也从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反正自己有手有脚,也饿不死。 他们互相劝慰一番,乖妹儿就该回家了。堂叔送她出门的时候,满含惋惜地说:“我那堂兄从小就骄横跋扈,那房子他弄走了我倒还安心了,我还巴不得断了这门亲戚呢。唉,倒是你哦,这么乖巧和善的人在那个家难呆得下去啊……” 乖妹儿无所谓地笑笑,“我又不住在他们家,就连我老公都一直和我父母一起住呢。” 堂叔长叹一声:“你们不知道你们以前勉强能安稳过日子,是因我那堂兄是对我大伯还有几分忌惮。现在大伯过世了,你们恐怕难有安稳日子。” 乖妹儿谢谢堂叔提醒后就回家,她不觉得他爷爷过世后,他父亲会把他们怎么样,毕竟是亲父子啊。她认为只要不沾财产就行了,但很快她就会知道,后果比堂叔预料的还要严重。 第三百零一章 卿越弃房 两天后,古板大哥回家告诉她,他父亲同意二大爷不交出那十万块。二大爷经过这次的事后,说古板大哥太受委屈,硬要拿出来给他。 古板大哥没要,二大爷的儿孙也不想要,结果那十万块就跟烫手山芋似的推来推去。最后,二大爷说专存个账户在他自己名下,他死了要还没解决这事儿就捐出去。 乖妹儿感慨:“二大爷一家人都靠工资吃饭,做事这么通情达理,你爸怎么那样?他也不想想,他要是不在人世了,那些财产还不是留给你和二弟。” 古板大哥眉头紧锁,问她:“要是他死了,我也得不到一分财产,你会不会嫌弃我?” 她让他问得莫名其妙,他详细说:“那只‘老虎’才不是老虎,是条贪吃蛇!他的财产是不可能留给我和弟弟的,他或许会留一些给别人,更多的财产他会带到阴曹地府。” 她帮他捏捏眉心,笑答:“那就让他带去好了!我只求平安就好,反正我本来就是个乡下穷丫头,我父母也没指望过我嫁白马王子。别想这些糟心的事了,我认识的你只是个借住在道观的穷小子。” 他们的生活平稳过了一个多月后,她家乡传来消息说,围绕那道观所在山林要修旅游区,周围几个村子都要拆迁。 她父母高兴地认为,靠别人家的财产始终是靠不住的,这乡下老房子拆迁后虽说只能在镇上分一套房一间铺面,但也终归是有个落脚地了。 他们都认为,小镇上的房子不如省城值钱,应该是不会再出什么岔子的。 谁想,还是出了岔子。那八间砖瓦房围合成的小院子是她爸和她姑妈一起修的,她姑妈嫁的人是本村儿的,当年都穷,为了省人工钱,就互相帮忙修在一处。 他们搬走后,姑妈一家占了整个院子,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后来拆迁,姑妈家的大表姐了解到,农村拆迁补偿极低,要是只半个院子的面积,到时只能分一套75平米的房子和一间20平米的铺面,姑妈一家六口人根本住都住不下。 村上量面积的时候,大表姐把整个院子百分之八十都说成是他们的,他们也就能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和两间铺面。如此一来,乖妹儿他们家面积不够,要想分得一套75平米的房子都还得补七万现金出去。 乖妹儿她父亲去找村上的人理论,村上的人说当时量地他自己不在现场,怎能怪别人?再说,农村自建房都是不规则的东一块西一块,哪能像商品房那么标准。好说歹说,给出的意见是让他们两家自行协商解决。 乖妹儿回到家乡找到大表姐,说自己并不是非得争多少,只要面积能抵够回迁房75平方,不再补现金出去就行。 大表姐撇嘴说,“面积划给你们了,我一大家子人往哪儿住?” 乖妹儿老老实实地给大表姐说了自己一家人的处境,大表姐非但不同情,还大肆嘲笑起来。 “没房没钱,那能怪谁?他不想做管理没要那些产业就算了,连他爷爷留给他的房子都没要,哼哼,这会儿知道房子多金贵了?” 乖妹儿还傻乎乎地解释说不是不要,是要不成,连带着给二大爷十万现金的事儿都讲出来。 大表姐听她讲述,但关注点不在他们多无奈之上,在于他们拱手让出十万现金。 大表姐嘴角撇得不能再撇,“他是大少爷当惯了,就以为天上会掉钞票呢。你们把十万块都没放在眼里,还在乎补个七万出去?唉呀呀,早知道哦,我们这些亲戚也都早些找他借个十万八万的。" 她终于看出大表姐压根儿没想协商解决事情,就直接要大表姐和她一起去村委会说正事。 大表姐干笑着说:"你这是求我去帮你解决事儿?你咋不早点儿送些钱给我花呢?这样一来,等你们遇到难处了,也不至于没抓没拿的是不是?” “你弄清楚,我不是求你,是要解决房子的事!” “你别凶,我可惹不起你这大少奶奶。你家大少爷那么有钱,你还来争个什么呢?” 乖妹儿知道姑妈一家的日子也拮据,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压下怒火说:?“大表姐,求你不要扯他们家好不好?我来找你说我们这老房子的事儿,也不是要来争很多,就只要能有个安家之处就好。我女儿明年上学了,落实房子后好安排学籍。” 她磨破嘴皮,大表姐也没同意更改面积。她气怒之下,直接转让回迁房名额,从接转者手中拿了两万多现金后,就与家乡老房子再无瓜葛。 大表姐得知后,有些歉疚地上门问她:“咋不要房子?你们自己存钱买?” 她默不作声。 大表姐又问:?“你们一年下来刨去开支能净攒下多少?看你们那点儿收入,能有两万不?” “有时候一万都没有。” 她大表姐指了指她,大声嚷:?“你还好意思说一万都没有,那你算算什么时候能买上房子?你就算活一百岁,也只有七十多年可奋斗了,到死都买不上!” 她不明白这大表姐怎么关心起这些,自嘲道:“不一定付全款,可以先凑首付嘛。” “你还敢跟我犟嘴是不是?照你们这样子下去,凑够首付都得二三十年,到时候房子又不知涨成什么天价了。” 她想不通大表姐算房价干什么,大表姐还一副肉疼的神情算着:?“三套房子要一套也好啊,那个地段儿是市政规划的城市新中心,以后肯定会升值的。还有铺面呢,要是成了黄金旺铺,一年的租金都够吃喝玩乐。” 是啊,大表姐说得没错,可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大表姐也许是说得太激动了,竟眼圈儿红起来,?“别怪我们狠,你们条件够好了,还来争那个小破砖房做什么?等镇上的房子分下来也就是凑合住住,能卖多少钱?那回迁房还抵不上他们家房子一间厕所呢!” 她感觉到很不对劲儿了,试探问道:“你对我婆家的情形了解得挺清楚呢,你和他们打过交道?” 大表姐脸色“唰”地白了,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量面积的时候……村里人都瞧着……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凭我一个人的嘴……哪儿瞒得了那么多面积?” 第三百零二章 卿越追问 大表姐的话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波澜,她真不明白十三岁就离家的古板大哥能和他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毕竟血脉相连啊,怎么会把儿子往绝路上逼? 她决定和丈夫好好谈谈,可他根本就不愿多谈,他说:“我们父子关系不可能有转机,那是我的前世血债。” 她无奈扶额,“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几句话?只听说过儿女是父母的债,从没有谁会认为父母是儿女的债。你呢,还说是‘血债’?” 他摊摊两手,“我没胡说,就是这样。你不用为我们父子关系操心,还是先和房东商议办房屋租赁备案凭证,为孩子明年读书做准备。” 乖妹儿觉得和他说起这些就像隔着一道厚厚高墙,只得不再多谈,“唉……算了,我老家的事儿也等我爸和姑妈他们协商解决,别再又断了一份亲情。凡是和这些相关的事,我们就都不掺和了。” 孩子上学所需证件的事情,乖妹儿找房东,找挂靠单位,按照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要求去办好了所需材料,只等来年再走文教办的那些程序就能顺利入学。办好这些后,她整个人就跟丢了半条命一样。 她忍不住抱怨,“办这些证件走程序太麻烦了,有时候按条例办好的材料,办事的人总要挑出一些错来。有一次,就因为身份证复印件的正面和背面在纸上位置不对称,就要求重印,十分钟能办好的事非得拖两天。” “没办法啊,我们要是去求人还不如按政府程序走呢。” 她心里窝火,大声说:?“你知道那些程序走起来有多难吗?听说去年百多人申请,最后只有两个孩子的手续完全通过审核。” “你放心,要求的手续都办好,不会出差错的。你只要出面申请就行,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 她懊恼不已,嘟囔着:“就算能办好也得费很多精力,本来是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他见她满脸怨愤神色,环视一圈所租的简陋屋子后,很费劲地慢慢说:“乖妹儿……你要是觉得累了……你要是想争取些利益……我们也可以去争……” 她只是唠叨几句,想发泄一下情绪,听他这话是以为她要争什么的意思,怒声反驳:“争什么?你家那些东西原本就跟我无关!我只是没想到我本来的生活也会受你影响,弄得我连山下的小镇都回不去了!” “你是该埋怨我……” 他沮丧低头的样子,让她更生气,言语刻薄尖酸起来,“我哪敢埋怨你?是我拖累你了?干脆我们离婚算了,你回去当你的大少爷,我安稳过我的穷日子!” 乖妹儿没觉得自己话说得有多重,她周围那些夫妻吵架比这吵得凶多了。 可古板大哥没跟她吵,而是跟天要塌了般呆坐半天,而后声音暗哑地问她:?“我就是不想呆在那个家当年才离开,你怎么可以再把我推回去?你这么做是要逼我上梁山,让我去杀人??放火?” 她心中有气,没细想种种前因后果,只觉得自己丈夫实在太矫情了些,还总是危言耸听。 她讥嘲道:“我只是想过回我自己的生活,你也过回你自己的生活,哪是要逼你做什么坏事?我都不懂你缠着我是为了什么?是大少爷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过腻了吗?我们的事儿都够写一本儿狗血言情小说了?《痴情大少蜜宠野丫头》?" 他听得脸色铁青,她还在语含讥刺:"可惜我当不了言情女主,我也真不知道你们父子到底怎么回事,当年怎么不阻止我和你结婚?不和你结婚我们都不用这么难受。”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说完后又有些后悔。这么年来,他除了有一年多时间回他父亲的家住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自己身边。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少爷,自己怎么可以和其他人一般拿他父亲的身份来嘲笑他? 节能灯荧白的光衬得他脸色惨白,他捂着胸口慢慢说着:“和我在一起让你难受了吗?你说那是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童年记忆中的生活本来就是连吃个鸡蛋都奢侈的家境,我哪曾骗过你什么?” 他父亲初创业时屡次失败,背了很多债务,他爷爷一直只领死工资。他爷爷的工资比起周围人也算丰厚,可他爷爷要接济老家亲戚,要接济已牺牲战友的家属,剩下的钱就不多了。直到他八岁多家境才好起来,到他十三岁才可称家境豪富,可那时他已经离开家。 他眼底满是悲凉之意,缓声问着她:“我是隐瞒了你很多事,可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隐瞒你不是想要糊弄你,是不想让你看到这世界阴暗龌龊的一面,你懂不懂?” “隐瞒”两个字刺痛了她此刻本就因爱恨交织已千疮百孔的心,她忽略了他话里对她呵护的意思,厉声反问道:“你隐瞒的事情里也包括你早就跟人结婚,还生了一个儿子,对不对?” 他眼眸一闪,嘴唇颤抖几下,想说话又没能说出来。 多年相处,她早已了解他的脾性,若她问错了他只会不屑一笑,一切都是事实他才会显得这般无措。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她没有愤怒,反而后悔自己这么问了。有些事,只要不拆穿就算伤人都不会伤得那么尖锐,她真是自己作死,何必要把自己的心往刀尖上撞? 他见她眼中满是泪水,又要倔犟忍住泪水不掉落的样子,温柔抱抱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早问我?那些事只是我难以启齿跟你讲,我没有瞒着你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我没有和她结婚,再说你那时候都还不到十二岁,你让我怎么说?” 她想起他当年离开道观那一年多时间,想起他回来后见着自己时的躲闪目光,这些事应该就是那一年多里发生的。 他没有多说当年情形,只是讲明他当年用他自己还差几个月才满22岁为理由,与那个女子没有办结婚证。 乖妹儿问他是不是他父亲逼他,就是要让他回家去与那个女子结婚?他只是说有些事情复杂得说不清,比她所能想像的还要复杂些,别再多想。 她一再追问,他思索良久后说:“有些事你早晚会知道的,我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别再问我了。” 的确,她很快就会知道很多事。本来在她自己想像中,故事是这样的:他是看淡名利的贵公子,被父亲逼迫与一个不爱的富家千金在一起了。当他遇到自己真爱后,就奋起反抗,誓要守护真爱。 可事情明朗后,她以为的狗血言情剧,居然变成了有些玄幻的争斗剧。 当然,在她没有接受蓝莹莹所说一切时,故事还是照着狗血言情剧的方向在发展。他们说清一些事后,两人不再争吵,但相处时总有些尴尬,就陷于冷战状态。 直到,那个女人来约乖妹儿谈话,冷战就变为冷情。 第三百零三章 卿越情敌 那个女人比古板大哥小一岁,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虽说他不认为自小对她有什么情愫,但她认为他们就是青梅竹马。她说她是他的小青梅,就称她为小青梅。 小青梅通过乖妹儿的同学,层层转告,才终于约在省城一个公园旁的茶楼见面。乖妹儿问她怎么不直接去找自己,小青梅说不能让古板大哥知道她们见面,他会震怒大发脾气的。 小青梅是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人,眉目之间含有忧愁,她对乖妹儿诉说着她对他的爱意,诉说着他的绝情。 两个本该争得你死我活的女人,平静地坐在一起。乖妹儿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自己像在听人讲着与己无关的故事。 在小青梅的讲述里,古板大哥从小对人淡漠,那种淡漠里有几分神秘高贵的感觉。这样的古板大哥让老师很满意,让女生很喜欢,让男生很讨厌。那些男生总是变着花样欺负他,可后来那些男生被他二弟打过几次,也不敢再欺负他。 他十三岁时突然退学,小青梅觉得整个世界都灰暗起来,差点儿也退学去找他。她父母坚决拦阻下来,她每天的日记都写着对他的思念。 他每年的清明、中秋、春节会归家几天,她就在这三个节日去找他。 亲友们热闹团聚,小青梅兴高采烈地和他聊着,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有在她不停撒娇追问之下,他才会“嗯”一声算做回应。 小青梅大学即将毕业,在他家公司实习,他父亲对这个精明能干还长得清清秀秀的世交之女很欣赏。 他父亲本来是想把小青梅介绍给二儿子的,他父亲试探性地给二儿子提起。二儿子本来有女友,被他父亲一再说起给说烦了,直接说出小青梅喜欢的是古板大哥。 他父亲高兴万分,没想到小青梅会喜欢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当即把大儿子叫回城,他父亲认为这是让大儿子从此奋发上进的好机会。 他回城之后,他父亲给小青梅制造很多接近古板大哥的机会。这时他母亲又病重,双方父母都催他们快些结婚,好让他母亲高兴一下。 古板大哥没有直接反对婚事,而是单独对小青梅说:“我可以和你结婚,但是我不会爱你,也不会和你相守一生。你自己得想清楚你能不能承受接下来的一切,要是不能承受,就趁早主动离开。” 那是他对小青梅说过的最长一段话,简直不像是现实中人能说出的话。就算这样,小青梅还是和他结婚了。她以为努力给他们家打理家产,再默默陪伴在他身边以温柔感化他,他会慢慢爱上她。 小青梅没有想到自己走进了一个可怕的黑色漩涡,走进去后就再也走不出来的黑色漩涡。 说到这里,小青梅有些难为情地问乖妹儿:“你们在一起亲热的时候,他会不会特别注意什么……” 完全只当是听故事的乖妹儿怔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后,吱唔半晌才红着脸说:“就是那样呗,有什么可注意的……” 小青梅苦涩一笑,“那就是和大多数夫妻一样,看来他是正常人。你别怪我这么问,不怕你笑话,他跟我在一起就跟进行某种仪式一样,我和闺蜜说起的时候都以为他不正常。” 乖妹儿扭开头去看落地窗外的花草树木,小青梅见她不想谈这个话题,又转而说起他们的婚礼。 他们的婚礼很隆重,但是没办结婚证,对于他们那样的家庭来说补办这些证件很容易,她也没在意这些。他们都没想到这是他故意为之,只为了甩脱小青梅时少些麻烦。 小青梅拿出一本精美相册给乖妹儿看,相册中都是珍藏的婚纱照。 照片中有古板大哥身着纯白色考究西装的模样,也有他身着大红唐装的样子,还有他身着大红汉服的形象,各式服装可能将近百套。 拍得最好的一张照片应该是他站拱门下的场景,那个拱门是粉红玫瑰扎制而成,美如童话之境。他身穿白衬衣遥望远方,拱门另一边身穿珍珠粉小礼服的小青梅深情凝视着她。 他的眼中反射着细碎阳光,满是明朗温柔的感觉,和其他照片中有些敷衍有些冷漠的目光全然不同。 小青梅见她长久注视这张照片,就说:“你也觉得这张照片最好?我也觉得。我们拍这些照片时都才二十出头,摄影师说应该拍一组青春气息浓些的照片。这一张照片不像婚纱照,更像是一个少女的梦幻情境再现,是不是?” 乖妹儿没回答她,小青梅接着说:“至少这很像我自己的梦幻情境,我在花海中假装看花,其实是看我的白马王子。这张照片中的他就是那种很多少女梦中王子,高贵斯文又散发淡淡忧郁气息的翩翩白衣少年。” 乖妹儿拧眉想了想才说:“我不太懂怎么表达我的感觉……这张照片里他的确挺英俊的。我认识他很多年,从来没觉得他丑,也从来没认为他长得英俊,我看着这些照片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只不过,这张照片中他眼神儿有些特别,也就多看几眼。” 小青梅掩嘴低笑起来,笑着又取出一张没封塑的照片,“你的感觉很对,看来你和他真是心有灵犀,一张照片都能看出眼神问题。” 乖妹儿疑惑的接过照片,照片还是那个场景,只不过没有修饰过,连带背景旁边围观的人和杂物都显露出来。 小青梅指着照片角落一个侧影说:“这个人影儿看不清楚,但他穿的是道袍,你应该能看出来他就是那个道观老观主?” 乖妹儿点点头,小青梅说:“他的确很爱你,我曾经非常嫉妒你,但我今天的目的不是和你争风吃醋,所以得慢慢给你讲明原因。这位老观主是来看他的,当时赶着要回道观就到拍摄外景地来找他,手里举着两个桔子大声喊他……” 小青梅眼神极其复杂地盯着乖妹儿说:“他就是听到老观主喊着,你托老观主带了桔子来看他,他才露出那样的目光!你知道他有多爱你了?你也明白我多伤心了?我殷勤对他嘘寒问暖都换不来他温柔注视我,你托人带两个桔子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 乖妹儿甩了甩头,电视剧里情敌相见不都是该吹嘘自己得到的爱更多吗?小青梅怎么在她自己的伤口上撒盐?难道是博同情?哪有人愿意在情敌面前博同情的? 小青梅摇动着茶杯,杭白菊、柠檬片、山楂片之类在磨砂水晶杯中浮浮沉沉。她摇了好一会儿,轻抿一口茶后,继续说起来。 “乖妹儿,你很奇怪我会这么坦诚地说出这些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来和你争风吃醋的,我和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我只是想警告你,离他远一点,我看到的那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乖妹儿没接话,在这个高档茶楼中坐着让她觉得局促。她要的是杯苦丁茶,当时服务员说没有苦丁茶,她细问才知道这里价格最低的茶都要66一杯。 小青梅的那杯花茶是288一杯,乖妹儿真不懂一杯茶而已,泡的都是常见植物又不是仙草,怎么就要收那么贵?当她知道那杯茶还只是小青梅闲时常喝的茶,并不是招待朋友时的茶,更觉咂舌。 服务员还介绍说,这里的茶艺师专制的功夫茶底价是2888一壶,上不封顶。遇到特别欣赏茶艺师的顾客,所赠赏金就是天价。 乖妹儿胡乱想着,心中那局促和不忿的感觉,竟然远远多过了情敌相见的醋意。如果不是小青梅说出那句话,她可能一直思维跑边儿,不会在意小青梅说什么。 小青梅说的那句话是:“他在你面前展现的形象是为了骗你,刻意装出来的,他其实是个变??态??色?魔,也是个残?忍恶?魔……只不过他目前还没有背上人命而已。” 第三百零四章 卿越震惊 小青梅的话有些耸人听闻,乖妹儿安静坐好听她说。后来的后来,乖妹儿说起这事就觉得自己挺傻又挺贱,人总是会对色?情加暴力的东西生好奇心,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听完了那些话。 小青梅说起他们新婚之夜,他说累了,第二天他又说日子不对。他询问小青梅的月经周期,小青梅当时以为他是关心她,却不明白他是在挑最容易受孕的时间。 挑到了他认为合适的时间,让她把房间窗帘都换成深色厚绒布的,等到半夜他才进屋上床。小青梅想留两盏粉色壁灯增添情趣,他偏要全部关掉。 厚实的窗帘透不进一点光,熄灯后的房间就像个漆黑牢狱。小青梅突然觉得恐惧,再加之他半句甜言蜜语也不说,她心中也有些后悔当初所做选择。 只是小青梅后悔得有些迟了,他开始攻城掠地,她身体已经沦陷。小青梅说每次他都一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一手摁住她左腰胯,不许她出声不许她扭动,也不许她抱住他…… 每一次小青梅都盼他快些结束这种让她屈辱的交?欢,可他偏偏是轻易不碰她,一旦沾上她又不知餍足,不停索取…… 午后阳光暖洋洋洒在茶楼的落地玻璃窗上,路上的行人偶然瞥一眼窗内的人,会看到她们两个人坐姿优雅、俏脸微红,完全就是闺蜜之间在闲聊家常的悠闲情景。 这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人听不到她们谈什么;座位之间也隔着玻璃,旁边雅座的人也听不到她们谈什么。 小青梅说到后面说得有些露骨起来,乖妹儿听不下去了,小青梅见她要走,拦住她说:“你是听得害羞还是害怕?我只想让你认清楚,他是个变??态?色?魔,你最好趁早离开他。” “也许是你污蔑他呢?这个社会结婚离婚的事根本不算稀奇,也许你们感情不和才分开。他应该只是怕我多心才没讲你们之间的关系,对于他隐瞒真相我很生气,但是还不至于就要离开他。” 小青梅纤细手指挑起额前碎发,有些轻蔑地说:?“你觉得我样貌丑吗?还是觉得我太穷?我污蔑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以为我想跟你抢一个我好不容易才摆脱?掉的恶魔?" 乖妹儿被问住了,呆呆站着,小青梅拉她坐下。 见她坐好后,小青梅又继续说:"如果我只是和他有过短暂恋爱关系,我们只是和平分手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大费周章来找你。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女性,不至于会对一段旧情看不开。你知道吗?确定我怀孕后他就不再碰我……但也不是分房睡……” 她声音低了下去,凑到乖妹儿耳边说:“他不许我穿衣服,就让我那么身无寸缕地躺在床上,经常半夜醒来就看到他站在床下死死盯着我的身体看。” 乖妹儿整个人有那么一瞬间完全陷于无尽黑暗,所有感觉都似乎消失,她用指甲刺了一下自己手心才重新恢复感官。 小青梅声音很低,那种很低又还能很清晰传出话语的声音都不像人类所能发出:“你知道那种目光有多瘆人吗?他不是欣赏我的胴体而让我不穿衣服,他目光中没有一点欲 火。他那种目光好奇又残忍,我醒了也不敢动下一下,就微闭眼睛等他重新躺上床或者走出房间才敢翻身。” 乖妹儿对于他在她之前有过其他女人她其实不是特别在意,她身边的人能一生爱一个的没多少。 就算他还有个儿子在这个开放的社会中也并没有多另类,她相信他们的感情基础可以让她解决好这些。只要他在他们婚后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乖妹儿不会去算以前的烂账。 小青梅轻轻弹着茶杯,脸上浮着惨淡笑容,“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事还不算多可怕?我生孩子的时候,他在下棋,是我妈把他拽到医院的。孩子生下来后,护士恭喜他得了个小王子,你猜他怎么回答护士的?” 乖妹儿摇头,小青梅说:“他冷着脸回答护士,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坐月子的时候,他偶尔会抱抱孩子,抱着孩子时他要么目光凶狠,要么就古怪大笑。” 小青梅的神情很痛苦,乖妹儿的神情也痛苦起来。小青梅抽抽眼角,忍回将要涌出的泪水说:“如果你认为他的这些表现只是他不爱我们的话,那你就错了,他不仅是不爱,他想杀了我们!” 乖妹儿震惊地站起身,小青梅倒像个大姐姐般安抚她坐下,又说自己要说的话还没说到最重要的重点上,不用激动。 小青梅后来讲的事已经超出乖妹儿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她说古板大哥和他二弟都是恶魔投胎,为了和白莲?教?教?主投胎的一个人较量,就要练一种魔功。这种魔功需要用至亲血脉的生命之血为引,当年古板大哥之所以答应娶小青梅就是为练魔功做准备。 小青梅带有几分羡慕之色地看向乖妹儿,“他当然是舍不得拿你和你生的孩子为血引的,他就必须要和你之外的女人生孩子!” 乖妹儿想骂小青梅编幼稚故事来离间他们夫妻感情,可想想那些已发生的离奇事情,她又骂不出来。 小青梅露出看淡一切的笑容,恢复正常语调说:“他父亲是个很凶暴的人,但还没有他那么变??态恐怖。我儿子满月后,他坚决提出要离开,他父亲就在那时和他发生矛盾。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父亲发现他是个想要弑父杀妻再杀子的恶魔。” 乖妹儿努力稳定着自己情绪,她怕自己会疯狂。小青梅再抿一口茶,准备走了,“我说的话随你信不信,总之我不想害你。我这些年一直靠安眠药才能睡得着,否则的话,一闭眼就会想起他那种诡异残忍的目光。” 小青梅走后,她也慢慢挪出门,身体沉重得像绑了铅块。抬眼看着那些大厦、广告牌、车辆,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觉得很不真实。眼中所有一切都扭曲变形,她就像走进了一个哈哈镜里。 她不想相信情敌所说的话,可小青梅说的这些,可她找不到不去相信的理由。她感到恐慌,那些事情不仅仅是感情纠葛,是他人品和心理有极大问题。情敌的话,该信还是不该信? 第三百零五章 卿越询夫 乖妹儿稀里糊涂的回了家,闷声不响地吃饭睡觉,过了三天后才有清醒思维。她决定不直接质问古板大哥,用其他办法旁敲侧击询问出那些事的真实性。 “你说我们以后去哪儿安家好?”她斜坐书桌前笑望着他。 他双手枕在头下,斜躺床上,懒洋洋说着:“无所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怎么一点志向都没有啊?” 他转过头看向她,笑说:“大多数人不都这么过?要安家可以到你工作过的那个小城,反正你户口还在那里,都免了迁户口的麻烦。" 她的户口当时由学校安排落户在了一个小城,后来换工作也没迁走,那家单位领导与他们关系不错,就以单位名义办好户口的事。他能想到这些,说明他其实是考虑过他们将来生活的,她有些不忍心问得太尖刻。 见她神情变幻着,他还以为她是不同意他的提议,又接着说:"那里房价又不贵,空气又新鲜,何必跟他们在大都市里挤?” 她想了想,尽量用调侃意味的语气说:“我在哪儿都无所谓啦,只是怕你这大少爷受委屈。” 他脸色瞬间阴下来,“我哪点像个大少爷?” 她强笑着:“逗你的嘛。现在你家那公司旗下的娱乐城和精英会所生意很火爆呢,网上好多消息的,还传言说管理这两处地方的就是你前妻呢。” “什么‘前妻’,‘后妻’?我就你一个妻子。睡觉!别扯那些烦人的事儿。” 她将身子坐得直了些,“不想睡。我也不想扯啊,网上有人骂我呢,说是我抢了别人老公……都怪那些网民乱说惹我心烦……” 他从床上坐起身,揉着太阳穴说:?“其实应该怪我,我没想到会演变出那么多麻烦。特别是我欠的桃花债,我真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会闹腾起来……” 乖妹儿笑起来,笑得有些心酸,她嘲笑的人是她自己:?“桃花债……我一直给自己定的标准是你要惹出什么花花事儿,我就和你分开,当你从来也不存在就好。我才懒得学什么御夫术,搞三防五防的……” 她握拳捶捶桌角,忍着心痛说:“可我最最想不到的是我居然会和‘烂桃花’,‘狐媚子’,‘心机女’这些词儿扯上边!说你为我‘色迷心窍’,这真是我活了半辈子听过的最不好笑的笑话!” 他起身下床,给她轻捏肩膀,?“乖妹儿,又生气了?你放心,我们以后会离那些人、那些事很远的。他们闹过这阵儿就不会再闹,我是再没什么让他们可惦记的了。” 他真以为是她听了闲言碎语才找他撒气,他以为一无所有就可以远离是非漩涡。他不知道他待她越体贴,她就觉得他越虚伪。 她言语间冷嘲热讽:“真的再没什么让他们可惦记的了?比如你本身会什么特别强大的功夫,他们需要你助力之类?” “什么功夫?我就跟老观主学了几天太极拳,还是强身健体没有攻击性的那种。” 乖妹儿很想相信他,可忆起小青梅所说的一切,她真的不敢相信他。?那个女人讲述中的古板大哥与乖妹儿所熟知的丈夫完全不一样,她甚至觉得所有事都是幻觉。 她不怨恨他,她能有什么资格去怨恨他,又有什么资格掠夺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她想,事情证实之后,分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古板大哥还在笑语安慰着她,却不知他们之间已筑起一道冰墙。 她心绪反复几次,才鼓起勇气直接问他,他怎么可以在准备和小青梅结婚时那么说,他如果不喜欢小青梅直接拒绝就是。 她等着他给出合理解释,比如说,为了让病重的母亲了却心愿安心离世之类。 可他回答的偏偏是:“她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我把她以后要面临的情况说清楚了,她还是选择要嫁给我。不用担什么责任就送上门的美?女,我为什么要拒绝?” 她忍下心头怒火,问出更不愿面对的问题:“你们……你们在一起亲热的时候,你怎么可以……可以……” 他全然不把这些问题当成很严重的事,“她既然跟我结了婚,我总得尽为人夫的义务,她需要一个孩子来维系感情,我可以给她一个孩子。" 她推开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站起来退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再问:“我是问,你怎么可以用?……用那么可怕的方式和她相处……” 他眸色阴冷起来,“她约你单独见面了?你今晚不是为了网上谣言发牢骚,你是来质问我的?” 她努力使自己镇静,她想了解最真实的情况,那么多年感情,她不愿误会他,“是见过她,她说了你很多古怪又可怕的习惯。” 他轻声笑起来,和小青梅一样用很低又还能很清晰的声音说:"我对她是不好,至于跟她在一起有些在她看来古怪的习惯,只是我对她提不起欲望。只有让房间黑漆漆的,让她一动不动就像不存在似的,才有趣些……我好像经历过那样的事,只有那样才有激情……” 她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他说出的话让她感觉太陌生了,她想认清楚他究竟是不是那个他。 他整个人笼罩在台灯微光的阴影中,让他显得很狰狞,“她是不是还说了她怀孕时的事?那时我就想看看胎儿是怎么长大的,穿着衣服怎么看?实在很神奇,我不想跟小青梅有牵扯,可她腹中胎儿偏偏是我的骨血。" 乖妹儿不敢再追问,他倒主动说着:"那种感觉很怪异,我都想试试在那时候杀死她,我会不会难过?我想了很久,没找到难过的感觉,就是很奇怪。很奇怪,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有个生命在她肚子里……还是我和她一起创造的生命……” 她浑身就和泡在冰水里一般,想说“你别再说了”,可她颤抖得只发出,?“你……你……” 他以为她要说“你变态”,他没生气,反而是笑着和蔼解释:“我变?态?大多数男人对于女人都有些荒诞无稽堪称变?态的想法,只不过我恰巧找到个容忍我做出变?态举动的女人而已。" 她听得已快崩溃,他倒平静下来,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歪理:"对于小生命的形成男人是很好奇的,而且只是好奇,没有慈爱。母爱多半是天生的,很多没有生育过的女人对于小猫小狗小布娃娃都有母爱体现。" 对于他所做的一切,他很轻巧地一句话就抹去:"我只不过是将那种变?态的好奇表现得太明显,我不是不会掩饰,是不屑于掩饰,谁让她那么迷恋我?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该她自己承受后果。” 第三百零六章 卿越厌情 乖妹儿知道他对别人很淡漠,她以为那是源于他自幼缺失的亲情,她没料到他会淡漠到这种程度。 这种淡漠令人心寒,她不自觉地把自己抽?离他妻子的角色,转而以旁观者的角度问他:“那你对儿子应该多点关爱,他是无辜的。” 他的回答让她觉得恐怖,他对生命的漠视真如恶魔,他说:“我对他已经很关爱了,没让他冻着饿着还供他上最好的学校,我已经尽到责任!要不是我头脑还算清醒,我会杀了怀孕的小青梅,他就不可能出生到这世上!” 她忍不住责问他:“你是不是还想过要杀你父亲?” 他邪气笑着凑近她,"对,二弟说那是前世结下的死结,生生世世解不开的死结。" 她往后退着避开他,?“你是不是也想过要杀我和女儿?” 他摇头,笑容如阳光般温暖起来,?“没有,跟你在一起很美好很温馨,我生不出杀意。父爱是后天培养出来的,我已经幻想过无数次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在你怀上女儿的时候我对她已经有浓浓父爱,就不会想去伤害她。” 乖妹儿心中万千感慨,可到最后说出来一句话和先前所说完全不搭边儿的话:“快睡,12点都过了,你明天还得上班。” 他也好像先前什么诡谲的话都没说过一般,一如往常睡前那样给她拍拍枕头,“好的,你也来早些睡。” 如此平静,只因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即将分离。 第二天一早,她对父母说她要回老家小镇转转。父母以为她还要去解决老房子的事儿,也没多问。她其实是回乡租房子,她必须要和他分开,与父母和女儿搬回来住。 她都不愿多想感情的事,她知道他待她是真情一片,从前这份真情是让她感恩,如今这份真情是让她厌恶。 小镇上的多数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找空置房子很容易。她租好房子就着手搬家,她父母很不理解刚因拆迁才安顿好,怎么又要搬家。她没有多解释,她父母拗不过她,他们不知道原因还是顺着她的意愿开始收拾东西。 她忙忙碌碌收拾东西,他很悠闲地双手揣进裤兜里笑着和她说话:“你真的要离开我?也好,你离我远一点。我一直在琢磨杀死一个怀着我孩子的女人是什么感觉,只怪当年没下狠手,将疑问留到现在。你离开了,我正好去找个女人放手实施我的想法。” 她停止收拾东西,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愣怔着,他微笑着。 本就简陋的屋子里,几个大箱子和几个大编织袋横七竖八的放着,一张皱皱的报纸碎片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她知道与他已无话可说,脑子还是不受控地问出话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还是个人吗?你对小青梅已经够……” “我对她做的事已经够变?态!你没想到我还有更变?态的想法?我就喜欢折磨她,看着她被我折磨得发抖,折磨得求饶,可还是舍不得离开我的贱样子,我就充满欲?望!” 乖妹儿不敢直视他,他那毫不在意所说一切的浅淡笑容,比最狰狞的面孔还可怕几分。她右手费力地拎起一个大编织袋,左手又拖着个滑轮?大箱子,缓缓向外挪去。 他挡在门口,她头也不抬地厉声喝道:“让开!” 他脸上浮着的笑意终于散去,低沉吼道:“你认为我是坏人,那我就坏给你看!其他所有人都可以质问我,就你不可以!” “你做错了,还不许我质问你?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我难道该鼓掌欢呼给你加油?” 他一手抓一样东西,胳膊一抡,箱子、袋子全部抛回屋里,“不准走!我就算伤害自己都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她顺从地转身回屋,坐在一个箱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说:“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我,你是那么想,可你做到了吗?” 两人互相望着,映进对方眼中的不只是此刻面容,还有一幕幕谁都无法忘却的往事。 她父母在另一间屋子门口焦虑又哀愁地看着他们,女儿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明白爸爸妈妈这时心情很不好。女儿小小的身体缩在外公外婆中间,抱着外婆的腿,怯生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他走向女儿,蹲下来抱抱女儿,压抑着情绪叹了一声:“算了……你们走。我们不要吵,别吓着孩子。” 他们将东西都搬上请的小货车上后,她就催司机快开车。女儿朝车窗外挥着手,喊着“爸爸”,喊着喊着就哭起来…… 乖妹儿没有跟女儿提过将要和他分开,可也许是父女连心,小丫头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 小丫头以往出门玩儿,总是会说“爸爸再见,爸爸给我做什么吃的等我回来之类”,这一次小丫头没提任何要求,只是不停呼唤、不停哭泣。 乖妹儿不知道他看着他们离去,是怎样的神情,她没敢回头,一旦回头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勇气。 他其实只笑着向女儿挥了挥手就转身回了租住的小屋,他将自己必要的一些证件之类收拾好后,也很快离开了这里。 镇上因为开始建旅游区,修了很多别墅、渡假村,这些地方的绿化很好,乖妹儿找了一个管理花草的工作。 她每天呆在花草树木中修枝、锄杂草、施肥,很辛苦也很踏实。这份工作的工资加上她父亲当门卫的工资,勉强能维持一家人温饱,她不图别的,就图个清静。 她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一直平静过下去,到了第二年正月的时候孩子读书问题又再一次打破生活平静。 她的居住证等证件是在郊区办理的,应该在这2016年的五月去那里为孩子办入学申请。省城的那个郊区离她家乡有几百里路,怎么可能让孩子去那么远上学? 她去咨询镇上文教办的人,去问学校老师,想让女儿就在镇上读书。她申明自己就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只是户口迁去了她工作过的小城。他们回复她,必须要有相关证件。 她想起父母的户口还在这里,他们说外公外婆能提供房产证的话,也可以申请入学。可惜,他们没有房产证了!并且,因为修旅游区占去大片土地后,原来的村委会已经划归镇上另一社区! 她和父母都愁眉不展,本乡本土的人倒不能证明自己是本地人了!难道刚安定下来,又要回那个郊区?她是不想再回去了,那里埋藏着她的美梦,也埋藏着她的噩梦,她无法再面对那些梦。 她心中有事,工作的时候就有些走神儿。她给一株月季花修剪枯花枯枝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扎了好几根刺。 她吮吸着血滴时,一个少女走过来递给她纸巾,“玫瑰就像爱情,美丽又伤人。” 她谢谢那少女,又指着花朵说:“这不是玫瑰花,是月季花。” 少女开朗大笑,“你可真是个较真儿的人,要从植物学上论起来,花店里卖的玫瑰花本来就全是月季。真的玫瑰,只有山上野生的那种可以做糕饼馅料的才算玫瑰呢。” 第三百零七章 卿越思虑 少女见她没接话,只是忧虑地继续忙着,倒好奇地找她说个不停。 这少女自介名字是陶佳雯,来这儿是找念真姐姐玩儿的,可念真姐姐就知道和老观主谈玄论道,陶佳雯闷得慌,就自己出来透透气。 乖妹儿听陶佳雯说起念真姐姐和老观主时,神色有些异样。她家附近那个道观的老观主是整个家族都信道的火居道人,他是在妻子早逝后才常年居住道观的。他有两个女儿,次女即名为李念真,是京城某名校学哲学的博士。 乖妹儿从回家乡后一直没去见老观主,她不想见到与古板大哥有关的人。这个偶遇的陶佳雯,又提起那些故人,她盘算着或许可以找老观主帮忙解决目前困境。 她只是这样一想,心中就升腾起对自己强烈的鄙视之意——真是离了与他相关的人,自己就解决不了问题? 因她这样想着,也就任由陶佳雯叽叽喳喳说着,半句话也不搭。 陶佳雯见她反应冷淡,以为是打扰她工作了,说声“抱歉”后就转身离去。 陶佳雯走后,她继续忙碌。她的手又扎了几根刺,也不知怎么的,娇艳美丽的花朵在她眼中变得可憎起来。她想起陶佳雯说的话,这种代表爱情的花,就更让她厌恶。 “喂,你干什么?想扣光工资是?” 主管大声喝止的声音唤醒了陷在愤懑情绪中的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乱揪花瓣儿。 她连忙向主管道歉,红着脸诌了个这花瓣上有虫的理由,主管哼了两声,“你呀,你知道这花儿多少钱一株吗?用心工作。” 主管走后,她长舒一口气,细看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草坪上落满艳红花瓣,似是残红泣血唤春;风吹粉红花瓣洒上碎石小路,如同娇红悲吟命薄;花根之旁绕着紫红花瓣,真是殷红泪归泥土…… 她暗惊自己竟会将烦乱情绪发?泄在花朵上,如此凶恶蛮横才是自己的本性? 下班后,她步行回镇上租住的房子,她脚步虚浮,神情恍惚。街边小店里,一个毛头小子摇头晃脑的嚎着:“死了都要爱……” 她冲到人家店门口,凶神恶煞地喊:“那你快去死呗!早死早投胎,下辈子别再来祸害人。” 毛头小子虎目直瞪:“神经病!要不是看你长得还算漂亮,老子撕了你的嘴!快滚开!” 她使劲拍拍自己的头,羞惭地道歉,挪脚退出店门。 她刚出店门,就有人拉住她的胳膊,“太好了,玫瑰姐姐!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拉住她的人是陶佳雯,她苦笑,“什么玫瑰姐姐?‘霉鬼姐姐’还差不多。” “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是在玫瑰花丛中遇见你的,当然只有这么称呼你。你帮帮我,我迷路了。” 陶佳雯是自己出来逛的,本想在道观周围随便转转,可她以前见的风景都是旅游区的人山人海,没有见过这样秀丽纯粹的自然风光,转着转着就转远了。 陶佳雯路上碰到来此骑游的车队,又求人搭载她坐摩托车爽爽兜风。骑游队的人远去后,她就遇上乖妹儿,然后又信步走到镇街上。她没带手机出来,一向有别人照料生活的她也没有随身带零钱的习惯,迷路之后只能干着急。 那道观距离镇街有接近二十里路,乖妹儿给陶佳雯几块零钱让她去路口坐三轮车。 陶佳雯连声道谢,在她走向路口时,乖妹儿忽然想起最近好几起凶?杀案。小镇上的外来人口多起来,杂七杂八的人都有,那些机动三轮车司机有不少是非法之徒。 乖妹儿忙叫住陶佳雯,她带陶佳雯先回租住的房子,给父母说清情况后,就骑上那辆老式加重自行车载着陶佳雯回道观。 他们到得道观后,老观主和李念真正让人四处找陶佳雯,再迟一点,他们就该报警了。 见到陶佳雯平安无事,李念真谢了乖妹儿很多次,“真的,太感谢了。唉,佳雯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我真担不起责任。” 乖妹儿和他们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准备回去,李念真他们坚持留下她,说这天色完全黑下来,她一个人骑车上路不安全。 乖妹儿固执要走,老观主黑着脸大声说:“走什么走?是赌气重要,还是你自己安全重要?” 留客人说的都是热情客气的话,老观主这样一吼,众人都愣了,乖妹儿也不敢再说要走。 老观主径直走过去,拎起自行车往屋里去,边走边似有意若无意地对陶佳雯说:“这个车可是老古董了,这是十多年前那个臭小子买来接送乖妹儿上学的,幸亏她还保存着……” 老观主的话像一点儿火星在她心中烧起来,她的心很潮湿,这点火星没燃起熊熊大火,只是半燃半熄地熏着她的心。 她留宿道观之中,老观主让她住在古板大哥以前住过的房间。将近十年时间,这间屋里的一应陈设都没有更换,只是更显老旧了些。 在这间屋里,发生过对于女人而言很重要的第一次之事。但她回想的不是那件事,是那自行车的事。如果不是老观主提醒,她都忘了那是他买来接送童年的她上学所用。 那时候的她非常依赖他,只是当亲人一般依赖,从来没想过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哥哥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仿若,本来就该如此。 后来,他们之时的关系慢慢转变,有了女儿之后,家里的大小事情一般都是她做决定。她也觉得本来就该如此,他也没反驳过。 再后来,或许还是本来就该如此,分开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乖妹儿躺在木床上,在一片漆黑中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没有看什么,她眼前展现的一幕幕都是欢乐往事。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甚至有些怪异,还有一点点可笑。 她想起自己今天扯花瓣儿撒气的举动,莫名其妙地认为:小青梅就是别人送给古板大哥的花,他是把自己对周围环境的不满都发?泄在小青梅身上?而乖妹儿自己呢,只因她是他用心培育出的花,他对她好只因他自己付出很多心血? 她烦躁得睡不着,站起身来,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张床——自己第一次完全地将身心交付于他,对他而言就像是看着树苗长大、开花、结果,品尝劳动果实? 她被自己的想法伤到心了,原以为只是无法面对他的过去,原以为他们之间还是有真情,照如此想来:自己的人生都成了古板大哥以变?态的闲心雕琢出来的“杰作”? 她被自己的想法伤到心,又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她怕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会疯癫,就出门望月遣怀。 皓月如冰轮,冷冷滑过时光痕迹,不会为谁停留。 道观天井之中几株虬曲罗汉松在月下随轻风摇影,乖妹儿恍惚看到树影中有道奇怪黑影,她心下警惕起来,退回屋中。她发短信给住于隔壁的李念真,说这道观中可能进贼了。 第三百零八章 卿越抉择 李念真收到这短信后,就再发短信告诉老观主和其他人,约好围堵那个贼。 众人齐心协力很容易就抓住藏于门后杂物堆中的小贼,可抓住他后倒添了麻烦事儿。 这小贼是个才十三岁的男孩儿,在镇上读初一。他是在网玩游戏花光了生活费,又怕父母骂,才来偷东西。他本想偷些手机什么的就走,可他蹲守大半夜都没能得手。 这小贼苦求众人不要送他去派出所,老观主说要送他回家让他父母好好教育他。小贼吓得直哭,说要是让父母知道了,还不如送去派出所。 众人真想不出该怎么处置他,要是打他一顿,怕他经不住打,抓贼把自己弄得犯“故意伤害罪”可不值得。 要是就这么放了也不行,这种半大孩子不惩治一下,长大了得翻天。 想来想去,老观主说:“你要真知错了,可以就这么放你走。但是,我没法儿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那你以后每个星期的星期天都来给我汇报一下你做了哪些好事,哪些坏事,行?” 小贼满口答应着,给众人都鞠躬后跑了出去。 李念真担心那小贼以后根本不会再往道观来,老观主说不管他来不来,都是给他留条后路,留一条向善的后路。他来了,是结段善缘;他不来,也是在他心里播一颗善的种子。 第二天,乖妹儿回镇上忙工作,不知不觉就到了星期天。她所做的工作没有双休日,只有星期天才能休息,陶佳雯打电话约她去道观玩。 她不想答应,她要陪女儿,可不一会儿的时间,陶佳雯已经撺掇着李念真开车来接她了。她们两个不给她推脱的机会,先把小丫头抱上了车,她只得上车随她们同去。 陶佳雯说来找她玩,一是因为她们明天就要离开,二是因为那小贼真来向老观主汇报这一周都做了什么。 在道观中她们见到那小贼对老观主极是恭敬,还带了很多自家做的萝卜干儿来分给众人,老观主脸上一直溢满欣慰的笑容。 陶佳雯他们带小丫头出门玩儿,老观主和乖妹儿说了几句闲话后,忽然问她:“你说我这件事儿做得对不对?” “当然对啦,拉了一个孩子往正路上走,没有比这更对的事了。” “有时候我们愿意拉陌生人一把,怎么就不愿意拉亲人一把?是因为太亲近,反而放不下面子?” 乖妹儿知道老观主想劝说她跟古板大哥和好,她坚决摇头。她说那个孩子还小,而且并没有犯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而古板大哥错得太远。 老观主口水都快说干了,她还是固执己见。 最后,老观主问她:“他现在有没有实施那些最可怕的想法?还没有到天地难容的那一步,对不对?人都有魔?性,只要没有做出完全灭绝人性的事,就还不能算恶?魔。” 她负气转身就走,老观主怒声问道:“身边的亲人犯了错我们就该离弃他吗?你怎么能看着他走向悬崖,不去拉他一把,反倒要把他往悬崖底下推?” 她怎么可能真的忍心推他下悬崖?可她又有什么办法拉得住他?胸口憋闷得快要无法呼吸,眼眶红得如要滴血,想要大哭一场发泄尽所有委屈、悲伤、愤恨、思念,可偏偏哭不出来。 乖妹儿快步走到道观后山,山下是一片果林,青涩的梨和桃子挂满枝头…… 这一幕同样也映在胡仙仙脑海中,胡仙仙和乖妹儿生出同样的想法:终于在此生开花结果,为什么这果子的味道酸涩多于甜美,为什么这果子还没能成熟就要掉落? 胡仙仙不想他们的故事就此结束,决意令乖妹儿接受老观主的建议。 就在她要施法影响乖妹儿的心神之时,程浩风猛然惊醒,慌乱抓向胡仙仙的手:“就让他们分开……” “与我们有所关联的人就只有他们结成眷属,还有一个女儿,我不忍心看他们分离。” 程浩风坐起身,胡仙仙忙给他披上厚袍子,他拢紧袍子裹好了才说:“他们走到这一步,按定数发展,若是乖妹儿要救赎古板大哥,她自己就必将性命堪忧。古板大哥应该是意识到这一点,才故意将往事说得格外不堪,他就是想让她彻底断了念想。” 窗外天色微明,已是八月二十一了,胡仙仙庆幸程浩风又多活一天。 胡仙仙柔声反问他:“要是乖妹儿后来明白事情最初没那么严重,是她没有及时拉他一把才让所有一切都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说她就算活着能活得开心吗?” “前生债今生偿,古板大哥与他的父亲及儿子之间那死结解不开,反正都要死的。就这样,乖妹儿若是不再掺和那些事,只是暂时困苦一点,但终能摆脱命运漩涡。要是掺和进去,会九死一生。” 胡仙仙使劲儿咬了咬牙,拳头举得高高的,落在他肩头的力道却很轻柔,“真是气死人了!你怎么就那么爱钻牛角尖儿?你倔,我也倔,我就要想办法让他们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他们两个半是争吵半是嬉闹地度过半天,见两人唧唧哝哝地讨论着该如何如何,马烁好奇问他们在说谁。他们解释了一番,马烁听得直叹气。 晚上临睡之前,马烁悄声对二人说:“你们是不是还会梦到另一个世界的你们自己?就让他们和好呗,管他以后怎么样,就算要死,也得乐呵着去死才舒坦呀。” 胡仙仙“砰”地关上房门,“他们才不会死呢,一定会和和美美过完一辈子。”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胡仙仙的影响,乖妹儿从后山回去之后竟想通了。她对老观主说要见蓝莹莹,仔细了解各种隐情。 老观主连说了几声“好”,又劝她先别着急,因为事情比她目前所知道的还要复杂些。老观主让她先回家,过几天后等找齐了人,会通知她来道观商议具体该怎么做。 几天后,乖妹儿在道观中见到蓝莹莹,商默柔以及徐洞因和邝天美。蓝莹莹先讲述了乖妹儿前生之事,而后又说起今生投胎后分别又成了谁。 这本是很难三言两语说清的事,但乖妹儿听蓝莹莹讲述之时就如同亲历一遍那些事件,尽完全懂得前因后果。 见乖妹儿听明白后,商默柔严肃地说:“既然你明了前因后果,就请密切配合各项工作,说服古板大哥为政?府,为正信宗?教做贡献。” 蓝莹莹见乖妹儿听得脸色阴沉,笑说:“你别听商道长的,说得也太生硬了。我们只是想能有办法对付前世的‘新?教?主’,这一世的‘末神’。” “末神?”乖妹儿从未听过这个神位。 “有点儿懵?说实话,我以前对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比你还接触得少,但是2014年我偶遇仙姐之后生活中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蓝莹莹颇显无奈地一笑,“唉,还是先说这个‘新教主’,他现在自封‘末神’,就是‘末世中最后一个神’的意思,他早在2003年就已经和古板大哥他们见面。” 第三百零九章 卿越赴险 乖妹儿心口钝痛,“2003年?古板大哥和小青梅举行婚礼的那一年……”她有太多疑问在脑海中盘旋,可又问不出口。 蓝莹莹拍拍她肩膀,安慰她说:“不用着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蓝莹莹指指自己,又指指徐洞因他们,“不只是你,我们这些人都困在这个局中。仙姐……准确点说是我师父胡仙仙,才是能破局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在徐道长算定的时间内返回。唉……我们还是先来说具体该如何带古板大哥出来。” 在解释为何要带他出来之前,蓝莹莹分析了目前局中几大势力:一是造末世毁灭世界,自己创世的末神;二是打击破坏安定黑恶势力的政?府主流;三是想掌控黑白两道的古板大哥之父“老虎”;四是想既不与主流对抗又不同流合污,获得绝对自主自由空间的古板大哥二弟“白魔”;五是非自愿涉局,只想安稳一生的古板大哥、蓝莹莹等“闲散人”。 商默柔听蓝莹莹介绍到这里,插话说:“没有绝对的闲散之人,只有和政?府合作,才是摆脱各种威胁的唯一正道。” 蓝莹莹笑答:“是的,是的,我不是已经开始合作吗?我们这次救出古板大哥后,也希望乖妹儿你劝他合作,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无法真正破局。” 乖妹儿反问:“救他?”听蓝莹莹的意思,他会有危险? 蓝莹莹再详说,末神前生执念很强,此生又投生在富贵之家,很小就开始修炼,在这个时代里是少有的修行有成之人。 末神的家族与古板大哥的家族是相互利用又相互忌惮的状态。 拥有前生记忆的白魔想了折中办法,要平衡目前局势,就要让古板大哥既有能力改变一些事,而又不直接参与各方事务。 古板大哥选择听从白魔的安排,表面上答应与末神合作,说是等练成血引魔功就助末神称霸。麻痹末神的手段之一,就是与小青梅结婚,要不然,就没有练血引魔功的先决条件,无法取得末神信任。 “二弟的安排?小青梅这颗棋子也太可怜,他们的心也太冷酷。”乖妹儿脸色惨白,有些无法接受这一切。 蓝莹莹拍拍她肩膀,“他们那时还不敢跟末神对着干,就算现在,也不敢跟末神直接抗衡。还有,小青梅的事儿对于你来说很难接受,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儿。” 乖妹儿揉揉脸,向蓝莹莹歉然轻笑:“你说正事,别为了我的小情绪耽误正事。我不能让他真走到亲手杀血亲的那一步,就算在感情上很难接受他的所做所为,但他对我恩重如山,为报恩情我也该拉他一把。” 蓝莹莹说:“你们感情的事我不好多言,我只告诉你,你们分开后,古板大哥急切想要摆脱这种局面。他以一己之力挑战几方势力,表面答应完全妥协于末神,可末神不完全相信他,他现在困在魔力会所有能力都施展不开。" 乖妹儿疑惑发问:“魔力会所?” 邝天美见她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嘲笑她自己家的产业都搞不清楚。 蓝莹莹再解说道,这家会所全称是:极限魔力精英会所聚会。会所隶属白魔,实际管理者是小青梅。魔力会所是白魔、末神、古板大哥聚会议事的地方,但是并不是会议室。 蓝莹莹安排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聚会之时,带走古板大哥,表明立场。表明立场目的所在是逼白魔及其父亲,正面与末神相抗衡。要想破局,就得打破僵持局面,但这次仅仅能激化矛盾,不能真正破局。 蓝莹莹已安排好乖妹儿及古板大哥两人退路,让此次行动危险降低。 具体安排是:乖妹儿由邝天美的模特儿朋友引荐,借机进入会所;邝天美扮富家女飙车,假装与徐洞因带来的老人们会所大门外发生冲突;蓝莹莹替朋友送酒水食材到会所餐饮部;另有一人是白魔女友方小姐(渔家女转世)以送服装为名进入会所。 说完这些后,蓝莹莹强调一次:“记住,我们是要带人走,要挑明对立关系,没必要发生大的冲突。我们只是要当点火的人,可别把自己烧着。” 邝天美扭扭腰肢,“知道啦!还没到我们唱大戏的时候呢,等他们闹够了再说。” 蓝莹莹有些为难地对乖妹儿说:“你不用直接对抗他们任何一方,你只要出现他们面前就能引起轩然大波。" 蓝莹莹顿了一顿又再说:"这个会所只是他们议事加聚会的地方,防守不算严密,但是里面有些场面你得要有心理准备。里面分三大部分,第一部分是餐饮会议的常规建筑,第二部分是一些极限运动爱好者俱乐部,第三部分是s?……” 邝天美轻推蓝莹莹一下,“吞吞吐吐地干嘛?介绍情况都不好意思说?”她眨眼问乖妹儿,“你懂她所说s?的意思吗?” “数码广场?娱乐公司?”乖妹儿是胡乱猜着。 邝天美笑得花枝乱颤,蓝莹莹黑着脸将乖妹儿拉到一旁,“你自己回去查资料,那会所第三部分就是几种解释里最不好的那一种。你做好心理准备,你得进到那第三部分建筑。” 通过邝天美的模特儿朋友终于和极限魔力精英会所的一名小主管联系上,他带乖妹儿换好衣服后前往所谓的“教?学楼”。 “教学楼"是会所中部掩藏在茂密树丛中的一栋五层小楼,走在阴暗的楼道里,乖妹儿有些浑身发冷。 说"阴暗"其实是大白天,这楼里的采光也不错,还有淡紫色壁灯亮着,可她就是觉得这里阴暗又阴冷。 乖妹儿不由自主地拱肩缩背,那小主管狠狠拍一下她的肩:“到底当过模特儿没有啊?抬头挺胸啊,你这样子真是可惜这套性??感服装了。” 乖妹儿穿着小主管挑的亮蓝色吊带衫,完全显露于外,下身穿的蓝色破洞牛仔热裤,两条大白腿让她自己都觉得晃眼。她双手环胸走着,好让自己少露些肉。 小主管又拍一下她,说她不要这么扭扭捏捏,就当是穿着泳衣去游泳。 她将两臂垂直放下,努力想像自己是要去游泳,果然要自在些了。可往里走,渐渐有些怪模怪样的人打量她,她又不自在起来。 要知道在小镇上,即使是游泳池里,男女也会自动各踞一角,没有谁会盯着谁看。这些人不仅是眼珠儿都不转地盯着她看,还流露出满满的猥?亵意味。 走到一个拐角处时,小主管拧开墙上一个小圆盒,对着小圆盒挥挥手。本来面前是堵厚实的墙,突然就墙壁退后,出现一个小电梯厢。 小主管进入电梯,催她快些跟上,她死死咬着牙控制自己颤抖得不要太明显。 电梯不是往楼上而是往地下室的,地下大厅彩灯乱闪,男男女女疯狂乱舞。 小主管说这是“活动室”,他指指斜前方的走廊说那走廊两边的小屋才是“教室”。 小主管领着乖妹儿往前走,用很慢很轻的脚步走,他提前给她说过在这里不能发出太响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那些“教室”里偶尔会有惨叫声传来,偶尔也有人出入。那些出入的人所穿衣服极其怪异,不只是布片少,是难以形容的奇怪。 一个穿着连体衣的男子从室内伸出头,朝他们笑笑,“又带人见白爷?白爷如今口味怪哦,喜欢小土妞儿?” 小主管斜斜眼睛,压低声音说:“别仗着你有‘末神’宠着就嚣张,白爷和冷爷生起气来你还是招架不住。” 小主管和连体衣男子说话时,她顿住脚步往屋里瞟了一眼,这一眼让她怒火填胸,连恐惧感都被怒火烧光! 第三百一十章 卿越故旧 屋内是两个捆着的女孩儿,看身形明显没有发育成熟,那捆绑的姿势显而易见不只是为了束缚。 愤怒赶去畏惧心理,再看一眼那连体衣男子,才看清这男子所穿连体衣是黑纱透视连体衣。他全身上下只有手脚和头部没裹在衣服里,可这样严实的衣服还不如不穿,那些刻意夸张突出的隐私部位着实令人恶心。 平常若是突然看见一个男子这样站在面前,她肯定会尴尬不已,但他此刻只有满满的愤怒和厌恶。 愤怒和厌恶又激起她的使命感,她完全镇定下来,她要引自己的丈夫走上更宽的路,还要让这个严密的阴暗世界撕开第一条口子! 往那些“教室”里出入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没有一个是外界所描述的赤身?露?体,都穿着衣服——那种不如不穿的衣服。相比这里,国外的天??体?浴场真的是纯真无比。 乖妹儿微笑着踢掉穿得不习惯的高跟鞋,转了转腰,比之那些人,她这身衣服实在和厚棉袄差不多,没什么可难堪的。 她心中自嘲地想,就当这是洒满阳光的沙滩,自己是等着朋友来打排球的热辣美少女!对的,等着蓝莹莹她们来打场漂亮排球赛,自己只是先来熟悉场地。 她光着脚丫子也不怕发出太响的脚步声,欢快地转了几圈儿后,走廊上的人目光全聚焦在她上。 她左眼一眨,右眼微眯,俏皮的小酒窝漾出甜美笑意。她左手叉腰,纤长中指在肚脐上缓慢画圆。 小主管冲着那些眼睛都看直了的人挥挥拳头,气哼哼地拉起乖妹儿往前走。 才走两步,一道涩哑的声音响起,“谁惹起喧哗?” 走廊尽头一个颀长身影背光走来,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即使他走到近处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他身后跟着几个肌肉大汉,搂着一个烈焰红唇的豹纹连体衣女子。 周围的人都微低头,恭敬喊道:“末神大人永寿!” 乖妹儿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知道这人就是新?教主转世之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现,她倒省了很多事儿。 她眼底凝了寒意,脸上表情却又是眨眼眯眼娇俏而笑,“阿业,好久不见!” ??末神是他自封的神号,不是名字,“业”是他前世今生名字都有的一个字。他身形抖微,双肩一耸,身上披风褪下,他身旁豹纹女子随手接住披风。 “悦儿……”,他的呼唤声有些急促,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情绪。“清悦”是他给她取的名字,天下间只有他一人那般唤她。 她微笑点头,算是回应。 乖妹儿大大方方笑着打量他,他穿着明黄的对襟马褂和明黄的长裤。衣衫样式完全是武人练功时着装,衣衫颜色却是他前生当教??主后仿照帝王为自己特定的颜色。 末神这身衣衫她前生曾常见他穿着,稍有不同的是,那时马褂上渗出的是汗渍,而他此刻马褂上渗出的是血渍和一些气味腥臭的不明液体。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抱她,她忙围着他转起圈来,光脚丫子调皮地跳动。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们这儿的人好有趣,走路说话都不许太大声,是不是怕你知道我来了?”她语气显得天真活泼,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极端不安,她跳动起来是为了掩饰身体的颤抖。 周围的人全都屏息看着这一幕,他们大气都不喘,因为他们从没见过有人敢在末神面前蹦蹦跳跳。他们不知道这个才到来的小模特儿是傻了,还是疯了,反正他们绝不掺和,只怕一不小心就会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 末神的目光随着她转来转去,转得他有些焦躁,他猛地抓住她手臂,“你怎么会全都记得?你来做什么?” 她停止转圈,歪了歪头,娇憨笑说:“我魂魄已全,后来归齐的一魂一魄没喝过孟婆汤嘛,当然会记得一些事。你呢?你为什么会记得?哦,我忘了我是来找我老公的,他在哪儿?” 末神狐疑地看着她有几分傻气的笑容,唇角勾起邪魅笑弧。 他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往上一举,“你们看到了吗?都学学她!本尊说过多少次,要性?感而不淫?荡,妖娆又带点天真,你们总是不明白,这下懂了没有?” 那些人都说“懂了”,见他眼神不满,又再很大声地说了一遍。 那些人说过之后,大厅那头传来一阵朗笑声:“末神今天很开心?你这阴森森的地洞里难得有这么响亮的声音哦。” 末神神情得意,“是开心,非常开心!白爷,你见了她也会很开心!” 来人光头锃亮,赤??裸上身,下身穿着白绸灯笼裤,吊儿郎当的外形难掩他五官俊朗、英气勃发。他是古板大哥的二弟,乖妹儿的小叔子。 他二弟看着乖妹儿,语调发颤喊了声:“小彭……” 白魔年纪比她大,见识也比她多得多,一直不曾喊她嫂子,随那些同事、顾客一起在她姓前加个“小”字称呼。这不是不尊重,而是刻意的疏远,是因尊重才疏远。 她只惊讶一瞬,就笑问他:“你哥呢?我来找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就像真是误闯进这里,只为来找人。 “你?找他?”他二弟慢声反问,他有些弄不清楚目前状况。 乖妹儿也有些弄不清楚状况,蓝莹莹他们怎么还没出现?她尽量保持微笑,“是啊,我来找他。” 末神目光犀利的盯着他们两人,乖妹儿真有些扛不住这样的目光。 前生她修为精深,无惧任何威胁,大不了就是拼个魂飞魄散而已。今生她不得不担心自己会落到生不如死的那一步,她眼中的忧惧之色已然显露。 她眼中的忧惧之色让末神很满意,他拂了拂她的发丝,笑勾薄唇,“冷爷玩儿得正高兴呢,别打扰他。你我有多少前尘往事啊,我们好好叙叙旧。”说着就揽过她的肩,拥她入怀。 乖妹儿身形僵了一僵,恰在此时,一个穿餐饮部工作服的人低着头挪到白魔身边,“白爷,餐饮部的新工作服送来了,请你去验看。” 白魔眉稍微挑,不耐烦道:“你们是忘了规矩?这些小事用得着我去?” 那人擦擦额上冷汗,低声说:“是方小姐亲自送来的,她要求必须要见白爷。” “她亲自送来的?”这位方小姐就是白魔此生恋人,即前世的渔家女。白魔想见她,也想脱离此刻的尴尬处境,但他也担忧乖妹儿。 白魔以目光征询乖妹儿,她轻松浅笑,她知道他们终于开始行动,是真的轻松浅笑。 末神见他们目光交流,就面色不悦地说:“白爷快去见方小姐,本座会好好照顾悦儿,你放心。” 白魔带着他的几个人转身离去,魔神搂着乖妹儿朝走廊尽头的一个间屋子走去。他们走了几步,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这突然的黑暗没让乖妹儿害怕,反而感觉安心,乖妹儿知道这是蓝莹莹他们所为,心中暗喜。 末神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尖叫,他受惊时只是身体一挺,继而灵活地微曲腰腹,紧箍住乖妹儿的腰靠墙而立。 第三百一十一章 卿越聚义 这地下室陷入黑暗混乱当中,十秒钟之后,末神周围亮起微光。那是他的保镖和那豹纹衣女子手腕上传来的光,发光物类似腕表,当然又绝对不只是腕表。 这微光引得慌乱的人们都向他们靠近,末神厉色瞪豹纹衣女子一眼,她立即打手势让人灭了光。在黑暗混乱当中的光会吸引所有人,无异于自我暴?露,在状况未明的时候末神才不想成焦点。 他们几个人背靠着背围拢一处,慢慢向走廊尽头的末神专属“教室”退去,那里面有各种机关,相对来说更易应付突发状况。 乖妹儿很温顺地让末神搂着她走,她此刻得忍下一切不舒服的感觉,她相信蓝莹莹他们很快就会救出她。 是的,这些事情都是蓝莹莹计划之内的。蓝莹莹和樊嘉辉有熟人给会所的餐饮部送酒水食材,他们曾来过两次,这次他们说是替人来送货的,餐饮部的人没有阻拦。 进入会所后,蓝莹莹假装上厕所走迷路,樊嘉辉假装四处寻她。已向商默柔学得粗浅功法的她身形很是灵活,躲过保安进入配电室,拉下电闸。 她进入配电室的同时,樊嘉辉给徐洞因发讯号,徐洞因要趁机潜入地下室。 徐洞因功力不高,但在这个灵气稀薄的时代,能踏地凌空而起,能曲身缩骨隐匿身形,就已算神奇高手。 停电的那一瞬间,徐洞因缩骨从地下室的通风口进入。这通风口在花坛边,有钢筋网罩着,有排气扇堵着,徐洞因眼睛虽瞎,触觉却极是灵敏。 这里安有几个监控摄像头,可停电了,摄像头形同虚设,没人发现她。徐洞因只用了十秒钟就拆卸下钢筋网排气扇,从这直径只有三十厘米的通风口如灵蛇般滑进地下室。 蓝莹莹拉下电闸后就急退出来,然后和樊嘉辉一起朝“教学楼”门卫室冲去。那些保安当然会拦住他们,他们就是要和这些保安混闹,多拖延保安们的时间,就能让迟些发现电闸被拉的情况。 在蓝莹莹他们做这些事之前,方小姐见到了换上短袖衬衣的白魔。方小姐缠着他要去“教学楼”瞧瞧,白魔敷衍她说那里和餐饮部没什么两样,没必要去看。两人争执着,白魔无暇细想今天为什么发生很多蹊跷事。 而在会所的大门口,还有不少会所工作人员在看热闹。他们看到一辆银白色跑车疾驰而来,经过会所外的林荫大道时,从马路中间的绿化带里窜出个老太婆。 老太婆一出绿化带就歪倒在地,马路前方好几个老大爷,老太婆拉起手挡在路中央。 开跑车的人不得不停车,这些老人马上围到车子旁,怒声质问开车人,要她赔很多钱。 开车的人怒斥那些老人是“碰瓷”讹钱的,老人们则数落她撞了人还想跑。 会所的工作人员也一致认为是“碰瓷”事件,他们如此笃定的原因是开车的人很漂亮!她一袭火红色紧身裙裹在火辣撩人的躯体上,妆容精致的脸却显得挺清纯,犹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满了无辜受委屈的泪水,看得人真心疼。 老人们将她拉扯出车,她哭着跑向会所大门,说是要找“白爷”帮她讨个公道。 会所的保安们是想要拦住她的,但他们看得太投入,直到她和那些老人都进了门才反应过来。保安们去追撵他们,他们一进门就四散跑开,将安保力量分散。 开车的美女是邝天美,那些老人是徐洞因收留的孤寡老人。他们进入会所的时候也正是蓝莹莹拉电闸的时候,已经停电三十秒钟,末神即将搂着乖妹儿进入室内。 这一刻是停电之后的第三十五秒,走廊之中倏然掠过一道金黄色光芒,光芒直射向末神印堂! 光芒定在他额头上,那是一道符,金箔刻写的符!符上刻写的是工整篆字,“镇魔驱邪”! 几乎是与这贴符的同一时间,灯光亮了起来,保安冲了进来,那些玩乐的人欢呼起来! “给我闭嘴!”一道如鬼魅的身影从走廊尽头那角落里掠出,她干瘦的身材裹着灰黑色夜行衣,她面容尽毁连五官都辨不分明,她双目已瞎,但所有人都觉得她眼中有凛冽寒光。 末神一动不敢动,他身旁的豹纹衣女子伸手想给他揭去符纸。 “蠢货!你想让所有人都去死,就揭啊!”徐洞因已掠到末神面前,“你们以为这金符是贴着玩儿的,想揭开就揭开?” 末神松开乖妹儿,她忙躲到徐洞因身后。那些保安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候蓝莹莹、樊嘉辉和邝天美他们也已经冲进来。 末神眼神闪烁几次后就镇定下来,他含笑说:“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这金符是傅清淼傅元君留下来的。这上面还盖有她的法印?俗话说‘鬼画符’,其实符箓上的字都写得很规整,只是年代久远,没有认得那种字,就认为是乱写乱画。” 徐洞因傲然昂头,“不错,正是贫道师祖所遗留。看你还分得清尊卑高下,没有在贫道面前摆什么神的谱儿,今日且饶你一命!” “交出我们要找的人”,徐洞因指向末神后方的人,“让我们平安离开这里。” 无需多问,末神已经明白他们是来找古板大哥的。他也明白徐洞因能把两百年前留下的金符都用了,此事就是势在必得,他没必要拿自己的命跟他们较量。 末神的保镖以眼神征询意见,末神爽快开口说:“密室号码。” 乖妹儿和其他人听得有些疑惑,但见了那个保镖的动作之后他们就不疑惑了。 那个密室就在这个所谓末神专属教?室的斜对门,号码是门锁密码,保镖依末神所说序号按下号码后,门就打开。这是从外锁上的门,那么里面的人是被迫呆在里面的? 保镖进屋说了几句话,里面的人陆续走出来,乖妹儿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里了。 和保镖同时出来的是两个穿护士制??服的女子,和真的护士不同之处是她们身体内外就只穿了那粉白制?服。 随后又走来个穿白大褂的男子,当然也仅仅套个白大褂。 接着出来的人,让乖妹儿心口一疼,她弯腰捂住胸口。 那是小青梅,不是知性淑女模样的小青梅,她此刻是一个难以形容的怪异样子。小青梅身上满缠着红绳,就如同裹在一张红色大网中,只是这网收得太紧,勒得她皮肤上密布红痕。 乖妹儿心口疼得很厉害,脑海中不停回响着“污尘浊世必用血洗”的话!她实在克制不住这杀戮之意,但她又必须要克制,她不能破坏蓝莹莹的计划,再说她也没能力血洗这个地方。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卿越梦归 紧随小青梅出来的是个矮胖子,勒着几条铆钉皮带扮成武士的矮胖子满脸不正常的潮红之色,叫喊道:“哟,难怪都出来了!真的全是绝世大美女啊!” 这个神智还没清醒的矮胖子全然没弄懂当前是什么状况,兴奋地指着邝天美说:“火辣风情的大美妞儿!” 又指向蓝莹莹说:“亲切甜美的邻家姐姐!” 再指向乖妹儿,“这个最合我口味,娇小乖巧的样子又有点儿小?性?感。” 说着他就向乖妹儿伸出手,徐洞因一把捏住他手腕,他痛得一抖,“啧,咋还有个这么吓人的瞎眼老太婆?” 徐洞因气沉丹田,手一翻,那矮胖子就摔趴在地上。他疼得“嗷嗷”乱叫,却没人敢扶他。 他身上那几根带子遮不住他肥白的屁股,乖妹儿她们几个都捂起眼睛。樊嘉辉跃身而起,双脚狠狠踩上去,他屁股上就印下两个灰中透红的鞋印儿。 樊嘉辉“呵呵”一笑:“不用捂眼睛了,我送了他一条‘金靴内裤’。” 乖妹儿撒开手向那密室望去,她不敢想像古板大哥会穿成什么怪样子出来。若是他穿成那个矮胖子那样儿,她很可能失控扇他耳光。 古板大哥缓缓踱步出来,走到门口时他靠在门框上捏了捏眉心,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他抬起头时正见到乖妹儿复杂之极的目光,他愕然片刻后疾步向她走去。 乖妹儿看他走向自己,心情竟没有太激动,有他在,她总是会思维跑偏。 她在想他们为什么称他“冷爷?”他很“冷”很“酷”?为什么她从来没感觉到他有多冷多酷?要她说,就该称他“瓜爷”。 乖妹儿自觉自己也挺瓜,为什么要顺着别人的思路把神奇反常的那一面当真,而视平常凡俗的那一面为假? 他一身笔挺的银灰色考究西服,内里是亮白衬衣,下身是银灰色西裤。 如果不是这个环境太诡异,他这样的衣着更像是民国时期男子。他举动文雅,气质是温和中带几分阴郁,这样的他,就似从江南烟雨中某户世家豪宅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 乖妹儿泪眼迷蒙地看他走向自己,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思念都凝在泪中。泪无声,已诉尽千言万语! 罢了,管他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别人眼中的他,活在别人眼中;自己心中的他,活在自己心中。 他脱?下西装给乖妹儿披上,小青梅跟过来扯住他的衣袖。他使劲甩了几下手,小青梅不肯松手,他运劲狠推小青梅一把! 小青梅跌坐地上,她手中是一截拽掉的衣袖,她哭喊道:“你真的要和他们走?你爸,你弟弟,你所有亲人都会死的!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 古板大哥顿住脚步,蓝莹莹心中担忧起来,难道他不会与他们走? 古板大哥没理会小青梅,他径直走向末神,“你把这些人的眼睛挖了!”他向周围指了一圈儿,除了蓝莹莹他们之外,连小青梅都包含在内。 蓝莹莹惊了一跳,她们时间有限,能力更有限,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她劝说古板大哥,可他根本不听。 末神涩声开口:“我要是挖了这些人的眼睛,你会不会留下来?” “不会!挖他们的眼睛只怪他们看到乖妹儿不该让他们看到的一面,这不能成为我们谈判的条件。” 末神哑然失笑:“天下间也只有你配当我的对手,我们想法完全一样!哈哈,你们听到了吗?还不赶快自抉双目!” 乖妹儿震惊得急忙喊道:“别!别!这……” 徐洞因高举右手挥了一挥,那些吓得面如土色的人都满含期待地望向她,她朗声说:“贫道是残目之人,贫道不喜欢有残人双目之事发生,你们就当放过他们是对贫道的尊重。” 不论对徐洞因是出于尊重还畏惧,他们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她毁容的脸此刻在那些差点儿目盲的人眼中,真是堪比仙女美丽,她说出的话更是天堂福音。 古板大哥搂紧乖妹儿向外走去,蓝莹莹他们紧随跟上。 末神对行在最后的徐洞因喊道:“徐道长,这符该如何解?” “待我们平安后,贫道自会施法为你解去符咒!” 小青梅见他们即将走远,不甘心地疯跑着追上去,“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我们都陷在泥潭里面了,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说走就走……” 她跑着跑着就摔倒在地,乖妹儿停步回望向她,古板大哥也随之停步。 徐洞因感觉到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长叹一声,手向前挥了挥,“快走!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救赎!” 他们终于走出了这个“教学楼”,夕阳下的会所花木葱茏,各式外观美仑美奂的独栋小楼都染上夕阳金光,一切显得那般静谧美好。 到得蓝莹莹的山珍馆后,徐洞因要古板大哥一家人和她一起回云华观,古板大哥拒绝了。 他说自己要是躲藏起来,末神他们的反扑会更猛烈,会连累蓝莹莹和老观主等人。 他如今意识到一味逃避不是最好解决方式,拥有力量去对抗才能真正保护自己。 徐洞因思索很久后,答应他们。临走前,又交待他们万事小心,还说乖妹儿劫难未完,又说她最好能和古板大哥分开。 他们有些听不明白,徐洞因说自己只是一种感觉,她也说不清楚。她认为末神是有大志之人,目前他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末神对政?府的力量还是很忌惮的,所以他暂时不会挑事。 徐洞因说不清劫难来自哪方面,只是一再强调他们两个最好分开。 徐洞因走后,乖妹儿、古板大哥和蓝莹莹、樊嘉辉默然呆坐许久,那些话让他们很困惑,很纠结。 后来乖妹儿出门一会儿,回屋时手心攥着什么东西。他们看向她的手,她含泪浅笑,将手伸向古板大哥。 她摊开掌心,是无光彩无花纹的补魂石,这颗古怪的褐黑石头陪了她二十三年,如今她已不再需要。 他轻推开她的手,“我用心呵护二十多年的乖妹儿怎会舍得踢开我?” 他幽怨的目光让蓝莹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蓝莹莹转头看乖妹儿,没觉得乖妹儿想把他怎么样啊。 乖妹儿的手还是平伸在他面前,他嚯然站起身退开几步,“我不会和你离婚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同意!" 蓝莹莹和樊嘉辉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们两个怎么了,想劝他们都不知从何劝起。 古板大哥在地下室都还能神色如常,可这会儿完全是惊慌失措、痛不欲生的模样,"我费心建起来的家,又要让我去亲手去毁掉,你们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别的夫妻可以随随便便轻易说离婚,我们不可以!这个家是我所有的心血,我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你可以离开我一段时间,但是我们不能离婚……” 他抱着头,使劲儿捏着眉心,眼睛半睁半眯起来。乖妹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她忙收起补魂石,“你怎么了?我只是要你将补魂石还给二弟,你想哪儿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逗你了。” 蓝莹莹和樊嘉辉一个去倒水,一个去拿毛巾烫热。他们两个一阵忙乱,给他敷了好几次额头后,古板大哥神情平静了些。 乖妹儿不停地柔声安慰着他,他望望他们几个,颓然说:“我可能会神智失常……唉……难道乖妹儿魂魄齐全的时候,就真的是该我们分开的时候?” 古板大哥说他周旋几方势力之间,几方势力都用不同方法刺激他脑部神经。不论是法术问魂还是仪器探测,都是既不信任他,又想通过他获得某种讯息。 他已经时不时会出现神智昏乱的情况,他怕自己再难护她。 在他们说着这些时,程浩风说着和古板大哥同样的话从梦中惊醒。他和胡仙仙同时坐起,两人相对无言,她紧握他的手,暗表自己绝不放手之心。 第三百一十三章 见师受惩 程浩风知道她的心意,抿唇浅笑,“是我拖累你了。唉,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 胡仙仙不接他的话,扶他下床,帮他穿衣。他双目无光,她让他伸手就伸手,让他低头就低头。她拿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他眸子静止不动。 早知会有这一天,她还是难以接受,紧咬着自己手指半天都回不过神。 他唤了好几声:“仙仙,仙仙,扶我出门。” 她“嘶嘶”两声让发紧的喉咙放松一些,等自己平静些,她才答应他:“就好,我帮你把衣服褶子理平整,我们就出去做早饭。” 从屋里到院中有两级台阶,她提醒他踏稳些再挪脚,他还是差点儿摔倒。 早在院中吸茶香的马鸣风急忙过来帮她扶他,刚从屋里蓬头垢面出来的马烁也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扶他。 感觉到有几双手都扶向自己,程浩风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忙你们自己的事,我只是有些不适应这一点儿光都不见的日子,等我习惯了就好。” 他们好言宽慰他几句,就都散开。胡仙仙做饭的时候,马鸣风就问她怎么秦沐风还不返回,程浩风病情在加重呢。 胡仙仙指指院后,马鸣风腾烟出去,她也轻手轻脚出去。她告诉他秦沐风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以程浩风目前的情形,光靠药物是再难挽救他性命。 马鸣风没多问秦沐风到底在做什么事,只是嘱咐胡仙仙要考虑周全,他会暗中支持他们。 这八月二十三、八月二十四、八月二十五都是胡仙仙精心照料着程浩风度过,他渐渐适应目盲的生活。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自己摸索着在义庄内反复走,几天下来已经可以不需要人搀扶就能随意走动。 他身体僵冷的症状更严重了些,胡仙仙就让马烁找了几个炭盆放在屋内,烤着火,程浩风坐于大缸内会稍微缓解僵冷感。 八月二十五的傍晚,胡仙仙做好晚饭了,她去扶程浩风出缸吃饭。 扶他出来之前,她照例要帮他按摩一下肌肉。 “清睿子速速出来迎接仙驾!” 半空中突然传来的呼喝声让胡仙仙全身如被凝固,这是天庭来人催他当器灵! 程浩风轻拍她的手,“快帮我穿好衣服。” 她上下牙齿相互锉了锉,淡淡应声:“不急,等我给你按摩完右肩再说。” 半空中的声音又催了几次,马鸣风和马烁都着急跑进来围在他们身边。 天庭使者可能等得不耐烦了,有两个天兵落下云头冲进屋内。 他们见到程浩风后出言嘲讽:“啧,还挺会享受的!” “难怪不肯守诺言上天庭当日月轮器灵,是陷在温柔乡里了呀。” 胡仙仙凝视二天兵,只在闪念之间,红雪拂尘破风扫向他们! “让带头的人自己来这里,就算要挨打,你们都还不够格!” 红雪拂尘没有直接打在二天兵身上,但卷起的风刃已令他们浑身剧痛。 二天兵灰溜溜地飞向云中,向此次带队的洛玄心将所遇状况说了一遍。当然,为了突出胡仙仙的跋扈,掩饰他们自己的无能,他们是添油加醋说的。 洛玄心听得面凝冷霜,带一众天兵天将落地,她亲自在院中高喊:“程浩风,当日你为了凌若风能脱罪,是亲口答应自愿为器灵的,你想反悔吗?” 胡仙仙将虚掩着的房门完全敞开,沉声喝道:“他答应了,我还没答应呢!要想带走他,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洛玄心朝屋内瞟了一眼,鄙夷看向胡仙仙,“赤?身?裸?体,摸摸捏捏,好不知羞耻!本仙该请我那大师兄来看看他教出的好徒弟呀!” 洛玄心眸光阴鸷地扫视胡仙仙他们一圈,向天兵天将一挥手,飞升天庭。 马烁气得跳出来,指着天空大骂:“放你娘的狗屁!啥叫不知羞耻?没看到他都成什么样儿了吗?” 马鸣风劝住他,不过洛玄心也没找他麻烦,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屑于和一个凡人计较。 胡仙仙木然看着程浩风,是啊,他都成什么样儿了?仙人的躯体应该是骨格清奇、肌肤润泽的,可他此刻身形微微佝偻,皮肤干硬皲裂。 他从前肌肉紧实匀称,不是那种鼓起的大块头,但精瘦的肌肉蕴含极强的爆发力。此刻他瘦得只剩一张皮,肋骨一条条的凸现于外。 他听说洛玄心要找他师父来,就催促胡仙仙快给他穿衣服。他呼吸急促起来,她能清楚看到他心窝处的心脏鼓起突突跳动。 她恍惚觉得那颗心就要蹦出来,而他的皮肉会崩开,骨架会散开消失。 “程浩风!出来!”院中一声冷喝,是晁玄同到了。有仙法加持的天仙可以瞬移,他应该是一听到洛玄心所说就下界。 马鸣风慌慌张张地给程浩风胡乱披了件衫子就扶他出来,胡仙仙还傻站在原地。 马鸣风刚呼了声,“师父……”晁玄同就以手势制止他。 晁玄同眼中满是沉郁怒意,他手执一根木戒尺对程浩风厉声道:“伸出手!” 程浩风乖顺地平伸出手,摊开两手手心。晁玄同狠狠朝他手心打去,没用一丝灵力,就那样用蛮力在他手掌上交替狠打。 马鸣风吓得赶紧跪下向师父求饶,马烁也赶紧跪下求情。胡仙仙眼珠都不转地看着戒尺上下翻飞,每一次打在他手心都是打在她心尖儿上。 片刻之后,洛玄心带着天兵天将再次降落院中。她斜挑的眉梢,微翘的唇角,满满的都是自得笑意。 程浩风干瘦的双手红肿得变形,晁玄同高扬起手运足了劲猛打他几下! “啪”,戒尺断了! 晁玄同双眉耸动,从来都是淡然神情的面容扭曲抽搐起来,他微弓下腰,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他粗喘许久都没喘匀气儿。 洛玄心广袖轻扬,一把黝黑泛墨光的戒尺就凭空现于她手中,她将戒尺递向晁玄同,“大师兄,平常的木头戒尺不顶用啊,没能惩戒徒弟倒还把你自己累着了。来,我将‘悲鸿戒尺’借与你用。” 洛玄心的含笑轻语在胡仙仙耳朵里听来如闻雷鸣,她飞身而起挡于程浩风面前。因那“悲鸿戒尺”是天帝赐与洛玄心的法宝,名为“悲鸿”,是因此法宝可打得神仙痛不可忍,那种惨状会令鸿雁见之也哀鸣不已! 程浩风如今境况,哪里经得起悲鸿戒尺来打? 第三百一十四章 执情负恩 晁玄同没有接悲鸿戒尺,而是让马鸣风和马烁快起身,他说程浩风不值得他们求情。 洛玄心凑近胡仙仙,揶揄笑道:“你真怕他师父会拿悲鸿戒尺打他?心疼了?哟,此刻是心疼不已,却又是谁将三大神器之威力尽加诸于一身?” 胡仙仙都诧异洛玄心会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难道真是因她自己的徒弟忤逆悖师就恨不得别人的徒弟全部忤逆悖师? 那次伤程浩风是胡仙仙心中隐痛,洛玄心的话将这隐痛挑拨成了无可掩藏的心痛。 见着胡仙仙眼中痛楚尽显,洛玄心笑得好不得意,“你要真心疼他,就该劝他感念天帝恩德,不要再执迷不悟!” 程浩风在胡仙仙身后团团乱转,他又急又痛失掉方向感,摸索着呼唤:“师父……师父……仙仙……仙仙你们在哪儿?” 胡仙仙敛去眼底哀痛迷茫,倔犟傲视洛玄心一眼,转身扶住程浩风。 程浩风想摸摸是谁的手扶住自己,一挨着她,他那红肿於紫的手就疼得直颤。她忙说:“是我,我在这儿。你别急,你受的是皮肉伤,我可以很快让你伤愈。” 说着话,她调御灵力为他疗伤。晁玄同瞬移突至,扬手阻止她施法,“他手上的伤你能治愈,魂魄撕裂之苦你能帮他免除吗?” 晁玄同阻挠她施法,胡仙仙灵力却并未收回,她顺势御使慧心玉剑直刺晁玄同。 剑光暴亮,秋日暮色中四下景物本已昏暗,此刻在剑光映衬下又都明亮起来。 晁玄同的眸子中全是眼前景物与人物倒影,并无一丝惊慌,也无一丝气怒。 马鸣风和马烁已看得惊诧万分,两人一齐扑救过去! 马烁凡人之躯哪里快得过慧心玉剑,他没扑救到晁玄同,倒把自己摔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马鸣风的腾烟而行之术极快,但快得还不足以让晁玄同完全避开慧心玉剑,是以——马鸣风把晁玄同推离慧心玉剑刺来的方位,而慧心玉剑深深扎进他自己的左肩! 马鸣风忍不住闷哼呼痛之际,胡仙仙才意识到自己怒伤晁玄同不成,反把马鸣风伤了! 其实,她没想伤谁,她知道晁玄同在天帝压力之下能够只是责打程浩风,这就是他十分关爱程浩风了!他若是只想讨好天帝,完全可以直接抽取他生魂!她知道这些的,她又怎么会想伤他? 洛玄心没有出手阻止胡仙仙攻击晁玄同,她笑看向痛得跌坐在地的马鸣风,递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疗伤圣药,可治仙躯元神之伤。你倒是个孝敬师父,友悌师弟的好徒弟,好师兄。” 马鸣风没接那瓷瓶,晁玄同俯身运转灵力拔出慧心玉剑,抢过洛玄心手中瓷瓶,耐心细致地给他敷药。 程浩风看不见,只听得他们说话,他焦急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仙仙跪倒在马鸣风身旁,早已哽咽得说不出话。马鸣风待人诚朴,可他遭烈火焚身而亡是程浩风之过,此刻被慧心玉剑所伤又是胡仙仙之错,他们两个真心当他是兄长,可为何偏偏要使他受伤害? 胡仙仙心中愧疚万分,也恼恨万分,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马烁揉着摔疼的胳膊腿儿,扶住急得无头苍蝇似的程浩风,给他讲明发生的事情。 程浩风让马烁将他扶到胡仙仙身旁,“仙仙……你怎么可以……”一声呼唤,似要责难,却是疼惜。 晁玄同给马鸣风上好药后,扶他坐在椅子上,再拣起慧心玉剑朝胡仙仙走去。 洛玄心眼中溢满狂热期待感,她高声说:“她今生虽不是你亲传弟子,可说到底终究是属于你云华观一脉。她意图犯上,无故伤害同门,如此恶行绝不可饶!” 胡仙仙眼神空洞地看向晁玄同,她不怕责罚,若是她受责罚能换得程浩风脱离此时困噩,她甘愿受任何责罚。 晁玄同轻叹一声,将慧心玉剑递给她,“收好。” 言语之间,晁玄同双手掐诀结印,将胡仙仙困于团团金光之中。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癫狂大吼想冲破金光,慧心玉剑“叮”声落地她也没去拾起。 晁玄同漠然转向洛玄心,递出定魂石,“法印在你手中,由你取魂。” 洛玄心自得一笑,素手翻转之间就捻出程浩风法印,轻一抬手法印已飞贴向他印堂。 胡仙仙绝望地看着眼前一切,不再吼闹,不再挣扎。 晁玄同淡然无波的双眸却是猛地精光一闪,他的随身法器巡天拂尘漫卷而起,将程浩风瞬时卷至他身前!他右手摊开接住法印,左手掐诀撤去禁锢胡仙仙的金光! 洛玄心眼角犹有笑纹,她眼中已满是气恼之色,“你想为那孽徒违背天帝旨意?” 那些天兵天将没有洛玄心这般快的反应,待晁玄同和胡仙仙背靠背结好防御阵形,他们才团团围向他三人。 晁玄同不屑地扫一眼那些天兵天将,平静朝洛玄心说:“师妹,再容我徒儿多延些时日如何?到得救无可救之时,我会亲自取魂送给天帝。” 洛玄心将悲鸿戒尺横于身前,讥诮道:“大师兄,你可真是心胸宽广!胡仙仙动手想杀你,你还这么袒护他们?” 晁玄同唇角一撇,“可是她并没有伤着我分毫,只是误伤鸣风。” 洛玄心“嗤”声而笑,“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是这么毫不讲理的人?难怪你那些徒弟都不能以通常之理去论,原来是你这当师父就是思维怪异之人!” 晁玄同仍是神色如常,语气平淡:“你若肯助我向天帝求情,再宽延些时日,我会承担一切后果,不会让你难以向天帝交待。如若你不答应,我就捏碎他法印,让天帝所求彻底成空!” 洛玄心眸光暗淡下来,她与晁玄同相识近万年,同门学艺,同殿为臣,她了解他是不轻易开口,一旦开口就会言出必行!他不是威胁她,是真的让她选择后果。 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对逼迫程浩风的事这般上心?只为了向天帝邀功,讨好天帝? 她向那些天兵天将轻摆手,退到院子角落。 晁玄同将法印收起,转身指着程浩风说:“痴儿,痴儿!你这痴儿终负我一番苦心教导,终究是个痴儿!痴儿终究难成‘千里快哉风’!” “弟子有负师父和师兄恩义,任凭责罚!”程浩风跪下请罪,胡仙仙也随之跪下。 晁玄同侧开身,昂首长叹几声,又向天兵天将往上挥起双手,“回天庭复命!” 他们都飞升入云,即将全部离开之时,洛玄心忽然喝止:“停下来!” 她让他们停下,是因她看到秦沐风和杜婉芷正携手飞掠而至。 第三百一十五章 此情不舍 那些天兵天将不知道洛玄心要做什么,也不敢问她,都滞行云端。晁玄同抬眼望向他二人,秦沐风携着杜婉芷即刻落地。 秦沐风恭敬向天稽首,“弟子秦沐风拜见师父。” 杜婉芷随后说:“拜见晁真人,拜见师……洛元君。” 洛玄心乘风悬停于杜婉芷身前一丈高的空中,俯看着她说:“寿数已终,强留阳世,你还嫌你自己作的孽不够多?哼,枉费我当年苦心教导,我看你到底该如何收场。” 杜婉芷惭愧不安,跪行叩拜洛玄心。洛玄心飞身侧开,“你我师徒情分已尽,我受不起你的跪拜大礼!” 秦沐风去扶杜婉芷,她不肯起来,“当年我的确不该对师父刀剑相向,是我错了!” 秦沐风手中紫星芷梦箫轻旋,破风鸣响,横指向洛玄心,“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何苦一再为难她?” “当然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花言巧语勾引,我那芷君徒儿早已位列仙班,怎会落到如今非人非鬼非仙的窘境?哼,只不过你不是我门下弟子,轮不到我来管教而已!” 洛玄心腾身直到晁玄同身边,言语带刺儿说道:“大师兄你寡言少语,教出来的徒弟倒都是狡言善辩!” 说着,她足下生云,带着天兵天将们隐入空中不见踪影。 晁玄同深深看一眼程浩风,再看向秦沐风和马鸣风,目光中满含疼惜也满含无奈。最后,他又看向杜婉芷和胡仙仙,目光中更添了几分迷惘惆怅。 他们也望向他,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诉说,晁玄同终是决绝收回目光腾身入云。 秦沐风说他去海底圣境处理好事务后就去皖州接杜婉芷,没想到迟来一步就出了这样的事。 他先配好药物让胡仙仙以灵力炼化药物给马鸣风治伤,马鸣风推说自己已经敷过药,让他先去瞧程浩风?。 程浩风说自己双手只是皮肉伤,由杜婉芷找些药膏抹上就好,马鸣风被神器所伤,又没有肉身只是魂体,必须先确保马鸣风无事。 说起马鸣风是被慧心玉剑误伤,胡仙仙悔恨得拣起断在地上的木戒尺“啪啪”打自己左手几下,又将木戒尺换到左手狠打右手几下。 马鸣风忙喊:“别这样,别,我不怪你的……” 马烁和杜婉芷也赶紧过来拉住她,胡仙仙紧咬住下唇,咬得嘴唇渗出血丝才哑声开口:“我该怎么做才好?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怎么总是伤害亲近的人?我到底该怎么办?” 程浩风朝马烁和杜婉芷摆手,他们退开几步,马烁扶他靠近胡仙仙,他伸开双臂拥住她。 他手疼,没办法抱紧她,就双臂交叉将她圈在面前。他的身体已经很瘦弱,但是靠在他胸前还是令她安心。很安心,他还在。只要他在,就算什么都抗争不过,也是有依靠。 秦沐风给马鸣风检视伤口,说师父上的药很好,他没有大碍。 马鸣风“嘿嘿”向胡仙仙笑说:“我说没啥的嘛,仙仙别担心了。我不怪你,真的,只怪我自己运气不好。” 马鸣风语气轻松地说起来:“我没修仙之前,家中是世代都为禁军教头,我武功底子很不错的。可后来受伤伤了筋骨,不能再练武,我不甘心就这么一生废了,就到处寻访名医治伤,这才遇上师父。诶,你们知道当年我是怎么伤了筋骨吗?” 马鸣风说起这些往事,他们之间气氛不再那么压抑,马烁好奇问他是不是跟人拼斗受的伤。 马鸣风赧然低笑:“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许笑我啊,我是自己摔伤的。那时候,我家练武的法子是练武与劳作相结合,每天都要去山上砍柴,家族中的子弟都要比谁砍得又快又多。” “我看到山崖边有棵歪脖子松树,就想着那长得歪歪扭扭不成材的样子正该砍来当柴烧。我骑在树根儿边上砍,可旁边有岩石挡着砍得不顺手,我就骑到树干那一端去砍……” 听到这里,马烁突然“噗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骑坐在朝山崖底下那一端,把树砍断了,自己也跟着摔下山崖?” 马鸣风挠挠头,“是呢,你咋知道?我当时只顾着使劲儿砍啊,砍啊,都忘了自己正坐在悬崖上边儿。” 马烁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你那不是运气衰,是你笨啊!” 秦沐风和杜婉芷相视轻笑,程浩风也笑,他接话说:“我小时候就常挨戒尺打,我就特别恨那戒尺。我有一次偷偷把戒尺锯得只剩一层木皮连着,我爹一打我,那戒尺就断了。还别说,我那次真少挨了几下疼。” 胡仙仙望了望他们,扁扁嘴似乎是想笑,结果没笑出来,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倒流淌得满脸都是。 她真是挺恨自己的,晁玄同对程浩风失望到痛心疾首的话让她不停地在想:太过浓烈的爱若是成了束缚,是不是就该放手?牵绊太深的情若是成了枷锁,是不是就该斩断? 她不能让他就此消散,不想彼此成为彼此的软肋,他应该要有他的无上荣耀,他应该正符其名“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可她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做,马鸣风宽厚的兄长胸怀,程浩风给予的温柔宽慰,已让她狠心想冰封的情感完全解冻。终是硬不起心肠,终是难舍此情。 暮色四合,夜幕下的义庄并不阴森,桔红灯笼点亮,温暖明亮的光让四周山野都温馨静美起来。 六人围坐一起,说说笑笑吃着晚饭。胡仙仙喂着程浩风,他吃菜时嘴角沾上残渣,她就细心轻轻擦去。 饭后,胡仙仙再以淡盐水帮他洗净伤口,又抹上秦沐风配的药膏,她再暗运灵力为他疏通於血,他双手很快消肿。他笑说手没那么疼了,可以好好睡一觉。 胡仙仙就扶他先上床躺着,说自己收拾一下杂物就来陪他。她出屋寻到杜婉芷,又让杜婉芷叫上秦沐风。 三人飞掠出义庄后,她问秦沐风在海底圣境安排得如何。秦沐风说海底圣境的事已和阿蔻商议好,列御风也答应相助,慎郡王韩泽熙也会奉行他们安排。 只是,具体如何做,还要胡仙仙自己谋划。胡仙仙说暂不着急,必须要有万全之策,他们的目标是要让程浩风恢复身体及法力。他们不能当一群造反的乌合之众,闹来闹去却什么目的都没达到。 秦沐风叹道,出谋划策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以前都是程浩风安排这些,可偏偏这次的事又不能让程浩风知道。 胡仙仙听他这些话后,一拍脑袋,说自己怎么忘了还有个"程浩风"? 秦沐风和杜婉芷对望许久,杜婉芷试探问胡仙仙:“你想去地球?借对应你们的人来解开你们的结?” 胡仙仙微颔首,秦沐风重重点头,“此计可行!三师兄准备在他万一消散后困住你,他所设阵法在海底圣境与黑球相连处,我已将阵法略做改动。你去地球后就从那里返回,我们可以两计并用。” 三人又说些具体细节,而后同归义庄。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各有无奈 胡仙仙蜷身躺到程浩风身旁,两人闲话几句后就各自进入梦乡。 弯月斜照在西窗,牵挽着摇曳烛光。风儿在轻轻吟唱: 用你的皎洁辉映着我的光芒,就这样把彼此的心照亮。 不论你我变成什么模样,不论你我错过多少生命旧时光,终究挡不住对美好情缘的向往。 再也不想将真心掩藏,受尽苦和伤也要刻骨铭心爱一场,无怨无悔的爱一场! 乖妹儿和古板大哥搬回了郊区小镇,老街拆迁,新街旁修起一片板房当临时市场。 她还是和父母一起卖杂货,他回原单位上班。星期天下午顾客少的时候,他就让孩子和外公外婆出去玩儿,他到铺子上陪她。 他知道她心中还有疙瘩没解开,他得趁自己还清醒帮她解开心结。 乖妹儿问他:“连我爸妈都说我固执,我真的那么固执?我就算固执,那也是你教的,你教我要使自己心无负累,真诚待人,可你怎么可以自己违背这些道理?” 她不是不原谅他,是心里别扭,没办法再心无芥蒂地与他融洽相处。 他苦笑,“错了就是错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知道你的性格,若是我犯了错,你不会吵不会闹,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弃我而去。我不想和你分开,只能从一开始就隐瞒。” “我不是怪你瞒我小青梅的事……说起来,我才是那个‘破坏者’,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你?我就是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那片泥沼,为什么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因为这世界若是太美好,就是违逆天道。比如爱情,真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都是平庸之辈,能力出色的人总会有许多纠缠不清的事。” 她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周??总??理是惟爱一人?弘治帝是只有张皇后?彭?元?帅也只有一个妻子?” “可是他们都没有子孙。” “周彭两位是战争中情况特殊没有孩子,弘治帝可是传位给正德帝了的。” 他狡狯而笑:“可是正德帝没有孩子,这才有了后来嘉靖帝以藩王身份入京的事。有子无孙,弘治帝的血脉还是没有延续下来。” 她说他是大男子主义,只想着传宗接代,根本不顾感情。他说没有什么是完美的,追求完美只会害人害己。 他还说人性本就是丑恶的,末神要激发他最丑恶的那一面,他不肯完全妥协,只是他不愿意让她看到而已。 她是他刻意留给自己的美好,因为她是按他自己想要的样子培养出来的,对于他而言实在太美好。正是因为太美好,才给他带来逃不掉的灾劫。 她说不过他,只有不理他。她没想到,他在网上说起这些歪理,他那些疯狂偏执的想法,竟被很多文化素养很高的人奉为至理。 她辩驳,无用;她教化,无用! 她只有愤愤地想,如果人性的丑恶才是天道真实,那一定是这天道错了!如果互相的欺骗才是和谐相处之道,不如让这世间无情,比起费心彼此欺骗,无情无欲更省事儿! 他见她愤愤不平的样子也不开解她,反而变本加厉地大肆宣扬那些歪理。渐渐的,有人开始反驳他,扒出他的家族背景。 不少人从一开始的狂热追随,变得冷静思考,没冷静几天,又随着反对他的人一起谩骂起来。 他被加上很多罪名,他也不辩驳。甚至,那些事由网络上传至现实活中他也听之任之。 她母亲有几个老姐妹儿,她们听了天?主?教的宣传就都去信天??主?教。其实,这些大妈连上帝和耶稣是什么关系都没弄清楚过,就只记得死后上天堂的承诺。 她母亲那些老姐妹不知从哪儿听说他如何如何的事儿,暗暗劝她母亲要“拯救”女婿,让他信天?主?教。 她母亲就真的有事无事找他说话,她父亲好几次找她母亲都见到他在旁边。她父亲也听说了他的谣言,心中犯起嘀咕,难道这小子变?态到丈母娘都不放过? 乖妹儿先只觉得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直到她父亲提起菜刀大吼,要是他敢对她母亲怎么样,就剁了他,她才意识到原因在哪儿。 她让母亲不要想着什么天堂地狱的,他不需要什么拯救。她又反复劝说父亲,她相信他没有那么不堪。 乖妹儿应付这些事应付得心力交悴,他倒说只要都随他信道就好,仍是不肯多解释。 她拿他没办法,经这些事情一闹,她倒无暇纠结,早把心里的那点小别扭丢开了。 两人和好如初,有一天她浏览新闻时看到一条某文人诱?奸?未成年少女的事,她说如今这些文人真是应了“文人无行”这个词。 他眼神很受伤地望向她,她不知道他怎么一副委屈模样,继续高谈阔论,他“噌”地起身大步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她真有点纳闷儿了,敲了两次门,门没开。她只有求助女儿,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说:“爸爸,快开门,妈妈跑出去了。呜呜……爸爸……” 古板大哥一开门,蹲在女儿身后的她,纵身扑向他的脚,本来是想拉住他的腿让他没法再关门的。结果,正要迈步的他被绊倒在地,扭伤脚踝。 他疼得坐在地上,本来装哭的女儿,吓得真大哭起来。 等他敷好药后,一直不敢说话的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你要是不解气,就掐我这双惹祸的手好不好?” 她伸出手,心虚地半闭着眼睛,他轻拍一下她的手,“看你那样子,还没掐呢就跟真有多疼似的。” 见她还伸着手,就拉她坐在身旁,“你呀,说出的话都不想想我听着有多刺耳,就跟拿小刀刮着铁片的声音一样刺耳。” “哪有这么严重?我根本没说你。再者,把你说成变??态?恶?魔的那些话你都全不在意,我可半句脏话都没说。” 古板大哥敲敲她的头,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很严重!那什么未成年少女的事,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我听不得别人说这些。换成你来说,我就更受不了!” “我说的不是你啊,我们以前的事是个误会,女儿都这么大了你还记着。你呀,别人是玻璃心一敲就碎,你是最脆弱的那种玻璃心,力道用重点儿挨着都会碎。” 古板大哥发狠攥紧乖妹儿的手,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气,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直跳。她怕他又头疼,忙揉揉他胸口安抚他。 “若是我不能再护着你,你会怎样呢?”他问她的话有些没头没脑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说:“你还是会好好过下去的,是不是?唉,没办法,不论在哪一个世界都没办法陪你到最后。” 第三百一十七章 怎替你苦 待古板大哥气顺了些,他又问她:“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吃椰子的事儿?” 乖妹儿当然记得,那是她九岁的时候,她在电视里看到有吃椰子的镜头,就问他什么是椰子。那个内陆小村没有卖椰子的,他特意从城里带了个椰子给她。 他有事先回了道观,她一个人在家里就想着怎么喝到椰汁。先剥开壳上的椰棕,没有像她想的那样露出果肉。 她拿石头敲敲椰壳,敲了好几下也没敲破。举起椰子往地上砸,没有砸破,用钉子钻也没钻破。 第二天他来问她椰汁好不好喝,她哭丧脸着说他哄她的,那椰子是不能吃的。 他弄清情况后,拿根小竹签在椰壳顶捅了捅,从捅开的孔洞里倒出两大碗清甜椰汁。 他见她沉醉甜笑,知道她还记得那些事,就语气有些沉重地说:“我的心不是容易碎,是你正好容易伤我。那椰子壳儿多硬啊,不容易碎只是没伤到柔软处而已。” “我恰好可以伤到你心中最柔软角落?于你而言,心中那个角落就像椰壳儿顶上小孔,别人伤不到,我轻易就能伤?”她有些懂他的意思了。 他向她轻点头,眉眼间有浓得化不开的蜜意,又指着女儿说:“再加个小丫头,我可更脆弱了。” 两人的生活恢复平静,感情更是如胶似漆。从前情浓但都不会流露太多,重归于好后甜言蜜语说着也不嫌肉麻。 也许是在隐隐担心再次失去彼此,本来都属性格内向的两人,开始毫不吝惜地展现浓情蜜意。 浓情蜜意太多,就出了点小意外,乖妹儿又怀孕了。 乖妹儿不想要这个孩子,条件实在不允许再添个孩子。他苦苦劝她,说是堕胎染冤孽。再者,国家已经放开生二胎的政策,留下这个孩子只是会让日子过得更紧巴点而已,为什么不要? 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蓝莹莹劝他们说,自己有朋友是孕产方面的医生,不管要不要这个孩子都要尽早做决定。 咨询医生后,医生提出建议:不要,就最好在孕后八十天内取孕嚢;要的话,也尽早找个能安心养胎的地方。 蓝莹莹担心末神他们会趁这时候,做伤害他们的事,也劝他们尽早做决定。 乖妹儿终究还是舍不得那个小生命,古板大哥高兴得做什么事都乐呵呵的。他们商议去蓝莹莹家所在小区租房,那个小区处于远郊,既清静又不至于太偏僻。还有,万一出什么事,蓝莹莹也可以照应。 每个星期的孕检都是蓝莹莹陪她去的,在她怀孕五个月后的一天,古板大哥正好得了闲空陪她去。他们不知道,他关爱体贴的行为,会给她带来一场痛彻心扉的劫难。 他们一起去的那天,正好碰上小青梅来医院看病。自从和他在一起又分开后,小青梅是身体和心灵受着双重伤害,成了医院常客,和一些护士都混成了熟人。 那天偶然瞥见他们,小青梅尴尬躲开。他对她的温柔关怀,变成了对小青梅的零刀碎剐。 小青梅找到与自己相熟的护士,把医院推荐用的钙片、叶酸之类加入了米非司酮。 乖妹儿再一次去孕检时,那些经小青梅特制的营养品,由她安排好的护士送给乖妹儿。 当时乖妹儿还直谢谢这个护士帮她取东西,真以为这护士是热心帮她。因那药房和检查室隔了两层楼,蓝莹莹又在排队等着拿检查报告,乖妹儿实在懒怠动,这护士主动帮忙,怎能不谢她? 蓝莹莹拿到检查报告,又去缴费,缴完费之后再准备去药房,乖妹儿说营养品已经取了。 蓝莹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今天取东西不符合程序啊,往常药房都是见了收费单据才给东西的。 蓝莹莹忙把那些营养品给医生看,医生看过之后说是正规厂家的推荐营养品。 当时蓝莹莹只怕有人做假弄什么有毒物质,她想不到那些东西的确是正品,小青梅是打开包装后请专业人员掺入米非司酮。 以小青梅这些年积攒的人脉,要开包装后掺入东西,再让这些东西保持原封不动的样子并不难。 乖妹儿服下那些东西后,头几天因为剂量还小,没什么反应。一星期后,渐渐出现下腹坠痛的症状,后来手脚又有些浮肿起来,她以为是血脉不通畅引起的。 等到血流不止的时候已经出现大问题,紧急送到医院就直接推进手术室。 古板大哥直直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如石雕般晃也不晃一下。 蓝莹莹焦急地询问路过的医生朋友,情况到底怎么样。她那个朋友是中医,但也懂得西医,只是不参与手术。 他嫌弃地看看了看与乖妹儿相关的众多亲友,压低声音对蓝莹莹说:“你这朋友也真是作死……当时你们来咨询我的时候,我就很明确地说过,要是不想生这个孩子可以早些堕掉。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孕早期做手术是不会造成太大伤害的。" 那医生嘴角撇得不能再撇,继续说:"结果呢,你们非得等到快六个月了,又自己去买药物流产的药……你们不懂那米非司酮最好在停经45天之内用啊?” 古板大哥听得双手紧抓医生衣领,怒问道:?“你说什么?什么药?你再说一遍!” 医生在蓝莹莹他们的帮助下推开他,看向他的神情更添了几分鄙薄之态,?“喂,放尊重一点!我要叫保安了!你呀,还好意思对我发火……" 医生看古板大哥的眼神实在是嫌弃得不能再嫌弃,怒声说:"你当时是不是没钱做无?痛?人?流,又实在不想要孩子,才图便宜去买药?你知不知道孩子现在胎死腹中,要引产,要清宫,这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的话让蓝莹莹也听得突然间头晕目眩,她扶着墙静立了好一会儿才舒缓过来。她缓过劲儿后,赶紧拉着医生朋友和古板大哥到楼下花坛旁细问起来。 医生朋友得知他们没有自己主动用过药物后,让他们冷静细想最近都服用过什么东西。蓝莹莹记起那天的蹊跷事,赶紧去取来剩下的少量药品。 注:我一直都是用胡编的咒语来写书,因为夹杂真实经文在虚构小说中也是对经文的一种亵渎。 但是,杀生之孽,最重的孽就是杀未见天日的胎儿。我左思右想都没有好的方式来避免这种情节,用笔杀之,也有些于心不安。抄录经文,求个安心。原经文较长,只抄录咒言部分。 《太上三生解冤妙经》咒言 晨昏运度,耀明古今。 万类受禀,结化成形。 冤业误染,三世相侵。 正一之气,解免冤魂。 闻之即散,听之离分。 天丁甲卒,扶护无倾。 速生速免,各得安宁。 元皇符命,时刻不停,急急如律令。 第三百一十八章 恨离锥心 三天后,乖妹儿从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那所剩残药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从药房调取的监控来看,乖妹儿很快认出那个"热心护士。" 最先那个护士并不肯承认,古板大哥用上非正常手段逼问,她才交待清楚。她领出的药并没有问题,她是在厕所偷偷替换上小青梅提前备好的药。 蓝莹莹和古板大哥找到小青梅,他一见面就接连扇小青梅两个耳光,打得小青梅半边脸青肿。 蓝莹莹忙制止他,只是逼着小青梅到医院道歉,小青梅向着他冷笑说:“这只怪你对她太好!要是那天是别人陪她来,我只是会嫉妒你们又有一个孩子,但还不至于下狠手。" 小青梅擦擦嘴角渗出的血迹,一字一句都满含怨毒:"可那天偏偏是你陪她,你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春日暖阳,你从来没有那么看过我!只怪你,是你让我失掉理智,完全癫狂!” 后来,他要杀小青梅,蓝莹莹他们拦住他;他要起诉小青梅,乖妹儿拦住他! 乖妹儿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不论把小青梅怎么样都于事无补,伤害已经造成。并且,他和小青梅之间毕竟有个儿子,不能让他和儿子本来就淡薄的父子情再雪上加霜。 徐洞因赶来看乖妹儿,听说详情后,她说这一切确实是古板大哥的错。 他那前生所杀两个未出世孩子,一个成了他与小青梅所生大儿子,大儿子会终生与他为敌。另一个就是这胎儿,注定不能顺利出生的胎儿,知道他最在乎谁,就用这最惨烈的方式来报复他。 古板大哥是那种心中有再多悔恨愧疚,也会强言狡辩的人,他天性中就没有“认错和认输”的因子。 可是,听完徐洞因说这些后,他喃喃道:“我错了……是我错了……” 此时,乖妹儿语气凉凉开口:“你错了,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我真的怕了。” 他呆怔很久,她将那话重复三遍,他转身离去! 其他人不停劝说他们,可在他们耳朵里就像自动屏蔽了别人的声音一般。 在她眼中,医院因陈旧而颜色灰白的天花板是毫无生气的;那些嘴巴一张一合急切说话的亲友也是毫无生气的;而他,就和烧给死人的纸扎娃娃般毫无生气。 她自己也是死气沉沉的,已了无生趣,还岂会在乎别离? 后来的后来,蓝莹莹追忆往事,说古板大哥转身的时候,太阳光似乎都暗了一下。乖妹儿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他的背影确实是融入黑暗之中。 蓝莹莹因自己粗心误事十分自责,她尽心守在医院里照顾乖妹儿。一天早晨,趴在病床边睡了一会儿后,蓝莹莹揉着脖子直说颈椎疼。 乖妹儿让她找医生看看,再回家去睡个好觉。蓝莹莹不肯走,说自己只是没精神,她蹦跳两下想提提神。 乖妹儿认真说:“可以念乐府诗提神,就是起句为‘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的那首。清晨朗诵一下,想着要珍惜时光,精、气、神都会很好。” 蓝莹莹狐疑地看向她,正想试试这办法有没有用。突然发现她眼中蕴泪,意识到这应该是古板大哥教她的,忙扯开话题。 蓝莹莹站到窗前,老神在在地说:“背古诗?我可记不住。我也有提神绝招儿哦。” 蓝莹莹咳两声清清嗓,大声说:“我这办法还不用费脑子背诗,听着啊——我是坏人!老子是坏人!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坏人!” 蓝莹莹刚吼完,巡房的护士来了,做完例行检查后,护士转身出门时丢下一句:“真他娘的蛇精病!” 蓝莹莹朝护士背影挥挥拳头,又朝乖妹儿摊摊两手,乖妹儿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一会儿后隔壁病房的一位待产孕妇来串门儿,很忧虑地问她们生孩子到底会有多痛。 蓝莹莹说其实只要顺利,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么夸张,但如果不顺利,那就比电视里演的还要痛苦无数倍。 那孕妇听得脸色苍白,直祈祷能顺利一点,又问乖妹儿怎么生二胎还出了事。 乖妹儿苦笑答道:“正常顺产的话,其实没有多痛,因为痛的时间不长,更因为痛的时候有着对新生命的期待。人家都说头胎难,二胎就比较顺利,我生女儿的时候真挺顺利的,没想到第二胎会如下地狱一般。” 那孕妇听后连声说自己就生一胎,给她一百亿也绝不生二胎,太遭罪了。 蓝莹莹想解释乖妹儿的情况,一琢磨还是不多说为好。等那孕妇走后,蓝莹莹唉声叹气地说:“我仙姐为什么是学道的呢?要是佛门的多好。” 乖妹儿问她怎么这样想,蓝莹莹说佛门有从女身修为男身的秘术,那样就可以避免受很多苦了。 蓝莹莹见她不信,还举了一长串乱七八糟的例子,最后又拍头大叫:“唉呀,我怎么忘了现在的医学手段早就不需要什么秘术就能改变性别了!嗯,我得存钱为变??性做准备!” 乖妹儿直摇头,语气欢快了些,“你呀,你就逗我!唉,我知道你是逗我开心。” 蓝莹莹讪笑着打开电视,想让乖妹儿尽量别多想伤心事。 电视里一部古装片,乖妹儿看着就说:“这个剧组的服装没选好啊,你看那个道观里刚入门的小徒弟都戴着芙蓉冠,半点儿都不合规矩。” 蓝莹莹知道这些常识肯定是古板大哥讲的,手忙脚乱地换台,换到一个喜剧综艺节目。 “那个电视剧拍得真是不好,哦呵呵,这个好看!这个人的脸长得就像个‘囧’字,太逗了,两条八字眉还一抖一抖的……” 蓝莹莹笑得很夸张,乖妹儿压根儿没注意这些,她神思早已飘远。 蓝莹莹无奈地拧开瓶装水,想喝水消火,喝着又嫌纯净水没味道,就抓了几颗草莓挤草莓汁掺进去。 乖妹儿制止她:“水果和水这么兑着吃伤肠胃,还容易感染细菌。” 蓝莹莹就直接丢了颗草莓进嘴,又递给她一颗,她接过草莓细看看,“女儿还是婴儿的时候,他听医生说果汁可以补充维生素,就天天榨草莓汁喂孩子。他嫌外面卖的草莓有催红素,就在楼顶用花盆种了几株……” 蓝莹莹听她这么说,连忙将装草莓的小果篮往抽屉里藏。 乖妹儿深吸一口气,淡淡笑着说:“莹莹姐,谢谢你费心思让我开心。你不用这样的,关于他的一切实在太多,藏不了、盖不住的。” 蓝莹莹觉得自己很失败,像个泄气的皮球一般颓唐坐在角落里。 乖妹儿轻言细语地反倒安慰起蓝莹莹:“莹莹姐,我不怕想起他,我根本就忘不了他。对于我来说他太特殊,要是抹去关于他的记忆,我这二十几年人生几乎得成一片空白。” 蓝莹莹只能唉声叹气,明知忘不了,还要逼他离开,那般锥心之痛又岂是旁人开解得了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不愿放手 快到中午时,樊嘉辉来送饭,他举着鸡翅喂向蓝莹莹:“去皮的鸡腿和鸡汤是给乖妹儿补身体的,这鸡头和鸡翅就慰劳你一下。” 蓝莹莹扭开头,黑着脸说:“你放在碗里,我自己知道吃。” 樊嘉辉不知道自己一片好心她怎么不领情,呆呆地将鸡翅放进碗,挨近她看她吃饭。 蓝莹莹嫌恶地看他一眼,“离远点儿,别杵这么近。” 她们吃完后,樊嘉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着闲话,蓝莹莹又催他:“你快些收拾东西回去,磨磨唧唧的干嘛?” 樊嘉辉小声嗫嚅着:“你这几天挺辛苦的,我帮你守着,你裹个毯子在外面长椅上休息一会儿,你看你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了。” 蓝莹莹仍是拿他撒气,“这么关心我干嘛?去找你那什么‘琪琪格格’,‘琪琪公主’还是‘琪琪阿哥’。” 他委屈地瘪起嘴,“胡扯什么?都老夫老妻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蓝莹莹凶巴巴地说:“不许装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快些走!” 樊嘉辉气鼓鼓地走了,乖妹儿说她不该这么对他。 蓝莹莹闷声不响坐了半天才说:“我看着他就有气,真想跟他划个一米的安全距离,好好保护自己。” 乖妹儿听得忍俊不禁,“安全距离?樊哥是少有的痴情好男人,他又不会伤害你,划什么安全距离?” “他痴情?他懂不懂爱情都还是两说呢。他嘛,就是个又晕血又恐高的怂货。” “你只是还没有看到他多情又痴情的那一面……” 蓝莹莹听到乖妹儿这么说,就跟受了极大惊吓似的忙摇头摆手,“我才不想看到他多情痴情的那一面,轰轰烈烈的感情太恐怖了,我承受不起!” 见乖妹儿神情哀伤落寞起来,她又很是认真地说:“我琢磨出一条标语,‘珍爱生命,远离痴情男’,我准备往那些中学大学的贴里去发,提醒那些懵懂小姑娘。” 乖妹儿眨眨眼,“真要去发帖?” “嗯,嘿嘿……” 乖妹儿无语了,不和她瞎扯,看向窗外。 蓝莹莹还在唠唠叨叨说着:“我还想在这病房门口挂一块警示牌呢,就写‘男人与美女不得入内’。” 乖妹儿抿嘴轻笑,这蓝莹莹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蓝莹莹挺认真地解释着:“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算是看透了,男人都是大大的坏,女人嘛,也只有丑女才是好人。唉,要照顾你,就只有我和徐道长才是可靠的人选。” 乖妹儿不答话,拿起床头柜上的小镜子,向蓝莹莹招招手。 蓝莹莹挠挠头,凑过去,乖妹儿指指镜中影像,笑而不语。 “咿呀,让我照镜子?太坏了,让我自己吓自己……” 两人正胡说着,乖妹儿的父母带着小丫头来探望。小丫头一进门就东翻西找,蓝莹莹问她找什么。 “找弟弟呀!你不是说我妈妈要生个天线宝宝一样的弟弟,陪我玩儿吗?” 看着小丫头纯真无邪的大眼睛,蓝莹莹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乖妹儿涩声答着:“没有弟弟,你蓝姨逗你玩儿的。” 小丫头朝蓝莹莹举起小拳头,“蓝姨骗人!哼,你不给我找个弟弟来玩儿,我就把你的丹妹妹抱回家玩儿!” 蓝莹莹觉得又难过又好笑,这小丫头把弟弟妹妹都当玩具么?她所说的“丹妹妹”是蓝莹莹的女儿,才三岁,蓝莹莹可舍不得把自己女儿给这小?魔?女玩儿。 蓝莹莹向小丫头讨好地笑着:“蓝姨错了,不该骗人。以后你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我都给你送你天线宝宝好不好?” 刚哄住小丫头,乖妹儿母亲满含怨气地接话:“你哪里错了?明明就是她爸爸错了!弄出这么个祸事还溜得不见人影,都不来医院照顾一下。” 蓝莹莹不知该说什么,乖妹儿压低声音说:“妈,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还有,是我不想看见他,不是他不来。” 乖妹儿父亲气冲冲地拍下墙,指着乖妹儿说:“你到这会儿还护着他,给他说好话?你遭这么大的罪,他呢,他还不是屁都没放一个!” 乖妹儿微眯眼睛,“我想睡了,你们快带小丫头回去啦。” 蓝莹莹见她父母怨怒难平,忙轻声说:“唉,你们知道她就那样的性格嘛,她不追究那个女人也是不想再生恶因。恶因必有恶果,这是为了以后少些恶报。” 乖妹儿父亲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呸!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信神信鬼的人说啥因果!屁的因果!好人咋没好报呢?” 乖妹儿母亲忙推他一下,“不要乱说!我们的主还是清楚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要怪只怪你们不听我的,不相信主……” 蓝莹莹急得把头往墙上轻撞两下,“谁都别怪!怪我,真的该怪我!要是我再细心点儿,哪会出这些事?” 她父母都忙说哪能怪蓝莹莹?蓝莹莹只是恰好遇上这事儿了,她哪能提前知道包装好的药瓶里装着什么? 乖妹儿母亲拍拍蓝莹莹的肩:“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哪能怪你?” 乖妹儿父亲牵起小丫头的手往外走,“算了,还是你照顾她好些,看到我们她反而更伤心。” 他们走后,乖妹儿睁开眼睛,见蓝莹莹偷偷抹眼泪,低声说:“我知道你故意做得那么夸张是想让他们放心回家,你心里其实真很愧疚对不对?莹莹姐,你不用自责。他欠下的孽债就该我来还,这和你粗心细心没关系。” 蓝莹莹勉强笑笑,尽量用心照顾她,直到她出院后还隔三岔五地给她带好吃的,帮她做事。 转眼到了2017年的夏天,休养好身体的乖妹儿全力打理好铺子的生意,生活再度恢复平静。她让人拟好《离婚协议书》,再求方小姐找到他二弟,又托他二弟转告他来彻底解决问题。 古板大哥约她在一个僻静茶楼见面,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直到她拿出《离婚协议书》,他才说要仔细看看。 她递给他,他似乎在细看,她问他何时签字去领证时,他诡秘一笑——双手翻飞,纸屑翻飞! “我还以为我精神错乱了,原来我当时恍惚见到的真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哼,我不答应!”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你还是不愿意放手?” “不放!” “我还可以起诉离婚,请求法院判决。”她平静说着,她铁了心要远离他,他所牵扯的一切太可怕了,她担心会牵连父母及女儿。 第三百二十章 不要忘我 古板大哥不屑地笑,“哪个法院敢判决?你可以不理我,可你改变不了我是你合法丈夫的事实。” “你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你有没有为女儿想过?”她不想跟他争辩,她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可又忍不住要说。 见她眼角噙泪,他站起身揉捏她的肩头,“放松一点,不会那么可怕的,我不会让那些你担心的事发生。” 夏天衣着单薄,他一触碰到她肌肤,她心里就别扭起来,鸡皮疙瘩冒起,汗毛竖起。 他蹭一下她的手臂,面色不悦,“你是真的讨厌我了?” 她微昂头,瞥他一眼,嫌弃地轻推开他。 他侧身让开,任由她出门,见她将走远,不甘心地喊道:“他们说得不错,等你不需要补魂石的时候就不会再属于我了。" "你以前绝对不会这样冷落我的,乖妹儿,你是不是真的要踢开我?”她以为自己跑了很远,他的声音还是清晰传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所见的一切景物都像幻影般扭曲摇动。 他声音渐渐低沉,“还是小时候的你可爱啊,要是能回到过去该多好……” 提起小时候,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她想回头看他,可是不敢回头,只有拔足向前狂奔。 风在耳边“呼呼”刮着,能否吹得散往事纷纷扰扰?双脚全凭本能向前迈着,逃多远,才能逃得开情缘纠缠? 双腿累得酸软无力,胸口如同压了块铅石般喘不过气,挪到路旁的石凳上坐下,捂脸抹泪。 一双温柔的大手撩顺她散乱的发丝,她不用看也知道是他追来了,他的气息早就烙印进她灵魂。 他坐到她身旁,握紧她的手,“安心等着我,我会把一切解决好。” 她的头晕沉沉地疼,想再次逃离,最终还是遵从本心靠在他左肩。 他欣慰笑笑,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得更近了些,“我知道我的乖妹儿不会那么狠心的,要让我放弃你,真是比剜心剔骨还残忍。那么年的等待和付出,得到的结果不可能是一刀两断。” 她静静靠着他,待她心绪平和下来,她说:“我能怎么办呢?真要和你完全断绝关系,就等于抹杀我自己过往一切,也等于抹杀我自己所有情感,我要对你狠心就得先对我自己更狠心。” 他轻叹着拉她站起身,“这路边不方便谈事儿,我们先找个清净地方。” 古板大哥带她进到茶楼雅间,遣走服务员关好门后才说:“你心里有事儿就好好说出来,总有办法解决的,我们不要提那些伤人的话好不好?” 她双手紧紧捧着素雅瓷杯,明明是酷热暑天,她心里却冷得想借温热的杯体暖一暖。 “我说不清楚……我就是心里别扭,忐忑不安的别扭……” “有些事是说不清对错的,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茶水的热蒸汽给她的脸蒙上一层淡淡水雾,让他有一种她即将飞入云端消失的幻觉。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决:“是我们错了。错了就是错了!一再掩盖,一再为自己找借口就是错上加错!” “非得说错了,那也是我有错,你有什么错?” 她无奈苦笑,“我早意识到你有很多秘密的,可我害怕面对,我放任自己一味沉溺于你造出的美好假象,这就是错!我们亏欠的人太多,无所亏欠才能心境圆融,这是你告诉我的。” 他手指轻弹茶杯,陷入沉思中,待她又说一些杂事后,他问道:“你不是接受不了某件具体的事,你是接受不了我和你的另一面。怪我以前刻意地让你太单纯,所以你固执地追求完美。” “我不是要苛求完美,我只想无限接近于完美。外貌、学识之类要受外部条件所限,道德和感情总该要自己控制自己,尽量做到完美?” 古板大哥轻轻摇头,她对他不由自主地又怨憎起来,“你思想守旧,在你眼里我始终是卑微女子,你才什么事都瞒着我?可你明明又说过,你崇尚道家,道门没有男尊女卑观念,你真是个矛盾的人。” 他只是不停地摇头,不再接话,她接着说:“道门女修者之所以称‘女冠’是古代成年男子戴冠,女子中只有女道士可以戴冠,这是等同于男子之意。" 有时候乖妹儿真觉得他们是对儿怪异夫妻,吵架都和别的夫妻不一样。闹离婚的时候没争家产、争孩子什么的,倒争论起各种观念。 她反问着他:"道门没有男尊女卑的观念,我小时候你说过好多次。你还说只有在心灵上平等了才能真正相知相守,你所有事都要瞒着我,我们所认知的世界都不一样,又怎么谈得上心灵平等?” 他眼中蓄起浓得化不开的伤感悲凉,低声解释:“我不是把你看得卑微才瞒你,我是想保护你。” “还说是没有把我看得卑微?你这话分明就当我是温室里养的小花。天地万物自有阴阳两面,你尽给我看到光明的一面,有没有想过黑暗那一面迟早都会转过来!无法适应黑暗,会让我的世界变成全是黑暗!” “我以为有些事可以永远瞒下去,我以为我有力量阻止黑暗一面转过来……” 乖妹儿不觉得冷了,又觉得闷热异常,空调没散发多少凉意,倒添了令人烦乱的噪音。 她唇角含了讥嘲笑意,“世上之事,没有什么丑恶是永远瞒得下去的!比如你和小青梅的事,要是等到我们都七老八十了才彻底揭开,那就更可怕了!” 他不懂她为什么展现那一时的脆弱之后,又开始要将他冷冷推开。他借口去卫生间,拨通了樊嘉辉和蓝莹莹的电话,想让他们来劝她。他还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做,但必须要先稳住她。 樊嘉辉和蓝莹莹匆匆赶到茶楼,乖妹儿见他们到来微感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劝自己。 蓝莹莹笑着猛灌一杯茶,“天儿太热,别笑我品不来茶,只会牛饮。” 他们都笑着,蓝莹莹指着乖妹儿说:“唉,瞧你,怎么又拧巴起来?能断开的话我也支持你断,关键是断不开啊。你那脾气也改改,何必折腾得自己难受。” “对不起,我改不了!我所有一切的思想都是他教的,已经根深蒂固!”她看向古板大哥,她知道他还有很紧急的事,她任性地想也许出了事反而倒好?所有一切从此都干干净净如同从未发生。 她却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她的想法?她猜得出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因他那么笃定地让她安心等着,他一定是要彻底斩断过去种种牵连。 要想彻底斩断,除非是那些势力完全覆灭!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他而言更有亲情与法理的挣扎。 乖妹儿都不知道自己表现得决绝些是支持他还是会害了他?若是一株草由毒液浇灌而成,断了毒液之源,这株草是获得新生还是会枯萎? 她心中百感交集,神情却是淡漠中透着丝嘲弄,“你教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恩了恩,怨了怨!我可以用生命帮你分担责罚,但我难以接受再和你情深意浓。” 他抬腕看了看表,注视着乖妹儿说:“我不会再和你联系,就当我们已经分开。” 他匆匆转身,风中留下一句话:“求你,不要忘了我。” 天空中响起一声接一声的闷雷,乖妹儿看看蓝莹莹和樊嘉辉,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古板大哥仿佛没有来过——甚至就像根本不曾在她生命中出现过。 第三百二十一章 风雨难避 已是八月二十六的清晨,晓光映昳在胡仙仙和程浩风相牵的手上。她带他在庄外散步,陪他听飘叶萧寂,陪他听寒蛩哀鸣,陪他听翠竹落露。 他们又说起古板大哥和乖妹儿的事,胡仙仙心中已确知有些事是怎么避也避不开了。 她不谈那些伤脑筋的事,含笑说:“相比白回风、彭清越、乖妹儿,你给我的直接关怀是最少的。我们相处时的甜蜜时光太少了,可我是最幸运的那一个,我所受伤害其实最小。” “嗯?”他饶有兴味地靠她更近一些,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什么怪兽噬咬,什么天打雷劈,伤的都是皮肉,你那些冷言冷语也只是让人灰心丧气而已。相比于白回风被情敌逼下凡,到最后都没能听你表明心意,我至少明白了两情相悦是什么感觉。" 她幽幽低叹:"相比于彭清越所得到的纠结沉重恋情,以至于想要绝情绝爱,我们之间没有负担没有秘密,如此纯净值得永远守护。” 她拧眉思索:“古板大哥是真把乖妹儿当温室里的花儿了,呵护得最好,受的伤害反而最大。人生总是难免要经历风雨,没有谁能够替谁永远的遮风挡雨。” 程浩风洒然而笑:“你不懂,我只是没有古板大哥的那种差异化条件……如他们那般,你是单纯弱小的,我是腹黑强大的,我一样会想永远把你圈在一个简单美好的世界里,不让你看到任何污浊……” 胡仙仙眉眼都往下撇,自嘲道:?“呵,我倒忘了,他们也可以说就是我们。我应该庆幸,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是个泼妇悍妇,你想圈都圈不住了。” 入夜,展现在他们梦中的又是古板大哥和乖妹儿的世界。 已经是2017年的年末,小丫头顺利入学,古板大哥像在他们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一般没有音讯,而他们也不会再提起他。 樊嘉辉与朋友一直致力于箭竹在川西的植被恢复,但是这种经济价值体现不高也不快的竹种无人投资,他们一直是利用业余时间和少量闲余资金在做。 在这时,终于等来第一笔大的投资。 樊嘉辉他们很高兴,蓝莹莹当然也为他高兴,还做了几桌好菜请亲近的几个朋友为他们庆祝。 乖妹儿听他们说起这投资商的情况,没来由地认为有问题。 樊嘉辉的朋友再三申明不可能有问题,资金已经有三分之一到位,能有什么问题?再说,这个投资商还与某个以清廉实干着称的领导是好友,有必要骗一群穷书呆子吗? 乖妹儿找不出理由说服他们,她自己事情也一大堆。转眼就到了2018年,蓝莹莹忽然来找她说真感觉那投资商有问题。 蓝莹莹的理由是,他们在资金到位后没有马上投钱在种苗、农资这些生产所需上,甚至没有及时交付土地租金给村民。 他们在投资商派来的总监怂恿下,首先去买了越野车、装修了办公室。 乖妹儿让蓝莹莹多注意点儿,先多搜集疑点,还要把情况反应给徐洞因和商默柔。因为光凭她们两个的见识,就算真有问题也没有好办法。 春节过后,蓝莹莹自家的绿色蔬菜种植园要翻地、要移苗,山珍馆里的生意也得撑着,她忙得脚不沾地,樊嘉辉天天窝在箭竹基?地也不见个人影。 蓝莹莹去找他,基?地帮工却告知她樊嘉辉和另几个基?地合伙人进城商量事去了。蓝莹莹知道他们几个都是校友,平时有什么都商量着办,但从来都是直接在基?地商量,进城做什么? 蓝莹莹打电话叫来乖妹儿,二人一起在基?地办公室等他们回来。 乖妹儿一进基?地就揉了揉眼睛,她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以前是简易塑料网围着基地,现在是密实的铁丝网围着还通上了高压电。 而办公楼以前就是上下两层各四间屋子的红砖小楼,底层是库房、休息室、值夜班人寝室,楼上是会议室和账房,现在是上下装修得跟小别墅一般。 她走进底楼休息室,蓝莹莹正愁眉苦脸地窝在真皮沙发上。乖妹儿想问问情况,蓝莹莹让她别多问,说带她楼上楼下转一圈就能清楚个大概。 她走了一圈,不仅休息室的木椅变真皮沙发,所有屋子里的家具都换了。并且,楼上的房间只有账房还没有大的改动,其他三间房都成了卧室! 看着那笼着粉红帐幔的圆形大床,她们就怒火中烧。她们到底楼干坐了一会儿,原先守夜的工人来见她们,吞吞吐吐地说想辞职。 这个工人是附近村民,腿脚有些不利索,对于他来说,能在家附近找个工作是应该求之不得的,怎么会主动辞职? 她们再三追问,他才说他本来守夜住的那间小屋不许他住了,给他搭了间小棚屋在地里。夜里湿气重,那小棚里被子都是湿的,他没法儿住。 当然,小棚条件简陋还不是帮工想辞职的最主要原因。她们逼问很久,他才说他天天夜里得帮他们开关好几次门,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来来往往,他很害怕。 蓝莹莹与乖妹儿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警铃大作。蓝莹莹让帮工先回家休息两天,别把这儿的情况到处乱说,辞职的事得等他们来决定。 第二天,樊嘉辉他们终于回来,他们兴奋地说着在城里那专门的会议室开会真是有档次,当然还有其他的如何如何。 乖妹儿对其中一个最兴奋的,分管林业的小科长冷笑说:“你为了实现你们当年共同的理想付出很多,要不是你的支持,这个箭竹基?地根本办不起来。可是,你们别昏了头,走上歪路都还收不住脚。” 他们哪会在意一个比他们年纪小的女人说什么?那小科长听到后来,更是出言讥笑:“歪路?不要因为你老公走了歪路,就看谁都是歪的。” 樊嘉辉急得直打圆场,说现在这些做法都是为了吸引更多投资,不是贪图享乐。还说,投资多才能壮大实力,才能实现绿色梦想。 第三百二十二章 波澜不平 乖妹儿面色冷然,环视他们一圈:“我说不服你们,你们也说不服我。我可以很绝对的告诉你们,有什么丑事坏事最好别瞒着!" 说着话,面色又转凄然,"这天道就那么奇怪,默默地做了好事可能会永远没人知道,做了丑事坏事却迟早都会被人发觉。” 乖妹儿看看他们,又单单直视樊嘉辉说:“你们也跟我一样,其实不是没察觉出苗头,只是有鸵鸟心态害怕面对而已。结果,事情会越拖越糟糕。” 樊嘉辉见她着重说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不耐烦地反驳着,“就算我们这次错了又怎样呢?还不允许在摸索事业成功的路上犯几个错啊?大不了,回到起??点,重新来过!” 乖妹儿知道自己说不过这群年纪比自己大,学识比自己高,经历也比自己丰富的男子。 可她还是苦口婆心劝道:“你以为人生可以像小学生写字那样擦了重来吗?擦不掉的,一个污点也不会就静静地只是个污点。不付出代价就想获得安宁,那这天地法则也太不公平。” 蓝莹莹扯了扯她,示意她多说无益,她只得语重心长对樊嘉辉说:“听我一句,仔细查查这投资商背景,他真是有可能要害你们的。” 蓝莹莹失望地斜瞟了瞟樊嘉辉,同着乖妹儿出山区,回了郊区小镇。 从2018年至2019年五月,樊嘉辉和他那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所做所为完全背离了初心。箭竹种植基??地扩建出了几栋小别墅,成了纵?欲玩乐的场所。 樊嘉辉也渐渐受不了那样的环境,提出要退股撤资。他们表面上说根本不在乎他那点儿钱,但协商几次都没有退还他只有十五万的本金。 他们可以为吃喝玩乐一夜就花几十万,可樊嘉辉积蓄的那点血汗钱想退回,就反复推脱,这让樊嘉辉夫妻彻底心寒。樊嘉辉也清醒认识到,这群人早已不是热血青春时的那帮铁哥们儿。 蓝莹莹劝樊嘉辉别再去找他们,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那些钱对于只能保够温饱的他们来说是笔巨款,可是“巨款”也没有性命重要,没必要跟一群猪油蒙了心的人继续打交道。 他们认定那个投资商会把樊嘉辉的合伙人带进火坑,只是他们都没料到事情会发生得那么快。 刚到六月,箭竹基?地就被查封,樊嘉辉是创始人之一,他也被传唤去问话。 好在,他提交的退股申请资料、以及几次撤资的协商记录都保留着,附近村民也证明他没有从基??地获得任何不正当利益,法院就没有将樊嘉辉例入被起诉人名单。 樊嘉辉这时才得知,那个投资人只是小角色,背后的大老板是利用一些没什么利润的小企业把黑钱“洗白”。他们找上的小企业当然不只一家,查来查去都是这些小企业倒霉,因为他们注入的资金根本没有用于生产,也就没有什么消耗。 在小企业出事的时候,他们早就转移了资金。还有,用出去的资金也是买车子这些,车子也是上在他们自己人名下。小企业是引资不成,反而把自己家底儿赔个精光。 樊嘉辉当小科长的那个同学,见着樊嘉辉就失声痛哭,说自己对不起他。如今,最难的还不是多年追求梦想破灭,是箭竹基?地成了黑心投资商的同伙,遭到多家小企业联名起诉。 樊嘉辉也不想多年坚持奋斗得到这么个结果,他到处搜集证据证明他们也是受害者。但是,有利的证据很少。 至少有几个大疑点就很难证明: 一、其他小企业都是注入资金不久之后,就会管理层起矛盾,然后资金被暗中转移。但是,箭竹基?地至今都是有资金在注入,也就肯定是黑心投资商的同伙。 二、其他小企业都是只见过投资商的代理人几次,箭竹基?地的人不仅和投资公司高层常来常往,还在投资公司西南分区的会议室一起开会。这很明显,箭竹基?地的人是直属于黑心投资人管理。 三、其他小企业都是正常生产销售的实业类企业,只有箭竹基?地园区全是别墅和游乐设施,那分明是黑心投资商享乐的后花园,哪有半点像个种植基?地? 樊嘉辉给朋友们说起这些,他们才意识到那个黑心投资商是早就预谋要让他们当替罪羊。那个小科长天天以泪洗面,他不知道还没有到真正该哭的时候。 事情一出,浮到水面上被抓的都是小鱼,真正的大鱼早就沉到了水底。断了线索的案子本该暂且搁置慢慢查,可这个案子很快定案。 能够定案的原因是,抓到了“保护伞”。那所谓的保护伞就是,那个小科长和他当过某县农发局值保站站长的父亲。所有“假投资,实骗资”的案子,都是箭竹基??地的人在他父子二人授意下所为。 本来还在为他们搜集证据的樊嘉辉天天宅在家里,他不敢再随意出门,幸好当初撤得快没有遭扣上什么罪名,哪还敢再为别人出头? 案件性质已经从经济犯罪变成贪腐案,可想而知背后势力不是升斗小民能对付的。 他们不想再掺和这些事,徐洞因来到后也分析说这些事只是惊天阴谋冰山一角,劝他们静观其变。但是,事情偏偏要找上他们。 小科长的父亲在保外就医时自?杀,他兢兢业业踏实苦干一辈子,快退休了还摊上这种事,他承受不起!他一辈子都跟农药化肥什么的打交道,最后也死于一瓶农药。 小科长的妻子面对公爹身死,公婆病重,孩子幼小的境地,没有退缩,四处上访。上访的结果成了都说她是精神病人,她无奈之下求上了蓝莹莹。 蓝莹莹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求上自己,小科长之妻说小科长提过一件事,小科长偶然见过幕后大老板,而那个幕后大老板是蓝莹莹熟识的人。 她说那个人是古板大哥,蓝莹莹想不通为什么他会成幕后大老板,但也认为他和这些事脱不了关系。 蓝莹莹和樊嘉辉没办法做到真正对朋友断情绝义,他们决定和徐洞因商议后插手此事。 他们也猜测这一系列的事情,针对的不是小科长,而是针对蓝莹莹他们这一群人。或许小科长只因偶然见到幕后大老板,才背上最大黑锅。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互映绝境 他们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得到探视小科长的机会,蓝莹莹让樊嘉辉不许多说多问,她得好好教训那个小科长一通。 蓝莹莹和那小科长见面之后,没有出于友情嘘寒问暖,反而冷嘲热讽:?“那些一再诱惑你,说你可以那么做,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就该享受的人在哪儿?" 小科长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继续嘲笑:"他们诱惑你的时候,是不是说看那些比你还矬的人都如何如何了,你难道就不能如何如何?" 见小科长脸色苍白,樊嘉辉拉拉蓝莹莹衣襟,蓝莹莹不予理会,仍是严肃训斥着:"比,攀比的时候为什么不向好的比,要去跟坏的比?多少本来可以堂堂正正走完人生路的人,就这么被毁了!" 蓝莹莹这番话赢得旁边狱警赞许的目光,她继续说教:"没有谁和谁不一样,有得必有失!自以为该享受特权,哼,你以为那些诱惑你享受的人是为你好?挖了天坑等着你跳呢!” 蓝莹莹又连声责问:“那些陪你花天酒地的人,那些说做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在你真正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时,他们在哪儿呢?” 她本来只是想激小科长说出更多隐情,说着说着倒真的愤慨起来。想着小科长胡混时没照顾过家里,出了事后只有他妻子为他东奔西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科长捂脸哭起来,蓝莹莹话里还是夹枪带棒,“他们能替你分担罪责,还是他们能陪你度过难关?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 樊嘉辉有些看不下去了,拧着眉头劝她:“都是那些人该死,他只是受了蒙骗!你不要再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好不好?” 蓝莹莹冷笑,“那些人该死?那些在当年说‘没啥,有钱有势的人谁不包几个二奶’的人呢?出了事儿就说别人该死?你可别以为瞒得了他老婆,就瞒得过我。你呀,当年怎么不阻拦一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樊嘉辉有些懵,这小科长在去年是和一个小姑娘好上了,当时做为朋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还帮小科长瞒着老婆。蓝莹莹是知道点儿风声的,只不过这根本不是说这些家务事的时候啊! 樊嘉辉了解蓝莹莹不是那种对别人家事说长道短的人,突然提这些一定有她的理由。她是刻意要让小科长恨他们?还是要让暗中的某人相信他们不会帮小科长? 于是,樊嘉辉也教训起小科长来,“你以前常说只是拍马屁,没有直接参与主谋的人没有什么大坏处,那些拍马屁拍得山响的人果真就没什么大害处?哼,人是经不起吹捧也经不起考验的!最好把所做所为都放在阳光下晒着,才是防止腐败变质的最好方式!” 他们一句句带刺儿的话已经把小科长说得目光散乱,神情若癫,小科长颤声反问:“你们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哼哼,你们也跑不了的!我见过那个人,他才是真正幕后操??纵者,那个人就是你们称为‘古板大哥’的人!” 蓝莹莹和樊嘉辉对视一眼,猜测的结果得到证实,他们心里反而更加不安。 蓝莹莹放缓语气对小科长说:“你先把事情扛起来,要相信政??府不会冤枉好人。” “我扛不起!”小科长嘶声吼起来。 樊嘉辉冷眼瞥他:“既然做了,就该承受!扛不起也得扛!” 蓝莹莹和樊嘉辉回家之后,心情也没办法轻松起来,事情必须要解决,解决不了的话,他们终生难安。 蓝莹莹真不想打扰乖妹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可是要解决事情,她没有其他突破口可找。 乖妹儿听完这挺复杂的事情后,呆呆凝视蓝莹莹。蓝莹莹以为她没听明白,又要再说一遍,乖妹儿摆摆手。 “我发呆只是因为心口有点疼,我明白你说的事情。” 乖妹儿说只是心口有点疼,其实不是有点疼,是疼得快无法呼吸了。她知道他本?性不坏,他要跟末神,跟他自己父亲斗,他就必须要培植他自己的势力。不是坏人,终究还是做了坏事! 胡仙仙不知道乖妹儿是怎么回复蓝莹莹的,因乖妹儿之感,就是她之感,她也疼得快无法呼吸。 她捂着左胸问悠悠醒转的程浩风:“他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的归宿是神魂俱灭,他的结局也同样是神魂俱灭。” 程浩风没听到她回应,觉得自己冷硬了些,又笑说:“你那徒弟倒比你会说教。” 胡仙仙想起蓝莹莹说的那一串话,也笑起来,“性格有些随我这师父,说教的本事倒是跟你这师公学的。” 他频频点头,撑起身体,“学得还不错,就是太啰嗦了!” 胡仙仙扶他起身,他站起来之后她才见到他枕头上全是散乱发丝,他只有前额和后脑勺还剩了几缕发丝。 她暗运灵气将床上落发聚起,贴覆上他头皮,感觉头皮有异样,他伸手摸了摸。 她慌忙中重新贴覆上的发丝是成绺的,而不是均匀分布,他一摸之下就明白怎么回事。 “仙仙,不必如此。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无法坦然面对的?” 胡仙仙散去灵力,拥住他,凑近他说:“好的,只要你能坦然面对,我一切随你。嗯,其实你没头发也很俊秀。” 他神色本有几分凄怆,听她如此说,唇角倒牵起笑意,“那你且就将我所剩的发丝都剃了?盗取佛宝,身拥佛法,佛门中人要断却三千烦恼丝,如今青丝尽落也是天定之报。” 她柔声答应,斜掌为锋,灵力凝出薄刃,将他所剩无几的发丝剃刮干净。 没有发丝覆盖,怕他受寒,她找马烁寻来暖帽为他戴上。马烁见他出门,忍不住歪头偷笑。 那暖帽是文士所喜的硬翅簪翎后飘双带样式,只是帽子下不是规整发髻而是光溜溜头皮,偏他身上所穿是道袍,真是不伦不类。 马烁忍不住笑,笑过之后却又眼圈儿泛红。他长叹几声,大清早的寻出酒来喝,喝着喝着就在院子里扯着公?鸭嗓高声吟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 “自古多情空余恨……” “人生自是有情痴!”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 马鸣风肩伤未愈,恹恹地躺在藤椅上斜睨马烁,“臭小子发什么酒疯?” 马烁斜倚女贞树下,讥诮道:“你这榆木疙瘩不懂啊,多情总被无情误。” 程浩风和胡仙仙任他们两个互相挤兑,早饭之后就出门散步。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重隶道籍 胡仙仙远眺青龙山,幽幽低语:“我们不能放弃,我们放弃了,目前唯一结成夫妻的一对儿就会是比我们更惨烈的结局。事情不可能这样陷入死局,一定有破局之法,一定可以破局。” 程浩风握着她的手,一根一根地抚着她的指甲,像是在数手指玩儿,又像是细细触摸她十指指甲有何不同。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疑惑地看着他,等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出声:“要破局得你亲自现身地球,那里的修者修为都很低,你也许真可以破局。” 她将他双手揣进怀里捂着,想让他少些僵冷多些温暖,“我们也是他们,他们若能有个好结果,对我们而言也是安慰。” “是啊,你也别急,我先求二师兄劝师父来将你收归门下,让你重隶道籍再说。” 她不解地问他为什么非得先重隶道籍,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代天巡狩,否则去往地球后她的灵气会受压制。 胡仙仙想着要去地球世界,还少不了蓝莹莹帮忙,又担忧地问:“能找蓝莹莹他们吗?他们能帮多少忙呢?” “是啊,能帮多少呢?蓝莹莹比你傻,做事又偏偏比你还不着调儿。” 胡仙仙点头微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的缺点她是胜过很多啊。” 两人回义庄后,秦沐风和杜婉芷也已收功出定,就请秦沐风施法告知龙啸风,求龙啸风劝说师父晁玄同将胡仙仙收归门下。 龙啸风现身云中,先答应劝说师父,既而对程浩风低叹:“三师弟啊,你该安心静养,何必总是劳神费力?” “多谢二师兄关怀,只是此事紧要,推脱不得。” 程浩风恭敬向天稽首,胡仙仙看着他深陷的眼窝,暗自发誓定要让他得到该得的一切。 龙啸风与其他人又闲话几句,就互道珍重分别。胡仙仙以为晁玄同很快就会来,可是八月二十七这天没来,八月二十八也没来,都猜测他是不是不肯将她收归门下。 胡仙仙迫切想要地球解决事情,在这两天里那边已经到了2019年夏天,所有事情都到了十分危急的阶段。 乖妹儿和蓝莹莹他们终于了解到古板大哥不是真正操??控者,之所以会让外围牵连事情的人都见到古板大哥,就是要以古板大哥为挡箭牌。 末神他们已经察觉古板大哥在和政?府合作,他们所有事情都故意让古板大哥出面,致使政?府对古板大哥产生怀疑。 他现在的处境是遭两面猜疑打压,四方受敌无人相援。他们的困境也就是胡仙仙他们的困境,亦如阴阳两面的相辅相成,为他们破局也是为自己破局。 秦沐风也很焦急,必须要空间通道有波动,海底圣境的布置才起作用。胡仙仙这样干等着,再等下去,等程浩风身死魂消了,什么都是白布置了。 秦沐风暗中催了龙啸风好几次,八月二十九巳时之际,龙啸风终于半劝说、半耍赖地让晁玄同来到。 彼此问候之后,胡仙仙迅速搬出备好的香案、香炉、香茶。晁玄同目光久久凝视一旁的程浩风,再转眼审视胡仙仙,终究还是拈香拜天。 晁玄同点燃的是一支香,以示禀明上天。他插好香,三跪九叩之后,禀告:“天泽万民,祖师传法于世。云华观开派弘法,广收门徒。今收归俗姓胡氏女入我道门,共敬祖师,同传道法。” 晁玄同禀告完后,侧身于左,胡仙仙点燃三根香插入香炉。她点三根香,是要礼敬天,也是要感戴地,并亲睦人间万种生灵。 在她三跪九叩之后,晁玄同坐于香案左侧木椅上,待她敬献香茶。 胡仙仙跪献香茶,晁玄同抿一口后,递出一方玉印,缓声道:“事务繁杂,典礼从简。典礼虽简,向道之心不可减。从此之后,既为我云华观弟子,应时刻谨记敬天礼地,崇道法祖。” 胡仙仙接过玉印,这就是她的法印了。白回风落凡即是道消,法印自毁。她重修自然有新的道号,新的法印,这一刻她才是真正的以自己身份修行。 她心中踏实欣喜,在敬拜师兄之时,脸上神情也恢复活泼开朗的样子。坐于右方第一位的是马鸣风,随后是龙啸风,她笑着向他们稽首,他们也含笑回礼。 至程浩风时,她轻呼“三师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竟微红着脸含泪哽咽。程浩风“嗯”一声,向她伸出手。 她握着他的手,将法印置于他掌心,他摩挲着印上字迹,皱起眉头,“清定子,胡飒风?” "清字是你们这一辈的排行,她神魂之一有名为胡清定者,清定二字既有清静无为、淡定万事之意,也是警醒她莫再重蹈胡清定覆辙。” 晁玄同一向寡言少语,这一番解释是说给程浩风听,也是暗以言语敲打胡仙仙不要做为情癫狂的事。 胡仙仙和程浩风异口同声说:“多谢师父教诲。”晁玄同微颔首算是答应。 程浩风眉头仍未舒展,他低声问:“边塞胡地,北风飒然,胡飒风之号太过苍凉,敢问师父可否更改?” 晁玄同长叹几声,“你呀,你呀……以她命格,苍凉之号或许还可以压几分波折,福泽之号她受得起么?” 胡仙仙见程浩风还要与师父争执,忙挠挠他手心,“好啦,我喜欢‘胡飒风’这个道号,多霸气豪迈啊。你别抠字眼儿了,我还没拜见六师兄呢。” 她说罢就挪步朝秦沐风恭敬稽首,“拜见六师兄,多谢六师兄多次相助。” 秦沐风含笑还礼,她笑看向杜婉芷,“嗯,这可有点儿难了,我该称你六嫂呢,还是婉芷妹妹?” 杜婉芷双颊绯红,笑答道:“我们姐妹两个还是照旧,不用按他们来论。” 胡仙仙微笑点头,又往那空着的两把椅子看去。她走向代表凌若风的那把椅子,怔立半晌没有稽首。 晁玄同始终没有将凌若风逐出本门,在他心中对这个四弟子还是认可的,胡仙仙心中却难认可这个四师姐。 她怔立着,他们都目光复杂地看向她,程浩风低呼:“仙仙……” 胡仙仙心中一暖,重隶道籍只是为了行事方便,在他心里自己还是胡仙仙,那么也就不必拘泥于师门称呼。只要他心中不拘泥那些,自己认不认可凌若风是四师姐有什么重要呢? 她向空椅子恭敬稽首,“拜见四师姐。” 随后朝接下来一把空椅子拜称:“拜见五师兄。” 如此,她算是重归道门,与师父及众师兄师姐们相认,她该出发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早去早免 仪式既成,晁玄同与龙啸风返回天庭,胡仙仙也要去往秦州云华观。 “这就走么?”杜婉芷拉着胡仙仙的手,悲戚地看向瘦得脱形的程浩风。 胡仙仙露出笑容,语气轻松答应着:“嗯,早去就能早回嘛。” “是早去就能早免,早些免去三师兄诸多痛苦。”秦沐风笑着接话,“七师妹放心离去,我们会尽心照料好三师兄。” 胡仙仙走到程浩风所坐椅子旁,蹲下身,“你多保重身体,我很快就回来。” 他摸摸她的头,脸上漾着淡淡笑意,“但愿真能早去早免。” 她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脸上蹭着,直到秦沐风和马鸣风他们都催她,她才起身飞入云中。 重隶道籍之后就是天地所认可的修行者,她功力并没有多少提升,飞掠速度却快很多,这是各种阻力少很多的缘故。 八月三十的薄暮时分,她就已经到得云华观外。回望来时路,陵州城外小小义庄早就望不见,而此次入镇龙囚玄阵中,也未必能恰好营救古板大哥他们,她顿感心中泛起深入骨髓的孤独无助感。 她狠一咬牙,还是毅然投身镇龙囚玄阵中。天昏地暗的眩晕感,无法自控的飘荡感,同着必须成事的坚定之心,在她心中翻腾。 种种杂念扰得心神不得安宁,就这般心绪烦乱的到得蓝莹莹山珍馆门外。 胡仙仙暗道侥幸,整一整衣袍就进入山珍馆中。此时店里有人用餐,他们见她进门只是看了两眼,没有人特别惊奇。因她绾着简单道髻,所着是一身浅蓝道袍,此时的道姑装扮也是这般,他们没觉得有异样。 她进门之后只见到两个不认识的人在忙碌,问她们蓝莹莹的去向,她们叫来了阿毛。 阿毛见到她后惊喜万分,兴奋地说了一长串话,她几次问他蓝莹莹的去向他都没回答,只顾着说他如何想她。 胡仙仙一把揪住阿毛的衣领,“别再废话,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阿毛瘪瘪嘴委屈得要哭了一般,望望其他人,带着哭腔说:“我带你去找辉哥。” 跟着他转了几条小巷,两人走到一个堆满建筑垃圾的地方,他指了指一辆扑满灰尘的运渣车,而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胡仙仙敲敲车窗玻璃,正伏在方向盘上打瞌睡的樊嘉辉惊恐醒来。他脸色黑黄,眼眶乌红,油油的头发蓬乱一团,警惕又紧张的眼神像偷油老鼠。 他看清车外的人是胡仙仙后,眼睛瞪得溜圆,然后露出个辛酸笑容,“仙仙,你总算来了,你走后的这五年多可真不好过啊。” 他说着就打开车门,让胡仙仙先上车再细说情况。 胡仙仙一上车樊嘉辉就启动车子,车子开出城区后他倒反而放缓速度,边开车边讲起来。 自从胡仙仙走后,蓝莹莹由云华观回来就常做些诡异无比的梦,连带樊嘉辉也常常在梦中经历些稀奇古怪的事。他们去问商默柔,商默柔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指导他们念经,并学些入门道术。 一年之后,他们再赴云华观,徐洞因又给他们讲了些他们不明白的事,还说他们免不了要经历些惊险的事,最后都会化险为夷的。 只是,这次的事让他感到了绝望。三个月前,他们得知真相是古板大哥有心联合政??府彻底铲除自己家族及末神的势力,就想助古板大哥走出艰难处境。 他们从离箭竹基?地五十里左右的一个刚开发旅游点获知,总是有游客在一处山坳迷路。 徐洞因认为那处山坳可能设有阵法阻挡外人进入,而综合樊嘉辉对那里的了解来看,那里可能是末神他们传说中的地下神宫。 樊嘉辉更分析,他们之所以对箭竹基??地下手格外狠,不只是要捞钱甩黑锅,更是把箭竹基?地当做地下神宫的前哨。 经过几番探查,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商默柔更是动用人脉得知政?府即将对地下神宫展开暗剿行动,决定以宗?教顾问的身份参与暗中剿杀。 为了策应古板大哥,也为向商默柔传递消息,乖妹儿、蓝莹莹、邝天美用虔敬信徒去往神宫参选神女的借口,随百余名女子进入地下神宫。 可是,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行动开展。商默柔主动请缨去了政府所设的临时指挥所,见她一面要经过重重安保审查,还根本没办法单独说话,樊嘉辉打听不到事情进展情况。 他和徐洞因心急如焚,两人商议后决定不再干着急,要以其他方式来探消息。 樊嘉辉对箭竹基??地周围都比较熟悉,知道离地下神宫十余里的荒山有个大垃圾场。他就托人找了个当运渣车司机的工作,以运送建渣为掩护,时不时地查探地下神宫周围情况。 徐洞因就在垃圾场旁边搭个小棚,她换下道袍穿上破烂衣服,扮做拾荒者住下。她年纪大,眼睛又残了,其他捡破烂的人先是欺负她,后来被她教训过几次,倒都尊她为头儿。 徐洞因有意无意地让那些捡破烂儿的人帮着探听情况,终于得知地下神宫所在山坳背后会不定时的有背包客进出。与大多数背包客不同的是,这些人背的不是帐篷、食物,是铁符。 一个捡破烂儿的人说过一件事,他见背包客摔倒后,包里掉出画符铁片,徐洞因就推测那是用来开启阵法的铁符。 地下神宫中人员又多又杂,肯定需要物资给养,可是频繁的运送物资必定会很快引起怀疑,那就必须要在运送之时加以遮掩。 那些铁符应该可以开启阵法让运货的车队在一定距离内不让外人看到,为了验证自己推测,徐洞因又寻访附近村民。 有几个村民说起曾眼见好几辆大卡车并队夜行,开着开着转个弯就不见了。他们认为是那些出了交通事故的车成了鬼车,才会在夜里忽出忽没。 徐洞因知道那不是鬼车,就是往地下神宫运物资的车。她和樊嘉辉商议后决定等到这些车再运送物资时就设法藏身其中,直捣魔窟。 胡仙仙听后赞同这个想法,让樊嘉辉把车开快些。 “不敢开快啊,我是c照的,按理说要a照才能开运渣车,我用的是假驾驶执照。还好,我是这么多年来从没超载过的惟一司机,交警挺欣赏我,这才没让交警识破。” 胡仙仙不懂他叨咕些什么,暗运灵力,运渣车飞速行驶起来。当然,要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辆运渣车不是轮子转动而行,是贴地而飞! 第三百二十六章 踏入神宫 贴地而飞的运渣车以标准流线滑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嗖嗖”风声中回荡着一阵阵尖叫。 樊嘉辉双手僵硬地紧抓方向盘,他想放松一点,就干脆松开手,变调的嗓音哼起歌儿。 “干了这碗壮行的酒啊,咿呀嘿呀,刀山火海敢去闯呀,来呀,来呀碗酒啊……” “嗯,这歌儿也没人听过,来点儿轻松又大众的。咳咳,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嘿嘿白采白不采……” “红星闪闪放光明,红星闪闪……” 他唱着就哑了声,前方光芒闪烁,当然不是红星闪闪,是警车车灯。胡仙仙让一头冷汗的樊嘉辉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说肯定是他超速了。 “你超速了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来抓你?”胡仙仙指了指高速公路服务区连拦三道的警戒线,和那十余俩警车,还有几辆推土机、挖掘机。 樊嘉辉擦汗后喝点水镇静一下才下车询问,不一会儿他就打听好了,给胡仙仙说:“前面不远就是进山的路口,山里塌方滑坡,埋了几辆车还断了一截路。唉,真他妈倒霉。” “这段时间下过暴雨没有?”胡仙仙看着各种车辆越堵越多,皱眉问道。 “没有啊,前面那段路离易发塌方的路段还远呢,唉,真是越急越出事儿。" “出事地点离地下神宫所在山坳有多远?” “直线距离有差不多三十多里,只是出事路段是主干道,到那个山坳要右转后走两里多石子路。” 胡仙仙见车流长龙快要将道路完全堵死,就让樊嘉辉赶快掉头。他调头开出十里左右才问她是不是暂时不去了,她说:“去,必须去,而且马上就要去!” 樊嘉辉有些搞不懂了,她告诉他前面路段根本没有塌方,是政?府要对地下神宫采取行动了。因为如果是自然灾害,推土机和救援人员会很紧张往事故地点赶,可是他们表现得很轻松。 警察一再地劝导旅客能返回就尽量返回,不少医生自愿去救助伤者被拒绝,有些急着要从那段路步行回家的人也被拒绝通行,这有些严苛的要求其实是为了普通人安全。 樊嘉辉点头称是,又说知道有村中小道可通山坳附近的碎石路。胡仙仙让他不必开到那么近的地方,那么近的地方肯定有人值守,要是被扣押起来倒反而添麻烦。 她让他开到那个垃圾场接了徐洞因后,就等着接应他们。 樊嘉辉说这个运渣车是改装过的,只要拧开机关,车厢底板就会弹顶出铁板大箱子。到时候,人藏在箱子里,上面乱盖些砖头石块神仙都难发现。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当即给他一道连心符。这连心符受胡仙仙心意所控,并且百里之内可让握符者互相感应方向,以便到时接应。 到得垃圾场,他们找来徐洞因。胡仙仙让樊嘉辉在垃圾场外一处废弃采石场等着,那里全是荒草乱石,容易隐藏。 徐洞因对胡仙仙说这一个月很奇怪,往常要十天左右才进山一次的物资车队,现在隔一天就来一次。 胡仙仙分析认为,末神他们也察觉政?府要收网捕大鱼,在加紧做物资储备。这几天可能就是双方开战之期,她们没有时间再等商默柔发出讯息。 胡仙仙和徐洞因伏在灌木丛中,时刻注意着斜前方的碎石路。这条通往地下神宫所在山坳的碎石路上满布车辙,一道道纵横的车辙就如大地上一道道错乱的伤口。 胡仙仙能感觉到周围山林中至少还埋伏有上百人,这些人应该是听政?府指挥的。她不懂这个世界所分的警察和军人有什么区别,只是能感觉出一种威武之气。 胡仙仙能完全隐藏气息,徐洞因也能缩骨、龟息,她们不担心暴露身形,她们只担心今夜到底有没有车队经过。 外人要进地下神宫就得破阵,胡仙仙对阵法所知甚少,就算她精通也不能直接破阵。破阵会引起气息震荡,让布阵的人察觉,到时候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大问题。 将近子时末刻,物资车队终于出现。她们飞掠而起,扑身紧贴于大货车车厢之上。 胡仙仙慢移身体,找准货厢背后的锁孔,灵气探入,开启厢门。她一脚跨入货厢内,再伸手拉徐洞因入内。 这货厢内满满当当都是货物,她们蜷缩得很不舒服,要是扔出货物又怕惊动司机。胡仙仙见有个大纸箱内全是酒,就拎出酒来与徐洞因对饮。 只消片刻,十余瓶酒喝光。酒瓶塞货物缝隙里,她们就舒舒服服窝进大纸箱。 还没窝暖和,车子一震,接着传来刺耳刹车声,这就到目的地了。 胡仙仙听得杂七杂八的声音在叫嚷,估计是在喊人下货。很快就听到车厢外有扭锁的声音,胡仙仙抓住徐洞因的手紧握了握。 货厢门一开,胡仙仙拉起徐洞因飞身而出。这个地方是个大仓库,各种灯明晃晃地闪着,但他们没看清两人飞出。 “天啊,有人从我车里飞了出去!” “哪有人?你小子肾?虚了?头晕眼花的。” “可能是蝙蝠,我就遇到过蝙蝠贴在车厢门上的事儿。” 各种乱七八糟的言语从守库人和货车司机嘴里冒出…… 胡仙仙和徐洞因如壁虎般贴在仓库角落的墙壁上,偷听这些人说话,伺机进入地下神宫。 从他们杂乱言语中,她们了解到这里外围是个废弃木材场,堆了很多腐朽杂木。从木材场往里走就开始设有阵法,司机们来后,就有人用特制的铁符启阵。 进阵后便是当年木材场的办公区,就算有人误闯入阵,也只能看到几座阴森森的小楼。 这废旧办公区之下有当年挖的防空洞,这防空洞已经改造成了地下通道,通道之后就是这仓库。 仓库的斜前方有人看守“内阵”,所谓内阵就是又设了一重阵法,重要物资都要送入内阵的仓库。 内阵的地下十丈左右就是地下神宫,说起地下神宫这些司机和守库人都万分神往,仿佛那里就是天堂。 他们在分拣送入内阵的物资,有个大木箱中装的据说是末神特制衣物,由两个人抬着往斜前方巷道走去。 两人走到略黑暗的地方,胡仙仙和徐洞因身形几晃,抵近二人,各自制住二人颈部动脉。 他们在这里做事,当然有随时会遇到危险的准备,可他们要反抗来不及,被点哑穴后要呼喊也来不及。 胡仙仙什么都没说,眼睛狠盯箱子,他们就乖乖放下箱子。 箱内只有一套华丽衣服,胡仙仙和徐洞因并躺其中都还宽松。箱子再次抬起,她们就这样进入地下神宫。 第三百二十七章 决意打擂 在即将进入地下神宫的时候,遇到点儿小麻烦。有个守卫的鼻子灵敏异常,闻出大木箱内有酒味。他说要开箱验查,胡仙仙心里一咯噔。 “开箱验查?末神尊贵的衣服是你们能摸的?”一个女人的呵斥声传来。 “方小姐,这个箱子有古怪,我是为末神的安全着想。” “安全?过了几次安检都没检测出有危险品,还不安全?” 女人顿了一顿,拖长语调说,“你们难道是不放心我?怕我在做衣服的时候添什么伤害末神的东西?” “不,不……哪敢怀疑方小姐对末神的忠心?” 就这样,她们顺利进入服装间。箱子打开,胡仙仙暴起制住方小姐,她正要击晕方小姐时,方小姐惊喜道:“你逃出来了……” 胡仙仙纳闷儿停手,她也不惧方小姐喊叫,询问起来。 方小姐得知胡仙仙不是乖妹儿后有些失望,她没多说什么,而是要带她们去见人。 胡仙仙不肯听她的,方小姐苦笑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巧的拦住他们开箱检查?那是我派人做的这衣服确实有问题。” 她递上衣服给胡仙仙看,“你细细闻闻,是不是有种特殊香气?这香气混合末神传法时要点的熏香就会变成一种毒药,一种能让末神筋脉暂时滞涩的毒药。” 胡仙仙闻了闻,徐洞因也闻了闻。徐洞因闻过之后,迟疑问她:“你的名字可是唤做方落落?” “你怎么知道?”方小姐惊诧反问,徐洞因没有回答。 徐洞因向胡仙仙说:“师祖,我们可以跟她走。” 方落落带她们穿过几个阴暗过道后到了一个角落小屋,推开门,是间小寝室。 小寝室是方落落在地下神宫的临时住所,是白魔专为她所设。床下有暗道,可以通往地面,以备紧急情况时逃生。 这地下神宫是末神大本营,光是纵横交错的道路就会让人转晕,一旦发生紧急情况难以逃出。 再者,这里不像会所那样只是他们玩乐聚会的地方,这里有核心机构,守卫严密很多,出了事要营救人员都很难进入。 白魔与末神是面和心不和,白魔必须要保障自己心上人方落落的安全。 从隐秘通道出来,她们三人走到空旷荒地里。此刻是夜色最浓之时,她们在漆黑荒野仍是从容而行。 胡仙仙从容而行是因能夜视;方落落还不能夜视,但也是身手灵活、耳聪目明,加之她很熟悉这段路;徐洞因目盲,黑夜白天对她而言没区别。 她们走入几个大帐篷围合的区域,两个荷枪实弹的人来盘问,方落落递出一个什么东西后,放她们进入其中一顶帐篷。 “仙仙?仙姐……”她们一进去就有人惊呼,胡仙仙看清是蓝莹莹喊她。 蓝莹莹浑身缠满绷带斜躺在行军床上,在她旁边另有一张行军床,上面躺的是邝天美。 胡仙仙暗含怒意扫视帐篷内的其他人,商默柔忙过来和她打招呼,并简单说起情况。 原来,蓝莹莹、邝天美、乖妹儿三人混进去后,乖妹儿很快被末神发现并带走。 蓝莹莹和邝天美身份暴露,末神没有杀她们,也没有关她们,而是让她们参加“擂台赛”。擂台上的对手都极其凶狠,她们胜过也败过,弄得浑身伤痕。 后来政?府和末神进入谈判程序,方落落巧言劝说之下,蓝莹莹和邝天美得以由商默柔接出来养伤。 “谈判?”胡仙仙疑惑了,她已为双方会直接开火,有什么可谈判的? 商默柔给她解释,双方暗中较量早就开始,谈判只是要争取最大限度的胜利,把伤害降到最低。 这个末神最近搞了很多刺激活动,吸引不少人进入地下神宫玩乐,人一多消耗就大,这也是最近物资运送频繁的原因。 能进入地下神宫玩乐的人都是有钱有势的,这些人无形中成了末神要挟政?府的砝码。 政?府目前不能直接公布地下神宫的事,只有炸塌一个小山坡伪造成塌方事故,尽量减少人进入。 "就为了那些花花大少,你们的政?府就投鼠忌器?"胡仙仙冷笑而问。 蓝莹莹抢先说:“也不只是为了来玩乐的人,还有不少受愚弄来的虔诚信徒。唉,古板大哥和乖妹儿也是不知下落……” 胡仙仙听她这样说就让方落落安排她见白魔,胡仙仙要混进去救古板大哥和乖妹儿出来。 方落落摇摇头,“我现在也受监视了,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星河。”她说的“星河”是白魔此生名字,耿星河。 胡仙仙询问他们还有什么办法混进去,方落落犹豫很久之后说只有打擂的打手盘查得宽松。 这所谓的“打手”,在地下神宫所指的不是收钱打人的打手,而是参与打擂的人。 “打手”就是只管去打的人,打手中有冲着钱而来的人,有无路可走的亡命徒,还有些是蓝莹莹她们这样被逼上擂台的人。 末神还会将不够忠心的信徒送上擂台,信徒害怕落得那样下场,都拼命对末神表示忠心。 这个擂台之上没有裁判员,因为没有规则,只要不使用武器,不下毒药,随你怎么打。判断输赢的标准就是,谁被打得受不了了,自己认输就算输。遇上死不认输的,那就直接打死也没人过问。 擂台边有一个擂管,负责的就是安排打手上场,听清谁先认输,判定打手是否死亡。 说起这些之时,蓝莹莹和邝天美都面露痛苦之色,胡仙仙颇感兴趣地挑眉一笑。 商默柔见她这般笑了,就决定让方落落安排胡仙仙去当打手,徐洞因隐藏在暗道接应。 当方落落领着胡仙仙在一名擂管面前出现的时候,擂管眼前一亮。他问:“这么靓的小美妞该去参选神女,送这儿来打得头破血流的,多可惜呀。” 方落落故做惋惜地看胡仙仙一眼,“没办法呀,她比上次送来的蓝莹莹和邝天美还倔,死活不肯当神女。唉,她没福当神女,那些色??狼可就有眼福了。” 擂管与方落落说笑两句就带胡仙仙进入服装室,拿出一套粉红小背心和热裤让她换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初战告捷 胡仙仙不肯穿那粉色的小背心,粉色的热裤,擂管说不能穿道袍上场。她脱去道袍,内里是白色短衫,白色扎脚裤,擂管还是摇头。 他一再地要求她换衣服,她冷厉直视他,“你先自己抠了眼珠我就换衣服,抠啊。” 能在这种场合当擂管的人多少还是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他面色一沉就起脚踢向胡仙仙腹部。 他自认为快如旋风的动作在胡仙仙看来就如乌龟蹬腿,他凌厉的表情瞬间变为难受的表情——脚踝让胡仙仙给攥住了! 胡仙仙的手微一加力,他难受的表情变做痛苦不堪的表情。 她双手一拧一送,他跌倒在地,她径直朝比擂的场地走去。 受伤的擂管忍着疼叫来另一个擂管,告诉他快跟上胡仙仙,又嘱咐他安排胡仙仙上场就行,不要干涉她其他事。 比赛场地是一个圆形大厅,里面的装修比之其他场地显得很简陋。因为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打斗,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品。 场地正中是一个高约两丈的圆台,和大多数擂台不同,圆台四周没有围绳。这圆台之上只有血腥打斗,没有公平较量,一切以让看客看得爽为准,自然不需要围绳遮挡视线。 看客座席沿四周呈阶梯形分布,只能容纳一百多人,这里的会员制年费高得令人咂舌,消费得起的人不多。 并且,来看打擂的人要下注赌输赢,那也是很大一笔钱。这里规矩是只要进场观看,就必须下注,别想当个寡淡看客。 场地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暗红色,一种接近于血的颜色,一种让人无法平静的颜色。 天花板上是六盏圆形大吊灯,是手术用led无影灯,目的就是要让,打手们每个细微肢体动作都完美清晰展现。 进门之后有个小休息区,坐着待上场的打手。胡仙仙没去那里,她直接跃上圆形擂台。 她的举动引来一阵口哨声和欢呼声,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她心如止水,不羞怯也不愤怒。 这擂台上不能用灵力,她也不能暴露灵力,就算只用武力胡仙仙还是底气十足。她天赋异禀,有前世功底,有两年静心苦修,就算不用灵力也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她就没有把打斗看成打斗,是存心来为蓝莹莹和邝天美报仇。 休息区的打手们争着要上场和她对打,擂管选中一个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男子。 打手甲兴高采烈地跃上擂台,两手平举握拳展示一下他结实的肌肉,再说:“小妹妹,你的服装不合规矩啊。” 胡仙仙斜眼瞟他,他只穿了一条金黄平角短裤。再扫一眼其他选手,男的都是平角短裤,女的都是小背心配热裤。 “我是来打人的,不是被打的,当然和你们不一样。”胡仙仙淡淡答话。 两人说话之时,那些看客早已不耐烦起来,狂吼乱叫着。 “磨唧什么?上啊!” “快上,快上!干死她!” “小美妞辣起来!让哥哥们看看你到底有多辣!” 打手甲添添嘴唇,淫?笑高呼:“你是和我们不一样,你是让哥哥来给你当场脱??衣服的。” 他长臂一伸,双手微曲如鹰爪攫来。他没有攻击她的要害部位,而是故意袭击胸臀。 胡仙仙连连避让,她不是怕他,而是不调御灵气有些不习惯,还有她也不太明白这擂台具体该怎么打。 她只想打败几个人,为蓝莹莹和邝天美出气,为营救别人潜伏下来,她不想闹得太大影响政?府的行动计划。 打手甲见她只避让不进攻,越发得意忘形起来,他存了逗弄的心去抓撕胡仙仙衣衫。 胡仙仙从前的打斗对手不是怪兽就是修行者,从没有遇到过带侮辱?性质的攻击,这个打手甲的行为成功地惹怒她!她抛开最后一点理智,再不去考虑什么下手太狠会不会影响行动计划。 胡仙仙不再躲闪,见打手甲鹰爪扯她领口,她微侧身体以肩迎爪,拧腰肘击打手甲下巴。 打手甲吃痛,面色一沉再不敢轻视胡仙仙。他后退半步,鹰爪护胸,双目细察她身形破绽。 胡仙仙不想多耽搁时间,左腿侧踢他胸口,她刻意将腿抬高一点踢出。 攻击他人不是唱戏,不是腿抬得越高越直越好,是要选劲力最强位置,她这么做只为故意露出破绽引他攻击。 打手甲果然中计,欣喜出手,双手拧住胡仙仙右腿猛拽向前。他以为会拽得她左脚打滑,全身扑?倒。 他哪曾想到她会腾空而起,左腿狠鞭向他头部? 他脑袋里满是“嗡嗡”声,疼得松开了胡仙仙右腿,踉跄倒退几步。 她趁他松手,右腿连环踢出。转瞬之间,她已踢了他十余下!旁边的人看不清她到底踢了几下,只见腿影重叠,旋风直起。 他鼻血横流、满身血污,在擂台上摇摇晃晃。无影灯下他身上每处伤痕都清清楚楚,血色景象引发看客们的激情。 “小美妞打得好!爽!” “扔他下台!扔啊!” “再打,再打,往死里打!” 打手甲已无清醒意识,他只知道自己先还站得住,随即快要瘫倒,最后一道刚中有柔的绵劲送他飞出圆台! 打手甲感受了半秒钟飞翔快?感,快?感之后就“砰”地重重撞在墙上! 喷溅的鲜血没入暗红墙体,骨骼碎裂的身体软软滑下,他缩在墙角也不知是生还是死。 擂管让人抬走打手甲,胡仙仙在台上朝擂管招招手,她要接连打下去。擂管走向休息区,见识了胡仙仙的手段,仍有很多打手跃跃欲试。 擂管选了一名比打手甲更高大的小伙子,这打手乙身穿黑色平角短裤,遥望胡仙仙一眼,跃身上台。 打手乙魁伟精壮,看来他武功走的是刚猛路子,但他跃上圆台之时脚下却没发出半分声响。 他身法稳沉又暗含轻灵,胡仙仙心赞这是个既可踢踹千钧,又可踏雪无痕的真正武林高手。他双目微敛精光,沉着观察胡仙仙手脚动向,没有乱瞄敏感部位。 胡仙仙再暗赞此人只知竞技不带歪心,是真正尊崇武道的人。 既然如此,就快些打败他,不必让他输得太难看。 第三百二十九章 激战连连 胡仙仙离他三步远,面含笑意看着他。他一直警惕的心思不由闪过歪想,难道她对自己面露赞许笑意是对自己一见钟情? 胡仙仙脸上笑意更为粲然,她身形曲蟠而下,双臂扭绕,掌化蛇形!笑意仍在,手已如毒舌昂头直噬他心口! 他左手扣住她右腕,她左手扣住他左手。他还没扣紧她,她右手如蛇灵动,已然滑脱。 胡仙仙则是将他的左腕脉门实实在在扣紧,他一挣没挣脱,即刻弓步压腰,铁头拱向她。 胡仙仙手一松,跃身避开他的头,他趁势挥拳直击。 她缩身而下,右脚斜勾绊他。他收拳直按她肩头,将重心转移到她身上。 按理说,这样一来他就不会绊倒,还会将她压趴下。就算她能承千斤之重,他也可以再击她后背。 当然,打手乙考虑的是怎么击败她;看客们脑袋里想的是他把她压倒,他也绊倒,然后他摔趴在她身上…… 看客们兴奋得眼中贼亮亮闪光,可结果很让他们失望。 胡仙仙左肩斜沉,右肩上顶,劲力暗转,一个背摔将打手乙摔了个后空翻! 真是相当利落的后空翻!可惜是背部着地。打手乙狂喷一口鲜血,颓然歪头! 胡仙仙跨步向前,伸手拽起他,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打手乙也没有恼羞成怒对她死缠烂打,他向她行了个标准的武人抱拳礼后,毅然转身离开。 场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嘘声、欢呼声、叫骂声,声浪高得几乎要掀翻天花板。胡仙仙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扫一眼透亮无影的吊灯,她觉得这灯太亮了,晃得她有些眼花。 胡仙仙闭上眼睛,手指乱点了点休息区那些打手,点了几下之后,手腕翻转,双手握拳朝自己招了招。 擂管明白她的意思,凡是她点到的人就一起上台向她攻击。擂管安排那几个打手上台,看客们一见六个彪形大汉围攻一个小女子,场面瞬时沸腾起来。 那些兴奋得嗷嗷叫的看客激动得都快心率过速了,他们自认为是享受到了极少数能享受的绝世之乐。可在胡仙仙看来他们就是杵在那里的木头桩,毫无生气的木头桩。 她可以影响他们的情绪,他们丝毫影响不到她的情绪,那么到底是谁是掌控者?自以为玩儿过很多刺激事情的阔少,何时才能明白他们自己不过是大玩具? 这六个打手久经沙场,又有那两个人的前车之鉴,他们可不会像看客那般乱激动。 他们对阵时谨慎起来,六人目光交流,渐成内三外三的阵型。并且站位之时内外略微错开,便于进退。 对敌谨慎是正确的,但是在压倒性的优势面前再谨慎都没有用。不但没有用,还自束手脚,施展不开。 他们屏息注视胡仙仙,她静静立于他们中间似乎全身都是破绽,又似乎没有半点破绽可攻击。 她的白衫白裤仍然洁白,身姿亭亭玉立,眉眼之间笑意淡淡,如此温婉秀美的模样怎会是辣手魔女? 她恬淡笑对他们,仿如她不是身在这血腥疯狂之地,而是置身清幽园林当中。 他们久久没有展开攻击,看客们出奇的没有急躁催促,难道看客们也感受到了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终有人打破平静,狂澜一起再难平复! 擂台之上不是激流奔窜,互涌巨浪,而是胡仙仙一人掀起残暴狂潮!秀雅娇女刹那之间化身凶悍夜叉! 左直拳、右直拳,拳拳到肉、直击胸腹;上勾拳、下勾拳,鼻血横流、肋骨脆响;左摆拳、右摆拳,狂殴胃部、打裂脾脏! 明明只有她一人,他们眼前却有无数个胡仙仙在重叠变幻。击打向她,她是虚影;自己受击,她是实形。这该怎么打? 见她打得队友抱头哭嚎,想要借机偷袭,她已长腿后踢,踢得人倒飞而起!她后脑勺也长眼睛了? 纤腰盈盈一握,扭动之间不是弱柳扶风,而是闪电速击! 前踢、侧踢、连环踢,长腿舞动之间,束脚裤上移,偶尔会露出她光滑细腻的小腿。 有的看客看直了眼,他们声嘶力竭为打手呐喊助威,就盼着她应付不过来,就可以使她美腿展露…… 他们还没盼到臆想的画面,六个彪形大汉就都倒地不起。 胡仙仙扫一眼台上血肉模糊的人,眼中闪出几分嗜血的狂热。 擂管问休息区的打手还有没有人愿意上去,没有人愿意再去。擂管宣布胡仙仙是今夜擂主,准备散场。 看客们失望不已,就要离场之时,门外响起几声愤怒又傲慢的高喊。 门口走进一个铁塔大汉,擂管恭敬地迎上去。铁塔大汉接近九尺高,鹰鼻深目,肤色棕黑,浑身遍布漆黑绒毛,是个异族人。 他们交谈用的是异族语言,胡仙仙听不懂,但看他们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她能猜出个大概情形。 这铁塔大汉应该不是打手,还有一定地位,擂管劝他不要打擂。这铁塔大汉要坚持和胡仙仙对打,他望向胡仙仙的眼神满是征服?欲?望。 争执到最后,铁塔大汉推得擂管踉跄几步,他以一个完美的空翻动作稳稳落于胡仙仙面前。 铁塔大汉满身肌肉,拳脚势大力沉,腰腹柔韧,实力真不可小觑。 胡仙仙仗着身形灵活几番躲过他攻击,瞅准机会,蟠曲身体而下,撮指如鹤喙直啄他脐下三寸处。 那处地方是丹田所在,一般而言是相当脆弱的部位,可她指尖如触铁板。 这铁塔大汉是异族人,功法特异,无惧她破丹田。胡仙仙袭击未成,身形微滞,铁塔大汉趁机抓她肩头、捶她头部。 胡仙仙此时身形蟠曲,难以灵活躲闪,他居高临下攻击,气势惊人。 情急之下,她顾不得脸面,右脚斜蹬地面,从他胯下如梭滑了过去! 铁塔大汉有些愣怔,他没料到她会从他微叉的两腿间梭滑过去。他反应过来后,脸上不由自主浮现起浪荡笑意。 看客们也愣怔了一下,随后爆发出怪笑声浪!一个身形纤巧的女子,像条鱼儿般从一双毛绒绒大腿下溜过,对他们来说是暴力和色??情的。 胡仙仙狠厉看向背对自己的铁塔大汉,飞起右腿踢他后背!踢得他前倾半分,在他还来不及转身之时,又左腿猛踹他腰椎处! 第三百三十章 残忍战果 铁塔大汉下盘仍然稳当,他怒吼一声,转身扭住胡仙仙左腿就将她往下猛摔。 胡仙仙双手撑地,腰如拱桥,右腿勾住他后颈。 她身体柔如缎带绞缠,铁塔大汉没法摔她,就铁手紧钳她左脚踝。 左脚踝疼得要被钳断一般,她低喝一声,放手任由自己身体被他拖行。 他把胡仙仙拖拽之时,她是倒立向下,短衫翻卷,露出一截白皙小?蛮?腰。 看客们疯了般乱吼乱叫,好似已经抱住她的细?腰?般激动。 胡仙仙微绷双腿,腰使巧劲,双手皆是食指、中指并拢暗蓄劲力! 铁塔大汉嘴里“呜哩哇啦”的欢呼着,看客们各种污言秽语的叫嚷更激得他志得意满。他满心是征服者的豪情,他一定要让这个小女子毫无反抗之力。 他松开她的左脚踝,双手搂向她腰间!她右腿仍勾在他颈间倒挂着,猝然双手剑指的寸劲爆发,戳向他胯下。 胡仙仙是不屑于攻击他隐私部位的,可若是不攻击那里,怎么能让他承受男人最不可忍的疼痛? 铁塔大汉杀猪般嚎叫起来,双手本能地捂向胯下。胡仙仙运指如飞,他短裤上已是鲜血淋漓。 叫嚷不停的看客们静下来,本来热火朝天的场面泛起凉嗖嗖悲戚气氛。 胡仙仙身形倒飞而起,旋转落地后,右脚疾速前踢。飞腿连踢,铁塔大汉不停后退。 见他退到擂台边沿,胡仙仙收腿挺立。她带血的食指向他轻勾了勾,朝她绽放妩媚笑容。 此刻,她笑得那般妩媚诱人,他却吓得颤栗不已。 见他的黑脸膛都快变白脸膛,胡仙仙笑得更是动人。她挥出平直拳击他胸口膻中穴,他后倒倾斜即将要跌下擂台。 铁塔大汉确实是高手,反应机敏,倒下之际,双手牢牢地攀住擂台边沿。 胡仙仙笑出声来,鼓掌三声后伸手拉起他。他不肯认输,那就是给她机会血洗前耻! 他紧咬牙关,忍痛出拳。他的拳头还是很有力,只是下盘不再稳当。 胡仙仙避开他拳风,左扭右绕,专挑他背后下手。飞踢后脑勺,拳打后背心,斜踹侧腰,横铲脚后跟! 几个回合下来,铁塔大汉轰然前扑倒下!胡仙仙静立待他起身,好多看客都站起来伸长脖子望着台上。 铁塔大汉缓缓爬起来,面向胡仙仙带着几分邪意咧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胯下,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些。 胡仙仙双眉竖起,怒意难忍。这铁塔大汉是知道难用武力胜她了,就用她先前钻过他胯下的事耻笑她。 她一把拽过他指向胯下的右手,扭住他拇指一用力,“咔嘣”脆响,指骨断裂!接连“咔嘣”几声,他五指尽皆断裂。 沉寂的场中因这几声脆响又喧哗起来,那些看客手舞足蹈地吼叫起来。 “虐!狠狠虐那头大黑熊!” “老子喜欢这个残暴的女魔头,包了,老子要包养她!” “上啊,怎么没有人敢上去干?她?擂管,快找人接着上啊!” 这些吼叫声让她很是烦躁,她拧住铁塔大汉的左臂,运劲反扭。血花飞溅,他左小臂已被生生扯断! 胡仙仙抓着断臂,右腿猛踢铁塔大汉。踢得他飞坠下擂台,摔在擂管面前! 擂管抖抖索索地伸手探了探铁塔大汉鼻息,而后面色苍白地向胡仙仙高喊起来。 胡仙仙没听清他喊什么,举起手中断臂看了看,灯下的断臂上棕黑汗毛纤毫毕现,看得她犯恶心。 她盯向六个吊灯中间最大的那个灯,抡圆胳膊,将断臂狠狠砸向那灯。 “噗”地闷响,灯碎了,爆出股白烟。断臂转了几圈后落下擂台,掉进休息区,惊得那些打手呼喊起来。 少了中间那灯,透亮无影的场地变得暗影重重,胡仙仙满意地笑了笑。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狂热的血色快意中,她不知道自己嘴角浮现的残忍笑意有多瘆人。 擂管双手急切地挥舞,不停朝她大喊。胡仙仙没理他,他就大喊大叫着爬上擂台。 胡仙仙讨厌他在自己面前乱晃,揪住擂管的衣领把他狠摔在台上,一脚踏上他胸口。擂管的肋骨被踏断,嘴里溢出鲜血,双眼惊恐地瞪着胡仙仙,再也不敢乱动一下。 那些兴奋喊叫着的看客突然住嘴,胡仙仙很满意这鸦鹊无声的场面。 她没有用灵力,而是直接跃下擂台,跳上座席。这个世界灵气不足,她不能消耗太多灵力,威慑这些人也没必要消耗灵力。 她在座席上绕圈掠行,几个起落间已经绕行三圈。这些看客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们懂得在面对碾压?性?威力时最好别胡乱叫嚷。 可是,胡仙仙此刻又不满意他们如此镇定,这让她没有做为强者的优越感。 她拎起一个嘴唇轻颤的人,敲碎他面前的精致酒瓶,将尖利的碎玻璃对准他的眼睛。 他胡乱挣扎着,她紧紧抠住他的头皮,碎尖儿刺得又近了一分。 “啊……饶命啊……女侠饶命啊……” 她满意一笑,平静低声道:“原来男人害怕的时候也会尖叫,叫得还这么难听。喜欢刺激,喜欢残虐的先生们,你们还想听凄厉尖叫声吗?” 胡仙仙手中碎瓶渣指向一些人,“你?还是你?你们谁还要来试试?” 没有人敢应声,她失望地跃回擂台之上。她冷眼俯视他们,她此刻心中嗜血狂热褪去,涌来无尽落寞。她是傲视苍穹的人,他们不值得她亲自动手杀戮。 这些不停追求感官刺激来获取短暂欢愉的人,只是一群蝼蚁,一群只配向她跪拜的蝼蚁。 胡仙仙纵身而起,向门外奔去。她见到有个穿擂管?制?服的人偷偷望了一眼就跑开,她知道这人是来探察情况的。 那个人见胡仙仙目光注意到他时,他心中就冒起一股寒意,他忘了本来要做什么,只想逃跑。可他哪跑得过快如鬼魅的胡仙仙? 胡仙仙揪住他的后领,低声说:“带我去见白魔。” 他浑身抖如筛糠,裤管下滴嗒滴嗒湿了一片,要不是她提溜着他,他肯定软瘫在地。 她唇角一勾,自己有那么可怕么?看这情形,只怕阎王都要畏惧自己三分。唉,除了程浩风还有谁敢娶自己? ? ? ?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三方定计 这个吓尿了的擂管引着胡仙仙东弯西绕,她察觉地下神宫的人大部份人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战斗准备。 “你们知道这里已经被围困?” “我们内部的人都清楚知道,只有那些来玩乐的人和挑选来的忠心信徒代表不知道。” 走到拐角一处铁门外,擂管示意到地方了。胡仙仙以慧心玉剑抵在他身后,让他去敲门。 门开后,一个身穿黄绸唐装的小胡子站在门边,冷眼看向擂管身后的胡仙仙。 胡仙仙一把推开擂管,靠近门前。小胡子掌风凌厉劈来,胡仙仙错身半步。她右手顺着他手掌游上,左手拧向他手腕,双手同时一拧,他的手臂就被胡仙仙反擒背后。 屋内传出清脆掌声,胡仙仙放开小胡子,小胡子当即关上门。 鼓掌的人是个身着亮白衬衣的光头男子,他容貌与程浩风有七分相似,但他五官更为清俊些。 他顶着光头,面容清俊,身姿英挺,所穿的半袖衬衣考究,黑色西裤裤缝笔直,纯手工圆口布鞋朴素。这极其不搭配的一切在他身上就显得很和?谐,胡仙仙笃定他就是白魔耿星河。 他很绅士地为胡仙仙挪过一把椅子,请她坐,她没坐,直直盯向墙壁。 墙壁豁开一道缝隙,走出一个约五十岁的瘦高男子。男子目光在胡仙仙身上一滞,疑惑看向耿星河,“这……这不是你小嫂子吗?” 耿星河轻摇头,“她不是。还有,以后你别说什么‘大嫂子’‘小嫂子’的,我大哥听了非得削你。” 胡仙仙知道这个人应该是把自己当乖妹儿了,她没做解释,而是径直走向那面墙。 耿星河见她对墙感到好奇,就告诉她这墙是用特殊合金做的,平时看不出来有异样。但是,能控制金属的人可以划开,随意进出。 胡仙仙拉起那男子的手细看了看,又探探他经脉,没有发觉他调御灵力。 耿星河再解释说:“龙头不是灵气修来的能力,是一种五行控御术。我们吸纳天地灵气而来的灵力,在这种遍布金属、磁力的地下会受压制,他们就不会。龙头是来协助我,也是来监督我的。” 胡仙仙暗想这世间万物真是无奇不有,放开那男子的手后,她问耿星河:“你见到我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还很信任我。你知道的东西也很多,你到底是属于那一方面?” 耿星河摊开手,无奈一笑,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仙仙的问题。 那男子搓了搓手,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仙女?我呢,代白爷回答你的问题。他不属于任何一方面,他只是想在摧毁末神的同时,又不至于对他自己的利益触及太多。” 胡仙仙听明白了一点点,问那男子:“你是政?府的人?你的意思是你们和他达成暗中协议,让他独霸黑道?” 那男子额上渗出汗珠,讪笑道:“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但是事实不是这样。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农,‘农民’的农,农赤华,我的代号是‘龙头’。我所在的组织既可以说属于政府,也可以说不属于政府……” 胡仙仙扬手打断他的话,“我明白了,你们是属于一种朝代更替你们也不会更替的组织,类似宗教又不是宗教。好了,我大致明白你们势力所属了,马上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 农赤华扶额低笑,“仙姑,你可真是急性子,我以前还以为我家常红就够急够泼辣了,没想到还有人更让我插不话。” 他见胡仙仙眼神更狠厉几分,也不再废话,解说起目前计划,而耿星河也时不时补充两句。 目前阻碍各方联合正面摧毁末神势力的难题,有三个最难。 一是不清楚末神把古板大哥和乖妹儿关哪里去了,必须要解救他们。程浩风所提过的见他自己祸乱于世,可能是他与黑龙合魂的情况,也有可能是古板大哥化魔后的情况。 末神故意很多事都用古板大哥的名头,又逼古板大哥频频出面料理事情,就是要想激发他魔性。 二是末神选神女就是为了练什么‘合功大法’,他们目前不清楚末神力量到底如何,害怕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三是那些来玩乐的花花公子和选的信徒代表,这些人最好不要受波及死在地下神宫,否则,国家会很难处理。轻则遭到媒体质问,国际责难,重则引发民众暴?乱。 胡仙仙想了想之后说:“先解决第三个难题。我今天打擂的时候恐?吓了一些人,你们可以暗地里说地下神宫潜入了一个魔女,害怕的人可以先离开。” 耿星河摇头苦笑,“这只能让十分之一的人离开,敢来这里玩乐的人就是要找刺激,大部分人不可能吓跑。” 胡仙仙斜勾唇角,“能被吓跑的人都肯定是第一次来这儿的人,他们沾的罪孽少,应该逃脱一劫。至于那些非得作死的人,就让他们刺激到死,死了之后还得让他们家属不找麻烦。” 他们问她怎么做,她说就让末神杀掉这些人,政府是要解救他们的,只是来不及了。 农赤华直摇头,“末神没那么容易挑唆,这些人是他的挡箭牌,他不可能杀这些人。” 胡仙仙眼中寒芒乍现,“你们正面进攻是都用制式武器,杀这些人都不用制式武器,验尸的时候很容易验出来。只要可以区别开不是政?府和你们杀的这些人,就可以避免麻烦,也不一定非要真的由末神来动手。” 耿星河和农赤华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耿星河让胡仙仙先休息一下,末神在神坛忙神女的事,暂时不会察觉一些小乱子,他让胡仙仙当“擂王”,先从擂台下手。 定计之后,农赤华从墙壁消失。耿星河叫人来吩咐说胡仙仙是“擂王”,单独给她安排一间房,不要和其他打手住在一起。 一人领胡仙仙走入小屋,住进去后她才发现这小屋四面铁壁,本来这个世界就灵气稀薄,这里面更没有丝毫灵气了。 她胸口憋闷得很,大声唤来打杂的人。她要求见耿星河,一番周折后,总算再见到他。 “马上给我安排比擂,记住,要开阔些的场地,不能是铁器封闭的场地。” 耿星河正要安排,她又加了一句:“我不和打手对打,要和那些花花公子对打。” 第三百三十二章 坑人擂场 耿星河有些没明白她什么意思,胡仙仙说是把手铐起来,脚戴上脚镣和那些花花公子对打。 耿星河微微蹙眉,她再解释没时间再拖下去了。这个世界灵气少,这地下神宫中灵气更少,再拖下去,她灵气耗尽就会让事情更难办。 胡仙仙让他选几个人品可靠的打手,都用捆?绑手脚的方式和那些花花公子对打。那些寻求刺激的花花公子会有不少人接受这种方式,到时候就将他们或杀或伤,逼得这些闲杂人等离开地下神宫。 等解决了这第三个难题,就可以集中精力探查末神功力如何,布置如何,再伺机救古板大哥夫妇。 耿星河闭目冥想半天后,握拳做出决定,“好。反正都要和末神彻底闹崩,那就先下手为强。” 他安排人选了几个打手过来,其中有一个就是那打手乙。胡仙仙特别询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到地下神宫。 打手乙说他名叫郑耀钢,从小跟村里一位武术世家传人学武,现在是体院学生,因为怀疑同学失踪的事和地下神宫有关,就潜入这里当打手。 胡仙仙听后,向郑耀钢意味深长的一笑,“是女同学?” 他微红了脸,挠挠头说:“确实是两个女同学,名字分别是伊依、丁可可,你们要是有她们两个人消息还请告诉我。” “啊?还两个?”胡仙仙很夸张地咧咧嘴,“你小子看起来这么憨厚老实,没想到还能独拥双美。” 另几个人都笑起来,郑耀钢急得结结巴巴解释说她们都只是同学,见他那样子,他们笑得更欢。 待他们都放松下来,胡仙仙严肃讲道:“好了,开始办正事。白爷既然选你们来肯定就相信你们人品、武艺都很好,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来到地下神宫,肯定是不想永远呆在这个黑暗肮脏的地方。要想获得自由,要想堂堂正正走到阳光之下,这就是惟一的机会!” 她见这几个人都面色肃然,顿了一顿之后说:“尽量不要对那些花花公子下死手,打疼他们,拿话呛他们,逼他们自己主动提出离开。” 一番交待后,都表示领会意图,耿星河也就安排对擂。 耿星河放话说参与打擂的打手都会束缚手脚,脖子上用细绳拴根记号笔戴着,凡是被打手记号笔画上印记的参与者就得退出场。 最后还没有画上印记的那一个人,就算优胜者,优胜者会有记念奖章,还有机会与那些参选神女共度春宵。 当然,“共度春宵”是耿星河的空头许诺,到时候都翻天覆地了,还什么春宵、秋宵? 要想参与这“花样打擂”可不容易,要竞价,价高者参与。 胡仙仙懒得理那些走过场的竞价程序,场地布置,都让耿星河安排,她一直闭目养神。 等安排她进场的时候,她才有些后悔没有过问那些杂事。 胡仙仙的场地是间两丈见方的屋子,屋内有八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在等着。他们外形差别很大,目光却是出奇的一致,都是饿狼似的目光。 “这钱花得值!擂王啊,还是朵鲜花儿。” “当然,一分钱一分货嘛!” “花了大价钱可得慢慢玩儿,哥几个别太粗鲁。” 胡仙仙在脑海中把耿星河骂了个够,所有恶毒语言都加在他身上。她脑子里在骂人,脸上却是带着有些狠意的微笑。 她还是那身带血的短衫、扎脚裤,只是洗干净了脸,她这副样子反而更让那些人觉得刺?激有趣。 一到门前,她连假装微笑都装不下去了。这屋子里没其他任何家具,就一张铺着粉色床垫的圆形大床。地板上堆满粉色枕头,还有很多粉色气球正往天花板上飘。 几个人拽进铐着手,锁着脚镣的胡仙仙就急不可耐的关上房门。 随着房门关上,几双手都伸向胡仙仙。她纵跳而起,跳到床上。 “哇,这么急?这么辣?自己先上床了?” 一个高瘦子最先抢到床边,胡仙仙向他抛去一个让自己都肉麻的媚眼,他兴奋得两手哆嗦。 其他人你推我挤的往床边凑,怎奈屋子不大,又有三个大胖子挡着,一时还不至于蜂拥而上。 高瘦子的手刚哆嗦着摸向胡仙仙,她两手就捧起胸前吊挂的笔朝他手上画去。 红色印迹刚一画上,屋角监控就传来威严喊声:“淘汰!请走出场地!” 高瘦子傻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屋里其他几个人都哄笑起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快出去!” 高瘦子不甘心地瞄向胡仙仙,她厉声说:“这可是末神的地盘儿,你想坏了规矩吗?” 在高瘦子走出房门的同时,又有两个人靠近胡仙仙,一个从床上跳过来,一个从地下爬过来。 从床上跳过来的那个可能会些三脚猫功夫,他是蹬倒两个人后,直跳上床扑向胡仙仙。 胡仙仙双腿齐往上扬,舞动脚镣直套扑过来的这人,“哗啦”一声,镣上铁链缠紧此人脖子! 地上爬来的那家伙猥琐笑着,胡仙仙因平倒过来往后勒被缠住者的喉咙,脸就正靠近他。这家伙趴在地上伸手摸下胡仙仙的脸,又昂头想亲她。 胡仙仙觉得脚上传来的挣扎力度弱了许多,就绷腿运力下腰,以铁板桥姿势横身在趴地上男子面前,双手夹起笔一画…… “淘汰!淘汰者请离场!” 在胡仙仙给地上趴着的那个人打上记号,那人离场的时候,被脚镣套住的人拿手弄开了铁链。 这人被勒得差点儿断气,早已没了怜香惜玉的心。他此刻双眼通红着,疯了一样向胡仙仙拳打脚踢。 胡仙仙双手撑地,倒翻下床,满地的枕头让她难以站稳。 “打!先打服她再说!别他妈的手软了,老子差点儿让她给勒死!” 这个人怒容满面,狠厉的杀意已经取代了淫?欲。胡仙仙见其他人也不再互相推搡,都齐心攻向她,心中冒出股寒意。 这个屋内所发生的一切耿星河他们能清楚看到,胡仙仙不担心自己无法应付这些狂乱的花花公子。 胡仙仙心中寒意是因察觉出耿星河他们不信任她,这个屋子如此布置,就是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不被人信任的感觉真不好受,被人刻意试探能力高低,就更有种像是他们在挑选牲口的感觉。 第三百三十三章 血腥反击 胡仙仙挨了那个差点儿被勒死的人两拳,疼痛感让她生出决绝之意,她朝这人冰冷媚笑。 她笑容之下是内心咆哮:好啊,打得好!你刚才死里逃生了是?我就让你真正感受被勒死的滋味! 耿星河,到时候别怪我给你惹的乱子太大,是你没有真正拿我当朋友! 胡仙仙翻身倒立,短衫褪下露出腰际,几双手半打半摸地挨上她细?腰。她忍住恶心感,全力旋腿攻向那个脖子上还有勒痕的人。 “嗬”声响起,铁链缠紧那人,她借力暴弹起身体,双腿盘绕骑上那人头顶! 那人双手猛抠她小腿,其他人也拥过来猛打猛拽。 胡仙仙左偏右倒、闪避攻击,被勒住的这人已经气紧。他脸部通红,发音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快……救……?我?……停……” 胡仙仙知道他想说的是要让耿星河安排人暂停打擂,这个人当然明白性命和?欲?望比起来,当然性命更重要。 她怎么会给他活命的机会? 趁着其他人有些呆愣,攻击变得没那些密集,她横身倒吊。那个人经不住她坠下的力量,仰天摔倒。 胡仙仙在他摔倒而还没有着地之前,双腿猛绞。猛绞之下,她再直跃腾身向上! 这个人没能倒地,绞力连带着腾跃之力将他拉得直直挺起! 他双眼暴鼓而出,嘴巴张得老大,却一声惨嚎都叫不出来。 另外的几个人早已吓得呆若木鸡,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场面。 “嘎嘣”脆响,铁链挣断! “咕咚”闷响,头颅滚地! 生生绞断脑袋后,无头的身腔喷血如泉。血花朵朵飞溅,弥漫起腥甜的异香。这具无头的尸体僵挺着,待胡仙仙浑身浴血狞笑而行,其他人才回过神。 一个胖子“咚”地坐在地上,另一个胖子一边干呕着,一边拖着地上的胖子往门口走。 “孬种!跑什么?”一个矮小精瘦的小个子拦住两人去路。 “是,是俺哥儿俩就是孬种,俺哥俩儿就是运气好中了彩票跑这儿来见世面……” 已经挪到门口的胖哥俩眼泪鼻涕直流,“俺们不知道有钱人说的高贵玩法儿……是这样啊……” 胡仙仙蹿向门口,打开门,两脚踹飞这哥俩,反手锁上门。 矮瘦小子双肩一耸,骨节“啪啪”作响。他两手交叉一提,已将他所穿衣服甩到一旁。这小子看着矮瘦,满身匀称肌肉却如铁疙瘩一般。 他目聚寒光,转瞬已向胡仙仙踢出三记鞭腿。她连闪两下,右腿侧踢他腿弯处。 两腿撞击,各自倒退半步。 “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别想着当什么优胜者睡神女了!现成儿的极品尤物,打服了就是我们的!” 矮瘦小子挑动干站着的两个人,这两人马上加入战团。这两个人一个是头顶半秃的肥壮汉子,一个是有些娘娘腔的卷毛小子。 胡仙仙不敢小觑这三个人,有很多富家公子为了自身安全会从小习武,功夫底子不弱。敢来参与对擂的多少也有些胆识,见她暴力杀??人后还敢留下来的人更是有非凡胆量。 她不会小觑他们,也不会因此调御灵力,灵力击杀怎么有拳脚虐人来得爽? 秃子头顶骨有三道硬棱,应该是练铁头功撞击硬物时留下的。他双手如铁爪,再加上这颗铜头,胡仙仙连击几次都没能伤到他。 这三人渐成三角合围阵型围攻胡仙仙,他们配合挺是默契,秃子负责围挡胡仙仙化去攻击,娘娘腔攻她上三路,矮瘦子攻她下三路。 几个回合下来,胡仙仙辨出他们缺点:娘娘腔下盘不够稳,秃子不够敏捷,矮瘦子性情骄狂不懂用防守招数。 胡仙仙双脚乱踢,踢开那些缠脚的软枕头。她脚下空出片坚实地面,接着她左脚微压斜伸,绊向娘娘腔。 娘娘腔一个趔趄,步法乱了。胡仙仙再起右脚,旋动断掉的那截铁链绞缠而上! “啪咚”,娘娘腔跌倒扑向胡仙仙。她猛扯右脚,“喀嚓”挣断那半截铁链。 “唉哟……”娘娘腔抱着脚哭嚎不停,那脚掌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朝向后,踝骨已是生生扭断。 在胡仙仙全力对付娘娘腔的时候,矮瘦子已连打她腰、臀好几下,她的白衫白裤让血浸染得如同绣了几朵鲜艳大红花。 娘娘腔已经失去战斗力,她错身绕过秃子,踢起个枕头扑向矮瘦子。 矮瘦子一拳击碎枕头,刹那间羽毛飘飞纷落。胡仙仙不断地踢出枕头,她身形扭绕腾跃,引得矮瘦子不停追赶暴击。 屋子里羽毛轻盈飞舞,如梦如幻的羽毛激荡起血色浪漫。 那些飘在空中、靠近天花板的粉色心形气球也“砰砰”爆裂。 胡仙仙上下腾跃躲闪,矮瘦子就上蹿下跳地追击。可怜这些能让人少女心爆棚的粉色心形气球,得不到他半点怜惜,全部在他凶猛狂击下碎裂。 乱飞的羽毛、纷落的碎片让秃子花了眼,他身形转了几圈都没抓住向胡仙仙出手的机会。 胡仙仙见他毫无章法的挥舞铁爪,灵机一动,假意避让矮瘦子不及,身形跌落地面。 秃子见她跌落在自己面前,蹦跳着没站稳,就一双铁爪使出个黑虎掏心。 “啊!啊……”惨叫声先是凄厉高亢,随即微弱下去…… 发出惨叫的不是胡仙仙,是那娘娘腔。早在她蹦跳之时,她已运劲勾脚踹向半躺着的娘娘腔,秃子出爪之时,她扯过踹得横飞的娘娘腔挡在了自己面前。 秃子惊愕地看看扬眉冷笑的她,再看看自己鲜血淋漓的铁爪双手,狂吼着低头直撞胡仙仙。 那面如白纸的娘娘腔还没有倒下,胡仙仙双手横抱麻木僵立的娘娘腔,如舞木棍般砸想秃子的铜头。 “喀嚓”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胡仙仙双手一撂,娘娘腔软软落地。 秃子和矮瘦子都打红了眼,猛烈夹击,胡仙仙溜过秃子腋下,蹿向门边。 “别想逃!”矮瘦子飞踢一脚,秃子弯腰猛冲而来。 胡仙仙可不是想逃,她连连避让矮瘦子飞腿,似乎是惊慌想开门逃出,却是引得秃子好撞向她。 她身在门边,铜头一到,她侧身避过,“轰隆”大响,是铜头和铁门的亲密接触。 第三百三十四章 粉色杀气 胡仙仙本来以为铁门会很厚实,那颗铜头脑袋开花的景象应该很不凡,可惜这铁门造假,让他给撞破了。 秃子铜头没有迸溅,他卡在了破开的门洞里。他使劲挣扎没拔出头,倒让破洞参差不齐的裂口割得生疼,他痛得大声嚎叫,引来其他人在门口吵嚷。 这些人没有想办法救出他,他们冷嘲热讽逗弄着他。 矮瘦子“哇哇”高呼起来,他没有再继续攻击,而是冲着摄像头狂喊:“我是优胜者,我是优胜者!哈哈,老子天下第一!嚯哈哈……” 矮瘦子魔性的笑声让胡仙仙更是暴虐之气难忍,她锉牙狞笑,猛然绷断手铐! 胡仙仙掀起拳脚风暴,从他背后发起猛攻。平直拳直击风池穴,左勾拳暴打秉风穴,斜直拳怒砸肩井穴! 矮瘦子还没有从狂喜中回过神就被她打懵了,她再飞腿踢向呆立着的他。鞭腿扫向肾俞穴,飞脚直踹腰眼,腾身而起双腿连环直踢腰阳关! 矮瘦子身体抽搐起来,猛抽几下后猝然扑地。 胡仙仙停手,失神片刻后,飞身斜踹摄像头。“乒”的爆响之后,“滋滋”闪起电火花,一股黑烟冒出。 屋里瞬时弥漫血腥味、焦糊味,还有秽臭味儿,胡仙仙瞟一眼秽臭来源,那是秃子已经屎尿齐流。 胡仙仙厌恶地轻踹他腰际,打开门甩手而去。 刚走了几步,耿星河带着人迎上来,围随她走进耿星河屋子。 门一关上,农赤华从墙壁里钻出来,张开双手似乎是想拥抱胡仙仙,“哇哦……唔……地狱女神……” 胡仙仙冷眼盯向他,他马上将双手高举,“我只是太激动了!我太想膜拜你,没有冒犯你的意图。” 胡仙仙收回目光,带着责问意味严厉看向耿星河。 耿星河双手揣进裤兜,斜靠在办公桌上,语气淡淡说道:“我们只是合作者,还只是临时合作,我的确没拿你当朋友。” 胡仙仙嘴角一歪,敛去怒意,语气淡漠:“很好,多一个朋友多一分负累,愿我们合作愉快。” 他们说起下一步该如何,只说了半刻钟,就响起擂门的声音。 “怎么回事?”耿星河问站在门边的小胡子。 “是豹小姐来了。” 耿星河瞟向农赤华,他快速闪身入墙。 小胡子打开门,一个豹纹衣女子带着几个黑西装大汉风风火火闯进来。 “白爷,你玩儿得太过火了!”胡仙仙曾通过乖妹儿的视角见过这个烈焰红唇的豹纹女,和那次略有不同的是,她那次穿着黑底金纹的透视连体衣,今天穿着白底粉纹的真皮紧身衣。 耿星河上下打量豹纹女一番,痞痞坏笑:“过火了吗?哪有豹小姐的身材火辣?” 豹纹女恼怒跺脚指着他说:“你应该知道来这儿的客人全是有身份的人?你纵容打手把他们全部打死,就是故意挑起客人对末神不满!” 耿星河摊开双手,很无辜地辩解:“哪有全部打死?跑了几个出去不说,还对一个秃子手下留情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那个秃子?他已经疯了!把他救出来他就乱嚷地下神宫有魔鬼,好多客人都吓得要提前离开!” 豹纹女说得很激愤,耿星河笑得很无所谓,“走就走呗,咱们的金主多得很,不缺那几个土老财。” 胡仙仙在旁边听得“咯咯”笑出声,豹纹女听到笑声才注意到她。 “你就是那个‘擂王’?”豹纹女转身朝向她,恶狠狠的目光像要把胡仙仙千刀万剐。 胡仙仙何惧她的目光? 豹纹女的目光陷在胡仙仙冷淡如冰湖的目光中,凶狠的烈火瞬时被冰冷寒意熄灭。 豹纹女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你?你……怎么跑出来了?不、不、你不是她……” 胡仙仙凑近豹纹女,笑纹更明显几分,“什么你、你,她、她?我才是末神朝思暮想的悦儿,你快带我去见他。” 豹纹女退后一步,尖声叫道:“你别过来?你……你不可能见到末神的,末神正在神坛和信众们一起修炼。” 耿星河扶住差点儿跌倒的豹纹女,大手抚过她丰满火辣的身材,“豹小姐别怕。” 而后,他又无奈笑说胡仙仙:“你瞧你,是嫉妒她的粉色?豹纹衣了?唉,要说这次比擂真有什么遗憾的地方……” 耿星河顿了顿,指向胡仙仙说:“就是你破坏力太强了,其他选手都没有破坏场地,就你把粉红小屋弄得惨不忍睹!粉色,多么娇嫩的颜色啊,你硬生生地让粉色带上了杀气!” 胡仙仙“哈哈”笑几声,微鞠躬说道:“对不起,破坏掉你心中美好的粉色印象了。” 豹纹女气恼地推开在她身上乱游走的大手,皱眉呵斥耿星河:“你不要以为末神暂时不出面,你就可以放肆!” 胡仙仙不待耿星河答话,扯过豹纹女的手,“别跟他废话,快带我去见末神。” 耿星河拦住她们,“不行,末神不是谁都能见的。” 豹纹女见耿星河着急,妖娆娇笑,“我可以带她去见末神。” 胡仙仙知道他阻拦她走其实是怕她遇到不可控的危险,她向耿星河眨眨眼暗示他,她有把握应付突发情况。 耿星河也需要解决问题的契机,假意说了些胡仙仙是自己手底下擂王,让末神不要从自己手里抢人的话,豹纹女和他争执几句。然后,耿星河故做无奈表情,放他们离开。 走在通道中,豹纹女对身边黑西装使了个眼色,然后媚声媚气地胡仙仙说:“妹子,末神现在很忙,我先带你去休息好不好?” 胡仙仙不知道她突然温柔起来是有什么花花肠子,傻傻地点了点头。 豹纹女带着她七弯八拐的到了一扇铁门前,进门后又是一道门,豹纹女在门侧按了几下,门向两边滑开。 有个黑西装吱唔劝道:“豹小姐……末神说过不要带任何外人进去……” 豹纹女横他一眼,“你懂什么?要是我能攻下冷爷,激发冷爷魔性,末神就不会怪罪我!哼,做事要学会随机应便才有出头之日,懂不懂?要不然,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头。” 那人忙低头说:“豹小姐教训的对,小的明白了。” 豹纹女带着几人趾高气扬的进去,进屋后胡仙仙扫一眼屋中情形,暗暗猜出豹纹女带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第三百三十五章 春光引魔 屋内有五个黑西装坐在电脑前操?作,另有两个白西装按坐着一个女人。着黑西装是男子,着白西装的是女子。 那个被按着的女人双手反绑,嘴被胶布封住,正是乖妹儿。 房间里有一面超大投影墙,上面映现的画面是五花大绑的古板大哥,以及手拿皮鞭的小青梅,还有另几对男女。 胡仙仙他们进入后,门就自动合拢,豹纹女扭腰摆臀向乖妹儿走去:“我带了一个很有趣的人来见你,你们要不要比比谁的魅力更大?” 乖妹儿失神的目光看向胡仙仙,只盯了一眼就扭回头,继续紧盯着投影看。 胡仙仙环视屋内情况,这里面有很多她不懂的仪器,她在细看自己能不能破坏这些仪器。 环视几圈后她再定睛看向投影墙,她瞬时脸颊通红,低骂了两句粗话。先前瞥去时只注意有哪些人,没看清他们形貌,这一细看才看清那几个人衣装怪异如同没穿。而古板大哥直接就是一丝不挂,成个“太”字形紧捆在钉板上。 那屋里真是满室春光,好春光她也不敢多看。那屋里不是春光?乍?泄,是春光尽?泄,还恨不得再多泄一点儿。 胡仙仙看其他人可以就当看五花肉,干树杈儿,但她不敢坦然看古板大哥。他长得和程浩风一模一样,就算他神情中那几分阴郁让她确切知道他不是程浩风,她也无法坦然。 胡仙仙转而看向豹纹女,豹纹女正纳闷儿了。她纳闷儿胡仙仙和乖妹儿看到与自己面貌相同的人反应那般冷淡,她觉得她们也太淡定了。 胡仙仙朝豹纹女挤挤眼,“别发呆,忙你的正事儿。现如今的美女都长一个模样,没啥大惊小怪的。” 豹纹女觉得她这话说得不错,就马上恢复干练样子,快步走到一个黑西装旁,扯过他面前话筒说:“小青梅,让冷爷瞧瞧,真正的彭清越来了!你劝他别再忍着了,杀了乖妹儿。” 胡仙仙不知道豹纹女在抽什么疯,她和乖妹儿不约而同笑起来。胡仙仙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乖妹儿嘴被封住了,就只见眉眼弯弯。 豹纹女大吵大嚷几句,小青梅的声音传来,“他还是不说话,你那里怎么回事啊?” “你管我这里怎么回事?总之你要让他答应杀她和她女儿,否则,末神大人只能让他杀了你们母子!” 豹纹女气急败坏的吼着,胡仙仙听出个大概了,末神在逼古板大哥练血引魔功,只是这“血引”这一世是妻女之血。 胡仙仙有点儿迷糊了,末神不是喜欢乖妹儿吗?怎么会让古板大哥杀她? 胡仙仙笑眯眯地拍拍豹纹女的肩,“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有办法让他答应练血引魔功。” 豹纹女狐疑地打量她,她走到屋子角落,再向豹纹女招手,“这在你的地盘儿呢,你难道怕我?” 豹纹女“嘁”了一声,昂首挺胸走过去。 胡仙仙压低声音问:“末神根本不会让他杀乖妹儿,他只是要让乖妹儿看到古板大哥忍受不了折磨,最终放弃她们母女,这样乖妹儿就会对古板大哥彻底死心。其实,古板大哥练功的血引还是小青梅母子。是不是?” 豹纹女没回答,但她眼里的惊讶表露无疑,胡仙仙知道自己猜对了。 胡仙仙微抬抬下巴,慧黠眨眼,“末神大人真聪明,此事一成,既能得到佳人芳心,又能控制一名魔功无敌的干将,实在是妙计。” 豹纹女有些失落地认真说:“妙计是妙计,可那个家伙压根儿不中计,连话都不多说一句,他在想什么我们都搞不清楚。” 胡仙仙长“哦”一声,对豹纹女投去颇为同情的一瞥,“你别愁,这件事我来解决!只要事成之后,你帮我当上末神的神后就成。” “神后?” “对呀,末神总要娶妻的嘛,末神的正妻当然就该称‘神后’。” “哦……”豹纹女有些反应迟钝起来,半晌后才笑出声,“原来你搞那么多妖蛾子,想见末神大人就是想当神后啊。你是不是知道末神喜欢乖妹儿,就照着她的模样儿把自己整容成她的样子?” 胡仙仙咬了咬牙,咧开嘴挤出个笑容。她们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谈话声音很低,其他人听不清楚她们谈的内容,只认为她们真是相谈甚欢。 胡仙仙挺认真地点点头,“怎么样?给我个机会。你先出去,有你在的话,我不容易取得古板大哥信任。” 豹纹女甩甩头,挑起额前短发弹了弹,“我本来也不会呆在这儿,我得去神坛办更重要的事。行,就给你个劝说古板大哥的立功机会。” 豹纹女带着随她来的人走了,胡仙仙笑着凑近一个黑西装,“这个女人拿着鞭子打古板大哥是要打疼他,那这几个穿奇怪衣服的人在干什么呢?” 那人回身盯一眼胡仙仙,哆嗦了一下,随即又鄙夷地说:“只会打打杀杀?连这不懂?这叫‘痛并快乐着’,一边儿打他一边让他看活春宫,再坚强的意志都能给他消磨掉。” “哦?”胡仙仙崇拜得两眼闪光,“你咋懂这么多呢?还有,你这屋里各种设备好先进哦,我想都想不出来。这些设备是末神大人的神力操?控?” 那人“噗嗤”直乐,“怎么可能是神力操?控?是电力啊,没电了就没法正常运转。” 胡仙仙看到了总电源开关,她对电了解不多,但通过蓝莹莹他们她知道要破坏电力系?统并不难。 她就像个傻妞儿般问东问西,她说是豹纹女让她多问,这样才有说服古板大哥的办法。 问着说着,胡仙仙又问:“这些设备这么先进,是不是在万里之外都能控?制对方一举一动?” “那还不行,距离太远就会有很多异常情况出现,投影都难清晰,要监视控制里面的人就更难。” “那就是说他们那间屋子其实离这儿不远?” “远什么?就在我们下面几层……”这个黑西装还没说完,一个白西装跃身而起重重扇了他一耳光! 胡仙仙知道他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可阻止得太晚,她想弄清楚的已经弄清楚了。 她飞起一脚就踢晕那打人的白西装,她可不是给那多话的黑西装报仇。套出话来,已知道古板大哥就在这地下神宫当中,她就没必要再隐藏。 第三百三十六章 坠入春色 一动起手来,他们马上启动应急反应预案。胡仙仙看到屋内各种红绿指示灯闪烁起来,她猜这是他们在给外界报讯。 在她盯向那些指示灯的同时,她已然分身而出,胡清定御使慧心玉剑斩断电源线,彭清越御使红雪拂尘猛扫那些仪器。 屋内突然之间陷入混乱,那两个白西装倒是很镇定地挟持乖妹儿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一张大网漫撒开来,将她们三人紧紧兜住! 胡仙仙紧收网绳,将三人拉至自己面前,朝两个白西装胸口各肘击一下,两人就闷哼断气。 放出乖妹儿,为她松绑,乖妹儿手一松开就撕开嘴上胶布大喊:“他们还有灵符报信!” 暗室中胡仙仙见几道幽蓝光焰闪过,这是有人以灵符传讯,可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与两道分身疾速杀敌,那几个人都是一击毙命。解决这几个人后,她凝神收归分身,御使慧心玉剑往地板刻划。 在地板上刻划出一个圆圈的同时,她让乖妹儿扒一件黑西装的衣服,以备到时候给古板大哥穿。 门外传来狂怒吼声和砸门声,很快就有人破门而入。飞刀、子弹、符纸等等各式各样的武器朝屋内呼啸而来,只是这些东西没伤她们分毫。 在破门之前的一丝丝时间里,胡仙仙大声对乖妹儿说:“抓紧我,跳!” 胡仙仙在慧心玉剑刻划出的圆圈里重重一跺脚,地板直坠而下! 在地板还没有触到下一层地板的短短瞬间,慧心玉剑又已在下一层地板刻划出一个洞! 那些从上一个洞口纵身而下的追兵,看着她们如踩飞毯般踩着地板飞流直下九层楼! 明明伸手就能抓住她们,偏就差那么一粒米的距离! 地下神宫构建精巧,重重暗道穿连相接,层层地下楼宇藏满玩乐趣事。这里是的销金窟,这里是天堂和地狱共荣共兴的无分别之地,洞穿的楼层很好展示了金主们在玩乐上意见多么统一、相处多么融洽。 唉,胡仙仙甚是感叹,这一闹是惊散了多少鸳鸯,吓坏了多少赌神,呛死了多少毒仙? 乖妹儿毕竟是能融胡仙仙之魂魄的人,她没有做出那些惊叫闭眼的举动,而是密切注意每一层中究竟是不是关押古板大哥的所在。 直坠了十二层,乖妹儿急捏胡仙仙中指。胡仙仙身形旋转缓缓落地,与此同时雾隐无隙网漫撒开遮住天花板洞口。 追兵们还以为可以继续享受蹦极般疾速下坠的快感,哪料到坠进网中? “砰”的一声,兜在网里的人直砸向地板,砸得这屋子颤动几下。 网里的追兵乱拱着想挣脱,胡仙仙傲然一笑,“凭你们也想挣开雾隐无隙网?给我乖乖儿的堵洞口去!” 话音未落,雾隐无隙网中拱成一团的几个人裹缠网中直飞而上,很准很合适地塞进天花板破洞。 有这人肉天花板暂时挡住追兵,胡仙仙终于可以缓口气,得以细看这屋内具体情况。 屋内四壁皆是镜面,屋中情形交互映现。古板大哥捆在一块竖起的大金属板上,板上满是带倒钩的小钉,只要他稍有挣扎,小钉就会刮刺背部肌肤。 乖妹儿疯了般扯那捆他四肢的钢箍,胡仙仙冷眼扫一圈呆愣的其他人,再对乖妹儿说:“先给他穿好衣服,那钢箍儿用蛮力解不开。” 乖妹儿咬着牙忍下悲愤,飞快将西装蒙到他胸前,衬衣拴到他腰间。 胡仙仙见那要让自己走神的事解决完毕,才十分轻松地小青梅说:“我们来谈谈心,好不好?” 小青梅有些不自在的将两臂环抱胸前,她今天还是将红绳缠满自己身体。与上次乖妹儿所见不同,上次她在红绳之下穿了薄纱紧身衣,今天就只穿了清凉内衣。 小青梅先前并没有不自在,这屋里的人都衣不蔽体,自然没有羞?不羞?耻的比较。突然来了两个衣着严实的人,这两人还都可以说是她情敌,她难免别扭起来。 胡仙仙摇头苦笑,“你别磨蹭时间好不好?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我来是要救你们的命,希望你们配合我。” “你是谁?”小青梅觉得在胡仙仙面前,自己的尊严全碎成了渣渣,她不想输在谁手里都弄不清楚。明知输个底儿掉,还是不甘心。 “又说废话,我是谁,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对于你来说,重要的是你不能再蠢下去了!你再蠢下去,你和你的儿子,还有他——” 胡仙仙直指向古板大哥,“全部都得死!” 小青梅嘴唇嗫嚅几下,想要争辩,胡仙仙收回指向古板大哥的手臂,再直指小青梅鼻子,“你只有一条出路,要想保命就跟我合作!快,说出解开钢箍的方法!” 小青梅后退两步,喃喃自语:“我知道末神只是利用我……可我不甘心……我就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放弃她们母女……我真想看到那一幕啊……” 胡仙仙知道她所作所为都是违心的,狠辣的外表下心理防线其实很脆弱。胡仙仙不能让她崩溃到疯狂,得让她留一丝希望,这样她才有所顾忌。 胡仙仙轻拍她的肩,“你不要把我和乖妹儿当一个人看,我只是一个来救你们所有人的过客,我很快会消失在你们的世界。去,你是不是有很多藏在心底的话想对他说?去说。” 小青梅惊讶地含泪望向胡仙仙,那几对吓得面如死灰的男女渐渐恢复正常脸色,他们觉得这个魔女没那么可怕了。 小青梅缓缓走向古板大哥,涩声问:“你为什么听说我被末神绑架的时候就来救我?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和末神设的陷阱?” 他微抬头,只见他汗水血水黏腻满脸,他歪歪嘴角露出个讥讽笑容。 小青梅的声音温柔起来,“你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我的,对不对?或者,并不在意,但是你也该有些忌惮我,畏惧我,对不对?” 他喉咙里响起“咕噜”声音,轻咳几下,咳出两口血痰才开口,声音嘶哑地反问:“你以为你们能随意摆布我?” 小青梅听不懂他的意思,“你想表达什么?” 他再次咳起来,咳得身体直晃荡,乖妹儿忙用手抵向他后背。乖妹儿的手刮破了,他的后背得以和钉板隔开,少受了些伤。 第三百三十七章 毁桃破绯 小青梅见他没答复她,自尊心更是受挫,尖声吼道:“你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我,是不是?你看不起我又怎样?还不是栽在我手里。” 胡仙仙摇摇头,为什么有些女人总要把男人当傻子?自以为长得漂亮,还骗得了男人、管得住男人,就可以真正随意摆布男人。 除了极少数男人会色?迷心窍,他们大多数都不可能受女人摆布。他们分得清谁对自己好,谁更适合一生携手。 反之,男人对女人也不能存了随意摆布的心,早晚会自受其害的。 人,首先得是人,才有分为男、女的必要,否则是啥性别都无所谓。 胡仙仙本想以灵力催吐出古板大哥体内血痰,凝神一想,就放弃打算。他自己并非全无过错,多受一分苦,其实是少一分罪孽。 乖妹儿揉着他的胸口,他连吐几口乌紫血痰,呼吸终于顺畅。 他落得如此狼狈,看向小青梅的眼神中还是带有几分傲意,“可笑!你只会用那些女人争宠的小伎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末神的诡计?" 胡仙仙心中剧震,他和程浩风太相像了,说话的语气跟程浩风一样欠揍得很。胡仙仙有一瞬间失神,就像自己不是真切站在这里,而是一个梦影。 古板大哥和乖妹儿才是真实存在的人,胡仙仙自己只是乖妹儿无力反抗而臆想出来的人。乖妹儿渴望自己是胡仙仙,渴望拥有胡仙仙的能力,好改变这一切。 胡仙仙不知道她的身体在渐渐变得如影像,继而将完全成为虚影,乖妹儿担忧地望向她。 古板大哥还在和小青梅继续说着:"我要是掉进陷阱,那也是我知道有陷阱,故意不去避开。我要是被人骗,那也是明知在撒谎,懒得去拆穿。” 小青梅恼羞成怒,狠狠抽他一鞭,“嘴上狡辩有用吗?栽了就是栽了!现在是我打你不是你打我,装什么逼?” 小青梅第二鞭即将抽下,乖妹儿死死拽住鞭梢,求救的眼神看向胡仙仙。 小青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胡仙仙身体就要消失。小青梅得意大笑,“你请的帮手呢?哈哈,就要没了?看你还能怎么办?” 胡仙仙的心神完全陷于混沌中,无天无地,无己无她。从前,胡仙仙一直有些分不清自己与那几生几世的关系,更弄不清与存在于地球上的彭清越、胡清定、彭卿越的关系。 此刻,她就是混沌一片,谁也不是。 混沌渐渐凝为实形,是一粒宇宙中的浮尘。流星划过,浮尘聚起一点火热星尘。无数时光过去,浮尘聚为很大一块星际尘埃。 亿万年不遇的流星雨灼热了这片尘埃,尘埃不断被撞击、被熔炼。璀璨夺目的光芒耀射而起,一块燃烧着烈火的星尘飞跃星际,飞到地球坠落为陨铜。 地球一分为三,陨铜也一分为三。 陨铜是阴阳玄貘,是胡清定,是白回风,是胡仙仙,是那青春凋零的几世,也是彭清越,是彭卿越! 是我,只是我! 胡仙仙恢复一点感官知觉,乖妹儿的痛呼声,古板大哥的呵斥声缥缈传入她耳中。 在各种纷乱往事浮现不停的胡仙仙脑海中,一切乱象消散,是她自己目光清明而坚定地浅笑。浅笑微微,却有藐视万物的孤傲,她神魂之中回荡着的声音竟会在屋子中真正回响: “每一个我都是我,没必要跟自己争什么谁是本体谁是分身,都是真实的,没有虚影!我怎么会眼看着别人欺负我自己?” 回声越来越响亮,胡仙仙的身体旋入半空中飞舞不停,那些镜子中全是她的舞动影像。 “啪嚓”,一面镜子碎裂!一面接一面的镜子不停碎裂,无数的碎镜片映出无数的胡仙仙! 小青梅和那些人都吓得蜷紧身体,抱着头呜呜咽咽低声哭泣。 镜片纷落而下,这些镜片避开了胡仙仙、古板大哥、乖妹儿,有些掉在地面,有些直扎进他们那些人的身体。 痛叫声接连响起,胡仙仙笑嘻嘻地蹲到一个美女面前问:“疼吗?想不想出去?” 这个美女比其他几个看起来要清纯些,她的身体瑟瑟发抖,目光却是狠狠瞪着胡仙仙:“你何必为难我们几个?我们都是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多少专家学者都说过,色?情?行业是禁绝不了的!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逼问小青梅,怎么可以伤害我们?” 胡仙仙见她一副无辜受害的委屈样子,笑意更浓,“你不要拽你那些道理,我听不懂!你眼前不是研究伦理的伪君子老专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看了看屋中用具后,胡仙仙让他们都去拿皮鞭,让他们两两相对而站,边脱?衣服边向对方抽打。朝对方下手最轻的,或是没脱?衣服的就会被杀。 他们都战战兢兢地照做,他们看向胡仙仙的眼神满是怨毒之意。 他们扭扭捏捏很慢很慢地脱?衣,虽说他们本来只穿了很少的遮羞布,可再少的遮羞布也比变光猪好啊。 胡仙仙飞起一脚踹向其中一人屁股,厉声呵斥:“你们不是喜欢看脱?衣服吗?脱啊,看啊!怂货,抖什么?” 被踹的人怒了:“死婆娘,信不信老子出去后叫人把你绞成肉泥?” 另几个也开始反抗,这些目无王法的人竟也指责起胡仙仙目无王法。 胡仙仙哈哈大笑,笑声如刺扎向这些人:“你们跟我讲王法?你们认为你们还有走出去的机会?在这里,这会儿就是我说了算!我的规矩就是王法,别跟我讲道理,要跟我比实力。” 胡仙仙又飞踹那些人屁股,“照我说的做,否则,立刻让你们死!” 他们见反抗无效,真的乱脱乱打。转眼之间,他们都伤痕累累,凄厉惨叫不断从他们嘴里发出。奇特的是,女人挥出的鞭子都往男子下体打去,打得蛋碎桃烂;而男子都打向女人的脸和胸,打得绯?色?风情惨不忍睹。 “停手!”胡仙仙喝止他们,“你们心里有满满的怨恨是不是?那就去打小青梅!你们本来可以不受这些疼痛屈辱的,只怪她不肯说出解开钢箍儿的方法!” 看着他们逼近自己,小青梅颤抖了,她不敢想像这群地狱恶鬼般的人会做出什么。她身体弓着如冻僵的蛇一般,一双死鱼似的眼睛看向胡仙仙:“我说!我说!” 第三百三十八章 解缚放爱 胡仙仙两手向下一按,制止那些人逼近小青梅。小青梅连忙靠近胡仙仙身边,曾经最憎恨的人此刻倒成了护身符一般。 小青梅伸手去解钢箍,胡仙仙挥手叫她让开,“你说方法,我来动手。” 小青梅顺从地退立一旁低声说:“钢箍连接钉板的位置有一个很小的齿轮转盘,你先左右各转三下,就能露出转盘下盖的密码锁。” 胡仙仙照她所说转动转盘,果然这转盘下是从0到10排列数字的圆环密码锁,待捆他四肢的四个密码锁都露出来,她又再次望向小青梅。 小青梅有些紧张起来,脸色潮红、额角渗汗,她郑重交待:“我来念号码,你来摁下号码,可千万别摁错……” “摁错了会怎么样?” “钢箍儿会突然收紧,立刻箍碎他的骨头。” 听闻这话,胡仙仙和乖妹儿眼中同时喷出怒火!小青梅脸色瞬息之间惨白无比,她嗫嚅道:“我恨他……我就想知道他到底对我有没有过一丝情意……我就想看他放弃她们母女……我有错吗?” 胡仙仙深吸几口气,强压怒气,低声道:“你没错?你……唉,没错儿。废话少说,快报号码。” “左手是,右手是……”小青梅说出一串数字,胡仙仙打断她的话,让她一个一个说。胡仙仙对这个世界的阿拉伯数字比较生疏,她得仔细看清楚。 胡仙仙不敢让小青梅来解,怕她使诈;也不敢让乖妹儿来解,怕小青梅故意乱说。 胡仙仙一边注意号码,一边以眼角余光盯住小青梅,这是暗施威压防她使诈。 摁这几个号是很简单的动作,胡仙仙倒觉得比对打几个彪形大汉还累。 “喀”的一声,左手钢箍终于解开。他的手腕儿被箍得太久,都成了青白带紫的肤色。 胡仙仙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绪后,再去解右手的钢箍。右手钢箍解开后,古板大哥没了着力点,向前扑去,乖妹儿忙弯腰扶住他。 小青梅又说出脚踝处钢箍儿密码,“左脚是,右脚是。” 小青梅刚一说完,就有个女人插话说:“天啊,这套刑具含有好浓烈的爱啊!” 胡仙仙不懂她说什么,疑惑看向她,乖妹儿打断那女人向胡仙仙解释的话:“别听那些解释了,都是些无聊的意思,快给他解开。” 摁下密码,束缚全解,胡仙仙粗喘两口气才平复有些紧张激动的心情。 古板大哥脱?身后,扫视众人一圈就歪倒在乖妹儿肩头。他先前是强提精神不想示弱,一旦气势落于下风,屈辱心态会多于冷傲心态,就再难有坚守本心的意志。 此刻精神松懈,身体机能自我保护本能占了上风,当然就晕过去。胡仙仙紧挨着他们两个,向门口走去。 小青梅忽然大喊:“你得杀了这些人,要不然一开门他们就会乱叫乱嚷坏事儿。” 胡仙仙冷眼睃巡一圈儿,那几对男女都发起抖来。 就在他们以为胡仙仙要动手的时候,胡仙仙朝小青梅笑说:“要杀他们?没意思,杀他们没意思啊。" 胡仙仙说着又直直盯向其中一个男子,"那些打擂的家伙多少还有点儿真本事,动起手还能过过瘾。你们?就只有偷看露??肉的画片儿流口水?拿着鞭子在捆着的女人面前逞威风,你们真行啊!可你们值得杀吗?” 那几个人都呆呆站着,完全不敢想胡仙仙要怎么处置他们。胡仙仙伸手打开门,她背对他们讥笑道:“杀你们真没意思啊,你们继续玩儿。各位,告辞!后会无期。” 她右手一招,卡在天花板上的雾隐无隙网连着那几个追兵直坠而下。她手腕一抖,松开网绳放出他们,可他们都已站不起来,只能趴地上哼哼。 小青梅知道胡仙仙已无杀心,一个箭步窜出,跟随他们出门,出门之时反手拉上了门。 胡仙仙带着古板大哥和乖妹儿大摇大摆的走出密室,几步之外,豹纹女早带了一群黑西装候着。 小青梅见此情形,急忙返身回去猛拍着门,“快开门,我要进去!” 屋内吓破了胆的那些人当然不会开门,小青梅怯生生望望豹纹女,眼珠儿转了几转,经过一番比较还是觉得胡仙仙更安全些。她站到胡仙仙身旁,豹纹女嗤声冷笑。 “你以为你把他们带出密室就是救了他们吗?”豹纹女一步步缓缓走向胡仙仙,扭腰送胯的姿势冶艳诱人。 “我?当然带不走他们。不过,有人带得走。”豹纹女再怎么诱人也诱不了胡仙仙这暴力女啊,胡仙仙对她哂笑。 豹纹女觉出有些不对劲,她猛然转头,一看到身后情形,她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这个走廊的各个出口都涌出人来,在她正前方,耿星河朗笑着阔步走来。 豹纹女气急败坏地吼道:“白爷,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公然和末神做对,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么?” 耿星河只是笑,并不回答她。胡仙仙将乖妹儿和古板大哥护送到耿星河身边,小青梅也跟着过去。 胡仙仙做完这些,就倒飞退远,“他当然敢和末神公然做对!末神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豹纹女朝一个黑西装轻点下头,就直追胡仙仙而去。 豹纹女真是敏捷如豹,蹬踏着墙面飞速赶上胡仙仙。她不知道胡仙仙其实是刻意在等她,再敏捷的身手也是赶不上飞行的。 豹纹女见胡仙仙就在眼前,双手微蜷抓向她肩头。胡仙仙两臂外伸,手腕翻转之间,已经将豹纹女反拧制住,她厉声低喝:“带我去见末神。” 豹纹女闷哼一声,双臂用劲向内一夹,想脱开胡仙仙钳制。胡仙仙双肩下沉,猛向前送出肩部之力,豹纹女立脚不稳,倒退撞到墙上。 豹纹女疼得松开两人扭在一起的双臂,胡仙仙飞起一脚直踹她胸口,将她死死抵在墙上,“再说最后一次,带我去见末神!” 豹纹女冷哼着扭开头,她不是那些来玩乐的男女,她对末神有一颗炽热忠心,不会因为受到威胁就屈服。 第三百三十九章 神坛祸乱 豹纹女扭头看向走廊另一端的时候,神情有些异样起来。胡仙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队装备精良的人快速闪过。 胡仙仙轻笑了笑,“你没想到政?府已经开始行动了?” 豹纹女脸上满是惊愕恼怒,“他们是全无顾忌了吗?怎么会直接派特警进入?” 胡仙仙“啧啧”叹道:“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多嘛!告诉你哦,特警仅仅是清剿外围玩乐的场所,还没有使出更精锐更厉害的撒手锏呢。” 豹纹女眉头微皱,盯向胡仙仙:“你不是他们派来的人?” “当然不是!我就是想会会末神,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胜过我,值不值得我给他神后。” 豹纹女嘴唇紧抿一下,低声说:“好!我带你去神坛!” 胡仙仙撤开腿,随她往前奔去。豹纹女当然不会相信胡仙仙的胡扯,胡仙仙当然也不会相信她这么容易骗,她们都对彼此想法心知肚明。 豹纹女是要去告知末神耿星河已要彻底翻脸,特警已经开始行动;胡仙仙是要探明末神到底能耐多大,能不能以最小的代价捣毁地下神宫。 豹纹女之所以真带她去,是她对末神的能力有绝对的信心,她认为末神对付胡仙仙一个人会比对付那一群群训练有素的战士容易。 只是,到最后豹纹女才知道对付胡仙仙一个人可难得多! 有组织有纪律的战士们行动时是有原则也有所顾忌的,胡仙仙下手之时全无顾忌。她那种种毒辣法子一股脑儿全用出来,根本不去区分什么主谋、从犯、受蛊惑受胁迫者,谁该杀谁又不该杀。 豹纹女一直在往下走,胡仙仙还以为神坛的位置就是神宫最底层,结果又开始慢慢往上而行。行到一处洞口,走到洞口边只见脚下是万丈深渊。 胡仙仙正疑心豹纹女耍诈的时候,看到对面伸过一架铁桥。走上铁桥,只觉桥身在凛冽寒风中微微颤抖,若是毫无修为的人走上来早已会吓得脚酥手软。 胡仙仙暗猜那些能进神坛的人都有些修为,至少也有些武功底子。 深渊之上是灰蒙蒙浓雾,此桥横跨之处离真正的地面可能还有十余丈,离底下汹涌湍急的水流也还有十余丈。这个所在真是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就算是有信众看清真相想从神坛逃出来,也难以逃出。 胡仙仙心下还是对末神有几分佩服,就这份儿控制人心的能耐她都是永远比不上的,当然她也不屑于控制人心。 到了对面洞中,仍是岔路繁多的通道。终于,到达一个十分开阔的洞室,从半圆形石阶拾级而上,是供奉着不知名神像的前殿。 从前殿侧门绕入内堂,有身着金色直桶长袍的人迎上来,他们检验过豹纹女的一块令牌后,又来搜胡仙仙的身。 他们放她们过关,豹纹女带着胡仙仙进入一条两旁都是小房间的走廊,走入最尽头的一间的屋子。 在恭敬地询问屋里的人后,豹纹女得知末神在宣法室。 东弯西绕到达宣法室,只见门口左右各站了十二个穿金黄长袍的人,豹纹女向他们出示令牌。 他们验看令牌后,其中两人各在门的左右两边摁了下,门就左右分推开,豹纹女大步走进去。 胡仙仙想要跟进去,他们把她拦了下来,要她出示令牌。 胡仙仙眉头一皱,凝神细看室内。里面有约百名信众盘腿而坐,看不清宣讲的人模样。因为这室内设有假山喷泉,四壁墙上都是竹林花丛的影像,那盘坐假山旁法台上的宣讲者处在重重乱影之下,当然难以看清。 胡仙仙还要再看,门已缓缓合上。那些人还在逼她交令牌,她没有窘迫地向他们求饶,而是面含浅笑,转身离去。 她离去之时,恨恨地在想,她不仅要打败末神,还要让其他人陪葬!这些人自以为能成为末神近侍就很了不起,他们的傲慢,还有那些信徒的忠诚,成功激发她的凶性。 在她看来,人作恶,可以说人性本有恶因。若是作恶之人并无半分惭愧,甚至洋洋得意引以为傲,那就是不可饶恕! 而更不可饶恕的是那些有眼无珠,长了脑子却偏偏不肯动脑筋的人!那些把精神世界完全交给末神掌?控的人,活在世上有何意义? 末神错得那么离谱的人,他们还要敬奉为神,对他五体投体的膜拜,这分明就是贱!他们既然甘愿受苦,又何必劝说他们? 胡仙仙本来是要探清末神实力后就想办法回去,她只需要告知耿星河他们具体情况就行。可她此刻不想交由他们来解决此事,她知道他们会尽量不杀?害这些人,只是会俘虏这些人,关押教育这些人。 可胡仙仙不想给这些盲从者改过自新的机会,末神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都是这些贱民捧出来的!他们要把人捧为神,那就让他们献祭! 深渊对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胡仙仙猜测是政府的人已然完全攻下那边。她在岔洞中东走西窜,察看地形,那些穿长袍的人发现她的意图,对她围追堵截。 不久后,对面传来劝降的声音。那些长袍人不再追捕胡仙仙,有人组织他们准备战斗。 对面喇叭中还传送着劝降的喊声,胡仙仙唇角挑起冰冷笑意。她找到了供电室,以灵气击向配电室电闸。 她对这个世界的电力了解不多,只不过世间万物总归是阴阳二气化成,阴阳二气激荡的灵力有无穷威力,电当然也有无穷威力。 电闸处爆起几点金黄火花,瞬间火花弹射出青蓝色电弧,这电弧让胡仙仙也浑身一阵僵麻。她即刻御气飞掠而出,闪身到了配电室背侧。 外面的照明系?统突然明灭不定,胡仙仙并不懂她没有完全破坏电闸。只是,这种闪烁着的光比起完全的黑暗还让人心惊,那些本来就处于大战前紧张心情中的人更是心慌意乱起来。 一片嘈杂声中,胡仙仙听到有人向配电室走来,那人一进门就浑身颤栗着触电身亡。 在其他人大呼小叫着想救他又不敢救的时候,胡仙仙蹿了出去。 她在混乱人群中像一只敏捷又孤独的猫穿行,她快如风的身影让不少人以为是看花了眼,她寒如冰的眼神比暗夜捕鼠的猫还多几分森冷诡谲。 飞掠至宣法室门口,红雪拂尘抡扫击倒那十二个守门人的同时,她已经开门踏进室内。 第三百四十章 血火消孽 宣法室之中一盏接一盏的灯暴亮又乍灭,此刻已弥漫起焦臭烟雾。所有人都乱做一团,末神不断说话安慰他们,同时指派人去配电室察看。 “各位善信: 要得大圆满必经大灾劫,此际之危难正是尔等脱去俗骨飞升圆满的机会,请勿惊慌。 本尊不是不知有妖魔闯入,本尊是无惧妖魔逆乱。 善信们,请凝神息念,将尔等最赤诚坚定之信念献与本尊! 力士们,请出二位神女,本尊将带领神女和善信们共修合功大法。?” 进门后就闪身门口小假山隐藏的胡仙仙,有些纳闷儿地环视周围。 这末神着实不凡,真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他让人很快断掉起火的电线,室内闪起微微烛光,在烛光映衬之下,这室内气氛更显得庄??严神秘。 几个上身赤膊,下身穿金黄灯笼裤的大汉押着两名女子走到法台旁边。 法台之上瞬间亮起几盏明灯,这灯不是电灯,胡仙仙也不知道是什么灯,就只觉得那青色灯光很是诡异。 灯光聚拢法台之后,胡仙仙终于看清末神面容。从乖妹儿印象中只看到个模糊轮廓,乍一看之下,末神竟令她有几分熟悉感。 因这末神的五官有几分像多吉喀勒,也有几分像冷秋朗,但又不完全是两人外貌拼凑。 末神的五官有多吉喀勒那种粗犷豪迈的感觉,但多吉喀勒是环眼狮鼻,而末神是豹眼鹰鼻,末神要俊朗很多。 末神和冷秋朗的眼窝都较深,目光显得神秘深邃,但是冷秋朗带了几分轻浮之感,末神则是带了几分威严之气。 在胡仙仙脑筋绕弯儿想着末神会不会与多吉喀勒,冷秋朗有什么关系的时候,那两个神女有些木然的声音响起。 “神女伊依愿以最纯洁之身体,最虔诚之信仰,献与最崇高尊贵、最慈悲博爱的末神大人。” “神女丁可可愿以最清白之身体,最坚贞之信仰,献与最英武圣明、最胸怀宽广的末神大人。” 末神微抬手臂,两女跪行到他身边,至他脚下时,他左右手分别拉起她们。 她们起身后就帮他脱去明黄外袍,胡仙仙本来有些看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此刻见那两女面色绯红,突然明白过来! 这个末神要练那合功大法,是要在这儿当众练! 胡仙仙脑子里蹦出一串儿骂人的恶毒话,红雪拂尘急召而出。再想那二女名字分明是郑耀钢寻找的女同学,看她们应该受了什么控?制,神智不清,还得想办法带她们出去。 胡仙仙以红雪拂尘倒卷门边几张桌子抵住门,她不怕他们发现她,她怕这些人有逃出去的机会。关门打狗,才打得狗无处可逃。 门口的异动让末神微皱了皱眉,眼神瞟向身边两个大汉。这两个大汉就往门口走去,经过那个小假山时,胡仙仙隔空御起一把椅子,“砰”地两声,两人一起绊倒。 两人还以为是太混乱才绊倒,叫骂着要翻身起来之时,那椅子“啪啪”在他们身上乱打起来。 只是一刹那,两人屁股开花、口鼻流血、满头大包! 胡仙仙灵力猛灌入椅子,只听“喀嚓"爆响之声,椅子破碎木屑横飞!携带灵力的木屑当先直射那两人胸口,只见鲜血喷溅,两人命丧当场。 其余木屑飞得更远,所到之处,裂肤扎肉,威力不足以取命,激起的恐慌却更甚于丧命。 末神身旁的护法力士怒问是谁捣乱,胡仙仙再不隐藏,快意大笑着直走向前。 护法力士厉声高喝:“哼,你找死!” “我就是找死!死了好见阎王,姑奶奶也好当面骂他!这阎王是当昏头了,也不知道收你们这群小鬼儿下地狱!” 末神推开身边如木偶般立着的伊依和丁可可,向那几个护法力士一扬手,力士们一起攻向胡仙仙。 末神自己没有动手,胡仙仙能察觉出他此已经出现经脉滞涩的情况,应该是方落落的药起作用了。 胡仙仙正想趁机诛灭他,他对胡仙仙轻蔑笑了笑,法台忽然旋转起来,法台猛闪出道道金光,末神从这屋里消失不见。 胡仙仙追之不及,大为光火。而那些力士一边攻击胡仙仙,一边大言不惭地说:“阎王爷可不敢收我们!” “他不收,我送你们下去!”胡仙仙身形几晃,晃出两道分身。 慧心玉剑直刺一名力士心脏,他胸口溅出细细一条血线,死不瞑目。 红雪拂尘猛掸一名力士头部,当然不是要掸去他的头皮屑,是掸得他脑袋开花。 雾隐无隙网紧紧缠住两个力士,他们互相扭打,打得对方遍体鳞伤,半死不活。 胡仙仙乱打一通后,有些不想再打。不是她心生悲悯不想再打,是她感觉厌倦了,这些血腥,这些惨叫,让她生出一种恶心欲呕的厌倦感。 她收起雾隐无隙网,寻到伊依和丁可可后,将她们网起来。胡仙仙破门而出,长喘几口气后,以灵气探查她们二人情形。 胡仙仙探到丁可可体内有微弱灵气,只是灵气被封闭在气海,就催动自身灵力为她疏导灵气。 片刻之后,丁可可的眼睛使劲儿眨了几眨,“这是哪儿?” 胡仙仙知道她完全清醒了,低声说:“你先别管这会儿是什么情况,你应该多少有点儿修为,你找个地方照顾好你这个全无修为的同学。记住,等着我,别乱跑。” 丁可可很懂事,也有些胆量,没有乱问,见旁边有间小屋就拉开门口的尸体。她拉着脱开控?制后仍半昏迷的伊依,进屋躲藏。 胡仙仙见她们进小屋后,就御使慧心玉剑挑起走廊上窜火的电线,往宣法室拉去。 电线从门洞中穿入,胡仙仙甩飞几个刚从里面钻出的人,跃入屋内,将宣法室内的电线胡乱扯出,又胡乱绕成一团。她再飞身而出,以雾隐无隙网罩在门口。 室内传出的惨叫声让她稍解末神逃跑的闷气,心中畅快很多。 快意,真是快意! 宣法室之中并没有因电线短路陷入完全的黑暗,电火花顺着电路飞速燃起,电光伴随“噼啪”爆响尽情闪耀! 那些狂热的贱民还在愚蠢地祈求末神庇佑,可他们的末神早就逃得不知去向。 烈火猛燃,有雾隐无隙网罩在门口,他们想逃也逃不出来。 那些凄厉的声音在这神坛呼啸中而过,是魔鬼的叫嚣,是怪兽的咆哮,是来自地狱的咏叹调。 魔焰升腾,孽火蔓延,腥臭的死亡气息带走他们最后一丝希望。 有人哭喊,有人呆滞,有人癫狂,不论如何都是绝望。 他们崇拜的末神不是说这个世界即将毁灭,只有信末神才能逃出生天吗? 他们诅咒这个世界即将毁灭那么就让他们先毁灭;他们自认为是神筛选出来的幸存者,就让他们追随末神去向那所谓天国。 血与火的交织是最有效的清洁剂,不论多肮脏丑恶的东西都可以洗刷干净。 血火焚尽罪业,胡仙仙心中杀戮之意稍平。 第三百四十一章 胜也悲愤 屋内传出的惨叫声低了下去,胡仙仙见雾隐无隙网都被灼烧得有些泛红,就收网转身。 她找到丁可可和伊依藏身之处,带她们往外走去。走出神坛之时,遇见那些装备精良的人,丁可可说他们是特种兵。 胡仙仙对丁可可介绍的那些话听得半懂半不懂,只能听出丁可可很崇拜这些人。 胡仙仙带着她们很快返回深渊另一边,找到耿星河后让他告知郑耀钢,将他两个女同学带出去。 交待完毕,胡仙仙就想离开,农赤华突然跑出来,气哼哼地说:“指挥部传来消息,找不到末神的密室!都炸塌了好几个地洞都找不到!” 胡仙仙眼睛虚眯了眯,“跟我来,我让你们炸哪儿就炸哪儿。” 农赤华和耿星河对视一眼,赶紧跟着胡仙仙大步走出去。 胡仙仙让农赤华先往深渊对面去,她随后跟来。她去了关押古板大哥的那个房间,屋里已没人,她扛起那块钉板飞掠追赶农赤华。 胡仙仙引农赤华和那些特种兵灭掉宣法室的火,进屋后见到满地焦尸,他们都有些变了脸色。 “把炸?药固定在钉板上,快。”胡仙仙找出那法台所处的位置,末神既是从此处消失,那这里定有通向密室的机关。 两个特种兵布置好之后,钉板置于法台位置,胡仙仙踩上去,“起爆!” 农赤华连忙挥手,“别!不能这么炸。” 胡仙仙对于他耽误时间的行为有些懊恼,“怎么不能?这块钉板是用料特殊,我的慧心玉剑都穿不透,不会炸坏的。” 农赤华以手掩面,音调拖得老长:“我的天啊……我是怕炸?坏你,我担心那块破钉板干什么?” 胡仙仙无所谓地摇摇手,“起爆!啰嗦什么?” 胡仙仙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炸??药的威力,起爆后从下冲起一股难以抵挡的气浪。她不得不召出雾隐无隙网将自己紧缚在钉板上,靠钉板减缓冲击。 那两个特种兵的技术很好,炸出的洞口能恰好容纳胡仙仙踩钉板冲下去。 钉板“哐啷”声不停传来,又响起阵阵惊呼声,胡仙仙知道自己找到密室了。 钉板卡在半是石块半是钢筋的角落,胡仙仙从钢筋缝隙中窥见下方密室中有末神身影。 慧心玉剑疾飞而出,斩断钢筋,胡仙仙踩着钉板铿然落地,威风凛凛。 一群力士手执花样百出的武器朝胡仙仙冲来,她横飞而起,双手翻转之间,钉板有钩刺的那一面向那些力士拍出。 灵力御使,灵气猛灌,钉板猛拍猛打之下,那些冲在前面的人转眼已成肉泥。 末神身旁的护法力士已有些慌乱,他们不再装神弄鬼地靠武功、灵力和胡仙仙拼斗,快速用枪射击。 胡仙仙灵气御使钉板横扫过去,叮叮当当一片乱响,子弹全挡回去。她心下暗赞这钉板真是不错,能进攻打人,还能防守当盾牌。 在他们开打之时,农赤华已知道找对了地方,带着特种兵飞速来援。 几重围攻之下,末神的人都被制住。末神及他一些亲信都成了俘虏,农赤华在特种兵护卫下凯旋归去,胡仙仙也随之跟他们到了地面上的临时指挥部。 那个临时指挥部就是荒野里的那几个帐篷,胡仙仙没兴趣听农赤华和特种兵向领导汇报功绩,先到了商默柔所在的帐篷。 先前她让耿星河要把古板大哥、乖妹儿、小青梅及郑耀钢同学三人都送到这儿,此刻她终于见到这些可说熟悉又可说陌生的人平安。 胡仙仙有点疲惫,不是累了的那种疲惫,是精神紧绷后突然松懈的那种疲惫。他们向她问东问西,她只是微笑点头。 商默柔找来一身簇新道袍,让胡仙仙先去洗澡,而后换上。 胡仙仙洗去满身血污后,换上干净道袍,同他们说笑起来。 说笑几句后,她发觉不对劲,她没见着徐洞因,而古板大哥和乖妹儿一直在昏睡。她问起徐洞因时,他们都有些吱吱唔唔。 胡仙仙急得发起怒来,商默柔才豁出命般,带着决然神情说出原因。 在对神坛发起总攻后,徐洞因就配合耿星河、方落落带出郑耀钢等人。耿、方二人没来临时指挥部,神秘失去踪迹。 本来事情就该到此为至,可徐洞因知道古板大哥的情况后就大闹指挥部,还伤了少将总指挥的手臂,为此,把徐洞因关了起来。 胡仙仙眉头一拧,“古板大哥又出了什么事?” 商默柔不再言语,蓝莹莹哑声答道:“古板大哥身份特殊,为了以防万一,总指挥让人对他进行了搜魂询问。” “搜魂?!”胡仙仙一把将身旁的简易桌子拍得粉碎,“我都不敢搜生魂,你们这儿的人怎么敢保证对人搜出生魂后能不伤魂魄?说,是不是他们伤了古板大哥的魂魄,徐洞因才会去闹?” 蓝莹莹点点头,其他人脸上再没了胜利的喜悦之色。郑耀钢说其实他们也是不被信任的,只不过他们不像古板大哥那样身世背景复杂,还不至于对他们以搜魂之法进行询问。 胡仙仙疑惑地看向郑耀钢,他详细说,他自己与两位女同学会被监视居住,直到他们从体院毕业进入指定机构工作。 蓝莹莹和邝天美也会被监视居住,暂时属于农赤华所在组织的编外人员,以后表现好可以正式招收她们。 商默柔虽然不至于被监视居住,但也需要定期汇报各种情况,只要有需要必须随叫随到。 他们会给徐洞因安置一处地方软禁起来,要不是看她年纪大又身有残疾,可能就不是软禁而是监禁。 古板大哥因魂魄受损,已经近乎疯傻,就不另做安排 至于乖妹儿,此刻先给她用了麻?醉?药,免得她情绪失控。以后会给她安排一个在山区难以接触他人的工作,让他们从此隐姓埋名生活。 听完这些后,胡仙仙脸上怒容消散,倒笑了起来。笑意未达眼底,因她眼底有地狱黑火般的怒意。 她换了一身水青色素洁道袍,头顶发髻也以木簪绾得很规整。如此嫣然一笑,清雅中又有几分妩媚,恰如红莲照水。 先前因昏迷着,还没见过她的伊依说:“仙仙姐好美,好温柔,哪是你们说的那么狠辣残暴?” 胡仙仙笑容转苦,苦笑中透出隐隐杀机,语气淡淡,语意冷冷:“他们没有说错,我马上就让你见识到我是如何狠辣残暴。” 第三百四十二章 救你打你 商默柔听胡仙仙这话,就恭敬问她该怎么做。胡仙仙让商默柔先支开帐篷外几个巡逻士兵,再让郑耀钢和丁可可、伊依三人去帐篷外把风。 胡仙仙的安排是商默柔向上级求情探视徐洞因,以徐洞因年老体衰为由带徐洞因到这个帐篷来。 蓝莹莹和邝天美照料好陷在昏迷状态的乖妹儿和古板大哥,得到讯号后就迅速带他们离开,往垃圾场去找樊嘉辉。 郑耀钢他们以末神要交待重要机密为由,想办法见到总指挥,把总指挥带去关押末神他们的地方。 胡仙仙交待完这些就让商默柔唤回郑耀钢他们三个,让她把计划复述给他们三个听。 至于胡仙仙怎么安排她自己,他们都没敢问,只见她微笑着向总指挥的帐篷款款行去。 这个总指挥刚过四十岁已是少将,能将好几个不同部门的人协调指挥好,还能把一些组织之外的人利用好,确实有些过人能力。 他初见胡仙仙时,只是因农赤华和商默柔的介绍,对她客套了几句。要不是他们两个说的事实在离奇,他可能对胡仙仙也会审查一番。 胡仙仙来找他,也没为熟人的事来抱怨他,也没提什么过份要求,就是在他偶尔吃饭、喝茶的空档给他讲些有趣小故事。 地下神宫的事只剩后续扫尾的工作,总指挥忙得没那么焦头烂额了,闲暇时与她聊几句,让他很开心。 一连三天之后,他已经习惯性地期待她来讲小故事,只是这种隐隐期待他自己没察觉。 第四天,胡仙仙没有出现,总指挥等得有点儿烦躁。 恰在这时,郑耀钢求见他,说自己两位女同学想起在神坛的一些细节,末神还有很多秘密没有交待。 胡仙仙和那两位女同学已经去往关押末神他们的地方,她们想让末神吐出更多秘密。 总指挥生气了,说她们真是胡闹,怎么能私自去逼供?末神那些人虽说关起来了,可也是很危险的,三个女孩子别逼供不成反而惹出乱子。 总指挥本是很精明的人,只不过一时之间惯性思维取带了理性思维,就连没有他的指令,她们不可能进入关押地都没想到。 只是忽略了这一点,就造成不可逆转的结果。 关押末神他们的地方有重兵把守,那里不是搭的帐篷,是呈三角形排列的三辆厢式卡车。 总指挥在郑耀钢和两名警卫员陪同下到达这里,就在总指挥下令打开关押末神的那辆车时,他猛然察觉自己被蒙。 总指挥察觉得很快,胡仙仙行动得更快!卡车车厢门刚噏开一丝缝隙,慧心玉剑已经如电光般顺着缝隙撬开厢门。 “快!关闭!拦截!狙杀!” 指挥官的指令下得很快,那些战士的行动也很快。转眼之间,除慧心玉剑撬开的那辆车,其余两辆已经防守得十分严密;几十名战士封锁住所有可能逃离的出口;还有几名狙击手瞄准了胡仙仙他们,子?弹已经射出。 这么快速准确的反应很不错了,就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在郑耀钢和总指挥踏入这区域的时候,伊依快速跑回商默柔的帐篷。她告知情况,并同已经汇合徐洞因、乖妹儿、古板大哥的尚默柔他们一起撤出。 所有精锐兵力都在往关押地集中,他们撤得挺顺利。就算有人阻拦,只凭徐洞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那些小兵。 这关押地境况十分危急,危急的是总指挥他们,而不是胡仙仙他们。 总指挥若不是身经百战,心理素质过硬,一定会陷于疯狂——多年筹划、多个部门协同作战才得来这场胜利,要是主犯们都就此逃脱,他以死谢罪都不够死的! 在狙击手的子弹射出的那电光火石一刻,郑耀钢右手紧勒总指挥咽喉,斜一侧身,堂堂少将成了他的挡箭牌! 总指挥右臂中弹,郑耀钢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是因自己死里逃生吓得冷汗直流,是因总指挥差点儿死了,他后怕得流冷汗。要是总指挥就这么死在他手上,他的家人恐怕都别想活。 郑耀钢又很快恢复镇定,一边紧勒总指挥不放,一边对前来解救总指挥的警卫员左踢右踹。 丁可可在慧心玉剑撬开车厢门的那一刻就跃身而起,子弹射至,她刚好关门,狙击手此刻只恨这军用卡车的车厢门质量实在太好! 射向胡仙仙的子弹都让她以红雪拂尘扫飞,好几颗子弹都贴着狙击手头皮飞了回去,让他们充分体验到了他们自己的射?击威力真是挺强。 郑耀钢把总指挥的咽喉箍得很紧,他想发号施令都发不出来。第一轮??攻击受挫,士气低迷下去。 胡仙仙此刻朗声道:“我们不是要劫囚,我们需要这些人做点其他事。只要你们不再限制我所带走的那些人人身自由,我会一个不少地交还这些人!” 没有人指挥后,这些战士都略微迟钝了一点儿,他们没有慌乱,但是都不知道该继续猛攻还是开始谈判。 得知这里出现意外之险,其他协作部门的人也快速赶来支援,农赤华来得最快。 农赤华赶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胡仙仙说那些话,他当机立断,高声喊:“撤开一面,放他们走!保证将军的安全!” 胡仙仙能感觉出农赤华是有心放他们,接话道:“你们听着,在山下盘山路和高速路分岔的地方去,等着接走你们的将军和这些俘虏。” 说完之后也不管他们答应还是不答应,让丁可可开了车厢门,以雾隐无隙网将那一车厢的俘虏都兜在网中。她一手扯网,一手揽过总指挥,纵身入云而去。 地面上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她用的不是轻功,更没有用任何飞行器械,是真的在飞! 郑耀钢和丁可可也有些发呆,但是他们很快回过神来,趁着农赤华所在的位置防守力极薄弱,快速突破防线飞奔而去。 飞至高速路和盘山路的交叉路口,胡仙仙落地将总指挥放下,他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他一脱?开控?制就伸手向腰间拔?枪,枪还没拔出来,他后脑勺已受肘击晕倒。 胡仙仙拖着一网人,就跟拖了一网大鱼的渔夫般满是成就感。这一网还真是“大鱼”,末神、小青梅、豹纹女、还有十几个末神亲信,正都是她想要带走的人。 到得垃圾场附近废弃采石场,等郑耀钢和丁可可来到后,人都齐了。 末神的人都在关押地被灌服了麻?醉?性药物,一个个恹恹欲睡。网中只有没武功没法力的小青梅没有被灌,她最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脱逃的人。 小青梅惊喜地问胡仙仙:“你是谁?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胡仙仙放她出网,反手抓过一根枯枝,“啪啪”两下打向小青梅的脸。 小青梅本能地去抓枯枝,胡仙仙运劲一抖,枯枝折断,再往前直送半分,断口尖角划破小青梅脸颊。 小青梅懵了,不知道她为什么救自己,又为什么一言不发就突然打自己?她捂着血流不止的脸,瞪大泪眼却不敢发出哭声。 胡仙仙见她那样子就冷哼开口:“救你?我救你就是为了打你!” 小青梅愣了好一会儿后尖叫起来,凄厉的尖叫声在夜空中听来格外刺耳。小青梅往荒草丛中疯跑而去,樊嘉辉要去阻拦她,胡仙仙说让她跑,不必拦她。 第三百四十三章 虐神解气 胡仙仙让他们爬进运渣车中的大铁柜,将网住的末神等人也扔进去。然后,双手挥舞胡乱卷起些石块乱砖之类盖在上面。 这运渣车晃眼看去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了,胡仙仙让樊嘉辉开车。不往进山的方向开,往进城方向开。 樊嘉辉有些不解,胡仙仙让他只管开车,再想想距此一百里左右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空旷地方就是,她会具体安排事情。 交待完这些她就飞身出去,她形貌太显眼,遇到盘查又要惹麻烦。听樊嘉辉说距她初去地下神宫已过了七天,她不怕惹麻烦,她怕没有时间赶回去。 这会儿正是初入夜的时候,她顺着路旁绿化带跟车掠行也没几个人看得清,就算有人看得清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樊嘉辉将车开到郊区一处空地,这里是已经拆迁又还没有打围施工的争议地段。周围没有居民,杂草丛生,垃圾遍地。 胡仙仙挥挥手,运渣车上的石块都荡开,待他们都下车后,胡仙仙对他们再做安排。 她让商默柔自回圆明宫,郑耀钢带着两位同学自回体育学院,徐洞因和邝天美自回云华观。 并对他们说,不论以后如何追查,只说一切事情都是她胡仙仙所为,他们只是受胁迫,不要硬撑。 他们走后,胡仙仙又让樊嘉辉和蓝莹莹将古板大哥和乖妹儿扶得离她远一点,见他们退远她才放出末神等人。 胡仙仙走向末神的那些人,以灵力解了四个人体内药?力,她右手微扬,向这四人挑战。 这四个人一个是豹纹女,两个是彪形大汉,还有一个小个子、小眼睛的人。他们晃晃脑袋,让神智更清醒些。 樊嘉辉突然指着那个小眼睛很有神的人,高喊起来:“你……你不是鼠眼儿吗?你怎么和末神混在一起了?” 胡仙仙向那人盯去,记起这个人和樊嘉辉是熟人,自己第一次到地球还拿油钵砸过他。 这个人扯扯嘴角,“辉哥,末神带我过上了我向往的生活,我不是那个绰号‘鼠眼儿’的小混混了,我的代号是‘杀神’。你我相见已无旧日情谊,只看谁先杀谁。” 胡仙仙冷眼扫向樊嘉辉,阻止樊嘉辉再说其他。末神的亲信们多半都还没有清醒,可即使如此他们也尽量冷静又冷酷地防守,他们仍要不顾一切保护末神。 胡仙仙没有直接和那四个已清醒的人开打,而是将目光聚拢于末神鼻尖。她眸中寒光一闪,就双手如鹰爪攫起那两个彪形大汉,奋力将人冲末神掷去。 这两个倒霉的人就这般成了攻向自己主子的武器,眼看他们将要撞倒末神,豹纹女跃身扑起,真是迅捷如豹!她双手成爪,抓起两人怒摔抛远。 可怜这两人早吓得半晕,平生最后的惊呼声都没有发出,就让豹纹女扔得后背撞地,口喷鲜血而亡。 豹纹女没有因摔死两个同伙而产生任何情绪变化,她在摔开两人之后就飞快地拉开豹纹紧身衣背后的拉链,扯出一根细细软鞭。 软鞭直取胡仙仙颈部,同时“杀神”也从鞋底摸出两柄匕首,直扎胡仙仙胸口和右腹。 胡仙仙心中暗暗鄙视总指挥他们,对古板大哥他们千防万防的,怎么就没搜出这些人身上还有武器?就算自己不闹一场,末神这些人只怕也会逃脱。 就在她略一走神之时,软鞭就要缠紧她颈部,红雪拂尘抡扫而出挡开软鞭。软鞭在空中呼旋几圈,再向胡仙仙左臂缠绕而去。 胡仙仙反手去拽软鞭,软鞭顺着她的手臂快速一扯,没能伤着她,但把她的袖子扯脱。 胡仙仙见自己衣衫破了,就飞身绕到豹纹女背后,双手将她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的紧身衣往两边猛扯。那件紧身衣扯成两半,吊挂在豹纹女身体上。 有几个脑袋迷迷糊糊的末神亲信,看得眼睛都直了。看得忘了目前处境,竟鼓起掌,吹起口哨。 胡仙仙讨厌在打斗中撕扯衣衫,尤其讨厌两个女人打斗之时旁边有男人看着,两个女人还要互撕衣衫。 她不理会豹纹女鞭子“呼呼”抽来,急御慧心玉剑凛然攻向那几个拍手笑的男子。 只见一道平直血线弹出,那几个男子都已捂眼倒地。这些人还不值得用慧心玉剑取他们性命,让他们明白看了不该看的需要付出代价就好,没了眼睛也许能保他们性命。 豹纹女的鞭法很好,据说可以蒙眼打灭二十根蜡烛,并且除了烛芯,烛体晃也不会晃一下。 豹纹女不明白自己那么好的鞭法,怎么会让人直接挽住鞭梢? 挽住她鞭梢的是胡仙仙,就在她以为胡仙仙去教训那几个人就没法避开鞭子的时候,胡仙仙猛拽鞭子! 豹纹女“扑嗵”趴倒,胡仙仙扯过鞭子,右手扬鞭而起,直缠向豹纹女咽喉。 鞭子如毒蛇紧紧勒住豹纹女,片刻之后她就成了自己鞭下的最后一个亡魂。 末神看也没看咽气的豹纹女一眼,眼神热切地欣喜呼唤:“悦儿?你才是我真正的悦儿!唔……不、不,杀神,杀神快杀了她!" 胡仙仙才不管末神在胡言乱语什么,她冷笑着走向‘小眼睛杀神’:“杀神?那个只会坑杀俘虏的笨蛋?杀没有反抗力量的人算得什么杀神?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杀戮之神!” 在她的凛冽杀意之下,他身体如被冻僵,慧心玉剑直透心脏,穿身而过,他身体留下一个血洞。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涌血不止的身体,唇角绽开解脱的笑容,轰然倒地。 这个梦想能在现实世界中纵情拼杀的少年平静闭上双目,他本有热血豪情,只是走错了道路,就以慧心玉剑让他死得爽利些。 胡仙仙运起灵力,在末神那些人当中飞速穿行,很快就将剩下的人全解去药力。她让他们逃,他们都如兔子般蹿出去。 胡仙仙贴地平身如梭飞去,双脚铲向末神,末神腾空掠起三丈避开。 胡仙仙眼尾向上斜挑,这个末神果然有些名堂,能避开她一击,很好!她正愁都是任她凌虐的货色,打不过瘾呢。 她没有召御神器,神器之威足以令这些人受一击就魂飞魄散,那还打个什么劲儿? 胡仙仙身形仍是平躺于离地半尺的空中,末神在空中凝滞半息之后就狠厉龇牙,运劲提脚踹向她腹部。 “唉哟!啊……”,痛叫之声如野狗嚎丧,在寂静荒野中听来挺瘆人。 当然,发出痛叫的不是胡仙仙而是末神。他一脚踹下之时,她身形早已飞远。 快得几乎无人看清她纤指一勾,运渣车的货厢挡板已直飞抵向末神的脚。 他要是招式没有用老还可以凌空翻几个滚避开,可惜他一心认为抓住胡仙仙破绽,就全力往下踹,难以再变身形。 他收不住脚,初抵上厚铁板时,因人在空中还不觉得很痛。只是脚尖痛感让他稳不住身形,他直坠而下,终究成这情形:他两腿落地之际,就是亲?密?接?触铁板之时! 第三百四十四章 洪荒净业 看着一地痛呼惨叫的人,胡仙仙心绪终于平和下来,一静下来才察觉蓝莹莹旁边似有一道柔光在看着她。 是的,就是一道柔光,清新柔婉、似曾相识的皎洁光华漂洒而来。 乖妹儿浅笑含泪,胡仙仙也浅笑含泪,没有丝毫差别的面容与身材,如对镜而立,分不清谁是镜中人。 蓝莹莹能分得清她们谁是谁,不是她们服饰不同,是她们看向古板大哥的目光不同。 胡仙仙的目光中是深深悲悯,乖妹儿目光中是浓浓情意。 蓝莹莹没见过程浩风,她问程浩风是不是也长得和古板大哥一样,胡仙仙端详古板大哥片刻,脸上笑意完全漾开:“我家夫君更有飘逸潇洒之态。” 乖妹儿是因麻?醉药?药力已过,自然醒来就无事;古板大哥是因被施用搜魂术伤了神魂而昏迷,不知他何时能醒来,也不知他醒来后会变成什么样。 胡仙仙说要带乖妹儿和古板大哥去一个秘境试试,她想试试能否治愈他。她说的秘境其实就是程浩风安排给她的地方,即是秦沐风所提过的海底圣境与黑球相连通之处。 几人正在商议这些之时,末神和他剩余的几个亲信想偷偷离开此处。她带他们出来当然不是要救他们,是血火也焚不尽他们的罪业,她得让他们多吃点苦头。 胡仙仙双手搭成喇叭形掩嘴大喊:“逃啊,拼命逃去!” 从地上爬起来后末神浑身脏得像个泥球儿,即便如此,他还是停住脚步挺潇洒地一撩长袍袍裾,“你们快走,本座断后。” 胡仙仙望望那些想继续逃,又有点儿不敢再逃的末神亲信,她讥笑末神:“哈哈,你想要假惺惺地装慈悲?我偏不如你所愿!” 末神眉宇之间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悲愤,“他们都是无辜的,要打要杀冲本座来,莫要牵连无辜!” “无辜?真正无辜的人不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更不可能成为你的亲信!” 末神模样色厉内荏,“本座不和你多言,你挺能说的,说不过你!还是亮出真功夫来见个高下!” 末神起势,胡仙仙应招。他右手轻旋,绞脱下所穿长袍,以袍为鞭向胡仙仙抽来。胡仙仙以红雪拂尘迎上,袍布与拂丝绞缠,胡仙仙催动灵力,袍布尽碎! 末神在袍布绞缠上红雪拂尘时,就丢开长袍,两手抓起运渣车挡板。钢板在他手上舞得虎虎生风,却是向着樊嘉辉而去! 胡仙仙急去救援,暗责自己疏忽。这末神也算是聪明绝顶之人,怎会看不出来樊嘉辉丁点儿修为都没有?他自知难逃一劫,这是临死拉个垫背客啊。 钢板破风之声划过天际,一举拍下,樊嘉辉还不得成肉泥? 红雪拂尘抡扫而出,荡开钢板几分,樊嘉辉强撑颤抖的身体翻滚躲开。蓝莹莹想去接应他,可又怕一离开就会让末神有机会攻击乖妹儿和古板大哥,十分焦急。 胡仙仙可不会再给他机会攻击自己在意的人,她双手抓过钢板,猛掷出去!钢板狠狠砸向一个末神亲信,真砸得跟肉泥一样,比绞肉机绞出的肉还匀净。 末神眼睛微眯,双手如轮舞出道道金光。金光闪耀,双手结印,金光凝于手部,双掌再收蓄金光。他那双掌拍出之时,可见掌心金光闪闪。 胡仙仙没觉得这金光掌多神圣威风,倒让金光晃得眼晕,她讨厌眼晕的感觉。 胡仙仙冲天而起,提收右小腿,如鹰俯冲直下。提收之时已运足劲力集中右小腿上,俯冲蹬踹末神胸口。 末神双掌眼看就要迎上她左脚,却是被踹得仰躺在地。 末神一躺倒,胡仙仙的劲力在右膝轰然爆发,迅猛跪击他心口处! 末神双眼鼓凸而出,他的肋腔发出“咔咔”闷响,他咬紧牙关让自己不发出呻??吟声,闭紧的嘴角仍是浸溢出紫黑血沫。 胡仙仙微昂头,轻蔑而笑。她挥起拳头在他眼前乱舞几下,此刻,他早已没了稳如泰山的气魄,惊慌地乱眨眼睛。 胡仙仙心满意足的收回拳头,狡黠低笑,就如同调皮的孩子在逗弄小猫小狗。 胡仙仙站起身,朝那剩下的几个末神亲信走去。见到平常至高无上的末神大人就这样惨败,那几个亲信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他们不敢反抗也不敢逃跑,都跪地痛哭求饶。 胡仙仙伸手一招,手中便握满小石头,她甩出石头,那些人头顶就下起满天石头雨。 他们一个个被砸得哇哇乱叫,胡仙仙捻出个只有黄豆大小的石子,“跑!谁先捡到这个石子儿,就放了谁!” 石子儿飞射而出,强劲疾速而飞的石子擦出火花点点,那些人都疯追向暗夜之中一线金光。 胡仙仙仰望天空,今夜真是夜色如墨,星月暗淡,她还来不及寻觅自己是来自哪颗星,已听有人惊喜狂喊。 只是,那个惊喜狂喊“我拿到了”的声音很快被淹没,被野兽争食般的疯狂嘶??吼声中,他们都在争抢那颗小石子。 还有几分理智的人用拳脚争抢,完全癫狂的人乱咬乱抓,最先握住小石子的人急怒之下把石子含进嘴里。 他嘴里包着那颗小石子,翻滚扑打,浑身浴血跑到胡仙仙身边。他微张开嘴,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 胡仙仙抬手以灵力从运渣车中抓来半截断砖,轻轻敲向他下巴。他咧开的嘴猛然合拢,咬伤了舌头,吞下了石子儿。 他疼得倒地乱滚,看着这一切的樊嘉辉不由自主摸摸下巴。胡仙仙转头看向樊嘉辉,樊嘉辉顿时浑身冰凉。 胡仙仙指指他腰间放手机的地方,“打120,只有你还带着手机。” 樊嘉辉歪嘴笑起来,深刻理解了“死里逃生”的含意。他抖抖索索的拿出了手机,三个号码拨了好几次才拨通。 在樊嘉辉结结巴巴地说着在什么地方发现伤员时,胡仙仙缓缓走向那几个还在疯狂撕打的人。 她双臂抻开如蛇蜿蜒游动,四周树木都随之扭曲舞动。树叶簌簌落下,未及落地又旋飞而起,直飞向那几个人。 从树上落下的是绿叶,飞插到那些人身上已是利刃。那些人四处奔逃,又怎逃得出漫天飞旋的落叶飞刀? 待他们都再无力气也无胆量反抗或逃跑之时,胡仙仙说:“我不会再杀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了,等着进医院,再被警?察抓回去。” 有一个很低哑的声音说:“怎么不早说不会再杀我们?早知道就不乱跑……” 胡仙仙“嘿嘿”直笑:“就是要打了再说!得让你们知道做过什么就该承受什么!不打扁你们,你们会乖乖听我把话说完?就算听了也听不进心里!不挨教训,哪能知道好歹?” 救护车的鸣叫声远远传来,樊嘉辉和蓝莹莹有些紧张起来,胡仙仙让他们不必怕麻烦找上门,又让蓝莹莹给小青梅带几句话。 “就说我很鄙视她。问问她早干什么去了?她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就该早些拒绝,她接受了那么多年,到最后还在口口声声说爱古板大哥,她到底想要什么?” 胡仙仙叹一声又说:“再问问她有没有意识到她自己想要的其实是:一个青梅竹马高冷少爷一直一直爱着她的美梦?!小青梅只是活在她梦里。问问她有没有仔细想想真实的他是怎样?但愿她醒一醒,古板大哥从来都不是她梦想的那种人!你劝小青梅以后守好她自己的生活,但愿经此大劫,她能想明白。" 蓝莹莹点头说自己都记住了,以后会去找到小青梅劝说她的。 胡仙仙又让樊嘉辉打电话报警,樊嘉辉问他该怎么向警察描述情况。 “就直说你看见一个妖女拿树叶杀人。” “啊?这么说?” 胡仙仙点点头,让蓝莹莹先离开此处,樊嘉辉在这里等医护人员和警察到来。 樊嘉辉苦着脸小声问:“我一个人等在这里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的,等他们来的时候,最多是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不用怕,精神病院很安全,蓝莹莹和徐洞因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樊嘉辉眼一花,看到自己头顶上冒出朵小乌云,云中一道闪电劈得他成了根烤肉串儿。 然而,樊嘉辉没有真的成烤肉串儿,蓝莹莹拉着他向运渣车走去,让他躲在车里装做很害怕的样子。 樊嘉辉说他不用装,他是真的害怕得瑟瑟发抖。蓝莹莹悄悄吻一下他的手,而后转身冲胡仙仙挥挥手,朝大路上走去。 听到救护车的刹车声后,胡仙仙一手拉着古板大哥,一手拉着乖妹儿,就这样携带二人飞入高空。 飞至东海边,胡仙仙对乖妹儿说要令她昏迷一段时间,让她不要怕。她将乖妹儿弄晕后,摸出连心符一捻,符纸自燃,给秦沐风报讯。 胡仙仙忐忑等待了约一柱香时间,海中突涌滔天巨浪。这是秦沐风传讯一切可照既定之计而行的意思,看来程浩风还没出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 胡仙仙飞身海面之上,瞅准一个灯盏形漩涡,落身而入。 身入其中,没有入水的感觉,倒好像在空中飘荡。 待得脚下传来坚实感,胡仙仙知道自己到地方了。这里是黑球海域的一处半岛,半岛之上靠陆地是郁郁葱葱的山林,靠海是嶙峋兀立的礁石,远处传来阵阵凶兽怪吼之声。 胡仙仙心道:好个洪荒蛮界,正可在此清修,洗我满身罪业。 第三百四十五章 归心似箭 这个半岛临近的海域有通往海底圣境的空间通道,胡仙仙能直接到这里,只因此处有程浩风设的阵法,就是他吩咐秦沐风守着这可令她肆行杀戮的地方。 到了这里之后,她不能突破阵法就不能回到他们自己的世界。 她明知如此还是要来,只因她要将计就计,借此处的力量得到足以要挟天庭等各方势力的力量。 她带乖妹儿和古板大哥来到这里,既是为他们避开劫难,也是借他们命运的改变紊乱天道,希冀改变自己命运。 胡仙仙寻了处略干爽的山洞安置昏迷中的两人,她不能唤醒他们。乖妹儿全无修为,古板大哥只有很低修为,他们有可能适应不了黑球环境。 她在山洞中留下自己灵气印记后,就出洞,只要没有修为高过她的人来破坏,他们可以这样不吃不喝如睡着般度过上百年。 胡仙仙出洞后就在半岛上飞掠一圈,她只能在方圆八百里的范围内飞掠,再远了就会碰上阵法屏障。 她知道自己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寻个安静地方,勤修苦练,快些破开阵法回去。 可她静不下心,她把静不下心的原因归结于这里的凶兽原住民屡屡挑战她。 胡仙仙想了个杀一儆百的法子震慑这些凶兽,她主动挑战大河入海口的一头大河马。 壮得像座小山头的大河马气哼哼地应战,胡仙仙没用武器,她就想泄泄心中暴虐怒火,好得以静心修炼。 她双拳狂擂河马腹部,毫无章法地进行一次次乱殴暴打,勿求尽泄心中杀意。 大河马被她打得晕头转向,除了不停惨嚎,就是慌张避让,都忘了可以往水里逃跑——可能也明白逃是逃不过的。 见它瞳孔已无聚焦点,她横飞而起,双腿猛蹬向胸口。 比她高壮许多倍的大河马倒翻滚地,胡仙仙飞身踏风而落,直踩它头颅。一声低哼响起,它流出的鲜血染红沙砾,就此气息断绝。 胡仙仙后来又残杀几头凶兽,敢向她挑战的凶兽渐渐少起来。 有一天,她在半岛靠陆地方向的一条山间小溪旁捧水喝,无意间瞥见两条小鱼在打架。 这种小鱼只有三寸来长,头大身小,嘴里长着尖尖的牙齿。这两条鱼互相撕咬着,可咬来咬去都没能伤着对方。 胡仙仙觉得有趣正看得入神,水波漾动,互相撕咬的鱼突然冲出水面,齐齐向胡仙仙亮出锋利的牙齿! 这始料未及的变故让她反应变慢,她凭本能伸出右手攥住一只鱼,这只鱼歪头就咬紧她的拇指。 胡仙仙没理会拇指传来的剧痛,她得先保命!因另一只鱼已经死死咬住她的咽喉! 她左手抓住咬紧她咽喉的鱼,闪电般快速地捏死这鱼!再狠狠一拍咬右手的那只鱼,拍得它脑袋?炸?裂。 “嘶!”半空中响起类似冷笑的嘶声,胡仙仙知道那是这半岛上的蛇王到了。 蛇王得天地造化机缘,已经开启灵智,可以在空中腾云来去。它以前是这半岛上的老大,胡仙仙来后,它一直没有出面挑过事儿,还以为它是识趣躲起来了,结果是在筹谋暗杀行动。 小鱼刺杀失败,第二招就使出来了。蛇王的第二招是满天飞的小蛇,对的,就是满天飞着像箭雨射来的张嘴小毒蛇! 这些小毒蛇可全是蛇王的得意弟子,只要有一条咬上胡仙仙,她不死也得中毒受伤。 胡仙仙脚下一转,身形旋如龙卷风。转瞬之间即是她与胡清定、彭清越呈品字形排列同转,地上的沙砾也因这旋转飞扬漫天。 六手齐出,飞轮般朝那些小蛇抓去,抓住小蛇就往岩壁上狂甩而去! “唰唰”破风声和“啪?啪”?撞击声不断,没有一条小蛇咬住她们,全都被活活摔死在岩壁上。 眼见失败,蛇王要逃,胡仙仙纵身跃起拖住蛇王长尾。 蛇王回身张口欲咬,胡仙仙猛用蛮力生生扯断它的尾巴! 蛇王断尾,还要再逃,胡仙仙目光中闪过阴狠笑意,凝神敛拢分身,朝蛇王缓慢追去。 她故意追得很慢,追上一点儿,扯去它后面一截身体。追一点,扯一截,蛇王狂怒了,不再逃跑。它回身张大巨嘴向胡仙仙咬去,要做最后一搏。 胡仙仙闪身避过它的腥臭大嘴,两手齐抓蛇身,奋力一撕,断为两半! 她发狂地把这蛇王撕成了一段又一段儿,撕得她自己浑身血污。 再没有兽类敢来惹她,她的残暴传遍了整个半岛,连蚂蚁搬家都会绕开要经过她所在的爬行路线。 她还是静不下心修炼,没有什么打扰她了,她很孤独。这种孤独是深入骨髓的寂寞,寂寞得对一切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胡仙仙孤独得自己和自己说话,她怕自己不开口说话,等回去时会忘了怎么说话。 说着说着她想起古板大哥和乖妹儿,就将自己和程浩风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讲到伤心处,她发现乖妹儿眼角沁出泪水,而古板大哥睫毛轻颤。 原来他们是有意识的,这个发现让她惊喜万分。他们有意识,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把所思所想讲给他们听?这样一来,也不是那么孤独寂寞了。 胡仙仙有了倾诉对象后,心境平和许多,得以静心修炼。在修炼中她又想到,练剑之时可用剑气雕刻程浩风之容,这岂不是既能练功又能稍解相思之苦? 起初,她刻得很慢、很笨拙,手下出来的线条和她脑海中所想完全不一样。 她竭力压下心头的烦躁,用心去体悟,不停地反复尝试。终于,她刻出的模样有些像程浩风了。 沉醉于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中,时间就过得很快,转眼九年已过。 剑光流转,剑影旋舞,所有线条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他的眉眼栩栩如生,他的衣袂飘飘欲动,他的笑容真切将露。 胡仙仙满意地看着自己作品,准备破开此处凝结几处空间的阵法。 她飞至海边,以灵力连冲几次无形法阵光罩都没能冲破。 胡仙仙眺望海天一色的远景,回首看那石壁之上所刻的程浩风雕像,心融海天之间,凝气高喝一声:“破!” 光罩破开一线裂缝,她仰天狂啸:“破!破……” 携带灵力的声浪激起水柱冲天,胡仙仙身随水柱盘旋入空。在水柱冲天之势将弱时,掌蕴劲风拍得水柱迸溅为无数水花。 柔静水花在她双掌灵力牵引之下,抟炼为一支支尖利水箭。水箭怒射苍穹,法阵光罩动荡摇晃不停。 猛然之间,海翻巨浪,地裂沟壑,光罩破开! 那些水箭入云而去,又化为小水滴飘飘洒洒落下。这飘洒之雨湿透她的身体,却浇不灭她渴望归去的如火热切。 胡仙仙暂时没有行动,她灵力耗尽,腿脚有些酸软。她无力地仰躺在沙滩上,身体歇息下来,心中情绪波澜仍在连绵起伏。 她终于缓过劲来,带上古板大哥和乖妹儿遁往地球东海。 到得东海海边,找处僻静地方放下二人,她先施术唤醒乖妹儿。乖妹儿清醒后,两人相视一笑。她目光注视了古板大哥一会儿,乖妹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胡仙仙见他们的事已了,立即转身入海,归往自己的世界。 九年,归去之后与从前时光只是相隔几天,于她仍是抹不去的刻骨经历。特别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真是能把人逼疯,她再也不敢回想。 胡仙仙心中默念:浩风,我回来了。你等待千余年之后来寻我之时,是否也是这般热切? 第三百四十六章 疯言痴语 胡仙仙自地球东海穿行至黑球,越过那半岛海域,进入海底圣境。 海底圣境中琪花碧树,琼楼瑶阁,她皆无心赏玩,急切以灵气探知秦沐风所在。 秦沐风与她相见后,她先问此刻是什么时间。秦沐风说是九月初七,她是八月三十离开义庄的,不到十天却又是将近十年。 秦沐风想要说些程浩风的境况,她让他不必说,她即刻就去见程浩风。 秦沐风双眉微皱,让她先行,他布置好海底圣境最后一个局后会尽快赶往义庄。 胡仙仙在九月初七的傍晚时分回到义庄,她没有在院中落地,而是飞身直入程浩风气息散发出的小屋。 屋内站着好几个人,他们见她归来都没打招呼,只是目光悲戚地看她几眼。 胡仙仙斜坐床边,拉起程浩风的手。若不是她能感应到他的气息,就真无法确定眼前之人是程浩风了。 他一双星眸不再明亮,木然得就如干涸的水潭;他本来颀长挺拔的身躯瘦得完全脱形,就如干枯的树桩;他曾经润泽结实的肌肉都干瘪下去,外表只见紫黑的皱皮。 胡仙仙轻抚着他的手,他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地僵挺躺着。 "三师弟他昨夜就已经六感尽失……你得用灵气灌入他体内他才能知道你回来了……”马鸣风在旁边轻声细语说着。 胡仙仙微点头,调御灵气游走在他全无生机的筋脉中,灌注入他那只有一丝活气的心脏。 他的睫毛微闪了闪,胡仙仙感觉到他心脏跳得有力了很多,他是知道她回来了。 她含笑忍泪再向他喉头灌入灵气,他得以发出语声:“仙仙……” 纵有淡蓝灵气在他喉间萦转,他发出的声音仍是涩哑不堪,可是在她听来,这声音赛过天籁之音。 胡仙仙眼中有泪,但她不想落泪。苦苦的思念无法得到慰藉,还要面临更彻底的别离,她没有太悲伤。她只是有点恍惚,心头空落落的,仿佛过往一切不曾发生,仿佛此刻面对只是虚妄。 她脸上浮着笑意,将自己的手掌与他的手掌抵拢相比,"为什么我们身高相差不大,手指长短会差这么多?跟别人比,我算是十指纤长,跟你一比就成了肉嘟嘟的小短手。" 程浩风发出“嗬”的一声,似是在笑她问出如此无聊的问题。 她自问自答:"是为了让你好握住我的手?来,我把自己交到你掌心了,你可得握紧哦。" 僵硬粗糙的手指勉强握了握,可惜握不紧。她将他两手合拢,再用自己的紧捧他双手挨近自己胸口,她心头涌起丝丝暖意。 "浩风,就算你不能看、不能听、不能嗅、不能说、不能触、不能思,你还是明白我心意,对不对?六感尽失又如何,此情不是靠感官传递,永远隔不断!"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而后发出低低一声叹息:“唉……” 胡仙仙絮絮叨叨说着旁人不懂的话,他偶尔发出一两个词,他们就这样交谈着。 夜色完全笼罩大地,她让一直看护他的杜婉芷、马鸣风、马烁,还有后来赶到此处探视的归冲虚、岑载道、乔楚诗、沈廷扬、法算、泥蛋儿都出去休息。 他们走后,程浩风咕哝出好几个词:“狗尸……小时候……可怜……可怜……” 这几个毫无相关的词也只有胡仙仙知道他是想说什么,这是苏醒后的古板大哥与乖妹儿在争执。 乖妹儿把古板大哥从海边带回家后,才知道时间竟然倒回了2014年。她听蓝莹莹说过几个空间时间不同步,但没有想到不是恒定的快或慢,是混乱的。 更让她觉得混乱的是自己已经切切实实回来了,本想可以凭先知优势改变一些事,可她很快发现那些人那些事全不受干扰。她就像在看一个电影,明知结局如何,就是无法改变。 不但无法改变,也无法接触,她困守在回到海边的这一天。她刻意去不同的地方,可不管她跑多远,走多久,时间仍是这一天2019年9月9日。 她的时间在2019年9月9日,他们的时间还在2014年。总是不知不觉间弄错日期的她,和说话颠三倒四的他成了周围人眼中的“疯子”。 程浩风那么说,是因古板大哥在问乖妹儿:“他们对我施搜魂术是不是出了问题?我可能真得成神智不清的人了。你一次次的救我,是不是可怜我,就像可怜那只走丢了的小狗儿?” 小狗儿的故事那是乖妹儿小时候的事,那只小狗儿偷肉吃,她母亲就打了狗。打得小狗儿往山上跑,跑出去就没回来。 一个月后,古板大哥背她上山玩儿,在草丛中见到了腐烂狗尸。她让他把小狗儿埋了,看着他掩埋狗尸,她的眼神既有厌恶又有恐惧,还有些怜悯。 古板大哥问她的意思就是,她现在是否当他是那已死去已腐烂的小狗儿? 乖妹儿急切地说不是的,胡仙仙也同样急切地说着:“不,不是的。你在我心里一直一直都是我的天,从来都没有变成过其他,要是我对你生出嫌憎心,岂不是我的天塌了?” 程浩风嘴里吐出一个音节,听不清晰,就算是这样不清晰的音节,胡仙仙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想说的是古板大哥给乖妹儿说的话,同样的话所指却是不同。古板大哥所指是小青梅的事,程浩风所指是请凌若风炼制丹药的事。 他们想说的是:“对不起,我真的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 胡仙仙与乖妹儿的回答完全一样,“不怪你,怪他们给你找麻烦,你不得不那么做。” 他们回答的是同样自嘲轻笑,她们说的是同样自责之语:“其实怪我,是该怪我。我自己以前都没想明白我能坚强乐观,并不是我自己真有多坚强乐观,只因我有底气。" 她们的脸上都有满足笑意,"我的底气来源于你。我潜意识里就清楚不论我遇到什么困难都有你陪我一起面对,所以我无所畏惧。可怪我有时候太粗心,太容易受人挑拨,差点儿失去人生最重要的底气。” 胡仙仙的想法影响着乖妹儿的想法,当末神受重伤被囚后,耿家掌?控的一切更强大了,他父亲带着小青梅来找古板大哥。 乖妹儿守在房门口,冷冷将他父亲拒之门外:“他是我家的人,跟你们没有半点儿关系,不要来烦他!” 古板大哥站在屋内向他们傻傻直笑,他揽过乖妹儿的肩膀:“我才不走,我喜欢乖老婆,泼辣、霸气、护短,我就喜欢跟她在一起。” 古板大哥和家族彻底断绝关系,他时而睿智,时而憨傻,时而抑郁,徐洞因也探不出他到底是否恢复。 他们的女儿遇上过几件郁闷的事,小丫头就问:“妈妈,我爸爸到底怎么回事?我同学说我爸爸又疯又傻,可是他辅导我写作业时很正常啊。” 乖妹儿淡淡一笑,笑得小丫头也能感觉出笑容中的苦涩。 她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说:“什么是疯傻,什么又是正常呢?还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即使是保家卫国这样正义热血的事,也未必没半点儿阴暗?像‘蝴蝶君’那样的事都真实存在,要把人变得不那么正常,其实又算得了什么?” 小丫头听得迷茫,胡仙仙脑海中泛出这一切,却是心生愤慨。胡仙仙心中暗想,无力改变不等于真正接受,总有一天会改变的。 ? ? ? ? ? 第三百四十七章 乱语真情 其他人歇息一会儿后又都来看程浩风,见胡仙仙神情悲愤就出言解劝。她摇摇头,说不用劝她,劝也没用。 她和程浩风又嘀咕起来,说的全是让他们一头雾水的话。 程浩风“呵”了两声,似是在笑,而后说:“春……晓……” 马烁真搞不懂他怎么有雅兴念古诗,胡仙仙俯首娇笑,她知道他此刻是心情很愉悦的。 那是古板大哥和乖妹儿夫妻同欢之后,他搂着她要吟诗一首,说是《春晓》。 “春眠不觉晓,只因太累了。” “夜来娇吟声,精兵损多少。” 乖妹儿嗔怪地横他一眼,拧着他胳膊说:“真是越老越不正经,哪是‘吟诗’,分明是‘淫?诗’。” “我哪有不正经?是你想歪了。今年天气升温快,蚊虫出来得早,那蚊虫飞来飞去哼哼唧唧直叫能睡得好吗?把蚊虫队伍的精兵打死了不知多少,要好好睡了,天又亮了。” 乖妹儿撇撇嘴,“强言狡辩。” 古板大哥没有又疯又傻,只是偶尔受到刺激会头疼不已,或者半夜突然惊醒说胡话。有些事他记得清,有些事在他的记忆中和别人的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比如小青梅的事,在他现在认为,就是当年父母为哄他回城,逼迫他和小青梅在一起。后来小青梅自己适应不了他古怪刻板的性格,又得知他放弃继承家产,觉得跟着他没盼头而离开的。 乖妹儿不敢多解释,他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如今的他少了敏感阴郁,多了逗比猥琐,她有些不适应,但她为他开心。 以前,她总是望着他眼中那散不去的阴云,问他在想什么。现在,他总是觉得她神情中有一丝悲怆,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忧愁。 她说自己没什么忧愁,他觉得她隐瞒,“你不要瞒着我,我们做着最亲密的事,你眼神都有些飘忽,似乎心不在焉。” "有吗?"她心虚反问,自己真的那么不会掩藏心事吗?他不如以前心细,可他毕竟是他啊,在夫妻之间亲热时注意对方眼神是否专注,心思何必要如此细腻? 她可不敢再扯开话题,认真给他讲:“我在想你以前说过的话,你说: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做那些事就是彼此拥有,事后会感觉踏实满足、愉悦温馨。要是两个没有感情的人一起做那些事,就只是贪图刺激,放纵破?坏?欲,是破?坏?欲而不是性?欲,事后只剩悔恨和空虚。” 古板大哥搓搓额头,“我以前说话那么酸?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乖老婆懂这么多道理,要不,你写本?” 从那天起他没事儿就催她写书,写她讲过的程浩风和胡仙仙的故事,还有其他许多很离奇的人、很离奇的事。 她写过很多小故事,她喜欢写甜蜜简单的小故事,她说太虐心复杂的故事她自己都会受不了。 他很失望:“你爱写故事,为什么总写别人的故事?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肯,不管什么事都比我的要求重要,只有我是最不重要的。” 他偶尔会像小孩子般不懂事儿,她不会跟他计较的,耐心劝他:“我先把晓哥和天哥的故事写完,好不好?他们的故事应该有很多人看的。”(晓哥是女的,天哥是男的) 他闷闷不乐,还是只有点头答应。他不知道她其实试着写过那些离奇的事,写着,写着,总是写不下去。不是没得可写,是写得心累、心疼。 托老观主的关系,他仍有份闲职做着,工资微薄,够养活他自己。乖妹儿父母不敢多埋怨他,只是觉得女儿辛苦。 他工作清闲,每天下班挺早。等她锁好铺子骑车回小区时,他总会等在楼道口帮她拎车。 邻居都说他好疼老婆,她父母说他是假疼人,要真疼老婆就该多挣些钱,让老婆不用辛苦做事。 她知道他的情况,不出什么意外都算好的,怎么能逼他挣什么大钱? 只不过知道是知道,有些话说多了,无形中就会影响人。 有一天她因账目出了点差错,心情不好,他仍是笑眯眯地帮她拎车,她冷声说:“我自己能拎去锁好,你别天天等在这儿,出来进去的人那么多,看你杵在这儿就跟个傻子似的。”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呆了半晌,默默回家。 那天晚上,他半夜发高烧,一直不停说胡话,说他终究会消散无形,说她终究会忘了他的。 打电话叫来社区医生,明明他烧得浑身滚烫,医生量体温后偏说他没有发烧。还说他是有精神病,他们普通医生治不好。 蓝莹莹赶来看他,问乖妹儿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乖妹儿想起来,不停跟他道歉,他仍是没有清醒。 蓝莹莹就骂他:“你再闹就把你捆精神病院去,让你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你到底心不心疼她?你是故意要让她伤心难过是不是?” 这一骂倒起了点作用,他缓缓睁开眼睛,不再乱吼,而是握着乖妹儿的手问:“我在心里给你打一百分,你给我打多少分?不会是零分?” 乖妹儿不停摇头,许多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来。他见她摇头,又问:“不是零分?哦,我知道了,以前是零分,现在这样子只能是负分了,扣除得变负分了。” 乖妹儿狠咬自己手背,疼痛感压下悲伤感,她终于说出话来:“不,我给你打九十九分。本来是一百分的,只怪你给我打了一百分,我不配得一百分。你这么不会评分,所以得扣掉一分。” 她说得他涩?涩低笑,蓝莹莹他们几个大人在旁抹眼泪,小丫头倒委屈巴巴地问:“妈,我能得几分呢?我比爸爸乖一点,可不可多点儿分数?” 古板大哥红得发乌的脸色稍微恢复正常,他坐起身,抚着女儿的头说:“你分数当然多啦,是两百分,爸爸给你一百分,妈妈也给你一百分。” 这件事情就此解决,但乖妹儿害怕再发生类似的事。她更害怕再这么下去,她自己精神状态也会出现问题。 蓝莹莹说也许可以照古板大哥所提议的那样将一些事编进书里,让他在不知不觉中看到那些故事,让胡仙仙他们也能感应到这些故事,或许冥冥之中就会有解决之法。 乖妹儿开始动笔写书,她想寻个能贴合自己想法的封面,寻来寻去都寻不到。 隔壁打印店的小弟见她对着一张张图片很苦恼的样子,就问她怎么了。她说出事因,他说他帮她做一张。做之前,让她先说说对封面图片有什么要求。 第三百四十八章 斩情断缘 乖妹儿的设想是一张幽蓝夜空图片,夜空中的星星略微呈现出眼睛瞳仁的形状,文字要绀紫阴影的飘逸行书。 她觉得自己要求很简单,可打印店小弟说根本做不了,她是以神的标准来要求人。 打印店小弟说,最难做的就是星空和流水的图片,那是一种极致简约的神性之美。 他还说他要是做得好她设想的图片,他就是一幅作品能上千万的艺术家了,还开什么打印店。 乖妹儿很郁闷,打印店小弟又笑说她是个活在理想世界的人,她要的东西看起来不值钱,其实是花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乖妹儿被他说得心潮翻滚,她飞速关好店门,在左邻右舍惊诧的目光中骑车飞奔往古板大哥上班的地方。 她以前从没觉得自己是个要求很高的人,那是因为古板大哥总能满足她的要求。 她打电话让他出门,让他帮忙择选图片。他说那些都不行,他随手翻几下,选出一张图片。 她看着那张图片有些想哭,实在太合适了,就连图中道具都能和她构想的一个重要场景中道具一模一样。 她含泪对他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会有很多人给予你应得的荣耀。” “我这会儿是好好的呀。”他的笑容有些傻气,傻笑片刻后又突然皱眉深沉地说,“我不要别人给我什么荣耀,我早晚会暗淡无光的,你总有一天会光芒万丈,我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她忙连声答应不会离开他的,怕再多说会刺激到他,让他快回去上班。 乖妹儿写书写着写着就不知道怎么写了,他就给她讲故事。他说女人本来都是有翅膀的,所以俗话说某人女朋友不愿意跟着他,旁人就笑话说是“女朋友飞了”。 男人们为了女人不再飞走,就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发现女人很喜欢好看的金属和宝石。他们先用铜环、铜链吸引女人的注意,然后哄骗女人戴上这些铜环、铜链,女人被圈锁住就再也飞不走。 后来,铜的制品再难吸引女人,他们就用银的、金的、玉的、钻石的,各种各样的环啊、链啊,来圈锁女人。渐渐的,女人的翅膀一代代退化,就再也没有翅膀,不会飞了。 乖妹儿听得“咯咯”笑,问他从哪儿听来这些稀奇古怪的传说。 他很认真地说:“这不是传说,这是真的。你不爱金银珠宝,我也没有想过要束缚你,所以你还有翅膀呢。真的,天下之大任你飞翔。” 乖妹儿笑着扇扇双臂,“好的,我有翅膀呢。可我不想一个人飞,等你再好一点,我分一只翅膀给你,我们一起飞。” 她只是逗哄他,就像她小时候他逗哄她一样。可她不知道,也不相信,他是真看见她身后有一双白得透明的羽翅。 乖妹儿的书慢慢在写,可是看的人很少,她很感激那些看过书的人。 她问他该怎么报答那些读者呢,他说看这书的人会有十世福缘。 “十世福缘?真这样的话,没有看过这书的人可就亏大了。”她笑得真像他能赐予读者十世福缘一般,其实,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世福缘,更何况给别人十世福缘? 他也笑,没有丝毫作伪的笑,他是真心认为能让读者有十世福缘。 乖妹儿叹息,她以为他们可以避免很多狗血俗事,她以为他们可以平静无波相守到老,她没想到会碰上那么多难过去的坎儿。 胡仙仙的心绪与乖妹儿的心绪相通,只是胡仙仙得强行斩断这种关联了。乖妹儿和古板大哥不论如何,总之已在一起,就算他变得与当初不同,但他总还是他。 胡仙仙是可能要彻底的失去程浩风了,天际隐隐传来“矻欻”破裂之声,这是空间动荡引至空间将裂的声音。 恰在此时,秦沐风赶来,向胡仙仙点点头,表示事皆办妥,只看结果。 秦沐风进屋后,屋内传来一片嘈杂之声,后来都静下来。再后来,传来杜婉芷的惊喜高呼:“程师兄的嘴唇在动,他能自己说话了,他是不是好起来了?” “不是,只是我用银针暂时疏通他声带,他此刻回光返照生机略强盛了些,我想让七师妹听听他想说什么。”秦沐风揽过杜婉芷的肩,带她退到角落,其他人也退后一些,免得打扰胡仙仙听程浩风说话。 其实他们退不退开都无所谓,即使有雷鸣声、风吼声,在胡仙仙耳朵里都盖不过程浩风的声音。 “胡仙仙,你又想把我折腾到哪儿去?我只求安安静静的就此消散,我再也没有任何奢求!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是要带我去哪儿?”他的语气里透着愤怒,也透着茫然。 程浩风神智并未清醒,他只是恍惚觉得他自己在飘摇不定的浪中小船上。 胡仙仙平静答着:“我不会答应他们任何的要求,我也不会带你去任何你不想去的地方。浩风,你也不会消散的,我的生机一日不绝,你的生机就一日不绝。” “你要带我去哪儿?”他的声音低了些,显得焦虑惶恐。旁人都听得心酸落泪,她仍是平静如常。 她温柔哄他:“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就在这个你付出无数心血到头来却一无所获的地方,我会让你获得你应当获得的一切!‘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你应该成一个潇洒豪放、万众景仰的人。” 程浩风不再发出声音,他的生机即将耗尽。杜婉芷忍住悲痛问她:“胡姐姐,你是要让他斩情断缘是不是?他应该成为那样的人,你呢?你怎么办?” “我?让他斩情断缘,我当然也同样斩情断缘,不能与他在一起,有无情缘都无所谓。” 地面微微震动起来,杜婉芷依偎在秦沐风怀里轻声问:“胡姐姐,你是要放弃他?以后的路那么长,你该怎么走?” 胡仙仙环视屋内众人,坚决答道:“多谢关心。这一世栽得最狠,那我偏就要在这一世修到永恒之境!程浩风,我不会放弃!永恒之境,我也不会放弃!” 在九月初九未时,天庭指派洛玄心、晁玄同带三百天兵前来取程浩风之魂魄入日月轮为器灵。他生机将绝,不可再拖延时日,若有违抗当以逆天之罪论处。 胡仙仙斜坐床边冷眼看着洛玄心和晁玄同,只是冷冷的,没有怒、没有悲、没有惧。 惊心动魄的事儿放在无关于己的人身上才会惊心动魄,自己身在其中就只剩沉重苍凉。 胡仙仙至今仍是不愿相信有既定的命运,她永远不会屈服于所谓天命。如果一切真是天意,那就与天斗! 她目光温柔凝视程浩风,将心中所想以灵力传与他的心中:不论你所做一切是对是错,我相信你绝不会负我。我们从一无所有,又将要回到一无所有,你也要相信我绝不会负你。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即使天地皆陷阴暗,也会有阳光驱散一切尘霾。 洛玄心见胡仙仙没有反抗的意图,就素手轻翻将法印现于掌心,向程浩风额头贴去。 胡仙仙挡开她的手,如凝寒霜的脸上含着彬彬有礼浅笑,“洛师叔想让天地动荡,生灵涂炭吗?” 洛玄心微怒,正要责骂胡仙仙一再延阻天帝所交待的事,门外有天兵来禀:“二位上仙,有天崩地裂之兆!” 洛玄心恨声低骂,“孽障!”甩袖出门探查情况。 晁玄同长叹一声:“你们如此为之,倒是负了他一番苦心。” 胡仙仙依依不舍的望了望程浩风,对晁玄同恳切说:“不孝徒儿胡飒风恳请师父看护他。” 她要去做其他事了,不论他能否好起来,她都无法再守在他身边。她是负了他一番苦心,就算有朝一日他会怨恨她,她也只能如此。 第三百四十九章 情丝万缕 此刻程浩风命悬一线,胡仙仙又必须离开,把他交给晁玄同是最好的选择。晁玄同那一声长叹就是颇感无奈之意,他已经默许了胡仙仙他们的逆天之举。 胡仙仙转身出门,只见院中站满亲朋故旧,她让他们都回屋中。 秋日午后的暖阳此刻已全被乌云遮盖,洛玄心指挥天兵攻击胡仙仙,想阻止她。 胡仙仙一心三体,三体各执法器相抗。这一心之念此刻真没多少悲愤情绪,只是觉得当下一切都实在无趣的很,无趣的东西不如都抹杀了? 一心之念催动灵力,凡所去过的地界,凡所见过的人都被这灵力缠于一念中。 秦沐风早已破拆海底圣境种种禁制,黑球凶兽从空间通道气势汹汹闯入。阿蔻和阿苤带领旧部避开,其他避之不及的生灵自是受尽残害。 列御风已在青丘国引领族中长老更改青丘国本来气场,缓慢向黑球与海底圣境的连接处而去。只等秦沐风给出讯号,或是以青丘国暂平空间动荡,或是让青丘国完全脱离这一方天地的限制。 这一切是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他们看到的是瞬息之间天象万变。九月初的天气飞起鹅毛大雪,雪停又是晴空万里,晴空之上忽然乌云滚滚。 洛玄心不停骂着胡仙仙,要让她停手。可她此刻只存一念,洛玄心如何骂如何说教她都不在意。什么伤天害理,什么天诛地灭皆与她无关。 一个个天兵在胡仙仙与彭清越、胡清定的暴虐攻击下惨亡,他们本是魂体,亡了就是化一道金光飞坠。 胡仙仙三体围攻只余她自己一身的洛玄心,打得她狼狈落身下地,飞扑往屋中向晁玄同求救。 “大师兄,你这七弟子已疯魔了!师妹我屡次对她说不会再逼取程浩风之魂,她都置若惘闻,她是只想杀我泄愤!” 胡仙仙凝下心神,将分身收归后,跟着她到了屋外。洛玄心慌得不顾礼节,缩身藏到晁玄同肩膀侧。 胡仙仙见晁玄同面露疑惑,也不做解释,她指了指洛玄心手中悲鸿戒尺。她不需要洛玄心许诺不取程浩风之魂,她要的是他获得该有的一切。至于追打洛玄心,只是想要用用这悲鸿戒尺。 洛玄心颤颤巍巍地捧着悲鸿戒尺上前,胡仙仙接过悲鸿戒尺,单膝跪地,双手举起悲鸿戒尺平伸向晁玄同。 “弟子今日所为罪不可恕,恳请师父责罚,但请师父不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晁玄同接过戒尺,问:“你不是要逼天庭放过他,给他找灵药,你是要逼祖师现身,为他彻底改命?” 胡仙仙点头默认,晁玄同望望已陷于墨黑一片的天与地,右手紧握悲鸿戒尺狠狠向自己左手打去。 晁玄同连打自己三下,每一下都响起鸿雁悲啼的嗡鸣。洛玄心和其他人被晁玄同的举动惊呆了,胡仙仙被他的举动震得心疼。 晁玄同自惩后将悲鸿戒尺交还洛玄心,跪到院中向天祷告:“弟子恳请祖师现身来见,解救万千生灵。孽徒纵有错处,都是怪我身为师长教导无方,恳请祖师慈悲怜护。” 天地即是阴阳,阴阳出于混沌,祖师来于混沌,化归天地,应该不忍见天毁地灭? 胡仙仙也在院中双膝跪倒,她知道海边定是巨浪滔天,凶兽横行,有无数生灵遭殃了。她此刻还有一丝愧疚,还盼着祖师现身,她不想走到盼无可盼的绝路之上。 “祖师在上,有情界众生依情而存,情丝消散岂不是众生将灭?斩一人之情缘,将他情丝复还天地万物,是救他也是救众生。” 胡仙仙禀告完毕,墨云之中紫电闪亮,紫电破空处显现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渐渐凝实,晁玄同以及激动跑出的洛玄心都口称:“徒儿拜见师父。” 祖师悲悯看向远处,那里有很多因天地异变而惊慌恐惧的凡人。祖师是个样貌平常的男子,说平常是因他无甚特别之处,他就是自然而然的无甚特别,虽平常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良久之后祖师语气淡淡问胡仙仙:?“你可知抽去他情丝万缕意味着什么?” 胡仙仙没有回答,她不敢去想,她没法回答。 “抽去情丝万缕不是封印记忆,封印记忆总会有再次想起的那一天,封印记忆后他也可能重新爱上你……” 祖师看一眼胡仙仙又看向其他人,?“抽去情丝万缕之后他依然会记得你们谁是谁,记得人生中发生的一些大事,可是……他会自动地把一些细节忽略掉。你们能懂吗?" 祖师淡然的双眸凝起几分忧虑,"不仅仅是对会对胡仙仙忘却儿女私情,是会忽略掉在你们看来无比珍贵各种情义。包括血脉亲情、师徒情、兄弟情、朋友情、所有情感全都会被他视做无用的东西忽略掉……” 祖师拔高音调问道:“你们能忍受面对同样一个人,却再也找不到半分熟悉感的痛苦吗?” 其他人都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决绝笑容,“恳请祖师教授取情丝还天地之法。” 祖师见她如此,也不再相劝。他双手小指相勾,手背相贴,手心向外,掐出一个常人手指断骨也无法达成的指诀。而后,他渐渐身形变淡,再次化归天地。 胡仙仙凝心息念照着祖师之法,双手掐诀。指诀一成,慧心玉剑在她胸前飞旋而起,飞入半空中。 随着她的灵力尽数灌入慧心玉剑之中,剑光大盛,玉白晕黄的剑光笼罩住这一片天地。渐渐的,剑光耀目无比,甚至比闪电更加耀目。 “慧心玉剑,斩情断缘!” 随着胡仙仙一声清越无比的高喝,程浩风体内突然迸发出灿烂毫光。 晁玄同眸光一暗,双手交叉一挽,程浩风身上围绕的密密毫光竟如春蚕吐丝般,缓缓绵延出一根根晶亮透明的光线。 有人在惊呼:“这就是情丝?” 有人在低叹:“多情终究化无情。” 有人在愤慨:“这般痛不欲生,莫如当初从未生情!” 既已开始抽去情丝,也无需再御使慧心玉剑,胡仙仙散去术法,收剑入怀。 众人各式各样表情的脸在她眼中粘连成了模糊一片,她木然地转过身,她不敢看程浩风此时的样子。 胡仙仙背朝屋子站在院中,她看不到程浩风的样子。可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此刻的他徘徊在生死边缘,因魂魄不再受制,他闭滞的六感已经恢复。 胡仙仙不知道一个情丝万缕化成的人被抽去情丝会是怎样的疼,她只听到他的惨叫声最开始是压抑着的低吟,低吟声渐渐变做痛不可耐的嚎叫。 此刻又成了癫狂杂乱的嘶喊:“我恨……恨死你们每一个人……滚……全都给我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低下去,低到几不可闻。那低低的呻??吟声像是在哀叹命运多舛,又像是轻声诉说往事悠悠,一声声都在刮着胡仙仙的耳膜。 第三百五十章 此情莫负 雷声轰隆隆地响起,盖过了他的声音。胡仙仙的心里雷声在炸裂,听不到他的声音后她真想回头看看他情形到底如何,却终究没有勇气回头。 雷声过后,阴沉了很久的天空终是大雨倾盆而下。九月了,这样的大雨有些违背时令,也许是天意要借这雨洗刷过往种种? 杜婉芷撑伞出来拉胡仙仙:“胡姐姐,进屋避避雨。” 胡仙仙一动不动地僵直站着,像是根本没听到杜婉芷说话。 刺目的闪电再次划破夜幕,雷声震天而响,这道惊雷震得胡仙仙的心都震颤起来。 屋内有人悲声大叫:“情丝离体了!断了,从他身上断开了!真的断了……” 胡仙仙听得双耳都在嗡嗡作响,她终究还是要失去他了!她用足所有力气才对杜婉芷说出话:“你快进屋,否则,万一失手杀了你,可别怨我!” 杜婉芷看看她满布戾气的脸,轻叹着将伞放在她脚边,快步跑回屋内。 胡仙仙低斜眼睛去看那伞,泛黄的米白色伞面,描画着墨蓝色枝干,朱红色梅花。伞已半旧,虬枝梅英仍然清晰红艳。 胡仙仙只觉有些头晕目眩,可能是晕眩得有些眼花了,竟看到那伞似乎在往上飘动。 她攥了攥手,稳住心神定睛细看,看清伞柄上有丝丝缕缕晶亮透明的情丝缠绕。 绵绵情丝纠缠萦绕之间,那柄伞摇摇晃晃地举了起来,歪歪斜斜地遮向她头顶…… 泪水模糊了胡仙仙的视线,胸口又酸又涩,沉闷得像要窒息:他直到此刻还想撑起一把伞,为我遮风挡雨吗? 雨越下越大,风也吹得更疾更狂。丝丝缕缕的情丝在慢慢飘散,伞被吹得东摇西晃,快要在风雨中破碎。 胡仙仙握住伞柄,脸贴在伞柄上轻蹭了蹭,以灵气修复伞面破洞。再灌一缕灵气入伞柄,这样一来,此伞只要不遇他人以法术刻意毁坏,就不会破旧。 她将伞收拢印下深深一吻,而后放到门边,对屋内的人说:“拜托你们将这伞好好保管,待他苏醒就交给他。” 既然无法相伴你往后的人生旅途,就让这伞寄托一片深情长伴他左右。从前是你为我默默遮风挡雨,今后我愿为你撑起一片晴空。 伞放下,一转身,转身之际她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味道。这是心脉受震,鲜血倒喷而出,她紧咬牙关不让血流出。 如灌铅一般的双腿挪动着,沉重地走到了院中,冰凉的雨丝让她心绪稍静了一静。喉间没有再涌出鲜血,她略微清醒了些,自嘲一笑,原来要放下这段情比自己想像的还要艰难。 屋内忽然传来惊慌失措的杂乱声音,似乎是程浩风的身体在变凉变硬,胡仙仙怔怔地往屋内看去。 一道惊雷又炸响,程浩风嘶哑怒吼的声音似乎比雷声更响地炸响在胡仙仙心里:“胡仙仙,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恨你……恨你……我不要你来决定我的生死……” 天地之间无数晶亮透明的情丝在飘荡,飘荡着,又一寸寸、一厘厘的消散无迹。 胡仙仙木然看着,仿佛她的情感也被尽数抽离,血液冷得像要凝固。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敲断了她心中最后的信念支柱,她脱力地跪趴在院子里。 胡仙仙的眼中已没有泪水,悲愤怨怒如同地狱业火般燃尽她的泪水。 她斜勾的唇角噙着浅浅笑意,那是如曼珠沙华般的凄艳笑意,也如曼陀罗般的迷幻笑意,亦如罂粟般的妖媚笑意:他恨我?我也恨自己! 满心怨憎化滔天怒火凝聚在她指端,她的手狠狠抓向地面,院子里铺着的石板都被她硬生生抠出两个手印。 她含着笑意暗自起誓:诸天万界,一切神佛,你们不是怕受那千劫万苦吗?千劫万苦,惟情最苦!我终有一日,必让你们一个个的全堕入红尘,尝尽情苦滋味! 爱如烈火,焚烧你我。我怎甘心就如此与你化为灰烬?我要拉所有生命都投入这烈火盛焰,焚尽亘古寂寞。 大雨渐变为淅沥小雨,屋内欢声响起,“程道长的脸色好些了……” “是呀,肌肤也在渐渐润泽……” “真的在复原,三师兄真的在复原!以脉象来看心跳平缓又有力,真可以放心了。” “胡姐姐,沐风说可以放心了,你快来看看程师兄……”杜婉芷跑到她身边拉她。 “仙仙,你且进屋。”乔楚诗也出来唤她。 胡仙仙甩脱杜婉芷的手,冷声开言:“有何可看?我该走了,不许阻拦我!否则,莫怪我辣手无情!” 她纵身而起,在高空中疾速飞掠。只是,飞掠出没多远就坠向地面。她翻身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飞跑! 她的神智已经在崩乱的边缘,心脉也因强压几次喷出的血有逆行征兆,她不敢再调御灵气。 她不怕走火入魔而死,她只怕自己精神一崩溃就没了自主意识。那样的话就没机会看到他成为真正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荣耀于世。 胡仙仙竭力保留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她不能走火入魔,她要印证誓言,她要看满天神佛堕入红尘,以泄这满腔怨愤。 她以为万箭穿心之痛就是极致之痛,此刻才明白心痛到极致就感觉不到痛了。只有无处可依的空茫感,只有无路可行的迷惑感,只有无处着力的虚浮感。 她只有如木偶般不停乱走,走动着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才能留住心中最后一线清明。 她在雨中摔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走几步又退几步,走了一夜,竟然还在城外。 天明之时,雨停了。她走不动了,就蹲在路边。有进城赶集的人经过她身旁,就好奇地看看这个蹲在泥泞中的人。有人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答话。 一辆牛车缓缓驶来,驾车的老伯看了看泥猴儿似的她,惊疑不定地跳下车来。 老伯拿袖子擦擦她满是泥水的脸,瞅了又瞅:“胡家的二姑娘?仙仙?是仙仙?” “嗯……”胡仙仙朝那老伯脸上瞬了瞬,认出他是老衙役老朱。 老朱听她发出声音,就惊喜地说:“真是你呀,咋成这样了?唉……” 胡仙仙没听清他还说了些什么,愣愣地站起身朝老朱的牛车走去。 老朱忙拦住她:“仙仙,那是拉过死尸的车,别坐。别……我给你找辆马车……” 胡仙仙也不理她,爬到几块破木板拼成的牛车车斗里,抱着双膝蹲坐着。 老朱好言好语地劝说着她,又说自己如今在牢房里做些杂事,今天是拉了一个死囚到高家村新修的义冢去埋。 老朱没想到在这儿碰上胡仙仙,他听人说起过义冢是胡仙仙和丈夫牵头修建的,让那些没人愿埋的死囚、流浪汉有了葬身之地。他没料到头一回拉尸体去,一返回来就见胡仙仙这样。 胡仙仙麻木的嘴唇嚅动几下才说出话:“义冢是程浩风程真人牵头修的,不是我和我家夫君。” 老朱见她那样,也就不好再多说。入城之后,牛车慢悠悠行在街道中间,老朱突然停车看向空中,其他路人也都停住脚步去望天。 天边一道绚丽彩虹,人们都说以往都只在山边能看到朦胧彩条儿,从未在城里见过这样颜色层次分明的彩虹。 胡仙仙嘟哝说彩虹有什么稀奇的,昨夜暴雨怕是引起了山洪爆发,祸害无数人。 老朱说,就算是那样,难道彩虹就不好看了吗?雨再大,祸再多,也不影响人喜欢看彩虹。 倏然,天边彩虹仍是鲜明,胡仙仙头上那一片天空却飘落一阵细雨,雨水洗去她满身泥浆。 周围路人都望向胡仙仙,她麻木的心渐渐复苏,向天轻问:"是你吗?你还在的,对不对?你此刻还对我好,可我们算爱过吗?无论哪一个你都没有对我明确说过一句‘我爱你’。" 他是真的还在?不只是义庄中那个开始康复的躯体还在,是他的情也还在? 空中彩色光线如琴弦微颤起来,动听琴音奏响,还有谁在轻轻哼唱? 清朗纯净的音色,略微低沉的嗓音,含几分青涩腼腆的感情,这歌唱声很特别。 不是此际的各种清词雅赋,也不似烟花柳巷的?淫?词艳曲,也不是山歌野调,很像是那个地球世界的歌曲。 人声嘈杂,胡仙仙害怕听不清楚,就飞身出城,落在一处小山坡上静静聆听。 她斜倚着一棵小树,含笑听了一遍又一遍。过往的种种记忆在脑海中翻腾,有胡仙仙的经历也有白回风几世恩怨,还有彭清越,彭卿越的种种纠葛。不管是哪个她,都有他的情意,他的身影。 空中歌声是他在唱,特意唱给她听: “春天里花开的声音,夏夜里星空的低语,绵绵倾诉的都是我爱你。” “不要怕秋叶会飘零,不要怕冬雪的寒冷,再苦再难的季节都有我陪你。” “不论你漂泊去哪里,我会一路追随你;不论你会惹多少是非争议,我愿一直相信你。" "不论有没有人仰慕你,我绝对不离开你;不论有没有人记得你,我会永远在乎你。" "不论有没有人拥戴你,只有我真正的懂你……不论有没有人拥戴你,只有我真正的懂你。” “若是有细雨飘在你发丝,那是我在爱抚你;若是有轻风撩起你裙裾,那是我笑着在逗你;若是有雪花落在你眼里,那是我也默默地想你。” “别管前路多少坎坷崎岖,勇敢走下去,有我心疼你,绝不愿意看你哭泣。” “别管前路多少波折风雨,坚持走下去,有我守护你,一定不会让你孤寂。” “勇敢走下去,别怕满路荆棘,一路相随情丝万缕。” “坚持走下去,千万别放弃,每一步都缠绕情丝万缕。” “莫负我情丝万缕,莫负我情丝万缕……”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佳肴感恩 天边的彩虹再美也终会散去,胡仙仙知道那是他给的最后安慰。 都说放手成全是最好最真的爱,那么说这话的人必是没有真正体味过失去的滋味。 或者,说这话的人失去的那份爱还不够深,爱不深恨不深,才能洒脱。 胡仙仙做不到,她不是要成全程浩风当一个师长期望的人,她是要把这失去当成另一种重生。 既然爱,那就要争取!不是自私的想要拥有,那就只是欣赏、只是喜欢,那还不是爱。 男女之爱本来就是狭隘自私的,自私到宁愿失去,不愿分享。 胡仙仙催动灵气烘干衣衫,往城郊父母住所而去。她还做不到说放下就放下,爱不是温吞水,暖暖的泡一泡享受享受就好,爱是会伤人的烈火,她得回家疗一疗心伤。 回家、睡觉,睡得个天昏地暗,从九月初十睡到九月十六也没睡醒。 胡婶很担心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女儿,要不是每天摸脉搏都能摸到脉息,她都要以为女儿已经死了。 泥蛋儿还是小孩子心性,他不懂程浩风身体开始恢复,为什么她还伤心?他不认同胡婶她是伤心昏睡的说法,他认为胡仙仙是在练“龟息大法”。 九月十六晚上,她刚一醒来,秦沐风和杜婉芷来访,胡仙仙接过杜婉芷送来的小包袱就回屋。 杜婉芷隔着门说:“程师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功力也在慢慢恢复,我和沐风该回海底圣境了……他如今……” “别说他如今怎样怎样!"胡仙仙粗暴打断杜婉芷的话,顿了顿才放缓语气,"虽说海底圣境经青丘国前往缓冲,毕竟蹿出一些凶兽逆乱,你们的后续之事还很多,不要再耽搁时间。” “好,我和沐风尽快归去。胡姐姐,请多保重。” 他们两人离去,胡仙仙打开小包袱检视物品。看着那些物品,她快要变硬的心肠又是柔肠百结。 他缝的麻布衣裙,他刻的小木梳,他编的草编马等等之物都是小玩意儿,她都要怀疑自己只是在玩过家家。 不到两个月的相处,留下这些粗糙又堪称幼稚的小玩意儿,这一切真只是如过家家般说散就散? 胡仙仙郑重地把这些东西收好,同那三样神器一起随身携带。这些小玩意儿是她的宝贝,珍重如生命的宝贝。 收好器物,她笑着开门到堂屋中与亲人说笑几句,又吩咐泥蛋儿进城去买些拜斗需用的东西,顺便把三花找来帮忙。 拜斗,拜北斗祈福、拜南斗增寿,拜斗之期本是三月初一至初九或是九月初一至初九,胡仙仙不拘这些俗令,选在九月十九。 她把三花找来帮忙是因有很多杂事要准备,她自己又需斋戒沐浴,只能交待事项给三花做。 在等待拜斗的这三天里,她不吃不喝、端坐静室,既是为拜斗典仪净洁身心,也是要促使自己振作。 九月十九酉时,胡仙仙发束木冠、簪竹簪,以简朴发髻示礼天之诚;身着无纹无绣淡蓝道袍,以素洁衣装示亲和万物之心;腰间素带垂下剑形双绦,绦如慧剑以示追寻大道之志;足蹬黑底白眼麻鞋,游走十方皆需脚踏实地,以示敬地之意。 院中供案之上,已由三花按她嘱咐摆好醮仪所需物品。 黄绸伞为斗灯伞,伞下圆米斗,油灯。 粒粒白米满米斗,白米如星满夜空数不清,福寿绵绵永不尽。 米斗东方青龙位,上插桃木七星剑。剑斩邪祟,家宅安宁。 米斗西方白虎位,安放戥点两生秤。秤取公平,人需中??正。 米斗南方朱雀位,奉着凤凰朝仪剪。剪断纠葛,烦恼不缠。 米斗北方玄武位,供持天篷大法尺。尺量长短,平衡人心。 中?央乃是大圆镜,镜照万物,镜无万物。圆陀陀、光灼灼,镜中映出慧明心境。 北斗、南斗与群星,本命元辰为哪颗?敬拜星斗,焕采元辰,星明人旺。 供案之前另设一供桌,放着各色菜肴,飨献群星。 三花在一旁见胡仙仙神情肃穆,参拜虔敬,倒真有几分庄重道姑样子。 拜斗典仪完毕,胡仙仙让三花把那些物品都收好,分赠亲友。这些典仪祭礼沾有福气,能护佑安康。 三花端物品进屋时,泥蛋儿讨要那柄桃木剑。 “姐,这剑给我,我身子骨儿不好,我要练剑健身。” 胡仙仙微微一笑,取过桃木剑,竖起剑指凝神一指剑身,木剑突然光华大盛。剑光透亮,直欲与冷月争辉。 刹时,剑光敛去,又是平常桃木剑。胡仙仙将剑递与泥蛋儿,“此剑蕴我灵气,已可避寻常妖邪。你好好练剑,先把你记下的那几招太极玄微剑法练好。此剑有灵性,你剑法越高明,这剑就越锋利。” 泥蛋儿接过剑,喜不自胜,“我一定好好练,以后有机会还要去请姐夫多教我几招。” 胡仙仙眸光一黯,泥蛋儿忙说:“我说错了,是程道长、程道长……阿娘给我说过不许再乱叫‘姐夫’,我咋又忘了?” 胡仙仙轻叹浅笑:“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嗯,我再给你这剑取个名字,‘吞奴剑’如何?是气吞山河、荡平匈奴的意思。” “好,好!就怕我担不起这么霸气的寓意。” 泥蛋儿不好意思地挠头,又止不住兴奋地跳到旁边空地上舞弄一番,边舞边喊:“吞奴剑,哈哈,看小爷我气吞山河、荡平匈奴!” 此时,胡大仓和胡婶还有三花都出来看他舞剑,他逗得大家直乐。 胡仙仙见他舞得满头大汗,就让他先歇一会儿,别图热新鲜使劲儿练,过后又没恒心坚持,要循序渐进扎实练好。 众人坐在院中仰望星空,胡仙仙指着一颗很亮的星星说:“看,星拱北!” 三花朝她翻个白眼儿,“还以为你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了呢,结果还是傻大姐啊。那是北极星,三岁小孩儿都认得。” “不,就是星拱北。快看,那是木子天保星、七星、闻香可人星、一浆星、紫蕙星、三秋堂星、虫儿非非星……” 她说这么一长串星名,不只是三花翻白眼了,其他人都认为她在说胡话。 胡仙仙给他们解释说,之所以他们没听过这些星名,是这些名字都是星星在人间的化名。正是有这些星辰拱卫这方天地,这方天地才会长久存在,这方天地的人都该对群星心存感恩。 胡仙仙又教他们指认另一些星星:梁子俊星、安北陌星、于子归星、幽魅冥殇星、小小言泪星、花丛里的笑星、彦家小爷星、祸水央央星、雾飞樱星、木紫倾星、那年a星、武林血龙星、忆迟星、霁雪悠然星、东风夜吹星、月下冬眠星、君尘星、阿璃星,心空罪亦亡星、诸葛燕书星、xiongshingbeng星、剑吟破音星、穆飞花星、星空夜梦星、狐仙小昭星、出来不出来星、遗墨子星…… 繁星闪烁,璀璨夺目,恍惚之间都化做人来到小院中,男女老少都有、十分热闹喜庆。 胡仙仙让三花将先前拜斗时所敬奉的菜肴都端出来,众人也不拘束,且就在院中随意取食。 这菜肴中有两道肉丝儿,一道鱼香肉丝,一道京酱肉丝。 鱼香肉丝主料是猪里脊肉,要出鱼香味就必须要用泡红椒。这泡红椒又必须要用地球成都新都新繁泡菜所制的泡红椒,才有鲜美鱼香味。 多数人以为鱼香味这一味型是因泡菜勾出了余香满口,化“余香”为“鱼香”。其实,正宗鱼香味型的菜确实有鱼的味道。 传说新繁泡菜的泡菜水清亮无白沫,虽是盐水却能养鱼。能养鱼的泡菜水泡出的红辣椒,自然就有真正鲜鱼香味儿。 京酱肉丝也用猪里脊肉,其中关键调味料就是“酱”!滑过油的肉丝炒散后要入酱成菜,这酱不能用烤鸭蘸酱,不能用面包蘸酱,要不腻不粘的酱。 酱肉丝出锅,装盘码上细葱段、豆皮丝,就可品尝这酱香满口、嫩滑回甜的京酱肉丝。 之所以有两道肉丝菜,只因这群星之中爱食肉丝者有好几位。 当然除这两样菜外,还有很多其他美味。 白白弹弹鱼丸汤,鲜辣爽口椰浆饭、酥润清香茶糕、浓香热乎猪肉炖粉条、脂香满口东坡肉、肥美酥嫩烤羊排、麻辣鲜香太 安鱼…… 不用某种宴席规制,杂呈各地风味,愿口味不一的群星都能大饱口福。 最后,是三花特地从天方风味餐厅带来的甜点,切糕。这切糕甜美精致,价格高昂,非是寻常人家能享用得起。 这块切糕比水缸还大,面粉为主料,另有枣泥、奶酥、栗粉等多种配料,最好看的是糕面用做装点的果子。分别是:黄色杏仁、红色大枣、绿色开心果。 众星与他们欢宴之后,一一告别。目送群星,胡仙仙心中暗祷:“愿你安好。” 愿你安好。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尸洞由来 心境渐平,胡仙仙也该离家远行了。空间动荡之事已因青丘国的阻入暂得安定,可青丘国陷于水球、黑球的夹缝中也是危机重重。只不过胡仙仙目前解决不了这些,必须等程浩风恢复后功力更提升一层才有办法。 她此刻首要该办的是解决列御勋后续事宜,为青丘国政局稳定解除后患。 凝神静心,以意念沟通彩鹊。彩鹊回应了,但传回的讯息极其模糊,只能知道它目前在西南蛮荒一带,无法查出具体位置。 胡仙仙担忧彩鹊和列外出事,若是他们真被伤害,她是一生难脱愧疚自责了。 九月二十凌晨,她拜别父母和三叔公后就飞身直往西南。 到得西南蛮山地界,她与彩鹊的感应强了些,彩鹊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 胡仙仙记得尚蔚然的父亲尚仁就是蛮山地仙,急召尚仁相见,询问情况。 尚仁从山林之中疾步走出,不待胡仙仙发问,便说:“快随小仙到洞府细说,正与阿翩姑娘苦思应对之法呢。” “阿翩?”胡仙仙有些疑惑白画眉阿翩怎么会在尚仁洞府。 尚仁知道她疑问,说已来不及解释,见面之后再详述。 到得尚仁洞府,阿翩正焦急地踱步。见胡仙仙来到,他们让她先别忙着问,待他们先将目前情形说清楚。 阿翩受命为列外和列御风之间传递讯息,往返两处。半月前,列外和彩鹊终于寻得列御勋、宫倩儿、鄂日浑这一伙人藏身之处。 列外和彩鹊准备先接近那处地方,详探虚实,而阿翩回青丘国禀报,待列御风做出决断。 阿翩回青丘国之时,正是列御风和秦沐风商议以青丘国平衡两空间动荡之时。当时的青丘国气场已有所改变,阿翩绕了不少弯路才找到入口,见到列御风。 列御风下令说追捕列御勋的事全权交给列外处置,他有更重要的事,追捕之事不予干涉。 列外得令后就想拖延时间,尽量找出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毕竟列御勋是列御风的亲二哥,也是列外的亲侄儿,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诛杀列御勋。 宫倩儿和鄂日浑就利用他的这份亲情,说列御勋要和他谈判,诱使他前往他们藏身的洞窟。 列外带彩鹊、听风去了,当然列外也并非完全信任他们,他留阿翩在外等候。吩咐阿翩,若是发觉他们久不出来,或有其他异动,就赶快找附近的蛮山地仙相商。 胡仙仙听得此处,问他们:“三千岁嘱托来与尚道长相商,就应是那藏身地相隔此处不远,我们一起前去解救他们就是,何必再浪费时间?” 尚仁哀叹一声:“那个尸洞距此处不到两百里,要是凭法力、武力能解救他们,小仙早已行动。” “尸洞?” 阿翩见胡仙仙惊疑睁大眼睛,就答道:“是尸洞,那溶洞中遍布僵尸。尚真人没有把握能克制那些阴物,要赶回青丘国传讯也来不及。” 胡仙仙指尖轻抠桌面,接话说:“青丘国此刻也不安稳,只怕列御风也是有心无力。僵尸,怎么会真有这种东西?” 阿翩与尚仁又给胡仙仙详说起这僵尸由来,人死为尸,尸僵自腐,本来无甚害处。尸体会变成伤人、害人的僵尸,全是宫倩儿与鄂日浑所炼制。 中土本来没有炼制僵尸之术,只有尸身防腐之术,是宫倩儿之父宫绝传下此术。 宫绝本不是姓宫名绝,而是“公爵”爵位的化称。宫绝是西方狄人王国的一名公爵,自小养尊处优。 有一天,他在北方冰原打猎,偶遇狐身化人的倩儿之母。 纤美神秘的东方女子深深吸引着宫绝,当他对倩儿之母展开追求时,倩儿之母表明自己真实身份,拒绝他的追求。 宫绝为了长伴倩儿之母,用西方秘术把自己变成了不老不死的人。他不再是凡间的高贵狄人公爵,而是成了吸食血液为生的不死宫绝。 倩儿之母见他已无退路,就与他在一起,并将他带到青丘国,不久后又生下宫倩儿。 前任国主发现国?民被吸干血液而死的事连续发生,追查之下,查到宫绝。前任国主将宫绝判斩,斩之不死,就囚禁在一处封印起来的石阵。 倩儿之母为向国?民赎罪,自尽而亡。前任国主念在宫倩儿年幼,就令下属收养。 宫倩儿长大后偏执认为是前任国主害她父母,一心救父报仇,所以刻意接近列御勋。 胡仙仙轻摇头,“难怪宫倩儿对列御勋身边小妾全无妒意,她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当时五师兄说表面上看来宫倩儿对列御勋恭顺,实际上是列御勋事事听从宫倩儿,我还没明白其中深意呢。” 尚仁和阿翩都感叹几句后,尚仁接着讲述。 宫倩儿暗中寻到关押宫绝之处,但她没有办法救他出来。宫绝传她一些秘术,她学了个一知半解。 宫倩儿无法将活人变得与宫绝一般不老不死,但研究出可以令尸身不倒,受人控制攻击他人的尸体。 宫倩儿与鄂日浑勾结在一起后,经鄂日浑再三改进此术,炼制成以活人所制的血枭和以死尸所制的僵尸。 血枭不易制,好多活人还没等变成血枭就经受不住痛苦而死去了。并且,要成血枭,还得要借用黑龙祠保存黑龙残魂的养魂池,那样有可能损伤黑龙残魂。 段梦柔一直反对鄂日浑炼制血枭,是墨金冕暗中支持,鄂日浑才炼成几只血枭。 僵尸炼制起来就简便很多,夏天的时候,蛮山地界爆发一次瘟疫。宫倩儿以帮助村民埋尸为名,搜罗了几百具尸体炼制成僵尸。 胡仙仙问尚仁和阿翩为何没有克制僵尸的办法?两人皆是摇头,说是把那僵尸打得骨碎肉烂都还不能彻底灭除。实在想不出办法。 “是啊,我们从未对付过此等邪秽阴物,哪有解决之道?地球之上在明朝中期以前没有过僵尸传说,没想到是如此而来。" 他们听不懂胡仙仙在说什么,她也不再继续感叹,而是说出听闻过的解决之法。 "我倒曾听他们说过用糯米、红绳可伏僵尸。可那样很麻烦,几百具之多,还没灭除干净,我们倒得先累死。” 胡仙仙也无计可施,想了许久后,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再问尚仁。 “僵尸是确实魂魄早已离体,全无自主意识吗?是靠什么听指令,来活动的?” “确实是只有尸身的阴物,宫倩儿他们用一种哨子吹出特殊节奏的声音来控制僵尸。至于僵尸能活动,全因体内有一口尸气,而它们关节又没有彻底僵硬。” 胡仙仙微微点头,脑海中渐渐理顺思路。 第三百五十三章 勇赴尸洞 胡仙仙站起身负手踱步,踱了几圈后,再问阿翩:“宫倩儿处心积虑谋划那么久,目的不仅仅是想救出宫绝?” “他们此次关押三千岁就是逼迫三千岁反叛国主,他们想让国主主动放出宫绝,并且禅位给宫绝。” 胡仙仙“嗬”地一声冷笑,“他们以为凭那些僵尸就可以逼得五师兄就范?” 此前愿助列御风稳住国主之位,是半还恩情,半出无奈,对于胡仙仙来说那时的列御风只能算盟友。 但此刻列御风不仅屡次施恩于她,更因重归道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五师兄”。他们之间就不仅是互助同盟,更有同门之谊,手足之情。 胡仙仙定会拼命阻止,宫倩儿阴谋绝难得逞。 尚仁和阿翩不像她那般有信心,因为列御风本无意权位,若是这些僵尸放出去威胁到凡人以及青丘国子民,列御风真有可能让位。 胡仙仙玄奥浅笑,让尚仁多多准备炸?药、木炭、火油之类,再让阿翩带她到尸洞附近察看地形。 胡仙仙蓝袍潇逸、凌风踏云;阿翩身形纤巧,白衣飘飘。若是有人看到她们在空中飞掠的样子,定会惊艳绝倒。 山野之中没人为她们惊艳,这山野的秀美景致倒是把她们惊艳到。 山势并不很高,重峦叠嶂横亘四方。千峰竞秀,姿态各异。山石多为黄白偏灰的石灰岩,岩上松柏苍翠、野菊溢香。 其中有处岩壁似削的孤峰,峰下山涧奔吼,峰腰似有潺潺细流。 阿翩说,那细流便是自尸洞中流出。尸洞入口在孤峰另一面,洞口较阔大,越往里越窄,贴紧岩壁时就只有岩缝泉水渗出的小孔。 宫倩儿他们将僵尸尽数堵在洞口,他们在中间岔洞指挥,而列外和彩鹊、听风关在最靠近岩壁之处。 胡仙仙抿抿嘴,眼角略翘了翘:“他们以为没人能从直削的岩壁进去救人,才这么安排?” 阿翩一愕:“胡元君想从岩壁进去?”此时胡仙仙已有正式道籍,是以阿翩称她“元君”而不是“姑娘”。 胡仙仙微颔首:“是。我不仅要救人,还要彻底灭除僵尸。此处风景甚好,这个孤峰突兀耸立倒坏了风水,得把这个孤峰也推倒。” 阿翩听得惊愕地圆睁了眼睛,可能是想要说她异想天开,终究没好意思说。 胡仙仙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向她诡秘笑笑,带她返回尚仁洞府。 回去后,尚仁已经将胡仙仙所需的物品备足,并问她备这些东西何用。 胡仙仙向他们详说自己计划: 今夜子时尚仁带阴兵以炸?药炸塌尸洞洞口。洞口坍塌后,阴兵守在洞口处防止僵尸从洞口逃脱。阴兵皆是魂体,无惧僵尸抓咬,应该能抵挡一阵。 尚仁本人在洞口往山下的二里处设阵,阵设灵洁糯米(以灵气灌注的生糯米),正阳红绳(含尚仁精血的正红色棉绳),以备阻击从洞口漏网而出的僵尸。 阿翩召集白画眉一族,将火油淋到孤峰绝壁一面,边淋火油边投下燃烧的木炭。 待岩壁烈火过后,再从山涧取水淋倒。这孤峰是石灰岩质,暴热暴冷之间,岩石皲裂。再加之,前洞口已炸塌,这整个孤峰必将轰然而倒。 尚仁一直紧皱眉头,胡仙仙说完后,他揉揉太阳穴说:“火和石灰都可以闭绝尸气,你这办法除僵尸是不错。不过,以宫倩儿和鄂日浑的法力完全可以在孤峰坍塌前逃离,还有那些血枭也可能逃离。” 阿翩也面含忧色说道:“就算能全歼他们,三千岁他们怎么办?要让他们陪葬吗?” 胡仙仙搓搓下巴,笑了笑,“你们别急,我只交待了你们的任务,我还没说我要做什么嘛。” 胡仙仙说她会提前由岩壁缝隙流水处进入,救出三千岁他们。 “能不能诛灭僵尸,看你们的;能不能救出他们,就看我的!也许不能保证逆贼一个不逃,但是我绝对会救出他们,否则我给他们陪葬!” 眼下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做事情不可能非得筹谋周全再去做,情况危急,只能当机立断。 尚仁和阿翩各去安排属下,胡仙仙提前一步飞身前往尸洞。 夜色如墨,淡月一弯,风中时不时荡来几声狼嚎。 胡仙仙没有十足把握救出列外他们,更没有把握救出他们后再全身而退。 她在尚仁和阿翩面前说得信心十足,只是让他们对于摧毁尸洞没有顾虑。僵尸之患重于列外等人性命,一旦跑到村寨之中,那就会害人无数。 若是列外他们真因此而丧命,恐怕她也同样丧命洞中。 飞临绝壁之下,胡仙仙先以慧心玉剑扩开水流浸出的缝隙,再缩身进去。 金仙才能变换物体本质,遁入各种五行之属,她还只是天仙,无法直接穿透岩壁。 扩开的洞口很小,她横身飞掠,如蛇般蜿蜒而进洞内。 水流冲出的缝隙忽大忽小,她循着前方一点微光行进。 行至一个竖井式略开阔洞底,只见水流从上方流下,前面已是厚实岩壁。 她顺着水流方向沿竖井往上爬,爬上去后是个水流汇集而成的小潭。 她从潭底摸了个石块,将石块直扔往前方轩敞的大洞。 石块落地,胡仙仙忙伏身潭水中静观其变。 投石问路之后,大洞那边传来沉重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脚步声渐近,潭水都震得晃荡起来。 胡仙仙觑眼望去,来者是两个僵尸。这僵尸果真是蹦跳而行,双臂前伸。 但是与她在地球的电视中所见不同,这僵尸双臂不是平直前伸,而是略斜向下伸出。 僵尸所穿也不是官袍,而是铁甲片串成的紧身铠甲。 胡仙仙明白宫倩儿他们如此装备僵尸的用意,手臂斜向下能最大限度地保留手臂的灵活性。 铁甲可以增加僵尸的抗击打能力,同时铁隔灵气,也可以让天庭仙家难以及时发现有比等阴物。 想及此,胡仙仙歪嘴轻笑,她笑地球电视里的那些僵尸。尸身不腐就罢了,官袍也不腐?就算官袍不腐,那么宽大长袍穿着,只能蹦跳的僵尸,应该会行动不便?使几个绊子弄倒就是,有什么可怕? 胡仙仙正嘲笑电视里那些吓得哇哇乱叫着逃跑的人,她自己也差点儿尖叫起来。 她没想到这些蹦跳前行的僵尸行动还挺快,此刻已经有四只指甲长长、颜色乌紫的手齐齐抓向水底!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尸群围攻 胡仙仙大惊之下已来不及召御慧心玉剑,急从水中猛冲而起。那两双毒甲尸手堪堪从她肩侧划过,险险就将划破肩头。 才避过僵尸袭击,谁知往上冲得太猛,一头撞上洞顶! 胡仙仙被撞得眼冒金星,疼得脸皱成一团。好在这洞够高,此刻她身在空中,那两具僵尸暂时够不着她。 她忍疼稳住心神,暗骂自己大意,要不是此身经雷劫淬体格外坚韧,就算不被抓伤中尸毒,也得撞个头破血流。 心神一稳,召出慧心玉剑,往僵尸手腕劈砍而去。 慧心玉剑砍在它们腕上传来“叮呤当啷”脆响,明明见那手快折了,可它们还能乱挥乱抓。 胡仙仙没料到这僵尸真有铜皮铁骨,一时想不出破敌之法。 可能是打斗声惊动了大洞那边的人,那边传来尖利哨声。在哨声指引之下,这两具僵尸中其中一具趴下,另一具纵跃上其肩。 胡仙仙有些没看懂这是要做什么,一瞬之后,趴下的僵尸纵跳而起,另一具僵稳骑它肩头,她这才明白它们是搭梯来抓她。 僵尸没法弯腿,不能蹲下,就只能先趴下再直蹦而起。 这洞顶虽高,但也终究有限度,它们搭梯后就往胡仙仙的脚抓去。 胡仙仙横身平贴洞顶避过尸手,它们跳上旁边岩石再来抓,她如壁虎般紧贴洞壁乱爬避让。 它们蹦来蹦去也不知道累,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忽高忽低地往上乱抓。 胡仙仙就忽而紧贴平整洞壁,忽而又攀上那一块平整洞壁旁的钟乳石,忽而还在倒挂的钟乳石中穿梭不停。 她闪来躲去的,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厌烦了。要是等尚仁他们摧毁这尸洞,自己还在这儿躲僵尸,那也真是得死,还是糗死的。 要用蛮力的话,她也不是破不了这两个僵尸,只要卸去它们铁甲,绕到它们背后,击碎它们脊椎骨就可以。 僵尸虽已不是人,身体构造还是与人无异,只要脊椎骨断了,就没法动。 可这费力又还有风险,要只有这两头僵尸还可以如此行事,要面对几百头不知疲倦、不会厌倦的僵尸,她还是发怵。 胡仙仙想趁他们还没有真正发现她来到的时候,慢慢逗弄这两头僵尸,摸清这僵尸到底有什么弱点,又能有什么简便易行的法子制住它们。 尚仁和阿翩已经开始行动,但要等他们弄塌这孤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光选位安放炸??药,倒火油之类杂事都很耗时间。 能在他们弄塌这里之前,救得列外他们逃出,将宫倩儿他们和僵尸彻底埋在尸洞中是最好。 胡仙仙说是在慢慢与这两具僵尸周旋,其实从她遇上它们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闪转腾挪当中,胡仙仙发现这僵尸是有气的,不是呼吸的“气”,是喉间有尸气。 有这口尸气在,它才会又蹦又跳,听得懂指挥。 其他人要逼出这口尸气,只能蛮力逼出,比如将它狠压在石灰下,让石灰呛入逼出尸气。胡仙仙让尚仁和阿翩炸山、烧山就是利用这尸洞天然石灰石破尸气,这是对付众多集于一处的僵尸最佳办法。 对付一两个少数僵尸或者已经身近僵尸时,破喉放尸气也可以。但这存在一个问题,就是一旦自身被放出的尸气沾染到,也就中尸毒了。 胡仙仙可以不怕这一点,她有两个分身,胡清定和彭清越已死,如今只是意影,她们不怕尸毒。 想到就做,胡仙仙分身而出,胡清定手持慧心玉剑直扎在下的僵尸喉咙,彭清越以红雪拂尘横扫在上的僵尸喉咙。 腥臭尸气随着棕黑色烟雾自那两具僵尸嘴里喷出,胡仙仙忙掩住口鼻,飞身到一个钟乳石背风面避尸气。 尸气既出,僵尸猝然倒地。大洞那边传来几声尖利无比的哨音,哨音中这两具僵尸全无动静,那吹哨之人也就吹得更为急促。 胡仙仙一心三体迅急飞身往大洞那边,一入大洞,本来点着的几盏油灯刹那间熄灭。 就在灯光熄灭的同时,胡仙仙看到一红二蓝三道身影从左侧岔洞消失。从身形看,那红衣之人应该就是宫倩儿。宫倩儿身材高挑、身姿婀娜,胡仙仙对她有些印象。 在她们从左侧岔洞消失时,几声悠长哨音响起,胡仙仙直觉她们是要放出更多僵尸。果不其然,哨音一起,右侧岔洞中就涌入很多僵尸。 它们倒是很守纪律,排成直直的一行,蹦蹦跳跳入场。 胡仙仙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心念一动,胡清定和彭清越早已向那些先出场的僵尸出手。 开始时,几乎是出来一个倒下一个,大洞中尸气蔓延,胡仙仙只得龟缩洞顶一角闭住呼吸。 后来,尸群出来得实在太多太快,渐渐有些应付不过来。 胡仙仙要闭气防吸尸气,还要以意念控制两位分身行动,快有些乱套了。胡清定和彭清越被攻击了好几次,幸好她们不是真人,否则得骂胡仙仙瞎指挥。 这两位分身不惧尸毒,但受一次攻击,所凝影像就会淡一分,再这样下去就会淡得没有攻击力,而后消散。 胡仙仙瞅瞅手中的雾隐无隙网,哀叹一声,这些僵尸没有意识,就是造出幻境也对它们不起作用。 正发愁,眼见一具僵尸就要咬上彭清越后背,胡仙仙急忙跃身而下。她以雾隐无隙网从这僵尸后面死死勒住它的嘴,她本来就没帮手,这位分身要再消散,她更没辙了。 刚救下彭清越,又一具僵尸向她自己咬来。她高喝一声飞身而起,顺手从洞顶抠下块小石笋。 手握石笋,怒捣僵尸的嘴:“去你妈的,大尖牙长那么难看还好意思臭美?咧着嘴显摆你那大尖牙干什么?” 胡仙仙捣得这僵尸獠牙尽断,僵尸使劲儿往上纵跳去抓石笋。 胡仙仙用着这石笋还用得挺顺溜,连连捣碎好几个僵尸獠牙。她边捣边骂:“咬、咬、咬,没牙了还咬个屁!真是欺人太甚,咬了分身还想咬本体,真当姑奶奶怕了你们?” 其实,她还真有些怕,她一害怕就乱骂人、提虚劲。 没了獠牙的僵尸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发出声声怪异嘶?吼。吼得胡仙仙满心恐惧又满心烦躁,妈的,结局就是这么让僵尸给撕碎?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中场休息 当然不至于就这么个下场,可也好不到哪儿去。胡仙仙收回分身,聚出一个小气泡,窝在洞顶一角躲着。 它们拿她没办法,她对它们也没辙。就这么耗着呗,就当是老天爷让她中场休息。 密密麻麻聚集的僵尸有一百五十具左右,其他的僵尸可能都安排在其他地方。想至此,胡仙仙心下倒轻松起来,僵尸大部分都来围攻她,尚仁炸洞的事应该能顺利进行。 这些僵尸没了攻击目标后,都无意识地乱抓乱舞,磕磕碰碰中那些铁甲片窸窣直响。 初看这些僵尸挺可怕,看久了之后又觉得它们挺可怜,谁也不愿意自己的身体变成这副模样? 胡仙仙可怜它们一阵儿又自怜起来,到此刻就连列外关在哪里都没弄清楚,别说救人,自己可能都得给他们陪葬。 等,惟有等待。等着尚仁和阿翩弄出点儿什么动静,也好打破此前进退维谷的局面。 等待是最磨人的,犹其是这种心里没底儿的等待,全得看别人到底能不能行。 好在尚仁和阿翩做事还行,几声震天巨响后,洞顶晃荡起来,大大小小的钟乳石不断掉落。 这爆?炸?声让胡仙仙大为振奋,这声?音就是最喜庆的礼炮啊。 她移动气泡到右边岔洞口斜上方,藏在洞口处不易被发现的位置,她等着宫倩儿前来察看。 那些掉落的钟乳石成了从天而降的利剑,扎得僵尸群乱起来。怪吼声在洞中回响,残肢断臂不时抛出,左岔洞响了好几声哨音都没能制止它们。 胡仙仙唇角勾笑,全神贯注盯着岔洞口。洞口终于传来石门开启的沉哑声,宫倩儿神情凝重大步踏进。她身边的两个蓝衣女子全力吹哨,吹得鼓鼓的腮帮子发红。 胡仙仙绽放如花笑容,红雪拂尘直扫宫倩儿面门。 宫倩儿被看覆面,以一个相当优美的“卧鱼儿”姿势躲过拂尘。她所着暗红色广袖曳地长裙,是血蛛丝所织,既是红裙也是武器。 胡仙仙没能伤着她,也不与她缠斗,飞快往岔洞中掠行。 宫倩儿一边吩咐那两个蓝衣婢稳住僵尸群,一边直追胡仙仙。 胡仙仙也分不清这七拐八扭的岔洞哪儿通哪儿,只顾往直前方钻。 宫倩儿飞掠的速度比她慢了一点点,明明就慢了,她还在说废话拖慢她自己速度。 “站住!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小猫小狗钻进来,原来你胡仙仙!哼哼,尝到厉害了!识相的就给本太女站住!本太女饶你不死!” 胡仙仙真不懂她为何要说这些废话,你在追,让人家站住,傻子才会站住呢。其实,在自己地盘儿追人的时候,应该赶快喊帮手堵截逃跑者才对。 胡仙仙只是那么一想,宫倩儿就跟与她有心灵感应一般,大喊:“快来人!拦住她!上左洞,下右洞的人全都给本太女出来拦截那个妖婆!” 胡仙仙傻眼了,自己不该那么想的,自己怎么让敌人变聪明了呢? 呵呵,面前各个方位的岔洞都有人,一个个都是手执武器威风凛凛。 当然,宫倩儿并不是感应到胡仙仙所想,她本来就不笨。只是突然看到一而再再而三,坏她好事的胡仙仙,开始时有些气懵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宫倩儿双袖挥舞,她就如展开一双血红翅膀般凌空直扑胡仙仙。 慧心玉剑如星驰电掣,飞刺宫倩儿。 宫倩儿变换身形,袖舞如虹练卷缠慧心玉剑。 幽深蛮洞,阴森暗沉,几点灯火飘忽不定,飘忽的灯光拖拽着人长长影子摇来摆去。 宫倩儿的红裙鲜艳妖娆,她舞动之时,恰如最魅惑人心的罂粟花盛开。真是红色的罂粟花,还是开在地狱的红色罂粟花。 慧心玉剑左劈右刺伤不了她,胡仙仙肃色收剑,急退到一个岔洞口,高声叫喊:“不打了!” 宫倩儿岂能容她说不打就不打,被看一扬,袖中飞射暗器袭来。 胡仙仙早知她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先退之时已瞅准此岔洞口的守卫应敌反应最为木讷。暗器来袭,她身如游鱼入水,绕进岔洞的同时,飞脚后踢那守卫挡上暗器。 “我说不打了,你没听见?”胡仙仙拎过呻?吟不已的守卫,回身对宫倩儿说。 宫倩儿冷哼一声,袖中暗器再出。胡仙仙狠抛手中守卫,守卫不再痛得呻?吟,他已痛得断气。 两击未成,宫倩儿的气也消了些,“算你识相!我们打下去也无益处,说,你是不是来救那老狐狸的?” 胡仙仙没吱声,她拈起守卫身上的暗器察看。这暗器呈枫叶形,色泽也如枫叶。 她将暗器在宫倩儿面前晃了晃,“你真是个挺有情调的人,杀人的暗器都做得这么精美。” 宫倩儿白她一眼,旁边一个守卫说:“这枫叶镖是我们王爷特意为王妃做的,说是枫叶经霜而红,一如人要经磨难才可见真情……” “啪”地一声脆响,那个守卫挨了宫倩儿一巴掌,她吼得脸都有些歪:“什么王爷王妃?本太女是福国太女!青丘国迟早都会交由父王主政,本太女就是储君,才不是缩在那个窝囊废背后的王妃!” 胡仙仙扔掉枫叶镖,似笑非笑地说:“太女殿下息怒,贫道此来不只是为救三千岁,也是为青丘国未来政务前来谈判。” 宫倩儿目光阴沉地看她一眼,“胡仙仙,不管你所说是真是假。本太女且问你,你让人炸?山是何意?” “炸山啊?”胡仙仙揉揉太阳穴笑道:“动静不闹大点儿,我们没筹码跟你们谈判嘛。你们这些僵尸太厉害,我们不想等到你们横行四方的时候再开始谈判。那样的话,我们就更是任何利益都捞不到。” “看来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像那个老狐狸那么顽固,让他给列御风写封信劝列御风禅位都不肯!” 胡仙仙忍笑答道:“老了嘛,自然难免脑袋不开窍。嗯,请殿下带贫道与三千岁相见,劝他说服贫道五师兄。” 宫倩儿手一挥,斜左方第三个岔洞的守卫让出通道,她做了个邀请手势。 “请!不过,本太女不是让你去见老狐狸,你们一见面你就有机会救他们,本太女没那么傻。本太女要带你去见鄂大师,要谈判就正经谈!” 胡仙仙忍住的笑变成了憋住的怒,宫倩儿带她去见鄂日浑,鄂日浑更是精明啊。唉,看来光靠糊弄人是救不出列外他们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谈不拢啊 炸响之声越来越密集,通道之中时不时地掉落碎石块,宫倩儿对眼前境况浑不在意,步态盈盈而行。 行至一处开凿得略规整的洞室,她脚步顿下,胡仙仙快步趋近。 宫倩儿指门邀请胡仙仙先进去,她再随之入内。 胡仙仙环视一圈,这是间人工修整过的方正洞室,约有两丈见方。室内四角凿出小凹槽,槽内填满灯油,灯芯都有拇指粗,是以洞室内很明亮。 一张方形大石桌摆放当中,正对门的位置坐着鄂日浑。鄂日浑身后是两只血枭,胡仙仙认出其中一只是贺登泰。 洞室物件大都很粗糙,应该是他们逃到此处后就地取材所做。 胡仙仙见角落里有个大铁笼,笼中关着什么怪兽,就好奇前去观看。 “胡师侄,许久不见,怎的一见面连招呼也不打?”鄂日浑含笑开口,胡仙仙讪笑着收回脚步。 “鄂师叔好。”胡仙仙对鄂日浑说着话,眼角余光仍是瞟向铁笼。 宫倩儿和鄂日浑说起尚仁炸塌洞口,胡仙仙前来谈判。他们两人商议是拼命冲出,还是开始谈判。 鄂日浑说当然得谈,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闹事,而是要借闹事占得青丘国。 胡仙仙没多说,听他们一条条讲明条件。 他们的要求是: 其一、列御风放出宫绝,并主动禅位宫绝。 其二、拥戴宫绝封宫倩儿为福国太女,待宫绝驾崩,扶立宫倩儿为国主。 其三、宫绝会封鄂日浑为国师,包括列御风在内的青丘国修行者要全部拜入鄂日浑门下。 胡仙仙嗤笑道:“你们的要求也太过份了?不但要我五师兄让位,还要让他一直忠于篡权者后代?更过份的是你们不光要夺他的国家,还想让他背叛师门。哼,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五师兄永远都只能是云华观弟子!” 胡仙仙愤慨回言,他们也不急着应声,待她说完,鄂日浑慢声缓语道:“胡师侄,你要不要听一听若是不答应我们的条件,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大不了就是三千岁死在这儿,我给他们陪葬!” 鄂日浑轻摇头,很慢很慢地说出那些后果。 洞室之中,鄂日浑是如墨黑袍裹身,他的脸上浮着诡秘浅笑。宫倩儿一袭如血红裙,她面容冷艳、神情冷傲。那两只血枭满身紫黑色羽毛,鹰目中蕴满杀意。 在墨黑、血红、紫黑这三种神秘浓烈颜色对比之下,一身脏污淡蓝道袍的胡仙仙显得很没有气势,甚至可以忽略她的存在一般。 胡仙仙此刻内心也是自知渺小,因为鄂日浑所说为真的话,若能达成他们条件的后果确实严重。 他说的是:“我们已经有解开国主陛下封印的方法。”。 鄂日浑所说的国主陛下当然不是指列御风,而是指宫绝。胡仙仙惊愕之下猛然站起身,起身之后又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对劲儿,她再次坐下。 “你诈我?”胡仙仙挑眉而问,“你们要是能放出宫绝,早就放他出来,还有必要弄这么多事?” 鄂日浑“啧啧”笑叹:“你不相信?我们可以用武力逼使你们屈服,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开战。你应该明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我们愿意给你们活命的机会,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机会。” 胡仙仙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盯着端然而坐的鄂日浑,“你们懂不懂要谈判就要有诚意?不要总是拿谎话来摆威风!” 鄂日浑“嗤”的一声,看向宫倩儿,宫倩儿略做犹豫后就走向那个大铁笼。 宫倩儿轻敲两下铁笼,那个怪兽微抬头哼唧两声。 鄂日浑对胡仙仙说:“你去瞧瞧那个特异的血枭,你就会相信我们确实有实力强攻青丘国。” 胡仙仙走近铁笼,笼中之兽似人也似血枭。它有血枭的紫黑色羽毛,可是羽毛稀疏,东一团西一坨的露出血乎拉滋腐肉。它的眼瞳浑浊、目光迷乱,应该没有清明意识。 “这是什么?没有炼制成功的血枭?”胡仙仙不想细看这个恶心可怖的东西,转身问鄂日浑。 “不,不,它不是没有炼制成功的血枭,而是炼制得非常成功的血枭!” 鄂日浑扫一眼贺登泰化为的那只血枭说:“以前那些神智清明的血枭不太听话,这只特制血枭非常听话,而且威力更大。这只血枭的更成功之处在于,炼制它的过程中我们终于发现了,解开国主陛下封印的方法。” 胡仙仙听得更疑惑,她趴到笼边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有何“成功”之处。 “怎么?认不出他了?他是列御勋,你还叫过他‘御勋哥哥’。”宫倩儿低笑开言,仿佛胡仙仙认不出列御勋是一件很令她开心的事。 胡仙仙睁圆了眼睛,看看宫倩儿,再看看鄂日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鄂日浑不紧不慢地对胡仙仙解释起来,他们早就知道宫绝封印要用血来解,但是不知道用什么血、怎么用血。 逃到这里后,列御勋偶然说起他父亲(也就是前任国主)曾交待,只要宫绝肯诚心悔过,列氏子孙可以放他出来。 鄂日浑当时就想既特意指明由“列氏子孙”放出,就必定是用列氏子孙血液。 鄂日浑开始只是取列御勋少量血液试制,在反复试过之后,他寻出方法。 不过,经他折腾后的列御勋虚弱将死,他就干脆以炼血枭之法取尽列御勋新鲜血液备用,并将列御勋躯体制成特异血枭。 胡仙仙听完后,缓缓靠近铁笼,细细观察那怪兽,渐渐辨出列御勋模样。 此时的列御勋也并非是全无意识,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宫倩儿身上停留,但他往往是偷瞄她一眼后就自惭形秽地低头。 胡仙仙忆起那个骄横跋扈的全功摄政王,再看看他如今模样,不由怒从中来:“宫倩儿,他是你丈夫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宫倩儿轻蔑笑看胡仙仙,“没想到你还挺重情的,见识如此迂腐,真是辱没了‘悍妇魔女’的名头。丈夫算什么?有朝一日?,本太女登基为女国主,还愁招不来王夫。” 胡仙仙听得心中发冷,她不愿再和他们周旋下去。她本想智取,探出关押列外他们的地方。可她自认没有鄂日浑奸,也没有宫倩儿毒,斗智还是得落下风。 胡仙仙瞟着宫倩儿,想起“最毒妇人心”这话。她自己也是“妇人”,她本来很讨厌这话,可宫倩儿让她找不出反驳这话的理由。 第三百五十七章 打到你服 胡仙仙瞟向宫倩儿的时候就已准备动手,话音刚落,劲风就起。 宫倩儿得意忘形,没有察觉危机将至,列御勋暴吼几声,声裂金石。 胡仙仙被他一惊,慧心玉剑刺偏,宫倩儿得他提醒,被看翻飞护体。 慧心玉剑穿梭劈刺,血色红裙旋舞挥挡。 鄂日浑与血枭本是要相助宫倩儿,怎奈蓝衣婢正在此时赶来急报:“国师,太女殿下,僵尸群失控了!” 鄂日浑冲过去揪住蓝衣婢,怒问:“怎么可能?不就是炸落些石头吗?僵尸又不怕石头砸,怎么会失控?” “不知道啊,一个个的全都扑地不起,怎么吹哨都没有用。”蓝衣婢带着哭腔说。 宫倩儿双袖劲舞如龙,疾射出十余枚枫叶镖,趁胡仙仙抵挡之时,扯过蓝衣婢就往僵尸洞飞掠而去。 “叮当”几声脆响,慧心玉剑击落枫叶镖,胡仙仙没追宫倩儿,而是御剑攻向鄂日浑。 鄂日浑剪形双刀夹向慧心玉剑,一边迎击胡仙仙,一边下令:“去洞口探探虚实,再去帮殿下处理僵尸的事。” 那两只血枭和门口守卫应声领命而去,鄂日浑也无心恋战,边打边撤向洞口。 胡仙仙忽收慧心玉剑,召出红雪拂尘护于胸前,朗声笑说:“鄂师叔,贫道也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放出三千岁他们,贫道就饶你不死。” 鄂日浑并不接话,剪形双刀虚攻几招,就急切要去洞口处。 胡仙仙没有进逼的太猛,她知道他撤不了几步。不出她所料,鄂日浑且战且退,退出不远就有守卫返回来。 “国师,咳咳……洞口封了……呛死了……”大小岔洞中都弥漫起呛人的灰末,守卫们掩鼻捂嘴,语无伦次的禀告情况。 胡仙仙对着鄂日浑傲然一笑,为免被石灰所呛,她凝出小气泡飞起,底气十足说道:“鄂师叔,我们还是回先前洞室重新谈判。” 鄂日浑也受不住呛人的石灰粉,咳得两腮胀红,听胡仙仙这般说,只得再回那洞室。 刚到洞室门口正碰上宫倩儿咳着、喘着狼狈跑来,鄂日浑向宫倩儿使个眼色,两人一同进入洞室。 这间洞室格外坚固些,还没有碎石掉落,但也是时不时震动一下。 胡仙仙的小气泡停在半空中,她昂首挺胸对他们蔑笑几声后说:“你们只知道这山石坚硬,火?药要想炸塌这座孤峰很难,却不知道这座孤峰就是个天然的大石灰窑?” 宫倩儿本来在清理身上的石灰粉,听到她这样说后,气急败坏地猛抖几下红裙,抖落的石灰粉全扑入站在身后的蓝衣婢口鼻。 蓝衣婢呛咳不已,宫倩儿甩手就给她一巴掌,呵斥道:"你还好意思咳,先前让你探情况的时候,你不是说这洞一时半会儿塌不了吗?” 蓝衣女婢被掌掴得趔趄几步,捂着红肿的脸紧闭着嘴不敢再咳。 胡仙仙悠悠晃晃地在洞室中转了几圈,慢条斯理地说着:“火气不要那么大,这哪能怪下属不力?一饮一啄皆是天定,你们炼制出僵尸这种逆天阴物,天意就让它们全埋在这石灰洞中。石灰破尸气、解尸毒,天意安排真是巧妙。” 宫倩儿冷哼:“巧妙?哼,本太女看你能有多少石灰洒?等你石灰洒尽,看你还怎么猖狂下去!” 胡仙仙憋住笑,滴溜溜乱转的眼珠直盯着宫倩儿,“贫道还以为你很聪明,怎么你到此刻都还没弄清楚你自己处境啊?” 宫倩儿被看一挥就要与胡仙仙打斗,鄂日浑忙拉住她,“殿下,此时不是逞强斗勇之时,我们还是快想出妥当办法离开此处。” 宫倩儿疑惑瞪眼,鄂日浑给她讲:他们先前只注意了尚仁埋设炸?药,想着这么大座山峰哪能那么容易炸塌,就只顾着想办法如何使胡仙仙劝列御风答应条件。他们没想到烧山有何大作用,就没理会阿翩。 他们以为阿翩带领一群白画眉小妖烧山,只是想以火烧烟熏的法子逼他们出洞。没想到这座孤峰的岩质,在火烧水淋之下就成了一座有取之不尽熟石灰的大石灰窑。 宫倩儿明白过来后,狠狠剜胡仙仙一眼,“你够狠!” 胡仙仙双手环胸,得意而笑,“是挺狠,不光得对你们狠,还得对自己一方狠。你们想活命就快放出三千岁,贫道可以令尚道长开洞接应,咱们都有得活。否则……” 她目光冷下来,一字一顿说道:“否则就一起死在这尸洞里!” 鄂日浑沉思片刻,向宫倩儿挤挤眼睛,宫倩儿摇摇头,鄂日浑有些着急地说:“事已至此,只能妥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是首要。” 宫倩儿不甘心地长叹,走向那个大铁笼,她被看轻挥,铁笼挪开一点,显出一个圆盘形石制机关。 宫倩儿将要启动机关之时,忽然停下手说:“你让尚仁把封住的石洞破个口,等国师带人离洞之后本太女再放人。” “嗬,到此刻你都还要耍花招?”胡仙仙真是没耐心了。 “哪有耍花招?本太女留下来当人质不够格吗?”宫倩儿沉着反问。 胡仙仙一时之间也别无他法,就以意念暗传令尚仁,让他指挥阴兵将大洞洞口碎石搬走一些。 下令后,她欺近宫倩儿身边,以慧心玉剑抵紧宫倩儿咽喉。 洞口碎石不久即清理开一角,鄂日浑带着残兵剩勇急急奔去,钻出洞口。 见同伙得逃,宫倩儿很顺服地开启机关,石墙缓缓露出缝隙,一声清亮高啼传出。 胡仙仙惊喜而笑,这是彩鹊的声音! 彩鹊当先飞出,列外牵着听风随后出来。 胡仙仙斜睨宫倩儿,果真是讲道理难把人讲服,打得人没有还手之力时,再横的人那也是不服也得服。 彩鹊的双爪之上套着铜链,列外也是扛枷带锁,双脚有镣铐。 胡仙仙急着为他们解开束缚,好逃离这尸洞,就放开宫倩儿。 她以为宫倩儿会急着逃出洞,她也不担心宫倩儿逃,逃了再追就是。再者,知会列御风防着宫倩儿他们进入青丘国,一时半刻还不至于让他们有机会放出宫绝。 可是,宫倩儿没有立即逃,趁胡仙仙急着解锁铐,她悄悄打开大铁笼的锁。 随后,宫倩儿飞身往尸洞外而去,临出洞时丢下一句:“拼死拦住他们!” 胡仙仙刚解开他们身上束缚,就觉腐臭腥风扑面而来。原来列御勋已纵跃出笼,堵在洞室门边冲他们龇牙咧嘴。 第三百五十八章 血丝毒雾 列御勋双眸赤红,口鼻之间流出一股股紫黑脓液,那些似血似浆的脓液腥臭无比。 胡仙仙本身无惧常见毒药,但因疏忽大意遭了宫倩儿暗算心中懊恼,又因这气味实在熏人,竟是有些头晕地倒退几步。 列外急忙扶住她,彩鹊怒声高唳着双爪狠狠挠向列御勋眼睛。 列御勋怪吼着狂喷脓液,彩鹊利爪挠破他一只眼眼眶,可彩鹊也被他所喷脓液沾上。 彩鹊双爪刹时响起“滋滋”声,金黄爪皮渐变为紫黑。彩鹊疼得鸣声嘶哑,仍是奋力抓撕列御勋。 惨鸣声和痛嚎声交织,彩鹊双翅无力扇几下后缓缓落向胡仙仙,而列御勋已被彩鹊生生抠出一只眼睛! 胡仙仙双手掐诀,慧心玉剑直刺列御勋心脏处,雾隐无隙网包裹住昏迷彩鹊。 “哈哈!你们杀不死我的?我的血丝毒雾练成了!”慧心玉剑围着列御勋穿绕不休,就是近不了他的身。他喷出的那些脓液围着他缠绕旋转,脓液拉细抽丝织出血色大网,网上还有熏臭雾气蒸腾。 胡仙仙不再全力击杀列御勋,而是将雾隐无隙网包着的彩鹊放到大耳朵驴听风的背上,面色凝重交待列外:“彩鹊中毒了,不要直接碰触它。你们只管往洞外冲,不许迟疑。” 列外沉重低叹,摇摇头,胡仙仙厉色瞪他一眼,他只得无奈点头。 胡仙仙以意念暗令尚仁:“破开洞口,全力救人。” 她足底一沉,召出红雪拂尘往洞室两边抡扫而去,凛凛寒风骤起,无数碎石块飞向列御勋。 这些石块伤不了列御勋,但是无数飞绕的石块能阻住他拦截列外。 胡仙仙双臂挥舞不停,灵气尽注红雪拂尘之内,施展“冰心冷尘”绝技。飞向列御勋的石块全部裹着一层薄冰,尸洞中满布森寒之气,减弱熏臭腐气和石灰呛人之气。 成堆冰石逼得列御勋连连后退,洞室门口露出空档。列外不敢再迟疑,骑上听风,抱紧裹好的彩鹊直冲尸洞洞口。 尚仁带领阴兵不断搬开碎石,向列外接应而来。 胡仙仙朝即将脱离险境的列外他们注视一眼,拧眉调御灵气猛扫列御勋身前冰石。 “哗,砰!” 石爆火花,冰飞凌刺,巨大的灵力冲击之下,处处裂缝满布的尸洞轰然塌下几块巨石。 已跑出洞的列外滚下驴,趴身大喊:“仙仙……” 尚仁见这孤峰就要彻底坍塌,急令阴兵牵驴,他挟夹起列外就往山下奔蹿。 列御勋的血丝毒雾在冲击之下散开,他癫狂乱吼起来,口鼻之间再喷脓液,连那只无眼的渗血眼窝也流出脓液。 脓液流个不住,他再次凝结起血丝毒雾。胡仙仙先前一击已将灵气耗去八分,此刻尸洞将毁,她可不想和列御勋共葬尸洞。 瞅准岩壁方向还有岔洞没被封严,飞身疾掠。列御勋追赶而来,胡仙仙只以意念御使慧心玉剑劈刺,虽难伤他,也可以稍延他速度。 洞中小岔洞无数,胡仙仙惊慌中只能暗暗提醒自己感知着水的气息走。走到那个通暗河的水潭旁就能出去,出去之后再往山涧里再一跃。血枭怕水,这列御勋应该也会怕水,那就可以暂时脱险。 胡仙仙循着水气急奔猛蹿,还要提防着坠落的碎石砸来,一路之上石灰粉尽扑入肺也无暇以灵力掩口鼻。稍有差错此身就将亡去,自然顾不得是否伤肺。 列御勋只知道宫倩儿要他拦阻别人,没能拦下列外已让他很觉愧疚气恼,再不敢放跑胡仙仙。 他浑身羽毛竖起,好似一只已经斗败却又不甘心失败的斗鸡,狂怒着要与对手再战。碎石砸着他,他不知道疼,有大石头阻住去路,他就以蛮力劈开,他紧追胡仙仙不放。 他不仅要阻拦胡仙仙逃出生天,还要撕碎她,战胜她一定就能洗刷失败的屈辱,重获胜利者的荣耀。 只要能得到荣耀之冠,他的倩儿就会真正倾心于他了? 胡仙仙灵力不续,肺上传来沉重压迫感,也许不等列御勋杀死她,她就已经窒息而死。 危急之时,一道白色纤影拎起快要倒地的胡仙仙。 原来是阿翩从岩壁那一面赶来接应她,胡仙仙收回慧心玉剑,只说了句“水潭……”就晕过去。 她短暂晕眩后又清醒过来,是身上的灼痛感痛醒她的。这水潭之中沾了石灰,清水变成腌噬人的碱水。 阿翩忍疼拖着胡仙仙游动,列御勋追至水潭边时愣了一愣,胡仙仙还以为他不敢入水,谁知他愣怔片刻后就纵身而入。 阿翩奋力急游,一见亮光就拉着胡仙仙直扑而下。 阿翩是白画眉族长,自会飞翔,胡仙仙不怕摔死,就怕列御勋追上她们。 胡仙仙很怕,明明很怕却还要对阿翩说:“咳……你快咳……去让尚仁挖一个大池子,填满石灰水……再让三千岁彩鹊从雾隐无隙网中妥善挪出来……我要用网……” 阿翩疾飞着,听她这般安排就顿了顿,胡仙仙狠拧她一下,“快把我丢进山涧中……快去办事……别愣着……” 阿翩回望就要赶上她们的列御勋,当然明白胡仙仙是要引开他,给阿翩和尚仁创造制伏列御勋的时机。 没有过多犹豫,阿翩飞临山涧,将胡仙仙丢入涧水中,而后疾飞远去。 胡仙仙预料得不错,列御勋没有追阿翩,而是俯冲向她。 她憋一口气,潜入涧水中。列御勋敢入水,但化为血枭后,还是难免怕水,他在水中行动滞缓。 胡仙仙猛划水向下游而去,她肺受石灰粉所呛,在水里憋气太难受。顺水流游了一段就赶紧冒头出水喘气,见列御勋还没追上,她抓住岸边藤蔓,用力一荡,荡出很远。 她此刻灵气快枯竭,肺部又烧灼得难受,喘气都难,更无法靠吸纳天地灵气难补续灵气。 这两岸悬崖垂着的藤蔓倒成了她的保命福根,她如猴子般连荡几番,就将在水中乱刨的列御勋甩远。 她瞄见有处崖壁不是很陡峭,就攀着藤条而上,快到崖顶时回身瞥见列御勋。 列御勋已经学她攀着藤条而上,一边攀援还一边抖着羽毛上的水。 胡仙仙急急咬牙快爬,等列御勋羽毛上的水干了,他振羽飞来,她可就真完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擒住御勋 胡仙仙爬得太急,眼看就要到崖顶,扯住根小树想借力一纵直上。谁知情急之下没看清这棵小树已干枯,根本受不住力,树断人坠! 耳畔风声直吼,胡仙仙咬破舌尖,留得灵台清明,急召慧心玉剑插入山石。 右手抓住慧心玉剑稳住落势,左手扬起红雪拂尘狠扫已经飞扑而来的列御勋。 胡仙仙来不及再击他,红雪拂尘脱手掷向列御勋,他凝结血丝裹缠红雪拂尘。 趁他来势稍缓,胡仙仙看清一根结实藤条后再荡身上了崖顶。 一上崖顶即以意念感知尚仁所在位置,再次严令他以最快速度备好石灰池。 意念还没收回,列御勋已经振羽追上。胡仙仙咬牙开跑,灵力耗尽的她哪能跑得过已经羽毛干爽飞起来的列御勋? 她料想这列御勋神智应该不甚清醒,就东穿西绕专在密林中乱钻。 还好,列御勋在密林中果真不是太敏捷。她一忽儿在林中狂奔,一忽儿荡着藤条掠行,一忽儿踩着树枝弹跳,倒也没让列御勋抓住。 胡仙仙身手还勉强能保持灵活,可肺上传来的烧灼感太难受了,她自嘲:就算能逃一死,也得落下病根儿变肺痨? 竭力奔逃,气喘如牛,好容易跑到尚仁他们所在的位置,结果石灰池还没弄好。 胡仙仙冲着尚仁“唉,唉”两声,眼见列御勋已经追至,连忙拔腿再跑,引开列御勋。 阿翩见她这般,就率白画眉围击列御勋,她们时不时的攻击对列御勋伤害不大。不过,就算制伏不了他,也让胡仙仙压力稍减。 可这列御勋并不与阿翩她们缠斗,阿翩她们也不敢太靠近身边围绕血丝毒雾的列御勋,胡仙仙还是得跑。 她跑得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嘟嘟囔囔低骂着:“贼老天,你最好让我死了……贼老天,你就让我这么死了算啦……你要是再让我活下去,我早晚得把你这老天捅个窟窿……我是仙女儿啊……你这贼老天整得我哪点儿像仙女……” 就在胡仙仙都快挪不动脚的时候,脑海中闪过尚仁传音,石灰池已备好! 胡仙仙将牙咬得“咯咕”直响,提起精神往石灰池方向狂奔。 她奔到池边,列御勋正飞临石灰池上空。胡仙仙狠咬舌尖,一口舌尖血喷出,召御出雾隐无隙网! 网遮列御勋,尚仁带阴兵执网。列御勋总算没能挣脱出网,掉落石灰池中。 一声凄绝无比的惨叫划破夜空,山巅之上猛现曦光,红日初升。 胡仙仙直挺挺地栽倒在地,阿翩急急来扶起她,呼唤他人寻医觅药。 胡仙仙时醒时昏,嘴里一直骂着“就是想看我笑话儿”的“贼老天”。尚仁和阿翩不知道应该礼天敬地的她,为何要这么骂,只是担心她再也无法康复。 胡仙仙乃天仙之体,身上被石灰水伤出燎泡、弄得溃烂,能很快就好。就是肺部呛入石灰粉太多,要让蛮山那些山野村医清理治疗肺叶很有难度。 尚仁和阿翩正发愁的时候,胡仙仙完全清醒过来,“今天……几月几?” “今天是九月二十六,胡元君……”阿翩答道,看向胡仙仙的目光满是忧虑。 胡仙仙是九月二十凌晨离家,到得蛮山是九月二十二傍晚,九月二十四子时入尸洞,九月二十五清晨降住列御勋。她默算一下时间后,笑说:“这次才昏迷一天多时间啊,咳……看来我伤得不重。” 尚仁搓搓手说:“唉,外伤是不重……可是肺上的伤……我们束手无策啊。” 胡仙仙向他挥挥手,“咳咳……尚道长不必担忧,能保住命就是万幸。” 尚仁和阿翩悲戚对视一眼,胡仙仙又问他们:“三千岁呢?咳……” “三王爷守在石灰池边,那列御勋已无力挣扎,可又还没死透。”阿翩回答着。 胡仙仙想再说话,可一开口就咳得胸腹部疼痛不已,就让尚仁寻纸笔来。 她写道:且请阿翩姑娘快带族人回返青丘国,向国主禀明列御勋之事,宫倩儿之谋。 尚道长无需为我伤病费心,着力安抚炸山后受惊的山下村民及山中鸟兽。 她写完后,他们都照做。他们两人知道她此刻言语困难,也不多说,各自领命就是。 彩鹊爪上的尸毒已好了几分,胡仙仙召来彩鹊,让它带她去石灰池边看看。 石灰池边,列外歪坐一块大石头上,满脸悲伤。 石灰池中,列御勋半身是凝着血肉与石灰浆的硬结,半身是通红的无皮腐肉。他早已没了人的样子,可他还没死透。 列外看到自己曾期望很高的亲侄子落得如今惨况,心里自是不会好受,他低声说:“御勋,你怎么到如今还执迷不悟?你若肯真心悔悟,三叔定会求人救你的。” 列御勋发出“桀桀”怪笑声,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才说:“三叔,我知道你待我好。当年你是真支持我继位的,要不然我未必能手握权柄。就算你被俘,也是因顾忌我的安危才受诱骗,我知道这血脉亲情比倩儿给我的虚情假意好,可我就是不愿悔悟。” 列外嚯然站起身,手指发颤指向列御勋,“你……你已经神智清醒了?你既然清醒了,怎么还说这种胡话?” “我疼啊,疼得清醒了……不……不……我的神智也许让他们弄得昏乱了,可我对倩儿的心一直是清楚明白的。唉……” 列外是恨铁不成钢,气得直擂胸口。列御勋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悔悟什么呢?倩儿要让我死,我就死。她把我弄得半死不活的,我还是不恨她,她要我怎样我就怎样……有什么可悔悟的?” 雾隐无隙网遮盖下的石灰池中,是杀之不死的特异血枭列御勋,也是痴情错付的青丘国摄政王列御勋。 胡仙仙抬眼望向他,眼含悲悯。她不同情他此刻惨状,要战胜敌人就无法顾忌所用手段是否残忍;她觉得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不该在战败后再受屈辱。 她问他:“咳咳……该怎么样杀死你?” 第三百六十章 炽心焚情 话音响起,列外这才察觉她到来,惶急说:“让我再劝劝他。唉,当年要不是我支持他掌权,他也许不会生出那些野心,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胡仙仙轻摇头,再次问列御勋:“该怎么样咳咳咳……才能杀死你?” 列御勋笑了几声,答道:“我皮肉早已腐朽,是他们用邪术将我魂魄压缩于心脏处,只要炽心焚情碎我魂魄、绝我情念,我也就死透了。” 他所谓“炽心焚情”是将心脏取出,以地府之中阴火炽烧压缩其中的魂魄,就算能侥幸魂魄不灭,也会烧尽记忆和灵智。 “好,好,咳咳……”,胡仙仙答应着,他说的这方法对于他此刻不生不死的情形应该有效。 她随即去请尚仁施法,列外想阻止,却又没有硬拦下她。 尚仁到来后,因要取列御勋心脏就得撤去雾隐无隙网,他有些犯愁。他担心撤去雾隐无隙网后列御勋会逃跑,胡仙仙让他不必担忧。 她说:“他不会逃跑的……咳……你若能让他死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撤网后,列御勋主动指点尚仁自己心脏位置,尚仁掐诀施法攫取其心。 列外哭喊着阻挠,几次求胡仙仙让他再劝劝列御勋。她让那些阴兵死死拉住列外,列外急得骂起来:“胡仙仙,你怎么可以残忍成这样?我还以为你只是吓吓他,你怎么能真这样对付他?" 胡仙仙厉色看向有些犹豫的尚仁,尚仁毅然施法。 列外高声骂道:"以阴火炽心灭魂,他就算还能投胎,来生也会变成傻子的!胡仙仙,你不就是怕你五师兄会为处置兄长的事儿犯难,才坚决这么做吗?你这女人真是太残忍了,他再坏,也是青丘国列家的血脉啊……” 胡仙仙冷眸扫他一眼,目光再回列御勋身上时,尚仁已取出列御勋之心。此心鲜红,因有魂魄压缩其中,心上萦绕白光。 胡仙仙向尚仁颔首而笑,尚仁即刻捧心往地府而去。列御勋的躯体终于死透,他的心魂也将在地府阴火灼烧下炽燃尽罪业,焚灭尽记忆。 胡仙仙让阴兵放开列外,缓声解释:“不只是为我五师兄铲除后患……咳咳……的确,列御勋一死,我五师兄不必再为怎么处置他犯难……咳……但是,于他自己而言也是好事。” 列外瘫坐地上很久后,凄然笑说:“于他而言,让生命重归白纸一张,如何不算好事?我岂不明白他活下去更痛苦?可我真不知道日后在九泉之下见了我大哥,该怎么交待啊!大哥托付我好好照料这些侄儿,可到头来发生这种兄弟间自相残杀的惨剧……” 列外撑起身体,佝偻着缓步而去。胡仙仙没有再劝说他,因她肺伤在身说话费力,也因她明白他其实懂那些道理。 列外只是心里有疙瘩,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亲侄子,再懂道理也抹不去血亲惨死自己面前的悲伤。 第二天,列外就带着听风启程回青丘国,还有宫倩儿和鄂日浑未除,他没有多余时间为列御勋一直悲伤。 胡仙仙和彩鹊就在尚仁洞府住下治伤病,尚仁还有很多后续杂事需要处理,胡仙仙在洞府中闲来无事就写字。 肺部受损,她本靠吐纳之术聚集天地灵气,此时是难以再聚灵气。虽说周身就在天地之中,以整个身体吸收天地灵气也可以,但实在所收甚少,更难以快速压缩至气海。 她试了几种方式都没大作用,也就暂时不多想。她说话之时,又咳又喘费力得很,就以笔写字与人交流。 写着写着,她自觉书法水平倒有提高。以前是勉强算工整,这几天下来,居然渐有娟秀隽逸之态。 她摊开一幅字给彩鹊看,颇为自得地期待彩鹊能高啼几声,旋舞一圈当做赞赏她。可是,彩鹊歪头瞄了瞄那些字,就移开目光遥望远山。 胡仙仙讪讪地摸摸鼻子,只能安慰自己是彩鹊不懂欣赏,而不是自己写得不好。 她可以不吃饭,但肺部常有烧灼感,她得多饮茶水。这洞府之中的那眼泉水水质清甜,她喝了之后,干咳喀血的症状轻了很多。 这洞府内洞的这泉眼很隐蔽,没有外人前来取水。不知为何,这几天胡仙仙却见阴兵常常前来取水。 胡仙仙问其中一个阴兵,是不是这泉水是阴间所用。阴兵笑说她,一个天仙竟也不知道阴间不喝阳世之水? 胡仙仙细问之下,才知是尚仁让他们取来送与山下百姓喝的。 胡仙仙觉得此事蹊跷,有心暗访详察,就让彩鹊驮她去附近村寨。 蛮山地广人稀,离尚仁洞府最近的村寨都有六十余里,她此时无力飞掠。彩鹊伤未痊愈,也飞得慢,到得最近的村寨时已是天黑。 这天是十月初一,是这些蛮人的牛神节,寨中很是热闹。这些蛮民本来就淳朴热情,又见胡仙仙容颜秀美,身跨异禽,更是以贵客之礼待她。 胡仙仙本来就不愿说话耗力,加之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就干脆不说话。后来,知道其中一位族中长老曾在中原经商,识得字,就跟他以纸笔交谈。 尚仁手下阴兵没有撒谎,那些泉水真是送给寨中巫师,由巫师分给众人服用。巫师声称,这是山神灵泉之神水,服之可祛百病,驱邪秽。 胡仙仙抚抚彩鹊的头,含笑心说:这倒真是山神灵泉水,滋味清甜,就是不知能否真的祛百病,驱邪秽。 她起初以为这只是尚仁拉拢这些蛮人,让他们好多献供奉,但第二天一件事让她警觉起来。 十月初二,寨中大巫师说昨夜过节吃好玩好,只为了今日与山神同去降妖伏魔。让选好的勇士们都出来排队,向两百里外恶魔山出发。 那些勇士排好队后,大巫师用一种红颜料在他们脸上涂画。 胡仙仙写字问长老,那是什么颜料。长老写下,那是下游山岩出产的一种红色砂石,即丹砂也称朱砂。 胡仙仙心下惊愕,朱砂可克尸气,这巫师又说什么同山神一起去降妖伏魔,难道僵尸未灭尽? 按说,尸洞尽毁,洞外又有尚仁守着,应该不会有遗漏。 胡仙仙心惊只因,她想到另一种可能——尚仁有刻意留下僵尸! 她眉头紧皱,这个尚仁行的这几件事有些反常,到底意欲何为?尚家的人也有意占据青丘国? 列御勋惨烈死状犹在眼前,她真不愿再见到任何亲友相残之事。 三百六十一章 烟尘尽落 从寨子里到那个要和山神一起降妖伏魔的地方,有一百里左右,山路难行,他们走了两天两夜。 即使彩鹊有伤,这点距离也可以半个时辰就抵达,但胡仙仙还是让彩鹊盘旋慢飞随他们一起走。 抵达之后,胡仙仙才知这地方就是尸洞所在的孤峰之下,只是孤峰已无,远望塌毁之地犹如一个巨大坟堆。 尚仁锦袍玉带,负手傲立于坟堆下临时搭起的木台。木台左方是以刀为梯的高木架,右方是炭火铺地。 这方圆近千里的村寨都派巫师和勇士前来,他们见到尚仁后都跪地叩拜。 尚仁对他们冷淡地抬抬手,见到胡仙仙后,他没有直接与她打招呼,而是神色复杂地望向她。 胡仙仙知道他此举是别有用意,也不急着问他用意为何。她向他微颔首,示意他本要做什么继续做就是,不必理会自己。 尚仁让那些巫师先做法,其后由那些勇士爬上架刀木梯,寓意上刀山,而后再走过木炭所铺之路,寓意下火海。 上刀山,下火海之后,这些勇士当然就是山神所看重的真正勇士啦。勇士们很激动,都显得热血沸腾的样子。 胡仙仙逗弄会儿彩鹊,再看他们几眼,她对这些把戏不感兴趣,就想看尚仁要做什么,想知道自己猜测是否正确。 尚仁踏着禹步,舞起七星长剑,他念完一长串咒语后,从旁边树林中蹦出一具僵尸。 胡仙仙脸色阴下来,向着尚仁讥诮一笑。尚仁假做没看到她讥笑,硬着头皮继续“降妖伏魔”。 烈日之下的僵尸本来就难以伤人,这具僵尸又全身贴满符纸,更没攻击性。所谓的“降妖伏魔”只是做戏,这戏假得尚仁自己都满脸尴尬。 胡仙仙没有继续嘲笑他,她有些疑惑,更多的则是木然。 僵尸终于倒地,勇士们一拥而上,撤下刀山上的刀去砍它,再把它拖进火海中去烧。既没生命,也不会再动弹的这具僵尸让他们获得了胜利的喜悦,每个勇士的脸上都写满胜者豪情。 尚仁早已走到胡仙仙身边,向她惭愧稽首。胡仙仙摇摇头,没吭声,满是疑虑的望着他。 尚仁知她想问什么,主动说道:“以人身为地仙,还能保有肉身者不多,我以肉身成仙法力自是不低。可我很清楚,我法力虽高,是因既懂道术又懂蛊术,术法虽强道法却低。我虽为地仙,却不敢怨天尤人。” 胡仙仙听他这般说更是疑惑,尚仁无奈笑了笑,“修行者,参天悟道才是正途,再厉害的术终归是术而不是道。我之所学已落下乘,可偏偏这些下乘之术是让平民百姓能尊道崇道的诱因,这是最易让他们接受道法的捷径。” 胡仙仙有一点明白了,他是以此传道宏道,虽说是末流之技,其心可嘉。 他见胡仙仙没有责难,又继续说:“鄂日浑已逃,他既已会炼制僵尸就难免会有僵尸横行之日。为保万全,让更多人学会克制之术也是以防万一。” 胡仙仙点点头,他所做就当是让那些巫师和勇士提前演练,也并无不妥。 最后,尚仁见她还没有完全放心,再有些吞吞吐吐地说:“不论……我术法如何……我不会与青丘国主为敌……纵然我有心为敌,我那闺女儿也不会偏向于我……” 胡仙仙什么都没说,尚仁却不得不表明态度,宫绝父女之事是万万不能再次在青丘国重演的。 胡仙仙终究释然一笑,他说得不错,尚蔚然不是宫倩儿,她断然不会伤害列御风。 胡仙仙笑着骑上彩鹊,围绕那个大坟堆飞了一圈又一圈。她只在那个阴暗尸洞呆了半夜,可是那半夜时间已改变无数人命运。 她停落于地的时候看到很多勇士在往那大坟堆上种花,他们把林中的一种野花移栽上去。看着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含悲戚安静种花,她心里泛起奇异的酸涩感。 见她好奇看着,尚仁说这种花是秋蕙。蕙质兰心,蕙兰为同类别种花卉,蕙花大而香浓,兰花小而香幽。中原崇尚兰为幽谷隐士,蛮山崇尚蕙有香洁灵魂。 那些埋在石灰山中的僵尸已无魂魄,但他们生前是蛮人的亲朋故旧,以花寄哀思,祷愿逝者灵魂安息。 回去的路上胡仙仙向尚仁一稽首,无言拜别。她没有再去尚仁洞府,也并没有立即远行,她伤病没有痊愈,去了蛮人村寨养伤。 寨里的人很尊敬她,她想怎样就怎样,可她除了请他们煎药,送茶水,没有多麻烦他们什么。 很多时候她都是呆坐吊脚楼的楼板上,他们可不敢认为她是坐着发呆,他们以为她是在进行一种特殊的修炼。可惜,她就是心情颓丧地发呆。 蛮山地界天气闷热,已到十月仍是暑热未消。胡仙仙住的那座吊脚楼在寨子边上,离山林很近。楼板是简单削制的杉木板拼合而成,粗糙而结实。 她就坐在楼屋外沿的一小块楼板上,不喝药时绝不进屋。她呆坐着,彩鹊就陪她呆坐着。 肺上伤病没什么大的起色,但终归还是好了些,不至于一说话就咳。不那么咳了,她还是不愿意说话。 她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这次之伤变成哑巴。 她受过很多次伤,比这伤得重的时候都有,但都没有这次这般难以治愈。 胡仙仙回想以前争斗,从剿高家村匪窝,与蒯殿聪相争再到闹黑矿救人、灭虫患、赶走番僧、斗墨金冕、青丘国争权等等事,乃至跑地球去破地下神宫,她似乎都是最终胜了的。可为什么每次胜利之后,都没什么做为胜利者的喜悦感? 即便这次除去尸洞隐患,打得鄂日浑、宫倩儿落荒而逃,她还是半点没感受到喜悦。 胜利的喜悦,是需要有人分享才会喜悦? 深夜之时,她还坐在那里,出神地看着寨子里一座座高低错落的吊脚楼。 远山如黛墨点染,这些吊脚楼就如粗毫写意,寨中景象在她眼前展开一幅拙朴幽静画卷。 胡仙仙含笑望星空,心问道:“浩风,我是不是个狠辣坏丫头?若是你在,得胜后你会和我一起坐在这里,看这寨子里的安宁之夜么?” 星星闪烁如在眨眼,是他在眨眼?他是不是想说,坏丫头,一直这么盯着看,你眼睛不累么? 胡仙仙眨了眨眼,一直盯着看,眼睛真有些酸涩了呢。 第三百六十二章 守株待兔 晴天清晨,寨民路过这里,就看到她仰望朝阳。玫红朝霞映着她双颊绯红的脸,还有樱红的唇,很美。 只是,他们不知道她是因伤了肺,脸颊才呈现病态绯红,鲜红嘴唇也因伤病呈现浅淡樱红。 雨天,她还是坐在那里。在雨中,她挺惬意的样子。她穿着蛮女的绣花短裙,这种短裙会露出小腿,她又没有穿鞋,他们就看到她垂下莹白双腿在吊脚楼边晃荡着。 晃晃悠悠,雨水顺着小腿流到脚背,再从圆润的脚拇指滴下。 彩鹊看到有几个蛮人汉子盯着她的小脚丫发痴,就飞起来,飞到他们头顶上,狠抖几下羽毛。彩鹊羽毛上沾的雨水乱洒在他们身上,他们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还是站在那里痴看。 彩鹊飞回胡仙仙身边,轻啄她几下,想让她回屋。她捏指轻弹彩鹊的喙,彩鹊愤愤地高鸣几声,转开头。 她手肘撑在膝盖上,托腮歪头,低声笑起来。彩鹊转回头看她笑什么,她闭上嘴没笑出声了,眼中还是漾着动人笑意。 彩鹊双翅掩头,轻啼两声。胡仙仙与它能通心意,知道它是嫌弃她成天傻笑呢。 被自己的座骑嫌弃?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会被自己的座骑嫌弃,还不够可笑吗? 她不笑又如何?就算哭了也没人安慰。再说,这红尘万事本就可笑。 比如,她自己就挺可笑。她当然清楚不可能以她一人之力就让满天神佛陨落,神佛之所以为神佛,只因他们所思所为已合天道。 满天神佛来历不同,经历不同,司职不同,种种不同又相同,他们都是天意的外化,不再是单独的某人。 她要满天神佛历劫,就要以己之劫应为共同之劫。要做到这一点,她自己就得让自己所思所为暗合天意。 只有,她自己就是天意,她才有逆天之力! 胡仙仙自知心中疙瘩纠结太多,哪能真合天意?也许,有朝一日程浩风可以逆天而又立天,立他自己所开创之天? 胡仙仙没察觉她天天呆坐胡想,引得观望她的人越来越多,寨子里都快无人干活儿,全都来看她了。 到十月二十五那天,她终于察觉有些不对劲儿。那些人目光中含有让她遍体生寒的怨毒之意,那都是女人的目光。 原来,只是个汉子看她,后来驻足于她吊脚楼外的男子多起来,再后来女人们都来拉自己的男人们。 胡仙仙不由失笑,带着彩鹊去找到那个识字的长老,留书告辞: 敬奉山神,勤劳兴业,寨中安宁。此去无返,勿致思念。 她的皮肉伤已痊愈,肺上损伤已好六分,灵气复原三分,远行无碍了。再者,彩鹊已经毒净伤愈,有它伴着也不怕出什么事。 青丘国到得海底圣境与黑球之间后,气场变化,彩鹊在海边寻了好一阵才寻到入口。就算耽误了时间,她们还是十月二十六傍晚就已入青丘国。 此际的青丘国之中正是暮春时节,繁花盛极,处处皆似云霞铺锦。 胡仙仙本想与彩鹊缓步观景,明天再入王宫。她们正在一处河堤上的柳林畔看夕阳,有六骑快马引一乘香车前来,请胡仙仙入宫。 胡仙仙可能是久不开口,都忘了要先说话,只是笑着摇头。 那六个侍卫见到胡仙仙之时就翻身下马,单腿跪着恭请她上车,见她只是摇头,他们有些不安起来。 其中一个领头的说:“国主和王后感知到胡元君气息后,就命卑职前来迎接。胡元君拒入王宫,卑职难以交差。” 胡仙仙摆手“唉”一声,揉揉喉咙才沙哑应声:“嗯……就去……我有彩鹊……你们先回去复命。” “卑职们回去后国主不见胡元君同归,还是难以交差。” “去……等我见了国主,你们还未必赶到了呢。”胡仙仙暗猜列御风是有急事相商才会派人来请,不再与那侍卫多说,骑彩鹊直往王宫御书房而去。 宫中侍卫抬眼见是她们,也不阻拦,她径直入得御书房。 见她到来,正在批阅奏章的列御风搁笔笑迎:“本该亲自到宫门外隆重迎接七师妹的,只是担忧过于张扬引起宫倩儿他们警觉,才让心腹侍卫前去迎接。愚兄若有怠慢,七师妹请勿见怪。” “五师兄跟我说这些客套话,可真是见外了。” “听阿翩和三王叔回来后说起你肺部受伤颇重,还没痊愈?声音怎的这般沙哑?” 胡仙仙浅笑,“已经好得多了。五师兄,目前势态如何?” 列御风眉眼凝愁,“七师妹,你先去海底圣境找六师弟医治,其他事你无需操心。” “海底圣境大受损坏我不想再麻烦六师兄,等过段时间他忙碌完我再去找他。五师兄,宫倩儿和鄂日浑逃脱后早晚会卷土重来,我们还是先做防范为好。” 列御风知道她对于伤害海底圣境生灵要挟天庭一事,始终心怀愧疚,也不再多劝,开始说起目前情势。 据探得消息,鄂日浑和宫倩儿已产生分歧。鄂日浑要寻个僻静之地再炼僵尸,以备横扫天下。宫倩儿要先放宫绝出来,认为万事都该以宫绝为主,不能再拖延时间。 鄂日浑带两只血枭及几个心腹人往番邦雪山而去,暗中培植势力;宫倩儿带贴身女婢潜伏于青丘国,伺机放出宫绝。 “宫倩儿已经潜伏回来?”胡仙仙明白他是为何事所急了。 “她是在青丘国长大的,又当过那么多年王妃,要潜回来并不难。一旦她得到机会放出宫绝,青丘国又会是危机重重。” 胡仙仙问他有什么应对之策,他笑叹道:“难以搜捕出她,只能加强封印宫绝所在石阵的防卫,待她主动现身,算是守株待兔的笨法子。” 两人正商议之时,内侍来请他们去用晚膳。 吃饭时,胡仙仙见到尚蔚然、翠儿、红儿,列御风又请列外、阿翩前来,宴席之上颇为热闹。 宴后,尚蔚然与翠儿各回寝宫,列御风带列外、阿翩再去御书房议事。 夜深之时,列御风遣列外、阿翩回家,胡仙仙也将回客房歇息。 胡仙仙刚到书房外就碰见红儿来送茶点,笑问她:“这时辰该歇息了,还送茶点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三章 择选之苦 红儿微笑答道:“胡姑娘有所不知,国主每天这个时辰都要用些茶点,然后批阅奏章直到寅时初才歇息。” “这可不好,他可以不睡觉,也不能总去搅扰她们睡觉?”胡仙仙笑谑道。以列御风的修为不睡也无妨,但尚蔚然和翠儿是需要睡眠的。 红儿听后,蹙眉轻叹:“国主累了也只是打坐练气,不曾躺卧,并且一直是在这御书房旁暖阁内起居。” 胡仙仙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直到今日列御风也未与王后、贤妃同房,心下感慨良多。不过这些私事不好多言,她自往客房而去。 她人虽转身,耳中仍听得御书房中传来红儿温柔劝列御风少操?劳国事、多保重身体的话,列御风则说让她不必担忧。 以列御风的修为不吃饭都可以,更不必添食茶点。每天让红儿这个时辰送茶点去,只因他想在夜深人静时与红儿单独相处片刻? 朦朦弯月有几分凄清,桔黄宫灯又有几分温暖,胡仙仙缓步慢行,怅然若失。 在客房中凝息打坐不久,她就听得门外有动静,她肺伤未愈,难以真正静心入定,就收功开门。她昨夜回房晚,开门后才见已是晨光明灿。 门外站着一溜儿侍女,都手捧衣物,见到胡仙仙后,一位侍女说:“给胡元君请安,王后娘娘命婢子前来送衣衫。” 胡仙仙轻应一声"哦”,就去瞧那些侍女捧着的衣物。这些侍女分为三队站立,一队九人。 一队侍女所捧衣物全是道袍,九人所捧衣物就是九种颜色,即为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色。 另一队侍女所捧衣物全是宫装长裙,也是九色各具。 还有一队侍女所捧衣物全是蛮族女子的短衫花裙,仍是九色齐全。 胡仙仙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先前那说话的宫女见她有些不知如何择选,又说道:“王后娘娘吩咐,胡元君是道门中人,理应着道袍,因此制九色道袍以供胡元君挑选。” 胡仙仙听她这样说,就纳闷儿地看向宫装长裙和蛮女服饰,那侍女又说:“王后娘娘备下宫装是因国主与胡元君情同兄妹,胡元君若要穿这种按长公主规制所做的衣裙,也是可以。” 那位侍女再指向蛮女衣裙说:“王后娘娘见胡元君身上所着为蛮族女子衣裙,料想胡元君喜欢这类衣裙,因此也备了九色请胡元君挑选。” 胡仙仙听她所言,才想起自己道袍早破烂了,这些时日一直穿的蛮女那种黑色粗布短衫、百褶绣花短裙,来到青丘国后也不曾换洗。 她真想不到尚蔚然会为她衣衫之事如此费心,对那宫女说让她转达谢意,然后选了件青色道袍回屋换好。 胡仙仙随意绾个道髻,身着简便道袍出门,一看门外,一溜儿又站了三队侍女在院中。 她惊得微张了张嘴,翠儿身边围随着四个侍女含笑而来:“胡姑娘,你既已收下了王后的衣衫,可得给我面子好好品尝我亲自送来的早点哦。” 翠儿与她曾亲近一些时日,言语之间自然随和亲切些,也没有按道门尊称来称呼她。 胡仙仙笑了几声,“贤妃娘娘亲自给我送早点,我哪敢不给面子?” 她说着就走向院中,这三队侍女是一队七个。第一队侍女所捧托盘中是各色粥汤,什么莲子羹、银耳汤、荷叶粥之类,她挨着都尝一尝。 第二队侍女所捧的是各色糕饼,什么桂花糕、芝麻饼、香芋团的,胡仙仙都咬几口。 第三队侍女所捧的是各色小菜,什么酱鸭舌、拌耳丝、炒青菜的,一样都尝点儿。 胡仙仙可以不吃饭,要吃也无妨。她从这头吃到那头,只见她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埋头而吃,不多一会儿就将所有碗盘扫空。 她向翠儿“嘻嘻”而笑:“如何?贤妃娘娘,我够给你面子?” 翠儿抿嘴浅笑,挥了挥手,就有侍女捧着铜盆巾帕来请胡仙仙净脸洗手。 她吃得满嘴油光,脸颊都还沾了点残渣,是得洗洗才行。 翠儿带人走后,胡仙仙就在屋里踱步,慢慢消食儿。 不久后,响起敲门声,她脱口而出:“我换好衣服,吃过饭了,也洗漱好了,让我静静。” 门外传来低低笑语:“胡元君,是我。” 胡仙仙听得是阿翩的声音才开门,开门后见只有她一人也就长舒一口气。 阿翩笑问:“胡元君是让王后娘娘和贤妃娘娘的殷勤照拂吓着了吗?” 胡仙仙晃晃头,答道:“从前我还以为那些娶很多老婆又要说女人多了很麻烦的男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者以为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今天可体会到真是麻烦。” 阿翩也笑:“国主才娶两个呢,而且是想讨好你,让你在国主面前为她们美言两句,你并不是她们要争的正主儿,你都嫌烦?你们中原皇帝后宫可有三千佳丽呢,那可怎么办?” 阿翩说起这些,胡仙仙一下忆起那个病秧子德元帝,都说帝王自有威严霸气,她可没觉出他有什么霸气,只有病气。甚至,当了土匪头子的高有宝都比德元帝多些霸气。 青丘国子民不足三百万,列御风这国主都当得辛苦,中原法朝子民数以亿计,想来那德元帝也真是累病的? 胡仙仙在胡想之时,阿翩又说要与她同去见列御风,宫倩儿之事不能再这么“守株待兔”下去,必须商议出尽快解决的妥当办法。 胡仙仙深以为然,与阿翩同往御书房求见列御风。 到御书房后,列外也在,他也是来商议如何逼宫倩儿现身之事的。 列御风见胡仙仙到来,让她近前,递给她一个小葫芦,“这是‘百花清露’,有清喉润肺之效,虽不能根治你的肺伤,却可缓解声音沙哑、气喘胸闷的症状。” “多谢五师兄。”胡仙仙欣喜接过。这百花清露可不易得,是取百花之晨露炼制,是药、是酒、也是水,当年列御风常常炼制,他初见红儿浇灌其根的便是这百花清露。 列御风笑答:“不必客气。早是已无闲空炼制这百花清露,幸亏红儿保存了一些。她又细心想起七师妹比此际正用得着,才将她存留的这些送你。” 胡仙仙听他如此说,声调突然提高几分问道:“你说这百花清露其实是红儿送我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七星罡步 列御风点头默认,见胡仙仙反应这么大,有些疑惑。 列外问道:“王后和贤妃也争着给你送东西?” 胡仙仙苦笑,阿翩低声说:“就连我这寄居篱下之人,王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也都争着殷勤相待呢。” 列御风面色阴了阴,冷声说:“她们是对寡人无计可施,就讨好寡人所信任的人啊。七师妹,红儿赠你百花清露绝无让你为她美言的意思,你安心服用就是。” 胡仙仙连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别嫌尚蔚然和翠儿暗里争宠,你也该和她们亲近些。还有,尚蔚然智勇双全,我们商议对付宫倩儿之事,也请她一起来。” “不必请她,后宫杂事颇多,皆需王后料理。”列御风拒绝胡仙仙提议,列外也说后宫不得干政。 胡仙仙不再多言,渐明列家叔侄所想。青丘国风俗与法朝多有不同,先前除逆之事商蔚然也是直接参与,如今这般态度,其一是列御风本与她只是相敬而非相爱,其二应是列御勋、宫倩儿之事让他们后怕,他们怕再次大权旁落。 胡仙仙记起程浩风曾让她去寻凝脂冰玉给尚蔚然用,她此时觉得即使得了闲空也还是不要去寻的好。 家事且放一边,几人商议起如何早日激出宫倩儿。最后,胡仙仙反复问是否确定鄂日浑与宫倩儿已没再勾连一起。列御风说多方探查都已确认鄂日浑去往雪山,只剩宫倩儿回青丘国暗中联络与她有旧交的势力。 胡仙仙说如此一来,对付宫倩儿要略容易些,可以“打草惊蛇”而“引蛇出洞”,也不必担心还有“蛇”埋伏。 她的办法是,先传言说已有办法彻底杀死宫绝,宫倩儿必会探询传言真假。待她有所行动,再细访她藏匿何处,能力如何。最后,探清情况,在宫绝封印之地设陷阱引她前去。 他们都觉得此计可行,放言说已有彻底杀死宫绝之法,大张旗鼓做准备要永绝那青丘国后患。 起初几日,宫倩儿的人没有任何异动,冬月初三之后渐有她手下出来探听虚实。 胡仙仙对列御风说,宫倩儿定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能灭宫绝,换做任何人也会认为要能灭早就灭了,何必只是封印起来。要让宫倩儿真正为宫绝担忧,就得做足功夫,弄个大场面出来。 列御风与他们商议后,命人在全国遍传喜报: 嗜血之魔宫绝即将诛灭,青丘国将有万世安泰。冬月初九胡元君将起聚雷法阵,万千黎庶皆可前往观礼。 到了冬月初九,胡仙仙头戴紫玉芙蓉冠,身穿流云紫霞袍,神情肃?穆,步履稳健登上法台。 这法台建于封印宫绝的禁地旁约一里之处,台高三丈,大小三丈见方。台上向东设香案供桌,南北两面插满各色幡旗,朝西正对观礼的官员百姓。 虽是做戏给宫倩儿看,好让她担忧宫绝安危而露出破绽,胡仙仙他们还是所有细节都一丝不苟做好,尽力让宫倩儿确信他们有能力诛灭宫绝。 胡仙仙上香礼敬天地之后就朗声念道:“宫绝出于未教化之狄人外邦,挟邪术而戗害青丘国子民,此等不死不灭、不属五行之异物,天地不容。宫绝令万千子民惊惧日久,今禀上苍,得天助,定一举诛灭邪异宫绝。” 她念完后,西面正中看台上所坐的列御风向左右瞟一眼,侍卫们都高呼:“一举诛灭宫绝!” 他们呼声一起,那些老百姓都振臂高呼:“一举诛灭宫绝!” 声动云天,气势惊人,台下有几个人听着这声音没有激发豪情,反倒是神色忧虑,应该是宫倩儿派的人来探虚实。 胡仙仙就是要他们分不清虚实,她舞动手中长剑,舞一圈后,念起聚雷阵法诀:“天威浩荡,蹑风聚雷,妖氛尽散,邪秽尽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她没有用慧心玉剑,因青丘国气场本与实境有异,加之本来气场已不稳定,不敢真的引强力天雷。 不过,既然要让宫倩儿相信,天雷还是要引来的,只是引击妖灭鬼的一般天雷,不引紫电金雷。 胡仙仙舞剑如风,凉风乍起,幡旗飘动,树摇枝摆。观礼官民见风起云来,都惊讶赞叹。 其实,这呼风唤雨之术于她而言只是雕虫小技。列御风自也是见怪不怪,他密切注意的是整个场地有无异动。那些侍卫只能察看到混入人群的小喽啰,若是宫倩儿隐身而来,他们难以察觉。 胡仙仙踏起禹步,准备引雷。这禹步为大禹始创,分北斗七星罡、踩九州、五步拜鬼罡等步型,各有功用。 胡仙仙此刻所踏禹步为北斗七星罡步,依北斗星之位序一步一跬而行。 左脚向前踏步,右脚再向前踏步,双脚定为丁字形略停。再依此向前,往复行进。 她先自摇光位而起,踏开阳,折玉衡,步天权、天玑、天璇而至天枢。 再由天枢位回返踏步,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观礼众人只见她折返往复,左踏右行,时快时慢,各种步伐看得他们眼花缭乱。 胡仙仙没运多少灵力,这是做戏给宫倩儿看,没必要耗损太多。即便如此,她踏步之时依然步步生雷鸣。 乌云遮日,天空阴暗,雷声隐隐,霹雳半响半不响,暴雨将至而未至。 舞剑踏步,百般做戏,胡仙仙并不觉得累,但她有些难受起来。 她肺伤未愈,此时有些想咳嗽。平日里当然是想咳就咳,可此时在法台之上,如此庄??重肃穆、万众瞩目之时,要是咳起来岂不毁了这法力高强的仙家仪范?再者,也会令宫倩儿生疑啊。 胡仙仙忍啊、忍啊,忍得肺疼胸闷,肠子都跟着要打结一般,肠子一不舒服居然想要放屁! 要说咳嗽,还稍微好点儿,万一真要放屁,那可就丢人要丢到姥姥家了。 胡仙仙急得要命,列御风看出她神色异样,也着急起来。 她在法台上以眼角余光瞄来瞄去,瞄到供桌之上符纸,由此急中生智。 胡仙仙以剑挑起符纸,灵力催动符纸自燃,纸灰落入桌上杯中。她端起符水一饮而尽,再猛然喷水而出。 喷水之时高喝几声,咳嗽声也就随着高喝之声发出。还好,咳过之后内脏没那么难受了,也就不想放屁。 肺上舒畅,神清气爽,继续仙气满满地做“引蛇出洞”之事。 第三百六十五章 霜枫泣红 到得晚间,官民纷纷归家,列御风宣称宫绝属夷狄外邦之人,天威难借,是以还没有直接诛灭宫绝。他让众官民明日再来观看,而他和胡仙仙要镇守法台片刻不得离开。 众人散去后,胡仙仙仍在舞剑踏步,列御风哭笑不得地招呼她:“七师妹,还是歇歇,你这北斗七星罡步走得和跳大神骗钱的神汉一样了。” 胡仙仙没理他,步若酒醉,状若疯癫,渐行渐急。踏摇光,摇光星与辅星俱明;踏开阳,开阳星发红而闪;踏玉衡,玉衡星漫射蓝光。 列御风惊异不已,仰望苍穹群星,心情激荡。 胡仙仙行至天权,天权星暴射如冰寒光;再至天玑,天玑星紫光闪烁;又至天璇,天璇星却是忽亮忽暗;最后踏天枢位,天枢星竟熠熠而闪墨色光华。 她长剑一指天璇星,由天璇星划向天枢星,再量此距五倍而觅出北极星,剑气遥指,北极星璀璨之光暴明又暴暗。 虽是寂夜,法台之下仍是站立很多侍卫,侍卫们见得空中异象都是惊呼连连。盏盏明灯在夜风中忽闪不定,更添奇诡气氛。 列御风神情凝重,待胡仙仙收功静立,飞身而上法台。 “七师妹,方才有何异常之事?” 胡仙仙凝眸望着夜空,幽幽低语:“说异常也不异常,我踏上星位,脑海就浮现出与之对应的人。” 列御风听得一头雾水,胡仙仙再说:“在天枢位就想起程浩风,在天璇位就想起白回风,在天玑位就想起龙啸风,在天权位就想起凌若风,在玉衡位就想起你,在开阳位就想起马鸣风,在摇光位就想起秦沐风。” 列御风脸色和缓一些,“师父当年收白回风入门之前就曾说过,应有七位弟子以应七星,你有此感应也不奇怪。我见天璇星暗淡,是因白回风已不在,你虽重归门下,但终有区别?” 胡仙仙轻摇头,一直望着天空,她眼珠儿定定的像在回想什么。 列御风也不惊扰她,等她回过神来,她说:“不只是白回风所应的天璇星暗淡无光,以示她在而不在,七星皆有异常。我们都有劫数未完,并且当年之局已然于无形中改变。” 列御风苦笑,“我们劫数当然未完,云华七真哪一个能逍遥快活?这么多年都是如此,七师妹何必忧心?” 胡仙仙使劲儿摇摇头,她细细思索该怎么表达那种感觉,“不是命运的不如意那种劫数……我不知道该怎么具体说那种感觉。五师兄,我觉得很快将要发生劫难之事。你先回宫,我守在这里就是。” 列御风知道她从来不会说话吞吞吐吐,今天这样子,可能是她自己实在说不清、道不明。 他望望四周,含笑说:“将有劫难之事,我更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命侍卫们都严阵以待,看宫倩儿能耍什么花招。” 一里之外的圆形石阵就是镇压宫绝的地方,石阵旁看似只有花草树木,其实埋伏着青丘国中择选的法力高强之士。 法台这边也是威武侍卫肃立周围,列御风亲自交待他们,不可因宫倩儿没有大动静就懈怠。 胡仙仙忽然见到空中漫起淡紫色烟雾,立即大喊:“烟雾有毒!快……” 那些侍卫听得喊声,迅速摸出随身所携带的蒙面巾。这蒙面巾分为多层缝制,中间有炭粒、草药之类。 尚蔚然没有直接参与这些事,她知道宫倩儿善用毒,就令人备下这些蒙面巾,可以防一般毒雾、迷??香之类。 及时蒙上面巾的侍卫都持好武器前去护驾,少数没来得及蒙面的侍卫已经倒地。 胡仙仙不惧一般毒烟,她一边警惕地看向四周,一边在心中暗赞尚蔚然心思缜密,做事周到。只是可惜她和列御风相敬不相爱,也为这样的女中豪杰无处施展才能而惋惜。 淡紫色烟雾渐散,骤起飒烈霜风,暮春时节乍如深秋凌寒。 胡仙仙也微感惊愕,难道宫倩儿还有改变天时之能? 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不是真的吹起寒风,是无数枫叶镖带起这飒烈霜风! 劲风刮过,灯盏尽数熄灭,茫茫夜色中只见红亮枫叶镖旋飞不停。 侍卫们将列御风团团围在中央,他们挥舞刀剑格挡开枫叶镖,只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胡仙仙召出红雪拂尘扫飞几枚枫叶镖后,回望列御风。列御风朝镇压宫绝之地微扬下巴,胡仙仙急唤彩鹊,飞向那里。 中镖的侍卫越来越多,血腥味蔓延开来,列御风下令:“快撤回王宫!” 令出即行,侍卫们都开始回撤,而列御风却往镇压地而去。侍卫们急得大喊:“陛下回宫啊!陛下不可涉险……” 列御风的声音远远传来:“撤回王宫,不得延误。违令者,斩!” 在侍卫们听清这句话时,列御风已经到得石阵之上。 青丘国高手围攻着宫倩儿带来的一队蓝衣婢女,宫倩儿本人正和胡仙仙打得难解难分。 宫倩儿身穿血蛛红绫裙,外披百囊藏毒衣,在夜色中如火焰跳跃。 她双手翻飞不停,枫叶镖激射如流星雨,胡仙仙招架得有些吃力。 眼见一枚枫叶镖就要击中胡仙仙眼睛,列御风飞掠而起,他广袖挥舞荡开那枚镖。 此时到得胡仙仙身边,他才知道她应对吃力的原因:她又咳又喘,时不时的在喀血,哪还有精力对敌? 胡仙仙见是列御风救了自己,恼怒说他:“快回宫!一国之君岂可犯险?” 列御风右手拉着胡仙仙往后退,左手广袖漫卷而起,将好几枚枫叶镖卷得反射向宫倩儿。 宫倩儿双手交叉再如蝶翅展开,倒飞回的枫叶镖又再次射向他们:“哼,想以我的枫叶镖来击杀我?你们不知道列御勋当初设计这枫叶镖,就想到这一点了?这枫叶镖惟我灵气可以控御。” 列御风和胡仙仙各自挡开一些镖,胡仙仙再催列御风走,“我是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口鼻中呛入硫磺粉才引发……肺部伤病……还能撑一会儿……你快回宫……” 宫倩儿如夜枭般怪声大笑,“你还知道是呛了硫磺粉啊?哈,我清楚你不惧毒烟,这硫磺粉撒来你以为又是毒烟,也就没防备。哈,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你那肺快烂了?” 红红的枫叶镖如片片枫叶飘转,劲力破风之声如泣如诉:泣霜欺残红,诉痴情错付。 这是列御勋为宫倩儿用心而制的枫叶镖,本是寓意经风霜而情更浓,却成了杀人利器。石阵周围弥漫血色迷雾,此处情景凄绝又诡异。 第三百六十六章 浑然归真 列御风冷然轻哼,御气凌风,左手掀袍,右手缩袖,转瞬之间脱下明黄龙袍。 他以袍为盾,挡住枫叶镖来袭;又以袍为鞭,横扫缠绞向宫倩儿。 宫倩儿没料到他会如此应变,连连退步抵挡。 他见宫倩儿气势稍弱,大声说道:“七师妹,你且退开!” 胡仙仙听话地退到石阵旁边,她此际是帮不上什么忙。她见列御风身手矫健,才想起列御风不仅是青丘国的温文国主,还是身拥一元浑真簪的天仙阶位修者。 血蛛丝红绫长裙如火燎烧夜空,裙裾飘飞,宫倩儿且战且退。 列御风此刻只着明黄短衫,明黄长裤,更显身形挺秀。他势若游龙,看似进攻得不疾不徐,实则招招凌厉刁钻。 宫倩儿被逼退到一棵大树边,那些青丘国高手已解决掉她手下蓝衣婢女,都围攻而来。 宫倩儿眸中闪现决绝狠意,双臂忽展,外披的百囊藏毒衣脱下,飞旋入空。百嚢藏毒衣其中所储的各种毒药毒粉尽皆漫撒而出,臭味裹着迷人甜香飘荡。 避之不及的青丘国高手们纷纷中毒倒地,列御风踏地冲上高空,背向毒药毒粉飘来处,猛抖开手中龙袍。 龙袍铺展开后,他催动灵力,御袍急裹百囊藏毒衣。裹紧后,毒药撒出得少了许多。他眉稍轻扬,长臂一抡,将裹有藏毒衣的龙袍抛掷林中。 那些侥幸没有中毒的高手们都跪地高呼:“多谢国主救命之恩!” 列御风没与他们客套,早已朝逃往荒野的宫倩儿追去。夜空中只留下他冷声严令:“守好石阵,不许跟来!” 胡仙仙担心他在气怒之下会中宫倩儿诡计,就召彩鹊前来追了上去。 宫倩儿飞掠如疾风,列御风追赶如流星,转眼之间已出三十里。若不是胡仙仙骑着彩鹊,就要跟丢二人。 荒草漫野,乌鸦夜啼。列御风没有直接追击宫倩儿,而是且追且放,让她能逃又无法真正逃脱。这近乎戏耍的追逐让她大为气恼,又毫无办法。 宫倩儿慌不择路之时,跑入一片荆棘丛中。她的红绫长裙能避水火刀枪,却无法避开荆棘勾刺。她左挪右扯,还是避不开勾枝刺藤缠绊。 列御风横眉冷笑:“这里是我的童年玩耍之地,很有趣的地方是不是?” “乱钻地洞的小狐狸当然觉得这儿有趣,你反正不怕刺儿扎。来呀,再爬过来玩儿呀。”宫倩儿不甘落于下风,伶牙利齿的讥嘲列御风。 列御风一向温润如玉,此刻玉面之上凝起寒霜,他对胡仙仙说:“七师妹,配合我脱?去她长裙。” 胡仙仙驾御彩鹊飞至宫倩儿头顶之上盘旋,彩鹊双爪时不时的抓扯向她衣裙。 列御风抬手取下束发金冠,拔出玉簪。他如瀑长发滑落肩头,夜风徐来,青丝飞扬。 “列御风你无耻!你二哥死了,你就要伙同他人调戏二嫂?" 宫倩儿口不择言的乱骂起来,她嘴里乱说着,看似恼羞成怒,她实则却是冷静地凌厉飞射出枫叶镖。 彩鹊躲开一枚镖,又攫住两枚镖。列御风飞身闪躲,又有几枚镖被他长发扫飞。 宫倩儿说得更为难听不堪:"列御风你又是脱衣服、又是叫帮手,这么披头散发的样子是要来逼?奸?二嫂?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这话倒真是让胡仙仙感觉如遭雷劈,气得她御使彩鹊狠推宫倩儿一下,推得宫倩儿斜倒在一大丛刺藤上。 宫倩儿让那些刺扎得惨叫连连,一时之间无暇射镖出来。胡仙仙得以静观目前场景,一看之下,突然觉得宫倩儿骂得似乎也有点儿在理。 胡仙仙先前想的只是如何斗败宫倩儿,她所穿的血蛛红绫裙能抵挡武器攻击,当然要想办法脱?掉。 列御风所用神器是一元浑真簪,他没有用袖里乾坤术携带,是直接拿来束发,取用之时当然要散开头发。 可抛开争斗之事来看,列御风只穿了贴身薄衣,头发散开,分明是就寝时的样子。一副就要上?床的样子,还要让胡仙仙帮着他脱宫倩儿长裙,似乎是得让人想歪。 胡仙仙歪想了一长串,其实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回过神来。 一元浑真簪在列御风手中如梭飞旋,勾划之间,只见夜空中银色荧光闪亮,如银河流波。 对于宫倩儿的辱?骂,列御风并不答言。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之上笑意舒展,笑得邪魅、笑得狂放、笑得有令人挪不开目光的魔力。 宫倩儿脸上浮现迷醉神情,她眼睛定定看向列御风。胡仙仙知道她已暂时迷失心智,就急命彩鹊扯脱?她的长裙。 彩鹊脱下她长裙后,又衔起血蛛红绫裙飞离荆棘丛,悬停列御风身边。 宫倩儿此时清醒过来,只剩肚?兜?亵?裤遮体的她羞恼不已,疾速乱射枫叶镖。她顾不得荆棘钩刺在她身上刮出条条血口,闪转腾挪,躲避一元浑真簪攻击。 失去血蛛红绫裙护体的她很快落败,列御风一声清越高喝:“浑然归真!” 那一元浑真簪引动银白色荧光围拢宫倩儿,光舞如龙,在宫倩儿身边蟠曲扭绕。 荧光爆出银白芒刺,尽数扎在宫倩儿腹?部,她疼得惨叫着手忙脚乱地去拔那些芒刺。 列御风一身凛然正气,高声道:“宫倩儿,我这一击是为了那些百姓复仇!你挑动叛乱,无辜百姓死伤无数。以你之血,安抚他们的灵魂。” 银白色荧光复凝为钢钉,钉向宫倩儿双肩,她疼得双臂颤抖。 列御风神情含几分悲戚,沉身说:“这一击是为我大哥复仇!你以害我大哥英年早逝,却没想到二哥并没有因此成为太子,你们的阴谋没有顺利进行?以你之血,祭奠我大哥!” 宫倩儿全身密布血痕,不停哭叫的她早没了冷艳风姿。银白色荧光又凝为一把小匕首,狠狠划着她的脸颊。 列御风的眼中闪出几分怨恨之色,他声音低沉:“这是为我自己消解怨气!若不是你们害大哥,搞阴谋,我就不会被国主之位所束缚!" 宫倩儿双手捂脸嚎哭的惨状,并没有让列御风减少怨恨,他咬牙切齿低吼:"更可恶的是你造出我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谣言,逼得我娶妻纳妾!令我如今所爱不能相守,所敬也只能辜负!” 宫倩儿或许是疼得麻木了,她怪声大笑起来,“你杀了我,你还是不会快乐?哈哈……还有,这事传出去,你还会背上弑兄欺嫂的骂名……” 荧光闪闪,聚光为针,深深扎进宫倩儿心脏,她疼得抽搐起来,将要断气而又还未咽气。 列御风唇角勾出狠厉惨笑:“宫倩儿,这一击是为我二哥讨债!你那般对我二哥,我怎能还拿你当二嫂?以你心尖之血,偿还他对你情深似海!也以你心尖之血,帮我二哥洗去今生罪孽!” 第三百六十七章 观星溯源 一钩弯月凄冷,荒野寂寂。荆棘丛中的宫倩儿尸体慢慢僵硬,胡仙仙已陪着列御风呆站小半个时辰。 彩鹊呆不住了,歪头蹭蹭胡仙仙的手。 她轻抚彩鹊,低声说:“五师兄,诏告万民,宫倩儿是我所杀。你仁厚宽和,本欲将她擒住,将她圈禁先帝陵园扫墓思过,是我怒火攻心对她下了狠手。” 列御风没置可否,算是默认她的提议。列御勋毕竟是他亲二哥,而列御勋和宫倩儿把持朝政那么多年,在民众中还是有些威望的。 一个国家不可能全是顺服统治者的善民,纵然列御勋和宫倩儿反叛在先,若是处置得太过血腥,政敌就会攻讦列御风“残暴施政,戮兄弑嫂,无德无仁”。 列御风冷着脸乘风而行,至石阵处,让那些守阵高手先派人去王宫送信。他察看石阵无损后,又夸赞那些人几句。 待得天明,宫中内侍排起仪仗迎接他回宫。他先洗净手脸,穿上龙袍,才坐入奢华香车。 胡仙仙见他墨云似的长发在车座上逶迤拖扫,就说:“五师兄,束好冠带再回宫。” 列御风浅笑,冰冷神色如有春风拂过,终于重现温润如玉的样子。 “无妨的,回宫后让红儿梳理。这头发,只有红儿才侍弄得好。” 胡仙仙也笑,骑上彩鹊飞远。她暗想,当年师父把一元浑真簪交给列御风,是为了让他好好扎束头发? 当年他在云华观学艺之时,常常披散着头发。不是他不爱整洁,实在是他头发又长又多,难以梳理。 也因如此,他常常顶着一头散乱长发,那时的他散漫疏狂,五官同样俊秀,却不是如今温和如处子的气韵。 胡仙仙想着就不由失笑,她可真有些要嫉妒列御风了,五官比她这女子都柔美,头发也比她柔顺。 此后几天,列御风安排臣属抓捕潜藏城中的宫倩儿同伙,直到冬月十九才得闲空与胡仙仙见面。 冬月十九是佛门日光菩萨圣诞日,在中原算不得大节日,在青丘国可是举国欢庆的大节日。 列御风虽然出于道门,也礼敬佛门,他放官员们一天假,带王后入城中与民同乐。 下午之时回宫,让红儿叫来胡仙仙,在御花园中闲耍半天。 “五师兄,你们怎么格外看重今天?” “七师妹有所不知,冬月十九举国欢庆其实与日光菩萨诞辰没什么关联,是后来佛?法传入才定为正式节日。这原本嘛,是因青丘国只有今天会格外温暖晴朗。” 胡仙仙皱了皱眉,“温暖晴朗?”她环视四周,不由失笑。 “我总是要忘了青丘国节令与中原不同,你们的冬月十九是由春入夏的时节。当然是温暖而不酷热,晴朗而不至于暴晒的好时节。” 红儿笑为胡仙仙茶盏续水,“胡姑娘说得不错。还有呢,青丘国阳光、星光、月光都比中原朦胧,独有今夜是格外明亮。” 胡仙仙不是外人,列御风也不避嫌,拉着红儿的手轻言细语:“今夜你还是陪我到观星阁,我们同观星河灿烂。” 红儿脸颊飞起红霞,轻抽?出手,低声说:“今夜喜庆,陛下该与王后娘娘共度良宵。” 她说罢之后,列御风面色不悦,胡仙仙挠挠头插话说:“得,你们别推来让去的为难他了。五师兄,今夜我们同去观星阁,如何?" 列御风听得有些讶然,胡仙仙“呵呵”直笑:"我可不是要和她们争宠,你别担心。那天我和你说云华观七真以应七星的事儿还没说透彻呢,正好推演星盘分析一番。” 列御风当即答应下来,晚宴后,就摆驾去往观星阁,留下尚蔚然和翠儿大眼瞪小眼。 观星阁是一处高约十丈的锥形塔楼,楼中存放各种观星工具。真正用以观星之处,是塔楼顶部约一丈见方的小阁。这小阁四面通透,顶上所盖为水晶瓦,无遮无挡,视野开阔。 今夜星空果然显得格外高朗,寒星熠辉,?天地辽阔。神游星海中,让人所有凡尘俗事都抛开,心胸为之一洗,身心格外舒畅。 胡仙仙与列御风谈起云华观往事,说马鸣风依律从规,是众师弟师妹守则遵纪之范,正合开阳星主律之性。 龙啸风爽朗热情,精明炼达,师父都要仰仗他做应酬交接之事,正属天玑星为人和之性。 程浩风机敏睿智,沉着冷静,却又有偏激固执的一面,倒与天枢星的应天之性相合,天意难测嘛。 凌若风高洁自持,冷傲骄矜,与天权星之性也相合。天权星是时,时机的巧合性太强,难以把握,又最易令人心生怨愤。 列御风散漫恬淡,性情温和,常常是众人中平衡多方的那一个,也该他应玉衡星。玉衡为音,音声和悦。 秦沐风清逸沉静,冷淡孤僻,是为摇光星。摇光星有辅星,辅星多变。再者,摇光星所应为星,星变而人变。 白回风甜美柔婉,善良谦让,与天璇星之性也相合。天璇为地,地乃苍生之母,是包容之性,奉献之性,是可以为他人而舍己的心性。 胡仙仙无奈笑叹:“云华观七真已陨落得不复当初,我那天所感知的那种奇异感觉是七星另有所应。另有所应,但是又并非我们七个都会死。" 列御风疑惑地望向她,她慢慢说:"我都说不清,并不是我们都会死,让其他人取代我们,可又我们不再是我们,这到底是何意?” 列御风指向星空,洒然而笑:“说不清就先别说。喏,当年传下十三样神器也是别有深意呢。我们云华七真正符北斗七星之数,而另几样神器正合南斗六星之数。” 列御风提及这点,两人细想那几位神器拥有者心性,真是挺相符。 蔡莲君即天相星,从容得体;林芷君即七杀星,狠辣刚毅;沈竹君即天同星,文雅聪慧;墨金冕即天机星,神机妙算;段梦柔即天梁星,谨慎阴沉;冷秋朗即天府星,热情魅惑。 两人正在感叹之时,青丘国占星师从楼下急跑上阁,惊呼道:“陛下,快来看!星盘有异变!” 第三百六十八章 杀破狼变 列御风和胡仙仙都同往占星师捧着的星盘上看去,这星盘是按紫微斗数所设,总计一百零八个星位,其中有十四颗主星。 占星师所说的有异常,是这星盘之上所代表的星星,没有在这时节应该所处的位置。 占星师已经反复验看过,星盘没坏,列御风观看星盘后,也确认星盘没坏。 列御风问他是不是突然出现这种情形,占星师说:“启禀陛下,本来星位都是应朝南就朝南,应朝北就朝北。在陛下与胡元君谈及北斗南斗所应星之人,这星盘就渐渐偏移位置。奇怪的是,有些星位变化,有些又没变。” 列御风蹙眉深思,片刻后,他与胡仙仙对视一眼。胡仙仙颇有深意地一笑,列御风遣走占星师,两人才商议起来。 他们的推论相差无几,胡仙仙所感应的相同又不同,与这星盘的变而未变正是同一意思。 从白回风临凡开始,北斗七星起变,其他星辰也随之起变,所有十三样神器的拥有者也就随之改变命数。 程浩风当年独独逼白回风临凡,也是只有她才能引得这种变化。其他星斗应星之人若是死去,便是抹除与所应星宿的感应,而白回风不会。 并且,天璇为地,地应万物,乃是生命之源。天璇星临凡重修,才有重新聚合的机缘。 而今,出现种种变故,是因命数转变,程浩风此刻应该完全康复。天枢星仍在,却又应位贪狼星矣。 所谓没起变化的有:天相星蔡莲君,天同星沈竹君,天机星墨金冕,天梁星段梦柔,天府星冷秋朗。 他们一致认为墨金冕肉身虽死,阴魂必定未赴地府。所有相关联的人当中,他知道得最多,谋算得最深远,哪会甘心忘却前尘往事,投胎转世? 南斗六星当中只是七杀星有所变动,不再是当年因情偏执、入魔滥杀的林芷君,而是秦沐风。 此刻,七杀星格外暗淡,应该是目前秦沐风只展现率真果敢的一面,残暴一面还没有激发。 林芷君投生为杜婉芷,应星变为巨门星,个性也变为温和宽仁。巨门星也即北斗七星中的天璇星,恐怕杜婉芷也终将舍己为人。 开阳星也即武曲星,玉衡星也即廉贞星,天枢星也即贪狼星,马鸣风、列御风、程浩风都是变而未变。 武曲星刚猛粗豪,看来马鸣风终有一天可以脱开各种刻板规条,成为镇国安邦大将之材。 廉贞星潇洒卓越,列御风有望摆脱居高位而不得自由的情况,真正一展抱负。 列御风苦笑摇头:“那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唉,玉衡星就是廉贞星,可是廉贞星冤枉啊。” “冤枉?”胡仙仙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列御风挺正经地解释:“廉贞星又称小桃花星,凡应廉贞星之人都是,桃花朵朵不招自来。然而,廉贞星看似浪荡,实则坚贞,是不是冤枉?” 胡仙仙听得忍俊不禁,忽然又阴下脸来,低声说:“糟了,糟了……天枢星与天璇星乃是天地绝配,天与地终有永恒相守之时。可是,这贪狼星可是大桃花星!” 列御风一想,若以北斗七星论之,程浩风和白回风分别应星天枢星、天璇星,天枢为天,天璇为地,真是天地绝配。若是以贪狼星而论,贪狼星确实是十四颗主星中代表情缘纠葛很多的星。 列御风也微皱眉头,轻言慢语而说:“贪狼星,性属开创。贪者,欲?望强,想要拥有一切,想要掌?控一切。” 胡仙仙喃喃说:“应星贪狼星的人都是多才多艺之辈,又善于交际,会使手腕,当然会看重名利权位。这种人也是最没办法捉摸透的人,他们都个性多变。” 列御风有些担忧起来,跑去细看星盘,看了许久之后,傻笑起来。 胡仙仙问他笑什么,他说:“以三师兄的生辰来分析,他正应的是紫微贪狼。他又注定要辅佐紫微星君一魂一魄入凡的韩泽熙,应该以紫微贪狼来细论。” 胡仙仙凑近前去,列御风详细说:“紫微贪狼理智敏锐,威严而又能使部下有向心力,负责而又不会独揽大权,没必要担忧他会被名利蒙心。” 胡仙仙低“哦”一声,列御风再笑说:“七师妹最担心她他是‘大桃花星’?紫微贪狼眼界甚高,难有中意之人,即使他没有情丝,你也不用担心他纵?欲胡来。” “哪有担心这些?”胡仙仙脸色微红,列御风其实说对了,她就是担心那些。 没有情丝不等于不生?欲?火,要是程浩风与其他女子纵?欲?胡来,她敢如何?她无权过问,只会黯然神伤,还会有目前想不出的一些情绪。 列御风见她想得出神,压抑着笑声转移话题说:"七师妹,你看这太阳星是二师兄龙啸风呢,倒合符他爽朗豪放的性格。他早晚也会脱离天庭入凡的,让他当个普宣天仙太憋屈。" 胡仙仙敷衍地微笑点头,列御风惊奇“咦”了一声:"太阴星所应是四师姐凌若风?太阴星所主之人应该是仁善怀柔的大慈悲性格,怎会应运于她?" 胡仙仙也略感惊奇,但思索一番后她想通了,说道:“她本就是万民敬仰的凌山神女,只是因迷恋程浩风才行差踏错。" 列御风听得微皱眉,她再平静分析:"她落到如今境地,既是受惩戒,也是受磨砺。若是她终究明悟,定会是为造福万民之人。” 列御风点头称是,“四师姐出身高贵,天资聪颖,但愿她终有所成。” 胡仙仙翘唇笑说:"韩泽熙当然就是应运紫微星,是雍容中正之星,也是人间霸权之星。唉,那么……只剩下最后一颗星,不用说这破军星所应之人就是我了。" 列御风一本正经接话:"七师妹是觉得自己所应为破军星,就是伤人害己之命?" 胡仙仙反问:“难道不是?” 列御风轻摇头,正?色说:"当然不是。这贪狼之狼并非是说应位贪狼星之人就有狼?性,而是群狼之威以暴镇恶,是代表实施力强的品性。" 列御风说得有几分激动起来:"破军星任情随性,乃敢冲敢拼之性。七师妹怎能和凡俗之人一般见识,认为只有战场先锋官才该应位破军星,女子若应此星,就是败家破家之命?" 胡仙仙少见列御风这般严肃说话,她听得很认真,想得也很认真。 想通之后,她却是嬉闹笑说:"好呢,要是哪天我们在这个世界混不下去了,就去地球当杀手。嗯,以程浩风、秦沐风和我为主刀手,取个组织名号就叫‘杀破狼’,如何?" ———————————————— 这两章的介绍语言多,没什么情节,莫嫌我啰嗦。 曾有一个很年轻的朋友问我,十三神器是不是因为十三这个数诡异,我又分在灵异类才定这个数。 我最初写时想的就是七情六欲之和为十三;北斗南斗之和为十三;还有十二生肖分阴阳,十三为永恒阴阳均衡;等等这些寓意里,没有十三这数不好的意思。 对西方的民俗,星座之类我了解得很少。写到后来,问朋友,听反馈,我才意识到我想表达的,和读者所理解的,几乎南辕北辙。 没办法,只能多加一些在我看来理所当然,而别人可能根本没想到的解释。 紫微斗数十四主星:紫微星、太阳星、太阴星、天机星、天梁星、天府星、天相星、天同星、七杀星、武曲星(开阳星)、廉贞星(玉衡星)、破军星(摇光星)、巨门星(天璇星)、贪狼星(天枢星)。 ()号内就是北斗七星之星名,只天玑星和天权星没入紫微斗数主星。而紫微星、太阳星、太阴星在北斗、南斗之外。 第三百六十九章 星芒异彩 列御风自然明白胡仙仙只是调侃,他笑笑之后,命占星师前来,吩咐道:“去把那六芒星项链取来。” 胡仙仙好奇打趣他:“你取项链是要送我?” “不是。这项链有些特异之处,刚才说起观星之事,也就想让你看看。这项链有些秘密我都没参透。” 占星师捧来一个檀木描金匣,列御风接过匣子,挥手让他退下。 列御风亲自打开匣子,匣中是个琉璃盒,琉璃盒中又是个水晶盒,水晶盒启开后却是一块石头。 这石头似乎就是建房刻碑之用的常见山石,只是比那些山石多了几分古朴厚重的气韵。 胡仙仙偏了偏头,这一层层的贵重盒子就包了这么块石头,哪见项链? 见她疑惑着,列御风诡秘一笑,双掌相合对准石头。然后,从指端慢慢向掌心张开手,那石头竟也如手掌般张开,无缝而自开。 胡仙仙惊奇凑近前,见这石头中间掏有个小圆洞,列御风从洞?中摸出个羊皮小包。 他很郑重地打开羊皮包,一条晶亮焕彩的项链递到胡仙仙眼前。 这项链所用的链子有银光,却不是银制,并且比银制品硬度好。她问列御风,他也说不清是何物所制,只能猜测是一种合金。 这种合金应该是,他们所知的大部份冶炼技术所无法达到的水平。 胡仙仙略猜测到一些,认为这是水球还没有和地球分裂前,那些工艺水平极高的文明世界遗留物。 他们观察一番后,胡仙仙再细看那吊坠。吊坠是一个尖朝上的三角形,与一个尖朝下的三角形,自两三角形中部叠合而成的图案。 列御风说这个图案形叫六芒星,两三角形叠合后中部形成一个等边的六角形,边缘是六个等边三角形。 胡仙仙蹙眉苦思一会儿,喃喃问着:“地球之上这个图案很常见……我们这里怎么会有……” 列御风凝视着吊坠中间那个六边形,没有回答胡仙仙。 他凝视一会儿后,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他盯着那豆粒大一点六边形,忽然以右手拇指指甲刺破右手中指,以指血点在那六边形当中。 胡仙仙猜想是这项链出了什么问题,他在测试着什么。 他滴上去的血很快滴落在地,见此情形,他眼睛忽然染上血红的颜色。他狠狠将项链扔掉,从观星阁上径直飞掠出去。 胡仙仙明白这条项链是仿造的,他此刻全无平日温文有礼的模样,应该是这项链有极其重要的功用。 她略愣怔片刻,就召彩鹊追他而去。 列御风直飞镇压宫绝的石阵之处,那些守阵的高手见他到来,纷纷行礼问安。他理也不理,直接落身入阵。 他一入阵中,石阵暴起闪亮光芒。这石阵所用的石材与那装项链石头属同一种,看似平常,实则大不寻常。 上一次,胡仙仙没注意这石阵是什么样子,此刻光华大盛之下,才看清这石阵就是按六芒星图案所排列。 胡仙仙只看这么一眼,石阵中已传出打斗声。她催动彩鹊飞临石阵之上,才见列御风拔起一元浑真簪点划舞出荧光,荧光围拢向一个怪异的人。 荧光所围之人身穿黑色斗篷,脸色苍白无比,瘦得皮包骨头。但是,瘦弱到如此地步的他却有一双清亮蓝眸,蓝眸中闪现凌厉目光。 胡仙仙直觉此人就是宫绝,也顾不得想他如何破阵而出,先帮列御风打败他再说。 慧心玉剑飞射宫绝左眼,他扬起斗篷一遮,挡开慧心玉剑。他双臂伸展开,大斗篷便如黑色羽翼展开,他腾身而起,抓向彩鹊的腿。 胡仙仙忙唤彩鹊避开,列御风趁宫绝去抓彩鹊,捻弄一元浑真簪,弹射向宫绝后背。 胡仙仙见宫绝身体特异,以为他是和僵尸差不多,没料到他比僵尸灵活得多。 宫绝感觉到背后劲风袭来,斗篷帽连着的披风往后猛甩,就将一元浑真簪挡开。 胡仙仙与列御风对视一眼,他们达成默契,先想办法脱去宫绝所穿黑斗篷,再合力攻击。 胡仙仙乘彩鹊在空中主击他头部,掀他斗篷帽;列御风游走阵中主击他颈、?腰?部,扯撕披风。 两相夹击之下,宫绝应对得迟缓了些。 从胡仙仙到得这里,到参战,到默契合击,说出来是一大段话,实际做起来只是一霎时。 就在两人渐占上风的时候,阵外传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胡仙仙心中揣测,难怪那些守阵高手没来助力,肯定是宫绝还有同伙在外对付他们。 列御风也应该是意识到这一点,他攻向宫绝之时更快更凌厉,要早些解决掉他,再看阵外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宫绝黑斗篷破损多处,胡仙仙他们就要得胜之时,宫绝不再恋战,他向阵外逃去。 宫绝所披黑斗篷无风自鼓起来,他借这鼓荡之力飞起来,像一只黑蝙蝠般飞起来。 彩鹊高啼一声,拦截在他身前,他双手蜷爪,抓向彩鹊腹部。 宫绝的手瘦得能看清骨节,乌黑的长指甲真与蝙蝠爪无异。 胡仙仙心中命彩鹊以喙尖虚啄宫绝之手,并就此飞低些,避开他。 彩鹊啄去,宫绝略回手,彩鹊就此俯冲到地上。 胡仙仙从彩鹊背上下来,彩鹊就向宫绝追去。胡仙仙肺伤未愈,帮不上大忙,不驮她,彩鹊在空中能飞得更灵活。 彩鹊很快追上宫绝,金黄利爪狠狠抓向他后背。而列御风也已追上他,跃身翻转,挡在宫绝之前。 宫绝腹背受敌,发出狼嚎般的叫声,胡乱抵挡着彩鹊与列御风的攻击,缓缓坠向地面。 阵外空地上,守阵高手正与几具僵尸激烈战斗。一个高手见宫绝从空中坠下,就用手中长刀劈向宫绝。 宫绝不闪不避,长刀劈在他左臂上,他只是左臂微颤。他直直抓向那个高手,黑色利爪掐住那高手颈窦。 这个守阵高手只眼神错愕一下,就丢掉性命。他体内迸射一道白光,顺着宫绝的黑爪进入宫绝体内。 宫绝高吼一声,这吼声让胡仙仙和列御风都心神一滞。 伴随着宫绝狠厉狂暴的吼声,石阵的光华也尽数被他吸入体内。 胡仙仙和列御风及彩鹊,还有所剩无几的守阵高手慢慢靠拢,他们要聚在一起迎接恶战开场。 石阵外的荒林中传出狂喜大笑:“恭喜陛下破阵重生!贺喜陛下神勇归来!” 第三百七十章 以国为先 荒林中走出一个身裹黑袍的人,其后随着两只血枭,很多僵尸。他是鄂日浑,笑得两条扫帚眉直抖的鳄鱼精鄂日浑。 胡仙仙眉心拧紧,目光惊疑地看向列御风。 列御风低叹:“鄂日浑根本没有和宫倩儿闹僵,我们探来的是假消息。” 鄂日浑向宫绝行了一个单膝跪下,左手抚在胸口的奇特礼节后,宫绝双手扶起他。 宫绝伸出双手之时,胡仙仙才注意到他手指修长,肌肤白皙。她惊讶细打量他,宫绝竟然由骷髅一般的人,变为英俊狄人。 狄人本来就比中原人高大肤白,宫绝更是身形高大健硕,皮肤白净。 胡仙仙和列御风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宫绝也不急着与他们打斗。 鄂日浑面有惭色地对宫绝说:“陛下,我未能保护好太女殿下,请责罚。” 宫绝朗声笑起来,双臂弯撑之间就甩脱黑斗篷。他内里穿着白衣黑裤,没了黑斗篷遮盖,他少了几分诡异阴险气质。乍一看,他就是个狄人贵族公爵。 “本王已练成掠灵大法,只要本王的灵魂得到足够多的滋养,就再也无惧阳光。本王可以不生不死,又可以在阳光下行走,就是永恒的统治者,还要储君做什么?”宫绝会说中原话,只是略带生硬嗡音。 胡仙仙听得很难受,不是因他的语音,是因他根本没为宫倩儿之死伤心。宫倩儿处心积虑多年,那般对待自己丈夫,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呢? 以宫绝如今实力,不会给胡仙仙他们伤感的时间,他直直走到列御风面前,满脸带着扬眉吐气的快意笑容。 “你瞧这是什么?你们当年用本王的宝物来镇压本王,可曾想过是本王的东西,终究会回到本王手中!哼,在你们一心对付倩儿的时候,鄂大师就拿回了这‘六芒星魂’!” 宫绝的手轻抖一下,一条项链垂到列御风面前。这项链与列御风给胡仙仙所看的那条一模一样,但她只看一眼就确定宫绝所持这条项链才是正品。 同样的项链,仿造品似乎还要华贵鲜亮些,却没有正品的那种神秘沧桑气息。最大的不同是,正品“六芒星魂”中心那个六角形有若隐若现的血光闪动。 列御风面色平静,低声说:“跟你们比阴谋诡计,寡人的确太嫩。没有查清楚鄂日浑和宫倩儿是分是合,就冒然采取行动,更是寡人的决策失误。” 宫绝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列御风,大声说:“青丘国的人,你们听到了吗?你们国主自己说他不配当国主!哈哈,你这么容易就要答应让位给本王?” 列御风淡淡扫视众人,再朝胡仙仙抬抬右手。 胡仙仙低喝一声,彩鹊暴起直冲入云。宫绝未及转念,慧心玉剑飞快刺向他心脏,只因太快,剑光带起流星般的彗光。 就在剑尖抵上宫绝肌肤之时,他心口处爆出团与六芒星图案相同的白光,剑尖不得刺入。 宫绝肆意邪笑,双手抓向胡仙仙颈窦处。她见过一名守阵高手被他一抓就死,自是早有防备。 在他伸臂之时,彩鹊狠冲下来,利爪撕扯向他手臂。在他手臂微侧之时,胡仙仙跃上彩鹊的背,飞升高空。 宫绝气恼跺脚,一跺就跃起十数丈高。在他跃身之时,列御风御使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缠绕向他双腿。 宫绝在半空中的身形稍滞,胡仙仙就回身抽?出红雪拂尘,直掸宫绝腰??部。 宫绝双手翻飞结印,一个接一个六芒星光团从他体内蹦出,阻住红雪拂尘掸击。 胡仙仙和列御风合力战宫绝,青丘国中其他高手就迎战那些僵尸。 整个场面血腥又混乱,只有鄂日浑很悠闲似的嚷着。 “列御风,主动让位。只要你主动让位,陛下可以饶你不死。” 胡仙仙灵力难续,不耐久战,本来就有些烦躁的心让他聒噪得更心烦。 鄂日浑巴不得他们心烦,不停说:“列御风,只要你能给陛下提供足够纯净,足够强大的灵力之源,你还是会有好日子过的。” “哈哈!列御风,你知道灵力之源是什么吗?就是活生生,鲜嫩嫩的生命啊。” “列御风,认输。你看你,那么俊美的人战斗得浑身都是灰土,何苦呢?你那师妹是有肺病?气都喘不过来了,还硬撑什么?” 鄂日浑的一句句挖苦讽刺之语扎着胡仙仙的心,可她此刻真没能耐胜过宫绝。 列御风更是心如刀扎,他不仅要苦战宫绝,还要看着一个个青丘国战士被僵尸抓咬啃噬。 就在胡仙仙真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地面上响起一声娇叱:“护驾杀敌,保我青丘!” 来者是尚蔚然,她一身黄衣,身披金甲,头上没有戴属于王后规制的凤冠,只以小巧金冠绾住发髻。 尚蔚然带来很多精锐士兵,还有几十个蛮女。这些蛮女在僵尸群中如蝶穿花,放出很多小甲虫。 小甲虫钻入僵尸耳朵眼后,很多僵尸都倒地不动。 鄂日浑不再得意嘲讽他们,手忙脚乱地应对尚蔚然。宫绝见鄂日浑受击,也不像先前那般沉着,好几次都想直接脱?出战团。 胡仙仙和列御风岂会放他,两人进攻之势更猛,剑光荧光连成密不透风的攻击网。 鄂日浑吹起哨子,那些倒地的僵尸又歪歪倒倒地慢慢站起来。不少士兵被抓撕而亡,本是包围着他们的士兵,豁开几个口子。 鄂日浑扳回上风,再次口出讥讽之言:“尚蔚然,你一次次的帮列御风,可他根本就不领你的情,你还帮他干什么?” “国事家事,以国为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尚蔚然让那些蛮女再以小甲虫袭击僵尸,自己摸出个小竹筒朝鄂日浑奔去。 小竹筒中飞出一只天牛,这天牛生得威风凛凛,两条黑亮触角就和大将军头盔上的翎子一般。 天牛飞扑鄂日浑面部,他就无暇吹哨,又有很多僵尸倒地。鄂日浑气哼哼地掣出剪形双刀削夹天牛,这天牛飞绕扭舞只在他面前一点点,他就是伤不了它。 第三百七十一章 艰难突击 鄂日浑气得骂骂咧咧,任他如何乱骂,尚蔚然都应对得镇定从容。 那些僵尸倒地后并未彻底丧失战斗力,只要鄂日浑得到机会指挥它们,它们仍然能伤人。 尚蔚然和列御风都想到了这一点,她对那些蛮女命令道:“踏碎那些僵尸脊椎!” 他则对那些士兵下令道:“寻火油来,烧掉这些僵尸!” 二人令出,那些蛮女和士兵施行得有些慌乱。这些僵尸铜皮铁骨,要伤点皮肉都难,更何况是弄碎脊椎。而这石阵地处郊外,哪能及时寻到火油? 恰在此时,翠儿领着一队骑兵飞奔而来。每个骑兵都是身穿重甲,手提铜锤,马背侧旁还驮着一篓火油。 翠儿当先一骑驰出,挥舞铜锤朝扑地的僵尸背部砸去,锤落骨碎!她再泼上火油,点燃之后,一具僵尸也就渐渐只剩几根焦黑残骨,再不会伤人。 那些士兵都照她那般行事,只是翠儿天生神力,能一锤碎骨,他们得锤才行。 见僵尸之事即将解决,鄂日浑慌起来,他不再一心弄死天牛,而是直接以剪形双刀攻向尚蔚然。 宫绝在胡仙仙和列御风合力攻击下也渐落下风,他不生不死,但他会疼会累。 在宫绝背部受红雪拂尘击扫,而腹部受一元浑真簪扎刺之时,他痛嚎起来。 宫绝的嚎叫声如狼啸月,一声又一声在夜空中回荡。这声音让尚蔚然和翠儿他们都有些头晕,胡仙仙和列御风也动作迟缓了一些。 宫绝嚎叫着直向尚蔚然扑去,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直击他后脑处,他也硬生生承受这一击,不做闪避。 胡仙仙听到他头骨碎裂的声音,也见到他后脑处很明显凹陷一小块下去,可他没有流血。 列御风难以想通他不惜受伤也要去袭击尚蔚然的原因,他以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拖住宫绝的腿。 宫绝在半空中被拖住后,仍然双臂长伸向尚蔚然。胡仙仙见他受制,再御慧心玉剑向他心脏刺去。 宫绝不停嚎叫着,慧心玉剑没有刺穿他的心脏,却也疼得他直抽搐。 宫绝乱舞乱抓乱叫的样子很癫狂,列御风和胡仙仙都认为他是惊慌失措,就在他们准备合击他心脏时,他身上又迸射白光。 这次迸射的六芒星图案更为耀眼,耀眼到那些蛮女和士兵都纷纷捂上眼睛。 胡仙仙错愕片刻后,发现此种异常的原因:“大家小心,六芒星魂融入了他体内!” 原来,他那惨绝人寰的痛嚎声不只是因疼痛,更多的是因六芒星魂融入他体内后引起异变。 见此情形,鄂日浑狂笑起来,且笑且说:“恭喜陛下真正练成掠灵大法!璀璨群星,唯我陛下六芒星独尊!” 鄂日浑这拍得山响的马屁没人回应,宫绝只是面无表情地睃他一眼,就再次向尚蔚然伸出手。 胡仙仙急催彩鹊阻拦,列御风也再划出荧光拉他,尚蔚然一边躲闪一边召天牛抵挡宫绝。 宫绝全身放光,丝毫没把这些阻拦和攻击放在眼里。他即将扣上尚蔚然的脖子,一个蛮女舍身救主,用自己身躯硬接宫绝乌黑指甲。 这个忠义的蛮女骤然之间全身干瘪,而宫绝身上的光团扩大了一些。 尚蔚然已堪堪处于他指尖之下,避无可避。她面色不见惊慌,她目光幽深看向列御风。她自认为难逃死劫,想看他最后一眼。 宫绝抓住了尚蔚然,左手掐住她的喉咙,右手捂住她的嘴,并没有掠夺她的灵力把她吸成人干儿。 “放开王后!”列御风落身在他身前两尺多外,愤怒逼视宫绝。 尚蔚然无法说话,她眼中溢满泪水,似是在向列御风说有他担心她就足够了,让他不要受宫绝威胁。 宫绝冷峻的面容浮现一丝哀伤神情,他一字一顿地说:“放开她?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立刻死去?她还有利用价值。用妻子的生命来要挟丈夫,这都是跟你们学的。” 列御风清秀的双眉紧蹙,逼近宫绝一步,沉声道:“当年用你妻女的性命要挟你的确不对,是我们错了。你放开王后,对不起你的是我列家人,与她无关。” 宫绝厉声高喝:“你退后一点!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本王的条件,你答应还是不答?” 列御风没有回答,翠儿大声说:“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凭什么要挟我们国主?你有胆就放了王后,来抓我呀。我是贤妃,也是列家的人……” “你?”宫绝撇嘴而笑,“你还不够份量!用你要挟不了他!” “你……可恶!”翠儿双拳击向宫绝,宫绝双眸寒光更冷。 列御风一把拉住翠儿,“听话,别添乱。” 事态陷入僵局,胡仙仙在旁边看得心中冒出一股股寒意。她不是因畏惧而心生寒意,是因觉得这世间太多无奈、太过悲凉而心生寒意。 宫绝当年宁愿放弃贵族身份,变得非人非鬼也要和宫倩儿母亲在一起,他也是个痴情人。可多年之后,他怎么可以对女儿的死亡都毫不在意? 列家先主当年的做法是有些卑鄙,可身为国主当然要以子民的安危为首要之责,不管是用怎样的手段擒住宫绝,都无可厚非。 胡仙仙脑袋里一团乱,那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让她心如冰冻。既然这世间之事分不出对错,都活得那么痛苦,那就都一起毁灭! 他们都没注意到她眼中腾起黑色火焰,她疯狂吸纳天地灵气,只想获得强大力量。 胡仙仙肺伤未愈,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灵气。她七窍流血,身体似要因灵气聚集太多而被爆碎。可她感觉不到疼,她的心如石头般麻木,只有一股想要以强大力量毁坏一切的意念,支配着她所做所为。 灵气骤聚,她功力也攀升到此阶仙位修为的顶峰,两道分身出现,各执武器攻向宫绝。 宫绝的注意力一直在列御风那里,当他直觉危机到来,胡仙仙与两个分身已分别击中他腕部、肩井穴、大椎穴。 宫绝痛嚎几声,松开了尚蔚然,尚蔚然狠狠扳开他的手,急召天牛咬向宫绝鼻子。 宫绝受伤后反应略迟钝了些,列御风和翠儿他们见尚蔚然脱险,也齐攻宫绝。 宫绝长啸一声,纵身飞起,向王宫所在地逃去。 列御风他们赶紧追去,王宫中有很多年老体衰的王族亲眷,而精锐之士都调到了这里。宫绝要是入宫,必是一番腥风血雨。 翠儿撤在最后,她上马之时听得“咚”地一声响,回头正看见胡仙仙栽倒在地。 第三百七十二章 红儿舍身 胡仙仙全身几乎筋脉尽断,她想抬一下手臂都很难,可即便如此,她心神中仍是满满的戾气在涌动。 翠儿不停呼唤着“胡姑娘”,她急着去追宫绝,又担心胡仙仙伤势,焦躁得不停跺脚。她天生神力,不知不觉中把地面都跺了个水盆大小的坑。 翠儿帮胡仙仙擦了擦脸上血迹,给她把把脉,摇头叹气。翠儿感觉她脉息微弱,托旁边的彩鹊照料好她,就要先去助他们围捕宫绝。 翠儿咬着牙,很担忧地看着胡仙仙,朝马的方向倒退而行,一不留神踩进她自己跺出的坑里。 “唉哟……”翠儿扭伤了脚。 “咳咳……”胡仙仙低声咳着从昏迷中醒来。 “快……去太学……”胡仙仙左手掌心亮起红光,刹那间红光又变为一小团自燃的火焰。 那是连心符传讯,胡仙仙曾给红儿一道连心符,让她危急时刻以符传讯。正是手心传来的灼热感让胡仙仙苏醒,红儿传讯之地为王宫旁太学。 太学中有很多王宫贵族子弟,还有很多各地优选来的品学兼优少年,可以说太学承载的是青丘国未来。 翠儿一听提到太学就顾不得脚疼了,单腿蹦跳着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胡仙仙捏捏鼻梁骨,甩甩头,使自己略清醒些后,让彩鹊驮她快往太学而去。 月色渐淡,星光已暗,漆黑的天尽头有一线金光刺破夜空。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曙光即将普照的时刻。 胡仙仙骑着彩鹊飞临,太学之中传来一声连一声的惊恐惨叫。她理整了下衣衫,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让自己尽量显得精神抖擞。 太学中一处用于晨读的花园小亭中,半身血污、半身金光的宫绝在不断施展掠灵大法。他的脚下扔满尸体,看形貌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哈哈……列御风你把本王逼出王宫就好了吗?哈哈,从石阵到王宫,再到这太学,你不是追杀本王!是引本王来吸收最新鲜、最可口的灵魂啊!” 宫绝被胡仙仙打伤的几处地方在愈合,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在自愈。 列御风背上一个长条大口,左臂鲜血淋漓,可见与宫绝苦战惨烈。其他如尚蔚然、列外、阿翩等人也是浑身带伤,青丘国中再难有能击杀宫绝之人。 胡仙仙没有立即现身,彩鹊飞得快,战马跑得慢,她在等翠儿。 翠儿到后,她交待道:“你不要心急,引几个人装做胸有成竹的样子诈宫绝说,我们已将他围困。咳咳……记住好好配合我……” 交待完后,彩鹊直飞宫绝所在的小亭外,胡仙仙冷笑高喊:“你少得意!此处早已设下陷阱,今夜定要将你打得灰飞烟灭!” 她强压肺部不适说出这些话后,喉间泛起酸臭甜腥气,她咬牙不让自己咳出声,把血痰都吞入腹中。 “你们能围困本王?”宫绝纵声大笑,扬手以灵力吸过几个吓傻了的半大孩子,这几个孩子瞬时毙命。 “你们来救这些小家伙呀……哈……来呀……” 弓箭的呼啸声伴随着翠儿的怒吼声冲向宫绝,翠儿以铜锤狠砸宫绝右肩,救下一个孩子,而她身后一群骑兵射得宫绝如个刺猬般满身箭矢。 翠儿抓起孩子的腰带,纵起身跃上马,再将孩子递给一旁自裹伤口的阿翩。 翠儿指着惊愕得圆瞪眼睛的宫绝大喊:“你这怪物乖乖受死!”喊着就催动战马,扬起铜锤擂向宫绝胸口。 宫绝圆瞪的眼睛眯了眯,双臂扭绕,狂啸几声!他身上的箭矢尽数自动拔出,飞射向翠儿。 “哼,本王只不过是没料到你们还有反抗之力,让你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你们以为这些小玩意儿能伤得了本王?” 翠儿冲势正猛,来不及闪避,列御风簪划荧光,荧光拖起翠儿飞入半空。 彩鹊俯冲而下,接住翠儿,飞到列御风身边。 翠儿扶着胡仙仙从彩鹊背上下来,列御风转身看着她们,满脸黯然神伤之态。 “七师妹,你想办法带翠儿他们逃走。拜托了。”他说完之后,已变做满脸慷慨豪迈之态,毅然向着宫绝飞身而去。 胡仙仙知道他是准备散功自爆,以求做最后一搏。泪水突然迷蒙她的双眼,她不想再看见任何所在意的人受难,可她毫无办法阻止。 翠儿和尚蔚然他们都哭喊起来:“国主……” “国主,我们要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 “国主,你不能丢下我……” 宫绝的身体被一元浑真簪划出的荧光暂时缠住,列御风右手并起剑指,凝聚所有灵力于指尖,点向宫绝眉心。 两人即将同归于尽,宫绝咧开嘴,喷出一股熏臭黄烟。列御风心神忽乱,宫绝口中獠牙暴长。 宫绝身体暂时被制住不能动,他口中獠牙却是瞬间长得可以直刺列御风。 千钧一发之际,飞来几朵嫣红木棉花。飞花围绕列御风而飘,将他拉离险境。 花落之时,荧光也褪散,没了束缚的宫绝再袭列御风。 嫣红花朵缤纷飘落,飘舞旋转着护向列御风。一道纤美倩影盈盈立于宫绝之前,她嫣红纱裙飘逸,纤白十指不停变换手势,幻出朵朵木棉花抵挡宫绝。 “雕虫小技,哪能难得住本王!”宫绝乱舞乱抓间,花朵尽碎,只见落英满地。 “我攻击人的确只有雕虫小技,可我有你最需要的天赋之技。”红儿虽难胜他,却仍从容淡定。 宫绝见她如此,就全力击向她,红儿往外飞掠,边飞边说:“你的掠灵大法需要不断掠夺他人灵力和生命力,此途不是长久之计。我天生有滋灵天赋,只需我以术滋养你灵魂,你可长久修炼掠灵大法。” 胡仙仙记得红儿灵力是可以温养神魂,也正因如此才送她连心符,怕她被别有用心的人迫害。没想到,危险这么快就到来。 宫绝直追红儿,列御风知道红儿是要舍己救人,忍住伤痛也悲呼着追去。 “红儿,你不该救我!我无能,让你们都受那么多委屈,你何苦救我?红儿……” 胡仙仙此刻已是全凭意志在支撑,她还是催彩鹊随之追去。尽管她再无应对之法,还是不想干看着、干等着。 她在空中看到列御风一次次攻击向宫绝,都是自戗式的攻击,不顾自身安危只求阻拦宫绝靠近红儿。 可惜,红儿还是终被宫绝攫入黑爪。 列御风口中喷出一股血箭,从空中急坠而下。胡仙仙忙催彩鹊去接住他,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 此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一个熟悉声音远远传来:“六师弟,你去救治他们,我去追击。”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如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一响起,心中满是冰冷绝望的胡仙仙忽然燃起希望之火。 她右手轻托陷入昏迷的列御风后颈部,左手轻拍彩鹊往后飞去。彩鹊转身之时,她正见到两道颀长身影带着一队人飞掠而至。 确实是程浩风和秦沐风带人前来救援! 胡仙仙心下一松,随即又极端惶恐起来,她怕见他! 此时,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她就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她还是很怂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抽去情丝后的他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那就假装没看见? “七师妹,快将五师兄交与我。”这是秦沐风的声音,她闭着眼睛将列御风往声音传来的位置送。 “唉……三师兄追击宫绝去了,早已走远。” 秦沐风猜到她闭眼的缘由,低声提醒她。他见她这样子真是心酸又好笑,程浩风一心救人除恶,从她身边如闪电般掠过,根本不曾停留,哪用得着闭上眼睛? 胡仙仙睁开眼睛傻笑着,命彩鹊停落于地,帮秦沐风救治众多伤员。 待重伤之人都送往王宫太医院,早已是正午之时。秦沐风长吁一口气,甩甩酸疼的两手,坐到椅子上正要歇歇,却听身后“咚”的一声响,又连着“哗啦啦”乱响。 原来是胡仙仙倒在椅子后的药架旁,倒下去时碰翻了装药材的那些簸箕。秦沐风赶紧扶她,在太医院帮忙的翠儿也飞奔过来。 胡仙仙觉得喉咙发痒,想咳又咳不出来,脑袋一阵阵的传来晕眩感。后来,又觉得自己很虚弱地躺在沙漠里,喉舌间干痒得她想狂咳。可她太虚弱了,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她难受得想从晕眩中醒来,又总是半晕半醒。 她听到秦沐风埋怨翠儿怎么不早说胡仙仙受了那么重的伤,翠儿说见胡仙仙强撑着还挺精神的样子,她没想到胡仙仙伤那么重。 秦沐风只得哀叹,从他们两人谈话中,胡仙仙还模糊得知列御风伤势也很重,已在生死边缘徘徊几次。 青丘国中伤员众多,并且那些死者家属也需要人安慰,是以尚蔚然和翠儿都亲自料理这些杂事。她们俩也受了伤,只是伤势不重,此际都是轻伤员照顾重伤员。 秦沐风很担心,青丘国中境况堪忧,程浩风追击宫绝又迟迟未归,鄂日浑也没抓住,他一个人难以应付这许多事。 他尤其担心潜藏暗处的鄂日浑会偷袭,所以,胡仙仙及列御风及另几个重要人物的身边随时有人守护。 秦沐风还要每隔一个时辰就巡视这几个人一圈,他也是忙得心力交瘁。 胡仙仙心知此种情况,她很想快些醒来,可眼皮就是重得抬不起来。 她内心越挣扎,脆弱的经脉就越疼,她疼得微昂起头。她刚以为自己清醒过来,就难以抑制的狂咳起来。 胡仙仙猛咳一阵,咳出不少带乌紫血丝的血痰。她咳得力气用尽,头软软歪下,又陷入深度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的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只是有些浑身无力。她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有人在喂她喝水,清甜的水滋润着她干涩的咽喉。 这个人的气息好熟悉,是带着清清淡淡药草香味的气息。她朝他靠近了些,想要沉醉在这气息里。 胡仙仙脑海中混沌一片,她只知道这气息让人安稳,却又想不起这熟悉的气息是属于谁。 她很想睁眼看看他,她很费力地睁开双眼,头脑也渐复清明,“浩风……” “程道长出去了。” 映入胡仙仙眼睑的是翠儿面容,她略显憔悴的脸上有淡淡笑意。 “哦……”胡仙仙不知道该说什么,两颊不知不觉泛起红晕。 “程道长听说国主已经醒来,就先去见国主了,他等会儿再来看你。”翠儿端过药碗要喂她喝药,她忙摆手。 翠儿笑谑道:“怎么?不要我喂你?那还是等程道长来喂你喝。” “这几天都是他在喂我?”胡仙仙惊得半撑起身体。 “你昏迷了九天,只是最近两天才由程道长喂你喝药。前几天他在追击宫绝,没有回来。说来也怪,前几天我喂你时你总是会呛咳着把药吐出来,换程道长来喂你,你就乖乖吞药。” 胡仙仙脑袋里乱麻一团,听得很疑惑,翠儿又慢慢将她昏迷后的情形说给她听。 秦沐风着手指派上下官员四处搜捕鄂日浑,再让人严密防守王宫、太学、国库等地。同时,他还是每日为列御风、胡仙仙等人诊治。 就在秦沐风累得快灵气不续的时候,程浩风赶回来。他没能直接杀死宫绝,只是将六芒星魂项链从宫绝体内逼出。 程浩风要先救红儿,失去六芒星魂项链的宫绝就此逃走。红儿的灵气被吸尽,没有死,化回一株木棉花小苗。 程浩风带回红儿所化小苗后,先将她种在她以前所居小院中。 秦沐风担心鄂日浑还要来偷袭,就时刻守着列御风,再让程浩风时刻守着胡仙仙。 果然,鄂日浑真化装成熬药仆人的样子潜入宫中。秦沐风和程浩风击伤鄂日浑,只因听到胡仙仙和列御风突然醒来才急忙撤回,放走了鄂日浑。 胡仙仙苦笑一声:“看来是我和五师兄醒来得太不及时了,要不然就能诛杀鄂日浑。” “程道长和秦道长十分关心你们,听到你们终于苏醒,当然激动。无意中给了那条大鳄鱼逃生机会,也是他命不该绝。不过,他如今逃出青丘国就是丧家之犬,早晚能收拾他。” 胡仙仙点头微笑,她对翠儿说:“你去看看你们国主到底境况如何,你陪在我这儿,心早就飞到他那里去了?” “你也醒了,一起去,他们都在。” 胡仙仙摇头叹道:“你得了闲空来告诉我五师兄恢复得如何就行,我就不去了。” 翠儿用脚在地上蹭了蹭,似乎在犹豫什么。胡仙仙疑惑看向她,她吱唔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怕见程道长?我也知道你们斩情断缘的事,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嗯”,胡仙仙应了个声儿,这翠儿什么变得这些心细? “唉,我知道那种想见又怕见的感觉。” 翠儿低声说:“红儿姐姐在的时候,我和王后还有希望争一争。红儿姐姐变回小树苗,我和王后想接近国主更难了。此刻,国主刚刚醒来,我何必到他面前让他心烦?” 第三百七十四章 爱憎无迹 翠儿小脸蛋皱巴巴的样子煞是可爱,她虽然顶了个“贤妃”封号,骨子里还是个对列御风痴迷又崇拜的小狐狸。 胡仙仙笑起来,笑得又咳喘起来。翠儿问她笑什么,她指着翠儿笑得说不出话。 “你笑我?哼,我都没笑你!你在梦里还在喊程道长的名字呢。”翠儿气得两腮鼓鼓的。 “对不起……哈哈……我不是想笑话你……”胡仙仙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到底笑什么啊?”翠儿真是有些恼了,“笑得这么没心没肺的,我都怀疑抽了情丝的人其实是你。程道长照顾你的时候那般体贴,哪像无情的人?” 胡仙仙不笑了,愣怔看向翠儿。翠儿绞起耳边一绺头发,皱眉说:“真搞不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程道长似乎什么都记得……” “是应该记得啊,他又不是失忆,只是感觉会不同。”说起自己的事,胡仙仙笑不出来了。 “他对你好像是有点不同,照顾你很体贴,是很礼貌的体贴,和以前相比少了点儿什么……” 翠儿说这话本出无心,胡仙仙听来却是如在剜心。 翠儿见她神情黯然,又说:“要说他对你全无特别之处,也不对。他们能及时赶到,只因程道长由连心符感知到了我们受困的具体位置。” “连心符?”胡仙仙听得更纳闷儿,翠儿所说的连心符是指胡仙仙送给红儿的符?明明应该只有胡仙仙和红儿之间才有感应啊。 翠儿使劲点点头,“程道长就是感应到我们这里情况危急,才拉了秦道长带海底圣境的人前来。胡姑娘,程道长是不是和你连心啊?” 胡仙仙轻摇头,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恋人间常说心有灵犀一点通,但危急时刻要传讯具体受困地点,光靠心灵感应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程浩风已无情丝,他们之间没有牵绊了,这“连心”之说从何而来? 胡仙仙更愿意认为是他和列御风观星之时,所见星辰之变引起的异变让程浩风感应到危险。 胡仙仙本想放下心中种种纠结去见他,坦坦荡荡去见他,就当他是与列御风、秦沐风他们一般的师兄就行。 翠儿说起连心符的事,她又纠结起来,还是不见为好。若是还有情缘未断,只怕又会牵出灾劫,她是真怕再面对那些永别之苦。 胡仙仙搓搓这几天睡得有些僵麻的颈椎,低声说:“翠儿,唤个小丫鬟去探明他们的情况,我们都别去了。” 小丫鬟到了晚上才来回话,回禀他们的事儿。 列御风外伤伤情稳定,但他气怒攻心时还强运灵力,导致经脉紊乱,这内伤得需很长时间调理。 程浩风要将六芒星魂项链交还列御风,列御风执意不收,他怕再因此物招来宫绝祸害青丘国。 程浩风沉吟许久后,收下六芒星魂项链,暂代列御风保管。他还让列御风不必担忧,他会尽快彻底除灭宫绝。 列御风重伤未愈,今夜就由尚蔚然代国主宴请程浩风和秦沐风,以及在此次事件中立功的人。 听完这些后,胡仙仙和翠儿面面相觑,翠儿试探着问:“就这些?没说其他事?” 小丫鬟想了想又说:“哦,还有程?真人和秦真人明天就启程离开。” 翠儿还想再问,胡仙仙让小丫鬟先下去,再笑说:“别多问了,咱们是白纠结了些乱七八糟的。” 又过了两天,是腊月初一。列御风已经可以下床行走,听仆妇说他在红儿以前住的小院儿,胡仙仙就前去探望。 红儿以前住的小院儿在王宫角落,一个垒得高高的假山遮挡住小院儿。院里三间青瓦粉墙的小屋,右院角一棵大榕树,院中几盆松树盆景,左院角一个大花坛中一棵木棉花小苗。 胡仙仙从虚掩的木门门缝中观察着院内,她不懂安慰人,她想先瞧瞧列御风心情如何再进去,到时好择言说话。 列御风今日没穿龙袍,他脸色苍白,披着长发,一身月白薄衫,显得有些憔悴。 他样子有些憔悴,神情却是很恬淡。他含笑捧出一个小瓷缸,对木棉花小苗说:“还好你留了些百花清露,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给你喝什么。” 列御风缓缓倾出缸中百花清露,又说道:“许久没炼制百花清露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再炼制,也不知道我手艺是退步了还是会进步。” 他不是在浇水,是在为恋人烹茶,倒茶。多少风云激荡都已散去,多少委屈无奈都不必承受,此刻只是属于他们的安闲时光。 列御风倾尽缸中百花清露,放好各样东西,坐在木棉花旁的木凳上与红儿叙谈。这木棉花苗只是红儿最后灵力所凝,还没有灵智,更别谈化为人形了。 列御风一直含笑,胡仙仙倒是心酸得想落泪。红儿终有再化人形之时,却不知是何年何月,更难料漫长岁月中会不会生什么变故。 列御风说了很久,他怕红儿会听得厌烦,就取出笛子要为她吹一曲解闷。 列御风的笛子是碧玉所制,名为“梦云笛”。笛声清亮欢快,在风中飘出很远。 听闻这笛声的人都心情舒畅愉悦,若不是知道吹笛人的种种事情,断然想不到是一个失去挚爱的人所吹奏。 梦云笛,如梦如烟往事纷现,云卷云舒追忆当年。 笛声中有温润如玉的青丘国王子,他可以淡然释怀笑万物,他可以热情率真助他人,他可以漂泊江湖任逍遥。 笛声中,他与她相遇,他惊艳于她的美丽芳华,感动于她的挚爱如火。纵使难携手,也挡不住想要与她同行的脚步。 笛声倏然低沉下去,定是他忆起了一些悲伤事。一个犹如长叹的尾音滑过,笛声戛然而止。列御风不愿让别人听闻哀音,停止吹奏。 胡仙仙推门入院中,先走到小树苗旁,浅笑说:“红儿,莫怪我打扰你们卿卿我我。” 列御风笑指身旁木凳,“坐,她那般温和的人怎么会责怪你?” 坐在小院中闲话家常,仿佛红儿仍在旁边微笑轻语。此时没有种种纷纷扰扰,爱憎皆无迹。 第三百七十五章 规束在心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侍女来请列御风用晚膳。列御风吩咐下去,让他们随意送几样小菜来这小院中就餐。 胡仙仙劝他还是去大厅吃为好,列御风捋捋有些散乱的发丝,淡淡而笑:“这些时日一应杂事都让王后料理,我好容易偷个闲空儿,何必再出去受约束。” 饭菜送来,两人对坐而食。列御风说他明天就颁布正式旨意,普告青丘国臣民,国主伤重需要静心调养,由王后暂摄政务。 胡仙仙沉思片刻,缓缓点了下头。列御风问她是不是为列家基业担忧,胡仙仙不置可否地浅笑。 “国家权柄有能者掌之,我终究不是适合手握重权的人。若不是青丘国接二连三的遇上危难,我就直接禅位给尚蔚然。如今境况,还是让臣民们都看清她的能耐,等时局稳定再说。” 夜色已浓,宫中次第亮起一盏盏宫灯。灯光映衬之下,列御风俊美的面容更显得线条柔和。 是因他外貌太阴柔才说出这样的话?一国权柄就那样轻轻巧巧让与他人? 青丘国子民只有约两百万,可即使是最下等的青丘国子民,在凡间那也是“狐仙”。 “七师妹怎么这样盯着我看?是对我的想法感到诧异,还是觉得我太懦弱?”列御风为她夹了块鸡翅,温声笑问。 “不,五师兄并不懦弱,而是太勇敢。”胡仙仙说的是真心话,而不是恭维话,她知道列御风选的路有多难。 他虽然是国主,但青丘国众多列姓王族会反对他的决定。即使那些王族会迫于一时压力赞同,天长日久难免会借机闹事,到时候是否又会掀起血雨腥风? 列御风没有多做解释,命侍女来收拾走碗筷后,他洗净手脸,又为红儿吹奏一曲。 胡仙仙就在旁边听着,每个人都有心中最美好的存在,她不会多干涉列御风所做决定。若是青丘国再起风波,她坚定支持列御风就是。 一曲完毕,列御风温柔与红儿道了晚安,而后领着胡仙仙去了御书房。 列御风取出一个锦盒,说是送给胡仙仙的。胡仙仙打开一看,是一元浑真簪。 “五师兄,这是师父赠与你的护身法器,我不能收。” “十三样神器终将都归你所有,这是天意,何必推辞?” 胡仙仙不是出于客气推脱,她是真的不想要。这十三样神器代表的意义很多,也很重大,她不想拥有这神器所赋与的能力,只因她害怕担负连带的责任。 “七师妹,你相信有天命吗?我不愿意相信,可又不得不信。你知道你的天命是什么,可你知道我的天命是什么吗?”见她不肯接,列御风的脸色少见地严肃起来。 胡仙仙摇摇头,她不想知道,看列御风的表情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 “一元浑真簪,浑然天成,不染世俗,身心自在即有喜悦之感油然而生。我就是让你感受什么是‘喜’。” 列御风是她七情六欲中的“喜”,她相信。真正与程浩风结缘始于云华观学艺,若不是列御风相助引白回风直接去见师父,也就没有成为晁玄同关门弟子的机会。 后来,他又屡次为她和程浩风排忧解难。即使是引天雷除血蛛后,他依然尽量让胡仙仙不要对程浩风生误会。 列御风送一元浑真簪给她,就算是她断“喜”了?这并不是说她从此没有“喜欢和喜悦”的感觉,而是他将去做他想做的事,再也不是对应她“喜”之人。 慧心玉剑,斩情断缘,程浩风送出慧心玉剑之时就早料到他们之间会成如今局面?慧心玉剑为“爱”,爱绝又未绝,徒增伤感。 雾隐无隙网,迷雾丛生,正是墨金冕在墨江边困住他们时提起的那些话,让程浩风做出赠她慧心玉剑决定。也正是墨金冕种种迷雾似的言语引得她对程浩风生疑,墨金冕这“口”不会再蛊惑人心,她也终于学会从别人的话里分辨真假。 红雪拂尘,冰心冷尘,凌若风是“恶”。这“恶”不是凶恶之意,而是让人厌恶之意。她的确讨厌凌若风,可如今是否厌恶凌若风早已不重要,“恶”已是断却。 胡仙仙坐到椅子上,抱着头想了很多,想得她头皮似要炸?裂。别人的故事里都是争抢神器,可她害怕得到神器,只要她有机缘得到一件,就必然随之发生不好的事。 她真想绕开那些事,她已经怕了,怕任何形式的失去。可是,还有九样神器未齐,她不知道还将有什么惨烈事情要面对。 两人都没有说话,列御风不催逼她,他明了她的感受。可是,他们即使愿意将所属神器直接交给她,也不能那么做。只因机缘未到,刻意为之,反倒要多生劫乱。 四更时分,列御风让侍女送来梳洗用品。他很麻利地梳洗好,用金冠玉簪绾了个规规整整的髻。 “七师妹你看,我不是不会自己梳头,是我想让红儿给我梳。”他指着自己发髻,又说:“你知道师父赠我一元浑真簪还有何意?” “冠簪有男子成年,当有承担,当受规束的意思。”胡仙仙认真答道。 列御风赞许点头:“你说得对,师父就是看我太闲散淡泊,才赠一元浑真簪寄予深意。” 见她听得入神,他又说:“我如今已不需要,我已规束在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不论多难,我都要青丘国稳定发展。我不想当国主,但我并不会因此就置万千子民于险境。” 胡仙仙皱眉说道:“想要不负己心,又不亏他人是最难的。” 列御风朗声笑答:“畏惧艰难的是懦夫,你认为你五师兄是懦夫吗?自己想要的一切得自己争取,不能怪别人在你人生设太多坎儿,得怪自己要去争取的心还不够坚决。” 是呵,真的甘心任人摆布命运吗?向命运低头,不能说是境遇太残酷,而是抗争得还不够激烈。 胡仙仙郑重接过一元浑真簪,她也要学会不仅规束在形,还要规束在心。那是自己给自己的规束,只为不受规束。 三百七十六章 浪迹边城 胡仙仙收下一元浑真簪后,就向列御风告辞。他没有多做挽留,只是赠她两瓶百花清露。 “你留着给红儿喝,我自己会四处求医问药治好肺上的伤。” “你带上,我以后会经常炼制百花清露。”列御风将瓷瓶塞进她手里,叹息两声:“我不会再亏待红儿了。" 胡仙仙也不再推辞,两人互道珍重后,她就返回所住客房,收拾了些必要的随身之物,带着彩鹊离开青丘国。 腊月初三,她骑乘彩鹊到得法朝与西域各邦交界的那个边城。 凌山商道复通,这边城客商云集,十分繁荣昌盛。胡仙仙走在街头,身边是身着五颜六色各式衣衫的异族人。他们说着南腔北调,长相也各种各样,胡仙仙在他们当中显得很不起眼。 他们的装扮和言行在这里谁也不能说谁是异类,只因都挺异类的。胡仙仙在一群异类当中自然是不起眼的,她喜欢这种不起眼的感觉,她可以安然而行。 胡仙仙没有住店、没有进饭馆,就带着彩鹊不停地从这个街道穿行至那个街道。她喜欢这小城里的烟火气,这让她有种踏实感,自己还存在于世的踏实感。 彩鹊不想这么跟着她乱逛,一直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胡仙仙也终于停步了,不是她走累了,是她的肺受不了。 边城中有很多卖烧烤牛羊肉的小店,那腥骚气和烟熏味,让胡仙仙走一路咳一路。 她不想离开这里,又一时找不到安身之处,就蹲在别人房檐下歇脚。 有天清晨,听得钟声鸣响,才知道这边城东门有座钟楼。胡仙仙见清晨之时行人稀少,就骑乘彩鹊飞升钟楼之上,她因此发现了很好的安身之所。 这钟楼是城中最高的建筑物,视野开阔,正适合她看遍世间繁华。钟楼透风透光性也很好,那些熏人的怪味不会传来,她也不会觉得憋闷。 还有,这钟楼的敲钟人是在楼底下拉绳敲钟,不用爬上楼,她在钟楼顶也没人会打扰她。 胡仙仙就在钟楼置放大铜钟的小阁内安家,那个小阁角落对于别人来说实在太小,对于只需要找个地方盘腿而坐的胡仙仙,嘿,甚是宽绰。 她安家后的前几天也没人注意到她,后来渐渐有人察觉,再后来东门守城的厢军让她搬出来。 胡仙仙唤来东门守城的厢军班头,让彩鹊在钟楼下等着,她飞身而上。 厢军班头看得目瞪口呆,她又指指他,双臂展开做了个扇翅膀的动作。她的意思是让那厢军班头也飞身而上,厢军班头直摇头,惊慌跑开,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胡仙仙喝着百花清露时,肺部真要舒服很多,她舍不得多喝。偶然有一次滴了几滴百花清露在酒中,发现这样喝起来同样有清咽润肺的功效。她心下大喜,就天天这么喝,喝得离不开酒了。 她最初在钟楼安家的时候,有些附近居民很畏惧她。到了除夕之夜的时候,她救了个小女孩,他们才因此和她亲近起来。 小女孩儿姓武,一家人就住在东门城墙边,他们是饥荒年月从中原逃难来的。一家人辛苦打拼,慢慢积攒起家业,开个小客栈经营。 武家小妮儿很活泼,胡仙仙没事儿就看她踢石子儿、踢毽子、翻花绳,重温童年游戏。 除夕之夜放鞭炮,放烟花,小客栈的窗帘给引燃了。武家小妮儿吓慌了,竟然从三楼窗户直接往下跳。 当时多亏胡仙仙眼急手快,飞身接住了武家小妮儿,并很快助他们灭火。 他们一边感谢胡仙仙,一边咒骂着是谁不长眼睛乱扔烟花。 胡仙仙让他们不必骂,说那个人是无心之过,并且是个孩子,再者,这孩子与武家人还有不解之缘。 胡仙仙清楚看到,是此城厢军统领的儿子游西鸣燃放一种名为“冲天炮”的烟花。他将烟花对准三楼窗口,只因他让武小妮儿和他一起玩,而她躲进三楼屋内。 起火后,那小子哭叫着要去救人,随行的家丁怕他说出惹祸实情,已强行拉走他。 武家人听胡仙仙这样说,也就不再多言。武家娘子又问武小妮儿是不是今年会招灾惹祸,胡仙仙耸了耸肩。 见武家人都满含忧虑,她笑说:“我给她取个大名,保管她不论遇上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 胡仙仙假装皱眉想合适的名字,其实她早知这武家小妮儿一些后事,知道她大名该叫什么。 “‘闲云野鹤’最是逍遥,就名为‘云鹤’。‘武云鹤’此名有些男子英气,可令她安然闯过七灾八难。”胡仙仙神叨叨地说。 武家人邀她共吃团圆饭,又送她御寒棉袄,她不需要这些,可仍是欣然接受,她不能薄了他们一片心意。 自此,附近居民都把她当邻居了。游西鸣后来从武云鹤口中得知,胡仙仙为他挡下惹祸的事,心内很感激她。 游西鸣想谢她,又没有好的谢礼。他就对母亲说,钟楼上住了个很灵的半仙,只要送她东西,就能保一家平安。 统领夫人就亲手做了一身道袍托儿子送去,这道袍为深蓝色,襟边袖口绣着紫色祥云,很精美。 可胡仙仙一试穿,就忍不住发笑,这道袍是男式的。可能统领夫人也没想到这半仙是个女子? 道袍略宽大,胡仙仙还是将就穿了。她本来的道袍早已又脏又破,她虽不在意穿着,可也不想有让人说道门中人都是叫花子。 白天时人声嘈杂不宜练功,胡仙仙就在钟楼边沿喝酒。许久没梳理的发髻歪着,鬓边几缕乱发垂着,她就这么懒散地在只有两指宽的砖砌边沿斜倚着。 她这些时日伤势恢复得不错,肺上只是偶尔憋闷一会儿,没有咯血了。身体舒服了,心情也舒畅很多。 时光如梭般就到了德元十一年的三月,杨柳风拂面,杏花雨润心,胡仙仙过得挺惬意。 让她更惬意的是,有几个小姑娘总会在清晨鸣钟时悄悄来钟楼底下看她,然后悄悄留下些小吃、小荷包什么的。 胡仙仙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梦中情郎,或者她们是来祈求她赐给她们美满姻缘? 胡仙仙见过她们几次后,就向她们扬一扬手中酒葫芦,笑邀她们共饮。她们见她这般,都红着脸,掩唇笑着跑开。 有一次,走在街上偶然听到其中一个姑娘对另一个姑娘说:“我不想嫁人,我忘不了钟楼上的那个谪仙哥哥。他向我邪魅一笑的时候,我觉得整个天空都飘满红云……” 谪仙哥哥?邪魅一笑?正喝酒的胡仙仙听得差点儿呛死。 第三百七十七章 朋友盟友 胡仙仙赶紧转身,走到巷口一户人家的水缸边,临水照影。水平如镜,镜中人看起来有些落拓不羁、还有些俊朗潇洒。 是有些俊朗潇洒,难怪那些小姑娘会芳心暗许。胡仙仙有些自责起来,道袍本来就接近男装,自己穿的还就是男式道袍,她们能不看错吗? 还有啊,自己又住在钟楼,哪有大姑娘流浪在外住钟楼的? 想到这些,她就准备去买衣料请人做女装。走到布庄门口,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胡仙仙虽入道门,可又没有正式住在道观中,不穿道袍也说不上犯戒。但是她不想离开钟楼,穿着花裙子住钟楼上又似乎有些不雅。 住在钟楼上真的很舒坦,所谓是“当上三天叫花子就不想当皇帝了”。她这几个月真是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如此逍遥自在的日子,她当然舍不得离开。 胡仙仙在布庄门口发愣,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一个人请她让一让,又热情地对布庄老板说:“迎仙阁边城分店开业大酬宾,所有菜品一律半价,欢迎惠顾。” 这个人在说了这些后,又将手中大盘子捧向布庄老板,请他先尝尝烤羊肉的味道。 布庄老板用银制小刀挑起片羊肉,细嚼慢咽后,夸道:“还真不错。” 那人又请胡仙仙也尝尝:“这位小姐也请尝尝,要是觉得味道还行,请以后多光顾我们餐厅。咦?咦……胡小姐?” 胡仙仙听他惊呼出声,回过神来,看向他,原来他是高有德。 胖子高有德惊喜地拉胡仙仙到边上说话,又将大盘子交给同伴,说要带胡仙仙去见麦塔哈。 “别,别……我们就在这儿叙叙旧,还是别去打扰麦少爷了。” “怎么能说打扰呢?少爷很想念你呢,他要知道你在边城,高兴还来不及呢。” 胡仙仙可跟高有德说不清楚,那些为开业四处宣传的麦家伙计见她和高有德说话,都认出她是胡仙仙,纷纷过来问好。 她见人越聚越多,怕他们说漏嘴,到时候见与不见麦塔哈又得费思量,就请高有德到旁边茶馆中坐下慢谈。 她特意选了个靠墙的角落,免得再有熟人前来打招呼。 “胡小姐,你和程道长的事儿我们都知道。在陵州的时候,少爷想去安慰你,可又担心你见着他反而别扭。等小姐拉着他去你家找你,谁知你已经走了……”高有德说得满是惋惜之情。 “没必要,有什么可安慰的?”胡仙仙没喝面前的茶水,抿了抿自带的酒,“你们都还好?在麦少爷手底下做事,你还习惯?” 高有德咧嘴直笑:“好,都好。麦少爷待下人客气,活儿又轻松,你看我又肥了一圈儿。” 胡仙仙笑着打量他一番,老神在在地说:“胖点儿好,多有福相啊。” 高有德又给胡仙仙说起麦家的事,这凌山商道从今年二月复通,麦家商队是第一家踏上商道的。 麦老爷第一批货物就赚了个盆满钵溢,想要麦塔哈再多带些人运送货物。 麦塔哈守在陵州城的迎仙阁,不想再走商道。麦老爷就亲自带人往返奔波,还说他是不务正业的败家子。 麦娜莎一直盼着冷秋朗回去看她,可左等右等,等了六七个月也没有冷秋朗的音讯。 麦娜莎知道冷秋朗就在凌山周围,她等不下去了,要来找冷秋朗。 麦塔哈担心老父为了钱财在商道上奔波出事,又担心妹妹孤身寻找冷秋朗会出事,就想了个能两全齐美的主意。 他在这边城开了家迎仙阁分店,这样一来,往返天方和中原的麦老爷就能在中途有个可靠的歇脚处。他和妹妹住在这里,餐厅中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也方便打听冷秋朗的消息。 “的确是个好办法,又能照顾到老父,又能安顿好妹妹,还能赚钱。”胡仙仙真挺欣赏麦塔哈的,懂得体贴家人,头脑又灵活。 高有德猛灌一口茶,笑嘻嘻地说:“少爷还想把迎仙阁开遍天下所有城镇呢,嘿嘿……” “是吗?有志向!” “唉,少爷不是有志向,是有情义。我听少爷对小姐说起过,他的迎仙阁是为你开的……要是迎仙阁能开遍天下,那么不管你走到哪里,只要看到迎仙阁就会想起他。” 高有德说着这话时满脸是崇拜神情,麦塔哈在他心中不只是少爷,而是楷模了。胡仙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干笑。 “少爷这样能干又有情义的人真是世间少有,唉……可惜这样的人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胡仙仙“嗯”一声:“的确世间少有,他一定会有如花美眷相伴到老。” 高有德饮尽杯中茶,低声说:“胡小姐,去见见少爷?我可不是因为在麦家做事才帮他说好话,是他这人真是很好呢。” “算了,见着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们不是朋友吗?人在他乡遇故知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还要避开不见呢?” 胡仙仙能感觉出高有德是有些气愤了,他是个实在的热心肠人,不懂那许多弯弯绕绕。胡仙仙也不太懂该怎么做才对,她怕处理不好,所以不见为好。 “我和麦少爷是盟友,不是朋友。”她给出个挺牵强的理由。 “朋友和盟友不一样吗?”高有德也不是好糊弄的。 胡仙仙挠挠头皮说:“朋友和盟友是区别敌人而言的,但朋友是可以交心谈心的人,盟友只是互利互助的人。所以啰,没什么危急的事情,盟友之间无需见面。” 高有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胡仙仙只能在心里说抱歉。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想劝我去见麦塔哈,可我不能去害他。 男女之间最好别是朋友,一不小心就会越界,一旦越界就等同于玩?火?自?焚。还是趁麦塔哈对她没生出太深的感情,离他远一些为好。 高有德闷坐了一会儿后,准备起身离去,要出门时又懊恼地回头说:“胡小姐,你那种想法对我家少爷很不公平呢。他是一直拿你当朋友的,你怎么能只当他盟友?” 胡仙仙真后悔跟这个死心眼儿的高有德说那么多话,这种感情纠葛哪有公平可言? 胡仙仙正为难的时候,几个人匆匆从茶馆门口跑过,还招呼着高有德:“德子,你咋在这儿?少爷叫我们都回去,要推迟开张的日子。唉,老爷受伤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遭劫始末 高有德听得有些懵,那人拍他一下,又说:“快回去帮忙,老爷让沙匪给劫了,受了伤。快些啊,商队里死伤了好多兄弟。” 高有德猛跑几步,胡仙仙也跟上去。她挟夹起他踏地掠行,问他:“新开的迎仙阁在哪儿?快带我去。” 她除了肺伤,身体已复原七八分,即使带着高有德这个胖子掠行,也迅疾如风。 “在北门那边,离皮毛市场不远。诶,胡小姐你不是不见少爷吗?” “我们是盟友,盟友就是危急时刻相助的人。嘿,我跟你废话什么?” 胡仙仙没想到让高有德给绕进圈儿了,有些羞恼。只是很快就到了迎仙阁,她也不再与他多说。 迎仙阁还没有正式开业,装璜得簇新的店面已经敞开着。可惜来来往往的人不是食客,不是送菜的侍者,是呻?吟着的伤员和神情凝重的医师。 高有德引着胡仙仙到了后院,穿过一个小天井,走进所葡萄架遮盖的小院儿。院子里主建筑是一座两层小楼,高有德直接引她到了二楼。 到得二楼正中那间房的门外,一个仆妇正端了盆血水走出来。 高有德朝里望了一眼,就对胡仙仙说:“胡小姐,你自己进去,我先帮他们照料受伤的兄弟。” 胡仙仙点头挥手让他走,她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才敲门恭敬说道:“麦老爷没有大碍?我是胡仙仙,来探望麦老爷。” “胡姐姐?真的是你?”开门的是麦娜莎,她眼睛又红又肿,但见着胡仙仙时仍有几分惊喜。 屋内弥满着一股药酒味儿,这味道是因一个白胡子老大爷正在为麦戡布清洗伤口。 麦戡布左臂和腹部都有挺长挺深的伤口,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呼痛的声音很低哑。他疼得额头不断渗出虚汗,麦塔哈半跪在旁边给他擦汗。 胡仙仙进屋后,麦塔哈神色复杂地转过头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又悲痛地看向父亲。 胡仙仙也没有多问什么,和麦娜莎静静站在一旁,偶尔帮着递纱布、端药酒、倒血水。 忙到日落时分,麦戡布喝下药后,沉沉睡去。他们就退出这间屋子,到旁边小厅中说话。 麦塔哈将茶端到胡仙仙面前,只是说了句:“仙仙,谢谢你来相助。我还要去官府,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就匆匆出门。 麦娜莎见哥哥出门,眼圈儿又红起来,抽噎着说:“我们商队里死了两个手力,又伤了那么多人……货物也全被洗劫一空……我们派人去报案,可恨官府只是说会细细查访……” 胡仙仙没有插话,静静听她说着事情经过。 今天凌晨之时,麦戡布领着商队到了离边城三十多里的地方,他想着快进城了,就有些大意。 手力们也是又累又困,他就没有催他们一路快行,而是同意他们就地歇脚。 他们摸出干粮、水囊吃喝,将防身的刀都丢在一旁。他们也没有围成阵型将货物护在当中,而是三三两两地乱坐着。 待他们歇下来,有些人都犯困打起盹儿时,几声唿哨响起,二十几个沙匪从沙堆后跃马出来。 麦戡布见手力死了两个,就大叫投降,愿意舍了货物保命。那些沙匪残忍贪婪,不单要抢劫货物,还要让他们把货物都装好放到沙匪马背上。 这样折腾整备货物,天就亮了。麦戡布见有一队巡逻士兵经过,以为盼来救星,大声求援。 结果那些巡逻士兵转过头看了几眼,就骑马远去。 麦戡布呼救的行为没能得到救援,倒激得沙匪凶??性?大发,对商队里的人乱砍乱打。要不是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有不少人又都是麦家熟人,可能他们连命都拣不回来。 一得知商队遭劫的事,麦塔哈就派人去报案,可这么大的事情,官府中人居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 麦塔哈认为是派去的人不够说话份量,所以才自己又去一趟。 胡仙仙听得止不住地冷笑,官府不管么?那好,她来管!她身体虽未完全复原,对付一帮沙匪,仍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久之后,麦戡布又疼得醒来,在隔壁低唤着要喝水。 她们两人赶紧过去,喂他喝水,温言安慰他。 深夜之时麦塔哈才回来,他一进门就木然呆坐。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就连那总是修剪得整齐微翘的八字胡也乱糟糟的。 他们都不说话,等麦戡布再次昏昏沉沉睡过去,三人又到小厅中坐下。 “是不是官府的人推脱?”胡仙仙给麦塔哈倒上一杯热茶,问他。 “何止是推脱?”麦塔哈愣怔半晌才苦笑着答话。 他说知府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边城知府不比其他州城知府好当,因是几个地域交界的地方,得掌握兵权才说得上话。知府让他去找游统领,求游统领带兵剿匪。 麦塔哈知道官场黑暗,就备了些礼品去见游统领。游统领收下礼品,却告诉麦塔哈,他无权随意出兵。 游统领说边城与边关要塞很近,城外各类军务都归大将军霍图管辖。他只能守卫城内安定,商队是在城外出的事,得霍图下令。 麦塔哈又到了霍将军府上,夜已深,霍将军睡下了。一个管家告诉麦塔哈,霍将军保家卫国已是劳累不堪,让他过几天再来找霍将军。 麦塔哈想要在将军府等到天亮,一个也是前来办事的名为府库主簿让他不必再等。 那主簿名为卓鹊村,他说有些话是推脱之辞,让麦塔哈不要傻等。再说若是麦塔哈赖在这里不走,惹恼了霍图,更添麻烦。 卓鹊村还让他不要忧心,一定想办法帮他劝说知府,剿匪报仇。 麦塔哈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先回来等卓鹊村的消息。 “这个卓鹊村是什么人?可靠吗?别是打着办事的旗号骗钱的。”胡仙仙听得很愤慨,那种被人当成皮球踢的感觉她体会过,知道其中滋味不好受。听麦塔哈提起卓鹊村,她又忧心起来。 麦塔哈没有答话,只是无奈摇头,空中却响起低沉的声音:“他是我的故交旧友,靠得住的。” 他们正觉惊诧,冷秋朗应声落地。麦娜莎见他进屋,眼泪汪汪地扑进他怀里。 第三百七十九章 细说沙匪 冷秋朗轻拍着麦娜莎的背安慰着她,本来低声啜泣的她得到安慰后,没有止住哭泣反而放声大哭。 看到这一幕,胡仙仙也有些鼻酸眼涩,她也好想有一个人让她依靠,可以在他怀里哭出所有委屈悲伤。 等麦娜莎哭够了,冷秋朗才和麦塔哈、胡仙仙打招呼。四人坐好后,冷秋朗细说起这些沙匪情形。 冷秋朗怕凌山再出异变,一直在凌山周围方圆千里内活动。他得知麦家在边城开了分店,本来想早些来见他们,就是因这些沙匪的事缠得他脱不开身。 这些沙匪和以前的那些乌合之众不同,有很多是军队逃兵。以前那些沙匪一般不会惹麦家这样在这条路上走熟了的大商队,麦家的手力也不是好惹的。这股新兴起来的沙匪却是专惹大商队,只顾又多又快地捞钱。 而知府和统领对这股沙匪爱理不理也是有原因的,这股沙匪中异族人很多,弄不好就会引起两国交兵。 麦塔哈眉头拧成了川字,问冷秋朗:“海外的满剌加国和暹罗国正在交战,两国内忧外患,有很多王公贵族逃到了天竺,又从天竺逃到了番邦。他们带的军队得不到粮饷,就到处烧?杀?抢?掠,番邦又赶出他们。难道,就是这些溃逃的军队流落到了这里?” 冷秋朗点头称是,又说:“卓鹊村也算与我们有旧交呢,当年审蒯殿聪的案子你们还记得?他就是当年的主审官,也是因为那个案子牵连,遭蒯家报复。他当年是狱讼司主事,就因那案子从京城贬到这边城当了个管账的主簿。” 胡仙仙当然记得那件事,只是没想到蒯家的势力那么大。狱讼司主事在刑部的地位仅在刑部尚书、刑部侍郎之下,遇上具体的案子,甚至比刑部尚书有裁决权。 蒯家再富有也只是商人,哪来的势力说动皇上将一司主事说贬就贬?而且,卓鹊村目前境况说是遭免职比贬官更准确些。 边城府库管账主簿这个职务应该算是知府幕僚,不能算是朝廷官员。 冷秋朗曾混迹京城多年,与年轻时的卓鹊村算是故交,后来又在边城相遇,是他告知冷秋朗麦家出事。 听完这些,胡仙仙深感此生如在无形大网中,不管怎么做都绕不开那些是非恩怨。 冷秋朗有些激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说:“我去找卓兄商议,我们自己出力剿匪。哼,我就不信除不了这群沙匪!” 胡仙仙转了转手中茶杯,慢条斯理说道:“你别去找这位卓鹊村先生,由我去。一应大小事情由我出面,你们在暗中辅助我。” 冷秋朗默想了一会儿,同意胡仙仙建议。他赞同她的原因是他也想到了:麦家是生意人,要在城中做生意,要常来常往于这条商道,最好不要直接得罪匪徒和官府。 冷秋朗要守护凌山,需要长期在这周围活动,也是少在这里惹麻烦为好。 至于卓鹊村,他如今境况,更是少惹事为好。 议定事情,胡仙仙正要出门,麦塔哈轻捶下桌子说:“不行!不能这么安排。仙仙,不能什么事儿都由你担着。这件事由我出赏金请人除匪好些,大不了把所有家当都赔出去。” 胡仙仙没有反驳,但并不表示她同意了。她冲着他感激一笑,而后转身走远。 她决定好的事情是难以改变的,麦塔哈想怎么做就由他去做,因为她知道她的法子会更快实施,也更行之有效。 胡仙仙没有飞掠而行,也拒绝在麦家歇息,她很慢很慢地走在凌晨的冷清街道上。 这样走着,她心里要好受些。她不想停下,心中的思念已像野草一样疯长,荒芜的心不敢停驻在任何地方。 麦塔哈家中遭逢劫难,他没有与她多说话,可她能觉出他目光中的热切恋慕之意。从前,她觉不出这种含而不露、存蓄于眸的深情。 可如今,她懂了。 此生初遇程浩风之时,他总是对她冷冷淡淡,好容易说几句话,还总是挤兑她,她当时以为他是很厌恶她的。当时,她怎么就没有读懂他对她似乎爱理不理,其实牵挂在心的情意? 她本来没有那么想他,这几个月她都尽量不去想以前的事,她以为她可以洒脱地一直过下去。 其实,只是没有恰好能触动她心弦的事发生? 胡仙仙自己都觉得自己做事有些独断专行起来,按理,应该多跟麦塔哈解释几句的。可她没有办法在麦家多呆,她不信任自己。 思念是杂草,杂草是应该铲除的,可杂草又是顽固的,她不能让这些杂草再蔓延,影响参天问道的禾苗。因为思念得久了,难免会想找个肩膀临时靠一靠。 回到钟楼,正好天明。她盘坐大钟之旁,没有入定,就是呆坐着。 坐到下午,她去找城墙边住着的人家换了套衣裙穿上,再寻了家不大不小客栈住下。这客栈的客人也正好不多不少,便于施计。 傍晚时分,胡仙仙扭着细??腰款款走下客栈楼梯。走一阶楼梯扭弄下腰?肢,姗姗之态似随风摆柳。 她满头青丝随意绾了个云鬟,云鬟微偏,鬟边两朵粉绒花。腮红浅淡,不似胭脂晕染,倒似半醉微醺。 桃红纱袍半遮半掩,一横粉白抹胸似隐似现。粉白长裙曳地,裙纱薄透,举步之间恍见玉腿。 这般一个美艳娇娘引得大堂中的客人都看向她,她也看向他们,目光中有些幽怨之意,又有些风尘之态。 他们中有些人是见过她的,但想不到她就是寄身钟楼的半仙。 女子独身在外的本来就少,在钟楼栖身那么久就更没什么可能,大多数人都拿她当男子看待。而此刻,她那烟视媚行之态,实在和“钟楼半仙”搭不上边。 他们此时敢这么目光灼热的打量她,也是有原因的。女子即使出门在外,也会有家中亲人随同,这样独身住店的女人,多半不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既然不是清白好姑娘,那勾搭一下也无妨? 第三百八十章 乔装惹事 胡仙仙在楼梯上卖弄了一番风情,提溜着长裙缓缓向外行去。 靠门坐着一个中年客人,他猥琐笑着伸出腿,勾起脚。他想绊胡仙仙一跤,她摔倒的时候他就正好抱她入怀。 胡仙仙知道他的企图,她没有避开他,反而向他靠近几步。她的脚不偏不倚踩上了他斜伸出的腿,还狠狠地蹭了几下。 “唉哟,你踩着我啦……” 胡仙仙羞怯怯地挪下脚,娇滴滴地说:“对不起……疼吗?怎么办呢,伤得重不重呀?” 中年客人自己揉了揉腿脚,其他人都哄笑起来,他可不想让其他人看笑话。 他闷声闷气地说:“伤得重啊,你说怎么办。” 胡仙仙紧紧抓着衣襟,弱弱说道:“我给你请个郎中瞧瞧?” 他怒拍桌子,吼道:“请个郎中就想打发我?哼,要想了结这事儿,除非你陪我一晚上。” 胡仙仙十指绞弄着衣襟,似乎是在纠结该不该答应他。 她低头纠结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娇声问:“我可以陪你,你的钱多不多呢?” 那中年客人眼珠儿都快掉下来了,这也太直白了,他还以为她会忸怩一番的。 “多,只要你伺候得爷爽了,爷乐意在你身上砸钱!”他很快答应她,有些心花怒放了。 “哦……你有很多钱砸给我?那你也不缺找郎中治伤的钱?快自己治伤去。我本想着可怜你一下,赏你些碎银子的。”胡仙仙掩唇轻笑,摇摇摆摆朝门外走去。 其他人的哄笑声传来,那中年客人才回过味儿来,他怒蹿起身去拉胡仙仙。 胡仙仙轻轻巧巧避让开,浅笑低语:“莫急,该负的责,我会负的。” 抬手抻袖,皓腕半露,她从袖中摸出块儿碎银,递向他说:“拿去,别缠着我了。” 中年客人哪能就这样任她捉弄,高声呼唤着他带来的随从,铁了心要让胡仙仙屈服。 “哟哟……有钱了不起啊?”胡仙仙单手叉腰,媚笑着娇呼,“本小姐啥都缺,就是不缺钱!谁来帮本小姐撵走这些可恶的老鼠啊?本小姐重重有赏。” 他们以为她只是在提虚劲儿,在他们一拥而上围拢她的时候,门口忽啦啦奔过来一群手持刀枪棍棒的人。 这些人是高有德寻来的一些混混,给胡仙仙撑场面的。高有德也在他们当中,他脸上贴了大胡子和大黑痣,挺敦厚热心的人看起来多了点凶相。 “让开!再不放我家小姐出来,老子就撕了他!”高有德怒吼着,他也当过土匪,要拿出镇住人的气势并不难。 这家客栈老板怕他们真打起来,就对那中年客人好言相劝。那人常年在外经商,也不想为个女人惹出大事,唤随从散开。 胡仙仙走出门,又回眸一笑:“大哥哥,不是我不想陪你哦……" 那人听她如此说就挺下脚步,她见他停步再拖长了语调说道:"是你长得太、丑、了,我怕你跟我在一起会自卑。嘻嘻……” 那中年客人气得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最后还是只有忍气吞声,自己回房闷头睡大觉。 胡仙仙在门口东张张西望望,很无聊的样子:“这边城白天还算热闹,到了晚上就没什么可玩儿的了。” “是呢,天下哪再找比京城更好玩儿的地方?小姐啊,你就是不听话,非得跑这么远来吃沙子。”高有德接话说着,抱怨得很大声。 “咦……”胡仙仙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指着前方说:“找着好玩儿的了!” 她指的那个地方有一位翩翩少年踱步慢行,那是卓鹊村的儿子。卓鹊村贬官到边城,他儿子也只得随他从京城到边城。 卓公子对于目前处境已经很不满,他爹还要他配合胡仙仙演一出戏,他更是打心眼儿里生出不满情绪。 卓公子没好气儿的瞪视胡仙仙,胡仙仙呢,对他是笑脸盈盈。 “小卓哥哥,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你。”她迈着小碎步奔向他,他忙避开她。 “你干什么?”卓公子的厌烦情绪可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觉得要和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疯女人说话好恼火。 胡仙仙轻牵了牵他的衣袖,委屈巴拉地说:“小卓哥哥,跟我回京城嘛!我家有的是钱,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就是。” 卓公子重重地拂开她的手,正气凛然说道:“你当我是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他可再也呆不下去了,就算知道是做戏也没法儿再多说,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胡仙仙看着他的背影,倒觉得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煞是可爱。她对高有德蹦出句事先没说过的话:“你们想办法把小卓哥哥给我弄来,我喜欢他!” 高有德听得弹弹耳朵,他疑心自己耳朵里塞满耳?屎了,要不然怎么会听不清话? 胡仙仙撅着嘴走回客栈大堂,要上楼前,又对高有德娇叱:“你们必须要想办法帮我把小卓哥哥弄到手,我喜欢他!” 高有德忙点头,轻捏捏耳垂,原来自己没听错啊。他都有些怀疑她是真想那么做,其他人当然更认为她就是那么想的。 大堂里还坐着几个人喝酒的人,其中一个说:“少女怀春啊,奈何妾有意,郎无情。要不,哥哥我陪你共度春宵如何?” 胡仙仙斜眼儿打量他一番,扁扁嘴,“啧啧”叹道:“我喜欢的是面如冠玉俏郎君,不是胡子拉碴丑大叔。哼,你下辈子长好看点儿,本小姐可以留你共度春宵。” 几天后,这个娇气又刁蛮的大小姐就闹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的人在茶余饭后都在说她。说她是京城富豪蒯森雄的孙女儿,说她专爱将俊美少年收为男宠,说她几次三番追求卓公子未果,千里迢迢从京城追到了边城。 蒯家大少是有个女儿,那大姐是曾对卓公子有意,只是到底出身大户人家,怎么会半点儿不懂矜持?再者,那时候都才十二、三岁,还不至于太胡来。 胡仙仙他们传扬出去的消息都打着蒯家名号,一是蒯家名头够响,容易惹起沙匪注意。还有嘛,就是他们又都和蒯家有仇,当然是得往蒯家头上扣屎盆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招摇过市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这个冒牌的蒯大小姐,是换着花样儿的挥霍摆阔。 高兴了,就请这客栈中所有人喝酒吃肉;不高兴了,就摔盘子摔碗。客栈老板也任随她摔,反正她听那碎响声听高兴了,会赔给他很多钱。 她没吃过这边城的烤馕就让人买了很多,嚼了半个后觉着不好吃,就全给随从们吃。随从们也吃不了那么多啊,就拿去喂狗。 其他人看得直叹可惜,她半点也不惭愧,还大声说:“可惜什么?就算浪费钱那也是我家的钱,关你什么事儿?我家钱多,不浪费点儿,金库里都快装不下啦。”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能瞧出她是个假的富家千金,可这小客栈里还真没有几个人看出来。因为这边城中一多半儿是异族客商,他们不懂中原风俗礼仪,不知道中原的大家闺秀讲究的是端庄娴雅。要不然,胡仙仙还真装不下去。 也有少数几个人看出来她是冒牌大小姐,可他们没往故意摆阔引匪徒这上面去想,他们认为她是哪家富户的小妾偷了钱跑出来炫富。 不管怎么认为,总之是让他们相信胡仙仙是个带了很多钱财,又只会大手大脚花钱做不了正事的人。 胡仙仙每天看似在胡混,暗里却在细细观察身边的各??色??人等。她没事儿就去卓家骚??扰一下?卓公子,其实是借机将情况转达给卓鹊村。 卓鹊村不能明里动用官军,他和冷秋朗、麦塔哈他们说动游统领,暗里招募了些乡勇。又说动曾遭劫的其他商户选派些人手,这样组织起了一支临时剿匪军。 胡仙仙察觉有些人在暗里打听她的具体来历,知道沙匪在城里的探子已经盯上她了。 她想要寻到这伙沙匪的老窝,彻底铲除这颗商道上的毒瘤,也不急着打草惊蛇,她得先抛出个鱼饵逗逗大鱼。 三月十五的时候,她吩咐随从们去采办东西,说是要去凌山朝圣。她说在这边城呆腻了,小卓哥哥又不理她,她要去找点新鲜有趣的事儿。 胡仙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带着一大群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上大街。 走了没几步,她回头对高有德说:“你们怎么蔫不拉叽的,一个个儿的都给我精神点儿。看啊,得像我这么走路。” 她扭?腰?摆?臀地走了几步,发髻上的钗头坠子颤了又颤。 高有德盯着那颤动的坠子,吞了吞口水说:“我们就没必要那么走路了?我们走起来也不好看啊。” 胡仙仙虎着脸说:“呵呵,怎么行事儿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高有德瘪瘪嘴,跟在她身后扭动身体走起来。 胡仙仙回头看看他们,满意地微笑:“这才对嘛!扭啊扭,扭三扭;扭啊扭,扭三扭……” 可惜,只有高有德扭得相当卖力,腰上肥肉都直抖,其他人只是敷衍地摇摆两下。 胡仙仙指了指其他人,娇声呵斥:“德子,你让他们扭起来啊。真是的,跟木头似的往前走谁会注意咱们?” 高有德扭得满头大汗,红着脸说:“小姐,我们这……这都够张扬的了。” “还不够!招摇过市,你们懂吗?什么叫招摇过市?得像本小姐这样儿!”胡仙仙扭动弧度更大了些,还扬起手臂左招招、右摇摇。 随从们都黑起脸,她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很正经地说:“我喊号子,你们照做。来,左扭扭,右扭扭,对的!" 他们一开始听说要跟着她引出沙匪,都热血沸腾,结果十几天下来尽在胡混,早就不想混下去了。听说今天要钓大鱼,还以为可以经历点儿惊险的事儿,谁知是跑大街上来丢人现眼的? 胡仙仙倒是挺高兴,笑得合不拢嘴:"扭一扭,摆一摆,嘿哈!扭啊扭,扭一扭……扭起来,再扭扭,扭三扭!对的,德子扭得不错,都跟他学!” 他们很不乐意,可又没办法拒绝她的安排。他们在后面慢摇慢扭,她快步走向前去,见着什么就买什么。她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没入人群中。 躲进人群里,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拿袖子扇扇风。这边城在巳时的这个点儿最热,胡仙仙真是热得心发慌。其实,也许没那么热,她是自己羞臊得脸发烫。 高有德他们更是热得满身油汗,捧着提着各式各样的货物,还得用那么夸张的步态走路,实在又累又热又窘。 到了未时,起风了,黄云漫漫的天空浮着细沙。没了毒辣太阳照射,倒更闷热了些。 见惯了这种天气的人都说,这是沙漠里要起沙尘暴了。 胡仙仙带着随从们回了客栈,让他们喝了点水,吃了点东西,就要安排他们上路。 客栈老板劝他们过几天再走,这样的天气出门上路,那是寻死啊。 胡仙仙哪会听劝?她本来就是去“寻死”的。 未时末刻出门,到了酉时末刻才走出四十多里。他们不敢再往前走了,再往前就真正进沙漠,他们不想埋在沙堆里。 他们在一片胡杨林中搭起帐篷宿营,点篝火、烤羊肉,把在城里买的酒啊、饼啊、烧鸡啊什么的都摆出来吃喝。 在他们闹腾得正开心的时候,几十匹快马跃出,明晃晃的大砍刀晃得他们吓破胆。 高有德把尖叫着的胡仙仙拉上马,朝进城的方向飞奔。其他伙计也是丢开货物只顾寻马,翻身上马就逃。 沙匪们都没动刀子就劫到了两大车货物,这些货物还都是金银首饰和绫罗绸缎,这可比劫点儿坛坛罐罐还要奋力拼杀划算多了。 他们也有些起疑心,胡仙仙他们逃得太快,半点儿都不在乎那些货物一般。他们留了人跟回城去查探,他们怕这是官军诱饵。 他们没探听到什么不利的消息,他们得知那个蒯大小姐不缺钱,也就不在乎那点儿损失。他们还得知那个蒯大小姐很不甘心被抢,出重金召募兵丁,要出城剿匪。 他们将这些消息报告回去,沙匪们就等着那大小姐来“剿匪”,好再大捞一票。 只是,沙匪他们没有得知的真实情况是:遭抢当夜彩鹊已暗随他们进入老窝;“蒯大小姐”招募的乌合之众是冷秋朗突击训练的勇士。 第三百八十二章 歼剿沙匪 三月二十八,这“蒯大小姐”的剿匪大军凑齐了人马,举起花花绿绿的旗帜出城而去。 胡仙仙身着桃红短衫、桃红马裤,外穿一副锃亮银甲,看着是英姿飒爽,就是更像郊游打猎去的,不像是剿匪作战。 一路之上,这大军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从卯时出发走到戌时,半个沙匪的影子都没见着。 走来走去,渐入沙漠,到得子时,已是人困马乏。 有人瞅见前方有几间废弃的屋子,就建议说去那里扎营。那屋子很破败,只有几面墙还没倒,能避避风沙。 他们就围绕那几间屋子搭起帐篷,一百来个人忙活着安营扎寨。 刚搭起三个帐篷,冷不丁一支火油箭射来,帐篷起火。 他们忙着扑火,可火油箭接二连三地射来,根本来不及扑救。 高有德让他们别再灭火了,赶紧拿好武器准备战斗。 这一群剿匪大军才反应过来是沙匪袭营,他们吓得双腿发抖。可能他们没想到真有沙匪来袭,反应过来后没有迎战,而是丢盔弃甲赶紧逃跑。 沙匪们哈哈大笑,他们有的去追杀逃兵,有的掠夺物品,还有的大喊大叫着不知说些什么。 高有德跟着麦塔哈见过不少异族人,他约略听懂了几句话。他对胡仙仙说,他们大致的意思是,快把东西搬回老窝,还要搜出“蒯大小姐”,把她抢回去。 胡仙仙眉毛上挑,拍拍高有德,朝那个一直大呼小叫着没动手的沙匪指了指。 高有德知道她的意思是去给他们说,他知道大小姐在哪儿。那个指手画脚的人应该是个小头目,就去给他说。 高有德猫着腰慢慢向他们靠近,嘴里喊着“求饶”之类的话。 那个小头目阻拦旁边的人向高有德射箭,装出挺和蔼的样子问了高有德几句话。 高有德点头哈腰地和他说着,然后领着他们到了胡仙仙藏身的墙角。 他们慢慢逼近过来,胡仙仙吓得缩成一团。 就在他们伸手抓向她的时候,高有德突然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沙匪有些搞不明白高有德跑什么,就在他们纳闷儿的一瞬间,胡仙仙也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沙匪们气急败坏地分兵追他们两人,他们只以为高有德和胡仙仙是耍点儿小伎俩逃跑,他们没想到是要引他们去地狱。 高有德所跑的方向是一个小峡谷,起初假装逃跑的人都在这里集中。 追高有德的这股沙匪有二十多人,他们人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执两尺多长大砍刀,一路呼啸着撵得高有德狼狈逃蹿。 一至峡谷之中,高有德双腿猛地一夹,受惊的马突然人立而起,摔他下马! 见他摔下马,沙匪们一拥而上,只想去杀高有德,没留意到他们自己跑进狭长谷地。 峡谷两边滚下许多大石头,圆的扁的大石头挟着风声直砸而下,砸得沙匪们头破血流。 高有德和他所骑的马有深厚情谊,他又马术精湛,怎么会被摔?此刻,他早已骑着马奔向峡谷另一头的出口。 有些沙匪运气好,躲过了上面砸下的石头。这峡谷中很窄,要骑马退出去很难,他们都追向高有德。 眼看他们要追上来,高有德已经奔至出口,高喊一声:“放!” 他可不是让人放了沙匪,而是“放镖”。时间仓促,这支大军没有打造箭枝,他们用的是“柳枝镖”。 红柳树枝柔韧,削尖了,抹上毒药,弹射出去的威力不亚于弓箭。 “啊……” 沙匪们惨叫声不绝,他们此时才知道这群人不是跑出来闹笑话的乌合之众,是真正来剿匪的勇士! 这些临时组织起来的人大多数都遭受过欺凌,也许欺凌他们的不是这股沙匪,但是他们受够了被人欺凌的日子。只要有机会反抗,不管要下手的对像是不是他们的仇人,他们都拼命战斗。 高有德这一路的战果堪称辉煌,全歼沙匪,自己人只有两个受轻伤的。 冷秋朗还带了一队更精锐的人往沙漠更深处走去,他们一百余人是跟着彩鹊去剿灭沙匪老巢。 追赶胡仙仙的那三十多人,追出两里路时,只见前方马儿还在跑,马背上的人却不知去向。 他们大感惊讶,都勒马停步。他们的黑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老长,忽然刮起一股旋风,吹得他们的影子似乎都在晃荡。 “咯咯”…… 风声中夹杂着几声娇笑,胡仙仙提着酒葫芦在一处高高沙堆上站着。 他们愣了愣,黑夜中她的身影有如鬼魅,他们在犹豫还抓不抓她。 她没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左腿为点,右腿自绕画圆。慢悠悠、笑嘻嘻,如是小孩子在做嬉耍的事。 圆画成,风沙骤起,扑天盖地的沙砾让沙匪们傻了眼。 一颗沙砾不足以取命,吹打在身上也会生扯扯地疼。无数颗沙砾打来就是无数的疼痛叠加,有好几个沙匪就这样活生生疼死。 更多沙匪则展示出他们从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能耐和勇气,或是斜坠马镫避风沙,或是舞刀挡风沙,他们怒吼着向胡仙仙冲去。 到此刻,他们当然明白过来——她不是什么京城大小姐! 可他们不怕她,多年厮杀积成的戾气让他们会疑神疑鬼,但绝对不会怕神惧鬼。 他们正面拼杀,胡仙仙也不想再玩了。她斜飞而起,红雪拂尘横扫而出,拂丝带出的劲风再次激弹起无数沙砾。 月缺之夜,天空仍有白光浮动。沙漠太空旷,空旷得千里之外的凌山雪光也能映来。 荒凉沙漠之中争斗的身影没带来鲜活之气,反而让荒凉之地更显荒凉。 那些沙匪没一个活下来,没有了喊杀声,天地皆陷沉寂。胡仙仙从半空中落身而下,心中一片荒凉。 她两臂长伸,微微一振,袖间抖落些沙砾。将自己清理干净,她没多看一眼,飞掠远去。 她本想卷些沙砾掩埋这些尸首,听得夜枭低鸣远远传来,她改变了主意。 万物本无贵贱,凭本性所做的一切本无对与否。她从前厌恶夜枭,此刻认为由夜枭啄食这些人将要腐坏的身体是个挺好的葬身之法,还能替他们消罪业。 第三百八十三章 沙薨之城 胡仙仙入城与冷秋朗他们会合,麦塔哈早已备好庆功宴。她得知他们都大胜,但是沙匪没有诛灭干净。 有一股四十多人的沙匪在外抢掠,冷秋朗攻??进老窝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回去,逃窜到了边城老城址。 边城的老城址距这新城一百多里,当地人称之为“沙薨之城”。传说是当年兵祸连连,死者太多,冲天怨气引来黑色沙暴掩埋。 沙薨之城废弃已有一百五十年左右,当年外敌入侵频繁,又正值中原争霸的时期,边城的确多次爆发大战。 当然,迁城的原因还有另一种更平淡些的说法,说是旧城址旁的河流干涸,难以供给城内居民饮水需用,这才迁到目前的位置。 只是,大多数人都更相信第一种说法,所以他们不愿意接近沙薨之城。 冷秋朗曾命令手下人去追剿沙匪,他们死活不愿意去,还劝他也不要去。他们说那些沙匪逃进去也活不长,早晚都要死的人就没必要去追剿。 胡仙仙在庆功宴上随意喝了两杯酒就悄悄出门,冷秋朗跟上去,问她:“你想独自去沙薨之城?” 胡仙仙笑谑道:“你不会吓着了?就算有厉鬼蟠踞在那里,以我的修为难道还会怕了不成?” “不是,我与你一同去。” 胡仙仙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肃色说:“我是无牵无挂一个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不只是一条法力高强的青龙,你还是麦家女婿,你不能以身犯险。” 冷秋朗还要说什么,麦家兄妹已经走了过来。麦娜莎恳切说道:“胡姐姐,就让冷大哥与你一同去,听说那沙薨之城真的很凶险。” “你要让他去,我就更不能让他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交待?” 麦塔哈看看妹妹,关切说道:“她说得对,你们两个快回去。”又转过头对胡仙仙说:“我也无牵无挂,我随同你去。” 胡仙仙扁扁嘴,有些嫌弃地笑说:“你呀……冷秋朗争着去还能帮上点儿忙,你去就只有添乱。别多说了,我要回钟楼睡个好觉。” 麦塔哈喊着:“仙仙……你是因为麦家才揽上除沙匪的事儿……你孤身犯险让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仙仙……” 她没应声,乘这彩鹊飞翔远去。他狂跑出门,牵了马就奔向钟楼。 麦塔哈追至钟楼下,仰起头一看,钟楼之上只有古朴大铜钟,哪见胡仙仙身影? 她早已趁天色未明就出城,她可不想生出什么牵扯。麦塔哈失魂落魄的回去,冷秋朗就说和他一起去沙薨之城外接应她,让麦娜莎照料城里的一应事情。 麦塔哈当即同意,让高有德选了几个精干的人,同着他和冷秋朗前去接应胡仙仙。 沙薨之城外围只见残破的城墙,这些城墙上都覆盖着厚厚黄沙。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这是边城旧址,很想像其中有座城池。 飞上沙堆中仅仅露出个城门楼垛子的城墙,胡仙仙眺望了一下城中情形。 满城都被黄沙掩埋,有些街巷可见当初轮廓,当中隐约有新挖的暗道。那些暗道应该是逃到这里的沙匪所挖,既能住在其中,又能借地利防守。 此刻已经快到正午,胡仙仙没有马上行动,她有点儿不想钻那些暗道。或者说,那些暗道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恐惧,她坐在城墙上想办法引那些沙匪出来。 她不是怕传说中的无数厉鬼,那“无形的恐惧”源于一种不知名的威压,这莫可名状的奇怪感觉她也说不清。 对于而今的她来说,能少招惹一些事,就少招惹一些事。此次除沙匪,不是她要揽事儿,是避不开。 其一,麦家人一直对她友好,她不能对他们的事坐视不理。 其二,也是为她自己积累功德。修道之路,前期是刻苦修炼、循序渐进,后期要想再进一步,就得看机缘,看悟性,看功德。 大多数的人从学道开始到真正能感应、聚集天地灵气,都得用很长时间。许多人修行终生,至死也不能入紫气福地当清福仙。要说从清福仙、到地仙、再到天仙,那可几乎算是痴心妄想。 胡仙仙以很快的速度就到了天仙修为,很大程度是依赖于程浩风所做的种种安排。 她不知道该感谢他所做的安排,还是该怨恨他所做的一切。她只知道自己并不满足于目前的修为,她要成金仙、不灭金仙、无幻金仙,直至到永恒之境。没有人知道她时而淡漠、时而嬉皮的外表下对于强大力量有多迷恋。 只要拥有无上力量她就可以抗衡她厌恶的势力,改变一切,那些强加给她的一切! 来到边城,是想躲开中原熟识的人,也是想寻求更进一步的机缘。 胡仙仙此刻思维有些混乱,她想静一静,再去会会那城中不知名的施威压者。 斜坐城头,举起酒葫芦,独饮慢啜,就这么坐到夕阳西下之时。她知道那些沙匪蠢蠢欲动,想出来杀了她,又怕她会妖术。 沙匪们本来就是逼不得已才逃进沙薨之城,他们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厉鬼出没之地本来就有畏惧心理。他们再看见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更是会生出各种猜测。 只是,他们又忍不住好奇心,都从沙堆下的暗道中偷瞄外面。 只见她两弯柳叶长眉,一双杏核眼,眼尾略向上挑,瞳仁又黑又亮。小小的鼻头微微翘起,尖尖的下巴也有些微翘。 她轻仰起头,夕阳绚丽的光映得她白皙的肌肤也泛起彩光。 胡仙仙静静看着夕阳西下,看得很沉醉,沉醉得似已忘记周围一切事物。这暮色越来越浓,她小酒窝中盛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天色就将全黑,死寂的城中更显诡异。有一个沙匪突然提着刀冲出暗道,通红的双眼中满是疯狂恨意。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冲向城楼朝胡仙仙砍杀,而是对着巷道旁的一截残垣狂劈乱砍。 他嘴里不断发出咒骂声,胡仙仙听不懂他的语言,但是能感觉出他的愤慨情绪。 他砍得那截土坯残垣泥沙纷落,还不解气。直到砍得刀卷口了,他就扔了刀,再抬脚猛踹。 胡仙仙疑惑地再往那些暗道口看去,看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那些躲藏的沙匪全跑出来乱砍乱劈。 第三百八十四章 幸有接应 这些沙匪有的是如第一个那样对着残垣断壁冲杀,有的则向同伴挥起砍刀,还有的在砍自己…… 眼前一幕幕让她心里发凉,这些人是神智不清才会有这些举动。 胡仙仙心中常常有难以遏制的杀意涌起,但无论如何总能保留灵台一点清明,杀意再浓之时也没有这城中涌起的杀意浓烈。 如果这城中满满杀意真是厉鬼怨气,她倒也不会觉得心凉,她能感觉出让这些沙匪疯狂的不是厉鬼怨气。似乎?似乎有些像神之气? 神,有山川大地自然而然为先天原始之神,也有天庭封诰的神,这些都是正神。 还有邪神,就像末神那种自封为神的就是邪神。然而,末神身上并没有多少邪气。 这城中满满的杀意就似是神所发,说是邪神又带几分真神之气的神。 胡仙仙心内发凉是因她确切感受到这"神"似乎在窥视她,被人暗中觊觎,当然会心里直冒凉气儿。 不过,胡仙仙可不是容易退缩的人。 那些沙匪虽恶,也只是凡人,没必要让他们承受比死更难受的痛苦。 胡仙仙决意让他们死得痛快点儿,她飞身入城。 几个沙匪见有人闯入,扬起大砍刀就朝她劈去。她左腿斜伸,绊倒一个人;同时右手顺着另一个人右胳膊一拧,夺下他手中砍刀。 胡仙仙手起刀落,砍下绊倒的那人头颅,再侧身捅刀入失刀那人的心脏。 这些人本来就陷于疯癫状态,又乱砍乱劈得精疲力竭,已经没有反抗之力。 胡仙仙对他们都是一击毙命,血雨纷洒中倒下遍地尸体。 夜风撩起腥臭扑鼻,她扔了刀,僵立着。她愁眉不展,莫名其妙的忧虑烦躁袭染心间。她很清楚这是那个没有露面的"神"在做怪,但她没办法摆脱这种感觉。 她很想躺倒在地,她好累,身心俱疲的那种累。 她想着该跃上城墙,呼风唤雨洗涮这血腥之地,然后回城,让麦塔哈他们彻底放心。再然后,就该和冷秋朗商议怎么处置这沙薨之城的奇事。 可她迟迟无法展开行动,她的手脚没有束缚住,她就是僵立不动。就像一个很懒的人,明知有很多事要做,就是拖拖拉拉不去做一般。 胡仙仙有些后悔送了那些沙匪痛快赴死的机会,要是多观察他们到底会疯狂成什么样儿,也许就能找出破这怪异压力的办法。 她这会儿心里全是很不舒服的情绪,沮丧、懒散、后悔、焦虑,和迷茫无助。 胡仙仙神智是清醒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些情绪,而那些沙匪都是狂暴残虐的情绪? 难道这个不知为何物的“神”害怕她狂暴残虐? 想到这一点,她认为这个“神”可能不能随意走动,也没有切实的攻击能力。那么,只要能摆脱心灵阴暗情绪就能摆脱控制了? 她是想摆脱,可要摆脱情绪泥淖没那么容易。她突如其来地很想有人抱抱她,那种想找依靠的感觉不只是源于思念,而是源于对目前生活的厌倦。 “累了?倦了?你总是喜欢逞强,你就不能静静靠在我肩头,让我照顾你?” 程浩风的声音响起,蒙眬中他向她走来。他身后不是黄沙掩埋的残垣断壁,而是青山绿水,田园风光。 胡仙仙退了两步,心中苦涩冷笑,是知道我心所想就造出这种幻境?可惜啊,不知道我最向往这般景象,却又最害怕这般景象? 本来她还难以从低迷状态中醒悟,这样一来倒激发她的斗志了!她不能停歇!她的所爱没有得到,所恨没有报复,她怎么能就停歇? 黑夜中的城墙在她眼中成了凶兽在桀桀怪笑,她目凝杀气,分身而出! 一心三体同时凌厉使出杀招攻向城墙,她们没有用武器,用拳脚开打。 胡仙仙一记鞭腿横扫,城墙破开一个斗大的洞,洞内扑腾出迷眼细沙。 她顾不上去揉眼睛,紧接着就弹跳而起,横飞身体,双腿猛扽城墙。 而两道分身也是踢、踹、擂,全力攻击城墙。 这城墙是石块以石灰和砂浆黏合筑成,石块表面已经风化,看着坚固其实朽烂。 “轰……砰……” 巨响传来,城墙倒下一角,震起黄沙漫天。 沙尘太多,胡仙仙眯缝起眼睛,捂住口鼻,可还是有细沙呛进口鼻。 她呛得咳起来,咳得捂嘴的手噏开,又呛入更多细沙。 此刻,她已完全清醒过来,夜风吹得背心发凉,汗水又黏腻着衣衫,极其不舒服。 胡仙仙暗自懊恼,本以为解决几十个沙匪很容易,就算有什么厉鬼她也不怕。哪知会有不知名的“神”在这里? 仙人体清无汗,她是刚才陷于神智昏乱状态才会灵气逆乱,伤了气海,当然也就伤仙体,导致汗流浃背。 尘埃渐渐散尽,彩鹊飞了进来,见胡仙仙这般情形,怒啼一声,叼起她就飞出沙薨之城。 胡仙仙让彩鹊在城外呆着,以备不测。(自从被凌若风关入陨石洞中,她和彩鹊差点儿一起死,她就再不和它一起进入危险地方。) 可是,彩鹊毕竟还不能化人形,它还没有人的分析能力。它能感觉出胡仙仙遇上了危险,但她没有唤它,它就不敢私自行动。偏偏胡仙仙当时神智昏乱,也没想起召唤它。 在彩鹊背上趴了一会儿,她总算缓过劲儿来。 胡仙仙揉揉眼睛,看到下方有篝火,认出是冷秋朗他们的营地。 她命彩鹊落地,他们见到后,全都围了过来。麦塔哈更是张开双臂,满眼热泪地扑过来想拥抱她。 胡仙仙连忙缩身到彩鹊翅膀下,麦塔哈双臂摇了摇又无奈垂下,耸着肩说:“哦……仙仙,你不用这么躲着我。我只是很担心你,见到你没事我太高兴了。” 她知道这么做很不礼貌,可她不想跟他有一点点的亲近。她轻咳两声,向冷秋朗走去。 冷秋朗盯着她看了两眼,满含忧虑地说:“你不是没事,是摊上大事了?” 麦塔哈听他这样说,就凑近胡仙仙,“是呢,你脸色好差。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是受伤了吗?我们马上回城,我去请最好的医师给你治伤……” 胡仙仙摆手制止麦塔哈忙这忙那,冷秋朗沉重地叹息一声:“没想到他复苏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末神旧事 胡仙仙他们听出冷秋朗话里的意思,他对这沙甍之城知道更多隐秘。他们围坐在他身边,静待他讲述。 冷秋朗拿树棍儿拨了拨篝火,低声问:“我来凌山周围活动,是怕凌山再出异变,要守护一方平安。你们可知道我为何要担忧凌山再出异变?” “不只是因为凌若风逃出寒冰狱引起凌山气场变化,那么,难道是和雪山暴龙有关?”胡仙仙略加思索后反问。 雪山暴龙的传说这凌山方圆千余里的百姓都知道,很多传说都不是信口胡诌,只不过传来传去改变了事实本相。 冷秋朗点头微笑:“确实如此。说起来这雪山暴龙其实是条好龙,只是被人利用了。” 冷秋朗的话让麦塔哈他们听得一头雾水,胡仙仙却是已分析出事件脉络。 “利用雪山暴龙的人,就是沙甍之城中那个说神不是神,说魔不是魔的怪异存在?” 冷秋朗的眼睛微微闭上,像是在回忆往事,也像是在压抑痛苦。 初夏时节,边城的白天酷热难当,晚上却是很冷。此时处在离城百里的沙漠中,更是寒气袭人。 “论起来,这个自称‘末神’的邪神算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冷秋朗睁开眼睛,沉郁说道。 他这话一出口,那几个随从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冷嗖嗖的寒夜更冷了几分。 麦塔哈知道冷秋朗的本体是什么,没觉得多瘆人,只顾好奇追问。 而胡仙仙听到“末神”这个词,惊疑地回头看向在沙漠中投下巨大阴影的沙甍之城。 冷秋朗知道胡仙仙在想什么,轻声解释:“他名叫‘扎措’,可以说他就是‘末神钱坤业’但又不是。怎么说呢?就和你跟程浩风在地球上有相同又不同的另一个自己,是同样道理。” 胡仙仙懂了冷秋朗的意思,认真注视他,示意他继续讲述下去。 冷秋朗的父亲是孔雀王,孔雀一族都是雄孔雀神俊不凡、华艳丰美,孔雀王更是美得光彩夺目。 孔雀王化身为男子后,当然是翩翩美少年。那种美是很奇特的美,在女子看来他是妖孽美男,在男子看来他是妖娆美女。 有一位番邦国王见到孔雀王之后,顿生爱慕之心,倾尽举国之力,令国中的法师联手擒住了孔雀王。 孔雀王只是凭他自己的喜好而化出人形,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在凡人眼中达到了男女皆爱的地步。 被擒的孔雀王见了国王,得知了国王的龌龊想法,他气怒之下变回原形。他本以为变回原形就能吓住国王,没想到那国王仍然威逼利诱想占有孔雀王。 后来,孔雀王在一位样貌平常的番邦宫女帮助下逃出了囚笼。 宫女带着孔雀王逃了很久,终于在伊河边安顿下来。孔雀王和宫女日久生情,几年后生下了一个儿子扎措。 孔雀王的法力渐渐恢复,宫女渐渐老去,四十年后宫女死去,孔雀王离开伊河河滩。 扎措有孔雀王的血脉,修行天赋很高,但是孔雀王走后就再也没有人指点他,他进步很慢。 扎措在寻访名师的过程中到了番邦,他与人交手的时候被人看穿人妖混血的身份,当年那些法师的徒子徒孙再次联手囚禁他。 只不过,与囚禁他父亲不同,他们不再是为某位国王的私欲行事。他们是想逼迫他修他们的功法,助这些法师永远掌握番邦实权。 扎措答应了,对于屡受挫败的他来说,这个提议没什么不好。他成了法师中名位最高的一个,有钱有势有美女。 只是,他活得并不快乐,那些法师总是以他的真正身份要挟他,让他做这样做那样。 扎措想出了一条毒计,他蛊惑雪山暴龙在凌山以及西北部的其他几座雪山闹事,害死人畜无数。 扎措再以此事反咬雪山暴龙一口,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将雪山暴龙引入提前设好的凌山陷阱中。 扎措成神,雪山暴龙不服。在三千年前,雪山暴龙投生为另一个世界的皇子司空骜,历种种波折,终于证明扎措之恶。 扎措没能真正成神,司空骜仍是被镇压凌山之下。 两百多年前,当年扎措生长的伊河河滩已经立起一座城。扎措在城中广施恩惠,得到城中居民敬仰崇拜,一直是似神非神的状态。 冷秋朗幼年和少年时期曾和扎措有很多次争斗,在扎措成沙薨之城的“神”时,他落败受伤。 当然,沙薨之城从繁华边城变如今模样和冷秋朗他们还是有一点点关系,只是冷秋朗不愿深说。 胡仙仙听他讲着这些,又细细回想一番,而后问:“这个扎措和地球上的那个‘末神’样貌应该相同?难怪我见着他的时候觉得他和你有些相像,又和多吉喀勒有些像。” “应该说是多吉喀勒有些像他,他在番邦留有不少子嗣,只是年代久远,都算不清是属于扎措的那一代子孙。”冷秋朗随意接话。 冷秋朗这话说得随意,麦塔哈听得却很认真,他问:“那你在以前那么长的岁月里有没有留下很多子嗣?我妹妹可是个纯洁好姑娘。” 冷秋朗一时语塞,在他的家族中男子都是俊美风流的。他父亲孔雀王很滥情,他母亲是大海另一边的沙漠毒蜥王。后来就是受不了孔雀王的风流,才不得不抛弃亲生儿子,独自回了大海另一边。 见冷秋朗不答话,麦塔哈冷哼两声。见这情形,本来受惊吓的随从们倒觉得这场面好笑,他们偷笑着,气氛轻松了些。 胡仙仙也抿嘴浅笑,对麦塔哈说:“他对娜莎是真心的,以前的事儿就别计较了。计较也没用,要吃醋也是上千年前特老的老陈醋了。” 冷秋朗心虚地对麦塔哈笑笑,又再神情严肃地对胡仙仙说:“我和扎措应该是兄弟,可我们并没有什么交往,对他了解也不多。直到我为了大哥的事四处奔波,无意中和雪山暴龙结识,才清楚扎措的一些事。” 胡仙仙嘿然而笑:“你和扎措是兄弟,倒和雪山暴龙交好。” 冷秋朗答道:“其实,这一切与你也有相关。” 见胡仙仙有些惊讶,他慢慢解释起来。雪山暴龙投生为司空骜,是因意外才会重新被镇压凌山之下。造成那种意外的是他妻子秋雁回,他要重回那个世界去找她。 司空骜难以回去,是胡仙仙的永恒之境点醒了他。 第三百八十六章 废城复活 冷秋朗说司空骜法力无边,却无法回去,因为秋雁回所设空间禁制他破不了。 冷秋朗与他相谈的时候,无意间说起臧玄蛟的设想,毁灭世界又重建世界。司空骜说那不行,孽债缠身会不容于天道。 冷秋朗又说起永恒之境的事,司空骜思索很久后,突然大笑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有真正的永恒不变,只有永恒的毁灭,可是不能毁灭,那就变而不变,灭而不灭!” 司空骜破空而去,只留下深谷冰穴。即使只是他住过的冰穴,也蕴有浓郁灵气。盛夏雪融,雪水自地底裹挟那灵气淌过沙薨之城,扎措也受到滋养,渐渐复苏。 胡仙仙听完这些,双眉紧锁说道:“这司空骜的悟性非比寻常,我实在很难理解那些道理。只是,你说和我有关,我听不出哪点儿与我有关。” 冷秋朗再次拨了拨篝火,缓缓说道:“司空骜是因永恒之境的事彻底开悟的,他脱离了这一方天地,就不再是雪山暴龙。但是,雪山需要雪山暴龙,那么就会有其他人成为雪山暴龙。” 胡仙仙还是有些不明白,冷秋朗说:“万事万物必须要有恶的一面来弹压,我也不清楚要发生什么事。嗯,先去解决扎措的事。” 胡仙仙突然灵光一闪,急切问:“你的意思是扎措有可能成为新的雪山暴龙?那可不行!雪山暴龙虽然主掌暴风雪,但那是为了让世人对天地万物心存敬意,而不是真的要欺凌世人。” 冷秋朗轻摇头否定胡仙仙的说法,胡仙仙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他和胡仙仙陷于深深忧虑。其他人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能感觉出事态不好,气氛由此沉闷。 天明之时,冷秋朗让麦塔哈带着随从们先回城去,他和胡仙仙要再探沙薨之城。 麦塔哈让高有德先带其他人回城,他自己则要坚决留在城外等他们返回。他这般态度,其他人也都不肯走。 冷秋朗想了想,同意让他们留在这里,但是要把营地再撤远一些。胡仙仙让彩鹊和他们一起等候,再嘱咐高有德一定要保护好麦塔哈。 冷秋朗和胡仙仙飞临沙薨之城城楼,两人对视一眼,齐向城中心飞掠而去。 将近正午之时,烈日之下黄沙所掩埋的废城蒸腾起昏黄烟雾,这让眼前一切看起来如同海市蜃楼。 越接近城中心,黄沙填埋得越浅,他们落身下地。要想弄清楚扎措实力如何,必须要和他正面接触,从上空直接飞掠过去是不行的。 他们落地之处黄沙比城边街巷少很多,可也是会没住脚面儿。他们一路向前,身后留下一串深深脚印。 走到从前的州衙附近,黄沙更少了些,他们留下的脚印就浅很多。 他们走啊,走啊,所见的除了破烂房屋就是沙砾,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冷秋朗和胡仙仙都有些想不通了,这里面没有看到任何阵法,也没有什么封印,当初到底是怎么镇压扎措的? 天色将晚,一无所获的两人就想返回营地,暂且搁置这里的事。 他们缓缓而行,再把来路走一遍,细致观察着周围境况。 晚霞满天,这些废墟镀上金红?色?光边,呈现出一种古朴神秘的壮美之感。 冷秋朗和胡仙仙都看得有些心神震撼,没想到一座废城也有这么美的一面。 这么看了一会儿,胡仙仙直觉有些不对劲儿,她朝身后望去。仔细看了看身后,她大惊失色。 “我们的脚印没了!快走,我们有可能不是他对手!” 冷秋朗闻言,也向后看去,他冲胡仙仙点一下头,两人正准备回返,却已不能回返。 刹那间,这座废城“复活”?了!他们身前身后都是拥挤的人群,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潮涌动,将他们挤散开。 胡仙仙想要飞身而起,从空中去找冷秋朗,她调御灵力时才知道自己已经灵力全无。 胡仙仙心慌起来,周围的人看起来和边城中那些各族商贩没有区别,可胡仙仙觉得他们都在向她阴恻恻诡笑。 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停呼唤着冷秋朗的名字,但是他没有回应。 一个路人大嫂热心地问她:“这大妹子是和朋友走散了?别急,去州衙问问,让衙役们帮你找。” 这样诡异的情境中,再和善的热心人胡仙仙也不敢搭理。 那大嫂见她只顾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又劝她:“我们这边城每逢初三、十三、二十三就要开夜市,夜市比白天坊市还热闹,常有人和家人朋友走散。你去州衙问问,末神大人会帮你的。” 胡仙仙听得身子抖了下,她说的是“末神大人”而不是“知府”。那么,自己并非是陷于当年这边城未废址前的幻影。既然不是当年幻影,自己怎么会灵力全无? 好,那就去见见这个“末神大人”。 胡仙仙抬脚向州衙走去,这州衙在外面看起来和其他衙门没什么不同,一走进去就大为不同。 她正想对看门的老衙役撒个谎,就说自己真是逛夜市与朋友走散。 可她话还没出口,老衙役就迎上来,挺殷勤地说:“胡小姐你总算来了,末神大人已经恭候多时。” 胡仙仙压下满腹疑虑,请老衙役带她去见末神大人。 一路往里走,走过天井,走进花木繁茂的前院,都和边城新址的实际存在衙门没什么不同。 走到后院就不同了,那个实际存在的衙门是中原风格和异族风格混和建筑物,而这里是一个半圆穹顶的白色小楼。 老衙役只带胡仙仙到了小楼台阶下,就请她自己进去。胡仙仙环视周围,又发现一个与真正边城州衙的不同之处,真正州衙中衙役、小吏、丫鬟之类的人很多,这里没有其他人走动。 她理了理衣衫,提裙步上台阶,轻轻敲了敲玻璃门。这玻璃门在地球世界不算什么,在法朝却属贵重物品。 玻璃上有浮雕花纹,胡仙仙正想仔细看那些花纹,门已经无人自开。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跨入门中,只见一个男子斜躺厅中地毯上向她举杯笑说:“你来了?陪我喝一杯。” 第三百八十七章 你是我的 这间正厅很宽敞,地面铺着精美的地毯,两旁壁上各有九盏铜灯。那铜灯中所用的灯油不知道是何种油,没有半点儿烟熏臭味。 扎措面前摆着一张长几,几案上陈设着美酒佳肴。他慵懒斜躺在天鹅绒座垫上,含笑举杯相邀,就如同胡仙仙是他熟识的挚友。 胡仙仙趋前几步,细看他几眼。他仰起头任她打量,没有半分的恼怒神色。 扎措和地球上的末神钱坤业样貌完全一样,略有不同的是:钱坤业的肤色是小麦色,整个人显得健硕阳刚;而扎措的皮肤很白,不是冷秋朗和麦塔哈那种异族人通常的白,是润泽象牙白。 胡仙仙的目光有审视意味,别人可能会着恼,他却是挑衅似地微笑。 他身着明黄丝袍,有些微卷的头发狂放地披散开。他再次向胡仙仙举了举酒杯,自饮一大口。 有几滴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滑落在他敞开的胸膛上。在他象牙白的肌肤上,玫红的酒液凝成红亮水珠,这模样实在有些妖孽。 扎措颇为自得地一笑,涩而不沙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想到你也会目光灼灼似贼,这般地盯着我看,我可不好意思了。”他扯了扯袍子,虚掩胸口位置。 胡仙仙并无半分羞愧,她注意的是他心窝处有特别气息涌动。至于他的躯体如何,只是入了她的眼,不曾留于她的心。 “你一直这么干站着,是嫌我不够热情?”他站起身,双手向她肩膀搂去,“来,坐下。你喜欢吃什么?我喂你。” 胡仙仙侧开身,避开他的手,轻声说:“你且自便,不用特意招呼我。你这大厅里的壁画,还有地毯上的花纹都挺特别,我欣赏一下。” 扎措也不勉强她,斜躺回去,慢饮慢品。 壁画和地毯花纹粗看之下是怪异的几何图案,细看之下反而模糊不清。 那些图案在胡仙仙眼前晃动起来,影影绰绰的活了般晃动。 此刻,她眼前呈现的不是几何图形无序排列,而是一幅幅春?宫?图。 赤?裸?相抱的男女以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姿势交?合,粗?喘?娇吟如在耳边。 只是,胡仙仙没有害羞捂眼,而是细数这些图的数目。 这些图画与己无关,也就只是线条绘成的形象而已。纵然脑海中难免浮现旖旎景象,也很快被痛苦记忆冲淡。她自己关于此类事的记忆主要来源于彭清越和乖妹儿,实在是苦难多于淫?靡。 胡仙仙默数画面,再默算一番,而后脚步坚定地走向墙壁。她伸手挪动那些铜灯,菱形摆列的铜灯让她挪成了“三”字形上下排列。 挪动铜灯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墙壁不是石墙,也不是砖墙,而是磁石所垒的墙。铜灯也不是真的黄铜灯,而是铁铸包铜。 铜灯没有直接嵌入墙壁,是吸附在墙壁上的。应该有不同排列就产生不同影像的效果,胡仙仙只是如此暗猜,并不敢确定。她想,不论哪种哪排列,无非出于九宫,那就直接还原。 她再走到另一面墙壁前,也是如先前那般挪动铜灯。铜灯移完,幻像尽消。她心下一松,算是侥幸猜对。 扎措坐正了身体,鼓掌说道:“很聪明。不过,女人这么冷静聪明可就有些无趣了。你瞧你,看了春色无边的画面后居然不是眸含媚意,而是目露凶光,真是不懂情趣。?” 胡仙仙在正对着他的位置盘腿坐下,面无表情说道:“不必废话,你既然困我在此处,就肯定对我有所了解,你应该知道那些画面对我来说不算趣事。直说,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胡仙仙猜测先前那些城中街巷,商贩路人都是幻像,而这个小楼却是真实存在。只要在合适的天气下,这个小楼中的磁石可以造出任何幻像。 厅外远远传来风沙声,不再是夜市喧闹声,这也证明胡仙仙猜测没错。 扎措收敛放浪之态,肃色说:“我需要你,你也会需要我。” “你的这个小楼应该是近几年才建起来的,外面那个老衙役也是真的人而不是幻像,这个沙薨之城已经困不住你,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胡仙仙推测这个沙薨之城是以山川地形设为阵法,镇压扎措的,近年山形水势变化,阵法自破。 “近年来凌山周围地形屡次变化,镇压我的阵法出现破绽,我的确已经自由。可是,我受镇压多年,功力几乎全无。要不然,你昨夜就别想走出去。” 胡仙仙有些不解,她此刻灵气全无,若说他没有功力,那又是什么压制了她的灵气? 他挑眉望向她,自嘲而笑:“你不相信我?我若是恢复功力了,还甘愿守在这座废城当中?你的灵气并没有消散,只是这个小楼用料特殊,暂时压制而已。” 胡仙仙眉头紧皱,试探着问他:“你的意思是你只能用这小楼造出幻境引?诱敌人自己送死?而我们,只要走出这小楼所能压制的范围,就能再度调御灵气?” “是呢,我够坦诚了?我自己的弱点都给你讲明,你还不相信我?”扎措眉眼间含着些委屈。 胡仙仙起身踱步转圈儿,这个扎措敢这么说,就不怕她先出去,然后再带多些人来毁了他这个小楼?这小楼一毁,他就没有反抗之力,他告诉自己这些是在自取灭亡? “虚实交替,也是无虚无实。不论是哪个末神都一样的倾心于你,你在怀疑什么?”扎措走到她身边,扳着她的双肩,眸含深情注视着她。 胡仙仙拂开他的手,眼睛虚眯着直盯向他:“你告诉我你心窝处的异样气息是什么,我们也许可以好好合作。还有,不要在我面前装模做样,我没兴致陪你玩儿。” “你此刻不信我也没关系,反正你终究是我的。”扎措摊开手,有些病态的面容多了几分霸气,“你想知道我心窝处的异样气息?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胡仙仙双手环胸,两腿交叉而立,侧靠墙上,笑答道:“你话说反了?应该说‘你是我的’。既然在地球上与你有两世纠葛,在这里又遇见你,看来你我之间早有渊源。” 扎措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似乎很淡定,可他眼中已有难掩怒意。 胡仙仙轻叹两声,傲然而笑:"既然我们早有渊源,你就该对我有所了解,我的人生终点是你们都会属于我,而我不会属于任何人。你早晚都会是我的,不如乖乖说清楚一切,省得绕弯路。” 第三百八十八章 玉瓶碎片 扎措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慢声说道:“好,我是你的,这和‘你是我的’有什么不同?别纠结这些字眼儿,你不想知道我心窝的异样气息是什么了?” 胡仙仙懒洋洋抬了抬眼皮,无所谓地说:“你想说就说,我听着呢。你要是不说,我也不急,反正你是我的,你早晚都会告诉我。” 扎措眸色阴暗起来,一挥手,敞开的大门关了起来。 “我此刻是没有恢复法力,可是要留你下来也不是太难。我那个好弟弟还在团团乱转,你也别指望他来救你。” 扎措逼近她几步,俯身嗅向她的颈窝,眼里迸发光芒,声音魅惑道:“真是令人陶醉啊……很久没有闻到过处子体香了。” 胡仙仙环胸倒退两步,抖了抖肩头,撇嘴低笑:“别拍马屁了,看你说得多勉强啊。香什么?是汗臭味混合沙子土腥味儿?熏坏鼻子可别埋怨我。” 扎措错愕了片刻,她的反应难道不该是惊声尖叫或者娇羞推拒吗?就是怒骂他也有可能啊,怎么会这样?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倒爽朗笑说:“我说过嘛,反正你是我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咱们别扯那些不咸不淡没用的事儿,说说你这小楼除了造幻像,还有什么用。” 扎措直愣愣地盯着她,盯得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脸,狐疑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你是木头还是石头啊?”他低吼着,幽蓝眸子像燃起幽蓝火焰。他真是气恼,从来就没有这么深的挫败感。 胡仙仙认真思索一番后,咬文嚼字说道:“我是肉身凡胎成仙,非木非石。若是追根溯源,说我是石头稍微贴近点儿。当然,说我是陨铜更确切些。” 扎措磨了磨牙,退回地毯上斜躺着,慢悠悠说道:“你就装傻,我一直不放你走,看你能装到何时。” 胡仙仙轻摇头,“装傻?我说的是事实。你应该清楚我的种种纠葛往事,你还想用情??欲来骗我,分明是你在装。” “我不是骗你!你怎么不想想其他那些倾慕你的人都只是你人生过客,只有我跟你有斩不断的纠缠?其他生生世世有另一个你另一个程浩风,也有另一个我……” 胡仙仙恍然大悟似地眨眨眼,压低声音问:“三角恋?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你和程浩风同样爱我?” 扎措晃了晃杯中酒,桔黄灯光映射着琥珀色水晶杯,映得玫红酒液如夕阳明艳。他眼睑低垂,长长睫毛遮住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 "我不催你,你冷静考虑一下。其实,我比他更适合你。” 胡仙仙翘起脚尖摇两下,干脆答道:“这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好容易才解决程浩风的麻烦事儿,我可不想再惹麻烦。我想想啊,该怎么对付你呢?你不会比他更麻烦?" 扎措冷下脸,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扽,胡仙仙抢在他还没开口前,贱兮兮坏笑问他:"你心窝处的异样气息,是不是可以让你致命的弱点?” “你以为我像地球上的那个末神那么好对付?别太得意,我就算功力没有恢复也有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扎措真没兴致再跟她虚与委蛇,暴怒着跃起身向她伸出手。 胡仙仙矮身错开他,笑呵呵说道:“开个玩笑嘛,别这么小气。我们此刻都没功力,只能贴?身?肉?搏,我自己怕疼,也怕你疼。别打,伤了谁不是伤啊?”说着,她就轻轻拨开他的手。 她话说得轻佻,心底却是怒火燃烧。她暗忖,是她近几个月过得太闲散,就让他们以为她放下仇恨了?也罢,他们这样以为对她来说是好事。 可是,她永远不会忘! 这个“他们”包括了太多人或者说神佛之属,她要做的还很多,这许多许多都藏于内心深处自己都不易察觉的角落。 扎措不提地球上的事还好些,一提起来,她心中怒意更难遏制。 破掉末神钱坤业的势力,真正出力最多的是古板大哥。尽管最后他没有参与总攻地下神宫,可没有他前期的种种安排,没有他提供的可靠情报,钱坤业的势力会必然会膨胀得难以消灭。 可是古板大哥得到了什么?过河的小卒成了弃子。 不,应该说是本为王者却甘为马前卒,结果却落了个一无所有。 古板大哥的经历搅在程浩风的经历中,胡仙仙都不知道她自己愤懑之色完全流露。 扎措见她那般,微感纳罕,她似乎不只是针对他恼恨? 看着她,他自己仿佛也被感染悲愤情绪,把他本来的情致都快给弄没了。 扎措缩回手,拂了拂他自己刚才起身太急给弄乱的长发,语调又和缓起来:“女人心里不要存那么多仇恨,知道吗?女人的是应该是待万物如妹妹般温柔,如女儿般纯洁,如母亲般奉献,你这样可没有人会喜欢。” “我活着的目标不是为了讨人喜欢。”胡仙仙已经把这间大厅看了好几遍,没看出什么名堂。她也没听仔细他说什么,随口答道。 扎措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有些抓狂。他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拿捏住她? 一想到“拿捏”这个词儿,他脑海中就灵光一闪,忽然想出她的脆弱之处。 扎措神情轻松下来,温声笑语:“想不想看看程浩风在做什么?” “不想。”胡仙仙丢给他一个白眼儿,想拿我的软肋威胁我?不给你机会。 “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我这里不仅能造出幻像,还可以看到其他地方的影像。” 扎措没有因为她的拒绝大失方寸,他能看出她这次拒绝只是死鸭子嘴硬。 胡仙仙闭口不言,她猜不出扎措要耍什么花招儿。 扎措为了表示诚意,指了指他自己心窝处,轻声说:“这里有异样气息只是因为,我无意中吸收了一块锁心玉瓶的碎片。” 胡仙仙一直警惕观察着周围环境,看似在和他胡言乱语耍嘴皮子,其实很冷静地分析情势。不过,他这句话让她真有些诧异了。 扎措笑了笑,很无奈的笑,也是毫不作伪地真正展开了笑容。 “我本来不会与你的人生产生任何交集,我那个好弟弟冷秋朗已经给你讲过我的旧事,我们本来毫不相干。锁心玉瓶碎裂之时,一块碎片很巧合地钻了入我心脏……唉,这才衍生出其他世界的其他末神……” 胡仙仙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她没接他的话头儿,而是说:“你这里真可以看到程浩风在做什么?带我去看看。” 扎措凝视她片刻,欲言又止。他目光闪烁几次,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都很爱你 楼梯是螺旋形的,梯阶很窄,窄得刚好能踏住脚。这种窄不是整个阶梯逼仄,是形状特异所致。常见阶梯都是长方形,这阶梯是梯形,一端宽,一端窄。 扎措在前面缓步而行,秀挺背影,优雅的步态,近乎是有意在卖弄。 胡仙仙默数着阶梯有多少级,她知道这阶梯有古怪,先提防着。 从一楼到二楼不到两丈半高,这阶梯绕了四丈有余。胡仙仙数清了阶梯是八十一级,她心中暗骂扎措是闲得没事干,整这么复杂的阶梯。 到了二楼楼道口,扎措回身微笑:“有些烦躁了?这阶梯就是要一小步一小步的往上,既能展现身姿曼妙,又能磨去人的浮躁之心。” 胡仙仙仰头苦笑,她是真被磨得快崩溃了。这点儿高度,她轻轻一纵就可以上去,可如今是绕行都快忘了怎么走路。 真的快忘了怎么走路了,她走上二楼楼道时,不知不觉就迈起小碎步儿,她可一直是昂首阔步的。 从二楼到三楼的阶梯更窄,还是八十一级。幸好他要带她去的地方就在三楼,否则她以后得变成用脚尖儿走路的人。 胡仙仙想着自己踮着脚走路的样子就好笑,扎措有些不悦地说:“能见到他,就让你那么开心?” “呵呵,你见不得我开心?再说你真有那本事吗?”胡仙仙敛去笑容,有些不屑地说。 扎措被她的话激起傲气,昂然道:“知道我为什么不离开这座废城吗?其一是我功力没有恢复,出去以后对付不了仇敌;其二就是只有这里特殊的环境,可以让我不出门而知天下事。” 说话间,他迅速地在这间屋子里点按几下,胡仙仙这才细看这间屋子。屋子是不规则的圆形,墙壁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孔洞。 随着扎措的点按,那些孔洞中又亮起各式不同的灯盏。其中有一种灯,胡仙仙记得在地球的地下神宫见过。那种灯没用灯油,没用电,胡仙仙有些好奇地盯着那种灯看。 “那是沼气灯。”扎措双眉上扬,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 胡仙仙别开头,去瞧那些屋顶垂下的水晶柱。那些水晶柱或大或小,都是空心圆柱体。在灯光映衬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晕。 扎措又是一番点按,从屋顶垂下一个很大的长方木格子。木格子有些像没有门的衣橱,只不过里面没有叠放衣服,而是平展开一块闪着银色暗光的布片。 扎措让胡仙仙先闭上眼睛,等他让她睁眼时再睁眼。还警告她,要是提前偷看,后果自负。 胡仙仙料想他不会耍什么花招,以他目前境况,应该只是倚仗这小楼特异之处造些幻境。只要她心性坚定,就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她顺从地闭眼,不久后,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想见的人来了。” 胡仙仙缓缓睁开眼睛,屋内灯光暗了很多,那个暗格子的银色布片上映现出模糊身影。 尽管那个身影很模糊,胡仙仙还是能辨认出他就是程浩风。他盘坐在一个大鼎之旁,鼎上轻烟缭绕,他应该是在炼制丹药。 他神情很专注,等他揭开鼎盖的时候,烟雾弥漫,画面模糊得完全看不清。 很快,烟雾又渐渐散去。他捏起丹丸,摇摇头,将鼎中丹药全部倒掉。 看样子是炼丹失败,可他没有过多沮丧之情表露,他又重新拣选药草,重新开炉炼丹。 这期间,秦沐风的身影出现过几次,有时候像是在指点他怎么做,有时候又像是在劝他不要再炼丹。 程浩风没有和秦沐风多说,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改进方法,执着炼丹。 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风要做什么,她痴痴看着那个身影,几乎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扎措低笑两声,在她颈边哈出热气,用涩而不哑、柔而不腻的魅惑声音对她说:“看来程浩风是真很爱你啊,就算他如今自己不清楚对你是什么感觉,还是对你这么好。” 胡仙仙侧开身,偏着头看向扎措。扎措身上有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熏的那些香料香,这种香气霸道雄厚,对于女子很有诱惑力。只是,胡仙仙是女子中的例外。 她此时肺部不适,又对他一直存着戒备心,这香气只会让她呼吸不畅,并因呼吸不畅而生出厌恶心。 她有很多疑惑需要他解答,虽然厌恶,却没有离他太远。 他笑瞅她僵硬别扭的姿势,欺近她身体,几乎是贴在她后背。他指着暗格里的影像说:“你看不出来?他是为你炼丹药,是医治肺部疾患的。” 胡仙仙回想那些炼丹的药物,都是川贝母、枇杷叶、化橘红之类,确实是润肺止咳的。 她眨了眨眼睛,忍回要流出的泪水,只是仍旧鼻子酸酸。 扎措低叹一声:“你真傻……明明可以轻轻松松就拥有一切,偏偏要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胡仙仙紧抿唇角,她得让自己尽快心绪平复。这个扎措引自己来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让她看程浩风在做什么,慰藉她的相思之苦。 他目的究竟何在? 扎措感觉出她紧绷的身体像是随时要挥拳踢腿,就离她远了一点,递上一方素帕说:“女人不用忍着眼泪的,想哭就哭。" 胡仙仙没有接素帕,继续看向程浩风的影像。 扎措也不勉强她,收起素帕,语气中有几分懊恼:"他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我还可以做得比他更好。你真是傻了吗?你看不出来我真的很喜欢你?” 胡仙仙没答话,她想听听这个扎措到底要说些什么。 “你只要勾勾手指,就可以获得倾世盛宠,可你瞧瞧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扎措站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胡仙仙没有推开他,她只是转身向外走去。既然他不让她看,她不看就是。 扎措又急忙挡在门口,拧着双眉说:“不独程浩风爱你,爱你的人有很多,你没必要让自己过得那么辛苦。我可以给你倾世盛宠,还有麦塔哈他们也可以。你可以向我们提出请求,我们会帮你的。" 胡仙仙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他这话什么意思?还“我们”?说得她有众多男人追捧一样。 扎措明白她笑容里的意思,幽蓝双眸溢满情伤,声音也低沉了几分:"程浩风是抽去了情丝万缕,而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心,不懂情?你感受不到我、麦塔哈、潘无山,还有那个鬼王都很爱你吗?” 第三百九十章 倾世盛宠 胡仙仙自以为脸皮够厚了,一听他这么说,还是脸色通红。 她咧咧嘴,半捂着脸笑说:“嗯、嗯,我可不客气了,你们的爱我都收着。” 扎措倒没觉得他的话有多肉麻,继续说道:“你认真点,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知不知道麦塔哈可以真正富可敌国?他的财富能足以让国家忌惮。" "他有命定财神护佑,他足以让从天方到中原,一路之上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国家的国王都会敬他三分。他如今家业不顺,都是因为你,他只想守着迎仙阁等你。” 胡仙仙低头绞绞手,不服气地说:“得了,你就直接说我是霉星算了。是怪我给麦家带来霉运,可那和什么爱不爱的没关系。” 扎措气得想拿手指戳她,她眼睛一瞪,他收回手。他气哼哼地在墙上又是几番点按,没了那些奇异光影,屋里只留下桔黄烛光。 忙完这些,他再走到胡仙仙身旁说:“你再想想啊,高有山本来只是当土匪都只能当小喽啰的人,他哪来的能耐可以残魂不消,一直记着你?" 胡仙仙皱皱眉,扎措走得更近了些,"与他情况似乎相近的高有阔,你送去投胎,也就投个平常人家了。可高有山给你惹了多少麻烦,他们一样吗?” 胡仙仙搞不明白他说这些做什么,让她知道她有多可爱?呵呵,可能是想激起她自以为有很多人爱慕的虚荣心?她可不上当,一个程浩风就让她苦不堪言,再生异心可就是自取死路了。 扎措仍在自说自话:“他当然不只是个小喽啰,只要你等着转为潘无山的他这一世长大,他也可以给你倾世盛宠。” 扎措在说,胡仙仙是左耳进,右耳出。她要的是相知相守,不是倾世盛宠。倾世盛宠是给别人看的,只能满足点儿虚荣心,那不是真正神魂予授的永恒相爱。 扎措见她没什么反应,音调提高了些:“你想不到鬼王也很爱你?是真的很爱呢,要不然为什么每次他和你争斗都是他输?” “你知不知道,即使有冷秋朗的毒液让他暂时麻痹,换做其他人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制住他大椎穴。” 他废话有点儿多,胡仙仙站得有些腿酸。这屋里稀奇古怪的物件很多,偏偏没凳子椅子,她只好靠墙站着歇歇脚。 “你为什么要孤军奋战,一个人浪迹天涯呢?你是女人啊,你只需耍点小心计,很容易就可以把我们每一个都哄得团团转。” 胡仙仙不想表现得不耐烦,那样对他很不尊重,可她还是忍不住很没礼貌地打了个哈欠。 扎措张开双臂,他的袍子完全敞开,露?出胸腹部。还好,他穿着薄绸裤,要不然该让她看光了。 他双臂伸着,等她的拥抱:“你只要主动抱抱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胡仙仙笑着摇摇头,指指他说:“你身材太好了,别随便亮出来,小心我流口水。” “你要是乐意流口水在我身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噗哈哈……”她笑得更欢畅了些,“可是我比较自卑啊,你这身材真是好,我配不上你。” 嘴里说着“配不上”,神情却是不屑一顾。 扎措双臂合拢,袍子也就自动掩过来,他无奈笑言:“傻妞妞,真是傻,唾手可得的倾世盛宠你不要,偏偏要寄居钟楼上当个半仙儿。” 胡仙仙一摆手,洒脱说道:“你不懂,在钟楼上这几个月是我过得真是逍遥自在、无忧无虑。” “你是强颜欢笑?你无需过得那么辛苦的。有难处时你尽管去找能帮你的人,只要学会在我们之间周旋就行。就算我明知你不会一心一意爱我,只要你不在我面前提起他们,我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胡仙仙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惊得眼睛直眨。还可以这么活?还可以这么过?还有这种男人么? 扎措的目光很温柔:“你对程浩风一往情深,却没必要因此拒绝我们对你好。” 胡仙仙有点儿头疼,扎措是引她探讨情感问题? “呵呵,我可不是对程浩风一往情深才不跟别人纠缠不清,我是本来就不喜欢黏乎。” 她说得轻巧,心里可不轻松,脑筋在不停转弯儿。她在思索扎措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说了这么多,可能惟一的真话就是他恰巧吸纳了一块锁心玉瓶碎片。他心窝处的异样气息很熟悉,她已能肯定确实是锁心玉瓶碎片。 扎措当然知道她不是几句话就能诳住的小姑娘,不再说肉麻的话,而是挑拨道:“看到那些比你丑、比你笨的姑娘有人宠爱,过着安乐无忧的生活,你就不嫉妒?” 胡仙仙随口答道:“我嫉妒,嫉妒得发狂!我狂性大发的时候就想打打杀杀,这个忸怩的世界真是让人浑身黏得难受!” “看来,你真不喜欢纠结来纠结去。” “对啦,我就是不喜欢黏乎乎的那种感觉!”胡仙仙用力地握了握拳,像是随时准备着击碎一切。 “我本来也不喜欢委屈自己,可是为了你,我愿意放下自己的嫉妒心,只要你高兴。” 胡仙仙微张了张嘴,觉得不雅观,又闭上嘴。闭嘴闭得太急,差点儿咬着舌头。扎措不愧是风流倜傥孔雀王的儿子,这甜言蜜语说起来一套一套儿,半点儿不磕绊。 只是,地球上的末神和她是仇敌,面前的扎措和她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些话听来听去都别扭得很。 胡仙仙佯装豪放地说:“你爱我爱得都可以放下嫉妒心了,是?那很好,等哪天我累了,就修个大宫殿,把你们都纳入后宫。 扎措知道她是说笑的,也不喜,也不恼,淡然顺着她说:“好,我一定不和他们争。只要你愿意在我身边停靠,我永远是你最宁静的港湾。” “啊?”胡仙仙上下打量他一番,神情惋惜,“你是可以当最宁静的港湾,只不过我是个无风都要起浪的人,可能会把宁静港湾直接变汹涌怒海。” 扎措的脸上真浮现出怒意:“你要是喜欢刺?激,我也可以变做怒海狂潮!你不要总是拒绝别人对你好,你不用怕你会给我们带来噩运,你就大大方方接受我示爱不行吗?” 第三百九十一章 难主自心 胡仙仙背上沁出冷汗,她已经快相信扎措对她真有情意了,这可要处于下风了。一旦气势处于下风,会不知不觉顺着他的思路走,那可能会有极其可怕的后果。 胡仙仙耍起无赖,贱兮兮坏笑:“我不是怕给你们带来噩运才和你们保持距离哟,我是怕身边狂蜂浪蝶太多,一不小心……哦呵……" 她故意顿了顿,吊吊他胃口才说:"一不小心就发现你们一群美男之间才是真爱,你们对我不是众星捧月,而是拿我当挡箭牌掩饰你们之间的真情……那我可就惨啦。” 他费老大的劲儿说那么多,她怎么会歪想到他们都是断袖?扎措脸上那难堪恼恨表情真是毫不做伪,他想再说点儿情话都忘了怎么说。 半晌后才叹道:“唉,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程浩风总是说你不信任他,你是不信任所有人?” 胡仙仙表情认真起来:“对啊,不信任。就连我自己都有可能今天这么想,明天那么想,自己都不是绝对可信,更何况别人?” 扎措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她敏捷避开他的手,他苦笑着收回手:“真是憋屈……不求你爱我,只要你贴近我的心一点,你就会知道我再怎么骗你,心里始终有你。” 胡仙仙不想再跟他胡扯下去,试探问道:“你不停强调你心里有我,是不是和锁心玉瓶有关?你得到我就能恢复功力?” 扎措似乎没想到她会直白问出来,愣怔着。但是,胡仙仙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 “是,你说得不错,得到你,我就可以恢复功力。还不只是恢复,是会迅速提高很多倍。" 扎措满含期待地望着她,幽蓝眼眸深邃多情:"那样我就可以再也不用窝在这个废城,可以真正给你倾世盛宠。” 胡仙仙长叹一声,扎措此刻应该是豁出去赌一次的心态,要是她再次拒绝,他可能再无耐心苦劝。 她全身戒备,脸上神情尽量显得豪放洒脱:“我想要的不是倾世盛宠荣耀于世,也不是平淡如水安乐一生,我想要的就是闯荡江湖仗剑行侠! 扎措的神色渐冷,胡仙仙仍在嘻笑:"哈哈,要是哪天我厌倦了打打杀杀,一定来找你……” 她猥琐地细细打量他,很有些像嫖?客见到个新鲜雏儿:“嗯,真是绝世大美男。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倾世盛宠,但我不介意给别人倾世盛宠哦。” 扎措冷笑着倒退几步,斜掠身形在墙上点按几下,屋里顿时一片漆黑。这和夜空下的黑不同,夜空下再黑也有些天光。这屋里是完全的隔绝了一切光源,胡仙仙有些心慌。 胡仙仙平常时能够夜视,她很久都没体验过陷入黑暗是什么感觉。此刻灵气全无,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真有些心慌。 人的恐惧不是来源于危险,而是来源于对未知的迷茫。同样危险的境地,如果了解危险之处具体在哪里,又有哪些应对方法,恐惧感就会比啥都不知道要低很多。 黑暗中响起“嘶嘶”喷气声,胡仙仙咳起来。她察觉是屋内弥漫起有毒烟雾,连忙掩住口鼻。 还是晚了,她头晕起来。 胡仙仙头很晕,一晕就反应变慢,紧接着她颈椎和肩窝处传来酸胀麻痛感,意识瞬间陷入模糊状态。 缥缈空灵的声音回荡着,她不想听到这声音,可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捂住耳朵都不管用。 “你从前所知、所记、所感一切都是虚妄,都是你自己的臆想,我来告诉你,真实的你是怎样。” 胡仙仙心中还是清醒的,她想与扎措幻音抵抗,可终究还是随着他的一声声诉说,沉浸在他编织的故事中。 渐渐的,她有些分不清那些事是他所说的,还是她的真实人生。 “你的父亲是一个豪门弃子,一个身带残疾的豪门弃子。你爷爷的家族在解放前是大盐商,同时也有万顷良田,还有自己的马帮,横行一方。" "在1948年时你爷爷不听劝告,别人都卖了家产往国外跑,他自作聪明以贱价收购大量产业。建国后,别人都开始谨小慎微做人,他反而张扬炫耀家产,还收了个才十七岁的姨太太,这个姨太太就是你奶奶。” “在1952年你的父亲出生,那时候你那些年纪大些的伯伯姑姑要么去远方工作,要么与原生家庭疏远关系。家产已经瓜分一空,你父亲顶着富少爷名头,在土改后,其实只剩下所空落落大院子。” “在1961年,你爷爷死了。那所空空大院子中早就已经住进了很多其他杂姓人家,在这一年,留给你奶奶和你父亲自住那两间小偏房也收回去,成了伙食团灶房。” “其后的几年,你父亲是天天挨批?斗。他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半点儿腐化生活都没有享受过,遭骂挨打的却是他!” “到了1982年,你父亲以为好日子该来了,因为有两位贵人出现在他生命中。" "一位是重新掌权的高官,据说当年你爷爷曾经救助过还是地?下?党?员的他。他批你爷爷的故居为文物保护单位,那房子以国?家?征?地的名义,向原房主补偿拆迁费。” “你父亲以为其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都不住在当地了,那笔钱财当然是他一人所有。结果,消息一出来,和这个家族沾边的人全冒出来。” “并且,你父亲到最后一点儿钱都没分着,因为他们都不承认你父亲是那个家族的人。” “他们的理由有两条:其一,你奶奶既不是按旧时礼俗纳娶的,又没有新式婚姻的证件。其二,这个家族的人都生得比较端正高大,你父亲生得丑陋矮小,还有点儿呆傻。” “你奶奶分辩说,当时局势混乱,嫁进门时就没弄那么多规矩。而你父亲外貌不佳,头脑呆傻,也是因为自小营养不良,还患过脑膜炎,并非天生如此。” “那些亲戚根本不听这些道理,你奶奶活生生气死了。你奶奶一死,你父亲那样的孬种自然拿亲戚们毫无办法,躲到一边儿自己抹眼泪。” 第三百九十二章 劣根孬种 “到你父亲快四十岁的时候,终于结束光棍儿生涯,娶了你母亲。” “你父亲是孬种,母亲也是天生劣根。你外公家境也很好,当年逃婚出门参军。” “你外公不知道的是,他逃出门的时候,已经稀里糊涂快要当爹。” “你外公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可惜是国??军。在战败后,就带着你外婆回乡。” “你外公当年很风流,但真正娶回家的只有你外婆,你外婆还曾经得意过。可回乡一看,老家居然早就有个十几岁的便宜儿子。” “你外婆想趁着两人之间还没有孩子,分开算了。可你外公联合亲戚邻里限制你外婆离开,又花言巧语哄骗她留下。他又与元配离婚,发誓说与这指腹为婚的元配没有半点感情。” “你外公元配离婚不离家,仍然深受公公婆婆喜爱。你外婆前四个孩子都无辜夭折,你外婆还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生出的孩子天生病弱。” “你外公元配怀上第二个孩子,你外婆责问他,为什么说着没有感情,却又有了第二个孩子?你外公说是为了多繁衍子嗣,谁让你外婆自己不争气。” “你外婆心灰意懒,在那个家中像根木头一样活着。但完全的站在了旁观者角度后,你外婆发现了很多秘密。” “其中一个秘密就是,她的孩子都是你外公元配害死的。你外婆知道真相后,就想办法害那元配生的二儿子。” “那个孩子中了,长得口歪眼斜,呆头呆脑,并且最终在五岁多时掉进粪坑死掉。” “你外公元配指认是你外婆害的,因为是你外婆说粪坑那边有两个小猫咪在打架,很好看,勾起那孩子的好奇心引他去看。” “不过,这不能成为证据,因为还有其他人看到是那孩子自己跌下去,又没有呼救才死掉的。只要不是你外婆推下去的,又怎么能说是故意害他?” “其实你外婆自己清楚,那个孩子五岁多还走不稳路,她在粪坑旁的石板上泼了些肥皂水,那个孩子铁定会滑下去。而那个呆头呆脑的孩子也铁定不会呼救,只会自己乱扑腾,死是免不了的。” “在元配因失子之痛和你外公大吵大闹的时候,你外婆就用安静陪伴重新赢回你外公的心。并且,通过她自己努力考进你外公所在单位,两人住进单位宿舍。” “离开家族大屋,住进单位宿舍后,你外婆顺利生下你母亲和小舅舅。” “等到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你外公靠以前人脉发家致富。这时候你那大舅舅早已成年,是你外公的得力助手,而你母亲和小舅舅对家业管理还半点儿都不懂。” “你母亲对家业也不在乎,她想的是中学毕业后去考师范,然后去男朋友所在的城市当老师并和男朋友结婚。” “在他们即将举行婚礼的时候,你外公生病,直接将家业全权交与你大舅舅管理,而你大舅舅将所有产业写到他自己名下。你母亲男朋友得知你母亲什么都得不到,逃婚离去。” “你母亲为这事几乎精神崩溃,从此不相信爱情。在你母亲快三十岁的时候,为了让你外婆可以安心死去,勉强嫁给你父亲。” “你的父亲和母亲互相嫌弃,你父亲以富家少爷自居嫌你母亲不够温柔体贴,你母亲又以名门千金自居嫌你父亲要啥没啥。” “你只是这个互相嫌弃的家庭中,一个被所有人嫌弃的存在。父母吵架时,你吓得藏在被窝儿里抹泪。父母推脱自己事多,都不愿意做饭,你就默默去厨房学着做饭。” “你小时候就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管的黄毛丫头,你连一个小伙伴儿都没有。你只会成天缩在自家小院儿里发呆,跟别人一说话就会脸红,还说得结结巴巴。” “你十四岁的时候,遇到生命中最初的温暖,那是个比你年长十二岁的男子。你在亲戚的饭店中帮工,暑假两个月时间能挣到自己的学费。那个男人姓程,常来店中吃饭。” “你亲戚怕被人说用童工,将十四岁的你说成十七岁。经常蓬头垢面的你,没几个人看清你的样子,也就以为你真是十七岁。” “有一天,你小腹不舒服,天又下起暴雨。饭店老板娘说把门关了,也没人会在这种天气来吃饭。老板娘和其他人都提前离开,你还得收好桌椅,关上门才能离开。” “那天,你小腹很疼很疼,收拾好桌椅后已经疼得满身冷汗。你以为自己是肚子疼,正想出门去买肠胃药,才发现已经拖干净的地板上有血渍。” “你看着那些血渍发呆,还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父母对你漠不关心,在学校上课也总是因这样那样的杂事耽搁,你不知道那是女孩子月?经?初潮。” “雨下得很大,你呆坐在地板上流泪的时候,那个男人抖着满身雨水跑进店。他是出差才回来,你们那个饭店在车站附近,他没喊到出租车,就来避避雨。” “见到你那个样子,就问你怎么了。你平时见到他,都喊他‘程哥’,会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那天你不理他,他问你几次,你也不吱声。” "他刚看到地上的血渍时也吓了一跳,仔细看过血渍来源后,就知道了大概原因。他给你讲了很多常识,还给你买来生理期护理用品。” “你终于不再担心自己就这样惨死,可也羞惭不已,都不敢抬头和他说话。他疑惑地问你怎么十七岁了才来初潮,你实话说了自己年龄。” “然后,他越问越多,你将你自己全部境况都告知他。自此之后,他不只是一个顾客,而是你梦中最温暖美好的王子。” “那时候的程哥已经结婚,可这并不妨碍少女春心萌动的你,将所有情愫寄托在他身上。” “你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只是还没有越过最实质性的那道红线而已。” “你的血脉就决定了你只是劣根孬种,你一直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你。他没有给过你任何承诺,可你还是躲在他的阴影中无怨无悔。” “你那么无怨无悔还因为你始终对豪门心存幻想,父母带来的影响,让你有着潜藏的重入豪门愿望。那个程哥正好是当地一个富豪家族后代,尽管他不是直接掌权的嫡系子孙,却是总裁最信任的堂弟。” 第三百九十三章 贱骨淫心 扎措绘声绘色的讲着,胡仙仙紧闭着眼睛,隔着眼皮也能看到她的眼珠在乱转。她深陷梦魇当中,那种感觉对她来说很怪异也很新鲜。 她恍惚记得自己是个即使怨恨,也要怨恨得浓烈分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种不雨不晴全是阴霾的情绪? “你在程哥的资助下进入了市重点中学,别的女同学在对校草发花痴,你却对校草看也不多看一眼。你静静地学习,静静地过着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生活。男同学都不敢太靠近你,以为你是冰山美人。” “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是程哥见不得光的小情人。” “在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你们之间完全越过那道红线,还偷偷同居在一起。” “你很温顺、很懂事,从不主动提什么要求。这和程哥家中那个总是怨气冲天的老婆形成巨大反差,他是真离不开你了。” “你的算盘打得很好,等他对老婆忍不可忍的时候,就是你飞上枝头的时候。” “你算到了开头,没算到结果。程哥真迷恋上你了,跟你真正在一起半年之后,他就直接提出离婚,公开了和你的关系。” “只是,他的家族亲人都反对他那么做。他为了讨你欢心,用欺骗的方式骗得老婆签字,然后准备和你双宿双栖。” “结果是,他被总裁强行指派到一个偏僻山区建设分厂,你也被学校开除。你的班主任老师见你实在可怜,没有将‘勒令退学’的事写进你的档案,还托关系帮你办了个中专文凭。” “你四处打工,不敢再和程哥联系。偶然一天,你遇到个去你工作地方办事的大学同学,聊起天来。” “你同事很好奇,为什么你是中专文凭,却有大学同学。你只有撒谎骗同学说是,才上两年大学就生病了,没钱医治就只有退学。” “你说谎时的闪烁目光让恰巧看到这一幕九哥看见,他对你产生了好奇心。九哥是你所在公司老板的朋友,同时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因为九哥本职是个作家,他就从不参与公司管理。” “你下班后,九哥约你吃饭,你来不及拒绝他,他就拉你上了车。当然,那时候他只是凭着直觉认为你是个有故事的人,想听听你的故事,为他的创作提供灵感而已。” “随着你们接触得频繁起来,你们之间生出暧昧感觉。九哥只比你大三岁,但他渊博的知识,让你觉得他像是过了几千年的活历史人物。” “九哥知识渊博,人生经历却很单纯。他从小就是埋头苦读,没有谈过恋爱不说,甚至都没和女人说过工作之外的话。他的家人对他这种状况很着急,以至于怀疑他性??取向特殊。” “你的出现,让他的心第一次起了波澜。他笔下的作品不再是空有丰富情节,人物形象却苍白单薄,他塑造的人物鲜活得让读者赞叹不已。” “你对于他来说是福星,因为是你使他的生活有了缤?纷?色?彩。你对于他来说也是灾星,因为是你使他陷入情感泥沼难以自拔。” “九哥对你展开热烈的追求,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他想不通你为什么拒绝他,你只是一个最底层的打工妹,而他既有财还有才,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九哥朋友们自以为是的分析:你是因为不堪回首的过去,还有身份地位的差距,自卑地以为配不上九哥才拒绝。” “你当时已经离开九哥所在的城市,你没想到九哥会辗转打听到你的新地址。九哥剖心表白不介意你过去的事,还声明他主要是靠自己挣钱,也不用担心他家人干涉生活。” “你犹豫起来,你没有答应他,也没有立刻拒绝他。九哥提出的条件太好了,你很想答应。你的沉默给了九哥错觉,他当时就打电话告诉家人他要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 “可是,你最终没有答应。因为在九哥找到你的第二天,程哥也找来了。” “程哥没有在那个偏僻地方建好分厂,分厂的一切都因为他的疏忽大意让人侵吞了。他出那么大多的错,都是因为到处找你分了心。” “程哥的堂兄是总裁,但这么大的错,是没法再护着他了,他被开除公司。同时,公司还要求他赔偿经济损失。” “程哥家产赔尽,他前妻倒很庆幸与他离了婚。程哥也自觉庆幸,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你。” “你投入程哥的怀抱,将九哥弄了个透心凉。九哥从此更是几乎成了女?性?绝缘体,思想都偏激起来。” “你和程哥并没有因为重新开始就很快结婚,因为程哥虽然没钱了,却依然是程家一份子。程家人是不同意你进程家门的,你只能和他在外漂泊。” “九哥仍然在默默关心你,你们几乎没有再联系,可是你知道他在关心你,悄悄帮你解决很多难题。" "只是,九哥不知道的是你之所以选择守着程哥,不是你爱程哥,你根本不懂爱是什么感觉。你只是离不开程哥,那些暗夜里的狂欢,让你依恋程哥的身体,你对其他人生不出那种感觉。” “你呀,就是一个贱骨头,骨子里淫?荡的贱人!” “几年后,最顽固的几个程家长辈去世,你终于和程哥结婚。你们生了一个孩子,生活渐渐趋于平稳。” “你在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工作,经过几年努力,当了其中一家分店的店长。” “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位顾客,这个顾客是程哥前妻。你很忙,忙得根本没注意到她。直到你的上级打来电话,莫名其妙乱骂你一通,你才知道她来过。” “后来,你去找她,问她要怎么样才能在上级面前说好话,让你保住工作。” “程哥前妻说,只要你偷偷打掉孩子就可以。” “当时你已经怀了二胎,但是只有程哥和医生才知道。她强调说必须是偷偷打掉,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你不知道她用意何在,你本来也觉得生活拮据,不想要这个孩子,她这么要求,你也就照办。” “你害怕被人发现这事儿,出医院的时候就把那些单据全部扔垃圾桶里。” “你把单据撕碎,走一路扔一路,扔在不同的垃圾桶里就很难再有人拼得完整,也就不会再有人发现这件事。”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谁会有闲心为这点儿事去翻垃圾桶?” 第三百九十四章 桃花孽债 “你那么做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延迟了事情被程哥发现的时间。当然,也延迟了你知道整个阴谋布局的真相。” “你身体正需要休息的时候,一个分店拆迁关门歇业,上级把剩余货物全部交给你的分店处理。” “那些货物有些包装坏了,有些数目不对,全部需要重新整理清点。店员们只管日常的事务,到点儿就下班回家。额外的清理任务,只有你自己一人担着。” “天黑了,下雨了,偌大的库房里你一个人搬着那些杂乱货物。你不怕辛苦,你怕嘲笑。” “加了三天班,你终于清理好这些货物了。伸伸快直不起的腰,揉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你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夜里12点了。” “你以为自己可以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夜幕下的仓库里,这手机铃声听起来格外刺耳。你接起电话,电话里是那个你害怕面对的女人声音,她说兄弟要分家,问你怎么看。” “你能怎么看?你回答说一切随他们安排就是,总之你不要任何东西,也不参与任何意见。” “回家后,你累得无心再和程哥说起这事。几个月之后,那女人说兄弟分出去了经营性的产业,一些不动产也分得很公平,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你不想多说,就算他们闹意见又和你有什么关系?程哥的财产在当年就赔光了,房子、铺面这类祖业分割后应该还是在程哥父母名下,轮?不到你去多想。" "你没想到的是,还是和你有一点点关系的。那就是,程哥父母名下没有不动产,那些东西全是程哥和那女人共有的。这样安排,程哥父母是完全同意。" "你宁愿程哥什么都没有,也不愿意是和他前妻共有!” “你不懂为什么离婚了,他们为什么还可以共有那么多东西?但你也很想明白了,对于有钱有势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 “程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你却知道这是他们彰显大度的手段。"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那个女人就让程哥回去看她,说她会为他守着他们共同的财产。程哥没有回去,可是他与家人关系得到缓和。” “在他们的关系得到缓和之时,却是你们的关系结冰之时。程哥父母劝程哥说,还是他前妻好啊,把财产都写到她名下,她也没有昧下那最后的家底儿。他前妻还一如既往地孝敬老人,还等着程哥,这样有情义的女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你呢?你只会害得程哥有家不能回,事业败得一塌糊涂。自从与你在一起,程哥的事业确实进展得很不顺利。程哥对你生出怨言,但还没有到讨厌你的地步。” “偷偷堕?胎的事,让你们的矛盾彻底?爆?发。你当时撒谎说,是太累了,才没留住孩子。” “当程哥前妻拿出医院的记录给程哥看,给出的说法是:你和其他男人乱来,分不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怕生下来后暴露?奸?情,就不敢生,只得偷偷堕掉。” “程哥质问你,你无可争辩。因为你无法说出偷偷?堕?胎的理由,为什么要瞒着他那么做呢?” “程哥妻子还翻出你和九哥以前交往的聊天记录,还有他帮你做过的事,这些都直指你和九哥有暧昧关系。” “一场千回百转延续十多年的情事,凄凉收场。程哥回归家族,是知错就改的典范,他的事业再度有起色,都夸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而你,彻头彻尾成了害人又害己的骚?狐?狸。” “你带着孩子和父母远走他乡,你都不敢去大城市工作,你怕遇到熟人。” “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偏远小县城里一样能及时知道外界讯息。别人说起那些成功人物时,是羡慕、嫉妒、恨,你只是冷笑着走开。” “他们不知道,某个合资公司的中方负责人是你表姐;某个驰名中外的海滨酒店是你表哥所属;某种很有名的土特产连锁店经销商是你堂姐;某个可算封疆大吏的高官是你堂兄……” “还有,他们就算知道了,也难以相信,某个迅速崛起的商界传奇人物是你孩子的父亲;而那个几乎家喻户晓的小说故事原作者,那个着名作家曾爱过你……” “你像一株极小的苔藓,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卑贱地活着,没有阳光照耀的生活,只是麻木延长着生命。” “你讨厌宅斗文,一是厌倦那些争斗,二是觉得那些故事里的争斗都显得太小儿科了。” “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天生贱骨头?从祖辈开始,血管里就流着卑贱血液。你是比你的长辈们更贱啊,他们还有时代原因,还懂得反抗,你就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哭泣!” “你不是爱程哥,你是离不开他!你顺从他,为他着想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你小心翼翼地活着,你怕万一你死了,你的父母孩子就只能流落街头。你怕惹事儿,事儿还是找上门。你在那么偏远的地方还是遇上了熟人,他是你的小学同学。” “他小名儿叫阿鹏,本来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后来不知为什么变成了小混混。” “你遇到他的时候,他刚从牢里放出来,他怕回家乡惹熟人嘲笑,就躲到了你躲去的那个偏远小县城。” “阿鹏打听到你上班的地方,隔三岔五的去找你。你声色俱厉地警告他不许再来找你,他问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从乖学生变成小混混?” “阿鹏说都是因为你,他一直喜欢你,后来你们分到了不同的中学,他还是默默关注你的一切。他打算等高考过后,就向你表白。” “他对你关注得太多,就发现了你和程哥的关系,知道你和有妇之夫有那样不堪的关系,他真是心痛到痛不欲生。” “高考前,他在你窗外唱了一夜《迟来的爱》,你当时根本没懂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九十五章 息念平怒 “你想起来是有那么一件事,你还记得邻居哄走唱歌那个人好几次,那个人又跑回来好几次。你根本没想到那首老歌是为你而唱,更不懂阿鹏是自责没有早点对你表白……” “阿鹏从那以后就成了到处惹事生非,让人厌恶的小混混。直到你们重逢,他想重新开启积极上进的人生路。” “你没有直接拒绝阿鹏,而是悄悄辞掉工作,搬到了离故乡更远的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山穷水恶的少?数?民?族聚居地,你以为再也不会有麻烦上门。可你还是惹上麻烦,一个从这大山里走出去的传奇人物铁了心要追求你。” “这个人比你小几岁,他姓于。第一次见面时,别人称他‘小于’,你随口说他不是‘小鱼’,早晚会鱼跃龙门。就这一句话,他让你不称他名字,而称他‘龙弟’。" "龙弟是这大山里的骄傲,为这大山方圆百里创造了很多个第一。他是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将当地土医方与现代医学结合的医生;第一个出资给山里修路的人;第一个不仅走出大山还走出国门的人;第一个将山里孩子们带出大山开眼界的人……” “你在山里过了三年平静生活,三年后龙弟回乡,他又创造了一个‘第一’。他是大山里第一个既是医学奇才,又创办医药公司成为商业奇才的人。” “龙弟说他真的跃过龙门成‘龙’了,你的话就是他奋斗源动力。” “当时你说那句话只是想和当地人搞好关系,当地本来就有祝别人女儿成凤,祝别人儿子成龙的习俗。你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会在龙弟心里扎根儿,更没想到他这样的青年才俊会追求你。你即将三十岁还拖着个孩子,与他实在不般配。” “你只有再想办法搬家,只是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搬了。” “你的逃离,在别人看来是放不下程哥。他们一定不知道,你不是没有对他们动过心,你只是不敢接受他们追求。" "你只想从他们的目光和语言中享受一下那种被尊重被欣赏的感觉,你不敢和他们走得太近,你害怕他们发现你其实很无知、很窘困、很?淫?贱!” “一旦他们知道你只是依恋程哥给你的最初温暖,你只是个缩在阴影里的可怜虫,就没有人会再心疼你!不管是九哥还是阿鹏,以及龙弟,当他们知道你那般?淫??贱,他们会连敷衍的礼貌问候都不给予你!” 没有人心疼?孤独绝望席卷而来,就在神魂都要陷入无尽黑暗的时候,胡仙仙猛然睁开眼睛。 胡仙仙含泪的眼睛血红,斩钉截铁地低吼:“有人心疼她!我,我心疼!” 扎措冷不丁地听她这么一吼,打了个寒噤:“你……你……” 胡仙仙攥紧拳头,冷声问:“你怎么可以这么编排我?” 扎措理理衣襟,点按墙壁打开几盏灯。胡仙仙这才看清,原来他们仍在这间圆形屋内。 扎措摊摊双手,“那不就是你?” 胡仙仙一扬手,渐渐从极其低落的情绪中平复,只是仍有些愤懑:“哼哼,就算真的是我自己又怎样?长在阴暗湿地的苔藓也渴望阳光照耀,就算她自己都不会心疼自己,冥冥之中也会有向善向上的力量提醒她,学会心疼自己!” 扎措仍在威胁她:“本属于白回风的锁心玉瓶碎了,而一块碎片恰恰被我吸收,那么,我就成了你的心灵缺口。你和我不能身心交融,你的心境就始终不能圆满。” 扎措的神情没那么丰富了,很平静地说着这些。他的意思就是,他们必须要在一起,他才能提高功力,而她才能真正心境圆融。 胡仙仙没有否认他这种说法,她心中怒火也熄灭,他说得不错。而他不停干扰她心境的做法,只是要让她陷入别人都不可靠,只有他扎措才可靠的圈套。 胡仙仙真诚对他说:“你的确是我心灵缺口,谢谢你让我体会这样的人生。不管是我从前体会的哪一世,即使没有法力的乖妹儿,都拥有纯粹坚定的爱。” 她苦笑两声后,又说:“这种人生真是我从来想都没想到过的,这一生确实卑贱。古板大哥虽说是在乖妹儿之前和小青梅在一起,但小青梅和他从来都没有正式结婚,他也没有在亲友面前承认小青梅妻子的身份,小青梅顶多算个办过宴席的前女友。” “你让我体会的这个人生过程还真是卑贱啊,那么多年都是躲在暗处,即使后来在一起也是远走他乡、改名换姓。最终,就连那样的生活也失去,彻底无路可逃。你为什么给我编这么一个故事?也许是你希望我变成那样?” 扎措摇摇头,他微卷的长发随之飘摇。他的五官就像是最好的匠人所刻玉雕,精美而少了人味儿。 他一字一顿说道:“那、本来、就、是、你!” 胡仙仙揉揉还很酸疼的肩颈部,似笑非笑地问:“我若是跟你在一起,真是会变成那样呢?我能不害怕那种境况?能不对你有戒心?” “我真就比不上程浩风?你信不信我会让程浩风比你所见的境况更惨,我终究会超过他!” 胡仙仙扬声而言:“你永远都比不上他!他也许会对我凶、对我狠、对我冷,但是绝不会让我受委屈!你这样的人到底懂不懂人心?” “要是有一天,他对你刀剑相向,要取你性命呢?” 胡仙仙没有半分犹豫就说:“若是要让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我宁愿让他直接给我一剑,死则死尔!死不是最大的伤害,让我委曲求全,向别人伏小做低才是最大的伤害。” “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哼……没花招了?你是想从我内心入手,让我完全顺服于你?你自以为深知他人心理,就可以把任何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胡仙仙本身的气势一点点恢复,逼视扎措:"先说都很爱我,将我捧上云端;再说没人心疼我,把我推下深渊。你以为这样巨大的心理落差,就可以摧垮我的意志?” 第三百九十六章 唤雨洗沙 扎措也不再继续蛊惑她,不甘心地自嘲一笑:“看来我的确难以让你臣服,你且先走。” 他向门口走去,胡仙仙也随之跟上。下楼之时扎措不再是一步步走,而是三四阶一跨,看来他也并不是那些优雅和缓的人。先前一阶一阶慢行,也只是想引胡仙仙入局。 到得大厅中,扎措哸声懒气的说:“真不想放你走啊,你到底是怎么保持心性坚定的?是道吗?道可真是复杂玄奥。” 胡仙仙高深莫测地含笑说:“错也,错也!道很简单的。” “简单?” 胡仙仙耐心对他解释起来,当然不是要和他坐而论道,而是得让他彻底放弃困住她的想法。 “一个人住在又小又破又脏的房子里,该怎样去帮助这个人?这个助人的过程就是‘道’与其他修行法门的不同之处,也是最简便的悟道之法。” 扎措接话说:“我听过这么个公案,有的是舍了自己大房子给穷人住,有的是让房子变得更糟糕再让房子复原……” 胡仙仙微抬手示意他不用再举例,她侃侃而谈:“道不搞那些虚的,就是让房主人学会修房子。从选地建房开始,到选木料,砌砖石,一步步搭建一个新房子。” 扎措眼睛亮了亮,他对她的说法感到很新奇。 “一开始,搭得很不好,甚至可能会垮掉。道,不会放弃,更不会自欺欺人地说已经比原先好了就别再折腾。道,会竭尽全力做到所能做到的最好地步,那才算完成。” 扎措默然良久,然后喃喃自语:“若是命中注定就建不好房子呢?” 胡仙仙眉眼都柔和起来,神情悲悯,浅笑低语:“道,不信命。” 扎措缓缓执起酒壶,倾壶倒酒,酒满半杯他就放下酒壶。 举杯在手,颓然叹道:“美酒香浓,亦不可贪杯。半醉微醺才正好,才不会误事。你或许不相信,我是真的对你有一点点动心了,可我不敢对你沉醉迷恋。” 扎措抿一口酒,嘴角漾开邪魅又有几分落寞的笑意,他指指大门。 胡仙仙顺着他所指望向门口,大门已开,冷秋朗焦急的站在外面。 一见大门打开,他就身带劲风扑进屋里,冷喝道:“扎措,你可别干蠢事!” 扎措晃晃杯中酒,斜睨他一眼:“我想蠢一回也没机会蠢啊。” 胡仙仙豪气地捶冷秋朗肩膀两下,大声说:“我是谁?你这个好大哥能把我怎么样?走。” 胡仙仙说着就迈步出门,冷秋朗冷扫扎措一眼,也转身出门。 “胡仙仙,我就没让你的心湖起半点涟漪?” 他们身后传来扎措极为不甘的问话,胡仙仙回头朗声答道: “爱就是爱,明明朗朗纯粹的爱才是爱。若是我爱一个人,不论天差地别我都会猛追不舍。若是我爱的人不爱我,我就不会给他纠结暧昧的机会。” “至于那些我不爱的人,我只把他们分两种人:一是可以结交的盟友,二是需要防备的坏人。” 胡仙仙说完后就抬脚,扎措有些急切地追到门口,高声再问:“你不是已经不爱程浩风了吗?怎么还要记挂他?” 胡仙仙皱眉轻叹:“我只是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没有情丝的他,并非不爱他。我也不甘心就此放弃,是我的就绝不放手。” 胡仙仙怕他还要再说下去,不顾形象地撒腿狂奔起来。跑到街道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黄沙漫漫。 冷秋朗跟了上来,到得废城边缘,他们心下渐松。冷秋朗掐诀试试,而后欣喜笑说:“还好,灵气已经恢复。” 胡仙仙也试了试,灵气是已恢复,可她心脉之中仍有滞塞感。她估计这情况和扎措有关,暗自担忧。 两人得以平安离开,冷秋朗心情轻松起来,跃上城墙的时候他笑问胡仙仙:“我那个便宜得来的好大哥给你印象如何?” 胡仙仙双眉撇成八字,答道:“你那便宜好大哥啊?磨唧!他就跟闲得没事儿的老太婆那么磨唧,絮絮叨叨让人厌烦。” “我磨唧?!那又如何?你终有一天会离不开我的!" 胡仙仙和冷秋朗刚跃上城楼,他们身后就传来闷声大吼,就像是这沙薨之城吼出的这句话一般。 他们知道这是扎措用异术吼出的,胡仙仙抠抠头皮,对冷秋朗说:"呵呵,呵呵,呵呵……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冷秋朗回望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小楼,意味深长的说:“真心论起来,扎措不比程浩风差。” 胡仙仙点头说道:“他的确不比程浩风差。唉,跟你撂句实话,你们不懂我想要什么。我自己都说不出来我想要什么,反正程浩风给的就能合我意。” 冷秋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们的对话激怒了扎措,闷声大吼再次响起:“胡仙仙,你活该嫁不出去!” 胡仙仙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小楼方向,俏生生喊道:“扎措,我比你大度,我可不会咒你。我很喜欢你哟,你这么有个性,又是独具魅力的异域风情大美男,我好喜欢你哟。” 他们已经飞身下城,扎措那像是泥土中发出的闷吼声还在传来:“胡仙仙,你这么野蛮无礼,谁愿意娶你?你别硬撑了,你就是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也与你无关。”胡仙仙是真有些怒了。 “只要你愿意嫁,我就愿意娶。”远远地又响起声高喊,是麦塔哈。他见天都快亮了,冷秋朗和胡仙仙还没归去,就带着高有德他们赶来接应。 听着麦塔哈的话,胡仙仙脸色一红。她的脸皮没有她自己想像的得那么厚,她是对扎措一开始就存了戒备心才可以肆无忌惮乱说,对麦塔哈还是拿他当朋友的。 冷秋朗问他们怎么不听安排赶来接应?又对他们说这个地方很危险,催促大家赶快走。 胡仙仙让他们先走,她要施法呼风唤雨,给这沙薨之城降一场大雨。 冷秋朗说她有伤未愈,让她跟麦塔哈他们先走,由他来降雨。 他们没问她让沙薨之城降雨有什么目的,只有她自己已经知道她心脉感觉滞塞的原因,是她真有心灵缺口。 扎措所讲的那个故事就像是在她心中投下一道阴影,她的向上向善之心已经没那么坚定了。 她只是认为:让风吹起漫天黄沙,风停后尘埃落定,她的心也能真正安定?让雨洗刷废城泥尘,雨水给蒙尘之地带来清新的同时,也能让她心中长留清明? 第三百九十七章 少年乐游 回边城的路上正是天明前最黑暗时段,高有德他们几个说说笑笑,倒也不显得冷清。 只是胡仙仙一言不发,她只觉得夜色凄迷,心中是幽幽浅愁。 胡仙仙在夜风低语,风中传来问话,问她是否真的只喜欢浪迹江湖,不喜欢束缚。 她心中答着:不是,只因他不是你,我才那么说。 你呢?你那般喜静的人,是否嫌我太闹腾了?我怕惹你厌烦。 你是否会抚着我的发丝说:是闹腾,闹腾得天翻地覆的。可这会儿怎么又多愁善感起来?心绪波动太大,对修行无益。 天色微明,他们也不似先前那般着急了。他们在路上缓行慢驰,胡仙仙也让彩鹊飞慢些,随他们同路。 胡仙仙思绪万千,脑海中是信马由缰的想像。 浩风,你爱幽静,又不喜欢太过岑寂,你我就在山腰小村旁结庐如何?既不喧嚣,又有烟火气,可好? 你说钓鱼最能磨炼耐心,我们的草庐旁一定要有池塘。池畔垂柳依依,池中荷叶田田。你钓鱼,我采莲,可好? 我们再开垦几亩薄田,种几垄菜蔬,莳几畦花卉。瓜豆满架,芬芳满园。我们用不了那许多,就一起赠予亲朋,可好? 你若闷倦,我们就去乡邻家串门儿;你若思虑,你就静坐院中我绝不相扰;你若兴起,你我就舞剑较技…… 草庐简朴,却一定要有书房,蕴一室墨香。 器物粗陋,也一定要设棋枰,对弈观世事。 仙居无尘,仍是要有厨房,同食才是家。 浩风你在笑我吗?笑我尽想了些琐琐碎碎?我一直如此啊,我一直有一颗细腻缠绵的心,只是因你而留的心。 是谁规定血火之中穿行就不能写意抒情?我偏要如此。谁的人生是如游戏般分类明确,输赢明确,风格也明确? 又是谁规定情深意切的故事就不能热血豪情?非得要故做娇柔吗?我本来如此,何必强扭?纵然明知会凋零,也要努力绽放,明媚鲜妍的花朵也有傲骨无惧风吹雨打。 浩风,我想你,并不因想你就要使自己哀哀戚戚。 入城之后,已是傍晚,麦塔哈邀胡仙仙去他那里歇息。她拒绝邀请,说钟楼之上灵气充沛,更有利于恢复伤病。 到得四月初八,各项后续杂事都处理完毕。麦塔哈再邀胡仙仙去城郊游玩,他相邀理由是要和冷秋朗、卓鹊村等人同庆沙匪诛尽。既然还有其他人一同去,胡仙仙也不好再推辞。 麦塔哈在城东南方向的郊外搭了个大帐篷,备下瓜果美食邀请众人欢聚。胡仙仙去后,也没与那些商人官员寒暄,径直走到冷秋朗和麦娜莎及卓鹊村身旁,闲聊吃瓜果。 这边城是个妙地,往西北去是大漠戈壁荒凉一片,这东南郊外却是如江南水乡般丰饶秀丽。 这里伊河水潺潺流淌,河两岸花草树木繁盛,河里鱼虾肥美。 高有德他们就地取材,用红柳枝削尖了在河里叉鱼,有些技巧娴熟的人能一叉一条鱼。 叉起来的鱼就在岸边烤制,着实能吃到最新鲜美味。 他们烤鱼不是直接放在火上烤,而是将鱼洗剖好后,用红柳枝插上,竖?直地?插?在炭火旁就好了。 炭火堆是提前烧好的,围着炭火堆插满一圈儿鱼后,叉鱼的人,剖鱼的人都开始唱歌跳舞休息。 胡仙仙直叹他们烤鱼的法子巧妙,不用添柴加火,也不用翻转鱼肉,等着吃就是。 冷秋朗见他们玩得高兴,就说和他们一起去唱唱跳跳,卓鹊村摇摇头:“我们还是别去了,我们一去倒让他们不能尽情玩儿。嗯,不如我们赋诗助兴如何?” 冷秋朗笑答:“好!可是既然为了助兴,就别讲那些格律,直接抒怀。这般高兴游乐,就用《少年游》为题。” 卓鹊村笑着同意,他先赋道: “灞陵柳巷少年游,歌舞度良宵。金樽美酒,光阴消磨,霜染美人首。” “广殿玉阶少年游,琼林探瑶花。文采风流,权争难休,谪臣形容瘦。” “冰山沙海少年游,边塞遇故友。相谈叙旧,漫说将来,病躯封公侯。” 卓鹊村赋罢,冷秋朗笑赞:“卓兄真是把少年时的风流往事都说尽了,更难得的是如今贬谪于此并没有意志消沉,还有壮志雄心。好极,好极。” 而后,冷秋朗又自赋道: “大荒天边少年游,流沙掩白骨。肉糜血洒,生来为魔,曾斩万人首。” “长街坊肆少年游,邪魅惹烽火。身陷渠沟,黑狱为囚,义兄施援手。” “仙山鬼域少年游,千载瞬息过。苦心错营,巧计空谋,是非天知否?” 胡仙仙能听出冷秋朗乐中隐忧,也知道他们所赋都是他们曾经过往,以及未来期许。 几人一时之间默然,就连不懂中原文字深意的麦娜莎也惆怅起来。她不懂其中所蕴深意,但她能感受冷秋朗心绪波动。 四月之时百花盛极而衰,都结出青绿嫩果,碧叶浓荫之下凉爽宜人。 胡仙仙难得有这般身心舒爽的时候,笑说:“既然不依格律只求表意,我看连句式都可以不依。你们所赋的都是你们经历过的,我就只管胡诌,如何?可愿听听?” 他们都说愿听,她清清嗓子后,缓声念道: “少年仗剑江湖行,笑问谁有不平事。” “夜探侯府,巧取佳人回。” “纵马荒原,怒枭悍匪首。” “醉黄沙,歌长夜,无惧权贵,快意恩仇!” “五湖泛舟逍遥游,知音相伴复何求。” “千山万水,一路携素手。” “吟风弄月,此生约白头。” “豪情壮,不知愁,天地苍茫,为谁停留。” “萦绕心怀情悠悠,慰我寂寥舞被看。” “世俗纠缠,无钱家难安。” “千金已散,难倒英雄汉。” “美人眸,泪掺酒。甘锁自由,万里封侯。” “浴血横槊壮志酬,成就功名情义休。” “征战边关,风雪铁衣寒。” “梦断高楼,谁是翻云手。” “笑里刀,袖中箭。世情看透,寄身扁舟。” “落拓青衫任漂流,一帆清风一壶酒。” “残阳古道,醉倚桥边柳。” “村人讥嘲,小儿相追闹。” “霞如血,月如钩。烟云过眼,笑泯恩仇。” 第三百九十八章 便宜师侄 冷秋朗他们听后都摇头晃脑还在品咂余味,卓公子在旁边树下踟蹰不前。 胡仙仙见卓公子那样子就有些好笑,喊道:“你也想过来诌几句?来就是,大小伙子扭扭捏捏的做什么?” 卓鹊村这才看到儿子一副纠结模样望着这里,大声说:“今日游玩,我不考较你的功课,你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卓公子听父亲这么说,就大步走过来,却没有走向父亲,而是朝胡仙仙走去。 “胡姑娘,我前些时日言语冒犯,请恕我无礼。”说罢,他向她恭敬一揖。 “那有什么?都是为了哄沙匪才做戏。” “不,是该道歉。”卓公子面带愧?色?诚恳说道:“我虽然知道那是为了迷惑沙匪,可对你真还是有几分轻视鄙夷之心。我以为你是无知草莽,还以为你是浪荡俗女,真不知道胡姑娘其实明慧内秀。” 冷秋朗和麦娜莎不约而同地瞟向胡仙仙,然后相视而笑。卓鹊村听得有些懵,看向儿子的眼神就像不认识自己儿子。 胡仙仙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摆摆手说:“卓公子真不必如此夸赞,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嗯,你先坐,先坐……” 她指了指卓鹊村身边的位置,让他去挨着他父亲坐。说是“坐”,其实没椅子之类,他们是铺块毡布在地上,随意斜坐着。 卓公子看一眼父亲,而后郑重对胡仙仙说:“胡姑娘,我是特意来见你的,刚才听你所赋之词深感自己见识浅薄,境界狭窄……” 胡仙仙起初听他夸自己还是有点儿小得意的,可他再往下说她就只剩满身鸡皮疙瘩了。 她求助的眼神望向卓鹊村,干笑着问:“卓老兄,令公子说话一向这么自谦?” 她一开口,卓公子就不说话了,卓鹊村揉揉太阳穴才回答:“犬子一向自傲,哪会自谦?除了他师父,我还从未见他服过谁。” “哦?他师父?” 卓鹊村回答:“嗯,我给犬子取的名字是‘子傲’,他师父说他本来就有些傲气,按云华观排行给他改名‘无傲’。他师父是个奇人,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只知他姓龙,连面也不曾见过。” “云华观?姓龙?”胡仙仙差点儿惊叫起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卓无傲竟是龙啸风的徒弟。 当然,为了避免道观同名又有同姓道士的巧合事,胡仙仙还问了些他们是如何拜师的事儿。 卓鹊村说卓无傲自小聪明过人,可他太过傲气,在学堂里经常不服夫子管?教。 卓鹊村狠狠教训过他几次,可他当时服软,过后总要找出理由辩驳父亲与夫子都是错的。 在卓无傲十二岁那年,卓鹊村被朝中官员联名弹劾,仕途不顺,就携家人去郊游散心。 一家人当中大人们都是心事重重,只有卓无傲年少不知愁。他走累了,就坐到路旁土地庙休息。 那个路旁土地庙说是"庙",其实只是一个一人高的石龛中供了个神像。卓无傲没有坐的地方,他是坐在神像前的香案上。 卓夫人拉他下来,让他快给土地公赔礼道歉。他从香案上下来,但是倔犟地不肯道歉。 当天夜里回去,卓无傲就发起高烧。卓夫人吓得六神无主,丈夫仕途不顺,儿子又生病,她认为一定是不敬神仙,遭了报应。 卓夫人拉卓无傲到院子中,逼他下跪,让他乞求神仙饶恕。 卓夫人打骂卓无傲,他不跪;卓夫人又流泪求儿子,他还是不跪。 卓无傲还高声说什么,要是只因为他不懂事坐了香案,就要让他生病,那神仙也未免太小气了! 一家人哭哭闹闹不可开交的时候,天上一道金光划过,一个俊朗不凡的青年男子出现。 那个青年男子衣着有些像礼部官吏袍服,却又有所不同。礼部官服是红袍饰紫鸾图,他所着是红袍饰云鹤图。 见他突然到来,卓夫人真以为是神仙降罪来了,吓得六神无主,就连卓鹊村都有些受惊吓。 卓无傲也不知是不是发高烧烧糊涂了,一点儿不害怕,还大声指责说:神仙就不该搞背后害人的小动作,要是觉得他哪里做错了,大家直接理论一番,怎么能不给辩白机会就降罪? 那人先递给卓无傲一颗丹丸,而后说卓无傲是身体底子弱,郊游时跑来跑去出了一身汗。停下休息后,冷风一吹,汗水就黏在身上,感染风寒。 卓无傲确实是病了,不是有哪路神仙要惩罚他。 等卓无傲服下丹药,喝了不少温水,稍感舒服些后,那人又说要和他理论坐香案到底对不对。 那人没有用什么世人该礼敬神仙来说??教,而是说神仙以香火积念力,就像是凡人吃饭延生命。 那人问卓无傲,若是他正在吃饭,来个人坐在他饭碗旁,这人是不是不对? 卓无傲听了后,就诚恳认错。从此,每年的那一天,这位姓龙的仙人就会来见卓无傲,教导他。 他们不知道他具体情况,只知道他出于云华观门下,姓龙。 胡仙仙听了之后,盘坐得端正了些,向着卓无傲高深莫测地笑说:"想知道你师父的具体来历吗?叫我‘师叔’就告诉你。” “师叔?”卓无傲瞪圆了眼睛。 冷秋朗向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啊,她是你七师叔。要是认真论起来,我就是你的师叔祖。” 见卓无傲半信半疑的样子,胡仙仙不再卖关子,细说起龙啸风的事。 卓无傲听后,没有同门中人意外相逢的喜悦,倒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样子。 卓无傲在他们周围踯躅绕圈,他们也不理他,继续说笑。 他突然大吼一声:“罢了,她那样的人定是仙女无疑了!俗世女子哪能如此卓尔不凡?我今生注定只能修道了,哪能有配得上我的女子?” 胡仙仙正在饮百花清露,呛得一口喷出。还好都是斜坐草地上,只溅上草叶,没喷到食物上和别人身上。 卓鹊村狠狠盯儿子一眼,咬着牙说:“乱吼什么?你小子给我滚远点儿!” 卓无傲昂着头反驳:“父亲为何要生气?我心坦荡,并没有给你丢脸。得知自己和胡姑娘身份悬殊,我也没有纠缠不休,更没有给你丢脸。父亲怎能让我‘滚’?”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友好同盟 胡仙仙见卓鹊村已经气得快七窍生烟了,她“呵呵”笑着向卓无傲竖竖大拇指。 “不惧他人诽谤,有我云华观门风!好小子,你没错。” 卓鹊村让她一句话噎得翻白眼儿,她仍仔细盯着卓无傲看,那眼神儿极像诱拐良家少男的狼外婆。 卓无傲正是十七岁翩翩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着一身天青色长袍,气质清傲。他身形看着有些单薄瘦弱,眼中闪烁与身形不相称的桀骜不驯之光。 卓鹊村斜眼觑着胡仙仙,似乎是防备着她拐跑儿子。 胡仙仙回头冲卓鹊村一笑:“无傲从小体弱多病?我带他几天,保证他以后身强体健。” 卓鹊村半张着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卓无傲已经抢着说:“好,好!我师父一年才来指点我一次,还都是谈些大道理,都没有教过我修行功法。” 卓鹊村听他说完,长舒一口气,“原来是代他师父教他几天啊……” 胡仙仙和卓无傲对望一眼,眼神儿里是同样的疑问:带他几天,当然是教他修行功法,老卓想哪儿去了? 说好卓无傲的事后,他大大方方挨着他们坐下,又问:“七师叔赋的那首词似乎是在讲一个游侠故事,能给我们细讲讲吗?” “的确是个游侠故事,是阿陀和慕容乐的故事。只是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听故事,我这会儿没空讲。” 胡仙仙说着话都快流口水,鱼肉香味扑鼻而来,正是高有德端着一大盘烤鱼走来。 盘中烤鱼皮色金黄,质感酥脆,看着就诱人食欲,他们都迫不急待地用手撕下鱼肉块儿。这烤鱼看着焦脆,内里的肉却细嫩得很,并且只要轻轻拨拉,肉就离骨,不用担心卡鱼刺。 胡仙仙撕一大块鱼尾肉入嘴,品尝之后大赞鲜香,再饮上一口随身携带的百花清露酒,真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不过,她很快发觉他们看她的目光有些嫉恨,这嫉恨目光主要是冲着她酒壶看去。 “这酒可不能同你们分享……咦,娜莎,你哥怎么没准备酒呢?” 麦娜莎向众人眨眨眼,高深莫测地笑说:“当然备了好酒,我哥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哦。” 她话音刚落,空中响起“呜呜”破风声。胡仙仙和冷秋朗都警惕望向空中,他们觉得这声音很像武器袭来的声音。 然而,并不是什么武器破空飞来,是很多竹蜻蜓飞来。 这些竹蜻蜓有的就是一片旋翼、一根竹棍的玩具竹蜻蜓;有的是用木片所制,木片上还绘有彩色图案;还有的是铁片之外包着锦帛所制,十分精巧…… 形形?色?色的竹蜻蜓飞满天,真是绚丽缤纷。 这些竹蜻蜓是一群小孩儿所放,他们正从旁边小山坡上往下冲来。胡仙仙被勾起童心,朝那些小孩子跑去。 有些竹蜻蜓飞一会儿就落下来,她就拣起来重新搓动放飞。她和那些孩子玩儿得不亦乐乎,但凡有落下的竹蜻蜓,他们都忙去再次放飞。 冷秋朗也兴高采烈地看着天空,这片河滩上荡起阵阵欢笑声。 不久之后,有人有惊喜高喊:“快看,快看,有一个最大最漂亮的飞上来了!” 空中一个似竹蜻蜓,却又不是竹蜻蜓的器械飞来。它有四片旋翼,旋翼之下连接着层层轮盘状的柱体,再之下悬挂着吊篮。 “高有德,你们快接下……”只见麦塔哈从缓坡上跑下,“别摔了酒。” 那个器械渐渐降落,高有德他们拥过去托住吊篮,篮中是一桶桶的玫瑰香葡萄酒。 胡仙仙不错眼地看着那个神奇器械,麦塔哈快步走到她身边,温声笑言:“有意思?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这东西叫‘天外飞仙’,我挖空心思才做出来,试了无数次才能控?制它飞行方向。” 这“天外飞仙”是熟铜铸造,飞行原理和竹蜻蜓一样,让胡仙仙想起地球上的直升飞机。当然,这只能算个玩意儿,和构造精密的直升飞机并不等同。 胡仙仙疑惑问他:“这‘天外飞仙’做得精巧,我知道它能飞,但是想不通你们没有灵力,是用什么力量驱动它飞起来的?” 麦塔哈得意而笑,蓝汪汪的眸子闪起蓝宝石般的光彩,“终于有你想不到的了?能让你问我,真使我感到骄傲。” 他向着远处一辆马车扬扬手,车夫赶着车过来。 麦塔哈撩开?车上篷布,有一个古怪机器在车上。他把“天外飞仙”的下方柱?体?插 入机器孔中,不是直接往下?插,而是转动着一层轮盘转一次地慢慢往下。 待轮盘柱体全部旋转?插?入,麦塔哈走到机器旁边,扳动圆轮?形绞盘。 "吱嘎”声传来,在绞盘带动下“天外飞仙”的旋翼飞快开转。转得只见圆形弧光不见旋翼片时,“呼”的一声,“天外飞仙”飞旋入空。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天外飞仙”聚焦,胡仙仙也是,只有一个例外。 只有麦塔哈的目光没有看“天外飞仙”而是看着胡仙仙,他的声音低沉起来:“仙仙,这‘天外飞仙’是为你而做的,我没有法术,可我也想和你一起飞翔。你不懂天方语,我为你努力学中原话,如今已经说得熟练了。仙仙,有些话想对你想再说一遍。” 麦塔哈的中原话真不是初见时那般生硬了,胡仙仙也没去想他要说什么,点点头算是默认他说下去。 “你明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启明星,你娇丽的脸庞只有玫瑰花才配得上,你这样的女子真是和月亮一样让人神魂向往。” 吐字清晰、发音标准、音色带着磁性,真的是很动听。 他曾经是说过这番话,但当时更像是他走南闯北惯了,见着样貌不错的小姑娘就要说的顺口溜。 此刻真有些不同,字字含情。他期待着胡仙仙的答复,眼中已满是泪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仙仙不能伤了他的自尊心,她伸出左手中指,示意麦塔哈也伸手左手中指。 两人中指相抵,她朗声说:“此指连心,真心立约。同盟友好,互助互利。” 说完后,她平静注视麦塔哈。他苦笑几声,也随之那般说。 他说完后,两人手指分开。胡仙仙大笑着对众人喊:“你们可都看到了,麦塔哈少爷是我的友好同盟,你们以后可不许欺负他!否则,哼哼,姑奶奶饶不了你们!” 第四百章 洪水难防 麦塔哈笑得落寞,胡仙仙笑得明艳。她在想,还好,他没有死缠烂打,也没有气极怨愤。 她扬了扬手中酒壶,豪言壮语:“从今以后,我们肝胆相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从中原到天方的商道上,不管遇到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有我罩着你,你横着走都行!” 麦塔哈商队里的那些人都高兴地吼:“好嘞,以后再也不怕什么沙匪啦……” 知道麦塔哈真实心情的冷秋朗、麦娜莎、高有德也只有跟着笑,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有以同情的目光望着麦塔哈。 麦塔哈出神地看了看那些还在漫天飞舞的竹蜻蜓,低声说:“仙仙,谢谢你。若是你累了,我这里永远欢迎你停留。” 胡仙仙郑重地点点头,微眯着眼看向正当空的太阳。风和日丽,灿烂的阳光洒满她全身,对麦塔哈回眸一笑,比阳光更灿烂。 她向麦娜莎走去,挨着他们坐下继续品美食,聊家常。 麦塔哈也走过去,他是个开朗通达的人,他想着友好同盟就友好同盟,至少有这么个理由光明正大地去接近她、关心她。 夕阳西下,尽兴玩乐的人们收拾东西回城。入城后,胡仙仙就与他们道别,说是要一个人逛逛。 她一个人走在熙煕攘攘的大街上,这几个月来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喧闹繁华,她有些舍不得离开。 再在这街头走一走,听听夹杂了多种语言的叫卖声,看看融合了多种风格的街巷,再尝尝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小吃。 最后,回到栖身几个月的钟楼,轻抚那口大铜钟,道声“告辞,多保重。”,就骑乘彩鹊往西北飞去。 她要去的地方是离边城约五百里的小镇,那个小镇名为昭苏镇,是离凌山最近的一个镇。 流过沙薨之城的河水断流,与封压扎措有关也无关。冷秋朗到凌山周边来是防备洪灾,胡仙仙也直觉这一带会发洪水。 她不告而别,是不想与边城的熟人生什么纠葛,也是因扎措之事在她心里投下一道阴影。她目前不知道那一道阴影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暂时只能按心中所感,一步步走。 冷秋朗防备洪灾着重注意的是伊河这条大河,胡仙仙来到这里是因她注意的是金河、青河两条小河。 金河、青河在这里其实只能算小溪,分别流向不同方向,都要出三百余里外才能算河。 胡仙仙格外留意这里,只因这里的两条河曾在沙薨之城汇流而成一条大河,大河断流,源头小溪仍然没断。只是,河道改变,没有汇流,而是各成小河。 她四月十一夜里就到了这里,没有进镇歇店,而是同彩鹊在镇旁山崖上落脚。 这个昭苏镇四面皆山,山上多是荒草杂树。这里距边城只有五百多里,却不似边城燠热,很干冷。 和大雪中那种冷不同,这里就是一种干冷。已经是四月初,到了夜间仍是寒冷难耐。胡仙仙和彩鹊都不惧寒冷,只是那种干干的风刮得她们难受。 那种风就像是要把体内的所有水份都抢掠走一般,从早刮到晚,到了半夜才能稍微停停。 彩鹊很不喜欢这里,风刮起的细沙在它羽毛中乱钻,它刚抖干净,又钻满了。 这里细沙很多,却和沙漠中那种铺天盖地的黄沙不同,是略呈紫黑色的沙。山坡上,山沟里都种了庄稼,看样子收成还不错。 胡仙仙无事之时,刨开山岩看,岩层底下有湿润泥土。她推测应该是凌山雪水融化后,慢慢浸入地下水,一直渗透流远。 四月十二的早上,彩鹊正对着东方吸纳朝阳之气,忽然很难受地蹦起来抖擞全身。 胡仙仙感知是它羽毛有种沾乎乎感觉,翅膀和爪子也是软腻腻的。 她疑惑地抱着彩鹊细翻它羽毛,察看她翅爪,她以为它生病了。 细查一番没看出异常,彩鹊以翅尖指了指它先前蹲过的地方。胡仙仙拂开树叶看着那里,看出是泥土湿润很多,沾濡彩鹊羽毛。彩鹊翅膀和腿爪不适,则是因有种闷热感。 胡仙仙自己也渐渐觉得肺上有什么压着似的,呼吸沉重。 她和彩鹊比常人敏感,能察觉出这是暴雨将至的征兆。 胡仙仙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让彩鹊驮着她在周围察看,凡是有河道、山谷的地方都留意。 这周边地区的河流都小,山谷多是干涸没有泉水的,这里干旱季节多,不似她家乡陵州有排水渠。 她设想了一下,若是暴雨突至,四面环山的昭苏镇必将成为“泥浆桶”。山洪裹携泥沙而下,整个昭苏镇就会被掩埋,“泥浆桶”中的人哪还能有活路? 想到这些,她就飞临镇上,让镇上士绅劝离民众搬家远避。 这镇上连带周围散落各处村庄共约两万人,此地偏僻,人烟不似中原腹地稠密,这两万余人散居在山坳中,有近方圆六十里宽。 愿意听胡仙仙劝的那几个士绅说,这些人有很多不愿意搬。还有很多住得离镇远的人,根本没法去告知。 胡仙仙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第二天就下起暴雨,挪到东边一处山顶平坝的人只有两百多人。 他们都是些明事理的人,在帐篷中看着山下故园面含忧戚。 暴雨下了两个时辰之后,镇上街巷就开始难以排水。雨水混着泥沙倒灌入每家每户,男女老少都慌乱起来。 胡仙仙在雨中撒开雾隐无隙网,能带走一些算一些。彩鹊也驮了两个大人,再叼起个小孩儿。 她和彩鹊往返几次后,一个曾在边城为小吏,回乡养老的士绅急切地拉住她,让她不要再救那些人了。 胡仙仙狐疑看向他,他指着凌山方向说:“天上下暴雨总有雨停的时候,要是凌山冰雪化了,那是挡也挡不住的山洪。我们这里一向干冷,从来不会在四月下暴雨,一定是凌山有异变才会这样。” 凌山在雨中也能见一线天际白边,看着近,其实距此有近五百里。胡仙仙都不敢肯定凌山是否会出异变,也不知这老士绅为何这样说。 “仙姑,快想办法救更多的人。我查过百多年前的史料,边城旧址沙薨之城就是先遭洪灾、后遭沙暴,最后彻底荒废。” 老士绅推了一把发愣的胡仙仙,高声说:“你们修有道术,就该拯救万民。再不去阻止更大的灾难,莫说一个小小昭苏镇,这凌山方圆近千里的百姓都会遭殃的!” 第四百零一章 河道变迁 昭苏镇周围是暴雨倾盆,山洪肆虐,出此两百里后却是多云天气,闷热异常。 胡仙仙到得边城迎仙阁,急躁飞入后园:“快想办法,洪水要来了。” “仙仙……”最先从屋内出来的是麦塔哈,他关心问道:“这几天你去哪儿了?你怎么不告而别?洪水要来是怎么回事?” “跟你说不清楚。”胡仙仙落地后,绕开他,向着楼上高喊:“冷秋朗,你在凌山周边这么久,应该已经有防洪办法了?快出来商议。” 冷秋朗与麦娜莎携手走出,看到胡仙仙时,面色沉重了几分。 小厅里,胡仙仙对他们说了昭苏镇的境况。冷秋朗凝视手中茶杯半晌,缓缓说道:“那个老士绅说得有道理。” 听得这样说,胡仙仙就要去联系卓鹊村,让他禀告知府安排百姓撤离河道两岸。 冷秋朗让她先别急,“你不要这么着急,今天是四月十五,这里就算要发洪水,预计也在四月十六晚上发生。我们先想办法阻挡洪灾,要让百姓撤离太难实施。” 麦塔哈已明白前因后果,也不多问胡仙仙为何不告而别之类,此时接话说:“是啊,仙仙你别着急。昭苏镇周围才两万人左右都难以安排好,边城连带伊河沿岸村庄有近百万人,就算撤离又能往哪儿撤?” 胡仙仙思忖后也认为,麦塔哈说得很对。这么多的人,就算有地方可撤,又能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并愿意撤? 怎么办?他们四人面面相觑,就算能预知灾难,还是无法避免么? 胡仙仙咬咬牙,郑重问冷秋朗:“有没有快速拓宽河道,引流河水的办法?” 冷秋朗右手搁在桌面上,五指如弹琴般点按桌面,他沉默一会儿后回答:“有的,你容我想想具体该怎么做。” 他说完后就起身回屋内,麦娜莎想跟去看他要做什么,麦塔哈让妹妹等着就是,别打扰他思考。 胡仙仙也以纸笔粗略描出凌山周边的地形图,细细想着避免洪灾的办法。 两个时辰后冷秋朗从房间出来,他们商议一番后达成共识。 先将昭苏镇周围的洪水引入青河、金河,拓宽河道后让洪水顺老河道流向沙薨之城。 再去凌山,开凿出雪水融化后引流沟渠,让雪水顺沟渠汇流入伊河。这样雪水就不至于突然从凌山上冲下,也就不会酿成洪灾。 第一步要拓宽青河、金河河道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要用好几年,组织几百民夫的事,而冷秋朗却说只要几天,由胡仙仙协助他一下就好。 商议好之后,冷胡两人就要动身前往昭苏镇。麦娜莎依依不舍望冷秋朗一眼,拉了拉胡仙仙:“胡姐姐,我只耽搁你一会儿,交待你几句话。” 胡仙仙随她走到另一个房间,麦娜莎含泪恳求:“胡姐姐,拜托你照顾好冷大哥,我觉得他有事瞒着我。我直觉他会有危险,有些事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胡仙仙皱皱眉头,认为麦娜莎说得对,冷秋朗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受灾的民众需要救助,但若因此而要牺牲冷秋朗,胡仙仙仍然觉得不妥。 胡仙仙疾步出门,直问冷秋朗:“拓宽河道之事你到底有几分把握?需要你以命相拼的话就不要去了,我们再另想办法。” “拓宽河道的事还不至于让我以命相拼,只是洪水引流向沙薨之城后可能会发生些意想不到的事。” 冷秋朗本来不想说实情,可胡仙仙说他不说清楚,她就不助他拓宽河道。天灾之事,能救则救,救不了也不能说她有错。而冷秋朗生长于此,他对故土乡邻有深厚感情,他是必须要阻挡洪灾的。 冷秋朗答应胡仙仙在往昭苏镇去的路上,给她讲明一些事情。 他们出发之时,云层变厚,空中已不见太阳。昏黄的天空,没有一丝儿风吹拂,整个边城就如蒸饭的大甑子。 “大甑子”里的人不停擦着身上冒出的汗水,真是快焖熟了。他们乞求老天爷快下点儿雨凉快一下,浑然不知洪水将至。 飞于空中的冷秋朗没有先说引洪至沙薨之城会出什么事而是问胡仙仙知不知道当年臧玄蛟为何打碎祖师遗鼎。 胡仙仙知道一些,是冷秋朗需要丹药治伤病,臧玄蛟向晁玄同借鼎炼丹,晁玄同不肯借,臧玄蛟一怒之下打碎的。 冷秋朗再问她知不知道晁玄同为何不肯借鼎,胡仙仙摇头。以她对晁玄同的了解,自己师父是外冷内热的性格,就算是和臧玄蛟有嫌隙,也不会在性命攸关的事上刻意为难他。 冷秋朗神情复杂地望望乌云越来越密集的天空,细细解释:“当年我受伤可以说是咎由自取,晁师兄本来就不认可当年我一些做法,自然不想多过问我的事。而晁师兄不愿借鼎给大哥炼丹救我,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怕我身体复原后会做出更多错事。” “晁师兄当年也并不是想看着我去死,他是想用另外的丹药给我保命,只不过那些丹药只能保命,而不能让我恢复如初。我大哥与晁师兄本来就不和,哪能听得进去晁师兄劝告,也就一怒碎鼎。” “幸好只是鼎耳损坏,我也终究完全康复。然而,晁师兄所虑不错,我康复后就做了一件当时以为很对,如今看来很错的事。” 说到这里,冷秋朗目光幽幽看向沙薨之城的方向,声音低了几分:“你应该能猜出我所做的是什么事?” “沙薨之城的旧河道是因你才断流的?”胡仙仙说出心中猜测。 冷秋朗颔首默认,又说:“我和扎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们当年一直明争暗斗。扎措比我天资高,又比我上进,可是他母亲是凡人婢女,而我母亲是沙蜥之王。” 他说着就眸光暗了暗:“扎措早年曾受的苦有不少是我与母亲刻意整他,在他强大后当然也会报复我。我就是被扎措害得差点儿丢命,所以我康复之后就与母亲设下陷阱要害他。” “扎措生长在沙薨之城的旧河道边,让河水断流可以改变他的命数运数。我和母亲施法改变河道后才意识到,这么做不仅影响扎措一人气运,连带河两岸所有生灵的气运都会改变。” 第四百零二章 青龙拓河 听至此处,胡仙仙已经明白冷秋朗所担忧的事。当年只是使河流改道就引来很多意料之外的变化,如今要改回河道,还要引洪水去淹沙薨之城,实在难料会出什么事。 “不如这样,拓宽青河和金河后,你去凌山开沟渠,我就在沙薨之城守着。” 胡仙仙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这么说的,她身体没有完全康复,法力不高就帮不了冷秋朗多少,还不如去守着察看到底会出什么事。 已经到得昭苏镇外青河边,冷秋朗落地。听她这样说,眉心皱起个大疙瘩:“你不能去!你一去可就又得落入我那便宜大哥之手,我们先把目前的事做好再说。” 胡仙仙也不再争执,听从冷秋朗安排协助他先拓宽青河河道。 此时雨下得略小了些,云层却是更厚更黑,是在酝酿更大的暴风雨。 冷秋朗和胡仙仙都站在没过小腿的泥水中,环视四周山形水势。 不久之后,冷秋朗对胡仙仙说:“我在前拓宽河道,你在后清理乱石於泥。” 冷秋朗说罢,胡仙仙只见青光耀眼,一条青龙横飞而起。冷秋朗本体不算大,他盘旋而飞冲向高空,在乌云中穿行盘绕。 乌云中只见青蓝色光华闪烁不停,忽然,云中又闪起淡金色光芒。 金华散射,青龙之体渐渐变长变大。一声清越龙吟响彻重重雨幕,青龙俯冲而下。 冷秋朗本体变得有十余丈长,一丈多粗,整个身躯匍匐在青河之上,前爪刨弄河岸山石,后爪将山石都推离河道。 青蓝色龙身上淡青色龙鳞闪光,龙鳞边缘颜色浅淡近于银色,真是威风凛凛又俊朗不凡。 只是,此刻山石不停滚落,龙鳞之上不仅沾了泥垢,还被砸出很多细小伤口。 神武青龙成了钻烂泥的蚯蚓,不让人觉得狼狈,只让人心生敬佩。 胡仙仙在其后飞掠着,以灵力将那些散落开的土石搜拢,再清理推到两岸,以保河道畅通。 彩鹊羽毛全湿,神鸟异禽成了落汤鸡。它此时飞不高,可它也没有去躲雨,就挨着胡仙仙,时不时地抓起水中漂流杂物往河岸上扔。 “噫……” 一声压抑痛呼传来,胡仙仙往前看去,是两块很硬的岩石磕伤了冷秋朗的头。 他一直顺着河道拱动向前,没留意到这河湾处有处斜凸的山崖。 “你停停,包扎好伤口歇息一下再做。”胡仙仙飞掠到他身旁喊道。 “不行……我变为人身后又再化这形体要耗很多灵力……”冷秋朗以龙体说话的声音像是从腹腔发出来的,带着嗡鸣颤音。 胡仙仙抿抿唇,暗问怎么修行者怎么都挺命苦的?还好麦娜莎没见到他这样子,否则得心疼死。 想着,她又低头瞧瞧浑身湿淋淋、脏兮兮的自己,自己会有人心疼吗? 她甩了甩头,赶去脑海中杂念,掏出一个小瓷瓶。 “我随身备的跌打药,药效很一般,勉强敷上,先止血再说。” 冷秋朗吭了两声算是同意她提议,她飞临他龙首一侧,往伤口上倒药。 伤口有一尺多长,碎肉中浸满血液和雨水。胡仙仙扯下片衣襟,虚眯着眼睛去擦拭血水。她不敢细看伤口,她一向胆大,可她看着别人的伤口比自己受伤还觉得疼。 雨在不停下,血在不停流,只能将就擦拭一下。她尽力让自己动作轻柔些,洒掉两瓶药粉后,才见血渗出得要少些。 冷秋朗闭上眼睛缓了缓气儿,片刻之后前面两只龙爪一撑身体,又继续往前拓宽河道。 青河从昭苏镇流出一百多里后河道本来就宽阔平缓很多,他们也就不再继续拓宽。 冷秋朗变回人形,一摇三晃地上岸。胡仙仙撒出雾隐无隙网,搭起个小帐篷供他休息。 冷秋朗变回人形,那道伤口仍在,只是不再有一尺多长。伤口在头顶侧前方,约两寸多长,血乎乎地已和头发粘连。 是龙的样子时伤口虽长,但龙身也长,还没那么明显。这伤显在人的头上就有些触目惊心了,胡仙仙直愣愣看着伤口,眼神中满是愧疚。 冷秋朗缓缓蹲身盘坐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在想不应该告知我将有洪水泛滥?觉得连累朋友了?” 胡仙仙默不作声地从袖中取出剪刀、针线之类疗伤需要的器具,他说得没错,她实在愧疚得很。她变出那些疗伤器具为他疗伤,只有尽力使他伤口早些愈合,她才能稍减愧疚之情。 胡仙仙全神贯注为他清理伤口,剪尽黏沾的头发再上药,最后仔细缝合好。她动作不熟练,还有些分不清轻重,只能尽力细心点儿,麻利点儿。 终于处理好伤口,她长嘘一口气,迷茫问道:“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顺应你自己本心去做就是。我到底比你多活几千年,参天悟道的慧根也许不如你,但总还是看透了一些事的。”冷秋朗左手摸出风流金波鉴,向胡仙仙讲说道理。 “按定数来讲,这风流金波鉴终将为你所有,可我不能就直接送给你。要我有所悟,你也有所的悟的契机下,才能自然而然交给你。” “懂了吗?你心中所想就是天道所归,没必要去纠结。记住,你是修行之人,坚定追求大道才是最正确方向。” 胡仙仙心中混沌似有光明照耀,只是一时说不清心中明悟到的是什么。她向冷秋朗恭敬稽首:“多谢冷师叔教诲。” 她是真心谢冷秋朗指点迷津,平日相处只当他是可以戏谑玩闹的朋友,此时诚心敬他为“师叔”。 冷秋朗安然受之,没有推拒谦让。此刻危急,他直觉将有更大的危机将至,是得端出长辈的样子稳住她心绪。 他闭目养神一会儿,待身体稍微得到休养,就运转灵气疗伤,不多时,伤口凝血结痂。 冷秋朗站起身,示意胡仙仙收了雾隐无隙网,“我们快赶去金河。” 胡仙仙照做后,他正要飞掠而起的脚忽然一顿,犹疑不定地问:“我若有不测,你该怎么跟娜莎说呢?” 第四百零三章 不得不谢 原来冷秋朗端着高深莫测的师叔样子,其实还是做不到完全洒脱。 胡仙仙不由失笑:“冷师叔知道我是直性子,我能怎么说?实话告诉娜莎呗。嗯,要是怕伤着我那小师婶婶的心,冷师叔还是自己多多保重,安然无恙地回到她身边。” 冷秋朗斜低头勾了勾唇角,飞掠入空的身形再没有迟疑,直往金河而去。 此时大雨滂沱,金河水漫到两岸,用肉眼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河道,哪里是本来的村庄。 冷秋朗再度化出青龙本体,他们拓宽河道的速度慢了很多。一是冷秋朗有伤,身体也已经疲乏;二是这金河两岸不是一般土石,是坚硬矿土层。 金河得名金河就是这河两岸的山上有金矿,顺金河两岸铺满的鹅卵石都有些含金量。这两岸山上没什么树木,冷秋朗好容易拓宽一截河道,又有山石垮塌下来堵塞住。 胡仙仙看着目前境况真有些一筹莫展,冷秋朗气恼地怒拍几下水,化回人形。 他攥紧拳头抵在眉心,内心在挣扎着,最终掏出一颗白色丹丸。 胡仙仙从他神情中看出这颗丹丸定有蹊跷,见他要吞服,就阻止他:“别吃!那粒丹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要强求。” 冷秋朗轻摇头,一口吞下丹药后才说:“只是榨取自身潜能让功力暴增,过后只会虚脱昏迷几天。不用再劝我,我们尽快拓宽金河。” 冷秋朗再化青龙入水,那丹药果然奇效,龙身更加矫健、龙爪更加锐利,两岸山石在他刨抓下很快破碎。 雨才小了些,不久之后又是暴雨如注。他们长久泡在水里,皮肤都发胀起皱。 四月十八下午,金河流域一百余里河道拓宽。 看着浩浩荡荡的洪流涌向沙薨之城方向,冷秋朗和胡仙仙都挺有成就感。 冷秋朗要多停留一会儿,看洪水什么时候能退去,再看青河、金河周边有没有其他隐患。 胡仙仙和彩鹊先一步启程往沙薨之城而去,在路上,前一百里路她心情都是渐渐在放松,之后却慢慢沉重起来。 青河、金河的河道拓宽后,淹没村庄的洪水往河道内汇流,的确解救不少沿岸百姓。 两河汇流往伊河的旧河道,这旧河道两岸村落很少,多数地域是莽原荒漠。 可是,“多数”不是“全部”,还是有些小村的,还有不少游牧之人的帐房。这些人遭灾了,并且是人为的无妄之灾。 暴雨、融雪引起的天灾总有个缓冲时间,可以尽量逃避,可是他们拓宽河道后引来的水是突然冲过来的,几乎避无可避。 伊河故道断流后那河沟还是比其他地方湿润,牧草也就长得格外丰美,有几家牧民在伊河故道内放牧。 突然涌来的洪水让他们惊慌失措,有些人往马背上跃,有些人往河岸边爬,更多的人呆怔原地。 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救出几个人,他们哭嚎着说了很多。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许他们是感谢她,也许是乞求她再救更多人,她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在诅咒她。 是该诅咒她,若不是拓宽河道泄洪,已经断流的伊河故道就不可能突然涌水,他们也不会受灾。 胡仙仙没有找理由自我辩解,纵然能救百万人也不该牺牲这几百人。实在是怪她和她的朋友们思虑得不够周全,实在也怪她没有能力偏要揽事。 无能为力,就无能为力,至少可以说一切都是天意,而如今该如何向这些灾民交待? 胡仙仙自认是个无赖蛮横的人,她当然不会对那些牧民歉疚地说什么。她向那得救的几个人投去深深一瞥,又继续往沙薨之城而去。 洪水涛涛涌动起浊浪,裹挟着沿岸各种各样杂物奔流向沙薨之城。 胡仙仙几番受伤,都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体质虚弱以致灵气难续。她骑乘彩鹊背上,缩着肩、勾着头,昏昏欲睡。 “轰隆隆……啪……"的巨响传来,震醒了迷瞪瞪的胡仙仙。 响声源于下方,沙薨之城已到了。巨响之声不是洪水冲垮残缺的城墙所发,而是整座城塌陷下去所发出! 胡仙仙自从由惊梦水晶中渐复前生记忆,也见过不少稀奇事,能让她感到惊奇的事已经不多。 此时所见,真是令她惊奇万分! 洪水漫过沙薨之城时,尘沙往下沉,尘沙的下沉之势带起一个流沙漩涡。突然之间,整座城都往下流沙漩涡中沉去! 胡仙仙在刹那间有些恍惚,这座城本来就在水下,只是河水干涸才露出水面?还是洪水之力启动了什么暗藏的机关,将整座城拉入地下? 水流汇集得越来越多,黄沙掩埋的废城,又被洪水所淹没。 胡仙仙在震惊之余,也有些说不清的感触在心中蠢蠢欲动,只是那种感触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楚。 她要好好细想那感触,这奇异感觉稍纵即逝,也许这就是她修为更上一层的机会。 可惜,她没能把握住这机会。 沙薨之城旧址汇聚水流形成了湖泊,波翻浪滚的湖面上射出道道彩光。 混浊污黄的湖水与那绚丽缤纷的彩光形成鲜明对比,胡仙仙不由自主想要靠近那彩光。 彩鹊与她心意相通,也就飞近了些。她们看清彩光是从湖底发出,光芒耀眼,耀眼到刺目之时,彩光中飞出一只彩羽辉煌的大孔雀。 孔雀高啼几声,音色如磬,音高入云。 孔雀在湖面上凌波而立,随着啼声渐低,它缓缓散开尾羽,孔雀开屏之际艳光四射。 鲜红雀冠、金翎翠羽、琥珀色重瞳光华明灿,真是美得慑人心魄。 “仙仙,我不得不谢谢你啊。你毁了沙薨之城,可你又成就了我。” 胡仙仙不懂“不得不谢谢你”是什么意思,只是明白这孔雀是扎措所化。 “我是孔雀王之子,可是我的血脉更多遗传我凡人母亲血脉。不知为什么,就连那冷秋朗血脉也是更多地随了他那毒蜥母亲。” “仙仙……我本来只是想靠你恢复部分功力,不困守在这废城就好。没想到你们引洪至此,竟让我觉醒潜藏的孔雀王血脉!我不想谢你,却也不得不谢谢你啊!” 第四百零四章 悟情忘因 炫目彩光完全笼罩胡仙仙,她觉得完全是陷在七彩梦中,所见所闻都很不真实。 “可惜我此时还不能完全适应孔雀王血脉,无法化人形。暂时与你告别,后会有期。” 扎措双翅轻扇,一股柔和的风将彩鹊和胡仙仙推送到干燥地方。 彩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扎措往西南方向飞远,空中回荡着浑厚霸道的声音。 “待我再化人身之时,就是天下苍生跪伏在我脚下之日!你,终将是我的!” 这声音在胡仙仙耳中反复回荡,她想抵抗这声音侵蚀,运起灵力之时心口处蓦然一空! 空落落的心紧接着是生扯扯地疼,如同心尖儿被硬生生撕挖去血肉。 胡仙仙眼前迷蒙一片,湖泊水位不断上涨,汹涌的洪水似要吞没她。 彩鹊也跟着难受起来,只是还没有如她那样丢了魂儿一般。它不停啄她,用翅膀扇她,她痛苦佝偻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彩鹊焦急得不停高声啼叫,一声声啼叫中忽然有琴箫之声和鸣。 彩鹊循声望去,雨雾蒙蒙中两道身影向她们飞来。 箫声清亮悠扬,琴声舒缓和婉,这音韵让胡仙仙疼痛感减轻许多。 她意识清醒了几分,知道是秦沐风和杜婉芷来了。抬头望天,真是他们并行而来。 她心神松懈下来,含笑张口想打招呼,只是才呼出:“六师兄……婉芷妹妹……”就颓然倒地。 杜婉芷见她晕倒,惊呼着飞身去扶她,秦沐风随之落地。 “胡姐姐……” 胡仙仙微睁眼,见是杜婉芷满含担忧地看着自己,就笑说:“我没事……” 话音未落,她已昏迷。 等她再次醒来,只见自己躺在一间简朴小屋内。 屋里陈设简朴,收拾得很整洁。她环视一圈后看到窗边小桌上放着茶水,就起身去端。 掀开青花薄被,伸腿下床,才发现没鞋可穿。以往,这实在难不倒她,变一双鞋出来或是直接以灵气御来茶杯就好,这会儿她只有脑袋懵懵的看着茶杯发呆。 “胡姐姐,你醒了?”杜婉芷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她已经呆望许久。 “哦,帮我找双鞋来。” “呵……你怎么不喊我们一声儿?”杜婉芷真是哭笑不得,随手变双布鞋放在床下。 胡仙仙披上外袍穿好鞋,走到门口望了望,大雨已停。她走到厨房舀水洗了手脸之后,再返回屋内喝茶。 饮尽半杯清茶,她混乱思绪终于理清了些。 “这是哪儿?你们怎么能及时赶来?” 杜婉芷没有回答,递过药碗让她先喝了药再细说。 胡仙仙服药后,杜婉芷又让她吃了些稀粥,待得秦沐风回来他们才聚拢说事。 这所土坯小院是在沙薨之城五十里外,处于一座小山岗上。小院儿以乱石堆砌为篱,土坯为墙、搭盖屋顶的是泥瓦混合茅草。一间卧房、一间厨房、卧房厨房中间正屋算是厅堂。 这小屋已经废弃,杜婉芷他们为安顿昏迷的胡仙仙才收拾出来暂住。 他们就围坐在小厅中,说些事情来龙去脉。 今日是四月二十一,秦沐风先前在周边察看过,洪水已经退去。秦沐风还找到冷秋朗,给他疗伤之后,让他在附近找了处地方暂歇。 他们能及时赶来这里,一是因为观天象推测西北凌山方向有灾劫;二是程浩风说胡仙仙有难,催促他们前来。 秦沐风见胡仙仙听至此处面露疑惑,就说:“但凡你有难,三师兄总能感应。我们起初也很疑惑,后来他自己说是能感应到慧心玉剑是否安好。慧心玉剑由你随身携带,他当然也就知道你是否安好。” “哦……”胡仙仙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因为他们曾经都御使过慧心玉剑,都能与慧心玉剑心意相通才会彼此有感应?这种感应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杜婉芷颇有深意地注视胡仙仙,笑得有几分谑弄之意:“程师兄本来是要与我们同来的,只因为你疗伤的丹药还没炼制好,他要等几天才能到。” “是治肺伤的丹药?”胡仙仙惊愕反问。她以为扎措利用磁石小楼所造影像是假的,只为了使她心绪波动,好趁机控制她心神。可杜婉芷这么一说,难道那影像所展现的是真事? “是呢,程师兄为炼那丹药真是煞费苦心。沐风说修行之人伤了肺最是难办,他知道不少药方,可惜都需服药后疗养很久才能痊愈。程师兄偏要固执炼制能很快疗治的丹药,这一炉丹药已经是第十九次重炼。” 杜婉芷的答话肯定了胡仙仙当日所见为真,她听完后心中五味杂陈。 秦沐风摇头叹气:“这三师兄要是认定了什么事,就会锲而不舍一直做,做到他自己满意为止。我屡次劝他,他都不听,要是这炉丹药开鼎后还出废丹,真不知道他还得怎么折腾。” “这么说来,他还是没变……”胡仙仙喃喃自语,“怎么会一点没变?” 杜婉芷轻拍她手臂,有几分担忧地看着她说:“程师兄性情是没怎么变,也记得绝大多数的事情。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刻意躲着他。” 杜婉芷说着又向秦沐风投去询问的眼神,秦沐风微微点头:“你给七师妹说清楚为好,他们总归要见面的,免得到时候又生些事端。” 杜婉芷抿抿嘴唇,深吸一口气才说:“程师兄惟独忘了你前往地球后再返回的那些事,他不知道他身体复原是你以抽去他情丝为条件,求祖师为他改变命数才复原……” 胡仙仙听得云里雾里的,看看秦沐风,再看看杜婉芷,示意他们说得再简单明了些。 杜婉芷捏捏胡仙仙的手,含泪说:“胡姐姐,你可别责怪程师兄……” 她这么说让胡仙仙更糊涂了,秦沐风握了握拳,神情也有些悲伤。 好一会儿后秦沐风才语气低沉说道:“三师兄身体刚开始恢复时,就认为是他自己执迷不悟才深陷情孽苦海。你离开义庄的原因他认为是……是你要让他处于绝境中,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胡仙仙直愣愣看着秦沐风:“他是不是还以为他身魂都受损的痛苦,只是因为我绝情离开,他心痛而产生的幻觉?” 秦沐风和杜婉芷对视一眼,随后一起叹气。 胡仙仙笑两声,又木然说道:“他是以为他自己大彻大悟脱离情孽苦海,才得以身体复原的?” 第四百零五章 还在就好 秦沐风和杜婉芷都不说话,胡仙仙先是挺气愤的,程浩风怎么可以那么想? 气愤之后,却又狠狠掐一下自己。杜婉芷拉住她的手:“胡姐姐,你别这样?程师兄认为你绝情抛弃他才使他顿悟忘情,这想法于他而言是理所当然啊。再者,他并没有因这样看待你们之间的事就恨你……” “我倒情愿他恨我!”胡仙仙问秦沐风,“他是不是还认为正是情缘纠缠阻碍我修行?他如今关心我,只是想让我早日修到永恒之境?” 秦沐风重重点一下头:“他是这么认为,他还让我们都多帮助你,他说你修为越早提高我们就能越早交脱祖师遗留神器,也就能都早日证得理想仙位。” 胡仙仙向杜婉芷苦笑而言:“你听听,他如今是催着我快提升修为,我只是衡量你们修为高低的标尺!我倒情愿他是忘了我,甚至是怨恨我!” 胡仙仙所说一切都只是有感而发,没有经过思考。杜婉芷听她说完后有些又气又急,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秦沐风冷哼两声,铁青着脸反问她:“那你要怎样呢?他如今没有情丝啊,他所思所想当然都是从理智出发,看哪种做法对我们以后最好就选择哪种做法。你到底要想怎样?要他连理智都没有?” 胡仙仙抱着自己的头晃了晃,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是她令他抽尽情丝,成为如今境况,是后悔了么? 也不算后悔,就算不能再靠近,至少不用再担心他身死魂消。 她起身向外走去,朝山岗下望去,洪水过后的地面一片狼藉,连野草都糊满泥浆倒伏着。 “唉,至少他还在,远远看着他也总比和他永别好。” 胡仙仙自己宽慰自己,向天大喊:“既然他认为我是只顾自己证道得位的绝情之人,那我就当个绝情之人又何妨?” 不知为何,她喊声过后,在她周围下起一阵小雨。 是她喊声震动云层,凝雨而下?她伤病未愈,灵气不足,声音之中没有携带灵力啊,怎么会震动云层? 她伸手接雨在掌心,这雨滴酥润如油,和前几天那暴雨雨滴大为不同。 “是你?”胡仙仙在雨中旋舞不停,这是情丝所凝的雨?他真的是时时刻刻伴着自己吗?不只是寄于一人一身,而是真的寄情万物? 这场雨一霎时即停,她郁闷的心情因这场雨好了很多。 胡仙仙回去的时候,在草丛中见到只老鼠。老鼠这种动物真是生命力顽强,洪水过后最先出来活动的就是它。 她捏住这只老鼠的尾巴将它拎起来,它倒蜷起身体想咬胡仙仙。 “不许动!”胡仙仙含怒呵斥,它立刻直挺挺地不动了。禽鸟小兽有天生直觉,即使她此刻灵气不足,它也能感受到强大威压,听话保命。 “瞧我给你们准备的大餐!”胡仙仙进门时,故意站在门口晃荡着手中老鼠。 杜婉芷惊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胡姐姐,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做菜啊。” 胡仙仙拎着老鼠往厨房走,嘟嘟囔囔地抱怨:“这荒山野岭的啥果子都没寻着,什么野?鸡、野兔之类的也没一只,将就着吃老鼠。” 秦沐风下撇着唇角,拍拍杜婉芷的肩安慰她,又朝胡仙仙喊着:“七师妹,你要想吃东西,我寻的两斤米还剩了些,你熬粥喝。” “我可是伤员,光喝粥怎么行?”胡仙仙拎着老鼠又折返回堂屋门口,贼兮兮笑问:“你们懂不懂?老鼠吃的东西都是地里庄稼、囤里粮食,和人吃的一个样儿。吃鼠肉就相当于吃人肉,美味无比,吃过吗?” 秦沐风和杜婉芷纳闷儿地看着胡仙仙,她向他们眨眨眼,转身又朝厨房走。 “七师妹……洪涝灾害之后容易瘟疫横行,你还是别吃这老鼠……染上鼠疫就不好了。”秦沐风跟着她出门,想劝她,又有点儿怕靠她太近。 胡仙仙猛一顿脚,举起老鼠,认真问它:“你会传染鼠疫给我?” 老鼠“吱吱”出声,胡仙仙严肃点一下头:“还真是呢。唉,只能忍嘴不吃你了……” 将老鼠轻放地下,看它慌乱蹿出去后,胡仙仙拍拍两手。 “鼠之生肖正应一元浑真簪,也正应我为土匪头子的那一世。嘿,果然偷盗之人不论小偷大盗都有点儿鼠性。” 她正色走到堂屋中坐下,对他们说:“我以后得找时间彻底了结前生事,这十三样神器才能正有分身来御使。” 胡仙仙正正经经地说了一长串,秦沐风和杜婉芷听得完全是懵懵愣愣。 见他们那样子,她笑起来,笑容明朗,昏黄的天空似也因她的笑容而明媚几分。 “胡姐姐,你说什么吃老鼠是逗我们的啊?”杜婉芷反应过来,轻拧她手背。 秦沐风无奈笑了笑,胡仙仙对他说:“这几天趁我养伤有时间,我们再细细商议各种事情。既然我们想要最终达成所愿,总不能是干想着就行。” 秦沐风向她投去赞许目光,坐到桌旁,三人论说起各样事情。 秦沐风说程浩风认为首要之事是助慎郡王韩泽熙登基为帝,有从龙之功,以后行事会便利很多。 走街串巷降妖捉鬼也能积累功德,但终究是小功德,不若国运兴衰为大运。 隐居山林炼丹寻宝也能提升修为,终究是炼体没炼心,不如在尘世中体悟深。 胡仙仙听着这些的时候没有插言,她沉默许久后,蹙眉问道:“他对种种事情都是早已谋划周详?” “若不是三师兄出现神魂不稳的征兆,这些谋划早已实施。”秦沐风说着话,小心翼翼瞥了眼胡仙仙。 见她神情没什么异样,才又接着说:“只因他自知难以有时间去实施那些事,才只想与你走过人生最后时光。只因你,他没能按谋划去做事;也因你,他终究逆转人生,可以再度谋划,可以完成未尽之志……” 胡仙仙手指轻敲几下桌面,声声慢语:“他早有谋划就照他谋划行事,不论他做什么,我追随他就是。” 第四百零六章 改移山川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在这里休养,同时也做好助冷秋朗去凌山开凿沟渠的准备。 四月二十六,胡仙仙已经恢复了六、七分,可以吐纳聚拢灵气。她提议快去汇合冷秋朗,赶往凌山。 秦沐风有些担忧地说:“还是再等两天,等你身体恢复得更好些再说。” 胡仙仙反驳道:“等不起,要是凌山雪融再遇上雨季,会爆发比这次更可怕的洪灾。” 她顿了顿之后又黯然说:“我的身体能恢复到这种情形已经算不错了,难以完全康复。不仅仅是肺部之伤,心脏处似乎也被扎措留下暗伤。” 秦沐风和杜婉芷已听她说起过扎措的事,可他们对扎措都了解不多。 她这样说后,秦沐风又再为她把脉。很久之后,秦沐风才满脸忧虑说道:“我无法诊断出你心脏处有无异常,此事蹊跷。嗯,非伤非病非蛊,倒似乎像……咒?” “咒我?他咒我?”胡仙仙听了后不忧反笑,“算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咒我,又要怎么才会使咒语生效,还是当没这会事得了。” 且不论那些杂事,三人收拾一番后就前去寻冷秋朗,然后一起上凌山。 在边城是酷热难耐,在昭苏是干冷寒凉,到了凌山之上就是冷入骨髓。 冷秋朗说还好够冷,要不然冰消雪融、山洪乱流就更不好开凿沟渠。 他们准备从凌山西北坡面开两条山渠往山下,一条引流往青河,一条引流往金河。 冷秋朗先以灵力点出沟渠应当流动的线路,淡淡蓝光勾勒出大致图形。而后,他化出本体顺着图形开山破石。 胡仙仙在冷秋朗之前,帮他先击碎一些比较大比较硬的山石,让他开凿时稍微容易些。 秦沐风紧随其后清理沟渠中的碎冰乱石,加固沟渠。 杜婉芷将清理出的碎冰乱石都尽力堆放为自然山石样子,少些人为开凿痕迹。因为他们挖水渠没有得到天庭许可,天规有律不可妄用仙力改变人间山川。他们所做这些,还是不要让世人所知,也不要天庭所知为好。 引流向青河的沟渠开凿得很顺利,只用了十几个时辰就开凿出由山上至山下近百里长度。山下土石疏松、地势平缓,才用两个时辰就让沟渠接上青河源小溪。 四月二十七巳时,通青河的这条沟渠算是完工,几个人休整一番后就前往另一边。 四月二十七戌时,在他们通力协作下,通金河的沟渠也开凿出上百里。 在此处,他们遇上个难题。 这里已接近凌山主峰山脚,一条斜横山沟拦在通往金河的必经方位。 若是让沟渠直接穿山沟而过,水位骤降,又怎么能再升高水位流向金河? 更难的是,过了这道斜横山沟又是三座小山横贯在前。 就算他们直接引水入山沟,再从山沟另一头重新引水绕道,还是避不开这三座小山。 他们只得暂时歇工,商量对策。胡仙仙说要是能将那三座小山中间一座推倒填横沟,再将两边的小山挪远点儿就好了。 她是无心随口说的,真要改移山川可比开凿沟渠还难得多。 冷秋朗却是郑重地让她再说一遍,她指着眼前山形水势具体说完想法后,他说也可以试一试。 说着,冷秋朗摸出两粒漆黑丹丸,他正要服用之时,秦沐风拦住他:“这是令功力暴增的丹药,会亏损元气的。” 冷秋朗笑笑,笑容中有无奈,更多的却是决绝之意。 一般人只知道元气很重要,却不知道修行者的元气与灵气到底有何区别。 元气是先天之气,是生命之源。普通人培元固本可强身健体,修行人元气无损可令修行事半功倍。 元气受损必伤元神,伤了元神再难恢复。元气是立命之本,灵气只是让生命力更强大。无本之躯,何谈强弱? 当日程浩风初下凡界,他做的事以他当时修为是难做到的,所以才几度伤元气。后来更是元神重伤,功力尽废。 可惜他当时没有对胡仙仙说清楚他的处境,而后更是靠着禁用丹药提升功力也不愿讲明实情。直到身体已伤损到再难复原,伤及神魂,他还想隐瞒她。 此情深重,难以报偿。只是,若非后来种种巧合,她可能一直难以知晓实情。 最终,却又是她割舍情缘求祖师为他保命,是天意?而今,换她情深无处可寄,也是天意? 杜婉芷见胡仙仙眼中弥漫水雾,轻推了推她,“想起程师兄了?” 她轻咬下唇逼回泪水,看向冷秋朗他们。 冷秋朗正在跟秦沐风争执,他说着必须要做好此事,必须服丹的理由:“我们没时间再拖延了,我也不想再拖延,那种随时提心吊胆的感觉真不好受。” “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们必须尽快开凿好沟渠,是为百姓免遭洪灾,也是为我自己安心。” 冷秋朗用长辈看晚辈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几个,语气和缓许多:“这不仅仅是救他人,也不仅仅是我为当年令伊河断流改道之事补过,这也是天意。懂吗?既然行到这一步,一切都是天意。” 他将漆黑丹药举给秦沐风看:“你能看出这是祖师遗留之鼎炼的丹药?祖师遗鼎神异,无缘得丹就不可能炼成丹药。" 冷秋朗又对胡仙仙说:“我当日寻鼎修鼎就为了炼这丹药,早已备下的东西怎么可以不用?” 他们没再多劝他,冷秋朗服丹后化出的青龙之体更长大,也更神武。 龙头昂起,冰蓝重瞳闪着凛凛威光;满身青蓝鳞片流光晶亮;蜿蜒之时有云雾相从,腾跃之时有风雷之声。 “轰喇喇……” 中间那座小山在高亢龙吟声中倾颓,冷秋朗龙尾猛扫,山石都填入横沟深壑。 胡仙仙他们三人也随之运起各自灵力,助他移动山石。 然后,冷秋朗化归人形。他摸出一张金箔符纸,准备画符移山。 “要想挪开这两座小山只能画符令三丁六甲背开,必须金符催请。只是这样一来,天庭必然得知,再难瞒下我们擅自改移山川的事。” 第四百零七章 招来天惩 他们都知道冷秋朗此意是说有可能招致天庭惩罚,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他们退无可退。 他们都神情凝重颔微微首向冷秋朗表示支持,他感激地回望他们一眼,御符凌空画写。 符分多种,常见的保家宅平安符以及镇邪驱鬼符都是黄纸为底,朱砂画写。 至于银符、木符、骨符等等之类,既少见也少用。 金符用得更少,不只因金符所用是要真的金箔片,材料昂贵,更因没什么可用金符之处。 需要使用金符的事都是对付大妖邪魔之类才用得上,世上也没多少大妖邪魔。 徐洞因要挟末神之时就用的金符,那是傅清淼所留,在徐洞因那个时代已经无人有能力画写金符。徐洞因只是以灵力激发特意为末神所画金符,她甚至不知道符是傅清淼所遗留,真正的画符之人却是胡仙仙。 冷秋朗当然比徐洞因他们功力强很多倍,可他动用金符也并不轻松。 金符凌空悬停,冷秋朗咬破左手中指,以指血描画符纹。 “移土开山??钧命莫违” 八个字不断笔画,一气呵成。血凝艳红,不染不滴,皆是天地灵力所吸附。 冷秋朗以拇指轻压伤口止血,再翻右手召出法印,盖印符成。 金符向两座山飞去,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带着队阴兵急惶惶地跑出。 “请上仙收回成命,万万不可擅自改移山川啊。” 这老头儿应该是本地山神,他前来劝阻,也是怕担连带责任。 冷秋朗他们漠然看他两眼,两山已开始移动,他劝也无用。 两座山峰平移退开,沟渠通往金河方向已是一片坦途。 山峰是平移的,除了地面有轻微震动,没有其他特别壮观的场景。 若是有人曾经走过这里,又再次走过这里,只会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不会想到山峰已经挪移。 山神愁眉苦脸长叹着离开,他们继续开凿沟渠。 到得四月二十八酉时,沟渠终于连通金河。 四人没有多少成功的兴奋之情,都默默到岸边歇息。他们盘坐着,凝神聚气,要尽快从疲惫中恢复过来。因为,招致天庭惩罚是难免的了,得先做准备应对。 满是乱石头的金河河滩荒凉岑寂,呼呼寒风刮过,如似山水呜咽。 子时初,胡仙仙首先出定。她有伤病在身,难以真正进入完全忘我的状态。 她起身在河滩上散步,彩鹊也醒来,跟在她身后。天空无星无月,河滩上无草无兽,入目所见皆有冷寂之感。 忽然,天边闪起金色微光,胡仙仙心中一凛,沉声喊道:“他们来了。” 这声呼喊让冷秋朗他们三人也出定,都起身望向金光来处。 金光转瞬即至他们上空,是一位身着天庭刑律司官袍的天仙领着金甲天兵而来。 “冷秋朗听宣: 不禀天庭,擅改山川。视天道为儿戏,不敬天,触忤地,重罪难饶。然,事出有因,悯其救民之心,特减轻罪罚。 经刑律司众仙商议,天帝亲自裁决,判孽龙冷秋朗废除修为、押入凌山之下镇守山脉。” 这天仙宣完,那些天兵就要动手捉拿冷秋朗。 胡仙仙一跃而出,挡在冷秋朗面前,厉声道:“哪有不让疑犯申诉就直接宣判的?” 那天仙冷笑:“山川俱改,铁证如山,还有何可申诉的?” “哦……我就问问不行吗?” 胡仙仙忽然放缓了语气,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所谓让他废去修为镇守凌山山脉,其实就是将他镇压在凌山下,永世不得翻身?” 那天仙倨傲笑言:“以他的罪过只是镇压他,没有让他神魂俱灭,这可算是格外恩赐了。你们还有何不服?” “我们不敢不服。”胡仙仙谦恭低头,低头之时却是慧黠轻笑。 那天仙长臂轻挥,指使天兵抓捕冷秋朗。他手臂还没收回,只听“啊哟”惨叫,胡仙仙已将他手臂反拧。 她左手反拧他手臂,右手持慧心玉剑抵紧这天仙咽喉,天兵齐掣出武器要来解救人质。 冷秋朗、秦沐风、杜婉芷可比那些天兵快了一步,早就将胡仙仙和人质围在三人当中。 “快放人!否则你们是罪上加罪!”一个领队的天兵高声喝道。 “我们当然会放人!只要你们答应不抓捕冷秋朗,我立刻放人。"胡仙仙朗声答道。 “不可能!职责所在,不可渎职!”这个领队的天兵颇讲职业道德。 胡仙仙没再接话,杜婉芷开言:“我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也不想为难你们。只要你们答应我们一个小条件,我们会放人的。” 他们有些期待地看向杜婉芷,她看起来似乎比胡仙仙好说话些,提出的条件应该不难。 杜婉芷声音温柔:“我们暂且不放他,你们回天庭禀告这里的事,看天庭如何处理。行不行?” 天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还怎么办。若说直接跟他们打起来,万一战败了就是死路一条。若说回天庭禀告,那就是承认办事不力,要受责罚。 他们权衡一番后,觉得还是受责罚似乎要比败在胡仙仙他们手上会好过些。 他们派两个天兵回去禀告,留下的天兵与胡仙仙他们仍是紧张对峙。 子时末刻,天边闪起一道炫白强光,凌厉杀气透空直罩而下。 见她对冷秋朗下狠手,紫星芷梦箫旋飞而起,箫声破风长啸,秦沐风飞身迎击。冷秋朗此时既有伤又劳累,是经不起责打的,秦沐风必须帮他抵挡。 那炫白强光之中是一位神色狠厉的道姑,手中悲鸿戒尺舞出圈圈光轮,看她那神情,直欲将冷秋朗打得粉身碎骨。 这道姑正是洛玄心,她得知他们不仅抗法,还挟持前来执法之仙,怒不可遏。她也就不摆什么排场,讲什么法理了,直接开打。 因杜婉芷前世林芷君的事,秦沐风对洛玄心本来就有怨气,这番她抢先出手,他也不顾尊卑礼仪全力还击。 紫星芷梦箫与悲鸿戒尺相撞,火花爆溅,鸣声铮然。 两器撞击之时,秦沐风已双腿微蜷,起势踹向洛玄心。 洛玄心满脸气恨之色,凌空倒飞,避开踹击,再趁势召回悲鸿戒尺。 悲鸿戒尺在手,气得面容扭曲的洛玄心毫不留情向秦沐风腿部打去。 秦沐风修为终究是比祖师亲传弟子洛玄心差了那么一些,他已是躲避不及。 第四百零八章 蛮横宣惩 胡仙仙还挟持着那宣判天仙,有心救援秦沐风已经来不及。冷秋朗几番消耗,已是无力救援。 杜婉芷看着空中相斗的两人,眼中满是痛苦纠结之色,一边是自己愧对的前生师父,一边是自己挚爱的丈夫,到底该帮哪一边? 她心中纠结不已,行动却是并不迟缓。在悲鸿戒尺就要伤及秦沐风左腿之时,杜婉芷推开他,以身挡尺。 他们先飞于高空,她其后凌空飞上,挡尺之时正是她往上飞之时。悲鸿戒尺正击在她胸口膻中穴,那是处人体紧要大穴,她当即口喷鲜血直坠而下。 胡仙仙再不迟疑,肘击宣判天仙玉枕穴,弄晕他后,与冷秋朗一同前去接住杜婉芷。 他们用灵气合力织出一张光网,缓冲杜婉芷下坠之势,再由彩鹊飞去驮着杜婉芷降落于地。 见杜婉芷受伤,秦沐风心痛得睚眦欲裂,狂呼着她的名字飞身而下。 洛玄心见他如此,趁他担心杜婉芷全无防备,御起悲鸿戒尺袭击秦沐风背部。 秦沐风已快落地,全身之势都是奔向杜婉芷准备抱起她,哪还能躲得过洛玄心袭击? 胡仙仙和冷秋朗都正扶着杜婉芷,要救秦沐风也已经来不及。 危急之时,天降黑笼罩住洛玄心。 胡仙仙的心神有一瞬间停滞,这种灵气凝成的黑笼她见过,这是程浩风的术法。 洛玄心功力高强,这黑笼难以久困她。她只是愣怔片刻就旋转悲鸿戒尺,转成一个金轮,破笼而出。 “洛师叔,师侄救人心切,多有冒犯,还请见谅。”程浩风没有再度阻拦她,而是微微鞠躬说话。他的语调很平静,应该是真诚致歉。 只是这些话在洛玄心听来是满满的讽刺意味,她冷言讥诮:“程浩风你侥幸不死就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哼……又跑出来作死?” “师侄只是想妥善解决目前之事,并无逞强之心。洛师叔,你也不想打斗到最后落个两败俱伤?” 胡仙仙侧开头不敢看他,听着他说话都心跳剧烈得快跳不动了。她飞掠到一团乱石堆旁,隔得远了些,她使劲喘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她耳边是武器撞击声和凌厉劲风声,应该是洛玄心和他打斗起来。她不敢看战况如何,但料想程浩风不会落败。 果然,很快就传来洛玄心极度怨愤的声音:“程浩风,你纵然胜了我也无济于事。天庭惩罚冷秋朗之事不会因此改变,哼!” 天边有金光亮起,应该是洛玄心带着那些天兵返回天庭求援去了。 “洛元君?……等等我……”那个来宣判的天仙可能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大呼小叫着追赶他们。 胡仙仙斜靠在山石后,听他们给杜婉芷治伤,听他们说天庭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听他们商议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他们没来喊她,她也不过去,就呆在那里,直到天明,直到天庭再度派人来。 她望了望空中,这次来的人马不少。领队的是刑律司校勘天仙,那曾是程浩风所属职位。 “程浩风,你也曾是校勘天仙,如今知法犯法该当何罪?”校勘天仙神情倨傲,没有直接说如何处置改移山川的事,而是出言挑衅程浩风。 “你是新晋校勘天仙,应该熟知天庭律法,你说我该当何罪?”程浩风平静反问,将烫手山芋扔了回去。 校勘天仙口若悬河地说起来,大意是洛玄心不愿与小辈对敌,而不是落败才回撤。 洛玄心指派这校勘天仙前来处理这事,是为了顾全晁玄同的面子,而是给这新晋校勘天仙锻炼机会。 胡仙仙心中冷笑,这天庭官场也和人间官场差不多,明明是自己没能耐处理,偏要弄许多牵强理由让别人顶缸。 再听那校勘天仙话里的意思,天庭刑律同僚似乎对他颇多不满,都还在谈说着程浩风的种种好处,品评言辞都是褒赞程浩风的多。 是以,这校勘天仙没有急着令冷秋朗伏法,倒处处针对程浩风。 在程浩风这儿碰了个软钉子,校勘天仙也终于脑筋清醒些,记起他本来职责:“你的罪,容后再定。本仙此次前来是要让冷秋朗认罪伏法,你不必拿话噎我。" “拿话噎你?口舌之争有何用处?不如我们切磋较技,分个胜负?”程浩风是在挑战他,声音平淡,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必胜的信心。 校勘天仙满脸恼怒之色:"哼,本仙不仅熟知律法,功力也不低,待冷秋朗伏法之后,本仙不介意与你切磋较技。到时候,让天上地下的人都看看前任校勘天仙与现任校勘天仙究竟谁弱谁强。” 他脑筋本来是清醒了些,说了这一长串话后,似乎又糊涂了,还是拧着劲想与程浩风争斗。 程浩风他们应该是不想再理这个校勘天仙了,都没有接话,这校勘天仙开始一条条地宣读着冷秋朗罪状。 读到最后,胡仙仙才听到,这一次不仅宣读了冷秋朗罪状,连带她和秦沐风、杜婉芷都列了罪名。天庭对他们三人罚得不算重,只是削减一阶仙位,从天仙降为地仙。 那名校勘天仙还在一条条的数落着罪状,天色忽变暗淡,凛冽疾风刮过,他止不住的轻微颤栗起来。 这风不是冰山冷风,他已身为天仙不至于受不住冷风,是挟裹刚猛力道的劲风吹得他颤栗。 他眼神定定望向众人斜后方,嘴巴张了几张,讷讷低言:“放……放……”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去看,秦沐风惊喜高呼:“三师兄,好!” 胡仙仙也好奇看去,眼前刹时布满五颜六色的光晕,她看不清眼前景象,惶急侧开头遥望雪山连绵。静看一会儿后,眼前才有清晰影像。 那校勘天仙的声音透着惊恐:“程……程??真人,你是要做什么?”他也不敢再对程浩风直呼其名,而是称呼尊号。 “改移山川确实有违天道,贫道就将这山川尽复原位,如何?” 那是程浩风的声音,淡淡的语调似是顺服,其实含着威胁。 “胡闹!天然所生山川岂是说改就改,说移回去就能移回去的?”校勘天仙当然听得出他言语中威胁之意,焦躁吼道。 脚下震动起来,颇有天摇地晃之势,胡仙仙心下也有些惊骇。这动静,难道是他真的要将已改移的山川再改回去?她低斜眼向后瞥去,一瞥之下更加惊骇。 第四百零九章 浩风显威 胡仙仙先前以为,令那校勘天仙颤栗的劲风是程浩风掌力所出劲风,以为他只是抗惩救人而来。 此一瞥才看清,那校勘天仙身旁有一块巨石飞旋绕圈,巨石破风携雪,尽带凌厉之势。 程浩风似乎很闲散悠然地在斜前方负手而立,他左方是长眉老道以长剑斜挑两座小山。 说是斜挑山峰,并不是真以剑来挑,而是剑气外延,小山已明显离地。 无根之山,山巅冰碎雪滚,只需长剑再挑,便可另放他处。 程浩风右方是笑面和尚以法杖拨起沟渠。这沟渠中已有冰水在流,形成冰河。笑面和尚灵力吸起冰河于半空,冰河半冰半水映于朝阳之下,绮光华彩,美不胜收。 校勘天仙语无伦次嚷道:“程浩风!程……程??真人,快放下。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程浩风浅笑启唇,“既是天庭要重罚改移山川之罪,贫道就改回去。如此一来,天庭就该撤销惩罚。” 校勘天仙额头冒汗,嗫嚅道:“小仙只是依命行事,从来只有责罚擅改山川之罪的事,从来没有改了再改回去的事……” 眼前这一幕让冷秋朗大感好笑,他苍白的脸色也好了很多,挺正经地劝那校勘天仙说:“以前没有这样的事,今日就让你遇上了,这是你的幸运。你能得遇如此幸事,就不要只想着惩这个、罚那个,且回去复命。” 校勘天仙发着呆,程浩风这一招就已经显露功力远在他之上,他没有机会硬拼。他是讥笑洛玄心解决不了几个小辈,才激得洛玄心在众下属中派他前来。 回去复命?校勘天仙想着要在洛玄心面前丢脸就心颤,她那么刻薄的性子,以后的日子可真不好过了。 校勘天仙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事情未成,怎么复命啊?” “你既是依命行事就是个做不了主的,回去叫个能定案的人来。真是费了半天口舌也没说清楚,到底要怎样才可以撤销惩罚?快去找做主的人来。" 秦沐风可不会像冷秋朗那样带些调侃意味说话,直接出言呵斥。 校勘天仙脸上全无先前不可一世的神情,他缩了缩肩,向程浩风低声问:“程??真人你看这……” "快去!”程浩风面色不悦。那校勘天仙知道呆下去也讨不到便宜,得了这声“快去”如蒙大赦般直入云端。 他一走,冷秋朗就大笑起来,“还是程兄威武。” 秦沐风接着笑言:“受了那么多年窝囊气,再不震慑一下他们,真当我云华观门人都好欺负。” 杜婉芷欣喜又担忧地说:“没想到程师兄功力精进如此迅速,我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改移山川,程师兄可以轻易做到。只是,不知天庭接下来会派谁前来。” 程浩风仰望天空,接话道:“我并不能抬手之间就改移山川,只是取巧移动,要完全改变还需大费周折。” 冷秋朗轻叹:“就算只是移动也很了不起了。” 程浩风不再自谦,也没有骄傲,而是向他们细说起是如何做到的。 原来在洛玄心去后,他就暗布下阵法。这里地处西北,开沟挖渠又是属"土石"之事,他应二十八宿之胃土雉位布了改移山川之阵。 看起来是他吩咐两个分身挑起山,吸起河,其实是星宿之力令山河改移。这种改移并不是真的改移,只是当时看着像是可以改移。 胡仙仙暗自佩服他,她用蛮力的时候多,就算用计谋也是看着机巧,其实不够简单易行,更不够周全。 就在他们闲聊等待天庭再派人前来之时,胡仙仙远远孤立一旁。只是几个月不见他,却如隔了几生几世,似曾相识又无比陌生。 她想故做坦荡,装做什么都不记得,去和他热情礼貌地打个招呼,可她做不到。 胡仙仙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不可能再直呼“程浩风”、“浩风”;也不愿称“三师兄”,她不想与白回风那般与他只停留在同门之谊;称“程道长”更显得生疏…… 胡仙仙不是个忸怩的人,可她此刻就那么一个人在那里扭扭捏捏、期期艾艾。 “胡姐姐,你想什么呢?”杜婉芷服下秦沐风喂的疗伤丹药后已好了些,她慢慢挪步过来。 胡仙仙见她连嘴唇都显出青白色,忙去扶着她:“你好好歇着养伤,来看我干什么?” “我再不来看你,你的脚都要把地面钻出个洞了。” 胡仙仙想事儿的时候不自觉地转着圈儿,她站的那处地面真凹了一块。 胡仙仙脸色微红,吱唔着:“他?他……” “你说程师兄?先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还是一起过去,应付目前的事。你呀,他如今以为你是绝情冷心的人,你就真要当个绝情冷心的人啊?” 杜婉芷的话让胡仙仙心下稍定,也同时灵机一动,想出该怎么称呼他。就同杜婉芷一般称他“程师兄”,既不显亲近也不显生疏,反正道门中同辈的人都可以互称“师兄、师姐”。 挨近他们后,胡仙仙向他轻笑问候:“程师兄好,多谢程师兄相助。” 程浩风的目光在她脸上凝了一凝,彬彬有礼回话:“同属一脉,应当互助,胡师妹不必客气。” 胡仙仙倒真想他不客气地训她一顿,或者别扭地转过头不理她,那样的话至少他对她还存有不一样的感情。 可惜,他回答得这般客套,有礼有节,没有半点多余感情,冰冷的客套话比憎恨的怨怒话更伤人心。 胡仙仙双手握拳,侧开身体。她也想如他一般礼貌又疏离,可她做不到! 她轻咬下唇挤出几句话:“程师兄法力高强,定能应对好天庭施惩之事。我法力低微,又有伤在身,就不在此添乱了。告辞!” 胡仙仙召来彩鹊,就要飞走,杜婉芷急切“诶……”了一声。 程浩风也喊出:“胡师妹稍等……”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喊她,可她真不想面对如今的他,她害怕自己会纠结得神经错乱。 “沐风,快带我去追胡姐姐……快呀……” 杜婉芷让秦沐风携她飞去追胡仙仙,两人边追胡仙仙边喊,“等一等,三师兄还有正事要交待。” 胡仙仙听说还有正事,疾飞一段后,就停落在雪峰旁。 她清楚秦沐风和杜婉芷都有伤,不能让他们因为她的任性再受伤。她得给他们说清楚,没什么正事她真不敢和程浩风多相处,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的程浩风。 第四百一十章 释然同笑 胡仙仙的停留之地在凌山山腰处,她茫然远望沉静肃穆的雪峰,开始下雪了。 凌山之上终年有冰雪,这个时节下雪也不稀奇,稀奇的是突然飞起鹅毛大雪,却又突然下得小了些。 雪花由纷纷扬扬满天飞舞,变成一朵连一朵地轻飘。她仰起头,雪花飘入她眼中,热泪冷雪交融流下。 “若是有细雨飘在你发丝,那是我在爱抚你。” “若是有轻风撩起你裙裾,那是我笑着在逗你。” “若是有雪花落在你眼里,那是我也默默想你。” 雪花飘舞,落我眼中,真的是你也默默想我? 不知你是否在想我,我是想你的,真的好想好想。 胡仙仙在雪中蹑飞旋舞,她好想将这白雪漫漫都拥入怀中。 秦沐风本来有伤又携着杜婉芷,自然没有彩鹊飞得快,他们追上来时,飞雪已停。 秦沐风见她呆立着,有些气愤地说道:“三师兄要赠给你疗治肺伤的丹药,你怎么转身就走?他本来就以为你是不屑世间一切情爱、绝情冷心的人,你这么做他更会那样认为。” “他既然都那么认为了,我再和颜悦色的对他,不是反而会让他不知所措?”胡仙仙本来想对他们解释的,秦沐风一责问,她就又忘了本来要说什么。 “他如今只是认为该断绝俗缘一心向道才可脱离情孽苦海,你这么做会激化他的怨念,那是恨这世间一切情爱的怨念……”秦沐风也有些着急,他都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还是杜婉芷温和冷静些,她以眼神制止秦沐风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胡仙仙说:“胡姐姐,你回去和程师兄说几句话就能明白你真没必要躲着他,他也并没有拿你当仇人。” 胡仙仙满心懊恼:“我知道他没有拿我当仇人,他对我太客气了,我别扭得慌。我见了他该说什么呢,恭喜他终于脱离情孽苦海?” “胡姐姐,你心里一直不曾放下当初斩情断缘那事,对不对?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对他,几乎把他当什么不可接近的怪物了,你让他多难堪。” “我是放不下……我一直记得他说他恨我……我怕我再靠近他会惹得他更恨我……” 杜婉芷和秦沐风相视而叹,不再劝她。她要走,可又踯躅不前,徘徊许久后望着他们欲言又止。 “胡姐姐是想问和程师兄相处之时该注意什么?”杜婉芷一向善解人意,胡仙仙确实想问这个,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见她点头,秦沐风面露喜色,赶紧说:“三师兄还是三师兄啊,哪需要特别注意什么?只要不提抽情丝的事儿就行。并且就算我们有些在他看来很不合理的举动,他也会自己找理由让事情看起来合理。” 胡仙仙脸色微红,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再问:“那就是说我对他还是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不会生什么事?” 秦沐风和杜婉芷都轻声笑起来,各自作答。 “当然是那般,他只是心思更通透,无情无念,又没有变成石头人。” “胡姐姐是怕再生纠葛?更怕程师兄又将面临危境。不必的,他如今一心想让我们都能如他那般彻悟,你不用担心他再重蹈覆辙。” 既然他们都这般说了,胡仙仙也不再矫情,随他们一同返回。 天庭还没有再派人来,程浩风和冷秋朗在议事。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向程浩风说:“程师兄,请恕我骄纵任性……” 她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摆手答话:“无妨的。胡师妹二十一岁即登天仙位,心性自然也是仍为二十一岁。我不会计较的,也请胡师妹莫要嫌我老成刻板。” 说着,他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胡仙仙。 她没有立即去接,而是先打量着他。他穿着靛蓝短衫、靛蓝扎脚裤,没有披外袍,应该是一炼好丹就急着赶来凌山。 他乍看起来风尘仆仆,细看起来却是沉静从容。 胡仙仙接过小木盒,打开看到三粒雪白晶亮的丹药,有龙眼般大小,散溢着清新药香。 “多谢程师兄……”她礼貌道谢,忍下了扑进他怀里的想法,忍不住含泪哽咽。她连忙噙一颗丹药在嘴里,以免他听出她话里的哭腔。 丹药入口即融,清冽药香在口舌间浸满,刹那间肺部传来清凌凌、凉悠悠的滋润感。那种呼吸憋闷的症状缓解大半,呼吸时滞塞隐痛感则完全消失。 一颗丹丸就有此奇效,三颗服完定能痊愈。她没想到自己延捱几个月的肺伤终究还是他来治愈,逼退的泪水又涌出来。 程浩风有些担忧又有些疑惑地问她:“可还有效?若是无效,我再重新炼制,胡师妹不必忧心。” 胡仙仙使劲儿摇摇头:“药效很好,真是谢谢程师兄。炼制这丹药一定很耗精力,很辛苦?” “此药名为‘洗尘丸’,医书上有记载,但没有详细的炼制之术。在青丘国得知你肺伤难愈,我就想试试能否炼制成功。还好,侥幸炼成,也并不辛苦。” 他语气淡淡地说着,双眸古井无波,态度是礼节性的谦和温文。 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自吹自擂的人,如今更是不管做了什么都不向她邀功了。若不是在沙薨之城见过他一次又一次试炼,若不是秦沐风说过炼这“洗尘丸”的难度,她就真的要以为他只是照着医书试了试就侥幸炼成。 千言万语积压心头,冲口而出的话却是:“程师兄,对不起。以前是我太任性妄为,给你带来很多苦难。” 她这么说,杜婉芷和秦沐风、冷秋朗都有些惊愕。她何苦违心说这些? 程浩风没觉得她的话有什么不妥,唇角微翘了翘,算是笑了:“那些往事还请胡师妹不必介怀,是我心生妄念连累胡师妹遭逢情劫。既然你我都已彻悟,大可一笑置之。” 胡仙仙笑得很欢快,清脆响亮的笑声、明艳动人的笑容,是真的在笑,那她就是真放下了? 既然他放下了,她也就随他一起放下。 第四百一十一章 故友劝伏 他们在凌山之下的乱石滩上等到四月二十九,秦沐风说再没人来处理此事,他们就各自离开。 “天庭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我们也不能不处理这事就离开,不要留下后患。”程浩风肃立一旁,不像他们那般焦躁,也不是懒散无事,他很淡定的同时也做足了应对准备。 杜婉芷陪着胡仙仙在一旁坐着闲聊,胡仙仙都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顾偷眼瞧程浩风。 他此时全无病弱之态,终于不用担心他的身体了,可惜却再也不能靠近。算来算去,他们竟然没有真正不带任何担忧地轻松在一起过,实在有些遗憾。 杜婉芷说了很多,胡仙仙没有接话,她就笑问她:“是想接近程师兄?你真的不用刻意回避什么,就算你对他表露出情意,他也会自圆其说地找出理由解释你接近他的原因。” “哦?你是说不论怎么做,他都不会往儿女私情方面想?那我是不是可以随便调戏他、勾引他?”胡仙仙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啊?哈!”杜婉芷惊愕低呼两声后,忍俊不禁问道:“胡姐姐,你在说什么调戏、勾引?” 胡仙仙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冒出心里话,两手捧住通红的脸蛋儿,偷瞄程浩风一眼,再对杜婉芷说:“好婉芷,求你别笑我了……” 两个女子说说笑笑间,听闻天边传来鼓乐之声,是有高阶仙位的仙家下凡。 五人都站起身望向空中,神情凝重静待天庭来客。 鼓乐声中飘然落地的仙家却只有两位,不像前三次那样摆着大排场。 他们其中一位是现任校勘天仙,另一位是紫微星君。 胡仙仙是凭记忆认出紫微星君的,他形貌与韩泽熙一般无二,气度却远胜韩泽熙。 紫微星君头戴紫玉莲花冠,身着深紫圆领官袍,袍上绣着赭金色?蟠龙,高贵俊朗。 他见着他们就满面春风含笑问候:“有劳列位仙友久候。程仙友如今真是飒飒朗朗,超凡入圣。冷仙友心系民生疾苦,令人钦佩。秦仙友还是不肯谄媚盲从,率真清傲。杜仙友还是如当年美得自带仙气,清丽无双。唔……小胡姑娘……” 胡仙仙听紫微星君夸众人一通,轮到自己那称呼就从“仙友”变成“小胡姑娘”,她直觉他不会夸她,就抢过话头儿。 “你可以跟他们套近乎,可跟我套不了近乎,我不吃你那一套。哼,想设圈套让我们自己乖乖伏法?不可能。” 紫微星君敛去笑容,问胡仙仙:“你们是不愿伏法,还是自认为没有违法?” “当然是没有违法!天庭不但不该罚我们,还应该奖赏我们!”胡仙仙理直气壮地答道。 紫微星君笑看其他人两眼,又“呵呵”两声:“小胡姑娘不懂擅改山川是有违天道?若这天下山河可以任人想改就改,天地气场早就乱得不可收拾。” “擅改山川有违天道?那无辜百姓死伤无数,就是顺应天道啰?”胡仙仙眼睛睁得大大的,做着懵懂无知的样子。 当然,紫微星君可不会真以为她在虚心好问,他的态度更庄?重了些:“你们疏浚拓宽河道救灾,是该奖赏;可你们擅自开山挖渠就是有违天道,该受严惩!” 胡仙仙可不会和他理论什么“违不违天道”的事,她怒声反问:“我们刚刚动手开山挖渠的时候你们不来阻止,劳神费力改好了才来惩罚,你们打的什么算盘?” 紫微星君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这么问的用意何在,他思索的时候,她再度发问:“你们是想靠我们的力量解决好洪灾后患,你们就来坐享其成?你们想要一劳永逸,又不想劳神费力,就弄这么一出儿来让我们担责任?” 紫微星君气歪了嘴,校勘天仙却在暗暗偷笑。他是得偷笑,他一直担忧解决不好此事会在天庭落人话柄。可是,如今连紫微星君都吃瘪,谁还会拿他一个小小校勘天仙说事儿? 秦沐风、杜婉芷、冷秋朗他们知道胡仙仙的性子,任她说去,也没觉得有不恰当之处。 程浩风眼中却流露讶异之色,讶异之后却又闪过几分迷茫,仿佛在他的认知里胡仙仙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紫微星君眼神中带了些求助的意味看向程浩风,但见到程浩风神情后,无奈低叹一声。 他叹气之后气势都弱了几分,责问得很无力:“天庭也不想看着天下苍生受灾,可你们的做法的确有违天道。小胡姑娘,你可知道众仙家也很想能有解决洪灾的长久之计?” 胡仙仙可不会因为他言语缓和就让步,大声说:“你们想得很多,你们就光去想了,出力的时候你们在哪儿?要惩罚我们也可以!那我们就先毁了这河道!我倒要看看下次洪水来的时候,你们怎么收拾局面?” 紫微星君指着胡仙仙气得手发颤,憋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真是蛮横无理!你这样子到底是不起白仙友转世啊?” 他这么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瞥向程浩风。 紫微星君的举动令胡仙仙有点儿紧张了,提起白回风她就怕程浩风喜欢的一直是白回风,只把她当影子。会不会出现程浩风仍然铭记白回风,只是对她忘情的局面? “不论哪生哪世,她都只是她自己,星君不用那般比对。”对于他们而言有些尴尬的问话,程浩风神情仍是泰然自若。 听到他这么回答,胡仙仙松了一口气,秦沐风、杜婉芷、冷秋朗也松了一口气,紫微星君则是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 那个不知道各种事情来龙去脉的校勘天仙,只能瞟瞟这个,瞅瞅那个,好奇心满满却又不敢发问。 紫微星君望了望天,又平视他们几个说:“本不想为难诸位仙友,只是若不惩治违法之事,天威何在?立法之意义又何在?” 他们沉默下来,紫微星君想趁机说动他们认罪伏法,紧接着苦口婆心劝道:“为天下苍生而舍自身是崇高之行,纵然你们受惩,天下苍生还是会记得你们的功德。你们可不要再蛮横抗法,那就真的会犯下弥天大罪。” 紫微星君说完之后,他们都沉默,胡仙仙也没反驳。因为她看到冷秋朗似乎听得有些动容,要是担责最重的冷秋朗都愿意伏法,她一个人瞎闹也没意思。 紫微星君长舒一口气,他慢条斯理说:“各位仙友请放心,我会在天帝面前求情,尽力减轻各位仙友所受惩罚。” 第四百一十二章 息事相邀 就在胡仙仙都以为事情就此了结的时候,程浩风平静开口:“为天下苍生而舍掉自身,是很崇高。但若只看到舍身之人的崇高,持这看法的人一定只想着受人敬仰的虚荣。" "我不认为舍小己而成就大我是多崇高的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样的事我只看到苍生的麻木不仁、自私自利。” 他说得很平静,胡仙仙听得很惊喜。天庭派紫微星君前来,不就是想以他们的旧日交情为软压力,迫使他们主动伏法吗? 紫微星君面色有些僵,程浩风没有直接抗法,看似轻飘飘的话表露出最强硬态度。 紫微星君沉吟许久后才说:“程仙友是想与天庭对抗?你说的固然也不错,但事难两全,总有人需要退步。我们修道之人追求平衡圆满,追求只是追求,哪有真正平衡圆满?” “没有绝对的平衡圆满,但是可以尽量缩小不平等的程度,对不对?再者,我并无与天庭对抗之心,甚至没有与任何生灵对抗之心,我只是想让此事解决得更圆满些。” “程仙友是有解决之法了?” “只是建议,能让大家都一劳永逸的小建议。我提出来,星君若是觉得还可行就请上奏天帝,至于如何决断全凭天帝做主。” 紫微星君狐疑地看着程浩风:“你有妥善的解决之道?怎么不早提出来?” “我在等你来,他们只想逼我们伏法向天帝邀功,没有解决事情的诚意。只有此刻的你,才值得我说出妥善解决之道。” 紫微星君脸上浮现隐隐笑意,让他详细说清楚。 程浩风的的办法是: 其一,传谕天下,冷秋朗和胡仙仙疏浚河道、拓宽河道的事不是他们私自所为,是天庭指示。 减轻洪灾是天庭众仙之功,是天帝体恤万民之德。 其二,开山挖渠之事是冷秋朗误解天帝旨意,才有改移山川之事。冷秋朗用心虽良,终是做了有违天道之事。 此事主犯冷秋朗圈禁凌山,时时巡察凌山周边山水之变,保一方安稳。此事由凌山地仙监督,若凌山周边再出灾劫,必重罚冷秋朗。 此事从犯胡飒风、秦沐风、杜婉芷,均需协同冷秋朗,若有灾劫,同领惩处。 紫微星君听完之后默想一番,笑说:“你是给天庭扣了个功高德劭的高帽子,他们就溜脱了惩罚。” “哪有溜脱?对于他们来说一直都摆脱不了保凌山安稳的责任,这分明是将功赎罪。”程浩风认真辩解。 “呵,将功赎罪?这么‘赎罪’下去,凌山这块地盘儿都得变成你们的。”紫微星君挑眉笑答。他虽这么说,却没有否决程浩风的提议,很快返回天庭转达天帝。 不久之后,校勘天仙回返,他宣读天帝旨意后就匆匆回天庭。他有点儿怕和他们多说,毕竟天帝都当真按程浩风所提议的方式处理这事,他可不想呆在这里惹他们不快。 胡仙仙有些得意洋洋,程浩风对她说:“此事看似圆满解决,其实天庭是以退为进。我们得小心行事,不能让他们挑出什么错处,否则再难逃严惩。” 她扁扁嘴,向他们告辞。事情既已解决,再在这里耗下去,已无必要。 “胡师妹请稍等,我有一事相求。”胡仙仙刚欲转身,程浩风又喊住她。 胡仙仙回身看着他,冷秋朗、秦沐风、杜婉芷也看着他。 “这凌山西北面有深谷,谷底有幽洞,传说是当年雪山暴龙所居的龙洞。我以前曾偶然观望到,那龙洞中有宝光隐现,应该藏有神兵利器在其中。你能否助我前去探龙洞,取神器?” 程浩风主动相邀,她当然会答应。只是,她也有些疑虑,就问:“为何不请六师兄帮你去取?” “那深谷谷底不仅严寒无比还有诡异吸力,以六师弟目前的修为会受吸力影响无法飞掠。你有彩鹊骑乘,那吸力只对灵气聚集有影响,对本来会飞的异禽没有太大影响。” 程浩风耐心解释着,本来满脸疑惑神色的冷秋朗他们三人都不再有疑问,各自转开头。 胡仙仙也没什么疑问了,她又有些不乐意的样子:“哦?哦……你赠我疗肺伤的丹药,就只是为了让我帮你取龙洞中的神兵利器?” "胡师妹若是为难,也可以不去,我另谋他法就是。” 他两条眉毛都有些抖,应该是生气了。没有情丝不等于没有任何情绪,应该只是把情感当作该摒弃的无用感觉。 胡仙仙咬唇忍笑,她就是想看他生气!她不想看他对谁都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犹其对她怎么可以是不冷不热的温开水态度? “谁说我不去?我正闲得无聊呢,有冒险的事儿找上门正好解闷儿。” 她痞痞坏笑,程浩风仍是不急不恼的样子:“那就多谢胡师妹了。” 胡仙仙望了望凌山又问:“就我一个人去取什么神兵利器?我也不知道你想要的神兵利器到底是什么样儿啊。” "我当然会随你一起进入谷底龙洞之中,你只需要协助我就好。"听她愿意相助,程浩风露?出欣喜之色。 “为什么一定要冒险去取神兵利器?你不是可以随手化物吗?想要什么样的武器都可以随心变化,何必冒险呢?” “胡师妹有所不知,我灵力所化的武器有很大限制。对付功力低微的敌人还可以,若是对方功力高强,可以令我化出的武器很快消散。” 胡仙仙凑近他一步,豪爽笑说:“你是需要与你心意相通的神器随身携带?那我把慧心玉剑还你好了。” “胡师妹,你已知道你本身来历,怎能如此说?”程浩风是真有些怒意了,“你是把永恒之境的事当儿戏?把祖师遗留神器当小玩意儿了?” 胡仙仙俏生生地向他眨眨眼,不待他再说话就骑乘彩鹊飞远。 程浩风见她往西北方而去,肃然的神情只剩下无奈浅笑。他向冷秋朗他们三人告辞后,飞身追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深谷龙洞 胡仙仙转身那么快,只是因为她憋不住想大笑,又怕他们嫌她疯疯癫癫。待彩鹊飞远,她痛快笑了个够。 程浩风乘风而行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可见他功力又进一层。 他追上她时,她正笑得肚子疼。他斜睨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胡仙仙发觉他追上来后就尽量止住笑,而后瞪他一眼,把他要说的话瞪得没能说出口。 他们只飞行约一柱香时间就到了凌山西北面的峰顶,程浩风先行停落于雪峰上。 他指了指斜前方一面突兀冰崖,说道:“龙洞就在那冰崖之下的深谷。” 胡仙仙点点头,吩咐彩鹊直飞冰崖之下深谷,程浩风也随即跟上。 这冰崖突兀斜伸,像是一座断了半截的桥。其下的深谷中不见流水潺潺,只见冰晶透亮。 程浩风先前说这深谷之下有诡异吸力,胡仙仙不明白是何种吸力。到了深谷中,才清楚这吸力来自于谷底。 越接近谷底胡仙仙就觉得灵气调御越艰难,幸好她有彩鹊骑乘,否则真有可能摔落下去。而程浩风也不是先前御风凌空时潇洒悠游之态,明显是费力很多。 雪峰之上是寒冷异常,深谷之下却是温暖如春,接近谷底更是燠热如盛夏。 谷底没有冰雪,因此可以看清凌山本来山体是黑色石块。山上冰雪在谷底融化,形成流入山石缝隙的暗河。 在一条较大的暗河边,有处凹洞。这里满是灰白雾气蒸腾,而这洞口的雾气隐隐有彩光。 程浩风侧目注视胡仙仙,再移眼神瞟向洞口,当先掠身入洞。 胡仙仙观望周围环境,见凹洞之旁有块圆桌大小的凸出石台,就让彩鹊在那里等候。 彩鹊将她放在洞口处,才飞到石台上,高啼两声示意胡仙仙可以放心离开。 胡仙仙入洞之后只见此洞是不规则的黑石洞,虽说不规则,但又能见到开凿痕迹。 她总觉得这洞中情形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为何会感到熟悉。 程浩风等她跟上来后才继续往前走,他也在细细观察这洞壁。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来。 胡仙仙只顾观察这洞,也没注意到他停步,冷不丁撞到他背上。 “咿……你……”胡仙仙揉着撞得有些疼的鼻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没事?” 程浩风关切问她,她摇摇头。见她没大碍,他指了指洞壁,“这里似乎有个机关。” 顺着他指的地方,胡仙仙仔细看过去,只见那里有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似乎不是天然生成,是挖空洞壁后塞进去的。 胡仙仙用询问的眼神看看他,程浩风目光微凝,考虑着要不要试试能否开启这个机关。 片刻之后,他目光坚毅起来,左手掐诀,右手聚起灵气点向那石块。 石块缓缓向后缩进,发出“簌簌”轻响。响声停时,突然爆出“轰”声巨响。 他们只觉得脚下一震,他们所站的那块地方就飞速坠落下去。 坠落得太快,胡仙仙以为是遭受暗算,下意识地召出慧心玉剑往上击去。 “叮啷”一声,是慧心玉剑击在石壁上的声音。 “别怕,只是机关运行才让我们才坠落。” 程浩风的语气很平和,胡仙仙心安许多。她召回慧心玉剑,犟嘴说:“谁怕了?我只是以防万一,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总是没错的。” 程浩风也不与她争辩,她也不好多说,两人沉默着等这机关将他们传送至终点。 耳边风声停歇,眼前有七彩微光闪现。 胡仙仙细看彩光发出的地方,竟然很像是牢房? 她皱眉看向程浩风,以眼神询问他。他左右张望几番后,语气肯定地说:“这里是关押雪山暴龙的地方,是座牢狱。” 他们向前走了几步,看得更清楚了些。这是处阔大洞室,除了他们所站立的这一小块区域,其他地方都用玄铁栏杆围起来。 玄铁栏杆有碗口粗细,牢狱中还有碗口粗细的玄铁链。胡仙仙看了看这牢狱情形,抿抿嘴唇,而后放眼看整个洞室。 “胡师妹是疑惑牢狱完好无损,雪山暴龙又是怎么脱身出去的?” 胡仙仙有些讨好地微笑着,程浩风对她说出自己推测:“应该是囚他的心魂,而不是囚他的形体,他大彻大悟之后当然就能不受囚禁。这些栏杆和锁链起的作用可能只是压制他的功力,不是困住他。” 胡仙仙也认为是如此,两人不再注意牢狱,而是定睛看向牢狱角落彩光发出的所在。 那彩光朦朦胧胧,看不清是什么物件在发光,只看到大约是块冰晶中包着的东西。 “这谷底怎么会有不化的冰晶?” “应该是从冰川心取的冰胆所制,不畏寒暑。” 程浩风的随口解释让胡仙仙心中一震,她脱口而出:“我知道这洞和那块冰晶是怎么回事了!” 程浩风听她这样说,就好奇看向她。她说:“这个洞是陨石洞,能隔绝天地灵气,所以能压制修为。那块冰晶的确是冰胆所制,和凌若风的寒晶冰坠应该属于同一块大冰胆。” 程浩风颔首表示同意:“雪峰上的那个陨石洞只是陨石坠落时嵌入山体的碎块,这谷底的大陨石才是最大的一块。” “嗯,山上应该本来没有这道深谷,就是这块大陨石砸出的深谷。年深月久之后,两边山体渐渐倾斜靠拢,从峰顶就只看到狭窄谷沟,看不到其下的大陨石。” 胡仙仙一边推测着,一边遐想着陨石从天而降,地裂深沟,山峰晃动的景象。 程浩风接着说:“时间再长久一点,这两边的山峰可能会完全靠拢,这陨石就不只是隐藏山下凹洞中,而是会被完全掩埋。” 两人感叹一番自然神奇,都觉得种种自然之物非但是人力不可为,连神力也不可为。 而后,他们又都看着那角落冰晶发愁,看得到取不到啊。 程浩风试着以灵力御物,可灵力一靠近栏杆就爆射出淡蓝光弧被弹回。 胡仙仙以灵力催动慧心玉剑,使剑体变长,想用剑伸进栏杆缝隙,以剑挑出冰晶。 如此一来,慧心玉剑倒是能从栏杆缝隙伸进去。可碰触到那块冰晶时,变长的慧心玉剑猛然缩回本来的七寸来长。 第四百一十四章 胜龙取剑 就在程浩风和胡仙仙愁眉苦脸想不出解决办法的时候,她以暴力解决问题的蛮劲儿又上来了,退后一步就御使慧心玉剑击向玄铁栏杆。 两相击打之下,“铮铮”之声不绝,火花溅射不停。 程浩风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的行动,他显然不同意她的做法,却也勉强想让她试一试。 突然之间,响彻云霄的龙吟之声在洞中回荡起来。这龙吟声震得洞窟都有些摇晃,胡仙仙惊疑召回慧心玉剑。 伴随着声声龙吟,牢狱中出现出缥缈龙影。依龙影所看,这雪山暴龙龙鳞为绛紫色,是条四爪龙。 “想得吾剑,败吾相赠!”龙吟之后响起浑厚男声,语气极显桀骜狂放。 程浩风和胡仙仙面面相觑,而后胡仙仙问雪山暴龙:“你在牢里,我们在牢外,怎么打斗?” “哼!”冷哼声中,他们只觉得一道强大吸力袭来,哼声音落,他们已经身处牢狱中。 程浩风以眼神制止想抢先出手的胡仙仙,向龙影恭敬稽首,说道:“敢问前辈可是预知我们会来取这神器?此刻影像应该是前辈破空而去之时,特意留下的碎影,以守护神器?” “是矣。”龙影答话之后,半点也不迟疑,龙尾翻卷,向他们横扫而来。 程浩风拉着胡仙仙一纵避开,他功力深厚些,在这牢狱中还有些许灵气,反应力自然比她快。 她本来就伤未痊愈,在这牢狱中就更是只有身手还勉强算灵活,灵力已用不出半分。 在他们纵身到牢顶角落时,趁龙影还没有回转身,程浩风瞟一眼龙影心口处,再瞟向胡仙仙。他向她瞬目之时,又将目光移向冰晶。 胡仙仙明白他的意思是,他去缠斗龙影,她去取冰晶。 胡仙仙会意,身形落向冰晶之处。与此同时,龙影龙头昂起,狠冲而起,撞向程浩风。 程浩风蹬踏洞壁借力,双手虚蜷如爪,俯冲抓向龙身心窝处。龙身蛇形,龙的七寸处也是心脏所在处。 程浩风手触鳞片之时,也是龙影紧蜷身体之时。他发力掏心,它聚力缠绞。 这龙影只是碎影,他手中所感却真是冰冷坚硬鳞片。龙影缠绞的力道在渐渐加大,程浩风周身骨骼都如要散架般疼。 他们缠斗得激烈,觉得如有几日般长久。其实时间很短,只是胡仙仙落身冰晶旁抱起大冰晶的一瞬间。 这冰晶寒意彻骨,胡仙仙抱起这块直径约三尺、长度约四尺半的冰坨坨就连打寒噤。 在程浩风内脏都受到挤压的千钧一发之际,胡仙仙全力将冰晶往牢狱栏杆砸去! 哼!只要砸碎冰晶,取到神器,雪山暴龙的龙影还不得承认他们胜了? 冰晶之上有了条树杈状的细细裂纹,龙影松开了程浩风,抢过冰晶。 “狡诈!以为率先取得神器就可以胜吾?”龙影怒声责问,同时前龙爪抱冰晶,后龙爪分别抓向他们二人。 程浩风飞起一脚挡开抓向胡仙仙的右后龙爪,他自己后背却是被左后龙爪抓出四道血痕。 他疼得“嘶”了一声,胡仙仙目光关切地看向他后方,他摇头示意她伤得不重,又盯向冰晶。 胡仙仙收回关切目光,他应该是没伤到筋骨,不必过多关心他,以免延误时机。 她将慧心玉剑紧握于手,刺向冰晶。程浩风也咬牙忍疼,对着冰晶使出飞腿连环踢。 见他们一味攻击冰晶,想要神器早现,龙影连连闪避。 冰晶在他们近乎野蛮的强击下,细细裂纹扩大为三条大裂缝。龙影气极败坏大吼:“你们以为只要神器现世,你们就能得到?吾必不会让你们如愿!” 龙影不再闪避,它将冰晶狠狠砸向牢底! “乒”声脆响,冰晶碎裂,七彩光芒迸发!七彩光中是一把透明的剑,刹那间,光芒又敛入剑中。 剑身七彩光芒渐弱,剑的气势却没有弱,一如洗去铅华、返璞归真。 最后,彩光不见,只有黑白之光在剑身浮掠。 龙影似乎也为此剑厚重拙朴之气所倾倒,它凝眸于剑,眼中的桀骜狂性都消散。 当然,它并不会因此就甘心赠剑给他们。它龙尾卷向宝剑,要将神器据为己有。 胡仙仙离剑最近,抢先一步执剑在手,它龙尾再回卷向她时,她又将宝剑掷向程浩风。 程浩风接剑在手,挽了个剑花,随后斜身弓步、以剑虚画阴阳,起了个太极剑法的入门招式。 龙影昂首大笑:“如此神兵利器,你就用来使这道门中人个个都会的太极剑法?” 程浩风淡然轻笑,云步悠闲,腕花旋剑。 龙影前龙爪左爪挟雷霆之威直拍而下,程浩风慢旋的剑身骤起电光之速,横抹它爪心。 龙影左爪撤后退开半步,扭曲身体,以右前爪抓向程浩风右腕。 程浩风没有以剑架住它龙爪,而是将剑尖向下,斜提剑锋倒划而上。 龙爪抓住他手腕之时,也是剑锋削伤它爪心之时。 一声凄厉龙吟响起,龙眼暴射凶光,龙身腾空而起,直掸程浩风头颈部。 胡仙仙退立角落,她没有上前助力。一是因她本来灵力不续帮不了多少忙,二是在这灵气几乎断绝的洞室牢狱中,程浩风的太极玄微剑法自有优势。 龙影攻击来势汹汹,程浩风面不改色,沉着应战。 他先急退三步,退至栏杆边,面对龙影,双腿倒蹬栏杆借力,持剑冲去迎击龙影。 只见绛紫龙影腾空发威,靛蓝身影无畏迎击,黑白剑影直刺而去! 剑锋刺中龙影七寸,程浩风运力不停,直至剑刃完全没入。 龙影渐渐虚浮消散,程浩风双眉一竖,抽剑回身。 胡仙仙欣喜地向程浩风挑挑眉梢,娇俏甜笑,程浩风有些腼腆地回之一笑。 “好,好,好!哈哈哈……”,连叫三声好,龙影在大笑声中消散。 程浩风听到叫好声,立即敛起笑容,鞠躬捧剑说道:“多谢前辈赠剑之恩。” 胡仙仙也恭敬稽首:“多谢前辈。” 这龙影只是雪山暴龙留下护剑的残影,残影之威都如此霸道,可想而知它本身有多强大。 两人都是心潮澎湃,只是两人所想不同。程浩风想的是此剑既是雪山暴龙司空骜所凝,留赠后人,他如今得此剑能否强大如司空骜? 胡仙仙想的是,强大如厮,怎么会被妻子困在此处许多年? 第四百一十五章 贪恋怀抱 胡仙仙胡思乱想着,突然失声惊呼:“糟糕,我们怎么出去?” 这牢狱没有门锁,这里又难聚灵气,他们灵力已经消耗怠尽,如何破开牢笼? 程浩风举剑轻笑,弹了弹剑刃说:“胡师妹忘了太极玄微剑法无需灵气就能施展?” 胡仙仙讪讪而笑,当年困在完全封闭的陨石洞中都能出去,如今这玄铁栏杆哪能难住他们? 她偷瞄他,是因为有他在身旁就生了依靠心,不愿意自己动脑筋了? 程浩风没有急着劈开那些栏杆,而是细细端详手中宝剑。自从重逢,她在他眼中几乎没见过什么情感波澜,但此刻他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怜爱之意。 或许并不是怜爱之意,只是这剑真与他所求相符,他很满意。可在胡仙仙看来,那就是温柔怜爱之意,她都有些嫉妒那柄剑。 她拍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怎么吃起一把剑的飞醋? 听到她拍脸的声音,他疑惑转过头,她窘迫地干笑着说:“这把剑果然神异,我在想该给这剑取什么名字呢?想不出来,我就急得拍脸。” “胡师妹不必焦急,我已经想好名字,就叫‘墨冰剑’。”程浩风自傲说道。 胡仙仙点头微笑,也细看那剑。 剑,不是攻击力最强的武器,却是最代表权威的武器。习武修道的人佩带宝剑者远远多于佩带其他武器之人,彰显的是霸权地位。王公贵族也很喜欢佩剑,既是为了抬高身份,也是为了威慑他人。 当然,剑的攻击力也不弱,只是相比于刀的凌厉狂傲,矛的张扬霸道,剑显得中庸平和些。 剑如君子,中正沉稳。 这墨冰剑剑身通体晶莹透亮,有冰之寒而无冰之脆,有水之韧而无水之柔。 乍看之下,只觉得有墨色水雾萦绕剑身;细瞧之时,才见剑身之中有一痕墨色凝于剑尖。 胡仙仙微感纳罕,这墨冰剑是于冰胆中天然而成,冰胆中为何会生出墨色剑心? 程浩风没理会蹙眉沉思的她,立到牢狱中间位置,起式劈栏杆。 他脚踏云步,目凝寒霜,挥剑使出整套太极剑法。 墨冰剑点,玄铁栏杆“铿”声鸣响;一式斜劈,立见裂痕;剑尖横削,三根栏杆同时迸出灿烂火花…… 胡仙仙见他并没有用尽全力去砍削栏杆,而是在以栏杆为假想敌试剑。 他剑法精妙,这太极玄微剑法本来就是不蓄纳单一灵气,而以万物本灵为力量之源,此时此刻整个牢狱都与他融为一体,力量不绝! 胡仙仙眼前所见只有光影团团,到后来甚至觉得整个天地都与他融为一体,天地本源之力无穷无尽汇入他身体。 胡仙仙不知道是该为他骄傲,还是该为她自己哀伤?这是她期望他成为的模样,可他不再属于她。 “咻”声响过,十余根栏杆齐齐倒下。程浩风收剑,左手一伸,请胡仙仙先行。 她也不礼让,神情有些恍惚地走向洞外。走到洞口,彩鹊见她出来,就从石台上飞扑过来。 彩鹊见着她后,欢啼几声,翅膀一开一合地比划着。胡仙仙知道它意思是等得很焦急,这会儿见到她就放心了。 这谷底热而雪峰之上冷,冷热交替之下,抬头望去就只见雾气蒸腾。胡仙仙有心事,不自觉地面露愁意。 程浩风以为她是担心彩鹊往上飞有难度,就说:“你们先往上飞,万一彩鹊力量不济,我还可以接住你们。” 彩鹊听他这样说,分明是嫌弃它能力不够啊。它昂起头,向天高鸣一声,催胡仙仙快骑乘上来,大有要在程浩风面前好好显显威风的意思。 胡仙仙轻抚它的红冠,示意它不必逞强,它仍是奋力振翅高飞。 雾气弥漫中,胡仙仙胡乱想着:要是我摔下去,他会接住我的?纵然无情,却还有义,以他如今功力接住我应该不难? 她又想:我怎么可能摔下去呢?万一要是彩鹊在雾气中不慎撞到崖壁,猝不及防之下我还真有可能摔下去…… 然后,她真的摔了下去! 耳边风声响得很是凄厉,她知道是因自己胡思乱想让彩鹊昏了头,真撞上崖壁了!彩鹊为了稳住身形,扇翅倒飞,胡仙仙在它倒转身形时就从它背上滑脱。 她心酸自嘲,真是自己作死啊! 当然还是没死成,程浩风伸出右臂拉住了她。她借力往上一纵,减缓下落速度,他再伸左臂揽住她的腰,完全抱住她。 有力的臂膀、温暖的怀抱,似乎因祸得福了? 中原男子的身材比之夷狄之人都不算健硕,程浩风肌肉紧实匀称,但不是那种凸起的大肌肉块儿。可能天性使然,胡仙仙总觉得过于发达的肌肉会使人有傻大个儿的感觉。所以,扎措的身体实在对她没有吸引力。 清清浅浅的药草香味儿溢入口鼻中,沁入心魂中,他的气息比之前更清淡平和。她知道不该贪恋他的怀抱,却还是微眯上眼沉醉于此时的安宁温馨。 越接近峰顶,谷底陨石对灵力的影响就越小。程浩风携她御风而上并不费力,她自己也灵力渐复,完全可以自己御风。 只是,可能他根本不费力,就忘了放开她,让她自己御风而上? 彩鹊在撞得晕头转向后,很快就再次振翅而起,它比他们还先到峰顶。 他们在崖上停稳后,彩鹊扑腾着翅膀跑到胡仙仙面前。她想摸摸彩鹊的头,安抚它一下,才发觉他还紧箍着她,她转不开身。 察觉她弯腰转身,他忙松手,松开的手僵直平伸,似乎不知道往哪儿放。 胡仙仙蹲下身,抱住彩鹊的长颈蹭了蹭,她又将头埋在它翅羽下,以免让程浩风发觉她在偷笑。 等胡仙仙笑够了,她才起身拍拍彩鹊的头,一本正经地对程浩风说:“多谢程师兄。” “应当的。”程浩风有些不自在地望向远方,“我们还是快赶回去,他们应该都等急了。” 他们与冷秋朗、秦沐风、杜婉芷会合后,秦沐风就向冷秋朗告辞说要先回海底圣境去了。 胡仙仙也说想去青丘国看看列御风近况如何,想先走一步,程浩风却是说:“六师弟、杜师妹,你们先回海底圣境,我还有事需要做。胡师妹,你别急着走,我有事相商。” 第四百一十六章 莽女出浴 听得程浩风如此说,正要飞身而去的秦沐风有些僵硬地转回身,结巴问:“你……你、你还有何事和七师妹相商?” “没什么大事,一是炼出易骨丹让彩鹊早些化鸾,二是提早议定七月之时到黑龙祠探察的事。”程浩风答着话就弓下身细看彩鹊。 胡仙仙也凑过去,她有些不明白让彩鹊化鸾是什么意思。 程浩风很平静简单的答话让秦沐风深蹙双眉,他说:“三师兄,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回海底圣境?七师妹会照顾好彩鹊的。” 程浩风只是细细翻看彩鹊的翎羽、翅羽,没有答话。彩鹊也很乖巧地任由他察看,反而对胡仙仙伸出的手避开。 冷秋朗见程浩风有些面色不悦,秦沐风有些面色难堪,而胡仙仙挺疑惑的样子,他就对程浩风说:“你是想炼易骨丹让彩鹊早些化鸾,给仙仙提供更大的助力?要不,我来炼易骨丹?祖师遗鼎在我手上,我炼制成功的机率要大些。” 程浩风挺直腰,摆了摆手说:“不行,你纵然有祖师遗鼎也很难炼制成功。我曾经炼制过易骨丹,我会很快炼成。” 他们还来不及接话,他又指着彩鹊说:“胡师妹不懂驯养禽鸟,彩鹊至今不能自主应对突发状况,在深谷中还险些摔了胡师妹……” 他说到此处时,另三个人齐齐向胡仙仙投去别有意味的目光。胡仙仙紧抿嘴角,假装不懂他们目光里的意思,转身逗弄彩鹊。 他们的目光也随之紧盯彩鹊,彩鹊金黄的眼睛轮?了一圈,再?轮?一圈,很无辜地回盯他们。 胡仙仙心里对彩鹊道着歉:对不起哦,那事儿真不是我想让你背“护主无能”的罪名。我只是胡乱想想,谁知你误解我的意思,真把我摔下去了呢? “三师兄,你看这样如何?”秦沐风从彩鹊身上收回目光,与程浩风商议:“我对药理比你们更精熟些,我来选药材;冷兄有祖师遗鼎,就让他来动手炼制;你既炼过易骨丹,你就指导冷兄。我们三人协作,定能很快炼好。” 这个提议很不错,程浩风颔首表示同意。秦沐风长舒一口气,他的这个小动作惹来程浩风不满地说他:“你就跟心里落下块大石头似的,你有必要那么害怕我和胡师妹单独相处么?” 秦沐风听得有些瞠目结舌,冷秋朗连忙拉走他,说是先去找药材。而杜婉芷也连忙拉走胡仙仙,说要问她一些话。 杜婉芷问的也无非就是他们去取剑时发生了哪些事,胡仙仙大致跟她说了一下,当然略去自己胡思乱想摔下去的细节。 待她说完,杜婉芷挑眉谑笑,笑得她很心虚。杜婉芷梳着简单发髻,没有头饰的装束衬得光洁额头上那枚蛾形印记更鲜明。 “婉芷,我怎么发觉你越来越鬼灵精了?” “我已经不是当年娇娇弱弱的杜家三小姐了,你那点儿小心思能瞒过我?” 胡仙仙微红着脸蹙眉望向远方,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我是不是有点儿轻贱?” 杜婉芷扳过她的肩,直视着她,重重地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着话,程浩风呼喊道:“两位师妹,我们先去找好炼丹之处,等六师弟选齐药材就好开炉炼丹。” 杜婉芷答应就要转身过去,胡仙仙拉住她,对程浩风说:“有劳程师兄去找地方,我和婉芷有事要说。嗯,找好炼丹所在后,让彩鹊来告知我们具体在何处就是。” 说罢,也不管程浩风答不答应,就与杜婉芷携手飞往凌山西南方向。 “胡姐姐,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到了你就知道啦。这几天忙忙碌碌沾了满身泥浆,得洗个清清爽爽的澡才行。” 她带杜婉芷到了西南方的温泉,这温泉边原来有大陨石嵌入山体。凌若风利用那陨石开洞炼丹,后来陨石整个滚落山谷。如今,两眼温泉汇为一眼温泉,旁边只见个大雪坑,再没了陨石洞。 “在这里洗浴?”杜婉芷羞涩望望了四周。 “放心,没人会看得见。”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网变为黑网大帐,遮住温泉。 两人解衣入水,一边洗浴一边说说笑笑。两人都在温泉中泡得很惬意,感慨着好久没有这般闲散舒适。 杜婉芷泡了小半个时辰后就说:"我都泡得有些脚酥手软了,先去穿衣。"她拿出以袖里乾坤之法所收纳的洁净衣物换上,就坐在旁边石头上。 “我还想再泡泡,在这里面昏昏欲睡的泡着很解乏……”胡仙仙说着“昏昏欲睡”就真靠着泉畔石头打起盹儿。 杜婉芷笑笑,以手托腮,也有些想睡。 两人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帐外有低低咳声。她们皆是一惊,杜婉芷急召寒月芷梦琴在手,胡仙仙则慌乱寻着衣物。 胡仙仙从收纳的衣物中胡乱翻拣着衫裤,杜婉芷已携琴飞身而出。 “啊,呀?” 慢了半步的胡仙仙,听到外面传来杜婉芷惊疑叫声,更着急,乱套上衫裤就纵身出去。 她一出去,就召御慧心玉剑准备战斗,可杜婉芷随之发出的大笑声让她懵愣起来。 胡仙仙瞪大眼睛看向杜婉芷,杜婉芷指指斜前方。顺着她所指之处看去,胡仙仙看到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和欢跃蹦跳的彩鹊。 “程、程师兄……”胡仙仙收了剑,“你、你怎么和彩鹊一起来……” 程浩风听她说话,知道她已经穿好衣服,就转过身,答着话:“我已经选好炼丹之所,又担心彩鹊带错地方,就随它一起来接你们。” 他说着话,忽地眉眼弯弯,无奈摇了摇头。 胡仙仙见他强忍笑意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是她衣衫穿反了。 青色短衫不仅穿反了,还皱巴着,襟下衣缝口还有两根脱线的线头儿在寒风中飘荡。 胡仙仙窘得耳朵又红又亮,急忙转身,合衣扑进温泉中。她将头埋入泉水之下,懊恼想着:怎么总是在他面前出尽洋相?其实,我也可以是清冷小仙女的,一定是老天爷害我故意出糗。 第四百一十七章 顽心难改 胡仙仙羞窘潜在水下,略带硫磺味的水轻抚着肌肤,她觉得挺舒爽。一时又想到自己这几月都怕极了硫磺味的东西,此时不怕,是肺伤快痊愈了? 想起肺伤的事就想起程浩风赠丹药的事,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可这带着甜意的暖流还没流淌多久,心尖处忽然酸疼起来。 她惊愕捂着心口处,冒出水面,脑袋一激灵: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和扎措所说“心灵缺口”有关? 胡仙仙呆愣愣上岸,寻出干爽衣袍换好。再以灵气拧干湿漉漉头发,绾好髻后,面色冷然向外走去。 扎措,也许我该谢谢你呢,不让我对他有绮靡之念吗?如此一来,倒免得我想入非非。 见她出来,程浩风向她点一下头就领先飞掠往东。 杜婉芷见胡仙仙神情有异,微感奇怪,但胡仙仙已随程浩风飞远,她也无暇多问,紧追上两人。 他们到得到得边城东郊的一处小山坡,程浩风寻得的炼丹之处是处石堡。石堡主人住在城中,这石堡本来就空置着,程浩风以高价租用两个月,石堡主人欢喜答应。 这石堡称之为“堡”,其实只能算是所稍大的院子。房子是土坯混和石块所建,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房下有个挺大的地下室。 程浩风选在这里,主要看中的是这石堡围墙,围墙都用条石砌成,砌得高大坚固。这样的围墙能让他们少受打扰,炼丹需要安静专注行事。 他们三人简单清理一番后就坐等秦沐风和冷秋朗寻齐药材,两天之后,秦沐风和冷秋朗一起到来,冷秋朗还带来了祖师遗鼎。 所需齐备,开炉炼丹。头两天,程浩风和冷秋朗一刻不离地守在鼎前,待冷秋朗熟知如何炼制易骨丹后,程浩风就出了丹房。 胡仙仙他们给冷秋朗打下手,他需要什么就给他递送什么。而程浩风出丹房后不做这些事,每天只是逗弄彩鹊。 有一天胡仙仙刚坐下歇息,杜婉芷就拉着她向外走去,边走还边伸手指在唇边“嘘”声,示意她隐匿气息。 两人来到院外,只听见乐呵呵的笑声传来。胡仙仙看见院旁空地上,彩鹊正在奋力与条小青蛇搏杀。 发出笑声的人是程浩风,他只是观战,也不帮彩鹊一把。 胡仙仙见他那袖手旁观还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来气,正要飞身而出前去助战,杜婉芷紧拉住她,还示意她细看彩鹊爪下青蛇。 胡仙仙疑惑细看,才看清那小花蛇不是真的“蛇”,是用木块儿做出来的。一节节木块拼接紧密,又能灵活扭动,做得实在精巧,晃眼看去就和真的一样。 杜婉芷见胡仙仙看清后,就拉她回到院中。她们进到正中堂屋坐下,秦沐风也神色忧虑地走进来。 “胡姐姐……”杜婉芷瞟一眼秦沐风,有些吞吞吐吐地胡仙仙说:“你有没有觉得……程师兄、是在、是在故意延长和你相处的时间……” “没有?我觉得他和我相处与你们没什么两样。为彩鹊炼易骨丹的事只是巧合……” 杜婉芷握住她的手说:“你其实也不敢确定?胡姐姐,不是我和沐风想要拆散你们,是程师兄自从见了你之后与刚康复的那段时间真不一样了……” 胡仙仙心里“咯噔”一下,愣愣看向秦沐风。 “三师兄没见你之前,十天半月都难得说一句话,更不会笑。至于逗弄小鸟小兽的事更不可能做,你看他这会儿也不知哪来的闲心用木块儿做了条小蛇逗彩鹊……唉……” 秦沐风无奈得都不知该怎么说程浩风了,胡仙仙接话道:“是呢,他这行为哪像个无情修者,就是个老顽童嘛。” 秦沐风和杜婉芷黯然神伤地对视一眼,杜婉芷惭愧地说:"胡姐姐,你应该知道我们话里的意思……我和沐风是真不愿意你和程师兄分开的……可又担心……”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们是好意……起初你还劝我说与他如常相处就是,你们也没想到会这样的是不是?” 胡仙仙含笑安慰他们,她比他们更担心他再出意外,如果她是他的劫,她是该远离。 “呵呵,你们说什么呢?”程浩风笑着走进院中,彩鹊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 胡仙仙阴着脸大步走出去,搂过彩鹊就走进厢房,也不理他。 “咦?胡师妹,我正想和说说彩鹊的事呢……”程浩风跟到厢房门口,她已经“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她怎么了?”程浩风问着秦沐风。 “可能是见你欺负彩鹊,七师妹生气了。” “我没有欺负彩鹊啊……”程浩风敲了两下房门,大声说:“胡师妹,你听我说,彩鹊血脉特异,你不能把它当宠物养。彩鹊不仅是你的座骑,还是你的姐妹,你要为它着想……” 秦沐风和杜婉芷面面相觑,实在是看不懂他们两个。 “我怎么没有为彩鹊着想?”胡仙仙猛地拉开门,程浩风惊得倒退半步。 “彩鹊此时的心智就和四五岁的稚儿一般,你得陪它玩耍,让它在玩耍中学会辨别真假、学会应对事情、学会它该学会的一切。要不然,就算它服食易骨丹,也很难化鸾化凤。” 程浩风耐心解释,没有半分顽童样子。胡仙仙看向杜婉芷和秦沐风,以眼神询问他们:是他们三个误解程浩风了吗?那些幼稚举动只是为了彩鹊更好地成长? 秦沐风见胡仙仙挺为难的样子,就请程浩风快进堂屋坐下喝茶。 程浩风朝胡仙仙微扬下巴,有些傲慢地斜她一眼才转身走开。 “你……”胡仙仙怒哼一声,又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她听彩鹊在屋角“噗噗”啄着什么,就呵斥道:“彩鹊,干什么呢?都怪你又傻又顽皮才给我惹出事儿!” “啊呀!”胡仙仙凑近彩鹊时,才看到它是无意中啄松了地下室的扣板,那扣板缝隙处竟然散出缕浓黑阴气。 听到她的声音,他们三个都飞身赶到这间厢房内。 “这里有阴魂怨气,我们先前怎么没发现?”胡仙仙面色凝重看向他们。 秦沐风正要答话,程浩风已经掀开扣板,跃身下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 蛇傀述怨 他们知道有这地下室的存在,这里很多民居都有地下室,为的是夏季酷热时纳凉,冬天严寒时避暴风雪。 他们用不着地下室,就没有下去查看过,但以他们的修为,不可能这么多天连地下室藏有阴魂都没察觉。 这道阴魂应该是今天才冒出来的,也不知为什么会往他们眼前撞。 待秦沐风、胡仙仙、杜婉芷都进入地下室,只见程浩风左手掐诀,右手竖起剑指直指向角落处。 “何方阴魂?速速现身来见!”程浩风厉声疾色,眉宇间威慑力显露,那角落里的一团黑影吓得抖抖索索。 “神仙爷爷饶命……饶命……” 那道阴魂始终是一团黑影,用尖细的嗓音哭叫着。 胡仙仙挨程浩风近了些,神神叨叨打趣道:“饶什么命啊?你还有命吗?程师兄,你也别这么神威赫赫的样子,他吓成这样子,还怎么问清楚情况?” 那道阴魂听胡仙仙这样说,忙哭腔哭调地说:“多谢神仙奶奶……多谢神仙奶奶……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啊……” 阴魂哭诉着就朝胡仙仙所在位置移动,程浩风右手剑指突然变为半箍手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阴魂。 他将阴魂紧箍在手,厉声喝问:“想偷袭她?别耍花样儿!快现形交待你到此地目的。” 这阴魂渐现模糊身形,是个十余岁的少年男子,很瘦弱,程浩风正箍住他咽喉。他不停挣扎,手脚在空中飘飘忽忽。 他只是魂影,程浩风右手只是箍他用的是灵力,他怎么挣扎都是无用。 “我只是普通人家夭寿的孩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了孤魂野鬼,也不知道怎么就飘到这里了……神仙奶奶,神仙奶奶救救我……” 阴魂不停地向胡仙仙呼救,她没答应他也没拒绝他,主要是被他“神仙爷爷、神仙奶奶”的称呼给喊懵了。 程浩风手上的劲道加了几分,声音冷然:“你少给我装无辜,有几个孤魂野鬼能像你这般神智清醒?还思维灵活的?你快说,到这石堡到底有什么目的?再敢乱说,立刻让你魂飞魄散!” 程浩风这么责问之后,胡仙仙、秦沐风、杜婉芷都觉得此事绝非是一个孤魂野鬼误闯而来这么简单。他们看向那阴魂的眼神也凌厉起来,那阴魂也不再狡辩,老实说出因由。 原来这道阴魂是个蛇傀,是受蛇妖指派前来探寻他们易骨丹的炼制进展。 蛇傀生前是个随父母来边城经商的富家公子,有天晚上夜读,听到屋外有女子浅吟低唱之声。 他好奇出屋察看,只见一位容色绝美的女子在对月吟唱。那女子就是蛇妖所化,两人相见后,蛇妖就以媚获宠。 不久之后,蛇妖将他精血耗尽,他一命呜呼。因他是十八岁的少年郎,对蛇妖曾动真情,蛇妖就留他魂魄,成为蛇傀帮蛇妖做事。 程浩风缓缓松手,低声问道:“你如今还愿意跟着那蛇妖么?” “不愿意……”蛇傀的身形渐渐凝实,显露出一个清秀少年的模样。 “为何不愿意?”程浩风慢条斯理继续问道。 蛇傀还没有回答,秦沐风就有些焦急地说:“三师兄,那蛇妖定是想等我们易骨丹炼成,就前来偷抢。快些将这蛇傀解决了,再想办法对付蛇妖。” 程浩风眸色淡淡扫视众人一圈,怅然轻叹:“不急,易骨丹未成,那蛇妖就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让我慢慢问问他。” 蛇傀有些茫然地看向程浩风,他不明白,这个在他看来法力无边的“神仙爷爷”为何要问他一些杂事。 程浩风很认真地再度发问:“你说,为何你以前愿意追随蛇妖,此时又不愿意了?是因为见识过我们的手段,你知道蛇妖打不过我们,你就要弃蛇妖而去?” “不是的!我早就不想跟着她了!”蛇傀激动起来,眼中满是怨毒之意。 蛇傀吼完之后,浑身颤抖起来,身形又变成飘飘忽忽的黑影状态。 “其实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很快就猜出她不是人,可我没有多想……我只要她是真心待我就好!” “我死了,她要我变成蛇傀,我也心甘情愿!” “可她怎么能那样对我?她怎么能让我帮她去勾引男子?让我看着她跟别人行云雨之事?” “什么危险的事都让我去做,从来都不顾我的感受!用不着我的时候,就更是记不起我。” “要不是她想功力更进一层,想偷你们的丹药,她连话都不会和我多说一句!” “我后悔了……我不愿意再跟着她……” 程浩风听他说着,听得很入神。胡仙仙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兴致听这蛇傀宣泄怨恨,忍不住插话说:“别说那些了,你说说那蛇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炼易骨丹的。” 蛇傀顿了顿,没有继续说话,程浩风却让他说下去:“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就想听怨恨一个自己曾深爱的人到底是什么感觉。至于蛇妖是怎么知道易骨丹的事,不用急,我抓住她以后后会让她自己说。” 蛇傀不懂程浩风要听什么,胡仙仙暗猜,程浩风是很困惑蛇傀为什么会那般怨恨蛇妖? 程浩风果然语调又放缓些对蛇傀说:“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些明悟呢?这么怨恨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有什么可怨恨的?” 蛇傀苦笑几声,不住地点着头:“对喔,有什么可怨恨的?求各位神仙爷爷、神仙奶奶帮帮我,我想投胎转世,我想忘了这一切……” “不要忘!忘记就是逃避,你得记住这教训才行。” 程浩风左手掐诀,右手食指点向蛇傀眉心,朗声念道:“一念真诚,此情需悟。仙赐麟儿,明悟前情。” 蛇傀的魂影化做流光飞散,四人默然良久。 程浩风神情恍惚,秦沐风担忧地注视着他,他幽幽低叹着,似是问秦沐风也似是在自问:“为什么他要有那么多怨恨呢?我就从来不怨恨胡师妹。是我终于悟透了?” 胡仙仙听得如闻晴天霹雳,杜婉芷急急接话:“胡姐姐和那个蛇妖怎么一样呢?她是为了……” “我知道她是为了修炼到更高层次才离开我,她和水性杨花的蛇妖当然不同。我只是想不通,我怎么半点也不怨恨她?” 胡仙仙早先就清楚在他如今记忆中,她是嫌他拖累而在他濒死时一去不复返的,他不知道去往地球的事。她纵然明了原因,但听他亲口这么说,还是心如刀绞。 第四百一十九章 挑战自伤 胡仙仙看着几乎魔怔的程浩风,紧攥了攥了手,用指甲掐进手心的疼痛分担心头痛感。 她强笑着说:“你当然不会怨恨我!我们来历不凡,天生慧根,只是需要渡过情劫体会千劫万苦中的情苦才聚在一起。我们知情苦、悟情苦,情劫已过,当然就不会互相怨恨。” 程浩风眉目间的困惑之色渐渐消褪,若有所悟地说:“是了,是了,我们只是彼此的劫,并不是真的深切爱过。没有深切的爱,又哪来深切的恨?多谢胡师妹提醒,破我心中迷执。” 见此情形,秦沐风和杜婉芷长吁一口气,异口同声说:“先出去商量怎么对付蛇妖。” 程浩风轻哼一声:“你们夫妻俩真是有默契。”说罢,他揉身先行,晃眼之间他已跃出地下室。 秦沐风和杜婉芷随后出去,胡仙仙则木然呆站许久之后才出去。她没有以灵力跃出,而是一步一步慢慢走石梯出来。 她走到院中,正想往堂屋中走去,程浩风长臂一伸拦住她。 “彩鹊太笨了,你调??教不好,让我来驯养它。” 胡仙仙讶异片刻,随后怒火升腾。她几乎是一无所有了,没有彩鹊的陪伴,她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慰藉了,他怎么可以提这么无情的要求。 “彩鹊笨?要不是彩鹊,我们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的秘密!” 程浩风嫌弃地瞥她一眼,“彩鹊本来是不笨的,只怪它主人太笨,把它也给带笨了。” 彩鹊的眼珠儿骨溜溜直转,它实在不懂啊,胡仙仙为什么瞪着它?他们一直说它,到底关它什么事呢? “你说我笨?”胡仙仙的目光从彩鹊身上收回,倔犟直视程浩风。 “对啊,是挺笨的。”他认真答道,绝对是一板一眼地认真。 胡仙仙“嗤嗤”笑了两声,突然觉得他这样子蛮横又可爱。 在堂屋里看着这一幕,秦沐风深感不对劲,他大步走出来,劝说道:“三师兄,你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做为师兄,你应该礼让师妹。” 程浩风挑衅似的扬眉而笑:“你怎么讲起谦和礼让的儒门之见,迂腐!六师弟你真是又迂腐又刻板。” 秦沐风讷讷无言,转身欲走,又猛然回身说:“七师妹,你是不是要和他剪不断、理还乱?” 胡仙仙被问得哑口无言,程浩风抢过话头儿。 “你们成天想些什么?胡师妹慧心灵性,才不会浪费时间在儿女情长之上,对不对?” 胡仙仙倒退两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下明明该处理蛇妖意图偷丹的事,可怎么话题矛头却针对她了? 程浩风很严肃地对她说:“你不努力修炼,就要带累他们都难以再进一步。我没什么,反正我早就把慧心玉剑交脱出手。他们的紫星芷梦箫和寒月芷梦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交入你手中呢?” 胡仙仙怒目横他一眼,急急走进堂屋,不再管他们说什么。杜婉芷含笑捏捏她肩膀,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见她心情好些,杜婉芷拉她出门散心。 两人出门没走多远,杜婉芷又神神秘秘地拉胡仙仙回转石堡,还让她隐匿自身气息。 她们潜藏院外偷听里面谈话: “三师兄,你实话对我说,你对七师妹到底还有没有男女之情?”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由自主想靠近她,可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这感觉和记忆中那浓烈的爱恋不一样,很不一样……但是和对你们的兄弟情义也不一样……" “你们这般下去,早晚会日久生情。” "你放心,我不会再拖累她的。” 杜婉芷听得身边有“嘎嘣”怪声,回头看到胡仙仙正眼神直愣愣地抠着围墙。这围墙所用条石挺硬实,可胡仙仙就跟掰豆腐似的一块块抠下。 她们两个气息不稳,就难以再收敛气息。程浩风察觉到她们存在后,本来是无奈迷茫的神情突然变做傲慢鄙夷的神情。 “其实就算没有我拖累她,她那么笨的人也难以修到永恒之境?” 胡仙仙从藏身处直直跳了出去,漠然说道:“我是聪明还是笨拙,与程师兄无关!彩鹊,我是绝对不会交给你的!我即刻就带彩鹊走。” “慢着!” “胡师妹是注定能拥有十三样神器之人,我自认为我新得的墨冰剑不亚于祖师遗留神器。你我一较高下,分个胜负,如何?” 墨冰剑剑气凛冽,程浩风眼神冰冷,胡仙仙一阵心寒。 罢了,若是如此相较能让他们之间少些羁绊,就与他刀剑相向又如何? 胡仙仙心中争斗之意即起,慧心玉剑自动飞刺而出。 程浩风连出狠招,从太阳穴、膻中穴、一路攻向气海。只是,不知为何他剑法只图灵活多变,没有扎实进击。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也是轻灵闪避穿绕为主,不似往常直攻要害。 “胡师妹,我们这般打法,怕是累死也分不出胜负?”程浩风急躁大喝一声,执剑自她气海反撩肋下。 他此招用得老成,不可能再中途变招。此种情形,他欺身靠近,也难以躲避他,胡仙仙只得御剑刺他左臂。 他右半身全呈攻势,左半身就防守空虚,是以躲避他不如让他收势自救。 只是事态没按胡仙仙预想发展,慧心玉剑划过他左臂,正是他从前曾受伤的地方!偏巧不巧,正是左臂那个小碗大疤痕之处。 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炫白的光,整个人都失去清醒意识。 秦沐风和杜婉芷大惊失色,他们飞扑出来。胡仙仙听不清他们都喊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将要晕倒一般。 程浩风没有趁势反击,也没有收剑疗伤,而是左手提着墨冰剑,右手挟夹起胡仙仙飞遁无踪。 这突然的变故令秦沐风和杜婉芷彻底懵了,他们面面相觑半天,最后才想起去问冷秋朗。 冷秋朗听说之后,沉吟半晌,让他们不必太着急。冷秋朗让他们出去寻程浩风和胡仙仙,而他自己继续炼丹。 他们找了几圈没找到程浩风和胡仙仙,也只有干着急。 就在秦沐风和杜婉芷来回走了好几次的山坳处,一团茅草之后有个白中泛墨色光华的光罩。他们只注意找人,没察觉那茅草之后有灵气波动。 光罩是程浩风所设,用以遮掩他和胡仙仙的气息。在秦沐风和杜婉芷经过之时,他已收起墨冰剑。他斜躺在地,右手将她紧抱怀中,左手紧捂住她的嘴。 待确认秦沐风和杜婉芷已然走远,他放开捂着她嘴的左手。但右手仍是抱着她,光罩也未撤去。 他斜躺着,胡仙仙是半躺半坐在他腿上,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情形。她能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自己也是轻颤着。 她用食指指尖点了点他搂在她腰间的手,轻声问: “你……你的伤势如何?” “没什么,我这次是有防备地故意引你刺我,只是擦破点皮,没有上次伤得那么重。” 他话说得轻巧,可听着他在耳边混乱粗重的喘息声也知道还是很疼。以他目前修为呼吸应该是匀细绵长的,就算没有上次伤势严重,也绝不只是划破点皮。 第四百二十章 情丝张扬 胡仙仙心中剧震,用劲拧身转过去问他:“你故意引我刺伤你?” 她本来是背对着他半坐半卧,她急切想看他此时情形,拧身太猛,就成了他平躺在地而她扑在他身上的姿势。 “嗯,我想证实一些事,需要以血激发慧心玉剑。”他深蹙双眉,语气低沉。 他这么说以后她心中的愧疚感减了几分,思维也清晰很多,这才意识到两人此时的姿势实在不雅。 他躺在她身下,神情忧愁,左臂浸血;而她趴在他身上,神情迷乱,犀利逼问。这完全就是蛮横女匪劫?色?未成,对文弱少年暴力控?制,意图霸王硬上弓的架势。 胡仙仙惶急翻身滚地,见她要滚出光罩之外,他迅疾出手拉住她。 “别出去,别让他们感应到我们的气息……” 胡仙仙身形顿住,她缓缓挪动,挪到他身旁坐着。他也起身坐着,她侧过头细视他伤口。他摆手说没有大碍,这会儿不方便治,等回去他自己会以灵力炼药治伤。 两个人就那么肩并肩坐着,沉默许久,胡仙仙才想起还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做出这些意外举动。 “你想证实什么事?”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以血激发慧心玉剑,就能证实自己想知道的事?” 胡仙仙偏头看着他:“什么?你说的话把我都绕糊涂了……” 程浩风戳戳她的头,低笑两声说:“你那么笨,当然是糊里糊涂的。” “我哪里笨了?”胡仙仙随口反驳着,马上又觉得他说话的样子很不对劲儿,“你……你……你……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 “我该怎么和你说话?仙仙,你觉得我们该怎么交谈?”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她,戏谑反问。 胡仙仙热泪盈眶,她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很疼的,不是梦啊。 “坏丫头……笨丫头,我装不下去,也忍不住了……” 程浩风轻拉出她的手指,“你傻呀,别咬。” 他用力拉她入怀,紧紧拥住她,任她在怀中放声大哭。等她哭够了,他蓝袍前襟都几乎全湿。 胡仙仙闻着他清清浅浅的气息染了她泪水味道后,变得咸咸涩涩,含羞自嘲:“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还以为我能例外呢,没想到我这么能哭。” 他食指绞起她耳畔一绺发丝,在她耳垂上反复地圈绕再散开。 胡仙仙轻蹭蹭身体,想挪开,“好痒……你、你是怎么又……” “不乖!”她话还没问完,他手指一挑,用她发丝将她耳朵拴了起来。 胡仙仙伸手摸摸耳朵上的发结,哭笑不得。她握紧他的手,撒娇告饶:“我听话,别气了嘛。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何突然又……又这个样子……” 程浩风解开她耳朵上的发结,挺直腰身坐得端正了些才说:“这慧心玉剑中有我逼出的一点杂念,这一点杂念也就是一缕情丝。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断除杂念之时没有直接破念,而是封入慧心玉剑当中。否则,真是要让你们逼到疯掉!” “正因如此,你能感应到我处境有无危险?也正因如此,我们只要接近,你就会渐渐察觉……” 程浩风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怎么可以那样做?你们都瞒骗我,是将我的尊严置之何地?我醒来之后就觉得有些事很蹊跷,为什么我所记得的事情原委有那么多破绽?” “那些问题时时刻刻困扰着我,我百思不得其解,照那么想下去,你说我会不会走火入魔?” 面对他的责问,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做答。若说为了他能活下去,但易地而处,换做她处于绝境,她也是宁愿神魂俱灭也不愿意忘情?他要怨憎她,她也实在无话可说。 “我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只能激你用慧心玉剑伤我。鲜血染上慧心玉剑的那一刻,我的记忆缺口就补上了。仙仙,我本来只想证实到底是你绝情使我悟道忘情,还是唉……” 程浩风迎上她忐忑不安的目光,再也说不下去,揽她入怀:“唉,我真是只想证实清楚,不让你知道,准备再也不理你了。要恨你,却怎么也恨不起来;要不理你,更是做不到。" 胡仙仙哽咽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说不出来,只有伸手回抱着他。将头贴紧他胸膛,紧得像要钻进他心里。 他揉揉她脑袋,轻推她让她贴得没那么紧,再捧起她的脸说:"仙仙、仙仙……我想你了……" 轻轻印在额间的吻,点燃潜藏的渴望,热情的唇瓣在脸颊、鼻尖留下印迹,最终在她唇舌间盘桓停留。 舌卷丁香结,绞缠不肯分。他于此流连忘返,她任随他舔弄吸啜。 看她脸红红的,红得肤色近乎发亮,他有些狠地撤离她的唇,轻咬她脸颊。 他不是亲着她的脸,是真用牙齿轻咬着她,从齿缝中挤出语气有些恨意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想你了?你知不知道……好想好想……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 胡仙仙低眉顺眼,不敢惹他,怕他真会撕咬她,再嚼碎吞吃。 “浩风,我也想你的。”她娇怯回应他,眼神里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警惕。 “呵呵……"程浩风松开她,轻抚她留下齿痕的脸颊,“吓着了?只是几个红印儿,一会儿就能消褪。” 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样子,他从低声轻笑变做哈哈大笑。他两手从她腋下穿过,抱起她飞转起来。 可能是转晕了,也有可能是笑岔了气,转着转着就摔倒在地。他摔得四仰八叉,她整个身躯都扑在他身上。 胡仙仙想翻身起来,他轻撑她的腰,让她坐起身。她还以为他也会翻身起来,谁知道他倒舒展四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程浩风朝已经坐起身的她挤挤眼睛,“陪我躺会儿。” 胡仙仙抿嘴浅笑,侧躺他身旁,枕着他的臂弯。 落日余晖映红天际,这莽原暮色与陵州的清隽秀美景致不同,是高旷壮美之感。他们默默看着晚霞绚烂、荒草翠芜。 喧嚣尘世沉寂了纷纷扰扰,只有彼此共享心中宁静。 胡仙仙有些犹疑地抚摸他的脸,那杀伐果决,曾染血无数的手,轻柔抚过他剑眉星目。 是他?是他! 她柔婉轻笑,指尖极缓极缓地抚着,只怕稍一用力他就会变成破碎的梦影。 胡仙仙用指尖细细描摩他的五官,是想以指为笔把他画在梦里,刻进心里? 她大眼睛专注凝视他,亮晶晶的瞳仁中满是程浩风之影。程浩风微闭双目,长长的睫毛上泪珠轻颤。 第四百二十一章 冰火两重 许久之后,程浩风捉住她在他脸上游走不停的手,想说什么,喉咙滚动两下却又没说。 是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的? 那些煽情的告白太过肤浅,那些激烈的亲吻太过俗滥,那些动听的情话太过空泛。 此刻,泪眼相看两无言,此刻,展颜轻笑解忧怨。可以随便放下的情定不是深扎于心,可以随便宣扬的情也定不是深扎于心。 夜色笼罩大地,他们就这样躺在荒原之上,不肯离去,不舍分开。 为何,深情会被视做矫情?非得要拿得起放得下,才算智慧? 天上星灯一盏盏亮起,遥望银河,遥想神阙仙宫,思绪万千。 “仙仙,我是不是太自私,太不明事理?”程浩风声音有些沉哑。 “是。”她以肘撑起身体,俯身凝视他双眸。夜色如墨,衬得那一双眸子更如星海浩瀚。 “是?”眸中星海荡起星漩,蕴着深邃神秘的笑意。 程浩风伸手揽低她的肩,将她扣在胸前,声音更暗哑几分:“我还想更自私一点,再做得更任性一些……” 纵然他说得很隐晦,她还是明白他的意思,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胡仙仙握着他的手,食指在他手心绕个小圈儿算是回应。 只有相爱的恋人间能懂的暗号,传递着接受还是推拒的讯息。 手心的痒意如火花点燃似酒浓情,爱火开始在每一寸肌肤蔓延。身心渴望交融,灵肉渴望合一,两个人渴望化成一体、不分彼此。 程浩风跃起身将胡仙仙横抱而起,他浑身肌肉绷得太紧,走路的步伐都有些不协调。 “你手臂上的伤真没大碍?”胡仙仙感觉到他有些费力,挣扎着想跳下地。 “无碍,真的只是划破皮。”他额角都渗出汗来,撮嘴轻“嘘”一声,“乖乖别动。” 她真的眯起眼睛乖乖窝在他怀里不动了,等他松开手时,她所躺之地不再是冷硬沙石而是温软暖床。 睁眼细看,灵气光罩扩大了好几倍,光罩之内不再是沙石和荒草,而是铺满鲜花,床上也铺展着锦褥绣衾。 胡仙仙知道这是他灵力所化,还是有些惊讶,有些懵懂。他引她出来是早存了心?看似意外行事,实则精心布置,一切于她而言很突然,于他而言是预谋? “眼珠儿乱转,在想什么呢?”程浩风轻轻吻她眼睛,“今夜只许想我。” “偏不想你,你太坏了。”她娇憨嘟嘴,眼前景象又添布置,已变做婚房。 茶碗般大的龙凤红烛、烛焰明亮;大红撒金粉的红双喜楷字、正挂床对面;衾褥之上绣着并蒂莲开、鸳鸯交颈;两人身上已换做大红喜服、红衫红裙映着脸上红霞。 “喜欢吗?”程浩风环视屋子一圈,“今夜仓促,回陵州再正式办婚礼。” “你还知道仓促啊?真不知道你看着那般沉稳,结果怎么这样猴急……”她轻声埋怨,眉眼间半含娇嗔、半含羞涩。 “怨不得我急,要不是接二连三的事,你我已是老夫老妻。” 程浩风嗡声嗡气在她耳边说着,语调竟又带起几分醋意,“纵然你是朵带刺儿的玫瑰花,还是有些不怕刺的狂蜂浪蝶想跟我争抢,得让他们知道名花有主……” 胡仙仙皱皱鼻子,皱得整张脸像个干瘪起皱的柚子。她腹诽着,还以为他和其他男人多不一样呢,原来他想的还是抢先摘花儿。 “不乖,又在乱想些什么?记住,只许想我。”他微抬头吻她下巴,正见她皱脸。就捏捏她的鼻子,抻平她皱巴着的脸。 他们从前也做过亲密的事,但是再亲密也还没有真正亲密无间,她有点儿局促不安,甚至还有一丢丢的惧怕。 胡仙仙往床里微挪了挪身体,他坐在床沿上侧俯着身体,这样就可以离他略远点儿。 “呵呵,你躲什么?豪放的魔女其实是个害羞小丫头啊。是不是叶公好龙,假装喜欢我?还是对我又爱又怕?”程浩风见她躲,双脚踢掉鞋子,不再坐在床沿上,翻身躺到床上。 “什么‘叶公好龙’?你是书香门第出身哦,怎么乱用成语?”她小心翼翼地再往里挪点儿,“我不是怕你,我是担心你的伤口,还是先治伤。” “伤口是有点儿疼,可哪有心疼?”程浩风坐在床中央,使劲儿拉过她来,圈在怀里,“经历那么多波折才又重逢,居然还想躲着我?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心零刀碎剐?” “你平时比谁都正经,一不正经起来就比谁都不正经……”胡仙仙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她真的没有想躲着他,可她心口处有些诡异酸痛,真有点怕他再亲近一步。 “哪有不正经?” “坏透了,尽欺负我。”胡仙仙都没想到自己会发出这么软糯糯的声音,说完话自己把自己惊得愣住。 烛光摇曳,程浩风周身都笼罩在朦胧红光中,他声音都有些紧涩嘶哑:“还没有真欺负你呢,就说我坏?我可真要坏了啊……” 勾指解扣,外衫褪散,程浩风青涩笨拙地学着花丛老手,贪看眼前薄纱里衣半掩,雪肤玉肌半露。 “等一等……红烛还燃着呢……”胡仙仙此时感觉一半是甜蜜的心动,一半却是不安的悸动。 “除非有比我功力高的人刻意破坏灵气光罩,否则没人会看见我们,你别担心。”程浩风呼吸急促,捂上她的眼睛,不许她东张西望。 “别人看不见也很羞人……” “红红的烛光映着才喜庆,再说我的仙仙这么美,很可人、很诱人,哪儿会羞人?” 胡仙仙双颊绯红似火,忆往事他们真是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此刻她再不愿失去。想要拥有他,她情不自禁拥紧程浩风。 蓦然间,胡仙仙心头一空,略带心悸的酸痛感抵消情动的酥软感,她不由自主蹙紧双眉。 程浩风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仍是热情地在她颈畔、胸前印上绵密红痕。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中情潮渐退。心脏如被炭火烘烤憋闷异常将要窒息,这憋闷异常的感觉渐渐又变阴冷,心脏开始凝缩,她四肢都有些发冷。 本来热烈的爱恋之吻,此刻慢慢变做冰刃般刮削得她生疼。 胡仙仙禁不住缩了缩身体,止不住发起抖来。这不是因激动而颤抖,是真的浑身冷颤,身体冰凉起来。 程浩风察觉出她的反应有异常,停下动作细看她,见她脸色煞白,他有些慌了。 “仙仙?仙仙……" “我好冷……就像心脏掉进了冰窟窿……” 程浩风连忙抬身坐正,让她靠在他胸前,再用被褥裹紧她。 “仙仙,你脸色好差,是我弄疼你了?你好些了没有?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 胡仙仙将身体蜷得更紧了些,脑子里满是浆糊,想了好一会儿才弱弱答道:“没有……也不是没有……六师兄说我好像中了扎措什么咒……” 程浩风眉梢颤了颤,伸手为她把脉,“扎措?中咒?你们怎么没跟我提过?我先前也没感应到你在沙薨之城有什么大危险啊,怎么会这样?" 胡仙仙把身体都蜷成一团儿了,还在不停往被子里缩紧身体,程浩风轻轻拉出她的手,"乖一点,让我看看。” 他细细探着她的脉息,反反复复好几次。半个时辰之后,胡仙仙症状缓解,他的脸色却难看起来。 他那神情就像是有人借了他一斗米,还来一把糠。 “对不起,让你扫兴了。”胡仙仙向来要强,从不曾这般满脸愧疚地说软话。 程浩风吻了吻她额头,搂紧她勉强笑道:“说什么傻话?当我是只懂食色贪欲的猥琐男?唉……” 他想安慰她,还是又忍不住叹气。胡仙仙也能想到,这般意外之事就像热烈如火之时兜头浇下盆凉水,他肯定是不好受的。 “是扎措咒我得了什么病吗?” 程浩风没有回答她,他有些走神儿,她也没有追问。 片刻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上下牙猛地锉了锉,有些凶狠低骂出声。 胡仙仙没听懂他骂的什么,他声音含糊,而且似乎不是用中原话骂的。 “浩风,你在骂什么?” 程浩风回过神来,目光中犹有几分狠意,“我骂人了?哦,都是些粗话,别管是什么。” 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直视他眼睛,很害怕他说谎的样子,就再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放缓语气说:“看不出有什么病症,可能只是扎措用什么幻术让你有些不适应太亲密的事。没有大碍,别怕,我会解决的。” 胡仙仙见他刚才那么凶狠地用她听不懂的话骂人,忧惧地猜测是他对她不满,厌弃她了,又不直接让她知道。 程浩风见她腮边挂着两颗泪珠,给她轻擦了泪,温柔低语:“我刚才是吓着你了?扎措这招太损,幸好我精元稳固,换成普通男子定然会落下病根儿。" "我不想在你面前说骂人的粗话,可又忍不住想骂人,才用外夷番话开骂。那些脏话怎么能让我的仙仙听?” 她往他怀里蹭了蹭,稍微安心些。他轻抚着她的头喃喃细语:“无妨的、无妨的、我会想办法解决……无妨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 暂封情丝 胡仙仙身上不适感渐渐消失,她轻抚他下巴,满含歉疚地望着他。 “仙仙,好些了?”他将她松开,“你歇会儿,我先静坐调息。” 她裹了裹被子,缩到一旁。他在床靠里角落盘坐调息,起初他脸上神色复杂,然后慢慢沉静下来,约一柱香后敛息收功。 程浩风睁眼后见胡仙仙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就捋捋她发丝,温声说:“别想多了,会解决好的。” “我让你难受了,我能不多想吗?”她知道他是混着怒火导致气息紊乱,才需要静坐调息。 “不是你让我难受了,是天意。我的仙仙怎么能这么仓促就交付身心?定是天意要让我更郑重些。” 他没有说她身体情况到底如何,但她能猜到扎措下的咒和男女之事有关。只是,她不清楚那咒到底为何因亲密之事魇咒起效,又如何才能解。 程浩风揉着她已散乱的发丝,宽慰着她:“那个咒真的很容易能解,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扶助慎郡王早日登基。只有助他金龙飞升,我们做其他事才能集聚更多力量。” 胡仙仙轻声叹息,以他的性格要是很容易能解咒,他早就动手去做了。他拿其他话来搪塞,就是希望渺茫。 既然他不希望她担心,她也就不说破,听他安排。 “那梳子还在不在?我帮你梳头。”程浩风不想多说沉重话题,笑问她。 “当然还在。”那是他亲手刻的木梳,不算精美,却是最为珍贵,她一直随身携带。 她将木梳递给他,坐到梳妆台前。这里件件物事都是灵力所化,本为假;因有他在,即为真。 程浩风站到她身后,慢慢梳顺她齐腰长发。他先是照从前那般给她梳了两条小辫儿,再用丝带束好,端详一会儿后却又拆散。 “镜中人本该明艳活泼,为何如此神情悒悒?定是嫌我梳错发型。” 程浩风吻了吻她头顶,她对镜展笑。她看着镜中自己,怎么成了苦瓜脸?她可不想让他再添烦恼,就尽力笑得美一些,是以镜中笑影格外动人。 他再重新绾盘她发丝,待他梳好,她自己都惊艳了一下。 烛影映衬下的菱花镜里,玉容娇美如海棠,鬟髻层叠如墨云。 这发式是前额绾双鬟分梳脑后,再叠压后面头发绾盘而上,最后将所有头发攒拢于头漩之下位置,绾收为海棠花型。 发式名叫“蝶戏海棠春”。这是时新的少妇发式,中原女子新婚燕尔之时爱这么梳。 “海棠春睡起,娇慵引蝶戏。”程浩风随口低吟,真如同是享受闺房之乐的新姑爷。 胡仙仙妩媚轻笑,笑容中还是不自觉地带上丝悲凉。她明白他这么梳的用意,他定是早盼着为她盘发绾髻,以示她已身为人妇。 从前,她只知道不能拥有是苦,而今才知道想付出不能付出也是苦。 程浩风双手轻按她肩头,向镜中微笑,她也对镜而笑。镜中双影笑意盈盈,衬着双影的红烛、红帐背景渐渐变回乱石荒草本样。 他收回按在她肩头的手,紧捏的双手捏得骨节都在“咯吱”作响。他咬咬牙,伸出手拔去她髻上玉簪,鬟髻散乱。 “仙仙,我还是为你绾道髻好些,免得惹他们笑话。” 胡仙仙回身抱住他,抽抽噎噎哭泣。她坐在凳子上,他站着,轻抚她埋在他胸口的头,也是哽咽难言。 “别哭、别哭,我不好。没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过得多逍遥快活。怪我、怪我,一靠近我就总是惹你哭。” 不知不觉间天色微明,他们是没办法再延挨时间了。程浩风竭力让心情平复下来,劝着她。 胡仙仙声音都哭哑了,止住哭了声,还是忍不住啜泣着。她转过身去,眼前妆镜还没消散,她端正坐好,等他给她梳头发。 道髻只需要梳顺头发,在头顶绾紧后拿簪子别稳就行,程浩风麻利地给她梳好。 她深呼吸几下,勉强压抑住悲伤情绪,让他坐下,她也帮他梳好道髻。 镜中的他剑眉星目、温润浅笑,唇边一圈短短胡茬儿,面容有些憔悴。 “一夜之间就长出这么多胡子?” “想你想的,想得越多胡子就长得越快。” “是吗?一直一直想我,那得长多长?” “不会很长,都用来拴住你了,等思念缠满你的心,就能把你牢牢拴在身边。” “你是以为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没有思念你?” 程浩风站起身挥了挥手,梳妆台也消散,“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思念我,你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思念你,我们在对方心里都成了木头石块儿了。” “是呢,我们真是很般配呢,一对儿傻蛋。” 轻声谈笑中,二人身上衣装也由大红喜服变回简朴道袍,昨夜旖旎风光只如海棠春梦。 “浩风,我们快回石堡,他们该着急了。” “先别急,我们得商议好再回去。嗯,有些事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得受些委屈了。” 胡仙仙当然明白有些事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又要多生事端。 “不委屈,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那好,你先施展‘斩情断缘’之法,将这一缕情丝重新封印入慧心玉剑。” “不!我们就仍如什么都没什么发生过,他们不会知道的。”当日抽取情丝之时他声声惨嚎犹在回响,她害怕再听一次。 “才答应我呢,我怎么说你就该怎么做啊!转眼就不听话了?”程浩风有些气愤,更多的却是心疼。 她才止住的泪水又如断线的珠子般直落,他拥她入怀,轻拍她的背说:“就算瞒得过六师弟他们,瞒得过天庭吗?再说,只是封印进慧心玉剑,不是直接抽取情丝,不会很疼的。” 见她抬起头傻傻望着他,他给她擦净泪痕,“无妨的,杂念之中只附着一缕情丝而已,哪至于痛不欲生?" 说着,他目光又坚定凌厉了些,"你放心,暂时还不能直接找扎措解咒,可我一定会解决好此事。等我强大到足以与所有力量抗衡,我所受之痛必让他们百倍千倍受偿。” 仇恨,是阴暗情绪,修道之人不应该有仇恨。可是,仇恨对于弱者,也是绝望中奔向前方的动力。 放下仇恨,视恩怨如烟云过眼,那是成为强者后对仇人的蔑视。身与心都足够强大,才能有真正放下仇恨的资格。 若是正处在被人欺凌的时期,有仇恨才能激发斗志。没了仇恨,倒成了任人宰割的软骨头。那故作大度的样子只是虚伪懦弱,不是通透豁达。 胡仙仙再不迟疑,召出慧心玉剑,灵力尽注剑中。 “慧心玉剑、斩情断缘!” 清喝声起,附于程浩风之身的杂念剥离而出。 淡淡光影,是一模一样的程浩风在对他微笑。胡仙仙忍泪将这一缕情丝所寄的杂念封入剑中,她不能犹豫,多延一分时间就是让程浩风本体多受一分痛苦。 程浩风说是无妨,可她知道这次虽不如抽离情丝那般痛到生无可恋,可也大大超出常人承受能力。 能不疼吗? 一根刺,扎进心里很疼,拔出来更疼。拔出来再扎进心里?痛不可忍?心头刺这么又扎又拔,似乎有些可笑了。 胡仙仙施法既成,就握着程浩风的手,对他展露笑颜。她努力让自己笑得更明媚些,笑得泪珠儿很不听话地滚落。 他没有呼痛,可他紧闭的双目,紧抿的唇角,紧握的双手,都是他痛得已经神智不清的表现。 何苦呢?自己何苦招惹他呢?若是早知会这样,她定是再也不招惹他了。 胡仙仙的手握着他的手,他突然闷哼反抓她的手。他紧抓着她,她指骨都快让他捏碎了。 她没有用灵力减轻痛感,这点痛抵不过心头愧悔的痛。 待杂念封印,情丝随之尽去,程浩风已痛得半昏迷。 他双眼忽睁忽闭,目光半是迷茫半是冷漠,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拧紧眉头环视周围。 程浩风定定心神之后看向她,他眸中情绪少了很多,但对她仍是很关切:“别怕,我只是感受不到那种激情,心里像缺憾什么一样。即便这样,我还是清楚知道应该对你好。” “我不是怕你会对我不好……我不值得你对我好……我太任性了……”她真是认为本不该再见他的,惹得他又遭罪。 “哪有任性?你很乖、很听话。记住,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为这一点点事愧疚,心有负累会耽误以后的修行。” 朝阳初升,晨曦明灿,程浩风在她耳边轻吹一口气,携手同看朝霞。 她粲然一笑,笑如朝霞。不能总是沉溺在愧悔自责之中,他说得对喔,路还长着呢。纵然心有缺憾,还需追求圆满。 程浩风一边并指向虚空写画,一边对她说:“你要是一直不理我,躲着我,我会更不好过,真的无需自责。” 他凌空写画出几行金边墨字: 酿一杯爱的烈酒,沉醉了时光。酒醉后的红颜,鲜艳了所有过往。相爱是最美的天堂,从不后悔爱一场。但愿长醉,不愿独醒,共你度岁月悠长。 胡仙仙也凌空虚写下几行字: 饮一杯爱的烈酒,沉醉在梦乡。酒味历久愈香,未来还有一路芬芳。你的爱就是我的天堂,庆幸能与你爱一场。为你痴醉,永不觉醒,共你到地老天荒。 第四百二十三章 商议引蛇 程浩风交待好怎么说他们在外延误一夜,又大致安排接下来该做什么,两人便互相理整衣衫,而后撤开光罩回到石堡。 秦沐风和杜婉芷提心吊胆过了一夜,早早的就打开大门等他们归来。 见他们身影一同出现,秦沐风冲向门口,“你们还知道回来?” 他们两个不知道该说什么,秦沐风堵在门口,他们是进也进不得,退也不能退。 杜婉芷缓步走出来,拉开秦沐风,含笑问他们:“你们两个……没出什么事?” 杜婉芷这么一问,秦沐风才见到程浩风左臂衣衫上凝着紫黑血渍,面容也有些憔悴。再看胡仙仙,她虽没带伤,却是眼睛红肿。 “三师兄,你们能不能别跟小孩子似的又打又闹?” 程浩风眼一横,迈步往堂屋走去,边走边答话:“我做事自有分寸,哪会打打闹闹?你们都进屋,商议正事要紧。” 秦沐风和杜婉芷都有些纳闷儿,秦沐风也不好多问,先进屋去了。 杜婉芷在后面悄声问胡仙仙:“你们真没出什么事?” “没有,我们已经商议好怎么对付蛇妖。”胡仙仙答着话,有些慌乱地朝屋里走。 四人在堂屋内围着方桌坐定,程浩风就分析起那蛇妖之事。他说那蛇妖应该没那么高的功力,她不可能仅凭散溢出的烟雾就判定他们在炼易骨丹。应该是有其他高手闻出药味并且还了解他们的境况,分析出他们在炼制什么,才唆使蛇妖来盗丹。 他们目前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看看这蛇妖到底是受谁唆使。只是易骨丹没有真正炼成,他们不能拿丹药做诱饵。 听那蛇傀说起来,这蛇妖喜欢少年男子,他们要扮做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引这蛇妖出现。 可是,他们已有仙身,就算隐匿气息也难以完全瞒过蛇妖。所以,得找个真正的凡人少年与他们一起,混乱气息才能瞒过蛇妖。 这个少年要没有灵力修为,又得胆大心细,还得对神神怪怪的事见怪不怪。 他们有些犯难,胡仙仙倒想到个合适的人,卓无傲。 她给他们讲了龙啸风收卓无傲为徒的事,又说本来准备要教师侄几招法术,正好借此事去教他。 程浩风略一沉吟就做出决定:“就让他和我们一同去,正好让同门晚辈得到历练。” 说完后,他目光在胡仙仙脸上缓缓扫过,慢声道:“不过教他入门之术的事,还是我和六师弟先代二师兄教他几招。你是女子,修行法门与男子不同,教他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除了炼气之法,入门法术之类都是一样的。”胡仙仙知道男子是炼精化气,女子是炼血化气,这只是有些行气不同。卓无傲全无基础,她只是教他些术法套路,用不着区分。 “终究是男女有别,不合适就是不合适。”程浩风竖竖眉毛,有些不讲理地说。 胡仙仙明白过来了,他这是防着师侄呢,无奈地垂下头表示听从。 杜婉芷见他们这般,忍不住轻笑:“其实,要让那蛇妖辨不清你们气息,还可以再加个人。胡姐姐男装英武,让她随你们一同去,你们几个有仙有凡、有阴有阳,蛇妖难辨明你们的气息,更难想到你们是要去降她的仙家。” 胡仙仙拍案叫好:“婉芷你真聪明,这主意真绝了。”她向程浩风扬眉而笑,嘿嘿,你连师侄都防着,我也得防着你让那蛇妖勾了魂。 程浩风见她恢复青春活泛的样子,没有像先前那样自怨自艾,也欣慰轻笑。 事情议定,他们就去边城找卓无傲。见到卓无傲后,胡仙仙介绍他们认识,再说明来意。 卓无傲听说要同他们一起去引蛇妖出现,没有惧怕,反倒是兴奋异常。他积极安排具体事务,先让他们住进卓家之旁的客栈,对外人宣称他们是他京城来的朋友。再他们在一起东游西逛,满城的人都见着他们几个花花公子到处寻欢作乐。 几天后,时机成熟,他们准备到蛇傀所说蛇妖常出没的城东南山丘引蛇出洞。 六月初三,卓无傲换一身天蓝色薄衫,带了两个小僮挑着酒食去客栈邀他们到山中避暑。 秦沐风如常穿着一身青绿色长衫在客栈小厅中等他,听到他招呼秦沐风的声音,胡仙仙从房里出来。 胡仙仙身穿紫色薄衫,倒有几分风流贵公子的模样。只是,她终究是女子,脸庞线条始终是柔和没有棱角的,看起来有些“粉嫩”。 卓无傲笑着打趣她:“七师叔看起来比我年纪还小,嘿,来,跟着傲哥闯江湖。” “你?还是我罩着你。”胡仙仙抖开手中折扇,往卓无傲头上盖去。 “唉哟……”胡仙仙的手还没举上卓无傲头顶,就吃痛收回手,因为她头顶让人敲了一下。 她没好气儿地嚷:“谁敢……”话还没说完就吞回嘴里。胡仙仙转身看见程浩风手拿收拢的扇子,正瞪她。不用说,是他拿扇柄敲的她。 胡仙仙揉揉头顶,嘟囔着退开两步。见她退开后,程浩风扬手一错扇子,潇洒打开扇面儿,目光严厉地看向卓无傲。 卓无傲没感受到他目光里的不满,满是崇拜之情地说:“三师叔真是英朗俊逸,一定能把那蛇妖迷死。” 胡仙仙听他这么说才细看程浩风:他今日一袭冰莹白的丝质长衫,长衫领口、袖边、襟边绣着宝蓝色云纹;腰间系着羊脂玉佩、指间戴着蓝田玉扳指;如此装束衬得颀长身姿真有玉树临风之感。 他今日也没有将头发全绾起来,而是半绾着髻,留一半青丝披散。绾髻所用之簪当然也不是木簪、竹簪、银簪了,而是簪头镶着蓝宝石的玉簪。 比之列御风他们,他的样貌真算不上俊美,只是他比他们更有逸然出尘之气。 程浩风轻摇折扇,扇面之上所画水墨竹枝随之轻摇,他发丝随风飘荡,仙姿卓逸。 胡仙仙看得有些痴,卓无傲也拿扇柄轻敲她的头:“七师叔,你眼睛里冒出好多小星星了。” 她又羞又怒,一把薅过卓无傲手里的扇子,猛敲他两下:“臭小子,没大没小。” 卓无傲“哇哇”告饶,程浩风眼睛向下一斜,冷声唤他:“无傲,且过来坐好,三师叔先给你讲讲云华观门规。” 卓无傲没有坐过去,反倒是朝秦沐风面前走过去,边走边说:“讲门规等改天开课授艺再讲,你们这会儿不是门中长辈,只是我的狐朋狗友。" 卓无傲见离秦沐风近了些,而程浩风已经坐下,狡狯笑着说:"三师叔你这么护着七师叔会让人误会的,她又长那么粉嫩,人家得以为她是你的娈童……” 秦沐风本来没理会他们胡闹,正慢悠悠品茶。卓无傲那句话一出口,秦沐风一口茶全喷在迎面走来的卓无傲身上。 卓无傲跳着脚惊叫几声,秦沐风呛得咳个不停。见这情形,胡仙仙低着头,偷笑跑出门。程浩风也站起身,含笑出门而去。 见他们出门,秦沐风也跟出去。卓无傲急着去追他们,又想换衣服,跑两步再折回身,又朝外跑两步再返回。 他们在客栈门口等了小半天,卓无傲才扯着袍裾小跑着出来。他换上的是秦沐风衣衫,他穿着有些长。 胡仙仙见他挽袖提袍的样子就想笑,程浩风扇子往她面前一晃,挡住她看向卓无傲的目光。她娇嗔横他一眼,先行往街上走去,他随之跟上。 他们去游玩的地方在城东南山丘中一处小湖边,湖水碧波荡漾,湖畔绿树成荫,真是避夏消暑的好去处。 当地人知道城里人贪荫凉,在湖边建了不少茶棚供人喝茶闲坐。 程浩风他们此刻就坐在一处茶棚中谈天说地,相互称呼也成了“三哥”、“六哥”、“七弟”、“小卓”。 有一个售卖时鲜瓜果的村姑在茶棚外叫卖,来来回回好几趟。村姑的目光始终在程浩风他们几个人身上打转,在反复观望后,她向他们走去。 “几位公子,天气如此炎热,买些瓜果解渴?”村姑走到茶桌旁,朝着程浩风说。 胡仙仙他们也早注意到她了,虽说她隐藏了气息,一时难以确定她是否是蛇妖,可她真不像个村姑。 她身穿蓝底蜡染小白花的粗布衣裤,看起来与其他村姑没两样,可她眉眼间透出的那份精明诡诈可就与村姑不同了。 边城这地方胡汉杂居,城东南是汉人居多,虽说受外邦影响,风气比中原开放,但也不会毫无避忌。 村姑们就算出门做小生意,都是勾着头低声叫卖,哪像她这样直朝陌生男人抛媚眼? 并且,她那媚眼儿可不只是想勾引人,而是借机观察程浩风一行四人。 他们先没理会她,待她将要讪讪离去,程浩风问:“你这果篮儿里的沙杏儿看着还鲜嫩,怎么卖的?”他避开她抛来的媚眼儿,低头看向果篮。 “怎么卖的?”她妖娆笑答,“那可得看公子你怎么买了。” “哦?我是问你价儿呢。可听你这意思,买东西还分买卖方式?”程浩风似乎被她的话吸引,饶有兴味地问她。 双方谈话看似一勾一搭,实际却是互相试探,看谁先露底。 第四百二十四章 谁妒谁撩 村姑听出程浩风话里带钩儿,她凝神想了想才开言。 “当然。有的人买卖东西看钱,有的人买卖东西看人,有的人买卖东西看缘。” 她软声媚语地答着,桃花眸子娇滴滴在卓无傲脸上勾扫一圈。她能看出这四人当中就这小子最好糊弄,有意地撩拨他。 卓无傲从程浩风他们的谈话中早就判断出这村姑有可能是蛇妖,他可不敢招惹她,低下头猛喝茶。 “姑娘的话真是说得妙,敢问姑娘芳名?再请姑娘细说这看钱、看人、看缘的买卖到底有何不同,我们也好成交桩生意。”程浩风这话接得轻佻,随便问女子名字已经不妥,随后的话更有调戏意味。 那疑似蛇妖的村姑也不恼他,她见卓无傲不敢应承她,就将目光全盯在程浩风身上。 她细细打量程浩风一番后,眼睛亮了亮,朝他软软递送秋波,“我一个乡野丫头有什么‘芳名’?三公子叫我‘阿琐’就行了。” “阿琐?女子之名断不会用‘栓锁’的‘锁’字,你这‘阿琐’可是取自‘玉珂声琐琐,锦帐梦悠悠’的‘琐’字?”程浩风随口吟诵,含笑问她。 “三公子真是才气过人,只是我哪懂得这许多?三公子说是哪个字也就是哪个字。” 程浩风朗笑几声,满面春风接话道:“琐者,玉之声也。阿琐姑娘声音清脆悦耳,真是珠玉之声。来,阿琐姑娘请坐,请详细说说那买卖的事儿。” 他挪过一把竹椅在自己身旁,示意阿琐挨着他坐。 胡仙仙低着头,斜瞟两人言行。秦沐风略显担忧地望她一眼,好似是怕胡仙仙吃醋坏了事儿。 胡仙仙向秦沐风挑挑眉,以眼神儿答复他,她可不是只会妒火中烧不明事理的人。 胡仙仙不是向秦沐风故意那么表示,她真没生多少嫉妒心。她甚至有点儿可怜那个阿琐,是真有点儿可怜她。 程浩风与阿琐说话时那欲擒故纵的手段,看似文雅实则暗含挑逗的话语,定是真让阿琐以为自己诱他上钩了。然而,暧昧调情不过是套话陷阱,其实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胡仙仙想起与列御风推测程浩风对应贪狼星的事,心下又有些隐忧。 她突然想着,程浩风若是有意想引?诱谁,利用谁,只怕没几个人能逃出他掌?控。也难怪凌若风对他痴心难改,真不知他当年是怎么哄骗凌若风为他做这做那的。 胡仙仙在胡思乱想,阿琐在温声软语地对程浩风说着买卖的“看钱、看人、看缘”。 “三公子你知道这世间常见买卖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看钱’买卖,我就不多说了。这‘看人’的买卖呢,就是卖方看着买方就喜欢,愿意白送东西。比如……” 阿琐顿了一顿,娇羞掩面而笑:“比如那青楼里的花魁,要是有俊秀少年郎让花魁看上了,花魁也是可以不贪钱财,倒贴身子伺候的。” 程浩风将茶端到阿琐唇边,体贴入微而言:“阿琐姑娘这比方打得有趣,来,先润润嗓子再接着说。” “谢谢三公子。三公子别‘姑娘’长,‘姑娘’短的称呼我,就唤我‘阿琐’。”她接过茶,喜不自胜地将茶一饮而尽。 “既然阿琐不拘这些俗礼,我也就不怕唐突佳人了。阿琐,你也无需称我‘公子’,就唤我三郎如何?” “好,三郎……” 阿琐嗲声嗲气地唤了一声,胡仙仙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她忙搓搓手臂让鸡皮疙瘩消下去。 可是她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完,又冒出更多来。因为,她看到阿琐右手指食轻抚程浩风手背。 胡仙仙磨磨牙,俯身低头假装没看见。一低头就庆幸低了头,她低头之时正瞅见阿琐纤足撩向程浩风胯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胡仙仙轻弹茶杯,茶杯猛然飞起打在阿琐脚上。 阿琐的脚疼得一抖,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胡仙仙揉着眼睛大声道歉,“我有些犯困,打起瞌睡来碰掉茶杯了。阿琐姑娘,没伤着?” 茶杯从桌子上碰掉也只会直接摔落在地,哪会从桌子右边飞到左边人的脚上?阿琐深深看胡仙仙一眼,断定她是故意的。 胡仙仙斜瞄阿琐两眼,嘴巴朝上吹气儿,吹得额前几根刘海儿碎发直飘。 “阿琐,你怎么只顾和我三哥说话,不理我们?”胡仙仙似笑非笑地埋怨着。 阿琐恍然大悟,这“七弟"间接承认是他搞怪了。在她看来,这“七弟”是因为她不理他们而窝火了。阿琐思忖,要不要撩拨这七弟? 阿琐在程浩风和胡仙仙身上来回瞬了几瞬,决意还是讨好程浩风。 “七公子年少多情,身边定是花团锦簇,不缺我这朵狗尾巴花。不是阿琐不理七公子,是我怕惹七公子身边娇花吃醋。” “啊?哈!”胡仙仙真是有些无话可说了,难道她看起来很像是只“花蝴蝶”? 这话说得卓无傲有些不悦了,没好气儿地接口道:“听阿琐姑娘这意思,我们几个都是花心滥情的,只有三哥沉稳专情?” 阿琐被这话呛得红了脸,她可不是害羞而红脸,是沾沾自喜兴奋得红脸。她不正是想让他们兄弟间争风吃醋,她才有探出他们几个水深水浅吗? 她羞哒哒,又有些酸溜溜地捧茶对程浩风说:“三郎,我向你奉茶陪罪。我只是敬慕三郎的才情人品,就情不自禁与你多聊了两句,未曾料到因我而使你们兄弟间生了嫌隙。” 程浩风左手揽起右手广袖避过桌上杂物,再以右手接过阿琐手中茶盏。 胡仙仙见他动作,微抬两臂看自己袖子,才见自己袖子上满是在茶桌上拂来扫去沾的污渍。她暗想,书香世家出身的程浩风行为举止是要优雅些,难怪阿琐不搭理她。这蛇妖有眼色啊,知道她是个冒牌贵公子。 程浩风接过茶盏后并没有饮茶,而是平端着茶和颜悦色地阿琐说道:“阿琐莫要伤怀,他们是小孩子心性,就爱瞎胡闹。我们继续谈正事,你且说说这‘看缘’的生意怎么做?” “多谢三郎体谅。"阿琐带些轻蔑地横了胡仙仙和卓无傲 两眼,又妩媚笑对程浩风说:“这看缘的生意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了,就比如我觉得对三郎你一见如故,好似前生有缘,却不知这缘份是露水般浅薄之缘还是细水长流之缘?” “阿琐想和我是什么缘呢?又想和我做什么样的生意呢?” “三郎,我想和你有细水长流之缘。唉,就只怕我姿容粗陋,入不了三郎的眼。其实,跟三郎做什么样的生意都是可以的。”阿琐面上神情似笑非笑,说的话半真半假,那暧昧情态引得其他几桌客人都频频侧目。 “什么样的生意都可以?”程浩风轻放茶盏,凑近她笑问。 “是呢。三郎你富贵多金,与你做钱财生意定不会吃亏。你呢,又是这般英俊潇洒、温文有礼,就算倒贴与你,也算不得吃亏。” 阿琐甜言蜜语地奉承着程浩风,程浩风似乎听得心花怒放。 而另几个人,呵……秦沐风是不动声色暗察四周情形;卓无傲已经难以掩饰满脸厌憎不忿之色;胡仙仙眼睛乱望,余光却是一直注意着程浩风。 程浩风有些得意,又有些戏谑地对胡仙仙笑说:“七弟,你红颜知己无数,你教教三哥,该和阿琐结什么缘呢?” “我?我红颜知己无数?哦,当然是的,我那些姐姐妹妹真是美貌得一个赛一个。可她们真的与我只是知己好友啊,哪有什么圆不圆、扁不扁的?三哥你真是诙谐有趣,你自己结那么多缘,倒来为难我。” 胡仙仙为了隐藏身份,声音变得沙哑,又故意嚷嚷得很大声,聒噪的一段话引得附近所有人都盯着他们。 一直端坐不动的秦沐风见程浩风微露窘态,他也忍不住轻笑,“三哥,你别把你自己为难的事儿丢给七弟处理。他那性子是能想得出好主意的人?我看不如这样,此刻已经申时,我们也不用赶回城了,找个别园住下,慢慢思量,如何?” 住下?胡仙仙和卓无傲疑惑对视,程浩风已经同意秦沐风的提议了。 “还是六弟想得周到,就如此办。”他说着又温文尔雅笑问阿琐:“不知阿琐可知道邻近之处可有别园收留外客?” “有的,我认得有家别园就要收留外客。园子主人是城里富户,六月之后就来别园居住。这位老爷最是热情好客,只要他喜欢你这个人,不备礼物上门他也会留客人住宿。” 阿琐轻撩耳畔散发,言语神情间喜不自禁。她正愁怎么留他们在她地盘上呢,他们居然主动提出要找借宿的地方。 “原来这园主老爷也是个做生意看人、看缘的趣人,我今日可算好运不断了。如此,就有劳阿琐姑娘带我们前往那别园。” 在路上走着,阿琐回头看黑着脸走在最后的胡仙仙,小声问程浩风:“你七弟似乎很不高兴。” “他当然不高兴。他,想要撩拨你,又碍于情面不好冲撞我,他这会儿嫉妒得想揍我一顿。” 阿琐睁圆了眼睛看向胡仙仙,只见这“七弟”脸蛋儿红通通、气鼓鼓,她自己都惊讶自己魅力怎么能让这兄弟俩儿妒火烧成这样? 第四百二十五章 争风吃醋 卓无傲带的小僮只是把一些出游所需的杂物送到客栈就回府,这一路上都是胡仙仙和卓无傲在提着各种箱盒篮筐。 胡仙仙心里有气,走路时就把那些东西在地上拖拖拽拽。 程浩风回头对胡仙仙说:“虽说园主老爷可以不收礼物,可我们也不能因此失礼。七弟,你和小卓还是好好提着东西,别碰坏了礼品。” 胡仙仙翻个白眼儿,还是听话地提好东西。 他们跟随阿琐到得一所碧瓦粉墙的庄院前,阿琐敲门后一个老仆开了门。 老仆眼神先是略带敬畏地望向阿琐,而后打量程浩风他们。 “老伯,我这几位朋友想在别园中借宿一晚,不知道老爷在不在?”阿琐问道。 老仆呆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般回答:“在的,在的,请进。” 程浩风他们几个都进门去,一进别园就感应到有妖氛散溢,只是还不浓郁。 老仆引他们进了内院客堂,见了园主老爷,阿琐就要离去。 那生得矮矮胖胖的园主老爷喊住阿琐:“阿琐姑娘,都快酉时了,吃过晚饭再走。我这老头子就喜欢热闹,多谢你给我引荐这么几位公子。” 阿琐有些为难的样子:“多谢赖老爷挽留,我怕阿爸阿妈要担心的,吃过晚饭再回去,天色就黑了。” 那园主老爷姓自称姓赖,他又劝说道:“阿琐姑娘,要不然我让下人去告知你阿爸阿妈一声,今晚你干脆就歇在我这里,多陪陪几位公子。” “这……”阿琐眼睛瞟向程浩风,模样真是依依不舍、楚楚可怜。 “若是赖老爷不嫌弃我们叨扰,我们真想在这里多盘桓几日。阿琐可愿意陪我们四处逛逛?”程浩风笑容可掬地询问。 “是嘛,是嘛,多陪陪几位公子。”赖老爷趁机再劝。 “既然三郎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阿琐当然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阿琐殷勤劝吃劝喝,比赖老爷更有主人样子。 满桌酒菜也算丰盛,只是没什么特色,那酒就是边城常有售卖的高粱酒,不算好酒也不是太差。 胡仙仙自顾自地端杯豪饮,秦沐风和卓无傲有些拘束地慢慢抿酒,程浩风温雅地浅斟薄饮。 “三郎,酒菜不合你心意?你吃喝得很少呢。”阿琐见程浩风第一杯酒都还剩小半杯,就再给他续满。 “菜甚好,酒更美。只是我本来量浅,如今又有佳人在旁,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怕……” “你怕你酒后乱?性……”胡仙仙脱口而出,接着还打了两个酒嗝儿。 阿琐粉嫩的脸蛋儿愈加粉嫩起来,笑说:“七公子真是快人快语。”她说着话就夹起个鸡腿递向程浩风碗里。 胡仙仙迅速伸筷子拦住阿琐的筷子,眼神挑衅地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不甘示弱,手腕轻抬,他的筷子牢牢夹定胡仙仙的筷子。然后,翻夹那鸡腿。 阿琐见他们争抢起来,暗笑着抽回筷子,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程浩风和胡仙仙筷影翻飞,那鸡腿蹦上跳下,好几次险险落地又好几次堪堪接住。 卓无傲紧盯着他们用筷子交战,恍惚之间见到刀光剑影、听到铮然器鸣。他正觉得打斗到酣畅淋漓处,“嘎嘣”脆响,争斗忽停。 卓无傲定睛看去,胡仙仙打断了程浩风的筷子,得意洋洋地夹起鸡腿往阿琐碗里送。 “阿琐姑娘,还是你自己好好享用这鸡腿。” 阿琐勉为其难地说:“多谢七公子。”又有些怯生生地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阴沉着脸说:“我这七弟向来喜欢跟我抢东西,阿琐你就领他的情,要不然他还得胡闹。” 见着这一幕,卓无傲很是不解地看向秦沐风。秦沐风苦笑两声,卓无傲更是疑惑。 饭后,卓无傲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拉秦沐风到个僻静角落问道:“七师叔是不是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男子了?干嘛跟三师叔争风吃醋?” “的确是在争风吃醋,不过嘛,争的可不是阿琐。明白了没有?” 卓无傲晃晃头,又拍拍头,若有所思地“嗯”两声,又若有所悟地“哦”两声。最后,恍然大悟地两手食指相抵,指尖勾缠,兴奋笑问:“其实他们两个是一对儿?嗯哼,是不是,是不是?” 秦沐风笑而不答,转回屋里去了。 程浩风正在屋里泼墨挥毫,要给赖老爷题个别园名字。 “这湖也没个正经名字,都说是城东小湖,我看称‘凝翠湖’正合湖水碧波荡漾、湖畔绿树成荫的景致。赖老爷这别园,也就取名凝翠苑,如何?” 程浩风侃侃而谈,赖老爷和阿琐频频点头,胡仙仙靠在门边撅嘴瞪眼。 “凝翠苑”三个大字写成,赖老爷直夸程浩风,又说要找人将这字临摹刻写下来。秦沐风和卓无傲进门,见了字后又都夸程浩风,夸得他直朝胡仙仙嘚瑟地扬下巴。 赖老爷收好字幅,他们坐下来闲聊喝茶,聊了很久。阿琐说着说着又夸起程浩风:“三公子如此博学多才,真是令人不得不心生仰慕。凝翠湖这名字真好听,我明天就去告知他们这湖有了新名字,大家肯定都喜欢这个雅致名字。” “雅致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说了这么久,本公子都饿了。”胡仙仙嚷着问赖老爷有没有准备夜宵,赖老爷说有桂花糕,胡仙仙说不喜欢甜腻腻的吃食。 “唉,算了!还是本公子自己动手,弄些新鲜小食儿喂饱肚子。” 见胡仙仙真要往厨房走,赖老爷有些尴尬地说:“厨房里就只剩些萝卜了,七公子,我叫下人们去弄些菜回来再说。” “不用,不用,萝卜是好东西呢。”胡仙仙大喇喇地摆着手,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向厨房。 不久之后,她就端着满满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炸萝卜丝饼来了。 卓无傲迫不及待迎上前,直吸溜鼻子:“好香,好香。”拈起一块入嘴,吃得一脸满足相。 见状,他们也都不客气,直接拿手来抓,阿琐也忍不住称赞:“真是好吃。” 程浩风手伸了半天也没抓着一个饼,就酸文假醋地说:“会做吃的算什么?君子远庖厨……” 胡仙仙瞅着只剩最后一块萝卜丝饼,眼疾手快地抓起来,恶狠狠塞向程浩风:“君子,给我张嘴!” 程浩风咬饼憨笑,胡仙仙挤挤眼睛说:“还是有吃有喝的最实在?” 程浩风嘴里吃着东西不方便答话,卓无傲咧嘴直笑着接话:“嘿嘿嘿嘿,实在,真是实在。” 阿琐神情古怪地扫视他们三人,她直觉自己把他们看简单了,可又一时看不出破绽。 夜已深,赖老爷安排他们住宿。这别园有四间客房,可阿琐也要留宿这里,如此一来便有两人需要同?床而眠。 “要不,我还是回家去住?”阿琐对着赖老爷说话,她的眼神儿却斜瞟程浩风。 程浩风立即反对:“天黑路远,怎么能让人放心?” 秦沐风慢悠悠说道:“我与小卓挤一晚上。”说着话,他意味深长地向卓无傲递了个眼色。 卓无傲心领神会,故意很为难地说:“六哥,咱们两个挤一起会出事的。我要打呼噜,你要说梦话,都没法儿睡。要不……” 他坏笑着瞅瞅胡仙仙,“要不然七弟你跟三哥挤挤?” “不行!”胡仙仙直接拒绝。 同时,程浩风答应下来:“也行。” “怎么能行?”胡仙仙真是拉长了脸。 “怎么不行?”程浩风委屈反问。 胡仙仙嘟囔半天:“因为……因为……”忽然看着阿琐说:“因为阿琐姑娘会孤枕难眠,我怕碍着你们的好事儿!” 程浩风低咳两声掩饰笑意,正色说道:“七弟,阿琐岂是会自荐枕席的轻贱之人?纵然阿琐今夜难以入睡,也只会来约我观星赏月,你尽管睡,碍不着我们什么。” 胡仙仙歪了歪头,拧眉说他:“真碍不着什么?今夜你要是不能给我添个嫂子,可别怨在我头上啊。” 胡仙仙说着话就急急朝客房走去,程浩风快步跟上。一进门,她观察着屋子,他抢先跃身躺到床上。 “咦……你……”她真是无话可说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床,是为了给你添个新嫂子准备的,你可别来争哟。”程浩风头枕双手,翘起二郎腿,好一副怡然自得的安逸样子。 “你……无赖……” “嘘……有人来了……” 胡仙仙警觉地开窗望望,没见什么异动,只有风摇树影。她狐疑地转过头看程浩风,他一脸奸笑。 “呵,是耍我呢?还是等人来等得心焦?你这疑心有人来的样子,是不是‘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胡仙仙抱臂站在窗前讥嘲他,他跷着二郎腿慢摇慢晃看着房梁,不理她。 “真等得心急?要不然出门等?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更急?” 胡仙仙长叹一声:“到时候就是‘玉人今夜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程浩风还是不吭声儿,她可真有点儿生气了。情丝断尽,以为此生再难相见的时候,情丝化虹所唱出的话多深情啊,这人在眼前怎么反倒这样? 是封印了情丝?也不至于基本关爱都不懂?她正心里不舒坦呢,一句体贴的话都不讲。 胡仙仙暗暗埋怨他的时候,窗外响起了幽幽清歌之声。她心中一激灵,这阿琐还真来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怜弟送嫂 程浩风和胡仙仙都侧耳细听,那浅唱低吟之声清婉动听,柔媚中又带着丝丝忧怨。 胡仙仙都听得有些荡漾了,也难怪以前那些男子会被她勾引。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胡仙仙侧身瞄了瞄程浩风,他已经下床,倚在床边听得蛮陶醉的样子。 见这情形,她心头无名火起。好啊,阿琐你还真敢来!唱什么不好,偏唱这词儿? 据说这是李煜描写他和小姨子偷?情幽会的场景,阿琐你也倒懂得应景儿。更可气的是,原词用的似乎是“教君恣意怜”,阿琐唱的是“教郎恣意怜”,真是风雅大减、放浪大增。 胡仙仙气得扯着嗓子大喊:“阿琐,别急啊,你的三郎就来怜你了!” 喊完之后,她就竖眉瞪眼地看着程浩风。他懒懒抬了抬眼皮,拖声懒气没睡醒似的说:“我累了,你出声儿招惹她,可得你自己应付。” 咦?是真怕自己吃醋?胡仙仙听他这样说,有些犯迷糊了。 阿琐在窗外没听着什么动静,就问:“三郎,今夜月色极美,可否陪我赏月?” 程浩风不搭腔,胡仙仙拿眼色指使他快答话,他抬眼望房梁假装没懂她的意思。 好,这是因为她吃醋挤兑他在跟她赌气了。胡仙仙哼哼唧唧挤出一句话:“你哼哼……你理理她呀……再不理,她得走了。” 程浩风站直了身体,朗声开口:“暑天虽是炎热,可更深露重惹湿气伤身啊。阿琐,且进屋清谈度此良宵。” “这……恐有不便……” “有何不便?我与七弟都起身穿好衣服了,我们衣衫周正,旁人不会说闲话的。” 程浩风开了门,到门口迎进阿琐。阿琐进门后,胡仙仙才看清她换了一身肉粉?色?的薄纱裙,比之白天朴素衣装时更增了几分美艳。 “穿得这么妖妖调调,摆明了是想出来勾引人啊。”胡仙仙自己都能闻见这话里的酸味儿加火?药味儿了。 阿琐有些怕胡仙仙的样子,娇娇怯怯往程浩风身边靠拢。 程浩风退开一步,搬把椅子过来,“阿琐请坐,我七弟不太会说话,他本意是夸你风姿嬿婉,让人不得不心生爱慕。你别介意,他这人其实没啥坏心眼儿。” 胡仙仙气儿顺了很多,不是因为程浩风夸她没有坏心眼儿,是因为他让阿琐坐下后没有挨着阿琐坐,而是在胡仙仙身边坐下。 阿琐脸色有些不悦,她特意来找程浩风,这“七弟”坐在他们两个中间算怎么回事? “三郎,我还是回房去,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伤风化。” “‘寡女’这话说对了,‘孤男’这词儿不对喔,在你眼里我不是男人?”胡仙仙有些蛮横地拦住阿琐,欺身逼问。 阿琐求救的目光看向程浩风,只盼他能怜香惜玉。谁知他说:“看我也无用,你难道不想与我七弟试试?” 阿琐嗔怨地横他一眼,“我是敬慕三郎人品才气,一心想与三郎共度余生,三郎说话怎么如此轻薄?” 胡仙仙偷笑,丢个眼神儿挤兑程浩风,惹人家嫌你轻薄了? 程浩风没理会她,很认真、很无奈地阿琐说:“七弟言语莽撞,可真是个热心实诚的人,他定不会亏待你。阿琐,我思量许久,还是七弟更值得你托付终身。” “你……”阿琐霍然站起身,真是有些激愤地泛起泪花了,“你怎么能将我推来让去?” 胡仙仙缓缓猫腰站起,做着怪相说:“是呢?你当阿琐是什么?她一心想当我嫂子,你怎么把她送给我呢?” “你不是喜欢她吗?兄友弟恭,性命都可以托付的手足兄弟,一个女人又算得什么?”程浩风回答得振振有词。 阿琐的眼睛都气红了,恨恨说道:“三郎,我还以为世上真有温润如玉,用情专一的男子,没想到你比那些色?狼更加不堪!你们当我是可以随便玩弄的女子?” 阿琐的气势凌厉起来,妖气也开始外露。胡仙仙和程浩风故做惊恐地倒退几步,而后交换眼神、议定后计。 程浩风惆怅低叹:“阿琐,你别如此怨恨……唉,我确实不如七弟啊,我给不了你幸福……” 阿琐听他如此说,气势收敛,狐疑地看着他。 程浩风吞吞吐吐地告诉她:“只因、只因我已有妻室……并且那母老虎悍妒非常,我实在有些惧内。” 胡仙仙脸上神情嘻笑,心里却是犯嘀咕,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在他心里就是母老虎?我悍妒?他惧内?不对,不对,我们算不得真正夫妻。 阿琐的声音又软糯起来,微低着头答话:“正室悍妒只因妾室不知进退,不肯伏小做低罢了。我不是那种没大没小的人,定然不会与她相争。” 胡仙仙不由冷笑,这真是娇弱乖巧心机女啊,先是摆出为了男人可以委曲求全的顺服模样,再混进家里各中卖乖讨巧,等家中老少都喜欢上她,呵呵,就离正室受苦受难的日子不远了。 胡仙仙冷眼看程浩风有何反应,虽是一场戏,他面对这么个愿意为他受委屈的美娇娘,多少还是有些感动? 程浩风语重心长劝道:"就算你不与她相争,她也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定会不择手段地伤害你。” 胡仙仙气得咬牙,好啊,自己不担事儿,把恶名都往女人身上推? 胡仙仙脸上挂着极其古怪可怕的笑容,偏要用哄小孩儿吃药的温软语气说:“阿琐别怕哦。三哥把你吓着了?我三哥是套你的话考验你对他是不是有长久之心呢。我三嫂温柔贤淑,一直劝他纳妾,他也想纳妾添欢的,就是没遇上合适人选。” 阿琐讪笑着避开胡仙仙,她觉得胡仙仙此刻样子比厉鬼还瘆人。 阿琐绕到程浩风身边伶牙俐齿地说道:“其实,就算家中大姐不容我,也是有办法的。三郎家资丰厚,宅院定然不只一处,将我安置外宅之中不与大姐日常相处,也就不会与她起冲突了。” 程浩风拉过胡仙仙挡在他与阿琐之间,“母老虎可聪明得很,就算不告诉她,她也能找到外宅,到时候更饶不了我们。” 胡仙仙夹在中间很不好受,扭身想躲开。程浩风一手扣紧她的腰,一手竟在她后腰轻轻摩挲起来! 胡仙仙顿时僵滞,心底暗骂他,程浩风你让我总算明白“蔫儿坏”是什么意思了!她冲着阿琐呆呆傻笑,这傻样子在阿琐看来就成了痴男求欢。 “三郎,若是我与你在一起注定要面临伤害,我也无惧伤害!只要能真切地拥有你,与你度过几天快乐日子,我死而无憾。” 阿琐围着胡仙仙追程浩风,程浩风又一直拧住胡仙仙挡在面前。那场景就像磨盘乱转,胡仙仙就是磨盘磨芯。 阿琐没想到这么小的屋子里,她转得快晕了都没法抓住程浩风,甚至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她有些疑心他们并不是平常贵公子了,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哪有这般灵活身手? 阿琐眼珠儿骨碌碌一转,停下来,怒声道:“你们以为你们哄骗得了我?” 听得此言,胡仙仙微怔了怔,程浩风仍是忧愁无奈的神情,他低声说:“我哪有骗你?我是真不想让你受伤害呢。” 阿琐见程浩风并没有异样表现,也不想把话说得太死,就娇哼一声,详细说起来。 “我幼年偶遇高人,习得观气之术,我看三郎之气可知你元阳未失,怎会已有妻室?你口口声声拿并不存在的悍妻来搪塞我,不是哄骗我是什么?”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两眼,没有接话。阿琐又继续说:“我观你们四人,六公子定有娇妻在怀;卓公子虽是童男子却胆怯懦弱,难中我意;七公子气息有些怪异,阴阳难辨……” 胡仙仙听出她这话应该是真的,心想难怪她先瞄上卓无傲,后来才紧缠程浩风。而对秦沐风和胡仙仙都没拿正眼瞧过,这是一开始存了区别心。 想通这些,她更不愿阿琐接近程浩风,故意撇嘴冷声说:“你的意思是只有三哥中你意、得你心,我就是个雌雄莫辨的怪物?” 阿琐笑而不语,眼神儿软软地程浩风脸上扫视着。胡仙仙估计她是在盘算把程浩风煮着吃好,还是烤着吃好。 程浩风没有回避阿琐目光,颇有深意地说着:“阿琐真是慧眼,七弟他的风流韵事多得很,只要他看上的人,不拘是男是女都必求欢好。” 胡仙仙一听这话就猛地睁圆了眼睛,直觉自己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要不然,就是自己白认识程浩风那么那么多年! 阿琐听了之后,居然摆出副——原来如此,我懂我懂的神情。 胡仙仙心下一横,好啊,要让我丢脸是?我就乱来给你看看。 胡仙仙夸张地用迷醉又伤感神情对阿琐说:“不,不……那都是过去的荒唐事了。我一见着阿琐就只为伊人魂牵梦绕,阿琐,你若愿从了我,我发誓再不沾花惹草!” 说完之后,趁阿琐还没接上话,又咬牙切齿说道:“真真儿的是花儿也不沾,草儿也不惹,保准变成你喜欢的阳刚男人。” 程浩风附和着:“对的,七弟对你一见钟情,愿意为你改变他自己。”他话说得平静,却暗里轻挠胡仙仙腰?际。 第四百二十七章 半真半假 毛毛虫爬过般的钻心痒意蹿满全身,胡仙仙咬紧下唇,有些痛苦地重重向阿琐点头。 阿琐偏了偏头,看起来这“七弟”是确实对自己生出点儿感情?看样子是很深沉真挚,这三郎不上道儿,“七弟”似乎也不错。 “你真会一心一意待我?”阿琐这么问着,还是觉着七弟比他三哥差点儿,姑且问问。 程浩风的手悄悄移开,胡仙仙长吁一口气。这个举动在阿琐看来,胡仙仙挺得僵直的背微弓了弓,又松口气,是因为美人儿主动问她而不再忐忑。 没了程浩风使坏,胡仙仙豪气举手说:“我发誓,我若再爱上其他娈童夭女,就让我当不了男人!就连下辈子也当不成!” 嘴里发誓,心里暗笑:姐本来就不是男人,嘿,誓言应验都无所谓。 阿琐撇嘴笑了笑,将就缓缓,先吊吊七弟胃口再说,毕竟还是三郎更合她意。 “容我细想想,你我才刚认识,说这些山盟海誓的太荒唐了些。”阿琐对程浩风莞尔一笑,往她所住房间走去。 “我送送你。”胡仙仙跟在她身后。 “七公子的心意我领了,几步路而已,不必送。” “你怕我吃了你?”胡仙仙嘿嘿直笑。 阿琐嫌弃地向胡仙仙咧嘴,又忧怨地望望程浩风。 见她望着程浩风,胡仙仙一把扯着她就走,拖拖拽拽的架势跟牵牛犁地差不多。 阿琐面容之上怒意浮现,只是她还不肯放弃程浩风这条大鱼,也就对胡仙仙所做所为暂时忍气吞声。 到了阿琐房间门口,她温婉而言:“多谢七公子相送,夜色正浓,还是请你快回去安歇。” “夜色正浓也正美,阿琐姑娘娇容丽影在夜色中更美。唉,美得令人想将你拆骨入腹……” 阿琐假笑两声,急切地要关门。胡仙仙在门口抵着门板,她没法儿关。 “七公子,还请自重。” “你大姑娘家都不自重,敢深夜邀男子赏月,我一个大男人要自重什么?”胡仙仙痞笑着伸手勾抬阿琐下巴,“本公子今夜就将你拆骨入腹,如何?” 阿琐恼怒地拍开她的手,手腕迅疾翻转扭向胡仙仙右臂。 阿琐自认为这一扭足以能扭折臂骨,可胡仙仙的臂骨没扭折,反倒紧攥住阿琐手腕。 阿琐自认为身手灵活如风,可胡仙仙快得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攥住。 胡仙仙说要将阿琐拆骨入腹,似是谑浪。此刻阿琐却是心中苦笑,拆骨入腹?这攥来的劲道儿真是要拆骨头啊!七公子看着有些娘气,动作咋就这么刚猛? “七弟,快松手!爱花就要当惜花人,你太鲁莽了!” 程浩风快步走了过来,阿琐见了他,那泫然欲泣的小样儿更显楚楚动人。 “三哥,你可说好了要让给我的,想反悔?”胡仙仙松开她手腕,却从她背后搂紧她的腰。 “是得跟来,怕你辣手摧花。我纵然不反悔,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胡来。” 阿琐听得这话,是真有些感动了,“三郎,你是好人……” “他是好人,我是坏人了?”胡仙仙在她腰上狠揪一把,“看你在我怀里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就那么惹你讨厌?算了,你还是跟着他。” 说着,胡仙仙将阿琐往程浩风面前重重一推,推得她连连几个趔趄。 程浩风托着她手臂,扶她靠着墙歇了歇,胡仙仙气乎乎地甩手离开。 当然,胡仙仙并不是真的离开,她跃身房顶之上准备以防有诈,万一有危险可以方便接应程浩风。 胡仙仙那么对阿琐,一半是出于真气她,趁机出气;一半却是要让程浩风当好人,取得阿琐信任套出她的话。 胡仙仙、程浩风、秦沐风、杜婉芷、冷秋朗,这当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单独斩杀阿琐。可斩杀阿琐后,是谁提点她去偷丹的线索就断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找出幕后之人,他们难安心做其他事。 胡仙仙目力所及,能清楚看到他们在房中行为。程浩风让阿琐坐下喝茶稳稳心神,阿琐却反身抱住程浩风伏在他胸前嘤嘤哭泣。 程浩风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她哭泣许久才收声止泪。 “三郎,你懂不懂我为什么哭?”阿琐的声音变得舒缓真诚,不再是那种嗲嗲娇音。 “我七弟的确太粗鲁。” “错,我不是没见过粗鲁的人,他还真算不上啥。”阿琐仰头看着程浩风,眉目含情,“我是哭我怎么没有早些遇见你,我也哭我总算是遇见了你。” 阿琐的言语动作看在胡仙仙眼里,让她微感诧异,这阿琐此刻很真诚,难道她真喜欢上程浩风了?或者,阿琐太会演戏了,真假难辨? 程浩风微皱眉头,他竟也找不出话来敷衍阿琐。 阿琐苦涩自嘲而笑:“你是瞧不起我的?竟然对才认识一天的男子说这种话。可我此时所言句句是真,我明知你和你的朋友们有很多疑点,还是选择相信你们。” “你就是我梦想的如意郎君模样,温文尔雅、多才多艺、体贴入微,我一直以为世上没有这样的男子。我差点儿错过你,幸好老天爷又将你送到我面前。” “从前没有早些遇见你是我福薄,今日总算遇见你是我有幸。三郎,你说我们是缘深还是缘浅?” 阿琐这些话说得胡仙仙都有些感动,感动中还有些佩服。她自己,也不是想不到这些话,可要说出口就千难万难了。 感动之余又有点儿气愤,呵呵,我就算假扮男子都粗鲁?这阿琐把程浩风夸得就跟小媳妇儿戴花儿似的美,怎么就那么瞧不上我? 其实,你们懂什么?程浩风那家伙专爱背地里使坏。我可吃过亏的,你们还是别上当了。 咦哟?不对哦,怎么倒替蛇妖担忧起来,乱了…… 胡仙仙脑子里歪想一长串,仍是不错眼珠地盯紧屋内。 “阿琐,你夸得我好生惭愧。来,你先坐下。”程浩风按住她的肩头,有些强硬地让她坐好。 而后,他自己也坐下,挺郑重其事地问:“你想知道我先前拒绝你的真实原因吗?” “想。”阿琐枕着双臂趴在桌面上,直勾勾看向他。 “我其实猜出了你的真实身份,我知道灵蛇大仙的事……”程浩风一边说一边战战兢兢看向她,“我七弟也证实了你的身份。” 阿琐猛然从桌上收回手,抱臂环胸冷视程浩风,“灵蛇大仙?你这嘴还真是会说话!我就是蛇妖,你怕了?你七弟能证实我身份,他又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东西,他是狐狸精。”程浩风咽了咽口水,似乎要说出这些话很艰难的样子,“他想来这边城盗宝,又怕神仙收了他,就强迫我们几个随他同行,好紊乱气息……” “哦……”阿琐听了他这番说辞,反而笑着放松下来,“我说他气息怎么那般奇怪,原来他是狐狸精啊。三郎,你别怕,他与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也没害过你们?我呢,真是喜欢你的,更不会害你。” 他们唧唧哝哝又说了许多话,胡仙仙在房上暗暗直骂。敢说我不是东西,还说我是狐狸精?程浩风你可真会扯! 哼,不是说只要得了阿琐信任,就假装说知道她身份,然后提易骨丹的事儿,套她话儿吗?怎么说那么多情话,还不提易骨丹?程浩风你是让甜言蜜语哄晕了? 胡仙仙正想到这儿,那阿琐竟主动提到易骨丹:“三郎,我们终究人妖有别,我知道你有些怕我。你也不用太恐惧,我很快就可以脱去妖身,升为仙家。” “脱去妖身?” “嗯,我拜了京城紫霄宫水妙虚道长为师,算是段天妃的徒孙了。师父说我只要服下易骨丹,就会功力大增,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行走人世间。” 水妙虚?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水妙虚是段梦柔的徒弟,本体乃是鲤鱼。水妙虚收阿琐为徒是合理的,要让阿琐盗丹却有些不合理。 “这易骨丹盗起来有些麻烦,可我顾不了许多了。师父说那些炼丹的人是我师祖老对头,必须要去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阿琐坚定说道:“如今我更是必须要去盗易骨丹了,就算没有师父命令,为了你我也得去。” 程浩风避过阿琐伸来握他的手,一拍桌子,挺豪放地说:“我帮你盗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涉险的!” 阿琐眼角沁泪,程浩风又温柔说:“你好好歇息,我也去睡了。明天我们再好好商议怎么去盗丹,明天再见。” 程浩风告辞出门,阿琐没有多做挽留。胡仙仙也溜下房顶,回到客房中。 “装什么睡?”程浩风迟一步进屋,她早躺在床上,他就捏她鼻子。 以她的功力不用鼻子呼吸也可以,她继续装睡。 “呵,龟息大法都用上了?”程浩风放开她的鼻子,转而挠向胳肢窝。 “哈,嘻嘻……”胡仙仙痒得忍不住笑出声,怕让阿琐他们察觉,她又忙自己捂上嘴,嗔怪地看向他。 “敢拿损招儿对付我,知道我的厉害了?” “是你损还是我损?你是欺负我欺负上瘾了?” “是,我此时真的瘾犯了呢。” 程浩风大张着双臂扑到床上,胡仙仙真吓得有些花容失色,连连避让他。 两个人正胡闹着,房门突然大打开。门口站着阿琐,她倒是一副将他们捉?奸?在床的架势。 第四百二十八章 翻脸无情 他们两个从床上翻身下来,冷眼看着她。阿琐冷笑开口:"你们以为我好骗?哼哼,三郎,只怪我正巧喜欢你这样的,要不然你们别想蒙我!” 听她这么说,他们镇定理了理衣衫,既然已经清楚她和段梦柔紫霄宫一脉有关,暴露身份也无所谓。 阿琐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最后目光定在程浩风鼻尖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认为我们是什么身份?”程浩风挑眉反问。 “真是翻脸不认人的薄情郎”,阿琐伸手抚向他的脸,程浩风侧身避开,阿琐气恼收回手,“你给我听话点儿!否则,那个狐狸精也护不住你。” “哈哈哈……”胡仙仙忍不住大笑,这阿琐还真当“七弟”是狐狸精,“三哥”是被胁迫的贵公子了。 “你笑什么?”阿琐扬手就朝胡仙仙扇耳光,胡仙仙一把捏住她的手,还顺势拧腕托臂将她拉入怀中。 “阿琐别急,我笑你看上根木头,我如此风流倜傥居然不入你的眼。”胡仙仙看似调笑,阿琐却深知她是狠拿住自己。 胡仙仙一手拧紧她右臂,一手掐紧她肩胛骨骨缝,只要她稍有挣扎,必定是臂断骨裂。 阿琐放缓了语气求饶:“狐仙前辈,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再不敢觊觎你的心爱之人。饶了我,求前辈饶了我。” 胡仙仙听得发怔,她以眼神询问程浩风。他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让他来问。 程浩风微弓身体俯看阿琐,轻言细语问:“你是真对我有爱慕之意?你怎么肯定我是七弟的心爱之人?” “三郎……哦,三公子,我所说我能观气辨人的话全是真的。你的气息纯正阳刚,定是个洁身自好的男子。说的话会骗人,发出的气息再不会骗人。而七公子的确气息很乱……” 阿琐有些畏惧地抬头看胡仙仙,见她没有怒色,才接着说:“你提起七公子本是狐仙,我就明白了。狐族化人之后不论男女都天生媚态,你说七公子不拘男女都求欢好,我也是相信的。再者,我的确能从七公子气息中辨出一点很淡很淡的狐族气息……” 胡仙仙狠狠瞪着程浩风,好啊,让你信口胡说,本姑娘的清白算了毁个底儿掉了! 阿琐也真是倒霉了,她就没想到胡仙仙前世之一的白回风真是狐仙,一点点真的气息让她判断全出错了。 胡仙仙知道让阿琐判断出错是好事,可顶着个不拘男女都必求欢好的放荡狐狸精名头,她还是难免恨得牙根儿痒痒。 “算你聪明,总算弄清楚三哥是我的心尖宠了。今儿就饶你一命,你把易骨丹给本大仙弄来,本大仙也不会亏待你。”胡仙仙推开阿琐,黑着脸大马金刀地跨坐到椅子上。 “易骨丹?前辈真的想要易骨丹?” “易骨丹,改鸟兽之骨,有助于脱体换形,哪个异类修行者不想要呢?” 阿琐的双手朝背后藏去,浑身带出杀气,胡仙仙看出她是想偷拿武器袭击。 “别乱动!”胡仙仙闪身阿琐背后,抠出她手中所藏暗器。 “呵哟,这毒针做得小巧!可惜了。”胡仙仙抬手之间就用灵力将毒针化为飞灰,“阿琐,跟我抢易骨丹,想都别想!要不是冷秋朗身边那些人太难对付,我还懒得留你贱命去偷丹呢。” “你杀了我!”阿琐硬气地梗了梗脖子,“是我有眼无珠主动招惹你,这次惹祸上门只怪我自己,你杀了我!” “你让我杀你,我就杀你?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胡仙仙踹她一脚,撇嘴数落程浩风:“你看你在她心里也不值个啥,她可以轻易地放弃你,倒是宁死也不肯让易骨丹给我。” 踹趴在地的阿琐神色复杂地看向程浩风,哀声说:“不是我轻易放弃三郎,宁死不放易骨丹,是我有苦衷!我取易骨丹是为了增长自己功力,也是师父交待的任务!” 胡仙仙和程浩风都微皱眉紧张看向她,终于要说到关键之处了。 “师父说要想救出师祖,就必须要拖住程浩风他们,将他们拖在这里越久,师父救师祖就能越顺利!” 胡仙仙和程浩风面色变了几变,原来水妙虚让阿琐盗丹是为了拖延他们行程,以便顺利救出困阵中的段梦柔! 程浩风本来的下一步安排就是去黑龙祠处理段梦柔和黑龙残魂的事,不了解他安排的人,就设不出这种计策。 是谁走漏风声?冷秋朗本与段梦柔是义姐弟,是他?水妙虚与归冲虚本是义兄妹,是他?此事曾请圆明观众道人到时相辅助,是他们? 程浩风脸色阴晴不定,阿琐看得有些疑惑,胡仙仙也有些疑惑。只因程浩风具体要做什么从不会对胡仙仙详细说清楚,她不知道很多事是各种势力暗里争斗,事情找上门她都当成意外。 程浩风的生死大劫之事让她窥见了很多势力暗涌,但她也并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是凭着关系的亲疏远近选择帮助或敌对。她从来没想过亲自参与这些争斗,当然也是程浩风刻意不让她知道太清楚。 是以,阿琐所说的事和程浩风异样的神情都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似懂非懂。 阿琐见胡仙仙和程浩风都心神恍惚,口中默念两声咒语,刹时化为巨蛇本体,冲破房顶逃出。 他们随即反应过来,飞身追出。程浩风左手掐诀,右手中指与拇指相捏一弹,弹出一张黑色大网罩向阿琐。 阿琐被罩住,从空中直坠而下,摔到地面上时已经化回人形。他们也从屋内飞身而出,到得屋旁小花园中。 她半撑身体,不可思议地看向程浩风,哀怨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怎么没从你身上看出半点有灵力的迹象?” 程浩风没答话,俯身逼问她:“水妙虚是怎么和你联络的?联络人在哪里?”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胡仙仙抱臂抖腿,一副无赖相地讥讽她:“他是谁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快些讲明情况,少受点儿皮肉之苦。” “你少给我插嘴,我问他关你什么事儿?”阿琐愤恨呵斥胡仙仙,几乎疯狂地执着问程浩风,“你是谁?我活了一千两百多年,从来没有看走过眼,你到底是谁?” 程浩风冷冷瞟她一眼,翻手亮出法印。阿琐看着他掌中法印之上“清睿子程浩风”几个字,大笑几声,又失声痛哭。 他们也不理她,任她哭。这别园中家仆听得异动,都掣了武器出来察看,只是秦沐风与卓无傲早有准备,三下五出二就解决了他们。 在阿琐痛哭之时,秦沐风挟着赖老爷寻了来。人还未至,秦沐风就先将赖老爷抛到阿琐面前,赖老爷摔在地上就变成个肚大肢短的癞蛤蟆。 赖老爷在阿琐面前痛得唔哇直叫,她见此情形,止住哭声。 卓无傲跟在秦沐风之后小跑着赶来,从檐下走廊到程浩风他们所处的花园有几步台阶。他可能是想显得霸气些,就没走台阶,从走廊之上一跃而下! 本来不算高,他纵然没有灵力,年纪轻轻的他也应该不会摔着。可他跃起的辐度太大,他换穿的秦沐风袍子又太长,落地时踩着袍裾摔了个狗啃泥。 胡仙仙笑起来,又赶忙去扶他。秦沐风摇头轻笑,程浩风也勾勾唇角看向卓无傲。 在他们的注意力转向卓无傲之时,阿琐脸色阴了阴,狠厉看了眼癞蛤蟆精。 癞蛤蟆精夸张地痛叫几声,爪子伸向黑网;程浩风察觉他的小动作,腾身飞踏他胸口;就在程浩风一脚踏得癞蛤蟆口吐血沫之时,阿琐指甲缝中弹出黄绿粉末…… 程浩风后仰身体避开大部分粉末,仍有少数粉末钻入他鼻中。他眼见阿琐从黑网中钻出来,想动动不了,想喊喊不出。 阿琐已然脱网,秦沐风旋出紫星芷梦箫击向正飞身而起的她。 “啊……”阿琐后背受击,从空中跌下。 秦沐风跃到她身旁,揪住她衣领猛扇她两耳光,“交出解药!” “没有!哼哼,这是我本体之毒所炼的毒粉,没有解药。” 这一连串变故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刻胡仙仙才刚扶起卓无傲。她见程浩风身形僵硬,半跪在地,急忙向他跑去。 程浩风朝胡仙仙摇头,极其费力地蜷起左手三指,比为剑指,剑指点向他自己鼻孔处,冷喝声起,毒粉喷出! “你说出此毒是你本体蛇毒就是给了他解药,只要知道是什么毒,他就有办法找到对应方式逼出体外。”秦沐风松开阿琐衣领,将她掼倒在地。 阿琐向程浩风爬了几步,凄惨哭叫:“我不想害你的,不想的啊……不管你究竟是谁,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三郎’啊……” 程浩风站起身,抖抖冰莹白长袍上的灰尘,冷声问:“你是怎么和水妙虚联络的?单凭灵符传讯,你不可能那么听话为她办事,一直监督着你的联络人是谁?又是谁将我们的步步筹划告知你们?” 阿琐漠然闭嘴,转而蔑笑着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让她看得心里发毛,十分羞恼地提高声调说:“你看我干嘛?问你话呢?要想保命就老实交待!” “我就看你!你是胡仙仙?我真是瞎了眼、昏了头才听信程浩风的话,把你真当狐妖了。哼,不过你也别得意,他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你早晚得吃他苦头!” 胡仙仙心中一时茫然,程浩风的确是对阿琐从笑脸相迎变成冷脸相向,可阿琐不也是一得着机会就想害他?明知是计,人与人之间如此翻脸无情也真着实可惧。 第四百二十九章 混战诡变 胡仙仙没理阿琐,秦沐风呵斥阿琐几句。阿琐无惧秦沐风斥责,也不回答程浩风所问,一个劲儿地逼问胡仙仙。 “你们的事儿我从别人嘴里多少也知道些,你可真傻,绕来绕去都绕不开程浩风。”阿琐笑得放肆,字字句句都在挤兑胡仙仙。 卓无傲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直指着阿琐说:“我七师叔早就把三师叔的心看得透透的,傻什么傻?你才傻!再不交待清楚,就受死?” 阿琐冷笑两声,目光仍是紧盯胡仙仙:“你看得透他?指不定哪天他就踢开你!” 胡仙仙真不明白这阿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她,含怒说:“妖妇,你少挑拨我们同门之谊,快些交待程师兄所问之事!” “同门之谊?”阿琐就跟听了个很可笑的趣事儿般大笑起来,“胡仙仙,你非但看不透他,你连自己也没看透啊?你就那么不敢承认么……” 胡仙仙真想把阿琐打成肉泥,这么扭着别人私事追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与程浩风之间的事,在外人面前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婚礼只差拜堂,夫妻之事也只是隔最后一道屏障,他们的事与阿琐无关啊。 阿琐如此反复扭着私事问,不交待联络人之事,是因她真对程浩风有意?胡仙仙已经绕进了死胡同而不自知。 程浩风冷眼旁观这些事,直觉敏锐地捕捉到阿琐知道他们过往这一讯息。而阿琐对他们感情之事那般逼问胡仙仙,定是以为那些事是胡仙仙心中弱点。 是谁告诉阿琐这些?而那人又具体说了什么,会使阿琐做出判断,用感情之事就能使胡仙仙心绪烦乱? 程浩风沉思着,脑海中闪现出好几个可能人选。 胡仙仙已经让阿琐问得心里别扭起来,她极力想捋清这些情感纠葛,看似平静实则气恼地说着:“我看不透他又如何?同门手足,他定然不会害我。懂吗?我们只是同门手足,他跟其他女人怎么样,与我无关。” “无关?真的无关?口是心非。”阿琐的目光狡诈阴狠,胡仙仙明知她是故意挑拨,心里仍难做到平静无波。 程浩风眉头舒展,挥手让胡仙仙让一让,他俯身直视阿琐:“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动了真心,又如此喜欢挑拨离间,不如就把你的心给我,再把这舌头拔了送我,如何?” 阿琐闻言浑身轻抖起来,泪眼汪汪地低声骂道:“程浩风你不是人……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本来就不是人,既非神佛仙灵,亦非妖魔鬼怪,你以为你在骂我?对我而言,只是事实。”程浩风笑容魅惑,有一分悲凉、三分邪气、六分淡然。 阿琐一时竟忘了怎么接话,讷讷呆望着程浩风。半晌之后,才颤声说:“你吓不住我的,你要挖心拔舌,尽管来啊!” 程浩风提着阿琐肩膀,使她从地上站起,只见他眼中寒光闪过,已撕破她衣裙。 阿琐那一袭肉?粉?色?长裙在打斗中扯得有些乱,他这一撕,她裙子立刻滑落,前胸完全袒露。 卓无傲“啊呀”一声背转身,捂上眼睛。胡仙仙双手抖了抖,攥紧拳头,看得有些头晕目眩。 胡仙仙头晕目眩当然不是因阿琐的身材太好,她见程浩风真是伸手摸向阿琐心窝处。 掏心剖腹之刑也并不足以令胡仙仙头晕目眩,暴力杀戮于她已是平常事,她难以接受的是辱弄行为! 程浩风指尖轻点,极缓极缓地在阿琐心窝处绕圈。阿琐双手捂住双?峰,微闭眼睛娇喘着低骂:“你到底要怎么样?要杀要剐就快动手啊!” 胡仙仙目光冷然,暴喝一声:“杀了她!” 与此同时,夜空中传出另一声暴喝:“放了她!” 天色将明,东方鱼肚白的云层中亮起赭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之下飞掠出一道暗红纤影。 纤影自带冷傲之气,暗红长裙如血浸染,美艳面容凝着冰霜神情,她是凌若风! “程浩风,你真是越活越无耻!”她十指如钩抓向程浩风,手指为紫黑色,指甲涂着鲜红蔻丹。 程浩风勾唇扬眉,回身反手掐诀,黑色长绳应诀而出,缠住凌若风双手。 “我有七成把握是你在给他们当联络人、监督人,我还真猜对了。我不无耻一点,你怎么会主动跳出来?” 胡仙仙脑海混乱无比,她真的有些无法接受程浩风那些举动。阿琐羞愤的脸,凌若风怨愤的脸,程浩风邪魅的脸在她脑海中打着漩涡乱转。 她无法稳住心神,只得转身向屋内走去。以制敌之策而言,程浩风没做错什么,她不能干扰他办事,那就躲起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见胡仙仙离开,卓无傲也走开,他没有进屋,藏在廊下柱子后偷看。 凌若风口念古怪咒语,双肩耸动两下,缠在她手上的黑绳化为烟雾散去。她双手舞动如火焰摇曳,再向程浩风抓去。 这一次不是狠劲儿直抓,而是极柔极缓抓去,随着她十指伸出,空中回荡起诡异密咒之声。 这抓袭之击,在卓无傲看来都是慢得不能再慢,可程浩风竟然没发觉危险。更诡异的是,旁边的秦沐风也没有出手抵挡。 “三师叔小心!”卓无傲忍不住出言提醒,他猜是那密咒声对灵气感知有影响。 “哼!”凌若风恶狠狠瞪了瞪卓无傲,动作再不迟疑,直抓向程浩风喉间。 “啊!”凌若风的冷哼之声瞬间之后就变做痛呼之声,她那双如铁鬼爪已被拶指夹紧。 程浩风退开半步,嫌恶地看向凌若风,“你这一双手成了什么样子?堕落至此地步,正该受拶指之刑。” 说罢,又对秦沐风说:“以银针封她经脉,我这灵气所化之器困不了她多久。” 在程浩风背对着阿琐,秦沐风以银针封凌若风经脉之时,阿琐蹿起身朝卓无傲奔去。她顾不得用破衣掩住身体,目光决绝而癫狂地蹿至廊柱之后,挟持卓无傲。 “放了我!否则一命抵一命!”阿琐紧勒住卓无傲咽喉,尖声叫嚷。 卓无傲眼角余光回瞥身后,衣衫不整的阿琐所露春?色不再让他害羞,而是让他泛起恶心。 这恶心之感让他觉得被挟持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不能放了她!死算个屁!不能让这妖妇再出去祸害人!” 卓无傲准备好了慷慨就义,他激?动得都有些热泪盈眶,只是他没能就义。 红雪拂尘缠住阿琐的脖子,窒息感让她松了勒住卓无傲的手。卓无傲恐惧感和激昂感填满心头之时,胡仙仙已将将阿琐倒拖开。 “‘死算个屁’,你这小子说得豪情万丈,两条腿抖什么抖啊?” 胡仙仙踢了踢卓无傲的腿,略带不满地看着程浩风、秦沐风说:“贪看春色无边看花眼了?以你们的功力居然差点儿着了道,还差点儿让无傲丢命,要是无傲真出事儿,看你们怎么跟二师兄交待?” 秦沐风神情惭愧地走过来施针封阿琐经脉,程浩风不以为然地犟嘴:“换你来,你未必能应对及时。再说,有你在,我何必分心照顾无傲?” “嘁!强词夺理。”胡仙仙傲然抬头望天,避开程浩风目光。 凌若风阴恻恻笑了两声:“三师兄还真没有强词夺理,我这鬼爪配合魇术还真没几个人能清醒应对。可惜,这术法只对正在交战的有灵力之人起作用,对完全清醒的旁观者难起效。” “天意!”凌若风冷视卓无傲,“这小子正巧就在那儿旁观,吼醒了已受魇术所迷的他们。三师兄,其实我还是不会真对你下死手的,我手底下有分寸……” 对她所说,程浩风只是不在乎地笑了笑,而后命癞蛤蟆精仍化为赖老爷人形。他让赖老爷带领别园中一众妖怪所化的家仆都照常做事,天明之后首要做的就是找人刻字雕匾,将别园正式命名“凝翠苑”。 赖老爷唯唯喏喏领命去了,程浩风和秦沐风各自拎起阿琐、凌若风往屋内走去。 阿琐不停挣扎,惹恼了程浩风,临进门时把她扔在地上。 “啊……”阿琐摔得惨叫几声,低吼着骂道:“你骗我骗得好惨……” 程浩风他们早进屋去了,胡仙仙还在花园中发怔。 屋内传来凌若风的冷笑声:“骗你算惨?对我那才叫狠。我与他相识于幼年,他一直对我不冷不热……" “他要入山修道,我就随他修道。我只当他是正人君子,不接受我的情意只是因为他想一心修炼,呵呵……等那个狐狸精出现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和那些登徒子也没有两样!” “狐狸精临凡重修,等到她转了几世,他又去找她!他来找我给他炼丹的时候,还骗我说是如今只是助胡仙仙修炼,了结前生孽缘,不会再生纠葛。结果呢?还不是缠在一起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听着凌若风一句又一句怨恨的话,胡仙仙慢慢往屋内走去,她心中矛盾不已。一会儿想着只怪凌若风自己没有看清,程浩风根本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一会儿又想着是否自己和程浩风真有些龌龊…… 胡仙仙经过房廊下,没留意到趴在地上的阿琐目光极其怨毒。阿琐伸手入嘴中凄厉嚎叫着拔下颗牙齿,那是她本体为蛇时积存毒液的毒齿。 ??阿琐快逾闪电地自己拔下这颗毒齿,痛得麻木的她不再嚎叫。她癫狂笑着将毒齿刺出,刺向经过她身旁的胡仙仙脚踝处! 第四百三十章 毒己疗她 护体灵气有天生警觉性,胡仙仙本能地一缩脚,可还是让毒齿划了条浅浅血口。 胡仙仙立即回身面对阿琐,应手召出红雪拂尘怒扫而出。 按理说,阿琐经脉被封调御不了灵气自护,这一击足以让她皮开肉绽。 可是,阿琐只被拂丝刮出些小血痕。她得意洋洋大笑,衬着她拔牙之后渗血的嘴角,笑容阴森:“是不是觉得使不出应该有的力道?哈哈,我这毒齿之毒见血封喉,只要刺破肌肤就别想活命!你功力深厚,一时死不了,可也会渐渐全身麻痹……” 阿琐话语忽然顿住,程浩风从屋内掠出,凌空一剑向她劈来。 墨冰剑寒光暴起,杀意携飒飒冷风扑向阿琐。 阿琐觉得那是她所见过最凌厉又最潇洒的一剑,并且没有之一,这一剑就是无与伦比的顶峰极致。 当然,这一剑对她而言也是最痛苦的一剑,生生斩断她的双腿。 阿琐痛得大张着嘴,嘴唇颤抖,浑身痉挛,发出低哑嘶声。没有血花飞溅,切口整齐,她膝盖上方大腿端只见一圈细血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的腿已经齐齐断掉。 胡仙仙全身的麻痹感渐渐加重,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她使劲儿抬头睁眼想看看程浩风的神情。可她没看到,视线只停留在半斜垂下的墨冰剑剑尖处。 墨冰剑剑尖凝着血珠,片刻之后没有滴下,而是飘散出一缕血红烟雾,无形化去。 墨冰剑的那点墨心竟能噬血融血?胡仙仙惊诧地冒出疑问,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心脏紧?缩,晕乎乎后倒。 程浩风一手收起墨冰剑,一手抱住胡仙仙,转身跃回屋内。他把胡仙仙放到床上之后,秦沐风快步过来把脉,并施针暂时封住她经脉,防止蛇毒扩散。 卓无傲急得团团转又帮不上什么忙,他不停问着:“怎么样?怎么样?只是划破点儿皮都中毒这么深?要不要让那蛇妖拿解药……她本体毒齿的毒是不是没有解药……” 程浩风和秦沐风没有回答他,他们两人交换眼色,最终是程浩风厉色做出什么决定,秦沐风只有无奈摇头。 卓无傲有些看不懂,只见程浩风走出门,走到阿琐身边拣起那颗毒齿。 “三师叔,你拣那东西干嘛?” “哼!你不要命了?她不值得你为她做那么多!”凌若风声嘶力竭地吼起来,经脉被封的她只能胡乱挥舞手脚去抢那毒齿。 程浩风淡漠横她两眼,毅然将毒齿扎在自己手臂。他疼得瞳孔收?缩两下,而后虚弱地坐在床边。 卓无傲只见秦沐风有条不紊地为胡仙仙和程浩风清理伤口,听着凌若风和阿琐不断惨嚎低骂,他不明白怎么回事。 待秦沐风忙完,又和卓无傲巡视这别园一圈,等确定赖老爷他们没敢搞什么名堂,才回屋坐着。 此时略有闲空,秦沐风给卓无傲解释程浩风为什么要以毒齿自伤。 阿琐是有意识地将本体之毒积在那颗毒齿中,毒性当然比寻常毒蛇大许多。要想最快救治胡仙仙,只有用抗蛇毒血清。 抗蛇毒血清是用不足以致命的蛇毒注入马、牛、猪体内,待这些兽类自身慢慢产生抗毒血液。到最后哪一个兽类能活得最健旺,就取它的血液提炼出抗毒血清。 如今情形之下,哪有时间慢慢等抗毒血清提炼出来? 卓无傲愕然打断秦沐风的讲述:“三师叔是要用自己产生抗蛇毒的血液?六师叔,是不是这样?” 秦沐风点头默认,卓无傲担忧问他:“要是三师叔也中毒很深,那该怎么办?” 秦沐风神情忧虑地摇头叹气,程浩风有气无力开口说:“你们忘了我可以逼毒出体外?本该身死魂消,却又斩情重生,这肉身的抗毒之能增长不少。” “你?你知道斩情之事了?”秦沐风有些惊讶,随即又笑说,“难怪你如此行事,论哄骗人我真是永远及不上你。” “他的骗术你当然忘尘莫及,天大的谎言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凌若风气哼哼接话。 “四师姐,你这话又不对了。三师兄从来没有对你承诺过什么?哪算得上骗你?是你自己没有分清楚他对你是什么感觉!”秦沐风朗声反驳,反倒让凌若风更气愤。 “你还知道我是你四师姐?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共同学艺多年,程浩风一直都待我温柔亲厚?不管什么事他都会让我三分,不管有什么好东西他都会分我一些,可是自从那个狐狸精来了,他就越来越疏远我!七师弟,你凭良心说,要是没有白回风,他有没有可能接纳我?” “我称你一声‘四师姐’也是看在当年情份,可你也不要端着谁都欠了你的态度!非得要论起来,最初的最初他们就有情缘纠葛,那时候都还不是人身呢!” 听了凌若风和秦沐风的争执,程浩风心里烦躁起来,沉声低喝:“六师弟,何必跟迷执愚痴之人计较?她们两个哭闹不休,带远些关着。” 秦沐风马上提拽凌若风和阿琐往后院柴房走去,又严厉传话下去,让赖老爷不许走漏昨夜变故之事。 而后,秦沐风以灵符传讯杜婉芷,让她放心,并告知她等丹药炼好就与冷秋朗同到凝翠苑来。 他们暂住凝翠苑中,癞蛤蟆精所化的赖老爷按照秦沐风吩咐,真的在大门口挂匾正式把别园命名“凝翠苑”。还对来来往往的村民、游客夸赞这几个京城是如何的斯文儒雅、才华横溢。 几天下来,一直说着这些口是心非的话,说得赖老爷他们自己都快当真了。 一直到六月初八,程浩风只是捱受毒侵,并没有毒性发作,而胡仙仙身体各项机能越来越弱。 秦沐风忧虑地看着他们:他眼窝深陷、面色青乌,嘴唇成了紫黑色;而她脸色青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干起焦皮。 “三师兄,你看起来比七师妹中毒还深。”秦沐风用棉签蘸温水给胡仙仙润唇。 程浩风接过他手里的棉签,轻轻擦在她唇上:“我是中毒深些,不过我功力深厚,没有大碍。她连番累次受伤,身体就没有真正好过,要不然寻常之毒也奈何不了她。她功力又不如我,抗毒能力自然比我差。” “这丫头,唉……也真是不会照顾自己。要没有你一次次的暗里救她,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要不是我,她也许就不会遇上这些危险;要不是她,这世间如今也没有我存在……” 两个人正说着话,卓无傲在门口探头探脑,秦沐风见他有话要说的样子,就走出门问他有什么事。 “六师叔,阿琐哭叫得好凄惨,可不可以用药给她止疼啊?” “止疼?我去问问三师兄。” 秦沐风还没有问,程浩风已经在屋内答话:“问什么?这点小事也值得问?那个蛇妖毒妇痛死也是活该。” “三师叔,她已经是阶下囚,没必要虐待她?你就当行行善,做个好人。” “我没想过要当好人。”程浩风声音冷冷,卓无傲不由自住打了个寒噤。 秦沐风叹着气拉卓无傲到后院柴房,拿了止血止疼的丹药让他给阿琐服下。 “六师叔,你这么做,三师叔会不会责怪你?” “责怪我?他同意了我这么做的,他要真不同意,就不会接话。唉,你们不懂他……快去……” 卓无傲满腹疑虑地走了,见阿琐服下丹药后昏昏沉沉睡去,不再哭叫,就回去找秦沐风。 他备好清茶邀秦沐风喝茶,试探着问:“三师叔脾气有些古怪,我以前见的修行者,不论是僧是道都劝人要存好心、做好事、当好人,三师叔怎么说他没想过要当好人?” 秦沐风抿茶答道:"他从来就不算是个好人。" “我有点儿怕三师叔……起初的时候我见六师叔你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三师叔比你好相处呢。结果他是那般喜怒无常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翻脸。” “本来他就比我好相处,我是师父七位亲传弟子中性情最孤僻的一个。三师兄待谁都彬彬有礼,最是和气。” “和气?” 卓无傲想着这“和气”是装出来的?他最初还以为程浩风和气易相处呢,一时又想到他们师兄弟之间没必要装,那么就是如今心性大变了。 “对人太和气也就容易让人生出误解,他渐渐的也寡言少语起来。只不过如今这般喜怒无常,都是处境艰难所逼的。任何人换成他的处境,脾气都好不起来。” 秦沐风知道卓无傲心中所疑,耐心解释。卓无傲又问处境怎么个不好,秦沐风说胡仙仙终究是要修到永恒之境成为永恒之心的,她和程浩风注定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成为永恒之心就不能在一起?” “唉,你们怎么就想不到呢?真正化为永恒之心,就气还天地,心魂也会融于天地。那就没有肉身,也没有自我,又怎么与他结为夫妻?” 卓无傲仔细想了想,总算明白了些,再问道:“三师叔是不是要让七师叔守在他身边,永远是明艳活泼、偶尔刁蛮任性的胡仙仙,而不是去当永恒之心?” 秦沐风点点头,卓无傲有些不屑地摇头,“三师叔挺自私……” 秦沐风愤然反问:“无私大爱,说起来崇高,做起来却有多少血泪在其中?” 第四百三十一章 以恶度善 卓无傲被问得哑口无言,只不过他并不是会轻易低头的人,沉思之后又说:“可也不能因此就眼睁睁看着诸天万境毁灭?” “他也不是眼睁睁要看着诸天万境毁灭,他是想换一种方式,一种两全齐美的方式。” 卓无傲拍拍头,顿有所悟:“我知道了!修到一定境界可以身外化身,就让一个七师叔去当永恒之心,再留一个七师叔在三师叔身边陪他!” “你都能想得到,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可惜,根本行不通。他根本没办法区分所爱是本体还是分身,自己纠结不说,更让七师妹生出种种误会。最终还是合魂归一,再也难分前世今生,本体分身。” 卓无傲听不懂,秦沐风又简略说了程浩风与胡仙仙此生相遇之后的事,卓无傲听得唏嘘不已。 “如此说来,他们两个岂不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在一起?” “天无绝人之路。” 卓无傲眉毛撇成八字,懊恼问道:“六师叔,你说话能不能直接点儿?他们到底能不能在一起?又该用什么办法呢?” 秦沐风深蹙眉头,许久之后才说:“后事难料。依三师兄的说法,他准备以恶度善。” “以恶度善?”卓无傲越听越懵,站起身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善恶有别,又无别。大善大恶、大是大非都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这些道理,卓无傲知道,但知道并不等于真正明悟。他心中若有所得,却难以说清是什么感悟,思来想去还是用言语来直接问好些。 “三师叔是要学黑龙那样毁灭一方天地,又按自己理想方式重建新天地?” “说不清楚,不同于黑龙,不同于天命,或许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卓无傲双手托腮,苦着脸说:“天啊,我怎么问来问去,反倒更糊涂了?嗯,三师叔和七师叔到底相不相爱?” “命运纠缠,爱不爱都撇不清。” “得了,我是彻底绕晕了。那我再问问啊,七师叔的宿命是不是类似去番邦和亲的公主?牺牲一人、平息战争,很伟大又很无奈,可是三师叔不让她去和亲?” “那种牺牲并不伟大,而是屈辱。男子懦弱无能,才需要牺牲女人换来苟且偷安。” 卓无傲望了望房梁,悲声道:“无语问苍天啊,我们似乎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六师叔,也不能说与番邦和亲就是牺牲女人,换来苟且偷安,要是人家两情相悦呢?” “那不一样,若是两个异族男女地位平等、两情相悦,那就是值得祝福的美好姻缘。要是掺杂了利益交换,再和睦的夫妻都只是大义压迫下的委曲求全。” 卓无傲拍了拍自己的嘴:“六师叔喝茶、喝茶,我都不知道我这嘴扯番邦和亲干什么?我不多说了,喝茶。” ?他们就在隔壁喝茶聊天,以程浩风的耳力完全听得清他们聊什么,他暗自想着: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我,我只是照我自己的目标前进。能否目标达成并不重要,可要是没有竭尽全力,我自己会瞧不起自己。 以恶度善也罢,十恶不赦也罢,都只是我的执念。 他低头看向胡仙仙,她此刻那般脆弱,安静躺着的样子添了几分娴雅秀美。程浩风刮刮她鼻尖,心酸地想,这会儿倒是很乖,一醒来不知道又要闹什么妖蛾子。 仲夏时节天长日静,几声蝉鸣、一阵凉风、相伴无言,难得悠闲光阴。 程浩风已封印情丝,他感觉不到悲、怒、愁等意,只是想在这里陪着她。他心中无波澜,只因长久斜倚床边有些肢体僵麻,又因蛇毒未清而有些昏沉困倦。 卓无傲又和秦沐风说起话来,话音略显羞涩:“六师叔……男女之情到底是何滋味?怎么样才能解决好男女之情?” 卓无傲往常问朋友这些问题,答案是五花八门让他莫衷一是。问他父亲呢,卓鹊村只会说教一通让他专心修文习武。师父龙啸风难以见着面,这回逮着机会问问师叔也不错。 卓无傲等回答等得很忐忑,可秦沐风偏偏慢悠悠品茶,许久不开口。 ??“如何解决男女之情,我师父自己都不懂,如何教我们?你师父他也不懂,你也别指望他教你。” 等了半天,秦沐风就这么回答,卓无傲实在失望。 “我是没指望他教我这些,你们师兄弟几个脾气都挺古怪。” “云华观门人都有些脾气古怪,都算不上好人。你如今还没有正式入门,没有道籍就可以随时转投他派,有些事想好了再做决定。” 卓无傲失望之余,对师长们就有些出言不逊,秦沐风愤然冷言。卓无傲吓慌了,忙鞠躬作揖。 “不用想,不用想,我觉得不随俗流、特立独行挺拽的。” 秦沐风也不会真与晚辈计较,低声嘲骂:“特立独行?你以为很拽?到时候落得人见人厌,亲戚朋友都不待见你,可别怪我们。” 卓无傲打着哈哈再次坐下,又问:“既然不许他们相爱,那何必又要集人间情丝万缕化生一个人出来呢?没有三师叔这么个人,不就没有这场爱恋了?依你之言,还每个有情世界都有这么一对儿?” “没有情感,只有使命的永恒之心不能真正懂得拯救苍生,大爱无疆。还有,拯救苍生是天道,但若为苍生而牺牲一人那也会逆了天道。为了平衡,当然得生一个人出来爱她。” 卓无傲没插话,他根本不知道该问什么,睁得大大的眼睛中写满迷惘。 秦沐风吹了吹浮于水面的茶叶,淡然低语:“循环往复,善恶平衡,才是生生不息、永不灭绝。” 卓无傲点点头,又再重重点头,而后沉默。茶水喝得没了茶味儿,卓无傲还在呆呆回想着秦沐风所说的话。若不是冷秋朗和杜婉芷到来,他可能会一直冥思苦想下去。 冷秋朗已经炼好易骨丹,到得凝翠苑与秦沐风见面之后,就赶着去见程浩风。杜婉芷问候秦沐风两句,二人也同往程浩风所住客房而去。 “这是易骨丹,立刻给彩鹊服用吗?”冷秋朗一手递出个小木盒,一手递出化为玉雕的彩鹊,问程浩风。 他摇头说:“等她醒来由她安排。” 冷秋朗这才注意到躺着的胡仙仙,唉声叹气。 杜婉芷扑到床边握着胡仙仙的手,哀声问:“只听说胡姐姐中了蛇毒,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那个蛇妖也是狠,她不知道拔了毒齿以后,就再也没有毒性、还难以增长修为吗?" 阿琐只是被擒住,她是水妙虚的弟子,不论暗里如何斗,在明面上程浩风他们是不可能伤她太狠的。 他们本来也是打算诱出凌若风之后,就关押阿琐,然后找个恰当时机交由水妙虚处理。他们都没想过废她修为,就更不会伤她性命。程浩风斩她双腿,只因见她害胡仙仙,气怒之下为之。 杜婉芷知道他们处事方式,也就更想不通:"到底她和胡姐姐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她不惜伤害自己,都要置胡姐姐于死地?” 程浩风自责答道:“是我给仙仙带来的劫难。以仙仙如今功力,寻常的毒根本对她不起效用。若不是我,阿琐就不会拼着自伤给仙仙一击。” “三师兄,别说这些……你们来帮帮忙,我看看三师兄血中能不能提炼出解毒的血清了。” 秦沐风打断程浩风的话,招呼着冷秋朗他们给他打下手。 程浩风很配合地端坐到凳子上;冷秋朗挽起他两边袖子、用手先箍住他右上臂;秦沐风以银针刺破他血管取血;杜婉芷在旁边递着各样工具;卓无傲在外看着,以防别人前来打扰。 胡仙仙有时候觉得程浩风是根木头,他此刻倒真是像个木头人儿般任他们摆弄。 取血的小小针眼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伤,他深锁眉头不是因为疼痛,是为这血能不能提炼出血清而发愁。 取血完毕,秦沐风和杜婉芷到另一个房间提炼去了。程浩风仍然僵挺坐在那里,冷秋朗说:“你先去排毒再调息养身,我看你也身体大损。” “就在这儿等着,不确认她的毒能不能解,我调息也静不下心。” 冷秋朗不再多劝,同他一起焦虑不安地等着提炼结果。彩鹊感应到已在胡仙仙身边,从玉雕变为禽鸟之形,飞扑到床边用喙轻啄她的手。 等了两个时辰左右,秦沐风拿着一个小瓷瓶快步走来,欣喜说道:“成了。” 说着他就迈步走到床边,程浩风忙接过小瓷瓶,“我来,你给我说该怎么做。” 秦沐风怔了怔,反应过来他是要尽量减少自己与胡仙仙身体碰触后,不由失笑。 然后,秦沐风指导程浩风在胡仙仙臂上切个小口,用灵力将血清推送入静脉。 淡黄清亮的血清裹挟在暗紫色灵气中缓缓注入,待血清输送完,程浩风脸上的紫黑之气又加重几分。 过了一会儿,秦沐风为胡仙仙把脉,神情轻松说她已大有好转,已无性命之忧。 程浩风长舒一口气,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他得去为自己排毒疗伤了,要不然就该他有性命之忧。 杜婉芷他们一直密切注意着胡仙仙何时能醒来,都没留意到程浩风何时离开这屋子的。 察觉他没在这儿守着,杜婉芷低叹道:“这程师兄也真是命苦,每次胡姐姐大难不死苏醒后,他都赶巧儿有其他事。胡姐姐一次都没见过他守着她,难怪以前总以为他不关心她。” 第四百三十二章 孽业负累 胡仙仙已能听到他们说话,只是眼皮很涩很沉,睁不开眼睛。她想回答杜婉芷说她知道的,咽喉也干哑得说不出话。 她是知道的。 戗杀佘日茫之时受伤,母亲他们说程浩风没来看她,她知道他来过的。他是让归冲虚带着他瞬移而来瞬移而去,都是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来,母亲他们自然不知道。 被大蛟咬伤又中蛟毒的那次,他一方面要防备妖兽攻城,另一方面还要应对慎郡王对他不断施压、反复质疑。可他仍是担心她经脉尽断,先用灵气稳住她心脉和脑部,待秦沐风确认她无事才去处理那些事。 在青丘国引雷诛血蛛,她命悬一线,全依赖他灵气续命。他当时已经耗损修为,若不是强行留她之命,他也不至于很快就面临将身死魂消的境地。 在青丘国被宫绝所伤,又是他日夜守护,照料她直至完全好转。 很多事,起初以为是他出于对白回风的爱恋而关怀自己这转世之身。后来,知道他是如一对待。可是,他从不说有多担心、多疼惜;她也从不说有多感动、多珍重。 得不到也靠不近,说那些话有何用处?他们,还是生死至交,还是无悔无怨,只是不能太亲密。 胡仙仙心头酸酸的,罢了,他们之间还是若即若离要好些,腻歪了就得出事。 眼中有泪意,她又忍着不流泪,那眼珠儿就乱转着,睫毛也颤起来。 见她五官微动,杜婉芷惊喜喊道:“胡姐姐,你醒了?醒了吗?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呃……”胡仙仙双手撑着床慢慢起身,自嘲笑说:“我又没死成?谢谢六师兄妙手回春。” “我只是辅助医治你,要没有三师兄的血,我医术再高明都没用。” 杜婉芷接着秦沐风的话头儿说:“是呢,程师兄只是赶着排毒疗伤才没守在这里。” “程师兄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不会烦他。”胡仙仙语气平淡,杜婉芷还想再说什么,秦沐风拦下她的话头儿。 接下来,六月初八的夜里,六月初九,他们都是歇息疗养。 六月初十傍晚,胡仙仙已好了七八分,她和杜婉芷坐在小花园中喝茶。 “这边城真是个奇地,又有沙漠、又有荒原、又有河滩,这个湖滨风光又有些像江南水乡。” 茶几上摆放着甜瓜、葡萄、香梨儿,杜婉芷拈起颗葡萄温柔笑语。她和胡仙仙斜躺在旁边藤椅上悠闲聊天,她说得多,胡仙仙一直似睡非睡地微眯眼睛。 “边城是个好地方,可我该走了。”胡仙仙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说。 “走?你不同我们一起?你与程师兄不是没了误会,又和好如初了吗?” “彩鹊生长在青丘国,我要送它回青丘国服丹化鸾。” “那至多半月时间也就够了,送到青丘国后你可以请列师兄代为照顾彩鹊。听沐风说,我们下一步要到黑龙祠,你也正好回家乡看看。” “到时候再说。我待会儿就启程往青丘国,先做完眼前的事再打算其他。” 胡仙仙说着就起身回客房,杜婉芷没想到她走得这么急,连唤几声,胡仙仙也不答应。杜婉芷追到胡仙仙的房间,又说程浩风还没有出定,等他出定后与他告别再走。 胡仙仙只是埋头收拾东西,也不答话。她就是算着时间知道程浩风排毒疗伤,已快到静坐调息出定的时候,才急着要走,又怎么会等着见他? 就在她们一个劝说,一个要走的时候,卓无傲急急的跑了来:“糟了,糟了!赖老爷跑了!” “那个癞蛤蟆精?跑了就跑了呗,我们又不会在这里长住。”胡仙仙随口答着。 “不……不是他逃命……是报信去了!”卓无傲语无伦次地说着,她们都听得有些迷糊,这老蛤蟆精还能向谁报信? “唉,六师叔进城采购药材去了,冷师叔祖又回了迎仙阁,三师叔此刻还在入定不能打扰。怎么办呢?要是赖老爷找来援兵可怎么办呢?” 胡仙仙拍拍卓无傲肩头,平静说道:“你先稳住阵脚儿,守着等你三师叔出定。” 又转头对杜婉芷说:“你以灵符告知六师兄出了变故,让他把冷秋朗也带来。传讯完毕,你就暗中细察凝翠苑中这些精怪动向,我去探探凌若风在耍什么诡计。” 安排既定,各自行动。胡仙仙到了关押凌若风和阿琐的柴房门口,笑嘻嘻说:“我没死成呢,让你们失望了。” “我只是失望,而你是绝望,谁更惨一点?哼,你活着就是为了牺牲,不管你有多留恋这红尘中的情深意浓,最终天道都会逼你失去。” 凌若风语音凉凉,她不是阿琐,她不会跟胡仙仙吵闹斗嘴。胡仙仙始终对她还是有些愧疚心理,就低头默不作声。 “好,说得好!看到她吃瘪的样子我就快活呢!”阿琐嗤笑几声,她双腿伤口已经结痂,娉婷婀娜的美人儿成了半截肉桩子。 胡仙仙不想在这里一再延迟时日,更讨厌面对她们,可又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阿琐,你落到如今地步全是自作自受,你想想你害了多少人?” “可你们也害了我啊!你看着我的断腿时目光中有同情意味,你能感受到我对程浩风有真情意的,你敢说你没有半点儿负罪感?” “我哪会同情你?你对蛇傀、对那些被你迷惑的凡人男子又有过什么情意?" 阿琐之事是让胡仙仙有些负罪感,但那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和程浩风有什么对不起她,是觉得自己拖累了程浩风。 阿琐罪过很重,可斩断她双腿仍是会给程浩风增加孽业。因自己,程浩风背了很多不该背的孽业。再强大的修行者也强不过天道,孽业太重,天罚难免。 凌若风脸色凄然说:“阿琐,你懂什么?她哪是对你有负罪感?她是嫌你又给程浩风增加孽业。唉,我们都是孽业满身之人,斗来斗去也就看谁能抢在天罚之前解决掉对手。其实,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胡仙仙点头微笑:"凌若风,你看得很通透。只是,你那么清冷孤傲的人当年为何会看上程浩风?他一直对你不冷不热,你还追随他那么多年,是真就迷上他了,还是得不到的就成了最好的?” “你呢?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哼,你更不应该爱他,你的爱会害死千千万万无辜之人!” 凌若风以前总是穿银白衣裙,真是清冷孤傲。如今,她一身暗红衣裙,清冷孤傲中多了几分美艳霸气。胡仙仙不得不承认,要论容貌,她与自己不相伯仲;要论气质,她可比自己显得高贵太多。 胡仙仙没接话,她来问她们也只是想确认赖老爷出去报讯是不是受她们指使。从凌若风有恃无恐的态度中,瞧出她们果然还有安排。那么,她也不急着走了,戏还没唱完,就再拖延些时日也无妨。 胡仙仙自己对于永恒之心的说法是真没什么感觉,她实在想像不出自己这种人怎么可能为天下苍生牺牲自己? 她闷闷不乐地想着事儿,打算再去和杜婉芷商量商量。心事重重地勾着头转身走了两步,与对面走来的人险些迎面撞上。 她惊慌地抬起头想说对不起,那人含笑挥手止住她。原来是程浩风,她也报之一笑。 程浩风走到柴房窗口朗声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人一物的天下,有什么道理要求某一人某一物做出牺牲?生于天地间,就没有任何生灵是真正无辜的。" "花草树木也要争夺阳光雨露,贫瘠遮荫之地生长的草木不够高大茂盛,这是该怪生错了地方还是该怪生命力不够顽强?没有可怪的?谁是该受保护的,谁又该是牺牲掉的?天道守衡,既已发生,就没有该与不该。” 程浩风说教一长串,凌若风、阿琐根本没听。他说完后,凌若风还呛他一句:“修行修心,按你这番说辞行事,如何当得了德操之范?” 胡仙仙回呛一句:“他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德操之范!这些话是劝慰你们,也是开解我心结,你听不懂吗?” "是,我从未想过要做德操之范",程浩风沉静低语:"从你由陨铜而动心生情那一刻起,我便注定会为你孽业满身。" 胡仙仙脸色微红,听得凌若风从鼻中“嗤嗤”冷笑出声,知道她又要嘲骂自己,便急急离开。不是她怕凌若风,是紧要之事还多,没必要多做无谓的纠缠。 程浩风快步跟了上去,拉着胡仙仙的手问:“杜师妹说你本来想要不告而别?” 她冷着脸将手抽离他掌心,板着脸说:“程师兄,我们还是不要过于亲密为好。你说你是怎么回事呢,封印情丝后言行举止怎么更浮浪了些?” “我不是浮浪,是不想看你心有负累。” “是,我是心有负累。正因如此,才要离你远一些,我不想看你真的孽业满身。我很怕再次面对彻底失去你的痛苦,所以期望你洗尽罪孽、不染纤尘。” 程浩风再伸手用力握住她的手,坚定说道:"就算孽业满身,我不会去洗,也不屑去洗。无情物化有情物便是“私”,有私就有罪孽。我本多情,又如何能再无情?"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盘根错节 从前胡仙仙嫌他什么都闷在心里,没想到如今他直白说出深情的话,她却心虚得恐慌。他只剩一缕情丝,并且还封印在慧心玉剑中,他应该感觉不到浓烈情感的,这些话是骗她的? 应星贪狼,巧言善变,是星变引起的性情变化? 胡仙仙一向是敢爱敢恨,可以为爱勇往直前的人,此刻反而是退缩了。他们之间隔着鸿沟天堑,恋人间最亲密的事都不能做,分开就是天意。 六月之季,已是酉时末了天色都还没有黑尽。胡仙仙的面容就如同这最后一抹晚霞,明丽姝妍中有几许哀婉轻愁。 她的神色让程浩风有些疑惑,“何事忧心?” 胡仙仙摇摇头,往客房走去。程浩风没有再追问,跟在她身后。 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忧愁,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扎措说的那个故事。那个故事中终究回归家族、事业成功的程哥,那个故事中终究一无所有、难以安身的苔藓般女子,是预示程浩风和自己的将来? 那是扎措投在她心灵上的阴影,她怎么都想不到这道阴影会让她质疑情感,面对外界压力畏缩不前。 走到客房外,卓无傲等在门口,说是冷秋朗、秦沐风都回来了,让他们去大厅商议事情。 “你先去,我和你七师叔随后就到。”程浩风支走卓无傲,眼神严厉地拦阻胡仙仙,她略作犹豫还是止住脚步。 “你要明白不论他们说什么,你都没必要想太多。我所为所求的不是要让你给予我什么,若是因我而让你愧疚难当,那可真的就违背我初衷了。” “你想要的是明明朗朗、心无负累的爱,我此刻的确给不起。只是你没必要因此疏远我,我犯过的错你怎么能再犯一次?” “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给我什么回应,我只是不想看你如同负蝂一样把什么都背在身上。其他人说的话也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站在不同的角度就有不同的道理。可惜,事难两全,过于求全反倒是无所适从、伤害更多。” 程浩风语速很快地说着,胡仙仙几次想插话都插不上,好容易等他顿了顿,她刚一张嘴,他又皱紧眉头说起来。 他语气比之前更强硬了些:"你从前任情随性是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还不是真正豁达通透,慢慢成长的过程中肯定会有迷茫纠结。我已经迷茫纠结过了,所以我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我不会给你任何压力,可是你必须得相信我,听我安排,我们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胡仙仙听得似懂非懂,真是只要面对他,她就会反应慢半拍。 见她忽闪着大眼睛望向自己,程浩风轻点她额头,“听明白没有?经常冷不丁儿就被你气得七窍生烟,你乖一点好不好?” 胡仙仙摸摸额头,微低头说:“明白了,老夫子。”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在自嘲:我胡仙仙怎么就这么贱兮兮的没出息?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要躲着,非得用指责的语气和你说才肯听话? “老夫子?”程浩风无奈轻笑,“那就听夫子的话,快到大厅说正事,不要再闹别扭。” 冷秋朗和秦沐风已经先把形势分析了一遍,他们认为赖老爷出去传讯应该不是找援兵直接来打架,可能有其他目的。 胡仙仙说这分析应该是对的,既然是凌若风授意赖老爷出去,她就清楚单打独斗难找到打得过他们几个的援兵,她不会做无用挣扎。 去年凌若风愤恨离开义庄后,是紫霄宫的人收留了她,她才帮紫霄宫的人做事?还是她又找到鬼王,而鬼王与紫霄宫的勾扯更深?凌若风他们做这些事是想拖延程浩风他们的时间,他们会再耍什么花样儿继续把程浩风他们拖在这边城? 他们想来想去,谜团更多了些。程浩风安静听他们的各种猜测,最后都不再言语时,程浩风说:“既然笃定他们不会直接来闹事,就安心等他们出招。我们都好好休息,到时候以逸待劳,更能清醒应对他们。” 他们都点头称是,目前也只能如此。胡仙仙唉声叹气:“其实也怪我们自己势单力薄,要是得力的人手足够多,我们就可以留些人在这里静观其变,派些人去黑龙祠解决困阵中的段梦柔。” “我们想法相同,以后真的要培植可靠又强大的势力才行。”程浩风赞同着她的说法,又嘱咐大家说,“这些精怪变幻的凝翠苑家丁仆妇要多防着点儿,我们轮换休息。” 众人答应着,此后几天都是表面平静、暗里紧张地度过。到了六月十三未时,赖老爷同着一个番僧到得凝翠苑。这个番僧他们也并不陌生,他是多吉喀勒。对手的势力还真是盘根错节,要拔除并不易。 看着在强烈阳光下斗志昂扬走来的多吉喀勒,程浩风抿唇而笑,他已经猜出多吉喀勒此行目的。 “老朋友,别来无恙?”多吉喀勒热情打招呼,眼神有几分骄傲,好似争斗未起他就胜券在握。 “请坐,奉茶。” 程浩风居主位坐着,冷秋朗和秦沐风两旁做陪,卓无傲、胡仙仙、杜婉芷侍立门口。 多吉喀勒跨门槛时,眼神儿别有意味地瞟了瞟胡仙仙。 “程道长、秦道长,我们可是向天盟誓的好友,你们不会忘了?” 多吉喀勒又望向冷秋朗说:“依血缘论,我是末神老祖宗的血脉,你是老叔公;依师承论,我是毛大师的记名弟子,你是冷师叔祖。我们关系怎么论都亲近,你没有理由不帮着我。” 胡仙仙看到多吉喀勒说完这些,冷秋朗的脸都绿了,她暗自发笑。 多吉喀勒和毛日渥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毛日渥是臧玄蛟的亲传二弟子,冷秋朗是师叔祖,这倒没什么好笑。师门传承也隔得远,并没有太多牵扯。 好笑的是,多吉喀勒是扎措血亲后代啊,估计是第十几代孙了,可隔的代数再远也是血脉至亲。这个小孙子一副中年壮汉的样子,冷秋朗这个老叔公却是风流少年的样子,感觉实在怪异。 其实仙凡恋、妖凡恋真不该啊,寿命差异就是个过不去的坎儿。胡仙仙真不知道扎措面对这些看起来比他年老的孙儿们,是何种感受?反正,她自己难以接受。 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后来虽然没有面对看来比她年纪大的儿孙,却是要面对一大帮看来比她年纪大的晚辈。 那时候她才知道,活得久了,外貌再年轻,心始终是沧桑的。不管以怎样的外貌出现在晚辈面前,晚辈就是晚辈。 就在胡仙仙神游天外,想些无聊问题之际,程浩风和多吉喀勒已经争论了好几件事。 此时,程浩风正重重放下茶碗,沉声说:“不要多说无关之事,我来道明你此行目的,也直接说我的条件。” “第一,你们可以带走凌若风和阿琐,我不会阻挠。” “第二,德元帝帝星将暗,扶持慎郡王登基势在必行。但是,我们只能答应你们,等他登基之后仍与番邦交好,不会准许你们参与关于此事的政务。” “第三,你们与段梦柔他们勾结要做什么,我们不多管。但若是侵害到我们的利益,我也不会在意你我有什么盟誓,该还击就绝不手软。” 多吉喀勒讪笑着摸摸鼻子,早没了初来时的气焰。他摸出根骨笛,缓声说:“这是神鹰骨笛,用雪原神鹰的腿骨制成。二十多年前,毛大师以灵气击杀这只快三百岁的神鹰;二十多天前,末神老祖宗帮我把这骨笛抟炼成随身法器……” “你是说扎措和毛日渥联手了?”冷秋朗略带愕然的反问。 “他们都是我的长辈,要联手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那便宜大哥骨子里还是很高傲的,要让他和别人联手做事,必然有逼不得已的原因。” “是,末神老祖宗确实是有求于毛大师才同意合作。末神老祖宗觉醒孔雀王血脉,又一时难以掌?控,需要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练功。毛大师能给他提供理想练功场所,和所需的各种天材地宝。?” 胡仙仙记得扎措是说过他觉醒孔雀王血脉后需要静心练功,可多吉喀勒提这些与目前的事有什么相关? 见众人都有些疑惑,多吉喀勒郑重对程浩风说:“你说的那三件事确实是我此行想提的条件,而你的决定我也没有太多异议。可是,还有个请求,你得答应。嗯,末神老祖宗要见你和她。” 多吉喀勒伸手指向胡仙仙,胡仙仙白他一眼:“他要见就让见?哼,姑奶奶没那闲空儿。” 胡仙仙不喜欢听那些暗以言语弹压的谈判,她正好得了借口离开此处。 程浩风微蹙双眉,多吉喀勒反倒喜形于色,“不见就不见,我不多劝你们去见末神老祖宗,因为到时候你们可能会求着我带你们去见末神老祖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胡仙仙收住脚步,冷冷问道。 多吉喀勒脸上重现倨傲神情,神神秘秘地说:“让程道长去问凌若风。” 程浩风瞳仁收缩聚光,厉色注视多吉喀勒片刻,而后往柴房走去。见状,胡仙仙也紧跟上前。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一再受制 走出大厅,在通往柴房的拐角处,程浩风拉过胡仙仙的手,捏捏她小指。 “不论他们提出任何要求,都要依我安排行事,不要擅自做主。” 胡仙仙点头答应他,他这么说应该是猜到他们会提些苛刻条件。 柴房内,凌若风斜踞柴垛之上,见他们到来,傲然冷笑。 “想打探更多消息?”凌若风挑眉看着程浩风,“那你就进柴房来,只能你自己进来,我只悄悄告诉你。” “要说就说。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查到我想知道的一切。”程浩风面不改色,她的利诱对他没作用。 “那我要说的事和她有关呢?你若是解决不好她的事,她有可能一命呜呼。"凌若风斜瞄胡仙仙两眼,再细观程浩风神色。 “你到底要怎样?”他神色如常,威逼的作用也并不大。 "我要你单独来见我。”凌若风再一次提出要求,神情已有些显得羞恼。 程浩风转身就走,胡仙仙也跟着转身。阿琐讥笑凌若风:“你不是说抓住了他把柄,可以任你拿捏吗?还是拿捏不住啊……” 凌若风抬脚踢垮柴垛,恨声道:"程浩风,你会来见我的!鬼王半个月之前曾见过一个神奇的人,他就是末神扎措!他们的谈话与胡仙仙有关,你真的不想听?" 程浩风脚步略滞,胡仙仙洒然一笑:“去听,我才不想在这儿受气,还是去找婉芷喝茶舒坦。” 说完这句话,她就凌空掠起,掠行往客房之旁的小花园。 程浩风返回柴房门口,凌若风要他进入柴房才说,他也依她所说照做。 “扎措说过他在胡仙仙心上下了咒,想知道是什么咒,想知道怎么解,就得去见他是不是?"凌若风浅笑着,靠近他两步。 “多吉喀勒会带我们去,这些事与你无关?” “多吉喀勒会带你们到那个地方,但若是没有我同行,你们见不着人。” 程浩风勾唇而笑:“你诳我?是扎措他们指名道姓要见我和胡师妹,又怎么会见不着人?” "在他们的地盘儿,完全可以他们见着你,而你见不着他们。他们能够通力协作,我也有功劳,让我带你们去见他们就是给我的奖赏,没有我带路,你又怎么见得着他?” 程浩风的神情有些凝重起来,他发觉自己又掉了次陷阱。 阿琐听着听着就浑身瑟瑟发抖,气愤、心寒、悔恨等等情绪激烈翻腾。 阿琐声音都变调了:“你早知道他们真实身份,是不是故意不提醒我?他们刚到别园的时候,我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你还当好戏看?是故意要我出事儿,你们好找到挟制他们的机会?我算什么?啊?……” “你算个鱼饵。对于争斗双方来说,你都只是个鱼饵。”凌若风唇角下撇,眼神中满是鄙夷。 “呵……你不断引我怨恨的矛头指向胡仙仙,也是借刀杀人?”阿琐揉揉太阳穴,凄然自嘲:“我可真傻……我这种小妖怪,在知道他们真实身份,你又已经现身的时候,就该缩在后面算了,还跟着你瞎闹什么?” 凌若风冷冷答道:“我说的那些话能让胡仙仙心里纠结,又让你对她产生怨恨,我就是想看看你们会怎么斗。呵呵,你们斗得很好,没叫我失望。” 阿琐先是眼神愤怒,既而眼神空洞,她匍匐而行缩到墙角,再不说话。 程浩风漠然扫视她们两眼,问道:“你说的带我和胡师妹去见扎措——算他们给你的奖赏,到底什么意思?” “三师兄,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我只会对你顺服,其他人哪里能利用我?可惜,你在义庄说的那些绝情话,让我彻底清醒了!我凌若风不会因为任何人变得卑微,即便是你!” 说到后来,凌若风声音尖利起来,怒指着程浩风说:“我要让你们看到,我的实力总有一天会无人可以匹敌。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受的苦难、受的委屈,都只是因为你?在义庄那件事,是我最痛苦、最落魄的经历!" 凌若风说得鼻子发酸,她仰头片刻,忍回泪意继续说:"我如今只要看得见的利益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变得愚蠢。哼哼,不给我什么有利条件,我怎么会愿意给他们卖命?” 她语气缓下来,眼波含媚问他:“你知道他们给我的是什么有利条件?不知道?是你们去了之后,他们会把胡仙仙留下来……” 凌若风自问自答,程浩风猛挥了挥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拧眉怒问:“他们要迫使胡师妹离开我?你是认为只要她离开我,你就有机会趁虚而入?” “就算我没有机会接近你,能让她远离你,我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程浩风退到门口,恼怒又惋惜地说:“四师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以前你事事都要强,处处占上风,但还不至于只考虑自己。我对你没有爱慕之心,但还是很敬佩你。可你如今完全成了怨气冲天的泼妇……” “我变得如今这般,还不都是因为你?哼哼,且不论我如今是什么样子。我再次提醒你,你心上那个小狐狸精的命……危在旦夕!” 程浩风重重关上门,拂袖而去。他没有立刻去见胡仙仙他们,而是独坐花园角落大石头上想事儿。 凌若风所说胡仙仙有性命之忧的事,是指她所中的咒。这咒到底怎么回事?他对于儒释道的术法都学有所成,就算是蛊术也有了解,可这“咒”是什么? 若是想要某人怎样,就诅咒某人怎样,这都能应验的话,还修文习武、炼丹采气那么麻烦干什么?使劲儿念咒不就行了? 他思来想去,想不出个头绪。但是,他确定他们会伤害胡仙仙。所以,不能让她一同去。要怎么样才能不让她去,而又可以有理由敷衍他们? 一再受制于人,郁怒在心,很想乱砍乱杀一通,可那么做了也是无济于事。 程浩风起身召出墨冰剑,舞剑解忧。他没有按套路起势,而是不停地挥剑使出劈、刺、抹、斩等攻击招数,摒弃拦、架等防守招数。 已是酉时,日影西斜。柴房之外的僻静拐角处,本是已由炎热变得凉爽,剑气所携的怒火又让此处变得如蒸如烤。 剑气带起劲风,枝摇叶落。渐渐的,只见剑光闪动,劲风轻微起来。剑意之怒渐消,剑意之寒愈胜。 程浩风舞剑之速越来越慢,人与剑融入的杀气却是越来越浓。 舞剑的同时,他脑子里不断地冒出问题。一会儿想要有自己的可靠势力就要招兵买马,招兵买马的钱从哪儿来?变出的金银财宝也是真的,但有损阴德。变出的钱财数量太大,甚至会因影响凡间金融秩序引来天罚。 一会儿又想,或许可以凭借强大的法力开派收徒,那些徒子徒孙都是自己势力。只是,培养这些后辈是费时费力的事,等培养一批人才出来,要做什么都晚了。 一会儿又想,还是照原计划辅助韩泽熙登基,借助他的力量最快捷可行。可是,韩泽熙毕竟只是紫微星君一魂一魄所塑,对自己并非完全的信任,怎么样才能让韩泽熙对自己言听计从? 程浩风挽了个四方出击的剑花,立身收势,脑海中渐有后续安排,不再杂念丛生。 他走到客房所在小院之外,胡仙仙、秦沐风、卓无傲、杜婉芷在小花园中闲聊,正说着他。 他止步月洞门外,隐藏气息、敛声屏气偷听他们谈话。 卓无傲转动着手中茶碗,若有所思地问:“三师叔和我们没什么不同啊,人的情丝也可以剥离出来?" “我们的确不行,只有他可以。因为他的本身来历就是集天地万物多种情感化身而成,这是从有情到无情的一种命运转换。普通人要是剥除感情,可能就神魂俱灭了。” 秦沐风对他说着,眼角余光瞟向胡仙仙。 胡仙仙有些呆愣地盯着桌上茶碗,杜婉芷轻拍她的手:“胡姐姐,即使如此,程师兄还是对你很好啊。” “哦……”胡仙仙依程浩风交待只告诉其他人他们解除误会,程浩风知道了最后斩情丝的事;没有告诉别人程浩风还有一缕情丝封印在慧心玉剑中。 他们不是不信任秦沐风等人,是真怕再出难以预料的变故。 杜婉芷拍她,她等自己完全回过神来,思索片刻后才答道:“好,只要是他,怎么都好。只不过,还是有些许不同,他的眼睛里少了很多东西。以前,像星海浩瀚,如今像古井无波。” 程浩风听得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眼角,他自幼年起就常在昏暗油灯下读书认字,眼睛有些近视,后来修道有成就治愈。 虽然治愈了,可用眼的时候还是会惯性地有些近视眼表现。还以为她会嫌弃自己那些细微动作,没想到在她心里这双眼睛包含很多重要意义。 对于胡仙仙的说法,秦沐风颔首同意:“是有些不一样。三师兄以前做事想得很周全,会尽量避免牵连他人。如今做事考虑得也多,但考虑事情后果和他人利益考虑得少,更多考虑的是如何去实施,如何达到目的。” 程浩风嘴角轻弯,六师弟说得很对,他如今的确是这般行事。 第四百三十五章 定计嬉游 对于秦沐风的话卓无傲有些听不明白,而秦沐风和胡仙仙则在各自思索为何会出现这种变化。 杜婉芷略带犹豫地问他们:"你们有没有想过祖师为什么会答应请求?是真的受了我们要挟?还是祖师悲悯晚辈?” “应该是出于悲悯之心?”胡仙仙答得很不确定。 “我觉得是也不是。你们和程师兄很亲近,有时反而看不清真正变化。无傲呢,才相识不久,又不够了解以前的事。我正好能处在比较清醒理智看待程师兄、又比较清楚事情原委的位置,我想到了祖师用意和程师兄性情变化的原因。” 杜婉芷这么一说,不独她旁边坐着的三人都很期待地望向她,就连程浩风都有些迫切想知道她会说什么。 “斩情断缘看似改变了很多事,其实引向的结果并没有变。这个结果就是:不论你们如何努力,该受的磨难半点都不会少,甚至有可能增加,总之是为了磨砺胡姐姐心性。" 杜婉芷稍顿了顿,目光忧虑地看向胡仙仙,"到最后,可能胡姐姐不是被迫去承担使命,而是会主动担起使命。” 程浩风心中一震,杜婉芷所说和他自己所想相同。他们两个都算比较了解胡仙仙的人,如果他们都这么想,那么结果真可能那样。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胡仙仙歪歪头,哭笑不得地说:“我这会儿也不是想推托责任啊,该我担的使命我会担的。可关键是我自己都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担,具体怎么做呢?" "总不会是——逼你们把所属神器都统统交出来,我往镇龙囚玄阵一放就完事儿?” 胡仙仙说完就耸耸肩,要她参悟天道、拯救苍生,也不知道当初那些神佛怎么就选上了她? 杜婉芷蹙眉沉思片刻,而后说:?“我的意思不是胡姐姐你突然就能承当很重大的事,不是莫名其妙就有大智慧、大慈悲;有可能通过三师兄的改变,让你选择一条你本来不想选的路。" 杜婉芷的话让胡仙仙脸色凝重起来,秦沐风长叹一声,卓无傲也感受到天道真是无可捉摸。 而程浩风恍惚置身寒气逼人、心如死灰的境地,那感觉只是短短一瞬,却让他铭记那种比死更可怕的感觉。 杜婉芷语气低缓:"你们看到的是程师兄表象变化,我认为程师兄主要改变是表现欲,占?有?欲,掌?控?欲都比从前强太多。” 胡仙仙和秦沐风都惊愕看向杜婉芷,她说得很对!他们只能从程浩风一些言行中看到变化,杜婉芷是看到根本原因。 胡仙仙回想祖师在同意抽取情丝,留得性命之前说的话,明白了祖师所指之意。那么,需要解封那一缕情丝吗? 恰在此时,程浩风大步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说:“你们念叨得我耳朵都发烧了。” “程师兄……我……”杜婉芷没想到他突然走出来,有些惊慌地解释。 “别怪婉芷,是我非得想知道怎么面对你有点儿说不出的别扭感……”胡仙仙站起身拦在杜婉芷身侧。 “呵,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小气?”程浩风拽开胡仙仙,笑向秦沐风说:“可就算要护着杜师妹,也该更合适的人出手?” 他跨步坐到胡仙仙先前坐的椅子上,朝她轻挑眉梢,她低眉顺眼地站到椅子后。 他这才认真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们不是要说我坏话,我觉得你们说得很对。杜师妹说的话尤其中肯,我自己都没想透彻的东西,你帮我透彻分析出来。" "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属于虽生犹死,本不该活在这世间,仍要留恋这世间一切的境况?你我都能体会到别人体会不到的那种,极度害怕失去的感觉。”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那么只要是会发生的事,无论对错就是天意安排。” 程浩风这番话说完,他们都频频点头。他又拉起胡仙仙的手,到旁边以传音入密之法说道:“情丝封于慧心玉剑中的事,千万不可对他人提起。你也别想着解封,有很多事以我目前状态能做得更好些。” 而后,他又朗声说:“多吉喀勒是个讨厌的人,你们总不能让他冷老叔公一直烦心?你快去备宴待客,让冷秋朗也到小花园透透气。” 胡仙仙笑着去了,卓无傲和杜婉芷到大厅中陪多吉喀勒闲聊,程浩风说与秦沐风还要商议事情仍坐在小花园中。 冷秋朗见杜婉芷、卓无傲到来,终于找到借口脱身,到了小花园中。 冷秋朗正想坐下来轻松喝会儿茶,程浩风站起身向他和秦沐风恭敬稽首,说道:“冷师叔、六师弟,请你们帮我照顾仙仙。” 冷秋朗皱眉吞下刚入嘴的茶水,他就知道程浩风是有事相求。平日里,他们对他都是直呼其名,有时称个“冷兄”,称“冷师叔”就绝对是有难事了。 冷秋朗和秦沐风颔首表示答应,等他说出下文。程浩风传音入密说:“他们要求我和仙仙一同去,她去了会有危险的。我不可能带她去,但也不能让她自己离开。危机重重,让她留在这里让你们照顾,我稍微放心些。” 他略顿了顿又再说:“只是我要她留在这里的方式有些特别,我想弄清楚扎措下的咒到底怎么回事。还请你们先同我一起哄哄她,其后会发生的事你们也不要太担忧。” 他们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还是郑重答应下来。 晚饭之后不久,胡仙仙就回房间歇息打坐,她身体刚复原,需要静心修炼。 这凝翠苑中如今是他们做主,将赖老爷都赶去小偏房住了,是以除了秦沐风夫妇外其他人都是单住一屋。 程浩风轻叩窗棂,低声约请:“仙仙,我在凝翠湖边等你。” 胡仙仙刚盘好腿,还没入定,听到他相邀,当即跃身下床。见她那般麻利就收拾好跑出来,正欲转身的程浩风不由轻笑——这丫头只要心里没事装着,就半点儿不懂矜持。 胡仙仙可没想那么多,近段时间发生的事真让她无所适从,感觉自己就是毫无用处的累赘,只要他相邀就证明他没嫌她烦,她能不跑快点儿? 月色下的凝翠湖静谧安宁,没有游客如织,没有谈笑喧嚣,只有风光秀美。他们携手走在湖边碎石小路上,凉风习习,蛙鸣声声,两人都感觉惬意万分。 走到一株苹果树下,程浩风要摘苹果。胡仙仙拦住他,“这种凌山苹果闻起来香甜味美,吃起来却有些酸涩。再说,还没到熟的时候呢。等熟了,做成果酱馅儿饼味道还不错。” 程浩风遗憾地望望树梢,又坏笑着凑近胡仙仙颈边闻了闻,腻声说:“真的是闻起来香甜无比呢……就是吃不得。” 胡仙仙含羞退开两步,有些落寞地转身望月。 她已换下那身紫色薄衫,此刻穿着淡青斜襟小衫、淡青撒脚裤,不像该称“元君”的天仙,倒像个清俊小道童。 程浩风伸手摸摸她半绾的发髻,又挑起一缕散于脑后的发丝,笑说:“你倒越活越小了,和刚入门的童子差不多。” 胡仙仙向来不注重穿戴,又值炎夏,她只图轻便就索性不穿道袍,也没想过穿得如同刚入门的童子有什么不妥。 她有些羞恼又有些心酸地回首看向程浩风,他连日事多,竟还穿着那身冰莹白薄长衫。只是,冰莹白的颜色几乎成灰褐色了。总是要因自己让他弄得这般狼狈不堪,她就那么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长臂一伸,将她圈入怀中。她身体有些不自在地微颤了颤,想挣脱他怀抱。 只是,挣不开。她想了想就蹙眉说:“我们还是回去,和六师兄他们商议好应对多吉喀勒的事。嗯,就让他带走凌若风、阿琐算了,然后你和六师兄回海底圣境,我去青丘国,不理他们就是。” 程浩风不答话,俯身吻她,她忙避开。避不开就两手抵住他的下巴,他眉毛拧成了川字,盯着她的小眼神儿很是委屈。 胡仙仙脸红耳赤地说道:“你别动手动脚的……我、我、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在做正事啊。"他很严肃地强调那个“正”字。 “我、我有点儿害怕……”胡仙仙央求道,“你先放开我,让我喘匀气。” 程浩风松开手,她立刻退到苹果树下,靠在树干上抓耳挠腮地想着该怎么办。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你这样子看起来好小、好小,我很容易就能把你举起来。” “废话,一座小山你都能挑起来,我这点重量算什么?” “我是说不用灵力,举高高……” 程浩风说着就跃身过去,两手卡住她腋下往上一送,将她抛入半空后,再稳稳托住她的腰接着。 接过手他就这么举着她,胡仙仙从五岁后就再没有人这样将她举过头顶。她都不知道该恼怒还是该欣喜,只是一遍遍地说着:“程浩风,你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不放。”他答得很坚决。 “你信不信我真会翻脸打你?” “信啊,可我如今功力比你高很多,我不怕你打。” “求你了,放开我,别人看到了会笑话我们。”她只得放软语气求他。 “那就等有人来再说。” “你这贼贱贼贱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儿仙气?”她是真有点生气了,没想到他耍无赖可以耍得这么溜。 “人贱命长,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会死。” 看着她半含娇羞、半含嗔怨的俏脸,他舒心而笑,那些烦人的事都暂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验咒波折 胡仙仙想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还被他举在半空中。还好,经刚才出神呆想,她冷静很多,想出脱离困境的招儿了。 “你身上又腥又骚的味儿熏着我了,换洗好了再来挨着我。” “是惹了满身腥骚气,真得洗洗。”程浩风放她落地,往湖里走去。 胡仙仙捂着胸口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有人轻柔唤她:“胡姐姐,你们也来纳凉赏月?” 听声音是杜婉芷的,她回头看去,真是他们夫妇来了。她忙拉着杜婉芷往茶棚方向走,边走边说:“程师兄在湖中沐浴,我们去那边说话。” 两个女子闲聊一会儿后,还没见他们过来,杜婉芷就说:“你还是去瞧瞧,别因你嫌他腥骚,就洗脱一层皮。” “我才不去,洗脱一层皮也是他自作自受,谁让他跟那些人拉拉扯扯的?” “是么?”杜婉芷轻笑道,“都出来了,凝翠苑里可靠的人就少了,我们还是先回去?” “嗯。”胡仙仙望了望月光下的幽碧湖水,正要高声告知他们她们要先走,杜婉芷已经抢先喊出声。 “程师兄,沐风,我们先回去了。” “婉芷稍等等我,我们先回去,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儿。” 秦沐风边说边走过来,杜婉芷浅笑迎上去,他们携手往回走,胡仙仙也跟上他们。 “七师妹,跟着我们做什么?三师兄都洗得清清爽爽了,你还晾着他?” 胡仙仙杵在原地,没再跟着走,可也不好意思往回走。 秦沐风附在杜婉芷耳边说了两句,她笑着“喔”了一声,又转过头朝胡仙仙俏皮的眨眨眼。 看他们那样子,胡仙仙就知道他们没说什么好话。她背着双手在原地转圈儿,时不时地瞅瞅湖边。 秦沐风和杜婉芷转过小树林就悄悄隐身返回,他们嬉笑着看向湖边。 “三师兄总算开窍了,就是不知道这美男计能不能奏效?” “当然能,只要程师兄愿意主动点儿,胡姐姐是逃不出他手掌心的。” “也未必,三师兄和我们说起这事的时候显得心事重重……” 他们两人正期待看到什么绮靡场景的时候,只见卓无傲匆匆跑了来。 秦沐风忙现出身形拦住他,“无傲,怎么了?” “凌若风要见三师叔,说要是见不到,她就要让多吉喀勒给末神传讯,让末神永远不告诉三师叔那个咒的秘密。” 秦沐风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包含了好几件事,他懒得捋清,就知道程浩风又有麻烦了。 他唤出杜婉芷,同着卓无傲一起往湖边走去。 “无傲,凌若风怎么突然又提要求?”秦沐风有些焦急地问。 “就是一个小妖怪无意中见了三师叔和七师叔出门,说给她听了,她就让那小妖怪带话给冷师叔祖。” 秦沐风跺了跺脚,让卓无傲和杜婉芷先返回凝翠苑,他一个人去说清情况。 见他们走走停停,胡仙仙好奇地问他们怎么去而复返。 杜婉芷已和卓无傲先行离去,秦沐风也没回答她,而是神色愤懑地飞身掠往湖边。 胡仙仙心里担忧,也飞身追去。秦沐风落身在湖堤上对程浩风说着凌若风的要求,还挺懊恼地抱怨:“真是不让你和七师妹有半点儿清闲,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跨过那最后一步呢?” “算了,任何事都在预料之内不出半点意外的话,那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得去会会她,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程浩风答着话就从水中跃出,赤?条?条的身体似是光不溜啾大白鱼。 胡仙仙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变故,心中急切之下就跟了来,见此情景急忙转身捂脸。 她腹诽着,男人都是这么没羞没臊的?就算他以为面前只有秦沐风在,也应该避着点儿啊。 她从前和娘相互搓背,都是要拿帕子遮在胸前的;和杜婉芷在温泉同浴,起身时也要半裹身体才出水。他怎么可以就那样无遮无挡直接跃出水面? 直到程浩风穿好衣衫,拍拍她肩头,她还紧捂着脸。 “看都看到了,捂脸也没用。”他奸猾笑说,扳开她捂脸的手。这时,秦沐风含笑飞身离去。 “是看过了,又不是第一次看光?身?男人,就是因为你们长得太难看了,我才捂脸。”胡仙仙要强地犟嘴。 “喔?听你这话看过很多?” “是啊,男人长得不就像木桩子上支了根树杈子吗?” “木桩子?树杈子?哈哈……”程浩风大笑着拉起她的手,同往凝翠苑方向飞去,“等解决好麻烦,再让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木桩子、树杈子。” 到得苑中,他们即刻到柴房外,问凌若风又有何事。 “无事!我就是听说你们偷偷摸摸溜出去幽会,心里不痛快。所以啰,就得搅黄你们的好事。”凌若风斜踞柴垛上,知道他们到来,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不可理喻!”程浩风怒喝道,拉着胡仙仙转身就走。 “不准走!”凌若风厉声叫道,趴到柴房窗边喊:“有人管着她的性命呢,你最好不要得罪我!” “就得罪你又怎么了!”胡仙仙甩开程浩风的手,腾身跃到窗边,怒视着凌若风说:“你以为我怕你?还是以为我怕死?我是敬你对程浩风付出的是真心,敬你曾经为凌山周围百姓谋福,才总让着你!” “死就死,我又不是没死过!走,咱们别理她。”胡仙仙吼完之后,就拽着程浩风的胳膊往外走。 “胡仙仙,要是有一天他变心了,你还能说得这般硬气?你就不会有怨恨?”凌若风语气软了几分,目光幽怨望向程浩风。 “追求之时用尽全力,放手之时才不会藕断丝连。”胡仙仙平视凌若风,神情恬淡。 “嗯?你跟我故弄玄虚?”凌若风第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胡仙仙所说的话,也看不透她这个人。 “我没有故弄玄虚,我只是跟你讲我对待情感的态度。我爱一个人必然是用尽全力,让每一滴热血中都融入爱意。但若是付出我所能付出的一切之后还不能拥有,那我也不会强求。” “不是付出越多,执念就越深吗?”凌若风很难得地以平和语气问她。 “对我而言,付出之时毫无保留,转身之际就干净彻底。因为我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就不需要去后悔,去怨恨。” “付出之时毫无保留,转身之际就干净彻底?”凌若风凄美冷笑,“难道我对他付出的还不够多?” 程浩风肃色答道:“当她知道我本意是要她修炼出分身,而后携白回风意识分身归隐,让她去当永恒之心的时候,她仍是拼命想留住白回风天魂地魂,而不是借机打散白回风魂魄。” “我那时候才彻底明白,不论是她哪一世给予我的都是纯粹爱恋,而不是痴迷,更不是占有欲。” 程浩风握紧胡仙仙的手,认真说:“前生后世、身份地位、样貌体形之类都是外相,不同之魂融为一体,只因本性未变。只要你不变心,我又怎么可能会变心?” “好,好!”冷秋朗拍手笑着走来,问凌若风,“你懂了没有?” 凌若风怨憎瞪眼,怒声道:“他的意思是要逼我成全他们?难道我不成全他们就有错?” 冷秋朗正色道:“他没有爱你的义务,你也没有成全他们的义务。他不爱你没有犯什么错,你不成全他也没有错。可是,你把他不爱你,和你不成全他都变成了你自己的痛苦。” 冷秋朗惋惜叹道:“本来都没什么错啊,是你自己非得要活那么痛苦,还要拉别人陪着你痛苦。你说,你这是何苦来哉?” 不待凌若风再说什么,冷秋朗一手拉着程浩风,一手拉着胡仙仙径直往前走。 凌若风朝着他们背影大喊:“胡仙仙,你会害了他的!他已经生不如死地痛过一次,你忍心让他再落到那般境地?” 凌若风最后那句话落到胡仙仙耳朵里,就像根钉子钉进她的心。走到小花园门口,她就情绪低落地回客房,而冷秋朗拉着程浩风往大厅去了。 来来去去几番折腾,不知不觉间就天色微明。见程浩风烦躁地盯着窗纸上所映晨曦,冷秋朗打趣他:“很烦?这天亮得也太快了。” 程浩风横他两眼,没答话,仍是皱眉沉思。 秦沐风也没回客房,同他们在大厅坐着。他有些疑惑地问:“三师兄,你突然这么着急让我们撮合你和七师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有些事程浩风本来不想说,可要是不说,他这会儿心乱如麻又想不出办法。 犹豫再三后,还是说:“我想验证我有些想法对不对,我认为仙仙中的咒和男女之事有关。要是我们能自己尽快引得她咒发并解咒,就可以不受要挟。” 他懊恼地抚搓额头,以低不可闻的声音接着说:“可我这会儿很烦、很烦啦……接二连三的事烦得我半点儿兴致都没了。” 冷秋朗和秦沐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他眼里真满是怒火,又都闭嘴强忍住笑。 冷秋朗忍笑忍得脸都有些歪,压抑着笑声道:“呵呵,嗯,你就直接去找她说你很烦呗。她会安慰你的,安慰你几句,那绮靡心思就找回来了。” 程浩风很不信任地望着他,冷秋朗摊摊两手,示意再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就算七师妹不安慰你,你们吵一架也好。你们经常是吵着打着,莫名其妙就突然好得如胶似漆。” 程浩风看秦沐风说得挺实诚的样子,就当真攥了攥拳头往客房走去。 第四百三十七章 动怒引咒 程浩风刚从大厅所在的正院走出,卓无傲就在后院门口拦住他,“三师叔,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嗯。”他新换了身道袍,淡蓝底色,深蓝暗纹,袖口襟边绣着阴阳图案,做工精致,式样标准。此刻他神情又很严厉,看起来真是道门仪范的楷模。 卓无傲有些惧怕地低下头,小声说:“我还是问六师叔去。” “嗯,好。”程浩风抬脚再走。 卓无傲挠挠头,又追上他说:“三师叔,我还是问你好些,毕竟那是你的事,六师叔给我讲一通大道理我还是不明白。" “哦,快问。”程浩风咬着牙答道。 "你、你当初怎么狠得下心让人去气七师叔临凡重修?” 卓无傲一个字一个字地降低说话声音,到最后一个字都几乎和没发声一样。 程浩风眼角微抽,卓无傲见他脸上没有怒色,就放胆问:“是不是并没有那么爱她?” 程浩风脸上所有表情凝固,任何细微动作都没有。 卓无傲胆子更大了些,大声问:“你所做的一切到底意义何在?” 程浩风深吸两口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意义。只是我闲得慌,我真的闲得慌了。” “哦?呃……”卓无傲正想不通他怎么这样说,抬眼就迎上他眼中闪出的冰刃。卓无傲浑身一哆嗦,这才感觉出他散发着凛冽杀气,忙咧咧嘴跑开。 程浩风在小花园中徘徊着,真怕又冒出个什么人来搅扰。约一柱香之后,小花园中还是静悄悄的。他终于鼓足勇气走到她房门外,天色大亮,金红的朝阳光辉洒满庭院,鸟语蝉鸣更添清幽氛围。 他伸手敲了一下门,她声音却是由他背后响起:“你、你站在我房门口做什么?”他回头看去,胡仙仙正从小花园中踏台阶拾级而上。 程浩风讷讷开口:“我呀……我、我怕你又要因凌若风说的那些话躲着我……” “我躲着你做什么?我们本来就各自有许多事要做,不可能总是在一起。” “是呢,是呢……那你要同我一起去见扎措、鬼王吗?” “不去。我才懒得跟他们玩什么勾心斗角的把戏,我还是先送彩鹊回青丘国为好。服食易骨丹后重塑筋骨,会令它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在青丘国更有利于它修炼。” 说完这些,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该说什么。许久之后,程浩风告辞离开,胡仙仙挥挥手,嫣然一笑。 程浩风到得大厅,多吉喀勒又催他快做决定,早日启程。他敷衍两句,再让冷秋朗来陪客,自己推托有事就出大厅约秦沐风到湖边喝茶。 秦沐风听他说了早上的事,抿唇浅笑,问他:“那你就真让她独自去青丘国?你又孤身赴险?” “她不会先去青丘国的,她会偷偷跟着我去见扎措、鬼王。她是跟我耍心眼儿呢,先哄着我。可那点小心计怎么瞒得过我?” 程浩风低叹浅笑,他知道她此刻就隐在茶棚旁的白杨树后偷听。 胡仙仙隐身术很好,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正站在大水缸边,身形气息都隐藏了,水中倒影却是清晰无比。 隐身术只是障眼法,并不是真的身体消失,骗得过人眼,却改变不了太阳下的光影。胡仙仙知道这特性,可她没察知缸中水能映射影子这点细节,这般巧合之事本也极少。 她还在呆想着,爱是相互成就,而不是相互掣肘。她同程浩风一起行动,常常会让彼此的羁绊成为做事的束缚。暗里参与行动,是最好选择。 程浩风斜一眼大水缸,用手指在桌子上点两下。秦沐风随即反应过来,也看到水中倒影,差点儿笑出声。 为了掩饰笑意,秦沐风咳两声清清嗓,问道:“七师妹脾气可不好,真想不出来万一你哪天又对其他人动心,她会闹成什么样?” “她?她不会吵闹,更不会哭哭啼啼,一定会转身就跑,追也追不上。" 程浩风皱眉挤出个笑容,又继续说:"就算追上了,也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 秦沐风颇感兴趣地问:“哦?你要是既喜新,又不厌旧,偏要拉着她呢?” 程浩风“呵呵”笑两声才说:“她会假装不认识我,还问‘你是谁?跟在我后面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她呀,一定会这么做,直接把从前一切抹杀。" "要么,可能会这样说‘你这人看起来怎么这般讨厌?讨厌得都不能跟你在同一片天空下活着。我们来决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程浩风学着胡仙仙的语气动作。 秦沐风忍笑忍得很辛苦,瞥见缸中人影撅嘴瞪眼的样子,更憋不住笑意了,乐不可支大笑起来。 胡仙仙更生气了,这到底有什么可笑?程浩风还在很认真地总结:“总之,她的矛头不会针对情敌,会针对情人。” 秦沐风连喘几声止住笑,点头说道:“七师妹这种倾向就是认为男子都是天生爱沾花惹草,男子容易犯错。你要是做不到足够的专情,她可能会由此鄙视天下所有男子。” 程浩风颔首苦笑,秦沐风的推论是正确的。 胡仙仙在一旁闷头想着,难道不应该是这样?想着,想着又觉得他们两个好无聊,正事不谈,尽谈些风花雪月。 不久之后,卓无傲东张西望地走了来,“你们在这儿啊。你们在这儿好逍遥,我都快闷死了。” “想回城了?这里的事儿没有解决妥当,你就得必须和我们一起,要不然他们会转而针对你。” 程浩风让茶棚老板给卓无傲端来一杯茶,劝着他。卓无傲没有修为,要是他们拿他来要挟,又得生些枝节。 “嗯。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谁会鄙视天下所有男子?” “是说你七师叔。万一你三师叔哪天变心了,你七师叔一定绝情无比。”秦沐风简述道。 “三师叔也有可能会变心?”卓无傲惊愕问道。 “谁也说不清自己的心啊,万一呢?女人天生五体不全、心胸狭隘。如今看着很可爱,等真正朝朝暮暮相处,也许缺点就会完全暴露。到时候我不想变心,也不得不变啊。” 程浩风慢条斯理地说着,胡仙仙听得怔住,咬着下唇生起闷气。 “三师叔,你这话是不是有些瞧不起女子?怎么能说朝夕相处生出矛盾,就是女子暴露缺点呢?也有可能是男子缺点变多啊。”卓无傲反驳着,又一脸向往地说,“我要是遇上真正心仪的女子,一定与她永远相亲相爱。” “你是还在憧憬美好未来的懵懂少年,你知道什么?谁都不敢保证自己绝不变心。”程浩风与卓无傲争执起来。 “啊?那么变来变去的有意思吗?也是,多少男男女女都那个样儿,还要美其名曰‘都是真诚爱过,难以抉择’。都不知道我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那样,情路前途灰暗啊。” “对不起,让你这样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看到事实真相了。反正早晚都得明白,早明白比晚明白好些。” 程浩风拍着卓无傲的肩劝慰他,胡仙仙看他们那样子,也不想再隐身,撤法现身走到桌子边。 她没有看程浩风一眼,而是神情肃穆地对卓无傲讲:“女人五体不全,是说筋、骨不够健旺,天生弱于男子。这话本来没有错,可若是就要因此认为女子可欺,那就有错!你三师叔所说一切的确没有错,可你若是因此就要三心二意对待情事,那就有错。” “你对我所说很不满?可我说的是事实!面对生离死别当然是难分难舍,要是柴米油盐日常相处的日子久了,难保不会互相生厌……”程浩风滔滔不绝的说着。 他后面所说的话,胡仙仙都没听清,那脸色渐渐由阴云密布而变成愁云惨淡,眼中的怒火凝结成寒冰。 秦沐风低声提醒程浩风:“三师兄,你说得过分了。” “我所说是事实,世人总是不肯面对真相。” 胡仙仙扁扁嘴,故做平静地对秦沐风说:“六师兄,你不要责怪程师兄。他所说的确是事实,本来如此。日久生厌是人之常情,我懂的,无需粉饰。” 她又深吸一口气,对程浩风说:“我说了要去青丘国,又迟迟不动身,让你以为我想赖着你?哼,我这就走。” 言罢,胡仙仙拧腰飞腾而起,不顾其他人惊诧的目光,凌空飞掠而去。 “你呀,你要拿话惹她动怒,也别说那么过份啊。跑了?”秦沐风焦急地说着,眉头皱成了疙瘩。 “跑了还得转回来。”程浩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慢悠悠品着茶。 周围茶客都凑近他们,好奇追问刚才是不是有仙女飞入云天。程浩风和秦沐风抽身远遁,卓无傲愣头愣脑地坐在那里,他自己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被这些人七嘴八舌乱问,更是弄得头昏脑胀。 烈日炎炎,胡仙仙却是觉得透心凉。她飞了片刻就落身在通往凝翠苑的必经大路旁,有些话她得再向程浩风问透彻点儿才行。 她想不通啊,可以同生共死,怎么就不能同甘共苦度过平淡岁月?多少爱得轰轰烈烈的恋人,为何最后都是成了怨侣?程浩风的话说得难听,却也不无道理,就算让他再拿话扎心一次,也得弄明白想不通的事。 “七师妹?” 见她在苑外白杨树下等着,秦沐风有些讶异。他向她招招手,她拂开他的手,冷视他身旁的程浩风。 第四百三十八章 绝欲夺情 秦沐风只是指尖挨到她手腕,可一触到她手腕便觉得寒气袭来。他惊疑瞥向程浩风,程浩风微颔首,以眼神肯定了秦沐风疑问。 “程师兄,我有话问你。”胡仙仙语气冷然。 “别急,我有事问他!”秦沐风少有地急躁说话,拉着程浩风避到一丛沙棘之后。 他传音入密问程浩风:“四师姐说的那些话并非只是要挟你们?七师妹真的被人掐住命脉了?她的灵气阴寒无比,脉息十分紊乱,怎么就严重到这地步?” 程浩风捶捶胸口,同样传音入密:“我也不清楚,所以要引她动怒……” “你知不知道情绪剧烈起伏之下,她可能丢命的?” “不弄清楚那个咒起效之时到底会怎样,就没办法弄清情况!我更难受啊!我只是知道该这么做,可心口又闷得慌,说不清的难受!” “唉,就不能让你们安生过几天么?”秦沐风无奈叹气,想安慰他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暗想着,还好程浩风没情丝,只知道心里难受,没那么多悲愤情绪,要不然得疯癫。 “要是她真死了,我就陪她去死。要真死了,我们还就安生了。她不可能那么容易死,只是命运之手变着花样儿让她受罪而已。” 胡仙仙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就想他们有什么话需要以传音入密的方式说?开始怀疑他们又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想到此处,她头脑清醒很多,不再为程浩风说过什么生气,而是思索该如何探知他们在隐瞒什么。 见胡仙仙狐疑望着他们,程浩风忽然高声说起话来。 “我倒希望她妒火中烧,又哭又闹。她不是不信任我,也不是没有自信,她是觉得这世间一切令人冰冷绝望。可我不能骗她,事实就是事实,总得她自己去想通。” “那你就等着她想通!两个人相处讲道理是不起作用的,我不掺和你们的事儿,先走一步。” 秦沐风跨进凝翠苑大门,程浩风向胡仙仙走去。 “有话问我?快问。” “没什么可问的了。” 她真是突然就不知道该问什么,恹恹往前走。 程浩风揽过她的腰,纵身飞回苑内小花园。 “正门不走,偏翻墙进来,讨厌!”她推开他,反身往屋内走。 “不是翻墙,是走近路,能快些飞回来就没必要从正院绕一圈。”他紧跟着她。 胡仙仙要关门,他任她关上,只是他转瞬已从窗口飞入。他环抱她纤腰,她怒容满面地挣扎。 “大白天的不要动手动脚!” 程浩风右手松开她,食指凌空虚点几下,整个屋子刹时笼罩在黑幕当中。 “好了,天黑了。” 胡仙仙怒目瞪视他,瞪着瞪着,眼里的怒火越来越少,羞惧越来越多,“我本意是我们不要搂搂抱抱的,与天黑天明无关。” “不要搂搂抱抱?我懂了。”程浩风伸手解她衣带。 “你做什么?你不要学那些登徒子!”她忙拍开他的手,以左手扣住衣带。 “你说的不要搂搂抱抱,要更亲热些……” “我哪有说要更亲热些?” 胡仙仙自己都说不清此刻是怎么回事,恐惧和气愤的感觉远远多于娇羞之感,至于那旖旎之思更是半点没有。 她不想他再纠缠,就说:“你别来逗我,那天你撕了阿琐的衣服眼睛都看直了,你去找她亲热。我们两个日久生厌,别让我败了你的兴致。” “阿琐?呵,她就那两团软肉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黑幕所罩,看不清外面情形。但两人俱可夜视,彼此形貌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程浩风此时的样子在看胡仙仙看来邪气又猥琐;胡仙仙此时的样子在程浩风看来却是狡猾又冷漠。 “你要是不喜欢阿琐,可以再找别人,不同的人就不一样……” 程浩风“嗤嗤”发笑:“不一样?仙仙是想说你自己很不一样?你有傲人玉?峰高?耸,别样樱桃挺翘?” 胡仙仙脑海中就跟掀起阵阵风暴般涌动各种思绪,他们之间的感觉全然不对味儿,难道这么快就相互厌弃了? 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意,向他横眉冷对,应手召来红雪拂尘,语气生寒:“你若是再胡闹,我们只能刀剑相向。” “好,你先出招。”程浩风也冷下脸,召出墨冰剑。 红雪拂尘横扫而出,挟风带雪、攻势凌厉。 程浩风侧身避开攻势最劲的位置,出剑反绞拂尘。拂丝受绞势带动,缠上剑身。 他顺势一带,将胡仙仙拉向自己怀中。他没有随之卸力将剑脱出拂丝再击,而是用力抛掷掉两样武器,双手抱紧她。 她羞恼推他,他紧蹙双眉飞速运指点向她心窝处。 胡仙仙心脏骤然紧?缩,浑身像泡入冰水中一般。她不由自主蜷起身体,想抵御寒冷。 程浩风抱起她,放到床上,而后退开两步,双手交叠结印,念颂出一段咒语: “炽心,炽心,欲?火炽心,欲绝心清;焚情,焚情,情孽焚心,夺情心明。绝欲夺情,心空妙谛!” 随着他的念颂声,围绕着胡仙仙飘出一个个咒言中的字符。这些字符为淡金色,无序地旋转不停。 待程浩风念完,那些字符自动吟唱出空灵咒言,那声调与程浩风的声调迥异。 胡仙仙身上已凝起一层薄霜,可她竟没有先前那般冷得失控,心神渐复清明。她听出这金色字符带出的吟唱声是扎措声音,她挣扎着想伸手摸那些字符,身体却僵麻不能动。 “别急,我来。”程浩风再次结印颂咒,那些金色字符缓缓消散。 胡仙仙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他坐到床边,轻捏她手腕,以灵气化去她身上薄霜。 她只觉头脑昏沉、浑身乏力,很像没修道前染了风寒的症状。 程浩风坐到床中央,用被褥裹紧她,再揽她入怀,紧紧拥着她,沉默不语。 “你念的那咒语就是我所中的咒?你既然知道咒语,就应该能解?” “这是绝欲夺情咒。你就算不知道咒语,也应该对这个咒有大致了解。” 胡仙仙不可置信地望向程浩风,可他的样子不像说谎。 她是知道绝欲夺情咒的,此咒本意是为了清心寡欲。地狱中那些贪?欲好?色的恶鬼会受炽心之苦,念此咒解苦清心,可以早入轮回。 列御勋要忘前事、灭己识,曾受之苦就与那情形类似。 知道自己所中之咒是绝欲夺情咒,胡仙仙更想不通了,这咒言用在自己身上怎么会这样? 程浩风叹道:“我曾经怀疑过是这个咒,可是真很难确信。不得已,只有引得你咒发来验证。唉,又让你受苦了,你打我解解气。” 他捉起她的手往他脸上打去,她轻挨他脸颊,含嗔笑说:“打你能解什么气?能解了这咒,再打得扎措满地找牙才解气呢。” 程浩风笑应道:“好、好。”又问她见扎措的细节。 当胡仙仙说到锁心玉瓶的碎片融入扎措之心时,程浩风眉峰聚拢;而说到她因扎措之阴影,留有心灵缺口之时,他狠狠哼两声。 她说完后,两人沉默许久。程浩风紧握了握她的手,有些为难地开口问道:“其实,联系这所中绝欲夺情咒的前因后果,你也想到了会面临什么,对不对?” “嗯,我知道凌若风说有人拿捏着我的命脉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这绝欲夺情咒对于别人而言只是清心寡欲的作用,对于我却是成了致命弱点。扎措给我刻意设下的心灵缺口,再加上锁心玉瓶碎片融入他心脏,可能这咒只有他能解。” “应该是只有他能解,解咒之法可能还会是令人难以启齿的方法。” “那就不解了!”胡仙仙决然说道,“反正也不影响什么,也就是与你做不了夫妻而已。你要嫌弃我,我离你远些就是,不会怨你的。” 程浩风弹她脑门儿两下,咬牙切齿地低吼:“不准说这种话!你想气死我呀?” “你总说我气你,我哪有故意惹你生气?倒是你总骗我气我!先前还说什么日久生厌的话呢。”她揉揉脑门儿,他真用劲儿在弹的,疼得她想哭。 她的样子让他觉得好气又好笑,食指轻抚弹起的红痕,灵力催发的绿光闪过,红痕消失。 “我只知道日久生情,从没想过日久生厌。我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呢?总是把分开的话轻易就说出口,你自己想想啊,到底是谁说的话更伤人?” 程浩风一番话说得她无可反驳,但她想的是——怎能因我让你活得狼狈不堪?以他如今修为,足以开宗立派、受世人尊崇。若是因她而让他处处受制于人,她如何能心安理得? “又再乱想什么?”见她脸色红润起来,他扯开被褥,再给她把脉。 “唉……我们把这咒想得简单了些。还不仅仅是行不得夫妻之事,是动不得情欲。并且,发作次数越多,就越容易诱发,到最后,可能是情绪波动就会引得心痛如刀绞。”程浩风说得很平静,神情却是难掩愤怒。 胡仙仙失神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两个在一起还真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身体复原,就轮到我了?也罢、也罢,我同你从前一样的想法,只要你能陪我最后时光就好,我宁死都不要扎措解咒。” 第四百三十九章 同去赴险 程浩风右手食指、拇指圈起,作势又要弹她。她连忙埋下头,将脸藏进他怀里,委屈地哼哼两声。 “我可以只求你陪你最后一段时光就好,你不可以这么说。才说过就忘,怎么不长点儿记性?有我在就不许放弃任何希望,要不然我就太窝囊了。” 她仰起头看他,从他眼里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是有些不一样了,眼中没了从前的淡淡忧愁。只是,说话语气仍然是一副他所说就是最正确的样子,好似不按所说去做就对不起他一般。 她有些不满地横他两眼,同样的意思,就不能好好说给她听。 要是等他说——我不能让你先我而逝,请原谅我如此自私,承受不起失去的痛苦。 呵呵,估计比登天还难。 胡仙仙也懒得再跟他计较,柔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安排?你告诉我好不好?要对付扎措他们,我们应该共同进退。" 程浩风不答话,着她的耳朵玩。 “你总拧我耳朵做什么?” “哪是拧?你不听话,我使劲儿揪扯你耳朵那才叫‘拧’。我是觉着你耳朵好玩儿,这耳垂粉红晶亮、软软嫩嫩的,好有趣。你以后也别穿耳洞哦,再小的伤口也是伤,就没这么好看了。” 她哥哥幼年失踪后,父母就拿她当男孩子养,就没有给她穿耳洞。她成年后事务繁杂,也没空穿耳洞戴耳环。再后来,学道修仙,更是用不着脂粉钗环。 可是,一大堆的烦难事在眼前呢,他怎么有心思管什么穿不穿耳洞? 胡仙仙没好气地侧开头,压抑着怒火说:"我不是只能给你增添点儿生活乐趣的玩物,我可以为你分忧解难的。” “我不需要你逞能!你就是我的玩物……”他舔舔她的耳垂,勾唇坏笑。 她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呼哧呼哧怒喘着,胸口剧烈起伏。他盯着她胸口起伏带动的峰峦曲线,咽了咽口水。 “你看哪儿呢?”胡仙仙更生气了,心头直蹿无名火。 “本来就是我的,我怎么不能看?” “你的?”他说的话让她怒极反笑,气得发昏的脑袋略清醒几分。 “你是我的,你的身体当然就是我的。”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是自己的!” “你是我的!我说是那就是,不准反驳。” 胡仙仙甩甩头,盯着他的眼睛看。可从他眼里看不出什么,她失望地低下头。他如今性情更加捉摸不定,她对他更没辙。 她让自己慢慢冷静,长呼出几口浊气,尽量不去想他那些胡言乱语。她得弄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她不喜欢云里雾里的感觉。 胡仙仙不再注意听他说什么,而在想他肯定不会让她和他一起去见扎措那些人。可她很想了解更多情况,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承载她灵识不知不觉地随他去就好了。 想到此处,她心头豁然开朗。完全可以寄灵识在彩鹊身上,彩鹊化为玉雕之时,也不易让人察觉出气息。 想出办法,她心情也就没那么焦躁不安了,神色平静很多。 程浩风看着她神情变化,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奖赏似的吻她脸颊,温声说:“是终于想通了?不跟我胡搅蛮缠的时候,真挺乖巧。” 胡仙仙心里的烦躁感渐少,对他的依恋感渐长。她偎向他怀里时带出几分小鸟依人之态,柔声轻语:“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好怕,好怕……” “怕什么?” “怕我们做错了……怕我在这世上是个毫无用处的人……怕你因我活得没有意义、没有价值,蹉跎一生……”她是真的怕这些,此刻不说就怕再也没机会说了。 程浩风没有直接劝慰她,而是一叠声地反问:“错又如何?没犯过错又哪能懂得怎么做才是对的?" "非得要做什么大事才算有用?我需要你,这算不算你的用处?" "什么才叫有意义、有价值?是不是没有功名利禄就成了蹉跎一生?” 她赧然低笑,贴近他胸膛,像个黏人的孩子紧抓着他衣襟。 程浩风拂手撤去黑幕,吻了吻她的额头:“就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小疙瘩,你这拧巴丫头,好好劝你你是听不进去的。不让你把心里郁积的不安、愤懑情绪发泄出来,你的心结就解不开。" 黑幕撤去,此刻已是傍晚,夕阳余晖返照,窗上映满五彩光晕。 胡仙仙深深吸气,让他的气味溢满身心。她恬淡轻笑,这一刻大千世界所有纷扰都消散,只留安宁温馨。 程浩风与她同感,抚着她的背说:"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情侣了,一个没有情丝,一个动不得情欲。天意是想分开我们,却不知道我们因此堪称绝配。” “你这么一说,我们还真成绝配了呢。” 胡仙仙仰头笑说,程浩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花瓣似的双唇。她娇美甜笑,第一次主动献吻。 只是,刚触及他的唇就被他夺去主动权。火热与冰冷交织的感觉让她有些恐慌,有点儿后悔招惹他。 就在她颦眉生愁,身躯变冷的时候,程浩风果断地与她交缠的唇舌分开,先以灵力封他膻中穴,再翻转她身体封她大椎穴。 而后,他跃下床,重新铺好褥子,放她平躺身体。 “放心,好好睡一觉。”程浩风轻轻吻她半睁半闭的眼睛,她乖乖闭眼睡去。 程浩风走出房间,找秦沐风交待一些杂事,又再三托他照顾好胡仙仙。 杜婉芷在一旁有些担忧地问:“程师兄,你直接闭滞胡姐姐经脉,又封严她两处紧要穴位,若是你有个万一,她可就得一直瘫在床上……” 秦沐风扬了扬手止住杜婉芷的话,低声说:“三师兄都给我交待好了,别多问,我们守护七师妹就是。” 杜婉芷满腹疑虑也不好多问,就说胡仙仙此刻全无自保之力,得先去守着她。 待杜婉芷走后,秦沐风问程浩风:“非得要这样安排吗?” “背水一战,退无可退,宁愿惨败,不可妥协。”程浩风坚定又冷酷地回答,而后去往大厅催多吉喀勒马上安排去见扎措。 戌时,他们连夜启程。一行人有程浩风、凌若风、多吉喀勒还有多吉喀勒带来的几个随从。至于阿琐,已让凌若风告知水妙虚,等水妙虚派人来接。 在他们御风而行的队形之外,有一只小小的似喜鹊非喜鹊、似孔雀非孔雀的鸟儿追踪着。 “幸好早有准备,哼,看谁心眼儿多。”瘫卧在床的胡仙仙平静睡颜上浮现浅浅笑意,彩鹊此刻只有化为玉雕时大小,不容易被发现。它体形变小,飞行速度却没降低多少,完全跟得上他们。 胡仙仙本来就与彩鹊心意相通,又刻意留了灵识附于彩鹊之身,能完全借彩鹊感知了解他们情况。她此举不是不信任程浩风,是希望能最大限度地帮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不能让他孤身赴险,可他又绝对不会带她同去,如此之计也是无奈。 他们一行人中功力有高有低,程浩风本可以十个时辰就到达目的地,为了等他们,直到两天后的中午才到。 臧玄蛟的二弟子毛日渥本体是水獭,当年漂洋过海来学艺,受尽艰辛。他是臧玄蛟三个亲传弟子当中最聪明又最勤恳的,法力修为和智谋韬略都远远高于佘日茫、鄂日浑。 多吉喀勒是他的记名弟子,二人是师徒也是朋友。多吉喀勒将毛日渥推荐给番邦大王,得到大王赏识委以重任,大王将番邦与边城交界的夜城赐与他为封地。 夜城是偏僻小城,在昆吾山脉两面环围中。夜城其余两面则是一面临近大沙漠,一面临近河城。 这样的偏僻小城却是深得毛日渥喜欢,他在昆吾山脉中开凿出一个迷窟,网罗收留很多亡命之徒。这些人很多都是声名狼藉、走投无路之辈,可以忠诚为他卖命。 毛日渥还卡紧通往河城的商道,盘剥来往客商牟取暴利。这河城是番邦仅次王宫所在逻都的第二大城,也是番邦与中原及西域各国的贸易中心。 那条商道可谓是番邦的经济命脉,番邦大王并不支持毛日渥做法。但河城虽是大王亲弟弟萨热的封地,萨热却和毛日渥串通一气,番邦大王想整治毛日渥都有心无力。 鬼王屡次逃难番邦,与这亲王萨热相识。扎措求助于毛日渥,得以收留于迷窟。鬼王看在扎措的面子上,本不愿与毛日渥联手的他,也同意合作。 他们这些人俨然成了番邦这一带的土皇帝,过往客商是怨声载道。可客商们要是不想交纳重税,就得翻昆吾山,或是走大沙漠,那样九死一生走一遭,还不如被剥削。 程浩风将这些东一句西一句从多吉喀勒随从嘴里套来的情况慢慢分析,心中对将来谋划又多了几分把握。 他们身具灵力,当然没有同普通商队那般绕道河城到夜城,而是直接从边城到昭苏镇。再从昭苏镇到凌山脚下,穿绕冰川河谷,到得昆吾山之下。翻越昆吾山西南面,抵达夜城。 多吉喀勒让随从们去向毛日渥复命,他直接带程浩风、凌若风去迷窟见扎措。 三人同行到昆吾山西北面一处山谷谷口,多吉喀勒说和凌若风另有事要做,让他略等等再引他入内。 程浩风立在原处片刻,察觉这周围竟空无一人。他心中生出警兆,刚召墨冰剑在手,就听山谷中传来诡异嗡鸣声。 第四百四十章 迷窟曲折 程浩风心下一沉,那嗡鸣是铺天盖地飞来的胡蜂! 自然野生的胡蜂比蜜蜂个头大,毒性大。并且胡蜂是杂食性,撕咬咀嚼力也很强。他们放出的这些胡蜂是特别培育过的,攻击力当然比自然野生的胡蜂又强上许多。 程浩风护体灵气骤起光罩,震死震退不少胡蜂。他手中墨冰剑也舞出一圈又一圈光轮,扫死荡尽围扑上来的蜂群。 胡蜂死掉很多,不断飞扑出来的更多。短短几瞬,程浩风护体灵气光罩外就堆了齐膝高的蜂尸。 这些胡蜂从四面八方围攻,他也找不到遮蔽之处,再这般下去,不被胡蜂蛰咬而死,也得累死。 就在程浩风出神想办法的这个瞬间,那些胡蜂已经爬满灵气光罩。密密麻麻的褐黄胡蜂层层叠叠压在灵气光罩之上,就像形成一座蜂群构建的坟墓。 彩鹊怕被发现,比他们后到一步,胡仙仙灵识到得此处就只见程浩风被埋在蜂群之下。 此时情形,就算彩鹊化身彩羽巨鹊啄食胡蜂也已然来不及。若是再延时间,护体光罩会因灵力减弱破碎,程浩风就会受伤害。 胡仙仙沟通彩鹊,令它撒出所携的少许蜜蜡粉。这蜜蜡粉加了蜂王浆调制,能让蜂蝶趋味而行,也能因此循味追踪他人。出行之前,胡仙仙担心跟丢他们,就让彩鹊携带少许。 情急之下,她也不管这蜜蜡粉能否引得胡蜂离开程浩风,就让彩鹊将蜜蜡粉撒上岩壁。 还好,这些胡蜂虽然凶恶,也没有脱离昆虫本性,扑压在程浩风护体光罩上的胡蜂都纷纷飞扑岩壁。 程浩风压力稍减,不再调御所有灵气用来撑起护体光罩,腾出手化得两把黑色大扇。 扇舞扇拍,程浩风挥手不停,胡蜂群被打死不少,又有不少被蜜蜡粉引去岩壁,他身体周围终于有了些空隙。 程浩风得到片刻喘息机会,冷静后就嗅出蜜蜡粉的味道。这蜜蜡粉本来就是他所炼制,其中作用他当然更清楚。他暗叹侥幸,差点儿栽在一群胡蜂攻击下。 他以袖里乾坤之术携带的蜜蜡粉当然比彩鹊所携多得多,他立即趁蜂群还没有围紧,漫天花雨般抛撒出蜜蜡粉。 胡仙仙见他度过最危急时刻,令彩鹊悄然隐退在一块凸起岩石之下。 蜂群受蜜蜡粉所诱,在空中、在岩壁上抱成一个个胡蜂团儿。互相攀附叠压的胡蜂,扭绕着、蠕动着,场面诡异又恶心,饶是程浩风见过许多凶煞妖兽也禁不住头皮发麻。 他挥动黑扇,狠狠拍扁那些蜂团。只是几挥,黑扇之上就沾满蜂尸和迸溅出的浆液。他厌恶地扔了黑扇,又化出两把,正要再拍打之时,有人高喊着阻拦他。 “程道长手下留情!”多吉喀勒急匆匆地赶了来。 程浩风冷眼盯着他,暂停挥扇。多吉喀勒皮笑肉不笑地道着歉:“唉呀,怪我咯。我怎么忘了交待他们要好好照顾程道长呢,刚去办点事就放了这些胡蜂出来。还好,程道长功力深厚不曾受伤。程道长啊,这些胡蜂培育不易,还请给我留些蜂种。” 程浩风双手交叉一挥,黑扇散去。他再捏指弹去衣襟上沾的一只死胡蜂,抖抖袍裾,面无表情说道:“你们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好让我没见到扎措和鬼王就先输了气势?” 多吉喀勒仍是笑着,辩解道:“程道长误会了,真是怪我大意才致使胡蜂误攻程道长。你是我们的贵客,何来‘下马威’之说?” 程浩风冷哼一声,抬脚就往谷中走去。 多吉喀勒赶紧跟上去,殷勤说道:“程道长请慢行,我来为你开门引路。” 只见他在谷口岩壁上点按几下,原本黑漆漆的山谷谷口就变出一条宽敞明亮的通道。 彩鹊见通道两旁立着两尺多高的铜灯台,就悄悄从这些灯台缝隙间先飞入通道里面的石室。 程浩风在多吉喀勒导引之下,走了三十余步走出通道,进入石室。 这石室四面不透风,多吉喀勒又是几番点按,石室直坠而下。 待得石室停止坠落,程浩风他们走出石室,彩鹊也抢在石室将要关闭前飞出来。 石室停落处是片树林边缘,彩鹊飞快隐藏在叶片之下,他们都没发觉。 这片树林以核桃树和石榴树为多,另有些杂七杂八的灌木。核桃树上青果满枝,石榴树上火红榴花盛放。 只看这片树林,这里就和平常人家的果园一般。当然,他们可没闲心在这里种果树、收果实,这是精心布置的阵法。 程浩风看出这是以核桃树为阴、石榴树为阳,配以三面合围的岩壁暗设八门,这是阻人迷阵,只为防止外人闯入。 这种阵法攻击性不强,也不复杂,程浩风往四方看了看,就从坎位一株核桃树下行起。 彩鹊也随他步伐暗从枝叶间飞行,幸好这片林子比较大,林中有些其他鸟类,一只小鸟就算特异也并不显眼,彩鹊得以掩藏身形随行。 程浩风东穿西绕,迂回行进,约一柱香之后,走出树林。 多吉喀勒有些失望地瞥了他后背两眼,带些讥笑口吻说:“程道长好兴致,林中漫步真有雅趣。” “我有雅趣?你们的阵法没有绕晕我,你是不是心有不甘?”程浩风冷笑反问,仰头看着满布岩壁的洞窟。 这夜城气候恶劣,冬季干冷异常,夏季又酷热难当,但这处山峰围合下的小平坝温凉宜人。 毛日渥自己住在大王赐他的府邸,即是夜城城郊的登龙堡。这迷窟收容各?色?投靠他的人,之所以称这里为“迷窟”,不仅是洞窟穿连如迷宫,还因里面陈设极尽奢华,有“的洞窟”之意。 多吉喀勒导引程浩风走向正面最大一处敞开的洞室,这里是大厅。靠近大厅,花天酒地的场景完全呈现。 大厅中很乱,毛日渥收容的这些亡命之徒都是过一天且就快活一天的性子,那种种醉生梦死的丑态不堪入目。 混乱场面也有些好处,彩鹊时飞时停,顺着摆放的盆栽、雕像之类跟着程浩风他们往里飞行,也没有人察觉。 多吉喀勒见程浩风微皱眉头,就问他:“程道长不喜欢玩乐?那好,我带你先到给你备下的洞室歇息。” “先带我见扎措,或者见鬼王也行。” “要见的,他们请你来,当然会见你。”多吉喀勒打着哈哈软拒程浩风要求,往大厅旁岔洞行去。 程浩风暗压郁怒,随他前行。行过岔道,爬梯上楼,走了约五层洞窟。多吉喀勒停下脚步,指着斜前方一间洞室说:“程道长,你是贵客,你去瞧瞧我们精心准备的那个房间,是否让你满意?” 这迷窟之内的装饰是一层更比一层精美华丽,他们所处这层洞室走廊铺着红地毯;两旁壁上铜灯盏中灯火长明;每个房间门相邻洞壁上都挂有织纹美丽的挂毯。 这一层洞室也没有大厅那般喧哗,静静的通道中偶尔飘出几声娇笑。 程浩风随多吉喀勒走到给他安排的房间门口,他刚推开门,多吉喀勒就淫??笑着退开。 他凝神看向屋内,只见金银器皿闪光,铺设虎皮的大床之上躺着三位美艳?裸?女。略带腥味的甜香扑鼻而来,激起身体难以自制的反应,他警觉地转身拉门。 那三个美艳女郎娇滴滴地呼唤着他,都翻身下床来拖拽他。 程浩风此时心急如焚,哪还有怜香惜玉之心?运起劲力,灵气形成的气浪震开三个女郎。 “要想活命,就别来拉拉扯扯!”他怒斥一声,开门掠身而出。 出得门来,程浩风横飞而起,直往多吉喀勒背影追去。藏于门旁挂毯下的彩鹊也飞去追,在五楼通四楼的楼梯口追上他。 见程浩风面色冷厉追来,多吉喀勒笑言:“程道长是不喜欢那些妖?媚胡姬?我让他们再送两个中原女子给你……” 程浩风伸手扼住多吉喀勒咽喉,直将他抵到洞壁上,才落身下地。 多吉喀勒背靠洞壁,挣扎不开,他似要窒息晕倒,脖子若被掐断的痛感又让他保持清醒。 程浩风冷声道:“带我去见扎措!” 多吉喀勒胡乱挥舞双手,也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里的变故引得其他人都出来围观,程浩风扫一眼脸色紫涨的多吉喀勒,反手抡过他身体,将他挡在身前。 “谁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程浩风右手紧扼多吉喀勒咽喉,左手反拧他胳膊,厉声威胁蠢蠢欲动的众人。 “散了!”清冷女声响起,凌若风从通道另一头走过来,对多吉喀勒嘲骂道,“要是听我的建议,直接带他先见鬼王,你怎么会落得让别人看笑话?” 凌若风又尽量平静地对程浩风说:“我在谷口就走常备通道先回了迷窟,故意整你的那些事我没有参与。” “来,随我先去见鬼王。”凌若风在前引路,程浩风挟持着多吉喀勒在后随行。 走到第七层洞窟时,走廊上铺满牛头骨,凌若风每行一步就发出一声“嘎吱”裂响。 待她敲开一间以人头骨装饰门楣的房门,鬼王妖异笑着迎出来。他身着艳冶大红袍,袍上绣着银丝彼岸花花纹。见着程浩风后,他一掀袍裾,鞠躬问好。 程浩风松开多吉喀勒,推他先入鬼王房间。 第四百四十一章 以攻为守 多吉喀勒踉跄几步之后才站稳,他怨恨地看程浩风几眼,又恶狠狠瞪向鬼王。 鬼王双手摊开,无辜笑道:“他是怕我这屋里也有什么桃色陷阱,才先推你进来试试,可与我无关哦。” “程兄你瞧,我这么有品味的人绝对不会弄堆白肉来诱惑你的,我知道那对你来说没用。”鬼王亲切地搭着程浩风肩膀,指了指屋内。 屋里白壁之上三面洞壁都挂满各种兽类头骨,有门的这面洞壁则设有个博物架,架子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鸟类标本。彩鹊瞄到最底层的架子有个小空隙,就从门角慢跳进屋,跳去冒充标本。 程浩风迈步进屋,这才注意到屋内地毯花纹为灰白底色,黑色鬼魂纹样。那些鬼魂纹样并不是狰狞恶鬼模样,更像是做鬼脸儿的调皮娃娃。 没想到这鬼王有如此趣味,程浩风不由微笑。见他微笑,鬼王惊喜低呼:“你也喜欢这图案?没想到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我们才是真正知己啊。来、来、来,你快来瞧瞧我这榻上铺的座垫纹样,更有趣。” 程浩风往正后方矮榻旁走去,这矮榻是用千年樟树的根雕刻而成,依根的本形刻成平躺干瘪饿鬼样子。 供人坐卧的部份就是“饿鬼肚子”,其上放着几个天鹅绒软垫。程浩风拿起一个座垫细看,只见上面绣着冥帝、阎罗王、地藏菩萨等与阴间有关的人物简易像。 他们的简易像不是俗常所见的森冷威严模样,而是喜笑颜开的样子,还手拉手做着跳舞之态。 程浩风又微笑起来,鬼王开心得手舞足蹈,指着多吉喀勒说:“你瞧你,你准备的屋子把他气成什么样了?可他来我这一会儿,都笑了两次!” 多吉喀勒进屋后就在角落里咳嗽顺气,他们闲聊之时,他渐渐缓过气来。他眸中寒光闪过,暴起身形,神鹰骨笛破风之声尖利响起。 程浩风眼睑低垂,似是没留意到他,却已召墨冰剑在手。 骨笛击向程浩风太阳穴,墨冰剑横挡骨笛。笛孔中响起几声凄厉呜咽,墨冰剑与神鹰骨笛相撞鸣声铮然。 多吉喀勒一击不成,回笛自护,不忿说道:“程道长,我好心为你安排一切,你反倒趁我不备就挟持我,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儿!”他斥责着程浩风,眼神却是扫向鬼王。 “管他是谁的地盘儿呢?人家不乐意接受你的安排,你也不能强求?程兄,我带你见末神。”鬼王挑衅地向多吉喀勒眨眨眼,拉着程浩风往外走。 程浩风知道鬼王那些古怪纹样所表示的意思是,他只想真正掌?控阴间一切,阳世的事他并不想多插手。谁能让他成为真正的冥界之主,他就跟谁合作。 程浩风重获新生,段梦柔陷在困阵,鬼王与段梦柔合作逼程浩风与臧玄蛟合魂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鬼王与毛日渥当年因争夺在番邦势力本来不和,如今联手也只是表面结为同盟,既然鬼王主动示好,势单力薄的程浩风当然不会拒绝。 多吉喀勒见他们出门而去,急忙说:“不是我不带他去见末神老祖宗,是末神老祖宗此时不能见你们!” 程浩风脸色阴沉,鬼王拍拍额头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末神正在闭关练什么功,是不宜打扰。” 鬼王向程浩风歉然一笑,问:“今天是六月十几?” “此刻应当是六月十八申时末刻。” 鬼王长嘘一口气,对程浩风说:“末神六月十九出关,快了。你今夜就歇在我这里,我保证不弄些乱七八糟的人来烦你。” 鬼王说完之后,又嘲笑多吉喀勒:“你挑的那些胡姬美艳是美艳,可惜少了韵味啊,他怎么瞧得上眼?还有哦,你弄的那些春??药混在熏香里对那些草莽汉子有用,对学道稍有所成的人都没用,更何况是他?” 鬼王往外挥了挥手,示意多吉喀勒出去:“啧啧,那些怪味道只会让办正事的人心生警惕,哪能迷住他们?被迷住的都是些废物。学着点儿,对付不同的人得用不同的招儿。” 程浩风没理唧唧歪歪说一通的鬼王,他翻看着博物架上的那些标本。彩鹊见他慢慢细看,怕他发现,就悄悄溜下来,随着多吉喀勒出门。 彩鹊出门后,就飞进门边一个半立着的牛头骨眼洞中。胡仙仙潜意识中觉得暗里追踪人真是很耗精力,而程浩风暂时没什么危险,就令彩鹊坐下歇会儿。 彩鹊就在这白森森骨头的空眼窝中坐下,一坐才觉得尾羽支楞着。彩鹊从眼洞中摔倒滑出来,胡仙仙本体嘴角扯出笑纹。 杜婉芷正好看到她笑,疑惑自问:“胡姐姐是做什么好梦了?笑得挺开心。” 胡仙仙听得到她说话,却是口不能言,只能心说:我可真笨,都忘了是寄灵识在彩鹊身上。唉,彩鹊可能也想早些化形为人,体会‘坐下’是什么感觉? 一会儿又想:我是挺笨,不过没有那些坏家伙笨!也不知道那些坏家伙怎么想的,总喜欢用美??女笼络人。要了他的美?女就和他是同伙了,不要他的美女还不高兴,这些古今中外的坏家伙们怎么就那般喜欢与人分享美?女? 鬼王与程浩风说了几句各自互不削夺利益的话,凌若风在旁听着,说完后就各踞一角打坐。 六月十九酉时,多吉喀勒来引他们去见扎措,彩鹊也暗暗随行。 扎措的房间在第九层,整个第九层只有他在住。多吉喀勒推开一间门上绘着火焰图案的屋子,请程浩风和鬼王进去后,就与凌若风离开。 夜城的六月并不炎热,但也不寒冷,可这屋内竟烧着盆炭火。程浩风与鬼王对视,都很疑惑。 “以你们的修为,六月天烤火也不会觉得热?”微涩的磁?性?声音响起,屋内并不见人。 程浩风循声细看,才看到屋内最靠里的位置有个小炕。炕上铺着狐毛褥子,一只羽毛绚丽的孔雀窝在褥子当中,它身上还盖着厚厚驼绒毯。 “末神大人,你这是在坐月子?”鬼王开口揶揄。 程浩风知道扎措激发孔雀王血脉之初,会难以掌握其中奥妙,只是没想到会弄得这副样子。 彩鹊此时受不了室内热哄哄的怪感觉,只在门缝瞄了瞄,见扎措那副样子,胡仙仙本体又面露笑容。 “鬼王,你少讽刺本座!待得本座功成,此刻受这点罪又算什么?” 扎措声音由孔雀之体发出,实在有些诡异,只是程浩风无暇关注这些。 他直接发问:“怎么解咒?” 扎措和鬼王都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所问为何事,同时说话: “你来找我就只为了给她解咒?” “程兄,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等大事商议好再说这些情情爱爱小事。” 程浩风右手一伸,已是墨冰剑在握。他再次问:“如何解咒?”闷热室内骤起森寒气息,鬼王瞟一眼扎措,退到门口。 扎措昂起头,红冠轻颤,语气傲慢:“你想趁本座虚弱之际就杀害本座?你不敢动手的,本座若死,胡仙仙也活不长。” “在我们面前你就别自称‘本座’了,端什么架子?你以为能要挟我?” 程浩风执剑斜劈,并没有劈向扎措,而是凝聚灵气催动剑体寒气,劈灭火盆炭火。 他有些凶狠地对扎措说道:“你要让自己血脉绝对纯净,这样你才能真正拥有孔雀王同等威力。你的血脉纯净一次就是入火自焚一次,你不会死,可是你会出现失血过多的畏寒惧冷症状。你说,我要是把你凝结成冰,你会怎样?” 程浩风说着就剑引寒气,墨冰剑剑尖溢出丝丝缕缕凛寒白烟。 扎措浑身止不住地打冷颤,怪声笑道:“怎么解?那你是怎么引发那个咒的呢?怎么引发当然就得怎么解!你想得到该怎么解的,只有我能解!” 程浩风身体轻颤,与扎措冷得发颤不同,他是气得发颤。 “定然还有其他办法,说!” 扎措没有直接说,而是问道:“别无他法。你是选择看着她去死,还是等我功力再进一层,以身为她解咒?” 彩鹊在门口听到这句话,胡仙仙本体双眉拧紧,她害怕程浩风做出她不愿意的选择。 好在,程浩风随后的答话打消了她的顾虑。他对扎措说:“你以为我会纠结于这两难选择?哼,我此行若是达不成目的,我六师弟会杀了她!然后,我们直接进攻此地!” 扎措偏偏头,冠羽微扬,缓声说:“就算你狠得下心让她去死,秦沐风也未必杀得了她。” “正因怕六师弟杀不了她,来之前我制住她经脉,她此刻毫无反抗之力。” 扎措猛伸出头,又很快缩回被窝。鬼王惊诧万分地盯向程浩风,程浩风迎上鬼王目光,解释道:“我与她都极度厌恶被人要挟、被人控制,要是让我们去过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日子,还不如一起毁灭。” “她死了,我就全无顾虑。到时候,我就在这迷窟中肆意杀?戮,冷秋朗会赶来相助于我。秦沐风则返回海底圣境,提兵来援,你们不败也得大受损失。” 鬼王和扎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程浩风,鬼王瞥瞥扎措,再低声对程浩风说:“你何必想得这么决绝?你可以以守为攻,慢慢拖延时间想办法的。” “后盾足够强大,就以守为攻,一步步稳扎稳打。没有任何后盾,那就以攻为守,抢占先机。”程浩风挥剑直指扎措,“我若能抢占先机,必胜!就算占不到先机,也要败得轰轰烈烈,不用受你的窝囊气!” 第四百四十二章 解咒新法 鬼王叹着气,双手扭绕结印,灵气爆出火花点燃炭火盆。他颇感无奈地对程浩风说:“程兄,你不要这么偏执好不好?我们都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翘翘的人,要真都一起死了,还说不准会弄出什么更糟心的事。” “偏执?你们是今天才认得我的?我一向都是如此偏执。更糟心的事?我倒想看看,还能让我糟心成什么样?!” 火盆重燃,室内闷热异常,扎措倒是舒服地呻??吟几声。他拖长声调问:“程浩风你此行想要达成什么目的?或许,我们目的是完全一致……” 程浩风也不愿跟他们阴阳怪气地绕弯子,直接说出来:“第一,解了胡仙仙所中之咒; 第二,不要在韩泽熙飞升金龙之位的事情上过多干涉。” 他很快说完,鬼王和扎措都有些愕然。 鬼王反问:“就这么两条?” “就这么两条。”程浩风语气很肯定,他又对扎措强调道,“解咒之法不能是等你化成人形以身为她解咒,绝对不能那么解。” 扎措怪笑几声,讥诮道:“你们中原人就把贞操看得那么重?我给她下咒最主要目的是想练合功大法,借助她天生永恒混沌气而已,我又没想过要一直霸占她。呵呵,只要她的第一次,也没影响你什么?” 借彩鹊之耳听到扎措此言,胡仙仙脑海中冒出许多骂人的话。 在扎措面前,程浩风没有骂他,只是厉声答道:“你别想我说服我。要么你想出其他解咒之法;要么就让她去死,我再杀个天翻地覆。” 胡仙仙心情黯然,经历这么多,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客栈小老板。她知道,能力到了一定程度,所做所为就很难单纯地用好、坏来界定。她不想给他们分好坏,可仍是觉得他们都是坏人。 包括她自己,也是坏人。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认同了程浩风的想法,从未想过因为他们的决定会给平民百姓带来什么影响。 她若是真就这么死去,程浩风和云华观门下几位师兄必然会对天庭、及扎措、鬼王、臧玄蛟一脉的人彻底撕破脸皮,到时候争斗起来不论谁胜谁负,都会是一场天地浩劫。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便是此意。 不论哪种生灵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待对错,要想求全,可能反而一无是处。 胡仙仙当然支持程浩风,不仅仅因他是自己所爱,也因她若处在同样境况下会做同样选择。既然无论如何都难以求全,那就别委屈自己,选择自己最想走的路。 扎措没有说能不能再想出其他办法,他继续激怒程浩风:“你别那么迂腐,我要的真只是她处?子?之身而已,不会跟你抢她的。她解咒之后,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真不影响什么。” “我迂腐?哼,你懂不懂那些事无关乎贞操!那是她自己的尊严,她不是什么器物,谁都可以用!我在意的不是她身体是否纯洁,我是不想让她心里留下阴影,不想破坏她对于这世上一切的美好认知!” 程浩风说得很激愤,千里之外的胡仙仙面露欣慰微笑。是呵,她也是这么想的。 两情相悦、情到浓处之时灵?肉?合一,是绮丽浪漫的美好之事。若是有刻意目标的交易,那成什么了? 从一开始就认可了这世界的阴暗面,又怎么会再接受阳光照耀? 胡仙仙从来不相信一个遇事总是妥协的人,会为谁去坚守。迫于家族压力就轻易放弃爱人,家族危机到来,就必然会放弃家族利益。这种不懂反抗,也不愿承担的人,在国家危难之时,就是麻木不仁的亡国顺民,甚至会是卖国求荣的汉?奸。 人无完人,胡仙仙可以容忍爱人有缺点,但这可容忍的缺点不包括无原则妥协。 她很欣慰,还好,程浩风不是那样的人。每一个人看待事情的标准不同,这些标准才是决定人与人之间能否长久相处的真正因素。 对于胡仙仙来说,如果相爱很深的人向她哭诉不能与她在一起,是有多么不得已的原因、有多少生活的无奈,那么她会立即不爱这个人。 人的一生得经历多少坎坷不平?呵,一点点压力就选择放弃身边人,到最后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这样的人注定只是由他人主宰人生,胡仙仙可不愿意与傀儡共度一生。 程浩风的话让胡仙仙认同,却是引来扎措的冷嘲热讽:“那你们就干熬着,熬到她稍有情绪波动就会冰霜封体的时候,你们就一起死!” “你好像忘了我们死之前,你会先死。”程浩风逼问不出结果,也就不再多问,冷声笑答。 鬼王见两人谈话陷入僵局,苦思片刻后犹豫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可行办法?程兄,你要不要听?” 程浩风"嗯”一声,鬼王语速很快地说:“将十二样神器集齐,再由末神心上玉瓶碎片引出其他碎片。如此一来,就让仙仙自毁本体,只留魂魄,融入神器所蕴混沌力就解咒了。” 扎措哂笑说道:“这主意不错,的确能解咒。可惜,自毁本体、魂融混沌力之后她就是天地之间混沌气息,那就没有自我意识了!鬼王,你的主意真不错,这和直接让她魂飞魄散没什么区别。” 胡仙仙听到鬼王之说,却在想,万不得已之时,就这样解咒也不错。不论如何,总好过让扎措来恶心自己。 若是真的别无他法解咒,胡仙仙即将面临死亡。程浩风是真的做了让秦沐风杀她的安排,可她竟无怨言,也无多少悲伤。 这第九层的走廊上摆放、悬吊着很多盆栽花卉,彩鹊缩在其中一个花盆中。胡仙仙感应到彩鹊情绪低落,她安慰彩鹊不必如此,天无绝人之路,总还是其他办法。 就在她们以心神交流的时候,一个身穿铁红?色?氆氇的中年男子踱步走来,多吉喀勒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说着话。从多吉喀勒对他的称呼和恭敬态度来看,他就是毛日渥。 胡仙仙前生为白回风之时见过佘日茫、鄂日浑,毛日渥常年在番邦活动,没有见过他。 毛日渥不同于佘日茫、鄂日浑那种一看就与平常人有异的形貌,他样貌平平,完全看不出他是水獭精。即使细看之下,他也只是有两点细微处与普通番邦人有所不同。一是他瞳仁为棕黄色,二是他两手手掌格外宽大厚实。 毛日渥目光沉着坚毅,比之那些目露凶光的人更不好对付。 多吉喀勒引毛日渥到得扎措房间门口,就转身离去,毛日渥自己推门进屋。 “毛大师?你亲自来调停他们两个的纷争?”鬼王笑迎上去,语气有些“又来个瞎搅事的人”之意。 毛日渥环视他们三个,而后平缓出声:“我有新的解咒之法。” 听他如此说,他们都大气也不敢喘地屏息静待他说下去。 “此法得分三个步骤进行:第一步,要有能与她同心的人剜心补齐她心上缺口。这样,能暂时抑制咒发,让她不至于稍动情欲就体寒心痛。” “第二步,等与她同心者功力高强到无幻金仙之境,就可以封禁她的经脉,只要她没有灵气,就算是与同心者同命。到此时,只要她不破开封禁,就再也不会引发咒言。” “第三步,与她同心之人将心完全换给她,换心之后,彻底解咒。只是,如此一来,她和与他同心之人就只能是凡人,再也不能修炼的凡人。” 毛日渥说完之后,都沉默不语。半晌后,程浩风问:“我若愿为她换心,我岂不是就成了无心之人?那不仅仅是无法修炼,而是会身死魂消?” 毛日渥认真答疑:“我第二步强调过,与她同心之人要修到无幻金仙之境。到了那个境界,可以断肢再生。若是没了心,也不至于会死,只是再难修炼。” 程浩风轻轻点头,低声说:“这不是个好办法,但总好过让扎措以身解咒。” 毛日渥双目聚光,威严开口:“既然程道长认可这个办法,那我们就去谈谈怎么扶持金龙飞升的正事,别在这里纠结那些儿女私情。” 胡仙仙直觉这个条件很不妥当,可她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妥当。她能感觉到程浩风心里是没多少底气的,所谓关心则乱,他在为她解咒之事上处理真不够冷静。 也许,程浩风面对正处在最虚弱期的扎措,以及寄人篱下的鬼王还有些胜算。面对经营多年势力,在自己老窝的毛日渥,他可能会不知不觉落入圈套。 胡仙仙知道程浩风会真正去实行那三个步骤,因为若是交换处境,她也会那么做。 对于最后两人都只能是凡人的结果,她不会在意,那么他也不会在意。 可是,毛日渥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就算知道,他又为什么要告知程浩风?难道那种结果,对他有什么益处? 胡仙仙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是期望毛日渥没有骗程浩风。真若能那般解咒,她也很开心,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是仙是凡都无所谓。 经历很多生离死别的人,在面对生离死别时往往显得很淡然。他们不是真的不怕生离死别,只是封闭情感,让自己少受痛苦而已。 孤寂久了的人更怕孤寂,纵然明知自私,胡仙仙还是憧憬程浩风能为了她与她同当凡人。她不想劝他,也不想提醒他这个办法有不妥之处。她深深的依恋他,他说怎样便是怎样。 第四百四十三章 议价从龙 毛日渥以他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解决程浩风与扎措纷争,是想在接下来的布局中争取最大权益,所以事情定下之后,他就要带他们去他在迷窟的书房议事。 扎措立即反对:“我身体情况特殊,不能离开这个房间,等下个月十五我就能在月上中天之时化出人形,到时候再议。” “你没有彻底融汇孔雀王血脉之前只能每月化形三个时辰,难道我们就为了等你那三个时辰,拖延议定大事的时机?”鬼王否定扎措提议,毛日渥与程浩风没有说话,但他们眼神明显赞成鬼王说法。 毛日渥见扎措不肯退步,他心中有些着急,他为了争取议事的主动权费尽心机,他不能让这些争执使自己陷于被动。 为了安抚扎措,毛日渥坦诚说道:“我们几个都是主张由慎郡王继位的,就算有分歧,分歧也不是太大。末神你先说你想得到哪些权益?你我合作关系紧密,我会尽量保证你得到所有权益。” 扎措挺懊恼地长叹几声,然后说:“第一条当然是与毛大师所想一致,慎郡王登基后要与番邦友好相处,结为兄弟之邦。” 扎措母亲本是番邦人,他又在番邦生活多年,在这点上他与毛日渥的确一致。 “第二条,促使法朝和番邦达成全面开放通商口岸、平价贸议的盟约。并且极力建议法朝皇帝和我邦大王,将两国贸易之事全权交由毛大师负责。” 毛日渥想要的是经济大权,也想借经济掌?控更大权力,借此一点一点蚕食法朝国力。扎措对这些世俗权力不太看重,他如今需要毛日渥给他提供修炼条件,当然偏向毛日渥所求。 “第三条,法朝皇帝和番邦大王都要以正式书面形式,把沙薨之城确定为互不干涉的中立之地。沙薨之城如今形成为沙湖,对于两国都没有什么重要地位,对于我却是至关重要的地方。” 这一条才是扎措最想得到的,只要他能修炼成功,再有沙薨之城为据点,他想得到的东西都有去获得的必备条件。 程浩风并不会答应他这些要求,但他没有立即反驳。扎措对毛日渥说这些,就是将谈判权委托给毛日渥,只要直接谈的时候跟毛日渥据理力争就行了。 毛日渥再次对扎措保证会为他争取想要的权益,而后告辞离去。程浩风和鬼王也随之离去,彩鹊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们。 下到第七层之时,鬼王肃?色?说道:“毛大师,就在我房间议事,如何?” 程浩风当即同意鬼王提议,毛日渥占据了太多优势,这迷窟本来就是他地盘,若是去他在迷窟的书房谈判,那无疑又让毛日渥再占优势。 毛日渥不满地眉毛微扬,鬼王脸色不再那么严肃,神在在地笑说:“我的房间更有趣嘛,大家笑呵呵地谈事儿不好吗?何必把气氛弄得剑拔弩张?” 程浩风附和道:“我们在很多方面其实已经达成共识,只是一些细节需要再讨论,确实没必要去毛大师你那里。再者,鬼王与我们所要求取的世俗利益没有太大冲突,在他这里谈事更显得公正客观。” 毛日渥冷哼暗想,你们再怎么蹦哒还是在我的地盘儿里,且就随你们安排地点,看你们能弄出什么花样儿。 其实,他的这一点点让步,已经是暗走败着。他这妥协一下也无不可的心态,对于他而言是没什么损失,对于程浩风扳回先机的图谋就有关键作用。只要程浩风能诱导他,让他形成不断妥协的心理惯性,程浩风就有可能占得先机。 他们进屋坐定之后,彩鹊也在门口牛头骨眼窝中藏好。胡仙仙对他们之间的唇枪舌战不感兴趣,她觉得谈判就和菜市场买东西讨价还价差不多。只不过,菜市场讨价还价争的是几块铜板,他们争的是国权民利。 护龙飞升,让慎郡王韩泽熙继位之事,他们此时没有异议。 墨金冕认为法朝已到气数将尽之时,蟠龙所在的龙脉不稳,与其让法朝苟延残喘不如直接毁了龙脉。程浩风本来也与他想法相同,不管俗世朝政,毁了龙脉为己之用,让慎郡王继位就面临亡国。 也不能说墨金冕和程浩风破坏龙脉有错,因为他们着眼的是整个人界,对于经历好多个朝代的他们来说,改朝换代之事很平常。 可是程浩风此时想法已不同,他要有势力对抗敌对势力,就必须要借助法朝的国力。扶助慎郡王顺利登基,再助慎郡王坐稳龙椅,是他能否借助法朝国力的先决条件。 毛日渥他们早在老慎郡王在世之前就在安排如今之事,并在老慎郡王修墓之时埋入蟠龙龙头,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他们当然是要扶助韩泽熙的。 不论是毛日渥、扎措、鬼王、段梦柔还是程浩风,此时争的都是朝政掌?控权。 毛日渥倾向番邦利益;扎措、鬼王倾向自身利益;程浩风倾向法朝利益;而墨金冕和段梦柔倾向黑龙臧玄蛟的利益。 墨金冕和段梦柔虽然一死一囚,他们的影响力却不可忽视。特别是墨金冕,他算得很远。比如,破坏龙脉之事就让他们面临一个必须要做的选择。 龙脉既破,金龙就成了残龙,要想补全龙脉,引入黑龙残魂是最佳选择。 而要引出黑龙残魂融入龙脉,程浩风之体是惟一选择,其他人碰触到黑龙残魂就会致使残魂消散。 程浩风很干脆地答应了此事,他们此刻主要争论的是韩泽熙登基后各种权益分配。 胡仙仙却是感觉到危机四伏,黑龙阴影无处不在、陷阱八方都是。黑龙臧玄蛟是那种从来没出现过,却在无形中左右他们人生决定的阴影。 从臧玄蛟诱使程浩风破坏镇龙囚玄阵开始,程浩风就在做着别无选择的选择。难道,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受益者是黑龙臧玄蛟? 胡仙仙知道程浩风的玉印是晁玄同送回,晁玄同对徒弟们的暗中相助,最终会导致他与天庭对立?当然也就此引致云华观一脉所有人与天庭的对立?各方混战,是臧玄蛟最期待的? 胡仙仙很担心程浩风引残魂融入蟠龙骨的时候再出差错,她眉头皱紧,杜婉芷还以为她好梦做完又做噩梦。 对于这些暗里的计谋较量,胡仙仙不太懂,她只得先抛开心中疑虑,再细听他们此刻所谈。 程浩风与他们相争的几点主要是:韩泽熙登基后继续与番邦保持睦邻友好关系,但是是否结成兄弟之邦,要等韩泽熙亲自定夺。 至于双方平价贸易之事也是可行,可是具体事务不能交由毛日渥全权负责,要由法朝指定人选共同负责。并且,所有的通商口岸都要有法朝驻军。 扎措以后继续去水下的沙薨之城当末神也可以,要想把沙甍之城所在地域划分出去就不可以!那个地方水淹沙围,并不富庶,可那也是法朝疆域,怎么能变成几国间的“中立之地”?程浩风完全否决“中立之地”的说法,法朝要占据那里的绝对主权。 毛日渥没想到程浩风会这般强硬,看似给足了他们面子,其实并没有让出什么实在利益。 “程浩风,你要弄清楚,人为的干涉金龙飞升之事是逆天之举!没有我们帮助,韩泽熙未必能够顺利登基,你还是不要为了些许小利弄得韩泽熙根本当不了皇帝!” 毛日渥措辞严厉,他知道程浩风他们并没有多少可以依凭的势力。 “虽然是以人力干涉了金龙应位,可慎郡王本来就是天命所归,也算不得逆天。”程浩风眼睛瞥向鬼王,“天命所归,金龙飞升扶助的人当然就有从龙之功,愿意追随的势力有很多。” “天命所归?你应该知道,有时候也会有民意难违的情况。” 毛日渥看得出来,鬼王还是支持慎郡王的,毕竟韩泽熙是紫微星君一魂一魄入凡,助他相对容易。毛日渥当然也不愿放弃经营多年的慎郡王这条线,他这么说只是想施压程浩风,让程浩风心生畏惧,这样一来他才能更容易地掌?控大局。 程浩风知道毛日渥不可能轻易转向支持他人,戏谑笑说:“德元帝没有子嗣,皇室宗亲当中还有谁能继位大统?谨郡王还是诚郡王?诚郡王所做所为根本不是民心所向,你们有心扶他也扶不上去。” 毛日渥当然清楚程浩风所说是事实,他不再强辩慎郡王是否能当皇帝,转而轻松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诸天神佛是在纵容我们的种种行为?你们做出的事稍微有悖天道,就遭致各种惩处,我们却是可以为所欲为。” 程浩风一直对天庭处置各种事情心怀不忿,毛日渥这般说,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愤慨:“诸天神佛的确是在纵容你们,他们这种种举措也恰恰证明他们都没了上进心,他们在懈怠修行,甚至可以说是在腐化堕落。" 程浩风傲然冷视他们,而后再说:"你别以为你们能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天劫难免,劫难降临,谁都别想混过去。” 鬼王耸肩笑笑,对毛日渥说:“你拿不帮韩泽熙当皇帝要挟他,又拿诸天神佛来压制他,可他呢?直接说什么毁天灭地,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威胁完了。毛大师,这家伙不好对付哦。” 毛日渥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倦地说:“你们再细细权衡利弊,我是很宽厚大方的人,希望你们也不要太计较。今日先谈到这里,你们好好歇息。” 第四百四十四章 理扯烦难 毛日渥离开后,程浩风也走出鬼王房间。他没有在迷窟内逗留,走到那片树林旁冷静梳理各种利弊关系。 此时是六月二十的清晨,曙光染红高高雪峰。这昆吾山连绵几千里,层峦叠嶂、巍峨庄?严,与凌山的冷峭之感不同,这昆吾山是雄浑之感。 程浩风抬头仰望,那接天矗立的银白雪峰正是祖师得道之地,昆吾最高峰戈雄峰。 夜城的天空蓝得亮眼,程浩风生出飞入这蓝蓝晴空中翻滚几下,会不会浑身都浸染为蓝?色?的想法。他为自己的想法微微一笑,他不知道在他身旁石榴枝叶下,寄身彩鹊的胡仙仙也同样那般想。 程浩风转过头望向东南一角,他的脸色阴沉起来。东南角能看到远远的几个雕楼暗影,那是毛日渥的登龙堡所设雕楼。 毛日渥将番邦大王赐给他的府邸不断改建、扩建,形成有百亩宽阔、屋宇奢丽、雕楼坚固的真正堡垒。登龙堡临深谷、背高山,那十二座雕楼设有各种精巧机关,加之与迷窟相邻互为犄角,真正易守难攻。 程浩风暗叹,别人是对各种势力经营多年,而他几乎是赤手空拳在搏命。青丘国终究不是自己能随便调御的;海底圣境有诸多限制,不能参与过多的世俗争斗;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真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胡仙仙见他眉头紧锁,也心下暗忧。修行者最根本的依凭是要参天悟道,其他一切名利都只是为了便于修炼的权宜之计,可怎样才能参悟天道?天意最是难测。 天意难测,天意也难违。程浩风想以直接令白回风、胡仙仙分为两个人各司其责的方式,简单解决问题,可没想到会让问题更复杂。 终究,他还是得一步步去受磨炼,同时也带动胡仙仙受磨炼。那千劫万苦是避不过的,胡仙仙直觉自己解咒之事也不会按步骤顺利进行。可是要让程浩风就此放弃她,那也不可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走到这一步,再难也得走下去。 在程浩风沉思很久之后,毛日渥派人来请他继续商谈。这次,毛日渥把多吉喀勒和凌若风也邀来同议。谈来谈去,在一些关键点上仍是互不相让。 毛日渥面对死活不松口的程浩风,言辞恳切地许诺条件:“你要想过上你理想的生活,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凭一己之力就能做好。只要你能最大限度让渡权益给我们,我们会不遗余力地帮你。” 程浩风态度仍很坚定,正色说道:“我只能保证不侵犯你们的既得利益,或者在不涉及原则的情况下给你们更大利益。但是,要想借此机会让我答应完全有悖于人格、国格的事,绝不可能。” 毛日渥焦躁得想怒骂一通,可他知道这无济于事。他没想到程浩风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他提出的解咒之法,似乎很容易哄;也没想到程浩风在涉及国家民众利益时那么寸步不让,似乎很精明。 毛日渥只怪自己看轻了程浩风,从一开始谈判就陷入被动。他忘了事关胡仙仙的解咒之法,对于爱得痴狂的程浩风来说,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就好,根本没考虑其中曲折,才三言两语就相信他。 而处理国家民众之事,程浩风仍是本身理智正直的状态,就不会给毛日渥可乘之机。 看着毛日渥不论怎么威逼利诱,程浩风都不退让,鬼王幸灾乐祸地笑向毛日渥说:“你们总说我和段天妃没用,现在知道他不好对付了?你们也不想想,他一点儿灵气都没有,都快死了的时候还能设阵困住段天妃,他健壮康泰的时候得多难缠?” 程浩风盘坐矮榻上,毛日渥、多吉喀勒、凌若风的目光都齐刷刷盯向他,都恨不能把他看穿的样子。 鬼王朝程浩风扬了扬手,跟商贩吆喝自己货物似的夸道:“你们把他当成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这才明白他其实是块硬骨头?” “有些人就是看着强横霸道,可是一让人抓住软肋就怂了。啧啧,程兄就是看着软弱可欺,其实很难让他屈服的!” 鬼王颇为自豪地夸着程浩风,其他几个人都听得皱眉,程浩风自己也拧紧眉头。 鬼王继续夸着,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往程浩风头上戴。程浩风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鬼王的话:“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整我?你想让天下人都嫉?恨我?” 鬼王讪讪地摸摸下巴,凌若风语气刻薄地接一句:“就算鬼王不说那些话,也有无数人恨你,恨不得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真那么恨我?巴不得我死?呵,死有何惧?我又不是没死过。”程浩风笑了笑,他还真不怕别人恨他,也不怕死,他怕的是不能按照自己心意度过人生。 鬼王听后,有些兴奋地说道:“就是,就是!死有何惧?我就从来也没活过,可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鬼王是怨冤之气凝结化形,确实是“没有活过”,但他经历的岁月很长,也可以说“活得好好的”。这算是合乎逻辑的话,听来就是怪诞得很,众人都无语轻笑。 笑过之后,多吉喀勒又声色俱厉地责问:“鬼王,你到底属于哪一方?” “哪一方都不是,我就是看戏的。”鬼王用柄精致小刀剔磨着长长指甲。 “看戏?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来处事?” “我吃亏受困的时候,你们不也是在看戏?”鬼王轻蔑笑看气哼哼的多吉喀勒。 他们两个争吵不休,毛日渥瞧瞧神色如常静坐一旁的程浩风,重重一擂桌子,低吼:“都给我肃静!” 毛日渥镇住场面后,他无奈地做了些让步,他们议定诸多事宜。 稍关键的一些事,都按程浩风要求来做。番邦全力支持慎郡王韩泽熙继位,并与法朝保持友好睦邻关系。至于是否结为兄弟之邦,互相之间又要达成哪些具体互助事宜,等韩泽熙登基后亲自裁定。 法朝对番邦全面开放通商口岸,双方平价贸易。关于贸易事务由毛日渥负总责,法朝指派两位副手协助。而所有通商口岸的防御之事,由法朝派驻军负责。这些驻军有相对独立的执事权,驻军用地、军费饷银均由所属通商之地自行划拨、筹集。 番邦的一些特殊人才,比如末神扎措,法朝为之特赐封地。扎措得封“沙城侯”,沙薨之城方圆百里皆其所属封地,可以自主处理封地内事务。但是,封地真正主权隶属法朝。扎措若是犯下欺君犯上,叛国通敌等重大罪行,法朝理当收回封地。 既已议定主要事项,程浩风就准备启程回边城凝翠苑。毛日渥说还要把解咒具体方法抄录下来,让程浩风六月二十一再走。 程浩风只得答应,暂住鬼王房间。鬼王与毛日渥还有其他事商议,他们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凌若风。 凌若风乌黑长发顺直地披散肩头,着一身暗红长裙,烛火映照下的她艳丽得有些妖异。 她一向是高傲冷艳的人,此时敛去傲慢神情,竟是有几分成熟蜜?桃?般的风韵。 胡仙仙直觉鬼王他们是故意要让凌若风、程浩风单独相处的,她很不放心,令彩鹊悄悄溜进去,藏在鸟类标本中。 幸好彩鹊溜进去得快,它刚藏好凌若风就反锁住门。 “我本是丞相千金,那些王孙公子我都瞧不上眼,单单对你情有独钟。你敢说我追随你修道多年,你就没为我感动过?若没有白回风横插一杠,你我早已是神仙眷侣,你又怎么会受如今这许多苦难?” 程浩风一直在矮榻上打坐,不曾挪动半分,听到凌若风说话,他微阖的双目也没有睁开。 程浩风答复:“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我对你有过感动,但从来没生出过爱恋。要是感动能转化成爱恋,那早在七师妹没出现之前就已经接受你的情意了!” 凌若风的言行令胡仙仙觉得很是费解,她是要让程浩风心烦意乱,做事出纰漏?还是她一直放不下程浩风,稍有机会就想能入了他的心? 胡仙仙想得头疼,全然不懂情感纠葛的彩鹊更是觉得头疼万分。彩鹊以翅羽轻拍头,以心传意给胡仙仙。彩鹊所传之意是:化形成人都要处理这种麻烦事儿?当人这么艰难,为什么异类修行者还都要化形成人的样子? 胡仙仙也说不清这些问题,只是无奈地再看向他们。 凌若风凄美轻笑:“你没对我生出过爱恋之心,也只怪我自己太矜持,让你都没拿我当女子看待。我若是早些对你殷勤些,在你面前多些娇柔女儿态,你怎么会让别人勾引?要不是她们以妩媚娇态诱动你的心,我们之间的感情怎么会被破坏?” 凌若风坐到程浩风身边,斜靠他肩头,语声软糯:“我宁愿为你放下矜持,你是否愿意接纳我?胡仙仙真的不适合你,她不会为你改变什么,你们在一起也只会争吵不断。我们才是最合适的一对儿,要不是她蓄意破坏,我也不会一次次凶狠地对待你。我可以为你变得温柔贤淑……” “你别总是把自己陷在那个框里想事情,你以旁观者的角度想想——要是一个男人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宁愿禁?欲?也不肯接受那个女人的情意,那他们之间不能走到一起能怪得了别人破坏么?” 程浩风仍是微阖双目、神情平静地答话,但语气已明显不那么淡定了。 彩鹊很气愤,颈毛都炸立起来。胡仙仙以意念安抚彩鹊:有啥可气的?小心点儿,别让他们发现。唉,不如让他接纳凌若风算了。这么一来,我就可以放心大胆撂挑子,轻轻松松抛却红尘俗事,彻底解脱喽。 第四百四十五章 少年血仇 凌若风俏脸微红,双眼氤氲水雾,烛火映得她薄纱裙下的肌肤透亮莹白。她轻咬咬丰润双唇,似在忍耐什么难忍之事。 她靠在程浩风左肩,程浩风没推她,也没抱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盘坐着。 彩鹊小脑袋偏来偏去地看着这暧昧一幕,彩鹊看不懂,胡仙仙却是觉得这场景蹊跷。 凌若风微红的脸色渐变为绯红,她呼吸略急促地启唇低唤:“三师兄……浩风……浩风,我愿意为你不再矜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翻身到矮榻上,斜跪到程浩风背后,用脸颊轻蹭蹭他后背。而后又抬起头,双手轻抚他肩膀。程浩风仍是任她做着这些小动作,他不动分毫地盘坐如前。 胡仙仙心内诧异,她讨厌凌若风,但她也知道凌若风高傲骄横,绝非是愿意出卖?色?相来缠磨人的女子。凌若风的举动不正常,胡仙仙警惕察看屋内。 程浩风也觉出了凌若风的不正常,他没有激烈推拒她,是不想引得她做出更有失常理的举动。毕竟,凌若风不是荡?妇?妖女,他不愿羞辱她。更何况推来挡去更增多肢体接触,反而容易弄出尴尬事。 他严厉提醒她:“你引诱我?你也是看尽天下事了,岂不知真要与我发生什么,会是你吃亏?” “吃亏?就算吃亏也是我心甘情愿。”凌若风纤指轻划程浩风耳后肌肤,“你是想要保留纯阳之体才不肯亲近我,是不是?” “心甘情愿?看来你也够单纯,我要想玩弄你,也不一定要与你行阴阳和合之事。你可懂?疏远你或是亲近你,与我是否愿留纯阳之体无关。” 胡仙仙令彩鹊闭上眼睛,可不能让彩鹊再听再看,被教坏就不好了。 彩鹊闭眼,她当然也看不到了,她也不想看。这些情感纠葛真是让她头疼,她都懒得去多想。为什么总要生些情感纠葛,有没有只是彼此惟一的爱? 看不到,却听得到。凌若风的笑声响起,不再是冷声讥笑,而是娇媚巧笑:“不行阴阳和合之事也能玩弄我?嘻嘻,看来三师兄对于如何玩弄女子懂很多呀。我倒是从来也不知道男女之间除了交??媾,还能如何‘玩弄’?三师兄,教教我……” 胡仙仙在彩鹊闭眼之后,听觉、嗅觉更灵敏了些。她闻到屋中有丝丝甜香,顺着味道传来之处,她令彩鹊微睁眼睛。传来香味的是蜡烛! 胡仙仙记起这迷窟之中多是点的油灯,只有大厅点的是蜡烛。大厅的蜡烛也有这种味道,但是味道粗糙淡薄,不似这房间中甜香绵细、沁人肺腑。 这味道?她反复嗅闻之下,慢慢辨出这其中有肉桂、淫?羊?藿、白曼陀罗等药草的味道。 胡仙仙恍然大悟,凌若风反常举动是因蜡烛中加了催??情之物,并且白曼陀罗熏烟又致迷幻,她本来就对程浩风有情,此种场景当然难以自制。 这些事也不知是毛日渥还是鬼王安排的,胡仙仙真想不通他们干嘛总是拿这种事来做文章?是想要控制程浩风还是想伤她的心?唉,还好她此时寄身彩鹊,这些味道只是让她和彩鹊有点头疼,要不然真就全乱了。 胡仙仙又想,自己才不会为这些事伤心,要是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发生,她离得远远的就好,这些纠缠不清的事真是很麻烦啊。 她脑袋里胡思乱想着,行动却不慢,早令彩鹊扑飞出去啄灭蜡烛。 凌若风正抚弄程浩风的双手微僵了僵,她轻摆几下头,又揉揉眼睛,蹙眉四望。 “三师兄?呵,我这是……”凌若风迷茫呢喃,抬起双手看着自己乌紫十指,以及涂着鲜红蔻丹的尖利长指甲。她恍惚以为自己双手已变回白嫩样子,怎么会还是这般? 程浩风没接她的话,他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言语急切劝说:“师父一直没有将你逐出师门,就说明师父期望你回归云华观,你何苦要弄得你我同门之谊都半点不存? 倘若我会迫于压力接受你,那我还会是我吗? 你有没有这么反复思考过,你自己想想啊。假设,你仍然是丞相府的千金大小姐,我为了父亲仕途顺利与你成婚,你觉得那是美满姻缘吗? 我可以为了父亲仕途与你成婚,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与公主成婚。你能保证不会有个什么公主看上我? 我就算娶了公主当上驸马,可我还想掌握实权,又怎么办?我是不是可以和后妃私通,利用皇帝的枕边人为我牟取利益? 我就算掌握了实权,可我还没有真正成为人上人。我想当皇帝,又正好有一个可以逆天改命的仙女喜欢我,我是不是又该攀附仙女? 我拥有一切了,可是又即将天毁地灭,我又该怎么办?原来我最初爱的人是可以拯救天地万物的人,我是不是得去求她原谅呢?” 程浩风语速很快地说了一长串,他自己都是意识略显模糊了,当然说得有些乱。这些语无伦次的话让胡仙仙听得偷笑,凌若风则是陷入深思。 程浩风长呼一口气,语速慢了下来:“四师妹你听明白没有?你以强迫手段得到的东西,别人也可以从你手里抢走。而且,会屈从于你的人,必定也会屈从于别人。” 凌若风没有吱声,她面含羞愧从矮榻上下来,退到屋角呆站着。她身形佝偻,脸色憔悴,就像枝头骄傲怒放的花朵开始凋谢。 屋内刚静下来,又突兀地响起清朗又冷漠语声:“女人都是无耻又愚蠢的,你讲那么多道理根本没用。” 程浩风霍然睁开眼睛,低喝出声:“谁?” “咚”的一声,门被撞开,一个黑衣少年双臂环胸、倚门而立。他向着程浩风讥诮冷笑:“听说你已经是天仙之体,怎么还是抵抗不住那些药的药力?要不是那只怪?鸟帮忙,你此刻肯定忍不下去了。” “你在门口偷听?”程浩风跃身而起,飞掠落身于那少年面前。 “我可没有听墙根儿的癖好,哼哼,我只是追踪那只怪鸟而来。”那少年朝凌若风蔑笑两声,再移动目光在屋里搜寻。 这少年的话让胡仙仙警觉起来,程浩风他们的注意力一直不曾放在周围小物件之上,是以他们没能察觉彩鹊跟着。可彩鹊注意力在程浩风身上,也没察觉到那少年注意到了它的不寻常。 没想到这少年竟是为了寻彩鹊而来,胡仙仙着实郁闷气恼。她令彩鹊低头缩身,尽量装得和鬼王收藏的鸟类标本相同。 程浩风对于这少年的冒昧言行并不生气,反而让他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他也没听懂这少年在说什么,就请请这少年进屋坐,详说是因何事而来。 那少年说自己偶然见得一只奇特小鸟跟着程浩风他们飞进飞出,很想要这只神异小鸟,所以暗中观察他们。 程浩风还是没太明白少年之意,但也不多盘问他这些,转而和蔼问他姓名、籍贯。 “血仇。”少年只简单回答两个字。 程浩风没明白他是说的什么,凌若风插话问:“‘鬼头刀下无活人,出手更比阎王狠’的金牌杀手血仇?” 那少年点点头算是默认,而后再度细细看着屋内一应物件。他没看出什么,有些失望地问程浩风:“你真没察觉有只怪鸟在一直跟着你?那只怪鸟跟踪能力、隐藏能力都很强,若是你捉到它,请你卖给我。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胡仙仙暗自腹诽,什么“怪鸟”?这孩子真不会说话,要不是情况特殊,真想让彩鹊抓瞎你的眼睛。 程浩风没细听他在说什么,一直在打量他。这少年看面容身形年纪不大,头发却是灰白了。这少年也没有灵气,可他敛息藏身的功夫很好,还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压。这种功夫和威压应该是源于多次实战,而不是修炼。 程浩风眯眼细观他头顶自身气息,看出他年纪真很小,但竟已是寿数将终,可能最多再活三年。程浩风惋惜问道:“你还没满十七岁?” “再过两个月就十七。”那少年狐疑地瞅瞅程浩风,又说,“我住第二层东边第三间房,你要是见到那只怪鸟就来找我。” 少年告辞离去,程浩风对这个没满十七岁就头发灰白,寿元已然不长的少年心生关切。他忍下对大厅中那些乌烟瘴气之事的厌恶感,向那些人打听这个少年的事。 他们都对这个少年所知不多,程浩风把所打听到的情况七拼八凑后,了解到大概情形。 "血仇"之名是少年自称的杀手代号,没有人知道他本来姓名。据说三年前中原宜州薛家发生灭门血案,只有在学堂读书的薛家小少爷捡了一条命,这血仇可能就是那薛家小少爷。 血仇所持鬼头刀据传说是灭门凶手遗留惨案现场的,他誓要用这凶器为家人报仇。 血仇当年来不及埋葬家人就匆匆去寻杀手团伙,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成了有名的杀手。而后,又杀掉杀手团伙的头目,自己掌管这团伙。 他要求手下杀手四处为他打听当年凶手,得知毛日渥这里藏龙卧虎,能获取最新最准的江湖讯息,他就投靠毛日渥。 程浩风本来要赶着启程回边城,得知这些后,他决定先与血仇深谈一番。 第四百四十六章 补心生春 程浩风寻到血仇的房间,互相问候两句,他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收你为徒,你寿数将尽,跟我修行可以为你增福添寿。” “你想收我为徒?”血仇听了要收他为徒,竟是捧腹大笑。 程浩风不解地看着他,他笑够了,有些落寞地说:“你说我活不长了,我相信。我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是应该折寿。我不在乎能活多长,只要能在死前报仇就死而无憾。” 程浩风摇头叹气,递给血仇一道灵符,嘱咐他若有急事就以符传讯。 血仇捏着符,犹豫片刻后说道:“毛大师他们不会杀你,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控制你,你还是快离开为好。嗯,的确有只怪鸟跟着你,也不知是不是监视你的。” 程浩风欣慰点点头,血仇愿意跟他说这些,就是已经信任他了。程浩风不再多劝,去处理一些杂事准备离开。 彩鹊没有立即跟上他,等程浩风走远,它猛地从墙角飞出来。血仇惊喜地伸手想捉它,胡仙仙令它狠狠啄向血仇的头。 突然受到利喙啄击,血仇一时发懵,没能及时护住头部。胡仙仙看他被啄得满头血口,终于解气了。她气顺了也就令彩鹊别再恋战,先飞出迷窟,再去山崖边等程浩风出来。 程浩风从毛日渥手中接过写有解咒具体方法的纸片,向他辞行。而后,又去鬼王房间向鬼王辞行。 走到门口,他听到鬼王和凌若风正在争吵。 凌若风指着鬼王冷斥:“为我好?嘁,让我颜面尽失,是为我好?” 鬼王嬉皮笑脸地耸耸肩,说:“当然是为你好,也是对我们来说都很好的事。只可惜,好事没成……” “我一再被你们利用,也只怪我自己蠢。可事到如今我再不清醒点儿的话,我就是蠢到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的地步!” 凌若风厉声强调:“你要是再敢耍这种把我当玩物送给别人的把戏,就让你知道我能做得多狠毒。” 面对她的威胁,鬼王轻描淡写地笑笑:“行!行!行。以后不给你创造接近程浩风的机会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哪懂得我的心?他若是放弃胡仙仙,一心一意来爱我,我会欣喜若狂。他要是心里根本没我,又抵挡不住诱惑与我行那苟且之事,我只会对他心生怨恨。” 凌若风向着鬼王一字一顿地说:“你要记住,我纵然沦落到如此不堪境地,也是丞、相、府、嫡、出、大、小、姐!” 鬼王“呵呵”而笑:“是,你还是云华观晁总撰亲传四弟子,万民景仰的凌山神女……” 鬼王察觉门外有异样气息,就开门察看。开门见是程浩风,又朝凌若风别有深意地笑起来。 程浩风向他们稽首,他们还礼。而后,程浩风说:“是非曲折自有后人分辨,但愿我们即使有错也不要错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告辞,后会有期。” 出了迷窟,飞掠至昆吾山山崖边,程浩风长吁几声,终于吐尽胸中浊气。彩鹊悄然跟上,同向边城行进。 六月二十二清晨,程浩风抵达凝翠苑。他先去大厅找冷秋朗简略说了此行情况,再急匆匆赶往胡仙仙所在房间。 杜婉芷正满面愁容守在床边,秦沐风坐在旁边椅子上神情凝重。见程浩风回来,他们都惊喜地打招呼。 打过招呼后,杜婉芷又埋怨程浩风:"程师兄,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手段困住胡姐姐?要是有个万一,难道真要让沐风杀了她?” 程浩风没好气地答着:“谁让她那么爱跑,不这样困住她,又哪还能留得下她?” 杜婉芷听得怒火中烧,秦沐风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劝道:“婉芷,你也糊涂了。他正不高兴呢,说的这些气话你也信?三师兄分明是嫌我们碍事了,他要为七师妹解咒。” 杜婉芷瞅瞅秦沐风,秦沐风眨眨眼,她含笑随他退出屋子。他们拉上门后,程浩风又嘱咐:“六师弟,切莫让人来打扰我们。” “知道了。”秦沐风正答着,冷秋朗就走了来,他忙拦住冷秋朗。 冷秋朗高声向屋内喊道:“那个解咒之法第一步稍有差错就会要了你们两个的命,必须要集中精力,半点不能走神。你还是让秦夫人在旁为你们护法,免得你意乱情迷出了差错。” “不必,我定力还好。” 他们两个的劝说与回答让秦沐风、杜婉芷听得疑惑,刚从彩鹊身上撤回神识的胡仙仙也听得疑惑。 秦沐风低声询问冷秋朗,冷秋朗低声作答:“补心之时要用意念去补,还得?裸?露上身,贴身相对。我琢磨着,秦夫人在一旁守着,他能稍微有些顾忌,也就更能保持心神清明。” 听完原委之后,他们在外相视暗笑,躺在床上的胡仙仙早已红透了脸。 程浩风俯身在胡仙仙耳边说:“我暂时还不能解开你经脉封禁,你也别说话,还不能睁开眼睛。你要记着,你要是睁眼看着我,我会心慌意乱,我们可能就有性命之忧。” 胡仙仙躯体不能动,就紧抿着嘴唇点点头。 “好,记得要乖。”程浩风扶她在床上坐起,再帮她盘腿坐好。 然后,他自己盘坐她对面,脱?去外袍和里衣。他再伸手给胡仙仙解衣衫,很快解开她所着青色短衫衣带。将要褪下她衫袖时,触到她圆润滑腻肩头,他的手不由自主颤了颤。 程浩风挪开手,还是难以压制小腹之下蹿起的邪火。他不是没有见过女子身体,只是往常所见就和看人?体穴位图一般,就想着经络之类,没有生什么绮念。 或许她此刻雪肤玉肌半露之态,更比娇躯?裸?裎更诱人心动。他想着干脆三下五除二脱?完衣服,还免得胡想歪想。 他扯着她胳膊撸袖子,手背无意中又蹭到她胸?部。他突然忆起自己胡诌过的"傲人玉?峰高?耸,别样樱桃挺翘",本来已稍微平静心湖,突然又脑海中翻涌绮靡之念。 胡仙仙肢体受制不能动,却是有知觉,此时她脸色绯红,身上肤色也由粉白转为粉红。 程浩风看着她,不愿挪开目光,自知失态也压抑不住。他磨了磨牙,暗嘲自己没出息,决定还是接受冷秋朗建议。 “杜师妹……请……请杜师妹前来护法。” 声音传出,门外等候的三人皆是笑而不语。杜婉芷推门进屋,关好门后走到床边。 “程师兄先调息静心,我给胡姐姐宽衣?解?带。”杜婉芷知道有些事是不能乱开玩笑的,进门后就敛去笑意,语气平淡说着。 她怕他们感觉难为情又温声嘱咐:“程师兄你准备好之后,尽管专心施法,不要有顾虑。有什么需要协助的交待我就是,有什么异常我也会提醒你。医者面对病患不分男女老少,你们只当彼此是大夫、病人就好。” 杜婉芷一番话让程浩风恢复冷静,尴尬气氛也转为肃穆气氛。他调息完毕,杜婉芷也已经帮胡仙仙脱?尽上衣。 胡仙仙忐忑想着,自己这会儿怎么那么像削了皮的白萝卜?也不知道这所谓“补心”是要把自己怎样剔剔挖挖,大概和刻萝卜摆菜盘差不多。 程浩风即将施法,动手前交待杜婉芷:“此法说是补心灵缺口,并不是真的心脏上缺了一块肉需要补,不必担心肉体伤损,主要是心境不能出现问题。 因为,扎措之咒就是以锁心玉瓶碎片诱发她消极情绪,心境必须平和。否则不但不能补心,还会加剧咒发症状。 心灵缺口就是她有部分心境无法由她自己掌握,是由扎措来掌握。补心具体做法是要我与她心境融于同心状态,以灵力暂时阻断和压制扎措对她心境的干扰。 如此之后,她不会稍有情动之意就心寒心痛以致冰霜封体,补心就是使心绪平稳。 杜师妹有劳你在旁护法,若是见我们脸上神情是平和愉悦的就任由我施法,若是我们出现悲愁怨怒神情就尽快阻止我施法。 切记,我是在如真似幻的状态下施术,一定不能让我们沉浸在阴郁、狂乱、痴迷等情境中。若不能及时唤醒我们,我们有可能同时受咒发之苦。” 杜婉芷轻声答应,胡仙仙也打消疑虑。 程浩风周身渐起朦朦白光,白光中又有墨光流转,光华由淡变亮,最后耀眼无比。 光华耀眼,从程浩风周身扩散到整个床上,杜婉芷渐渐都已看不清他们。 杜婉芷有些着急,看不清他们,又怎么观察他们面部表情?她起身凑近床边,光华渐弱下去,她又放心退回椅子上坐着。 光华渐弱,一圈光晕映上胡仙仙心窝处。杜婉芷只见两人神情恬淡欢愉,两人早已是神游天外。 碧空澄明,纤云弄巧,胡仙仙与程浩风携手乘风而行。 他蓝色道袍之蓝比这天空色泽略深,举手投足间有着傲笑苍穹的气度。他向她温和一笑,笑容中蕴满爱怜。 她青色道袍之青比这天空色泽略淡,言笑晏晏时有着明快灵动的情态。她朝他温婉一笑,笑容中有敬有爱。 亮白光晕中渐起昏黄光斑,又慢慢变为褐黑光晕。在胡仙仙和程浩风的意念中,晴空万里骤起乌风黑云。 杜婉芷见他们脸色变得阴沉,急忙出声提醒:“停止施法。程师兄,快停。” 程浩风双手翻舞,结成一个双掌朝上,十指反扣向下的怪异法诀。胡仙仙心窝处光斑渐渐散去杂色,又变为亮白,而后光斑缩为光点,倏然融入她体?内。 第四百四十七章 乍暖还寒 程浩风双手松开,撤了法诀。他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低喘片刻,拿起外袍披好,翻身下床。 “多谢杜师妹。"程浩风恭敬向杜婉芷稽首道谢。 杜婉芷回礼,关切问道:“胡姐姐似乎又陷入晕迷状态,没什么大碍?你也显得有些虚弱,要让沐风给你诊视吗?” "她所中之咒已经暂时压制,只要不是扎措本人刻意引动咒言,就没什么影响了。等她醒来,我解开她经脉封禁,她会一切如常。我只是灵气耗损过多,无需诊视。” 见他们没事儿杜婉芷心情放松,含笑打趣:“那我就先出去了,你们好好歇息。哦,还有,此刻应该不怕情绪起伏影响什么了?就请程师兄自行为胡姐姐穿好衣衫。” 程浩风脸红得“唰”地红到耳根,他一直认为杜婉芷是温良纯善之人,没想到也有这么古灵精怪的时候,呆站着任她出门。 胡仙仙在他灵力所凝光斑入体阻断通心经脉后,身体软软歪倒床上。他想了想,还是不忙给她穿衣服,让她先安静休息为好。抱她躺平,给她盖上薄被,他坐到旁边歇息。 日落时分,胡仙仙还没有醒来,程浩风也因困倦疲乏斜靠床栏睡去。 “三师兄,麦少爷和麦小姐来看望七师妹。方便吗?”秦沐风敲门喊道,程浩风惊醒过来。 “不方便,让他们改天再来。” 程浩风刚刚拒绝,麦娜莎已经笑着跑到门口说:“不方便也得方便,我都好久没见过胡姐姐了。要不是前几天德子到这边来办事,偶然见到冷大哥,还不知道你们出了这么多事呢。” 那门是杜婉芷走的时候顺手带上的,并没有上栓,麦娜莎已经笑嘻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程浩风想起胡仙仙还没有穿衣服,猛然挥手催动灵气封闭住门。 麦娜莎被他灵气一震,踉跄退开几步,委屈地望向冷秋朗。冷秋朗拉着她,语气带怒责问程浩风:“你干什么呢?” “我……稍等片刻。”程浩风手忙脚乱地给胡仙仙穿衣服,越是着急,越是利索不起来。 他把她推来揉去,她慢悠悠醒转,有些迷糊地看看程浩风,再看看自己。 秋波含烟,娇躯软腻,程浩风面对这一幕更利索不起来,双手僵滞,眼神也呆滞。 胡仙仙经过初醒的迷糊后,很快反应过来,娇呼出声:“你快解开封禁……我自己穿衣服……” 屋外的人听到这声音,都神色古怪起来,秦沐风有些焦急地说:“三师兄,七师妹还没有彻底解咒呢,你们在做什么?麦少爷,麦小姐好意前来探望,你怎么能拒之门外?” 冷秋朗也说:“此刻已经是酉时,你们要做什么可以等到朋友聚会之后,在夜里做嘛。” “我们没做什么……”程浩风解释无力,暗想这“白日宣?淫”的冤屈是没有昭雪之时了。 屋门口的人越集越多,秦沐风无奈地笑着让大家先离开。卓无傲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对冷秋朗说:“算了,真别围在这儿了。嗯,我相信三师叔没做什么,他是怕你大舅子把他的宝贝偷走,才不肯开门。” 他这么一说,他们都看向一直愁眉不展、沉默不语的麦塔哈,然后都觉得卓无傲说得有道理,纷纷散开。 他们走后,胡仙仙和程浩风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羞赧苦笑。 “你快解开我经脉封禁,我自己穿衣服……要不然,你用法力给我套上件衣服也行……” “哦,我都忘了还可以用法力给你穿衣……真是忙中添乱,越急越不清醒……” 程浩风走到床边,俯身笑说:“反正他们也走了,也不急着穿了……那我……” 房门再次敲响,杜婉芷轻声说:“程师兄,是不是你没来得及给胡姐姐穿衣服?要不然你出来,我进去给她穿好衣服,你再给她解开经脉封禁?” “我……我知道怎么做,你们快去忙你们的。”程浩风双手握拳,真有些抓狂了。 杜婉芷叮嘱道:“那你们快些,我们在大厅等着。别耽搁太久,传出去着实不太好。” 杜婉芷走后,程浩风抱起胡仙仙有些粗鲁地给她穿好衣衫。 “你轻点儿,你这是拿我撒气吗?都怪你稀里糊涂忘了可以用法力给我套上衣服……” 她真是感觉有些羞恼,忍不住想抱怨他。可话说到一半,就说不出话,双唇已被他深深吻住。 等他唇舌退离,他理理衣衫,就大步向外走去。 “你等等,你解开我封禁再走!你等等……程浩风……你坏透了……”胡仙仙焦急喊着,真是觉得活了十几世都从来就没这么憋屈过。 程浩风神色如常地走到大厅里,只见一桌酒席已经摆好,众人坐在旁边喝茶聊天等他到来。 “胡姐姐呢?”麦娜莎见他进屋就问。 “她还昏迷着呢。” 麦娜莎歪头瞅瞅他,再问:“我们先前明明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了呀,是不是她害羞了不好意思见我们?” “她醒了片刻又晕过去。” 麦娜莎狐疑地看着程浩风,可他样子很认真严肃,半点儿不像说谎,麦娜莎只好悻悻地坐回冷秋朗身边。 这样一来,众人都担心胡仙仙恢复情况,麦塔哈担忧地问:“再次晕过去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杜婉芷说道:“要不然我去看看胡姐姐?” “不用,没什么大碍。”程浩风拒绝她。 杜婉芷语重心长地劝道:“程师兄,有什么烦难你就跟我们说清楚,都是生死之交,你不要总是撇开我们。” 程浩风没答话,只是嘴角抽了抽。秦沐风忍着笑拉拉杜婉芷的衣袖,低声说:“是得撇开,他怕你把他的心尖儿掐了。” 杜婉芷回望秦沐风,疑惑不解:“嗯?” 秦沐风向她挤眉弄眼,她明白过来。 秦沐风又向程浩风一笑,对众人说:“难得欢聚,都快来喝酒吃菜。” 席间,冷秋朗见麦塔哈频频饮酒,也不吃菜,而麦娜莎也因哥哥不愉快而跟着闷闷不乐。 他就半笑不笑地问程浩风:“你是把仙仙藏起来不让外人见她?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怎么藏得住?” “此时是藏不住。我要是足以与他们抗衡,肯定得把她关起来,哪儿都不许去。”程浩风直言作答,深深看麦塔哈一眼。 麦塔哈目光愤恨盯向他,冷秋朗愕然一怔,又咂舌轻笑。 卓无傲皱了皱眉,小声问:“怎么关得住?七师叔不是注定要成永恒之心吗?” 程浩风冷笑反问:“成了永恒之心,还能是我的妻子吗?我管他什么天命,做丈夫的哪能让妻子去担事?” 众人不再说话,一桌酒席在沉闷气氛中散去。 杜婉芷趁他们还在闲坐,赶快到胡仙仙房间去探视她。见她已经清醒,就细问情况。她不肯说,杜婉芷看她经脉仍被封禁,也猜出几分。 杜婉芷从房中出来,拉秦沐风到角落里说了大概情况,秦沐风摇摇头说:“我就猜到可能是这样,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唉,还是得去劝劝才行。” "三师兄,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他邀程浩风到大厅外走廊转角说话。 程浩风走出大厅,他就压低声音说:“三师兄,你不能那么做啊,是不是又闹别扭了,有什么事得好好说。” 程浩风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转身要走,秦沐风挑了挑眉,抬高声调说:“你要再不去解开七师妹经脉封禁,我可得去用银针刺穴试试能不能解,出了岔子可别怪我。” “不能用银针刺穴,我灵气与你们有些差异,封禁手法也有差异,你别乱解。” 见他神色慌乱,秦沐风忍笑催促:“那你自己快去啊。” “我不想解……”程浩风双眉下撇,“我也不是在和她闹别扭,我就是不想解,不想放了她。” 中咒之事暂告一段落,当然是要分开去做各自的事。他不想与她分开,这么些幼稚的理由,真让秦沐风哭笑不得:“你……我真无话可说了。” 程浩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还振振有词地说:“你看着杜师妹前几生一次又一次夭折就已经痛彻心扉,我呢? 从我把她生出来,你算算,我见她死过几次,又有几次命悬一线?我怎么舍得再和她分开? 真怕一分开,就成永别。分分合合至今,我还能保留清醒神智就已经是天幸了。我做得更理智了,还要我怎么对她?” 其他人也站在旁边听着,只是他说得有些乱,他们听得半懂不懂。而麦塔哈突然惊呼出声:“你……你生她?” 其他人都表情僵硬看向麦塔哈,再又盯向程浩风。程浩风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就以眼神询问秦沐风,搞不懂他们怎么那般神情怪异。 秦沐风轻咳两声,解释道:“我三师兄的意思是七师妹最初本体因他生情,才有陨铜化人之事。你们想哪儿去了?” 卓无傲张圆了嘴,又闭嘴说:“原来如此。” 麦娜莎笑捶捶胸口,才说道:“程道长,你说话不要那么玄乎,我还以为胡姐姐不是胡大叔亲生女儿,你才是她生身父亲呢。” 程浩风没觉得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还自傲说道:“我虽不是她生身父亲,却还比她生身父亲与她渊源深长。” 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笑望着他,他也不理会他们。他一撩袍裾,昂然往客房走去。 第四百四十八章 春意盎然 卓无傲看着他背影,摇头晃脑地说:“这算什么?攥在手里,怕攥得太紧会闷死她;放开手,又怕她飞了不回来。” 冷秋朗唉声叹气,又对麦塔哈说:“他活着就是围着她打转,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改变她的宿命,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该不该爱的问题。" 麦塔哈目光幽幽凝视夜色初至的凝翠苑,怅然若失。其他人都回大厅闲聊去了,他还站在原地,许久后,他才到大厅中与众人告辞。他要连夜赶回城里,托付冷秋朗好好照顾妹妹。 胡仙仙躺在床上,本是睁着眼睛望向床帐发呆,听到程浩风脚步声后,赶紧闭上眼睛。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没装,我又晕过去了。” “晕了还和我说话?” “我说梦话……” 程浩风躺到床上,把她揽到臂弯里抱着,温柔说:“好,我也是说梦话呢,我陪你一起做梦。” 他的气息清凉,就算是炎炎夏天挨着他也不会热,胡仙仙既贪恋他的怀抱,又有些心烦意乱。想求他解了经脉封禁,又不愿开口求饶。她就那么皱巴着脸生闷气,“哼哼”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腋下。 “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吹气儿,吹得我心痒痒。” “我哪有吹气儿?是你自己要这么抱着我的。” 她拱了拱头,想退出他臂弯,无奈使不上劲儿,退不动。 “呵哈哈……”程浩风笑出声来,摁摁她的头说,“别乱动,真痒痒。” 她怨愤地瞪他,他挪出手臂半坐起来,痞痞坏笑:“敢瞪我?一醒来就抱怨我,这会儿还敢瞪我?” 胡仙仙直觉有危险,此时经脉全被封禁,没办法对付他,她闭上眼睛表示投降。可他没因她认输就饶过她,憋着笑挠向她胳肢窝。 酥酥?痒意传来,她抿唇轻笑。接着,他挠痒痒挠向她心窝处,趁她气渐消了,凝气于指解开那几处大穴。 胡仙仙浑身闭滞的经脉渐通,就像坐卧久了的僵麻感传来。她情不自禁伸伸懒腰,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封禁已解开。 程浩风转而挠她脚心,她痒得双脚弯起,脚趾蜷紧。 “哈……哈哈,别挠我……”她忍不住爆发出一串清脆笑声,双腿乱蹬。 蹬着腿,她突然一激灵,能动了?试试凝神聚气,果然经脉已通。 胡仙仙本来笑得花枝乱?颤,见他又伸手挠向自己腰?际,急忙侧转身体,僵直不动。 花枝不再于风中扭舞,程浩风无趣地收手坐到床边。他刚退开点儿,她忽然拧身飞跃,推窗而出。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想飞远点儿。程浩风蹙眉看向窗口,看到卓无傲伸出脑袋又缩回去。 程浩风冷哼几声,也从窗口掠身而出,向外飞去。 卓无傲惊叹两声,看他们似乎是往凝翠湖方向去了,也往外跑去。 秦沐风站在小花园中远远看着这一幕,忙出声喊:“无傲,别去……” “得去看看。七师叔羞恼之下和三师叔打起来怎么办?”卓无傲一边回答着,一边飞奔出去。 胡仙仙确实是往凝翠湖而去,她刚落身下地,程浩风就随之落地。 “你还真快。” “是得快点儿,要不然怎么追得上你。仙仙,你在想什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是别扭,说不出的别扭。” 程浩风拉起她的手,笑问:“有什么可别扭的?反正你早晚是我的人,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不能这样对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下去……这次得被他们笑死了!”她低下头,脚尖慢蹭着地面。 “仙仙怕笑?女人不是都愿意为心爱的男子献身、放下矜持吗?别人的嘲笑算什么?” “什么献身啊,又不是祭祀的祭品……还有我们不是没有彻底解咒之前就不能那啥吗?”胡仙仙心情复杂,自己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说着又嘟嘴问,“呵,你是不是拒绝了凌若风还深感遗憾啊,后悔没接受她?” 程浩风勾起她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你说凌若风怎么怎么,你如何知道?” 她真觉得他一举一动越来越过份,想朝他发火,又怕真气着他。她只得故意移开目光不看他,“跟你相处,不长点儿心眼儿能行吗?” “跟我相处是得长点心,哼哼”,他放开她,点点她额头:“那只什么‘怪鸟’,就是你寄了神识在彩鹊身上?还好没出大差错,要不然可能弄得你和彩鹊都魂魄散乱。” 胡仙仙默不作声,手指绞着衣襟玩儿,程浩风轻叹着拥她入怀:“你怎么不先说清楚?” “先说清楚就无效了啊,你不允许的。” 程浩风见旁边有块大石头,就牵着她坐到石头上。他揽过她的肩,幽幽说着:“仙仙,我真是有点儿惶恐不安。我们还不能结为夫妇,也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我害怕我会忘了怎么去爱你。” “忘了怎么来爱我?”胡仙仙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此时确实感觉不到浓烈情感,可是我也比以前更加地不想与你分开,一时半刻都不想分开。你表露一点点不情愿靠近我的态度,都会激起我的怒意。我知道这有些不正常,可惜我抑制不住这些感觉。” 细眉似的弯月映照凝翠湖,清晖浅淡、湖光明澈。他们偶尔是打打闹闹的孩子心性,可终究要面对很多沉重压力。胡仙仙站起身,绕着石头慢行两圈。 而后,她停下脚步,从他身后俯身抱住他的腰:“是不是因为没有情丝影响了心性?时间越长,就会对情感看得越淡薄?要不然就取出封印的情丝,斗不过就算了……” 他抚摸她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再轻掰开她的手,拉她到身前。他将她按坐在自己腿上,脸颊与她脸颊相贴,轻言细语:“不行,我们必须要斗赢他们。仙仙,你对我好点儿,我就可以一直记着相爱是什么感觉。” “我对你还不好呀?” “不好,跟我半点儿也不亲热。有外人在就不说了,我们单独相处也不对我亲热些。你呀,也只有在我重病垂死那一个多月里对我好点儿,看来你喜欢的是衰弱病夫。” 胡仙仙真是让他说得又好气又好笑,该怎么亲热呢?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本来就少,他们又都是不懂撒娇使媚的人,再说也还没有真正结为夫妇,难道他要她做些风骚姿态?恕她真做不来啊。 “衰弱病夫?那是你自己哦。一样吗?不一样吗?” “不一样,你都不迁就我了。”他说得很委屈,眼神儿却是很猥琐。 她心如鹿撞,却又悲戚侧开头,避开他的目光:“我怕让你败兴……” 程浩风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凑近她耳边说:“你这样说,别人更当我是薄情寡义的人了。明明这场情爱追逐,一直紧追不放的人是我,我怎么还成了薄情寡义的人?” “哪有?谁会认为你是薄情寡义的人?” 程浩风拂开她耳畔的发丝,细细密密轻舔她耳朵,喃喃说着:“多着呢。唉,再往后,我们回了中原,相处得可能还要生疏些,会有更多人说我薄情寡义的。 我们可能会很久、很久都走不到成婚相守的那一天,你是否愿意等我?你是爱得热烈,放得干脆的人,会不会在某一天就再也不要我?” 胡仙仙眼里闪着泪花,重重地点头。她当然愿意等,更不可能不要他。 他含笑吻了吻她带泪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唱:“春天里花开的声音,夏夜里星星的低语,绵绵倾诉的都是我爱你……” 两人唱着说着,不知不觉已到寅时末刻。情人之间似乎总有很多幼稚无聊的肉麻话要说,都是些自己回想起来会害羞的话。 边城天明的时辰早,又值六月日长之季,寅时末刻这湖边小树林中就已洒满晨光。 程浩风抱了她大半夜,此时心中不舍也只能放开,胡仙仙想安慰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从前总是她叽叽喳喳说话,他满怀心事“嗯”两声算做答应。如今倒换成他一直倾诉衷肠,她满腔情意诉说不出。 他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说:“每次别后重逢,你几乎都是伤痕累累地躺在我面前,等你好起来又该分别。我不想放你走,我是真怕一不留神你就永远消失。 抓不稳,留不住,患得患失的感觉能好受吗?我要真是身死魂消了,还不用受这罪。” 胡仙仙顿住脚步,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他。她心说,我也在一直追你啊,若为你,我也无惧孽业满身。 可凌若风说得也不错,两个人相爱应该是相互成就,而不是相互掣肘。我从前那般任性,只顾自己喜好,是我贪恋在你怀中安心的感觉,怪我不该一次次引动你情思烦乱。 胡仙仙正沉浸在离愁别绪中,冷不防程浩风突然转过身抱紧她滚到在草地上。大掌抚弄着她身?躯,有些癫狂地在她脸上乱吻。 胡仙仙不知道怎么又招惹他了,她想不到她抱他时,那后背传来的软弹触感比当面挑逗更惹人动火。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这湖畔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到来,她胡乱挣扎着。 程浩风有些恼怒地摁住她双手,吓得她说话都满是颤音:“求你了……诶……无傲……” 听到她说“无傲”,程浩风猛一回头,正见卓无傲看向他们,卓无傲此刻眼珠儿都快掉出来了。 见他察觉自己,卓无傲急忙躲开程浩风目光,他快速转动脑筋:这是看到了什么?糟啦,三师叔眼里有杀气!怎么办? 第四百四十九章 别前谈心 卓无傲急中生智,瞟到三步开外有棵苹果树横枝低斜,就冲过去撞在横枝上。 "砰”……脆响传得很远,撞击力其实并不大。 他力道掌握得很好,能传出很大声音,又不会伤着自己。再这么慢慢晃着躺倒在地,让他们看见他晕倒,一个晕倒的人是什么都没看见的。就算看到什么,又怎么会为难一个晕过去的人? 卓无傲不禁心中自夸:还好我遗传了父亲的能屈能伸之性,学会了师父的圆滑通达之能。其他人哪能想得出这么十全十美的法子? 程浩风心里本来就憋着股邪火,再让卓无傲搅扰兴致,是真有些杀气腾腾。 但是嘛,见卓无傲那样子,实在令人忍俊不禁。胡仙仙低笑出声,轻拉程浩风的手,挑眉轻声说:“别气了嘛,我帮你出气。” 程浩风与她相视一笑,他怒气渐消,好奇看她要弄些什么刁钻法子。 胡仙仙低咳两声,清清嗓后再说:“据说晕倒的人要以口度气,才能使心肺复苏,得以醒转。” “啊?你要嘴对嘴给他度气?” “不是我。鱼类能在水下呼吸,用鱼类来度气是最易解救成功的。诶,正好那个老伯钓了条大鱼……” 卓无傲听他们脚步声向别处走去,连忙翻身起来,他可不想跟一条鱼亲密接触。 他刚翻身起来,胡仙仙和程浩风就转过身笑望着他。程浩风问他:“醒了?身体有无不适之感?” “没有,没有。”卓无傲蹦蹦跳跳,显示他身体很好。 “咦?你右脚怎么有点儿跛?是不是有僵硬麻痹的感觉?这是中风先兆啊。”胡仙仙眼珠儿骨碌碌地上下打量他。 卓无傲被她看得头皮发炸,嗫嚅着说:“中风先兆?不可能。我躺着不动,右腿只是躺麻了。” 胡仙仙煞有介事地说:“不是,不是,你就是有中风前兆,不早些防治的话,真有可能中风。” 卓无傲心知他们是胡说要整自己,也不好明说,就可怜兮兮望向他们。 胡仙仙笑问程浩风:“你有没有防治办法?” 程浩风点点头,对卓无傲肃色说:“你先脱去鞋袜,再涂些蜂蜜在脚心,我引蜜蜂、蚂蚁之类为你活络经脉。” 卓无傲磨磨唧唧地脱去鞋袜,胡仙仙早从旁边茶棚老板处购来蜂蜜,让他坐在树下自己涂于脚心。 卓无傲忐忑不安地盯向程浩风,程浩风抬手之间引来几只蜜蜂、蚂蚁、蝴蝶,都集于他脚心。 “有些痛、有些痒,你可千万得忍住,至少半个时辰才能驱走这些昆虫,否则治疗无效。”程浩风叮嘱完,就与胡仙仙牵手离去。 卓无傲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咬牙,可他得忍、忍、忍、再忍,要忍就得忍久点儿。为了让他们满意,以后他们不再翻旧账;为了自己能在小气鬼云集的云华观门下混得开,忍点儿痒痒算什么? “那些昆虫不会把他的脚给咬烂?二师兄知道了,会不会怪我们?”胡仙仙有些担忧。 “不会的。昆虫之类,只要不去主动伤害它,就不会攻击人。再者,无傲从小娇生惯养,体质不好,我蓄了灵气在那些昆虫当中。它们舔舐他脚心时,反倒有活络经脉的作用。” 两人谈笑间就已走到凝翠苑门口,胡仙仙摇摇他的胳膊轻声说:“没想到你还是那般细心周到,我真不如你想得巧妙深远。” “哦,那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 他眼神热切,她望望四下无人,就亲了亲他的脸。 “这哪算奖励?”程浩风揽起她的腰就绕过大门,直飞回客房。 回到房中,他先栓门,再应手化出道黑幕遮住床。 胡仙仙有些惊慌地问:“你不是说感觉不到该怎么去爱吗?怎么倒比以前没个顾忌?你是故意气我才这么胡来?” “只是感觉不到浓烈情感而已,又不是少了什么器官,我可是正常男人。我以前是因为将要身死魂消负不起责任,才那么多顾忌。” “好,我是不正常女人,算我输,我举手投降行了?” 胡仙仙真的举起双手,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明知她给不了他极致欢愉,还一再挑逗她,是折磨自己也折磨她? 他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扳过她肩膀,逼视着她:“投降也要有诚意才行,对我造成了伤害,必须要弥补。” “我哪有伤害你?” 他刮刮她鼻子,有些蛮横地说:“我此时眼里只有你,你呢,一点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没有伤害也有损失,你得赔偿我。” 胡仙仙真不知他到底想怎样,硬着头皮说:“那……那你、你站着别动,不许动啊。” 她极其笨拙地吊着他脖子,踮起脚尖,送上自己红唇。 绵长深吻,吻得两个人都有些意乱情迷。待胡仙仙已软倒在他怀中时,空中浅浅薄荷香味飘起,他抱她平放床上,而后坐在床边看着她。 “傻丫头,我屡屡欺负你并不是我欲?火难耐,我有情难自控的时候,但绝对不可能好?色?纵?欲。要是自己身体都不能控?制,岂不是白修一千多年?” “那你是何意?”她双眸波光潋滟,心湖平静早被薰风吹乱。 “我不想看到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想你刻意回避与我亲近,我们轻松愉快地在一个就好,我等了那么多年,等的不是发泄?欲?望。你明白吗?我想要的是我们之间全无芥蒂、好好相处。你对我越是心怀愧疚,我就越会害怕失去你。” 胡仙仙颦蹙眉头,他抚平她眉心,又说:“明白了吗?你是怎样就是怎样,不必改变什么。不要用别人强加的那些方式来对我,似乎是为我好的方式,其实只会让我对未来没有信心。” 胡仙仙心里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没想到一个绝欲夺情咒会让他们处于那般尴尬境地。她相信他是真心爱她,不在乎肉?欲,可她始终难以释怀。 特别是凌若风那些言行,更是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凌若风是在药力激发下那么做,可也同时表露了凌若风平常不敢表露的一面。 她觉得凌若风爱得比她痴,比她深,她如今只是程浩风的牵绊,还是毫无用处的牵绊。那也许,她是应该转身就走的那一个? 程浩风见她泪眼盈盈,轻轻为她拭泪:“仙仙,为何要哭?” 她摇摇头,哽咽难言。他双手捧过她右手,吻了吻她手背,温声说:“你是不是觉得如今帮不了我什么,就连欢愉也不能给我?你就该离开我?那我总是惹你哭,是不是就该认为我在伤害你?” 胡仙仙破涕为笑,嘟哝着:“你就是在伤害我。我是不肯轻易哭泣的人,只要跟你相处,你就总是惹哭我。” 程浩风扶她起身,撤去黑幕,与她携手走出房门。 “好了,是我不对。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先去安排以后行程。” 胡仙仙顺从地随他走着,的确不能再任性,要不然他难以放心。既然不能相守,那就让他安心去做其他事也好。 卓无傲已经回来,大厅里众人都在打趣他。秦沐风指着他有些红肿的光脚丫子说:“叫你别去,吃亏了?他们怄气跑出去时,千万不能追出去。我可是由很多年经验总结得出的结论,你还不信我。” “六师叔,你先别训我,你先告诉我这脚到底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儿啊?” “不会,不但不会留下病根儿,还有清肝明目、通经活络的功效。” 卓无傲听到秦沐风肯定的答复后,笑咧了咧嘴。一转头,正见程浩风与胡仙仙在门口并肩而立。他恭敬地向他们打招呼:“三师叔好,七师叔好。” “嗯。”程浩风颔首答应,又对众人说,“今日下午就该各行其事,临别前我和胡师妹给大家备桌送别宴。” 他说完就和胡仙仙到了厨房,一应荤素煎炒的菜都由她来做。她让他来厨房帮忙,只是需要他搭手做道甜品。 她备好西瓜瓤、雪梨丁儿、草莓汁之类的,就让他用墨冰剑凝些冰出来。 他疑惑地出剑将果品全冻住,她摆手说:“不是这样,要很细碎,又很松软的冰渣。嗯,还要跟蔗糖混和好。” 他反复挥剑试了多次,终于做出一道色泽鲜艳、香气清新的甜品。 胡仙仙满意地朝他竖起拇指,他苦笑着收剑,“墨冰剑就用来做甜品,你可真会暴殄天物。” 她嫣然一笑,用小勺舀起果冰喂他。他品了品,眉开眼笑赞道:“冰甜清凉,好吃!” 两人说笑着将菜肴送到大厅,众人欢聚宴饮。到得未时初刻,就互相告辞。卓无傲和麦娜莎要回边城,冷秋朗要去昭苏镇,秦沐风和杜婉芷要回海底圣境,程浩风要去陵州黑龙祠,胡仙仙要送彩鹊去青丘国。 凝翠苑中那些山精野怪,程浩风让他们愿留则留,愿走则走。愿意留下来的仍然由阿琐暂时管束,等水妙虚接走阿琐,就由卓无傲管辖这里的产业。 其他人互道珍重,转身而去。程浩风拉着胡仙仙的手有些依依不舍,她对他明媚笑说:“等我送了彩鹊去青丘国就赶去陵州见你,很快的,用不了几天。” 见她笑出甜甜酒窝,他想伸手捏捏她带酒窝的脸颊,却又还是止住手。 第四百五十章 青丝白发 程浩风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地说:“等我找个适宜机会、适当理由放段梦柔出阵后,我会去见你。你不能主动来接近我,别怪我又冷落你。 鄂日浑和宫绝可能还要伺机作乱,他们要是挑动段梦柔违背与毛日渥、扎措暂时合作的事,那我们目前维持的表面和气都维持不下去。 我们分开行动,可以扰乱他们视线……” 程浩风抬眼望着浮云悠悠,心中棋盘开始落子布局。 胡仙仙知道他有些话不好再说,把恋人也当成棋子,他心里感觉惭愧。在他们要对付的势力中,鄂日浑和宫绝是目前最弱的,联强除弱,是目前对于他们而言最合适的方式。 胡仙仙向他挥手告别,粲然一笑:“我等着你来找我呢,放心。我不急着回陵州,一路之上就东弯西绕,咱们把鄂日浑、宫绝逗得团团转。” 说罢,她赶紧飞掠而去,她怕要是再多说几句,就更舍不得分开了。 胡仙仙飞一段,又召出彩鹊骑乘一段,六月二十四酉时就抵达青丘国王宫外。 她在宫门之外,正准备照上几次那样直入宫中,侍卫将她拦下。 她寻不出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急得面红耳赤。她正与侍卫争执着,阿翩乘轿而来。阿翩所乘为四人抬的红呢大轿,有十余个奴仆围随而行。 阿翩和颜悦色地跟那些侍卫解释着,他们听了之后犹豫片刻才放行。 胡仙仙拒绝与阿翩同轿乘坐,有些气恼地步行往御花园。阿翩让人先停轿,下轿飞起来追上她。 “胡元君莫要生气,如今王后兴了很多俗世的礼仪规矩,我们不得不遵循。还有,王宫内外所有守卫都换了人,他们都是王后亲信,认不得你才为难你。” 阿翩神情焦虑,胡仙仙不解地问:“你是说如今青丘国是尚蔚然在全权做主?” 阿翩点头默认,又低声说:“胡元君请见谅,王后召我到御书房议事,要是去迟了,可能会受责罚。待我议完事,再细说些如今情形。” 胡仙仙拍拍她肩膀,笑道:“你快去,别为难。我直接去见五师兄,你告诉我他在哪儿就行。” “国主如今起居都在红儿姑娘以前住的院子里,十天半月也不出门。” 胡仙仙“呵呵”笑几声,自往那院子而去,阿翩也上轿往御书房去了。 御花园角落里那所小院子清幽到有些冷寂,胡仙仙轻推开半扇木门,院中倒是花木扶疏、生机勃勃。 列御风见她到来,只是向她抬头浅笑,又低头继续摆弄着木桌上的瓶瓶罐罐。 胡仙仙迈步先到红儿化成的小木棉花苗前,鞠躬问好:“红儿,我又来打扰你和五师兄单独相处了,你烦不烦我呢?” 红儿此刻不能化形为人,也还没有灵智,当然不会回答她。 胡仙仙又学着红儿的温柔语气自问自答:“胡姑娘说笑了,你能来看我们,我高兴还不及呢,怎会嫌你烦?” 列御风听得笑了两声,先将一个瓷瓶贴身收好,再去收拾那些瓶瓶罐罐。 等他空闲下来,才端出茶壶、茶碗招待胡仙仙:“招待不周,七师妹请见谅。这里没有人使唤,不是我刻意怠慢你。”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才注意到这小院儿周围侍卫很多,院中却是一个奴仆都没有。 “哪有怠慢?没那些人跟着,我们就这样聊起来还自在些。”说着,她瞟瞟外面那些侍卫,低声问:“我怎么感觉你被软禁了?” “也算是。其实,尚家的人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不管有没有人守着我,我都不会随意出这个院子。” 列御风神情不屑地看向那些侍卫,又笑对胡仙仙说:“有些麻烦的就是得我自己料理生活起居,连翠儿要见我一面都很难,忙得我又邋遢起来。” 胡仙仙打量着他,一身朴素的月白袍,随意绾着髻,看起来不再精致高贵,却也绝对算不得邋遢。 只是,她细看之下,见他前额有很多斑白头发,诧异问道:“我看你气息正常,寿数没有减啊,怎么头发白了这么多?” 列御风望了望木棉花小苗,苦涩轻笑着说:“相思难尽,不知不觉白发生。” 胡仙仙惆怅而叹,想说安慰的话,却是心中酸涩难言。列御风和红儿都不是轻易就表露大悲大喜的性情,他们并非是坚强到能承受一切,只是宁愿自己看淡些,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 红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化人形,青丘国也有可能陷入危局,列御风淡然的外表下潜藏了多了难以抑制的心痛? 胡仙仙暗自庆幸,程浩风还在,纵然不能时时刻刻相守,至少能清楚知道他还好好的。 “五师兄,我是来送彩鹊服食易骨丹,给它提升修为的。我先去三千岁那里,等会儿再来陪你。”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列御风,又对尚蔚然的做法有些愤慨,就想着先把彩鹊的事处理好,再去找尚蔚然理论。 到了列外所住的王府之外,胡仙仙怕再受侍卫刁难,就闪身直飞入府。她循着气息,径直到了列外书房门口。 “三千岁,我来讨晚饭吃啰,有没有我的份儿?” 列外正在看书,见胡仙仙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忙招呼她:“快进来坐,仙仙,你总算想起到青丘国来转转了。”他热情地起身迎进胡仙仙,又让奴仆快上茶。 两人寒暄几句后,胡仙仙将已化为玉雕的彩鹊捧出,出言请求:“彩鹊服食易骨丹后,会筋骨转变,痛苦难当,还请三千岁照顾好它。” “好,就让它在我这儿好好熬炼筋骨,等你来接它的时候,保管它修为更高。”列外接过彩鹊后,又长叹几声。 胡仙仙小声问:“三千岁是为国主的事忧心?” “能不忧心吗?国主大权旁落,列姓宗族都受到排挤,各类重要职位王后都任用尚家的人,这是外戚专权啊。” 列外吹吹茶水上浮着的茶叶后,啜口茶再说:“可我也知道国主的想法,我自己也并不反对国主那么做。经历那么些人生起落,我对功名利禄早已看淡,任由他们闹腾。 只是他们也太过份了些,大权在握还不满意,非得往国主身上泼脏水。国主如今的名声真是臭了,让他们说得就和只知道思念红儿的疯子一般。 从前的旧臣也只有我和阿翩还能留点儿体面,其他人都过得比庶民还不如。” 胡仙仙没想到列御风想将王位禅让给尚蔚然会引发这么多事,此时还没有真正让位呢,等真正让位之后会怎样? 那些前朝旧臣的命运因此改变,列御风岂不是成了将他们推向噩运深渊的凶手? 世事难两全,列御风做出这些决定当然不只是为了红儿,可有谁能真正懂得他的苦心? 胡仙仙攥拳轻捶捶桌角,咬牙说:“尚蔚然应该知道五师兄是诚心想让位给她,她搞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有什么意思?我得去见见她。” “别忙,王后如今可不是轻易能见得着的,还是等我和阿翩说说,让阿翩带你去见她为好。” 胡仙仙一摆手,已经飞掠出去。她想不通尚蔚然为什么要这么做,将列御风置于艰难处境尚蔚然自己心里会好受吗? 这世上多的是是锦上添花之人,少的是雪中送炭之人。单凭她来青丘国的这短短几个时辰,也可以想出列御风以及忠于他的一些老臣,可能过得比表面上看去还糟糕。 御书房门口,侍卫想拦下她,她抬手轻挥间,已制住他们,直闯进去。 尚蔚然与阿翩和另几个臣子正在议事,阿翩略带惊讶地说:“我们在商议正事,胡元君……” “等我管完闲事,你们再谈正事!”胡仙仙闪身至尚蔚然面前,冷声说道。 尚蔚然挥手让冲进来的侍卫都退下,再让那些臣子也退下,而后平视着胡仙仙,低声问:“你是来给国主出气的?” “看不惯你对他那样刻薄,只是想给他讨个公道而已。你们夫妻间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我不多管。” “夫妻?我与他之间哪算是夫妻?既无夫妻之情,也无夫妻之实。”尚蔚然勉强笑说,“我倒希望是他让你来找我讨说法儿的,可惜,应该只是你自己想来打抱不平?” 胡仙仙怒火消了些,有点不明白尚蔚然的意思。尚蔚然见她满脸疑惑,又说:“我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刻薄?我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啊,让他知道我嫁到青丘国来,在乎的不是当王后甚至当女王,我在乎的是有没有机会让他爱上我! 可他呢?不管我怎么对他,他都是一副淡淡的无所谓态度。我想激得他愤怒都做不到,他是铁了心要把青丘国的重担甩给我,他自己去逍遥快活。 他那么自私自利,没有责任心,我怎么对他都是应当的!你要是看不下去,你就去劝你五师兄来好好的承担责任!” 尚蔚然丑陋的脸因为太激动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可这狰狞的面容上,是一双澄静明亮的眼睛,眼中没有阴险毒辣意味,只有悲伤无助意味。 胡仙仙叹了两声,问道:“你知道五师兄是刻意想让你执掌大权,你所做所为只是想激怒他?你只想要他重掌大权,可你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使命吗?看着他青丝变白发,你有没有想过他选择这么做,内心经历了多少矛盾挣扎?” 胡仙仙一连串反问,问得尚蔚然懵懵愣愣,她木讷低语:“听你的意思,他不只是为了红儿才意志消沉?” 第四百五十一章 错也不改 胡仙仙又责问道:“我以为你是识大体,懂分寸的女子,当年才没有对你和五师兄的事反对到底。可你怎么只知道与他斗气?” 尚蔚然从懵愣状态回过神来,带着哭腔说:“我对他的感情也很深,你不要以为只有红儿才对他深情无限。我当年嫁给他,不是因为他长得俊美无俦,也不是因为他性情温润平和,是他举手投足都让我着迷。 他的很多想法与我以往所知道的那些观点全然不同,那种超然于物外的处世之态并不是做样子给别人看,是真的有与世无争之心。 他与世无争,却又不是无能之辈。如玉清华、不炫不扬,自蕴无价之质。我是真的为他倾心,他是真的对我只有利用、只有愧疚。 我恨他!若非爱他,又岂会恨他?” 尚蔚然的一番控诉让胡仙仙再也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她向尚蔚然深鞠一躬。 “是五师兄对不起你,我代他向你致歉。我敬重你,可我还是得送你一句忠告‘你可以针对列御风,你不可以针对那些无辜臣民。’唉……” 胡仙仙出门后扬长而去,心中郁闷至极。她所爱慕的人、敬慕的人、孺慕的人怎么就都过得这么憋屈? 她常常见到那些小混混尚且还过得有滋有味,可以天天在街上耀武扬威,而列御风他们怎么就连最简单的愿望都难以实现? 其实她对程浩风有些若即若离不只是因为凌若风干扰,她潜意识里不认可他通过干涉尘世朝代更迭来培植势力的做法。 可依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看,或许真得那么做才能获得梦寐以求的生活? 一再受牵制,挣不脱这命运的锁链,那就让更多人束缚到这锁链中。如此一来,是不是成了禁锢他人,解脱自己? 云华观门下几个弟子都是龙凤之资,怎么就处处受压制呢?这世上一切真的是如此荒谬么? 瞬息之间,胡仙仙心中已闪过许多念头。到得僻静小院外,她停步在门边。 月色朦胧,笛声悠扬,柳?色?青青。这一幕场景似是乡间隐士的悠闲之夜,只是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侍卫们又提醒着她,这是被幽禁国主的惆怅之夜。 列御风的梦云笛足以与秦沐风的紫星芷梦箫媲美,不仅有音律之美,还能以音入心让人身临其境。 那些侍卫都听得很沉醉,胡仙仙却静不下心来细听,别人听来是妙音,她听来是噪音。 可知,她此刻真已是烦闷无比。待得曲罢,胡仙仙推门直入。 “五师兄,为什么不向臣民解释清楚,一切根本不是传言中那样!” 列御风摩挲着梦云笛,心中有多少春梦秋云泛起?他似乎还沉浸在先前情绪中,全没在意胡仙仙语气不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们怎么认为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你真的是只为了红儿就不管臣民死活?就为了一个女人,这么沉沦下去怎么对得起你列家先辈?” 列御风轻旋梦云笛,风过笛孔,带起低低音啸声。他笑看着因愤慨而脸颊通红的胡仙仙,竟是像逗弄孩子般地笑学起她说话。 “嗯,为了一个女人,哦,不,准确说应该是为个女妖精就如此沉沦下去,怎么对得起我列家先辈?” “五师兄,你……你怎么也变得这样不着调儿?”胡仙仙怒气渐消,有些无奈地问。 列御风收起梦云笛,正色答道: “谁规定谁就该如何如何的?列家先辈当年守护青丘国的初衷,是为了把后代子孙拴在国主之位上不得自由?不是的。 任何先辈做任何事都是期望儿孙快乐幸福,而不是要想把儿孙困在心牢里? 真是奇怪,明明是自己想要束缚住别人,偏偏要拿祖先和民众来说事儿,还说得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真理。 那些是真理吗?你也见过那么多的国家兴亡之事,哪一个国家是真正只因为某一个人就衰败的? 就算是只为了红儿又怎样?用些大道理就想管住我,也未免太小瞧我列御风。” 他神情间隐有傲意,是一种蔑视万物的傲意。胡仙仙心下酸涩,不是为自己,是为尚蔚然。以朋友来论,她与红儿更亲近些,但理智来看,尚蔚然对青丘国真的付出很多。 她心中酸涩不只是因为尚蔚然付出所有,也得不到想得到的,更因为明白了列御风与尚蔚然真是强拧到一起也会分开。 列御风追求的是无善无恶、浑然归真的天道,尚蔚然追求的是忠孝仁德、家国安宁的人道。 胡仙仙自己所追求的也是天道,她不由失笑:"云华观门下弟子果真都是坏人,一个个的不忠不孝、无情无义。" 列御风温柔深情地注目于小木棉花苗,语气淡淡:“有对比才有分别,无恶哪有善?” 胡仙仙唏嘘不已,又郑重劝道:"五师兄,有很多道理是平民百姓根本不明白的,你还是想办法解释一下为好。你也该对尚王后解释清楚,让她懂得你的无奈,她才能好好掌管青丘国、早日另择佳偶。” “给尚蔚然讲道理?呵,三师兄给四师姐讲了多少道理?四师姐破开心中迷执了吗?” 列御风反问得胡仙仙脸色阴了阴,他又接着说:“响鼓不用重锤,懂得那道理的早就该懂了。再说,很多事要看机缘,不是想解决就能解决的。” 胡仙仙真是找不出理由再劝说了,两人闷坐了一会儿,她就想离开。 院外忽然传来呼喝打斗之声,胡仙仙急忙飞身而出。 暗淡月光中,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腾跃不停,手舞铜锤打得那些侍卫嗷嗷乱叫。 胡仙仙笑着落身而下,没有参战。只因来者是翠儿! 翠儿只想打开那些拦阻她的侍卫,那些侍卫又都只是想拦阻她,双方看着打得激烈,其实没用杀招。 “陛下,我来救你了!”翠儿娇喝一声,冲出重围,砸烂一扇门,跃到列御风身边。 列御风缓缓端起茶碗饮茶,唉声叹气:“翠儿,我够忙了,你还把门砸烂!你知不知道修门很费工夫的?” 翠儿愣了愣,瞅瞅含笑站在门口的胡仙仙,再瞅瞅那些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侍卫,嘴唇嗫嚅几下。 列御风拉她坐下,拿开她手中铜锤,温润笑说:“想说什么?想问我怎么不跟你走?还没到我该走的时候,我不会走的。” 翠儿又疑惑又委屈地拉着他的手哭起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列御风没有回答,门外响起厉声应答:“你没有错!错的是他!” 胡仙仙转头看到尚蔚然带着不少臣民气势汹汹地走来,阿翩也跟在她身后。 他们进门前,走过胡仙仙身边时,阿翩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胡仙仙拉过阿翩,让她就在院外,不要跟进去。 阿翩当然也不想跟进去,她带白画眉一族来依附青丘国是为了族人安乐,王族家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她可不想招来池鱼之殃。 院内,尚蔚然先是劝着列御风,而后斥责起他来。列御风没有争辩什么,尚蔚然最后高喊一声:“青丘国的子民们,你们的国主囿于儿女私情,枉顾江山社稷,是不是错了?” “错了!是错了!”那些大臣和侍卫们都齐声答应。 “没有,陛下没有错!都是你在故意挑拨君臣关系,把陛下软禁起来,陛下才不管国事的!”翠儿抓过铜锤,横身护在列御风前面。 列御风浅笑着拨开翠儿,向前踏出两步,朗声对他们说:“王后并没有软禁我,我若是想出这院子,你们拦不住我;我若是不想走,你们当然也赶不走我。 你们说我有错,我也的确有错。可是,有错就一定要改?我终于踏上我想走的道路,岂会因你们说我错,我就改变?” 他环视众人一圈,再凝视着尚蔚然说:“我容貌天生有几分女子阴柔之态,可我从未生出过我是女子之心。那么,我为了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是不是就该把自己毁容?” 他说了这番话后,尚蔚然蹙眉深思,其他人都肃静了。阿翩悄声问胡仙仙:“国主说的什么意思?” “本来如此,无需改变。顺应本心,无善无恶。” 阿翩听得更迷糊了,她嘴角直抽,结巴着问胡仙仙:“能……能说得更直白些吗?” “不能。”胡仙仙很干脆地回答,又接着解释:“因为我也不懂这么玄奥的道理。” 阿翩拍拍自己的嘴,真不该问胡仙仙,问得自己一头雾水。 她们有些神经兮兮地说着话,院内尚蔚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凄厉问道:“我不想担青丘国的重担,你知道我不想夺权的!你怎么可以这般狠心?娶我就只是为了撂挑子给我吗?” 列御风负手而立,仰望着夜空说:“我放下重担是为了更好地挑起重担,你只要做好一应事务管理就行,青丘国的未来仍然由我负责。 青丘国气场早已经不稳定,我们只是镜像世界,与俗世的真实世界不同,国家社稷并不是影响民众安危的根本。 蔚然,你愿意帮我共渡难关,你就是我嫡亲妹妹;你若不愿意帮我,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你要清楚,不管你是什么态度,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尚蔚然自己拭了泪,望着列御风绝美侧颜,内心纠结不已。 而翠儿则是拉着列御风的衣袖嚷道:“我愿意帮你,陛下你说要怎么帮我就怎么帮。你愿不愿意也拿我当妹妹?我早知道当不了你的心上人,我才不跟红儿姐姐抢……”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需要懂 列御风低下头,怜爱地看了看翠儿,温柔应声:“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你也无需和红儿比什么,我对你的疼爱与对她的情感完全不一样。” 翠儿重重地点了点头,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儿就展开灿烂笑容,娇憨说道:“太好了,只要能一直一直陪在陛下身边就好。不管是当贤妃还是当婢女,我只要能时常见着陛下就好。” 尚蔚然冷冷瞥一眼翠儿,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请你留在这里照料国主的生活起居。国主陛下,还有许多正事需要处理,臣妾先行告退。” 尚蔚然即将带人离去,阿翩对胡仙仙笑叹道:“要都像贤妃娘娘那般,这感情纠葛倒也好处理。” 胡仙仙笑向她挥挥手,让她快随尚蔚然离开。而后,胡仙仙走进院子,拍着翠儿肩膀说:“你这丫头还真是有趣。” 翠儿抽噎两声,小声嘟囔:“红儿姐姐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再也没有机会走进国主的心了。 我也不怨什么,反正我本来就只是一只小狐狸,要是没有国主和红儿姐姐,我只怕早就丧生虎狼之口了。 我不想让国主为难,真的只要能时常见到国主,看他还过得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 列御风给翠儿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时她却不敢接:“怎么能让陛下给我倒茶呢?真是折杀奴婢了。” 列御风将茶碗往她面前重重一扽,语重心长地说:“你说愿意当我妹妹,就应该把我当哥哥,而不是当国主。在我面前不必再有尊卑之分,否则我会生气的。 还有,你活着也不只是为了我而活,我信任你,你就要为我承担更多的事。 我暂时还不会离开青丘国,但早晚会离开。你要多学些治国之道,便于以后和阿翩牵制尚家势力。” 翠儿抖抖索索地接过茶碗,低头浅笑着饮茶。她点头答应着列御风,她只是习惯于听他吩咐,并没有理解其中深意。 胡仙仙倒是有些明白列御风的意思,有些明白却更多疑惑:“你真的要禅位给尚蔚然?你既然这么做,就应该是信任她,怎么又有让阿翩、翠儿牵制她的打算?” 列御风郑重答道:“尚蔚然将来会掌管青丘国是天意,她当国主也比我更合适。让阿翩和翠儿牵制她,不是不信任她,只要一个人拥有绝对的独断专行权就难免会行事走偏。 与其说是让阿翩、翠儿分散、平衡她的权力,不如说是给尚蔚然安两个警钟,时时提醒她不要行差踏错。 阿翩行事稳妥,我是放心的。翠儿嘛,就看她以后如何表现了。” 翠儿听着这些话有些不服气地嘟嘟嘴:“我定然会比阿翩姑娘做得更好,只要能给国主分忧解愁,我会好好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 胡仙仙伸手拍拍列御风的手,又摸摸翠儿的头,笑说:“真是好哥哥、好妹妹。” 说完之后,她又正色问列御风:“五师兄这大半年时间不是被软禁,是在静心参悟啊,我心中有好多疑惑呢,还请五师兄为我解惑。” “七师妹有什么想不通的事直说就是,你如今怎么还学会讲客套话?”列御风笑看着她,待她说下去。 “我们做的事会招来很多误解,能懂得的人很少,我有时候真觉得憋屈……” 列御风接过话头儿:“我们做的事不需要他们懂,甚至不需要最在意的心上人懂,就算是自己谅解自己也没必要。 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我们只需要考虑怎么去做,不需要反复思量对错。 一件事的对错往往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真正看清谁对谁错。”列御风起身走到木棉花苗之旁,神情淡然中有一丝怆然。 胡仙仙默然无语,翠儿小声问:“可是被人误解,没有人欣赏的感觉真很难受的。” 列御风轻摇了摇头,笑说:“他们不懂,我们也不需要他们懂。愿意欣赏你的人自然懂你,不愿意欣赏你的人强求也无益。” 胡仙仙盯着茶碗看,茶水中映着淡黄的朦胧月亮。青丘国是凡尘俗世的倒影,凡尘俗世又是哪里的倒影? “五师兄,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牵绊?没有牵绊,岂不是都要过得更自在些。” “有牵绊才对生命有敬意。”列御风不假思索地答道,似乎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不算是问题。 胡仙仙对这些问题倒是挺纠结的,她不知道列御风怎么能回答得这么简单直接。 列御风见她面露疑惑,又说:“生命的生生死死本身是毫无意义的,就如草木荣枯、风霜雪雨一般自然而然,但是有了彼此牵绊就让生命有了意义。 就比如,三师兄的生死对于天道自然来说,与一块石头、一根草有何区别呢?但是,对于你来说,肯定区别很大。 因为生了牵绊,才不会毫无顾忌地杀伐,才懂得珍视生命。” 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不管对于别人“牵绊”意味着什么,反正她是因各种牵绊才觉得生命是有意义的,是值得珍视的。 列御风揉揉太阳穴又说:"平凡人的人生倒不用想什么生命的意义,而是不停的在做选择。不是选择得到什么,而是选择失去什么。 就是不停的权衡到底先放弃什么,一直放弃着,直到一无所有,再也没有可放弃的东西。 不必再做选择了,那就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胡仙仙浅笑着听完,又有些惭愧地问:“青丘国如今局面,是不是与青丘国强行去平衡水球与黑球之间的空间动荡有关?” 列御风也不避讳,直接说:“的确是那样。不过,这也不是仅仅为了要挟祖师救三师兄,有些事是本来就避无可避。 水球以地球为异界,地球以水球为异界,这是分不出谁主谁次、谁先谁后的。 世界并不是单一永恒存在,那样就终有毁灭之时。 不可轮转,不可分合的世界当然终有毁灭之时,但地球、水球不会毁灭,就因为是相对存在。 水球、地球必然会重新融合,这分合之间的生与灭只为守护有情界。” 胡仙仙若有所思地问:“有情界就是指这纷纷扰扰的红尘世界?就是一切有情生灵的世界?” 列御风点头称是,胡仙仙又接着说了很多感想。他们玄玄乎乎谈论得热火朝天之时,一阵很不和谐的怪音响起,循声一看,是翠儿趴在桌子上睡着,打起呼噜了。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列御风说:“还请七师妹带她去房里睡。” “呵,我走了后她要也这么睡着,谁带她去睡?”胡仙仙戏谑问他。 “我明天就让她去三王叔那里修文学武,不会留她在这里长住。” 胡仙仙抱起翠儿往屋内走去,“也是,你就是她心里的神,要是再在这小院里朝夕相处,她是真的只能永远活在你阴影下。” 安顿好翠儿后,两人又闲谈许久,胡仙仙准备告辞的时候,列御风说:“七师妹,你那身外化身之术还很生疏,全靠本体召御才能出现,若是本体受制,分身就派不上用场了。你得多想想,能不能只需意念一动,就能指挥分身,而不是靠本体灵气召御。” 胡仙仙脸色微红,是呢,自己不就是让程浩风制住过吗?如果能够只要有灵气,哪怕本体受制,也能用意念指挥分身,那就真是大增助力。 列御风细瞧瞧她面容,轻笑着说:“难道三师兄曾制住过七师妹?” 胡仙仙有些羞涩,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他解释说:“我虽说不能像三王叔那般洞察人心,但身为灵狐之身,还是比一般人更懂察言观?色?的。嗯,你心里对三师兄生了嫌隙?” “也不算嫌隙?就是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错了。他新取了一柄墨冰剑为随身法器,我觉得那法器中暗含魔气。” 胡仙仙详述了取墨冰剑的经过,以及墨冰剑的一些特异之处。 列御风听完后,沉吟半晌才开口:“三师兄本已入魔,起死回生之后魔气并没有因此消却。三师兄仙气中暗含魔气,那一缕墨色既已存在,那就是合乎天意。” 胡仙仙有些惶惶不安,喃喃问着:“是因为我才执念难消?魔性难除?” 列御风朗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说:“女子之心果然难以捉摸,以前你认为三师兄所做一切是只为灭去你的意识,让白回风意识重归,你那时渴望三师兄能正视你对他的感情。 在清楚你自己其实与白回风别无二致以后,你怎么还想逃避他对你的感情了呢? 呵,你难道认为他若是不辜负你,就得辜负天下人?你难道还想逼着他辜负你,完全放下执念,只知道修行灭魔气?" 胡仙仙眉头紧皱,她自己都不知道想怎样,她只是对未来隐忧难消。 列御风叹了两声又说:"你不要太在意什么永恒之境、永恒之心的事。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劫难当中没有谁可以真正置身事外,也没有谁真正可以凭一己之力就能消解劫难。 谁是天生就该被牺牲掉的,谁又是天生就该被保护的?” 胡仙仙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迷惘,问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追随他,又怕我们再犯错。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他再一次有生死大劫,我没想到我经历的事越多反而会越脆弱……” 没有程浩风,她也活得下去,但一定是再也没有牵绊地活着,杀伐随心、冷视万物。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一江善缘 列御风思索片刻再认真解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祖师既然给了三师兄死而复生的机会,就是三师兄有不该死的理由。 你不要听别人怎么说,祖师所能领悟的境界岂是那些人能懂得的?你心之所至就是机缘,就照从前那样率性而为。 以人力干预俗世朝代更迭是不对,可他已经起念,就难免有此劫。压制念头并不是真正息念,迟早都会念头再起。那么,还不如让他去试试。” 胡仙仙听后,默想一会儿,再恭敬稽首:“多谢五师兄答疑解惑。我心中大定,事情还多,该告辞了。” “以后我和红儿的事难免还会麻烦你们,我们几个之间就不用那么客气。七师妹,一路顺风。”列御风没有挽留她,此时境况留她无益。 胡仙仙飞身入空,回首再道:“五师兄多保重。” 六月二十七,她到得江州,正值下暴雨。一条船在江中乱转,眼看就要卷入山洪汇集形成的大漩涡,她召出雾隐无隙网以灵力拖住船。 划船的船家只觉得船不再失控乱转,见不到她施法。他在稍微平稳后就将船往水流稍缓的岸边芦苇荡划,谁知划了没多远,一道浊浪打来,船又开始乱转。 有几个身体弱又胆小的乘客慌了,在颠簸的船舱中乱跑,跑着跑着就掉进江中。 胡仙仙一手拉紧雾隐无隙网,一手挥出红雪拂尘向那落水的人卷去。 在船家努力稳船和众乘客相助之下,船终于系牢在芦苇荡旁的一株大水杉树上。落水之人只觉得水中浮力特强,并不知道有胡仙仙拉着,他们在船上人帮助下爬上船。 躲过祸事,众人都谢天谢地。船家是个五十多岁的半老汉子,他脸色苍白地瘫坐船头,哭腔哭调地向天吼:“多谢老天爷保佑啊!我们这十多条人命算是保住了,多谢老天爷!” 吼完之后,他因精疲力竭,晕倒过去。船娘哭着跑出来,抱起船家上半身喊着:“老头子,老头子你咋啦?你可得撑住啊,要是风浪再来,咱们这一船人可咋办啊?咱老俩口儿死了不要紧,可不能连累坐船的客人……” 见着这一幕,胡仙仙鼻子发酸。彩鹊留在青丘国后,她真是一路独行,秀丽山川也提不起她半点兴致。她也没有入市井中混迹,人群中的寂寞比山野独行的寂寞更难受。 看着这对撑船的夫妻让她更思念程浩风,她也很敬佩这对首先想着乘客安危的夫妻,她决定现身帮他们。 她怕从云端飞身而下会吓着他们,就先落身于地,再走到大水杉树旁,朝船上喊:“船家,能载我一程吗?” 船家在船娘怀中渐渐醒转,夫妻俩朝岸上望去,见是个穿蓝底小白花衫裤的姑娘招呼他们。 “姑娘,这大风大雨的不好行船,你回家去,等天晴了再出门。”船娘回答着胡仙仙,又帮船家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大婶儿,你先让我上船,我不急着赶路,我等雨停了再走。”胡仙仙双手蒙着头不让雨水淋湿头顶,又恳求道:“大婶儿,好歹让我进船舱里避避雨。” 船娘无奈地叹了两声,向胡仙仙递过一支长篙说:“姑娘小心点儿,你扶着篙跳上船,千万别摔下水。” 胡仙仙答应着,手扶长篙轻灵一跃,稳稳落在船头。 身形稳住后,她假装不经意地瞥一眼半躺船头的船家,问:“大叔这是怎么了?” “我家老头子本来就身子骨儿不好,谁知又遇上风浪,他是又累又气弄成这样的。” 船娘不住地抹着眼泪,唠叨着:“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是大晴天,哪知道大风大雨的说来就来。唉,他要是好不起来,可咋办呢?” 胡仙仙轻笑着安慰船娘:“大婶儿别担心,我正巧跟着爹爹学过点儿医术,让我给大叔瞧瞧。” 胡仙仙说着就让船娘把船家扶进舱里,让乘客们都挪挪身,腾开处空地。他们都很不信任地看着半路上船的胡仙仙,只见她在船家手腕和后颈处捏了几捏,难道这就能治好船家? 不一会儿后,船家站起身走了几步,高兴地说:“我真好了!嘿,胸闷气短的难受滋味儿全没了!” “谢谢姑娘!真谢谢姑娘。”船家不停地向胡仙仙道谢,船娘也在一旁鞠躬。 胡仙仙让他们不必多礼,又暗笑,离开青丘国时列御风再赠了她一些百花清露,这百花清露由她灵气送入凡人四肢百骸,还有什么病不能治? 一个多时辰后,风雨小了些,船家夫妻先送其他乘客到了目的地,再问胡仙仙要去哪儿。 “大叔、大婶儿你们想去哪儿?” “我们……我们送你到了地方,就去看女儿。”船娘惊疑望着胡仙仙,哪有乘船不说自己到哪儿,反问船家到哪儿的?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爹爹让我游历四方,磨炼医术,没有一个明确目的地。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再问我。”胡仙仙笑答道。 他们有些疑虑,但想着她医好了船家也就不再多问。 船上没了其他人,他们也和胡仙仙在攀谈中熟络起来。胡仙仙只告诉他们自己是陵州人,父亲是游方郎中,自己学医立志济世救人。 他们深信不疑,也将他们的大致情况告诉胡仙仙。船家姓洛,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在出海的大商船上当水手,去年九月海上起风暴就都死在了海里。 女儿才十三岁,由江州水军统领的夫人收为贴身婢女,他们这就是要去看女儿。 说着这些,船娘抹着眼泪埋怨:“人家都说,我们姓洛,就不该在水里讨生活,‘洛’就是要‘落水’的意思……” “还在船上呢,你干嘛提那些字眼儿……” 胡仙仙忙挥手拦住要吵起来的夫妻俩,笑说:“那些话都是哄人,各有各的命,哪有规定姓什么就不能做什么的理儿?” 他们夫妻不再多说,都回舱去了,胡仙仙心情抑郁地坐在船头。他们的两个儿子都死去年九月的海上风暴中,那应该是海底圣境与黑球之间空间动荡引起的风暴? 谁的命不是命呢?为了程浩风,她枉顾他人性命,实在心中难安。可若是事情重来,她还是选择那么做。不是因为把其他人看得贱如蝼蚁,只是必须得那么做,处在那个位置了就得做那个位置想做的事。 第二天下午,他们上岸去统领府求见女儿,管家不让他们进门。半个时辰后,管家让一个大丫鬟带他们的女儿来船上与他们相见。 那女孩儿生得挺秀气,举止也落落大方,胡仙仙拉着她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别人都喊我洛三妹。”女孩儿声音脆生生地答着。 “我给你取个大名,就叫‘洛霞飞’,取自‘落霞与孤鹜齐飞’的谐音。” 洛家人都说这名字好听,欢喜接受。胡仙仙又给了洛霞飞一个小银锁,这银锁是空心的,可以分开为两半。一半锁心写着“洛霞飞”三字,另一半锁心写着“江天秋”三字。 洛霞飞捧着银锁瞅了又瞅,嘟囔道:“这边三个字好眼熟,就像是小少爷的名字。嗯,是念‘江天秋’吗?我识字不多,大姐姐,你说是不是呢?” 胡仙仙笑笑:“是的。这银锁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可你一定得收好,能保你平安到老、结得良缘。” 他们一家人似懂非懂地点头称谢,胡仙仙暗叹,只能尽力弥补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了。其实,她已看出这女孩儿有可能终生不嫁,赠银锁破天数,但愿洛霞飞命运有改变。 洛家两夫妻见了女儿后,又要返回撑船谋生的渡口,胡仙仙要随他们一起去,他们也没反对。 回渡口是顺风顺水而行,一路平稳。胡仙仙见着两岸青山夹峙,松青柏翠,又有不少猿猴穿梭其间,不由壮兴逸思飞扬。 其时已入夜,来往江船之上灯盏明明晃晃,不经意间又勾起胡仙仙思乡愁绪。 她亭亭玉立船头之上,忽而豪兴大发,忽而满怀伤感,随口诌出歪诗。 “关河寥落满天星, 江湖梦枕故园灯。 寂夜笑迎风清扬, 兴起狂歌猿和声。” 船家夫妇俩听了,都说想不到她还会作诗,她羞惭笑言:“我就是突然想发发疯,随便说两句顺口溜。诗词格律我是半点不懂,嗯,跳个舞给你们看兴许还行。” 说罢,她扬臂抬腿随兴舞起来。船再平稳也终是会随波颠动,她双足轻踏船舷,船家夫妇俩看得提心吊胆,生怕她一不留神就跌入江中。 胡仙仙全然不觉危险,只顾尽情舞动着。细月如钩、星斗满天、渔火点点,翩跹舞影似欲随风飘去。 船家夫妇以及近处的船户们正看得如痴如醉,胡仙仙倏然静立。她左足足尖险险踏于船头边沿角,右腿平伸于后,双臂如翅展飞向江中。 轻灵身姿如蜻蜓俏立荷瓣,如沙鸥轻掠水面,如飞鸾蹑足云端。 观看的人都屏住呼吸,心跳若停。既因惊险为她悬心,又因惊艳为她倾心。 胡仙仙婉约浅笑,收势退步,自往舱中歇息去了。 她随洛氏船家在船上歇了几天,顺便治好了几个乘客的顽疾。 七月初二,一个乘船的商人在闲谈中说起当今皇上重病不起,闭关修炼的段天妃提前出关要为皇上办祈福法会。 胡仙仙暗叹,看来程浩风已把段梦柔放出困阵了,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如何安排。 第四百五十四章 半晌清欢 在胡仙仙出神想事的时候,他们又小声议论起万一德元帝驾崩,谁会继位。 那商人食指抵唇“嘘”了一声:“皇上万寿无疆,咱们平民百姓可不能胡乱议论皇上寿命,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咱们可得遭殃。” “嘁,不用这么小心?” “就是,咱们就算骂了皇上,也没人来找咱们的茬儿,因为咱们没有让人可惦记的东西啊。” 其他乘客都随口笑说,商人摇摇头,挺严肃地道:“还是小心为好,祸从口出。嗯,咱们就论论这些个郡王哪个对皇上最忠心?” “诚郡王?听说自打皇上病着,诚郡王就每月都上宫里问安,还亲手端汤送药的。” 商人摆了摆手:“那是诚郡王有特权,不经召请就可以进京,其他郡王有那份心也进不了京、入不了宫啊。” “谨郡王?听说谨郡王让人从海里寻了好多奇花异草做药,这些药送进宫后,皇上要是病好了,肯定最感激谨郡王。” “我看慎郡王最忠心,慎郡王为了给皇上祈福增寿,斋戒沐浴后天天念经祈祷。据说,慎郡王每天只吃一顿白米粥,都有一个多月没出过经堂的门呢。” 他们东拉西扯地说着,说到后来,商人叹气道:“也不管哪个郡王对皇上最忠心,咱们平民百姓只盼着他们别打起来就好。是?” 他们都点头称是,对于老百姓来说,的确是谁当皇帝都好,只要不起战争,能有最基本的安定生活就成。 胡仙仙在一旁听得暗暗皱眉,德元帝一死,想要不起争斗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尽量早些平息争斗。 慎郡王做得倒也聪明,闭门不出,也不送东西。德元帝要是一命呜呼,也没人怀疑他有称帝之心,争斗的矛头不会首先针对他。 船家夫妇倒是听得好笑,船娘说:“我看啦,是段天妃对皇上最好。皇上病了好几次,可不都是段天妃办祈福法会才好的么?” 商人也笑说:“是呢,是呢,段天妃对皇上最是忠心耿耿。听说段天妃闭关修炼,本来都要升金仙,上天庭享福去了。听到福明保民大仙禀告说皇上病重,就赶紧收功出关为皇上尽心。” 旁边有人疑惑地问:“福明保民大仙又是做啥的?” 这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卖弄着见识说:“福明保民大仙姓程,程大仙如今是段天妃面前的大红人,段天妃大小事务都交给他做呢。”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猛然想起,德元帝给过程浩风“福明保民大仙”的封号,忍不住嗤笑出声。 他们都脸色不善地看向她,她伸伸舌头,俏皮说道:“我不懂什么天妃、大仙的,就觉得‘福明保民大仙’这名字太可笑了,你们别责怪我啊。" 商人大度地摆摆手:“小姑娘出门的时候少,不知道这些也怪不着你。嗯,以后可要记得好好敬重他们。” 胡仙仙忍着笑点点头,心说,程浩风是段梦柔面前的大红人?呵,段梦柔其实是把程浩风当成大黑人,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锉骨扬灰? 她大小事务都交给程浩风做,应该是受了他胁迫,他是要借助段梦柔的民望为慎郡王登基铺路。 这些忽合忽分的利害关系瞬息万变,身在其中都难以看清,更何况不知内情的路人百姓呢? 胡仙仙想着这些的时候,那商人又说:“今天程大仙就到了江州呢,听说是要帮段天妃寻法会上要用的祭品。” 听得程浩风到了江州,胡仙仙眼睛亮了亮,那些是非对错都抛诸脑后。她向商人逗乐问道:"这个程大仙儿是个尖嘴猴腮、留两撇鼠须的蔫巴老头儿?” 商人哼了两声,气乎乎斥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哪能这么形容大仙?告诉你,我在泰兴府可有幸目睹过段天妃和程大仙真容。段天妃优雅美丽,程大仙俊雅斯文,一看就和我们凡人不同。” 胡仙仙笑捂着嘴,不再与他们胡扯。她坐到角落里,暗猜程浩风到江州来做什么?他去泰兴府肯定是见慎郡王,来江州应该没熟人啊。这江州山险水急,难道是鄂日浑、宫绝他们藏匿此地? 这天下明面上风平浪静,暗里却是波诡云谲,等慎郡王韩泽熙登基后,暗战就该转为明战了? 胡仙仙忽然有些同情起那个病歪歪的德元帝,他将要殒命,却没几个人真正为他心痛。或许,真正怕他死去的人,就只有太后了? 不知为何,舱内一时更热闹起来,他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出去看雨。胡仙仙没明白下雨有什么稀奇可看,乘客在舱外的欢呼声让她也好奇探出头。 “这夏天的雨咋像春天的雨似的?咦哟,天色也不是黑咕咙咚的,还有彩虹呢。” 胡仙仙步出船舱,只见细雨斜飘、虹光绚丽。她伸手接着雨滴,只觉这雨酥润无比,还真像春雨不像夏雨。 雨丝浸湿发丝,如温柔的手抚弄着她,她记起“若是有细雨飘在你发丝,那是我在爱抚你”的词。她取簪散开发丝,在雨中轻舞旋转,任由雨洗墨发。 其他人看了看彩虹之后,都回舱避雨。船娘想拉胡仙仙一同进舱,见她在雨中痴醉的样子又收回手。 两岸均是鳞次栉比的墨瓦粉墙,在雨雾之中如同是天地自然而然晕染出的水墨画。 这般清雅的画图任谁也不愿破坏这份静美,燕儿低语啾啾,蝉儿轻鸣嘶嘶,船上乘客谈笑时都不由放低了声音。 船至江州城下,胡仙仙向船家告辞离去。他们叮嘱她姑娘家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又反复说要赶紧找家客栈洗个热水澡,拧干头发,换上干爽衣衫。 她一一答应着,踏上临水石阶。她找了间临街客栈住下,却仍是湿发湿衣,她舍不得洗去雨水。不是今日的雨格外多情,是因有他才多情如斯。她没有主动以灵符传讯联络他,静待他来找她。 胡仙仙等得有些心烦意乱之时,雨中长街行来一个撑伞的白衣男子。伞面上梅花殷红,枝干墨蓝;伞下男子白衫飘逸、笑容温润。 他在街上仰头看她,她欢快飞跑出客栈,扑向他怀里。 程浩风拂开黏粘在她脸上的湿发,牵起她向客栈中的房间走去。 收伞进屋关门后,他紧紧拥抱她,并以灵气烘干她湿衣湿发。 “傻丫头,浑身湿淋淋的像个落汤鸡,怎么这般不会照顾自己?” 胡仙仙在他胸前拱了拱,像是要钻进他心里去。没见着他的时候有很多疑虑、纠结着是非对错,见着他了,就只想抱着他不撒手。 她自己都暗暗鄙视自己没出息,她也想矜持高贵地端着点,等他上楼来寻自己,可是她克制不了相思如潮。 “想我了?我也想你,好想、好想。”程浩风揉着她散乱的头发,两人相拥很久才分开。 胡仙仙娇羞含笑打量他,他发髻高绾,宝冠嵌珠;玉白长衫是时下贵公子们爱穿的时兴式样,衫上绣着翠竹暗纹;腰间一围玉带,玉带上系着玲珑玉佩。 她指尖点了点他胸膛,声如黄莺出谷:“你想我?你是谁?我都不知道,我却才轻薄了谁家贵公子呢? 只记得他玉树临风、温雅多情,那般翩翩少年郎不似凡俗人物,不知他究竟是从何而来? 我如此惦念他,却不知他是否会忘了我?也许,他将要去寻花问柳,会嫌我绊住他脚步,耽误他佳期。” 胡仙仙偏着头,忽闪着大眼睛,俏脸上满是戏谑神态。程浩风捏捏她脸蛋儿,又舔舔她嘴唇。 “叽哩咕噜冒一长串什么话?真是淘气。再淘气小心我吃了你,唉……”他揽着她的肩,一同坐到床边。 “叹什么?打扮得这么风流潇洒,真的是佳人有约?呵,那我不耽搁你赴约了,免得你人在心不在。” “佳人有约?是跟一群血奴、僵尸什么的有约啊。”程浩风笑着刮了刮她鼻子,不舍地站起身,“一堆麻烦,要辜负你这佳人相约才令我唉声叹气呀。” 胡仙仙掩着鼻子,可怜兮兮地说:“我这鼻子真的不能再刮了,刮成扁平肉?条塌在脸上,就更没有人会要我。” “你真是……”程浩风笑拥住她,“逗死我了。别人不要你更好,我就不用天天悬心了。” 两人紧紧相拥,又是一番耳鬓厮磨。胡仙仙轻轻推了推他,涩声说:“你是和紫霄宫的人一起来江州的,对吗?过了一个时辰啰,你还是赶快回去为好。” “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我觉得才刚来呢。” 程浩风撒开手,将要转身出门,又返身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鄂日浑想和段梦柔再联络,我不能让他们再结同盟。仙仙,行事小心,不要给鄂日浑可乘之机。” 胡仙仙乖巧轻笑,他恋恋不舍看着她,一步步倒退出房门,出门后他才转身而去。 她揉揉笑僵的脸,将泪水忍回眼眶。理抻衣衫,绾好发髻,放块碎银在桌上,她从窗口隐身飞出。 鄂日浑要再炼僵尸,宫绝要恢复功力,都免不了吸血害人。胡仙仙在江州城乡游走,打听哪里有人血尽肉枯暴毙的事。她得想办法牵制他们,暗里扰乱他们行动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哪里有他们出现的蛛丝马迹,胡仙仙就往哪里走。 她想尽力帮程浩风,早些让段梦柔安心扶助慎郡王,程浩风就能早些借助世俗势力。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万里独行 胡仙仙身着白底小蓝花的朴素布衣裙,言谈平易近人,与大多数平民女子无异,也就没有谁注意她打听这些事做什么。就算鄂日浑有探子在附近,也不会看出她的目的而起疑心。 胡仙仙去了前晚几处出事之地,蹲守在侧,救过几个人,但她只是打跑僵尸,并没有直接灭除。 她心中很是懊恼,她救的人只是少数,看着更多的人惨死,她却不能出手。鄂日浑、宫绝一直没有直接露面,都是那些小喽啰四处为恶,在没有把握彻底灭掉他们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七月初四夜,天空中阴云密布,暴雨要下又没下,闷热异常。戌时之后,还没有下雨。江州城外一个小村里的人都闷热得睡不着,纷纷到村口大榕树下乘凉。 胡仙仙隐身于榕树茂密的枝叶中,时刻警惕着,一再往出村的石板路上看。她来此是准备守株待兔,除去鄂日浑手下。 酉时之际,她听得一个小酒馆的店家对客人们抱怨话有蹊跷,就留了心。 那店家说有两个酒客去他店里吃酒菜时,酒客聊起要去这小村里寻血食。那店家也不明白“血食”是指荤食还是什么,就好奇多问了两句。那两个人就很凶地呵斥店家,一再威胁店家不许乱问。 她由此暗猜那两个人是鄂日浑的人,要去那小村里害人。果然,不久之后,几个诡异身影向村中走来。 这几个身影当中,一前一后两个身着黑袍的人应该是鄂日浑手下喽啰。夹在中间而行的五个蹦跳身影,就是僵尸。 胡仙仙耳廓微动,细听他们谈话。 “让这些铁尸扑进村里去倒简单,咱们哥儿俩只要躲在暗处念咒就行。要去捉几个童男童女带回去,可就难了,保不齐这村里就有高人拿住咱哥儿俩。” “捉不到新鲜血食回去孝敬陛下,咱哥俩也得遭处罚。横竖都得挨一刀,还不如进村碰碰运气。再说啦,这个村儿里能有啥高人?” “咱们要不是能控?制铁尸,随便会点儿三脚猫功夫的汉子都能打趴咱们。总之呢,抓童男童女的时候得小心点。” “嗯,也对也对。” 胡仙仙听着他们说的话,判断出这两个小喽啰武术和法力都很低微,而他们这次进村最主要目的是要给宫绝抓童男童女。 如此看来,宫绝还没有恢复。制伏这两个人,让宫绝无法练掠灵大法,就可以大为扰乱鄂日浑的布属。 想至此,胡仙仙拧断一截枯枝,催发灵气往其中一具僵尸激?射而去。 那具僵尸顿下来,乱转两下就猝然扑倒。两个小喽啰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互相埋怨着去扶僵尸。 趁他们去扶的时候,胡仙仙接连射出枯枝,那些僵尸全部直挺挺倒地。 两个小喽啰察觉是有人故意阻挠,就念起咒语,吹起哨子,指挥僵尸蹦起。僵尸将他们俩围在中间,连成环形阵,防备四方攻击。 可他们心惊胆颤地等了许久,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他们面面相觑,还是决定再往村里走。 胡仙仙看他们就要到村口了,运起灵气舞起股旋风。大榕树树枝狂舞,舞落很多叶片。叶片携带劲风,如利刃飞刺向他们。 劲风刺骨,叶刃刮肉,那两个小喽啰招架不住了,呜呜哇哇大叫着慌乱地指挥僵尸。 这一下动静儿闹大了,乘凉的村民们发现了他们。可村民们看着僵尸都吓傻了,愣杵在树下。 终于一个村民回过神来,大叫几声,拔腿就跑。其他村民这才跟着跑,可跑得慢的眼见僵尸蹦来,就吓得腿软跑不动了。 眼看一具僵尸利爪即将抓上个胖老头,胡仙仙折根手臂粗的树枝就运劲打向利爪。树枝中充溢灵气,那利爪“咔嚓”断掉。 她再运灵力鼓荡起一股柔风,卷着几片树叶飞向胖老头,托起他飞往村里最近的一处院子。 那两个小喽啰本来做的就是夜色下最诡异恐怖的事,可他们觉得眼前这一幕更诡异恐怖。他们吓得两腿乱抖,竟是齐齐向着大榕树跪倒。 “树神爷爷饶命,饶命啊!” “树神爷爷,不是我们想在你的地盘上来捣乱,我们是有苦衷的啊。” “是啊,是啊,我们在鄂大师手下做事混得艰难。我们要是不抓些新鲜血食回去,鄂大师就要拿我们去喂陛下。” “树神爷爷饶命啊,我们不想被陛下吸成人干儿啊……” 听着他们乱七八糟说这么多,胡仙仙明白他们是以为这株大榕树显灵了。 她不由觉得好笑,她躲在树上只是不想让村民看着她就大惊小怪的。她用树枝树叶做武器,也只是不想让鄂日浑根据所留伤痕,判断出是她所携神器所致。 这两个小喽啰可能是跟着鄂日浑、宫绝那两个行事阴狠的人,见了许多嗜血怪事,对一切传说之神就心生惧意了。 然而,这棵树只生长了一百多年,并且没有开启灵智,要不然早就懂得向胡仙仙行礼问安了。嘿,可他们既然要当成是树神守护村庄,胡仙仙就当一回树神也可以。 她以灵气控御树枝在地面上写下大大的几个字: 你们都滚出江州 胡仙仙目能夜视,认为这几个字够大够显眼了,那两个小喽啰还是点着火折子才看清。 他们看了之后,磕了几个响头,哭哭唧唧求告起来。 “树神爷爷,我们以后再也不敢来这村子了。可我们还不能离开江州啊……” “我们也不耽搁很久,等鄂大师跟紫霄宫的人谈好事儿,我们就走。” “对,就几天。鄂大师要带我们去北荒省,真在江州呆不了几天了……” 胡仙仙略一沉吟,猜测鄂日浑是想联络段梦柔之后,就去北荒省的大山里休养,准备充足还要卷土重来。 云层更厚更黑,遮得一丝月光星光都透不出来。那两个小喽啰望望天,再望望肃穆挺立的大榕树,又望望倒在地上的僵尸,他们禁不住打了几个寒噤。 胡仙仙瞥到他们惶恐不安的样子,不由讥笑出声。这两个家伙赶着僵尸去害人的时候,怎么就不害怕?人呐,怕的都是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而不在于东西本身是否可怕。 她又以灵气御起树枝在地上写下几个大字: 你们卸掉僵尸大椎 那两个小喽啰你望我,我望你,都不愿意下手。毕竟,这几具僵尸是他们的倚仗,卸掉僵尸大椎后,僵尸就失去攻击力了。 看他们很犹豫,胡仙仙再写几个字: 不除僵尸就除你们 那两个小喽啰都狠狠咬了咬牙,开始行动。在他们自己性命和自己能力之间,当然是以性命为重。只要留得命在,可以想办法再获得能力。 他们用手中剑戳,用石头砸,使劲儿破坏僵尸大椎穴。待得胡仙仙确认这几具僵尸只是几副烂骨架,再无攻击力,两个小喽啰求她放了他们。 胡仙仙哪会放他们回去给鄂日浑报信?她灵气催动树枝,掸向两个小喽啰后脑玉枕穴,两个小喽啰当即晕倒在地。 她再以灵气催动树枝拂平地上先前写的字,重新写上几个字: 僵尸焚毁两人送官 第二天清晨,胡仙仙入得城中,在州衙斜对面的茶馆中坐下。 不久之后,就有茶客谈论起昨夜城外小村闹僵尸的奇事。各种添油加醋,夸大其辞自不必说,重点是都说有个胖老头亲眼所见村口大榕树大显神威,护得村庄安宁。 待到接近午时,街上哄闹起来,说是抓了弄僵尸害人的凶手前来,要送去州衙拘押审问。 胡仙仙见村民真的照做,放下心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动摇不了鄂日浑根基,不过也会弄得他难以安心去游说紫霄宫的人。 从七月初三到七月初七,胡仙仙又暗地里几次扰乱鄂日浑行动。 七月初八,鄂日浑的人陆续离开江州,去往北荒省。当然,他们应该没能说动紫霄宫的人,段梦柔还是由程浩风牢牢控?制着。。 胡仙仙注意了一下他们的路线,她抢在他们之前,在他们有可能经过的路途上广送辟邪符纸。 她那几天除去画符的时间,就是到处送符。有人信任她,将符纸妥善保管,也有人不肯接,或是接过去就扔掉。 不肯接还罢了,这符纸乱扔就会引起鄂日浑他们注意。胡仙仙就四处留意着被丢的符纸,见着了再拣起来。 后来,她想出个办法,不再赠送符纸,而是高价出售。当然,出得起高价的就收高价。出不起高价的,诚心求她,她也会相赠。如此一来,都觉得这符纸珍贵,乱丢符纸的事儿再也没发生过。 到得七月十一上午,胡仙仙总算将大部分鄂日浑他们可能经过的城镇走完。她甩甩有些酸疼的手,准备回陵州。 她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却也会受伤、也会累。几天忙下来,她已疲惫不堪。可她想早些赶回家乡,也不歇息,有些不顾身体地压榨着体内灵气,疾速飞掠。 从江州向北到北荒省,再由北荒省向南回陵州,已是一万余里,她独行万里不曾有片刻闲暇。 到得离陵州不远的地方,胡仙仙已是快灵气枯竭。她突然想到事情未定,可能会给家人带来麻烦,又毅然决定暂不归家。 她瞟见下方已到陵州所属的琼光县地界,就想着先去见见琼莲宫众道友。 第四百五十六章 鬼杀赌鬼 琼莲宫外绿树成荫,宫中殿宇楼阁隐约可见。已是日暮时分,晚霞映照下的琼莲宫更添了缥缈仙气。 胡仙仙轻叩宫门,片刻之后,有小道姑来开门。那小道姑是齐楚鸾大徒弟曾文霞,她见了胡仙仙后惊叫一声,而后又缩着头伸手请胡仙仙进门。 “阿霞,见着我就跟见着鬼似的,你们不欢迎我?”胡仙仙没有跨进门,搓着下巴瞅向曾文霞。 “不……不……”曾文霞慌乱摆手,胀红了脸急切解释,“是老师叔祖来得太及时了,正念叨你,你就来了……” “呵呵,是正说我坏话?唉,你也别叫我老师叔祖,这一串听着别扭。嗯,就简称我胡老祖?哈哈……,胡说老祖、天下无敌!” 曾文霞听得翻个白眼,但碍于长幼辈份,还是低头垂手恭敬立在一旁,让她先进门。 到得这里,胡仙仙心里轻松许多,说笑几句就想进去寻间客房歇歇。 她绕过正殿往后园走,曾文霞则是往正殿走,一进殿门,曾文霞就欢呼着:“胡老祖来了……” 她的惊呼惹得阮文月、桑文秀、唐文昭等琼莲宫新一代弟子都跑出去,撵上刚跨进后园月洞门的胡仙仙。 胡仙仙被她们拥簇着,正呆愣愣不知所措,宫主齐楚鸾亲自迎了出来,乔楚诗和樊楚瑶也跟在齐楚鸾身后迎出来。 她们热情得令她有些发懵,互相打了招呼后,叶赛英又领着哭哭啼啼的三花向她走来。胡仙仙更懵了,三花怎么在这儿? 一群中年美妇、花季少女围着胡仙仙七嘴八舌地说着,结果她一句也没有听清。 胡仙仙苦笑,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儿像出门多时终于归家的富商。一进家门,深宅里的女眷们都赶着跑出来献殷勤,想把老爷往自己房间里拖…… 她的想法把自己恶寒得起了鸡皮疙瘩,连忙甩甩头,正色说:“容我先歇一歇,你们各自忙各自的事。你们不用急着跟我说事,也不要每个人都来说几句。我歇好了后,就由赛英来告知事情始末。” 吩咐完毕,她也不管她们态度如何,径直寻了间安静客房,栓门上床打坐。 等胡仙仙灵气渐复,神清气爽地出定,已是月上中天。 胡仙仙叫来叶赛英到房中,让她详说到底发生何事。 叶赛英先给胡仙仙倒了一杯茶,再为自己也倒杯茶,缓声说:“你知道平乐庵?平乐庵与琼莲宫都是在琼光县,此事要从平乐庵的慈空法师收徒说起……” 胡仙仙是知道平乐庵的,那个尼姑庵规模不大,但因为是善辩经论的慈空法师当住持,远近闻名。只是胡仙仙与她们各有信仰,与她们没有任何交集。 叶赛英说慈空一直想收个悟性好、又勤勉的关门弟子,终于在几年前游历北荒省时有缘收徒。 慈空给徒弟取法号"无疑",是要徒弟坚定信心,不生疑心的意思。这无疑确实聪明灵慧,很得平乐庵众尼姑喜爱。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无疑有个赌鬼父亲。当年,慈空带走无疑的时候,给了那赌鬼一大笔钱,谁知几年过去,赌鬼败光了钱财又来寻女儿。 这赌鬼,都称他为“杭老趴”,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还是个又赖又油的厚脸皮。 杭老趴从北荒省来投奔女儿,三天两头的让女儿拿钱给她。无疑的钱都是她师父给的一点儿零花钱,哪里够杭老趴拿去滥赌? 慈空想着杭老趴老是去平乐庵,无疑没办法六根清净,并且他总去骚扰,也有损庵中女尼声誉,必须要想办法让他少来平乐庵。 于是,慈空就让管香积橱的慈否从伙食中克扣出银两,她将银两都送给杭老趴。送银两时,她一再让杭老趴发誓不再打扰无疑清修。 庵中日常用度都是靠香客们给的香火钱,和她们自己种了点果蔬换来的钱。慈否给了杭老趴银两后,用度不够,就只好在做饭时省米少油。 尼姑们都吃得清淡,可再清淡也得填饱肚皮才行啊。管藏经阁的慈灭首先责难起慈否,其他人都跟着责难她。 慈否说出住持慈空让她克扣银两,暗中给杭老趴的事。众女尼听后,都义愤填膺地要去找杭老趴拿回银两。 无疑见师叔师姐们怒气冲冲地出庵,往县城杭老趴租住地而去,也跟了去。她得知父亲所做所为后,向师叔师姐们表示一定让父亲交出银两。 可到了杭老趴租住的小屋外,她们才得知杭老趴已经去了宜州城里的大赌场豪赌。其他女尼只得无奈回庵,无疑倔犟地坚持独自去宜州寻父。 无疑去宜州每家赌场挨着问,打听父亲下落。因那杭老趴是个瘸子,又常来赌博,赌场的人对他都有些印象。 问到最后一家赌场时,管事的人说杭老趴那天手气特别好,赢了许多钱,已经回琼光县了。 无疑想着幸好父亲没有输光钱,还赢了钱,总算能给庵中的师叔师姐们一个交待了。 她着急出城回琼光县,寅时末刻就等在城门口。在宜州通向琼光县大路的城门外,本来已经放下心的无疑,看到了让她悬起心就再也放不下来的一幕。 在那个城墙拐角处,有通往菜市场的小巷,巷口与城墙拐角交连的僻静泥地堆满烂骨头、烂菜叶。几只野狗刨着那一大堆垃圾,浓重的腥臭味扑鼻。 突然,野狗们龇牙咆哮起来,都炸起颈毛扑向对方。野狗们疯狂地撕咬着,像是在争抢什么无上美味。 无疑见着这一幕,想着师父常说要解劝他人争斗,让世间少生嗔恶。她就拣起根木棍,想去打散互撕互咬的野狗。 她提着木棍一阵乱挥乱舞,赶跑了野狗,回身一看,只见垃圾堆上躺着具血淋淋的尸体! 无疑吓得扔了木棍,拔腿就跑,跑出老远后突然想起那具尸体有种熟悉感。她又急忙往回跑,跑回去后,咬着牙去拨开尸体脸上的散乱头发。 借着渐明的晨光,无疑看清了尸体面容,那是她的父亲杭老趴! 杭老趴就那么躺倒在城墙边垃圾堆中,身体已经僵硬,他浑身是野狗撕咬的伤口,几乎已经成了看不出人形的碎烂腐肉。 她再细看父亲,他死不瞑目,就像死鱼那样鼓突出眼睛;他手里紧攥着一条碎布,那是她娘在世时给她父亲缝的钱袋上所扯下碎布;他身上除了野狗撕咬伤,看不到其他人为所致的伤,不知是因何死亡。 无疑的哭着、叫着,不停翻着、摇着父亲的尸体。哭叫声引来了守城厢军注意,见出了人命案,就派了个士兵去州衙报案。 宜州孙知府一边派人察探杭老趴人际关系梳理他曾与何人结怨,又一边让仵作细验尸身。 在得知平乐庵女尼对杭老趴多有怨言后,孙知府将慈空暂时收押,其余女尼禁足庵中。 仵作验出杭老趴后除野狗撕咬伤外,脑后有处於伤,这处於伤就是查出凶手的关键! 正待仵作进一步细验的时候,停尸起了诡异火灾,单单只烧了杭老趴的尸体。 这事一出,就闹出流言。说是这杭老趴赌?性?难改,还胆敢强取佛门弟子的香火钱,惹得地藏菩萨发怒,派小鬼儿来收了他的命。 听信流言的民众还埋怨州衙的人不知内情,把杭老趴当成遭害的冤主。地藏菩萨为了提醒官府、警醒世人,就用鬼火烧了杭老趴尸体。 这“鬼杀赌鬼”的流言先从宜州传起,进而附近泰兴府、陵州、越州等地都传遍了。 乡民们都开始相信杭老趴是遭报应,受地狱刑罚而死,纷纷请愿让孙知府放出慈空法师…… 听到此处,胡仙仙抿茶一笑。叶赛英也是一笑,问道:“你已经猜出案子处置结果了,是不是?” 胡仙仙答道:“是啊,一个人见人嫌的赌鬼这么死了,谁会真同情他?就算是他女儿,肯定也不会为了赌鬼父亲,看着师父在监牢中受苦。迫于民众压力,官府当然只能草草结案。” 叶赛英颔首默认胡仙仙推测,又说:“可是毕竟父女连心啦,过了几天,无疑想起父亲死时握有钱袋碎布条,想到这鬼就算要杀赌鬼,也不可能抢钱啊。于是,无疑又到宜州州衙请求翻案再审。” 胡仙仙微皱了皱眉,问她:“哦?这个小尼姑无疑倒也真有些聪明,重审时查出真凶了吗?” “没有,非但没有查出真凶,反而让案情越来越复杂。” 叶赛英变得满面忧愁,低声说:“琼莲宫也在重审时牵连了进去……” 叶赛英又给胡仙仙细讲起来,先说了琼莲宫是如何牵扯进去的。这宜州知府孙展鸥对乔楚诗一直有爱慕之心,怎奈乔楚诗一心向道,孙展鸥又早有妻室,二人就只是知己好友,没有逾礼之举。 孙展鸥曾调往其他地域任职几年,已升了职,可他去年又向吏部自请回宜州当知府。 乔楚诗为报答他的恋慕之心,就尽力帮他处理各种烦难事,连带琼莲宫众人都成了他的智囊团。 无疑要求重审的时候,平乐庵众女尼都极力反对。慈空对无疑说,若是再生事端就不认她这个徒弟。可是,无疑不听劝阻,坚决要揪出凶手为父偿命。 乔楚诗推断,也许是慈空为了除去杭老趴这个烦,先故意忍让,再悄悄用法术杀死他,最后又用法术毁尸灭迹。 孙展鸥据此推论,再将慈空收押,可审来审去,没审出个结果。慈空说她根本不会法术,并且有法术也不可能挟术杀人。 民众对此事极为关注,议论纷纷,还有人说是琼莲宫的道姑看不惯平乐庵的尼姑,就杀了杭老趴栽赃嫁祸给慈空。 胡仙仙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许久之后才忍住笑。她放缓声调,给叶赛英分析一番:“我听你说了这些,觉得案子本来应该挺简单的。 依我推断就是杭老趴赢了很多钱,惹得其他赌徒恼怒,引起钱财纠纷。 既然杭老趴手中攥有钱袋碎布条,就很可能是在抢夺中被弄死。” 叶赛英叹了两声:“唉,不管本来是如何,如今琼莲宫是民心尽失!” “就算民心尽失,似乎也和我没多大关系?怎么你们会提起我?” 第四百五十七章 驱鬼开查 叶赛英两眼直愣愣地盯着胡仙仙,好一会儿才转了转眼珠儿说:“琼莲宫开派祖师蔡莲君是玉真宫门下弟子,玉真宫与云华观同属一脉,你不帮琼莲宫挽回声誉?” “我自己名声都不好,能帮谁挽回声誉?”胡仙仙唇角微勾,“不过嘛,你要是求我,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帮个忙。” 叶赛英冷哼一声,嘴角下撇,显然是不会求她的。 “不求我也行,那让我叫你一声‘二嫂’如何?”胡仙仙看着叶赛英刚耿正经的样子就想逗她,暗想,二师兄啰,你迟迟不下凡来,我先认了二嫂,看你急不急? 叶赛英眼色严厉地扫了扫胡仙仙,如果不是真能确认胡仙仙已重隶道籍,她真要怀疑是个女?流?氓假扮了天仙。 其实,胡仙仙与大多数人相处时都算是温柔文静,只是见着活泼娇俏的殷可盈变为如今样子,她就忍不住要起逗弄的心思。 叶赛英脸色更阴了几分,斥责道:“你怎么对这些事一点都不上心?” “我为什么要对这些事上心?哦,你还没说三花他们又来琼莲宫做什么呢。” 叶赛英见胡仙仙脸上没了耍笑的神色,就放缓语气再说:“琼莲宫承受这么多压力,最主要原因是有人证明了‘鬼杀赌鬼’的事。 证人就是三花的哥哥三瓜、和她妹妹三豆,他们说他们亲眼见到夜叉鬼杀了杭老趴。 三瓜和三豆去宜州给三豆置办嫁妆,在凌晨准备出城回陵州时,恰好在城门口看到那一幕。” 胡仙仙笑呵呵地使劲儿摇头,叶赛英叹道:“唉,其实我都知道三瓜、三豆是做的假证,他们半点灵气都没有,就算有鬼也看不见啊。” 胡仙仙点点头,叶赛英盯着她说:“后来,三瓜、三豆倒是真中邪了,三花就把他们送到琼莲宫来。乱七八糟的事凑在一处,我们就都想到了你。” 胡仙仙连忙摆手,大声说:“你们怎么就想到我?我可不想管这些杂事。我不管,我来这儿是想好好歇几天的……” 叶赛英挑眉问她:“真不管?三瓜、三豆中邪就是杭老趴鬼魂作祟,我师父师叔都驱不走他。你要看着三瓜、三豆被折磨得疯癫而亡?” 胡仙仙扶额苦笑:“我真是跑来自找麻烦……咦?你说那个赌鬼叫杭老趴?” 叶赛英不解地反问:“是都叫他杭老趴,我提过好几次他的名字,你难道认识他?” 胡仙仙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许多往事,突然记起当年在北荒省当“杂事仙”,整过的那个瘸腿赌徒可不就叫杭老趴?那个头发稀黄的小丫头,就是小尼姑无疑? 姓杭,曾入佛门,法号无疑,她会是自己大徒弟吗?她在地球云华观,一去即有师承谱系浮现脑海,这个小尼姑就是上面所记载的“杭无一”吗? 叶赛英见胡仙仙突然肃色沉思,微感纳罕,但也没有打扰她,静待一旁。 良久,胡仙仙吩咐:“给我准备一身道袍,我要沐浴更衣。” 她可以用法力除去污垢,可她始终认为没有以水洗浴来得清爽。她还穿着俗装,要管这案子,就要去给三瓜、三豆驱鬼,当然要先整肃仪表。 七月十三上午巳时,胡仙仙头戴芙蓉冠,身穿青色镶紫云纹边道袍,手执红雪拂尘,召见琼莲宫众弟子。 她让她们都依序站好,安静看她为三瓜、三豆驱鬼醒魂。她们都遵命行事,排队先往柴房而去。 三花哥哥三瓜安置在柴房,由三花和三花爹照看,这也是为了少给琼莲宫道姑惹闲话。 三花妹妹三豆则安置在客房中,由曾文霞、桑文秀照看。 一行人到得柴房外,只听得嘶哑男声叫嚷着:“发财了!老子终于整着钱了!哈……先去把闺女儿从尼姑庵里带出来,再招个孝顺女婿,老子就享福了……” 胡仙仙扬了扬拂尘,屋内传来“咚”的一声,接着有人哭喊:“三瓜,三瓜,儿啊,你咋啦?” 门猛然拉开,三花出门一看,跳起脚跑回屋,“爹,别哭啦!小姐来救大哥了!” 三花爹蹒跚着走出门,望了望胡仙仙,擦擦眼角的泪,曲膝向胡仙仙跪倒:“小姐……哦,不……仙姑啊,救救我的儿女们。” 他两膝还没有挨地,胡仙仙就连忙扶起他。她轻言细语宽慰着他:"大叔,你安心在一旁等着,我先救三瓜,接着再救三豆。” 三花爹是在北门摆烧饼摊子的老实人,三花当年是鸿宾楼帮工,他也随着三花一起称呼胡仙仙“小姐”。而三瓜和三豆也是随之称呼“小姐”,只是胡仙仙不愿端那架子,待他们就如亲人。 虽然待他们如亲人,胡仙仙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他们家,主要是三花娘为人有些刻薄,胡仙仙不愿见她。 想起以往杂事,胡仙仙心中感叹。她长呼一口气,收敛心神,准备进屋施法。 三瓜原本生得黑壮墩实,中邪后狂躁叫嚷消耗精神,因此消瘦很多,这时他倒在柴垛上,就和一根黑柴差不多。 胡仙仙刚才扬拂尘之时,杭老趴鬼魂已感应到有仙家降临,它急忙退出三瓜身体,三瓜因此突然晕厥。 “九幽地府,拘收游魂,阴阳有别,人鬼有分。游魂速去,人魂速醒,令出即行,敕!” 胡仙仙掐诀念咒之后,众人皆以肉眼看见一道黑气从三瓜体内散出。靠得近的三花和三花爹都吓得倒退几步,琼莲宫道姑忙扶住他们,他们才没摔倒。 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阻住黑气去路,厉声高喝:“大胆!事到如今还想再逃?” “嘎嘎嘎……我认得你,你是几年前那个爱管闲事的仙姑!我们是熟人了,你放过我好不好?啊……放了我,我给你很多钱!” “你哪有钱?” “没有?我的钱呢?我的钱啊……”黑气中渐渐显出一个猥琐邋遢的小老头身影。 “你对那一笔横财的执念真深,你别忘了是横财招来横祸啊!你心有不甘,不入地府,滞留人间害人,就不怕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杭老趴摸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的手,本来与他生前一样的面容突然扭曲得狰狞无比! “我?我是死了!是嘎头,嘎头杀了我!啊……我的钱啊! 哼哼,我不甘心,我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啊。我想报仇血恨,可那嘎头身上有杀气,我不敢接近他。 我盼着官府能抓了他,官府偏偏查不出来!好容易眼看着就要查出来了,这两个人又冒出来做伪证! 我恨,我恨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他们明明看到嘎头打我,偏偏要说是看到鬼来杀我! 他们不是说见了鬼吗?我就让他们见见鬼是什么样子!嘻嘻,这个让我附了身,用不了多久,就会死了! 那个女娃娃胆儿太小,我还没附身呢,吓了她几次,就把她吓得疯疯癫癫……” 胡仙仙向三花丢了个眼色,说:“你哥应该醒了,去把他扶出来。” 三花扶出走路打颤的三瓜,胡仙仙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三瓜斜眼瞥了瞥雾隐无隙网遮盖下的杭老趴,有气无力地说:“唉……见过,是嘎头杀了他,我亲眼看见嘎头用手肘打他的后脑勺儿。” 胡仙仙点点头,示意三花再把三瓜扶进去。她再问杭老趴:“你可愿悔过?” “悔过?我是受害的苦主,我悔过什么?” “滥赌成瘾,你输了妻子的救命钱,还让女儿受那么多苦,你不该悔过吗?就算死了,你都给别人添那么多麻烦,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悔过?” 杭老趴狰狞扭曲的脸渐渐变为平常模样,他带着哭腔说:“我不悔过,悔过有什么用?我就是不放心我那闺女儿,我那傻闺女儿啊,我真不想让她一辈子当尼姑……” 胡仙仙微微一笑,红雪拂尘轻扫,杭老趴顿时消失在众人眼前,她撤了雾隐无隙网,领着众人向客房走去。 曾文霞与几个师妹走在后面,低声交谈:“胡老祖是把杭老趴送去地府了?” 桑文秀答着:"是呢,胡老祖听出杭老趴还有一些人性没有泯灭,就给他投胎转世的机会。” 阮文月接着说:“看来她也不是个只会乱伤人的粗鲁夯货,我还以为她会直接撤了雾隐无隙网让杭老趴魂飞魄散呢。” 她们说得很小声,她们以为胡仙仙听不见。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曾文霞是实诚地真喊自己“胡老祖”了,而阮文月总算多少消除了些被误伤的怨恨。 到得三豆所在的客房外,叶赛英先去推开门,胡仙仙再随之步入。 三豆蜷在床上靠里的角落,抱着头嘤嘤哭泣着,听见有人进门,浑身抖如筛糠。 “三豆儿,还认得我?”胡仙仙笑着伸出手。 “你……你是胡家的小姐……”三豆眼神迟钝,但还算清醒。 “嗯,是我。别怕,那杭老趴不会再来了。”胡仙仙拉过她的手,以灵气度入她脉门,让她心神镇静。 三豆并没有被鬼上身,只是惊吓过度而有些精神恍惚。另外,胡仙仙灵气在她体内游走时,感觉她心脉滞涩,应该是心中有郁结。 三豆得了胡仙仙灵气,气色很快好转,她不再蜷缩着,而是下床穿鞋要出门。 “小姐,快带我去衙门,我有话要跟孙知府说。” 胡仙仙笑拉着她,“你好好歇着,一切听我安排。” 而后,不由分说地让叶赛英拉住她,胡仙仙自往大殿侧的小厅而去。 在厅中坐定,乔楚诗问她:“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个叫嘎头的人,我们是不是直接去找这个嘎头来拷问?” “不行。有了三瓜、三豆的证言,再抓住嘎头,是可以很快真正结案,可那样还难以真正挽回琼莲宫声誉。 我们必须要拿出过硬的物证,这样才能彻底让老百姓信服。 今天的事你们不要透露出去,我们要用常规探案手段找出证据,送交孙知府处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戏弄考验 胡仙仙话一说完,她们都明显表露出不同意她所说的神情。她能理解她们的想法,能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去找到凶手,何必还要大费周章? 她又解释了几句:“这件案子最重要的不是抓凶手,而是要缓解佛道矛盾,并且让老百姓对官府、佛教、道教,以及其他说不清的神秘势力都要有正确认知。” 胡仙仙说得冠冕堂皇,道理又有些高深,她们都用茫然又崇拜的眼神看向她。 齐楚鸾微颔首,缓声说:“师叔祖果然想得深远,这等悟性的确让弟子们难以企及。” 齐楚鸾对胡仙仙所说表示同意,其他人也就都赞成。胡仙仙有些惭愧地低头讪笑,她这么做其实是存了私心的,杭家小丫头如今身在佛门,不把这案子理个透彻,怎么能让“大弟子”归入自己门下? 她们不知道胡仙仙脑袋里那些弯弯绕绕,又请教她该怎么具体察探,胡仙仙又具体安排。 “其一,琼莲宫所有平时出门比较少的弟子都去宜州,在赌徒们喜欢聚集的茶坊酒肆打听,打听有哪些赌徒近两个月用度状况。记住,只能每家套几句话,不能守着一家反复问。” “其二,齐宫主与樊道长以自己熟悉的朋友、香客关系,探听杭老趴在琼光县城和宜州城都与哪些人有过交往。” “其三,把打探到的消息搜集起来,送给乔元君做个总结。乔元君要整理出线索,把杭老趴有过交集的人单列出来,他们的日常行为都要详细审看。” 胡仙仙交待完毕,又问她们还有没有不明白之处。曾文霞首先问:“比如说我们去那些赌场附近的茶馆儿问,但凡是赌过钱的人都要问人家来喝过几次茶?” 胡仙仙还没回答,阮文月已经抢着说:“哪里是要挨着去问茶客?就问问掌柜的人,问问生意好不好,有没有出手特别阔气的人这些就行了。” 胡仙仙向阮文月点头赞许道:“就是这样。这是很细很慢犹如大海捞针的事,你们会受很多白眼儿,会很辛苦的,这也是修行。” 其他人又陆续问了其他问题,齐楚鸾抿唇沉思着,等别人都不再发问,她才说:“师叔祖此举,是想从钱财用度上找到铁证?” 胡仙仙笑道:“是呢。尸身已经被烧毁,那根碎布条和钱袋肯定也会被凶手销毁。可是,他绝对不会销毁钱财,就只有从钱财上找线索。” “银子铜钱都长一个模样儿,能证明什么呢?”樊楚瑶听得疑惑不解。 胡仙仙笑答:“你们可能没进过赌场,赌场里面赢来的钱财可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还有呢,赌徒们都是不甘心输的。他们会对输了的钱财格外在意,能记得很清楚输出去的钱财有什么特点。 再者,杭老趴是个老赌鬼,一直都是输多赢少,为什么那天运气特别好?我怀疑他是与人勾结出老千赢那么多。能找到这个与他合作出老千的人,案情会更明朗。” 众人都点头称是,阮文月附在曾文霞耳边嘀咕:“我们是没去过赌场,她说得这么详细,难道她去过?” 胡仙仙眼角抽了抽,假意端起茶碗喝茶,借茶碗的遮挡用余光观察众人,见她们似乎都没听到阮文月的话才舒了一口气。 申时,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了,胡仙仙也换装准备出门。她可以变化成其他形象,可她总觉得那样就不是自己了,她还是用化妆换衣的方式来掩藏身份。 穿上桃红绣黄花的衣裙,戴满晃得人眼瞎的金钗、金镯,再刻意涂成大红脸蛋儿,她就扮做一个粗俗妇人。 胡仙仙瞅了瞅镜中的自己,乍一看挺丑陋,细看还是有几分秀气。她想了想,又在颧骨最高突的位置点上颗黑痣。 她满意地冲镜中自己笑笑,如此一来,不仅仅是粗俗丑陋,还看起来相当尖酸刻薄。 收拾停当,胡仙仙飞身入云,一瞬之后已到宜州城门外。她寻个僻静树丛落身,而后大摇大摆入城而去。 到得宜州州衙外已经快酉时,她寻了家斜对州衙的饭馆点上一大桌子菜。她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暗里观察州衙旁边屋檐下的无疑。 小尼姑无疑为父翻案,无钱无势,连吃饭住店的钱都没有,已经在屋檐下呆了半个月。她这半个月都是靠路人施舍些汤水过活,此刻正眼巴巴地瞅着饭馆里用餐的人。 胡仙仙与她隔着条一丈多宽的小街,却能将她各种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她向无疑扬了扬手中鸡腿,喊道:“饿了没有?过来一起吃。” 无疑目光在胡仙仙脸上顿一顿,没有动身。她一则认为胡仙仙可能不是在喊她,二则怕胡仙仙捉弄她。 “小尼姑,我叫你呢。我点的菜太多吃不下,你快过来跟我一起吃。” 胡仙仙直接喊她“小尼姑”,她确定是邀请她吃饭了。 无疑快步穿过街道走来,先向胡仙仙施礼道谢:“多谢施主。” 可她在桌上寻了一圈儿都没有寻到素食,有些失望地说:“施主好意贫尼心领了,还是请施主自己慢用,贫尼告辞了。” “客气什么?”胡仙仙夹起块儿红烧肉往无疑嘴边送,无疑连忙退步,扭开头。 “喂,我好心请你吃肉你还嫌弃啊?啧,快点吃,瞧这油都滴下来了。”胡仙仙嚷着,筷子上那块红烧肉确实滴下油,她正伸舌头接油舔进嘴。 无疑看得咧咧嘴,赶紧跑开。旁边那些食客们都纷纷侧目,对胡仙仙多有鄙夷之意。 胡仙仙朝他们很凶很凶地吼:“看什么看!没看过仙女儿啊?再看,姑奶奶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吼完之后,她又拍着嘴自言自语:“唉,又忘了不要口出恶言。要想赢钱,就要多积德。唉呀,还忘了尼姑是吃素的……” “小二,快拿十个馒头来!”胡仙仙大喊一声,店小二赶忙端来一个大盘子,里面的馒头冒着满是小麦甜香味儿的热气。 她托起盘子朝无疑喊道:“喂,来吃馒头!快点儿啊。” 无疑斜睨她一眼,没有动身。望着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她暗里吞着口水,可她不想再受羞辱。 她驳了胡仙仙的面子,周围的人都耻笑胡仙仙。胡仙仙不以为意地向众人笑笑,她真是开心在笑。 这个无疑明知父亲贪财好赌、自私赖皮,还是没有做出不认父亲的言行,这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无疑在父亲出事后,能很快冷静下来配合官府办案,没有一味沉溺悲伤中,是个分得清轻重、顾得了大局的孩子。 无疑起初认可官府定案,没有因父亲为难师父师叔她们,是她有孝心,却也不是愚孝。 再后来发现疑点,不顾师父责难,毅然为父翻案,是她有忠心,却也不是愚忠。 胡仙仙邀请无疑吃东西,她并没有过多的推辞,可见她不是个忸怩之人。 后来,她拒不接受邀请,又可见她有骨气,不会任人耍弄。 胡仙仙几乎能确定她就是自己将收的大徒弟杭无一,有这么个心性上佳的徒弟,她是真的开心。 不过,胡仙仙觉得这点儿考验还远远不够,得瞧瞧她应变力如何,能否在险恶世道中混得下去。 “小尼姑,姑奶奶懒得等你过来了。看好喽,接着。”胡仙仙抛出馒头,一个接一个的馒头精准无误地掷到无疑身上。 无疑先是本能地闪躲,继而愤恨地接住馒头,怒掷回胡仙仙所在位置。只是,她没有那么好的准头,都打歪了。 “哟呵,小尼姑脾气还挺大。”胡仙仙强憋住笑意,微一抬脚,将掉落地上的馒头踢得飞起,再次打向无疑。 这次她是用了劲力在踢,无疑腹部受击,疼得弯下腰。胡仙仙咬了咬下唇,忍下疼惜之心,看无疑做何反应。 无疑像只可怜的小虾米弓身很久,周围的人开始纷纷指责胡仙仙。但是,她刻意用森冷目光一扫,他们都闭嘴。 无疑揉揉小腹,慢慢直起腰,瞪着胡仙仙严厉说道:“糟蹋食物,天理难容!你会遭报应的!” 胡仙仙翘起嘴唇,挤出个笑容:“报应来了再说,反正我这会儿过得比你好!” 无疑又看向其他人,愤慨喊道:“你们就纵容她这样做恶?小心她早晚欺负到你们头上。哼……”她说着就往衙门口挪去。 胡仙仙暗笑,这小丫头有趣!她就算明知斗不过胡仙仙,还是要挑唆其他人反感胡仙仙,很有杀不死你也要恶心你一下的劲头。 这小丫头有劲头也有点滑头,往衙门口退去的动作应该是想万一胡仙仙再伤害她,她还可以求助衙役。不管衙役是否真能帮她,总之她是不会任人欺凌的,一直在想办法反抗。 胡仙仙大笑起来,昂首阔步地向无疑走去。无疑一看见她走来,就往州衙内飞奔,可是守门的老衙役拦下了无疑。 就在无疑被拦的一瞬间,胡仙仙已经到了她背后,狞笑着拎起她的衣服后领,朝旁边的僻静小巷走去。 无疑不停挣扎叫嚷着,胡仙仙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想给你爹报仇,就老实点儿。” 无疑转转身,侧头怒视胡仙仙,迎上的却是胡仙仙温暖明净的笑容。无疑眨眨眼睛,再盯着她看了看,不再挣扎。 有几个人是想上前救助无疑的,但见无疑自己顺服了的样子,也就作罢。 到得小巷角落,胡仙仙哄起无疑:“别气了,呆会儿给你赔礼,你想吃什么就给你吃什么。唉呀,你是我徒弟了,快叫我师父。” “你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当你的徒弟?我有师父!” 第四百五十九章 炫技诱徒 胡仙仙知道无疑没那么容易答应自己,她没有耐心劝她,而是鼻孔朝天,骄傲地问:“她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么?她能让你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么?她能让你满头青丝、像我这么美丽么?” 无疑撇撇嘴,在墙根儿蹲下,嘟囔着:“吃喝什么的,我也不太在乎。至于要变得像你那么美丽,我觉着还是我自己的模样儿更顺眼些。” “真的不愿当我徒弟?”胡仙仙挑眉望她,“得,先耍个小戏法儿给你瞧瞧。” 无疑哼了几声,极不情愿地瞅着胡仙仙,应该是不愿相信,又有点好奇。 胡仙仙双臂往两侧一摆,纤腰扭转间,已凌空飞起。无疑看得嘴巴大张,想要惊呼又忘了惊呼。刹那之后,她嘴巴合拢,如品美酒般咂起唇舌来。 无疑仰视着,只见皓月当空,一位青衣仙子在月下翩翩起舞,身姿曼妙、神情恬淡。 华灯辉映的绀紫夜空为舞台,群星所拱的朗朗明月当背景,如冰丝雪练的清冷月华是道具,乃倾世之舞。 青衣仙子那一袭青色纱裙无线缝、无针脚,也没有任何花纹绣饰。此等衣裙浑然天成,不见半分人工痕迹。 那淡青的颜色也是人间浸染不出,比常见的蓝色更轻盈鲜亮,比常见的青色更华贵典雅。 那一袭衣裙如雨后初霁时的澄净天空;如雪山天池中的清波潋滟;如日落千山后的微云一抹。 无疑正看得痴醉,青衣仙子倏然悬停月下。无疑终于看清她的面容,是无法用词汇形容的世外仙颜。 青衣仙子前额发丝在头顶绾个合欢结形发髻,以淡青色丝带束着,其余发丝披散。满头不见金钗珠花点缀,却未觉寒酸,只觉清傲。 青衣仙子纤手掐诀,手中忽现一柄玉剑。玉剑只有七寸余长,剑体宽扁,剑尖圆钝,不像武器,更像是把玩于手的玉制花骨朵。 她水眸凝起寒光,似欲遗世而去,玉剑如电划过夜空,青衣仙子隐约遁入月中。 无疑的头转过来转过去,焦急寻找着青衣仙子踪影,胡仙仙好气又好笑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嘣儿。 “你真当我好骗又好欺负?”无疑捂着弹红的额角,怒声说:“要不是想知道你究竟能不能帮我找出杀父凶手,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我弹你是想让你变聪明点啊,我就在你面前,你仰着脖子满天找什么呢?” “你?呵呵……原来那个青衣仙子是你用戏法儿变出的幻像啊,我就觉着不可能有那么超凡脱俗的美人儿嘛。”无疑瞅着撸袖扬手正自鸣得意的胡仙仙,恍然大悟。 “什么幻像?那青衣仙子就是我!是我,是我,就是我! 听明白了没有?你要是肯拜我为师,你就从此超凡入圣了。 快点,先叫声‘师父’来听听。”胡仙仙偏头竖起耳朵,无疑却站起身走开。 胡仙仙忙拉住她,摸摸她的光头,暗叹自己“美人计”都用上了,还是没收着徒弟。她只得一本正经地说:“我带你去先吃些东西,我们再去找证据。” 无疑使劲儿想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怎么用劲儿都不行。在她乱挣扎的时候,胡仙仙已经拖着她飞到城中最高的那座酒楼屋顶。 胡仙仙放开她,坐在屋脊上,从袖子里往外掏东西。无疑两腿直打颤,想逃又挪不动脚。 “要么乖乖来吃,要么摔下去死,自己选。” 无疑臣服于这霸道冷酷的声音,坐到胡仙仙身旁。 胡仙仙递给她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再递上个水蜜桃。无疑低头盯着她的袖子看,袖子里什么都没有。 “别瞧了,你要是肯当我徒弟,我都教给你。这是袖里乾坤之术,想放什么就放什么,想放多少就放多少。” 无疑先啃馒头,吃得有些急,噎着了。胡仙仙从袖子里面摸出个水袋,无疑犹豫片刻,怯怯地伸手讨要水袋。 胡仙仙笑笑,将水袋给她。无疑吃完馒头,又慢慢吃水蜜桃。胡仙仙见她吃得嘴角汁液横流,掏出手绢儿给她擦嘴。 无疑怔了怔,眼中包起泪花儿。她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发出呜呜哭泣声。 胡仙仙没说什么,任她哭去。她吃完桃子,开始发声大哭起来。 此时已经到子时末刻,街上没有行人,城中没有谁知道有人坐在房顶上大哭。因处的位置高,凄凉的哭声随风传得很远。 她们没料到这哭声让城中的人都有些胆颤心惊——能不恐惧吗?快到七月半,夜来百鬼哭,闻者心悸不安呐。 第二天,街上的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那诡异哭声。胡仙仙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头绪,若说真有百鬼夜哭之事,她怎么半点儿没察觉出阴森鬼气? 最后,有人说那鬼哭声就跟在自己头上屋顶发出似的。胡仙仙恍然想起什么,而后抿嘴低笑。 天明后,无疑又坐在衙门旁,等待询问她父亲之案的查案进度。胡仙仙到她身边,压低声调:“不愧是我的徒弟,哭起来都是惊天动地的。你可害得城里不少人都没睡好,嘿嘿。” “我只是想我娘了。”无疑无精打采地说着,眼睛还有些红肿。 “嗯,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安慰你呀,你娘在你心里的位置是谁也取代不了的,旁人的安慰不起作用。” 听了这话,无疑惊诧地看了看胡仙仙,而后问:“你和别人想法不一样,我有些相信你了。你真会法术?” “当我徒弟。” “我师父是慈空法师,我是佛门弟子。” “佛也好,道也罢,只是外相。不执着于外相,就无分别。” 无疑拧着眉毛想了很久,再开口:“你真能给我爹伸冤报仇?” “能。”胡仙仙答得很平静,心里却有点小激动。一向都是别人教训自己,自己终于也可以摆架子教训别人了! “师父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让我不必再为我爹的事东跑西颠。可我不甘心,就是不甘心,我不想让我爹死了还背个‘该死’,是菩萨让他死的恶名。” 胡仙仙叹了几声:“唉,世上没有真正的平等,可要是连法理的相对平等都没有,这尘世也就太令人寒心了。” 无疑又低声抽泣起来,含泪哭诉:“我爹是个混蛋,真的是个混蛋!他只知道赌,没白天没黑夜的赌,要不是他想要活着,他肯定会不吃不喝地赌。 我娘从来不跟他吵,只是轻言细语地劝他。我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摊上这么个混蛋,只能怪命不好。 我娘死了,我以为爹不会伤心。可没想到,我爹很伤心,趴在我娘坟头哭了几天几夜。 我以为我爹伤心过度就会转了性子,从此好好养家糊口,谁知道他还是戒不了赌。 你说我爹怎么就戒不了赌呢?他明知道不该赌,干嘛还要去赌?这真的是命?我和我娘真的是前世做了很多坏事,才会遇到我爹?” 胡仙仙拉起无疑的手,向最近的一家赌场走去。无疑先是不停地挣扎,后来就顺从地跟着走。 “你要是真能帮我抓住凶手,帮我解答很多疑惑,我可以拜你为师。” “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我不想别人给我讲答案。我,要自己去找答案。”胡仙仙迈步走进赌场,无疑也随她进去。 她们的装束太过特异,一进门就有人来驱赶,“出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大尼姑带小尼姑化缘呢?快出去,走错地儿了!” 两个打手对她们推推搡搡,胡仙仙飞脚踹开其中一个打手,骂骂咧咧:“你狗眼瞎了?姑奶奶是威震北荒省的‘赌遍天下无敌手赌鬼娘娘’,啥尼姑?" 她的气势震慑住其他打手,没有再围上来阻挡她们。 她牵着无疑往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回眸一笑,娇滴滴地对傻愣愣跟在她们身后的打手说:"嗯哼?小哥哥这么快就黏上我了?别急哟,等我过完赌瘾咱们再慢慢整。” 胡仙仙那“回眸一笑”堪称倾倒众生——是真的让人要晕倒的那种“倾倒”。跟在她们身后的那几个打手,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寒噤后,讪讪离去。 无疑捂嘴偷笑,胡仙仙凑近她耳边说:“记住了?甩开讨厌的坏人最佳办法就是,做得比他们更讨厌。 记牢了啊,除非是故意要使美人计,千万别在坏人想占你便宜时尖叫、哭泣、怒骂,那会让他们更得意。 他们越瞧不起你,越厌恶你,你就越安全。咱们是给对咱们好的人欣赏的,没必要啥人都去讨好。” 无疑紧扯着胡仙仙的衣袖,很惊惧又有一丝兴奋地打量着那些狂热赌徒,胡仙仙所说的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胡仙仙拍拍她的肩,递给她两个大银锭,将她推到一个人最多的赌台旁。那是个掷色子的赌台,不是猜点子大小,是比谁掷出的点子和自己掷前报的数接近。 比如,赌徒甲说自己要掷出三点,结果掷出两点;赌徒乙说自己要掷两点,结果掷出四点。那么,赌徒甲更接近预报数,就算赢了。 无疑挤到赌台旁时,赌徒们都纷纷离她远些。胡仙仙高声笑着说:“我今天带了招财童子来赌,绝对赢到你们哭得稀哩哗啦。来,我的小财财,你代我来丢色子。” 无疑看着递到自己手里的色子有些茫然,胡仙仙催她:“快说你想掷几点啊,我的小财财,姑奶奶还等着你给我赢大把的银子呢。” 赌徒们都嗤笑起来:“把个小尼姑当招财童子,疯了?” “别说赢钱了,沾了尼姑,一辈子都得输。” “不光输钱,还惹霉运。那个杭老趴你们知道?惹了尼姑,一命呜呼。” 第四百六十章 赌场排查 这些恶毒言语让无疑的脸色煞白,见此情形,胡仙仙传音入密:“变得比你讨厌的人更讨厌,你才有胜的机会。” 无疑发觉自己能听到这声音,其他人是半点听不到,对胡仙仙渐生信任。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猛然睁开眼睛,大声说:“一群大男人磨唧个屁!你们是怕了我这个小尼姑啦?来呀,谁跟我比?我掷个一点给你们看!” 无疑抓着色子的手摊开,往下一丢,是四点!人群中爆发哄笑,无疑缩着脖子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满不在乎地摇摇手,斜眼瞟着众赌徒说:“笑什么笑?还没人敢跟她比呢。” 一会儿后,有个马脸汉子高声说:“我来,我来会会这个小尼姑。嗯,我掷个五点。” 马脸汉子双手捧着色子左摇摇、右摇摇,然后很神圣地轻放色子入盅。众赌徒面色紧张地凑近去看,是两点! 都差了三点才和自己预报的数一样,那就是不输不赢。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盘。结果,连掷三次,都是如此情况。赌徒们都说这挺邪门儿,纷纷离开这赌台,不愿与无疑赌。 无疑有些不知所措,胡仙仙丝毫不以为意。她斜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钱袋,她一会儿掏出钱袋数数金锭、银锭,一会儿转着钱袋绳绕圈儿玩。 她手中舞得溜溜转的钱袋让好些赌徒眼馋起来。有一个黑胖子犹豫再三后,满面油光的脸上堆起笑向胡仙仙走来。 “我姓赵,都叫我赵老大。这位大姐,能跟你交个朋友吗?” “能。只要你赢了我家小财财,咱们当然就是朋友。” 赵老大有些为难了,吱吱唔唔地说:“我不想跟那个小尼……小妮儿赌……她爹赢过我的钱,我可不想再输。我、我想跟你切磋赌技。” “她爹赢过你?那你更应该赢回来啊!有仇不报非君子,这道理你都不懂?快,快,去报仇!嘿嘿……”胡仙仙一副急不可耐的兴奋样子,把色子分别递给无疑和赵老大。 递给他们后,胡仙仙就背转身去,又一副捂紧钱袋很忐忑等待结果的样子。 很快传来赵老大高兴的叫嚷声:“老子赢了!哈哈,看到没有?赢了!” 胡仙仙没有问他们各自的报数和点数,只是阴着脸递给无疑一块小银锭。 他们对赌十盘,赵老大赢了七次,无疑输得直拽着胡仙仙的手求她别再赌。 胡仙仙将袋中仅剩的钱财都押上赌台,要来个“最后决战”。赵老大赌得兴起,也豪气地押上所有钱财,誓要奉陪到底。 无疑报三点,掷出三点,全场轰动。赵老大不肯就此认输,他竟然报五点掷出五点。 其他赌台上的人都往这边看来,纷纷要求他们再掷一次。没想到接下来,他们又再掷两次,又都是报什么出什么。 整个赌场沸腾起来,赌徒们都停下手中赌具,过来围观。被那么多人看着,无疑又窘迫又兴奋,小脸儿通红。 胡仙仙做出赌红了眼的样子,嗓音很尖利地说:“再来一盘,天下就不可能有赌不出输赢的事儿!哼,就算真见了鬼,姑奶奶也不信邪!” 在她说话时,她迅速将围拢来的赌徒都扫视一圈,神情稍有些异样的人她都记在心里。 在她默记这些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无疑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没看点数也知道她们输了。 胡仙仙将钱袋递给无疑,背转身朝门口走去:“拿去,拿去!姑奶奶再去取些银两,换个场子再战!喂,别让我看见你拿我的钱啊,看得我心疼啦……” 无疑追上来,勾着头小声说:“对不起,让你输光了……” 胡仙仙豪气地一挥手:“那点儿钱算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走啦,小财财,可能这个地方是你的漏财方位。咱们再换个地方,肯定就是你的招财位了。” 赵老大掏完钱袋里的银子,笑哈哈地向门口的无疑扔出空钱袋:“接着,还给你!哈,我做事厚道?不会搜刮干净的。你爹把我老婆的嫁妆都给赢了去,我总算回了本儿啦!” 空钱袋打在无疑脸上,他又提起她父亲,她的眼圈儿突然就红了。 胡仙仙笑拎起钱袋,咂着嘴说:“哟,是厚道,还知道把我装钱的家伙事儿还回来。 你老婆嫁妆是个啥?别是几个铜圈儿? 瞧你那窝囊样儿,赢个钱都那么嘚瑟,你老婆要是知道你输了她的嫁妆,非得扇你几个大嘴巴。” 赵老大指着她说:“我老婆出身大户人家,单单儿输给杭老趴的那支金钗就值一百多两银子,你见识过吗?她嫁妆多,我拿几样儿,她根本就不知道……” 胡仙仙没有听他说完,早拉着无疑走上街,赌场中的各种喧闹声都离她们远了。 无疑还在不停地道着歉,胡仙仙拍拍她的脑袋说:"你傻呀,你忘了我们是要做正事的,输点儿钱算什么。” 无疑抬起头疑惑不解地望着她:“你真是仙女?那些钱都是你变出来的?” 胡仙仙揪揪无疑的脸蛋儿,拉着无疑往另一家赌场走去:“不是变的钱,是借的钱。” 无疑愕然睁圆了眼睛,拒绝再进赌场。胡仙仙敛去谑闹样子,认真说:“听我安排,不要多问,我以后给你解释清楚。” 她们走了好几家赌场,无疑不知道输了多少钱,输得要哭。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胡仙仙才带她出了赌场,到一个小面摊吃面。她要了二两素面,见胡仙仙什么都没点,就将面碗推到胡仙仙面前。 “让给我吃?哈,有你这份儿孝心就够了!”胡仙仙笑着催她快吃,无疑感动得满眼泪花。 胡仙仙倒真没注意到她那么感动的样子,带她到这儿吃面,主要是因有个行迹可疑的人也来这里吃面。 在第一家赌场时胡仙仙已经察觉这个人神情有异,因他看向她们的眼神时而惧怕、时而狠辣。但当时赌场中还有好几个这样的人,也许他们只是曾输过钱给杭老趴,想赢回银子,又怕沾上所谓霉运。 直到这个人跟着她们转了好几个场地,胡仙仙得以确定他和其他赌徒不同,一直有目的性地在跟着她们。 这个人身上没有杀气,不是凶手,但可能与凶手有脱不开的关系。胡仙仙就故意让他跟踪得更轻松些,她也好反过来弄清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胡仙仙想着这些,不由冷笑起来。 无疑认为是胡仙仙的钱都输光了,才只买得起一碗面,这一碗面还给了她吃,所以极其感动。可她吃着吃着,就晃眼看到胡仙仙脸上浮着笑意,她不由乱想起来,越想越觉得可怕。 “怎么停下筷子?吃饱了?”胡仙仙看出她有些异样,关切问道。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呢?”无疑警惕地看着她小声问。 “我说过要收你徒弟啊,你这小眼神儿咋就跟我要吃你似的?” “你……你听过妖怪吃童男童女的故事没有?”无疑心里纠结半天,还是这么问了。她小心翼翼地盯着胡仙仙,要是胡仙仙露出什么马脚,她可以立刻开跑。 胡仙仙的脸瞬间黑下来,重重敲了敲桌子催促道:“什么妖怪?无稽之谈。快吃!吃完儿就回衙门口好好歇歇,等天亮了,我去弄点钱再接着赌。” 她们回到衙门口旁那个屋檐下,天还没有完全亮开,胡仙仙让无疑先蜷在稻草堆上睡会儿。 无疑翻来覆去睡不着,胡仙仙严厉命令她闭上眼睛不许动。也不知她有没有真睡着,反正胡仙仙得以静心想事。 从第一家赌场之后,都知道了杭老趴当尼姑的女儿进了赌场,赌徒们围着她们七嘴八舌说了很多与杭老趴相关的事。这些事情当中,胡仙仙捋出四件与案情有关的事。 其一,赵老大输给杭老趴的是一支金钗。这算是比较贵重的物件儿,凶手得了之后,要么藏起来,要么拿去当了。 其二,钱二爷输给杭老趴的银子,是刚从城中最大钱庄取出的银锭。这家钱庄信誉好,银锭都是足两银,也就是十两就绝对有十两,一钱不少。有经验的钱庄老伙计,可能分得清银锭是否从他们钱庄兑出。 其三,孙三儿输给杭老趴的是块儿小碎银。这种小碎银并无特点,但这块小碎银上刻了个“虎”字。 有好几次,孙三儿的老婆明明让丈夫拿了钱去交学费,学堂的老夫子还一再让他们交钱。她认为是夫子太老了,记不清他们交过,就刻上儿子名字最后一个字,免得夫子总是记不住。 当然,孙三儿老婆没想到的是,夫子确实没收到学费。她交给孙三儿的银子都让他赌输了,夫子哪能收到? 其四,李四公输给杭老趴的是半吊铜钱。李四公是个卖豆腐脑儿的小老头,那天是被邻居死拖活拽拉进赌坊的。 这李四公是个勤俭的人,那半吊钱是他攒了好久舍不得花的私房钱,一直用油纸包着藏在卖豆腐脑儿小推车的夹层里。 他是第一次进赌场赌钱,谁知一去就把私房钱输了个精光。 胡仙仙捋清这些后,再去想跟踪她们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还没想清楚,无疑翻身坐了起来来,揉着惺忪睡眼说:“我还真睡着了啊?大太阳都出来了,你咋不叫醒我?” 胡仙仙笑了笑,决定先不想难事,先去会会李四公。李四公那样勤苦攒私房钱的人,肯定不愿去赌,可为什么有去赌了呢?这也许就是个突破口。 她这么想着,就拉起无疑往街上走,“正想叫醒你呢,你自己就醒了。走,咱们先去买点豆腐脑儿来吃。” 第四百六十一章 认定嫌犯 胡仙仙带着无疑从城东走到城南,经过好几个豆腐脑儿摊子。胡仙仙每家必吃,再问问人家是不是姓李。 “你要找人?直接问那人的摊子摆在哪儿不行?这么吃下去,我肚子可受不了,打嗝儿都是股豆腐脑儿味道。” 说着,无疑真打了个饱嗝,她很嫌弃地扇扇自己嘴里冒出的气味。 “呵,这你就不懂了?直接问那人的摊子,会漏掉很多关键信息。”听胡仙仙这么说,无疑摆摆头,接着跟她走。 在吃到第五家的时候,胡仙仙又问:“大叔,我记得以前有个李大叔做的豆腐脑儿不错呢,咋没见着他的摊子?” “他呀,他哪有我做得好吃?没人愿意吃他的,歇摊儿不做啦。那个老抠门儿,只能天天躺在床上挺尸喽。”正舀着豆腐脑儿的大叔说话语气有些冲,看来两人认识,而且因生意还有过矛盾。 胡仙仙递钱给他,再问:“我多年没回宜州,就想尝尝以前的那种味道。别管李大叔做得好不好吃,我就想再找找小时候的那种感觉,他家在哪儿呢?” “哼哼,我要是拦着你去找他,我倒成了怕他抢生意的小心眼儿是不是? 你去,你去了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他家就在这斜对面的巷子后头第三家,你进了巷口就看得到。”大叔麻利地收了钱,无疑还没有放下碗,他就收了碗。 胡仙仙暗叹,真是“同行是冤家”,不就卖个豆腐脑儿么,至于争得这么明显吗? 到了李四公家门外,胡仙仙才知道人家真没骗她,李四公是没摆摊儿了。 她们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李家屋里传来叫骂声:“老不死的,天天儿在家里躺着,气死老娘了。你挺尸就早点儿挺硬了,还省了吃的!你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搓磨老娘,端汤送药的都快跑断腿儿了……” 胡仙仙敲了敲掉漆的木门,低声问:“有人在家吗?我买豆腐脑儿。” “买个屁呀!那个老不死的只知道挺尸,早就不出摊儿了。”门打开半边,一个三角眼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 “唉……李大叔生病了?我这妹子就喜欢吃他做的豆腐脑儿呢。嗯,我也懂点儿医术,要不让我给李大叔瞧瞧?” 妇人瞅瞅胡仙仙和无疑,大声说:“我们可没钱看病吃药!”说着就要关门。 胡仙仙撑住门说:“你让李大叔到门口来,我能不能治好他,瞧几眼就有把握。你放心,我们绝不收一文钱。” 妇人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就扶出个脸色蜡黄的小老头儿。 胡仙仙让他在门口石墩子上坐下,细瞧瞧他就说:“李大叔没什么大病,是有烦恼的事郁积在心中,才会浑身无力、寝食难安。” “唉,唉……”李四公叹了几声,又怯怯望向妇人。 胡仙仙知道他输钱的事肯定还瞒着老婆,就笑对那妇人说:“李大叔这病好治,只要抓些清热润肺的药就好。大婶儿,我这里正好有张药方,请你去巷口的药铺抓些药。” 她递药方的同时,又递上块儿碎银。然后,再对李四公说:“李大叔,等你喝了药保管药到病除。我们下午再来吃豆腐脑儿,要记得给我们做出地道滋味儿哦。” 见妇人走远,李四公挽留胡仙仙她们:“两位姑娘稍等等,小老儿看出来了,你们来找我,不单单是为了吃豆腐脑儿?” 胡仙仙不再绕圈子,直接问:“李大叔输了钱,心里难受才生病的?我们就好奇李大叔这样老实的人,怎么会去赌场混?” 李四公目光闪烁几下,抖着嘴唇说:“我……我哪儿去过赌场……” “李大叔是不是怕大婶儿知道你藏得有私房钱?还把钱给输光了?”胡仙仙盯着他的眼睛笑说。 李四公埋下头,揪了揪头发。胡仙仙直觉他心里压着事儿,而从所知他境况来看,他是个勤俭到抠门儿、胆小又怕事、还特别怕老婆的人。这样的人,要挖出他的秘密并不难。 “李大叔,你对我们撒谎也没用,我们知道你的事。你要是把你那次去赌场的事儿原原本本讲给我们听,我们可以给你银子。你要是非得瞒着,我们就把你输钱的事儿告诉你老婆。” 李四公见胡仙仙陡然显出几分凶相,他很害怕地瞟向他隔壁屋子,颤声说:“我……我不想去的……是,是我隔壁那小子见我藏了私房钱,非得拉我去赌场……” “大婶儿都不知道你藏了私房钱,邻居怎么会知道?” 李四公不停地望向他隔壁那屋子,胡仙仙看出他应该很忌惮那屋子里的人,就放缓语气说:“李大叔,我们就在巷口那家小客栈住,你身体好些后就赶着给我们做几碗豆腐脑儿,送到客栈好?” “好,行。我赶在酉时之前给你们送去,放心。”李四公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连声答应。 胡仙仙知道他已明白要约他谈事,也不再多言,告辞离去。走到巷口,她去那家小客栈要了间上房住下,只待李四公前来。 申时过后不久,李四公就到这小客栈找人,寻到她们所在房间后,先从食盒中端出两碗豆腐脑儿。 无疑看着那两个比平常摊点上大得多的碗,瞪大眼睛捂住嘴。胡仙仙知道她从此恨上豆腐脑儿了,低声笑着:“我们不急着吃,李大叔先说说你邻居的事儿。” 无疑长舒一口气,坐得端端正正期待地望向李四公。 李四公斜坐门边小凳上,拘谨地说:“我隔壁住的那个浑小子可是个人精,我不敢得罪他。 有一次,我收摊儿的时候他瞄见我往小推车底下塞东西,就猜到我藏的是钱。 他本来是个没名没姓的流浪孤儿,后来在这城里混熟了,才定居下来,都叫他‘酸头’。” 胡仙仙皱了皱眉,这都什么名字啊?不由发问:“酸头?” “他那头发常年一股酸臭味儿,可不是‘酸头’?” 三人都轻笑起来,彼此之间也显得熟络了些,李四公说话时也显得不那么紧张了。 “酸头自从知道我藏了私房钱,就天天撺掇我去赌。他说他有法术,能让我只赢不输。 我本来是不相信他的,那天我老婆又骂我没出息,挣不着钱,我就气昏头了。 我昏头昏脑地想要是能赢回来一大堆钱,我就能在我老婆面前出口恶气了。 我去找酸头带我赌,谁知道输个精光?唉,我攒了好几年才存上半吊钱啦。” 胡仙仙沉声问他:“他说他有准赢不输的法术,你还是有几分信他的,对不对?他没有正当营生,可也没饿死他,你认为那是他赌钱赢来的,对不对?” “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信,唉,我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儿,可还是只能混饱肚皮。 酸头整天游手好闲,过得比我舒坦,我是想发笔横财。 不过也幸好没发横财,横财不好发啊……” 李四公说着就瞟向无疑,胡仙仙厉色盯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认得我妹子?” 李四公瞟瞟门外,胡仙仙会意,让他坐得挨她们近些,又掩上房门。 李四公双手扯扯自己衣襟,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杭老趴的事儿来找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你们想要我说真话,就多给我一些钱,我想搬到外地去,我不能再和酸头当邻居。” 胡仙仙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锭大元宝。 李四公看着元宝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酸头和杭老趴联手出老千赢钱,他们本来要带我的,可后来嘎头说我太笨,不让他们带着我。 我不服气,输光钱后就一直蹲在城墙根儿下,等着找酸头要说法。 见着酸头出来,我正想喊他,就看到他和杭老趴为了分钱的事争吵起来。 他们吵了几句,嘎头就来了。我怕嘎头,就悄悄地溜回家。 我不敢说杭老趴绝对是他们两个杀的,但绝对跟他们两个脱不了干系……” 胡仙仙食指轻敲桌面,思索片刻后说:“那我们这会儿就去抓酸头和嘎头?” “不,不行!”李四公连忙摆手,“嘎头可是个练家子,去抓他就是找死!可以先找酸头试试,不过,我可不会露面……” 说着他又再放低声音:“酸头也不好惹,你们别冲进他家里去。你们得等在巷口瞧着他出门了,远远看看,等认定是他,再找会功夫的人收拾他才行。 他是白天睡,晚上出来。每天都差不多酉时才起床,先去街上弄点吃的,再去赌场混。 赌场里的打手都和他熟,你们也不能等他进了赌场再出手。得在他从巷口到赌场这段路上截住他,明白?” 胡仙仙点头表示明白,将银元宝递给李四公:“李大叔,搬家之后就用心做生意,把味道做好,份量给足,生意自然火爆。 别弄些小伎俩和别人抢生意,又费精力,又起不了什么作用。 还有,实心实意地跟大婶儿过,不要总想着发达了就休了她。照你那想法儿,一辈子都发达不了。” 李四公脸红了红,收好银子,匆匆离去。 胡仙仙和无疑在巷口等到酉时初刻,李四公隔壁的木门终于打开。她们瞅见一个身穿绸缎短衫、头发蓬乱、趿拉着草鞋的男子走出来。 这个人就是酸头了,他眼圈青黑,双眸无神,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人。 他那短衫虽是有些皱,却仍可看出本来是式样考究、做工精细的,可惜让他穿得和抹布一般。 胡仙仙拍拍无疑胳膊,用命令语气说:“你快去,在巷口通往大街的拐角位置拦住酸头。” 第四百六十二章 嫌犯落网 无疑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冲上街,跃身拦到酸头前面。她横眉竖目吼道:“跟我上衙门!” 酸头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可她话一说完,他就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无疑在衙门口呆了那么久,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杭老趴的女儿。酸头本来就认得她父亲,更是一定神就认出她。可她这么个瘦弱的黄毛丫头能唬住谁呢? 无疑看着酸头慢吞吞向前走的身影,再往自己身后看去,她大声喊:“喂,你咋不跟出来呢?让我一个人抓他咋行?” 听无疑这么喊,酸头猛然回头看她。然而,胡仙仙端坐在客栈房间椅子上,没应声,更没出来,酸头根本不知道无疑在和谁说话。 酸头目光阴鸷地深深看一眼无疑,再次迈步向前。他走得很慢,不是悠闲散步的那种慢,也不是腿脚有病的那种慢,每一步都很沉重。 无疑忽然觉得有点冷,双臂环抱自己返回客栈。她一进房间门就问:“你怎么让我一个人去抓他呢?看,人没抓住,反而惊动他了,他要是跑去外地,就更难抓他了。” 胡仙仙欣慰笑笑,向无奈竖起大拇指夸道:“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弟,真不错,还能想到这么做会引起酸头警觉,他有可能逃跑。哈哈,看你刚才那样子,我的徒弟真是够聪明,有胆识!” “你是故意说风凉话?”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去把房钱结了,等亥时再来找你,你先回衙门口那屋檐下守着。” 胡仙仙刚刚还在嬉笑着,转眼就正经安排起事情。无疑很听话,乖巧地独自往衙门口走去。 胡仙仙结了房钱,出门到得僻静处就飞身入云往琼莲宫而去。 到得琼莲宫,胡仙仙先让齐楚鸾把派出去的弟子都召回来;再让乔楚诗把搜集到的各种相关材料整理好,同时知会孙知府准备抓捕;最后让樊楚瑶带几个有修为的弟子暗中保护无疑、李四公、酸头,直到案子完全了结才能撤离。 交待完毕,胡仙仙返回宜州城。她带上无疑再度去往那些赌场胡混,在从这家赌场往另一家去的路上,无疑问她:“你那些钱真是借的?” “是借的,琼莲宫的道姑们借给我的。” “你怎么还得上呢?” 胡仙仙见无疑满脸担忧神色,怜惜地摸摸她的头:“不用我还,知府大人会帮我还。 等你爹的案子了结,知府大人就会查禁这些赌场,到时候可以让赌场老板们交些银两以示惩处。 知府大人与琼莲宫众道姑交好,再以她们协助破案有功为由,赏她们银子以示嘉奖。钱呢,就这么还回去了。” 无疑听得嘴微张着,眼神儿里全是崇拜之情。胡仙仙虚荣心极为满足地笑说:“我还有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本事呢,当我徒弟是你福份。你知不知道,这个案子我本来不想管的,只是因为你,我才愿意费心慢慢查探。” “你咋那么想收我当徒弟?你……”无疑突然警惕地看向胡仙仙,"你成亲了没有?” “没有……”胡仙仙感觉出现了第二个自己没法看透的人出现——第一个当然是程浩风。 “你说你本来模样挺漂亮的,又说你有很大的本事,你怎么会还没成亲呢?你该不会是,不会是有啥、有啥特殊癖好……你是专喜欢亲近小女孩儿?” 无疑那小眼神儿看得胡仙仙心里发毛,那些话她想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一回过味她就拧着无疑的耳朵说:“臭丫头,你这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我收你为徒看中的是你本性纯良,结果我倒看走眼了,纯良什么呀?” 无疑直喊饶命,哭兮兮地问:“哪你怎么就选中我当你徒弟呢?” “我说过的嘛,你够聪明,有胆识!”胡仙仙松开她耳朵,拉着她再进赌场。 快到子时,赌徒们大多数离场归家。今夜正是七月半鬼门开之时,赌徒们虽说不会虔诚地过盂兰盆节,也没兴致烧纸钱、放河灯,可他们还是有些忌讳的。他们大多数人都归家去了,胡仙仙也带着无疑出了赌场。 她们经过一条小河边时,见河中烛火荧荧,无疑有些伤感起来,她问胡仙仙:“这些河灯真的可以让死者安息,生者多褔吗?” 胡仙仙微颔首,从袖中摸出一张紫黑色的纸,递给无疑:“对幽冥界的事,我也不清楚。 我记不清在哪儿看过的传说中,有个叫黄玄的人与他妻子金橙就有以纸船渡魂的本事。 折个纸船,让你爹知道你还好,让他知道你即将抓住凶手。” 无疑很认真地叠起纸船,不一会儿,小巧的紫黑色纸船折好。胡仙仙手并剑指,以灵气在纸船中点起支极小的蜡烛。 无疑小心翼翼捧着纸船走到河边,神色复杂地放船入水。入水后,烛火幽光猛地亮了些,而后一股旋风绕着纸船吹起。这只纸船比那些河灯漂得快很多,但漂了没多远,纸穿陷入一个小小水漩,倏然不见。 无疑含泪问胡仙仙:“我的纸船咋沉得那么快?我爹死了都不喜欢我?” “不是沉了,是你爹收到纸船了。”胡仙仙能见到水上魂影,无疑见不到。 胡仙仙早就看见酸头一直吊在她们后头,她没甩开他,而是带着无疑走到河堤柳树下大石头上坐着。 胡仙仙有心考较无疑,就笑问她:“要是你发现一个和你父亲案子有关的人在跟踪你,你说你该怎么办?” “记住那个人的样子,然后让捕快去抓他。” “要是抓了他,就有可能打草惊蛇,让凶手跑了呢?” 无疑听出她话里有蹊跷,就微低头,斜着眼四下张望。她很快发现酸头,明白了胡仙仙问话的用意,她毅然说:“那我就自己当鱼饵,利用这个人把凶手给钓出来!” 胡仙仙笑了几声,拍拍无疑的肩,她自己一个人往其他地方走去。 无疑领会了她的意思,并没有跟上她脚步,而是朝酸头藏身的地方走去。 胡仙仙走出不远就隐身返回,虽说她已看到樊楚瑶带着唐文昭在暗中保护无疑,可还是要亲自盯着才放心。 看到无疑向自己走来,酸头倒慌了神,转过身就往反方向走。无疑快步追上去,边追边喊:“你等等,你给我等等!” “等就等,我还能怕了你不成?”酸头猛然刹住脚。 无疑鼓足勇气,瞪视着他:“我知道是你杀了我爹!孙知府马上就会派人来抓你,你跑不掉的!” “你搞清楚点,你爹不是我杀的!哼,你以后不准带人到我家门口乱转!再来骚?扰老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你以为我会怕了你?只要能给我爹报仇,我不怕死!就是你杀了我爹!只要找到你藏钱的地方,孙知府就会来抓你!” 酸头目光又气愤又凶狠地瞪着她,忽然伸手拽起她衣衫领口,尖声说:“她奶奶的,不是我杀了你爹!不……就算是我杀了你爹又咋啦?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儿杀了!” 无疑双手不停打着他胸口,双脚也乱踢着。酸头双眼泛红,咬了咬牙,把无疑重重摔倒在地。 他往他家的方向大步走着,气哼哼的骂声顺风飘回无疑耳朵:“你以为官府的人真会替你伸张正义?别做梦了!记着啊,再敢来烦我,老子绝对不会收了你的小命!” 酸头回家,无疑悄悄跟在他身后,跟到他家之外的巷口后,她就蹲在那里守着。 七月十六天色未明,酸头已溜出家门。无疑揉揉酸涩的眼睛,躲到别人扔的烂菜筐后避开酸头。 酸头一路向城门走去,无疑跟着他出城而去。酸头不知道他身后跟着无疑和捕快,更不知道还有樊楚瑶、唐文昭、胡仙仙跟着。 他在城门口找了辆马车乘坐,到宜清县又换了辆马车。一直到得琼光县,他又下车步行。这一路上,他坐车,无疑就坐车;他步行,无疑就步行。 无疑坐车的钱是胡仙仙所给,她给车钱时不讨价还价,车夫们也就不过问她追踪别人是要做什么。 到了琼光县城一个大杂院外,酸头在院门口踱步来回走了好几趟,这才进了院中。 这种大杂院乱七八糟的,无疑跟进去后,别的人看到了她,也没来盘问。 酸头走到一间稍齐整些的屋子前,敲门轻声喊:“嘎哥,嘎哥……是我!让我躲躲,想办法让我躲躲……” 门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男子迈步出来。他先瞅两眼酸头,再在院中睃了一圈。 “你他娘的带了尾巴来,你敢卖老子?”男子突然推了一把酸头,拧腰闪进屋内。 酸头还在发懵,那男子已经栓了门从后窗跳窗逃走。 无疑和捕快们冲了出来,酸头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跟着他来抓捕嘎头的,他想要逃跑。捕快们有的撞门,有的往院后绕去,还有一个捕快抓牢了酸头。 院后是堆满破烂东西的小巷,名叫嘎头的男子不停扔着那些破烂东西想阻挡捕快。可小巷逼仄,他腾挪不开,他终究还是被训练有素的捕快们抓住。 “抓我干什么?抓我干什么?我是良民!良民!”他被抓住后,不服气地大叫大嚷。 “你跑什么?你是良民你跑什么?”一个捕快踢他一脚。 “你们抓我,我怎么不跑?这里是琼光县,是陵州地界,你们宜州捕快跑来抓人不合规矩!”男子被抓住后,很镇定地瞄着捕快们的衣饰,看出他们是宜州府衙的。 “宜州、陵州都是法朝天下,懂不懂?快说,叫什么名字?”先前踢他的捕快又踹他屁股。 嘎头的嚣张气焰终于弱了几分,低声说:“他们都叫我‘嘎头’,我真是良民。” 见到如此情形,胡仙仙微露笑意,她飞身往琼莲宫而去。她想着,嘎头被捕,具体事宜就让他们去做。也得让他们多历炼,她等着定案就是。 第四百六十三章 证链定案 七月十六戌时,捕快们将嘎头和酸头押回宜州,对他们进行连夜突审。到得七月十八巳时,樊楚瑶带无疑回琼莲宫,说嘎头已经认罪招供,无疑守诺前来拜师。 胡仙仙没有急着办收徒仪式,而是让无疑先回平乐庵去见慈空,她会在申时去平乐庵。 无疑走后,她让樊楚瑶去歇息,她再往宜州城去见协助孙展鸥办案的乔楚诗。见着乔楚诗后,细问办案经过。 乔楚诗说嘎头一开始拒不认罪,孙展鸥就先审酸头。 这嘎头是西域富商与宜州女子所生庶子,幼年家境优渥。后来富商去世,嘎头母亲又不可能去西域与嫡室争家产,母子生活陷于窘困。 宜州土生土长的人将西域胡人与中原人生的孩子视为“杂胡”,嘎头经常因“杂胡”身份受嘲笑,又家道中落,就一心想出人头地。 嘎头浪迹江湖,学了些三脚猫功夫,回宜州当起了赌坊打手。他下手毒辣,是个惹不起的狠角儿。 他还屡次挑衅官府,可他做的事虽很可恶,又都是够不上坐牢杀头的大罪,孙展鸥一直拿他没办法。 酸头与嘎头不同,是老家遭了灾逃难出来的孤儿。他本来很胆小怕事,后来跟嘎头混在一起才学了些流氓习气。 孙展鸥决定先审酸头,给酸头扣上杀人嫌疑最大的帽子,酸头马上否认。 孙展鸥让多名赌徒证实,酸头与杭老趴在赌场相识后,两人经常混在一起,酸头对杭老趴钱财状况最了解。以那天作案现场分析,凶手是抢夺钱财引起纠纷,酸头难脱嫌疑。 而后,再让李四公证实酸头与杭老趴合伙出老千,还曾发生争执。 那么,杀杭老趴就是酸头嫌疑最大。 酸头闷了几个时辰,七月十七卯时,他要求吃红烧肉、糖醋鱼、白米饭,再睡一觉。 孙展鸥满足他要求后,酸头说出真相。他说他接连两个多月没睡舒坦过,吃喝也没香甜过,他决定坦白后,终于睡了个踏实觉,香喷喷吃了一顿饭。 酸头说他常年勾搭李四公这样没进过赌场的老实人去“送钱”,又找些杭老趴这样的老赌徒来“搂钱”。他这些小动作被发现了也没事,有嘎头给他撑腰。 那天,酸头想着李四公是多年邻居,本来想带李四公也“搂”上一笔。谁知嘎头教训他,说是这些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并且嘎头还要求别再分钱给杭老趴。 他们那天遇到几个富贵赌徒,杭老趴赢了很多金银财宝。杭老趴得知这么多的钱都到手了,可嘎头非得让他交出去,连一文钱都不留给他,他和酸头争吵起来。 酸头与杭老趴正在争吵的时候,嘎头来了,一记手刀就劈向杭老趴后脑。 嘎头以前不只一次这么做过,都是只将人打晕。酸头以为杭老趴也只是晕了,就去扯倒在地上的杭老趴手中钱袋。 扯钱袋时,杭老趴微睁了睁眼,酸头吓得缩回手。杭老趴怨愤地瞪着他,手撑地面向他爬了几步。 杭老趴爬了几步后,就头一歪,不再动弹。酸头吓得不敢再去扯钱袋,嘎头亲自用狠劲儿扯出钱袋后扬长而去。 嘎头走了好一会儿,酸头见杭老趴一直没动,就探了探杭老趴鼻息。他没有探到呼吸,手上还传来冷硬触感,他知道这次嘎头下手太重,把人打死了。 酸头在慌乱中把杭老趴拖到旁边垃圾堆上,就跑回家蒙头大睡。第二天傍晚,他照常去赌场,得知杭老趴身死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酸头找到嘎头说了昨晚误杀杭老趴的事,嘎头让他别慌。酸头说杭老趴手中攥了钱袋碎布条,还有脑后的伤明显是嘎头惯用手法,这些痕迹该怎么办? 嘎头让酸头什么都别管,他会处理好一切事。酸头心里七上八下地等了两天,就等来杭老趴尸体离奇被烧毁,“鬼杀赌鬼”的流言。 有了酸头交待的这些证言,孙展鸥再审嘎头。这个嘎头还是不松口,他只承认知道酸头、杭老趴出老千的事,与他们有些纠纷,否认了出手伤人的事。 孙展鸥并不急于让嘎头伏首认罪,他罗列出一些旁证,让嘎头解释金钱来源。 经琼莲宫众人搜集来的讯息中有一条是:嘎头在杭老趴出事当晚,夜宿青楼,他给相好的妓?女一块小碎银。这块小碎银上有个“虎”字,正是孙三儿输给杭老趴的银子。 另一条讯息是:嘎头在出事后的第二天中午,请赌场同为打手的十几个人在酒楼喝酒,付账的银锭是城中最大钱庄所兑出银锭。那个银锭很可能就是钱二爷输给杭老趴的银锭,毕竟宜州城中能拿出这种足十两银锭的人不多。 还有第三条讯息是:在无疑要求重审杭老趴一案后,嘎头就辞了赌场当打手的差事,接连搬了好几个地方住。虽说搬了家,他邻居还是瞅到嘎头不只一次地摸黑回家。每次回家后,就关门一会儿,然后又匆匆离去。 孙展鸥据这些讯息推断,杭老趴所赢钱财都在嘎头手中。嘎头在还不知道杭老趴已死的时候,他用这些钱大肆挥霍。在知道出事后,就将钱财藏了起来。他离家后每次悄悄回去,就是暗中转移那些钱财。 嘎头仍是没有认罪,他说那些钱是酸头“孝敬”的。酸头怕赌场老板发现出老千的事,就拿钱收买打手。真凶应该是酸头,而他只是收了赃物。 孙展鸥又拿出三瓜、三豆证言,说他们等在城门口等出城时,见到嘎头打杭老趴后脑勺。 嘎头说自己当时想劝酸头和杭老趴,气怒时只是拍杭老趴一下,他离开时杭老趴还没死。?他说一定是酸头取了杭老趴的命,要嫁祸给他。 酸头全无武功,连玉枕穴都找不准,致杭老趴于死地的伤根本不可能是酸头造成。可是,没有可靠证据能让嘎头伏罪。孙展鸥审犯人没能审出大老爷威风,反而审得自己焦头烂额。 乔楚诗为他心疼着急,又把那些搜集来的讯息再细细查阅。由于嘎头在重审后就搬离宜州城,能查到的日常可疑点并不多。 在七月十八卯时,乔楚诗终于查到一个可疑点。一个茶铺老板说,嘎头曾约见一个军中制造武器的老兵。嘎头向这个老兵打听哪里能买到白磷和石棉布,茶铺老板从没听过这两样东西,印象很深。 桑文秀她们去探听消息时,随口恭维茶铺老板见多识广,茶铺老板顺嘴就说自己哪里算见多识广,有两样东西他听都没听过。 桑文秀她们听了茶铺老板转述的这两样东西后,也不知这两样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听着奇怪,也就记下来。 乔楚诗兄长乔且诗是户部侍郎,她父亲在世时也是在朝为官,她父兄的见识自是远远多于贩夫走卒。她少女之时曾听父兄聊起过白磷可以无火自燃,嘎头买白磷是要做什么? 她立即让孙展鸥去找茶铺老板,探听出嘎头所约老兵的下落。这个老兵常给城中爱练武的公子哥儿打造武器,要找他并不难。 找到老兵后,他说嘎头确实找他买过白磷、石棉布,并告诉他们嘎头所买是最好的防火石棉布。 孙展鸥和乔楚诗推断这两样东西,正是嘎头焚尸灭迹的工具。他们没有接着审问嘎头,而是把嘎头绑在椅子上让他看一幕好戏。 在嘎头面前,他们用石棉布铺在木板上,再抬上一头刚杀的猪,给猪蒙上衣服,再在衣服上抹上白磷。而后,移过两个烛台靠近那处木板,蒙在死猪上的衣服很快就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火焰渐熄。孙展鸥让人撤去石棉布,木板上就只留下几块焦骨。木板完全没有火烧痕迹,死猪如被“鬼火”所烧毁。 嘎头刚开始看着他们做这些时还能勉强镇定,当孙展鸥指着他威胁说,再不认罪,就用“鬼火”活活烧死他!嘎头脸色煞白,终于认罪画押。 嘎头伏法,乔楚诗立刻就让樊楚瑶带无疑回琼莲宫,告诉众人好消息。 胡仙仙听完这些后,并没有显得多高兴,她慎重思考许久后,问乔楚诗:“嘎头是怎么潜入验尸房的?赃物找齐没有?” 乔楚诗答道:“嘎头潜入验尸房的时候,仵作和看门老衙役都恰巧有事不在。 赃物在嘎头家里找到一些,在他租住的大杂院里也找到一些。 据酸头辨认,大多数都是杭老趴当晚赢的。所有物品中,较贵重的只有赵老大所输的那支金钗没找到。” “金钗?嘎头交待了金钗去向没有?” “嘎头说记不清了,我们也没有追查。这案件本身只是赌徒钱财纠纷引起,闹这么大,已经扯得很复杂了,没必要为了一件不是很关键的赃物再多事。” 胡仙仙点了点头,案情已经很清晰明朗,是没有再追查的必要。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不妥。 她闷闷不乐地离开宜州州衙,慢慢走向宜州通陵州大道的城门。 胡仙仙在城门前顿住脚步,看向那个城门拐角通菜市场的巷子口,那个僻静角落的垃圾堆还在。可能因为那处地方死过人,行人都绕开那里走,使那里更显得荒僻脏乱。 她站在大路中间看了很久,有些行人嫌她站在路中间挡了道,还呵斥她。 胡仙仙感慨着这城门口白天人来人往,到了晚上就冷清了。大路上都没人,也难怪杭老趴死在那个角落会被野狗撕咬。想着,想着,她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晚上,这里的确行人稀少,可是守城的厢军要值夜啊。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厢军士兵,发现杭老趴他们三人争执?是没发现他们争执,还是不愿意做证? 杭老趴、嘎头、酸头三人为钱财争执的时候必然争吵激烈,要不然也不会引起李四公、三瓜、三花注意。厢军这些士兵不可能没有察觉争执,那就是不愿做证! 厢军士兵的证言可比李四公、三瓜、三豆证言有份量,那么在第一次开审时就应该能很快直审嘎头。当时要找定案证据也很容易,哪用得着重审时那般费事? 胡仙仙长叹一声,出城而去。她得先去平乐庵接无疑,守护世间公理正义并不容易,她只能尽量守护自己在意的人。 第四百六十四章 带徒怀思 胡仙仙到得平乐庵大门外时,天色已晚,只见大门紧闭,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大门边。昏黑的夜幕笼罩,晚风轻吹,那些摇摆的树影如同怪兽在张牙舞爪。 “我等你到亥时末刻。”胡仙仙轻声说着,斜倚到庵门口石狮子上。 跪着的人正是无疑,她没有答话,胡仙仙也没再说话。直到亥时初刻,庵中也没有人出来。 无疑又累又渴,双膝已疼痛到麻木。她衣衫让汗水浸湿了,又自行干了,干了却又再湿。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胡仙仙说:“要是我师父不同意我转投道门,我就不会拜你为师,你要是等不及了,可以先走。” 无疑的嘴唇都已干裂渗血,她说话声音很低弱细微。若不是胡仙仙听力极好,根本没法听清她说什么。 “我很无聊的,就想等着瞅瞅这事情到底怎么了结。”胡仙仙似笑非笑的答应着。 她很想直接冲进去问问慈空到底是什么意思,从前她一定会这么做。如今她不这么做了,不是因佛道相争不入异教之门的偏见,是她得尊重无疑自己的想法。 亥时末刻,庵门开了,一个清瘦的老尼姑急匆匆地跨出门槛。 “无疑啊……傻孩子……慈灭师妹、慈否师妹根本没告诉我你回来了……”老尼姑就是慈空,她双手扶起无疑。 无疑双腿酸疼,没法站稳,刚起身就要倒下。慈空正弯着腰扶她,让她拖得也重心不稳,要一起摔倒。 胡仙仙一跃而起,揽住两人,再又将无疑从慈空手中接过,把她放平躺在地上。 慈空略显诧异地看着她,她先为无疑按摩双腿,活络经脉,再喂无疑几滴百花清露。 片刻之后,无疑自己慢慢起身,低着头走到慈空身边问:“师父,徒儿不孝……” 慈空拍拍她的肩,含笑说:“你很孝顺,很孝顺的。我拦着你去为你父亲的事情奔波,是怕你惹祸啊,哪会真的不认你当徒弟?是我这师父无能,不是你不孝。” 慈空牵着无疑的手走向胡仙仙,诚恳说道:“贫尼年老体衰,很多俗务都处理不周到,请元君勿怪。” 慈空身上只有很微弱的灵气波动,但她称胡仙仙是“元君”,就是知道胡仙仙修为等级。 这说明慈空是全凭心意感知胡仙仙修为,这样的人心性必然宽厚。胡仙仙对她和善轻笑:“慈空法师教导有方,贫道敬佩万分。” “无疑还没有受具足戒,可以还俗的。即使受了具足戒,佛祖也不会怪罪她转投道门。贫尼两位师妹有偏见,还请元君原谅。” “哈,一切心念皆是有起有灭,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胡仙仙笑出声来,挽着无疑手臂说,“你亲耳听到慈空法师所说了?快跟我走喽。” 无疑看看她,又望望慈空,小声问:“就这么走了?” 胡仙仙抢着答话:“当然就这么走,你还想为了你来个‘收徒大战’啊?” 无疑挣脱胡仙仙的手,跑到慈空面前跪下,九拜之后再起身。 慈空流着泪拉她,“乖孩子、乖孩子,快起来……师父不如胡元君有本事,你要跟着胡元君好好修行……” 胡仙仙鼻子发酸,她忍下这难受感觉,歪歪嘴笑说:“我怎么觉得我就跟人?贩子似的?不用这么悲悲切切的样子,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就是。我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门户之见,慈空法师仍然是你师父。” 无疑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胡仙仙走了,慈空向着她们轻挥手,一直到根本看不清人影,她还在挥手。 无疑跟着胡仙仙走了很久,本来就疼的腿疼得快断了,胡仙仙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实在受不住了,小声问:“天都快亮了,我们要到哪里住宿呢?” “住宿?”胡仙仙哑然失笑,她一个人习惯了,都忘了无疑需要吃喝拉撒睡。 胡仙仙就在原地停步,寻块树下的干净空地,顺手拣过几根枯枝点起个火堆。 她在火堆旁坐下,又拍拍身旁地面,示意无疑坐过去。 “我还想着我师父呢,你生不生气?”无疑双臂抱膝,低声问着。 “你又不是我情郎,你想着慈空法师,我生什么气呢?我知道你跟慈空法师感情深厚。 你亲娘死得那般凄惨,爹又不心疼你,慈空法师这几年给了你很多温馨关爱,你应该永世记着她的恩情。 再说,我就算有心和她相争,我都争赢了,我还气个什么?” 胡仙仙抖眉挤眼地笑着,无疑见着她这副怪样子,吐了吐舌头,也笑起来。 “你好洒脱达观啊,是个让人开心的师父。” “你这会儿需要人安慰,我才逗你开心。我教训起人来可是十分严厉的,你得做好当受气包的准备。” “我不怕挨打挨骂,受点儿气算什么呢?我知道你是真有本事的人,要是能学到你那一身本事,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无疑望着篝火那跳跃的火焰,眼前浮现着一幕幕往事。 “你是认为有了本事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随心所欲地生活?”胡仙仙心里突然生起一股烦躁感,语气有些冲。 无疑低眉顺眼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闷坐到天明。 晨光洒遍大地,无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揉着有些酸疼的肩膀和脖子。 她一抬头就看到胡仙仙已经换了装束,若不是这小树林中没有旁人,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是胡仙仙。 胡仙仙一直是那天艳俗的装扮,无疑以为她本来就是那样,就算要换装,也该是穿身道袍板板正正的样子才对。此刻她身穿清素麻布衣裙,梳着小辫儿,竟与邻家小姐姐一般。 “你也换身衣裳。"胡仙仙递给她一身棉布衣裙,杏黄的底色,桔黄的细纹,精美鲜亮。 无疑接过衣裙到树后去更换,胡仙仙语气挺愉悦地和她聊着:“以后你的道号就是‘杭无一’,记住了?你今年多大岁数?嘻,叫声‘师父’来听听。” 胡仙仙昨晚想到纵然有上天入地之功,也有很多无奈,就想到程浩风,因此不悦。她后来想着程浩风或许正在做引黑龙残魂的事,那么到青龙山下是不是可以来个“偶遇”? 今天是七月十九,正是他去年赠她衣裙的日子。她穿上他赠的衣裙,再想着也许能见着他,不自觉地脸色绯红。 无疑真有些看不懂她,这个娇羞的小姐姐是自己“师父”?这么想着,她还是恭敬答道:“好,我从此以后就是杭无一,我八月初八就满十四岁。嗯……” 她略顿了顿,说话吞吞吐吐起来:“我……可不可以叫你‘阿姑’?我不想……叫你‘师父’,师父在我心里就只有一个……” 胡仙仙嘟嘟嘴,喃喃道:“阿……姑?也不错。反正我不计较这些俗礼,随你怎么称呼。” 待她穿好衣裙出来,胡仙仙拉着她双手转了个圈,笑说:“还挺合身,你穿着显得挺俏丽的。我们今天有事,明天再正式办收徒仪式,这身衣裙就当是我这当师父的给你送个见面礼。” 杭无一点头称谢,她挺喜欢这身杏黄的衣裙,心情似乎都比穿着那身灰白僧袍时明亮了一些。 胡仙仙看看她的头,觉得有些不协调。杭无一已有近两月没剃头,此时满头乱蓬蓬的短发,看着就像穿黄裙的稻草人。 胡仙仙从袖中摸出梳子和两根黄丝带,给她扎了两个冲天小鬏儿。 “嗯,看着还是有点儿别扭,等你头发再长点儿就好看了。”胡仙仙端详她一会儿,又问,“你很快就要满十四了,我看着你才刚十岁的样子,以后要多吃多睡才长得好。” 说着,胡仙仙就递给她一块绿豆糕。杭无一接过糕后,见只有一块糕就先问:“阿姑,你呢?” “我可以不吃不喝,再说我这会儿也不想吃。”她心里想着,要是能见着程浩风,和他一起吃才吃得香呢。 待杭无一吃了块绿豆糕、又吃了两个梨子后,胡仙仙就幻出一个气泡,往青龙山下而去。 “阿姑,我们是要去青龙山下的高家村义冢吗?” “你知道高家村有个义冢?” 杭无一有些悲戚地回答:“我爹就埋在那里。他的尸骨烧毁后,官府就让我埋葬他。我们是外地人,没有地修坟,也没有钱去买地。正发愁的时候,慈否师叔说认得善福寺的高僧,可以帮我在高家村义冢要一个墓。” “是吗?你爹葬在那儿?太好了,我们就去坟前看看。” 胡仙仙正愁找不到借口去义庄追忆旧时光呢,没想到杭老趴就葬在高家村的义冢。带徒弟怀思去世的父亲,这理由真是光明正大。 杭无一小声反问:“太好了?” 她看着几乎要欢呼雀跃的胡仙仙,心里泛起怪怪的滋味儿。 胡仙仙看出她神情异样,忙解释说:“我是说我正要去高家村下面的义庄,我们师徒俩能同行,真是太好,没有认为你父亲葬在义冢太好的意思。” 高家村义冢是多方合力建成,让那些难有葬身之地的人,能够入土为安。亲人去世是悲伤的事,没有葬身之地更是悲凉,胡仙仙一时高兴说溜了嘴,却还不至于会拿这些事开玩笑。 她们落地后先去高家村村外义冢,只见数百坟茔罗列在稀浅青草中。当年的匪窝高家村在去年已将最后一批村民迁走,村里已经没人居住。胡仙仙随杭无一走到杭老趴坟前,想起往事纷纷,诸多感慨涌上心头。 第四百六十五章 短聚欢颜 杭无一在杭老趴坟前弓着腰站了很久,胡仙仙怕她太过于伤怀,一直陷于情绪低谷,就想劝解她。可一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真是奇妙,胡仙仙第一次见她时,她娘刚死不久。后来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又是爹死了。她的人生是注定要与胡仙仙牵连在一起,也注定了要比常人受更多的苦难。 胡仙仙决定不劝说什么,她走到路边,随手扯片茅草叶,放在嘴里吹起来。她可没有程浩风那般吹叶引鸟和鸣的天赋,只能吹出些清脆单音。 杭无一听了听,也扯了片茅草叶吹起来,吹得可比胡仙仙动听。 两人相视一笑,胡仙仙吹着叶笛信步往山下走去,杭无一随之跟上。 叶片吹破,两人也到达山腰处的义庄。胡仙仙先到庄后,寻到那株大樟树,再在樟树周围细看一圈。 “我就说能生根发芽嘛,他还不信。”她指着一株两尺多高的桃树苗惊喜欢呼,兴奋得脸色通红。 杭无一偏着头瞧瞧那树苗,没觉得有什么稀奇。那是胡仙仙和程浩风共同种下的灵桃籽,看到灵桃籽生根发芽,她觉得是好兆头,当然高兴。 “这是海底圣境带来的灵桃,你看这叶片比一般桃叶要圆些,是珍稀品种呢。”胡仙仙给杭无一解释着,又施放灵力在灵桃苗四周布下淡淡灵气光罩,只要有人折拔树苗,光罩就会护苗。 做完这些后,胡仙仙又带杭无一在田野间转来转去。当初真怕程浩风会长眠不醒,而今他安然无恙,她好想与他携手重游故地。只是,她又担心给他增添麻烦,转了很久都没有以灵符传讯。 “阿姑,我有些饿……”,杭无一声如蚊蚋,她有点怕胡仙仙,可她实在又累又饿。 她腹诽着,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从上午巳时就到了青龙山附近,然后在大太阳底下转到下午未时了,是要做什么?考验她这个当徒弟的经不经晒,扛不扛饿? “对不起,我忘了,我忘了……”胡仙仙一边自责着,一边带着杭无一往义庄走,“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里,我借地儿给你做顿好吃的。” 走到门口,她拍门高声喊:“马烁,你在吗?” 连喊两声没人答应,胡仙仙正想直接踹门,一个鸭公般沙哑的嗓音响起来:“喊啥喊?吵死了!一天到晚的来找马烁,他早就不在这儿了,快滚!” 胡仙仙皱了皱眉,不想再多问,带着杭无一往路边芭蕉林走去。她摘了几根芭蕉,拿蕉叶包了,再挖个小坑埋好,又在坑里堆上柴火。烧了一小堆柴,又用炭火再焖了会儿,她扒出芭蕉。 杭无一剥去烤得半焦的蕉叶,顿觉清香扑鼻。她烫得将芭蕉从左手挪到右手,反复拍弄,就是不肯放手。当觉得不那么烫手了,她吹吹烤熟的芭蕉,轻轻咬了一口。 “又甜又糯,好吃!”杭无一大口吃起来,胡仙仙笑着坐到一旁,望着青龙山发呆。 望着望着,就似乎看到程浩风飞掠而来。蓝袍袂飘,身姿潇逸,目光凝注于她身上,真是他! 她不敢置信地捂起眼睛,都忘了该怎么打招呼。 “你……你是谁?”杭无一上下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她听胡仙仙说了些事,对于见人飞掠已经不那么惊讶。不惊讶,但还是很好奇。 程浩风也在打量她,这个吃得嘴角乌黑的女孩儿,同样让他好奇。 胡仙仙深呼吸几次,才让如小鹿乱撞的心平静下来,松开捂在脸上的手说:“程师兄,这是我收的徒弟杭无一。无一,这是你……三师伯。” “哦……杭无一,好名字。有一则有念,无一就是念头不起。好,很好。”程浩风向着杭无一笑了笑,又转头看着胡仙仙。 他们就那样你看我,我看我你,也不说话。杭无一还不懂这叫“眉目传情”,就想着他们大眼儿瞪小眼儿是做什么呢?她凑到两人中间,分别瞟了瞟他们。 他们各自移开目光,胡仙仙问他:“程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闻着烤芭蕉的香味就来了……” 杭无一“噗嗤”笑了,“三师伯,你鼻子好灵。” 程浩风讪讪摸了摸鼻子,又问胡仙仙:“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带无一来看看她父亲,她父亲葬在高家村义冢。”胡仙仙回答完,又给程浩风简略说了说杭老趴的事。 程浩风听完后,叹了两声,再说:“我们当年建义冢只是为了安葬高家村那些人,和一些无处葬身的人,没想到后来会流言纷起,都说那里是块风水宝地。 这附近几个州县的达官贵人都跑到那里去修坟建墓,把青龙山都快变成个大坟场了。 马捕头那些人以为这里有利可图,喊了不少地头蛇来山上划地盘。 苟班头让苟老滚占了义庄,去年冬天他们就赶走了马烁。如今,这义庄里是苟老滚的远房堂弟苟老爪在看管。” 胡仙仙听得龇了龇牙,有些气愤地说:“什么?死人的地方他们都想要榨出油水来?” “我也是前几天遇见栓子,向他问起马烁如今落脚处,才知道这些。这些俗事我们也管不了,只是想着人心贪婪如此,也由不得人不生感慨。”他在感慨人心,她听话的重点是栓子告知他这些。 “你怎么会在这儿遇上栓子?” “栓子如今全权管理陵州的迎仙阁,有个熟客听说这里是风水宝地,非得让栓子陪他来看看。” 两人说的这些话,杭无一半点都不感兴趣,加之她近来没有好好休息过,竟斜坐着靠在芭蕉树上睡着了。 胡仙仙轻笑着拿出块薄毯给她裹上,裹好后,程浩风牵着胡仙仙的手走到林中。 他轻拥她入怀,有些遗憾地说道:“本想带你进义庄,看看我们的定情之地,暂时不行了。我们还有很多大事要做,没空和那些小跳蚤计较。” “什么‘定情之地’哦?别人都是用金啊,玉啊当定情信物。你倒好,用停尸的义庄当‘定情之地’……”胡仙仙娇声抱怨,食指点划着他胸口。 程浩风俯身低头,轻碰了碰她额头后,握拳在她眼前晃了晃。 胡仙仙伸手掰着他紧握的拳头,“是什么?快给我瞧瞧。” 程浩风“嘘”一声,往杭无一睡觉的方向瞟了瞟。胡仙仙拿左手掩着嘴,右手再去掰他的拳头。 她掰不开,他得意笑着。她眼睛忽闪两下,挠向他胳肢窝。他连忙告饶:“好了,好了,给你看……” 程浩风摊开掌心,是颗野山杏儿。胡仙仙左瞅右瞅,瞅不出什么有名堂。 “野山杏儿多数很酸,这颗是长在最向阳的枝丫上,又最大的一颗。你我一人一半,彼此信任,同心同德。” 程浩风深情款款地说着,分杏给她。她一口吞了杏儿,揉着腮帮子说:“太少了,我口水都比果汁多。说得那么肉麻,都不肯多给我吃点。” 他自己咽下果肉再说:“你要喜欢吃,以后再多给你带些。你不知道,你在北荒省送那么多符出去,鄂日浑他们没有藏身之地,又折回齐鲁省了。在泰兴府已经发现他们踪迹,我真怕金龙飞升之事再出意外……” 见程浩风说话时双眉紧皱,胡仙仙拉着他双手摇了摇,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很忙,其实……只要看见你,就好开心……比任何物品都逗我开心……” 她说到后来,都羞得快发不出声音了。她才知道说甜言蜜语也是件很费脑筋、很需要勇气的事呢。 “我真的能让你开心?看来你是离不开我了,我不用担心你会不要我啰。” 见程浩风笑得赖赖的样子,胡仙仙轻擂他一拳。他攥住她的拳头再一次擂下去:“是该打,真是该打。说了回陵州就成亲,又得失信于你了,不知道事情结果到底会如何……”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杭无一醒了过来,伸长脖子望着他们问:“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我们……”胡仙仙飞速用另一只手拧向程浩风胳膊,“我和你三师伯正在切磋擒拿术。” 在她拧来之时,程浩风松开攥住她的手,侧身躲开她那一拧。 “是,你阿姑功力又长进了。”程浩风帮着胡仙仙圆谎,随后告辞。 杭无一学着大人样儿,懂事地说:“三师伯多保重,后会有期。” 胡仙仙嘟了嘟嘴,故意扭开头不看他离去的背影。他没有立即飞掠而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杭无一说:“无一,要照顾好你阿姑。” 杭无一疑心自己听错了,“阿姑”需要自己这啥都不会的小丫头照顾? 没听到她的回答,程浩风又说一遍:“无一,好好照顾你阿姑,下次见面我寻个趁手的法器送给你。” 杭无一确信自己没听错了,不住地点头答应着。 见他们认真地嘱托,认真地应承,胡仙仙有点儿想把脸揭下来,放口袋里揣着——自己真需要无一照顾吗? 他不但托付杭无一照顾她,还许诺东西贿?赂她,这脸该往哪儿搁?程浩风让自己在徒弟面前威信全无,自己居然还挺高兴,真是越活越贱喽。 胡仙仙东想西想一长串,杭无一拉拉她衣袖,疑惑不解地问:“阿姑,三师伯都走远了,你在傻笑什么?” 第四百六十六章 路遇恩仇 胡仙仙微昂起头,摆出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声声慢语:“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领神会之后喜悦感油然而生。你不能领会其意,当然感受不到那种喜悦。” 杭无一嘴巴瘪了瘪,想要再问,可又不想显得自己太笨,也就算了。 胡仙仙见把她糊弄过去了,就准备带她回家,先去看望父母,明日正式收徒。 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往陵州城南郊步行而去,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得北门外苟家村。 “阿姑,我们还是坐你变出的那种气泡,好不好?我的腿都快断了。” “没有紧要之事,还是步行为好。既能强身健体,又能详看民风民情。” “阿姑,那就歇一会儿,好不好?” “好,歇会儿。你呀,谁让你心眼儿那么实在?你跪那么久,要不是有我给你疏通经络,你那腿得就得落下病根儿。” 师徒俩在路边石头上坐下歇脚,胡仙仙用这空闲时间给她讲起仙位等级。杭无一很期待地问:“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修成紫气福地清福仙?那是不是就能长生不老?” “你天资聪颖,进步应该会很快,至于要修成仙吗?得看机缘。很多修行者,活了一百多岁,修行不辍,最后也未能修得仙位。” “啊?那么长的时间连个清福仙都当不成?阿姑你为何这么年轻就是天仙呢?” 这个问题胡仙仙本来不想回答,可又认为应该回答,她想得有些出神,最后认真答道:“其一,我本身来历非凡,天生有仙缘;其二,我此生虽然不到三十岁,功力却是几生几世的积累;其三,有人为我抵挡了一部分灾劫,别人过不了的坎儿我过了。” 杭无一两手捧脸,发呆片刻后说:“你算不算是作弊当上天仙的?就像是上天刻意要让你早点提升修为,独独选定你一般。” “确实如此,可我宁愿不要这份殊荣。”胡仙仙心空飘起阴云,眼神也就变冷。 杭无一不敢再说,站起身拍拍泥尘,“阿姑,我们走。你放心,我会一步一步刻苦修行,总有一天会修得仙位的。” 杭无一在前方蹦蹦跳跳地走得很快,胡仙仙心事重重,就吊在后头老远跟着。 约一盏茶之后,杭无一忽然停下来。胡仙仙见有个白白胖胖的大汉,带了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拦住她。胡仙仙没有立即冲上前,而是藏身树丛后暗中观察。 “小妹妹,你一个人走路闷不闷啊?要不要哥哥们陪陪你?”白胖汉子对杭无一动手动脚,她身体娇小灵活,闪身避开了。 “哟,跟个滑泥鳅似的,还不好捉呢。哥哥我偏偏喜欢捉不住的,有趣!” 白胖汉子直直扑向杭无一,她不再闪避。她悄悄摸出根小木棒,隐在肘后。待看清白胖汉子即将触到她肩头时,她又狠又准地打向他鼻尖儿。 白胖发出杀猪似的痛叫声,捂着鼻血横流的脸冲跟班们吼:“哎呦……哎呦……你们他娘的快去抓住那小丫头啊……咋就养了一群废物……” 杭无一撒开脚丫子往胡仙仙的方向跑,“阿姑,阿姑……你在哪儿?阿姑……” 胡仙仙从树丛后走出来,大声斥责:“给我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没有王法了吗?” “哟呵呵,还当是藏了个啥大侠要拔刀相助呢,原来是个大美人儿。” 这几个人见了胡仙仙都乐不可支的狂笑起来,还有一个向着白胖汉子喊:“滚哥,滚哥,咱们今天运气太好了,追小美人儿引出个大美人儿啰!” 胡仙仙没有立刻出手,只因她恍惚记得去年有个苟老滚打砸义庄,又听程浩风说起是苟老滚撵走马烁,这白胖汉子就挺像苟老滚。但她只远远瞟过他一眼,记得并不真切,就想细察是否是他。 刚才那个人一声“滚哥”,倒让胡仙仙确认这白胖汉子是苟老滚了。她眉毛扬了扬,正要出手,两辆马车疾速驶近,前一辆车上的人高声喊:“小姐?仙仙小姐……” 胡仙仙看向打招呼的人,是栓子。那些人都没再乱嚷,恭敬地向栓子问好:“栓爷好,你认得这姑娘?” 马车还没停稳,栓子就跳下车,跑过来怒声说:“当然认得!我是她家的伙计呢,能不认得小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不想活了?” “不是我们,是滚哥……滚哥……”他们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先畏惧地瞅瞅栓子,又惶恐地望望苟老滚。 胡仙仙见栓子还要训斥他们,挥手拦住他,问道:“这北门外怎么又乱起来?你先给我说说这一年多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小苍蝇不用理。” 栓子让那些人都走开,那些人跑回苟老滚身边后,告诉他出了变故。苟老滚没有离开,一边让他们用布帕给他止血,一边不甘心地望向胡仙仙他们。 栓子给胡仙仙说的情况与程浩风所提过的大概一致,就是高家村义冢所在位置被传成了风水宝地。他说得更详细些,还说这附近村民都靠倒卖墓地给外乡人发了财。还有一些人,见来往客商多了,就做起劫掠的勾当。 苟老滚原先只是跟着苟班头混的小无赖,如今成了聚集几十个地痞的小恶霸。因为上青龙山的大路要经过苟家村,他就在路口设陷阱抢钱劫?色。 栓子本来只管迎仙阁天方风味餐厅陵州店的生意,后来出了好几件熟客被抢的事。栓子觉得这么下去,城里的餐饮住宿业都得受影响。 他就把这些事写信告知麦塔哈,请麦塔哈拿主意。麦塔哈让高有德回陵州一趟,高有德去见了高有宝,让高有宝出手杀?了苟老滚的威风。 高有宝已经成了新的蟠龙寨大当家,他手底下的悍匪敢和厢军过招儿,对付苟老滚当然更不在话下。 从那以后,苟老滚再不敢惹迎仙阁的客人。有些富贵客人要上山选墓地,更是指名要栓子陪同。 栓子说完后,胡仙仙听明白了,杭无一听得完全愣了。胡仙仙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发什么呆?” 杭无一还没发问,苟老滚那边方向又来了辆马车。他鼻子已经止住血,包的纱布围在他脸中间绕缠头部一圈。 苟老滚样子看起来凶恶又滑稽,趾高气扬地向他们走来,高声说:“栓子,你运气真好,苟班头亲自来会你了!哼,看你能仗着高有宝的威风横多久?” 那边的马车上走下一个高大汉子,应该就是苟班头。他身边跟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嘻嘻哈哈地撒着娇。 栓子斜睨他们一眼就对胡仙仙说:“小姐,请你帮我照看着后面那辆马车上的客人,我去会会那个苟班头。” 胡仙仙点头微笑,示意他尽管去就是。她靠近迎仙阁客人所乘的马车,杭无一也跟着过去。 “阿姑,你怎么不直接出手,把坏人都打跑呢?” “无故干预凡人琐事会改变他们本来的天命,有违天道。再说,也没必要为这些小事消耗灵气。” “阿姑,我刚才都听糊涂了。那个栓子叔叔救了我们,可他说是一个土匪给他撑腰,那栓子叔叔是不是也是坏人?” 胡仙仙冷眼看着栓子和苟班头说话,同时低声回答杭无一:“你记着,栓子、麦塔哈、高有德是阿姑的朋友,共患难、同甘苦的朋友。 苟班头、苟老滚是阿姑的仇人,厌恶得要命的那种仇人。 高有宝是我的仇人,我也是他的仇人,已经了结仇怨的仇人。” 杭无一听明白了些,而与她们同站在马车旁的仆妇随从们却是听得更懵。他们七嘴八舌地问胡仙仙,栓子能不能压制得住苟班头?又再问,要是逃跑的话,有没有路可逃? 胡仙仙没答话,他们又议论起这苟班头不过是个守北门的厢军班头,怎么就敢明目张胆和地痞勾结? 不一会儿,苟班头揽着那妇人向胡仙仙走来,直盯着胡仙仙说:“不止一次听别人说起胡仙仙,可惜没正面瞧见过本人,今儿来开开眼界。” 他死盯着胡仙仙看了两眼,笑对栓子说:“今天看在她的面子上,就放你们过去。哼,车知府回来了,高有宝蹦哒不了几天啦,你也别出来乱跳了。” 栓子阴着脸往地上吐口唾沫,回身让车夫赶车准备离去。 胡仙仙让他别急着走,再眉毛一拧冷声问苟班头:“车昂又回陵州了?” 苟班头向着胡仙仙挑眉?淫?笑,她拇指食指圈拢一弹,弹出一道青光。青光闪过,苟班头两条眉毛被剔了个干净。 杭无一大笑起来,那些仆妇随从们也低头偷笑。 苟班头怒踹向杭无一,胡仙仙挥手之间就卷起股旋风,刮倒苟班头。 苟老滚和随同而来的妇人都去扶他,他不服气地狠狠瞪着胡仙仙。 胡仙仙懒得理他们,问杭无一:“你先前打人用的是什么东西?” 杭无一从袖中摸出根四寸来长的小木棒,低声说:“是敲木鱼的木槌,我想留着做个念想儿的。” “哦?你是第一次打坏人就旗开得胜,这小小木鱼槌不错,以后就当个随身法器。”胡仙仙接过木鱼槌,往里面注入一些灵力。 她将带有灵力的木鱼槌递回给杭无一,向着苟班头蔑笑道:“你去把他的脑袋当木鱼来敲,想怎么敲就怎么敲。” 苟班头见杭无一向他走去,挣扎着想站起来反抗,却受胡仙仙灵气禁锢站不起来,只能像干地上的鱼那样翘身弹跳。 木鱼槌不停地敲在苟班头脑袋上,嘣嘣脆响。他躲无可躲,瞬间之后他就满头大包。 看着那些青的、红的、紫的肉包,那些仆妇随从们都笑起来。那迎仙阁客人也在马车中坐不住了,那少爷和少奶奶带着个小少爷下车来看热闹。 少奶奶还解气儿地高喊:“打得好!这种人就该敲破他的头!” 少奶奶喊了几声后,目光突然盯在苟班头带来的那妇人头上。她细看着那妇人头上金钗,怒问道:“你头上怎么有我的金钗?” 第四百六十七章 金钗弄权 那少奶奶那么一问,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妇人头上。杭无一也停手看她,胡仙仙却是扭头看向那少奶奶一家人。 那少奶奶容貌一般,满脸怒色,她丈夫轻言细语地劝慰着她。胡仙仙瞟她丈夫一眼,一下认出他是输了金钗给杭老趴的赵老大。 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曾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她向杭无一招招手,暗里给杭无一说了赵老大的事,师徒俩冷眼旁观众人。 事情又出变故,旁边那些随从仆妇们都乱哄哄说起来:“还真是少奶奶的金钗,我给少奶奶梳头时见过呢。” “咦,那个女人有点儿像金花楼的曲春香呢。” “你认得曲春香?哈,你去过金花楼。哟,是不是跟少爷一起去的?” 这些话听在赵家少奶奶耳朵里,煽得她怒火更旺,她指着赵老大的鼻子斥问:“你不是说那支钗让小丫鬟给偷了吗?怎么在她头上戴着呢?你说清楚啊,你到底还送了她什么东西?” 赵老大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嗫嚅道:“这……这不是我送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说着他又去踹一个黑衣小厮:“你快给少奶奶说清楚啊,我每次来陵州都只是喝酒赌钱,哪去过什么金花楼?” 赵家主仆们闹得鸡飞狗跳一团乱,赵少奶奶也不理丈夫和下人们说什么,径直走到曲春香面前问:“你说,这金钗到底是谁给你的?” 胡仙仙记得曲春娆提起过她的养母曲妈妈收有三个养女,大姐就叫曲春香。 胡仙仙也就细看曲春香几眼,只见她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也有几分姿?色。她浓妆艳抹,衣饰花哨,头上那支金钗与她整体妆扮有些不搭调。 那支金钗是纯金所制,形状为一朵含苞欲放的山茶花,极显精美华贵,与她身上其余粗糙饰物有明显区别。 赵少奶奶咄咄逼人,曲春香也不惧她,大嚷道:“你凭什么说是你的金钗?这金钗还能认主啊?” 赵少奶奶朝身边老嬷嬷使个眼色,那老嬷嬷一把揪住曲春香的头发,拔下金钗递给赵少奶奶。 赵少奶奶举着金钗说:“这分明就是我的陪嫁品,我还能不认得?” 曲春香双乱挥舞着去抢,哭叫道:“这是苟郎送我的,你还给我!” 赵少奶奶不再与她多说,转身走回马车旁,将金钗在赵老大眼前晃了晃,厉声说:“你胆子真肥了啊,敢偷我的陪嫁品送给小妖精!” 赵老大使劲儿摆着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说:“我真的认不得那个女人……诶,也许是小丫鬟偷了后就拿去当了,她是从当铺赎出来的呢? 对了,肯定就是小丫鬟拿去当铺换现银当了金钗!苟班头又正好把这金钗赎了出来,送给她! 娘子啊,我真跟这个女人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胡仙仙也不想再看他们乱成一锅粥的样子,清声高喝道:“别吵了!赵少奶奶,我们能证明赵老大没有把金钗送给曲春香! 也不是小丫鬟偷了你的金钗,是赵老大去赌场赌输了,拿这金钗抵债。 不但我们能证明,宜州府衙所有参与办案的人都能证明。” 赵老大听到有人为他说话,也没细想话里的意思,就弯腰在赵少奶奶面前说:“你听听,我没骗你?我对你是一心一意,其他女人我根本没放在眼里,我怎么会送东西给别人?” 赵少奶奶眼珠儿转了两转,已经明白过来,她冷笑着说:“是,你是没有偷我嫁妆里的金钗送给小妖精。可是你以为我就能饶了你?赌输了就拿我的嫁妆去抵债,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赵少奶奶牵着孩子上了马车,要赶着回去,胡仙仙喊住她:“赵家少奶奶请留步!借我金钗一用。” 赵少奶奶含怒瞪胡仙仙一眼,旁边的老嬷嬷问胡仙仙借金钗做什么。 “这金钗是一件案子的证物,我需要用这金钗再引出案件背后的事。请赵少奶奶借我一用,明天就定然完整无缺的归还。” “是要拿去做证?拿去,也不用归还了。这金钗在别的女人头上戴过,我看着就恶心。”赵少奶奶倨傲地睃她两眼,让老嬷嬷把金钗交给胡仙仙。 “那就先谢谢赵少奶奶了。”胡仙仙接过金钗收好,向栓子道别后,拉起杭无一往琼莲宫飞掠而去。 到得琼莲宫,她将金钗交给乔楚诗,让她去找孙展鸥再顺着这线索细察下去,也许能牵出更隐秘的大案。 忙完这些杂事之后,已是晚间戌时,胡仙仙让杭无一与众道姑们吃了饭,就各自歇息。 七月二十早上,她正准备带杭无一回家,办个正式的收徒仪式,叶赛英就来禀告说有人要见她。 胡仙仙狐疑地去见客,看到一个美貌少妇正在大厅中品茶。她坐下后,美貌少妇让其他人都出去,要与她单独详谈。 “胡姑娘,请别怪我冒昧来访。你不认得我,但我们也有些拐弯儿的旧交情。我名唤曲春爱,想必你知道我和娆姐、香姐的关系。” 胡仙仙明白她是谁了,是曲妈妈的第三个养女,曲春娆三妹。这曲春爱与曲春娆、曲春香不同,真是可称“花魁”。她不仅容貌更标致些,而且粉面含春、眉目含情,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风韵。 胡仙仙本来不太明白这曲春爱来找自己做什么,但看到她头上那支金钗时,她就对曲春爱的来意猜出七八分。 曲春爱见胡仙仙盯着她头上金钗看,就手抚金钗笑说:“这金钗用料纯正、做工精致,我极是喜欢。胡姑娘,你觉着配上我梳的黛云髻,美不美?” 胡仙仙笑而不答,她想看看这艳倒八方的花魁,到底要怎么唱这出戏。 曲春爱向胡仙仙微昂了昂头,自傲说道:“这金山茶与这玉莲花、翠羽簪真是相得益彰,本来就是成套的?我夫君真是细心,在卞统领那里见着这金山茶就知道我会喜欢,特意弄来送我。” 胡仙仙皱眉问她:“卞统领?哪个卞统领?宜州的厢军统领不是樊鼎瑶樊统领吗?” “胡姑娘是在山中修道太久,不知世事了?宜州的厢军统领如今是卞广策卞统领,樊统领先是调去越州,后来因他醉酒误事,就贬了统领之职,让他喂马去了。 这位卞统领呢,本来是廓州的厢军统领,因他父亲在泰兴的慎郡王府中做事,他就自请调到宜州。宜州离泰兴府很近,卞统领也是为了方便照顾老父,尽尽孝心。 这卞统领呢与陵州的米副统领是知交好友,苟班头呢又是米副统领的心腹手下。米副统领就常常让苟班头来往陵州、宜州之间,互送礼物。 苟班头有一天去送礼的时候,因天色已晚,就没急着出城。他在城楼上与兄弟们喝酒熬夜,谁曾想就看到了有人在城门口争执。 那起争执的三个赌徒中有个叫嘎头的,是个明理的人,就送了些酒钱给苟班头他们。后来,嘎头又单独送了支金钗给苟班头。苟班头见他那么懂事儿,就教了他一个巧办法……” 胡仙仙尽量保持耐心听曲春爱慢条斯理地说着,说到此时,她是再也没有耐心听下去了,冷哼道:“是苟班头教嘎头焚尸灭迹的法子?也是苟班头叫人支开了仵作和老衙役?苟班头隐瞒包庇嘎头的罪行,还破坏证据,你想帮他求情脱罪?” 曲春爱用茶碗盖子轻拨茶叶,皮笑肉不笑地说:“人确实是嘎头杀的,真凶伏法,你还追根究底地查什么?苟班头对我香姐不错,香姐是想从良跟他的,我不能让香姐没个归宿,是不是?” 胡仙仙压下满腔怒火,低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怎么不问问我夫君是谁?”曲春爱洋洋得意地自问自答:“我夫君是兵部左侍郎的长子,也是殿前军金龙卫金枪班班头,皇上御封的显威将军。你没见过霍飞霍将军,也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胡仙仙已听完自己想听的讯息,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仰头高喝一声:“来人,送客!” 曲春爱怔了怔,她回过神时胡仙仙已经拂袖出门。她盯着胡仙仙的背影阴鸷而笑,唤来仆从,准备离去。 齐楚鸾带着琼莲宫众人到宫门口送曲春爱,胡仙仙隐在门侧罗汉松后,看她们摆出依依惜别的样子,不由冷笑。 曲春爱瞄到胡仙仙的身影,娇婉轻笑着对琼莲宫众人说:“有劳众位仙子相送,樊大哥之事,我定然会让我家夫君留心。 唉,樊仙子,你哥哥一再遭贬,从京中禁军贬为厢军,到如今成了马夫,也怪他不识时务呀。 齐宫主,你门下众仙子多是宦门之后,这琼莲宫怎的还如此寒酸?是你不懂经营之道哦。 乔仙子,你兄长是礼部侍郎;唐小仙子,你父亲是户部侍郎;叶小仙子,你兄长是厢军马递铺的将军。你们是不是暗暗厌恶我这个出身卑贱的女子,是不是? 你们门第高贵又如何?岂不知除了门第贵贱所形成的人际关系,还有种关系叫裙带关系?能和有权有势的人牵扯上裙带关系,那也是能耐。” 曲春爱的声音不缓不急,清脆悦耳,她笑说完这些后,琼莲宫众人却是羞愤满面。在她即将乘轿离去时,胡仙仙大步走过去。 “你知不知道菟丝子?攀附乔木,寄生而活。乔木既倒,菟丝子终究会枯萎而亡!” 胡仙仙冷声说完,回身走向琼莲宫大门,大声吩咐:“关上大门,洒扫庭院,洗地三天。叶赛英,你到我房中来,详述来龙去脉。” 第四百六十八章 述军论势 胡仙仙站在客房内,平静到有些木然地看着叶赛英进门,抬手示意她说话。 叶赛英开口解释:“我们不是屈从于权贵……”叶赛英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 大热的天儿,杭无一觉得有些冷,她寻着冷意的来源,见到胡仙仙面凝寒霜。 杭无一乖顺地轻声说:“阿姑别生气,平心静气听叶道长说完嘛。”她称叶赛英“叶道长”不是生分,是没法按辈份称呼,就彼此像外人那样称“道长”。 胡仙仙表情僵硬,语气生硬:“我生气了吗?我没骂人,没打人?我没有生气,你们懂不懂?我只是满怀悲愤,郁怒在心。” 杭无一低头吐吐舌头,小声嘟囔:“那不还是生气的意思吗?” “不一样,生气是我自己受了欺压、受了误解、受了冷落而心中难受,可我不是为了那些而不愉快。所以,我没有生气!”胡仙仙连珠?炮似的说着,吓得杭无一再不敢接话。 “是,你没生气。我下午再来和你说正事,懒得跟你这别扭的犟驴废话。”叶赛英双眉一扬,转身出门。 按师承辈份来算,她比胡仙仙低很多辈;可按交情来说,她们是朋友;要按前世今生各种渊源论起,胡仙仙还得敬她三分。所以,有外人之时她称胡仙仙“胡元君”,私下相处就全无顾忌。 叶赛英不跟她争执,想等她自己冷静下来。可胡仙仙一个箭步抢先跨出门槛,拦住叶赛英去路。 “我猜也猜得到曲春爱背后那些事的弯弯绕绕,你别和我说话,跟无一说说。 她对这些错综复杂的权势布局也不清楚,你耐心给她讲讲。 我就坐在旁边,你们别跟我搭话,我心里有气,话一出口就想骂人。” 杭无一看着胡仙仙又低声下气地请叶赛英回来,真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她这么喜怒无常,想着自己以后要和她朝夕相处,就暗暗担忧。 这客房中只有一床、一桌、两椅,叶赛英和杭无一在椅子上坐下后,胡仙仙就到床上盘腿坐着。 胡仙仙本来不想管那些纷争,只是想借此事让杭无一多看些世间百态。她觉得自己是为了徒弟忍气吞声,怎么也没想到徒弟会认为她性情古怪。 杭无一先问叶赛英:“今天那个女人说她丈夫是什么金枪班班头,那是很大的官儿吗?我怎么觉得跟苟班头差不多?” 叶赛英唇角含笑说:“同样是班头,霍飞好比是真金锻打出来的班头,苟班头好比是泥巴刷了层金粉的班头。” 杭无一听得云里雾里,叶赛英见她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就说:“我还是先给你讲讲我朝军队体系,这样你对势力强弱才能正确比较。 我朝军队是兵部和三军都督共同掌管,分权而治。 兵部掌管军队的选拔任用,还有发号军令,但不能直接指挥、干涉军务。 三军都督掌管军权、军籍、军政,但不能自行调动军队,也不能自行决定攻守。” 杭无一听得很认真,听了后又询问:“哦,这是为了防备统兵大将在外拥兵自重?这样一来,兵部和三军都督若是没有矛盾,皇上就只需做个最后裁决。若是双方产生矛盾,皇上也能调停施压,取个平衡。是不是?” 叶赛英赞许道:“果然聪慧,当初太祖定这制度就是这般用意。可惜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同样的制度下会出现完全不同的势态,如今军权早已不是皇上所能控制。 如今的兵部尚书年老昏愦,右侍郎又庸懦无能,兵部其实是左侍郎霍图一手遮天。 三军都督当中,殿前军都督和步军都督都与霍图交好,任由霍图干涉军政。只有马军都督雷狂不许霍图在军中指手画脚,但雷狂个性刚耿,虽忠于朝廷却并不顺服皇上。” 杭无一轻叹:“这么说来,朝廷的军队几乎是霍家人在掌管了,难怪霍飞的一个小妾都那么骄狂。嗯,刚才你说三军时提到殿前军、步军、马军,怎么没说厢军呢?” 叶赛英见她认真好学,就仔细详解:“我朝的军队构成分禁军、厢军、乡勇。这禁军是朝廷直辖的皇帝宿卫军和征战戌卫军,是精锐士兵组成的真正军队。 禁军分殿前军、步军、马军,各有统领全军的三军都督。这其中步军就包括了水军和炮军,还有火器营的人。 厢军只是各州府招募的地方常备军,也有些是朝廷单一机构辖属下的杂役兵。 乡勇是民间为了保一方安宁自行组织壮士建起来的队伍,也有些是临时协同禁军守卫边疆的民兵、民夫,还有些是协同官府剿匪捕盗的勇士。" 杭无一咂咂舌,喃喃自语:“原来金枪班所属是禁军,苟班头所属是厢军,这都已经是正规军和杂役兵的区别了。” 叶赛英微笑颔首,又再细述:"禁军官兵都要经过层层选拔,高大威猛、武艺精湛、头脑灵活、家世清白、服从号令者才能入选。 厢军当中有些是从禁军当中落选、贬斥下来的士兵,有些是各州知府或各部官员招募的侍卫,甚至有些是招安的恶霸土匪,还有发配到各州县充军的犯人。 组成乡勇的人员就更复杂了,你阿姑就在边城与人一起组织过乡勇剿沙匪。只要官府许可带头的人组织乡勇,就任凭组织者自己挑选人员。” 杭无一笑向胡仙仙说:“禁军都是精挑细选的国家栋梁,厢军都是斗勇耍狠的一方恶霸,乡勇都是乌合之众。阿姑,你真的带一群乌合之众剿过沙匪?” 胡仙仙白了她们一眼,昂然说道:“你们讲的只是体系区别,而不是实际战斗力区别。还有,就算战斗力强,愿不愿意去打这又是个区别。 这就跟嫁人一回事,丈夫英俊见不着面也没用,家里堆着金山银山未必能享受。甚至爱上英俊富贵的人非但不能得到好处,还会带来灾祸。 那么,还不会找个知冷知热贴心的人陪伴一生。懂?抓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抓不住,再好也没用。” 叶赛英和杭无一对视而笑,都向胡仙仙点头表示懂了。胡仙仙知道她们其实在腹诽她扯得太远,她也不说破,安静听她们继续说军队体系。 叶赛英细讲各军的人员构成:“殿前军的官兵大多数出身将门,也有些是江湖中名门正派子弟。 马军和步军当中也有很多起世代从军的,渐渐形成一些家族相传的武艺,攻击力的确比杂牌军高。 禁军的攻击力高,薪俸和地位也高。厢军的军饷只有禁军的一半多,而且合种封诰嘉奖也都只有禁军一半。 至于乡勇,要是在特殊时期做出了十分高的功绩,朝廷也会给予封赏。但是,平常是没有任何薪俸的。” 叶赛英顿了顿,让杭无一有思考时间。杭无一思索片刻后说:“我有些明白了,殿前军跟皇帝最亲近,地位最高贵;步军辖属范围最广;马军的征战能力最强。这都是吃皇粮的正规军,是我朝的金盾利剑。 厢军是各部官员或者各州地方官所控的军队,名义上也归兵部管,但其实是一盘散沙,具体事务还是看具体管的人怎么安排。厢军是吃官粮,饷银是否丰厚,全看所在的部门、州城是否有足够油水。 至于乡勇,那就是全靠地方士绅集资捐赠的钱来当经费,所有一切都是自给自足。” 叶赛英点头微笑,再说:"殿前军依驻地和职责不同,又要细分,驻扎在京城内的有金龙卫和神羽卫。 金龙卫是内殿卫,负责守卫皇宫内殿;神羽卫是外殿卫,负责京城城门守卫,以及宫门外殿守卫。 金龙卫当中又有金枪班、仪仗班、殿值班等等细责划分。金枪班是贴身保护皇上的,都是武艺高强、出身高贵之人。霍飞就是金枪班班头,掌控着最精锐的士兵。 神羽卫当中有位守城门的正阳门班头霍腾,就是霍图次子,霍飞胞弟。” 杭无一眼睛亮了亮,接话道:“我有些明白霍飞的势力有多大了,是比苟班头大无数倍啊。" 叶赛英赞许地笑笑,又接着说:"霍图是掌实权的兵部左侍郎,霍飞是金龙卫金枪班班头,霍腾是神羽卫正阳门班头。霍家人既掌控了大局权,又能具体实施对皇权的威胁。 在文官群体中掌握实权的陆焕邦陆阁老要惧他们三分,就连皇上也破格封霍飞为显威将军,霍腾为襄威将军。 我朝的大小将军有很多,要是不在军中任职了,将军就是个虚号。但是皇上御赐了封号的将军不同,只要他们不犯篡权叛国这种大罪,就永生都是将军,一直享有身为将军的各种权益。” 杭无一听得皱眉问:“你这么一说,霍家人真是可以直接杀入皇宫,也可以从边关调兵入京,实在势力太大了。 可是,霍家的人势力再大,曲春爱只是霍飞的小妾,你们何必怕她呀? 霍飞这么纵容他的小妾,是不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没有真功夫啊?” 叶赛英笑答:“霍飞是个风流多情之人,却并不滥情。他身边的女子都是貌美如花,各具才艺,他对她们都很好,他也要求她们尊重他的结发妻子。 两年前他发妻重病之时,只有曲春爱尽心服侍夫人,而不是趁机争宠。 正室夫人死后,霍飞就让曲春爱掌管家中大小杂务,虽然没有正式扶正,但都以夫人之礼相待。所以,准确说来,曲春爱不是小妾,是如夫人。” 胡仙仙冷笑插话:“别说是如夫人了,只要这些权贵想护短,就算他家的狗要搅事儿,大多数人也只能忍着。” 第四百六十九章 升迁实例 叶赛英有些尴尬了,胡仙仙急忙说:“我没有认为你们攀附权贵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太憋屈了。唉,我不乱接嘴了,你再讲讲这事情具体是怎样。” 叶赛英也不与她计较,接着讲述:“昨夜戌时,乔师叔就赶着把金钗送去给孙知府。他将杭老趴身死当日值守城门的厢军即刻抓捕,又勒令卞统领配合去抓捕苟班头。 可是,在卞统领府上住着从京城来宜州游玩的霍飞夫妇。而曲春爱他们当时正准备回陵州见曲春香,自然会对苟班头的事详细盘问。 霍飞知道了前因后果,就说厢军军纪本来就没那么严明,没必要闹这么大。卞统领也说他会让米副统领好好教训苟班头,让孙知府不要多生事端。曲春爱见那金钗精美,主动讨要,孙知府怎能不给?” 杭无一双手握拳猛擂了几下桌子,张了几次嘴却又终究默不作声。胡仙仙知道她心有不平,就低声道:“这些事也怪不得孙知府,毕竟苟班头他们不是杀?人元凶,即便关入大牢也可以很快用纳银钱赎罪的方式放出来。” 叶赛英双眉微蹙,缓缓点了点头。胡仙仙又提高了声调说道:“可就算只是关几天,罚他们些银钱,教训他们几句,那也是给死者家属一个交待。也足以向百姓表态,官府不会包庇纵容罪恶,可以安定民心。 如今这么做,倒好像不是他们有错,而是我们太多事一般。长此以往,还有谁会信这世间有公理律法? 杭老趴若是救治及时或许可以不死;他们若是早出来做证,孙知府可以少费很多人力物力;至于平乐庵的尼姑和琼莲宫的道姑们更是完全不会受案件牵扯,误惹风波。 因为苟班头那些人的隐瞒包庇,给其他人带来很多伤害和麻烦,可于他们而言就成了些许小事。甚至于,还成了我们给他们添麻烦!” 她们说了这么久,已经快到午时。烈日炎炎、知了嘶鸣,客房之内满是夏末秋初的闷热感。 胡仙仙见叶赛英面有惭色,就洒然笑道:“我胡乱发发感慨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樊鼎瑶武功智谋都好,落到去当马夫的地步确实令人惋惜。你们要帮他,无可厚非。 嘎头才是首恶元凶,不知道怎么判处他的?” 叶赛英敛去复杂神色,平静答道:“嘎头已经被斩了,酸头刺配充军去了边城。” “直接就斩了嘎头?酸头充军了?" 胡仙仙惊讶反问,随后又低声自言自语地分析:"嘎头并没有蓄意杀?人,是出手过重,应该是先监押死牢,视其有无悔过之心,再行刑。 即使定下死刑,也应该用绞刑,而不是斩刑。斩刑让人身首异处,要针对那些存了恶毒之心刻意谋害人的凶犯。嘎头也很凶恶,但按理应该给他留个全尸的。 酸头没有直接动手,只是参与争执,知情不报,等等这些胁从犯法行为。按理说,囚禁他两年也就可以了。刺配去边城那是九死一生,就算侥幸活下来,终生都有耻辱印记……” 胡仙仙说了之后,又失神地想着什么,而后再让叶赛英接着说军队体系的事。 叶赛英肃色点头说道:“好,闲话少叙,还是接着说军队体系构成。先前我们说到殿前军驻扎在京城的有金龙卫、神羽卫,而驻扎京城郊外拱卫京城的则是捧日军,拱天军。 分驻京外的有七路殿前军,上两路为骁骑营、骠胜营,中三路为宣武营、宁朔营、扬威营;下二路为虎翼营、云汉营。 驻京的官兵与驻外的官兵最多三年就要调换一次,只是霍飞、霍腾两兄弟调来调去都在京城里。" 叶赛英无奈苦笑两声后,又再对杭无一说:“说完殿前军,再讲讲步军和马军。步军、马军都没有驻京队伍,各自分为东、西、南、北、中五路大军分驻全国。 按照所辖人员多寡、地域宽窄,从低到高的军职为守备、游击、宣抚、正旅、州府单一路的将军、一方总路大将军。 各州县都有守备所,一个守备所是一百二十人左右。这1一百二十人当中有十个兵长,兵长只是由老兵担任的兵头儿,并不是朝廷任命的军官。而守备所的守备就是军官了,大约相当于七品官。 五个守备所组成一个游击卫,游击卫的游击相当于六品官,管六百人左右。 三个游击卫组成一个宣抚镇,宣抚镇宣抚相当于五品官,管一千八百人左右。 五个宣抚镇组成一个正旅师,正旅师正旅相当于四品官,管一万人左右。 正旅之上就是各路大将军之下的分部单路将军了,这些小将军因地域不同、职责不同,辖属范围不同,有很大区别。有的数十万之众,有的只有三万官兵。 也并不是兵多将广战斗力就强,比如马军大都督雷狂的独子雷鹏,他是步军南路大军辖下越州右海将军,辖水军三万。 可雷将军这三万水军可称海上霸王,与我朝近海的异族外邦都震慑于他的威名,不敢有任何异动。” 杭无一听得两眼放光,有些崇拜地询问:“这个雷鹏雷将军也是将门之后,父亲位高权重,但他肯定不是霍飞那样骄横跋扈的人,对不对?” 叶赛英颇感有趣地玩味笑说:“你就只听我说几句概况,就能猜出雷将军是什么性情?不过,你倒是猜对了,雷将军虽然脾气暴躁,却绝对不会仗势欺人。” 杭无一嘚瑟地拍拍手,又再问:“不知道这些军人是怎么升迁的,前面听你说过禁军有可能会被贬斥为厢军,那厢军是不是也可以升为禁军?” 叶赛英沉吟片刻,以目光征询胡仙仙:“说起升迁之事,关于禁军内部升迁,胡元君的兄长胡勇刚胡将军,倒是可以做个例证。" 胡仙仙向她耸耸肩,示意她说下去,没必要因为顾忌自己而不举例。 叶赛英见她不在意,就给杭无一详述:"胡将军的养父是步军廊州西郊守备所守备,因伤病而提前退伍回京休养。 胡将军承袭父荫入伍,先是在马军廊州西郊守备所当兵长。后来因他弓马娴熟、做事老成,升任殿前军骁骑营泰兴府下路正旅师——城北宣抚镇——左游击卫——上守备所守备。 在胡将军领命剿除高家村匪窝后,升任所属左游击卫的游击。 很快胡将军又打败蟠龙寨悍匪,招降一众匪徒,升任所属宣抚镇宣抚。 随后,胡将军又因捣毁寥州一个黑矿之功,和护送办祈福法会的大师及玉女之功,得到皇上赏视。又得到段天妃和陆阁老的联名举荐,升任宁朔营上甲军东北支路军将军。 宁朔营治所在西北地区,胡将军并没有赴任。他以请假一月时间与未婚妻完婚为由,滞留京城。与葛家联姻后,霍图也对胡将军大为赏识。 所以,霍图调任胡将军为骁骑营上甲军廊州营将军。廊州离京城不远,物阜民丰,胡将军当然就高高兴兴上任。” 胡仙仙只知道兄长如今是骁骑营辖属的一个将军,但不了解其中曲折,听了之后,笑说:“我哥还挺会钻营,挑了个肥差呢。” 叶赛英一本正经说:“整个禁军当中,不到四十岁就当将军的只有几个。本来就出身下层军官,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就只有胡勇刚胡将军一人。胡将军有勇有谋,也不只是靠攀扯关系上位。” 胡仙仙嘻笑道:“嘿,更确切地说他不是出身下层军官,而是出身市井商贩,胡守备官小也是朝廷任命的军官啊。我哥没有祖荫,没有功名,走到如今这一步也着实不容易。” 叶赛英笑了笑,又说:“禁军升迁以你哥为例,厢军升迁就以我哥为例。 我哥叶冠英本来是屡次落第的秀才,在一次偶然得知考场中有人泄露考题却没有受惩罚后,就上蟠龙寨当了土匪。 蟠龙寨大当家很赏识他,第二年就当了三当家。然后,我也跟着上了蟠龙寨。 在接受朝廷招安后,我哥当上厢军京中马递铺——金牌驿卫——递送班班头。 后来,他与陆阁老大公子、胡将军、乔侍郎等人交好,升任金牌驿卫将军。” 杭无一眨着眼睛问:“马递铺不就是送信、送东西的吗?怎么还有将军?” “是朝廷直属的马递铺,金牌驿卫所管就是传递紧要消息,每到一处驿站都可以凭御制金牌选最好客房、最快马匹。 金牌驿卫将军可以借巡视军务之名,不花一文钱就游遍全国山水。也可以在有紧急重大消息时,不经通传就入宫见皇上。”叶赛英耐心解释。 杭无一嘟了嘟嘴,“这个差事也是个肥差呢。” “是呢,所以说我哥也是相当会钻营。蟠龙寨当年的大当家郑天霸郑大哥,到如今都还只是厢军窑务局——京东郊窑侍卫统领。”叶赛英说着就笑瞄瞄胡仙仙,两人的哥哥都让妹妹在背后骂了,算是扯平。 杭无一听得疑惑不解:“当个统领也不错啊,听你的意思怎么就像郑统领受了委屈呢?” 叶赛英笑答道:“各州守城门的厢军统领,可以在州城里作威作福,郑统领可没有那条件。 郑统领就常年守着京城郊外那几个大瓷窑,带着百来个人监管窑工、运送瓷器,稍有不慎,损坏丢失瓷器还得受惩罚。 他这几年一直就那么忙,虽说驻扎在京郊,每月都要进京送瓷器,可是从来没有在京城里闲逛过。” 杭无一点了点头,又问:“你们所说樊楚瑶樊道长的哥哥,从禁军贬为厢军,又成了马夫是怎么回事?” (军队体系是杂揉了宋、明、清等朝体系,没有那个确切朝代是这样,纯属我杜撰) 第四百七十章 归家收徒 杭无一这么问,胡仙仙也好奇地看向叶赛英。叶赛英说:“樊鼎瑶叔叔是将门之后,本来是殿前军神羽卫的一名正旅,后来因得罪霍侍郎,贬为宜州厢军统领。 到宜州后,孙知府与他惺惺相惜,两人相互扶持,樊叔叔叔也就不把遭贬之事放在心上。 后来,孙知府调去其他地方,樊叔叔与新来的知府不睦,就被调到越州当副统领。 再后来,樊叔叔酒后发感慨,说了一些抱怨谨郡王的话,又被贬到海丰县东驿当马夫。” 杭无一接着再问:“你们这次不再追究苟班头的事,就是想让霍侍郎把樊鼎瑶大叔再回宜州来?” 叶赛英点了点头,胡仙仙挑眉哂笑,叶赛英又有些没底气地说:“樊叔叔回来也只能当副统领了,就如此,也还得让我哥再去与霍飞将军交涉。” “嗯,让你哥出面倒是个好主意。我都忘了你嫂子是曲春娆,细论起来,叶冠英和霍飞是连襟呢。”胡仙仙翘唇而笑。 杭无一双手托腮,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好复杂,好复杂,我都分不清到底谁是友谁是敌了。” 胡仙仙凌空而起,由床上飞至杭无一身边,揉着她的头发说:“是敌是友,哪能一时半会儿就分得清?我跟赛英还曾经是敌人呢。” 她说着又向叶赛英问道:“你说樊鼎瑶回来只能当副统领,我记得陵州一直就只有个米副统领,从来就没有正统领,这是怎么回事?” “陵州厢军统领本来是雷鹏将军,他是犯了错贬到陵州当统领的,后来又将功补过升回步军了。可是,这陵州就再也没有派其他人来当厢军统领。 米副统领是雷将军的老部下,是犯了事充军到陵州的。雷将军提拔他当副统领后,就一直占着那个位置。 米副统领当年犯的是杀?人大罪,朝廷没有正式任命他当厢军统领,但他在陵州行使的就是正统领职权。” 杭无一小声感叹:“各种律条在有权有势的人那里,真是形同虚设。” 胡仙仙懒洋洋地伸伸胳膊,若有意似无意地说:“有些人就是狼,有些人就是羊,狼要吃羊是天性。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那个故事?一只小羊到河边喝水,狼想要吃它,就说是它弄脏了河水。 小羊争辩说,它在下游喝水,怎么会弄脏上游的狼要喝的水? 狼又说,肯定是它去年弄脏的,可一年前小羊还没出生呢。狼再说,是小羊爹爹弄脏了河水。 哼,狼找那么多借口也不过就是想吃了小羊。到最后,还不是什么借口都懒得说,直接吃掉。 面对有狼性的人,你忍让是个死,你同他交往也是个死,还不如直接反抗。反抗了,还有可能打服他,不用心惊胆颤地与狼同行。” 叶赛英微颔首说:“道理的确如此,做起来却难。” 杭无一看着她们问:“好深奥,你们说的什么意思?” “别管什么意思了,跟我回家去,我得正式收你为徒了。”胡仙仙抬脚就往外走,也不与琼莲宫众人告别。杭无一没想到她会说走就走,急急忙忙地胡乱收拾些东西,追了出去。 出门之后,胡仙仙就携着杭无一的手御风而行,一霎时就已到陵州南郊的胡家院外。 办收徒仪式要有祖师像,要有本门师长见证,按理说在琼莲宫中办更合规制。可接连一些事后,胡仙仙呆在那里心里不舒坦,还是决定归家简办。 至于此时归家会不会给家人带来什么灾祸,她想了想,是祸躲不过,也就不必去躲。 几笼翠竹掩映下的小院子显得静谧祥和,近乡情怯,胡仙仙试了几次,才敲响院门。 很快,泥蛋儿来开了门,兴冲冲地回头喊道:“我姐回家了!”再笑着迎她们进门。 胡仙仙牵着杭无一的手进到院中,只见爹娘正在院中纳凉,三叔公也在。 她连忙鞠躬问好:“三叔公,你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真精神呢。爹、娘,你们都还好?” 他们都笑着答应她,又让她坐到旁边,指着桌上的瓜果让她快吃。 她谢过之后,没有先入座,先将杭无一推到他们面前说:“这是我收的徒弟,道号杭无一。无一,快叫师太爷、师爷爷、师婆婆。” 杭无一略显腼腆地向长辈们问好,胡婶十分喜悦地拉过她在自己身旁坐着,对胡仙仙笑嗔道:“啥师来师去的什么?就叫太爷、阿公、阿婆。 你们的事儿我都听三花说起过了,就等着你带她回来呢。 这孩子多可怜啊,唉……来,别拘束,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想吃个啥?西瓜好不好?” 胡仙仙看着三位老人都眉开眼笑地招待杭无一,深感被冷落了。她向泥蛋儿望去,想找点儿安慰,结果泥蛋儿早就蹲到杭无一旁边献殷勤去了。 “无一,想不想吃冰镇酸梅汤?我去给你做。呵呵,我是你师父的义弟,你得叫我幺舅。”泥蛋儿笑呵呵望向她,就等着当长辈。 胡仙仙看他已有几分开朗青年的样子,记起几年前那又黄又矮又瘦孱弱少年的样子,突觉时光匆匆,有些沧桑地笑了笑。 晚上,胡仙仙亲自下厨,泥蛋儿和杭无一打下手,做了一桌丰盛晚宴,欢笑团聚。 七月二十一清晨,胡仙仙早早地备好拜师需用之物,正式收徒。 她本来不是拘礼之人,师门之中其他师兄师姐又都各有职事,也就一切从简。 院中正东设着香案,正西一把太师椅为晁玄同之位;顺晁玄同之位右边一溜七把太师椅排开,为云华观七位亲传弟子之位。 胡仙仙先拈香礼敬天地,再叩拜祖师禀明收徒之事。而后,杭无一先拈香拜过祖师,再拜云华观开派宗师晁玄同。 然后,杭无一向胡仙仙三跪九叩,敬献香茶。 胡仙仙接过茶抿了抿,欣慰笑言:“我重隶道籍之时诸事简陋,你入门却是更为简陋了。仪式虽简,道心却要坚定不移。 今日没有宣讲先生在,就免了宣读门规此项。改日,我再给你细讲门规。 今日先给你简单介绍同门长辈和师兄师姐们。这是大师伯,现为皖州地仙,道号清正子马鸣风。”胡仙仙指着第一把太师椅缓声道。 杭无一恭敬拜过之后,胡仙仙再依次介绍:“这是二师伯,现为普宣天仙,道号清贵子龙啸风。 这是三师伯,现为……现为无职散仙,道号清睿子程浩风。” 杭无一不明白她说到三师伯时为何脸色微红,而介绍三师伯无职事时又为何眼神黯然。杭无一向站在旁边观礼的胡大仓、胡婶等人看去,却见他们都怅然轻叹。 胡仙仙停顿好一会儿才指向第四把椅子,神色复杂地说:“这是你四师伯,曾是凌山地仙,如今暂未归道门,她道号清荣子凌若风。” 接着,她神情轻松了些,含笑说:“这是你五师伯,乃青丘国国主,道号清福子列御风。 这是你六师伯,是海底圣境无职散仙,道号清平子秦沐风。 我即是你本师,道号清定子胡飒风。来,赐你授箓法印。” 杭无一接过那小小玉印,有些磕巴地念着:“殊……师……师子杭无一……” 泥蛋儿挠挠头,笑着反问:“师子?哈,虱子?” 胡仙仙笑出声来:“是哦,谁让她不肯称我‘师父’?我就偏要在她的号里加个‘师’字儿,让她记着。嘻嘻,小虱子,小虱子……” 杭无一欲哭无泪,不是说道门收徒严格,拜师仪式庄?严端肃吗?难道她拜了个假师父?胡仙仙这么不靠谱儿,以后别指望她罩着自己了。 仪式既成,胡仙仙又赠她两套杏黄道袍,嘱咐道:“云华观已经败落,我们一脉都不住观修行,我不要求你必须穿道袍。 但是,在进道家宫观的时候应该穿着,朝见官长、师长的时候应该穿着。 而行走市井中,或与人嬉乐之时就不要穿着。” 杭无一顺从地答应,胡仙仙再讲:“我们云华观第二代弟子当中,收徒的人不多,我也要给你讲讲,以免以后遇上了误打误伤。 你二师伯收有一名弟子,道号卓无傲。他如今在边城,出身官宦之家。 你六师伯收有一名弟子,道号康无病。他如今在陵州,家中世代行医。 你六师伯还收有一名记名弟子,道号潘无山。他如今在泰兴府,家中世代经商。" 杭无一记下后,感叹道:“没想到云华观一脉的人这么少,比琼莲宫都少得多。比起京城有名的紫霄宫,那就更显少了。” 胡仙仙不由冷笑:“紫霄宫?你以后要是遇上紫霄宫的人,我又不在你身边的话,你最好绕着走。" 杭无一听得有些诧异,胡仙仙没有多解释,而是讲起基本礼仪:"你稽首之时只是依样画葫芦,并不理解其中深意,我给你讲讲稽首礼,你仔细听好。 左手抱右手,左手拇指插右手虎口内,右手拇指蜷左手拇指下。此为阴阳相齐,阳覆阴,阴承阳之意。 无一,不要手背朝上,要平举拳,使双手拇指、食指交叠形成的太极图形向上。” 胡仙仙手把手地教杭无一调整姿势,杭无一见到双手经她调整抱拳后,俯视两手食指拇指交叠形成的指缝线形,果然是s形。 第四百七十一章 教礼授艺 胡仙仙见杭无一做得像模像样,没有半点儿生疏笨拙感了,又再讲:“平常见到道友,就双手抱拳成这种形态,再微微鞠躬就行了。 参拜祖师像,或是向有大恩于你的师长行礼时,就要恭敬稽首。 你看恭敬稽首是这样,左手大拇指仍是插于右手虎口内,但要正好对按在掌纹中间那根线这里,让左拇指与虎口处的子纹略成直线。 对的,手指不要太缩于掌心,也不要从抱握之拳中拱出来。 右手大拇指仍是掩在左手大拇指之下,但指尖要正抵掌纹那根斜线,对的,是斜对向手腕处岔开的那条斜线。 好的,不错。无一,有没有身心融于天地、万物尽在怀抱、阴阳随我轮转的感觉?” 胡仙仙指导她时,亲身做着示范。她此刻身着淡青薄纱道袍,从容悠然地向院中桂花树恭敬稽首,真有几分端庄大方、谦恭温雅的样子。 因是示范,也就动作很缓慢,也没对着人。她鞠躬成腰略成直角时,只看得到院墙和树。她又说:“打坐需要入定之时,就要掐子午诀,子午诀与这稽首礼有些类似。 只是,左手的拇指要抵在右手午位;右手的拇指、食指要掐在左手子位。 子位就是无名指指根线之处,午位就是中指指尖处。 打坐的时候,掐好子午诀,要掌心向上翻过来,平放腿上。 这么做可以防止受惊时走火入魔,因为一旦受惊,手就会自动收紧掐出痛感,可以使经脉快速做出反应,收神出定。 这子午诀还有静心息念的效用,令人在入定之时不迷幻境……” 胡仙仙听到身后有低低“嘻嘻”之声,正要回身训斥杭无一不专心,她眼前突兀地出现一双脚。 她愕然抬头,自己正掐着子午诀呢,而且也没有打坐入定啊,怎么出现幻觉了?她眼中映入笑容,是程浩风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她身后哄笑声更响亮了些,她有些羞恼地回头。杭无一忍着笑对她说:“三师伯在你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了,你都没察觉……” 程浩风带嗔悄声问:“是不是我不主动走到你面前来,你就要一直装做没看到我?” 胡仙仙急切辩解道:“我心思都放在给无一讲解仪范上了,哪有故意不看你?”她感觉又着急,又冤屈,又有些歉疚,都快哭了。 她自己都嫌自己没出息,命悬一线都不哭,怎么他一句话就要把自己说哭? 程浩风广袖一挥,做出很大度的样子,沉声道:“既往不咎,且饶你。” 说着,他自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胡仙仙暗拧他手背,然后飞快地向三叔公他们走去。 程浩风敛去嬉笑神情,也跟着到长辈们身边,斯文大方地问候他们。 胡婶端详他好一会儿后说:“我认得你几年了,今天总算能好好瞧瞧你。嗯,还不错……” 他初到鸿宾楼时,胡婶眼疾未愈。胡婶眼疾初愈之时,他又病体衰朽,瘦弱得脱了本形。今天确实是第一次真正相见,得个“还不错”的评语,他喜滋滋的。 胡大仓接话说:“是很不错,很不错了。”听得这话,程浩风有些脸红了。 三叔公捋着山羊胡子,和蔼笑道:“我看程道长很好,真是很好呢。” 程浩风的脸“唰”地通红,低眉顺眼地说:“三叔公就对我直呼其名,不必称‘道长’。我若有做得不妥之处,还请三叔公指正。” 他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个小木盒,双手捧到三叔公面前说:“三叔公,这是何首乌,年份只有一百多年,请别嫌弃。” “一百多年的何首乌?哈哈,我不嫌弃。我得好好补补,看我这白头发能不能变黑。”三叔公也不推辞,高兴收下。 程浩风又从袖中拿出个小瓷瓶,双手递向胡大仓说:“这是用枇杷叶之类蜜炙而成的蜜炙丸,听说胡大叔一遇到阴雨天就咳嗽,这蜜炙丸可以止咳润肺。” 胡大仓接过瓷瓶,倒出一颗琥珀色小丸问:“是不是咳的时候,含一颗在嘴里就行?” 程浩风回答:“是的,慢慢抿化。” 胡大仓马上放了颗药丸入嘴,眯了眯眼笑说:“微微发苦,苦里又有点甜丝丝的味儿。嗯,是感觉清清润润的舒服很多。” 胡仙仙在一旁看着,见他与家中长辈相处融洽,傻呵呵地偷笑。胡婶拉拉女儿,低声斥道:“看你笑成什么样儿了?女儿家要矜持点。” 胡仙仙撅撅嘴,胡婶还要再说她,程浩风已转身向胡婶送出一个小圆盒。 他恭敬说道:“胡大婶,这是珍珠膏,祛皱养颜、润肤明目。” 胡婶略怔了怔才接过那盒珍珠膏,又笑对胡仙仙说:“我这老婆子用不着珍珠膏,给你用。” “娘,这可不是市面上那些铅粉做出来的,是真的‘珍珠膏’。你抹一点试试,不是敷粉增白的,是真能润泽肌肤、延缓衰老。” 胡仙仙说着就扭开盒盖,给胡婶抹到脸上。胡婶忙阻止她,“就擦这一点儿,别再抹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涂涂抹抹像什么话?”说着,赶紧收好珍珠膏。 胡仙仙非得要给母亲抹满脸,胡婶躲到里屋才甩开她,母女俩耍笑着,程浩风又拿出一卷纸簿赠给泥蛋儿。 “你想练太极玄微剑法,我没空亲手指点,这是详细图解,你自己好好研习。遇到特别难解的问题,就记下来,等见面的时候再问我,不要自己胡乱练。” 泥蛋儿接过去粗略翻了翻,兴奋得跳起来,连声道谢:“谢谢程道长……我练了这么久三招都还练熟呢……这下好了,可以比对自己到底哪儿没做好啰。谢谢姐夫,太谢谢程道长了……” 杭无一偏了偏头,她似乎听到泥蛋儿叫了声“姐夫”,有些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泥蛋儿高兴之际,没注意到脱口而出叫了声“姐夫”,其他人都没注意。杭无一问:“幺舅谢三师伯的时候,怎么又要谢他姐夫?” 她这么一问,其他人都脸色暗了暗。程浩风皱皱眉,又展颜笑说:“我们也不知道,你自己参悟。无一,这菩提子送你当法器,你试试用着顺不顺手。” 杭无一接过一串褐黄发亮的念珠,疑惑问:“菩提子?菩提树结的籽做成?” “不是,这是金刚菩提子,是金刚菩提的坚果。菩提树和金刚菩提树都是常绿乔木,但并不是同一种。” 见杭无一还是不明白,程浩风又耐心说道:“菩提树在佛国是常见树种,我朝南方沿海也很常见。只因佛祖是在菩提树下开悟,菩提树才得了‘菩提’之名。 金刚菩提树只有在番邦与佛国接壤的部分地区才多一些,那里是高原雪山与热带海域的夹角点,环境特殊。那里所产的金刚菩提树籽实坚硬,有如金刚摧毁一切邪恶,就常用来做念珠。 金刚菩提树之名,是因籽实用来做念珠后才有的树名,本来的土名是什么已经不可考。” 杭无一重重地点了点头,捧着菩提子问:“可是拿来法器,该怎么用呢?” 胡仙仙从她手中拿过菩提子看了看,笑说:“具体用法,我以后教你。你三师伯对你可真不错呢,这是十三瓣的,很少见了。 虽然不是极品十七瓣,可是齿净无肉凸,纹理清晰美观,并且盘了多年已经有珠华玉光。 即使你不会法术,就佩带上这串菩提子都已经可以辟百邪了。” 杭无一听得咂舌,再次向程浩风道谢:“多谢三师伯,谢谢。这菩提子如此贵重,我一定勤苦修行,不负厚望。” 程浩风欣慰而笑,胡仙仙轻扯扯他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小声问:“我呢?” 他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娇嗔笑问:“他们都有礼物,就不送点什么给我?” 胡婶抢着说道:“让他早些娶了你,就是最大的礼物了。” 程浩风脸上笑容僵了僵,胡仙仙暗骂自己怎么招出这个话头儿,连忙对着胡婶撒娇:“娘,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哼,我才不想他天天管着我呢,还是带着徒弟闯荡江湖潇洒自在些。” 说着,又软软向程浩风递去个安慰他的眼神说:“我一向对礼节之事不甚在意,可无一往后要在俗世修行很久,总不能像我这样半点礼数都不懂。你再给她细讲讲,免得丢云华观的脸。” 程浩风向她感激又歉然地笑笑,再肃色对杭无一讲:“行礼时以左手抱右手,除了以左为尊,以左为阳的原因,还因为左手是善手。" 胡仙仙笑呵呵地向众人眨眼,抬高声调问道:"你们知道左手为什么是‘善手’吗?” 程浩风摇头含笑不语,其他人面面相觑,胡仙仙放缓声调道:“因为我们做擦屁股之类的脏事、偷人东西之类的丑事、拿刀杀人之类的恶事,都是用右手啊。” 说着话,她还拿右手在鼻子前闻了闻,又嫌弃地拿左手捏着鼻子,使劲儿甩甩右手。 程浩风伸左手拍拍她的肩,笑道:“正在给晚辈讲礼仪呢,你这样打岔,我可没法讲了。” 杭无一嘴角向下弯了弯,不明白刚刚还在玄奥开讲的人,怎么突然就嬉闹起来?想了想,没想通,又自言自语嘀咕着:“照这么说,左撇子可就该没法修道了?” “左撇子?你三师伯就是个左撇子,但他又和常见左撇子不同,他可以左右开弓。是不是左撇子,不影响修道的。”胡仙仙拉起程浩风的左手摇了摇。 “我怎么看不出来姐……程道长是左撇子?”泥蛋儿盯向他的手。 “这天下除了他祖父和父母,还有师父及二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就连大师兄、四师姐与他相处上千年都没看出他是左撇子呢。” 胡仙仙颇感自豪地说着,程浩风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他的确生来就是左撇子,但多年拧改,加之后来修道有成可以双手并用,他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也没有告诉过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第四百七十二章 相慰交心 胡仙仙想起从前总是偷瞄他一举一动,有些羞涩地笑说:"他用筷子吃东西时,右手使筷子,就会不自觉地微低头,以嘴去含食物,似乎是让嘴刻意去迁就手。而用左手使筷子,就是很自然地夹起食物送入嘴。 还有,他写字时总喜欢写一段,就用左手磨几下墨。看着是墨汁不够用,其实是他左手不跟着动一动就不自在。 还有,还有……他练剑的时候用右手,要出杀招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用左手……" 程浩风轻“嘘”一声,可不能让她再讲自己那些小趣味了,他啼笑皆非地打断她的话:“好了,好了……我承认我是个左撇子。" 他又端然对杭无一讲道:"礼仪都是依绝大多数人习惯来定,因俗成律,不用纠结我这样怪异的人是怎样。" 胡仙仙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是觉得你好聪明好灵活,才给他们说这些,你怎么能说自己‘怪异’?” 程浩风淡淡笑了笑,感慨道:"就算你们觉得我怪异也无所谓,只是没想到你会看出我是左撇子。 师父和二师兄他们知道我是左撇子,是因为他们见着我时我用右手做事还不熟练。 你还是白回风那一世时见到我,我就已经会熟练用右手了,你居然还是能看出来。” 他顿了顿,用力反握住胡仙仙的手,声音有些发颤道:“我从小就家教严格,父亲不许我在别人面前用左手做事,所以做好多事我都比别人显得笨。我与四师妹幼年相识,她一直都不曾留意到我本是左撇子。” 胡仙仙甜甜笑了,她一向粗心大意,只是对他格外在意就细心些,没想到还感动到他了,真是有点小得意呢。 其他人都同情地看向程浩风,胡婶问他:“你小时候,你爹咋就不许你在人前用左手做事?” “从右至左是顺,从左至右是逆,用左手为主导做事就是忤逆之人。可惜天生如此,我就算改了,终究还是忤逆了父亲。”说起往事,他脸上飘起阴云。 “这是啥道理?生成左撇子就是忤逆之人?就算忤逆,那能怪你?要怪也得怪老天爷生错了,怎么能硬生生的让你改呢?没想到你这孩子小时候那么可怜,真难为你这孩子了。” “这孩子?”他小声重复这词,论起来程浩风活了快两千年,胡婶才五十多岁,可胡婶真让他忆起母亲了。 胡仙仙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低声说:“你是从去年才真在人世间活下来呢,这院儿里的人就数你最小。” “好,从去年才算‘人’,那我以后好好学学人间一切。”程浩风洒然而笑,又继续给杭无一讲礼仪。 他和胡仙仙示范路遇道友打招呼,互相稽首的情景,并解说着:"作揖躬身时自然站立成八字就可以,头部腰部从容略弯,两手自然下垂至丹田处抱拳。 好,起身时边直立边行走,双手还是抱拳,抱拳抬手至与口唇部位齐平为止。 这就礼毕,可以撤手了。记着撤开手时,要先垂下再撤开,不要直对着道友面部猛然放开手。" 杭无一听得认真,还跟着学动作。其他人听得似懂非懂,只见他与胡仙仙都身着道袍,动作舒缓优美,彼此含笑相视,当真是一对璧人。 三叔公小声对胡大仓、胡婶说:“他们这般相敬如宾,你们放心了?”胡大仓和胡婶没答话,只是抿嘴轻笑。 程浩风又对杭无一说:"你已在佛门修行几年,我就不讲佛门礼仪了。行走俗世,接触的多数是儒家弟子,我简单说说儒家礼仪。 先说平辈之间常用的拱手礼,双手四指并拢,拇指相叠成拱手形态,在胸前位置施礼。注意,行礼时手臂由前向后收,而不是用劲向前推。 还有揖礼也常用,在胸前抱手,如抱拳。行礼时微躬身就可以,记住动作文雅些。 拜礼就是拜见君师长辈时的礼仪了,要繁复庄重些。先平展双臂,至胸前合拢,拱手。然后,深鞠躬下拜。 拱手时,男子是左手在前覆盖右手,而女子是右手在前覆盖左手。这和稽首就有很大区别,稽首都是一律左手在外。 下拜时,根据对方的身份地位差异,分为一拜、两拜、三拜。 记住,行礼时头不要晃动,腰弓成略成直角的样子,不要撅臀歪身。两臂的手肘与手掌要成直线,不要曲拧着手臂。 总之,是要身形端正,展示出‘天地合其德’的温文敦厚之感。" 程浩风循循善诱,杭无一听得专心致志,其他人也颇感兴趣地听着。只有胡仙仙偷笑,她听着那句话,脑子思路跑偏,竟想起赵飞燕的妹妹赵合德了。又暗暗自责,真是罪过,听着圣人言,竟然联想到荡?妇妖妃。 程浩风他们当然不知道她脑海中闪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出来,他又在讲武人的抱拳礼。 "抱拳礼本来出自作揖,但是行礼时不鞠躬。施礼时双足并立站直身体,手臂曲成直角上举。 左手拇指内扣,其余四指伸直并拢,向后伸张为掌;右手五指蜷紧,拇指压于食指和中指第二指节,握为拳。 左掌右拳在胸前相抱,行礼时两臂往前推,至抱拳与胸口间隔八寸,双臂约成圆形时礼成。" 这个礼仪动作让泥蛋儿很感兴趣,一丝不苟地学着。练习几次,做得越发熟练,整个人都带出虎虎生风的威武感,全然没有从前怯弱少年的样子。 程浩风满意地向他点头微笑,又说:"左手大拇指内扣是表示谦虚,崇德之意;右手握拳是表示威力,尚武之意。 崇德尚武,德为先,以此铭记武德为重、武技为轻。 左手四指并拢还有四海一家的寓意,两臂曲为圆形也有天下共兴的寓意。武是争斗之技,但武的真正本意是‘止戈’,而不是挑起无端争斗。" 泥蛋儿和杭无一都重重点头,泥蛋儿说:“我一定不会学点三脚猫功夫就欺负乡邻,我要当个仗义热心的人。” 胡仙仙笑起来,招呼他们都歇歇:“大侠们,别光耍嘴皮子,嘿,得记着嘴巴最根本的作用是吃饭。你们歇歇,我去做午饭。” 她往厨房走,程浩风跟上去,她忙把他往外推,让他陪长辈们说话。杭无一和泥蛋儿也跟过来,她让他们把刚学的东西反复练习,不用跟来帮忙。她早已可以不吃烟火之食,她乐意下厨,为家人做饭是很幸福温馨的事。 午饭之后,长辈们都要午休,泥蛋儿要去祠堂看看有没有事,胡仙仙和程浩风就带着杭无一去田野里转转。 绿蜡河蜿蜒流过,细柳肥桑点缀河岸。放眼望去,一块块稻田半青半黄,快到收获之时了。 杭无一在河边捉蚱蜢玩儿,程浩风和胡仙仙就在草地上坐着闲谈。 “你守在亲人身边,又有一个可爱的徒弟陪着,快忘了我?” “你羞不羞?说话这么酸?"她娇俏笑骂,又将头靠上他肩膀,柔声说:"经历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与家人再亲热,也始终没法真正贴心了,因为好多事他们不明白。有时候真的很寂寞呢,可你没在身边……” “我们的寂寞只有彼此能安慰,所以谁也不可以放开手。”程浩风瞟一眼不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杭无一,伸臂揽过胡仙仙肩头。 “说得好似担心我要放手一般,明明是你对我冷冷淡淡,弄得我成了害单相思病的花痴……”他一揽,她就顺势靠向他胸口。 “冷冷淡淡?仙仙是喜欢热情如火?”他痞痞坏笑,一手揽着她,一手掐诀弹出灵气光罩,隔出一个他们看得见别人,别人看不见他们的空间。 程浩风俯身吻她,她笑拥他,迎上他双唇。他们之间相处已没有最初的生涩,恋人间的默契让他们能做得恰到好处,彼此热烈回应、亲密纠缠。 不知不觉两人都躺到草地上,杭无一同时抓到两只蚱蜢,惊喜大叫,又四处寻他们要给他们看,这个绵长深吻只得甜美结束。 灵气光罩撤开,杭无一在河边寻了一圈后,回头却见他们还在树下坐着。她也没细想他们怎么突然现身,只顾兴高采烈地说着这里好玩儿,有很久没有痛快玩过。 胡仙仙都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整个人都还沉浸在程浩风的气息当中。那是他独有的清淡气息,如阳光、流水和青草般自然而然的气息。 “仙仙,我们的婚期可能得拖很久了。” 他微微暗哑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以眼神询问他。 “鄂日浑他们很是狡猾,到齐鲁省这边后一直没有大的行动。他们没有闹事,反而令人担忧他们要做什么大事,更令人担忧的是血他们混在了一起。” “血仇?那个少年杀手?他应该是你命定的徒弟血无仇,怎么会跟鄂日浑他们在一起?”胡仙仙记起那个早生华发的黑衣少年,心情沉重起来。 “我也不清楚,可能与他寻找的仇人有关,鄂日浑似乎能引出灭他薛家满门的凶手。”程浩风眼中没有多少波澜,但胡仙仙能感觉出他浑身透着肃杀之意。 “我会密切注意与这些相关的事,你跟段梦柔他们相处时要多加小心。” “他们很信任我,我暂时不会有危险,倒是你要备加小心。”他帮她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殷切叮嘱。 “很信任你?”她可不乐意别人比她还信任他,语气发酸低声反问。 程浩风瞅见杭无一正低着头玩得入迷,偷偷亲了亲她脸颊,无奈笑说:"他们信任我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没有情丝就只会求取利益,他们认为用利益控制得了我。唉,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太亲近。” 第四百七十三章 玄事俗事 胡仙仙目光在他脸上瞬了几瞬,站起身小跑着去和杭无一玩儿。 “阿姑,你背上沾了好多草……咦咦咦,头发上怎么还有两根草叶?”杭无一这么问着,她想起先前的事而脸色微红,又想起刚才他说的话而眼圈儿发红。 “无一,菩提子需要以心念催发灵力,你先去那边石头上静心端坐,摩挲菩提子,慢慢培养与菩提子心意相通之感。等你有灵气之时,才能运用自如。”程浩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们身后,指了指斜前方一块大石头,声音淡淡地吩咐着。 杭无一乖巧地走过去,胡仙仙斜他两眼,也要跟过去,他伸手拦下她。 她冷声道:“你支开无一就是为了方便和我说话,说,又想编什么话来骗我?” “仙仙,龙脉有损,即使紫微星正位、金龙飞升,我们可能也借不到世俗之力。”程浩风面色凝重。 “我有些听不懂,我们不是只要助慎郡王登基就可以讨得世俗封号,然后在人间积累功德,升上更高仙位吗? 只要我们两个的修为进一步提升,就可以慢慢解了绝欲夺情咒,相守在一起的。 你是不愿意为我解咒失了仙身?还是毛日渥骗你,那样也解不了咒?” 胡仙仙不是不信任他,是不喜欢藏着掖着的感觉。他也知道她情绪都写在脸上,才支开杭无一。要不然就算他们用传音入密之法相谈,杭无一听不到声音却见她脸色变来变去,那也要惊着杭无一。 “仙仙,你没有直接处理那些事,你不知道天地法则随时都在发生变化。 从我们决定借用世俗之力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和世俗一切绑在了一起,稍有不慎,我们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 龙脉有损,法朝难续,韩泽熙即使登位也终成亡国之君。你我虽是出家,却并未离国,不可能忘祖叛国。若是法朝灭亡,又该去哪里借用世俗之力?” “那我们就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不去管那个咒了好不好?就算我要死,那就死,反正我不怕死……”胡仙仙负气说道,她不想让程浩风为她陷在争斗泥潭中。 “可我怕你死!”他压低了声调的怒吼,就像是野兽威胁敌人时的龇牙嘶叫。 胡仙仙不敢再争辩,指尖轻触他手背,轻言细语:"我不想让你做那些事……我怕你会慢慢忘了我,我更怕你真的会变成无情之人。你知不知道,你眼中蕴含的情感几乎淡不可见?” “我知道。"程浩风长吁一口气,加重语气斩钉截铁地回答,又放缓语速详述着。 "正因为我知道,我才要与你说清楚,才请你帮我。 毛日渥、段梦柔终属异类,没有家国之念,而扎措本属番邦血脉,我们不能不争。 不论是为你,还是为国,我们都不能退。我此时非仙非凡、若有情似无情的状态,对我们而言是有利的。 只是,我也怕我自己行差踏错,才要请你别对我放任不管啊。 我要你相信我,却又说我们不能太亲近,是要让你对我所做所为既不听之任之,也别猜疑干涉。”程浩风攥住她挨近的手,用力捏紧。 “呵,既不听之任之,也别猜疑干涉?到底该偏左还是偏右啊?尽给我出难题。”她半是娇嗔,半是认可。 “这难题也只有交给你做。”见她没有再反对,他手上的力道轻柔了些,语气却坚定了些,“我要改变既定的法则,不仅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所有人都要好好的。” 胡仙仙神情迷茫地问:“我听凌若风说起过你的想法,到底要怎么改变?改哪些又留存哪些?” “改变?可能我用词不准确,确切地说是要毁灭,再重生。”程浩风说这话时双目熠熠生辉,这应该是他心底里最想做的事。 胡仙仙颦眉而叹,少有地露出悲愁神情。她觉得他这些想法和黑龙臧玄蛟的想法很接近,想阻拦他,却不知如何阻拦,也找不到阻拦的理由。 他看到她眼中含满愁绪,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已展开笑颜:“算了,你说这些玄乎道理我也听不明白。你就告诉我,我能帮你做什么?” “血仇家乡是宜州,鄂日浑他们可能要利用他在宜州做什么,你密切注意。除了这事,就是好好教导徒弟,侍奉父母,少惹闲事。” 程浩风俨然是要出差的丈夫叮嘱守家的妻子,胡仙仙连声答应。 他又叫回杭无一,说有急事要做,让她照顾好阿姑。胡仙仙听得直催他快走,他那反复叮咛的样子,就跟她是个惹祸精似的,她可不想在徒弟心里留下那么个印象。 她们回去之时,长辈们已经午休起身,见程浩风没有跟着回来,胡大仓就说:“仙仙,你把程道长气走了?你那脾气得改改,他这会儿让着你,可真成亲了就别跟相公乱使小性子。” “我哪有乱使小性子?再说了,我脾气这么好,还改什么?”胡仙仙没想到一回来就挨了爹一顿说教,当真冤啊。 “是的,阿姑真没有和三师伯吵架,三师伯是有十分紧急的事要去处理。”还好杭无一给她做证,很快就伸冤昭雪。 可胡婶仍然不放过她,带些责备语气说:“就算没闹别扭,也得好好改改脾气。你自小就是个不肯服输,受不得委屈的人。两个人相处哪能没些磕磕碰碰,多学着点儿相处之道总是没错的。 你呢,又是个小精怪,刚学说话就会指使人,别说那些丫鬟婆子,你哥小时候都只有听你使唤的份儿。 以后嫁进别人家里,要懂得宽柔待人,敬上怜下,体恤奴仆……” 胡仙仙拿手捶捶头,咧嘴苦笑,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好似她就要嫁进深宅大院儿,提前给她讲讲如何当好娴雅贵妇似的。 不过知女莫如母,胡婶说得不服输、受出来得委屈是真的,她的确是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人。十几世经历在她心底里层层累积,就形成了宁愿失去不愿分享的固执观念,难以更改。 只因她深知忍让和争抢都没有用,到最后还是一场空!既然如此,那就别弄那些委屈求全的事,自己拼杀出自己的一片天。 也许会失败,可败得再惨,至少能守护最后一点尊严。 若是遭遇威胁、欺骗与背叛,她定然迎难而上、浴血反击。要让她觍颜求人,就算太阳真能从西边出来,那也不可能! 她记不清自己小时候是否那般精怪,更想不起自己是否曾对下人们颐气指使,可她自认为没有想过要奴役谁。 她也并非是只顾自己尊荣不把别人放在心上,当初为程浩风去慎郡王府求药,也受了很多刁难,她都忍下了。 因为慎郡王他们的刁难既是因她确实伤过王府颜面,也是他们故意对她的一种考验。若换成是,慎郡王要借威势故意戏弄她、欺压她,她可不会相求。 胡婶说了许多女子如何处理家宅之事的话,只见她神色忽阴忽晴,一句回应都没有,就责问:“仙仙,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哦,听到了,听到了。娘,你说得不错,女儿谨遵教诲。”胡仙仙低眉顺眼答着。 胡婶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胡婶深知她要是听进去了,得思索一会儿再回答,这么乖顺地马上回答,就是只图敷衍过去。 胡婶还想多说几句,胡仙仙已经拉走杭无一,边走边说:“我得去教徒弟法术了,仙家法术只能密传,你们别偷听偷看。”? 杭无一听得这么说,倒是很期待她教法术,可她居然递过去半簸箕豆子。 “把红豆和绿豆筛选分成两堆,不能让别人帮你。”胡仙仙说完就走到院外的竹林里,倚在一竿翠竹上掏出葫芦,喝百花清露。 “拣选豆子?阿姑你是要煮绿豆粥,还是要做红豆沙冰?”杭无一纳闷儿问道。 “是教你法术啊,等你能转眼之间就分开红豆绿豆,就算学会第一步。” “啊?是这么学法术的?那阿姑你能转眼就分开吗?”杭无一拿话激她。 胡仙仙傲笑两声,双手交叉挥舞如蝶,只听“窸窸窣窣”几声响,红豆绿豆早已分别堆于簸簊两侧。 ??杭无一吐了吐舌头,再不多言,坐在竹林中仔细拣选豆子。接连选了几天,她双手一天比一天灵活,双眼也一天比一天犀利,半簸箕豆子很快就能择选分清。 胡仙仙又搬了满箩筐的豆子让她选,到了八月初二,杭无一能在半柱香之内分拣完一大筐的红豆绿豆。 胡仙仙这么做,其他人都很不理解。她也懒得给别人解释,她是想训练杭无一的手指灵活度,和做事的耐心,也是想磨砺徒弟心性。 她自己深有感触,修道之后心性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要适应俗世的伦理观念已不可能。但是,这种变化又是很没定性的,容易反复无常。不经过磨砺,难免陷入自我矛盾中。 她经历很多才明白自己终究不属于这红尘俗世,可是又没法真正脱离世俗一切。 比如苟班头之事,若是没有霍飞插手,她断然不会就就让他们那么蒙混过去。叶赛英给杭无一讲军政之事,暗里就讲明她兄长胡勇刚也牵涉其中,她不得不放他们一马。 第四百七十四章 剑影迷梦 杭无一将那红豆绿豆混拢又分拣,反复了好几遍。她自认为已经是眼疾手快,就想让胡仙仙教她点有实际攻击力的功夫。可连喊几声,胡仙仙都没答应她,她只得走过去拉胡仙仙手臂。 “阿姑!你总是出神想事情,要是有敌人袭击你,你都不知道。唉,难怪三师伯要托付我照顾你。” 胡仙仙回过神来,看着杭无一那故做老成的样子就想笑,暂时把烦乱思绪抛开,准备考考杭无一,看她练得如何。 “这筐里有黄豆、绿豆、黑豆、红豆,你要把黄豆放进竹篮、绿豆放进柳条篮、黑豆放进藤篮、红豆留在箩筐里。你要是能在一炷香之内分好,我就教你剑法。”胡仙仙从袖中飞抛出一件件物品,出着考题。 杭无一听完题,撸起袖子就做,她双手如风车般舞转不停,各?色?豆子在空中有条不紊地跳进指定篮里,像是彩色的雨点落下。 胡仙仙满意地轻笑,这徒弟骨骼清奇、头脑灵活还意志坚韧,真是棵好苗子。 拣选完毕,一柱香还没有彻底燃尽,杭无一兴奋得蹦了起来。 “阿姑,就教我太极玄微剑法好不好?我看着幺舅每天舞剑,好羡慕呢。” “今日戌时正式教你,此时天色尚早,你还是选豆子。嗯,得戴上皮手套选。” “啊?啊?啊!”杭无一哭丧着脸,夸张地捧着头做出要晕厥的样子。 “晕,要是选不完豆子我可就不教剑法了。”胡仙仙抖着双眉邪笑,掏出双鹿皮手套在杭无一面前晃来晃去。 杭无一磨了磨牙,抢过鹿皮手套,苦着脸选豆子去了。 戌时到来,杭无一焦灼地等在竹林中翘首盼望,她是真渴望能当个潇洒剑仙,也真担心她的无良师父会再戏弄她。 胡仙仙施施然走来,傲慢说道:“还不错,知道早些来等候。” 见杭无一仍是恭敬垂手立在旁边,胡仙仙“噗嗤”笑出声,递给她一柄竹竿削制的竹剑。 “要练太极玄微剑法,就要先练太极剑法打好基础。你幺舅是没有正式入门的弟子,他可以直接学劈刺之法,而你是亲传弟子,就必须要扎实学好。” 胡仙仙起剑舞个腕花,腿成金鸡独立式,斜向下点出一剑。 做完示范动作后,递剑给杭无一,让她照做。 这一夜,从点、劈、拦、扫、撩,到刺、捧、挂、云、抹,胡仙仙都给杭无一演示一番。 八月初四,又再教她崩、绞、架、托、截和抽、穿、提、抱、斩、削,让她把所有基本招式都有个大概了解。然后,再让杭无一将每一式都单独练熟。 胡仙仙让她练一个时辰单招式后休息片刻,又将所有招式都连贯练一遍。 她没有用先练好一招再练整套的授艺方式,她认为或许单练一招容易快速精熟,能早早地具备攻击能力,但练出的只是击杀术而不是剑法。 杭无一是正统亲传弟子,是有仙缘的,她使出的剑法必须要有挥洒自如的从容、沉稳庄重的大气。也就必须要顾及剑法的整体性,不可一味求快。 八月初五傍晚,杭无一忽然垂头丧气地说:“阿姑,你直接教我太极玄微剑法,我跟幺舅拆招的时候,他一招就制住我了。” “你是嫌我教你的方法学起来太慢?且不说泥蛋儿本来比你多学了将尽一年时间,就你这急躁的态度你就胜不了!” 胡仙仙真有些生气了,没想到杭无一体会不到其中深意,只想着与人比斗争输赢,实在有负她苦心。 杭无一嘟囔:“我一招都接不住,以后怎么跟人打……” “你就那么想跟人打架?” “我不是想跟人打架,也不是非得要赢,至少跟人拆招的时候要能接上几招?” “要跟我学,就得按我的方法来!我偏不许你快速练成,你先练熟套路,再跟我提跟人切磋怎么拆招。” 杭无一不服气地顶嘴:“我听说你根本就没有练过套路,你只是稍微熟练了一些法术,然后就杀了金蟒妖佘日茫,你凭什么不肯教我速成的功法?” 胡仙仙听她如此说,就挑眉翘唇,从她手中拿过竹剑,横剑起势。 杭无一只见胡仙仙双脚收拢,剑隐左手肘后;右手中指食指并为剑指虚画阴阳,双腿随之弓步成势。 起势柔缓,承招渐急。瞬息之间剑影重重,执于左手的竹剑早已换到右手翻腕挥舞。 杭无一曾嫌竹剑轻漂漂没有威势,没想到胡仙仙斜劈之时有力劈华山之威。而竹剑直刺之时恰如流星一点,上撩之时直如火花迸溅,横划之时又如电光破空! 剑起劲风,令杭无一只觉身心皆笼罩于潇肃凛烈剑气中;剑卷云霭,又令她只觉灵魂都融于旷逸清远剑意里。 胡仙仙身形灵动,一招一式皆是行云流水般自然而成,不见半分滞涩。竹林中遍地落叶随着她剑舞如鸿,皆是旋转翩飞。杭无一正眼花缭乱之际,刹那间,叶堕人静! 杭无一近乎看痴,她眼前仍有剑影舞动。剑影纷现就如分拆的画片般,每个招式都拆解缓放,连环映现。 胡仙仙递剑与她,她接剑学之。她不再急躁求教速成之术,认真练习。也不再是生硬模仿动作,而是舞得如醉如痴。恍如她已失肉身,只是剑之影。 见徒弟勤奋苦练,胡仙仙又懒洋洋斜倚竹竿上,慢饮百花清露。夕阳斜照,她含着欣喜笑容的面庞,镀上一层金边。 她思绪万千,这徒弟听了她学道没多久就戗杀金蟒的事,就认为她有取巧之法?哪有什么取巧的办法? 全依赖程浩风取了惊梦水晶,让她不仅拥有了白回风的修为,也在无形中连接上了其他几世的修为。胡清定就是其中基础功法练得最扎实的,自己当然不需要再练套路。 可这样的速成却是付出了惨痛代价,如果千万年的苦修就能换得不必付出那些代价,当然宁愿苦修。 想着这些,又想到目前之境况,程浩风所做所为很可能遭天罚,可她却劝不住他。开弓没有回头箭,或许从他们一开始生了贪恋情爱之心,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胡仙仙心中略感烦闷,就生了困倦,想闭眼躺躺。她见那竹梢弯下有如钓鱼竿,看着煞是有趣,就飞身竹梢上以脚反勾竹竿,侧躺其上。竹梢悠荡几下,更弯了几分。 胡仙仙怅然若失地自嘲而笑,眯着眼睛假寐。绿竹翠幽幽,青衣飘萦萦,葇荑斜垂,纤足斜勾,逍遥仙子悬空睡。 杭无一瞥见她竹梢之上侧躺的逸然仙姿,艳羡不已,想着自己要是哪天也能这样睡就好了。却不知,本是只想静静养会儿神的胡仙仙真已入梦,入了她自己难控的迷梦。 梦里云遮雾罩,胡仙仙竭力飞掠,飞了许久,眼前却仍是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漫漫云雾。 她飞累了,心灰意冷地落身直堕而下。下坠到底,她并没有摔死,还终于找到脚踏实地的感觉。眼前山峦叠翠、瀑布飞流,虽不再是茫茫一片,仍是烟霭纷纷。 这空寥寂落的天地间似只有她一人,她惊惧惶恐地飞跃、奔走、扑腾,不停寻找,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寻找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找到,孤零零地站在高峰上,捂着空冷到发疼的心口,泪流满面。 泪水模糊双眼,眼中渐有飞鸟翩舞、猿猴攀跃、松鼠蹦跳。她擦了擦眼泪,笑着与它们嬉戏。 与它们嬉戏带来很多欢乐,可心中还是时常空落落的。她再继续寻找,无惧山高水阔,终于找到一群让她心有着落之处的人。 金梁铜柱建重楼、玉砌瑶台水晶宫,她在这华美殿宇中与他们相会。 马鸣风携蔡莲君而来,他们一个身着赭?色?锦袍,方正威严;一个身着碧蓝绣裙,贤淑端庄。 龙啸风一袭绛红锦袍,爽朗笑着行来。叶赛英与他同至,一身鹅黄衣裙,满脸明快笑容。 凌若风独自来到,向她傲然抬了抬下巴,轻提银白道袍袍裾,跨过门槛,坐到堂中。 列御风与红儿并肩行来,他仍是面容俊秀,身着月白云纹袍;她仍是浅笑盈盈,身着红纱衣裙。 秦沐风与杜婉芷一路指看园中仙葩灵草,缓步行来。他身着青绿长袍,挺秀如竹;她身着淡绿衣裙,娴婉如兰。 园中琪树落英缤纷,瓣瓣坠地皆有碎玉之声。韩泽熙与沈竹君并立树下,他紫袍高贵大方,她翠裙典雅清新。 有人轻拂珠帘,莲步姗姗,是一袭朱红曳地长裙的姜嫣正笑意嫣然。晁玄同向来严肃的脸上也微露浅笑,笑得他所穿的墨蓝长袍都带了几分明朗色泽。 胡仙仙在期盼最重要的那个人出现,他会是着一身朴素蓝袍前来,还是会身着紫气瑞云袍? 他来了,是身着大红喜服,那种红红得不是很喜庆,反而红得有些刺目…… 她还没有看清他是怎样的神情,眼里就只剩铺天盖地的红!红得耀眼,红得令人心悸,红得如要吞噬一切! 胡仙仙此际浑忘所有,自身都似不存在。她耳边只剩幽声低吟: 梦悠悠,一枕黄粱;情切切,姻缘成殇;恨绵绵,倾翻三界;路漫漫,归处是归。 第四百七十五章 血仇之仇 胡仙仙在梦境中挣扎,足尖不知不觉间从竹梢滑脱,她跌了下来。 杭无一大惊失色地狂奔过去,脑海中同时冒出一句话:飘然若仙的睡姿原来是有风险的! 她直直伸着双手,还是隔了半尺远,胡仙仙即将触地!她惊吓得都忘了尖叫,魂都快没了时,才发觉胡仙仙就在离地一尺之处悬浮而停。 胡仙仙还没有醒,是慧心玉剑、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一元浑真簪自行飞出,散发出灵气托住她。 杭无一拍拍胸口,再摸出自己的木鱼槌和菩提子看了看,满怀憧憬地想,要是哪一天她的法器也能自行护主就好了。 最终,胡仙仙梦中所有景象都渐渐淡去,只剩朦胧白光。那片白光是安宁祥和的,她的心也归于平静。 虽然归于平静,那恐慌又寂寥的感觉却是印在心里抹也抹不去。就像程浩风先前将要身死魂消,抽情丝断缘复生之事,即使最终没有失去他,仍然在心里留下不可触摸的痛。 胡仙仙悠悠醒转,向杭无一讪讪笑了笑,表明自己没事儿。夜已深,她让杭无一搬了把藤椅出来,然后斜躺到藤椅上,看杭无一再练剑。 看着舞剑的娇小身影,她很庆幸那一切只是梦,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很脆弱,承受不起任何失去。 人不是经历越多就越坚强,就像瓷器不可能越摔越经摔一般。也许一次、两次侥幸没有摔碎,可裂痕渐多,就再也不敢摔。 要在多次摔打后变坚强,除非是完全碎裂,又再重铸新生。重铸新生,那是比碎裂消亡更痛苦的。 静下来想了想之后,她又很疑惑自己怎么会做梦?有仙身即可不睡眠,即使因灵力匮乏而困倦睡去,也是让身体充分休息的深度睡眠,不生会梦境。 没有仙法之前,她曾深受噩梦之苦。可她此时身强体健、灵力充盈,怎么会做梦?到底是梦境,还是自己心底里对自己的警示? 将近子时,她让杭无一先去歇息,自己凌空而起看向宜州方位。自从程浩风说要密切注意血仇后,她就常思索血仇与鄂日浑他们混在一起在做什么,她观测到那个方位的阴森怨气很浓。 附近乡邻关于宜州那边闹鬼的传言也渐渐多起来,看来鄂日浑他们是要明着动手了。今夜,宜州方位的阴森怨气又浓了几分,她决定实地查探一番。 八月初六,胡仙仙换上蓝底蜡染小白花的衣裙,让杭无一穿上杏黄衣裙,同乘马车往宜州行去。 杭无一头发又长了些,梳上两个小辫儿,有几分俏丽少女的模样了。她坐在车里哼着不成曲调的山歌,很是活泼欢快。 道门戒条规定是不许乘车骑马的,胡仙仙找这辆马车来坐,一是为了掩藏身份,便于行事;二是向车夫打听些琐事,可以分析情形。 “赶车的师傅,宜州那边是不是真的闹鬼?那些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是啊,你也听说了?我给你讲啊,有一天我还从闹鬼的那个大宅子旁边路过了呢。啧啧,真是吓人。” 这些车夫经常来往于附近州县,走过的路多,见过的怪事也多,所以她才向他们打听事情。车夫的话让胡仙仙眉头一皱,他不至于那么胆小,从闹鬼的大宅子旁路过就觉得吓人? 胡仙仙想不出鄂日浑他们搞了些什么花样吓人,假装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问:“从旁边的路上经过能见着什么?你故意吓我?” “你只听别人说是宜州闹鬼,不知道究竟在哪儿?”车夫绘声绘色地讲起来,“那是在咱们陵州通宜州的大路上,正在宜清县城城郊的那段儿。 你去过宜州?知不知道经过宜清时要过一个小山坡,那个坡下有个五、六亩宽的小水塘,水塘边上就是薛家老宅。 这薛家是宜州数一数二的富户,早就在州城里建了新的薛府,可逢年过节还是要回宜清的老宅团圆祭祖。 三年前中秋节的时候,薛家老宅遭了劫匪血洗。唉,薛家主仆和薛家的亲戚朋友全死了,有一百多个人呢,地都让血给染红了…… 前两年也没听说那里出什么怪事,就今年这一个多月里,接二连三地出事。 那天我送客人进了宜清县城后,经过薛家老宅时天还没黑,还有几个不怕死的闲汉在老宅围墙底下商量捉鬼的事儿。 本来没觉着瘆人,突然就传来几声惨叫,妈呀……我在车上就看到一个道士提着剑疯跑了出来,对着那几个闲汉就乱砍…… 那些闲汉都嚷嚷着啥‘张道长把王道长杀了’,‘张道长让鬼给附身了’这些话…… 我吓得抽了马几鞭子,一口气跑了十多里才缓下来。” 胡仙仙听了后,喃喃念着:“宜州?薛家老宅?血仇?” 那车夫听她这么念,就惊问:“你们不是说到太和县吗?不会是要去宜州?我可不想再走那段路。” 胡仙仙忙摆手笑笑说:“我只是听着稀奇,就随口问问。我还没去过宜州呢,就到太和县亲戚家去。” 车夫长舒一口气,又说了些闲话,巳时就到得太和县城外。胡仙仙和杭无一下车步行,又在城中问了些闹鬼之事。 胡仙仙与杭无一进城就步行问询,出城就凌空飞掠,就这么在宜清县附近的几个县查探。到得下午申时,她们终于从各种闲言碎语中捋出当年之事的大概因由。 原来这薛家是在宜清县发家致富,薛老爷念着乡亲们的恩情,就扩建薛家老宅让没房住的穷亲戚和孤寡老人住进去。 每到逢年过节,薛老爷还要带着家中老小回老宅聚聚。每年他们回老宅都是喜庆祥和的度过,连地痞混混们都不好意思去闹事,谁也不曾料到会发生血腥惨祸。 后来官府验尸、收尸、追查,虽没有抓到凶手,倒是查出一些起祸的根由。 这薛少爷与薛少奶奶是青梅竹马,薛老爷与亲家翁又是生意场上的朋友,两家结亲本来是美满姻缘。 这薛少奶奶成亲前救过一个江湖人,据说那人名叫“草上飞”,是个狠辣无情的杀手。 草上飞伤好后就对薛少奶奶生了非份之想,薛少奶奶父母报官抓他,将他逼走。然后,又急忙把薛少奶奶嫁入薛家。 薛少奶奶在薛家平静地过了十三年,到了第十四个年头,草上飞再次出现。他与薛少奶奶勾搭在了一起,两人时常幽会。 薛少奶奶买通了贴身丫鬟和老嬷嬷,他们的事起初没有败露。 后来,薛家小少爷薛畴偶然察觉自己母亲行迹可疑。 那天,他因忘了带夫子让他写的文稿,就在中午返回家中拿文稿。他平常都是在学堂吃午饭,家中的人都不知道他会回来,他也不想打扰家人,就从后门悄悄回去。 薛畴进门后,正要溜回自己房间,无意中瞟见后门外停了乘小轿。他们家中没有这种小轿,他就好奇多看了几眼,看到母亲从轿中走出。 刚十三岁多点的薛畴疑惑不解地跑过去,问母亲怎么坐别人的轿子从后门进来。薛少奶奶没有回答儿子,反而呵斥儿子,还让他不要大叫大嚷。 薛少奶奶带薛畴进屋后,对于儿子的追问,她一再闪烁其辞。后来,她实在应对不了追问,就吱吱唔唔地告诉儿子,她只是去求送子娘娘,想再给儿子添个弟弟妹妹。 薛畴对于母亲的话不太相信,薛家第三代只他一根独苗,可他祖父祖母从来没有嫌薛家人丁单薄。没谁给薛少奶奶压力再求子嗣,即使有,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薛畴对母亲有了疑心,就格外留意后门。后来他又见过几次那乘小轿停在后门外,每次都是在祖父、父亲外出办事之际。 薛畴聪明早慧,看出这事的不寻常,就暗中跟踪母亲。 他看着母亲进了娘娘庙,却又见母亲很快出来,往庙后小巷而去。 薛畴看着母亲进了所僻静小院,而母亲的丫鬟和老嬷嬷就守在院门外。 他见那院墙不太高,就搬来几块石头垒上,翻墙而入。他落地的响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几个高大黑衣男子拔刀抵向他。 薛畴自忖必死,却听有人询问发生何事。其中一个黑衣男子回答后,屋内走出薛少奶奶和一个脸上布满伤疤的男子。 薛少奶奶看见薛畴后就哭喊着扑了过去,但他冷冷推开母亲。因为他看见母亲迈出门时,正与那疤脸男子十指相扣! 那个疤脸男子就是草上飞,薛少奶奶央求他放了薛畴,他答应了。 薛畴归家后直接将此事告诉了祖父和父亲,他没有隐瞒母亲之事,只因母亲与草上飞紧牵在一起的手让他万分恶心! 薛老爷和薛少爷为了家族名声,没有将这事闹大,只是把薛少奶奶软禁起来。 那年的八月十五,他们把薛畴外祖父、外祖母请来一起回薛家老宅,明里是要大团圆,暗里是商议如何处置薛少奶奶。 他们商议的结果是,让薛少奶奶服毒自尽,然后对外声称是在老宅染了风寒,病重而亡。 他们觉得这么做是最好的法子:第一,能保全两个家族的面子和薛少奶奶的名节;第二,草上飞不知道薛少奶奶死因,就不会惹他来报复。 薛少奶奶没有反对,她甘愿赴死,她只求在死前见儿子一面。 可薛少爷说她不配见儿子,特意让薛畴去给学堂夫子送中秋贺礼,不让他知道长辈们的事。也幸亏薛少爷支开了儿子,薛畴才免了一死。 第四百七十六章 薛家老宅 薛畴躲过了死劫,可他却是活得比死去的亲人更痛苦。他要报仇,他自知胜不了草上飞才去当了杀手,苦练杀人之技。等他以为自己有与草上飞一搏之力时,草上飞已在这世间没了影踪。 有人说,草上飞本来只是去带薛少奶奶远走高飞,薛家的人强行阻拦才发生血案。 也有人说,草上飞就是想杀尽薛家人和薛少奶奶娘家人,他是被他们毁容的,本来就是为当年之事报复他们。 还有人说,草上飞一刀捅进薛少奶奶心脏,薛少奶奶才相信他会连她也杀。 又有人说,草上飞没有想杀薛少奶奶,是她自己撞上了他的刀! 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往薛家老宅去,一路之上她都在沉思草上飞和薛少奶奶幽会多次,为什么不直接带走她?何必非得要等到事发,看她将死,才出手杀人? 她们在小水塘边落地,各自目光幽幽看向薛家老宅。薛家老宅旁围了很多人,有官府的人,有道士,有和尚,还有些背剑戴?笠的侠客。 胡仙仙含着嘲笑神情吩咐:“我们先看看热闹,弄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再过去。” 杭无一轻声答应:“我听阿姑的。唉……薛畴好可怜,听你说后来他还成了杀手,还杀人太多折了寿数,头发都白了……” “好可怜?”胡仙仙下意识地反问,她只考虑了事情本来原因是怎样,待进了薛家老宅后又该怎么办,还真没想过那些人可不可怜。 “是啊,阿姑你不觉得他可怜吗? 他一定是没想到祖父和父亲会逼?死他母亲,才直接告密,他以为他们只会把他母亲看管严些。 他不想害他母亲性命,他更不会想到草上飞会杀那么多人,他这几年肯定活在自责当中。 自责的感觉最难受了,他以为早些报仇就能早些解脱,才不顾一切为了报仇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胡仙仙看着杭无一,微感纳罕,她怎么全在推测薛畴本来怎么想?就像薛畴与她相识多年,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在维护他。 杭无一还没有满十四岁,加之她本来生得瘦弱,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小,胡仙仙却仍是忍不住往儿女私情上想。 在这年月,只要不遇上灾荒,女子一般是十六岁订婚,十八岁出嫁。即使有十六岁甚至更小年纪就出嫁的女子,旁人也会非议是女子家人卖女儿。 胡仙仙想不明白,杭无一这么小就懂得情情爱爱?就算情窦初开,她连薛畴的面都没见过,何处生情? 胡仙仙一时觉得自己想法未免太离奇,一时又认为自己没有多想。因为杭无一在听说雷鹏、胡勇刚、程浩风等人的事时,也听得格外认真,但那眼中的情绪完全不一样。 那是视他们为高峰,仰望他们,渴望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崇拜之情。而说起薛畴,她那眼中情绪是满满的疼惜无奈,是她想要分担薛畴一切痛苦的相互依恋之情。 胡仙仙忧虑地抚了抚杭无一的头,低声宽慰:“别多想了,我们或许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她带着杭无一走到薛家老宅院门前,她已经看出那些道士和尚都是来抓鬼的,而官府的人正阻止他们进入薛家老宅。至于那些侠客,则是说草上飞就躲在里面,要进去为民除害。还有些人是附近村民,闲着没事来看热闹的。 孙展鸥亲自带着官府的人劝说闲杂人等离开,可都不愿意走,闹哄哄乱做一团。 没人注意到胡仙仙和杭无一,相比那些装束奇异的道士、和尚、侠客,她们更像是附近来看热闹的两个小村姑。 天色将黑,孙展鸥更着急了,他向众人深鞠一躬,恳切说道:“孙某求各位道长、大师、英雄和父老乡亲们,求你们别再进去了!这半个多月来,进去的人都是非死即疯,孙某是真的怕再出祸事。求诸位都快离开,再出事,孙某真的无法交待。” 人群一时安静,胡仙仙走过去,严肃说道:“都快走,不要为了好奇之心、逞能之心,白白送命!不听劝的,立即押入大牢。” 见她出面,孙展鸥和琼莲宫、圆明观、善福寺的人都恭敬跟她打招呼,其他人也因此知道她身份不凡。 看热闹的人群开始散开,只剩些自恃颇高的人还在观望。胡仙仙不会真让孙展鸥去抓他们坐牢,也懒得理他们,转而询问具体情形。 孙展鸥说这薛家老宅近半月来,每到晚上戌时就漫起血雾,鬼哭之声不绝。前去捉鬼的、探案的人出来后都是非死即疯,也有陷在老宅中生死未卜的,他已决定暂时将这周围封闭。 胡仙仙微颔首同意他的做法,再交待道:“请孙大人速回州衙处理政务,安抚民心。 再请孙大人转告卞统领,带厢军将这里方圆十里的路都封起来。今夜戌时之后到我让你们解除禁令之前,既不许任何人出去也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薛家老宅院外,只留乔元君、樊道长、岑道长、随顺小师傅接应。其余人等执意留于此处的,生死各安天命,不得拖累他人。 孙大人,戌时将至,快请离去。该离开的人,请随孙大人一同离去,奉劝各位爱惜己命。” 孙展鸥带人启程,好多不想离开的人犹豫一番后也跟上去。胡仙仙见杭无一还没走,就责问她:“你没听到我说的话?你快随他们离开此处。” “阿姑……我不走!我觉得薛畴就在里面,我想救他……我觉得只有我能救他!”杭无一低着头,很小声又很坚定地说。 胡仙仙听得有些心惊,而后微点了点头。她向留下来的乔楚诗、樊楚瑶、岑载道、随顺嘱托,让他们照顾好杭无一,她要先细看这周围地形。 他们答应后,胡仙仙让他们在离院门三丈外的空地上点起堆篝火,围坐篝火旁等她来做下一步安排。 将他们安排妥当,她凌空飞起,绕行薛家老宅一圈,细看地形。 这薛家老宅院门外是生满杂草的空地,料想在没有荒废前,应该是种有花草的。 过了这空地就是一条大路横穿而过,这连通宜州和陵州的大路以往是车水马龙相当热闹。 过了大路,正对院门的是几块稻田,斜对院门的是小水塘。稻谷刚收获不久,稻田中还堆放着稻草垛。小水塘边垂柳依依,塘中荷叶如盖,荷花清香。 再看这薛家老宅后方,是座小山坡,坡上栽满桃树、梨树。桃子已经摘得所剩无几,梨子正是硕果满枝。 而老宅两旁都是菜地,隔宅院围墙近的地可能是没人敢去耕种,长满了野草,隔得远些的地里蔬菜都长得鲜嫩喜人。 胡仙仙暗叹这薛家老宅风水虽算不上多好,可也该是家宅安宁之所,如今变成阴森鬼窟,实在悲凉。 她又飞临宅院上空,想察看院落结构。此时天色全黑,她目能夜视,应该不受夜色影响。可她只模糊看到这院落约有三个小院落,五十余间房,就看不清其他。 胡仙仙揉揉眼睛,再定睛看去,眼前更模糊了几分。她这才察觉不是她眼睛模糊,是薛家老宅之上漫起雾气,阻隔了她的视线。 那雾不是灰蒙蒙的颜色,而是乌紫泛红,浓雾中还飘荡着淡淡血腥气。 雾气腾腾,山野寂寂,间或有几声乌鸦有若哀啼的叫声响起。 胡仙仙正在凝神思索,老宅中突兀地传来几声尖利怪笑,纵然她艺高胆大,也禁不住汗毛直竖。 她飞掠回院门外的篝火旁,与众人商议。刚说了两句,宅中又传来怪笑声,杭无一说:“这有点儿像猫头鹰的叫声……” 话音未落,那声音又渐变为哭声,如同被抛弃的小婴儿微弱无力、绝望可怜的哭声。 “这、这不是猫头鹰的叫声……”杭无一脸色苍白,瑟缩着往胡仙仙身边挪了挪。 “哈,吓着了?这鬼哭声都害怕,以后还怎么降鬼、抓鬼给他们超渡?”随顺取笑着她,又拿树枝穿了个馒头拿到火上去烤。 随顺边烤馒头边说:“依我看,不如我们几个各凭本事引雷的引雷,念咒的念咒,除掉恶鬼后,再让官府一把火烧了这里算了。” 岑载道摇摇头说:“你想得太简单了,这薛家老宅不是什么聚阴地,按理说就不可能有恶鬼聚集。这目前境况,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们莽撞行事,稍有不慎就会引出更大的灾祸。” 随顺烤的馒头已是色泽金黄,飘出香味,他先问别人吃不吃,都答应不吃后,他才与杭无一各分一半。 “我也不吃……”杭无一摆着手。 “你客气什么?他们不吃也不会饿,你别跟他们比。”他强塞给杭无一半个馒头,“你说你觉得薛家那个小少爷在这里面,会不会是他为了报仇才引亲人的鬼魂回来?” 杭无一接过馒头啃了一小口,愣愣答着:“是哦,也许是他为了报仇才这么做……” 胡仙仙眉峰聚拢,猛一扬手接话道:“是了,我还一直想不通血仇怎么会和鄂日浑他们在一起。 这肯定是鄂日浑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能聚集亡魂引得草上飞出现,血仇才回薛家老宅。 可鄂日浑他们为什么要帮血仇引出草上飞?也许鄂日浑他们的目标是我们。” 见他们都没听懂,她又解释道:“他们聚鬼在此,就是为了要引我们进去,这些血色雾气是给我们设的陷阱。” 乔楚诗听明白她的意思,担忧问道:“这薛家老宅闹鬼之事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解决不行,要解决就要进去;可进去后,里面又设有陷阱。我们是进还是不进?” 第四百七十七章 当年秘事 胡仙仙豪气笑了几声:“当然要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众人也都笑起来,阴森恐怖的气氛淡了很多。 胡仙仙再郑重说:“要进去,但是不能莽撞进去。 这血色迷雾不是冤魂厉鬼所为,而是有人故意利用此地出过凶杀案的阴煞之气,再蓄集怨气造出的一个迷阵。 这迷阵不是按奇门遁甲布置的阵法,而是幻阵。要破阵,就必然要消怨气才行。你们还是不要冒然进阵,静观其变为好。” 胡仙仙说完,他们又商议起来,最后决定由胡仙仙独自进阵查探;乔楚诗带杭无一守在门口接应;樊楚瑶、岑载道、随顺分别在围墙的左、右、后方接应。 杭无一却不同意这么安排,她坚持要随胡仙仙一同进入老宅。他们都劝她,她却是坚持说只有她才能救血仇。 若是这里就只因出过凶杀案而闹鬼,胡仙仙是断然不会多管闲事的。到这里来,最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寻机会铲除鄂日浑,二是让血仇能拜入程浩风门下。 杭无一反复那么说之后,胡仙仙同意了带她进入薛家老宅。 胡仙仙考虑到,血仇已不是薛家小少爷薛畴,而成了手上沾满鲜血的杀手,肯定不可能顺利归入道门。杭无一是有天生慧根的人,她再三这么说,就必有其中道理。 师徒两人进门后,胡仙仙只觉得血雾更浓,血腥气更重。而杭无一就像能看见什么似的,不停地转着头,眼神忽而慌乱、忽而忧虑、忽而惊恐。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杭无一点头说道:“能看到好多奇怪画面,可是看不清楚。” “你听着,我让你看清楚,你不要害怕,把看到的一切都讲给我听。”胡仙仙运起灵力在她眉心一点,又让她左手紧握菩提子,再自己紧拉她右手。 杭无一睁开眼睛,有了胡仙仙灵力为她开天眼后,她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切,吓得她连忙又闭上眼睛。 见此,胡仙仙说道:“我天生胆气壮,就算隐匿仙气,那些鬼魂也不敢靠近我。可是要想多了解实情,寻出消解怨气的办法,就要从这些鬼魂问起。 这里的鬼魂都是让人用邪术拘禁来的,数量又这么多,要我直接用醒魂术来挨个问他们不可行。 你所见到的幻像,可能就是他们要诉说的真相。记住,别害怕,把你看到的告诉我。”胡仙仙鼓励着她,杭无一再次缓缓睁眼。 她所见到的景象,不再是先前那些似哭似笑的扭曲面孔,而是幽静清雅景致,庭院深深。 杭无一恍如走入这深宅大院,只见月色朦胧、绣阁帘动,有人在阁中喁喁低语: “我来带你走,你就跟我走。寻遍天涯海角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你到底为什么不答应我?是你贪恋荣华富贵的安稳生活,还是舍不得父母亲人?”这是个清朗的男子声音,语气阴郁含怒。 “我既想要安稳生活,我也舍不得父母亲人,我更不想跟你过东躲西??藏的生活,这些理由够不够?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这是个柔细的女子声音,语音变调,可知正处于复杂又激烈的情绪中。 男子低哼几声,又有握拳握得骨节作响的声音,而后是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再之后,是推窗的轻微响声。 杭无一见到一个黑衣男子从窗口掠出,足尖轻点屋顶青瓦,纵身远去。 窗户洞开,窗边立着个身穿藕白色纱裙的女子,痴望月下他背影消失的那个方向。女子柳眉杏眼,两行珠泪流下,凄美婉约。 杭无一就站在院中望着她,她却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看她。杭无一知道自己所见应该就是幻境了,只是不明白为何会看到这一幕。 黑衣男子走后不久,另一个黑衣男子又飞檐走壁而来。杭无一之所以能分辨出两个黑衣男子不是同一个人,只因先前那个黑衣男子身形更挺拔修长些。 这个黑衣男子也来到绣阁中,他声音涩哑:“你做得很对,主公已经撤销对草上飞的追杀令。杀手就应该是无情的,无情才能保命。” 杭无一听到“草上飞”这三个字,顿觉豁然开朗,自己所见一切就是薛家老宅那些人的恩怨纠葛啊。那先前离去的黑衣男子是草上飞,这个黑衣男子就是他杀手组织的同伴,那么纱裙女子就是薛少奶奶了。 草上飞的同伴很快离去,绣阁窗边又有位中年妇人立到薛少奶奶身旁,温声宽慰:“你能这么做,娘就放心了。你如今有了身孕,你也不想孩子一出生就到处流浪?你不想让他过丧家之犬似的日子?” 绣阁窗户关上,杭无一眼前只剩光影漩涡。瞬间之后,她眼前又变做阴暗潮湿的地牢。 地牢中捆着一个上身赤?裸的男子,身上遍布伤痕,脸上更全是纵?横翻卷的伤口。有的伤口结痂,有的伤口渗血,有的伤口开始化脓。 这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但杭无一还是凭直觉认为他就是草上飞。在草上飞的面前,一个锦衣华服的英俊公子正在得意洋洋地说着,这公子就该是薛少爷了。 “你以为你武功好,我就拿你没办法?再快的刀砍多了也得砍钝,我有的是钱让人替我卖命,你杀人都杀累了? 你还真难对付,关进官府的大牢你都能跑出来。哼哼,跑出来又怎么样? 我不信任官府了,我自己动手整你!挑了你的脚筋,锁了你的锁骨,看你还怎么逃? 你凭什么能让她念念不忘?不就是长了张小白脸吗?我毁了你的脸,让她看见你就害怕!” 杭无一晃眼觑过草上飞,虽看得并不清楚,但能确信他长得俊朗非凡。但若说是“小白脸”,薛少爷自己更像小白脸,草上飞的五官轮廓比他英挺许多。 薛少爷说得兴起,大笑起来:“哈哈,要不是她正怀着孩子,担心她动了胎气,真想让她来看看你血肉模糊的样子啊。 你知道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吗?你以后都不用杀人了,你吓都能把人吓死了! 你瞪我,你还敢瞪我?嘿嘿,那我不但要毁了你的脸,还要让你当不了男人!” 在杭无一看来,薛少爷此时恼羞成怒的模样比起毁容的草上飞更狰狞可怕。 薛少爷从身旁家丁手上接过一把小小尖刀,诡异又残虐地笑着划向草上飞裆部。 那尖刀之上突然迸出串火花,“叮当”一声落地。几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地牢,有的打晕家丁,有的解救草上飞。 薛少爷面对突然的变故吓傻了,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草上飞他们即将离去,其中一个黑衣人提刀走向薛少爷。只要手起刀落,薛少爷就会没命,草上飞及时阻拦了同伴。 “放了他……不能让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她为了我已经够苦了……就让她以后能安稳过下去……” 地牢的场景隐去,杭无一陷入沉思。既然草上飞当时饶过了薛少爷,愿意让薛少奶奶过安稳生活,十几年后为什么还要再来纠缠薛少奶奶? 杭无一眼前再浮现一幕场景,是薛少奶奶在房中独坐。此时的薛少奶奶仍是很美,但多了几分成熟风韵。 烛火微微,伊人不眠,含泪自语:"阿畴,你是不是觉得娘是个轻浮?淫?荡的女人?娘也不知道怎么会弄成如今这般局面。 娘想不到他会看见你,更想不到他一见到你就猜出你是他的亲骨肉。 娘不能告诉你真相,娘不能让你跟他走,就算他是你亲爹,你也不能跟他走啊。 你那么聪明勤奋,你应该考取功名、光耀一生,你要是跟他去了,你就只能当见不得光的杀手。娘不想让你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娘舍不得让你受苦。" 听了薛少奶奶这番话,杭无一很震惊,也很痛心,薛少奶奶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儿子,可到头来却是将儿子推入痛苦深渊。 杭无一震惊痛心之余却也想通很多事,若是没有血脉相连的纽带,草上飞那样的亡命之徒也不会过了十几年还来找薛少奶奶。 薛少奶奶神情恍惚地继续自言自语:"娘也有愧于薛家,薛郎一直不知道你不是他的儿子,他是真心疼爱你。娘对不起他啊,为了不和他生儿育女,娘在他的茶里放水银…… 水银这东西,少加一点儿不会立刻要命,可是年深日久会让人体弱多病。娘害他不能有亲生孩子,你就得永远是他亲儿子…… 阿畴,你要是知道真相后,会怎么看待娘呢?会认为娘不仅行为放?荡,还心思恶毒? 你怎么看待娘也都不重要了,娘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让娘去死。娘死了就好了,所有的事都会一了百了……” 很快,房门推开,薛少爷带着一个老嬷嬷进门。老嬷嬷手中捧着一碗药,他们要逼薛少奶奶自尽,那就是毒药? 薛少奶奶带泪含笑接过毒药,低声乞求:“我想见见阿畴,不让他进屋,我就远远的看他两眼就好。” 薛少爷面露不忍似是想要答应,终又硬起心肠转身向外走去,冷冷丢下一句话:“我让阿畴去给他的夫子送中秋贺礼了,别让这些龌龊事污了他的心。你喝药的时候干脆点儿,我呆会儿来给你收尸。” 薛少爷和老嬷嬷都走了,薛少奶奶端着药碗自嘲而笑:“薛郎呀,多年夫妻,你还是狠不下心看着我死的,对不对? 说不狠心,你也还是狠心,都不肯让我见见儿子…… 你知不知道,自从与阿飞分开,我的心就死了。我活着就是为了多看看儿子,真想能看着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啊…… 可惜,等不到那一天了……” 薛少奶奶端起药碗,闭上眼睛准备一饮而尽时,寒光闪过,药碗碎裂! 第四百七十八章 鬼头刀殇 击碎药碗的是柄飞刀,这飞刀长约三寸、宽约一寸,锋薄刃利。飞刀击碎药碗之后,并没有落地,而是旋飞回出刀人手中。 出刀的人是草上飞,他赖以成名的武器是鬼头刀。鬼头刀是子母刀,母刀长一尺七寸,形制粗陋如马匪用的大砍刀。 刀柄之上雕铸有"罗刹吃鬼"的刻像,罗刹蓝脸金目,神情凶恶。罗刹张开的大嘴中是个肉红小鬼,小鬼身体已经被吞入喉中,只剩脸色惨白、神情惊恐的头卡在罗刹嘴边。 这鬼头刀的子刀就暗藏在刀柄之中,子刀形制精巧,没有刀柄,只有一根细不可见的乌金丝与母刀相连。 世上刀剑配为子母的比较少见,传言中多说子剑、子刀藏于母剑、母刀剑身、刀身内,其实若真那般打造,反而会大损母刀、母剑坚韧度。甚至有可能在打斗中,致使母刀、母剑断裂。 鬼头刀刀柄之上的夸张刻像对于持刀人添了冷厉,对于被杀者增了威吓,也有藏匿子刀的实用之处。 草上飞在得到此刀多年后,更悟出这刻像的另一层寓意。既是,世人皆有恶,谁凶狠谁就能吞吃所有;也是,恶无极恶,恶终被恶所吞,恶念不断,恶行不止。 草上飞收起子刀之后,温柔如水的目光漫过薛少爷,聚于薛少奶奶身上。他向她伸出手,虽是无言,带她离开的意图已很明显。 “我不走,我一走,阿畴就什么都会明白的! 我的儿子很聪明,也很固执,你让他怎么面对那些事实?就让我死,只要我一死,不管什么恩怨情仇都会消散。 只要我一死,你会过得很好、薛郎会过得很好,阿畴会过得很好。他再也不会因为亲娘给他带去的耻?辱,而在别人面前羞愧难当。” 草上飞摇摇头,固执地向薛少奶奶直伸着手。薛少奶奶起身后退几步,草上飞拧眉跟过去,攥紧她的手就拉着她往外走。 薛少爷此时才从懵愣中回过神来,他拦住他们:“好啊,草上飞,你还敢来纠缠她?” 草上飞手腕一翻,刀锋横向薛少爷。薛少奶奶急切大叫:“阿飞,不要杀他!求你……说到底,是我欠他的,欠薛家的,还是让我以死偿还他们。” 薛少爷吓得双腿都在乱抖,他一向养尊处优,他没有胆量,但这却并不表明他愿意让步。 他梗着脖子说道:“你要杀便杀,别光会吓唬人,不敢动手!可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放她走!她生是我薛家的人,死也是我薛家的鬼!” 草上飞撤了刀,仰天长叹几声,正欲离去。屋子外面却传来惊恐的乱嚷声,凄厉的惨叫声,三个人皆是一愣。 正在愣神间,那送药老嬷嬷仓惶哭叫着跑来:“少爷、少爷……快跑,快跑……” 老嬷嬷喉间突然发出“咕”的吞咽声,咽去最后一口气,猝然扑倒在门槛上。她倒下后,才见她背上一个贯?穿前胸的大血洞,血珠迸溅。 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口,伸手抹净脸上溅的鲜血,恭敬对草上飞禀道:“飞老大,全都解决了。” 薛少奶奶盯向草上飞,疏离的目光中充满鄙夷。草上飞轻摇了摇头,他想分辩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眼中只剩受伤孤狼般的凄怆。 薛少爷目光呆滞,身体僵直,见薛少奶奶冲向屋外,他才跟着冲出去。 中秋明月朗照,月光下却是尸山血海的地狱景象。薛少爷癫狂地乱跑,呼唤着爹娘,扶起一具尸体看看,见不是,又再去扶另一具尸体看看。他没有流泪,只是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呜咽。 薛少奶奶跟在他身后,默默流着泪。她就像是独自伤怀,全然没看到那惨烈一幕幕般缓缓随行。走到一株大桂花树下,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攀下花枝,嗅那花香。只是,鼻端传来的不是馥郁花香,而是冲鼻血腥气。 薛家老宅的大门、后门都被人从外反锁,想逃都逃不出去。别说薛家那些老弱妇孺难逃死劫,就算是那些身强力壮的家丁也绝对打不过训练有素的杀手。 薛少爷翻找了很多尸体,没有还侥幸活着的。薛少爷和薛少奶奶没被杀,不是不该杀他们,而是故意要让他们看到这惨象。杀红了眼的人就只会杀戮,没有该杀与不该杀之分。 薛少爷瘫倒在地,目光散乱,嘴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干嚎。他忘了悲伤、忘了恐惧,只是胸口堵得发慌,难受得不由自主干嚎。 草上飞走到薛少奶奶身边,她见他靠过来,就嫌恶地退开几步。他们双目对视,目光中有太多的爱恨交织。 在他们对视之际,一个黑衣人举刀砍下薛少爷头颅。那头颅骨碌碌滚到薛少奶奶脚边,灰白的眼珠就如在直直瞪视薛少奶奶。 草上飞双眉怒扬,向着那些黑衣人吼道:“走,全都给我滚!” 黑衣人都跃身翻出围墙,只剩薛少奶奶和草上飞在尸堆中。薛少奶奶蹲身半跪到薛少爷头颅边,轻柔地为他擦拭脸上污渍、血渍。 草上飞静静看着她,欲语还休,终是默然。他深潭似的眸子中有满满的无奈哀伤,她看不到,他也不想让她看到。她要恨他,就恨,只要她和儿子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天色微明,拍门声和急躁的呼喊声传来:“开门,快开门!都干什么去了?快来给小少爷开门!” 听到这声音,薛少奶奶空洞的眼神中泛出一丝鲜活之气,她跌跌撞撞跑向院门,边跑边喊:“快走!薛伯,快把阿畴带走!快啊……” 门外传来呼喝声,还有马蹄声和车轱辘声,薛少奶奶以为他们走了,软倒在地,欣慰而笑。 她不知道,薛畴只让车夫薛伯和书童驾马车走了,他自己爬上围墙边的大树,从树上跳入院内。 看着儿子突然跳入院中,薛少奶奶猛然从地上翻坐而起,挡到儿子面前,对草上飞尖声高喊:“放了他!求你放了他……” 草上飞朝薛畴看了看,他瞳孔缩了缩。他笑对那满面怒容、满脸恨意的少年说:“我当然会放你。你很好,从来没有练过武功,就有这般矫健的身手、镇定的气度,不愧是……” 薛少奶奶凄声嘶叫着打断了他的话,反身挡到了他面前,因为她见薛畴拣起柄破刀,刀口对准草上飞。 她知道薛畴若是下手,草上飞是不会反抗的,她不能让亲子杀父的惨剧发生。 “阿畴……不,不,你不能杀他……” 薛畴厌恶地瞟向母亲,语气冷漠:“你让开,你要是再护着那个没人?性的畜牲,你也是我的仇人!” 薛少奶奶泪流满面,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薛畴目光森冷横她一眼,侧开了头。 薛少奶奶失落地垂下手,嘴角浮起凄然笑意:“阿畴,娘不想让你双手沾血,娘来报仇……” 她趁儿子不备,猛地夺过了破刀,挥向草上飞。只是她身娇力弱,拿刀都拿不稳,拼尽全力挥刀也只划破一点皮。 草上飞五官扭曲的脸上挤出个古怪笑容,将鬼头刀的刀柄递向她:“照你这么砍下去,什么时候能砍死我?我可受不了零刀碎剐的痛,还是给我个痛快!鬼头刀锋利无比,只要对准我颈侧血管轻轻一抹,你就可以报仇。” 薛少奶奶扔了破刀,接过鬼头刀,她目光痴痴地看了看草上飞,又目光恋恋地看了看儿子。而后,将鬼头刀递给薛畴。 薛畴接过刀,愤恨问道:“你对他下不了手?好,还是我来动手!” 薛畴举刀而起,薛少奶奶猛地撞向刀尖!薛畴一时错愕,握刀的手松了松。薛少奶奶自己反握刀柄,向儿子笑了笑,将刀用力捅进自己心脏。 薛少奶奶含笑而逝,薛畴不敢相信眼前一切,他双手撒开刀,神魂若丧。 草上飞扑上来,薛少奶奶倒入他怀里,她胸口上还插着那柄鬼头刀。草上飞轻抚了抚她的脸,吻吻她已经紧闭的眼睛,拔出鬼头刀。 草上飞一手抱着薛少奶奶,一手横刀斜抹向自己脖子。不能同生,但愿共死,死亦无憾! 可恰在此时,两个黑衣人疾掠而来,打落了鬼头刀,踢开了薛少奶奶,带走了草上飞。 初升的太阳照在浸血庭院中,阳光和煦却照不亮心中阴霾,阳光温暖却暖不了心中寒凉。 薛畴从母亲尸身旁边拣起鬼头刀,毅然向门外走去,从此再没有富家小少爷薛畴,只有无情杀手血仇。 杭无一想要追随血仇的身影看他后来经历什么,可她眼前已只有雾气弥漫。她这才记起所见一切只是幻像,她要把这些鬼魂残存记忆氤氲出的幻像告诉胡仙仙。 “阿姑,草上飞是血仇的生父,不能让他报仇……”杭无一话说了半句就顿住,她侧目看见自己身旁站的不是胡仙仙,是那个送药的老嬷嬷! 老嬷嬷缺牙的大嘴嚅动着诉说怨念:“少奶奶,喝药……喝药,你快点喝!要是你喝快点,草上飞来之前你就死了该多好。你死了,我们这么多人就可以不用死!” 杭无一吓得乱踢乱打,可老嬷嬷紧紧拉着她的手,她想跑都跑不掉。情急之下,她狠狠咬向老嬷嬷的手臂,想着你就算是鬼,我也得吃口鬼肉! 老嬷嬷攥她的手略松了一松,杭无一猛力挣脱出来,狂跑向老宅大门口。 第四百七十九章 血色迷雾 可杭无一跑得气喘吁吁都还没有到门口,她四下一看,只见雾气中全是影影绰绰的鬼魂。 她有些心慌地擦了擦汗水,无意中碰到嘴角时,摸到嘴角有布屑和血沫! 杭无一彻底心慌了,这布屑是咬那老嬷嬷鬼时牙齿刮下的,这很不对劲啊!鬼是幻影,不可能穿有实质的衣衫!那么,她刚才咬的就是胡仙仙啊! 她咬伤师父跑开,此刻是自己一个人陷在迷阵里了! “阿姑,阿姑!阿姑,我在这儿啊,你是不是怪我咬伤你,就扔下我不管了啊……” 她手上的菩提子散发着淡淡金光,那些尖啸着的鬼魂只是围绕着她飘来飞去,并不敢近身。 她察觉到这点后,就举着菩提子在前挥舞而行,那些向她围拢的鬼魂渐渐少起来。 杭无一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又发觉鬼魂虽说少起来,雾气却浓起来。这浓浓的血色雾气浓到有些粘稠,她用没握菩提子的那只手在雾气中拨了拨,手上瞬时传来黏黏糊糊的感觉。 她闻见手上传来血腥味,就将手凑到眼前看。借着十分微弱的光线,她见到自己手指上沾满猩红血浆。 杭无一吓得打了个寒噤,连忙甩手。她的手不停在雾气中甩动,没有甩净那些血,倒是沾了更多的血。 那些隐去的鬼魂又都冒出来,它们仿佛过节似的高兴说笑着,只是它们的声音尖利难听,犹如钢针刺穿耳膜: “哈哈,太好了,她手上沾血了……” “沾血了,沾血了,走不出去了!她是坏人,走不出去了……” “她会不会怨我们?哈哈,让她怨恨我们就好了,怨啊,怨……” 杭无一不敢再动,她紧紧攥着菩提子,虽是吓得抖如筛糠,仍是没让菩提子从她手中滑落。 这是她惟一的希望,也只有不让怨气侵身,胡仙仙才能尽快找到她。 与此同时,胡仙仙正在焦急又懊恼地寻找着杭无一。 胡仙仙只看得见雾气,看不到任何幻像。就在杭无一激动地要告诉她自己所见时,胡仙仙恍惚看到有几个奇怪的人在不远处跑过。 胡仙仙朝那里定睛看去,只是侧身转头这一瞬间,杭无一突然就挣扎起来。她忙拽紧杭无一,又大喊她名字,可杭无一就跟没听见似的。 胡仙仙还来不及有所行动,右手小臂就遭杭无一狠狠咬了一口。她痛得缩了缩手臂,杭无一就挣脱开了。 恰在此时,那几个奇怪的人又在雾气中缓缓逼近,胡仙仙御起慧心玉剑就向其中一个人刺去。 那人倒地发出闷响,胡仙仙本想去看看是什么人,可又怕杭无一跑远。但她再回头时,杭无一已经往浓雾深处跑去。 还好,菩提子发出点点金色微光,胡仙仙得以察知杭无一的方向。 就在胡仙仙跃身而起,要抓住杭无一的手时,一个怪人猛然蹿出来。怪人双臂长伸,朝胡仙仙甩出飞镖。 胡仙仙袖中红雪拂尘弹飞而出,扫开飞镖。她再轻翻手腕,以红雪拂尘将面前的怪人卷缠过来。 她觉得这怪人有点像杭无一,可这“杭无一”身体靠过来后,她就知道这不是自己徒弟了。怪人不仅全无熟悉气息,甚至全无活人气息。 胡仙仙在雾气中连连打败好几个怪人,它们都身着与杭无一同样杏黄衣裙。一番混战,在混乱中连那菩提子微光都已看不见。 胡仙仙不由自责起来,真是不该带杭无一进迷阵,更不该给她开天眼看鬼魂幻像的。胡仙仙呼喊几次没听到应声后就知道杭无一听不见,没再呼喊。 胡仙仙试着飞入空中俯瞰老宅全景,飞了六丈多高就碰到这迷阵禁制,飞不出去。 她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通过菩提子来寻找杭无一。就定下心,掠起五丈多高,细细察看整个老宅中哪里有金色微光。 最终,胡仙仙看到第二进小院落中雾气最浓之处有金色微光。为防再出意外,她撒出雾隐无隙网罩住那有光的地方,再落身下地。 “出不去了……真的出不去!出不去了……”见到杭无一在网中双手乱舞,胡仙仙心下稍松。 “没事了,是我。”胡仙仙撤网,拉过杭无一,在她肩上拍了拍。 这一拍让杭无一颤?栗起来,双手抱头哭喊:“我的手不想沾血,不想沾血……怎么办啊?怎么全是血……好多血……” 胡仙仙运足灵气在她额间点了点,她没有真正自己开天眼,只要抹去给予她的灵气天眼,她眼前就消除幻像。 可就算如此,杭无一还是抱着头,紧闭眼睛哭喊。 胡仙仙生气地弹她头两下,斥责道:“小虱子,信不信你再闹,我可就真不管你了?都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诶,你瞧我是真让你给咬了……” 杭无一听到“小虱子”这诨号时,止住了哭闹,只有她的无良师父才会这么喊她呢。难道,真是师父找来了? “阿姑……真的是你?”她微抬起头瞄了瞄,胡仙仙没好气地“嗯”了两声。 师徒俩这才诉说各自所遇,当胡仙仙听说了薛少奶奶与草上飞跟薛家恩怨后,长叹几声。又分析了杭无一自觉手上有血,而其实无血的幻觉后,她沉思起来。 许久之后,胡仙仙沉声说:"这血雾形成的迷阵还真是怨气凝成,只不过不单单是聚集怨恨,而是让鬼魂有一些残存记忆,让它们互相怨恨。 互相怨恨,心中的怨气越集越多,就结成这血色迷雾。而且,这种怨气是相互之间产生的,很难消除。 就如‘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这迷阵就是一个怨来恨去的死循环。想出这迷阵,就要化解所有鬼魂怨恨,而不是打散它们就可以……" 杭无一点头赞同,神色黯然地说:“是呢,和你走散后,我都忍不住怨天尤人呢。 一会儿怨我爹只知道赌,不肯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一会儿又怨我娘太懦弱,只知道顺从我爹,也不知道为了自己将来打算;我还怨你呢,自从遇见你,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过过。 这种感觉好难受,又摆脱不了。我试着念慈空师父教的经文,还是不管用……” 胡仙仙目力所及,只能看出她们处在这第二进院落的院门口,就让杭无一挨着她坐在门口石阶上。 孙展鸥说过,这血色迷雾是晚戌时起,晨卯时散,胡仙仙想来个以静制动,等到雾散再行动。 待到卯时,雾气果真淡了很多。虽是淡了,仍是看不到晨曦照进来,三步开外就看不清楚。 胡仙仙牵着杭无一走了几步,忽然听得第二进院落中传来异响。 两人都回头去看,只听“吱嘎”几声,院落的月洞门那灰黑门板自动打开。 杭无一将胡仙仙的手拉得更紧了些,怔怔看向豁亮的院内。院内晨光微明,花木扶疏,几间青瓦粉墙的屋子不是很阔大,但很精巧别致。 “阿姑,这是老宅里留给薛少奶奶和薛少爷住的屋子,他们就是逼薛少奶奶在这里自尽。”杭无一回想着,低声对胡仙仙说,又不由自主想跨进去。 胡仙仙忙拦住她:“这里面其他院落都还明显和外面有区别,单单这所小院儿雾气全散,肯定有古怪。我们先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她们等了约一柱香之后,其他院落仍是薄雾缭绕,面前这小院仍是寂静无声又安宁祥和。 胡仙仙想了想,交待杭无一:“我飞到这小院儿上空看看有没有异常,你就站在原地别动。” 杭无一乖乖答应,胡仙仙飞身而起。她飞起身,又落身踏上屋脊,就看见杭无一缓缓走进小院。 她顾不得多想,纵身直下,要去抓杭无一肩膀,杭无一出奇灵活地倒退着跑远。 胡仙仙生气地追上去,却又听见身后有人喊她:“阿姑,你怎么往那边跑?” “无一,你怎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你独自进来,有多危险?快跟我出去。”胡仙仙伸手就拽她。 “我不是要逞能独自进来,是你说血雾全散开了,可以进来的。”杭无一皱巴着小脸儿,委屈辩解。 “等等,我说血雾全散开?我让你进来?” 胡仙仙惊讶反问,见杭无一点头后,她再说:“明明是我看见你木木呆呆地走进来,我喊你喊不住,我才来拉你!” 她们彼此诧异对看,越看越生疑心。是有两个或者几个胡仙仙、杭无一?是幻像,还是有人假扮?自己眼前这个人是真正的师父(徒弟)? 很快,她们同时亮出能表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杭无一手上是菩提子和木鱼槌,胡仙仙手上是慧心玉剑和红雪拂尘。 两人都呼出几口浊气,而后同时往那屋子看去。 胡仙仙朗声道:“鄂日浑,你用那些幻像引我们进来是要做什么?我们之间的争斗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算把我困在这儿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鄂日浑裹着黑袍,大笑着从屋内走出来:“胡师妹,那可不是幻像,只是几个木头人而已! 胡师妹,你依赖法术能辨妖识鬼,却没看出那是几个牵线木偶?能用几个木偶就耍得你团团转,我真是自豪! 你也有忘了用最简单直接方式去观察的时候?是你自己往复杂处去想,自己难住自己!” 第四百八十章 应对要挟 木偶?胡仙仙一直就觉得怪人动作僵硬,只是没想到是木偶。迷雾之中,情急之下,真是几度被耍。 究其原因,是她太依赖法术,失去对自己最原始感知的自信了!就像习惯了坐轿的人,就不相信靠自己双脚可以走遍千山万水。 再强的法术也比不上自己的敏锐直觉,用自己那种与天地合一的浑然无别感去听去看,才是最接近于天道的。 胡仙仙想通了之后,诚恳对鄂日浑说:“多谢鄂师兄指教。” 她这么一说,换鄂日浑愣怔了。指教?他是想讥笑她啊,还谢他指教? 鄂日浑翻个白眼儿,又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慢悠悠说道:“本来事情挺简单的,我就是想请胡师妹聚聚,无奈胡师妹对我有诸多误会,只能用这种相当麻烦的方式来请。” “不用拐弯抹角假客气了,直说你的要求。”胡仙仙不喜欢谈判,尤其不喜欢跟讨厌的人谈判。 “胡师妹真是爽快!好,我也开门见山直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以灵符报讯,让程师弟前来。”鄂日浑侧身让出正堂门口,做个“请”的手势让她们先到正堂。 “不行!你要是想他了,自己传讯请他就是,何必要让我转告?”胡仙仙似笑非笑地扬扬眉,她可以很爽快地让他说出要求,可并不表示会很爽快地答应要求。 “你?你……”鄂日浑让她的话给噎住,他话还没说囫囵,她已然拉着杭无一向外走去。 “胡仙仙,你站住!你以为我跟你客套几句,就真是请你来做客的?你进了这迷阵,就别想走出去!”鄂日浑怒声威胁。 “我没想出去啊?这迷阵是千年难遇,百年难求啊,我这么幸运陷在这迷阵里,不好好逛逛可就亏了。” 胡仙仙可不吃那一套,要用她来要挟程浩风,绝无可能。她说得嬉皮笑脸,做起来却绝不会含糊。 鄂日浑闪身挡在她面前,一直强装的笑脸装不下去了,脸色完全阴沉下来:“我知道这个迷阵困不住你,你只要想出去,最多受点伤就能强行出去。 可是,你带不走你这徒弟!你带不走血仇!你更带不走先前那些闯进来的人! 你真的可以不顾他们安危?” 鄂日浑说着就拍了两下手,右侧厢房的门马上打开,房内是晕倒在地的一些人,应该就是先前那些来降妖捉鬼陷在了迷阵中的人。 “卑鄙!”胡仙仙肃色骂道,又冷漠说道,“无一和血仇要是死在这迷阵里,那也是他们没有仙缘,怪不得我。至于那些人,更是他们自己作死跑进来,我没有义务对他们的行为负责。” 鄂日浑逼近几步,直视胡仙仙说:“卑鄙?论卑鄙谁能及得上程浩风?你以为只要补齐龙脉,慎郡王就能顺利登基? 他们是要德元帝寿数将终未终时下手,才能让法朝气数尽为程浩风掌握。要不然,程浩风怎么压制得了金龙?借得了世俗之力? 德元帝是命不久矣,可他们是要直接定德元帝死期。哼哼,这可是等同于弑君之罪! 程浩风之前和段梦柔、法略斗得你死我活,如今可以合作无间,你怎么不说他利用别人很卑鄙?” 胡仙仙咬咬下唇,一字一顿说道:“无论你怎么说,无论程浩风所做所为是对是错,要利用我诱他前来,我、不、答、应!” 鄂日浑见她召御出慧心玉剑和红雪拂尘,完全就是要以蛮力闯阵的架势,眼中闪过讶异的神情。他讶异之时,就没有继续阻拦她们脚步。 胡仙仙和杭无一即将要跨出门槛,鄂日浑咬了咬牙,他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你只知道这迷阵是怨气所成,你不知道这些怨气可以扩散?哼,要是你不肯配合,我就把怨气扩散出去!” 胡仙仙不太明白“扩散怨气”是什么意思,歪着头盯向鄂日浑。鄂日浑见她愿意听,自认为扳回了主动权,又抖起可以将他人玩弄于股掌间的骄矜架势。 “你想一想那么个场面,宜州和附近州县全部都僵尸横行,恶鬼肆虐! 你再想想这迷阵中的怨气侵入活人心中,每一个人都怨气冲天,互相憎恨的场面! 到时候,不需要我动手杀人,这些人就会自相残杀!被杀死的人又变成恶鬼,恶鬼就越来越多! 到最后,你的家乡陵州和宜州、越州这些地方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胡仙仙拧眉撇唇,冷笑道:“你想得倒美,你有能力做到那个程度吗?你以为这些地方的地仙,还有那些修行门派都是吃干饭的? 你说得好像我不给程浩风传讯,我就会害了很多人一般,就是要给我施加精神压力? 不过,真是抱歉。我不是那种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大英雄,更没有舍己为人的菩萨心肠,我才不会为这些破事儿受你胁迫呢。” 胡仙仙说得毫不在意,其实心中在紧张地筹算。这个鄂日浑终于亮出底牌了,一张很恶毒的底牌啊,她没有底气应对的底牌。 她没有底气,可她得绷足了气势,因为光知道他的底牌是什么不起作用,得知道他要怎么打这张牌,才能找出压制从哪里入手压制他。 鄂日浑目光闪烁几次,转而和颜悦色地对杭无一说:“你师父是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她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我泄气,让我以为要挟不了她。嗯,小师侄,你去劝劝你师父好不好?” “不好。”杭无一干脆地拒绝,挺傻气地说:“我师父说三师伯做的事情很重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去打扰他。 你好傻哦,不仅我师父真不在乎,我三师伯更不在乎。你想啊,要是三师伯在意你说的事,就会亲自来办血仇的事,而不是拜托我阿姑来办了。 你这么费力做这些事,真是半点用都没有,你真是好傻。” 鄂日浑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这个傻乎乎的黄毛丫头竟然敢这么说他?他眼睛一瞪就双手直抓杭无一肩头,“你懂个屁!你知不知道,胡仙仙要是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先宰了你!你师父根本不把你的安危放在心上,你还好意思说我傻?” 杭无一双臂从鄂日浑肘内外翻,反抓鄂日浑手臂。她毫不畏惧地瞪向他,虽被制住,却不肯示弱。 胡仙仙向杭无一伸了伸大拇指,笑赞道:“不愧是我胡仙仙的徒弟,好样儿的。师门长辈欺负晚辈,咱们打不过,也不能怂了是不是?” 鄂日浑不禁惭愧,他的举动有失尊长风范,更显露出他内心焦躁。他都没想明白,她们陷于他布置的迷阵,怎么她们还占了谈判主导地位,自己情绪受她们影响? 他放开杭无一,讪讪说道:“师伯只是试试你的胆量而已,哪是有心要和你计较?胡师妹,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我提的要求。” 胡仙仙将杭无一揽到身边,给她理理衣裙,再慢条斯理地回答鄂日浑:“不是我不肯认真考虑事情,是鄂师兄你没有诚意!你说能让这怨气扩散出去,怎么扩散呢?离了这迷阵,鬼魂散出去就会有幽冥界的阴差来收魂啊。我根本不相信你做得到。” 鄂日浑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怎么做不到?只要能在怨气中渗入魔气,这些死于凶杀的鬼魂就会变为不入阴曹地府的厉鬼! 我还把官府给他们合葬的大坟给刨了,把他们的尸体都变成了僵尸。 嗯,也不算僵尸,算烂骨头架子,威力远远不如特意炼制的僵尸。不过,对付这周围的平民百姓也绰绰有余。” 胡仙仙心中怒火直窜,她强压怒气,冷视鄂日浑。杭无一则是直接骂道:“你把薛家老宅死的人全部从坟里刨了出来,你太狠毒,太恶心了!你简直禽兽不如!” 鄂日浑挤出个古怪笑容说:“我本来就不是人,你骂我禽兽不如又咋样?骂不着。” 胡仙仙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快速地筹算着鄂日浑到底要怎么让怨气扩散,要求见程浩风又有什么目的。 她知道薛家老宅出事后,是官府找富户们筹资挖了个大墓坑,将人都合葬一起。之所以没有分开让各自亲人去葬,是因很多死者是全家皆亡,还有很多尸体都肢体散乱,分不清是谁的。 鄂日浑挖了那大坟,不仅仅是要造些类似僵尸的怪物去吓人?还有,血他们混在一起,他怎么允许他们如此辱弄亲人尸身?鄂日浑给了血仇什么条件? 胡仙仙以极为肯定的语气质问鄂日浑:“你找到了草上飞,还制住了他,对不对? 你知道血仇会为了报仇不顾一切,就以杀草上飞为诱饵,驱使他为你们卖命! 哼哼,你扩散怨气的办法,是不是和血仇有关?” 鄂日浑下意识地答道:“是又如何……” 他随意意识到不对,又慌忙嗫嚅道:“不,不,你太会乱猜……” 胡仙仙已经确定血仇就是迷阵中怨气是否会扩散的关键,并且确定血草上飞目前都在这阵中。她揽着杭无一的腰就纵跃而起,横飞出去。 见她们出去,说漏嘴的鄂日浑急命人前来:“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胡仙仙去找血仇!” 从左边厢房冲出两只血枭,十几个黑袍人,追了出去。 鄂日浑踱步走回正堂坐下:“胡仙仙,我还以为你心直口快就是个容易骗的夯货,没想到让你给程浩风传讯还真不容易。 唉,没能将程浩风引来,倒还让你套了话,我也是大意了。 不过,就算你明白血仇的作用又怎么样?这迷阵里鬼怪多多,机关重重,看你能怎么蹦哒。” 第四百八十一章 开打得胜 雾气腾腾,忽而成团浮动,忽而如尘漫漫。此时太阳光线透过血雾,没了夜晚那般诡异可怕的感觉,而是给人一种很脏乱的感觉。 杭无一不由自主地用手拨着眼前雾气,很想把这些漂浮在空中的脏东西弄干净。 拨来拨去,拨得雾气全都向她聚拢。她烦躁不安,手忙脚乱发狠地拨动不停。 “静心息念,别乱动!”一声清喝响起,几近癫狂的杭无一瞬时恢复平静。 “阿姑,我刚才怎么了?” “这迷阵里面古怪太多,你别乱看乱想。紧握菩提子,念《心经》,跟着我走就是。” “《心经》是佛经,我可以念吗?”平乐庵和琼莲宫同处琼光县,两个门派明里相安无事,暗中争斗不休。杭无一知道佛道之争由来已久,因此发问。 “《心经》定心念,除幻觉的效果极好,你念就是,管那么多偏见干什么?” 胡仙仙从来没有真正住观修行,没那些偏见,加之程浩风身具佛道双重修为,她更是对佛法有崇敬之心。 这迷阵中屋舍庭院都朦朦胧胧,她都说不准会出现什么危险。杭无一只要不出什么事,她还可以勉强保护,要是受幻境影响,给她背后捅刀子,那可就是防不胜防。 她又想到血仇是和鄂日浑他们合作,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关押血仇。这老宅中第三进院落的阳气最盛,那里应该是他们手下喽啰们住的地方,血仇很可能在那里。 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小心翼翼地迂回向前行进,将要接近第三进院落时,只听空中“嘁嘁欻欻”轻响。 她们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两只血枭悬停半空中拦住她们去路。血枭人身鸟翅,不停扇拍着翅膀,那轻响就是羽毛磨擦声混合了翅膀破风声。 因带着杭无一,胡仙仙不想硬碰硬,用红雪拂尘横扫过去,虚晃一招就转身逃走。 这薛家老宅本来宅院不算大,是后来又加了两进院落扩建的,房舍屋宇就显得有些拥挤凌乱。她们跑来蹿去,混乱中就跑到第一进院落里。 第一进院落是座两层小楼,小楼是四方围合,中有天井的布局。 见她们逃进去后,血枭和黑衣人竟然在门外踌躇着没有追进去,她们得以在天井中歇了歇。 天井中有个小水池,小水池中是个“山”字形假山,因年深月久没人打理,假山上长满了蓬蓬杂草。 水池边沿用汉白玉砌有围栏,杭无一坐在围栏上大口喘气,胡仙仙站在一旁警惕看着四周。 “阿姑,我实在跑不动了,要不你先出去,别管我了。”杭无一终于喘匀了气,有些自责地说。 “啊哈?你这是演那种在危急境况中,为了不拖累同伴,让同伴先走,牺牲自己的戏?你可真笨,我怎么选了这么个笨徒弟?” 虽是白天,雾气笼罩之下仍然只看得见些模糊轮廓。杭无一看不清胡仙仙神情,但听她语气就知道她是半怒半笑的样子。杭无一搞不懂了,她怎么半点没有危急感? “阿姑,你是故意带着我乱跑的?”杭无一猜测着,小声问。 “嗯,聪明一点了,你说得对也不对。说你对,是你想到了我并不是怕他们才跑,是我们还没有到该和他们正面对决的时候。 说你不对,是你忘了我们进老宅的最主要目的是什么。我要是只想铲除这些人,就没必要以身涉险,在老宅外面就能找到办法。 我带着你跟他们打斗会受牵制,但实力摆在那儿,仍然是我的胜算大,你别哀哀戚戚地想什么丢下你的事儿。” 胡仙仙鼻翼微动,她嗅到这里有酒味儿。这酒味儿很淡,她疑心是幻觉。她反复嗅闻,又觉得是假山那边真有酒味儿,就凑近去闻。 “阿姑,你在做什么?”杭无一对她的举动感到好奇。 “你闻到酒香没有?” “酒香?”杭无一撇撇嘴,刚想说这里怎么会有酒香,就微风乍起,她鼻端传来若有似无的酒香。 杭无一惊喜大叫:“真的是酒香!” “嘘……”胡仙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她往底楼走廊行去。 行到走廊拐角处,杭无一双眼发亮地问:“阿姑,我猜那假山里藏着人,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很聪明,你说说你为什么会这么猜?”胡仙仙不但猜到假山中有人,还猜到是谁,但她要试试徒弟是怎么动脑筋的。 “那些血枭和黑衣人追到这儿就没追进来了,表明他们平常是不敢随意出入这里的。 既然不敢随意出入,就是有很重要的秘密在这里,他们的头头不准许他们随意出入。 假山里有酒味传来,有可能是储存了酒在下面,也有可能下面有酒鬼正在喝酒。依这里总体环境来看,这下面是酒窖的可能性太小。那么,就是有个酒鬼在下面……” 胡仙仙听得频频点头,但她听到外面有异动,就止住了正说得兴起的杭无一。 “无一,你是想被那些可恶东西撵得乱跑呢,还是想打得它们不敢来追?”她边问边瞟向门口,那些血枭和黑衣人应该商议之后,还是决定追进来。 “当然是想打跑他们!”杭无一声音清脆,不假思索就答道。胡仙仙揉揉她的头,让她先出去。 “啊?”杭无一傻眼了,是让她去打?可师父都这么安排了,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向门口冲去。 她身影刚在门口一晃,两只血枭就俯冲而下,向她扑去。她没有躲闪血枭,而是直愣愣地看向门外。 门外有三具僵尸蹦跳而来,原来她们入院落后血枭和那些黑衣人没有紧追不舍,除了有不敢随意出入那院落的原因,还因为他们去调请僵尸了。 与此同时,胡仙仙凝念调御灵气,胡清定、彭清越、女匪分身化出。她们各执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一元浑真簪攻向黑衣人。 胡仙仙本体御使慧心玉剑激射一只血枭心口,她进攻前是看清了这两只血枭才进攻的。其中有一只是贺登泰,他眼中有熟悉的感觉,她不能攻击他,她是攻击另一只血枭。 在打斗的同时,胡仙仙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杭无一的安危。黑衣人受她分身攻击,已有三个丧命倒地,其余人都是全神贯注应付进攻,无暇去管杭无一。 贺登泰飞于半空中,时不时地佯攻胡仙仙几下,似乎是和另一只血枭联手对敌,其实是干扰另一只血枭的出招节奏。 杭无一的威胁主要来自于那三具僵尸,但胡仙仙看那僵尸是鄂日浑从大坟中刨出的薛家人枯骨,而不是铁甲僵尸,也就不急着去救她。 那僵尸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看着可怕,其实攻击力不强,也没有强烈尸毒。胡仙仙有心让杭无一多练练胆子,多练练身手。 毕竟,再高的修为都比不过实战中打出的经验,杭无一以后要面对的硬仗还多,不能娇惯她。 僵尸蹦跳着直追杭无一,她先是慌乱地跑来跑去,后来发现僵尸转弯不灵活,她就绕着走廊上的柱子跑。 从这根柱子左边穿出去,跑到那根柱子边,又从右边绕回来。她就这样以“8”步形,扭来扭去的跑,倒也没让僵尸伤着。 不过,有可能是她跑得太高兴,也就跑得过于快了;也有可能是僵尸们追得太累,就不想追了。总之,有两具僵尸在两根柱子中间很慢地蹦,还有具僵尸就在原地等着杭无一再跑回去。 杭无一跑得脸蛋儿红扑扑的,还得意地朝慢蹦的两具僵尸笑了笑,随即她就笑不出来了! 一双白骨爪已经逼近她眼睛,这白骨爪并不是完全的光骨头,手背和手肘位置还粘连着点儿紫黑腐肉。 杭无一吓傻了,下意识地闭起眼睛,再挥出木鱼槌去打白骨爪。 胡仙仙见状大惊,正要以心念驱使分身营救杭无一,彭清越已经撒出雾隐无隙网。胡仙仙心中由此略生惊喜,这分身是渐生自主意识了? 雾隐无隙网把那僵尸拖拽在地,彭清越就撤了网,跃身再去缠另一具僵尸。 杭无一看到那具倒地的僵尸还在一弹一蹦,就扑过去,拿出木鱼槌直捣僵尸的嘴。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猛敲獠牙,边敲边念:“叫你乱咬人!叫你乱咬人!只有我可以咬人,懂不懂?懂不懂?” 僵尸两腿蹬了蹬,居然翻身直蹦而起! 杭无一吓得坐倒在地,张口结舌,声音喃喃:“还没敲断?牙齿洁白坚固……吃饭倍儿香……身体倍儿棒……” 她挪动屁股倒蹭几步,感觉后背抵上柱子,就猛然立起身,滑身到柱子后面。 僵尸爪子抓来,她刚藏好身,白骨爪抓得柱子“矻矻”作响。 她赶紧连跑带跳地藏到另一根柱子之后,那僵尸全力猛蹦,几乎是蹦得腾起身,直直再向她抓去。 这一抓可谓快如闪电,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威,可惜没有威力没有真正发挥! 杭无一绕来绕去,它失了准头,抓在了柱头子上。并且,因这一抓的力道太刚猛,爪子深深陷在了柱子里。 这柱子是楠木所做,木质坚硬,可惜这上好木材让尸爪给糟蹋,也可怜那僵尸拔不出爪子了。当然,也可喜可贺杭无一凭机智和运气打了平生第一个胜仗。 第四百八十二章 见草上飞 这种朽骨僵尸的坚韧度不够,白骨爪陷进柱子里后,猛拉硬扯之下,爪子就齐齐从手腕处断开了。 杭无一听得“咔咔”两声脆响,就见光杵杵两根臂骨向她插来。她急中生智,抱着柱子就飞快爬了上去。 那没了爪子的僵尸受阳气吸引,想再抓她,就向上蹦个不停,蹦得一次比一次高。 杭无一心中惧怕少了很多,倒觉得酣畅淋漓打架挺很过瘾。她见这僵尸一时半会儿抓不着她,就想试试自己的太极玄微剑法。 她一手抱柱,一手斜握木鱼槌抖个腕花,以槌为剑,瞄准僵尸蹦到与自己手部平齐之际,直刺它额头。 这一刺对僵尸没有造成多大伤害,但槌头与头骨相接“咄”的一声闷响后,僵尸不再蹦跳。 杭无一见僵尸定定地站着不动,赶紧放开柱子,纵身跳到地面上。 这落地声音让僵尸又动起来,杭无一矮身避过直插过来的臂骨,挥槌斜抹僵尸腹部。 僵尸受击弯腰,弯腰之时骨节发出“咕咕”涩响。杭无一怕它弯腰来抓,就地一滚,滚出僵尸攻击范围。 僵尸却没有再攻击,也没有再直起腰来,就那么成直角躬着。见此情形,杭无一眨眨眼,冒出个大胆想法。 她蹬踏着柱子借力横飞而起,跃起到比僵尸弓背稍高的高度,就飞脚狠踏它脊背。 “咔!嚓嚓……啪!” 僵尸脊骨断裂,先是往地上扑去,挨到地上后因反震力,触地散为一堆乱糟糟碎骨。 杭无一得胜后,乘胜追击,见彭清越又拖倒一具僵尸,就挥槌再击僵尸胸腔。 这次她不再是乱打乱敲,而是有章法地变槌为剑,招招贴骨近击。 这僵尸胸腔外的肋骨尽皆碎裂,乱挣乱弹着想再蹦起来,结果是动得越猛,骨头架子散得越快。 其他那些黑衣人和僵尸都已经被解决掉,胡仙仙也杀死那只血枭,只剩贺登泰还在半空中慢飞。 “事成,保重!”胡仙仙向他高喊一声,就往那假山掠去。 “行动尽快,我会竭力拖延他们找过来的时间。”贺登泰往院外飞去,并没有飞远,而是围着小楼飞上飞下,观望四周境况。他血煞气很重,将雾气中的鬼魂都逼退了些。 胡仙仙在假山上翻找不停,并没有找到这假山上有什么机关,她泄气地坐在“山”字形的凹下处。她没问贺登泰,想也想得到他不可能知道。 “阿姑,要不然我们把杂草拔干净?也许是杂草遮住了开启的机关。”杭无一站在围栏上小声提议。 “你来拔呀,我可没心思帮他们除草。”胡仙仙飞身拉过杭无一,又坐下去冥思苦想。 杭无一当真乖巧地拔起草来,她拔着拔着就觉得有一丛草扎根特别深,怎么都拔不动。 胡仙仙见她那么费力,觉得蹊跷,就说:“你让一让,我来。” 她轻刨开草丛根部,摸到草根和什么链子缠绕在一起,就猛运气力,抠着草根开拔。 “噗”声闷响过后,她们眼前露出一个直径约一尺的圆洞。洞口可见下方有洞室,浓烈酒气和着股酸腐气味直冲鼻子。 胡仙仙笑赞杭无一:“小虱子真是个好徒弟,给你记头功!”说着就先缩骨团身坠下洞室。 杭无一不懂如何缩骨,可她身量未足,又本来就身形瘦弱,也缓缓地勉强从洞口坠下。 从洞口到洞室没有任何机关,内里构造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圆洞口连着一间一丈见方的石洞,石洞右侧有个小石门。 洞室内沿墙角放了一溜酒坛,正中是张木桌,木桌上一灯荧荧如豆,木桌旁两把椅子翻倒在地。 一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看不清面目的人斜躺在地,他抱着酒坛半醉半醒地嘟囔着什么。 “草上飞,真在这儿?”胡仙仙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难道是草上飞?是……飞大叔?”杭无一有些疑惑,有些惊诧,最后竟呼喊得有些亲切。 草上飞醉眼微睁,向杭无一斜了斜眼睛,而后他昏黄带血丝的眼珠轮了轮,带出点儿诧异又惊喜之色。 杭无一自来熟地去扶草上飞,他疤痕杂错的脸,酸臭邋遢的模样并没有让她感到恐惧和嫌恶。 胡仙仙看了看那小门,察觉那里开凿的痕迹并不久远,可能那才是鄂日浑他们开的这洞室通道。她一时没想通洞顶的小圆洞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草上飞以前开的洞,准备爬着玩儿的? 想不通就暂时不想,她略做犹豫后,就先以灵气将圆洞复原,再以灵气暂封石门。 “你们是降妖捉鬼,误闯进来?”杭无一把他扶起,胡仙仙挪起把椅子,让草上飞坐下。草上飞看她们两眼后,就问道。 他显得冷淡,但语气中没有身为杀手的那种凌厉感,也没有威胁陌生闯入者的恐吓意味。反而,听来音色低沉,语含关切。 杭无一不知该怎么回答,就看向胡仙仙。 只凭这一句问话,胡仙仙就觉得草上飞该是重情重义之人,绝不是偷香窃玉的猥琐之辈。她忽然明白薛少奶奶当年为什么会冒那么大风险爱上他,并生下孩子。 她笑答:“就算是误闯。你似乎担心我们被鄂日浑捉了去?这个石洞是怎么回事?” “听你的意思,你似乎不怕他们?那且请离开,你们不宜在这里久呆。”草上飞指指洞顶,示意她们快些离开。 “我是特意为了血仇之事而来,你若信得过我,还请详细告诉我这个石洞是怎么回事,以及你所知道的他们各种情况。”胡仙仙敛去笑意,诚恳说道。 草上飞撩开前额乱发,细细打量胡仙仙和杭无一,然后慢慢说起来。 “你们这么说,就应该是知道我和阿畴的关系了,好,我说给你们听。这里本来是薛家窖藏冰块的地方……” 草上飞搓了搓额头,好让自己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他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来历,但多年杀手生涯形成的敏锐直觉,让他相信她们不是坏人,并且她们能帮助血仇。 一说到窖藏冰块,胡仙仙就望向洞顶再次盖好的圆洞,那圆洞盖上还连着半截锈铜链。 她不由失笑:“那个洞口是夏天放瓜果进来贮存用的?那截铜链就用来吊着盛放瓜果的篮子? 夏日炎炎,瓜果放到冰窖里冰镇着,又能保持新鲜,又能增添冰爽口感,这些大户人家还真会享受。 我说嘛,要是这里本来是藏身的密室,怎么会把洞口开那么小,又开在假山上?原来是为了夏天放瓜果进来和取出方便……” 这洞室中半块冰都没有了,却仍是寒意沁人。胡仙仙遥想当年薛家的人在洞口吊下一篮篮鲜美瓜果,又再取出的场景,感慨这冰窖如今成了他们视作仇人的草上飞藏身之地。 “是这样?我们无巧不巧地进到这洞中,又遇到飞大叔,真是有缘。”杭无一也轻笑出声。 这阴冷洞室因她们的笑容而明亮温暖了些,草上飞又问了她们几句,知道她们已经大概了解他与薛家恩怨,更对她们信任几分。 他眼神悲戚轻叹:“我此生杀人如麻,但都是迫于主公命令而杀,我从来没有自己起心谋害过任何人。也许,上苍终究是仁慈的,才让我遇上你们。 可惜,阿畴没遇到你们那种巧合,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大仇人就藏在他眼皮底下呢。也幸好,他不知道,要不然他真就得毁掉一生。” 顿了顿之后,草上飞言辞恳切地请求:“你们既然是为了他而来,我求你们救救他。若能救他,你们但凡有所需求,我必定拼死为你们达成所求。” 杭无一连说:“不必,不必给我们许这么重的承诺,我们本来就应该惩奸除恶,铲锄鄂日浑那帮人……” “谁说不必承诺?”胡仙仙打断杭无一的话,挑眉笑说:“万一我就想要个什么承诺呢? 比如,我这当师父的觉得和他结个亲家还不错,他有这承诺就不得不答应。他这当亲爹的答应了,他儿子想来也不会反对。 这么一来,我就不用担心我的傻徒弟嫁不出去了。飞大哥,是?” 杭无一跺跺脚,捂着脸跑到墙角去了。草上飞脸上似是有了点笑意,只是完全毁容的他让人看不出笑容。 “要是你们真能救走阿畴,想来他的后半生会很快乐,若是那般,他娘也能含笑九泉了。” 胡仙仙笑了笑,又正色问他:“薛家出事后你一直藏在这里?你对血仇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他你才是他生父? 并且,为何不告诉他,灭薛家满门之事是你主公授意,你事先只是想来带走薛少奶奶,根本没有带杀手前来?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让仇恨蒙蔽心灵,还因为杀害无辜者太多,折损寿数,寿命不长了?” 他沉默半晌后才回答:“薛家的事都是我主公授意,事发后我就被关在了地牢。我要是不答应将阿畴也拉入杀手组织,我就出不了地牢,更没有办法照顾阿畴。 为了让主公不直接对阿畴下手,我只能什么都不告诉阿畴,只能让他恨我。恨也是种动力,要不然又拿什么支撑他活下去? 主公在灭了薛家后,掠夺了薛家所有财物,还侵占了薛家产业。可我认为,他的目标不仅仅是财产,还有阿畴对于他也有什么秘密作用。 我只能暂时妥协,藏身在这里暗中照顾他。没有我暗里助他,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很快成为金牌杀手?” 第四百八十三章 分析形势 胡仙仙曾在夜城迷窟借彩鹊之眼见过血仇,虽因有更重要的事没有细细打量过他,但还是能看出血仇头发虽白,面容间仍有一丝丝稚气未脱。 “是呵,他天赋很高,也毕竟只是个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小少爷,能活下来都不容易,更别说在江湖上掀起风浪。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薛家灭门的事,你主公逼你的因素占得少,要逼血仇的因素占得多。这是个很大的疑点呢,你主公安排这些,就仅仅只因为血仇是你亲生儿子? 还有,冒昧问一句,你主公是谁?” 草上飞摇了摇头,胡仙仙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不愿意说。她食指中指并拢,轻敲桌面,以手势催促他快回答。 见她神情中有不满意味,草上飞嘴角扯出个难看苦笑:“我不知道我主公是谁,为他卖命二十多年,我却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见胡仙仙面露疑惑,他再详细说:“我也察觉到主公想利用阿畴做什么大事,只是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至于我主公是谁,我就算告诉你,你可能也不相信。我虽然根本不知道我主公是谁,但经多年观察和猜测,我认为我主公是在在明面上威望很高的人。 嗯,一般杀手根本没资格见主公,我倒是能见到。可每次见他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并且我能感觉他也不是直接坐在密室里,而是在类似铁柜子的器物里和我说话。 他说话的声音很怪异,应该不是他本音,以致于我分不清那是男声还是女声。 我主公那种谨慎,是谨慎到阴沉如幽灵,让人丝毫不敢怀疑他对所有人的生死都能掌控。” 他这番话说得胡仙仙心下一沉,这个什么“主公”不好对付。她将已知的情况分析一遍后,又生出个疑点,夜城迷窟那些亡命之徒好像曾传言血仇杀了杀手组织的头头,自立门户。难道,血仇所杀不是“主公”? 有这疑点,胡仙仙立刻发问:“血仇不是自立门户了吗?难道他还没有脱离那什么主公掌控?” 对于这个问题,草上飞倒是立即回答:“阿畴所杀是管最底层杀手的头头,主公都没有召见过他,他如何能刺杀主公? 在我们那个组织里,依据武功的高低,经验的多寡,要分成各类等级的。 不同的等级要杀的人不一样,比如有专接平民间矛盾买凶杀人之事的,有达官贵人之间争斗而暗杀对手的。 阿畴的杀孽确实重,他一开始接任务就是为了苦练杀技,接了很多出价很低,为小矛盾就买凶杀人的活儿。 唉……他杀了管他的头头后,没那么频繁地杀人了,就是一味地寻我报仇……" 胡仙仙点头认同他所说,接话道:"越是普通的人本身所沾罪业就越少,被杀害后,杀人者的杀孽当然就越重。 而那些达官贵人,很多本身就犯有该杀的罪,所以你们当杀手多年反而没有他只当三年折寿折得多。 血仇那些杀孽是个死结,真不知程浩风该如何帮他解开那些死结,引他入道门。” 她见草上飞听到这些话后显得极为忧虑,就岔开话题说:“不论怎样,我师兄会想到办法为他解决此事的,你放心。 呵,我相信你不知道你主公是谁。你主公定然不能让你们识破真身,黑暗密室可以保证武功高强的人看不清他。 但是保不齐就有修行者混去当杀手,有夜视能力的人在黑暗密室里同样看得清。而铁柜子不同,灵气是穿不透铁器窥看其中情形的。 他召见手下时,呆在暗室中的铁柜子里,就能确保万无一失。看来,你那主公不仅武功高强,还懂得修行之术,同时在明面上也应该的确有很高威望。 我倒猜了几个可能的人选出来,你猜的是谁?” 草上飞也不多问血仇折寿之事,而是提了霍图、陆焕邦、诚郡王等几个有可能是他“主公”的人选。胡仙仙都摇头否定,她认为那主公另有其人。 “霍图出身官宦之家,少年时代就以博学多才扬名。虽说他是个专横的权臣,但治理国家还算兢兢业业,他没时间精力去做那些背地里暗杀的事。 陆焕邦家境贫寒,是考科举入仕,后来得到先帝赏识才一步步走上权力巅峰。你主公二十多年前就纵?横江湖,可那时候的陆焕邦才刚刚考中进士,不会是他。 至于诚郡王,如今这位诚郡王在二十多年前才出生呢。若说是老诚郡王,据传闻当年的老诚郡王贪赌好?色,弄得王府的开支用度都要去找蒯大老爷借。他那还有精力去建什么杀手组织……” 草上飞突然打断胡仙仙的话:“等等!你等等,你说什么?你刚才提到谁……” “霍图霍侍郎……陆焕邦陆阁老……诚郡王……还有蒯大老爷……”他那么急切地一吼,胡仙仙都差点儿忘了自己提过哪些人。 “蒯大老爷,蒯森雄!”草上飞的眼中迸发出异样光彩,他声音都有些颤抖地问胡仙仙:“主公极有可能是蒯大老爷,你觉得呢?” “他?是有可能啊。三十年前他就豪富一方,在二十六年前他又开始结交皇亲国戚、朝中官员,成了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 他的产业不仅遍布法朝,连番邦、天方等地都有分布。而他做为商人,所受律法约束又比官员小,他受的约束小,能从结交官员那里获得的权益却多。这么多年来为所欲为没被发现,可见他有通天之能。 我也算是与蒯森雄打过交道,陆焕邦都要让他三分,鄂日浑和他也有交往。他既然和鄂日浑有交往,就应该知道些关于修行的事。 你主公应当具备的所有条件,蒯森雄都符合啊。” 草上飞长叹几声,沉默着。杭无一听不懂他们谈论的事情,但能明白这蒯森雄不好对付,以后又难免会起冲突,跟着他们担忧起来。 胡仙仙甩甩头,先不去想蒯森雄的事,转而问草上飞:“这石门后的通道通向哪儿?是你挖的,还是鄂日浑他们挖的?” “这石门后的通道可以直通第三进院落,是我挖的。 我挖这个这些通道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阿畴他娘的尸身能存放得久些;二是万一再出变故,阿畴能有抽身退步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才注意到有面石墙格外潮湿些,就问他:“这墙壁有机关,薛少奶奶的遗体在里面?” 草上飞点点头,又说:“主公对我所做所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我完成了任务,我做什么,我去哪里,他都不会过问。 主公是应该早就知道这处洞室的,两个月前鄂大师和主公相见后,鄂大师就把我软禁在这里。 他们对阿畴说已经抓住我,只要阿畴听他们的,就可以让阿畴手刃仇人。我知道他们控制我就是为了控制阿畴,我苟活至今不是怕死,是想多给阿畴寻找生机。” 胡仙仙细想前因后果,要让血仇跟鄂日浑合作,也只有给血仇报仇血恨的机会才说得动他。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跟血仇合作?仅仅是因为程浩风想收他当徒弟,就以此要挟程浩风? “控制你是为了控制血仇,控制血仇却是为了什么?”胡仙仙是在问草上飞,也是在自问。 “他们是想让阿畴杀了我,引动什么‘怨灵横行’……我不是很清楚,总之那样就能害很多人,让人害怕,从而达成他们险恶目的。” 怨灵横行?这不就是把薛家老宅的怨气扩散出去吗?在这里所有怨魂怨念当中都把草上飞当仇人,杀了他,它们必定魂气激荡不稳。再又告知它们和血仇,草上飞不是主谋真凶,魂气中的激荡怨气必将更加深、更加浓。 想通了鄂日浑他们会具体怎么施行,又会产生什么后果后,她又想不通鄂日浑他们怎么就盯上了草上飞和血仇? “这是个一环扣一环的局,难道他们从很久之前就在给你设陷阱?到底为什么会找上你?” 草上飞低声道:“我估计和鬼头刀有关。” “鬼头刀?” “嗯,鬼头刀是认主的。当年就是因为只有我能用鬼头刀,主公才一次又一次地对我宽大处理。要不然,还不等阿畴出生,我和他娘都得死。 自从鬼头刀被阿畴捡去后,就一直是他在用,我悄悄试过,我如今只要触到鬼头刀,刀就会嗡鸣颤动。 这就表明,鬼头刀只是暂时属于我,它本来应该是阿畴的。” 鬼头刀有这种奇异之处?胡仙仙只是听杭无一描述过鬼头刀的样子,而杭无一也是在幻像中见过鬼头刀样子,并未在意那把刀。 此时听来,这刀大有来头。她从袖中取出笔墨纸砚,让草上飞细细描画鬼头刀样子。 “按一般所知来说,这是子母刀,更确切来说,这是子父刀。”画完后,草上飞递图给胡仙仙,又解释一句。 “子父刀?”胡仙仙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是的,子父刀。子母刀是两刀相互依存,子父刀是两刀各为其政。还有,子父刀煞气更重,两刀有相争之意,持刀人自然争斗心也强。” 父子相争?胡仙仙心口突然钝痛,分身彭清越未经召唤而化出身形,看着鬼头刀的图形默默流泪。 第四百八十四章 引子见父 胡仙仙一身棉布花衣已经在打斗中变得又脏又破,上挑的眉稍,微翘的嘴角,带几分落拓不羁,有几分洒脱狂放。 彭清越则着一身素白对襟琵琶扣短衫,素白撒脚裤,鬓边垂着两条小辫儿,脑后梳着油光水滑一条大辫子。她脸色苍白,神情清冷,有一半少女清婉气,也有一半侠女英武气。 看着一模一样却气质全然不同的两个人,草上飞这冷血杀手也微露惊奇之色。杭无一提前对师父有所了解,并也见过这分身,可她仍感惊奇。她先前以为分身之术是自己影子般的存在,没想到会有独立人格、自主意识。 “这鬼头刀和他有关?”胡仙仙向彭清越问道,她问得很含糊,彭清越却是完全能听懂她所问之意。 “是和他有关,弑父杀子后以地狱之火锻烧。没被毁去,更加锋利。”彭清越简单答道,而后隐去身形。 胡仙仙心中发冷,彭清越是她也不是她,那位贵公子是程浩风也不是程浩风。但他们若要真正彻底了脱,证得永恒之境,这些心中负疚,必须偿还。 诸世几境,数那贵公子负孽最重,当日他身受雷刑,肉身灰飞烟灭,而那染孽之刀却半分未损。 白魔曾携刀入地狱,后白魔亦死,阎罗王投此刀入地狱之火,焚之不毁。贵公子再投生之时,就是此刀再入世之时。只是不知何故,此刀由单刀形制,成为子父刀?又是为何,没有现世于地球,而是在法朝出现? 胡仙仙心痛得快要窒息,一直以"爱就要融入每一滴鲜血去爱"为信念的她,忽然不奢求相伴永久。她但愿一直与程浩风这样相互关心就好,不要爱得那么浓烈,那么偏执。或许,一直勇往直前的她,真想退缩了。 “要是血仇真要对你动手,你伤不伤心?”胡仙仙压下翻涌心绪,平静问草上飞。有时候,来不及悲伤就失去悲伤资格,还要挑一肩风雨上路,怎能沉溺于小情绪? “我不伤心,我只是遗憾。我苟活这么久,是想保他平安活下去,也是想亲口告诉他一些话。 我想亲口告诉他,他的亲娘是个好女人,更是个好母亲。 唉,如今觉得没必要了。也许他亲娘所做选择是对的,让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许能过得快活些。”草上飞明白她这么问,是要安排血仇知道他藏身此处。 杭无一却是没明白,她问:“是要让飞大叔逃得远一点,让血仇找不到他?” “不,不是要让血仇找不到他,而是要让血仇尽快找到他!”胡仙仙脸色少有地严肃起来,决然说:“头顶悬着利剑,将落未落的事态最让人心焦,还不如就让利剑落下来,看看到底会怎么样。” “对哦,与其让他们利用飞大叔来威胁血仇,不如我们抢先一步把握事态发展。”稍加点拨,杭无一就明白其中关窍。 胡仙仙欣慰点头,又说:“我还得联络程师兄,本来不想让这些事去打扰他,还是不得不打扰。” 杭无一微皱皱眉,面露疑惑,胡仙仙苦笑道:“诸般事端都和他有关,是得他来了结。只是,我主动联络他,和被鄂日浑逼着联络他大有不同。” 说着话,她素手轻翻,即有灵符现于掌心。摊开手心,轮转绕圆,符自燃而起,瞬间化为烟灰,又瞬间烟灰散尽。 向程浩风传讯后,胡仙仙再问草上飞:“血仇是在第三进院落当中吗?” “若无事情,他是在第三进院落中起居。他们大多数手下人都在第三进院落,被俘获的外来者和管事的头头在第二进院落,那些僵尸之类也在第三进院落。” 杭无一指指那扇小石门,问:“阿姑,我们要先悄悄地去找血仇?” “我们不走这条通道,我暗中送你去第三进院落挑战血仇。” 杭无一惊得指着自己鼻子反问:“我?还挑战血仇?” “是,挑战他,引他追你。你还得放出话去,就说和我走散了,去找他们要师父。”胡仙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啊?这也能行?” “当然行!别磨蹭了,你先上去!” 胡仙仙打开圆洞洞口,以灵力将杭无一托起,送至洞口边沿。见她攀着边沿爬出去后,又回头问草上飞:“那条通道在第三进院落里的出口是哪儿?” “在左厢房第四间屋子里,墙角有个衣橱,衣橱最底下一格就是暗道出口。” 胡仙仙向草上飞微点了点头,退步至圆洞口下,飞身而出。出来后,她先将洞口如前掩好,再将杂草都拂了拂,才和等在一旁的杭无一离去。 她们到院落外后,胡仙仙挥手示意贺登泰离开,她们就往第三进院落而去。 她们没有和外面围追堵截的黑衣人发生太激烈冲突,都是杭无一冲在前,引他们来攻,胡仙仙暗施援手救她逃跑。 黑衣人忙得团团乱转,可又没有真正开打,最后他们自己晕头转向地都往第一进院落聚拢,第三进院落外倒留出空档。 胡仙仙侧身在院落门框边隐匿身形,朝斜前方的杭无一丢了个眼色,示意她挑战血仇。 杭无一会意,拍着门板高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到底把我阿姑怎么了? 哼哼,限你们一柱香之内把人交出来。你们要是敢不交人,踏平你们这迷阵鬼窟。要是我阿姑少了一根汗毛,也踏平你们这迷阵鬼窟。 听到没有?不要以为你们有血仇帮你们,你们就可以横行无忌,信不信我一个回合就打趴他?……” 门内传来几声嗤笑,再没有其他动静。胡仙仙又向杭无一使眼色,让她继续说。 “你们不理我是?真是欠收拾,看我怎么削你们!”杭无一脱了鞋子,拿鞋底儿乱拍门。 胡仙仙握拳抵抵额头,哭笑不得。她以灵力御起颗小石头,砸到门上。 杭无一见她这般,不再乱拍门,穿好鞋后,找了块南瓜大的石头使劲儿扔进院子。听到“咚”的石头落地声后,里面传来叫骂声。她再顺手就地抓起石子儿、枯枝什么的,一股脑儿都往里面扔去。 很快,门后传来异响,是极沉重的脚步声。胡仙仙听出这是铁甲僵尸蹦跳的声音,挥手让杭无一退后站立,握起慧心玉剑准备迎战。 门霍然打开,随着腥风扑面,一具铁甲僵尸蹦得横飞而起,直向杭无一抓去。 幸好杭无一退得远,有了闪避空间。在她堪堪避过尸爪之时,慧心玉剑闪电般击向僵尸颈后大椎穴。 一击即中,僵尸猝然从横飞半空的状态变为摔趴在地。胡仙仙再撒出雾隐无隙网,兜起已然不能蹦跳的僵尸,轻松一抡,就将这具僵尸扔回院落中。 “砰啪”落地声响过,院内顿是如炸了锅般闹腾起来。好几个黑衣人一窝蜂地涌向门口,他们只看到杭无一双臂环胸,朝他们藐视而笑,看不到胡仙仙就侧身站在门口。 慧心玉剑激射而出,洞穿第一个跨出门的黑衣人心脏,紧接着带起一溜喷?射的血箭,刺向第二个人。 接连刺死八个人后,从围墙上跃出十余个黑衣人团团向杭无一围去。 胡仙仙召回剑,握剑在手,反绕到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第九个身后,现出身形厉声大喝:“让开一条道儿!敢不照做,就杀了他!” 那些黑衣人本以为是杭无一除去僵尸,所以见门口被尸体所堵后,就翻墙出来。但翻出来后只是围着她,因不知她功力深浅,而不敢先下手。 猛然听得胡仙仙声音,他们都本能地向声音传出方向望去。趁他们这走神之际,胡仙仙已斜掠而起,将杭无一从包围圈中揽抱而起。 在同一时刻,慧心玉剑还划破那被挟持者喉咙!他倒地之时是满满的不甘心,被挟持后不是要谈判吗?为什么一点点侥幸获救的希望都不给他,就直接让他死? 黑衣人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儿,胡仙仙已经携着杭无一飞入院内,低声叮嘱她:“左厢房第四间,墙角衣橱最底下一格,记好!” 她放杭无一到了院子正中,又返身院外去解决那些黑衣人。 杭无一在院中大吼:“血仇,出来!你想要报仇,就得先胜了我!” 一间屋子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头发灰白,连眉毛都有些白的黑衣少年。他长长白发遮了半边脸,看不清五官如何,杭无一只觉得他神情冷漠如冰。 胡仙仙以碾压?性的优势对那些黑衣人展开虐杀,地上刹那间就倒满横七竖八的尸体。而那些还没有出院子的黑衣人,他们要么是被激得顽抗到底,要么就是被吓得往外乱跑。 只有两具铁甲僵尸蹦出,胡仙仙很容易就除掉它们。她之所以让杭无一去叫门,就是要让这些黑衣人松懈,以免他们指挥僵尸来攻。 这些铁甲僵尸虽然厉害,却是要靠人吹哨指挥,或是要阳气直对僵尸口鼻喷过去,才有攻击 性,要不然就是僵立不动。 黑衣人对杭无一没多少戒备心,他们大意之下,有一半的人都冲了出来,而没有去吹哨唤僵尸。还有一半的人就算想起要唤僵尸,战局已经失了先机,只能带着僵尸仓惶撤出第三进院落。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杭无一溜进左厢房第四间屋子,但本无意与胡仙仙相争,只想报仇的血仇,对杭无一先前所说言语颇为在意。因此他看到杭无一溜进去,他也跟着进去。 第四百八十五章 以死解恨 ? 胡仙仙见他们进去,也不再与仅有的几个黑衣人缠斗,旋身倒飞入那间厢房。 那几个黑衣人以为胡仙仙已到强弩之末,就带着具僵尸追了过去。追过去时,正迎上红雪拂尘携雪带冰凌厉击扫。 她斜一眼倒在地上哇哇乱叫的人,以灵气封门,再转身往那暗道口而去。 那暗道口在衣橱最下面一格,只要缩身其中,格板就自动退开,人也就坠入暗道。人入其中后,格板又自动关上。 胡仙仙在暗道中慢慢前行,留意着杭无一和血仇情形。血仇察觉胡仙仙追来,全然没当回事,只是盯牢前方暗道中弓着腰半爬半跑的杭无一,紧追不舍。 杭无一总算到了小石门边,靠在门边顺了顺气,有些紧张地回望血仇。血仇一个箭步蹿到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冷冷看她要怎么做下一步动作。 胡仙仙跟上来后,左手掐诀运起灵力解了石门上的灵气封禁。杭无一见青光闪过,才拍门喊:“飞大叔,快救我!” 石门开了,杭无一急急进去。血仇没有立即跟进去,他傲立门口,白发飘舞,衣袂飘舞。这暗道内没有风,是他举刀之时,凌厉杀气带起的凛冽寒风。 鬼头刀以一个刁钻的必杀角度砍向草上飞,草上飞没有闪避,只是缓缓闭上他蕴含了太多情绪的眼睛。 杀气弥漫整个暗道和洞室,杭无一奋不顾身地挡在了草上飞前面,她很英勇,可她还是忍不住发抖。 刀带起劲风,油灯在风中熄灭。洞室中顿时陷入绝对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就在杭无一觉得自己已经被黑暗吞没时,黑暗中闪点荧光,是胡仙仙用浑元一真簪划出的荧光。 荧光缠绕鬼头刀,血仇眼见“仇人”就在近前,刀却在仅隔草上飞几寸处凝住。 血仇猛挥刀,刀不动。他暴发出孤狼啸月般的嚎叫,放开刀,用双拳擂向草上飞。 杭无一以木鱼槌横抹他右拳,嘶声大喊:“他是你亲生父亲!” 血仇根本就没听见她说什么,右拳被挡,左拳再挥。左拳结结实实地打在草上飞胸口,打得他倒退两步。 血仇挥拳如风,杭无一再难抵挡,草上飞被打得口吐鲜血。可是,草上飞没有躲避,看向血仇的目光中还满是慈爱。 杭无一不停地喊着他是你爹,你不能杀他之类,血仇根本就不听。 胡仙仙以荧光卷过刀,握刀在手。这刀当真是认主的,在她手中嗡鸣震?颤不已,难以驱用。她笑了笑,以红雪拂尘拂丝缠紧刀,再走入洞室。 她没有阻止血仇拳击草上飞,只因她明白不让血仇发泄愤恨之意,不让草上飞发泄愧悔之意,他们就不可能冷静下来好好谈话。 见两人情绪已由狂乱变得有些迷茫,她撒开雾隐无隙网罩住血仇。 血仇在网中如发狂的野兽撕咬咆哮起来,杭无一流着泪,隔网向他伸出手:“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不会害你的。薛家惨案不是飞大叔主谋,他其实比你更伤心……他真的是你亲生父亲……” 血仇嗓音吼哑了,他略静静,杭无一又说:"你不要闹,听我把前因后果说给你听听好不好?” 血仇没有回答她,她当他是默认,就低声讲起草上飞与薛少奶奶及薛家的恩怨情仇。 讲到薛少奶奶说着要杀草上飞报仇,却是迎上刀锋自尽之时,父子俩都不约而同地啜泣起来。 杭无一说完,血仇没有接话,整个洞室都处于沉默压抑的气氛中。 “我不信……我相信薛家的事是个大阴谋,可是我不相信我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不管薛家的事背后有什么阴谋,都是这个人直接把杀手引到薛家老宅,他就是我们薛家人的仇人!”血仇终于开口,他声音嘶哑,情绪复杂。 胡仙仙和杭无一唉声叹气,竟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劝说。 血仇又出声请求胡仙仙:“我知道你功力比我高很多,你要是可以放了我,让我手刃仇人,我有生之年,乃至死后鬼魂都甘愿受你驱使。你要是不放我出来,我报不了仇,我就自尽,化成厉鬼去找他报仇!” “你怎么那么固执,不肯相信我们?”胡仙仙忍不住怒声责问。 “我当然不相信你们!女人都是无耻又愚蠢的,而你这种有点儿能耐的女人在无耻愚蠢之外还添了毒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见胡仙仙拒绝放他,他不再乞求,整个人都透出满满戾气。 “胡说!”草上飞怒斥道,擦擦嘴角鲜血,脚步踉跄走到网边,肃然说:“你可以恨我,可以杀我,但你不可以这么看待女人! 你娘有很多事做得不够妥当,可她所做一切全是为了你!到她生命最后一刻,她愿意用生命来化解你心中恨意,你还不明白她是有多心疼你? 这位胡姑娘完全可以直接击杀你,可她没那么做,她一再出言警醒你,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那个小丫头比你年纪还小,可她比你懂事多了!你有什么资格说女人如何如何?” 血仇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牙齿咬得嘎嘎响,许久之后,他声音颤抖着说:“你说我可以恨你,可以杀你,那么你就让我杀了你!你请那个女人放了我,让我杀你啊!” 杭无一听得暴怒,跳起脚指着他骂:“我们苦口婆心说这么多,你怎么就一句也听不进去?你脑袋里怎么就只剩下仇恨?” “我脑袋里就是只剩下仇恨,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你不是我,你不懂我的痛苦!”血仇冷声反驳。 草上飞嘴角歪歪,眼神悲凉地请求胡仙仙:“放了他!我们都到上面院子里去,让薛家那些冤屈横死的鬼魂看着,看着他杀了我,为他们报仇雪恨。 你们别劝他了,要让他接受自己是仇人儿子的事实,对他而言也很残忍。 胡姑娘,真求你放了他。我也活累了,你若是愿意,请你让我死后能和她在一起。”草上飞瞟了瞟存有薛少奶奶尸身的那面墙壁,胡仙仙知道他是请求与薛少奶奶合葬。 “好,我们都到上面院落里。”胡仙仙点头答应,以灵气将那圆洞口扩大了些,飞身拽着雾隐无隙网将血仇拖出洞室。 她再伸手拉出草上飞和杭无一,真的准备撤开雾隐无隙网放出血仇去杀草上飞。 杭无一不停地求胡仙仙再劝劝血仇,她摇头叹息:“再怎么劝都是不起作用的,要解开他的心结,光是劝说不起作用。” 她不仅撤网放人,连鬼头刀也一并交还血仇。血仇举刀向草上飞砍去,发声高喊:“薛家的亲朋好友们看着,今日就为你们复仇!” 他的刀却是没有砍过去,手也僵滞了下来,因杭无一紧闭着眼睛挡在草上飞身前。 他低吼道:“你让开!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我连自己的亲娘都会杀,你这个与我毫不相干的小丫头又算什么?” 胡仙仙只是冷冷看着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劝解或是阻止。她并非任由事态往恶性方向发展,她暗捏雾隐无隙网随时准备出手。 “你就是靠女人护着保命的吗?先是我娘,这次是个小丫头!你何德何能,连她都要来护着你?”血仇紧盯草上飞眼睛说。 草上飞轻推杭无一:“小丫头,不用这样。大叔活腻了,死了倒是解脱。” 杭无一睁开眼睛,倔犟说道:“我不让开!我不让他杀你,是为了他好。我阿姑说他是有仙缘的人,要是做出杀父恶行,就会断了仙根!” “小丫头听话,大叔会成全他的仙缘。别拦着了,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该做,不要耽误时间。”草上飞低声说完,猛地拨拉开杭无一,朝着血仇冲去。 他沉肩压肘,以肘直击血仇右胸。他武功高强,意志非凡,纵然身受重伤,也是很流畅地使出一连串招数。 血仇受击站立不稳,草上飞趁势拧住他手腕,使他所握之刀为自己掌握。 草上飞不是要夺刀,是让刀划向自己脖子。鲜血溢出,他向胡仙仙笑笑,示意她莫忘了他嘱托之事。 胡仙仙紧捏雾隐无隙网的手松了松,不是她无力阻止草上飞自戗,是放弃阻止。 薛少奶奶引刀向己,草上飞引刀向己,都是为了血仇能发泄恨意,又不背上杀孽。 他们愿意为儿子这么做,她又怎能不成全?她情不自禁流下两行清泪,杭无一则是尖声哭叫起来。 草上飞颈边喷出血,血珠溅了血仇满脸。他闭眼倒地,疤痕杂错的狰狞面孔,凝出安祥神态。 血仇双眼红得似要滴血,他疯狂地愤怒斥问着:“他就这么死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就死了?你们怎么能让他死?谁准许你们让他死的?” “他死了,你满意了?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我爹是个只会赌钱的混蛋,我都想让他活着啊!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没了他,与这世间的联系就少了一分! 你呢?你逼死自己亲生爹娘,还好意思怨恨?” 杭无一控诉着,胡仙仙静默着,她们想不到血仇会做出戮尸的举动。见他发疯猛砍向草上飞的尸体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鬼头刀砍中草上飞肩头,一道青紫闪电突然划破昏暗天空,雷声响起。他举刀再砍,当他朝尸身砍出第二刀时,惊雷刹时直劈而来! 第四百八十六章 怨冤散尽 此时,外界该到黄昏时分了。灰蒙蒙的迷阵中突然透进一线夕阳金光,因天雷劈开了迷阵。血仇受雷击倒地,那是诛除不孝逆子的天雷,胡仙仙移不开。 闪电如游龙蜿蜒,像是要撕扯开天幕。很快,第二道雷就将劈至。 承受第一次雷击后,血仇半身焦黑,半身流血。他还没死,嘴角带着讥嘲笑意,喘着粗气。 刚才还在责问他的杭无一,此时却是涕泪横流,半跪到他旁边,斜抱着他:“你快认个错……认个错……” 天雷之威让迷阵震荡起来,那些恶灵厉鬼大有破阵而出之势。阴风飒飒,尖啸声声,真可能酿成怨灵横行之祸。 胡仙仙不再去管第二道天雷劈下后,血仇将会如何,她察觉鄂日浑他们已经围向这第一进院落。她召出分身,小心戒备。 就在第二道天雷将劈未劈的刹那间,出了很多令人难以预料的变化。 雷声响过,杭无一扑在血仇身上,紧抱着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做,只是从心底里急切地想那么做,只是知道不想让他死。 这第二道天雷来势更猛,杭无一却只觉得大地震动,全身发麻,并没有痛感传来。 她惊诧万分地望望四周,才知道是程浩风硬接下这道雷。惊雷响过,散发着焦臭味的黑烟腾起,院落地上本来平铺着石板,那石板地面竟被生生劈出条三丈多长的小沟。 杭无一惊得目瞪口呆,只见第三道惊雷再次劈下。程浩风承接第二道惊雷时已经衣袍尽焦,双臂被灼伤。此时,他勉强站稳身形,飞身半空中斜举墨冰剑将雷引向他自己。 本该劈向血仇的雷再次劈中程浩风,墨冰剑“当啷”落地,他也随之从空中跌下。跌下之时,他身形晃动,猛的跪倒,双膝跪磕在石板上。 石板磕出两个小凹坑,凹坑中瞬时聚满鲜血。杭无一惊得忘了哭叫,轻放血仇在地,跑去半扶起程浩风。 “三师伯,你没事?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无妨,无妨……我已经安排好救兵来援,这里的事会解决好。我是该受此劫,不必忧心。” 程浩风疼得冷汗直流,被雷劈得焦黑的脸上,让汗水冲得白一道黑一道。他铆足力气说这些话,是安慰杭无一,也是让胡仙仙放心。 胡仙仙背对他们,没看到程浩风此时惨烈情形,但她忍不住想像那般情形,想得泪水模糊双眼。 她没有去看他的空闲,她此时正全力杀敌。鄂日浑亲自领着贺登泰,同着那些黑衣人、僵尸、枯骨围攻而来。 那几道分身主攻僵尸、怨灵之类,而胡仙仙本体则直击黑衣人。或许,残杀有生命的黑衣人,才能燃起她的斗志。 她已与慧心玉剑融为一体,刺、抹、斩、劈、削,用最狠辣的招式、最刁钻的角度、最狂暴的杀戮之心去战斗。 杀戮,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却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那些黑衣人随鄂日浑辗转各地逃蹿,人数本来就已经不多,在第三进院落中又让胡仙仙杀掉不少,经她又一番乱杀,只剩得十人左右了。 这十人左右都不再攻击,也不招架,全部撤退围向鄂日浑。 “胡仙仙,你杀,你杀呀!你杀的人越多,这迷阵里的怨气、煞气就越重,到时候冲出迷阵的威力就越大!”鄂日浑嘎嘎怪笑,带着这十人左右,往老宅外撤去。 蔑视敌人的最好方法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表情都不要有,直接打败他就是。胡仙仙就是这么做的,横飞而起,御使慧心玉剑直刺鄂日浑膻中穴。 剑光耀眼,被胡仙仙杀怕了的黑衣人没有为鄂日浑挡剑,反而都齐齐退开。 鄂日浑冷哼一声,手中剪形双刀迎上慧心玉剑。 就在双刀夹住慧心玉剑之时,胡仙仙横飞过鄂日浑头顶,在他背后落地,抬脚连踹他腰眼。 鄂日浑来不及回身,转瞬已经挨了五脚。他圆睁着眼睛,喷出两口鲜血,扑倒在地。 “你用几个木偶就耍得我团团转,是我太依赖灵力。你也太依赖法器了,忘了自己的手脚才是最好武器!”胡仙仙狡黠阴笑,准备跃起身踏断他的脊梁骨。 也是这老鳄鱼死期未到,胡仙仙说话时浪费了一丢丢时间,就这一丢丢时间使得鄂日浑被救走。 救走他的是宫绝,宫绝一直没有现身,胡仙仙只觉眼前红色血雾、黑色烟尘交替几闪,鄂日浑就从地上消失。她抬头远望,只见身披黑斗篷的宫绝如黑蝙蝠般飞远。 鄂日浑说得不错,死的人多了,怨气煞气就更浓了,那些鬼魂就像永远打不散、打不灭般猛攻而来。就在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被挡下,胡仙仙累得灵力快枯竭之时,听得破风声频频传来。 “胡施主,请去歇息。” 法算横棍扫飞一具枯骨,对胡仙仙说:“苦昙大师和我法谋师兄带人助乔元君、岑道长、随顺他们守在阵外,那些凶物冲不出去。齐道长她们又带人来与我内外夹击鄂日浑,胡施主不必再撑。” 胡仙仙凝神收了几道分身,得以喘息片刻,飞掠到半空中观察形势。 薛家老宅之外,乔楚诗他们仍在她先前安排的位置守着。另外,又有苦昙带着甘如桃,及法谋带着善福寺众僧守着。 第一进院落之外,是齐楚鸾带着琼莲宫众人和皮专道带着圆明观众人,对仅剩的一些黑衣人、僵尸、鬼魂之类形成反包围之势。 第一进院落之内则是法算带着恰顺,及琼莲宫功力较高的叶赛英、阮文月、唐文昭,还有泥蛋儿冲了进来。 胡仙仙见鄂日浑的人所剩不多,就吹了声唿哨,提醒贺登泰可以离开鄂日浑了。 然后,她落身法算之旁,说:“我先带他们到隐蔽地方疗伤,若有异动,大声示警。” 交待完毕,她才转身到程浩风旁边,抱起他跳入洞室中。她又返回院中,将血仇抱起,也安置到洞室中。最后,携着草上飞尸身,和杭无一同入洞室中。 胡仙仙袖中只携带有一般疗伤药,以灵力撬开昏迷的血仇牙关,喂他服下,让杭无一好好看护他。 她再给程浩风服药,又散发灵气抚向他双膝伤口。 “别耗灵气了,我们灵力有所不同,你这么做也只能缓解烧灼痛感。等这里的事了结,让六师弟从海底圣境送些药来,很快就能好。”程浩风声音很低,明明是安慰她,她却听得泪珠“唰”地滑落。 她带着哭腔问:“以你的功力应该能移开那天雷的,怎么会这样?” “那是诛不孝孽子的雷,我当然扛不住。”他自嘲而笑。 “你只是不肯顺从你父亲的安排,哪至于会算不孝孽子?” “你忘了那个弑父杀子,气死母亲的贵公子?那也算是我,纵然不会对我直接追加雷劫,可我也很难抵御这雷击。”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陡然想起鬼头刀的来历。她心中暗叹,就算那一世已经死于雷劫,也未消尽罪孽啊。不亏不负,是要偿还尽了,才无所亏负? “怪我,怪我,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要是我想得细些,由我来为血仇挡雷,你就不会受伤了……” 以她的功力去挡雷,不会受业力之伤,可是会受不住直接的震荡力。况且,她要是去挡雷了,又怎么抵抗鄂日浑他们围攻? 程浩风只是摇头,胡仙仙瞟见杭无一正用酒给血仇细致擦拭脸部,她看杭无一做得很专注,不会转头瞧其他地方,就悄悄握起程浩风的手。 握着他的手,让他的手贴放在心口,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就算他此刻重伤在身,也会给她安心的感觉。 "不是你想不到,是我该受此劫。"他知道她越是狂暴就越是心中不安,她的不安只有他能安抚。 她双眸凝睇他双眸,他看出她眸中疑问之意,又对她解释:“只有消解孽业,我功力才能再进一层。我自己所学太杂,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等级,只知道修为停滞不前很久了,难以突破。也许一切都是天意,此刻虽是重伤在身,难破的桎梏却有突破之势。” 胡仙仙的心跳终于平缓下来,他抽?出手,以小指勾起她小指。两手手背相靠,轻摇一摇,再手心合拢拇指相抵。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指肚,又勾缠着她的拇指将她指尖压下。指尖缠绵,他嘴唇向她嘟嘟,再斜看向手指。 情绪大起大落之中,她满眼泪水,此时他分明是借手指来挑逗她。她脸颊飞上红晕,破涕为笑:“坏透了,伤成这样,你还有心思歪想……” “哪有歪想?”他故作正经地说:“我是……我是让你听听苦昙大师、法谋大师他们的诵经之声。” 能用武力直接解决的事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就该念经超度消解冤怨之气。程浩风倒正找个好借口,胡仙仙则心下全然放松。 梵唱之声旋绕不绝,缥缈空灵如同是天地本有的声音,而不是人嗓所发出的声音。 胡仙仙暗想,僧侣念经时不是字正腔圆念出文字,而是含混不清地似吟似唱,就是为了营造这种奇妙氛围? 怨气煞气真在减弱,程浩风没有直接主理这薛家老宅之事,他做的安排仍很周全。 第四百八十七章 了事养伤 洞室中更暗了几分,外面应是夜色已深。血仇似乎是呢喃着要喝水,见杭无一摸摸索索地走来走去,胡仙仙指尖轻搓,用灵气点燃桌上油灯。 洞室中有了微弱亮光,杭无一倒了些酒喂血仇。他嘴唇嚅动两下,咽了酒,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他有些懵愣地环视一圈,又闭上眼睛。 他的举动引得杭无一担心地轻声唤他,胡仙仙因他先前固执行事而心生不满,此刻见杭无一对他那般关切,就含怒盯向他们。 人的天性难改,血仇这般执拗偏激,要是杭无一对他生情,会让她吃很多苦头。 程浩风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们,勾着她的手指勾得紧了些:“想什么呢?各有各的劫,替代不了,阻挡不了,别多管。” “谁说我要管?我是……我是看他长得比你英俊,就多看两眼。”胡仙仙有点儿不想让程浩风收他为徒了,故意这么说。 杭无一听着这话,倒觉得是真夸血仇呢。程浩风只算五官端正,惟有一双眼睛格外深邃迷人,血仇是真的俊朗不凡。 先前他长发披散遮脸,没能看清他面目,给他擦脸时她得以细细打量他。 他长眉入鬓,微斜向上挑出飞扬神采;眼睛细长,有狐眼之魅,有鹰眼之利;鼻直口方,嘴唇削薄微勾,自带三分邪肆狂傲。 若不是发丝和眉毛都已灰白,当真是个招桃花的美少年。不过,就算他此刻有些容颜憔悴,还是招桃花啊。 比如对于杭无一而言,他的白发白眉倒添了冷峻神秘之感,更是迷人。 她们看他,程浩风也细看他几眼:“是比我生得好看,我必须得收他为徒了,好断了你的歪想。”他语气有些发酸。 “嗯?”胡仙仙有些没转过弯来。 “我收他当徒弟,你就是师娘,长辈怎么好意思对晚辈想入非非?”程浩风得意笑说。胡仙仙撤开和他勾在一起的手指,轻拧拧他手背。 血仇再次睁开眼睛,以手撑地挣扎着站起身,迈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走到程浩风旁边,“扑通”跪倒。 “师父……”血仇向程浩风三叩九拜,神情庄重诚恳。 胡仙仙有些搞不懂了,她还以为要让他入道门得经一番周折呢,就这么直接拜师?她想着他手执鬼头刀冲向草上飞时,那满脸戾气的样子就有些后怕,这少年不好教啊。 她担忧着,程浩风却是含笑接受他叩拜。程浩风让她扶起自己,靠在她身上,半坐着对血无仇说:“好,从今而后你就是我云华观门人。 你生父少年孤苦,无名无姓,而你也不适宜再用你养父的姓,你就以‘血’为姓,如何? 你的字辈排行正是‘无’字辈,就赐你道号‘殊胤子血无仇’。” “血……无仇?殊胤子?以往种恩仇皆无,愿承灵殊法胤。”血无仇起身,恭敬应答。 从此世上既没有薛家小少爷薛畴,也没有金牌杀手血仇,只有云华观程浩风亲传弟子血无仇。 “胤,也是血脉胤续,望你不要只记得传承法脉之胤……”程浩风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又看向草上飞尸身。 血无仇眼中泪光闪过,转身向草上飞跪倒,无声无息地跪着。好一会儿后,胡仙仙见他双肩耸动,泪珠滴落尸身之上,杭无一也跟着悲戚落泪。 看着他们,胡仙仙心里倒来气儿,这会儿知道哭了,先前怎么就不听劝? 见她想要责骂血无仇,程浩风拉拉她,又摆摆手,“就让他们各自安心,他父母并不怨他。无仇未来的路并不好走,他父母不在了,他要应对的事还能简单些……” “你怎么能这样说?就跟他父母拖累了他似的。” “草上飞并不是淳朴良民,能在死前了尽心事,并没有什么坏处。他所惹的江湖恩怨也不少,他不在了,也免了无仇牵涉那些江湖中事。” 他很客观地分析着利弊,她听得暗暗心惊。他所说的道理没错,可那么惨烈的事能看得如此淡,也着实冷情。她又想到他们自身也沾带很多恩怨,他们又该如何了结那些恩怨? 血无仇情绪渐渐平静,缓缓起身,哑着嗓子问:“今天是几月初几?” “八月初八。”自从在海边经历那莫名其妙少一夜的事后,胡仙仙总是牢记时日。 “八月初八?我的出生真是劫难……”血无仇笑了笑,擦去腮边泪痕。 “你生辰是八月初八?我也是!好巧,我们同年同月同月生……”杭无一听他这么说,高兴接话。 “不巧。我满十七岁,你才满十四岁,并非同年。隔了三年之久,你那年的八月初八就不是我那年的八月初八。” 看着冷淡应答的血无仇,和失落低头的杭无一,胡仙仙皱了皱眉。她觉得这就像春燕寻巢,寻到了冰山上,苦的当然是春燕。 本来她还期待血无仇真能与杭无一结缘,可经了他固执寻仇之事后,就不愿徒弟与他有情缘纠葛。 他这性子,就算他能放下恩怨情仇,可他那“女人都是无耻愚蠢”的偏见,只怕难以改变。胡仙仙心疼地看徒弟两眼,无奈叹息两声。 血无仇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她们师徒心中形象变了几变,他记起草上飞托付胡仙仙,要与薛少奶合葬的事,询问薛少奶奶尸身在何处。 胡仙仙走到那面墙边,寻着开启的机关。这墙壁机关不隐蔽,也不复杂,她点按了那面墙一块微凸的砖,墙面就往两边分开,露出其中夹层。 夹层中是间仅容一人站立的狭小冰室,应该是草上飞在三年前临时隔出来贮冰,用以保存薛少奶奶尸身的。 寒冰之上是口大石棺,棺盖敞开。薛少奶奶身着白衣,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平躺棺中。这石棺不比冰晶玉棺,她的尸身虽没有腐坏,却也肌肤惨白僵硬,没半分活气了。 她躺的位置是右侧,左侧空着,想来是草上飞为自己所留位置。 血无仇看看石棺,俯身抱起草上飞走过去。他受雷击之时,是被震晕了,伤得并不重。虽是受伤不重,要抱着身材魁梧的草上飞前行,还是有些费力。 见杭无一要出手帮他,胡仙仙忙以眼神制止她。一则,那是他应该做的;二则,他必定不肯接受帮助,何必惹他说些冷言冷语。 “暂且这样安置,等以后空闲,再来迁坟厚葬。”程浩风见他放父入棺,盖好棺盖,再出言抚慰。 “不必了,就葬在这里。等我伤好些,来填平这洞室,再起坟竖碑。”血无仇退出身,启动机关封好冰室。 胡仙仙也同意他的说法,程浩风也尊重他的做法。 生不能同衾,死后得以同穴,是否葬在吉地不重要,是否有贵重陪葬品也不重要。能有葬身之地,能与心爱之人一起长眠,能有后辈祭奠,这就是最好的坟墓。 余无他事,四人在洞室中捱到八月初九巳时,叶赛英来喊他们出去。 胡仙仙带他们出去后,只见阳光明媚,天地之间清清朗朗一片。他们都心中舒畅很多,彼此聚在一起相互问候。 待孙展鸥赶到此处,程浩风让他将遍地死尸都妥善安葬,又让他将这薛家老宅烧了。 孙展鸥点头答应,又看向血无仇。血无仇说宅院烧毁后,就先任此地荒废几年,再以后,除了那假山周围不要动,其余地方以后都开垦成田地。 说完这些,胡仙仙凝出气泡,四人坐于气泡中飘回胡家。 接下来,胡仙仙联络秦沐风给程浩风治伤。秦沐风在海底圣境有要事需处理,就让杜婉芷带了药物前来,让康无病练手治伤。 到得八月二十六,血无仇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稍有空闲就捧鬼头刀在手中,盯着刀刃发呆。 杭无一怕他这样下去,会悲伤郁结于心,就笑嘻嘻地弹了弹刀刃说:“刀再好也只是刀,不用看得发痴?” “杭无一,别碰鬼头刀!” 她对于他说话的生硬语气很不满,可又不好直说你该对我温柔点,就寻个借口说:“无仇,我入门比你早,你应该称我‘杭师姐’。” “师姐?哼,凭你这黄毛小丫头也想当我师姐?” “我就是你师姐!你再不听我的,我就去三师伯那里告你。”她很看不惯他傲慢冷漠的样子,可她自己又忍不住要往他面前凑。她想来想去,想到用他师父来压制他的办法。 “杭姑娘,别去。”程浩风算是给了他重生机会,他敬重师父,却并不怕师父。他不让杭无一去告状,是因他不想让她去打扰师父和胡仙仙独处。 她可没想到这些,见他还真央求她别去,杭无一有点嘚瑟了:“叫师姐。” “小虱子。” “你?你信不信我真会去告你?我去给三师伯说,你成天不练功,就会对着鬼头刀发呆。”杭无一再次拿程浩风来压制他。 “杭姑娘,小虱子,这两个称呼任选其一。我相信七师叔不会反对我叫你‘小虱子’,她也喜欢叫你这名儿?”血无仇可不会让她给要挟住。 “谁说我阿姑会喜欢乱叫我名字?哼,算了。随你,杭姑娘就杭姑娘。”杭无一也明白真要闹到胡仙仙和程浩风跟前去,他们压根儿就不会掺和这些事。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屋内听着,都笑起来。他还躺在床上,她坐在旁边,他拉她入怀,抱着她说:“两个不开窍的娃娃,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折腾。” 她埋头在他胸前低笑:?“这算不算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第四百八十八章 诛杀巨鳄 夏末秋初,胡家小院内众人都安闲度日。胡仙仙喜欢宁静悠远,也向往惊险新奇。但若是有得选择,在宁静悠远与惊险新奇之间,她还是更愿意宁静悠远的生活。 膝关节骨碎裂后极难复原,程浩风的伤用了很多仙草灵药,他也只能勉强站立和行走,不能运劲发力。 傍晚之时,杜婉芷携着康无病来送药,说是秦沐风仍抽不出空闲亲自前来诊治。 见程浩风伤处看似愈合,实则红肿有化脓症状,胡仙仙暗暗忧心,听得秦沐风还脱不开身前来,更加担忧。思来想去,她决意带程浩风往海底圣境去,必须让秦沐风亲自治疗,他才能早日痊愈。 他们商量了几句,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准备一同前往海底圣境。耐不住性子的她片刻都等不得,想交待杭无一各种杂事后,就即刻启程,可她东找西找都找不到人。 血无仇说杭无一去找趁手的武器了,她嫌木鱼槌太短,竹剑又像个玩具,而菩提子不是攻击性?武器。她听泥蛋儿说起祠堂存有旧刀剑,就去祠堂找泥蛋儿。 天色全黑,泥蛋儿提着两把锈刀、一根长矛进了院子,喊着:“无一,我挑着几样将就能用的旧兵器了,你来看看。” “无一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胡仙仙皱眉发问。 “祠堂杂物间里堆的都是些破铜烂铁,是以前组织乡勇时留下的。她挑来挑去没挑着能用的,就没耐心挑,我让她先回来等着……”泥蛋儿说得有些啰嗦,见她脸色阴下来,就不敢再说下去。 胡仙仙直觉杭无一是出事了,暗以灵力感知木鱼槌,才知道她注入其中的灵力被人为隔断。她不仅感觉不到杭无一去了哪里,就连是生是死也感知不到。 杜婉芷他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正要联络熟人帮忙寻找之时,院中“咄”地一声响。 血无仇当先冲出去,见是颗石子儿上拴着根黄丝带,他急忙将黄丝带拿进屋,“这是杭姑娘扎头发的。” 胡仙仙拿起黄丝带闻了闻,当即飞掠出去。见此情形,程浩风也要追去。杜婉芷说他膝伤未愈,不宜调御灵气,他说只要不硬运灵气就没什么。 说罢,他掣出墨冰剑,斜坐剑上循着胡仙仙气息追去。 那黄丝带上有鄂日浑刻意留下的气息,要胡仙仙前往薛家老宅救徒弟。他与宫绝逃出薛家老宅后藏身在陵州附近,就为了伺机掳走她家人要挟她。 只是,胡家父母长辈出门的时候少;泥蛋儿学剑有成,勉强有反抗之力,又常与邻居同行,他们没有下手机会;就在傍晚之时,杜婉芷他们来送药,杭无一见胡仙仙忙着问程浩风伤势恢复如何,就单独溜出去,又单独返回,他们得到机会动手掳劫。 胡仙仙神情冷然,心中早已是怒火熊熊燃烧。各有利益,各有目的,争斗难免,她可以尊重对手,但若是对手敢来针对她在意的人,她一定会让对手死得很难看。 薛家老宅已经依程浩风吩咐烧毁,胡仙仙远远就看见无遮无挡的焦土上,鄂日浑狞笑仰望着她。鄂日浑旁边是三口大缸,每个缸上都贴着符纸。 星月无光,夜色如墨,他们都能夜视,黑夜影响不了什么。 “胡师妹,你徒弟就在这三口大缸其中之一。你要是答应我条件,我就放了她,你要是不答应,我这特制的灵符就会吸干她的血气!” “你要什么条件?”胡仙仙环胸抱臂直问他。 “程浩风扶助慎郡王登基后,让新皇帝封我为国师,封宫绝陛下为摄政王。” “呵,你不提起宫绝,我都忘了他还是条漏网之鱼。他在哪儿躲着?”胡仙仙没回答同不同意条件,转了话题。 “他在哪儿?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你还是快点做决定,你到底要不要你的徒弟?” “不要!那么不听话,我要她做什么?”胡仙仙察觉程浩风追了来,她要等他来再动手。她很着急,但不能鲁莽行事。她当然在意杭无一的安危,她不能承受任何失去,可是不能让鄂日浑看出来。 “你知不知道一点一点被吸干血气而死,是多痛苦的死法?你真的不管她死活?”鄂日浑双手掐出古怪法诀,那三口大缸上的符都发出血红毫光。 程浩风气息已近,胡仙仙嘴角浮起残忍笑意。她没有抢着去翻那些大缸寻杭无一,而是御剑而起。 鄂日浑没想到她会直接开打,慌乱召出剪形双刀迎战。刀剑相撞,火花四溅,他连连后退。 他向来都是裹一身漆黑长袍,端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此时为了便于战斗,就甩脱长袍,着贴身短褐衣裤对敌。 程浩风已经落身下地,焦急地翻看哪口大缸中有杭无一。他试着揭去符纸,手一触到符纸就指尖发烫。 “留他性命,让他说出解符咒之法。”他冲胡仙仙高声喊道。 胡仙仙早料想到那符纸不是能轻易揭开的,她打鄂日浑之时,都是劈刺他衣袍,他脱去外袍后,她就主要伤他腿脚。 又是凌厉一击,鄂日浑左脚脚踝处肌腱被挑断,他痛嚎着倒地,剪形双刀也掉落在地。 “快说!”胡仙仙反握慧心玉剑,抵在他颈畔怒喝。 “第三口缸,滴血符上,以己气血溶之。”鄂日浑颓然说着,比起各种条件,当然还是他自己的性命重要些。 程浩风以墨冰剑划破左手中指,因来不及问鄂日浑是左数第三口缸,还是右数第三口缸,又怕他使诈,就三张符都滴血其上。 血滴挨上符纸就爆起血光,程浩风觉得血气直冲心口,又再冲喉间,他口中喷出一股血箭,猝然倒地。 那符纸血光黯淡下去,自动从缸上飘落。左边第三口缸“咕咚”倒地,杭无一从里面爬了出来。 “三师伯,三师伯……你醒醒……”她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很虚弱的样子。 “咳咳……我醒着的,只是这吸血气的符实在霸道,就像所有血气都被猛地抽了去……” 胡仙仙瞥见他们虽大损血气,却都性命无忧,就看向鄂日浑。 “可以放了我啦?”鄂日浑低声问着。胡仙仙是左膝跪抵在他胸口,右手反持剑的,他不敢稍动。 胡仙仙眼中杀气凛现,他慌忙叫喊:“别杀我……我知道宫绝的藏身地,我带你们去找他!” 她起身退开,鄂日浑翻身坐起就化为本体大鳄鱼,铁尾横扫而至。 胡仙仙眯眼冷笑,宫绝可以慢慢找,杀鄂日浑的机会却不可以错过。她知道他铁尾扫来只是虚招,真实目的是要逃走。 她没有抵挡,而是凌空腾起身,跃到鄂日浑头部所朝的方向截住他。 鄂日浑见她阻住去路,巨嘴张开,森森尖牙咬向她小腿。 她不得已退开一步,红雪拂尘掸向他大嘴。 在红雪拂尘还未扫来之时,他变回人形,旋身飞起,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胡仙仙御出慧心玉剑追击,同时纤腰拧转,一个鹞子翻身就跃到鄂日浑身前,再阻住他去路。 “我真的可以带你们去找宫绝……”鄂日浑见逃不出去,又抛出诱饵。 胡仙仙收了慧心玉剑,似是要放他,却又很快掐诀再使出慧心玉剑。原来她不是要御剑直接刺穿鄂日浑的心脏,而是以慧心玉剑施展斩情断缘之术,用层层光波笼罩他。 光罩中的鄂日浑只感到无可抵抗的威压在慢慢加重,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盼着她能给他个痛快解脱。 胡仙仙眼中燃烧着疯狂怒火,看着鄂日浑在强大压力下口鼻渗出鲜血,她妖异而笑。 他不是会制吸人血气的灵符吗?那就让他尝尝困于斩情断缘的真正绝地,尝尝等着自己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滋味。 整个光罩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收缩,鄂日浑的身体在收缩中变形。 杭无一看着眼一幕完全呆愣了,她没想到成天和她斗嘴皮子玩儿的“阿姑”会这么残忍可怕。 将鄂日浑困在光罩中,让他呼吸不到鲜活之气,就已经足以闷死他。这实在够残暴了,怎么可以再这样? 杭无一知道闷得窒息了就会在晕迷中死去,胡仙仙是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容易,不让他晕过去,要让他清醒地痛苦赴死。 战场杀??人不是残暴是英勇,刻意地虐??杀,就是残暴! 程浩风回过身来见到这一幕也皱了皱眉,他颤颤巍巍站起身,伸出手,捂住杭无一眼睛。 光罩当中鄂日浑变形得像没有骨头般扭曲成一坨,在强压之下,他的肌肤变薄、变粘黏,再溶解、融化,浸出又流下一滴滴蜡黄肉油。 胡仙仙看着他这样子有些恶心,猛然撤了慧心玉剑,灵力从光罩中冲溢出来。 强压骤解,发出连续闷爆声! “噗噜噜……” 鄂日浑凸出的眼睛缩回眼眶,他即将奔向死亡脱离苦海之时,最后一波不可忍的疼痛向他袭去。 灵气先紧压又骤放,气爆声之后,鄂日浑皮肉骨骼都爆散!筋肉离体,碎为齑粉,血沫横飞! 漫天血雾之中,胡仙仙木然伸手接了点儿血沫,凑到鼻间轻嗅,嫌恶地甩开。她再仰头看天,诡异浅笑。 第四百八十九章 灭绝永生 捂在杭无一眼前的手挪开了,她眼中所映入第一个画面就是那诡异的笑。她不明白胡仙仙为何要笑,只觉得那笑容很诡异,诡异又落寞。 “随我走。”程浩风的声音响起,他拉起胡仙仙的手。胡仙仙看看他,神情转为迷茫,而后顺着他所指方向,携着他往宅旁小水塘飞掠而去。 飞掠过大路,他们在塘边柳树下落地。程浩风指了指塘水说:“安心洗浴,我去照顾无一。” 他明白她厌恶身上所染血污,并且骤惊骤怒之下,她心神迷乱,给她一点清静独处的时间,能让她恢复平和。 他转身离开,胡仙仙跳入水中。她没有游动,任由塘水漫过自己头顶。 这小水塘中有藕有菱,水不深,但还算清澈。她不停搓洗着自己,搓得皮肤起了一道道紫红淤痕。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身上沾了很多腐肉,自己浑身都散发着腐臭味。洗来洗去,塘水中都漫开了这种味道。 那种洗也洗不净的污浊感让她觉得绝望,脏的、脏的,到处都是脏的! 她知道这种状态很不对劲,比这更残忍的杀戮她都经历过,怎么惟独这次跨不过心里的坎儿? 正是深夜,塘边又有树遮草掩,不怕有人偷看。她斜靠到塘沿石头上,捧起水慢慢浇在自己脸上。夜风微凉,这凉意终于让她的心清明几分。 是因这次程浩风和杭无一正看见她杀戮?是了。他们是她在意的人,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残暴凶狠的一面。她是个骨子里苛求完美的人,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却很在乎他们会怎么看她。 想通了,她就另取出干净的青色道袍换好,准备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刚穿好衣服,还来不及拧干湿漉漉的头发,就听到老宅那边传来几声凄厉尖叫。 胡仙仙心中一凛,疾速飞身而去。还未落地,就听见程浩风惨声急喊:“无一,你再不听话,我就让你师父将你逐出师门!快跑,跑!跑啊……” 黑蝙蝠般的宫绝在低空掠行,他铁爪之下抓着程浩风,眼睛盯着杭无一追去。 杭无一跌跌撞撞地跑着,边跑边哭。要不是程浩风时不时地猛力挣扎着击打宫绝几下,干扰宫绝,她早就被宫绝抓住。 胡仙仙瞬间明白鄂日浑不仅是要抓她亲人要挟她,还想直接杀她!他本来打的算盘应该是,让她救杭无一被吸血气,就算她救出杭无一,血气不足也会功力大损,然后让宫绝出现给她致命一击。 要不是程浩风跟来,意外揭了那符纸,救出杭无一,胡仙仙可能已经殒命。 原来宫绝没有藏匿到很隐蔽的地方,就是在这附近!胡仙仙心神剧震之下,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出宫绝气息,是她失误。她自责地想,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谨慎,也不够狠辣,心理承受能力更是不够啊。 心思百转,手上却是果决展开行动,灵气尽出,几道分身同时手执法器施展绝技。 彭清越以雾隐无隙网施出“迷雾丛生”,胡清定以红雪拂尘施出“冰心冷尘”,女匪以一元浑真簪施出“浑然归真”,胡仙仙本体施出“斩情断缘”。 凛冽杀气带起冷厉劲风,觉出杀意,宫绝阴恻恻笑着松开铁爪,程浩风滚落地上。 他仰面摔下去后没有逃跑,而是大喊:“他抢回了六芒星魂……你快跑……他针对的是你……” 胡仙仙没懂他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惜灵气也不惜命地猛攻。宫绝在重重围攻下,显得有些昏头昏脑招架不住。 这应该是“迷雾丛生”产生的幻境对他起效,胡仙仙想趁着他不甚清醒,速战速决。 可这宫绝应该是上次被程浩风打伤后,已经恢复,各种击打对他没有半分影响。胡仙仙看着击中了他,他也受伤流血,紧接却是他伤口很快愈合。 分身齐出,再同时施展绝技,这很耗灵气,胡仙仙只怕还没有击败宫绝,他就会从幻境中清醒。 她全力攻击,心神专注于如何让宫绝伤口还没能愈合就再加伤口,没注意程浩风说话: “我没有防备,本来有伤,又大损血气,宫绝一来就先抢夺回六芒星魂…… 他这段时间以童男童女之灵魂炼掠灵大法,功法大成,再加上融入六芒星魂之力,离永生只差一步之遥。 你的灵魂就是能助他跨过那一步之遥的人,你快走,等你功力再提升再来对付他!你如今这样和他斗,就是变相地助他达到永生啊! 仙仙,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你快走啊……别再白白损耗灵气,再缠斗下去,你连走都走不了……”程浩风身体虚弱,出声低弱,但胡仙仙是听清了的。她听清了,却没有细想,仍是只顾打斗。 胡仙仙与分身有序地对准宫绝膻中、气海两个位置攻击,她就不信真的会杀不死他! 如此连攻,平常人早死了千百次,就算是仙身也只怕承受不住。可宫绝只是流了很多血,眼睛渐渐由蓝色泛起很多血丝,似是痛得红了眼睛。 当宫绝双目变得赤红之时,他突然暴喝一声,声彻云霄。随即,他身体迸射出光芒万丈,那些伤痕瞬间消失。 光芒中是一个又一个六芒星图案在重叠、旋转、拼接,这些图案由此又组成千奇百怪的多种复杂几何图案。 宫绝欣喜若狂,他甩掉那黑蝙蝠似的披风,用手指着那些图案比比划划,用胡仙仙听不懂的古怪语言念叨着什么。 程浩风也有些状若癫狂,他也直盯着那些图案比比划划,用发音急促的语调呢喃着胡仙仙听不懂的话。 激烈的打斗突然停止,胡仙仙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而杭无一则是藏到宅旁草丛后,有些恐惧又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些光影图案。 宫绝忽又耸肩一笑,瞳孔紧?缩,双目中的血丝退去,再次变为蓝宝石般的明眸。他的眼睛在变,面容身材也在变,一瞬之后就变为十五六岁的英俊狄人少年。 宫绝在光芒中双手举向天空,激动得泪流满面地念着什么。胡仙仙想趁此机会袭击他,无奈光芒所笼罩之处,她根本就无法挨近,更别说动武。 “永生……时光逆流……回到自己最想珍惜的美好时刻……”程浩风也在断断续续地用奇怪语言跟宫绝一起念叨,而后,他又用法朝官话以古奥语调念出。 这几个词让胡仙仙听懂了,她猜想,那些奇怪图案就是六芒星魂中的秘密,关于永生和时空逆转的秘密。宫绝以前没有参透,青丘国几代国主都没有参透,竟然在这种特异情境下促使宫绝参透了? 六芒星光芒渐弱,宫绝体内散发出另一种光。那光是透明无色的,却比有?色光芒更亮,亮到细微烟尘都清晰可见。 这光直攫胡仙仙而去,她身旁一个接一个的分身因灵气枯竭而消失,她恍觉自己也将消失。 灵气被吸的感觉竟是毛毛的、麻麻的、黏黏的,这怪感觉让胡仙仙竟唇角浮笑。 她真是该逃的,宫绝吸尽她灵气后,怕是真的无敌于三界了。这掠灵大法,真的可以掠夺灵气,所有修行者都躲不过! 她自己都想放弃抵抗了,可程浩风仍在努力抗争,他低吼着冲到胡仙仙身前:“不乖……自私……你想先死让我伤心吗?” 程浩风本已是衰弱至极,这么冲来没能阻止宫绝对胡仙仙灵气的掠夺,反而他自己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他体内所剩灵气不多,转瞬之间,透明的光就开始吸取他生命之力。 他此刻的样子就和将身死魂消时那般,身体干瘦僵硬,六感尽失,那是胡仙仙最不愿回想的模样。此情此景刺心,她丧失的斗志又重燃起来。 胡仙仙放任宫绝掠夺灵气,气海泄尽,她就以意念将身体尽融天地中,想着宁可魂飞魄于天地间,也不要当宫绝的养料! 刹那间,她魂魄离体!宫绝目光一滞,那透明的光中也不再有灵气流转。 胡仙仙向后仰去,重重倒地。而程浩风在此时浑身冒出烟雾,就如将自燃一般。 宫绝轻蔑地冷笑着念出句奇特咒语,那透明的光就再次灵气直涌,包裹起程浩风。 胡仙仙魂魄又重入她肉身,她微睁了睁眼,心痛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只见程浩风的身体仿佛变得不再是血肉组成,而是散为无数沙砾般。 那些沙砾勉强构成个人形,瞬时又全部散开。本来的程浩风之形就如流沙涌向宫绝,那是黑色的流沙,再没有半分人形的流沙涌动着,扑向宫绝。 胡仙仙见过被宫绝吸尽灵力的人都成了人干儿,可程浩风为什么会成这样?是宫绝恨他曾夺走六芒星魂,连具尸身都不给他留下? 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宫绝并不能吸收那些黑色沙砾般的东西,甚至这些黑色沙砾在有意识地包围宫绝。 宫绝体内迸出的光渐渐暗淡,他脸上呈现出窒息般的痛苦神情。他双手乱抓乱舞着闭上眼睛,而程浩风已由沙砾恢复为一具骷髅。 宫绝大张着嘴吞了几口气,那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消失。他不可置信地睁眼,程浩风的身体从骷髅变回人形——健美的赤?裸人形。 所有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盯向他,还不待他们看清,他已是身着蓝色道袍的本来模样,只是更显神采奕奕。 程浩风扬眉挥剑,墨冰剑剑气森寒,宫绝似被剑气冻住了般一动不动。程浩风剑尖冲他心口一挑,挑出融入他体内的六芒星魂项链。 “你,你也参透了永生之秘?”宫绝心口处没有流血,只是有个空洞。他的身体渐渐如烟雾般缥缈,勉强凝实为人形。 “你不甘心?你死心!六芒星魂的秘密,只有我真正参透!” 程浩风扬手挥袖,带起旋风,宫绝勉强凝实的身形一霎飞散。 第四百九十章 风云龙兴 程浩风广袖再挥,那些打斗过的痕迹和鄂日浑残尸碎肉都同宫绝那般消失不见。 旭日东升,秋天田野上弥漫着丰收的甜美味道。他们静默着,杭无一完全相信那惊险又诡异的夜晚过去了。她从草丛中跑出,笑向程浩风和胡仙仙打招呼。 “终于彻底灭了他,要不然真对不起五师弟和红儿姑娘。”程浩风捻六芒星魂项链在手,晃了几晃说道。 “三师伯,我可不可以看看?”杭无一盯着六芒星魂请求道。 程浩风微颔首,递给她。她拿着项链到一旁认真细看,胡仙仙冲着她专注的背影笑了笑。 “你终于笑了……从灭宫绝后,你就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盯得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程浩风牵起胡仙仙的手,走到草丛后。 “浩风……”见杭无一仍是只顾看着项链,她双手抚摸他的脸,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在眼前。 “嗯。你在想什么?我们先回去。”程浩风瞟向杭无一,神情有些不自在。 胡仙仙笑着收回手,“是呢,先回去。在晚辈面前不可太过亲昵,免得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坏他们……” 程浩风脸色红了红,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开口,胡仙仙就跑出草丛喊杭无一去了:“无一,快走啰。我们回家喽……” 听到呼唤,杭无一小跑着到了他们身边,恭敬地把六芒星魂项链递还给程浩风。 “能看懂吗?看不懂也不用急,等你功力高了,我可以给你讲。若有机会,再学学狄人的语言文化,慢慢就能懂的。”程浩风对杭无一格外谦和,这自是因她是胡仙仙的徒弟。杭无一也因此不怕他,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 “是不是懂了就能参透永生之秘?” “那可得看机缘。这就像看书,同样的书很多人都认完了字,也懂了字面意思,可真正能够活学活用的人并没有几个。” 程浩风给她耐心解答,胡仙仙含笑揽起杭无一,三人同往胡家而去。一路之上杭无一都问着各种问题,胡仙仙只是含笑任由程浩风去解答。 到得胡家,见他们安然无恙归来,众人都放了心。见到程浩风膝伤痊愈,他们又都觉得惊奇。 程浩风没有对他们多做解释,只说是因祸得福。待众人散去,他携胡仙仙到她房中,轻声问:“仙仙是对我有什么疑虑?” “不是有什么疑虑,就是觉得你又要离开我了,我不高兴……”她嘟着嘴,真是满脸的不高兴。 他食指点向她额头,神情轻松了些:“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当怪物,从此再也不亲近我了呢。是,是得又离开几天。不过,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聚。 我要立即启程去做补龙脉的事,助金龙飞升。韩泽熙当皇帝真是天意,本来我功力一直停滞不前,始终不敢引黑龙残魂入天外神龙残骨。没想到,就这样得以真正突破瓶颈,还参透了六芒星魂的永生之谜。 然而,这永生并不是俗常所知的永生不灭,嗯,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关于不灭灵魂的事……”程浩风自己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达想法,就想从头讲起。 “别讲这些,你不是说马上要去做补齐龙脉的事吗?别耽误时间了,我就想静静的抱抱你,再抱抱。”胡仙仙环抱着他的腰,贴紧他胸膛。 “好,抱抱。等金龙龙脉以神龙之气补齐,韩泽熙顺利登基,我们就一心修炼,早些解咒。”他紧紧拥住她,憧憬着未来。 他的气息依旧是清清淡淡让人安心,只要有他在,就安心。只是她明白韩泽熙登基后,他们也不可能隐居修炼。不是他们会贪恋荣华富贵,是一定会发生很多令他们无法脱身的事。 道、佛,以及其他异教皆是融入他一身,这定是天意。天意如此安排,肯定不会只为了他能解绝欲夺情咒,然后与自己平淡相守一生。 给你天大的能量,当然会压上天大的责任。能力有限的限制显而易见,拥有强大力量时的那种限制却往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受限。 果然,还不等他们去想还有什么事,事情已经找上门。院内传来几声惊呼,接着又是问候声。 他们听出是段梦柔来了,是来找程浩风的。胡仙仙轻推了推他,侧身挣脱他怀抱。 程浩风无奈一笑,先行出了屋子,她随后跟出。 “程师侄,黑龙祠那边已经完全准备好,只待你完成最后步骤了。温柔乡虽好,还请不要贪恋。莫要辜负了晁师兄对你的期望,众兄弟姐妹对你的支持。”段梦柔声音婉啭动听,可入了众人的耳就是不中听。 段梦柔并没有降落院中,而是端坐于悬停半空的莲台上。她本来神情是恬静微笑,可胡仙仙看她就是皮笑肉不笑。 胡仙仙眸中冷意闪过,傲然转身回屋。杭无一望了望半空中的段梦柔,又看看站满庭院的紫霄宫随从们,也跟着进屋。 杜婉芷淡淡说:“段天妃、程师兄你们有要事在身,我就不耽搁你们时间了。我也有事要忙,且先走一步。”说着,她就带康无病飞掠而去。 其他人原本还与紫霄宫的人说着客套话,见此情形,都各自散开。 程浩风冷冷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动身。水妙虚走到他面前说:“我师父给你们面子,没有要你们跪拜行礼,这就是天大的恩德。你们怎么非但不感激,还对我师父如此无礼?” “无礼?水道长是想教教贫道礼法?” “教你礼法,我自是不敢。可也得提醒程师兄你一下,算起来你是阿琐长辈,对她做出那般无耻之事,实在是你品行有亏。 紫霄宫与云华观渊源颇深,我不会与你计较,你却也莫要因此就以为紫霄宫弟子可以任人欺凌。”水妙虚说得义正辞严,仿佛程浩风真做了什么下流勾当,全因她宽宏大量才没有令他身败名裂一般。 而程浩风听得发懵,脑袋转了几个弯才想起蛇精阿琐是水妙虚的徒弟。段梦柔与晁玄同同辈,程浩风与水妙虚同辈,阿琐是算他晚辈。可是,他不认为他做了什么无耻之事。 他含着嘲讽意味浅笑着听水妙虚说完,并不反驳。胡仙仙倒是按捺不住怒气,打开门出来,叉腰说道:“要走就快走,别在这儿叽叽歪歪、扯三扯四的乱说话。 那个蛇精干的事儿才真是无耻下流,少在这儿血口喷人!你们紫霄宫还真是藏污纳垢之所,什么阿猫阿狗都收入门下。 你们快走,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什么天妃、地妃,别摆那些排场吓着我的邻居。” 水妙虚没想到胡仙仙就这么直接撵他们走,她脸色紫涨,压抑着怒气沉声说:“胡师妹,你乃是得道天仙,怎的说话如此没有涵养?” “这是我家,我没有涵养自然有我父母来教训,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你们不请自来就够让人烦了,还想赖在这儿不走吗?” 水妙虚再难压抑怒火,昂着头走到胡仙仙面前,咬牙切齿责问:“你们戏弄我那阿琐徒儿,又重伤了她,你们还有理了,是?” “阿琐媚惑少年男子,不仅吸他们阳气,还把对她痴心一片的人制成蛇傀。你们纵容她害人,你们还有理了,是?”胡仙仙反问回去。 段梦柔沉不住气了,制止水妙虚再和胡仙仙争执,又说:“胡师侄,妙虚所言的确有不妥之处,你别介怀。可我总算是你师叔,你还是对我敬重些为好。要不然……” 她颇有深意地瞄向程浩风再说:“要不然,即便我不在意,让你程师兄看着你如此粗鲁无礼,怕是有损你形象。胡师侄,你这般想怎样就怎样的性子可不招人喜欢……” 她还没有说教完,程浩风冷笑着抢话:“段天妃,你要想怎么端着你自以为的高贵身份都可以,可你别忘了是你得求我,不是我来求你。我的师妹当然想怎样就怎样,敷衍你都没有必要。” 水妙虚转过身,指着程浩风鼻子要说什么,段梦柔冷声唤她:“妙虚,不讲理的人面前就不要讲理了。” 水妙虚悻悻返回段梦柔身边,灰溜溜离去。胡仙仙反手关上门,程浩风也同着他们离去。 此后几天平静度过,九月初三暮色时分,周围邻里都欢呼着望向空中。杭无一也兴高采烈地拉着胡仙仙出门,说要去看“火烧云”。 她出门之后,才知道他们所说“火烧云”是指此刻晚霞格外绚丽多彩,真如铺花堆锦。 胡仙仙看了几眼后就心中隐忧,她看到霞光中龙影淡淡,将去未去,这是德元帝即将归天,又还未归天的征兆。 忽然之间,彩霞满天变做乌云翻滚,狂风乍起,似是暴雨将至。众人都惊呆了,倏忽间却又是风云皆散。 天空之中种种奇异景象不见了,就与平常多云天气时的傍晚同样。 众人都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就在他们议论之时,忽又下起雨来。雨势不大,但也都各自归家避雨去了。 微雨一霎,又是雨过天晴。胡仙仙神情恍惚地看着院中桂花树,那枝叶上雨珠晶莹,她觉得像是泪珠。她知道德元帝此刻已死,事情已成,这雨是为德元帝而哭泣? 第二天下午,各州各驿都传遍德元帝驾崩,太后懿旨让慎郡王韩泽熙进京的消息。并令举国哀悼,臣民皆服孝。 第四百九十一章 登极礼争 九月初九,慎郡王马不停蹄赶入京中,见太后、会群臣,算是继位。并以新君名义,为德元帝处理丧葬事宜。 先帝孝期内说是要臣民皆穿孝服,但那针对的主要是京中官员,穷乡僻壤的人也许都不知道先帝驾崩,还说穿什么孝服? 就算是陵州离京城不太远,也只有极少数迂腐老学究披麻戴孝,其他人都是各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娶妻纳妾这种事还是要等先帝孝期过后的。 这些俗礼,胡仙仙并不在意,她有些同情德元帝,却也不至于会为他操心丧事。 让她想起杂事的是杭无一,"阿姑,先帝葬入陵寝中后,继位的新君是不是应该先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然后给太皇太后,太后加徽号,晋封皇后、妃嫔之类?” “嗯,我也搞不太懂,似乎是?” “如果先娶妻,再去做那些事,是不是不合礼法?” 胡仙仙偏头瞟着她,没明白她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皇上今日和沈大小姐新婚大喜,我听街上那些人都在议论,说皇上这么做不合礼法。皇上应该先去奉天门办登基大典,昭告天下法朝有新君继位,再纳后妃。还有,新君当郡王之时已有正妃,应该封正妃为皇后,而不是另娶。” 原来是韩泽熙要先迎娶沈竹君,再去办那些仪式,这的确非常不合礼法。只不过,胡仙仙可不管什么礼法,她只是为沈竹君担忧。 杭无一见她眉头紧锁,就问:“阿姑也认为皇上做得不对?听说,群臣都反对皇上那么做,是三师伯说此举不违礼法,皇上才最终决定下来。” “我不懂礼法,我只知道她终究是难逃自己的劫。莫管这些闲事,去和无仇一起练功。” 杭无一听得模棱两可,闷闷出门去了,她不知道“她终究是难逃自己的劫”这句话指的是谁?是沈大小姐?沈大小姐此时荣宠至极,会有什么劫? 九月十二黄昏时分,皇宫之中其他殿阁仍有几分先帝亡去的哀戚感,毓盛宫中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正是韩泽熙与沈竹君的大婚之庆。 九月十三,新君第一次上殿早朝。为敬德元帝,新君没有改年号,待新春伊始再定新年号。并且,宣布了一些新的封诏。 九月十六,乔楚诗受封淑逸平康福国元君,受诏前往京城任碧洗宫宫主。路过陵州时,她说韩泽熙将在十月初九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邀胡仙仙同往京城观礼。 胡仙仙婉拒了,又请她详说新增了哪些封号,并请解释其中牵带之事。乔楚诗也不强求她同往,认真说起朝堂中新旧交替之事。 韩泽熙尊德元帝生母为太皇太后,封号慈康荣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仍居慈安宫中,各项奉给之物比先前更增一倍。 据说,德元帝驾崩之后,群臣及皇室宗亲多数都主张由诚郡王入京继位,是太皇太后力排众议,让党本安传旨由慎郡王入京继位。 太皇太后此举能压下群臣议论,是因她说德元帝曾留下口谕,要传位族弟韩泽熙。 论实际辈份,太皇太后是韩泽熙的同族婶娘,这么个封号,婶娘就成了祖母辈了。可是,德元帝时她已是太后,韩泽熙继位又只能封她太皇太后。 韩泽熙的生母老慎郡王妃,没有入京,而是封为献仁绪慎王妃。她的地位有些尴尬,别的新君继位都是生母嫡母谁当太后的纷争,她和太皇太后各有夫君,本来是妯娌关系,争都不知道用什么理由争。 好在,她并没有因为儿子当了皇帝就认为自己非得当太后,而是谨守王妃本份,一切用度规仪照旧。还请旨将原慎郡王府改为启瑞宫,供奉道家诸位仙长,以谢天恩。 她则搬去离老慎郡王墓不远处,新修一座规模很小的王府居住。 沈竹君被立为皇后,封号敏诚皇后。沈廷扬也当了工部侍郎,沈家一门荣宠。只是坊间流言,多有为柯雅洁鸣不平的。 按理,柯雅洁本该是皇后,如今却是懿德皇贵妃。韩泽熙特许她一应用度照皇后规制来供给,可终究不是皇后。 这些人不知道背后许多曲折,只认为柯雅洁先是慎郡王妃,就理应封皇后。胡仙仙心中苦笑,沈竹君定然没有想到她一嫁给韩泽熙,就背上骂名。 乔楚诗的兄长升任礼部尚书,这登基大典算是他走马上任后办的第一件大事。 乔楚诗那一长串封号是韩泽熙封的,让她去京城碧洗宫当宫主,却是她兄长乔且诗请求程浩风提出。 碧洗宫离皇宫很近,因有一座名为碧洗台的小山岗在其中而得名。碧洗台上怪石嶙峋,没什么花草树木,多是光秃秃巨石。 其中有一块巨石形似水罐,乡邻传说那是洪荒之时大神的涮墨笔洗。这巨石上有股很小的泉水,阴雨天气时冒出的水带有墨色,说此石是笔洗,倒也有些符合。 晴天之时,泉水则是澄澈无比,能倒映碧空如洗。或许,因此缘故,这小山岗既叫笔洗台,也叫碧洗台。 后来,礼朝之时,有位公主因生母早逝,又遭父皇和宠妃嫌弃,就养于皇宫之外。据说,就是在碧洗宫的位置。 朝代几经更迭,法朝又建都在此,皇宫位置挪移,碧洗宫离 皇宫位置比之礼朝时近了许多。 又因离皇宫近,就常有后妃、公主、宗眷前来进香祈福。乔且诗知道妹妹和沈竹君、柯雅洁是旧相识,让妹妹来当宫主,应该也有通好后妃,让自己仕途更通达的打算。 胡仙仙见乔楚诗说起这些时,显得并不愉快,知道她应该是不想参与太多纷争的。更有一点,她可能也不想离孙展鸥太远。 胡仙仙不再多问她的事,转而问段梦柔如今怎样。乔楚诗又再讲起其他人的事,说是韩泽熙目前对臣属一律施恩,外人都分不清亲疏。 段梦柔仍掌紫霄宫,在本来封号之外,又加封为圣德护国天妃。 而普救寺的法略仍旧颇受敬重,受封圣显太帝师。 就连太监党本安都提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另有原来权臣陆焕邦、霍图等人,仍是手握重权。 胡仙仙不知道韩泽熙一味用怀柔政策是什么意思,当然也有可能是程浩风如此主张的。 其实也不是真的新旧交替顺利无比,暗涌已现。韩泽熙和沈竹君大婚之事,说合礼法,说不合礼法都说得出道理。程浩风支持他们,是不是他借此暗测韩泽熙在众臣心中到底够不够权威? 乔楚诗辞行之后,胡仙仙带着杭无一、血无仇念经练剑,悠闲过了几天。 九月二十三,胡家小院门前排开一队仪仗,只见十余名俊秀道童身着纯白道袍,各执华盖、幡旗、乐器之类整齐分列大门左右。 听到鼓乐声,泥蛋儿疑惑开门,看见一位端严仙者在外负手而立。他愣了愣神才认出那就是程浩风,喜不自胜将他迎进门来,又高呼着让胡仙仙快出来。 众人都迎出来,高兴地围着程浩风问长问短,胡仙仙远远地站在桂花树下,歪着头笑嘻嘻看他。 他向她走去,众人都知趣散开。胡仙仙双手挥舞着招呼众人:“都走开做什么?一起说说话呗。” “仙仙,我……”程浩风望了望众人,欲言又止。 “你不许说话,我来说。”胡仙仙有些霸道地打断他的话,笑问他:“是不是段梦柔他们说你是护国天师,心系万民,有你在则有国运在,是你力保韩泽熙,护龙飞升?” 程浩风点点头,众人听不太明白胡仙仙要说什么,只是莫名的漫开紧张压抑气氛。 胡仙仙环视一圈,粲然一笑再说:“此种新旧政权交替的敏感时刻,那些老狐狸都盯着韩泽熙和他周围的人一举一动呢,段梦柔把程浩风捧那么高,就是想看他重重摔下去。 政局未稳,程浩风要是对韩泽熙不管不顾,直接与我成亲隐居,韩泽熙绝对会被完全架空权力。甚至,不只是被架空权力,还有可能引发更可怕的事。 因有情势所逼,程浩风在近段时间内,是万万不能与我成亲的,是也不是?” 众人都冷眼逼视程浩风,胡婶更是直接问:“你把婚期一推再推,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浩风讷讷无言,胡仙仙捂着脸向众人可怜兮兮地问:“我是不是该大哭一场?” 问完后,又咧咧嘴,很苦恼地自答着:“可是我哭不出来,怎么办?只能不哭了。”众人见她那般,倒弄得要劝说不是,要安慰也不是了。 她又转身伸手笑拉着程浩风的手说:“别老是拉长个苦瓜脸嘛,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你不用担心我会伤心。你瞧他们给你弄的那排场,再看看你这一身装扮,他们要舍得放你走才怪。” 说着,胡仙仙仔细端详起他。他着一身素白道袍,襟边领口袖口都以金线绣着云纹;道髻高挽,紫玉芙蓉冠别着白玉簪;腰系宝带,带垂金坠慧剑。 她颇认真地用欣赏眼光注视着他,笑问:“好一个仙气满满的清贵道人!不知仙君仙乡何处,贵庚几何,可曾娶妻否?” 程浩风哭笑不得地双手捏住她耳垂拧拧,轻声道:“神经兮兮地乱说一大篇话,我想要说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嗯,虽是不能成亲,却能带你去京城共事,你愿意去帮我吗?” “不愿意,不愿意!我就连说话都是对你和皇上直呼其名,要说其他礼节我更是半点不懂,才不要去京城丢人现眼。”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杭无一偷笑出声,他们才意识到有很多旁人在侧,两个仙人瞬间变为脸蛋儿红通通的大小孩儿。 第四百九十二章 酸酸甜甜 其他人看着他们都是心中感觉微微酸涩又泛甜,只是血无仇注意力一直是在细想如今局势。 “师父,七师叔此时去京城的确不太合适。” 他这么一说,胡仙仙倒找着岔开婚事那话题的由头了,指了指血无仇对程浩风说:“你把他带走,他可是你徒弟,不是我徒弟。还有哦,他成天板着个脸,比大冰块儿还冷,比铁疙瘩还硬,吓得邻居都不敢来我们家窜门儿了。” 程浩风和血无仇对视一眼,都颔首同意,别人都觉得正该这样安排,只有杭无一不乐意。 “他走了我跟谁切磋剑法?幺舅每天杂事那么多,学的东西又和我们有小小差别,我很难进步的。” 对于她的小埋怨,众人都是笑而不语。见没人理她,她也只有讪讪退到角落。 程浩风说还有要事和胡仙仙相商,两人要出去走走,胡大仓和胡婶就让他们先出去,再让那些排仪仗的道童进门歇息。 “仙仙,你对我所做的事明明是有疑虑,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我不想我们之间生嫌隙。”走到村外僻静处,他拉她并肩坐在石头上,神情有些阴郁地说。 “没有,我对你所做的事真没有什么疑虑。鄂日浑说你们是趁德元帝没有断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借二龙相冲之势令他神智昏乱,他才会说出传位给韩泽熙的口谕。 那是欺君,但也是稳定民心,弹压各路番王的最好办法。 你们应该早就跟党本安商议好了太皇太后探视德元帝的时辰,要让她正好能听到早就昏迷不能言语的德元帝说出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并非是出于德元帝本心,又是耗尽他最后生后一点生机说出,所以说完后他就咽气了。德元帝殒命之期比他天定寿数早了抿口茶的那么一丢丢时间,但就算只是这一丢丢时间,你们也是弑君。 可如果不这么做,会出现德元帝驾崩后就群龙无首的局面,那些分封各地的番王会割据一方伺机造反。 韩泽熙是紫微星君一魂一魄入凡,他早晚都会是皇帝,能够平稳继位,就应该尽量避免血腥争斗。 你也知道就算如此,也不能保证不起争斗。首先,诚郡王对于韩泽熙继位就一定是明服暗不服。不过,就算他不服也可以打到他服。 我怎么会对你所做的事有疑虑?世事难两全,几个番王不服引起的局部战争,当然比起天下大乱要好解决。” 看她一本正经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样子,他存心想考考她、逗逗她了:“要是德元帝本意是要让和他关系最亲近的诚郡王继位,而诚君王又是千古明君,我们是不是做了一件特大的错事?” “呵,别的郡王到底如何我不清楚,但是诚郡王绝不可能是千古明君。他王府虽在廓州,但寥州也属他辖地,我可忘不了寥州那些黑矿的事。他要当上皇帝,百姓们还不都得成了苦哈哈奴隶?" 想起父亲和义弟在寥州黑矿受的苦,胡仙仙就愤慨不已,都没注意到程浩风抱紧她,向她颈畔凑近。 蚂蚁爬过般的酥?痒感蹿遍全身,她惊了一下,随即又不自觉地蜷缩身体。 是他正俯身舔?弄她的锁骨,奇异的感觉让她有些头晕脚软、无处着力,就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想找个依靠支点。 她温软的手触到他腰?间?痒肉,他忍不住“嗤嗤”笑出声。 他埋头在她颈肩处笑,笑出的热哄哄气息让她忍不住偏头蹭他。她蹭他,他就轻轻啃咬着她的锁骨不放。 两个人嬉闹起来,很狼狈又很亲热的嬉闹。程浩风受不住她要掐软肋的威胁,答应抬起头好好说话。 他离她稍远点儿了,眼睛仍盯着那半露的香肩细看。她自己也斜目看过去,才见小巧锁骨上本来莹白的肌肤变得绯红泛紫,而肩窝内凝着滴晶亮水珠。 她瞪向正笑得春风得意的他,他连忙止住笑,摆出挺端方严肃的样子说:“那边有条小河,我带你去,帮你洗洗。” 说着揽起她的腰就要凌空而起,她此刻都不知道该怒、该羞、还是该笑,心慌意乱地推拒:“别……不是……那个不要……” 听她这么说,程浩风也就没飞起,将她再度圈进怀里,低眸凝视着她说:“你想说什么?什么这个那个的不要?嗯?” 胡仙仙扯扯衣领,低眉顺眼小声嘟囔:“他们看不到就好……你说帮我洗,肯定又要使坏……” “哈哈,仙仙是怕我?我何曾使坏?倒是你伶牙俐齿的尽抢我话,还不肯跟我走,你这么要强的坏丫头还好意思说我坏?” 程浩风很少说打趣的话,听他说这些,她疑惑抬眼看着他的眼睛,他眼中的情绪波澜还是很少,但和面对别人时的古井无波却也不同。 她情不自禁放缓语气,娇柔低语:“这么说来,你是嫌我抢你风头,又拒绝了你,你在报复我啰?” “是,真想狠狠报复一下。”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胡仙仙听他语声涩哑又带魅惑,直觉有危险,忙埋低头拱进他怀里。藏住了脸,耳朵却没法藏,被他“整耳吞下”。 待他吃够耳朵,她摸着红得发亮的耳垂,委屈问道:“都管说悄悄话叫‘咬耳朵’,你怎么还真咬我耳朵?再说,不都是女子一激动就咬人吗?” 他食指抹了抹她红唇:“谁让你躲着我?你要是激动得想咬我,我给你咬就是,想咬哪儿都可以,绝不躲着。” “那我真的开咬了……”她龇了龇牙,又俏皮地敲敲自己的小虎牙,显示自己牙齿尖利。 他很配合地抱臂环胸假装很害怕的样子跑开,她张开五指追了上去。两人追逐着,耍闹着,开心笑着,笑得都有些喘不过气,就一起躺在草地上歇着。 “仙仙,我不想回京城。京城里的事情好多,我好累……好累啊……”程浩风声音懒懒的,似乎真很疲惫。 “累?是不是他们送了很多美女给你啊?累得直不起腰了?” “是,曹备道送了几十个美女给我当双修鼎炉呢。” “双修?鼎炉?几十个?”她本来只是随口说句玩笑话,而他居然这么答应。她腾地翻身坐起,他也缓缓坐起,她看他神情是认真的。她有些傻眼了,脑子都快不会思考,只能下意识地反问。 “不过,我只挑了两个留下来。一个名唤茶儿,一个名唤酒儿,曹备道还夸我会挑人呢。 茶儿出身宦门,只因父母早亡才落得被送来当鼎炉。酒儿母亲是京城有名的歌女,嫁入富家为妾生下酒儿,只因酒儿父亲亡故,她们母女俩没分着家产,才让酒儿应选鼎炉。 曹备道说她们两个都是清白之身,又都颇具才艺,我是挑了两个最拔尖儿的。若与这两个女子合体双修,定是欢趣无限……” 程浩风声音悠悠缓缓,胡仙仙急得声音颤抖着责问他:“美女鼎炉……合体双修?你……只挑了两个……是还嫌少么……” 他颇感有趣地注视着她,她撅嘴侧开头。他揽过她肩膀紧箍在怀,笑说道:“哼,吓着了?看你还敢不敢对我不闻不问、放任不管? 不过,我才不会和她们做什么双修的事,只当她们是伺候日常起居的丫鬟。等无仇随我去京城,就把日常杂事交给无仇处理,连端茶递水的事都不会让她们沾。 要不是为了防着曹备道,我才不会收下她们,给自己添麻烦。我这些时日,要小心翼翼和她们相处,身边又没个可信的人,真是心累呢。” 胡仙仙舒了一口气,脑子也转过弯来了:“嗯,曹备道……想起来了,是圆明观岑道长的三师弟。 知道一点点他的事,他可比皮道长、岑道长他们会溜须拍马,韩泽熙挺信任他? 他给你送鼎炉,你是得收下两个,免得驳了他的面子。万一他在韩泽熙面前说你几句坏话,你和韩泽熙之间就会彼此不信任。 你平日里不搭理她们,出去摆排场时还是得带上她们,这才不会让曹备道起疑心呢。”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我的仙仙可真好哄,这么容易就懂事地支持我。只是你把我准备哄你的话都说了,你让我说什么?” “我把你想说的话都说了个差不离儿?我聪不聪明呢?”胡仙仙骄傲地等着夸奖。 “聪明。可是俗话说娶妻得娶呆憨妻,不能太聪明。我如今总算知道有个聪明的老婆还真是让人头疼,想看看她受了委屈惨兮兮的样子都看不到。” “那是当然,我多聪明啊,要让我可怜巴巴等人来安慰,太阳从西边儿出来都……咦呀,什么‘聪明的老婆’,我才不是你老婆……” 不知不觉落进他话里的圈套,她懊恼捶捶他胸膛。见他一副“你再聪明还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得意样子,她就故意语气酸酸地说:“我就算与你成亲也还是难以真行夫妻之事,你还是别辜负了曹备道的好意,与那茶儿、酒儿合体双修。” “你以为我傻呀?与她们双修,岂不是损耗我自身,让她们白白占了便宜?”听她这般说,他真着急了。 胡仙仙却是有些听不懂了,她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我只爱你,不会让你伤心,不能辜负你”之类的话,怎么是这么回答? 他皱眉低声说道:“我是仙体呢,已经阴阳自衡,对那些事根本不会有急不可耐的需求。 沾了她们就会沾俗气、惹纠缠,我何必给自己添麻烦?就像那贵公子之事,就算并非出于他本心自愿,仍然惹下多大的祸? 不过,他最后解决那些事的手段虽然残忍,却也是彻底斩断和那些女子的纠葛。我即是他,我也是宁愿受劫被雷劈死,也不愿意有生生世世斩不断的牵扯。 再者,我怎么能让她们沾了我的仙气,千年元阳岂能轻易就送与两个凡尘女子……” 程浩风说到这儿,胡仙仙突然觉得他像个不情不愿嫁人的小媳妇似的,就大笑起来。 “不许笑!正说自家情郎与其他女子之事,还笑,真是没心没肺。” “好,我不笑……我就是觉得你的意思就像是你是颗人参果,她们很想吃你,你偏不让她们吃了你。你说得那样子,就跟……我说不出来……” 程浩风抱紧她,在她耳边说:“就跟不是我占便宜,是女人会占我便宜,是不是?有什么可笑的,本来就是。等以后的以后啊……你就知道,我真的可以算人参果。你不想吃,我也逼着你吃,一定把你喂得饱饱的,半点饿不着。” 第四百九十三章 别后闲事 恋人间总是有很多在别人听来很无聊的废话可以说,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已是夜幕低垂。 正要回去,胡仙仙忽又问道:“你的情丝不是被封在慧心玉剑中了吗?我怎么觉得你反倒比以前更随和了?” “我以前待人不随和?你认为我该像无仇那样?”反问过后,他怅然叹了几声,静默片刻后他又再说: “无仇只是没有打开心结,不愿接纳任何人的热情。我从前对你态度冷淡,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对我生出情愫,那样你或许就可以坦然接受亘古寂寞的命运。 可惜,没想到后来一切发展都不受我控制。我们之间的渊源太深,纠葛太多,或许有没有情丝都不重要,早就可以出于本能地相依相恋了。 还有,慧心玉剑是在你手里,我可比其他任何男子都让人省心,你不必担忧我会移情别恋。” 胡仙仙嘚瑟地扬了扬慧心玉剑,往回走去。两人慢慢地走着,明明可以一瞬间就飞到的距离,偏要步步缓行。 她折了些草茎在手,边走边编着,行走速度又更慢了些。血无杭无一急急找来的时候,都已是月上中天,而她的草编小笼还没完工。 “你们两个来做什么?”胡仙仙向杭无一问道。 “三师伯带来的那些道童见你们这么久没回去,就说你绑架国师,非得要我们交人出去……” 血无仇接着说:“他们无理取闹,胡爷爷、胡阿婆又不许我斥责他们,我们只得来寻你们回去。” “呵,居然该过问我的行踪?无仇,你先赶回去让胡大叔他们别怕,再把那些道童全都赶到院子外面跪着,我们待会儿就到。”程浩风吩咐着,并没有催促胡仙仙。 血无仇虽不会飞掠,轻功却是不错,先一步回去处理事情,杭无一就只有随程浩风他们慢慢走。 胡仙仙手中翠绿的拙朴小草笼总算完工,她笑嘻嘻提拎着问他们好不好看。杭无一看了看,呆呆发问:“这不是小孩子装蝈蝈儿、蚱蜢的笼子吗?” “这不是装蝈蝈儿、蚱蜢的,是送给你三师伯的。”胡仙仙轻哼两声,笑递给程浩风。程浩风笑着接过去,挺郑重的放入袖中。 “三师伯拿去装什么?”杭无一腹诽着,这种小玩意儿除了装小昆虫,还能装什么?真是两个大小孩儿。 “装心,那是个心的囚笼。”胡仙仙回答她,神情似是谑笑,似是娇嗔。程浩风向她一笑,眉眼温柔。 杭无一大发感慨:“好深奥,好玄妙。你们也不是禅师,怎么说话总是带禅理机锋?” 他们没答话,早快步向前而去,急得杭无一小跑着追上去,还直喊“等等”。 回到胡家,程浩风向胡大仓、胡婶他们辞行,而后就带着血无仇离去。那些跪在院外的道童见他二人离去,可程浩风又没发话让他们跟上。他们不知该怎么办了,求着问胡仙仙他们该不该追上去。 “是哦,他只让无仇带话让你们跪在这儿,又没有让你们一同返回京城,你们该怎么做呢?总不能一直跪这儿?”胡仙仙假装思考,急得他们直磕头。 还是胡大仓心软,出门来扶他们。他们先前在程浩风许久未归时,那蛮横要人的态度他也不计较。 他劝着女儿:“让他们快追上程道长,跪在这儿倒惹邻居说闲话。” “好,你们跪在这里的确碍眼,还是快去追那什么护国天师。”见他们拿上各种器具,一溜烟地跑走,胡仙仙忍不住发笑。 杭无一站在她背后,低声问:“阿姑,你真的不去京城帮三师伯?” “是你不想和无仇分开?”胡仙仙打趣她,见她羞窘得转身要走,又正色说道:“帮他自然是要帮的,只是目前局势不明,还没到我们该去京城的时候。” 杭无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屋歇息。而后半个月左右,都是教徒授艺,平静度过。 十月初三,因天气渐寒,要给杭无一添几件过冬的衣服,胡仙仙就带她入城逛逛。 选好衣料,路过鸿宾楼门口,胡仙仙脑海中浮现许多往事,不由自主停步门前。 “阿姑,我饿了……”杭无一闻着酒菜香味儿,眼巴巴地望着里面说。 胡仙仙带她进门,正在大堂里的甘如菊见她们进来,竟不知该如何打招呼,慌忙喊着阿板:“板哥、板哥,那个……那个将军的妹妹来了……” 阿板的腿被狗咬伤后,走路就向两边蹒开,此时他心中着急,迈步姿势就更显得怪异。 “姑小姐,呵呵,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阿板笑得脸都快烂了,可胡仙仙知道他恨不得她快死呢,就没答话,只冷冷扫他一眼。 阿板不自在的搓着手,想再说几句,又不敢说。杭无一并不知道鸿宾楼以前的事,对于店家和顾客这种古怪态度搞不懂,她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 后来,还是甘如菊把坠子喊了来才结束尴尬场面。坠子招呼着:“姑小姐来了?快请到楼上房间坐。阿板,你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啊,怎么能让姑小姐在乌烟瘴气的大堂里等着?” 坠子是嫂嫂最信任的丫头,也还算守本份,胡仙仙也就随她上楼。坠子说自从程浩风教训了阿板一顿,阿板倒是收敛了些,也没有和苟班头、马窜窜那些人胡混了,只是仍留了那些陪酒的女子在鸿宾楼里。 坠子并没有带胡仙仙去雅间,而是带到她和阿板自住的套房客厅。坠子让杭无一想吃什么尽管点,杭无一说了好多种,结果胡仙仙只许她吃豆腐丸子汤、炒青菜、凉拌萝卜丝、炸茄饼四样菜。 “阿姑你说过的,当你徒弟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可跟你这么久了,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你哄我!哼,我要吃肉,吃肉!” “豆腐丸子汤里面有肉丸儿,炸茄饼也包着肉沫儿。” 杭无一嘟嘴嚷嚷:“那么一丁点儿配菜的肉怎么能算?我要吃梅菜扣肉、粉蒸肉、大块儿的红烧肉、还要酱肘子、炖肘子、东坡肘子……” 坠子看着她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安排,胡仙仙挥手让她去端那四样小菜就好。 “阿姑,你真抠门儿,好容易进次城都不肯让我吃好点儿。” “你断荤几年,突然吃太多油腻东西肠胃会受不了的。那些说什么和尚最想吃狗肉都是骗人的,除非是没真正断过荤的假和尚,否则吃下去也会反胃。懂,吃清淡些都是为你好……” 等菜端上来,杭无一吃着,胡仙仙就望着天井出神。待杭无一吃完喊她,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阿姑、阿姑,我吃好了,该付钱了。” 胡仙仙回过神,摸摸身上,感应一下袖中,居然没带钱! “无一……你、你带了钱吗?” “啊?”杭无一张大了嘴,然后惨兮兮地摸出一块很小的碎银:“还好没吃什么大鱼大肉,想来应该够了。唉,这是胡阿婆给我买衣料后剩的一点点钱呢,我还准备存起来的。” “我用不着银子,也就没带……”胡仙仙见徒弟嫌弃自己了,就手指轻叩桌面,这木桌转眼就成了金桌子。 杭无一眼前金光闪闪,她摸摸桌面,又用牙啃啃桌角:“是真的?挺像真的呢?”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不能拿来付饭钱,要是给别人救急还行。因为平白无故地变出很多金银,就是干扰人间金融秩序,会乱了天数。” 什么秩序、天数,杭无一可没注意听,笑着说:“哈,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想把什么变成金的,就把什么变成金的? 我不拿出去用,总不会乱了天数?我就弄间金屋子自己住着,屋里摆满金桌子、金椅子、金柜子那些…… 哈哈,想想都过瘾。金的,不管什么都是金的!” 看徒弟臆想得都快流口水了,胡仙仙轻敲桌面,金桌变回木桌。事实上真有那法力的时候,金银财宝已经不重要了,打破法力局限才是所追求的目标。 坠子正赶来收碗筷,她刚到门口只见明晃晃一片金光,进门后却一切如旧,只能认为自己是看花眼了。 当杭无一不情不愿地把小碎银递向坠子的时候,她连忙摆手:“我哪能收你们的钱?” 杭无一赶紧把钱往袖里揣,可胡仙仙手一翻,那块小碎银就到了桌上。 “你们还要交账的,怎么能让你们贴钱?”胡仙仙指着银子对坠子说。 “交账也是交给姑爷,哪有亲哥哥收妹妹饭钱的道理?” 她们这么推来让去的就引得其他客人都出门来看,其中一个斜抱着娇媚女子的锦衫男子看了看之后,忙推开怀中女子。 那女子还要再拉他,他已快步走到她们门口,原来他是栓子。他低头进门,递了锭银出来:“小姐,这饭钱我来付。坠子,来,快收下。” 坠子不肯接,胡仙仙想着不用跟栓子生分,就让坠子快接。坠子怕是再推让,他们要生气了,就勉强收下。 见他们要走,她吞吞吐吐地说:“姑小姐,你等一等。嗯,我跟你说点儿事……栓爷也是知道的…… 陆阁老是我家老爷得意门生,这车知府又是陆阁老的人……姑爷和小姐呢与车知府也交好。 去年年底的时候,姑爷和小姐来过陵州,跟车知府,还有泰兴的车典狱一起吃过饭,还收了车老板送的礼。 听说……车知府和程国师关系不好……姑小姐也一直还记着跟车家有过节……” “嗯?我哥收过车闯的东西,还和车驰、车昂有来往?”胡仙仙心下一沉,冷声反问。 坠子点头默认,胡仙仙交待道:“坠子,你们每月都要托人送账本、送银子到京城?这个月顺便也带封信去,捎一句话给我哥,让他忠君爱国,关键时刻别站错队。” 第四百九十四章 婚恋烦恼 坠子在葛淑美身边那么多年,又得到信任让她来管理鸿宾楼,办事能力当然比一般使唤丫头强。她不提起这些,胡仙仙都忘了哥哥是将军,若是朝中真有纷争,哥哥万一头昏选错路,自己也无法袖手旁观。 说完话,他们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栓子先前抱着的娇媚女子跟了上来,斜眼瞟着胡仙仙没好气儿地说:“栓爷,不是说了到我那儿去过夜吗?咋跟别的女人走了?” 他们没理她,她还不肯罢休,三步并做两步拦到他们面前:“你们以后怎么相好我不管,今天说好的事儿就不能反悔!” 见她那似要吃了自己的样子,胡仙仙偏不解释,杭无一要说话,胡仙仙也以手势阻止。 栓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都一时忘了该怎么说。 “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胡将军的亲妹子,还是……”还好坠子赶了来,拉开那女子。 胡仙仙摆手制止坠子再说,望着她们笑笑,又向着栓子说道:“我们一起去迎仙阁看看,好久没见三花他们了。” 见那女子还有些不服气,栓子摸出锭银子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说:“别乱说话,小心长烂嘴疮。” 同着栓子一起往迎仙阁慢慢行去,胡仙仙顺便劝他:“那些烟花女子气浊体秽,跟她们在一起胡混,不仅伤身,还损福寿。栓子,你还是正经娶妻生子为好。” “我也想正经娶妻生子,可没有合适的姑娘愿意嫁给我啊。” “我看你如今过得还可以,怎么会娶不到好姑娘?”胡仙仙瞟他一眼,蓝底金纹锦袍、簇新镶玉蓝巾、嵌宝金钩玉带,已与当年一身半旧灰衣的马车夫大为不同。 栓子摇头苦笑:“我如今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好歹混了个体面又稳当的事做,也修了房子,买了地,比起在北门当车夫那会儿可好了太多。 可姑娘们稍微有点儿姿色的都想嫁入京城富贵豪门,就算没有姿色也会对夫家东挑西拣。要么嫌我房子小了,要么嫌我人长得不够高大,还有嫌我读书不多的…… 唉,倒也有不嫌我的,可一打听,都是不知道换了多少主儿的。唉,反正娶过门儿也得戴绿帽子,还不如就在欢场里胡混呢。” 婚姻之事不可儿戏,栓子怕娶妻后不能安稳度日,这般想也无可厚非。可胡仙仙还是觉得男女之间若只剩钱?色?交易,这世界也太令人失望。她再劝:“你这话太偏激,天下间大多数女子还是更愿意有个安稳家庭。” “是,是有很多好女子,可好女子不一定有好父母啊。就像那个三豆,还不是撇开闷娃,要嫁给一个半截儿入土的老头子了。”栓子语气愤然。 胡仙仙回想了一下,想起三瓜和三豆就是到宜州办嫁妆才正赶上看见杭老趴的事。她问道:“三豆?你是说三花的妹妹要嫁给糟老头子?” 栓子说起三豆的事就更显得愤愤不平:“可不是呢,那老头子据说是诚郡王的舅爷。反正他是老王妃隔了不知几房的表兄,仗着诚郡王的势力捞了不少钱。 他都偏瘫在床上几年了,还想着娶第九房小妾。娶回去还不是干摆着好看? 三豆和闷娃从小一起长大,早就都有那意思。可三花娘一听说那老舅爷要选个小妾,就托媒婆去应选。谁想,还真就选中三豆。 得知三豆要嫁那糟老头子,闷娃气得病了。三豆他们也不好意思在陵州办嫁妆,怕遭别人戳脊梁骨,才悄悄地去宜州办嫁妆。 这要不是赶上先帝驾崩,都已经嫁过去了。只是这么拖着,听说那老舅爷又病了,都快死啦。哼,要是那老不?羞真死了倒也好……” 听栓子这么说着,胡仙仙没插话,心内却是感慨良多。她和程浩风要担负很多,成婚之事屡生波折,还以为平常人就能简单相守,没想到他们也有这许多烦恼。 走了没多久,杭无一就兴奋喊起来:“阿姑,快看,好漂亮的房子!” 胡仙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迎仙阁天方风味餐厅的位置,只是餐厅装饰一新,更显豪华了一些。 她看向栓子说:“看来经营状况不错呢,麦塔哈交给你管理是对的。” “全靠麦少爷信任,大牛哥和三花他们支持呢。麦少爷只让我每年分红给他,从不过问我怎么去经营,多余盈利他也不会让我上交。”两人又说了些往事,就已到迎仙阁门口。 到了门口,正有几个顾客出门来,因是熟客,栓子就与他们寒喧几句。 胡仙仙和杭无一站在门口等他一起进门时,杭无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珠儿骨碌碌转着看个不停。 她拉着胡仙仙的袖子说:“阿姑,这么漂亮的房子你怎么看也不多看一眼?只顾着低头想事情?” 胡仙仙没觉得徒弟大惊小怪丢人,倒觉得自己是真老了。老得失去了对事物的好奇心,失去发现美、欣赏美的能力了。 她仰头看那迎仙阁外景,初冬阳光下那鎏金圆攒顶光辉闪烁;雪白墙壁衬得这里少了商贾俗气,多了圣洁之意;窗户开得比中原风格的建筑大很多,都安着彩色拼花玻璃,玻璃上映出彬彬有礼的侍者和优雅用餐的食客。 栓子送走客人,领她们到了二楼客厅。他又把大牛和三花都叫来,与胡仙仙一起聚聚。 见三花说话时没精打采的,胡仙仙就问她怎么了。她回答说是没睡好,就不肯再多说。 还是大牛说出原因:“她家里出事了,三瓜病了、三豆也病了。还有老舅爷病得重,催着三豆过门儿去冲喜呢。他们说还在先帝孝期内,不能大操大办的,直接来抬了三豆过去就是。” “小姐好容易和我们聚聚,你说这些糟心事干啥?”三花低声埋怨着大牛,又对胡仙仙说:“这些事儿都怨我娘,家里人一个接一个的生病,人家都说是我娘贪财把闷娃气得生病遭报应了。唉……” 胡仙仙笑了两声,提议去三花家看看。三花忙阻拦,栓子也说别去,还说三花她娘真是非一般的刻薄,别去讨气受。 “我以前不去就是怕受气,如今倒是想受受气,寻个新鲜乐子呢。”胡仙仙哪会听他们劝,早就迈步出门往北门而去,杭无一也跟了出去。 三花家在北门城墙根儿下,将就着一段儿城墙再砌了三面土砖墙,盖上些瓦片就算是弄了几间屋子。 走进屋,杭无一低声说:“好黑……”,又退出屋子。 三花搬出几根板凳,让他们就在外面坐坐,栓子和杭无一在外面坐下。胡仙仙和大牛还是往屋里走,三花不理大牛,却执意要拦着胡仙仙。 “我目能夜视,这屋里黑也不碍着什么。再说,我是来看三瓜和三豆的,不进屋怎么看病人?” “小姐,你就饶了我。那屋里黑咕咙咚的不说,还又闷又潮,我都不想多呆,还敢让你去那腌臜地方?” “噗……你在鸿宾楼帮工的时候都没拿我当过大小姐,如今怎么还假客套,别扭起来了?尸洞我都钻过,还会嫌弃你家?”胡仙仙甩开三花拉着自己的手,跟着大牛先到了三瓜的房间。 三瓜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呻?吟,听见有人进屋,慌忙翻身起床。大牛招呼着他,他听到是大牛的声音又躺回床上。 胡仙仙环视屋内,除了一张小床、一个木墩、一个小衣橱,就是搭着半尺高的木架子。那木架子上放的是小麦,因这屋子潮湿,这样放以免让小麦受潮。 “这么多小麦,看来你们烧饼摊儿的生意不错呢。”胡仙仙随口说着,而三瓜惊得霍然坐起。这屋内光线暗,他又病得头晕眼花,不知道有人在大牛身后。 “小……小姐,你、你咋来这儿?” “我来给你瞧瞧病。”说着话,胡仙仙就到他床边。大牛把木墩子搬过去让她坐下,她就为三瓜把脉。论医术,她当然不如秦沐风,只是常见的头疼脑热还懂点儿皮毛。 “咦?三瓜,你这没感染风寒,内脏也没毛病啊。你是心病?”胡仙仙把脉没看出病状,观他气息也没有中邪,只得这么想。 “是,算心病。唉……你看我们家这样子,我都快三十了还讨不着老婆。我娘是想修个好房子,给我娶老婆,才让我妹子嫁给那么个糟老头子。我这心里……真是愧得慌……我咋就那么没用?”三瓜勾着头,直薅自己头发。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让大牛陪着他,她再去看三豆。 三豆和三花住一间屋子,三花回家住的时候少,屋里就空了一张床。空床上堆着红裙、红被褥、红绣鞋之类,想来是备的嫁妆。 “三豆,急着当新娘了?”见她斜躺床上看着那些嫁妆发呆,胡仙仙笑着打招呼。这屋子收拾得比三瓜房间整洁,就是有股熏人怪味儿。 “小姐?你、你快请坐。”三豆见了胡仙仙,急忙下床,将屋内惟一的小竹椅搬到胡仙仙身前。 “你歇着,别忙。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瞧瞧。”胡仙仙伸手要给她把脉,她缩了缩自己的手。 “我没病……我真的没病。小姐,你是神仙,我知道瞒不过你。”三豆有些决绝地说着,见胡仙仙认真在听她说,她才继续说下去。 “我把打屁虫捣碎了往自己身上涂,弄身上又臭又起了红疙瘩,他们就以为我病了。 我们不能退了老舅爷的聘礼,那些钱得留着修房子。可我也不会嫁给他,我慢慢拖,把他拖死! 他们又想悄悄儿的把我抬过去,我没办法,我只有装病……” 胡仙仙听得"噗嗤"笑出声来,这三豆也是个泼辣货。那打屁虫就是椿蟓,一摸它就会喷出臭气。她还纳闷儿三豆闺房的怪味儿怎么比三瓜房间还浓,没想到是这样。 第四百九十五章 浊地寻洁 笑声在昏暗小屋里回荡,有些诡异,也有些刺耳。三豆不敢说胡仙仙,但也略露不满神色。 “你认为我在讥笑你的做法幼稚?”胡仙仙止笑问她。 “不……不……小姐是该笑我,我这法子似乎也不顶什么用,过两天就要来抬我过去了,他们才不管我是不是真生病。小姐,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直接给你娘说过你不想嫁给老舅爷没有?”胡仙仙猜测她家人都知道她不愿嫁,可她应该没有直接说过。 “这……爹娘安排的事我咋敢直接反对?”三豆怯生生反问。 “是你嫁人,还是你爹娘嫁人,你自己都没有明确的态度,又怎么能怪他们要安排你不乐意的婚事给你?”胡仙仙是想探探她的口风,她自己都不坚持的话,胡仙仙是不会帮她的。 “可我娘那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哪敢直接说啥呀?” “呵,听你这么说,在你心里你只怕你娘骂你、打你,也没那么喜欢闷娃。那你还别扭什么?顺着你娘的安排过一生呗,别那么贪心地想要讨好你娘,又舍不得对闷娃放手。” 胡仙仙转身离去,留下三豆又呆愣又委屈地含泪想着:这怎么还成了她贪心了?这就是来故意看她笑话儿,故意来数落她的? 走到门口,胡仙仙差点儿和一个敦实的小伙子迎面撞上。那小伙子连声道歉,胡仙仙“嗯”一声后,继续往前走。 “三瓜大哥,三瓜大哥,你在吗?我送了些东西来。”小伙子进门后,没有往里屋走,而是把东西放在正屋中间的桌上,就转身出门。 他喊人的时候,胡仙仙就回过头来,见了他的举动,胡仙仙就有几分好奇。看病人哪有不见病人,直接放下东西就走的? 见胡仙仙盯着他看,走过她身边时,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喊住他:“等一等,你就是闷娃?” “我是……姑娘认得我?”闷娃面相憨厚,穿着破旧粗布短衫。 “听说三豆的事儿让你气病了,这会儿他们又病了,你怎么还来看他们?” 她过于犀利的目光让他有些惧怕,低下头答道:“我不是气病了,就是自己想不开,好几天没吃饭也就在搬货的时候晕倒了。真不是三豆把我气病了,只怪我自己想不开……唉,我来看他们也没带啥好东西,就是点儿米粉糕、红糖、蜂蜜啥的。” 这北门城墙边到处都是乱搭的棚子,阳光照进来也有很多横七竖八的阴影。只是这一刻,胡仙仙觉得闷娃身放金光,耀退所有阴影。 他因她不顾旧情要嫁他人,而伤心得茶饭不思,这是个重情的人。他不怨恨他们,反而替他们开脱,这是个宽容的人。他来看他们,却又不进里屋,应该是不想惹人闲话,这是个守礼的人。 因想帮他,胡仙仙向他一笑。他看着她温暖明净的笑容不明所以,还认为是她嫌他话多,惹她嘲笑了。 坐在不远处的三花见他们说话,就走过来问:“咦,你们在聊啥呢?” 闷娃见着三花走来,就挺恭敬地打招呼:“三花姐回来了?你家客人正问我话呢。” “不是问话,是交朋友。闷兄弟,你还有事儿要忙?先去忙,改天我请你喝酒。”胡仙仙拍了拍闷娃肩膀,过份的热情吓得他脚步都有点踉跄。 三花脸上露出嫌弃神情,曾经她常常对胡仙仙露出这种神情,只是后来很少那么做了。 “咦哟,瞧这小嘴儿撇的,好久没见你这样儿了。呵,今天我高兴,想在你家住两天,你不会撵我?”胡仙仙勾了勾三花下巴。 三花知道她不着调儿,只是侧开头,也懒得多说。胡仙仙同他们在外面坐下,就问起闷娃的具体情况。 原来这闷娃家本来开着米粮铺子,日子还算过得去,后来父母双亡,他年纪小不会打理生意,铺子就开垮了。如今他靠扛货卖苦力为生,连祖上的老房子都因为生意失败抵押给别人了。 “大牛,出来和我们一起去看看三花爹娘呗。”听完闷娃的事儿,别人都长嘘短叹,胡仙仙倒没说什么。她扯开嗓子叫出大牛,往城门口行去。 三花能勉强同意胡仙仙来她家,正因她爹娘出摊儿去了,能和他们避开。见胡仙仙要往他们摆摊的地方去,连忙阻止。 “三花,我说了要在你家住几天的,不见你爹娘怎么好意思住下?” “你、你还真要住我家?” “嗯,把你睡的那床收拾收拾就行。"又转过头对杭无一说,"无一,你也和我一起住下。你躺床上睡,留个角落给我打坐就行。” 听了她的安排,她们都有些不乐意,她也不劝,反正她们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而栓子和大牛也闷闷不乐,他们是不愿意去见三花爹娘,胡仙仙非得拉着他们去。 到了城门口,正见三花爹娘在绊嘴,三花娘气鼓鼓地嚷:“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小的不听话,老的也不懂事儿……” “娘,你又和爹吵啥呢?”三花见他们这样,快步走过去相劝,她怕胡仙仙他们见着她爹娘争吵。 “吵啥?还不是你爹说要退了老舅爷的聘礼气着我了!老舅爷是啥人呢?收了他的聘礼还敢退回去,那不是摆明了要跟他做对?我们这一大家子还过不过了?” 三花娘和三花生得挺像,但是脸上没麻子,要不是年纪大了,也算得有几分姿色。 三花看向爹,她爹没接话,只是唉声叹气。栓子拉着大牛走到三花爹面前说:“大叔愁啥呢?走,我们三个找个酒馆儿坐坐,喝一顿就啥忧愁都没了。” “喝啥?栓子,别以为自己挣了俩钱儿就了不起!少来掺和我家的事儿!”三花娘一把拽回三花爹,双眼直瞪栓子。 大牛看不过去了,低声劝着:“婶儿,栓子是好意,你咋这么说?” “我咋说关你屁事儿!你瞧瞧你,脑袋跟个木头似的,啥时候能开窍挣着钱? 栓子可比你精明,厨艺没你好,钱倒比你挣得多。 你呀,别一天到晚跟在我家三花屁股后头转,多动动脑子早些挣大钱是正经……”三花娘把大牛给说得脸色?青白,勾下头默默走开。 三花也气得满脸通红,嚷了句:“我跟他没关系,你少拿话挤兑他!你再敢乱说,我就不回这个家了。”然后,小跑着离去。 “死丫头片子,要不是你嫁不出去,我们家没个靠山,我至于这么为你弟弟妹妹的事儿操心么?你还敢跟我顶嘴……”三花娘冲着三花背影大吼。 杭无一和胡仙仙笑起来,三花爹这才注意到她们两个,怕再在她们面前丢人,就忙去劝阻三花娘。三花娘推搡他一把,又骂骂咧咧起来。 胡仙仙向站在旁边气乎乎的栓子使个眼色,让他把三花爹带走。栓子不情不愿地去拉三花爹走了,又挨了三花娘一顿骂。 无人可骂了,三花娘就拍桌子、摔碗、踢凳子,烧饼摊儿都快让她给掀了。 胡仙仙拍手笑道:“威武!舌战群雄啊!哈,你家的靠山都让你给撵走了!” 北门城门边,闹哄哄、乱糟糟,经常这家吵、那家哭,也有些闲人围观,都习以为常。三花娘没认为她们是特意来找她的,直到胡仙仙这么说,才打量起她们。 “你说啥风凉话?你谁呀?咦……”三花娘以前见过她,但是不熟,她瞅了好几眼才认出来,“胡家小姐?你跑这儿来干啥?” “我听说三瓜和三豆病了,来看看。”胡仙仙敛去嬉笑神情,温声答着。 “有啥好看的?咱们穷人家,病了就是病了,等死呗。他们自己命苦才得病,没啥可看的。”三花娘没给她们一点好脸色,胡仙仙倒是微笑说话,惹得杭无一很想发火。 “婶儿,别这么说,谁没过过苦日子呢?捱过最难的几年就好了。” “你天生就是当大小姐的命,你懂啥叫苦啊?咱们穷人的事儿你别掺和。”三花娘拿抹布在放烧饼的筐里乱抹抹,又在胡仙仙面前抖抖脏抹布。 杭无一气得一把推开她,“你长眼睛没有?脏东西抖到我阿姑身上了。” “唉哟?那对不住了,胡小姐。这地方儿哪是您这大小姐该来的呢,快走。”三花娘黑着脸撵客。 “大小姐?”胡仙仙愣了愣,是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她想到了三花娘会各种无理取闹,就是没想到三花娘会拿“大小姐”这个词堵她。 “您可不是大小姐?"三花娘见她真有些懵,就噼哩啪啦说起来:"你爷爷在的时候,胡家就是陵州数得着的富户,您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呢。 你爹失踪那几年虽说过得落魄点儿,可你们有鸿宾楼撑着,总也没愁过吃穿? 后来你爹回来了,你哥又当了将军,更不用愁那些了。 现如今,你那个相好的当了国师,胡家是真成豪门大族了,您啥时候吃过苦呢?” 听三花娘这么一说,胡仙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好像、可能、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是呢,她懂忧愁吗?爹好、娘好、哥好、夫好的她有什么忧愁呀? 胡仙仙也深深地觉得三花娘是个被埋没的人才,怼人的时候能够句句都戳人死穴。她要是去当外交使节多好,得为法朝争取很多国家利益? 见胡仙仙还在发呆,三花娘语气缓了缓说:“胡小姐,快回去,好好的大小姐不当,跑这儿来干啥呢?” “不干啥,我来看看风景。”胡仙仙觉得自己是彻底的败在了三花娘唇枪舌剑之下,说出个自己都不相信的拙劣借口。 “这儿有啥风景可看?”陵州北门城门边就是脏、乱、差的典型地方,确实没有风景。 “看……看那树还不错……”,胡仙仙却硬是找出风景了。那里有歪歪扭扭一棵乌桕树从墙缝里长出来,因长在杂乱的地方,树干上满是人刮车撞的伤痕疙瘩。可这树仍是顽强地生长,还长得枝繁叶茂。 第四百九十六章 趋光希望 闹中取静,别有趣味。胡仙仙拎起三花娘踢翻的小凳,坐下来。杭无一撅着嘴来拉她,想走了。 胡仙仙悄声对她说:“随缘渡化,可积大功德。这桩大功德阿姑就让给你了,你去劝渡她。等这里事的了结,我可以带你去京城看新皇登基大典。” 去京城看登基大典对她没多大诱惑力,但想到可以见血无仇,杭无一鼓足勇气去劝说三花娘。 “阿婆,你别气,我帮你收拾东西好不好?你看这快到晚上了,逛夜市的人多起来,得好好做生意啊。”杭无一乖巧地说着,又麻利动起手来。 见杭无一还真把烧饼摊收拾好了,三花娘就和她一起动手做事。 “阿婆,我不懂事儿,说错话你可别怪我啊。我觉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过多的干涉他们自己的事儿。那样呢,自己能少操点心,大家还能过得和和气气。”杭无一见三花娘没撵她,趁机劝说。 “嗯,谁想管他们?我巴不得他们都别在我跟前晃,我清静几天呢。” “那这么说,阿婆是同意退老舅爷给三豆姨的聘礼了?”杭无一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通了三花娘。 “我同意,老舅爷能同意吗?把他下的聘礼原封不动退回,他面子往哪儿搁?他就算同意,也肯定得让我们加倍地退东西回去。我们家哪有钱加倍地退东西?” 说了半天,原来三花娘早就有话来抵了。杭无一白高兴一场,沮丧地望向胡仙仙。 “婶儿,让亲戚朋友一起想想办法嘛。”胡仙仙开口帮腔。 “亲戚都是穷亲戚,朋友能帮一时,还能帮一世啊?跟你们两个横着走的人说不清楚,你们哪知道弯着腰过一辈子的人得受多少委屈?” 三花娘又凶她们两句,杭无一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倒灵机一动想出办法了,“阿姑,你给他们家变个金桌子,那不就能还了老舅爷的聘礼?” “金桌子?我哪会变金桌子?”提起这茬儿,胡仙仙有些后悔在徒弟面前显摆法术了。 “阿姑……”杭无一摇着胡仙仙的胳膊,小声撒娇说:“你不是说点石成金之术可以用来救急吗?你发发善心救救他们。再说,我们总不能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降妖除魔、保家卫国才算事儿,家长里短就不算事儿? 你要这么说,我还偏得让你必须把这事做好。救急不救穷,我就会变金桌子,也不能给他们用。 还有啊,别想着用钱摆平。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胡仙仙很严肃地说着,杭无一很无奈地听着。 三花娘也没听懂她们说什么,只是一再地强调没钱就解决不好这事儿。杭无一搬出她能知道的所有道理和三花娘争辩着,仍是根本说不动她。她们争着争着,就觉得都怪胡仙仙多管闲事,矛头一致针对胡仙仙。 “胡小姐,你掺和啥呢?那老舅爷也活不了多久啦。等他一死,三豆还不是想嫁谁就嫁谁?指不定还能捞着大笔遗产呢。” “是呢,阿姑,我们回去。我回去后一定好好念经、练剑,为别人家的事儿耽误我修行可不好。” 胡仙仙咧嘴干笑两声,听三花娘说起来,自己是可以横着走的人了,不该笑么?横着走的人更不会听别人劝了,她理都不理她们。 还有,既说她是大小姐,她也得像个大小姐样子。于是,她很自觉地退到那乌桕树下端坐着,再不跟着起哄。 乌桕叶经霜后会变得艳红,但此时还没有完全变红,红绿缤纷满树,多姿多彩。 树下的女子容颜秀丽、身姿婉娈,她静静坐在刻满岁月沧桑的木凳上,与这明丽又有几分萧索的初冬之景,极为合洽。此情此景就像是一幅色调明快,却偏含了悲怆意味的画,美得热烈、美得寂寥。 当然,如果细看她唇角带着嘲讽笑意,知道她正想着看热闹好戏的话,就啥美感也没了。 天黑了,夜市热闹起来。三花爹也回来帮着卖烧饼,忙起来后都忘了争吵,连杭无一都跟着忙得团团转。 深夜,收摊回家睡觉。收拾好后,三花爹娘才发觉胡仙仙她们仍没走。三花娘有些为难地问:“你们真要去我家住?” “我跟我娘绊了嘴,她把我赶出来了,我无处可去。婶儿,你就收留我。”胡仙仙可怜兮兮地央求。 “胡小姐,别哄我了,就算你娘真赶你出门,你也不会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三花娘很精明,可她虽是这么说,还是默许她们同行,到了她家去住。 三豆见她们要和她睡一屋,慌忙把堆到三花床上的东西都胡乱收起来。 躺下后,杭无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胡仙仙静坐角落,也不知入定没有,反正是不敢打扰她。 三豆也睡不着,烦心事儿堵在一起,能睡得安稳吗? 只是,杭无一终究年纪小、瞌睡多,不久也迷迷糊糊了睡了。睡也没睡塌实,因她觉得睡这屋内实在太难受了。 从前住在平乐庵虽说房舍简陋,却还整洁清静。胡家小院里留给她住的屋子陈设简朴,可是院中鸟语花香。不像这屋里又闷又潮又臭,还时不时地传来嘈杂声。 胡仙仙也没有真正入定,这样喧噪的环境中她不敢入定,怕走火入魔。她想起很多事,今天三花娘口口声声说她是“大小姐”,她才知道自己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自己有那么大差别。 是呢,有很多事都是他们看不到的,甚至说给他们听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即使修仙,在他们想来也是在深山幽谷中炼丹、读经? 他们不知道有许多的血雨腥风,更不知道命运真的很公平,谁都逃不过命运捉弄。 要娶三豆的是诚郡王远房舅舅,此事是胡仙仙想帮闷娃,也是想借此探探诚郡王的底。她不能直接出面,正思索怎么处理好这事,又能探出诚郡王到底对韩泽熙继位之事是何态度。 思虑着、担忧着,程浩风在别人眼中看来此时是风光无限,在她看来却是行走在悬崖边。不论他是所做所为是对是错,她都支持,只因那一个多月在义庄看他垂死之态,已成她不敢再面对的梦魇。 因睡得不好,第二天,杭无一早早的就起床了。她心里憋着气,也没和刚出定的胡仙仙打招呼。胡仙仙也不理她,见她气鼓鼓地出门,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摇头抿嘴而笑。 三花爹娘起来得更早,他们已经备好早饭了。三花爹娘招呼杭无一和胡仙仙坐下后,三瓜和三豆也愁眉苦脸地起床出来吃早饭。六个人都低头慢吃,气氛沉闷。 “三豆啊……”三花娘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你也好好收拾打扮一下,好讨老舅爷欢心。男女那事儿,也就那样儿,灯一灭,啥也分不出来。抱在一起,也就完事儿,跟谁都没分别。” 三豆拿筷子搅着粥不说话,眼眶里包满泪花儿。三花爹和三瓜都听得很尴尬,头埋得更低了些。 “跟谁都没分别?那你去嫁给那个老舅爷嘛。”杭无一对那些话听得半懂,脆生生地接话。 “这小丫头说的啥话?我去咋能行?”三花娘羞恼得脸都成了猪肝色。 "你去怎么就不行?你不是说了灯一灭,啥也分不出来,抱在一起就完事了吗?” 杭无一本来就有气,说话也没了忌讳,三花爹和三瓜都惊得抬起头来,三花娘想骂她两句,结果一着急被烧饼噎着了。见她噎得快喘不过气,三豆轻轻给她拍背。 好容易顺过气来,三花娘推开三豆,呵斥道:“这会儿来假装孝顺,是想我早点死啊?" 三花娘推三豆的时候,才看到已由三瓜收到桌下的米粉糕之类,"咦,这啥东西,这谁放这儿的?哼,是不是闷娃来过。我说好容易把三豆说通了,咋又拧起来,搞了半天是那臭小子还不死心啊?” 三豆低着头不吭声,三瓜把那些礼物都拿到桌上:“娘,我不急着娶老婆。我看得出来,闷娃是真对三豆好,咱们别拆散他们。这礼物虽不贵重,可钱财是小事,有没有那份心才是大事。” “好啊,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啥?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我为你操碎了心,你倒还埋怨我贪财?”三花娘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着儿女。 三瓜和三豆都去扶娘,他们不扶还好,一去扶,三花娘直接滚在地上嚎起来。 三豆也哭得满脸是泪,问胡仙仙:“我该咋办?咋办呀?求求你们,行行好,我到底该咋办呀?” “三豆,你别问我们你该怎么办,你得问问自己想怎么办?你心里就真的半点儿没有想要老舅爷的聘礼?你要是自己心里没半点儿想法,当初就会直接拒绝这桩婚事。”胡仙仙语气冷淡。 “我能有啥想法?我只是怕爹娘骂我,打我……我也想修这房子,让哥能娶上个好嫂子。我哪敢拒绝?”三豆不知道胡仙仙问话为何总是针对她。 三瓜撒开扶着娘的手,退到一旁有些愤愤地说:“我就觉得小姐说得不错,你自己也是心里三想五想的,你心里有点儿嫌闷娃没钱,才答应娘去托媒人的! 你认为他们说的是对的,你也想嫁个有钱人。你就是怀着万一老舅爷没那么老,也不是偏瘫的侥幸心思才没反对娘的安排! 你没想到答应那桩婚事后,就接二连三的出事,连我们去宜州办嫁妆都惹上祸。再后来,你又听说那老舅爷快死了,纳妾的事儿都是他儿子安排给他冲喜!你才真的害怕起来! 我不管你们咋闹,我反正是不会拿你们的钱来修房子!男子大丈夫,要卖妹妹来换老婆,我他娘的没那么窝囊!我可不想走在路上,让别人戳脊梁骨!” 第四百九十七章 自有安排 三瓜吼完之后,头上渗出很多虚汗,他揉了揉太阳穴,就慢慢往外走去:“我去弄点药来吃,等病好了就去海边晒盐……哼哼……你们自己想嫁有钱人,去嫁就是,别拉扯着说是为了我啥呀啥的……” 看着他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三花娘止了哭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她脸色阴如暴雨将至,把屋内所有人都看了一圈,而后指着三豆说:“你好狠的心!你是要害死你哥哥,再气死我?要是你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找你算账!” “你们咋能来逼我?我有啥错?你们咋能都来逼我?”三豆脸色煞白,吼完后,哽咽得再说不出话。她因情绪剧烈起伏,几乎站立不稳,她摸摸有点儿发晕的头,往外走去。 见三豆又往外走,三花爹就去拉女儿。他不拉还好,见他伸手过来,三豆咬牙鼓劲儿冲出家门。 他们都追了上去,三豆跑到井边哭叫着要跳井。她趴在井沿上哭得要断气一般,邻居都围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哭,也不理别人。 见家人追了来,她狠狠咬着下唇,挣扎着站起身,踏上井沿就要纵身跳下。 “你跳什么跳?要跳也是我该跳!”三花娘冲得像箭一样快,井边的邻居都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她就双手紧拽住了女儿。 “娘,你别胡闹了。是我不孝,是我无情无义,是我该死。娘,你快放开我,这样闹会让别人笑话的。”三豆没有猛力挣扎,像失了魂般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就胡闹又咋啦?你都不怕别人看笑话儿,我又怕什么?” 三瓜提了两个药包慢慢往回走,见井边围了很多人,就好奇望了几眼,看见自己家人都在那里。他打起精神快步走过去,低吼着:“别闹了,我都说那么清楚了,你们还闹个啥?我还得回去熬药。” 邻居们也都来劝说,本来都要各自回家了,其中一个三角眼、高颧骨的女人尖声说:“哟,还以为我们这破地儿也能沾沾皇亲国戚的光呢,咋又闹成这样?想攀高枝儿没攀上啊?” 人群突然诡异地安静了片刻,三花爹嘴唇哆嗦半晌,才指着那女人说:“这世上咋那么多糟心事儿呢?我看就是你们这些长舌妇成天没事儿,比了东家比西家,弄出的是非!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安静日子,你们怕你们的臭嘴没得可说的,成天撺掇出些事儿来!” “嘁,你们家糟心事儿多,咋还怪上我们这些老街坊了?三花爹,你是几十年没发过威,一发威就想把我们这些老街坊全给得罪啊?” 人群又哄闹起来,有说这个对的,有说那个有理的,乱成一锅粥——还是煮糊了的粥。 胡仙仙见人群越聚越多,就低声对三瓜说:“去找闷娃来。” 三瓜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拿眼睛上下看她。她再语气强硬地说一次:“去把闷娃找来,不管他在做什么,都快把他拉来。” 不久后,三瓜拉了闷娃来,闷娃在问出了什么事,他还得赶着搬货。三瓜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吭声,只是拽着他快步走。 见他们到得近前,胡仙仙高声说:“各位静一静,说到底这是三豆的事儿,咱们听听三豆怎么说。三豆,你到底愿意嫁给闷娃还是嫁给老舅爷?” 三豆还没开口,那个三角眼的女人抢着说:“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安排,哪有自己说的?” “谁喜欢安排谁就自己去过日子,少拉扯别人!你是不是自己女儿没选上,就不甘心?你更想着自己沾带上一点儿富贵,自己去嫁老舅爷?”胡仙仙只是想让她闭嘴,拿话别住她,谁曾想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声和低低议论声。 那女人铁青着脸走了,而后人群中议论声更大了,胡仙仙听出那女人还真托媒人去提过,想让她女儿去当老舅爷小妾。 没料到随口说的话还说准了,胡仙仙暗叹侥幸,也因这一事,其他人再不多来干扰。 她看着三豆的眼睛说:“你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说,到底愿不愿意嫁给老舅爷?” “不是退了聘礼就能了事啊,我们家拿不出钱赔给他……”三豆犹豫着小声说。 “先别提什么钱财的事儿,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觉着闷娃和你到底相不相配?” “我……别逼我……我……谁让他弄得如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呢?我总不能和他一起住在货仓外的小棚子里?”三豆提高了音量说到,众人都叹息起来。 闷娃没了房子后,为了搬货方便,就住在老板修的看货仓小棚里,还是十几个苦力住一起。 “三豆,我问你的不是你们有没有条件在一起,而是你自己怎么想的?直接说,别扯那些钱啊、爹啊、娘的。” 三豆抬起头望望闷娃,闷娃有些激动地看着她,轻声说:“你想咋说就咋说……我不逼你。我家老房子是没指望赎回来了,但你要真愿意跟我,我可以从棚里搬出来。只要我再辛苦点儿,租个房子住,再管你温饱应该还是能行。” 胡仙仙再次盯向三豆的眼睛,她这些日子真是一刻都没安宁过,更没想到会到会招来许多埋怨,她是真心累了。她望着闷娃笑了笑,带着哭腔说:“我不想嫁给那个老舅爷,我想嫁给你。” 众人都拍手笑起来,市井小民没有那么多礼仪规矩,他们都围着闷娃、三豆开起玩笑来,有些汉子还说起荤话。 三花娘笑了笑,而后又愁容满面地问胡仙仙:“胡小姐,你这么撺掇着他们闹,你是有办法解决老舅爷那事儿的?” “我没法子,找她,她有法子。”胡仙仙干脆地答道,指向杭无一。 杭无一觉得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就将吐血而亡。可是,张了张嘴,只是因早上吃了昨夜剩的烧饼,胃里不舒服,嗝了两口气。 三花娘看着面前的黄毛小丫头,真心觉得不靠谱,可她闹也闹得累了,不想再闹。她阴着脸往家走,胡仙仙招呼其他人也往三花家去。 到了屋里,胡仙仙见众人都落座,才正色安排:“三瓜,老舅爷是在皖州?你和无一带着聘礼去退婚。闷娃,你到诚郡王府去,就说要面见诚郡王,告他舅舅强毁婚约,拆人姻缘。” “这、这不行?”闷娃眉毛都拧成一团。 “你只管去,能不能见到诚郡王都无所谓,反正就呆在王府门口逢人就那么说。王府家丁来打你、骂你,你就跑、就藏,也别和他们硬拼。”胡仙仙详细交待,闷娃勉强点点头。 她又让他即刻启程,坐马车尽快赶到廓州诚郡王府,不要为了省钱慢慢走。 见闷娃走后,胡仙仙又对三瓜和杭无一说:“去皖州退婚时,三瓜只要咬定了说三豆和闷娃早有婚约就好,其他不要多说。无一,他们要是不肯退婚,你可以打、可以闹,但记住要是有危险就开跑,别硬撑。” 他们不懂她如此安排的用意何在,但还是都照她所说,立即寻了辆马车载着聘礼往皖州而去。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白天帮三花爹娘摆摊,晚上就歇在他们家,也不提那些事,倒似把事情都忘了一般。他们很担忧,想问她有没有把握办好,又不敢问。 到了十月初八,三瓜和杭无一回来了。看他们满脸喜色,就知道老舅爷同意退婚了。 三瓜讲起退婚经过,直夸杭无一胆大又机灵。他们将聘礼从马车上搬下后,就到老舅爷府上求见主子。守门的人连通传也不肯,他们在门口等了大半天。 后来,杭无一见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就上前拉住他直说了来退婚的事。 不一会儿,那管家就带了几个家丁出来,说是老舅爷同意退婚,愿意收回聘礼,让他们快走。 杭无一执意要见老舅爷或是老舅爷儿子,要让他们当面写下解除婚约的文书才肯交出聘礼。 管家他们本来打着私收聘礼,再不认退婚之事的算盘,没料到杭无一还不好哄。 他们被缠磨得没办法,老舅爷儿子只得亲自出面料理。老舅爷儿子同意退婚,但说是婚事拖延,气得老舅爷生病,要退三倍于聘礼的钱来当赔偿。 杭无一当时只说是要考虑考虑,出了府就在大街上嚷嚷,说老舅爷纳妾是假,想趁机讹钱是真。 她引得路人纷纷来围观,老舅爷府上家丁来撵她,她和他们推搡起来。推搡很快变为打斗,只是手上蹭破点儿皮的杭无一,非得说他们打得她受了重伤。 路人不敢直接帮忙,怕得罪老舅爷,但暗里却都说那么一帮人欺负小姑娘太缺德。 三瓜和杭无一在老舅爷那里几乎可以说是撒泼耍赖,闹得天翻地覆。老舅爷儿子正想直接打断他们的腿,再抬了三豆过门,诚郡王那边却来人发话让他不要生事。 老舅爷儿子只得忍气吞声,收回聘礼,写下退婚文书。 听得这样说,三花娘他们都知道是闷娃去诚郡王府告状告准了,但闷娃还没回来,他们又为他担心。 “廓州比皖州离得远,闷娃都到路上了,你们不用担心。”胡仙仙安慰他们两句,就去思索其他事。 到得十月初九清晨,他们才开门,闷娃就兴冲冲进门。他是不眠不休赶回来的,进门喝了两口水,就说起在王府的事儿。 他去王府告状,然而连门都进不去。他照胡仙仙所说,就在王府外逗留,逢人就说老舅爷的事。 后来,王府的人撵他走,还要打他。他就嚷嚷说都是奴才们做怪坏了王爷的名声,王爷是会为他做主的,只是王爷根本不知道他的冤屈。 最后,家丁们都不理他了,他也一直没见着诚郡王。正以为事儿就要僵下去,一个家丁让他快回家,说是老舅爷那边已经退婚。 他们都喜笑颜开,还说没想到诚郡王为人不错,没有仗势欺人。 胡仙仙却是早有预料,诚郡王正在谋算大事,不愿让那些勾三扯四的杂事惹得他人太关注诚郡王府动静,免得坏了他的大事。 第四百九十八章 基业初定 事情解决了,家里的气氛也缓和很多,他们感慨一会儿后,胡仙仙又说要跟他们好好聊聊。 他们都端正坐好,侧身听着,她倒有些不习惯他们这样子,挥手说:“还是以前那样随意点好,你们这样子我都忘了该说什么了。 有些事别自己吓自己,有权有势的人也不是那么可怕,只要不屈服,就总会想出办法。 你们想啊,人活一世是自己有一口气才算活着,自己断气了,就啥也没有,干嘛要做些自己给自己添堵的事儿?” 他们都放松下来,说得挺热闹。杭无一突然问:“阿姑,要是一个人做错了,她身边的人该怎么对他呢?比如,像我爹那样滥赌不顾家,比如,像那些三心二意的花花公子,该到底怎么对待?” 别人都说该劝,该打,得把犯错的人往回拉,胡仙仙沉默不语。 待他们都不说了,她才说:“常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是真正能回头的浪子少之又少。因为判断标准不同,对与错很难分别,‘浪子’不会认为自己是‘浪子’。 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人很少,要后悔,要走回头路的人更少。劝的人总想着,只要你回头我就原谅你,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然而事实是,错了的人会很担心受到嘲笑,自尊心往往会大过愧疚心。错就错到底,甚至小错酿成大错的比比皆是。 就算浪子回头,之后都还可能出现状况。就算劝的那方真是完全不计较从前伤害,如此又容易让浪子以为对方软弱可欺,变本加厉地为所欲为。 很多时候,常人都以为惨痛的教训可以让某人追悔莫及、遗憾终生,甚至为了身边人毫不顾惜生命,只为了让对方记住自己。 可惜,世上的事往往是不论怎样惨痛,曾经的教训都会遗忘,犯错的人很快就故态复萌。” 这些话听得众人沉默,而杭无一则是脸色苍白,双目无神。胡仙仙抚了抚杭无一的头发,温声问:“是不是觉得阿姑说得太可怕,心里难受,觉得任何事都没希望了?” “是呢,犯了错就只能一直错下去吗?就没有办法可以救赎吗?” 胡仙仙知道她问这些,其实是指的血无仇心结,以目前血无仇偏激想法是真的不会接受任何人感情。血无仇愿当程浩风徒弟也完全是出于崇敬心理,和报恩心理。 她没有直说出杭无一心思,而是向众人说:“亲人、情人之间其实就不该存了谁来把谁救赎的心思,越是要让对方朝你设定的方向走,越是容易背道而驰。没有对错,没有谁包容谁,一切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要走的是新道路,而不是回头路。” 三瓜憨笑两声,挠挠头问:“照你这么说,一家人里头守本分的那个人岂不是最吃亏?啥都捞不着,还不能埋怨?” 说起家事,胡仙仙自己也不懂,她只能凭感觉来讲:“有时候自以为完全正确的那一方,同样是有错,只是错得不那么明显。 要是摆出一副我就是完全正确,像戏台上菩萨对妖魔那样念‘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谁乐意回头呢? 那么做,就是存了自己是朵白莲花,别人都是毒草的心,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刻薄自私。其实长久和这样的人相处下去,可能谁都会想背叛、想破坏。 人与人有愚智之分,身份之别,可是在人格上都是平等而独立的。不能真正给予对方最基本的尊重、和思想上的自由,只会以道德绑架来要求对方忠贞,这样的人说白了也只是块守礼教的木头,而不是有情有义的人。 要背叛和伤害一块木头,没必要背罪恶感。但若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可爱之人,也不会遭遇真正的背叛。因为,就算失去一两个眼瞎不识货的人,也会有更多眼明心亮的人围绕身边。 只要自己足够好,就算那个人离开了,心里也还是惦记的。说到底,是离开的那一个失去了宝贵之物,而不是守候的那一个遭遇背叛。” 这一席话只是胡仙仙自己想起见过的事有感而发,并没有针对谁说,三豆却是面带惭色接话:“是呢,我差点儿就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了。‘’ 她笑看向闷娃说:"从小他就对我好,我故意欺负他,他也从来不计较。他不是傻,那些调皮孩子整他,他还是知道整回去的,他就是让着我。他家的铺子开垮了,也不能全怪他老实,实在运气也不好,尽遇见害他的人……” 说起这些,胡仙仙“诶”了一声,插话道:“你不提这些,我倒忘了正事了。”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金角,就是量酒、量米的角子。她递给闷娃说:“这是你起家的本钱,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去典卖。此物能保你家代代酒食无缺,切勿在外人面前炫耀。” 闷娃见那金角虽说不大,却也是纯金所制,连连摆手说不敢收如此贵重之物。 “贵重?哪算贵重?比坊间所制的精巧些而已。”胡仙仙再递向他,却见是铜制的。 闷娃疑惑地接过去,到了手中却又成了金制的。他想要退还胡仙仙,她笑说:“哪有送出手的礼物还退回的道理?你收好就是,再推辞我就生气了。还有,此物得夫妇和美、父母慈祥、子女孝顺才有灵性,切莫为了此物起纷争。” 她如此交待,他们也明白这神异之物不是谁都能得的,也不再推辞,闷娃连声道谢。 胡仙仙再说:“三瓜和闷娃关系本来就好,你们两个合伙做生意如何?就仍旧做米粮生意,第一笔生意就让迎仙阁接单。栓子应该会给面子采购你们卖的米粮,再接下来就是鸿宾楼……” “懂了,多谢多谢。胡小姐给我们指了条明路,接下来就该我们自己去努力做事了。”闷娃眼睛亮亮的,整个人显得神彩飞扬。 胡仙仙微颔首:“三豆为人处事比你精明,遇事你要多和三豆商量。三瓜做事比你有魄力,你放心把事交给他去做。三瓜三豆,你们也要尊重闷娃,他心性仁厚,比你们看得长远,大事还得他拿主意。” 他们听后都说听从胡仙仙安排,又再次拜谢她。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许多年之后金角引来无数人觊觎。闷娃本姓朱,至其后代朱景宣,朱家已是富可敌国。 朱景宣与其妻秦深深经历大起大落之后,才知道保朱家富贵的不是金角,而是和顺谦让、慈孝友悌的良好家风。 他们说着这些时,杭无一突然苦着脸叫了声:“糟了,想去看登基大典是赶不上了。” “登基大典?你不说我倒忘了答应过十月初九要带你去京城。此刻是辰时,大典要巳时末才正式开始,来得及。” 胡仙仙向他们一家人告辞,而后带着杭无一出北门。出了城,就揽着杭无一飞身而起。杭无一只听耳边风声呼呼刮过,巳时中刻,她们就抵达京城奉天门外。 “这就到了?”她们落身之处是在奉天门旁的树丛之后,看着庄?严矗立的奉天门,杭无一有些眼晕。 因有大典举行,殿前军早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值守于奉天门周围。 奉天门正对的广场上没有行人,围观者都在广场之外大街上站着。街上铺面都关门歇业,没有小贩叫卖,所有人都静静站着,没有任何喧哗。 那树丛离奉天门还有约一里路,胡仙仙又刻意隐蔽身形,是以没人发现她们。从喧闹的陵州北门到得这肃穆的京城奉天门外,杭无一好一会儿后才适应过来。 “阿姑,我们隔这么远能看得见皇上吗?” “能,皇上的御辇要从东大街一直到奉天门外一路慢行,让百姓得觐天颜。我们这位置正是东大街到奉天门外广场的转角处,你要觉得皇上是个稀罕物儿,可以看个够。” “要是盯着他看,让他发觉了可就糟糕。” “放心,除非是比我法力高强的人,否则不可能知道我们藏这儿。” 已是巳时末刻,奉天门城楼上已由司设监设好御座及其他一应器物。钦天监的定时鼓,尚宝司的百宝案,都已设好。教坊司早已将礼乐排演多遍,只待皇上登楼便奏响中和韶乐。 礼部尚书乔且诗既兴奋又忐忑地在奉天门底楼小厅里踱步。派到天坛、先农坛、太庙探听祭天、祭祖进程的下属都已来复命,说是皇上几地都已祭拜完毕,行上东大街而来。 他得等皇上踏入广场,就恰在那时迎出奉天门,再导引皇上登城楼。先前几任皇帝都是父传子,登基大典只是在宫中简办,这一任是藩王承位,在奉天门大办典礼,更能增加天授皇权的神圣感。他此后仕途如何,只看这这第一件大事办得如何。 殿前军中清一色高大英武的士兵执仪仗在前,太监们手执各类祥瑞之物紧随其后。只见这严整队伍走过,行来几位飘袅仙子般的宫中女官。 她们分列两队,翠羽扇双交屏立,白玉拂各扫微尘,紫莲灯并寓光明,仪态万千,袅娜缓行。因她们皆着紫裙,看来如是紫霞漫簇。 韩泽熙所乘步辇就随在这紫霞之后,只见他蟠龙金冠嵌红宝,明黄衮服绣金龙,端然而坐,好一个九五至尊。他俊颜如画,温润轻笑,令多少女子不敢生出非分之想,又忍不住生出了非分之想,好一个少年天子。 至奉天门下广场,党本安扶他下了步辇,乔且诗迈步而出,跪接圣驾。 他让乔且诗平身后,乔且诗导引在前,党本安扶他踏上登城楼的阶梯。在他踏出第一步时,恰好钟鼓齐鸣。 韩泽熙甫一登上奉天门城楼,百官就鱼贯而行,到得广场上。文臣武将分列左右,各依品级有序排列。他俯视百官,豪情顿生。 第四百九十九章 笑着逗你 日上中天,光芒万丈。这一日正是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在百姓看来是天佑韩泽熙。而胡仙仙知道是经钦天监精密测算、程浩风反复推演拟定的日期,当然不会选在阴雨天。 承天宣礼,各种文诏念了许久,杭无一听不清,也没兴趣听,就记着皇上长得真是如芝兰玉树。 随后,皇上宣百官同上城楼观礼,看殿前军操演,杭无一看得更无趣。 她让胡仙仙快带她离开此处,胡仙仙摆摆手,指指不远处另一棵树。那树上隐有两个黑衣人,杭无一看不见,胡仙仙轻声说:“韩泽熙当皇帝有很多人不服呢,他们想在登基大典上闹事,程浩风他们应该早有防备,没让他们闹起来。” “他们肯定不死心,还要再闹,我们是不是该去见三师伯?” “是要去见,但也不急。我们先到处逛逛,瞧瞧能发现多少暗里的钉子。” 胡仙仙携她飞远,在西大街旁僻静巷子里落地。和东大街因大典变得静穆不同,其他街道因有很多外来的人观礼,比平常更热闹。 走在人群中,胡仙仙有些不自在。从前她天天要面对南来北往的人,向往的是更繁华城市,可如今处于闹市中竟让她不自在起来。 这种不自在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冷漠疏离感,在陵州因有很多熟人,表现得都不太明显,在只来过几次的京城里就全然显露。 “阿姑,你别只顾着看房顶啊,好多小摊儿上的东西我都没来得及问呢,你又绕了个巷子。” 胡仙仙的确是在注意房顶,观察暗探。那些暗探有混迹市井中的,但不易发觉。还有很多暗探飞檐走壁,别人难以发觉,凭她的目力却能很容易看到。她已经发现了不下十处暗哨,几十名暗探,看来诚郡王是随时准备动手呢。 对于她而言,知道情势就好,她只想看大局如何发展,不会去惊动那些暗探。是以杭无一抱怨之后,她就带着徒弟往人声鼎沸的一处街道行去。 她们刚逛了一会儿,那街道上的人喧闹得更大声了,而后却又略静了静,都驻足观望前方。 有个文士模样的人小声说:“登基大典礼毕,国师要回闲云观祈祷国祚绵长,回观路上慢行施福万民,我们正可借此机会见他。” 另一个答道:“是呢,如今他可不是鸿宾楼的二傻子神棍了,要见他还真不容易。” 胡仙仙听这两人声音耳熟,瞄了瞄他们,正是杜谆和阮绍伦。她忙拉着杭无一侧开身体,往前走了几步避开他们。 “阿姑,拉我做什么?他们说三师伯要从这里经过呢,我们正好等着见他,免得寻不着人。” “你没听说吗?是要‘慢行施福万民’,就是要慢慢地游街,让街上的人都看看他长什么样子,还要分派些祥瑞小物件儿,我们凑上去说话像什么?” 胡仙仙想要走,杭无一拉她在一处房檐下站着,说想看看热闹,到时候不打招呼就是。 她只得答应徒弟请求,环抱双臂,倚在墙上等程浩风的仪仗队伍到来。 和官员出行的锣鼓喧天不同,程浩风仪仗队中所奏的是清妙仙音。乐音空灵悠远,路人皆是含笑静听。 其后,又有十余个小道童给路人分发护身符、万人钱、桃木剑之类。众人先是争抢这些东西,后来血无仇出面冷声说:“有缘者得灵符、灵物,有福者得银钱,若有争抢,自受其厄。” 他本身杀气就重,今日又是一身规整玄色道袍,白发以不知何物所制的墨冠束住,添了端严感,更让他威势加重。他如此一说,再无人敢争抢。 或许是为了安抚没得到器物的人,又有小道童端出满簸箕的铜钱来撒向人群。 拣铜钱的多是老妇和小孩儿,青壮男子都把手伸得长长的想要那些器物,而年轻女子都目光追随血无仇。 血无仇神情虽冷厉,可桃花眼不顾不盼也自生风流,削薄双唇不笑也带邪魅笑纹。他对那些目光视若不见,惹得那些目光更热烈。 杭无一瞟他两眼,扁扁嘴,低下头。人群中忽又暴发“国师来了”的欢呼,她抬起头来,扯了扯胡仙仙衣袖。 程浩风所乘为十二人抬步辇,道门不许骑马坐轿,倒没规定过能不能坐步辇。他盘腿端坐,神情淡然,偶尔侧目向人群浅笑。 那步辇要十二人抬,不是程浩风太重,而是要摆那架子,而且步辇上还有其他东西。有仙鹤、梅花鹿、老龟这些瑞兽,莲花、灵芝、人参这些瑞草,还一左一右站立两位侍女。 胡仙仙斜瞟了瞟那两位侍女,听旁边男子在争论到底哪个更漂亮,而女子都说还不如自己好看,她不由失笑。 事实上两个女子都是美人,并且也应该都学过舞蹈,平衡性很不错。否则不可能站立在前行的步辇上不摇不晃,还保持身姿婀娜。 茶儿容貌清秀,身形纤巧。她身着一袭素白衣裙,领口、袖边、裙裾绣有翠绿柳叶纹,淡雅又不失鲜丽。 酒儿容貌娇艳,身形丰盈。她身着一袭淡红衣裙,领口、袖边、裙裾绣有橙黄金桔纹,粉嫩中又含端丽。 看着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儿,胡仙仙心里难以自制的泛起醋意。 而旁边那些男男女女又争论是血无仇英俊还是程浩风英俊,这次他们倒观点一致地认为程浩风五官虽不算俊秀,那双眼睛倒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是呢,他那双眸子就像黑曜石般高贵璀璨,让人忍不住想探究关于他的一切。”一个女子语含痴诚说着。 “嗯,看着他的眼睛就有只能臣服于他的感觉,这就是不怒自威?”说话的男子很敬服程浩风。 胡仙仙微仰起头想着,他此时的眼睛算什么特别,冷冰冰的。你们是没见过他眼如星空,深邃神秘又饱含情愫的样子。 “三师伯今日真是俊逸无双,难怪引得万人瞩目……”杭无一故意挑眉笑看胡仙仙。 胡仙仙再抬高了头,直接仰脖望天,不屑地低声说:“什么俊逸无双?这些人没见识罢了。 这些人若是见识过紫微星君的高贵清傲,龙啸风的器宇轩昂,列御风的俊美温雅,还有秦沐风的清逸出尘,他又算什么? 更别说还有神秘魅惑的冷秋朗,妖艳迷人的鬼王,狂傲不羁的末神。他真不算什么。 唉,就算是叶冠英也很英俊潇洒,阮绍伦也是斯文儒雅,我大哥也称得上威猛雄壮。还有顾思哲也眉清目秀、卓无傲也是翩翩公子,还有,你忘了血无仇也是俊朗美少年……” 杭无一微张着嘴听她数出一长串俊男,而后又有些惊恐地拉了拉她衣袖,因为程浩风朝她们看过来。 她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忙隐去身形,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可他功力比她深厚,早清楚看到她。 胡仙仙只觉得耳垂微痒,耳畔传来低语:“我真的不算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腿边忽然凉悠悠的,不知何时起了轻风,风撩裙裾而起。 她忙按住裙子,后悔从陵州到京城时太急,忘了把小蓝花衣裙换成道袍。又暗暗庆幸,还好此时用了隐身术,没其他人看到。 杭无一迎上程浩风目光时,她就甜甜一笑,高兴挥手。等他步辇从她们面前走远,她再回头时没见胡仙仙,忙喊:“阿姑,阿姑,你去哪儿了?” 胡仙仙撤了隐身术,低声答应。她见师父两颊染有红晕,眼中有朦朦水雾,疑惑问道:“阿姑是受什么委屈了?” “嗯,啊?什么受委屈?我不让别人受委屈都不错了,谁敢让我受委屈?”她使劲儿扬了扬眉毛,做出强横样子。 杭无一不再追问,她舒了一口气,望向程浩风背影娇羞轻笑。有些约定是只有他们能懂的:若是有轻风撩起你裙裾,那是我笑着在逗你。 街上渐复平常喧闹,已到午时末刻,杭无一嚷着肚子饿扁了,她们就寻了个小饭馆。 “阿姑,听他们说三师伯住在闲云观,我们吃了饭就去打听闲云观在哪儿。” “算了,我们随便逛逛就回陵州。嗯,你带银子没有?我可又没带钱。” “知道你那性子了,我备着呢。”菜上齐了,杭无一也不客气,先动筷吃起来,边吃边说:“你是在躲着三师伯?是不是他成了国师,你就自卑了?” “自卑?我刚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是个二傻子神棍,我怎么可能因他感到自卑?”胡仙仙也拈了几片菜叶慢嚼,只是做做样子,要不然干坐一旁显得怪异。 “可他如今已经是国师了,你还是二傻子神棍呢。” 胡仙仙没理会徒弟嫌弃的小眼神儿,嘟哝着:“神棍?我正发愁带着你行走四方要用钱,我们又没个正当营生,该怎么办呢。神棍,倒真可以当当。” 饭后出门,到得个行人稀少之处,胡仙仙袖口一抖,就有一竿幡旗立在她手中。 幡旗上写着:仙姑铁口,直断运程。前途姻缘,一卜就准。 杭无一指了指幡旗,真是哭笑不得,又听得簌簌几声响,是胡仙仙手中凭空出现个签筒,她正慢摇着卦签。 师徒俩在京城大街小巷走来走去,一桩生意都没做成。天色将晚,杭无一走不动了。 “再走走,碰碰运气。整个京城我们才走一小半儿,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 “京城这么大,要全走完?那样子走,我的腿得断了。” “走嘛,就当是练腿功。” 胡仙仙劝着杭无一,杭无一本来颓丧地蹲在街边,突然就两眼放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胡仙仙看到血无仇健步走来。 “七师叔、杭姑娘,请随我到闲云观歇息。” 他语气淡淡,杭无一却是笑逐颜开。她麻利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胡仙仙也只得跟去。 第五百章 逸鹤闲言 闲云观在皇宫御花园之后六里多路附近,算是皇家御修宫观。韩泽熙登基后,周管家出家修道,这闲云观本是赐与周管家清修之所。 但周管家推辞观主之位,只任观中知事。他又奏请由程浩风主理此观,程浩风答应在闲云观起居,但也不受观主之位。 于是,闲云观没有观主,一应事务都由周管家打理,但总要先请示程浩风才施行。 胡仙仙和杭无一到得闲云观后,已是周知事的周管家接待她们,叙谈些别后杂事,又再讲了些闲云观情形,然后说程浩风见阮绍伦和杜谆去了。 “既是如此,他可能一时也难得空闲,不如请周伯伯给我们随便安排间屋子,我们先歇下。瞧我这小徒儿,眼皮都在打架了。”胡仙仙指了指杭无一,她也不想多打扰周知事。 周知事虽说只是当年随老王妃陪嫁到慎郡王府的小厮,但后来因忠心又老成极得老慎郡任。当了管家后,更是为少年韩泽熙办了很多别人办不了的大事。 他年过五旬还要出家修道,说是想躲个清静,好益寿延年,其实也是借机监察程浩风。 他与程浩风本是旧识,放他在程浩风身边不会引起程浩风反感。程浩风若是一直忠于韩泽熙,他会是得力助手;程浩风若是要做出不利于韩泽熙的事,他能很快察觉。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程浩风心知肚明,但也不以为意。他只想达成自己目的,只要不触碰他底线,一切听之任之。 周知事让小道童引胡仙仙到了程浩风住的逸鹤轩,请她们住进西厢第三间客房。 逸鹤轩为观中大殿之后的独立院落,是座两层小楼,两层皆是中间三间正厅,东西各六间厢房。 一进轩门是石砌涂朱照壁,照壁之后是青砖铺地的空场。场地约四丈见方,是练武训话之所。 经空场踏上三级石阶,到得轩中。逸鹤轩是砖木结构,屋宇阔朗,走廊也有两尺宽。 正厅中屋是议事厅,两侧是会客厅。然而,正厅桌椅虽设得齐整,用的时候却极少。程浩风见客一般就在外面大殿旁的小厅,很少带人进逸鹤轩。 照壁左侧小径通东厢房,廊下花坛中种着黄杨、南天竹和麦冬草。这东厢房底楼是茶儿、酒儿各住一间,余下四间是厨房、库房、浴室、厕所。 周知事本来安排茶儿、酒儿住于楼上,是程浩风说住底楼洒扫庭院、烹煮食物更方便,让她们搬下楼来。二人虽不情愿,也不敢反对。 照壁往右小径则通西厢房,走廊下花坛中种着木芙蓉、海桐、葱兰。六间房都是客房,只有程浩风亲自发话,客人才可入住于此。 楼上正厅正中那一间屋子供着祖师画像,左侧厅是程浩风书房,右侧厅存放各类灵草灵药。 东厢六间房分别是程浩风的寝室、丹房、静室、御所、嬉所、浴室。 西厢六间房分别是血无仇的寝室、丹房、静室、御所、嬉所、浴室。 没有程浩风准许,不经血无仇导引,他人不可上楼。 那引胡仙仙她们到客房的小道童本来到了客房门口就要走,是杭无一让他别忙走,介绍这里简况。听了楼上房间安排后,她疑惑问道:“这寝室是睡觉的地方,丹房炼丹,浴室洗澡,那静室、御所、嬉所是干什么的?” 小道童挺了挺胸,卖弄着见识:“御所就是御女之所,听说里面有软软的床、香香的被褥、还到处都贴着春?宫画儿。 嬉所就是嬉耍之所,听说里面有各种室内嬉耍所需的玩意儿,还存放有各类媚?药。 静室就是静心修炼的地方,听说是无窗无灯的黑屋子,可以在双修时最专注地体悟阴阳?和?合之境。 其实,那几间屋子只是陈设不同就取了不同名字,都是可以双修之地。弄那么多花样儿,只为图个新鲜。 可惜,国师只收血师兄一个亲传弟子,要不然我们也能寻着机会得到和血师兄同样待遇。” 听小道童这样说,杭无一的脸色是红了又变绿,绿了再变黑,最后变得黑如锅底。 她几次想打断小道童说话,都被胡仙仙阻止。等小道童说完,胡仙仙遣走小道童,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胡仙仙抿嘴微笑看她,她冷哼两声说:“阿姑,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怎么就该笑不出来?这些人花花肠子真是多,他们师徒两个白白占了十二间屋子,想想多少连间小草棚都没有的人,我们不该为他们高兴吗?” “可是,可是……” 杭无一急切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恰在这时,有人来敲门。她去开了门,见是茶儿、酒儿两个人,她拉长的脸拉得更长。 “姐姐来了,怎么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害得我们没能及时来见姐姐,失了礼数。”酒儿抢先开口,俏脸娇笑。 “是啊,若不是见客房这边亮着灯,我们还不知道姐姐来了。”茶儿微笑着,眼角余光暗暗打量她们。 胡仙仙抬手示意她们坐下,含笑说:“贫道乃是国师的七师妹,此次投奔国师只为在京中谋个营生,二位美人不必这般客气。” 杭无一不知道她怎么这样说,退到她身后冷视二人。 “哦,原来只是投奔国师谋个营生啊……这几天来投奔他的人可多了……”酒儿的笑容真诚了很多,显得轻松愉悦。 茶儿横她两眼,酒儿住了口。茶儿带着审视的眼光看向胡仙仙:“不知该如何称呼元君和小仙子?” “我姓胡,我徒儿姓杭。” “哦?倒不曾听血师兄提过二位名号,请元君和小仙子先不忙歇息,待国师和血师兄归来再歇下。我姐妹二人也做不得主,若是出了差错可担待不起。” 茶儿这话分明是拿她们当骗吃骗喝骗住的骗子了,她们是周知事让人带过来的,怎么会是骗子?也不知道她是真傻了,还是故意这么说膈应她们。 杭无一眼里蹦出杀气,她也经了一些事,早与平常女孩儿不同,看得茶儿、酒儿有些胆怯起来。酒儿拉了拉茶儿,要告辞离去。 胡仙仙却笑说:“二位美人莫急,且请多坐片刻。贫道今日卦摊儿还未开张,能否赏脸让贫道发个利市? 贫道本是收的一两银子一卦,今夜就优惠二位美人,给你们两人都算一卦,两卦只收一两银子如何? 瞧,我这卦可准得很,一两银子算两卦,绝对是物超所值。” 她拎过幡旗摇了摇,指指上面的字。杭无一扶额苦笑,自己师父是当神棍当上瘾了? “国师已为我姐妹二人卜过卦,说我二人皆是富贵旺夫之命,也就不劳元君占卜了。”茶儿说得婉转,言语中的嫌弃之意却很明显。 “是,贫道卜卦之能的确不如程师兄,就不献丑了。嗯,他没为你们看过手相?贫道为你们看看手相如何?”胡仙仙大有不挣着那一两银子就不罢休的架势。 “哪有给我们看过手相?他平常瞧不都不多瞧我们一眼。卜卦都是我们缠了他好久,他才让血师兄给我们个签筒,让我们随便抽了一卦。然后,很快说了几句我们听也听不懂的话就走了。唉,想让他给我们看手相是没可能的。”酒儿嘟嘴说道,大有不满之意。 胡仙仙心想还好这酒儿实诚,说出实情,要是像茶儿那般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撒谎说程浩风给她们看过手相——哼,敢让他摸,看我不剁了你们爪子。 她压抑住笑意,让酒儿先伸手给她看。看了片刻之后,说道:"酒儿姑娘幼年家境优渥,少年会遇到些挫折。婚姻之事起初有些不顺,不过终有一根一蒂相伴到老之人。" 胡仙仙并不懂看手相,再者除了大富大贵之人,一般人也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程浩风提过酒儿简况,她就依着简况随口胡诌两句。 “准,准呢。幼年和如今的事儿都准,但愿将来的事也准。”酒儿笑得脸都有些发红。 茶儿听她这般说,也犹豫着向胡仙仙伸出手。扫了一眼她的掌纹,胡仙仙愕然睁大了眼睛,这掌纹看来竟有魂飞魄散之厄。 人的运程有可能随心性、经历变化而变化,胡仙仙不相信命运可以算得出。她见茶儿掌纹中黑气隐隐,命运定得如此明显,让她实在惊愕得有些失态。 “胡元君,怎么了?是我命苦?”茶儿见她脸色不对,忙问道。 “不,不,茶儿姑娘手相特异,贫道看不透彻。”胡仙仙笑着敷衍一句,再伸手讨银两。 她们还真凑了一两银子给胡仙仙,喜得她眉开眼笑。就在这时,程浩风和血无仇回来了。程浩风径直上楼而去,血无仇来看她们。 到得客房门口,血无仇冷冷瞟了茶儿、酒儿两眼,她们恭敬向他打招呼后就规规矩矩自回房间。 她们走后,血无仇进门问胡仙仙:“七师叔,暂住于此可还需要添置什么?” 胡仙仙摇摇头,杭无一气乎乎地说:“哪需要添什么?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们变臭了没有,明天就要回陵州的。” “明天就要回陵州?”胡仙仙一惊又一笑,“好的,早睡早起,明天还得赶路。无仇,你也快去歇息。” 血无仇转身而去,杭无一拍了拍自己的嘴,然后问:“我们明天真的要走?” “嗯,当然要走。”胡仙仙朝她挤挤眼睛,杭无一只得趴到床上生闷气。 第五百零一章 相聚匆匆 杭无一趴在床上生闷气,不久之后,也就迷迷糊糊睡着。胡仙仙轻给她翻身躺好,盖好被子,她梦中还在嘟囔:“有什么了不起……回陵州……回陵州……” 胡仙仙无奈笑了笑,这傻徒儿只是有点懵懂情愫,满心热望没得到回应,她还不知道真正为爱心伤是什么感觉呢。 窗边闪起几道剑影,而后有人影静立窗边。胡仙仙知道是程浩风来约她,吹熄油灯,悄悄出门。 相见无言,浅笑知心。他揽着她的腰,飞入楼上他寝室。二人并肩倚坐,都只是傻笑。笑得脸都快酸了,二人又同时开口。 “仙仙……” “浩风……” 异口同声呼唤后,又都忍不住笑出声。他侧过头,她也侧过头,额头轻碰在一起。你抵我,我退一步;我又抵你,你也退一步。两个修为颇高的仙人就像两头嬉戏的小牛,顶来抵去,浑忘烦忧。 夜色已深,胡仙仙有些困倦,就靠在他肩膀上闭目养神。睡眠对她而言可有可无,但只要挨着他,因精神完全松懈下来,她就想眯眼睡去。 他也不扰她,含着浅浅笑意看她睡颜。只要在一起,每时每刻都很美好。 胡仙仙小憩一会儿后,睁眼问他:“什么时辰了?” “该是寅时中刻了。” “我可得和你说些正事了,诚郡王野心勃勃,可能不出一年就会反叛。”胡仙仙说了这些日子见闻,以及自己分析。 “是,我会让皇上早做准备。那坨毒瘤迟早得剜掉,能尽快解决是最好。”程浩风倒了杯茶递给她,她接过去抿了一口,两人都到桌旁椅子上端坐。 两人分析了一下目前局势,又议论一番若是诚郡王举事,会有哪些藩王、朝臣趋附。 而后,两人又都一致认为,诚郡王翻不起大浪,但是得防着毛日渥他们趁机挑唆番邦来侵。 胡仙仙想起阮绍伦和杜谆求见程浩风之事,又问:“你和阮绍伦、杜谆谈了那么久,是不是有意引他们入仕途?陆焕邦、霍图这些人暂时动不得,要先培植自己可靠的人?” “嗯,我举荐杜谆先到礼部当个编外小吏,等明年开科取士,他考得好,再委以重用。 至于阮绍伦,他无意混迹官场,自求到教坊司当个乐器教习。 官场之事我也不懂,只凭乔尚书他们安排。只是遇到故人相求,应该尽力相助。再者,杜谆和阮绍伦都没有强求什么高官厚禄,算不上以权谋私,更算不上培植党羽。”程浩风一边解释,一边注意她神情变化。 见他那似乎是怕自己生气的样子,她故意板着脸说:“没有生什么争权夺利之心就好,本监察使且相信你了。”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笑出声。 见她笑靥可人,他走到她身后,给她捏着肩膀:“监察使大人,既是质询完毕,小的又无过错,是否该给小的一点奖励?” “奖励?呵,没问那什么‘御所’、‘嬉所’是何用处呢,你还好意思来讨奖励?”胡仙仙仰头笑看他,他脸颊微微红了。 程浩风有些不自在地咧咧嘴,而后俯身在她耳边说:“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除了这寝室和丹房,其他几间屋子我还没进去过呢,你陪我去瞧瞧?” “我才不要去瞧,听他们说起来就知道是龌龊地方……”她只是随口说来取笑,并没有因那些话对他疑心,是真不想去看。可他不由分说,抱起她就往御所而去。 这御所果然是温柔乡、软玉堂,那床不是平常木床,而是占了三分之二个房间大的玉床。床上悬着肉红纱帐,铺着厚厚天鹅绒,但并无被子、枕头。 程浩风抱着胡仙仙往床上去,她侧目瞟见四壁上真如传说中那般绘有春?宫图,吓得闭眼,蜷拢身体紧搂住他肩膀,催促着:“快走、快走,羞死人了。” “我都没想起有这些地方,是你提醒我的,真来了怎么又害怕?” 她低声告饶,程浩风抱着她转身出门,带出劲风将门关上。走了几步,她以为回寝室去了,听他喉头发紧低喘两声,疑惑睁眼一看,却是到了个古怪房间门口。 房里安置着各种怪模怪样的器具,飘出淡淡奇异香味,她不解地眨眼望向他。 程浩风眉头拧紧,放她下地,掣出墨冰剑。墨冰剑寒光闪动,那屋内的器具尽皆碎为齑粉。他再收剑,广袖轻挥,粉末飞散而去。 他身上怒意、寒意交织,神情冷然往另一间屋子而去。胡仙仙没有多问,跟随他前行。 挥袖以劲风推开房门,只觉屋内漆黑一片,饶是他们目能夜视,也适应片刻后才看清。屋中是各类绳索、铁链,还有皮鞭、匕首之类,胡仙仙看得皱了皱眉。 程浩风不只是皱眉了,他额角突起青筋,颌骨颤动两下,再次掣剑而出。屋内那些东西都灰飞烟灭,他仍不解气,暴喝一声,连连挥剑,将这黑屋子刺出无数个窟窿。 此番动静太大,血无仇、杭无一首先惊醒,他们跑出来察看后,茶儿、酒儿也跑到空场上往楼上望去。不一会儿后,周知事带着几个小道童赶来,连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程浩风飞身下楼、胡仙仙和血无仇随之飞身落地。见他们落地,周知事低头垂手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都不敢说话,轩中静得可怕。许久之后,程浩风才冷声道:“阴阳交媾本属天性,不纵欲,也不必禁欲。你们说什么双修,本也不想驳你们面子,可你们弄的什么?本是美好欢愉之事,非得弄些畸形肮脏的丑态出来!无仇,你先去把你那边房里的东西也毁了。” 程浩风让血无仇返回楼上,而后盯向周知事,等着他给个说法。周知事不知他怒气何来,求救的目光看向胡仙仙。 “周老伯也不知道那嬉所什么的房间,里面陈设有何物吗?只怪我一时好奇去瞧了瞧,没看清楚就让程师兄给毁了,可能是些邪?秽之物。”胡仙仙如以前那般呼他“老伯”,这就是在程浩风面前为他求情了。 “国师息怒,我真是不知道那些房间里陈设着什么东西。当初安排国师住进逸鹤轩,我只是察看房屋有没有隐患,那些装璜陈设之事都是曹道长在打理。”周知事的确不清楚那些,确实是曹备道所做。 程浩风脸色和缓,对周知事说:“且去歇息,你让曹备道以后不要弄那些邪?器来。” 周知事答应着转身,酒儿低声问他:“国师到底为何发怒?什么邪?器?” “不许多问。”程浩风肃声制止,酒儿忙退后几步。 见酒儿受斥责,茶儿微低头斜瞟酒儿,脸上隐然有得色。她柔声向程浩风道:“国师之事,我们姐妹自是不敢多问,但求国师莫要生气、爱惜身体就好。” “你以为你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不问我原因,只是安慰我,我就会高看你一眼?”程浩风脸上浮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却是发冷。 没想到他会这般说,茶儿自悔多言,忙辩解道:“不……不……我只是真心祈愿国师身体康健、顺心顺意……”她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程浩风目光犀利,逼视着茶儿:“她问原因,只是天生有好奇心,还可原谅。你是故意表示关怀,存心卖乖献殷勤! 曹备道让我去选人,我见你们两个家世清白,不忍心看你们落在他们手里被糟蹋,才收留你们。 你们要是安分守己,我自然会给你们安稳去处。你们要是存了非分之想,我也就留不得你们了!周知事,把茶儿赶出去!” 他这般吩咐,周知事早让几个小道童来拖拽茶儿。茶儿挣扎着扑到地上哭叫:“国师,饶命!饶命啊……茶儿不走!茶儿以后只当自己是哑巴,再也不敢多嘴了!” 见她涕泪横流,酒儿有些不忍心,可怜的望向周知事。周知事又无奈地望向胡仙仙,胡仙仙轻摇头。 她不是因茶儿冒犯过她而不肯为她求情,是不知怎样为她求情。她与程浩风此生相识近七年,然而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很多时候在一起也是特殊情境之下。甚至不是你昏迷,就是我晕倒的无交流状态。她对他和别人平常怎么相处并不了解,不想惹他怒气更盛。 但同时也可说她是因了解他而不敢劝他,他们渊源太深,在她记忆中不论是程浩风在哪一界以哪一种身份出现,都很少对人发怒。他面对不喜欢的人是冷淡、冷漠、冷酷,但不会明显表露情绪,更很少疾言厉色。 酒儿见胡仙仙不肯求情,咬了咬牙后,向程浩风跪倒,乞求:“都知道我们是曹道长送到国师身边的人,白天才同去观礼,晚上就赶我们出去,岂不是驳了曹道长的面子?国师让我们出去,我们出去后谁敢收留我们?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起拖出去!”程浩风飞身上楼,看也没多看她们一眼。 酒儿求情不成,还把自己搭上,她绝望地站起身,默默流着泪任由小道童把自己拉出逸鹤轩。 “周老伯请稍等。”胡仙仙也跟出轩门,“把她们暂时安置在观内其他地方。” “国师之令,我们不敢违背。”周知事有些为难。 “唉呀,周老伯,他要是想让她们走绝路,就不会等酒儿把话说完了。你先寻个房间让她们住下,等明天再说。”胡仙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是觉得那酒儿挺有义气,觉得她不该这么个下场。 第二天清晨,胡仙仙想带着杭无一悄悄离开,走到闲云观门口,却有小道童叫住她们,说是有位顾夫人求见。 第五百零二章 很多故人 胡仙仙想不起自己认得什么顾夫人,就推说有急事要走。杭无一本来就不是真的想走,就撺掇她见一见人再说,也许人家有要紧的事相求,要是不见就可能误了事。 随小道童到得大殿旁的小厅,只见一位贵妇早迎候在门口。 “仙仙,几年不见,你不认得我了?” 胡仙仙打量她片刻才想起她是顾长恩之妻胡海容,却想不出她找自己所为何事。 见胡仙仙不冷不热的样子,胡海容讪讪一笑说:“这几年我也见过登泰几次,他还说了些你的事呢。快请坐下喝茶,我们姑侄两个好好聊聊。” “姑侄?顾夫人,我可不敢跟你攀亲。”胡仙仙和杭无一进屋坐下,搞不懂胡海容为何如此殷勤。 “我们虽是远亲,总也是同属胡家血脉,你真的不必称我‘顾夫人’,唤我‘容姑妈’好些。” “容姑妈?我一个游方野道姑称顾记的当家主母为‘姑妈’,外人要是听见,得笑我厚脸皮攀高枝儿呢。” 胡海容也不计较胡仙仙冷嘲热讽,慢慢说起一些杂事。顾长恩死后,她心里的怨恨也少了,无事时就到处烧香祈福。 顾家的生意曾跌得快垮了,后来顾思哲放弃学业,打理家业,顾家才又再次兴旺。 胡海容说她很感谢胡仙仙,是她放贺登泰一条生路,也由此让她和儿子能安稳生活。 “你是专程来感谢我的?”胡仙仙相信她有感激之心,但是大清早的特意来道谢就有些说不通了。 “唉……思哲与阮绍伦阮公子和杜谆杜公子是好友,昨夜他们见国师后又问思哲想不想参加明年科举考试。他们谈话时无意中说起你也到了这闲云观,我也就来见你。嗯……我是想……”胡海容说起来见她的原因时,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楚。 “你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请求我去做?但说无妨。” “是和登泰有关,他回陵州去了,听说他与我大哥有些争斗。当年的事都是我大哥错了,可他毕竟是我大哥啊。再说,思哲还不知道他自己真正身世,我大哥……” 胡仙仙有些明白了,贺登泰脱离鄂日浑后就回了陵州郊外的老家。造成当年悲剧的罪魁祸首是胡海忠,想必贺登泰不会轻饶他。 但是胡海容见儿子有了安稳生活,就不想再提当年旧事,不愿让那些事影响儿子。胡海忠利用她这样的心理,要挟她保他平安。 胡仙仙试探着问:“是胡海忠怕贺登泰杀他,要让你阻拦贺登泰?你阻止不了贺登泰,他就要让顾思哲身世暴?露,让顾家亲戚将你们母子赶出顾府?” 胡海容点头表示她猜测正确,又哽咽着说:“不管我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我该受的,可我不能让思哲受苦。 思哲什么都不知道,他那么孝顺顾长恩,要是让他知道顾长恩不是生父,他是个令人唾弃的私生子,他以后该怎么过? 顾家家业这几年是思哲和福哥耗尽心血在打理,要是就这么让顾家那些亲戚白白的占了去,我也确实不甘心。” 听她这么说了之后,胡仙仙沉吟片刻,答应请求。她们出得小厅,就见顾思哲、阮绍伦、杜谆来了。 互相问候之后,阮绍伦说是程浩风约他们今天来这里见乔且诗。又问胡仙仙昨天明明看见他们,怎么也不招呼? 胡仙仙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顾思哲有些好奇地问母亲,怎么会来见胡仙仙? 胡仙仙撂开阮绍伦的问题,帮胡海容回答:"容姑妈托我带点东西回陵州,我替她去看你舅舅。" 这么一来,都没再继续追问。闲谈几句,各自别过。 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就要跨出殿门,往闲云观正门而去,程浩风与乔且诗同行而来。 见杭无一背着小包袱,程浩风对她说:“要走?不准走。” 说罢,直接无视胡仙仙,同着乔且诗他们走进小厅。 这句话让杭无一窃喜,胡仙仙却有些闷闷不乐。她们在观中闲逛着,听得一处小花园中传来欢笑声,就走过去瞧。 想不到一去就见着熟人,他乡遇故知,实在欢喜非常。 乔楚诗到碧洗宫时带着桑文秀、阮文月两个徒儿;齐楚鸾又说叶赛英是带艺投师,没必要天天跟着她在琼莲宫修炼,也跟着到了碧洗宫。 乔楚诗要为碧洗宫到闲云观来取些法器,阮文月听说哥哥要来闲云观,就缠着师父要跟来。她既来了,乔楚诗就把桑文秀、叶赛英都带来。 杜婉芷的二姐杜婉兰带着女儿前来进香,听说杜谆要来,也就多逗留一会儿。杜谆是她远房堂弟,前不久曾回皖州,她想打听父亲杜川的近况。 她女儿名为张瑞娟,与叶赛英本来认识,与其他人也是一见如故,就玩耍谈笑起来。 她们此刻正在比赛踢毽子,引得些小道童也来观看。胡仙仙过去与她们打招呼后,也玩心大起,想与她们比赛踢毽子。 那小花园在观内大厨房后,有些逼仄,胡仙仙提议:“这里太窄了,我们到大殿后的那片空地去踢好不好,要玩儿就玩个尽兴。”她们都附和说好,一行人就往那里行去。 那片空地在供奉祖师的大殿与周知事住的管事房之间,为示尊重,大殿与管事房隔的距离较远,有块空地。并且管事房外有茂密楠木树丛遮挡,是不让管事房俗气沾染玷污神灵的意思。 周知事将茶儿、酒儿暂时安置在管事房杂物间,她们担惊受怕许久,此时正在树丛中长吁短叹。 听见喧闹声传来,她们走出来,酒儿大声说:“别在这里嬉闹,会冒犯神灵的。” 阮文月不屑地回她:“什么冒犯神灵啊?这是在大殿背后,又没有正对着神像。再说,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祖师不会怪罪我们的。” 茶儿微抬了抬下巴,低声呵斥着:“国师一向喜欢清静,闲杂人等不得在此喧哗。” 她拿程浩风压制她们,阮文月不好再多说,只得转身离开,其他人也跟着要走,都是怏怏不乐。 胡仙仙却是听得来气,招呼着众人:“别走,咱们就在这儿比赛!祖师定下的规矩里,都没有不许在大殿背后踢毽子这一条,程师兄难道会比祖师还不近人情?” 众人都高兴地再围拢来,茶儿、酒儿只得退到楠木树丛旁恨恨看着她们。 她们一群人里,杭无一十四岁、张瑞娟十六岁、阮文月十八岁、桑文秀十九岁,都是青春少艾正美的年纪。 叶赛英已二十五岁、胡仙仙快二十七岁,可二人因灵气充沛驻颜有术,看来也与十来岁的女孩儿一般。就算是人到中年的乔楚诗、杜婉兰也风韵犹存。 这些女子随便一个走出来都会让人多看两眼,这样聚在一起,更是引人注目。本来只有几个小道童跟着他们走,她们踢起毽子来,就引得好多香客都驻足观看。 人聚得多了,就更是喧闹。周知事想说她们又不好说,就让小道童去知会乔且诗。 乔且诗让个属下来制止她们,那人见乔楚诗也在那里,就没敢说,返回去告知乔且诗。 同在小厅议事的程浩风也听得此事原委,就暂停议事,与他们一同到得大殿背后的走廊上,看她们闹个什么。 “胡闹!楚诗,你身为碧洗宫宫主,怎么能带着人在这里喧哗?”乔且诗先训自家妹子一顿,免得程浩风发起火来牵怒乔楚诗。因他已经训过了,程浩风总不好再多说什么。 乔且诗训斥过后,她们都停止玩闹,茶儿则很期待地望着程浩风。她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那些他会重惩她们的想像,让她不由自主冷笑。 “既是要比,就该一个一个来好好踢,看谁踢得好、踢得多。那么乱哄哄地争来抢去,的确胡闹。”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说道,乔且诗听得眼睛鼓起,而阮文月和杭无一已经欢呼起来。 阮文月抢先第一个去踢,她灵活地踢动毽子,踢着、踢着觉得单腿踢不过瘾,就双腿交换互踢。毽子忽高忽低,跳跃不停。 有两个小道童自发当起计数员,待毽子落地,他们都数了六百一十三下。 阮文月弯腰捶捶腿,气喘吁吁地笑说:“我厉害?你们直接认输得了,甭想超过我。” “还是等我们都踢完再说。”叶赛英可不服输。 毽子又在她脚背上弹跳起来,她还边踢边转圈。在她踢到五百下的时候,没留神踩到颗小石子,虽没有摔倒,毽子却落地了。 接下来,桑文秀踢了四百八十下,张瑞娟踢了四百五十下,都没有阮文月踢得多。 阮文月得意洋洋,看得杭无一很不服气。可她太想比阮文月踢得多了,猛踢了十三下之后就扭到脚摔趴了。 她们虽是关心她,问她伤得重不重,可她那好胜小公鸡还没开斗就败了的模样,又惹得她们忍不住想笑。 杭无一气得单腿蹦着去追撵阮文月,阮文月有心让着她,就跑得慢。她跑得慢,杭无一却蹦得急,一不留神就扑倒了阮文月。 “好了,是你胜啦……”被杭无一压倒,阮文月还在笑个不停。 乔楚诗和杜婉兰忙让人去扶她们两个,都是又着急又好笑。 “淘气……”乔且诗摇头叹着。 “嗯,淘气。”程浩风答应道。 乔且诗与程浩风相视一笑,大多数人都是面带笑意,连血无仇也唇角微勾。 这些笑容在茶儿看来却是可恶得很,她声如蚊蚋、神情阴郁地说:“这个胡仙仙从哪儿招这么一群乱七八糟的人来?” 第五百零三章 气死人了 在茶儿心里觉得,这闲云观就是程浩风的,她与酒儿两个跟在程浩风身边就算得观中半个主人,那些香客不论身份多尊贵,到这里就该听他们的。 她到观中近两个月了,一直如此,她想不到会有人全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儿,而更令她气恼的是程浩风居然还纵容她们。 胡仙仙她们那里一片欢腾,相形之下,她与酒儿站在这楠木树丛边就显得凄清寂寥了。 茶儿说出那句话后,酒儿随口应声:“她们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乔元君就不说了,就算是张夫人、张小姐那也是出身豪富之家。你不知道京城郊外的好几个大花圃、大果园都是张家的?就连皇宫里一半儿的花卉盆景、时鲜水果都是张家供应……” 同样的话、同样的事,不同的看起来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意思。茶儿认为酒儿该和她一条战线,因为虽说没有正式嫁娶,但外界默认她们属于程浩风,她们就应该共同地让靠近他的人减少。酒儿怎么完全领会不到她的意思? 那些女子在茶儿心里莫名其妙成了不是情敌的情敌,她以为酒儿会认可她的想法,可酒儿见她们玩得开心,竟然跃跃欲试,也想加入过去。 茶儿狠狠剜了酒儿一眼,酒儿也不明白自己那句话到底错在哪儿,但见好姐妹不高兴,也只得低下头陪着她不高兴。 胡仙仙几乎已经忘了茶儿、酒儿被撵的事,她的举动在茶儿看起来是故意显摆、故意示威,恨她恨得牙痒痒。 她那么做也的确有几分故意成份,但和茶儿毫无关系,她是朝程浩风撒气。他昨夜突然发怒,今晨用命令式口吻说话,都让她生气。茶儿借他之势压人,更让她气愤。 胡仙仙的矛头始终针对着程浩风:好啊,我一来你就骂人、撵人,给我难堪,是什么意思?你还敢跟我摆架子,你喜欢清静,别人就不能玩耍了? 她憋着一股气就等程浩风来训斥她们,她要当着众人的面怒怼他回去,出出气。 可他居然支持她们,她心里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再看她们玩得高兴,她心里的那点儿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哪里知道自己惹着其他人了? 而赛场上,见杭无一还不服气,乔楚诗就说都怪自己徒儿太嘚瑟,她也要参赛灭灭徒弟威风。 可她只踢了三百下就踢不动了,连声说:“老了、老了,我十几岁的时候踢上千下都可以呢。” 说着,她让杜婉兰也来试试。杜婉兰说自己身体发富,踢不动了。乔楚诗就劝她:“试试嘛,就当是活动活动身子骨儿。” 杜婉兰为难地拎起毽子,甩了两下腿之后才开踢,可她只踢了三下,毽子就掉在地上。 “呵,没法子,看来只能由着阿月嘚瑟了。”乔楚诗拣起毽子看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咳咳,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呢?”胡仙仙轻咳两声,慢悠悠走到乔楚诗身边拿过毽子。 “不行,胡老祖不能参赛!她法力那么高,踢百万个也踢得,那不公平。”阮文月急切地反对。 “我不用法力就是,乔元君你给我做证哦,我绝对不调御灵气。”阮文月的反对无效,其他人都同意胡仙仙参赛。 胡仙仙轻抛毽子入空,右脚脚尖接住,以最简单的姿势慢踢几十下。在他们都看得有些无趣的时候,她脚尖运劲,毽子翻飞入云。 那小小毽子不知飞了多高,众人头仰得脖子都快酸了,毽子才轻飘飘落下。 这毽子本是小道童们闲耍时,用个小铜钱扎上几根鸡毛做的,很是粗糙,也没坠力。踢得太高后就偏了方向,此时擦着大殿后檐落下。 胡仙仙仰身一个后空翻,翻到檐下走廊边。眼见毽子就将落地,别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她从容不迫后踢出腿,在毽子离地三寸之际,她脚心稳稳接住毽子。 用后踢腿以脚心踢接的方式踢了十余下后,她再次高踢毽子,用左脚反跆向外踢起。 她一忽儿左踢、一忽儿右踢,众人都盯着那小小毽子翻飞跳跃。小道童们没想到这个粗糙小玩意儿,在她脚上成了大放异彩的夺目明珠。 有人鼓起掌来,踢得兴起的胡仙仙更兴奋了。她今天换下裙子,穿着平常淡青道袍,此刻嫌那袍裾碍事,就再将毽子踢得很高,腾出闲空撩起袍裾扎在腰带上。 毽子回落,她用后仰腰卧鱼儿的姿势,左脚和双手撑地,右脚朝天踢出接住毽子。 道袍之下所着裤子本来薄透,她右腿往上,裤管倒卷,露出一截小腿。虽是十月,阳光仍很灿烂,映得薄裤透出肉色,细巧脚踝莹亮若玉雕成。 胡仙仙玩得欢畅,忘我地变着花样踢毽子,全然没注意到聚集起的男香客目光变得火辣。 “这是谁?我竟然不知道京城里有这么个尤物,真是个能要人命的狐狸精呀……”人群外围,一个锦袍男子询问着身旁随从。 他话音未落,觉得有冰寒目光盯向他。他顺着目光看过去,是程浩风凝霜的面容。程浩风瞳孔缩了缩,认出这锦袍男子是霍飞。 霍飞挑衅地向程浩风撮唇冷笑,程浩风移开目光,神情淡漠,心里却是狠狠记下一笔账。 胡仙仙听到小道童数至六百一十六下,就猛踢毽子,而后旋转身体,素手翻指如花接住毽子。她扬眉向阮文月说:“就多你三下算了,不想让你输得太难看。” “不公平,不公平,我不服。你是没有用灵气,可你的筋骨早和我们不一样了,你瞧你都不知道累,我们怎么和你比?”阮文月输得不服。 “你也有不服气的时候啊?嘿嘿,我阿姑是第一、第一!”杭无一这回扬眉吐气了。 “你跟着高兴什么?瞧你先前那样子,输了就输了呗,还闹。我都不想认你这个输不起的徒弟了,哼……”胡仙仙可不给徒弟面子。 “哇,我要哭了,怎么遇上这样的师父?”杭无一扁着嘴,委屈地看向众人,“不是我输不起,是我输得冤嘛……” 杜婉兰笑着向她伸出手,温柔说着:“哦哟,好可怜的孩子,不就是踢个毽子吗?我才踢三个,垫底儿都没哭呢。来,兰姨抱抱。” “兰姨……”杭无一扑到杜婉兰怀里,眼圈儿真红了,不是真的计较输赢要哭,而是杜婉兰让她想起母亲。 “呵,还真哭了?你叫我三声师父,我再叫你三声‘小虱子’,我就好好教你怎么踢得好又不崴脚。我可是个全能师父,你当我徒弟是赚大发了。” “哼,你少嘚瑟!说话这么气人,要不是被逼无奈,谁乐意当你徒弟?”杭无一在杜婉兰怀里蹭蹭。 张瑞娟和桑文秀性情斯文,本是在一旁静静看着,此刻她们也来凑趣。 “秀姐,我娘疼无一不要我了,呜呜……”张瑞娟学着杭无一的样子在桑文秀身前蹭了蹭,桑文秀端着老成样子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 “啊,我不要活了。师父气我,你们也来跟着气我!”杭无一单腿直蹦! “谁让你没本事又太好胜呢?气死你……”胡仙仙朝杭无一歪歪嘴,皱起鼻子挺凶说着。 本来比赛的几个人其实并没有真正在意输赢,只是难得聚在一起玩耍,就都展露小孩心性罢了。 她们只顾笑闹着,那本来是对着杭无一说的“气死你”三个字,让程浩风皱了皱眉。 在茶儿听来更是成了无数根毒刺扎向她心头,胡仙仙的声音变了调地在她耳边一遍遍回荡。 杜婉兰轻拍杭无一的背,安慰着她:“可怜的孩子,别伤心哦,兰姨疼你。你阿姑那嘴也太招人厌了,咱不理她。” 乔楚诗抿嘴笑着接话:“是呢,仙仙平常都还好,不能让她太得意,那得意忘形的样子真是招人嫉恨。” 她们玩闹够了,就一起坐着聊天。胡仙仙想起逸鹤轩有个单独的小厨房,就邀她们去逸鹤轩吃午饭。 她们都有些犹豫,胡仙仙见血无仇在不远处,就说:“你们那轩里的厨房还没用过?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像什么厨房?我去给你们添些人气。” 她们一去,世外仙境逸鹤轩,变成了七大姑、八大姨唠嗑儿的小村路口。 吃饭时,胡仙仙特意给杭无一煨了只猪脚,说是吃哪儿补哪儿。杜婉兰笑指着她说:“照这么说,那你该多吃点儿猪心、鸡心、鸭心什么的。” “我不吃饭都无所谓,什么都不用补。”胡仙仙顺嘴接话。 杭无一“噗嗤”笑出声,她们都笑,胡仙仙这才回过话里的味儿来。 她朝杜婉兰挥挥拳头:“婉兰姐,你也学会拐着弯儿的骂人了?谁把你教得这么坏,我去打他!” “是他教的呢?”杜婉兰指向她身后。 她猛然回头,程浩风倒笑不笑地说:“自己缺心眼儿,还不许别人说?” 胡仙仙也不生气,扭开头,假装没看到他。她们邀他同来吃饭,他婉拒之后,与血无仇同上楼去了。 申时左右,乔楚诗她们都告辞要回去,胡仙仙留她们吃晚饭,她们都不肯。杜婉兰笑指指楼上说:“我们要是再留下来吃晚饭,这天可得塌了。” “那我和你们一起出门,反正我也要回陵州。” “七师叔请稍等,师父请你到书房议事。”她刚要跨出门,血无仇下楼来了。 第五百零四章 泪解争执 红日西斜,照得粉墙上花影纷乱。乔楚诗她们走后,这逸鹤轩又安静下来。偌大的院落空空荡荡,只有风吹叶响。 “我什么都不懂,让你师父有事去找别人商议,别又惹得他生气。”胡仙仙踌躇好一会儿才对对血无仇说。 程浩风在书房内耐着性子等了很久,等来她这么一句话。他捱不下去了,走出书房。 “胡师妹,无一脚伤未愈,你们歇一晚上,让她好些了再走。”程浩风站在正厅外的走廊上说道,向杭无一递着眼色。 杭无一使劲儿朝程浩风点头,又对胡仙仙说:“让我养养伤,要不然回去胡阿婆问起来,会埋怨你的。” 胡婶是把杭无一当亲孙女儿在疼,见她带伤回去,的确会数落胡仙仙。 胡仙仙天不怕、地不怕,却有几分畏惧父母,她默默朝客房走去。 程浩风让血无仇来请她几次,她都推三阻四不去书房。见他心烦意乱的样子,血无仇去邀杭无一到街上逛逛。 杭无一说自己扭伤了脚,不方便出门,他就说观里有轮椅,他可以推她去。 待血无仇寻了木座铁轮的轮椅前来,杭无一激动得快热泪盈眶。他又细心周到的在木座上铺好软垫,再扶她坐上去。她坐上去后,止不住泪落。怕他看见会笑话她,赶紧擦了泪珠。 这些小动作全落在胡仙仙眼里,而血无仇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胡仙仙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心中隐忧。 忽然,一个颀长身影挡住她视线,她赶紧去关门。程浩风冷哼一声,身如薄纸从门缝中穿进去。 进门后,他又从薄纸片一点点胀开为人形。看他这般,就算胡仙仙见惯了稀奇古怪的事也觉得诡异。 他恢复为平常人形,语气含着几分郁怒说她:“我已悟永生之谜,除非是自招天劫,否则没人能杀死我。你总是气我,我若是会死,肯定是被你气死!” “我哪有气过你?明明是你突然就发怒,拿我撒气!”见他这样子,她先把对徒弟的担忧放一边,倔犟争执。 “谁让你缺心眼儿?我就拿你撒气。”他语气缓和下来,张开双臂想抱她。 她侧身避开他,小心防备着。这会儿她看着他挺别扭,还有点惧怕,担心他会突然就挥剑乱砍。 “你躲我干什么?”程浩风急躁低吼。 “我没躲你……就是不想扰你清修,你喜欢清静嘛。你放心,你清静你的,我闹腾我的,明天我走了就不会惹你厌烦!”胡仙仙先是低声反驳,后来觉得弱了气势,又提高声调昂起头说话。 “我喜欢清静,不是喜欢孤独。清静和孤独是不一样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明白?还有,我何曾表示过你惹我厌烦?” 他真搞不懂昨夜周知事带走茶儿、酒儿后,她一直在客房里闭门不出,今晨又不辞而别是怎么了。 而胡仙仙到京城后就见他摆排场、耍威风,还在自己面前无缘无故突然发怒,想起这些她就觉得心口闷疼。 本来准备严肃训斥他一通,就潇洒飞身而去,可不知怎么回事,话堵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更没法飞身而去了。 看她眼里含着泪花,哽咽难言的样子,他再伸手抱她。她再次避开他,他步步紧逼,待她退到墙角,他就双手撑着墙壁,将她围在角落。 胡仙仙左手指诀捏起,右掌运起灵气,掌风袭向他左肋。他眸光一凝,鼓荡起护体灵气,她右掌再难寸进。 她撤去灵气,改用蛮力推他。可再怎么推,他都是岿然不动。 夜色渐浓,月光透窗照入房内,照得他的影子比本人更高大。她瞥见自己影子比他小,灵机一动,弯腰缩头从他腋下钻了出去。 眼前倏然空了,腋下却是带起香风一阵,程浩风迅速长臂夹下。可她敏捷蹿开,没能夹住她。 他龇了龇牙,左手拇指、中指一弹,屋子瞬间被黑暗笼罩:“胡仙仙,我看你还怎么跑?” 这是他术法所成的黑笼,以她的法力在笼中也只能看见些许微光。他的脸看起来有点阴暗,更让她抗拒他来亲近。 胡仙仙努力平复情绪,让自能开口说话:“你不要以为我很喜欢你,就会由着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对彼此不满意,就直接说出来,不要拖到彼此厌恶……” “你真要气死我才甘心?你到底在想什么?”程浩风咆哮起来,抓住她的肩膀猛摇两下。 胡仙仙咬了咬下唇,忽然间回想起他们相识以来,他多数时候都待她冷言冷语,也就只有在义庄垂死的那短短一月多时间,和近来几次短聚待她还算温和。 她暗想,是因他当时笃定自己会身死魂消,才想要寻些慰藉?后来几次匆匆相聚,是因知道她不会黏着他,正好拿她当枯燥生活里的点缀?一旦想偏,就偏得离谱起来。 胡仙仙暗嘲自己,还真是他给点温柔就忘乎所以地认为讨他喜欢了,怎么就改不了别人给点甜头,就为人掏心掏肺的性子呢? 自尊心大于爱恋心之后,她心口就没那么闷疼了,言语也流利很多。她嘴角带起讥讽笑纹说道:“我又气着你了?我就是学不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你又何必自己气自己? 你就不能有风度一点,让让我?我千里迢迢而来,你就敷衍我一下也行啊,何必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我难堪? 你不会是连敷衍我一下都不愿意?哦,我忘了,对于你而言,世间一切不能有切实利益的事情,都是无聊又无用的……” 程浩风身体在轻微颤抖,黑笼爆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笼中回响起“嗞嗞”电流声。 “仙仙,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昨夜发怒不是针对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若是对目前一切不满意,那我们就一起灰飞烟灭!” 他声音低沉,语气平静,可黑笼中越来越强的压迫感,让胡仙仙知道他是处在疯狂边缘了。 对危险的警觉感让她拉回跑偏的思绪,轻声问:“你不觉得你昨夜是在冲我发怒?” “你觉得是,那就算是。”他语气中满是疏离,还有淡淡的疲惫。 “从鸿宾楼再到郊外的小院儿,只要你来了,我就算不是笑脸相迎,也会尽量以礼相待。我从来都没有对你甩过脸子、更别提砸东西、骂人、撵人这些了……” 胡仙仙说着就不由悲从中来,越想越觉得委屈,止不住抽抽噎噎哭起来。 程浩风也想滴往事,从当年生意冷清的鸿宾楼,到平常人都想绕着走的义庄,再到朴素的胡家小院儿,真是只要自己去了,就有真诚的笑脸、亲热的寒暄、殷勤的招待。他不也正是留恋那份温馨感,才留恋这烟火人间?可这份温馨就要离他远去了么? 黑笼一点点消散,他揉了揉太阳穴,坐到木椅上。他仰头靠着椅背,一动不动。 胡仙仙先前只顾着自怜自伤了,都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待她情绪平复了些,才察觉他气息有异。只要他不刻意隐藏气息,以他强大的修为,很容易感觉得到,可此刻他气息微弱得她全然感觉不到。 这一幕让她想往事,吓得一跃而起,扑到他身边探他鼻息。鼻息仍在,原来只是他刻意在压制自己气息。她疑惑着,又不需要掩藏身份做什么事,隐匿灵气做什么? 正要挪开手,她觉得指端传来凉凉湿湿触感,再看向他的脸,是他紧闭的双眼滑出泪珠。 胡仙仙豁然醒悟,情绪剧烈变化会引起灵气波动,他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的情绪,才压制气息。 望着这个可以抬手间就能将高楼夷为平地的男人,用近乎自戗的方式损耗灵气来压制自身气息,她有些不知所措了。情绪起落太大,导致她自己也有些气息紊乱,头上所有穴位都在一跳一跳地疼。 她苦笑着抚了抚他的脸,修为到他们这种程度真已刀枪不入,只要不是以灵力施出的法器、或是如阿琐本体毒牙那般特异之物,真很难让他们受伤了。 他们也真是傻了,都不知道在拧个什么劲儿,真有可能被彼此“气死”。因为一旦气息紊乱引致经脉逆行,灵气外溢不受控制,的确会爆散肉体、震散魂魄。 程浩风修行几经波折,灵气运行方式已与胡仙仙他们不同,她想给他导顺气息都不行。 她俯身握着他的手,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他就如石头般纹丝不动,没有哭声,紧闭的双眼却不停涌出泪水。 泪水连她的脸颊也沾得濡湿,她低声唤了他很久,他都毫无反应。 胡仙仙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负气说道:“我是不该使小性子说狠话,我割了自己舌头,你总该满意了?” 伸出舌头,召出慧心玉剑,看着他的反应。她等得心慌时,他睫毛颤了颤,望向她,眼睛半眯半睁。 程浩风眼神有些迷茫,是因神魂散乱暂时还没有聚拢精神。胡仙仙趁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赶紧缩回舌头,她可不想让他记着自己这副怪样子。 他没有多看她,收回目光后,就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以手扶头慢慢回思。 思索片刻,他直了直腰,端正坐姿,向她伸出手。她也伸出手,他就拉着她的手顺势一带,将她搂进怀里抱坐。 胡仙仙有些不安地坐在程浩风大腿上,他不说话也没多余动作,就那么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紧紧箍她在怀。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突然传来“骨碌碌”的声音,程浩风才抬了抬眼皮。 第五百零五章 魔女诱惑 听到异响,胡仙仙准备去察看,程浩风放她下去,攥着她的手出门。 十月初冬,更深露重,若不是廊下的木芙蓉开得正艳,这逸鹤轩真会显得萧寂凄清。 他们出门时,血无仇也正巧从楼上飞身而下,他率先推开第二间客房房门问:“杭姑娘,怎么了?” “哦……没什么……稍等等,我点燃油灯。”是杭无一的声音。 微弱灯光亮起,胡仙仙推门入房,程浩风攥着她的手紧跟进去,血无仇随后跟着。 可能没想到程浩风会进门,杭无一敬畏地看他两眼,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血无仇带她去逛街时,见京城夜市上小吃品种丰富,她就每样都吃点儿。他们逛至亥时末才回来,见第三间客房的门关紧了,血无仇就让她暂住第二间客房。 因吃了太多小吃,她睡下不久又觉得口渴,就起床倒水喝。她懒得点灯,喝水后返回床上时,不小心碰得轮椅乱滚。她单腿蹦着想放顺轮椅,可看不清楚,又站不稳,那轮椅就让她弄翻。 知道原委后,血无仇拎了个矮凳放到床头,将茶壶茶杯都放到凳上。他再将翻倒的轮椅扶起,推到一个空角落。做好这些,他告辞离去。 胡仙仙浅笑着看他背影,让杭无一好好休息,和程浩风退出房门。 杭无一房里的灯光熄了,程浩风拉着胡仙仙就在木芙蓉下站立。他一直很木然的样子,胡仙仙也不敢多问他。他定定望向楼上属于他的几个房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揽起她的腰飞身楼上,低声说:“昨夜我是怎么做的,你照着做一遍给我看。” 她心里嘀咕,有必要吗?我都算是固执的人了,怎么遇上个更固执的人?嘴上找着拙劣借口:“昨夜是你抱着我的,难道要我抱着你?” 程浩风摇摇头,将她拦腰抱起,走到那嬉所门口再将她放下。她嘟嘴轻声说:“昨夜你不是这么轻轻放下我,我正依偎在你怀里,你突然就把我往地上一撂。要不是我身形灵活,得被你摔伤。” “是为这生气?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那些丑恶器具,就算摔伤也比让那些东西污了眼睛的好。”他长舒一口气,揽过她肩膀揉了揉。 “污眼睛?不就是衣服脱?光,捆在板子上面吗?我闯地下神宫的见过……”胡仙仙话说到一半,见他沉下脸来,暗悔自己多嘴。 见她不敢再说,他轻叹着说:“你只是为了救人突然闯进去,在你看来那只是怪异刑具,并不知道其中秽乱之事。 道门本来不禁婚嫁,礼朝之时,修行者都还洁身自好,又是必求神魂予授的知心伴侣,虽是不禁婚嫁,倒以独身者居多。 你看到了如今,要么是学佛门一味禁欲,自伤身心;要么就是大肆宣扬采补之术,逆乱天道。 俗常训斥人坏事做尽,是骂‘畜牲’,可人的丑恶心理昭彰出来,真是‘禽兽不如’。我当时只想毁尽一切丑恶……” 胡仙仙将头靠到他肩膀上,微笑着说:“好了,不说了,我明白你是护着我。还有,你也是为如今道门没落忧愤?”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牵着她到那房顶和四壁都是破洞透风的静室前,幽幽低语:“不只是为你、为道门,更是我自己无法坦然面对。我不想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骗你,也就没有给你细说什么,只是直接毁掉。” “哦,我猜到了,你是看到那些就想起贵公子和古板大哥的事,受刺激了,对?这么说起来是我缺心眼儿了,没想到那些。”胡仙仙笑说着。不论心里有多少闷气,只要说开了,她立刻就气消心宽。 “你呀!"程浩风点了点他额头,双臂环抱着她:"昨夜你来找我问清楚多好?唉,算了,你当时肯定都把我当骄横恶魔了。真不是你缺心眼儿,是我缺心眼儿了!” 他抱着她的动作不再那么僵硬,她心情也完全放松下来,双手吊着他的脖子俏皮笑问:“浩风,我一来就给你惹事,我是不是魔女?” “嗯,小魔女。”他俯首吻了吻她鼻尖,“笨笨的小魔女,连茶儿想趁我气怒之时示好、乱我的心,你都没看出来。” “谁说我没看出来?我是魔女呀,魔女都有阴狠毒辣的手段,有没有心眼儿都无所谓啦。够强够狠了,哪需要防着别人来伤害?” 胡仙仙扬眉自傲而说,微上斜的眼角更挑高几分,她想用娇憨示威的方式,让他明白自己不需要刻意防范、也不需要勾心斗角。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里有,我不需要你保护、谁也征服不了我的意味。更不知道自己眼睛此刻在暗夜里亮晶晶的,看起来就像魅惑狐狸眼,似是在嘲弄他,也似是在引诱他。 说起茶儿、酒儿,胡仙仙想就此商议个妥善安置办法,可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唇舌间已满是他的味道。 虽是清清浅浅的味道,却有不容抗拒的气势,她只得就此沉沦于他给的激情。 玉容娇红,嘤咛媚吟,身软意荡。待满室生春时,程浩风指尖淡淡墨光流转,胡仙仙鼻端绕起凉凉薄荷香味,她迷乱的眼神渐复清明。 此刻,她才见他们不知何时到了寝室中,衣衫不整地并躺床上。这床上的被褥本来叠放整齐,这时竟掉下一半搭拉在地。 想到他身为男子能悬崖勒马,比自己先清醒,她有些心虚、又有些懊恼地偷瞄他侧颜。 她什么也没说,但他察觉到她目光后就出言解释:“不是我比你清心寡欲,是墨冰剑中有冰心之意,我发现只要我动念御剑,就能消退欲?念。 绝欲夺情咒未解,我放纵自己就是害你性命。我们总不能拼死也要春风一度? 也幸好得了墨冰剑,要不然漫长岁月还真是难熬。总觉得老天就像在故意害我,却又不让我彻底绝望,要逼着我去做很多事一般。” 胡仙仙蜷身缩到他怀里,低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中绝欲夺情咒,让你得墨冰剑,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天意安排?天意逼着你走上扶持韩泽熙登基,沦落凡尘借用世俗之力的道路?” “我此时还参不透,但总有参透的时候。真到能知天意,所思所为相合天道时,我们一定就可以相守了。” 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耳朵,又轻声说:“该防着的人就得防着,万一出现贵公子那般李代桃僵的事,就会前功尽弃。那些事是难斩断的牵绊,难甩脱的负累,我不想重蹈覆辙。” 说着,他翻身坐起,将她也抱起,指着窗户叹道:“春宵苦短,我们该起床了。” 窗纸透着朝阳红光,胡仙仙羞?涩含笑起床,待他也下床,她麻利地铺床叠被。 一边忙碌,一边说他:“你不必那么对茶儿、酒儿,别人才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如今的风气就是那样,都只当她们是你的人了。 你撵走她们,以你如今地位,真是没人再敢收留她们。她们真只有死路一条,或许还会生不如死。 可以等我们俗事了却,你不需要混在朝堂中时,再寻个离京城远的偏僻地方,找个踏实好人让她们隐姓埋名嫁出去。” 她觉得妥当的处置方法,却引来程浩风几声冷笑:“酒儿或许愿意到偏僻地方跟一个老实人安稳过日子,茶儿却是绝对不会愿意。我当初也是如你这般想,可如今明白茶儿敢对我生出非分之想,就是存了心要靠我出人头地。” 胡仙仙整理好床铺,又解散发髻自己梳着,程浩风让她坐好,拿过梳子帮她梳。 她手上空了,脑中就冒出那些杂事,以戏谑口吻劝着程浩风:“也不该怪她生出非分之想,都怪你故做神秘勾引她们。她们本来就把你敬如天人,你再端着高冷模样,更让她们觉得能在你身边是值得骄傲的事。 你不知道女人和男人一样有占有?欲吗?有机会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当然要千方百计得到,怎么甘心放手离去? 你也不知道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有很重的好奇心?你越是不让她们靠近,她们就越是想对你探索一番。” 程浩风听得眼角直抽,她说完后,他也给她绾好髻。他让她起身给他看看梳得好不好,端详着她的眉眼,他带些邪笑问她:“你有没有觉得待在我身边是令你骄傲的事?你想怎么占有我,将我探索一番?” “别……别,我们正经一点说话。”她手掌抵住他覆盖而下的嘴唇,暗道自己真笨,揶揄他的话倒成了给自己挖的陷阱。 “好,正经一点。你来帮我绾发髻,我们再不出门就成白日宣?淫了。”程浩风真的端坐凳上。 她给他梳头时,又告诉他:“最迟明天我就得回陵州了,胡海容来找我去处理贺登泰与胡海忠的恩怨。” “我发灵符去知会归冲虚,让他去劝贺登泰多维护儿子颜面,不要再生事端。这些杂事你就不要管了,多管管我就好。” 胡仙仙忍俊不禁,笑扯扯他耳朵:“你那么会招蜂引蝶,我想管也管不住啊。” “用的什么词啊?女人才是招蜂引蝶,男人那叫沾花惹草。” “沾花惹草?你敢沾花惹草?这可是你自己招认的哦,既然供认不讳,那我可就要开铡行刑了!”她竖掌为刀,在他颈窝处抹了抹。 两人嬉闹着刚收拾齐整,就听得杭无一惊叫:“啊……喂,你们跪在这儿干什么?” 他们赶紧到出门走廊上,居高临下俯瞰而去,只见茶儿、酒儿正跪在客房门口。 第五百零六章 骄宠之事 杭无一早上开门就见茶儿、酒儿跪在门口,吓了一跳。她们见杭无一从第二间客房出来,并且没见胡仙仙一起出来,有些诧异。 “三师伯,阿姑,她们是不是要找你们啊?”杭无一站在门口正对楼上程浩风房间,她很快看到他们。 而茶儿、酒儿是面对客房跪着,背朝程浩风房间的,在杭无一喊出声后,她们才转过头去。 看到他们一同站在走廊上,茶儿紧攥起拳头,暗压恨意。他们在楼上,而她们跪在楼下,他们居高临下只是凑巧,在茶儿看来却是他们故意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清晨的阳光洒满他们周身,却是给她投射下巨大阴影。 酒儿没想那么多,她磕头请求:“求国师不要把我们赶出去,求国师慈悲垂怜。胡元君,您大人有大量,我们哪儿做错了,责罚我们就是,千万别把我们赶出去啊。” 茶儿听她乞求,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乞求。 才说着她们的事儿,她们就来相求,也不知程浩风打算如何处置她们,胡仙仙侧目看他。她不敢直接问,只是讨好地傻笑。 “烦透了,除了哭哭啼啼就是跪来跪去。”程浩风斜睨她们两眼,又紧捏捏胡仙仙小指,说她:“贼头贼脑地笑个什么?先跟我到书房把贺登泰的事情说清楚。” 他没直接说怎么处置她们,胡仙仙却知道他是饶过她们了。他们没有马上去书房,程浩风唤对面楼的血无仇嘱咐两句,胡仙仙又朝血无仇使劲挥两下手,再指指茶儿她们。 茶儿望着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察觉程浩风目光扫过来,又收回眼神埋低头。 程浩风他们到书房处理胡海容所求之事,血无仇带杭无一到观中的大厨房吃了早饭。饭后他就让她自己在观中逛逛活动腿脚,说那样才有利于伤势恢复。 血无仇去往周知事的管事房,告知他程浩风已准许茶儿、酒儿回逸鹤轩居住。说完事要去接杭无一之时,他听到管事房外楠木树丛中传来窃窃私语。 他还不会隐身术,但当几年杀手,藏身屏气的功夫也足以让常人难以察觉了。他暗中观察,是茶儿、酒儿在树丛中说话。 “酒儿,你长点心,我们再不联起手来,以后可能就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了。她一来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整我们呢。”茶儿满脸怨恨之意。 “你想多了?她也没料到国师会突然发怒啊,哪会是整我们?”酒儿反驳的语声有些高,茶儿连忙捂住她的嘴。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见周围无人来往,才松开酒儿。 而后,她压低声音对酒儿说:“你笨啊,她踢毽子的时候你没听到霍将军都说她是狐狸精? 她这种当面笑嘻嘻,背后就捅你一刀的女人最可怕了。你忘了她刚来的时候我们去给她请安,她没有直接对我们训话,反而只说是来找国师求个差事做。 我们还被她蒙在鼓里,真当他们只是师兄妹关系。可他们前天晚上是一起从楼上飞下来的,今天早上又一起出现在楼上。能只是师兄妹关系? 哼,若说前晚是有事相商,今天早上就怎么看都不像议事,哪有师兄妹同屋夜宿的?” 酒儿愣愣地点点头,他们的确不像只是师兄妹关系,但她搞不懂茶儿绕这么大弯子要说什么,就问:“他们是什么关系都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啊。你拉我说悄悄话就说这个?” 见酒儿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茶儿气得七窍生烟:“你傻呀,他们有关系偏偏没有在我们面前明说,就是她故意来试探我们跟国师发展到哪种程度了! 我们都跟了国师,你还能再去跟别人?以后免不了要跟那狐狸精相处的,从一开始我们就落下风,难道你想一辈子让她压一头? 你懂不懂?以后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得听我安排。我们得联手扳倒她,要不然我们往后没有好日子过。" 树丛缝隙透过的阳光,映得茶儿脸上斑斑驳驳光影交错,酒儿觉得她显得挺阴森可怖的,就怯怯点了点头。 见酒儿愿意听自己的,茶儿紧绷的脸松缓下来,放柔声音说:"不是我要说那么严重来吓你,是你脑子想事儿太简单,我怕你吃亏。 真的,那狐狸精早晚得对我们下狠手。你再不留心,以后就等着挨整。 唉,只是国师似乎很偏爱她,如今是她得宠之时,我们只能暂时顺服于她。我给你说的话你记着就是,明面上尽量不要与她针锋相对。” 血无仇眉峰聚拢,略做犹豫后,觉得还是跟她们挑明一些事情为好,就从树后绕出。 她们见他突然出现,吓得本能地想往树丛外跑,他喊住她们:“站住!别怕,我不会告诉师父!我只说几句话,你们听好了。 胡元君的确是我七师叔,同时也是我师父未婚妻,你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不要歪想。 我也劝告你们,我七师叔不会故意欺负谁,你们不必做无谓的担忧。但谁若是敢存心闹事,先别说她会怎样,我这一关都过不了。 我再警告你们,与其防着我七师叔不如小心伺候我师父,千万别让他拈出你们的错处。在他手底下犯错的人,我还没见他饶过谁。” 话已说尽,血无仇大步往外行去,酒儿缩着头伸了伸舌头,茶儿脸色煞白地僵立着。 血无仇回到逸鹤轩时,程浩风和胡仙仙已处理好贺登泰的事。 原来,贺登泰顾念胡海容和儿子声誉,并没有想再翻以前旧账。只是他回陵州后,胡海忠怕他报复,自己疑神疑鬼地担忧。 胡海忠请了个怪人来对付贺登泰,对于这个实际意义上的妹夫,他可半点情义都不讲。可是,那怪人打不过贺登泰,胡海忠就让人上京向妹妹求援。 本来不会再掀波澜,胡海忠兄妹俩自己要搅些波澜出来。程浩风已经让归冲虚去劝胡海忠别再闹事,并劝贺登泰,让他别跟胡海忠计较。 胡仙仙又怕父母见她久不归家会担心,程浩风说早吩咐归冲虚去胡家报信了。 心中没了杂事,胡仙仙心情轻松,偶然瞥见他书架上有工笔花卉图谱,就寻了木芙蓉的图样来描。 她见客房外的木芙蓉开得繁盛,描了几笔后就对树作画,可谁知心里想的是一个样子,画出来却完全走样儿。 “连基本笔法都不懂,就想画出栩栩如生的作品?做事情得一步步扎实打好基础,还是老老实实描摹图样。”程浩风瞅她画的什么,她想藏着,可他已经看到她画了一团墨斑。 那图样之上有透明竹纸,可以像小学童习字描红那样,跟着图样一笔笔描线条。那是给初学画画的孩童所用,胡仙仙觉得很别扭,可又说不过他。 程浩风拿着本书慢慢翻看,时不时地瞟她两眼。有他监督着,她认真描画起来。见她抿着双唇,略显笨拙地握笔勾涂,他放下书本,只含笑看她。 到得书房外,血无仇本想请师父指点剑招,见此情景,也只得悄然转身下楼而去。 快到午时,茶儿询问血无仇午饭是到观中大厨房吃,还是就在轩中小厨房自己做。那时杭无一也回来了,他撺掇血无仇说让胡仙仙做菜。 血无仇不敢去打扰他们,杭无一就高声喊:“阿姑,我想吃你做的菜!” “去,我也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程浩风听到喊声就让她且去,她走后,他就拿起她描画的木芙蓉细看。 想着杭无一吵着要肉食吃,胡仙仙特地给她弄了个红烧猪蹄。她又问血无仇他们想吃什么,他说自己随便吃些家常菜就好,茶儿她们也附和说随意就好。 没多久,胡仙仙就做好饭菜,有红烧猪蹄、莲藕炖排骨、焖鲶鱼、炒青菜、凉拌萝卜丝。 在招呼他们吃饭时,她看着那三株木芙蓉出神自语:“他不喜欢油多火大的菜,不如用花儿给他做菜试试。” 茶儿接声问:“是要给国师单独做菜?听说有芙蓉豆腐羮这道菜,胡元君是要做?” “芙蓉豆腐羮只是装盘菜形仿照花朵,根本没有用花入菜。”胡仙仙说得茶儿干笑两声。 血无仇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三株木芙蓉,小声问:“真要用花入菜?师父向来不许我们攀折花木。” 他这般说,正出门去伸手摘花的胡仙仙停了手。她懊恼这里迂腐规矩太多了,怏怏走开。 程浩风不知何时站到了走廊上,语速缓缓说道:“无仇,凡事要看情境而论,不可一味遵从教条。不要你们攀折花木,是让你们敬畏自然、爱花惜花。但花儿太多,会影响明年长势,只要不是刻意糟蹋花木,就该物尽其用。” 他这番话没明说准许胡仙仙去摘花做菜,众人却是都会意了。 胡仙仙择选那半开的新鲜花朵摘下,再将花朵去花蒂包叶、蕊心后,洗净沥干备用。她想做个芙蓉蜜粥、再做个芙蓉煎蛋。 在她忙活的时候,杭无一和血无仇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茶儿、酒儿却是吃得味同嚼蜡。 她们两个随便吃了些,就说吃饱,然后同到轩外墙角处说话。茶儿捋着耳边一绺垂发对酒儿说:“信我了?为了她,连血师兄都挨了顿教训。长此以往,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么?” 酒儿听得面带愁容,有些焦虑地问:“可国师要宠着她、顺着她,我们能拿她怎样?” 在她已成别人眼中钉时,她还在琢磨到哪里去多弄些花朵来,让大家都尝尝。 在别人当她是恃宠而骄的“狐狸精”时,她一直把自己当游方道姑。哥哥认祖归宗后,她连面都还没见过,别人不提,她都记不起自己是将军妹子。 程浩风于她更只是心上人,她只等着他们解咒归隐的那一天,如今一切只是寄身而已。 在观中喧哗,邀人踢毽子,她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青丘国王宫都能随意出入,这京城里一个道观哪需要那么多规矩? 至于摘木芙蓉花这事,她更没感觉出程浩风是纵容她。她家乡到处有一片片的花木,摘花做菜实在是太平常的事了。她嫌这京城的花不够鲜嫩,却不知别人嫌她骄纵任性。 第五百零七章 闲趣闲逛 熬粥费时,好在程浩风只是想尝味道,不是饿得慌。她把碧粳米、糯米先泡上,泡了半个时辰后,就沥起放入砂锅开煮。待米锅煮开,再倒入蜂蜜。 为保花?色?新鲜,木芙蓉花是等粥快熬好后再放入,并且放花后就不再关盖子。 粥熬着,又去做芙蓉蛋饼。先将鸡蛋打入碗内搅匀,再把花朵炒至半熟,倒入蛋中和匀。 然后,铁锅放油烧热,倒入和匀的芙蓉蛋糊,摊开慢慢煎。煎至两面金黄,外酥里嫩的蛋饼就起锅装盘。 胡仙仙将这两样吃食端出来时,杭无一刚放下筷子不久,可她还是舔舔嘴唇凑上去瞧。那芙蓉蜜粥甜香四溢,并且糯米白如玉、碧粳米碧莹莹、芙蓉花浅红米白生艳,就看着也煞是好看。 芙蓉蛋饼看着倒和平常煎蛋饼差不多,闻起来却是半点腥味没有,浓香蛋味中有清淡花香。 “阿姑,我刚才没吃饱……”她眼巴巴地瞅着胡仙仙。 “少哄我了,猪蹄和排骨都让你包圆了,还不顶饿?”胡仙仙白她两眼,赶紧端了木托盘上楼而去。 程浩风等在门口接过托盘,盛好粥后,先舀一勺喂胡仙仙:“辛苦了,先慰劳你。” “哪有辛苦?我以前经常做。嘻嘻,你是怕我手艺退步了,先让我试味道?”她吞下粥,嘴里甜得发腻,明明没放多少蜂蜜,为何就这么甜呢? “心疼你,你还拿话顶我,不给你吃了。”他专心对付眼前食物,她就含笑看他。 想起杭无一那馋嘴的小眼神儿,她叹道:“这里花太少,只做得这一点点,要是再多些就能让他们都尝尝了。” “太皇太后的慈安宫旁有一片木芙蓉林,我们今晚去摘。” “好啊……”她惊喜答应后,又随即黯然,“这里的花儿都不能随意摘,慈安宫外更是不行的,我可不想为点小吃惹人说我。” “宫里的阵法都是我布置的,我们晚上隐身进宫,摘了花也没人会发觉。”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欣喜点头。对于她来说,看他吃东西也是挺有趣的事。他不是狼吞虎咽,也不是矫情挑拣,粗茶淡饭都吃得像山珍海味。 “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做什么?想吃还跟我客气?”他左手夹起块蛋饼喂她。 胡仙仙侧开头,脸色微红说着:“我才不是馋吃的,我以前吃过好多次。只是看你吃得这么精细,这粗糙东西都变高档了,觉得有意思才多看两眼。” “粗糙?没觉得啊?那些海参鱼翅什么的,哪有你做的清粥小菜精巧别致?” 看他说得挺认真的样子,她心花怒放,这是夸我吗?谁都是不经夸的,我要骄傲了…… 看他右手以勺舀粥,左手又不由自主用筷子夹蛋饼,她偷笑出声。 程浩风听到她笑声,再看看自己,横她一眼,干脆不顾形象两手同时往嘴里塞东西。 她看人吃东西都能看得痴醉的模样,有些傻乖乖的。他吃完后,放下勺筷就从她背后搂住她,俯身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了,你不是馋粥吃,是馋人吃,对不对?” “才没有馋什么,你放开我,让别人看到多不好。” "你不馋,我馋了。你那眼睛就跟燃着两簇小火苗似的看着我,看得我心痒痒,按捺不住想吃了你。" 他们之间相处越来越有默契,这些有明显挑逗意味的话他是越说越溜。背抵他宽厚火?热的胸膛,她也有些意乱?情迷。 只是意乱?情迷中又有点小忧怨,胡仙仙抚着他扣在腰间的手,问他:“扎措真是阴毒,让你难受了,你怨不怨我?或许,我们少待在一起你要好过些?”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埋头在她秀发中轻蹭,嗡声嗡气说着:“看得到、吃不到会难受,看也看不到会更难受。看着你在身边可以安心些,不用担忧让别人偷吃了去。再说,就算吃不到,也可以舔一舔。” 胡仙仙忽然浑身瑟?缩两下,脚掌弓起紧抓地面。因他说舔就舔,舔得她白腻螓首润濡泛红。 “别、别……不要……那里不要……”他舔着、舔着就吸?吮?起她颈窦处肌肤。她知道那里容易留下红痕,可不想让别人看到旖旎印记,连忙推拒。 “唔……别躲……” “别……别闹啊……你快放开我……” 程浩风当真松开她,扶她到椅子上坐着,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圈她在椅子中,满意地带笑端详她。 她想从袖中摸出镜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留下,他阻拦她说道:“不用照镜子,印记很明显。我的仙仙此刻真是粉面含春、眸荡春意、唇赛春红,美极了,只能我欣赏,你自己都不许看。” 胡仙仙闭上眼睛,假装没看到他的样子。嗯,没看到,没看到,我家斯文儒雅的浩风可不会变成谑言浪语的登徒子。 甜蜜时光总是短暂,未时末刻,周知事让人来传话说,皇上召请程浩风入宫议事。 待他匆匆去后,她绾好散乱发丝,扯衣遮好脖颈处才出了书房。回客房后,她寻了套衣领较大的朱红衣裙换上,算是勉强遮住那些痕迹。 “阿姑,你不是说除了需要掩藏身份时,就该穿道袍吗?都下午了,怎么还换上色泽艳丽的衣裙?”杭无一好奇问她。 “嗯……听你们说夜市热闹,我想去逛逛。闹市闲耍,还是着俗装为好。”杭无一天真烂漫,并不多疑它事,她找了个借口就敷衍过去。 到得酉时晚饭之后,杭无一真要拉她去逛街,她推脱不过,就让血无仇推着杭无一,三人同上街去。 长街繁华,灯火辉煌,各式各样的货品看得杭无一眼花缭乱。她拿起这样,又想要那样,血无仇静静等她挑选,胡仙仙却是有些不耐烦,就先往前走去。 人潮拥挤,她一个人走来走去,不知不觉就和血无仇他们走散了。她并不怕找不到回去的路,走散后仍是向着自己认为有趣的地方行去。 来到一条没什么灯光的街上,行人渐少,她左右望望,皆是陌生建筑。她自嘲地想,还真是迷路了。本要以灵符问询程浩风,记起他是议事去了,不想打扰他,也就做罢。 夜深人静,街道宽阔,自在独行倒也潇洒。听打更的声音已到子时,她料想他应该议完事了,就以灵符告知他自己所在位置。 胡仙仙等他的地方街道平整,屋宇阔朗,不远处可见写着这府那府的牌匾,应是城中富贵人家聚居处。她在这里等,是因觉得比犄角旮旯好找些。 她站在街边几株大栾树下静静等着,他还没来,倒惹来几个狎游归家的花花公子。 “天啦,王兄……你今天的那一千两银子可白花了,那花魁姑娘还比不上站街的流莺……”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指着胡仙仙,对另一个颇显傲气的金冠男子说着。 那金冠男子瞅了瞅她:“蒯贤弟,别惹事儿,看她样子像是哪家赌气离家出走的大小姐。你把她当成出来拉客的流 莺,小心挨揍。” 胡仙仙不想惹事,就隐去身形。另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听同伴说得热闹,睁大眼睛左看右看,可没看到人,大着舌头问:“哪有啥……啥流莺,又是啥……离家出走的大小姐……” “陆老弟,你也醉得太狠了,明明一个大美人站在树下你看不见?”油头粉面的男子敲敲他脑袋,再回头时还真没看见有人。 他嚷起来,那金冠男子和随从们也发现人不见了。他们走近树下去看,再让人在周围寻找,都没见着人影。 油头粉面的男子拍了拍栾树,沮丧说道:“可惜了,可惜了,虽说天黑没看清她眉眼儿,但看身段儿就能瞧出个带劲儿的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 金冠男子也叹息:“是挺让人着迷,就算她是哪家的大小姐,也让人想弄回家去。那身姿、那气质确实别有味道。” 醉醺醺的男子却说:“你们别是淘空了身子骨儿……惹了邪物?哪有美人?嗯……你们说是站在这树下……不会是树妖勾引你们过来?” 他说着就赶紧退开几步,离树远了些,那些随从们也都退开。胡仙仙暗自好笑,以为他们会就此离开。 谁知那油头粉面的男子却说:“树妖?要真是树妖我也不怕,呵,本公子还正想尝尝妖怪滋味儿……”说着他就猥琐而笑,抚摸树干。 胡仙仙正隐在树后,他那脏手挨近了她的脸。她本来就等得有些着急,心头忍不住蹿起怒火了。她暗运灵力施法,那树干上顿时满布尖刺。 “唉哟……娘的……”油头粉面男子被扎得双手鲜血淋漓,吓得其他人都惊慌要跑,他还骂骂咧咧地要锯了树,捉树妖。 别人劝他不住,又不好丢他单独在此处。正为难时,有个老成些的随从说,霍府就在前边,不如请霍将军带人来锯树捉妖。 那随从说,军人自带威武之气能压百邪,霍飞又与这几个公子交好,就算有树妖,他也定能斩妖救友。 他们议定此事,派些人前去霍府请援,留些人守在树旁。 片刻之后,就见霍飞骑着高头大马领了一队士兵前来。那些士兵打着火把,拿着斧头、锯子,都冲栾树摆出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胡仙仙并没见过霍飞,但听过他的事,霍飞气度又明显不同于其他人,她一眼就辨出他。 这兵部左侍郎之子,殿前军金龙卫金枪班班头,先帝御封显威将军的到来,让她怒火更盛。她不知道自己踢毽子时他曾在旁边胡言乱语,却记得他那如夫人曲春爱金钗弄权,让苟班头等人逃脱应受责罚之事。 第五百零八章 祸水源流 胡仙仙真没料到自己随意一站,就会给这几株栾树招来祸事。都说红颜祸水,她知道自己不丑,可从来也算不上“祸水”。 因她所熟识的女子有不少都是花容月貌,她还真不算最美的。并且,以前接触到的男子,要么是只敢多偷瞄她几眼的平民百姓,要么就是见惯了各式美人的特异人物。 这些花花公子成天无所事事,就会寻花问柳,见着稍有姿?色的子女就想据为己有。胡仙仙从未遇到过这等事,加之还没等来程浩风,她心中怒火早已焚尽理智。 其实,她只需现身飞出,他们就会追她而去,不再毁树。她飞于高空,他们也奈何不了她,事情自是不了了之。 她是飞身而出,却没有立即飞远,而是悬停于那些士兵火把之上,冷声娇叱:“谁敢捉我?” 红衣烈烈,火光灿灿,面容明丽,神情清冷。众人本因她突然出现而生出“妖怪来了”的惊恐,却在看清她后转为“仙女下凡”的惊艳。 那些乱哄哄闹着要烧树的人都静下来,霍飞眼睛发亮地看着她,又抬手向众人一挥。 士兵们和随从们都低下头,金冠男子和醉酒男子侧开头,而油头粉面男子急躁嚷嚷:“霍大哥,是我先看上她的,你不准把我们都撇开!” “是得撇开你们,这个女人,我势在必得!我意外见过她三次了,我跟她有缘!” 霍飞对他说完,又颇为自信地向胡仙仙问道:“初见动人心,再见要人命,三见种情根。如火般明快又妖娆的女子,正是我此生所求。姑娘,我们有缘,请问芳名?” 他说的这一串话,胡仙仙根本就听不懂,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名字。若不是随意杀害凡人会遭天罚,她真想杀?人。虽不能杀,打伤应该可以…… 她运起灵力,荡起一阵风。那栾树已经开始落叶,风卷落叶而起,团团围绕着那些人腿部。叶片如刀锋划过,他们都疼得“哇哇”大叫。 见此情形,霍飞大笑起来,因他没有受伤。他是骑在马上的,胡仙仙觉得这马儿无辜,叶刀避开了马腿。霍飞大笑是以为,她在向他示好。 醉酒男子疼得完全清醒过来,朝胡仙仙喊道:“你……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大哥书房里,那画像上的仙女!你别信霍老大的鬼话!你跟了他要倒霉的,我这就去给你把我哥找来。” 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那些人又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胡仙仙则有些愣了,完全听不懂这些人的话。反正也教训过他们了,她皱了皱眉,就要飞掠远去。 “姑娘等一等……陆开尊只是把你当仙女供着,他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阿翩!我见到你的画像就喜欢你了……”霍飞急切喊住她。 他说出了“陆开尊”的名字,胡仙仙想起他们所说的画像,应该就是程浩风为震慑阿翩,赠给陆开尊的那幅画。 可想起来又怎样?程浩风和陆开尊有些交情,她却连见也没见过他。面前这些人,她更是厌恶,不会给他们攀交情的机会。 但霍飞这一喊,倒让胡仙仙察觉他没受伤。于是,幸运躲过伤害的霍飞,自己给自己招来厄运。 胡仙仙眼中寒芒闪过,灵气催动劲风拍向马的后腿。那马是血统纯正的宝马,又是经过驯养调?教的战马,轻易不会受惊。 但畜类对看不见的灵力比人更敏感,突然而至的灵力拍打还是让那马受惊了。受惊后,它前面两蹄腾空,人立而起,嘶鸣挣扎不休! 霍飞骑术精湛,勒紧缰绳,伏低身体,他本应该很快可以控马。可见此情形,胡仙仙再御叶刀,割断缰绳。 惊马脱缰,地面上所有人都吓得往街两边的阶沿上跑去。猛然之间无法控制马匹,霍飞骑术再高也只能被摔。 摔下之时,因马背不高,直接摔下地面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脚挂在马镫上被马拖行,或是被马踩倒。 好在这霍飞是真的经过戎马生涯历炼,不是靠父荫混来的军职。千钧一发之际,他脱镫舍马,蜷身滚到地上,惊马狂踏地面绕了几圈,才飞奔远去。 他暗幸自己跳马及时,要是照往常那样只想着将马驯服,完全可能丧身马蹄之下。 见他脱险,众人这才都回过神来前去扶他。他们咒骂着胡仙仙,不知是哪个士兵想为他们出气,就向着胡仙仙拉弓射箭。一旦有人开了头,所有士兵就都丢了火把,开始射箭。 骤然火灭,他们眼前模糊,都是只凭印象往红影之处射去。没有精准目标的箭矢在空中乱飞,就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乱涌向庄稼。 他们看不清,胡仙仙却看得清。她鼓荡起护体灵气,箭被弹射得倒飞而回。 只听“铎铎”连声响,箭头都倒插?入石板。这还是胡仙仙不想误伤人命,以灵力引导,要不然箭头可能扎入那些人的心脏。 箭雨纷来,他们都吓得惊慌失措。才逃过死劫的霍飞本是头脑空白状态,又出变故后,他震惊片刻,立即嗓音嘶哑地怒喝:“谁放的箭?本将军没有下令,竟敢擅自放箭!再不停手,军法处置!” 没人应声,但都收起弓箭。有士兵拣起火把重新点燃,他们才见自己身处之地箭枝如林,都是紧贴着他们身旁。差点儿被箭射穿,险险避过,各自暗幸命大。 霍飞环视四周,而后怒指着凌空而立的胡仙仙恨声道:“好、好!敢摔我下马,我早晚得把你当马骑在胯下!” 初冬霜风沁寒,胡仙仙本不惧冷,却不知为何心头发凉。她今夜因是着俗装,就没有绾道髻,只是用了支玉钗随意别住头发。此时,玉钗已在避箭时晃落地面,发丝散开,在风中飘舞。 胡仙仙垂眸扫了那些人几眼,深觉这世间之事皆无趣得很。她仰头望月,发丝垂下,淡淡月华映着清丽侧颜。 她并没有发觉自己与相熟的人相处时,她随和开朗,偶尔古灵精怪;遇到她憎恶的人,她却是冷漠易怒、甚至有些嗜杀。 霍飞有些诧异地望着她,她有能力将他们赶尽杀绝,但没有再攻击他们;他盛怒之下说出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的话,她对那话似也并未气怒;这里居住的全是富贵人家,在事情闹大后,各府家丁、厢军守卫都赶来助战,而她殊不在意。 霍飞注视着胡仙仙,疑惑她在想什么?她得胜了,似乎也并不高兴,脸色怎么还有些苍白? 这一幕正被疾掠而至的程浩风看在眼里,暗夜中的红色倩影在他看来是孤寂而迷茫的,他疼惜地拥她入怀。 地上的人群发出阵阵轻嘘声,听到这些声音后,程浩风沉声发问:“是谁先招惹我师妹?” 无人说话,但他们的眼角余光都瞟向那油头粉面男子。他们是挨打的一方,但程浩风那意思就跟他们狠狠欺负了胡仙仙一样。虽是这场面不合常理,他们还是选择推他出去挡灾。 油头粉面男子感受到同伴们的恶意,大声地说着谁又调戏了胡仙仙,谁又朝她射箭,只盼程浩风不要针对他一个人。 他嘴巴一开一合,又一次张开后就没合拢,一股墨光撑着他的嘴。而后,墨光迸出,鲜血飞溅。他两颗门牙就这样被程浩风生生掰断,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嘴,怨毒地看着他们相携飞远的身影。 胡仙仙没有用灵力,完全是程浩风带着她在飞行。她乖顺而又淡漠地依偎在他身边,几乎是毫无生机。 她这个模样是别人很难看到的,他却见过很多次,前生不说,就是这一世,也有很多次。 从她第一次以法力杀佘日茫,她昏迷几天,他悄悄去看她,她就是如石头般躺在那里。在别人看来,她只是躺着没动,他却知道她那种与世间万物皆无关系的感觉。 接着在黑矿救父杀高有彪他们之时,她突然爆发残虐一面。经过很多事,一直到不久前狂暴诛灭鄂日浑,她都是先怒后冷再觉迷茫。 知道他所做诸事的人说他冷酷,是常人看不出的那种阴鸷冷酷,可他知道她比他更“冷”。他是因为在意,才生了冷酷;她则是没什么可在意的,归入本来一片冰冷。 程浩风不想看到她这般模样,更惧怕她哪天会变得永远这般,他祈愿她的家人朋友可以让她在意,并一直的在意着。 胡仙仙不知道他想着什么,她自己也从来不知道他的担忧。她只是觉得心头闷闷的,又凉凉的,这感觉很不舒服。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杀?人、伤人后没有半点喜悦兴奋感,反而会难受。 她性格是有些争强好胜的,比如踢毽子之类的事赢了后,她真的是会很开心。可很多大事得胜,她反而会抑郁迷惘。 程浩风揽着她的腰落地,他没带她回闲云观,而是到了慈安宫外。夜已深,皇宫中只有少数值夜的侍卫,加之他又隐去身形,是以无人察觉。 他将她散乱的发丝捋顺,再别到耳后,温声说:“我说了带你来木芙蓉花林,就不会食言的。你看,美不美?” 她本是僵滞麻木的神情泛起活气,抬眼望了望眼前树丛。月下花林别样绮丽柔美,如梦似幻。 第五百零九章 难有安闲 因绽放程度不同,红芙蓉一树之上可见深红、浅红、藕紫三色,这是常见种类。还有黄芙蓉,一树之上会有鹅黄、浅黄、米黄三色。 这些花多是重瓣的,到了晚间有很多花已是蔫缩凋萎,但整片花林远远望去仍是如飞霞簇锦。 胡仙仙惊奇地发现了曾听过、没见过的玉芙蓉。那玉芙蓉是单瓣花,花色雪白隐有淡绿,虽不繁艳,却别有清雅韵味。 她在玉芙蓉树下徘徊许久,程浩风见她流连忘返的样子,揉揉她头发说:“回去后,我给你画下来。” 她这才挪开脚步,开始选摘煮粥做菜要用的花朵。见她已收了不少,他笑问她:“看够了,也采够了吗?” “将就,给大家尝个新鲜,给无一治治馋虫就好。吃的东西不能贪多,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都得腻。”她拍拍两手,像个喜获丰收的农民般知足憨笑。 看她这样子,程浩风长吁一口气,完全放下心来。他们回到到闲云观后,其他人都是睡得正香。血无仇、杭无一虽因胡仙仙走散有些担心,但也并不忧虑,因为能伤得了她的人太少。 落地后,胡仙仙就往客房行去,程浩风将她横抱而起,飞身入了寝室:“敢去盗太皇太后的花儿?不怕我去告发你?嗯,让我也当当采花?贼,就帮你瞒下来。” “别、别……别又在我身上弄些红印子……会被锁的……”胡仙仙两手撑住他俯下的身体。 “被锁?”程浩风不明白怎么会被锁,却也停下动作,只是与她相拥入眠。(跳戏了?修文时改的这两句,哈) 他只眯着眼养了会儿神,就睁眼看着身旁的她。睡前因她嫌那朱红衣裙脏了,就换上白色棉布短衫、薄裤才睡。他们不畏寒,也就没盖被子,只是躺着依偎在一起。 睡着后,常常会展露不为人知的一面。胡仙仙睡着睡着就蜷成一团,是头和膝完全紧挨着的那样缩成个肉团儿。她鼻翼微扇,嘴唇微翘,神情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别人看不到她这般模样,她自己睡得很沉,也看不到。程浩风有些自傲地想,只有我知道她的每一种模样,也只有我才能让她完全卸下防备、放下负担,给她最安稳的依靠。 从他破坏镇龙囚玄阵的那一刻起,就打破了时空平衡,她注定会有多世多界的人生叠加。这人生甚至包括“兽生”,她早就不只是胡大仓女儿、胡勇刚妹妹,只有他才能真正包容她所有侧面。 他拂开她脸上乱发,看着团在腋下的“肉球”,无奈笑笑,思绪漫开。 蜷缩起来,是她无意识中的兽类习性展露,闯祸的猫儿受主人训斥后要躲进窝里蜷着;受惊吓的狗儿要躲进窝里蜷着;受伤的狼也要躲进窝里蜷着…… 他想起白回风,被人刁难后她就会悄悄化为本体,变回小狐狸模样伏在草丛里,用尾巴盖住头。 她当年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嫌弃她身为狐狸?进云华观后,她就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现出本体,甚至小心翼翼改着狐?性。 可他看着那碧绿草丛中的粉白毛团儿时,心真是柔软得快化了。好想抱抱她,却怕惊扰了她,也担心会让她窘迫难堪。 程浩风扶额自嘲,当时自己只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小道士,还没那么多经历,怎么也敢不可救药的爱上狐狸精?是愚蠢?是痴迷?还是如凌若风所说那般,是自己龌龊了? 他斜坐起身,想将她抱起,双臂环着她试了试还是算了——她难得安眠,别碰醒她。 斜坐的姿势让他正对她的光脚丫,看着这双脚他差点儿失笑出声。因她脚不大,肉倒长得蛮多。肉多得每根脚趾头的指肚儿都像小圆球,脚掌心几乎没有弯凹弧度。 程浩风盯着她肉乎乎的脚看,想不出她身材匀称怎么长了双肉脚?他拿手量了量她的脚,比他的脚可小得多,肉多又不宽大,难道这脚没长骨头全长肉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是了,这是她自带了阴阳玄貘的特点。想起那圆滚滚、懒洋洋的黑白阴阳玄貘,本来还真看不出胡仙仙有哪点与之相像。呵,这丫头是把阴阳玄貘的特点藏在脚上了啊。 程浩风脑子里冒出亲亲这双小肉脚的想法,随即自己被自己念头恶寒了一下。摇摇头甩开那古怪想法,伸手轻挠挠她脚心。 脚心微痒,她双脚弓起,将自己蜷得更紧了些。她是真要把自己缩成肉球?看着她,他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恶趣味,但也是不容他人染指的、只属于他的趣味。不论她是哪一种形象,哪一种性格,她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想到这里,程浩风脸上显露戾气。霍飞那些人真是作死,他们不先欺辱她,她又怎么会出手伤人?她最后手下留情,他们也不会感激她,得防着他们再挑事端。 他们回来时已经丑时末刻,到得卯时初刻血无仇就起床练剑。他用刀,程浩风就将太极玄微剑法略作改良传给他,以适用鬼头刀。 轻微刀啸声传入耳里,胡仙仙醒过来。她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一个多时辰里,程浩风已经心思百转。 她只觉得神思倦怠、蒙眬睡去,心底里有莫名的惊恐无助,她面对看不清的敌意茫然无措。她想藏在一个温暖明亮角落,可那角落太小,她只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真想,真想,永远的缩在那个角落里。 睁开眼,映入眼睑的是他温润浅笑,她也报之一笑。两人起床,收拾齐整后,就同到院中空场上指导血无仇。 不久就天光大亮,周知事遣小道童来说胡夫人来了,让胡仙仙去殿旁小厅。 胡仙仙愣是想不起认得哪位胡夫人,小道童好一番比划形容,她才想起是自己嫂嫂葛淑美来见。 她踌躇不前,问程浩风自己去还是不去,他微颔首,表示自己会与她同去。他们随小道童前去小厅,血无仇也跟了去,他也默认茶儿、酒儿跟随。 他们都走开了,杭无一腿脚不便,默认茶儿、酒儿跟随是怕她们会背地里为难杭无一。 到得大殿之旁,只见小厅外一溜儿排开四个小厮、四个丫鬟。他们跨进门内,无人来打招呼,他们也不问候。 葛淑美右肘托腮、半闭着眼睛斜坐着,两个丫鬟在给她捶腿、揉肩。 胡仙仙就干站在椅子旁,挺直身体,仰头看房梁。她嘴角微含讥讽笑意,眼神中满是坚强倔犟,半点儿没有团在床上的傻肉球样子。 气氛闷沉,待程浩风完全从先前的温馨感中抽离出来,他朗声开口:“请问胡夫人是否身体不适?贫道略懂医术,可愿让贫道为你诊治?” 葛淑美缓缓坐正身体,手扶额头说:“哪敢劳驾国师?我只是头疼得很……” 说着,她朝胡仙仙“啧啧”两声:“我的好妹子倒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唉……这么水灵的姑娘,怎么就尽做让家里人头疼的事儿?” “我做什么让你头疼的事儿了?”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她不会对嫂嫂怎样,可语气还是免不了的会很冲。 “哟?你没做什么?那我是自己头疼着好玩儿?唉哟,真是头疼得很,忍不了的疼……你们代我给小姐讲讲出了事情……”葛淑美又歪身斜坐,让身旁丫鬟给胡仙仙讲为何来见她。 原来昨夜之事,霍飞不许别人讲出去,想就此瞒下来,不再闹大。另几个人都是家世显赫之人,被打了哪能不服气?可他们也不好驳了霍飞面子,于是在官面儿上没明说,却暗里想出个主意。 那油头粉面男子是蒯森雄第十二个儿子,都称他蒯十二爷。而那醉醺醺的男子是陆焕邦之子,陆开尊之弟陆来尊。 胡仙仙知道这两人家庭背景,丫鬟也没有再详说。单单详述那金冠男子,他是北荒省大药材商之子,名叫王帅。 王帅家族明里只是药材商,暗里却结交各路英豪,还有不弱的家传修行之法。他哥哥王魁娶的是江州栖云山庄的庄主云碧琼,这云家炼丹制药之能闻名天下。 王帅此次来京一是为皇上登基大典献千年人参、千年灵鹿鹿茸之类天材地宝;二是巡查王家在京中的店铺;三是采买礼品,去江州看望兄长。 本来他今天要启程去江州,昨夜几个好友就为他办送别宴,他又点了玉人楼的花魁作陪,尽兴玩乐。谁知道宴后,回家路上会出那样的事? 王帅为此事耽误了行程,心里憋气,就和伤得最重的蒯十二爷要设陷阱再捉胡仙仙。得知了他们意图,陆来尊说了胡仙仙简况,劝他们不要再生事端。 陆来尊在述说简况时,无意中透露了她哥哥是胡勇刚。他们假装答应陆来尊,等他走后,就想出个阴招儿。 他们不敢直接上闲云观,天还没亮就去了胡府。他们明知胡仙仙不在胡府,却逼着要胡府交人出来。 胡勇刚还在廊州军营中,家里只有葛淑美在,他们闹得她完全吓傻了。 细问之后,葛淑美才得知小姑子竟惹来这种麻烦,她几乎当场气晕。她也是从他们嘴里才得知,只正式见过一回的小姑子,就住在闲云观。 于是,梳洗之后,她就赶着来见胡仙仙,商议解决此事。 胡仙仙没记清那些花花公子谁是谁,也没太明白其中曲折,但弄清楚了一点:那些人奈何不了自己,就去欺负哥哥,哥哥不在,又逼着嫂嫂来向自己施压。 “对不起,让嫂嫂受惊了。”自己捅了娄子,却牵连别人,胡仙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她低眉顺眼真诚致歉,葛淑美坐直身体摇了摇手。 他们正要仔细商议对策之时,周知事又来找程浩风,低声问:"皇上派人来问,昨天所说诚郡王远房舅舅之事到底该如何处理?” 第五百一十章 自家麻烦 程浩风蹙眉不语,挥手示意让周知事先出去。胡仙仙没明白事情前因后果,就拉着周知事逼问,皇上昨天召见他到底所为何事。 他们互递眼眼色后,都只推说没什么大事。胡仙仙就直接问:“是不是三豆退了老舅爷的婚事,诚郡王找着由头来挑事?” 又扯出和诚郡王相关的事,葛淑美也不再只顾着诉苦,安静听他们要说什么。那些丫鬟、小厮和茶儿、酒儿也都暗向厅内侧耳偷听。 听胡仙仙直接发问,周知事和程浩风知道隐瞒不过,只好告诉她。 原来诚郡王那远房舅舅前两天死了,他死后,他儿子就到处宣扬是杭无一用邪术害死他。 那老舅爷的儿子还去皖州知府衙门状告胡仙仙,告她逼退婚约,还指使徒弟邪术杀?人。 皖州知府曹松楼派仵作验尸,只见老舅爷浑身乌黑,却又不是中毒,深感疑惑。 曹知府当年办蒯殿聪强娶杜婉芷一案与程浩风他们结识,他认为事有蹊跷,又对诚郡王、胡仙仙两方不敢得罪。 于是,曹松楼写奏折派快马入京,躬请皇上圣裁。在奏折中,他当然不会明说是自己拿不下这案子,只说是涉及诡异邪术,自己难以断案,请求皇上派国师去查证是否系邪术杀?人。 这样一来,问题的焦点就不是他曹松楼怎么办案,而是程浩风怎么判定老舅爷的死因。 若是程浩风认定老舅爷只是死于年老体衰,那么诚郡王他们就算有怨气,也只会认为是程浩风在包庇胡仙仙、杭无一。 要是程浩风也同意邪术杀?人的说法,那就等着看他到底会如何处置胡仙仙、杭无一。 总之,不论如何,对于程浩风都是难题,而他只需走走过场。 昨天程浩风入宫后与韩泽熙分析后认为,应该是那老舅爷本来病弱,三豆退婚之事让他受了刺激,气怒之下一命呜呼。 老舅爷的儿子因此有些不服气,诚郡王就挑唆他去诬告胡仙仙,也借此事探探韩泽熙和程浩风的底线。 他们决定不准许曹松楼的请求,只回复地方之事就由地方官府处理,不要因为告状者与皇亲有关系就越级审案。 可是,胡仙仙她们是被告,官府审案就要传唤她们到堂,程浩风可不愿意让人将她们三审五审的。几番思索后,他让韩泽熙还是先不要回复曹松楼,要想出个妥当办法才行。 今天早晨皇宫里派人来问到底如何处理,周知事就因此而来。要是久拖不决,韩泽熙也为难。 听得此事之后,葛淑美吃惊地指着胡仙仙说:“你还惹了这种祸事?” “这倒不算祸事,是我故意为之。诚郡王想探我们的底,我们还想探他的底呢。”胡仙仙向葛淑美说完后,又朝程浩风挑了挑眉,“上公堂也没什么大不了了,我带无一去皖州受审,还正可以避开霍飞、王帅那些人。” 程浩风双眉紧蹙,眼神严厉地看着她说:“我怎么能让你去?就算他们伤害不了你,可是会被捕快推来搡去的,还会让陌生人围观。不论如何,不许去!” 别人不敢接话,胡仙仙也低下头,他沉思片刻后对周知事说:"去禀告皇上,请他回复曹知府,就说我事务繁忙无暇去做判定是否邪术杀?人之事,同时推荐曹备道去判定那悬案。" 周知事微笑领命而去,他笑的意思既是事情有了处理办法,他好交差;也是笑曹松楼踢给程浩风的皮球,又让程浩风给踢了回去。 因那曹备道也是极得皇上信任的道门中人,荐他去判定是否邪术杀?人,合情合理。但是,偏偏曹备道是曹松楼的亲弟弟!曹备道俗名曹棑楼,备道二字是出家圆明观时,随师门字辈取的道号。这左右为难的事且就看他兄弟二人去权衡,程浩风是退步出来了。 程浩风荐曹备道去应曹松楼所请之事,还掺了一层意思,就是报复曹备道。 只因曹备道深知自己是韩泽熙用来牵制程浩风的棋子,要利用他分去程浩风在民众心中威望。他知道程浩风不敢随意得罪他,就做了些诸如送茶儿、酒儿这类让程浩风难避又难堪的事。 这中间的种种博弈,程浩风明了,周知事和韩泽熙明了,还有低头垂手侍立在外的茶儿也明了。其他人则是听了个半懂不懂,只猜是程浩风不敢直接出面维护胡仙仙。 胡仙仙更不会去多想那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那事已按压下来,急着先处理兄嫂因她受牵连的事。 他们商议后做出决定,因想着葛淑美在胡府独理家业,怕王帅他们会不断骚扰她,让她先回娘家去住。 接下来再想办法见到王帅、蒯十二,让他们不许再生事,早些解除她兄嫂所受威胁。至于具体如何让他们自己服输收手,程浩风没说。 他们交待让葛淑美悄悄回娘家后就转身要走,她忙喊住他们:“等一等……” “还有事?"胡仙仙回过头问她。 “你们到底准备如何处理?可别把事情越闹越大。我父亲也是在朝为官,若是我回娘家后再牵连到葛家……”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胡仙仙皱眉望向程浩风。他没说什么,只是面色肃然看向葛淑美,他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 “国师、仙仙,我知道你们有本事,可听他们说蒯十二爷是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王二少却是会法术的。还有,他的哥哥王魁是栖云山庄庄主相公,听说那云庄主也跟仙仙一般是仙女儿……”葛淑美边说边瞧胡仙仙脸色。 胡仙仙没领会她是要说那些人不好惹,要服软的意思,只注意到王帅会法术了:“唔……记起来一点儿了,那个王帅是戴金冠的那个人?他似乎有灵力修为,昨夜他伤得最轻……” 葛淑美听得气冲冲用埋怨语气接话:“伤得轻?两条小腿上有十几条血口子还叫伤得轻? 唉,也对,也对,比起蒯家十二爷也算伤得轻了。毕竟王二少只是皮外伤,筋骨没事。 唉,仙仙啦,你可真会惹事……我和你哥以后在京城该怎么过哟?” 说着说着,她就哭起来,程浩风嫌恶地扫她两眼:“胡夫人,哭闹无用。你不必一味的埋怨仙仙,他们是不是威胁你时还提了什么条件?你把他们开出的条件直说出来就是。” 葛淑美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冷冷看向胡仙仙。胡仙仙对于这个以前只见过一回的嫂嫂,并没有好印象。她知道嫂嫂当年瞧不起小州城的小商户婆家,就算如今只怕也当他们是小人得志的土包子。可是,确实是自己给嫂嫂招了麻烦,她对葛淑美感到抱歉,也就不想让程浩风对嫂嫂说话用生硬语气。 她向程浩风轻摇摇头,再温声问葛淑美:“嫂嫂,他只是想尽快解决问题,请别怪他,也请嫂嫂把他们闹事时提的条件讲得更清楚些。” 听了这几句软话,葛淑美才慢悠悠说道:“他们提的条件真有些苛刻,可我又不能不转达给你们听,他们说要是达不成条件,就把你哥的军职下了。 这第一条呢,是要治好他们的伤,养伤期间找人伺候他们。 第二条,要国师亲自登门给他们道歉。 第三条……嗯……” 她顿了顿,忐忑地看向程浩风说:“是要仙仙陪他们喝酒吃宵夜……” 葛淑美说得委婉,但他们都听出肯定不只吃吃喝喝那么简单。程浩风眼睑垂下,余光斜盯葛淑美,语调平静却言语透寒:“你转告他们,要么取消第三条,要么就自己躺在棺材里等死。” 可能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葛淑美微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国师,你是不打算好好处理这事儿了?你也可怜可怜我们凡人好不好? 你们惹了事可以上天入地躲开,我们怎么办呢?陵州老家的父母亲戚怎么办呢? 她这次惹的不是山精野怪,是豪门阔少啊,她惹出的事就该她自己去解决。不能什么都让我们给她兜着……” 听出葛淑美不仅抱怨自己惹事,还存了让自己委曲求全去息事宁人的心,胡仙仙心中愧疚淡去,怒火升起:“我自己惹出的事当然得我自己承担!大不了拼着遭天罚,把那几个人全杀了!” 她说着就往外冲,葛淑美也有些吓住了,连忙拉住她:“这京城是乱杀?人的地方?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就去陪陪他们又怎么了? 有国师给你撑腰,他们不敢真把你怎样的。女人嘛,要懂得服软儿,哄哄他们就好。 你这么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哪里像个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跟个土匪似的……” 她把胡仙仙拽得紧紧的,胡仙仙怕误伤她,也不敢猛力挣扎,就那么任她拉着受她数落。 “你放开她。你该去教训那些要挟你的人,而不是教训自己小姑子。”想要扯开她拉着胡仙仙的手,可未来妹弟对嫂嫂粗鲁动手实在也不像话。程浩风碍于身份,也只得压抑怒火低声反驳。 看出程浩风不敢拿自己怎样,葛淑美说话更大胆了些:“国师莫怪我教训小姑子严厉,我也是为国师着想,所谓‘妻贤夫祸少’,国师不会不懂?她早晚是你的人,调?教好她也是你享福。” 看着胡仙仙和程浩风受窘,婢仆们都在偷笑,而血无仇则大步走到葛淑美身后。他怀着宁愿受责罚也要让他们脱困的心思,想出手打葛淑美时,恰巧就听厅外又一阵喧哗。 看向厅外,是胡海容在小道童引领下前来,到得门口就跪下带着哭腔说:“救救我大哥,也救救登泰……” 又有麻烦上门,胡仙仙心底竟有些庆幸这麻烦来了,因为葛淑美终于放开她。 第五百一十一章 答应调解 胡海容这一跪,让所有人注意力都转到她身上,程浩风让酒儿扶起她,她不肯起身。 “容姑妈,我答应你就是,快请起。”胡仙仙亲手扶起她后,再细问她出了何事,她抽噎许久才说清楚事情原委。 贺登泰在归冲虚劝说下准备离开陵州,免得胡海忠再成天担忧他去报复。本来事情就此了结,谁知再出岔子,真弄出祸事。 那祸事也全怪胡海忠自己招来,因他请来对付贺登泰的怪人,竟然反过来绑架了他。 那怪人有种怪病,当初答应胡海忠对付贺登泰,就因胡海忠说有仙丹治怪病。 贺登泰答应远走他乡,胡海忠就没了威胁,怪人也就没了利用价值,他就想赖掉仙丹之事。 怪人不甘心被白白利用,毒打胡海忠,胡海忠才说出自己手里根本就没有仙丹。 那怪人想着胡海忠只是个土财主,可能的确没有仙丹,但贺登泰身为血枭,应该能找到些灵丹妙药。 于是,怪人绑架胡海忠要挟贺登泰。胡海忠怕自己死在怪人手里,也乞求贺登泰去寻仙丹救自己。 贺登泰对于这个害了自己多次的人真不想救,可那实际意义上的大舅哥又暗拿顾思哲身世要挟他,他没办法不救。 但那怪人不知得的是什么怪病,找归冲虚要了两种灵丹都是无效,胡海忠家人还以为是贺登泰没有尽力。今天凌晨,胡海忠家人让快马送的信刚刚到,胡海容就来说这事情。 胡仙仙听了这事之后,认真地对程浩风说:“我估计那怪人神智已有些失常,恐怕会做出些疯狂举动。此事相关的人,胡海忠是我陵州胡家族长,贺登泰是我朋友,容姑妈又亲自来请求,我要回去看看事情到底如何。” “不行,你兄嫂安危还被人威胁着,先解决好这事再说。”程浩风语气淡淡反驳,又对胡海容道:“请顾夫人放心,我们定会妥善解决。” “我嫂子的事儿你想办法,我又不会处理那什么这个公子、那个少爷的事。人命关天,我得赶回陵州。”胡仙仙说着就转身要走。 程浩风拉住她说:“你兄嫂受威胁之事因你而起,必须要你出面才能彻底解决。至于陵州那边的事,我会让归冲虚、岑载道他们去做,实在不行还可以找六师弟从海底圣境拿些仙草给那个怪人。” 胡仙仙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他沉下脸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你是不愿面对京城里的种种纷扰,想躲开?” 被他猜中小心思,她垂下头不再挣扎。然后,程浩风让葛淑美、胡海容都先各自回去,静待佳音就是。 胡海容先走了,葛淑美临出门时又对胡仙仙说:“你还是少出门,少惹事。好容易寻个如意郎君,别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我哪有出门惹事?”胡仙仙被说得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我连天都要捅个窟窿的时候你还没看到呢,这种小事都能算惹祸?那天明明就是他们先招惹我,我对他们是接连忍让,最后还手下留情了。 葛淑美横她两眼,转而向程浩风说:“我可真惹不起这小姑子,她早晚是你的人,还是你多管管她。” "胡夫人此话何意?是要我用铁箱子把仙仙锁起来?”程浩风语气淡淡反问。 可能是从未遇见过这般处事的人,葛淑美被气得七窍生烟,她指着他们连张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 这些一件接一件的事让胡仙仙很不耐烦,她按下葛淑美的手,决绝说:“我的确是个惹祸精,好,我去见他们!我定然顺利解决事情,不拖累你这位将军夫人。” 得了这话,葛淑美在丫鬟、小厮们围随下气哼哼地去了。程浩风让血无仇、茶儿、酒儿也回逸鹤轩去,他和胡仙仙还要再商议具体办法。 “你们真的要去见那些人?我随你们一同去。”血无仇说道。 “你好好照顾无一就是,我已经想好让他们不再闹事的办法,不会真的登门道歉受他们欺辱。”程浩风大致说了处置方法,血无仇才放心离去。 说是商议,程浩风却没有与胡仙仙说什么话,只是说要让陆开尊做东,将昨夜受伤的几个公子哥儿都请到一起。再取出一些饰物、一套衣袍,让她回客房换上。 午时中刻,他携着她御风而行往海天馆去,引得路人驻足仰望。她没有急事之时,不会在人多的地方飞掠,要飞也是飞得很高很快,行人只会觉得有身影飞过,根本看不清。如同这般低飞慢行,引人围观,她真是觉得很不自在。 海天馆是酒楼,是京城里自认第二就没哪家酒楼敢称第一的大酒楼。馆中有水陆杂陈的各式山珍海味,有南北菜式都精通的十余位掌勺大厨,还有只求味美不议价格的豪奢食客。 他们落地后,行人都远远围观,胡仙仙受不了那些目光,急切往馆里行去。 海天馆不似寻常酒楼那般,进大门就是摆满桌椅的大堂,进大门后是个摆满花卉盆景的穿堂。穿堂中有衣饰鲜丽的侍女接待、问询食客。订有席桌的,她们引领前去,没有预订的散客,她们则耐心推荐、介绍。 穿堂左右两边各有月洞门通往后院,程浩风问她们陆开尊订的席位在哪里,就有两个侍女殷勤上前引他们往左边月洞门而去。 胡仙仙以为这后面就是个四合院,谁知却是好几重院落。房屋都是六层木楼,所有院落勾连互通。这些院落并不是平常的方正房屋布局,走进来后几弯几绕,才见假山在前阻挡,近山却有花径幽深。 那楼上房屋之间也架起木桥相连,拱桥之下无水,只似在云中。 这馆内不像酒楼,倒像处世外仙境。只见是九曲回廊接连环,玲珑亭台掩花荫,碧瓦朱户显奢丽,雕槛云桥引仙宾。 他们行到第二重院落的三楼时,侍女再引他们踏上云桥往对面而去。到得云桥拱顶处,胡仙仙懊恼地问侍女:“就不能多修几道楼梯吗?架桥来让这些楼阁相连,实在有些耗时费事。” “姑娘有所不知,这爬楼梯之时弯腰撅臀的模样可不美,而且累人。行在桥上却是姿容潇洒,雍雅如仙。”一个侍女认真细说。 另一个侍女又伶俐说道:“姑娘是不是有些畏高?这桥看着单薄,其实非常结实。” 胡仙仙心中苦笑,她哪里会怕这点高度?她是怕别人盯着她看。先前还以为进了馆里就直接到雅间坐着就是,谁知这里面有这些花样? 楼下走着还不觉得,上桥后就感觉楼阁里那些人都看向她。她偏还耳聪目明,听得清侍女们听不见的闲言碎语。 这里的多数是富贵之人,又多数都认得程浩风,更多数都消息灵通知道昨夜的事。爱说闲话的不仅是女人,男人说起他们感兴趣的事也是嘴碎得很。 “快看,快看,他们来了。陆大公子今儿中午做东请客就是调解那事儿……” “国师面子也真大,请得动陆大公子把好几个豪门阔少都聚起来。唉,就是不知道最后怎么了结?” “听说昨儿晚上挨打的还有陆家二公子,陆大公子能不出面吗?把当事双方都凑到一起解决事情,也是为他弟弟讨公道。” “那个女人似乎还是先帝御封的‘福慧玉女’,怎么看着不像是规规矩矩的道姑呢?” “规矩的女人会惹得那么多男人争抢?看她长那狐狸眼、水蛇腰,就不是个能安分的主儿……” 胡仙仙即将下桥,听到这话就顿住脚步,朝声音来源冷冷看去。同一所院落的二楼某间房中,说这话的人突然打了个寒噤。 程浩风轻捏捏她小指,她忍下怒意。到得正对院中菱塘的一间房外,一个身穿紫袍的男子当先迎了出来,他身后跟着昨夜的醉酒男子和摇着折扇的叶冠英。 这紫袍男子就是陆开尊,他瞟一眼胡仙仙后对程浩风说:“去年赠画解我一难,今日才有幸真正得见仙颜,真是清丽无双,程兄有福气。” 叶冠英也来与他们寒暄,他此来自然是当和事佬的。而那醉酒男子瘸着腿凑近两步向他们干笑,似乎想打招呼又不好意思。 他应该就是陆来尊,胡仙仙见他并无恶意,还有几分稚气未脱,就递上一个小瓷瓶给他:“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们受的是皮外伤,敷上后最多五天就能伤愈。” 可能是听了陆开尊的赞美之词心中愉快,她怒气渐消。是呢,会说话的人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清丽无双”就是比“狐狸眼、水蛇腰”好听。她是真对伤了陆来尊有些愧疚了,才真诚赠药。 不料这一幕正被才赶来的蒯十二看到,他斜坐藤榻让两个仆人抬着来,用缺牙漏风的嘴说:“陆大公子,本少爷给你面子来赴宴,你倒干起背后截道的事儿了?” 这话分明就是认为陆开尊给了什么便利条件,胡仙仙才给了他弟弟陆来尊甜头。他们几个都沉下脸来,陆开尊这个做东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十二爷说笑了,陆大公子出身宦门,怎么会做截道儿的事?十二爷是笑叶某出身草莽?”叶冠英打着哈哈走到蒯十二身旁,指着那雅间说:“快请进,快请进,特意给十二爷留了个好位子。” 蒯十二也不好驳了叶冠英面子,让人抬着他进屋。不远处,王帅慢吞吞地走着观望情况,见蒯十二进门,才近前与他们打招呼。 接着,霍飞也来了。他身上有伤,脸上也有处擦伤,但还是走得雄纠纠、气昂昂。 他还没有走到他们面前,就指着身后两个被反绑的男子说:“我查出来了,就是他们两个先放的箭!” 他们愣了愣,霍飞又笑向胡仙仙说:“你莫再生气,这两个人任凭你处置。” 他却不知,他这个举动让胡仙仙才熄去的怒火又腾腾燃起。 第五百一十二章 给点教训 这世上就是有各种不平等,在这等级森严的京城里更是明显有许多不公之事。在这里,地位低、身份卑微的人,存在的价值似乎就只是当富贵之人的玩意儿、出气筒、挡箭牌、替罪羊。 霍飞弄的这一出戏,让那些躲躲藏藏偷看他们的人都忍不住直接开窗、开门围观。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她会被他吓住,还是感动,或者不知所措? “仙仙……”程浩风低唤对霍飞怒目而视的胡仙仙,她若难以应对,他会帮她挡事。 她让接二连三的事情烦得有些心中迷茫,很不想来面对这些事的。可她是个不愿惹事,但也不怕事的人。她牵起程浩风的手,示意他自己能接下这招。 怒极了,反而冷静下来。胡仙仙冰眸漾起春波,樱唇含笑轻启:“贫道不懂奖惩之事,请问霍将军该如何处置他们?他们不听军令,自己动手攻击,这在战场上是否可算大罪?” “违抗军令者当斩,不按令行事者也当斩。”霍飞挑眉接话,心说不信你这小女子还真敢杀了我的手下。 “请问霍将军,那他们有没有违抗军令?是不是不按令行事呢?”倘若是别的女子还真会怵了打打杀杀的事,但胡仙仙不是“别的女子”。她只是问霍飞,言语神态一派天真,如同真是不懂才问。 霍飞脸色僵了僵,他以为说要她来处置这两个人,她会大度地说与这两人无关,放了他们。就算不如此,也该是为难地躲到程浩风身后。再不然,打骂这两个人几下算了。她怎么会这么慢条斯礼东问西问,还句句都在提着他问? “他们……”霍飞被问得昏头昏脑,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昨夜我没有下令放箭,他们就朝你射箭,该算是不按军令行事……” “哦,霍将军说该怎么处置他们?”胡仙仙耸耸肩,话说得轻轻巧巧。就跟这话不是会要收了两条人命,而是要扔了两条咸鱼般。她当然能轻巧说出,因她只是反问,不联系前后语境根本就没有要把这两人怎样的意思。 可听着他们对话的人都认为胡仙仙的意思是,你既答了那两个人该受军法处置,那你就按军法斩他们啊。她就是故意要让他们误会,看霍飞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两个士兵脸色煞白,不停告饶,只说是场面混乱,以为真有树妖要害人,才放箭救主。他们求霍飞,求胡仙仙,求那些围观的人。 陆开尊以为凭自己的面子,对双方都好言好语劝说几句,就可以来个“冤家宜解不宜结”让他们都不再生事端。谁知和解宴还没开始,就又生枝节。 他担忧地望望程浩风,又同情地看看那两个士兵,再拍拍程浩风肩头瞄着胡仙仙说:“程兄,还是劝劝……” “不必。”程浩风知道他要说劝胡仙仙饶了那两个人,程浩风知道她不会杀他们。 陆开尊有些失望地转开头,程浩风低声说:“陆兄放心,既是让你做东,就不会让你为难。”说罢,他还笑了笑。他想起胡仙仙肉乎乎的小脚了,那脚丫子和她此时略冷血、略赖皮的模样真不搭调。 十月天气还不算寒冷,海天馆中却似被冻住了一般气氛僵冷。霍飞是国字脸、长刀眉,不算俊秀,但勇武之气很足,颇具英雄气概。此时,他蔫头耷脑没了半分英雄气概,他只觉得窝囊,从未有过的窝囊。 他带这两个人来说是交给胡仙仙处置,那只是想体现他自己大度,想先弄个低姿态,待会儿谈事儿才好摆高姿态。 他的算盘是:我为了你,不但不计较你摔我下马的事,还连自己手下都交给你处置了,你胡仙仙不就得对我感激加崇拜了吗?你胡仙仙对我主动表示好感了,我不就想做啥都成了么? 霍飞没想到,他的如意算盘成了给他自己挖的陷阱。围观者们都在议论纷纷,胡仙仙都那些议论不在意,而他却没办法不在意。 “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是千金买笑,如今是人命买笑。哼,总有一天得把自己的命搭给那红粉骷髅!” “小点声,难得来海天馆享受美食,别惹出祸端。唉,那个姑娘也真是心狠……” “两条人命不会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 “人贱就命贱,贱如蝼蚁啊。” “霍将军不杀那两个人也不成啊,他自己把话说满了。要是不杀,那就失信于人了,还是失信于女人……” 霍飞微眯起眼给随从递去个凶狠眼神,那两个士兵也不再求饶,认命地闭上眼睛。 雪亮刀光闪起,只听人群爆?发惊呼,却没有人头落地!红雪拂尘卷起寒风凛冽,拂丝涨到两丈多长,扫飞即将砍上脖颈的宝刀! “我何时说过要斩他们?”他们错愕不已,胡仙仙从容收了拂尘,扬着已变回平常大小的拂尘责问霍飞。 “不是你说什么战场上不按军令行事,就当如何如何吗?”霍飞羞恼反问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女人给耍了,他气愤得快不会思考。 “霍将军,是你说的处置之法,不是我说的。他们可以给我做证,我只是好奇问了几个关于军法的问题而已。” 胡仙仙指了指陆开尊、陆来尊、叶冠英以及诸多围观者,似是真要他们为她做证。陆开尊本以为她真会杀?人泄愤,对她品行失望,知她竟是有此后招,倒增了几分敬佩心。因此他很认真地做证,她的确没说过要斩那两人。他一开口,其他人也都附和。 “你们这意思是我要斩他们两个斩着玩儿?她问什么战场之上如何如何,不是有心勾着我那么回答吗?”霍飞脸色红黑交替变换。 他是聪明人,不该那么容易让人拿话套住的,只怪他自己一开始就错看了胡仙仙,少了防备心。 “霍将军息怒。我与胡姑娘也算旧相识,对她个性也算了解,她就是喜欢开些小玩笑。昨夜之事可不是在战场上,霍将军把问题想得严重了。”叶冠英可算得他姐夫,他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就不再和他们多说,而是让随从解了那两士兵绳索。 “算你们命大,快滚!”霍飞声吼如雷,把怒气都发?泄在吼声里。 “慢着",胡仙仙唤住那两人,他们都听得哆嗦一下,她笑道:“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只是请你留下来问些军中规矩而已。” 不知道胡仙仙葫芦里又卖了些什么药,都疑惑看向她,她慢悠悠对霍飞说:"他们没有过错,你却有过错,不知霍将军该如何自惩?” “自……惩?本、将、军、有、何、过、错、需、要、自、惩?”霍飞咬牙切齿反问。 “敢问将军,私调军队算不算过错?”胡仙仙问话时悄悄朝那两个士兵眨眨眼,他们很轻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己是问对了。 “当然不能私调军队,本将军只是听说朋友有难,前去相援,又不是私自带兵打仗。”霍飞着了一回道儿,说话沉着了几分。 “听到朋友遇上麻烦事就仗义相助,本来也不算错,可你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再带上家丁、叫上亲戚朋友也可以,你怎么带着军队去了?”胡仙仙不懂军法,本来也不是要跟他辩论军法,只是存心要让他出糗。 王帅见霍飞被胡仙仙问得乱了阵脚,就帮腔道:“那是他自己的卫队,又不是京外州郡的军队,怎么就不可以带去帮朋友?” 这腔帮得好,可胡仙仙压根儿不搭这腔,她撂开王帅的问题,逼视霍飞说:“他们是你自己的卫队,可他们也是堂堂禁军士兵。他们有军职,拿军饷,护卫你是他们的职责,但他们没义务护卫你朋友!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不是听你呼来喝去的哈巴狗!” 她说得有些慷慨激昂,围观者中响起赞叹之声,还有些大胆敢说的人说起京中种种乱象来。 “是呢,别说是士兵成了那些人自家的奴才,就是军用的车马之类,哪样不成了他们自家的东西?” “哼哼,吃着朝廷的饷银,办着军官的私事儿,军官们倒是把给奴仆的工钱都省了。” “嘘嘘,这几个怂货为个女人争风吃醋,到头来还让女人给教训了,不知道心里憋着多少火呢。别多说,小心怒火烧到咱们这儿来。” 若说先前的气氛是海天馆像被冻住了,这会儿的气氛就像是海天馆被丢到油锅里了——就要爆燃熊熊大火的油锅。 程浩风摇了摇和胡仙仙牵在一起的手,态度不咸不淡地对众人说:“她哪懂什么军中之事?总是这样淘气,让诸位见笑了。” “哪里只是淘气,是……”蒯十二在屋内斜坐无聊,就接话,接过话头后,才觉得眼前场景很不对劲,歪着嘴说:“咦?你们让陆大公子约了我们,说是你们要来向我们致歉赔罪,怎么还反过来成了你们教训我们?” 胡仙仙和程浩风相视一笑,陆开尊、陆来尊、叶冠英也是抿嘴偷笑。 “就算霍将军处事不妥当,你无故伤人就对了吗?你哥哥任职军中,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你是仗着你哥哥才敢胡做非为?”王帅比起浅薄浮浪的蒯十二、骄狂自负的霍飞要沉稳许多,他这是暗拿她兄长威胁她。 第五百一十三章 格格不入 胡仙仙不曾动过靠哥哥做什么的心思,但她没有急着撇清自己,而是爽朗笑着直接问霍飞:“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你这人没什么阴招儿,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我们之间的恩怨是我们的事,相信你不会拿我的亲人挑事儿?” 这话说出来,霍飞拧巴成一团的脸舒展开,王帅的脸却是瞬间黑如锅底。 胡仙仙是明摆着抬高霍飞压低王帅,暗暗讽刺王帅只会使阴招儿威胁她兄嫂。 “好,我们之间的事就是我们之间的事,绝对不会再有骚?扰你亲人的事发生,更不会在军中给你哥哥下绊子。”霍飞郑重说道。他把她转移王帅暗箭的话理解成了,她在变相请求他放过她兄嫂。 王帅由此暗恨霍飞,他是在帮着霍飞说话,怎么还反让霍飞倒向胡仙仙那边? 只是王帅心机深沉没表露出来,既是霍飞似乎都跟她和解了,他和蒯十二权势不如霍飞,也只得皮笑肉不笑地附和说不会再生事端。 陆来尊本来就没因受伤之事记恨胡仙仙,另三人也言语渐放松。陆开尊趁气氛缓和,就邀他们都进屋入席。 步入雅间,程浩风传音入密给胡仙仙:“待会儿我来应酬,你就好好品尝美食。他们明着答应的事算不得数,得要让他们彻底打消拿你亲人逼你就范的念头。” 胡仙仙微颔首,她当然知道这些人不是拿几句话呛住了就能真收手的人。 这雅间之中没有什么金黄、鲜红的亮色,却自有端重贵气。 订制波斯地毯没用异国风味的波斯传统图案,也没用常见的红、黄、蓝花卉纹样,而是纯白底色织东方韵味的青蓝云纹、淡紫福纹。 桌椅均为紫檀木,棕红之中透着暗紫。桌沿裙边、椅背和扶手均镂空雕刻花鸟图案,花鸟描漆点彩均用黛绿、雪青、深紫三色。 杯盘碗盏均是白底青花,白得素洁莹润,青得淡雅婉丽。筷、勺、瓢不是木制、竹制,也是瓷的。筷头、勺尾、瓢把之上有镶铜丝烧制出的图案,色泽均是幽蓝凝紫。 海天馆中每间雅间风格不同,选这间因是陆开尊和程浩风都喜欢此种冷色调装饰,庄重大气、暗透华丽。胡仙仙却是有些不喜欢,她觉得这屋里一切太板正暗沉。 好在靠里的墙角摆着花草,那左墙角是一盆菊花,花色翠黄透绿;右墙角是一盆丹枫,叶染朱红。 在胡仙仙看着那屋内两抹亮色时,其他人已经说着客套话推杯换盏,渐渐熟络。他们说起些听着互敬互慕,实际上互压互贬的机锋暗语,她听不太懂,也懒得听。 年纪较小,又只喜欢喝酒、探奇险的陆来尊对他们谈话也不感兴趣,他只是闷头吃喝。吃着喝着他就发现胡仙仙呆坐不动,“仙……胡姑娘,你怎么了?菜品不合口味?” 胡仙仙回过神,朝他咧嘴笑笑,去拿筷子。不论怎么说,既是来调解事情,总要应个景儿,不能太生分。 可谁知拿了二十年筷子,又拿了几年刀剑的她,竟差点儿因拿筷子出洋相。 这筷子是瓷制的,滑不溜啾,筷子又放在瓷制的小小筷枕上。她力道没用对,拿筷子时几乎拖翻筷枕。暗运灵力稳住筷枕,慌乱中又不留神差点儿掉了筷子,再运灵力将筷子悬粘手中。 这个小意外,别人没看到,或看到也没看明白,程浩风和有些灵气修为的王帅注意到了。王帅低头暗笑,程浩风则勾唇浅笑。 胡仙仙略羞恼地瞪着程浩风,他夹起片兔肉送到她碗里,再又夹起块蒸鱼挑刺后送到她碗里。 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让他喂进嘴,食物就在面前碗中,她为怎么吃进嘴犯了难。最后,还是决定以灵气御筷拈菜。 从未想过吃个东西会如此费事,她腹诽着:筷子何必要用瓷的?尖溜溜、硬梆梆戳着人怎么办?这洗的时候也容易摔碎,是不是?竹制的、木制的筷子又轻巧又好用,就算要显示你海天馆阔气,用银制的不就行了? 听说瓷窑烧制东西,越小的物件儿越难做得精致。做筷子和筷枕这种小物件,不是故意为难窑工吗? 她还不知道这套餐具并非是窑里大量烧制,而是特意订做,否则更得说他们搞些没实在用处的麻烦事。 这里所有餐具都和雅间配套,并且一批客人用过的餐具洗净后要登名字封存的。就是,如果下次他们再来这个雅间用餐,她胡仙仙的碗筷还是这副,不会用别人用过的。 要是有客人来一次就永远不来了,那他用过的那套餐具就永远封存。好在,这里以熟客为多,要不然餐具都不知会存多少在库房。 而像陆开尊这种好多个雅间都去过的顾客,他用过的餐具在这里就存了好多副,比他自己家里自用碗筷都多。 胡仙仙怕夹菜夹不起来,更怕掉筷子,就没自己夹菜,她可不愿在讨厌的人面前出丑。桌上一共六样菜,程浩风一样夹一片给她,她刚是每样尝过,就有侍女来收盘子。 她诧异望向她们,不是她没吃饱不想让她们收,是那盘中菜肴几乎都只是每人只尝了一口,怎么就收走?在她看来,吃东西不至于非得要舔光盘子,但也该只余残汤剩水才倒掉? 看出她神情异样,陆开尊笑着说:“还没吃好?还有几?轮?菜,慢慢吃,定会让各位朋友吃得心满意足。” 胡仙仙听得疑惑地看向程浩风,他又对她详细解释:“菜还没有上齐,分几?轮?上菜可以保持菜肴新鲜美味,只摆六道菜也可以保持菜型美观。” 她听得心中隐隐作痛,食物对于这里的食客不是填饱肚子的,也不是解嘴馋的。他们是来品味美食,更是做着显格调、慕虚荣、搞暗斗等等这些本与“吃”毫不相关的事。 盘子撤下的同时,就有端菜的侍女立刻摆上新的菜肴。摆好后,王帅趁那些侍女将出门又还未出门时,唤住她们低声交待几句。而后,他又对陆开尊说:“王某要加几个菜,陆大公子不介意?” 陆开尊表示不介意后,陆来尊又朝胡仙仙说:“仙女姐姐,这些菜是不是不合你胃口?我看你吃得很勉强。你想吃什么就直接说,再加菜就是。” 胡仙仙不确定他是不是和自己说话,就狐疑盯着他。他不好意思地笑说:“我听叶将军说过你的事,知道你比我大几岁,你不介意我叫你‘仙女姐姐’?昨晚把你当成树妖,真怪我喝多了……” “你呀,还好意思自主动提起来?要不是你成天想着什么狐精、树妖、花仙的事儿,怎么会闹出昨夜那样的误会?”陆开尊数落着弟弟,语气并不严厉。 胡仙仙微微一笑:“陆二公子想怎么称呼我都行,我是个不懂礼数的人,哪天‘仙女姐姐’变‘妖怪姐姐’了,你别吓着就好。”她昨夜生气动手本来就不是因陆来尊说什么树妖,当然对他随和些。 “哈哈,这却好,大家都是朋友嘛,一切只是误会。”叶冠英趁机将昨夜的事往轻了说,只求不要再生事端。 “对你们来说是误会,对于我而言是缘分”,霍飞看向陆开尊、叶冠英说:“是你们让我和她结缘呢。” 胡仙仙并不知道他说的话意有所指,没有深想。她更不知道踢毽子,他意外见她的事。只是因他纵容曲春爱弄权,因他骄横仗势欺人而气愤。打他一顿、羞他一番,事情本也就算完。后来知道那些事,他又真去求亲,逼得她使出狠辣手段。 他去年在陆开尊书房见画起意,又向叶冠英打听画中人情况,再屡次接近胡勇刚拉交情的事,程浩风却是知道。在闲云观又亲耳听得他言语轻浮,对他早有提防心。 “不知霍将军有没有听说过有缘无份这句话?有些事只是巧合,不要想太多。我师妹与我在去年已有媒证,订下婚约,还请言语尊重些。”程浩风说得很客气,眼神却很凌厉。 “你们拜堂了?还是你们提前洞房了?我听她哥哥说过,你连聘礼都还没下呢。”霍飞不以为然地反驳。 蒯十二听得两眼放光,插话说:“那就是没主儿的花,谁采到就是谁的。” “你小子敢跟我争?”霍飞笑骂,“你也就配玩儿些残花败柳,哪家的愿意嫁给你?” 他们互相嘲谑几句,陆来尊忽然大喊:“冰、冰,怎么全是冰?” 桌上菜肴全被冰冻,程浩风指着那些冰坨说:“菜可以换掉,命不可以换掉。今日若不是看在陆兄、叶兄的面子上,我不会前来赴宴。 你们拿捏着她的兄嫂,就是掐着她的软肋。她哥哥更是靠着霍家才能当上廊州骁骑营的将军,你们以为霍飞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们只看得见权势,可权势有性命重要么?万不得已,我可以把她的亲戚朋友都带到一个你们去不了的地方,你们还拿什么要挟她?” 霍飞昂首大笑几声:“就算国师你能上天入地,可你敢肯定她的亲戚朋友都愿意跟你去?繁华京城、优渥生活,你们不在乎这些,不表示别人不在乎这些。” 他们两人直接挑明敌意后,其他几个男人心思各异地用眼神交锋,又沉默半晌。 这屋内沉默之时,胡仙仙渐渐想通自己怎么今天出门后就觉得别扭,是她与这种场合显得格格不入啊。 霸主争娇花这种戏码,一向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也想在百姓闲谈中留名。“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多谢仙姑慈悲相救”,想留这种侠义仁慈名,不是她自己变成被霸主争抢的娇花。 她觉得在众人崇敬目光中,淡淡一笑就转身离去是最潇洒的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多逍遥淡泊的境界啊,令她神往。 胡仙仙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心中憋闷,就像个密不透风的金笼子朝她罩了下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物伤其类 胡仙仙不喜欢被人摆布,就算是程浩风也不行。在他们暗中较劲的时候,她严肃问道:"浩风,我们此来重点目的不是要教训这些胡做非为的公子哥儿?也不是为了我嫂嫂受惊扰之事讨公道? 你说要让他们不敢再拿我兄嫂逼我就范的意思,不只是让他们不再逼我道歉、陪侍? 你们不只是来调解事情,也是来显实力,定输赢?你们是在进行你们自己权势的争斗?” 他们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她,她也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们:“说到底,最重要的不是我为什么伤人,我做得对与错;重要的是我伤了谁,谁又在帮我撑腰。 问题解决的关键不是讨论对错,关键是比谁的权势大,谁又更狠。谁能压制谁,谁就是对的。 难道你们谁的权势大,手段高,我就该跟着谁?” 这番话说得那几个人看她犹如看傻子,而程浩风的神情则是无奈又有些许难堪。 陆来尊则是出人意料地满脸崇拜神情看着她说:“仙女姐姐,你想问题想得好深。 我以为昨天的事是怪我醉酒看花眼,把你当树妖让你生气。你又把霍大哥他们当坏人,拿他们撒气才伤了人。 我还以为只是气来气去大家都不愉快,我哥来劝我们都消气,才约我们都来赴宴呢。” 胡仙仙听着他这般说,不由失笑,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格格不入”的人。 见她笑了,程浩风也笑:“说来说去我们谁都没有陆二弟看得通透,不就是气来气去谁都奈何不了谁,谁得舒坦不了吗?” 他们几个人也脸色缓和,岔开话题说其他不痛不痒的事。胡仙仙说了一通之后,心中郁气稍解,就不再理他们说什么,转而和陆来尊聊些闲话。 从他只言片语中,胡仙仙知道他大概情况。陆来尊今年二十二岁,年纪不小,心性却与孩童相似。 他哥哥陆开尊二十八岁,他父亲是在陆开尊十岁之时才调到京城的,所以童年也过得比较苦,也就知道上进。陆开尊正是幼时就喜欢白画眉,又不能拥有自己的白画眉,成年后才四处搜罗白画眉。只是,他没想到因此引来阿翩这白画眉族长的仇恨。 来京之前的事,因陆来尊当时年纪太小,他根本记不清。他就只记得生活富贵无忧、父亲位高权重、哥哥聪明能干,他自己就像个只需要吃喝拉撒的废物。 但是,陆来尊又看不惯那些欺男霸女的事,他跟着花花公子们胡混并没有参与那些事,他只是喝喝酒、凑凑趣,偶尔还悄悄帮助受欺负的人。 陆来尊一直向往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的快意人生,时时幻想着经历惊险新奇的事。听了哥哥居然和白画眉鸟妖阿翩有故事,他巴不得自己也遇上个什么妖啊精的。 胡仙仙听他说着这些,真是哭笑不得。多少人梦想着像他一样生活呢,他还把自己当废物?听他说想遇上什么稀奇事,她嘲笑他:“那你昨夜以为我是树妖的时候,怎么吓得跑呢?还是最先跑的。” “我以为树妖是男的,花妖才是女的。遇上男妖怪了,我当然得跑。”陆来尊振振有词的说着,一副他所说就是至理明言的样子。 见他那认真模样,胡仙仙笑得脸红扑扑的。这两人相谈甚欢,其他人则是扯些自己听着都烦的话。 程浩风侧目看了她好几次,她全无察觉,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陆来尊说:“姐姐以后要是见着漂亮女妖,一定先给你留着。” 这屋内气氛怪异,做东的陆开尊只有不停干笑。在他干笑得脸都快抽筋了时,侍女端来王帅加的特制菜。因王帅说是用他自带的材料烹制,都好奇是些什么菜,陆开尊才终于把所有人注意力吸引到菜上,他不用干笑了。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冻成冰的菜肴已撤下,王帅指着桌子介绍:“这便是蘑菇煨龙肉和炭锅驴肉。” 蘑菇煨龙肉盛在瓷钵里,炭锅驴肉则是焖在红泥小炉之上小锅中。 “王兄,你这龙肉怕是吹牛,哪有龙肉?这驴肉又似乎太平常了些?”叶冠英疑惑发问。 王帅昂首笑了笑才说:“龙肉真是龙肉,不过不是蟠龙、角龙等等这些龙,是‘飞龙’肉。 那飞龙像是松鸡,却比松鸡灵活,觅食也比松鸡挑剔。飞龙吃松子、榛子之类坚果,也吃些药草的籽,不吃虫蚁。 你们闻闻这煨的汤是不是格外鲜美?半点肉腥味、土腥味都没有? 这驴也不是家养的驴,是野驴肉。番邦大雪山的峡谷中,有一片常人去不了的水草丰美之地,那里羚羊成群、野驴撒欢。 这些食材平常运到京城早就腐坏,要是运活的会变得肉质粗硬,只有王家商队能保鲜运到。” 他一边说着这些,一边让其他人品尝。胡仙仙没吃,吃这些野味,她心里不舒服。 她不忌荤素,也不是矫情,就是尽量不吃野味。她认为猪、鸡、鹅等家禽家畜本来就是饲养的,辛苦付出劳动就该享用。偶尔吃点野?鸡、野兔也是可以,那些小野兽太多了就会祸害糟蹋庄稼。农人秋季捕猎,那也是自然法则的平衡。 他们这样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或者仅仅是以吃别人吃不到的东西为荣,那就是贪婪。 “这是鹿肉,梅花鹿的鹿脯肉。这是冬笋,鲜嫩素冬笋。加个冬笋祛火,荤素搭配才利于肠胃消化。” 王帅继续介绍着菜肴,“这是金狗肉,是又叫九节狼的那种小兽,不是家养的狗。” 他指着瓷钵中细腻?乳?白的炖汤,其他人不知道“九节狼”为何物,程浩风和胡仙仙却是知道。 那是种似狐似猫的小兽,圆圆亮亮的眼睛,棕黄泛红的毛,还有根棕、黑两色?交替分九节的长尾巴。 在胡仙仙是阴阳玄貘之时,伶俐敏捷的九节狼常与憨厚笨拙的阴阳玄貘嬉戏。 九节狼是个庞大的族群,隔着空间,还隔着上千年,这一只当然不是旧日玩伴。胡仙仙还是心有戚戚焉,她静静坐着,脸色发白、双目含愁。 他们都向她看去,她说话之时就自减三分仙气,不说话时倒真有些仙女模样。因她说话时要么粗鲁泼辣,要么盛气凌人,要是邪肆无赖,要么傻里傻气,总之是大多数男人都不喜欢的样子。 她为赴宴特意换上程浩风备下的衣饰,束发用层层玉制花瓣累叠的莲花冠,身穿素白道袍外罩浅紫薄纱袍。这身妆扮显得端庄高洁、飘逸潇洒。 再看她面容,应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这两个形容还形容得不透,因她水眸盈盈还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王帅唤了她几声,她没应声,他又说:“这是雪蛤木瓜汤,专为胡姑娘备的。十月天气渐寒,雪蛤即将要入洞冬眠,此时最是肥美鲜嫩,滋阴润燥的功效也最好。” 说完后,王帅亲手将盛汤的小瓷盅端到胡仙仙面前,她还是静坐不动。 程浩风冷声对王帅说:“不是她不领情,是她最近提升修为,需要少吸浊气。但凡烟火之食,总难免有浊气。实在赶巧,请勿见怪。” 王帅讪笑着捧盅回到自己座位,陆来尊抢着喝汤才化解他尴尬。 蒯十二笑陆来尊抢了给女人备的汤来喝,陆来尊回呛他几句。两人唇枪舌战几个回合,蒯十二败下阵就真生起气来:“我算明白了,你们是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是?信不信我把昨夜的事告诉我爹,让事情闹得更大些?” 他抬出蒯森雄来,是想暗指陆焕邦与蒯森雄利益牵扯甚多,暗示陆家兄弟别和程胡二人走得太近。 陆开尊却不受他威胁,笑骂他:“你羞不羞?十二弟,你知不知道羞啊? 多大的人了啊,还一有事儿就哭爹喊娘的。小孩儿打架打输了,才告刁状呢,你懂不懂? 你呀,别满世界嚷嚷你被打的事啦。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小姑娘给打了,丢谁的脸?我问你,到底丢谁的脸?” 蒯十二不说话了,其他几个人也面带惭色。胡仙仙却是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听到这些。 那沦为盘中菜的九节狼让她有物伤其类之感,真心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入了笼中。 别的大家闺秀能和丫鬟、贫民融洽相处,是不嫌弃那些地位低的人,是善良、是涵养。她则是几乎没有身份地位的概念,只是想和谁玩儿就和谁玩儿,不想理谁就不理谁。 若是当年主理鸿宾楼之时,她只是个性稍特别的市井商贾,从她于惊梦水晶得前生记忆、前生修为后,她就已是世外之人。 只不过从那之后,去的地方不是荒山野岭,就是青丘国、地下神宫这样与世俗城镇不同的地方,她自己察觉不出太大心性变化。 在黑球与海底圣境空间通道处那阵法中的九年,更是只有她一人,与凶兽为伍。对于她来说是孤独寂寞又野蛮残暴的九年,对于这法朝人只是过了平常几天而已。 她经了很多世,可那些不同的人生,要么是在还没有真正懂得世俗纷扰时就已夭折;要么就是根本无需处理那些世俗琐事的简单身份。她此刻才知道自己不懂交接应酬,自己可以做具体实事,却无法在交际场中左右逢源。 第五百一十五章 适与不适 分析完自己,她又分析程浩风,结论是他与她不同。就算他不喜欢玩弄权术,却也不是不懂。他可以适应这些事,她完全适应不了。 他本来出身宦门,他祖父因皇子夺嫡之争失败,由太师而遭贬回乡,他知道什么是权争残酷。 而他父亲苦读考取功名,结交丞相入仕途,他了解官场规则。耳濡目染之下,就算他性情冷傲,也会潜意识接受官场种种规则。 在天庭,她只是侍御司司宴仙女,除了天宫侍女就是与天后有交集,并不了解权争。而他当了千余年的刑律司校勘天仙,记录查证了无数因争权夺利而起的案例,对腹黑诡术可能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多。 更何况在地球那一界,他曾是贵公子,也真正玩弄过权术,他对权势没有排斥心。 就算古板大哥,真正身份也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豪富之子,是敢只身在几方势力间周旋的“冷爷”。 那些种种阴谋伎俩,胡仙仙看不透,他应该能无需多考虑就轻易化解。他本不想卷入朝堂之事,却又不得不卷去,让他辅佐韩泽熙应是天意。她守在他身边,会彼此束缚。 胡仙仙深感自己本来不属于这里,在俗世纷扰的这一面与他有着看不见的鸿沟。那么,只有待他了结凡尘种种,回归他修行者的那一面,他也有能力为自己解咒时,才是能相守之时。 看清了差别,她也就拿定了主意,只等宴后向他告辞。 只是这午宴也吃得太久了,从午时中刻吃到未时末刻,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要结束的预兆。 胡仙仙等得烦躁时,就冒出个无聊想法,去窥视别的雅间在做什么。目蕴灵力透墙而过,看到的不是沉闷较暗劲,就是虚伪说交情,正要收回目光时,听一个雅间中的人说起她自己。 那个雅间中只有三人,她模糊看到一个四十余岁勇武紫袍人,一个清瘦的四十余岁青袍人,一个五十多岁的长须赭袍人。 那赭袍人说:“虽说那些小一辈的应该不敢真做什么出格之事,我还是担忧啊。今日小女回娘家后,那惊恐模样实在可怜。要不是担心小婿在军中受人排挤,我也不会觍着老脸在老朋友面前说起这事儿。” “给我们说也不起什么用啊。我当了那么多年的礼部主事,还是‘主要办杂事’的主事,这才升了刑部侍郎没几天,什么事都插不上话。你要真担心勇刚因这事受影响,还是得找霍侍郎。”青袍人接话。 赭袍人叹息两声:“我当然知道霍侍郎是直接卡着军中之事的,郭兄你就算能说上话也只是管刑律之事。 我们三个是多年老友,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与霍侍郎、陆阁老交好那是人家敬着我,只为了我在文士中的威望敬着我,并不是真拿我当朋友。正遇上事了,他们哪会理我这个没实权的人? 我跟你们提这事,就是想着万一真出什么事,你们尽量为小婿开脱些,别把事情闹得太僵就好。 唉,也不知勇刚那妹妹怎么那么会招灾惹祸?惹谁不好,偏惹着霍家大公子……” 听他这番言语,胡仙仙知道赭袍人是谁了。他是哥哥的岳父,国子监祭酒葛培栋,一个没见过面的拐弯儿亲戚。 胡仙仙有些头大,嫂嫂葛淑美应该已经搬回娘家,并把受威胁的事告知父亲了。葛培栋向他朋友说起这些事时,流露出关切之意很真诚,他们是真担心胡勇刚。因他关心自己哥哥,胡仙仙也就对他贬低自己不计较。 以前她认为那些一个人惹祸就牵连几个家族的故事太荒唐,可这两天发生的事让她渐渐相信,豪门大族都是有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不想困在这个网中,离这些人远一点是最好选择。 葛培栋说完之后,他们沉默片刻,那紫袍人爽朗大笑几声打破沉默:“招灾惹祸?我倒认为她做得对。哼哼,京城里这帮成天不干正事的兔崽子,早就该有人来教训教训了。这京城里灰蒙蒙的天,也该有人掀开底下的脏事儿,好好扫扫了。” 葛培栋轻摇摇头接话:“这话也就雷兄敢说。” “我雷狂可不就是‘狂’?他们斗了我几十年还是没把我斗下去,就是因为真出大事的时候,他们没人敢去顶。”紫袍人这么说,胡仙仙知道他是马军都督雷狂了。 “雷兄豪气。别斋在仕途上‘依样画葫芦’混了几十年,如今得皇上信任,也该在刑部做几件实事才对得起圣恩。”青袍人自称“别斋”,那就应该是新任的刑部侍郎郭别斋。 胡仙仙收回目光,她忽然有些同情起韩泽熙。她今日所见只是极少数权贵,可暗里的风云显露出来也已骇人。韩泽熙能平衡还好,不能平衡,就必有一方会弄成牵连甚广的族灭惨案。平常人说错一句话,错了就错了,韩泽熙说错一句话,就是无数生灵遭殃。 程浩风把韩泽熙扶持到那个位置上,能扶他坐稳么? 她想着这些,想得有些心累。听到叶冠英邀王帅、蒯十二晚上再去玉人楼聚聚,胡仙仙知道这折磨人的午宴终于快结束了。 “你邀他们两个去玉人楼,怎么不邀我?”霍飞起身拍着叶冠英的肩。 “我不敢邀你啊。要是让春爱妹子知道我带你去玉人楼,不光你回家要挨骂,我回家也得让春娆骂。”叶冠英苦着脸说。 “哈,谁像你啊?她根本不敢骂我!”霍飞同他们笑谑着走了。 最后,走得只剩程浩风、胡仙仙、陆开尊时,陆开尊略带羞?涩地问程浩风:“阿翩姑娘过得还好吗?” “还好。她如今是青丘国王后最得力的属下,白画眉一族都有了依傍。” 程浩风答话后,陆开尊先是有些欣喜,而后却有些失落地说:“我早知她聪慧机敏,不会只是经营小小茶棚的山野女子。当初怪我鲁莽了,是我妄想了。” 胡仙仙听他说得动情,就想他能走出那事阴影。她直言劝几句:“听陆大公子这般说,你已经知道阿翩是为了复仇,才用计让你遇上她? 你能不计较,还真诚关心她,是她有福。只是,她终究不属于这凡尘俗世,陆大公子还是早些忘了她为好。 祝陆大公子早得佳偶,早结良缘。” 陆开尊微微点头,勉强笑说:“我只是放不下那个念想罢了,不会再扰了阿翩的生活。我先告辞,也祝你和程兄早结良缘。” 离开海天馆,胡仙仙尽催灵力,以所能达到的最高高度、最快速度,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在京郊一处树林旁落地。 程浩风还是比她快一步,在斜前方负手而立,沉声问:“想甩开我?” 她勾着头,脚蹭地面不答话。她觉得自己想道理想得很透彻了,可在他面前就是没办法平静讲道理。与其开口就吵架,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是在怨怪我?我昨夜是该早些去找你的,只是皇上一再交待暂时不要和诚郡王起冲突,我想和他商议出状告你们邪术杀?人之事的妥当办法,这才耽误时间。”见她不吭声,他语气温柔了一些。 “我没有怨怪你,我是怨怪我自己。我想先回陵州解决贺登泰的事,再带无一去秦州云华观静修,我再留在京城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她自己不怕事,可不代表亲人不怕啊。 霍飞说得不错,万一真闹得不可收拾,以她嫂嫂的个性肯定不愿意离开京城躲到偏僻地方,只会责怪她。 他捧起她的脸,含笑直视着她:“是认为自己惹祸了,想逃跑?还好,不是光想着和陆来尊那样的傻小子耍笑。” 她眨眨眼,完全没懂他的意思。陆来尊?陆来尊的确是个傻小子,可关他什么事? 胡仙仙担心自己提出要离开京城他会生气,也不知他怎么会提及陆来尊。谁知他担心她会嫌他沉闷,移情于与她个性相像的陆来尊。 看她茫然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想多了,又说:“闲云观离皇宫不远,你记着有龙气之处往东八里,就是闲云观了。我还要再去找曹备道谈事,你自己先回去。别忘了把昨夜采的木芙蓉花做好,等我晚上回来吃。” 说罢,他已飞身远去。胡仙仙呆愣半晌,自己那么多理由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走了?还是只有先回闲云观等他,她告诫自己晚上一定要好好说,说清楚。 胡仙仙东转西绕,酉时才回到闲云观。进到逸鹤轩客房,杭无一见她神情恹恹地坐着,就笑嘻嘻问她:“这京城里的消息还真是传得快,今天下午关于你的事情就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阿姑,那几个公子到底哪个看着顺眼点儿?” "没有歪心眼儿的都顺眼,那些成天游手好闲还骄横跋扈的,就跟粪里的蛆一样让人恶心。我告诉你,就算是鄂日浑和那些山精野怪都没有那么讨厌。 我不怕豺狼虎豹,可我真的受不了到处都是苍蝇蚊子。杀他们,他们是凡人,我要遭天谴。打他们,他们要扯出那么多牵四挂五的事情。 要论他们的讨厌程度,霍飞像嗡嗡乱飞的苍蝇,蒯十二则像才爬了屎就想来叮人的苍蝇……” 第五百一十六章 百无聊赖 提及蒯十二,她忽然顿住,只顾了那些烦心事,倒忘了提醒程浩风去查查蒯森雄。 蒯森雄到底是不是草上飞曾提及的主公?那个地下庞大杀手组织的主公,才是真正造成血无仇家人悲剧的罪魁祸首。这样的暗世界枭雄,必须除去…… 屋外一声压抑的低笑打断了她思绪,她忙挥手示意杭无一别声张,自己潜行出门。 出门隐身循声追去,却见是茶儿、酒儿在墙角偷听。此时,茶儿捂着酒儿的嘴,急忙往轩外树丛下行去。 到了树后,她们以为没有被人察觉,酒儿纵声笑说:“噗……都巴不得嫁进京城豪门呢,她倒把公子王孙都说成苍蝇蚊子……” 她们偷听她说话,胡仙仙也想反过来偷听她们会说什么,就隐藏一旁。 “笑什么?这种人天生过不了豪门生活才这么说。有句俗话叫‘山猪吃不了细糠’,说的就是她这种人。"茶儿满脸鄙夷神情。 酒儿低叹两声:“不管她是哪种人,我们也只能安分些了。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样? 我听血师兄提起过,以后国师可能会把我们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让我们后半辈子有依靠的,我们就等着安稳日子。 再痴心妄想,怕是真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茶儿听了这话,顿时眼睛都快立起来,愤愤说道:“一定是那个恶女人出的馊主意,想把我们弄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卖给老光棍。 我才不要任她摆布,这天下间哪有比法朝京城更好的地方? 我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我要落到任人欺凌的境地,我哪点儿比别人差?" 酒儿嗫嚅着劝她:"你别这样想,京城之外也有很多好地方……” 她话还没说完,茶儿就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母亲是你父亲养的外室,你连庶出的小姐都算不上,只要能有人供你吃喝,你就心满意足了是? 我是堂堂正正官宦人家的嫡出大小姐,要不是我父母死得早,我亲戚又贪财,我会落得如今这种地步?我就该是京城里的豪门贵妇,才不要去山旮旯里窝着。 你也别以为你愿意受她摆布,她就会饶过你。你瞧她那抓一把男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手段,会是盏省油的灯? 连她自己嫂嫂都说她是个招灾惹祸的狐狸精,你就等着被狐狸精折磨死。” 茶儿说得酒儿有些被吓住了,木讷点头。胡仙仙本来听得有些生气,后来却气笑了。 她和程浩风只是红尘过客,当国师根本不是他的人生终点,为她们安排嫁到外地是为她们后半生有个着落。可哪知在茶儿心里,她就是要把她们弄去山旮旯里嫁给老光棍儿? 她本打算让酒儿在栓子和高有德之间选一个,这两人虽不是富家子弟,却足以让她衣食无忧。 茶儿通文墨、懂诗书,就不能只考虑解决温饱,可以在马烁和麦塔哈之间选一个。马烁如今虽是境地有些困窘,但凭他那书法与雕刻技艺,迟早能名扬天下。麦塔哈对中原文化不是很懂,但麦家却是豪富之家。 胡仙仙本来还在猜,茶儿会在马烁的才气和麦塔哈的财气间选谁,结果她根本不会给人家选择机会。 她也庆幸没直接透露出这意思,要不然万一茶儿选了谁,那可就是害了谁。 既然她们如此爱歪想,胡仙仙觉得吓她们一吓也好。她唇角勾起邪肆的笑——你觉得我阴险狠毒,我就激发你一下的想像力,看你能把我想像得多阴险狠毒。 然后,你们就在我的阴影里,惶惶不可终日。我才不会真要陪你们玩儿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我可没那闲工夫。 想着要吓她们,她并没有做什么可怕的事,只是显出身形走到她们面前问:“我想做一大锅粥,这小厨房的锅太小,你们去观里大厨房帮我借口大锅好不好?” 她们看着她,惊慌地点了点头。茶儿还能挤出个难看笑容来应付她,酒儿则是吓得两腿直抖。 胡仙仙说完后就转身,听到她们在她身后低声说:“茶儿,怎么办呢?她刚才肯定听见我们说她坏话了……” “先别自乱阵脚,看她挺平静的样子,应该没听清。不论如何,我们小心防着她就是。” 听了她们的话,胡仙仙都憋不住要笑了,跑进厨房才笑了个痛快。 杭无一听见她笑声,问她笑什么,她也懒得说。她将花朵从袖中取出来,看着那些保存得依旧鲜艳的花儿,就有下厨?欲?望。 她手脚麻利地选花、淘米、调蛋,等茶儿、酒儿借了锅来,就熬粥、摊饼。 她们想要搭手帮忙,她也不拒绝她们。她时不时地阴阴盯着她们,又时不时地暗暗诡笑,弄得她们疑神疑鬼、提心吊胆。 胡仙仙的表情动作很夸张,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是坏人,我有阴谋”几个字了。杭无一看不懂她在干什么,站在厨房门口撇撇嘴就走开。 芙蓉蜜粥和芙蓉煎蛋饼做好,胡仙仙吩咐血无仇带着茶儿、酒儿给观中其他人送去。 待得戌时中刻,程浩风回来,他们六人又同在轩中正厅用餐。茶儿、酒儿言行举止如履薄冰,就怕胡仙仙在程浩风面前说什么,然而她只是随口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饭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同去书房,茶儿、酒儿才略放心。 书房中,程浩风先让她看她描的木芙蓉花图案。那毫无灵气的描摹图案,此刻看来竟是艳丽芬芳,如是鲜嫩折枝贴于纸上。 她细看之下,才知是他顺着勾勒的线条另加点染,又添上碧叶花蕾,刻板图案就成了灵动花枝。 胡仙仙凝眸看花,浅笑嫣然。程浩风让她再去描摹图案,他则去把玉芙蓉画下来。 寒夜清霜,静谧的逸鹤轩中他们各自写写画画,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眉目传情。 亥时末刻,程浩风画好玉芙蓉,请她去看。她觉得白色花卉极不好画,因为纸本来就是白的,若是为了突出白色,就用过多的白颜料渲染花瓣,反而会让花显得浊重土气。 程浩风画的玉芙蓉有本来的空灵清韵,也不显得单薄枯瘦。原来他没用墨线勾花朵轮廓,而是用黛绿颜料勾线。而后,再抹一层白颜料,又用黛绿颜料晕抹出玉芙蓉本有的绿筋。 白绿颜料相融,呈现出不同层次的绿,就如玉芙蓉鲜花本会透出的隐隐绿意。 而没有细描,写意虚化的墨绿、淡红花林背景,衬得本来稍嫌简单枯燥的玉芙蓉丰润妍雅起来。 胡仙仙看画良久,幽幽叹息,将画收入袖中,准备对他说离京之事。 “浩风,对不起,我才来几天就给你惹出那么多事。” “不怪你,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责怪自己老婆。”他将她横抱而起,往寝室走去。 “老婆?我还不算是你老婆……”她心如鹿撞,羞窘之下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我说是就是,管他别人认为算不算呢?” 窝在他怀里,进屋上床,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她完全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拂晓时分,酣睡初醒,想起该说的事,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轻轻抚摸他面颊,假寐的他睁眼含笑看她。胡仙仙鼓足勇气结巴说道:“你知、知不知道……我……不喜欢京城?我……不、不想在这儿!”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他平静答道,笑意清浅。 她说不下去了,她直觉她搬出再多的道理也说不服他。想来想去,只得说两人同宿房中确实有损清誉,她得回客房去和杭无一住。 胡仙仙打的算盘是,让他先同意她住客房,等明天夜里再找借口和杭无一呆在客房闭门不出。待他自回寝室后,她们就可以偷偷溜走。 结果,程浩风没同意她回客房住。他说反正他们也不是必须要睡,早些起床不让别人看到就好。 两人收拾齐整,血无仇刚出门练功。程浩风让她把杭无一也叫起床,一同指导徒弟修炼。 茶儿、酒儿一夜不曾安睡,她俩打着呵欠出门时,只见他们四人正在院中空场上练功。他们都显得神采奕奕,身手矫健。 胡仙仙想说离去的事,他就是不给她机会说;她想激他吵架,他也总能巧妙转移她注意力,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杭无一的脚伤好了,她总算找到理由说要带徒弟出去历炼。上街逛逛就算历炼,当然也就可以趁上街后溜出京城。 然而,程浩风说要派杭无一去碧洗宫送东西,让她自己在书房中好好描画。 百无聊赖之时,她想着去找茶儿、酒儿,逗弄她们一番。潜行到她们房门口,茶儿房中无人,她又到酒儿房中。 酒儿房中传出低语:“我去找曹真人谈事,若是国师回来后我还没回来,你就说我上街买东西去了。” 茶儿在交待着酒儿,酒儿答应后,茶儿就避开众人,从观中大厨房后的角门溜出去。 茶儿所说“曹真人”应是曹备道此人,胡仙仙没有见过他,但对他算了解几分。 第一次对这曹备道有印象,是岑载道对他擅改慎郡王府的阴阳园不满,岑载道说他,“他懂什么?曹师弟长于医术,这风水之学他是一知半解。” 当年岑载道可能没想到曹备道连一知半解的风水之学也不弄了,但他混得倒是风生水起。 韩泽熙是岑载道的记名弟子,可如今能在韩泽熙身边说得上话的是曹备道。因为曹备道在达官贵人中处事圆滑通达,韩泽熙需要他做“暗探”之事。 曹备道还有个混得开的手段,那就是他擅长的医术变为“擅长与房中术有关的医术”。 胡仙仙带着三分警惕心、五分好奇心、两分捉弄心,悄悄尾随茶儿去了。 到得曹备道所住的齐真宫外,胡仙仙飞上偏殿房顶。偶然一瞥,竟见到血无仇也猫身蹿上房顶。 第五百一十七章 推罪无一 看到血无仇后胡仙仙没有惊动他,而是隐身于他之后看他做什么。他伏身偏殿拐角房顶,揭瓦俯窥。 她也在他身后,目蕴灵力透瓦看下去。原来拐角处是个小密室,若是在院中看去是发现不了的,是属于厢房的暗隔间。 此刻曹备道和茶儿正在这一丈见方的小密室中谈话。 “程浩风让我去判定老舅爷是否死于邪术,是真的丢了个烫手山芋给我呀。我今天抽空回京,就是想找你问问他对胡仙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没想到他们谈话居然和自己有关,胡仙仙本来存了戏耍心态来跟踪,此刻凝神认真查探了起来。 那曹备道接近四十岁,细眼鼠须,五官尚算端正,就是有些猥琐态。他问茶儿这些话,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曹真人,是不是那老舅爷之死真有蹊跷?真是她动了邪术杀的?”茶儿有些期待地问。 "我一时查不出死因,但可以肯定和什么邪术无关。唉,此事不好处置,我不可能一直陷在此事中。既耽误其他事,又让皇上会认为我无能。” 茶儿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曹真人是想找个人担了此事,早些定案?” “是呢,我不能说老舅爷一家人是诬告?那会得罪诚郡王不说,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老舅爷是其他死因,弄不好有可能把自己给套进去。唉,也不知这个胡仙仙动不动得?” 曹备道很苦恼的样子,胡仙仙听得暗暗心惊。难道为了早定案,就是这样找个没靠山的人担了罪责了事?那还要刑律来干什么?反正罪犯都是无财无权的人,出了案子就随便抓几个得了,还不用养着一大帮办案的人…… 在她愤然想着之时,茶儿两眼放光,伶俐说道:“胡元君可动不得……她是先帝封的‘福慧玉女’,是胡勇刚将军的妹妹,是国师七师妹,还与霍飞将军、蒯家十二爷等等这些人都有暧昧不清的关系,动不得啊。” “那如何是好? 诚郡王虽没直接露面见我,却是三番五次地派人来和我说他舅舅本来身子骨儿硬朗,不会病死之类。 我要是说老舅爷就是病死的,那分明就是驳了诚郡王面子啊。”曹备道眉毛胡子都皱成一团。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茶儿直接否定把罪行压到胡仙仙身上,让胡仙仙微感纳罕。此刻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让胡仙仙更猜不透。 曹备道急切地让茶儿快说,催了她四五次,茶儿才慢声说:“胡元君那个徒弟杭无一,我打听过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并且她父亲生前只是个赌棍,母亲就是养蚕织布的农妇。 还有呢,她那徒弟先前拜过尼姑为师,一直不肯称胡元君‘师父’,胡元君对于徒弟这不尊敬师父的做法很反感。 据我看来,胡元君对她徒弟也算不得爱护,两人之间时常绊嘴……” “明白,明白了!茶儿你真懂事呢,当初我把你安插在程浩风身边就是想多了解他身边人的情况。你做得好,做得很好!” 曹备道听出她的意思是把罪责推给杭无一,找到解决办法,他兴奋得满脸通红。 胡仙仙听到这番言语则是脸色铁青,真是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啊!她深吸几口气才平复心情,思索此事该如何应对。 见血无仇还趴伏在旁,她也凝息继续暗查,直到茶儿离开齐真宫,血无仇也往其他地方去了,她才离开。 血无仇追踪茶儿之事,应该是程浩风授意。胡仙仙决定暂时不问他们有什么计划,且看后续如何。 她暗随茶儿回了闲云观,在观中第三重殿宇外树下现出身形。这树是一株梧桐树,黄叶落尽,只树梢上还有几片半黄不青的叶子在风中瑟瑟发抖。 茶儿没有立刻回逸鹤轩,而是在观中游走,与香客热情打招呼,对小道童嘘寒问暖。 胡仙仙坐到梧桐树横枝上,双脚悬空悠悠荡着。看云卷云舒,听风吹叶响,怡然自得。 树上仅存的叶片因她晃动,都飘摇落下。这第三重殿宇的偏殿供着送子娘娘,因程浩风以前“送子金童”的美名,京中不少贵妇都来此拜求子嗣。 此时就恰好有一个贵妇从殿中出来,又恰好经过梧桐树下,还恰好被几片落叶砸到。 落叶砸不伤人,却也会不舒服,惹得贵妇骂起来。胡仙仙垂眸一看,真是冤家路窄,被砸中的人竟是曲春爱。 曲春爱近一年常到闲云观烧香求子,因她深知要在霍家站稳脚,要有让霍飞将她扶正的筹码,就必须要有个儿子。“如夫人”虽比“夫人”多一个字,却少了份正室大气。 仰望树上之人,枝高杈多,曲春爱看不清是谁坐在树上,只听笑声清脆。 “把树上的野丫头给我揪下来,狠狠扇她嘴巴子!”霍飞近几日夜不归宿,她只能忍着,还得在霍家二老面前陪笑脸殷勤侍奉,心中郁积的怒火已很多。这巧合的事,也就让她的怒火找到了爆?发出口。 话音刚落,就有随同来的小厮往树上爬。一个爬到树干半中央就滑下来,两个爬上去也是滑下来,忙活半天没人能爬上树,更别说能拽下人。 喧闹声引来其他人围观,围观者中就有一个是茶儿。她看清树枝上所坐之人是胡仙仙,就迈着碎步走到曲春爱身边说:“霍夫人,请息怒,是胡元君在和您耍笑呢。” “哪个胡元君?”曲春爱斜了茶儿一眼,再手遮日光仔细看树上,“嗯?是……胡仙仙?” 茶儿微低了头答道:“胡元君爱捉弄人,请勿见怪。” “她就见怪又怎么了?”胡仙仙可不领情,高声说:“她让人来抓我打我,我就得等着被她抓、被她打?她乐意见怪就见怪,不用你虚情假意地说好话。” 曲春爱盯着胡仙仙看了两眼,又低头瞟了茶儿两眼,笑说道:“不知道是仙仙妹妹在树上玩耍,才闹出这误会。仙仙妹妹,你霍大哥对你念念不忘,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舍下坐坐?姐姐我随时恭候大驾。” 没料到曲春爱竟是对胡仙仙热情相邀,茶儿失望地退开几步站着。 胡仙仙见曲春爱带人要走,倒觉得有些无趣了,她拖声懒气地喊着:“别走啊,我不打你。你们是故意说话惹我生气,激我出手打人?我可不会再那么笨地直接出手了,我不打人,不打人,就不打人……” “知道仙仙妹妹不打人,只是打情骂俏。”曲春爱唇角斜撇,说话时特别加重“妹妹”两个字。 胡仙仙搞不懂她怎么跟自己“姐姐妹妹”的称呼起来,茶儿却知道那是暗暗弹压胡仙仙,怕胡仙仙真在霍飞那里占了先。 曲春爱行过茶儿身旁时,茶儿含笑低声说:“霍夫人真是沉得住气,她可不是甘心当妹妹的人。” 话语音量低,只曲春爱和贴身站的两个丫鬟,还有耳力极好的胡仙仙听到。 曲春爱俏脸含霜,丝帕在手上轻绕几圈后,又绽出笑容,垂眸斜睨茶儿两眼:“她是不会甘心当妹妹的人,可她一时还和我家将军生不了瓜葛。你还是别为我操心了,自求多福。 踢毽子都能卖弄出风情的女人,你们斗得过吗?要是我就乖乖顺服于她,举手投降。不兴风作浪的,或许还能拣条命。 我也不是傻子,想扳倒她,也别挑唆我去给你们当棋子儿。” 曲春爱带着随从们摇摇摆摆远去,茶儿也阴着脸回到她自己房里。 胡仙仙从树上掠行往另一棵,如猴子般在树间穿梭。身影乱穿,脑中乱想。 从前她认为内宅争斗只是女眷无聊了搞的把戏,就如她无聊了想戏弄茶儿、酒儿。 今天听茶儿那几句话就劝得曹备道推罪给杭无一,真是深感惊骇。再听茶儿和曲春爱说话,真是每句话都是在暗暗交锋。 以前不是没有听过、见过宅斗之事,那些家主被蒙骗,好人被冤枉的事,她觉得只怪那家主愚蠢或偏心。 那些家主哪个不是风云人物,怎么可能辨不出小女子耍的小阴谋? 可今天她是真有些相信那些事,因为她自己就是在做具体大事时,会有很多计谋冒出来,却从未想过在日常生活中用什么计谋。 因为做那些家宅之外的大事已经够耗费精力了,家就是休息的地方,哪还有心思细想那些只言片语意味着什么? 日暮时分,程浩风和血无仇一同回逸鹤轩。胡仙仙笑盈盈地迎上去,说要和程浩风到书房议事。 到得书房,她先探他口风:"听说曹松楼审‘邪术杀?人案’审得焦头烂额,我是不是该带无一去见见曹松楼?因为,嫌犯久不到堂,案件迟迟定不下来,知府承受的舆论压力也很大。" “带无一去见曹知府?你想她被打入死牢?”程浩风冷声反问。 “打入死牢?”胡仙仙听不懂了,还没定案呢,最多拘押。 “曹知府把所有罪责都推在无一身上,诬灭无一挑唆三豆退婚,再用邪?术杀人。” “是怎么把罪责都推在无一身上的?”胡仙仙虽知可能会如此,还是又惊又怒。 “他们定的案情中,说你全不知情,只是无一借你的名义行事而三豆他们家只是受了蒙骗。所有事情的根由,都只因为老舅爷是无一前世的仇人。” 程浩风说完后,胡仙仙低叹:“无一这丫头还什么不都知道呢。” “我也是未时才得到的消息,你别告诉无一,这些事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胡仙仙咬了咬下唇,怒声问:“他们认为无一无权无势,又无依无靠,就是顶罪的最佳人选?他们怎么不认真查查案,查证我们根本没杀老舅爷,根本不需要顶罪呢?” 程浩风听她这么说有点惊讶,她见他目露惊疑,就直接问:“你为什么不阻止曹家兄弟如此定案?” 第五百一十八章 假矛真盾 程浩风有些没反应过来,胡仙仙再次咄咄逼人地问:“你上午辰时左右就应该得了消息,你知道曹家兄弟会陷害无一,为什么不阻止? 曹备道应该是以灵符传讯给曹松楼,告诉他定案办法的?你不能直接出面,总可以截了灵符啊。 若说截了灵符怕引起怀疑,你还可以改了灵符中讯息再传给曹松楼。” 程浩风双眉紧蹙,伸手揽住她肩膀,想安抚她剧烈起伏的情绪。 她挣脱开他的手,不再隐瞒所见,直接说:“我见到了无仇跟踪茶儿,我还以为你们得了消息后会帮无一呢。早知这样,我就自己处置这事!” 听她这样说后,他眉头舒展开来,再向她伸出手:“你以为我舍得让无一顶罪?放心,无一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将计就计。” 见她眼神懵愣,他轻笑拥她入怀,“我自认为谋算周全,没想到被我的仙仙把我诈了一下,问得我心惊肉跳。我还以为是他们透露这些讯息给你的,以为是他们识破我计谋了呢。还好,只是被你巧合发现……” 他这样说后,胡仙仙冷静下来,相信他不会为了解决麻烦就同那些人一样,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杭无一。 她乖巧依偎在他胸前,他慢慢细说所做所为的原委。听他说完,她觉得他过得真累,虽然以往知道他累,但这是第一次清楚他是怎样的累。 首先,韩泽熙虽是紫微星君分一魂一魄再以仙术凝齐魂魄入凡,但也终究不是真正的紫微星君。他们不是挚友关系,而是君臣关系。 其次,从德元帝开始皇权已被架空,满朝文武对陆焕邦、霍图、雷狂等权臣的敬畏心远远大于对皇帝的敬畏心。 再次,段梦柔、法略、毛日渥、扎措、鬼王等等这些潜藏的修行者势力,只是暂时承认韩泽熙的地位,只要稍有差错,就必然会扶持他们自己的势力出来。 是以,程浩风明知诚郡王反叛是早晚的事,却不敢让韩泽熙先下手削藩。削藩之事,最怕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因诚郡王有一批忠诚于他的精兵,万一起争斗,不敢指望霍图、雷狂会全力勤王救驾,单靠韩泽熙和程浩风自己的底子只怕难以抗衡。 能确定保皇的队伍,只有韩泽熙本来泰兴府的旧部,以及陆开尊、樊鼎瑶、叶冠英、郑天霸的那点厢军。 陆开尊主要管织造事宜,从钱财上来说是个肥差,他属下的那几队厢军在战斗力上却是不堪一击。 樊鼎瑶手下有些当年随他“落厢”的禁军,是精锐之兵,但人数很少,并且在他被贬越州时还有一部分人流落他处,难以召齐了。 郑天霸、叶冠英还有部分蟠龙寨的老兄弟在,这近一年又暗中训练不少窑工、驿卒等杂役,看起来所辖兵力不多,实际战斗力还可以。 当然综合看来,还是比诚郡王弱很多。诚郡王还收买很多奇人异士,光是他那神獒卫队就让许多人畏惧。因神獒天生对兽类有威慑力,骑兵与卫队对阵,不用开打就会马惊阵乱。 两人说起这些,就在书房中商谈很久,但也没人敢打扰他们。其他几个人自己备了晚饭吃下,各自回房安歇。 了解完这些后,胡仙仙问他:“可你放任他们那样定案,无一该怎么办?” 程浩风牵起她的手往寝室走,边走边说:“大事说完,些许小事就不用在书房中说?” 她没有反驳,随他进屋在床上并躺。她枕着他的手臂,听他娓娓道来:"曹备道是个志大才疏的人,在各种势力间摇摆不定。我本来以为他只会溜须拍马,没料到他所想要的远远不只是皇上偏宠。 那天赶走茶儿、酒儿本来只是意外,可第二天乔且诗来说完正事后就给她们求情,我细问才知是曹备道托他来求情。那般快的知道消息,又能那般快的找人求情,曹备道不简单。 茶儿、酒儿两个人不仅是曹备道讨好我的礼物,也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 他能利用茶儿监视我一举一动,我当然也能利用茶儿知道他的情况,还能反传给他一些半真半假的情况迷惑他。" 胡仙仙心内暗叹,宅斗术中的小阴谋、小伎俩一时有用,可终究只是没有实力依托的算计,不是搅动风云的谋略。在这小小争斗中,败得最惨的就是茶儿。茶儿真是很可怜,步步都在别人筹谋内而不自知。 他说起最弱就是兵力之事,她记起偶然窥见过一次雷狂,她直觉那个虬须戟张的狂傲汉子值得信任。 "马军都督雷狂应该是不计较个人得失,不注重私利的人,你可以寻机会与他结交。"她靠在他胸口低声说。 “嗯,我对他所知不多,你如何能肯定他人品?” 胡仙仙把偶然听到雷狂、郭别斋、葛培栋三人谈话的事说了,他抚着她的发丝带些逗弄语气说:“我的仙仙也学会随时随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真乖。” 她半羞半嗔地捶捶他胸口,担忧问他:“要是诚郡王的亲戚给曹松楼施压,限期捉拿无一归案,那可怎么办?” "罪名先顶着,人就不会让他们抓的。我会以无一年少,师门自教自惩为由,拖延时日。你们安心住在闲云观就是,量他们也不敢进观抓人。" 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提出异议。她挨着他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心中不安感却始终没有消去。 “浩风……我们还是避世修行,也许到以后会找出其他解咒之法呢?我们寿数那么长,活到多年以后,会发生很多变化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下安危系于皇帝一身,扶韩泽熙上了皇位,就必须要帮韩泽熙稳固皇位。”听她说话,他闭着眼睛答道。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蹊跷?云华观当年七真,按说都应该走深山修炼、证道成仙之路,为什么绕来绕去都陷落红尘中? 就连二师兄,我都不只一次听人提起过他终究也会入凡。 红尘之事与仙佛之事,其实是相联紧密的?” 程浩风沉默不语,把她紧紧箍在胸口,许久之后才说:“不论天意如何,我不会放手的。我要你陪着我,长长久久的陪着我。” 说到天意,胡仙仙平常都不敢想什么永恒之心的事,可她此刻想了想之后,脑海中忽然有灵光一闪:“你说曹备道在几方势力间摇摆,又说他想要的远远不只皇帝偏宠,你也说他是个志大才疏的人,挺矛盾的?嗯,我觉得你对他判断有误啊。 他也许、也许不是在几方势力间摇摆不定,而是想挑起几方势力争斗,他所忠于的势力是目前没有浮出水面的。 我感觉他能为韩泽熙所用,但他并不忠诚于韩泽熙。我猜、我猜可能是……”她眼睛往上瞟去。 她没有直说,但他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说的是,曹备道真正所忠的人是天帝! “是了!你还记得在边城的事吗?我本来准备了结冷秋朗的事就去黑龙祠处理黑龙残魂的事,没想到重遇你之后,会发生那么多意外。 若是说与你之间的事是天意难测,那遇到阿琐他们就纯属人为算计。让他们来拖延我到黑龙祠的时间,才有后来的见毛日渥他们之事,也才有引黑龙残魂补龙脉扶持韩泽熙登基之事,我们是被推到如今这一步的。 我在边城时还在疑惑,连你都不知道我有去毁黑龙祠的计划,谁又能知道我的计划并透露给段梦柔他们? 你这一提醒,这些事就能说得通了。曹备道以前是通过岑载道对我了解很多,如今是通过茶儿她们对我了解很多啊。我倒大意了,只当他和当年混在慎郡王府的那些神棍一般,没想到有这样来头。” 程浩风话语中带了几分忿然,对天庭怨意明显。胡仙仙有些后悔说出推测了,轻声说道:“我只是瞎猜……曹备道此人我只见过一面,还是偷偷窥见的。” “你是天生灵慧之人,直觉比我们都敏锐,这和你与他接触多少没关系。我将身死魂消时,天帝屡次派人逼我为日月轮?器灵,其心昭昭,你又何必再为之掩饰?” “唉……浩风,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我们树敌好多?如此这般发展下去,真是可怕。” 他们树敌确实多,堪称三界都有敌人。对此情形,程浩风竟是勾唇蔑笑。 见她不安,又安慰她:“那些事太玄,莫要多想。先做好最紧迫的稳固韩泽熙皇位之事,我虽暂处劣势,他们却也不能把我怎样。” “要在尘世立足,那就更不该弄得你成众矢之的,我要带无一离开闲云观。”她握拳给自己鼓劲儿,才敢再次提起离开之事。 “相比诸多大事,我更不愿意让你伤心忧虑,所以很多事我不肯多说。有你陪着,我才觉得活着有趣。” “肉麻……"他语气平淡,在她听来已是极煽情的表白了。揉揉自己羞红的脸,她再说:"我又不是娇滴滴的深闺小姐,我是狠辣小魔女呢,我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无一的事。" 他认真地看着她,等她说出具体步骤。她仔细说:“你只说我是畏罪潜逃到你这里的,撇清和你的关系。我带着无一逃亡,你暗中保护我们,我们暗中查清老舅爷真正死因,逼他家人承认诬告之事。” “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所有事端都引到你身上了。” “引到我身上都没关系,反正引到我身上的事够多了。”她嘻嘻笑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样子。 程浩风眉头皱起,她拉拉他的手,娇俏笑说:“只是暂时的别离,又不是要永远分开。求求你,让我做点事好不好?我窝在闲云观里要发霉了。” 他叹息两声,微颔首算是同意她的办法。她眼睛亮亮地翻身坐起来,悄声说:“那我们要准备吵架了哦,得为你不肯庇护我寻个理由。” 第五百一十九章 逃逸出京 程浩风无奈轻笑,她蹑手蹑脚出门,到了走廊上就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起来:“你不肯管我就算了,反正我是不会让别人欺负我徒弟的!咱们各走各的路! 哼哼,你以为我想呆在京城啊?踢个毽子都叫有意卖弄风情,这京城阔少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我在江州洛家的渡船上跳舞都没有人那么说我,那些客商、渔夫只是喜欢我跳,从来就没有生出过什么歪想法。 京城里的这些人看见个女子在人前活泼点儿,就要以为是存心勾引男人,真是脑袋里只装着那点儿事的废物。 我看你也是在京城里呆久了,脑袋生锈了!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胡仙仙高声叫嚷引得众人都出门来,茶儿、酒儿怕再惹得程浩风冲她们发怒,就缩在底楼角落里偷听。 茶儿悄声对酒儿说:"只有待在京城才能有机会成为最高贵、最入时的人,小地方来的野丫头居然敢说京城阔少是井底之蛙?" 有了前几次的阴影,酒儿不敢接话,只是点着头。 程浩风慢慢踱步出来,向一脸关切看向他们的血无仇摊摊手。胡仙仙朝疑惑不解的血无仇扯扯嘴角,自己都觉得自己挺疯癫的,她知道自己的长辈形象是端不起来了。 “无一,我在闲云观大门外等你,你赶快收拾东西。”她没有在走廊上多做逗留,吩咐完之后,就飞身到了大门之外。 时辰还早,天又雾蒙蒙的,观门之外寂静无人。胡仙仙抱臂倚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微闭眼睛平复心绪——就算是做戏给别人看,与他分离还是会胸口闷疼啊。 她这么做是想为他分忧,也是真不愿与他太腻。情深不寿,她不要那么深情,不要太痴缠,只愿他们的情能长长久久,人也能长长久久。 太阳升起,在雾气中显得昏黄暗淡。杭无一还没有出门,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又不好再进门去找人。 陆陆续续的有香客前来进香,看她在门口站着都好奇瞄她两眼。他们看得她发窘,怕杭无一寻不见她,又不敢走到僻静角落,就干脆和石狮子一起愣杵在门口,当石头人。 辰时之际,杭无一终于背着包袱阴着脸走出来。两人一起往城外走去,一路之上都是一言不发。 到了城郊,行人渐少,胡仙仙施法凝出气泡,师徒二人在高空中向陵州飘去。 离京渐远,天高云淡,胡仙仙觉得比京城里阴云浓雾的天气好太多,人都精神了几分。 她让杭无一仍在气泡里飘着,自己在空中御风而行。披当疾风,大壮胸怀,她兴致高昂地朗诵起诗歌。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云层之下,田园风光别样清新,她真是有鸟脱樊笼归山林之感。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提气飞冲翻跃于云海,真是自由自在、傲视万物。 “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她见杭无一怏怏不乐,认为她是离开血无仇而不高兴,飞身到气泡前笑对她说。 “要是能够天天对花坐,怎么可能生恼?只怕是花儿嫌人烦了,才只能出门苦笑。”杭无一语含讥诮,神情却是落寞。 “你这丫头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胡仙仙再三询问她,她都不再开口。 快到陵州时,胡仙仙带她落地。胡仙仙袖中带了些京城中的精致糕点,拿两块给她吃,她并不肯吃,只是坐在树下发呆。 “你知道他们把罪责全推到你身上的事了?别怕,我看起来不在乎你,其实心里可疼你了。” 杭无一看着面前的笑脸,双眼涌出泪水,又咬着嘴唇想忍住。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止住泪,抽噎着说:“这件事情并不是让我最难过的,是血无仇让我伤心了……” 杭无一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胡仙仙,在看到程胡吵架之后,杭无一是想让血无仇劝架的,结果自己听血无仇说了些绝情的话。 胡仙仙出门后,程浩风就在书房闭门不出,茶儿、酒儿也去了观中其他地方,杭无一就约血无仇在客房外的木芙蓉花下说话。 “你劝劝三师伯好不好?我也去劝劝我阿姑。我不想跟阿姑走,她总是带我去做一些很无趣的事。” “你所觉得无趣的,是你终将失去的。”血无仇没有答应去劝人,反而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杭无一又再求他,他说了推罪之事,又说她是该跟胡仙仙在乡村市井间随缘度化,少与朝堂之事生牵连。 “习得无上道术就只做那些小事有什么意思?” 血无仇轻摇头说:“七师叔是想让你少沾孽业,云华观终究是要你传承下去。” 这句话让杭无一听得纳闷儿,血无仇解释道:“我是生来即有孽业满身的人,终究难逃天惩,云华观不能交到我手上。 卓无傲出身宦门,要他振兴深山中的云华观,几乎没有可能。 康无病只继承了医术,他担不起大任。 其他几位师伯师叔暂时没有收徒弟,但我敢肯定没有比你合适的人。 我师父虽没有直接对我说过云华观需要振兴,但我看得出那是需要振兴传世的,他们一直在为之努力。 我们也许会有一天都不在了,你就是让云华观法脉传承下去的希望。 你出身平凡贫寒之家,天生带的孽业少。如今又已父母双亡,沾带的俗缘少。你俗缘少,法缘却多,佛道两门都准许你通达修行,没有生偏见隔阂,这是万年难遇的良好契机。 这些都说明你生来就是该修行之人,并且修行之路会比我们顺利。” 血无仇话很少,这是杭无一认识他以来,他说过的最长一段话。她不理解他说的意思,但能明白是要她顺从胡仙仙的安排。 “我知道阿姑是为我好,可我不想离开这里。你别看我很崇拜法力高强的人,就以为我很有壮志雄心,我并不追求无上法力,只想能和亲人朋友平淡相守。”她说完后,脸已通红,因这话很明显表露对血无仇的依恋之情了。 血无仇定睛看她两眼,而后叹道:“我与你不同,我不求平淡相守,只求多了些怨,多报些恩。 我寿数将终,不知到时候师父是要任我死去,还是会用逆天邪术强留我在世间? 呵,不论怎样,且趁有生之年多帮师父一些。” 听他这般说,杭无一急切接话:“你想多帮三师伯,我就和你一起帮他。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血无仇眉头一皱,沉下脸背转身说:“我知道一些师父和七师叔的事,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明白为好。 我与师父不同,我不是因有顾虑、有背负而拒绝你,我是真对世间情爱厌恶之极。 和你说明白是不想误你,否则,你若是像七师叔那般执意追求,倒是害了你。 你也别难过,没那些念想,也就没那些烦恼,对你修行有益无害。” 杭无一牙齿咬得“咯咯”响,整个人就跟僵了般呆立半晌。她脑子里一团乱,最后蹦出几句口是心非的话:“你以为我喜欢你?才不是!不论你将来是死是活,还是半死不活,我都不会在意!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怎样都与我无关!” “若是如你所说,真是很好、很好。”他听完后,转回头朝她笑说。他笑得很真诚,她才发现他笑起来居然有个小酒窝。 这笑容让他看来带些羞涩的孩子气,更衬得人俊朗不凡。杭无一觉得再看着他会让自己变花痴,赶紧仓惶逃回客房。 她昏头昏脑、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收好这样又忘了那样,很久才收拾妥当。 她背着包袱出门时,他们都出去办其他事了,逸鹤轩中静悄悄、空荡荡的。木芙蓉开得正盛,却让她感觉轻寒漠漠、孤寂哀艳。 听完这些,胡仙仙不屑地笑说:“他只是不爱你而已,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不只是现在不会爱上我,是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和他相爱。”杭无一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断情绝爱,而不是此刻不接受她。 “不爱就不爱,总好过他明明不爱你,还欺骗玩弄你的感情。”胡仙仙早就担忧这种情况出现,真发生这事,她倒看开了。 “我倒宁愿他骗骗我,我至少还有接近他的机会。” 听她这般幽幽低语,胡仙仙呵斥:“混账!当我的徒弟就不准说这种话!你要敢那么想,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去?你这种脑袋就该让海水多洗洗。" 杭无一被说得发怔,胡仙仙再笑着摇头说:"哈,也不能丢进海里。搞不好洗不干净不说,还得让海水灌进脑袋,那可更麻烦。” “我怎么会遇上你这种师父?你不安慰我一下,还说这种话?你有没心啊,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杭无一本来悲悲切切的样子,被她说得又急又怒。 这地方离陵州城不远了,杭无一认得路,急怒之下就自己迈开腿朝前走。胡仙仙连喊她几声,她也不答应,憋着股倔劲儿往前冲。 她冲得再快也没胡仙仙飞得快,一瞬之后胡仙仙就拦在她面前说:“我不是来拦着你,只是回答你的问题。我这心本来应该是肉长的,估计这会儿是变石头了。” 见胡仙仙手抚心口,似真在探察心是什么做的冥思苦想样子,杭无一被她逗笑。 第五百二十章 师徒论情 见杭无一笑了,胡仙仙就拍拍她的肩说:“心里舒服点儿没有?多大的事嘛,哪值得伤心?” 笑过之后,杭无一还是觉得郁闷,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发呆。胡仙仙连催她几次,她发火了:“你说不值得伤心,你懂什么叫伤心吗? 也就你命好,遇上三师伯那么好的男人,你才站着说话不腰疼,只顾讽刺我。 哼,要是三师伯真和其他女人做出什么事,我看你知不知道伤心?” 哟嗬?胡仙仙挑挑眉,心说这丫头还真是胆子肥了,敢这么顶嘴?细瞧瞧她,头发已经长及肩头,前额绾着双丫髻,后脑的发丝披着。髻上水晶小花晶亮,披着的青丝在风中轻舞。 黛黑柳眉、粉白桃腮、杏黄衣裙,玲珑身段初长成。 本该是欢乐青葱年华,却见她眉压三秋清愁、腮留怀春泪痕。纵有铁石心,也生相怜意了。 胡仙仙想起初见时她那蓬着黄黄短发的样子,真是“黄毛丫头”,才过几个月这黄毛丫头就是情窦初开的清秀少女了。 看来,自己这都没弄透彻情为何物的师父,得好好教教“情事”了。 徒弟既然问得那般犀利,师父也不能怂,得硬接招,胡仙仙朗声答:“要是真那样,我肯定会难受,但是难受不等于伤心。 难受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我们无法控制的情绪反应。伤心是心有伤口,会对事对人产生不可逆转影响,是恒久的绝望、痛苦、愧疚等等复杂感受。 懂吗?我会难受,但不会伤心。伤心是失去了值得珍惜的事物,失去了不值得珍惜的事物最多难受一会儿。” 杭无一嘴角下撇,冷笑说:“要是真发生那些事,你还有空分析什么是‘伤心’,什么是‘难受’?” 胡仙仙端坐到她旁边的石头上,准备和绕进牛角尖的徒弟来次深谈:“你为什么反复要设想不好的事发生呢?无谓的担忧就是负面的祈祷,我根本就不会为这些事瞎设想。 只是,你既然说起这事了,我也就和你好好说说。我不是个喜欢反复纠结的人,可能体会不了你的心情。我只能说若是我爱的人不爱我,我离他远一点就是,不会给自己、也给他多添烦恼。 要是他心中另有所爱,那种爱还真挚到感动了我,我甚至可以舍命成全他们。” 杭无一看胡仙仙的眼神不再有挑刺的意味,但仍是拧着劲儿问她:“我听说过你和三师伯的事,你那情况不一样,三师伯以前心心念念的人就是你自己前世,那可以说本来就你自己。” 是呢,这似乎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不算不爱。胡仙仙想了想之后,胡清定分身而出。 所有分身中只有胡清定是矮胖黑丑的,样貌不同,仍是有同样本性。 她小眼聚光,冷视杭无一说道:“不管我用过多么可怖的办法,把其他人塑成程浩风的样子来陪伴我,但我始终没有想过要用恶毒方法针对他心中所爱。 在我的力量融入锁心玉瓶之前,我与白回风是没有任何关联的。 在对阵黑龙的关键时刻,我想的是先解决敌人,而不是趁机杀白回风。 我对那个侍卫那么狠毒,不是因为爱而不得,是因为他欺骗我!存心欺骗,就该付出代价! 无仇并没有欺骗你,你有什么可伤心的?遇上这么好的人,你该觉得幸运,而不是埋怨他不回应你的爱意。” 对于这个煞气最重的分身,杭无一有些惧怕,愣愣点点头。胡仙仙收起分身,又再说:“要是我爱的人另有所爱,还是真心相爱,我可以大方成全他们;要是他存心欺骗、隐瞒,我会狠狠报复他!” “报复?”杭无一不知道向自己心爱的人报复是什么感觉,试着想了想,觉得好残酷。 胡仙仙趁热打铁,继续傲然说道:“比起欺骗和隐瞒更可怕的就是玩弄,要是我爱的人敢玩弄感情,不管是玩弄谁的感情,都会让我会深深鄙视他。” “鄙视?被人玩弄了不是该伤心欲绝吗?”杭无一的思路完全被引开。 “当然应该是鄙视,那种人品不好的东西值得为他伤心吗?甩他一个鄙视的大白眼就行了。 我爱的人可以不爱我,因为没有付出感情就必须回报的法则。 如果是在一起后又遭遇背叛,只要曾经付出的是真心,只是后来发现不合适,我同样可以大方放手。 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明明和其他人有纠葛,还要把过错都推给别人。那种做了错事,又不敢承担的男人最让我鄙视。 所以,你三师伯要是和其他女人有了什么,不论他是否出于自愿,我都不会伤心,不论多难过都不至于会伤心。 伤心是为了值得的人伤心,不可能会为让自己鄙视的人伤心。”胡仙仙觉得自己说得够透彻、够细致了,杭无一再转不过弯来,她可真没办法了。 太阳当空,十月的阳光带来的不是炎热,而是慵懒的温暖。 杭无一望着太阳,微微眯眼,再次问胡仙仙:“万一三师伯被人算计,意外和别的女人发生什么了呢?” 胡仙仙扶额苦笑,这徒弟干嘛总咒自己和程浩风?不过她不怕咒。要真是那样,她倒正好可以尘缘断尽,全心修炼,再也不用逃避成为永恒之心,也不用对谁负疚。 但她不能对徒弟说这些,她这特殊性无法让杭无一有共通感,起不到劝导作用。 她痞痞地笑几声:“嗬嗬哈哈…… 我似乎说过不论他是否自愿与别的女人发生什么,都会让我鄙视? 要是连那些小伎俩都识不破,连那种小考验都通不过,怎么配当我的男人?” 杭无一咧咧嘴,胡仙仙以为她要笑,谁知她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又说:“阿姑,我不是存心要拿三师伯来乱设想的,我就是嫉妒你。对不起……我就是想你陪我一起伤心…… 设想这些,无非是想把男人都当成坏人……我就可以有理由强制自己忘了他…… 可是我那么想了,还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无仇他不是花花公子、也不是懦弱男人,他就只是厌恶情爱而已!他没有做过任何龌龊事,连一点龌龊想法都没有…… 阿姑,我该怎么办?他要是真的花天酒地倒还好了,我一定就会鄙视他,再不会留恋他! 可是他没有啊……我没有讨厌他的理由,让我怎么忘得了他?” 杭无一哭一会儿说几句,说着又哭起来。胡仙仙等着她,等到影西斜,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情绪发泄出来,好受多了?”递给徒弟一块手帕,胡仙仙温柔问道。 “阿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朝你撒气。”杭无一双眼红得如同兔子眼睛,低声惭愧说道。 “七情六欲,人皆有之,故意压抑,有失天性。”胡仙仙叹了两声,又说:“你对无仇的感情还说不上爱,疼惜和敬佩的感觉更多一点。你可以先放下他不爱你这心结,试着考虑他需要你做什么。” “嗯,我有些想通了。他目前情况是难以谈儿女私情,我们年纪还小,是我想多了。 我应该努力提升修为,多帮你们做事。等我们的实力够强,才能帮无仇延长寿命。 嘻,他活得长了,我还怕没机会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杭无一擦着泪痕,翘唇傲笑。 胡仙仙低头忍笑,心道真是我徒弟啊,都是扛摔、扛打、扛悲伤的傻妞儿。 片刻之后,胡仙仙肃?色再说:“感情之事说两句就算了,你不是我,说得再多也不是你自己的体会。 你记着别为爱迷失自我就好,我选你当徒弟是要担大任的。虽然,我都还不知道那大任是什么,你小小年纪还是不该宥于儿女私情。 我要去见贺登泰,而你如今是逃犯身份,我不能带你回家,得先给你找个落脚地儿再说。” 师徒二人进了陵州城,绕来绕去绕到了三花爹娘的烧饼摊前。一个捕快正在骂骂咧咧地指手画脚,三花娘要赶他走,他抬手就打三花娘。 劲风破空带起尖利啸声,那打人的手被拂丝牢牢缠住。 “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你?你……你……”那捕快先是痛得跳脚骂,回头见是胡仙仙用红雪拂尘绑他后,顿时面如土色埋低了头。 胡仙仙并不认得他,但他见她后过于惊恐的表情让她记起旧事,这是打过她、骂过她的那个捕快。 当年眼睁睁看着程浩风被抓走,而自己被人嘲笑、被人掌掴。仇人再见、恨意难消。 她逼视着他:“你还认得我?呵,你怕我干什么? 我就是相信有神仙,你不相信?你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会遇上? 很多人怕鬼,也相信有鬼。信鬼就会遇鬼,你见了我后,这样子就和见了鬼差不多啊。 我是仙啊,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有神仙呢?只相信黑暗,不相信光明,又怎么会有光明照耀人生?” 那捕快哆嗦着跪下来,不停求饶。三花娘在一旁说,他是来打听杭无一的行踪,他们不说,他就天天来打骂。 “哦?他打骂过你们?还有谁被他打骂过?都来报仇。”胡仙仙高声喊着,但周围的人都只愤恨地看着那捕快,并不敢真动手。 “啧,父老乡亲都懒得教训你了,你还是自己慢慢爬回衙门,别在这儿招人厌了。”胡仙仙放开他,他迈腿就想跑,她严厉地让他只能爬回去,他只得四肢着地爬行。 第五百二十一章 救与不救 那捕快爬远,三花爹娘忧虑地询问老舅爷之事到底如何解决。胡仙仙只说会解决好的,并托他们照顾杭无一。 “阿姑,你让我住在他们这里,不怕给他们招祸?” “你也看到刚才的事,还不明白?他们和这事有牵连,你在不在这儿,他们都过不了安稳日子。” 胡仙仙说完之后,又交待三花爹娘别怕那些人上门闹事,总之咬定自己没杀?人,杭无一也没杀?人,不许任何人来带走杭无一就是了。 “他们要是强行带走无一可咋办?我们怕是护不住啊。更怕的是他们直接就来杀了无一,到时候我们咋给你交待?”三花娘担心地问。 “那就打他们、咬他们,别怕把事情闹大。案子是在皖州审的,这边是陵州,就算车知府借着由头来抓人,也不敢杀?人。他们那套程序,他还是要走齐全才敢真正斩杀。” 三花爹娘无奈答应,胡仙仙帮他们收拾好摊子,让他们照常出摊,别太紧张。 走之前,杭无一问她为什么要整那个捕快,那不是让车知府更有理由来这儿抓人了? “他错了,就该受罚。他哪会那么老实地真爬到衙门口,找个人少的地儿就站起来。然后,他会用其他理由推迟回衙门的时间,他可不想让熟人知道他丢脸的事。 再然后,他会想办法让州衙的捕快都暂时不到这里来。一直等这里的人都几乎忘了这事,他才会带人来报复。 我那么做也是为自己心里舒坦,不能消解怨怒之气的时候就得直接说出来、做出来,要不然憋出病来反而显得自己阴暗。” 胡仙仙还做不到轻易忘却仇怨,既然做不到,就不当大度之人。杭无一摇摇头,低声说:“说不过你,也听不懂,反正听你安排。” “这一两银子是从茶儿、酒儿手里骗来的,我也用不上,你交给三花爹娘当伙食费。”胡仙仙递出银子。 “谢谢阿姑……你为了我的事操心那么多,还连这些小事都要为我考虑……” 胡仙仙平常对着杭无一多是笑嘻嘻模样,此刻严肃说:“我不需要你千恩万谢的,我需要你传承法脉。 你也记住,帮任何人都只是因为这个人有用,值得帮,而不因为自己善良才去帮。 有一句话叫‘恩深成怨去’,何必当施恩者呢?对人恩重如山,别人反而承受不起。 让你住在这里,也是让三花爹娘心里平衡些,要不然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因他家的事才摊上麻烦。以后就算我们不说,他们心里也会压块石头。 共渡了患难就是他们还了恩,再往后,他们愿意跟我们继续打交道就是朋友,不是谁对谁有恩的关系;要是不愿意跟我们继续打交道,那也是谁也不欠谁,都不用在心里压事。” 交待完毕,胡仙仙离开了,杭无一还在咂摸她话里的味儿。 她先回胡家小院看望父母,将京城带回的糕点奉上后,就匆匆离去。她怕父母细问各种事情,溜快点避开,免得难以回答。 向归冲虚问了贺登泰近况,得知事情还没有解决,而今夜又正好是贺登泰与那怪人的约见之期,她决定去往贺家村暗中查探。 陵州西郊贺家村,二十多年前短短几天死了两百多人,只有正好在外地的十几人幸免于难。当年说是瘟疫,后来胡仙仙知道是贺登泰下毒。 至今,此处仍是荒村。她见村中最高处的小岗上有株大桉树,就飞身其上,隐身等待贺登泰与那怪人出现。 戌时末,贺登泰飞临村中晒谷场,他刚敛起紫黑色羽翼,一个瘦小怪人在他斜前方出现。这怪人混身紧裹好几层灰黑衣衫,脸部皮肤像是老树皮般又黑又糙,还有带血丝裂纹。 他们对峙许久,那怪人用胡海忠的性命对贺登泰各种刁难。胡仙仙忽然很想直接杀了这怪人,让贺登泰不再受要挟。 胡海忠屡次害贺登泰,这次的祸事也完全是他自找的,真不想救他。可在她准备对那怪人动手之时,却隐隐觉得这怪人背后有秘密,就打算先看看情形再说。 荒草蔓蔓,夜色凄迷,残垣断壁曾是烟火人家。霜风飒飒吹叶响,犹在诉说当年旧事…… 贺家、胡家本来交好,贺家有位在京城任户部主事的老爷,胡家有位去京城做生意的老爷。他乡遇故知,两家情谊更深厚,遂订为儿女亲家。 少爷贺登泰与小姐胡海容青梅竹马长大,又都是喜欢文墨之人,他们家世相当又脾性相投,本是姻缘天成。 贺登泰十三岁、胡海容十一岁之时,贺家老爷重病身亡,贺夫人与儿子扶柩回乡。 不久之后,胡家老爷生意失败,带着仅有的最后资产回乡。 一年之后,贺夫人也病亡。贺登泰在族兄贺登福的资助下,苦读诗书,盼着金榜题名,重振家业。 胡老爷回乡后,在族兄帮助下,生意渐有起色,这位族兄就是胡仙仙的爷爷。 又过两年多,胡老爷和胡夫人相继去世。胡家由长子胡海忠打理家业,胡家恢复富裕家境,而家道中落的贺登泰日子更困窘了。 胡海容十五岁了,家境富裕,她又聪明美貌,提亲的人一个接一个。 胡海忠见贺登泰益发穷困潦倒,就有意退婚。当年两家长辈订亲时因彼此交好,只是互赠有信物,并没有立什么契约、找什么见证人,他要退婚也是合理。 胡海容坚决反对哥哥的安排,以绝食抗争得来一句承诺。胡海忠说只要贺登泰能够在一年后金榜题名,复兴家业,不但不退婚,还为两人?操?办盛大婚礼。 贺登泰个性温和,亲戚邻里但有所求,他都尽力相帮。贺家村要修磨坊,说是集资来修,以后再慢慢退还各家资款,他倾囊资助。 后来,磨坊盈利,其他人捐的钱都退回,他们欺他孤单年少,就不退他的钱。不但不退他的钱,他去舂米磨面还要让他给工钱。 惟一支持他、照顾他的贺登福出门做工去了,为的是给他挣书院学费和来年上京赶考所需的盘缠。 贺登泰深恨世态炎凉,他不想让福哥那么辛劳,就再次去磨坊讨要钱财,争吵中他被人推搡撞到墙上受伤。 贺登福赶回乡照顾他,没挣着多少工钱还因给他治伤,把仅存的一点钱也耗尽。 伤愈后贺登泰没钱上京赶考,胡海忠答应顾家提亲。贺登泰精神颓丧,胡海容去看他,两人商议私奔。 私奔不到三天,贺登泰就被打伤,胡海容由胡海忠强行带回家。 为免再遭毒打,贺登福带贺登泰外地养伤。三个月后伤愈回乡,胡海容已经嫁给顾长恩。 贺登福幼年离家,又经常奔波外地谋生,陵州本地人对他不熟悉,他化名张福到顾家做工,为族弟探问消息。 原来,她是发觉已怀有身孕,为了保护腹中胎儿,才只得答应嫁给顾长恩。 知道这般实情,贺登泰决定让贺登福继续在顾家做事,他们里应外合,搞垮顾家,寻机会与胡海容远走高飞。 在谋划这些事后,贺登福格外留意顾家账目,竟发现胡海忠以妹夫年轻不会经营为由,插手顾家生意,侵吞不少顾家财产。 贺登福没有将这情况告诉顾长恩,他本还盼着顾家早些衰败,好助贺登泰、胡海容破镜重圆。 但是,顾长恩不是书呆子贺登泰,他自己发现生意出了问题,毅然把所有钱投到京城去重新起步。胡海忠的手再长,也没法再搅乱顾家家业了。 可京城里的竞争压力太大了,在顾长恩为生意焦头烂额,贺登泰、胡海容就要得到机会团圆之时,顾长恩的生意东山再起。 贺登福知道顾长恩是靠邪门儿的事再发家的,还知道顾长恩巧取豪夺得了笔横财。 那笔横财本是胡大仓为了赎被拐卖的儿子卖家产所凑,胡大仓本是胡海容族兄,两家本是亲戚。想到此处,胡仙仙心中更增愤懑,当年是祖父助他们家业重兴,父亲是因信任他们再托他们办事,结果却是落得凄凉下场。 顾长恩靠着鄂日浑他们家业更大,愤懑绝望的贺登泰也投靠鄂日浑。为了获得强大力量,清俊书生贺登泰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血奴。他潜回贺家村用自己身上的毒血下到井水中,直到把村中之井下遍毒,村民死绝。 后来,趁着胡仙仙为父报仇闹事的机会,贺登泰在顾长恩出门避乱之时,于顾家商船上做手脚,害死顾长恩和不少顾家伙计。 再后来,贺登泰成了胡仙仙的暗探,也被鄂日浑炼成了不能再轮回的血枭。 胡仙仙从黑矿救回父亲,但胡大仓被折磨得体弱多病。她也与哥哥相认了,但多年缺失的亲情,让他们兄妹之间感情很淡薄。 贺家村村民死了,贺登泰成了血枭,顾长恩和伙计们死了,本与他们恩怨无关的胡大仓病衰,牵连其中的翁家寿流浪行乞……很多人受罪受苦,胡海忠却是没受什么影响。 甚至他们都或多或少地沾了罪孽,而胡海忠却是无罪。最初之时,胡海容父母双亡,他长兄为父,干涉妹妹的婚姻虽说不近人情,却不能说有错。 就算侵吞顾长恩的家产,那也可以说是见妹夫不会经营,暂为管理。他并没有把顾家产业直接转到他名下,还说不上霸占他人产业,构不成犯罪。 就算他以为贺登泰要报复他,请人对付贺登泰,那也算不上买凶杀?人。因为贺登泰既不算人,也没有被杀。 救他脱困后,他仍是个土财主,仍是胡家族长,是一方土霸王。 这土霸王比皇帝还过得逍遥,皇帝还有人弹劾,还怕人谋反。可乡里乡亲的谁会弹劾土霸王?兄弟子侄纵然反对他,也远没有叛乱那么激烈,这种土霸王真的可以只手遮天! 胡仙仙不想救胡海忠,真不想救啊,可是能不救吗?顾思哲会为舅舅担忧,会怀思养父顾长恩,可这生父,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生父的存在。胡海忠要是死了,顾思哲会怎么责怪贺登泰呢? 那是怎样场景?顾思哲指责贺登泰,而胡海容为了名誉和家业坚决不告诉顾思哲实情,会任由他父子相争。 想着这般场景,胡仙仙倒不觉得悲凉,只是觉得滑稽得很。是滑稽,她却也不忍这场景发生,还是得设法救出胡海忠。 第五百二十二章 生不如死 贺登泰与那怪人僵持很久,胡仙仙就隐在树上观察很久。荒村寒夜,鸟翅人身的血枭与妆扮诡异的怪人忽而唇枪舌剑、忽而拳脚相加,算是惊悚场景? 胡仙仙倒是没觉得惊悚,她等得不耐烦了,这两个家伙还要僵持多久? “贺登泰,你再敢耍我,就等着我把胡海忠大卸八块,你到处给他拼尸体去!”怪人的嗓音很沙哑,沙哑到如同是锯木头的声音。 “我没有耍你! 我曾经就是血奴,我的分析是正确的,你根本不是得了什么病,你就是被人炼制成血奴了! 只是,你的情况和我当年不一样,你沾的药?性?更猛……”这类似的话,贺登泰说了不下十遍,但那怪人就是不肯相信。 “我只是得了病,就是病了!只要有灵丹妙药,我就会好的!我让你他娘的乱说……”怪人不但不信,还发起狂来,握拳擂向贺登泰。 贺登泰并未迎击,展翅高飞,在怪人头顶盘旋。 怪人往上蹦起一丈多高,满是血丝的手直抓贺登泰。可他抓不到,贺登泰只要扇扇翅膀就脱离他的攻击范围。 胡仙仙密切注意着怪人的一举一动,在反复思索贺登泰的话后,她看出这怪人的确是被人炼制过。比起当年身为血奴的贺登泰,他的力量稳定持续,并不需要一次次以血激发。比之如今身为血枭的贺登泰,他的力量又弱了很多,并且有着从不间断的痛苦。 这情形让胡仙仙想起列御勋,有血枭的稳定力量又没有的血枭沉着理智,那是鄂日浑还没有完全成功的炼制术。可列御勋死了,鄂日浑也死了,是谁还造出此等怪人? 天色微明,树叶上凝着的晨露闪起莹亮彩光。朝阳未升,但已经让凋敝破败、幽暗阴森的荒村多了鲜活之气。 那怪人倒有些害怕这鲜活之气一般,他手臂遮在眼前,挡着晨光,恨声说道:“贺登泰你拖延到天亮也没用!你们找不到胡海忠的,找不到的!你们还是乖乖的给我弄灵丹妙药!” 说着他就要跑,贺登泰双翅猛扇,一个俯冲就悬停在怪人正冲去的方向。见贺登泰拦住自己,怪人又朝反方向跑去。 贺登泰扬翅而起,几根紫黑色羽毛飞射向前。轻羽锋利远赛飞刀,破风声响,怪人心中起了警兆。他迅疾扑倒躲避羽毛,大多数羽毛射?在了地上,没入土里,却还是有一根射?中他肩胛骨。 “啊……”凄厉的痛叫声惊起飞鸟无数,怪人本能地想伸手拔出羽毛,可他有些僵直的手反弯不了,就那么竭力回头够着手痛叫。 “你要是放了胡海忠,我可以想办法替你减轻痛苦,相信我……我也受过那种苦……”贺登泰落地在他身后,目光中流露不忍之色。 “不……不相信你们!我不信……我谁都不信!没有好人,这世上没有一个好人……”怪人先是高声咆哮,后来声音低了下去,也不试图拔出羽毛了,而是蹲下去蜷起身体。 他就那么蜷了一会儿,然后瑟瑟发抖,再然后发出一声又一声想压抑又压抑不住的呻??吟。贺登泰有些疑惑地看着怪人,看了一会儿后,瞪大了眼睛。 “你……你为了缓解痛苦,服食了五石散!”贺登泰说出这话后微闭了闭眼睛,这怪人的情形让他满眼泪水。当年他也那么做过,在用五石散麻痹自己后是能稍微缓解痛苦,但成瘾后会变成双重的痛苦。 他逼回眼泪,真诚再劝那怪人:“兄弟,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变成这样,我懂得那滋味儿不好受。你放了胡海忠,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有胡海忠要挟……着你们……你们都不肯尽心给我……找药……放了他……你们还不得直接杀了我……”怪人哆嗦得牙齿相敲,说话都很困难。 胡仙仙已经可以确定那怪人就是被炼制成这样的,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使他没有被炼制成功,弄成了这副怪样子。 “别管胡海忠了,直接杀了他,你看他实在生不如死。”平淡的语调说着冷酷的话,那怪人循声看去,想看看是谁这般漠视生命。 小岗之上,桉树高大,红、绿、黄杂色叶片遮盖下,有一道淡青色身影。树上的人以手撑头、侧身斜躺,一腿平伸、一腿跷起,似很悠闲。 那怪人眼中爆?发出深深恨意,树上的胡仙仙却是迎上他目光浅浅一笑。她知道恨是什么感觉,他还能恨,其实是值得庆幸的事。她也曾憎恶一切,憎恶到想毁灭一切,那是比麻木不仁稍微好一点的感觉。 “胡元君?不……不能放弃救胡海忠。”贺登泰看到胡仙仙后只惊诧地望了她一眼,就低头坚决反对她的提议。 “救他干什么?他就该死!你又何必受他们要挟?让思哲知道他的身世又如何?你就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儿子,他是贺思哲,不是顾思哲!”胡仙仙翻身坐起,两条腿在树枝间晃荡。 “不……不行……我不能毁了他一生……” “天为父、地为母,要是为了名声和财产连亲生父亲都不认,他还怎么堂堂正正活在这天地之间?”胡仙仙反对那种认为自己有诸多缺点,会给儿女带去不好影响就一再隐瞒的做法。连生身父母都接受不了的人,又怎么配生而为人? “那不怪思哲不认我,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当年就不该带着海容私奔……是我害了她一生……我不能让她母子两个再因为我受伤害……” 贺登泰低?吼几声,吼完后却是苦涩轻笑,“看着他们如今过得还好,我死而无憾……” 顾思哲过得是还算好,仅仅二十二岁就掌管着有几十家分店的顾记绸缎庄,堪称少年有为。他不仅有财,还生得眉清目秀,懂得琴棋书画,不是土财主而是儒商。他还与陆开尊这样的权贵、阮绍伦这样的名士私交甚好,跻身在上流圈子。 当父母的当然不愿意让儿女从这样优渥境况中跌落,此乃人之常情。 胡仙仙向着贺登泰挑眉轻笑,似是耍赖地说:“我今天就想当个恶人呢?” 话音未落,已有三道分身从树上飞下,齐齐攻向那怪人。 “不能这么做!杀了他会害死胡海忠的!”那怪人还蹲伏着没反应过来,贺登泰已经护到他身前。 胡仙仙本体还坐在树上,三道分身散开围住他二人,她神态略认真了些:“容姑父,这个怪人的潜能还没有激发出来,我想看看他威力到底有多大,请你让开。” “容姑父……容姑父?”贺登泰反复咀嚼着这个称呼,忽略了她后面所说的话。 “嗯,有容姑妈当然就有容姑父。请放心,不论我多反对你们隐瞒思哲身世的做法,只要你们自己不肯说,我是不会多嘴的。”她不屑于多做解释,但贺登泰跟着鄂日浑的时候暗中给她不少帮助,她应该让他安心。 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胡仙仙的用意,还是“容姑父”这称呼让贺登泰高兴得晕乎,他眼里闪着异样神采,从那怪人身前退开。 彭清越、胡清定、女匪环绕着那怪人,他已不堪一击,她们并没有攻击他,而是?轮?换着用武器对他轻戳、轻敲,耍弄他而不伤害他。 美女环绕本是美妙之事,被这般耍弄又无力还手就绝不美妙了。那怪人在地上乱翻乱滚想躲避她们,就是躲不开。 他脸上的血口裂得越来越大,满脸紫黑色的血污让人都快淹没他五官。他浑身痉挛起来,嘴里冒出血沫,含糊不清地说:“药……给我药……我放……我放人……” 贺登泰看着他的样子,十分不忍地对胡仙仙说:“他这是急火攻心,又犯了药瘾,再折腾下去,他会死的。我去给他弄点五石散来……” “不行!”胡仙仙双眉微竖,厉声制止。她让分身们加大力度打那怪人,再试他反应。 “他不能死,不能死啊……我们还不知道胡海忠的下落……” 就在贺登泰苦求胡仙仙的时候,他突然止住话头,因他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那怪人暴吼两声冲天而起,用赤红渗血的眼睛狠狠看向地面!他再双臂猛地一抻,衣衫爆散! 这怪人凭空生出一对肉翅,不是贺登泰那种满是紫黑色羽毛的威风大翅膀,而是灰黑短毛的薄肉膜翅膀。他全身满布灰黑短毛,似鸟更似猴。他脸上的血口不见了,仍糊有血痂,但能让人辨清五官了。 “酸头……酸头!”胡仙仙惊得从树上飞坠而下,她预料到了这怪人会发生的身体变化,没预料到他是已被流放到边城的小混混酸头。 酸头缓缓落地,惊讶而又厌恶地打量自己,发出凄厉尖啸:“啊……恨!我恨你们,是你们把我变成了怪物!恨……” 他冲着那三道分身猛攻乱打,用带肉翼的手抓挠,用脚乱踢,用头撞,他用街头混混打群架的打法进行攻击。他甚至想抱过女匪,去薅她头发,但被她轻巧避过。 乱拳打死老师傅,是老师傅体力不及的时候才打得死。要是同等体力,有章法的进攻肯定比没章法的进攻有效。酸头狂乱的不停击打,但很快在有序的联手攻击下败阵。 酸头颓丧无比地猝然躺倒,他已经看出胡仙仙只是想制住他,没想取他性命,他不再反抗。他也真累了,激烈的情绪发泄之后,就只剩空虚的疲乏感。 胡仙仙收起分身,走到他身边问:“你把胡海忠藏在什么地方?” 第五百二十三章 余孽难尽 初升的太阳照在酸头身上,他眯起眼睛向着太阳笑了笑。他没有回答胡仙仙的话,肋生肉翅、身被灰毛,这一切就像是个诡谲的荒唐噩梦,他为什么要和梦中人对答? 见他脸上浮着安祥笑意,胡仙仙偏着头细看看他,想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在细看他之后,她发现他命不久矣。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人给你吃过什么怪异东西?这个人的炼制之术不熟练,你变成这个样子后就燃烧尽了你的生命力。你可能活不了多久……” 酸头听了她的话后,懒懒地伸伸手臂,只当听了个笑话般弯弯嘴角笑笑后,就继续眯眼看太阳。 “他不能像我这样长久存活?”贺登泰的眼中满是怜悯和忧虑。 “你是鄂日浑所炼制精品中的精品,他是不知哪个半吊子炼制出的次品。唉,全靠他自己生命力在支撑。”胡仙仙无奈地摇头。 “血枭死后是不能入轮回的,他也入不了轮回?”贺登泰的脸变异为鸟类面孔,但他眼中还是满带人类情感。 思来想去,胡仙仙毅然对酸头说:“我可以让你摆脱生不如死的痛苦,让你投生个好人家,保你来生安乐度过。你告诉我你把胡海忠关在什么地方?” 对于她的提议,他不屑而笑:“再投胎?呵呵,我还真不稀罕活在这世上……” “真不稀罕?你如此留恋太阳的温暖光明,你真的不想重新好好活一回?”胡仙仙察觉他的生命力在急剧消失,是他真没多少求生?欲?望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别白费口舌。我不想投胎转世,我想在这一世就好好活一回!除非你们能把我变回原来的样子,否则别想救胡海忠。”酸头睃她一眼,倔犟说道。 “那你就受死!反正我们可以自己找到胡海忠,只不过多费点时间而已。”他的固执态度激得胡仙仙再次对他冷言厉色。 “你们找不到他的!”他说得很肯定。 “我可以拘请各地地仙来问,要寻找一个凡人的踪迹,对当地地仙来说并不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胡海忠!”胡仙仙找过归冲虚,但归冲虚说没感应,她猜测酸头把胡海忠关在陵州之外的地界。 “地仙也不行!我把他锁在铁柜子里,柜子上还抹了我的血。铁可以隔绝灵气,我的血又可以紊乱胡海忠的气息,气息乱了,你们咋去找?”酸头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你刚从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中缓过劲来,你信不信我可以吊着你的命,让你一直受那种折磨?”胡仙仙目光阴狠,他再顽固不化,她真的会采取极端手段。 “我跟胡海忠家人约定好了的,只要三天不传递消息给他们,他们就会把秘密传出去。"酸头指了指贺登泰,"我够苦了,不怕再苦一点。你们就等着他在乎的人身败名裂,跟我一样痛苦!” 胡仙仙气得说不出话来,退到一旁,用眼色示意贺登泰去劝说。 也许是因为受过同样的苦,贺登泰耐心地劝着酸头。那苦口婆心的样子都不像是令人生畏的血枭,倒像是对弟子谆谆教导的老夫子。 就这样劝来劝去,劝到中午还是没劝动酸头。胡仙仙考虑酸头心境后,认为直接逼问胡海忠下落可能行不通,想试试先询问其他事。 “酸头,你说说你到底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好不好?”她尽力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 “我不知道。” 听他这般直接干脆的回答,她心中是满满的挫败感,“你是不相信我?我给你的提议,是目前对你来说最好的归宿,你这情况不可能恢复成普通人样子。”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是你破了杭老趴的案子,相信你是个说话算数的好人。 我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了怪病……或者如你所说是被人炼制……总之我不知道! 你好像提前知道我会变成这种怪样子,应该是我问你,你来说说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酸头出乎意料地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让胡仙仙看到点希望。她自嘲地接话:“若说你是怪样子,我又何尝不是怪样子?包括贺登泰,我们都不可能再变回普通人样子了。酸头,你讲讲你被发配到边城后都经历了什么。” 也许是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生命流逝速度变快,想找人倾诉一番,也许是被他们反复劝说打动了,酸头总算打开了话匣子。 酸头在八月之时就被押送往流放地,同行的有两个捕快,还有另外三个犯人。 在临近边城的时候,他们在路上遇到个奇怪的劫匪。这个劫匪并没有打劫钱财,而是把他们都带到一个峡谷中。 劫匪对犯人们说,到了边城流放地就是让犯人没日没夜的挖矿淘金,与其被搓磨死,不如搏条生路。 他唆使犯人杀了那两个捕快,说是只有大家一起背了命案才能拧成一股绳,才能合伙干大事。 劫匪给犯人们吃了据说可以变得力大无穷的药,准备带他们占山为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半个月后那劫匪就不辞而别,消失在峡谷中。 正期待干番英雄事业呢,头儿没了,犯人们就商量让酸头出去找人,其他几个犯人留在那里继续等待。 酸头出峡谷后,没能打听到劫匪的消息,倒发觉自己身上出现可怕变化。他不敢再回峡谷,因形貌变化,他也不怕被捕快抓了,一路往宜州而行。他认为自己得了怪病,只想死在家乡。 到了宜州后,酸头发现自己虽然整日痛苦不堪,却力气变大、流血带毒。他见别人都害怕他,就吓唬别人,劫了不少钱财。 为了医他自以为的怪病,他把劫来的钱都花光了,病情还是在加重。 二十多天前,偶然打听到胡海忠出高价找人对付贺登泰的消息。酸头就从宜州赶到陵州,他对胡海忠说不要钱财,只要灵丹妙药,胡海忠当时是满口答应。 后来,得知胡海忠骗他,他就绑架胡海忠,转而要挟贺登泰。 胡仙仙听完这些后,细问他那劫匪的样子。酸头此时也猜到,那劫匪给他们所吃变力大无穷的药有问题,尽力细细回想那劫匪的样子。 “他长得五官平常,身材瘦小……嗯,右眼睛瞎了、右腿可能受过伤……应该是伤过筋骨的重伤,他走路的时候都一扯一扯的。 还有,他手指骨节很长,皮肤发白,白得阴惨惨的。他不苟言笑,经常都是脸色阴沉沉的。 他虽说身带残疾,身手却很灵活,他向人攻击时脚下步法怪异,不是平常走路时的蹒跚样子……” 酸头说起的这个形象让胡仙仙有种莫名熟悉感,眼看就要想起,终又想不出来。 贺登泰突然高声说:“高有全!酸头说的人是高有全!” 高有全?记忆的闸门像被洪水冲开,往事纷纷涌现。当年那些匪徒多是高家村的人,高有宝、高有德、高有全、高有阔、高有彪、高有山。 是啊,那形象就是高有全!他是在寥州黑矿时受伤致残,还是胡仙仙重伤了他! 贺登泰告诉胡仙仙,鄂日浑的那些药只让徒弟高有全碰,就连记名弟子蒯殿聪都只能保存药物,而不能触碰那些药物。 在筹备薛家老宅之事前,鄂日浑就吩咐高有全带了那些药物去往离边城不远的一处峡谷。 那些药物当中,最让鄂日浑珍视的就是从列御勋血液里提炼出来的东西。那是半成品,据说完全成功后可以造出像列御勋那样杀不死、又比列御勋听话的怪物。 鄂日浑死后,留下的小部分东西托付给蒯殿聪了,大部分东西藏了起来,只有高有全能找到。酸头所说高有全突然离开峡谷,应该是得到鄂日浑死讯,赶去取遗物。 听了这些,酸头笑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个高有全根本不是想带我们占山为王,是拿我们试药?就为了造出那啥杀不死,还听话的怪物?疯子……我还以为自己够疯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疯的……” 看太阳的位置应是午时末刻、未时初刻,该是一天当中光照最强的时候,胡仙仙却觉得阳光背后满是阴暗。她沉默着,往事与近况在脑海中交替翻涌。 当年在鸿宾楼,程浩风一眼就识破高有宝、高有德,却一直认为高有全和高有阔只是鱼贩。 高有全沉稳有主见,行事低调认真,二当家高有彪很信任他,鄂日浑此生只收了他一个正式弟子。 同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同族兄弟,如今是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胡仙仙出神地想,要是他们如今再聚首会是何等情景? 高有宝成了蟠龙寨大当家,声势远不如郑天霸威赫,却也称霸一方。胡仙仙重伤了他致他残疾,却又因义冢之事,两人了结恩怨。 高有德出狱,厌倦江湖争斗,成了麦塔哈得力助手,如今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高有全如今情形是再没有回头路了,胡仙仙得告知程浩风设法尽快找到他,要不然不知他会造出多少像酸头这样的怪物。 高有阔之魂已由胡仙仙送去投胎,是生在平常安稳人家,此生再不会与他们有交集。 高有彪这个悍匪可能仍在地狱中受苦,他是胡仙仙所杀的第一个人。佘日茫是金蟒妖,是意外杀之;高有彪是人,还是她有意仇杀。 送高有山投胎之事几经波折,如今投生为潘宗强外孙,潘枣儿与邹元昆之子潘无山。在潘无山外公的半强迫之下,潘无山还认了秦沐风当师父、程浩风当义父。 胡仙仙本来在感慨命运无常,想到高有山时她突然咧嘴,从端肃沉思神情变为苦笑搞怪神情。 高有山对自己有爱恋情愫,而今他投生为潘无山后该有一岁多了。这一岁多的幼童当程浩风义子本来没什么奇怪,可联想到他前世是高有山,胡仙仙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第五百二十四章 逝去解脱 能不起鸡皮疙瘩吗?程浩风是潘无山干爹,自己就算是他干娘,干儿子前世暗恋过干娘?并且,干儿子的外公潘宗强还曾准备迎娶干娘,连聘礼都送了…… 好乱、好乱!胡仙仙深深后悔在提议认义父的时候,没有反对他们。可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啊,只是想着早些解决潘家的麻烦事儿。 本来她是在感叹人生,体悟大道,结果联想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敢再想下去。赶紧用灵符传讯,告知程浩风关于高有全的事,让他早做准备。 再想想潘无山的事,她还是浑身冒鸡皮疙瘩,暗中决定不要和潘家有任何交集,让潘无山永远没有见“干娘”的机会。 胡仙仙使劲儿甩甩头,甩开那些杂事,认真严肃地对酸头说:“由我杀你,再将你的孽业都引到我身上,为你消孽净魂,你就可以投胎转世。我可以保你投到安乐的平凡人家,你到底愿不愿意配合?” 酸头缓缓起身,默默走到不远处的水洼边,捧起泥水洗脸。他仔细洗着脸上血痂,洗净后就静坐旁边。等水洼里的泥沉淀下去,水稍清澈,他向着水镜照了照。水中倒影模糊,勉强能看清他苍白面容。 酸头生得小鼻子小眼睛,此时神情平静略带悲戚,看着就是个怯懦男孩儿。 他朝荒村东北角走去,他们都跟上。走到磨坊处,他跳到早就废弃的水车之上。 胡仙仙和贺登泰也飞身水车旁,才见这水车连带的水磨之侧有个铁柜子。铁柜子上有些细密的通气孔,还有团团血污。 贺登泰双翅猛扇,利爪紧抓铁柜子飞到空地上。铁柜子落地后,他利爪猛扯几下,柜上铁链就断了,一个人从柜中滚了出来。 那人正是胡海忠,他脸上和手上有擦伤,精神萎靡,但没受什么大伤害。 出来后,他先是大梦初醒般愣愣地打量周围,细看贺登泰、酸头两眼后,他尖叫起来:“娘嘞!呀……啥怪物?救命啊!救命……” 他半爬半跑地往胡仙仙身前扑去,还喊着:“仙仙,我是你忠叔,你还记得我? 有好几年没见过你了,可我们是亲戚呢,你应该还记得我的? 泥蛋儿在祠堂干管库房的活儿,我可从来没亏待过他呢……快救我呀……” 胡仙仙厌恶地避开他,冷淡说道:“你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容姑父,你先送他回家再到这里来跟我会合,我还有要事交待你。” 听她说要让贺登泰送自己回去,胡海忠苦苦哀求,要她送他回家。她向贺登泰使个眼色,贺登泰不容他多说,就双爪抓住他后背衣衫往他家飞去。 胡仙仙就是要吓吓胡海忠,让他知道害怕,别再胡乱惹事。同时也叫他明白贺登泰有能力报复他,但放弃了报复他,让他能念贺登泰的恩。 他们走后,就该处理酸头的事了。几经折腾,太阳已经落山,暮色苍茫,她心情沉重如这暮霭沉沉。 酸头端端正正地坐在草地上,等着她来取自己性命。她自认杀伐果决,此时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以往杀那些人都是在行恶之时,或是剧烈反抗时被她所杀。从没有人像这样,就如待宰的温顺羔羊般任由她去杀。 她后悔自己提的建议了,颓然坐倒在地,低声说:“你就在这里安身,反正这荒僻之地也没人会来,不用担心别人见到你。等你真正寿终之时,我再来引你魂魄。” “你有那么多事要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万一等你赶来的时候我的魂魄已经散了,你怎么送我入轮回?”酸头反问着她。 她低头不语,他说等她想好了再杀他,他要四处转转,让她静心考虑。 她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磨坊,想起就是因这磨坊才让贺登泰对自己亲戚邻里生了恨意,起了杀心。 人都死了变了,磨坊还矗立在这里,将倾未倾,安然受着风雨洗礼。终有一天,磨坊会完全倾颓,化为泥尘,当年恩怨也会完全被人忘记。 乌鸦夜啼,暗哑难听的声音在荒野回荡,更添了阴凄凄的诡异氛围。 鸦啼声又急促高昂了几分,似是惊慌又似是惊喜。胡仙仙的心突突猛跳几下,她跃身而起,去寻酸头的踪迹。 夜风拂面,吹来淡淡腥气,她循味飞去,正见酸头用变异的利爪撕挖胸腔。 他不懂得哪里是致命处,胸膛上鲜血横流,却还没抓破心脏。也许是他疼得麻木了,他没有呼痛,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胸膛。 胡仙仙闭了闭眼睛,而后果断御出慧心玉剑,洞穿他的心脏。 剑光闪过,剑又瞬间旋回她手中。酸头向她笑了一笑,是完全解脱的轻松微笑,也是诚挚感谢的虔敬微笑。 人既死,胡仙仙着手准备送他投胎。这血枭不入?轮?回,就是因人及鳞、毛、羽、昆之属都各归其类,各有秩序,该投生成什么自有安排。血枭却是非人、非兽、非禽、也非妖魔之类,如何轮回? 要送酸头入轮回,就要将他归属为某一类。胡仙仙毁其身体入泥,再引他魂魄入泥中,强行将他塑为本来的街头小混混模样,再送交地府。 瞒过地府他已化血枭的事,只能保他再投生为人,却不一定投生到安乐人家,要让投生个好人家就该替他担下孽业。 胡仙仙催动灵力要为他消尽恶业,哪知这酸头竟然没什么孽和恶需要消解。灵力所幻的光幕中记有酸头一生的点点滴滴,她要抹去那些恶事,本以为会耗很多灵力,结果轻松化解。 夜空之下,光幕之上荧光流转,最初浮现的是一间茅屋中有婴儿呱呱落地。 渐渐的,婴儿会爬了,会走了,会咿呀说话了。婴儿长成了调皮捣蛋的小男孩,惹人生气,也逗人开心。 洪水泛滥,瘟疫横行,小茅屋冲垮了,爹娘都死了。小男孩随乡亲们四处流浪乞讨,走着走着,有的人安家落户,有的人横尸街头,就只剩小男孩一个人还在走。 小男孩长成了小少年,不想再讨饭受人白眼,他凭着模糊记忆半乞半偷地回到了家乡宜州。 乡下的村子里早没了亲人,他就在城里谋生。先是给人当学徒、做小工,可常常都是饭都吃不饱还挨打受气。 他负气出走,没了正事可干的他和地痞混在一起,也干了些偷鸡摸狗的事。胡仙仙要把那些事抹去,但见他只是放风,并且经常都是他被抓住挨打,也就没抹,因他当时受了打骂就已消了他罪业。 再后来,他就因机灵又不多话被嘎头看中,给嘎头往赌场中带人,有了稳定收入。 再后来就出了杭老趴的事,然后流放边城途中遇高有全。那两个捕快是其他人动手杀的,酸头只是抖着手举刀在尸体上戳了两下。 他身体变异后抢了不少人,可多半都是被抢者见他样子可怕,主动放下钱财撒腿就跑。 酸头绑架胡海忠,却并没有伤害胡海忠。酸头自杀,却没有杀得死自己…… 所以,到最后胡仙仙只是用灵力护他魂魄不散,根本没有抹任何事。他没做什么好事,却也没做什么该来生受业报的大恶之事,那就顺其自然、随天意安排。 光幕散去,胡仙仙坐在地上怅然若失。一个与她本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就这样逝去;一个连本来名字都忘了,只因头发常年有酸臭味道而被称"酸头"的小混混逝去;一个不需要她帮忙消什么恶业的年轻人,寿数未终就逝去;心有光明,却还没来得及去拥抱光明的年轻人在黑暗中逝去…… 初升的太阳照着荒村,胡仙仙伸伸双臂,笑着站起身。她知道贺登泰已经站在她身后等了很久,她得交待正事给他。 “容姑父,你说高有全会躲藏到哪里?” “鄂日浑的老巢就是寥州黑矿,里面刻意挖的石洞和矿工挖的矿洞交叉相连,容易隐藏,高有全很可能回了那里。” 那些比迷宫还复杂的洞窟让胡仙仙至今还印象深刻,她赞同贺登泰的看法,又思索着自言自语:“寥州、廓州……寥州黑矿一直受着诚郡王暗中庇护。 高有全到了那里不仅可以躲避我们追捕,还可以去帮诚郡王! 要是那样,二者联手真相当可怕……" 她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地问:"容姑父,你能否……再去联络高有全?” “你是要我再去找高有全,然后探问各种消息?” “就算没有找到高有全,也要留在寥州黑矿,想办法和诚郡王搭上线。这次的事不仅仅是像以前那样暗中帮我就行,可能会有危险……”胡仙仙得先提醒他,给他选择机会。 以前只是帮她胡仙仙个人,就算发现了也可以说是念在旧交情谊,不忍心下狠手而已。但这次之事,很可能涉及到多方利益,被发现之后被他们会以奸细论处。 贺登泰爽朗大笑,干脆地答应下来:“以前我只是无用书呆子,后来又因一时怨恨害死那么多乡亲,我早就该以死赎罪,还惧怕什么危险呢?” 她知道他回到贺家村就是在为当年毒死村民之事忏悔,也许让他去做其他事,能减轻他愧悔之苦。 她想至此,也不再多说,向贺登泰恭敬稽首:“容姑父,仙仙替百姓谢你,替皇上和国师谢你,也替思哲谢你。” 第五百二十五章 慢思蹊跷 不待胡仙仙行完礼,贺登泰就摆了摆手侧开身不受她的礼。 他眺望着贺家村的村庄田野说:“这里是没人再敢来住了,你让邻近村子的人来开荒种粮食。这良田沃土就这么荒下去实在可惜,种上庄稼也能减少阴气。” 贺登泰说完后就展翅飞远,胡仙仙觉得他的提议可行。她召出分身,各御武器打向那些残垣断壁。 颓败的院落、破烂的房屋,在灵力击打下彻底倒塌。摧枯拉朽、烟尘漫天,贺家村散落各处的房屋都垮为瓦砾石堆。 没了当年贺家村的最后遗留物,这里只剩杂草丛生的荒地,其他人来到这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她望着这曾经鸡犬相闻、阡陌纵横的贺家村,再想像着以后稻花香、瓜果鲜的景象,微露笑意。 回城到了三花家,只见三豆和杭无一在收拾碗筷,三花爹娘已经出摊去了。 “我们刚吃完早饭……我再去给你做点儿?”三豆问着胡仙仙。 “不用。今天是十月二十几了?” 杭无一答道:“是十月二十四。你走的这两天我们过得挺平静,那些捕快也没来搅事。” “这却好,三豆留在家里做家务,我们两个去帮三花爹娘摆摊儿。”胡仙仙拉了杭无一就往城门口走。 到了烧饼摊前,互相打招呼后就各自忙碌。没顾客的时候胡仙仙就坐在小凳上发呆,眼前这些买烧饼吃的顾客很真实,旁边那些菜摊、肉摊、面摊儿的小贩们也很真实,真实到让她怀疑京城阔少、荒村怪物之类都是她的臆想。 她很享受这种喧闹忙乱而真实平淡的感觉,可她没享受多久,下午申时之际就有人来搞破坏。 “杀?人?逃犯还敢公然坐在闹市街头,给我抓起来!”一队捕快气势汹汹地走来,为首的那个是胡仙仙熟人马捕头。车昂重回陵州当知府,他也重入衙门当捕头。 杭无一朝胡仙仙挤挤眼睛,那意思应该是——我们安静过了几天,你一回来就出事,当真是招祸的灾星。 胡仙仙苦笑两声,拉着杭无一朝摊儿后的布伞下躲去。那布伞当然是藏不住人的,可两个捕快正要拿铁链套人时,人没了! “我就说过我这儿没你们要找的人,还不信。人在哪儿呢?啊,你们给我说说这人在哪儿呢?”那两个捕快懵了,三花娘可就放心了,中气十足地质问着他们。 马捕头指挥着捕快去抓三花爹,凶巴巴地吼:“刚才明明见着人了,蒙得了我?她们会邪术,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们隐身了?你们窝藏逃犯,不交出人来就把你们交给皖州来的捕快!” 另两个跟在他身后没说话,也没行动的人应该就是皖州捕快。胡仙仙仍将杭无一隐藏,自己现身出来,端了盘烧饼请他们吃:“这烧饼又香又酥又脆,皖州那边吃不到的,尝尝。” 那两个皖州捕快接过去就吃,而三花爹见到她这般做,忙将烤好的烧饼全都装盘端出去,请众捕快吃。 马捕头让人将锁链套在了呆愣的三花娘身上,可三花爹没哭喊阻拦,还热情地让他吃烧饼。 马捕头回头见其他捕快都吃得正欢,他歪嘴大吼:“你们都他娘的中邪了?几个烧饼就能把你们收买了?” “烧饼和烧饼也有很多不同哦,这白芝麻混黄糖的烧饼香甜酥脆,这黑芝麻豆沙烧饼是酥中带绵软,这种加了火腿馅儿的烧饼更是别处吃不到的……”胡仙仙殷勤笑着将一块烧饼喂到马捕头嘴边。 马捕头认识胡仙仙好些年了,以前别人说她长得挺标致,他半点儿没觉出来。 今天看着她眼睛,真觉得她有几分勾人,那眼睛又圆又亮似是杏核眼,但眼角又斜挑向上有些像丹凤眼。嗯,比杏核眼更气势凌厉,比丹凤眼更神采飞扬。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只喜欢丰满美艳女的大老粗,怎么有兴致细看起女人眼睛?还就是没什么歪想法儿的纯欣赏那眼睛? 他看得有些痴,张口就想咬嘴边的烧饼,胡仙仙却是手晃开,让他咬空。 这举动激得他恼怒了,再次要抓人。胡仙仙用有些强硬的语气笑说:“别胡闹,摊开手。” 马捕头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很听话的摊开了手,然后就看胡仙仙将饼塞在他手中。 她哄小孩似的说:“快吃,这火腿烧饼有些月饼味道,可又不是月饼那么腻;比起一般烧饼呢更有嚼劲。你快吃,保证让你回味悠长……” 他们都香喷喷地吃起来,三花爹赶紧给三花娘解开还没套牢的锁链,结巴着低声问胡仙仙:“你们……是不是快、快逃,趁这会儿快、快逃……” 胡仙仙摇摇头,将杭无一身形也现出,然后一人拿个烧饼慢慢啃。三花爹娘不好再多问什么,继续做烧饼去。 到得戌时末,马捕头见天色已晚,就要带着捕快们回衙门。走了两步,他一拍脑门儿嚷道:“我们还没抓着人呢!快,快动手……” 捕快们都反应过来,但烧饼摊上根本就不见她们人影。马捕头说肯定是中了胡仙仙的邪术了,要抓走三花爹娘。 三花爹娘就跟他们闹,连周围摆摊的人都一起闹,说是压根儿没有他们要抓的人,让他们快去别的地方找逃犯。 “算了,算了,可能是趁我们没注意,就跑了。”那皖州来的捕快说等明天再来。 “算了?老舅爷那里你们怎么交差?”马捕头还在东张西望地寻人。 “老舅爷他们家在定了案之后就草草把人埋了,根本就没有来催我们抓逃犯。管他呢,别在这儿磨蹭了,咱们找个好地方喝喝酒、解解乏。”皖州来的捕快没把捉拿杭无一归案当成什么要事,拉着马捕头走了。 胡仙仙觉得老舅爷的案件背后有更大的蹊跷事,闹得那么凶,连皇帝都惊动了,最后怎么草草埋人,对抓凶手的事都不上心? 见那些煞星走远了,三花娘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到凳子上,三花爹也直抹满头冷汗。 歇了一会儿,三花娘忽然惊叫两声:“啊!呀……我们今天下午做的烧饼全都没了,一文钱都没收着呢……” “无一,还剩了银子没有?都给他们。”胡仙仙撤去隐身术,小声问杭无一。 杭无一将仅剩的碎银递给三花娘,不情不愿地撇眼看着胡仙仙。胡仙仙先在想事情,她没顾上吃烧饼,所以手里还剩着小半个。 “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干嘛?分你点儿。”胡仙仙撕下一角烧饼给她。 “我不是馋吃的……”这种时候还分饼吃?杭无一脸都快绿了,她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躲躲藏藏? 胡仙仙将递出去的烧饼收回来,丢进嘴里,慢慢嚼着。嚼啊嚼啊,天都黑尽了,她终于吃完烧饼。 然后,拍拍两手笑对三花爹娘说:“你们放心,那些人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我们也先走了,谢谢你们这两天照顾无一。” 自从听说老舅爷那边的人把他们告了,三花爹娘就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的。他们也不知道胡仙仙怎么就说事情完了,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挥挥手,他们继续忙自己的生活。 走出热闹街道,胡仙仙就携杭无一飞身往胡家小院。到家后,与家人寒暄几句,便各自歇息。 片刻后,杭无一又敲门找胡仙仙,进门后她就问:"阿姑,你是怎么让马捕头不发怒的?他们像吃了迷魂药似的傻兮兮过了两个时辰。” “我对马捕头用了点媚术……还有嘛,他们也没想积极抓人……” “媚术!媚术不是、不是……”杭无一有点不敢说,媚术都是女妖迷惑人的手段啊。 “是慑人心魄的法术,看着别人眼睛给别人心理暗示的手段,好多跑江湖的神棍都会。只不过我天生有几分狐?性,狐可窥人心,用起来效果更好。你没见过青丘国的三千岁,他甚至可以直接知道别人想什么。”胡仙仙解释着,没做多想。 “阿姑……你会媚术是不是可以……想让谁喜欢你就让谁喜欢你?是不是……”杭无一不好意思多问,就这样很隐晦地问都脸色微红。 “你问的什么意思?”胡仙仙哑然失笑:“你不会是想学了去对无仇施展媚术?哈,哈……我说的这个‘媚术’是‘谄媚之媚’,是投其所好,把握对手心理使对手放松警惕……不是‘娇花媚春’使男人喜欢自己的意思!哈,不过也许还是能奏效。” 杭无一被她笑得羞恼不已,胡仙仙拉她坐下,正色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术法该叫什么术,随口说是媚术的。 你知道我这?性?子也不擅长这种以柔克刚的术法,只是觉得老舅爷家人对你这凶手也没逼?得多紧,有些蹊跷,就想听听那些捕快会谈论什么。 就算此术能让人喜欢你,只怕招来的都是苍蝇。因为对比你功力高的人效用不大,僵尸妖怪之类不受这术法影响,只有那些花花公子容易中招。” 杭无一点点头,自去睡了。胡仙仙知道要让她完全放下血无仇很难,就是让她不去想他都难,也不再多劝。 十月二十六,胡仙仙收到贺登泰传来的消息说,高有全不在寥州黑矿。现在黑矿直接转到蒯森雄名下,是蒯殿聪在直接管理。 鄂日浑所剩的那些旧部都仍信任贺登泰,他很快与他们照从前那般相处。其中一个人提起蒯殿聪曾让一些年老体衰的矿工吃什么“不死仙药”,还将这种药献给诚郡王等等这些达官贵人。 贺登泰怀疑是蒯殿聪见鄂日浑已死,就将他所保存的遗物自己研究,有可能在试炼血枭。 胡仙仙反复琢磨这个消息,生出一个猜测,诚郡王当然不会自己冒然吃什么“不死仙药”,会不会让病中的老舅爷吃呢? 是不是老舅爷的尸体起了什么变化,他们才急着埋人?他们只敢挑事找麻烦探韩泽熙、程浩风底线,却不敢深究,是他们自知理亏,有不可告人之处?仵作说老舅爷非器杀、非毒杀,推说邪术杀?人,或许不只是想栽赃,是真判定不出死因? 胡仙仙决定前往皖州,探一探老舅爷的坟墓,要知自己猜测是否正确就得开棺验尸。 第五百二十六章 取证偶遇 想到了就去做,胡仙仙从收到消息到猜测出这些,是从下午未时到了晚间亥时。她唤醒杭无一交待两句,就独往皖州而去。 子时末刻到得皖州,她召请地仙询问老舅爷墓地位置。 “七师妹?”细月光淡,马鸣风突然从地下冒出来后惊起不少栖鸟,他不悦地冲那些惊鸟挥袖,“吓得叽叽喳喳乱叫,本仙是你们的父母官都不知道。” 胡仙仙不由轻笑,亲热打招呼:“大师兄,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好,也不好……都没个人来看看我。”马鸣风答应着又问:“是有事儿才想得起我这大师兄?说,什么事儿。” “诚郡王有个远房舅舅是皖州人,他已死亡,能帮我查查他墓地在何处吗?” 马鸣风没入土中,一会儿之后又冒出来,说已查到位置。他亲自带胡仙仙前去,顺便在路上聊聊天、叙叙旧。 得知他们近一年多的经历后,马鸣风叹息几声:“七师妹,你是不是在躲着三师弟啊?有很多事你们可以共同去做的,总这样分开可不好。” “他需要考虑全局,我只是随缘做些具体小事,我们怎么共同去做什么?再说,就算我想帮他,他总把我当小孩儿似的,在一起就什么都想替我挡着。”她跟他天天处着真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 “是不是他担了太多俗世的事,要受很多约束,你跟着他也得受那些约束,你怕惹祸也怕受束缚?” 没想到马鸣风会这么懂她想法,她很惊奇他何时变得如此心思细腻? 见她疑惑看向自己,马鸣风笑答:“我可不是心思细才想到这些,我是自己当这地仙当得窝囊,做什么都战战兢兢的怕惹祸。纵然有移山填海之能,只要被管辖,只要有牵绊,就难以自由。” 他说得不错,胡仙仙重重点了点头。他又说:“你呀,也别顾虑太多,你可以说清楚能帮他做什么,再听听他怎么安排。” “好的,我反正也没什么目标,以后就听他安排。”她也怕了那种东奔西跑,随时可能出意外的日子。 “呵呵,没想到你这么听劝。唉,只要是和三师弟相关,七师妹就还是格外乖巧啊。” 马鸣风说得胡仙仙脸红,她没再搭话。没多久就到了城郊一处小山坡下,马鸣风指了指新修的一座大墓。 这墓当然没有皇家陵园那么庄??严宏伟,但也算是阔大豪华。因是新葬,墓前还点有长明灯,墓旁约半里外还有守墓的小棚。 马鸣风介绍道,小棚中闷头剥花生吃的人是老舅爷儿子,吆五喝六赌钱的是远房亲戚,站在棚口的几个人是家丁。 这孝期守墓有很多富贵人家的子弟都不会真在墓旁守,即使守也是会干些花天酒地的事儿。这老舅爷儿子还真算孝顺,不仅守着,还只吃花生喝白水,不沾烟火之食。 胡仙仙想要挖墓,他们尽孝守墓就是在碍事啊,她讨好地向马鸣风笑了笑。 马鸣风会意,广袖翻卷之间就召出镇煞令。刹那间,周围阴风阵阵,吹得小棚的白灯笼忽明忽暗。 那守在棚口的家丁都打起寒颤来,纷纷进棚询问是怎么了,要不要先回城去。 “吹风嘛,有啥稀奇的。”一个正赌得兴起的人随口答着。 “呀,呀,不对哟!这灯笼都快熄了,那长明灯怎么闪都不闪一下?不是风吹的?”一个家丁指向墓前的长明灯,说话声音都变调了。 话音刚落,风吹得更大了些,棚里的人都出去察看。风猛烈疾吹,灯笼突然熄灭。本来就是月缺之夜,星光又暗淡,再没有灯火,都吓得傻愣愣僵立着。 好一会儿后,有个胆大的人掏出火折子点燃灯笼里的蜡烛。刚一点亮,就有阴风“噗”地一响,吹灭蜡烛。 “我们……算了……今夜老爷子可能想清静清静,我们回城去,回城去……”老舅爷的儿子磕着牙说出这句话后,他们赶紧套马拉车,往城里奔去。 待他们远去,马鸣风和胡仙仙才笑着从小棚后转出来。两人正笑着,忽然听得“欻欻”两声,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循声望去,只见是那墓前的长明灯灯盏摔下来碎掉了。他们两个惊疑地对视两眼,一同往坟墓飞掠而去。 那墓的墓碑之后是汉白玉砌的雕花墓门,墓门未启,其后的祭室也都没有异样痕迹。 他们绕墓转了两圈后,辨出是墓底传来细微异响。马鸣风皱眉感知了一下,狐疑道:“很厉害的气息……” “是很厉害的气息,不像是尸变,就算是血枭也不可能有这般强大气息……”胡仙仙也皱紧眉头。 两人胡乱猜了好几种情形都不对,正想直接破开墓室去看个究竟,却听“窸窸窣窣”轻响传出。 两人想也没想就御出武器往声响传出所在位置打去,又都打空了,武器自动弹回手中。 “哼!”紧接着,他们听到夜空中响起明显不悦的闷哼声。是的,那是“明显不悦”,但没有威胁性、也没有愤怒意的闷哼声。 “三师弟……”马鸣风盯睛向前看去,看到墓室上盖石板处有道很细的缝隙,缝隙中慢慢钻出的纸片人正是程浩风。他呼唤的声音惊喜多于惊诧,张开双臂就往前扑去。 “浩风……”胡仙仙其实比马鸣风先发现是他,但她犹疑一会儿才呼唤出声。 程浩风变回本来样子后,先挥袖让墓室上那条缝消失,再从袖中取出两样东西递给马鸣风看:“这是变异的指甲,和他手上握的陪葬信物,我们去找他儿子,让他说出老舅爷真正死因。” 马鸣风和胡仙仙看了看那截紫黑发硬的指甲,和那一枚陪葬玉佩,随程浩风飞掠入空。 “三师弟,你来了怎么也不先和我们打声招呼?还好你功力高强,要不然我们得误伤你。”马鸣风想起刚才那一幕犹自后怕,他和胡仙仙都当是尸身异变,用了全力出击的。 “挖坟掘墓有损阴德,毁坏尸身更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不论怎么说,老舅爷既已死了,我们就尽量让他安息为好。 我来之时正见你们在吓那些守墓人,就想着你们引开他们注意力,我来动手,这是减少冲突的好办法。 并且,我可以破开一条缝隙就取到相关证物,你们去取证肯定会掘墓毁尸。” 他说得在理,他们都点了点头。马鸣风又问:“那盏长明灯掉下来碎了是怎么会事?” “老舅爷确实死了,但他尸体变异没有僵硬,在我揭开棺盖的那一瞬间他就直坐起来。我用灵气打散他体内尸气时,墓室震动几下,那灯盏应该是那时晃落下来的。”程浩风答着这些时,带几分怨气瞥胡仙仙一眼。 胡仙仙低下头,差点儿误伤他让她很愧疚,只是他那一瞥又似另有深意,她就低头闷想。 很快就到老舅爷府邸外,在要进去时,马鸣风拦住他们:“我们飞掠得快,他们骑马坐车要慢些,老舅爷那儿子可能还没回来。我们先找个僻静地方,看他们回来再进去不迟。嗯,你们一起好好说说话,我到那边细琢磨琢磨这指甲和玉佩。” 只要真用心关怀,粗豪之人也有细致之处。马鸣风觉出二人有些小别扭,找个借口避到旁边。他们都曾误伤过他,但他并未计较,这份兄长厚义他们真是难以报偿。 程浩风不说话,但给人的威压感还更强了些,气氛沉闷得能把人憋死。胡仙仙搜肠刮肚想着话题,小声说:"贺登泰传讯说高有全并不在寥州黑矿,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嗯……”他垂下眼睑,长睫毛就像帘子般遮住眼睛。 “我是见皖州捕快对捉拿无一归案之事并不上心,再听贺登泰说蒯殿聪曾献所谓‘不死仙药’给诚郡王,猜测老舅爷之死另有隐情,你是怎么想到来这儿验尸的?” “你传讯说了高有全之事,我就着手调查与鄂日浑相关的一切事。无仇也查到了蒯殿聪的事,我也猜测老舅爷之死不寻常。他们借他之死给我们设下麻烦后,就急着埋葬,肯定是尸体出现异变。”他抬眸看她,神色很平静,她却总觉得他对她有不满。 “巧合……实属巧合。我本来打算验出结果就告知你,谁知在这里遇上你。你知道我粗心大意……差点儿误伤你,对不起……”她想拉拉他的手,可他冷淡的样子让她不敢伸手。 “你应该在收到贺登泰讯息后,就赶紧告知我,那样我能更好的安排事情,你也能少了潜在的危险。 你怎么能知情不报,私自行动?要是这墓里设了陷阱,我又没有巧合赶来,你该如何应对? 你总是不信我,从来都没有用心对待我……从你收到消息到你行动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你怎么都没想过要告知我一声?” 他语气严厉,听了这一番话后她也才知道他是为没有提前告知他而生气,而不是为差点儿误伤他生气。 “我……我以为这只是小事,你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我不想让你分心……”她让被说得要哭,解释的话都说得心虚。可她又忍不住腹诽他怎么这般苛刻小气,一点点事处理不当就训斥人。 她低眉顺眼正准备让他数落个够,忽然耳边“嗡”地闷响,脑袋就撞进他怀里。 “仙仙,对不起……只怪我无能,让你没有一刻安闲。”没想到他把人训了一顿,却是他先伸出双臂拥她入怀,温声道歉。 “嗯?没有安闲无所谓……我很乐意能为你分忧。”她口鼻捂在他胸口,说话嗡声嗡气。 扑在他怀里她心头喜悦乱想,还担心他从墓里爬出来会不会有腐臭味?咦,没有!深深吸几口气,还是清清淡淡的味道,如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第五百二十七章 逼问真相 相拥片刻,胡仙仙虽还贪恋他的怀抱,但为免马鸣风撞见尴尬,也还有正事要做,就拱了拱头,示意程浩风松开自己。 “仙仙,这一两年可能都难以平稳,要劳烦你四处奔波,辛苦了。”两人瞟瞟远远望向这边的马鸣风,端正站好。他很客气地对她说,还有些歉疚意味。 “哈……你这说话的样子好像是去慰劳将士的大元帅,咳……这两年边关多战,本帅敬各位将士一杯,以慰辛劳!”她笑说,又压粗嗓音学着元帅慰军的架势。 程浩风的脸红了红,想伸手拧她脸蛋儿,见马鸣风已走过来就收了手,无奈说道:“学得不像,这么娇俏的元帅只能去惑乱军心……唉,没让你过几天安稳生活,我是诚心致歉,你扯哪儿去了?你应该感动得流泪才对呢……” “哦,哦……是这样吗?流着泪说,为了你我吃再多苦、受再多累都不怕,我愿为你、为天下苍生付出一切……不论怎样苦,我都不介意。” 胡仙仙深情凝望着他说,他还没接话,她又吐了吐舌头笑说:“哈哈……这样说话,好奇怪、好肉麻!” “有什么可笑?傻乎乎的。让你受苦,你不介意,我介意。”他肃色握住她的手,他觉得她太调皮贪玩了,成天笑嘻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般。偶尔呢,又太沉默孤僻,他都不知道她成天在想什么。 马鸣风已经走到他们身旁,胡仙仙红着脸要挣脱开他的手,他不放。 “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不用忸怩不安的。”马鸣风摆手说:“你们的事我还不清楚啊?用不着害羞。我还知道七师妹是怕万一掌控不好大局,弄得法朝内忧外患,你们会成千古罪人呢。” “是这样吗?相信我,那样的事不会发生。”程浩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她敛去嬉笑神情,低头说道:“你所做的事因我而起,在京城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虽然不是针对你所做一切,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真有些祸国殃民……”她自认为没有拯救苍生的大慈悲,但也不想因自己牵连苍生受苦。 “我会解决好的,一切都会解决好的,相信我。”程浩风特别加重“相信我”三个字的语气。 “七师妹啊,你不要想太多……万法随缘起,大缘大劫都不是一人一事之因,是众人万事之因。你们比我有悟性,我如今都不说三师弟因情误道了,你怎么还为这些事心中负疚?”马鸣风语重心长地劝说。 “仙仙,我所做所为也不只是因你,是我自己想要那么做。我不认为其他人会比我做得好,你应该相信我,而不是质疑我。你别多想,我不会只为利益,枉顾天下苍生的……” 胡仙仙咬了咬牙想着,是呢,不是曾希望他获得本该有的荣耀吗?怎么他有了进取之心,自己还犹豫?她下定决心就打断他的话,郑重说:“我是个不会思考的人,我真的不再多费脑筋想是非对错哦。以后的事都听你安排,我相信你。” 程浩风长舒一口气,神情倒更沉郁几分。他凝神思索,她和马鸣风也不扰他。静立不久之后,就见守墓的那帮人回来。 估计那老舅爷儿子已经进屋,他们飞身入院。他们很快辨出那人此刻应在正房侧厢,那屋里的灯都还亮着,有奴婢进进出出地端茶送水,还有人在问他半夜突然回城的原因。 三人现身门口,那屋里的人都惊了一跳。程浩风指了指那些奴仆和他妻妾,对他说:“让他们都出去。”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不容反驳的气势。他让那些人都出去了,静待他们三人说事。 程浩风没有开言,胡仙仙听其他人称他“表老爷”,也那么称呼他:“表老爷,你可知我们此来所为何事?” “不知……不知……仙姑不必称我‘老爷’,就叫我‘王老表’。”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谦恭说道。 “好,王老表。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是杭无一的师父,你应该知道我们所来何意了?”胡仙仙说完之后就望向程浩风。 王老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程浩风身着简素浅蓝道袍,神色淡淡打量屋子。他目光凝了凝,而后又瞪大了眼睛说道:“这位……莫非就是国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他殷勤地请他们坐,又亲自奉上香茶。 “嘁……你这人倒是不记仇,你忘了是她徒弟用邪术杀了你亲爹?”马鸣风冷笑开口。 “圣人门下也免不了要出几个孽障嘛……那都是杭无一行凶,曹真人和曹知府已经判得清清楚楚,我不会怨怅无辜之人。”王老表讨好地笑说。 “我那徒儿很乖,也很无辜。”胡仙仙拖长语调说道。 王老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认为能已找人甩脱麻烦事,她就不会再多事,她这么说岂不是自找麻烦?他疑惑不解地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手拈茶盖轻拨浮面的茶叶,那慢悠悠清闲样子好似他只是来品茶的。王老表见他目光只盯盖碗茶,只得干笑着再看向胡仙仙。 “你凭什么认定你爹就是我徒弟害死?” “是她,真是她呢。我先前误会是你指使她所为,后来才知道一切与你无关,仙姑莫怪。”王老表硬着头皮挤出笑脸。 他见胡仙仙摇头不语,把不准她怎么想的,就又说:“听说你对那杭无一恩重如山,可她还对你半点儿也不尊敬?这样的徒弟不要也罢。仙姑此等身份,还怕没有资质上佳的好徒弟?” “我问你,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徒弟害死你爹,你还没回答呢。且不论曹家兄弟怎么断案,你自己说说你为什么要去告状?你不去告状,他们也不会接案子。”胡仙仙脸色冷下来。 王老表两手扯着衣襟,嗫嚅着:“这……这我爹确实死得蹊跷……那段时间又正是杭无一来闹事的时候,当然与她有关。” “哦?你爹确实死得蹊跷?怎么个蹊跷法?死得蹊跷就一定会和退婚之事有关?”胡仙仙笑着反问。 她笑起来比冷着脸还有气势,王老表目光闪烁地答道:“我只是知道我爹死得蹊跷而已,我去报案也只是说清都发生了什么可疑之事,断案那是曹真人和曹知府断的,又不是我认定了你徒弟就是凶手……” “你别把事情都推给旁人,我就想听听你爹死得到底怎么个蹊跷法儿。”胡仙仙以手托腮,像是在期待他讲故事。 王老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处事向来沉稳,可今夜从墓地回来还惊魂未定,就又冒出这三个煞星,他真有些惊慌失措了。 他想来个耍赖什么都不说,自己走开把他们晾在这儿,可见程浩风从容不迫品茶的样子似是掌握了什么可靠证据,他不敢晾着他们。 “我爹……我爹啊,虽说因风湿严重腿脚不利索,常年半瘫在床上,但他内脏没毛病,不可能突然就死……死了还全身变成紫黑色……”王老表磕磕巴巴地说着,边说边瞅程浩风脸色。 见程浩风面无表情,他吞了吞口水又说:“我爹是在杭无一闹事几天后就去世了……由不得我不怀疑她……不是我成心想和你们做对……” 马鸣风掏出那截乌紫指甲,在王老表眼前晃了晃,再问他:“先不说什么做不做对,你爹死后是不是全身变成这种颜色?” “这……这是什么东西?”王老爷的脸立刻变得煞白,身体明显哆嗦起来。 “你说这是什么?你应该见过?”胡仙仙对他俏生生一笑。 “没见过!”他声音变调地高吼一声,又压低声音说:“我是苦主,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要是认为案子判错了,就去找曹真人和曹知府,别来为难我!” 王老表突然态度强硬起来,他们却是知道他们所问的话快触及他底线了,他越是这般越说明他有秘密。 “我们哪有为难你?没有骂你诬告,没有怪你说谎,随口聊聊关于你爹死于邪术的事都不行?”胡仙仙语气带了三分委屈,他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马鸣风将那截指甲直指王老表鼻尖,怒声说:“你倒是说说啊,你爹死得蹊跷,是怎么个蹊跷法儿?是不是和我见过的这指甲主人一样死法儿……” 王老表看着那截指甲就心惊胆颤,他怕自己说话再出什么错漏,就哭喊起来:“我爹死得惨……死得好惨啊……” 他只顾哭,哭着哭着就斜坐地下趴在椅子上嚎起来。那些家眷听他哭嚎,都闻声走到房门口跟他一起哭。这么多人当中有假哭的,也有真哭的,哭声震天。夜色正浓,回荡着哭声的院落显得阴凄诡异。 程浩风盖好茶碗,冷声说:“你是不是想让别人都来听听这指甲的故事?想,你就继续嚎;不想,你就让他们都离远一点。” 王老表止住哭嚎声,片刻之后站起身开了门说:“都回去歇着,别来打扰我们商议要事。” 见他关门再返回,程浩风问他:“你看见这截指甲就知道是你爹的指甲,是不是?” “不……不……我爹的指甲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嘴上否认了,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反复瞄那指甲。 程浩风向马鸣风递个眼色,马鸣风摸出玉佩说:“指甲难以确认是谁的,这是你爹以前随身戴的玉佩,你总该认得?” 王老表看着那玉佩就后退几步,程浩风见他目露惊惧,知道他的心全乱了,冷喝道:“快!交待你爹的真正死因!” 第五百二十八章 了事撤案 王老表真的是心神剧震,方寸大乱了,但他什么都没说。他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呜呜哭起来,这次是泪流满面的真哭。 他们三个交换眼色,认为王老表是想说而不敢说才会如此。老舅爷之死的秘密可能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他说出秘密会遭殃,不说秘密也会遭殃,只有哭。 他们交换意见后一致认为该先让王老表先缓缓,于是胡仙仙温婉轻笑着,柔声说:“我们不逼你,也不怪你,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我们不会说你诬告,只要你肯说出真相,我们自有办法让曹真人和曹知府改判,不会把你再牵涉进去。” 王老表捂脸哭着,哭了一会儿又擦了泪,对着他们唉声叹气。他们静静看着他,他咬唇瞪眼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我要是什么都不说,你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对?好,我说!可我不是怕了你们,是我爹真死得惨!” 他们听他语气悲愤,倒有些糊涂了,互看几眼后由程浩风说:“你直接说出真相就是,我们会保你不受威胁,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你对我们说过什么。” 得了他的保证,王老表慢慢说起来。他说老舅爷并不是诚郡王韩泽灿的亲舅舅,只是与老王妃同族,老舅爷曾救过幼时的老王妃,关系才亲厚些。 因了这亲厚关系,老舅爷一家人的生意做得很顺,所以有老舅爷就是他们家的“金字招牌”。 儿女们都孝顺老舅爷,除了本身孝敬之外,还因他们得保住这“金字招牌”。他们知道自家和诚郡王并不算至亲,全是因老王妃念在当年恩情才与他们亲近,要是老舅爷死了,这根高枝儿就攀不上了。 老舅爷喜欢小姑娘,儿女们就张罗着给他娶妾。小姑娘们把他伺候得高兴了,他也就活得长了,儿女们沾光的日子就能长久些。 三豆退婚之事让老舅爷很生气,本来他腿脚不利索,精神却还健旺,这一气就气得食欲不振。 可他们找诚郡王撑腰时,王府那边倒让他们不要多生事端。儿女们只得又去寻了个年纪更小,长得更秀气的小姑娘,要送去讨老舅爷欢心。 老舅爷也快要撂开三豆的事了,郁闷所致的病症也好转,诚郡王府的人又忽然送了药来。说那药不仅可以让老舅爷病好,还能让他腿脚利索不再半瘫在床上,甚至能返老还童。 他们不求返老还童,只要能让老舅爷活得长久点就好。他们欣喜给他服药,服药之后,老舅爷那腿果真能微微动了。 但他们没高兴上三天就出事了,老舅爷开始浑身痛不可忍,就像全身的皮肉骨骼都要重新换过那般疼。他们请医问药都毫无办法,有人说老舅爷是中邪了。 一想到是中邪,他们开始是怀疑杭无一的,毕竟她是胡仙仙的徒弟,他们认为是她用法术伤人。可他们都答应三豆退婚了,还有必要伤人吗? 老舅爷服药后第四天,一条狗浑身抽搐着死在厨房外。那狗本来的毛全掉光,生出另一种紫黑细毛,狗爪也变得尖利无比。 他们得知这情况后,暗里找人问了问,有道士说那狗可能是要变妖怪又没变成,受不了脱胎换骨的痛苦而死。 不管这说法对不对,他们都吓得心惊胆颤,因为老舅爷也开始指甲变尖利、身上长紫黑短毛。 据奴仆说,那狗爱在厨房外翻泔水桶里的残渣吃,那天就是吃了混有药渣的肉汤才慢慢变那样。 王老表他们开始怀疑诚郡王给的药,但不敢明着去问。在狗死后的当天晚上,老舅爷也痛死了。他们报丧之时,顺带说起老舅爷死得蹊跷,吃了仙药都没能好转。 提起仙药,诚郡王的脸色变了几变,然后就说仙药定是没有问题,定是中邪死的。 诚郡王怂恿王老表他们去告胡仙仙师徒,他们说没有证据,还是算了,他们也怕验尸的人看出什么来。 但诚郡王说要是他们不听安排,就不再认他们这门亲戚。他们只得去告,在他们递状纸后,诚郡王还派了人来剪去老舅爷长出的尖爪、剃了短毛。 王老表他们守着那具怪异尸身,心里是七上八下,就盼着早些结案,他们好早些下葬。 那老舅爷尸身停放灵堂中,竟又长出紫黑短毛、尖利指甲,他们再也顾不上细究案情,听到曹知府说即将定案,他们就赶紧下葬。 听完这些,程浩风皱了皱眉。王老表看他皱眉,忙问:“我爹不会再变什么……什么?我很怕守墓,又不得不守墓,要是真出了怪事儿,我得先处理,不能让别人发现啊……” “放心,你爹不会再出异变。我只是在考虑如何瞒过诚郡王,我答应过你的事就必须办到。”程浩风想让王老表主动撤案,可那样难免让诚郡王察觉他们来过。 王老表听他如此说,神情轻松下来,说道:“你们让我爹得以安息,我也帮你们一把。撤案的事儿好办,就说是我爹托梦说的……” 胡仙仙拍手笑着赞成:“你倒提醒我了,借你爹之口提出撤案是个好办法!只是嘛,托梦之说太缥缈,也容易让诚郡王怀疑,我有个更能让众人信服的法子。” 她说着就瞄了瞄马鸣风,再问王老表:“你看看他有没有影子?” 王老表先前还真没注意这些,她这么问时他才往灯下看去,只有三个影子,没有马鸣风的影子! 他反复看了看马鸣风,吓得脸色苍白。胡仙仙对他说:“哈,你就保持这样子,得又惊又怕又悲伤才真实。嗯,你还要记得去撤案。” 她说完后,又讨好地向马鸣风笑了笑。而后,他们三人飞身出府而去,马鸣风招来阴魂满布院落。 阴风阵阵,天色将明未明,声声似哭似唱的低语在院落中回荡。接二连四的事已让王老表亲友都身心俱疲,今夜墓地发生的事还让他们心内恐惧未消,院里又发出这种声音,当然吓得魂都快没了。 “我死了也不得安宁啊……我是寿数已终……勾魂的才来收我呀……” “你们这些不孝子孙让我无法安息……诬告良善啊……” “快去撤了案……你们不撤案……我死也得不到安宁呀……你们这些不孝子孙……” 胆小的都缩在被窝里发抖,不想听那声音,那声音偏要往耳朵里钻。有几个胆大的赶紧相约出了门,他们去找当家的王老表,让他赶紧去撤案。 见到王老表时,他正翻着白眼儿斜躺在椅子上喘粗气,都不用他们劝,他就说真得去想办法让官府撤案。 胡仙仙他们三人待得天明,就互相告辞。马鸣风笑叹道:“这世上有些事,本来就与鬼神无关,可非得扯上鬼鬼神神的才好办事。” 他们都无奈苦笑,马鸣风见他们似还有话说,就知趣先回衙去了。 程浩风望了望初升的太阳,对胡仙仙道:“有事情要记得我先和我说,我得清楚你情况才放心。你且等一等,我很快就能让你在京城有安稳落脚地。” “我到京城就住在逸鹤轩也行,反正我到京城的时候也不多,何必再另安排。” 程浩风劝道:“从京城到陵州我们虽然只需一个时辰,可总不能天天奔波?我想你在身边。你长住逸鹤轩确实有损你闺誉,我在闲云观中另给你建一所院落。” 听他说要另建院落,她忙拦阻:“不必劳民伤财了,我听你的,去京城长住就是。我去碧洗宫、或者我哥哥府里都行,你何必再另修院落?” “让你在别人的地盘上住,你不自在,我也不放心。你安心等着就是,我不会修什么富丽堂皇的楼阁,不会劳民伤财的。”程浩风说完后,让她先回家去。 “你先回京城,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为了谁先转身的问题,两人都推来让去好几次。 “听话,我想多看你一会儿,就看你背影也好。”他声音温和,语气却带了不许反驳的意味。 想着总不能为个告别的事就争执,她顺从地转身飞掠而去。她很想回头看看他,但又不能回头,她怕回头之后自己又忍不住和他说话,得耽误他时间。 不过,她的担心完全没必要,她忘了自己瞬息间就飞掠出几十里,再回头时哪还能再和他说话?程浩风目力再好,也难以看出百里之外,可她觉得背后一直有他目光在注视。 他们经历很多次别离,那些离别总难免有悲愁,不论把悲愁压在心底多隐秘的角落,也总是骗不了自己的。这次是真没有悲愁,因为明确知道会再聚,明确知道再聚之时他仍会关爱自己。她心里是甜的,就觉得背后有蜜一样的目光黏着。 回到胡家小院,陪着家人悠闲过了两天。十月二十九,皖州传来消息说已撤销案件,当然也撤销对杭无一的通缉。其他人都不知道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怎么莫名其妙就撤了,各种传言四起,但传言都不靠谱,官府、老舅爷家、胡仙仙他们都齐齐闭口不多做解释。 胡大仓夫妇也不问具体怎么回事,只要亲人没了麻烦他们就放心了。晚饭后,胡婶给杭无一备了一大桶水,里面满是柚叶、艾草、茉莉花之类,说是可以去秽气、扫霉运。 也不管有没有用,胡仙仙也让杭无一好好去泡泡,那是长辈对晚辈的美好祝愿,理应遵从。 胡仙仙坐院子里的藤椅上喝茶,等着她出浴再指点她练功。陵州气候温暖,虽是快到冬月,也还不算寒冷。简朴的小院中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胡仙仙真想日子就这么平淡过下去。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为谁奔忙 胡仙仙正怡然自得时,泥蛋儿兴冲冲地回来了。胡仙仙问他怎么没回来吃晚饭,他说是族长胡海忠请他吃饭,还要安排把他名字记入族谱的事。 “姐,你知道吗?我终于可以算是正经胡家人了,还给我取了个大名,叫‘胡尼丹’。” “胡尼丹?哈,听着有点像是外夷番邦那些人的名字。”她一家都当泥蛋儿是亲人,可始终没得到胡家宗族正式认可,没有把他入族谱。 以前胡大仓也提过这些,胡海忠都是拿话推辞。这次救了胡海忠,倒也让这事解决了。 “管他呢,反正有个正式大名就行。”泥蛋儿满脸通红,也不知是因喝了酒,还是因太高兴。 “你进了族谱就终生是胡家的人了,真不想回家乡去?”胡仙仙低声问他,他毕竟不是亲弟弟,要他只是出于报恩才留在胡家,她得劝他三思,另改他姓有些对不住他父母。 “我爹娘早不在了,亲戚们连卖我去给黑矿那么狠心的事都做得出来,回去干什么? 姐,我知道你是觉得对不起我父母,可他们要是知道我有了着落,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当年要不是阿爹护着我,你们救了我,我早死了。唉,就算不死,只怕也会落得跟酸头那样。”泥蛋儿说了这些话,胡仙仙也就放下心来。 父母身体渐弱,她不可能常在家中陪伴,哥哥更是几乎不回家,有泥蛋儿照顾家人,她省心很多。 姐弟俩说笑着,杭无一换了身青蓝道袍出来,也不和他们搭话,自去舞剑。 这次从京城回来后,她练功更加认真刻苦,只是脸上几乎没了笑影儿。 胡仙仙知道她是因血无仇之事心中难过,她不让自己有空闲时间想他,也要努力让自己功力更接近血无仇,想要为他分忧解难。 这痴儿……胡仙仙心内叹着苦笑两声,让泥蛋儿寻来两根竹竿,说要跟杭无一过过招。 杭无一先下手攻胡仙仙,竿指膻中。胡仙仙架住、挡开,清喝一声:“我要反击了,打你曲泉、阴陵泉。” 那是接近腿弯的两处穴位,胡仙仙这么喊着,却是竹竿点向她左肩而去。 杭无一本来是要眼疾手快地要招架,听到她喊声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护双腿。 竿中左肩,胡仙仙得意笑道:“傻子,明明都做出正确反应了,怎么要管我说什么?” 没想到师父不按规矩跟她拆招,她揉揉微疼的左肩,发狠反击,并暗暗提醒自己别再理师父说什么。 胡仙仙轻易化解她攻击,朝她挑眉轻笑说:“快护住血海、伏兔!”这两处穴位在膝上部近大腿处。 见胡仙仙手中竹竿画圈乱晃,杭无一认定她是用虚招逗她。于是,杭无一没有招架,而是侧身直击胡仙仙肋下。 杭无一出击之时,胡仙仙虚招变实,竹竿先点血海、再点伏兔。因杭无一攻她肋下时侧身误了一丝丝的时间,所以胡仙仙先打中她。 因用竹竿,彼此之间又控制好了力道,被打中后有点儿疼,却没伤着。 “阿姑,你打中我,我也打中了你,算不算平手?”杭无一有些兴奋地问。 “我们这不是真打,要是真打的话,我已经抢在你击中我之前削断了你的腿,你受痛之后根本不可能再有机会击中我肋部。生死之战,一丝丝的先手就决定存亡。”胡仙仙严肃说道。 杭无一想了想也对,自己是忍痛将那招数用实,若是真的打斗,自己腿上真受伤必然倒地,哪还能忍痛再出招? 不待她多想,胡仙仙让她再来攻,她收束心神,倾尽全力去攻。 胡仙仙化解她连连进攻后,又笑说:“三阴交、悬钟、足三里、委中、承山!” 这几处穴位都在踝部与小腿之间,杭无一注意着胡仙仙手中竹竿动向,同时眼角余光扫着下方,做好双重防备。 胡仙仙弓步侧身,将竹竿斜扫下地。杭无一身形呈防守态势,左脚略向前、右脚略向后地站立,双脚间距八寸左右。 胡仙仙竹竿扫下地之时,就是扫向她两脚之间,杭无一脚背挨了两下,连忙跳脚避让。 好容易避让开,胡仙仙竹竿竟是向她胯间撩去。她没料到师父会使出这种阴损招数,羞恼之下跃身而起,先避开攻击再举竿横扫胡仙仙面部。 胡仙仙弓步的身形本就比她跃起的身形矮许多,要避开她攻击不容易,必然会回竿架挡。 可是,胡仙仙没有回竿护己,而是趁她跃起就直击先前喊出的那几处穴位。这次攻击,胡仙仙稍加了力道,从三阴交而起,杭无一受击就呼痛,连连痛呼几声。 最后,跃身半空中的杭无一重重跌倒在地,泥蛋儿忙去扶起她。她疼得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又倔犟地忍着。 “姐,你下手有点重了……”泥蛋儿看着都有些心疼,胡大仓和胡婶也忙寻了药酒出来。 胡仙仙看了看杭无一,带她到屋里抹药酒。除了跌落下来的左腿蹭破一大块皮,其他地方都是青紫於伤。 “疼吗?练功不光要勤恳苦练,还要用心去练,多动脑筋。你这几天根本不是在练功,只是在发?泄心中闷气,对?那么练有什么用?” 杭无一抿唇忍下泪水,睁大眼睛看向胡仙仙。 “在打斗中什么阴损招数都有,不要因为对方出了什么坏招儿就情绪波动,冷静应对才能制胜。 还有,你不能在空中稳住身形之前,不要随便腾身半空。翻跃而起的动作看着很威风,其实根基虚浮,容易落败。当然,等你能够在空中悬停之时你就可以随意腾跃。 人都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你得让自己真正喜欢修炼,才能用修炼来调整情绪。你要是没有兴趣修炼,就起不到寄托情感的作用,调整不了情绪。” 胡仙仙说完之后,杭无一低头沉默很久,而后抬头问:“你意思是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才能转移自己情感?” “人有各种欲?望,或者说各种追求,求知欲是比食?欲?、色?欲之类还更强烈、更持久的欲?望。大多数男人受情伤后比女人容易恢复,可能就是因他们求知?欲比女人更旺盛。” 胡仙仙说了几句后,发觉杭无一完全没听懂,顿了顿再问她:“有没有什么让你废寝忘食,不问值不值得,只一心去完成的事?” “有?阿姑是想说男子多数都有让他们愿意全心付出的事业,而女子则多数是围绕着男子转圈儿,所以女子容易受情伤?事业追求会失败但不会变化,人却是不断在变化,所以女子比男子难以走出情伤?” 胡仙仙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倒比我想得透彻,应该是这个意思。我、我自己都说不太清楚……总之男子为了事业、为了义气冷落女子的事儿我见得不少,反过来女子冷落男子的事儿我还真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杭无一嘴唇向上勾了勾,算是在笑,“要不然我试试去当那样的女子,让阿姑见识见识?” “好,有志气!”胡仙仙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好好歇息,用心练功,当你的功力、修为、思维这些发生改变的时候,命运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男女之间最好是都有除了对方以外的精神支柱,也谁都不冷落谁。” 杭无一重重点了点头,脸上终于展开浅浅笑容。 之后几天,杭无一渐渐恢复青春活泛的样子,胡仙仙深感欣慰。 冬月初三,忽然接到程浩风灵符传讯:急??速来 只是让她去,又不说清楚,会出什么事?胡仙仙按下心中疑虑,交待泥蛋儿监督杭无一好好练功,就要前往京城。 本来还担心杭无一会闹着要同去京城,谁知她只是乖巧地答应各种事情,并没有要求同去。胡仙仙想了想,应该是她不想和血无仇见面。 看着徒弟,她就想起自己过往之事,无奈而笑——没什么事的时候当然是矜持地守着自尊,要是血无仇出了什么事,杭无一绝对还是会飞快冲去见他。嗯,自己这不是急着要去见程浩风? 酉时,胡仙仙到得闲云观中,直去逸鹤轩书房见程浩风。 他神色凝重,见她来到也不多说什么问候的话,直接递给她一张纸。那纸上写的是各种要挟之语,知道胡仙仙看不太明白,她一边看,他一边做解释。 原来是慈安宫的掌宫太监李公公暗中挟持太皇太后,逼令韩泽熙让他当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李公公不仅挟持太皇太后,还在宫中好几处地方暗埋了炸??药,韩泽熙若是不答应,必将面临太皇太后身死、皇宫暴乱的境况。 “那些殿前军金龙卫是干什么的?怎么让一个太监在皇宫内埋了炸??药都没察觉?” 胡仙仙明白程浩风急着见她是因什么了,这件事不能声张,只能找绝对可靠的人暗中解决,否则会引起皇宫内恐慌。皇宫内出现恐慌情绪,必将使整个京城、乃至全国都蔓延恐慌情绪。可她不明白,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怎么出这种事? “李公公曾经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有一批忠诚于他的旧部。” 程浩风答完后,她明白此事必须要隐秘而快速的解决,还不能出任何差错。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身上寻着信心。而后,他再继续介绍具体情况。 第五百三十章 形势严峻 程浩风又再介绍说,这李公公起意挟持太皇太后最初是因嫉妒党本安,后来演变成对整个韩泽熙亲信派系的不满。 李公公曾在太监中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党本安以前只管御书房,李公公多次提携他。 因党本安时刻在德元帝身边,李公公凡事都敬他三分,就是想让他别在皇帝面前说不利的话。因此,他们的关系在德元帝时期是相当亲厚的。 胡仙仙当年入京受封曾和党本安同行,对他有些印象,对李公公则全无印象。程浩风提醒她,在蒯府盛宴之上她曾见过李公公。 她想了想,记起当年他们那桌人备受冷落,有个太监邀党本安去别桌同座,那个人就是李公公了。回想当时情景,两人当时关系的确算亲厚。 韩泽熙继位后,党本安因和周知事及乔且诗私交甚好,又传遗诏有功,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他不仅成了太监头儿,还拥有让百官都忌惮的权力。 李公公被废黜了司礼监的职务,只任慈安宫掌宫太监。虽说韩泽熙对太皇太后礼敬,对慈安宫的人也优待,但李公公要想掌些实权是不可能了。 为此,李公公曾请求调到司礼监,都被党本安驳回。李公公再寻机会让太皇太后在韩泽熙面前推荐自己,可韩泽熙以“仁孝治国,慈安宫各项事务比之司礼监事务更重要”为由搪塞开。 李公公由嫉妒党本安转为嫉恨党本安,三番五次给党本安使绊子,可惜都没能达到目的。 墙倒众人推,李公公的追随者越来越少,但还是有一批忠诚追随李公公的人。这批人不是不想换靠山,是以前跟李公公贴得太紧,没人愿意将他们拉到麾下。 这批人眼见李公公的势力衰落,他们再也不能跟着耀武扬威,就想着如何再打个翻身仗。 他们有人撺掇李公公谋划此事,有人帮他实施此事,还有人帮他寻外援以确保此事成功。 韩泽熙跟太皇太后并没有母子之情,他只是照礼节隔三岔五地去问安,去了也只是照形式说几句套话,没有发觉太皇太后神情异样。 办事之风都是上行下效,见皇上对太皇太后只是礼节性的敷衍,下属们更是敷衍了事。 那些侍卫到点儿就站站岗,该换班了就出宫去,根本没仔细盘问慈安宫中来往人等身份,也没细查来往人等所携物品。 “平时的疏漏没管,才造成今日祸患。且不论那些侍卫失职之事,唉……太皇太后也真是可怜……”胡仙仙感叹着,一个没了丈夫、没了儿子、没有知心人的全天下最尊贵女人,活得很可怜。 程浩风没理她那些感叹的话,待她说完,他再介绍说李公公是主谋,诚郡王韩泽灿也脱不了干系。 李公公具备挟持太皇太后的条件,具备埋炸?药的条件,却没有弄到炸?药的渠道。 叶冠英随时注意着诚郡王暗探在京城活动,他查访到暗探们与李公公的人有接触。这些炸?药应该就是诚郡王暗探提供,只是当时全以为那些暗探要搞什么破坏,没去管李公公要做什么,也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转移炸药。 “诚郡王到处煽风点火,是在试你们有几分实力?你有没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好此事?” 程浩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苦笑一下再说:“你以为这就算麻烦了?这只是并行的两件事之一,另外一件事就是老王妃也被挟持了。” “老王妃?她不是连王府都不住了,隐居在个老王爷墓旁的小院里吗?谁还挟持无权无势也无名的她?”胡仙仙知道太皇太后虽无实权,却有名望,挟持她确实能得到些权益。可是,老王妃连名望都没有,挟持她做什么? “老王妃对于朝中官员来说是个不重要的人物,对于皇上来说却是生身之母,母子感情深厚。”程浩风这么一说,胡仙仙明白挟持老王妃是威胁韩泽熙,并牵制救太皇太后之事。 韩泽熙由藩王入京继位,就相当于他过继给了太皇太后为孙,有责任孝敬太皇太后。虽说远房侄子过继给同姓亲戚继承家业在民间常见,也没什么大纠纷,但韩泽熙继承的家业是整个国家,他的一言一行就可能引发大纠纷了。 按情感上的亲疏来说,韩泽熙肯定要先救自己生母。按礼仪及重要性来说,韩泽熙得先救太皇太后。 要是救了生母,耽误救太皇太后,那些暗里反对韩泽熙的人就会弹劾他。指责他不孝不恭,忘恩负义,是故意害死太皇太后。 要是救了太皇太后,耽误救生母,那些人又会指责韩泽熙无情无义,得志忘本,连生身母亲的死活都不管。 “呵……这是故意下套儿啊。唉,不过这伦理之事还真不好说,一切全靠互相尊重体谅。 胡守备夫妇是不在了,要是在的话,我父母和他们都出事,我哥肯定都不知道该先帮哪边。 泥蛋儿父母也是不在了,要是他遇上那样的事也难办?皇上也挺可怜的,左右为难。” 程浩风长叹两声:“所以,我们必须全力确保太皇太后和老王妃都平安康泰。我再给你说说老王妃那边的情况,你也分析一下要救人具体该怎么布属。” 老王妃在老王爷墓地附近隐居后,各项用度都大减,力求简朴,只为向天下人示意她不会威胁太皇太后的地位。 她的用度一减,原先王府里的仆人就裁掉一大半,各种要采办的物品也缩减一大半,卞采办这个"采办"是再无油水可捞。 卞采办曾向原来的周管家如今的周知事请求,想到京城的织造局、窑务局之类机构谋个事做。周知事说自己年老体衰,都只当个道观知事了,根本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拒绝他请求。 这种推托之词哄得了别人,哄不了阅历颇多的卞采办。这闲云观表面上看来只是皇家修的道观,只是比其他道观隔皇宫近些、建筑更宏伟而已。他却知道闲云观实际上是皇帝安置心腹之人的所在,周知事更是能办很多朝中官员在明面上办不了的事。 周知事要想给谁弄个有油水的差事很容易,凭着他们多年共事的交情,卞采办的请求也不过分。周知事拒绝他就是不信任他,把他排除在韩泽熙原先的故旧之外。 周知事确实不信任卞采办,拒绝他是因他儿子卞广策曾是廓州厢军统领,与诚郡王走得近。 卞采办起初没想到这些,回泰兴府后本来想辞了王府的差事再另谋高就,他儿子卞广策却让他暂且忍耐。 卞广策与诚郡王交好,自请调到宜州任厢军统领就是为了探查韩泽熙在泰兴的动向,好在德元帝驾崩后有先下手的准备。可没想到藩王争位的事没出现,韩泽熙没费一兵一卒就直接受诏入京继位。 没能提前知晓韩泽熙动向,没有在韩泽熙入京途中设陷阱,卞广策这颗棋子成了废子,因此诚郡王狠狠责骂卞广策。 诚郡王想要寻人挟持老王妃,得知此事,卞广策为了讨好诚郡王,就举荐自己父亲去实施此事。 卞采办在王府多年,行事便利,他还收买老王妃贴身嬷嬷,辅助自己成事。王府中其他人只知道老王妃卧病在床,不知道她被挟持。所以,岑载道虽掌管原先王府改建的启瑞宫,常去看老王妃,也没能提前发现异样。 卞采办向皇上提的要求是自己去绫锦院管事,儿子卞广策当金龙卫将军,不答应条件就勒死老王妃。 这两件事都是秘密传信来威胁,知道的人不多,但因多次递交才交到韩泽熙手中,还是有十余人知道。 程浩风再次向胡仙仙强调,这两件事都必须要办好。否则,答应李公公和卞采办的条件将受制于人,不答应也会让皇上处理政务陷于被动。 “泰兴府那边不能让岑道长处理,他过于刚正不适合处理这种要慢慢周旋的事,其他人又不可靠,那就只有等你去亲自处理?你是想问问我的意见先救哪边?”胡仙仙看着他问。 程浩风微颔首,她又皱眉说:"泰兴城外即使出事,也不会很快扩散消息,可以寻其他理由遮掩过去。 皇宫里要是出了事,很快就会传得天下皆知,想遮掩都遮掩不了。并且,卞采办只是威胁老王妃一人生死,李公公之事威胁到了皇宫内很多人生死。 其实你心里早有决断该先救哪边,只是心有不忍,心有不安,想有人与你一起分担那难受的滋味。 浩风,不是怪你要狠心抉择谁生谁死,是怪诚郡王出这种有违伦常的狠招。再者,我相信我们可以保两位母亲都平安康泰。" 她这番话说完,他紧握着她的手,心内稍定:“先救太皇太后就必让老王妃面临的危险加重,皇上必是心内如焚。唉……” 此时此刻毓盛宫内同样有一双紧握的手,韩泽熙也做出先救太皇太后的决定。外人看来他是沉着冷静到有些木然,沈竹君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有人理解自己所做决定,程浩风更有处理事情信心,片刻后他放开她的手,二人再商议具体办法。 程浩风打算先让人潜入慈安宫中寻着太皇太后所处位置,再让人扮成太皇太后的模样,把真的太皇太后带出来。然后由假的太皇太后跟李公公周旋,套出埋藏炸??药的位置。 只要太皇太后安全了,又撤了炸?药,此事就算解决。胡仙仙当然知道,潜入慈安宫假扮太皇太后,向李公公套话这些事只有她来做。 可是,要平安带出太后,要了解李公公情况去套话,光靠隐身术偷偷进去可不行。 关于这些疑虑,程浩风说早有安排,因李公公主要是想掌权而不是想真弄得鱼死网破,所以慈安宫杂务都如常在办。太皇太后所需一应衣食赏玩之物照常奉送,程浩风计划随送东西的人入内,如此更便于接应。 第五百三十一章 步步为营 531 确定好如何进入慈安宫后,他们就翻检最近会有哪些按常例去送东西的。胡仙仙看到其中有一件事是,冬月初六西郊张家将送蜡梅盆景入宫。 这西郊张家就是杜婉兰的夫家,每年冬月都会送蜡梅盆景入宫。之所以提前送去,而不是等到开花后才送去,是因得有个适应水土的时期,待到花期盛放时才开得繁艳。若是开花了再送来,没几天就会蔫了。 见胡仙仙指着这一条,程浩风思索片刻后说:“运花木的车阔大、又有枝叶遮挡,带东西出入宫中相对容易。再者,张家与我们是故交,也值得信任。” 他们定下此事后,才发觉已到旭日初升之时。幸好二人都是仙体,常人这般不眠不休的商讨问题,身体可受不了。 程浩风叫来血无仇,让他去找碧洗宫的叶赛英、阮文月和桑文秀,暗中吩咐她们到张氏庄园外等着。 寻阮文月、桑文秀两个一起行动,是因有些事一般仆役做不了。找到炸??药后,要先悄悄撤出宫外,得让张家运送花木的马车反复几趟,仆役们应付不了突发状况。她们两个人来京城不久,又少出门,扮成张家丫鬟不会惹人怀疑。 并且,救出了太皇太后也不能立即揭穿阴谋,只能悄悄解决掉李公公,那么太皇太后得在皇宫外呆几天,叶赛英可以近身护卫。 程浩风和胡仙仙再细思所做谋划,没有找出大纰漏才一起去往张氏庄园。他们是隐身而去,先进了内院找到杜婉兰,再让杜婉兰把园外等候的叶赛英她们三人请入园中。 她们三人本与张瑞娟交好,来此看望朋友并不奇怪,程浩风登门拜访就有些引人注意了,所以他才和胡仙仙隐身而去。 杜婉兰不只一次见过他们用法术,所以对于他们出现在面前也没有惊恐。照他们吩咐遣走奴仆后,请进叶赛英三人,再让丈夫张敦、女儿张瑞娟都一起来议事。 胡仙仙说明来意,和需要他们相助的具体事项,他们都点头同意。但是张敦长叹几声,似有不情愿。 “张员外,此事只需你们辅助去办,不会让你们涉险的。”程浩风出言安慰。 “能为皇上分忧,荣幸之至,哪怕危险?只是……我听人说皇上不太喜欢我园子里的花果,明年该我们送的那些份例就得转给其他人……”张敦偏着头说道,似是疑问其实是陈述事实。 程浩风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商户们并不指望往皇宫里送的东西能赚多少钱,为的是那份荣耀。不管什么东西和“贡品”“御用”沾上边,都能抬高多倍价钱还同样畅销。 “从未听皇上说过对张家的花木果品不满意,倒是听皇上说起过这‘张氏庄园’的牌匾旧了,想亲笔提字给你们换个新招牌。” 程浩风暗语许诺给张家御笔亲提的牌匾,让张敦完全定下心来,全力配合他们在冬月初六去慈安宫之事。 冬月初六,张瑞娟同着张家的管家嬷嬷带了六个小厮、四个健壮仆妇,连同阮文月、桑文秀扮的丫鬟乘车送蜡梅盆景往皇宫而去。 胡仙仙和程浩风隐身随在他们车队之后,他们是要探问好情况才能行动,不现身为好。 血无叶赛英则在闲云观的逸鹤轩中等着,只等救出太皇太后。到时候,血无仇需守护外围,而叶赛英贴身护卫。 送这些东西的车队是不能由正门进的,进侧门都不行,得到皇宫后角门。到了那里有慈安宫的小太监等着,带他们进宫。 后角门外,小厮们把盆景从马车上搬下来,放到皇宫里推出的平板车上,就赶车到旁边专门等候的地方等着。 除了太监和金龙卫以及下旨召见的大臣,一般男子是不能入宫的,所以小厮们只能在外等。而那些莳弄花木的事儿得张家人去做,外人不懂,也就每次带几个健壮仆妇同去,方便莳弄。 那来引他们去慈安宫的小太监与管家嬷嬷已是混熟了,见了张瑞娟、阮文月、桑文秀三个生面孔就问她:“怎么换了三个这么年轻的丫头来?她们会不会栽花种草?别弄坏那些花儿草儿的。” “先前那几个人都年纪大了,病痛多,病得今天都下不来床,只好换了人。"管家嬷嬷低头笑答,悄悄塞块碎银给小太监。 小太监顺手接过去就塞入怀中,管家嬷嬷见他收了银子,脸上的笑容就更自然了一些,又说:"这两个丫头是丫鬟,这姑娘是我家小姐哦……” “嗯?张小姐亲自来送花?”小太监朝管家嬷嬷所指的张瑞娟看去,面露惊疑。 “嘘……”管家嬷嬷把小太监拉到墙角边,生怕别人听到。因这些富贵人家的都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直接出来送花木实在有损颜面。 管家嬷嬷的动作让小太监更疑惑了,她叹两声后见这条路别无他人,才低声道:“我家小姐也到该出阁的年纪了,老爷夫人让她亲自来送盆景,是想让她见见太皇太后,沾一沾太皇太后的福气和贵气。” 小太监盯着不远处的张瑞娟看了看,见她生得身姿挺秀、面容姣好,就搓了搓下巴后问道:“我估计你们是想让张小姐在太皇太后面前晃晃,让太皇太后喜欢她?所谓的沾福气和贵气,就是想让张小姐能伺候皇上?” “倒也不敢生那般妄想,但若太皇太后能抬举我家小姐,要嫁个王孙公子应该不难。”管家嬷嬷慢慢地在袖中掏摸着,小太监看出那半露不露的物件儿是块玉佩。 “唉,当父母的谁不想女儿嫁个好人家?你们这招儿啊,别人都用过了,要不然我为啥这么快就看穿? 你们还不知道?当今皇上专宠沈皇后,多少名门淑女想亲近皇上都没机会了。她们跟你们一样想来个曲线邀宠的法子,以为先讨好了太皇太后,皇上总得看在太皇太后面上给她们亲近机会? 呵呵,可皇上压根儿就不会因此多看她们两眼。 这种事儿多了,太皇太后也嫌烦,再不揽这些事。如今见太皇太后的面都难呢,你们还是别白废心机了。” 管家嬷嬷并没有因这些话就气馁,再说她也本不是真为了让自家小姐来攀龙附凤。她说这些只因来之前国师就嘱咐她要多套话,尽量弄清楚太皇太后所在位置。 这慈安宫是三个套院、两个跨院构成,其中还有一个小湖、一个大花园。程浩风他们虽可隐身不被发现,要那么每个角落都去寻一遍也是费力。 并且,若不了解清楚太皇太后状况,也怕出错漏。毕竟她与韩泽熙不是亲生母子,万一此事是她与李公公合谋,借此反对韩泽熙为帝,那他们来救她就是反落陷阱。 管家嬷嬷将玉佩完全摸出来,递到小太监手上说:“我们小姐也并不是要面见太皇太后,只要能远远地望见太皇太后圣颜就知足了。” “哦?真的是只要远远看上两眼,沾点福气贵气就好?”小太监指尖摩挲着玉佩,他在宫里也见识过不少金银珠宝,识得这块玉佩的玉质不错。 “可不是就想远远看看吗?太皇太后随帝师信佛,常在佛堂那边念经礼佛?”太皇太后从前倚重帝师法略,程浩风他们却与法略不和,所以让管家嬷嬷也探探法略近况。 “没呢,如今帝师也来得少了。”说着话,他们就到了慈安宫大花园门外。 小太监不再与管家嬷嬷闲扯,指挥着她们把盆景从平板车上抬下来,摆放到暖棚外。 摆放好后,张家的仆妇再修剪了一遍枝叶,又和宫里管花木的宫女交待好怎么莳弄这蜡梅。如此便算事完,待得花开,再摆放到太皇太后想摆的地方。 “这位小公公,我求你的事儿……”管家嬷嬷见小太监就要带她们出去,急切拉着他说:“我们不让你为难,你去问问掌宫的李公公能不能让我们有个机会?这是孝敬李公公的。” 又是一块玉佩递到小太监面前,这可比先前那块玉佩玉质更莹润纯净。小太监得了玉佩就去见李公公,只不过在递上玉佩时,他把那块稍劣的玉佩送了出去。 不一会儿后,小太监返回,让她们朝宫内最高的一处阁楼望去。 那处阁楼上是太皇太后带着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在赏景。只见太皇太后还不到五十岁,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痕迹,只是目光中满含忧愁。 望见太皇太后,张瑞娟与管家嬷嬷她们都很惊喜的样子,又都对小太监千恩万谢。 不多时,陪侍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太监就借口说阁楼上风大,让她回屋歇着。 太皇太后离开阁楼,张瑞娟她们也离开皇宫,程浩风和胡仙仙则隐身飞上前去跟随太皇太后而行。 下阁楼,绕穿堂,到得原先太皇太后日常起居的正房旁,进了宫女值夜休息的小屋。 小屋是个套间,他们进了内里连窗户都没有的那间屋。屋里有熏臭味,是墙角的马桶所发出。看来,太皇太后这些时日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间屋内。 进屋后,太皇太后就闷声不响坐在床边,两个太监退了出去,两个宫女胁立两旁。 “你们这么对哀家,就不怕被诛灭九族?”那两个太监走后,太皇太后责问宫女。她声音柔细,语气却是郁怒满满。 第五百三十二章 套问对手 太皇太后很具威胁性的话语,没让两个宫女畏惧,一个宫女冷声嗤笑,另一宫女更是伶牙俐齿地反驳起来。 “我们是为了你好!你就是个没丈夫、没儿子、没个贴心人的可怜老太婆,连法略都不来巴结你了,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你能恢复以往的风光!” 太皇太后双手发颤,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她很落魄、也很伤心,她自问驭下宽和,怎么会遭他们这样对待? 从以前当太子妃、皇后、皇太后、到如今当太皇太后,奴仆犯错,她至多严厉训斥几句,从来没有打过奴仆,更没有动不动就让人拖出去杀谁。 宏成帝少年不得宠,她与宏成帝是从微贱之时伴到尊荣之时的,所以当年后宫内并没有什么暗里争宠的血腥事。所谓皇家无情的话,她向来是不信的,没想到让奴仆狠狠摆了一道。 宫女见她气得脸上血色全无,非但不生怜悯之心,还嘲笑道:“你总称自己是‘哀家’,这个模样儿但真是像哀哀戚戚的妇人家了。” “是呢,是呢。我们对你多好,见你伤心了还陪你说笑。哪像皇上啊,这么多天也没个回音,怕是不会管你的死活了。唉,还是得我们伺候你吃喝拉撒。”一个开始损人,另一个就接着挖苦。 “胡扯!韩泽熙跟哀家再不贴心,也不会拿哀家当木偶、当囚犯!”太皇太后双眉掀起,厉声驳斥。 她何尝不明白皇上给她的是表面敬重,可表面敬重也是敬重,她在人前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韩泽熙不论如何也留了几分体面给她,比受这些奴才折辱好过千万倍! 听了太皇太后这番话,能感觉出韩泽熙虽与她关系冷淡,但因二人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她还是信任支持韩泽熙。 于是,胡仙仙与程浩风对视一眼,准备出手营救。 那两个宫女守在这小屋里也是无聊,以往在太皇太后面前喘气儿都不敢太大声,如今可以对她冷嘲热讽,也就想多在嘴皮子上过过瘾。当她们还要开口再说时,却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 见此情况,太皇太后受了惊吓,眼睛瞪得老大,随即又反应过来没人看守她了,她霍然起身就想打开房门逃跑。 好在她是个沉稳又有修养的人,没有大喊大叫,否则惊动外面守着的两个太监得添麻烦。程浩风和胡仙仙赶紧现出身形,拦住她去路。 “请太皇太后莫要惧怕,贫道定保周全。”程浩风低声说着,双手挥舞间变出一把黑椅。 “多谢国师相救。”太皇太后看了他们几眼后,已明白大概情况,没有多问,坐上黑椅只待离开这里。 程浩风对胡仙仙嘱咐道:“一切小心为上,万不得已就任由李公公去闹,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 他这么说是因太皇太后已救出,而韩泽熙带着后妃及亲信以郊祭拜天、巡访民情为由出宫去了,不怕李公公引爆?炸?药。 胡仙仙只是笑着答应,心中暗里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任由李公公去闹。她要尽全力把那些拆撤出去,宫里剩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是杂役,但也不能让他们送死。 见程浩风带着太皇太后隐身遁出,胡仙仙缓缓转圈变为太皇太后的模样,再翻手施出灵力让两个宫女站起身醒来。 两个宫女揉着后脑勺悠悠醒转,一个说:“这几天都没睡好,我真是站着都能睡着。” “是呢,就是止不住的想打磕睡。”另一个说着就打起哈欠。 胡仙仙忍不住笑了笑,她们觉得太皇太后似乎笑得很古灵精怪,就疑惑对视着。 太皇太后在最荣光盛宠之时都很少有完全展开的笑容,再开心只是抿嘴微笑,怎么在这种境地反而那么笑? 然而,她们再看向太皇太后时,只见她仍是落难贵妇的样子……锦服霓裳难掩悲戚、满头珠翠难压哀愁、脂褪粉消全堆怨愤。 她们只得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而胡仙仙也只得呆坐不动。她们说什么都不敢搭腔,也不敢有动作,她怕露馅儿。 如此一来,这两个宫女倒有些心慌了,真把太皇太后气死了,她们也没法交待。 她们让那门外的两个小太监进来劝她,她还是一言不发。到了饭点儿,太皇太后以往总会吵闹赌气不肯吃饭,最后总还是要吃几口。这次是看也不看饭菜一眼,铁了心要绝食。 此种情况让他们不知如何应对,只得上报,请李公公亲自来解决。 李公公来了之后,就让其他宫女和太监都出去,他亲手将盛粥的小碗捧到太皇太后面前,舀粥喂她。 “娘娘,老奴所做一切真是为了你好啊。如今这宫里还有多少人是以前的旧人?娘娘啊,只有老奴掌了权,你才能一直风光呢。” 胡仙仙侧开头,不吃他喂的东西,也不答言。这举动在李公公看来,这是太皇太后心里有气在使性子,其实是胡仙仙怕他看出破绽。 “娘娘,老奴如今五十一岁了,还能有几天活头?老奴又是个无儿无女无亲人的,做这些事为了谁?都是为了报答娘娘当年的知遇之恩啊! 真的,当年宏成帝还未登基,太子地位屡屡受到威胁,东宫的人都过得整天提心吊胆。 娘娘你成为太子妃后,东宫才有了些活气儿了呢。那一年,我二十一岁,你十八岁,唉……都过了三十年了。 娘娘,你不会忘了?是老奴忠心耿耿为你和太子办事,才有后来的宏成帝顺利登基,你才能当皇后。 也是老奴勤恳地辅佐德元帝,你才能安稳当皇太后。你怎么就不念旧情,跟外藩进京的韩泽熙站一个阵营,倒把老奴晾在一边儿?” 李公公这番话言辞恳切,胡仙仙都不知道真正的太皇太后听了会怎么想。她皱了皱眉,自己要是再不应个声儿,这李公公就该怀疑自己了。 “小李子,亏你还记得宏成帝和德元帝,你这样待哀家,对得起他们吗? 说起三十年前的事,哀家记得宏成帝太子之位不稳是因贵妃争宠,想立她所生幼子为太子? 你当年是不是得罪过那位贵妃?哀家记得你差点儿被她打死,是哀家求情留你一命! 为了此事,哀家当年被罚跪两个时辰,又被罚没一年例银。你记不记得?” 李公公愕然看她两眼,以往说起这些事,太皇太后总是厉声反驳自己对奴仆们也如何的好,从来不会这般平静又威严地具体说某事。 面对这样的太皇太后,李公公有些心慌,他嗫嚅答道:“记得……老奴记得……正因我们主仆共过患难,才应该互相配合,逼迫韩泽熙就范啊。” “记得就好!”胡仙仙不再多言,也不对合作逼迫韩泽熙让李公公掌权之事表态。 她哪知道太皇太后三十年前的事儿?只不过民间都说这太皇太后仁德,初当太子妃时曾为了救个小太监让自己受罚。 既然李公公说了他们三十年前就认识,那肯定是知道这事儿,就算他不是那个被救的小太监,也可以说是天长月久记混了。反正,能表明太皇太后对奴仆也很好,堵堵李公公嘴就行,免得他总说他有多劳苦功高。 李公公见她还是对胁迫韩泽熙的事持反对态度,很有些生气,但她表露得又模棱两可,让他想着或许可以再劝劝。 “韩泽熙表面恭顺,实则对于他生母没能封为太后之事,颇为怨怅。”李公公说话之时低眉顺眼,没了先前的骄矜自夸之态。 “皇上对慎王妃没能封为太后之事有怨怅,也是人之常情,只怪那些书呆子大臣非要弄些什么古怪礼仪。 哀家只是皇上的远房婶母,皇上能优待哀家和哀家亲眷,那就是莫大恩德了,哀家还有何奢求? 小李子,这时辰约莫快子时了?你且退下,哀家得歇息了。” 胡仙仙准备今天只是套问些李公公心中所想,先不提炸?药的事儿。等摸清了李公公所思所想,再慢慢套出埋设地点。 李公公退了出去,让那两个宫女服侍太皇太后睡下。胡仙仙睡前才知道那满头珠翠、那层层叠叠的衣衫都是要别人帮着褪的,也难怪一个人要那么多奴仆伺候。就这样还只是被软禁时最简单妆扮,要是逢年过节的礼服还不知道怎么麻烦。 终于能轻松躺在床上了,那两个宫女也在旁边打地铺睡下。胡仙仙使劲儿咧嘴瞪眼,她得让绷了半天的脸皮好好动一动,生怕这脸变僵了。 脸蛋儿被拧了拧,她知道是程浩风来了。他比她功力高,她看不到他,小声问:“你来做什么?” 屋子里更暗了几分,是他变出黑色幕布笼住了床。隔开其他人,他才回答:“来看看你,再来给你传递太皇太后说的一些情况。你刚才怎么知道我来了?那么明目张胆的朝我做鬼脸儿,就不怕被发现?” “我没朝你做鬼脸儿,只是板着脸太累人,动动脸轻松轻松。” 她此刻样貌声音完全是太皇太后的样子,神态语气又完全是胡仙仙的样子,程浩风看得很别扭。他说那两个宫女不会醒,这黑布笼罩内也没人会看到,让她变回本来模样。 “呼……变成别人的样子真难受……你把太皇太后安置妥当没有?” 他点头表示都妥了,又说:“太皇太后猜测李公公可能已经知道我们不会妥协,早有心下狠手。并且除了宫中埋炸?药之外,李公公也许还有其他后招。 皇上要带后妃出宫巡游,李公公也能猜到是为了避开目前危境,他似乎也不着急。 也就是说,他不认为炸死皇上或者其他人是他要挟我们的最大筹码……” 胡仙仙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沉默思索好一会儿之后,突然说:“李公公知道皇上要出宫,但没有阻拦?难道……皇上有可能出了宫更危险!” 第五百三十三章 渐露真相 胡仙仙此言一出,程浩风立即撤开黑布幔,朝她深深望一眼之后就飞身而去。 不论是挟持太皇太后还是挟持老王妃,都是为了要挟韩泽熙。要挟得来的东西难以长久,只有李公公、卞采办这样的人才会用要挟之法。 太皇太后对李公公算是熟悉,她猜测李公公有后招,只因她曾面对他的威胁。然而,一个没了权力的太监是难以在宫外掀起大浪的。所以,真正有后招的是诚郡王! 皇宫之内守卫森严,李公公即使能暗埋炸?药,也难以及时引?爆,就算有几处爆了,也未必能炸着重要人物。要对韩泽熙造成最直接的威胁,当然是直接刺杀他! 韩泽熙带着后妃及部分官员出巡,随从侍卫必然没有皇宫之内多,随同的人员却相对复杂很多,实在是刺杀良机。 程浩风来不及告别就匆匆离去,胡仙仙知道他看向自己的意思是让自己多保重。她变回太皇太后的模样躺好,再解了那两个宫女身上所施之法,但仍让她们昏睡着。 冬月的京城在夜里已是很冷,有很多贫苦人家的寒夜变得难熬。她不畏寒冷,但也难熬,没法儿睡还装睡真很难熬。 冬月初七辰时,听到那两个宫女起身的声音,她才微睁开眼睛眼睛,假装是被她们吵醒。 其实,她这么做也没掩饰过去,两个宫女还是觉得她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以往,太皇太后都是不会安睡的,不是让她们端茶送水,就是长吁短叹吵她们,哪会像昨夜那般让她们舒坦酣睡? 只不过,两个宫女都只是随大流的普通人,她们不会深究这些细节的蹊跷处是什么原因。平凡和不凡的差距就是这样,简单小事会看出完全不同的结果。 可能是睡眠足了,心情也好了,两个宫女伺候太皇太后起身梳洗时没再冷嘲热讽。胡仙仙也不惹她们,只是呆坐屋内。 到得中午,李公公亲自送了饭菜来,她还是端坐椅子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娘娘,你真要为了韩泽熙不顾性命?你若是绝食死了,他恐怕也不会感念你的恩德。”李公公没有好言好语的劝她,反而让人把饭菜都撤了下去。 胡仙仙冷冷扫视他两眼,他挑了挑眉得意笑道:“老奴刚才了个消息,说是昨夜皇上在京城郊外遇袭,若不是国师及时赶到,皇上必定命丧黄泉!啧,后来捉住了一个俘虏,说是娘娘你安排他们刺杀皇上!” “什么?”胡仙仙惊愕反问。 李公公白净无须的脸上堆起笑容,笑得他的皱纹都凑拢来,竟有那么点儿娇媚味道。胡仙仙竭力压下恶心感,专注等他详说事情始末。 他见她很有兴趣听的样子,扭了扭腰之后在她旁边凳子上坐下,绘声绘色讲起来:“昨夜子时末刻,月黑风高。京郊离城六十余里处,却是锦帐连营,灯火通明。 皇上巡游,百姓夹道欢迎,争相目睹圣颜。即使在夜里,皇上也在接见当地年高德劭的老人,以示亲民。 在送走最后一位老人后,皇上已感疲乏不堪,就要回沈皇后所在的帐中歇息。在从处事大帐走向就寝大帐的那十余步路上,有党公公与霍将军带着十余名精锐护驾……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突发异变。营帐之中的灯接连熄灭,刀剑相击的声音从四方响起,十余个黑衣人齐齐围攻皇上。 侍卫们拼死护驾,浴血战斗。党本安护在皇上身前,以自身为盾牌,腹部和腿部都受了伤。 霍飞在皇上背后侧方击杀那些黑衣人,护送皇上往马车方向跑。只要脱离开那些黑衣人包围圈,就有办法聚拢侍卫,反击黑衣人。 就在霍飞霍将军快要成功的时候,一个头发卷曲的怪人凌空飞来。那怪人连连杀了好几个侍卫,手握金刺就要刺中皇上,霍将军以刀挡刺! 啧,也不知那怪人用的金刺是什么武器,竟然把霍将军的宝刀都给震断了! 眼见皇上命悬一线,国师从天而降!国师手中利剑寒光暴起,那怪人也是警觉,飞速用金刺抵挡。但他还是迟了一步,被剑气伤了肩膀。 受伤后,那怪人不再恋战,赶紧逃跑。没了那个怪人助力,国师三两下就收拾完那些黑衣人,只在最后留了个活口逼问。” 她脑海中浮现着程浩风大显神威,英勇救人的样子,竟是不自觉地勾唇浅笑。 “你以为韩泽熙被救了,就万事大吉?你别忘了,俘虏说刺杀之事你才是主谋。”李公公见她笑纹明显,出言讥讽。 胡仙仙暗道侥幸,还好这李公公是误解自己笑的意思,要不然就让他看出破绽了。 “哀家被你挟持,软禁在慈安宫中,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此事,哀家哪能叫什么黑衣人去刺杀他?皇上明睿,不会听那血口喷人的诬蔑之言。”胡仙仙尽力学着身衰体弱之人的微喘声音,语调有些压抑的怪异感。 她的怪异语调让李公公认为她是情绪起伏太大所致,就揶揄道:“娘娘,你自幼家教颇严,只怕是没听过很多俗话儿?有句俗话儿是这么说的,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胡仙仙厌恶地瞪他两眼,侧开头。一是真的厌恶他;二是激激他,看他说这些目的何在。 她没有责骂李公公,但流露的轻蔑之意比责骂更伤他自尊。他气哼哼地说起来:“你瞧不起我?你总有一天会落得比我更下贱!你就等着韩泽熙抓你起来,对你严刑拷问! 你也是经了那么多事的人,你想想!就算这刺杀事件韩泽熙会相信你,可你能保证他心里半点儿都不留疙瘩? 日子长了,有些小疙瘩就解不开了,说不准以后会出什么事,他就会完全的再也不信任你! 到时候,给你扣个弑君谋反的罪名,不但你要人头落地,就是你娘家那些亲戚也会跟着遭殃!” 胡仙仙眉峰聚拢,不知是诚郡王还是诚郡王谋士策划了这些事,总之主谋之人真是心机深沉。这个连环计,不管韩泽熙和程浩风怎么应对,都会有所损失。 胡仙仙皱眉苦思的样子,在李公公看来,是太皇太后的意志似乎是有点动摇了。 他又说了不少挑拨离间的话,胡仙仙不搭言也不反驳,当然不是她被说动了心,只是她想冷静考虑该怎么应对。 李公公说得口干舌燥之时,胡仙仙让那宫女进来,吩咐她们给他奉杯茶。 太皇太后虽被软禁,却从来不给他们好脸色,这奉茶之举虽说不上是低声下气讨好他们,但也算服软。李公公将茶一饮而尽,有些欣喜若狂。 “小李子,你且退下,哀家有些乏了,想歇歇。”胡仙仙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忧思伤神的样子。 “奴才告退,娘娘安歇。”李公公恭敬退出屋子。 见他走后,胡仙仙指使起那两个宫女:“哀家的腿脚有些发麻,这肩膀也是酸疼得很,快来给哀家捏肩捶腿。” “李公公只让我们看紧你,可没让我们服侍你。” 胡仙仙微眯了眯眼睛,盯着她们说:“你们不是说软禁哀家是为了让哀家恢复风光日子吗?怎么这点小事都推三阻四,不听吩咐?哀家是不是得让李公公好好调??教调??教你们两个?” 有句话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可还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皇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李公公又对她客气了很多,谁知以后会怎么样?两个宫女面面相觑,最后互递眼色,还是决定听她吩咐。 胡仙仙斜躺椅子上,心内窃笑:嘿嘿,有福不享是傻子,谁让你们两个昨天对着我说那么多歪话?不使唤你们一下,那岂不是白当了一回太皇太后?还别说,这宫女是学过按摩的,得人真挺舒服。 到得晚上戌时初,李公公送了晚饭来。浑身都通泰舒坦的胡仙仙让那两个宫女先出去,压低声问:“小李子,你且直说,你们除了拿哀家要挟皇上给你们高官厚禄,还想让哀家做什么?” “娘娘不愧是凤凰一般的人物,果然聪明。奴才想让娘娘告诉天下人一些真相,一些只有你才知道的真相。” “真相?哀家从未欺骗过民众,要说什么真相?”胡仙仙猜得出这李公公还有所求,却想不出什么“真相”。 “娘娘的亲生儿子德元帝驾崩之时,真的留有口谕,说要当时还是慎郡王的韩泽熙进京登基?没有!德元帝当时已经病得神智昏愦,口不能言,最后说那些话,都是国师用妖法所为!”李公公说这话时目光森寒,森寒中又带些兴奋。 “哀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岂会有假?我皇儿当时回光返照,才得已暂时精气神复原,定是上苍佑我法朝不灭才令他说出口谕。”胡仙仙知道了,他是要借太皇太后之口否认口谕之事,让韩泽熙这个皇位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李公公以为她想通了,要和自己合伙,没想到她还是不肯听他安排,就露出狰狞怒容:“老太婆,你再固执下去,法朝会不会灭我不知道,你自己是只有等着惨死!” 胡仙仙假装吓得瑟缩起来,低声问:“你们……到底要哀家做什么?哀家……可不敢公然与皇上做对……” 见她这般,李公公松了一口气,语气稍缓和:“你颁布懿旨,号令天下忠义之士翦除篡逆反贼! 只要你说当时德元帝所留口谕是假的,是党本安逼你所为,必让天下人反对韩泽熙。 只要你肯配合,扳倒韩泽熙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五百三十四章 问出根底 胡仙仙认为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可能就算太监的最大追求,可看着李公公眼里的狂热,她明白对权力的追逐是永难有满足之时。 “不可……不可……如此会引得各地藩王争位,天下大乱的。" 她惊慌反对,她觉得真正的太皇太后必会如此表现,想暗掌国家权柄,如此居心实在可怕。 她一度质疑程浩风施术令德元帝留下口谕的做法,此刻却是觉得他那么做的确能最大限度减少争斗。皇位之争从来都是血腥的,区别只是多与少的差距,与其掀起血雨腥风让敌对之人登位,不如选择相对能控制、相对友好的人辅佐。 见她不答应,李公公声色俱厉说道:“笔墨纸砚都备好了,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否则……” “否则就勒死哀家?哼,你以为哀家怕死?” 李公公大笑起来:“勒死你?哪能那么容易让你去死?我们会演一出戏,让那逃走的刺客来找你,坐实你就是主谋的谣言!你想想你会面临什么境况!” “卑鄙!”这连环计真是设得卑鄙。 李公公“啧啧”两声:“娘娘,你还真动怒了呀?这表明你不怕死,却怕受冤屈是? 嗯,也对,你岁数也不小了,享的福也不少,死了也算活够本儿。 可你要是背上弑君谋反的罪名就不一样了,你娘家亲戚,你那些故交旧友,可得全遭殃。你怕他们受牵连,你就好好配合我呀。” 胡仙仙见他已经放松警惕,以为完全控制“太皇太后”,就进一步示弱,犹豫说道:“哀家如今身不由己,只求别再连累他人,小李子你就不能念在几十年交情,放过哀家?哀家知道,即使愿意配合你,只怕同样会落得凄凉下场?" 听得这担忧猜疑之语,李公公面露喜?色,认为她终于还是意志动摇。他立刻发誓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她:“太皇太后若是愿意配合,那就是扶立中兴之主,让我们重掌大权的功臣,怎么会落得凄凉下场?该是风光无限、安度晚年才对。若有虚言,我必定血肉横飞、死无全尸!” 胡仙仙听了之后,没立刻答应,神情纠结地提笔,欲写未写。 她咬了咬牙,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哀家听你的,但你在旁盯着,哀家写字颇为心虚。你转过头去,哀家立即如你所说写道懿旨。” 他按捺住激动兴奋之感,转过头去,胡仙仙三下五除二写了些字,然后将这随意乱写的“懿旨”卷起来捏在手中。 “小李子,你看看这样写,可还能行?” 李公公立刻转身要去拿那纸卷,胡仙仙将捏纸卷的手背到身后说:“哀家既有诚意,你也该有些诚意,将慈安宫中危险之物都尽皆取出,再来看这懿旨如何?” “慈安宫中哪有危险之物?娘娘,快让奴才看看懿旨写得如何。” 见他那急切样子,胡仙仙心内暗笑,面上却是满含警惕和疑虑神情说:"没有危险之物?你埋那么多炸??药在慈安宫,不就是想等哀家没有利用价值了,把哀家炸得尸骨无存?哀家可不想当那过河的卒子,白白为你们送死,你快些把炸?药撤了。” 眼看着就要成事,又还要这般猜疑,李公公急得失去理智:“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快把懿旨给我!你以为炸?药好弄啊?我埋在这里炸你一个孤老婆子干什么?炸??药都是埋在乾清宫和毓盛宫……” 他话还没说完,就趁她愣神之际,一把抢过懿旨。 胡仙仙没去争抢,倒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等的就是最后这句话啊! 什么权谋之术,什么势力平衡,什么话语机锋,都不是她所擅长的,自有程浩风去办。她只是想知道炸?药埋在哪些位置而已,胡说八道一通居然套出有用的话了。 见她神色变化,李公公察觉异常,赶紧打住话头,转口问道:“你笑什么?” 问出这句话,他就察觉自己说漏嘴了,暂且不管因疏忽而说出的蠢话,他赶紧翻看手中懿旨。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死老太婆,你敢耍我?”那纸卷上写的是《百家姓》,根本与临终口谕无关。李公公气急败坏地扯了纸卷,恶狠狠地伸长双手想揪她衣领。 她身形微偏,他抓了个空。他双手不停乱抓,边抓边乱骂着;而她脚下未曾挪动半步,只是不停偏来倒去地躲避他。 见她不仅没有慌乱逃跑,还可以不挪脚就避开她,他渐觉有异。他虽不算武功高强,可当年也曾学过三招两式,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太皇太后如何能躲避他? “你……你到底是何人?!”李公公停手,退后三步才发问。他直觉眼前之人不好对付,退后三步是留出防御距离。 “嘻嘻,小李子,哀家是太皇太后呀,你不认得了?”胡仙仙外貌未变,声音语调已经变回自己的。 “大胆妖孽,太皇太后让你们弄到哪儿去了?” 这李公公竟然还责问起她来,她还想确认一下埋设炸?药位置,就顺着他话头儿再诈他:“那个没用的老太婆当然是送到乾清宫去了,只等引爆?炸??药炸死她,就把罪责全推给你!哼哼,你有阴招儿,我们也有,借你们的手除去她,多好的一石二鸟之计呀!” “狠!果然狠!毁乾清宫、杀太皇太后,让我背黑锅,再让舆论矛头指向韩泽熙,得利的是谁呢?如此说来,你是韩泽灿的人了?” 李公公愤恨不已,早就知道诚郡王韩泽灿狼子野心,本不想与他合作,可又别无选择,结果还是被他算计。 胡仙仙没接话,只是向他狞笑着,同时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琢磨之后,知道他是想复杂了,但同时也得以确定乾清宫埋有炸?药,以此推断,毓盛宫也是真的埋有。 她没有亮出自己真正身份,他以为自己是诚郡王韩泽灿的人就让他那么以为算了。掣出雾隐无隙网将他困在网中,她就要去处置那两个太监、两个宫女。 她不说话李公公就以为她是默认了,见她要走开,就怒声道:“你们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就绝对能登上皇位?我还留了后招呢!这个后招儿,是不管谁当皇帝都会受威胁的!你放了我,我要见诚郡王,再商议大事!” 胡仙仙没理他这些唠唠叨叨,俏皮笑说:“我不懂你说什么前招后招哦,我只管做我该做的事,你就等着审问你的人来,再谈什么招不招。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就让你瞧瞧我真正的容貌,看我是不是老太婆?” 她也是这两天被关在这小屋里闷惨了,此时激起顽童心性,忍不住要嘚瑟一番。 见着眼前俏丽面容,李公公惊呼出声:“胡仙仙?你是胡仙仙……” 这下轮到她生疑惑:“你认得我?” “早闻大名,又曾见过一面,当然认得。”李公公开始套近乎,“我所做所为并非是有心要害皇上和太皇太后,只怪那党本安小人得志就屡次欺压我……” 胡仙仙可不想听他讲那些苦衷,挥手以灵力点他哑穴,转身出屋。在门口施法令那两个宫女昏睡,再到院中另一间屋里让那两个太监也昏睡。 此处本是奴仆值夜时所居的,僻静又破落。很难有人会想到太皇太后软禁在此,李公公安排看守的人就少。 同时,知道此事的人越少,他也越好处理。只是他没想到,被反制后,胡仙仙要处置他们,因看守的人少,也挺容易就解决。 将这几人处置好后,胡仙仙回到屋内,发灵符询问程浩风下一步该怎么做。 程浩风仍在京郊营帐中,没有撤回京城。昨夜刺客袭营,伤亡颇重,若是再搬离此处,会再加重伤亡。并且,仓促撤往京城,若是诚郡王在路上有埋伏,那就是险上加险。 击退刺客之后,程浩风命令还有战斗力的侍卫分别守好营帐外围、沈竹君和柯雅洁的大帐,而他亲自守卫在韩泽熙帐中。 程浩风虽不惧那些黑衣人,却怕那使金刺的怪人再来袭击,让霍飞进京请他弟弟霍腾带兵来援。他叮嘱霍飞万勿将消息泄露,只让霍腾带些精锐兵勇来就是。 见霍飞、霍腾带百余名武艺高强的殿前军来至,韩泽熙总算稍微放心。忙乱很久的他早就支撑不住,但又必须要撑,此时终于可以去行军床上略作休息。 霍腾出帐带兵巡逻,双臂受轻伤的霍飞就在大帐角落歇息。他见程浩风双眉蹙紧,在图纸上画着什么,就凑过去看。 只见程浩风画的是两根棒刺状物件,长约一尺,上尖下粗,最粗处也不过二指粗细。他问道:“这不是那怪人的兵器么?” “正是。”程浩风答应着,却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霍飞干笑两声:“呵呵,那个……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不必。”程浩风瞟一眼睡在行军床上的韩泽熙,步出帐外。因怕再遇刺,韩泽熙没有住在中军大帐,而是在这备给大臣用的帐中。这帐中并不算很宽敞,他怕吵着皇上睡觉。 霍飞也意识到这点,随之到了帐篷门口。他想和程浩风聊几句,但见程浩风神情淡漠只顾想事,就语气酸酸地说:“你法力确实很高,昨夜若非你及时赶到,整个法朝可能都会陷于危境。 我也曾拜在苦昙大师门下为记名弟子,可惜当年嫌学法术长进太慢,又要守这个戒那个戒的就没有认真学。 若是我刻苦修炼,或许如今也已拥有高强法力。那样的话不仅能救皇上,连那用金刺的怪人都逃不掉的……” 程浩风听出来他是明褒暗贬,暗讥自己没能抓住那怪人。他正要反唇相讥,恰在此时,程浩风收到胡仙仙所传灵符,霍飞也凑过去看那上面所写消息。 第五百三十五章 肃清宫闱 得知胡仙仙已大致上解决慈安宫的事,程浩风欣慰浅笑,回复道:以灵力探出具体位置??/?取出之后施法用冰包裹/?交与张家人带出 见灵符泛起幽蓝毫光倏然飞远,霍飞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程浩风说:“怎么还不公开抓捕谋逆之人?我要是能拥有仙仙,一定不让她吃一点苦,不受半分委屈。” 程浩风知道他是暗说自己让胡仙仙奔波劳累,不够体恤她,他转过头看着霍飞说:“要说对她如何如何,谁都会说,可即便说得天花乱坠,实现不了又有何用处?” 他语声低缓,霍飞听来却比厉声呵斥更具威胁性。霍飞却也是不惧威胁的人:“你的救命之恩,我自会报答。对于仙仙,我是真的中意,除非是她自己有让我放弃的理由,其他任何人别想阻拦我追求她。” 程浩风眉毛拧了拧,语气发寒:“我没想让你念我的恩,只是看你对皇上忠诚,尽我之责为皇上多保几个可用之材而已。至于仙仙……" 他顿了顿,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从来不会强行干涉她与人交往,但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妙。” 霍飞也笑,不服输地倔犟而笑。在他想来,他和胡仙仙的差距不就是法力和寿数?他以往只是觉得神鬼之事太过虚无缥缈,没有去修炼而已,他若真愿意放弃目前一切,得道成仙还不是指日可待? 两个人都在笑,挺和睦的样子。远处青山连绵起伏,营帐周围落叶树光秃枝桠与常绿树苍翠枝叶交错,壮美而静穆。戒备森严的营帐中肃杀之气不算浓重,昨夜都不曾安歇,此时一多半的人在休息,灯火摇曳中倒显出几分闲适。 他们能够安心,是因有程浩风和霍飞在,他们相信这两人联手定能保得平安。 明灯光灿,还未睡的人都时不时朝他们看去:程浩风身着淡蓝道袍,宝蓝大氅,仙姿飘逸;霍飞红袍鲜明,金甲护身,英姿勃发。 那些年老的官员看着这一幕,觉得很宽慰,二人乃是法朝少壮派将臣中的翘楚,都对皇上忠心耿耿又相处和睦,这是法朝兴旺之兆;那些年轻的官员看着这一幕,则是崇敬又羡慕,他们也想成为人中龙凤,与他们并肩同位。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程浩风看起来与霍飞是接近三十岁的同样年纪,其实他快两千岁了。 感觉到旁人目光都在注意他们两个,霍飞有些不自在起来,万一哪个耳力好的人听到他们谈话,那可丢脸了。他决定还是谈些大事:“昨夜袭营之事明显是诚郡王韩泽灿所为,为什么不向皇上进言,出兵剿除他?” 程浩风眺望远山,低声反问:“你有什么铁证能证明是诚郡王派人刺杀皇上?你又如何使天下人都信服皇上,并全力支持皇上?” 韩泽熙是藩王入京,登基不久,各方势力并不是完全的支持他,霍飞了解此种情况。因为他深知他父亲霍图就觉得韩泽熙只是个交了好运的无知小儿,对皇上明尊暗蔑。霍图将权势牢牢把握他自己手中,不会轻易听命于韩泽熙。 “明争暗斗,暗斗得让人憋屈,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着开战,除掉诚郡王那个祸胎?”霍飞少年得志,曾剿灭悍匪,也曾在与狄人的边关冲突中战斗,他渴望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其实,他并不是忠于韩泽熙才盼开战,而是想通过韩泽熙给的机会向世人证明他自己有能力获得荣耀,而不是依靠他父亲得来一切。 “暗斗当然是很令人憋屈,但若此时大张旗鼓针对诚郡王,皇上师出无名。天下人会说皇上刻薄寡恩、欺凌宗族!等诚郡王没有耐心,公然起兵之时再进剿,那才是诛除叛逆、靖安四方。”程浩风觉出霍飞虽好大喜功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就愿意把道理说得透彻些。 霍飞再寻不出话题,就告辞去探视伤员,而程浩风继续守卫韩泽熙。 胡仙仙接到程浩风传回的灵符后,就照他安排行事。先隐身去往乾清宫,以灵力细细探知硝、硫之气。她在御案之下、书架之下、廊下柱中分别发现炸?药,皆凝出冰块裹好放入袖里乾坤中。 因皇帝不在宫中,侍卫较少,夜色又深,她隐身做这些事时即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人来察看。 去往毓盛宫中取炸??药时更顺利,分别在花厅地板下、院中树下、角门背后取出炸?药。 冬月初九巳时,张瑞娟又亲自带着管家嬷嬷及一众奴仆往宫中送柿子。卸下柿子后,空的筐里装上了几盆蔫萎的花儿。说是不适应水土,让他们另换几盆来。 他们带出宫的大花盆中表层是浮土,中间夹层却是炸?药。这些炸?药运出宫后,再由阮文月、桑文秀送交工部侍郎沈廷扬。沈廷扬要查出这批炸?药的具体来路,以做证据。 胡仙仙暗暗控制着李公公等人,焦急等待下一步行动。到得冬月初十,党本安的伤势得到控制,他回到皇宫中,带领亲信之人密查哪些人是李公公同伙。 党本安带伤回京,处理这些事情时雷厉风行,让胡仙仙对他刮目相看。本以为他只是个有洁癖的不阴不阳之人,没想到他有大将之材——或者说是大奸之能。 冬月十二,党本安的司礼监地牢中已关进两百余名小太监、小宫女。 皇帝带眷属出宫巡游,党本安暗里抓人,皇宫之内人心惶惶,连那些半知情又不全明真相的殿前军金龙卫都心内不安。宫规严格,他们不敢交头接耳讨论,相熟之人见面时都用眼神和手势交换心中所想。 党本安怕他们再乱猜测下去会造谣生事,请示程浩风后,为稳众人之心,给出的说法是:皇上出宫后,有人趁宫内防守略松懈,就盗卖御用之物。此次抓人,只是查问有谁偷窃盗卖。 不管这个借口有多少漏洞,总之是正面答疑了,众人都不敢再胡乱猜测。 胡仙仙坐在慈安宫最高的阁楼屋顶上,含笑俯瞰脚下宏伟建筑群。也幸亏他们都去忙事了,否则哪来机会细赏这皇宫落日? 夕阳金晖耀满城,绀紫暮霭落纷纷,近见琉璃瓦成行明熠,远观繁华市尽皆朦胧。没了尊卑,没了荣辱,眼前宫殿缥缈如在云端。 在她赏这皇城暮景的同时,党本安将百余名确定是李公公党羽的人,连同李公公本人都移交刑部处置。案情已清,到刑部都是定案走个过场。 剩下八十多名难以确定的人,就送去守陵。皇陵有守卫的士兵,他们去“守陵”并不是去守卫,不会给他们配米粮银钱过去,只把他们圈禁在皇陵范围内让他们自生自灭,几乎是陪葬。 去守陵总还有一线生机,还有几个人则是死于严刑拷打,出这地牢时已只剩尸体。 冬月十三,京城百姓又欢腾起来,因为皇上巡游完毕今日回京。为示亲民,皇上要沿路向民众问好。 在万民欢迎韩泽熙回宫之时,党本安已将宫中人员重新安排妥当,并将各殿楼阁都粉饰一新。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平民只以为是德元帝孝期将过,宫中要为春节辞旧迎新改元之事做准备,先做喜庆些的装饰。 他们想不到皇宫才险险度过危机,想不到有不少人无声无息离开人世。当然也有聪明人察觉出蹊跷,可他们只敢私下怀疑,不敢妄测宫闱之事。 程浩风随韩泽熙入城,到得宫门外就告辞回闲云观。胡仙仙已先他一步到得闲云观中,等在大殿旁小厅。 他们二人会合,再同往逸鹤轩恭请太皇太后乘软轿悄悄返回慈安宫。 逸鹤轩客房外,太皇太后向这几天护卫和伺?候她的人致谢,并让前来接她的太监给众人赏赐。 她赏了周知事、血无仇、叶赛英各一百两银子,又赏了酒儿及那些小道童各三十两银子。 茶儿没有得赏,神情却不见沮丧,甚至有些暗自得意。程浩风见她那般,微感纳罕。胡仙仙到这里来,是为了和程浩风一起去泰兴府营救老王妃,根本没注意这些小事。 太皇太后上轿前吩咐周知事再去寻一乘轿子来,他领命去了,她又再对程浩风说:“哀家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国师可愿答应?” “娘娘请说。”他微鞠一躬答道。因出家人不跪凡俗贵人,他是站着的,但论起来他与韩泽熙同辈,微鞠躬是表示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哀家颇为喜爱茶儿,想收她为义女,不知国师能否应允?哀家想带她去慈安宫住几日,等皇上得闲,就让皇上做证,让她奉茶正式拜哀家为义母。哀家与茶儿确立母女关系后,再放她回来与你团聚。”太皇太后说话之时,笑瞟了瞟茶儿,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程浩风脸色阴了阴,他还没有答话,太皇太后已经笑着再问:“国师珍爱之人,哀家暂借几日也不准许?” “娘娘愿意收茶儿为义女,那是她的福分,贫道岂会断了她的福缘?莫说是到慈安宫暂住几日,就是让她从此跟随娘娘身边,贫道也绝不反对。”他能听出太皇太后句句都把他和茶儿捆在一起说,却想不出她这样说的因由。 程浩风这般回了话后,茶儿面露不悦,她含愁带怨看了太皇太后两眼。 太皇太后领会其意,叹道:“哀家着实想让茶儿常随身边的,怎奈她与你情笃,不舍与你分离,哀家怎好强拆开你们?罢了,以后让皇上准许她随意出入皇宫,常去看哀家就好。” 此时,周知事已再寻了顶轿子前来,于是太皇太后软轿在前,茶儿乘轿随后,入皇宫去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醋缸蜜罐 他们走后,周知事及酒儿等人都回自己住处,程浩风、胡仙仙、血无仇、叶赛英到得楼上书房中。 程浩风抬眼冷视血无仇,血无仇立即低头禀道:“师父息怒。徒儿和叶姑娘要护卫太皇太后安全得时刻戒备、以防万一,周知事要应对各种交际杂事,只有让茶儿、酒儿伺?候太皇太后日常起居。谁知茶儿借机卖乖讨好太皇太后……” “她如何讨别人喜欢与我无关,她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与我情笃’之时,你为何不阻止、不反驳?”程浩风打断他的话,怒声责问。 血无仇抬起头,不再解释,平静认错:“徒儿办事不利,请师父责罚。” 见此情景,叶赛英连忙求情:“此事不能怪血道长,国师请听我细说。 茶儿刻意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得乖巧伶俐,太皇太后丧子之痛尚未平复,又遭人挟持虐待,也就对旁人的关怀更放在心上。 后来了解到茶儿之父曾经在朝为官,太皇太后对她自然也就更是信任。这几天她们寸步不离的在一起,血道长根本不知道茶儿是什么时候对太皇太后说出那些话的。” 程浩风耐着性子听叶赛英说完,因着她和龙啸风的那些渊源,他理应敬她三分。他皱眉不语,叶赛英忐忑等着看他会如何处置血无仇,却听娇俏笑语响起。 “咦?哟哟……羞、羞、羞,板着个脸挺唬人的样子,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呢?原来是你自己不敢当面反驳太皇太后,就拿徒弟撒气?”胡仙仙捏一缕耳边发丝拂着脸颊,斜眼看着程浩风。 程浩风嘴角微抽,避开她的目光。血无仇转过身,恭敬对胡仙仙说:“七师叔,师父生气只因担心茶儿借了太皇太后的势会对你不利。他也不能直接反驳太皇太后,那样一来,会更加激化你与茶儿矛盾。” 见胡仙仙偏了偏头,又嘟了嘟嘴,似乎没听懂的样子,叶赛英又说:“的确是我们太大意了才让茶儿有机可乘,要是太皇太后被茶儿蒙蔽,请求皇上为国师和茶儿赐婚,那可就更麻烦了。” “麻烦?噗……我倒想看看他遇上这种麻烦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会展示处事能力呢,还是会让我们看他笑话?” 胡仙仙笑容明快,程浩风冷脸变僵。两人你望我、我望你,无声对峙。 他的目光终究渐渐服软,转而看向血无仇说:“那个逃跑的用金刺怪人可能是某种异类修炼而成,你好好查访,勿必尽快查清。” “是,师父。”血无仇领命将行,又踌躇不前,凝神想了想才问:“师父,要不要彻底解决掉茶儿?” 听他这么问,胡仙仙抢先答应:“别,别!她又没做什么非死不可的事,你还是少犯些杀孽!为你师父的烂桃花杀?人折寿,实在不值得!” 她说完后,叶赛英摇头咂舌,血无仇低下头看脚尖,而程浩风纹丝不动——连目光都不曾微动。 程浩风不发话,血无仇就不敢走,胡仙仙将他推出门外,边推边唠叨:“傻孩子,他就是想方设法的要考验你,促使你学到更多东西。哪会为了没阻止茶儿在太皇太后面前胡说,就责罚你? 快去办你的事,别耽搁,要不然那个用金刺的怪人闹出什么事来,他可真会严惩。 嗯,赛英也别担心什么借太皇太后的势做怪,他要是连这一点点小事都解决不好,那真是白活了那么久。那样的人我要来也没用,不如送给大长公主算了。” 血无仇已经离去,叶赛英听她最后又提到什么“大长公主”,不解地问:“怎么又冒个大长公主出来?” 胡仙仙斜瞥程浩风两眼,拖声懒气地说:“茶儿认了太皇太后为义母,辈份比皇上还高,不是大长公主……是什么?” “她也配?”叶赛英嗤笑出声,而后又向程浩风辞行:“国师,如无他事吩咐,我先告辞了。” “多谢这几日相助,还请密切注意京中异类气息,帮助无仇防止灾变。”程浩风向她稽首,叶赛英还礼后离去。 胡仙仙也紧跟着叶赛英出门,程浩风跃起身拉住她:“你随我去营救老王妃。” 先出门的叶赛英还没下楼,他们两个已腾身入云飞远,叶赛英望着成了小点的两道身影,无奈笑叹。 胡仙仙还没来得及调御灵气就被他拉到高空,身形晃了好几下才稳住,没好气儿地说:“突然拉我飞这么高,你是想摔死我?” 他不答话,手指翻飞间凝出一个气泡,两人都笼在其中。这气泡不是透明的,而是深蓝泛紫的颜?色,从里向外望去,经阳光折射后只见云朵都映成了葡萄紫、落日红、湖水蓝的瑰丽色彩。 胡仙仙早已学会凝这种气泡,但因嫌飘得慢、耗灵力多,她很少用。她更不会花心思让气泡有颜?色,那更耗灵力。 “这气泡只是蓝紫色,怎么看出去会变?色?而且云朵看起来也比本来?色?彩浓烈,你是怎么做的?只因阳光折射吗?” 满满的蓝、红、紫三色若是用在衣饰上会让人感觉俗气杂乱又刺眼,但这光影所染的绚丽云霞只让人觉得美不胜收。她看得沉醉,都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怄气,言语带刺说他。 “想学?那你求求我呀。”他傲气地扬眉。 “俊美国师,法力无边,千秋万代,独尊诸天。小女子如此赞颂你,你该教教我了?” 她扭腰拉着他的手撒娇说,笑容谄媚至极。不过不是巴结贵人的那种谄媚,更像是讨要骨头吃的哈巴狗儿。 程浩风的脸“唰”地通红,连忙侧开头不敢看她。她转身低头去瞧他的脸:“是不是我颂辞赞美得太夸张,你脸皮这么厚的人都忍不住脸红了?这么恨不得把最好的词儿全堆在一个人身上,拍……” 她话还没说完就说不出来,因为唇舌皆被他占据。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头脑瞬间空白,一刹那白光乱闪之后,身心骤然轻飘。轻飘感是因他将她完全抱起拥紧,也是因她觉得身体都融化不存在了一般。 轻飘飘的感觉渐去,他额头抵着她额头低声问:“此去泰兴府是有正事要做,你怎么可以勾引我?” 勾引?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他用低沉微带涩哑的嗓音说这暧昧话,明明是他勾引她? “这眼神儿是觉得冤枉?要不是你撒娇使媚勾引我,我本来只想解释茶儿的事,再和你商议其他正事的。”他放开她,携手在气泡中坐好。 “我没有撒娇使媚,只是心里有点别扭,想讽刺你……”胡仙仙低声辩解,也不知道是自己表达得有问题,还是他理解得有问题?她明明是学那些人拍马屁的样子来说反话冷嘲热讽,哪有撒娇使媚? 程浩风恶狠狠地剜她两眼:“敢坦白承认是想讽刺我,怎么就不敢承认想勾引我?算了,就当是我主动,谁让我定力不好。” 她无语了,默然坐着。他见她挨在身旁,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目光柔和起来,温声问她:“你不是说自己悍妒无比,不允许我生半点异心吗?怎么事到临头,倒要当逃兵把我让给别人?” “我让了吗?嘻嘻,我只是想偷偷懒。你自己惹的事你自己解决,我才没有闲心为那些事伤脑筋。”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既庆幸又失落:“你真的对我那么放心,一点都不吃醋?” 她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问道:“我要是说我吃醋了,还吃得心里都只剩酸味儿了,你会不会安慰我?”很微弱的声音,很没有底气。 “只剩酸味儿了?那挺好。前几天我被霍飞灌了好多醋,今天算是扯平,咱们一起酸着。”程浩风头枕着手斜躺下去,丝毫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哼,谁要你安慰?只是逗逗你而已。你倒也学会贫嘴了……” 胡仙仙失望地撇嘴,冷不防被他拉得躺倒。他暴雨狂风式的长吻让她完全陷于被动,被动到想要迎?合都不行。 总觉得亏欠了他,也就不自觉地想避开亲热之事,免得他难受。她已经尽量不做亲昵动作了,可还是总招惹到他。 “甜了没有?”程浩风嗓音是真有点沉哑了。 她还是懵的,听得到他说话,但脑子反应不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往他的手只会在颈肩腰腹部游走,不会扯得她衣衫凌乱,更不会触摸敏?感部位,她有些忧惧。 见她没反应,他坏笑着要完全褪开她胸前半掩的薄衫:“看来还不够甜?” 胡仙仙急忙握住他的手,低眉顺眼说道:“求你了,是我不该跟你斗气……快到泰兴府了,我们还是说正事。”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也不混闹了,扶她坐起来整理衣衫。披道袍时她才发现被他撕破,裂了几条缝,就嗔怪横他一眼。他摸着鼻子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件簇新的水青色道袍。 “变出来的?灵力聚成的物品会随施法之人的变化而变化……万一要是你法力突然消失,我可穿什么?” “放心,别说我如今再不可能突然失去法力,就是没法力也不影响。喏,是我让人做的,你快试试合不合身。本来准备等逸鹤轩后面的新院子修好时给你穿的,没想到又出了这些事。” 胡仙仙换上新道袍,很合身,还很舒适。这衣料非棉、非麻、非毛,光滑有坠感如同丝质,但韧性比丝织品好,捏搓之下也不会折皱。 见她对衣料好奇,他给她解说道:“这是天蚕丝所织,东瀛进贡的天蚕丝。”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不急不急 胡仙仙知道天蚕丝,本是山里放养的野蚕就叫天蚕。据说海另一边的东瀛有处山谷中满是自生自灭的野蚕,乡人在结茧之时取茧缫丝,那丝格外柔韧有光泽。久而久之,就传言是蚕娘娘所留奉给天帝的茧。如今所说的天蚕丝不再是指野蚕丝,而是指这种东瀛蚕丝。 但她认为那是为了抬高蚕丝价格才编出的传说,真是法力甚高的蚕娘娘,哪会甘愿为凡人产茧而不反抗? 程浩风看出她心中所想,又说道:“有没有蚕娘娘我不知道,不过这东瀛天蚕丝品质的确上乘。可惜蚕丝不易染?色,我让他们试了好多次才染出这种水青?色。” 他让她转个圈看看,满意地点点头之后又皱眉摇摇头,因那丝织道袍贴合身体,清晰勾勒出玲珑曲线。 “这道袍只能穿给我看,不能穿出门……还好我留有你以前换下的蓝底小白花衣裙,再换换。”他从袖中取出半旧衣裙递给她,她无奈笑着再换。 两人在气泡中正襟危坐,他说既然曹备道多半与天帝有关联,就先放任茶儿,看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胡仙仙含笑看他再三强调茶儿乱不了他的心,他觉得她不甚在意的样子,问道:“你是非常相信我,还是根本不信我?” “我们之间信与不信都是命运相连,旁人改变不了什么的。要是真有人非得要搅进我们的命运纠缠当中,他们就是自讨苦吃,因为我们两个的命实在太硬。”她淡淡笑意中有些许无奈。 她一向率真活泼,此刻程浩风见她难得地静默含愁,眸光似秋水笼寒烟,不由心生怜惜。 他揽着她的肩,轻声安慰:“最多三年时间我就能把朝野整顿好,到时候就能放心交托给韩泽熙,我也该能比肩天帝的修为,我们就不理会那些小麻烦。” 她靠在他肩头蹭了蹭,算是回应他的话。他被蹭得心痒痒,好容易压抑下的绮靡念头再也忍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小兽成了出笼归山的猛兽。 胡仙仙苦笑,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同行共事,要不然真的很容易出差错。她更是担忧,以往他亲近她总带了几分逗弄意味,他自制力很好,几乎不会在她面前失态,如今似乎是越来越难以自控? 浅淡薄荷香萦绕,他终究以墨冰剑消去欲?念,交缠的身体?分开。她没有体验过夫妻之事,却也不是白痴,这次他没有吻她,没有脱她衣衫,可他俯身压上的姿势、绞盘她双腿的动作比以前任何一次亲?热都更危险。 见她双眉紧蹙,他犹带粗喘说道:“怕我?别怕……我心底始终有一丝清明,不会害你的。” “以后需要我做什么事,就带上另外的人好不好?我们这样不好……” “的确不好,我才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下流胚子呢。”泰兴府已到,他说着自嘲的话,神情却是颇为愉悦,“仙仙,我欺负了你,你罚我就是,何必说什么带其他人同行?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我们。” “讨厌,说的什么酸话?” 他挥手散去气泡,与她携手落地,应声答道:“我可没说酸话,你也别心里发酸。你心里只能留甜味,其他味道统统消除。” 落地之处是在以前慎郡王府改成的启瑞宫中,他们正停在秋阳阁外,要去书房寻岑载道先询问老王妃之事此刻详情。 胡仙仙一抬步,就脚步发飘,体酥意荡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去,她难为情地让他走:“你先去见岑道长,我浑身有点儿软腻腻的,坐坐才去……” “哈哈……甚好、甚好,看你还敢不敢把我推给别人。”见她两腮嫣红,双眸含春,他得意朗笑。随后,同她到秋阳阁中待她盘坐凝息片刻、身心清静后才一起去见岑载道。 岑载道在书房中透过窗口见他们到来,连忙迎出来:“恭迎国师、胡元君。” 程浩风挥袖示意他免礼,径直到书房中坐下,岑载道跟了进去,胡仙仙慢悠悠走在最后。 “老王妃可还安全?”程浩风开口直接问。 面对他的询问,岑载道愣了一愣,见他面带愠怒,岑载道忙答道:“不是我不关心老王妃安危,回答不出情况,是我确实不知道……” 这话显得矛盾,若是有心查访,怎么会全不知情?程浩风也信任岑载道是可托事之人,他面色缓和说道:“岑道长不必心急,慢慢详说。” 岑载道擦了擦额头冷汗才说道,老王妃搬去陵墓旁另修小院之后,府中之人变少,卞采办只有几个老奴助他行事,肯定闹不出李公公那么大的动静。 开始几天,岑载道每天都会去求见老王妃,想借机探明情况,以备营救之时更顺利。他虽见不到老王妃的面,但总会听到她高声答应几声表明她还安好。 三天前,岑载道再去离陵墓不远的小院,只见院中空无一人。还是询问邻居才得知,老王妃将大多数的奴仆都遣散,只带了卞采办和一个贴身嬷嬷、还有两个小厮离开。 至于老王妃带着这四个人去了哪里,邻居们就说不清了。这些邻居都是一般农户,他们不知道老王妃已被挟持,就算知道也不敢多问什么。 岑载道让启瑞宫中的道童全部出去满城寻访,他则在宫中等待他们送回消息。是以,程浩风两人到来时这里只有他一人在。 程浩风轻摇头:“你这样做是探不到消息的,把小道童们都撤回来。” “要是老王妃从此失踪,如何跟皇上交待?”岑载道不明白他怎么不赶紧召集更多的人寻访,反而放弃寻访。 “卞采办要是老王妃从此失踪,他谋划这些能得到什么好处?”程浩风眉梢微挑,“我们越是着急寻找,他们就越是有耐心跟我们耗着。我们要是不着急了,就该他们心慌。” 岑载道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万一老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皇上绝难轻饶。 程浩风见他犹豫,毅然说:“如有差池,由我一力承担。你让小道童们在回来之前,沿路向人说国师前来祭拜老王爷,并拜会老王妃,启瑞宫要办法会。” 他想先把自己名头抬出去,免得岑载道担责,同时也借众口传话让卞采办知道他来了。 岑载道领命出门办事,胡仙仙笑问他:“你是想引卞采办主动来联络你?再顺藤摸瓜找出他们目前藏身之处?” 他颔首低笑,又掏出一张图纸说:“此时且待狐狸出洞,先不忙。你来瞧瞧这图上所绘的金刺,推测下那怪人刺客究竟是何身份。” 胡仙仙看这图纸之上所绘的应该是刺杀韩泽熙那怪人所用武器,她拿着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名堂,只能凭感觉说话。 “嗯……这种武器少见,既不够威猛,也不够灵动……是不是什么妖怪的本体之物所抟炼武器?要是特意打造这种武器肯定会用起来不顺手,缺陷太多了;要是属于本体之物就不一样了,有自带的感应为助力。” 程浩风赞许地点点头,再问她:“嗯,是妖怪,你可看出是何种妖怪?” “我……我乱猜猜,你不许笑我……这金刺要不是金?色的,要不是这么直,挺像羚羊角的……” “羚羊角?羊……”他慢慢回想那天交手时的细节,她埋低头悄悄吐了吐舌头。 “是了,是鬼金羊!”程浩风双眸亮了亮,胡仙仙则以手扶额无语苦笑。她真是胡猜乱说的,他还当真朝“羊”的方向想。 “你很容易就打跑了他,表明他法力并不是很高,鬼金羊是星宿之主,怎么可能挨了你几招就逃跑?”她不认同他的猜测。 程浩风笑着解释:“不是掌二十八宿之一鬼金羊星官,而是一种特异畜类。 因这种羊天生可以吸纳天地灵力,连狼都不敢吃它,这一族类就自称是鬼金羊星官与凡间羚羊所生后代,抬高族类身份。 然而,掌管鬼金羊一宿的星官本是人类,根本不是畜类,与羚羊更是没有任何关系。” 胡仙仙微笑着向他竖了竖大拇指,“你懂得真多,胆敢刺杀皇上的家伙真是羊妖了?只是这些羊妖冒充鬼金羊星官后人,星官怎么也不辩解,任由他们胡说?” “辩解?怎么辩解?只会越描越黑。再说,星官要是真与羊妖有什么,天帝早就撤了他的职位,明眼人都清楚原委。至于凡俗界要流传谣言,也损害不到鬼金羊星官什么。”程浩风讲清这些,又怪异地朝胡仙仙笑了笑。 “笑得好邪?恶……” “我想起这羊妖之所以能够比其他羊类更容易修炼,是有个特异处了。嗯……倒提醒我了,可不能让女子去捉羊妖。”他没有明说,但胡仙仙知道羊本贪?淫,成妖后其天性之?欲?必定变本加厉。 胡仙仙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岑载道派出的那些小道童也陆续回来,她就询问他们有没有探访出什么。 直到冬月十二,他们都是明面上准备办法会,暗里时刻注意卞采办会不会有动静。可几天过去,就跟卞采办带着老王妃他们这么无声无息永远消失一般,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更别说主动来找他们了。 “浩风,要不要把这情况上报给皇上?让他下令全国搜捕卞采办?”胡仙仙有些着急,老王妃若是出意外,该怎么交待呢? “放心,卞采办要是有胆量直接对老王妃下手,早就出事了,不会绕这么多弯子。”程浩风拂了拂她鬓边发丝又说,“我以后做事都要把你带在身边,让你多了解我,然后才能完全信任我。” 第五百三十八章 墓园异况 看他说得那么笃定,胡仙仙不以为然的笑答:“我还不了解你?什么叫完全信任你,就是你想让我全听你的。” 程浩风不反驳、不辩解,而是挺委屈地问她:“你不想和我一起做事,不想听我的?你想把我撂开?” 别人都在为老王妃生死不明之事焦急,他还有心逗她,她揉揉眼睛紧盯着他看了看。 “这眼神儿是想把我看穿又看不穿?所以啰,我们得多在一起,多多相互了解。嗯,其实我对你挺了解的,是你对我了解不全面。”他说着就朝她靠了靠。 胡仙仙忙侧开身离他远了几步,他?奸?笑两声:“你是对我不够了解?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把这几天与老王妃相关之事的消息,全部再整理分析一遍。你躲什么?” 她娇嗔而笑,向书案走去,他趁她不注意闪身就到她背后搂紧她。 “你……你骗我?” “好,是我骗你。”他搂在她腰??上的手松开,转而按着她肩头说:“你别刻意避着我,我会更心慌的。不管任何难题,总有解决之道,你安心陪我,我才能安心做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呵斥他,让他挪开狼爪?她可不想让他生气,不想与他疏远。可她心里压了块沉重石头,很难卸下的沉重石头。 “仙仙?仙仙,你怎么不理我?有些人说你骄纵任性,我倒想你更任性一点,至少在我面前可以毫无保留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双手从她双肩挪下,伸臂将她完全环抱。 她侧身仰头看他:“要是因我误事怎么办?” “你乖一点就好,你刻意躲开我,真的会让我心神不宁、胡思乱想。”吻了吻她的耳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嗯,别管我给你惹事哦。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当你的小尾巴。” 看她眼中没了犹疑之色,程浩风松开她,坐到书案之后,胡仙仙也在旁边坐定。这几天虽没有让岑载道与道童们大张旗鼓的寻人,但还是得暗暗查访,呆坐着等卞采办上门就太被动了。 他神情严肃了几分再说道:“我们所做之事免不了血腥争斗,这些事也难免会牵连无辜,生死有命,你无需心中负疚太多。” 胡仙仙郑重点点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对穷凶极恶的人当然没必要有妇人之仁,可很多无辜受牵连的人本不应该死去。 他轻叹着再说:“我们以往屡屡受制于人,就是因为太想取中平衡,可世上哪有绝对公正之事? 党本安处理那些太监宫女的事显得心狠手辣,可要是等刑部的人慢慢审、慢慢查,会闹得人尽皆知,有损皇家体面。再者,不使出凌厉手段,宫中侍卫奴婢众多,要是都胆敢挟持皇亲贵胄,我们该如何应付? 李公公一案,真正参与其中的人可能只有五六十个,受惩处的有两百多个。党本安所为,的确有些阴狠酷虐,可他对皇上是真的忠诚……” 胡仙仙向他摇了摇手,努力绽出笑容:“我明白的,都明白。所以啰,我虽然看不惯党公公所做所为,却也没有干涉他做事。皇宫里还没有清静的那几天,我都是一个人坐在房顶上玩儿。我知道很多事靠你一个人是做不成的,你需要助力,只要能为你所用的人都是助力,我不会反对。” 程浩风长舒一口气,两人都认真翻阅搜集到的讯息,希望能寻出蛛丝马迹。 晚上戌时,岑载道和小道童们都回来,仍是一无所获。 “不可能的,卞采办知道我来了之后,不可能不传递消息给我,要不然他挟持老王妃毫无意义。嗯……除非他们突然失踪之事不是卞采办主谋,而是再生了变故?!”程浩风听了种种情况后,沉思半晌才说。 胡仙仙脑海中有想法萌动,像是想起被忽略的关键点,又一时说不清楚。她咬了咬下唇问道:“我们反复分析后可以确认,老王妃失踪后没有出泰兴周边的范围,可城里城外找了那么多次,怎么就没有半点踪迹留下?他们共有五个人,这五个人要吃要喝……” “要吃要喝?等一等,我再翻翻……”程浩风激动地翻出一张纸。 那篇讯息记述的是小道童问城中糕点铺老板有没有见过老王妃,老板说没见过。随后老板又说老王妃以前最爱吃那铺子里的桂花糕,卞采办每次去取糕,他都是用竹篾编的精致小盒盛上,不像卖给别人那般随意用纸包着。 老王妃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派人去取桂花糕,却不知谁把那竹篾小盒拣了去,买桂花糕时就用来装。老板调侃那人敢拣王府的东西,那人就把小盒扔了就跑。老板笑那人做事颠三倒四的,把那掉在地上的几个盒子都拣起来,准备以后再用。 程浩风再细思此讯息,而后让岑载道带人去那糕点铺,将竹篾小盒全取来。 不多时,小盒取来。他反复细看、反复闻嗅,再递给胡仙仙:“这里面有糕点食器中不该有的残渣和气味,你说说看是什么,试试我们的结论相不相同。” 胡仙仙依言去做,闻出这小盒中在竹篾清香、桂花糕甜香之外有浅淡烟灰味道。这种烟灰味道还不是柴草烟灰味,她微闭眼睛轻声说:“有香灰味道……这还不是普通柏木香、榆木香……” “嗯,加了檀香,能用比较昂贵的香料来烧香祭祀,必是富贵人家。”程浩风赞许地向她浅笑,她也报之一笑。 两人笑过,已各知彼此判断相同。程浩风令岑载道带三十多名道童快速往老王爷墓地去,一路之上不要喧哗。 并让岑载道传话守陵之人,但凡墓地周围来人就要盘问,把说不出正当理由的人全部扣押到享殿东厢。 交待完毕,程浩风先一步飞身而去,胡仙仙随后跟上。不多时,两人已至老王爷陵墓上空。 此时夜色已深,静穆的陵园之内只闻风吹落叶声。一般人此时到了这里,就算不至于害怕万分,也难免心里发毛,他们却不会。因为他们能看到阴森景象背后的本质,所以他们只有担忧,没有恐惧。 他们担忧的是那墓上龙气紊乱,定然有人对龙脉进行了破坏。胡仙仙以眼神询问程浩风要不要下墓,他摇摇头。 两人环绕这墓的封土堆连飞三圈,一圈比一圈飞得慢。因为虫患之后改造墓园之事,和引黑龙残魂补齐龙脉之事都是程浩风在做,胡仙仙只能看出这里有问题,问题具体如何她看不出来。 卯时,岑载道踏地掠行而至。他掠起的高度只有三丈左右,抬头仰望着他们焦急大喊:“国师,抓到一个很可疑的人……” 程浩风应一声“嗯”,就朝享殿厢房飞去,胡仙仙随行。岑载道话还没说完,又气喘吁吁往回掠行。 享殿厢房中七八个小道童和三个守陵侍卫紧紧簇拥着一个人,生怕他逃跑。程浩风到了,让他们散开,才见这个人是约莫二十岁的瘦小男子。他双手被反绑,双脚也并拢拴着,嘴里还塞着破布,斜躺在地上“呜呜”哭叫。 程浩风让人先扯了他嘴里塞的布,他干呕了好几下才喊起来:“我……我就是种墓田的长工……我是好人……” “好人?你是好人还鬼鬼祟祟天天往墓门那儿跑,还在墓门上乱抠?就今天夜里你都还敢朝那儿望……我们注意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侍卫立刻反驳他。 这个侍卫又向程浩风禀明,这个人的确是种墓田的长工,但是从十天前就行为怪异。他们最先以为他是想偷东西,但后来又没发现他偷什么,今天国师带人来查,就觉得他可能与国师所查之事有关。正要去找他查问,就见他往墓门那里张望,好像还在喊话,怕他有同伙,就绑了他来严加看管。 程浩风听完后,夸赞侍卫几句,再让他带人离去并继续巡逻,他来亲自审问这长工。 胡仙仙对于那些审问的话听得不是很在意,她想的是这人与人就是不同:有的人死无葬无之地;有的人卷个草席挖个坑就埋了;更多的人是薄棺小坟;而老王爷的墓占地广阔,守陵人很多。 这墓园的内园本有一百二十一丈红围墙,在韩泽熙登基后加为一百三十一丈,内园占地六亩左右。 那个高二丈八、底面直径约八丈七的圆锥状封土堆算是主坟位置,封土堆之前有雕龙刻凤的坚实墓门,墓门之前有碑亭。原来并没有碑亭,墓碑之顶只有翘檐遮风挡雨,韩泽熙当皇帝后,盖起一座八角斗拱的碧瓦红柱碑亭。 这内园中的主建筑是高大轩敞七间享殿,殿两旁各有厢房十间。殿后另有神厨五间、宰牲房三间,离享殿不远还有钟楼一座。这些建筑都是为了祭祀之用,平常有八个勤谨守礼的祭司在此看管。 内园门口的棂星门之侧有几间守墓人的小屋,住在此处的十余个守墓人主要管洒扫清洁之事。 券门之旁也有几间小屋,那里住的守墓人主要管园中花木荣枯之事。 另外内园四角还有岗哨,每个岗哨九名侍卫,分三班各值本岗。 在这内园的外围就是墓田,墓田环内园而成外园,外园约有田地一百八十亩。种田的长工半数是以前王府里犯了小过错的奴仆,半数是当地村民。田地产出所得都交由管祭祀的主祭司,用于墓园各项开支。 胡仙仙嗤声而笑,这老王爷墓园中司职各异的人加起来有一百余人,伺??候一个死人要用这么多活人,不可笑吗? 而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程浩风已审明那长工之事。 第五百三十九章 墓底遇袭 那墓田长工说自己本是王府中厨房打杂的小厮,一年前因摔碎碗碟被打发到了这儿守墓种地。他在王府中时,常听年长的人说起这墓中埋了许多金银财宝,就起了盗墓的心思。 可这墓园当中看守得很严,他没机会下手,也胆小不敢伙同其他人动手。只是,他动了盗墓心思后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常在封土堆周围转悠,望着墓门发呆臆想。 约十天前的傍晚,正是侍卫交班之时,他瞅个空当又跑到墓门那里去踅摸。谁曾想,竟在墓门石雕楹联下的角落拣到几个竹篾所编小盒。虽是竹篾所编,却是篾细如丝、经纬匀净、精巧非常。 他揣了这几个小盒回屋,趁同屋的长工还没回来,又点亮油灯细看那篾盒。看清之后才发觉盒底有字,是用香灰调水当墨写的字。 这长工也曾跟着账房先生学了些字,认得这上面写的是“东糕传信墓救人”,这是他排了好久才排得略通顺的一句话。 他曾在王府当小厮,知道老王妃爱吃泰兴城东街刘记糕点铺的桂花糕,也记起这小盒就是装糕点用的。“东糕传信”肯定是到糕点铺传信的意思,可他左右想不明白,“墓救人”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老王妃遣散奴仆之后失踪的事,最后猜测她是到了墓下。可是怎么会到墓下,是老王爷要她下去陪他?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反而让自己的各种幻想把自己吓得吃不香、睡不好。 两天后,他咬牙决定去东街的刘记糕点铺看看。相比于“墓”的离奇不可知事物,大街上的糕点铺让他还有胆量去试试,他想知道会出现什么事。 去了糕点铺中,老板热情招呼他,问他要买什么,他就掏出竹篾小盒。老板没什么异常表现,还取笑他贪小便宜,慎郡王府的东西都敢拣,如今那可都算御用之物…… 他瞥见那盒底本不清晰的香灰所写字迹,因擦碰抖磨已经变得完全看不清。再打量这老板也不知道什么“墓救人”的事,就是平常小商人。他瞬间慌了,他要是说出来意,老板不仅不会信他,还可能说他盗窃王府之物,把他当小偷抓了。 他扔了小盒,慌乱出城,这几天都过得提心吊胆。他一会儿认为是有人故意整他;一会儿认为是他居心不良,被老王爷的鬼魂惩罚;一会儿又猜测是不是糕点铺老板不信他,故意没表现出来…… 说完后,他不停地向程浩风磕头,再三发誓表明自己所说一切都是真的。 程浩风没说信与不信,只是掣剑断开捆他手脚的绳子,让他在这屋里好好呆着别乱跑。 然后,程浩风飞身疾速往墓门处而去。胡仙仙紧随其后,他虽没给她分析此事种种因由,她也能推测个大概。 卞采办挟持老王妃到得墓园之后,是老王妃自己或是忠于她的人以随身所携糕点盒,用香炉里的香灰匆匆写下那些字。 他们应该事先知道会到墓底去,携带干粮时带上老王妃喜欢吃的桂花糕并不会引起怀疑。并且,那小盒轻便,即使不装桂花糕,装其他糕点也很合适。 留字在这小盒中,目的是证明老王妃身份,并不是让糕点铺老板去救人,而是糕点铺老板见了小盒和字迹就会相信老王妃有难,必然会去找岑载道他们带人施救。 这本来是很缜密的安排,因为随意写个纸条留下的话可能会被风刮走,还可能会因为证明不了老王妃身份而无人相信。可惜,再缜密的安排还是会出疏漏。 丢小盒位置是墓门雕花下的夹角,巡逻的侍卫为了尊重逝去的老王爷,根本不会在墓门正前方乱晃。 不懂礼仪的这个长工倒是收到求救讯息了,可他自己蠢笨没理通其中关窍,把重点放在了糕点铺老板身上。就算如此,事情犹有早些拨开疑云的机会,只要直接向糕点铺老板说清事情由来,都还可以向岑载道传信,并因此让程浩风早些知晓。可惜,这长工胆小多疑,错失当救主英雄的良机。 一瞬即至墓门外,胡仙仙急切问出惟一疑问:“这里守墓的人这么多,怎么会没人发现老王妃进了墓底?” 程浩风没有回答,而是左手快速在墓门门楹所刻字上点按起来。“嗦”的一声轻响,墓门向上启开,他闪身而入,她也随之入内。 他们进入之后,程浩风反手弹出一道灵力毫光,墓门落下。 墓内幽暗,但对于能夜视的他们来说,全无影响。平齐地面的这处墓室,所放都是老王爷所用衣饰,看着不像在墓里,倒像是陈设旧物的储存室。 胡仙仙扫了一眼这间两丈见方的砂浆混石墓室,大感奇怪,这显然不合规制啊。 程浩风则是半点不曾在此室停留目光,他快速移步到右壁旁点按机关。机关开启,壁开暗门,他匆匆入内,她赶紧跟上。 进入之后,胡仙仙立刻明白那外间墓室是后来扩修新建的。因她面前出现的墓门上有个很大破洞,边沿四周还有焦黑痕迹,这才是她从前所见被炸过的墓门。 因在原墓之外扩了墓室,墓两旁有甬道通向他处。程浩风没有进墓洞,而是顺着左边甬道快步向前。 胡仙仙跟他朝前走时,察觉这里面应该有隔绝灵气的阵法,虽然不能百分之一百的隔绝天地灵气,但修为低于地仙的人进入这里之后应该会灵力全无。她不至于会灵力全无,但也只能调御四成。 这甬道是以极缓的坡度在曲折倾斜向下,胡仙仙估计他们离地面约十丈之时,面前出现一个大土洞,而大洞两旁还有两个小洞。 程浩风指着左边那个小洞说:“他们是从这里进来的。” “他们知道墓底有岔洞通往其他地方,知道开启墓门的方法,就对这个墓有所了解,可你应该不会把这些透露给不信任的人知道啊?他们挟持老王妃到这里来,不会是临时起意,难道说卞采办他们还有更深层目的?” 胡仙仙在说着这些疑问的时候,程浩风没有再急着往前而行,他凝眸看向三个洞口苦苦思索着。她也没再说话,看来这墓底的境况大大超出他预想,他需要冷静梳理线索。 两人静默之时异变陡生,火花亮起,咻声响过,数十支利箭从左边洞出。 因箭头涂了白磷,才使箭带火花。平常人乍然在黑暗中突见火光,必是来不及反应,就算身手极快也会因眼睛突然受刺?激降低应变力,中箭在所难免。 他们则是不然,他们本可以夜视,突然而起的亮光对眼睛影响不大。程浩风避也不避,以意念御起墨冰剑,剑旋一圈即化出晶亮冰盾挡住箭雨。 胡仙仙站在原地动也未曾动过,她知道不用躲避抵挡,相信他能轻松化解这小小危机。她兴致颇高的看着眼前景象,带着火花的箭射在冰盾之上,因是白磷所起的火花,所以在触盾熄灭前会摩?擦爆燃而迸出灿烂火焰。 火光透冰而过,映得冰盾泛出五彩光晕。若是忽略此时墓下境况,如此景象宛如是在水晶宫中绽开烟火绚烂,瑰丽而奇妙。 箭雨停止,程浩风挥手散去冰盾,谨慎而稳沉的迈步走向左方岔洞。他神色淡漠,看不出太多情绪,胡仙仙却直觉他心中怒火熊熊。 这岔洞比先前甬道逼仄很多,仅容一人进出,胡仙仙还能勉强直身行走,程浩风只能埋低头而行。并且,这洞是土洞,不像先前甬道有石板铺地、青砖拱顶。 胡仙仙紧跟他脚步的同时,粗略环视洞壁,只见壁上有很多不规则的抓痕。她暗暗猜测这土洞不是人工所挖,而是某种兽类所掘。 在她想细看痕迹分辨是哪种兽类所留时,程浩风横身斜飞而起,她愕然怔立。猛然听得前方传来金铁撞击声,又紧接着响起闷闷惨叫声。 的确是“闷闷惨叫声”而不是“凄厉惨叫声”,这是因为声音还在喉舌间没有完全叫出就中断发声。 胡仙仙纵然艺高人胆大,也听得起了惧意,她惶惶急行追赶前去,靠近程浩风时只觉得他浑身尽是凛凛杀意。 瞧他安然无恙,她再转头看洞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敌人。说是“敌人”,其实并没有一个人,都是田鼠、蝼蛄、兔子之类。这些死兽比寻常所见大了许多倍,面目有些人类特征显现,应该是将成妖而还未成妖。 尸身之旁散落着刀枪剑戟,多半都已经断裂。它们多数都是死不瞑目,眼中还残留着惊恐又不甘的情绪。 血腥气混和土腥气扑入鼻孔,令人作呕,胡仙仙皱了皱眉,想离开此处。 然而,程浩风执剑弓步在前,警惕地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整个人蓄势待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胡仙仙没觉出还有什么危险,却也没问他。他很少有紧张之时,说明这危险非一般的可怕,不能干扰他。势均力敌之时,必须要反应足够敏锐,错失先机就再难扳回局面。 约一柱香之后,那些尸体渐有腐臭味道发出,土洞中的气味更加难闻。胡仙仙皱眉掩鼻,她不敢用灵力弹开护体光罩,气息波动也会影响程浩风感知。 很久之后——但也许并不久,只是太难受了就时间难捱,就在胡仙仙快被恶臭熏晕之时,程浩风斜前方的洞壁突然垮开! 泥土乱落,黄尘扑面,三道身影围攻向程浩风,用的都是绝杀之技! 第五百四十章 反叛因由 因这三人隐于洞壁中偷袭,那土洞在他们蹦出时就尽皆垮塌,封住去路。洞中逼仄,程浩风必然回身不及,只能硬接他们的攻击。 程浩风双手以墨冰剑借弓步弹跳之势,格挡住前方砸来的铜锤;同时弓步转跳步时,右腿踹击右方袭击者;他的左方腋下却因举剑之势露出破绽,然而他并不慌张…… 寒风卷起雪花冰粒,胡仙仙扬起红雪拂尘牢牢卷缠住左方袭击者的铜锤! 一击未得手,那三个袭击者立刻变招再攻。只是这次不再是三个都围攻程浩风,那左方袭击者用了个奇怪的滚地之势,狠狠攻向胡仙仙。 胡仙仙退步让开,并不是她打不过才让,是这袭击者生得极为矮胖,滚地之时将洞完全封挡,她有些无从下手。 她也是退让之时才看清这袭击者裹一身灰黑皮袄,双手格外粗糙肥大,似乎三个人都是相同模样。再突然记起他们破壁而出之时,恍惚看到过他们的脸,生得都是贼眉鼠眼的样子。难道这三个家伙是一胎同胞的田鼠妖? 胡仙仙所想只是一念而已,眼见他手中铜锤即将砸上她的脚,慧心玉剑早已激?射而出。 “喀”声响过,铜锤裂为两半! 她纤足飞踢其中一半铜锤,飞起的铜锤正砸在那疑似田鼠妖的家伙鼻梁上。 “叽叽吱吱……”他身形矮胖,惨叫声却是极为尖细。此时他痛得双手捂脸躺倒在地,双腿乱蹬乱抖。 先前有他挡在中间,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风那边战况如何,他躺倒后,才见另两个袭击者浑身是伤,恰巧此刻他们同时被程浩风击杀! 墨冰剑划过他们喉间,鲜血飞溅,然而程浩风蓝袍之上半滴也未沾染。剑气如白虹贯日,那些鲜血皆被剑气所吸收。瞬息之后,剑光暗淡下去,剑气化为红雾凝入剑中。 墨冰剑仍是剑体冰莹纯净,剑尖沁出墨色一点,没有血痕,甚至没有杀气。若不是亲眼所见斩杀之事,任谁也不会相信此剑有多凌厉狠绝。墨冰剑没有傲视群雄的狂霸之势,却有睥睨天下的独尊之气。 狂霸,独尊,似是同意,却略有不同,胡仙仙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不同,但能清晰感受到那种不同。 她在刹那间想了很多,程浩风则是专注于目前正事。他看也不看那两具尸体,转身挥剑直抵在被胡仙仙打伤还没死的那家伙颈侧,语声发寒而问:“谁借你们胆子反叛于我?” “饶命啊……求真人饶命啊!求真人……饶命……"他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只是不停求饶。 胡仙仙听他们之语似乎彼此相熟,纳闷儿问程浩风:“他是谁?什么反叛于你?” “我是田老三,我们哥儿仨都是程??真人派来镇墓的……”那家伙抢着回答,求救的眼神急切望向胡仙仙。 他说了这些话,胡仙仙反而更迷糊了。程浩风看向她说:“他们三兄弟都是田鼠妖,你应该记得这墓下有蟠龙头骨,有妖兽,必须要有镇墓兽。” 胡仙仙明白了,再审视田老三,他结巴着说:"我是被人胁迫……不,不是胁迫……是受人蛊惑才叛变……我的心还是忠诚于程?真人……” 田老三说得语无伦次,程浩风眉峰掀起,冷视他:“你以为说几句废话就能蒙混过关?到底是谁借给你们胆子?” “是……是不……不知道……”田老三本来就眼睛小,此时又双目无神,更显得呆愣愣的。 胡仙仙不由失笑,可能程浩风实在太凶狠,把这家伙都吓傻了。傻得连撒谎都不会撒了,怎么谁指使他们来偷袭都不知道?就算不清楚指使者的身份,也能说出指使者的大概面貌? 见她笑起来,而程浩风瞳孔收缩,田老三知道自己冒了傻话,吓得脸色顿时煞白,“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饶命……我没说谎……哦……是蟠龙……蟠龙……” 那家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里一下有了神采,用肯定的语气吼了出来:“是蟠龙啊!” 胡仙仙狐疑地盯着他,而程浩风却是收了剑,应该已相信了他。 “你先想清楚再说,不要扯废话,我限你半柱香内说完。”程浩风语气缓和几分,那田老三深呼吸几次才稍微平静地开口讲述。 “我怎么没早些想到是蟠龙头骨中的残念做怪?早想到了的话,就可以告知程??真人,大哥二哥也可以免遭横死…… 我们田鼠三兄弟以前也算横行一方,虽说称不了霸主,也过的是有吃有喝、无拘无束的快活日子。程?真人要我们来当镇墓兽,我们真是不情愿啊! 程?真人,你打服了我们,要我们来镇墓,我们最初是怨恨万分。可后来,你许诺我们在韩泽熙龙驭殡天之后,就赠我们易骨丹、助我们渡劫脱妖体,我们觉得有盼头了,才真心实意想追随你。 绝对真心实意,从未生出半分反叛之心! 这半个月来出了些咄咄怪事,我兄弟三人总会出现幻听,脑海中不停回荡着一句话,那话是‘程浩风利用你们镇墓,用完了就杀你们取内丹’! 我们先以为只是自己心中杂念太多所致,可那话越来越清晰响亮,我们想静心息念都不行。烦躁啊,烦躁得不得了! 我大哥躁动不安,只有靠近蟠龙头骨才会安静片刻;我二哥变得冷血嗜杀,我拦着他不让他杀墓里的伙伴们,他就潜出墓去偷偷杀小鸟小兽;我比他们两个好点儿,但也成天想发怒,根本冷静不下来…… 大约八天前,几个人偷偷进墓了,我们三个本该阻拦他们,可我大哥二哥一见他们就跪倒,我也是不自觉地想臣服于他们。 再后来,就变得意识不清,都不知道怎么会听命于他们,满心的只想杀人。 我是被这位仙姑打伤后,才疼得清醒了一点点,这会儿才算是完全清醒……” 程浩风听得陷入沉思,许久后才低声问:“不自觉地想要臣服?是他们几个人都有那种威压,还是其中一个人?” “应该是其中一个,但奇怪的是我们分不出究竟是哪一个人。”田老三说完后,又说内里有一个人是老王妃,祭祀之时他见过,认得她。 程浩风挥了挥手,让他不必再说,因这举动,他吓得瑟缩着往后退。 胡仙仙不明白他怕个什么,但她还没发问,就明白了原因,只听程浩风问道:“是你自己吐出内丹,还是我杀了你取出内丹?” 没有内丹不会死,但是不能再修炼。能不能修炼对于平凡人来说并不重要,对于已经修出人形的妖类来说却是等同于死。甚至,比死更可怕。因为死了就是了脱,没了内丹却得痛苦活着,忍受欺?辱、忍受嘲笑。 “你?你!程浩风……早知道我就什么也不说!让你对墓下境况一无所知,看你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危险!”田老三愤怒叫骂,眼角余光却是阴狠看向胡仙仙。 田老三本来离胡仙仙不远,刚才瑟缩退几步就退到她脚边,在他要暴起伤她之时,她抬脚猛踩他伸出的右手。 “叽呀……”尖细的惨叫声在半封闭土洞内回荡,回声叠加成一种钻入脑海回旋不停的异音。 这异音影响不到程浩风、胡仙仙,却是让地面上那些守墓人有晕眩感。他们不知道若有似无的声音从何而来,猜来猜去,猜测出很多离谱的故事,传来传去就完全传变样。 胡仙仙和程浩风当然不知道那些以后的传言,也不屑知道。她冷笑着俯身盯向田老三:“想袭击我?我可比他还狠!乖乖的自己吐出内丹,也许我们哪天高兴了又还给你呢。” 田老三脸色灰败,他闭眼忍痛吐出内丹。在他吐出内丹的同时,他变回一只灰黑肥硕的大田鼠,嘴边渗出血迹濡湿鼠须,眼中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程浩风接过他棕黑色、大小如鸽蛋的内丹,再向田老大、田老二的尸体走去,他还要取他们的内丹。 他深知妖兽结丹之处,无需像别人那般剖腹刳肠弄得血淋淋的去抠挖。只见寒光两闪,两枚内丹接连被墨冰剑剑尖挑出,他接于掌中握着,再向田老三走去。 程浩风摊开掌心,田老三泪水流得更汹涌,不忍心去看,而胡仙仙细视这两枚内丹。一枚棕黄泛褐色,龙眼般大小;一枚浅黄泛金色,红枣般大小。 “离此三百里之外有座山,偏僻荒凉、无妖争夺、无人打扰,适于清修。”程浩风将三枚内丹并放于左手掌心,蹲身在田老三旁边对他说。 田老三微感诧异地睁开眼睛,他不敢看程浩风,满是疑虑地望向胡仙仙。 “傻蛋,快去寻那座荒山好好修炼去,祝你早日得道飞升。”胡仙仙知晓程浩风是要把三枚内丹都还给田老三,让他避世修行。取内丹是惩他们反叛之举,还内丹是慰他们守墓之劳。 田老三抖抖索索的用爪子拈出自己那颗内丹吞下,渐渐再化人形。虽然他内丹回体,却大受损伤,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多谢程?真人开恩。” “我若是不取你两位兄长的内丹,你必定不会去取,他们修炼多年的功力岂不是浪费了?我本无意杀他们,你服下他们的内丹就当是替他们修炼。”程浩风温声相劝,将手伸到他嘴边。 “替他们修炼?好,我们三兄弟永远要一起活,我要得道成仙!”田老三接过两枚内丹一并吞了,再向洞顶一纵,飞快钻挖出岔洞离开。 第五百四十一章 洞底奇 田老三挖洞离开后,程浩风顺着他挖出的新洞弯腰向前,胡仙仙也跟上去。几步之后,才见这新洞是连接坍塌旧洞的。田老三定是为表谢意,才新开土洞,但他应该已经不知从何处消失。 胡仙仙以后没有再见过田老三,许多年之后才知道他竟然真的修成地仙,还开宗立派。不过,他开的宗派有些偏门,是和墓葬有关。许多年之后所传下的多个支派不断内斗,经赵青枫、彭丹梅铁腕整顿后才再次中兴。 接上先前土洞后,程浩风谨慎前行,胡仙仙紧跟他脚步,也保持警惕。她不用问也知道他要先去查看蟠龙头骨,此时只有先把营救老王妃的事放在一边,蟠龙头骨出现意外会影响到法朝国运。 早在虫患之后,胡仙仙就从多吉喀勒与程浩风他们交谈中得知老王爷墓下有很多秘密,但她始终不相信天外神龙遗留的头骨都会有那么大影响力。 土洞在一直曲折向下,胡仙仙觉得灵力所受压制更大了些,能调御的灵气已经不足三成。胸闷气短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扶着洞壁歇了歇。 “因你的气息还有狐?性残存,龙气对你有天生压力,你不要试图用灵力抵抗那种威压。”程浩风顿下脚步说完后再继续往前,只是给她说清境况,没有多余的关心话。 胡仙仙撅了撅嘴,对他心生不满就没答应他,但还是按他所说照做,身心所受压力果然减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不停向下而行,仿佛将要钻入地心之时,程浩风停下脚步。他们所停之处土洞扩大许多,面前有一扇石门挡住。 深入地下后就渐渐变得闷热,而靠近石门后闷热已变为灼热。胡仙仙热得满脸通红,鼻尖沁出汗珠。 程浩风挥剑几绕,在石门旁边点刺几下后,弹出一个石匣。打开石匣,里面放了几个小小的冰晶玉盒。他取出两个玉盒,再分别倒出两粒盒中之物,又将玉盒放回石匣。 那两粒从盒中倒出的物品似乎是丹药,程浩风自己服下一颗透亮泛晶墨色的丹药,又递给胡仙仙一颗?乳?白泛蓝色的丹药。 “这是阴阳避火丹,分阴阳吞服才有避火散热之效。”他见胡仙仙捏着丹药反复细看,就给她说清楚,免得她犹疑不定。 她吞服丹药后,悠悠凉意从丹田生起,继而遍布全身。肺腑间有花草幽香散溢,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香味。她惊奇得眼中光彩闪耀,暗想自己是要变花仙子了吗? 程浩风开启石门机关,只听“轰嘎”声不绝,石门缓缓向上收起。 胡仙仙这才注意到石门不是推拉式的,而是闸门式的,可以关闭得严丝合缝。石门约有一尺七寸左右的厚度,通体乌黑发亮,她不知道是什么石材。 石门开到一半,热浪直扑而来。胡仙仙暗暗心惊,幸好自己服食了丹药,要不然肯定得被热晕。她更疑惑不解,她都承受不了的热度平常人更无法忍受,石门后到底有什么?是火山岩浆?这泰兴城外的地貌,地下不应该会有火山的? 石门全开,程浩风握了握拳才踏入其中。胡仙仙进门后就好奇地左右观望,可是并没有看到她猜想的火焰冲天喷发、滚?烫岩浆横流场景。 这里面是个石洞,与常见石洞只有很小的差别。这差别其一是洞壁皆为墨黑整石,与石门略为不同的是洞石不会发亮,并且满布不规则小孔;其二是洞顶有个喇叭口形状的凹洞,凹洞中有一圈连一圈的螺旋沟壑,沟壑中有规律地嵌着三棱水晶。 胡仙仙望了望洞壁和洞顶后,就朝左方角落里的一个小水池看去。 她很热,可洞壁上那些小孔又让她很不舒服,不舒服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似乎很冷一般。 程浩风察觉她的异样,问她:“以你的修为不该这么无法适应,你是哪儿疼还是痒?” “除了感觉热之外,不痒不疼的。就是……就是那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孔让我不舒服……总觉得要从里面爬出数不清的小虫子……”胡仙仙答着话时,斜了一眼水池,她立刻跳脚蹦了一蹦! “啊!虫……好多虫……”她本来只是感觉有虫,却突然真的看到虫子!无数奇形怪状的虫子从小孔中钻出,它们蠕动着、蠕动着、不停蠕动着…… 她觉得那些虫子爬到她身上,钻透她的身体,将她钻得如那洞壁般千疮百孔。她看着自己的身体都觉得恐惧、觉得恶心,迫切的想要甩脱这具身体…… 程浩风所见只是胡仙仙在翻着白眼,瞳孔向上收缩,一动不动僵立着。他伸出双手蒙上她的眼睛,温声说:“闭上眼睛,慢慢跟我往前走。” 她几乎已经没有自主意识,全照他所说去做。他引导她走到洞壁前,让她伸手去摸。 她突然挣扎着想退开,闭着眼睛去摸未知的东西,那种源于内心的恐惧感让她想逃离。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相信我……”他的话语对她有很好的抚慰作用,她顺从他的牵引 ,手抚洞壁。 “没有咬你、没有抓你、没有刺你,是不是?”他不再蒙她的眼睛,让她自己看。 胡仙仙手上有凹凸不平的触感,她怀疑是摸到洞壁了,睁眼一看,果然自己紧贴坑坑洼洼的洞壁站着。 她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但不像先前那般不适到难以自控。她转过头问程浩风:“我刚才是怎么了?” “在这里,不同的人会感受到不同的恐惧,并将那种恐惧程度无限放大。其实,如果不去看那池水,所感受的恐惧都还是在理智承受范围内。如果看了,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恐惧中。” 胡仙仙拉住程浩风的手,紧张地说:“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恐惧的东西?你不该带我来的,我都帮不上你。” “让我觉得恐惧的东西有不少,只是此刻没有情丝,就不受种种幻像影响。也算是因祸得福,要不然还造不出这墓底龙坑,做不成想做的事。” 顿了顿,他又看着她眼睛说道:“当然得带你来,你帮我制住了田老三,接下来还要让你帮我开启龙坑。” 胡仙仙听得有些迷糊,环视周围:“这里面还有暗室?暗室里埋着蟠龙头骨?” “蟠龙头骨本来直接埋在这地底,是我从去年开始改造成如今规模,但龙骨不在这洞室中。这样能补齐龙脉,也可以隔绝蟠龙气息,再也不会发生蛇虫鼠蚁被龙气吸引造成虫患的事。” 程浩风见这里没遭什么破坏后,心下松了一口气,脸色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阴沉:“我见到田家三兄弟竟然叛变偷袭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失算了,幸好不是那么严重……” “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胡仙仙听出他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哦……没什么,再严重的后果我都会有挽救办法。”程浩风不再多谈,给她一个明朗笑容。 “你……引黑龙残魂补齐龙脉会不会对你有所影响?”胡仙仙犹豫着问出心中担忧。 “不会的,你放心。”他不怕心中潜藏的恐惧之事,所以盯着那池水仔细看。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让胡仙仙依他指点在洞中地面上绘制图形。 胡仙仙此时才看到洞底与石门材质相同,乌黑光亮的平滑地面上阴刻有网格。刻线极细,不留意观察难以辨清。 程浩风对照着池水让胡仙仙先在左起横格的第一百八十四格,与下数竖起的第九十二格交汇点圈红。 胡仙仙凝聚灵力幻出朱笔,照他所说圈上红点。然后,他又让她在另一个交汇点圈红,再连线。 就这样,圈点连线,最后形成一个匪夷所思的复杂几何图形。 程浩风扬手让胡仙仙退到没有画网格的池水边沿,然后极其认真细致的看着那个几何图形。他在默记那个图形,是绝对精准的将这个图形印在脑海中,不能有丝毫偏差。 她怕打扰到他,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默记了约小半个时辰后向门外走去,见他完事,她才瞥了瞥那池水。可是水平如镜,却没有任何图像在上面呈现,他是怎么观水指点她绘图的? 她来不及说出疑问,他已经跨出门,她连忙跟上。他们出去后,他再启机关放下石门。 程浩风顺着土洞返回三洞岔口,没进墓洞,往右边土洞而去。在右边土洞中他们几次遇袭,都是对偷袭者一击毙命。 这些偷袭者全是没有修炼成人形的妖兽,它们目光凶狠而空洞,应该都是受蟠龙头骨残念影响所致。 他们又到得与左边岔洞相仿的石门前,程浩风开启石门进入洞中。 这个洞中四壁仍有密密麻麻小孔,但洞形更方正,洞顶没有凹洞,角落也没有池水,只是洞中央比那个洞多了个奇异台子。 台子是双层的,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使得两层台子皆无任何支撑的悬浮空中。 底下的台子是椭圆形,约有一丈长、六尺宽、一寸厚,通体黑褐?色,像个巨大盘子。这大盘子上依序镶嵌着很多金刚钻,宛若满天星辰浓缩其上。 胡仙仙知道在当代地球上钻石是很贵重的饰品,也是求婚必赠女方的礼物。她不由咂舌,这满盘钻石,价值几何?能让程浩风求婚多少次? 程浩风可没心思管她歪想到哪里去了,正专心致志的转着上层那个台子。那个台子的大小厚薄与底下这个完全相同,只是没有在其上镶嵌金刚钻,而是有很多小洞。 透过这些小洞可以看到下方的钻石,程浩风正是据此在不断调整角度,以灵力让底下的金刚钻忽明忽暗。 当金刚钻明暗所示的图形与左边洞里所绘图形完全一致后,地面突然下沉! 第五百四十二章 龙坑争辩 如飘、如浮、如荡!整个石洞地面沉下,瞬间之后,石板地面斜退开,程浩风和胡仙仙失去着力点,完全悬空。 他们本可以御风而飞,但是这里灵气稀薄、修为变低不说,还有看不见的力量在乱推挤身体,无法掌握平衡。 胡仙仙惊慌看向程浩风,他奋力朝她身边纵过去,拉着她的手,传音入密告诉她:“不必调御灵力,不用担心坠落,顺着气流调整身形。” 她不知道他怎么要在这般危境中消耗灵力传音入密,他们此时面对面,直接说话不行吗?她张嘴想说他,发声之时才察觉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她略思索之后,明白了,这里气流乱蹿,声波无法正常传递。她向他眨眨眼,表明自己懂他的意思了。 风声呼呼,还有气流摩擦声,耳膜内嗡嗡作响。他们的下沉之势不是直坠而下,而是如同在水中漩涡般曲折盘绕往下。 这种犹如落水后无法稳住自己身体的感觉,让胡仙仙恐慌。她真怕突然有个漩涡会把她吞没,尽管程浩风说过不会出意外,她还是神经绷紧。她已经习惯了上天入地皆能自己随心掌?控,突然这般无助让她想起从前做的噩梦。 程浩风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的手心温温凉凉,给她很舒适的触感,有了他的安抚,她平静下来。 不久之后,在乱流中的动荡感消失,他们双脚踏上坚实地面。他拂了拂她鬓边乱发,给她别到耳后。她双手环住他的腰,很认真地道谢。 “谢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了事,回逸鹤轩再好好谢我。”他别有意味的浅笑,往前行去。她含羞轻笑,跟着上前。 他们落地之处是在一条地底裂谷的悬崖边上,左侧是深不见底的裂谷,右侧是笔直崖壁。 裂谷那边黑雾茫茫,不知道谷那边有崖石,还是就全为空茫?崖壁都是那种有小孔的黑石头,要不是胡仙仙经了在上面洞中消却部分恐惧感的事,光是靠近这崖壁就会让她吓得跌入深谷。 他们行路的小径是以人工沿山壁小裂缝开凿的沟槽,小心翼翼前行的他们,就像这黑茫茫地底中爬行在缝隙里的蚂蚁。 在这压抑的沟槽中前行约半柱香后,他们面前出现石门。说是石门,更像是在山壁上以阴刻手法凿刻的石门图形,不像是能真正开启的门。 程浩风是知道开启方法的,只见他熟练地点按门侧,石门打开。 进入洞中后,胡仙仙看到一个未经雕凿的天然洞?穴。前两个人工石洞给她的感觉是奇异,这个洞穴给她的感觉是震撼! “震撼人心,是不是?上面那些洞都是我带人修造的,所有秘密我都知晓,能发挥作用是靠我的智慧。这里的一切我所知甚少,能够被我所用,只能说是天缘。”程浩风带着探索的热情,抬眼打量四周。 说是这里是"洞穴"也不全对,因为只有三面洞壁,向左那边只见黑雾茫茫。朝下也没有洞底,只有一块约三丈方圆的浮石在其中。 浮石之下青蓝火焰燃烧不熄,浮石之上有座高约两丈、底面宽约一丈的小冰山屹立不倒。 胡仙仙不知道那火是什么火,猜测是某种气体自燃形成。但不管是什么火,都总有热力的,冰山怎么会没融化? 她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冰山不是没有融化,而是融化后的小水滴落入火焰中会使火焰燃烧得更猛烈,就难以看到有水滴落。 水落火燃,并非燃尽了水份,水份极快地蒸发凝结到了洞顶。洞顶之上满布水蒸汽,水蒸汽凝成小水珠滴落冰山上,很快结成冰。 胡仙仙还是想不通,水蒸汽可以补充冰山的水份,但温度比冰高,会加速冰山融化才对,怎么可能凝结? “看起来洞顶不高,水珠很快直接滴落冰山上,其实是经过层层气流才滴落。触到冰山的时候,水滴已经算是冰粒。”程浩风左手弯指掐诀,施放几道灵力光波。 胡仙仙看到洞顶与冰山之间呈现五颜六色的灵气光线,可以清晰辨出那不大的空间内竟有十余种不同气流。 “神奇!人力真难比得上这天巧之工。”她不由赞叹。 “也是我们有幸。我本来还为如何补齐龙脉又不让天外神龙气息外泄,也不让黑龙有机会逃走而发愁,没想到开凿上面洞室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墓底龙坑。” 程浩风说完就携着她的手跃上那块浮石,到了浮石之上胡仙仙才看到冰山背后的景象。 冰山之后只余下很窄位置,除了些碎石凸起,就是一个圆环状的器皿中装了块骨头。 那骨头应该就是蟠龙头骨,但没有看到完整头骨骨架,只看到约桌面那么大的一片骨头。 “这是脑囟门位置的骨片,蟠龙残念全集中于此,只需留这骨片就行,其他头骨仍然埋在老王爷主墓室之旁。” 程浩风给她解说完后,就双手交叉挥舞,结出一个左手戟指向前,右手圈托于后的奇异指诀。 他目蕴精光,直指骨片,厉声责问:“汝侵扰镇墓兽神智,意欲何为?” “程小儿,你将师叔我镇压在此,意欲何为?”骨片中传来带着嘲谑口吻的反斥声。 胡仙仙心尖颤了颤,这是黑龙臧玄蛟的声音!她这一世在幻境中见过他,听过他的声音,但此时才真切听到他本来的声音。 为什么他会有如此清明的意识,如此清亮的声音,他真的会复活重生? “你吞噬了蟠龙的残念?”程浩风不理会他话里的讥刺之意,直接问道。 胡仙仙心道,难怪会出这些事,蟠龙有不可磨灭的记忆,但只想回它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可能对世俗争斗感兴趣。臧玄蛟则不同,他也需要在世俗积累功德才能提升修为,必然会与程浩风对立。 “吞噬?准确的说是降服。蟠龙残念还在,它那极弱的意识完全听命于我。你应该能明白?法朝龙脉如今是我占据,国运由我主宰!” 黑龙残魂只生出意识,连魂魄都还没有聚齐,所以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即便如此,胡仙仙也能想像出臧玄蛟若有身躯,此时会是怎样狂傲神情。 程浩风脸上浮起蔑笑:“我既然敢引你残魂入这龙脉,就有把握控?制你。法朝国运始终会由我主宰,你掀不起大风浪!你就等着我功成之时,把你和蟠龙一起送往它所来的世界!你想复生反制我,再称霸诸天万界,绝无可能!” 他话音刚落,胡仙仙立刻附和:“是的,是的!臧玄蛟,你这个妄想奴役世人的独裁者,乖乖儿的呆在这里,别在搅风弄云了。” 闻言,臧玄蛟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妄想奴役世人的独裁者?你理解错了,我想要主宰这诸天万界,但我不是想要奴役世人,因为我不需要奴役谁!” “你当主宰,别人臣服,不就是奴役他人?”胡仙仙小声嘀咕,不明白臧玄蛟到底是什么思维。 “我只利用,而不奴役。能被我利用说明对我有利用价值,而不是要谁臣服于我;要是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那就应该彻底消失!我不需要毫无价值,只会匍匐在我脚下哭泣的奴隶。” 臧玄蛟说得振振有辞,胡仙仙听得心惊又心凉,照他的论调来看,没什么能力的老弱病残岂不是就该全部消灭掉?这么残忍的观点,他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程浩风双眉微竖,反问道:“照你所说,你残魂都散乱之时又有什么利用价值?你的义弟义妹们两千年来所付出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你错了,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臧玄蛟“嘎嘎”怪笑几声,胡仙仙终于听出了他狂傲之外的语气,有着倔犟的悲愤意味:“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我才懒得想我错在哪里!你们尊敬的师父晁玄同就没有错吗? 是他害死了姜嫣,是他害得当年的礼朝衰落!就是因为他的迂腐固执,弄得当年整个中土大地四分五裂、战乱不休! 程浩风,你以为你可以代表正义?你比你师父更不如,他只是冷漠执拗的呆木头,你却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程浩风额角青筋直跳,戟指微抖,显然这话深深刺?激到他。 胡仙仙挪步贴近他,挑眉笑说:“恶魔配魔女,正好!”这是安抚他,也是反驳臧玄蛟。 臧玄蛟冷笑:“你以为他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你?他是为了他自己能够掌?控天下!” “是又如何?不能站到最高点,就会被压制、被管束,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怎能守护心中所爱?”胡仙仙昂首反问,她本来也不希望程浩风只为她而活。 臧玄蛟不停冷笑,程浩风极缓极缓地散开指诀,慢声叹道:“既生世间,呼吸生存就是掠夺;万物皆有错,没有谁真正无辜。” 他撤了指诀,臧玄蛟的声音变得缥缈空灵:“都有错……你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错才对错不分,和稀泥……” 程浩风左手一划,右手扬起,即见他墨冰剑现于他手中。剑光如冷月映照,黑雾漫漫中泛起清晖隐隐。他以剑为笔画出玄奇符文,符印覆盖骨片之上,将臧玄蛟意识封压。 第五百四十三章 龙坑诡笑 封压完毕,程浩风收剑默立。胡仙仙陪他默立,她隐隐担忧,此时能制住臧玄蛟,以后呢? 臧玄蛟此刻的实力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但他在很慢的变强。修行者功力积累期进展很慢,但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能接连突破,很快获得极强实力。 胡仙仙瞥向程浩风,他神情看似平静实则很复杂,然而他眼中没有太多情绪流露,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静默,奇洞幽幽,怆然遥望那空茫之处。那里又是个未知的世界?他们已经比平常人所知道的多得多,但也并非就算全知全能。 胡仙仙不知道他们深入地底多远,但估计垂直深度不会超过五十里。在平地上,五十里的距离对于一般人来说都算比较近;而垂直往下的同样距离,那就算很深,会出现很多未知危险。 形容一个人博学多才,常说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天文地理只要能弄清楚自己头顶上小小一片“天”五十里高度内的变幻,和自己脚踩着方寸之“地”五十里深度内的秘密,那就可称神圣者了。 胡仙仙思维发散,想了很多不着边际的东西,程浩风的声音打断她思绪。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没必要和稀泥。我没有因为自己的错而是非不分,我是知错不改。” 胡仙仙狐疑看向他,他冥思苦想这么久,是在纠结对错? 他或许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语气更加肯定:“我不会因为自己选择岐路,就硬要去掩饰、去辩护自己所走的才是正路。错了就是错了,能改就要诚心改。要是无法做到诚心改正,就没必要去纠结对错,不如一路错到底算了!” 他揽过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继续说着:“有不改的勇气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无怨无悔去承担,时刻清醒分辨出哪些该承担,哪些可以避免。只要得到的利益大于要付出的代价,就可以去做……” 她安静的依偎在他胸口,知道他是自己与自己争论,又自己在劝慰自己。这种状态是他对自己所做所为产生质疑,又在寻求着答疑解惑之道,心神会很受折磨。 她也有愁闷烦恼的时候,但总体来说她还是明快洒脱的时候多些。她不了解他在想什么,但心疼他,这般事事要想个透彻真会很累。 直到程浩风心绪完全平和,才松开她。她轻抚着他的脸,凝望着他。 程浩风牵着她的手再度转身望向头骨骨片,胡仙仙问他:“臧玄蛟意识对蟠龙意识的干扰会不会影响龙脉龙气,从而使韩泽熙受龙气影响,令他变得固执自负、阴狠猜忌?” “会,但我有办法。”他再望向那空茫之处,一瞬之后又收回目光,让胡仙仙先跃回门旁。 浮石到门旁崖边只有几丈远,平时她只要轻旋身体就掠过,在这里她是运足灵力,双足蹬踏借力才跳跃过去。 见她安全过去,程浩风侧身与那头骨并排立着,他左手掐诀,右手斜伸,要施法涤清臧玄蛟对龙气的影响。 乌黑岩石密布小孔,是无言倾诉亿万年的艰辛磨难?拙朴的洞穴中,忽而清朗悠远、忽而尖利杂乱的风声是在唱着远古歌谣? 亘古散不去的黑雾中掩藏着怎样的世界?是苍凉的战后废墟?还是洪荒初始的莽原?或者只是另一种红尘俗世? 青蓝的火焰偶尔迸出桔黄火花,是在表达火的喜悦?这无根之火是否也终有燃尽之时?那无源冰山是否也终有化尽之时? 程浩风左手拇指抵紧在中指指尖,其余三指竖立,右手平伸为掌,掌对龙头骨片引出黑气。 几道“硿硿”类似闷雷的声音响起,浮石周围荡起一圈又一圈蓝中透紫的电弧。电弧如光刃斩破黑雾,虽然只是那么一闪,胡仙仙也清楚看到雾中有规则几何图形叠加的透明影像。 “咙咙……欻欻……轰……嚓……” 电弧闪过,洞穴中巨响轰鸣,整个洞穴都受震轻颤,而浮石很明显的颠簸几下。 胡仙仙心都揪紧了,又因怕自己失声惊叫干扰他施法,只得双手捂着自己的嘴。 电弧再闪再灭,巨响再起再退,最后震颤也缓缓停止。程浩风飞舞飘荡的袍裾不再翻飞,他撤开指诀,敛息收功,转身面对胡仙仙淡淡而笑。 她也温婉微笑回应他,但见得丝丝黑气钻入他眉心,她眼底盛满疑虑。 程浩风再低眸斜瞥头骨骨片,随即毅然纵身跃回胡仙仙身边。 他们携手出门,因崖壁凹槽内不能容下两人并行,程浩风就让胡仙仙走在前面,她要和他推让,他就说:“回程的路你都认得,也没什么大危险了,你就听我安排。你走前面我才看得见你……” 听他这么说,她顺从的走在前,任他跟在身后。 解决了龙坑之事,老王妃应该也没那么危险了,他们心情稍微放松,也不再只顾赶路,而是边走边聊。 “你造墓底龙坑的事韩泽熙知不知道?”胡仙仙问程浩风。 "他知道有龙坑之事,但不知详情。这是几方得利的事,他不清楚也不会反对。 助韩泽熙度完此劫,他这一魂一魄也归复紫微星君之位,他修为更稳固,同时也是借他之力改变法朝颓势。 我当然也能得奇功,再升功力修为,获得与天帝匹敌的实力。" “哦……”她不置可否地轻应一声。 程浩风又再对她详说:"韩泽熙与我目标一致,都要得到那么个结果。所不同的只是谁引导方向、谁掌握结果而已。" 胡仙仙暗责是自己当初错了,在秦州云华观隐世不出,或是乖乖听他安排都好,不该折腾出那么多事。若是少些事端,也不至于让事情牵扯得越来越广,几乎没有收口之时。 "仙仙,怎么不接话?出神儿地想着什么?你与前生后世本是一体无有分别,我也一样,有些牵扯是免不了的。你要相信我们所做是能减少伤害的最好方法,我们至少会考虑尽量让凡人少受无妄之灾,其他势力不会顾及这些。"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说话打消她疑虑。 她晃晃脑袋,甩开那些纠结想法,笑着说:“对付黑龙臧玄蛟,我们必胜!” “对嘛!他再精明也只有一个人,我们是两个人,以后还有更多的人。”他笑谑接话。 “咱们有信心寻找更多助力也别小瞧他,别的势力对他不一定忠心耿耿,段梦柔对他却是一心一意。我们终究是在明处,还得提防他在暗处使绊子。” “呵呵,我知道提防。可我哪有提势力强弱?我只是说我们两个人可以变更多的人出来对付他,嗯老大、老二、老三、老一长串,再有孙子、重孙子、玄孙子……” “你……你!你说的哪儿跟哪儿啊?”她转身面对他,见他满脸坏笑,她娇嗔跺跺脚,不再理他。 她知道他是故意转换话题,她也不再追问黑龙之事,他不想多谈,总有他的道理。 “咦,这儿有块凿落的小石头,我带回去留个记念。”一会儿后,她拣起个核桃般大小的石头。 “嘿,这石头也值得稀奇?我开挖这条石槽的时候,扔了许多到深谷中。” “这石槽小径是你在灭了宫绝之后就带人来挖的?”她摩挲着石头问他。 “是那个时候所挖,不过不是带人来挖,只有我一个人动手。” “你一个人?”她停住脚步,转身心疼地看向他。这绝壁临渊,一个人在这地底挖掘崖壁,定是辛苦又危险,还孤寂。 他苦笑答道:“平常人还没到上面石洞就得死,那些妖兽做不了这种精细活儿,我又不能信任段梦柔那些人,当然只能自己来做。” “还有我呀,你可以找我的,我当时除了教导无一之外,整天无所事事。” 程浩风轻摇头说:“当时事态未明,护龙飞升之事未必能成功,不想把你卷入进来。再者,开山修路的事太辛苦,不愿让你受劳累。” 洞穴内部虽然没有用人工改建,为了以后进出方便还是得修路修门。这路所在位置本来只有山体裂缝,程浩风开路时怕灵力不续突然坠落,就绑根绳子在腰间,开凿一截挪移一截,用五天时间不眠不休修成此路。 纵然他功力深厚,如此辛劳五天之后,也是躺倒在地歇息了半个时辰才缓过劲儿。然后,他赶紧回到地面,找清静之处打坐调息。待灵气充盈,身体复原,他又忙着去黑龙祠引臧玄蛟残魂。 想着他诸多辛苦,她将小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决定把这石槽小径称为“仙路”,将修路故事讲给晚辈听。 这明副其实的“仙路”到得路尽头,四下再无落脚处。但这个断崖之下不是黑雾,而是翻涌不休的灰白雾团。那些雾团如同一朵接一朵的巨大蘑菇升起,升到他们脚底的位置又变成透明的混乱气流。 再往上可见那上层石洞洞底的石板漂浮侧旁,还能遥遥望见那洞中悬浮的椭圆石盘。 程浩风拉着她的手跳入混乱气流中,身体如风吹送而远,他们像两只风筝飘近那石板。 在胡仙仙踏上石板上身形晃了几晃,不经意间松开了手,那块留做记念的小石头掉落下去。 看着小石头飞旋着穿过气流,坠入深谷,她很是遗憾。程浩风说以后多的是机会去取,他们得赶紧去主墓室,她只得放弃再去拣块石头的想法。 在石板严丝合缝与上层石洞贴合,再度成为洞底地面时,底下忽然传来似是咳嗽、似是冷笑的声音。 “咳咳……嚯嚯……咳咳……嚯嚯……” 胡仙仙竖起耳朵细听,觉得很像是哮喘病人想咳咳不出,呻?吟着苦笑的声音。可那下面是气流、裂谷、山崖什么的,怎么会有哮喘病人? 见她眼神显得迷惑又有点惧怕,他说:“是石块与气流摩擦产生的声音,回声反复震荡后就成了这种怪声。” 她信了他的解释,与他继续往前走。而他在她身后,悄悄瞥了眼洞底,他开凿石槽小径时不知丢了多少石块到深谷中,但只听到空荡荡的风呼声,从来没听到过如此清晰的诡笑声。 第五百四十四章 墓中活人 程浩风再细视石洞洞底一圈,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不会因好奇心就打乱自己行事步骤,再次确定诡异笑声并不会干扰他目前所做之事,他带胡仙仙出洞而去。 又一次到得三洞岔口,他带胡仙仙钻入墓洞。墓道两边的壁画上时不时的可见抓痕爪印,胡仙仙推测是虫患之时,那些妖兽所留。 想这老王爷最初将蟠龙头骨埋于墓中之时,就存了让子嗣登上皇位的心。可他没想到蟠龙头骨首先招来的不是金龙瑞气,而是各类虫兽。若不是程浩风早有防备,不但此处陵墓尸毁坟塌,还可能会使中原大地妖兽横行。 胡仙仙突然想到一点,诚郡王对这墓下龙头之事,似乎也有所了解,为什么不在韩泽熙还没有正式登基的时候就加以破坏? “诚郡王以前打过这陵墓的主意没有?” 程浩风随口答应:“怎么没有?只是他手下那些幕僚懂法术的少,想破坏又做不了破坏的事。” “诚郡王骄横跋扈,他从不掩饰他的野心勃勃,近来这些事谋划得如此隐秘,不像是他自己风格。你说,到底是谁在帮他出谋划策?” 胡仙仙的疑问也是程浩风的疑问,他颔首表示自己与她同样考虑到这点,“嗯,我也怀疑他招募了厉害人物,只是我们一时查不到暗中帮他的人是谁。” 她叹了两声说:“毛日渥、鬼王、段梦柔等人不可能为诚郡王所用,就算是法略也不可能被他收买到帐下。诚郡王的幕后智囊倒还真是神秘得很……咦?” 他们行过甬道、百兽坑、器物室等地,到得主墓室外。胡仙仙见封门石已断,不禁低呼一声。 “当年虫患,这是我和六师弟与番僧在打斗中弄断的,后来一直没有修复。且就这样,可以让镇墓兽出入方便,千百年后还可以恐吓盗墓贼。” 胡仙仙不太相信他的话,朝程浩风眨眨眼,心说:你是不是为自己的懒找借口?外面墓洞只是规仪性质的摆设,这封门石后就是真正主墓室,主墓室一开,那可就要见到老王爷的棺椁了!这封门石不封就相当于把老王爷露棺于外,韩泽熙知道这事吗?想当年,我在情况危急时踩在墓碑上可就让他很不高兴。 不过,程浩风没理睬她的小动作,而她很快之后就想通不修好封门石的真正原因。 主墓室的石门很快开启,她一眼望到玉棺床之上棺椁靠于左侧,右侧空出位置。那是给老王妃留的位置,如今老王妃还健在,封门石会等合葬完毕再彻底修好封严。 主墓室一开,他们正要进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冲了出来,他们惊得倒退几步。 来人有明显的活人气息,他们退开不是因为害怕,是实在太出乎意料,被惊着了。这墓中有些妖兽已经开启灵智,突然蹿出个妖兽袭击他们,他们都不会这么惊讶。 可来人是个人,活的凡人呀,怎么会在主墓室,又怎么活下来的?他们退到门口的时候,那个人还“嘻嘻”笑着,又唱又跳起来! “我的儿子要当皇帝了!啦啦啦……我的儿子要当皇帝、当皇帝……哈,我要死到龙头上,我死到龙头上,我儿子就能当皇帝啦……当皇帝……” 此人所穿薄棉袍翻卷向下,松垮垮挂在腰带上;内里的米白衫子上满是黑一坨、灰一坨的污渍;紫褐裤子上有很多撕口、破洞。 他见了他们两个也不惊讶、也不惧怕,而是撩开头发,两眼放光对着他们兴奋说道:“你们是来送我化身为龙的神仙?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们!” 在他双手拨开头发的时候,程浩风和胡仙仙都盯向他的脸,而后诧异对视。他们都认出此人,这是卞采办! 他在这里,老王妃应该也还在墓里?看他这般疯疯癫癫,不知老王妃是怎样情形?他既然能进墓,就有可能知道如何开启石门,可他进主墓室后把自己反关在里面,他想干什么? 他们到主墓室是要以灵力涤净侵入老王爷尸身的一些戾气,臧玄蛟意识侵占蟠龙意识,当然会影响龙脉,不涤净戾气会影响法朝国运。 面对突发状况,程浩风没有急着赶走卞采办,而是向胡仙仙递个眼色,两人隐到墓室角落壁龛旁,先观察这卞采办要做些什么。 见他们根本不理自己,甚至可以说完全没看见自己一般,卞采办纳闷儿地偏了偏头。 随后,他又冲到他们面前,继续说着什么帮他化龙葬在这里,他儿子就可以当皇帝的话。 他们任由卞采办胡言乱语,细看着他气息。他气息很乱,是受了重大刺激后疯狂的那种乱,并没有什么邪物附在他身上。 卞采办这种情形让他们想不通,是什么刺激让他疯了,又只剩让儿子当皇帝这种执念? 在程浩风想要施法稳定卞采办气息,问出他变得疯癫的原因时,胡仙仙摇摇他的手,讶异地指着棺床让他看。 “怎么一共有七具棺椁?”她刚进来时只注意到最大的那具棺椁,没看到还另有六具略小的棺椁。 那棺床是米黄玉所制,米黄玉比起京黄玉粗劣很多,甚至不能算玉石,但棺床有一丈左右高,宽约两丈见方,这么大的整石,那也是价值不菲了。 她先前只看到这玉棺床,比刻才看清棺床共上下两层,玉棺床下侧还有层只三寸高的砂石棺床。 这棺床真有些像床,高的玉棺床就像是锦帐雕花床,低的那层石棺床就像是床边脚踏。 只不过,那“脚踏”比“床”还宽大,有六具棺椁并排放着。左起前两具棺椁上有金漆雕花,后四具棺椁则没有。 程浩风见她那般讶异的样子,抚了抚她的头笑说:“这有什么奇怪?下一层棺床之上的棺椁,所敛葬的是老王爷身边侧妃和侍妾。你是不是听信民间传说,以为摆七具棺椁就是布‘七星疑棺’?” 胡仙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正是那么想的,以前听说富贵人家的墓里要摆几具空棺,内置暗器,盗墓贼摸到空棺会被杀死。 她此时猜测那下层棺床上前两具略华美棺椁应该所敛葬是侧妃,后四具简朴棺椁则应是敛葬侍妾的。 且不论疑棺之说是否属实,她目前全注意那些陪葬女子去了:“老王爷的这些妾室都正巧比他死得早?” “是殉葬的,比他死得早的都葬在别处,不可能墓主还没有死,陪葬之人就先进墓。但凡帝王陵墓,陪葬者多半都是同时下葬。"程浩风的注意力始终在卞采办身上,盯着他随口回应着胡仙仙的问题。 “那以后老王妃仍然是要葬进这墓里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在替老王妃不值。唉,抚养儿子成?人,为了儿子稳坐皇位自己受很多委屈,结果到了死后也难落得清静,入墓就得见着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嗯,老王爷愿意等老王妃百年后再入墓安葬,那是对老王妃格外信任、格外深情。”程浩风没察觉她的小情绪,倒对老王爷赞许一番。 程浩风一边给胡仙仙讲着葬仪,一边看那卞采办在墓室内疯跑傻笑。胡仙仙则几乎忘了卞采办的存在,才为老王妃不值后,又想着这几个女子是被逼而死,又为她们殉葬之事愤懑不平。 “你的意思是说老王爷生前有很多女人,比他死得早就得葬在其他地方,他死了又逼本来活得好好的人来给他殉葬?呵呵,这帝王家的葬仪为何如此没有人性?死得比男人早就不能同穴,死得比男人迟就该活活儿的来殉葬?!” 她说得激愤,他狐疑地看她几眼,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闹情绪,只是平淡解释:“先于老王爷之前夭折的女子当然是另葬他处,因为有可能当时陵墓还没有修好。就算修好了,也不能在老王爷之前入墓,要不然这墓就不算王爷陵,子孙如何祭拜? 老王爷心性宽厚,本来按例制,他薨逝之后所有没能生养儿子的妻妾都该殉葬,他特留遗言说生有女儿的妾和年纪未满二十岁的妾都可以免于殉葬。 老王爷逝后一年,老王妃让年纪轻的妾都改嫁了。王府改为启瑞宫后,老王妃又开恩让生有女儿的妾都由女儿接去养老。 老王妃和皇上对老王爷生前所留的侧妃、侍妾、通房丫头可算是最为慈和,你不必如此愤慨。” 胡仙仙咬牙忍下心中怒火,带笑说道:“我还想到老王爷只让这六个女子殉葬的原因,是正好合了三妻四妾的七个老婆之数?哼哼,老王妃是正妃,再有两个侧妃,又是四个侍妾,嗯,比起那些府里所有女人都要沾染的淫?棍来说,老王爷倒真不算好??色。” 这话的讥刺意思很明显,程浩风从卞采办身上挪开目光,看着她严肃而言:“仙仙,莫对死者不敬!” 胡仙仙也觉得自己似乎郁愤过头,她也对这些葬俗有所了解的,怎么今天心中就有那么多怨愤之意? 不久后,和着卞采办的疯笑声,墓室外又传来疯笑声:“哈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我儿子能当皇帝了,能当皇帝了……”是个头发花白的嬷嬷跑了来。 紧接着又一个浑身是泥土的壮汉跑了来:“你儿子都三十多岁了,那么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家伙当狗屁皇帝!我儿子才十二岁,又聪明又懂事,那才是当皇帝的料。哼哼,只有我儿子才配当皇帝……” 胡仙仙和程浩风对视一眼,他们都猜到这两个人是跟在老王妃身边的嬷嬷和其中一个小厮。 “我把他们引开,同时看看能不能找到老王妃,你守好主墓室。”程浩风推卞采办出去,他自己也出去,随后石门关闭。 主墓室内只剩胡仙仙一人,她并不惧怕,但心中满满的怨恨愤怒再也压制不住。 第五百四十五章 女鬼怨尤 程浩风出门闭墓后,胡仙仙留守主墓室中虽说无名火升腾,心下压抑感倒减轻了些。 “出来!你们不停挑起我的怒意,到底想做什么?”她娇叱一声,责问着。先前程浩风不曾察觉这陪葬的女子鬼魂,她想问又不好问,很是压抑,他走后她正可问个明白。 几道魂影从那六具陪葬棺中飘飘袅袅而出,朝着胡仙仙欲前不前,微带惧意。 “你们怎么还没入地府?我师兄又为何察觉不到你们的存在?” 那些鬼影渐渐凝实,其中一个看妆扮应该是侧妃的女子答道:“我们死时都有极重的怨气,又是寿数未尽而夭亡,地府不细查就不知道我们已死,当时没来收魂。这墓中出了种种变故后,地府即便已知我们死讯,也难查到我们寄魂之处。” 胡仙仙微微点头,这第一个问题应该是如此,她也推测出几分。她真正疑惑不解的是第二个问题,这主墓室中怨气颇重,程浩风怎么会半点没察觉这六个陪葬女子有化厉鬼之势?她先问出第一个问题,就是验验这几个女鬼会不会说实话。 “你还没有把问题答完,是想隐瞒什么?”胡仙仙目光严厉盯向那侧妃。 这侧妃已显出她生前模样,她约有三十岁,宝髻戴金钗、紫襦绣彩蝶、玉带系纹佩,是位雍容华贵的美妇。 鬼魂都是愿意给别人看什么模样,她就幻化什么模样。她给胡仙仙看她生前本来姿容,应该是她要以此维护自己尊严。 “元君息怒,并非是我们姐妹有意做怪让这墓室中怨气冲天,也并非我们姐妹有能力隐匿气息让真人察觉不到我们。 我们一向都只附在自己尸身之上,只在阴气极重之时才到墓外荒野透透气,我们行事一向谨慎。你们都有仙气护体,我们见了你们自然更加小心翼翼躲藏。 那位真人无法察觉我们存在并不怪诞,你们对于我们而言,就如同神龙对于蝼蚁,我们对你们构不成威胁,自然也不会引起你们警觉。 至于元君你为何会察觉到我们存在,我们的确不知原因。” 胡仙仙听完她的话后,皱眉想了想:“你的意思是程浩风察觉不到你们存在才是正常,我察觉到你们存在,并且受你们怨气影响,才是不正常?” 她们没有接话,胡仙仙知道是默认这种说法了。是呢,天仙之于还没有化成厉鬼的鬼魂来说太强大了,鬼魂都是远远避着,而天仙只要不是怀着目的去搜寻鬼魂,也不会看见鬼魂。要不然眼前全是鬼影憧憧,还怎么清心修行? 胡仙仙想事儿的时候,有个侍妾缩在最后喃喃念着:“帮帮我们,帮帮我们……我们不想困在这儿……” 她还没有凝实身形,只见长发披散的虚影颤抖着。平常人若是巧合之下见着这般鬼影,可能会吓得掉头就跑,胡仙仙只是觉得她惹人厌恶。 “我不会帮你们的,下次地府阴差来巡查,你们自己老实出去。或许看你们主动归阴,还会给你们投胎机会。”她揽的闲事够多了,不想再揽事。 听胡仙仙断然拒绝相帮,那个抖得很可怜的女鬼带着哭腔说:“你可以做到的,你为什么不肯帮我们?呜呜……我们只要你直接用仙力送我们去投胎,又不是要你复活我们,你怎能不帮我们?呜呜……” “一个天仙在天界地府又算得什么?我用仙力送人投胎都是耗我修为帮他们洗净孽业,让他们有机会投生个好人家,并不是可以直接管?轮?回之事。你们别为难我,再来缠我,我可要生气了。” 那女鬼并不甘心,她哀哀苦求:“我们也不求你让我们直接投生富贵人家,如你所说,你可以为他人洗孽业,也就可以为我们洗孽业,我们转世为人生在富贵人家的机会就大了。求求你,就帮帮我们……” 居然跟鬼理论帮不帮的问题,胡仙仙不由自嘲自己真是无聊,再不接话。她不接话,那女鬼“嘤嘤”哭泣起来。 奇怪的是,其他女鬼就跟特意让这女鬼演戏似的,都魂影变淡缩于棺材上,就哭着的那个鬼影越来越明显地在胡仙仙面前晃动。 难道是这个女鬼会魇寐之术?可就算会,也对天仙修为的胡仙仙起不了作用啊。胡仙仙决意不说破,看她们要怎么弄妖。 那女鬼声音如泣如诉,讲着她自己的生平之事。她本是王府中马夫和丫鬟所生的女儿,是天生奴才命。在她十五岁那年,给父亲送午饭,就遇上了老王爷。 当年的老王爷还不算得老,他因得了匹西域良驹就引朋友们去看。他的朋友们赞叹着他得了千里马,而他望向她,暗赞着马棚内也有俏佳人。 因这偶遇,马夫之女先是当了侧妃的贴身丫鬟,得侧妃抬举她寻着机会侍奉老王爷。两年后,马夫之女怀孕,老王爷就将她正式收房。 谁曾想,马夫之女生的女儿才两岁就夭折,一年后老王爷又重病而亡。偏偏那时的马夫女已经二十一岁,只得自缢殉葬。 她是这几个陪葬者中最不甘心赴死的,老王爷留下的遗言恩典中,有子女和未满二十岁者都不必殉葬,她都是差一点点就够条件。 胡仙仙听完马夫之女的事,问她:“你当时跟了老王爷是自愿的?你当时想要的锦衣玉食日子,他也满足你所求了?他既宠过你,你就该念他的恩,死后与他同穴长眠,你有什么不甘心的?” 或许没想到胡仙仙会这么说她,本已化成生前俏丽小媳妇儿模样的马夫之女,突然变得舌头老长!不过,她长舌头乱卷两下,随即就魂影变淡缩回棺中,她知道吓胡仙仙不起作用。 如此一来,胡仙仙还以为能得个耳根清静,谁知又有个女鬼飘到她面前。这女鬼化出生前模样,是个衣饰简素、面露愁容的小家碧玉。 小家碧玉开门见山说:“我心有不甘,我将我的生平之事讲给元君听听。” 不待胡仙仙回答,她已经讲述起来。小家碧玉真是“小家碧玉”,父亲是个账房先生,她生得眉清目秀、能写会算,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子,慕名求娶者却很多。她母亲针线活做得好,王府中的管家嬷嬷常请她母亲做针线活儿。 小家碧玉的未婚夫生了重病,她父母就逼着夫家退婚。退婚后,他们要另寻夫家时,管家嬷嬷就提议荐她到王府试试。 进了王府,小家碧玉还想着以前未婚夫,不愿逢迎。如此的她,让老王爷反而生了兴趣。后来,老王爷主动派最好的医师去治好她心上人的病,她也就主动投入老王爷怀抱。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我其实有机会和王爷生儿育女的,那么多年,我都是刻意避孕!我想让我的情哥哥知道,不管我的身子给了谁,我的心……始终是他的……我还在幻想我的情哥哥会接我出王府,我们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 胡仙仙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会同情你?我才不会同情你这么自私无情的女子!对心上人不够痴情,对丈夫不够忠贞,明明想要安逸生活还要做得像是被迫进了王府!” “不、不……我是有苦衷的,我不是自愿的……”小家碧玉哭叫起来,魂影颤抖。 “你可以在进王府前就和情郎私奔?哪怕结果是双双都死在异乡呢,总之是和情郎死在一起。你当时怕死,进了王府后更不愿意死,到了该为王爷殉葬的时候才后悔没有早点与情郎私奔……"胡仙仙瞥了瞥老王爷的棺椁,觉得这妻妾成群的家伙其实挺可怜。 “我进了王府之后,听说情郎的病已经治好,也就没了牵挂,是想要自尽殉情的……可我又想报王爷的恩,我不愿意让王爷人财两空……” 胡仙仙撇嘴接话:"可你报恩就报到底,心甘情愿为王爷殉葬呗,怎么又还要有怨言?所以啰,说到底,你是不肯放弃王府中的优渥生活,而不是想报答王爷。你对情郎念念不忘是你想要那种被人爱着的感觉,不是忘不了他那个人!” 小家碧玉气得退到她自己棺椁边,魂影遽然而灭。胡仙仙挑眉笑笑,凭这些鬼魂也想扰乱她神智,让她跟着她们思路走? 她想着与其她们挨着来说,不如主动听她们的故事,就指着其中一个棺椁喊:“你们是不是要挨个儿讲生平故事?我想先听听你的,讲。” 她所指的那个棺椁上所飘魂影有些特别,她能看出这女鬼生前就是丑陋之人,不知道如何成了老王爷侍妾? 那貌丑女鬼呆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胡仙仙会点名让她先说。她发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洒扫院子的粗使丫鬟,只因王爷醉酒,王妃当时又恰巧在月事期间不方便服侍,就把我给推上床。” 还有这种事?主动推别的女人跟自己丈夫那个?胡仙仙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貌丑女鬼苦笑两声:“当时王妃和侧妃争宠,是故意推我去当出气筒啊!那个傻乎乎的侧妃还真当王爷会喜欢我这样的,跟王爷大吵大闹,惹得王爷对她生厌。唉,王妃多精明啊,这样做既让侧妃失宠,又不用担心我会争宠……” 原来如此,胡仙仙再次同情地瞥向老王爷棺椁。那直接露于外的椁都是檀木所制,内棺材质会是怎样名贵?死了都能享用这般待遇,老王爷的人生应该令人艳羡,可胡仙仙听了这些事后觉得他好可怜。那样的事发生后,老王妃会不会反而责怪他酒后乱?性? 被妻子算计的丈夫可怜,无奈算计丈夫的妻子也可怜,当棋子的那些人还是可怜。 第五百四十六章 香魂痴嗔 貌丑女鬼说着这些话时,那位雍容华贵的侧妃虚飘着到了她身边:“对不起……都怪我当年太鲁莽、太单纯,让你受了很多打骂……” 她致歉真诚,悔意明显。貌丑女鬼只是摇摇头,都已身为孤魂野鬼,原谅也好、记仇也罢,都没必要。 “我不怨王爷的那些女人针对我,她们都貌美如花,突然蹦出个我这样的跟了王爷,她们当然不服。 其实,王爷后来看见我都远远避开,我也同样不愿意见王爷。我只盼着能出了王府,寻个偏僻地方过几天安稳日子…… 我死得不甘心,我才是最不该殉葬的!那件事之后,除了王府女眷知道,外人根本不知道我和王爷有过什么,哪会该我殉葬? 王爷重病得只剩一口气了,王妃才突然宣布王爷要将我正式收房!哼,给我半个主子的待遇,让我只享受了五天就被迫上吊,这世道活着也没意思……我只是不甘心……我想不通啊,王妃为什么非得要致我于死地?” 貌丑女鬼质问让胡仙仙有些发怔,按理说这样容貌丑陋、性格老实的人不该卷入后宅内斗的,如此被利用,的确难甘心。 同时,胡仙仙也暗叹人心难测,没想到自己眼中隐忍宽容的老王妃会这般有心计,不费事又不沾血就稳固了自己地位。 见胡仙仙愣怔无言,貌丑女鬼眼神极为怨毒地逼视她:“你说,我该不该怨?我该不该撕碎那些活着的人,那些人全部都阴险狠毒、虚伪无耻的!我也想尝尝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玩儿腻了就狠狠踩在脚下的感觉……” 见她双目发红,头顶黑气冲天,胡仙仙知道她将化厉鬼,扬手掣出雾隐无隙网撒开,定住她魂魄。 “你也不该怨!你要是对那件事恨入骨髓,当时就该反抗,你有如此命运只你懦弱!你畏惧、你担忧,你要把命运交给别人控?制,又怎么能怪别人给你安排了不好的命运?”胡仙仙疾言厉?色驳斥那貌丑女鬼。 不是她不懂世事无奈,没有同情心,是她得消了她们心中怨气,要不然她们就真没了投胎机会。 “怪我自己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怪我自己?怪我……”貌丑女鬼反复念叨着,魂影渐渐变淡,晃荡着缩回她自己棺材。 雍容华贵的侧妃蹙眉悲叹几声,柔声曼语:“元君息怒,我等皆是凡俗女子,只知从父、从夫、从子,何曾想过遵从自己意志?一生苦乐由他人,大多数女子的命运不都是这般?元君,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胡仙仙抬手示意她快讲,她回想往事,整理好思绪后才慢声开言。 这位雍容华贵的侧妃棺椁排在左起第一位,可见在王府中地位仅次于王妃。她本是京中高官之女,只因父亲被政敌攻讦,有求于老王爷,才将她嫁入王府为侧妃。 因她出身宦门、美貌聪慧,独得王爷专宠,虽为侧妃,享受的是与王妃同等待遇。 当时,除了王妃,王爷身边还有一位侧妃,但那位侧妃体弱多病,也不得王爷宠爱,先于王爷死去。另外还有一个侍妾,本来是王妃的陪嫁丫鬟,王爷都不曾拿正眼瞧她。 既入了王府,这位侧妃只得认命,想着不求王爷专情,只求王爷用心待她便好。谁知在她孕期,出了王爷与丑陋粗使丫头缠绵的事? 雍容华贵的侧妃从小也是唤奴使婢之人,她又是在孕中易怒之时,哪能忍受丈夫沾染卑贱货?色?听闻这种事就直接冲王爷发火,大闹后院。 王爷先还哄哄她,后来就说她骄纵任性,对她生厌。等她生下孩子后,因在孕期时而抑郁、时而躁狂,导致孩子身体很弱。她求医问药,最后还是挽留不住孩子的生命。 从此以后,她心如死灰,每天在人前打扮得雍容华贵只是为了保持体面,活着只求维系娘家和王府的良好关系,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让她殉葬她本无怨言。 只是死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尽而亡的人难以再投生为人,她很可能会化厉鬼,也很可能会魂飞魄散,她连来世好好活一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她知道王爷在地府颇受优待,下一世很可能还是生在王侯之家,她愤懑不平起来。 王爷生前对不起诸多女子,为何死后不受惩戒?诸多无辜的女子本来就不是自愿去自尽的,为何还会落得那般凄凉下场? 说到最后,温言软语的侧妃激愤控诉起来:"男子只要没有祸害有夫之妇、没有强?暴,就不算贪?淫,不受地狱刑法,女子却是连丈夫死了改嫁都要受这刑那刑! 我们再伤心都不算被他伤害,我们稍有不满,稍有怨怼就成了触忤王爷…… 不公平!天道不公!都说阴曹地府最公平,善恶都可以清算受报,可这一切真的公平吗?我怎能不怨?" 她所质问的话,其实也是胡仙仙想质问的,但是不能附和她。附和了她,胡仙仙自己就会受怨气所侵。 “你不该怨的,至少王爷真正把你放在了心上。你自己也该能感觉到,相对于其他女子,他是真正爱过你,而不只是拿你当摆设、当玩物……”胡仙仙轻声说道。她也是女子,她知道消解女子怨气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果然,这位侧妃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他曾说只有我入了他的心,来世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真的么……”她外形雍容华贵、神情优雅娴静,飘然入棺。 胡仙仙抹了抹额头汗水,她已经猜测到自己会受这些女鬼怨气影响的原因了,这是有人刻意施术让怨气来影响她的心神!稍有不慎,就可能陷于幻境,就算最终能脱离幻境,都会功力大损。 她定下心神之后再看向那些棺椁,只见一个身形丰腴的美艳女鬼斜躺棺材上朝她媚笑。那是左起第二具金漆雕花棺,所敛应是老王爷另一位侧妃。 阴森墓室、艳鬼媚笑,诡异而诱人。楠木棺椁在地下十年竟半点没有腐朽迹象,她斜躺其上,恰如青楼花魁斜躺美人榻上对着恩客搔首弄姿。 艳鬼斜伸白嫩葇荑,自抚纤长玉腿,向胡仙仙娇语:“你说王爷把那个苦瓜脸放在心上,你可知王爷最宠爱的人是我?” “是应该最宠爱你,如此尤物,我见尤怜。”胡仙仙手搓下巴,挑眉笑看她。 “咯咯……你也是个趣人呢。男人啊,最受不了无趣的女人。 王妃是个表面和善、内里阴险的木头脸,张侧妃是个矫情的苦瓜脸,刘侧妃更是个病歪歪死人脸……天天面对她们,王爷不憋闷吗? 告诉你哦,就因为面对她们太憋闷了,王爷才一个接一个的纳妾……” 胡仙仙翘翘唇角,目光细细在她身上睃巡,而后打断她的话:“你呢?王爷有了你之后,再也不沾别的女人了?” 艳鬼“哧哧”冷笑,食指朝最末那具棺椁勾了勾,一个鬼影飘到她身旁。她拉着这鬼影说:“这是我荐给王爷的妹妹,模样儿还不错?我才不像那个木头王妃那么自私,给王爷弄个夜叉丫鬟。我深知男人贪新爱奇的德性,与其让他去到处去找,不如主动留个好妹妹帮自己。” 那侍妾女鬼生得确实美貌,只是下巴太尖、眼角太开,看起来美得不自然,挺小家子气。 胡仙仙严肃问那尖下巴女鬼:“你是自愿跟王爷的?明知王爷独宠美艳侧妃,你就是个点缀的物件儿,你怎么还愿意?” 她羞怯地红了脸,低头小声说:“不顺从他们,我也没法子……他们常拉我耍笑嬉闹,有一次竟然脱得赤条条的就那么做了……在我面前呢……我羞得不敢睁眼,也不知怎么就和他们滚到一起去了……” 那场景猛然映入胡仙仙脑海,压抑的怒火“噌”地蹿起老高,素手轻翻间即有慧心玉剑在手,以剑指向她们斥道:“如此嬉戏中交媾还展露于人前,旁观者竟然不是愤怒而是害羞,羞什么羞?要么一刀杀了他们,要么转身而去,你怎么还看得下去?” 那尖下巴女鬼吓得魂影难聚,艳鬼尚能强自镇定。胡仙仙将剑递向尖下巴女鬼,“他们诱?奸?了你,你恨不恨?这个侧妃必定不是良家女子,她在利用你来掩饰她的淫?荡,你杀了她,为你自己报仇!” “不、不、不……没有她我哪来机会接近皇亲贵胄啊?更别说成为王爷的女人了……她对我有恩,我怎么能杀她……”尖下巴女鬼惊恐地抖成一团黑雾融进了自己棺椁。 艳鬼不屑地撇撇嘴,拖长了声调讥诮说:“你懂男人是什么吗?男人就是傻蛋!他们从来不知道女人需要什么,要是女人不撒娇,不提出条件,别指望男人能主动替女人着想。你要是肯帮我,我好好教教你怎么去看懂男人,教你绝对有效的驭夫术。” “不需要。你以为王爷真的很宠爱你?”以剑吓退一个女鬼,胡仙仙怒意稍平。 “王爷送我的东西最名贵,给我住的院子最宽敞,我要什么他从来不拒绝,够宠我?王爷就算跟其他女人上了床也不会多呆在她们那儿,喜欢到我房里过夜,这还不算爱我? 她们殉葬都是自己吊死,只有我是在王爷临死前由他亲自喂我喝毒酒,亲眼看着我死的…… 王爷说不想让别的男人沾我,只有看着我比他先死,他才放心…… 他还特别留遗言说他活不了几天了,不许府里的人把我葬在别处,定要我与他葬在一处。多情王爷霸宠青楼女,如此强烈的痴缠?欲,你还说不爱不宠?” 胡仙仙揉揉太阳穴,怒视王爷棺椁,反问道:“爱和宠?这样做还有爱和宠?到底是谁留下这么荒唐的伦??理观?” 滔天怒火焚烧着胡仙仙的理智,如果不是灵台还存有源于仙根的清明,她真想毁了这王陵。 王陵既毁,龙脉必损,这些女鬼是要借她之手毁陵,最终导致韩泽熙帝位不稳?胡仙仙竭力冷静下来,思索设局者到底在墓中设下哪些连环陷阱。 第五百四十七章 诡计攻心 艳鬼将胡仙仙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她轻提裙摆,从棺椁上翻身下地,向着胡仙仙款款行来。她的步伐摇曳生姿,她的笑容妖媚迷人,一举一动全然没有阴寒鬼气。 “元君,你抬抬手就可以打得我们魂飞魄散,为何还对我们如此充满戒备?莫不是怕被我们诱惑?” 她语气带了调笑意味再说道:“难道我美得无与伦比,连女子见了我也会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又如何?我哪有胆量在王爷面前放肆?”胡仙仙强压怒意后,扫一眼老王爷棺椁,顺着她的话头儿说下去。 “王爷早就魂入地府,他能拿我们怎样?最多给他的皇帝儿子托个梦,可他那皇帝儿子能相信他的鬼话么?咯咯,元君真是个趣人呢,你们别怕,都出来陪陪元君。”艳鬼招呼一声,其他鬼魂都飘影而出。 胡仙仙大笑着看向她们,却是暗隐慧心玉剑于肘后。她察觉这些鬼魂再出来时都怨气加重,但她们神色中却没有怨恨之意,反而带着若有似无的媚态。 她们围着胡仙仙转起圈来,步伐有序,似是在摆阵。她们能对生前之事记得那般清晰,就说明她们智识未昏。智识未昏就并非一般孤魂野鬼,但也算不上鬼修。 胡仙仙细看她们步伐,她们所摆阵法是“女鬼聚阴阵”?这不算什么厉害阵法,以女鬼阴气侵袭人神魂而已,用来对付身衰体弱的男子还有效,用来对付仙女能有何作用? 她们的模样渐渐变幻,不再是生前常扮的妆束,而是身穿敛衣。她们的脸色也变为灰白,完全就是入棺前的尸身形象。 忽而,她们当中有五个长发披散、长舌拖出;另一个则面容扭曲、嘴角冒血,这是她们刚死时的形象。 再之后,便是她们将亡时的形象: 盛装的侧妃从容走向小凳,优雅提裙上凳,木然将头伸入悬于梁上的白绫。最后一刻,她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丝浅淡恨意。 美艳的侧妃乞求着王爷,但王爷还是让人按住她,捏着她颌骨,掰开她的嘴。王爷病重,端毒酒的手抖得很厉害,他用尽全力将酒灌入她喉中。她的泪水沾在他手上,他颓然倒床,再也不像从前那般见她流泪就心生怜惜。 小家碧玉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小凳,上凳之后手扯白绫再向外望了望,她多希望她的情哥哥从天而降,来救走她啊。可是,她再次绝望。如此香消玉殒,她死不瞑目。 马夫女挣扎着,哭叫着,她不想死!她后悔攀高枝儿的时候没看清楚,攀上根朽了的高枝!麻雀变凤凰还没几年就枝儿断、巢儿毁。后悔之后,更多的是恐惧、是怨恨!她不想死,奋力挣脱束缚后,才跑了两步就又被家丁抓回。她不肯上吊,是两个健壮的家丁抱起她,硬把她套进了结环的白绫! 貌丑的粗使丫鬟傻笑着要了很多大鱼大肉,且不管这几天的半个主子待遇怎么得来,反正总算吃着很多想吃的东西了。家丁来拖她,她嚷着撑死也是死,怎么就不让她撑死,非得吊死? 尖下巴的侍妾穿戴整齐,很顺从地随家丁到了小凳边,她浑身抖得厉害,上凳好几次都瘫倒在地。最后等得不耐烦的两个家丁架起她,她才站到凳上将白绫套到颈下。家丁狠狠踹开凳子,她纤弱的身体晃晃悠悠荡着,她翻起白眼看了看房梁,梁上晃下的灰尘扑入她眼中…… 她们赴死的一幕幕不断在胡仙仙眼前映现,她们变了调的凄厉声音不停喊着: “我不想死……” “我不甘心啊……” “救救我……快救我呀……” 一声声呼唤令人心酸,在胡仙仙快要心软之时,她们又怪笑起来。那笑声满是嘲讽、满是怨恨,嘲讽个人力量再强大也有无能为力之时,怨恨世间种种丑恶不断循环、无法超脱…… 胡仙仙头疼无比,捏了捏眉心,还是无法缓解幻觉带来的痛苦。她明知这是阴气侵袭而生的幻觉,仍是难忍恼怒。 “你们活该!”她暴喝一声,慧心玉剑带起劲风,在墓室中呼啸盘旋。 胡仙仙不害怕她们,也不愿伤害她们。但她们挑得她怒火中烧,她呵斥、恐吓她们,是想让她们自己退却,否则她真有可能灭了她们魂魄。 暂归宁静,胡仙仙松了一口气,坐到地上自言自语:“慎郡王府改成启瑞宫真是最正确决定,那里怨气太重了,得镇一镇、消一消。 可笑那皇宫大内比王府怨气还重,地都是泪染血洗,还有那么多人争先恐后的想住进皇宫。 秽臭的亭台楼阁,氤氲雾气中有多少愁苦怨恨?染毒的雕栏玉砌,凝香花荫下藏多少阴狠诅咒? 且罢,且罢,万千宫阙终有成土之时,浮华春梦终随云散,何必执着?” 她在自己感叹,也在劝解这几个女鬼。可惜这些女鬼仿佛定要求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才高兴一般,胡仙仙越是冷脸相对,越是安抚劝慰,她们就越纠缠不休。 她们被慧心玉剑镇住片刻,渐渐的又试探着接近胡仙仙。她们不再弄那些幻像,而是若有意似无意地和她攀谈起来。 鬼性反复无常,不可以当成活人交流。她们说着说着,就以过来人什么都懂的姿态教训起胡仙仙来。说她不懂男人心思,早晚要失爱于程浩风,并向她介绍一个又一个随时可以窥探男人心思,又不让男人察觉的小窍门。 胡仙仙对那些说法嗤之以鼻,正色说道:“世上的人就分两种,嗯,就算有些特别的存在,也是异化成与外在特征对立的那一种,就这么两种类别怎么非得猜疑不休? 女人不相信男人可以只爱一个,所以背地里各种明察暗访,视夫君如贼寇。还有的,没有管那么严,甚至打着贤惠的旗号纵容丈夫纳妾嫖?娼。可到底是愿意分享,还是只顾维护自己名声和利益? 男人也不相信女人,用的手段可就比女人直接而残忍。活的时候把女人禁锢在深宅大院,防止红杏出墙,死了还要让女人殉葬在墓底。就算平常人家不会殉葬,那也是得逼着女人守寡。 就这么防着、猜着、恨着,过得有什么意思?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接近,不要在一起。” 她们坐在棺椁上沉默着,不久后那美艳女鬼说:“你是很确定程浩风真心爱你了,你怎么确定的?他都没送过你什么贵重礼物。” “他是没送过我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我也不需要。金银珠宝于我无用,我想要的话挥挥手就有。” 美艳女鬼掩唇轻笑:“金银珠宝你的确不需要,可你总有需要的东西?他都为你办到了么?” 胡仙仙不回答她的问题,逼视着她反问:“你们怎么可能会不怕我?你们以为困得住我?我只是不愿出手伤你们。谁教你们这"女鬼聚阴阵"的?”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不知你此刻感觉如何?哈哈,死了之后若是有力量制住天仙,死得倒也算值了……”美艳女鬼做个手势,她们就团团围了上来,齐声怪笑。 “你们是想利用我对皇权、男主的逆反心,挑起我的怒意,让我毁坏这里?我确实很想、很想毁坏这里……” “那你怎么还不快行动?毁了这里,毁了韩泽熙的基业,不停的去破坏,用你的力量去毁灭一切!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事物都统统毁灭!”她们混杂的声音凝聚成一个声音,一个极是魅惑,又极是威严的声音。 “好,毁灭!女子柔如水,我不是水,我是火!燃烧的时候烈烈焚尽爱恋,熄灭的时候冷冷消去热情。”她双眸隐有迷执黑火,可她看向老王爷棺椁的眼角余光却是清醒坚定的。 与此同时,程浩风将卞采办他们三个疯子引到甬道拐角处,化出灵气黑绳捆住他们。 他们胡乱挣扎着,被绑的部位勒出道道血痕也不知道疼。程浩风试图稳住他们的心神,让他们恢复清醒,他好问老王妃下落。 可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感应到胡仙仙遇上麻烦了,急躁之下不再想着把他们从疯癫状态唤醒,而是硬生生将卞采办魂魄抽离身体。他们不是因邪物附体而疯,是受了刺激导致脑部神经紊乱,只要魂魄离体,魂魄是清醒的。 卞采办迷茫又惊恐地环视四周,小声念叨:“我这是在哪儿呢?这……这是在墓里呀,我转来转去,咋还在墓里?” “你先前疯了,此刻已死。我生扯出你的阳神只想问清楚一些事,你若答得好,就还有复生机会。”程浩风朝他扬扬手,又再指指地上所躺的尸身。 “生扯阳神?我死了?不、不……我不想死!”卞采办的魂魄乱挥乱舞着扑向自己身体。 程浩风伸手攫住他的魂魄,沉声道:“老实点!别浪费你自己的时间,离体时间越短,复生希望越大!” 卞采办看了看自己身体,知道自己只能配合程浩风了。催促程浩风赶快问,他一定照实回答。 “你绑架老王妃来老王爷陵墓中,有什么目的?你自己为什么会发疯?” “我根本不知道进墓的方法,是别人唆使我进墓的,我只是跟着他进来!”卞采办答完后,程浩风心中危急感更甚。 第五百四十八章 再问己心 卞采办讲述起入墓原委,他的确是被人诱入老王爷陵墓。他并不是很精明的人,到如今都还没有想透很多事。甚至不知道诚郡王只是把他当作"饵",连棋子都算不上的“饵”。 他绑架老王妃后一直傻想着可以达成所提的条件,然后去京城作威作福。 他传出要挟信后几天,韩泽熙态度爱搭不理,诚郡王也不指点他具体怎么去做,他有些心慌了。 再后来,他见岑载道他们察觉了老王妃之事,就等着他们来谈条件。可是岑载道故意对此事避而不谈,也没有暗中动手营救,就更让他不知如何应付。总不能放了老王妃,说自己所做一切只是开玩笑? 皇上敢对生母被挟之事不闻不问,肯定就是有万全之策,定会既不伤老王妃,又能捉住他。卞采办很慌乱,处在了骑虎难下的状态。他几次去请示诚郡王下一步安排,诚郡王回话都是“见机行事,稍安勿躁”。 就在卞采办极度焦虑不安时,一个进府不久的小厮找到他。这个小厮说早就看穿了他所有诡计,还知道卞采办心中所有隐忧。 卞采办初听之时大惊失色,他在想事情败露,要不要杀这个小厮灭口?可这个小厮很镇定地说卞采办杀不了他,还出主意要卞采办带老王妃偷偷进墓躲藏。 入墓后,那个小厮和老王妃就消失在百兽坑旁。吓得六神无主的卞采办只模糊记得脑袋里有声音回旋说:只要能进了主墓室,就会有神仙出现。然后爬进老王爷的棺材,把老王爷的尸体扔出去,自己躺进去,神仙就会帮他化龙,他的儿子就能当皇帝。 听了他这些话,程浩风明白他挟持老王妃进墓的原委,和他说那些疯话的原因了。可是,卞采办并不知道开启主墓室的方法,他是怎么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的,就是乱晃悠着就到了墓室门口,乱按几下就开了门……手脚都像不是自己的……我等啊等,恍恍惚惚是在等神仙出现……”卞采办的魂影荡了几下,有散乱征兆。 程浩风得尽快让他魂附本身,要不然他就真死了,于是急问:“那个小厮叫什么名字?” “我们都唤他‘阿全’,我不知道他具体身份。王府里的工钱变低了,奴仆们都走了。虽说老王妃要求婢仆精简,可基本的体面还得保持,人手就不够用了。阿全是残疾人,他不嫌工钱低,人也老实,管事的老嬷嬷就留用了他……” 卞采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程浩风快速将他魂魄归体。他没死,经这一番折腾却令他神魂衰弱,疯笑几声就晕过去。 程浩风看向那个老嬷嬷,也许她能知道关于这个“阿全”的详细情况。 正要施法生扯她阳神询问之时,她突然不再疯疯傻傻,而是颇为自傲地说:“你探听到真实身份也没有用,那个小厮不过是我的寄身宿主,我们的赌约你注定会输!” 这些话显然不是出于她本意,她模样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乞婆,神情却是藐视一切、唯我独尊的霸主,如此大违常理之事,连程浩风也微感惊讶。 “你是臧玄蛟?不可能,你残魂封压在龙骨骨片中,无法直接控制他人意识。”他发出疑问,又自己否定。 “我没有控制谁,我只是借她的喉舌来告诉你,你在人世做出再大的功绩都没有用,你的对手始终是我!你面对我,必败!那么,我们不要对立,我们合作!一起毁了这腐朽的天与地,开拓新天地!” 这语气、这语意都是臧玄蛟所属,但他明明才封压臧玄蛟残念不久。程浩风微闭了闭眼睛,自查有没有心神紊乱,却是没有异常,那所听所见就不是幻像了。 “你别干扰我,让我好好想想。合作,段梦柔很想让我与你合魂,难道你所谓的合作就是合魂?当年你连尊贵又强悍的龙身都可以舍去,为何非得争夺我这躯体?” 程浩风已获永生之体,但并不是躯体够强悍。寻常的刀枪水火杀不死他,就算肉身灭去还可以再生,但若是元神受伤同样会归于寂灭。当年的黑龙龙体几经天劫淬炼,已经到了可以护得元神不伤的程度,若不是他自毁龙身,可能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他想轻楚后再问:“你不是臧玄蛟残魂所留的意识,而是几千前你毁去自己龙身之时,想融合蟠龙躯体而留在蟠龙头骨上的意识?” “是,可以直接冲破空间乱流的天外神龙之躯才是我想要的!”老嬷嬷满是皱纹的脸漾起非凡光彩。 “那龙坑底下的诡异笑声是你所发出?”程浩风终于想出自己忽略的细节。 “你知道那黑雾中是什么样吗?那是个比我们已知的凡世、冥界、天庭都更神奇的世界。 你们有很多个自己,我也同样有!我魂魄都不齐全了,但我意识分散于各处。 你帮我融入龙脉就是让我有重聚魂魄的契机,我散落各处的意识会慢慢复苏、凝聚。 我若复生,我的见识你们永远无法匹敌,我的身份你们永远难以彻底弄清楚” 程浩风剑指她面门,冷声道:"我可以将所有会受你意识影响的人与物,都打到形神俱灭!" “你这样做没用的,你灭不了我!”老嬷嬷扭扭脖子,得意哂笑。 程浩风气郁沉默,她再昂首说:“你比我想像的要弱很多,我本以为要耗尽精力跟你斗智斗勇,没想到我刚刚能够有清晰的自主意识,你们就败下阵来。” “你想操控龙脉,从而操控皇上?你别以为他容易控制。”程浩风觉得至少要弄清楚黑龙的第一步计划。 “目前的韩泽熙还弱小得很,只要你出了事,要控制他就不难。”老妇的涩哑声音配着张狂语调,很刺耳。 “我会出什么事?大不了不救老王妃了,哼!”程浩风转身就走。 “要是你和胡仙仙之间相互猜疑、吵闹不休呢?你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筹谋都将化为一场空!”伴随着这话语的是嘎嘎怪笑声。 程浩风面露不屑,冷声道:“我不会做无谓的担忧,总之目前是我套出了你的话,了解到我想了解的情况。这局大棋我做不到算尽每一步,但并没有失掉先手,你还是处于被动。" 他双手凝气化出一个黑笼,将三个疯子关起来,随后疾行往主墓室。 开门之后,只见胡仙仙盘腿坐于地上,双目微阖,有光罩笼住周身。 光罩泛着水青与豆绿色,交错光影中,那些围绕于周围飘荡的女鬼皆是泪流满面。鬼本无泪,只是虚影之上有泪影而已,但那悲伤与感动之情却真实无假。 胡仙仙在为她们洗业净魂,这就是破女鬼聚阴阵的方法,消弥怨气,则阵法自消。她们或许再有投生机会,或许从此归于寂灭,总之不会再受怨恨之苦。 幽暗墓中,光罩渐淡,那些鬼魂变为淡白魂影飞入各自棺椁。 胡仙仙敛息起身,神情淡淡向着程浩风而问:“若是有其他女子很爱很爱你,你会为她们动心吗?” “不会。”他知道她心神还沉浸在怨气所构成的情绪中,这不至于让她困于那种情绪,却对思维有影响,必须给她打开心结。 他答得太干脆了,倒让她疑心他在说谎,再问:“为何?因为你要对我守诺,还是因为惧怕别人指责?” “因为不值得。除非是半点没有良心的人,沾染情孽太多,心中总会有所负疚。有所负疚就会有孽业,她们不值得我背上孽业影响修行。你应该清楚,心境圆融对于修行者而言有多重要。”就算不为了劝她,他也是这么想。 “要是你身边很多很多女子都只求靠近你,不求你回应,不会让你心有亏负,牺牲自己成全你的圆满呢?”她有些不依不饶的追问。 “没有那种法则,别人给予的是全部,你只能回赠一半,甚至是几分之一,这不对等。不对等的事物总会有所亏负,当时或许不显现,却终有孽业难平之时。”他不是没有亏负过他人,正因为清楚负累太多难以圆满,才不愿沾染。 胡仙仙轻叹,她更希望他说:因为我爱你,别人再难入我的心。 好,很动听,却可能是谎言。可这样的谎言才更接近于爱? “爱”是不定的,也许此刻是对你是真爱,下一刻就变成对别人也是真爱了。 他那样的回答更可信,更恒久,因为天地平衡准则是不会变的,他源于本心的自律是他志向高远。"男儿志"的确比"男儿爱"更长久稳固,他不需要花言巧语去追逐、去掩饰。 可她还是不甘心,这么说起来,他岂不就是只因她是永恒之心才爱她,本源而爱,不是爱她这个人?如果,他只是普通人,根本不知道那些,他也许就不会爱她了? 其实,面对女鬼的挑拨离间,她是有些迷茫的。可她们提到礼物的时候,他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儿都在袖中发起烫来。 她决意凝出净魂光罩时,对她们所说的话是:“物品贵贱衡量标准各有不同,但用心所做的,自然有心在其中。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根本不会无端生猜疑。” 胡仙仙向他展开明媚笑容,她没有生猜疑,只是有一点点小贪心——想听他说甜言蜜语的贪心。 第五百四十九章 封墓逼贼 程浩风见胡仙仙舒眉展颜,揽过她肩头轻拍,长呼出一口气才说:“我不能做到算无遗策,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她们哪会让我受惊吓?我是念在她们算得上韩泽熙的庶母,才没对她们下狠手呢。但是,我真的好累,好累啊!比直接打斗还累,长久处在猜忌忧怨的心境中真会把人折磨疯。”他揽着她的肩,她就顺势往他怀中倒。 程浩风无奈瞥瞥她,将她拥紧。她不知道他尽忘前事会不会还爱她,可是,她不论怎样都还是爱他。 就算今世初见时,把他当成变戏法儿混饭吃的江湖艺人,她还是爱他。 她觉得这不公平,他是因为知道她的来历、她的美好才爱,她是心之所向,不自觉想靠近他,是没有理由的爱。 这两种爱是有区别的?谁说爱到极致就不会计较?会的,得不到回应,会失落、会绝望。得不到平衡,就会计较。 要是不计较了,一味的付出,那只是因迷恋而失去自我。连自我都没有的人就如傀儡,傀儡还会有爱恨吗?只有盲目服从和追随? “你要记住,我是个爱计较、很记仇、小心眼儿的悍妇。不许朝三暮四……要不然……我会鄙视你!"冲他做了个自认为很凶狠的鬼脸儿,从他怀中挪开。 程浩风斜眼浅笑说:“你且在一旁歇歇,我将这主棺中所染戾气消净,出去再收拾你。” 她顺从地退到壁龛旁,他正对老王爷主棺凝神聚气、双手掐诀。只要主棺戾气尽去,龙脉应该就不会再出变故。至于老王妃的安危,只要她失去利用价值,那个神秘的“阿全”,就没必要把她怎样。 老王爷棺椁的最外层之椁晃眼看去是常见黑漆颜色,细观之下才能看出是原木本色,黑中略呈深紫的檀香木本色。 棺上有精雕细刻描金"寿"字花纹,还有江海纹和祥云纹。这具棺椁若不是在这阴森墓室内用来装敛死尸,这名贵木材所制,又带精美花纹的物件儿倒更像是工艺品。 此时,棺椁上荡起一圈又一圈深蓝光弧,这光弧是程浩风灵力所发。他长身玉立,神情专注,蓝光渐渐收束时曳起丝丝黑气钻入他眉心。他剑眉微扬,强压下那缕黑气。 胡仙仙满是担忧的望向他,他左手食指轻点自己眉心,翘翘唇角说道:“无妨的,想侵袭我可不容易。”她就是担心他受戾气侵袭啊,可更相信他心性坚定。 他细察墓室中还有没有疏漏处,她目光随他脚步移动而移动。有些傻气地想,只要他还值得我爱,我会一直爱他。这么想着,她脸上有些发烫,忙用手捂住脸蛋。 程浩风见这里事情都处理好,就唤她离开,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两人出了主墓室,把那三个疯子带上再出了墓门。 到得外面,只见岑载道带了几个亲信小道童守在碑亭下,其余人仍是各守岗位。 程浩风赞他做得对,此事本来不宜张扬,外人要怎么猜就任其猜去,真了解实情倒不好。然后,将那三个疯子交给岑载道处置。 那老嬷嬷和壮小厮不知疲倦吵嚷着,而卞采办晕过去再醒来时就只会傻笑,岑载道让小道童押着三个疯子先回城中启瑞宫,找间杂物房关起来。 小道童们先行离开,他们三个人则缓缓向享殿行去。没走几步,程浩风问岑载道:“此刻是何年何月何时?” “回国师,是德元十一年冬月十四未时。”岑载道答话时侧目盯了盯程浩风,显得有些诧异。 “我们下墓才几天?觉得跟过了大半年似的。”胡仙仙伸臂舒展身体,贪婪呼吸清新空气,随口接话。 岑载道狐疑地看着他们,想问什么,又没好意思问。 胡仙仙见他欲言又止,就笑说:“岑道长是不是在想天仙可感应天地日月之变,能自知时辰,你想不通我们怎么要问你时辰?可你又问不出口?” 岑载道捻着胡须低头讪笑,胡仙仙给他解释:“平常我们不看更漏都能将时辰说个分毫不差,可每次涉险,所在之处往往会隔绝天地灵气,或者时空混乱……” “我们珍惜光阴,问清楚时辰只因不愿误时。”程浩风插话截断胡仙仙的话头儿,她明白他是不愿岑载道知晓太多,也就笑着附和。 到得享殿,安排岑载道去处理杂事,程浩风与胡仙仙沐浴后就在厢房歇息。仙体自洁,可是墓室内总归是秽气地方,所以他们必须要沐浴更衣。 程浩风随意穿着淡蓝道袍,长发披散,斜倚在竹榻上假寐。胡仙仙出浴比他迟,梳洗好后就掐了根狗尾巴草轻手轻脚向他行去,想挠他鼻子。 还未走近,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揽进怀里,挺嫌弃地说:“贼头贼脑的想做什么?也不想想,偷偷儿的来就藏得住?你就算隐身前来,我也能发现。” “你就不能假装没发现我?捉弄不了你,很无趣呢……我要重来,重来。”她嘟嘴撒娇。 好,重来。胡仙仙蹑手蹑脚、屏住呼吸到了榻边,拿狗尾巴花穗儿在他鼻端拂来拂去。他先是强忍痒意,后来忍不住了,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喷嚏。 她开心大笑,他揉揉鼻子,趁她没注意就挠向她胳肢窝。她笑得更欢,笑到都快喘不过气来,他才停手。 两人并躺榻上,四目对视,无语传情:谢谢老天爷让我遇见你,也谢谢老天爷让我能陪伴你。纵然难免有心生疑忌的时候,可流言蜚语哪有你重要? 两人都完全松懈下来,歇息好后,于酉时开始盘坐聚气。亥时初,两人均出定收功,准备彻底解决老王妃的事。 她给他绾好发髻,再披上深紫外袍。他给她绾发插簪时,她就端详着他,看着就好想再抱抱他。于是,本要出门,又再相拥凝视对方。 因了爱意,她眼中的他就自带光环,真是好英明神武;他捏捏她的脸,因了爱意,他眼中的她则是带着可怜的傻气…… 在他们歇息之时,岑载道已按程浩风吩咐做好各种杂事,这其中之一就是备了不少烧化的铁水。通红滚烫的铁水用石碓窝盛着,石碓窝之外套上大缸,再将缸放到平板车上推到墓门外。 深更半夜,火把的火光和铁水的热光将陵墓四周天空都映得有些红。胡仙仙和其他人都不知道程浩风要做什么,一边听他安排做事,一边时不时地瞅瞅他。 程浩风先让人去墓底岔洞的另一个出口,用巨石封洞,再将铁水浇淋其上。待派去的人回复说已经办妥当,已是丑时中刻。 他迈步走向墓门沉声以灵力传音,音量不高,却能清晰传出很远:“挟持献仁绪慎王妃的贼寇请听好:限你半个时辰之内将人质平安送出来,否则,铁水封淋坟墓,将你们活活闷死在其中。” 听程浩风如此说,岑载道先慌神儿了,他朝他使劲儿摆着手说:“国师不可……不可啊……且不论如此行事会将老王妃置于险境,就是封墓之举都会坏了风水的呀……” “岑道长放宽心,且听我安排。”他向岑载道低声说了一句后,又再朗声道:“献仁绪慎王妃若死,我们必会向外界宣扬她是思念慎王爷,殉情入墓。至于风水之说,完全可以等此事了结,再撤去封墓之铁,重新藏风聚水。” 程浩风说得很是堂皇,旁边的岑载道他们那眼神儿显然都信了可以那么做,可胡仙仙知道他是在忽悠那主谋此事的神秘小厮。 老王妃要是真横死墓中,必定会滋生怨气,再度令得龙脉生异。而那陵墓风水坏了就是坏了,哪有可能重新再培好? 程浩风不知道那小厮到底是什么来路,但可以断定他还没有飞天遁地之功,他在墓中是生存不了多久的。而他事事都策划得那般周详,也必是惜命之人,这样的人会懂得妥协。 寅时初刻,墓门后传来闷沉拍门声和急促呼喊声:“快开启墓门,快呀……快救我们……” 程浩风开启机关,墓门徐徐而起,随同来的守墓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开。 火光映衬之下,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子背着老王妃缓缓走出。他右眼已瞎,眼眶中只留个铜钱大小的疤;他走动时左腿先踏半步,右腿再随之挪动,显然右腿曾受过伤。 岑载道见了他们后就迅速奔过去,先扶下他背上的老王妃,让她斜躺到预先备好的藤榻上,再为她把脉。 而程浩风和胡仙仙的注意力始终在那男子身上,程浩风拧眉不语,胡仙仙打量他许久后,惊问道:“高有全?是你?” “是我。”高有全垂着头平静答话,“国师和元君对我有所误会,我并没有挟持老王妃。我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从卞采办手里救出老王妃,先前不肯露面,只是还不敢确定你们究竟会不会伤害老王妃。” 程浩风与胡仙仙相视苦笑,高有全能够被修炼几千年的鳄鱼精收为亲传弟子,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高家村小混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认罪伏法? 没想到他藏身在老王妃身边,也难怪他们在听了酸头之事后,四处察访他踪迹却寻不到。 他们不与他多说,先问老王妃身体状况如何。岑载道说她只是受了惊吓气恼,有些郁怒伤肝,又因饮食不调,有些精神萎靡。 “岑道长,先将这贼人关押,容后再审。”见再无大事,程浩风就让人先抬老王妃回享殿,再吩咐锁拿高有全。 “慢着,谁敢对老身的救命恩人动手?”听闻要抓高有全,老王妃忙令抬藤榻的人停步,回转身严厉制止他们。 第五百五十章 再生偏见 老王妃喝止他们抓拿高有全后,又从藤榻上下来,亲自解开拴着他双手的绳子。 “阿全这几天受苦受累,怎能如此对待他?让他随我到享殿歇息,天明后你们找马车送我们入城。”老王妃没有多话训斥,直接安排事情。 胡仙仙刚想要说清楚高有全比之卞采办更可怕,程浩风以眼色制止她。他向老王妃微鞠一躬说道:“贫道不知事情原委,错怪好人,还请王妃恕罪。” “国师不必自责,此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老身此刻又饥渴又乏累,具体事情待明天再详说与国师听。”老王妃再次坐上藤榻,让高有全随行身边,往享殿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程浩风神色凝重。胡仙仙笑起来,边笑边叹气:“你说我们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呢?救了韩泽熙的嗣母和生母,到最后反而帮茶儿和高有全攀上贵人。看老王妃对高有全的态度,不会收他当干儿子?” “收他为义子也无所谓。从相关的这两件事看来,我更确定我们的对手是天庭和黑龙等等势力。至于诚郡王,不过也是棋子。我暂时不会动茶儿和高有全,且看他们背后还有怎样的阴谋。” 程浩风眸光平静,负手而立仰望天空。黎明将至,明月西沉,满天星斗熠熠生辉。胡仙仙也不再说话,两人静立寒风中。 仙体不畏冷,所以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在风中没有萧索感,只有永不退缩的坚定感。 冬月十五辰时,老王妃在享殿中召见众人,处理后续事宜。她昨夜服用了安神的药,好好睡了一觉,不再是初出墓时虚弱憔悴的样子。 老王妃对已疯了的卞采办三人处置意见是,将他们以妄图盗老王爷陵墓的罪名送去官府,如此也好平息闹出的各种流言。 程浩风也同意这处置办法,岑载道就押了他们三人去报官。因此,外人都不知道具体事由,只听说是老王妃远行访友,奴仆们趁机去盗墓。 后来,将卞采办三人收监后,老王妃再以怜悯他们疯癫为由,交纳银钱赎他们出狱。出狱后,将这三个疯子软禁小院,供给他们衣食。几个月后,三人都撞墙自尽身亡。 民间因这事又传言说是老王爷之墓有龙气护佑,一旦起了歪心去盗墓就会横死,就算当时不死,也会慢慢发疯而死。 这些传言到了程浩风他们耳朵里,他们也不解释,老王爷墓中的确有很多秘密,能够让普通人对那陵墓生出畏惧心理于他们有利。 且不论那些后话,处理了卞采办他们三人的事后,老王妃环视殿中众人,指着侍立在她身后的高有全郑重说道:“老身要收阿全为义子,随侍左右,你们不得再为难他。” 他们都不敢反驳,但也不赞同。老王妃见他们那般,就说起这近来之事证明高有全忠诚踏实,言语间对他颇多赞赏维护。 她所知所说的高有全是个老实山里人,因家里穷苦才生活漂泊无定,到处给人做杂工为生。 到了陵墓不远处的新王府后,他做事细致勤恳,还不嫌工钱低。王府中以前的奴仆对境遇变化颇多怨言,高有全却说只要能有个安稳地方吃口平安饭就该知足了。 卞采办挟持老王妃后,他得知了实情,就悄悄联络老王妃,劝她不要想不开,让她不要绝食,还说会有办法救出她。 老王妃被逼着去陵墓,高有全又悄悄带了糕点给她当干粮,还在墓门口暗中留讯息在糕点盒上,让人来救他们。 进墓之后,他处处照顾老王妃,在卞采办他们被镇墓兽吓得四散而逃时,是高有全带她找了间放陪葬品的耳室躲藏。 在躲藏在墓里的那几天,高有全把吃喝的东西都让给老王妃,比亲生儿子还孝顺…… 老王妃说到动情处,她和高有全不禁都流下泪来。老王妃说他表面顺从卞采办,都是为了照顾她,让程浩风他们不要再误会高有全。 程浩风他们对高有全知根知底,当然明白他是带着目的故意讨好老王妃,可如何能让她相信? “娘娘,高有全不是什么老实的山里人!他曾经是土匪,后来又跟着鄂日浑那个老鳄鱼精做恶,直到鄂日浑死了,他还在背地里搞阴谋。娘娘,你可能不信任我们,你就写信问问皇上,他对高有全以前的事也算清楚。” 胡仙仙直接说出来,她觉得老王妃肯定会相信亲生儿子。 果然,提到韩泽熙后,老王妃的目光朝高有全闪了两闪。高有全没有慌乱,他装成满腹委屈的样子迎上老王妃目光。 “王妃,我的确骗了你,我真是当过土匪。唉,我是陵州北郊高家村人氏,与胡元君算是同乡。当年家里穷啊……才走错了路……” 高有全承认了当土匪之事,可他想哭又忍住不哭的哽咽样子让老王妃反而同情起他来。 “高家村?哦,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一点,你们都是被逼无奈的贫苦人,并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你已然改邪归正,他们不会再为难你。” 老王妃安慰他几句,又对胡仙仙说:“不能因他过去有错就认定他有罪?你们修行之人更应该心性宽厚才对。” “娘娘,高有全心术不正,我们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对他存有偏见……”胡仙仙有些急了,这老王妃怎么没听懂她说的重点?要只是因贫穷做了偷抢的错事,她当然愿意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比如高有德就是误入岐途又走上正道。 见老王妃还要再和胡仙仙争执,高有全朝胡仙仙深鞠一躬说道:“胡元君,王妃年老体弱,你就不要再惹她气恼了。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活在世上,多谢你当初你留我一条贱命,让我苟活了这么久。你要是想将我这条命收回去,尽管来收,只是别为难王妃……” 他这话句句在为老王妃身体着想,句句在贬低自己,实际上却是暗指胡仙仙对老王妃不敬、并暗讲出当年是胡仙仙伤了她。 老王妃听了这些后当真大声问道:“阿全,你说什么?她留你命,让你苟活于世?难道是她把你打得伤残成这般模样?”这话语中满是对高有全的同情,也满是对胡仙仙的不忿。 “王妃,此事不怪胡元君,怪我自己当年跟开黑矿的人混在一起……”高有全转身半跪到老王妃面前,埋头哭泣。 见了他这般模样,殿中其他人都有些可怜他。高有全身材瘦小,右眼右腿的残疾都很严重,可以想到当年对手有多狠。而他没有趁老王妃关怀他,就告胡仙仙的刁状,还对胡仙仙的态度是再三自己认错服输。 他们不知道当年实情,又见胡仙仙几番说他坏话,显得咄咄逼人,更认为她是心狠之人,而他老实懦弱。 他们的神情变化胡仙仙都看在眼里,她咬牙闷哼一声转身出门。说不清就不说了,反正留不留高有全在老王妃身边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紧要事。 她憋着闷气走到墓园外围,拣起颗石子儿就朝墓田中扔去。那墓田是稻田,到了冬天之时就不栽种庄稼,只贮着水养田,待来年插秧。石子儿落入浅水打起几个水花,她觉得有趣,就连连扔着石子玩儿。 享殿正殿当中,胡仙仙赌气出门时程浩风看了她背影一眼,她不在乎在众人心中留下刁蛮任性、骄横无礼的印象,他却得留下来再与高有全交锋。 他恭敬对老王妃陈述:“我师妹不懂礼数,请王妃见谅。 再请王妃与诸位道友听说说胡师妹当年伤高有全之事:当年高家村众匪数次欺辱我胡师妹,双方本有仇怨,到黑矿后又乍然看到失踪多年的父亲被他们虐待,情绪悲愤之下才出辣手。 操纵黑矿的幕后主子鄂日浑就是高有全师父,王妃你怎能他?” 老王妃有些犹疑地看向高有全,他阴恻恻盯程浩风两眼,又匍匐到老王妃脚边哭诉:“我无话可说,我该死……我的确是鄂日浑的徒弟,可我……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个老鳄鱼精啊…… 当年,为了躲避官府的抓捕,高有彪胁迫我们几个人陪他逃到寥州黑矿,我不能不去啊。我怕坐牢,只有跟着他们东躲西?藏……哪知道那老鳄鱼精非得要收我当徒弟? 我是在黑矿当过监工,但我从来没有打骂过那些苦力。唉……也怪我运气不好,听到工棚那里出事就跑去看,谁知就遇上胡元君正在杀人泄愤…… 说起来,比起死了的那些人,我又算运气好,总还是拣了一条命……” 老王妃听他带着哭腔说了这番话后,不但不深想他有那般复杂经历又为何甘愿到王府当个打杂小厮,反而仍将重点放在胡仙仙杀人伤人之上:“看不出来胡元君那般清秀的女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到底是老身受阿全蒙蔽,还是国师你受人蒙蔽?” 老王妃如此反问,程浩风决意不再相劝,也想通她偏袒高有全的原因。她一直养尊处优,为了儿子皇位稳固委屈自己降低各项用度,心底定然暗藏怨怅,受卞采办掳掠要挟之时更增了孤苦无依感。这种情境下,故意装做忠诚敦厚的高有全当然让她心生依赖。 想到此处,程浩风又想起老太后对茶儿的信任依赖,暗叹这两位皇帝之母怎么都对恶人亲近,对胡仙仙有偏见? 第五百五十一章 杀与不杀 老王妃见程浩风不答话,知道他是默许高有全当自己义子之事,他既答应了,韩泽熙那里也就好说话。 议定这些事后,程浩风说老王妃不宜再回临时修的新王府居住,确实太不安全。老王妃轻颔首,她也不想那座小小院落中,可若是再修豪华府邸又怕太皇太后心生不满,更怕群臣以此为据刁难韩泽熙。 “贫道已经有妥当办法,先请皇上下旨令王妃出家修行,为天下百姓祈福。既是已经出家,就可以正大光明住回启瑞宫中。 旧王府改建为启瑞宫后,王妃先前住的内院并没有拆掉,可以将艳彩轩和那内院连为一体,另砌围墙成为独立院落。 王妃住回往常所居的内院,能住得舒适些,也方便岑道长他们保护。同时,另围了院落出来与启瑞宫其他房屋隔开,也不必担心外人说闲言碎语。” 老王妃听得十分欣喜,连声说“好”。启瑞宫占地广阔,她住回以前院子,再圈了艳彩轩也影响不到什么。回去后各样设施要好很多,并且内心也有归属感,毕竟那住了近三十年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程浩风又再提起要回启瑞宫住就得再招些嬷嬷、丫鬟,让老王妃和岑载道商议着去办,定要选勤恳实诚的人。老王妃说选奴仆之事就都让岑载道去办,选些洒扫庭院、洗衣煮饭的人就好,她身边只留高有全伺候。 “只留他在身边?王妃,此事恐怕不妥。”不待程浩风反驳,一位享殿中的祭司先开口了。 “有何不妥?"老王妃是受够那些刁奴的气了,反正以后就她一人在小院中,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不愿费心择选。 “高有全虽然对王妃忠心耿耿,但终究只是义子不是亲子,相处得过于亲厚,旁人恐怕要造出谣言……”祭司低着头小声说道。 老王妃听明白他的意思了,竟笑出声来,向他们说:"你们都能想到的事情,老身岂能没有顾忌?阿全当初进府的时候,卞采办他们就知道他因伤病损害,已是与阉人无异,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近身伺候我。” 这话就是说高有全虽不是太监却与太监无异,程浩风与其他人都不太相信。 高有全没有因这话尴尬,倒主动站出来说:“国师若不嫌污眼,可以去内室验看我身体。” “验看……”程浩风脸色阴了阴,他可不想去。 见他犹豫,那祭司严肃接话:“王妃若是执意要让高有全贴身侍奉,为保王妃清誉,老夫愿意验看。” 高有全望程浩风一眼,咧了咧嘴,经侧门朝内室走去,那祭司随之跟上。程浩风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异,就对那祭司说:“贫道与你一同去,两人在场才好见证,单人所言会被质疑。” 虽说同为男子,要完全将私?处露于人前应该还是会很窘迫。程浩风没想到高有全居然直接撩衣脱?裤,半点没有忸怩。 高有全既已如此,程浩风和那祭司只得验看其身。他阳物仍在,只是蚕缩如婴儿所具的那般细小。那祭司以为他是天阉之人,道声“得罪”就退到角落。 程浩风却觉得高有全并非天阉,细看之后更可确定高有全并非天阉之人,他小腹之侧有很多扭曲青筋。 见程浩风盯着那团青筋看,他哼出声轻嘲冷笑。程浩风有些讪讪地挪开目光,对那祭司说:“他的确与太监无异,但贫道见他这怪病或许有治愈机会,容贫道再诊视。” 说完后见高有全还露身于外,忙说他:“看小腹处就可诊视,快些穿上。” 那祭司哭笑不得地说先告诉众人结果,就出门而去。程浩风见他走后,立即肃然看向高有全小腹。 那团紫黑青筋盘曲如许多蚯蚓附着身上,程浩风知道那是阴阳之气紊乱,高有全自己强压逆乱灵气所致的结果。 “你也服了鄂日浑留下的那种化血枭药液?”程浩风推测导致他身体异变的原因,用的是问句,却有九成把握认定就是那般。 高有全倒也不隐瞒,小眼中露出的不再是怯懦之意,而是怨愤和狠厉意味。他以灵力封住这间小屋后,才嗓音低哑说:“你猜得不错,就是药液所致。 但是我服的药和那些炼血枭之药不同,服了之后不会变血枭,还可以短期内就大幅度提升功力。我师父本来已经将药配制到只差最后一味药材,却因你们将他害死,那般的神药再也不会有了,可我不肯放弃…… 我知道那最后一味药和炼血枭的药类似,就到处找人试药。结果那些人服了我试炼出的药后,要么痛苦不堪还没有改变筋骨就因身体太弱,承受不住药力死去;要么承受住了药力,却变成四不像的怪物。 我需要有势力提供大量药材给我试验,也需要提供人给我试药,我找诚郡王合作。可惜,诚郡王这个人太刚愎自用,做不到对我言听计从。 种种不如意,让我沉不住气了,再一次试炼出药后,我就自己服下。我成功了,功力真的大幅度提升!可没想到,几天后我就失去做男人的尊严! 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你们为什么不等我师父配制好了神药再杀他?! 我想再有条件慢慢找出解了这副作用的方法,就借着卞采办的事,潜伏到老王妃身边。我想利用她做很多事,你们为什么偏偏又来阻挠? 你们觉得我阴险吗?受人冤枉的滋味儿不好受?你们等着,这只是第一步!” 这屋子有灵力封住,在外间的老王妃他们听不到这些话,他们只有忐忑等待。 “你居然敢承认你的所做所为?我立即让你魂飞魄散,再多恩怨也就此了结!”程浩风抬手翻腕,御出墨冰剑斜刺高有全心窝。 凛凛寒气直逼高有全,有必杀之意。程浩风确实想杀了他,此时若不杀他,这没了人性的阴狠疯子以后会是大祸患。 见程浩风动了杀心,高有全略怔一瞬,但极快地就镇定下来,退步抵挡。 高有全用一把怪异刮刀挡住墨冰剑,那刀和刮鱼鳞的刀很相似。刀分两片,外刀片刃宽锋钝,内刀片刃薄锋利。内刀片与外刀片错开些缝,且内刀片略高于外刀片。 这刮刀类似鱼贩刮鱼鳞的刀,却长得多、大得多,也不是寻常铁制,而是寒铁所铸。那外刀刀锋钝,并不是没有攻击力,而是因刀刃呈锯齿状,抵挡撕拉之时借力容易,主要用来防卫。直接制敌,则以内刀砍削扯划来伤人。 因为这刀的特殊性,很多人与高有全对打时往往会因为他一再招架退让,而起轻敌之心,所以他以内刀反击时,总是能轻易得手。 此刻,外刀架住墨冰剑,那刃上锯齿减缓剑尖递进速度,高有全得以回身避过剑击。 须臾之后,程浩风已经连攻三招。两人都有灵气护体,只见透明带墨晕的光罩与灰黑光罩晃动不停,剑影刀光相映出五彩光华闪耀满屋。 三招只在电光火石间出招拆招完,高有全变招微沉肩,使内刀刀锋正对程浩风右臂。两人近身相搏,谁先受伤谁就会受制落败,程浩风必然会招架护体。 见高有全变招特异,程浩风没应付过此种情况,果然以剑荡开刀,侧身护臂。 高有全没有乘胜再攻,而是急切喊着:“你听我说……” 程浩风拧眉看向他,他语速极快地说:“你必须听我把话说完!你可以杀我,但杀了我,你一定后悔!” 这种时候说要挟的话必有妖异,程浩风凝神收剑,想看他要做什么。高有全的功力比他想像的还进步神速,要杀他得费些力,但也仅是费力而已,不至于杀不了他,所以他不担心高有全反过来伤他。 见程浩风消了杀气,高有全说话从容很多,“我试出来了,我功力已经提高到这种程度还是只及得上你七成左右,你有能力杀我! 可你要相信,你不能杀我!你知道我背后的事情不简单,可你知道得不详细。 你想不想听听我怎么有胆量敢颠倒黑白,千方百计留在老王妃身边?” 程浩风没有答话,微偏头看向他。他勾唇邪笑道:“因为我得了师祖的一缕意识,天庭的人会纵容我,你杀了我,就会引得天庭的人直接对付你!” 他所说的话很离奇,但因了臧玄蛟在墓中借老嬷嬷之口说的那些话,程浩风已相信他。并且,若不是高有全得了黑龙臧玄蛟的一缕意识,鄂日浑也不可能收个小混混为入室弟子。 看程浩风已信他所说,他再次开言:“你借了世俗之力当了国师才有力量集结更多的人帮你,你很清楚你越强大就越压力越大,可你又不能不强大,你终究要对抗的是诸天万界神佛。 你此时还没到那一步,是因为你有对手,你的对手也是神佛的对手,你要是没对手了,你想想这满天的神佛会把你怎样?! 六感尽失,身不由己的痛苦你还想不想再尝尝?神魂俱灭的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 我们斗起来,斗得你死我活,但又不至于真正灭了对方,满天神佛就不会出手干预。我们就可以在互斗中慢慢变强大,至于到最后一搏之时,谁输谁赢,咱们各凭本事。” 程浩风垂眸静听他说完,他更相信高有全身上附有臧玄蛟的一缕意识了,这些话与当年在镇龙囚玄阵旁臧玄蛟所说很类似。可是,高有全比之臧玄蛟还是差了很多,他还不足以说动程浩风。 见程浩风挑眉冷视自己,高有全犹如孤注一掷的赌徒般急忙吼道:“你知不知道,道门祖师为何没有将我师祖逐出师门?囚他,镇压他,杀他,为何却不将他逐出师门?” 第五百五十二章 互相妥协 这个问题,程浩风不是没有想过,他有几种推测:其一、祖师慈悲为怀,始终愿意给臧玄蛟 回头的机会;其二、天道并不是恒定不变,变数也是天数,臧玄蛟所做所为悖逆了公认道义,但并没有悖逆天数;其三、祖师能看到他们所看不到的未来之变,想得更深远。 只是这三种可能性都是模糊的概念,不够具体。或许,根本与这些无关,只是道门祖师率性而为,不想将臧玄蛟逐出师门也就不逐而已? 见程浩风皱眉沉思,高有全嗤嗤冷笑:“你想不到?最简单直接的原因就是祖师也讨厌那些神佛!祖师可以惩罚自己的弟子,但不认为弟子所做一切有错!哈,就像是晁玄同暗中庇护你是同样的!" 道门祖师与晁玄同一样心思,那是理所当然,师徒间心性再不相同也终有相似处。可是,这话又引出程浩风心底里不愿面对的另外一点,臧玄蛟是祖师亲传弟子,那么高有全也是祖师正统法脉!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再打量高有全。 "其实,你我师出同门,我们才是一伙的,你何必斩断我所有退路?”见他打量自己,高有全昂首反问,言语中带起先前不曾有的傲气。 程浩风淡淡瞥他一眼,没有接话,他知道高有全所说也有其理,但不耻与他为伍。 臧玄蛟天赋异禀,当年随祖师学道时表现得那般惊才绝艳,最后落得凄凉下场,只因妄图逆天?程浩风有些想不通,臧玄蛟传下的徒弟怎么都少了枭雄霸气,显得小气猥琐?是他们那一脉在故意隐藏什么? 道门祖师是这方天地中惟一的混沌无名本元仙,大弟子晁玄同、二弟子臧玄蛟、三弟子洛玄心。三名弟子,各具性格,分别是端方严肃、桀骜不驯、固执板正。这三种性格其实不适合修道,修行者应该温良平和才容易静心息念。难道,祖师这一万年凝形收徒时故意收些不好的徒弟,再传下更多不好的徒子徒孙? 晁玄同当年借祖师之力镇压臧玄蛟,就表明祖师更认可晁玄同,但祖师并没有将臧玄蛟逐出师门,的确也表明他并没有彻底否定臧玄蛟。认可一个,也不否定另外一个,不只是因为对他们都有师徒情? 因种种巧合,臧玄蛟被打到魂魄将灭时,靠冷秋朗闯地府收得残魂,再靠墨金冕以邪法温养残魂,又靠段梦柔建黑龙祠收念力,才使得臧玄蛟残魂渐稳。 虽说他如今慢慢恢复自我意识,但仍可以说世间已然没有黑龙臧玄蛟。本该人死道号消,祖师却仍留了他道籍在师门中。 想当年,白回风临凡重修消了道籍,后来以胡仙仙之身重隶道籍,是大费周折才回归道门。 程浩风思索着这些,脑海中忽然有灵光一闪:活水不腐!任何事物保持同样的状态太久就会变成死水一潭,只有周而复始流动不休、千变万化的世界才能永远生机勃勃。 在他想到这一点的同时,胡仙仙在冬水田边打水漂,也豁然醒悟类似道理。这水田完全可以排干水,再种冬季的白菜、油菜等农作物,提高土地利用价值。但是,那种价值的提高是短暂的,对土地会产生根本的破坏。施再多的肥都只能保证一时肥沃,只有轮?耕休田才能让土壤持续保持肥沃。 那么,世间之事盛极而衰也是顺应天道?一直的繁盛就是一直的消耗,会造成本源再难恢复的恶果。良田中有禾苗,就必然会有杂草,杂草抢夺禾苗的养料,也同时促使禾苗更健壮的生长。 杂草太多,田地荒芜;没有杂草,禾苗没味。 “禾苗没味”,法朝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胡仙仙却有体会。地球之上的大多数菜蔬都没味,看着很鲜嫩,吃着却是寡淡无味,少了各种菜蔬特有的清香。那些菜蔬就是在缺少风霜雪雨、也缺少杂草的无竞争环境中生长,少了生命本有的鲜活。 胡仙仙往回走,直朝享殿而去。既然高有全有人包庇,那就是天意给他活下去的机会,没必要因此憎恨他,更没必要怨恨老王妃。胡仙仙相信,即使杂草不断根,要一直与禾苗相争,最终还是会禾苗长势更好、获得丰收。 在她返回的同时,程浩风对高有全说:“好,那我们各退一步,互相妥协。” 高有全得意地笑了笑,程浩风问他:“你那法器可有名号?” “剔龙刮。我幼年孤苦,帮着鱼贩给大户人家后厨送鱼,大厨经常要我刮干净鱼鳞再送进去。我练得刮鳞剔甲的好手艺,如今不想丢了最初的手艺,也不想忘了最初的身份。鱼龙同源,法器当然就名为‘剔龙刮’。” 说起这些时,高有全显露几分豪气,没有一惯的阴阳怪气。 “剔龙刮?这名号有些恶。”程浩风清楚高有全的实力,他真的可以将金龙伤至如刮鳞剔甲的程度。如此之人,暂不为敌,却不得不防。 走出内室,他们刚走到外殿正中,胡仙仙就到得外殿门口。 “娘娘,请恕我无礼顶撞之罪。从前是我行事鲁莽,对高有全下手太重,如今更不该阻拦他留在娘娘身边。”只有胡仙仙称老王妃“娘娘”,在她看来是皇帝的生母就是生母,有没有封号都该称“娘娘”。 老王妃见她如此,看向她的目光也柔和很多。程浩风再说高有全确属天阉之人,并且已难医治,可以随侍老王妃身边。 “此事就了结,阿全,你也不要为这事对国师和胡元君有怨言。”老王妃含笑对高有全说。 “怎么会有怨言?只怪我以前所做的事太让二位师叔失望了,并不是他们有意要让我难堪。”高有全身上傲气尽敛,谦卑答话。 “师叔?”老王妃诧异地睁大眼睛,其他人也微感诧异,程浩风和胡仙仙点头默认高有全的称呼。 臧玄蛟传下大弟子鄂日浑、二弟子毛日渥、三弟子佘日茫,他们与鄂日浑同辈,高有全是鄂日浑亲传弟子,同属祖师嫡传法脉,他们的确是他师叔。 老王妃和其他人先前虽已知道高有全是鄂日浑徒弟,却不知道再上一辈的传承,高有全低声给她细说后,她欣慰而笑。 “老身还担心阿全出身微贱,你们要故意糟践他,原来只是对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啊。放心,放心,老身以后也断然不允许他做为非作歹的事。”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层渊源,老王妃是真的颇感欣喜宽慰,而他们三人则是勉强笑笑。 到得岑载道从城中返回,就让他护送老王妃到启瑞宫,而程浩风和胡仙仙告辞离去。 到得陵州上空,胡仙仙低声说:“你先回京城去,我要回家看望父母,顺便接无一。” “你是对高有全之事的处理结果不满意?”程浩风脸色有些阴沉。 “嗯?”她侧身仰头看向他。 “留着他是养虎为患,为了目前的势力平衡,却不能不留他。你反对我的做法,对吗?” 他问得严肃,她也肃色反问:“我是有点心里不舒服,可不也向老王妃道歉了?我怎么会反对你的做法?我虽然有点任性,可哪至于不明事理、胡搅蛮缠?” 冬月之时,北方早已被大雪覆盖,陵州南郊竹林却还是翠竹苍郁。程浩风俯视下方竹林,满脸冰霜也渐渐消融,他声音极低而问:“那你为何要单独回家?” “因为你有正事要忙啊。”胡仙仙说着就寻了个僻静处落身。 “你还是对我有气……”程浩风跟着她落地。 她好气又好笑的看了看这个跟班儿,“任谁看了我们两个的样子也是你在生气?还非得说我对你有气。” “我们处理事情的意见得保持一致,不能留心结。” 自己都算是个拧的了,怎么遇上个更拧的?她无奈扶额笑说:“好了,不谈这些了,我们先说目前该做的。嗯,你先回京城看看无仇办好那羊妖的事没有。我得回家看看,再顺便把无一带去京城。” 她说着就绕过竹林往家中走,程浩风跟上去说:“我与你一同去,还有正事要交待泥蛋儿。” 胡仙仙眨眨眼,还有正事需要一同回去呀,那就一同回呗,干嘛说话绕个大圈圈? 胡大仓正在院子里翻晒棉袄,见他们双双进门,高兴地喊胡婶快出来。胡婶出来后,亲热说笑几句,胡仙仙就问他们怎么要翻晒棉袄。 “今年天气冷得迟,这棉袄都没怎么穿,将就今天太阳好,就晒晒。我们这地方潮湿,棉袄放久了就会受潮发霉,晒足了阳光的棉袄穿起来才暖和干爽。”胡婶高兴地答话,程浩风不知何故听得眉头紧锁。 胡仙仙见他神色异样,就问泥蛋儿和杭无一怎么没在家,胡婶说他们去祠堂了,她就借这话说去找他们回来,拉着程浩风出了门。 “高有全的事,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在生自己的气,对不对?”出门后,两人缓步慢行,她边走边问。 “是,我在生自己的气!我的心可能也变潮了、发霉了,需要晒晒太阳。”他捏了捏眉心,神情少见的颓丧。 “浩风……”她轻声唤他,很心疼、很心疼,却说不出安慰的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只能向前,退了就会万劫不复! 程浩风拉她坐在路旁,两人无言相依偎着。他想事情的时候,总是垂下眼睑,长睫毛就如细密的帘子遮住眼珠。他专心思考,她就专心数他睫毛。 许久之后,他牵起她的手往祠堂走去,恢复淡然又坚定的神情说:“从动念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能平稳度过,是对是错让后人来评说,我们得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等诚郡王真正动手,不能指望车知府保卫陵州,要守护父老乡亲,得让泥蛋儿他们组织乡勇。”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退不放 胡家祠堂翻修一新,比起胡勇刚认祖归宗的时候宽敞齐整很多。胡仙仙笑指着不远处的田地说那是她捐的香火田,正因有了那香火田,祠堂中的各项用度才宽裕起来。 看她仰着小脸儿自夸,程浩风故意老气横秋地称赞:“真是胡家的好闺女,将来定是好妻子,乖哦。” 说着还伸手摸她的头,她连忙避开,嘻嘻笑着跑进祠堂。他放下沉重心事,她也跟着轻松很多。到了后院见着泥蛋儿他们,更是欢喜忘忧。 泥蛋儿说这几年祠堂除去祭祀用度后还有节余,把漏雨的屋顶都换了瓦,还另修了库房存放杂物。胡海忠这个族长也破天荒地拿出他私人的钱,将香炉、供桌之类都换了新的。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胡仙仙听着无趣,就和杭无一翻看那些以前乡勇留下的破旧兵器。程浩风倒是细听泥蛋儿说事,还反复询问他几处关键点。 “你说车知府不允许各村镇自建乡勇民团?”程浩风暗道这车昂先发制人,是想以陵州为据点,控制更多地盘在手中。 泥蛋儿唉声叹气:“各州各县都成了官爷自己的天下,宜州那边就没有这种破规矩。我们陵州不仅不许组织乡勇,连成群结伙练武都不行。” “你要多网罗些诚朴又有勇力的人,但别和车昂起直接冲突。明里就说那些人都是我的记名弟子,只是师兄弟们相聚论道,暗里再互相切磋、提高武艺。” 泥蛋儿点头同意程浩风的提议,毕竟他如今顶着国师名头,车昂肯定不敢公然与他做对。如此一来,组织操练乡勇的事就能顺利进行。 说起关于乡勇的具体事宜,程浩风考虑到泥蛋儿可能忙不过来,就让他再找人帮忙。 泥蛋儿说已经找好帮手了,高壮壮带人练武;马烁讲授简单的兵法,也管纪律、文案之类;三瓜和闷娃、栓子、大牛他们管送饭送水的后勤事务。 忙乱一阵儿后,已是天色将晚,胡仙仙过来叫他们一起回家,正听到这人事安排,她笑问程浩风:“我的亲戚朋友都成你手下兵丁了,不知国师给多少饷银呢?” “你不提醒,我倒要忘了此事。这些银两暂且拿去应付各项开支,以后每月到土地庙支取费用。”程浩风从袖中取出几锭银子,递给泥蛋儿。 泥蛋儿连忙摆手说:“我们只是逢一、五、九的日子才聚集操练,又不是什么正规军,哪用饷银?再说,我们组织起来只是防备万一,并不希望真正打仗,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强身健体,真不用发饷银。” “拿着,你这么想,别人未必都这么想。统军带兵要有威、有恩、还得有利,你别推辞。再者,我是开玩笑说这是‘饷银’,其实是他给你们的奖赏。”胡仙仙将银子塞进泥蛋儿怀里,不给他再推辞的机会。 她知道那钱是程浩风自己的俸禄,不是变出来的,也并未挪用其他地方的钱。他们二人留钱财无用,但泥蛋儿他们拿去能派上大用场。 “多谢姐夫,多谢姐姐……我一定练支强劲可靠的队伍出来。” 泥蛋儿连声感谢着,回家路上,又“姐夫”长“姐夫”短的和程浩风说了许多话。 有趣的是,泥蛋儿喊一次“姐夫”,程浩风就脸红一下,胡仙仙见他那样子,忍不住发笑。没想到他脸皮那么薄,都是很熟的人了,有必要这么害羞么? 晚饭之后,胡仙仙陪着家人聊天,程浩风画出灵符联络秦沐风。陵州相距海底圣境比之京城与海底圣境要近些,他就便邀秦沐风相见,商议正事。 约一个时辰之后,秦沐风赶至。他与其他人匆匆打过招呼之后,就到程浩风暂居的小客房议事。 程浩风先询问海底圣境与黑球相连那处空间通道有无异动,得知都还稳定之后,再简略向秦沐风介绍法朝目前军政概况。然后,又请秦沐风寻机会结交越州右海将军雷鹏。 “三师兄真想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秦沐风言语戏谑中带了些不认同。 “要助韩泽熙稳固帝位,就少不了权力争斗,雷狂、雷鹏父子算是正直之士,值得结交。 并且,越州谨郡王是胆小懦弱的墙头草,诚郡王一旦反叛,定住那棵‘墙头草’就能定住越州民心。水军右海军直属马军,若有战事,能牵制谨郡王。 再者,法朝已露末世之态,海底圣境那里的空间震荡迟早会再起,右海军那样的一支精兵或许有更大作用。”程浩风听得出秦沐风并不赞同他目前种种做法,得不到支持没有令他生怨,他细致耐心解释。 秦沐风听后颔首微笑,轻转着手中紫星芷梦箫,略加思索后才说:“三师兄所思所虑是在尽力为世人谋生路,能让这世间面对未来将会发生的劫难时降低伤害,但你可曾想过真到劫难发生时,他们仍然会怨你、恨你?” 程浩风目光凝了凝,神色迷茫沉默半晌。他再开口时没有回答秦沐风,转而再说关于越州的事。 到得子时,胡仙仙虽与家人围炉夜话相谈甚欢,但为了他们身体健康着想,还是让他们都去睡了。他们走后,她去小客房看他师兄弟俩谈得如何。 “六师兄,好久不见,婉芷妹妹可还好?”她笑着打招呼,秦沐风点了点头,又看向程浩风摇摇头。 见秦沐风眼神怪怪的,她疑惑地挑了挑眉。秦沐风绷着脸对她说:“我和婉芷很好,你和三师兄好不好呢?唉,该称你七师妹还是三嫂?” “呃……”胡仙仙脸色微红,秦沐风这样一本正经的开玩笑,让她接不上话啊。 程浩风将她往身边一拉,她顺势就靠到他肩后,看他们两个冷脸对冷脸。最后,还是秦沐风绷不住先笑了。 “三嫂,还是先去歇息,你在这儿,三师兄可没办法好好谈事。” 他一声“三嫂”喊得胡仙仙再次脸红,她暗想这熟悉的人猛然转了一种称呼也真是会让人脸红,原来不是程浩风脸皮薄,是因称呼背后隐含亲友认可他们关系的意思,让他们激动兴奋而脸红。 胡仙仙说着不再打扰他们,就转身出门。秦沐风打趣程浩风:“我这次见她脾气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三师兄能让她这么温顺乖巧,果然有些本事。” 程浩风眉毛上扬,故意板着脸说:“看来六师弟与杜师妹夫妇和顺,日子过得滋润,也学会说废话了啊。” 秦沐风笑答:“是学会说废话又如何?‘只羡鸳鸯不羡仙’这道理真对,如今都想不通自己以前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两人扯了几句闲话,又再说正事,到得卯时,议定事情。 告辞出门,秦沐风又转回身带着忧虑再问:“三师兄,恕我直言,你所要达成的最终结果并不只是给七师妹解咒,是要改变你们既定的规则?那是要与诸天万界为敌,你有没有想过在事情还没有不可收拾的时候就退步放手?” 胡仙仙在隔壁自己房间歇息时并没有睡着,听见他们站起身推门的响动就到了门边,准备送送秦沐风。见秦沐风已走出门,却又听他这么问时,她忙隐在自己房门后。 “本因我而生出的一切是不是该我拥有?结果不但要夺去我的一切,还要让我彻底寂灭,归于虚无。换成你,能退步?能放手吗?”程浩风声音很低,却是每个字都带有森寒冷意。 胡仙仙本来觉不出没情丝后的程浩风有什么不同,此刻明白他是性情小小变化,而追求则大大改变。他要的不仅是他们在一起,是要除去所有阻挠他、反对他的势力。 她迈步出门,惊疑不定地望向他们。秦沐风轻叹后说声:“你们多保重。"就飞身离去后。 胡仙仙有些不悦地问程浩风:“从前你说过我不用心,只注重结果,你怎么也这样?我不想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用心又如何?心念不是实力,所以我得到的只是一场空。是我从前错了啊,我如今就是要结果。你愿我能拥有该得的荣耀、盛名传世,我也愿你能给你让天下人皆艳羡的盛宠。” 最初对他动心时,别说许下什么盛宠的话,就是他对自己笑笑,都能让她偷乐了。可是如今听来,但不觉得惊喜,只有满心的沉重。 “我们本该稳定空间平衡,可如今所为岂不是要更彻底的毁灭?我们的敌人不成了我们自己吗?” “我们的敌人始终是我们自己,打败从前的自己,塑造全新的自我,能够成功的自我。”程浩风攥起她的双手放到胸口,“你要相信我,我所筹谋的一切最周全,也能让伤害减到最低。” “是很相信你啊……可是我们……”她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他的唇已经覆盖上她的唇。 家中有老有小,虽说他们都已入睡,可这地方要搂搂抱抱真不太合适,这么亲热当然更不合适。 她竭力保持神思清明想着该怎么制止他,又不惹他反感?那就让他主动放开他。嗯,拉拉手,挠挠他手心,让他知道自己服输求饶了。 “小精怪。"交缠的唇舌分开,他揪揪她耳朵。他只是不想让她考虑得太复杂,才用自认为最简单的方式让她闭嘴。她不犟了,当然就依从她。 “第一,我不小了;第二,我是仙女。什么小精怪?快,叫声仙女姐姐来听听……"她俏皮逗他。 胡仙仙言行轻松,心内却在暗嘲自己遇上他怎么就那般容易纠结?就如前生白回风初遇他,他为她解围时那般,既怕他放手不管自己,又怕他因自己惹出更大的祸端。 第五百五十四章 施压反警 嬉闹间天色微明,已是冬月十六,因春节时将要改元真正开始韩泽熙自己帝业霸史,朝中各项事务繁多,周知事让血无仇灵符传讯催促程浩风归京。 程浩风收到灵符后,笑着摊了摊双手。从扶持韩泽熙登上帝位的那一刻起,就在不知不觉间给自己加上了重担,法朝出任何事,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明白他的无奈,赶紧去叫醒杭无一,三人启程回京。 巳时到得京城,程浩风先入宫禀明老王妃之事,胡仙仙和杭无一暂时停歇在闲云观。 到得下午未时,程浩风回来后却不见她们,询问血无仇后才得知她们去往碧洗宫暂住。 因胡仙仙觉得他们毕竟没有成婚,在这里多有不便,旁人说什么她可以无所谓,但会给程浩风带来压力和阻力。再者,杭无一面对血无仇时始终有些放不开,她不愿看他们那般别扭相处。恰巧叶赛英来送京中各处与羊妖有关的讯息,胡仙仙就随她去往碧洗宫。 程浩风不悦地拍拍书案,让血无仇去接她们回来。血无仇正踌躇着,周知事让人来传话说太皇太后要见他,让他快去慈安宫。 慈安宫中殿宇华美、花木茂盛、婢仆往来穿梭,曾经的权争阴云早已散去。衣饰鲜丽的宫女先引程浩风到花厅品茶,稍待片刻,即有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来传他去暖阁。 暖阁是正房之侧的三屋连通套间,太皇太后秋冬时节的日常起居之所,召他去那里,是拿他当亲近晚辈。 见了太皇太后,程浩风微微鞠躬算是行礼。出家免俗礼,他本可以不行礼,如此做是把自己当韩泽熙同辈,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尊敬而行礼。 “国师,请坐。”太皇太后笑指离她身侧不远处的椅子。 程浩风坐下后,她再笑指着侍立身旁的茶儿说:“国师既已办完事情回京,哀家也就不留茶儿了,你今日就接她回去。” “娘娘若是喜欢她陪伴,就长留她身边也行。” 太皇太后摇摇头,朝茶儿抿嘴轻笑:“哀家倒是想让这么伶俐乖巧的女孩儿长伴身旁,可她不乐意守着孤老婆子浪费青春啊。哀家不当那恶人,只要你们能时不时来看看哀家就好。” “娘娘……你又取笑我……我就是想长伴娘娘身边多尽孝心。”茶儿满面娇羞,朝太皇太后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是瞟着程浩风。 “茶儿懂得孝义为重,此举甚好。”他语气不咸不淡。 程浩风完全将自己置于旁观者的态度让太皇太后有些讶然,这不合她预想。在她预想应该是亲热气氛里,茶儿撒着娇假装不肯回闲云观,而程浩风想接她回去又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不好直说,那么腻腻歪歪的场景才对。 见太皇太后神情变幻,程浩风正色说:“贫道已经有婚约在身,与茶儿并无私情。若因有什么误会,触忤了娘娘,还请娘娘宽宥。” “哦……”太皇太后拖长语调发声,却不知该说什么,茶儿向她递了个眼色,她才说:“哀家知道你那未婚妻不是盏省油的灯,能干的女子能成事也能坏事。国师还未成婚就如此惧内,以后岂不是会倍受煎熬?男人终是需要有人贴心侍奉的,莫要因了一时惧怕耽误良缘。” 这话已经很贬低胡仙仙了,茶儿似乎还嫌不够,朝太皇太后嘟了嘟嘴。太皇太后又再说:“哀家听闻你未婚妻仗着自己飞檐走壁的能耐,曾经到慈安宫花园中窃取木芙蓉花,这般胡做非为之事哀家可以不计较,可她那般粗陋村姑实在不是贤妻良配。” 程浩风深深看茶儿一眼,偷花之事可能是胡仙仙做菜时说漏嘴了,没想到又因此添了条罪状。 “贫道福薄,只该与粗陋村姑相配。茶儿知书达理,又温柔体贴,或许配与其他王孙公子更合适。”他说着自贬的话,嘴角却带着讥嘲冷笑。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可他的说法。在她看来,国师虽然有通天法术,但也不过是比神棍更正规、更有能耐罢了,终究走的不是正道。她有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只有修文习武、封候拜相才是正道。她能够下决心收茶儿为义女,也因知道她本是宦门嫡女。否则,茶儿再讨她欢心,她也只会多赐点银两而已。 “娘娘……”茶儿含愁带泪轻唤一声,她可不想太皇太后当真把她赐婚给某个纨绔子弟。她从曹备道那里得知不少关于程浩风的事,她想要荣华富贵,还想要世人崇拜,更想要长生不老,这一切只有他能给得起。 “唉……”太皇太后不由叹息,在她心里这茶儿就是个痴情的可怜女。她只得再劝程浩风:“哀家曾经探过茶儿口风,问她愿不愿意当皇上的妃子,那样就可以留在皇宫里常来陪哀家,可她不愿意!她说就喜欢国师这般闲云野鹤的人物,就连九五至尊都入不了她的心。国师啊,你可莫负了她这番情意。” “既然娘娘如此说,贫道带她回去就是。”程浩风不再争辩,太皇太后不论说什么他都随口敷衍几句。 酉时,太皇太后留二人相陪用晚膳。饭后,程浩风请辞,她就让人备了软轿送茶儿回闲云观。 回观之后,程浩风先一步到得逸鹤轩中,让血无仇等在门口让茶儿去书房相见。 茶儿以为是程浩风要对她说什么悄悄话,结果他坐在书桌后翻看关于羊妖的各种讯息,血无仇就在他身后静静站着,两人也不招呼她,让她在门口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子时末刻,寒风中飘起小雪。茶儿呆站在门口本来就快冻僵了,这时冷得忍不住牙齿发颤。听到她牙齿相敲的声音,程浩风让血无仇去门口和她说话。 “你当皇上的妃子都不愿意,忠心要侍奉国师,此情可嘉。不知你为何认定我师父呢?是以为跟了他就可以长生?”血无仇不紧不慢的问道。 她又冷又窘,脑筋都有些没法转弯,她不敢回答,怕落进他话里的陷阱中。 见她沉默着发抖,血无仇撇撇嘴再说:“你可知皇上本也有长生之能?星君入凡之事在修行者中算不得秘密,你却不知道?” 茶儿抬眼看看他,又很快低下头。曹备道告诉了她很多事,但也只是需要她了解的事,她对修行者的圈子所知不多。若是连皇上都可以修道长生,那该比国师地位更高贵,她不禁有些后悔什么事都听曹备道安排。 血无仇顿了顿,待茶儿情绪有个缓冲才又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秘密,你看得见的未必就是你能把握住的,无缘接近就不要妄想太多。安分一点,你能得个寿终正寝;不愿安分,那就记好这最后一次警告。” 雪下得不大,这般夹杂细雨的小雪却是比下鹅毛大雪时还冷,是一种透进骨髓的阴冷。茶儿双臂抱紧身体,埋低了头啜泣着。她有源于身世的骄傲,即使悲伤不已也不愿失声痛哭。 “你听明白没有?”血无仇低声喝问。程浩风待人冷淡,但极少动怒,血无仇却时常冷言厉色,闲云观中人都更害怕他。 “血师兄所言,我懂了。”茶儿咬牙咬得自己后槽牙都快渗血才止住颤抖,尽力不卑不亢的回答:“但是你所言只是你的想法,你敢肯定国师就是那般想的?” 血无仇气怒之下反而想笑,他回望程浩风一眼才说:“就连我七师叔都不敢肯定她能十分了解我师父,你是哪来的信心认为自己懂他?七师叔更不敢说能拿捏住他,你又是哪来的信心认为你能把他掐在手里?” “我……没有说自己懂他!我更不敢生出把他掐在手里的想法。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或许不是你说的那般想法……”茶儿没想到血无仇会这么说她,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程浩风,盼望他多少给她留点面子。 程浩风仍是翻着卷宗,神情专注,就像门口的争执之事与他无关一般。 他不是装样子,也不是能淡定到对任何言语都心如止水,是他相信血无仇能解决好麻烦,他得用有限的时间从搜集来的各种讯息中分析那些事和羊妖有关。他以灵气罩隔绝开了他们,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可茶儿不知道有灵气罩,他那浑不在意的神情让她深感绝望,原来她抬高自己身份,他还是连多瞧她两眼都不屑。这绝望之感没有让她退缩,而是让她生出恨意,对于所有比她活得好的人都生出刻骨恨意。 满心的恨让她握紧双拳,指甲掐进肉里才能让脸色保持平静。她有了新的打算,不再想着攀附他人,而是想着利用他人,等站到最高位置时就狠狠报复他人。她屈膝跪下,朝程浩风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下楼回她自己屋里。 她走后,血无仇打手势让程浩风收起灵气光罩,再向他禀明刚才的事。 “这个女人心气儿很高,也很偏执,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以后可能还会生事。”血无仇拐着弯儿劝程浩风直接除去她。 “且看她能生出什么事。细论起来,她倒与我有些相像,偏激到要势必除去自己前进路上的所有阻碍才罢休。” 相像?这话听得血无仇俊目猛瞪,眼珠儿都要掉下来一般。 程浩风摆手一笑:“相像却不相惜,若不是留着她要接曹备道那条线,跟她说话都是多余。” “哦,哦。”血无仇连连点头,悬着的心放下来。女人相争最易招引祸端,他怕师父也不能免俗,若是因女人而功亏一篑,那太不值得。 因担心他背地里鲁莽行事,程浩风再给他多解释两句:“灭了他们,天庭还会找其他人来给我添乱,与其跟不可预知的人相斗,不如就看他们几个怎么出招。” 冬月十九,程浩风查探出京城中有好几起奇怪奸??淫案与羊妖有关,可他已与郑天霸约好去检阅窑务局新兵,就让血无仇去请胡仙仙相助捉拿羊妖。 第五百五十五章 情淫有别 冬月十九巳时中刻,血无仇到得碧洗宫外。宫中弟子与他熟识,听他问起胡仙仙,就说她在带杭无一练功,让他自己去碧洗台寻。 旭日东升,朗照大地。京城冬季常常雾气蒙蒙,这般万里无云的日子真是少见。血无仇一路行来,只见冰凌挂绮户、霜花饰雕窗、薄雪压松柏,清幽道宫更添出尘气韵。又见那雪下松柏愈发苍翠,真是寒寂中别添灵动趣味。 他自认为是人未老心已老,活着只为恩义,再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有意思。可他仍有少年心性,只是他自己都没察觉。这冬日霁雪晨景让他精神焕发,就是他仍向往美好事物的佐证。 碧洗台有十几丈高,叠为几重的不规则石岗。石岗轮廓虽然不规则,高低几阶平台却很平整,不像是天然形成。胡仙仙初来碧洗宫时,曾推测说这里可能要修造什么建筑,又因为某种原因停工,才留下这石台。她还说这里石头上有斑驳的豆绿纹和油绿纹,应该是石中含铜。乔楚诗赞同胡仙仙推测,她赞成的理由是岗上的水不能饮用。 小岗半山腰石台侧旁有凸出的水罐形石台,传说为洪荒远古神灵涮笔的笔洗小泉处,那泉水雨天带墨色,晴天清澈,常年不干。多年前大旱,这方圆十里只有这眼泉水没断流,就有人试着喝了泉水,然后腹胀头晕。乔楚诗说应该就是水中含了过多的铜之类,有轻微毒性。 这石台上也难种花草树木,只有靠近泉水的地方有少量苦蕨、苔藓。胡仙仙说这里倒是个练功的好地方,来后几天,天天带人在此练功。 血无仇到得碧洗台下时,只见澄明如镜的蔚蓝天空下,平整光洁的泛绿碧洗台上,剑光如虹、倩影翩然。 最低一层平台上是十余名小道姑在练入门太极剑法;中间两层平台上是叶赛英、桑文秀、阮文月等人在拆招比斗;最上面那窄得只有七尺方圆的平台上是杭无一在练太极玄微剑法。杭无一所在的平台之侧有块棱角突兀的陡峭孤石,胡仙仙并足石上,负手而立,俯瞰众门人。 胡仙仙着一身浅蓝道袍,袍色如这清晨的天空,神情也如这清晨的天空,宁静而辽阔。宁静得平息风起云涌,辽阔得包纳日月星辰。血无仇望着她,心内有些震撼,他所见的她率真活泼又有几分刁蛮泼辣,从来不曾想到她有静处万变、阔纳山河的气度。 若说胡仙仙如这天空,杭无一就如朝霞。她头梳双鬟,鬟系红丝带;身着杏黄短衫、杏黄灯笼裤,衫上裤上绣着红梅;手中所持剑是与碧洗宫门人同一式的细长柳叶剑,舞剑时身形蜿蜒若游龙。 杭无一已经练了两个时辰,寒风中的她不仅没有半分瑟缩样子,那红艳艳的脸上还布满细密汗珠。 她无脂无粉的脸因了青春朝气而光彩照人,血无仇看得眼睛发亮,觉得心湖上的冰层似在龟裂。他微低了头不敢再看,让心湖再次冻住。她是朝霞,正瑰丽绚烂而充满希望;而他是晚霞,虽也绚丽多彩,却是走向黑暗。 在血无仇想着这些的同时,杭无一所想却几乎与之相反。她在想胡仙仙这几天所说的话,脑海中也是那些话在回荡:相爱是两个人无需遮掩、无需隐藏、无需改变自己,对真实的彼此倾心。 她看到血无仇来了,没有再想着避开,她所悟是:我本来如此,而你恰好喜欢如此的我,这才是爱。若是你心里先有个标准,我强迫自己去附合那个标准,那是自欺欺人,不是爱。 血无仇看到杭无一停剑收势时向他莞尔一笑,他有些懵,而她笑容更加明媚:爱了就是爱了,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必为了自尊就假装不爱你。或许,永远就这么爱着你却与你无关;或许,你终有一天发觉你也爱着我;或许,在某个转弯处发现我的真爱另有其人…… 无论如何,此刻都没必要埋藏我的爱意。但是,我只热情表达爱意,不会死缠烂打干扰你的生活。我爱你,也同样爱自己,拥有自尊才有资格期待与你平等相爱。 杭无一腾身跃下碧洗台,落落大方打着招呼:“血道长,早。” “杭姑娘,早。你功力进步很快,定然前途光明。”血无仇很快从懵愣中回过神,摆出兄长态度答话。 “她运气那么好,当了我的徒弟,有这样的师父前途能不光明?”胡仙仙飘身而下的姿势真是仙气十足,冒出这句话后就变诙谐俗妇了。 “七师叔。”血无仇向胡仙仙稽首行礼后,再说:“羊妖的事已经查出头绪,师父让我来请你帮忙彻查此事,捉拿羊妖。” 胡仙仙听他这么说,就挥手让其他弟子都散去,再交待杭无一:"你们申时和酉时还要再来练功,不要因为我没来监督就懈怠。" 杭无一答应着,就向血无仇告辞离去。她走了几步,胡仙仙又追上她,悄声说:"你今天见了无仇还表现得可以。要记住,我所说的道理不是因为我得到了而你还没有得到就向你炫耀,是我曾经犯错,不能看着你再犯错。总是重复相同的错误,这人还怎么成长,怎么进步?" “我明白了,以前有些话是故意跟你斗气。阿姑,你快去办正事。”她朝胡仙仙吐吐舌头,与叶赛英他们笑闹着跑开。 胡仙仙转身和血无仇一同往大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七师叔给你句忠告,别嫌我啰嗦。不要用自以为对别人好的方式去隐瞒和欺骗,给别人、也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好的,我记着。”血无仇一副听长辈话的好孩子模样,可他想的却是说者容易做者难,他无法迈过心里的坎儿就难以做到给谁机会。 胡仙仙知道他只是碍于情面才勉强答应,但也不催促他,只要他能记住就好,记住了就总有懂得的那一天。她转而询问这羊妖之事到底如何,血无仇细说起来。 程浩风与胡仙仙分析出那使金针怪人是只羊妖后,血无仇就带人满城搜罗怪异之事。 整理搜集来的讯息后发现其中有几件事相关,就是京中几个大户人家都闹出后院秽?乱的事。这些大户人家蓄妾众多,有好几个小妾通??奸之事被撞破,可惜捉拿奸?夫之时总捉不到。 后来,有一家的老爷带人吵吵嚷嚷到处搜人时,他相邻不远的一个老者家中发现牲畜圈中多了一只羊。老者经了不少事,听过很多传说,当时就猜到奸??夫就是这只羊所变的妖物。 他急急忙忙的去找那老爷,可等他们赶到牲畜圈时,那多出的羊早就逃走了。 血无仇说马上就要去见那些人,他去详问老爷和邻居老者事情经过,胡仙仙就去查问那小妾。 到得豪华庄园外,血无仇自去问事了,丫鬟领着胡仙仙往后院走去。令她诧异的是,后院柴房中不是关着一个女人,而是关了五个女人。 见了她那般表情,丫鬟叹着气说:“唉,里面有两个姨娘,还有两个是丫鬟,再有一个是我们家小姐。要不是连我们小姐都被糟踏了,老爷才不会大张旗鼓的捉那妖怪。老爷常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实在是逼得没办法了。不过,外人都只知道姨娘们出了事……” 胡仙仙颔首让丫鬟先退去,她不会乱说的。小妾卑贱,就算出了丑事,打一顿撵出去就可以。小姐出了丑事,那就是整个家族都会有污名。其实,不论是哪种身份,她们都是受害者,都应该被安慰,而不是被拘禁在这里。 可胡仙仙一踏进门就吓得把那点同情心丢干净了,只因她刚反手关门,她们就蜂拥上来对她乱刨乱抓。 “你们把羊公子弄哪儿去了?臭道士,快把他还给我们……” “放我们出去!再不放我们,就让羊公子杀你全家!” “咦咦咦?这次是个女道士……” 她们浑身脏污,脸上还残留着脂粉浓妆,看起来比老王爷墓中的艳鬼还吓人。可能之前请过道士来降妖,她们才这么闹。拉扯中,一个女人无意中触摸到胡仙仙胸前柔峰,她们怪笑惊叫着退到墙角。 胡仙仙浑身爆?发寒气,凝结出灵气冰晶罩。她本还想着听她们哭诉时要注意收敛自己脾气,别在言语上让她们难堪,没料到是她们让她大大的难堪!她心头恶心至极,像是自己掉进了爬满蛆虫的肮脏粪池里。与她们隔离开来,才能好好说话。 如果说先前只是无意的触碰让她厌恶,而后她们说的话则让她起了杀心。 “咋换了个女道士来?是不是听说了羊公子床上?功夫好就特意来跟我们搭伴儿……” “羊公子才不喜欢她那种冷脸瞪眼儿的……” “哈哈……她会法术啊,指不定来个霸王硬上弓……” 道门女弟子称坤道,俗称道姑也可以。以往听到别人叫自己“女道士”时,胡仙仙会耐心纠正,此刻听来是她们故意突出“女”字羞?辱她,以致于她后来听到这么称呼仍怒不可遏。 胡仙仙很想杀了她们,让她们彻底闭上嘴,还好她残存一丝理智才没这么做。但她也不准备慢慢开导询问她们,直接厉声喝问:“羊妖怎么到了这里?又是怎么勾搭上你们?你们知不知道羊妖藏身在哪里?” 第五百五十六章 傻大丫头 面对胡仙仙的喝问,那些女人没有回答,也没有羞愧或者畏惧,她们只顾七嘴八舌的说着污言秽语。 这情形让胡仙仙很纳闷儿,若说这些富户家的小妾婢女本来就淫?贱,那没出阁的小姐总该矜持点?她见她们之中有个女子约是十五六岁,衣饰稍整洁些,也没有涂脂抹粉,应该就是这家小姐,她反倒是嚷得最大声。 这家小姐嚷着嚷着就双手使劲捶打冰罩,目光里满是疯狂。胡仙仙拧眉盯紧她的眼睛,看出她已经神智昏乱。 冰罩看着很薄,却是很难敲碎,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焦急起来,招呼着其他人一起来敲,还骂骂咧咧:“打碎这个罩子,把这个贱人拖出来!哈哈,想跟我抢羊公子,看我不打死她……哈哈……” “她是想来收了羊公子的……不是跟你抢人,快停手!看你把手都捶破了……”一个看起来略老成些的女人拉住那小姐,言语间显得比其他人稍微清醒些。 那小姐不听,疯笑着对冰罩乱捶乱打,破皮的手渗出鲜血,滴落冰罩上。胡仙仙看着冰罩上鲜血浸染的刺目红斑,渐渐明白这些女人护着羊妖的因由。 这种自称鬼金羊后裔的羊妖天生性??淫是因练了某些族传邪功。这只羊妖能从程浩风手中逃脱,必然功力不低。这只羊妖逃脱后肯定会用邪法迷惑女子为其所用,她们都因此失了常?性。 想及此处,胡仙仙散去冰罩。她素手轻翻间就御出一元浑真簪,簪划荧光,使四个女子晕倒在地,独留那个稍微清醒些的女子。 “你来说说你们是怎么被那羊妖迷住的,说了实话,我可以想办法救你们。”为了防止她乱抓乱摸,胡仙仙变出绳子捆住她再问。 “救?咋救?让我们哭得稀哩哗啦的跪着求老爷放我们?哼,他会放我们才怪!等抓了羊公子,就得把我们绑去活活烧死!”她愤愤说道。 “她们可能全都疯了,你还是清醒的,是不是因为你自愿跟了那羊妖?”胡仙仙察觉她对这个家有恨意,试探着问。 “自愿的,当然是自愿的!羊公子对我可好了,我们都相好几个月了……哼……要不是她们多嘴乱说,我才舍不得让她们勾引羊公子!” 她说她与羊妖相好了几个月,那就是说有可能在韩泽熙登基前这羊妖就潜伏在京城中,并不是为了刺杀韩泽熙临时来京。如此看来,羊妖并不只是诚郡王收买的刺客,还应有其他身份。 胡仙仙迫使自己再冷静些,争取尽快套问出羊妖下落。她朝那女子笑了笑说:“看来你是真心喜欢他,没有因为他是妖怪就嫌弃他。” “妖怪比人好!哼,啰哩巴嗦说啥废话?你不就是想让我告诉你羊公子藏在哪儿?想都别想!最恨你们这种管闲事的和尚道士了……要不是你们,羊公子根本就不会受伤,也用不着躲躲藏藏……”她发连珠炮似的叫骂起来。 胡仙仙任由她骂,等她骂得口干舌燥才说:“人与妖终究有差别,你不懂妖的想法,怎么敢肯定他也是如你一般用心来对待你?” “谁要他也用心来对待我?只要他让我快活,给我钱花,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你休想挑拨我和他的关系!想从我嘴里套话,门儿都没有!”她朝胡仙仙龇牙咧嘴,面容显得很是狰狞。 胡仙仙拍了拍头,不知该怎么办了,这个女人还有清醒的认知,但是她的情绪已经偏激得和疯子没有两样。 沉默,长久的沉默之后,胡仙仙颓丧地出了门。她去正堂找到血无仇,简略说了那些女人的情况。这家的老爷和发现羊妖做怪的老者在一旁也听着,当说到是她们之中有人故意引来羊妖时,老爷惊问那人样貌。 胡仙仙说了之后,老爷诧异又伤感的不断叹气:“是她?咋会是她……她咋要这么害我?他就算害我,又怎么舍得害我女儿?” “她有什么不同?她窝藏羊妖、故意害人的可能性为什么比别人低?”胡仙仙听出他话语里的伤感多于惊怒,这很不寻常。 如果说是羊妖在她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糟蹋她们,那还情有可原,可那女子明显是伙同羊妖来害自家人,老爷怎么会这种反应? 老爷叹着气就趴在桌子上小声哭起来,邻居老者使个眼色出了门,胡仙仙和血无仇跟了出去。他们知道老者可能要说什么涉及老爷隐私的事,不好当着老爷的面说,才引他们出来。 出来后,老者告诉他们,那个引狼入室的女子是个丫鬟,但又不同于粗使丫鬟。这个丫鬟与已亡故的夫人是远房亲戚关系,府里的人都称她大丫头。 因了那层亲戚关系,夫人临终前把小姐托付给她照看,又说老爷要续弦就娶大丫头。 大丫头尽心尽力照顾小姐,可她瞧不上寻花问柳的老爷,想着以后出了府找个小伙子一根一蒂相伴到老。 这老爷哪能遂了她的心?可谁知使手段要了她,她还是不肯跟着老爷。老爷就存心气她,不放她出府,也不娶她,在府里连个妾的身份也没有,就那么拖着、晾着。 转眼就过了将尽十年,大丫头闷声不吭恨了老爷十年,却对小姐很好,是真拿小姐当女儿的那种好。 “唉,老爷知道大丫头恨死了他,做出啥丑事也不奇怪,可他想不到大丫头会害小姐啊……” 老者摇头叹气:“要不是我也算见过些世面,看得出来你们没有乱说话,我都不相信大丫头会连小姐都给害了……” 事情说完,老者告辞离去,胡仙仙与血无仇相视而叹。家中遭此横祸,当家老爷必然十分难过,可究其根源,这祸还是他自己招来。 他们静思片刻,胡仙仙想到条让大丫头泄露羊妖行踪的计策,他们商议好就马上实施。 因了先前莽撞入门吃亏,到了后院柴房外,胡仙仙先目蕴灵力观察大丫头她们再进去。只见其他四人仍在昏睡,被反绑着双手的大丫头则爬到小姐身边,用舌头舔着小姐布满伤口的手。 见着这一幕,胡仙仙更肯定大丫头还存了些人性,如此一来,他们的计策也就更有可能成功。 “你没存心想害小姐?是?”胡仙仙进门后坐在地上,温和问她。坐在地上的动作很随意,能减轻对彼此的敌视。 “羊公子说他真喜欢上了小姐,要带小姐去个仙境似的地方……唉,小姐又撞见了我和羊公子的事,拉她下水也是没办法……”大丫头的眼神不像先前那么疯狂了,很空洞,满是麻木的空洞。 “你给我说说那羊妖是个什么样儿的妖,要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妖,我想办法送你和小姐去跟他团圆。唉,都是女人,我懂你的心。”胡仙仙从袖中摸出个苹果,递给大丫头。 大丫头接过去就大口啃起来,她又渴又饿,又自以为必死,当然不会拒绝。她啃得只剩一小半,突然停口,瞟了小姐一眼。 胡仙仙再掏出颗苹果,笑说还有,让她吃完就是。她没察觉她吃完后,对胡仙仙的防备心在不知不觉降低。 “那羊妖是不是长得特别英俊潇洒?” 听胡仙仙语气中有调笑意味,她的脸红了红,点点头算是默认。 “他长得俊不说,那事儿也跟别的男人不同……”大丫头勾着头小声说,“你是不是真动了心思想瞧瞧羊公子啥样儿?他呀,他那根儿可大可小,真是跟别的男人不同……” “咳咳……”胡仙仙听得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呛住。修道就必须要对人体结构有所了解,她也翻阅过医书,知道男子有举痿之别。这大丫头都经了人事,怎么还说得像是什么稀奇事? “你咳什么?”大丫头睁圆了眼睛瞪她,然后又撇嘴说,“你以为我说的‘可大可小’意思是勃举起来与平常时候的区别?哼,我说的意思就是羊公子伸缩自如、大小随心、变化万千……”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知是羊妖,当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胡仙仙不想再听那个羊妖“特别之处”,就打断她的话头:“你是怎么遇见羊妖的?” “那天……老爷又欺负我,欺负完了,又打我……”大丫头眼里含泪,她忙捂起脸,不让胡仙仙看到她哭。 这“欺负”应该是“亲热”,胡仙仙想不通做了亲密无间的事之后,怎么狠得下心打骂对方? 大丫头顿了顿,深吸几口气才说:“我那天就骂老爷,骂他到处占着霸着不肯松手!老爷说男人本来就该有多大能耐就弄多少女人,还说我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我顶嘴说他,说男人就一根儿那个,凭啥就该到处沾花惹草?老爷气得扇我嘴巴。他越打得狠,我就越说得刁,就盼着他打死我! 可惜,到后来我嘴肿得跟那猪嘴似的,还是没死成。 到了夜里,一个白衣公子钻进我房里。他……他二话不说就脱??光了,让我看他那个……他可以真变成两根儿……” 胡仙仙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这种事可不能让她再说下去,“我弄清楚他有没有强迫你就行,你们的私密事不用讲。” 大丫头愣愣的点了点头,待胡仙仙松开手后才又说:“那天晚上,羊公子做了很多浪荡动作,说了很多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可他真没用啥手段强迫我,比那个尽干下流事的老爷好多了。他帮我擦药,几天后我伤口结痂他才又来找我……” 听她讲了很久,胡仙仙明白羊妖是利用大丫头忧怨孤苦的心理接近她,从而得到这家的小姐。修某些邪功的人需要采阴补阳,而处子元阴补阳之效犹好,羊妖这么做能一举几得。 只是这些隐情胡仙仙没有给大丫头说破,就让她把羊妖当成黑暗中的一缕光。再者,要用计骗她,也不能说破。 说完后,胡仙仙让大丫头先睡会儿养养精神,晚上再来找她。到得晚间,子时刚过,胡仙仙就潜身柴房,背起仍在昏睡的小姐,压低嗓音说:“我相信羊妖算个好妖,诶,救你们出去……你悄悄跟在我后面……”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不同欺骗 对其他人说出秘密,往往不是信任这个人才说,而是正渴望倾诉的时候被人诱导着说出。并且,与人分享秘密后往往会信任共享者,而不是知道了别人秘密就信任别人。 大丫头此时就很信任胡仙仙,在她潜意识里胡仙仙了解她,也就等于她了解胡仙仙。常人很容易犯这种错误,常有人怨愤质问:我们那么熟你怎么还欺骗我? 然而,真的熟吗?事实是掏心掏肺让别人完全看穿的人,却对别人几乎一无所知。 冬月十九的月亮已经不圆,但仍很明亮。房顶上冻起银霜,月色霜华交映,黑夜里弥漫白晃晃的光。 大丫头跟着胡仙仙出了柴房,在院子里东穿西绕,朝最僻静角落的围墙跑去,她很冷也很紧张。 胡仙仙翻上围墙时,示意她也上去。她揉了揉小腿肚儿,怕僵冷的腿会抽筋。 其实胡仙仙完全可以把她和小姐都装在雾隐无隙网中,带着她们转瞬就到百里之外,这么大费周折只是做戏。 大丫头不清楚神棍和神棍之间有多大区别,在她看来能够背着人还轻盈跃上围墙就算很神奇了。 围墙边有棵树,胡仙仙倚着树向她伸出手。大丫头使劲蹦了几下才够着胡仙仙的手,借力爬上墙头。 胡仙仙轻纵身体就背着小姐稳稳落地,大丫头先踩上树枝再慢慢往下滑。快到地面时,有些着急的大丫头想快点落地,就猛地一跳。 跳下去后她没站稳,踉跄几步就接连踩断几根枯枝。枯枝断裂的声音在寒夜里听来格外响、格外脆,惊动了院子里的狗。 “汪汪汪”的吠叫声吓得胡仙仙和大丫头都往前狂奔,她们知道老爷很快就会带家丁追来。 跑啊、跑啊,跑得大丫头快冻僵的身体热起来,热得冒汗。刺骨冷风“呼呼”刮着,吹凉了热汗。黏黏的汗水浸透衣衫,被风吹冷的汗水凝起硬硬薄冰冻住衣衫。大丫头浑身难受,很难受、很难受…… “我……跑不动了……”跑到一条小河边时,大丫头摔趴在地上,她粗喘着说,“你带小姐走……我不跑了……” 胡仙仙一手稳住背上的小姐,一手去拉地上的大丫头,语气坚定的劝她:“别说丧气话,过了桥就能甩脱他们!” “真的?好,再跑……”她眼里又燃起星星点点的希望。 “我们过了桥后我就把桥弄断,一定能甩脱他们!”胡仙仙说出自己有信心的理由,大丫头咬牙坚持爬起来。 她们刚刚踏上木桥,血无仇就带着老爷、家丁们追近了:“站住……站住……” 她们哪里会站住?大丫头双腿本来就跟灌铅一般挪不动脚,听他们这么喊后,倒有劲儿奋力往前跑了。 奔到对岸后,大丫头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她是真再难动弹了,处在了半昏迷状态。 胡仙仙把小姐放下地,跑到木桥桥头用拣来的柴刀对桥板狂砍猛剁! 血无仇已经快上桥了,他大喊着:“七师叔,不要再跑了!那两个女人不值得你冒险帮她们逃跑,只要你把她们送回来,我就不告诉师父这件事!” “不行!我要送她们去团圆!你们就放过她们!” “铎铎”砍桥板的声音和喊话声吵得大丫头苏醒过来,她挣扎着坐起身说:“你……你别砍桥了……你也别管我……你快带小姐走!” 血无仇他们站到桥那头,他们没有直接冲过来,似乎在忌惮着胡仙仙。这种危险临近,又互相僵持的局面比起突然身处险境更令人有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之下,才苏醒的大丫头根本来不及思考整件事情诸多漏洞。 “往哪儿走?不带上你只带小姐跑,跑出去又该把小姐往哪儿送?”胡仙仙一边使出蛮力砍桥,一边怒声斥问她。 “当然是送小姐到羊公子身边啊!他说他家乡跟仙境似的,他说过要带小姐去……快啊……”大丫头爬到胡仙仙身边,拉住她砍桥的手。 “羊公子家乡在哪儿?他天南海北到处闯,估计根本就没有家……”胡仙仙没有用灵力去砍桥,要不然这么座小木桥早被砍碎了。她挥刀高,落刀轻,根本没使力还假装累得不轻。 “我不知道羊公子家乡在哪儿……是啊,去哪儿找他……"大丫头显得迷茫又绝望。 胡仙仙知道她此刻头昏脑胀,就拿话提点她:“唉,他有没有别的相好儿?他受了伤就该逃得远远的,还留在京城做什么?嗯……是不是藏在什么秘密地方,想找机会救你们出去?” "留在京城做什么……救我们……不知道会不会救我们……哦!他说过要去天牢救人……"大丫头想起个关键的事,眼神中有了光彩。 她拉起胡仙仙去背小姐,焦急又兴奋地说:"我先前咋没想到?哈……他说过要去救那什么公公……估计就这几天……你本事那么大,带着小姐去天牢周围转悠……肯定能遇上他……真很有可能遇上他!哈……” 胡仙仙背起小姐继续往前跑,追她们的人见她开跑就追了上来。大丫头没跑,她拣起胡仙仙扔的柴刀猛砍桥板,可她连刀都握不稳,砍了两下之后,刀就滑脱手。 血无仇当先追到桥这边,大丫头再次拣起柴刀后不再砍桥,而是朝血无仇冲过去挥刀就砍。 柴刀寒光闪过,血无仇身形都未曾动一下,他右手二指伸出,轻轻巧巧就夹住刀锋。他再微一用力,柴刀已从大丫头手中脱出,“嗖”地一声就被扔进河里。 胡仙仙狡黠暗笑,将小姐从背上放下,往回走去。最重要的话已经套出,只待抓住大丫头,就该和血无仇去往天牢逮羊妖。 可是,让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大丫头没有因为柴刀被扔就束手就擒,而是在血无仇的手即将挨上她时,纵身跳进了河里! 原来,她托付小姐给胡仙仙后,早就存了心要以自己的死来拖延时间!挥刀向血无仇延缓他抓她的时间,她就能跳河,她跳河后他们就算不救她也会因此慌乱片刻。这样一来,胡仙仙带小姐逃走的时间又多一些。 她的身体本来就脆弱得快支撑不住,浮着薄冰的河水又冰冷至极,这跳下去哪还有生还之理? 在电光火石之间胡仙仙就想透了大丫头用意,她本来令人蔑视,此时令人感佩。 在胡仙仙思索的同时,手上也展开行动。凝眸翻腕,雾隐无隙网撒开! 血无仇扑到桥边抓大丫头衣襟却抓空了,而追来的老爷和家丁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雾隐无隙网已经兜住大丫头。 网起后,胡仙仙随即抖开网放大丫头出来,血无仇立刻扣住她手腕。变化太快,她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发怔。 老爷和家丁们已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老爷先跑过去抱起倒在地上的小姐,再让人押大丫头回去。 家丁拿绳子捆大丫头,她眼睛直直地看着与血无仇说话的胡仙仙,干嚎起来:“嗷……你们害我!你们都害我!啊,呴呴……不得好死!你们都不得好死!呜……” 大丫头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可就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先还骂着,后来就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嘶喊不停。 “你嚎个屁的丧?要不是仙姑救了你,你早就死了!”一个家丁骂着踢她两脚。 大丫头眼神极其怨毒地盯向胡仙仙,狠狠咬着下唇,咬得唇角流血才哑声说出话来:“要她个狗娘养的骗我!救……哼哼,救我?哼……跟你们回去,我不如去死!哼……” 听到这话,胡仙仙阴下脸扫她一眼。老爷见状,连忙让家丁用破布堵上大丫头的嘴。老爷怕胡仙仙因大丫头的谩骂生气,会下手杀她。 胡仙仙没想杀她,她觉得大丫头的确该怨恨。最狠的欺骗可能就是:本来绝望了,又给予希望,然后再次彻底绝望。 胡仙仙骗大丫头骗得那么狠,不怨恨她不可能。她阴着脸只是她心里难受,这世上为何要有那许多不该有的痛苦?她能看出来这老爷真心关怀大丫头,这么多年干嘛不说明白,要故意斗气?而大丫头也是真关怀小姐,本该用亲情化解仇怨,怎么弄出更深伤害?大丫头以为家中大院就是牢笼,自己不顾一切想逃离,也想带小姐逃离,却不知掉进恶毒陷阱。 河岸枯草覆寒霜,小河冰水荡冷月,胡仙仙心中凉凉。她挥手以灵力修复砍破的桥板,递个眼神给血无仇,准备离去。 “仙姑,仙姑……我把她们带回去后该怎么处置她们?”老爷有些带着怯意问,他怕会因窝藏羊妖之事治她们的罪。 “怎么处置?那是你的家人,你说该怎么处置?”胡仙仙冷声答道。 她这么说,就是不会治罪了,老爷松了一口气。 “不过,但愿你经了这次风波后能懂得如何处理好家事。毕竟她们出丑,最后伤心难过、颜面尽失的还是你!” 老爷唯唯喏喏的答应着带家丁走了,胡仙仙飞掠入空,却又很快回身落地,她略作犹豫后对血无仇说:“无仇,你去告诉那位老爷,就说羊妖奸?污他家眷的事,就和一场春梦相似,不是真的发生。让他好好善待她们,请大夫给她们开些静心安神的药吃,只要羊妖不再去纠缠,她们就不会再发疯。” “羊妖化为人形与她们发生的事就是真发生了,跟春梦一场并不相同……”血无仇有些不解地反驳。 “我说是那些事是春梦就是春梦,这孩子怎么还认死理儿?”胡仙仙好气又好笑地说他。她当然明白有血肉之躯的羊妖与她们之事是真,不但与春梦不同,就是与被鬼所迷都不同,可她说的重点根本不在于事情真与幻。 “嗯?七师叔是为了那些女子的名节才这么说!”血无仇稍动动脑筋就领会她的意思。有些事不必深究,她们只是平凡人,就给她们回归平凡。 血无仇追老爷去了,胡仙仙与他约好,在天牢最高处的警戒塔楼会合,再议如何捉羊妖。 第五百五十八章 羊妖再逃 仙能感应妖气,但并不是遥隔万里就能清楚妖的具体位置,胡仙仙和程浩风知道羊妖还在京城周边范围内,要查知他躲藏之处也很难。 大丫头提供了天牢的事,大大缩小搜寻范围,胡仙仙已有七成把握捉住羊妖。并且,她分析大丫头所说的救什么公公就是去救李公公。羊妖刺杀皇帝和李公公挟持太皇太后的事几乎同时发生,他们之间肯定有串联。之所以等在天牢的警戒塔楼守株待兔,就因胡仙仙有八成把握羊妖会真来。 卯时天色微明,血无仇赶来会合。他还不能飞掠,要靠踏地借力腾空跃起,一跃三十余丈。这在一般武夫当中已经算是轻功很高,可不断起落也相当费力,但他没歇息,落身塔楼房顶就俯身贴瓦趴着,像只大壁虎。 胡仙仙从袖中掏出两块糕点笑说:“我用灵气光罩护住你,快吃些东西,别饿着。吃饱了再好好歇歇,估计羊妖一时半会儿的也赶不来。” 她指间淡青光华闪动,凝出灵气光罩。血无仇极慢极慢的起身,仔细地看着若有似无的光罩,生怕这光罩起不到隐蔽作用。 警戒塔楼本就是为了防人劫天牢而设,高高塔楼可以了望周围有无异常,楼中有最好的弓箭和射手。只是,再好的防御措施也防不了妖魔鬼怪。 今日是冬月二十,白天没有任何异样。胡仙仙让血无仇先眯会儿,反正有她守着。昨夜他通宵不曾睡,眼中全是血丝,配着那头白发憔悴得完全不像少年。 血无仇轻摇头,固执地再趴伏瓦上,警惕观望。 “你这小子真够固执的,有师叔在呢,何必还受苦受累?” “我吃了糕点已经比平常放松很多,再放松点就会失掉该有的机警。此刻能依靠师叔,却不能长久依靠师叔。”尽管在灵气光罩中根本不可能有外人听到他说话,血无仇仍将声音压得很低。 胡仙仙怅然一叹,不再劝他。他说得对,没有人可以守护他,不能习惯依赖。他师父选择的不是深山避世修行之路,他就只能追随师父在红尘中搏杀,多一分警觉就少一分危险。 血无仇命运多舛,可以预见到他以后还会经历很多苦难。可是,他若一直都是薛家小少爷就没有苦难了吗?平常人也活得艰难,到最后还只能为了鸡毛蒜皮的事蹉跎一生。流星划过天际的光只有短短一瞬,但至少灿烂辉煌过。那么,血无仇的人生巨变算不算也是一种幸运? 胡仙仙思绪万千,体悟世间诸事;血无仇趴伏瓦上,密切注意四周情形。 子时末刻,胡仙仙觉出有妖气从东南方向而来。她鼻翼微动,以眼神询问血无仇需不需要合力围捕。 “且多等等,他只是来探风。”血无仇低声说道,见胡仙仙望着东南方,他也紧盯那边。 她轻点一下头表示明白了,虽知道是先来探风,仍是收敛好心神准备出击。 此时夜深人静,羊妖没有立即展开行动是因天牢守卫还不够困倦、警惕性还很高。还有,他感知到有隐隐仙气。虽然这仙气因刻意遮掩后不是很浓,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丑时中刻,天牢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异况。胡仙仙疑惑低叹:“妖气在变淡……是他发现我们,要撤走?” 听她如此说,集中注意力看着东南方的血无仇眨了眨眼睛。这蹲守的活儿看着挺轻松,其实比激烈打斗更难熬。打斗是不论输赢总有个时间界限,蹲守就说不清要等多久。人不是铁打的,一直紧绷神经会让身心都极度疲倦。 眨了眼睛之后,眼中干涩酸痛感略减轻,血无仇再说:“七师叔,可能是羊妖察觉到你的气息,你跟这里的气息差异太大。” 胡仙仙略加思索后认同他的话,这天牢中关押的是朝廷要犯,绝大多数是穷凶极恶的男子,而守卫则全是阳刚威猛的男子。胡仙仙并不明显的阴柔气和出尘仙气在这种地方就格外突出,再怎么收敛气息都会有异。 “我看他从东南方向而来,京城郊外在那个方向山林挺多,他可能是藏身山林中,救人后要出城入山。那我先离开这儿,就放任他成功救人,我在出城的地方拦截他。”胡仙仙说的这个办法有风险,弄不好会失掉抓羊妖的机会,还变相让他成功劫狱。 “容我想想。”血无仇抿了抿唇后说道:“七师叔可以给我一道灵符,我留在这里查探羊妖,待他得手后再跟踪他,既可以给你传递他的位置讯息,又可以让你突然出现,杀他个措手不及。” 此计可行,胡仙仙怕羊妖真的放弃今晚行动,就急于离开此处。她朝血无仇颔首表示依他计策行事后,就递给他一道灵符,然后飞身往东南方城门而去。 靠近城门处有很多贫民搭设的小棚,为防各种杂乱东西遮挡视线,胡仙仙使了隐身法斜坐到城楼檐角。 丑时末刻,城楼下的小棚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噪音。那里面住的人很多是卖早点为生,提前备好后就能在卯时开城门时,卖给出城进城的人吃。 烹煮食物的热气在寒冷冬夜里升腾,弥漫开灰白水雾。各种小吃的香气往胡仙仙鼻孔里钻,没勾起她的馋虫,倒让她格外烦躁。过不了多久城门口就会热闹起来,羊妖断断不会在那个时候出城。 为何羊妖还没出现,难道羊妖已成功劫狱脱逃,白等了一天一夜?她耐着性子再等了等,等到寅时中刻。 月色已淡、繁星疏朗,天边有一颗极亮的星星闪烁傲然光华。那是启明星,天将拂晓,还没有羊妖将至的迹象。 胡仙仙想去天牢那边探探情况,又直觉羊妖应该会从这里经过,犹疑不定的时候想到血无仇未用灵符传讯,事态应该还在控?制范围内。她相信他办事稳妥,不会出了意外还不联系她。 寅时末刻,很多卖早点的小摊儿已经摆起摊子准备营业,城门口排了不少的人等着出城入城。胡仙仙死死盯着天牢的方向,她终于感知到那里有浅淡妖气。 片刻之后,她手心发烫,是血无仇灵符传讯而来。从符纸所携讯息,她得知羊妖挟着李公公正逃往的地方是离城门半里处一条小巷。那里杂居了各地的人,还有牛马市在那里,属脏乱不堪的地方。 胡仙仙飞身直往那里去,远远地就看见高低错落的杂乱房顶上有金光闪闪。那金光是一对金刺所发,执金刺的人自然就是羊妖。 他那武器只所以叫"金刺",而不是“金棍”、“金棒”,是因真的为“棘刺”状。但胡仙仙觉得更像特大的金绣花针。刺头尖细如针,刺柄的那个孔就如针眼,那孔是方便他持握而设。 羊妖黑袍裹身,李公公仍穿着囚衣。他将李公公夹在左肋下快如疾风的奔逃,落于房顶借力之时就用右手挥刺扎向后方,不论血无仇有没有追近,挥刺都能起到威慑血无仇,防卫自身的作用。 在他又一次踏上瓦片借力之时,胡仙仙左手撒开雾隐无隙网向他罩去,右手御出慧心玉剑刺向他咽喉。 羊妖奔逃至此处已经感应到前方有仙气凛凛,可他刹不住脚了。在慧心玉剑带着杀意袭至时,他仰身避过飞剑,把李公公丢到房顶上,想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才避过剑,雾隐无隙网又已罩来,羊妖右手举起金刺挑网,左脚踢起摔在房顶上的李公公往网中倒飞而去。 雾隐无隙网兜住了李公公,羊妖金刺堪堪从网下挑开细缝,缩身钻出网,身形不稳地跳下房顶在小巷中飞奔。 胡仙仙将雾隐无隙网一抖,网中的李公公就被抖落到追上来的血无仇脚下。血无仇左臂流血,应该受了伤,但他伤势不重,抓住李公公这种人应该不难。 她以眼神示意血无仇抓牢李公公,她去追拿羊妖,就收网跃下房顶。 落地后,她猛然愣怔,只是眨眼之间,明明在小巷中跑着的羊妖已不见踪影。羊妖的功力不可能瞬移他处,但此际不仅不见他踪影,连他妖气都变得极淡。 瞬间后,她又从愣怔中醒悟过来,羊妖定是变回原形藏身了。这小巷旁的牛马市不光是贩牛贩马,也贩各类羊,他变回本体后兽气加强,妖气自然会减弱。 想及此处,胡仙仙折身往牛马市飞去。因还没有到开市之时,各类牲畜都还关在圈里。她感知到山羊圈中有隐隐妖气,反复细辨之后又看不出哪头是羊妖。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马上就会天亮,胡仙仙心内急躁起来。这羊妖会冒险来救李公公,就说明李公公身上还有重要秘密,抓不住羊妖,羊妖就会与他主子再次营救李公公,还会搞其他破事再骚?扰京城安宁。 她眸中寒光两闪,撒开雾隐无隙网将可疑羊群都罩了起来,再抡起红雪拂尘乱扫而去。 拂尘扫过之处鲜血飞溅、惨叫连连,那羊所独有的“咩咩”声连连乱叫,听来就像幼儿唤娘的声音。胡仙仙心中有些不忍,但又以它们本来就会被宰杀为由,让自己狠下心滥杀。 疯狂杀戮惊动了牲畜的主人和牛马贩子,他们睡眼蒙眬的跑出来察看,见了血淋淋的场景后又都缩到门后不敢来制止。 宁杀一千,不放一个的做法逼得羊妖化为人形反抗。他扯去身上所裹黑袍,仅着紧身白衣举一对金刺向胡仙仙攻来。 杀得性?起的胡仙仙扬起拂尘倒卷向他,他双刺交叉绞缠住红雪拂尘将她用力往前拖。 胡仙仙运腕一弹,灵力透过拂丝将羊妖反拖而来。眼见羊妖即将被她拖扑在地,他忽然松手弃了金针,往网边所露缝隙滚去! 猛然松开的反震力让胡仙仙身形略晃了晃,只因这小小失误,羊妖已然脱网而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此章尴尬 羊妖脱逃,天已大亮,胡仙仙免不得急躁起来。她腕上运劲猛抖红雪拂尘,甩脱那绞缠住的金刺。再御灵气裹挟金刺飞射向前,想以他的刺去刺他。 两道金光划过牛马市杂乱棚屋缝隙,直指羊妖玉枕、大椎两穴。 胡仙仙也随金光同至,凌空踢向他头顶。她以为如此杀招必然令他再无逃遁机会,谁知那金刺即将扎中他时,自动旋回他手中。 她纤足触到他头顶,他反手握刺就扎!她足下微偏,他再次拔腿飞奔。刹那间,胡仙仙又失掉一次捕杀羊妖的机会。 这一次全因她心急而糊涂了,明知金刺是他本体之羊角所化还想回刺他,本体法器不伤主的道理都忘记,这不成了自己把武器送回给他? 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羊妖专往人多的地方乱钻,胡仙仙只能紧追不舍,不能御器伤人。杀那些羊有违天和,要是无故杀凡人就会直接招天谴。 东弯西拐不久后,羊妖到得东南方的城门口,眼看着他就要混在人群中出了城门,胡仙仙凌空而起,厉声高喝:“立即关城门!所有人见着穿白衣、拿金刺的男子立即退开五步!不听令者,杀无赦!” 胡仙仙淡蓝道袍上血迹斑斑,所持红雪拂尘更是已被羊血浸透,真是恰如煞星降世,更似夜叉来犯。凭冲天杀气震得守城卫队惧怕,来不及询问她身份就关上城门。路上行人纷纷看自己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见着白衣人就离远点。 行人惊恐地乱跑,很快街上就空开。城门口只剩稀落少数人时,胡仙仙看清试图往人多处躲的羊妖。 她竖眉定睛,御起慧心玉剑飞刺羊妖。羊妖心中顿起警兆,他来不及招架了,薅过正抱头蹿过他身边的一名男子,挡向慧心玉剑。 “啊……”那男子面对突然的变故,顿时尖叫着跪倒在地。 胡仙仙愤恨不已,却也只能转换心念使剑刺偏。飞剑从那男子耳边擦过,带起一条血线。他的耳朵被剑气划破,只有条小伤口,但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被吓得昏过去。 就在这御剑稍偏的闪念之间,羊妖就腾身飞上城楼。他只要出了城,山林中会有人接应他,要捕杀他就更难。 胡仙仙心念所至,分身而出,本体与分身齐围向羊妖。他此时没混在人群中,可以轻易围住他。她如此做是明白羊妖狡猾,靠武力杀他不容易,分身后灵力虽减弱,却能较容易困住羊妖,让他不得再逃,便于击杀。 街上行人们就近躲进屋里,他们很害怕又很好奇,胆大的人就伸头出门张望。他们只见四个女子团团围住一个男子,不明白先前那个血袍女子是什么时候找来三个帮手的。 羊妖一直在逃蹿,他们没看清他的样貌,此刻被围住后手忙脚乱地招架,不得脱离包围圈,他们才略看清他的样貌。他身形修长、面容俊秀,俊秀到有几分阴柔。他们不明白这么个美男子怎么惹上那几个母老虎了,就自以为是地推测因他太过多情才惹祸。 几番攻守下来,胡仙仙探出这羊妖功力约在地仙等级,他能从程浩风手里逃脱,再从自己手里逃脱,都只因他诡计多端。 羊妖左肩被慧心玉剑削去一大片肉,后背被红雪拂尘掸伤,应变得渐渐迟钝起来。在一元浑真簪荧光拖住他左腿,他侧身避让雾隐无隙网之时,慧心玉剑又刺向他肋下。 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以金刺挑开雾隐无隙网的同时,用另一根金刺荡开一元浑真簪,却是对慧心玉剑没有避让。 他不顾一切朝收网的彭清越冲去,因她收网再撒网的时候,不经意间留出个空档。他要从空档冲破包围,跳下城楼而逃。 慧心玉剑刺中了他,鲜血从他肋下喷涌而出,紧接着“噗喀喀”脆响传来,是他肋骨已断裂。这一剑令他伤得很重,却并不是致命伤。他要以自损的方式,获得逃脱机会。 “逃?看你还往哪里逃?”胡仙仙伸手揪紧羊妖后领,将已跳城楼的他抓住。 他跃下城楼时因伤重灵力不续,翻滚了几下才稳住身形,要不然会被摔死。他翻滚时稳住了身形,却令得下坠速度变慢,胡仙仙俯冲直下抓住他。 她心中怒火熊熊,只想杀他,早没了活捉他拷问的心。抓住他后就反手一扔,将他扔在城楼上,再腾身而回御起慧心玉剑直刺他心脏处。 在她还没有跃回城楼时,羊妖没赶着逃,而是咬牙挣扎着弓身站起,邪笑着扯开衣服袒露胸膛。 出剑后,胡仙仙看着这一幕略感错愕,他这是主动受死?然而,她瞬时就闭上眼睛,没空管他死不死! 原来他那紧身白衣裤是相连而穿,扯开衣衫的同时,裤子也从前面绷开。 慧心玉剑由心念所控,胡仙仙闭眼,剑就掉落于地。那些分身与她本是一体,当然也都同时闭眼。 羊妖趁机再跳城楼,胡仙仙听到慧心玉剑落地的声音,反应过来他是为了逃跑才做这下流举动。 她睁眼之时,羊妖已经落地,并踏地借力往前纵跃。他有伤在身无法凌风而飞,但纵跃得也很快,转眼就是两里之外。 胡仙仙羞愤追撵,御剑而起。他边逃边将衣衫脱尽,赤条条地无耻奔蹿。她不敢细看前方,慧心玉剑也就失了准头。 她只得以心念收起分身,用雾隐无隙网撒去罩他。她很快就追上他,眼见就要把他罩于网下,他突然转过身! 羊妖猛然半蹲分腿,挺腰往前扭送,满脸都是狠决又淫?邪的笑意! 胡仙仙恼恨闭眼,高吼一声御剑往前飞冲,不看他身体,乱刺乱劈!慧心玉剑劈刺出的威力很大,可惜击中的不是羊妖,劈得几棵大树断为无数截。 羊妖再次得逃,没想到他会这样卑鄙,她气得都快失去理智。女子的本能害羞感令她无法直视他,不但眼睛不敢看,连心中也生了羞怯意,还怎么能捕杀他? 因了焦躁,她气息不稳,竟是让羊妖快要逃离她视线范围。她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追撵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七师叔……七师叔……” 她回头一看,血无仇不知为何挟着李公公追了来,她落身于地疑惑等他近前。 血无仇见了她懊恼沮丧的模样后,忙说:“李公公说他还有人潜藏在火?药局,必须要你陪他去取一样东西才肯交待。我带了他来城门口找你,已经听百姓说了羊妖的无?耻行径,你来让李公公交待事情,我去追捕羊妖!” 他说着就把李公公往她旁边一推,跃身去追羊妖。胡仙仙默认他的安排,他是男子,不怕羊妖耍无赖。况且羊妖已受重伤,他手臂只受轻伤,应该能打得过羊妖。 想着血无仇应该能捉住羊妖后,她也没那么着急了,冷静一些后,扯住李公公胳膊问:“你说火?药局还有你的人?到底要我陪你去取什么东西?” 火?药局是制造火?药炮弹的地方,一旦出事故,后果不堪想像。也不知李公公想要耍花样才说服血无仇赶着来找她,还是真有什么秘密向她交待。 “当然是取我的宝贝!我在牢里受罪受够了,他们又没能救得了我,我不想再受折磨了。死,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在你们手里死得痛快些。”李公公比之前见他时瘦弱很多,应该是在牢中受尽刑虐。 “好,你的宝贝在哪里?我陪你去取就是。要是你能立功赎罪,或许可以保你不死。”胡仙仙想不通他为什么非得见自己才交待,但这不是细想隐情的时候,先稳住他再说。 “宝贝当然在宝贝房里,就是我六岁入宫时割下来的身上那宝贝。”李公公说得平静中有些凄然,只是陈述事实,为身世伤怀。 因了羊妖的事,这番话在胡仙仙听来就有些变味。她的脸变得通红,瞬间又是惨绿,最后透着阴沉沉乌黑。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火?药局里的细作说是我安的,不如说是诚郡王安的,要不然我埋在宫里的那些炸?药从哪儿来的?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要求,就等着大半个京城都被炸上天!” 李公公误解她脸色变化的原因,神情阴狠地威胁道。 “咳咳……”胡仙仙轻咳两声将走神儿的原因掩饰过去,反问道:“相信你又怎样?真陪你取回宝贝,你就绝对不会让人乱炸?再说,在天牢里你不交待火?药局的事,干嘛这时候给我们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对这一连串的反问,李公公从容答道:“我这把老骨头让他们折磨得活不了多久啦,我也看出来了,不管是皇上还是诚郡王他们都没拿我当人,我就想死得痛快些,少遭些罪。早死早投胎,死了跟宝贝葬在一起才算全尸,下辈子才不会缺啥。咱们虽是对手,可凭那几天相处,我相信你不是坏人,不会耍我。” 胡仙仙听不出他话里的破绽,将他罩在雾隐无隙网中,拖着他往蚕室飞去。 离皇宫不远的那处蚕室可不是为了让蚕上架结茧而设,是太监阉割后体弱畏风,给他们养伤的地方要布置得如蚕室般温热不透风,代称“蚕室”。 刀儿匠存留那“宝贝”,是等着太监们有钱了再来赎回去,至于一辈子赎不回去的,就是死无全尸。 太监们都挺注重死后的完整,李公公神情庄重地到得蚕室旁小屋,恭敬地给刀儿匠请安。 第五百六十章 捉拿羊妖 胡仙仙守在刀儿匠歇息的小屋外,看着李公公对刀儿匠点头哈腰,后来又解开腰带从里衬夹层里取出银票递给刀儿匠。 刀儿匠有些不满地看了看银票上的数字,还想让李公公再添钱,胡仙仙不耐烦地说:“别磨蹭了,快带他去取宝贝!再敢拖延误事,就治你受贿之罪。” 他们随着刀儿匠到了处偏僻院落,李公公突然反手抓住刀儿匠的胳膊将他撂倒在地,狂笑不已。 “死太监!你说过帮你引她到这儿来就放我走的……”刀儿匠叫骂起来,他被反拧着,疼得冷汗直冒。 刀儿匠一开骂,胡仙仙顿时明白过来这李公公设陷阱害自己,御出慧心玉剑飞身过去抵住他咽喉:“快说!你到底想干什么?火?药局里到底有没有奸?细?” “有,当然有奸?细!可是我不会说的!我恨,恨所有人,你们都给我陪葬!”李公公状若疯癫,剑尖划破他皮?肉他也不在乎,真是一心求死。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想死就快死,别他娘的拉着我们!”刀儿匠拼命挣扎着,想从他手里挣脱。 李公公使出全力紧紧扣住他,累得“呼哧呼哧”直喘,脖子上又鲜血直流,仍是不肯松手。 胡仙仙一再逼问他局的事,他都充耳不闻,只顾自言自语的嘶声抱怨:“不男不女的怪物?是谁把我们变成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怪模样?是皇帝!是朝朝代代那些九五至尊! 恨!我恨死了!恨啊!他娘的,到底是哪朝哪代的哪个狗东西想出用‘阉人’当内侍? 唉……我狠心的爹娘啊,家里再穷,你们也不该送我进宫挨那一刀啊…… 我最恨你们两个人!小刀儿刘,是你朝我下了狠手,把我变成这样;胡仙仙,是你让我最后的希望都破灭,没有了任何翻盘的筹码! 恨啊……哈,有你们陪我死!痛快了!快炸……” 李公公把刀儿匠重重一推,放了他。他以为得了自由,踉跄着往门口跑去,拉门时才看见小院的门被反锁,只得颓然瘫倒在地。 “快说,火?药局里到底谁是奸?细?”胡仙仙逼问李公公,他不答话,神色倒平静下来。 “嗞嗞嗞嗞……” 院门外越来越响的声音是引线在燃烧,胡仙仙恼怒地踢李公公一脚,“你还真是想死,要拉我给你垫背绝无可能!” 她拖着他的胳膊就飞身而起,可冲至三丈高时,突然被反弹落地,再冲还是如此。 “哈哈……知道你本领高强,这是专为你设的陷阱,有阵法阻隔,看你往哪儿逃?!外面点炸??药的人就是藏在火?药局的人,我用自己当诱饵就是要拉着你们同归于尽!”李公公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惧色,甚至有些十分兴奋。 “我没那么容易被炸?死!”胡仙仙将李公公摔到刀儿匠身边,她盘坐于地调御所有灵气护住自己。她有信心能抗得住炸,去地球闯地下神宫时威力那么高的炸??药都没让她受伤,这种火?药算什么? 奸计得逞后笑得疯狂的李公公,和吓得神智失常的刀儿匠扭打起来。刀儿匠打人时失了力道,打人也不疼,李公公并不还手,只是不停往胡仙仙盘坐的方向爬。 “泚泚……”声响过,李公公知道火??药引线燃到头了,他猛地朝胡仙仙身上掷出一个东西,爆响声随即响起。 刺目的冲天火光闪过,震耳欲聋的巨响传出时,胡仙仙脚下传来钻心的灼痛感!她痛得有些恍惚,怎么可能会这样?她的护体灵气应该抵得住爆?炸的呀?是因瞬间之前李公公将什么东西扔向了自己?她还没有开始思考,已经痛得晕了过去…… 京城西郊有处开阔教场,冬月二十一申时,冬日暖阳下程浩风满意地看着窑务局厢军新兵操练,郑天霸和叶冠英陪侍在他身旁。 “那就是令郎郑退辽?真是虎父无犬子。”那些新兵分队操练,每队之前都有个教头带领。程浩风指着挥矛呼喝的一个十八九岁少年教头,对郑天霸说道。 “正是他!哈,给他取名‘退辽’就是期望他打退所有番邦外夷,守法朝辽阔疆域,当大将军别当土匪。如今看来还真不负厚望,武艺快赶上我了,兵法韬略又比我强得太多。”郑天霸生性豪爽又与程浩风相熟,听他夸自己儿子也没有谦虚,还相当自豪。 这五百人的新兵算是他们私募,虽然有厢军编制,但是一应资费都是他们三个在筹措,没用国库一文钱,也没从窑务局挪钱。这是他们日后立足的根本,必须要训练成精锐之师。 三人说了些军旅之事,程浩风又让叶冠英定要与卓鹊村联系,和守在边城的霍大将军搞好关系。这位霍大将军是霍图的族弟,在朝中在边城的威望都很高。不论与诚郡王相争到最后会演变成多激烈的战斗,都不能惊扰边城守军,那是法朝通向西域诸邦的门户,那里出了问题就会让国中内斗变成内外交困。 叶冠英答应会借年底巡察各地马递铺事务为由,亲自去边城见霍大将军和卓鹊村,让卓鹊村暗中敦促兵将做好边城防务。 议事之时,程浩风突然觉得手心滚烫,翻掌一看是道蓝色灵符传至,符上所现字迹为:胡元君与血道长皆受重伤?已遣叶师侄在西门迎候?乔楚诗敬上 “他们咋会受重伤?” “怎么回事?” 那灵符字迹是透出的灵光映现而成,这么做很耗灵气,没有十分危急的事,以乔楚诗的修为是不会传这种符的。这种符传送很快,能传的讯息也比较多,但无法隐藏字迹,是以郑天霸和叶冠英也看到了,都焦急询问。 程浩风也想不通以胡仙仙和血无仇的修为怎么会受重伤,至多也就是让羊妖再逃跑罢了,哪至于反被他伤?他没有回答他们两人疑问,向他们稽首示意他们多操心新军之事,就飞身入城而去。 在西城门口,他见到焦急等在那里的叶赛英。她见他落身而下就急忙说:“仙仙双腿受伤,此刻在碧洗宫养伤。血道长伤势更重,暂且安置在东南门守城厢军城楼里养伤。我先带你去哪边?” “哪儿都不去!”程浩风挥手后再说:“见了他们受伤的样子我哪还能冷静做事,你先把他们受伤经过讲给我听。” 叶赛英知道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已经内心狂怒,他是要先报仇再去看望他们。想及此,她整理思绪后尽量简洁地说出自己所知情况:“我们不知道他们受伤经过,见到他们时都已经深度昏迷。 蚕室附近突然发生爆?炸,炸毁了一所小院子,又引发火灾烧了半条街,差点儿危及皇宫。灭火后清点伤亡人数时,有人认出仙仙在碧洗宫暂住,就送了来。 见她受伤,乔师叔急忙带人赶去爆??炸发生地查探原因,拣到了这个铁符。” 叶赛英掏出一块已经变形的铁符,递给程浩风。对于胡仙仙会被炸伤,她们也觉得蹊跷,才会去查探原因。 “这是……降狐妖的铁符……狐妖……难道她转了十世,还会被这种铁符克制?”程浩风皱眉自问,又将铁符递还给叶赛英。 “你们好好查查这铁符是哪门哪派谁人所制,再查清铁符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嗯,你再说说无仇受伤之事。”他已经对事情的大概因由有所猜测,但没有实证前他不会说出来。 叶赛英收好铁符再说:“血道长昏倒在东南方出城的官道上,是过路的客商救了他。 送他入城往医馆去的时候,守城的士兵看见,认出他来,又说他伤得很重不能再颠簸,就留在城楼请军医医治。 我们得到消息后去询问受伤原因,他们说只看到胡元君和血道长追捕羊妖,也不知道受伤原因。我们从他们和附近百姓的话里分析出,大约在昨天卯时中刻胡元君带着李公公去往蚕室,血道长追着羊妖入了山林。” 程浩风凝神思索片刻,摆手示意叶赛英先回去,他飞向东南山林。 飞了两百里左右,感知到下方山林中隐隐有妖气传来,却又辨不出具体方位。他定睛细看,此处离历代皇陵不远,龙气掩盖了部分妖气。 他旋飞一圈,将妖气范围锁定在约三十里的范围。此刻已至酉时,天色极暗,空中彤云密布将要下大雪。他的心情比这天气更阴沉,郁怒中想出个毒辣主意。 程浩风围着这三十里的范围开始布阵,阵法有多种,当初困住段梦柔的阵法就是困阵,用意是围困而不是击杀。还有两军阵前所布的阵多数是伤损之阵,或阻挡之阵,所以常有摆阵破阵的故事。 为何不直接布杀阵呢?阵法借天地灵力而成,布下杀阵有违天和,所以万阵皆有生门可出。 他嘴边含着冰冷笑意,因他此时所布的阵是铁杀阵,是让阵中人无法可破、无路可逃的杀阵!方圆三十里既入八门内,他猛踏地面以心念召出此地山神。 “羊妖藏身何处?快说。” “禀真人,小仙委实不知。”山神向程浩风行礼后才谦恭答话。 “不知?”程浩风冷笑一声指向背后山林,“你可识得这铁杀阵?此处若是生灵灭绝,就全因你包庇羊妖而起!” “不可!真人不可用铁杀阵啊,此阵若成,阵中会草木皆枯,虫蚁无存!真人,小仙的确不知道那羊妖藏身何处……”山神哀声求告。 “哼!你等着天帝治你守护一方不力的渎职之罪!”程浩风应手化出一支黑铁矛,抛入阵中为阵眼。 阵法启动,阵外雪花纷纷扬扬而落,阵内如同干旱多年般草木渐渐枯焦。 “真人……你,你好狠!”山神扑到阵前捶打几下,被光弧反弹摔倒在地。 程浩风斜睨着他问:“说是不说?” “你们这些法力高强的仙家暗中相斗就跟赌牌九相似,各有各的牌,我们这些位卑力弱的小仙就算在一旁窥见了什么,又怎么敢说出哪家手里有什么牌?” 山神没有直说,但赌牌九的比喻让程浩风明白羊妖背后有高人庇护。他语气冷然道:“我未婚妻被人以铁符克制受伤,寻常的山精野怪哪里能知道她还存留有狐?性?赌牌九时不该耍诈探出对方底牌,可他们不守规矩在先,我何必还按规矩办事?你今天说了,我可以保着你;你要是不说,就会两方都得罪!” 山神回望阵中枯萎凋零的草木和惊慌乱蹿的鸟兽,毅然做出选择说:“羊妖藏在陵园旁的皇家家庙中,那些前代皇帝留下来的嫔妃宫女虽说有些没有殉葬,却是被禁锢着见不到外人。羊妖勾引她们,利用她们掩护自己,还与她们苟合采阴补阳治伤……令高徒就是追至陵园外,让那些女人裸?身围困住……才会心慌意乱被羊妖偷袭……” 听及此处,程浩风不想再听,以灵力击那黑铁矛散为烟雾,铁杀阵即破,雪花落入阵中。 他不管山神还在背后絮叨说什么,尽催灵力而飞,一瞬之后到得陵园中皇家家庙后院,此处关有很多前代地位的嫔妃和部分宫女。 程浩风一落地,羊妖心中就起了警兆,火速往外逃去。他出逃的同时,一群赤?身?裸?体的女人浪笑着跑了出来。 “死!”程浩风冷喝一声,鼓荡起护体灵气,道袍如在罡风中烈烈而舞!那些女人还没有触到他的袍裾,就被震得摔倒,有几个离得近的已是扑地吐血而亡。 他直冲羊妖逃跑的方向而追,墨冰剑却并没有直取羊妖心脏,而是横削双腿而去。 羊妖回身以金刺夹住墨冰剑抵挡,程浩风抽剑而回,羊妖转身再逃。 程浩风看着羊妖光不溜啾的背影阴狠而笑,应手化出一排黑栅栏掷到他前方拦起来。他往哪个方向跑,就往哪个方向拦,也不再用武器攻击他。 羊妖伤势才略有恢复,几番折腾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再不逃了,躺倒在地拿话威胁程浩风:“你……你杀不了我的……杀了我,你也别活!你……你知道我的来历吗?” 程浩风冷笑两声,腾身而起,一脚飞踏向羊妖后腰,将他踩在脚下,反讥道:“我不杀你!一死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你?” 第五百六十一章 铁腕厉惩 程浩风应手化出黑绳缚紧羊妖,连夜入城。他过城门时先到城楼中察看血无仇伤势,见徒弟虽仍处在昏迷中性命已无大碍,稍微心安。他吩咐军医务必用最好的药全力救治,又再以灵气稳住徒弟心脉,以防万一伤口发炎侵损心脉。 随后,他往碧洗宫飞去看胡仙仙,刚落身下地就听得尖叫声此起彼伏。 程浩风见那些小道姑都捂眼跑开,才记起押在身旁的羊妖一丝不挂,忙变出个布袍套在羊妖身上。 见羊妖遮住身体后她们才走过来问候程浩风,阮文月带他到得胡仙仙养伤的房间。 在房门口,他见杭无一蘸着药水给胡仙仙擦拭脸上臂上的伤,乔楚诗在给她脚上的伤换药。他挥手让阮文月先走开,在门口静待她们做完手中的事才进门。 她们向他问候之后,杭无一指着羊妖说:“三师伯,这个家伙太无耻了,我们去城门口调查的时候听那些老百姓说起当时状况,真是肺都要气炸了……” “嗯,我不会轻饶他。你们先去休息,我来照看胡师妹。”听程浩风这般说,她们只得出门。 “仙仙……”她们离开后,他轻唤她的名字,一开口就哽咽起来。他想说他捉了仇人来给她出气,可喉头梗得难受说不出话来。 他想握握她的手,却见她双手都满是破皮和燎泡。再细视全身才见她胸腹手臂等处烫伤、灼伤虽重还只算皮外伤,而腿脚已是焦黑如炭。他急忙以灵力探她腿脚伤情,感应到她双腿自膝部以下筋骨尽损,以后怕是连站立都困难! 程浩风怔怔呆坐许久,直到乔楚诗和杭无一再次来为胡仙仙换药,他才回过神。 “我来敷药,以灵力渡药会使药力更好。”他接过她们手里的药,双手凝出灵气光华将药液均匀浸润入她伤口。 灵力炼化药物有利伤口吸收,同时也不会对伤口擦碰造成二次伤害。先前每次上药胡仙仙都会无意识地轻抖,而这一次她躺得很安静。 她脑海中模糊地觉得自己在喷发后的火山周围乱走,岩浆横流,她双腿灼痛无比,想飞又飞不起来。偶尔灼痛中会夹杂刺痛感,她拼命奔逃都摆脱不了那地方,只能忍受疼痛。 后来,脚上似乎没那么痛了,她觉得那些岩浆消失,地上只留石块儿了。石块儿有些硌脚,却也比岩浆好很多。远望青山隐隐,有位蓝袍男子负手背对她而立,他的气息让她很熟悉、很安心,发自心底的呼唤脱口而出:“浩风……” “仙仙?仙仙……我在,我在……”她的声音很微弱,他急切地应答,生怕她听不到自己的回答。 她半睁眼睛有些迷糊地打量周围,目光最后停留在程浩风身上,注视他半晌后才说:“我这是……受伤了?嗯……伤得还很重……” “无碍的,有我在,你很快能痊愈。”他宽慰着她,却深知她此次伤情棘手,眼角余光不由狠狠盯向羊妖。 她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见着羊妖后,不少的伤痕都掩不住她满脸通红,“那个……那个羊妖……他是淫?棍……他……” 看她着急想说事情,被熏伤的咽喉又嘶哑疼痛发声艰难,他忙摆手制止她,安慰道:“别耗精神说话,你好好休养,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程浩风让她闭上眼睛再睡,胡仙仙瞪了羊妖两眼,乖乖歇息。她本来就是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后就是半睡半醒状态。他嘱托乔楚诗她们好好照料她,他去找曹备道处理事务。 挟押着羊妖到得齐真宫已是冬月二十二辰时,雪还在下,只是比昨夜下得小,只有零星雪花轻轻飘舞。 感应到程浩风气息近前,曹备道立刻出门迎接。雪映齐真宫如琼楼玉宇,他头戴鱼尾冠、身披鹤氅、颌下三绺青须轻飘,悠然行来之态真似云中羽仙。 “不知国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到厅中坐。童儿,快奉上香茶。” 曹备道吩咐小道童沏茶,程浩风将他扬起的手压下,沉声说:“不必客套,快寻个偏僻坚固的地方处置这羊妖。” “羊妖?这……这就是羊妖?国师,你为何将他押到我这里来?” 程浩风不回答,只是催促他快去寻地方。曹备道问了两遍后,见他不耐烦,只得引他到了最里的一个偏僻院落。 进得其中一间无门无窗的屋子,程浩风把羊妖掼倒在地,让曹备道叫两个可靠的人来给羊妖上些金创药、止疼药。 “要杀便杀!你、你给我上药是打什么鬼主意?你到底……想干什么……”羊妖乱扭乱拱,大呼小叫着拒绝敷药。 “你伤势颇重,上药当然是为了让你活得长一点,受的折磨能多一点。”程浩风简略对曹备道讲述羊妖之事,说完后才和羊妖对话。 “哈哈……折磨我?你再折磨我……又怎么样?你徒弟……还是让我打得快死……你女人还是哈哈……让我羞?辱……你不如杀了我!免得……免得看见我就心里冒火……” 羊妖话都说不利索了,意图让程浩风给他个痛快死法。对于这鬼金羊一族的妖来说,"死"并不是终点,只是要失去修为变成原形重修。 听他这么说,曹备道吹胡子瞪眼的表现得比程浩风还愤怒,踢了羊妖几脚后,喝骂道:“该死的羊妖,竟然敢做那般无耻之事玷污胡元君慧眼?看贫道将你碎尸万段!” “且慢。”见曹备道掣出剑来要砍杀,程浩风拦住他,“我另有惩治办法。” 听程浩风语气平淡,曹备道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讪讪退到他身旁,听他安排。 “这羊妖贪??色?纵?欲、自夸雄壮,竟能生造修炼出分杈之物,且成全他,再给他添上两道杈。”程浩风指了指羊妖胯间。 那两个来擦药的人没听明白,就询问曹备道,曹备道掀开羊妖遮体的袍子一看,对那两个人说:“把他阳?物划开。” 那两人仍是满脸呆愣相,曹备道再说:“还不明白?你们来瞧瞧这羊妖的阳?根就知道了,国师的意思是,把那羊妖的阳?根剖开竖划成四条!” 室内响起凄厉无比的惨叫声,羊妖痛得晕了过去。行刑完毕,那两个人都忍不住手抖,曹备道额角也渗出冷汗。 程浩风面不改色地说:“把羊妖拖到东南门城门口示众,敞开四肢绑着,不许给他穿衣衫,要记得天天给他伤口抹药,别让他死了。” 他说完就抬脚往外走,曹备道忙忙乱乱地让人将羊妖朝城门口送,空中忽然响起几声带着媚意的大笑。 “程兄,你惩治他的法子真是够辣、够狠、够诡异!” 见着空中旋飞而下的两人,曹备道吓得声音都在发颤:“鬼、鬼王……” 鬼王笑睨着曹备道说:“快去办你的事,别扰了本王与程兄叙旧。” 曹备道和那两个人偷看着反客为主的来者:鬼王披着大红猩猩毡,长发在雪中张扬飘舞,发稍还带起几朵雪花;他身旁的女子银白纱裙曳地,神情比冰雪还冷傲几分,正是凌若风。 曹备道深知这两个人是惹不起的,带人拖着羊妖,弓着身退出了小院。 “羊妖说过他有大来历,他是你的人?”程浩风冷声问鬼王。 “不是。这羊妖是鬼金羊后裔,曹备道也应该知道一些他的来历。” “难怪曹备道对他有维护之意,我借他的手来惩治羊妖还真是找对人了。只不过,鬼金羊一族是星宿鬼金羊之后纯属谣传,你还是说出他实际背景。”程浩风当然明白鬼王出现得这么巧,肯定不是为了来看热闹。 “我说的就是他实际背景啊,你也应该察觉曹备道和天庭有暗中联系?他们在故意纵容羊妖所做所为,总之和天庭那帮家伙有关系,是谁的后裔反倒次要。”鬼王摊了摊手,丝毫没透露他来此的意图。 “既然你不说,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程浩风转身就走。 “程兄、程兄,我专门儿带了她来让你们师兄妹聚聚,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鬼王即刻追上,指着同时追上来的凌若风说。 凌若风以为程浩风会不理她,高傲地扭头不看他,毕竟迷窟之事挺是难堪。 谁知他神色如常回身问候:“四师妹,怠慢之处请见谅。我还有要事处置,恕不相陪。”她转回头要应声时,他已乘风往皇宫而去。 程浩风不知道李公公具体怎样要挟胡仙仙到了陷阱中,但从已知线索推断火?药局有奸?细,此番是让韩泽熙下旨彻查火?药局的人。 做完这些之后,已到下午未时,他又去看血无仇有没有苏醒。军医说血无仇的伤就算好了也会经脉滞塞,以后再不能练武,更别说修道。 程浩风神情黯然,再到碧洗宫陪胡仙仙。进门前他察觉有强大灵力波动,带着警惕进门后却见是鬼王和凌若风在屋内。 “你们来做什么?”他语气不善。 “老朋友受了重伤,我不该来看看?”鬼王笑答着,又指了指胡仙仙的腿说:“啧,就算伤好了,这腿也得废了?” “我会请六师弟前来医治,定会保她恢复如初。”程浩风并不想打扰秦沐风,但目前境况不请他是不行了。 “秦兄的医术确实高明,海底圣境又有灵药无数,不过,我看仙仙除了筋骨经脉之伤,似乎还被什么克制伤了元神?”鬼王试探着问。 “你怎么看出的?你早就知道有人会用铁符克制她,对不对?此时来假惺惺的看望她有什么图谋?”程浩风怒声而问,那铁符威力之大绝对不是平常降妖捉鬼的道士制得出。 第五百六十二章 乱不自知 ?病房中的气氛本来就压抑,程浩风那么质问后,一直带笑说话的鬼王也阴下脸来。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视着,乔楚诗和杭无一面面相觑,凌若风则有些焦急起来。 鬼王先服了软,扭开头去看窗外,却也没对不请自来的行为做解释。凌若风向仍对他们充满敌意的程浩风说:“三师兄,你真是误解鬼王了。鬼王,请你也不必隐瞒此次之事,容我说与他们知道。 我们此次来京是见段梦柔,只为羊妖而来,但并不了解其他事。鬼王无意中看到段梦柔交铁符给法略,当时只觉得疑惑,可他们要设什么陷阱,他也不好干预。 后来,听闻蚕室之旁发生爆?炸,那小狐……胡元君受伤,鬼王才猛省到他们是要害谁……未能及时看破他们阴谋,令鬼王十分自责,他想来帮你们又没有合适理由,才拉了我来东说西说只为寻机会帮忙……” 凌若风说话语调犹如背书,很明显提前准备过,其中应该有谎言。提到胡仙仙时,她顿了一顿,应该是想说她“小狐狸”又觉得不妥,才改口尊称“胡元君”。其实她是师姐,称“七师妹”才是正理,要不愿与胡仙仙亲近,就称“胡道长”、“胡姑娘”也可以,这么尊称倒是怪异。 她终究是不善说谎的人,连乔楚诗、杭无一都听出这些话里漏洞百出。 “你们为了羊妖之事去见段天妃?也就是说你们清楚羊妖的身份背景?”乔楚诗当即发问。 凌若风被问得愣了愣,杭无一又接着问:“你们有治好我阿姑的办法,可又怕我们不相信你们,对不对?” 她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求救的目光看向鬼王。鬼王轻叹两声,迈步走到程浩风身前,正色说:“是,我们是对手,你当然不可能完全相信我,我也当然不可能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透露给你。不过,谎言里也有真话,我真没料到仙仙会伤得这么重,也是真想帮你们!” “好,那个局究竟是谁布的你可以不说,就说如何治伤。”对于炸伤、烫伤程浩风相信以秦沐风医术能治好,而铁符所致元神之伤,的确让他担忧。 “幻冥血藤可补元神,我恰巧能取到。”鬼王答话后,其他人都低声惊呼,程浩风则默不做声。 她们惊呼出声是因“幻冥血藤”太珍奇,据传只冥界才有,是因寄托万千鬼魂思念而幻化生出的藤蔓,藤有血色、也有血味,可定魂魄、养元神。 许久之后,程浩风沉声开言:“幻冥血藤生长在望乡台畔,一直都由冥界进贡给天庭,外人不得取用。你就算能取到也得付出很大代价,这人情太大,我们还不起,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取藤之事还是做罢。”他不喜欢欠人情,这鬼王的人情更是欠不得。 “你想自己去取幻冥血藤?你如今杂事缠身,和冥界又没有交往,就算能想出办法取来,那得多久以后?我本来就生于幽冥之中,取血藤比你容易太多。总之,幻冥血藤我是取定了,取来后你们用不用与我无关。程兄,你不会为了自己面子就狠心看着她受伤痛折磨?”鬼王说了一大通话后,静待程浩风反应。 程浩风不解地挑眉看他,他到底为何如此殷勤?他勾唇浅笑释疑:“她本该不受这伤的,我心中有愧就影响功力提升,做点事来弥补才可让我消去愧疚感。” “那就有劳鬼王前往冥界。”程浩风向他恭敬稽首。鬼王让凌若风在此等候,而后赶赴冥界。 程浩风嘱咐乔楚诗她们几句,就到间清静小室中向秦沐风传灵符请他前来。在等秦沐风来医治的时间里,他又给胡仙仙换了一次药,只是她昏睡没醒。 戌时末刻,秦沐风匆匆赶来,给胡仙仙诊视过后又要去看血无仇。程浩风说血无仇在城楼那里,离得有些远,要先接他回逸鹤轩。逸鹤轩、碧洗宫相距较近,便于秦沐风两边施救。 只是,血无仇伤重,程浩风又连续奔波劳累有些疲倦,秦沐风怕他给血无仇造成二次伤害,要与他同去。 “三师兄,我与你同去转移师侄,就让六师弟专心配药。”凌若风蹙眉低声说,很怕程浩风拒绝她请求。 “也好。”程浩风略作沉吟后就答应,带着凌若风往东南门城楼而去。 程浩风凝出气泡将血无仇笼罩其中,他在前以灵力拖带气泡前行,凌若风在后稳住气泡、防止颠簸。 到得逸鹤轩,将血无仇安放床上,再叫了两个小道童来照料他,程浩风就回书房看有哪些这几天搁置未处理的事务。 等他将积压的事情处理好,就到了子时末刻。逸鹤轩中仍是灯火通明,因了血无仇之事,闲云观中人都没睡,等着派遣。 程浩风让周知事带其他人该做什么就去做,也无需送什么滋补品来看望血无仇。他们走后,茶儿、酒儿仍不敢自去歇息,等在楼下听差。 凌若风守在血无仇门口,静静凝视程浩风书房。茶儿偷瞄凌若风,心头又凭空添根刺。 “酒儿,给我在浴室备桶热水,水中加些盐、姜和葱。”程浩风在书房中静坐片刻整理思绪后,决定直接去找段梦柔质询铁符的事。他虽无需睡眠,接连几日的辛苦操劳还是让他疲惫,他得让自己身心恢复最佳状态才去见段梦柔。 “放那些调料,国师要炖什么东西?怎么还在浴室炖?”酒儿小声嘀咕着,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赶紧去准备。 凌若风飞身下楼,对酒儿说:“那些东西不是当调料用,是为了活血解乏,你可别胡乱放在水里。”说着,就帮酒儿做事。 楼上没有热水,备好水后,要一小桶、一小桶的提到楼上浴室大桶中。茶儿就去帮酒儿提,凌若风见状,就说可以一次运完水,就在她要以灵力运水之时,程浩风制止她。 “四师妹帮我看护无仇,茶儿且自去休息,只需酒儿提水上楼。”他其实可以自己挥手间就运水上楼,这么做只是想借机探探酒儿有没有特殊背景。他们屡次因小事受制,他必须要对身边的人了解透彻。 茶儿冷冷扫视酒儿两眼,酒儿才不管她目光如何,喜滋滋的提水上楼。这费力的活儿,在酒儿看来成了程浩风信任依赖她的佐证,不但有没因此心生怨言,还卖力奔忙相当愉快。 “你真对我三师兄生情了?趁早断了念想,免得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茶儿站在廊下看酒儿上楼下楼,凌若风就细细打量茶儿,她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有妒意、恨意、爱意交织。 “我只是曹道长送给国师的鼎炉,连奴婢都不如,哪会妄求什么?请这位仙长少管他人,还是自断念想。”茶儿看得出凌若风眼神中的无奈悲戚,猜得到她与程浩风定有纠葛,因此反唇相讥。 “你不必嘲讽我,正因我经历过,才好心劝你。你若不听,我也不能强迫你听。 三师兄不是因为心中有人在,才装不下别人,是他根本就把其他女子当成绊脚石。 我是后来才彻底明白三师兄不是为了道义而自律,是很多事在他心里只有值得背负和不值得背负的差别。 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他是忠诚于他自己的感情,而不是怕背叛任何人。他那样的人就算用手段和你发生什么,他也不会负责,还会视你为麻烦。” 凌若风能在寒夜中穿纱衣,茶儿裹着毡袍都已冷得发抖,因此面对凌若风时她是有些自卑的。听了这话,她忽然不抖了,傲然昂起头反问凌若风:“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差点儿就和国师发生什么,可他拒绝了你?或者已经发生了,他不肯负责?” “对,有些事只差一点点就发生。是我自取其辱,都不敢面对他,可他竟然忘了曾发生的事一般。罢了,我所在意的,他全没放在心上,何必自苦?”凌若风听出茶儿话里的讥诮和鄙视之意,但她没有否认。迷窟之中曾发生的事深深刻印在她脑海中,从那事她知道自己和程浩风真没可能在一起,她再爱他也接受不了他那态度。 她是真已释怀,只不过追逐太久,付出太多,一时缓不过来。见了茶儿那般就忍不住劝几句,因为他们之间有同门之谊需顾忌师父颜面,她可以预想到他对茶儿可不会那般客气。 浴室之内,程浩风令自己身心放松,陷于似睡非睡的冥想状态。他神思沉浸于空茫中,没料到有人背后议论他。 快到天明时,他出浴唤酒儿倒水,见她规矩守在门外挨冻,料想她只是曹备道掩饰送茶儿目的配来,本身没有太多复杂牵扯。 他踱步到书房准备东西,铁符之事既然和段梦柔有关,应该是韩泽熙顺利登基,他们也要来分割利益才捣乱,得让他们少捣乱,又不损失利益。 碧洗宫胡仙仙病房门外,熬夜看护的杭无一、阮文月、桑文秀三人为了撵瞌睡闲聊着:“没想到我的二傻子神棍师父还挺招桃花,招的还都是非凡人物。” 杭无一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后,阮文月和桑文秀完全没听懂,直问她在说什么。 “你们没有对人动过心,当然看不出来把人放在心上是什么眼神。鬼王绝对是真的没想到阿姑会伤得这么重,那眼神是既内疚又关心,还有浓浓爱意。唉,真是想不到啊。”杭无一连声感叹。 “说得你好像对人动过心似的,别瞎说了,鬼王是什么的存在?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胡老祖?”桑文秀不屑地反问。 “哟,没看出来我们这几个人里你最小,倒还是你最先动心了。喂,情窦初开的滋味儿如何?你的心上人让你甜呢,还是让你酸?”阮文月笑说俏皮话,说得杭无一再也不敢开腔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问责紫霄 三个女孩子说着闲话,没留意到胡仙仙躺在床上微微挣扎。她半醒半昏地腹诽着:死丫头,傻不拉叽的乱八卦什么?快帮帮我呀,难受死了。 她听得到她们说话,但听得很模糊,也知道自己还没醒,很想起身,可就是摆脱不了梦境。 那种感觉很怪异,清醒的知道自己躺在碧洗宫病床上,想睁开眼睛又抬不起眼皮。她脑海中浮现的景象却是独自走在荒原,到处草木虫鸟皆无,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褐石头,比之沙漠还显得死寂。 她迷茫乱走着,记得自己似乎是从火山岩浆中走出,又似乎想起自己是被炸伤、又被烧伤。荒原前方与天相接处,突然传出癫狂的大笑,又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后来是冲天烈火燃烧…… 胡仙仙意识又清明几分,想起自己是被李公公暗算受伤。她思索起自己为什么不止一次在阴沟里翻船,认为自己该在提高功力之外再多学应变之术,又告诫自己做事定要细心周到做好每一步,别再出意外。 想及这些,她暗暗自责,李公公说火?药局有?奸?细时,就该暂时关押他,告知程浩风后等他回来暗查火?药局,再由他安排下一步如何行事。怎么就让思路顺着李公公走,陷于被动了呢?她很自责,也很担心这个意外会影响程浩风做其他事,急着要起床见他。 越是着急想醒来,越是没法睁眼,往常她也曾陷入梦魇中,都是乱蹬几下腿就醒来,这次是腿都僵麻无法动弹。她自认为是陷于梦魇中才会双腿僵麻,还不知道双腿已因伤失去了知觉。 最后,胡仙仙无意识的“唔唔”声让杭无一她们听到,她们轻声唤她,又揉揉她没伤口的部位,才使她醒来。 “唉……我昏迷了多久?呵呵,?居然跟鬼压床似的醒不过来……无一,给我端些粥来……阿秀、阿月你们扶我坐起来……”她想对她们笑笑,翘起的嘴角扯得伤口有些疼,只得咧咧嘴了事。 杭无一端粥去了,桑文秀拿个枕头垫在床头,让阮文月爬上床,两人一左一右挟住她胳膊同时用力才将她扶坐而起。她伤口蹭得有些疼,还是咬牙忍着,她可不想躺在床上让别人喂粥。 粥端来后,胡仙仙坚持要自己吃,她们只得顺着她。吃了半碗粥,她说话不再那么有气无力了,见她们都满脸担忧,她洒脱说道:“怎么都变成苦瓜脸了?我是谁,这点伤不算什么。瞧,这些烫起的燎泡、还有这炸伤的手臂都开始结疤了呢。等结了疤再拿灵药抹抹,最后连个印儿都不会留下。” “嗯,三师伯请了六师伯来医治,连鬼王都去给你采药,应该会很快好起来。”杭无一把头埋得很低,就怕她看出她们在担忧。 “六师兄来了?他医术高明,也不知给我用的什么止疼药,这两腿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胡仙仙试着挪腿,还是动不了,猜测秦沐风是用了麻痹神经的止疼药。 她们三个吱吱唔唔胡乱答应着,胡仙仙又说要见程浩风,得把关于羊妖和李公公的细节告知他。她们说程浩风有事要办,等他来看她时再详说不迟。她说她可以去找他,一个劲儿地让她们扶她下床,她们不敢说她双腿没了知觉,只是乱找理由与她争执。 正争执间,秦沐风端了熬好的药前来,“别瞒她了,她早晚都得知道。七师妹,你元神受克制狐妖的铁符所伤,双腿自膝盖以下经脉闭滞,有可能从此无法站立。” 他们师出同门,明白对于她来说隐瞒伤情反倒添麻烦。当然,也相信她的承受力。 胡仙仙听得眼珠定住,但她很快就恢复平静,对他们几个人说:“你们瞒着我干什么?害我出丑闹笑话。你们不知道我的命可硬着呢,猫有九条命,我有无数条命。六师兄,论医术我们都比不上你,你尽管医治,不论把我医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怨你。” “嗯,我只是说有可能无法再站立,却也有可能很快就好。鬼王去采幻冥血藤了,你痊愈的希望很大。”秦沐风不喜欢病人对他提要求,即使与他亲厚的人,要是逼他必须把病人治到哪种程度,他也会反感。所以,别的大夫是先安慰病人,他是先吓唬病人。 他递上汤药,她闭上眼一口气喝完。若说她对伤情完全不在意也还做不到,心中有些闷闷的,才养出的精气神又耗尽,与杭无一她们闲聊半个时辰后她再次昏沉睡去。 冬月二十三辰时,程浩风身心恢复元气,他压下各种繁杂思绪,神采奕奕地飞临紫霄宫正门外。 见他从云中落地,早有人一路通传到段梦柔耳中。他没有直闯正殿,而是端立门外静观片刻。 紫霄宫在城外,占地范围比闲云观广阔很多。格局不是闲云观那样围墙围起一个大院落,中间再分隔很多小院落;是依山建起七重殿阁,段梦柔就在最高那重殿阁中起居。从那里到这大门外,健步如飞的人都要走上一刻钟。 程浩风微眯眼睛望那殿宇重重,只见霁雪朝阳之下一脊脊金黄琉璃瓦光亮焕彩,各殿都有紫铜廊柱雕盘着威风凛凛衮龙,殿中香客往来如织,香烟缭绕生雾。 他不急不徐地踏着石阶拾极而上,他是来质询,更是来为未婚妻和徒弟讨公道。还不到和段梦柔他们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可也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白白受伤害。 这紫霄宫香火旺盛,才是清晨就有络绎不绝的香客来朝。程浩风没有排仪仗,连个随从也没带,除非典仪所需他都是独来独往。在他看来,那些排场除了彰显地位,毫无用处。香客多半是成群结伴而来,独行的他显得有些孤寂。 段梦柔他们在得知胡仙仙受伤的消息后,就做好了应对程浩风的准备,他们以为他会气势汹汹上门,结果他就这般前来,倒令他们乱了方寸。原先的准备得改改,与事相关的人员都慌乱忙碌。他们心焦万分,猜不出程浩风要做什么,可他悠然慢行任他们猜得头晕。 香客中有虔诚信徒,也有临时有事才来祈福的,还有不少借着烧香名义来游山玩水的。那些游山玩水的公子哥都带着娇花嫩柳般的女伴,那些女子时不时地低眸瞄程浩风几眼。 程浩风今日没穿御赐羽衣,也没穿道袍,穿着半旧的俗常衣衫。淡蓝的袍色已有些发白,单看衣着略显寒酸。 “本公子带你来是寻开心的,你跟那个穷书生眉来眼去的干什么?想找死啊?”见女伴好奇偷看程浩风,那些公子哥儿都有些不高兴,但大多数都忍着,只有其中一个发火了。 “没……没有……”随在他身旁那女子连忙低眉顺眼的辩解。 “你就盯着他看了,还不承认?说,你们勾搭多久了?他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儿?”那个公子哥儿不依不饶。 程浩风听到有人因他争吵起来,就看向他们。其他几个人都劝那个发怒的家伙别大清早就惹事,他不听劝,还当着程浩风的面骂骂咧咧。 他们当中也有些心智不同寻常的人,暗暗打量程浩风后,觉得他看着像是穷书生,五官生得也平常,但那剑眉星目衬得他有着一般书生绝没有的英朗卓然气度。相形之下,他们自身裹着绫罗绸缎倒像是空有炫目外表的花孔雀。 发怒的那公子哥儿是个凡事要强,性子又执拗的人,他觉出同行的朋友都有偏向程浩风的意思,更是怒火中烧。 他们带来的那些女子频频侧目看向程浩风,只因他不像是有钱有势的人,她们心里清楚该巴结身边的人,可他有种不同于以往所见男子的感觉,让她们不由自主看向程浩风。 她们越发放肆看他的举动引得那公子再也忍不住怒气,由指桑骂槐乱嚷嚷,变成直接喊人朝程浩风动手。 看着撸袖揎拳冲过来的人,程浩风向他们浅浅而笑。清淡的笑容,清澈的目光引得看向他的人都有些发痴。 护体灵气?弹开那些打他的人,他们哭着喊着叫饶命,还有两个人摔倒滚下石阶。程浩风不理身后乱成什么样子,继续缓步向前。 吵闹声惊动了紫霄宫的人,他们赶来处理时碰见程浩风,都齐齐恭敬稽首行礼。见他们对他那般尊敬,又口称“国师”,那几个公子哥儿都有些惧怕,连忙下跪求饶。 程浩风朝他们轻挥了挥手,自顾自地往前行去。他是来了事的,不是来惹事的,不想横生枝节。他心里其实有点感谢那个公子哥儿,是帮他于无形中向紫霄宫闹事施压。 紫霄宫第七重正殿之后的花厅中,段梦柔盘坐于莲花形木榻上,身后分别侍立着一位青衣童女和一位白衣少年。她侧旁跪着水妙虚,脚边趴着哭哭啼啼的阿琐,还有两个手执钢鞭的彪形大汉站立于门口两旁。 程浩风走近花厅,段梦柔急忙起身迎出门外,两人寒暄之后,步入厅中。 待程浩风落座,段梦柔也盘坐回榻上,她指着阿琐痛心疾首地说:“程师侄,误伤胡师侄与令徒全因她挟私报复,并不是谁授意她去做。一切皆因我管教不严而起,如今绑了她任凭程师侄责罚。" 他看也不看阿琐一眼,语气平淡回话:"她是紫霄宫弟子,段师叔既然认定她有罪,该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第五百六十四章 自有判断 段梦柔打定主意要让阿琐把所有事都担了,她算准了程浩风有撒气对象后就不会再为难他们。她早防备着他会来兴师问罪,只顾想应对他的万全之策,竟忽略了那么短的时间里他根本没空去查什么。 程浩风敢来质询,不过是他自己根据极少的线索推测出一点情况,还有鬼王和凌若风透露了一丢丢关于段梦柔的讯息,实际上他根本无法证明紫霄宫与蚕室爆?炸案有关。 他可以说是来“诈”他们,他们急于推人出来抵罪的举动间接坐实他所推测一切。他还有许多事不了解,让她们来处置阿琐,可以更多的通过他们言行了解幕后真相。 段梦柔没想到他把处置权推回来,她该怎么处置?她低头深思,眼珠乱转着,最后咬牙下定决心。 “程师侄待人宽和,我们却不能徇私护短。妙虚,阿琐出自你门下,你取她内丹,再将她赶出紫霄宫。”段梦柔下令后,水妙虚眼神哀哀地求情,段梦柔眼神严厉地拒绝。 阿琐双腿已断,本体毒齿已失,全仗着还有些灵力修为又是紫霄宫弟子才能立足于世,若是被取内丹再出了紫霄宫,肯定会落到比死更惨的境地。 看着一步步逼向自己的师父,阿琐惨呼着:“不……不……师父,你不能这么对徒儿!我恨胡仙仙,都是因为她我才会断了腿,没了毒齿……我借机报仇有什么错?你们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承担后果?要不是你们让我……” “啪啪……”突兀的两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水妙虚本来是怜悯徒弟的,可听她情急之下要攀连他人,就怒从中来,狠狠扇了她两耳光。 阿琐被打得不知所措,泪汪汪的眼睛乞求地看向段梦柔。段梦柔厌恶地横她两眼,让守在门口的大汉进来鞭笞她。 她疼得连声惨叫,乱喊起来:“三郎……国师,国师,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不是想把胡仙仙致于死地……师祖……师祖啊……你明明说过要对付胡仙仙的……要不然我哪来的能力伤她……” 她再说下去,只怕所有事都得漏底,水妙虚再不迟疑,掌运灵力拍向她面门。 “且慢。”关键时刻,程浩风飞身挡开水妙虚,“胡师妹侥幸保住性命,也就无需让阿琐以命相抵。异类修行全赖内丹成事,也请段师叔开恩留她内丹。” 他主动开口求情,段梦柔他们当然应允。程浩风回身斜睨阿琐一眼,见她浑身鞭痕,低叹两声。 见他看向自己,阿琐本来强忍着的泪水突然汹涌而出,呜咽道:“你还肯为我求情?你真是个好人……不,不,你是个灾星……呜呜……我修成人形之后一向只有男子被我所迷惑,从未有男子令我动心……没料到见了你之后就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只是一点点动心就招来这么凄惨的下场……呵呵,也好,胡仙仙比我用情更深,以后定会落得比我更惨……” 水妙虚看着她似癫似痴的模样,也是泪湿眼眶,毕竟收她为徒之时是盼她光大本门,而不是看她穷途末路。 程浩风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想听她辩护关于爆?炸案和铁符的事,才好分析情况,可她干嘛总拿他说事儿? 这有些失控的局面让段梦柔暗生气恼,她递个眼色给水妙虚,让她赶快了结此事,否则做那么多准备想瞒住的事就瞒不住了。 水妙虚拿手抹了泪说:"你自做主张行事,想挟私报复,偏偏又不谨慎,遗留铁符在现场,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给紫霄宫惹出祸端,就该由你来承担责任!我们想庇护你,可你偏要牵连其他人,同情心都让你耗没了!你自己说你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自己当然不会严惩自己,可面对水妙虚的问题,阿琐竟然再也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她眼神有些呆滞的环视屋内,内心突然被满满的绝望填满,她意识到自己就算不受刑,也再不能好好过下去。 “我就那么没用?我也为紫霄宫办了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该怎么办?我以死以谢天下总行了?只是,我死前有个要求……”阿琐直直盯着程浩风说:“我要死在他的剑下!” 程浩风摇头而笑,他不明白阿琐怎么就缠着他不放?他们不过是因蛇傀之事有交集,他为了套问真相对她说了几句带挑逗意味的话而已。 她怨恨胡仙仙,可斩断她双腿的明明是他,偏还不恨他!胡仙仙差点儿丧命于她毒齿之下,却没因此对她怨恨,她有什么理由怨恨胡仙仙?难道说,她以为没有胡仙仙他就会对她生情?她或许对他有过好感,可还不至于到了死在他剑下也死而无憾的地步? 阿琐出要求后,其他人都等着听程浩风的回答,见他只是意味深长的浅笑,都有些急躁。他察觉他们目光有异,暗道这阿琐是故意博取同情呢,他要真杀了她,她就是为爱犯错的痴情女,他则成了心胸狭隘的自私男。 程浩风谨记自己来紫霄宫目的,可不愿为这些纠葛乱了方寸,他温润含笑道:“段师叔,我不知道紫霄宫门人为何跟李公公有交集,且先为我答疑解惑。至于阿琐,就关在你们紫霄宫惩戒犯错弟子之地,让她闭门思过就是。” 他们都有些诧异的望向他,他催促那两个大汉快将阿琐带走。两个大汉以目光询问段梦柔,她挥手让他们照程浩风所说去做。她不想让阿琐留在此处,再说下去就该把紫霄宫颜面丢尽了。 程浩风当然也不想阿琐留在此处,实在很干扰他做正事。与段梦柔等等人交锋,他一直都是被动破局,破局者再智勇双全也终是让人牵着鼻子走;既然已经选择这条路就不能再顾虑重重,他要反过来设局对付他们,早除隐患才能早达目的。 将阿琐拖走后,段梦柔让侍立的童男童女也退下,厅中只留她和水妙虚与程浩风谈事。她示意水妙虚讲出紫霄宫牵涉进李公公之事的原因,程浩风仔细聆听。 她们所说情况是,李公公当了慈安宫掌宫太监就挑拨离间,让太皇太后疏远法略。法略一直为此心怀不忿,暗中调查李公公。 在李公公挟持太皇太后之时,法略也想出力相救,无奈没有机会。在慈安宫事情平息后,法略查知李公公余党还没有清剿干净,混在局妄图再生事端。 法略想要一举破获火?药局奸细案,以此向太皇太后和皇上邀功,可以重得荣宠。他自知能力有限,就来求段梦柔帮忙。 旧交登门求助,段梦柔也不好拒绝,但她又不想再卷入是非。正为难的时候,阿琐主动请缨,愿意协助法略剿灭李公公余党。段梦柔以为阿琐法力智谋都不算高,也就是做点跑跑腿、吆喝两句的事,量她掀不起风浪才答应她去帮法略。 谁曾想,阿琐想借机报复胡仙仙,而法略也因在义庄落败之事恼恨胡仙仙,阿琐就想出“一箭双雕”之计。 程浩风听得眉头微皱,插话问道:“他们本来要对付的人是李公公,怎么又跟李公公合作,让他把胡师妹诱入阵法当中?” 段梦柔接话说:“这就只怪胡师侄树敌太多,把原本是对手的人都给逼成合作者了。法略为了逼问出火?药局?奸细,答应救李公公出天牢,只要他能引得胡师侄到阵法中,就可以想办法提供条件送李公公去东瀛。唉,李公公恨胡师侄坏了他挟持太皇太后的事,就答应暂时与法略合作。” 太阳升高,房顶上的残雪融化,雪水顺着屋檐滴下,嘀嗒嘀嗒轻响。程浩风没有立即接话,他看着晶莹水滴出神,他在想胡仙仙怎么就招这么多人恨呢?明明是他们屡屡威逼,为非作歹,倒说得是胡仙仙故意欺负他们似的。这些人是占了强就夸自己聪明能干,吃了亏就怪别人心狠手辣,只有他们自己永远正确无比。 “程师侄,你行事沉稳谨慎,可那胡师侄太能惹祸了,你百般维护她,她能懂你的苦心么?”段梦柔似笑非笑的说着,程浩风似听似未听,没做任何反应。 段梦柔叹口气再说:“唉,这次的事全是意外,法略和阿琐本也没想将胡师侄置于死地。他们是想将她困在阵中,以铁符压制她修为,让她低头道歉。可谁知李公公恨她恨到了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定然要她死的地步?蚕室之旁爆?炸声起,法略和阿琐也慌得手足无措。” 程浩风不想细究那件事到底谁是主谋,他只记住了几个无需做假的要点:法略和段梦柔的势力都参与此事;羊妖愿意去救李公公就必然和他们有关系;他们与诚郡王也必定有关系。 “事已至此,责怪谁都没必要。首恶元凶李公公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我们就不要再起争端。”程浩风说完后,又试探着问:“我刚到紫霄宫时,有几个不长眼的俗人闹事,不知段师叔如何处置的他们?” 他对段梦柔给出的理由看破不说破,是他另有查到真相的办法,且给她个台阶下。至于提起那些杂事,是他想要寻个由头向段梦柔提些要求。 第五百六十五章 挑事普救 程浩风这么一说,段梦柔讶然反问:“俗人闹事?" 见他点头确认是这么说的之后,她忙吩咐道:"我还不知道呢,妙虚,快去问问底下的人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水妙虚问明白事因,还让人把那几个公子哥儿和几个女子都带到花厅中。 段梦柔看着那些人就来气,要将他们乱棍打出去,并让他们从此不许再踏入紫霄宫。 他们也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听到要这么对他们,都拉开架势准备打一场,管他打不打得过呢,总不能太窝囊。 “段师叔息怒,我与他们只是一场误会,他们也都是世家大族知书识理的公子,还是给他们改过机会为好。依我愚见,就让他们每人为紫霄宫捐一年香火钱,并为段师叔树碑立传将圣德之名流传后世,如此可好?” 要打也没能打起来,程浩风制止双方,他的提议既留了那些人颜面,又让段梦柔得了名利,当然都说好。 让他们走后,段梦柔忽然肃色问程浩风:“你做事向来耿直刚强,今天却屡屡做出让步,还借那几个俗人的事来奉承我,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如何敢在段师叔面前耍阴谋?我如此做只因有事相求,有求于人当然得恭顺些。”程浩风笑答,眸色平静,连段梦柔也看不出他眸底隐藏的狡黠。 “你?有求于我?有何事相求?”段梦柔有些紧张,怕他提出无法办到的事来刁难她。 “春节之时皇上必定会大行封赏、恩泽臣民,段师叔可出面请求皇上封胡师妹为福慧天妃,并请赐闲云观中仙缘圃为驻停鹤驾之所。"为胡仙仙讨封赏的事他直接去也讨得来,但段梦柔去讨来能更加名正言顺。 段梦柔当然明白他的意图,由她出面去请求就没人会说他徇私。她颔首表示答应,又笑谑道:“仙缘圃是不是在观中逸鹤轩旁边,最靠近皇宫的那所小院?听说还正在修。程师侄这么急着划到胡师侄名下,是怕别人占了去?” “仙缘圃本来就是为便于她驻京起居所修,只是御赐给她更让她住得安心。”程浩风得借皇上御赐的名义免让别人说闲话,要不然胡仙仙可能会拒绝入住。 段梦柔随口说笑几句,程浩风略再坐坐,就起身告辞。 他步出这第七重殿外,就听得背后“豁啷”脆响传来,料想是段梦柔没得着便宜,气得摔了茶碗。他撇嘴冷笑,御气腾身入云,直往普救寺而去。 普救寺离城稍近,旁边有个小湖就名普救湖。到得盛夏之时,湖中各色莲花绽放,圣洁美丽的花朵、沁人心脾的幽香引得游人如织。游人来赏花是愉悦身心,去往寺中敬香听经是清净身心。 冬季之时,因湖中无莲,普救寺的香火没那么旺盛。其实,冬日普救湖景致别有风味。因这京城气候不似西北、东北那般冷,湖又处在人烟稠密处,湖面上只凝起一层薄冰。透过薄冰往下看去,清凌凌、碧莹莹的湖水如同是翡翠嵌成。 “谁说寒冬意萧然?碧凝冰湖胜香莲!唉,可叹老僧不识风雅,枯坐念经辜负这韶光琼华。” 程浩风轻踏冰面,潇洒舞剑。他用的招式是太极玄微剑法,却不是平时或稳沉或凌厉的韵味,带上了几分豪放疏狂之态。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胡言乱语扰我佛门清静?”寺中守门的老僧持棍冲了出来,对他大声喝斥。 程浩风朝他爽朗大笑三声,横剑飞身至他身前,他惊得倒退几步,见剑光刺近面部,他本能地眨眼睛。 只是在他眨眼之间,程浩风已连出六招,招招可致命,可又没用实招式,没伤他分毫。 他脸色煞白,跌坐到地上,程浩风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飞回冰面上。 “你……你……你这后生到底是什么人?”老僧已然看出他身手不凡,再回想先前情形又暗恼自己不够细心。这地势开阔,又有寒风呼啸,自己在门后听他说话听得那般清楚,必定是他用灵力扩音,当时怎么没想到,还莽撞冲出来。 “我是什么人?”程浩风就像真在思考似的歪歪头,手腕轻翻就有酒囊变出,他连饮三口却说:“我醉欲眠君且去……有缘之人自会知道我是谁。” 老僧听得一头雾水,还要再问时,只见他已经侧身卧在冰面上。那冰层很薄,根本承不住人的重量,老僧看着醉卧冰面的程浩风,再不敢相扰。 他十分敬畏地盯着程浩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该去向寺里知客僧禀告此事。 寺里知客僧又禀告监寺僧,监寺僧去禀告法略时得知他正在练功,就等在房门外。 一会儿后,法略第十二弟子经过这里,就问有什么事。监寺僧说了后,十二弟子让他不必惊扰帝师。 十二弟子说他去处理来闹事的人就行,纵身跃起之时,十二弟子还大言不惭地说:"你们等我的好消息!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敢来普救寺撒野,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起落三次之后,十二弟子到得湖边,他看也没看清楚湖冰上所卧之人的模样,就张狂叫嚣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给爷爷滚过来!来呀,硬碰硬地过两招儿,别他娘的在那儿装神弄鬼!” 程浩风缓缓起身,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冰面太滑,他偏来倒去好几步,最后终于歪歪扭扭地走到了湖边。 他醉眼微睁,脸上带着浮夸笑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十二弟子上下打量着他,因他正侧身拿酒囊喝酒,也没看清他样貌。十二弟子斜眼盯着他讥讽道:“就是你来挑事儿? 妈的,你不想活了是?对着你这个瘦不拉叽的醉猴儿,爷爷我还真下不去手! 算啦,看你就是猫尿灌多了,到处乱发疯的穷书生,爷爷我饶你一命!快,跪下叫三百声‘十二佛爷’,就放你走!” 程浩风眼角余光睃了十二弟子两下,将酒囊递向他。因酒囊移开,十二弟子看清他的脸。 “你……那贼道……”十二弟子忙退开两步,可为了面子他又停住脚步,色厉内荏吼道:“你别以为你当了国师我就会怕你!哼哼,你病得风吹吹就会倒的时候,还得靠女人保护你呢!你也就是运气好,跟皇上攀上了关系当了国师!来呀,有胆子敢来挑事,怎么不敢动真格儿来打一场?” 程浩风脸上带着颇为玩味的笑容,似乎看着十二弟子跳脚怒骂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他朝那不断要求他出招的十二弟子扬了扬酒囊,吓得十二弟子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他见十二弟子那副狼狈样子,不由笑出声来,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他确实开心,难得如此开心。从小家教严格,男孩儿调皮捣蛋的天?性?被压抑。后来修道所遇的种种事情多很沉重,非生即死的打斗中谁还敢玩闹? 再有,在紫霄宫时他是憋着气的,可段梦柔再怎样都算长辈,她门下又是女弟子为多,动起手来难免惹人说他期凌女子。这个法略的第十二弟子真很有趣,能以碾压他人的实力耍弄他人很是快意,十二弟子让他感受到这种快意。 “你笑,笑、笑、笑个鸟啊!打不打?要打就快他娘的出招啊!”又一次被程浩风扬扬手就吓得倒退之后,十二弟子鼓足勇气挺胸往前走了几步。 传言中程浩风神威慑人,可他亲眼见过的程浩风那般病弱,他侥幸地想,或许程浩风功力进步根本没那么快。 “你是不是说过要把我打得满地找牙?”程浩风低声问着,语气中半点怒意都没有,就像问熟人"吃饭了没有"那般平淡。 “不光打得你满地找牙,还要打得你没牙!”十二弟子撂了太多狠话出来,他不想再光放话不行动了,冲着程浩风面门左右直拳齐出。 “嘎嘣……噗……” 一声脆响连着一声闷响之后,十二弟子的脸变成了青黑色。发出声音的是他下巴和牙齿,他颌骨脱臼、牙齿粉碎了! 他歪着下巴看向程浩风,都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程浩风甩了甩左手,无辜的眼神带了点儿恼意瞪着他,似乎在怪他的骨头和牙齿太硬,硌疼了自己手。 十二弟子张了张嘴,漏风的嘴刚冒出个“咕……”音,就狂咳起来。他的牙齿不是被打掉了,是被齐根而碎。碎了又没伤着牙龈,所以他并不是很疼。他昏头昏脑的要开口骂程浩风,牙齿碎渣呛进咽喉,咳得他快喘不过气。 程浩风靠近他两步,再递酒囊给他。义庄威逼之事,他是骂得最狠的一个,如今他再不能骂人,值得饮美酒庆贺! 他哪里敢接程浩风递来的酒囊?在他眼里,明明没什么表情的程浩风成了在狠厉狞笑!他咳得略好些,稍微能喘气后就三步并做两步蹿回寺内。 程浩风瞥见他跌跌撞撞的背影进门,飞身掠回冰上。 一会儿后,法略第十一弟子和第十弟子怒气冲冲地跃身到了湖边。在寺里给十二师弟接好下颌骨后,他们也没听明白十二师弟说了些什么。当然他们也不需要听清楚,只要知道有人上门闹事,师弟受了欺负,他们要狠狠教训这人就够了! 湖边芦苇絮上凝着雪花融化后的水珠,枯草残叶上也满是晶亮水珠,夕阳映照之下,萧瑟中平添华彩。 冰面上只见一人背影,他临风伫立,喝酒赏景。此人虽身着寒素薄衫,却自有清傲气韵,哪像是来找碴儿的? 十一弟子和十弟子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后决定由十弟子前去询问后再说。 第五百六十六章 法略屈服 法略那十弟子提气运功,小心翼翼踩上冰面。凑近那人正面时,他瞳孔急剧收缩,而后又受了极大惊恐似的瞳孔散乱。 他下意识地吱唔着:“程……程浩风……是你来、来了……” 瞳孔出现这种变化,容易心脏骤停而死,也就是常说的被吓死。程浩风纳闷儿了,我有那么可怕? “我只是来见你师父,你不必恐慌。” 明明是让他不要害怕,十一弟子还是吓趴在地。他不是鲁莽的愣头十二,暗瞄两眼程浩风散发气息,就知道功力悬殊,不敢上前挑衅。 当日被胡仙仙打伤的场景浮现,他怕程浩风会使出更刁钻招数伤人,所以怕成那样。 怕归怕,他理智尚存,迅速权衡之后,就翻身而起纵跳回湖岸,往寺中跑去。 “十师兄……你跑什么?”十一弟子只见着他狂跑,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没工夫回答,十一弟子就想自己上冰瞅瞅到底是何方神圣把师兄吓成这样。 十一弟子的修为不如十弟子,缓缓踏上冰面后,胆颤心惊地走了几步就不敢再走。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暗笑自己傻,干嘛非得上冰面? “喂,哪里来的野小子?快快报上名来,免得死了当糊涂鬼。过来,十一佛爷送你上西天!”他叫骂着,程浩风微侧身斜他两眼,懒得理他。 他生气了,敌人居然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他得显显自己的威风。 十一弟子气沉丹田,猛一跺脚,向程浩风使出一记“黑虎掏心”! “啊……” 惨叫声直上云霄,但是并没有人出招接招,是怎么了? 程浩风听到惨叫声,又接着听到“咕咚”声,眼前场景令他忍俊不禁,那是十一弟子陷进了冰窟窿里。 看着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胡乱挣扎,他扶额笑叹。与法略的新仇旧恨本来激起他心中杀气,此时他是再没了教训十一弟子的心思。 那靠近湖岸的冰层比湖中心冻得厚实,十一弟子用轻身法之后也能站稳,他千不该万不该起了打程浩风的意图,更不该为了以声助力就用力跺脚! 刚开始他还能用双手撑住冰面,试图跃起身。可谁知因他挣扎,冰面完全皲裂,他整个人沉了下去。 程浩风见裂缝扩大至脚下,就轻轻旋身飞入半空中。他觉得闹够了,也是该去找正主了,在他将要乘风而去时,下方响起呼救声。 “救命……救……我……”十一弟子的声音微弱,不会游泳的人在冰水之中远比在温水中容易死。 程浩风凌风拂袖,袖带劲风以灵力卷起十一弟子。将他扔在枯草上,程浩风就转身往寺中正殿飞去。平常人从冰水中救起后也还是会有生命危险,那十一弟子有灵气护体,不用施救。 瞟见那十弟子刚跑到正殿门口,程浩风身形落下踏上他头顶,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又借力跃起,落身到正殿屋脊上。 十弟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按按胸口,四处张望后看到斜坐屋脊的程浩风。 “师父……师父……来了,那贼道……不、不……国师打上门了……” 正殿之旁就是法略练功的房间,里面传来“叽嘎”金属摩擦声,片刻后法略开门出来。 “乱嚷什么?人还没到呢,就没了方寸。叫人备上糕点香茶,让他在客厅等着,晾得他气势弱下去再说。” 法略踱着方步走到十弟子面前,他以为这个徒弟办事算老成的,今天也这么乍呼,真让他失望。 “师父,他来了……他早就到了……”十弟子脸上沾了尘土,这会儿又直冒冷汗,汗水尘土混在一起,挺端严的样貌弄成了花猫脸。 “嗯?”法略脸色沉了沉,往前走了两步,殿外石阶上、殿前客厅中都没看到程浩风身影。 “帝师,多日未见,就忘了老友?”程浩风懒洋洋地伸臂耸肩。 “你……哼哼……国师深知礼仪,不会不知道踏于正殿屋脊不仅无礼,也是对佛门不敬?” 法略望着他,满脸恼怒。十弟子缩在师父身后,悄声将今日其他事也说了,法略更是气得鼻子直喷白雾。那当然不是法略会吞云吐雾,是他哼哼不停,鼻孔中的热气与寒气相汇成白雾。 “帝师也深知礼仪,难道你教徒弟的待客之道就是喝骂客人、扭打客人?” 程浩风眼神渐冷,盯向法略说:“帝师见识广博,岂不闻主傲慢,客不尊?罢了,你我互不尊重,也不必再互相周旋,直接说事了事!法略,你我去寺外冰湖上见个高低!” 他当先飞身而去,法略随即纵身入云跟上。 冰湖中此时浮满碎冰,落日只余天边半?轮?金盘。碎冰错杂尖利,棱口闪烁金光就如刀锋。 程浩风足踏冰棱,就如挺立于刀锋之上。法略比他慢了些,见他如此,也缓缓落身,皱眉踏上冰棱。 才在冰棱上立稳,法略就觉得寒气彻骨。他虽是比之程浩风、段梦柔算修为低的,可早已无惧寒冷,那种寒气是挟夹了灵力而来。 程浩风没有半句客套话就扬眉剑出鞘,横削法略肩部。墨冰剑,本取自于冰晶中,此处又是冰湖,剑意当然冰冷无比。 削中右肩,法略脸色苍白地倒退两步。他暗自庆幸提前穿上护体金铠,否则右胳膊就没了。 没能削下他胳膊,程浩风收剑疑惑看他。他则指着程浩风怒声说:“你……你偷袭……” “偷袭?我是来报仇,又不是比武,出招前还得通知你做防备?”程浩风看出他遍体金气罩护,想起他有御笔提字其上的金铠护身,还记起那金铠连四肢头脸都可以缩身入内。 “算你狠!可你先下手为强也没捞着便宜,你伤不着我!” 见法略虽未受外伤,也被寒气所侵有些虚弱,程浩风轻蔑地瞥向他,再亮墨冰剑! 剑鸣风啸,但他这次没有劈刺法略,而是催动灵气以剑光凝出无数冰柱。 寒气骤来,裂开的冰面再次冻住。冰面上冰柱林立,就如囚笼把法略困在其中。 法略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被气的。他双手平伸大喝一声,即有两尺短棍在手。棍为金棍,真正黄金所铸,并且刻有梵文经咒,金棍泛起的光华中有淡淡佛光。 他狂啸几声,挥棍乱打冰柱。冰柱瞬间断倒一大片,可又瞬间凝起无数根。 “乒乒乓乓”的清亮脆响声中,两人各施绝技,棍舞金光敲打不休,剑光透明凝出冰柱封挡。 “程浩风……你、你疯了?这么拼下去,你杀不了我,我也制不住你……我们都会灵气耗尽……然后活活累死!停手、谈判……”法略累得快喘不过气来。 “谈?谈什么?你和段梦柔串通一气害我,害我在乎的人,还有何可谈的?”程浩风拄剑而立,气息仍很平稳。 法略苦笑说:“你不肯谈……那我们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我可没有空闲与你僵持!” 程浩风眸色阴冷,语气也透着阴冷:“你身穿金铠,我难以杀死你,可我能冻死你!” 说罢,他尽催灵力,御剑直指法略,冻得法略周身起了一层冰壳。 法略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先前还能破冰反抗,此时连金棍都没法持握。 “程浩风……你……此时算是天仙阶位还是……金仙阶位?”法略冷得声音都发颤。 “你这么问就是想弄清楚我的等级,然后去请能压制我的帮手来对付我?呵呵,可惜我几度功力尽失,又几度恢复,所学更是庞杂,早就说不清自己算什么等级。” “你……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国师,怎么能耍无赖?你这个人阴冷可怕……对,不是阴险可怕,是阴冷可怕……” 天色完全暗下来,黑夜中的寒冷让法略神智昏乱起来,絮絮叨叨说起些杂事。 程浩风任他说着,见他意识都有些模糊时就问:“铁符是你找人所制,还是段梦柔找人所制?” “我出身佛门……哪会认识制铁符的道门炼器高手?”法略顺口接话后就后悔了,“程浩风,你、你给我下套儿……” 程浩风挥剑击碎冰壳,僵直站着的法略突然没有倚护后就瘫坐在地。 此刻,那昏迷许久的十一弟子苏醒过来,见湖上冰光莹亮如起了一座冰宫就大感诧异。他弓腰慢行靠近,看清那冰宫是冰柱囚笼,笼中所困的人正是师父。 “师父……我来救你!吼……” 他跺脚发力冲到冰笼边,还好此时冰面冻得厚实,要不然又得被他跺裂掉窟窿里。 “放肆!没……看到我与国师正在比拼法力?哼……帝师与国师较技,你来掺和什么?”他竭力坐直身体,训着徒弟。 法略严厉呵斥徒弟,不单十一弟子听懵了,连程浩风都有些懵。 “师父……你们这……”十一弟子看不出来这情形哪点像切磋较技。 法略朝程浩风挤眉弄眼,神情几近哀求,却还要故意硬气地说:“国师,劣徒不懂事,我们今日比试到此为止……明天再痛快斗一场,分个胜负如何?” “哦……嗯……好,明天再分个胜负!”程浩风弄明白这法略是想在徒弟面前留住威性,且就饶他一回,让他欠了这一回,以后才好拿捏。 见程浩风挥手撤去冰笼,师父又让自己快走,十一弟子直接离去。 看着徒弟走远,法略再也绷不起形象,浑身抖如筛糠,向着程浩风说:“你真是……来报仇的?砢……砢……你、你肯不肯说个条件?解……解了仇怨?” 第五百六十七章 钳敌得利 听法略那意思是真的服输,有诚意谈判了,程浩风并不答话,只是笑。 看程浩风笑得风轻云淡,法略心里很没底,决定再加砝码,毕竟性命最重要:“有要求……你尽管提……” “不管提什么条件都可以?那你能把逼我承认盗佛宝,逼我屈从与黑龙合魂的事都抹去?” 发生过的事怎么能抹去?法略心里更没底了,咬牙决绝说道:“你动手……只求你留我几分颜面……给我个痛快……” 说得很决绝,终究还是怕死,法略眼睛闭得紧紧的。程浩风沉默笑看他,看了许久后再说:“往事如烟,不必再提。” 听程浩风这么说,法略缓缓睁眼,怔怔看向他,就这么算完? “胡师妹还重伤在床,往事了却,这可算不得往事?你得把铁符由来,原原本本给我说清楚,还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程浩风左手掐诀,右手五指翻舞如拈花,聚起蓝色灵气光华点向法略胸口。法略觉得阴冷痛感减轻,他正想趁机搞点小动作扳回局面时,程浩风应手化出黑笼将他罩在其中。 “咦……国师,你看你怎么不信任我呢?”被关在笼中就不可能有平等谈判,法略相当懊恼。 “驱除寒气能让你不颤抖,说话利索些,免得说不清来龙去脉。你只要不耍心计,这黑笼撤开后不影响你什么。如若不然,让你后半生都打摆子。”程浩风威胁法略不想呆黑笼里,那就继续被寒气冻住。 法略知道难以令他让步,就不再闲扯,首先说起铁符由来。 铁符为玄铁所制,上面的符纹均是灵力所刻。因灵力不像画笔那般精准,玄铁又不是符纸那般易画,百个铁符中能制成三个五个都算技艺高超。 铁气隔绝灵气,铁符极其难制,但威力极其强大。那种克制狐妖的铁符,只要方圆一里内有一丝丝的狐性显露,就会激发伤损狐妖元神的绝招。 照理来说,胡仙仙前世白回风都已为仙,狐性早近于无,是不受铁符克制的,胡仙仙受伤是因还处在了阵法中。 阵法限制内只李公公、刀儿匠、胡仙仙三人,相较之下胡仙仙的狐性就显出来了,在用出铁符后当然就针对胡仙仙施威。 “如此说来,救李公公、引入阵法、用铁符是个连环计?你们为何要致仙仙于死地?”程浩风暗暗自责没有早些识破他们诡计。 “不,我们没想致她于死地。我们只想控制她,然后将她送给扎措。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李公公那么悍不畏死,会舍命拉胡元君陪葬……" 见程浩风面露疑惑,法略解释道:“李公公知道出阵的方式,他可以赶在刚引爆的时候就奋力逃出。铁符在阵中可以克制胡元君,但不一定能伤人,他留下来是为了把铁符扔到胡元君身上,那就大大增加威力。” 程浩风思忖着,法略的话还算比较可信。胡仙仙死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让扎措控制住她才有利可图。李公公并不是恨胡仙仙入骨让她死,是他彻底绝望,只求速死,只想拉着能拉的所有人陪葬,不管对方是谁。 “铁符十分难制,也就十分难得,你们从何处得来?” 法略对回答这个问题有些犹豫,程浩风厉色盯住他瞳仁施压,他还是妥协:“铁符出自江州栖云山庄,是段天妃转交于我,我再转交李公公。” 江州栖云山庄云氏一门擅长画符炼器,他们的灵力修为不算高,却在各修仙门派中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现任庄主云碧琼更是打破云家无人成仙的定律,修为已至地仙之境。云碧琼天赋异禀,画符炼器技艺精妙,灵力修为还高深。 “栖云山庄?略有耳闻。据说庄主已经闭关清修十年,又哪能制这铁符?庄中其他人断然制不出能伤我胡师妹的铁符。”程浩风相信铁符出自栖云山庄,但仍要弄清可疑细节。 "云庄主闭关后,特殊定制的器物都是其夫王魁在管理。王魁的画符炼器技艺比云庄主略逊一筹,但也十分高超。" “王魁?王帅的兄长?”程浩风记起胡仙仙无意间惹来的那祸事,受伤公子哥儿中有一人就是王帅。 "是,王帅王二公子是羊五公子旧交,从羊五公子口中得知谋划后,他自告奋勇去寻铁符克制胡元君。他是王魁的亲弟弟,那千金难买的铁符他很容易就能得到。" 法略这话牵进来王帅,也牵进来“羊五公子”。程浩风能想通王帅和段梦柔有交情,都是名门世家,肯定会有所交集。可这“羊五公子”就是羊妖,听法略语气他们倒不仅仅是利用羊妖,而是有些交情? “羊五公子真是鬼金羊后裔?”程浩风用一个已经否认的事,来换一个想确定的事。 “不是,羊五公子是雨工的私生子。” 程浩风想起羊妖被擒后,问知不知道他来历的骄矜样子,就对他身世生了兴趣,让法略细说说。 雨工是龙王之仆,有羊的外貌形态,举步行动间暗隐风雷,又有龙的气息。 东海龙王的雨工之长与鬼金羊族女妖有私?情,雨工之长身份是奴仆,却是龙王行雨的得力助手,统率众多雨工。雨工之长不能娶羊女回龙宫,给予钱财让其嫁与鬼金羊族长。 这羊五公子因有雨工血脉,修炼起来比之其他族类进步快很多。鬼金羊一族虽比其他畜类有灵性,要由妖升仙也极难,而羊五公子即将突破地仙境。这族长明知此子不是亲生,为了光耀族群,也不允许族类将秘密传出去。 纸终究包不住火,再严的秘密都有泄露之时。羊五公子得知自己身世,就离开番邦的鬼金羊聚居地,前往东海龙宫寻父。 他连东海龙宫都没能进入,只得在宫门外寻求机会,盼着能偶遇雨工长。 羊五公子没能遇见生父,遇见了段梦柔。段梦柔见他神情异样,套问出他的身世。 段梦柔是东海龙王义女,为义父庆生而来。她许诺帮羊五公子认父,但又不许他莽撞前去相认,暗中让他为自己做了不少事。 被人屡次利用,寻父之事还是没着落,羊五公子对段梦柔心生不满。她让他藏身紫霄宫后园,少露行踪,他不肯再遵从,放纵自己混迹京城花街柳巷。 在胡混之时偶遇王帅,听王帅竟对番邦鬼金羊族群有了解,就与他攀谈。王帅常年奔走各地经商,番邦的雪峰深谷也去过。他们相谈甚欢,结为密友。 段梦柔知道羊五公子没那么听话了,也不再劝告他,就算知道他答应了诚郡王刺杀韩泽熙之事,也没有阻拦。 她知道韩泽熙没那么容易死,正好借机给程浩风出些难题,要是程浩风处理得当就算了,要是处理不当,她就可以得到韩泽熙信任的机会。她和法略都清楚韩泽熙来历,只是想取代程浩风在韩泽熙心中地位,没有想过扶持诚郡王。 “呵呵……看起来千头万绪的复杂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提高自己并掌?控他人,求取更大的力量,从而达到自己目的。”程浩风是嘲讽他人也是自嘲。 以前他想的是独善其身,认为只要自己提高了实力就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然而他失败了。自己实力再强也斗不过各方势力总和,消灭他人不如掌控他人。可这“掌控”总要涉及许多本来不屑为之的事,他不得不为之。 "这些密事我不会再往外传,我也理解你们想要取得韩泽熙信任的心思,恩怨可以就此勾销,但你得答应我三个要求,不只是答应,还得办到。" “什么要求?万一你要求太高,根本无法办到呢?” “你以为我会说些无理要求刁难你?我可没有闲工夫跟你耍闹。你也别想着先答应下来,再找理由推托,你要是没办成,那我就不会为你们保守秘密。” 法略这才明白他先听各种渊源,最后才提要求的用意了——被拿捏住了,不答应他要求也得答应。法略怕死,更怕丢面子,要是让民众知道他暗里和羊妖有勾结,还搞阴谋诡计,他这帝师就没法儿当了。 法略微微点头,示意程浩风说出要求。 "第一,你和段梦柔出面去找扎措,让他安分当沙城侯,不许再对我胡师妹动歪心思;第二,让王帅从云家拿固魂魄、通经脉的符交给我;第三,我可以放了那只羊妖,就是你说的‘羊五公子’,但是得由他弄来东海龙王的梦幽冰胆。” 程浩风朗声说出所求后,并没有催促法略去做,那些事不容易办,得让法略考虑考虑。 程浩风提的第一个要求,是因知道扎措打的主意不仅是要把胡仙仙攥在手心里,也是想通过只有他能解咒的特异能力掌握足以抗衡天庭的力量。程浩风让段梦柔和法略去传话,是警告他,也是让他以为段梦柔、法略已完全归属程浩风。 而求取固魂魄、通经脉的符,当然是给血无仇用。要治好徒弟,也要让王帅付出代价,得让他明白有些争斗不能掺和进去。 梦幽冰胆是东海龙王珍藏至宝,能滋养阴灵、寄存意识,这是要用来回赠鬼王。鬼王再强大也终属阴灵,如今也用不上梦幽冰胆,万一受伤就有大用处。 程浩风不喜欢欠人情,更不愿意自己心上人欠了其他男人的人情。可是,胡仙仙又确实需要幻冥血藤,他不能因自己死要面子让她活受罪。那么,还了鬼王人情就是最好方式。 第五百六十八章 云荒梦泽 法略想了许久,这三个条件都不容易达到,自己应承下来,段梦柔、王帅、羊妖未必会应承。 “国师,你所提要求不是我一己之力所能办到,就算我想要尽心竭力的去办,他们要是不配合,那也办不成。” “去警告扎措的事,你尽管去紫霄宫请人,不会被拒绝。 王帅那里,你就只说我徒弟受伤需要那样的符,不必说是我提的要求。 我放羊妖的时候,会给他施压,你只需要劝导他、督促他,他会答应的。” 程浩风详说之后就挥手撤去黑笼,随后飞掠远去,也不管放出法略后,他又说了什么。 暗夜沉沉,程浩风直往碧洗宫而去。到得胡仙仙病房外,他问了她和血无仇伤势恢复情况后,就让其他人先出去。 “六师弟,你让叶赛英道长去逸鹤轩看护无仇,其他如茶儿、酒儿等人不要接近无仇。 若是四师妹还没有离开逸鹤轩,就请周知事好好招待她。所需用衣食器物,尽量精美合用。 我有些累,想睡了,你让乔元君她们值守房外,等鬼王取了幻冥血藤回来再叫醒我。” 没有特别紧要的事该处理了,程浩风渐露倦怠神情,他说完后秦沐风微颔首答应他吩咐的事,退出门后再轻拉上门。 程浩风含笑瞥向仍在昏睡的胡仙仙,搬来藤榻放在她病床边。他侧卧榻上,清空脑海中所有繁杂思绪,很快入睡。 深度睡眠能让身心得到最好休息,两个时辰的无梦沉睡比起不踏实昏睡几天还解乏。 程浩风本来睡得很沉,却不知何时做起梦来——或者说是闯入别人的梦里!他见到胡仙仙在梦境中挣扎,就入了她的梦。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们梦中一切却似乎与他们无关。 云荒大陆有一个小国名为渺国,渺国国君有三子四女,其中最幼的七公主最受宠。 七公主幼年丧母,令人怜惜,她又乖巧伶俐,国君当然多疼爱她几分。可是,国君日理万机,哪有空闲带? 在七公主六岁那年,国君延请深山隐修的仙长下山,让七公主拜这位仙长为“圣父”。国君不希望最疼爱的女儿锁在深宫中成天勾心斗角,想让她能自由自在、快乐逍遥度完一生,就请圣父带她到封地安居。 七公主的封地很小,也很贫瘠,但是风光秀美。封地中有个水清荷香的湖泊,湖称梦泽。圣父带着七公主在梦泽之旁筑庐隐居,从此过着无拘无束的宁静生活。 梦泽旁的小庐中奴仆很少,他们都只称七公主为“七姑娘”,渐渐都淡忘她的“公主”身份。圣父唤她“小七”,在她心里她就只是小七,皇宫中的一切于她只有模糊印象。 圣父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博学多才、沉静谦和。朗月之夜,他常会携着小七到湖边望星空。 梦泽畔有竹竿搭起的水榭,他们就在水榭中听风吟、闻荷香、赏月明。 圣父吹起玉笛,笛音经湖水回荡后更清亮动听,湖中小鱼小虾都听得如痴如醉。 有如天籁的笛音引得小七翩翩起舞,她没有固定的舞步,只是随着韵律舒臂展姿。 她跳累了,就依偎着圣父睡去。她很安稳的睡去,她知道就算有狂风暴雨也不用怕,他的怀抱会永远温暖安宁。 圣父隔几个月会外出一次,小七从来不问他去做什么。他那么有才干,肯定不是专门带小孩儿的人,她相信他是去做很重要的大事。 他外出的时候,就托人照顾小七。这个人自称是国君堂弟,要小七叫他“皇叔”。 每次皇叔来的时候,小七都是从喉咙里憋出句:“皇叔好,请问今天学什么?” 她不喜欢皇叔,这个皇叔总是训斥她、吓唬她、还背地里说圣父的坏话。 其实,她并不在意皇叔训斥她、吓唬她,他要求严格也能促进她进步。她最在意的是皇叔说她是父亲交给圣父的人质,还说她是圣父养的“鼎炉”,只因她是纯阴体质又有天凤血脉才格外有耐心培养她。 皇叔也知道小七不喜欢他,总是千方百计为难她。只是,她不会像幼时那般哭泣或是逃跑,她默默忍耐,只要圣父回来就好了。一直以来,圣父最多十三天就会回来,她也就可以摆脱皇叔魔爪。 在她十二岁那年,圣父快一个月还没有回来。皇叔似乎很不情愿带她,把所有焦躁不满都发泄在她身上。 以往,皇叔罚她都是站桩不许动,不许吃饭,或者跪在地板上。这一次,是直接打她。抚琴错韵了就打背,跳舞步伐错了就打腿,背诵诗文出错就打手心…… 小七遍体鳞伤,她突然想回皇宫,她不明白父皇为何不让她回家。她想着只要圣父回来,就让他带自己回皇宫。 一个月零三天后,圣父归来。小七扑进他怀里,诉说思念,也诉说委屈。 她没发现皇叔阴沉着脸不告而别,也没发现圣父佝偻着腰、神情痛苦,直到圣父口中喷出鲜血她才知道他受了重伤。 小七扶不住半昏迷向后倒去的圣父,同他一起跌在地上。倒地的声音惊动了奴仆,他们扶起二人,并请来大夫治伤。 换了很多个大夫,但他们都束手无策。最后,圣父半昏迷半清醒中让小七去请皇叔。 小七第一次独自走出梦泽周边范围,在乱石峡谷见到皇叔。他不肯去救治圣父,她苦苦哀求,并说愿意答应他提出的所有要求,他才勉强松口。 皇叔说他只能暂时保住圣父的性命,真正治愈需要小七的初次天癸水和处子血。 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催促皇叔快去配药。 皇叔让她别急,他说要告诉小七一些秘密,并要求她在圣父痊愈后离开圣父。 皇叔说圣父其实是前任国君的御前护法,掌握着现任国君弑主登位的证据。圣父一直威胁着现任国君地位,现任国君也就是小七生父,为了去除威胁而送上自己女儿。 圣父能答应有了小七就不再威胁国君,只因他所求的不是权力,而是超脱生死、跳出三界。小七的体质可以助他突破修炼瓶颈,为达目的他等待小七长大,等个七八年对于寿命很长的他来说很短暂。 是这样吗?被生父出卖?被圣父利用?小七不愿相信这些,她只在乎的是皇叔要她离开圣父。 皇叔说,他自己就是前任国君的儿子,圣父答应他要帮他复国。等圣父伤愈后修为就会再攀高峰,他们会和现任国君开战,小七只有离开所有熟悉的人才能自保。 回到梦泽畔的小庐,皇叔配药医治圣父,使得圣父伤愈。外伤愈合,功力还没有恢复。 不久后,小七月?事初潮来了,皇叔以初次天癸水入药,使得圣父经脉复通,功力渐复。 几天后,圣父与小七行阴阳和?合之事,得其纯阴滋养,得破修炼桎梏。 圣父在第二天凌晨就闭关修炼,小七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他提升修为的工具。可就算是工具又怎样?那一夜仍令她刻骨铭心。 令她刻骨铭心的不是撕裂般疼痛,也不是焰火般欢愉,是春潮退却后缩进他怀里那和风般温馨。 三天后,皇叔早就离去,圣父还在闭关,国君突然下旨令她回皇宫。 小七回宫后备受冷落嘲笑,哥哥们很少见面倒还罢了,姐姐们时常欺负她,说她是皇室的耻辱。 她十五岁那年,国君为她议婚,竟然连着议了五家王侯都拒绝联姻。 国君自此再不提七公主的婚事,小七成了奴婢可欺的公主,她住的宫殿漏雨也无人修葺。 有一天皇宫内进了刺客,刺客被发现行踪逃入破败的小七宫殿。侍卫草草搜查了那个偏僻晦气的地方,很快就退去。 刺客得救,他要感谢小七。小七不要他的谢礼,她说自己如今和被软禁没两样,只求他帮自己打听圣父的近况。 将近两月后,刺客带来消息说圣父已经和皇叔谋反,正在攻打某座离京不远的城池。圣父如今修为高、地位高,身边美?女环绕。 小七听了这些后只是发呆,刺客说他父亲是被冤死狱中的将军,他只恨国君,不恨七公主,愿意带小七离开是非之地。 皇宫如阴冷黑暗牢狱,小七确实不想再呆了。她随刺客逃出去,逃到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 她认为可以从此隐姓埋名和刺客过着开荒种地的田园生活,可却遇上了浪子。 浪子浪迹四方,见山村中竟然有芳华如梦的倾城女子,就大感惊奇。他三言两语就问出小七真实身份,然后告诉她刺客骗了她。 浪子说皇叔的确谋反,但圣父没有参与,是圣父的弟弟参与其中。圣父本是邻国太子,因醉心修道放弃太子之位,当了渺国前朝皇帝的御前护法。此时,圣父正在到处寻找小七,没料到小七躲在这里。 没想到又遭遇欺骗利用,小七恨透了刺客。当初就是因为刺客眼神纯净如清泉才相信他,这般的人都不可信,还有谁可信? 她跟着浪子走了,在刺客入山打猎的时候无声无息就悄然离去。 小七跟着浪子走不是信任他,是想学得他的本事。若能如他一般功力高强、足智多谋,就再也不会被人伤害。 第五百六十九章 家国情仇 战火蔓延,浪子和小七所过之地不是鼓角铮鸣,就是血流成河。他们没有卷入争斗中,并倚仗功力高强躲过多次杀戮。 小七试着让自己心肠变硬,试着独立坚强的去处理很多事,也试着在旅途中只与浪子互惠互利而不投入感情。 三年后,渺国国君一方失利,皇室宗亲皆被俘虏。小七要回到京城去救亲人,浪子坚决阻止。他的理由是那些人根本算不得她的亲人,而她固执地要去。她并不是因亲情而去,她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皇室耻辱而是皇室救星。 渺国山河破碎,民众食不果腹,回京城的一路之上只闻哀鸿遍野。小七怀着极为复杂的情绪踏入红墙宫闱,她不知道还有两人尾随她入宫。一个是终究不放心她独闯虎穴的浪子,一个是终于觅到她行踪的圣父。 旧日繁华京城已成废墟,雕栏玉砌的皇宫真成为牢狱。小七想要暗中救走众多亲人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来求见拘押俘虏的将领,想要挟持他,让他放出父亲和哥哥姐姐。 那个将领被挟持后半点也不慌张,他说自己宁死不会放人,但让小七也不必杀他泄愤,他有话转告小七。 将领转告的话是,只要小七去见新皇,不单能保住亲人性命,新皇还可以给她的亲人封官加爵。 得了这口讯,小七飞速往京郊大帐而去。新皇就是曾经的皇叔,他要焚毁以前的京城和皇宫,在旧址旁另建新都新宫,是以暂住大帐中。 “皇叔,你可还好?” 她见到他时,嫣然一笑,问候之际再没了当初的怯懦。 “好,很好。你来了,那就是好上加好。” 久已不见的两人都没有因略感生疏而忸怩,皇叔邪笑拥她入怀。 皇叔还没有正式登基,但臣属们都已视他为不可改变的新君,他们劝阻他不能和她有瓜葛。 他们不是亲叔侄,但血脉隔得远那也是有血缘关系,要真正成就霸业、坐稳龙椅,怎么能做有违伦常之事? 小七的父亲和姐姐们被放出来,软禁在大宅院中,处境虽不比从前,但也好过天天受凌虐拷打。 她的哥哥们仍然没被放出,因为旧国君年老体弱再难翻大浪,对他稍微宽松些也无所谓。旧皇子们却年富力强,得到机会就有可能东山再起。 父亲求小七,不论如何要再救一个哥哥出来,皇族的根不能断。 她答应了父亲,她用各种花言巧语哄骗皇叔,可皇叔不上当。皇叔知道她的意图,他说只要她办到一件事,他可以将她最聪明能干的二哥流放到荒漠自生自灭。 只要能够得到自由,那怕是处在荒漠中,以她二哥的才智至少也能割据一方,她想也不想就说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那个条件是:让小七当着圣父的面亲口说她只爱皇叔,顺从圣父只是帮皇叔牵制邻国。邻国很强大,皇叔需要身为邻国前太子的圣父助他复国。 小七不认为这个条件有多难办,只疑惑圣父行踪不定,哪儿去找他呢? 皇叔诡笑,他很容易就找到圣父。他还告诉小七,圣父出关后就四处寻找她,可其他人都瞒着小七回皇宫的消息。 等圣父千方百计打听到她的下落,准备带她离宫时,她已和刺客出宫。圣父一路追寻,寻到那山间小屋时,她又和浪子远走高飞。 得知她要救亲人,圣父就想暗中助她,却不料被他亲弟弟察觉。圣父的弟弟称仲父,是帮扶皇叔复国的人,皇叔答应登基后让国家依附于仲父。仲父好容易扶植出个傀儡皇帝,怎么可能看着哥哥破坏自己成果? 仲父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让皇叔钳制住圣父,令圣父心灰意冷后,他的邻国储君地位再不会受威胁。皇叔达到目的后,他也能更好地辖制皇叔,进而控制渺国。 那一天,小七的二哥被倒吊在高木桩上,桩下满竖尖刀。皇叔搂着小七,指着她二哥说了很多羞?辱?她家人的话。 她没有反驳,只是含泪沉默。皇叔说最喜欢看她受委屈的样子,欺负泪美人最为有趣。 她得知圣父从来没有放弃她后,就盼着他不要来。她一直把圣父埋在心灵最深处,可一旦埋藏不住,他就会占据她整颗心。可如今,她如何面对他? 圣父终究还是来了,小七泪眼朦胧,根本就看不清楚他此时的样子。她望了望危在旦夕的二哥,如同木偶般对圣父说出很多绝情的话。 她的肉体还在,灵魂却已碎为齑粉。她心底自语:错了,错了,错了!那就一直错到底,若如此能让圣父怨恨我、嫌弃我、忘记我,便算是小七赎罪了。 没有人理解她的悔和痛,那些旁观者对她只有鄙夷。很快,她自己也没有悔和痛了,因为紧接着发生的事让她心痛到麻木!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苍穹,旁观者都震惊到目瞪口呆!那是皇叔的下属甩飞刀割断高木桩上的麻绳,她二哥直坠而下摔在尖刀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皇叔怎能如此不讲信用?皇叔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愤怒,但很快就消散。他被算计了,他根本没下令杀人,可事已至此,辩白也无用。 神情如死灰的圣父黯然离去,小七木然随皇叔回大帐。她二哥死了,她不想再讨好皇叔。她不强颜欢笑,而皇叔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以看她愁苦伤悲为乐。 日子如死水般过了三个月,旧京之旁建起简易行宫,虽不如皇宫庄??严宏伟,这行宫也比大帐好些,皇叔搬入行宫。 在皇叔搬入行宫的第一晚,因各种事务都还没有安排妥当,御厨房失火了。侍卫们慌乱去救火的时候,刺客闯入内殿刺杀皇叔! 刺客就是那个曾与小七共同生活的刺客,他打猎归来不见了她,四处找寻无果。 在皇叔故意折辱她,她二哥惨死的那天,刺客终于知道她的近况。他潜伏入伍,当了侍卫,只为刺杀皇叔,带走小七。 皇叔受了伤却没有死,众多侍卫涌入,刺客逃去小七住所,要趁乱带她逃走。 她拒绝逃走,本是自投罗网而来,又何必再逃?她引开搜查的侍卫,帮刺客顺利脱逃。 匆匆又是三年,这三年中圣父只顾帮弟弟仲父东征西讨,犹如整个人都化成了利刃。 皇叔的新宫已经建成,天天寻欢做乐,夜夜凝望小七的房门却不进屋。 浪子成了管牢狱的小吏,暗中照顾小七亲人,也暗中助小七修炼。 刺客流落江湖,以杀?人为业。他不论雇主出于什么原因买凶,不管所杀之人是善是恶,他只认钱和酒…… 邻国的铁蹄踏碎了渺国梦影,才恢复生机的渺国狼烟四起,渺国灭了!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彻底灭亡! 连同渺国被灭的还有其他几个小国,这些国家的邻国再也不是“邻国”,云荒大?陆只有惟一的梦帝国! 仲父曾无数次梦想当梦帝国的开国皇帝,但文臣武将们拥护圣父为帝,见兄长是众望所归,仲父只得暗压权?欲。 然而,圣父没有称帝,他去了梦泽隐居。他留书龙椅之上,请求仲父对兼并来的小国一视同仁,善待所有黎民百姓。 仲父尽量让自己像个好皇帝,对官员严格、对百姓宽和。他还优待亡国的旧皇室宗亲,纳娶他们的妹妹或女儿入后宫,稳定所有已亡国的大众民心。 梦帝国的强大并不代表仲父的强大,他内心胆怯,总是怕有人刺杀?他,尤其怕圣父哪天隐居闷了,就把他从皇帝宝座上踢下来。 仲父后妃众多,但不论他是否宠幸别的女子,他都要与小七同眠。他不是爱小七,是他知道圣父见了他们共眠定会难堪,更清楚圣父不会杀小七,他是拥个活的盾牌入睡。 被民众唾骂,被后妃嫉恨的小七活着只为报仇,她已经觉醒天凤血脉,即将在浪子帮助下复仇。 她其实说不清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只是浪子说仲父最坏,那便向仲父复仇。她只是想用鲜血消弥从前种种,杀谁都不重要。 中秋月圆,梦帝国的君臣欢聚一堂,举杯同庆。 宠妃小七自请舞一曲助兴,仲父欣然同意。她舞步翩跹,身姿曼妙,倏尔舞步飞旋中她失了踪迹…… 不见小七身影,却见火红凤影从天而降! “天凤……”很多人失声惊呼。 天凤凤眸冷厉,喙中喷出烈火烧向仲父。炽热的火焰吓得仲父脸色煞白,可是有人为他挡住了火焰。 “饶他一命!”圣父护着仲父,长身玉立,眸光淡然。 “不能饶他!”皇叔冲了出来,他的出现让众人很意外。 他们以为皇叔在亡国后就疯了,他成天睡在屎尿中,吃着泥土。原来他只是装疯,他还说出更令人震惊的事。 皇叔说他算不得小七“皇叔”,因为小七本不是国君亲生女儿,是云荒护民天凤遗孤。云荒一统是大势所趋,拥有天凤血脉的小七当然会随云荒分合治乱变化而命运起伏。 只有皇叔和圣父参透了这其中秘密,所以一开始他们是想控制小七的,通过控制小七命运来控制云荒的命运。可是,圣父后来不愿那么做,就和皇叔产生了分歧,于是皇叔用计逼小七回了皇宫…… 难道从出生之日起就活在欺骗当中吗?小七不想再听下去,她心中只有地狱之火一般的怨恨在燃烧,她只想毁灭! 第五百七十章 春梦云散 火红的凤影渐渐凝实为血红天凤,翅羽带火,引燃梁柱。众人弯弓拔刀,齐齐攻向天凤。 弓刀难抵不熄的火焰,眼见华宫既将化为火海,圣父让所有人都不许抵抗!他说那样会加剧天凤的仇恨之心,给他片刻之时,他可以化解小七的怨恨。 他走向浪子,侧身对小七说:“浪子渴望真正的自由,可他功力不高,难以潇洒遨游天下。他接近你,是想利用你将他修为提高至云荒无人能及的顶峰。我将我所有功力尽传于他,他必将天下无敌!” 很多人都还没有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聚集自己所有灵气灌注浪子气海。 小七已被仇恨冲昏头脑,可这样一来,他的做法让她完全懵了,他为何不留着自身功力对付她?她人形渐显,凤影隐约在身后。 功力尽失后,圣父嘴角渗血。他自嘲地笑着擦擦血迹,走到皇叔身边拉着皇叔的手共举起来:“几经亡国复国的人已经懂得最佳治国之道,这是你们的圣明之君,要忠诚拥戴他!” 一队队的侍卫包围了豪华大厅,但是各方势力之主都没有下令,所以他们只围不攻。 圣父走向怨毒看着自己的仲父,叹息道:“你志大才疏、阴狠猜忌,若是我不在了,你必然守不住皇位。别再有所妄求了,你已当过开国皇帝,梦想达成,此时该放手了!” 明亮水晶灯辉映着烈烈红火,圣父脸色本是惨白,灯火映衬下却似还脸色红润。 他缓缓走向小七,浅浅笑说:“刺客是个忠厚人,你以后跟他安稳过后半生,所有的苦难都已结束。” 说着,他指了指侍卫群中的一个人,那正是乔装入宫的刺客。 小七摇了摇头,她心中一团乱麻,她来不及思考一切前因后果是怎么回事,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圣父。 忽略他脸上那些杂错的光,用心去看,才看清他脸色已惨白透青。他嘴角又渗出鲜血,血滴在雪白的丝袍上,染如殷红雪梅。 小七想起圣父从前总是穿蓝色和黑色的衣衫,偶尔有白衣都是灰白色,他说男子穿雪白衣衫简直?骚?包。 “骚?包”这个词,是她与他相处那么多年,他所说过的最俗一个词。她含泪轻笑,他今日怎么也骚?包起来? 不待他们细想,圣父又移步到了皇叔面前,郑重说道:“没有我相助,仲父的能力根本无法威胁你。多年老友,只求你留我弟弟一命。” 皇叔挑了挑眉,欲要劝解什么,圣父猛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抽出皇叔暗藏在腰间的匕首,又狠又准地扎向自己心脏! “你们……都该放心了……”喷涌的鲜血将白衣染成红衣,圣父的最后遗言只有五个人能听懂。 圣父逝去,他将权势给了皇叔,将功力给了浪子,将生命给了仲父,将爱人给了刺客! 他想无牵无挂归于虚无,可是小七不愿意接受他的安排。人影消散,火红凤影出现,挥翅轻扇,愈燃愈烈的大火熄灭。凤翅轻抛圣父尸身在背上,载他飞往梦泽。 梦泽畔的小庐中,化回人身的小七为圣父换上大红礼服,再自己穿上大红礼服。然后,喷出烈火点燃小庐,依偎在他身旁。火势渐猛,她就像小时候那般依偎在他身旁安然闭目入睡。 睡去便可入梦,入她自己造的梦境。生时错过,死时能一起葬身火海也是圆满? 可惜,小七没死成,已经觉醒天凤血脉的她不惧任何烈火!她在灰烬中醒来,可已经灰飞烟灭的他会在何处重生? 这只是一个梦,可到底是谁入了谁的梦境?谁是梦中人?似梦似醒、亦幻亦真…… 轻轻敲门声响起,杭无一说鬼王采幻冥血藤归来。 胡仙仙心中疑惑,幻冥血藤?她仍是昏沉未醒。 程浩风缓缓睁眼,捂捂闷疼的心口,长呼几口气,站起身来。他移开藤榻,开门迎客。 “秦兄已将血藤拿去入药,我只是来道个别。”鬼王站在门口说道,眼角余光瞥了瞥病床上的胡仙仙。 “多谢。”程浩风向他恭敬稽首,并没有留他歇息。 鬼王用毡袍将自己裹得紧了些,以符传讯凌若风,该同回番邦去了。 他身体耐寒,本无需穿毡袍,只是觉得这大红猩猩毡穿起来显得贵气。在等凌若风来会合的一会儿工夫里,他随意在碧洗宫中游赏,真当自己踏雪寻梅的翩翩公子。 程浩风没有陪侍他,他们彼此都清楚他们之间只有合作与对立,都没有当对方是朋友,也都不喜欢讲虚礼。但他们同时也有最基本的信任,所以程浩风根本就不问秦沐风有没有拿到幻冥血藤,也不去验证血藤真伪。 他让杭无一先陪护胡仙仙,他得去梳洗,顺便问她此刻时辰。 “这会儿是冬月二十五未时末刻,三师伯有什么事需要赶时间吗?” “没什么大事,你好好照顾你师父。”程浩风算算自己竟睡了一天多,有些讶异,看看胡仙仙后,转身往盥洗室而去。 他收拾齐整,迅速到得齐真宫,召来曹备道让他带羊妖来见。 两个壮汉抬着奄奄一息的羊妖进到厅中,程浩风又让他们先给羊妖治伤。 到得戌时末刻,羊妖缓过来,可以睁眼说话了。程浩风让曹备道和其他人都退下,他俯身对躺在藤制担架上的羊妖说,让他盗取梦幽冰胆。 “你……你把我折磨成这样,还……想让我给你卖命?” “我只是跟你提起这事,不逼你去做。你属妖类,身体终是幻化而成,只要功力高强,要重生肢体也可以。言尽于此,办不办事随你选择。”程浩风立身抬步而去,留下羊妖在厅中叫骂不休。 程浩风吩咐曹备道好好给羊妖治伤,再三叮嘱除了法略来求见就让他见,其余外人不能见羊妖。 程浩风离去后,曹备道抱怨不已,他可不想办这些杂事,却又不能不听安排,只盼能早日和程浩风公开相争。 程浩风先回闲云观的逸鹤轩探望血无仇,再回碧洗宫看护胡仙仙。乔楚诗她们见程浩风奔忙不停,都劝他去歇息,由她们来看护。他冷着脸摆手,她们不敢再劝,只得任由他守在胡仙仙床边。 在他出去办事的时候,秦沐风熬好配了幻冥血藤的药,胡仙仙已服用过一次。 他摸摸她脉搏,已平稳很多,暗赞秦沐风所配的真是好药。 “嗯……”胡仙仙忽然反手来抓他搭在脉搏上的手指,她手腕不灵活转不过来,他忙主动握住她的手。 经过几天治疗,她的皮外伤都结疤没大碍了,不会一挨一碰就疼。他以唇轻触她手背,她睁开双眼。 胡仙仙眼睛明亮,应是完全清醒,而不是昏迷后强打精神的半清醒。见她这般,他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不论怎样,我都不离开你……"她凝视着他,满眼都是泪花。 程浩风笑着给她擦泪,知道她人虽清醒,情绪还陷在梦境中。 "我不能承受任何失去,所以不属于我的,我也不去想得到。我只要最想要的,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得到再多,仍是没有满足感,只要拥有最爱的就好。" 她有些没头没脑感慨着,心里空落落的难受,但也很庆幸。还好,她的他仍在身边。 他低笑出声:“天凤骄女,为之倾心者无数,何必只守着个呆子?经历丰富些,人生才多姿多彩。” 胡仙仙眼珠儿转了转,“天凤骄女”这词是从“天之骄子”化来的,他点明了小七的血脉和身份,那他就是知道梦中事?可那只是梦,他怎么可能知道? “梦幻根植于心,你此次受伤是扎措与段梦柔、法略他们合谋想控制你心神,只是又出了些他们预谋之外的变故才导致你重伤。即便如此,扎措对你的心神控制还是对你心神有影响。”程浩风正色跟她详说。 “扎措?呵,在沙薨之城初见他,他就安了个根本与我无关的人生给我,这次又这样,他是想让我相信他给我述说的前世今生才是真的,让我忘了自己本是谁?" 程浩风微颔首表示她的猜测有道理,对人最好的控?制不是武力威胁,不是利益诱?惑,是把这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可随意掌控的人。 "我才不会那么傻……就算我真是七公主,我也不离开圣父。凭什么要忍受命运捉弄?是我的,就得紧紧攥着,不管怎样都不放手。”胡仙仙用脸庞蹭了蹭程浩风的手。 “要是还有比我更好,对你也更体贴的人呢?" “嘻,我才不会为分辨谁更好,该选谁而纠结,又不是买菜,挑来选去的做什么?入我心者,永在我心。” 她回答得很干脆利落,说完后才想起这是在向他表明心迹啊,还表明得这么直白……她的脸腾地红起来。 程浩风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涩声说:"我也守着你,再不东挑西选。他们虽然喜欢你,却并不识货,不懂得你真正的好处在哪里。” 她不满地撇撇嘴,他那么文雅的人怎么用“不识货”来形容其他男子对她的倾慕之心?她是货物?他意思是他们只看货物外表,不明白货物真正价值所在? 哼,不可以,不可以这么比喻! 程浩风见她那气乎乎模样,朝她诙谐眨眨眼。 第五百七十一章 闲扯后续 两人说笑几句后,秦沐风又端了药来,胡仙仙让程浩风扶她坐起来,她要自己喝。 看她喝完药后,秦沐风再诊视一番后说恢复得有些慢,但以后站立应该没问题了。 胡仙仙欢呼两声,她前几天偶尔醒来从不提腿伤的事,可其实她真怕要躺在床上成别人的拖累。 秦沐风还要再去诊视血无仇,程浩风也一同去。临走,程浩风让杭无一她们陪护胡仙仙。 “胡元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杭无一和碧洗宫的几个女弟子陪胡仙仙玩了一会儿后,乔楚诗让她们先去做其他事,然后显得挺为难地问胡仙仙。 “嗯?乔元君怎么如此客气?你还是唤我名字为好,‘元君’来‘元君’去的好别扭。再说,我心里一直当你是长辈,不用管那些俗礼。”论起来,胡仙仙和琼莲宫开派祖师蔡莲君同辈,可非得理那些排行是理不清的,随性些为好。 “那好,仙仙,嗯,这个事呢……是有关国师惩治羊妖的事……以我愚见,还是用其他法子罚那羊妖为好。 其一,那般重罚,有损道门清静无为之名; 其二,那羊妖受刑的部位实在特殊,有损国师仁厚之名; 其三,在城门口裸?身示众,实在不雅。” 乔楚诗说出这些后,胡仙仙听得不明就里,她又简略说了羊妖被捉后的事。 “杀了就是嘛,何必那样?” 听胡仙仙这般回答,乔楚诗无奈扯扯嘴角,好嘛,让她来处置倒干净利落,连劝都不用劝。 程浩风和秦沐风回碧洗宫后,胡仙仙急忙提起羊妖的事,程浩风说已经放了。 “哦,可能你那么做后,女子都不敢往那个方向的城门口去,所以乔元君她们也不知道你已经放了羊妖。” 胡仙仙这么一说,程浩风才意识到自己罚羊妖的方式会让经过那里的女子难堪,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秦沐风冲他们笑着轻摇头,出门而去。 “我当时真是气急了,怕你再遇到那样耍赖的人。那么罚他算是警告,以后谁还再敢学他那般无赖行径?” 胡仙仙捂脸低笑:“其实只是看他扯开亵裤,突然显露身体而已,并没有看清下?阴那些,不必生这么大的气……” “并没有看清?你难道还想看清?是听那些女人说羊妖生得特异,就想瞧瞧?” 胡仙仙拿开捂脸的手,盯着他看,他黑着脸斜眼望房梁。 她翘嘴低骂:“你?你不讲理!混蛋……要不是乔元君说起这事,我提也不会提起羊妖……” “哦……仙仙,乔元君是怎么说的?还有碧洗宫那些小姑娘背地里也说我了?是不是说我阴暗扭曲?”程浩风将目光移下,直视着她问。 “没有,只是说你不够仁厚。” 看她认真答话的样子,他很想笑,但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猜度:“那是她们身为女子不好意思说出口,她们已因此认定我自私小气、内心阴暗、行为怪诞……” 她不知道怎么会惹得他这样自贬,急切扯了扯他衣袖,柔声说:“我不知道你已经放了羊妖,求你别理那些闲言碎语了……” “不是闲言碎语,是的确那般。仙仙,我若说我就是阴暗扭曲呢?”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无辜眼神就如犯错又不知错在哪里的孩子,懵懂望着他。 他眉稍眼角满溢笑意,俯身吻她眼睛。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脸上伤口敷着黑乎乎的难看药膏,就忙躲开他。 “别躲……这药膏看起来还挺俏皮的……” 药膏俏皮?好,反正她猜不透他心思,那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做什么就任他做。 几天后,她身上皮外伤的疤都脱痂,露?出粉红嫩肉。她有几次暗中听到周知事派人来让程浩风回闲云观议事,他都推脱不回,她不想因她误事,就催促他快去做其他事,他说不放心。 “有六师兄医治,有无一她们看护我,你还不放心?” “我照料你的时候太少,得补偿你。” 胡仙仙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暖得心快化了,但还是得硬起心肠转移话题:“浩风,你这么守着我,我心里反而很乱……” “嗯?” “你看我们遭遇的事情,都是他们在刻意牵制我们,我不喜欢这感觉……我们得尽快摆脱目前处境,我的伤势好转,你不能再因我耽搁正事。” 程浩风摇头苦笑:“我枉活那么多年,很多事说是为了你,实际奔波劳碌都是为别人谋利,受尽辛苦却是劳而无功……” 她不再多言,他帮她按摩双腿,她的腿自如地动了动,她兴奋伸弯给他看。可都正高兴着,她心尖忽如有冰锥刺来,猝不及防的阴冷痛感让她紧蹙双眉。 为了掩饰疼痛所致的神色异常,她侧躺身体伸长手臂抱住程浩风,头脑有些昏沉地问:“扎措所编的梦境中那圣父,和你有些相像……那么我和小七是不是也有些相像?我们骨子里很淫?荡?” 她声音压得很低,所接话与他先前所聊筋骨复健的事并不相关,他有些疑惑。 “小脑瓜在想什么?莫名其妙。”他轻弹她额头。 “我好想你陪着我,永远依赖你,就算是寄生草一般靠你而活……还是不肯与你分开……” 胡仙仙拽紧他袍袖,眼含水雾望着他。他不明白她昨天还理智劝他,怎么今天又黏他?女人的心思真是多变。 “你是又想起梦境中的事?” “是哦,那七公主好傻,我才不会主动离开你。就算要死,也定要死在你怀里。我只想天天在你身边……” 她拉他到床上并躺,外伤渐愈,也不担心搂搂抱抱时碰疼。只是,她双腿虽说渐渐有知觉,却还是无力支撑她站起来。 如此,两人多半的时间都是躺卧在床,痴缠之态令秦沐风都皱眉摇头。 程浩风也觉得她黏人黏得有些过份,趁她睡着时,悄悄抽身去问秦沐风:“你们……嗯哪……杜师妹有没有特别黏你的时候?” “我们一直相亲相爱,不像你们忽冷忽热、忽远忽近。” “你知道的,我们不是……唉,她就是似乎很怕冷,把我当暖炉抱着……” 秦沐风微张了张嘴,随后压抑着笑声反问道:“暖炉?” 程浩风郑重点点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我不太懂,我和婉芷从未出现过此种情形。三师兄,七师妹有时粗心豪放,可也有细腻敏感的时候。她黏你,可能是太怕失去你。你们别给自己强加太多的负累,心里放轻松些。” 秦沐风劝说两句后就去配药,留下程浩风愁眉苦脸呆站着。 入夜,胡仙仙又紧紧抱着他同眠,他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她则有些迷离。 “沉沦,就此沉沦……”她深深吸几口气,让肺腑间满满充溢他的气息。而后,喃喃说着惑人的话,吻向他的喉结。 程浩风全身绷紧,不敢回应她,那会害了她;也不敢推开她,怕伤她的心。她纠缠他许久,蒙眬睡去,他见她睡熟才再起身去找秦沐风。 “六师弟,你以银针令仙仙昏睡,我得查查她补心之处,她是真有些失常。” 见程浩风表情凝重,秦沐风急忙与他同去。先施针令她不会受惊醒来,再为程浩风护法。 灵气蓝光凝为丝丝光线探入胡仙仙心尖,那因绝欲夺情咒而补的一点程浩风之心微泛粉红。同心相连,春意既生,自然时时刻刻表现浓情蜜意。 看来段梦柔与法略所说扎措想控?制她,还真是如此。有伤在身,虚弱中这变化显不出来,身体渐渐康复就变化明显。他得以尽知她伤势恢复后,为何还更娇弱柔媚,也不再避嫌,将情形尽说与秦沐风知道。 秦沐风取出银针,示意程浩风到屋外说话:“三师兄,我做为旁观者分析一下,要是说得不中听,你别介意。 这不只怪扎措始终想诱发绝欲夺情咒控制七师妹,是她也有些自卑,有些惶恐,加之扎措的影响她就陷入一些缠绵悱恻的幻境中。她对你有愧疚感,主动投怀送抱才令她自己心安。 这个扎措很阴险也很懂人心,他知道你们不把功名利禄放在心上,从一开始设的陷阱就是针对你们料想不到的方面。 七师妹本来豁达,但那种隐私事难以向旁人倾诉,自己也容易陷于自我否定,男女之事可能会成她心里一道高坎儿。你以后与她相处得多注意,尽量避免在那事上起冲突。” 程浩风听了后,点点头表示认可秦沐风的分析,待秦沐风走后他默默站立许久才进屋。 因秦沐风是取针后才说的那些话,凑巧醒来的胡仙仙都听了去:“我是不是会变成欲?求不满的堕落妖女?” 胡仙仙压低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怔了怔。 “这个扎措想不费力就打败我们,你会甘愿失败?他要刺激你我本有的心理阴影,我们偏不能让他如愿。” “是,我不会受他影响。”程浩风给了他确切的正面答复,她内心倔犟坚强的一面也得以压过消沉的一面。 随后几天,胡仙仙慢慢恢复开朗本性,明快笑容重现脸上。 一天吃过早饭后,她随口问时日,听说是腊月初三,就对程浩风说:“腊月初三?你滞留在我病榻旁快十天了?我真要成误人前程的狐狸精了。” 她催促他快去办其他事,他走后,她心下黯然。其实,她这几天还是没完全摆脱绮靡心思,她从不为自己私事刻意欺骗,但这几天是实实在在的骗他。 胡仙仙心中自语:原谅我是个自私的女子,我爱的人就一定要紧攥手中。我根本不会徘徊不定,我认定是谁就是谁,但我不会用别人强加的方式留住心爱之人。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将心爱之人留在身边,自己把握命运而不是向命运低头。 扎措,你以为能拿捏得住我? 她这几天都是强用仅有的灵气压制绮思,她双腿本已能够勉强站立,因此恢复变慢,始终难以真正自己站立。 腊月初五,杭无一她们要去逛街,胡仙仙也想出门散心,她们要她坐轮椅,她坚持自己拄着双拐去。 第五百七十二章 闹市意外 腊月初的京城已有浓浓春节气氛,红灯笼、年画、对联之类遍街可见。往来采办货物的客商、进城购置年货的村民、还有难得上街闲逛的少女们,让这城里行人骤然增多,挤得水泄不通。 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杭无一和阮文月她们都兴高采烈,拥挤的人群却是让胡仙仙有些后悔来逛街。 双腿乏力,那木拐又硌得胳肢窝生疼,她每挪一步都很艰难。要不是秦沐风医术高明,配的药又好,她体内还得以保留少许灵气,她得晕倒在街上。饶是如此,她额头上也渗满细密汗珠。 杭无一先是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地给她擦汗,或是让她靠着歇歇,后来就随阮文月她们一起玩闹。 她们平常都是枯燥的修炼,出门逛街的时候很少,胡仙仙也任由她们玩儿去。 街两边摆着不少卖小饰品的摊子,那几个女孩子见了绒花、银簪、手镯之类的就挪不动脚。她们虽是修道之人,总也还是少女心性,胡仙仙笑看看她们,靠到墙边耐心等待。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行人纷纷避让。这闹市街头,多数马车都行得很慢,不少人指着那辆马车斥责。 街道宽阔,大多数人都围着街边摊子站立,还勉强让得开那马车。可不知谁家的孩子挣脱了大人牵着的手,蹿向了街道中央…… “快停……快停……” “停不了!天啦……哪家的小娃儿……” “让儿……我的让儿啊……” 各种着急的哭叫声乱吼起来,车夫想勒马可根本勒不住!那匹高头大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前蹄腾空乱蹬几下,又再次着地往前疯跑。 没有人敢去拦那马车,再者,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去瞧那小孩情况。 满地灰尘中,一个身着白底小蓝花衣裙的女子拱身把那孩子护着,孩子从她腋下钻出,面对众多望向自己的眼睛惊得不知所措。 “让儿啊……”一个妇人拨开人群,哭着跑去抱起孩子,一边喊着孩子小名儿,一边仔细查看孩子有没有受伤。 先前突然的危险降临让孩子完全吓傻了,投入母亲怀抱后才回过神,哇哇大哭起来。 听他哭,妇人更着急查看儿子身上。可他除了手背和膝盖擦破点儿皮,没有受大伤。当娘的这才放心,知道儿子只是吓哭。 儿子没事儿,又想起那个救儿子的人,忙去看时,那人已经走了。 妇人记得那人的衣裙花色,还记得她旁边倒着木拐,就抱着孩子四处去找。 没一会儿就看到拄着拐半靠墙上的胡仙仙,她口喊“恩人”快步走过去。 杭无一她们把胡仙仙从地上扶起时,她说脚踝扭伤,手掌也撑在地上擦伤,要歇一歇。她们就簇拥着她墙边歇息,七嘴八舌地关心她到底伤得重不重。 这位妇人又寻了来,千恩万谢地说了很多,还让孩子跪下给胡仙仙磕头。 “不用……不用……求你们,让我静一静……”胡仙仙声音都有些嘶哑,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当时,她见马蹄即将踩踏孩子,都忘了自己本来有伤,飞扑而去将他护在身下,调御仅有的灵气逼迫马匹略转了转方向。 做完这一切,只是短短瞬间。杭无一她们发现后就赶紧来扶起她,她此次所受那点轻伤并无大碍。让她难受的是,没了灵气压制后,脑海中绮念翻腾,心尖上冷痛难忍。她们闹哄哄的,更是让她心烦意乱。 杭无一让那妇人带孩子离去,不必言谢,好好照顾孩子就是。 然后,她们几个围着胡仙仙,给她隔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仙仙,那乱跑的家伙抓住了,给你处置!” 胡仙仙尽力宁心息念,神思才稍微清明,霍飞又带了一帮人围上来。 她抬眼瞟了瞟,没心思管他来做什么,又闭目养神。 杭无一见霍飞捆了两个人前来,后面还拉着辆马车,就知道是他抓了那闯祸的车夫和车主。 霍飞说他与朋友在酒楼宴饮,听得街上喧哗就推窗探看,正巧看到胡仙仙救人一幕。他立即传令下去,让守城兵卒关了城门,拦下那辆马车。 他已审问过,这车主在街道上狂奔是因和人打赌。他和朋友说他买的快马、请的最好车夫能在半个时辰内绕京城一圈,朋友赌他能办到就赢一千两银子,办不到就算输。 围观的人听了这原因后,纷纷谴责那车主为斗气赌钱枉顾性命,又纷纷赞扬霍飞做得好。 霍飞在酒楼里的朋友也不等他归席了,都上街来看他,并告知众人他的姓名和身份背景。 他们这么一闹腾,胡仙仙是再也无法静心,她压不住体内各种混乱感觉,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然后突然倒地。 “阿姑……这、这是怎么了?” 杭无一连忙半跪着将她扶到怀里,只见她脸颊绯红似发烧,摸摸她的手却是冰凉无比。 她们手忙脚乱地查看胡仙仙身体,霍飞让众人别慌,令随从找了轿子把胡仙仙往霍府抬。 “不行!我阿姑不能去霍府,得送往碧洗宫!”杭无一拦住轿子。 “霍府离此处不远,转几个街角就到,碧洗宫离这儿隔了小半个京城,你别耽误医治时间。” 霍飞见拦轿的人是她,压下怒火,尽量语气和缓地说道。 杭无一坚决不肯让他把人带走,阮文月她们也帮着阻拦,还另找了一乘轿子来抬人。 双方争执不下,霍飞同来的朋友中有一个就是蒯十二,他让人动手打杭无一她们。 混战起来,她们三两下就把那些家丁打趴下,人群中爆?发阵阵叫好声,都忘了争执是因何而起。 霍飞呵斥蒯十二,让他别再添麻烦。蒯十二不以为然,其他同来的朋友更哄笑着说别理她们,就该把胡仙仙抬霍府去,以后也不放人了。 杭无一她们听了之后更是愤怒,直接砸他们轿子要抢回胡仙仙。 场面极度混乱,霍飞不停高吼都制止不了他们,只得掣出随身配戴羽空刀,厉声喝道:“再敢哄闹,宝刀无情!” 羽空刀是先帝御赐的宝刀,有临危处决权,可以杀人不偿命。 霍飞朋友那方的随从都先停了手,杭无一她们也跟着停手。 想着师父生死未卜,此刻又不知该怎么办,杭无一大哭起来。霍府离这里确实要近些,她也不想再阻拦霍飞抬走胡仙仙。 “你们怎么在这儿闹起来?你又哭什么?”恰在这时,叶赛英走了来,先前场面太混乱她没弄清发生什么事,这时忙问杭无一事情经过。 得知大概后,叶赛英说血无仇已经不需要人昼夜看护,她就回碧洗宫。回去的路上想顺便买些东西,谁知就碰上这事。 “别争来争去耽误疗伤,我看前面拐角的地方就有个医馆,就先抬去那里。”叶赛英的提议说出后,双方都同意。 医馆中的大夫说不清楚胡仙仙为何会晕倒,但保证她性命无忧,又再给她扭伤的脚敷了药,就说让她静躺一会儿,也许能自己醒来。 胡仙仙处于半昏迷状态,浑身酸软、脑袋昏沉,但是感官还很灵敏,她知道事情大致是怎样的。可她实在没力气动弹,暗自感慨不能独立自主时真是难受,更理解程浩风濒死复生后为何对力量那么看重。 知道他们乱成一团,她也只能昏睡胡想,还好后来碰见叶赛英,把事情处理妥当。 叶赛英只留杭无一在医馆与自己等待胡仙仙苏醒,让其他人先回碧洗宫告知秦沐风情况。同时,她让霍飞他们也离去。 “霍大哥好心帮忙,你们连个‘谢’字都不说,还要撵我们走?”蒯十二上下打量着叶赛英,带着痞气说。 “多谢霍将军。”叶赛英正眼也不看蒯十二,也不与他争执,向霍飞稽首道谢后,就端立胡仙仙病房门口。 “不必客气,应该的。十二弟,你和众位兄弟们回去歇息,我改日再请你们喝个痛快。” 霍飞见这医馆狭窄,自己的朋友连同随从挤满屋内,其他看病的患者都进不来,就让他们先走。 “霍大哥,你不走?嘿,你不走,我也不走!”蒯十二让其他人都先走,他自己挨霍飞站着,斜眼笑看叶赛英。 多余的人退出去后,医馆才得以正常营业。胡仙仙救的那孩子和他娘也正巧来这医馆敷药,孩子只有轻微擦伤,郎中用纱布给他包了伤口,又拿了些药酒给他们说拿回去抹。 忙完孩子疗伤的事,那母亲赶紧到杭无一身边问她:“小姑娘,你是和救我儿子的恩人一起来这儿?恩人她是不是也受伤了?” “嗬……”杭无一没好气儿要答话,叶赛英听她语气不对就拦住她。 “大嫂,你放心,没事的。你要是想探望你恩人,就过几天到碧洗宫去,你恩人姓胡,你只说找胡元君就是。” 叶赛英见这妇人诚朴,不应承她的谢意,反而会让她难堪,就先推托。她真要感谢胡仙仙,也等到时候胡仙仙自己拒绝。 她听得这般说,也不再多问,领着孩子走了。 蒯十二一直在注意叶赛英外貌和言行,他悄声问霍飞:“那个美妞儿是不是叶冠英的妹子?还真挺不错。” “是不错,可你别乱招惹,再闹出些事来没人愿意给你兜着。” “霍大哥,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啊。你瞅上了胡家的妹子,想收心过日子;我怎么就不能真喜欢叶家的妹子,也收心过日子?” 说着,蒯十二再次目不转睛地看向叶赛英。她身材比胡仙仙高大,眉眼比胡仙仙硬挺,更显得端庄大气。 胡仙仙不外放仙气或杀气的时候,就是个有些俏丽的平常姑娘,而叶赛英则是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冷傲,并且任何时候都英姿飒爽。这样的她,挑起蒯十二从未有过的征服欲。 第五百七十三章 互相拖累 他们从巳时等到未时,胡仙仙还是没有醒来,不禁都有些着急。 霍飞恐吓医馆郎中,要是她再不醒来,就拆他医馆。他跪地求饶,请他们将她胡仙仙转到别的医馆,他宁愿不开医馆也不敢再留他们。 眼见要闹起来,秦沐风急匆匆赶来,让他们先把胡仙仙送回碧洗宫。 霍飞虽然不认识秦沐风,但知道程浩风有这么个师弟,也不再阻挠他们将人带走,只是他死皮赖脸的要跟着去。 到得碧洗宫中安顿好胡仙仙,秦沐风为她把脉细察,然后无奈摇了摇头。 “六师伯,阿姑到底是怎么了?”杭无一忐忑问道。 “伤势不严重,是其他原因导致她昏迷不醒。或许,三师兄可以令她苏醒。可是,三师兄此时进皇宫议事去了。” 秦沐风去逸鹤轩为血无仇疗伤,回碧洗宫后才得知胡仙仙的事,所以没有及时赶来。他离开逸鹤轩的时候,正是皇上召见程浩风的时候,据说要商议火?药局的处置事宜。 听了秦沐风说这些,霍飞试探着问:“秦真人为什么说国师或许可以令她苏醒,难道、难道她是缺少男子阳气?” 杭无一和其他女孩子都有些尴尬地斜瞥霍飞,秦沐风细看他两眼后冷淡说:“仙家之事,你等凡人不必猜度。碧洗宫是坤道宫观,俗家男子不宜在此久留,还请早些离去。” “我是护卫她们安全而来,不用避嫌。你就说说仙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说她看着热、摸着冷,可不就是缺了男子阳气滋养?" 秦沐风已经直接下逐客令了,没想到霍飞还是不肯走,他们也只得当他不存在,只顾做自己的事不理他就是。 见秦沐风进出病房几次,又翻看好几种药材后还是愁眉苦脸,霍飞殷勤说:"秦真人,是不是所需药材配不齐?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我去买就是。” “难有她对症的药,不是买不买的问题。” “阿姑得了不治之症?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她……”杭无一在旁边听到秦沐风答的话,哭兮兮问道。 见她这般,阮文月和桑文秀也围拢来,十分担忧地询问详情。 “唉,跟你们说不清楚!那不是病,是因为绝欲夺情咒引发的孤阴无阳之症。七师妹平时有灵气压制,天地间灵气自有平衡阴阳之效,所以有些症状不显露。如今她把残存的灵气都耗尽了,就显露症状,需要男子纯阳之气才能缓解她阴阳失调症状。” 秦沐风说了大段话,但听的几个人都是迷茫瞪着眼睛,显然没听懂。他摊了摊手说:“总之,七师妹可能需要三师兄长伴她身边,直到她伤势恢复,重新聚集灵气,否则就会孤阴无阳支撑不了肉身所需,长久昏迷……” 阮文月咂咂嘴,偏着头问:“孤阴无阳?那就阴阳和合呗!胡老祖目前境况,是不是和吃了春?药差不多?” “胡说!”听她这么理解,秦沐风又气又急,差点儿咬着自己舌头。 阮文月低下头,“嘿嘿”笑几声。霍飞紧盯着秦沐风看,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沐风板着脸说:“总之孤阴无阳,是和男子纯阳之气有关,和那些苟且之事无关。” 他挥手让杭无一她们都走开,霍飞还追着问。他突然想出个让霍飞不在这儿烦他,还能为他办点正事的法子。 “霍将军,你进入宫庭比较方便?可否去知会贫道三师兄,让他早些来碧洗宫?” “你们不是可以灵符传讯吗?” 秦沐风叹着气说:“唉,皇宫内有龙气,贫道又是无职散仙,万一施法不当,冲撞了龙威,那可是大罪过。” 霍飞沉吟不语,半晌之后才答应:“好,我这就进宫。” 酉时初,韩泽熙和程浩风在御花园挹翠亭中对弈,既是棋枰纵?横,也是商讨国事。 火?药局的事初步完成,抓了几个人,有铁证证实他们与李公公和诚郡王有关,判了斩立决。 另有不少很可疑,又没有证据证据证实有反叛之心的人,就先关入牢狱,细审慢查。 而其余的人,除了技艺高超者监视居住一年后可留用外,大部分人都裁撤掉。火?药局新招的人,都是从各地精选而来。 除了人员大变动,火?药局的地址也要迁移,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西南宣武门如何?”韩泽熙细视棋盘局势,再缓缓落下一子,他提了个新址择选地。 “不可。那里离皇宫太近,一旦生变,会危及龙庭,伤损国运。"程浩风很快落子,否决提议。 “宣武门后有条僻静小巷,离宫内有接近七里,即使造火??药时出意外,应当也不至于殃及皇宫。”韩泽熙拈着棋子,久久不落。 他知道程浩风再刚耿也不敢催他落子,就东张西望地看亭外风景。这挹翠亭外有两株冬青,寒冬之时仍是绿叶满枝,真是青翠可挹。 小亭围绕亭柱挂起绣花毡帘,只余两个观景小窗,亭中有暖炉,不会觉得寒冷。到了夏天就撤去毡帘,亭中自有凉风习习。 看景拖时之际,韩泽熙见沈竹君带着阿绿来了,忙笑着起身笑迎出去:“雪还没化呢,就出来乱走,小心滑倒。” “倒是想躲懒不出门,可听说皇上只顾下棋,连晚饭也不吃,只得亲自送来。”沈竹君娇俏笑语,让阿绿将提的食盒中饭菜都摆上桌。 程浩风起身问候沈竹君,但不行礼。韩泽熙以眼神询问程浩风,待他点头,才令人收拾棋盘,摆上饭菜。 “程?真人,请与朕一同用膳。” 程浩风道谢之后,与帝后同席用餐,因他们本是旧相识,就没有拘礼。 “唉,这御厨做的菜天天换花样儿,换来换去都还是一个味道,没有食材本身的独特滋味。挺想再尝尝胡姐姐做的菜,可她来京城这么久都不肯入宫来看我。”沈竹君尝了几口菜后,就放下筷子感叹。 “皇后娘娘若是想见她,可以等她伤好了就召见。如今你们身份地位悬殊,她不能随意来见娘娘。” 听了程浩风的话后,沈竹君长“哦”一声:“这个‘皇后’真不好当,想见的人见不着,不想见的人一天三次来请安,避都避不开。” “你呀,总是忘了自己的皇后身份,到哪儿都只带着阿绿,要是遇上危险可怎么办?德妃向你问安,是尊重你,你反而躲她。” 韩泽熙知道沈竹君不喜欢繁冗礼仪,总是带着阿绿在园中东游西逛,不跟柯雅洁见面,也不管理后宫事务。 沈竹君浅笑望向阿绿:“只带着她的时候我还能自在说几句话,身边围随满了那些人,我就只能当木头了。我实在提不起说话时‘本宫如何如何’的威严劲儿,还是少和其他人接触为好。” 饭罢,程浩风再议起火?药局新址的事,韩泽熙还是说就选宣武门后小巷,程浩风摇头道:"那里有火龙之气,如今在东北角有闲云观可对应压制,不会冲撞金龙之气酿成灾祸。若我离开闲云观,就难压制那火龙之气,火?药局本是火性凶险之业,极有可能引得两龙相冲。皇上,请三思。” 因有沈竹君在旁听着,韩泽熙更不愿更改意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僵了。 恰在此时,党本安引了霍飞来见。霍飞已等了小半个时辰,因他们在用膳,不好打扰,一直等到他们吃完才来。 听了霍飞说胡仙仙的事,韩泽熙眼中竟掠过一抹喜色,催促程浩风快些去碧洗宫。 因程浩风急匆匆离开,那火??药局新址的事就没有再议,按韩泽熙所提的建在了宣武门背后小巷,还因此将原有住户都迁走了。几年后,真出了炸掉半个京城的事,韩泽熙才后悔当时斗气要自己做主。 而类似的事件,到了多年之后又在另一个世界发生。云华观后代支脉水悠悠及闻钧天曾亲历其事,当时连乾清宫的建极殿都毁了。水悠悠、闻钧天施法留了不少人性命,那些人被炸飞半空,衣物尽去,却还能毫发无伤,自己都不知道是仙人所救。 程浩风到得碧洗宫中,忧虑地拥紧胡仙仙,不一会儿她就醒来:“我能模糊听到他们说话,我不懂六师兄说的话,但我知道这样会拖累你。” “我也拖累过你。”他轻抚她的头安慰着。 “那好,互相拖累,嘻嘻。” 胡仙仙挪身与他贴得更紧了些,嘴角带着笑,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知不觉又是清晨,她在他怀中醒来,他笑刮刮她鼻子问她:“明天想要什么,我好去准备。” “就想早点儿好起来,你不嫌弃我,我都要嫌弃自己了。” "我是问你想要什么礼物,今天腊月初六了。" “腊月初六?我都忘了明天是我生日。” 程浩风笑她是个小迷糊,又扶她到房外散步。才走了两圈,杭无一就来说昨天救的那孩子母子来求见胡仙仙。 到得正殿旁的小客厅,母子两人见了他们后忙站起身打招呼。 “不用谢,真不用这么客气。大嫂,你快坐。来,乖娃娃吃绿豆糕。”胡仙仙在孩子旁边的椅子坐下,将糕点碟子递向他。 见他们言语随和,母子两个没有那么局促了。妇人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后,朝胡仙仙递过去一个小筐,筐内是蘑菇。 “我们拿不出什么谢礼,这点小心意,请别嫌弃。我爹是个木匠,家里堆了不少的锯末面儿,我就学着别人搭暖棚用锯末面儿种蘑菇,没想到还真成了。这冬天里都能出菇,挺新鲜的呢。” 妇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低头悄悄打量他们两个:“两位恩人看来有些眼熟……” 她的话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惊叹声:“咦?咦……九阳蕈!” 第五百七十四章 施恩报恩 原来是秦沐风路过厅外发出惊呼声,他三步并做两步跨进屋内,将那篮蘑菇反复细看。 他的反常言行让程浩风和胡仙仙很是疑惑,但见他专注样子,也只得等他看好了再问。 看了许久,他从篮子底下翻出朵黑黄蘑菇,反复闻嗅。其他蘑菇都是伞盖形,菌杆细长?乳白?,菌伞椭圆灰白;独那朵蘑菇是棒槌形,菌杆略粗略黑,菌伞为黄褐色且贴紧着菌杆。 那孩子见秦沐风细看那蘑菇,就捂嘴偷笑。妇人瞪一眼他,带笑小声说:“道长,我为了赶早进城,天不亮就起床采蘑菇,可能是眼花了,把长烂了的采进去。这朵,就扔掉,我明天再送新鲜又长得好的来。” “娘,这不是长烂了的……是我尿尿、尿尿长出来的……”孩子包了满嘴糕点,含混不清的说着。 “这孩子……”妇人的脸窘得通红,要去抢秦沐风手里的蘑菇来扔了。 “别,这可是九阳蕈!”秦沐风连忙阻止她,又温声向孩子说道:“你讲讲这朵蘑菇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 孩子说话没什么条理,他们听了半天才明白怎么回事。 这蘑菇棚搭在他家后院,是木柱草盖的简易棚子。冬天的时候,棚外烧起大泥炉子,热气会顺着棚里的烟道传到种蘑菇的泥床上。再加之,棚子四周都盖了几层草帘,棚内得以保温,十分暖和。 孩子在大人劳作时就在旁边玩耍,偶然见到一条蛇来偷吃蘑菇。蛇本来在冬眠,因蛇洞离蘑菇棚太近,受热气影响而醒来觅食。那蛇不大,见惯了蛇虫鼠蚁的小男孩也不害怕,拣起石块扔去,撵走了蛇。 蛇逃走后,孩子见蘑菇菌伞已经被吞去,就挺恨这偷蘑菇的蛇。怕蛇再来,他就用孩子气的方式来护蘑菇。他往那朵已残损的蘑菇上撒尿,认为能臭得蛇不敢再来。 几天过去,那朵蘑菇没腐烂,连蛇吞过的痕迹都长没了,孩子觉得稀奇,就天天以尿浇灌。 听完讲述后,秦沐风笑道:"天公垂怜,七师妹有救了!" 程浩风和胡仙仙面面相觑,又再齐齐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解释说:"那蛇应该有毒,但也不是剧毒,它吞食蘑菇后那残存的菌杆里就有微量毒液,保得蘑菇没有腐烂。 蘑菇得童子金水滋养,又缓慢生长起来。本来就是常见蘑菇,毒蛇爬咬后就成了毒蕈草,再得了童子金水,所以成为‘九阳蕈’! 我先前还奇怪此处如何会有九阳蕈的气味,没料到竟是如此得来。" 九阳蕈,至阳灵草。程浩风和胡仙仙是知道此种灵草的,但极难寻得,就因这种灵草并不是固定种类,而是各类蘑菇都可能出现的变种,全是巧合形成。 他们如此巧合得来,两人都是喜不自胜,连声向妇人和孩子道谢。本来是送谢礼,却成了被谢的对象,母子二人都有些愣怔。 秦沐风取了九阳蕈去配药,程浩风要拿银两酬谢,妇人摆手拒绝。他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个银符。这银符是在银片上刻画符纹,是个避灾符。 胡仙仙接过银符,从袖中掏出根银链,亲手串制符链,再亲手给孩子戴上。 “大嫂不肯要钱财,我们就送个小玩意儿。这符链不要轻易摘下,不要沾染污秽,能让孩子避祸免灾。”胡仙仙对妇人叮嘱着。 妇人点点头,又看了看他们两个人说:“两位恩人真的是很眼熟……我以前也有两位恩人,他们与你们模样很相像,可脾气不大一样……” 这妇人已经第二次说起看他们眼熟,胡仙仙狐疑地瞅向程浩风。他想了想之后,问妇人:“大嫂娘家可是姓谢,夫家姓孙?” “是呢,我爹谢作根是个木匠……孩子他爹是姓孙,只是我们和孙家没什么瓜葛了。”妇人提起夫家时,不自觉地面露哀愁。 胡仙仙猛然想起那个被土财主骗纳为妾的小村姑,当年救下她,她又得了程浩风资助去往外地谋生,如何又到京城? 见胡仙仙神情惊疑,妇人也不再低头看他们,而是直接打量他们,而后眼含热泪再次致谢:“没想到还真是你们两位,你们几次救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你也救了我呀……大嫂,你快说说你们怎么在京城郊外安了家。”如此巧遇,真是有缘,胡仙仙对她不自觉地更亲切些。 程浩风也感慨:“天道承负、恩怨有报,当真难以捉摸。” 那妇人即是北荒省小木匠谢作根的女儿,他们脱离孙家掌控后,在本省定居了两年,谁知孙家势力大,找到了他们落脚处,想要争抢儿子。 他们只得流落他乡,一路靠做零工糊口。到得京城郊外时有家富户盖庄院,见谢作根手艺好、人勤快,就荐他到木器作坊当长工,得以有了稳定收入。 谢作根年纪大了,身体还硬朗,这两年一直在木器作坊做工;谢素芳做家务,闲时就编藤篮、种蘑菇补贴家用;孩子孙怀让快五岁了,聪明健康。一家人总算能安稳生活,不用再怕孙家人,也不用再漂泊无定。 “唉……不管咋说,总算过了几天舒心日子。等让儿长大了,我也就算熬出头。”谢素芳擦掉眼角沁出的泪,看着孩子欣慰笑说。 程浩风和胡仙仙也笑,那孩子瞅瞅他们两个说:“原来这叔叔就是给我取名字的人……娘说,‘怀让’就是‘德怀天下,礼让万邦’……娘一直要我牢记这句话,可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叔叔,你说说呀。” “让儿,恩人他们是仙家,你得称他们‘道爷’、‘仙姑’……” 胡仙仙摆了摆手,接下谢素芳的话说:“只要孩子心里尊敬我们就好,叫‘叔叔’、‘姑姑’还更亲切些。” 孙怀让听得这样说,“咯咯”笑两声,等着程浩风回答。 “我也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顺口胡诌……”程浩风朝胡仙仙挤挤眼睛,又对孙怀让说:“你要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努力读书,自己有学问了就知道。” 见孙怀让乖乖点头答应,胡仙仙悄悄向程浩风竖了竖大拇指,没想到他也会开小玩笑鼓励小孩学习,而没有板着脸训人。 他们留母子俩在碧洗宫吃午饭,谢素芳说家中还有很多杂事要做,坚持要回去,他们也不好再强留。 到了下午,秦沐风终于配制好药材,熬好了药让胡仙仙喝下去。 喝药之后,胡仙仙就头脑昏沉想睡。她躺下之后,只觉得忽冷忽热,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我心里好乱,怎么这样乱……我要做什么? 我并不想修炼得功力多高,可若是一直止步不前,就会成为他的拖累。我不想拖累他…… 可若是实力大增,就会越来越接近永恒之心,那是命定的道路,我不想走那条路。实力再强还是不足以对抗诸多势力,改不了本源宿命,反而实力越强,离我们分开的时刻就越近。 不想强大下去,那会形成自己打自己,谁也胜不了,谁也不会输的局面。 可要是不变强,可能等不到那时候我就得死。我死了,又是一个新轮回的开始,天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劫难? 那就还是变强大! 这个局既然一开始就把他陷在其中,那就是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是我自己无法破的死局,我纵然击败所有神佛,我也只会气还天地,而不是主宰一切。 他,才是真正的破局者。 他决定要先从凡人层面获得力量,那就竭尽全力帮他,就算到最后仍然解不开死结,至少有一搏之力,不至于束手就擒…… 胡仙仙脑海中纷纷杂杂想了很多事,守在她病床边的人只见她皱眉忍受痛苦。 待她眉头舒展,呼吸平缓下来,程浩风为她擦去额头冷汗,又再让秦沐风给她把脉。 “见效很快,真没想到七师妹吸收药力如此之快!先前她只是肉体慢慢复原,一直无法恢复灵气,此时气海开源,竟然自主吸纳微弱灵气。扎措下的绝欲夺情咒,只要她元阴不破,就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影响。" 秦沐风神情惊喜,程浩风蹙眉问他:“气海开源?” "是,不必打坐聚集灵气,只要天地间有灵气,就能以意吸纳。这不算什么,你们本来不凡,更明显的好处是她再渡个小小‘色?欲劫’,就可以自主其体,非她所愿者,破不得其元阴。” 秦沐风说完之后,朝程浩风挑眉而笑。程浩风微低头,浅笑说:“这却好,不必再担忧居心叵测的人因绝欲夺情咒害她。嗯,这个好处你不用给她提起,我寻机会亲自对她讲。” “那是当然,关乎隐私之事,我也不好意思当面给她说。”秦沐风说着又还要再去熬药,程浩风就坐在病床边等胡仙仙苏醒。 傍晚时,胡仙仙醒来,觉得神清气爽。虽身体没有康复,灵气也还极少,却再也不觉得头昏脑胀。 她和程浩风正说笑时,杭无一告诉他们,蒯十二来找麻烦。 蒯十二来问叶赛英有没有订下亲事,乔楚诗说没有,他就要乔楚诗答应把叶赛英嫁给她。 乔楚诗说自己既不是她师父,也不是她亲人,做不了主,让他去找叶赛英的哥哥叶冠英。本想以这借口推托,谁知蒯十二真说要去找叶冠英。 叶赛英恰巧从那里经过,她就怒声拒绝蒯十二,还说哥哥也不能替她做主婚姻之事,又发誓说永远不嫁人。 她的态度惹得蒯十二扬言说,要去逼她哥哥叶冠英,定然要把她弄到手。 听了这事,程浩风很是愤慨,胡仙仙则是摇头晃脑的嘀咕:“有意思,要是叶冠英迫于压力同意把妹妹嫁给蒯十二?嘻嘻……让二师兄有个竞争对手也不错,谁让他不敢正视和赛英的感情……” 程浩风冷哼一声,满是酸气地横她两眼,再拽她去安慰叶赛英。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夯少找死 两人同去叶赛英的房间,只听得屋内说:“师叔,你别劝我,我就是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就是任何人都不嫁!” 他们见屋内是乔楚诗在劝叶赛英,猜想是让她先推脱,别把话说那么绝。 "唉……你此刻说得决绝,是因你还没遇到中意的人……哪一天遇上了,想改口都来不及。”乔楚诗含愁轻叹。 胡仙仙见她们那样子,向程浩风摇摇手,示意他先别说话,她笑着进门,戏谑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是不是痴男怨女的爱恨纠葛?好想听哦,快说来听听。” 叶赛英没好气儿的斜她两眼,不理她。乔楚诗向她打声招呼后,就告辞离去。 待乔楚诗走后,胡仙仙正色问叶赛英:“你说得那么坚决,是不是心里一直都还想着我二师兄?” "与龙真人无关!历尽浮沉,我悟得最透彻的就是——他不爱我,我绝不强求,一味的付出不如决绝了断。" 叶赛英冷艳的脸上只有认真严肃神色,丝毫没有假装坚强的勉强意味,她是真看淡了。 看淡了,曾经那么执着的人真看淡了,也不知是算明悟还是绝望? 胡仙仙朝程浩风耸耸肩,无奈说:“这就是二师兄想要的结果?我可不想看到这般结果。我还想着让二师兄亲自出面保护她呢,看来不可能了。算了,你想办法防着蒯十二别去给叶冠英找麻烦就行。” “我提醒他们就是,不会给蒯十二闹事的机会。”程浩风又看着叶赛英说,“既然你早有决断,我们也就不多劝,请好好歇息。” 第二天腊月初七,因是胡仙仙生辰,一大早就有人送来各式各样的礼物。她从十二岁之后,就没有特地庆贺过生日,突然冒出来这么人送礼,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连连感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人惦记。 “我想到该送你什么了。”程浩风笑向愁眉苦脸的她说。 “什么?” “你今天需要的礼物就是‘不要礼物’!我让碧洗宫的人闭门不出,来送礼的一律拒收,连闲云观的人也都闭门不出。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去郊外赏雪游玩。” 听他这么说,她欢喜地重重点头。她真是不想收贺礼,因这些送礼的人占九成是冲着程浩风身份地位来送,只为拉关系,送了礼是想着要更好收益。而他们注定是官场过客,没必要牵扯那些关系网。 两人出京后,在冰天雪地中尽情玩闹。她伤病初愈,身体虚弱,他处处照顾,尽显温柔。 到得晚上,两人返回碧洗宫,其他人都抱怨说他们倒潇洒玩了一天,碧洗宫和闲云观众人为了挡来送礼的都磨破了嘴皮子。 “先别说那些,寿星回来了,就陪我们乐呵乐呵。酒菜可都备好了,叶师姐可先喝上了,快走啰。”阮文月拉了胡仙仙就往众弟子用餐的大饭堂走。 程浩风跟上去,说胡仙仙身体才好些,不宜喝酒。秦沐风拉住他,悄声说:“她们知道分寸,不会灌七师妹酒的。今天蒯十二来胡闹,叶道长喝了大半天的闷酒,她们是找借口劝她。” 原来是这样,程浩风只得让胡仙仙随她们去。碧洗宫中众女子既是给胡仙仙庆生,也是相聚聊心事,还可算是借机饮酒作乐。他们不好参与其中,就去闲云观探看血无仇。 女子们欢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叶赛英也渐渐不那么愁闷。 杭无一喝得两腮酡红,乜斜眼看着胡仙仙说:“阿姑,我好羡慕你……三师伯对你那么好……倾心于你的男子又还那么多……” “多吗?”在胡仙仙的印象里,她只记得高有山和麦塔哈对她有好感,其余的事是别人认为有人追求她,她自己感觉不到。 她这么反问,她们听来倒有些是嫌追求者还太少的意味。她见她们眼神怪异,又拍拍额头说:“管他多不多呢,懒得想那些事。唉,情情爱爱真是忒麻烦……” “是麻烦!”已经半醉的叶赛英站起身高呼,又缓缓坐下趴到桌子上迷糊想睡,“太麻烦了……省了这麻烦才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众女子闹腾到子时,胡仙仙招呼她们都快回房休息。她们走后,她推醒叶赛英:“快回房去睡,别着凉。” 叶赛英偏来倒去的回房去了,她也自己回房间。才躺下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很大声的拍门,后来又听到杂乱脚步声和说话声,她身体初愈懒怠动,也没去管是怎么回事。 闲闲又过一天之后,初九傍晚,阮文月来找她切磋武艺。 “胡老祖,你如今灵气应该只和我差不多,我们比试一下,就看看单依靠剑法,你胜不胜得了我。” “小丫头,看我如今灵气没恢复,就想欺负我?哼哼,我的剑法是经过多次实战,你们练得再纯熟也别想赢我。”说着,她反握慧心玉剑在手。 “诶,你不能用那样的神器!嗯,叶师姐不在,你就用她的磐石剑。”阮文月飞快跑去取了叶赛英的剑来。 胡仙仙接剑在手,有些疑惑地问:“赛英去哪儿了?她一向剑不离手,这次怎么没带?” “前天夜里她哥让她回将军府去,回自己家还带剑做什么?” “哦?是她哥哥亲自来的,还是让别人来的?” 阮文月不懂她问这么详细做什么,有些不悦地回答:“他哥哥是将军嘛,当然是差小兵来传话,哪会亲自来?” 胡仙仙听了之后,心下猛地一沉。叶冠英半夜来让妹妹回府已经蹊跷,让小兵来传话更不对劲,就算家中有急事也该是府里的管家来请。 觉出这事情不对劲,胡仙仙就让她们快去叶府问叶赛英究竟有没有回去。她们不明就里,但见她神色焦急,也就赶快去了。 她想找程浩风和秦沐风告知此事,可程浩风进宫面圣去了,秦沐风又去给血无仇换药,她只得静待叶府回讯。 去叶府问的人回来说,叶冠英根本没有要妹妹回府,并且这几天都没见过妹妹。 胡仙仙直觉是蒯十二骗叶赛英出门,然后掳了她去。前天夜里,她喝得醉醺醺的,没有反抗之力。胡仙仙暗暗自责,当时听到杂乱声音,怎么就躲懒不起床?要是她见了骗叶赛英出门的人,定能当场识破。 胡仙仙正焦急等待程浩风他们回来之时,来人通传蒯八爷要见她。蒯八爷就是蒯殿聪,也是蒯十二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来做什么? 她急匆匆到了客厅之后,只有蒯殿聪的随从在那里。随从说,蒯殿聪在外面巷口等她。 胡仙仙叫住个小道姑,让小道姑告诉乔楚诗她们,说她见蒯殿聪去了,要是子时还没回来,就去蒯府要人。 匆忙交待完,她去往巷口,蒯殿聪果然等在那里。 见胡仙仙怒气冲冲的走来,蒯殿聪笑道:“我是来报信让你们救人的,怎么要吃了我一样?” “叶赛英在哪儿?”她可没心情看他嬉皮笑脸。 蒯殿聪递上一张纸条,收敛笑容说道:“快些去,他们设了陷阱困住她。去迟了,等她灵气耗尽,就只能被那小畜牲?蹂躏。” 胡仙仙接过纸条,是京郊一处蒯家别院的地址,还有关押叶赛英所在土牢的简易图。 “为什么帮忙?”她不相信蒯殿聪,怕又是个圈套。 “小畜牲的娘是正室,老大、老三都是她亲儿子,快四十岁又生了这么个小儿子。有亲娘宠着,有两个亲哥哥纵着,小畜牲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我和我娘被他欺负得很惨,这算理由?” 蒯殿聪苦笑说道,平静语气中满透恨意。胡仙仙知道他生母是婢女出身,大户人家的宅斗她也明白,只是到了这般手足相残的地步,真也令人心寒。 她朝蒯殿聪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他,但没有致谢。他只是想利用她,不是想帮助她,没必要谢他。 胡仙仙体内存蓄的灵气还很少,纵跃来到蒯家别院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她根据简易图纸找到院后的土牢,趴在土牢通气孔往内看。 这土牢半在地面上,半是挖坑在下,坑旁又有个石头砌的水池。只是此刻水池中装的不是水,而是狗血、粪便之类污物。池中又竖起一根木桩,桩上四肢被捆的人正是叶赛英。 “啧,这么个大美人被弄得脏兮兮的,好可惜呀。” “可惜啥?不这样儿,根本抓不住她。嘿嘿,等她灵气耗光,拿水洗干净,不还是白白净净的大美人儿?等十二爷玩够了,没准儿还能赏咱们玩玩儿。” “嘎嘎,也对……” 听了那两个看守的对话,胡仙仙明白他们是用了什么邪秽法子压制叶赛英灵气才抓住她。 胡仙仙再细看土牢,见四壁之上各贴有一张黑色符纸,而那池污物中隐隐有阴邪之气。她略思索后,决定先破了这些压制灵气的东西再动手救人。 她体内灵气虽少,要隔空御起小物件也还容易。她御起两颗石子儿向看守砸去,他们被砸懵了,到处查看偷袭的人。 趁他们东寻西找,胡仙仙再御起桌上油灯朝那符纸飘去。符纸上附着画符人的灵气,不是随意能揭下的。可符纸终属木类,木惧火,很快被油灯点燃烧毁。 油灯很快又落回桌上,那两个看守找了一圈没找着什么,又回来坐着,此时他们还没发现符纸已毁。 胡仙仙再御起一颗小石头,这次是打翻了油灯。土牢内陷入黑暗,两个看守惊慌大叫。 他们乱叫几声后,很快意识到救人的来了。他们重新点燃油灯,商议着留一个在这里看守,另一个去喊帮手。 去喊帮手的那个刚出门,胡仙仙从通气孔中飞身而入,一脚踢倒留下的那个看守。 那个看守挣扎了一下想喊,可没喊出来,他自己就吓晕过去。 胡仙仙拎起他扔到那秽物池里,踩在他身上御起慧心玉剑朝木桩砍去。 符纸虽毁,却不知这秽物池中到底有什么邪?性东西,用他们的看守来垫脚应该能抵得住阴邪侵袭。 木桩很快倒下,胡仙仙趁木桩还没落地时,飞身迅速砍断捆缚叶赛英的绳子,揽着她落身洁净之处。 见叶赛英被他们撕扯掉衣物,只留两块破布片遮住私处,胡仙仙忙将自己外袍脱下给她披上。 灵气没了压制后,叶赛英悠悠醒转。胡仙仙听得门外传来喧闹声,知道是蒯十二亲自带人来援,就附在叶赛英耳边一字一顿道:“杀、了、他!” 第五百七十六章 瞒天过海 胡仙仙将慧心玉剑递给叶赛英,纵身土牢房顶之上,漠然看着血腥杀戮开场。 冷冷的冬夜,寒星闪烁,星光下的蒯家别院幽静雅致。这处别院是度夏避暑用,有很多遮荫的大树,在冬季时光秃秃的大树枝桠就像有人不甘心死去,把伸向天空。 蒯家人冬天很少来这处别院,留守的老马夫、老厨娘这些人都暗暗抱怨十二爷又来添麻烦,让他们想围着火炉闲聊会儿的空闲都没有。 他们喂马套车,他们备好酒菜,他们做好一应杂事之后,十二爷居然没来享用,连十二爷身边那些狐假虎威的随从也没来要东要西。 直到噼啪柴火烧裂声传来,呛人烟味儿飘来,他们才跑出门,看到土牢那边有冲天火光。 他们到处找人来救火,忙活了大半夜之后,快天亮时才扑灭最后的火星儿。 蒯家避暑别院除了偏在角落的马棚、厨房、值夜小哨楼外,三层砖楼主建筑、青瓦偏院、有五处亭阁的花园、堆放杂物的库房以及土牢都被烧毁。 蒯家十二爷和随从,还有些小妾、婢女都被烧死。据说当时别院中共有四十八人,只有两个马夫、两名厨娘、三个看门的守夜人没死。 出事后,蒯老爷又生气又心痛,当场晕死过去。很快,在府中大夫救治下,他又苏醒。他随即很果断的处理事情,派人去收尸、报案。 官府行动很快,辰时就把没死的七个人当成纵?火犯关进大牢。 在京城百姓将此事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胡仙仙和叶赛英还躲在离别院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雪地里。 叶赛英浑身是血,眼神呆滞。她曾经是女土匪,过着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却并没有真正杀过人。 突然的疯狂杀戮让她缓不过神,她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血腥片段…… 蒯十二见她得救,叫嚣着要把救她的人碎尸万段,他淫?邪的笑着抓向她胸部,她反手拧住他右臂,将慧心玉剑直刺他胸口! 一股血箭飙射,嘴里刚说出半句狠话的蒯十二瞪着眼睛死了,他至死都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去。 叶赛英暗赞这慧心玉剑果然是神器,将自己刚恢复的仅有灵气都灌注剑中,势要以血洗刷耻辱。 那些随从见她杀了蒯十二,先还嚷着要为主报仇,一哄而上围攻她。后来,见她杀得双眼发红,都惧怕起来想逃跑,可他们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哪里逃得了? 直到灵气完全耗尽,叶赛英才瘫软在地,才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 在房顶上暗中观察的胡仙仙见她倒地,召回慧心玉剑,往别院中各处点火引燃房屋。火势蔓延很快,已将无法控制时,胡仙仙才挟抱起叶赛英躲到这小山坡上。 胡仙仙原本只是来救人,让她骤起杀心的原因,是那被她踢进秽物池的看守叫骂着爬起来时,他身上萦绕满黑气!那些黑气就是阴邪气息的根源,是屈死的人魂魄滞留人间无法去地府投胎才会形成! 她推测那间土牢是有法力高强的人布置过,而那秽物池中至少附着了十二个怨灵!如此,叶赛英才有可能被他们压制灵气,绑缚木桩上。而在木桩上,受阴邪之气侵袭,最终会灵气全无。 胡仙仙让叶赛英肆行杀戮,自己又纵?火行凶的理由有三条。 其一,那个土牢阴邪无比,定然不是蒯十二这个草包做主建成,他应该只是知道这么个地方而加以利用。毁去土牢可以令真正建土牢的人跳出来,逼出潜藏的危险人物。 其二,叶赛英修为已经接近清福仙,寻常人根本制不住她,可她竟被欺辱成那样。若换做一般女子,就只得受死。杀了这些人,就是除去祸害。 其三,要是只救人出去,蒯十二极有可能还要找上门闹事。直接杀了他,不但能永绝后患,还因是蒯殿聪给自己透露的消息,可以找蒯殿聪帮忙处置收尾细节。 胡仙仙没有带叶赛英逃跑,是因要等程浩风前来接应。她本没有恢复多少灵气,给程浩风发出灵符求救时已用尽,支撑不了带人飞掠。 腊月初十巳时,程浩风到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递给胡仙仙两套干净道袍。她接过去后,转到树丛边,先自己换好,再给叶赛英换好。她们此时所换道袍,与她们离开碧洗宫时所穿着的花色式样完全相同。 而后,她把染血脏衣袍给程浩风,他掐诀弹出灵火烧尽脏衣袍。带她们飞上半空后,他以灵气抚平雪地中痕迹,飞身往入城方向而去。 到得城门口,程浩风附在胡仙仙耳边交待两句,隐身飞远。 “一切都有安排,赛英放心,笑一笑。嗯,昨夜与故人相聚玩得真是愉快。”胡仙仙拉着叶赛英的胳膊摇了摇,朝她挤眼笑笑。 “嗯……是还好……”叶赛英略微有些懵,但也尽力笑着。 她们的旁边停着一辆马车,车边靠着的人正是蒯殿聪。待进城的人没那么拥挤,他邀两个女子坐车入城。 入城后,他们同往城中一家以糕点精致闻名天下的茶楼,喝茶听戏。 小半个时辰后,蒯家小厮急匆匆的找了来,告诉蒯殿聪的贴身跟班儿,说是蒯家出大事了,请八爷快回去。 蒯殿聪与叶赛英、胡仙仙匆匆告别,他自回蒯府,她们自回碧洗宫。 到得碧洗宫中,叶冠英气哼哼迎出来:“哼,你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当哥的放在眼里了!给人说是回了家,可我根本没见着你,你跑哪儿胡混去了?” 此时的叶赛英经过情绪缓和期,已经恢复平常冷艳模样,她微昂头说:“胡混?你成天花街柳巷胡混,就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你当哥哥的撑不起家,护不了妹子,我自己去找人解决麻烦事儿,怎么还成胡混了?” 众人都有些听不懂,胡仙仙忙笑着招呼众人都进屋坐着慢慢说。因叶赛英心里有气,语气太冲,就由胡仙仙来讲述。 “蒯家十二爷不是逼着赛英跟他么?初七夜里还让人假扮厢军的小兵来哄赛英出门,哄出门后就动手动脚。 赛英哪容他胡来?双方都打起来的时候,蒯八爷正巧看见,就劝他们。 十二爷虽说和八爷不那么亲厚,总也是兄弟,得给哥哥几分面子。八爷和赛英以前在蟠龙寨就有交情,也愿意听他劝。 虽说暂时劝住了他们,可双方都有些不服,蒯八爷就约他们到南门外的别院再好好调解此事。 昨天傍晚,蒯八爷想着赛英和我交好,就来请我也一起去。总之,大家都是朋友,不想为了蒯十二爷骄纵闹事就弄僵朋友关系。 我们等着十二爷来说事,可左等右等十二爷也没来。后来差人去问,才知道十二爷去了避暑的别院。 嘿,蒯八爷还说,那个十二爷也真是斗气斗得昏了头,避暑的别院在冬天里根本就没什么可儿的,这过冬的别院里才有适合冬季玩的东西。 这些有钱人也真是奢侈……别院都要分什么避暑的、过冬的……穷人家有个遮风避雨的地儿就不错了……” 胡仙仙说着叹着,叶赛英撇撇嘴接话:“奢侈又怎么样?也没什么意思,就是烤烤鹿肉、赏赏雪景、堆堆雪人儿……” “不能这般说,在弯弯细月之下,雪中梅香沁人心脾的情景还是挺动人。琼玉楼阁,静赏夜雪寒梅,雪白、月淡、梅香。真的,不是仙境,胜似仙境。”胡仙仙慢声说着,听得众小道姑都有些神往。 乔楚诗却是皱了皱眉,向胡仙仙问着:“仙仙,你说去请了蒯家十二爷,他没去?唉,这十二爷也是命中注定难逃死劫!” “什么死劫?”叶赛英接话问道。 乔楚诗便将蒯家避暑别院的事说了,胡仙仙和叶赛英都假装听得很惊诧。末了,叶赛英还补一句:“那个蒯十二真是让人讨厌,死了就死了,可惜还拉那么多人陪葬。” 闲聊半天,众人散去。胡仙仙和叶赛英照常过着,连她们自己都要相信那夜他们只是和蒯殿聪叙旧。 蒯家在大办丧事的同时,也从官府得知蒯十二是被杀后才被烧,但官府查不出和凶手有关的线索。 在蒯家避暑别院废墟寻找证据的时候,捕快们屡次听得鬼哭声,就吓得到处乱传此次的事并非人为,是厉鬼索命。百姓知道蒯十二的很多恶行,也就相信那说法。 但蒯森雄最疼这个小儿子,为了让他活得轻松快乐,家族种种事务都不让他沾,只是要留他在身边承欢膝下。蒯森雄因此发誓说,就算是厉鬼索命,也要把鬼收了! 蒯森雄找到曹备道,让他全力捉鬼。曹备道只得应承,先去牢里询问幸存的那七个人,当天夜里有没有见到、听到什么异常。 那七个人在牢中也听说蒯家别院的祸事是鬼怪引起,他们本来就怨恨蒯家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他们纵??火,哪里会认真说证言? 他们添油加醋的说些怪异之事,认定就是蒯十二做恶多端,才惹来鬼怪报复。他们幸免于难,是他们没跟着办什么坏事。 曹备道将信将疑,后来还真在别院发现怨灵,那么厉鬼索命之说可能真有其事。在他都要认定这说法,动手收怨灵时,茶儿求见。 茶儿说,初十凌晨之时,程浩风曾悄悄出逸鹤轩,举动有异平常。她更推测说,蒯十二之死可能与胡仙仙有关。 第五百七十七章 挖坑难坑 曹备道听了茶儿所说之后,微眯眼细细打量茶儿。他那目光似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看清,看得她头皮发麻。 见她露出慌乱神情,他才收回目光,沉声开言:“你,还真对程浩风动心了?” 茶儿勾着头嗫嚅道:“没……不敢……不敢……我一直谨遵真人吩咐办事,从没有私自做什么。” “我又没责怪你,你怕什么?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茶儿咬咬下唇,认真想了想曹备道的问题。她家道中落,一心想要攀龙附凤,好在那些势利眼亲戚面前出口恶气。可事不遂人愿,她不但没能攀上高枝儿,还被人蒙骗卖去当鼎炉。 所谓“双修鼎炉”,哪有什么双方得益的好处?只不过是变个说法糟蹋女子。她担惊受怕,几天都是捏着剪刀睡的,以备万一有人侵犯,就以死抗争。 那天,曹备道来选人,说是要送给国师,她就竭力表现自己。只要能跟在国师身边,就有机会长伴国师,比之被一群老道士玩弄要好得多。 得知被选送上,她松了一口气。得知国师拒收那么多人,只选两人,还要亲自来挑选,她又忐忑不安。 那一天,程浩风缓缓踱步到她面前,向曹备道微抬了抬手,她知道自己被选中了,不由心头狂喜。 茶儿以为能当上国师的男子即使不是糟老头子,也是如曹备道这般的圆滑中年人,没料到程浩风像是青年书生。 他算不上俊美,可他的一切恰恰符合了她想过清贵生活的愿望。“清贵”不是富裕,她从小受的熏陶让她骨子里鄙视有钱而无教养的人。 茶儿的心情从绝望,到不安,再到惊喜,程浩风不知不觉间就在她心中占据独一无二的位置。她本以为如果有机会接近身份更高的人,就能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后来才知道不能。 此时,曹备道问起,她细思之下,更明白自己心意。程浩风于她是,要么得到要么毁去! “是,动心又如何?”茶儿倔犟地仰起头,向曹备道承认心事。 曹备道摊了摊手说:“不如何。不过呢,得提醒你一句,留你在程浩风身边,是要你随时注意他各种动向,不是要你去谈情说爱。 你要明白,目前一切凡间争斗只是为了最后大战做准备,程浩风终究是要被除去的,天庭才是能真正控制局面的一方。 你这小小凡人还是顺从安排,不要生出妄想为好。你若办事得力,会给你记上阴功,保你来生富贵平安。你若办事不力,就要承担各种罪责。” 听了这些话,茶儿默默无言,心内暗恨。 曹备道又再说:“你也不必嫉妒胡仙仙,她只是这繁华人世的过客,跟她争,你怎么都是输。至于蒯十二的事,你凭什么那样推测?” 茶儿咬牙忍下心头恶气,才得以平静开口:“胡仙仙一向不爱搭理那些富家公子,偏偏十二爷出事的夜里,她就和八爷、叶家小姐聚会,实在巧合。还有,听说八爷与她不但没有交情,还有仇怨,以她的性格怎么会……” “原来你只是根据道听途说来臆测的啊,还以为你有什么实证。”曹备道不悦地打断她的话,“你别因憎恶胡仙仙就把什么恶事都往她身上推,那会影响对整个大局的判断。再者,天仙不能随意杀害凡人,昨夜死了不少普通人,要是胡仙仙动的手,她早就招来天雷击杀。” 茶儿的确没有实证证明蒯家避暑别院的事与胡仙仙有关,她只是听说了相关之事后,靠女人的直觉那么推测。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真是很准。 可她没想到,曹备道居然不相信她,还以为她只是因妒生恨找借口报复胡仙仙。 既然事情是这般结果,茶儿只得向曹备道认错:“此事是我做得不妥,求真人原谅。我以后再也不敢因私情而胡乱推测,浪费真人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曹备道挥手让她离开,她一路之上闷头乱想,越想越气不过,硬要想出个给胡仙仙使绊子的法子才解气。最后想到既然没法证实杀?人放火的事和胡仙仙有关,但夜不归宿的事儿赖不掉?她们与蒯殿聪共度一夜,难道只是喝茶聊天? 茶儿再寻机会入宫见太皇太后,闲谈宫外趣闻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说起胡仙仙行为不检点。 于是,腊月十三辰时,太皇太后召程浩风到慈安宫,让他好好管管胡仙仙。还说他可以不怕颜面无存,但胡仙仙所做所为实在有损道门清誉。 回逸鹤轩后,茶儿偷偷注意程浩风一举一动,见他并没有生气,就暗暗失望。到得下午未时,他忽然站到二楼走廊,喊道:“茶儿,去碧洗宫请胡元君前来,有要事相商。” “嗯?”茶儿在院中仰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准备要把胡仙仙找来训斥一顿? “快去,不得延误。”程浩风要见胡仙仙可以灵符传讯,让茶儿去请,其实是要干扰茶儿思维,令她混淆他所做之事的重点。 茶儿到得碧洗宫时,询问杭无一:“请问胡元君在做什么?国师找她有要事相商。” “她在闭门思过……嗯,也可以说是在参悟大道。”杭无一指了指胡仙仙所住的房间,就匆忙走开。 胡仙仙其实在发呆,茶儿敲门之后,她懒懒说声:“自己进来。”,又继续发呆。 她发呆是因除掉蒯十二那些人后,她竟没有踩扁小人的快意。为什么而没有快意呢?因为她本不想那么做? 人人都在想如何最快地获得想要的一切,如何最有力地证明自己能力,这究竟是对是错?若天地大道就是如此,这与丛林中弱肉强食的野蛮世界有何区别? 茶儿笑对她说程浩风相邀,她就随茶儿同往闲云观走去。一路之上她都是无精打采的东瞅两眼,西看两眼。走到半道儿上,还坐在大宅门口的拴马石上托腮发愣。 那样一副瞌睡没睡醒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像是胡仙仙遇上了什么郁闷事。茶儿暗自高兴,以为她是怕见程浩风才故意磨蹭时间,不知道她是身体没有完全复原、心情又烦乱,真是走得累了。 到得闲云观大门,绕福墙,过穿堂,上石阶,从大殿旁经过,再经了偏殿、莲池、功德林,到得逸鹤轩门外。 胡仙仙坐在大门门槛上捶了捶腿,再跨进门往楼上去。茶儿看着她的背影,一路忍着的笑容终于得以展开。 “怎么才来?”程浩风指了指书房角落的椅子,让她坐下。 “我可能真成废人了,才恢复一点,又为了赛英的事耗费灵气,这两天总也不见好转。” 程浩风在她旁边坐下,温声说:“你是不是心里太乱了?只有我知道你的精神洁癖有多严重,你不管对什么事都要想个透,这太耗精力。精力不集中,就难存蓄灵气,没有灵气滋养,身体恢复速度就和凡人差不多。" 她手心冰凉,朝手上呵了呵热气才抱住他,低声嘟囔:“是心乱,我太能惹麻烦了。” 程浩风延出灵气渡向她,温暖和煦之感瞬时由她脊背漫向全身,她朝他甜甜一笑。 "都以为你是不拘小节的人,其实你的完美欲比谁都强。就算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你都要讲个对称感。 你呀,挺傻的。有时候挺怕你认真想事情的样子,你认真起来就显现出源于本身的冷漠。 不,不是冷漠,无仇那样才是冷漠。你是不属于这世间,对这红尘中一切都有着超然态度。” 听程浩风这么细致的评价自己,胡仙仙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他说的明明更接近他自己性格?她摸摸他额头,不烫啊,怎么尽说胡话? 程浩风挪开她的手,面露惆怅说道:“不多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我要想事情,你自己临字帖。” 他抚了抚她的发丝,就坐到屋正中自己书案前,摆开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 半个时辰后,他起身到走廊上唤茶儿:“茶儿,到书房来,我有话交待。” 茶儿按捺住兴奋之情,提裙上楼,款款行到书房门口,低眉顺眼柔声问:“国师唤我有何吩咐?” “你来看这盘棋,谁输谁赢?”他左右手各拈黑白棋,几乎两手同时落子。 茶儿迈步过去,扫一眼棋盘上局势,因心思不在棋上,并未看出输赢。她眼角余光斜瞟胡仙仙,只见胡仙仙坐在角落,像个小学童似的在临摹字帖。 她微感纳罕,程浩风没训斥胡仙仙?可若说他们情深意浓,他宁愿自己和自己下棋,都不与胡仙仙一起下,又是何意? 程浩风见茶儿想得出神,以棋子轻敲书案说:“看不明白这局棋?那我来告诉你,世事如棋,可不论棋局如何变幻,结果都是一样。要么最后是我赢,要么就掀翻这局棋,再重来!” 此言之意,就是只能赢不能输,茶儿听得明白,却想不明白,程浩风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输不起的人,我不允许自己再输!你去问问曹备道,问问他是不是以为我会忘了‘逼为器灵’、‘雷雨裂魂’、‘濒死受责’等等的事?” 程浩风语气严厉,茶儿也略知道他以前与天帝、段梦柔、洛玄心等人的仇怨,吓得慌忙跪下来,颤声说:“国师息怒,奴婢与那些事全无关联啊。再说,奴婢怎敢那样去问曹真人?” 程浩风又莫名其妙发怒,茶儿不由胆颤心惊,胡仙仙却是很不合时宜地笑起来。笑声压得很低,但在这气氛沉闷的书房内就显得格外响亮。 第五百七十八章 悠闲半日 对于这破坏气氛的笑声,程浩风无奈皱了皱眉,茶儿则是咬牙忍住刺耳感觉。 “你可真是记仇……笑得我脸都酸了咯咯……还从来没有谁把小气记仇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胡仙仙知道程浩风是吓唬茶儿的,说破了是想让茶儿明白他们无意害她,愿她及早回头,别再夹在各种势力中摇摆,到最后吃亏的得是茶儿。 然而,程浩风明白她的意思,茶儿却是认为胡仙仙在指桑骂槐讽刺她。 程浩风低叹着扫一眼茶儿,沉声道:“记仇?你要那么认为也可以。只是在我看来,忘记就是背叛,我讨厌任何形式的背叛。” 胡仙仙吐了吐舌头,不再接话。她找张白纸藏在字帖下,偷偷描画起来。 茶儿跪下向程浩风磕头说道:“奴婢知错了,绝不会再向曹真人透露国师的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都不透露,曹备道就该丢了你这颗棋子,你如何自处?既然他愿意给你改命,将你安插在我身边,就自有控制你的方法,你还是该为他办些事。只不过,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你这么聪明的人应当明白。” 程浩风说出“愿意给你改命”这句话时,胡仙仙一愕,猛然想起她开玩笑给茶儿看手相算命的事。 曹备道送的人,程浩风只选了两个,相比于酒儿,茶儿显然更适合暗中探听消息。可是,茶儿并不是曹备道有共同利益的盟友,他不信任她,就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来?操?控她。 “改命”,按自己所愿所求来改,当然好,要是全掌握在了别人手里,那可就苦不堪言。 当时,胡仙仙算出茶儿将会落得魂飞魄散时还纳闷儿,平凡人断不会有那般下场,她怎么会那般?此时才知道原因。不过,她难以知晓日后细节。 在胡仙仙乱描画着,乱感慨着,程浩风已与茶儿说了不少话。 她也没细听他们说了什么,只听茶儿忽然哭起来,不断表白着:"国师……我是真心喜欢你,只要你肯接纳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性命都可以不要……" 屋内凄苦的声音回荡,程浩风勾唇漾起笑意:“真心喜欢我的女子有很多,可我要选择共度一生的人,并不是看谁是真心实意、谁又是虚情假意。我不是被动选择,我要主动选择。” 胡仙仙埋下头,撇了撇嘴,“真心喜欢我的女子有很多”,他可真够自恋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她头埋得很低,不知道程浩风深深看了她一眼,只听得他说:“我不会去被动选择,我要谁就必须是谁!” 他的话让胡仙仙腹诽,你要谁就必须是谁,可那个“谁”要是对你没感觉呢?你不是就陷在自己执念里了?再听茶儿一遍遍的表白有多么喜欢程浩风,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更是感叹,难怪说“千劫万苦,惟情最苦”。 她知道自己也在苦中,但她不觉得苦。爱了就是爱了,还能去爱别人就是还有希望,就已不怕活成行尸走肉。若是连爱的感觉都没有了,那才更可怕,那是不是就算虽生犹死? 就算爱到不爱,那也是更深沉的爱?她不会把爱变成负担、变成执念、变成责任、变成无奈,于她而言,爱就是爱,与一切附属无关。 程浩风把该说的都说尽了,茶儿不再哭泣,只是满脸怨愤之色的看看他,又再看看胡仙仙。 偏偏这时候,胡仙仙又很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这次,她偷笑的样子还很猥琐。 茶儿暗恨她得意窃笑,握拳忍着心中刺痛,低声说:“国师、胡元君,奴婢告退。” 她走后,程浩风悄悄绕到胡仙仙背后,伸她偷偷描画的那张纸。 “啊,别看,不许看!快还我……”胡仙仙挥舞着双手去抢,哪抢得到? “总是贼兮兮的笑,我就是得瞧瞧你冒什么坏水儿。坐好了啊,否则重重罚你。” 他很凶地说,她只得撅嘴坐回椅子上。她自我安慰着,反正也没做什么坏事,不怕他看。 纸上是线条勾勒的简笔画,就和小孩子的涂鸦差不多。程浩风没见过这种画,觉得虽然粗陋,却也别有趣味。 画中人的脑袋刻意放大了,睫毛弯弯,并且睫毛长得有些夸张。画中人低垂眼睑,清傲淡漠。 程浩风偏了偏头,这画的什么?仔细一看,画中人双手拈棋,这画的是他? 他不由失笑,这大头娃娃的模样与那高深莫测的神情,凑在一处实在有些滑稽,像是淘气孩子非得硬充沉稳大人。 见他笑了,胡仙仙捂住红红的脸,她自知画得难看,他要嘲笑就任他嘲笑。 "画得没有半点章法,但还挺生动有趣的。这孩子真可爱,我们的儿子可能就这样。" 他没有嘲笑,声音还很温柔,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又说:“就是神态画得太老气横秋了,孩子应该是天真活泼的。” 她扶额苦笑,她明明画的不是孩子好吗?她把他的动作画得那么明显,他应该能看出来的呀。那么,他说的重点是“孩子”? 别人说某事不知结果是“八字还没一撇”,孩子的事对他们来说那是“压根儿就不知道八字怎么写”。 看她脸色变得忧虑,他又说:“你画的不是儿子?那就是女儿了?女儿也好,我们的命都太硬,若是女儿倒能让孩子少些磨难。” 胡仙仙斜他一眼,这都是扯的哪儿跟哪儿呀?根本就不是儿子还是女儿的问题,问题是没有孩子啊。她不再听他乱说,往书房外走去。 “你不相信女儿会比儿子少些磨难?是真的,女儿会有爱她的人帮她分担;儿子呢,还得去保护他爱的人……男人本来就应该比女人多承担,我们要是有儿子,哪得背负多少?还是女儿好些,在我们之外,还能多一个人心疼她……” 胡仙仙捂上耳朵,这说胡话说得跟绕口令一般的人是谁?她一定不认识! 见她往血无仇厢房那边走,程浩风拉住她:“你是要去看无仇?他身体还未复原,让他安心静养。” 听他说话正常了,她才回身对他说:“你何必对茶儿说话那么绝?不理她就行了。” “她自己想不通、看不透,就随她乱折腾去。她越是心乱,对我们所做事情的判断就偏得越远,对我们有益无害。” 下午申时,雪停了,昏黄的阳光映得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就如同一幅画,一幅年代久远纸墨泛黄的画。 胡仙仙看得有些痴,他们如今是鲜活的演绎着爱恨情仇,可也许某一天就变成泛黄纸页里的故梦残忆。直至,故梦残忆也不剩,彻底散佚凐灭。 晴雪彤云,琼枝玉树,小楼雕栏斜倚美人。美人蹙眉,不知心上秋字为谁写? 难得见她多愁善感的模样,程浩风不忍扰她神思,一抖袍袖,即从袖里乾坤中拿出锦绒披风为她披上。她身体尚弱,不能受冷着凉。 在楼上观景许久,二人又携手下楼在观中漫步。程浩风住进这闲云观已三月有余,却只是在大殿旁小厅和逸鹤轩中起坐谈事,很多院落都没去过。 此时陪着胡仙仙信步转悠,才觉出这闲云观挺宽敞。当然比之紫霄宫算狭窄,可因是在城中,又临近皇宫,比之普通民宅真算是占地广阔。 走到正修建的院落外,胡仙仙好奇问这观里房间够多了,怎么还修?程浩风说是给她修的,她抬眼看看,想说不必修,又担忧薄了他的心意,就淡淡一笑。 见他们到来,做工的人都停下手中活计,向他们鞠躬问好。程浩风虚抬了抬手,说道:“各位免礼,继续赶工,务必在腊月二十七之前建好。” 他们都回到各自位置开工,程浩风和胡仙仙继续往前慢行。 “那就是国师的娘子吗?长得真好看。” “好看又咋的?就算你能找着这样的娘子,你也养不起。” “嗯,是呢。走路好慢,就跟怕踩死蚂蚁一样,别指望能做家务活儿……” 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胡仙仙朝程浩风咧嘴苦笑:“我走路有那么慢?” 在她自己记忆中,就算不会飞掠的时候,那也是风风火火迈开大步走的? “不论你是莲步姗姗,还是健步如飞,都一样美,我都一样愿意陪你走。”他凝视着她双眼,温声轻语。 胡仙仙丢了个嫌弃的眼神给他,抿嘴笑着扭开头。他微怔着挠挠头,说话语气生硬招嫌弃,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说话,怎么还招嫌弃? 两人闲逛着,不知不觉就夜幕降临。胡仙仙要回碧洗宫,程浩风摇摇头:“我已发灵符告知无一,你今晚就不回去了。” 胡仙仙抬眸以目光询问他,他搓了搓下巴说:“邀你来是有正事相商,难得有空闲陪你,先前游玩高兴就忘了。嗯,贺登泰可曾有消息给你?” 见他正色相问,她认真回答:“没有,自从容姑父到得寥州黑矿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没有消息就表明诚郡王还没有什么异动,当然也有可能是消息守得严密,没能探听到。我们不能松懈,得做好应战准备。” 程浩风给胡仙仙说了些目前局势,又说:“我和雷狂雷大帅没有交情,想带你一起去以私人名义拜访他,你觉得如何?” “好啊,你准备何时去?” 第五百七十九章 人以群分 两人正商议着,正巧秦沐风来诊视血无仇,还带了胡仙仙喝的药来。 胡仙仙喝完药,秦沐风才对他们说:“你们要去见雷大帅就趁早去,早结交早安心。藩王争权已经不可避免,但必须尽量控制战争波及范围,朝廷的助力越多,藩王造成的动?乱就越小。” 他说得程浩风和胡仙仙都颔首赞同,程浩风做出决定:“明日巳时就去见雷大帅。” 第二天是腊月十四,胡仙仙未到卯时就起床到厨房。程浩风问她要做什么,她说:“做一道菜,给雷大帅当礼物。我们要是送金银财宝去,就有贿赂他的嫌疑,要是空着两手去,又显得没礼貌。” “你这么早准备做什么?我们巳时再去。再说,也不能提菜去,等菜提到雷府就该冻成冰坨了。” 胡仙仙把他往厨房外推,笑说:“这菜费时,得早些开始做。还有,你可以用灵气保温嘛,提去雷府不会凉的。快去做你的事,别来打扰我。” 将近巳时,程浩风在厨房门口踱步徘徊良久,她还没开门出来。也不知是什么菜,要耗费两个时辰去做。 巳时准点,胡仙仙开门笑着让程浩风进去。他入内之后,只见重叠得高高的几层蒸笼,揭开一层看看,蒸笼中是热气腾腾的南瓜! 胡仙仙笑着让他将这几大蒸笼的南瓜都收入袖里乾坤中,他下撇眉毛摇摇头。他觉得那么携带,就跟自己变成一口大锅般,很别扭。 他叫来个小道童,让小道童推个小推车把蒸笼搬上去,他再将灵气灌入一张毡毯,覆盖蒸笼上保温。 他们两人在前慢行,小道童推车随后,从闲云观到雷府一路引得很多人好奇观望,都在想他们是要做什么? 到得雷府递上拜帖,看门的老伯也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让他们等,直接就领他们往内院行去。 程浩风和胡仙仙倒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着雷狂,还以为他府上跟其他富贵人家那般光是通传、等候就得半天。 雷府没有多余的繁琐规矩,府中建筑格局和婢女奴仆也跟其他豪门不一样。 府邸占地广阔,但没有假山水池之类,只见一排排整齐的两层砖楼,楼旁栽着松树、杉树和梧桐。楼与楼之间空地没有铺石板,可比铺了石板的地面还显得平整坚实。 他们很快就知道泥地那般平整坚实的原因,是有很多小孩子在地上练武,年深月久踩踏形成。 这府中没有健仆艳婢来往,做着杂事的都是瘸腿、断臂残疾男子,偶尔见着女子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妇。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这雷府中为何会这样。 他们快到正堂之时,只听爽朗大笑声传来:“哈哈,不知国师来访,有失远迎!哈哈,鸣鼓!起围!” 他们猜出这是雷狂的声音,可还没见着他人影。突然,那些残疾仆人和练武的小孩子快速向他们围拢! 程浩风和胡仙仙一怔,没料到看似平静的雷府藏龙卧虎,那些残仆和幼童可以瞬间爆发出森然杀气! 随同他们来到的小道童吓得惊叫一声就往推车底下钻,程浩风弹开护体灵气罩住己方三人,警惕细看雷府的人要做什么。 缺胳膊少腿的奴仆们虽说身体残疾,行动却不缓慢,他们早扔了先前在手中的扫帚、畚簊、菜篓等杂物,挥拳踢腿打向灵气光罩。 孩子们则是用木刀、竹剑对着光罩乱劈乱砍,稚嫩的嗓音呼喝着助威。 这些攻击对程浩风他们造不成伤害,但那些奴仆在铿锵鼓声中被激发热血豪情,拳脚带着浓重煞气;那些孩子则是带着满满的纯阳正气,这二气相加冲击得程浩风有些支撑不住灵气光罩。 灵气光罩一破,难道要直接拼杀?别说本是来结交朋友不是来结仇的,就算是仇人,程浩风对老弱病残和小孩也下不去手。 胡仙仙环视周围,瞅到斜对面楼顶上有人隐在盆景后观战,那人正是雷狂。 她想了想之后,断定他并无恶意,就对程浩风说:“雷大帅可能是想试探我们,你直接邀他对打,摆脱目前窘境。” 程浩风长舒一口气,朗声道:“雷大帅,贫道冒昧来访,请恕打扰之罪。雷府中的人待客实在热情,可贫道师妹重伤未愈,小童儿又胆小,受不起这般热情。雷大帅,能否现身相见,你我单独切磋较技?” “哈哈……鸣锣!收!”朗笑声再度传来,雷狂如飞鹰般从楼上跃下。 锣声响起,那些奴仆和孩子全都退开,他们退回去后继续做各自的事情,就似刚才围攻客人的一幕没发生过。 “雷大帅。”程浩风向雷狂稽首。 “雷大帅。”胡仙仙也向他稽首。 他没理程浩风,而是向胡仙仙走去:“好丫头,老夫本想去会会你,没想到你倒主动来了。” 程浩风飞速闪身挡在胡仙仙面前,沉下来脸说:“她重伤初愈,身体虚弱,还是由贫道来动手。” “谁说要跟她动手啊?我听说了她受伤的事。”雷狂答着话,又向小推车踢了一脚,“嘿,没见过这么胆小的人,快出来让我瞅瞅到底啥样儿,咋这么怂?” 那个缩在车底下的小道童连忙钻出来,不停地朝雷狂打拱作揖。 雷狂对那小道童好一顿奚落,然后让他先回闲云观去,说见着他就心烦。 那小道童怯生生看向程浩风,程浩风挥手让他且回去。 小道童走后,程浩风正欲开口和雷狂谈话,雷狂竟直接无视他,伸臂邀请胡仙仙去正堂喝茶。 这般举动让程浩风窘迫不已,胡仙仙也左右为难。 见胡仙仙不肯挪步,雷狂笑说:“老夫的府上只招待英雄,不招待懦夫,也不招待骗子。以前虽不认识胡姑娘,却听说过你的事,你是个刚毅坚贞的女英雄,老夫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他顿了顿之后,又对着程浩风说:“老夫从来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儿,你仗着有点儿小聪明就蒙骗皇上和万民,老夫虽然管不了,但也看不惯!今天本来想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狼狈出丑,没想到你还真会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可那又怎样,还是没能真刀真枪的胜过他们!” 这一席话说出来,程浩风总算明白了,雷狂就是见他文弱,以为他没有真本事! “贫道已经说过,愿与雷大帅单独切磋较技!雷大帅迟迟不应战,是怕了贫道么?” 程浩风并不擅长人际交往,更不喜欢求告他人,若不是确实需要结交雷狂,他才不会主动登门拜访。万万没想到,自己对他彬彬有礼,他却屡屡挫辱自己,不由的也言语偏激起来。 “哼,老夫岂会怕你?只是你会那背后阴人的法术,老夫担心着了你的道儿,掉在你设的陷阱里。” 听得这话,程浩风真有些气怒攻心,逼近雷狂身前说:“贫道不用灵气,不用法器,就与你比拳脚如何?” 雷狂想了想,有些赖皮地答道:“老夫也不懂法术,你用没用阴招儿,谁知道呢?” 听雷狂这么说,胡仙仙看出雷狂分明是知道程浩风法术厉害,又偏要认为法术都是玩虚的,硬要标榜血肉相搏才是真功夫。又见程浩风脖子上青筋鼓起,胡仙仙知道不给他证明自己的机会,这口气可能会憋得他吐血。 “雷大帅,我有个法子能保证他不用法术,你们可以公平比试。”胡仙仙笑着对雷狂说,又向程浩风眨眨眼。 “哦?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你们比试三场,赢多输少就算胜!让府里的人都来围观,让他们做个见证,确保公平。 这第一场呢,比力气。我看这府里有很多石墩、铁锁之类,你们就比谁举的物件重。以灵气举重会看到物件上灵气光弧闪耀,只要注意有没有光弧在闪,就知道我师兄是否调御灵气。 第二场,比摔跤。也不管是用哪种摔法,把对方摔倒在地就为胜。你们双方都不能腾跃而起,必须至少要有一只脚沾地,免得说我师兄用法术闪躲。 第三场,比器械。以缴获对方武器算胜利,打斗都是点到为止,不能伤及皮肉。雷大帅仍然用他常用兵器,我师兄就随意择选你们这里的武器。还有,调御灵气需要左手掐诀,右手御器,你们绑上我师兄的右手,他就不能以灵气御器。 如此比试,你们双方可否都愿意?” 这三条可以说条条都在限制程浩风,再不答应比试,可就真显得雷狂不敢应战。雷府的人都高声为雷狂助威,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让他们不自觉地就铆足了劲儿想一较高下。 程浩风和雷狂都没回答愿不愿意比试,但他们不约而同地直走到孩子们练功的场地,询问着最重的物件是什么。 他两人同时往一对铁制的锁形练力器具走去,各自轻松拎起一只铁锁。那一只铁锁有一百五十斤左右,雷府的人见他们拎在手里还一荡一荡地甩手玩儿,都惊呼出声。 雷狂眉梢上挑,指指程浩风手里的铁锁,意思是他提两只都没问题。程浩风只得将铁锁递给他,他略沉肩就双臂稳稳提牢铁锁。 程浩风不服气地斜他两眼,伸出双手表示他也能提。雷狂递给他后,他提起铁锁,倏地身形微蹲,猛然将两只铁锁都高高举起来。 同样的重量,提和举所需的力气可不一样,雷府的人都惊呼出声,他们看程浩风的眼神都从轻蔑变成尊重。 雷狂冷笑两声,拍拍两手,让程浩风把铁锁递给他。接过铁锁后,他也将铁锁举过头顶,但是他脸都涨成紫红色,显然比程浩风吃力。 胡仙仙暗想,照他们这般比下去,可能得去寻什么千斤大鼎来举,到时候都倾尽全力来比试,弄出内伤来怎么办?为了颜面那么斗气,毫无意义。 “这第一场比试难分胜负,就算是平了!”胡仙仙向程浩风递去个软软眼神安抚他,虽说其实是他胜了,但也没必要争。 雷府众人也担忧雷狂年纪渐老,力气不如当年,怕他受内伤,都连忙同意胡仙仙说法,嚷着进行下一场比试。 摔跤,要有力气,更要有技巧。雷狂平时没少教雷府的孩子们怎么摔跤,他们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场中,期待能见识高手是怎样的沉着观察对方破绽,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对方。 然而,他们还没看清那两人是怎么起步之时,那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没错,就像是倔犟孩子闹翻了那样扭打起来。 雷狂和程浩风都脱了外袍,上场就互抱着头,扭臂、扳肩、绊脚,用毫无技巧的蛮办法来摔对方! 他们扭缠在一起,眼见有一方要倒,又没倒下去,转来拧去的好几圈,仍是谁也制不住谁! 观看的人先是紧张万分,后来就渐渐轻松,再后来有人微露笑意,最后,有个约五岁的孩子憋不住笑出声。 有人开始笑,引得众人都笑起来,胡仙仙也捂着脸笑。这两位真的、真的脸丢大了,一位虬须豹眼的威猛名将,一位仙风道骨的潇逸国师,怎么就这么摔跤? 笑声让雷狂和程浩风都有些恼怒,他们本来都想先发制人,程浩风是想甩雷狂一个背摔,雷狂是想给程浩风一个过肩摔,可他们起手的动作太快,别人都没看清,只看到他们意图没得逞后的互相绞缠。 他们都很心急,再没个结果出来,得当他们是顽童在打闹了。程浩风左脚踮了踮,脚背反勾,想绊雷狂的同时再按他肩膀,摔趴他。 眼见雷狂重心不稳就要倒地,本来抠着程浩风右肩的手顺着倒的力道下滑,滑至程浩风臂弯处,雷狂用尽全力扯他手臂,再起脚勾向他腰部…… 雷狂重重倒地的同时,程浩风也扑倒了! 本来窃窃私语的人群瞬时安静,又立刻惊呼一片,再爆发各种议论声! 胡仙仙定了定心神,一本正经地高声说:“双方同时倒地,这一场比试,还是平!” 倒在地上的雷狂和程浩风你瞪我、我瞪你,看着对方不服输的神情忽然都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两人同时跃起身,再比器械! 第五百八十章 相谈甚欢 前两场都平了,这最后一场的比试就格外重要。胡仙仙还真想他们再平一次,可他两人虽然已经惺惺相惜,但若不分出个胜负也不都甘心。 雷狂先绰了他的电光戟在手,再让程浩风去挑选武器。这里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备,程浩风随意扫了两眼,拿起把大砍刀。 见他选好武器,一个跛足老伯拿了绳子来将他右手捆在背后。 “你右手被捆,就先出招。”雷狂横戟摆出防御姿势。 程浩风也不推让,举刀劈向电光戟。这电光戟虽不是神器,却有段儿神异来历。 此戟是紫铜所铸,长一丈二,重三十六斤,雷狂从十五岁起就用它南征北战。当年的雷狂只是个孤儿,让他随军参战本让做点喂马、煮饭的杂事。可他凭借自己的英勇,硬是从小杂役变成先锋官。 雷狂十七岁那年,孤军深入大漠追敌被围困。他们又累又饿又渴,只盼能下场雨解解渴。也许是祈求应验,忽然就乌云翻滚、雷声阵阵。但同时,敌军也冲过来要击杀他们。 被围困多日的士兵们早没了战斗力,全依靠雷狂武艺高强才勉强能杀退敌人。可是,就在雷狂搠死又一个敌人,举戟向天的时候,雷电顺着戟直劈而下! 雷声轰鸣,紫电闪耀,雷狂的头发都炸立直竖而起! 敌军认为雷狂必死无疑,大笑吼着:“天助我也”。 然而,雷狂不但没劈死,还持戟拖曳电光向他们冲来! 当时的雷狂真是犹如天将下凡,神威凛凛!他以一人之力,杀出血路,保得同袍脱离重围。 从那以后,这戟就名为"电光戟",至今戟上仍有紫黑色的雷电劈痕如一条衮龙蟠曲。 此刻,程浩风的大砍刀还未挨近电光戟,雷狂已经抵住刀锋趁势一拨,将大砍刀力压在下。只等程浩风手腕受不住力,这刀也就该掉落地上。 雷狂万万没想到的是,程浩风没有抽刀回手脱离压制,也没有被一直往下压,而是猛运腕劲直接抗击雷狂往下压的力道。 两人较力处于胶着之势时,程浩风突然翻腕,以手背几乎拧转向下的动作扣住电光戟,再夹住一拖,送至腋下。 程浩风手指抓刀,手背和手肘配合腋、肋挟夹用力,将电光戟从雷狂手中扯了过来! 当电光戟从手中脱出的那一刹,雷狂目瞪口呆,手上还保持握戟姿势,就如化成石雕。 雷府的人定定看着程浩风,暗叹先前真是小觑了此人。 程浩风松手将大砍刀和电光戟都掷在地上,落地的响声让雷狂回过神来,他郑重向程浩风抱拳施礼:“国师,老夫输了,心服口服!” “雷大帅武艺高强,是贫道取巧了。”程浩风含笑答道。 一个小孩来给他松绑,他伸手向那小孩说:“来,你来掰我左手。” 小孩狐疑地瞅瞅程浩风,然后用力扳了扳他左手,只见他手腕就如骨折般曲折翻转,小孩吓得倒退几步。 程浩风甩甩手,手自动复位。他对众人说:“贫道天生骨骼如此,虽没有用灵气,却也算取巧,这次比试仍是平局。” 那小孩听他如此说,又凑近他,好奇地翻来覆去看他的手。 雷狂拍拍孩子的肩说:“快去让厨房的人准备,今天中午宴请贵宾,好酒好肉都端出来!” 见这情景,胡仙仙知道雷狂是很乐意结交他们了,笑指着小推车说:“我给雷大帅备了礼物呢,刚才都忘了送上。” 说着,她让雷狂和程浩风先去正堂等着,她让人拿来大盘子帮她盛上。 看着大盘子里的南瓜,众人面面相觑。胡仙仙挑眉向他们神秘笑了笑,慢慢揭开南瓜蒂,瞬时香味四溢。 雷狂深深吸着香味,眼眶有些发红。他听有些孩子在吞口水,就只留了一个南瓜在桌上,其余的都让府中上下人等分着吃了。 “胡姑娘,有心了,老夫还真是心心念念想吃这南瓜煲。”雷狂用勺舀起瓜中肉块,慢慢咀嚼,眼角渐渐湿润。 “雷大帅吃过南瓜煲?我还以为你没吃过这粗糙菜肴,想让你尝尝鲜呢。”胡仙仙有些忐忑地看着雷狂,就怕自己没做出他记忆中的味道。 雷狂叹了两声说:“你做菜手艺很好,我以前吃的味道可没这么好。唉,府里的娃娃们可比我有口福喽。” 听他说起府里的那些孩子,他们就问这府中为何有这么多小孩和残疾人。 雷狂给他们慢慢讲起来,他家世代行伍,但在他之前没出过将军。他的父兄都战死沙场,母亲也多病早亡,他是父亲的战友养大。 养大他的叔叔家境并不富裕,可待他很好,见他练武消耗体力大,就把肉都让给他吃。他见家中其他人都忍饥挨饿,不肯吃独食,婶婶就想出个法子。 婶婶的法子是将南瓜蒂起开,掏挖出籽儿,填入米粉和猪肉块儿蒸熟,让叔叔送到他练功的地儿给他吃。 叔叔婶婶骗他说,他们都已吃过,他见他们和其他孩子确实在吃南瓜煲,也就心安理得吃起来。 后来,叔叔的亲生孩子说南瓜煲很难吃,怎么会难吃呢?他生了疑心,就悄悄注意他们的南瓜中塞了什么,才知道他们的南瓜煲中只有糠屑和烂菜叶…… 雷狂从那时候起就发狠练功,誓要身边亲人都不再吃糠咽菜。可是,他成了马军都督,叔叔、婶婶早已亡故,一同长大的兄弟姐妹们也离得远,难以报答恩情。 他经历大战小战无数,能活着得封高位,是自己有勇有谋,也是许多生死兄弟一次次的保护了他。他将烈士遗孤都尽量接到身边抚养,教他们修文习武。那些因伤致残的部下,愿意留在雷府的,他也都收留。 听雷狂说着这些,程浩风和胡仙仙都对他心生钦佩。他功成名就后没有自己贪图享乐,而是恩哺故旧,这样的人值得结交。 三人谈话间熟络起来,见程浩风和胡仙仙愿意听自己讲以前的事,雷狂更有得遇知音之感。他打开话匣子,讲了一件又一件的事。 讲了不少战争的事后,他顿了顿才说:“说起打仗的事儿,最让我糟心的事还不是遇到强敌,是有一年行军途中的事,真是这会儿想起来都后怕。” 他们都竖起耳朵细听,还以为会是多惊险刺激的事,然而不算惊奇,可真是“糟心”。 那一年,雷狂带部追剿匪徒,行军到了荒山沟里。那时正值春末夏初,又遇上大旱,士兵们在山里转了十几天都没见着匪徒,又热又乏累。 最难受的是他们迷路了,又找不到水源。天旱得连野菜、野果都枯了,想润润嘴唇都不行。在天热、干渴、心焦的几重煎熬下,很多士兵都病倒,病得无力行走不说,连小便都是滞涩肿痛。 雷狂也生病了,他受过吃不好、睡不好的苦,还真没受过“拉撒不好”的苦。比之肉体的痛苦,他更觉得憋屈,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总算从鬼门关闯了过来。有马匹在沟底啃食野草,那种草也蔫了,幸亏沟底的泥土没干透才能保得草没有完全枯萎。 马能吃的草,人也能吃,他们吃下之后不但稍解干渴,病症也减轻。 后来,绕出山沟,他们寻了很多那种草来熬水喝,将士们都得以痊愈。身体康复,再入山沟追剿匪徒,全胜而回。 “幸好发现那种野草,要不然真死得不值。如今回想那感觉都糟心得很……” 听雷狂连连感叹,胡仙仙笑问:“那种草是不是车前草?” “车前草?也许是?呵呵,我只会舞刀弄枪,分不清这样那样的药草。” 说着话,吃完午饭,雷狂让府中的人都集结起来。 他指着程浩风和胡仙仙对雷府的人说:“从今往后,国师和胡姑娘就是我朋友,他们的吩咐你们做什么就要做什么,得像对我一样对他们。” 那些人都高声答应,再齐声问程浩风和胡仙仙有何吩咐。程浩风向众人稽首说:“贫道愿与各位英雄共进退,待有保家卫国之事,就该倚仗各位。” 众人齐声回答:“义不容辞!” 雷狂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众人散去。程浩风和胡仙仙向他告辞,他没有多做挽留,但亲自送两人出了大门。 出门后,程浩风牵着胡仙仙的手缓缓向碧洗宫行去:“得了雷大帅支持,又了一件事。仙仙,我先送你回去,再去找陆开尊谈事。你回去后要安心静养,得尽快康复。” 胡仙仙点点头,挨他更近了些。他问需不需要带她飞掠回去,她摇摇头,顿住脚指指身后。 这条路行人稀少,薄雪之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其中就有他们同路并行的踪迹。 程浩风知道她的意思是愿与他一路走下去,永不分开。他将她拥入怀中,动情说道:“不论怎样都要携手到最后,就算前路是悬崖,我们也要一起跳,绝不放手!” 是的,不放手。两人之间不论是谁先放手,都必将对方的心伤透,无论如何,不能放手。 回碧洗宫后,胡仙仙就闭关静修,她是得尽快恢复才行。 腊月二十七,身体初愈的血无仇前来送衣饰。他说皇上大宴群臣,也邀了胡仙仙师徒二人前往,程浩风特意让他来送赴宴所需衣饰。 第五百八十一章 华宴封赏 韩泽熙登基后第一次大宴群臣选在春节前,是遍施恩泽,也是分辨亲疏。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改元之后必定会有官员职务大变动。 “宴来宴去不过是劳民伤财……我去做什么?还为赴宴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不需要。” 胡仙仙瞟了瞟那些衣饰,故意把话说得刻薄些,好躲了这宴请。 血无仇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是强调:“师父说此次大宴涉及许多重要之事,还请七师叔按时赴宴。” “可我没接到去赴宴的圣旨,也没人来传口谕啊……可能是你师父记错了,皇上怎么会邀我赴宴……” 胡仙仙还在嘀嘀咕咕找借口推托,杭无一高声说皇宫来人。她起身向外望去,见是阿绿带了八个宫女前来。 “胡元君,皇后娘娘传谕,请赴今日午宴。”阿绿双手递上烫金红底请帖,再微躬行礼。 “哦……好。”胡仙仙借过请帖看了看,有些发愣。 “胡元君,娘娘念叨你好久了,特意让奴婢来传话,不仅是请你赴宴,也是请你掌厨。今天晚上,娘娘要留胡元君在毓盛宫再办个小型夜宴。” 胡仙仙苦笑道:“看来我是不得不去了。” 阿绿知道她的性子,也没有计较她言语不恭,转而去看那些衣饰。 “这就是国师备的衣饰?这些衣衫不仅华丽昂贵,更难得的是国师心意。这是国师亲自选料,亲自监工做出来的,那些工匠都说难得有国师那般细致用心的人。” 听阿绿这般说,胡仙仙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阿绿微笑给她解释:“衣衫是国师求皇后娘娘让御用织造师做的,奴婢当然知道。” 原来如此,胡仙仙不由咂舌,做几件衣衫都要动用皇家的关系,自己也算是“荣宠至极”了?想着以前在慎郡王府与沈竹君差点儿因为言语偏激被撵、被捆,再想想如今,她“哈哈”笑几声,真有点小得意呢。 阿绿又细细介绍起这些衣衫,说那内衬薄衫是西域棉花所织。棉布本是寻常织品,这薄衫的特异之处乃是只采在正午之时?爆?开的棉花所织。 棉桃要是没爆?开就遇上阴雨天,就得手工剥开棉桃,待晴天再将剥出的棉花晾晒,这样的棉花不可能蓬松柔软。 而棉桃成熟在烈日下?爆?开,蓬在桃壳外的那缕棉花是最柔韧又阳光气最足的。这薄衫布料就是只取那一缕棉花,不用其他杂棉。 薄衫没染色,浅白带浅黄的颜色看来格外质朴温馨。胡仙仙与杭无一各备一套,两人各自收好后,又看那外袍。 胡仙仙的外袍颜色是月白透青,领口、袖口、襟边、袍边绣有青紫火焰纹。 杭无一的外袍颜色是玉白透粉,领口、袖口、襟边、袍边绣有桔黄火焰纹。 另有外披大氅,胡仙仙所披是青紫色,雪白绒毛镶边。程浩风交待工匠,胡仙仙不喜禽兽皮毛,这绒毛乃是采选芦花反复揉制出纤维,最后由程浩风以灵力团出绒毛镶上。 杭无一所披大氅是桔黄色,镶边仍是雪白绒毛。 再看衣带、鞋袜等物都是做工精美,杭无一连连感叹没想到三师伯考虑如此周全。说着,她深深看了血无仇一眼,血无仇神色淡淡,全没注意她目光。 阿绿与胡仙仙说笑几句后,告辞离去,血无仇也随后离开。她们师徒两人就开始穿戴打扮起来,准备赴宴。 出门后只见沿途街巷都是张灯结彩,原来是皇上开恩从腊月二十七到明年正月十五都满城设灯会、夜市,通宵欢庆。今日是头天开庆,临街商户还在忙着装饰,但也可预想入夜之后的盛景。 忽然,空中飞过一队人,莲台纱帐飘飘,俊美少年与娇丽童女随行。那些少年与童女手提花篮,撒下各色鲜花花瓣。 因这花瓣雨飘落,街上行人纷纷仰头,继而纷纷跪下拜祝称:“圣德天妃,万福金安。” 胡仙仙与杭无一相视摇头,这段梦柔好大的排场!胡仙仙又想起段梦柔的念力玉如意所布金光罩,暗道她所得的信仰之力果然广博而纯正。 不久之后,号声鸣响,胡仙仙记得那是圣音螺号的声音,她回头看去,果然是法略让人抬号为前导,他乘坐肩舆在其后行来。 法略的随从们没有撒花,而是让人洒水。水中加了香料,洒得所过之处都是浓香扑鼻。 胡仙仙捏捏自己鼻子,这香味她有些闻不惯,鼻子痒痒。 片刻之后,只听众人惊呼不断,再听空中传来清亮鹤鸣声。抬头望去,只见程浩风御剑而飞,他身后立着血无仇,再之后是一群丹顶鹤随飞。 街道上散落的花瓣被踩踏后成了脏污垃圾,而那香水凝结为薄冰使得路面更湿滑。 程浩风悬停空中,扬手指挥丹顶鹤。群鹤倏然俯冲,喙中皆衔纱囊,转眼之间街面变得洁净无尘。鹤衔污物飞往城外,他们师徒自往皇宫而去。 “多谢国师,国师护国,万民之福……”他们的背影已远,老百姓们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都高声道谢。 杭无一还望着空中,出神地呢喃:“他们真是各显其能呢……阿姑,我们该怎么显显神通?” “神通?我功力才恢复五成,何必耗费灵气?” 胡仙仙拽她前行,她央求着:“要不然,撒铜钱?来个钱财满天飞?” “好啊,你来施法。” 杭无一听胡仙仙这么挤兑自己,瘪瘪嘴说:“还别激我,等我法术高了,就真下一阵儿铜钱雨给你们瞧瞧。” “嗯,等着呢。” “阿姑,咱们可以不显什么神通,总也得好好在百官面前亮个相?你带我飞进皇宫,好不好?”杭无一扯扯胡仙仙袖子。 胡仙仙耸耸肩说:“皇上午时准点会见赴宴宾客,午时中刻才正式开宴,时辰还早,慢慢蹓跶。” 杭无一长叹着垂下头,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到得宫门外,递上名牌,小太监引她们师徒二人入内。 胡仙仙以前曾三次进入皇宫,第一次是跟在段梦柔身后只管走路,除了记得皇宫房子挺高挺大,德元帝病怏怏的,就再无其他印象。第二次偷芙蓉花和第三次救太皇太后都只在慈安宫,还不敢乱看乱走,更对皇宫没什么印象。 这一次,随小太监慢慢前行,总算得以细看宫殿。京城难得晴朗的天空下,皇宫尽展宏伟壮丽。 光灿灿金黄琉璃瓦,威赫赫漆朱红围墙,莹润润雕龙白玉栏,无一处不在昭示皇权神圣。蹲脊兽、飞檐角、画藻井,目之所及皆是华美精巧,就连门框、窗棂、瓦当均有细刻花纹。 还未到得会见群臣的西花厅,已听得丝竹管弦奏响,妙音入云。进得西花厅后,早有宫女浅笑盈盈迎候,引宾客往各自座位而去。 进入皇宫之后在路上走着,因都是各走各的,就只当是来游玩,也没觉出多少皇家威严。杭无一东张西望,颇有兴致的观赏。 落座之后,只见其他宾客言行举止都很符合礼仪,杭无一不由得有些紧张。她想要优雅得体,偏偏又想不起来该怎么才能优雅得体,只得浑身僵硬挨近胡仙仙坐着不动。 厅中隔了几扇大屏风,男宾女宾分开坐,官职高低不同的也分开坐。与胡仙仙她们相邻的几桌客人都是陌生人,别说杭无一坐立不安,胡仙仙也有些局促。 到得午时准点,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大多数人都起身在座位旁跪下,杭无一有些懵了,不知该怎么行礼。胡仙仙传音入密告诉她:“稽首就好,无需跪拜。” 韩泽熙笑着虚抬了抬手,朗声道:“众卿平身。此次宴饮,乃是家宴欢聚,与众卿同乐,不必拘谨。” 众人谢恩之后,韩泽熙坐上主位,再请众人入座。而后,他说了些众臣勤勉辅政、如今国泰民安的套话,就让党本安宣读封赏旨意。 因是春节前的团年节庆封赏,多是封的虚衔,赏的金银珠宝之类,并没有加官进爵、封赐土地这样的实质升迁。 众人都或多或少的得了赏赐,各自欢喜。然而,念到胡仙仙的封赏时,多数人都不自觉地轻“唈”出声。 “封清定子胡飒风为福慧天妃,赐闲云观中仙缘圃为驻停鹤驾之所,赏玉如意一柄、夜明珠一对、云锦两匹。” 赏的物件不重要,因为都有类似赏赐,让他们惊奇的是“天妃”封号。法朝立国两百余年,只有段梦柔得了“天妃”封号,乔楚诗都没有得,这哪里冒出个胡飒风突然就受封“天妃”? 念的时候,胡仙仙全没注意听,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清定子胡飒风”,直到程浩风传音入密说:“仙仙,快领旨谢恩。”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道号是什么,也想起圣旨之上不可能写她的闺中小名,连忙谢恩。 待得各种过场走完,终于正式开宴。因知道了胡仙仙就是新封的“福慧天妃”,同桌和邻桌的人都主动与她攀谈,气氛融洽许多。 上第一道菜,竟是太皇太后亲自端了一盘菜引着宫女入内,众人又都离席行礼。太皇太后让众人免礼后,走向女宾席的主位。 第二道菜和第三道菜则分别是沈竹君和柯雅洁亲自端菜,引着宫女入内布菜,众人再度行礼。而后,沈竹君坐到太皇太后左下方,柯雅洁坐到右下方。 胡仙仙暗叹,还好她们端菜只是表现亲民的一种形式,要真让她们亲自端,这顿饭就别想吃了…… “胡天妃,闻名已久,今日才得见面,幸会。”一位满头珠翠的美妇来向胡仙仙敬酒,神色间隐带傲慢。 胡仙仙起身举杯相问:“恕我眼拙,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美妇笑而不答,德妃柯雅洁移步过来说:“这是家姐,她夫君即是诚郡王。” 胡仙仙笑称:“王妃安好,幸会幸会。” 两人碰杯,各抿一小口酒。胡仙仙心内疑惑,这德妃长姐、诚郡王王妃柯雅润怎么会主动来敬酒? 第五百八十二章 闺中闲说 不容胡仙仙细想,柯雅润已再度开言:“胡天妃是第一次参加国宴?莫要拘束,跻身高贵阶层后,这样的机会很多,慢慢就学会交接应酬。” “呵呵。”胡仙仙干笑两声,不想与她唇枪舌剑打嘴仗,转身坐下。 “呵呵,胡天妃法力高强,自然是不屑与我等俗人为伍的……诶,你这妹妹还是徒儿,哼哼,还真是……有趣得很呢!” 柯雅润见胡仙仙不搭理她,讪讪强笑着走开,无意中瞥见杭无一的动作,又回身讥嘲起来。 “阿姑……我……”杭无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自己可能丢脸了,窘迫的埋下头扯胡仙仙衣襟。 “嗯?何事?”胡仙仙刚才没注意杭无一做什么了,扳着她的肩头询问她。 杭无一抬头张开嘴指了指,胡仙仙见她门牙上沾了点肉筋,也就明白过来。定然是杭无一吃着肉筋后,想硬嚼烂,偏又没完全嚼烂,就嵌了一丝在牙缝里,然后下意识地用手去抠,正巧被柯雅润看到。 “这有何难?”胡仙仙将灵气渡到杭无一手指上,“阿姑教你个小法术,轻松清洁唇齿。” 说着,她引导杭无一的手指在嘴角点了点,嵌入齿缝的肉筋消失。 做完这些,其他人都不自觉地互相对看。饮食之际嘴上难免会沾上食物残渣,因此被人嘲笑可就糗大了,要是也能这般自洁那真是太好。 柯雅润僵着脸往自己座位上去了,柯雅洁向胡仙仙报以歉意的轻笑,也回座。 这时,沈竹君又端着紫玉杯向胡仙仙娉婷行来,还未走近就笑语如莺:“胡姐姐倒和她们亲近了,要与本宫生疏么?” “娘娘金安。”胡仙仙微微鞠躬举杯,她知道众人都在看她,尽量遵从礼仪。 从宣读封赏,到柯雅润姐妹来敬酒,再到沈竹君来敬酒,本来只是想应个景儿的胡仙仙莫名其妙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心内暗暗叫苦。 “本宫与胡姐姐亲厚,胡姐姐倒要拿套话来敷衍?” 见胡仙仙有些接不上话,沈竹君挑眉扫视众人,眉目间隐透威严:“世事变幻,参加国宴习以为常的人未必有机会一直来,初次来的人也许又会渐渐习以为常。君臣同乐,各位吃好喝好,莫要为些繁文缛节的事惹烦恼。” 说罢,沈竹君举杯向各方敬酒:“预祝太皇太后及诸位王妃、夫人、元君、小姐,新春佳节喜乐安康。” 除了太皇太后之外,众人都离座举杯,谢过皇后娘娘之后再抿酒。 到得未时,这顿饭总算吃完,来到厅外胡仙仙长呼几口气,急步出了宫才觉得胸中舒畅。 杭无一则是更夸张地粗喘,瞧瞧街边没有多余的人,嘟囔起来:“皇帝请客,荣耀是荣耀……可这饭吃得真够难受的……” 话音未落,有人接话:“那今晚就吃顿轻松、热乎的?” “阿绿姑娘……”胡仙仙见来者是阿绿,有些疑惑。 “胡天妃忘记皇后娘娘所邀之事了?” 经阿绿提醒,胡仙仙才想起沈竹君要她掌勺夜宴之事。先前众人在谢恩后,就都往宫外走去,她只想着快出宫透口气,也就随众走出。 随阿绿再度入宫,在毓盛宫的小花厅闲坐不久,沈竹君就回来了。 沈竹君邀她师徒入内堂坐,进得内堂日常起居的地方,沈竹君先进入堂侧套间中。她换下礼服、放下凤冠、卸去艳妆,而后随意绾个髻、穿着碧绿锦袄、笼着银手炉走出。 "今儿中午吃得累?菜也是皆不及胡姐姐做的味道好,油腻腻的看着好看,吃着不香。" 见她们要起身行礼,沈竹君忙轻摇了摇头:“不必讲那些虚礼,这里都是自己人,无需拘束。” 闲聊几句从前的事,胡仙仙问起诚郡王妃怎么会赴宴? 沈竹君说德元帝在时,每年腊月二十四之后,都要召诚郡王入京过年,直到过了元宵节才回廓州。 今年韩泽熙也依例召诚郡王入京,但他推辞有病在身,没有入京。又奏,为了不负皇上厚意,就让王妃代夫入京,顺便探望胞妹。 听了这情况,胡仙仙沉吟一番后说:“诚郡王果然有异心,但为了稳住皇上,他就荐妻入京拉拢关系。" 沈竹君微颔首:"泽熙说他不来也好,有些事情晚解决不如早解决。他既然要让妻子入京,那我们也可以拿她妻子当人质。” 胡仙仙很轻地点点头,心中暗叹,柯雅润那般骄矜,只以为她夫君让她入京是信任她,托以重任,却没想到诚郡王根本不在意她安危。或者,她以为自己可以来京容易,出京也容易? 说起柯雅润,难免又提及柯雅洁,沈竹君的面色黯了黯。 沈竹君说这柯雅洁恪守本分,每天都为后宫各种杂事操劳,从不争风吃醋,更没有因她姐姐的关系就偏向诚郡王,事事都是为韩泽熙着想。 “胡姐姐,说真的,德妃更像个称职的皇后,她真是眼里心里只有皇上……唉,有时候倒希望她是个阴险小人,也就可以和她斗斗,她这般贤良叔德,我真是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 胡仙仙能理解沈竹君的烦恼,也相信柯雅洁真是贤良。柯雅洁是真心喜欢韩泽熙,而从小受的教育,又让她成为标准的淑女,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隐忍宽容也会给别人带来烦恼。 “遇上这种事儿啊……那就不相处呗……”胡仙仙挤挤眼睛,逗逗沈竹君。 “是呢,那就不相处!”沈竹君俏皮笑道。 “嗯,皇上对你们……可还都好?”这是宫闱隐私,胡仙仙本不该问,但想着沈竹君很难才见她一面,为的就是与她说说心里话,她还是主动问出来,免得沈竹君憋在心里。 沈竹君酸涩笑笑,“还算好……认真论起来,其实是她先嫁给泽熙的,也不能太薄待她。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当然就用这借口,把泽熙赶到她那里去……不过,泽熙说他们没做什么……” “就算没做什么,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对?再者,还担心以后呢。因为德妃与娘娘之间可以暂时不起冲突,谁知以后会不会冒出搅事的人,对不对?” 胡仙仙直接说出沈竹君心中隐忧,沈竹君长叹几声,略显惆怅地凝视着胡仙仙。 许久后,她说:“胡姐姐,我真想离开这皇宫,可是又舍不得……不是舍不得荣华富贵,是舍不得他……” 舍不得?舍不得!因为爱你,便舍不得与你分离,就算明知前路有重重险阻,还是想要一路同行,这是痴愚还是忠贞? “我知道你想留在他身边不是贪图荣华富贵,愿你们能白头偕老。不管你在皇宫里会不会遇到争斗,总之我是坚定站你这边。就算是他敢对你不好,我也绝对饶不了他!” 胡仙仙没用“皇上”“娘娘”敬称,就是表明拿沈竹君当朋友对待,沈竹君报以感激微笑。 聊了一会儿之后,沈竹君又说起她无心料理后宫,倒因宫中藏书颇丰,研究起前代史料。她说礼朝之时历史谜题最多,她已查出好几条线索。 胡仙仙笑听她说各种轶闻,以及各种推测,当听她说如今的碧洗宫就是礼朝公主姜嫣圈禁之地时,不禁愕然反问:“姜嫣?被圈禁在那里?她犯了什么罪被圈禁?怎么后来又被送去和番?” “嗯?胡姐姐,你怎么似乎认识姜嫣一般?她在礼朝已经被褫夺封号,从宗室除名。关于她的史料很有限,胡姐姐竟能熟知她,真是博学多才。” 胡仙仙摇头笑笑,她是因嫣然血鱼才知道姜嫣,而后又听冷秋朗他们提起这姜嫣与师父晁玄同还有纠葛,她可不是从书中了解到姜嫣的。 想想沈竹君并不知道那些奇异的事,胡仙仙就说:“我哪有什么才?只是听人提过‘姜嫣’这名字,就有点儿印象,乱接话的。” 闲谈许久,快到酉时,胡仙仙去毓盛宫的小厨房做了几个菜给沈竹君解馋。 看着桌上的笋丝拌鸡丝、鲫鱼豆腐汤、木耳肉片、清蒸银芋团、羊肉烧萝卜、素炒藕片,沈竹君满足地吸吸鼻子。 她让胡仙仙师徒陪吃,再让阿绿将每样菜都分拨些出去,说是让毓盛宫里的人都尝尝鲜。 沈竹君吃得眉开眼笑,直赞这些家常菜比鲍参翅肚好吃。对她的说法,杭无一深表认同。 胡仙仙笑笑,她知道自己手艺好,但还没到比御厨更好的高度。其实这菜,只要不是难吃到吞不下去,就没多大区别,真正有区别的是用餐环境和食客心情。 饭后,沈竹君又留胡仙仙聊了许久,直到韩泽熙回来准备就寝,才放她出宫。 她们刚到宫门,就有小太监说国师等候多时,引她们到宫门旁小屋。 在小屋中见到程浩风后,他说皇上已将仙缘圃赐给胡仙仙,就让她别回碧洗宫,带她同回闲云观去。 回到闲云观已快子时,程浩风带胡仙仙到了逸鹤轩侧旁的仙缘圃。胡仙仙跨进月洞门,觉得这刚建好的房屋竟有些像陵州城外的义庄。细看之下,院角一棵女贞树,院后有高大香樟树,真和义庄相像…… 她哭笑不得的瞅瞅程浩风,他还挺得意地说:“是不是觉得像义庄?就是按那里的格局修的,我们要有始有终。” 他带她们近前去看,只见曲尺形排列七间房:横向三间房的中间正堂供奉着祖师画像;正堂左边是胡仙仙书房;正堂右边是间会客小厅;竖向第一间房是胡仙仙卧室;依序而下的三间房分别是杭无一卧室、库房、厨房。 胡仙仙抚了抚胸口,还好只是房屋格局像义庄,没真弄什么停尸房。 杭无一推门走进她卧室,只见雕床绘彩、锦帐绣花、被褥簇新,她笑扑到床上说:“我累趴了,要睡喽!三师伯、阿姑,你们聊你们的,我就不陪了。” 说着,她翻身起来关上门。胡仙仙和程浩风被关在门外,相视一笑,往胡仙仙的卧室走去。 第五百八十三章 有喜有忧 夜深人静,天寒雪落,程浩风与胡仙仙紧紧相拥,身体贴得都能感受对方心跳的律动。 经许多曲折,两人距相知相守又近一步,唇舌交缠中传递着彼此的喜悦激?动。 许久,胡仙仙从甜蜜的眩晕中清醒,环着程浩风的腰轻言细语:“我们再去赏雪?” “赏雪?不如赏雪肤花貌……” 胡仙仙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浅笑道:“你别自讨苦吃,我是这寒冬,可不是暖春。” “嗬,你忘了受伤后刚苏醒的那几天?要命的缠磨人……真是没良心的姑娘,体健心清了,就要把我踢开。” 想想那几天的事,胡仙仙的脸都红透了。他们虽未越雷池,却是整日黏在一起,比之新婚夫妇还腻歪。 见她羞窘不语,程浩风笑着揽过她的肩,带她飞到逸鹤轩的屋顶上看雪。 漫天飞雪如一个个小精灵在空中跳舞,胡仙仙依偎在程浩风怀里,笑容温婉甜美。 回想往事,恍然如梦,那么遥不可及的他,此刻离得这么近。他温暖宽阔的怀抱真已属于自己,原来他也会逗人开心,原来他也会开小玩笑,原来也有小脾气…… 清晨,血无仇早起练功,见对面房顶上似有两个雪人儿,惊疑的纵身掠过屋檐,警惕靠近。 忽然雪堆微动,雪粒纷落,两个人并肩立在他面前。 血无仇微张了张嘴,想问又忘了该问什么。 “这几个院落只有逸鹤轩高些,适宜赏雪。昨夜雪景太美,也就乐而忘返。”怕程浩风责怪徒弟,胡仙仙抢先开口。 血无仇这才回过神,稽首道:“师父、七师叔,早,我去练功了。” 接下来两日,程浩风、胡仙仙都过得闲适愉悦。到了除夕那天上午,见各处都在贴春联,杭无一说仙缘圃门口也该贴上,准备上街去买。 “不必买,我让人刻了楹联,一会儿后就该送到。”程浩风指了指外面的月洞门两边说。 片刻后,秦沐风带人送来刻好的楹联,顺便辞行。杭无一热情挽留他,程浩风和胡仙仙却是让他快走。 “三师伯、阿姑,你们怎么撵客人呢?” “不该撵?难道你不让六师伯赶回去和杜师叔团圆?”胡仙仙笑谑道。 “哦……对哟,阿姑和血师兄都已康复,六师伯是该回去陪杜师叔过年。”见杭无一憨憨笑着,胡仙仙忙让她把给杜婉芷备的礼物都拿给秦沐风带上。 即将分别,互道珍重,秦沐风转身飞入云端。 看着他的背影,胡仙仙喃喃说:“要是他们不用守在海底圣境,能和我们常常相聚就好了。” “聚散无常,还是不要太贪心,只要他们都平安就好。” 胡仙仙握紧程浩风的手,重重点了点头。她能与他在一起都经了那么多艰难险阻,还奢望与朋友们都常聚,确实有些贪心。 两人携手到门口,看那已挂好的楹联,只见上面写着: 祸不单行祸不行 福无双至福双至 胡仙仙笑向程浩风说:“这是你让人写的?这是常说的吉利话儿呀,太俗了点儿?” “只要意思好就好,俗一点无所谓。” 听了他的解释,胡仙仙会心微笑。因为有牵挂,因为怕失去,也就不求什么标新立异、清新隽永、纤巧柔美之类了,只要最简单直接的祝福。 布置好了之后,这青瓦粉墙的小院儿显得格外喜庆温馨。 程浩风又带她到院后选摘鲜花,这“仙缘圃”名之为“圃”就是因有一大片花圃在其中,圃旁还有暖棚,暖棚中是难以越冬的奇花异草。 “摘这许多花儿做什么?” “当然是送礼,我们回去吃年夜饭,得带些礼物。” 程浩风见她还在发愣,拽着她往外走去,向血无仇交待几句后,就携着她飞掠入空中。 “我们是要回陵州过年?咦……忘了带上无一……” “不用带她,明早我们就要赶回来。再者,无一和无仇似乎在闹别扭,我们不在,看他们该怎么过年。” 胡仙仙忍俊不禁,他如今是越来越会为他人着想。杭无一和血无仇始终刻意保持距离,不是必须要说的话就绝不搭理对方,他想给他们制造相处机会,就是不知道两个小辈儿会不会让他白费苦心? 他们回到胡家小院时,胡大仓和胡婶都惊喜万分。他们张罗着把小院妆点得花团锦簇,好似到了春花烂漫之时。 晚上的年夜饭吃得热闹又愉快,胡家已有好多年没这么高兴的过年了,胡婶笑着笑着又叹气:“要是发发也能回家过年,那就更好了……” “娘,明年我一定把哥押回来过年。”胡仙仙搂着胡婶的肩,在她耳边说。 “押回来?姐,你用的什么词儿啊?是‘拽’、是‘拉’、是‘拖’回来?怎么能‘押’?”泥蛋儿觉得这“押”字怎么听都像是押罪犯。 “就是押他回来!诶,你别管我用什么词儿,算算你年纪也快二十了?村里好些跟你一样大的小伙子都当爹了,你还没个中意的姑娘呢,明年领个好姑娘回来。” “呃……怎么把话题扯到我身上了?”泥蛋儿红着脸地低下头,众人都笑起来。 初一卯时,程浩风和胡仙仙向家人告别,匆匆赶回京城。 韩泽熙已宣布改年号为“嘉祥”,今年即是嘉祥元年。 回了闲云观后,血无仇禀报说有要事,程浩风就先回逸鹤轩。 胡仙仙回到仙缘圃,进门就问:“小虱子,过年过得好不好?无仇有没有邀请你吃年夜饭?” “过得不好!血师兄有事去了普救寺,周知事倒是请我去吃年夜饭,可我见茶儿、酒儿也要去,我就没去。我一个人煮了点儿粥,炒了几片腊肉将就吃的。” 胡仙仙苦笑着摸摸她的头,“真是小可怜儿,元宵节的时候我做些好吃的,让你快活几天。” 逸鹤轩书房内,血无仇给程浩风说了去普救寺的事。他是接到法略传讯去的,法略本要见的是程浩风,但他不想打扰师父,就自己去了。 法略把梦幽冰胆交给他,还说羊妖已死。 段梦柔带羊妖去往东海找雨工长,可即使有段梦柔做证,雨工长仍然不肯与羊妖相认。 于是,羊妖趁他们争执就去盗梦幽冰胆。羊妖的打算是,生父不肯认自己这个儿子,那自己就把盗宝罪行嫁祸给他! 谁曾想,发现梦幽冰胆被盗,龙王重罚雨工长后,又得知了他们关系,认为是他们父子里应外合盗宝。 为了证明自己与羊妖没有任何勾结,雨工长逼羊妖交出宝物。那时的梦幽冰胆已由段梦柔转交法略,羊妖宁死不肯说出宝物下落,雨工长就杀了他。 程浩风掂了掂梦幽冰胆,长叹几声,将之收入袖里乾坤中。 “无仇,此事不要跟你七师叔提起。” “我明白。师父,你让羊妖去盗宝,其实是想给他见生父、了心愿的机会,对么?你没想到雨工长会那般固执,更没想到雨工长为了能让龙任他,对自己亲生骨血都下得了手。” 程浩风微颔首表示他所说正确:“要想事事都能在掌控中,实在太难。 雨工长自己狠得下心对羊妖下手,却不会甘心让羊妖白白死去,段梦柔他们可能已经透露是我们得了梦幽冰胆,雨工长会把仇恨的矛头指向我们。 本是小过节,如此就弄成大仇怨,也许东海龙王都会牵扯进来。” 血无仇皱眉问他:“那我们要不要把梦幽冰胆还回去?” “事已至此,还不还都会结仇,何必去还?”程浩风目光凛然。 几天后,程浩风寻个空闲去番邦,将梦幽冰胆送给鬼王,鬼王推辞不肯收。 “你收也好,不收也好,我都当是还了你的人情。我反正不可能拿回去,你不至于要把这正合你用的宝物扔了?” “你还真会耍赖,什么正合我用?分明就是你不想让仙仙欠我的情。”鬼王哭笑不得地将梦幽冰胆揣入袖中。 程浩风趁着到了这里,就在番邦疆域上空飞掠一圈,粗略探看地形后才返回。 回去之时,已是正月十三,他先回逸鹤轩看有没有什么要处理的事,再去仙缘圃。 刚走到月洞门外,就听得里面欢声笑语,往内望去,只见碧洗宫几个小道姑和杭无一在争抢汤圆吃。 “就这最后三个了……该我吃……”阮文月死死护着怀里的碗。 “该我吃,我先前让着你们,才尝了两个。”桑文秀挺委屈的说。 “那剩的是果酱汤圆,我先吃得多,可偏偏没有果酱味儿的……阿月,你匀一个给我尝尝味儿就行……”杭无一嘟嘴乞求。 程浩风踱步进来,问她们:“果酱汤圆?果酱馅儿?” “嗯嗯,就是果酱做馅儿的……又香又甜又不腻……” 杭无一很乖巧地给程浩风介绍,又转过身很促狭地笑对阮文月说:“三师伯肯定也想尝尝果酱汤圆……” 阮文月不情不愿地将碗捧到程浩风面前,低声说:“请太师叔祖品尝。” 她嘴里说得恭敬,心内却暗想,没筷子看你怎么吃,总不能像我们这样用手抓? 谁知程浩风接过碗,手腕一翻就变出筷子,夹起汤圆开吃。几个女孩儿你看我、我看你,只有吞口水的份儿。 这一幕早被帮忙做汤圆的叶赛英看在眼里,笑喊:“谁要吃刚出锅的肉馅儿汤圆?” 几个女孩儿一窝蜂的围了过去,程浩风也跟过去,小声问她:“汤圆还可以用肉馅的?” 第五百八十四章 元宵暗斗 叶赛英点点头,又说胡仙仙今日大半天都在做汤圆,做了足有二十多种馅儿,她们吃得很少,多数都分给街边乞丐了。 “乞丐多数是好吃懒做之辈,不能惯着他们。”程浩风拧眉说道。 “阿姑说我们也该施些恩惠给民众,要不然总被说道家都是只巴结富贵者,不怜悯穷苦人。” 程浩风无奈浅笑说:“那也等元宵节再施舍,这才十三呢,让他们提前享受了。” “谁说汤圆只能元宵节吃?你是嫌我招了人来帮忙,太闹腾吵着你了?”胡仙仙正从厨房里走出来,边解围裙边说话。 “哪有嫌你?是心疼你这么累。”程浩风温声说着,又向那些女孩儿笑笑,那些女孩儿都哄笑转身走开。 “哪有累?和朋友一起说说笑笑地做好吃的,是很高兴的事,怎么会累呢?” “对哦,只有那些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事才让人累。” 听他接话都是顺着自己说,胡仙仙不由自主笑起来,端碗让他尝肉馅儿汤圆。 “还真是好吃,有些饺子的味道,又比饺子软糯……”他尝一颗汤圆,又喂胡仙仙吃一颗。 “这种馅儿不能用饺子馅儿那么肥的肉,也不能加韭菜之类味儿大的配料,要不然会很油腻,还窜怪味。” 两人吃了几颗汤圆后,胡仙仙指指那些躲角落偷看他们的女孩儿,拉程浩风出门。 刚出门就碰见阿绿来传话:“胡天妃,娘娘要在元宵节亲自下厨,请你去授艺。” 他们有些不明白,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阿绿。阿绿解释说,元宵节的时候皇上要在鸿胪寺再宴百官,而太皇太后要在摘碧馆宴请女宾。太皇太后声明宫中的宴会不用御厨烹饪,要各位后妃、公主亲自奉上菜肴。 “呵……真是闲的……”胡仙仙扶额苦笑。 阿绿也勉强笑了笑,看了看程浩风见他没有不悦之后,再凑近胡仙仙耳边说:“这都是诚郡王妃在太皇太后面前说,皇家眷属是天下女子仪范,要贤良淑德,也要勤俭持家。 针黹烹饪之事是女子本等,不能养尊处优就惫懒偷闲。是以,要定下规矩在元宵比厨艺,七夕比绣工。 太皇太后听了之后还在犹豫,茶皇姑却十分赞同诚王妃的提议,极力撺掇着太皇太后答应下来。 皇后娘娘别说如今不会下厨、不会做针线活,就是在泰兴的时候也成天看书、写诗、绘画,哪能应付得了这些事?所以,就命奴婢来请胡天妃。” 胡仙仙胸有成竹的昂了昂头说:“放心,厨艺的事儿包在我身上。针线活儿我不算行,婉芷做得好。到了七夕的时候,请婉芷来绣,什么‘凤穿牡丹’、‘丹凤朝阳’、‘百鸟朝凤’,她都能绣。” 见阿绿欣喜而笑,胡仙仙想起她刚才提了什么“茶皇姑”就问:“茶皇姑是谁?太皇太后怎么还听她劝说?” “茶皇姑就是太皇太后义女,论起辈份,她算是皇上干姑妈,我们当婢女的当然应当称她一声‘皇姑’。”阿绿低声说着,还悄悄瞄程浩风两眼。 “哦?呵,是茶儿呀!”胡仙仙可不会像阿绿那样偷偷注意程浩风神情。她挑眉盯着他说:“你的人在为难我的好姐妹了呢,我要反击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欺负她。” “快去快回,别扯闲话,我还等着你元宵去看灯会。”程浩风并不着恼,转身回逸鹤轩。 “茶皇姑,哼哼……我就教皇后娘娘做个‘茶树菇炒羊肚条’!炒了……吃了她……” 胡仙仙咬牙说着,阿绿抿嘴笑着,程浩风背对她们也勾了勾唇角。 到了毓盛宫中,沈竹君愁眉苦脸地迎上来:“这皇宫里真是半分自由也没有,她们夹枪带棒地讽刺说什么:女子何必读那么多书,成天埋在书堆里有什么用?难道是要考状元?还是想学治国之道,跟男子争功?” 胡仙仙向她稽首行礼,然后耸了耸肩,说:“娘娘,先带我去小厨房瞧瞧,我再想想教你做什么菜合适。” 两人到得小厨房中,熟悉了一下炊具摆放位置,阿绿就送了食材来。 “这……这拿来做什么?”胡仙仙瞪大眼睛看着茶树菇、羊肚之类。 “不是说要教娘娘做‘茶树菇炒羊肚条’吗?” 胡仙仙笑弹了弹阿绿的额头:“傻丫头,我那是说的玩笑话,那道菜上不了台面。我得想出一道做法比较简单、又雅致大气的菜来。哼,她们要比,就让她们输得再也不敢比!” 随后,胡仙仙和沈竹君去查阅菜系、商议用料,选定了做“推纱望月”。 从十三晚上到十四晚上,两人都在厨房中忙碌,反复试做,好在皇家不缺食材,经得了折腾。那些试做的菜虽算不上极致美味,可也很好吃了,毓盛宫的人就连着吃了两天佳肴,小太监小宫女们竟盼着再多试几次。 到得正月十五申时中刻,胡仙仙将泡发好的竹荪切片;将火腿丝、鱼糁等切好摆型;将十二个鸽蛋一个打成荷包蛋、十一个煮熟去壳;将鸡汤煨好去油。 如此准备之后,沈竹君只需该蒸的蒸,该入汤的入汤,该摆放的摆放就行。有多次试做,有阿绿协助,定能做好。 酉时,摘碧馆元宵夜宴。做东的是太皇太后及后妃公主们,来客全是王候公爵家的夫人小姐。一时之间,眼里只见珠围翠绕,入耳只闻莺声燕语,鼻中只嗅脂粉香浓。 其中,最美之人当属沈竹君。她到得摘碧馆之时,飘雪柔曼、宫灯华彩、红梅香蕊都不及她风姿绰约。 沈竹君所戴雪凤宝冠为银制,并不是配礼服的那种包头凤冠,比凤钗硕大,而又比凤冠轻巧。这雪凤宝冠是蛮族进贡,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工艺,能使银丝白亮无比。 白凤双翅展银羽,雪缫玉丝盘玲珑。相对金珠翡翠来说很廉价的银器,竟也让沈竹君戴出高洁清贵之感。 不少有心入宫为妃的世家小姐,不由自惭形秽,再无争芳斗艳之心。 柯雅洁仍是金钗镶翠的头饰,贵重而符合礼制,但显得有些老气。她本比沈竹君小一岁,看起来却似大了几岁。 见自己妹妹出场就被比下去,柯雅润朝沈竹君冷哼一声,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嘲讽的话,太皇太后已宣布开宴。 太皇太后命人端上她所做的清蒸鲍鱼,只见白瓷盘中六只鲍鱼摆成梅花形,还有海带为花梗,南瓜木薯雕为喜鹊在旁,名之“喜上眉梢”。 此菜一式十三份,每桌一份,见菜的客人都赞不绝口。胡仙仙也暗赞这菜做得精致,鲍鱼壳边都用焯熟的梅花瓣妆点,可知烹饪者心灵手巧。 见茶儿侍立太皇太后侧旁,听了赞美后脸上隐有得色,胡仙仙知道这菜出自茶儿之手。她暗笑,此菜虽好,比之自己教沈竹君做的却还差点。 随后是几位老太妃和德元帝的几位妃子,以及几位老皇姑呈献菜肴,都是山珍海味。 当沈竹君领着阿绿她们端上竹荪鸽蛋汤时,众人都赞叹不已,太皇太后尝了两口之后也向沈竹君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道“推纱望月”可不是直接的竹荪鸽蛋煨鸡汤,而是形、味皆有"轻推窗纱望明月"的意境。 盛菜的汤碗是白玉细瓷暗竹纹碗,比一般汤碗浅,又比一般盘子深,恰如椭圆小湖。 汤碗左角是鱼糁、火腿丝、瓜衣拼成的八角窗,右下角是嫩白熟鸽蛋,稍中间是竹荪纱片,那黄心白边的荷包蛋就是“月亮”,淡白清汤浸至“窗”下即为湖水。 众宾客赞不绝口,以致于柯雅洁做的猴头菇腰果炖鸡汤端上来时,都没几个人动筷品尝。 柯雅洁自己并未太在意,柯雅润却是满脸愤愤之色。柯雅润缓步走向沈竹君说:“娘娘所做的菜真是色香味俱全,可惜名字不太吉利。‘推纱望月’,定是闺中怨妇无人陪伴,只有孤寂望冷月。”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停筷不吃,因为在座的都是富贵人家女眷,最怕的就是独守空房。 见此情景,沈竹君想要开口解释,胡仙仙以眼色制止她。风头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尽,还是让别人来显显学问,分散关注度。 胡仙仙再看向樊楚瑶,示意她来讲出典故。新春佳节,樊楚瑶的哥哥樊鼎瑶来看望京中殿前军旧友,她也随之入京,顺便探望师姐乔楚诗。她是随乔楚诗来赴宴,与那些夫人小姐并不熟,由她来说话最显公允。 “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诸位公主、王妃、夫人、小姐,能否容民女说说这‘推纱望月’之名的由来?" 太皇太后颔首示意她说,樊楚瑶离座,向四方稽首后再说。 "传说苏东坡之妹苏小妹聪颖更甚其兄,新婚之夜要三难新郎秦少游,前两题已经答对,第三题考住了秦少游。 第三题上联是‘闭门推出窗前月’,秦少游苦思冥想不得佳句,后来经苏东坡提醒,对出‘投石冲开水底天’。终于,令苏小妹满意。 此菜寓意佳偶天成,夫妇和顺,是喜庆之菜,更是添闺中情趣之菜。”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胡仙仙也长舒一口气。她又暗想人的追求不同,命运也会有所不同,这些贵族女子追求浮华虚荣,却囿于后宅琐事;她追求心灵的自由,是否真能获得心灵自由? 修道于她而言不是心灵寄托,而是追求心灵自由的途径,可是她却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心灵自由。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手心突然发烫,是一道灵符传至。她侧身摊掌看去,知是贺登泰所传,只见符上写着:廊州兵…… 应该有第四个字,只是可能发符仓促,第四字只留了点灵气痕迹。 胡仙仙蹙眉深思,为什么没写完?第四个字到底是什么? 第五百八十五章 廊州兵变 看着那个“兵”字,胡仙仙心中隐隐不安。廊州是殿前军屯兵重地,是军营出事? 见她愁眉紧锁,邻桌的乔楚诗轻声问:“仙仙,你身体不适?” 她摇了摇头,在这种场合不宜说这些事。她正在考虑该怎么提前离场,去询问程浩风之时,樊楚瑶领着一个高壮妇人走来。 “仙仙,这位是雷夫人。”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胡仙仙说道:“嗯,真是个好姑娘,难怪我家老头子直夸你。” 胡仙仙见这妇人约五十岁,身材高大,骨骼也比一般妇人粗大,料想这“雷夫人”就是雷狂之妻。那天去雷府,雷夫人去了越州看儿子,没能见面,但听说过她形貌。 “雷夫人是女中豪杰,贫道慕名已久,可惜上次去府上没能见着雷夫人。今日得见,幸会。” 雷夫人豪爽大笑两声,揽着胡仙仙和樊楚瑶的肩头说:“幸会,我们都是女中豪杰!看着你们我就高兴,谁还敢说女人不如男人……” “嗤……她两个是女中豪杰,你是母老虎……”嗤笑声很响亮,后面的话语声很低,说话人的座位虽离太皇太后主位远,也还是得顾忌着。 “霍家的,我就是母老虎又怎么啦?总比你这小蝎子强。”雷夫人的声音可没压低,太皇太后侧目看向她们。 说话的那个妇人也是约五十岁,生得白皙瘦小,她冷笑接话:“堂堂马军都督夫人,怎的还是改不了土匪习气?” 雷夫人听得双眉竖起,大步向前就要与她吵起来,胡仙仙忙拉住雷夫人:“今夜欢度元宵,所说都是玩笑话。嗯,贫道不知那位夫人该怎么称呼,请雷夫人代为介绍。” “她呀,哼哼,了不得呢,是霍家的人……” 雷夫人没有明说,胡仙仙只得将目光投向乔楚诗。乔楚诗起身说:“仙仙,那位是霍侍郎之妻,霍夫人。” “霍夫人,贫道有礼了。”胡仙仙向霍夫人稽首。 霍夫人笑着还礼,又上下打量胡仙仙:“我儿眼光不错,果然是好姑娘。仙仙,别和那母老虎混在一起,莫被她带累坏了声名。” “哼,我和我家老头子都当仙仙亲闺女一般,我将门虎女,你那怂包儿子哪配得上?”雷夫人将胡仙仙拉到身旁。 胡仙仙有些愣怔,这两位贵妇是唱的哪一出?她可跟她们都不熟…… 樊楚瑶看着那场面有些着急,不停地向乔楚诗使眼色让她想办法,乔楚诗默想片刻后向太皇太后禀奏:“太皇太后,碧洗宫今夜要放孔明灯祈福,能否容许贫道先行退席?请太皇太后恩准。” “祈福乃是大事,愿国泰民安,准你先行离席。今夜欢聚,不必拘束,有要事者,均可先离席。”太皇太后说话时眼角余光看向雷夫人、霍夫人。 借着机会,胡仙仙、樊楚瑶及部分不喜欢应酬的人都告辞离去。出得摘碧馆,雷夫人和霍夫人竟都挨近胡仙仙。 “二位夫人,贫道有急事,恕不相陪!”她可顾不了她们在呼喊什么,急往鸿胪寺而去,边飞边发灵符知会程浩风。 她到得鸿胪寺外,程浩风正好出门,急切迎上她:“仙仙,把贺登泰发的符给我看看。” 接过符后,程浩风默念着符上的字,他眉头越皱越紧,突然高声说:“廊州兵……变!应该是兵变!” 兵变,而且是屯着殿前军精锐,离京很近的廊州营发生兵变,那就意味着京城堪危! 程浩风扬手将符纸化为飞灰后,渐渐镇定下来。 他沉声嘱咐:“你先设法再联系贺登泰,看能不能探听到更确切的讯息。如若不能,你亲自飞去廊州探查。仙仙,拜托了。” 他重重握了握她的手,又说:“我去向皇上禀明情况,你保重。” 两人匆匆分别,胡仙仙迅速飞往寥州,想约见贺登泰,再探详情。 程浩风回宴会厅后,让党本安通传韩泽熙,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 韩泽熙见程浩风焦虑不安在角落等待,忙让党本安宣口谕说:“皇上不胜酒力,需小憩片刻,各位大人慢饮。” 韩泽熙离席后与程浩风立刻到了侧旁小花厅,待摒退左右人等,程浩风再说:“廊州兵营极有可能发生兵变,但还没有确切消息。请皇上暂停宴饮,召马军都督雷狂和厢军马递铺将军叶冠英议事。” “兵变?”韩泽熙惊愕反问,随即就叫人传雷狂和叶冠英来见。 四人见面商议几句后,认为此消息可靠度很高。同时,也分析出诚郡王不断在京中挑事却没有大行动的原因,诚郡王一直只是在扰乱他们判断。 他们只以为诚郡王会联合各藩起兵,关注的都是各王府府兵和各藩属厢军动向,没有想过他们会直接策反殿前军。 不得不说,诚郡王背后的谋划者真是高明,看似按兵不动,却是在用对方的军队来攻击对方。 “廊州出事,他们下一步很可能就会直取京城,是否该召各地属军进京勤王?”韩泽熙忧虑发问。 “不可,引虎打狼会使得天下大乱。”程浩风立即反对。 “确实不能调在外驻军入京,其一会乱上加乱,其二会令边关防守空虚。要是内乱未平,又引得番邦、戎人、狄人趁火打劫,就会内忧外患交加。”雷狂平常性情急躁,遇大事反而沉稳。 韩泽熙点点头,对叶冠英说:“那有劳叶将军再探明廊州详情,并以朝廷慰问各地官兵之名,探查其他地方有没有发生变乱。” 叶冠英领命去了,雷狂再奏说:“皇上,弹压各地官兵之事需由兵部上下官员和三军都督出面,守护京城安危就由国师负责。” “贫道义不容辞。”程浩风向韩泽熙稽首。 韩泽熙郑重向他们说:“天下安危就交托二位了,待消息确定,朕再具体分派。” 因诸事未定,不能先自乱阵脚,韩泽熙不久之后就返席再行宴饮。 雷狂推脱伤病提前离席,暗中传令自己所辖部属加强戒备。 程浩风则暗里约见郑天霸、陆开尊等等人,知会变乱之事。 胡仙仙戌时初刻离宫,戌时末刻途经廊州前往寥州。在廊州上空她觉得戾气冲天,一阵心惊肉跳之感突然袭来,就急往廊州营而去。 她不认得去的路,但兵营所在有威武之气,她是循气而行。然而,到得军营上空,只见卫兵往来巡逻如常,营房整肃有序,没有变乱征兆。 她惊疑片刻,想起兄长是骁骑营上甲军廊州营将军,决定寻到兄长再问。 血脉相连,气息相近,胡仙仙隐身于营房中辗转寻找,半柱香之后就感应到兄长所在位置。 她飞身而入,却见胡勇刚与十余个亲兵都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 胡仙仙赶紧扯去兄长嘴里的破布,一声“哥哥”唤出,久违的兄妹情激荡,她眼角有些湿润。 “好妹子,别哭。”胡勇刚连啐两口唾沫吐出污物,皱眉急切说道:“赶快上报,诚郡王要在子时举兵反叛!” 胡仙仙急以灵符报讯给程浩风:兵变属实子时起乱 报讯之后,她再为兄长和其他人解缚,细询详情。 胡勇刚说廊州东、西、北三个方向皆有驻军,总计二十余万,全是殿前军精兵。各营的大小将军有八成都叛归诚郡王,剩下的两成拥皇派,要么被暗杀,要么被捆绑,所以外界不知有变。 “与你同样忠于皇上的将领还有哪些?分别关在何处?” 胡勇刚说道:“还有三个没被杀,你是要去救他们?” 胡仙仙点了点头,让兄长和他的属下带路,前去救人。 有卫兵发现胡勇刚逃脱,但未能呼喊就丧命。胡仙仙不能直接杀凡人,但她能隐身击晕他们,哪些没被击晕的就由胡勇刚他们杀掉。 救人很顺利,要将这总共五十余人送出军营却成了难题。胡仙仙的雾隐无隙网一次能带五人飞出,要无声无息往返十余趟很艰难。 最后决定,先送几个人出营,再端掉一个岗哨,破开营侧门接应。 先送出五人,破出缺口后,胡仙仙再返回,护送余下的人往缺口冲去。 不巧有卫兵碰见,那卫兵大喊。 胡勇刚飞掷手中铁矛,射穿那卫兵胸口,但还是迟了一步,那卫兵死前发出袖中响箭。响箭入空爆响,营中兵丁涌来追捕。 胡仙仙急忙让兄长他们快上马逃走,她掣出红雪拂尘扬手阻击追兵。她没有打那些追兵,而是以拂尘扫起冰屑石块挡住他们。 一路追、一路挡,胡勇刚他们也不停回身反抗,从廊州营到廊州城外延伸出一条血路。 胡仙仙见再这般下去,兄长他们如何能到得京城禀告详情? 她凌空立定,面向追兵厉声冷喝:“反叛朝廷,其罪当诛!尔等助纣为虐,天降刑罚!” 然后,她尽御灵气,使出慧心玉剑,竭全身之力横劈而下!在那些追兵之前生生劈出一条深三丈、宽三丈的沟壑! 追兵们只见黑夜中剑光冷熠,劲风夹着沙石乱飞,前面凭空出现深沟。他们都有些胆寒,眼见自己就要掉进深沟,急忙勒马停步。 吓退追兵,胡勇刚他们得以逃脱,飞驰往京城而去。 到得京城郊外,胡仙仙见已离城门不远,就让胡勇刚停下,落身在他旁边说:“哥哥,你去找霍飞直接带你入皇宫,将廊州具体情况禀报皇上和国师。我还有事,就护送至此。” “好。仙仙,你怎么脸色有些苍白?” “无妨。”胡仙仙淡淡答道,催兄长赶快入城。 待胡勇刚走后,她猛然弓下腰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以她的功力要劈出那般深沟,真是拼了命在做,已是受了内伤。 她调了调呼吸,拿出常备的疗伤丹药服了,再往寥州而去。贺登泰所发的符没写完就发出,表明他遇上了危险,她得去探明到底出了何事。 第五百八十六章 兵临城下 胡仙仙飞至寥州黑矿外,已是子时初刻。从接到贺登泰灵符的那一刻到此际只有三个时辰,她觉得像是比三年还久。 连发灵符,贺登泰没有回应,她感应他特异的血枭气息也感应不到。 焦急无奈之下,胡仙仙落身进入黑矿洞窟,抓了一个矿上看守逼问。 “贺登泰去哪儿了?” “啥?你……你是来救人的?那些苦力都在外面茅棚里,你要救就去救,我不乱喊。”看守低头小声说。 “我问你贺登泰去了哪里?就是血枭贺登泰,以前经常跟在鄂日浑身边的那个人!” “哦……以前跟在鄂大师身边半人半鸟的那家伙?好久没见了……听说过年的时候,诚郡王召他去了王府……” 胡仙仙瞪那看守一眼,他哆嗦几下,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她指尖弹出灵气弄晕他,再前往廓州诚郡王府。 到得廓州诚郡王府外,只见灯火通明,甲胄在身的军人往来不停,这诚郡王是明着举旗造反了。 胡仙仙在他们正厅暗窥片刻,动了刺杀诚郡王之心。她想了想,又作罢。韩泽灿是龙子龙孙,不得轻易杀戮。并且,韩泽熙与韩泽灿相争是天数,刺杀他要么会不成功,要么会改变天数、招致天谴。 还有,胡仙仙细察厅中众人气息后,发现有一道辨不出修为高低的气息,她有些忌惮此人,怕刺杀不成,反惹祸端。 她直觉此人来历不凡就多打量他几眼,只见他穿着黑绒皮褛,腰身精壮、四肢较常人显得略长、高额凸嘴、唇角两绺漆黑短髭。 胡仙仙没料到他竟能感应她的目光,他三角眼正蕴满寒光朝她所藏方向看来。 她忙闪身换了个位置,而后催动灵力飞身出了王府。这王府中并没有贺登泰的气息,他是出了什么事? 想着韩泽灿已经起兵,程浩风他们必定要全力迎战,她不能让他悬心,打算先回京城,以后再想办法联络贺登泰。 飞至廊州入京方向的城门附近时,胡仙仙心头微跳,像是有什么熟悉的气息在那里。 她飞低了一些,循着气息张望,看到城楼时,她的心痛得顿时紧缩起来! 城楼最高处挂着一颗头颅,是贺登泰的头! 他面部仍保留着鸟与人相结合的血枭特点,看起来很狰狞。然而,胡仙仙不觉得狰狞,她心内是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情绪风暴! 关于贺登泰一生的碎片残影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他不是好人,但他确实是为国为民而死。 她和程浩风也不是好人,他们也会不得好死?却不知终究为何而死? 胡仙仙双手捧下贺登泰的头颅,她没有隐身。她固执而幼稚地认为,他应该获得尊重,应该让韩泽灿的人看到他们是重视他的,而不仅仅是把他当棋子。 他重回寥州黑矿与韩泽灿联络,潜伏探听消息,没有官方的任命,没有得到利益的许诺,完全出于报国之心、赎罪之心才答应胡仙仙请求。 那些守城的兵丁已经发现了胡仙仙,他们高呼着对她万箭齐发。她弹开灵气光罩护体,很慢、很有仪式感捧着贺登泰头颅,放入变出的木匣里,恭敬地抱在胸前离去。 离开城楼只一瞬,她左肩肩胛骨处突然传来锥心之痛! 中箭了?不可能,纵然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都不可能射伤她。 她惊惧回头,晃眼望到那个在王府中穿黑绒皮褛的人。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神情,但能感觉出他目光阴冷。 胡仙仙来不及细察,尽催灵气飞逃返京。 一路之上,她俯瞰到叛军快速往京城方向集结,只见铁骑踏烟尘,戈矛闪寒光。 到得京城郊外,守卫京城的捧日军和拱天军也在紧锣密鼓地挖壕沟、排阵营,准备战斗。 城门已关,禁止出入。胡仙仙飞入城中时,已不见满城花灯、歌舞升平的景象,到处都是店铺闭户,街巷无人。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回仙缘圃,杭无一欢呼着迎来:“太好了!我就知道阿姑会没事的……” “把义士忠骨供奉好……”胡仙仙刚交待出这句话,就气虚力竭扑倒在地。 “阿姑……天啊!”杭无一接过盛着贺登泰头颅的木匣,才看到趴在地上的胡仙仙后背浸透鲜血。细看之下,见到她左肩肩胛骨骨缝中插着根三寸长的獠牙。 杭无一将木匣放到正堂中的木桌上,再试着去扶胡仙仙。可她一使劲儿就牵动胡仙仙伤口,疼得胡仙仙无意识地痉挛。 她只得咬牙忍住悲痛,飞快跑去逸鹤轩求助。程浩风入宫议事去了,血无仇帮她把胡仙仙抬到床上趴着。 “不知道这獠牙是什么法器,不可轻易拔出。你先寻点金创药给七师叔止血,我去禀告师父。记住,千万别自行拔那獠牙,万一扩大伤口就更糟。” 血无仇叮嘱几句后,就准备离去,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又放缓语调说:“杭姑娘,坚强点,七师叔需要你照顾。” “嗯,好。”杭无一带着哭腔答应,开始冷静下来去寻金创药、找纱布、烧热水。 血无仇经层层通传见到程浩风时,已经到了正月十六清晨。他简述了胡仙仙的事,程浩风听得双手紧握,骨节“嘎巴”作响。 “这是生元丹,先带回去给你七师叔服下。我发灵符请你六师叔来,你快回去等着,和无一好好看护你七师叔。” 程浩风递出装丹药的小盒,睫毛闪了几闪,眨眨眼后,转身再去御书房。 他很想回去看看伤了胡仙仙的獠牙到底是什么法器,很想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伤了她,很想将伤她的人碎尸万断、为她报仇血恨……但已兵临城下,他必须得先保国安民。 御书房内,韩泽熙阴沉着脸在让党本安念什么。 程浩风以眼神询问胡勇刚,他小声答道:"这是韩泽灿起兵反叛时传告天下的檄文,今日辰时已经传遍各地。皇上让党公公念出,让众臣知道韩泽灿如何嚣张。" 胡勇刚飞骑入京报讯,此时仍穿着满带血污的破衣,脸上的汗水尘土也没洗去,但众臣看向的目光只有崇敬没有讥嘲。 在得知韩泽灿反叛后,韩泽熙就将他褫夺封号、削除爵位、及宣告收回一应封赠,并从宗族中除名。是以,都不再称他“诚郡王”,而是直呼“韩泽灿”。 韩泽灿檄文颇多诬蔑谩骂之语,都听得黑脸怒目,只听党本安念道是: "我皇兄真宗皇帝靖平天下、溥仪四海、亲睦藩屏,当得万寿无疆。 然,竟于茂年殡天! 龙体染病之际,不令诸王知之是染何疾,至于升遐,又不令诸王奔丧。匆匆几日即葬,大有可疑,必是伪帝与妖道谋害真宗皇帝! 伪帝与妖道肆行暴虐、矫诬欺瞒、亵渎神灵、骄狂越礼,种种恶行难以尽述。 上天震怒,应梦诸王,诸王推举予为整肃朝野之藩首。 予怜诸王、予畏诛戮,欲救祸安民,不得不起兵伐伪! 告谕众民,求体予之至怀,同伐伪帝、同诛妖道。 誓将绥定伪祸、载清乾廷、中兴基业!" 檄文中真宗皇帝即是德元帝,“真宗”是庙号。所谓“应梦诸王”,是韩泽灿造谣说,各地藩王都梦见德元帝怒斥程浩风暗害他,他本要传位韩泽灿,让藩王们都帮韩泽灿讨伐“伪帝”。 檄文念完,韩泽熙静默着,众人也静默着,御书房内如冰窟雪洞。 良久,“咣当”破碎声突兀响起。众人惊看,是韩泽熙摔了琉璃镇纸。 他嘶声怒吼:“德元帝那个病秧子会万寿无疆?哼哼,朕是‘伪’,他韩泽灿就是‘真’? 什么‘应梦诸王’,摆明了是他撺掇其他藩王跟着他造反!振振有词说得他自己多正义,还不就是找借口争皇位! 妖道?呵呵,国师,你要是不想后世史书把你歪曲成邪魔外道,可得狠狠镇压这些叛贼!”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粗喘几口气后才缓慢恢复平静。 随后,他整理冠带,神情镇定而威严地向兵部尚书走去。 “你虽掌管兵部,却从未办过实事,兵变之祸你应该承当首罪!来人,将他拉出去立即斩首!” 兵部尚书惨白着脸,浑身发抖软倒在地,连哭喊求情的勇气都没了。 侍卫把他拖出去后,韩泽熙又走向霍图,“你一直掌管兵部实权,本来也应当承担罪责,但念你劳苦功高,暂免罪责。霍图听命,擢升你为兵部尚书!朕放手让你管兵部,但若再出兵变之事,就不是一死抵罪,定要诛你九族!” 霍图知道这明是升官,暗是加压,磕头谢恩之时牙齿都在打颤。 “马军都督雷狂听封,朕封你为‘平叛大元帅’,总管平定叛军一应事务、并监理各军军防。"韩泽熙对着雷狂时脸色好了些,双手递上印符。 "清睿子程浩风听封,朕封你为‘平叛监军国师’,协助大元帅平叛、并处理各类具体事务。"向程浩风递上印符时,他目光中的凌厉退去,流露出些许无奈。 “胡勇刚听封,朕封你为‘平廓将军’,待为你配齐部属后,引军直捣叛贼老巢!”韩泽熙拍拍胡勇刚肩头,“朕赐你玄铁所铸的‘精忠矛’,以示嘉奖。” 待侍卫将御赐的精忠矛送交胡勇刚之手后,韩泽熙环视众人,朗声道:"其余人员选用、安置、分派,全权交由兵部尚书、大元帅与国师酌定,朕不干涉细则。朕只要结果,天下安定的结果!” 第五百八十七章 分派既定 韩泽熙议定事项后就从御书房中走出,他前往宫中最高处遥望战况。 高阁之上,寒风凛冽,听着远远传来的拼杀声,他深锁双眉。天空中彤云密布,已到了春天,却将迎来暴风雪。 韩泽熙料想围攻京城的叛军短时间内不会溃败,传令下去,让宫中所有人每顿均一粥一菜果腹,不必再按平日份例供给,要囤积粮食。 从皇宫内出来,雷狂即率相关人等到了雷府。雷府的建筑格局本就和军营相差无几,他也不再耽搁时间设什么机构,直接将帅帐设在雷府中。 帅帐中各地军情急送而来,雷府下人都成了做后勤的杂役。 天下若算十分,跟着韩泽灿叛乱的占了六分。这些跟着叛乱的反王并不是全部真心拥戴韩泽灿,是因德元帝无子,他们本来都有机会竞争皇位,结果因德元帝那说不清真伪的遗言,他们就没了机会。 他们当中占一半的人想看着天下大乱,拥兵自重,待韩泽熙、韩泽灿拼得两败俱伤再出手谋利。 因此,这部分虽附和韩泽灿檄文,但没有真正出兵的人,可以暂时不战。 即便如此,全力追随韩泽灿,出兵助攻的反王加起来也有十余个。他们攻州克县、斩杀朝廷命官、浩浩荡荡向京城集结,号称有几百万之众。 雷狂与霍图一向不和,就连豪爽的雷夫人与谦谨的霍夫人都是见面就互相挤兑。但此刻他们抛开成见,诸事都有商有量,既坦承说出自己意见,也尊重并认真考虑对方意见。 正月十六晚间戌时,廊州兵变而来的二十万大军已和京郊的捧日军、拱天军短兵相接,战况惨烈。 “末将请求领兵出城迎战,请大帅下令!”正在他们议事之时,只见霍飞戴盔披甲在帐外单膝跪着。 “胡闹!你是金龙卫,职责是保护皇上,还不速速回去守护在皇上身边!”霍图焦急地出帐,斥责儿子。 “金龙卫金枪班的精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此时不为国效力,更待何时?若是京城被攻破,皇宫大内焉能守住?”霍飞高声反驳父亲。 雷狂听他父子争执,脸色一沉就要发怒,程浩风急忙向他稽首,再说:“贫道支持霍将军的提议,恳请大帅答应他请求。” “你也跟着胡闹?金枪班的人出城杀敌,皇上的安危谁来负责?”雷狂知道程浩风不会乱附和意见,所以语气并不严厉。 程浩风从容答道:“外殿可以调用襄威将军带兵值守,内殿可以调用碧洗宫众道姑值守。” 襄威将军就是霍飞之弟霍腾,他本属殿前军,可以马上调遣。但是,碧洗宫众道姑本无军职,如何调遣? 霍飞见雷狂犹豫,高声劝道:“大帅,末将同意国师提议。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末将领着一队精兵却干看着同袍浴血奋战不能相助,这滋味实在难以忍受!再者,内殿之中都是女眷,碧洗宫道姑前去护卫比之侍卫更加方便。” 雷狂看向霍图,霍图无奈叹了两声,知道劝不住儿子,就向雷狂点了点头。 “显威将军霍飞听令,本帅命你带部属,即刻出城迎战!你主要任务是,为平廓将军出征廓州破围开路。”雷狂下令后,霍飞领命而去。 他们的筹划是各地州府自战反王,若是本州府的官员也反叛,则调邻近州县官兵平叛。守卫边关的军队全部不调用,但要进入战备状态。 最棘手的是京城之围,廊州兵变事起突然,若不是贺登泰传出消息,他们将会面临国都直接沦陷的危境。 然而,即便得到消息,赢得了少许备战时间,仓促应战的拱天军和捧日军守卫京城仍艰难。 胡勇刚这个“平廓将军”是要引兵直捣廓州的,他本辖属三万余人,逃出廊州后只有十几个贴身亲兵,就算加上一同逃出的其他将领的部下,也不足五十人。 他在焦急等待给他重新配置部属,但金龙卫都直接出城参战,哪还有多余的兵丁抽调给他? 见他焦急,雷狂让他带部属先去休息,休息好之后,必有一支精锐之师给他。 出兵廓州势在必行,这不仅是军事需要,也是表明朝廷的平叛决心、安抚民心的策略。 胡勇刚带人去休息后,程浩风前往碧洗宫带众道姑入皇宫。 在韩泽灿反叛后,已将柯雅润软禁,但韩泽熙严令看守的侍卫不许凌虐欺辱她,要以礼相待。 侍卫调走,程浩风带人来,韩泽熙让乔楚诗亲自带人看守柯雅润,并劝柯雅润写信说服韩泽灿投降。 柯雅润不答应写劝降信,也没有试图逃跑,只是沉默坐着不动。 柯雅洁受姐姐牵连,被禁足守良宫,不得外出,也不得见外人。 程浩风让叶赛英统管内殿具体防卫事务,叮嘱几句后就飞身入空,急往闲云观而去。 到得仙缘圃外,他深吸一口气才迈步进门。入内只见秦沐风已经到了,也已给胡仙仙取出扎入体内的獠牙。 他快步走到床边,细细看了看趴卧在床的胡仙仙,见她没有大碍才转头看向秦沐风。 “这獠牙暗器特异,既有妖气又有仙气,但还好没毒。”秦沐风端着盛那獠牙的小盘递向程浩风。 程浩风反复看了之后,低声说:“这东西像犬类獠牙,可能是某种犬类妖物抟炼出的法器。看来韩泽灿也请了不少奇人异士,我们得多加防范。” 两人聊了几句局势,秦沐风又说胡仙仙主要是过度消耗灵气受了点内伤,还有獠牙所致的外伤,没有伤及根本。程浩风给的生元丹及时疗治了她内伤,加之秦沐风带来的灵药,应该能很快恢复。 “仙仙……很不愿意让你奔波受苦,可我别无选择。仙仙,早些好起来,我需要你相助。”他轻抚她发丝,温声说着。 片刻后,他嘱咐秦沐风、杭无一他们好好照料她,带着血无仇走了。 他携着血无仇,师徒俩一路疾飞。他紧抿嘴唇,面露刚毅,心中想着,一定要强大、再强大,才能守护心爱的人不受任何伤害。 程浩风和血无仇去往京郊教场,因那里山林颇多,战火还没有蔓延到那里。他向郑退辽下令带队往前通廓州的官道集结,并让血无仇协助统兵。 随后,他再往帅帐向雷狂禀报此事。雷狂令正在休息的胡勇刚等人来见,让他率部在霍飞掩护下,去往通廓州的官道与郑退辽他们会合。 “胡将军请牢记,要大壮声势,扬我军威,但不可急躁攻城。”雷狂下令后,胡勇刚领着部属出城而去。 雷狂再三强调不要去硬攻,意思就是如今朝廷抽调不出硬攻的兵力,但叛军直攻我都城,我就得反攻叛军老巢,是军事部属,更是一种策略。 既然是策略,胡勇刚能料到给他的“精锐之师”可能并不精锐。不过,常言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做为军人他还是希望部下都是精兵猛将,要不然显得他是“弱将”。 当见到郑退辽和血无仇,以及他们所带那几百自主训练的士兵时,胡勇刚惊喜过望。他们一个个儿都是生龙活虎的小伙子,队形严整、士气很旺。 可再看其余拼凑来的人,有很多老弱病残不说,还站得东倒西歪,眼神畏畏缩缩。 他失望地询问,才知道这八千多人是临时从京中各处抽调来的,有厢军杂役,有选派来的民夫,甚至召来了愿意入伍的乞丐。 雷狂说要交给胡勇刚一万精兵,让他要摆出十万精兵的阵仗。然而,事实上人数不足一万不说,精兵才只有几百人。用一群乌合之众,如何冒充十万“平廓大军”? 在霍飞掩护下,胡勇刚、郑退辽、血无仇带着这只队伍,向廓州进发。 见队伍差不多走完,霍飞领兵回城,坚守城门。看着前方的漫天烟尘,他不由苦笑。 他知道那漫天烟尘不是铁蹄踏起,而是程浩风教给胡勇刚的“泥鳅变黄龙”之术,弄出来唬敌人的。 平廓大军的先锋队是郑退辽领头,带了三百自训精兵骑着高头大马,真是威风凛凛。 先锋队之后是胡勇刚带了两千厢军杂役,这些杂役毕竟有军籍,不论骑马还是步行都保持队形,队伍还算像样。 再之后的队伍多数是那几千来充数的人,他们都是步行,边走边用树枝乱扫,弄得灰尘泥沙乱飞。另有一百来个精兵混在其中,尽量维持秩序,迷惑敌方探子。 最后是血无仇带着两百多精兵,和几百民夫,押送攻城器械等辎重和其他物资。 如此安排,若是探子探得不够细,就会以为平廓大军真的有攻击实力。因为看起来完全就是骑兵突袭、步兵围城、工兵破城的布属。 京城帅帐之内,听闻平廓大军已出发,程浩风暗祷:但愿此计能哄过韩泽灿,减轻京城压力。 拱天军和捧日军虽是真正的虎狼之师,可只有十二万左右兵力,加上霍飞以及其他卫队的兵力也不足十五万。这约十五万兵力要迎战同样精锐的二十万廊州叛军,胜算不高。 如果,韩泽灿再与其他反王会师,合扑京城,那京城就真是守不住了。 胡勇刚的平廓大军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让叛军忌惮,不敢再分兵来攻京城的幌子。 正月十九,胡仙仙伤口渐愈,程浩风传她到帅帐听令。 第五百八十八章 出发平越 胡仙仙到得帅帐中,才知道她将要出征越州。由雷狂推举、霍图任命樊鼎瑶为平叛大军平越统领、郑天霸为副统领、胡仙仙为平越先锋、樊楚瑶为护军元君,前往越州平叛。 越州谨郡王韩泽炅自身胆小懦弱,所辖封地内各项实力也很弱,再因越州右海将军雷鹏不肯随他反叛,所以越州算是各反叛区域中最弱的一处。 程浩风献计先攻下越州,震慑各路反王,霍图和雷狂等人都赞同。 霍图和雷狂让樊鼎瑶和郑天霸这两个厢军将领统兵是因无人可用;也是因他们部下都没有驻扎京中,出兵便利;还因他们很得程浩风信任。 而给胡仙仙和樊楚瑶军职,是因有了人间正印军职,在战场杀敌就不受各种规条束缚,不至于招来天惩。并且,她们对那一带也比较熟悉,大有助力。 “越州兵力最弱,但若和陵州、皖州、廊州等地连成一片,就再难攻克。你们这支平越军,是第一支朝廷正式反攻的军队,只许胜不许败!” 程浩风训话之后,众人齐呼:“平定越州,马到功成!” 而后,他再一?一分派细则,至胡仙仙面前时,他朗声说:“平越先锋需辅助樊统领将兵马从宜州带到越州、扫平越州各县叛贼、再收复越州城。你要一马当先、攻坚克难,为军中表率。” 其他人不论是清楚还是不清楚他们关系,都齐刷刷朝胡仙仙望去。 因为她不同于樊楚瑶,樊楚瑶是将门出身自有英气,并且生得高大,已是中年,看着就感觉不弱于男儿。胡仙仙却显得有些年少娇弱,他们担心她难当大任。 她一身天青道袍,亭亭玉立于帐中,无惧他人质疑,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答道:“清定子胡飒风领命。” 程浩风凝眸注视她,一瞬之后就让她将郑天霸、樊鼎瑶、樊楚瑶带出京城。 出城之际是正月十九亥时,胡仙仙先送郑天霸到京郊窑务局一处废窑。那里藏有五百多名抽调而来的精悍厢军,其中还有不少是郑天霸蟠龙寨带出的老兄弟,绝对勇猛忠诚。 郑天霸带着这五百精兵趁夜色,抄小路向越州进发。他们要到得越州海丰县再与其他人会合。因要奇袭海丰县城,他们都是轻装上阵,行进速度很快。 见他们顺利远离京城,胡仙仙再带樊家兄妹飞往宜州。 到得宜州后,知府孙展鸥听说他们要分兵到越州,立刻皱紧眉头。 “宜州城中有厢军一千多名,我只调走五百,并且保证速战速决,功成之后就回师保卫宜州。”樊鼎瑶有些焦急地请求。 “你们有所不知啊……韩泽灿还没有亮明反旗的时候,卞广策就暗中策反不少将士。如今,他带人叛去廓州,宜州城的厢军只剩四百多名。” 卞广策早有反心,这也怪他们没有及时解除他兵权。孙展鸥摇头叹气,再对他们说:“陵州的车昂已经反叛,如果不是驻扎在泰兴府的步军拨了一路人马来帮着守城,可能宜州城已经被攻破沦陷……” 这种情势是他们先前没有想到的,急怒攻心之下,樊鼎瑶身形晃了几晃,差点儿吐血晕倒。 胡仙仙和樊楚瑶连忙扶住他,想了想之后,胡仙仙说道:“樊统领不必心焦,你快去选一些信得过的旧部带往越州。孙大人,只要一百多人,能分拨得出吗?” “嗯,好……让樊统领去选人!”孙展鸥握了握拳后答应请求,毕竟攻下越州是朝中议定的大计。 不久后,樊鼎瑶选好了人,胡仙仙又让樊楚瑶回琼莲宫去找人。因琼莲宫附近有不少猎户都与宫中道姑交好,而这些猎户都身手敏捷,可以招募入伍。 胡仙仙自己则潜回家乡,陵州因知府车昂反叛,与泰兴派来的军队已经开战,全依靠泥蛋儿他们组织的乡勇才能保得住,百姓在两军夹缝中不受战祸危及。 她找到泥蛋儿,请他调拨些乡勇给她,泥蛋儿当即点选人员,调了一百多人给胡仙仙。 “嘿嘿,姐,我问个问题,你别生气,也别笑话我哈。”泥蛋儿趁那些人准备启程的时候,摸着后脑勺说。 “问呗。” “你和姐夫不都会法术吗?会不会‘撒豆成兵’?” 听了泥蛋儿的问题,胡仙仙明白他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四处借兵,她向他和那些等待答案的人耐心解释。 “程师兄法力到哪种高度我不清楚,不过我只能变些没生命的小物件,还不能变出有生命的东西。 即使是到了能变出有生命的东西那程度,变出的鸟兽或人类都不是真的,而是幻化。全凭施术人操控,不能自主杀敌。 至于为什么法力再高都不能变出有自我意识的生命,那可能是天道限制。 其实,变无生命的东西也并不是无中生有,只是用灵气转换了物体特性,你们没有法术也可以做到。 你想想啊,硝石、硫磺之类不是爆竹?但是合起来就能改变特性,变成爆竹。” 解释完之后,要随她去越州的人也都准备好,她带人离去。 胡仙仙让这一百多人都在青龙山山脚等着,她要去接应樊鼎瑶、樊楚瑶兄妹带的队伍。 他们都问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没有到越州的路。她说这里有废弃的古商道,比起绕行皖州景春县快很多,而且不容易被叛军发现。 樊楚瑶在琼莲宫附近找了几十人,她接应好后,让他们去青龙山脚下等着,又再带樊鼎瑶他们前往青龙山脚下。 三路人到齐,清点人数,凑了近三百人,算是勉强拉起支队伍。 青龙山古商道早被草遮藤掩,这么多人也不能像他们上次去找邹祖宽那样,由地仙相送。 胡仙仙决定由自己开路,队伍随后跟上。好在这支队伍里的人都是能吃苦耐劳的,只要有个踏脚的地儿就可以前进。 上山的前一段路还有采药、打猎的人踩出路径,胡仙仙只需在前引导,他们就能跟着前行。他们要隐蔽行踪,就只能摸黑往前。 过了黑龙祠后,林更深、草更密,已经不见任何路径,并且连朦胧月光也透不进来。 到得此处已经不怕叛军发现行踪,但也不能点火把,胡仙仙掏出几十颗夜明珠给他们,让他们隔一段就举一颗用做照明。 “这是真的夜明珠?”有人好奇问道。 胡仙仙正专心的扯藤蔓、砍灌木,没空回答,樊楚瑶就代她答道:“当然是真的。你是不是在想有这么多珠子,干嘛还这么辛苦,对?” “对啊,躺着吃喝一辈子的钱都够了。” “可你想想啊,要是你有这么多珠子,在城里大房子里住着,万一车昂带叛军来抢你的珠子呢?你还怎么躺着吃喝一辈子?” 那人“呵呵”笑两声说:“明白了,没的时候想要有;有了呢,得会用,还得会守;守住了,还得活久点儿,要不然就白得了些好东西……反正活着就没个清闲……” 胡仙仙听他这般说也不禁一笑,暗想真正清闲、完全了脱之后,只怕又会觉得无趣,会怀念千辛万苦伴随的万千滋味。 快要翻过青龙山时,前方出现断崖,是以前暴雨滑坡所致。到对面断崖有五丈距离,队伍里的人跨不过去,可要是再绕行,就得耽搁时间。 胡仙仙御起慧心玉剑,砍倒十几棵大树,让他们去寻结实的藤条,她要架个桥到对面山崖。 她先将一段树干靠实于断崖,再抱段树干凌空飞起靠接在第一段树干处,而后让樊楚瑶拿着藤条到两树干相连处捆好。 樊楚瑶还不能凌空而飞,但轻功不错,稳稳踏于空中树干捆紧接缝。 接好一段,力气很大的樊鼎瑶又再向胡仙仙抛去一段树干。他们就如此,树干相连架桥到对面山崖。 待独木桥架好,为保安全,又并排架了溜树干成“双木桥”,才让一般士兵过去。 到得正月二十的卯时,他们已走出山坡密林,渐有弯曲山路可行。 胡仙仙得以能稍歇歇,喝了两口水后,她对樊鼎瑶说:“到了前面小溪边,就暂时驻扎,等晚上再走。” “暂时驻扎?”樊鼎瑶不解地反问。 “前面是廊州洪安县安厢镇与海丰县水关镇接壤的夹角,地理位置很重要,肯定有守军。我们晚上去能避免被发现行军路线,还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樊鼎瑶点点头默认她的提议,到得晚上酉时末,众人迅速潜行到了安厢镇和水关镇接壤处,果然那里有哨卡。 因位置偏僻,此处来往的人少,夜又还未深,所以哨卡中的卫兵们还在放心大胆地喝酒吃肉。 胡仙仙御剑飞刺,连取最高处的三个哨楼,九个卫兵皆是没呼喊出声就被杀死。 随后,樊楚瑶带着选出的十几名高手,暗中冲进哨卡,杀了个天翻地覆,要不是樊鼎瑶曾有令要留三个活口,这处哨卡就会片甲不留。 戌时初刻就战斗完毕,樊鼎瑶领着大队人马进哨卡,顺便让队伍都休整一会儿。 樊鼎瑶吩咐下去,把留着没杀的三个人分别关着,分别拷问。不论有没有人交待海丰县城内的情形,都要对他们说,另外两个俘虏已经交待了实情。 在又打又诈之下,三个人本来都硬抗着,后来反复听说其他人已交待,就渐渐屈服,真的各自说出所知情况。 第五百八十九章 初战告捷 樊鼎瑶将三个人所说的情况汇总,因他们所说都大同小异,判定他们所说是实情。 胡仙仙不由感叹,樊鼎瑶这办法真的是很好,人都有从众心理,别人可以屈服,自己当然也可以。 这可比直接将人打得半死来逼问,要更快审出结果。并且,还能互相佐证,被审者的口供是否真实。 樊鼎瑶找樊楚瑶和胡仙仙商议下一步行动,先分析俘虏交待的海丰县城内情况。 海丰县县令不肯反叛,已被杀死,目前是一个被称为“老木匠”的人控制着县衙和城防。 这个“老木匠”得了权力就鱼肉乡民,限定县内各家各户都得交出钱财和余粮,集中存放于指定仓库,几乎搜刮得家家户户都一穷二白。 他会操纵木偶杀人,城中居民都惧怕他,敢怒不敢言。只有城中富户邹祖宽组织了一队乡勇自保,他不敢去招惹…… “组织乡勇反抗的富户名叫‘邹祖宽’?”樊鼎瑶转述着俘虏所交待情况时,胡仙仙打断他的话,认真问道。 她记得潘宗强的亲家翁、潘无山的祖父邹祖宽确实是海丰县人。她当年还为指证蒯殿聪绑架潘宗强之事,到此地找过邹祖宽,只是不知道组织乡勇的这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邹祖宽”? “是,就是邹祖宽,说是与泰兴潘家有姻亲关系……” 樊鼎瑶的话还没有说完,胡仙仙立即拍掌笑说:“好,真是幸运!我这就去联络他,来个里应外合,尽快攻下海丰县城!” 见她那般自信能说服邹祖宽合作,樊鼎瑶有些讶异,樊楚瑶就向哥哥简略说了说胡仙仙与邹家渊源。 樊鼎瑶听了之后也大呼“幸运”,当即修书一封让胡仙仙带去,以表诚意。 胡仙仙走后,他再安排人穿了叛军的军服上哨楼巡逻,以备叛军上司来查时,暂隐瞒实情。 因队伍都是临时拼凑来的,也可借在这处哨卡休整的机会,让他们彼此熟悉,提高做战时的默契。 而郑天霸那支队伍虽是急行军,却不比胡仙仙直接带樊氏兄妹飞到这一带,从京城奔袭至越州,最快也得四天时间,也正可做些会师后直接攻城的准备。 胡仙仙进得海丰县城已到了寅时,只见城中一片死寂,黑压压的连点零星灯火都没有。她在城中转了一圈,大街小巷的人家虽没点灯,却从窗口传出声音表明居民没有熟睡,那些声音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嘤嘤哭泣。 海丰县城并不大,但因土地肥沃、又临近海港、还有玉矿,是个富庶地方。城中房屋都修得不错,她无法从城中建筑分辨贫富,难找出邹祖宽住处。 邹祖宽也没留有她的连心符,又与她没什么关系难以循着气息寻找。久寻不见人,她有些焦急。 她清楚他们真正的支持者不多,要是京城失守,就算韩泽熙的政?权不至于马上被推翻,那也会造成诸王割据混战的局面。真成那般,她与程浩风确实可算造成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 无奈之下,她只得潜入一家居民房中询问。主人是一对儿老人,老翁见了突然进来的人还能壮起胆子喝问,老妇已吓得用被子蒙住头。 “两位老人家别怕,我只是来问路的,请问邹祖宽邹员外住在何处?”胡仙仙向他们稽首,语气尽量和善。 “问路?问邹员外……你、你想干啥?”老翁翻身下床,瑟瑟发抖地问。 他发抖半是因为害怕,半是因为只穿着单薄衫裤,胡仙仙将床边椅子上搭的棉袄递给他。 他接过棉袄后,对胡仙仙的惧意减了几分,反复打量着她问:“你是谁?大半夜的问路……问到别人卧房里……你找邹员外做啥呢?” “贫道是邹员外故友,听闻他组织乡勇反抗叛军,特来相助。”胡仙仙没说出自己的平越先锋身份,她得行事谨慎些。 “啊?啥?咱小老百姓不知道啥叛不叛军的……再说也不认识邹员外……”老翁嗫嚅着说。 他这个样子,倒让胡仙仙确信他不仅认识邹祖宽,还和邹家关系不错,只是明显不信任胡仙仙。 她笑说:“老伯是怕贫道伤害邹员外?这样,你去告诉邹员外,就说陵州胡仙仙求见,贫道就在此处等你去报信。” 她话刚说完,老妇从被窝里钻出来:“啥?让他去报信儿……那不就是把我扣在这儿?” “对!就是把你扣在这儿当人质!”胡仙仙板着脸恶狠狠地说,又催那老翁去找邹祖宽。 老翁为了老伴儿,只得急匆匆出门。胡仙仙很无奈地叹了几声,自己怎么好好问就问不出个结果,非得凶狠逼别人才有效? 不久之后,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高呼:“胡姑娘,是你来了?” 胡仙仙连忙开了门,见是邹祖宽惊喜地走过来,后面跟着讪笑的老翁。 原来邹祖宽家就在附近,老翁还是他的同族叔叔,因老翁怕胡仙仙是叛军派来的探子,才不肯说出邹家位置。 进屋后,邹祖宽笑着介绍说:“叔,婶儿,胡姑娘是我的恩人,还算是我那小孙儿山娃的干娘呢。她本事大着呢,咱们海丰有救了……” 胡仙仙听着他说她算潘无山干娘心里就发紧,本不想和潘家人有交集,还是又牵扯上,但愿以后别再出什么事直接见到潘无山…… 邹祖宽说了几句闲话,再彼此说了情况后,约定里应外合之事。邹家乡勇有一百余人,负责在攻城时,趁守军不备,打开城门,双方定下以响箭三声为号开始行动。 议定事后,胡仙仙告辞返回哨卡。返回后天色已然大亮,樊鼎瑶他们继续休整,等待与郑天霸他们会师,胡仙仙则打坐调息,樊楚瑶为她护法。 她伤没有痊愈,连番奔波劳累之下,已经大感疲惫,必须要静心休养才能恢复。 完全入定之后,没有时间概念,全心沉浸于空茫中。她自觉功力无论如何都只能发挥八成时,就只得放弃再调息,睁眼出定。 “樊道长,此刻是何时?” “是正月二十三申时,郑副统领已经带队赶到。” 胡仙仙听说郑天霸已到,急切要去见他们,想尽早收复海丰县城。 “仙仙,先别慌,你听我说。” 樊楚瑶对她讲:“郑副统领见我哥没能调到多少兵,就心生轻蔑,不服调遣。他想要主攻,让我们辅助他。” 听得这般,胡仙仙思索一番后,对樊楚瑶说:“郑天霸出身草莽,个性本来就桀骜不驯,你劝樊统领别和他计较。他要怎么做,就先放任他去做。 临时拼凑的队伍没什么战斗经验,让郑天霸带的队伍打头阵,也能让新召的人有磨炼过程。 毕竟,主要任务是攻下越州,我们得做足准备。越州只是兵力相对算弱,但也是物产丰富的大州,我们不齐心就难攻下。” 随后,她让樊楚瑶找借口安排她与郑天霸单独见面。 二人见面后,商定由胡仙仙出面诱战老木匠,郑天霸主攻县城最大的东门,樊鼎瑶主攻西门、南门,樊楚瑶守在北门伏击蹿逃的敌兵。 郑天霸是很好面子的人,见胡仙仙与他单独商议,觉得受重视,很是畅意,让他占主?攻地位,更让他斗志昂扬。 胡仙仙再让樊楚瑶把谋划定的事情转告樊鼎瑶,樊鼎瑶是顾全大局之人,因这谋划确实不错,也没有提出异议。 酉时初,备上好酒好菜让众将士吃喝后,胡仙仙与郑天霸先行率部往县城进发。樊鼎瑶兄妹处理好后续事宜,也出兵跟上。 胡仙仙在低空掠行,看着那些热血沸腾的士兵,心头竟有些沉重。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有战争就免不了流血牺牲,本是同胞,手足相残不论胜负都终属悲剧。 若是可以直接刺杀首恶元凶就解决问题,她宁愿死一人而免争斗。可是,韩泽灿也有法力高强者保护不说,最根本的问题是众藩王不服韩泽熙,要是没有实权,杀了韩泽灿后又会有其他藩王冒出来造反。 也许,这就如下棋,多半都是要先拼棋子,再将一军,极少有开局就擒王的。 酉时末刻,郑天霸他们到得城下,抬云梯、勾飞爪、撞城门,直攻东门。胡仙仙当出三支响箭,提醒邹祖宽他们做准备。 那守城的叛军反应倒也快,他们还没上城头,就遭到反击。箭雨如飞蝗般射来,郑天霸急令持盾士兵挡住乱箭。 胡仙仙让郑天霸选出几个嗓门大、会骂人的士兵在阵前大骂,激老木匠出城来战。 于是,东门战场上形成武器铮鸣声、拼斗呼喝声、粗鲁叫骂声混杂的场景,既激烈又滑稽。 “哪个狗娘养的说本座不敢迎战那妖女?”一个瘦小老头儿跃上城楼最高处。 他指天画地厉声喝着:“妖女快出战,本座今夜就要降妖伏魔……” 胡仙仙知道此人就是“老木匠”了,杀掉此人可以挫败叛军士气,能更快地结束战斗,减少伤亡。 她见此人道袍之上绣满阴阳图案,连裤脚边和鞋帮上都绣着阴阳图案,更加断定此人是个无门无派,不懂礼规的假道士。因道袍常服一般没有图案,礼服上阴阳图案是绣于前襟、后背,乱七八糟到处绣着是不敬天道。 对于他的提劲叫骂,胡仙仙懒得接话,双眸盯着他的位置凝了凝,就飞身御剑刺去。 剑光暴起晃花了老木匠的眼,他慌乱抵挡,只见他五指微曲,几个木偶扑来替他挡了慧心玉剑劈刺。 而后,他双臂展开,操纵木偶持刀向胡仙仙砍去。 胡仙仙挑挑眉,分身而出,正好一个分身对阵两个木偶。她自己本身,则再御剑直削老木匠咽喉。 这老木匠全倚仗木偶对敌,没料到胡仙仙会有远比他木偶厉害的本体分身,他已有畏惧逃跑之意。 只是,他脚底没抹油,行动太慢,还没开跑就被慧心玉剑割断咽喉! “咔,嘭嘭嘭……”没了他的操控,那些木偶就没了攻击力,尽数被打得粉碎,木屑横飞! 叛军见被他们视为神明的老木匠就这般落败,瞬间自乱了阵脚,而郑天霸的队伍则是士气高涨,越攻越猛。 此时,邹祖宽派的人也接应到位,打开了城门。平越军从四门挥师直入,自战斗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就收复海丰县城。 胡仙仙、郑天霸、樊鼎瑶、樊楚瑶、邹祖宽相聚在县衙,要商讨后续安排。他们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却听得卫兵急报,不由心惊。 “报……粮仓起火!” 第五百九十章 断粮危机 因老木匠搜刮了全县集中于一处,一旦起火,毁的不仅是官粮,全县百姓的口粮都会没了。 听闻此报,他们来不及询问具体情况,全都飞快赶往粮仓。 烈火熊熊,从发现火苗到火势蔓延,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就连烧了三个仓房。 胡仙仙最先到达,催动灵气御起仓房旁的大缸就泼水灭火。连泼三缸水后,灭了一个仓房的火。 她跃身再御起旁边仓房的大缸,却发觉那缸中没储水,就怒声喝问那些帮忙灭水的看仓小吏。 “有水的……本来有水的……不知道啥时候被人把好多缸都戳了洞,水漏完了……”小吏跪下,涕泪交加地说着。 “咣咣咣……啪啪啪……” 胡仙仙盯睛一看,没水的缸上果真有破洞。她连看几个缸,只有一个储着水。她看着那些破缸就愤怒不已,两手挥出灵力就击碎几个破缸! 火势越来越大,如果缸是完好的,还可以从附近的护城河运水来灭火,缸都破了,该怎么灭火? 胡仙仙怒砸大缸之时,樊楚瑶他们也已赶到,用各种办法灭火保粮:尽量抢运还没烧着的粮食、刀枪打火苗、找盆儿从护城河舀水递送、铁锹铲土盖火…… “仙仙,你用红雪拂尘扫出冰雪隔绝还没有烧着的那两个仓房……” 见胡仙仙手忙脚乱地泼水,樊楚瑶想出个让她派上更大用场的办法。 胡仙仙听了后,急忙掣出红雪拂尘,尽催灵气抡扫而出,刹时,那两间仓房尽被薄冰雪团覆盖。 如此一来,这两间仓房的零星火苗熄灭。胡仙仙见这办法奏效,再向火势还不猛的另两个仓房抡扫红雪拂尘。 然而,他们才略松了一口气,那两间本来没了火星儿的仓房又燃起来…… 樊楚瑶急奔过去看,眼神绝望地呢喃:“天啦……泼了这么多火油……冰雪一化就又被其他仓房的火引燃……” 其他人再仔细看,不仅仓房上泼了火油,仓中地面下还挖了暗沟,暗沟中贮满易燃物!这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烧粮,真做得够狠够绝! 风呼呼的刮着,天阴得像要垮下来,所有人都盼着降场大雪相助灭火。雪没降下来,风倒是吹个不停,吹得火焰更加肆虐燃烧。 天明时分,终于降下大雪,火势本已控制,此时就全熄灭了。 满城都飘着呛人的烟味儿,惊恐而劳累的人们咳着喘着,带着期冀的目光看向樊鼎瑶、胡仙仙、樊楚瑶、邹祖宽这几个主事的人。 他们没问灾后情形,只是盼着主事的人能给一个答复,侥幸地想,也许保住了很多粮食呢。 “各位父老乡亲,昨夜救火辛苦了。请你们先回去歇着,我们定会想办法让各位父老乡亲有吃有喝!”樊鼎瑶向众人抱拳行礼。 “是啊,有我们一口粥,就必定有你们一口饭!老木匠逼我们交出余粮,就是存了叛军溃败后就烧粮饿死我们的心!可他们算盘打错了,朝廷的平越军会保我们有吃有喝!” 邹祖宽见樊鼎瑶发话后,老百姓们还不肯散开,他就站出来再激昂说道。他在本地的威望颇高,老百姓们渐渐散开。 辰时,樊鼎瑶率他们回县衙议事。待几人坐定后,他们才猛然察觉从失火后就不见了郑天霸! “郑副统领不会是……起火的事儿会不会……”邹祖宽吱唔了两声,他话没说清楚,但从樊鼎瑶、樊楚瑶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们都明白他的意思,并且与他有同样的怀疑。 “不会的!郑副统领一定是有其他事情要做,我们处理后续事情要紧,我相信他会主动来给我们解释。”胡仙仙完全信任郑天霸,只因程浩风信任他,她便相信他不会看错人。 他们先清点保下来的粮食,约有两千多斤还保存完好的稻谷;另有一万多斤烧得半糊但还勉强能吃的稻谷;还有一万多斤其他杂粮。 他们带的几队人马合起来是一千多人,就算所有人都吃个半饱,那也得每天消耗四百斤粮食。所有粮食加起来,勉强够两月用。 从京城到越州,郑天霸的那一队为了赶速度,只携带了几天干粮。樊鼎瑶和胡仙仙他们凑的人也只带了很少粮食,此时几乎已经吃完。 定计先打海丰县,其一是此处为攻越州最便捷之路;其二就是为了攻下这县城后,做为补充给养之地,解决进攻州城时的后顾之忧。 不知道攻打越州城需要多长时间,至少要备下两月粮食。 可是,这些粮食当军粮后,海丰的百姓们该怎么办?老木匠用几天时间就搜刮尽了百姓余粮,乡下离城远的地方多少还偷藏了些粮,城中的米铺、居民家中、餐馆酒楼是真的没米下锅! 邹祖宽见他们都神色忧虑,咬了咬牙下了很大决心才低声说:“老木匠逼着交粮的时候,我没交,地窖里还有一千多斤稻谷,一千多斤杂粮。我都捐出来,应应急。 嗯,我认识的几个米铺老板也还偷偷藏了粮食,去游说他们一下,可能他们也愿意捐。 你们再向朝廷求援,拨些粮食来,我们坚持十天半个月的,调拨的粮食应该就到了。” 他这番话说得很在理,但樊鼎瑶他们三人都摇头苦笑。 见邹祖宽不解地睁大眼睛,樊楚瑶给邹祖宽解释道:“越州所辖区域周边的陵州、廊州已经被叛军占领;宜州、皖州虽然还在抵抗,却是自顾不暇,哪有粮食调拨到这里;京城也是被叛军重重围困,哪能调粮食来?” “如此说来,海丰县会面临断粮的处境?如今是正月,田里连野菜都没有,这城中几万人可不得被活活饿死?”邹祖宽了解局势后,神色露出恐慌态。 胡仙仙知道他可算海丰城中百姓的主心骨,可不能让他都生了恐慌感,忙向樊鼎瑶和樊楚瑶使了个眼色,再平静对邹祖宽说:“那倒也不至于等着被饿死,我会法术嘛,可以变粮食给大伙儿吃。” 樊楚瑶刚想接话说,灵力变出的东西有限,而且也不能让胡仙仙消耗太多灵力,就见胡仙仙又朝她眨眼。她只得干笑着出声附和,宽慰邹祖宽几句。 他们几个人商议了一会儿,就各自去想办法再凑粮。 正月二十四酉时,他们又聚在一起商议,正为粮食之事焦头烂额,就听得厅外喧哗。 樊鼎瑶叫个人来问是怎么回事,来人说是郑天霸归来,跪在廊下,他们四人立刻出去看。 走出厅堂,远远就见廊下跪着一个上身赤?裸的大汉。他身上缠着荆棘条,左手高举大刀,右手抓着颗血淋淋人头按在地上。 “郑副统领……天霸大哥,你这是,这是做什么呢?”樊鼎瑶三步并做两步跨上前,见郑天霸眼中含满愧疚泪水,忙把称呼都改了。 “樊统领,我好大喜功,又行事鲁莽,为了抢头功、争战利品,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唉……粮仓被烧,都怪我…… 你……杀了我!我死了还能好受点儿!” 听郑天霸说出这一番话,他们几个都面面相觑,问他具体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 他一再地让樊鼎瑶杀了他,将他自己随身佩刀使劲儿往樊鼎瑶手里塞。 樊鼎瑶为难地环视众人,胡仙仙以眼神让他先退后。她接过刀,掂了掂后问郑天霸:“这就是霸虎刀?” “嗯……”郑天霸被问得发愣,下意识地答应。 “据说此刀本名为‘天龙刀’,你被德元帝招安后,德元帝说‘天龙’之名有犯上作乱,争夺龙位的意思,就让你改名。你自己就改为‘霸虎刀’,誓要当法朝的一员忠诚虎将。” 胡仙仙侃侃而谈,众人都有些急躁的望向她,这可真不是闲谈往事的时候呢。 “确实那般,郑某从小立志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谁知因杀了强抢民女的恶少,被逼当了土匪…… 唉,招安之后一直做着看守窑工、押运瓷器的杂事,还是郁郁不得志。 此番平越,我是真怀着赤诚之心来的,哪怕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可没料到……唉……” 郑天霸长吁短叹,胡仙仙眸光一冷,挥出手中刀直取他心窝处。他愕然瞪大眼睛,又倏然闭上眼睛,甘愿受死。 然而,胡仙仙刀锋一偏,将刀架到他脖子上,冷声说:“未能收复越州就斩杀副统领,岂不是没正式开战就损兵折将?给你个机会说出粮仓失火的前因后果,如若情有可原,就准你戴罪立功。” “唉……郑某没脸说……” “你是粗犷豪迈之人,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说,你手中人头是谁的?再不好好说清楚,我也不再刀下留情。”胡仙仙双眼逼视郑天霸。 他连叹了几声,又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后,才声音低沉答道:“这个人头就是烧粮仓主谋的头,他是以前海丰县令的师爷,后来又成了老木匠的师爷。 我最先攻进城,也最先占了县衙,这个人捧着银库的钥匙来投降,我也就受降。 他领我到得银库后,趁其他人隔得远,就悄悄告诉我,他知道老木匠搜刮来的财宝还私藏了处地方。因那笔财宝没其他人知道,我动了私吞的心思。 他说他怕死,也怕坐牢,带我去找财宝的条件就是留在县衙当个管粮仓的小吏都行,我当时立刻就让他去了粮仓……” 听得此处,众人都对郑天霸怒目而视。胡仙仙也不由自主加重了手上力道,他脖子上立刻渗出鲜血。 第五百九十一章 多方设法 郑天霸被刀锋所伤,痛得忍不住闷哼一声,没法再继续说下去。 胡仙仙这才觉出伤了他,收了刀,冷着脸让人来给他敷药。郑天霸拒绝上药,揪着手中人头的发髻,猛在地上捶了两下,只说交待清楚情况,就以死谢罪。 众人见他那般,又都有些于心不忍,胡仙仙向樊鼎瑶看了看,示意他出面。 “天霸大哥,事已至此,愧悔无用。你先敷药,再说详情,咱们一起尽力想补救措施。” 樊鼎瑶言词恳切,伸出双手扶他。他直视着樊鼎瑶问:“我是土匪出身,你是将门之后,你有没有瞧不起我?我在战前不服你调遣,你恨不恨我?” 一个儿子都当了副将的大汉,一个堂堂平越军副统领,犯了错后还来这么问,真显得有些莽撞又幼稚。 樊鼎瑶朝众人笑了笑,再对郑天霸说:“你先起来,我再回答你。” “起来,别让父老乡亲们笑话。”胡仙仙斜了两眼还在拧巴着的郑天霸,以灵气强行扶起他。 樊鼎瑶见他起身,赶紧拽上他就往厅中走去。邹祖宽让闲人们都散去,与胡仙仙、樊楚瑶也去了厅中。 胡仙仙先让人把郑天霸手中抓的人头拿去示众,再让他细说此事。 他望向樊鼎瑶,樊鼎瑶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虽说是将门之后,可所得一切并不是靠祖荫得来,在官场上更是几起几落,最落魄的时候被弄去驿站当马夫。你说我会不会瞧不起别人?” 郑天霸听他这样说,有些惊讶地看向胡仙仙,她点了点头,表示樊鼎瑶所说是真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壮志难酬是出身农户,后来又落草为寇才被人打压,没想到本来出身很好的人也会被人打压、甚至遭陷害。 说了这些后,樊鼎瑶又再说他:“你不服调遣,我不恨你,可你为私利造成粮仓失火,我真是想杀?你泄愤!不过,杀了你就能让粮食都装回仓吗!不能?所以,得留着你的命,给我上战场将功补过!” 郑天霸听了后,单膝向樊鼎瑶跪下,抱拳沉声说:“樊统领,你的确该当平越军统领。末将服你,心服口服。” 樊鼎瑶扶他起来,拍拍他的肩,两人都洒然而笑。见两位将领没了心中芥蒂,胡仙仙他们几个也都相视微笑。 然后,郑天霸细说火烧粮仓之事。原来,郑天霸想私吞老木匠私藏的财宝,并不是为了自己享乐,是当年蟠龙寨有很多兄弟在招安后混得还不如当土匪的时候,他想接济他们。 还有,他认为那个师爷就算想做什么坏事,偌大的粮仓有那么多管仓小吏,怎么也不至于弄得粮食几乎全毁。 后来,他见粮仓火势难控,才意识到那是早有计划的阴谋。他四处追查那师爷,终于在城外寻到化装逃跑的师爷。 这师爷交待说,粮仓的那些布置是早在起兵反叛前就安排好的,火油沟之类备下足有三月时间。 韩泽灿的人早有密令传下,要是顺利占领城池,就不做破坏之事,并在推翻韩泽熙后再消除隐患。要是,守不住城池,就要毁了必要的物资,让朝廷得个空城。 听得这些,邹祖宽愤慨不已,说那韩泽灿只顾争权,全然不管老百姓死活。 胡仙仙双眉拧紧,总觉得此事还有重点没把握住。她反复回想郑天霸的话,又再次问:“那师爷交待说火油之类埋了近三个月时间?都是韩泽灿的人直接发话?” “是的,那家伙死活不肯说,还想服毒自尽,我把他手给掰断了,才问出话来。”郑天霸肯定地答复胡仙仙的问题。 “快!去查查城里的水源有没有问题……还有,联系所有你们能联系的人,让他们防着叛军的阴招儿!" 胡仙仙严肃说出这话后,他们立即意识到韩泽灿手下的奸细不会只针对粮仓搞?破坏,也不会只在一地搞?破坏。 "是,马上就去!还有,仙仙你快发符告知国师,请他传出消息。其他州县不能再出事,若是再出事,平定了叛军又会闹饥荒。”樊楚瑶匆匆出门又匆匆返回,提醒胡仙仙。 胡仙仙点了下头,立即发灵符告知程浩风,让他传令各地州县都小心防范类似的事。 查看水源后,真发现有几处水井被投了泻药。还好,这海丰县城是快速收复的,那些奸细还来不及大量投药。 那些莫名其妙就腹泻的民众有一百多人,樊鼎瑶让军医给他们用最好的药医治。 郑天霸带人抓住了几个没来得及逃跑的奸细,押往城中十字路口斩了。 因这些事闹得人心惶惶,樊鼎瑶他们又聚在一起商讨如何安抚民心。 “也不知道是谁给韩泽灿出的这些阴损主意,投毒在水里,只要有人被毒死就会发现水里有毒。这泻药弄水里,要不是仙仙提醒,哪能想到水有问题?那些人还以为自己染了瘟疫,要是一直乱传谣,乱医治,我们就得不打就先败了。” 樊楚瑶感慨着,其他人附和着,邹祖宽说:“如今坊间各种流言四起,都有些不相信朝廷能平定叛乱,可得早想办法稳定民心呢。” 他们都陷入沉思,“吃”是最基本也是最简单的需求,现如今粮食问题不解决,如何稳定民心? “要不然,把老木匠搜刮来的财宝都送还各家各户?他们能认出是自家东西的,就让他们出个证明领回去,有些分不出是哪家的,就分给穷困的人?” 郑天霸小声说出自己建议,他觉得分财宝挺像土匪分赃,怕他们不同意,眼睛都不敢直视他们。 谁知他们都同意,邹祖宽说:“有了钱财暂时还买不到粮食,不过等平定叛乱后,商道复通就行了。有了盼头,心中就不慌了,这主意不错。” 定下这事情,他们就派人登记银库中的东西,和老木匠私藏的东西,再出告示让百姓知道。分东西的那两天,有军队维持秩序,也没出什么乱子,县城中的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欢笑。 到得正月二十九,县衙厅堂中的气氛又凝重了几分。因所剩的粮食全部加起来只有一万斤了,是先供给军队前往越州州城,还是继续和海丰县几万百姓一起匀着吃? 有的说要先给将士们吃,只要能速战速决拿下越州城,就能调粮食到这儿; 有的说州城城池坚固,守军又多,难以攻克,应该去打邻近的海平县; 有的说长驻在海丰县,军民都勒紧裤腰带,一起种庄稼,等几个月后收获了再打州城…… 樊鼎瑶否决这些乱七八糟的提议,他想了很久之后让胡仙仙先变些粮食出来让底下士兵和百姓有个盼头。 变物品是需要消耗灵气的,胡仙仙不能消耗过多灵气,得防着敌军有会法术的高手。她变了两百斤稻谷,为了让军民定心,邹祖宽做出变了两千斤稻谷的假像。 无月的夜晚,天空中阴沉沉的黑云让人备感压抑。胡仙仙坐在县衙后院的台阶边发愁,没有粮草就难以安排进攻越州州城的事,越州无法平定,京城的压力就更大。 她知道发兵前,程浩风为什么说只能胜不能败,因为他们败不起。他得等着越州的胜利鼓舞士气,也得等着平越军与平廓大军会合去攻廓州,才能有办法解京城之围。 “仙仙,很少见你这般多愁善感的样子呢。”樊楚瑶笑着来和她打招呼。 “我不是多愁善感,只是愁闷。多愁善感是伤春悲秋,是雅致的人才有那情绪,我只是为具体的事儿发愁郁闷。” “哈哈,你这些道理还真是特别。嗯,仙仙,我们总不能这样拖下去……我认为攻打海平县还算是比较可行。”樊楚瑶深思熟虑后才来找她商议,因为没其他更好的计策了。 “我们能快速攻下海丰县是有诸多巧合因素的,海平县肯定比海丰县难打。并且,我们主要的任务是打越州城,去打海平县后万一引得越州叛军来反攻海丰县,我们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了。” 是啊,争战不能存了侥幸心理,军队去攻海平县,越州叛军完全可能趁城内防守空虚,把海丰县夺回去。 一城难攻,一城失守,要成了那般境况,这支平越军只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两人沉默许久,胡仙仙脑海中灵光一闪:“你想攻打海平县目的是为了分粮食,对不对?只要粮食,我们可以不去攻城,可以……” 胡仙仙眼睛亮亮地朝樊楚瑶闪了闪,“我们可以去偷!” “哈,对哦!”樊楚瑶立刻赞同,凭她两人的法力应该能偷不少粮食回来。 两人去找樊鼎瑶商议此事,樊鼎瑶咧了咧嘴,两个有朝廷职事的女子去偷粮?他实在不想同意,但又没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 两人当即行动,胡仙仙携着樊楚瑶趁夜色飞掠往海平县城而去。 海平县同样被叛军集中了物资,她们在官仓外瞅准了一间很大的仓房,里面装的是从米行征缴上来的米。 偷米可比偷粮食好,省了舂的工序,还没损耗。 胡仙仙装米,樊楚瑶放哨,两人协作默契,第一次就偷了五百斤大米。要不是胡仙仙的袖里乾坤中只放得下这么重的物品,她们还能多偷。 连偷三次,换了三间仓房,却在第四次去时,刚入仓房就听得铜铃乱响,捉贼声四起。 胡仙仙忙拉樊楚瑶隐身在仓房门后,她们无惧捉拿,却听仓中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吵嚷。 第五百九十二章 得粮得城 粮仓内用于防偷盗的铜铃还在因震动而回响,胡仙仙和樊楚瑶对视一眼,很显然管仓小吏喝骂的人不是她们,因为即使以樊楚瑶的功力都不会误碰铜铃。 “把这两个小贼抓去打个半死,再砍了脑袋挂城头示众!” “小贼?我们拿回自己的粮食,还成贼了?放开,我们不是贼!”那令胡仙仙熟悉的声音不停争辩着。 “啪!”的两声脆响。 管仓小吏狠狠扇了被抓的人一人一耳光,“不是贼?老子管你是不是贼?接连几天偷那么多米,害得老子遭扣了两个月俸银。哼,抓着你们就算你们倒霉!” 粮仓内点起了马灯,管仓的小吏越集越多,他们都跑去对那两人拳打脚踢。 因中间隔着米堆,胡仙仙并不知道那边具体情况如何,但也猜出是巧合有其他人来偷米被抓,她不想让别人替自己背罪名。 “住手!米是本座取走的!” 她拉着樊楚瑶的手仍隐在门后,别人看不见她们。 她声音清亮,他们并没因这少女声音停手,反而浪笑着乱说起来:“哪家的丫头在这儿装神弄鬼?是不是饿疯了?” “哈哈……爷还饿疯了呢……让爷快活快活,就赏你白米白面吃!” “喂,小贼,是不是你妹子想来救你们?哈……快出来让爷瞧瞧,要是你妹子长得够水灵,可以饶你们的狗命!” 这些话让胡仙仙怒火中烧,施放灵气让粮仓中陡然冷了好几分,她声音也冰冷了几分:“想保性命,速速离去!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本座无情!” 管仓小吏们东翻西找都没寻见人,又见被抓的人也很惊诧,料想这发声的女子可能真与他们无关,就都有些恐惧起来。 一个开始低头迈步向外走,其余的人都跟着走。最先发现有人偷米,抓住了人的那个小吏走到门边,又不甘心地回过头嘟囔着:“搞啥鬼呢……” 他话没说完,就惨叫起来:“啊……哟……等等我呀……” 他两手捂住耳朵飞快跑起来撵上其他人,其他人听见他声音,回头就见他头两侧都有鲜血顺着指缝流下,被他的样子吓得更快地朝前跑。 胡仙仙御剑割去他双耳,他靠着求生的本能跑了出去。跑了没多远,就因钻心剧痛和失血晕眩,而昏倒在地。 听见倒地声,跑在前面的人才反应过来他不是鬼怪,是受了伤的同伴,有几个胆大的人回转身,架扶着他跌跌撞撞逃远。 估计管仓小吏们都不会再来,胡仙仙关好仓门,举起颗夜明珠为照明之用。 “小姐……是小姐……”她刚想绕到米堆后看那两人,那两人已经先行绕了过来。 原来他们是三瓜和闷娃,两人借着珠光认出胡仙仙。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见着他们,胡仙仙有些意外,和他们打招呼后,再让樊楚瑶也过来。 她本来还在为割了那人耳朵暗责自己下手太重,见他们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就觉得那人真是活该了。 三瓜和闷娃都是愁眉不展,胡仙仙让他们先别急,说定然帮他们解决事情。她再问他们是怎么进这粮仓的,他们说是挖地道进来。 胡仙仙装了大米在袖里乾坤中,又帮他们把余下的大米从地道运出去。 护送他们从地道中钻出,她才知道这地道通往县城之外。他们在地道旁小树林中见着接应的人,把大米装上车后,再往海边小村而去。 到得小村中,卸下大米,三瓜和闷娃才坐下来,慢慢和胡仙仙讲起事情始末。 他们在去年老舅爷之事完结后,就由栓子出资,他们出力,做起了米粮买卖。 由于价格公道,人缘又好,生意很快就有起色。过年期间,他们大赚了一笔,就想着再赚一笔,盘个铺面下来,请几个帮工,不用自己这么辛苦了。 他们从陵州装了两万斤大米,走陆路到景春县坐船,几经颠簸到得越州海平县。 海平县比海丰县更靠海近,有很多渔村,这些米就是卖给渔民的。他们已有很多老主顾,不愁卖不出去。 谁知刚到这里租下仓房放米,还没开秤就遇上叛军占领了县城。 那些叛军的人到处搜刮民脂民膏,闷娃一再申辩说他们不是海平县的人,不该他们捐什么粮,那些叛军还是拉走了他们的米。 情急之中,三瓜想出个主意,他拦在车前说这些米是要运回陵州献给车昂的。前陵州知府车昂如今是韩泽灿面前的红人,叛军的人应该不敢抢车昂的东西。 那些人还真停下车,领头的人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写了张欠条。写的是:采购军需,买米两万斤,欠车昂车大人两百两纹银。 三瓜拿着那么张欠条,再也找不出拦下那些人的理由,呆愣愣地看着他们把大米运走,那是押上所有家当才置办的货呢。 三瓜和闷娃都气病了,后来有个老渔夫说,海平县之下有泄洪的暗沟从县城内直通郊外。要是能把那些沟挖通连好,也许就能变成通粮仓底下的地道。 闷娃听得讯息后,就找来渔村中信得过的人动员说,只要能把粮食弄回来,他们就只留一万斤保本儿,剩余的全赠送给村里人吃,并且以后每年都送给村里两百斤粮食。 别说以后送不送粮,就是目前村里的人也都断炊了。这渔村里能捕些鱼,可正、二月鱼少,叛军连鱼也得收,捕鱼也当没捕。 再说,就算不被没收,老人孩子天天吃鱼也受不了。他们本来就想弄粮食,只是缺人领头儿,闷娃一说就都同意帮忙。 三瓜和闷娃没想到好容易挖掘连通了地道,第一次进仓就误触铜铃线,被抓住。 “被抓住也不是坏事……”胡仙仙笑得眼睛弯弯。 三瓜和闷娃已知她性子,并不生气,而是接话问:“小姐是说不被抓住就碰不上我们?” “小姐有啥好主意了?” “嘿嘿,你们照我安排去做就是!”胡仙仙低声嘀咕几句,又嘱咐他们别走漏风声。 三瓜和闷娃都重重点头,他们约好行动时间后,胡仙仙就携着樊楚瑶告辞离去。 她们回到海丰县衙,向樊鼎瑶禀报所遇的事。她提议用少数士兵奇袭海平县,樊鼎瑶斟酌后答应,几个主事的人再细议谋划事项。 二月初三酉时,郑天霸带着一百多名选出的精壮勇士,穿着夜行衣带上兵器利刃潜行前往海平县。 樊楚瑶随他们同行,为他们带路,也是监督他们要依计行事,别出纰漏。 胡仙仙已先行飞掠到海平县官仓,暗里将火油之类都弄走,再细查还有没有潜在的陷阱。他们今夜要攻城,她可不想再出现粮食被毁的事。 亥时初,胡仙仙估计郑天霸带的人已经从地道入城,就飞身到了县衙。 县衙当中那个叛军的伪县令还在寻欢作乐,他正和他的走狗们拥着几个女子喝酒,就见一道寒光从窗口疾射而来。 凭着多年提心吊胆过日子的警觉性,他迅速反应过来,把拥在怀里的女子推去挡剑。 他跃身而起就朝门口跑去,若是他躲的是一般飞刀,他就逃脱了。 却不料,慧心玉剑穿透那女子女子胸腔后,如流星般带着血红彗尾飞射向前,又穿透了那伪县令胸腔。 一蓬又一蓬的血雾迷乱了其余人的眼睛,他们呆滞地看着剑光敛起,落入门外的蓝衣道姑手中。 “韩泽灿反叛乱国,天道不容!海平县首恶已除,其余人等降顺者不杀,顽抗者诛九族!” 胡仙仙手中剑仍在滴血,那些人早就吓得跪下,听她所说后,更是都磕头喊着愿意投降。 她让他们清点县衙中物品,档案,而后往城门口飞去。 郑天霸带的勇士已从地道中冲出来,面对这些从自己后方杀出来的人,叛军们应战得慌乱无比。 郑天霸因了大意贪功致粮仓被烧,心中悔恨难当,他得了这立功赎罪的机会就亲自杀敌,带着奇袭的勇士们如神兵天降,杀得叛军节节败退。 胡仙仙则奔往各城城门开门,放出响箭,让三瓜、闷娃他们也开始行动。 叛军的巧取豪夺行径早就让民众不满,再加上三瓜、闷娃他们刻意控诉叛军、鼓动百姓,民怨沸腾之下闹起民变。 响箭信号传出,拿着锄头扁担的村民们从城外冲上城楼,拿着扫帚菜刀的居民则从大街小巷冲往城楼。 到后来,叛军主力战败,郑天霸想招降俘虏都没法招。 因为,老百姓们本是反抗暴政,到后来成了打杀叛军发?泄怨愤。 郑天霸好几次喊话都压不住群情激愤,只得任由老百姓们泄愤。他心下暗叹,这些看着老实巴交的百姓们可真不能惹急了,否则再强大的军队都镇压不住。 最后,胡仙仙凌空而飞,高喊:“全部都去守卫银库和粮仓,要是没银没粮,这里就是座死城!” 郑天霸带人往银库和粮仓方向而去,见他们撤走,老百姓们都停下来,跟着他们走。 见跟在后面的老百姓们都眼神凶狠,郑天霸这刀口舔血多年的汉子也有些头皮发麻。 “今日杀叛军立功者,破格收录为朝廷平叛大军平越军士兵!要是胆敢趁乱生反心,就如此刀下场!” 胡仙仙也看出这些老百姓都杀红了眼,眸光一冷就反手夺过一个大汉所拿的砍柴刀。 她向近前的人挥舞几下还带着血的刀,再猛然两指捏着刀刃,一旋手腕就将刀夹碎成无数片铁屑! 老百姓们震惊了,随即都渐渐从狂乱杀戮的情绪中渐渐抽离,渐复平静。 郑天霸趁机再宣讲,愿意从军者天亮后去县衙报名,其余的人就等着分发被搜刮走的财物。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备战议事 稳住这些民众后,郑天霸率一半兵丁守住银库、粮仓等地,拨一半兵丁守住县衙。 樊楚瑶和三瓜、闷娃各自选几个踏实可靠的人,带人到城中各处安抚老弱妇孺。 胡仙仙飞回海丰县,简述了海平县的情形后,樊鼎瑶觉得海丰县已经趋于稳定,就让邹祖宽暂领县中各类事务,他与胡仙仙再带一百兵卒前往海平县。 天亮之后,胡仙仙先返还海平县衙,聚齐郑天霸他们,做新兵招募之事。 连番忙碌,胡仙仙都觉得疲倦,他们几个更是都熬得眼睛通红、脸部浮肿。 海丰县招降了几百人做守城之用,所谓叛军本也是朝廷厢军,只要管辖得当,不用担心再反。 海平县城中叛军几乎死绝,平越军也不能再多分兵来守城,所以守城安民的重任得落在这些新兵身上。 这些新兵有不少是本地城乡间的流氓混混,他们可能会凭一时热血之勇杀敌,也有可能会在没人管束时欺压良善。如何分派管束这些人,成了不小的难题。 到得午时,樊鼎瑶率军到来,接手郑天霸他们的事。樊鼎瑶大笑着拍郑天霸的肩,说已给朝中发去捷报,“奇袭海平县”一战,要给他记首功。 “唉……啥功劳我都也看淡了……就想好好睡一觉……”郑天霸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连续几天都处在强度拼杀、紧张理事的状态中,他是真想倒头就睡。 樊鼎瑶赶紧下令,让跟着郑天霸来的那一百多名勇士都去歇息。他带来的人马虽然急行军前来也很累,但总要好些,他们来不及休息就接班。 到得晚上,新兵招募之事完成,给闷娃、三瓜组织乡勇的事也完成。新兵共征集三百五十六名,全是青壮年。其余有志参军,但年老或年幼的人就让他们当乡勇。 此时,郑天霸睡了一觉起身,从厅外走过,樊鼎瑶就让他来商议安置新兵、乡勇之事。 “你们定……我可不真是睡醒了才起来……是饿得睡不着了……吃点东西填饱肚子还得接着睡……”与他们说了几句后,他真就拿了几个馒头再往营房走。 他们都笑了笑,又再议事。最后决定,选出新兵中有劣迹的一百三十人交给郑天霸带领,带去打越州。 留了应该会规矩些的两百多人守城,但也要用“一兵带十卒”的方式加以监督管理。“一兵带十卒”就是抽调二十多名平越军混入新兵,以防生事。 乡勇有两百多人,都交给三瓜、闷娃带领。他二人说自己本是外乡人,怕管不住人,再推举一个有威望的老渔夫和几个曾在朝为官的乡绅,共同协理。 二月初九,海平县中人员分派既定,钱粮等物也分好,樊鼎瑶率部返回海丰县,准备攻打越州城。 返回后,他们聚在县衙厅中商议具体布属,先分析搜集来的敌方情况。 越州厢军有五百人左右;驻扎有一个禁军游击卫,即是五千四百人左右;王府的官属卫队和自组护院加起来有两千人左右。这约八千人都忠于谨郡王韩泽炅,且战斗力都不弱。 平越军郑天霸带的厢军没什么伤亡,仍有近五百人,加上新兵一百多名,共约六百五十名。 樊鼎瑶他们拼凑的人伤亡绝大,还有三百多名,但在海丰招降了部分人马。降卒中老弱者留下守城,准备带去攻越州的有两百多名。 他们备战进攻总人数也就是一千二百人左右,比之越州叛军少了几倍。 越州叛军没有名将指挥,军权握在韩泽炅手中。韩泽炅虽说胆小懦弱,却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泥巴。 越州富庶,城池高广,城墙坚固,一千二百多名平越军要想战胜八千名叛军,任务艰巨。 “咱们也不用怵他们,换个人来指挥也许还得费力打,韩泽炅那个草包算个屁……”郑天霸撇嘴笑说。 他们也不觉得他轻敌,因他们都听说了不少关于韩泽炅的怂包事,比如:韩泽炅成天不干正事,弄了几十个侍妾研习什么房中术,就为了多生儿子多让朝廷给例银,可他偏偏到至今只养活了一个儿子; 那些几年没生养的侍妾,他就转卖给其他富户,转卖时还与人讨价还价,丝毫不觉得王府卖妾有损颜面; 他儿子本名叫“韩地”,因德元帝说同“帝”音,有犯上之嫌,就改名成了“韩坑”,成天“坑儿、坑儿”的唤儿子,惹得奴仆都笑; 韩泽炅是郡王、韩泽灿也是郡王,临海的越州比内陆寥州富庶,但韩泽炅在韩泽灿面前就像小跟班,每年都要给韩泽灿送大量财物…… 说起这些,樊楚瑶皱眉摇头:“韩泽炅不是一直如此,是他姐姐出事后才变得软弱,这是个很懂进退的人,所做所为都是想要自保。” 胡仙仙听周婶说起过韩泽炅姐姐的事,因为那位郡主不会做饭,被婆家的人嫌弃,连带老谨郡王被斥责教女无方,又被罚没封地。 她细问樊楚瑶此事细节,樊楚瑶说那件事情其实是当年的宏成帝授意而生出事端。 宏成帝见越州物产丰富却贡品不多,又得知老谨郡王送了很多钱粮给守海疆的水军将领,就对老谨郡王起了疑心,借他亲家翁之手警告他。 韩泽炅的姐姐成了权争牺牲品,不久又被夫家休了,回娘家才几天就绝食而死。因此,韩泽炅承袭王位后,处处小心谨慎,万事忍让为先。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樊楚瑶眼神凄凄地说:“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难有几个舒心到老,更多的是从来没有就舒心过……唉,其实别说有钱有势的男子,就是一般男子也少有重情重义的。所以我立志修道,不愿嫁人……” 她哥哥摸摸鼻子笑了笑,“你这话说得天下男子没一个好的了,哈,商议军务呢,怎么怨怅起男子呢?” 胡仙仙托着腮,慢悠悠地接话:“也不能怨男子无情无义,女子自身也该自尊自重。比如那些被韩泽炅转卖的侍妾,从一开始就不该当侍妾,就算被强拉了去,也该反抗。最初就不妥协,就不会一再被当成牲畜买卖。” “反抗啥呢?多少女子还想方设法的往豪门里钻呢,只要吃得好穿得好,哪会在乎当王妃还是侍妾?” 郑天霸有些气愤地说着,又指了指门外的那些士兵说:“那些有钱人三妻四妾还嫌少,我这些兄弟们个个儿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可他们大多数别说没讨着老婆,甚至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 这世上之事也是奇怪,常说男子花心女子痴情,可打光棍儿一辈子的男子不少,终身不嫁的老姑娘却几乎没有,只要不是自己坚执不嫁,貌丑体残的女子也能嫁出去。 胡仙仙和樊楚瑶对视一眼,女子常受欺辱,难道不该怨男子无情无义,得该怨女子都爱慕虚荣、贪图享乐? 也不知议题怎么就扯偏了,厅中气氛有些怪异,只邹祖宽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他笑着说:“嘿嘿,我跟我家娘子都是实诚人,倒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反正成了一家人就得互相帮衬着过日子。 唉,我倒觉着我们祖宗定的礼制挺好笑,既是要允许纳妾,就让妻妾地位都平等呗,偏又防着女子之间要彼此嫉妒,就弄了许多规矩来避免内宅争斗。 可哪儿避免得了?老学究们是不是以为正妻的身份摆在那儿,妾室就不敢斗,正妻也会心中平衡? 朝廷大官儿的正妻都要封几品的诰命夫人,可哪有封妾当什么的?这显然就是不承认妾也算眷属,既然不是官方承认的眷属,又咋能说男子就该三妻四妾? 还有哦,老听说谁家主妇又打骂小妾的事,那真不能怪悍妻虐妾。有妻妾之分,就是承认正妻地位高于妾室,这相当于给了正妻刀子和皮鞭,人家不用来显显威风,那不成傻子了?” 胡仙仙只知自己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至于别人如何倒没深想,邹祖宽这番奇谈怪论听得她翻白眼儿。 不过,细一想,还真有点儿道理,礼制干嘛这么定?是因为清楚本不该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但又禁绝不了,只得分出地位差别当权宜之计。 厅中又响起几声长叹:“常听那些男子说只爱某妾,要给妻子地位或是要与其他女子周旋,都是为了这样那样,这必是谎言! 要真心疼爱,就不会让心爱女子处在被人伤害、被人唾骂、被人憎恨的境地。 可惜听了谎言的女子,往往会心甘情愿地为男子委屈求全,自以为能用自己的牺牲换来安宁……” 话说到这时,胡仙仙插嘴道:“也不尽然,可能那就是他们命该如此。人也与鸟兽有物类天性,有些人如虎狼,有些人就如鼠蚁,有些人好比大雁,有些人就如那花鸨。天生强弱不同,贞淫有别。” 樊鼎瑶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别人愕然看向他,他止住笑解释说:“你们的话让我想出对付韩泽炅的办法了。” 众人都认真听他详说:“韩泽炅与韩泽灿之间的关系像不像对丈夫不满,但又无法反抗的小妾?我们得打醒他,再拉拢他!我们是虎狼,他们是鼠蚁,鼠蚁改不了贪生怕死的本性!” 众人笑赞他,真是一心只想着攻下越州,几句闲话都能琢磨出门道。 “那我们是不是要派说客去找韩泽炅谈判?”胡仙仙肃色问他。 “不必,我已有更稳妥的布署,马上讲给你们听。我们得让韩泽炅自己和韩泽灿决裂,主动来找我们谈。”樊鼎瑶信心十足地扬手说道。 第五百九十四章 借力开攻 樊鼎瑶与他们计议已定,就下令派妥平越军中各项事务,各主事之人领命而去。 郑天霸紧锣密鼓地?操练兵卒;樊楚瑶带人从海平县往返海丰县运粮草;邹祖宽带领乡勇协管城防;胡仙仙往右海将军雷鹏处借器械和兵卒。 水军本无大型攻城器械,只有雷鹏要求部下必须适应水陆两栖作战,配备步军器械,训练两种进攻方式。 胡仙仙去借器械也并不指望靠此攻城,樊鼎瑶的意思是借此恐吓叛军,让他们以为平越军和右海军联手,促使韩泽炅早些降顺。 以韩泽炅的性格来说,这种人招降很容易,要再反也很容易,得确保越州真正平定,就得给他足够的威慑力。 不到万不得已,樊鼎瑶不会真的强攻城池,朝廷也不希望城破街毁。 雷鹏不在将军府中,而是驾艇在海上巡逻。胡仙仙向府中亲兵问明他去的大概方位后,就飞掠去寻。 傍晚时分,海上落日之景极是壮美,胡仙仙也不禁放缓速度,一边飞掠一边观看。 海天相接处金光红霞漫开,分不清哪儿是海,哪儿是天?令人疑心那里是天之边际、海之尽处,感觉那里会有尘世之外的逶迤宫殿。 夕照美,海波平,一艘小艇上几个身着铠甲的军人也在惊叹,任何画笔都描绘不出这上苍点染的天然画卷。 “咦……将军,那是不是龙宫的龙女?她也出来看日落呀……” 小兵指着斜前方说道,雷鹏看过去,只见空中翩翩飞来一道玲珑倩影。 她浅蓝色道袍似是天之蓝,又似是海之蓝,不知是从天上飞下,还是从海中跃出? 雷鹏笑对小兵说:“不是龙女,是仙女。” 小兵正纳闷儿间,那道身影已立在船头上,向雷鹏稽首,说道:“贫道拜见雷将军。” “元君是福慧天妃胡仙仙?早听家父来信提起过你。”雷鹏抱拳回礼。 双方既已对彼此有所了解,就不再多废话自介,胡仙仙直接提出借器械和兵卒的请求。雷鹏点头答应,令划艇士兵快速返回,他们回将军府后再议。 回府后,雷鹏点选了二十名能熟练?操作器械的兵丁,安排了五个器械让胡仙仙带往越州。 胡仙仙反复看那兵丁和那器械,都很好,可是不是太少了些? “嫌我抠门儿?” 雷鹏自嘲而笑,他笑起来很俊朗,和雷狂狮鼻厚唇不同,他五官与雷夫人更相像。雷夫人的样貌在女子中显得有些线条太硬,换成雷鹏则正好显得英挺阳刚。 “越州城池易守难攻,虽说主要目的是震慑韩泽炅,但也得做足架势,不能太敷衍,被敌人一眼就看穿。”胡仙仙说出理由。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是因为怕雷鹏而紧张得不自然,是脖子有点儿不舒服。雷鹏身高该有九尺多,和他说话得保持仰望姿势。 胡仙仙暗想,幸好程浩风只高她一点儿,抬眼望就行,要不然经常这么仰脖子得多累? “我军中只能匀出这么多人和器械,不是我不肯相助。”雷鹏皱了皱眉。 他皱眉的原因除了事情本身难办外,还因胡仙仙的神态让他心里不舒服。他还以为她该和其他女子不同,怎么仍旧挺不愿意与他说话似的?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高对别人有压迫感,直到几年后有人提醒,他才但凡谈事就坐下,还坐得离客人略远。 胡仙仙退了两步,以疑问的眼神看向他。他朝屋外走去,她跟着出去。 “你看海的那边有什么?” 雷鹏府中没有假山亭台,有一个类似了望台的高阁,他引胡仙仙走上高阁,指向海天相接处。 暮色渐浓,不见落日时的奇丽景象,只见墨蓝一团隐约似是海岛。 “是一座岛屿?”她不确定地回答。 “是岛屿,我大法朝的岛屿。东瀛早就觊觎那座岛屿,屡次挑衅,被我屡次打败。朝中定下以备役军队为平叛主力,不动用边防军队的策略很正确。我朝四方有异国在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胡仙仙家乡离海不算很远,但她到海上的次数很少,也不了解海疆有多重要。只是,雷鹏遥望向海的样子满是挚烈深情,让她很受震撼。 国土不独“土”重要,"水”也很重要,她不该为难他。 胡仙仙向他道谢辞行,带人连夜往海丰县行去。 那五个器械是五架云梯,与常见云梯不同的是这云梯可折叠存放,不需要人抬着走,而是用马车拉着走。 这云梯可折叠,却又比常见云梯笨重,全是铜制,并且还格外宽大。 更不同的是,梯架竖杠的顶头是两个铜球,铜球似是中空,上有细缝,应该细缝中暗藏机关。 “你们这云梯是为了靠上敌方舰船用的?在城墙外用,可能不行……”胡仙仙细看器械后就担忧说道。 “的确是为了靠上敌方舰船用的,我们好几次直接跳上敌船,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就是用这云梯。嘿嘿,爬城墙也一样能行……”随行的小兵自豪答着。 “估计只能唬唬敌人,那梯头是圆的,怎么在城墙上架得稳?还有,这铜云梯也实在太笨重,得多少人才抬得到城下,竖得起梯子?” 胡仙仙见过云梯还没到城墙下,守城士兵就射杀攻城士兵。从上往下射箭很容易,敌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着对手慢慢运器械到城下,再慢慢打开折叠的云梯,慢慢组装好,再慢慢架起来攻城…… “哈哈,胡先锋是不相信我们?我们给你再怎么解释都是废话,等派上用场的时候,你就自然明白。” 小兵爽朗笑着,完全不因胡仙仙的怀疑而生气,他坚定相信这些攻城器械可以在战场上大显身手。 因器械笨重,他们二月十二未时才到得海丰县郊。樊鼎瑶早已派了人在郊外迎候,双方简略互通情况后,胡仙仙就带雷鹏所借兵丁、器械先往越州城方向而去。 樊鼎瑶接到他们已出发的消息,也整队出发。他让郑天霸带两百精锐骑兵轻装简从,为先遣队,自己带剩余的人随后步行跟上。 樊楚瑶留守海丰县,往返海平、海丰、越州城传递消息,押运粮草。 二月十四午时左右,郑天霸率先遣队到得越州城外六里处小土坡旁驻扎。他们的到来,引起城中叛军警觉,但双方都只是防备着,没有开战。 晚上亥时左右,郑天霸率部到达。因先遣队已备好营帐、挖好灶坑之类,他们就直接扎营,没有闹出太大动静。叛军观望、探查之后也没弄清楚后续队伍到底有多少人。 到得寅时,因器械笨重,最先动身的胡仙仙他们最后才到。 刚接近营帐,樊鼎瑶就派人拿草帘来,将光板马车上的器械飞快遮住。而后,马车进营,以特定顺序停放在其他马车旁。 胡仙仙好奇地掀开先就停在此处的马车草帘,看到上面只有树杈和大石块,不由失笑,也明白樊鼎瑶遮草帘是想迷惑敌人。 兵不厌诈,最常见的就是多报参战人数,夸大战争投入。比如,这支一千二百多人的平越军就对敌宣称是——“朝中特派三万平越精兵”。 这还不算夸张的,那些取个州城就动辄百万兵马厮杀的战争才乱吹。 法朝有二十多个省,共三百多个州,一州就投入百万兵马,得多少人才够? 中原人口约五万万众,从道朝至法朝,百万兵马之战只有二十余次。即使只二十余次,中原人口最稀少之时也降到两万万之下。 因战争死伤的不只是军人,战场之外的惨烈后果同样可怕。也难怪一些好战的民族,到最后彻底灭族。 二月十五卯时,他们按事先定好的布属展开行动。 郑天霸率部到得离营地不远的东门城下,他们一个个盔甲鲜亮、刀枪锋利。 “缩头乌龟韩泽炅,快快出城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快出来,再不应战,爷爷踏平越州城……” 郑天霸令人在城下高声叫骂着,还叫骂几句又敲锣打鼓,热闹得有些像唱大戏。 然而,郑天霸并没有把此事当儿戏,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隐于列阵队伍之后,严肃而细致的观察城楼上敌军反应。 在越州城北门外两里处,樊鼎瑶率部到得城下。他没有叫骂,只是摆开阵形,有条不紊地做着运送攻城器械的事情。 他站在双辕战车之上,用千里镜探看城楼情形。时不时地有兵卒到他车旁禀报,他交待几句,又继续远望。 在西门那边离城不远的小山坡上,有一队人马埋伏着。也许是他们隐蔽技巧不够好,城楼上的人能发现他们弓着腰蹿来蹿去。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故布疑阵,目的是用郑天霸让叛军心慌;樊鼎瑶让叛军以为要大举攻城;而只有一百人乱跑的西门外,则让叛军以为有大军埋伏。 做这些,都是为了把叛军兵力引向这三门,而让南门防守变弱。 在南门,胡仙仙领着一百多士兵无精打采地列阵。不过,要夜攻越州城的主力并不是这百来号人,而是从雷鹏处借来的人和器械。 胡仙仙心里真没底,尽管樊鼎瑶说过他们只要能突然袭击,打怕叛军就行,并不需要真正攻城,她还是心里没底。 她这忐忑神情落在守城叛军眼里,就更断定她这一路是平越中最弱的一路。 第五百九十五章 捷报频传 焦虑等待的过程漫长而难熬,胡仙仙紧绷的神经绷得快麻木了,天边终于亮起三道红光。 那是与樊鼎瑶约定的进攻信号,她立刻命人敲鼓,鼓响,攻城! “咚咚咚?……锵锵锵……咚……” 她带的一百余人本来是瞌睡都没睡醒的模样,听得铿锵鼓响,都突然精神抖擞,迅速行动起来。 只是,他们没往城门方向冲去,而是手执盾牌齐齐往两边撤开,让出四丈宽的空路。 空路上飞快奔出推车的士兵,车上就是从雷鹏处借来的器械。 随车旁奔跑的是雷鹏所借士兵,这些士兵与普通士兵有所不同,他们穿的不是铜盔铁甲,而是戴着全包住头只露眼口鼻的皮盔、穿着轻软裹身的皮甲。 因这种皮甲轻巧便捷,他们也被称为“轻甲军”。胡仙仙曾问过他们轻甲军的皮甲从何而来,他们说是极寒之地的某种鱼类鱼皮所制。 普通士兵推车到了护城河边就立即退后,以盾牌掩护自己慢慢撤向两边阵营。 皮甲军则飞速卸下那特制云梯,他们两两一组,抬梯安放护城河岸。十名士兵架梯,另十名士兵则在侧旁蓄势待发。 云梯横放,几番操作,那折叠的云梯分三节弹开来,往护城河对岸伸去。 胡仙仙隐身半空中,她得防着守城叛军射冷箭,确保将轻甲军全部毫发无伤的交还雷鹏。 但此时,她觉得自己的担心真有些多余,叛军是发现他们在行动,但只有稀稀落落箭矢射来,射箭攻击对象主要还是那两旁的盾牌兵。 她想了想,从她凌空悬停的角度看下去,那些轻甲军只有云梯显眼些,几乎见不着人,应该是叛军还没发现那些攻城轻甲军。 在她观察这些的极短时间内,轻甲军五架云梯均已变成跨护城河而过的小桥。 在旁等着的十人早已踏桥而过,他们没有先去攀援城墙,而是按开梯头机关。 轻微破风声响过,从梯头飞射出铜链,链尾钩爪牢牢抓贴于城墙石壁。 先过桥的这十名轻甲军如灵猴般顺链而上,叛军也终于发觉有人爬城墙,长戈铁叉之类直戳而下。 胡仙仙飞近轻甲军爬墙士兵以便保护,飞近后才觉得他们可能不需要保护。 这奇袭攻城爬城墙之事,要么是用飞虎爪勾墙头而上,要么是挑选异能之人用壁虎功游墙而上。 这两种方式都有缺点,用飞虎爪易被敌军发现,只要抽拔飞虎爪或是戳刺中爬墙人,就会行动失败。用特异武功攀爬更难,首先挑选、培养会壁虎功的士兵就不容易,再者徒手攀爬遇到攻击就无法反抗。 这云梯中弹出的链爪比飞虎爪的爪钩短,且是钝口而不是尖口,是吸附在石壁上而不是勾挂在墙头。如此一来,攀墙的动静会很小,大大增加奇袭成功的机率。 城头上的叛军无法拉拔链爪,用戈叉之类戳刺轻甲军时,他们又能借着铜链灵活的荡来荡去闪避。 胡仙仙本想延出灵气形成光罩护住轻甲军,没料到就在她走神观察器械之时,已经有轻甲军跃上城头与叛军展开搏杀。 很快,那一百多名持盾牌的普通士兵也顺云梯到得城墙根下,猛攻城门。 同时,没攀墙的那十名轻甲军按动梯头机关,只听“唆唆”绞链声响,云梯在吸附石壁的链爪拉力下很快竖起! 那十名轻甲军当先爬梯而上,普通士兵们随后跟上! 胡仙仙曾担心笨重的铜云梯怎么竖起,圆梯头怎么靠稳墙头等等事,此刻看来全是瞎担心。 这云梯是过护城河的桥,是攀援城墙的工具,也是本有梯子功能的云梯…… 她不再担心他们在城楼上的战况,飞身而下到城门背后。她扬手掸出红雪拂尘,寒风挟夹冰粒击出,攻向门后守锁的十余名叛军士兵。 短短一瞬,那十余名叛军士兵尽皆丧生倒地。她再扬起红雪拂尘,那厚重铜门的三道门杠都齐刷刷断开! 城头上平越军对敌战况势如破竹,叛军幸存者都仓惶逃跑,可他们蹿下楼之后才知道城门大打开。 他们视作逃生之路的城门口,胡仙仙如同噬血魔女冷峭悬空而立! 不少叛军腿都吓软了,趴跪着求饶:“我们投降……我们愿意投降……朝廷天兵驾临,我们要弃暗投明……” 胡仙仙没答话,而是自袖中抛出三颗铁丸,飞掷入空。那是给樊鼎瑶传信号,铁丸会在空中炸开为光点,不同颜色的光代表不同意思。 她发出信号后,以灵气发声喊话,语调平静、音量不高的声音却能让满城人听清:“朝廷特派平越军收复越州,安抚百姓,越州军民莫怕! 皇上顾念城中大法朝子民,勒令我等不得硬攻城池!皇上仁厚,反贼不仁,平越军不是不能攻破城,是不忍攻破城! 叛军逆贼听好,今夜之战乃是敲响警钟,再不速速献城投降,必会引来破城屠民之祸!祸起之后,就是你们戗害这满城百姓!” 在她喊话的同时,平越军已陆续从城门口撤退,连那几十名还没有准他们投降的兵丁,也非得要自请缚双手主动随撤。 胡仙仙见人员已撤退得差不多,就凌空高飞。此刻,叛军其他地方的士兵已经调拨赶至,她抬手御起城外石块泥沙之类,往援军倾撒而去。 城门口刹那间飞沙走石,叛军的援军纷纷捂脸遮鼻,还有些被略大的石头击中,被砸得头破血流。 这些攻击的力度不强,却有效阻止了他们追击平越军。等他们自己放弃追击,重新去找栓锁关城门,胡仙仙飞掠离开。 飞离之时,俯瞰下方,只见平越军有序撤到离城三里外开始扎营,而叛军在慌乱修城门,哀伤殓收同袍尸体。 天明之后,樊鼎瑶来到南门外的营中,夸赞他们神勇后,又说已传捷报入京,朝廷会嘉奖众位将士。 将士们欢声雷动,纷纷问他什么时候才真正攻城破敌。樊鼎瑶让他们稍安勿躁,许诺定会带他们以完胜的姿态收复越州。 随后,樊鼎瑶和胡仙仙单独详说探来的昨夜战况。 夜袭之后,叛军南门守军战死三十七名,重伤二十多名,投降二十四名,只有十一名藏在角落的士兵是轻伤。而平越军则只有三名士兵受了轻伤,真可谓绝对胜利。 这个战果既是因叛军受迷惑,认为胡仙仙一介女流全靠歪门邪道唬人,不会统军,而使南门防守薄弱;也是因轻甲军攻城方式神奇,令叛军不知如何应对。 胡仙仙问他下一步布署,他笑说得让叛军清楚西门那边的伏兵只是幌子,让他们从西门出去请外援。 “这不是自曝短处吗?万一他们真请来外援,我们岂不是要腹背受敌?”胡仙仙有些想不通。 “当然不可能让他们真去请到外援,他们缩在城里就如藏在坚硬龟壳中。我们的实际兵力并不足以真正围困他们,得想办法让‘乌龟?露头’,不停打击他们,让他们探不出我们的真正实力。” 樊鼎瑶这么说后,胡仙仙明白过来,围城困敌是假,侵扰乱敌是真。 因还要再去找郑天霸细说计谋,樊鼎瑶只呆了一会儿就骑马往东门而去。 他去后不久,胡仙仙手心微烫,是程浩风灵符传至。 符上写着:捷报频传,夫心甚慰,攻坚克难,多受劳苦,相聚之期,为妻洗尘。因京城久攻难克,叛军已显倦怠,又有平廓大军在其老巢牵制,韩泽灿渐有撤军回保老巢之意。主力大军之间已从对战阶段,进入相持阶段,胜利会师指日可待。 看完后,胡仙仙含羞笑嗔,自言自语:“什么夫夫……妻妻……看你胡言乱语的嘚瑟样子就知道京城之围肯定缓解,哼哼,写这么多也不嫌耗费灵气……” 嘟囔几句后,她准备回一道灵符,可左思右想竟不知道该写什么。最后,只得干巴巴写了两句:连胜勿骄,彻底诛除叛军再庆。君之念,即我之思,不觉劳苦。 在树丛后的大石头上闲坐片刻,她就收起缱绻思绪,返回营中带那二十四个降兵到海丰县妥善安置。 不论这些人是否诚心降顺,留他们在前线都难以有合适位置,让樊楚瑶对他们细察些时日再分派更适当。 因没有辎重,只是不停赶路,返程时又是直接飞掠,胡仙仙在二月十七凌晨就赶回越州城外。 此时,她没有先回营,而是到越州西门外八里处备战,这里有一队精锐平越军由樊鼎瑶亲自带队埋伏。 他们头上插着枯枝,身上缠着藤蔓,屏息伏身在杂草丛中。若不是胡仙仙能分辨有军人威武气息在其中,单凭肉眼观看,她也找不到他们的隐蔽处。 在这之前,靠近西门两里左右的那一队惑敌之人已经撤走。他们走时留了很多草人在原地,草人还贴有斥责韩泽炅,劝越州军民降顺的纸条。 叛军在南门被袭,又见西门安静下来,已经察觉西门并没有大量伏兵。派探子出城后见着草人和纸条,更相信这西门外并无平越军。 韩泽炅是胆小而又多疑之人,他不敢推测是平越军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围困越州城,他只想平稳行事。他令人坚守城池的同时,派一队三十人的轻骑往外地求援。 第五百九十六章 连胜受阻 韩泽炅既是要派人出城求援,当然是走看起来没有平越军的西门。 谁知轻骑队奔至离城六里处,冲在前面的几骑突然马扑人摔! “呼呼……歘歘……”接连破风声响起,林中绷紧了好几道绊马索。 在前面人马倒地之后,后面的轻骑明明知道有绊马索拦着,可也有不少人来不及勒马! 骑术不好的人直接被摔伤,或被马蹄踏伤,骑术好的人翻身而起,却又有钢刀架上脖子! 靠后的人马调转马头就往城门方向狂奔,奔了没多远,只见三道木槎拦住回城路。 在他们略微放慢骑速时,两边草丛跳出几十名威猛汉子。他们微愣之后就持枪横扫拦路者,仗着高头大马、长?枪?锋利的优势,定能杀出条血路! “叮啷……啊……” 一名叛军长枪落地,惨叫一声,血溅当场。 轻骑们未料到冲出来的伏兵只是团团围困他们,遇到攻击就跃来跳去的闪避,就在他们被困得窝火时,斜刺里飞出一骑黑马! 马上之人盔甲闪金光,项上系红巾,虎躯显刚猛,鹰眼透凌厉。手中九龙枪舞得真如游龙出水,好一员威风凛凛勇将! 也许是突然见得同袍惨死,轻骑们震惊之下慌了神,也许是他们本来就技不如人,总之他们接二连三命丧九龙枪下。 戳、刺、挑、扫、搠,血花飞溅如雨落,枪上红缨如一团夺命火焰在燃烧他人性命! 那些侥幸留得命在的叛军纷纷下马乞降,围困他们的人拥上来捆了他们,再与先前被绊马索摔下擒住的人,汇合一处。 那勇将下马,一拄九龙枪,对跪伏着的降卒训话:“某乃平越军统领樊鼎瑶,留你等命在,是要你们回去传话!告诉韩泽炅,献城投降,顺服朝廷才是正道!你们无处可求援,韩泽灿已经溃败,他只顾自保,绝不会驰援越州!” 那些降卒交头接耳,叽叽咕咕低声说了几句后,都请求留在平越军中,不肯再回去传话。 樊鼎瑶双眉一拧,九龙枪枪尖直指其中一人咽喉。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九条形态各异的蛟龙飞腾而起扑向他,他顿时吓晕。 “违抗命令者,留下性命!遵从命令者,留下姓名,平定越州后,记上一功。” 话音还未落,他们全部屁滚尿流往城门方向跑。有些腿脚吓得发软的人跑几步就摔趴下,又使劲儿站起来再跌跌撞撞往前蹿。 “哈哈……一直以为樊统领是儒将,没想到凶狠起来的样子这么吓人……”胡仙仙笑着从藏身的树枝上飞下。 “我从小就觉得为将者应当忠君爱国,也应该与士兵同进同退,还应该善待俘虏……如今,觉得善待俘虏可得分情况,嗯,这都是跟胡天妃你学的……”樊鼎瑶说得挺认真。 胡仙仙嘴角抽了抽,腹诽道,这是说跟我学着对别人凶?哦……好,我很凶…… 她干笑两声,向他们告辞,往南门飞去。 到得南门营中,胡仙仙让嗓门儿大的士兵隔一个时辰就朝城楼上喊:“叛军听好了,爷爷今晚子时要攻城,你们等着挨打!” 喊呀喊,喊了两天也没行动,而本来唱大戏般喧闹的郑天霸东门那边却安静下来。 暗地里,她悄悄命令借来的轻甲军转移到了西门,协助郑天霸攻城。 二月十九酉时,天空刚转苍茫,轻甲军突然攀上南门城楼,对叛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郑天霸仍是将俘虏来的叛军都放了,让他们传话给韩泽炅,再不献城投降就攻破城池。 二月二十那天,越州城四周都安静下来,这让叛军四门守军都紧张不安,不知道平越军又要从哪儿攻上来。 然而,二月二十一,二月二十二平越军都没有攻城,非但没有攻城,连出来挑衅的时候都极少。 叛军探子探到平越军炊烟变少,士气变弱,陆陆续续有马车往海丰县去。 探子听得有士兵说,海丰县供给来的粮食不够吃,几次催樊楚瑶运粮来都没运到,得派人回去自己拉粮。 到得二月二十五,叛军探子们看到围城的平越军几乎都在营中没出来,壮起胆子进营细看,营帐中全是草人儿! 他将此事回禀韩泽炅,经过深思熟虑,韩泽炅认为平越军没有虚张声势,而是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既然摸不清平越军底细,那么还是小心行事为妙,韩泽炅说别急着正面进攻平越军,得请到外援再看。 这一次,韩泽炅为保万无一失,让求援的人从四门分别出去,每一队轻骑都是三十六人,都分三排而行。 分三排而行就是每排之间相隔半里,要是第一排的人遭遇伏击就立刻发信号,给第二排、第三排的人知道,让随后的人能撤回城。 平越军没有变换布属阻截叛军,仍是樊鼎瑶在北、郑天霸在西,胡仙仙在南的位置分布,只不过都后撤了二十里。 这三个方向的叛军都遭遇伏击,他们第一排的人发出信号后,随后的人全都飞快奔回城中。 西门那边并没有大量伏兵,只有提前设的陷阱和十几个士兵守在离陷阱不远的草丛中。 如果这路叛军的第二排和第三排人马要硬冲,凭他们的快马完全可以冲出去,可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听得发信号的“歘歘”声从各个方向接连传出,都吓得奔回城去了。 如此一来,越州城内人心惶惶,都认为平越军把城池围得铁桶一般,他们早晚会被困死城中。 其实,这般打法只能针对韩泽炅这样没有战斗经验,又还胆小多疑的人。若是有智勇双全的人认准哪一门外驻扎的平越军少,就直接出城猛攻,早已得胜保城。 在吓退求援轻骑队半个时辰后,平越军派神箭手往城中射箭。这次射出的箭比平常箭羽飞得高,但没有箭头,箭上绑着纸条。 纸条上所写都是朝廷给出最后期限,再不献城投降就攻入城中,将叛军杀个片甲不留,将百姓尽数流放边疆之类语句。 二月二十六中午,韩泽炅突然现身北门城楼,他身穿白袍,连声高喊:“樊统领,罪臣无心反叛朝廷,都是那韩泽灿一再威逼,罪臣为保满城百姓,不得不假举反旗!如今,能否入城详谈交接越州之事?” 他喊得声音快哑了,城下传话的小兵都跑得厌烦了,樊鼎瑶他们终于答应派人入城去谈。 樊鼎瑶只派了胡仙仙一个人去,因为他知道韩泽炅没有诚心降顺。若是诚心降顺,直接四门敞开,夹道欢迎平越军入城就行,还谈什么谈? 既是他不诚心,派胡仙仙去探探他们的底就好,就算他们有什么阴谋,也困不住她。 二月二十六戌时,胡仙仙换上簇新的浅蓝道袍,飞掠入空,飘然落于越州城的谨郡王府外。 谨郡王府规模比之以前的慎郡王府略小,但也是花木葱茏、亭台精巧,让人宛若走入画图中。 韩泽炅年约四十岁,模样长得一般。他脸色白中带黄,眼眶青黑,显然很久没有安睡过。 奴仆引胡仙仙到得正厅前,他急忙从厅中迎出,态度谦恭地打了招呼后,又殷勤嘘寒问暖。 进到厅中,他向胡仙仙介绍那些本地乡绅,乡绅们都恭敬地问好。 闲聊一会儿,酒菜备好,韩泽炅热情邀请胡仙仙和各位乡绅入席。 席间推杯换盏,说的都是如何无奈而反,如何惧怕打仗,如何请求胡仙仙代为向皇上求情留他们性命…… “王爷……既然贫道还称你王爷,就是还承认你谨郡王身份,你是否该拿出诚意来,证明你还配当大法朝的王爷?”胡仙仙连饮几杯后,冷下脸来直问韩泽炅。 “这……这亲如一家还不算诚意……”他舔了舔嘴唇,讪笑着。 “交出越州的军权,交出州衙的各样卷宗,打开城门迎平越军入城才是有诚意!” 胡仙仙严肃回答,冷冷环视席桌上的人。 韩泽炅愣了愣,又假笑起来,那些乡绅都跟着假笑。笑了好一会儿,见胡仙仙发怒做出掀桌子的动作,他忙离座朝她鞠躬。 “胡天妃息怒,息怒……今夜相聚只是彼此表明诚意,并没有打算正式交接。平越军的主将乃是樊统领,明日定邀樊统领入城交接一切事务。” 胡仙仙反复打量着韩泽炅,而后说:“既然要和樊统领交接,那贫道在此多留无用,告辞!” 他们想要挽留她,她早已入空飞远。她见韩泽炅目光闪烁,心中隐隐担忧他会耍阴谋,他再无能也毕竟是个见多识广的王爷,得小心防备。 回到营中,一见到她,小兵立刻来报:“胡先锋,有人袭营,死伤很多……” 她没听他说完,跃身而起撩开帐房布帘,只见不少士兵都垂头丧气。 胡仙仙让他们小心戒备,再匆匆往樊鼎瑶的营地而去,到得之后才知道他也受了伤。 樊鼎瑶左臂被伤,伤情并不严重,但神情沮丧。 他声音嘶哑地说:“半个时辰前,一个怪人来袭营,死伤不少士兵,也不知道那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刀枪不入。” “刀枪不入?”胡仙仙心中布满阴云。 “是,刀枪不入!不过,那人可能并不懂武功,只是一味的乱踢乱打。我看他将要杀死三个围住他的士兵,就偷袭他,他没有闪躲、招架,只是硬抗。” 第五百九十七章 他是何物 胡仙仙听他说着,脑海中浮现当时场面,慢慢分析此事蹊跷处。偷袭或者刺杀是不可能到对方营中乱打一通的,只会针对地位重要的人。 以前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人,突然出现这样的人应该是韩泽炅临时所请,他假意投降可能就是为了让此人来袭击。那么,紧接下来,韩泽炅可能大举进攻平越军。 “樊统领,得防着韩泽炅突然进攻,所有将士加强戒备。”胡仙仙提议后,又再说出自己理由。 樊鼎瑶即刻传令下去,再和胡仙仙细论那人。他说:“他不怕士兵们的刀枪,似乎有点惧怕我的九龙枪,我刺中他后,他虽然没有受伤,却会发出痛呼。我急于击败他,靠他太近才让他用石头砸中我左臂。” “唔……如此说来那怪人是什么妖邪之物?你九龙枪的威武之气和凶煞之气很重,他怕的不是锋刃而是九龙枪所蕴的那种气。” 听了胡仙仙所说后,樊鼎瑶皱皱眉:“我不太懂什么妖邪之物……但我觉得他不像妖邪之物。传说中的妖邪之物都是诡计多端,他都是硬打硬拼,不但没用任何花招,看起来甚至有些憨傻……” “憨傻?”胡仙仙大感诧异,妖怪可没有憨傻的。因为从鸟兽修成人形首先要开启灵智才行,就算才修成之时会不通世俗之事,但也不会憨傻。 樊鼎瑶想了想,更确定那人就是憨傻,胡仙仙更想不出那人是何属类。 她让他别为那怪人之事忧心,全力管好军队就行,她去对付那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怪人。 回到南门营房,胡仙仙再次嘱咐兵卒小心防备,就飞往越州城中。 因想要招降韩泽炅,他们一直没伤害过城中官员百姓,可这次袭营之事让胡仙仙再也耐不住性子等下去,她要直接会会这什么怪人。 飞临王府,徇着淡淡蛟龙气息,胡仙仙探出韩泽炅在花园旁的一处小屋内。 她落身小屋外就听到屋内传来浪笑粗喘声,厌恶地踢了下墙角后,她厉声喝道:“韩泽炅,你不要以为我不好意思看你的浪荡态,你就能躲开我!信不信我掀了房子,把你砸死在床上!” 屋内的声音渐低,而后静下来,再而后传出韩泽炅底气不足的声音:“你应该不敢随便杀我的……杀了我反而会激起越州军民的反抗心……你们不会想硬攻城池,哼哼……嗯,盆大师、盆大师,快来……” 听到他唤“盆大师”,胡仙仙急召慧心玉剑,警惕周围动静。她本也不是来刺杀韩泽炅的,若是越州城内群龙无首那会让局势更乱,她就是要逼怪人现身。 “砢哒哒……”踏地声响起,胡仙仙朝声音传来方向望去。 只见花园之中有一个身影纵跃而来,几步一个起落,但凡落地就踏得石板很响。 来者是个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样貌平平,神情漠然,眼神略显呆滞。 胡仙仙瞥见他脚上套着双木屐,微感纳罕。习武之人和修行之人几乎不会穿木屐,因为要极力掩盖脚步声,木屐所发声音太响。 此人所穿木屐不是富贵人家下雨天穿的高跟木屐,也不是东瀛人趿拉的木屐,而是如靴子般套住整个脚的木屐。 胡仙仙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半分妖邪气息,但也没有仙气或凡人气息,只有极浅淡的鬼气。若说他是厉鬼,此时旭日初升,他竟全不受影响,难道他已是鬼王那般的存在? 这个太过怪异的人,让胡仙仙看得发怔,直到他出手扼向她咽喉,她才猛然察觉自己有危险。 她迅速以慧心玉剑划向双手,他吃痛收回手,她才得以挪开身形。慧心玉剑这般神器竟然没能伤他,若不是看他眉头皱起似在忍痛,胡仙仙都不敢确信自己已划中他。 他甩甩手,目光带了几分狠厉朝胡仙仙侧踢过来。他踢得毫无技巧,但极具爆?发力。 胡仙仙决定不与他硬拼,先探探他到底是什么路数再说。她旋身而起,慢飞入空。 “不准逃跑,打!”他怒吼着追上来。他腾空的姿势不是飘飞,也不是掠行,而是蹦跳直上,在空中似个大球般连续翻滚。 他在空中速度不快,这让胡仙仙松了一口气,万一制不住他,自己总还可以逃脱。 落身到城外小树林中,胡仙仙抬手御起枯枝落叶团成团,朝那人砸去。 “啊!啊……”那人发出愤怒的怪吼声。 那团乱七八糟的东西伤不了他,可他一拳打散了那团东西,弄得自己满头满身脏东西,连眼睛里都进了细渣。 见他落地在不远处,气恼地揉着眼睛,胡仙仙屏息静气,悄然袭向他左腰。 她没用器物,直接抬腿踢他。脚底传来既绵且?弹的触感,那人惨呼两声就挥舞双臂来抓她的腿。 她略一愣神,慌乱飞身入云。她双眉紧蹙,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清楚他所属为何物,就很难找出对付他的办法。 “阴险的女人,恨!恨啊!恨啊!”他暴怒到近乎疯狂,用蛮力生生拔出一株碗口粗的树,如扔飞镖般射?向她。 她轻巧拧身避开,树“砰”地落地,砸得泥尘溅起,惊起许多小鸟小兽。 此人对胡仙仙来说攻击力不强,对于一般士兵就是大煞星。他无法伤她,可她也制不住他。 “喂,只有蛮力的夯货,本座看你累得气都喘不匀了,我们明天再战!记着啊,明天辰时开战,不许怯战当缩头乌龟。” 胡仙仙对他高声喊话,约战明天是想先再了解他再说,也是暗示他们来争个高低,别去连累一般士兵。 喊完之后,她就往城中飞,他也腾身入城。他才不管胡仙仙喊了什么,只是愤怒不已,一心要打她出气。 她也察觉此人如樊鼎瑶所说的确有些憨傻,就故意东弯西绕,很快就甩掉他。 甩掉他后,胡仙仙就摇身一变,变为平常女孩儿模样,在城中打听那怪人之事。 她先去茶坊酒肆闲坐,再施舍食物询问乞丐。这茶坊酒肆是各类消息集散地,而乞丐沿街乞讨算是消息灵通者,几番探听,她还真对这怪人多了些了解。 原来,韩泽炅见求援艰难,就发告示广招奇人异士协助守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真招几个武功不错的人。 韩泽炅并不满意,他想找个会法术,能对抗胡仙仙的人。 两天前,他府中管家找到他,让他亲自去城中废园请高人。他有些不情愿,那处废园不仅脏乱,还传言闹鬼。既是高人,自己多多给他赏赐就是,何必非得亲自去请? 管家说那高人不是主动来投靠,而是附近居民来向管家推荐的。管家亲自去见了见他,当真很厉害。可是,无论开出任何条件,他都不肯答应帮韩泽炅。 最后,在邻居劝说下,他说韩泽炅亲自去见他,他就出山。 韩泽炅考虑再三,还是去了。他见了韩泽炅后,仔细打量一番,喃喃说:“不是啊……不是的……唉,答应了,那就得说话算话,还是帮。” 他既答应帮韩泽炅,也不提什么条件,但问他家境等私事,他也不说。韩泽炅还是从他邻居口中知道他叫“盆怪”,因而称他盆大师。 "盆怪"这名字实在不像个人名儿,连小名儿都不像,就算说是外号都实在另类了些。 胡仙仙猜测他这名字可能和他本体有关,难道是木盆修行成的怪物? 这么一想,她自己不由失笑,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鸟兽成精也因有灵窍,既如此都难真正开启灵智,全无灵窍的木盆如何开启灵智?灵智都没开启,更何论修行有成,拥有法力? 带着满腹疑问,胡仙仙回到营中,召了几个机灵的士兵前来,说了所遇怪人之事,让他们猜猜这盆怪到底是什么。 他们猜来猜去,最后只有一种猜测略与胡仙仙所想相合。她和那士兵都认为,盆怪不是从木盆或其他什么鸟兽修炼来。由此,她更怀疑那盆怪是鬼,很特异的鬼。 有了大概判断后,她就有了具体行动计划。他有可能是鬼,鬼又是人死后所成,那他就应该会有些前尘往事。既有前尘往事,就应当会受雾隐无隙网影响,也许可以通过幻境来制住他。 二月二十八卯时,胡仙仙提前到那城外小树林。她先做了一些准备,以便顺利用雾隐无隙网困住那怪人。 辰时,那怪人准时到来,见胡仙仙负手立于树梢,就腾空翻转朝她直冲过去。 胡仙仙不疾不徐的往下坠,引得他也从空中坠下。 刹那间,坠至树干中段的胡仙仙斜身跃到另一棵树上。盆怪来不及追她,刚要侧身,一个绳兜飞速兜住他。 盆怪被兜住后大为恼怒,奋力挣扎几下就挣脱束缚掉到地上。他从地上跃起,哇哇乱叫着扑向笑看他的胡仙仙。 见他快扑拢,胡仙仙一拉手中线头,盆怪脚下猛然出现深坑。收脚不及的盆怪掉入坑中,坑中竖满尖刺,扎得他惨叫连连。他身上没伤,但会感觉到疼,疼得他乱蹦乱滚。 胡仙仙眸光微凝,撒出雾隐无隙网罩向深坑。以她的灵力要施展迷雾丛生幻境有些难,但她并非要困死他,只是想从他在幻境中的反应来分析他到底属于什么,所以勉强能稳住。 然而,盆怪渐渐安静,渐渐迷失于幻境中时,胡仙仙竟觉得灵力难续,被他拉入他的幻境中! 第五百九十八章 盆怪往事 施术营造幻境的人应当只通过灵气波动,感应被困幻境者处于何种心境,从而引导被困者或控制被困者。 胡仙仙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也进入盆怪幻境中,若是他功力远高于自己,或是他破除了幻境,自己应该遭反噬受伤才对,怎么可能进入他的幻境中? 她所见幻境中只有一团又一团的雾气,先是天地都灰蒙蒙一片,后来雾气有了色彩,再之后可见红、黄、绿三色霞光穿透层层浓雾。 她能明确知道这是在盆怪的幻境中,是因光影变换中能感受到迷茫无助的情绪和麻木冷漠的情绪在交织,交织成了近乎呆滞的情绪。 这种情绪和盆怪显得憨傻又漠然的神情叠合,让她恍惚明白他不是憨傻,而是强行剥除部分记忆才导致那般模样。 胡仙仙对他生了一丝同情心,也就不再急于脱出这幻境。她不再以灵气相抗,就感觉疲倦起来。 因了疲倦就想躺会儿,幻境中当真就有藤榻出现在她面前。她坐上榻,舒舒服服的靠着软垫侧躺下去,眯了眯眼睛。 眯眼睁眼的瞬间,她周围景象全变。软榻放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草地延伸向东是个小湖,向南有几棵柳树,向北是山路弯弯,向西是村屋田园。 胡仙仙捏了捏眉心,轻笑着安然看向眼前一切,既是已入幻境,就看看会发生什么。 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与她相关的事。片刻后,空中徐徐展开淡紫色光幕,光幕中几个孩童嬉闹蹦跳着跑出,像是看不见胡仙仙般紧贴她身侧跑过。 他们当中有两个女孩儿,四个男孩儿,年纪小些的那个女孩儿摔倒了,坐在草地上嘤嘤哭泣。 年纪大些的女孩儿只是比摔倒的女孩儿高半个头,扶不起她,就喊:“二哥,二哥,快来扶菱妹!”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赶紧往回跑,伸出双臂抱起那个名为“菱妹”的女孩儿,抱着她走到大石头上坐下,轻言细语地问:“摔着哪儿啦?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去请大夫?” 菱妹摇摇头,满含泪花儿的大眼睛望着他说:“不能……请大夫……娘说家里没钱……” “你只说是不是很疼,我好决定带不带你去看大夫,别管钱的事儿。钱哪有人重要?”男孩子约有十二岁,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说着。 菱妹约有六岁,长得面黄肌瘦,但有一双清澈美丽的大眼睛。她犹豫着说:“我不知道……伤得严不严重……就是很疼……小盆哥哥,你说到底用不用去看大夫?” 男孩的小名叫“小盆”,那个大些的女孩小名叫“小碗”,取个贱名好养活的意思。他们是这村中财主的二少爷和三小姐,还有个大少爷小名叫“小桶”。菱妹是他们家厨子的女儿,乡下人家没那么讲究,少爷小姐常和奴仆子女玩在一处。 小盆没有回答,他盯着菱妹嫣红的小嘴看得发痴。 其他几个孩子都捂嘴偷笑,小碗撸起菱妹的裤脚边,没好气地说:“二哥……你瞧嘛,就是膝盖摔红了一点点,哪儿用得着看大夫?走了啦,我们还得去采菱角呢。” 小盆摸摸后脑勺,担忧地看了看菱妹的膝盖,菱妹缓缓放下裤管,小声说:“还是别去看大夫了……小盆哥哥,我们快走。” 其他孩子先走了,他们跑得疯快,小盆和菱妹在后面慢慢走着。 小湖的一角流出一个水湾,水湾之旁就是菱塘。菱塘中碧叶铺满水面,沙鸥翩翩飞来停在叶片上慢啄慢寻鱼儿,翠鸟倏然而下叼起一条小鱼就很快飞远。 心急的那几个孩子已经推了菱盆下水,双手挥舞着乱抓乱采。小盆带着菱妹坐到同一个菱盆中,慢慢划水,只摘那些饱满菱角。 菱妹摘了一个大菱角,很细致的剥开喂进小盆嘴里。小盆嚼着甜脆菱角,真是从嘴里甜到心里。 甜甜的感觉蔓延,连胡仙仙都甜甜而笑。只是,这甜甜的感觉很快就变了,变成了甜蜜的忧伤。 胡仙仙觉得这甜蜜的忧伤应该是来源于盆怪,这幻境该是他少年时的往事? 光阴如梭,菱妹快十五岁。这些年小盆一直很照顾她,小盆的家人也喜欢她,小碗更是拿她当亲姐妹。 菱妹的身体好了很多,长高了也长白了,出落得鲜花一般。 小盆父母偶尔开玩笑说让她当儿媳妇,她听了就害羞跑开。见着小盆,她也羞涩跑开。 可是,小盆已开始帮家里管账,支取各项用度时总要见面的。 两人见面时,常常是菱妹低头不说话,小盆也脸红不说话。有好几次,小碗见着他们这样,就突然冲到两人中间,指着他们哈哈大笑。 菱妹十五岁生日一过,小盆父母就准备向她家正式提亲了。此时,小碗的亲事已经定下,他父母觉得再定下小盆的亲事,看着儿女们嫁的嫁、娶的娶,就能享享清福、省省心了。 正要去提亲的那天,小桶回来了,是带了几个同僚一起回来的。小桶读的书多,不像小盆在乡下谋生,他在州衙里办事。 菱妹端茶水给小桶他们时,眼睛不由自主多看了一个人几眼。那人生得真是面如冠玉,十分俊秀,跟其他人一比简直是鹤立鸡群。 犹其是小桶,跟那人一比,真就像个粗糙丑陋的木桶。因小桶和小盆生得有些像,菱妹忽然觉得小盆也很难看。 菱妹向人打听到,那人是知府衙门里的文书,原是官宦人家出身,后来家道中落,但仍都称他为“玉公子”。 晚上,客人歇息了。小盆父母带着礼物去菱妹家提亲,因菱妹家就在大宅院旁边,小桶一家人和小碗也凑热闹跟了去。 刚说起亲事,菱妹父母就满口答应下来,在里屋的菱妹却突然掀开门帘,冷冷说:“我还小呢,成亲的事儿不着急!” 小盆父母有些尴尬,小盆嫂子笑指着菱妹说:“这丫头是害臊了呢,找的啥借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怀上娃娃了,你还不着急?” 菱妹瞅着小盆嫂子心里更来气,她可不想变成小盆嫂子的样子!小盆嫂子那双下巴,那俗气的穿戴让她厌恶无比!她想着小桶好歹还在城里做事,老婆都成这样,自己一辈子跟小盆窝在乡下,会变成什么样? 见她眼睛瞪着众人没说软话,她父母就骂她,小碗忙拦住她父母。小碗拉她进里屋坐着,细细问她不愿成亲的原因。 菱妹不敢说心里话,只说是太仓促了,没做好心理准备。 听她这般说,小碗自以为是的分析,定是夜里匆忙来提亲,显得不尊重她,所以她才拒绝。于是,小碗让父母回去选个好日子,要郑重其事地来提亲。 菱妹勉强默认这说法,能拖一时是一时。随后的几天,她精心打扮自己,有意无意的在小桶同僚面前晃。她要让他们看她眼熟,当然主要是让玉公子看她眼熟。 她样貌本已很美,又很懂妆扮,自然更显娇丽。玉公子看着没有浓装艳抹,却自有动人风情的菱妹,目光越来越火热。 这么过了几天,小盆父母选定了黄道吉日,就要去菱妹家提亲。菱妹偷听到他们满脸喜色的谈着这些,慌忙去找小盆。 她在账房门口碰见小盆,他仍是红了脸,她却没有娇羞低下头。 她用厌恶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小声责问:“你不要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你干嘛又让你父母去提亲?你就那么急着要娶老婆?” 小盆并不知道父母又去提亲的事,他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我不急……不是不急……反正看你愿不愿意……” “你看你啊,说句话都说不清楚,能指望你做啥?我不想嫁人,我还不想嫁人!”她声调提高了些。 小盆的心传来钝痛,他想问她怎么突然这般对他,终是没问。他答应她,去劝父母别急着提亲。 他父母虽然说着婚姻之事该父母做主,但并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迂腐人,还是答应了二儿子。 又过了五天,菱妹和玉公子已经熟悉,两人之间眉目传情的一幕被小碗看到。 小碗约她到村外质问她,是不是对小盆变心了。菱妹说对小盆只当哥哥,从未生出过男女之情。小碗气得七窍生烟,逼她去和小盆当面说清楚,免得小盆再为她牵肠挂肚。 小碗带菱妹去见小盆,可她只是不停的哭,急得小碗催她快说清楚。 见妹妹凶巴巴的对菱妹,小盆让小碗不许欺负她。看着哥哥那心疼菱妹的样子,小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二哥,你还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她早就变了心!早就想离开你了!” 小盆的脸瞬间铁青,他攥紧拳头低吼:“不许乱说!” 他这一吼,菱妹止住了哭声,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她眼神里看到了不安和恐惧,这实在是很生疏的眼神,生疏到仿佛他们从来都不认识。他似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耳朵里一次又一次的炸??开心碎之声。 小碗被他的样子吓住了,嗫嚅着说:“二哥……二哥……你别这样,菱妹说她一直把你当亲哥哥呢……我、我刚才是乱说的……” “哦……”他长叹一声,然后挤出个笑容,低声说:“我也把菱妹当亲妹妹呢,都怪长辈们乱点鸳鸯谱……唉,我去给爹娘说清楚……” 他说完这些后,匆匆离开。菱妹心中窃喜,小碗也不再为他担忧。 她们不知道他走路时已然脚步虚浮,走到她们看不见的角落就吐了血,后来找根枯枝拄着才强撑身体回了屋。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一再辜负 小盆本有很多事需要处理,粗心的小碗没有注意到他倦容满面,急于解决自己事情的菱妹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关心。 衙门提高税收,其他地主都是提高佃户租金来应对。他去收租时,见佃户们因今年水灾减产,就不忍加租。 他父母知道此事后,不同意这么做,关键不是钱的事儿,是这么做会引得其他加租的地主不满。他好说歹说,说通父母明年再加租。 没想到他家不加租的消息传出去,就有佃户退了其他地主的田,非得要来租他家的田。这样的事连续出了几件,有脾气不好的地主上门来骂他假装好人,实际为了抢地盘儿。 因了这些事,他父母也埋怨他处理得不好。 他的心真已很累,渴求着有人安慰,却遭到更彻底的打击。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只对别人说是感染风寒。等身体稍微好些,就去找父母,说不要再提和菱妹的婚事。 小盆父母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愿娶菱妹,反复劝说他。菱妹父母知道此事后,认为肯定他是瞧不起他们贫贱。 他强忍着心痛说就是嫌他们贫贱,双方父母只得不再提亲事。 又过了几天,玉公子在离开前,和菱妹互诉衷肠,相约白头。可谁知两个月后,玉公子来提亲,菱妹父母却不肯答应。 菱妹父母对嫌他们贫贱的事始终耿耿于怀,连小盆都嫌弃他们,那嫁进城里,更会被婆家瞧不起。 她父母硬要把她嫁给村里一个猎人,她想着若是嫁给猎人,那还不如嫁给小盆呢。她坚决不答应,她父母就锁她在房里。 她千方百计传信给小碗,小碗得知此事后,想方设法帮助她。最后以自己将要出嫁,需要伴娘为名义,接了菱妹陪自己做出嫁准备。 菱妹央求小碗帮自己逃去找玉公子,小碗自己也分身乏术,无奈之下去找小盆商量这事。 小盆看看妹妹乞求的眼神,再看看心上人期待的眼神,心中苦笑:难道命运注定自己不但要放弃她,还要助她私奔,将她送给别的男人? 他很想拒绝,又终究没有拒绝。他把菱妹藏在运稻谷的车厢里,让小碗撒谎稳住其他人,悄悄把菱妹送进城。 进城后,菱妹不想灰头土脸的去见玉公子,小盆又带她先去客栈洗浴、换装,再送她去了玉公子家。 见到玉公子,菱妹欢天喜地的扑过去,两人都没看到小盆黯然转身离去。 又过了半年,因小碗嫁给了县令的公子,夫妇和顺,小盆家的地位在村里增高。 小碗又在公爹面前提起起加税引得地主加租,佃户们日子过得更艰难的事,县令决定上奏朝廷减税。 减税的事几经波折办成,县令受到了皇上亲笔题辞嘉奖。小盆家的亲眷们都喜气洋洋,只有他闷闷不乐。 他闷闷不乐的原因是听说菱妹过得不好,他放手成全她是想让她过得愉快,可事与愿违,这让他自责当时没有坚持。 菱妹的父母因了女儿之事,没脸在小盆家继续帮工,辞工后日子过得越发艰辛。 小盆想打听菱妹的事,买了礼物去探望他们。他们先是关上院门说,没脸见他,让他快走;后来经不住他几次三番来劝,只得开门让他进屋。 说起菱妹的事,她父母一边骂她,又一边为她目前处境担忧落泪。 玉公子的父母都体弱多病,家产已经耗得只剩所大房子了,偏还要摆大户人家的谱儿。菱妹建议把空荡荡的大房子卖了,另买座小院儿住,多余的钱就可以做生意增加收入来源。 玉公子和他父母都不同意,说是祖产不能随意变卖。菱妹又建议将大院子隔开,租些给别人住,收些租金。 他们还是不同意,说是高贵人不能和那些下九流的人住在一起。 可他们家已败落得请不起奴仆,那么大个院子,光是打扫就得费很长时间。玉公子父母不帮着打扫不说,还嫌菱妹打扫得不干净。 菱妹任劳任怨的做家务,可玉公子得的俸银都用来买衣饰,交到她手里的钱少得可怜。 菱妹说他不用太在意衣饰如何,他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得鲜亮才能交好运。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令她父母忧心的是,菱妹和玉公子一直没有正式拜堂成婚。 小盆知道这些后,就送了钱财给菱妹父母,让他们办些好嫁妆,然后去催玉公子办婚礼。 过了几天,菱妹父亲进城回来,就焦急地去找小盆,让他救救菱妹。 原来她父亲进城催婚才知道,省城有家大富户的小姐见玉公子俊美风流,就看上他了。这大小姐是独生女,要他入赘,连他父母都可以同去省城由她家奉养。 玉公子的父母要赶走菱妹,菱妹想见玉公子当面问个清楚,可他就是躲着不露面。菱妹说不见到他,她就绝食,已经绝食两天了。 听闻这些的小盆并没有因为她负了自己,如今又遭了报应就高兴,他反而为她心痛无比。 他找到哥哥和妹夫帮忙,揪出藏起来的玉公子,逼他说清楚到底怎么处置菱妹的事。 玉公子见了菱妹后,一口咬定自己并不喜欢她,是她非要缠着他、赖着他。 菱妹气得晕了过去,小盆把玉公子打了一顿,然后带着昏迷中的菱妹住进客栈。 他请大夫给她医治,给她端汤送水,待她好转后,又送她回家。 菱妹成了村里人的笑柄,他耐心安慰她。别人说他傻,他只是一笑置之。 有一天,她问他嫌不嫌弃她,要是不嫌弃就嫁给他。他心头狂喜,却说不话,只是不停点头。 他们成婚后,平淡过了一年,但因菱妹身体弱一直没有怀孕,小盆父母渐渐对她不满。加之过去的那些事,就经常指桑骂槐的说她。 春节过后,小碗与丈夫带才满三个月的婴儿回来拜年,小盆父母十分热情的招待。 见了那胖乎乎、粉嘟嘟的小外甥,小盆抱起来就不肯松手。在热闹喜庆的大家庭里,菱妹就像是个多余人,她神情落寞坐在角落里。 往常这种时候小盆总会去安慰她,但他此刻只顾了逗孩子玩儿,没留意到她,她就对他生了怨恨。 小碗的公爹升官了,不是县令而是知府,她丈夫也去了省府典狱司衙门当差。小碗生活美满舒心,本来微胖的她就发胖到身材走形。 看着笑容满面的小碗,菱妹恨恨地想,凭什么样貌不如自己、手也不如自己灵巧的小碗过得那么好? 几天相处下来,她都暗里仔细注意着小碗一家,终于让她察觉小碗不那么如意的一面。小碗夫君经常以开玩笑的口吻讥笑小碗身材,话里虽还没透出厌恶,但已对小碗表露不满。 菱妹敏锐感知到这点后,就刻意挑选紧身些的衣裙穿,没事儿就在小碗夫君面前晃悠。 小碗夫君清楚菱妹的过去,他心里有些鄙夷这样的女人。可菱妹早不是当初为了心上人犯傻的村姑,她知道他鄙夷她,却更相信自己能诱惑他。 有些人就如罂粟,明知她妖娆的外表下有颗带毒的心,还是忍不住想靠近、想拥有。 人往往过份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以为自己可以在满足好奇心,享受激?情后,还能干净利落抽身而去,却往往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小碗丈夫和菱妹鬼混在了一起,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这次就是最后一次,不能让小碗发现,可又偏再多犯错一次。 在小碗丈夫横下心决定必须要结束荒唐关系的那天,小碗撞见了他们孤男寡女在屋内。 其实那天他什么都没做,他想镇定掩饰,可菱妹哭喊着挡在他身前:“不怪他……不怪他……是我先勾引他的……” 这么一来,他再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了。他也明白小碗会突然出现,其实是菱妹故意走漏风声。 小碗大吵大闹三天,三天后她丈夫以为事情算是了结,可谁知不再哭闹的小碗自请休书一封。 小碗丈夫从来没想过要和她分开,坚决不同意。他为了挽回小碗,就把丑事告诉了小盆,说仍旧各过各的,他要带小碗去省城,从此再不往来。 小盆只知道妹妹和妹夫吵架,并不知道事情原委,小碗为了避免二哥伤心,一直没明说菱妹的事。 听到这般真相,小盆如闻晴天霹雳。不管菱妹怎么伤害他,他都可以忍受,可是连小碗都伤害,他不能忍! 小盆当即去质问菱妹,听她承认后,他神魂若丧,木然的让她滚出家门。 她说自己可以不要任何钱财,但总得让她带些日常使用的东西走。想着以后见着她的用品难免心酸,他准许她收拾些东西再离开。 菱妹静静的、慢慢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他看着她身影在眼前来来回回,压制住的心痛感再难压制。他只得走出去,去了个小酒馆借酒浇愁。 平时很少饮酒的小盆喝得烂醉如泥,开酒馆的老伯与他相熟,就让他在后房睡了一夜。 第二天,老伯叫醒他时,他还因宿醉而头痛。可急于想知道菱妹到底去了哪里,他就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匆忙赶回家去。 回家后,菱妹早已不在房中,她带走了她的日常用品,也带走了他的心。 他整颗心空落落的,浑浑噩噩过了大半个月,小碗突然回来。 小碗一回来就骂二哥糊涂无能,父母赶忙来劝说。父母还不知道那些龌龊事,菱妹离开了,也只以为是小两口吵架,她赌气回娘家。 小盆拦着小碗,让她为父母身体着想,别再说。 “别说?二哥,你知不知道发生了更可怕的事?你呀……你不光丢了老婆,你连房子和田地都丢了!没有了……我们家啥都没有了……” 小碗的话惊得他们母亲翻了翻白眼儿,“咚”的一声昏倒在地。 第六百章 神兽内丹 见母亲昏迷过去,小碗也不再急于说事情,与家人先把母亲扶上床,请来大夫诊视。 听大夫说母亲暂无性命之忧,小碗才让二哥和父亲跟她到另一间屋里,细说事情始末。 小盆一向信任菱妹,所有箱柜的钥匙她都知道在哪儿。那天趁小盆出去了,她翻找出钥匙,拿出了房契和地契,尽数带走。沉浸在悲愁中的小盆,完全没发觉异常。 本来,小碗丈夫是想极力挽回小碗的,菱妹带上那些东西找到他后,他又动摇了。 若是把菱妹的丑行捅出去,就算她带了房契、地契走,上衙门告她,官府也是多半判回给小盆他们家。 但是,官府怎么判却还要看当官的想怎么判。小碗公爹是知府,丈夫也与官场中人相熟,他们要是接纳了菱妹,很可能就将房子、田地都判给菱妹。 听闻此种情况,小盆不相信菱妹会恶毒到这种程度,他疯了般的冲进屋内,打开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柜子,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他只得相信,相信自己一直爱着条毒蛇。 小盆父亲气得捶胸顿足,但他尚有一丝理智,清楚家里目前这几个人都解决不好事情,就托人把小桶找回来。 小桶回来后,首先去见知府,要求他把菱妹关入监牢,把房契地契判还给自己家。 知府勉强答应,却打起了他自己的算盘。照小桶所说去做,就得承认自己儿子有错,一辈子都在亲家面前抬不起头。 并且,他想再升官,需要钱为他铺路。小碗娘家有钱,却并不能属于婆家。他知道小碗是个好儿媳,但儿媳肯定不如儿子重要。 知府前思后想,做出决定,他给了小桶两条路选。 第一,将家族丑事公之于众,把菱妹拖去浸猪笼。小碗丈夫和小碗分开,房契地契尽皆归还,从此两家断绝关系。 第二,把事情真相瞒下来,让他儿子收她为妾,把房契地契从她手里弄出来。然后,一半财产还回,一半财产给知府家。至于为什么要给一半财产出来,那算是为了让小碗保住少奶奶地位,也是保住几家人的名声。 知府说,他可以让人出证明,证明菱妹已因没能生养儿女自尽,给他儿子为妾的不是是菱妹,而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妹。这样的谎言,可以留住几个家族颜面。 小桶不知道该怎么选,第一种虽没有利益损失,可名声会受损。他并不想事情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实在纠结难做决定,他只得回家与亲人商议。 这事件当中受伤害最深的小盆选了第二条,他不想让菱妹惨死,也不想让父母被人说闲话。 另一个直接受伤害的小碗,她也选了第二条,她知道若和知府家断绝关系,是带不走儿子的,她舍不得年幼的儿子。 既然他们两个都那般选,小桶和父母也就只得答应第二条。 对于小盆一家人来说,丢了一半财产仍是当地富户,丢了面子就难以在当地立足。 日子慢慢过去,小碗再恨菱妹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她不想与她共侍一夫,可为了儿子又不能离开夫家,就将院子隔开,避免与菱妹相见。 院子隔开了,眼不见心不烦,倒也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年。 小盆尽量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他成天就在田里忙。他本可以只翻翻账本,指派一下别人干活就行,可他偏要在田里亲自劳作。 他心里很荒凉,看着自己种出的庄稼丰收时,心里才会有些活泼色彩。 那些老农都说,小盆不是在种庄稼,是在田里绣花,耕作得太精细了。 在他精细耕作下,他家田地所出的粮食果蔬都最好,很多农户向他学经验。 来学的人多了,他名气就大了,他种出的莲藕肥白清甜,被选为贡品。 这么一来,就常有达官贵人来向他讨要果蔬,连来此地游玩的王爷,都亲自登门拜访要尝尝鲜。 王爷尝了贡品莲藕后,又来了兴致想瞧瞧是怎么挖藕的。他们引他去了菱塘,因莲菱本是长在一处。 王爷只顾了看别人挖藕,随同王爷前来的一个道士却皱眉细看菱塘环境。 半个月后,王爷派人来买小盆家的田地。小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些田地对他而言不仅是财产,更是他心灵的寄托。 特别是那菱塘,承载了他太美好的回忆。当年要被知府分一半田地走时,他曾宁愿用两百亩肥沃稻田来换菱塘,如今怎么肯卖出包含菱塘的这一半田地? 他不愿卖田地,王府的人就不断加价,他仍是不肯。后来,王府的人不再加价,直接威胁他,再不妥协就让他落得家破人亡。 小盆不明白,自己只想安静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总要出这样那样的乱子,总有人来逼他这么做那么做? 得知此事后,与小盆只会愁闷不同,小桶暗里托人打听,王爷怎么就看上了他们家的田地? 打听到的结果是,王爷身边的那个道士可以观气寻宝,观到菱塘之下有上古至宝。传说得到那样宝物,可以不修炼也拥有无上法力。 王爷为了得到那宝物,又不走漏菱塘有宝物的消息,当然就假意买地。 小桶不管这消息是不是真的,他反正清楚这王爷对他们家的地,那是势在必得。 他劝小盆卖田地给王爷算了,拿了钱另再买地就是,何必得罪王爷? 小盆仍是不肯,他说王爷要宝物,就来直接取宝得了,反正他对什么宝物不感兴趣。 没想到二弟性子这么倔,小桶只得求人在王爷跟前露口风说,派人去取宝就是,不必还买地绕弯子。 也许是不相信有那般大方的人,也许是担心小盆设了什么陷阱,王爷答应不买地,也不提什么宝物的事,还对他非常好,但这“好”又似乎是一种控制。 其一,送他一所大宅院,要他和家人搬进城住。他父母年老了,觉得住哪儿都无所谓,只要能和儿女在一起就好。他在小桶劝说下,让父母搬进城,但他长住村里。 其二,王爷请小盆当了“农事先生”,专教人务农,栽种出的新奇果蔬都算是王府所出。久而久之,都把他当成王爷的幕僚。 其三,王爷说菱塘里已经不肥,要排干水,挖尽於泥重新填土进去。小盆本来不同意,可经两年相处下来,他已和王爷熟识,已养成只要不涉及根本观念冲突,就按王爷所说去做的习惯,他妥协了。 排干菱塘水的时候,正遇上阴雨天,排来排去排不干,小盆很着急。 他为了监工方便,就在离菱塘不远的地方搭了个窝棚住。 路上湿滑,布鞋经常湿透,他就自制了双木头套鞋,似木屐又似马靴。在木鞋底垫上软稻草穿着,又防湿滑又舒适,其他人见了都跟着学做木鞋。 天终于放晴,菱塘水排干了。王爷突然调来王府卫队把菱塘团团围住,吓得民夫们跪地求饶。 常跟在王爷身边的那个道士反复察看塘底,手指又掐又捏,他面色越来越凝重。 小盆和民夫们只见塘地有粗沙、石子儿和略硬的黄泥,哪有什么稀奇东西? “王爷,奇宝就在塘底,但肉眼难辨,俗手难取。”那道士向王爷恭身行礼。 王爷很生气,认为道士在故意糊弄他。道士解释了很久,王爷还是没听明白,最后不耐烦了,让卫队封锁此处后,拂袖而去。 宝物之说,小盆几乎已忘,突然的变故让他明白,这王爷没有想过诚心结交他,一直想要的只是菱塘之下的宝物。 可他在此地过了快三十年,不知道有什么宝物,别说他,连那八十岁的老爷爷都不曾听说这菱塘底下有什么宝物。 他和民夫们要求回家,卫队士兵拔刀就指向他们:“乖乖儿的挖,再敢乱提要求,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又挖了十天,还是只挖出泥沙之类,就在王爷都想放弃时,那道士让王爷把其他人放了,只留小盆一人。 王爷将信将疑的把人放了,道士让他晚上去看小盆在坑里的动静。 那时已值深秋,夜色如墨,霜风飒飒。王爷和道士悄然走上塘埂,看小盆孤单的奋力挖掘。 小盆穿着木屐,浑身溅满泥浆,勾头弯腰挖着。在他头上有汗珠,有凝为淡淡白烟的热气,还有一团鹅蛋大小的金黄光斑闪耀。 “咦呀……”王爷指着那光斑惊呼出声,道士连忙捂住他的嘴。 恍惚听到声音,小盆诧异的抬头望了望,他们已缩身到泥堆后,慢慢退远。 他们到了僻静地方,道士才说那宝物是上古神兽内丹,直接挖掘是难以挖到的,得遇有缘人才能得到。经他这些天的观察琢磨后,他认为小盆就是那有缘人,他们只需等小盆得了那内丹,就去抢夺。 王爷问,小盆得了内丹不就有法力了,还怎么抢得过?道士说,不懂催动灵力炼化内丹,得了也是无用。 在他们打这些算盘时,小盆还在挖呀挖,他只是麻木地重复挖掘动作,仿佛这般才能找到点儿活着的感觉。 匆匆又过几天,那夜月色皎然。突兀风起,从地上冲起一道淡金色光芒,把月光都给遮挡。 见着这一幕的人大多不知道金光从何而来,只有在塘埂上偷看的王爷和那道士清楚,那是因从塘底跃出一颗金丹! 小盆也好奇的看向天上,须臾间,光华渐敛。他自己都不知道光华敛去,是因金丹渐渐融入了他体内。 天亮后,王爷放小盆回家。再之后,王爷和那道士商议取金色内丹之事。 “都融入他体内了,要取出来可难办……杀都不容易杀死他?” 那道士捋着胡须说:“王爷不必忧心,诸事早有准备,要降住他只需一人即可。” “谁?” “菱妹。”说出这名字时,道士眸中闪过寒光。 第六百零一章 纠葛难断 从坑底爬上来后,小盆浑身僵麻,脑袋昏沉,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钻进菱塘旁的窝棚里,他倒头就睡。眯着眼迷糊似睡,可明明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偏就是无法沉睡。 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感觉很难受,他只得翻身坐起来发呆。发呆很久,他找到睡不着的原因,他想亲人了,这里没有家的感觉,所以他睡不踏实。 小盆想通后,就出了窝棚去找马车,他要进城看父母去。他太心急了,没收拾窝棚,连脏衣脏鞋也没换。 入城时,正是华灯初上。他望着窗口透出的温暖桔黄光芒,喉头哽咽,鼻子微酸。 小盆懒得去想以前种种烦心事,他只想快些进屋,快些陪父母吃顿热乎晚饭。 他跨进门时,正赶上家人在吃饭。小桶的两个孩子,就是他那侄子侄女儿首先看到他,他们飞扑过来抱住他。 母亲望着他,热泪盈眶却说不出话。父亲向他招招手,让他坐到身旁。随后,哥哥嫂嫂亲热的问长问短。 说着话,嫂嫂突然想起什么了,急忙往厨房跑去,原来是想起桌上少了小盆的碗筷,赶着拿来添上。 饭后,陪亲人聊了会儿家常话,小盆才去睡。他很疲倦了,合衣躺在床上就进入梦乡。 也许是发生了太多事,也许是他太乏累,他的梦境很乱。 乱到刻意去编,刻意去胡想,他都编不出、想不出脑海中那些场景。 可他就是梦到了,什么洪水滔天,什么神兽定四方,什么吞噬一切的欲望,还有什么无欲无求才是真能吞噬一切…… 梦醒了,小盆翻身起来,坐在床边上回忆梦境。梦境中的一切像真实经历般刻于脑海中,他甩甩头,想把那些疯子似的幻想甩开,可是甩不开。 他长叹几声,出门洗漱。洗漱好,早饭已摆在桌上,吃罢饭就陪父母和侄儿侄女闲耍。 这般日子过了三天,王爷天天派人来问候,对他很关切的样子。 小盆对那些人都不冷不热,他筹谋着带父母搬离王爷送的大宅,搬到一个常人难找到的偏僻地方。 他还没实施想法,又出了另外的事——小碗和菱妹被撵出夫家。 这件事,他本来不想管。他心累了,只想安静过几天,心中早没了爱恨波澜,可事情发展到逼着他去管。 菱妹如今的夫家,也是小碗的夫家,她们公爹升官要去京城了。去往京城,自然是要带家眷的,可她们夫家的人不带这两个儿媳走,只带小碗儿子走。 她们同时成了弃妇,也就暂时放开以前仇怨,一起去求娘家人帮忙。 菱妹如今是顶了个“菱妹姐妹”的假身份,小盆是她死去“姐姐”的丈夫,有难事来求“姐夫”,似乎也并没什么不对? 看着她们委屈落泪的样子,小盆实在硬不起心肠拒绝。他只得一遍遍的劝自己,就当是帮小碗,顺手拉了“小姨子”一把。 菱妹面对小盆的时候倒没显露什么复杂情绪,仿佛她就是他亡妻的妹妹一般。她似乎忘了自己本是他妻子,忘了自己根本不存在孪生姐妹。 如此也好,小盆也渐渐敛起复杂心绪,就当自己曾爱的人已死,这般还舒坦些。 他和小桶派人送信至京城,要小碗丈夫必须回来解决好此事,否则去衙门告状,告得入京为官的亲家翁丢乌纱帽为至。 小碗丈夫匆匆赶回来,他还是忌惮着这两个大舅哥的,毕竟他们知道他家不少秘密,捏着些他父亲把柄。 小碗的要求很简单,她不想去京城,也不要钱财,她只想留儿子在身边。 菱妹也不想去京城,她没儿女,就要钱财。 她们丈夫同意了菱妹的要求,给了她三千两银子和一处宅院,还有不少珠宝首饰。 他不同意小碗的要求,因为就算以后他还会再生儿育女,那也不能放弃长子。 为了儿子的事,小碗和丈夫争执不下,菱妹则得了钱财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小盆劝小碗,既然菱妹都离开了,那就跟丈夫和好。小碗说早试着和好无数次了,可丈夫还是要一再犯错。公爹的官儿越当越大,她丈夫就越来越放肆,以前还会对她愧疚,如今是认为花天酒地理所当然。 这些琐事弄得小盆不胜其烦,他又回乡下去做事,只图躲个清净。 没回去两天,菱妹年迈的父母来请他喝酒,他怎么都推辞不掉。菱妹父母一直都认可他这个女婿,他不能对他们太冷淡,只得去了。 谁知刚喝了一杯酒,菱妹就从里屋缓缓步出,她身姿依旧曼妙,眉眼更添风情。 她坐到小盆身边,给他斟酒夹菜,他木然呆坐。任她言笑晏晏,他只是闷头吃喝。 待到两位老人想借口离席,给他们独处的机会,他冷着脸告辞离去。 为了不再惹是非,他又匆匆回城。回城后,他就着手办搬家的事,可亲人们都不愿再搬。他们觉得能和王爷交好就是有了靠山,只要不和王爷起冲突,王爷就不会害他们。 小碗的事还没解决,又添个搬家的事,一家人意见不和,都彼此生闷气。 半个月后,王爷亲自登门拜访,还带了许多礼物来,那热情态度仿佛他和小盆一家人真很亲厚。 小盆一家人却有些尴尬,只因他带的女伴是菱妹。他们知道陪侍王爷身边的女人常换,换谁都不重要,为何偏会是她? 虽是尴尬,却还该有基本的礼数,他们得留王爷吃饭。 好在,王爷一直以为菱妹真是小盆姨妹而非前妻,都假装是亲戚,也就减少几分尴尬。 小盆有心事,喝了两杯酒后借口头晕回屋,刚在屋中坐下,菱妹就跟了来。 “你快走!你如今是王爷的女人,再不知检点,小心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他连忙关门撵她走。 “你真的再也不肯原谅我……我是真心想跟你和好……王爷主动来找我,我不敢拒绝他……”菱妹扒着门缝哭诉道。 “他主动来找你?你如意了?总算攀上根高枝儿了!恭喜,恭喜!” “不是的……我真知道你才真的对我好……你开门见见我,好不好?” 听着她哀求的声音,他心中柔软处像被针扎,只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被她伤害。 “你走不走?你不走也无所谓,我就在屋里不出来!你想想别人看到你在我屋外哭,会有什么后果?” 小盆做事一向有板有眼,很少说这般赖皮的话。没想到他也会耍赖,菱妹瞪两眼房门,悻悻离去。 此后的一段日子,王爷隔三岔五就来访,每次都带菱妹来。他们竟慢慢习惯菱妹如今的身份,见了她也不再那么尴尬。 小碗更无心管这些事,她假意答应丈夫条件,要了一万两银子,不再提要儿子的事。 可小碗并非是真的放弃儿子,她用那一万两银子请了江湖高手去绑架儿子。当然绑架不是为了伤害儿子,而是把儿子从京城带回自己身边。 她见到儿子后,先让他藏了几天,然后再对亲人说丈夫同意送回儿子,只等人送到。 那一天,王爷来访,小碗又让人装做从京城送来儿子,因了这两件事,小盆家中十分热闹喜庆。 欢宴到亥时,王爷醉了,他们让人扶他去客房休息。而后撤席,各自去睡。 小盆刚睡下,就听窗边响起歌声。歌喉婉啭,唱的是《采红菱》,当年菱妹常唱给他听。 他坐起身,侧耳细听,听得有些痴。他知道是她在唱,想出声呵斥,却不忍抹去心中泛起的丝丝甜意。 歌声落,哭声起,哭声渐止,又传来她温言软语:“你恨不恨我?恨的?我也恨我自己……” 他向窗边走去,静静站着,看窗上所映的纤美倩影。 “总是失去了,才懂得什么最珍贵,我好糊涂啊!” 她音量提高了些,他能从影子上看出她双肩耸动,似乎情绪激动。他歪歪头,有些疑惑。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阵雨之后再出来的太阳,比晴天里的太阳还更热辣晒人?” 雨后的太阳确实更凶,可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沉默着。 她自问自答:“那是因为经历了风雨,更明白事理,情更深、意更浓了。 我就是那雨后的太阳,只要你还愿意接纳我,我会加倍的对你好,用一生补偿你。 你就算不接纳我,把我从王爷身边带走,让我当个小丫鬟伺候你也行啊…… 呜呜……你知不知道那王爷不是人……” 菱妹说着就哭起来,他终于还是开口安慰:“王爷身边女子众多,肯定有冷落你,甚至打骂你的时候,你乖巧点就好过些,你自己选的路能怪谁呢?” 听他出声,她知道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唇角带着狡黠笑意,声音却仍是满带哀怨:“我不怨谁,我只怨自己啊……你不知道王爷打骂人的时候有多可怕,他不是平常人那样打骂……他有好多怪异刑具,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偏还死不了……” 小盆的心一阵抽痛,他愤愤说道:“他真那样对你?你要真想离开,我帮你逃出王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用拿什么情意来诳我,我只是见不得男人欺负女人!” “他发起怒来真要做很多不是人做的事儿,你不信看我身上的伤口……” 他咬牙让自己冷静些,沉声说:“我信你,你快走。” “你这么说分明就是不信……你打开窗子就是,我不进屋,我给你瞧瞧我手臂上的伤口……”她纠缠不休。 王爷要寻理由抓小盆,说他调戏王爷女眷是最简单易行的诬赖办法,只要小盆开窗,王府卫队就会冲出来抓人。 如此一来,就连小桶都无法替二弟申辩,只能任由他们处置小盆。接下来,他们也就可以设法从小盆体内取出神兽内丹。 可是,他们周密计划、谨慎实施,却在最关键之时出了意外变故! 只听院中大吵大闹,是小碗丈夫带人撞开院门,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第六百零二章 惨祸初降 小碗公爹在户部任右侍郎,小碗丈夫在刑部任职,他家嫡长孙被绑架,哪个主事的人敢怠慢?很快就查到实际是小碗接了孩子回去,于是骑快马赶回来要人。 深夜这么一闹,家中人都跑到院子里,小盆当然也急忙跑出去看出了什么事,王爷的“捉奸”好戏没演成。 小碗丈夫叫骂着,他带的打手乱翻乱搜。其他人不知道其中内情,都来劝阻他。 可他不听别人劝,也不多解释,还动手打人。这般闹起来,王爷不得不出面阻止。 小碗丈夫见了王爷后,收敛了一些,说清事情原委。 正说着,他带的打手发现小碗带着孩子从后门逃走。他连忙带人去追,其他人也都朝后门跑。 “把儿子还给我!”小碗丈夫带人将小碗团团围住,凶神恶煞地说。 孩子被他的样子吓住了,缩在母亲怀里呜呜直哭。小碗半跪着,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她浑身直哆嗦,但没有哭。 小碗丈夫见她那般,就上前扳开她的手,要强抢儿子。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小碗喷火的眼神盯向丈夫,猛然狠狠咬住他的手。 “臭婆娘……唉哟……快松口!快给我松开……” 小碗死死咬住他手背,鲜血从她嘴角滴落,她眸中闪过疯狂的笑意。 小碗丈夫用另一只手狠砸她的头,又喊打手快帮他。 “啊……” 小碗被几个大汉拳打脚踢,仍是不肯松口,最后生生扯下她丈夫手背一块肉! 她丈夫疼得倒地乱滚乱颤,一边呼痛一边喊着:“疼死老子啦……快、快……打死那个疯婆娘……” 事发突然,其他人赶到后门时,只见他倒地,只见他的打手围殴小碗。 小盆怒吼一声,抓住两个大汉的胳膊就把他们扔出几丈远。紧接着,提溜起另外两个大汉的衣领,将他们甩飞。 他扶起妹妹,再去抱吓傻了的小外甥。其他人见着这一幕,都来不及反应其中曲折,就算小盆表现神勇,也只认为是他常年劳作,有把子蛮力。 王爷和那道士却看出了其中蹊跷,小盆扔人时的力道控制得很好,那些人摔伤都不严重。 这不是小盆有意为之,他有那能力控制力道,但没刻意控制,是他心念本来就没想过要伤这些人。 小碗丈夫疼痛稍微缓解,他慢慢站起来,朝嘴角还带血的小碗走去。 小碗此刻已没有咬人时的狠劲儿,她搂着孩子缩到二哥身后,每见丈夫靠近一步就颤?抖一下。 “别怕……好好跟他说。”小盆安慰着妹妹,警惕地看着妹夫。 小碗丈夫靠近他们后,朝儿子勾了勾手指,孩子朝他看过去,小碗连忙捂住孩子眼睛。 “哼!”小碗丈夫冷哼一声,朝他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打手们齐拥而上,将小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想动孩子。 小盆眸光朝其中一人脚下扫视,那人意识到小盆可能要绊他的脚,可他还没做出反应,小盆已经出腿使绊子。 出腿速度迅疾如风,实在不像一个连武功底子都没有的人所做。 绊倒那个人后,小盆轻推小碗,示意她带着孩子快跑。 小碗带着孩子往父亲和大哥小桶的方向跑,小盆则拖住那些打手。 小碗丈夫追着小碗去抢孩子,小桶他们都拦住他。小桶还不停的求王爷,让王府卫队帮忙。 场面混乱不堪,王爷以眼神示意自己的卫队只围着这些人,但哪一方都别帮。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我来带自己的儿子回家,你们还想抓我?”小碗丈夫冲卫队士兵大吼,他以为王爷真会帮小盆他们。 “他是你的儿子,也是小碗的儿子!我们凭什么要让你带走?”小桶有了底气,指着小碗丈夫鼻子说。 王爷搓着下巴笑了笑,不论这闹剧如何收场,他都是赢家。可正当他笑得舒心时,菱妹从人群中绕出来,挽起他的胳膊撒起娇。 “你这个贱货……你……”小碗丈夫瞪圆了眼睛看向菱妹,失神片刻后骂出声。 王爷眼睛微眯了眯,卫队士兵立刻掣刀指向小碗丈夫。 小碗丈夫眼中闪烁嫉恨的光,但他很快低下头,轻扇自己两耳光说:“唉……气得脑袋发昏,认错人了!求王爷赎罪,我真是认错人了……” 王爷冷笑两声,让他快滚,他带上自己的人退远。 经这一闹,王爷也不想再逗留下去,也带人离开。 王爷他们刚走没多远,小盆一家人才回家关上院门,小碗丈夫再度带人冲进了院子。 因为小盆他们没料到他还会再来,全无防备,他抢了孩子就跑。 跑了没几步,小盆跃身而起拦到了他面前:“放下孩子!” “你有什么权力让我放下我儿子?” “你给我放下他!你这样的人品教不好孩子!”小盆目光严厉的盯着他。 “哈哈?我教不好?那你能教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鬼样子,脑袋上的绿帽子戴了一顶又一顶……” 这话像是一点儿火星儿,点燃了小盆心中压抑很久的火山,火山彻底爆?发! 他身形快如鬼魅,绕开几个打手,怒扇小碗丈夫一巴掌!然后动手准备强抢孩子…… “别动!谁再敢动,我杀了孩子!”小碗丈夫的肩膀已被小盆按住,可同时,他突然摸出把小刀抵住了孩子咽喉。 小盆见此状况,只得松开按他肩头的手。其他人惊得张大了嘴,不敢相信他会为了带走孩子,竟然以孩子性命相逼。 “混蛋……我的儿啊……他是你亲骨肉,你咋能这么对他……”小碗哭着喊着冲过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小桶让妻子照看着老人孩子,飞快向院外奔去,他要请王爷再来帮忙。 小碗丈夫挟持着孩子一步一步往外退去,小碗气得捶胸顿足,她站都站不稳,半是爬半是走的跟着往外挪。 就在小碗丈夫退走到街口,即将上马车的时候,王府卫队快马加鞭赶来阻挡。 见小桶带着卫队来了,小碗丈夫急忙想跳进车厢,可他本来体力弱,又抱着孩子还拿着刀,抬了两下脚都没跨上车。 小盆扶着小碗也撵上来,那孩子见了小碗就挣扎着,想扑回母亲怀抱。 孩子的胳膊腿儿这么乱舞乱踢,小碗丈夫有些抱不住他,就恼怒地呵斥他,还将他箍得更紧了些。 孩子被他箍得难受,小脸儿憋得通红,小手乱挥几下朝他眼睛抓去。 小碗丈夫眼睛被抓疼了,乱晃着头闪避儿子的指甲,愤怒中不自觉加重了手上力道,视线也被干扰得看不清楚,他手中小刀划破了儿子咽喉都不知道。 “啊……你住手……”小碗使出仅剩的力气冲过去想夺刀,可仍是晚了。 孩子颈侧喷血如泉涌,小脑袋很快耷拉下去! 小碗眼睛瞪得眼眶都似要裂开,她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喷出一口鲜血,猝然倒地。 那时,小盆的指尖已经碰到小碗丈夫的手背,就差一丝丝,只一丝丝就可以阻止的……却仍是没能阻止…… 刀掉了,孩子小小的身躯也掉到冰冷石板上,小碗丈夫瘫坐在地。 小盆心中有一股压制不住的戾气涌动,他握紧拳头又松开,握紧松开了好几次。 “不怪我……不怪我……我没杀人……没有……”王府卫队的士兵先是愣住,后来又回过神再继续向前。小碗丈夫见卫队的人逼近,喃喃自辩着。 他的这些自辩之语,听入小盆耳中,让小盆气得绷断了理智的弦:“就是怪你……你只在意自己的面子,一点儿都不为别人着想……” 低吼声起,铁拳挟风朝小碗丈夫太阳穴打去。 刹那间,脑?浆?四溅!小碗丈夫头骨凹陷开裂,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就断气! 突然的变故让小桶和王府卫队的士兵再次愣住,那些打手都吓得悄悄退后。 很快,有卫队士兵反应过来,高喊道:“故意杀害朝廷命官,快抓住凶手!” 他这一喊,小桶急忙冲小盆挥手说:“跑……跑……快跑呀!” 小盆呆看着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似是觉得自己的手不可思议,又似在憎恶自己的手…… 这些嘈杂的声音吵得小碗悠悠醒转,她瞟一眼脑袋?开花的丈夫,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嘶声对还呆站着的小盆喊:“跑……二哥,快逃跑!” 卫队士兵已经围住了他,几柄钢刀同时架向他脖子。他听到小碗的呼喊后,神智稍微清醒。 他沉肩压肘,拨开几柄刀,趁他们阵形稍乱,冲出重围。 他们再举刀砍向他,他凝眸瞅准第一柄砍过来的刀,手如灵蛇梭过刀背,反抓刀柄一带,就夺过了这把刀。 小盆握刀反击,只听“叮铃铛啷”几声脆响,他把围着他那些人的刀统统砍断了! 王府卫队随后到来的人,被他威势所慑,都不敢再上前抓他。 这时,那王爷身边的道士出现了。那道士用一柄长剑向小盆逼来,小盆举刀相迎! “咯……喀!” 那长剑该属神兵利器,而小盆夺来的刀只是士兵常用佩刀,刀剑相拼,刀立刻断为三截。 小盆眉毛一拧,将手中断刀狠狠掷向那道士!趁那道士闪身避开断刀,他飞奔逃向城门! 他奔跑的姿势如龙腾虎跃,可能是不适应这样的奔跑,微显笨拙。虽笨拙,却又极具威势! 看着他的背影,小桶和小碗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觉得他很陌生。 第六百零三章 再罹惨祸 高高的城墙,此刻根本不能成为小盆的阻碍。他轻轻一跃就上了城楼,又纵身一跳就到了护城河边,再跳跃一次就跨过护城河。 小盆在路上狂奔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也不想知道!他甚至都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只是心底想甩脱什么,而本能的往前迈步。 他觉得这种狂奔逃跑的场景很熟悉,仿佛自己逃了千年万年,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生活常态,那将近三十年的平凡日子才是梦境! 茫茫夜色变淡,东方泛起鱼肚白,小盆停下脚步。他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跑到了离老家不远的一个山坡下。 他定定神,慢慢往前走着,渐渐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他要回菱塘去看看。 因悲愤狂躁杀死小碗丈夫,虽不是出于他本心,可他终究是杀?人了。他想去瞧瞧菱塘,想回味一下这近三十年的经历,然后就去自首。 菱塘已经在回填泥土,那些劳作的民夫见了他来,都笑着向他打招呼。 他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填好菱塘,重新栽菱种藕。他们说很快了,再三天就行。 他长吁一口气,跳到泥泞中和民工一起动手。他想早些填好菱塘,只要能亲手栽下一截藕,一棵菱,他就能了无遗憾的去给小碗丈夫抵命。 菱塘中满是於泥,民夫们又都只顾做事,所以竟没人发现小盆的衣袍上染满鲜血。 王府卫队满城搜捕小盆,小碗丈夫带来的打手写信飞报小碗公爹事情经过后,他们也协助卫队士兵搜捕小盆。 可他们压根儿没想到逃脱后的小盆,就那么傻乎乎的在家乡挑泥填坑,没寻到他踪迹。 那个道士不靠人力搜寻,而是观气细辨,在第二天夜里,他就察到小盆下落。 小盆带人加紧赶工,菱塘就快要填好了,他坐在窝棚里望着菱塘浅笑。 春到了,夜风中送来青草香、野花香,挂在棚口的马灯摇摇晃晃,影影绰绰中,菱塘里似已莲叶如盖、红菱满塘、歌声飘荡…… 那道士眼中闪过贪婪又狠厉的光,抬手布出一个光罩将小盆困在当中,然后举剑就往他胸口刺去。 小盆用手挡了一下,但没挡开,眼睁睁看着长剑刺入自己的心口。 “嚯哈哈……” 那道士持剑的手用力一搅,小盆疼得五官扭曲成一团,却还没有断气。 那道士另一只手散发着黑气掏向小盆的心,声音尖利的笑喊:“你还不死?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哈哈,拥有可以吞噬一切的‘噬欲神功’,又怎么样?还是要这么憋屈的死去!” “噬欲神功?”小盆的意识在涣散,但这这个词令他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他又意识渐复苏。 小盆的心脏即将被那道士掏出,他的心脏血红又透着淡金色,此刻那淡金的光芒正向那道士掌心聚拢。 眼见淡金色的光芒已凝为鹅蛋大小的光斑,再又凝实成鸽蛋大小的金黄内丹,就将被那道士吸入满带黑气的掌心,小盆喉间发出声闷吼! 金黄内丹飞退而回,心脏也缩回心窝,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小盆拔出穿透自己胸腔的长剑,眸冷如冰,反刺那道士! “愚蠢卑鄙,自私贪婪的凡夫俗子!只配在我脚下求饶的蝼蚁!没有非凡的能力,却还要有登天的欲?望,该死!” 那道士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这般死了,他断气倒地,死不瞑目。因他倒得太快,扎在他身上的剑颤了几颤,发出低低嗡鸣。 小盆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他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坐在尸体旁,听剑在嗡鸣,就无聊地拨了拨那剑,让嗡鸣声更响些。 第二天早上,来做工的民夫见着这一幕,吓得呆立不动。他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回过神,呜哇乱叫着跑走。 小盆摇头苦笑,他们跑了就跑了,他一个人辛苦点儿,也可以很快完工。 他已经不会思考,没有想过民夫会去报官,会有官兵来抓他。 他一个人铲土挑泥,有条不紊的忙活着。在官兵冲到菱塘边,将他包围的时候,他仍没有放下手中工具。 “你们帮不帮我?要是不帮,就快让开!”他面无表情的说着。 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被激怒,举起木枷、铁链就往他身上套去。 他闪身避过,声音冷了几分:“快让开,别挡着我!” “娘的!说什么疯话!都快上啊,抓了他,王爷有重赏!” 拿铁链的那人当先上前缠住小盆的手,其他的人不管是捕快,还是王府卫兵,都各拿武器去攻击小盆。 小盆心里烦躁起来,用力绷断套他手的铁链,揪起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抬手就拧断那人脖子! “我说过了,别挡着我,别挡着我!你们听不懂吗?” 他将手中尸体抛向他们,红着眼怒吼。 正巧有个人接住那尸体,见怀中同袍的头反拧过来盯着自己,他吓得忙丢开尸体!随后,双腿不受控的往远处跑去! 一个人开跑,其他人都跟着飞跑起来。 他们走了,小盆拍了拍手继续做他的事。 菱塘填好,他一个人栽下菱苗,藕节。他脸上的笑容含着希望,小心翼翼对芽苗的态度如同呵护小婴儿。 终于栽种好了,小盆穿着沾满泥浆的木屐在塘埂上走来走去,看着菱塘就觉得心满意足。 突然,“咻”的一声,一只箭射在他脚边。箭上缠着布条,布条上写着: “盆怪,交出内丹,否则你全家死绝!” 他看着布条微怔,想起外人都不叫他小名“小盆”,说他是怪物,简称他“盆怪”。 这布条下方盖着王爷的金印,这是王爷拿家人来要挟他。 他的人生已毁,但父母还健在,小桶还有妻子儿女,小碗还年轻还可以再嫁,他不能毁了他们的人生。 王爷不就是要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内丹么?反正心愿已了,且去赴死,让王爷取了内丹又如何?只要家人能平安度完余生,他不怕死。 小盆穿着木屐飞奔回城,一路之上响起“砢哒”声,因他被传说成为吃人怪物,以至于很多年后,沿路的人听到这种声音都仍然害怕。 城中大宅,他见到王府卫队将宅院围了个密不透风。 他嘴角勾出个轻蔑笑容,纵身而起,跃入院中。 落地时,他看到王爷被很多高手护在当中竟还吓得脸色惨白,他自问:我小盆竟已是如此可怕的存在? 王爷毕竟见过不少大场面,很快镇定下来,朝斜前方的士兵挥手:“把人带上来!” 杂乱脚步声响起,小盆看到亲人们被五花大绑,士兵们推搡着他们前来。 见到他后,亲人们都激动的向他扑去,急切的想说什么,可他们被人抓着,嘴也被堵着,无法表达心中意愿。 “放了我的家人,我任你处置!”小盆伸出双手,主动让士兵来绑他。 王爷拒绝那么做,他指着一个大铁柜说:“你进去!” 那个铁柜上画满符文,本就是那道士准备用来关小盆的。 可后来出了不可预料的变故,那道士就起了私心,想要独吞内丹。于是没按计划行事,要趁小盆还不能真正运用力量,单独杀他取丹,谁知反被他所杀。 王爷本因此而吓慌了,想放弃取神兽内丹,菱妹却献计可以依原来所谋行事。她说硬拼是难杀死小盆了,可以智取,让小盆来“自己杀死自己”。 她知道小盆的软肋在哪里,小盆果然再次被她拿捏。 在小盆乖乖走入铁柜后,王爷又下令,让小盆自锁手脚。那柜中有锁扣,小盆听柜外传来亲人惨叫声,很快将自己左手手腕、双脚脚踝套进锁扣。 王爷再让一个胆大的士兵到柜中,把小盆没法自锁的右手手腕也锁住。而后,飞快关紧柜门。 柜门关上,小盆耳边传来奇怪经咒声,声波震得他耳膜闷疼。 他觉得自己快昏迷过去了,趁着还有一丝意识,他急切大喊:“爹、娘……大哥、三妹,你们以后好好儿过日子,忘了我,忘了那些事!忘了……” 原以为会就这般死去,再也不知悲伤,也不知欢喜,偏又再次醒来。 冷,阴冷入骨髓!这般的冷让他牙齿都在发颤,他想蜷起身体抵御寒冷,可四肢无法动弹。 他痛苦呻?吟几声,惊动了守在一旁的王爷他们。 “听这声音是差不多了?” “嗯,可以开柜取丹了,不能等他死透,要是死透了,内丹也会消失。” 他们说完就开柜,微弱光线透进小盆的眼中,他看到王爷身后站着很多和尚道士。 他把目光从他们脸上移开,移到菱妹脸上,定定注视她! “放肆!敢这么看本王妃?来人,先把他眼睛挖了!”菱妹恶狠狠的回瞪他。 王妃?他有些懵。 菱妹见他那般神情,冲他妩媚一笑,“我办事得力,王爷当然娶我王妃。咯咯,听清了么?是有玉符金册的正妃哦……” 小盆抬眸往上看,喃喃自语:"到底是女人的虚荣让世界只剩浮华,还是浮华的世界让女人变得贪慕虚荣?" “哼,矫情!”菱妹美眸溢满寒光,朝王爷说:“还不赶快动手?” 小盆不拿正眼看他们的样子,也令王爷生气,他让人先挖了小盆的眼睛,再去剜他的心。 眼珠被生生抠出的时候,小盆浑身都冒冷汗,可他咬牙忍着没有发出惨叫声。 尖刀划开胸口,心脏还在鲜活跳动,然而并没见到淡金色光芒闪耀。 王爷有些疑惑,难道那道士骗了他们,内丹已被取走? 第六百零四章 尽皆失去 不管神兽内丹有没有真的被人取走,王爷都不甘心放弃。他亲自拿过刀,将小盆的心剖成几瓣。 小盆鲜血淋漓的身体已经不再动弹,他们没从他内脏中找到内丹,又砍断他四肢翻看。 小盆知道自己死了,但他还有意识,他发现自己飘于半空,清楚自己是魂魄离体。 看着别人凌虐自己的肉身,他没感到多愤怒,就那么近乎痴呆的木然看着。 他们把他肉身几乎跺成肉泥了,还是没找到神兽内丹。王爷浑身都是血点儿,沮丧的坐在地上骂着那道士。 菱妹身上也染了血,但她显得比王爷理智,她问道:“先别管那什么内丹,该怎么处理抓来的那些人?” “怎么处理?你说该怎么处理? 都怪你出这馊主意!怎么办……盆怪死了倒还有托词…… 可小桶也是在衙门里做事的,绑架了他,这事儿难办了!都怪你!” 王爷歇斯底里的对菱妹吼,本来一切都还在他的可控范围内,这个女人用亲人逼小盆的毒计实施后,让他没法再控制事态了! 原本想着得了神兽内丹就可以长生不老,天下无敌,才敢肆无忌惮的那么做,谁知道又没能得到内丹? 菱妹听了王爷的话后,低下头退开。她知道他会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趁他的人都还没从大变故中回过神,赶紧逃跑。 王爷让人放了小盆家人,发布通缉令通缉菱妹。说是菱妹为了掩盖以前丑行,毒杀小盆,他只是不知实情,才被蒙骗。 小桶他们知道这是王爷在推诿罪责,可他们没有揭发,因为让菱妹一人承担罪责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等此事了结,小桶他们搬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就能重新开始平静生活。这既是小桶本身意愿,也是小盆鬼魂现身,交待他这么做。 菱妹没逃多远就被抓了,小桶和小碗收集小盆碎肉,勉强拼出人形放入棺中,要在斩菱妹后才葬他。 等啊等,没等到菱妹判斩的消息。小盆的鬼魂几度现身劝小桶他们快搬家,可小桶他们觉得不给他讨个公道就走,太对不起他。 菱妹没有立即被斩,是她笃定的说她能找到神兽内丹。王爷劳心费力一场,最后一无所获,还是不甘心的。 听了菱妹的话后,他暂时没相信她,但暗中派人观察小盆尸身。菱妹说内丹还在小盆身上,小盆的尸身即使成了碎渣也不会腐烂。 小盆死去快半个月了,他的亲人也没用什么特殊防腐方法,但他尸身果然没腐烂。 王爷经此判断,菱妹真可能找到那神兽内丹。 又过了三天,传出有人劫狱带走菱妹的消息。王爷到小盆棺前磕头谢罪,说没能看管好罪犯,很对不起他。 趁其他人不注意时,王爷却抚棺低声说:“我把她关到了菱塘里,有不少令她生不如死的法子折磨她。你要不要……想不想去救救她?” 王爷走了,小盆的鬼魂再一次出现,催促小桶他们赶快搬家。小桶点头答应后,他才飘走。 小盆飘回菱塘,他要去杀了菱妹,既然是自己的纵容让她一步步变成这样,那就自己亲手结束她的性命! 春水涨满菱塘,菱藕之类都冒出新芽,点点嫩绿清新可人。 塘中漂着一个菱盆,菱妹被捆得像粽子趴在盆中。 他抬手向她天灵盖拍去,她觉得阴风袭来,急忙问:“小盆哥哥,是不是你?是你来救我了,对不对?” 此时的她没有脂粉妆扮,苍白的脸儿倒显得五官更清秀几分。她泪水模糊了双眼,使目光看来更楚楚可怜。 他收了手,怅然若失,悠悠轻叹。他的叹息声在风中回荡,她四处张望寻着他踪迹。 “小盆哥哥?你……你在哪儿?” 菱妹唤了好几声,他没回答,他答什么呢? “你……生气了?你知道王爷拿我当诱饵,要抢夺你内丹?你不想救我?”她眸光暗淡下去。 “你怎么知道内丹还在我这里?”他终于出声,语调平淡。 小盆抛开那些无用的情绪,问起更关键的问题。 菱妹说出自己的分析,也很直白的说出自己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当人上人。事已至此,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在赌,赌她还能在小盆心中占多少重量,赌他的底线能退到哪一步。 “你很聪明,分析得很对,内丹的确在我这里。”小盆坦白说道。 他顿了顿之后,又说:“但是,你们拿不到,也抢不走。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自己在被你们零刀碎剐之前,根本不相信什么神兽内丹的事,更别提故意藏匿内丹。 你们争来夺去,却不知道那内丹本来就是我的! 是呢,本来就是我的……” 他又顿住话头儿,似乎在回想什么。菱妹也不打扰他,静静等他说出所有秘密。 他在风中飘荡,魂影渐渐凝视,现身在菱妹面前:“饕餮,你听说过吗?一种贪吃的怪兽。就算不知道饕餮,也听过形容美食丰富的宴席叫‘饕餮盛宴’? 我前世就是饕餮,而且是饕餮当中的神兽霸主,已练成‘噬欲神功’! 可惜,神兽霸主又怎样? 我的势力招来天界忌惮,天庭号召修行者围捕我和我的族民,许多修仙门派都来取我们内丹增长修为。 他们的掠夺行为没有遭到天谴,反而还受到鼓励!我只有反抗,不择手段的反抗! 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我累了,在又一次将某个修仙门派灭门之后,我到了这儿。 我爱这里的宁静安祥,我想过平淡如水的生活。于是,我取出内丹埋于菱塘底下,自尽投胎为凡人。 以我的法力,想投生在哪里,想生成什么样子都可以随心。 可惜,按我自己意愿改天命而成的人生,还是没有活成我想要的模样! 唉,因果早定,那个道士就是被我灭门的修仙门派中,侥幸活下来的一个道童。 我已忘了自己前世,他却没有放弃复仇、没有放弃夺我内丹。 想按自己所愿的那般活一世,可我只能决定开头,无法左右过程,更无法掌控结局……” 小盆说完这些,菱妹就默默看着他,看得发痴。 他觉得她目光中有一些不同往常的光在闪动,但不愿深究,避开她的目光说:“我还没有吸收内丹,没有觉醒自己真正的力量,因为我自己不想拥有噬欲神功。 即便如此,我若不愿被你们所杀,你们也杀不了我的。呵,我就想看看你,到底对我有没有一丝丝的情意,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也好,怪我不该出现这里,我终究不属于这平凡世界……我没能给你一世荣耀,我的命就算是补偿……” 菱妹的泪珠儿扑簌簌滚落,是真的哭了,不是做戏,所以哭得很难看。 她想哭得美一点,让泪珠盈满睫毛,让泪珠挂在腮边,可就是控制不住情绪,只得那么鼻涕眼泪乱流,歪着嘴角大哭。 小盆有些慌了,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得她真伤心了?正慌乱间,听得附近树林中炸裂声连响三下。 这声音响起后,菱妹突然止住哭泣,急忙说:“糟了,快……快去救人……” “救人?”小盆没听懂。 “救你的家人!快呀,要是我不能套出你的话,弄清楚内丹藏在哪儿,王爷就会杀我和你的家人!你说不论如何,我们都得不到你的内丹,他肯定会在恼怒之下,杀你家人泄愤……”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身影已经飘远。他万分着急,可急也没用,他已属鬼魂,还是没有修炼过的一般鬼魂,只能在风中乱飘。 那用来传信号的冲天烟花弹每隔十里就会响起,这是因亮光和响声只能传十里。可即使只能传十里,亮光和响声传递的速度也比小盆飘荡快很多。 到得宅院外,一股阴风吹得小盆晃了几晃。 他只见父母和哥哥、妹妹,还有其他家人都迎了过来,都成了飘荡的鬼魂迎了过来。 晚了……他终究回来晚了! 小桶手脚乱舞着,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他只是最一般的凡人,新亡为鬼,无法发声…… 小盆毕竟是神兽托生,有天生灵根,他握住小桶魂影的手,小桶发出尖利嘶吼:“救……文娟……马车……” 那般鬼叫声,一般人是分辨不出在说什么的,小盆能听懂。 他见勾魂使者到了,挥手让家人快去阴曹地府,别误了投胎之事。 勾魂使者再来拘他的魂,可见他似生又似死,竟不知该不该抓。 趁勾魂使者愣神,小盆飘开,去往院外。院外停着两辆马车,上面堆满行李,应该是家人想走又还没来得及走,就被王爷抓了。 小桶所说的“文娟”,是小桶二女儿裴文娟。她年纪幼小,爱玩儿捉迷藏,肯定是在大人忙乱收拾行李的时候,藏进马车里。 小盆没看到她的鬼魂,她应该是逃过了一劫。他感受着生人气息,果然在衣箱里找到裴文娟。她很害怕,但没哭喊,也没乱跑,咬着手指以防出声,悄悄藏好。 这个机智又幸运的女孩儿后来与魔君有段旷世奇恋,而她的儿子冷铁石与儿媳薛柔柔,终于建起一个禁绝捕兽取内丹的世界。 当然,目前她只是一个普通小女孩儿,怎么令她活下去才是首要之事。 小盆让她别怕,让她坚持一会儿,然后飘到自己棺材旁。 棺中尸身已碎,那双脚却是完好。因他穿着木屐,死后肢体僵硬,他们无法脱下他所穿木屐,就砍下他双脚扔到一边。 后来,亲人拣尸骨入棺,就只有木屐中的脚还算完好。 此时,木屐闪烁着淡金色光芒,尸身从脚往上慢慢复原。 须臾之后,小盆再塑肉身,掀开棺材板,飞身而出。 那些屠戮他亲人的王府卫兵还没有撤走,见他破棺而出已是大骇,再见他错手就拧断他人脖子的杀人手法,更是惊惧到忘了逃跑。 他们想逃,但已逃无可逃,尽皆丧命于小盆手下。 院中血污满地,腥气冲天,小盆掩上门,去接侄女儿。 在他们出城之时,也是菱妹身亡之时。 菱妹被捆在菱盆中,王爷的人和小盆都忘了她的存在,只要等到天亮有人经过,她呼救,就会有人帮她。 可她算计多年,一直伤害小盆,到最后却突然悔恨万分。她想帮他,想追随他,在菱盆中胡乱挣扎。 菱盆翻了,生长在水乡的她本来水性颇好,却因手脚被缚,溺死于菱塘中。 第六百零五章 收复越州 小盆抱着侄女儿到了城外一处僻静地方,而后双手掐诀引出内丹,分了一半给她。喂进她嘴里,再以法力助她吸收。 待得她吸收后,就施法让她昏睡,放她在一所道观大门外。他不能带着她,怕给她带来灾祸。给她自保之力,让她开始新的生活是最好办法。 再之后,小盆回到城中,他要去杀王爷。可是,王爷不知去向,也许是逃了,逃得无影无踪。 王府中只有王爷家眷带着奴仆乌泱泱跪了一地,他们乞求他饶命,他也过了最激愤的时刻,不想杀?人了。 他四处寻找王爷踪迹,寻了好几年都没有寻到。他累了,回到城中宅院。宅院中的尸体早已由官府派人掩埋在了乱葬岗,庭院破败,花木荒芜。 那些过往记忆是对他最狠的折磨,他从自己脑海中剥离那些记忆,只剩寻王爷报仇的念头。 等报了仇,与他密切相关的人都不在了,他才可以了无牵挂回归他自己的世界。 因了记忆缺失,又常年独自在废园中,他脑子变得不太灵光。 时光如梭,这座浸透鲜血的废园虽说还是有闹鬼的传说,但已经不至于让城中居民谈之色变。 渐渐有胆大的人接近这里,有人看到小盆,他们只把他当流落到此的疯子,没想过他本来是什么。 小盆自己也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和身份,只是恍惚记得有人称他“盆怪”,那他也就是盆怪。 光幕淡去,其后之事,都是胡仙仙所知的了。她缓缓睁眼,眼前是神情淡淡的盆怪。 胡仙仙向他稽首,诚恳拜谢:“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他能反拉她入幻境,想要杀死她很容易。 “我也该谢你,你所施术法让我明了前因,更让我彻底悟透。只是,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我们各为其主,是不是该打一场?” 盆怪说得很认真,胡仙仙冲他俏皮地眨眨眼,呵呵,这饕餮是学会冷幽默了?他们还有打架的必要吗? “不用打了?你去劝韩泽炅诚心投降才是上策。” “如果是我想打呢?我已经知道韩泽炅就是那个王爷的后代,此时离我生活的年代已经过去两百多年,我很想挑起争斗,以血洗刷我的仇怨。” 盆怪换上狠厉的神情,胡仙仙撇嘴笑笑:“得了,装得那么凶,你眼底半点儿杀气都没有,别哄我。我倒是看出你没能亲手杀那王爷,心有遗憾,要不要我告诉你,你为什么找不到那王爷?” 被她说中心思,他讪讪笑了,耸耸肩,期待地看向她。 “如果你确定那王爷就是韩泽炅两百年前的祖宗,那他就是初代谨郡王。 初代谨郡王因为在封地作威作福,被他的皇帝老爹召回京城软禁。软禁一段时间后,他还不悔改,就暗中毒死他,葬在他生母陵墓旁。 当时为了皇家体面没有公之于众,不过后来时间长了这些秘密就传出来,很多百姓都知道这事。” 盆怪思索一番她所说的话,相信了。那王爷之父是开国君主,治家治国都比较清正严明,有可能那么处置儿子。 他四处寻找王爷找不到,很可能是因为王爷被软禁在皇宫中,皇宫中有阵法隔绝气息。至于没听到王爷被软禁再被毒杀的消息,应该如胡仙仙所说,是皇家顾忌体面没有公布。 这世上再没什么牵绊,他迷茫四望,许久之后,洒然一笑。 见他笑了,胡仙仙问:“可以帮我劝韩泽炅投降了?” 他没回答这问题,而是深沉的对胡仙仙说:"我能给予的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又不是我所能给予的,我和她本来就不合适,只怪我迷恋于她才害人害己。你若能遇上一个他所能给予你的,正是你想要的人,那记着要和他一路走到底。" 胡仙仙扶额苦笑:“多谢祝福,嘿嘿,我已经找到那样一个人了哦。可是,如果越州久攻不下,我就迟迟不能和他团聚。前辈,求求你帮我劝韩泽炅献城投降。” “哦?”盆怪很仔细看看胡仙仙,若有所思的抿抿唇,又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十指弯曲,掐成一个古怪指诀。灵力尽向他指尖汇集而去,周身涌动淡金色光华。 他在准备出招,这是必须要打一架?胡仙仙扬扬双眉,就算明知打不过,她还是会迎战! 召出慧心玉剑在手,凝神御剑刺向他喉间。 剑光闪过,她眼中却是不见周围景物,慧心玉剑都没入空茫中。 她耳边是风狂雨急般的鼓点声,眼前浮现千军万马交战的场面。 从双方阵型齐整,到斗将开战,再到冲阵拼杀,最后近身肉搏。鼓角铮鸣声不绝,马嘶声和人的惨叫声不断,刀光剑影中死者不停增加,到最后只剩尸横遍野。 没了喊杀声,鲜血染红泥土,野狗在尸堆中乱刨,夜枭在空中盘旋。 一幕幕场景闪过,胡仙仙明白这是盆怪在给她模拟战争和战后的景象。 幻境消失,她疑惑看向他,他说:"你们的争战的刚刚开始,目前只是局部争斗,你们还没有看到真正残酷的那一面。" 胡仙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或许更确切的说是她不想懂,只要能助韩泽熙稳住皇位就好,她不想牵涉得更深,她会尽量远离战争。 盆怪向入城的方位指了指,示意她同去。他纵身入云,不再是先前很怪异笨拙的腾空方式,而是悠然如闲庭信步。 "我终究不属于这里,此生落得如此结局,是怪我扰乱了他们本有平凡人生的安宁。每个生灵都该有自己的位置,拥有多少就该承担多少,我还是得回饕餮一族去担负责任。" 听了他的话,胡仙仙心中一震,她和程浩风该有的位置是在哪儿?他们本不该插手俗世纷争。 盆怪注意到她神情异样,语气温和说道:"该处在什么位置不是天定的,也不是自己想处在哪儿就处在哪儿,是要经过很多磨难才能找准自己位置。你我皆是天生来历不凡,愿你和你心上人之间可以不猜疑,不计较……也不分离……" 他说“不分离”时犹疑了一下,胡仙仙想问他怎样才能做到“不猜疑、不计较、不分离”,可已到了王府外,他们该谈正事了,无暇再问。 王府侍卫看到他们同时落身门外,又一前一后迈步进来,警惕地拔刀备战。 盆怪指了指挡在最前方的两个侍卫,他们的刀自动退回刀鞘。见此情形,都不敢再阻拦。 当两人到得王府正厅之外,早有人通报了韩泽炅,他此刻正迎候在厅门旁。他们没有直闯内院,也是想给韩泽炅准备时间,毕竟是来劝服他投降,而不是来闹事。 “盆大师快请坐!胡天妃也快请坐!来人,上茶。” 韩泽炅殷勤招呼他们,他们沉默含笑,坐下喝茶。 待韩泽炅各种客套话说完,盆怪问他:“你可认识我?” “盆大师说笑了,你法力无边,护我越州,我怎能不认识你?” “不,你不认识我。你不想投降,又没有援兵,被逼急了,才胡乱找人帮你。你不认识我,也不想多了解我。” 韩泽炅印象当中的盆怪是木讷到有些憨傻的模样,此时如此明了他心事,令他诧异的上下细打量他。 胡仙仙托腮靠在桌上,懒洋洋的轻笑着,敌我双方谈判似乎没她这个平越先锋什么事,都是敌方的人自己在谈。 “胡天妃……这是……你们是早就认识,早有预谋要让我不战而降?”韩泽炅气乎乎的问,他感觉被愚弄了。 胡仙仙没答话,抬眼看向盆怪。她闲闲无事,悠悠轻笑着拈起块糕点细嚼慢咽。 “我与她并不相识,只是因她而忆起很多往事。”盆怪给韩泽炅解释道。 韩泽炅咧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盆怪继续讲:“你祖上的初代谨郡王,杀我全家,我本该杀你复仇,但年代久远,杀你也无济于事。” 听得这般,韩泽炅霍地站起身,他倒退几步后再盯着盆怪看。只说盆怪是几百年的鬼怪,他倒不很惊讶,可若说他和自己祖上有交集,他真不敢相信。 “你并不了解我,就把越州安危托付给我,说明你是再没其他办法突围打败平越军了。你诚心投降,还有退路,如若不然,满城军民都会被你害死。” 盆怪当说客也没什么花哨语言,直接劝韩泽炅投降。 韩泽炅长叹几声,回到座位上坐下,许久都闷坐不吭声。 “你是想归顺朝廷,又怕皇上降罪于你?”胡仙仙试探着问。 韩泽炅嗫嚅道:“皇上就算当时不惩罚我……也难免秋后算账……” “哼哼……”盆怪冷笑着反问他:“你觉得韩泽熙可靠,还是韩泽灿可靠?”他在与胡仙仙的交谈中,对时局有大概了解。 “他们啊,都不可靠。”韩泽炅低着头,很小声的答道。 “既然都不可靠,那你就谁都不要靠!”盆怪朗声说:“你该依靠越州百姓,只要他们拥戴你,不论谁当皇帝,都不敢随意拿捏你!” “依靠越州百姓?”韩泽炅反问着,再看向胡仙仙。 “越州百姓不想打仗,你就不要再打了,投降!”胡仙仙站起来,严肃说:“你是第一个降顺的反王,皇上定会以你为楷模,再去劝降其他反王。皇上定然不会为难你,要不然怎么让其他反王也愿意归顺?” 韩泽炅两手手指交叉握着,他得慎重考虑一下。东想西想,他觉自己这个一直被人嘲笑的王爷,似乎没做出过什么值得赞叹的事,若能真成皇上招降其他反王的楷模,是不是也算当了一回“头儿”? 他终于考虑好了,笑着唤来厢军统领和卫队统领,让他们开城门迎进平越军。 第六百零六章 廓州会师 韩泽炅开始颁布各种命令准备迎平越军进城,盆怪留在王府监督他,胡仙仙则返回军营,与樊鼎瑶他们商议受降具体事宜。 见胡仙仙神采奕奕步入营中,放哨的卫兵将头偏来偏去的看她。 “呵,不认识了?再偏两下,你那头得成拨浪鼓了。” 听她这般说话,卫兵得以确信是她,大喊大叫着:“胡先锋回营了……” 营中士兵都跑出来围着她问长问短,她被这阵势吓住,飞身而起再说道:“快收拾好,准备撤营开拔进城,我去见樊统领。” 见她飞走,士兵们都失望的叹气,听她所说后,又都兴奋的去做准备。 到得樊鼎瑶帐外,她本要禀报姓名后才进帐,谁知樊鼎瑶听见她声音就赶紧迎了出来。 “你可回来了,担心得我一直没合眼睡过……”他细细看她,似乎要看清她有没有少什么零件儿。 “你们怎么都热情得有些过份了,我又不是去闯刀山火海,能活着回来很稀奇吗?” 听她满不在乎的嘟囔,樊鼎瑶苦笑说:“你知不知道今天都三月初三了? 你消失了好几天,我派人四处查探都找不到半点踪迹,又不敢送信回京告诉国师,你知不知道郑天霸都准备着万一你回不来,他就向国师请罪,我来留守军营? 见你平安归来,当然高兴万分,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 胡仙仙没注意听他们如何担心,只是反问:“今天都三月初三了?” “嗯,此刻是三月初三申时。” 胡仙仙拍拍额头,她以为约战盆怪,到盆怪答应帮忙劝降韩泽炅,只是几个时辰,可实际居然过了五天。 幻境中时辰果然与凡尘中不一样,她自认为只是听盆怪讲了讲往事,但事实应该是同他又经历了一遍那样的人生。 想及此,她心上掠过阴云,盆怪想要平淡如水过一世,她和程浩风也想最终能平淡如水过一世,盆怪终究一无所有,那他们会也如盆怪般失去所有吗? 樊鼎瑶不知她为何变了脸色,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就不再多说,赶紧下令各营准备进城。 戌时,各样事务初定,樊鼎瑶与韩泽炅正式会面,商谈具体交接事宜。他们议定,三月初四辰时,平越军正式入城。 第二天,越州城四方城门敞开,军容整肃的平越军列队入城。昂首阔步的雄纠纠姿态,引得夹道欢迎的百姓大赞威武。 下午未时,吃过庆功宴后,胡仙仙和郑天霸带兵驰援廓州。樊鼎瑶则带兵驻扎越州城,要守住城池,还要与樊楚瑶配合再攻下越州另外十个没归降的县城。 出城时,胡仙仙让郑天霸先走,她要送送盆怪,再送从雷鹏处借来的轻甲军归队。 盆怪没去赴庆功宴,他回到废园。胡仙仙找到他,他神色复杂环视一圈,就挥手将衰朽房屋彻底推倒。 烟尘漫漫,所有过往都掩埋。很快,瓦砾堆中会建起新的亭台楼阁,上演新的悲欢离合,但愿以后住在这里的人结局都会圆满。 盆怪往城外飞去,胡仙仙也跟上。到得一处田畴平阔的鱼米之乡,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湖说:“我该离去了。我能感应我那侄女儿裴文娟尚在人世,她体内有一半神兽内丹,血脉已不同于常人,你若有机缘见到她,还请照拂一二。” “若是有缘见她,定然不负所托。”胡仙仙稽首向他道别。 他微颔首,身影猛扎入湖水,一圈圈涟漪泛起,他消失不见。 在小湖侧旁水湾处,那个菱塘仍在。清风徐来,塘中碧水微漾,莲叶菱叶轻舞。 可以想见,盛夏之时,莲叶擎伞盖,莲花绽芳蕊,少女哼歌采菱,定是景美、菱甜、人娇。 胡仙仙叹了叹,返回越州城,带那十名轻甲军和攻城器械回右海营。 轻甲军和他们在一起的半个多月里,一有空闲,胡仙仙就让他们教部分平越军攻城技巧,算是速成培养了些精锐士兵,当然比起轻甲军还差得远。 虽舍不得,守卫海疆也很重要,胡仙仙只得送他们归队。 三月初八清晨,胡仙仙追上队伍。巳时,她和郑天霸带兵到得廓州城外,与胡勇刚的平廓大军会师。 平廓大军围而不攻,没事儿就骚?扰一下附近叛军,遇到攻击又退走。东拼西凑来的一万左右兵力,因收降部份叛军,在一个多月后不但没减少人数,还增加至一万二千人。 平越军收降的叛军更多,樊鼎瑶带一百多名原属部下和三百名降兵守越州城;郑天霸带了六百多名原属部下和四千五百多名降兵来助战。 胡仙仙让轻甲军急训的那一百多名勇士虽比不上轻甲军,却也算是精锐中的精锐,称之“破军铁卫”。 破军铁卫没有轻甲军那样轻便的鱼皮甲,和各种神奇器械,胡仙仙给他们配备的是雁翎薄刃刀,乌丝软铁甲,比一般士兵防护?性?好、攻击力强。 朝廷的这两股军队合起来有两万两千多人;而廓州城内王府卫队三千人,家丁护院五百人,厢军八百人,投靠韩泽灿的禁军有五千人,另有矿上打手和乡勇之类五千多人,合起来约有一万五千人;那么,朝廷的军队在兵力上是胜过廓州城内的叛军了,他们决定真正围城开攻。 然而,胡勇刚正与胡仙仙、郑天霸、郑退辽、血无仇聚在大帐中商议具体攻城事宜时,胡仙仙接到程浩风灵符传讯。 她到得廓州后就曾报讯给他,他当时只回简单一句话:越州平定,廓州会师,欣喜若狂,得胜再叙。 这突然又传灵符是有什么急事? 他们见她皱眉思索,在犹豫着什么,就催促她快看程浩风所写讯息。 她展开灵符,见上面写着:京城解围,十二万叛军奔蹿廓州,吾率三万大军追剿。谕令诸将,夹击溃逃叛军。 胡仙仙知道这是韩泽灿见廓州危急,而廊州营叛军打京城又久攻不下,就让廊州营的兵撤退,回援他廓州老巢。 本来平越军和平廓大军会师后,要攻下廓州城并不难,可这廊州营所撤叛军有十二万左右,兵力优势突然就变成劣势。 拱天军和捧日军守卫京城,全是正面对敌,热血激战,兵力拼得还不到八万人了。程浩风带来三万人追剿,已是所能分兵的极限人数。 胡仙仙摇摇手,将符纸化为飞灰,担忧问道:“我们配合追剿的军队夹击廊州营叛军,廓州城守军也可以反过来夹击我们。 我们处在廊州营叛军和廓州守军之间,肯定会腹背受敌。 嗯,我们是不是可以绕过廊州营叛军,先和京城来追剿的军队会师再说?” 胡勇刚笑着否决她的提议,郑天霸则大笑几声,打趣她说道:“先和朝廷追剿军队会师?哈,是你想先和国师团聚?” 唔?咦……似乎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胡仙仙找不到话反驳,窘得双颊飞红霞,不再言语。 其他人都笑起来,连血无仇都勾了勾唇角,胡仙仙只得背转身假装去看地图。 见妹妹受窘,胡勇刚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众人肃静,再正色说:“我们不能直接绕过廊州营叛军,如果让他们很快就和廓州守军合为一股,会增加我们攻城难度,也会让他们看穿我们兵力不足的实情。” 众人都点点头,他再接着说:“但平越先锋所担忧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要狠狠打击廊州营叛军,拖延他们和廓州守军汇合的时间,但也不能置身在腹背受敌的险境。” 众人再点头表示赞同,胡勇刚右掌竖立朝下一切,果决的竖眉沉声道:“我们要切开廊州营叛军,打乱他们布属,再顺利和国师追剿的军队会师。” 切开?胡仙仙脑海里冒出的场景变成:一个大饼摊在中间,两只蚂蚁分据两边,一把刀切开大饼,蚂蚁就从切口边缘啃吃,顺着切口吃出一条通道,高高兴兴相会在一起…… 她掌心发烫,打断了那些胡思乱想,见是又一张灵符传至。胡仙仙忙转身向众人说:“新的命令下达。” 她摊开掌心,众人去看,只见写着:平廓大军与平越军整编为平叛先遣军,胡勇刚任平叛先遣将军,程浩风任国师监军,郑天霸任平叛先锋,其余人等由胡勇刚自行分派,一应事务均由胡勇刚裁决。 这符上除了程浩风法印,还有霍图和雷狂的印章。 看完后,胡勇刚有些忐忑的望向郑天霸,众人也都带几分疑虑看向郑天霸。 “都盯着我干啥呢?是不是怕我不听胡将军号令?放心,我会服他管。” 郑天霸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恶狠狠瞪了郑退辽两眼——别人当我是不听话的刺儿头,你小子咋也用这眼神儿瞧你爹? “郑将军平定越州之时旗开得胜,威名远播,胡某久仰。这朝中临时下令让两军整编,胡某有些回不过神,失态之处,请郑将军勿怪。”胡勇刚向他抱拳施礼。 他是个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的人,听了夸他的话,先前的一点不愉快早就抛开,笑得嘴都合不拢。 众人都笑了,再听胡勇刚具体分派。 郑天霸所带的兵还没扎营,正好可以迅速再前进,就由他带兵伏击来援的廊州叛军。无需歼灭多少人马,只要破坏他们阵型就好。 待得廊州营叛军阵型一乱,胡仙仙率破军铁卫冲入叛军当中,郑天霸趁机杀出一条血路,郑退辽再带兵随后跟进。 他三人得令已经出发,胡勇刚再做其他布属。 第六百零七章 打援连胜 胡勇刚让本驻扎于此的平廓大军先撤三分之一营帐,而后令血无仇带领一万精锐之士前去截击廊州营叛军粮草。 待血无仇带兵出发,他再亲率那两千老弱病残慢慢撤下剩余营帐。及至天明才撤完,又慢慢前往廓州城外六十里处一处河湾,要在那里扎营。 廊州营叛军分三部分来援廓州,第一部分最先出发,有三万人,当中骑兵和步兵混杂,走的是设有驿站快捷官道。 胡仙仙和郑天霸要伏击的就是这一部分,程浩风追剿的也是这部分。 这一部分叛军,又分为三路,分别是一万先遣队,一万中路军,一万殿后军。 先遣队虽是有精锐骑兵在其中,但带有不少物资,行动不算快,攻击力也不强,只要吓吓就可以。 先遣队之后是中路军,全是骑兵。这中路军比先遣队后出发,两路军队相隔距离有五十里左右。 之所以骑兵还落在后面,是因为其中有不少军官坐马车随行,需要保护这些军官。出发就比先遣队晚,行进速度也不快,当然比先遣队慢很多。 最后那一万殿后军要防着程浩风带的追兵,与中路军隔有六十多里路,伏击中路军时不必担心遭到他们从背后攻击。 除了走这条官道的叛军,还有三万人走水路,且就放过不管。 叛军另一部分六万人的队伍,没走这条最快捷的官道,因他们全是步兵,带的粮草辎重之类又最多,走的是商人常走小路便道。 那便道从京城到廓州的距离略远,但沿途村镇很多,能减少给养消耗,歇宿也方便。 血无仇带人袭击的就是这部分叛军,他主要是抢粮草,不搞正面攻击。 昨夜,胡仙仙和郑天霸急行军一百多里,在第一部分叛军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他们从越州到廓州,几乎没有休整过,但仍是斗志昂扬。一个个伏在草丛中的士兵,就如同是一只只等待猎物出现的猛虎,目光锐利、身手敏捷。 到得三月初十巳时,暖暖的春阳照得草绿花红,官道两旁风光秀美。 官道上那一队队败退的廊州营叛军,疲乏不堪的走在路上,全无英勇之态。他们心中清楚,与其说是前往增援廓州,不如说是从京城败退。 叛军们本以为杀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就可以直取京城,很快扶立韩泽灿登基。大事一成,他们当然都封侯拜相,从此享尽荣华富贵。可谁知京城是块硬骨头,啃了一个多月都没啃下来。 撤退得匆忙,粮草带得不多,早饭没吃,午饭还没到点儿。本来就很沮丧,加上又累又饿,他们真快走不动了。 “这春暖花开的时节,要能坐在藤椅上,喝茶赏花就太好了。”一个士兵望着远处的村庄田园,向往地说。 “呵呵,再有几个知己好友陪着,说些逗趣的玩笑话,那就更好?” “嘁,你们就做白日梦!是不是再找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听听小曲儿,调笑两句,那才真叫快活……” 听得这么说,那些犯春困走路都是半眯着眼睛的人,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句的胡说起来。 叛军们正说得兴起,只听“咻咻咻”声不断,道旁的草丛中箭雨射出。 他们慌乱抵挡,可箭雨密集如飞蝗扑向稻田,他们瞬间死伤无数。 不过,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很快就稳住阵型,准备反攻。 可是,待他们要反攻时,却不知该攻击什么,那些伏兵似乎都撤走了? 片刻之后,还没有箭射来,叛军就派了几个胆大心细的探子去细看,果然是伏兵都已撤走。 他们料想只是巧合遇上一小股朝廷军队,就不再去探查,继续往前行进。为保万全,他们行进之时更加小心,也发信号对后面跟来的队伍示警,要同袍们小心埋伏。 就在廊州营叛军的先遣队伍走过去五千人左右时,胡仙仙也率偷袭成功的破军铁卫真正撤走,他们潜伏在草丛中而行,要去跟郑天霸汇合。 这伏击可以说只是吓叛军玩玩儿,在相隔此处五十里的小山坡上,与郑天霸汇合后才是真正要搞伏击。 他们伏击的对象是这一部分叛军的中路军,这一万人当中有叛军精锐中的精锐,很不好对付。他们要伏击的就是这不好的对付的队伍,因中路军中不少将官,斩杀将官能扰乱他们指挥步骤,且能最有力的打击叛军士气。 快到午时,叛军第一部分的中路军到了伏击范围内,郑天霸挥旗下令开打,他所带士兵立即动手。 同时,胡仙仙和破军铁卫则在一旁休息,他们先打了一仗,紧接着还会有另一场硬仗要打,得养精蓄锐。 滚石和横木从山坡上朝叛军直砸而下,这些就地取材临时备的武器威力不算很大,却让叛军完全乱了阵脚。 中路军已经收到先遣队伍的信号示警,可一路行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又仗着兵强马壮,也就大意了。 骑兵受阻,随在其后的马车队堵在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闹得不可开交。 他们乱起来,郑天霸就率人冲出,就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敌军阵营展开进攻。 郑天霸亲自上阵拼杀,他那霸虎刀又重又锋利,威不可挡。他不砍小兵,专砍鞍辔鲜亮的骏马。 骑乘这种骏马的多数是将官,武功都不弱,可却没遇到过郑天霸这种专砍马的打法,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骑兵马匹受伤,当然会减弱战斗力,再加上那些将官被郑天霸反常行为惊得愣神,就更减弱战斗力。 郑天霸看似在乱砍乱劈,其实是早有后招儿的机智稳妥打法。 他身后跟着几个武艺高强的亲兵,这几个人是他蟠龙寨的老兄弟,与他配合十分默契。 在他打得那些将官愣神之际,这几个人飞快出手,直取这些人要害部位。 他们几个人配合杀敌,武艺再好的人都是不死也得受重伤。 待得叛军从最初的惊慌中调整过来,摆好阵型准备反击,郑天霸已经带人撤走。 他们既是撤退,也是进攻,再次向那殿后的一万人进攻。这个回合是由胡仙仙的破军铁卫打头阵,郑天霸带的兵得稍休整片刻。 他们撤走后,中路军的这一万人已只剩八千多人。劫后余生的叛军们正要松口气之时,又听得震天喊杀声响起。 一员小将骑着大黑马当先冲入敌阵,只见他红袍铜甲,银枪舞如流星,所过之处血花飞溅。 这是郑退辽带兵赶至,他领兵再杀这中路军。 见他英武不凡,惊魂未定的中路军残兵剩勇们,甚至都忘了怎么去反抗,铁血战士几乎成了引颈受戮的奴隶一般。 而撤走的平叛军们并没有歇下来,胡仙仙带破军铁卫再行五十里,分五队排开站在路中央,恰似劫道儿的土匪。 郑天霸则率队慢行,让士兵们得以休整,待得胡仙仙发信号传讯殿后的叛军快到了,才迅速前进,往两边树林草丛中埋伏。 因有程浩风率兵在后追撵,殿后的叛军比之前两股队伍显得更疲惫不堪。 不过,当他们看到一名青袍道姑率着一百多人,大喇喇拦在路中央时,还是不由失笑。 因为就算这一百多人个个都是武艺非凡,要想杀上万人,那也得累到手都抬不起来? 这道姑是太想逞能了,还是傻了,怎么敢这样直接来送死?难道上天是看他们狼狈溃逃太凄惨,要送场胜仗给他们,好鼓舞士气? 胡仙仙没穿平叛军军服,这破军铁卫又和朝中其他军人穿的军服不同,叛军以为他们是什么杂牌乡勇,都没往有大队伏兵那方面去想。 叛军们行进到弓箭射程之内,立即朝胡仙仙他们弯弓射箭,他们想先下手为强,得胜立威。 箭矢破风声响起,胡仙仙立即撒开雾隐无隙网,兜挡射来的利箭。 那些破军铁卫则勇往直前冲向敌阵,经过几番演练,他们已经完全信任胡仙仙能让他们不被射中,所以他们只顾冲锋陷阵,不去考虑如何躲避弓箭。 如此一来,大大提高进攻效率。 叛军们对于他们敢直冲过来感到难以置信,但叛军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惊讶了,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丧命。 鲜血染红了盔甲,带给破军铁卫的是殷红荣耀,带给叛军的则是屈?辱和不甘。 破军铁卫如一把尖利的锥子插入肥猪身体,锥子虽重创肥猪,可肥猪太大,难以将其彻底杀死。 于是,轮?到郑天霸带人出手了! 刚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又突然涌出一队虎狼之师,叛军们再也稳不住阵型,只是靠着股血?性本能的拼死反抗。 郑天霸他们参战后,胡仙仙不再直接对敌,而是飞于空中巡视,保护军中校尉及以上级别军官。 至于为何只保护军官,是因这些军官都是用了很多心血培养出来,也能做出更大贡献。在没有能力全部保护,必须要做选择的时候当然是先保护更有用的人。 这的确不公平,但这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虽是明白这道理,可胡仙仙看着己方士兵被杀时,还是会忍不住心尖抽痛。 在敌我双方激战时,又听得空中响箭连声传来,是程浩风发讯传告,他率的追兵到了! 本已占了上风,又来了友军助攻,朝廷的平叛军士气更盛,而叛军则已斗志全无。 在郑天霸所带人马与程浩风所带人马两相夹击下,这路殿后的叛军几乎全军覆没。 说是“几乎全军覆没”,是因为还有一千多人没死。这一千多人,都没谈任何条件就丢了兵器,跪地求饶。 第六百零八章 阵前相聚 那投降的一千多人不是没骨气,也不是贪生怕死缩在后面才活着,因为近身搏杀的时候躲无可躲,能活到最后的人都有点儿真本事。 他们是筋疲力尽,真累了,累得快趴下。在接受他们投降后,都东倒西歪的就地躺下。 杀?人是很费力的,要杀会反抗的勇猛战士更是高强度体力消耗,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那种累会造成极大的身心伤害。 叛军士兵们只想歇歇,朝廷的平叛军状态也好不了多少,能够保持高昂士气全凭信念在支撑,那种自己是属于正义一方的信念。惟有坚守这种信念,才能不顾一切去拼杀,要是对战争稍有怀疑,就会影响士气。 所以,战争双方的对与错都留到战后让书生们评说。 其实,不是出于生存本能而杀戮,那就是残暴。可必须得要战士相信自己一方是仁义之师,那才能凝聚力量、稳定军心。 战场安静下来,都在尽可能的快些恢复体力。那些什么受降仪式,清点战利品之事,都等缓过劲儿来再做。 胡仙仙身体不累,但觉得心累。大战过后,地上不仅有鲜血,还有内脏受伤外露后带出的秽物,血腥气和恶臭味直扑鼻孔。 她脑仁儿疼,疼得传来晕眩感。可她还不能歇息,得带着一些身体素质非常好还没瘫倒的士兵四处巡逻,并查看有没有昏迷的伤兵被当成死尸。 一柱香之后,郑天霸下令留一百多士兵将战死的叛军就地掩埋,而己方牺牲的烈士则带到廓州郊外再集中修墓。 安排好后,郑天霸和胡仙仙押解着俘虏向前行进了两里多路,这才与程浩风正式见面。 程浩风正走来走去,忙着处理各种后续事宜,听得郑天霸扯开大嗓门儿喊他,才转身看向他们。 见胡仙仙在郑天霸旁边笑盈盈看向他,他立刻飞身而起靠近他们。 当胡仙仙看到那道蓝色身影掠近,她好想扑进他怀里。再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抱着他酣甜睡一觉。 可是不能,她虽然任性,可以不顾他人看法,却不能不顾全大局。 胡仙仙深深吸口气,微闭了闭眼睛,就算是身心都歇了歇。 她都没听清郑天霸打趣他俩说了什么,见他落身在面前,就向他粲然一笑。 他凝视着她双眸,浅浅轻笑,想说什么,但碍于在众多将士眼前不便诉说,就搓了搓手,什么也没说。 胡仙仙向他挥挥手,示意他都任何话都不用说,他嘿嘿笑两声就转身站到将士们中间。 而后,他凌空飞起,在众将士面前以灵力扩大声音说:“所有参战将士,均按品级发三倍于原来的军饷;有功者军衔升一级;功勋卓着者,平定叛乱后皇上亲自封赏;牺牲的烈士优厚抚恤,家属免除劳役。” 听得这些奖赏,将士们欢声雷动,程浩风下令原地休整。 他们休整小半个时辰,吃点儿干粮,喝足水,擦拭好刀枪,重新编合好队型,再次出发。 程浩风让他们先行,他飞掠去给郑退辽做好下一步安排,再赶回来。 郑退辽几乎全歼中路军,程浩风让他押俘虏赶去与胡勇刚汇合,稳固营盘。胡勇刚带的都是老弱病残,要是被叛军发现,去搞偷袭,那他们就算得胜了也会没有退路。 布属好这些,程浩风再追上郑天霸他们。他们急行军赶往商道小路和官道最近的一处岔路口,去接应劫粮的血无仇。 天色已近黄昏,四处寻找,不见血无仇带的人马踪影。 正焦急之时,忽见血无仇纵跃而来,到得程浩风身前就奏报说:“粮草在十里之外的一处小村里,只等运出。” 他们有些纳闷儿,跟去之后才知道血无仇用的是半偷半抢方法弄来粮草,并没有惊动叛军主力。 这样行动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但出了个有些尴尬的问题,因为没有通过战斗取胜,也就没有缴获车辆。 这些粮草分了差不多十次弄来,全部堆在一起后才发觉无法运去营地。 看着堆成几座小山的粮草,程浩风也一筹莫展。这些粮草必须尽快运去营地,要不然等叛军回过神来,就会把粮草反夺回去。 可他带的追兵,还有郑天霸带来伏击的军队都是轻装简从,根本就没带车辆,难道要士兵们各扛一麻袋粮草行军?那会拖慢行军速度不说,还会让叛军看清他们种种弱点,在战争中陷于被动。 “我……有个不太靠谱儿的法子……”胡仙仙见他们愁眉不展,犹豫着说。 “快说呗,管他靠不靠谱儿都先说来听听。”郑天霸急切催促。 “我和国师的法力携带不了这么多粮食,但一次携带几辆马车不成问题。我们可以偷马车来运粮,偷个三次就足够运这些粮食……” 她说到一半,程浩风插话否决:“去偷马车会惊动叛军,他们这部分人马有六万之众,我们又没有提前准备,引得他们来围攻就得不偿失……” 胡仙仙挑眉笑了笑:“我说的是‘偷马车’,不是缴获敌人的马车……” 他们听她话里有其他意思,就都好奇看向她,她慢条斯理说:“廓州是产粮大州,这里很多富户都有运粮的那种大车厢马车,在这方圆百里内一转,偷个几十辆不成问题。” 程浩风低头忍笑说:“还真是‘偷’……暂且不能告诉这些百姓是朝廷征用马车,以免泄露军情,等战后再加倍补偿他们。” 他这么说,就是同意胡仙仙提议了。程浩风下令让郑天霸带多数士兵,先赶回胡勇刚营地,再由血无仇率八百人左右守住这些粮草,然后他二人去“偷马车”。 戌时,已寻了三十多辆车来,运粮车队在夜色中陆续出发。 见所有粮食都装好,程浩风和胡仙仙飞于车队上空,随行护送。 两人并肩飞于空中,时刻注意着下方动静,没有亲密动作,没有甜言蜜语,但偶尔抬眸对视,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浓情蜜意。 他们昼夜不停赶路,三月十二午时到得营地。 这营地在廓州城南郊六十里处,是一处河湾的滩涂地。虽是背水扎营,却算不得险地,首先这河流平缓,又有不少桥梁连通两岸,既开阔便于扎营,又取水方便。 营地旁有通往皖州的大道,皖州也有叛军为祸,但知府曹松楼一直在抵抗,心向朝廷。这条大道畅通,就可以在危急时,同皖州军民互相支援。 大军多数驻扎于此,但为了迷惑敌军,胡勇刚还令人分别在廓州东郊三十里处,和北郊五十里处驻扎五百余人,乍一看是对廓州形成包围之势。 郑天霸和程浩风他们都赞胡勇刚,用一万名拼凑来的乌合之众逼得韩泽灿死守廓州不说,还把周围地形都探查好,做足了以后正面进攻的准备。 又说他不仅营地选得好,分派兵力也安排得当,还有他人品也好。他没有自己贪功冒进带兵袭击敌军,而是办妥各样杂事,把功劳都让别人先得,这般有容人之量,真是有大将之风。 胡勇刚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谦虚几句之后,又面带疑虑说道:“廓州西郊这边我来不及布属兵力,让叛军抢先驻扎在了那里……嗯,他们这么做,肯定不是为了跟我们抢着扎营,很奇怪,不知道在搞什么阴谋。” 他们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胡勇刚再仔细解释。叛军走官道的那部分人被袭击而致惨败,剩下约一万残兵败将,好容易才到得廓州城外,但韩泽灿居然不许他们进城。 见到从水路而来和走商道小路来的叛军都进了城,这部分叛军更加不服气,差点儿要带兵另去投靠他人。 后来,不知韩泽灿怎么又劝服这一万叛军,他们愿意在西郊十里处驻扎下来。 西郊那营地背靠着大山,全是难以攀登的陡峭岩石,没有退路;而对着的几方除了到京城的官道,就是平旷良田,没有可隐蔽的地方;并且那里除了离护城河稍近些,没有其他活水水源。 那西郊营地很不适宜驻军,胡勇刚想不通韩泽灿为什么会让那一万人驻扎在那里。 “这……可能是韩泽灿见这部分的叛军还没到廓州就打了败仗,就认为他们晦气,不待见他们,丢他们在西郊等死……应该是这样?”郑天霸说出猜测。 “一万人马呢,虽说是打了败仗,可也不能赌气把这么多人马丢出来不管?”郑退辽首先反驳父亲。 郑天霸挠挠头,找不到话来说,就瞧向程浩风。 程浩风思索片刻后说:“此事的确蹊跷,韩泽灿要是真的对那一万叛军生了偏见,这些人就不可能再听他安排驻扎在西郊。我们也不必乱猜,再派人仔细打探西郊叛军情况就是。” 众人不再争论,各自去办事。 三月十三午时,平叛先遣军各营阵型布好,将士们终于得以真正歇息半天。 申时,日影西斜,多数士兵还在帐中补睡前几天欠的觉。胡仙仙在帐前提醒放哨的卫兵,不要因为是白天就放松警惕,说着话时忽然吹来香风阵阵。 风中飘舞着红红白白的落花,她心中漾起淡淡轻愁,转眼竟已到暮春花残之时。嘉祥元年的这个春天,一直辗转于烽火中,还没来得及春游,春光就已去。 她的女儿家心思可不能让部下看透,正想入帐独自遣怀,却见程浩风向她缓步行来。 第六百零九章 偷闲奇遇 胡仙仙见程浩风走近,一时竟忘了该怎么打招呼。 看她呆愣的样子,程浩风挥手向那几个在偷笑的巡逻卫兵说:“我们要去细探地形,你们得时刻警惕,防止敌军袭营。” 他们答声“得令”后,都各自散开。程浩风连忙牵起胡仙仙的手,飞身出了营地。 “我们要去哪儿?” “别问,到了你就知道。” 胡仙仙担忧问道:“我们偷跑出来玩儿,影响不好?” “谁说我们是偷跑出来玩儿?你忘了我们是来查探地形?” 说着话,已到了地方,程浩风揽着她的腰落地。 落地之处在山腰树林中一个水潭旁,景致幽静秀美。 程浩风双臂环着胡仙仙,在她耳边轻声说:“久不见面,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他呼吸之间带出热气喷在胡仙仙耳畔,让她觉得痒酥酥的。 “嗯……”她扭扭身体,避开他。 “呵,真是跟我生分了?居然敢躲着我?” 程浩风手指点点她额头,把她紧紧箍在怀里,带着惩罚之意咬了咬她耳朵,再轻轻去吻她眼睛。 她本是微眯着眼睛,心头不知为何泛起酸涩滋味,害怕泪水溢出,只得将双眼紧闭。 就算没看到她的泪水,程浩风也从唇上的淡淡咸味,察觉她的异样:“仙仙……是在怨恨我?” “是,就是!”胡仙仙攥紧拳头,擂他两下,“再这么下去,我们真是罪孽深重……” “罪孽深重?我们……”他捧起她的脸,嘴角勾出一个大大的笑弧,满含讽刺意味的笑弧。 胡仙仙缓缓睁开眼睛,眼底蓄满忧虑,她认真说:“我害怕各种争斗没有尽头,平了韩泽灿之后,霍图、雷鹏、陆焕邦等大臣的威望会更高,韩泽熙的皇权也难稳固。我们要是再帮他扳倒权臣,那又会牵连很多无辜百姓。唉,就算他皇权稳固了,东瀛、番邦、狄人和戎人也在对法朝虎视眈眈……” “那又如何?”程浩风脸上的讥讽笑容完全展露,“我们逆来顺受就能免了争斗?不因此事起纷争,也会因彼事起纷争,优胜劣汰,才会生灵不绝。” 见她双唇微启还要再说什么,程浩风立即将她横抱而起,纵身跳入水潭。 他没有游动,还故意抱紧胡仙仙,让她也不能游动,使得两人直往水下沉。 春水回暖,可这水潭有一半是凹进山崖的,他们沉到崖下时,因那里照不到阳光,水就冷得刺骨。 他们都不怕寒冷,可浸在冷水里还是会不舒服。胡仙仙挣扎几下,瞪大眼睛气愤地盯着他。 程浩风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笑起来,笑得呛咳不停,无数气泡直往水面上冒。 如若他不是自己心爱之人,胡仙仙肯定趁此时袭击他,痛快打他一顿。可惜,舍不得对他下手,只能干瞪眼。 程浩风见她目光柔和很多,愤然的神情也转为娇嗔,拧腰朝上一跃,两人就浮出水面。 但也仅仅是头露出来,他们还在崖下,再往上浮就会碰到岩石。 崖壁潮湿,上面满是青苔。小小苔叶尖儿,极缓极缓的往下滴着水珠。斜阳微光透过潭水折射进来,映得那些水珠都闪起五彩光晕。 “仙仙……”程浩风拥着她,呢喃低唤。 胡仙仙靠在他颈侧,轻声答应着,几不可闻的叹息两声。 “我知道你害怕争斗不休,害怕漂泊无定,你担心这样的日子会永无止境,我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给你安定悠闲的生活。可你要相信我,只要我们携手努力,一定会闯过所有难关。” 程浩风的话语总能让她安心,她垂下眼睑,缓声说:“我不怕奔波劳碌,可我们不该插手世俗纷争,我怕我们会给百姓带来更多劫难。” “我也怕啊……所以从前我总是想着如何避免矛盾冲突,总是在想着万全之策,可结果如何呢?委曲求全不得全,那就纵情恣意活一回……” 程浩风有些絮叨的诉说着,感到她身体软软向下滑时,才顿住话头儿,搂了搂她。 此刻他才看到她竟然已睡着了,程浩风无奈低笑,自己对她是具有催眠特效吗?怎么挨近自己,她总会不知不觉就睡去? 程浩风想让她睡得舒服些,就以灵力破出水路,抱她到岸上。先放她在沙石上,再凝神聚气变出木床,又以灵力帮她把衣服烘干,最后抱她躺在床上安睡。 暮春时节,既不寒冷又不炎热,最容易犯困。 程浩风趴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也头重眼涩起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等他们醒来时,夜幕已笼罩大地。两人相视一笑,这酣甜一觉虽睡的时间不长,却让疲惫的身心都缓过来,内心的挣扎也平静下来。 有很多事不是勇于自我牺牲就能解决,也不是拼命反抗就能解决,得需要耐心一步步向前走,走到那道坎儿才能清楚该怎么翻过坎儿,提前做再多谋划都没用。 担负使命,要无所不能,要英勇无畏,还要学会默默忍耐。 胡仙仙坐起身,再拉程浩风也坐到床边,抱着他的肩膀,郑重地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 “谢谢你,一直陪我……让我相信,不论境遇坏到哪一步,至少还有你支持我。” 程浩风皱了皱眉,似乎是不高兴,却又忍不住眼中笑意,神情显得很怪异。 “你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笑我自恋?你可能根本就不想陪我……”她好容易深情表白一次,他怎么就这反应? 见胡仙仙懊恼低下头,他捏捏她脸蛋儿,笑道:“恋人之间最不需要说的就是‘谢谢’和‘对不起’,就算要说,那也得我来说。只有男人谢女人一直陪伴和支持的,哪有女人这么说的?”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懂他的话。 程浩风双手握着她的双手,放到自己胸口处说:“不论未来是苦是甜,只要有你陪伴,有你支持,我就觉得活着有趣,哪怕最终一事无成,也会此生无憾。” “嗯嗯……”胡仙仙重重点两下头,激动得双眼亮晶晶,脸颊红扑扑的。 她此时的样子真像个傻妞儿,她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不过,幸好看到他眼中只有宠溺没有嫌弃,要不然她得钻进地缝藏起来。 两人说着话,看夜色渐浓,就飞身回营。 在空中,程浩风向她掀掀眉,而后笑言:“原以为霍飞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武艺高强,对敌时还有勇有谋,此次能够坚守京城,他有很大功劳。嗯,你要不要试着考虑接纳他?” “嗯?哼!” 胡仙仙嘟嘟嘴,昂起头拖长声调说:“我倒是想给他一个机会,可又怕他会死得太难看,还是别害他了。” “谁敢让他死得难看呀?” 胡仙仙用食指在他眼前晃晃,“呵,谁敢?你说谁敢?” “唔,那就是说我敢了?唉呀,原来你是为了让我不害他,才跟我好……” 程浩风煞有介事的说着,那故做委屈的样子真是很欠揍。 胡仙仙捂着眼睛,哭笑不得地说:“我不认识你啊,真的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那就好好再认识一下。”程浩风低下头贴近她的脸。 两个人目光聚拢看向对方,都快成斗鸡眼了。 可能是他们傻乎乎斗嘴的样子,让月亮都看不下去了,招来一片乌云遮住皎洁光华。 快到营地,两人不再嬉闹,程浩风放开手,让她自己飞掠。 手一放开,他觉得指尖传来黏腻感,疑惑想着是不是舍不得放开,产生错觉了? 搓搓指尖,黏腻感更明显了些,他举手到眼前细看。 胡仙仙见已到营地上空,就准备落身下去,回头要和他道别时,看到他指尖就说:“你从哪里抓了灯油呢?” “灯油?”他笑着反问,而后又自嘲说道:“还真是灯油,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是什么,真笨。” 两人同时落地,正要各自回营,程浩风忽然叫住她:“这灯油蹊跷,仙仙,我是刚才无意中摸到你袍裾才沾上的灯油,你袍裾上怎么会有灯油?” 胡仙仙听他这么说,撩过自己道袍后裾,果然有一块油斑,先前没注意这些,她都想不起来是从哪儿蹭上的。还有,就算从营帐里蹭上灯油,在水潭里也该泡没了。 她正回想着时,程浩风皱紧双眉眯了眯眼,拉着她的手再飞掠入空中。 “那个水潭崖壁下的凹洞不是天然形成的,你是在那里蹭上的灯油。这种灯油应该不是一般桐油,可能是凤桐桐油,油性长久,没有异味。” 程浩风一边急切飞掠,一边说出自己推测。 “对哦,这些灯油应该是从那个凹洞的青苔里渗出来。我当时还纳闷儿,怎么从那里滴出来的水会有彩光浮动,原来是含油脂啊。” 他们到得水潭后就急忙下水,游到那凹洞之下。两人都目能夜视,到得之后就赶紧寻找机关暗道。 程浩风扯开一片青苔,点按几下,凹洞上方崖壁突然回缩进去,露出一个向上的通道。 通道中有凿刻的小坑,应该是为便于攀援。通道很窄,仅容一人往上爬。 程浩风先爬了进去,待他传来讯号,胡仙仙再爬进去。 通道并不长,如果不是在这特殊位置,就和爬云梯一般。 通道尽头是个斜着的喇叭口,爬出喇叭口就到了一间石室中。 程浩风正坐在石室角落,指着喇叭口旁一个倒下的大灯台说:"灯油就是从那儿渗出来,真是凤桐油。不过凤桐油虽然难得,却还算不得奇异。这还有栖云山庄的铁符,和这堪称神器的匕首,也不知是谁曾住在这洞室中……" 他说着又将匕首举到眼前细看,惊疑自问:"这匕首似乎是戮心匕?" 第六百一十章 戮心猜想 胡仙仙并不认得什么戮心匕,但对栖云山庄的铁符有印象。 因自己曾差点儿丧命铁符之下,就弹了弹那铁符,没好气地说:“戮心匕很厉害?哼,有这么厉害的武器,还拥有那铁符又怎样?还不是成了一堆白骨。” 在石室另一边的角落里散落着骨头,胡仙仙认定那就是洞室主人遗骸,而这些武器当然属于他。 程浩风浅笑摇头,他扬了扬铁符说:“你推测错了,这铁符的主人和戮心匕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因为铁符已经用过了……很可能,洞室主人就是被铁符困住所杀……” 听他这般说,胡仙仙认真看看洞室内的布置。这里面只有简单的石桌石凳之类起居用品,左右两边耳室中也没有什么特异物品。应该只是隐居之所,不是什么藏宝秘地。 这样的避世居所怎么会引来拼杀?再者,除了灯台翻倒之外,并不见打斗痕迹。 “你才推测有误?应该是这洞室主人修炼之时出了岔子,临死挣扎碰翻灯台,不像是被他人所杀。” 程浩风再次摇头,但并没有立即反驳胡仙仙。 他把灯台扶正,让胡仙仙细看这灯台。灯台是紫铜所制,分三层,底层九个灯盏,中层六个灯盏,上层三个灯盏。整个灯台呈桐树型,每个灯盏就如一朵盛放的花。 胡仙仙仔细观察后,再环视洞室一圈,似有所悟地说:“这个灯台非常精美,灯油也用的是名贵凤桐油,应该是富贵人家所用,和这里其他的简朴用具显得格格不入。” “嗯,总算细心了些。”程浩风赞许地一笑,又说:“这里应该曾经至少住有两个人,两个人的身份背景还有很大差异。这里所有器物,石头和木头所制的简朴用品占了十分之七,金银铜铁所制用品占了十分之三。” 胡仙仙眼珠转了转,猜测道:“是不是这里本来住了个隐居苦修的人,然后他救了个受伤的富豪子弟。这个富豪子弟感谢他,就送了很多贵重器皿给他。再然后,富豪子弟想学长生之术,他不愿意教,富豪子弟就带人抢他练功秘笈……” “乱猜的什么?”程浩风撇了撇嘴。 胡仙仙不说话了,可怜兮兮望向他,想听他怎么猜测。 “你先前已经说过,这里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怎么可能是带人来抢练功秘笈?”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的猜测真是前后矛盾。 程浩风拉她靠近自己身边,放缓语气说道:“我认得戮心匕,并不是以前见过,是因听人说起过此物。你看,匕首柄部刻了个‘戮’字,再有这刃口开刃方式特别,很容易和其他匕首区分。" 原来是这样,胡仙仙认真听他讲下去,不再打岔。 "我是听归冲虚说起过戮心匕,你知道归冲虚是水妙虚的结拜义兄,但还不知道他们当时有三人同时结拜? 那是五百年前左右的事,当年他们在越州海神庙结义,归冲虚是大哥,水妙虚是二姐,三弟是水剑虚。 水妙虚不是水剑虚的亲姐姐,但都是鲤鱼族类,而且同属鱼背有龙线的鲤鱼。 他们手足之情甚好,可不知为何,水剑虚在三百年突然失踪。归冲虚没有他的音信,水妙虚问遍了鲤鱼族人也没有他的消息……” 所谓有龙线的鲤鱼,就是背脊上长有一条金线或银线的鲤鱼,这种鱼带仙根,可以化龙。 “鲤鱼跳龙门”说的这种鱼,修炼成正果的机率远比其他鱼类高。 “不会是化龙飞升,他们还不知道?”胡仙仙从心底里希望失踪的水剑虚有好结局。 “若是化龙飞升了,那对于鲤鱼一族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胡仙仙心下一沉,她不是不聪明,是不愿那么去想。她看了看那堆骨骸,再看向戮心匕。 “当时他们用三把匕首做的结义信物,归冲虚是定心匕,水妙虚是诛心匕,水剑虚是戮心匕。估计,水剑虚九成九已经死去。” 程浩风说出这推测,胡仙仙叹着气,两人去到那角落向遗骸稽首之后,再去翻拣骨头。 这森森白骨是骨头,而不是鱼刺,但又与人骨不同,更像是人和鱼拼接成。 骨头有石化迹象,胡仙仙问:“是不是死去很多年了?骨头都变石头了。” “不是,应该只死了十年左右。他的遗骸成这种样子,应该是死的时候很痛苦,在原形和人形之间反复变幻,又有什么东西克制他无法变幻才这样。” 听了程浩风所说,胡仙仙脸色发白,轻声道:“肯定是被铁符克制了,我恍惚记得我被铁符克制的时候,就是那一丝狐性被激发出来,仿佛血肉骨骼都要重新换过……” 见她提起那事仍然心有余悸,程浩风把她搂进怀里,心疼地抚了抚她脸颊。 胡仙仙目光满含怜悯,看着那遗骸说:“我只因前世一丝狐性就要承受那般痛苦,水剑虚本是鲤鱼修成,这铁符还专是为他所制,那种感觉可能比碾碎身体,再重新拼凑又碾碎还痛苦……” 程浩风捂上她的眼睛,让她别再看,“唉,我且为他掩埋尸骨。归冲虚曾说他三弟极有修行天赋,没想到竟如此死在这里。” 他抬手变出泥沙,就地埋葬尸骨后,再带胡仙仙往右耳室去看。他们想带些遗物回去,给归冲虚和水妙虚留个纪念。 右耳室中除了石凳石桌,还有雕花木床。 胡仙仙在床边坐下,床上被褥朽烂,木床却还结实。因水剑虚已死,木床还未消散,这表明不是他变出来的木床。 胡仙仙有些纳闷儿,那通道狭窄,是怎么运进这床的? 程浩风说是将木头一段段运进来,再在石室内现做现雕出来的。 说着这些时,程浩风正拿起桌上的木梳细看。那木梳梳齿细密,梳背还刻有花卉和一排小字。 “这是女子所用的木梳,这床可能也是女子睡的。”胡仙仙笃定的说,因男人即使用梳子,都是用粗齿梳。 程浩风同意她的说法,递过木梳,指了指刻着的几个字:涵碧琼霄,凌剑太虚 这几个字当中嵌入了云碧琼和水剑虚的名字,难道那铁符就是云碧琼所制,这右耳室也是云碧琼在住? 由此联想下去,胡仙仙打了个寒颤,又自我安慰似的喃喃说:“水剑虚失踪了接近三百年,云碧琼最多只有四十岁,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不会的……” 程浩风知道她心中所想,淡淡应了声:“但愿。”,又牵着她往左耳室走去。 左耳室的布置更加简陋,除了石桌石凳,就只有个圆形寒玉石台。这室内没有床,料想水剑虚是在石台上打坐歇息。 程浩风见桌上有柄剑,就拿起细看,看剑鞘两面分别刻着:琼霄紫剑永相合,逍遥安乐长相伴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好、一、个、毒、辣、恶、妇!” 胡仙仙听他语声异样,也去看剑鞘上的字,狐疑道:“云碧琼和水剑虚还有情缘?” “是云碧琼杀了水剑虚,一定是!” 程浩风握剑的手轻颤着,目光冷得像冰刺。胡仙仙不明白他为何反应如此激烈,轻拍他肩头柔声说:“不一定的,水剑虚失踪那么多年,跟云碧琼不太可能产生纠葛。也许,只是凶手用了栖云山庄所炼器物。” “那木梳明显是水剑虚赠给云碧琼的定情信物,而这剑则是云碧琼回赠水剑虚的。平常的泛泛之交,谁会刻上这样的字?你是怕面对恋人相杀的事,在自欺欺人?” 程浩风语气生硬,他与水剑虚素昧平生,可他的心却是被剐得血淋淋般痛。 从那灯台和木床可以看出,水剑虚是出于疼惜怜爱之意,才费心劳力为她备上这些东西。可到头来,换得无情杀戮,这让程浩风顿觉世间一切都变得灰暗冰冷。 细想这些器物所蕴的意思,胡仙仙也感叹:“可能真如你所说,却不知道一对儿恋人为何会走到这般结局? 水剑虚失踪的那几百年,可能就是在这里隐居修炼,他应该是想修道有成再出去见亲友。 十几年前,机缘巧合,他和云碧琼相遇,两人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相亲相爱的时光。 最后,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云碧琼对他下毒手……” 程浩风打断她的话,向她横眉冷对而言:“还能因为什么? 栖云山庄在俗世里算名门正派,当然不会允许身为庄主大小姐的云碧琼和水剑虚这样的妖怪相恋。 为了名声,为了地位,云碧琼就狠心杀死水剑虚。 哼,你们女人在做选择的时候,不就是喜欢讨好别人,伤害爱人吗?” 胡仙仙张了张嘴,想辩驳又不知该说什么;想抚慰他,可从未见过他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手足无措的望着他。 见她很无奈的望着自己,他冷笑一声,又说:“你觉得我说错了?面对压力的时候,本来就是女人会首先退缩,离开,放弃。要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女人就会用狠绝无比的手段对付爱人。” 胡仙仙知道他钻牛角尖了,修行之人最忌心绪起伏太大,灵气的波动会引致经脉逆乱。 “浩风,是我不好,我不好……你所有推测都是正确的,我不和你争了。我们还是快些回营,别让他们担心。”她怕他再呆下去,会更加偏激乱想,轻言细语央求他快走。 第六百一十一章 无理争吵 这石室是凿空岩石而成,正处在水潭之上,本就潮湿,再加之有尸骨在其中,更显得阴森。换成平常人处在这般环境中,定会恐惧。 胡仙仙没感觉恐惧,可程浩风突然这般偏执,让她惊慌,恍惚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在绕着他们盘旋。 “你怕在呆在这儿?你怕看到尘世中的真相?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明明‘最毒妇人心’!” 程浩风往后退开两步,很明显不愿意离开。 “你到底怎么啦?世上多少女子痴心错付,又有多少被抛弃的男人?负心的男人远远多于女子人,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诋毁所有女人!”胡仙仙有些生气了,他怎么就转不过弯? 他没有立即反驳,有些癫狂的兀自笑起来:“呵呵,痴情女子负心汉,这样的事也有。但那多半是皇宫内三宫六院争宠?即使那‘负心汗’不是皇帝,也是富贵之人。他们喜新厌旧辜负女子,也不是他们想辜负,是太多女子要往他们跟前凑,想专一都专一不了,寻常男子哪可能朝三暮四?” 他这么说,胡仙仙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当即驳斥:“照你的说法,寻常男子能够专一,不是痴情,是没有选择余地?要是选择空间大,当然也是会莺莺燕燕一大群。女子就不会这样,女子是不论有没有选择,都只爱一个!” “不论有没有选择,都只爱一个?哼,女子有权有势了,还不是养一堆男宠?放荡之态,比起男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浩风眉宇间蕴满凛凛寒霜,似乎世间所有一切在他心中都污秽不堪,仿佛抬眼看他都是对他的亵渎。 只是,胡仙仙是那种你越固执己见,她就越要和你拧到底的人。 她昂起头直盯着程浩风的双眼说:“戏上有世上有,戏文里多少故事都是男子花心害得女子悲惨一生,女子就不会今儿朝东明儿朝西!” 程浩风语调平静下来,眸中冷意倒多了几分:“戏文里的故事,都是为了讨好那些闲在家中无事的贵妇所编。 贵妇们都盯着那几个有钱有势还长得俊的男子,那几个男子如何应付得了这许多女子的爱慕之意?应付不了,就会冷落,稍有冷落,贵妇门当然就伤心了。 可这伤心也是她们咎由自取?谁让她们个个都想攀高枝儿?” 争执起来,往往就会失去理智,胡仙仙快被他的话气死,跺跺脚又高声说道:“怎么怪女人个个都想攀高枝儿?你们男人还不是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哪个男子会真心实意喜欢又老又丑的女人?” “我要是真心实意喜欢上一个女人,就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喜欢!”程浩风也高声嚷起来! “说得容易,做得到吗?当年林芷君变成又老又丑的模样去试探六师兄,六师兄连认不都没认出她来,更别说还喜欢她!连六师兄那般专情的男子都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两个人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不能驳倒对方,就无颜活在这天地间似的。 “六师弟那是不知道成那模样的是谁,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在意外貌!你也不想想,突然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你面前,不经过相处,不通过观察言行,你能认出他本来是谁吗?” “那你也不想想,你所说同样经不住推敲?就算水剑虚之死如你所猜测,你也不能以偏概全说所有女子都狠辣无情?” “天底下多少好男儿,只因为少数浮浪人,你们就以偏概全说男子全靠不住!造成很多悲剧的原因,明明就是女子天生娇弱,意志不坚定,到最后却怪男子负心薄幸!” 胡仙仙本来就不擅长讲道理,气怒之下更是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就咬牙切齿地说:“你说这么多,倒是举个例子来听听啊?凭什么说悲剧都是女人造成的?” “还用举例?妇孺皆知的故事都是那样!七仙女离开了董永,织女离开了牛郎,祝英台嫁给了马文才……” “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还没说完,胡仙仙就打断他的话:“七仙女和织女是被抓走的,不是她们想离开!祝英台又没有真的嫁去马家,是撞死在了墓碑上……” “那就该怪她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正面反抗过,才被拆散!” 程浩风梗着脖子说,一副他说怎样就必须怎样的蛮横态度。 “你会举例,我就不会?要不是焦仲卿迫于母亲压力休妻,就不会夫妻双双殉情!孔雀东南飞的悲剧,全怪焦仲卿!” 程浩风气极了,脸都成了青紫色,语气也从生硬转为悲凉:“你不提起这故事,我倒忘了。他们分别的时候誓言说得多动听,‘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可当兰芝父兄逼迫的时候,她就要改嫁他人。面对压力和阻挠,女子一定会妥协,没有能够坚贞不屈的。” 旁人绝对想不到,他们找借口出来相会,做的事是躲石窟里吵架。 胡仙仙也没料到会这样,想着想着就悲从中来,带着哭腔说:“那能怪兰芝妥协吗?焦仲卿还不是顶不他母亲的压力,悲剧是从他休妻开始的呀!一样是受逼迫,哪来理由埋怨对方?” 程浩风没接话反驳,自顾自地慢吟:“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就是这话逼得兰芝自尽的!男人怎么就不信任女人,不体谅女人呢?非得要同归于尽才好?”胡仙仙激愤反问。 程浩风斜她两眼,淡漠嗤笑一声说:“女子就是不如男子有毅力,不如男子长情,也不如男子决绝,只会贪图安逸。” “决绝?为什么要决绝的去处理事情?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不好吗?”胡仙仙觉得他很不对劲儿,就尽力克制情绪,温和反问。 “刚刚不还说女子更痴情吗?谁都不得罪,那算痴情?说那么多来反对我,可还是占不住理。 谈什么和和气气,哪有和和美美不生矛盾的家庭?人都是有偏见的,想要每一个人都去讨好,结果就是谁都讨好不了! 女人经不起风吹雨打,只求平稳安逸,所以总是做那种忍气吞声,其实害人害己的事。自以为付出很多,自以为对别人好,说到底是为了自己利益。” 胡仙仙不得不承认自己说不过他,可还是不想顺着他说,但又不愿再刺?激他,就嘟囔:“男女思维本来就有很多不同,女人是更容易妥协,那是因为女人更善良隐忍,细腻多情……” 可她没想到,不直接和他抬杠,他还是要顽固反驳她:“女子细腻多情?最精美的锦衣,最精致的美食全是男人做的;最动人的情诗,最优美的画卷也全是男人创作!女人没有恒心,总是想着放弃,考虑的都是世俗眼光评判如何,从来都不会把情义放在首位!” 胡仙仙觉得他好陌生,简直就是一个专挑刺儿的冷酷石头人。罢了,既然说什么都是错,那还有什么可说:“浩风……你也是这么看我的?” “你?有时很乖,以前并不乖,以后也许又不乖。” 胡仙仙不想再纠结他怎么看女人,只愿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可他竟然这般说,那就是对他们的未来没信心了。洞室之内本来阴暗潮湿,这句话更是让此处刹那间如被冰冻。 胡仙仙低下头,朝喇叭口退去,她只想离他远一点。 或许,他说的不错。面对压力和阻挠的时候,男人会尽力证明自己配得上心爱之人,女人往往会自觉卑微,维护着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转身离去。 很多无奈离开心爱之人的女子几乎都没有努力过,更不会尽力争取。既如此,又凭什么要怪别人呢?自己都不肯付出所有,就不能要求别人毫无保留。 见她要先行离开,程浩风飞身而起拉住她胳膊说:“你没有真正心服口服就不许走!女子总是为了并不相干的人,去伤害对自己最好、最重要的人,又傻又无情无义。你以为你躲开我,就能改变事实?” 他这般无理取闹,胡仙仙气极反笑。见她笑,程浩风问她笑什么。 胡仙仙摊了摊手说:“遇上你这样无法以常理度之的人,我除了笑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无法以常理度之?我的想法是大多数男人的想法,只是他们不会像我这样坦白说出来。” 胡仙仙觉得自己再跟他争执下去,肯定会气得吐血,就不再说话,只傻呵呵望着他笑。 不懂道理的人,可以说很多道理来规劝;懂很多道理的人要是不讲理起来,那简直劝都没法劝。 程浩风还在讲着一套一套的歪理,胡仙仙已经渐渐冷静,就在她抬头笑说:“我不好,我不对,我认输……”时,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左耳室中有黑气萦绕。 她冷眼扫视过去,御出慧心玉剑防备,黑气却又散开。 “是我不好……的确是我不对……”程浩风捏捏眉心,低声说着,看向她的目光也柔和很多。 胡仙仙连忙抱住他的腰,焦急说道:“浩风,快想办法,我们可能掉进陷阱了!我们别吵,先出去要紧。” “不,不是陷阱,是我魔怔了。这里有其他气息,但并无恶意。”程浩风牵着她的手,再往左耳室走去。 第六百一十二章 信任托付 左耳室中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就是让人不舒服。胡仙仙觉得有愤懑又悲凉的情绪蔓延开来,越想压抑,这感觉倒越是强烈。 处在极端情绪化的心境中,修行有成者会比凡人更容易思想走极端。一旦开始走极端,行为处事都会出差错。 胡仙仙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到底漏掉了什么细节,以致于被情绪所控? “仙仙,这寒玉石台不同寻常。” 程浩风轻唤她一声,再左手聚集灵气拂过台面。 那圆形石台台面光洁无尘,细看之下,竟然有若隐若现的图像。乍一看去,那图像是个盘坐的青年男子。 “是我疏忽大意了,竟然没看出来这寒玉石台产自海底,有养魂留影的效用。” 程浩风双眸重现平和清明,胡仙仙松了一口气,静待他讲这寒玉石台的事。 修行者苦修之时,都不坐卧,盘坐入定既是修炼也是歇息。一般都会选用寒玉雕为床、台、榻之类器物,在打坐之时用。所谓寒玉并不是宝玉,只是有益修行,能很好感应天地灵气的石头。 传说有种产自海底的寒玉是真正宝玉,不但可以有助静心,还可以温养残魂,储备灵气,常年在上面修炼,甚至可以让寒玉生出灵性。 胡仙仙凑近看那寒玉石台,然后很不确定的问程浩风:“水剑虚有可能寄魂其中,我们是受他影响才情绪波动?可我感应不到有阴魂,是我功力太低?” 程浩风温声答道:“水剑虚死后应该没有去阴曹地府,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应该是他刻意引我们发现这里。仙仙,你略退后些。” 胡仙仙顺从地退开两步,程浩风恭敬向那石台稽首说:“水兄弟,你定是有所交托才引我二人前来,请说出交托之事,勿再戏弄我二人。” 洞室之中很静,静得能听见心跳声。静默许久之后,响起一声长叹。 “敢问真人、元君如何称呼?水剑虚无意戏弄你们,只是困守此间,心念所经的千回百转都映到你们心中。” 程浩风应道:“我姓程,这位是我未婚妻,她姓胡。我与归冲虚归道长交好,也认得水妙虚水道长。” “程??真人,胡元君,失礼之处请见谅。”石台上的图像虚影化为黑气散逸出,又再渐渐聚拢为人影,向他二人稽首。 胡仙仙见这黑色虚影虽然模糊,但五官身形依稀可辨,水剑虚生前应该是个俊朗男子。且他言行举止温文有礼,这般人物怎会遭致云碧琼那样狠心对待? “请问程?真人、胡元君,我残魂留在石台内之事,是否令你们疑惑?” 程浩风和胡仙仙微颔首,静待他说出原委。 水剑虚说他当年被铁符克制后,本该落得魂飞魄散,却因这寒玉石台认主通灵,留得残魂。 他至今仍然会被铁符克制,无法出石洞,只有竭尽全力掀翻灯台,希冀有人发现。 胡仙仙和程浩风对视一眼,程浩风低声问:“我们来之后做了一些推测,不知是否正确,真相究竟如何?” “我的确丧命心上人之手,至于具体的真相,那已不重要。引你们来此,只因有一事相求,另有一事相托。” 水剑虚不愿细说当年之事,他们也不好再多问。再者,从他态度也可看出来他们的猜测已经接近真相,那般惨烈的事何必让当事人再回想。 “水兄弟请说。”程浩风对水剑虚没用尊称,是他已属阴魂,不能再称道门尊号,而他是归冲虚义弟,程浩风也就把他当弟弟看待。 水剑虚向二人恭敬稽首后再说:"多谢程?真人、胡元君。我残魂困在此处,日夜难安,请送我前去投胎。这寒玉石台是我族中至宝,相传是龙王赐于我族长辈,就当做谢礼赠与二位。” 求人之前先把谢礼想好,这个水剑虚是个不肯欠人情的汉子,程浩风对他的好感增加几分。 听他说要去投胎转世,就询问:“转世之后,便与此生无瓜葛,所有往事皆忘,修行所得功力也会尽失。我有聚魂之术,可以助水兄弟重塑肉身,只是所需时日漫长,可愿等待?” “不必了,能得留残魂,能巧遇你们,已经是上苍怜我,前尘往事且随风去。" 他这般回答,程浩风也不再劝说,又问他要托付什么事。 水剑虚说道:"程?真人、胡元君,我所托之事与我孩儿有关,不知愿否应承?” 胡仙仙听得惊了一跳:“孩儿?你和她有孩子?儿子还是女儿?” 她虽不认识云碧琼,但栖云山庄名声在外,都知道云碧琼后来嫁给王魁,育有一个女儿。 水剑虚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魂影轻抖着,应该是心绪不平。 好一会儿后,他才说:“我不知道是儿是女,当时她才怀孕一个月,我是用灵力偶然感知到。她本是凡人,当年功力也不高,她自己还全然不知。唉,本是想好好呵护她……” 水剑虚哽咽难言,程浩风和胡仙仙摇头轻叹。他虽没明说,也可以想像到满怀喜悦等着当父亲,却等来一场杀戮的心情是如何。 风声从喇叭口那里传来,呜呜似哭,待风停了,水剑虚才继续说:“不知道她会不会留下我那孩儿……” 胡仙仙急切的接话:“肯定会留下的,母爱是女子天性。你是想托我们看看你的孩子?会的、会的,一定会去看。嗯,需不需要说你的事?” 要是他和云碧琼真有孩子,父母相杀之事也不知该不该说,要让孩子面对这般真相实在残忍。 “我是要托你们看看我孩儿,并交付一些东西。至于种种恩怨,天意要让我孩儿知道就不必隐瞒,天意要掩盖真相也无需刻意揭穿。”水剑虚已然平静很多,说出事情的解决办法。 胡仙仙和程浩风点了点头,水剑虚指了指桌上的紫剑再继续说:“那是她赠我的定情信物,虽不是神器,也算锋利宝剑。请将此剑还给她,彻底断了我与她的情缘。不过,在还之前,要从剑鞘中取出一样物品给我孩儿。” 他这般说,程浩风就拿起剑细观起来,看到剑鞘上所刻的细细花纹似有机关。 水剑虚再对他说:“剑鞘上花纹依单数顺序连续按压,就会有细缝出现。当年她赠我之时,说是在其中储以毒药,以备打斗落败时救急用。我知道她怀孕后,就在那暗缝里放入藏宝图,当是给孩儿的礼物。” 程浩风照他所说去做,剑鞘果然裂开细细暗缝,里面有裹紧的丝帛。 丝帛隐隐可见图形,程浩风没有展开,递向水剑虚说:“这该是你族传的藏宝图?就不怕我们私吞?” 水剑虚轻笑出声:“能遇上你们,可见老天待我着实不薄。这藏宝图对于别人而言是珍宝,对你们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程浩风笑了笑,将藏宝图揣入袖中,再将紫剑机关复原。而后,沉声说:“定不负所托。” 听程浩风郑重允诺,水剑虚又低叹两声:“那些宝物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祖祖辈辈传下来,不能在我手里断了传承。我最担忧传无可传,若是那般,就请将这藏宝图给我义姐水妙虚。她虽不是我血亲,也算我族类。” 胡仙仙明白他是担心云碧琼没有留下与他的孩子,正替他忧心,想及此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我们怎么判断那孩子是不是你的骨血?万一有人冒充怎么办?” “我并非人类,我孩儿定然也有异类气息。并且,我孩儿背上定然会有金色细鳞拼成的龙线,就算用灵力掩盖,以你们的功力也必定能看出来。” 水剑虚详说这些的时候,语调和虚影都显得特别柔和,是因父性使然?母性是女子天性,父性在男子言行中体现得并不多。 俗常多是母亲对子女慈爱,父亲对子女似乎只有抚养责任,少有关怀。见水剑虚这般,胡仙仙心头酸涩,不知是感动还是悲戚。 她越发想不通云碧琼当初为何杀死水剑虚,而水剑虚为何始终没有表露怨恨她? 常言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难道如今颠过来是“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胡仙仙想起在地球上看的电视剧,那戏中女子一个个看起来优雅端庄,却成天无所事事,只会勾心斗角。在人前那么温柔贤惠,背地里却阴险狡诈,这样的女子该令人厌恶,可为什么那些戏火得红透半边天? 那些俏丽可爱、温柔娴静、脱尘绝俗或是娇婉乖巧、豪爽大气的故事女角色倒是受冷落。即便不受冷落,那也是在男子争斗的戏里当个花瓶配角,无法展现本身光彩。 到了那般的文明高度都还奉行妻凭夫贵的信条,编造的故事鼓吹斗败其他女人就是稳固地位好手段,或是宣扬利用亲情爱情达成目的是聪颖果决表现。如此种种,到底进步还是退步? 程浩风和水剑虚还在说些细节之事,胡仙仙就在一旁胡思乱想。想到云碧琼就想到菱妹、宫倩儿,那些女子实在可怕,她几乎要以身为女子为耻。 在她出神之时,程浩风已毁去铁符,助水剑虚归入阴间。 事了,程浩风携她离开。出得水潭,胡仙仙仍然情绪低落。 程浩风轻抚她后背,笑着说:“在想什么?咦,你看那山崖边,水兄弟在为我们祝福呢。” 第六百一十三章 神獒袭营 起初,胡仙仙往那崖边望去,并没有见到什么特别景象,一瞬之后突然看到繁花似锦。 满崖山花烂漫,尤其一树野桃花开得最盛。桃花本已凋零,但那树从崖边斜伸而出的桃花,真是开得灼灼炫目。此时晨曦微露,花朵皆似云织英华、霞染粉红。 女子都是爱花的,纵使胡仙仙也不例外,她紧紧握着程浩风的手,看得如痴如醉。 水剑虚以魂归地府前的最后意念,催御灵力使鲜花绽放,这花开的时间很短促,转眼就已落英缤纷。 花开使人喜,花落令人愁,胡仙仙怅然若失,幽幽叹道:“花开之后不能结果,还是不要开花的好。唉,我真替水剑虚不值,也不知道云碧琼怎么想的……” 程浩风冷笑着答道:“怎么想的?也许是她们自以为美貌,别人得了她们就算是幸运,能一亲芳泽,男人都该死而无憾。我们替水剑虚惋惜的时候,或许她还认为她够对得起水剑虚了。” 胡仙仙恼恨接话:“要是女人自己都把自己当成装饰的物件儿,只要生得美就该千人捧,万人追,认为得了美女便算是得了宝贝,那这般以色侍人,就只能说女人的确卑贱,也不怪世俗观念鄙薄女子。” 看她愤愤不平的样子,程浩风拖长语调说:“所以喏,美女要多提升修养,丑女就更应该让自己多才多艺。丑女也不要因容貌而不自信,如果自己都不自信,就莫怪他人践踏。一味低到尘埃里乞求得到的只是怜悯,不是真情。” “好,好,你说的都对。我也觉得过分在意容貌也不能只怪男子贪?色,女子自身也不要以貌美为傲、以貌丑为耻。" 程浩风颔首以赞许的目光凝视着她说:“你不用附和我,更不必敷衍我,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错了,你得指正;我做得不对,你尽管批评;我有失误,你要提建议。” 胡仙仙很认真的点点头,就像是个初到职的新成员,在听上司训话。 她在沉思种种道理,都没注意到程浩风眼中闪过慧黠的光, 只听他语调颇显无奈的说:“丑人就要有丑人的活法儿,要不然怎么活得下去。我家仙仙也就丑点儿嘛,其他方面还行……” 胡仙仙耳朵竖了竖,就像炸毛的小猫般龇牙问:“你在说谁丑?” “说你呀,我的丑妮儿,都这么丑了,再不充实头脑可不行啊……” 胡仙仙嘴翘得快能挂油瓶儿了,很不满的看着程浩风,她丑吗?虽然不如沈竹君清雅脱俗,也不如杜婉芷温婉娴静,还比不上红儿妩媚袅娜……总之虽然比不上那些倾国倾城的女子,也绝对算五官秀气、身段苗条,哪里丑? 程浩风见她不服气,就细细端详她后又说:“你不觉得自己丑?丑,真的很丑,哈哈!" 她气得转身就走,他飞身而起拦在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脸上抹了两团稀泥。 胡仙仙愣了愣,他得意笑说:"丑名在外,免得别人来跟我抢。” “好啊,你越来越顽劣,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回过神来,右手延出灵气就在水潭边御来一团泥沙,全往程浩风身上撒去。 也不知道他是来不及抵挡,还是让着她,反正他是身上落满泥沙,成了泥猴儿。 胡仙仙开心笑起来,扑进他怀里,伸出满是泥的手在他脸上乱抹。 两个人都成了大花脸,只有清澈的眼睛还在彼此凝望。默然无声,也能知晓彼此心意。 纵然与天同寿,天下无敌,若无你相伴,也不得安然。纵有千万人拥戴,若无你相伴,也安慰不了内心寂寞。 你我牵绊太深,别人都难以懂得此心衷曲,失去你就只剩我自己,如何面对亘古寂寞? 两人情意绵绵,正如胶似漆之时,只听低低两声轻呼。 “哦?哦……” 两人慌忙挺身端立,只见血无仇背转身站在树丛后。 “无仇来了?有什么事?”胡仙仙迅速以灵力清理好泥沙,朝前走了几步,微笑问道。 程浩风也迅速清理好自己,冷声问:“你为何寻到这里来?” 听得师父的声音,血无仇才转过身说:“从敌营探得一些特异军情,胡将军令我找你们议事。记得师父刚扎营时曾提起过北郊有水潭,我猜测你们在水潭边,到了北郊就循着师父的气息找来。” 程浩风没说什么,胡仙仙很假的长“嗯”几声后说:“是,是,我们来探探营地周围地形。到了水潭边,不小心都摔倒了,弄一身泥……” 她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们都拿看白痴的眼神看她。她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解释是在画蛇添足,两个仙人不小心摔倒,谁会信?也许血无仇本来没细想他们怎么满身泥,这一提醒倒让他会歪想。 三个人沉默片刻,程浩风和胡仙仙就先回营地,血无仇随后跟上。 回营地后,两人先去了胡勇刚的中军大帐,询问得知昨晚平安无事后,才坐下歇息喝茶。 待得郑天霸父子和血无仇都聚到帐中,胡勇刚才细说探得的军情。 城中所驻叛军只是在做各类常规事务,王府中倒有些异常事。韩泽灿以往打猎带的猎犬都集中起来驯养,并且数量增多。 西郊敌营更是有不少特异情况:其一,圈养了很多鸡鸭鹅,但不是备给士兵们吃的,是给笼中兽类吃的;其二,那笼中的兽类不知属哪种兽类,笼子全用黑布遮盖着;其三,西郊营敌军说是扎营在西郊,但并没有搭帐篷,也没有挖土灶,士兵都是白天背着铺盖卷儿,晚上铺开被褥就地睡下。 这些情况,胡勇刚从军多年没有遇到过,郑天霸纵横江湖多年也没遇到过。他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分析。 后来,胡仙仙把情况再捋了一遍,问胡勇刚:“廓州城内的王府中,把猎犬集中驯养,还增加很多数量?他们会不会是想用猎犬来偷袭我们?” “猎犬?不太可能?我们是几万大军,可不是山猪野兔,韩泽灿不至于把战争当儿戏。”郑退辽首先反驳。 “你没见过韩泽灿的猎犬,那真是凶猛堪比恶狼。他还训练了一批专门跟着他打猎的队伍,老百姓称他们是‘神獒队’。” 胡仙仙说出自己带大耳朵驴“听风”去寻害父凶手时,偶遇韩泽灿打猎队伍带那些猎犬的情景,要不是听风示警,万一和他们发生冲突,她都没把握能顺利避开,更别说取胜。 其他人对韩泽灿的神獒队也有所耳闻,各自说出所知情况。 “我年轻识浅,真没想到猎犬也可以这么厉害。那西郊营笼里关的会不会也是猎犬?”郑退辽听得咂舌。 郑天霸点了点头说:“很有可能是,但我估计比王府里的猎犬还厉害。神獒队之所以叫神獒队,就是韩泽灿真有一只獒王。那獒王据说可以战胜狼群,韩泽灿说不定又弄了更多的獒王来。” 这般一说,众人都忧心忡忡。最后商量下来,也只能是让各营加强戒备,并设陷阱防神獒队来袭。 他们也不清楚这些神獒怕什么,设的陷阱就按防狼的陷阱来设。 几万大军并不是连营在一处,是由几位将领分别统率驻扎,相距各有两里左右。 为防神獒队,首先在各营之间的路上挖坑,埋设尖刺;再在帐篷外放上铁夹之类捕兽工具;还用馒头涂上毒药,零星散落各处。 已是三月十四,入夜之后朗月当空,圆圆明明如玉盘高挂。 月下山石树木都看得比较清楚,到了丑时,哨兵仍没有发现什么异动。 丑时中刻,盘坐榻上的胡仙仙听得营外传来猫叫声,她警觉的出帐察看。 猫叫声渐渐高亢而杂乱起来,如同这营地周围全是叫?春的猫一般。且那叫声不是寻常“喵咪”声,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妖媚。 士兵们都是从血里火里趟出来的,不会怕猫叫声,可他们听着这声音刺耳,显得躁动不安。 有些士兵骂着那些打扰安眠的野猫,出帐去又撵又打。野猫乱蹿出营,有几个士兵还不解气,追了出去。 他们刚离开哨兵视线范围,就听得传来几声惨叫,胡仙仙暗道不好,立即飞身往惨叫声发出的位置而去。 瞬间即至出事之处,只见两只如狼如狮的大狗在撕咬士兵! 胡仙仙御使红雪拂尘抡扫而去,两只大狗痛得“嗷呜”叫着逃开,她赶忙去扶起还在挣扎的几个士兵。 这些士兵出来了八个,有三个还能行动自如,有两个受了重伤不能走动,还有三个已经死亡。 死去的士兵都是被直接咬破脖颈;而两个受重伤的士兵虽躲过死劫,却都被抓伤肩头,咬伤腹部;没受伤的士兵不是功夫好避开扑咬,只是运气好还没让大狗看到他们。 胡仙仙护送他们到得营地栅栏边,让人传令下去,不许再私自出营,并令全体士兵都拿好武器备战。 她下令后,就绕营地飞了一圈,只见有二十多条大狗逼近。这些大狗避开了陷阱,也没去吃栅栏边的馒头,正快捷有序地翻跃栅栏。 胡仙仙看到被她打伤的两条狗也在其中,她没想到这两条狗只是受了轻伤!她当时出招太急,没有用足全力,但也不至于对两条狗只造成轻伤。 想不通这些狗的抗击打能力怎么那般强,难道真是“神獒”? 这些大狗很聪明,似乎知道胡仙仙不好对付,都纷纷躲避她,专去撕咬那些士兵。 胡仙仙在营中四处奔忙,怎奈大狗数量多,且又十分敏捷,短短一会儿时间就有几十名士兵伤亡。 她正在焦虑之时,听得一声哨响,大狗们全都往囤粮之处奔去! 这吹哨之人定然就是指挥大狗的人,胡仙仙立刻循着哨声飞掠而去,只见一人悬停空中,正是用獠牙暗器伤她的那男子! 第六百一十四章 神獒来历 那个男子还是身裹黑皮褛,察觉陌生气息靠近,阴鸷的目光就扫向胡仙仙所在方位。 胡仙仙立刻退开,逃回营地。她自知不是此人对手,没去硬拼,决定先打退那些大狗,再寻程浩风联手对付这人。 因那些大狗是奔往囤粮处,她就急忙赶去护粮。到了之后,才知道这些大狗狡猾程度真远远超出她想像! 大狗先咬死守粮的士兵,再将火把拖到粮垛旁,意图烧毁粮草。 那些士兵在凶狠撕咬之下,保命尚且来不及,哪有工夫灭火保粮?若是胡仙仙晚来一步,必定粮草尽毁。 她使出红雪拂尘连连携冰带雪扫向火焰,幸好火苗刚刚才燃起,很快就扑灭。 胡仙仙心中恨恨想着,等保住粮食,一定要带兵杀绝那些大狗,还要食其肉、寝其皮。 然而,就在她回身之时,那些大狗都飞快撤退。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飞刺,杀死一条落在最后的大狗,要再杀其余的狗时,它们都已逃得无影无踪。 没想到竟被狗偷袭,士兵们都郁闷至极。他们先是因惊慌失措,应对不力;后来想出几个人拿铁丝网罩住狗,再由另几个人来打狗的办法,狗又跑了。 胡仙仙让他们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加固栅栏。待得重新安顿好,又见空中亮起召她议事的信号,她急往中军大帐而去。 胡勇刚召集众将,先将汇报来的被袭详情告知他们。 各营加起来牺牲十一人,重伤二十人,轻伤二十六人。伤亡虽不算惨重,但对士气影响很大。 原因其一,骁勇战士竟被畜?牲所败,这让人憋屈窝囊;其二,士兵们想不到狗都那么厉害,会对这些摸不清特性的大狗产生畏惧心理;其三,人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很多时候来源于自己想像,军营是群体生活,想像中的恐惧不断叠加后,容易生出谣言。 他们要商议如何击败神獒队,也要商议如何稳定军心。 胡仙仙告诉他们,指挥神獒队的人就是以獠牙伤自己的人,只要能解决此人,对付那些大狗应该会容易很多。 听她这样说,程浩风从袖中掏出那獠牙。他皱眉想了想之后说:“我去探问这用獠牙的人来历,你们多加防备,今夜还有可能再来袭营。” 胡勇刚点点头,再对众人说:“昨夜可能是来探虚实的,今夜也许会大举带兵偷袭,是得加强防备。” 而后,他具体下令:胡仙仙画符隐藏将领大帐,囤粮处等重要之处的气息,破军铁卫协助她掩藏这些地方;郑天霸带兵训练协作捕杀?大狗的阵型;郑退辽带兵布设更隐蔽有效的陷阱;血无仇带兵猎捕野味,并以此为毒饵。 众人领命各行其事,胡仙仙在自己帐中不停画符,再让那些铁卫贴到需要的位置。 她画符之技学得很一般,用来传个信,隐藏下气息还行,有攻击力的符是全都不会画。 刚开始画符,她挺后悔没有学好符箓之道,因为学精之后,就可以写写画画很优雅的制敌,哪用血里火里拼杀? 写了三十张符之后,她觉得画符也不容易。看起来是提提笔、盖盖印的事儿,但极耗灵气和精力。 写到第五十章符,她手腕酸疼,眼睛发胀,觉得画符实在太累太苦。 写了一百张后,她问来取符的铁卫,重要些的地方都贴好没有? 铁卫答道,守备以上将官的帐篷,囤粮和司厨的地方都贴了,随行军医的帐篷和放器械的地方还没贴。 胡仙仙整天都在帐中画符,又累又闷,真想出去透透气。可看看天色已到黄昏时分,想那军医若是出事,伤兵更难救治,只得再耐住性子继续画符。 可是,心浮气躁之下,连画三张都是废的。眼见得天色全黑下来,她更急了。 她急得想骂人,可找不到骂人的理由,只得尽力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去画,越急就越容易出错,画出来的符是一张不如一张。 一个士兵探头探脑的在帐外徘徊,见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胡仙仙火气更大,高喝道:“东张西望是要做什么?看你就像个奸?细!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二十军棍!” 那士兵吓得立即跪下来,磕头求饶:“胡先锋……胡天妃……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听到她喊声赶来的铁卫也帮那士兵求情:“他是伙夫营的,我们很多人都认得他,不会是奸??细。他身体一向很弱,恐怕受不住二十军棍。” 胡仙仙瞥他两眼,看着也挺面熟,就放缓语气问他:“你跑我帐外来偷看是想做什么?” “我把那昨夜杀的大狗剥了皮,想炖来给大伙儿解馋,哪知道下刀剁的时候,把刀砍卷口儿也没剁开那狗肉。 我觉得这事儿挺怪,就想找人传话给胡先锋,请你去瞧瞧。 往常都是破军铁卫的兄弟在你帐外传话,今天他们都出去忙了,我在外面等了好久没见着传话的人,又不敢直接进帐……” 他说到这儿,一名铁卫哭笑不得的说:“我们都去贴符,是没守在帐外。唉,你怕什么?直接进帐说事儿就完了。要不然,你再多等等,我们这不刚回来嘛。” 胡仙仙收起画符用具,让他们不必再多解释,赶紧带她去看看狗尸。 昨夜只杀了一只狗,若是这狗没落下好几步距离,也许还杀不了它。 这狗尸僵挺躺在案板上,有四尺多长,头和后腿都掉在案板之外,满身腱子肉长得很紧实。可能是伙夫洗得太干净,狗尸上几乎没见血渍,肉也很光滑。 “这肉也不硬啊……”胡仙仙捏捏狗腿疑惑道:“怎么剁不烂?还有,你这皮怎么剥的,肉光滑得没有半点筋筋碎碎。” 那伙夫答道:“要不我说这事儿怪呢?我就把这死狗拿开水烫了拔毛,再顺着你昨天杀它留下的伤口往两边撕开,又往下撸,很容易就剥了皮。嗯,就跟,就跟人脱衣服那样……” 胡仙仙让他再把狗皮拿来看看,看了之后,皱眉不语。许久之后,让人把这狗尸埋了,她去见胡勇刚。 去到中军大帐,正见程浩风也从城中探听回来。因帐中只有他们三人,胡仙仙也就不注意礼节了,拉着程浩风的手说:“那些大狗可能来自天庭,我们想得出对付的办法也会败,怎么办啊……” 程浩风轻拍拍她的手,让她先别急,胡勇刚亲自递上两杯茶,让他们详细说清楚。 胡仙仙说从那狗尸看来,那条狗就快开启灵智了,但并没有妖气,而是有淡淡仙气。 她的心很乱,这些大狗十有八九是仙犬,要是天庭直接帮助韩泽灿,这仗可就没法打了。 她说着这些担忧的事,又紧紧攥住程浩风的手。她很怕,以前那些被逼迫的情景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她再承受不起任何失去。 胡勇刚听得有些懵,在他看来,他们只是能耐很大的人,也就比自己的武功更高更奇而已,怎么还扯上天庭了? 尽管他知道妹妹和程浩风的一些事,但他始终认为“仙”只是对术法奇妙之人的尊称,哪会真在人间之外还有天庭? “仙仙,你冷静点儿,再听国师说说他探听到的情况。”胡勇刚严肃地说。 “嗯,你别心乱,没那么严重。”程浩风抚了抚她的头发,让她坐好。 胡仙仙摇摇头,紧抓着程浩风的衣袖不放。程浩风轻捏捏她耳朵,哄着说:“听话,乖一点。” 看他们这般亲昵,胡勇刚轻咳两声,朝程浩风谑笑道:“仙仙小时候很少哭,经常指挥一帮孩子疯闹,从来不像其他小女孩那样黏人,更不会撒娇。嘿嘿,如今倒让国师宠得娇滴滴的了。” 听哥哥这般说,胡仙仙到旁边自己坐着,背转身生闷气。 程浩风并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浅笑说:“她古灵精怪的,在开玩笑呢,哪是真怕什么?” 说着就给胡勇刚详述探来的情况,胡仙仙在一旁安静听着,听那情况似乎是没她想像的那么严重,但她心里仍很慌乱。 在外人看来她已是无人敢欺,再加上未婚夫和哥哥护着,就没什么可担忧之事。可她自己清楚,她要面对的事会越来越难,他们的力量对比天庭简直不堪一击。 程浩风和胡勇刚商议的时候,重点提了那用獠牙的人情况。 那人是韩泽灿驯养猎犬的家丁,在王府中已有十多年,和韩泽灿一起长大,名为主仆,情同兄弟。 那人小名儿叫黑娃,平常沉默寡言,做事一丝不苟,很得韩泽灿倚重。 黑娃原本就武艺高强,在三年前不知道学得了什么异术,武功已高到深不可测的地步。 程浩风细察那颗獠牙,又分析了黑娃的经历,认为他不是学了异术,而是他本有异兽血脉,三年前开始觉醒。 如今,韩泽灿都已不是把黑娃当家丁看待,对他礼敬有加,还让属下都称黑娃为“黑尊”。 叛军西郊营那些笼子里关的都是神獒,是黑娃特地从番邦弄回来驯养的神獒。 这些神獒的确可称仙犬,据传说是和哮天犬同族,它们快如豹,狠如狼,还可以抵御一般刀枪劈刺。 黑娃驯犬方法也特别,那些神獒只听他号令,就连韩泽灿都指挥不了。 程浩风讲完这些,又目光温软看向胡仙仙安慰她:“神獒虽说厉害,却终究只是畜?牲,我们总会想出办法。” 第六百一十五章 被袭败退 胡仙仙两手互握,想稳稳心神,可仍是缓解不了焦虑感。 她颓然答应着程浩风:“任何事物都有弱点,我们会找出战胜神獒队的办法,可之后呢?还会有其他更厉害的对手出现,就要这么一直争斗不休?” 程浩风被她问得也有些迷惘纠结,胡勇刚却是笑起来:“你们想些什么呢?这有什么可忧虑的?” 两人都望向胡勇刚,他示意两人喝茶让心绪宁静些,而后开导他们:“你们觉得要是你们不扶助皇上登基,就不会有这些事?还是觉得因你们才有这许多纷争?可在你们之前,那些纷争是从哪儿来的?” 胡仙仙两眼茫然,低声答着:“不管以前如何,以后如何,我们总之是不该插手世俗之事的,我应该隐世苦修,等待集齐十三样神器的机缘。” 程浩风也有些悲观:“仙仙所做没有什么该不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其实什么都掌控不了,不论怎么反复努力,都终究会失败。” 胡勇刚“嗤”笑一声:“你们啊,就是典型的知道得越多反而越迷茫。一件事不到最后就不知道结果,至于其中是非对错更是难说清楚,还不是流传到后世任人评说?” 听了这些话,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再看向胡勇刚。 胡勇刚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几案上,向他们笑说:“你们再为了自己该属于哪里,该做什么而纠结,我这平叛大军的先遣军可真就得打败仗了。你们想得很远,可有没有考虑过一般人想的近前之事是什么?又怎么看待我们?” 两人都摇摇头,胡勇刚肃色说:“一般老百姓只想过安定富足的生活,能尽快平定叛乱就是他们目前最期盼的事。我们要是得胜了,那就是一门三杰,我们要是败了,可就真成了依靠裙带关系占权位的误国误民?奸?臣!” “裙带关系?”胡仙仙眼睛眨了眨,她可从没往什么裙带关系上想,老百姓会这么看他们三人? “你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胡勇刚有些委屈的反问,又接着说:“不管你们是人、是仙,还是其他什么奇怪物类,我可一直记着你们是我妹妹、妹夫。以前种种琐事烦扰,少有来往都彼此生疏了,以后可得常来常往。” 是呢,他们是亲兄妹呢,除非胡勇刚有什么危急的事,胡仙仙平常总会忘了这点。考虑事情的时候,也常常会忘了把父母和其他亲人考虑进去。 她也忘了就算她和程浩风撂挑子不管纷争,也不能真正避开争斗。并且,不但自己不能真正避开,还会把亲人置于险境。 “我才不是不认哥哥呢,是觉得那‘裙带关系’的说法挺别扭,谁是谁妹夫呀?”胡仙仙想通了,抿嘴轻笑着说。 因她的笑容,帐中压抑的气氛散去。胡勇刚朝程浩风挤眉弄眼,故做严肃地说:“我妹夫会是谁,我可做不了主,国师可还得多加努力。” 程浩风很配合地答应:“谨遵教诲,一定努力。” 玩笑之后,胡勇刚正色问程浩风,神獒队究竟有什么弱点。 他举了三条弱点:第一条,这神獒队要想有序的行动,必须要有黑娃指挥,不能自主进攻。那么神獒队只能搞偷袭,或是打前阵,不可能大规模对战。 第二条,神獒队袭击战士是按刻板计划来的,不可能临时改变战术。昨夜会失败主要是没应对过这种攻击,只要有所防备,不断调整应对之策,人始终会比狗聪明。 第三条,神獒队那些大狗不论是獒王还是仙犬,还是其他什么,但犬类的特性是共通的,只要找准了犬类弱点,就能对付神獒队。 他们就这几条反复分析,正在细思解决办法,忽然听得外面响起示警的响箭声。 三人互相对看,又都颔首表示先去处理各自营中事务再行商议,而后匆匆离开大帐。 胡仙仙飞掠回自己营地,只见那神獒队奇袭哨兵,随后跟着叛军步兵向营地冲锋。 三月十五春夜,明月朗朗,照着的却不是闲庭落花飞,而是刀枪寒光凛。 “破军铁卫,杀恶犬!其余士兵护住营帐!” 胡仙仙身在高空,以灵力扩音下令。破军铁卫穿的乌丝软甲经得住撕咬,主要对付神獒队。一般士兵会很快被咬住颈部动脉丧命,让他们护住营帐也是让他们保住性命就好。 一般士兵避开神獒队,转而退到营帐边缘,尽力抵御叛军步兵进攻。 因先前神獒队的大狗不吃涂了毒药的馒头,就让血无仇猎来野兔野?鸡之类当毒饵,这些东西似乎仍是没能诱杀大狗。它们瞟一眼,闻一闻就跑开。 虽是如此,胡仙仙也看出,新鲜野味比起熟食对神獒队更有吸引力。她在想,下一次也许可以用活的猎物来诱杀神獒队。 路上和帐外的那些陷阱没能困住神獒队,但是掉了不少叛军步兵进去,也算是发挥制敌作用。 郑天霸训练了一天,士兵们勉强能配合好捕杀神獒队的新阵型。 他们先刻意分散引开神獒队,让一只只大狗落单,再撒开铁丝网罩住,接着再对无法纵跃的大狗乱砍乱劈。 胡仙仙和破军铁卫也是用此种办法,只不过他们用的网是雾隐无隙网,落网的大狗没法再挣扎。劈砍的时候也是用慧心玉剑刺出一个血洞,再以雁翎薄刃刀对准伤口猛砍,所以比郑天霸他们效率高,已经杀死三条大狗。 “喵!呜嗯……” 夜空中突然响起猫叫声,这声音拖得老长,那些困在网中的大狗就像听到它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在嘲笑,都低嚎起来。 郑天霸带的兵只将一条大狗砍得奄奄一息,其余都还在用力挣扎。 随着那猫叫声越来越急促,那些狗挣扎得越来越猛烈! “啊!” 一声凄厉惨叫响起,郑天霸眼睁睁看着一名士兵脖子喷血倒地! 铁丝网冲破了,咬死士兵的大狗口鼻间喷着热气再冲向其他人,那琥珀色?狗眼中竟泛出幽绿的光。 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倒下,刀枪抵不住犬牙铁齿和狗腿钢爪。一声声猫叫竟唤醒神獒队最本能的力量,没有倒下的士兵都被这阵势吓住了,有很多人就此放弃抵抗! 铁血战场变成了莽荒丛林,精锐士兵变成了懦弱蠢笨的猎物,而神獒队成了丛林霸主!并且是不需要弱者来臣服,只想肆意杀戮的霸主! 郑天霸高吼着冲向那些大狗,他手中的霸虎刀一次次挥出,刀光满带威势和杀气! 霸虎刀不能一举杀死大狗,但能砍破皮肉。郑天霸毕竟身经百战,自带很重的凶煞之气。他不是那些拼凑而来的士兵,绝不会轻易退却,只会越战越勇。 他一边猛砍,一边怒吼。 “畜?牲们,去死!狗都敢来欺负老子,这狗屁世道!来呀,来啃老子的铜皮铁骨啊……” 郑天霸并不是真正的铜皮铁骨,他的背上腿上都被撕咬出不少伤口。还算清醒的一些士兵都来劝他快躲开,他哪里肯躲?也不顾什么主将没必要拼杀阵亡的劝说,只管豁出命去打。 见他如此,那些已经胆怯的士兵们又被激起血性,再度拼命战斗。 士兵不退,那些狂性大发的大狗更加凶悍地腾跃扑咬。只听得大狗嚎叫声,士兵惨呼声混同猫叫声在夜空中回荡,整个战场显得惨烈、凄厉、而诡异。 胡仙仙和破军铁卫的境况稍好一点,雾隐无隙网是神器,大狗挣扎得再怎么猛烈,都无法脱逃,更不能冲破网。 只是,胡仙仙要竭力拉住网,腾不出空闲御剑去刺大狗,其他人再怎么劈砍都杀不死。 网中大狗龇着尖利的牙,粗壮的腿不停刨着、跳着。最后,它终于筋骨尽断,倒在尘土中发出凄凉绝望的嚎叫声,流尽鲜血而死。 胡仙仙和铁卫们都吁了几口气,又死一条大狗,可胜利的喜悦全被血腥残忍的场面冲淡,被震撼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咬牙坚持着,尽力让自己心境不受影响,再去捕杀其余的大狗。 他们瞅准一条大狗,它正扯碎一个倒地士兵的肚皮。 胡仙仙要撒网之时,只听哨声响起,大狗四肢弹跳纵入空中,跃向营地外。 胡仙仙飞身拦住这条大狗,再次撒网,但是网撒偏了。 因为,她听到背后传来不同寻常的破风声,就没注意大狗纵跃的方向。 她转身看到那些叛军的步兵解下随身背的铺盖,这才注意到那背的已不是铺盖,而是绒布和松油之类。 因了先前探得的情况,他们都惯性地以为,西郊没进城的叛军不立营房,所以都随身背着铺的棕垫、盖的棉被,全然没往其他东西上想。 叛军步兵随神獒队来袭营,但攻营力度并不猛。他们也就全力对付神獒队,没有对叛军步兵产生重视。 可见得叛军步兵这般行动,胡仙仙刹时明白,今夜不仅是神獒队袭营,也是叛军大举进攻! 胡仙仙立即连发响箭,告知众将领军情危急! “敌军要烧营,护营保粮,往河边撤!”她再凌空而起,对自己属下的士兵以灵力扩音下令。 那些贴符隐藏气息的粮仓之类,只能防备神獒队去搞破坏,但改变不了物体本质,大火燃起来一样会被烧掉。 胡仙仙杀那些放火的叛军犹如砍瓜切菜,可她再狠也只能在短短时间内杀几十人,那上万的叛军早把营地烧成一片火海。 第六百一十六章 重整旗鼓 破军铁卫比一般士兵要沉着冷静些,在胡仙仙带领下护送重要人员和物资,且战且退,到得河边浅水处终于逃出烈火包围。 胡仙仙再让破军铁卫守好几处桥梁,她去找胡勇刚商议撤兵河对岸。胡勇刚认为此事可行,立即下令撤退,她又亲自前往其他几营传话。 凌晨,所有将士都撤退到河边,健壮者涉水而过,老弱者从桥上走,以最快速度到达对岸。 而后,胡仙仙、郑退辽、血无仇三人再选勇士毁了桥梁,守在岸边防御追击。 原先的营地之上火焰渐渐熄灭,一股股黑烟就如同一条条张牙舞爪的恶龙盘旋上天。 叛军们几次想渡河追击,都被胡仙仙他们打退,只得退走。 叛军虽是退走,却是高唱着凯歌退走,退到离朝廷平叛军原营地五里处,设帐扎营。 廓州城的西门和南门都打开,韩泽灿亲自带着城中士绅出城犒劳将士。 胡仙仙和朝中众将都不得不承认,韩泽灿是志向高远的猛虎,不是胆小如鼠的韩泽炅,的确不容易对付。 从不准战败的那股叛军先遣队入城,到神獒队第一次袭营,韩泽灿都给人骄矜蛮横,又只会搞小阴谋的印象。 可此际才看出他和他的谋士武将们,一开始就在故意示弱,让朝廷平叛军以为战斗还没有真正开始。在平叛军松懈之时,再突发猛攻。 韩泽灿握着黑娃的手笑得满面春风,他不知道空中有一双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们。 黑娃却感应到了,待得韩泽灿去慰问其他人,他立即到个僻静处,冷喝道:“谁?藏头缩尾算什么好汉,给爷爷滚出来!” “哼!” 程浩风脸带寒霜现出身形,定睛看着黑娃,并没因被他识破就心虚。 见他泰然自若的样子,黑娃感到诧异:“你不怕我擒住你交给王爷,也不怕别人发现?” 程浩风在昨夜拼杀时去火中救人,道袍后裾着了火,就脱掉扔了。这时只穿着蓝布短衣和扎脚裤,衣裤上还染了血,又沾满烟灰。 这般狼狈模样,仍透着清逸风采,黑娃断定他不是寻常探子,也拿不准自己是否能擒住他,所以不会出手。 这只是他自己心中揣测,程浩风为何也一副肯定他暂时不会出手的态度? “你和哮天犬是什么关系?” 程浩风没回答他的问题,还反过来问他。 黑娃眸光在程浩风脸上凝了凝,阴着脸说:“你走,我不抓你。” “你比我的功力低,你抓不住我。你不回答我的问题,那就是和哮天犬有关系了?” 程浩风看他的眼神有了些轻蔑之意,这让他很窝火。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和那只狗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是狗!” 黑娃脸色发青,“我不是狗”四个字完全是吼出来的。 这一吼,巡逻的士兵急急跑了过来,他狠狠瞪向那些士兵,怒声道:“给我滚!没叫你们过来就不许过来,乱跑什么?” 士兵只见了他对面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但那男子似乎对黑娃没什么威胁,也就退开。 “我知道你不是狗,你的血统比哮天犬高贵,但你不能说你和他没关系。你若是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不可能把他的族属交给你,更不可能准许你带着他的族属上战场冲锋陷阵。” 程浩风说得胸有成竹,但其实他看不出黑娃到底是何族类,只是知道神獒队那些大狗的一丝仙气和哮天犬同源。 黑娃阴沉的脸色中又带出几分愤然,他很不服气地说:“他将他的族属交给我打仗,我就该感谢他了吗?他那么滥情,这些狗都不知道是他隔了几十代的子孙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它们的生死。” 见程浩风唇角带着讥诮笑意,他提高声调嚷道:“我不欠他的人情,是他欠了我很多东西,他该还我!你懂不懂?是他欠我的!他欠我……” 嚷完了,他立即后悔不迭,这不是自己给程浩风主动说身份来历吗?有些秘密,隐藏得太久,太想找人倾诉,居然就这样不经意间说出来。 不过还好,只是情绪化的几句话,应该不至于暴?露无遗。 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程浩风眼底,程浩风朝他掀掀眉毛,飞身遁去。 黑娃没有追赶程浩风,而是找人询问对方阵营中,如自己所见形象的人是谁。 得知可能是国师亲自来探消息,他暗想被程浩风诈了心底里的话去,也不算丢人,只求程浩风不会由那几句话查出自己真正来历。 程浩风回营之后,就让胡勇刚召诸将议事,胡仙仙他们陆续到来,就连身上裹满纱布的郑天霸都一瘸一拐走来。 郑退辽昨夜忙着抗敌,今晨又忙着安顿营地,还不知道父亲受伤。见了父亲这般,连忙端了板凳给郑天霸坐。 “嗨……不用端,我坐着更疼!”郑天霸苦笑着侧身,郑退辽才看到他左臀也包了纱布。 胡勇刚关切说道:“郑将军还是安心养伤,商议出结果来,我让小郑将军转告你就是。” “歇着能干啥?我这都是小伤,没伤着筋骨呢。胡将军你快说说昨夜咱们到底败成啥样儿,我这心可揪着呢。” 听郑天霸这般说,胡勇刚就给他们详述昨夜损失。 营地被毁,没了进攻廓州,联手皖州的地利优势。 士兵阵亡一千九百二十一人,重伤两百多人,轻伤六百多人。如果是把被狗抓撕扯掉一块皮,被火烧得起了几个燎泡,这些轻微的皮外伤也算伤情,那么可以说所有将士都受了伤。 粮草被毁了一半,各样辎重有三分之二残破,草药这些医疗用品已经短缺。 知道详情后,大帐内众将都情绪低落,气氛如被凝固。 “击败神獒队的事交给我和胡师妹,其他事项再听胡将军安排。”程浩风首先打破沉默。 胡勇刚用力捶一下书案,神情坚毅的说道:“好,监军和先锋听令,十天之内务必击败神獒队! 郑将军听令,巡视伤兵,鼓舞士气,起带头作用,让伤兵们的身体和勇气都尽快恢复! 小郑将军听令,守卫营地,三天内构筑好简易防御哨楼。 血将军听令,解决各项物资问题,首先找到足够的医疗用品。” 众将各自领命而去,胡勇刚心中抑抑不快,在帐中看了会儿地图,更添烦闷,就出帐巡视。 他见到吹号、擂鼓、举旗的士兵在擦拭、修补这些东西,就让人架起大鼓,他要擂鼓。 鼓声“咚咚咚”,铿锵有力响彻天际,所有士兵都循声望去。 胡勇刚先是发泄自己心中抑郁恼恨,鼓声急促而略显杂乱;他心绪渐趋平稳后,鼓声也渐渐节奏平缓;最后他重燃斗志,鼓声也昂扬激越起来。 因这鼓声,将士们激荡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们的从军目的有些是为吃粮拿饷而来,有些为兄弟义气保某人势力而来,也有些为封侯拜相而来,说是保家卫国,其中却又掺了私心。 这鼓声让胡勇刚的心如被熔炼,平叛决心更加坚定,也在不知不觉间令众将士的思想得到升华。 程浩风和胡仙仙正在河边细论着关于黑娃的事,听到鼓声后,他们也不由自主停止谈话,静静倾听。 “争斗难平,我们的确不该插手世俗之事。我们不管,就可能会是韩泽灿得胜。 韩泽灿如何治理天下,我们难以制约,但若是韩泽熙为帝,我们至少可以保证他不戗害百姓。 并且,你哥哥和郑天霸等等人的品性也比韩泽灿手下那些人好。” 鼓声停下后,程浩风凝视着胡仙仙双眸说。 他知道她心底有太多疑虑,这让她对敌之时的计谋和行动都受了约束,还没有真正发挥她应有的能力。 胡仙仙怅然轻叹,脸上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低声问:“我要是成了一个诡计多端、狠厉果决的毒辣女人,你会不会讨厌我?” “敌我相争,没有道德上的善恶。” “我只问你……会不会讨厌我?”胡仙仙逼视他的眼睛,语调都有些颤抖。 她等待着他的回答,内心紧张已不是忐忑可以形容,确切说来是很惶恐。 是的,她就是惶恐不安。她经了十几世,曾有不同的身份地位,甚至连所属世界都不同,可她总觉得他最爱白回风。 她可以调御其他世的自己成为分身助力,但无法与白回风达成从属关系,这就是白回风还有自身独立意识? 程浩风和其他几世没什么交集,和地球上对应人物也只是互有感应,不算真正是那个人,可跟白回风之间却有缠绵情愫。 胡仙仙想起白回风就有点儿不舒服,她自己就那么嫉妒自己?暗里分析了好久,她终于明白不是自己在嫉妒自己,而是嫉妒白回风所具有的品质。 虽是同样容貌身材,可白回风有仙女的清丽姿容,又有狐精的柔媚风韵,不会像自己这般跟傻大姐似的。白回风聪慧能干却也懂得守分藏拙,不会像自己这般容易得意忘形,还总招灾惹祸…… 胡仙仙觉得自己永远都学不来白回风的言行举止,要是再这么打打杀杀下去,只怕会变得更粗鲁。她很怕程浩风是需要她做事才容忍她,哪天万事皆定了,就会讨厌她。 “你觉得自己是令人讨厌的人?”程浩风拧眉反问,语气很是不悦。 第六百一十七章 宁心得计 三月十六,清晨的阳光照在河滩上,因滴滴朝露晶莹璀璨,青草和嫩黄小野?花都添了神采。 不论红尘有多少纷纷扰扰,不管人们经历了多少苦难伤痛,天地间的一切仍是按着本来规律运转。 春来了,花会开;花落了就结果;果熟了,留的籽儿会发芽;芽苗长成又开花……既不会有什么永远繁盛,也不会彻底的灭亡,绝望总伴随着希望。 看着眼前景致,胡仙仙突然没那么纠结他以后是否不再爱自己的问题,但既然他反问了,自己总得回答他。 她思索片刻后才说:“要是变成那样的人,我自己都会讨厌自己。” 程浩风捏着胡仙仙的脸颊笑起来:“你傻呀,你自己不愿意变成那样的人,你的心就还是本来这般,你不还是你吗?哪可能如今喜欢你,以后又讨厌你……” “人心是会变的……”她本来都已心平气和,被他这一捏,又别扭起来,不受控的想争辩几句。 “你何必在意别人的心变不变?你自己是怎样就怎样,若是为了别人变成你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那有何意趣?”程浩风捏得更紧了些,她双唇都撅起来。 “我不是在意别人……是你……你想……唉……放开我……” 胡仙仙急切想争论,可脸颊被捏着,舌头不灵活,话都说不囫囵。 她“唔唔”几声,也不知要表达什么。程浩风见她目光含有质疑和怨怼的意思,就更不愿跟她争辩,改用双手捧紧她的脸。 她的颌骨被制住,上下唇闭不拢,舌头都伸卷不了,没法发出成调的声音,更没法说话了。 本来心情是千回百转,没想到程浩风做出这般举动,胡仙仙脑子里是半点儿情情爱爱的念头都没了,气得血直往头顶冲,满脸憋得通红。 她双手运起灵力往程浩风胸口推去,可因他护体灵气抵挡,推出去的力道全卸掉。 她反抗失败,程浩风得意笑勾唇角。这让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用灵力了,抬脚就踩他脚背。 程浩风的脚轻轻提起撇开就躲了,她就接连去踩他,憋着一股劲儿非得踩疼他才肯罢休。 可是她踩来踩去,他蹦来蹦去,两个人就跟在跳一种怪异舞步似的,胡仙仙摆脱不了受窘的困境。 因这奇怪的僵持姿势,程浩风不禁笑起来。 胡仙仙见他笑,更是又气又急——为什么在我面前就不能保持一点风度?就知道欺负我! 她越显得委屈气愤,他倒越笑得欢畅,笑着笑着就俯身吻住她。 本来就快呼吸不畅了,他还来掠夺新鲜空气,这是要让人窒息而死吗? 见她眸底泛起惧意,他眼中闪过满足笑意,终于松开她。 她就像离水的鱼儿般鼓着腮帮,小嘴一噏一合好几次才缓过气。 见她气恼的瞪着自己,程浩风搂着她问:“仙仙,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好好儿的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就这样?” “哦,你不喜欢我?还说我以后会讨厌你,你现在就开始讨厌我了,还有什么以后?” 胡仙仙真是不懂,怎么每次有争执,都成了他倒过来委屈巴巴的质问自己? 她被问得都忘了本来想说什么,早把担心他嫌弃自己的心思撂开了。 见他来讨安慰的可怜模样,就很认真地低声解释着:“我没有不喜欢你啊,是不喜欢你那么做。你想啊,才打了败仗,士气很低,万一再瞧见我们这样,他们会认为我们只会谈情说爱……” “是你先挑起情爱话题的,我要是不做点表示,你就该嫌我不关心你了。” “呃……我主要是纠结女人该不该参与战争,你的想法可能就代表大多数男人的想法啊。” 程浩风“呵呵”笑说:“每一个人都不同,谁也代表不了大多数。尤其是我,更是没有哪个男人能和我想法一致。我是独一无二,旷绝古今的奇男子……” 有这么自夸的吗? 胡仙仙“噗嗤”笑出声,暗想幸好不是正在喝水,要不然笑喷了就更显得粗鲁。 程浩风见她双眉终于舒展,就敛去嬉闹神情说:“女子需要男子给予安心的感觉,男子也喜欢亲近女子寻求安慰。人都难免会有心绪不宁的时候,要想心平气和,就得疏导思想疙瘩,缓解压力,还得……” 他顿了顿,轻轻舔舐着胡仙仙耳后肌肤,嗡声嗡气说:“还得纾解心中渴求……你是先锋,要鼓舞士气也得先让你士气高涨……” 胡仙仙轻推他埋在脖颈处的头,因怕被别人看到,心悬得老高。她觉得他们的性格在彼此影响,她渐渐稳重,他时不时的不着调儿…… 她越推他,他反而越放肆起来。真是一本正经惯了的人,要是不正经起来,比流??氓还不正经。 “浩风,别闹了,好,好呛人……啊嚏……” 她推得有些重了,他不满地抬眼看她,见她神色焦急,才略回过神,这一下他也闻到呛人味道。 程浩风正色循味望去,只见营地飘出乌黑浓烟。他拉着胡仙仙飞身往出烟地而去,担忧是敌军又搞了新花样袭营。 到得之后,却只见是几个伙夫在烧柴煮饭。已到巳时中刻,的确该准备午饭了,可这柴怎么这么多呛人的烟? 程浩风询问他们,其中一个人边呛咳着边回答说:“以前的干柴都没了……咳……这都是随手拣来的树枝……还湿、湿得很……” 干柴湿柴混一起烧,的确会有很多熏人的浓烟,但不至于呛人到这种程度。 胡仙仙疑惑地扒拉开柴垛,见到里面横七竖八的枝条中有花椒枝、胡椒枝、柑橘枝、漆树枝等等之类,顿觉豁然开朗。 这花椒、胡椒的枝叶没有籽实味道浓烈,但其中同样含有辛辣味,一经燃烧就气味扩散。柑橘枝和漆树枝本来是含芳香味,可混了其他味道经烟一熏,就发出浓烈怪味。 “浩风,咳……我想出一个对付那些大狗的法子了!这些烟的味道……咳……”胡仙仙兴奋得两眼放光。 在此处没法好好说话,程浩风忙带她飞往背风的林中,终于闻不到呛人味道了,就催她快说办法。 “犬类最大的优点是嗅觉灵敏,但我们可以把这优点变成缺点!” 程浩风立即领会到她的意思:“你是说用呛人的烟味让神獒队混乱?好,此计甚好!” 神獒队不会吃诱杀它们的食物,也懂得避开陷阱,还能听黑娃的指挥在战斗中有序进退,要杀掉它们又很难,若能使它们混乱不听指挥是最好办法。 可两人细想之后,又发现实施起来很不容易。因为不可能在营地周围都点上足量的烟雾,得把神獒队引向一处较封闭的地方才能起作用,该怎么引呢? 沉思片刻,程浩风说:“那些大狗还没有开启灵智,不会受幻觉影响,又是靠本能在行动,用阵法都难困住它们。嗯,倒是可以让黑娃暂时不能指挥它们,可不可以在它们无人指挥的极短时间内,迅速引它们去设好的圈套?”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狐疑问道:“你确定可以让黑娃没法指挥神獒队?” “可以。我怀疑黑娃是黑狼王和人类修者的后代,可以故意引他来进攻,然后引他入陷阱,以阵法控制他。他的功力比我低不了多少,太复杂的阵法容易被他识破,用最简单的阵法困住他一时半刻,我还是有把握的。” 胡仙仙有些没听明白,程浩风又给她详述起他所推测的黑娃身世。 黑狼王是草原上的霸主,在草原人心目中白狼王是勇猛忠义的瑞兽,而把黑狼王视作凶狠贪婪的恶魔。 事实上,不管什么样的狼都是要偷羊吃的。这种区别对待,让黑狼王很不服。 黑狼王由此生出怪异想法,它不愿子孙后代都被人厌弃,就娶的全是其他族类当妻妾。 这些妻妾和所生子女当中,最出众者有两位。 一位本体是只小花狗,本是平常看门狗,因主人修道飞升,吃了主人剩下的残余丹药,而得以开启灵智。 这小花狗之子有狼和狗的血脉,是黑狼王所有儿子当中继承它血统最纯的一个。这个儿子功力不低,其主人又是神仙,算是黑狼王众多子嗣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也就是哮天犬。 另一位是修行者,但功力很低,属于修仙门派刚入门的弟子。这个女弟子随师父出门办事,师父被杀,自身又受了重伤,巧遇黑狼王相救。 当时黑狼王是以山中猎人的身份救她,这个女弟子并不知道救命恩人是只狼。 他们彼此生情之后,黑狼王见她受师门影响,认为异类成精就该诛灭,就隐瞒真实身份。 待得这女弟子生下孩子,因孩子遗传了更多人类血脉,也没有觉察任何异常。 后来,小花狗见黑狼王长期不归,独宠外室,就设下计谋与那女弟子单独见面,告诉她黑狼王真实身份。 女弟子本来不相信,在暗中细察黑狼王,又用自身低微功力进行试探后,见到黑狼王原形。 激愤之下的女弟子,要杀了孩子再自尽,黑狼王拦住了她杀孩子,但没能阻止得了她自杀。 这个孩子当时才两岁,黑狼王带他回老家抚养。因他母亲之事,父子俩有隔阂,再加上其他人蓄意挑唆,这孩子就在十二岁时离家出走。 第六百一十八章 诱敌入局 程浩风认为这个以人类血脉为主,并仇视黑狼王族群的孩子就是黑娃。 黑娃二十多年没有觉醒黑狼王的血脉,但应该是在三年前突然觉醒,才会功力猛增。 至于他口口声声说哮天犬欠他的,应该就是和他们母亲之间的事有关。 听完这种种纠葛,胡仙仙有些感叹,而后说:“总体而言,还是男子更花心?要不是黑狼王朝三暮四,就不会伤害妻儿。” 程浩风食指点她额头,沉下脸说:“又扯哪儿去了?我给你讲这些情况,是让你清楚天庭还没有明着插手凡间的事,黑娃那么厉害只是哮天犬在暗里帮他。” “哦哦,只是感慨几句而已嘛,不要这么凶的教训我。我知道当务之急是打败神獒队,我们去找我哥具体商议。” 胡仙仙先迈步往中军大帐走去,她不想和程浩风多说,他们两个会说着说着就变了话题。 胡勇刚听了程浩风细说计谋后,问他:“要以反??攻做为诱敌条件?这可是一步险棋,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程浩风直说实情,怕胡勇刚不采纳这计策,再详细说理由:"我们只能走险棋,各项物资都很难补给,就算叛军不来攻击,我们也拖不起。” 胡勇刚沉吟一番后,毅然做出决定:“好!我们虽然损失了不少兵力,但还有接近五万人,至少还有人数优势,我就不信拿不下那不到一万人。此计要行,宜早不宜迟,就在今夜去夺回营地!” 叛军驻扎在城外的一万人和神獒队正是士气最旺的时候,而朝廷这将近五万人中已挑不出几个强悍的,人数优势其实不算优势。更别说廓州城里还另驻着十多万大军,冒然进攻很可能弄到全军覆没的地步。 这一次以消灭神獒队为目标的进攻如同豪赌,如同豪赌却也做了尽可能的充足准备,力争赢得赌局。 子时刚过,程浩风带领挑选出的两千精兵,搭起便桥渡河,冲向叛军大营。 当哨兵禀报有人袭营,震天喊杀声已传入耳中,黑娃竟听得笑起来。 “哈,敢来偷袭我的营地?哼,真是活腻了!" 黑娃没有下令,哨兵也不敢走。他对有些惊愣的哨兵说:"他们与我们隔河相望,就这么对峙下去,死期也许还能多拖延几天。本尊正愁怎么才能一举歼灭他们,他们倒贪功冒进,给了本尊彻底除去他们的机会!” 哨兵崇拜的目光望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黑娃自豪一笑,接着肃色下令:“传令下去,留三千老弱兵丁守营,其余将士跟我冲出营地去,向敌军进攻!” 敌军袭营,不是死守营帐,而是攻向敌军,这般应对真是奇招。可这对于别人来说出乎意料的奇招,其实本在程浩风算计之内。 程浩风带兵杀了几个叛军,向敌营射出一些带火的箭枝后,就暗令部下准备撤退。 叛军营中起火,但那零星几处火堆,很快就被扑灭。他们铆足了劲儿要大战一场,可朝廷军队喊打喊杀做足了气势,并没有真正与他们短兵相接。 当黑娃飞身空中,由神獒队为前导,领着斗志昂扬的士兵威风凛凛出营的时候,程浩风已经带兵慌乱的撤到了河边。 可能是撤退时太慌乱了,约有一千多人已经撤到对岸,还有几百人见叛军赶至,竟然来不及过桥,就河边朝密林里跑去。 为防追击,搭起的便桥是要毁去的,可撤退得太仓促了,五座便桥竟然只毁去两座。 见此情景,黑娃纵声大笑,豪气下令:“不必去追击那些胆小的逃兵,全军迅速过桥,直取敌方大本营!” 刚刚到得营地旁,才稳住心神的程浩风他们,见叛军冲杀前来,吓得更是溃不成军,纷纷往山林里乱钻。 当然,这四散溃逃的场景是程浩风使的障眼法。早在下午未时,胡勇刚已率三多万军队后撤十里。因留下了一万余人在营地外围故意来去活动,叛军还不知道营地已空。 这留守营地的士兵都是精锐,他们假装与叛军交战,却暗里有序地将叛军往中军大帐处的陷阱引去。 诱敌来攻,既方便提前设好圈套,也可以防备两方交战时廓州城内的叛军出城援救。但多数将领都不会中这圈套,黑娃是自上次见程浩风后,心中暗暗跟他较劲,太想胜过他,才鲁莽追击而来。 看到对手节节败退,黑娃凌空傲视苍穹,他终于尝到了所向披靡的连胜滋味! 但很快,他就察觉出异样——这胜仗打得太容易了,虽然打败了对手,但对方并没有什么伤亡,俘虏也没抓到,这很像是一个圈套! 黑娃醒悟得太晚了,已来不及退出这空营圈套。只听三声锣响,一员小将纵马跃出,还未看清他形貌,就接连有三名叛军被他银枪挑死。 这员小将正是郑退辽,他那金照银枪舞得恰似游龙出水,悬停半空的黑娃都看得有些痴,暗赞:好枪法! 金照银枪之所以名为“金照银枪”,乃是枪?杆真为银铸,但并非是用白银直接锻造,而是合入其他金属,使枪??杆坚韧绵弹;枪尖是玄铁所铸,中间掺入黄金,锋利刚硬。 更贴合此名之处,是此枪迅速旋舞之时,枪尖带起的寒光会连成金色圆环状光晕,就如太阳金光映照。 此枪的锻铸技术高,冶炼合金技术更特异,郑退辽说是隐退江湖的奇人所赠。程浩风曾想寻访此人,让他带些兵?工为军队大批量铸造武器,但郑退辽连那人姓谁名谁都不知道,无从寻访,只得作罢。 郑退辽败后憋屈,早想着一血前耻,此次让他领兵伏击叛军,他自是拼命搏杀。 因此,出招之快,力道之猛,下手之狠,堪称他学武以来的最顶峰。 黑娃见郑退辽英勇无敌,起了招降之心。 可就在他出神时,郑退辽已带兵杀得叛军中不见刀剑抵抗,只见血肉横飞。 他只得收束心神,压下惜才之意,双手掐诀御出獠牙,往郑退辽背后射去。 “叮!” 火花四溅,獠牙暗器被一支黑镖挡开,獠牙落地,黑镖化为黑雾飘散。 “背后伤人,算什么好汉!用了暗器,照样不堪一击!” 程浩风凌风而来,负手悬停在黑娃斜前方。 “程浩风!你那点雕虫小技也只能用来单打独斗,谁强谁弱,且在战场上分个胜负!” 黑娃无心与他纠缠,急急吹哨让散于各处的神獒队冲到士兵前方,打前阵进攻。 “你也只能靠几条乱咬人的狗来取胜,要是真刀真?枪的硬拼,你手下哪有郑退辽父子这般神勇之人?哼,我是不屑和一窝狗斗,才没有用狠招儿治你!” 程浩风向来是不多话的人,但要损起人来也是牙尖嘴利!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什么‘一窝狗’?哼,我要让你见识见识神獒队的威风!你们把我引进这圈套,我也能反过来把你们给吃了!” 黑娃连连吹哨,神獒队几乎疯狂起来,全都低吠闷嚎着奋力扑咬。即使刀剑砍在身上,它们也不避让,一直不停的攻击。 那凶恶模样看得跟随其后的叛军士兵都有些心惊肉跳,不知不觉间就与神獒队拉开距离。 程浩风飞临神獒队集中的区域,一次又一次的幻化黑绳扔向地上战团,卷起被困住的朝中士兵,从铁爪利齿下救人性命。 “哈哈,你这样做有屁用!你只能救极少数的人,累死也转变不了败局!” 黑娃看到程浩风手忙脚乱救人的样子,忍不住凑近他身边,笑着揶揄。 “用狗来杀人,你还是不是人?”程浩风厉声反问。 随即他又伸手指向西南方,责骂道:“你看你娘为你的所做所为感到痛心疾首,你这个不孝子!” 黑娃被戳中了心底痛处,明知程浩风可能话里有诈,仍是不由自主顺着他手所指方向看去。 一看之下,黑娃大惊失色,他的母亲真在那里!他是早慧之人,母亲死时他还年幼,但已留有模糊印象。此刻,他的母亲就在那小山坡上定睛看着他。 他母亲的目光中有怨憎,有慈爱,有责难,有期盼,只有对于不成器的儿子才会流露这般复杂目光。 黑娃心头泛起几分酸涩,接着又涌动起一股暖流,他往母亲所在方向飞去。 才飞出,旋即又转身,他忽然想到母亲不可能这么多年后还是当初模样,更不可能连衣饰都没变。这一定是留于自己心底的印象,被程浩风以某种术法激发而幻化出实形。 他转身后,瞬间就射出几十枚獠牙暗器,如急雨般朝程浩风刺去。 程浩风应手化出黑盾抵挡,但因没料到黑娃会这么快醒悟,他出手还是慢了一丝丝,导致右肩肩头中了一枚獠牙。 “哼,你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用你母亲最心痛的事为筹码,求得这些狗来当助力,你就是不孝!” 程浩风忍痛叫骂,多让黑娃心乱,就能多为胡仙仙他们对付神獒队争取时间。 “你再敢拿我母亲的事来激我,我以后打下一座城就屠光一座城!哼,你只知道我恨狗,不知道我更恨人!” 黑娃的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不像人在叫嚷,更似野兽在咆哮。 他以达到自己承受力极限的程度来催御灵气,一次御起上百枚獠牙射向程浩风。 程浩风朝他笑了笑,笑容有些凄然。不知怎的,这笑容突然变成他的母亲在笑。 黑娃一愣,朝前飞近几步,仍是他的母亲在对他笑。 此刻,程浩风已落身地上,正指挥着八个士兵挥旗。那些三角旗子均为黑色,借五行水之力将人拖入幻境。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大胜一场 在程浩风和黑娃比较靠近时,阵法已经启动,但为了确保黑娃被困住的时间长一些,程浩风依然连续用话激他。 黑娃的心越乱,就越容易陷于幻境,但为此,程浩风也没有及时撤出阵被他獠牙所伤。 没了黑娃的指挥,神獒队仍然凶猛,但进攻阵型已经混乱无序。 胡仙仙让普通士兵快撤,她带着破军铁卫冲出。 此时,叛军士兵还没有跟上,和神獒队暂时隔离开了。约有四十多条大狗被铁卫放出的野鸡、野兔吸引,跑向一个坡底角落,胡仙仙让破军铁卫赶紧围向这处角落。 破军铁卫们除了穿着乌丝软甲,还蒙上了草药汁水浸湿的面巾。 先由十几名冲在最前面的铁卫联手撒开大铁丝网,罩住了多数大狗。 紧接着,又有十几名铁卫抬出几个大锡桶,将桶中装的花椒粉、胡椒粉之类扬撒到大狗身上。 网中的大狗被呛得乱嚎乱滚,挣扎得非常剧烈,很快就挣破大网,疯狂扑咬向那些拉网的铁卫。 这些铁卫弃网后没有落荒而逃,而是从容撑开折叠着的铁皮盾。这盾牌防刀砍箭射的功能不高,但盾上有很多小倒刺,刺上涂了盐水和蒜汁。 那些扑来抓咬的大狗都是刮破点儿小伤,就疼得凄厉嚎叫,再不敢继续上前,这一排铁卫得以安全后退。 待拉网和撒粉的铁卫都退开后,神獒队并没有大的伤亡,可是阵型已经混乱。并且,嗅觉受了很大干扰,它们在原地团团乱转,没有追击铁卫,也没有散开。 与此同时,胡仙仙令其他还没参战的铁卫在这处角落周围点燃火堆。火堆中所燃的有干柴,也有半蔫儿的花椒枝那些,烟雾腾腾,熏得那些狗在地上乱刨,趴进土坑中避烟。 很快,神獒队知道这些烟是避不开的,就急急想要逃离这角落。 胡仙仙令人在这角落西南方扑灭几个火堆,大狗们纷纷朝这个方向逃。 然而,这个方向才是死路一条。在仓惶逃蹿的时候,大狗们不再机敏,避不开陷阱,不是掉进深坑,就是被捕兽夹夹住。 胡仙仙带了几十名铁卫守在陷阱旁,以最快最狠的招数攻击这些大狗。必须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杀死尽量多的大狗,要不然等黑娃破阵而出,或是普通士兵抵挡不住叛军进攻的时候,就再没机会击杀它们。 短短半柱香之内,胡仙仙他们杀死二十多条大狗,重伤十多条大狗。 忽然,尖利哨声划破夜空,胡仙仙知道程浩风已经困不住黑娃,赶紧率破军铁卫往河边芦苇丛撤去。 黑娃吹哨之后,凭大狗回应的叫声都能分辨出伤亡有多少,又还剩多少大狗。 粗略分析情况后,黑娃下令:“见到营地内的敌军就杀,不要再追击,把他们这处营地也给占了!” 朝廷平叛军留守在营地中的士兵不多,靠着神獒队打前阵,要占这处营地并非难事。只要能逼得胡勇刚的平叛大军一退再退,也能洗刷他中圈套的耻?辱。 黑娃下令攻击,程浩风则下令:“撤,全往山林里撤!” 他下令后,自己捂着受伤的肩头,当先飞掠往山林中。 可他并不是逃跑,而是暗中命令那些先前假装逃跑的士兵全部冲出,与郑退辽所带的兵配合夹击叛军。 叛军普通士兵和郑退辽他们都已打得疲惫不堪,从山林中冲出来的这队士兵却还生龙活虎。 见友军来助,郑退辽他们立即振奋精神,誓要全歼攻入营地的叛军。 叛军腹背受敌,左冲右突都在朝廷平叛军的范围内,败势明显。 此种情势仍没有让黑娃慌乱,他自认为还有以一当百的神獒队,除开被胡仙仙带铁卫杀死的,还剩接近七十条大狗,仍完全可能扭转战局。 在双方拼杀得十分激烈之时,郑退辽和程浩风且战且退,退往河边湖边芦苇丛,打前阵的神獒队紧随其后追来。 “呼啦啦……”草叶乱响。 胡仙仙带着破军铁卫从芦苇丛中飞跑而出,他们在追撵小野兽,就是事先备好的野?鸡、野兔之类。 那些熟了的食物,受过训练的神獒队不会吃,可这些活蹦乱跳的猎物激出大狗的猎犬本性,全都扑咬向了猎物。 黑娃连连吹哨,命令神獒队继续攻击士兵,不许抓猎物。多数大狗都听令行事,放弃猎物。 恰在此时,芦苇丛燃烧起来,因有去年冬天枯萎的苇秆在夹杂其中,零星火堆很快变成连片的熊熊大火。 兽类本性惧火,神獒队虽说没那么怕火,但见了火光后,凌厉的攻势还是变得滞缓。 大火引燃花椒枝、蒜梗、柑橘叶等等有刺?激气味的东西,浓烟滚滚飘散,不但大狗们嗅觉失灵变得混乱不听指挥,就是人也被呛咳得没法再攻击。 程浩风和郑退辽带着士兵,顺着事先定好的路线撤退。尽管他们也被熏得昏头胀脑,但因早有准备,所以很快撤到了背风面的山林中。 胡仙仙和破军铁卫们退到河中浅水处,他们也被熏得难受,但因捂着面巾,又半身浸在水里,时不时撩水洗口鼻,还勉强能忍受烈火热浪和烟雾熏烤。 黑娃和那些叛军毫无准备,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烧一熏,彻底军心大乱。 那些大狗见着猎物不能捕杀,又被烟熏,本就到了躁狂状态,黑娃还不停吹哨催它们进攻。结果不但没能稳住阵型,反而逼出大狗们的兽?性,不再驯服听话。 混乱当中,神獒队向着己方的叛军士兵扑咬而去,声声惨叫传出,黑娃也吓得乱了方寸,他只好下令撤退。 叛军们撤到河边时才发现,便桥已经被全部毁去。可因惧怕神獒队乱咬,他们都不敢多停留,跳河向对岸。即使水性不好的士兵,也抱块毁桥后剩的烂木板,就跳进水中乱刨。 为了不再误伤己方士兵,黑娃只得命令神獒队等在河岸上,待得士兵都渡河后才可以下水。 见叛军士兵有一大半游到了对岸,胡仙仙带破军铁卫潜入水中,悄悄游向渡河之处。 他们在水下拖着网和篱笆,听得黑娃吹哨让神獒队渡河,就张网撒开,牵开篱笆。做好这些后,他们迅速游走,在僻静处上岸。 初下水的几只大狗,因那网还没有浮到必经的水路上拦着,篱笆也还没有完全展开,很顺利就游过河。 可接着游来的大狗就遭殃了,因之前的都过去了,也没有防备,多数都被飘浮的网缠住了腿脚。有些灵活又力气大的大狗挣脱了网,又被篱笆卡住。 见那些大狗浮浮沉沉乱蹬乱刨,黑娃急忙飞到河中帮那些大狗弄断网绳和篱笆。 网就是以前破了的铁丝网和从百姓家中寻来的渔网,篱笆就是浸过油的竹篾所编,这些在地面上很容易弄断的东西,到了水里就柔韧无比。 黑娃使尽混身解数才清理完这些东西,但到此时,已有十多条大狗被淹死。 三月十七的太阳升起,黑娃带着败退的叛军和神獒队回到营中,他们都筋疲力尽,士气也一落千丈。 程浩风和郑退辽先行回到新营地,胡仙仙带着破军铁卫随后赶至。 胡勇刚早就让人备好营帐,让他们先去歇息,不必急着汇报战况。 两个时辰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郑退辽梳洗换装,到中军大帐议事,郑天霸也到了,只血无仇筹备物资还未归来。 见程浩风肩头裹着纱布,胡仙仙关切询问伤势,他浅笑说无妨。 因胡勇刚还要说正事,胡仙仙也不好再多说,只是用温软的目光反复看着程浩风。 这一仗他们只用几名士兵牺牲的代价,重创了神獒队,算是完胜。胡勇刚眉宇间的忧虑少了很多,但并没因此志得意满。 “这场胜仗打得好,不过也打得悬,运气成分占很多,不能运用到大规模战斗中。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攻破廓州城,才是平叛正途。” 胡勇刚夸奖他们后,又提出不足,讲出更艰巨的任务。 他们都表示赞同,郑退辽还笑说:“烟熏的手段是不错,可熏了他们也熏着我们自己了。还好昨夜退得快,要不然得有不少士兵被熏成肺痨。” 胡仙仙接话道:“还有,这法子挑地方,不是较为封闭的角落就起不到多大作用,叛军很难再次被我们引入圈套。” “更有一点,枝枝叶叶的很容易寻得到,我们能熏他们,他们也能熏我们。万一我们攻城时被引入圈套,很可能会被自己想出的办法熏得晕头转向。”程浩风皱眉说道。 胡仙仙颓丧接话:“那我们不是好容易想出个妙招儿,却不能派大用场?” “嗯,要是能把烟雾粉末之类用特殊器皿装好,可以随时喷撒,只对准敌军不伤己方士兵,还不挑地方使用就好了。”程浩风若有所思说道。 胡勇刚拍手笑道:“这个建议提得好,要能做出这种武器,就只有我们熏敌人的份儿,敌人也学不会怎么来熏我们!” 而后,胡勇刚把造这种武器的任务交给胡仙仙具体去办。 议定各样事项,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起步出大帐,缓行巡察。 他们一路挨着营帐鼓舞士气,慰问伤员,彼此之间虽没有太多交谈,可都明白对方想多待在一起的心思。 到得郑退辽营帐外,他拿出一个形似弹弓的玩意儿说:“这是送我金照银枪的那位老先生所做,那时我还小,给我当玩具的。今天偶然看见,我觉得可以参照做武器。” 第六百二十章 筹备诸事 那玩意儿形似弹弓,但不是用绷紧的皮绳发射尖刺或弹丸,是用一个漏斗状的气囊发射水和泥沙。 郑退辽儿时和其他孩子打架,就在气囊中储上姜蒜泡的汁,喷出的辛辣汁水能呛住人,还会灼蚀皮肤,要是弄进眼睛更会疼得打滚。 这样一个小玩意儿要是做得再大些,再精巧些,就可以当武器。 程浩风拿着反复观看,胡仙仙低声问:“你有没有办法,把这玩意儿改制成实用武器?” “你看这儿是不是有个字?” 程浩风没回答问题,而是指着个小图案让胡仙仙看。 “似乎是个‘云’字。”那个祥云状的模糊图案,弯勾之间连出的线条真像“云”字。 程浩风转头问郑退辽:“那位隐退江湖的奇人,有没有可能是栖云山庄的人?” “这可说不清楚。大约十二年前,那位老伯到处流浪,在街上被恶霸欺负,我爹救了他,他就追随我爹。 我那时才六岁左右,他常常带我玩儿。可我除了跟他玩儿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就和他没其他交流,真对他背景没有任何印象。 他送我的玩具早都没了,这个小玩意儿我最喜欢,又听他说他老家每个孩子都有这种玩具,这是他小时候玩儿过的,才留下来当纪念。 他在蟠龙寨附近住了大约三年就走了,临行送我金照银枪,但没有其他什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留着。” 程浩风听完后,皱眉想事,胡仙仙拿着那玩意儿反复细看。 郑退辽见他们没回应他,又问:“要是把剧毒的东西装在皮囊里喷出去,杀伤力更大,我们要不要用毒?” 胡仙仙摇头,并解释不用毒的原因:一是毒药不易提炼,耗时费力;二是造价太高,难以大量使用;三是他们要打败敌军,并不是想让敌军死绝。 战场上用威慑性大,又还留有救治余地的武器最好,可以促使敌军投降,早些结束战争。毕竟,谁也不想得胜后占领的是一片荒凉焦土,更不想占领遍布毒药的地方。 程浩风听着他们说这些后,又沉吟一番,请郑退辽将这小玩意儿暂借他们一用,就和胡仙仙辞行往别处走去。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郑退辽和几个年轻士兵说着必胜的豪言壮语,还发出阵阵爽朗笑声,他们回头羡慕的看着。 “曾几何时,我也这般意气风发,以为凭自己一腔热血和一身本事就可以保国安民,惩奸除恶。到如今,却仍可说是无功于国家社稷,也有负于师长厚望,还辜负心爱女子深情……” 胡仙仙听他这般感叹,着急地握紧他的手,担忧而疑惑的盯向他。 他勉强笑了笑,轻抚着她发丝说:“我就是很久没有别扭冒酸气了,乱发感慨,没什么的。去我营帐,我还有事和你商议。” 到得程浩风营帐中,他们坐定之后,他才缓声说:“仙仙,你得去栖云山庄一趟。那个‘云’字图案是云家独有的标记,听退辽说起来,我怀疑那位奇人就是云家的人,还很可能是现任庄主云碧琼的二叔。” 胡仙仙不解的看向他,他再详说:“十几年前,云老庄主病亡。庄中老少支持大小姐继任庄主的占了一半,支持云二爷继任的也占一半,后来云碧琼成功继任,云二爷负气离家出走。 云二爷出走后的前几年还时不时传出关于他的消息,后来他的行踪就渐渐消失在江湖中。 云家的人不论嫡系旁系,都是以栖云山庄为名义给别人锻铸武器之类,器物上都有特殊标记,那个小玩意儿上的标记不可能是随意乱刻。 金照银枪制作精良,合金工艺更可称世所罕见,该是工匠非常得意的成品,为何却没有留下任何标记?那应该就是云二爷不愿让别人知道他下落。 可是,那么个小玩意儿不引人注意,更或许他自己都忘了上面还有云家的标记,线索才得以留下。” 听得他这般说,胡仙仙思索片刻后问:“就算事情这样又如何?云二爷已经不在栖云山庄了,我去了也访不到人。难道你是想借云二爷和郑家的交情,让我去游说云碧琼,请栖云山庄的人帮我们铸造武器?" 程浩风略颔首,胡仙仙皱了皱眉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他们是炼器世家,做武器是他们的拿手技艺,可他们多半不会答应帮忙,时局没有稳定之前,他们肯定会保持中立。” 程浩风摇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们得让云碧琼给我们造武器,但不是凭云二爷和郑家的关系,是要威胁她,让她必须帮我们。” 说着,程浩风拿出紫剑,和那小玩意儿,一起递给胡仙仙。 胡仙仙明白了,是用水剑虚和云二叔之事胁迫云碧琼答应。 “用人隐私之事逼迫他人,是下作手段,尽量晓以大义劝他们助我军平叛。她若执意不肯,就先用云二叔的事诈诈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说水剑虚的事。” 程浩风见胡仙仙神色复杂,知道她是不愿那么做,不是不愿为难云碧琼,而是不愿辜负水剑虚的信任。 水剑虚定然不肯再在云碧琼心中激起任何涟漪,他宁愿遗忘,不愿复仇,就是不想再与云碧琼有任何瓜葛,又怎么会愿意别人用他们的事来当筹码? “水剑虚固然不愿再提往事,可他最大心愿是让他孩子安好,我们可以多护佑他孩子。这样,你去栖云山庄后,若是查证到他们之间有孩子,那就提水剑虚之事,若是没有,那就不必提。” 程浩风再三劝说,又略做让步,胡仙仙更明白他很需要栖云山庄帮忙改进武器。 她又何尝出来知道只要攻破廓州城,就能增大赢面。战局明朗了,战争也就快结束,于国于民都好。沉思半晌,她同意去栖云山庄。 做出决定后,胡仙仙去见胡勇刚,详细禀明此事。他反复权衡后,准许她前往。 胡仙仙启程后不久,破军铁卫巡查营地时抓到一个敌方派来的探子。胡勇刚正和血无仇处理四处凑来的物资,就让他们带去给程浩风审理。 铁卫将那那探子押到程浩风帐中,他见着程浩风就破口大骂,一副只求速死、绝不叛变的大义凛然样子。 “你觉得自己很有骨气,是不是?”程浩风淡淡相问,那些骂出的话只如清风拂耳。 “呸、呸、呸!老子就是比你有骨气!”那探子想往程浩风脸上吐口水,可他被铁卫按跪在地上,吐不过去,只得朝地上吐。 “你是不怕死,真是韩泽灿的好部下。你们为他卖命,却不知这场战争因何而起,可怜可叹。” “我不知道战争因何而起?我怎么不知道?就是你这妖道弄权,才国无宁日!总有一天,要诛尽你的党羽,推翻伪?帝?统治,还大法朝一个清平天下!” 那探子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说得慷慨激昂。铁卫们听着却是刺耳,忍不住重重擂他两拳,程浩风连忙制止铁卫。 “是你们上司叫教你们说这些的?要不然,这么拗口的套话,你可说不出来。”程浩风笑看着那探子说。和言悦色的样子不像是审敌方探子,更像是逗弄顽皮闯祸的小孩儿。 “是上司教的又怎么样?这话说得对,我就记下了!”那探子昂起头,梗着脖子说。 “是得听上司的话才对,你上司还说了我什么坏话?” “什么叫说你坏话?你这妖道本来就是诡计多端、阴险毒辣,当面笑嘻嘻、背后整死人……你那些法力都是吃?人?肉修炼来的!你还专干?淫?荡污?秽?的事,在军营里花天酒地……” “程浩风听了这些话,不由笑出声来:"吃?人?我还真没那福气吃人??肉,要不然把你炖来给我尝尝鲜?” “你……你这么残暴,要遭天打五雷轰的!你……”那探子一边哆嗦,一边咒骂。 程浩风撇了撇嘴:“我早已挨过五雷轰顶了,你咒点其他更恶毒的。” 那探子正要冒出更多的话,听他这般说,就把咒骂的话给生生吞了回去。 程浩风在他愣怔的脸上睃巡一圈,语速很慢地问:“你把我说得那般不堪,你看我营地当中到底是何景象?” “没看到什么,就是巡逻的士兵在走来走去,有几个伤兵在树荫底下闲聊。”那探子老实回答。 “那你可不称职,没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听程浩风如此评价自己,那探子有些惭愧的低下头。他只做了几次打探消息的事,都是远远观望,的确没探到过什么有用的消息。 “我知道最新的布属,还知道很多重要物资的筹备情况,还准备造新的武器,要不要我告诉你?” 程浩风的讥讽话语,让那探子更羞?愧难当,仿佛只有一死才能洗刷被俘的耻?辱。 见他整个人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程浩风再说:“你就说说你方将领们都骂了我什么,我就告诉你一点儿情报。” “哼,你以为我傻?我把将领们说的话传给你听了,你不就可以从他们话里分析出军情?你哪是在意别人骂你什么,分明是想套我的话!” 那探子还不至于笨到那程度,被程浩风屡次暗讽,他又抬头瞪视。 “我怎么不在意别人骂我什么?当然在意的,我知道了别人骂我什么,我就好骂回去。” 程浩风仍是挺正经地说着不着调的话。 第六百二十一章 山庄偶遇 那探子听了后,又气愤又带些骄傲地说:"哼,我们黑尊才不会闲着没事儿骂人,他就说你是靠着女人才打胜仗的! 你这种人只会说些玄之又玄的话骗人,我们黑尊才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昨夜那又刁钻、又狠毒、还小家子气的主意肯定是女人想出来的。等把你们打败了,一定要把那出主意的女人先?奸?后杀……" “哐当”一声脆响! 程浩风扔出一个杯子,把那探子的脸砸伤后,杯子又滚落地上摔碎。 那探子抹了抹满脸鲜血,呆了片刻才惨叫出声。 程浩风冷声下令:“把他关起来,好好看管着,三月二十子时再放了。记着,看管好他,但是别打骂他。” 铁卫们面面相觑,没弄懂这个命令。 “这般没用的人当然放回去,要不然杀了他还得找地方埋,留着又浪费粮食。”程浩风轻蔑的睨了那探子一眼。 程浩风不会与叛军一个小兵多计较,心底里却暗暗发誓定然要将黑娃碎尸万段,绝不给他投降机会。 胡仙仙并不知道几句话就能改变程浩风的对敌策略,她匆匆赶往栖云山庄,只盼此行顺利。 从廓州城外到江州栖云山庄有接近三千里,她起初是极速飞掠,后来瞥见下方不时有躲避战祸的逃难百姓,就放缓速度。 她从僻静处落地,混在逃难人群里,询问他们去往何方,温饱可还能解决。 逃难的人都唉声叹气,还说就算以后不打仗了,没了房子没了地,要重新安居也很难。 胡仙仙当年从边城回陵州,一路之上所见是丰饶秀美的田园风光,可短短两月的战火就让所见都成良田荒芜,民生凋敝。 战争的破坏性真是巨大,老百姓几辈人积攒下的家业,在瞬息之间就会被摧毁殆尽。 胡仙仙心头沉重,有些事扛在了肩头,就再不能依自己喜好随心所欲的做事。 到得栖云山庄大门外,已是酉时,胡仙仙递上拜帖。 守门的人禀报内院家丁,再层层传至管家耳中,那可得等好一会儿。 胡仙仙就趁等待的时候,环视山庄环境。这江州多山,但山势较缓,连绵起伏的山丘中有不少小平坝,又广布河流沟渠,虽属山区,仍然丰饶。栖云山庄依山傍水,名为“山庄”,却比一般富户避暑的山庄大很多,几乎可算一个小镇。 待到管家得知胡仙仙来访,立即到大门外亲自引她入内。 跟着管家入庄,胡仙仙才知道大门后不是宅院而是山水田园。大门只是分隔外界与山庄的界线,是象征,而不是真的院墙门。 踏石阶,绕花林,远远望见粉墙逶迤。管家说那围墙之内,才是内院。 内院大门是黄铜所铸,在夜色中看起来也锃亮生光。 管家叩门之后,有守门老妪来开门。管家让胡仙仙自去正堂拜访王魁,因内院有规矩,酉时中刻之后,男仆就不能进去。 胡仙仙随一个小丫鬟到得正堂侧旁的小厅,小丫鬟让她稍等,又端上茶水、糕点,说庄公处理完事情就来。 “庄公?我是来求见庄主的,庄公是谁?听说你们庄主闭关静修,至今没出关,我见见她夫君王大少爷也可以。”胡仙仙有些急躁的说。 “庄公就是庄主的夫君,王家的大少爷啊。因他是入赘到山庄,我们这些下人才称他‘庄公’。”小丫鬟抿嘴笑说。 胡仙仙笑了笑,真是不懂这些奇怪称呼。小丫鬟还有其他事要做,胡仙仙让她自去忙。 等了约一柱香之后,还没见王魁到来,胡仙仙焦躁起来。她唤来门口守着的两个仆妇,问了好几次,她们只说庄公快来了,但一直没见人影。 胡仙仙决定自己去直接面见他,不顾仆妇阻拦,大步出门,那两个仆妇只得跟在她后面。 在院中转了一圈没见着人,问那些下人,都不肯说庄公王魁在哪儿。 胡仙仙听得正堂侧后方有笑语声,就朝那里去,跟着她的两个仆妇急忙拦着:“胡天妃请止步,那里是饭厅,二少爷和二庄主还在用餐,别去打扰。” “都酉时末刻快戌时了,还在吃饭?你们栖云山庄的主子都是没事儿干,只能当饭桶吗?” 胡仙仙哪是她们拦得住的,她一拧眉就飞身到了饭厅门外。 饭厅当中灯烛辉煌,一个男子正搂着一个艳丽女子调笑。两人互相喂?食,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 “你们俩谁能管事儿?带我去见王魁。”胡仙仙并不知道仆妇所说的“二少爷”、“二庄主”是谁,但料想是庄中说得上话的人。 她这么一问,那女子才看到有陌生人在门外,顿时羞得面红耳赤,重重推开那男子后,大声喝骂:“来人,快来人!你们怎么看家护院的,庄里冒出个野丫头都没看见么?赶快把她给我赶出去!” 那些丫鬟仆妇们慌慌张张跑了来,可她们还没走近胡仙仙身旁就被她护体灵气弹开。 那男子先是一直低头和女子亲热,后来听见有外人来,又赶忙背转身整理衣衫,刚一转过身,他就失声惊呼:“仙仙?是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连忙让那些下人快退开,胡仙仙听他语气像是熟人,就迈步进屋,才看清他是王帅。 王帅是王魁的弟弟,下人们所称的“二少爷”,应该就是他,那女子应该就是“二庄主”?胡仙仙好奇的看向那女子,那女子也斜着眼打量胡仙仙。 “仙仙,这位是云庄主的胞妹云二庄主,芳名碧瑟。碧瑟,这位是胡天妃,你听说过?” 王帅热情地为她们做着介绍,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又邀她们去正堂喝茶。 她们互看着对方,都没理王帅。王帅只得朝这个笑笑,又朝那个笑笑,对胡仙仙的笑容殷勤而欣喜,对云碧瑟是讨好的笑容又带着安慰意思。 “胡天妃,胡仙仙?没听说过……你来赶晚饭?不好意思,晚饭已罢,只剩残羹冷炙。” 云碧瑟刀子似的目光狠狠剜了胡仙仙两眼,再拉着王帅,施施然朝正堂走去。 “我要见王魁!若是耽误了我的正事,你信不信你从此没有晚饭可吃?”胡仙仙闪身拦在了两人前面,平静的语调带起森然寒意。 王帅赶紧给胡仙仙打拱作揖,又拽着云碧瑟给她道歉。 “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这是我栖云山庄的地盘儿,不撵她出去就算客气了,还想让我给她道歉?” 云碧瑟说着说着就眼圈儿红了,指着王帅的鼻子骂:“你别见了她就色?迷心窍忘了自己身份,你哥都还是外姓人呢,栖云山庄更?轮不到你来做主!” 这话说得王帅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而胡仙仙则只得暗叹倒霉,这“色?迷心窍”的帽子真扣得有点冤。且不说自己和王帅全没瓜葛,就只论“色”,云碧瑟也比风尘仆仆而来的她更妍秀娇丽。 见打翻了云碧瑟的醋坛子,胡仙仙更没办法和他们好好说话了,只得放缓语气道:“是我不该搅扰你们,请派个下人带我去见庄公,我真有要事求见。” “呵,呵……一心想要见我姐夫?”云碧瑟眼珠儿一转,转头对王帅说:“你瞧,人家看不上你,只想巴结你哥呢。” 王帅横她一眼,悻悻然退了两步,而后对胡仙仙挥挥手,朝门口走去。 胡仙仙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见王魁,就随后跟上。谁知刚一迈步,王帅就猛地顿住脚步,害得胡仙仙差点儿撞到他背上。 见着这一幕,云碧瑟气得咬牙瞪眼。胡仙仙懒得理她,问王帅怎么了。 王帅没答话,而是大声呵斥着:“怎么走路呢?你眼睛长哪儿去了?” “二……二叔……对不起……我……我太饿了,有些着急……” 胡仙仙先没明白王帅在呵斥谁,听得一个结结巴巴的微弱声音,才注意到门侧边站着个小女孩儿。 她让到侧旁后,王帅冷哼一声,抬脚大步离开。 胡仙仙走几步后,又回头看那女孩儿。她穿着薄薄的旧棉布单衣,虽已是三月中旬,因这山中夜里风凉,小女孩儿仍是冷得缩肩弓背发着抖。 因听她唤王帅“二叔”,胡仙仙感到疑惑,这庄中下人都是遍体绫罗,就算是云家旁系的亲戚,也不至于穿都穿不暖? 若是不知道水剑虚的事,她对这些事也不会留意,可既存了心,就有猜测了,难道这是水剑虚留下的骨肉?王家人已知道她身世,趁云碧琼闭关修炼而虐待她? 小女孩儿低头缩在墙边,胡仙仙看不出她年纪多大,也探查不到她气息如何,就朝她走近几步。 “仙仙,你不是要见我大哥吗?快走,我带你去。”王帅没见她跟来,就回头喊她。 那小女孩儿见胡仙仙靠近,怯怯的溜进屋内,胡仙仙指着她问王帅:“她是你侄女儿?” “嗯。别管那些,你还是快办你的正事。”王帅模棱两可的应一声,又催胡仙仙。 此时又听云碧瑟语带嫌弃的说道:“恨儿,你怎么拿手抓菜吃?唉,看着你那样子就让人心烦!快出去等着,我让人端去你房里你再吃。” 云碧瑟说了后,那女孩儿就赶紧从饭厅出来。云碧瑟又对着廊下偏角的厨房喊:“团子,团子,快来收拾碗筷。你一天到晚的偷懒,那只小耗子来偷吃,你也没看见?” “小耗子”是指那小女孩儿?若她是王帅的侄女儿,也就应该是云碧瑟的外甥女。若说王家人知道了她并非亲生,可能会虐待她,但云碧瑟是云碧琼妹妹,她和云碧瑟是亲的呀。 胡仙仙疑惑不解,难道自己猜错这小女孩儿身份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挑拨离间 胡仙仙思索着事情,还没挪步,王帅也就没走。 云碧瑟发话之后,一个仆妇急忙从厨房跑出来,手脚麻利的在饭厅收拾着。 胡仙仙看那仆妇眼熟,就盯着她多看了几眼。那仆妇端东西出门时,察觉胡仙仙在看她,就抬眼回望胡仙仙。 望了几眼后,她惊喜喊出声:“你……你是那个顾家的仙姑?嗨呀,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胡仙仙愣了愣,那仆妇又说:“我是团子啊,以前在顾家当丫鬟的。你让我和大粗离开顾家,我们就到了这儿……” 听了这番话,胡仙仙记起来了,在京城顾家闹事之时曾让那个护院大粗和小丫鬟团子离开。 见团子提起大粗时眉眼间满是笑意,胡仙仙知道他们应该已成亲,过得应该还不错。 两人打招呼叙旧之时,胡仙仙瞥见云碧瑟已怒容满面,就示意团子快去做事,而她也转身随王帅走向正堂。 胡仙仙暗幸天意巧合,遇见团子后,要打听关于那小女孩儿的事就方便很多。 王帅不知道她暗里还在想这些事,殷勤陪她在正堂中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他说胡仙仙被铁符所伤之事全属误会,他真不知道是要拿去对付她的。又说,早就想亲自给她道歉,可到兄长这儿来拜完年之后,就遇上藩王叛乱之事,他兄长不让他出门。 胡仙仙不接话,只是浅笑抿茶。王帅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歉疚之心,急切地赌咒发誓,证明自己诚心。 “王二少爷不必如此,被铁符所伤是我命中该有此劫,我从未因此怨恨你们。”胡仙仙找话敷衍着,她听到隔了两间屋子的地方有谈话声,猜测是王魁正和其他人谈事,想静心听听他们在谈什么。 她的无所谓态度,让王帅再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只得默默喝茶。胡仙仙得以安静凝神运用灵气,透墙细观王魁在商谈什么。 从座次上的宾主之位来看,一个身着玄衣,方脸短须的人应该就是王魁。 细听他们所谈之事,来客竟也是请王魁帮他们锻造武器,并且那几位来客是韩泽灿的人。 戌时末刻,王魁终于谈完事情,送客出门。胡仙仙从听来的情况分析,王魁已经知道自己来了,并猜测到自己来意,所以给韩泽灿属下的答复含糊不清。大概他是想两相比较,择优依傍。 “胡天妃久等了,请恕王某怠慢之罪。”王魁含笑走进正堂,向胡仙仙拱手为礼,“听下人说起胡天妃光临寒舍,王某喜不自禁,可惜正与客人谈事,不便前来。” 胡仙仙站起身,微笑着稽首还礼,并未接话。倒是王帅代她说了一长串话,还说等谈完事再来见面也无妨。 “嗯,有我二弟相陪也是一样的。胡天妃有所不知,我这二弟平常寡言少语,难得他与你谈得投机。”对于王帅显得过于热情之举,王魁也有些尴尬。 听兄长这般说,王帅讪讪一笑,不再叽叽喳喳扯些闲话,正色朝胡仙仙说:“你有何事要与我大哥商议,且请直说,我不打岔了。” “我此行目的和反王韩泽灿一样,不知王庄公偏向哪方?” 胡仙仙语气淡淡,抬眼直视王魁。 “胡天妃说笑了,我栖云山庄上下人等均一心忠君爱国,怎会与那反王的人会面?” 王魁迎上胡仙仙的目光与她对视,乍一看他的目光坦诚平静,细一看才能看出眸底的阴鸷。 胡仙仙也不和他争辩,转而看向这堂中陈设。堂中件件器物皆是镶金嵌玉,但只显得华贵典雅,没有半分艳俗浮夸之气。 据这些陈设看来,云家不愧是传承了上千年的世家大族,其中底蕴是再多金银也堆积不出来的。 富贵人家用种种昂贵器物,不仅是炫耀,也是暗助自身威势,让不是同一等级的对手无需交手,就先望而却步了。 见她细看那些器物,王魁脸上露出骄傲神情,“胡天妃喜欢我这些粗陋之物?改天我让人选同样的家具,送一套到你府上。” “好,仙仙若是喜欢,我来办这事。”王帅欣喜接话。 胡仙仙知道王魁是暗讽自己没见过世面,而王帅在接机套近乎。她见过的贵重东西确实不多,在这种场合里难免会不自在,甚至自卑,但应对这些事,已摸索出一点经验。 她的经验就是见了豪华场面,自己又摆不出相应排场的时候,千万别露怯。应该要忽略外相,想清自己能用哪些办法,谈事直达目的就好。 所以,她看这些东西,其目的是要多了解栖云山庄,并挑些小毛病出来打击王魁的信心,而不是真对器物感兴趣。 “多谢美意,我常年四处奔波,用不上这些精美器物。不知王庄公是否方便?倒是想请你引我四处参观一番。” 胡仙仙这般请求,王魁还在考虑,王帅已经一迭声的答应了,还先抬脚出门,准备引路。 胡仙仙随他们在正堂所处的正院,挨着一间间屋子看过去,到得王魁先前和人谈事的房门外,两个丫鬟还在内收茶杯、擦桌子。 胡仙仙笑着跨进屋内,指着靠里的木雕屏风说:“这扇屏风真是巧夺天工,将彩凤飞舞、百鸟来朝的场景雕刻得栩栩如生。” 听得她赞誉之词,王帅笑着介绍:“这是三年前我大哥寿诞时,诚郡王送来的贺礼……” 王魁冷冷盯向王帅,他才察觉失言,讷讷看向胡仙仙。 “三年前,韩泽灿还是忠诚无比的诚郡王,你们当时收他的礼也没什么不妥。”胡仙仙温言相慰,王帅长舒一口气。 胡仙仙暗暗思忖,这间屋内摆着韩泽灿送的礼物,王魁又在这屋里会见韩泽灿属下,表明他们关系还是很亲厚的。那么,今日没答应给他们造武器,不等于以后也不会。 为求栖云山庄彻底偏向朝廷这一方,胡仙仙想出个劝说王魁的小计策。 她轻抚木雕屏风,啧啧赞叹着,忽而手一顿,叹息两声。 王帅忙问她叹什么,她低声道:"这屏风用材是一流,雕功是一流,却可惜是件错了的器物。" “器物只分好坏,还能分对错?是不是哪儿有裂缝了?”王帅很是疑惑,王魁也不解地看向她。 “没有损坏,这屏风真是错的。你们看,这凤冠是连小三角冠,这分明是孔雀冠型。百鸟朝凤,而不是朝孔雀,这图案错了。” 他们兄弟惊愕对视一眼,细看所刻的凤头。果然,那鲜红凤冠是斜斜三角肉冠,而不是卷云式的冠翎,并且也比常见凤凰图案的凤冠小。 王魁吞了吞口水,声音干干说道:“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谁都没见过,或许雕刻这屏风的工匠学手艺时,他所学定式就是这般呢?” “我们是没见过真的凤凰,但凡间流传的图案定式不论羽毛、爪子、身形如何不同,凤冠却都是大同小异,哪有这种?” 王帅连声附和:“是呢,我们都没仔细看过图案。你这一说,倒觉得越看越像鸡冠,连孔雀都算不上。” 王魁的脸色本已黑下来,听了这话更是黑得犹如锅底。 “其实这不怪工匠,雕工如此好的工匠断不犯这种低级错误,应该是有人授意他们这么雕。这授意之人定就是送礼之人,韩泽灿是何居心,王庄公不会猜不到?” 她煞有介事的分析,阴阳怪气挑拨着王魁和韩泽灿的关系。心内却暗道:韩泽灿,可别怪我让你背黑锅,我用灵力改变凤冠形状也是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主意,谁让我偏就遇上你派人来栖云山庄? 王魁眉头拧紧,他实在想不起来这屏风上的凤冠本来是什么样子,因家中各样器物太多了,从来就没有细细看过图案。 “头无冠,再华美的翎毛都只是虚有其表,只能图个好看,而不能当身份地位象征。”胡仙仙还在煽风点火。 “想不到他们竟然假意敬我大哥,暗里竟如此讽刺我大哥!这凤冠如此雕刻,分明是说我大哥只有凤尾没有凤头,表面看着风光,实际做不了主!”王帅自以为是的添油加醋。 胡仙仙听了他这番话,真想高兴得蹦起来,因为她只想表示韩泽灿对王魁有不敬之意,根本没想那么深,这王帅的话是直戳王魁痛处啊! “二弟!二弟呀……”王魁低唤一声,眼里的怒火都快喷出来。 王魁入赘到栖云山庄,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早就对此事积压了很多怨气,别人来说倒还罢了,亲弟弟一说可就真跟剜心般难受。若不是胡仙仙在面前,他真想扇王帅两个耳光。 胡仙仙知道,此时对于王魁来说,不论真相如何,都已不愿深究,他只想摆脱目前处境,那才是让人无法再嘲笑他的根本办法。 胡仙仙怕他兄弟俩真闹起来,就识趣的笑说:“是我多嘴了,也许事实根本没那么复杂,可能雕这屏风的工匠不是中原人,不了解中原文化。这夜色已深,不打扰王庄公和王二少休息了。嗯,请问我的客房在哪儿?” 王魁功力虽比胡仙仙低很多,看不出是图案是她搞怪,却也直觉她在刻意挑事。 他没有先回答问题,而以传音入密之法责问胡仙仙:“胡天妃挑拨离间,意欲何为?” “我没有意图,但你有企图。你企图借外部势力打压云家人,你好掌控栖云山庄。”胡仙仙也以传音入密之法回答,直道出他心事。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王魁神色中闪过一抹狠厉。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见云庄主。至于能不能见到,那就看你怎么安排。”胡仙仙挑眉笑笑。 王帅不知道他们互看着对方,神色阴晴不定是怎么回事,连说了三声他带胡仙仙去客房,王魁才回过神。 “二弟,且留步,你送胡天妃去客房多有不便,唤个小丫鬟送她去。”王魁的语气有些严厉,王帅只得听他吩咐。 胡仙仙跟着小丫鬟离开,她知道王帅送她去客房不便,更知道是要避嫌给云碧瑟看,还有就是他们兄弟俩要说些私密话。 第六百二十三章 悲无可悲 胡仙仙和小丫鬟到了客房,待得小丫鬟一走,她就关上门,隐身飞掠到正堂,且听王家兄弟要在背后说什么。 王家兄弟并没有在正堂,她循着气息在侧旁的一间小屋内找到二人。这小屋没有窗户,又是大屋子隔出的小间,连屋顶都封严,应该是密室。若非胡仙仙是隐身到来,隔墙偷听偷看,揭开瓦都难以发觉他二人在密谋。 “你还真对她上心了?”王魁语气带着责备意思。 “嗯……”王帅勾着头看脚尖,一副多情少年郎的模样。 在他京城的那些公子哥儿朋友当中,他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没想到在兄长面前完全就是个挨训的小孩儿。 “你拿捏不住她的,趁早掐断那点儿苗头。”王魁说话声调很低,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王帅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兄长,看了片刻,又低下头冷哼两声。 “你不愿意听我的?我是过来人,很清楚你在想什么。可我得警告你,胡仙仙那种女人,你是拿捏不住的,别去招惹……” 王魁劝王帅的话,让胡仙仙听得猛然睁大眼睛,差点儿气息不稳现出身形。 她腹诽着:想劝你弟弟听你的安排,可别拉上我呀,还把我这么温柔乖巧的少女说得就跟刁蛮凶悍的女霸王一样。 情感之事,也许当事人还没那么深的感情,旁人非得去挑明了,再去阻挠一下,好,这就很好的认清内心、加深印象了。 要是结局皆大欢喜还好,要是稍有不如意,那就会弄出各种偏激的事来。当然,还会对最先看透他内心、干涉他情感的人产生反感乃至仇恨。 比如,王帅看王魁的眼神儿中就染了恨意,他冷笑反问兄长:“仙仙是拿捏不住的女人,那云庄主就是能拿捏住的?这么多年了,你不也没办法真正做主?” 王魁被问得额角青筋直跳,哆嗦着嘴唇说:“你……你……” 可“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他只得黯然叹息两声。而后,对王帅说话的语气也不再用命令式的,而是拿出好哥哥的态度苦口婆心劝说。 “二弟,我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这良苦用心,你怎么就不理解呢?兄弟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妻妾不过是随时可以换的衣服,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王家。 栖云山庄我是做不了主,但我已在庄中占了三成势力。你若是再娶了云碧瑟,那你也能占三成。 我们兄弟俩合起来就占了六成,要对付剩下的四成,定然就易如反掌。 等栖云山庄尽在掌握,我们王家的绝学就能真正发扬光大,到那时候,我们兄弟俩独霸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王帅默不作声,没太大反应,看来对于王魁所说的话是有所了解的,也有几分认可王魁所说。 胡仙仙心内却是惊讶万分,这两兄弟想掌控栖云山庄的心比较明显,稍微细心的人都能看出。还有,栖云山庄谁来当家她也不在意,可“王家的绝学”、“独霸天下”这两个词儿震撼到她了。 据她所知,王家在北荒省那边也算大家族,但修炼一途并未出过什么大人物,王家行商倒是富甲天下。传闻中,正是因王家富有,但没有足够武力保住财富,才和云家联姻。 胡仙仙也可以看出王家两兄弟的功力都很低,王魁勉强能达到清福仙级别,王帅只能算将就懂得运用灵气。 王家也会炼器,当年制出的射日弓和藏古箭算很有名了,但后来失传,都弄不清那两样东西到底如何。 就算弄不清楚,但从传闻中看来,也只是可以连发、且攻击威力很大的弓箭。这样的弓箭无论如何来说,都不足以独霸天下。 胡仙仙想不通他们所指何意,只能暂且理解为这兄弟俩野心勃勃,但其实目光短浅、盲目自大,还没能力去实施。 接下来所说的是如何利用、如何欺骗云碧瑟;又如何安排胡仙仙与云碧琼见面,但不论谈事的结果如何,不能让二人交好;再就是要帮朝廷造武器,因为韩泽灿知道他们太多秘密,以后会留把柄在他手中,不如帮朝廷除去韩泽灿,还能名正言顺讨得封赏。 胡仙仙暗叹,这兄弟俩和韩泽灿的友谊还是脆弱。她不知道以后朝廷该如何对他们,她只能做好目前让他们锻造武器的事。 另外就是必须要见云碧琼,毕竟现在还是她做主,有她发话,山庄提供的武器才能真正精良。 再者,王家兄弟并不可靠,万一闹什么妖蛾子,有云碧琼辖制他们就还有个退步。 胡仙仙见两兄弟已从密室中出来,就隐身飞掠往厨房所在院落而去,她要去见团子,打听关于那小女孩儿的事。 到了厨房所在的院落,才见没人在厨房,团子应该已收拾好各样东西,回她自己屋里歇息去了。 她也准备回客房,明天再来找团子的时候,忽听柴房那边窸窸窣窣发出杂乱响声。 她盯睛看去,只见那个小女孩儿从柴房钻出来,怀里像是藏有东西,猫着腰鬼鬼祟祟往院外走去。 胡仙仙大感疑惑,现出身形,将小女孩儿拦在院门后。 那小女孩儿见有陌生人拦住她,并没有显得多害怕,稍愣了愣就往回走。 胡仙仙跟在她身后,她也不理胡仙仙,径直朝柴房走去。 她进柴房后,就在角落里的一堆稻草上睡下,既不搭理胡仙仙,也不驱赶胡仙仙。 她的举动让胡仙仙大感好奇,这女孩儿很瘦弱,看起来还不到八岁,怎么对人如此漠然? 趁着靠她很近,胡仙仙以灵力细细感知她气息,真有微弱异类气息在涌动。 “你就住这儿?你的房间就是柴房?”胡仙仙温和询问,因她十有八??九是水剑虚的女儿,得好好对待她。 “不,不是柴房,是柴房的这一角。我不能睡那边去,会挡着柴垛。” 女孩儿睁开眼睛,声若蚊蝇,但音色很好听。 胡仙仙听得心中一惊,又是一凉,“会挡着柴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庄主的女儿还没一堆柴重要? 可能看出胡仙仙在惊讶什么,那女孩儿又说:“柴可以烧火做饭,我什么也干不了,只会吃。” 说这些的时候,她面无表情,一点没有悲伤愤懑的情绪,就是平静陈述事实。 胡仙仙看着面前这个神情一点儿不像小女孩儿的小女孩儿,心中闷痛,闷得喘不过气的那种痛。 “你还小,当然什么都不会做,等你长大了就有大能耐。你是人不是柴,没有可比性。”胡仙仙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说。 她没有拒绝胡仙仙表示亲近的动作,却也没有因此心生感激。她只是用质疑的眼神扫了扫胡仙仙,就垂头不吭声。 胡仙仙想起水剑虚说,若是属他的血脉,背上会有金线鳞,就撩起那女孩儿的衣衫。 这一撩,那女孩儿立刻推开胡仙仙伸来的手,警惕的逼视胡仙仙。 “你背上似乎有伤,我帮你瞧瞧。”胡仙仙尽量放柔语气。 那女孩儿听胡仙仙是要看她的背,不但没因此放下戒心,反倒恶狠狠的低吼:“不要你管,滚开!” 胡仙仙见她就像被惹毛了的小猫一般,有些糊涂了,怎么一看她的背,她就这么大反应? 胡仙仙从袖中掏出一瓶金创药,和一块桂花糕,微笑着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给你擦点儿药。嗯,你要不愿意擦药也无谓,吃块儿桂花糕。” “不要你的臭东西,给我快滚!”那女孩儿瞅着桂花糕咽了咽口水,又别开头忍下馋意,再对胡仙仙恶语相向。 胡仙仙也有些怒了,指间灵气微光闪过,就将女孩儿定住,再撩她衣服。 女孩儿被定住后,仍能说话,她对胡仙仙破口大骂。 胡仙仙见了她的后背,就无法再和她计较,那背实在不像是小女孩儿该有的背。 背上有横七竖八的伤口,有的开始结痂,有的却已溃烂。顺着脊骨有一条金色细鳞组成的小指粗的线,有的鳞片泛黑,有的鳞片竟被拔得半翻卷而起。 胡仙仙很少哭,可此时忍不住鼻酸落泪,她可以接受敌对双方不择手段的杀戮,却无法接受对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刻意施虐。 那女孩儿见她落泪,不再乱骂,怔怔看着胡仙仙。这同情流泪的场景,在大多数人看来是情理之中,她看来似乎倒是胡仙仙不正常。 胡仙仙被她看得不自在,抹了泪,解开定住她的小法术,帮她涂药。 那女孩很快翻身跑到门外,将背抵着墙壁,拒绝胡仙仙给她上药。 “这药刚擦上去时会有点儿疼,过一会儿就不疼了,还可以让伤口很快愈合。”胡仙仙以为她是怕疼。 “不能让伤好了,好了就还得再挨打!” 什么?“好了就还得再挨打”?她是宁愿忍受已习惯的伤痛,不愿再面对不知会怎样的伤痛。胡仙仙心口一疼,眼里又涌出泪来。 “你干嘛要哭?”小女孩儿看着胡仙仙,目光中好奇多于嘲笑,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何要哭。 “看你那么多伤,肯定很疼?我难受。”胡仙仙揉了揉她沾满乱草的头发。 “是我疼,又不是你疼,你干嘛要难受?” 胡仙仙被这句话噎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她自己算是有个性的了,遇到的各色?人物也多是特立独行的,可都赶不上这小女孩思维怪异。 第六百二十四章 恨儿之事 小女孩儿没听到胡仙仙回答她,也不甚在意,转身进柴房。 因胡仙仙的手还摸着她的头,她转身时用劲儿晃了晃身体,一晃动,她怀里就“哗哗”掉下不少骨头。 她慌乱的去拣那些骨头,嘴里念叨着:“我没偷吃……没有……是团子给我留的……” 见得这般,胡仙仙让她别慌,并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也猜测到是团子见她可怜,就偷偷拿了些吃的给她。 “团子对你好?你刚才想把这些藏起来的骨头,悄悄拿去扔掉?”胡仙仙记起先前她偷偷摸摸想出院门的样子。 小女孩儿点点头说:“团子最好了,把有肉的骨头都给我悄悄留着。” 胡仙仙叹了叹,觉得和这小女孩儿没法正常交流,还是得去详问团子,才能弄明白事因。 又想此事最好别在白天问,勉得惊云家和王家的人,就俯身问她:“团子住哪儿?我想和她说说话。” 小女孩儿将胡仙仙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坏人。胡仙仙觉得她目光还挺犀利,就尽力保持友好笑容。 小女孩儿看仔细了,才指向外院说:“她在那三棵松树并排长着的坳里住。” 胡仙仙轻笑颔首,让小女孩儿把骨头都拿出来,而后轻轻挥了挥手就将骨头全变没了。小女孩儿见了不觉得惊讶,拍了拍手上的碎沫儿,自去躺到稻草上。 那外院并不是规整院落,而是如村落那般,房屋散建各处。 团子住的是所青瓦小院,看来比其他茅草房好很多。她能管专为主子做饭的厨房,想来这日子也还过得去。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胡仙仙直接飞身入院,轻敲窗棂,低声唤:“团子在么?我是胡仙仙,想来找你叙叙旧。” “是……是那位仙姑?”屋里传来的声音夹杂着惊喜和忧虑。 “是我。你方便和我说话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主子面前为难。” “诶……等等……我哄哄孩子,就来开门……” 胡仙仙听得幼儿啼哭声,应该是被吵醒了。一会儿后,屋内轻哼歌谣的声音渐停,响起趿鞋声,随后又是开门声。 团子举着油灯从中间正屋走出来,胡仙仙随她进屋。 她披着外衫,蓬着头发,微红着脸说:“我这里邋遢得不成个样子,仙姑别嫌弃。” “哪有邋遢?整洁清净,比大小姐呆的地方可好得多。” 团子虽是主人,却是等胡仙仙在竹椅上坐下,才侧身半坐。 “大小姐?仙姑说的是庄主女儿?” “嗯,云庄主的女儿当然就是栖云山庄大小姐。” 团子叹着气,带些怜悯之意说:“我们不敢称她是‘大小姐’,那会被庄公和二庄主打的。她小名叫‘恨儿’,我们下人也都喊她‘恨儿’。真不知道她前世做了什么孽,投生在富贵人家,过得倒比叫花子还不如。” “恨儿?哪有小名儿叫‘恨儿’的?为了好养活,叫‘猫儿’、‘狗儿’的都有,怎么会叫恨儿?哪有父母恨孩子的道理?” 团子瞅瞅胡仙仙,而后很郑重地问:“你来是为了救恨儿的?唉,这云家可不比顾家,不光有钱,还有厉害的功夫,你可能管不了她家的事儿。” 胡仙仙笑了笑,也不和团子多解释,只说:“我不会再乱管闲事了,你讲讲你如今过得咋样,再讲讲你所知道的关于恨儿的事就行。” 团子吞吞吐吐问道:“你……是有本事的人,我和大粗从顾家出来,好容易才安稳……娃儿也还小……仙姑,你打听恨儿的事是想干啥?” “放心,我真的不闹事。再者,即便闹事也绝不牵扯你们。” 听胡仙仙再三保证,团子才讲述起她的见闻。 团子和大粗从顾家出来后,一路找零活儿做,到得江州后听说栖云山庄招护院,大粗就去试试,还真聘上了。大粗又荐团子到庄里当丫鬟,也成事了。 如今,大粗是护院头儿,管着外院十几个护院,今夜该他值夜,所以没在家。 团子专管内院的厨房,手下有两个厨娘、三个打杂的仆妇,也算是下人当中颇得主子赏识的人。 团子刚进内院厨房做事的时候,就见恨儿在柴房里住着。那时候,恨儿还更小,蜷在稻草堆里跟只小猫似的。 最初几天,团子以为恨儿是外来的小叫花子,或是哪个下人带来的孩子,见她可怜,就送东西给她吃。 有一次,云碧瑟看到了恨儿在吃团子留给她的鸡腿,一把扯过鸡腿就给扔了。 如此还嫌不够,又从柴垛里抽根干柴就朝恨儿背上打去。 团子没想到自己的好意给恨儿招祸了,就想去解劝,一起做事的丫鬟忙拉住她,说别管主人的家事。 当时团子不明白怎么回事,别人悄悄说了恨儿就是和庄主一家人,她仍是不太懂。 团子听恨儿挨打时,不停叫着“二姨”,想了想才弄清楚,恨儿应该是王魁和云碧琼的女儿。她问了问其他人,得以确定后,仍是好半天没回过神。 后来,团子管厨房,恨儿又在柴房,她就格外照顾这可怜的“大小姐”。但是,再也不敢直接给恨儿留什么东西吃,都是从剩菜里挑选将就能吃的,待其他人都不在时再寻机会给恨儿。 在庄中时间呆久了,团子就听到些闲言碎语,比如说恨儿不是庄公亲生的呀,比如说恨儿是妖怪的女儿呀,比如说恨儿的娘嫌她是废物呀…… 可团子觉得,就算讨厌恨儿,送远点儿寄养在别人家不就行了,何必做得如此恶毒? 渐渐了解多起来,团子发现恨儿挨打,疼得忍不了时也只是干嚎惨叫,从不流眼泪。 还有,不论打她的人下手多狠,恨儿从来没有疼晕过。下人们都以为恨儿会早夭,可她已经撑到了十岁。 团子还看到过,有一天夜里王魁在打恨儿,恨儿背上的鳞片竟然放出金光,抵卸了部分打去的力道。 对于恨儿背上鳞片的来历,有人说那是得了怪病,有人说是天生不祥的胎记。 恨儿没人教,但天生聪慧,说话做事也很有条理,比一般小孩儿懂事多了,就是性格怪僻。又因别人总拿她背上鳞片的事儿来嘲笑她,只要有人看她的背,她就会发怒。 “她之所以脊骨生鳞,是天生有成龙的机缘,是该觉得骄傲而不是可?耻的事。等她能够聚集灵气之时,就可以敛藏鳞片。” 听胡仙仙这般说,团子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说:“我不懂修炼的事儿,可这庄里有不少修道的人,我也听过些。听他们说,恨儿聚集不了灵气,是个没法修炼的人,所以庄公常说恨儿是只会吃的废物。” “嗯?”胡仙仙愕然睁大眼,恨儿怎么可能无法修炼。 随即,她想到定然是那些人让恨儿用常见方法去聚集灵气,根本不知道恨儿的真实情况。水剑虚留了宝藏给恨儿,其中必然有适用金线鲤鱼的修炼方法,无需担忧不能修炼。 想到这些后,胡仙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和一道连心符给团子:“好好照顾恨儿,我会说服庄主、庄公他们不再虐待恨儿。如果恨儿遇到什么大的危险,就紧捏此符召请我。” 团子接过东西,怔怔的看了又看。胡仙仙又再叮嘱她:“召请我的时候,得念‘恭请天仙清定子胡飒风显灵’,不能念‘仙姑’或我的名字。” 团子默念几遍才记住,再望着胡仙仙欲言又止。 “你想问恨儿的身世?”胡仙仙笑问,团子点点头。 胡仙仙告诉她:“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恨儿的身世,我只能说她来历不凡,以后也定会成就不凡,你对她好,她会报答。唉,她不流泪,可能是没有眼泪……” “没有眼泪?” 胡仙仙知道鱼是没有眼泪的,可修炼成人形后却有眼泪;天生就是人形的恨儿,可能反倒会一直没有眼泪。 听团子反问,胡仙仙笑笑说:“别管她那些特异之处,你记住她是个哭都没法儿哭的可怜女孩儿就是了。” 两人再闲聊几句,胡仙仙就告辞离去,隐身回到客房。 三月十八清晨,用过早点之后,王魁、王帅和云碧瑟请胡仙仙到花园中喝茶。 “不知庄公可否安排好,我与庄主见面之事?” 王帅和云碧瑟在背地里用不同的眼神儿盯着胡仙仙,胡仙仙不理他们那挤眉弄眼的怪相,开口直接问正事。 “拙荆闭关修炼,除了春节之时要出关与众人团聚,其他时日只在初一、十五令人送些清茶进去,不会走出密室。” 听王魁这般回答,胡仙仙又再问:“哦,那就是我无法见到庄主?” “协作之事,我也可以做主,又何必定要见她?” 胡仙仙自是不会透露不信任王魁的意思,抿茶轻笑道:“我想见云庄主,一是对她那样的女中豪杰久仰多时,二是想说说这庄中大小姐的事。” “庄中大小姐?我姐继任庄主之后,就没什么大小姐了呀。” 云碧瑟嘴快接过话头儿,王魁和王帅都阴下脸看向她,她才自知失言,低下头,“嗯……哦,你是说恨儿呀……” 王魁冷笑着问:“胡天妃是听下人们说了什么闲话?” 胡仙仙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摇了摇头,“只是偶然看见大小姐受虐,好奇而已,想问问云庄主原因。” “受虐?我只是对她严格要求,哪有虐待?胡天妃应该听过孟子有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胡仙仙笑容更明媚动人,眸光却更威严凌厉,环视他们三人后,缓声慢语:“严格要求,是否就等同于恶意虐待?” 第六百二十五章 初提隐秘 已值暮春初夏,因山中气候稍凉,仍有花朵满枝。 胡仙仙反问完后,就抬眼观花,不去管王魁脸色如何变幻。 王帅絮絮叨叨的帮兄长解释着,说他对恨儿很关爱,只是恨儿命格如此,又因只有如此才能激发恨儿本来的灵根,才能修炼之类。 对于这些话,胡仙仙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 半晌之后,王魁说:“我安排你与庄主见面,最迟在今夜子时就能见到。” 胡仙仙转过身,朝王魁点头微笑:“静候佳音。” 言罢,胡仙仙起身告辞,说要到客房再歇息,王魁也自去处理事务。 王帅起身目送二人,搞不懂怎么回事,他还以为两人会商谈很久。 他当然不明白:胡仙仙是暗用恨儿的事要挟王魁,恨儿始终是云碧琼的亲生女儿,只要存心挑拨,云碧琼绝对会偏向自己女儿,而不是面和心不和的丈夫。 胡仙仙也暗示,王魁只要答应了胡仙仙面见云碧琼之事,那就暂不提种种矛盾,只要确定由云碧琼亲自下令为朝廷铸造武器就好。否则,有的是办法让王家、云家矛盾激化,让王魁没办法慢慢实施他谋划。 王魁思来想去,决定不争一时长短,只要胡仙仙不干扰他侵吞云家势力就好。 如此多的思虑,两人只说了几句闲话,王帅是难以全明白,而云碧瑟则是完全没听出隐意,只顾摇着王帅的手说要去荡秋千。 王魁办事效率很高,酉时初,晚饭之后,就引胡仙仙去见云碧琼。 云碧琼闭关的密室在内院和外院相接处的一处小山岗,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密洞”。那密室由凿空岩石而成,分内外两处。外室放着各样器物,方便外人护持、接应、探视闭关之人。 王魁在外室门侧按了按,就听清脆铜铃声响起。铃声响过之后,内室传来清冷女声:“请夫君自去歇息,我单独面见胡天妃。” 王魁离去之后,内室门开,只见一名白衣女子盘坐正中石榻上。内室只有一丈见方,除了那石榻外,就只有一个石几,石几上一个灯盏。 “胡天妃请进,你目能夜视,我就不点灯了。” 胡仙仙迈步踏进,身后石门自动合上。 她知道这白衣女子就是云碧琼,但没有打招呼。既然云碧琼都不起身相迎,她也没有和云碧琼寒喧的必要,只等切入正题说事。 “胡天妃为何执意要见我?如今庄中事务都是我夫君在打理,你和他商议就好。” 云碧琼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可胡仙仙知道这样的外表是骗人的。云碧琼要是真的对一切都不在意,就不会同意见她了。 胡仙仙冷笑不语,云碧琼眼中显出点儿惊诧,再问:“胡天妃意图何在?还请明言。” “你不跟我端架子、装清高,我就跟你好好谈。” 云碧琼叹息一声,起身下榻,向胡仙仙稽首:“请恕我无礼。然而,庄中之事我确实不怎么管。” “不怎么管,就总还是管一些的?”胡仙仙还礼,而后大大咧咧盘坐在地上,笑着打量云碧琼。 云碧琼通身衣裙素白,此际站起身才见她身段纤美,真如一抹洁白轻云飘袅碧空中。 见胡仙仙盘坐地上,云碧琼也只得盘坐地上。她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带着疑虑问:“胡天妃此来,不只是为锻造武器?” “我还真只是为锻造武器而来,但我要的武器不是平常刀剑,也不是只造一批。我要长期跟栖云山庄合作,锻造最精良也最独特的武器。”胡仙仙见她坦诚了些,也就开门见山直说。 云碧琼是何等精明的人,听这话当然就懂得胡仙仙是不信任王魁的,来找她合作,也必然要让她秘密造一些特殊武器。那是长期的合作,也是带排他性的合作,绝对不能向外界提前透露锻造了什么武器。 胡仙仙等着云碧琼的回应,云碧琼凝神思索半晌后问:“你为何信任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我必须信任你,别无选择。因为只有你才能让人造出我们想要的武器。”胡仙仙顿了顿又再说,“至于凭什么让你相信我,你觉得只凭朝廷名义和我个人身份还不够吗?” “不够,为朝廷做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例子太多了。” 云碧琼的神情冷了几分,逼视胡仙仙,“以你的身份还保不住我云家不在事后被铲除,哼,能给朝廷造武器,也能给匪徒造武器,朝廷会容许云家知道太多、掌控太多吗?” 胡仙仙怔了怔,云碧琼所忧之事很对,若是真造出了攻击威力很大的武器,朝廷当然会防止云家给其他势力再造,为免锻造方法泄??露,当然会用赶尽杀绝的方式。 想了好一会儿,胡仙仙才说:“我有办法让朝廷不怀疑云家,也能保住云家在栖云山庄的绝对掌控权。” 云碧琼看着她,既觉得她所说不可思议,也担忧她是在说哄骗之言。 为了增加说服力,胡仙仙神情更端严几分,不疾不徐细说道:“只要你们在锻造一样武器之前,就想好克制这样武器的方法,朝廷就永远需要你们,不敢对你们下手。 不论多厉害的武器,总有被克制的一天。不论怎样保密,都总有锻造方法被他人知道的一天。只要你们不死守一种武器,不去死死想保一个秘密,就没人能取代你们。 你想想,朝廷要是想铲除你们,你们却说会有比目前威力更大的武器造出,朝廷敢马上铲除你们吗?一拖再拖,周而复始,那就是永远都铲除不了。” 这番话说完,云碧琼沉默良久,她神情几番变幻,应该是内心在挣扎不停。 后来,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释然一笑,脸色却已苍白。 “云庄主可否答应与朝廷合作,与我合作?”胡仙仙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意,只得再问。 云碧琼嘴唇都有些发抖,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听你的意思,要不断改变才是保住云家的根本办法?要是云家有一种很厉害,厉害到得了它就能得天下的武器呢?让天下各种势力都为了那武器相争,但又不让它真正流传世间,云家不是更安全么?” 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变相的说云家有厉害的秘密武器?得了它,就能得天下的武器?云家不愿与任何势力合作,只想借此自保?可她为什么又很心痛的样子? 胡仙仙满腹疑问,可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先回答云碧琼的问题:“最厉害?得了某样武器就可以得天下?哈哈,你这么聪明的人会相信这种迂腐说法?” “这很好笑,很迂腐吗?” 胡仙仙敛起笑容,连声反问:“可曾有哪个朝代绝对稳固的传承下去?要是说某朝是得了某人、某物才定国,哪其他朝代又是得了什么?就算得了很大威力的东西,如果威力发挥不出来,不也和没有威力一个样?” 本是挺简单的问句,居然问得云碧琼的脸色惨白到白中透青。她揉了揉心口,重重叹了两声,苦涩浅笑。 胡仙仙狐疑的看向她,她低声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云庄主是在秘密守护某样东西?听了我的话之后,觉得守护之事变得没有意义?我无意觊觎栖云山庄的宝物,只是觉得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人来守物是本末倒置。我们还是来谈锻造武器的事?” 胡仙仙似乎有些明白云碧琼为什么任由王魁胡做非为,但仍不能全猜透,她也无心去猜,尽快敲定锻造武器的事才是首要。 “人是活的,活着就会有变化,守着死的物品并没有不值得,因为物品不会变化!”云碧琼有些激动的说出这句话。 胡仙仙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反问道:“物品不变化?铁会生锈,木头会烂,金银都会慢慢蒙灰生尘,怎么就不会变?” “那也比人好!”云碧琼固执冷言:“任你花言巧语,也休想说动我给你造什么特殊武器!哼,你就是想变相的将我云家绝技传出去!什么克制,什么创新,要是那么容易造出新的厉害武器,你还来求我做什么?” 胡仙仙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一丢丢,“你云家有了不起的武器?你认为我是来让你大量造那种武器?并且借那武器平定天下之后,就铲除云家?” 云碧琼没回答,翻了个白眼儿,表示她就是那么想的! “啪……”的一声脆响。 胡仙仙气得将那气囊小玩意儿扔在地上,还重重一拍:“我就是想让你改进这东西,没想要你什么宝贝!嗤,亏我还信任你,想和你长期合作,你在想些什么?” 看见那么个玩意儿,云碧琼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将情绪掩藏,淡淡说:“这是庄中小孩子的玩具,如何能改制成武器?” “我本来是想和你商议到底能不能改,又怎么改?可我这会儿不想说武器的事了!”胡仙仙愤愤问道,“我问你,这个小玩意儿是不是你云家长辈的?” “这个说不清楚,云家嫡系旁系几千人,小时候几乎都玩儿过这东西,我哪能知道?”云碧琼又平静而傲慢来。 “也许这是背叛的云家一个人所留,你要不要仔细看看?” 胡仙仙本不想提云二叔和水剑虚的事,此时却不受控的想搬出那些事。 第六百二十六章 真相渐明 云碧琼再细看了看那玩意儿,眼波流转间带出不少情绪,只是她很快就平复情绪,微阖双目、沉默不语。 “这是不是你二叔之物?” 云碧琼端然盘坐,没回答胡仙仙,而是冷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本来只知道一些小事,因你那些强加于人的揣测,我知道了一些大事。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不仅无情还无义,不仅无义还是个迂腐的大笨蛋,我不想跟你合作了!” 说着,胡仙仙就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神情像是跟小伙伴赌气的孩子。 “不想跟我合作了,你以为锻造武器是小孩子玩儿过家家?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云碧琼怒声责问。 “嗬嗬!”胡仙仙偏着头笑说,“是你先说不想跟朝廷合作,怎么又倒过来指责我?” 云碧琼抬了抬眼,看着胡仙仙笑嘻嘻的样子就气恼不已,她是气昏头了才接话。所以,她决定再也不和胡仙仙说一句话。 “你生气了?我也很生气,我想转过身就拂袖而去,可看你这么生气我就不生气了,又想和你讲讲故事。” 胡仙仙再度盘坐下来,这次是挨着云碧琼,贴近她肩部并排盘坐。云碧琼嫌弃地瞥她一眼,想挪开,可盘坐的姿势不方便挪动,只得做罢。胡仙仙可不管她乐不乐意,自顾自地讲起故事: “你出身世家大族,从小聪慧勤奋,炼器技艺高超,修行天赋也很高,家族长辈对你寄予厚望。 然而,你过得顺遂,却并不快乐,因为你所拥有的一切并不是你内心追求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你遇上了一个与你情投意合的人,你才觉得心灵有了真正归属,你才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承载别人期望的器物。 可偏在此时,你父亲重病身亡,家族中开始夺权之争。你可以不顾家人反对跟情郎在一起,却不能只图跟情郎逍遥自在,舍弃亲情和责任。 你回了栖云山庄,你本来只想安排好家族未来之事,本来不想争庄主的位置。 可有人挑唆你,说你二叔要利用那个秘密武器搅得天下不安,你才不得不去争,对吗?” 胡仙仙说这些的时候,云碧琼没有打岔。她以为胡仙仙会胡说八道,可没想到那些话让她忆起往事纷纷,本来不愿再和胡仙仙说话,却又忍不住发问。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他娘的乱猜的!”胡仙仙听她追问,就知道这些推测已与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你胡诌我的事,怎么还骂人?” “我骂我自己,又没骂你,你急什么?"胡仙仙赖皮的一笑。 “好,不跟你扯这些。你给我交待清楚,你是从哪儿得知我二叔叛庄之事?又是从哪儿得知我曾被人诱骗之事?” 云碧琼审视着胡仙仙,她知道对方功力远高于自己,但这密室中有机关,又还有庄中众多高手接应,她并不惧怕胡仙仙。 “你这么盯着我干嘛?当我是贼呢?你还真认为你二叔背叛栖云山庄,认为水剑虚诱骗了你?”胡仙仙心里蹿起股火气。 “他们所做之事,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你知道得那么详细,是跟他们一伙的? 当年水剑虚那负心汉被诛,二叔却仍是逃匿在外,你是二叔派来的? 难怪这么多年寻不到二叔踪迹,原来他终究还是依附朝廷,还是勾结外人来抢夺我云家重宝……” 胡仙仙听了压不住火气,一蹦老高,大声嚷着打断云碧琼的话:"呸,住嘴!我他娘的瞎了眼才来见你! 早知道就跟王魁合作了,还不用费那么多口舌,还能真的很快就得了你云家什么狗屁宝贝,让你后悔死! 哈,等你后悔死了,去阴曹地府还得再死一次!被你云家列祖列宗,骂得死到不能再死!” 云碧琼彻底怒了,也霍地站起身,亮出招式低吼:“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儿,这是我云家的地盘儿!” “放屁!天是天的,地是地的,人是人自己的,哪样是你的?你不过是一个……失去了最珍贵的一切的傻女人,还好意思跟我摆谱儿!呸!” 胡仙仙叉着腰指着云碧琼鼻子开骂,云碧琼横眉怒目瞪视胡仙仙,两个人就像当街吵架的泼妇。旁人绝对想像不出,一个年纪轻轻就修为高深,得封“福慧天妃”的女子;和一个年纪轻轻就当庄主,称雄一方的女子,她们会面之时是这般场景。 密室中的气氛紧张,胡仙仙真想劈开云碧琼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有些往事,她已猜出大概,定是王魁蒙蔽云碧琼,并借云碧琼的手对付云二叔和水剑虚。可是,云碧琼至今还固执的认为,当初是云二叔和水剑虚利用她、欺骗她。 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慢慢缓和,云碧琼含泪凄然一笑:“天是天的,地是地的,人是人自己的…… 这说法新鲜,但也正确,我无从反驳,我的确就是一无所有啊。 纵然他们背叛我、欺骗我,我还是忘不了那些事。你走,我不想再因那云家秘宝而沾染血腥。” 胡仙仙跺了跺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跟云碧琼说得清楚,她一掌扫翻那个灯台:“真想骂你,可我懒得骂你了!我替水剑虚不值!真是替他不值啊!” “你少跟我提他!你以为提起他扰乱我的心境,我就会中你的圈套?你对我和他的事又能了解多少,都是听我那个叛徒二叔说的?” 胡仙仙身上气势陡涨,整个密室凝起薄冰,她围绕云碧琼缓缓踱步,沉声慢吟:“涵碧琼霄,凌剑太虚……好一对逍遥的神仙眷侣,岂知那仙女竟是个蛇蝎毒妇!” 云碧琼想要反驳,胡仙仙已抢先一步施放灵气点她哑穴,再念着:“琼霄紫剑永相合,逍遥安乐长相伴!紫剑在此,持剑之人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你还有何脸面活在世间?!” 胡仙仙从袖中拿出紫剑,剑锋抵住云碧琼咽喉。 见了紫剑,云碧琼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剧烈波动,浑身轻颤,泪流满面。 她以为胡仙仙只是听说了一些片段,可拿出了紫剑就表明是去过她和水剑虚隐居的山洞,胡仙仙所说之事应该不是为达目的扰乱她心神。 胡仙仙见她在思索,还是希望她能想明白事因,就解开她哑穴。 “我离开他是不得已的,我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枉顾孝道?人?伦!他和云二叔勾结,要害栖云山庄!”云碧琼沙哑着嗓音吼出这些,而后大哭起来!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孝道人??伦?你放任别人虐待你女儿,简直禽兽?不如,你就不配跟我说话!” “她带给我的只有屈辱,我为什么要好好善待她?”可能是受胡仙仙泼妇气影响,云碧琼也端不住仙气,边哭边嚷起来。 “什么叫只有屈辱?我看你们分明是两情相悦,又不是他强行掳你去,哪点让你受屈辱?!再说,就算是他强迫了你,那孩子总之是无辜的?你怎么狠得下心?” 指责完了,胡仙仙也没觉得痛快,心底还泛起悠悠凉意。如果不能给父母带来荣耀,就可以随便遗弃、虐待子女? 父爱如山,母爱如水,常说世间多有不孝子,却为何也有虎狼不如的父母? 常言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才是爱得深沉,其他都是虚情假意。可世上也有多少朋友是过命的交情,可以信任一辈子。也有多少,在利益面前视儿女为筹码的父母。世事无绝对,没有什么绝对伟大,没有什么绝对渺小。 没有任何事物绝对正确,也没有任何事物绝对不正确,与其说人性本善,不如说人性本?兽。 有些人生来是就如龙如凤,有些人生来就如鼠如蚁。所不同的,只是龙的成长际遇不同,能成恶龙还是好龙;而鼠是能成天上福鼠,还是厕中饿鼠。 云碧琼便算是天生为龙凤的人,她天生的使命感让她把家利益凌驾于情感之上,内心深处就把个人情感和家族利益对立来看待,才会那么容易受人欺瞒。 然而,云碧琼比那些只顾利益忽略情感的人更可悲复可笑,因为她其实没得到任何利益。 胡仙仙已能猜出云碧琼和云二叔之间定有分歧,这种分歧是围绕栖云山庄秘密武器而来。庄中对于秘宝应该分为保守和传扬两派,保守派就是要死守秘宝不外传,传扬派就是让秘宝物尽其用。 云碧琼偏向于保守派,云二叔偏向于传扬派。得知云二叔有可能继任庄主之位,继任后必定会革新栖云山庄各项事务,云碧琼为了守护秘宝,才来争这庄主位。 得知恋人要离开隐居地,水剑虚肯定是反对的。这一反对,他们之间就生了嫌隙。 另有耍阴谋想侵吞栖云山庄的人,为了促使云碧琼下决心回山庄,同时也为了接近和掌控云碧琼,就说水剑虚和云二叔是一伙儿的。并且,还把庄中两派的观念之争,夸大成为守护山庄和背叛山庄的区别。 这就是,云碧琼逼得亲叔叔隐姓埋名流浪他乡,又亲手杀了心爱之人,却没有任何悔意,还认为他们对不起她的原因。 “你以为水剑虚是云二叔安排来诱惑你的妖怪?所以,你认为是他们欺骗了你,恨儿就是因此得来的错误结果,你恨他们,所以给女儿取名‘恨儿’?” 想通这些后,胡仙仙再问她,以确定自己猜测。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你猜对了。我看到他们秘密会面商议对付王魁的时候,真是痛心疾首……”云碧琼擦净脸上的泪,自嘲而笑。 “我他娘的才痛心疾首!是王魁发现了他们会面,再引你去看的?难道他们商议对付王魁,他们隐瞒了你一些真相,他们就一定要害栖云山庄,一定要害你?你他娘的是猪变的啊?” 胡仙仙气得跳脚,不自觉就爆出粗话。云碧琼斜她两眼,略作思索后,又渐渐变了脸色。 第六百二十七章 终获信任 云碧琼串?连胡仙仙所说的各种信息碎片,慢慢推测出一个她自己所不愿面对的事实。 不愿面对,所以还要固执争辩:“胡仙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王魁冤枉他们吗?王家也有秘密武器,是真正的射日弓和藏古箭,他也是想守护这些秘宝不再引起杀戮,他不像他们那样野心勃勃……” “野心勃勃?你分不分得清‘野心勃勃’和‘雄心壮志’的区别?” 胡仙仙怒声反驳,不待云碧琼接话,又连连反问:“你爱好和平,你不忍看天下再起杀戮?哼,可你自己看看你这双沾满血腥的手!你沾的是情人和亲人的血,你怎么还好意思装心怀悲悯的菩萨?” 云碧琼被问得哑口无言,长叹几声后,颓然坐到石榻上。 胡仙仙去寻出门的机关,可没寻到,就急躁的乱点乱按。 “你说那些事有可能是王魁的圈套,你有什么证据?”云碧琼冷静下来后,低声再问。 “证据?要什么证据?你的眼睛被蒙蔽,心也被蒙蔽了吗?自己不会多想想、多查查?”胡仙仙找不到开启机关,云碧琼也没送她走的意思,她心下一横,想出个野蛮办法。 尽调灵气而出,御起慧心玉剑,飞射向石门。灵气猛灌入剑中,剑光迸发刺眼光芒。 见这光芒闪起,云碧琼暗道不妙,她是想留胡仙仙更详细的说事情才不开门,没想到胡仙仙竟然这般莽撞。 要阻拦已是来不及,石室门刹那间就爆成无数碎石粉,胡仙仙挥一挥袍袖,荡开粉末,出密室而去。 “胡天妃……且留步,我们另约地点再详谈。”云碧琼追出来。 “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事!我就想看着你的栖云山庄败落,看着你走到被人践踏侮?辱的那一步,才能解气!” 多数粉末虽已散开,仍有些浮尘飘在空中。夜色沉沉,火光昏黄,漫漫灰黑的背景中,胡仙仙就如地狱来的恶魔说着怨毒诅咒。云碧琼不由心生惊惧,停下追赶的脚步。 听到巨响赶来的家丁护院们跑近了,火把和灯笼的光照得密室外亮如白昼。 见他们团团围住自己,胡仙仙轻蔑冷笑,以传音入密之法对云碧琼说:“或许,云二叔和水剑虚并不想看你走到那一步,可我觉得惟有那般,才合乎天地法则。” 说完之后,飞身而去,留云碧琼和众人呆立原地。 片刻后,王魁和王帅、云碧瑟带了几个人急忙赶来,担忧地询问情况。 王魁含着泪将云碧琼搂进怀里,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都怪我。唉,都怪为夫来迟了,那个妖女没伤害你?” “没有。她提了些苛刻条件,我不答应,她当然就恼羞成怒了。”云碧琼侧开身挣扎一下,离开王魁的怀抱。 怀中突然一空,王魁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僵,只得讪笑着垂下手。 “各位,且都散去!本庄主只是与胡天妃意见相左,商谈得不太愉快,但未因此就变成敌人,她仍是庄中贵客。我既因意外出关,便是天意让我无需再闭关修炼。从今日起,本庄主便会亲自过问各项事务!” 云碧琼说话之时,气氛渐渐由慌乱愤慨变得庄重严肃,庄中下人们都齐声恭贺庄主出关。王魁兄弟俩和云碧瑟也勉强笑着,恭贺她出关与家人团聚。 众人都散去做各自的事,云碧琼带着几个人亲自到客房挽留胡仙仙。 “我没说要走啊……我只是不跟你合作了,还可以跟王庄公合作的嘛。”胡仙仙斜坐竹椅上,对着他们嬉皮笑脸。 云碧琼思忖半晌,点头答应道:“好,我让他来和你谈。”说着就吩咐一个小丫鬟去请王魁。 “谈可以,但不是此刻!”胡仙仙拦住那丫鬟,打了个呵欠才接着说,“我得歇会儿,明儿再谈。” 云碧琼只得带人退出客房,临走前还道一声:“胡天妃请安睡。” 胡仙仙是盘坐床上,很快入定了,她断定今夜没有危险,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因为明天也许就有危险,得打硬仗;当然,也有可能会平静无波澜,还顺利达成锻造武器的事。 三月十九,栖云山庄正堂之侧议事厅中,胡仙仙、云碧琼、王魁、王帅、云碧瑟相互寒喧之后落座。 王魁说着各种场面话,胡仙仙目光大喇喇打量着云氏姐妹。云碧瑟冷哼一声扭开头不让她看,云碧琼则坦然平视着胡仙仙。 昨夜二人已见过,但目能夜视和光下见人还是不同,只能看清五官轮廓,看不清肌肤光泽。 此时晨光透窗而过,微微曦华映着云碧琼,胡仙仙看清她真是美得光彩照人。 云碧琼生得很标致,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即使板着脸端坐不动,也有别样风情。 谁说躯壳之美就不动人?云碧琼就让胡仙仙想起一句诗——“任是无情也动人”! 胡仙仙只顾细赏佳人,都没听清王魁说了些什么。 后来,云碧琼冷冷扫她一眼,清喝一声:“胡天妃,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合作?” 她才回过神,略做回想后,想起王魁似乎是说跟朝廷合作锻造武器之事,将全权由他负责。 胡仙仙朝王魁挑了挑眉,问道:“你可以改制那种玩具,改成我所需要的武器?” “我可以,真的可以!”王魁立刻答复。 胡仙仙再看向其他人,见他们都没有异议,就让王魁拿契约来。 随后,签定契约,便只等着看试制的样品。 因云碧琼已出关,虽还未接手庄中具体事务,胡仙仙也不担心王魁在锻造武器之事上耍花招,是以很简单就敲定诸事。 午饭之后,云碧琼邀胡仙仙到花园闲逛。二人缓步而行,闲聊杂事,渐渐就甩脱跟着的丫鬟,往外院去了。 两人一路东游西逛,相谈甚欢就似是久别重逢的闺中密友。 到得外院一处小溪边,只见周围叶茂草密,行人稀少,云碧琼停住脚步。 “我已相信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但仍有很多想不通之处,请胡天妃详述事情疑点,我再细加分析。”她诚恳请求。 “当年之事是否另有隐情,你自己去查呀。与我无关的事,我再不多言。”胡仙仙抬脚就走。 云碧琼伸臂拦住她,再稽首行礼,而后说:“王魁极力撮合我二妹与他二弟的婚事,我稍露反对之意,他就颇多怨憎。我们姐妹若嫁他兄弟二人,栖云山庄的势力早晚会被王家侵蚀。若是我当年错了,我不希望我妹妹再错。” 极力撮合?是王魁耐不住性子了,还是云碧瑟想早些嫁给王帅?胡仙仙想了想,事态不明,自己还是别掺和了。 “你妹妹对王帅一往情深,你就算硬拆散他们,又怎么样呢?所谓的真相,有什么是绝对真相?山庄由谁掌权并不重要,你们要是成了亲上加亲的一家子,他们想必也不会亏待你们,你遂了你妹妹的心不好吗?” 听了胡仙仙这番话,云碧琼的脸色阴了阴,叹道:“人果然是都会变的,你跟王魁达成合作之事,就不说他坏话了?” “是,我们都会变,就你多高洁坚贞啊。云二叔和水剑虚都变了,可他们死了,你却当了庄主,这世上之事真是讽刺的很。” 又被戳到痛处,云碧琼双手握拳,咬着牙说:“你这么尖酸刻薄,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犯了错,别人会对你更刻薄!” “我想过!我才不会像你那样,明明错了还标榜自己是忍辱负重、大义灭亲,我随时等着别人来骂!我还随时等着死无葬身之地!” 胡仙仙并不怕人咒骂,听得多了,就无所谓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云碧琼真拿胡仙仙没办法了。 胡仙仙是故意气她的,谁让她先前不听劝说,油盐不浸呢? “我不想和你打交道了,你看不出来吗?你开始怀疑谁了,就自己快去查!我还有要事等着办,没工夫跟你闲扯。” 见胡仙仙真要走,云碧琼忽然拦在她身前,半跪下去。胡仙仙没想到她会这般做,愕然顿住脚。 “我那恨儿也是不同于常人的性格,与你或许能脾性相投,我想让她拜在你门下。”云碧琼眼中满是乞求之意。 没想到那么清高冷傲的人会向自己下跪,尽管只是半跪,而这一跪还是为了本不受她疼爱的女儿,胡仙仙心软了。 胡仙仙不再对她冷嘲热讽,而是认真答复:“她是被你们逼成怪僻性格,不是天生性格古怪。栖云山庄大小姐给我当徒弟?我当得了她师父吗?让她好好活几年,等她长大了,愿意拜谁就拜谁。” “我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你就不能让我做对一件事?我坚信,让恨儿拜你为师绝对不会再错!” 胡仙仙伸出双手去扶她,自嘲笑问:“我有那么好说话吗?都来塞麻烦事给我。” 云碧琼知道她已答应了,站起身来,欣喜擦泪。 又揽一件事,胡仙仙心中自言自语:我很不好说话的,我是坏人啊,没利益的事干嘛要做?嗯,得个徒弟算不算利益呢?算不算呢?算不算呢?嚯哈哈……得个徒弟也不错,至少能让无一知道,想当我徒弟的人多了去了,免得她成天就跟我求她当我徒弟一样…… 胡想一通之后,她又问云碧琼:“让我收她为徒,那就让我带她走?” 第六百二十八章 恨无可恨 云碧琼没有回答胡仙仙,而是警觉远望,有几道身影在树丛后一闪而过。 “我们且回去,你去午睡歇息,我来找你。”胡仙仙正色说。 云碧琼微颔首,她没想到王魁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监视她,连表面的和睦都装不下去了。 两人不再谈正事,说笑着闲步花径,回到内院。胡仙仙能隐身,让云碧琼借口午睡,在卧房详谈更能避人耳目。 摒退左右,云碧琼假寐片刻,就听床边木椅轻响。她低低“咦”了一声,胡仙仙现出身形,正坐在那木椅上。 胡仙仙挥手布起灵气光罩,笑说:“你且如常说话就是,他们听不到。” 云碧琼翻身起床,在胡仙仙旁边坐下。 “胡天妃愿收恨儿为徒,我就放心了。只是,你目前还不能正式收她为徒,也不能带她走。要保持庄中势力平衡,我还不能与王魁闹翻。” “恨儿就如同是你讨好王魁的棋子,也是王魁能暂时与你不起纷争的人质?”胡仙仙愤然反问。 云碧琼眸中闪过泪光,黯然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委屈她了。她若恨我,便由她恨。” “她若连恨都不想恨呢?”胡仙仙忆起恨儿对人对事的漠然态度。 “恨都不想恨?” 云碧琼反问之后,又酸涩自嘲而笑,“那就当我们本无母女关系,只是陌生人。不论如何,能为她安排后路,就已经尽了我最大努力,我不能让栖云山庄毁了。” 此种观点,胡仙仙不敢苟同,“毁了又怎样,山庄可以再重建,人的童年却会一去不复返!” “山庄若毁,要搭上很多人的性命,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让那么多人跟着我冒险!” “为了正确的事冒险,死了也值得!” 两人争执起来就互不相让,眼看好容易得来的秘谈机会就要失掉,云碧琼只得先妥协。 “处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角度也不同,我们不必争执了。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水剑虚的事,行吗?” 虽是意见相左,但也不能负气离开,胡仙仙揉了揉太阳穴,简略说起廓州城外水潭巧遇水剑虚之事。 随着她的讲述,一幕幕往事浮现在云碧琼脑海中,心潮起伏,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眼眶。 当年,得知水剑虚是鲤鱼精后,老庄主就极力反对女儿和他在一起。 但是,云二叔说水剑虚早已修成人形,只要勤修苦炼,祛除本体天生所带的那一丝魔性和妖性,水剑虚就可以化龙。 化龙之后,就是仙体而不是妖体,与云碧琼很般配。 在云二叔帮助下,云碧琼悄悄出庄,与水剑虚相会。他们隐居水潭之上的洞中,过了几个月逍遥快活的日子。 云老庄主病亡,云二叔派人来告知云碧琼。 云碧琼奔丧之时,水剑虚也随行。但是,因云家人不接纳水剑虚,水剑虚只在庄外守着,没有参加葬礼。 葬礼之后,云碧琼本该和水剑虚回去,却又起了庄主位之争。 云碧琼正犹豫纠结时,云二叔让人给她下了?药,迷?晕她后,让水剑虚带走她。 被迫回到隐居地后,又平静过了半个月。直到王魁循着蛛丝马迹找了来,两人秘密会面。 王魁说了云二叔很多坏话,还说水剑虚和云二叔早就勾结在一起,两人所做一切只为了使她分心,只为了掌控栖云山庄。 云碧琼本来不信,王魁又说云二叔支持她和水剑虚在一起,为了让云碧琼和水剑虚回到隐居地还下?药,若不是早就相识,怎么肯这般相帮?他们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并且,为了进一步证明云二叔和水剑虚有阴谋,几天之后,王魁还带她到了水潭不远处密林中,看到云二叔和水剑虚在密谈。 当时,那种被亲人和情人同时欺骗的悲愤感让她晕眩,恼恨满满占据了云碧琼的心,使得她无法思考。 王魁又说了很多很多,她渐渐相信她和水剑虚的相识相恋,是云二叔害她的圈套。 在水剑虚勤奋修炼,以求祛除最后一丝妖性加魔性的时候,云碧琼开始实施杀他的计划。 凭云碧琼的功力根本杀不了水剑虚,但是她制器天赋极高,制出能专门克制鱼妖的铁符。 又在王魁的帮助下,设了隔绝天地灵气的阵法,以防水剑虚避开铁符逃跑。 就在水剑虚全心修炼,即将突破最后一道关口,要化龙而又未化龙的最虚弱之时,云碧琼以铁符给了他致命一击。 水剑虚猛然睁开眼睛,那眼神先是惊愕万分,最后就只剩无穷无尽的悲凉之意…… 回忆至此时,胡仙仙已说完,云碧琼擦了泪,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他有一缕残魂被玉台所收,还凝出魂影推翻灯台求助?你们定能帮他重塑肉身,欠他的,我以后千倍百倍补偿。” 胡仙仙摇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思索之后还是坦白直说:“他宁愿遗忘前尘不愿重塑肉身,已经转世投胎而去了。” “残魂投胎,再世为人之际难免会身有缺陷……”云碧琼有些意外的呆怔片刻,又木然低语。 听得云碧琼如此说,胡仙仙嗤笑出声。云碧琼如何不明白她的讥诮之意,水剑虚只求能忘记心痛往事,哪在乎什么缺陷? 云碧琼侧开头避过胡仙仙的犀利目光,再问:“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我二叔之事?” “我们只是推测出你二叔的事,并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关于他的直接线索。” 云碧琼低声叹着又问:“依你们推测,我二叔如今会在何处?” “他可能隐姓埋名度过残生,已在平淡中死去。” “已死?”云碧琼眼中又涌出泪来。 “是的,久已无他踪迹,应该已死。你可以去皖州和越州、陵州之间访寻,他有几年曾在那些地方居住,你访访那些外来的无主孤坟来历,或许可以查到关于你二叔的事。” 云碧琼轻轻点了点头,她曾那么恨二叔和情郎背叛自己,可他们都已不在世间,当年的事更有可能是圈套,她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一阵沉默之后,云碧琼又问:“你有没有确凿证据证明王魁骗了我,而水剑虚和二叔是无辜的?” “没有!我偷听过王魁兄弟俩的谈话,他们就是想侵吞栖云山庄的一切。不过,你肯定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辞。”胡仙仙冷冷一笑。 “我对王魁是有所怀疑,可这么多年来,他兢兢业业处理庄中事务,对我也是温柔体贴,我不愿对他生猜疑之心。我和他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可他从来不逼我、不催我,我不忍心猜疑他。” “我们不论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之事,我且问你三个问题,你若有确切答案,就只当我所说是挑拨你们夫妻关系。” 胡仙仙咬了咬牙,压制怒意后才问出第一个问题:“王魁家族也有秘宝,你对他家的秘宝了解几分?” “不甚了解,只知道是射日弓和藏古箭,不知道具体形制,功用之类。” 胡仙仙抬眸直视云碧琼眼睛,又问:“云二叔定是开明豁达之人,你父亲定是古板守旧之人,他们兄弟俩早就有矛盾,庄中才分为守护派和传扬派?” “是啊,早有分歧,但只是争执,并没有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胡仙仙放缓语气,又再问她:“我已说过,水剑虚是知道你当年怀孕之事的,那么你知道他为孩子准备了宝藏的事么?” “不知道……最后那几天,他多数时候在修炼,偶尔歇息也只是看着我傻笑……” 云碧琼心尖突然传来一阵阵刺痛感,她紧抓椅子扶手才能稍稍缓解痛感,让自己不至于痛得晕倒。 “唉,你那么聪明的人,结合我问的三个问题和你的答案,应该能懂得我要表达什么,而你应该能推测出什么了。” 云碧琼对胡仙仙本有八成相信了,再细细一想那些问题,自然明白她想要表达的。 王魁对栖云山庄的各项事务都了如指掌,并且已经占了几成忠于他的势力,可云碧琼却对王家的事几乎一无所知,这分明是王魁在刻意欺瞒。 云家上一辈的两兄弟早起了争执,若是云二叔真要勾结外人图谋不轨,完全可以在云老庄主死后直接用武力登上庄主之位,何必向云碧琼通知死讯?更何必让庄中其他人都争论,到底谁来当庄主? 水剑虚要是只把云碧琼当获取利益的踏脚石,就不会那么在乎孩子,更不用说把水家藏宝图传给还没出世的孩子了。 “是他们遗弃了我,留我在这污浊世间受煎熬。”云碧琼喃喃念叨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容颜明明还依旧,眼中却满是生无可恋的死寂感,使得她看起来瞬间变得憔悴又苍老。 胡仙仙伸出手想拍拍云碧琼的肩,但又觉得没必要,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儿,说出藏宝图的具体情况。 “藏宝图本来在紫剑当中,但我们已经取出来了,由我师兄保存着。很抱歉,就算你不相信我所说,我们也不能让你看到那张图。那藏宝图必须要等恨儿成?年之后,亲手交给恨儿。” 云碧琼嘴角弯了弯,漾出一个欣慰笑容:“我相信你,完全相信你了。藏宝图你们就好好保管,他托付于你们,就必然也信任你们,能与你们相遇是恨儿的幸运。” 第六百二十九章 喷云制成 胡仙仙长舒一口气,能得到云碧琼完全信任,再寻机会帮她铲除王魁,那么朝廷和栖云山庄就能长久合作,不枉走这一趟;恨儿也可以有个安稳成长环境,不负水剑虚所托了。 “你这样就信任我,不再纠结云二叔和水剑虚当年到底谈了些什么?”她笑问道,试试云碧琼有没有真的解开心结。 “那已经不重要了,想来他们也只是谈如何隐瞒我,如何安慰我,让我不要再牵扯庄中争斗之类。” 云碧琼答了之后,又皱眉说:“我如今觉得王魁设那么大个圈套,还搭上他自己的婚姻幸福,不会只为了霸占栖云山庄。我如今已不是当年只会偏听偏信的小女子,要挫败他,还要连根铲除他的势力!可是,我久已不管庄中事务,连个传话送信的可靠人都没有……” 胡仙仙盯睛看向云碧琼,见她眸中尽显真诚,才说道:“护院大粗和仆妇团子是淳朴良善之人,虽不算强大,关键之时可托重任。” 当年胡仙仙要整顾家,贺登泰化名张老道借机闹事,指认团子是妖孽附体,当时那情况下,大粗没有撇开她自保,还竭力维护她,可知他有情有义。 而团子不计较当年和胡仙仙有小过节,在异地他乡重逢主动打招呼,可见宽厚。这些年来暗中照顾恨儿,可见善良。 云碧琼眯了眯眼回想了一下,因团子常伺候饮食,对她还略有印象,而大粗只在院中各处巡逻,几乎毫无印象。 见她有些迷糊的样子,应该是对这两人没印象,胡仙仙又将这两人的事介绍了一遍。 云碧琼听了之后点头赞同胡仙仙建议,又说:“我还得想办法敲醒我那傻妹妹,她可比我当年更傻,我至少对王魁还有戒心,没有让他完全掌控栖云山庄。碧瑟对王帅是言听计从,把心挖出来给他都乐意。” 对此,胡仙仙没有说任何看法,因为她觉得要敲醒云碧瑟是不可能的事,恐怕还会适得其反,让云碧瑟与姐姐起矛盾。 云碧琼没想到那么细,她目光凌厉的自语:“王魁,我所失去的一切,只能从你身上讨回来了!” “云庄主,事已议定,我且告辞,万事小心。”胡仙仙将要转身之时,又回头说:“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重要,请以亲友的安危为重。” 回到客房之后,胡仙仙斜躺床上闭目养神,回想一番到栖云山庄的事,没觉察出什么遗漏之事,才蒙眬浅睡。 晚饭之时,有下人前来禀报王魁说武器样品已经制好。 “这么快?样品已经制好?” 胡仙仙急切想要去看,众人都放下碗筷,一起去看样品。 到得外院的作坊当中,管事之人向云碧琼呈上样品。云碧琼看了看之后递给王魁,王魁看了之后再递给胡仙仙:“样品看起来还不错,请胡天妃试用。” 这样品仍是与那玩具相似,但气囊更大,约有两个西瓜那么大。喷口也不是简单用铁箍和皮筋扎束,而是铜环加一截包银软木塞。 只要按压木塞,铜环就自动后缩,从喷孔中喷出烟雾或水。 胡仙仙左手轻拉皮囊,右手轻扣木塞,满意微笑。 突然,她笑容中带上几分阴狠,将喷孔对准了云碧瑟。 云碧瑟吓得脸色一白,随即又气得脸色一红,挺身上前几步,赌气说:“想拿我当靶子试武器?来啊,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对我下手?” “我要想对你下手,用得着使什么武器?” 胡仙仙眉稍一扬,将那武器递给王帅:“还请王二公子代为试用。我先前只是想到该给这武器取个名字,就叫‘喷云壶’!一时高兴,就忘了手上在做什么。” “哼!”云碧瑟冷哼一声退开,她可不会相信胡仙仙。胡仙仙本也不是要让她相信,还冲她翘翘嘴、眨眨眼,故意逗她。 其他人都同意这武器叫“喷云壶”,只有云碧瑟觉得“喷云”二字有对云家不敬之意。 可她一人反对也无用,王帅笑着从胡仙仙手中接过喷云壶,就往作坊外走去。 坊外早就竖起三个草人,王帅正要试喷,管家急忙让他们先等等,待丫鬟送上湿润的厚布帕给众人捂口鼻,才说可以试用。 王帅轻按木塞,只听“噗”的一声,气囊中喷出一坨红色粉状雾团,直扑中间那个草人。 雾团触到那草人后完全爆散开,空中瞬时弥漫起呛人辣味。不过,相比烧枝叶而熏出的味道,这辣味要浅淡很多,又因布帕捂了口鼻,他们就几乎没被呛到。 待了一会儿,那草人周围的细粉末完全散开,他们才慢慢走过去察看。 走近了之后,呛人味道浓烈很多,可以想像要是雾状细粉没有散开时,那味道有多刺鼻。 中间那个被射中的草人之上占了很多粉末,旁边两个草人也沾了一些。 王帅伸手从草人上搽了一点儿下来,细闻闻,又搓搓,皱着眉说:“不光呛人,还有点儿烧手,这要真射中人,不被呛晕,也得被这烧得辣痛的感觉疼晕。” “你明知那东西是害人的,还拿手去抹……”云碧瑟见王帅指尖变红,心疼地说着,忙掏手绢儿给他擦。 可她那手绢儿还没挨近,胡仙仙已用自己遮过口鼻的布帕亲自给王帅擦手。 云碧瑟尴尬地收回自己手绢儿,退开几步后,勾着头鄙夷低语:“真是狐狸精……” 语声太低,那些提灯笼的仆从们都没听清,只有隔得近的王魁兄弟和云碧琼、胡仙仙听见。 但王帅听见也只当没听见,胡仙仙是暗蕴了灵力在布帕中的,凉凉润润的触感中更添了幽幽花香。他正享受这难得的亲近呢,哪会在意云碧瑟说什么? 云碧琼则是暗叹妹妹糊涂,只愿她能及早醒悟。 胡仙仙可没因此生气,还朝云碧瑟笑了笑,笑容当中的挑衅之意实在太明显。既是云碧琼想敲醒妹妹,就顺便帮她们一次。 云碧瑟可不明白胡仙仙的心思,她气得跺了跺脚,转过头不再看他们。 “咳……”王魁假咳两声,目光带着责备之意盯向王帅:“二弟,还是说说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气囊可以再缩小些,要不然难以快速做战。”王帅正色答道。 “还有,射程要再远一些,提升威力。”胡仙仙也提出意见。 云碧瑟听他们两个很默契也很和气的商讨事情,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冷声讥讽:“你们要觉得还不够好,就自己动手做啊,光会说有什么用?” “碧瑟!”云碧琼厉声喝止她,“你给我回屋去!本来就是要反复试用,反复改进才能做出最好的武器,你不许他们提意见,该怎么做?不懂就别瞎掺和,快走!” 云碧琼训斥的声音很大,仆从们都听到了,云碧瑟听到有人嗤笑出声。 来自于下人的嘲笑,比起挨了训这事本身,还更让云碧瑟觉得丢面子。 她脸胀得通红,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片刻才哭喊出声:“胡仙仙,我恨死你了!凭什么你一来,连我姐姐都偏心了?呜呜……” 见她哭着跑开的背影远去,胡仙仙只是一笑。 有时候,走路摔跟头并不是坏事,能让人更懂得小心看路。当然,要是这人摔疼了也还是不肯小心看路,一味只埋怨绊脚的石子儿,那这人一辈子就只能走这么远,在哪儿绊倒了就永远在那一处绕圈。 云碧瑟走了,胡仙仙没必要再对王帅表示若有似无的关爱之意。 见她冷淡疏离,王帅有些怅然若失。他是个精明的人,如何不白胡仙仙的用意?可他还是期待那种感觉。 又经几次改进,几次试用,喷云壶的威力更大了。 忙了一个通宵,胡仙仙见他们都疲惫不堪,就让他们且都去歇息。 王帅不想离开,可实在是头脑昏沉、双目涩胀,撑不住了。 再看胡仙仙根本没注意他,只顾翻看烟雾和粉尘原料的介绍,他也就更没熬下去的精神支撑了,只得与众人同去歇息。 那喷出的烟雾和粉尘有胡椒粉、花椒粉、芥菜籽油之类,胡仙仙轻笑,这怎么全是调料? 再看其中辣味最大的东西,说是从海外传入的草药,还挺珍稀。王帅第一次试用时,喷出的红色粉末就是那草药果实研磨制成。 “海外传来的草药?还取名儿叫‘海外红椒’?”胡仙仙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熟悉,灵光一闪,想了起来。 “呃……这不就是地球上常用的辣椒粉吗?天啦,我是天生厨娘命?全是调料,我怎么锻造武器都能和厨房沾上边?” 听胡仙仙自言自语的念叨,旁边还在忙活的工匠说:“啥地球?只听说天方那边的巫婆有水晶球……地球是泥巴做的?” “地球……就是我们这一方天地的影子。”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影子?哦,就像小圆镜子那样能把天地万物都照进去?” 工匠自己琢磨出个道理,胡仙仙哑然失笑,“嗯,就是个小圆镜子。” 三月二十一傍晚,喷云壶终于做到比较满意的程度。胡仙仙让他们在二十天内赶制两百件,并说到时候会让血无仇来取。 双方再详述细节,都没有任何异议后,云碧琼交给胡仙仙来取货的凭证,她就告辞离去。 一路疾飞,胡仙仙在夜间丑时就回营。 她先到胡勇刚所在大帐复命,讲明事情后,正巧程浩风也来找胡勇刚谈事,就一起再议事务。 “皖州局势已定,我们可以在装备好喷云壶之后,就一举拿下廓州城!”程浩风信心十足的说道。 “拿下廓州城?没那么容易?城中还驻有十几万大军。”胡仙仙觉得能打败神獒队,夺回先前的营地就不错了。 “我们可以把那些叛军赶出来,我们进城。”胡勇刚神秘兮兮的说道。 “用打草惊蛇还是引蛇出洞的法子?” “既不是打草惊蛇,也不是引蛇出洞,是抢蛇老窝。”程浩风淡淡笑说。 看他端着高深莫测的样子,胡仙仙不悦地轻哼一声。程浩风不再绕弯子,指着地图给她详细解说起来。 第六百三十章 收复廓州 从地图上来看,廓州附近州县当中,皖州局势已定,廊州也基本收复,寥州只有靠近廓州的山区还完全由叛军控制,而陵州的车昂也快兵败。 程浩风这几天与胡勇刚商议好,并得到雷狂支持后,决定联合皖州知府曹松楼佯攻陵州,引得韩泽灿分兵援救,再趁机攻下廓州城。 “曹松楼愿意配合吗?”胡仙仙知道因老舅爷之事,曹备道暗恨他们,曹松楼是曹备道的哥哥,会不会挟私报复? “曹松楼只是迂腐刻板,对皇上还是忠心耿耿。再者,有雷大帅的命令,即使他不愿配合,那些禁军、厢军也自会按军令行事。”胡勇刚答疑解惑。 “可要是韩泽灿不中计呢?他那般诡计多端,要是趁我们撤营之时突然围攻,我们得大败。” 对于胡仙仙的疑虑,胡勇刚和程浩风也想过,他们都沉默不语。 一会儿之后,程浩风反问胡仙仙:“你有没有万全之策?” 她摇了摇头,程浩风哭笑不得地说:“既是没有,就只能兵行险招。要不然,还等不到想出万全之策,我们就得饿死在此处。” 胡仙仙详问之下才得知,血无仇筹备到的各项物资最多只够一月之用。因大军征伐,国库已经空虚,而向百姓征粮在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也征不到。 当然,虽被形势所迫,程浩风他们也不是真的毫无把握就拟出这个计划,他们也做了尽量周全的准备。 其一,程浩风抓住又放了的那个探子,并不是一无所用。他们有意无意的在他旁边透露些消息,既有粮草短缺、伤兵众多这种实际情况,也有只等皖州平定就撤去皖州与曹松楼联手打陵州的假信息。 他们放这个探子之时,也并不是真的直接放他,是故意漏出破绽,让他自己逃出去。如此一来,可借这敌方探子之口让韩泽灿以为他们真会攻打陵州。 其二,那个探子的一面之词未必会使叛军相信。他们还得做出部分实际行动,让那个假消息坐实。 郑退辽已经带了两千老弱病残先行往皖州,但其实并不是要准备要在皖州驻扎,而是去找高有宝。 如今,高有宝的势力可不只在蟠龙寨那一带,周围各州县的绿林好汉都得让他三分。郑退辽是要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高有宝相助。 郑退辽带兵往皖州,郑天霸隔三岔五的在廓州城下骂战,韩泽灿就极有可能认为他们没有能力打廓州,假攻廓州实攻陵州。 其三,与曹松楼、高有宝联络好之后,即使韩泽灿不中计发兵援救陵州,他们也可以真正去打陵州。 程浩风已和归冲虚及泥蛋儿、马烁他们联络好,若是需要攻陵州,就来个里应外合,定能攻下陵州。 只不过,主要目的还是攻下廓州。因韩泽灿是叛军之首,只要捣毁他的老巢,就可以大乱叛军军心,一些还在观望的藩王,必然会完全的偏向朝廷。 去真正打陵州只是退而求其次的打法,起不到"擒贼先擒王”的作用。 听程浩风详解完,胡仙仙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俏皮笑说道:“不错哟,这已经目前能用的最好计策了。” 胡勇刚见两人眉目传情,指节轻叩桌面,待他们都转头看向他,他才说道:“仙仙这几天定然也累了,你们且去歇息,有事我再让卫兵传唤你们。” 这话分明是让他们找地方相聚独处,程浩风感激地看了看准大舅子,与胡仙仙携手离去。 夜色还浓,晚风轻拂,营中灯火星星点点。巡逻的士兵见两人且走且谈,都只向他们微低头表示问好,不打扰他们谈话,也免得惊扰帐中正休息的同袍。 “退辽去了皖州,军中可就少了一员勇将。”胡仙仙觉得该派个校尉去就是,到皖州的人只是干扰韩泽灿探得真实消息,没必要由郑退辽去,因为一旦开战,就没法从那么远赶来。 “仙仙,你还是有些没明白我设此计的意图。” “你就是要占领廓州城啊。” “占领廓州城不能靠硬拼,得让韩泽灿主动把兵力全调出去,使廓州城变成空城。一旦打起来,战斗得最激烈的地方不会是廓州城,而是皖州、陵州交界的地方。”程浩风说完之后,又凝视着她。 她细细想了想,问他:“你是说,要在那一带阻击叛军,让他们既无法援救陵州,也无法撤回廓州?” 程浩风笑着点点头,看四周此刻无人,就抱着她斜飞入空,往营外去了。 两人刚一落地,胡仙仙又说:“难怪你会派郑退辽去皖州蟠龙寨,不只因他和高有宝算有旧交情,还……” “先不说这些了……”程浩风紧紧拥着她,就似想把她揉进自己血肉里。 此处是树林,胡仙仙似乎看到枝头上有只乌鸦偷瞄着他们,她赶紧把头埋进程浩风怀里。 她忍不住想笑,呵出的热气让程浩风觉得胸口痒痒,就略松开她,抬起她下巴问:“有何好笑?” “我们挺丢人的,连乌鸦都笑话我们。” “古灵精怪,乌鸦懂什么?” 程浩风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携她回营:“等平定叛乱,再好好教教你怎么一心一意侍奉夫君,别总是受干扰。” 两人平复激荡的心情,再细说各样正事。听得胡仙仙讲起云碧琼与水剑虚之事,程浩风怔怔低语:“没想到还有更复杂的原因,倒是我误把云碧琼当成贪图名利的女子了。可叹啊,多情总被无情误。” 感慨之后,他又郑重对胡仙仙说:“我们不要再出岔子,不论别人如何挑唆,我们可以闹、可以吵,一定不可以分开。” 胡仙仙甜美轻笑,目光柔柔注视着他,只要他不弃她而去,她怎么可能主动离开他? 接下来的时日,主要是休整和操练,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多起来,虽不能卿卿我我,却也是同进同出。 四月初六,郑退辽传来消息,终于说服高有宝,愿意配合朝廷平叛大军做战。高有宝本是中立态度,只要不夺他的地盘儿,他懒得管谁当皇帝。 这高有宝不求封官加爵,也不要金银财宝,还不怕武力威胁,对于当年的旧交情也不甚看重,最后是一件小事促使他做出决定。 郑退辽无意中说起车昂在高家村义冢屯兵,阻挡樊鼎瑶他们从青龙山新开的小路进攻陵州,如今坟冢尽毁。 高有宝当时就气得拍桌子,他一直恼恨车昂与高有彪结交多年,最后却杀高家村人邀功的事。 如今又毁坏无辜而死的高家村人坟墓,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为韩泽灿重用车昂,他也就恼恨韩泽灿,愿意配合朝廷。 四月十一,血无仇出发前往栖云山庄取定做的喷云壶。胡仙仙决定不把喷云壶配给破军铁卫,另选了两百精壮之士,由血无仇带领,以后专用各项特异武器。 她让这两百人同血无仇骑快马前去,取到喷云壶之后,就立即演练,必须要尽快熟练使用。 四月十三酉时,郑天霸率几千人马围住廓州城的南门和东门,不停叫战。 正在宴饮的韩泽灿让守城军士朝城下射箭逼退他们就好,不要应战。因郑天霸多次挑战都是吼得凶,真要开战就一溜烟逃得飞快。 到得戌时,韩泽灿又收到消息,说郑天霸只带了几千人,而胡勇刚正率大军悄悄撤营往皖州而去。 联系种种讯息,韩泽灿渐渐相信朝廷平叛军真是要和曹松楼联手去攻陵州。 郑天霸与守城军士混战一通,但都只是城上射箭、投石,城下扛盾、攀墙,也没真打得多激烈。 到得子时,郑天霸忽然撤军,跑去挑衅驻扎在城外的神獒队。 待得黑娃率队出营,郑天霸已经率人撤到河对岸。黑娃怕像上次那般中埋伏,就没有追击。 四月十四、四月十五,郑天霸都是如此来回折腾,惹得韩泽灿大怒,准备发兵直接剿杀。 四月十六,韩泽灿的探子探明胡勇刚已经带兵到得廓、皖两州的边界处。 随即,又接到车昂求援的快信,说是不仅胡勇刚要联合曹松楼打陵州,就连廊州和越州偏向朝廷的势力都已朝陵州发兵。 “好啊,以为我韩泽灿傻?让一个郑天霸来骚扰廓州,你们就好打下陵州将势力连成一片?哼,那就把你们全部歼灭!” 韩泽灿握拳咬牙说着,他做出决定要亲自领兵去援救陵州。当然,援救陵州只是给车昂一个自己很重视他的态度,韩泽灿最主要目的是消灭胡勇刚带的平叛大军。 四月十七辰时,韩泽灿亲率九万大军出城,与黑娃的神獒队汇合后就攻向河对岸的平叛军大营。 这一次营地当中只有少数士兵,一交战就四散溃逃。韩泽灿和黑娃见帐中空空如也,营地也没设陷阱,更相信胡勇刚他们是放弃廓州,转而攻打陵州了。 四月十九酉时,廓州城外十里处,溃逃的郑天霸所属部下已经聚齐。驰援陵州的韩泽灿大军已出发两天,无论如何是来不及回援廓州了。 郑天霸率这些好好休养了两天的几千精锐之师,急行军到得廓州城下。 这几天过得风平浪静的守城军士还在喝酒吃饭,郑天霸他们已迅速从北门攻上城楼。 韩泽灿只留了不足一万人守城,因精壮者都驰援陵州去了,守城之人全是挑剩下的,战斗力不强。一个时辰之后,郑天霸就占领了廓州城。 与此同时,韩泽灿带的大军被胡勇刚和曹松楼联手伏击。仗着神獒队和将士奋力拼杀,叛军冲破伏击圈,到得皖州和陵州交界之处。 在这两州交界的景融岭下,韩泽灿收了廓州城被占的消息,又惊又悔之下,他晕了过去。 韩泽灿醒来之后,发誓与车昂尽快会师,要杀回廓州城,活捉郑天霸。 可要翻山过界之时,郑退辽和高有宝率人阻住去路。 韩泽灿以为他们只是一伙匪徒,容易对付,只让神獒队与他们交战,自己率大军绕过蟠龙寨先行。 岂知神獒队刚要显威风,已取到喷云壶的血无仇早埋伏在侧。一通喷?射,不光那些大狗呛得原地乱转,就是黑娃自己也喷嚏连连、又睁不开眼。 韩泽灿与郑退辽、高有宝打得难解难分之时,程浩风和胡仙仙率着破军铁卫顺着山壁而下,突然从叛军背后发起进攻。 有他们从天而降,战局立刻对叛军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叛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完全乱了阵型,韩泽灿为保性命,只顾带着残兵败将逃向没有阻拦之处。 到得黑娃也逃出来,两人相见之后才知道,他们都不约而同逃往寥州方向。 见此情形,黑娃进言:“我们不如退往寥州山区,那些黑矿势力经营了多年,矿中又有岔洞无数,还有四十只正在训练的神獒在那里,我们可以凭借这些能耐东山再起!” 韩泽灿想着自己虽败,但手下仍还有七万大军,且就不管车昂求援之事,听从黑娃建议,逃蹿往寥州黑矿负隅顽抗。 第六百三十一章 王府杂事 失败的韩泽灿狼狈如丧家之犬,得胜的胡勇刚他们却并不是春风得意。 这一场仗打得很艰难,歼敌两万多名,自损一万多将士,他们来不及开庆功宴,甚至来不及清扫战场就得急行军回援廓州。 曹松楼对于皖州境内的蟠龙寨势力,可谓是深恶痛绝,一直剿匪,一直没有剿除干净。但经此一战,曹松楼和高有宝达成了一种不用明说的默契,只要对方不把事情做绝了,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两人还各自收治了一部分伤兵,掩埋了一部分尸身,为平叛大军处理好了后续事宜。 连番行军打仗,浴血奋战之后的平叛大军还剩两万多名。胡勇刚知道他们需要休整,可是廓州防守空虚,要是不赶紧回去支援,又被叛军夺回去的话,那所有心血和鲜血都白费了。 四月二十一卯时,胡勇刚率部到得廓州城下,郑天霸迎他们进城。 胡勇刚让郑天霸带士兵们去营帐休息,而他则带程浩风和胡仙仙去了王府,亲自登门拜访韩泽灿的家眷。 王府当中上下人等除了不能自由出入之外,其他一应生活起居并没有受太大影响。郑天霸虽是土匪出身,却也明白这韩泽灿虽已反叛,但老诚郡王留下的老王妃和侧妃仍是皇亲国戚,稍出点儿差错,就会给老百姓留下军纪不严的印象。 是以,一进廓州城,郑天霸就先选了一百名武功底子好,又还本分忠厚的士兵将王府团团围了起来。 胡勇刚到得王府后,先向老王妃问好,再请她带话给众亲眷,让他们都写信劝降韩泽灿。 不管他们会不会真写,这都是表示朝廷愿意对韩泽灿宽大处理,胡勇刚优待他家眷的意思。 走完这些过场,胡勇刚留胡仙仙陪侍王府众女眷,与程浩风回营去了。 胡仙仙与那些穿金戴银、神情惶恐的王府女眷大眼瞪小眼儿,就那么瞪了快两个时辰,老王妃才开口说话。 “柯雅润写了信劝降我儿没有?” “没有。”胡仙仙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胞妹身为德妃,她完全可以仗妹之势攀龙附凤,可她在被软禁后没有乱说乱做扯我儿后腿,着实不错。我儿待她不薄,她也算是对得起我儿了。” 老王妃说完这句话后,又向众女眷说:“我儿待你们也是不薄,你们要多学学柯王妃。如此,我便能放心了。” 那些人都懦懦答应着,有几个想写劝降信的人也因此自觉惭愧,不敢再写。 胡仙仙没料到她问话是这个目的,早知道就诈他们说柯雅润已经写了。 正懊悔不该说实话呢,那老王妃又说困倦了,想回房歇息。 胡仙仙让个小丫鬟扶她回房,她临出门时,冷冷扫视众人,目光中有决绝之意。 又过了约半柱香的工夫,那小丫鬟回大厅里来了,说是老王妃嫌她碍眼,不让她在旁守着。 胡仙仙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回想老王妃临出门时决绝的眼神,她立刻飞身而起,到得老王妃卧房外。 刚到门口,就听得“咚”的一声响,胡仙仙破门而入,只见老王妃已悬在梁上。 解开白绫,放平身体,急捏她颌骨,将一粒丹药塞?入她口中。 胡仙仙探她尚有鼻息,又急忙喊医师前来。一阵忙活之后,老王妃悠悠醒转。 胡仙仙让人看好她,再去翻看她留在梳妆台上的绝笔书。 “告谕法朝子民知晓,胡勇刚治军不严,纵容郑天霸烧杀抢掠,更默许其妹胡仙仙打骂凌虐诚郡王府众女眷,其悲惨之状难以尽述!愚妇虽已沦为阶下囚,却仍属天潢贵胄,岂甘受辱,是以拼死相抗!” 这封绝笔书和老王妃自戗举动,分明是要用她自己的命来栽赃胡仙仙他们,若是她真的死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狠的毒计!不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你以为用自己的命来诬蔑我们,就能改变民心所向,让你儿子反败为胜?” 胡仙仙将那封绝命书扔到老王妃脸上,真想揍她一顿,又忍住了。毕竟,她这么做都是为了给她儿子添助力,给平叛军造舆论压力。 老王妃虽保住了命,咽喉却受了伤,一时说不得话。她目光凶狠的瞪视胡仙仙,嘴角蠕动着在说无声的咒骂话语。 “你诬蔑我们之心恶毒,你护子之心却慈爱,看在你是一个好母亲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 胡仙仙拣起那封绝命书,吩咐士兵小心看守,就去见胡勇刚和程浩风。 见到两人后,她简述此事,他们一时也束手无策。 “若是上吊、自刎之类,还可以及时救治;若是他们绝食,总不能捏着嘴灌食物?”胡勇刚想到个更麻烦的问题。 程浩风和胡仙仙都没想过这些,两人面面相觑,要是韩泽灿家眷都这么闹,廓州城的民心很难稳定啊。 在越州那边,城里官民都是直接降顺,胡仙仙没遇到过此种事情。程浩风守京城,更没遇到过这种事。 “我找这城中父老乡亲再细问问情况,看能不能想出办法,王府中那些家眷劳烦你们看好,千万别出岔子。”胡勇刚挥手让他们都去王府守着。 从四月十三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还没合过眼,就连胡勇刚也只是捉空偶尔眯一眯,本以为进到廓州城后就可以好好歇歇,没想到会遇上这些麻烦,再疲倦也只能硬撑着。 到得晚上子时,胡勇刚终于想出办法。他让士兵把王府中人男女分开关着,男子由士兵管;女子则从城中选了二十名家世清白,忠于朝廷的妇女来管。 并且,抗争心理最重的老王妃和韩泽灿的几个姐妹单独软禁,不让她们影响其他人。 经过反复劝说,韩泽灿的家眷们反抗之心没那么重了,虽不愿写信劝降,却也没有寻机会滋事。 四月二十三下午,养尊处优惯了的老王妃受不住憋闷,要去花园里散步,看守她的人不敢答应,她就哭闹起来,胡仙仙只得亲自陪她去散步。 莲池之侧,满架蔷薇开得正盛,粉红的花朵如霞如锦。 “可曾见过如此美丽芬芳的蔷薇花?”老王妃自豪地问着胡仙仙。 “不曾。我所见过的蔷薇花品种这个时节已经凋谢,颜色也没有这么鲜。” “这是进贡的品种,先皇到府中游玩之时,亲手栽种的。” 老王妃瞥一眼胡仙仙,又再说:“先皇与我儿虽非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合得来,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撇开我儿,传位给那韩泽熙。” 胡仙仙不置可否,勉强笑了笑。韩泽灿和他的家人不服韩泽熙,的确有其道理,可都已经打起来了,她不想再做无谓争论。 不久之后,胡勇刚也到得花园中,以敬老恤民的名义探望老王妃。 老王妃始终端着高人一等的态度与他兄妹二人谈话,胡仙仙还“嗯、哦”两声应付着,胡勇刚许久都没有应声儿。 “呼呼……噜……” 蔷薇架下传来奇怪声音,胡仙仙望过去,才见是胡勇刚靠在木架上就那么站着睡熟了,还发出鼾声。 “来人,打醒他!竟然敢这般就酣睡,藐视皇家尊严!”老王妃冷喝一声,胡勇刚立刻醒了过来。 他虽说醒了,意识还不甚清醒,紧绷着身体迷糊地东张西望。 听到老王妃的喊声,花园中有几个家丁想过来,但都被胡仙仙的凌厉眼神止住。 “和人谈着话就呼呼大睡,这般不成体统的人还当主将,韩泽熙手下是无人可用?” 老王妃不再指望能使唤别人,她只有对胡勇刚冷嘲热讽,图个嘴上痛快。 这话让胡勇刚羞惭的低下了头,直揉发红的眼睛,还小声道歉:“失礼了,真是失礼了……” 老王妃得理不饶人,还想再说什么,胡仙仙抢话说道:“各位,你们想不想知道我哥哥为什么谈着话、站着就睡着了?” 不等他们回答,她又飞快地说:“就是怪叛贼韩泽灿让我哥哥累成这样!” 胡勇刚拉了拉胡仙仙,让她不要多说,她甩开他的手,环视花园当中所有人说:“我们怎么对韩泽灿家眷的,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够优待他们了?哥,就算会惹祸我也得说!各位,我此刻是以妹妹的身份替兄长说话,不是以先锋的身份替主将说话!” 她一步步逼近老王妃,字字句句缓慢而清晰地说:“你心疼你的儿子,别人也有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他们也会心疼!不管谁来当皇帝才算正统,既然政局已稳定,就不该再起叛乱!” “我儿所做之事是去伪存真、拨乱返正,不是叛乱!” “不是叛乱?他要是不争皇位,安心当诚郡王,我们就不会打仗!这几个月我哥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最近半月更是连床都没挨过。谁知进了城,你们还要无理取闹!他要是累死了,我就找你抵命!” 见胡仙仙凶神恶煞的样子,老王妃退了两步,嗫嚅着:“行军打仗谁不辛苦?与我何干?” “你儿子败了要怪我们,我哥哥累了怎么就不能怨你?” 胡仙仙招手唤来一个士兵,吩咐道:“好好看着老王妃,她要闹就带外面的百姓进来看她怎么闹,你们别去管、别去劝。” 说罢,她就扶着胡勇刚往外走。胡勇刚说她这样做事不妥,她威胁哥哥再不回营补觉,就用法术弄晕他,他只得回营。 四月二十五,廓州城中杂事渐了,胡仙仙和程浩风前往寥州城。 第六百三十二章 寥州纷扰 寥州地形半山半平原,平原地带多街市,山区地带多矿藏。 州城设在平原地带,那里靠近廓州,也就两个州城相连,成了一个繁华地段。如此就与山区的荒凉贫瘠形成鲜明对比,以致于不明实情的外来人以为寥州城、廓州城属同一州,那山区才是分属其他州。 韩泽灿的诚郡王府建在廓州城,但在寥州城内也有他的府邸,也被当地百姓称之为王府,只是没有正式挂牌匾。 因两州均属韩泽灿封地,寥州城内他的势力也很多。 寥州知府早就对韩泽灿干涉政务、欺压朝廷命官的做法心生埋怨,在廓州收复后,主动降顺朝廷。 寥州知府虽主动降顺,却只是献了州城,带来一千多守城厢军投靠,其他军队和山区三个县仍在韩泽灿掌控之中。 胡勇刚见寥州城不大,本来是派郑退辽去处理各项事务的。后来得知韩泽灿暗留在城中的势力屡屡闹出事端,韩泽灿退守黑矿后也准备卷土重来,才让程浩风和胡仙仙与郑退辽调换防守位置。 到得城中之后,程浩风带人加固城墙,胡仙仙则走访百姓查出和韩泽灿相关势力。 四月二十六酉时,胡仙仙查访一天准备回营,途经城隍庙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呼唤。 “仙姑、仙姑……唔,那个胡家的二丫头……” 听见先两声,胡仙仙没理,指不定是唤谁呢,而后一句话很可能就是唤她,她回过头。 “诶,没想到遇见你呢……二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来人很熟络的说着,可胡仙仙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此人五十上下,生得白白胖胖,穿着棕黄绸衫。看他红光满面,应该过得相当滋润。 见胡仙仙狐疑地打量着自己,那人自报家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记得我了?我是翁家寿啊,论起来,你还该喊我一声‘叔’。” “哦……翁叔。”胡仙仙干干一笑,“你越长越年轻,要是你自己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 翁家寿昂头一笑:“我也觉得自己越活越年轻呢。不过,这可都是托你的福。我的客栈就在前面不远,到我那里去坐坐。” 胡仙仙想推辞,无奈翁家寿太过热情,推辞不了,只得随他去了。 在楼上小厅中坐下后,翁家寿亲手给她倒上香茶,再慢慢叙起别后之事。 翁家寿在顾府没等到胡仙仙,又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就一直干等。 后来一个癞子老头告诉他,说胡仙仙已去了别的地方,他就揣着从顾家弄来的银票回了寥州。 翁家寿用那些钱做起小本生意,卖油卖酱。因他家族没败落前,本来就是经营这些的,他又能说会道、头脑灵活,很快就发了财。 发财之后,他就捐钱重修城隍庙,还时常接济当年混在一起的乞丐。今天去城隍庙捐钱,才巧遇胡仙仙。 “怎么又想起开客栈了呢?” 胡仙仙听了大概之后,随口问道。 “我盘下这个客栈是为了给你爹报仇,给我自己洗业啊。” 听翁家寿这么说,再看他神情还很认真的样子,胡仙仙迷糊了。 “这个宝来客栈以前叫如归客栈,取的是‘宾至如归’的意思。可你爹当年银子没了,又生了病,这店主非但不帮忙,还把你爹赶了出去,哪有一点‘宾至如归’的诚意?” 翁家寿挺大义凛然的说着,胡仙仙嘴角浮起嘲讽轻笑。当年若不是店主赶出父亲,也许父亲不至于被掳上黑矿受苦,可究其根源还是翁家寿拐走哥哥才有那些苦难。 他没看懂她的笑意,还在说他是如何帮胡大仓“报仇”。这客栈店主的儿子早亡,儿媳又生得俊俏,好多人来让那小寡妇改嫁,店主夫妇都不肯放人。 翁家寿也看上了那小寡妇,愿意出钱盘下客栈,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娶了店主儿媳。 谁知店主不肯卖客栈,翁家寿就让人天天闹事。那些城里的小混混本来就多半与翁家寿相熟,加上翁家寿富了之后又常给他们些小恩小惠,因此闹得店主生意做不下去。 翁家寿趁店主夫妇愁苦染病之际,逼他们卖了客栈,搬出城去住。再逼得他们欠下债务,只能把守寡的儿媳嫁给翁家寿。 “如今这客栈叫‘宝来客栈’,真的是、生意兴隆!” 翁家寿说完这些,又神秘兮兮地问胡仙仙:“想不想见见你小婶子?那样貌身段儿不比你差,真不枉我费那么多心才娶到她。” 胡仙仙想告辞离去,可翁家寿已经遣小丫鬟去叫夫人了,只得再等一等。 只听撩珠帘声轻响,一个女子缓步进屋。那女子年纪约有二十五六,穿一身湖蓝衣裙,面容姣好、身材纤瘦,只是神情忧愁。 翁家寿给两人介绍着,她们互相点头致意。 “丫儿她娘,我这侄女儿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皇上封的‘福慧天妃’呢。她哥哥是大将军,也跟我亲近得很。你别成天愁眉苦脸的,嫁给我你是拣到宝了……” 翁家寿喋喋不休的说着,那女子也不拿正眼瞧她,拉过旁边两三岁的小女孩儿在怀里搂着,低头想心事。 见这般情景,胡仙仙能看出来这女子是不愿嫁给翁家寿的,她心下感叹,世上之事谁能说得清?若真是当年店主做事刻薄该遭报应,也不该连累儿媳青春丧偶,改嫁粗俗的老无赖? 胡仙仙看那小女孩儿还挺可爱,就从袖中掏出对儿银镯,笑递向她:“小妹妹,来,戴上。” 小女孩儿怯怯的看向翁家寿,翁家寿催她快道谢,她接过去后,很小声地说:“谢谢大姐姐。” “这小丫儿怕生,没出息,唉,再生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就好了。”翁家寿有些嫌弃地瞥了瞥女儿。 “女儿不好吗?当然,再添个儿子就更好了。”胡仙仙看着翁妻说:“小婶儿很疼孩子?不论日子过得如不如意,为了孩子,总得安心过下去。” “要不是为了孩子,这日子还真是没法儿过。唉……”翁妻叹着气,怜爱地轻抚女儿的头。 几个人又说了些闲话,胡仙仙借口军中还有要事,告辞离去。 她一路慢行,一路感叹,这世上真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处于特殊位置的人以为一般人就能平淡安乐,可一般人却认为有权有势的人才能顺遂康泰——其实,都难以称心如意。 从宝来客栈到州衙后所设军营,要经过一条僻静小巷,胡仙仙心中郁闷,就缓步散心。 刚入巷子就看到有人背对着她,横剑拦住去路。 晚风徐来,浅淡月光之下,只见那背影青丝微拂、蓝袍飘曳、剑凌寒光。 此般情景,她并不惧怕,还微笑着上前,从背后抱住那人。 “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额?本大王只想劫财不想劫?色,怎么还主动投怀送抱?” 胡仙仙不理他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只是嘻嘻笑个不停。虽是只看到背影,她也早知道他是程浩风。 等她笑够了,他收起剑,转身拥她入怀。他眸光温柔,语气却含着责备之意说:“与你同去的士兵都回营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还慢吞吞的乱走?要不是我循着气息找到你,你就准备不回去了?” “我碰到翁家寿了,去他那里聊了些闲话。心里不舒服,想一个人走走……”胡仙仙接着又把翁家寿的情况给程浩风简略说了说。 “以后见到他,我会警告他别再胡做非为,更不许打着你的旗号为非做歹。” 程浩风牵着她的手缓缓而行,看弯月之下稀疏几点灯火,满城寂静倒也别有意趣,笑说道:“我们许久没有携手漫步了,今夜正好共度良宵。” 两人享受着难得的安恬闲适,谁知才走到巷口,就都心中突起警兆,直觉杀气袭来。 程浩风比胡仙仙快一步弹开护体光罩,紧攥着她的手往右侧破屋盯睛看去。 他目光所及,一大蓬多如牛毛、也细如牛毛的银针射来。银针半闪银白色寒光,半闪暗绿色幽光,应该是针尖上淬了剧毒。 若是平常人遇到此种情况,就算有闪电般快的身手也难避过这些毒针,但程浩风只手腕轻拧就化出黑盾挡住毒针。 灵气光罩再加上黑盾所护,所有毒针都挡开落地。密集的毒针落在地面上,石板都腐蚀出灰白烟雾。 胡仙仙摇头咂舌,正自心惊时,又听左方屋顶传来破风声。她想都来不及想,就召出慧心玉剑向左刺去。 “扑嗵……啪……” 房顶上有人栽倒下来,紧接着响起哀嚎声,又有人高喊起来。 “快、快泼,快一点……破了他们的妖法……” 胡仙仙循声望去,只见房顶上有几个人抬着木桶,用瓢往下泼洒汁水。那桶中的紫红液体腥臭无比,应该是狗血之类。 胡仙仙不能应手化物,只能飞转慧心玉剑转出风漩抵挡。 察觉胡仙仙遇上了另外的麻烦,程浩风出手再不留情,朝扔毒针的人掷出黑盾,再松开她的手,尽御灵气挥出墨冰剑。 剑气所过之处,那几个人都被斩为两截,连那破房子也轰然倒塌。 解除这边的危机,程浩风再挥剑斜劈左方。房屋瞬间变成残砖烂瓦,漫天灰尘当中惨叫声不断。 待尘埃渐落,废墟之下已无声响,他们正要转身离开,一双带血的手从瓦砾中颤抖着伸出。 第六百三十三章 安民之法 胡仙仙和程浩风停住脚步,看那带血的手无意识地乱挥舞,两人对视一眼,已商定救出此人。 旋风起处,程浩风已荡开瓦砾,拖出那人。 那人被摔伤,又被砸断腿,此刻意识模糊,也不管救他的人是敌是友,只是低哼:“救命……救我……” 程浩风凝出一个气泡,将那人裹在当中,与胡仙仙带他回营医治。 他们顺手救他,是他命大有缘不死,也是他们想问他一些消息。 程浩风喂了他一颗丹药保住他的命后,就唤来军医给他处理外伤。 一番忙活下来,又已天明。程浩风和胡仙仙在帐外相见,相视苦笑,他们月下漫步的约会又被搅了。 “多加小心。”胡仙仙还要处理城中那些和韩泽灿有关的势力,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躲在暗处放冷箭,程浩风关切叮嘱。 “你也是。”她握了握他的手,温婉浅笑,转身离去。 四月二十八未时,军医禀报程浩风,说那人已经清醒了,他赶紧去审问。 “谁教你用狗血破我们法术的?”程浩风先开口问这个,是他们把他和胡仙仙当妖怪对付,令他窝火。 “我自己想的!早就知道胡家的那女人是妖怪。哼,可惜没破得了她的妖法!”那人主要是腿脚受伤,经医治后已无大碍,精神还不错。 “早知道?你认识她?”他这回答让程浩风觉得有些意外。 “算是……” “韩泽灿指挥你们闹事?他的人入城后怎么和你们联系?” 程浩风想等胡仙仙回来再问她,和这人有什么过节,就先询问正题。 “王爷早晚会光复寥州!寥州官民会配合他,赶跑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那人怒声骂着,并没有因程浩风救了他的命就吐露实情。 程浩风盯着他的眼睛,阴阴一笑:“你倒是对韩泽灿忠心耿耿,他却未必把你们这些小喽啰放在眼里。罢了,等你想清楚,我再来问。” 而后,唤来军医吩咐,好好给此人治伤。再让卫兵勿必看守好,既不能让此人逃了,也不能让此人自尽。 戌时,胡仙仙回营,程浩风先简略说了那人之事,再让她悄悄看看那人,想想与他有什么过节。 胡仙仙隐身至那人床边,只见他正斜躺着发呆。此人约三十五岁,个子瘦小而精悍。虽是处在敌营中养伤,他不大的双眼仍然炯炯有神。 以前在寥州只是有过短暂停留,胡仙仙接触过的人不多,她在脑海中搜寻出此人形象,这人是钻子! 胡仙仙出帐去见程浩风,跟他说起钻子之事。 这钻子姓马,是陵州城外马家村的人,是顾家的伙计,后来随顾长恩到了京城做事。 胡仙仙之父胡大仓寻子被诈钱,又上京告状,最后儿子没找着,钱也所剩无几。顾长恩明着让钻子送胡大仓回陵州,暗里却让钻子害胡大仓。 钻子抢了胡大仓最后一点盘缠,但没下狠手杀胡大仓,他因此被顾长恩和贺登泰他们追杀。 后来,钻子在寥州城中胡混时,偶然发现有人刺杀当时的诚郡王韩泽灿,就通风报信,帮韩泽灿抓了刺客。 钻子从死去的刺客身上搜得配毒砂的配方,还在韩泽灿资助下开了鸿运赌坊,从此在城内混得风生水起。 胡仙仙当年查证是谁拐走哥哥,又害了父亲之时,曾在钻子的赌坊闹事,打伤过他。 “难怪他对韩泽灿忠心,原来他能发达是得了韩泽灿提携。” 程浩风说罢,又笑谑看向胡仙仙:“你的仇家还真不少,一般人可不敢接近你。” “哼……我就是麻烦多又怎么了?没人接近我,我倒还清净呢。”她扭开头气乎乎接话。 “嗯……没人接近你,我也能放心,免得那些狂蜂浪蝶来跟我抢。”程浩风笑捏她的脸,凝视她双眸。 两人说笑几句,胡仙仙又正色讲起这几天探来的情况。 这寥州城当年就比其他城镇混乱,战势一起更加乱起来。 知府有职无权,他都说不清这城中到底有哪些暗里的势力,更说不清哪些势力和韩泽灿有关。 胡仙仙经走访查问,捋清城中偏向韩泽灿势力大概分为三股: 一是那些黑矿的矿主,他们多半家大业大,是靠着韩泽灿的庇护才能称霸一方。 所以,这些人会让蓄养的打手时不时偷袭平叛军。虽然只能偶尔杀一个士兵或伤几个士兵,却是扰乱军营秩序,闹得军心不稳。 二是如钻子这般投靠韩泽灿的混混儿,他们深知韩泽灿是他们的靠山,想方设法要扶起这个靠山。 这些人没有组织?性,不如富豪大族给平叛军造的麻烦多,但他们无家无业,更难分清谁和和韩泽灿有关系。 郑退辽最初来的时候就抓了一部分人,可非但没能镇压住他们,反而因错抓了几个人,惹得老百姓不满。 第三就是那些被韩泽灿诬蔑言论煽动起来的平民百姓,他们认为程浩风就是妖道,韩泽熙就是伪帝。这些人没有能力做什么直接破坏的事,但可以窝藏韩泽灿手下、帮他们探听消息。 “这三种势力当中,只有那些和韩泽灿联系紧密的富户算是在明处,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 我查到有二十多家富户私蓄打手,这些打手加起来数量众多,要是我们撤走,寥州守城的厢军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再者,黑矿之乱迟早是要整治的,不如趁此机会除去他们。” 对于胡仙仙的建议,程浩风沉吟不语,手指轻叩桌面。胡仙仙随着他有节奏的叩击声,忐忑等待着他回答。 一会儿后,他忽然一扬手,笑说:“我们不抓那些富户,还得优待他们。” 见胡仙仙疑惑不解,他详说道:“他们是因韩泽灿能给他们利益才忠于他、反对我们,只要我们能给他们同等的利益,就能让他们偏向朝廷。” 胡仙仙频频点头,又附和道:“那些黑矿矿主挣来的钱始终见不得光,要是能让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光明正大获得财富,可能不只不会帮韩泽灿,还会反戈一击。” “混混儿们得抓一些,但不能抓多了,抓一些有用的来审问就行。” 对于这一点,胡仙仙也赞同,可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反对了。 程浩风说:“至于那些受迷惑的百姓,则要狠狠惩治。” “他们只是受了蒙蔽,应该劝告他们,让他们迷途知返就好。” “这些人已经把韩泽灿当成了他们的信仰,给他们利益也不能使他们真正改变想法。平民百姓就该安于本业,不懂国家大事偏要跟着起哄,这是祸乱根源。” 程浩风神情严肃,胡仙仙细想了想,他所说的或许不同于常理,但也并非无理。 一个人若是不因利益,只因敬仰或愤恨而做出什么,这种人的想法最难改变。 胡仙仙今天还查到一条消息,就是她会在那个巷子遇袭,只因翁妻给钻子他们报了信。 翁妻和钻子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只因她憎恨翁家寿,又以为胡仙仙和翁家寿真的交情深厚,因此就厌恶胡仙仙。 那些对韩泽熙、程浩风存了偏见的老百姓与韩泽灿并没有利益关系,但他们却会比韩泽灿的合作者更忠诚。 权贵们的争斗,最后受伤害最大的往往是老百姓。所以,对于普通人而言,自己看不清的乱局中,真不要去盲目追随任何势力。 胡仙仙叹了一叹,问起更迫切需要办的事:“要怎么撬开钻子的嘴,套点有用的消息?” “你去试试。”程浩风诡秘一笑,附在她耳边交待几句,她听后颔首轻笑。 一会儿之后,胡仙仙提着好酒,端了盘猪头肉去看钻子。 钻子瞅瞅她,没说话,她也不没说什么。片刻之后,他就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待他酒已半酣,胡仙仙才开口说:“你和翁家寿彼此知根知底,在这寥州城里还能相安无事一起发财,你们都可算胸襟广阔之人。” “我们也不怕别人知道自己以前的事儿,不存在大不大度的问题。” “如今他仍是家财万贯、安乐享福,可你成了阶下囚,你就不想想是为什么?” 听得这话,钻子放下碗筷,愤愤不平说道:“他能安稳得了几时?早晚落得比我凄惨。哼,他那老婆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确实不是盏省油的灯,我前脚从她家出来,她后脚就给你们报信儿,你们才有机会伏击我。虽说你们伤不了我,但万一沾上狗血,也真挺让人恶心。” 胡仙仙语气平淡的说出这些,钻子却是听得变了脸色。 “你知道是她给我报信儿?” “我神通广大,要想知道这些并不难。” 其实胡仙仙是问了那巷子周围的人,和翁妻的丫鬟才得知些线索,并且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报信的人是她。这么回答是故弄玄虚,要给钻子施加压力。 不过,钻子考虑的重点似乎不在这上面,他结结巴巴地问胡仙仙:“你说什么伤害不了你,只是恶心……你真不怕狗血泼?那是黑狗血呢……专门破妖邪的……” 胡仙仙哭笑不得,慢声答道:“我不知道那东西对妖邪有没有作用,只知道对于我来说,真起不到实质性的伤害。 你们那么做只会让我发怒,谁都不愿意沾那些脏兮兮的东西。 这怒火攻心之时就会失去理智,本来只想教训一下敌人,可能就会因此变得想将敌人赶尽杀绝。” 第六百三十四章 志向为重 钻子仔细看了看胡仙仙,看她神情不似说谎,很沮丧地双手抱头揪着蓬蓬乱发。 “你认为没有打败我们的机会了,想到帮不了韩泽灿,你觉得自己很没用?” 没想到钻子对韩泽灿还真挺忠诚,胡仙仙和他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些。 “我是没用……活了半辈子,一件事儿都没做好过。我前几年能混出个人样儿来,全靠王爷抬举。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他真没亏待过我……” 钻子说起和韩泽灿打交道的点滴小事,胡仙仙认真倾听着。人处的环境不同,交往群体就不同,再坏的人也有铁杆朋友,再好的人也会有人恨之入骨。 说完压在心底的话,钻子仰起头长叹几声,眼角都已湿润。 “不论如何,韩泽灿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所做之事不过是各为其主,我不责怪你。可是,韩泽灿不会再信任你了,我们抓了翁家寿之妻。”胡仙仙等他发?泄完情绪,该说正事了。 钻子抹了一把脸,愕然而问:“王爷不会再信任我了?你们抓了翁家寿的老婆?你们咋样处置她的?” 给他斟上一杯酒,待他接过去喝下,胡仙仙再说:“我们不会拿她怎么样,论起来,她还真算我的小婶子。我们只是暂时限制她行动自由,然后有意无意的在她耳边说一些闲话。 这些话呢,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比如就是你说了她的事,我们才知道她和叛军有关联。 再比如,你不仅出卖了她,还说了很多关键消息,关于城内暗助韩泽灿的势力详情都说了。 嗯,我们看管她其实也不是很严,得让她有机会把这消息送出去。消息送出去后,早晚得传到韩泽灿那里,你的王爷当然就不会信任你这个叛徒。” 这分明就是借翁妻之口,诬赖钻子叛变!钻子红着双眼低吼起来:“啥?我可没说过那些!你们这是陷害我!" 胡仙仙似笑非笑地说:“不管你有没有出卖你的同伙,你都已经甩不脱叛徒的帽子了,不如把该说的都说了?” "哼,你们想诈我说出城内部属情况?我什么都不会说,王爷不会信那些假消息,一定不会信!”钻子掀翻放酒菜的木几,高声吼道。 “韩泽灿凭什么信任你?一个偷摸抢盗、坑蒙拐骗的小混混有什么让他信赖的资本?他用得着你,你还算是颗棋子;他要用不着你,你就是个碍眼的钉子。” 胡仙仙让人进来收拾了烂盘子、碎碗,再靠在帐篷立柱上,双手环胸冷冷看着钻子说。 钻子在地上半趴半蹲着,胡仙仙站着,他斜抬起头正迎上她居高临下的轻蔑目光。 “你们想套出我的话是不可能的,大不了舍了这条命。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这种小混混,我也不需要你们看得起,反正死了就是一了百了。” 胡仙仙俯身笑道:“你就算什么都不说,他们还是不会相信你,死了也得背个叛徒骂名。 不过,你要是愿意说,我们可以先送你去廓州,将你保护起来。等战事一平,就放你回来重兴家业。 我是看不起你,不过不是因为你出身贫贱,也不是因为你发达了也干着不入流的事,是因为你自己没有自己的志向,一直都是当别人的狗腿子!” 钻子脸色阴得如要下雨,后来却苦涩笑了笑说:“我还真是没自己的志向……我这种人也只配当狗腿子?” 他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传来清朗笑语:“天生一人、必有一路,岂会有谁只配做什么?” 钻子听出这是程浩风的声音,好奇向帐外望去。程浩风入帐后,先向胡仙仙颔首致意,再让人搬来一张小桌,在桌上摆了三样特异武器。 “你若愿意和韩泽灿断绝关系,投靠朝廷,我就不送你去廓州,而把你留在军营中。”程浩风很有诚意地对钻子说。 钻子听得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回答,胡仙仙已经惊愕反问程浩风:“你不送他去廓州,还要留他在军营里?" "是的,我需要他帮我们改进武器。我细看过他配的毒砂和制的那些毒针,用的不是常用毒。那种毒即使没有解药都不会致命,但是伤害力又非常大,很符合我们需求。” 程浩风在钻子面前也毫不讳言,就似他已经答应了帮他们改进武器和喷发原料一般。 对于程浩风这般看重自己,钻子觉得出乎意料,他默默想着程浩风所说的话。 “这个人阴狠自私,不可信任。我们留他一命就是优待他了,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胡仙仙气愤地反驳。 “我不信任他,他也不需要我的信任。我是利用他,而他是想要我提供机会施展才能。” 程浩风和胡仙仙争执起来,那些话说得非常直白,就跟忘了钻子还在旁边听着一样。 钻子翻了翻白眼,常言说别在人背后论人长短,可这么当面论人长短更让人难堪呢。 “他那算什么才能?全是些阴招儿。” 见胡仙仙贬损自己看重的人才,程浩风很严肃地指了指桌上放的武器:“阴招儿怎么了?我们也用阴招儿啊。只要有用,只要能尽快打败韩泽灿,要想早日平乱,那就得不拘一格任用有才干的人。” “他能做什么?他一个小混混儿还比得上那些炼器世家的人?” 对于胡仙仙的质疑,程浩风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拿起一个喷云壶说:“我想用喷云壶专喷烟雾,但气囊中装进的烟雾喷出来后就没那么呛人了,怎么都解决不了气味流散掉的问题。你说你能解决吗?你不能?我觉得钻子就能。” 听程浩风话里的意思很是高看自己,钻子不由自主看向那个喷云壶。眼睛瞄到气囊和喷孔衔接处时,就目光停留在那处,仔细琢磨起来。 见他对喷云壶产生兴趣,程浩风和胡仙仙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浅浅一笑。 程浩风再指向另两个类似喷云壶,但又带些许不同的武器说:“我想着在不同的环境中该用不同的武器,就另外做了专喷毒水的洒云壶和专喷粉末的出云壶,可是都有不足之处啊。我真迫切需要一个能工巧匠,帮我解决种种难题。” “你需要解决问题,也不能找他啊。韩泽灿也是礼贤下士之人,他不可能背叛韩泽灿。” 程浩风加重了语气说:“韩泽灿母亲态度那么倨傲地对待你和胡将军,你也该看出来,他们这种人不会真的信任器重别人!我相信,我诚心待钻子,他会为了他的远大志向弃暗投明!” “我不想跟你争执了,我还不信天下那么多有名的炼器世家,会找不出能改进武器的人。哼,我就是不想用他!” 胡仙仙横了程浩风两眼,拂袖而去。程浩风冷哼一声,弓着腰摆弄起那些武器,钻子就凑过去看他要怎么做。 四月二十九凌晨,程浩风和钻子在不知不觉间商议出好几种改进方法。 钻子还提出可以用蒜茎、芥菜梗、花椒枝以及海外传入的辣椒秆儿之类提取原料,那比直接用籽实要节省很多钱财,而且能扩大原材料的量。 说完这些后,程浩风让他先歇会儿。他也正觉得困乏了,累得倒头就睡,来不及细想事情因由。 出帐之后,程浩风立即去找胡仙仙,高兴笑说:“他已入我彀中!我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入了戏都还不自知。” 事情得成,胡仙仙也松了一口气,瞟一眼他后略带忧虑说着:“你这么会骗人,我要是哪天被你卖了,可能还得帮着你数钱。” “我不会卖了你的……都不用骗你,就能把你捏在我手心儿里呢,这么笨的人可不好找,卖了多可惜呀……”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说着。 胡仙仙含笑带嗔捶他两拳,他正好伸手攥住她两个粉拳,拉她入怀。 两个人嬉闹一会儿后,程浩风就下令让人传出消息,说马钻子已经是平叛大军的特聘器作匠人班头。 下午申时,钻子睡足了觉,一醒来就见床边放着平叛大军军服。他揉了好几次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嚷嚷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兵跑了进来,恭敬询问:“班头,有什么吩咐?” “啥班头?” “器作匠人班头啊,隶属厢军。虽说属厢军,但你是国师特聘的,饷银和禁军一样。” 钻子见那小兵的样子不似开玩笑,又接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从了军,也莫名其妙就成了韩泽灿赏银千两要杀的叛徒。 他呆愣了许久,最终缓缓抖开军服,穿上后就朝程浩风大帐走去。 钻子向程浩风磕头谢恩,程浩风双手扶起他,又让血无仇前来。命令他们赶紧带上武器样品去往栖云山庄,尽快改进后的样式制出武器。 他们走后,胡仙仙无奈笑叹:“为了打败韩泽灿,我们真是什么阴谋诡计都给用上了。” “是奇谋巧计,不是阴谋诡计。”程浩风掀掀双眉,纠正她的用词。 “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在红尘中面对这些纷纷扰扰。”想着黑矿地形特殊,对付韩泽灿并不容易,她心中又不安起来,黯然说道。 “‘不使闲情生绮障,莫教觉海化红尘’,这是异世一位贤达明悟者所说,劝人不要迷于尘网俗情中。可我早生了魔障,执意要化红尘为道场!你明白吗?我所做一切并不只是为了你,那是我的执念!” 第六百三十五章 积极备战 听程浩风这般说,胡仙仙心中半是甜蜜半是苦涩,甜蜜是因他深重的爱,苦涩也是因他深重的爱。 有他来爱当然甜蜜,可她怕自己背不起这份爱。 “你虽身为国师,可相信你、崇敬你的人并不多,念力都让段梦柔、法略吸收了去。” “无需劝任何人信我、崇我,谁的天堂又不是天堂。”程浩风满不在乎地说着,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只要你愿意陪我就好。” 胡仙仙脸红了,如今他是肉麻的话说顺口了,不经意间就冒出几句。 他轻抚她满是红晕的脸颊,问着:“你总是关心我的修为如何,有没有想过怎么让你自己修为精进?” “我不知道,随缘修……我其实都没深想过这些。总之,我不喜欢受约束,都不像仙女,更像是野蛮的土匪,或是邪恶的妖魔?” 程浩风笑了笑,目光难得地温柔如水起来,轻声说:“你是璞玉未雕,天生慧根。我才是红尘中各种各样贪欲?妄念集于一身,是我扰了你清心,不是你误了我……”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也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胡仙仙急切摇摇头,“才不是……” 程浩风轻按她唇瓣,制止她说下去:“你不用宽慰我,我很清楚。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你不要担忧。要相信我,我可以让一切都尽可能地朝好的方向发展。” 她俏皮的眨眨眼睛,含着笑意望向他。她怎么可能不相信他呢?她眼里心里可都只有他,清澈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丝猜疑。 两人都微笑着,这般相知相守,遇事共同进退的感觉真是很好。 五月初十,血无钻子带着赶制的武器归来。 程浩风选出一支三百人的队伍给血无仇带,这些人又分为三个小队,分别持洒云壶、喷云壶、出云壶。 安排好之后,程浩风命令血无仇先带这支队伍在城中训练,其余兵将开拔出城。 胡仙仙带着破军铁卫早先一步出城而去,轻装简从骑快马,一个时辰后就到得临黑矿最近的山濮县。 因分兵守廓州和寥州,程浩风手下只有三万精兵,还有招降后重新整编的一万多人马。韩泽灿虽是退守黑矿,却有七万兵马,还有矿上的打手之类也聚集了几千人。 若要硬攻,必定久攻不下,程浩风的策略是:快速奇袭、擒拿贼首、围困黑矿、逼迫投降。 胡仙仙提前到达主要是去探明韩泽灿躲藏的具体位置,而程浩风所带大军在五月十一中午才赶到。 “我们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呢。”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帐中一见面,她就叹息道。 程浩风让她详细说来,原来这韩泽灿过不惯山里的苦日子,曾偷偷下山来玩乐。 山濮县背山临河,虽是守着矿山而建的县,却是相当贫穷。县城当中连家像样的客栈都找不到,更别说找那些吃喝玩乐的地方。 韩泽灿隐藏身份带人四处询问哪有找乐子的地方,有不少老百姓都认出他来。最后,在山濮县没找到合适的享乐地,就带人乘船去了临近的金山县。 就在胡仙仙准备去金山县的时候,传来消息说黑娃已经接了韩泽灿上山。因是飞掠而来直接带走的,胡仙仙赶去后已没法追上他们,只抓了两个来不及逃跑的随从。 “嗯,不必惋惜,就抓了随从也不错,也许是韩泽灿的死期还没到。” 程浩风安慰她两句,就赶着去审问那两个俘虏。 因山濮县和金山县表面上降顺了朝廷,暗里仍由韩泽灿控制着各方势力,那些人对韩泽灿还抱有希望,所以两个俘虏抵死不肯透露矿上实情。 程浩风正为此烦闷时,又听到胡仙仙带回一个更坏的消息。 他们要找人当向导入山,可没几个人愿意,出高价请都请不到。细打听之下,才明白这里很多百姓的亲人都在矿上做事,他们帮着朝廷,就必然会导致韩泽灿牵怒于他们的亲人。 从中午到此,已是夜间子时,程浩风片刻也不曾歇过。 他揉了揉太阳穴,对胡仙仙说:“我亲自去探地形,绘出详图,你留守营中。” “不行,我管管破军铁卫还行,这么多大军我可管不好,万一出点意外就糟了。这样,我去绘图。” 程浩风定定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她疑惑地挠挠头,程浩风才收回目光说:“你根本就不会画地形图。” “哦……”胡仙仙拍拍额头,她的确帮不上忙。 见她惭愧不安的样子,程浩风说:“从京城带来的那三万人都是赤胆忠心,不会出问题的,我也会尽快赶回来。只是,我也只能探得山脉河流走向,要想出其不意的攻下黑矿,还是要有当地人当向导才行。” 胡仙仙郑重点点头,待程浩风出发后,她又去审问那两个俘虏。 “嘿,又换个女的来,我们还是不会说的!” “对,啥都不会说!” 这两个人一见胡仙仙就嚷嚷起来,她也不理他们,待他们嚷够了,才厉色拍了两下桌子。 他们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然而胡仙仙接下来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举动,就那么直直盯着他们看。 他们先是紧张地等待着受刑,自己想象出很多可怕的刑具,想得皮肉都似乎真在疼了。 后来,他们又发觉胡仙仙没有想严刑拷打的意思,就松懈下来。 若是在平时,被一个美?女盯着看,是很享受的事情,可此种情况下,胡仙仙看得他们心里发毛。 那种瘆人的感觉,比以为胡仙仙会对他们逼供时还更甚。因为,他们猜不出她要做什么了,就认为会有比皮肉受苦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们。 可到了五月十二凌晨,胡仙仙就转身巡营去了,就跟盯了他们大半夜只是盯着好玩儿。 胡仙仙走后,他们都长舒了一口气,互相打趣了几句,竟然都在牢房角落睡着了。 等他们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中午,一个伙房老兵前来送午饭给他们吃,顺便闲聊着:“你们可真够倒霉的啊,其他人都逃掉了,咋就单抓住你们了?” “他们是黑尊拉着飞走的,人太多了,就落下我们两个。” 吃着饭,其中一个不自觉地答了话。 “哦,没拉你们飞走,你两个肯定不是亲信。嘁,不是亲信咋还愿意带你们出来找乐子?” 另一个俘虏接话:“我们是本地人啊,熟悉城里的路。他是金山县的,我就在这山濮县东门城墙根儿住……” 因昨夜忽惊忽吓忽又松懈的折腾,这两人已在不知不觉间放松警惕。当然,他们与老兵所说的也不过是些闲话,并没有涉及韩泽灿的机密。 但老兵把所了解到的情况跟胡仙仙说了之后,她据此想出个计策来。 胡仙仙让人打听到这两个俘虏家的具体住址,把他们的家人都接来。 酉时,程浩风归来,匆匆去帐内画图,而那两个俘虏的家人也接到了。 胡仙仙来不及和程浩风见面说话,先带着那些人去往暂时关押俘虏的县城牢房。 “可以送衣食,但是不许说话!”胡仙仙对隔牢相望的两家人冷言厉色下令。 他们见牢房边上站满士兵,个个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就很规矩地默默递送东西。 亲人相见,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是又不许说的痛苦真是难忍。他们都怨气满满地看向胡仙仙,就如同她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们恨不得撕了我?哼、哼,要不是我,你们能见着面吗?” “见着面又咋样?还是不能真正团聚!”一个老妇愤愤说道。 “你们好歹见着了,知道彼此平安无事了,可你们还有很多父老乡亲的儿子、丈夫、兄弟都生死不明!” 胡仙仙此话一出,他们都沉默不语。 牢中气氛闷沉沉,半晌后胡仙仙又说:“要想真正团聚,就劝他们帮朝廷平定叛乱,铲除韩泽灿的势力!” 听得此话,他们互相对视,神情复杂。胡仙仙让士兵们先送他们回去考虑,考虑好了就帮着找几位进山的向导,他们也可以和亲人团聚。要是不远帮着亲人找向导,就以谋?反之罪斩了那两个俘虏。 待处理完这事,胡仙仙再去帐中与程浩风相见,看他画出的简图。 这黑矿绵延了方圆三百多里,分别与八个县接壤。 正北方向是属汴豫省的茫茫大山,那里人迹罕至。因难以进攻,叛军也不可能从那里请到援兵,可以不必详加考虑。 正西方向是齐鲁省的青州和阜州,这两州都已降顺朝廷,也不惧韩泽灿从那里逃跑。 正南方向属皖州,是朝廷控制的地区。 正东方向的廊州也已经平定,但是偏东北处的廊州坊县还是由韩泽灿势力控制,东南方的廓州也还有很多势力仍偏向韩泽灿。 平叛大军所处的山濮县属西南方,要从这里进攻,还要确保韩泽灿再不逃跑,并不容易。 黑矿并不只是一个矿,是统称,实际连着几座山头。最高处的石头山上由鄂日浑挖了很多洞窟,那里面有机关埋伏,韩泽灿主要屯兵在那里。 中间几座山有很多矿洞,这些矿洞周围有很多工棚,里面住着打手、监工,还有无辜的矿工苦力。 在山脚的溪水边还有很多人,那里被称为黑棚子的地方,住的都是老弱病残。 看到标出的黑棚子位置,胡仙仙就想起当年从那里救出父亲时的情景,更是发狠地想要早些攻下黑矿,彻底铲除那些恶势力。 五月十三午时,血无仇带队来与他们汇合,那些俘虏家属也帮平叛大军找来向导。 程浩风备下大鱼大肉,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后,在未时下令往黑矿进军。 第六百三十六章 血祭逼迫 一路急行军,平叛大军威武迅捷而安静有序的到达离城矿山之下。 胡仙仙和破军铁卫跟着向导走小路,攀岩而上,他们要提前暗中端掉那些岗哨。 其余军队分别从山下河边的黑棚子处,运矿大路,和矿工常走的小路往上攻。 血无仇率他手下三百人队伍随走大路的那一队而行,他们没有出手,只是保持好队型快速而上。因他们主要对付神獒队的大狗,所以只随时警惕四周动向。 因为事先没有太多备战举动,又是白天突然上山,韩泽灿他们倒是完全没料到会这样直接开战。 各种滚石、木头、荆棘本来很利于从山上滚下山阻击,但他们反应慢了一步,这些武器都还来不及用,平叛军就已经攻下几个山头。 山上的岗哨发现大军进攻,要传信给最高处石崖的韩泽灿大军,可是那些哨兵没能及时放出响箭,也没能呼喊出声,就被破军铁卫解决掉。 平日里耀武扬威欺压矿工的打手们,面对神威凛凛的军队,只有磕头求饶的份儿,没有抵抗之力。 属于矿洞的区域很快被平叛军占领,至此刻也才申时末,从进山开战一路往上,可谓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酉时初,到得矿洞和最高处那些石窟相交界处。这里有一块小平坝,连着好几个工棚,程浩风下令大军在此休整,不一会儿后胡仙仙也赶来禀报所探军情。 “韩泽灿得知我们攻山后,将石窟的防御力加强,他不准备部下援救黑矿势力,要保自己实力坚守石窟。”胡仙仙说了些细节后,又总结道。 程浩风递给她一个水囊,温声道:“先歇歇,不急。韩泽灿亲自带的人本是精锐禁军,所处的石窟又经过鄂日浑多年经营,肯定不像这矿山部分容易打。” 她喝了两口水后就递还给他,迈步往崖边走去。 落日余晖照遍山峦,远的高峰悬崖、近的树林草地都镀上一层金光。这一带的云杉和槲栎树很多,苍翠枝叶映着金光,比起城中园林里的盆景更显得潇洒大气。 胡仙仙看得痴醉,程浩风也浅笑着走来与她并肩而立。 程浩风眼睛倏然一亮,拉拉她的手,朝斜前方一处缓坡指过去。胡仙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开满了石竹花。 单看石竹花,只见灰绿茎秆上雪白花??心衬着玫红泛紫的花瓣,虽是挺好看,却也没有多惊艳。 开满山坡后就美得极有气势,那一片花海犹如绣毡斜铺,也犹如云霞飞落,还犹如丹青画卷。 看他们在那里观赏,不少士兵也拥过来。一个小兵说:“开满野石竹花的地方,多半有好金矿。看来这里矿藏丰富,还有不少地方没开采。” “你懂这个?以后不打仗了,就派你来整顿这片矿区。” 听程浩风这么说,那个小兵腼腆笑着摸摸后脑勺。可他目光一凝,突然变了脸色,指着下方喊:“国师快看,那是不是有人在往山上爬?” 程浩风盯睛往小兵所指之处看去,他目力好得多,已经看清了情况,是黑娃带人押着矿工在往上爬! 见他脸色凝重,胡仙仙轻声问:“出了什么意外之事?” “全体将士听令,原地待命,保持警惕,不许随意行动!胡先锋,带破军铁卫随我走!” 程浩风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下令,然后飞身往山下而去。 胡仙仙紧随其后,本来心中疑惑万分,但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一个连一个的矿工被拴着手脚串联而行,叛军和打手们驱赶着他们,黑娃飞在空中监督着。 这个奇怪队伍的最前方一人扛着旗子,旗上写着:妖道快退兵,否则以死祭旗! 在开战之后,还能跑的矿工见打手没法管他们了,都趁机逃跑,一些体格健壮的矿工还拿起铁锹、大锤、凿子等工具攻击那些打手。 但一些老弱病残只能藏在角落里躲着,黑娃趁他们攻上山后,就飞下山暗里搜出没能逃走的矿工,用来要挟程浩风撤军。 程浩风掣出墨冰剑,浑身透着寒意。这个黑娃好奸?诈,明明在做枉顾无辜者性命的事,却是要用无辜者的名义来显得程浩风不义。 “无耻!两军交战,你竟然绑来这些老弱病残要挟!”胡仙仙娇叱道。 “什么绑来?你没看清楚?是他们自愿替万民请命,要那妖道退兵!否则,他们愿意以自己的血祭旗,跟妖道战斗到底!” 黑娃说得振振有辞,他一点没认为自己厚颜无耻,还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程浩风他们不敢冒然行动,因为刀锋离那些矿工太近了,他没有把握能在黑娃他们出刀前救出人质。 “他们自愿?捆手捆脚的会是自愿?”胡仙仙怒声反问。 “捆手捆脚是为了表示死谏的决心,不是为了束缚。你不信就听我问,你们是自愿以死逼迫那妖道撤军吗?” 黑娃问出之后,那些矿工都发出“嗯、啊”声。 胡仙仙皱了皱眉,黑娃笑着问:“他们没反驳我?你说他们是不是自愿的?” “啊……唔……呸!” 一个矿工突然跃起身,怪叫着扑向黑娃,他被士兵紧紧抓住,没能扑过去,但狠狠啐了黑娃一口唾沫。 胡仙仙注意到那个矿工一直大张着嘴,但喉咙里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声音。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给他们灌了哑药?真太卑鄙!” 黑娃翘唇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胡仙仙的说法,但已经可以肯定事实就是那般。 退兵?不能退的,全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直抵韩泽灿最后巢?穴,要是退兵,以后就再难有这般机会。 可若不退,这接近一百个无辜的生命就要消失,还得让程浩风担上枉顾百姓安危,一心贪功求胜的骂名。 胡仙仙双手不受控的轻颤,无助地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平静迎上她的目光,算是安抚。而后,敛去所有情绪看向黑娃:“你为了打败我,就做伤天害理的事,值得吗?” “值得!这能让你怎么做都有错,当然值得!你要么退兵等着失败,要么就背上残杀无辜百姓的骂名!”黑娃怪笑着吼道。 程浩风围绕着黑娃他们缓慢低飞,目光仔细看着那些矿工,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刻成心里。黑娃的人紧张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很怕他会突然出手救人。 “一共九十四人,六十岁以上者十一人,五十岁以上者十四人,四十岁以上者十三人,其余四十岁者当中有重病者三人,有伤残者六人……他们活得都不太好,就用他们的血为平叛大军铺路。” 程浩风飞回胡仙仙身边时,语气平淡说出这些话,他望着远方,瞳孔很奇怪的没有聚焦点。 “不行……”胡仙仙眼里含满泪花,既心疼他总受逼迫,又因他所做决定震惊。 破军铁卫们也诧异又疑惑,他们以眼神询问程浩风,希望他给出暗示表明这是计策不是真的要放弃无辜矿工,或者至少给一个做如此决定的解释。 黑娃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他真正目的是要让程浩风退兵,他们好凭借有利地势与朝廷僵持。如今,程浩风这般说,他杀了这些矿工也起不到作用。 “我出剑很快,你们死时不会痛苦的!”程浩风剑指那个曾向黑娃吐唾沫的矿工,冷声而言。 “你、你要想好了……打了胜仗、失了民心,你这个国师也当不长久……”黑娃结巴着劝起他来。 程浩风撇嘴冷笑:“胡先锋配合我生擒首恶,破军铁卫斩杀叛军!违令者,军法处置!” 既然不能救出这些人,那就歼灭害他们的敌人给他们报仇!得令之后,胡仙仙也不再犹疑,御起慧心玉剑直刺黑娃! 剑光映着斜阳,飞射之时似拖出一条彩带,以最绚烂的姿态施放杀气! 黑娃的瞳孔猛缩,一手发射獠牙抵挡慧心玉剑,一手护住心脏位置。 那獠牙是狼牙所制,蕴有灵气,连续三枚獠牙被慧心玉剑刺穿,终于在即将刺入他心窝时,最后那颗獠牙挡得剑尖偏离方向。 剑尖微震一下,划破黑娃手背,斜刺他左肋一下,从他腰部坠地。 胡仙仙急御慧心玉剑再起,再度刺向黑娃心脏,但此时黑娃已经变换位置,射出几枚獠牙阻拦慧心玉剑。 攻击滞了一个瞬息,黑娃已向后方逃去!但他刚转身,程浩风就横剑斜劈而来。 黑娃此刻只想保命,一撸袖口就从中射?出几枚更大的獠牙!这獠牙不仅更大些,且有奇怪破风声响起。 响声起时,卷来一股旋风,黑娃瞬间消失在程浩风面前。 程浩风没有追寻他逃去哪里,立刻返回。 程浩风下令之时,破军铁卫们就蓄势待发,在胡仙仙攻向黑娃时,他挥剑连杀两个叛军,破军铁卫也迅速击杀那些叛军。 见破军铁卫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再助胡仙仙击败黑娃,只是没想到黑娃有保命绝招,逃跑了。 “国师,三十七名叛军被全数击杀!只是……我们只保住了六十九名矿工……”一名破军铁卫黯然看向那些尸体。 “啊、啊……唔、唔……”那个吐黑娃唾沫的人也保住了命,他乱嚷着,沾起一名叛军的血在那旗子上写起来。 “已是最好结果,请勿自责。” 写完后,他又向程浩风鞠躬。那些幸存者身上的绳索都已解开,全部向他们鞠躬致谢。 程浩风走开几步,不接受他们道谢,选了二十名铁卫护送他们下山。 见他们下山的背影已远,胡仙仙轻声问:“我们把那二十五名矿工遗体葬到那片石竹花海,好不好?” 程浩风颔首同意,两人以灵力运走矿工遗体,埋葬好他们后,夜幕已降临。 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两人转身离去。刚飞身而起,胡仙仙察觉程浩风又回头朝那片花海望去。 她侧头看着他,看他紧咬牙关咬得两腮轻颤,眼中还是有两滴泪没忍住,潸然滑落。 第六百三十七章 生擒贼首 程浩风一生所愿便是能随心而行,本以为强大了便可以不用做出违心之事,可还是终究做出不想做的抉择。 夜色中的山谷幽静秀美,而今夜注定是要添了怒吼铮鸣、染上殷殷血色。 程浩风和胡仙仙一路悲怆沉默,到得休整的小平坝,立即下令进攻。 石崖之上有数不清的小孔,这些碗大的小孔之后,穿连贯通着回廊。 见平叛大军冲锋而上,回廊中的叛军飞快射出短箭。那种箭枝虽短,穿透力却更强,非常适合居高临下射杀。 胡仙仙和程浩风悬停半空中,各以雾隐无隙网和黑盾阻挡箭雨。 他们阻挡了半数箭枝,仍有不少士兵被射中,惨叫声不断从身后传来。 看着同袍伤亡,平叛大军将士也无人退缩,最后几乎是踏着前方士兵的尸体冲到了石窟大门前。 石窟入口大门有三座,大石门后必有机关埋伏。因此,让士兵们先分立两旁,程浩风、胡仙仙各对着一门以灵力砸破石门。 程浩风执着墨冰剑尽引灵气凝注其上,腾身跃起左右斜劈两下,厚重石门立刻裂开两条缝。他再横身飞起,直刺两条裂缝相交处。 “咔……哗哗……” 石门碎裂、垮开,门后突然涌出大水!水势凶猛,程浩风连忙将身形拔高,同时挥手凝出几个气泡,将隔门边近的一百多名士兵救到空中。 大水猛冲之势只有那么一瞬,随后就缓下来。有上百名士兵被冲得扑倒,伏在水中呛咳不停。 进攻这一门的人都有些狼狈,但好在没有人牺牲。知道没有什么实际的伤害之后,众将士都略松懈了一下,这一松懈才闻出这水恶臭刺鼻! 他们马上想到,这山崖之上饮用水都只靠两眼山泉,那来这么大一股水? “可恶!老子先前吓懵了,都没闻出来尿骚味儿!哕……” 一个士兵嚷道,很多士兵都跟着嚷起来,程浩风也微微皱了皱眉。 士兵们叫骂着举刀冲进石窟,既有神勇之气又有羞恼之气,热血战场硬生生带出了滑稽感。 胡仙仙那边的石门打开后,就真有些惨烈了。她以慧心玉剑裂开石门,石门还未完全破碎时,里面射出暗器。 “嗖、嗖、嗖……”劲风响过,尖利短矛闪着寒光而来。 胡仙仙轻旋身体,两腿劈叉横踢,踢开两根短矛,同时手中玉剑斩断一根短矛。如此接连抵挡,但短矛密射不休。 她挡开多数短矛,士兵们也尽量趴伏闪避,但仍有几名士兵伤亡。 短矛射完,石门“轰”的垮开一个大洞。士兵们翻身而起,就朝洞口冲去。 “啊……”惨叫声划破夜空,先冲过去的士兵都倒地身亡,他们流的血很少,可双手都迅速变成紫黑色。 胡仙仙让士兵们赶紧退后,她弹开护体光罩才缓缓靠近门洞。靠近后,她才看清门洞之后不是通道,而是黑漆漆的石壁,石壁之上满是细小勾刺。 定睛一看,勾刺之上暗绿荧光轻闪,显然淬了剧毒。那些冲在前的士兵肯定是夜间视物不清,双手触碰到了毒刺,中毒而亡。 胡仙仙深呼吸两下,尽调灵气御剑刺去,“砰啪”声大响,石壁上瞬间布满蜘蛛网状的裂纹。 裂纹一起,“嘎咔”怪响声不断传来,胡仙仙意识到这是绞盘转动机关的声响。 “退后!卧倒!”她以灵气扩声下令,撒开雾隐无隙网兜挡以防不测。 那石壁极快裂开,露出许多蜂窝状小凹洞。她还未及反应过来这些是什么东西,小凹洞中喷?射出无数铁砂! 铁砂射来的速度比短矛快很多,冲击力也大得多,胡仙仙觉得雾隐无隙网和灵气光罩都将要被穿透。 她咬牙撑着,催御灵气凝出一块冰堵住一个小凹洞。那个小凹洞只一旋转,又喷出铁砂。 短矛有射?尽之时,铁砂似乎无穷无尽。 胡仙仙横身倒飞,飞离铁砂攻击范围,略缓一口气,凝神细思,想起冰块?堵住小凹洞时,那洞口曾旋转一下。既能旋转应变,这些机关应该就有人控?制。 就算无人控制,洞壁之后也会有机关室,不论如何,先毁了这些机关再说。 胡仙仙飞回后,没再以雾隐无隙网挡开铁砂,被射中而伤亡的士兵更多了些。 但她此刻来不及保护他们,竭尽全力御剑直击其中一个小凹洞。 小凹洞“咄”的一声响,不再喷铁砂。又是“叮当”脆响传来,才发现石壁是混入了铁条而建。 还好慧心玉剑能削铁如泥,很快就破开一个水桶大的洞口,见到其中有敌人慌乱跑动。 “破军铁卫,扩开通道!” 胡仙仙下令后,身形一缩,飞了进去。 破军铁卫们匍匐向前,到得石壁之下,再一边闪避,一边用工具扩大通道口。 胡仙仙进去之后,毫不手软地先杀掉控制机关的敌军,再瞄准那些机关发动的关键处,蛮力破坏掉机关。 铁砂停止喷?射,通道已经扩到三人并排可入。胡仙仙一招手,大军立即冲入,与石窟中的敌人奋力拼杀。 这机关室之后是三条小通道,胡仙仙带仅剩的六十多名破军铁卫从左边攻进,让其余两路人马以响弹联络。 响弹类似于爆竹,但无需燃放,只要重重扔在地上就能爆出巨响。 他们约定好了以响起的声数传递简单讯息。 这两处石门攻破,那第三道门且不管它,只留了一百多名士兵守在那里,防止敌军逃跑。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石窟之中猛攻,亥时初,两人就在石窟当中形似大厅的地方会面。 简略说了战况后,胡仙仙问:“无仇是跟你行动的,他那三百名专门对付神獒队的兵表现如何?” “有些奇怪,一路之上只遇上几只大狗,几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只遇见几只?”胡仙仙深感蹊跷,左右环视这约有三丈见方的大厅,只见四壁皆有灯盏,灯火辉煌之下却是器具简单,简单到只有一桌四椅。 “浩风,快退出去!这里有问题!”胡仙仙拉起程浩风就往左边小门掠行。 程浩风被逼迫时,只能尽快救人质,可拼尽全力仍有人死去,他心神剧震之下,心思就没那么细腻,反应就没那么灵敏。 胡仙仙又是粗心大意之人,进攻得比较顺利,就没想到会有针对他二人的陷阱。 掠至门边,只差一点点就出去,可那石门已然重重落下。 “嘎嘎……”怪笑声不断,“本以为困住一个就不错,没想到两个都一起困住了!” 是黑娃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细辨声音来源。 “你们就在这里等死!你们放心,你们的部下很快就会来追随你们!哈哈,这石窟中的通道已经隔成无数段,每一段中都有陷阱,必将你们各各歼灭!” 黑娃话音一落,洞厅中的灯全部熄灭,胡仙仙惊慌地紧紧握住程浩风的手。 她不是因为突然的黑暗而惊慌,是灯火无风全熄就说明黑娃将这大厅的鲜活之气完全隔绝,他们将面临窒息之噩。 天然洞窟中的空气再稀薄也会多少有一些,这般完全隔绝,必是人为。 胡仙仙额头处有些闷疼,心脏很累,累得似乎快跳不动。她手脚软软的满是无力感,情绪却又烦躁得想乱打乱踢泄愤。 程浩风捏捏她手心,让她镇静,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个难看笑容。 他们虽与常人不同,有办法不去呼吸空气也能暂时活着,可要想靠自身功力出去已是不能。 “仙仙……这洞窟如此之大,不可能完全闭塞……我们想岔了……嗯……咦……” 程浩风快步去摸那些灯盏,蘸点灯油闻了闻。 见他皱眉沉思,胡仙仙扶着洞壁慢慢走过去,也蘸点灯油。 可她还没凑到鼻端闻,就觉得指尖麻木,低声道:"这……这灯油有毒……我指尖麻得发僵……” “嗯?我功力比你高,指尖没感觉异样,闻到的气味也是从未接触过的味道。你这一说提醒我了,这是麻醉剂!药?性?非常强,可以蒸腾出水汽从口鼻吸收,也可以从皮肤渗透入体的麻醉剂!” 程浩风解释一番,胡仙仙立即明白身体不适感觉是经脉被麻痹,并非窒息,立即松了一口气。 而后,见程浩风以墨冰剑轻削灯盏下来,堆放往一处,就咬牙忍着不适感,帮他做事。 程浩风一边削去灯盏,一边凝出冰坨堵在灯盏连杆上。因那连杆是中空的,还隐隐有热气,应该是在其它地方加热传导,使灯油中麻醉剂飘散。而灯火会全灭,也定因其中有机关。 待得所有灯台的连接杆堵好,胡仙仙觉得那种胸闷感完全消失,就向程浩风甜甜一笑。 两人合力,分别以墨冰剑和慧心玉剑直刺石门,只听“咵”的一声,就将石门破开。 他们一前一后飞身出去,先发响弹三声,告知士兵们不要因被分断就惊慌,各自按部就班战斗就好。 然后,两人飞掠各处,将通道中那些石门一道又一道的尽皆破开。 先前因通道逼仄,被断在各处的士兵都是毫无章法地应战,而对地形熟悉的敌军则是有条不紊地攻击。 让平叛军更不寒而栗的是,走着走着就突然腥风袭来,还无法做出应对,就有大狗蹿出,直扑双肩,一口咬破颈部动脉。 石门破开,平叛大军连在一起后,程浩风得以指挥众将士有序对敌,也能调血无仇往大狗多的地方去应战。 到得子时,战斗已近尾声。程浩风和胡仙仙选了间宽敞石室,听部下禀报战况。 “禀国师,有一个俘虏很奇怪!”门口一个小兵急切来报。 “押上来!” 那人押来之后,才见他满脸泥灰,穿着一般士兵军服,恼怒地让押送他的人快放开手。 程浩风仔细看一看这俘虏就笑道:“哈哈,韩泽灿,你如何弄成这般模样?!” 那人正是想混在一般士兵当中趁机逃走的韩泽灿,见程浩风认出他,他也不再低着头掩藏面容。 他昂起头,冷笑道:“擒住本王又如何?黑尊还有妙计,定能尽诛你等奸邪!” 第六百三十八章 再陷困局 韩泽灿提起黑娃,程浩风才记起除了在设陷阱的大厅听到过黑娃声音,其他地方似乎没有他参与战斗。 “给你最后一个降顺朝廷的立功机会,黑娃在哪里?”程浩风逼视着韩泽灿。 “降顺?立功?要我屈居韩泽熙那个阴险小人之下,绝无可能。再者,黑尊还有机会战胜你们,你们等着一败涂地!” 韩泽灿言语之间没有身为俘虏的沮丧,倒对黑娃满怀信心。 程浩风沉吟一番后,让人押着韩泽灿在此等候,他和胡仙仙要再商议其它事。 他和胡仙仙步出这石室,商议之后,决定让普通士兵押着俘虏先撤出洞窟。他俩和血无仇、再选些身手非常好的士兵留下来,对付潜藏暗处的黑娃。 战斗到这个阶段,基本已无必要近身拼杀,异人之间的斗法还是让一般人少参与为妙。 议定之后,程浩风唤来血无仇,让他择选执洒云壶、喷云壶、出云壶的士兵各二十名,其余人由钻子带着和一般士兵撤出。 如此,程浩风、胡仙仙、血无仇三人带着挑出的三十名破军铁卫、六十名持特异武器者,押着韩泽灿在迷宫似的石窟中清剿余孽。 旋绕穿行,四处都没有黑娃的踪影。不但没有寻见黑娃,连神獒队那些大狗也没见着几只。 依程浩风估计,黑娃特意驯养的神獒应该还有三十多只,王府中本有的猎犬也还该有七十多只,这石窟当中还有正驯养的没参战神獒四十多只。可听血无仇说来,进石窟后只消灭了十多只大狗,那些神獒队去哪儿了? 石窟的大小洞室相连,走不了几步就会蹿出躲在暗处的叛军偷袭。不过,这些袭击毫无威胁力,只靠破军铁卫们就可以解决掉。 在两名破军铁卫反手用雁翎薄刃刀,连杀五名敌人后,洞窟之中突然轻震几下。 程浩风和胡仙仙立即屏息凝神感知震动原因,片刻后,他们交换眼色,表明所感知到的事情相同,这石窟外的大门被巨石封死了! “你们要做什么?他们封死石窟,就是不要你这个王爷了?”胡仙仙怒问韩泽灿。 “哈哈!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要瓮中捉鳖!”韩泽灿得意大笑。 笑过之后,他又目光狠绝说道:“黑尊已经带最精锐的队伍从第三道大门冲了出去,此刻肯定和你们退出去的人马杀了个天翻地覆! 你们还不知道? 这石窟大门是由灵活机关开启,但除了机关石门之外,还有闸口封石!就是能将石窟完全封堵,再也无法开启的巨石!” 听此一说,程浩风他们都微微变了脸色,再听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他们相信叛军的确已冲出去和撤退的一般士兵开战。 “你得意什么?他们都不要你这个王爷了,你不明白吗?我们出不去,你也出不去!”胡仙仙恼怒推搡韩泽灿几下。 “出不去又怎样?你们的精兵强将都困在了这里,外面的普通士兵就会群龙无首,变成一盘散沙!以我一人,换你们彻底战败,值得!” 看着韩泽灿有些疯狂的样子,胡仙仙愕然一叹,为了搅乱韩泽熙的天下,他是连自身都不顾了么? 寒光一闪,程浩风墨冰剑直抵韩泽灿咽喉:“别给我演舍却自己成就大义的戏!你最好交待黑娃设了什么诡计,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胡仙仙狐疑看向程浩风,程浩风轻蔑看向韩泽灿说:“他困守山上石窟当中,都还要想法子下山寻欢做乐,怎么可能舍得性命?黑娃一定和他说好了退路,他才肯当诱饵。” “退路?有退路也不可能告诉你们……”韩泽灿目光闪烁,神情已显露的确还有可退之处。 程浩风挟持着他缓步往前,胡仙仙一路注意着韩泽灿的神情变化。 到得先前他们被困的那个大厅之外,胡仙仙见韩泽灿紧张地朝内张望。 “就是这里!”胡仙仙低声道。 韩泽灿哼哼几声,终究没说什么。 此处不会再有麻醉剂害人,程浩风和胡仙仙也就不惧,带人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左翻右找,并没有看到什么可退之处。 “咳?……咳……喀……”韩泽灿诡异低咳几声,石厅之中突然响起金属磨擦声。 那声音十分刺耳,似是机关发暗箭的声响。程浩风抵在韩泽灿颈侧的剑略松了松,警惕观望四周。 “咔嗦……哐……” 突然一声巨响震得石窟颤了几颤,石室大厅边缘豁开四条大缝隙,沿着石壁又起了一圈玄铁围栏。 “嘿,程浩风,再一次踏进同样的陷阱,你可真笨啊!”朝东那条缝隙中,黑娃侧身缓缓挤出。 对于黑娃的嘲讽,程浩风没有太在意,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见他疑惑不解的样子,黑娃获得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自豪说道:“这是鄂日浑改建的陷阱,特意为了对付你而改建的陷阱。 那个施放麻醉剂的机关,本是为了迫使那些达官贵人为他所用而建,威力并不大,我也并不想凭此捉住你们。先前之事,只是迷惑你们,干扰你们的判断力。 这改建后的机关是鄂日浑去年才建成,本想将胡仙仙困在薛家老宅,再引程浩风到这里来,谁知道接连出了鄂日浑意料外之事? 鄂日浑身死,他所建的‘绝厅’却留了下来! 这里名为绝厅’,既是用宫绝之名表示鄂日浑忠心,也是表示进入此地就入了绝境之意。 这四个缝隙就是四个地狱入口,这里已用玄铁囚笼将你们与外界隔绝,就算有人破开石窟都救不了你们!” 黑娃说完之后就朝韩泽灿瞄了瞄,程浩风眸光一冷,墨冰剑就要划破韩泽灿颈侧动脉。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黑娃袖中射出獠牙,是那种带着犹如尖啸破风声的獠牙。 在獠牙挡偏剑锋之后,黑娃旋即就与韩泽灿凭空消失。 程浩风劲力无着,手上一空,怔怔地四处张望。 “他用的是瞬移之术!那是金仙才能施展的法术,以他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施展!浩风,是不是那有些特别的獠牙有古怪?” 胡仙仙注意到黑娃两次突然遁走都是用了那种獠牙,和他平常当暗器的獠牙略有不同。 “嗯,各位先别慌,都冷静想想办法。”程浩风朝胡仙仙点点头,又对血无仇他们说。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而出,此时都还镇静,没有谁吵闹或者抱怨。 程浩风找个角落盘坐于地,细细回想黑娃突然消失前的细节,很快就想出头绪:“那个獠牙当中定然蕴有金仙以上修者的法力,才能助他施展瞬移之法。” 他这一说,胡仙仙就猜测起到底是谁给了黑娃那般神器。要比金仙修为还高的神仙不多了,而能和黑娃扯上关系的只有那么一位。 “是他?他会如此直接庇护黑娃?天庭是真的要插手这场纷争?” 胡仙仙没有明说那人是谁,但程浩风知道她所指之人是那位神将,即哮天犬的主人。 “不是……蕴含的法力是他所赠,但并不是他主动直接赠给黑娃。应该是他送给哮天犬危急时刻保命之用,而哮天犬又借给了黑娃救急。” 听了程浩风的分析,胡仙仙舒了舒郁气,“那还好,是他们私下相赠,他必定不敢随意乱用。如若不然,他有天庭直接撑腰,我们可就没有任何希望。” “天庭直接来战又如何?我早已没有仙籍,要不是担心师父和二师兄受牵连,我根本不用绕弯路扶持韩泽熙,早和六师弟从海底圣境起兵对抗天庭了。” 说起这些玄事,胡仙仙难免想到自己天命,她不愿深想,转身去寻出口。 凡是困人的机关,总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一定会有破解之法。可胡仙仙在绝厅内一寸一寸的细察,都没找到疑似出口之地。 程浩风霍然起身,朗声下令:“无仇,掷出七发响弹,三长两短一长一短!” 绝厅之内瞬间响起三声拖长音的爆响,连着两声急促短音,又是一长音一短音。 这是告知石窟外面的士兵,将领们出了意外,让他们冲杀出去,赶紧退兵下山。 传出这种讯息,说明程浩风没有把握平安从这里出去,被困的人都心情沉重起来。 “同样的讯号,再发两次!” 程浩风下令后,血无仇有些迟疑,他厉色瞪徒弟一眼,血无仇才掷出响弹。 如此连传三道同样消息,就是让石窟外的士兵不许恋战,不许想着救他们出去,必须尽快撤兵。 他们被困后,石窟外只剩一些低级军官,和程浩风他们关系略近的只有钻子。 最终,钻子带头猛杀一通,然后往山下而去。他从一个小混混突然入军,又突然有千钧担压在了身上,觉得从此时他自己才算真正长大成?人。 此种情势下,双方一般士兵都是只有最后一口气撑着,再拼下去只会把命拼光。撤下山到山濮县安营扎寨,再派人联络胡勇刚,由主将做出部属才是最适宜的。 喊杀声渐低,最后完全寂静,程浩风长舒一口气,下令分兵从四个缝隙中各寻出路。他和胡仙仙则坐镇绝厅,以便救援接应。 破军铁卫都往向南的缝隙侧身而入,才刚去一会儿就听惨叫声传来。 程浩风飞身而去,胡仙仙仍留守绝厅,以防万一。 不知那个方向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只能焦急干等。 焦急之中,又生出颓唐情绪,她希望程浩风可以如鹰击长空、翼搏千里一般,希望他能大展抱负,可怎么总是陷入困局? 第六百三十九章 同闯险关 那缝隙非常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约半柱香之后,才见程浩风极为费力的拖出一名铁卫。 那铁卫还未断气,胡仙仙赶紧喂他一颗丹药。 见他噙了丹药后,惨白如纸的脸色略好些,呼吸也稍平缓,胡仙仙再转头去看程浩风继续救人。 一连拖出七个人后,又有十几个人自己慢慢走出来。没受伤的人都在厅内坐下,他们全都脸色灰败,目光呆滞。 胡仙仙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浩风,他叹着气说:“等会儿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先发讯号把他们都唤回来,我们两个去探路。” 她赶紧发响弹召回其他方向的人,待血无仇他们都撤回绝厅之中,程浩风拉着胡仙仙就走。 血无仇拦向他们,程浩风沉声吩咐:“你好好照料他们,不许鲁莽。” 见血无仇郑重点了点头,程浩风和胡仙仙才走入向南的缝隙当中。 这缝隙往里走还是很窄,且是不能太胖的人才能挤得过。 明明只走了五丈左右,胡仙仙却觉得比走了几十里还累。要不是程浩风就在她身前,她都要被这压抑的空间逼疯了。 窄缝路径并不是直线,是以极小的角度在缓慢倾斜。若不是他们有修为在身,是难以察知这极小变化的。 约走了五十丈后,程浩风低声说:“拐角之处有危险,两边的墙壁会突然夹击过来,铁卫们就是那般受伤。” 胡仙仙点头示意,她自己会小心的,程浩风又继续向前。 到得一个拐角处,只见那里鲜血淋漓,还有残肢断臂散落,胡仙仙闭了闭眼,缓一口气再跟上。 因前面这一段是以几不可察的缓度在倾斜,突然出现一个拐角就会让人以为那拐角处已经到头,幸好有程浩风提醒,她才没有加速冲过去。 拐角角度近似直角,形成一种就像路径硬生生被折断的角度。 程浩风刚到那弯处,心中就骤起警兆,凭借敏锐感知力,他横剑撑向前方。 只听“喀”的一声响,两边墙体压过来和剑抵紧。 “这两边的墙真是会动?我们还是撤出去为好……”胡仙仙想着被墙挤成肉饼的情景就发怵。 “不行,四个方向会留缝隙就表明是四道关卡。鄂日浑要做一个可以重复使用的绝厅,就不只是把我们困死在其中,会有更致命的机关。但是,越复杂的机关就越不能乱做,只要找出其中规律,我们就有出去的希望。” 胡仙仙问道:“要想找出规律,就必须要每个缝隙都闯一闯?” “正是。”程浩风应一声就掌蕴灵力往正抵剑的两边墙拍去。 那石墙“嘎”的一声退后,程浩风取剑,拐过了弯。 胡仙仙随之过去,拐弯之后才见两名破军铁卫的尸体堵在前方。他们的身体虽还勉强有个人形,可显然已经骨骼尽碎。 这些铁卫是胡仙仙直属,她早已视他们为兄弟。在战场上所见尸山血海因了不认识死者,便有几分无动于衷的麻木感,可见着熟悉的人变成这般,实在难忍悲伤。 胡仙仙扭开头,咬着下唇努力平复情绪。 因尸身斜靠着,挡了去路,程浩风小心翼翼将尸身顺着放直,尽量不让战友遗体再受损伤。 他御气蜷身,从尸体上横飞过去,再伸手向胡仙仙挥了挥。 她也照他那般蜷曲身体,斜身飞过去,再向前而行。 走了没几步,胡仙仙脚下一震,地面竟飞速往上升。 没想到这里不仅两边墙会动,洞顶和地面居然也会合拢! 胡仙仙扬起红雪拂尘,全力掸向地面,可毫无用处,她只得蹲身以防撞上洞顶。 “哐、哐、哐……”几声连响,是程浩风应手化出黑棍支撑。 但这只能缓解一时,地面和洞顶的挤压力很快就让那几根黑棍都变弯。 胡仙仙心中悲愤之外又蹿起莫名怒火,御起慧心玉剑就往地面戳去,戳出一个洞后就狠命催御灵气往下钻。 她只是纯为发?泄情绪在乱钻,却不料“叮”的一声脆响传来,像是有什么比石头坚硬很多倍的东西阻住剑尖。 听得响声,程浩风再化出几根黑棍撑着,趴过去看那钻出的小洞。 看一眼之后,就插?进墨冰剑用劲一挑。 “嘣?……啪……”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 突然,地面极速下坠,胡仙仙连忙拉紧程浩风的手。 很快,地面就稳住不动。程浩风瞟一眼惊魂未定的胡仙仙,哑然失笑。 胡仙仙拧他手背一下,娇嗔道:“笑什么?” “蛮姑娘做事之前怎么不想想后果,过后才害怕?” 他将她拉得靠近一些,“还好你歪打正着是做对了,没出其它差错,我们把控制这些石墙活动的玄铁链给钻出来了。嘿……我们之后就这么做,找不到控制的机关就蛮力毁了它。” 有了一个不算完美,但还将就可行的办法,两人心头略微轻松些,头脑也更冷静几分。 一路向前,两人渡过好几次危机。又见一个拐角,正绷紧肌肉准备再次应战的时候,程浩风顿住脚步。 他轻“咦”一声,只见前方略开阔了些。并且,通道也由平整的凿刻石道,变成坑坑洼洼的天然石洞。 程浩风回头牵起胡仙仙的手说:“我们可能不知不觉间转了方向,从南走到西了。这里看似没什么凶险,但也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这里挺像是山中自然而成的山洞,也许会有出口。” 两个携手并肩而行,走了许久也没出什么意外。 洞顶悬着钟乳石,虽不是很大很多,但也是千姿百态颇为可观。地面挺潮湿,但除了有很多碎石,并没有什么肮脏东西,他们走得很顺利。 如果不是自知处境凶险,他们此时倒像是寻幽探奇而来。 走至一处缓坡,他们对视一眼,都决定继续往下走。 下了缓坡之后,地势更为开阔。两人走到这大洞中央环视四周,没见什么可能有出口之处。 继续往前,忽然一阵阴风扑来,两人急弹灵气光罩护体。 阴风惨惨,带着极为浓重的怨气。他们虽不惧阴魂,但阴气入体还是伤身,所以谨慎地停下脚步。 “如此重的阴气该是死了多少人?难道他们想用阴魂阻挠我们?” “我们朝阴气最重的地方去看看,自然就明了。” 程浩风示意胡仙仙备好武器,再先朝前走去。 阴气最浓之处,只见团团墨黑魂影乱飞,程浩风扬手驱散这些魂影,再仔细观察前方。 此处风很大,不仅有阴魂带起的阴风,还有深沟峡谷中才有的那种穿行劲风。 有自然而成的风,那就能通向外界! “哎……” 程浩风长叹一声,胡仙仙挨向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这洞的边缘就是悬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中磷火点点,幽蓝的光忽明忽灭。 那幽光有几分神秘的美感,就似是地底有无数蓝色荧火虫飞舞。 然而,看清之后,即使胡仙仙这般粗莽人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那些幽光全是骷髅所发! 沟壑之下枯骨如山,因那崖壁凹凸不平,又有很多骷髅挂在了突出的尖石上,看着就像一具具白骨在往上攀爬。 程浩风揽着她的腰,让她靠过来,待她心绪稍平才说:“我还以为这里可通外界,但还是不行。” 那沟壑有一头是崖壁,一头连着好几个矿洞。那矿洞的确可以通往外界,可程浩风已看出那些矿洞都废弃多年,就算他们能带士兵飞掠过沟壑到得矿洞,也会面临很多未知危险。 比如,废弃的矿洞若是坍塌,他们就再没机会逃生。 他们转身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双腿却迈不动步,僵冷感袭遍全身。 “不好,阴魂已成怨灵……仙仙,护好自己,别乱动。” 程浩风松开她的手,返身朝悬崖边走去。 胡仙仙有些不明白,她并不怕怨灵,为何程浩风不要自己去助战? 随即她就明白了,程浩风并不是要打这些阴魂聚起的怨灵,而是想渡化它们。 他盘坐于崖边,即有笑面和尚的分身出现。 笑面和尚手执并天法杖飞临沟壑之上,凌空舞杖。一招一式挟威而起,杖风所过之处带起的却不是狠厉拼斗,而是祥和瑞气。 法杖挥舞间,一串串金光法??印飞出,同时还伴随着梵唱声声。 磷火幽蓝的光逐渐被金光所淹没,阴风带起的凄厉尖啸声也逐渐被和悦诵经声掩盖。 随着笑面和尚一个收杖立身之势,团团阴魂形成的黑雾缠绕向他。 胡仙仙担忧万分,却听一声清喝,黑雾爆散,终归于无。 洞中布满淡淡金光,声声佛音低徊,阴森之地须臾间变为安福之所。 金光隐去,佛音已远,笑面和尚分身合入本体之中,程浩风站起身,在崖边负手而立。 风动衣袍,身若飘飞,浑忘万物。程浩风只觉心中一时明朗清远,一时又迷茫浮乱。 胡仙仙在一旁静待他平复心绪,这渡化之事看似简单,却是极耗灵气和精力,稍有不慎就会反被迷惑心智,得让他自己静静舒缓身心。 不久之后,程浩风就转身走回,牵起胡仙仙的手再往另一边走去。 走着走着,路径又变窄,这是走来走去又绕到了北边? 程浩风也认为是路又转了方向,这转了方向不奇怪,奇怪的是越来越黑暗。 他们目能夜视,洞中本来就黑漆漆的,先前并无影响,可为何到这里就让他们都伸手不见五指? 第六百四十章 渐有转机 自从因惊梦水晶而渐复法力修为,胡仙仙已经没有感受过陷入黑暗的慌乱,她摸摸眼睛,眼睛并没有特别感觉。 “浩风,你眼睛疼不疼?我眼睛不疼不痒怎么看不见了?” “不是我们眼睛有伤病,是这里光线的问题。外界再黑暗也有天地间一缕光明,此处是彻底隔绝光明之所,应该是用了特别之物吸收光线,也或许是我们修为受了压制。” 程浩风不疾不徐的解释,有他在自己耳边说话,胡仙仙心安很多。 “既然如此,我们可得专心去听了,不能依靠眼睛。”她尽量用俏皮的语气说。 人突然失去视力,不能适应黑暗的时候,走路会渐渐乱绕圈儿。他们凭借强大修为而具备敏锐的感知力,克服了本能弊端,缓慢向前。 “嘶……” 程浩风低呼一声,胡仙仙忙问他怎么了,他吮了吮手指才说:“手不小心碰到铁刺了,不过还好,感觉应该没毒。” 说着,他又将胡仙仙拉过来和自己贴得更近,“千万小心,这通道中似乎布满很多铁制的荆棘钩刺之类。” 为免手再受伤,程浩风以墨冰剑当路杖,走几步就往前挥舞几下探探有无危险。 “拂去时光的尘埃,但愿我们的心还是最初模样。有你一路相伴,我真是该感谢上苍。” 胡仙仙恍惚间觉得两人就这样一直在黑暗中前行也好,轻声低吟起来。 “嗯?还有闲情逸致念诗?” “也不算诗,这是我看蓝莹莹写的几句话,偶有所感就念出来了。” 程浩风低笑出声,又叹了几叹,两人继续往前。 在黑暗又封闭的环境里,他们已经竭力在让自己放松些、冷静些,保持反应灵敏。 可渐渐的,还是反应迟钝起来,都不知道困在黑暗中已有多久。感觉像是过了几天,其实分析一下又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 这通道不宽不窄,能容两人并行。除了偶尔会有类似铁蒺藜的东西阻拦路中,也没什么大的危险。 胡仙仙心中闷沉,难道他们会永远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们心头都不可抑制的起了焦躁之意时,一道微不可察的劲风袭来。 “叮铃当……啷……” 金属撞击声接连几响,程浩风从手上传来的力道来感觉,墨冰剑应该是荡开了几枚铁飞镖。 两人都心中警兆大起,没有再牵着手,而是背抵着背各自手持武器,防备四周可能袭来的危险。 如此行了一会儿,再没有飞镖来袭。他们正要松一口气,两人朝向前方的肩膀手臂都传来刺痛感。 他们连忙退后一点,程浩风以墨冰剑划拉几下,说:“有一个枝枝杈杈的杩槎横在中间,我能缩身过去,你行不行?” 胡仙仙知道他可以将身体缩得如纸片一般,而她自己却做不到。 没听到胡仙仙回答,程浩风又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探探另一边有什么,要是没有连着机关,我将这杩槎毁了你再过来。” “不……”这压抑的黑暗当中,胡仙仙本来就觉得有些恐惧,要是他不在身边,她会自己乱想,想得自己更感觉害怕。 可顿了顿之后,胡仙仙却又说:“你还是去探探,不能再耽搁了……” 程浩风轻抚了抚她发丝,而后缩身循着空隙处到了杩槎另一边。 四处探了探,感觉那杩槎就是拦路的,没有连着什么机关,程浩风就挥剑劈砍而去。 三两下之后,听声音应该砍开了杩槎,胡仙仙让他停下,试试能不能过去再说。 摸索着慢慢迈步,胡仙仙走得磕磕绊绊,总算还是到了程浩风身边。 她难抑心情激动,扑进程浩风怀里紧紧抱住他,不由哽咽起来。程浩风轻拍她的背,安慰着她。 突然,程浩风察觉一道劲风对着胡仙仙后背而来! 他右手执剑,左手正在胡仙仙背后,因那劲风刚猛,连以灵气化出黑盾抵挡都来不及,他直接徒手抓向劲风袭来的方位。 手心传来剧痛,程浩风忍不住轻“嘶”出声,胡仙仙立即转身询问。 程浩风把手甩了几甩,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答道:“暗器来得太快,掌心蹭破了。没有大碍,我们快往前去。” 胡仙仙完全能感觉他气息不太稳,绝对不只是蹭破皮那么简单,可无法看清他伤势,只能暂且相信他所说。 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提防,避开了好几次暗器偷袭。 他们也不知那暗器是何物所制,竟能穿透护体灵气,当然也或许是他们在这里面修为受了压制,灵气光罩不起作用? 胡仙仙正在思索此事,猛觉背后劲风袭来。这劲风不是一股直来,而是分散扑来的感觉。 她猜想是一大蓬的飞针之类,就撒开雾隐无隙网罩过去。 多数飞针应该被雾隐无隙网挡开了,仍有少数几枚扎进她后背。 “唉……哟……” 程浩风那边也有飞针射来,他才挡开就听胡仙仙低声惨呼。刚想问她伤势,又有利器破风声响起。 两人东抵西挡,左冲右突,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一段,终于没听到劲风声,得以喘口气。 “浩风,这些暗器只是普通金属所制,并没有蕴有灵气在其中,怎么可能穿透我们护体的灵气光罩呢?” 程浩风早已想到这一点,语气带几分忧虑道:“我们的修为在这里受了压制,才会被一般的刀枪飞镖之类所伤……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慧心玉剑在幻境中都会有微光,此刻竟也半点光亮没有。” “修为?压制灵气……我们把武器都拿出来瞧瞧,也许有什么是不受压制的……” 程浩风脑海中灵光一闪,并不是所有神器抟炼之时都引入天地灵气而成,也许他们正巧就有那般武器。 一样样的物品从袖中掏出,最后有一点满含希望的荧荧微光亮起。 “六芒星魂?!”胡仙仙惊喜低呼。 “是了,我先前怎么没想到呢,这里是鄂日浑所设陷阱,又名为‘绝厅’,本属宫绝的六芒星魂项链肯定不受压制。” 找到关键之物,程浩风信心大增,很快就想出如何利用六芒星魂。 他以所余不多的灵气催动六芒星魂,刹时就有亮白的光闪耀如明灯。 “呵……原来如此……”程浩风察看四周,看清布置后冷笑道。 胡仙仙没看这北边通道内是何情景,她盯着程浩风的手在看。他手上那些刮蹭伤的确没有大碍,可有一根尖利铁刺从他虎口处穿到了手腕处! 那铁刺定然是为了救她,徒手去抓时被射中而穿过,鲜血还在一滴一滴渗出,她的心一绞一绞地疼。 “浩风……快治伤……” 听她说话都带了哭腔,他努力一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出去为妙。别担心,你背上不也被扎了两根飞针?这些暗器没有淬毒,也没有灵气在其中,对于我们就跟蚂蚁咬一口差不多。” 这些暗器对他们伤害力是不大,可程浩风所伤位置出血量虽不多,却是很容易损坏肌腱的部位,也是痛觉敏感的部位。 此刻的条件又实在不允许拔??出铁针,万一豁开大伤口就更糟。 胡仙仙只得照他安排,跟着他往前走,密切注意这周围气息变化,想尽量为他减少危险。 兴许是有了光亮之后,他们就恢复本有的敏捷了,之后没再受伤。 在躲过一丛铁蒺藜后,他们眼前出现一缕阳光。两人快走几步,前方真是一个出口! 两人有些疑虑,但还是相扶着走出。四周一望,只见初升的太阳红彤彤挂在天上,阳光下的山野显露着勃勃生机。 顺着长满藤蔓的山路往下走,也没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他们面面相觑,并不相信如此轻易就出石窟,可又觉得这里不像幻境。 “还是先想想办法治伤……我怕你伤了筋骨。” 胡仙仙正要细看程浩风伤势,就听呼喊声远远传来:“三师兄……七师妹……” “胡姐姐,你们在哪儿?胡姐姐……” 这分明是秦沐风和杜婉芷的声音,他们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两个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就见他们气喘吁吁小跑着靠近。 “胡姐姐,程师兄不说话,你怎么也不应一声?害得我和沐风担心死了?”杜婉芷擦着额头薄汗,微带嗔怒。 “三师兄……伤得如此之重,为何不早说?我看看……”秦沐风瞧见程浩风受伤的手,靠近察看。 程浩风缩了缩手,戒备地盯向秦沐风,而胡仙仙也侧身护到程浩风斜前方。 他们眼前的秦沐风身着墨绿道袍、手执紫箫,看着的确是秦沐风,但少了那份清逸之感。不论是何原因冒出这么两个人,他们绝不会轻易信任。 “三师兄、七师妹,你们怎能以这样的目光看我?你们被困石窟,是我请师父和二师兄帮忙,才迫使黑娃关闭机关,救你们出来的呀。”秦沐风语气有些怨怒,仿佛他们要是不信任他,就是忘恩负义。 程浩风冷笑一声:“他们都知道我被困石窟了?他们在哪儿呢?” 秦沐风装腔作势的高呼几声,一群人就从远处走来,全是程浩风和胡仙仙熟识之人。 在这些人当中,胡仙仙竟然还看到了蓝莹莹。如此,她更肯定眼前一幕是据自己脑海中印象而生成的幻境。 “莹莹今天的衣裙好特别,真有别样的美呢。” 胡仙仙笑对程浩风说着,明里说蓝莹莹的衣着,暗里却是提醒程浩风这些人有问题。因蓝莹莹是异界之人,不可能穿着道袍还神情自然地随晁玄同、龙啸风等等人而来。 种种破绽,程浩风也早就留意,他暗以右手攥紧六芒星魂。 第六百四十一章 星魂之争 见到程浩风手中微露六芒星魂一角,秦沐风眼中竟露出难以掩饰的贪婪之色。 胡仙仙瞧他逼近自己,大有要出手伤人,直取程浩风手中六芒星魂之意。 如此,已可肯定这个“秦沐风”绝不是六师兄秦沐风。 她用劲儿推开“秦沐风”,冷冷说:“还是将被困的士兵一起救出,再下山治伤。” “哦?哦……那些人已经救出来了,三师兄你请看,就在斜对面。”这个“秦沐风”自知失态,马上换了副谦恭模样说话。 其实他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更不像秦沐风了,程浩风也不点破他,且瞧向他所说的地方,那里还真有一群人,当中一个少年还正是血无仇。 “你把无仇叫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程浩风已经看出这些人除了"秦沐风"、"杜婉芷"二人,其他人都是木木呆呆的样子。那就有可能这二人并不只是幻影,而是真人幻出的形象,但也得对比一下才清楚,于是要求“血无仇”近前。 秦沐风显出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你那徒弟可不是谁都能唤得动的,等我给你治了伤,你自己喊他。”说着,他又凑近程浩风。 程浩风向胡仙仙递了个眼色,她略向他靠拢——却突然变幻姿势对"秦沐风"发难,以慧心玉剑斜刺向"秦沐风"喉间。 秦沐风后退半步,以箫招架,还呼喝着:“你发什么疯?我是你六师兄,胡仙仙你眼瞎了吗?” 胡仙仙并不理睬他,欺身而上再刺向他。 见此情景,"杜婉芷"没有去阻拦,只是焦急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朝程浩风靠近。 看"杜婉芷"近前,程浩风眸光一冷就执剑劈向她,在她本能地伸手挡剑时,程浩风化出黑绳紧紧捆住她双手。 “啊……啊……”程浩风捆了她之后,又狠狠一脚踹趴她。 可令程浩风都意外的是,这杜婉芷发出的痛叫是男子之声! 这般明显的破绽一出,双方的人都变了脸色。胡仙仙迅速挨近程浩风,准备联手对敌。 那"秦沐风"略一错愕就去扶"杜婉芷",可一扶之下,"杜婉芷"全身上下就跟融化似的扭曲起来! 那情景像是糖人儿融化,也像是彩泥娃娃掉色儿,模糊混乱中又渐渐露出那人真容——是韩泽灿! 程浩风和胡仙仙惊讶对望,而后一同退开几步,拉开对敌架势。 韩泽灿既然完全露馅儿,那扮成秦沐风的人也没必要隐藏,他抹了一把脸就露出真容,正是黑娃。 洞外山林的场景和那些幻化出的人物尽皆消失,原来这里实际是东边缝隙所通的石窟。 石窟中火盆燃得很旺,火焰泛着紫色,还飘出带腥味儿的香气,应该有致幻作用。 “交出六芒星魂,饶你们一命!”黑娃阴谋败露,也就懒得再用智取之法,直接威胁。 “你目标是六芒星魂?这不过是我无意中从宫绝身上得来的法器,我留着也没大用处。早知如此,送你也无不可,何必拼得你死我活?” 程浩风含笑对黑娃说,眼角余光却瞅着韩泽灿。 韩泽灿没有修为,即使程浩风灵气大为损耗,还带了伤,也应该能很容易就制住韩泽灿。制住了韩泽灿再去要挟黑娃,就能有出去的机会。 可黑娃似能猜透他所想,早就先他一步扣住韩泽灿的手,用那獠牙瞬移出石窟。 “程浩风,别耍花招儿!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能保命!” 黑娃的声音带着回响远远传来,应该是藏在一个很大很空荡的石窟中。 既然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也就能听到胡仙仙他们的声音,胡仙仙有些恼怒地问:“你想要六芒星魂,就直接闷死我们来取就是,又来猫抓老鼠似的耍我们干嘛?” 黑娃没有答话,只是发出嚣张的大笑声。 程浩风朝胡仙仙使了个眼色,让她无需再和黑娃吵嚷。 胡仙仙稍微冷静,见程浩风看着六芒星魂项链发呆,渐渐明白过来。 "他们想要得到的不仅是六芒星魂,更想知道其中秘密?这些秘密你没有完全参透,而他们所知就更少?难怪先前一直让我们历险,又没下狠手。等我们想到利用六芒星魂的时候,他们就来骗我们。” 听胡仙仙说这番话,程浩风浅浅一笑:“他们知道我和六师弟最亲近,就幻化成他的模样来套话。” “绝厅当中四个缝隙看似在不同方向,其实是相连通的……就如‘回字形’那样,绝厅是‘回字’中间小口,这些迷宫似的通道围绕绝厅而成……” 胡仙仙在石壁上东按按、西戳,笃定这间石窟就是朝东方向的通道隔成。 “仙仙……我灵气有些不续,你能否变些笔墨纸砚出来?” 见程浩风嘴唇苍白又干裂,胡仙仙的心一紧,他伤得可能比所见外伤还重。 她连忙照他所说去做,又问他:“你是要写什么?” “不写什么,是要列算式草稿。你说这绝厅是‘回’字结构倒提醒我了,我认为这绝厅机关和六芒星魂有某种联系,想试试能不能解出来。” 他说完后就认真写算起来,胡仙仙叹一声:“这些难题我倒有还算正确的思路,可惜总要弄些误差。看你心力交瘁的样子真想替你分忧,不过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还是算了。” 嘀咕两句,胡仙仙又在石窟中左转右转,希望能有新发现。 胡仙仙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黑娃他们也没来干扰,不久之后,程浩风就算出答案。 他环视洞窟一圈,拉着胡仙仙从坎位跨出。 这坎位本是堵十分厚的石墙,胡仙仙伸腿而入,却感觉像是踏进水里。 一阵落水般的窒息感传来,但很快肺部的压迫感又减轻,胡仙仙看到正原地休息的血无仇他们。 “师父、七师叔,你们怎么从墙里出来了……”血无仇见到程浩风伤势不轻,赶紧问,“师父,伤势如何?” “你会简单处理外伤,先帮我把这铁刺取出。”程浩风盘坐于地,向血无仇伸出手。 当杀手都必须学会自己处理伤口,当然,若是重伤到已晕了就没办法。 血无仇细看程浩风的伤,看清后就运转气息下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铁刺,再飞快抹上金创药。 他手法很快很准,程浩风也是忍痛力极强的人,可程浩风额头还是渗出冷汗,右手紧抓着胡仙的手,抓得胡仙仙指骨都快被捏碎。 上好了药,再包扎好,程浩风终于缓过气来,松开胡仙仙的手,吩咐道:“仙仙,你随我到角落,我帮你拔出后背的针。无仇,你带他们到另一边等着。” 血无仇带人都去另一边,背对着他俩坐好,程浩风再让胡仙仙脱?下半边衣衫。 那两根针都钉在右侧靠肩的部位,脱开半边后只是露一些肩背,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只是胡仙仙心知程浩风讲究,也听他的话,没有多言。 “扎得不深,针也细小,忍着点儿。”程浩风轻声说完,就极快拔去飞针。 胡仙仙只是低哼两声就忍过了疼,待上好药,穿好衣衫就问程浩风目前该怎么做。 “还能如何?当然是交出六芒星魂,换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 程浩风的目光缓缓扫视他们每一个,虽没有直说,但并肩做战中形成的默契,已让他们明白他有计策,只需配合好他就是。 “韩泽灿、黑娃,你们无非就是想知道六芒星魂中关于永生不死的秘密,放了他们,我就把所有一切告知你们。” 程浩风指着血无仇他们画了一个圈儿说道,他们都紧张期待着韩泽灿和黑娃的回应。 “哼,放了那些人,我还怎么要挟得了你?你很清楚我们只能重创你,却不能彻底诛灭你。他们一走,你不就得跟我们来个以死相搏?”黑娃的声音带着嗡鸣传来。 “我若是直接就把一切都交待,你们却不守承诺,要杀人灭口的话,我们又该如何?”程浩风反驳道。 “我们要你们的命有何用?我们只要有用的东西!”韩泽灿接话。 “对,这场仗已经是我们胜了,多杀几个人也没什么用,我们一定会放人!”黑娃附和着韩泽灿。 胡仙仙与程浩风以眼神交流后,她讲起条件:“我和血无仇是他最在意的人,我们两个留下来,其他人必须先放走!要让我们相信你们,你们也得拿出点儿诚意来!”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可能是在商量对策。 绝厅四壁的缝隙突然“咔……砰……”几声合上,又有“嘎嘎”机关绞盘声响起,那本有的厅门打开了。 “程浩风、胡仙仙、血无仇三人留下,其他人赶快出去,迟了可别后悔!”黑娃的声音透着凶狠戾气。 那些士兵和他三人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士兵们都毅然的快速离去。 最后一个走出的士兵身影刚刚到得石窟通道中,黑娃就启动机关再度封闭绝厅。 “说,不过你最好别耍花招儿!因为封堵大门的巨石落闸后,就只能靠安在其中的传送管爬出去,只要你想糊弄我,我机关按钮一拧,那些士兵就会在传送管中被绞成肉酱!” 听黑娃的语气不似有诈,胡仙仙没想到还是被他拿捏着,有些担忧地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眉眼温柔的瞅瞅她,以示安慰,又气定神闲地答着黑娃:“我当然不会糊弄你,根本就没那必要。如此狠毒诡诈的计谋,你未必想得出来,是别人教你的?” 黑娃冷哼一声没回答,程浩风接着说:“我能猜出这计谋的一部分,是那个需要六芒星魂的人所出。那人给了你有瞬移法力的獠牙,嗯,当然,应该说是那狗才对。 但是,他并不知道具体如何用这绝厅,就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帮你出谋划策。 这另一个人是谁呢?必定是熟悉鄂日浑的人,才能懂得这绝厅之事,你若是告诉我此人到底是谁,我就讲出一切你想知道的秘密。” 第六百四十二章 决胜一战 有些问题程浩风已有推测,问他们不是为了求证答案,是拖延时间。 韩泽灿他们越想隐瞒,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时间就越久,那么士兵们平安出去的机会当然越大。 “你既然早已知道我助王爷是和哮天犬有关,那你还要顽抗?哼,只是一枚可以让我拥有瞬移能力的獠牙,就让你们无法应对,还问其它事做什么?” 黑娃倨傲地说着,不愿正面回答问题。 程浩风也不恼,换个方式继续问:“那枚獠牙中所蕴含的力量,不是你同父异母哥哥能达到的,定是他主人赐给他的?他主人必定是不肯帮你的,那么他私自转赠物品,要是被他主人知道了会如何呢?” “会如何?那是他自己需要操心的事,与我无关。他本来就欠我,帮我也是为他消孽。而他想要六芒星魂,我就竭力给他弄到手,也是为他做事。我何必再为他考虑那么多?” 黑娃的话证实了程浩风和胡仙仙的猜测,他们暗惊人世纷争背后都有更神异力量的争斗。 算算士兵们已经快到那传送管中,程浩风紧张得胃都有些痉挛,却尽力表现出风轻云淡的样子。 “说得不错,彼此利用,谁也无需为谁多考虑。不过,哮天犬真没有可能了解这绝厅用处,到底还有谁在帮你?会不会是我信任的人?我甘愿认输,你也得透露一点有用的讯息。” 黑娃目光闪烁,嘴唇蠕动几下才说:“鄂日浑和王爷早有合作,我们有绝厅的构造图纸,是慢慢琢磨出具体怎么用的,并没有其他人参与。” “图纸?鄂日浑的东西不是多数都毁了吗?你越是不说,我就越是怀疑我身边有奸细。” 看着程浩风焦虑的样子,黑娃强忍着笑意说:“你要那么认为,就慢慢查你身边的人呀,要是闹得你部下都因为害怕被当成奸细而人人自危,可与我无关。” 程浩风双眉拧在一起,自语低问:“难道我手下真有奸细?” 他虽是这般怀疑的样子,胡仙仙却清楚他只是和黑娃乱绕弯子。他二人早就推测还有一名幕后之人是高有全,不可能乱猜疑自己属下。 黑娃是希望他们闹内乱的,当然不会直说,两人就此问题说了不少废话。不过,黑娃在自以为干扰了程浩风思维的时候,其实程浩风已经达到了目的。 响弹声以两长音、两短音传来,士兵们都已平安出去。他们人数虽不多,却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只要不面对神怪之事,普通的叛军士兵挡不住他们。 听到这响弹声,又见程浩风三人皆有隐隐笑意,黑娃立即反应过来是自己上当了。 “好啊,居然东说西说引得我放跑了那些人,你们很得意?得意什么,你们还在我手里。 程浩风,赶快交出六芒星魂,说出其中秘密!否则,先把你徒弟的手砍了,再在你娘子脸上划几刀! 哼哼,你要再耍花招,信不信我还可以放弃六芒星魂,直接把你们熏死在这绝厅当中?” 黑娃气极败坏的低吼着,他们三人却没注意他吼了什么话。 程浩风专注地看着手中六芒星魂项链,胡仙仙侧身守护着,而血无仇如猎豹般盯着韩泽灿。 “程浩风,你还想拖延?我可不会再客气了!”黑娃怒喝一声就拈起枚獠牙,对准血无仇右臂。 在做出这个动作之时,黑娃是想用下手伤害血无仇来逼迫程浩风,见血无仇跃起身之时,当然就以为血无仇是要闪避。 可是,血无仇并不是闪避獠牙,而是在须臾间就捏向韩泽灿后颈处,弄晕并斜夹住韩泽灿。 这突然的变故让黑娃措手不及,他强自镇定反问:“你们以为挟持王爷可以威胁我?” 黑娃确实不在意韩泽灿,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主动放我们出去,可以饶你一命。”程浩风在和黑娃讨价还价,暗里却已做好战斗准备。 “你,别想逃出我手心!”黑娃指着程浩风的鼻子吼一声,就瞬间消失。 他们知道他是去启动绝厅机关了,程浩风沉着对胡仙仙和血无仇说:“仙仙你去坤位,无仇把韩泽灿放在艮位,再自己去兑位……” 话音还未落,机关运转发出的磨擦声就响起,眨眼之间那四方裂缝就喷出一股股灰黄烟雾。 他们闭住鼻息,程浩风手中六芒星魂旋转飞出,接着在绝厅中央悬停,闪耀出白得刺眼的光团。 光团当中隐约有几何图形与算式在不停变幻,一瞬之后就显出透视光影图形。 胡仙仙觉得那图形似乎就是绝厅的构造图,她已有些头晕,看不清楚了。又瞧血无仇眼睛半睁半眯,快要坚持不住,就担忧再看向程浩风。 目之所见,是程浩风渗血的嘴角和坚定眼神。要引动六芒星魂来加以利用,大耗灵力,几番损耗受伤,他有些难以支撑。 胡仙仙很担忧,但也不能过去帮他,因为所站位置既定,随意乱动就会改变已算定的结果,反而会功亏一篑。 生死只在一念间,这一念实在比千万年还漫长。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传来,绝厅四壁缝隙不再喷烟雾。 紧接着,本有的厅门就显出来。 然而,胡仙仙他们还没有冲到门口,厅门就变形倾斜,一块巨石“轰”地坠落,卡住门口。 程浩风抬眼朝胡仙仙望去,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指了指洞顶说:“上面塌开空洞……” 原来这绝厅内部机关若是破解,黑娃就可以启动自毁装置,炸塌整个绝厅周围通道。 黑娃早在启动这个装置时,就瞬移而出,所以程浩风找出构造图、破解机关,还是难逃埋压石中的噩运。 不过,只程浩风一个眼神、半句话,胡仙仙已经明白他如此无力的原因,是将所有灵力尽注六芒星魂中,利用塌陷时本来的力道,破开了一处直通石窟外的空洞。 在千钧岩石将要垮塌压下的刹那间,胡仙仙红雪拂尘倒卷而出,将程浩风、血无仇与韩泽灿卷起来,飞身拖出他们。 “轰砰砰”垮落声不绝,碎石刮蹭着肌肤,泥尘直扑眼中。胡仙仙脑海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往那一线光亮飞去,几乎是耗尽生命之力而飞。 清新的山风混着青草和野花香味吹来,沁人心脾,胡仙仙精神为之一振。 她擦拭睫毛上的灰尘,看清了火红的朝阳,他们得救了! 胡仙仙的头脑渐渐从短暂呆滞中恢复,弄清楚他们此刻是在山顶乱石堆中。程浩风正坐一旁揉额头,血无仇躺在她脚边无意识地眨眼,韩泽灿在旁边僵直躺着。 “浩风……”她从袖中掏出颗丹药递给程浩风。 程浩风摆了摆手说:“给无仇吃,我并不需要。黑娃很快会发现我们没死,你们给我护法,我要调息聚集灵气。还有,把韩泽灿挪过来,不能让他死。” 听了他的吩咐,胡仙仙先喂血无仇吃了丹药,再探探韩泽灿鼻息,将他移得近了些。 确定韩泽灿还活着后,胡仙仙从瓷瓶中匀出几滴百花清露,润在他唇上,给他吊命。 血无仇很快完全清醒,与胡仙仙都挨近程浩风成防御阵型站立。 聚集灵气之时,最需要的是清净,只要身心完全融于天地之中,可以极快的让灵气充盈。 很多初阶修行者觉得完全进入无我之境时,盘坐一个时辰会比昏睡一整天还有精神,就是因为身心融入天地,有灵气滋养。 此种情势下,程浩风是难以真正入定的,但他得强迫自己放下一切,忘我聚气。 “死里逃生?嗬,有两下子。” 黑娃凌空飞来,嘴角是讥嘲的笑意,眼底是阴狠的杀意。 胡仙仙弹开灵气光罩,给血无仇递去一个眼色,又瞄向韩泽灿。 这小动作的意思血无仇立刻领会,一把抓住韩泽灿的后领,拎起他后就高声喊:“被逼反叛的将士们听好,你们的王爷已经降顺朝廷,不许再抵抗!” 石窟虽塌,他们所处的乱石坡仍然高于其他地方,那些叛军本来还在和逃出去的士兵缠斗,听得这喊声都朝血无仇望去。 “快快杀敌!不许退缩!王爷只是暂时被挟持,本尊定然救出他来!” 黑娃可以不在乎韩泽灿的生死,却不能不在意整个叛军阵营对他的看法。 利用韩泽灿,血无仇又和黑娃说了几番,稍稍增加程浩风聚气的时间。 “何必废话?本尊先杀你这个毛头小子立威!”黑娃也明白他们拖延时间的意图,脸色一沉就向血无仇射?出獠牙。 “叮”的一声响,胡仙仙用慧心玉剑挡开獠牙,血无仇也急用鬼头刀架在韩泽灿脖子上。 黑娃终究还是不敢用韩泽灿的命来赌,下一枚獠牙只得朝胡仙仙射去。 连连飞射,连连抵挡,只听器物撞击声不绝。两人出手越来越快,最后都旋身在空中对战。两道身影如电,更似蛟龙在云中翻滚。 交战的两方士兵都属普通人,此刻竟然不约而同停手,都仰头看向空中。 胡仙仙功力本来就比黑娃弱几分,又有伤在身,还很疲累,所以不久之后就落于下风。 眼见得一枚直冲咽喉而去的獠牙就要避不开,突然寒风凛冽,那枚獠牙被吹得倒退而飞! 胡仙仙知道是程浩风聚气已完,出手相助,她立刻落身于地,站到血无仇旁边防止有人来救韩泽灿。 没想到程浩风这么快就得以恢复,黑娃惊讶盯着他看了看,随即再施展出十分的威力,双手齐发几十枚獠牙而出! 墨冰剑不刺不劈,在程浩风手中旋舞不休,带起阵阵寒风倒吹那些獠牙。 风中阻力越来越大,感觉到獠牙有反冲自己之势,黑娃赶紧撤去灵力,任由那些獠牙尽数掉落于地。 他自知不敌,就用那哮天犬所赠特制獠牙使出保命绝招,可逃跑时,他才发觉自己无法破空瞬移。 黑娃心惊胆颤的凝神一看,原来是六芒星魂的光正笼罩着他,出不了这光芒所映的范围。 第六百四十三章 血染山石 黑娃的眼神流露惊恐,但他还很镇定,他清楚知道目前得不顾一切保命了,其他所有都是次要。 他见程浩风持剑而来,也没有准备战斗或抵挡,而是咬破中指指尖滴血在那特制獠牙上。 血入即融,他很庆幸自己做完这些才感觉到了疼,那是疼得已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疼。 黑娃疼得有些意识模糊,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伤在哪儿,直到胡仙仙的声音传来,他才明白自己刚做完最后一搏的安排,他就无力再搏。 “何必挑断他手筋脚筋?” “很快你就知道了。”程浩风将墨冰剑隐在肘后,警惕地斜仰起头冷视天空。 胡仙仙看着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的黑娃,看清他手腕脚踝处都只有铜钱大小血迹,可他四肢已经全废了。 墨冰剑上没染半分血腥,胡仙仙却觉得杀气凛如严寒三九。 她问程浩风时语气有些冲,是心内觉得没必要那么对黑娃。不是觉得程浩风下手太狠,就是觉得没有必要,但为何“没有必要”却一时说不清楚原因。 就在胡仙仙走神的时候,黑娃突然得意狞笑起来,伴随着他的笑声传来低沉吼声。 程浩风眼睛微一眯,朝血无仇说:“快带韩泽灿离开,别去山濮县,直接往廓州找胡将军。” “是。”血无仇应一声就挟夹起韩泽灿朝山下跃起。 他刚纵跃出十几丈,就一股腥风扑面而来,直觉右颈侧有杀气,挥起鬼头刀反砍而去。 颈畔突然传来黏黏热热的感觉,血无仇知道这是袭击他的东西被砍中后,喷出的热血。 眼角余光一瞥,地上倒着一只大狗,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毙命,断气后狗眼仍怪异半睁着。 血无仇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用了十二分的小心,更谨慎往山下行去。 一只褐黄的大狗远远尾随了他一段路,在他掠行几丈又再次落地借力时,猛跳而起,满嘴尖牙咬向他左颈。 血无仇知道这危急时刻不能回头,一回头就会被大狗咬断咽喉。 他略俯低身形,左臂沉肘再迅猛抬肩上顶,正顶在大狗下颚处,避开撕咬。 虽没有被大狗咬中,他的肩胛和脊背处却被利抓扯掉两块肉皮。 就在血无仇皱眉忍疼的那一瞬间,那大狗再次纵跳而起,跃到半空中,前爪搭到他双肩上。 血无仇右腿朝后一勾,想绊倒这狗,却不料这狗搭在他双肩借力,没有倒下。 一丝绝望划过他心头,却忽然有冷彻骨髓的寒风吹来,血无仇背后的大狗“嗷”的一声趴倒。 “是我考虑不周,你带他们一同下山。” 听到程浩风的声音传来,血无仇才转过身感激说道:“多谢师父。” 程浩风指了指那十几个带喷云壶、洒云壶、出云壶的人,他们都向血无仇行礼。 血无仇还礼后,才看清脚下那狗尸已冻成冰坨。他再向程浩风道别,而后在护送之下远去。 遥见他们没碰上致命危险,程浩风伫立片刻就飞身返回乱石坡。 他去救血无仇之时,已有神獒队大狗扑出,但并不多,就那么短暂的一会儿耽搁,就见大狗四处扑咬不休。 这神獒队此时已经发狂,平叛军只有几十名士兵还没撤走,又都是穿软甲的铁卫或是持有特异武器的人,神獒队吃了亏就不再扑咬他们,转而乱咬叛军一般士兵。 “黑娃,你疯了么?死的全是你手下的士兵,你快让神獒队停下来!” 胡仙仙焦急万分,黑娃倒是漠不关心的样子,答着:“死了就死了,死的是人,我又不是人。” “你……” “我怎么了?你要杀神獒队尽管去杀,我也不拦着,我又不是狗……” 面对如此无赖之徒,胡仙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仙仙,快去救人。”程浩风吩咐一声,又应手化出个黑笼囚住黑娃,再飞入混乱战团。 胡仙仙已去从神獒队口下救了三个人,程浩风凌空而下将一只大狗劈为两段。 狗血喷溅未停,他又冲天而上朗声道:“韩泽灿已被俘,黑娃已被困,要命的就喊一声‘降顺朝廷,永为良民’,赶快下山去!” 听得如此说,那些早就厌战的士兵都纷纷喊话表示投降。喊声此起彼伏,传入黑娃耳朵里。 “胆小怕事的人,真没用!太听话的狗,也没用!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想当黑尊、黑尊!等着,看我再翻身起来怎么收拾你们……” 没人理他的嘀咕,叛军一般士兵都寻着逃命的机会,胡仙仙和程浩风带人抵挡疯狂神獒队。 山上的人越来越少,战斗却越来越惨烈,喷云壶中呛人的粉末不停喷出,洒云壶中辣人的汁液不停洒出,出云壶中熏人的烟雾不停冒出。 神獒队的大狗们都凄厉嚎叫着乱抓乱咬乱刨,战士们也都是眼泪鼻涕横流,程浩风和胡仙仙稍好点儿,但也是血污满身。 胡仙仙看到一个战士被一只毛色褐黄的卷毛大狗扑上肩,正要御剑去救,她背后又有大狗袭来,就先以剑飞刺身后。 袭击胡仙仙的大狗低吠两声后断气,而那袭击战士的大狗咬断了那战士脖子! 战士的头耷拉下来,身体却还直挺挺的站着。大狗前爪用力一扑,战士才倒地。 看着战士倒地,胡仙仙心尖似被猛揪,若是她先飞刺这黄卷毛大狗,这个战士就不会死…… 因处于悲痛内疚的情绪中,胡仙仙都没察觉那黄卷毛大狗已转身朝她扑来。 这只大狗堪称是神獒队镇队之宝,它足下肉垫很厚,能如猫一般行路无声,可它爪子又如虎爪般硬实尖利。 朝胡仙仙走去的前两步,它放得很缓,眼睛也是看着地面,只以余光瞄着胡仙仙所在位置。 而后,它突然爆?发劲力,眼睛直盯着胡仙仙颈侧,四肢腾空而起! 狗的视力不好,以嗅觉灵敏定方位,它也如其它狗都受了气味干扰,嗅觉已不行。可它是万中无一的狗,视力很好,所以能屡屡直取人的要害部位。 胡仙仙还没回过神,黄卷毛大狗的尖牙都快触到她肌肤,她才感觉出危险。 胡仙仙一时头脑不清醒,下意识地就要回头,这一回头就必然会受到致命攻击。 闪电之间,程浩风墨冰剑剑光凛寒而出,冻住黄卷毛大狗! 胡仙仙回头时,正见到狰狞的血盆大口,就在她舒了一口气退开一步时,那大狗竟然破冰而出! 能当这神獒队的镇队之宝,自然也有些不凡之处,它撞碎了冰,在地上狂刨两下,又朝胡仙仙扑咬过去。 胡仙仙已做好击杀它的准备,但还不等胡仙仙出手,程浩风就横身飞到黄卷毛大狗嘴前,生生撕裂那狗嘴! 就是撕!程浩风双手各掰着黄卷毛大狗的上下颚,用足腕劲两边一撕,直撕得狗嘴裂到头骨处。 狗?血溅得程浩风前襟湿透,蓝色衣衫都染成乌紫色。 程浩风的手松开,黄卷毛大狗坠地。它还没有丧命,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呜咽怪叫。 神獒队所有的大狗都呜咽起来,随即又仰天长啸。那啸声聚在一起如龙啸,比龙啸更高亢;又如虎啸,比虎啸要阴狠;最似狼啸,比狼啸还凄厉。 随着啸声回荡,那些大狗都朝黄卷毛大狗靠拢,同时也把程浩风和胡仙仙围在了当中。 “呜,嗷……” 黄卷毛大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以仇恨的目光直瞪程浩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忍住剧痛,嚎叫出了两声。 随后,鲜血从它口鼻间喷涌而出,眼睛也流出血来。它缓缓倒下,死不瞑目。 神獒队所有大狗都来围攻程浩风和胡仙仙,但胡仙仙只是偶尔抵挡或闪避一下,并没有怎么出招。 没怎么出招是因为没机会出招,程浩风斩杀得太狠太快,密不透风的攻击网中,没法插手。 程浩风没有再以灵气催发墨冰剑凝冰冻狗,只是连连劈刺。 出剑太快,剑光连成无数条泛着寒意的透明白线,这些白线当中又是血花朵朵。 没再受攻击的士兵们远远看着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剑光闪闪,血雾朦胧,血腥杀戮中已看不见拼斗双方具体如何攻守,只见一具又一具狗尸倒地。 还活着的大狗为数不多,都不再攻击,转身就跑。 跑得快靠近士兵们时,士兵们都紧张执好武器准备迎战,可它们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夹起尾巴就从士兵们身边跑过,一溜烟跑向山中密林。 “哈哈……”士兵们反应过来,这神獒队是认输逃跑了,都高兴得哈哈大笑。 程浩风没有笑,他的墨冰剑上鲜血淋漓。他瞟一眼剑尖,剑刃上缭绕起白烟,滴滴血珠尽皆聚流往剑尖,沁入其中,消散无痕。 见到这一幕,士兵们都不再笑,恭敬看向他,等待他下令安排后续行动。 程浩风平日虽说严肃,但因军中将领多数都不苟言笑,士兵们也没觉得他让人惧怕。 甚至,因他言行斯文,总认为他有些书呆子气。 此刻,他们是从心底里对程浩风生出惧意——不是怕他杀自己的那种害怕意思,是在他面前自己就变得渺小、只能臣服于他的那种敬畏意思。 “你们都下山,先去山濮县跟马钻子的队伍汇合,再听调遣。”程浩风收剑之后再下令。 他们都领命下山,程浩风和胡仙仙飞身到了关黑娃的笼前。 “留你无用了,受死!”程浩风剑指黑娃咽喉。 “程仙友,剑下留人!”空中突然响起急切高呼声。 第六百四十四章 斩绝后患 程浩风顿住剑,回头仰望。看清空中来客后,他似笑非笑地对黑娃说:“没想到你面子还挺大,惊动他亲自来求情。” 来客有两位,那哮天犬会来是在程浩风意料之中,二郎神会来就令他有几分意外。 这天上神仙品级分得很清,但要从职位高低判断修为高低却并不准确。 洛玄心是天仙修为,但她是祖师亲传弟子,任刑律司主事,与人间刑部侍郎类似。 程浩风曾任刑律司的校勘天仙,说白了就和人间刑部管记录口供的小吏差不多。不过,好歹也算正式公职。 哮天犬也是天仙修为,却只能当看家狗。 哮天犬的主人只掌管执法之事,但修为已是不灭金仙,而且是接近无幻金仙的不灭金仙。 二郎神对于自己高修为低职位的待遇,一直有不满。在天庭之时,程浩风就知道他消极怠工的时候远多于积极表现的时候。 不过,二郎神一向只管与自身相关的事,对人既不友好也不会刻意为难谁,程浩风和他没有交往也并没有起过冲突。 此时,二郎神亲切呼他“仙友”,还有请求他放人之意,是得卖一个面子。 “见过神君。”程浩风恭敬稽首。 二郎神职位不高,却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毕竟他修为实力高,还和天帝是血亲,谁知道他如今受打压,是不是天帝刻意培养他? 程浩风也不愿再多生事端,只想快些了结事情。 见程浩风态度谦恭,胡仙仙也行礼问好。 二郎神笑着还礼,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青年男子说:“都怪这孽畜自做主张生出祸端,但他已经后悔不迭,不知能否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黑娃毕竟与他有手足亲情,可否让他带回家去给黑狼王处置?” 程浩风从来不曾见过二郎神如此客气地跟人说话,也就准备应允,但他还不知胡仙仙是什么意见,就看向她。 她没有先反对或附和,而是打量起站在二郎神侧后方的哮天犬。二郎神与俗世流传的画像长得相差无几,而哮天犬则是个样貌平平的男子,看起来挺忠厚。 胡仙仙有些讶异他怎么会长得这般平常,随后又自嘲一笑,连黑娃都以人身在凡间过了几十年,哮天犬当然早就可以随意化人形,并完全隐去异类气息。 “你带黑娃回去后,你们父亲会怎么处置他?”胡仙仙可不想只是训斥一通,关个几年就了事。 “他经脉伤得很重,光是给他治伤就得耗费很多物力财力。如此一来,即使父亲不惩罚他,也有家族成员嫌弃他、欺负他,这应该就算个大惩罚了?” 听哮天犬回答倒实诚,没有故意发誓如何如何来敷衍,胡仙仙微颔首,表示同意由他们带走黑娃。 “多谢二位仙友大度宽宥,本座以后定会对属下严加管束,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二郎神再施一礼,程浩风他们回礼。胡仙仙觉得也该告辞离去了,正想说辞行的话,二郎神又抢先开言。 “程仙友修行进步好快,就将步入金仙境了?不知是得了什么天材地宝,还是有奇遇?或是学了什么快速精进的特异法门?” 程浩风神情僵了一僵再答道:“我不知自己修为如何,通缉令虽已撤,我终还是沾染魔?性,没有仙阶。人生际遇不同,得的机缘也就不同,我的修行法门并不适宜其他人。” 这是委婉拒绝了二郎神想知道他修行法门的要求,二郎神冷笑一声,不满地瞥一眼哮天犬就说:“本座还有天庭职事在身,杂务繁忙,就不多叙,告辞!” 一道金光冲上云霄,倏忽不见。 程浩风撤去黑笼,请哮天犬快带走黑娃,哮天犬正要接过以灵气托到半空中的黑娃,那黑娃猛一挣扎。 “老子不回去!回去让那些混蛋看笑话儿,还不如死了!我要去鬼金羊一族,他们会收留我的!” 黑娃像个大泥鳅似的乱扭乱滚,受伤的四肢怪异地垂下。哮天犬和程浩风的灵气续在空中托住他,都不知该怎么办。 “我要去番邦鬼金羊一族,我不回黑狼王的族群,你们听到没有……” 胡仙仙听他吵嚷不休,就斥道:“你该去哪儿,恐怕由不得你做主。” “必须送我去!你们少来装好人,要不是你们两个搅风搅雨的,老子早辅佐王爷当皇帝,封侯拜相了!你们别以为事完了,还有你们哭的时候……” 听他没有半点悔过之意,程浩风又想起他以前所做、所说,气不打一处来,就撤去灵气。 没有灵气依托,黑娃半边身体滑下,哮天犬赶紧再运足自己灵气将他整个移过来。 “你别闹了,再闹出个什么事来,我怎么跟父亲交待?”哮天犬语重心长的劝着。 “呸!要不是给你弄那什么六芒星魂,老子至于落到这一步吗?早就把那妖道困死在绝厅里,把那妖女弄到手了……” 黑娃既因败了不服气,又因伤口疼痛难忍,只顾乱说着发?泄心中不满,都没注意到程浩风和哮天犬皆变了脸色。 “啪……”程浩风一掌拍向黑娃的头,拍得他眼冒金星,口鼻渗血。 “你……你不该再出手伤他的,我怎么跟父亲交待?”哮天犬赶紧去寻身上带的疗伤丹药。 “不好交待是么?”程浩风运足劲力再拍一掌,拍得黑娃头骨碎裂,脑?浆四溅。 黑娃突然瞪圆眼睛,又瞳孔急剧收缩,再突然瞳孔放大、散乱,咽气了。 陡生变故,哮天犬和胡仙仙都来不及阻拦,看看黑娃的尸身再看看程浩风,还没完全弄明白事情怎么会成这样。 “仙仙,我们走。”程浩风拉起愣愣的胡仙仙就飞身入云。 哮天犬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怪响,才吼出哽住的话:“程浩风,你混蛋!不守信义……你答应要饶了他的……” 可程浩风听不到了,他已飞出很远。那飞掠速度快得胡仙仙都有些头晕,她不敢睁眼,只听见耳畔呼呼风声刮过。 待落身于地,胡仙仙只见已到了廓州城外的水潭边。看看太阳的位置,再以心感应一番,确认是上午巳时。她默算一下,这应是五月十四的巳时。 短短几天,局势几变,如今算是尘埃落定,她长舒一口气。 这天气风和日丽,明媚阳光下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近处是波光粼粼的水潭,诸般景致都使人身心愉快。 胡仙仙侧头笑看程浩风,却见他双眼如古井无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程浩风揉了揉她的头发,拉她游入潭水。 程浩风捧水淋在自己脸上,而后又捧水淋到胡仙仙脸上。 看着滴滴晶莹水珠凝在她脸庞,雪肤花貌真如带露娇蕊,情不自禁吻过去。 他的唇传递着他焦虑不安、悲痛负疚、愤慨无比等等难受情绪,胡仙仙没像往常那般找借口躲闪,乖巧温顺地回应着他。 泡在水中本来就令人骨酥身软,程浩风又得寸进尺解?开胡仙仙腰带,到后来两人都不着寸缕。如此搂抱水中,真似筋骨都融化,身?体软得黏缠一起都分不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浩风在她闭着的两只眼睛上各印下一吻,浅笑低语:“睁眼,看不到什么让你害羞的东西了。” 胡仙仙的神思一点一点从九天之外回到脑海,低眸看清自己已穿上淡青短衣,淡青撒脚裤,才抬眸看程浩风。 他随意披着深蓝长衫,松松垮垮半束腰带,敞开的胸膛上还挂着水珠。 “意犹未尽?”见她盯着自己胸膛看,程浩风刮了刮她鼻子,勾唇谑笑。 胡仙仙娇哼一声,扭开头向山崖上看去。 程浩风不再逗她,问她要来梳子给她梳头。梳好后,从袖里乾坤中拿出崭新道袍让她穿好。 待胡仙仙收拾齐整,再换她帮程浩风梳头。梳顺头发后,胡仙仙端详他一番,觉得他披散头发的样子有种慵懒魅惑感。 “又看得发痴,以后有的时间给你看。我们得处理韩泽灿的事,还得接应无仇他们。”程浩风点她额头两下。 胡仙仙低头抿嘴一笑,很快帮他束好发髻,理好衣襟。 两人互相看看是否整理好仪表,再携手入城而去。 到得城中先去胡勇刚大帐,简略禀报战况。胡勇刚要写详细的奏报上传,但快马入京得两天后才能回传消息,就让程浩风以灵符简单写几句报捷之语,再请示皇上该如何处置韩泽灿。 灵符传给乔楚诗后才半个时辰,就接到传回的消息。 “叛贼无需押赴京城,于廓州定罪,断其根脉,斩绝后患。” 这灵符之上不仅有乔楚诗法印,还有玉玺加盖其上,这句话就是韩泽熙的旨意。 胡勇刚看了之后,双眉皱紧,低声说:“按惯例,造反的藩王都是押进京城由皇上亲自处置。 处置宽松呢,就是圈禁起来守皇陵;处置得严格呢,也是赐下毒酒、白绫,令其自行了断。 这谋?反之事,从未有过让官员直接定罪的,我们该如何去办?” 胡仙仙心中也忧虑,她忧虑的不是如何办事,而是程浩风眼中好容易才有几分平和霁色,此刻又是阴云密布。 “杀了韩泽灿,皇上会被骂残暴不仁;不杀韩泽灿,皇上又怕他再掀风浪。推给我们就在廓州处置,真是有城府。” 程浩风阴阴笑着说完这段话,又向胡勇刚说道:“斩绝后患就斩绝后患,万事有我来担着,你们不必忧虑。” 第六百四十五章 狠厉怨咒 胡勇刚本来是很沮丧的,听得程浩风这么说之后,就无奈低笑两声。 事情既已定下,程浩风就去接应还在赶路的血无仇他们,胡勇刚和胡仙仙说起一些杂事。 刚到酉时,郑天霸父子来到大帐中,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之色。 他们已经荡平附近的几个小县,京城周围的十几个州尽数平定,只有旮旯角落里极少数叛军还在负隅顽抗,他们相信很快就能收拾完残局。 胡勇刚亲自给他们倒茶,又说朝廷定有重赏。 “我倒罢了,还真希望退辽有个好前程。”郑天霸欣慰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 胡勇刚和胡仙仙都赞郑退辽几句,郑退辽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着低下头。又想起没见程浩风:“国师没和胡先锋一起回来?” “回来了,又去接应无仇他们。”胡仙仙答应后,再说了皇上处置韩泽灿的旨意。 他们听后都皱紧眉头,片刻后郑天霸一拍桌子大声说:“那个韩泽灿留着也是祸患,杀了也好。以后闹出事来,也不能让国师一个人担着,一起扛!” 到得子时,程浩风和血无仇他们押解韩泽灿到得廓州。他们连夜商定,明日就在廓州州衙外的十字路口,斩杀韩泽灿。 第二天是五月十五,程浩风说此日阳气比五月五端午的阳气还重,在这一天的午时三刻斩韩泽灿,会使他的魂魄受烈阳之气所冲,不得入轮回。 囚车从州衙大牢往十字口缓缓行去,沿途百姓静静站在两旁,低着头偷瞄囚车。 他们不敢像对其他犯人那样朝韩泽灿扔烂菜叶、吐唾沫,甚至韩泽灿目光冷冷朝他们扫视,他们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韩泽灿昨夜苏醒后,就要来好酒好肉吃喝,还要求洗浴换上新衣袍。他出门前不肯穿囚衣,狱卒请示过胡勇刚后,也同意他穿着赭黄绣金黄衮龙的新袍上囚车。 他此刻高昂着头,傲慢睨视四周,不像是赴刑场,更像是去示?威。 行刑台侧后方,监斩官胡勇刚坐于主位,程浩风及郑天霸他们分坐两旁。 “跪下!”胡勇刚见韩泽灿已被押上刑台,就一声高喝。 “跪你?你受得起吗?” 韩泽灿冷冷一笑之后又接着说:“我是太祖的嫡系子孙,正统的金龙后裔,你们受得起我一跪吗?” 他的嚣张样子,让他们很恼怒,可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韩泽灿看他们阴沉着脸却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言语更狂妄起来:“我祖父是治化帝,亲伯父是宏成帝,堂兄是德元帝,而那个伪帝韩泽熙呢?他虽然也是太祖血脉,可跟嫡系传承早就出了五服,他都没资格让我跪!” 观斩的官员百姓都知道,韩泽灿是与先前几位皇帝血缘关系更近,他们也以为无子的德元帝死后会是韩泽灿继位,听了他这些话,都很小声地议论起来。 他们议论后得到的答案很一致,都认为不可能杀韩泽灿。 “跪与不跪,只是形势,并不重要。”程浩风脸色和缓,浅笑着说。 韩泽灿讶异看向他,胡仙仙他们都惊疑看向他。 “你提起治化帝、宏成帝、德元帝,又是否诚心忠于他们?愿按他们旨意行事,绝不违逆?” 程浩风看着韩泽灿问道,韩泽灿脱口而出回答道:“我当然是忠心耿耿,绝不违逆。” “绝不违逆?德元帝留下遗诏传位于当今皇上,你可曾对当今皇上有半分恭敬?骄狂自大,藐视皇威也就罢了,你还野心膨胀,挑唆并带领藩王谋反,进逼京城,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见程浩风转眼之间就从和颜悦色变得冷言厉色,韩泽灿被问得来不及狡辩。 程浩风再向胡勇刚使个眼色,胡勇刚领会其意,扔出令签高喊:“时辰到,斩!” “不……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太祖嫡系血脉,你们无权杀我!” 韩泽灿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动手行刑,疯狂挣扎起来。可他没有武功,押他的士兵又格外高大威猛,他哪里挣得脱? 被死死按在刀下,他微抬起头,太阳的金光耀花了他的眼。颈后一凉,是刀携劲风砍来。 他以为自己会受的最重惩罚也就是被囚禁起来,韩泽熙就算要杀他,也得是过段时间弄毒酒暗里毒死他,哪会直接斩杀? 他可以趁着他们还没有彻底平定叛乱,寻机会逃走,逃去番邦或东瀛,都还有可能再翻身。 此时,他是明确知道自己没有翻身机会了,眼中不由流出绝望的泪水。 韩泽灿人头落地,腮边两颗泪珠隔了很久才滑落于地。 行刑后,胡勇刚他们很快就撤回营中,围观的百姓却是小半个时辰后才渐渐散去。他们窃窃私语互相询问,都有些不相信就这么斩了韩泽灿。 回营中梳洗一番,胡仙仙斜坐椅子上品茶,很久都没这般悠闲过,她脑子里昏昏沉沉,都还没适应过来。 日落时分,程浩风处理完杂事来邀她再去水潭边游玩,二人携手步行前往。 他们没穿道袍,程浩风身着淡蓝薄衫,胡仙仙身着蓝底小白花的衣裙,就如最寻常的夫妻走在人群中。 气,中午炎热,一早一晚还是凉爽。柔柔晚风吹拂脸庞,夕阳斜照村舍田园,他们微笑对视,都觉得很是惬意。 到得水潭边嬉游一会儿,他们就计划起回京后该做些什么,想了很多,全是些吃喝玩乐的事。 入夜后,两人就夜游山林,快到子时才慢慢往城中走去。 “师父,七师叔,出事了!老诚郡王妃王氏自尽了!”刚到营帐外,血无仇就急忙迎了上来。 “不是让你们派人对她严加看管吗?怎么会让她有机会自尽?”程浩风怒声责问,随即又和胡仙仙飞身到得王府。 此际已是子时末刻,老诚郡王妃是在子时中刻自尽的,看守她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了,但仍是没能抢救回她性命。 胡勇刚已经先到,见程浩风他们前来,就拉他们到一旁简述事情经过。 王府当中有些下人还是很忠于韩泽灿的,几天前,老诚郡王妃要求吃河豚,那个厨子就暗里藏了带剧毒的河豚内脏。 看守老诚郡王王妃的士兵算是细心的,查过饮食,也看着厨子把带毒的河豚内脏埋了,就是没想到那厨子暗捏了些带血的肝藏在鞋里。 在得到韩泽灿已死的确切消息后,那厨子就将带毒之物用羊肠裹好,分成好几个小块塞在菜里,送给老诚郡王妃吃。 老诚郡王妃本来体弱,上次又曾自缢伤身,毒发后很快就丧命。 他们正说着,又有士兵来报,说那厨子已经找到,但是死在了停放韩泽灿尸首的房门外。 胡勇刚面色一沉,那士兵递上一张纸,小声说:“那个厨子死前在城中散发不少这纸片,造谣生事。” “什么?岂有此理!”胡勇刚接过去一看,脸色更为阴沉。 程浩风和胡仙仙也去看那纸片,上面写着:伪帝残暴,妖道误国,万民受欺,法朝灭亡!以血为祭,苍天降惩! 韩泽灿之母王氏出身世家大族,当年本有为后之份,但她恋慕二皇子,不愿嫁当年的太子。那时候,她可能没想到不贪皇后位的自己,会以死诅咒这个国家灭亡。 她不愿苟且偷生,临死都还要帮儿子攻讦对手,她是个刚烈之人,也是个好母亲。只是,她没有看清,正是她一直以来的纵容,才让韩泽灿被野心所害,落得身首异处。 胡仙仙以前一直有点想不通,太皇太后为什么会坚信德元帝的遗言就是德元帝本人意愿? 不论从血缘亲疏,还是交情深浅来论,韩泽灿都比韩泽熙更有可能当皇帝。旁人屡屡挑拨离间,太皇太后却还是坚定支持韩泽熙。 此刻,胡仙仙想通了,要是韩泽灿当了皇帝,太皇太后就会连表面尊荣都维系不了,韩泽灿必定会尊自己母亲为皇太后,而把伯母贬去守陵。 她在想着这些,胡勇刚在急令属下去收缴传出去的纸片,还要严查乱传谣言的百姓。 “不必,他们要传就随他们传,莫要再生事端。”程浩风阻拦着。 “是啊,谣言如洪水,越堵越汹涌,还不如随他们去。”胡仙仙也同意程浩风想法。 胡勇刚想了想,又问:“那目前怎么处置王氏的事?” “先传讯给皇上,听皇上旨意。”程浩风说着就发灵符给乔楚诗。 胡勇刚和胡仙仙则带人,将王氏的尸身从寝室床上移往偏厅灵床。 将诚郡王老王妃停放在灵床之上后,胡仙仙细细看她。她安祥平躺着,除了脸色苍白泛紫,没有其它异样,就跟睡着一般。 她穿着大红礼服,礼服之上绣着金凤飞舞、牡丹盛开、旭日东升,图案栩栩如生。 她戴着纯金凤冠,冠上有九凤朝向不同方位,凤嘴中皆衔有红宝石。 胡仙仙觉得这身妆束华贵之外,还有些奇怪。待得程浩风也来到偏厅,她说出自己疑问。 程浩风看了看之后,冷笑道:“这该是皇太后穿的礼服,看来韩泽灿早有谋逆之心,准备得还挺充分。” 随后,程浩风唤人前来,下令剥去诚郡王老王妃所穿礼服,换上白色麻衣。 “不用这样?反正人都死了……” 胡仙仙低声反驳,程浩风叹了声,才给她解释。 “皇上下旨,要以烈火焚去韩泽灿母子尸身,令官民围观。焚尸之时,百姓若是看到他们穿有违礼制的衣衫,会做何感想,又会生出怎样谣言?” 第六百四十六章 了事归京 中原葬俗普遍讲究尸身完好、入土为安,除非死者染了瘟疫,或者是被认为不祥,否则是不可能要求火葬的。 “皇上直接下旨了?”胡仙仙蹙眉问道。 “没有。”程浩风递上灵符。 胡仙仙接过符,只见其上写着:贼首母子受妖魔蛊惑而犯上作乱,必已沾染妖魔之性,宜火焚驱邪再葬。 这火焚驱邪一说纯属无稽之谈,就算是中了邪也得在中邪者生前由法力高强的修行者施法驱邪,人都死了,烧成灰又能驱什么? 如此安排,应该是韩泽熙对韩泽灿恨之入骨,却又不能大肆屠戮其亲族,才想要锉骨扬灰泄愤。 “这灵符所传的讯息,算不得正式旨意,要是皇上以后诬赖是我们私自所为,如何是好?” 以韩泽熙的性情完全可能出现此种后果,胡仙仙的担忧不无道理。 “无所谓,即使皇上不推责给我,我也得声称是我之意。" 听程浩风这般说,胡仙仙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解释道:"我们终归要离开,名誉如何根本不重要。重惩韩泽灿也能警告其他势力,借我们之手让皇上树立起威性也好。” 他既这般说,胡仙仙不再相劝,与其他人一起去准备焚尸的事。 五月十六未时,在廓州城郊老诚郡王墓园附近,架起两个大柴火堆。柴火堆正前方是法台,侧方是葬仪观礼台,四周围满百姓。 程浩风身着浅紫道袍,外披深紫绣阴阳图案的对襟袍,手执法剑,踏禹步而舞。 “咄……将那秽体抬上离火焚邪台!” 他高呼一声,即有八名士兵分别抬两架木板,将韩泽灿母子尸身放到柴火堆上。 “朱雀神火,焚秽驱邪,敕行立燃!” 程浩风法剑直指柴火堆,两堆柴同时爆燃起来。 百姓们见不经点火就燃得那般旺,惊得目瞪口呆。 半晌之后,有人低声咕哝起来,都开始议论纷纷。 “可能韩泽灿真是被妖邪附体了,才干那谋反的事。” “是呢,是呢,要不然怎么会有神火来烧他尸体?” “人死为大,损辱尸身始终不对。” “有啥不对?没鞭尸就不错了。我看当今皇上挺仁厚,都没有诛他九族。” “皇上就是金龙应位,做啥都是对的,咱们可都别瞎咧咧。” “你知道啥?是国师说他们妖邪附体,提议让皇上这么做的。皇上在深宫里,哪懂得这些神神怪怪的事儿……” 听着这些话,在观礼台上的胡仙仙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只有摇头苦笑。 烈火熊熊,恍惚中,胡仙仙看到韩泽灿母子分别身着龙袍、凤袍,朝她走来,都对她诡秘一笑。 待要细看时,火中只见焦炭般的尸骨,哪有人影? 申时,火堆燃尽,拣残骨殓入棺中。 因老诚郡王墓中留有老诚郡王妃的墓位,开墓送进就是。 韩泽灿则葬在此墓的左侧下方,挖穴薄葬,没给他设任何陪葬品。 酉时回城,各人梳洗换装后,就要开个迟来的庆功宴。 程浩风还未落座,就有卫兵报说马钻子求见。 他只得先去营外见钻子,胡仙仙也随之出营。 钻子是来辞行的,他说自己毕竟曾在韩泽灿手下做事,故主败亡,他不好意思参加庆功宴。 另外,战事已平,他想脱离军籍,去金山县开赌坊。 “你不回寥州,是不想见旧日朋友?”程浩风询问着。 钻子低着头“嗯”了一声,程浩风又说:“金山县虽属寥州,两地的人来往却少,你去那里很好。那里临近矿山,还有叛军余党骚?扰百姓。我给你留着军籍,你去了之后,可以保城安民。” “这……唉,我怕我受不了约束……”钻子不自在地搓着手。 “不会约束你的,我让你归在厢军器作局之下。金山县不仅有金矿,铜矿铁矿也多,派你就地取材,锻造器物。” 听了程浩风的安排,钻子立刻谢恩,胡仙仙欣慰笑了笑。 庆功宴后,便又各自启程。郑天霸父子要去山区清剿余孽,胡勇刚进军陵州,血无仇去越州帮樊鼎瑶他们处理后续事宜,程浩风和胡仙仙回京城。 程浩风与胡仙仙连夜飞往京城,五月十七卯时即到达。 程浩风先入宫面圣,详述战况,胡仙仙独自回闲云观。 闲云观中除了那些小道童,只有周知事在,茶儿入宫陪伴太皇太后,酒儿上街采办货物,杭无一去了碧洗宫。 胡仙仙与周知事闲聊几句,就赶往碧洗宫见杭无一。因众道姑多数随乔楚诗去护卫皇家眷属,只有几个老幼守着,就让杭无一暂为协理碧洗宫各样事务。 “快些洒扫干净,过一会儿她们就该回来了,得收拾整洁让她们回来舒舒服服歇息。” 杭无一拿着笤帚带人打扫庭院,一副持家有道的主妇样子。 “咦?阿姑……”她一抬头就看见胡仙仙站在面前,喊了一声就心头酸涩,快哭起来。 “半年没见,长高了。”胡仙仙抚着她的头顶,微微一笑。 其他人来问好,胡仙仙一一答应,再和她们一起打扫。 杭无一说起京城被围之时,她觉得无依无靠很是有些害怕。后来到了碧洗宫中,一看只剩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深感责任重大,再怕也得硬着头皮安抚她们。 在两军对峙,难分胜负的时候,京城里人心惶惶,有些地痞无赖就趁人想要出京逃难,到处乱偷乱抢。 杭无一带着老幼道姑,勤谨护宫,保得碧洗宫没有损失任何东西。 一边劳作,一边说笑,不久就将碧洗宫打扫干净。 巳时末刻,因宫中金龙卫已按例正式排班站岗,乔楚诗她们都回来了。 她们带回诸多赏赐,分赠守宫的人,中午又一起做饭,宴饮庆贺,相聚甚欢。 申时,胡仙仙师徒与她们告别,回闲云观。 因想要看看城中居民生活恢复得如何,师徒俩一路步行。 杭无一说了许多京城被围困时的事,胡仙仙静静听着,偶尔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阿姑,你变了。”杭无一突然顿住脚步,认真端详着胡仙仙。 “嗯?” “今天你跟我在街上走了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就刚才也只是出了个声儿,没说话。”杭无一很认真地说。 胡仙仙哭笑不得,这徒弟观察得还挺细致。可她真是不想说话,聚餐的时候听乔楚诗她们论起皇上会怎么封赏功臣,她心里就想,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封赏呢? 一路之上仍可见战争痕迹,很多店铺都还没开门,街上行人都是匆匆赶路,少有闲逛买东西的。 这只是藩王叛乱,并不是动摇国本的大战争,但是造成的后果已经很可怕,若再有大战,真会弄得民不聊生。 战事已停,可那些血与火的场面还在她脑海中一遍遍重现。 最终,都定格成了黑娃阴鸷的目光,韩泽灿绝望的目光,和诚郡王老王妃怨毒的目光。 在他们的眼里,程浩风和胡仙仙就是恶人,而胡仙仙自己也找不出理由,证明自己一方才是绝对正确。 有些诅咒,别人可以当做失败者对胜利者的嫉妒,胡仙仙却知道天道有微妙的平衡法则,既有人那般怨恨自己和程浩风,那他们就还得面临危机。 “阿姑,你又在出神想啥?” 杭无一摇了摇她的手臂,她回过神来,才见已到了闲云观门口。 “三师伯寡言少语,那个无仇不爱吭声,你要是再这么不肯说话,我非得闷死。”杭无一不满地撅起了嘴。 “好,说话、说话。今晚上想吃什么?” “红烧排骨、糖醋鲤鱼、油焖大虾……嗯,炖个鸡汤也不错……” 胡仙仙“呵呵”一笑:“你功力有没有长进啊?忘了告诉你了,我又收了个徒弟,修行天赋极高,你可别被师妹比下去了。今天就简单炒两个小菜吃,早些练功。” “啊?收了个师妹来跟我竞争啊?”杭无一苦着脸吐了吐舌头。 走到仙缘圃外,杭无一又欢喜起来,摸着门板说:“真是太好了,总算回家喽!” “家?”胡仙仙一愕。她们只在这仙缘圃中住过几天,哪里称得上是家? “这是我们的地盘儿呢,可以自由自在的撒欢儿,当然就是家。”杭无一推开门,蹦跳入内。 门开后,胡仙仙看到程浩风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心头一热,这里确实是家。 夕阳金光染了红霞,斜斜照在院中,拖得人影和树影细细长长。 女贞树葱茏的枝叶间,绽开一朵朵洁白芬芳的小花。微风摇曳,时不时掉落一朵小花,或是落在程浩风如墨发丝上,或是落在他浅蓝薄衫上,或是落在他手中纸页泛黄的书上。 “让你先回来,却是我来等你,去哪儿疯了?"他轻笑着询问。 杭无一见胡仙仙目光发痴,和程浩风打个招呼,就捂嘴偷笑着跑回自己房间。 “我去碧洗宫了,你进宫办事,倒是回来得早。” “紧要的事都已奏报过,本也没什么可说。时辰不早了,我们一起做晚饭,等会儿无一该嚷饿了。” 程浩风去书房放了书,就到厨房帮胡仙仙洗菜,两人脸上都带着羞涩的笑容。 杭无一趴在门外偷偷瞧着,搞不懂他们害羞什么呢? 想了很久,想明白了。他们虽说认识很久,也曾亲密相处,但都是在较为特异的境况中。这般一起做家务,还真像是老夫老妻,他们都不适应这变化。 第六百四十七章 表面暂平 吃饭的时候,杭无一时不时的偷笑几声,那有些猥琐的小眼神儿看得程浩风和胡仙仙挺不自在。 “小虱子,你傻笑什么呢?” 胡仙仙实在忍受不了那冷不丁儿就冒两声的怪笑,头皮都有点发麻了,就直接责问杭无一。 “没……没笑啥……”杭无一放下碗筷,恭敬地说,“我吃好了,三师伯、阿姑你们慢吃,我走几圈就去练功。” 见她出去,他们两人也放下碗筷。因为本来就是为了陪陪杭无一才吃,没必要久坐饭桌前。 收拾好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要议事,嘱咐杭无一几句,就去了逸鹤轩书房。 坐下后,胡仙仙问起是不是要谈给牺牲将士运遗体回家乡或修墓的事,程浩风摇摇头,说是私事。 说着,他摊开右掌给胡仙仙看。 “伤口愈合了?就和没受过伤一般,看来你功力大有进步。” 轻抚他手掌手腕,胡仙仙心中放下一块石头。 胡仙仙指尖抚过他掌心,柔润触感引得他心痒痒,连忙缩回手说:“别诱?惑我,我定力可不好。” 胡仙仙很无辜地眨眨眼,他笑了笑再说:“功力提升往往是绝处逢生之时,突然就领悟平时参不透的玄机了。我让你来是想让你看看,我开劈空间之能又长进一些。” 程浩风说着就十指翻飞掐出一个极为繁复的指诀,胡仙仙觉得眼前有七彩光芒闪耀,待闭眼稍微定心再睁开眼,却只见荒山野岭。 “呃……这是无意中把我带到了东北大山里?” “这是属于我的一方天地。”程浩风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看着有些荒凉,让那小山坡上长几棵树。”她挽过他胳膊,朝着正前方一嘟嘴。 转瞬之间,山坡上就有一片茂密树林。林下还有碧绿藤萝,和红红白白的小野花。 胡仙仙惊奇地微张了张嘴,她知道眼前所见不是幻术,也不是消耗灵力变出来的,就是真的存在,他们就如造物主。 “还想添些什么?”见她目露惊喜,程浩风觉得很有成就感。 “那边要是有瀑布就好了,嗯,瀑布的水源就从这个方向来,这里得有一条河……瀑布之下的水潭有水沁进岩缝里,形成地下河,一直到那里才汇成涓涓细流,而后又慢慢流到地表成大河……” 形容君主霸业常说“指点江山”,胡仙仙此刻才是真的在指点江河山脉。 “嗯,只能这般了,到水潭就是,没办法开河,我此刻功力开劈的空间只有这般大。”对于要实现她大江高山的设想,程浩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不好意思地捂脸轻笑,低声问:“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贪心?你说的这些没有一样是你私用的。” “私用?我怎么忘了房子?就在那个水潭边建一所房子好不好?” 程浩风点头同意,问她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她说要石头奠基、火砖为墙、青瓦为顶的小院子。 “这么简朴?”程浩风挥手之间,就有一所院落出现在水潭边。 翠竹掩映中,可见一垣粉墙、一角翘檐,虽不见全貌,已可料想屋舍阔朗。 胡仙仙有些疑惑地看看程浩风,他牵她往那院落走,边走边解释:"你我身份特殊,需要宏道传法,以后门徒众多、宾客往来,过于简陋了,不堪所用。” 到得石阶下,只见正门牌匾上写着“缘圆观”。 “缘圆观?这名字有些拗口。念快了就和念‘团团转’差不多。” 没想到胡仙仙提出这样的意见,程浩风干干一笑:“需要念这道观名字的时候有多少?只要意思好就行了。” 进得观中,前殿、正殿、中侧殿、中后殿、后侧殿等屋舍与常见宫观并无区别,及至到了后园中才显出不同。 这后园既有门通前面殿宇,又有门可单独从水潭边出入。园中花木葱茏,几间齐整小屋,屋内陈设清雅。 “以后我们就住这儿,你看如何?还需不需要添置什么?” 胡仙仙心中漾起蜜意,双眼欢喜得亮晶晶的。 她逐一看过那些房间,最后说:“样样齐备,我都嫌东西太多了,哪还需要再添置?” 两人并肩走进卧室中,坐在床边闲聊,尽情畅想未来生活。 这一方天地还很小,等到真正形成独有体系的运转法则,真正乾坤阴阳自相洽合,那就真可以长留于此了。 他们亲昵相处半夜,到得丑时,程浩风撤出这空间,仍回书房。 两人此时又论起杂事,皇上要先去京郊几次大战之地祭奠,而后才论功行赏,所有回京的军人都要同去郊祭。 程浩风提醒胡仙仙要准备的各样东西,胡仙仙听得头大,连说不去。 若要不去又怕韩泽熙责怪,程浩风想了想之后说:“皇上开恩,韩泽灿的亲眷们只要没有参战的都免罪了,连柯雅润都封为‘殇廓夫人’。正缺一个代帝施恩,前去宣旨的人,我就给你讨了这个差事如何?” 对于罪臣之妻,说是“代帝施恩”,不如说是去观察柯雅润对皇帝有没有怨怅之心,这可不是好差事。 但胡仙仙一想,郊祭之时的繁琐礼仪多暂且不论,到时候必定要宣讲阵亡将士的战斗事迹,自己的心可又得悲伤难受。 那么,去见见柯雅润也好。 诸般杂事交接后,五月十八辰时,胡仙仙入宫面圣,而后带着两个小太监去往离京几十里的治化皇后陵。 柯雅润受封“殇廓夫人”,既是要她日夜为阵亡将士祷告,也是让她记着韩泽灿叛乱,廓州再无诚郡王。 陵旁小院内,柯雅润跪地接旨,遥谢圣恩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放到堂屋供桌之上。 “胡天妃与二位公公辛苦,请喝杯茶再回城。”柯雅润对胡仙仙挤出一个笑容。 本来就是要来探她心境如何,看她有没有挟怨怀忿,当然得多呆一会儿。 柯雅润见胡仙仙颔首同意,就引他们到小厅坐下,再亲自提壶倒茶。 在这里守陵只是种体面说法,真正守陵的是那些卫队士兵,她是被圈禁于此。给她配了两个丫鬟,但这两个丫鬟与其说是伺??候她,不如说是监视她的。 因此,柯雅润凡事都,反而去讨好那两个丫鬟。 柯雅润递茶杯给胡仙仙时,胡仙仙注意到她鬓边有不少白发,眼角也添了皱纹。 不由感叹,柯雅润才三十出头便憔悴如此,催人老的不是岁月而是悲愁。 半年之前的柯雅润,浑身珠光宝气、姿容娇媚艳丽、言语自信张扬,此刻却落魄至此,世事无常。 胡仙仙想得出神,柯雅润见她久久不把茶杯接过手,局促不安而问:“胡天妃嫌这茶不好?” “嗯?嗨……我可分不清什么是好茶。”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才又说,“你在这里不能随意出院子,难免憋闷?在廓州有没有贴心的丫鬟,我求皇上给你送个伴儿来。” 柯雅润略怔一怔,看胡仙仙目光真诚,才答话:“皇上特许我元宵、端午、中秋入宫见胞妹,这已是皇恩浩荡,怎敢再奢望其他?” 其实,允许她在这三个佳节与德妃柯雅洁相聚,是显示皇上仁厚,也是借此警告柯雅洁和柯氏族人,要安分守己,不可再生妄想。 胡仙仙叹两声,又出门在院中转了一圈,没见半点显示柯雅润怨恨韩泽熙的东西,倒因她处境艰难而生出些许同情心来。 又入屋内,说了几句客套话,胡仙仙准备离去。 “胡天妃慢走,请代罪妇向皇上谢恩,向太皇太后和皇后、德妃问安。”柯雅润鞠躬相送。 待胡仙仙飞身远去,两个太监也骑马渐行渐远,她才缓缓直起腰,本来悲伤中略带麻木的眼神此刻变得阴冷狠厉。落得如此地步,她怎么可能不生怨恨? 至于胡仙仙为何没察觉她的怨恨之意,那是因她确实不怨恨胡仙仙,在胡仙仙面前当然半分怨恨都没表现出来。 柯雅润认为让她受苦的罪魁祸首,不是与她丈夫争皇位的韩泽熙,也不是打败她丈夫、杀死她丈夫的程浩风、胡仙仙、胡勇刚等等人,而是沈竹君。 她最恨的人就是沈竹君,在她看来,若是没有沈竹君,自己胞妹柯雅洁与韩泽熙琴瑟相和,那韩泽熙应该不会跟韩泽灿争皇位。 即使难免要争,有柯雅洁从中斡旋,也不会败得这般彻底。 柯雅润想复仇,她想要将沈竹君碎尸万段。此时的她认为,胡仙仙他们这些人都是能臣猛将,是应该讨好的。讨好了,以后定有用处。 虽然韩泽熙不爱柯雅洁,但对柯家一直优待,只要柯氏一门够团结、有耐心,就完全可以掌控大权。到时候,不仅可以把沈竹君踩在脚下,还可以架空韩泽熙的皇权。 柯雅润出身宦门、又嫁给皇族,各种权谋之术见得不少,她脑子里的这些弯弯绕绕,胡仙仙想破头也想不到。 回到闲云观已是戌时,胡仙仙与程浩风简略说了各自所办之事。 程浩风又说要和她一起去探望胡海容,因皇上为嘉赏贺登泰之功,旌表其忠义,追封贺登泰为忠义侯。 又因贺登泰无子可承爵位,下旨令顾思哲为其义子,袭承爵位,祀奉在堂。 “亲父子难相认,能以这种方式承续香火,真算巧妙。是你给皇上出的主意?” “若不是贺登泰传讯,廊州兵变带来的后果会更加可怕,或许我们扭转战局的机会都没有。” 其他人有军籍、有军职,自有各部安排,只是贺登泰,是程浩风必须亲自向韩泽熙讨要封赏的。 “我代容姑父谢谢你,此事办得很好。” 见胡仙仙那认真模样,程浩风却想逗她:“办得很好?那你要怎么奖赏我呢?” 第六百四十八章 承爵风波 胡仙仙看着程浩风坏笑讨要奖赏的样子,不由脸色绯红。 她想了想,仰头凑近他,他期待地俯低身体,她慧黠笑着飞快塞?了块冰糖到他嘴里。 程浩风舌头一转,只咬住半块冰糖,眉毛一跳一跳地示意胡仙仙咬另半块糖。 她装做不懂他的意思,一摊手,掌心又有块冰糖,“你不用分给我,我还有。” 说着就丢冰糖进嘴,可还没嚼,程浩风已经吞下自己口中的冰糖,来抢她嘴里的了。 胡仙仙抢不过,只能腹诽:唉,难道她嘴里的冰糖格外甜? 五月二十早晨,他们备了些礼物,去顾府探望胡海容母子。 因是熟客,家丁直接就领他们到了内院。一入院中,却听正堂传来叱骂声。 “你这个孽子,你想气死我呀?那场富贵你不要,只算你清高,可抗旨不遵,那是大罪呀! 你知不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就算皇上开恩不治你的罪,你也别想踏入仕途了!你那些什么理想,根本就没法实现! 孽子,孽子呀……天上掉下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给我闹这些别扭……” 程浩风和胡仙仙到得正堂门外,只见顾思哲跪在当中,胡海容絮絮叨叨地骂着,骂两句又拿鸡毛掸子打他一下。 “容姑姑,你这是做什么?思哲哪儿做错了?”胡仙仙跨进门询问。 胡海容长叹两声,气乎乎地把鸡毛掸子扔在地上。 她向他们两个打招呼问好,再又看向顾思哲,本想给胡仙仙说清原因,可未语泪先流,哽咽得说不出话。 胡仙仙见旁边站着两个丫鬟,又有阮绍伦、杜谆、陆来尊这三个顾思哲的朋友,还有张敦、张瑞娟父女。 这朋友来了,定是相聚谈笑,却不知张家父女为何在这里。 “张员外、瑞娟,好久不见,没想到与你们顾府相逢。” 胡仙仙且先不问胡海容,转而跟别人寒喧,又拉着张瑞娟的手亲热说笑。 张瑞娟对程浩风和胡海容还有张敦说,自己与胡仙仙想说点儿闺中私话,就拉着胡仙仙到了堂外侧旁的桂花树下。 她低声对胡仙仙说,她与顾思哲两情相悦,双方父母也同意他们的婚事。 听说皇上下旨让顾思哲承袭贺登泰的爵位,张敦十分欢喜。怕别人抢了这个钓到手的金龟婿,才寅时就出发进城,带着张瑞娟来商议下聘礼,选日子之类正式婚嫁的事。 谁知到了顾府才知道,顾思哲不愿意承袭贺登泰的爵位。 顾思哲的理由是,男子汉大丈夫要靠自己的能耐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他与贺登泰非亲非故,莫名其妙就拣了个大便宜,分明就是背祖忘宗,为了富贵去当别人儿子。 为此他准备入宫面圣,请皇上改变旨意。胡海容劝不住他,就请了儿子的几个朋友一起来帮着劝,但顾思哲仍要一意孤行。 得知准女婿竟然要推掉得来的富贵,张敦就要挟他,若是不肯接受圣恩,就不把女儿许配给他。 谁知顾思哲说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肯去给别人当儿子。 听得儿子这么说,胡海容就拉儿子到正堂跪下,威胁他再有违逆圣意的想法,就跪着不许起来。 “这小子还真有骨气。”胡仙仙笑叹道,没想到让顾思哲承袭爵位会闹出风波。 “他是有骨气,可也真太倔了。我爹也是,劝人都不会劝,怎么说都好,干嘛要拿婚事来要挟他?” 张瑞娟两弯细眉蹙拢,清秀的脸上满是清愁微怨。 “顾思哲要是宁死都不肯当贺登泰的义子,皇上也不可能真让他死。但是呢,肯定会降罪抄没他家产,到时候你还愿不愿意嫁给他?” 在别人看来,顾思哲是捡了个天大便宜,没想到他竟然拒绝。 胡仙仙清楚其中曲折,不论顾思哲是否接受,朝廷都不会为难他。但她想借此事试一试,张瑞娟对顾思哲是否真心。 “他原本就不喜欢经商,就算没了家产也饿不死他。唉,怕只怕我爹会从中阻挠。” 张瑞娟叹两声又说:“让思哲承袭爵位算是天降福果,可如今弄成了飞来横祸。皇上也是圣意难测,怎么单单就指名要思哲承袭爵位?” 对于张瑞娟的疑问,胡仙仙可不能说实话,她反问道:“你们与顾家本来也算熟识?你可还记得管账的张先生?” “你是说福伯?当然记得,他对我和思哲可好了。” “其实呢,你们的福伯并不姓张,而是姓贺。他是忠义侯贺登泰的同族兄长,也是惟一的忠义侯血亲。但是呢,贺登福也没有子女……” 胡仙仙话还没说完,张瑞娟已经接话,自行把那个理由给揣测好:“忠义侯没其他亲眷,皇上又不忍心看福伯那么大年纪还无人照料,于是就让思哲承袭爵位,这样一来,思哲就会把福伯当亲人侍奉。” 这个谎言就这么编圆了,张瑞娟还想到劝顾思哲的办法,那就是去请贺登福来劝。 胡仙仙回到正堂低声告诉程浩风,胡海容让顾思哲挨打罚跪的原因。 “顾思哲,你怎么那般刻板迂腐?皇上只是想彰显对战死有功之臣优厚抚恤,才让你当忠义侯义子。你既无需更名改姓,又无需侍奉他人,只是逢年过节祭祀义父,哪里又算背离了你顾家祖宗?” 程浩风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造成这般局面,含怒责问起顾思哲。 “我与忠义侯贺登泰非亲非故,让我认他为义父,承袭他爵位,我不就成了为攀附权贵连自己祖宗都不要的下作人?天下那么多人,别人愿意要这富贵,就去要好了。总之,我不捡这种便宜!” 顾思哲语气坚决,胡海容捡起鸡毛掸子就狠狠打他后背几下,哭着说:“你这孽子,气死我了。口口声声‘捡便宜’,说的什么浑话?” 从小到大,顾思哲都是乖巧听话、勤奋好学的孩子,从来没挨过打。 可今天胡海容把他打得满身伤痕,他忍着没有呼痛,胡海容心里却痛得像针扎。 张瑞娟去铺子上找贺登福,说了事情后就带着他匆匆来到正堂。 一来就看见胡海容打儿子,贺登福赶紧抢下鸡毛掸子,“别打孩子,好好劝他嘛。” 胡海容抹着眼泪扭身到角落里去哭,贺登福语重心长地对顾思哲说:“按理说,你接掌了顾家,就是我的主子,下人没有说主子不是的份儿。 可是呢,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就倚老卖老说两句儿。 我也没曾想到皇上会封我那弟弟为忠义侯,虽说是隔了几房的远亲,我心里还是觉得很荣耀的。 我听瑞娟说,皇上是因为登泰没了其他亲戚,我又年纪大了才让你当他义子的。 这是好事啊,我是不可能再有儿女啦,有你继承爵位,我就有人养老,贺家也不会绝后了。 这多好的事儿呀,你这孩子咋就那么倔,不肯答应呢?” 贺登福说了这么多,顾思哲却根本没听进去,他一梗脖子说:“福伯,你为了顾家操劳那么年,就算我不承袭爵位,也会给你养老。我也可以去祭拜忠义侯,但是我不能要了这爵位,占他便宜。” 话说到这份儿上,顾思哲还是那般固执,其他人只是感叹,胡海容、胡仙仙、程浩风、贺登福这四个明白内情的人却都是心中苦涩。 本是亲生父子,却要以皇帝下旨的方式给他们一个父子名义,可都如此了,偏偏这儿子还拒不接受。 “天啊……都是我做的孽……” 胡海容凄声哀嚎一句,就晕倒过去。胡仙仙赶紧抱起她,飞身出了正堂,到得卧室。 其他人纷纷跟过去看,程浩风拉顾思哲起身,却不许他去看母亲,带他到了后园假山后。 胡仙仙为胡海容把脉,说她只是急火攻心,没有大碍。给她服了一粒散解郁气的丹药后,让人去请郎中来医治。 这里的人都在为胡海容身体担忧,程浩风在假山后把顾思哲身世都给他说清楚。 不过,只说是贺登泰遇到奇人学得法术,领命暗查韩泽灿之事,没提化为血枭之类的事。 顾思哲很久都没回过神,愣怔半晌后才说:“我明白了,不会再推辞。既然我母亲不希望我知道实情,也请国师不要将我已知真相的事说透。” 程浩风点头答应,顾思哲脚步虚浮地往母亲卧室走。 他此刻才明白,让他以义子身份继承爵位,是慰他父亲英灵,保他母亲清誉的最好安排。而他,差点儿把一番美意酿成了一场祸事。 顾思哲没有多问就相信程浩风的话,既是认为程浩风没必要骗他,也是他终于想通一些他曾经疑惑的事。 他从小就听人说他长的不像顾长恩,当时认为自己是随了母亲。 可是,他的性情跟父母都不同。贺登福那时还半开玩笑地说他,性子那么执拗的人以前只见过一个,他是随了那个人。 此刻他明白,那个人就是他的生父贺登泰。 顾思哲到得胡海容床前,说自己愿意接受皇上安排,乞求母亲原谅。 才从昏迷中醒来的胡海容,茫然看着他,他又说好几遍,胡海容才明白他的意思。 明白之后,又疑惑不解看向他,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想通。 “国师教训了我一顿,讲了很多道理。娘,你放心,我不会再忤逆你。” 顾思哲模糊解释两句,胡海容见儿子听话了,十分高兴,也没有深究。 第六百四十九章 云华游乐 程浩风让其他人都先出去,他和胡仙仙还有话对胡海容交待。 屋内再无外人,胡海容挣扎着下床,跪谢他们。 胡仙仙连忙扶起她,程浩风又说:“明年正月初七人日,我会做法为贺登泰铸魂。你们多为他行善积德,他生前虽化血枭,却还有投胎转世的希望。” 听得贺登泰不会彻底寂灭,还有转世希望,胡海容连声答应以后会吃素念经、扶危济困。 程浩风又说顾思哲只答应认义父,承袭爵位,其他与爵位相关的俸禄、权力等,他一概不会要,让胡海容不必强求他。 顾家本就不缺钱财,胡海容在意的也不是那些外物,当然满口答应。 在顾府处理好事情,吃了午饭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缓步往回走。 “你是不是把顾思哲的身世都告诉他了?” “嗯,我的仙仙真聪明。”程浩风带了些逗弄神情答道。 “往事不堪,顾思哲很无辜的,何苦让他知道?他心里会背负上很多沉重的事。” 程浩风不同意胡仙仙的说法,正色道:“要成熟,就得有所背负。再者,既生于人世,就没有谁真正无辜。” 虽然贺登泰生前不希望儿子知道真相,可说都已经说了,那也算天意。胡仙仙无奈笑了笑,默认程浩风做得对,不再和他争执。 下午申时传来收复陵州的捷报,报捷与雷狂相庆时,雷狂又说霍图已经同意将破军铁卫单独成立编制。 破军铁卫平常训练和战斗的各项事务派在胡勇刚帐下,但具体调派由胡仙仙指挥。 破军铁卫虽只有一百多人,但这样的建制可算是特殊中的特殊,胡仙仙不禁得意对程浩风笑道:“手中有粮心不慌,手下有兵胆气壮。嘻嘻,看你以后敢不敢随便欺负我。” 程浩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雷狂和其他人都暗暗发笑。 平静过了两天,程浩风感应到要出什么异变,胡仙仙也有些心绪不宁,他们决定去云华观看看。既是去看镇龙囚玄阵能不能有所预示,也是顺便带徒弟们朝拜祖师。 五月二十二卯时,血无仇从越州赶回来,程浩风让他即刻准备东西,一起动身往云华观。 巳时,程浩风带着血无仇,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出发往秦州而去。 一路之上,飞一段儿,走一段,见到集镇就去逛逛,难得悠闲过了几天。 五月二十七凌晨到得云华观所在的山脚下,抬头仰望高峰耸??入云端,峰顶微露一线金光,杭无一提议:“我们就步行爬山好不好?看看能不能在中午前爬到山顶。” 另外三人都笑而不答,且不说程浩风和胡仙仙,就是血无仇以轻功登山也毫不费力,只要杭无一能登得上,他们乐意奉陪。 山脚还有些小村落,见他们四人行来,都好奇观望。 其中有几个还认得胡仙仙曾在村中买日用之物,就来问她如今去了哪里,过得如何。 他们东拉西扯的闲聊着,程浩风和血无仇静静等在一旁,杭无一却不耐烦起来。 太阳升起了,她怕登山的时候会很热,催胡仙仙趁着凉快,早些赶路。 那些村民见她着急,也只得和胡仙仙道别。他们由山脚慢慢往上爬,一路谈笑着,十分轻松愉快。 杭无一走得最快,蹦蹦跳跳地走在前方,血无仇默默紧跟在她身后。 程浩风和胡仙仙则慢悠悠散步,看着徒弟们在前面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会心微笑。 有些事扛起了就难放下,扛不起也得扛,多想就在此处安闲一生。不过,既使无法安闲,有你相伴,仍在心中留有一处静美角落。 爬到半山腰时,杭无一埋怨他们都不说话,挺闷的,要唱歌儿。 胡仙仙打趣她说,可以唱歌,但别把树林里的鸟儿、虫儿、小松鼠什么的给吓着了。 杭无一自夸唱歌很好听,说着就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太阳公公脸红红,爬上山头笑呵呵。叮啦叮儿咚,泉水叮泠儿咚。 林中小路弯弯扭,欢欢喜喜朝前走。草儿青青花香浓,虫儿飞飞蛤蟆蹦。 山雀儿叽喳喳,布谷鸟叫咕咕。咦……” 这山歌节奏欢快,杭无一声音清脆,和歌坊舞楼中那些可余音绕梁的歌女当然没法比,但正合此情此景,听来别有趣味。 可惜,不知杭无一为何唱着唱着就喉咙冒杂音,她不唱了。 胡仙仙还正想让她再唱,血无仇低笑着先开口了:“没听到布谷鸟叫咕咕,倒听到你自己肚子咕咕叫?” 爬山耗体力,杭无一也没精神回怼血无仇了,可怜巴巴望向胡仙仙。 从袖中掏出几个杏子,胡仙仙递给血无仇之后,再递给杭无一。 杭无一是个说暂且放下,就能放下的人。她和血无仇相处已如兄妹,没有半分不自在了。她将自己手中三个杏子迅速吃完,就去抢血无仇的。 “不许抢。”胡仙仙瞪着她。 “杏子香甜,可惜不顶饿呀。你看血师兄似乎不喜欢吃,我帮他吃。” 血无仇见她又伸手来抢,干脆主动递给她。 杭无一刚要去接,就见程浩风翻腕之间,手中就提出个精美食盒。 打开食盒,是一盘鸡腿、一盘馒头、一盘烧鹅和一碟萝卜干儿。 杭无一忙和血无仇推让起来,客气说:“谢谢,你快吃杏子。” 说着就奔去先拿起个鸡腿,血无仇浅笑着继续吃杏子。 程浩风和胡仙仙只是象征性地尝了一点,他们吃东西时,他俩就去路旁小溪边追忆往事。 一路走走停停,到得当年正式入观的观外广场处,只见蒿草长得更茂密,完全掩盖当年的宏伟气派,两人又驻足感慨良久。 到得山顶已过了午时,他们没有先入观中,而是去了呼风河对岸的另一座山峰。 这山峰更高些,但从未修过宫观寺庙之类。来此处,是因在这里视野开阔,能望见流经山下的大江,还有远处的秦州城。 程浩风说有可能会在山中静修两年,让两个徒弟再瞧瞧尘世景物。 这一看,杭无一又来了唱歌的兴致,而且是用山歌的调儿加现成想的词来唱。 “山歌儿一路唱,唱到了山顶上。 抬眼望四方,往东有大江。挥手送白帆,吹来一江风。 太阳公公脸又红,落下山头眯眯笑哦。轰啦咿啦轰,风声吼咿啦轰……” 血无仇斜睨杭无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风声没吼,只是刮得呜呜响,你倒是吼得挺大声。” 杭无一翘了翘嘴,没理他,先往云华观的方向跑了。 他们又都跟上,到得观中只见正殿仍然完好,后院有几间屋子也还没塌,就先清理正殿,拜过祖师后再去打扫房间。 夜色渐浓,杭无一和血无仇都各自回房先歇息,程浩风与胡仙仙携手到得镇龙囚玄阵旁。 石雕图案上已长满苔藓,阵中心黑石倒还光洁,但也没有灵气波动。整个阵看起来更像是某个手艺很差的雕刻匠人,留下的一个不伦不类作品。 “气息不见异常,连对应的地球那边也没有异常,是我感应错了?”程浩风疑惑着。 胡仙仙没接话,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想像着臧玄蛟当年蛊惑程浩风放他出阵的情景。 程浩风又问了好几句,胡仙仙还是没吱声。程浩风侧头看向她,只见月光映着她的脸颊,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黑亮的瞳仁映出阵中景象,应该对这阵有什么感想。 “仙仙,我挺害怕你不说话的样子。”程浩风扳过她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什么?”胡仙仙面朝着他,有些迷茫地睁大眼睛。 “你只顾想事的时候,就让我担心你不会属于我。你不理人时,用‘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都还不足以形容,是清冷得一切于你皆是虚妄,任何人皆不入你心一般。” 听他这样说,胡仙仙很委屈地皱皱鼻子,明明自己只是想事情想得出神,哪有清冷成那样? 胡仙仙贴近他胸口,紧紧抱着他,用头蹭了蹭他胸膛,笑说:“对不起,不是我不理你,是想事儿发愣了。来,抱抱,好香的怀抱啊。” “又乱用词,男人的怀抱是温暖的、宽广的、有力的,不是香的。” “可真的是很香呢。”胡仙仙夸张地深吸一口气,满脸是陶醉笑意。 亲昵片刻,程浩风问她刚才在想什么,她说:“我在想为什么万事万物都有生有灭?” “生和灭是相对的,无生就无灭,有生当然就有灭,要不然天道怎么循环?” 胡仙仙苦着脸叹息:“要是有生无灭就好了。” “长生带来的是长灭,那会更惨烈。关于毁灭,臧玄蛟想要的是彻底毁灭,好创建全新世界。 师父想要目前这一方天地长存,或者至少也要等很久之后再灭。 天帝他们想灭去敌对的势力,保存他们所属的势力。 我想要天道本身来筛选毁灭或留存的事物,逐步淘汰,留到最后的也就适应力最强。” 胡仙仙听得似懂非懂:“筛选?” “对呀,筛选。仙仙,你怎么看待终究不可避免的毁灭?”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认同什么,但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去做。大概,我会尽力阻止毁灭?” 程浩风笑抚她发丝,温声说:“只要你清楚自己不认同什么就好,你不认同的我就不去做。反正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拥有你。” 胡仙仙轻捶他胸口,娇嗔道:“油嘴滑舌,不嫌肉麻……” 山中闲度岁月,一晃眼就到了六月初六。傍晚时分,程浩风与胡仙仙正携手看夕阳西下,忽然接到灵符传讯。 程浩风见是曹备道传的符,就展开来看,看过之后不由脸色凝重。 第六百五十章 补续龙脉 至于所传何事,程浩风没有立即说,他们这次来云华观是准备静修两年再出山的,事情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他不想去管。 他不说,胡仙仙也就没问。可一会儿之后,胡仙仙又接到乔楚诗的灵符传讯。 展开一看,写着:“凌山暴风雪,商道封闭,方圆千里受灾。” 凌山终年积雪不化,若是在冬天有暴风雪,影响并不大,因为只是会封了商道,山脚周围反正是没住人的,不会出现大灾。夏天则不同,山脚的冰雪会大量融化成水,汇流到几百里外就成了汹涌洪水。 见胡仙仙双眉蹙紧,程浩风问她:“也说的是凌山暴风雪之事?” 她点点头,程浩风苦笑一声:“屡屡来催,看来我们是想清闲都清闲不了。” 二人决定前往凌山,就即刻让杭无一和血无仇收拾东西。 他们各自带着徒弟飞掠下山,到得秦州城中,程浩风让血无仇找辆马车和杭无一回京城。胡仙仙叮嘱杭无一几句,她乖巧答应。 看徒弟们乘车上路,他俩正要去凌山,程浩风又接到灵符传讯。 “是岑载道发来的,慎老王爷陵墓周围的地面震动不停,可能是龙脉有损。” 程浩风告知胡仙仙情况后,以目光征询她的意见。 “先去泰兴,另外让边城冷秋朗、卓鹊村他们积极抗灾。”胡仙仙知道程浩风想先去看龙坑底下有没有异变,但又不放心暴风雪致灾的事。 做出决定后,两人尽催灵力疾飞,暗暗祈祷泰兴龙坑之下别再出大问题。 六月初七巳时到得泰兴府郊外,岑载道已经在陵墓旁迎候多时。 他们甫一落地,就明显感觉到地面在震颤。这种震感,和地震时涌起大浪般的摇晃式震感不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有节奏的敲击地面。 程浩风交待岑载道两句,让他别让其他人靠近此处,注意有异常时接应他们,就和胡仙仙匆匆入墓而去。 此次他们目的是直达墓底龙坑,入墓过土洞时都没费周折,到得刻着奇图的石室,程浩风又与胡仙仙合作再次计算入龙坑的密码。 每一次的密码都会不同,要进入墓底龙坑,就必须要到这安三棱水晶的石室测算。 这样一来,即使法力高强之人能过了前几关,不知道测算方式也还是无法进入龙坑。 得到密码后,他们再迅速到得龙坑之上的石室,拟图对形,顺气流而下到得地底裂谷。 走在裂谷旁的沟槽小径里,两人都明显感觉到龙气有异样,那种莫名威压让他们都心生畏惧。 只是他们能保持理智,能够强压心中的畏惧感。 程浩风就将开启石门,进到龙坑,胡仙仙阻拦他,声音有些干涩地发问:“照此下去,黑龙会不会重生?若是他重生,那我们岂不是助他重生的帮凶?”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程浩风并不敢做出确切回答。 “我们二人联手,能彻底灭了他吗?趁他还不够强大,灭去他残魂。不论法朝国运如何,至少不用再担心生灵涂炭了,对不对?” 胡仙仙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乞求之意,他却淡淡答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往前行,至少我还有所准备;而若是改变,发生的事都在我谋划之外,那会更难应对。” 说罢,他轻轻拂开她的手,开启机关入内。 洞窟中空茫依旧,浮石之下的青蓝火焰燃烧不熄,其上的小冰山凝寒如故。 程浩风携着胡仙仙纵跃到那浮石之上,龙头骨片中立即响起浑厚男声:“你们终于来了。” “我们是来彻底诛灭你的!” 胡仙仙抢先答道,尽管程浩风没同意她的想法,她还是那么想。 “哈哈……”嚣狂大笑声不停回荡,他们耳中都响起嗡鸣。 胡仙仙不由捂了捂耳朵,程浩风只是面色冷然地盯着骨片。 笑够了,属于臧玄蛟意识的声音说:“小狐狸,你连我幻音都抵受不住又如何能诛灭我?” 胡仙仙阴沉着脸瞪向骨片,心中也犹疑起来。 “我不是来诛灭你的,想问你显神通引我们前来究竟所为何事?”程浩风及时引回话题。 臧玄蛟的声音平静叙述起来:“天下龙脉皆起昆吾,凌山仲夏起暴风雪,是受昆吾龙脉之变的影响。但是,昆吾祖脉之处不可动,只能重续此地的龙脉,再换了凌山龙脉。” 这些话,胡仙仙听不明白,但也大概能猜到不论是凌山还是泰兴府地下龙坑,都会受昆吾祖脉影响。那么,臧玄蛟此举是好意提醒他们,凌山暴风雪是要换了那里的龙脉才会停? 程浩风剑眉轻掀,思索片刻再问道:“昆吾祖脉也有异变?” “提醒你,是因在龙脉之事上,你我还是一致的。 我那大弟子毛日渥与扎措他们却是有心让番邦入主中原,他们离昆吾山近,要动些小手脚并不难。 再加上,天庭对他们所做之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就更是胆大妄为,连我曾定下的规矩都不遵循。” 臧玄蛟说完之后,胡仙仙突然心中明白了一些。 她接话说:“凌山暴风雪不是天气异常,是多方的人为因素造成。加之,新上任的凌山地仙不如凌若风法力高强,才酿成灾祸。但这还不是他们造出灾祸的根本目的,他们是想用一处异变引发连锁反应。” 程浩风颔首同意她的说法,补充道:“这处金龙之脉受损,凌山方圆千里受灾,且又发生在叛乱刚平定之时,必然会引得民怨沸腾。” 胡仙仙再不接话,只是看向那一片空茫发怔。 她觉得若非她招惹程浩风忆起从前,就不会察觉绝欲夺情咒的事;若非想为她解咒,程浩风就不会被毛日渥他们逼迫;若不是因受逼迫,程浩风也不会起争竞心,就不会引臧玄蛟残魂入龙脉。 可如今,臧玄蛟的意识已经完全压制了天外神龙的意识,在这里吸收龙气日久,臧玄蛟重生只是迟早的事。 要想直接灭去臧玄蛟已无可能,且不说程浩风同不同意,只以自己的力量来灭他,实力就不够。 胡仙仙对白回风毅然请求临凡的感受,又体会得更深了一些,那绝望无奈中还有深深的被欺骗感。 她以为程浩风躲过身死魂消之劫,就会与黑龙之事再无瓜葛,可反而是牵扯更深。有很多事,程浩风一开始就明白,可还是要去做,难道他与臧玄蛟所谋所求是同样的吗? 所谓纵放黑龙之事,不是被蛊惑,而是没有明说的心照不宣合作? 待胡仙仙回过神来,臧玄蛟已在给程浩风说补有损龙脉的具体方法。 “仙仙,你也知道我所服丹药中有蟠龙遗骨,难免同受侵染。续龙脉之时,还请助我一臂之力,净化各类芜杂气息。” 将要动手续龙脉之前,程浩风恳求着胡仙仙。 她无奈笑着答应,事已至此,只能先解决最紧要的事情了。 所谓龙脉有损,并不是龙脉所处的地上裂了、塌了一截,而是龙气难以连贯。 程浩风左手轻挥,那片脑囟门残骨就飞入他手中。一缕缕、一丝丝的白光萦绕着残骨,渐渐的,光线交织成网,将残骨托入半空。 程浩风双手交叉而舞,点点灵气凝成的光圈围着残骨转起来。光圈先是白中泛黄,而后透出橙黄色,递进而变,最终变为青紫色。 青紫色的光圈越变越大,也越来越亮,最终覆盖整个龙坑洞窟。 至此时,胡仙仙只看得见光圈中的小小骨片,连程浩风的身影都全然消失。 青紫色的光圈又缓缓变淡,淡得如烟轻笼的光幕。光幕之上慢慢显现出一条龙影,一条腾空而起的金色龙影! 龙影很模糊,但胡仙仙感觉它正在以王者的姿态俯瞰众生。 胡仙仙没见过真的金龙,可以前看过的典籍之上绘有金龙图案。这个龙影比金龙显得更雄壮威猛,似乎像天外神龙,可与沈廷扬那图本上画的天外神龙仍有不同。 并且,金龙两角之上似乎有黑气在绕角盘旋。 胡仙仙看了许久,龙影终于清晰了几分。 此刻,程浩风的声音微弱传出:“龙尾接近后爪处有损,以纯灵气续补。” 她定睛细看,只见龙影那个部位的确有断口。 胡仙仙静心息念,以平和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心念引出纯净灵气,尽数注入那断口处。 在这墓底龙坑,本来修为就要受压制,灵气也不充盈,只是短短瞬间,胡仙仙就觉得灵气似要枯竭,连力气都如同全部被抽走。 他们在地底所做之事看起来并不复杂,岑载道率人在地面接应,却是见到宏大壮美景象。 陵园周围泛起团团光晕,先是单色依次显现,最后成为一个中心为紫色,然后蓝、青、绿、黄、橙、红分层次排开的同心环光圈。 地面微微震颤着,七彩的同心环光圈旋转起来,岑载道他们觉得自己就像处在一个不停旋转的光?轮?里。 他们觉得自己随之在转,但其实他们并没有动。岑载道还是很清楚自己没动的,可那种奇异的感觉又说不清因何而来,只有惊奇地四处观望。 彩光倏然变淡,淡到几乎看不见时,一声响彻天地的挟威龙吟传出! 龙吟声起,阳光明媚得炽热起来,炽热到似要着火。恍惚之间,岑载道觉得太阳将要直坠而下。 幸喜得这般灼热滚烫之感只在刹那间,否则地面上的一切都将会被烤焦。 彩光散尽了,地面不再震颤,岑载道放下心。 胡仙仙眼前的龙影也消散,一切所见都如先前。 她长吁一口气,冲程浩风笑了笑。程浩风以赞许的目光看向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个笑容,笑容里满藏着虚弱无力之感。 第六百五十一章 风雪故人 胡仙仙对于引黑龙残魂入龙脉之事,始终有些不认同,可此刻见程浩风这般样子,为他心疼的感觉早多过了心里那点儿小别扭。 拉着他的手,轻声问他是否已解决好,他微颔首,就扶他出了龙坑。 到得裂谷边的沟槽小径中慢慢往前行,身心压力都缓解,程浩风的脸色也恢复如常。 “还能赶去凌山吗?”胡仙仙见他虽好了很多,灵力仍没复原多少,担忧问道。 他摇摇头,又说:“凌山之事你先去,我要赶回京城让皇上办祈福法会,同时也休养几天。” 她答应着,而后两人都沉默起来,气氛压抑。 将要上到石室,程浩风猛扯她一把,不许她再前行。 “怎么了?”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怎么连最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听程浩风语气带了责备之意,胡仙仙一时有些懵。 程浩风眼神发狠盯了她两眼,气得胸口起伏、鼻翼轻扇,咬着牙问:“你偷偷想着要是我们不在一起,我就不会遇到那许多波折,对不对?” “你为这个觉得愤怒?”胡仙仙没料到他看透了自己心思,更没料到他会因此发怒。 “女人怎么就学不会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我们对换境地,我若是想逃避,你难道不生气?” 看他脸色又发白,胡仙仙含笑轻抚他脸颊。是呢,自己可以无惧孽业满身,为他改命,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情? “我只是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才冒出逃避想法而已,但并没有真的打算要怎样。”她以尽量温柔的语气说着,是得哄哄他。 程浩风敛藏好情绪,很严肃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哄。你得自己想明白,天道无情亦无私,不是谁刻意拯救就能拯救,也不是谁刻意毁灭就一定能毁灭。” 见胡仙仙怯怯地点头,程浩风知道她并没有真正懂得话里的意思,又看向那一片黑暗的无尽空茫,幽幽低语:“你若以为你离开就能避免劫数,我就跳入这空茫中,看看这不属三界之地到底如何。” 他不是要挟胡仙仙,而是觉得他们若终究要分开,那在世间所做一切都没有意义,不如去探索更多的未知。 胡仙仙也看向那看不透的茫茫黑雾,自嘲一笑,她怎么可能主动离开他呢?她可不是个大仁大义,会为苍生舍自己的人。 再者,两人还没分别呢,她都已经开始想他了,岂会狠得下心离开他? 话说尽了,程浩风与她出墓。见到岑载道后,交待几句,程浩风就往京城而去,胡仙仙赶往凌山。 六月初七戌时出发时,六月初九巳时到达离凌山山脚最近的小村。 飞掠之时见到下方洪水泛滥,胡仙仙也无暇顾及,只有尽快让暴风雪停下,才是对灾民最大的帮助。 在这个小村停留,是因她察觉这里有熟悉的气息,原来是麦塔哈和卓无傲在这里。 麦塔哈是来安抚那些被阻拦在此地的商队,卓无傲是来劝导他们撤到离边城不远的一个高山小镇。 在听卓无傲说还有可能爆发更大的灾情后,麦塔哈带头让麦家商队先撤,并帮忙说服别人。 商队的人大多数都听劝,可本地村民却大多数都不肯走。其原因,一是他们恋家,不愿到陌生地方逃难;二是这里常年寒冷,目前风雪很大,溪水上凝有薄冰,还没有洪灾。 “是呢,他们防寒避寒的物资很充足,这里又应该不会发洪水,何必让他们搬走?”胡仙仙也有些不理解。 卓无傲跺了跺脚,拉她靠近才小声说:“七师叔,你怎么还跟着起哄呢?这都是冷师叔祖交待让我做的,他已经上山两天,上山前千叮万嘱让我办好此事,再办不好,可能真有大祸。” “冷秋朗上山两天了?他让你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你快去办事,我四处转转。”胡仙仙不再多说,想看看冷秋朗为什么会做此安排。 狂风裹着雪片直扑而来,胡仙仙不惧寒冷,但短时间里从炎热之地转变到严寒之地,她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应。 见她在风雪中踽踽独行,脸色也显出身体不舒服的样子,一个村里的老阿妈抱着羊皮袄追上她。 她听不懂老阿妈的方言,但从老阿妈焦急又满含疼爱的神情和那比划的手势中,她能看出来,这是以为她冻着了,让她穿羊皮袄。 胡仙仙感激的微微而笑,向老阿妈恭敬稽首。她并不需要羊皮袄,但还是接了过来。 披上羊皮袄,再走几步,抬头看着昏黄的天空。 天空中有一线刺眼的白光,胡仙仙盯着那线白光,直盯到眼睛发胀发酸才低下头。 她猜测冷秋朗十有八??九是要用什么秘术抗天,怕争斗中会引得大雪崩,甚至是引得山体垮塌,才让村民搬走。 胡仙仙又寻见卓无傲,将羊皮袄给他,再吩咐:“告诉村口的那个老阿妈,就说凌山神女显圣,让他们必须搬到避难之所。不听劝告,会降神罚。” 这是借凌若风当年的威望让村民们乖乖搬走,虽然是骗,却也是能让他们尽快搬走的最简单办法。 卓无傲依她所说去做,那位老阿妈忆起胡仙仙在风雪中身着单薄道袍的样子,首先就相信了凌山神女显圣的故事。 有一个人信,就会带动更多的人信,村民们都着手搬家。 胡仙仙此时已飞掠上山,在山上四处搜寻冷秋朗的下落。 大约未时,终于感应到冷秋朗的气息。 她落身到那处雪堆一看,只见冷秋朗正如陀螺般旋转而舞。他亮青色的纱袍在漫天雪花中翩飞,挺拔颀长的身姿每一个动作都蕴满力量感,幽蓝的眸子蓝得更澄澈了一些,恍如冰雪王子。 只是,落在冷秋朗身上和手臂上的雪都甩掉了,他头上和肩上的雪却积了很厚,这让他看起来又显出些许怪异和滑稽。 看到胡仙仙来了,冷秋朗渐渐放缓旋转的速度,最后收势,潇洒甩了甩头,将积雪全部甩开。 “这是降低风雪狂暴度的秘术?”胡仙仙看不懂他为什么旋舞。 “是探查引起暴风雪的原因,算是通灵术。”冷秋朗拂去落在头顶的雪花又说,“但这次的暴风雪既不是天庭降灾惩戒,也不是有大妖做怪,正常天气变化更不可能六月起暴风雪。” 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遮挡风雪,这样更便于谈话。 “据你大哥臧玄蛟所言,昆吾山祖脉出了异常,凌山才有异常。” 冷秋朗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和程浩风已经去过墓底龙坑,皱眉想了想之后,说道:“你们取走墨冰剑,司空骜就彻底与凌山无关,凌山龙脉无龙,很容易受影响。” 顿了顿之后,他握紧双手,像是在压抑激动情绪,遥望远方轻声叹道:“看来,要想停下暴风雪,只有换了凌山龙脉。如若不然,凌山定会灾患不止。” “是的,臧玄蛟也这么说,我和浩风也这么认为。”胡仙仙接话后又问,“此地百姓极为尊崇凌山神女,我们是要请天庭给凌若风撤销处罚,请她化龙脉?” 冷秋朗紧攥的拳头微微松开,浅笑道:“化龙脉,凌若风的法力差得还远。她只是因为在这里当过地仙,百姓在庙宇中见她的时候多,才那么尊崇她。” 这么一说,胡仙仙更是愁眉苦脸,绞尽脑汁想着解决之法。 冷秋朗不说话了,看风雪竟看得发痴,犹如在看心上人。 他的确是想起心上人了,他眼中没有风雪,只有麦娜莎在对他甜甜的笑着,星星似的大眼向他展露着无尽爱意。 冷秋朗曾经过得纵情恣意,但又浑浑噩噩,直到遇见臧玄蛟,他才觉得这个自己在世界上活着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但是对于情情爱爱,他仍觉得那不过是他枯燥而漫长的生命中,所加的一点调剂品。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麦娜莎这样的一个纯粹凡人女子动心,或许是因麦娜莎让他感受到了被平等对待的爱恋感觉。 是的,这本是大多数人很容易就能得到的简单感觉,可他曾经感受到的要么是盲目崇拜迷恋他,要么是把他当可怕怪物,要么就会骗他、伤害他。从来没有哪个女妖、女仙、女人如麦娜莎这般坦然而热烈的爱着他。 可惜,冷秋朗终于找到想生生世世相守的人,却无法与麦娜莎在一起了。 “祖师残鼎已经完全复原,我藏到了昆吾山祖师得道飞升处的雪峰冰洞里。” 冷秋朗突兀地冒出一句与当前之事无关的话,让胡仙仙很疑惑,询问道:“你是准备炼丹药提高功力,再开一条河?我看拓宽青河、金河后还是增加了抗灾能力的,田地淹没不少,因灾而死的人畜却并不多。” 冷秋朗笑了笑,无奈轻叹道:“我是让你们去取祖师遗留的鼎,以后终有用得着之时。” 这交托之事不寻常,胡仙仙察觉他做了什么重要决定,忙问道:“是不是还要我们帮你照顾娜莎?” “是。”冷秋朗心中还有千言万语要说,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决定化成这凌山龙脉,他追随臧玄蛟,为保臧玄蛟残魂曾游遍幽冥界,当时从未想过自己追随的脚步会停下。 遇到麦娜莎后,像是心底里就激发了要守护凌山方圆千里的使命感,而此时他的内心召唤他要融入龙脉。 可是,彻底的融入并不是如臧玄蛟那般汲取龙气,是冷秋朗的身体与灵魂都将与凌山相融,再也不会有自我意识。 第六百五十二章 争化龙脉 冷秋朗的神情变了几变,最后显出一种决绝的平静,那是内心纠结挣扎很久,终于做出抉择的平静。 “还有没有更合适的办法?” 对于胡仙仙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转身出了雾隐无隙网的覆盖范围,在风雪中低飞盘旋,寻着新龙脉的融脉之处。 胡仙仙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劝说冷秋朗,各有各的运,各有各的劫,能够以壮烈的方式到达生命终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她和程浩风也免不了那么一天,迟早要面对一个故事的终结。所谓的永生不灭,只是意识长存不灭,肉身与种种纠葛都有不复存在之时。 收起雾隐无隙网后,她去往另一个方向帮冷秋朗寻找龙脉融合处。 昏黄的天色变为铅灰色,风更狂、雪更大,凛冽寒风中胡仙仙都快稳不住身形。 她弹开灵气光罩护体,因此加剧灵力损耗,飞掠短短的距离都很费力。 入目皆是白茫茫的雪,雪白凌山静静矗立着。 彤云密布的天空仿佛往山顶压了下来,只靠凌山顶峰在支撑着。 单调的色彩,阴沉的天气,让胡仙仙心中充满孤寂感和压抑感。 若不是有修炼得来的强大自制力,她一定会迷茫而狂乱的在雪中奔跑,疯癫到累死。 所以,就算一般人能抵抗寒冷和风雪,也难以在雪山绝地生存,孤寂才是最令人恐慌,又令人难以抵抗的。 细细感知着凌山的气息,胡仙仙在东北方一个悬崖绝壁前感应到异样的灵气波动。 她御出慧心玉剑飞凿崖壁上的冰凌,崖壁外层积有一个冰雪夹杂的凹凸不平外壳儿。 在凿击之下,冰壳儿皲裂、坠落! 而后,露出一面平滑的透明冰壁。这冰壁不是由最近的暴风雪冷凝成,是千万年前就已经这般。 胡仙仙手抚冰壁,无奈惊叹,这是寒冰狱的入口处啊! 一切皆有天意么? 难道是全因自己任性惹了凌若风,因愧疚去放她,才引得凌山灾劫不断? 诸多疑问来不及细想,胡仙仙发灵符告知冷秋朗,自己找到换龙脉的最适宜之处了。 不多时,冷秋朗飞掠而至。在黑压压的天空下,白惨惨的雪峰间,乍看到他亮青色的身影,胡仙仙的眼睛眨了两下才看清。 冷秋朗一来就先双手抚上冰壁,凝神感知气息,片刻后点头说道:“的确是这里。” 胡仙仙估算了一下时间,此刻应该也才申时中刻,但天色已经黑如深夜。 白雪皓光衬着如墨的天空,让胡仙仙眼睛很不舒服。她本目能夜视,面对纯粹的黑夜还好,这暗夜中的雪光让她觉得很刺眼。 “你眼睛还不能适应雪光,闭上眼睛歇一歇,要不然会伤眼。我即刻融入龙脉,你为我护法即可。”冷秋朗说了两句就手腕轻翻,御出风流金波鉴朝冰壁照去。 冰壁透明的光经鉴光照射,朝雪堆中折射出一团椭圆的淡金色光晕。这光晕虽不大,却光华耀眼,直映得黑黑天空中都染了一团淡金色。 冷秋朗不断变换位置照着冰壁,胡仙仙本来想坚持看他具体怎么做,可后来眼睛实在受不了炫目的光,只得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之后,其他感官更灵敏了些,胡仙仙同样能为他护法。 再说,这冰天雪地之中,也没什么东西会来捣乱的? 冷秋朗的气息在一点一点与凌山相融,突然,胡仙仙感应到有妖气靠近,妖气之外还似乎溢散着若有似无的仙气! 难道还真有来捣乱的? 胡仙仙虚眯着眼睛,朝妖气传来的方向看去,在风流金波鉴映出的金光之外,有十几个怪兽暗影! 再仔细一看,那些怪兽分明是沙漠蜥蜴,只是比常见沙蜥大很多倍,鳞片和爪子也显得更坚硬锋利。 胡仙仙眸闪寒光,御起慧心玉剑就要朝它们刺去,冷秋朗却高喝一声拦住她! “住手!它们没有恶意!” 迎着胡仙仙疑惑的目光,冷秋朗悲声道:“它们是我母亲派来暗中保护我的,应该想阻止我化龙脉。” 原来,冷秋朗的生母去海那边的沙漠前,留下十几个智识愚钝,品性却忠诚淳朴的手下保护儿子,不到危急时刻不会现身。 冷秋朗暂停施法,向那些沙蜥解释着化龙脉之事,请求它们成全自己的壮举。 这些沙蜥法力不高,但本体强悍,是以能够在暴风雪中登上凌山。 可即便如此,它们背鳞上都起了薄冰,腿爪上都可见小伤,应该是一路艰辛而来。 冷秋朗耐心劝说着,沙蜥用嘶鸣声表示反对之意,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一个黑瘦身影骤然旋飞而起搅来股龙卷风,直扑冰壁。 冰壁上有一个金色圆孔,那是冷秋朗施法所成,将要从那里融入凌山化为龙脉。 “轰!喀喀……” 巨响传来,山峰轻震几下,那金色圆孔中黑色旋风渐停,显出一个黑黑的,似蜥蜴又似人的影子。 “小沙王!你……卑鄙!” 冷秋朗叫骂着,手中风流金波鉴抡甩而出,直砸那影子。 胡仙仙完全不懂出了什么变故,但冷秋朗是她朋友,朋友的敌人肯定是敌人,她也御起慧心玉剑刺去! “嘶嘶,叽叽……”那身影发出几声哀鸣,化成一只沙蜥从圆孔中滚下。 这只沙蜥就是常见的那灰白小蜥蜴样子,但比普通沙蜥显得更聪明灵活,褐黄小眼睛透出的眼神儿还显露几分狡猾和猥琐。 胡仙仙看着它那样子就觉得厌恶,慧心玉剑透着杀气再刺向它,但只见金光两闪,小沙王被救走了。 “饶了它!它可是为了帮你们。”这话里的意思是求饶,语气却透着高高在上的冷漠感。 这声音有些耳熟,胡仙仙抬眼一看,果真是洛玄心来了,还带了几十名天兵天将前来。 那小沙王此刻正蜷缩在一名天兵怀中,看着是害怕得发抖,其实正享受着天兵双手捧护胸前的殊荣。 “帮?你是说让小沙王来化龙脉?它法力、智慧、品行,没有一样可以担得起守护凌山方圆千里的重任!”冷秋朗愤然说着。 洛玄心皮笑肉不笑地听着,待他说完,就拖长语调说:“它的确担当不起,可是你能担啊!所以说,是让它来帮你,而不是让它来取代你。” 冷秋朗反驳她几句,她又讲几句歪理,胡仙仙在一旁听着,慢慢捋出个大概因由来。 这小沙王本就是只很普通的沙漠小蜥蜴,如果非得要说它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它特别贪生怕死。 为了活得更长,因此它练就了非常好的逃跑功夫,和非常好的拍马屁功夫。 它一次次的躲过天敌,但难躲过寿数的限制。只是,在它大限将至时,它已经一百多岁了,已经具有了一丢丢的灵智。 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它爬到了土地庙前,乞求再多给它两天时间,让它死在自己出生的那个红柳树桩下。 当时那个地仙听到的愿望,都是一些诸如想家财万贯,想封官加爵之类,那是地仙根本办不到的事。 无法实现愿望,人们就说他不灵,这位地仙很憋屈。 小沙王所求,也难实现,但能有折衷的办法。 地仙为了显示自己灵验,回复小沙王说,可以赶在小沙王断气前送回它故地。 那个地仙用法力将小沙王送回,而恰在那时阴间来收小沙王的魂魄,觉得有仙气在那里,就避开。 阴差很忙,先去收其它魂魄了。 忙来忙去,地仙离开后,阴差竟然已经忘了来收小沙王的魂魄。 一个小小沙蜥就这样逃过死劫,因它实在太弱小,也很久都没有发现这个疏漏。 死到临头又意外得活,小沙王因此开了灵智,有意识地修炼起来。千年之后,阴曹地府终于查出这个疏漏,但小沙王修为已达地仙之境,阴差难以拘它魂魄了。 最后,还是天庭刑律司出手,才抓住它。 可小沙王当年并非自己主动逃避死亡,是阴差渎职,要是判定小沙王该死,会引来众修行者不满。 于是,当时初上任的洛玄心判小沙王在狱中受刑千年。小沙王在狱中的一千年受了很多苦,但也阴差阳错得了静心修炼的机会。 出狱后,小沙王法力提升,它非但没去找洛玄心报仇,还供着洛玄心的画像,早晚敬香。 洛玄心见它这般,就有心提携它,送了不少增长修为的丹药给它吃。 小沙王在沙漠众小妖面前吹嘘天庭众仙都与他关系很好,常欺压小妖,冷秋朗看不惯它,曾出手教训过它。从那以后,小沙王收敛很多。 冷秋朗曾听说它去了番邦,没想到又在这里出现。 洛玄心带它来的目的,就是要让它和冷秋朗一起融入龙脉,这样小沙王可以获得真正意义上的长生,而冷秋朗可以保留自我意识。 “这主意……似乎不错?你可以答应他们呀,只要你能保留自我意识,就还有脱离龙脉,再重修的机会。” 胡仙仙附和着洛玄心,冷秋朗指着她摇了摇手,而洛玄心得意冷笑两声。 他们的反应让胡仙仙很疑惑,冷秋朗拉她到一旁低声解释道:“那样一来就不是彻底的真正融入龙脉,是相当于压在山下,有意识比无意识更痛苦。并且,他们真正目的不是帮我,是想通过小沙王来控制龙脉。” 第六百五十三章 相持不下 胡仙仙细细慢想,臧玄蛟曾说毛日渥有野心让番邦人入主中原,昆吾山祖脉都被动了手脚才引起凌山异变。 那么,控制了凌山,就相当于控制了法朝向西的门户? “天庭对各方势力的暗中争斗向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洛玄心直接出面干预,表现得太直接了,天庭怎么可能容许仙家与外邦勾结?”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疑问很合逻辑,没想到冷秋朗却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她说:“天庭只讲天意,只打压信奉邪门歪道之徒,连草木虫鱼在他们眼里都和中原人没有分别,更何况番邦也是天庭所辖的凡人?” 这么一说,胡仙仙明白了,只要是同样敬奉天帝的族群,天庭都同样维护,谁来当人间皇帝对天庭影响不大。 更确切的说,天庭希望人间皇帝是他们可以控制的。 胡仙仙以眼神询问冷秋朗接下来该怎么做,冷秋朗斜眼瞄了瞄小沙王,再传音入密:“他们要来帮,我们就领了这个情,但我要自主掌控龙脉。” 这是要将计就计的意思,胡仙仙递去一个赞同的眼神。 他们虽要答应与小沙王同入龙脉,却不能立即答应,还得装做产生分歧的样子。 他们都阴着脸走近洛玄心,胡仙仙抢先说话。 “我不太懂龙脉之事,也说不服他。你们自行解决,我当看客好了。”胡仙仙向洛玄心摊了摊手。 洛玄心挑挑眉,神情自负的笑道:“我自有妙法让他同意,无需你劝说。” 在场者都好奇看向洛玄心,她语速很慢地说:“麦家丫头到了昭苏镇,她真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提到麦娜莎,冷秋朗和胡仙仙俱是面色一凛。 洛玄心没理会他们愤慨的目光,不紧不慢继续说:“那么单纯可爱的姑娘,冷秋朗你怎么忍心骗她? 你说你只是为了结一段夙世姻缘才和她相遇,了结之后就将消失在天地间,而她此生真正的缘份还没来到,让她静等缘来。 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她,只是把真相告诉了她。她就吵着嚷着要来见你,我只有暂时把她安置在昭苏镇。” 冷秋朗那什么了缘的说法,本来就是为了让麦娜莎把他当虚妄之梦,好能忘记他。洛玄心哪是在说实话告知真相,分明是让麦娜莎伤心,并要挟冷秋朗。 “我答应你。”冷秋朗发声艰涩,说出这四个字后蓝眸都似变红眸。 “你答应我也还是不能与她在一起,不过,我的办法能让你存有意识,就能与她说说话。能说几句情话解闷儿,对于那痴情的丫头来说也会满足了?我是不是成?人之美……” 洛玄心见冷秋朗屈服,心情大好,平常寡言少语的她也喋喋不休起来。 一声清啸响起,冷秋朗不理他人如何,横飞而起直入冰壁圆孔。 小沙王怕他抢先融入龙脉,急切地从天兵怀中跃出,也融进冰壁圆孔。 他们融进去后没有立即变成灵气光点融合在凌山中,而是像被冻进冰壁一般。 若说是冻在其中,也不是很确切,更像冰壁成为一面镜子,他们只是镜中影像。 一入冰壁,小沙王就化为人形,是个穿灰褐衣袍的五十多岁小老头儿。 小沙王微弓身体,似乎在防备冷秋朗攻击。 他们入冰壁后就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洛玄心看着他们,疑惑又担忧起来。 胡仙仙暗以灵气沟通边城地仙,让他想办法保护麦娜莎并传话给麦塔哈和卓无傲。 这凌山之上灵气消耗格外大,但边城地仙曾与胡仙仙见过两次,熟悉他气息,总算是将话传到。 昭苏镇是离凌山最近的集镇,既属凌山地仙管,也属边城地仙管,要照看麦娜莎并不难,边城地仙应该能做到。 并且,麦塔哈和卓无傲从小村撤走,也要经过昭苏镇,有他们在,麦娜莎应当性命无忧。 办好这事后,胡仙仙再看向冰壁,冷秋朗和小沙王已经打了起来。 胡仙仙旁观他们的战况,眼角余光则注意着洛玄心的一举一动。 “不好,冷秋朗是想拿小沙王垫脚,他好又保存意识,又不被我们控制!快,给小沙王续灵气!” 洛玄心很快看出端倪,下令让天兵助战。 早有准备的胡仙仙,见他们手上淡金灵气光芒散出,要尽数灌注给小沙王,就飞身挡在冰壁前,截下灵气。 她双手手掌轻推再收,让灵气都灌注到自己气海。 洛玄心被她的举动惊呆了,恶狠狠瞪向她,她轻搓鼻子笑说:“多谢洛师叔给我输送这么多灵气,这凌山之上聚灵气很难,没想到洛师叔这么慷慨。” 慷慨?明明是胡仙仙拦路劫道儿啊。洛玄心不想和这个厚脸皮师侄多说,素手轻翻,悲鸿戒尺出现,伸臂就朝胡仙仙打去。 胡仙仙没有硬接,撒开雾隐无隙网挡住攻击,再飞速朝那些巨大的沙漠蜥蜴跑去。 “快救我,快,我是你们少主人的朋友!拦住了他们,你们少主人就有希望活下去!” 这些巨蜥虽还没有化人形,但已能听懂人话,他们嘶鸣着挡到冰壁前。 "蠢畜牲,让开!”洛玄心不再攻击胡仙仙,对那些巨蜥厉声喝道。 “哼,说它们是蠢畜牲,你们是跟着它们才找到这里来的?到底谁蠢?” 听着胡仙仙的话,洛玄心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但还是没再理她。 目前对于洛玄心来说,最要紧的是帮助小沙王获胜,胡仙仙再可恶也毕竟是晁玄同的徒弟,不能真拿她怎样,就没必要跟她浪费时间。 洛玄心喝骂着巨蜥,还让天兵驱赶它们。巨蜥守在冰壁前一动不动,后来有些天兵不耐烦了,就用长矛敲打戳刺巨蜥。 巨蜥们怒了,突然之间,几十条长舌闪电般卷出,将靠近的天兵都卷起来抛到十丈之外。 好几个天兵都没稳住身形,朝山下滚去。他们会飞,并不怕摔死,但他们滚得满身雪才飞身而起的样子实在狼狈。 洛玄心没有再继续喝骂,带着天兵退了几步站着,把胡仙仙和巨蜥包围在冰壁前,双方冷冷对峙。 “呵呵,耍威风没耍成,倒被教训了一顿?”胡仙仙含笑揶揄着,“这些巨蜥是沙漠蜥蜴王的手下,她如今去了海那边,据说已经不属天庭管辖。你们对巨蜥最好客气点儿,要不然伤了谁都不好,那有可能引发翻天覆地的大战。” 胡仙仙这话说得难听,可也是事实,海那边另有天?主,不能因这些小事,就弄出要让天帝面对天?主的大事。 但洛玄心不想辛苦谋划一场,却为他人做嫁衣裳,因她清楚以小沙王的实力绝对不可能战胜冷秋朗。 “要不然,你亲自输送些灵气给小沙王,让他们实力没那么大悬殊,然后我们静静观战,都别再插手?”胡仙仙忽然一本正经的提议。 “好!你知道我对此事不会善罢干休,就先出个主意让他们的打斗看起来公平点儿,免得我再另生事端,对不对?我也懒得多想,反正量你也不敢偷袭我。” 洛玄心挺胸朝前走了几步,胡仙仙挥手令巨蜥让出条通道。 到得冰壁前,洛玄心将自身灵气灌注给小沙王,胡仙仙就在旁边很规矩地看着。 胡仙仙不是不敢偷袭她,是没必要偷袭她,因为小沙王力量越强能够起的作用就越大。 小沙王承担得多,冷秋朗承担得就少,若是冷秋朗不仅能留下意识还能留下灵魂,那可就更好。 至于为什么笃定冷秋朗能胜过小沙王,并保证留下来的一定是冷秋朗意识,胡仙仙也说不清楚具体如何,只能相信冷秋朗所做安排绝对可行。 洛玄心灵气几乎耗去七成,撤功往回走时,脸都成了青白色。 双方都暂时冷静观战,只见那小沙王虽已化人形,舌头却还是蜥蜴舌头。 此刻,那灵活无比的长舌头正绕着冷秋朗卷来缠去。冷秋朗不停闪避,躲开了攻击,却躲不开舌头上不停滴着的黏液。 那黏液有毒,普通人沾一滴就会暴毙。冷秋朗有灵气护体能抗很多毒,还有他母亲本是蜥蜴王,根本就不怕被毒倒。 毒不倒,但是被恶心到了,他皱紧眉头强忍着,终于寻到机会,用风流金波鉴对准小沙王眼睛照去。 小沙王立刻目光涣散,长舌头软软垂下,不再进攻。 冷秋朗没有趁机去偷袭小沙王,而是飞速脱?衣服…… 他的衣服就是鳞片所化,不存在衣服太长太大会束缚手脚的问题,那干嘛脱?衣服? 他们能在冰中移动,并非是冰壁之后有很大空间,而是他们融入龙脉后就成了法身灵体在打斗。 虽然是法身灵体,但显出的形象还是会和肉身一样,胡仙仙极快地捂上眼。 捂上眼片刻后,听得天兵们齐声惊呼:“艳光翎!艳光翎……” 艳光翎是孔雀王的法宝,据说是由他一根尾翎抟炼而成。 冷秋朗得到父亲的法宝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用这法宝前先脱了衣服。 胡仙仙脑海中灵光闪现,明白过来,冷秋朗化龙是以蜥蜴之体变龙体,脱?衣服是褪龙鳞,如此才便于用属于孔雀王的血脉催动孔雀王传下的法宝。 她睁眼一看,果然冷秋朗此时身上穿起一袭华丽长袍,长袍背部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五彩孔雀。 本来就十分俊美的冷秋朗,此时美得已超过男女界限,真可称艳光四射。 洛玄心和天兵天将们都惊愣住,胡仙仙却是担忧起来,花美男凭着手中一根亮碧金斑翠翎,打小沙王会有胜算吗? 第六百五十四章 龙脉融春 冷秋朗中指扣着艳光翎,如拈花轻舞,小沙王痴痴看着他,痴得都快流哈喇子了。 这小沙王的目光本来就显得猥琐,此刻纯粹就是色?中饿鬼。 胡仙仙觉得有口老血憋在喉中,喷不出又咽不下,暗暗告诫自己可别把冷秋朗色??诱小沙王的一幕说出去了,那对不起冷秋朗更对不起麦娜莎…… 就在胡仙仙走神想歪之时,冷秋朗手中翎毛轻轻拂向小沙王膻中穴处。 这一招看似轻飘飘的没有着力,实则绵劲涌如江水,击中可伤对手五脏六腑。 小沙王似乎已被冷秋朗迷惑得呆滞,然而他的反应并不慢,先迅疾倒飞避开正面攻击,再双手微拱召出个形似三棱石头的法器抵挡。 双方法力攻击产生的灵气碰撞,骤然爆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旁观者只觉得眼睛被晃花了,谁施展了什么招数却全然没看清。 胡仙仙静下心神,再凝眸细看。 艳光翎在冷秋朗手中翻飞摇曳,恍惚可见一只羽毛撒金点翠的艳丽孔雀,在翩然而舞。 那是一只舞步炫丽多姿,神气活现的骄傲孔雀,很美,美得风骚,却也美得让人想揍他。 连胡仙仙都有这感觉,小沙王更是心中升腾无名火,灵气尽皆灌注法器中,霎时一股冰砂从他手中喷出。 冰砂倾盖,小沙王的绝技! 棱角锋利的砂石和着冷硬的碎冰喷出,由一股变为一蓬,紧接着是铺天盖地如暴雨落下。 冰砂太多了,在整个冰壁内漫开,胡仙仙看不清冷秋朗的情形,警惕又担忧地握紧了慧心玉剑。 很快,冰砂落完,小沙王在一旁叉腰狂笑,他面前是个冰砂混合的大坟堆,里面埋的就是冷秋朗。 胡仙仙不敢相信,凑近冰壁观看,捏剑就想划开冰壁。 正欲动手,坟堆底部闪出一点彩光,须臾间就光透冰壁,很快又透冰壁而出,彩光照耀得雪山都似彩霞尽染。 冰砂渐渐消融无形,缓缓露?出冷秋朗挺拔的身姿。他自傲浅笑,向着小沙王靠近。他优雅迈步,小沙王惊诧又胆怯的往后退着。 “不许退!给我不许退!”洛玄心怒吼着冲到冰壁前,悲鸿戒尺打得冰壁“砰砰”响,冰壁上却连个印儿也没留下。 胡仙仙看着这一幕,暗幸自己刚才没有使出慧心玉剑,也对自然天地更添了敬畏。 人再强大,也终有桎梏。 冷秋朗神情渐显平和,呈现出风轻云淡的恬然之感。 这般更让小沙王觉得羞恼,不甘心自己就这般败了。他眼神越来越冷,最后闪出狠绝寒光,长舌向天卷去,张大嘴似是咆哮起来。 小沙王的身?体在急剧膨胀,眨眼间就从人变成了蜥蜴! 不是它本体那般的普通沙蜥,而是变得体积如同大象,舌头如同长蛇,粗长尾巴如同几股合拢的钢鞭。 这还只是小沙王凶猛的一面,它还有令胡仙仙觉得胃里恶心,又头皮发麻的一面。 它那皮上不再是细鳞,而是一个又一个的灰褐色疙瘩,就似起了满身脓包。 冷秋朗目光一滞,随后退开两步,小沙王的舌头向他脖子绞缠而去。 冷秋朗掐诀念咒,艳光翎迸射彩光挡住长舌。 那布满黏腻沾液的长舌颤抖着缩回,小沙王满身的疙瘩突然又溢出粘稠脓液。 脓液很快就如泉喷发,溅到艳光翎所形成的彩光上,彩光被腐蚀成缕缕灰白烟雾。 趁着冷秋朗慌乱抵挡,小沙王长舌猛然吐出,再次缠向冷秋朗脖子。 此际正是彩光全被化烟之时,长舌死死缠住冷秋朗的颈部。 冷秋朗微微前倾,好让咽喉能留一丝丝间隙,随即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艳光翎扎向小砂王的舌头。 看似轻软的翎毛,翎尖却是锋利无比。冷秋朗再顺着那扎伤处,运劲往下划拉,让小砂王的舌头豁开一条大血口。 大血口之中血没流几滴,流出很多黏液。因受了伤,长舌缠得没那么紧了,冷秋朗想趁机摆脱,用左手扯了好几下,才扯开这滑溜溜的舌头。 小沙王没有缩回自己受伤的舌头,而是用两只粗短前爪猛烈地刨起来,刨得冰砂漫天。 冰壁影像又模糊起来,只见冷秋朗似乎是摸了摸被勒出一圈红印的脖子,就匍伏在地。 冰砂越漫越多,胡仙仙觉得眼前不再是冰壁,而是被封印其中的沙漠风暴,这沙漠风暴很快就将冲破封印,狂啸着冲来掩埋一切。 脚下传来轻微震颤感,那冰壁中影像又渐渐清晰起来,冰砂消散无踪,冷秋朗也不见了,只见两只蜥蜴在激烈对战。 钝钝的痛感从胡仙仙心头传来,酸涩的悲意弥漫开来,眼中泪水涌起。 可又有种很不对劲的感觉让她忍住悲伤,盯睛细看后,她顿时化悲为喜。 那一只灰白色的丑陋蜥蜴是小沙王,另一个浑身细鳞闪光的蜥蜴,一定是冷秋朗。 冷秋朗不愧是海那边沙蜥王的儿子,化成蜥蜴后也是鳞皮华丽的沙蜥王子。 它背部金黄、头颈碧绿带蓝点、四肢青绿,身形比小沙王略小,但行动敏捷,目光锐利,自带王霸之气。 小沙王受伤的舌头还弯弯曲曲拖吊在嘴外,冷秋朗尖利的前爪正一寸寸地撕断这舌头。 因它漫长的生命里曾有无数次战斗,不论胜败都是热血壮烈的,可这也许是生命最后一战的关键战斗,却变得黏乎恶心。 它有多残暴,就是它内心有多厌恶小沙王的舌头。 看着这一幕,胡仙仙搓一搓鼻子,扭开头不再看。 “它要吞了小沙王,快阻止它!快阻止!” 洛玄心惊慌大喊,天兵们一齐拥向冰壁展开攻击,但冰壁丝毫不受影响。 胡仙仙见他们破不开冰壁,就没多管,只是不明就里的转过头去看。 冰壁中,冷秋朗已经把小沙王折磨得奄奄一息,此时正立起两条后肢像人那般站起来,而两条前肢拎起小沙王的躯体。 “吞了”是说冷秋朗要吃下小沙王之躯?胡仙仙记得大的沙蜥会吃蚂蚁,也会吃体型更小的沙蜥,冷秋朗化成沙蜥后,难道就恢复本能兽??性,能吃那么恶心的东西? 冷秋朗并没有伸舌去吃,而是鳞片开始变色。它那满身鳞片极其细滑,细得就如皮肤。它头顶冒出朱砂点红斑,脖颈部位变成明黄色,背部变得淡黄起绿丝,腹部则成褐黄色。 它身体颜色一点点变幻,最后尾巴成了一圈金黄一圈碧绿的十环彩尾。 “美?色?皮!这是美?色?皮……” 洛玄心眼睛瞪得鼓突而出,嘶哑着声音低吼。 胡仙仙斜眼瞅瞅状若疯癫的她,她又低吼起来:“吞了,吞了……我白辛苦一场,吞了……被它吞了……” “吞了”之意,胡仙仙认真再看,又凝神思索之后才明白。 冷秋朗变色之后,小沙王那满是不甘和怨恨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最后变得满是崇敬之意。 当小沙王望着冷秋朗就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望着心中之神,它身躯陡然缩小,变回成普通沙漠蜥蜴的模样。 冷秋朗头部从中间裂开一条缝,就似蛇褪皮般褪去鳞甲。 瞬间之后,冷秋朗又成了穿亮青纱袍的俊美男子,他将褪下的蜥蜴鳞甲往小沙王身上罩去。 “吞了……”洛玄心扶着冰壁哀声长叹。 胡仙仙这才明白,这就是把小沙王的灵力连同肉身和魂魄都吞噬。 吞噬小沙王之后,冷秋朗的实力以可见的速度在增长,周身都沐浴在浅蓝毫光中。 浅蓝毫光越变越亮,迸射?出水晶般透明又耀眼的青光,青光隐隐有浅紫色,如千万道紫色闪电在冰壁中游蹿。 冷秋朗眉峰聚拢,牙关咬紧,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他不由自主的横身腾空,翻滚纵跃。 “嗞嘎嘎”的皲裂声传来,似是冰壁就要被冷秋朗冲破。 天兵们都慌乱退后几步,而洛玄心和胡仙仙都握紧武器戒备着对方。 “啊……吼……” 一声惨叫连着一声响彻天际的龙吟传来,冷秋朗的身躯化为了龙体。 冰壁之内的声音本来他们是无法听到的,此时能听到就表明冷秋朗已经不是灵体影像,而是真正化龙脉,与凌山融为一体! 胡仙仙曾经见过龙形的冷秋朗,那是一条不大的青龙,鳞片闪着亮青光泽的俊朗小龙。 此刻冰壁中映出的青龙,鳞片边缘仍是亮青泛蓝,且鳞片更显华美,每一块鳞片都似宝石琢成。 所不同的是:龙头昂然蕴不怒自威之态,四爪舞动携风雷而行,龙尾摇摆带万钧之力。 有天兵在高呼:“青龙,是真正的青龙!” 其他人都跟着惊叹,胡仙仙看向冷秋朗幽蓝透青绿的眸子,再看他五爪绕紫云,向他欣慰一笑,他成功了,从此以后是真正青龙! 凌山上一座座蜿蜒排列的雪峰都透出青色,整个山脉连绵成了一条青色巨龙。 青龙盘盘入长空,号风啸云破迷蒙。 黑沉沉的夜空渐渐亮开,变得高朗开阔,几朵淡紫祥云悠悠飘来,天空变为澄澈青碧色。 “月亮!” 一个天兵发出惊喜高呼,众人都仰头看向那祥云托出的皎皎明月。 月光如银洒遍雪山,雪月之光皆是纯美不染纤尘。暴风雪已停,在场者都静默着,不忍破坏此时雪山奇景的圣洁安祥。 轻微的“窸窣”声响起,似乎是花朵绽放的声音。清淡幽香沁人心脾,真有花儿开了。 青龙为木性,春之性也,定是冷秋朗的灵气使冰天雪地长出花草。 胡仙仙移眸看向冰壁,真的看到嫩芽鲜花渐生,片刻之后已是葳蕤春满园。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且战且逃 也许是冷秋朗生长于沙漠之中,眼前花草也多是沙漠耐旱植物。 一丛丛的骆驼刺,一簇簇的柠条,从冰缝里、雪堆下不停冒出来。 那茎从根下成蓬发开,长成大圆球的是河西菊;那或黄白或淡紫的花棒儿是肉苁蓉;结满玛瑙似小果的是红果沙拐枣…… 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胡仙仙也认不得多少,她最喜欢细叶灰绿,开满嫩黄小花的沙冬青。 这些沙冬青就如一个个俏丽的小姑娘,在雪中欢快玩耍。 胡仙仙情不自禁抚了抚嫩黄的花蕾,洛玄心竟也同时伸手轻抚。 两人的手触碰到后,都愕然瞪向对方,才想起还没到可以沉醉于美好春光的悠闲之时。 “冷秋朗自作主张融于凌山龙脉,天庭不会认可,早晚会派人来取代他,他就等着彻底消亡!” 洛玄心横掌一劈,好几丛花枝被劈断掉落。 “那也要有人取代得了他才行。”胡仙仙冷笑答话,如今冷秋朗不是融入龙脉,应该说是占据了整个凌山,想要再在凌山弄出乱子可不容易。 灵气形成的奇景不会长久,胡仙仙不愿和洛玄心多做纠缠,转身飞临侧旁的小缓坡,趁着还有花儿就多赏花才对。 那小缓坡传来的花香更馥郁芬芳,胡仙仙凑近后才见此处开满雪莲。 苞叶浅绿、花蕊青紫的雪莲和苞叶黄白、花蕊鹅黄的雪莲都算常见,一种苞叶青蓝,花蕊桔黄的雪莲却是罕见。 胡仙仙见那青蓝雪莲莹亮闪光,就俯身低头,双手轻捧着细看。 谁知那株雪莲竟离地而起,胡仙仙不明白了,没拔它啊,难道自己下手太重,挨着就扯断了根? 青蓝雪莲在手中触感微凉清润,胡仙仙深吸几口花香,正闭眼感受花香在肺腑间漫溢的舒适,青蓝雪莲轻轻旋转着飞起来。 飞旋着,半包合的花朵渐渐完全绽开,飞至冰壁前时,花朵凋零。一瓣瓣落花随风而舞,瓣瓣如玉蕴光,耀得冰壁中满是青蓝光华炫动。 胡仙仙飞身返回冰壁前,见到那朵青蓝雪莲凋零后,冰壁之上蓝影处,却刹那间开满青蓝雪莲。 其余地方又只见白雪皑皑,那些花草都消散不见了,而青蓝雪莲越开越盛,一直从冰壁上开满雪峰,远看就像冰天雪地中飘起青蓝烟霭。 冰壁上那由风流金波鉴照出小圆孔的地方,映出淡金光斑,胡仙仙心知这是冷秋朗交托风流金波鉴了。 风流金波鉴,十三神器之一,终要交托到胡仙仙手中。胡仙仙无心得什么神器,得一样神器就得面对一场悲剧,可惜躲也躲不开。 即使不愿得,当风流金波鉴从冰壁上透出,胡仙仙还是接在手中。 随后,立即持鉴照向那些青蓝雪莲。风流金波鉴就如一般圆镜大小,鉴光照出后的光晕却可以扩大成千上万倍。 “一念真如,照本心!” 风流金波鉴的绝招,胡仙仙也会用,乃是天赋,但只能用出冷秋朗一成威力。 即使只有一成威力也够了,她只是想留住冷秋朗的灵魂和清醒意识。 淡淡清光摄入鉴中,风流金波鉴微颤起来,看似很轻微的颤动,胡仙仙却要用尽灵力才能持握。 “拦住她!”洛玄心发现了胡仙仙所为,高喝一声就以悲鸿戒尺朝她横扫而去。 胡仙仙斜飞避开,而洛玄心见天兵天将们还沉浸在瑰丽奇景中没回过神,就没有追击,而是大声说起来。 “风流金波鉴收走冷秋朗魂魄后,可以再寻灵物寄魂。这就相当于冷秋朗只舍了龙体入龙脉,等到他修为再提升,就能随意掌控凌山一切,重新与龙体相合。我们必须要阻止,给我围攻胡仙仙!” 听得此说,天兵天将们在洛玄心带领下一起攻向胡仙仙。 胡仙仙主要精力都用来以鉴收魂,无法反击,只能闪避。 她一边闪避,一边朝那些沙漠巨蜥大喊:“快快迎敌,护卫你家少主人!” 那些沙漠巨蜥没有冷秋朗所化形时的华丽鳞甲,都是浑身棕褐色,在洛玄心看来只是蠢笨兽类。 可洛玄心没想到交战之后,这些巨蜥身上骤然突起坚硬棱鳞,恍如在额头上长出独角、背上长出尖刺。 外形改变的同时,巨蜥的气势也变了,每一头都凶猛无比,淡褐色眸子中闪着嗜血冷光。 巨蜥们以强悍的身体抵抗一次又一次戳刺劈砍,它们不能进行远距离的灵力攻击,就冒死冲到天兵天将身边。 尖利的爪子,柔韧的舌头和刀锋般的棱鳞都是巨蜥的武器。 一只巨蜥的舌头缠上了悲鸿戒尺,洛玄心抖腕运劲甩开后,又一只巨蜥从背后猛扑了过来。 洛玄心瞬间拔高身形凌空而起,躲开袭击后,她没有立刻再入战团,而是悬停空中观望。 这些巨蜥只能发出嘶鸣声,听不到痛苦嚎叫,但所有巨蜥都受伤了。那些巨蜥都是悍不畏死猛打猛冲,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战斗不停。 然而,巨蜥们终究难敌天兵,雪地上殷红斑驳,全都是巨蜥的血。 胡仙仙全神贯注做着手中的事,她听嘶鸣声越来越低,知道巨蜥们快抵挡不住了,必须要尽快完成,要不然巨蜥们就白白牺牲掉。 突然间,胡仙仙觉得脊背生寒,她知道洛玄心偷袭来了。 心念一转,女匪分身持一元浑身簪而出,簪划荧光攻向洛玄心。 但这攻击只是虚晃一招,胡仙仙本体都快灵气不续了,分身出招更没威力。 趁着洛玄心接招,胡仙仙已经换了个方位。 洛玄心再来攻,胡仙仙又换个分身出现,如此几反几复。 缠斗半晌,洛玄心只见胡仙仙不同的分身在眼前乱晃,一击就散,看似打得容易,但就是伤不着本体。 “别管那些蠢蜥蜴了,围攻这孽障!”洛玄心朝着胡仙仙目露凶光,冷冷向天兵下令。 分身再多,闪避再灵活,围困在一地,还能往哪儿躲藏? 胡仙仙暗恨洛玄心做得绝,但冷秋朗之魂还没摄聚完,该如何是好? 她正焦虑之时,洛玄心的悲鸿戒尺已朝风流金波鉴挑来。 这一挑中,必然会将风流金波鉴从胡仙仙手中挑落。在千钧一发之时,胡仙仙忽然得计。 她没有抵挡也没有闪避,将风流金波鉴顺着悲鸿戒尺滚去! 悲鸿戒尺的形制和人间戒尺也类似,但更宽些,约有一寸五宽。风流金波鉴也与人间铜镜相似,但更圆更光洁。 这一滚,天兵们只见洛玄心就如杂耍艺人般平挑尺子,尺端圆镜悠颤颤滚动。 若是风流金波鉴从胡仙仙手中挑落也就罢了,但这祖师神器之一若是从自己手中掉落,洛玄心会觉得大丢颜面。 就在洛玄心着力平衡,想要将风流金波鉴拿到手之时,胡仙仙飞身半空已出了包围圈,双掌运灵力一吸,风流金波鉴又回到胡仙仙手中。 “卑鄙!竟然用祖师遗留神器诱敌!”洛玄心大为光火,只那么一闪念想拿风流金波鉴,就给了胡仙仙脱身机会。 胡仙仙才不理她说什么,返身再照青蓝雪莲,待最后一朵清光都入鉴中,赶紧往山下而逃。 洛玄心率天兵追来,很快就追上,洛玄心旋身一翻就挡在胡仙仙前方。 前有洛玄心堵住去路,后有天兵团团围拢过来,胡仙仙再次被困。 “看你还能往哪儿逃,把风流金波鉴交出来,待我将冷秋朗魂魄送去给天帝处置后,再还给你!” 听洛玄心这么说,胡仙仙知道她不敢过于为难自己,毕竟她是来控制龙脉而不是针对自己。 于是胡仙仙也就不动手反抗,而是嬉笑着说:“交,当然可以!嘿,但得先让我照照镜子过过瘾,要不然你拿了就不还给我,想照都照不成了。” 她真的以风流金波鉴为镜,似个才梳妆好的小家碧玉般揽镜自照。 “咦?怎么照出的不是我的样子?”胡仙仙疑惑自问,又自悟一笑,“不愧是神器,肯定是照出我来世模样了。” 离她最近的那个天兵,真从镜中看到一个身着奇装异服,梳个马尾辫儿的女子。 胡仙仙将风流金波鉴朝那天兵移拢,笑说:“好玩儿,你也来照照?” “啊?我来世会当和尚?”那天兵皱眉大叫,镜中那个头发很短的人真很像他自己。 “什么和尚?那是剃的板寸头,未来大部分男的发式都那样。” 听了胡仙仙的解释,其他天兵都玩心大起,纷纷凑来照。 洛玄心见此场面,磨了磨牙,压低嗓音闷声说:“各位,当务之急,是把风流金波鉴中冷秋朗的魂魄交给天帝。” 她高声呵斥的时候,天兵们还没那么怕,她这样故做平静的样子,真让天兵们担心她会扣什么罪名下来。 天兵们战战兢兢重排队型,正排还未排好之时,胡仙仙瞅准个空档就横身疾飞而出。 洛玄心气得冷哼一声,催动灵气接连在空中翻了几下,挡在了胡仙仙面前。 见她拦下自己,胡仙仙也不惊慌,将风流金波鉴斜捧胸前朝洛玄心照去,斜眼笑道:“洛师叔,你看你未来之时竟然变成了外夷蛮人。哈哈,金发碧眼大红唇哟……” 按理说,洛玄心能想到所谓来生模样都是胡仙仙的小幻术,可她并不了解风流金波鉴到底有哪些功用,先前胡仙仙和天兵们又说笑得热闹,她就按捺不住好奇心朝风流金波鉴瞟了一眼。 这一瞟分神,胡仙仙又转身高飞,眨眼就飞掠过了好几座雪峰。 “孽障!妖女!你以为我当真不敢对你下狠手?”洛玄心怒气难遏,双手狠掰悲鸿戒尺。 戒尺掰弯,洛玄心再身如流星朝胡仙仙追去,瞄到她身影,就猛放手中戒尺。 鸿鸣悲声恸长空,悲鸿戒尺带了十足杀气直直弹射向胡仙仙后背! 第六百五十六章 见与不见 洛玄心在盛怒之下弹出的悲鸿戒尺威力巨大,别说是胡仙仙在快要灵气不续的境况下,就是灵气充沛时也只能闪避,不敢硬接。 此际又从背后袭来,是避也避不开了! 危急万分,胡仙仙暗道糟糕,把所有灵气集中于后背防御,只盼自己承受力能强点儿,受伤后千万可别晕…… 胡仙仙咬牙做好承受巨痛的准备,心神紧张之下却没察觉云端射下两道金光,就如两条金绳扯住悲鸿戒尺! 用足力道势要重伤胡仙仙的洛玄心,见悲鸿戒尺不得寸进,携怒凌空而上。 “是谁阻挠本君执法?”她恶狠狠斥问道。 “师妹执法,却不知小徒所犯何罪?”晁玄同慢悠悠从云中飞出,飞近她身边。 洛玄心一时语塞,跟在晁玄同身后的龙啸风低声说:“七师妹收冷秋朗的魂魄入风流金波鉴,这是让冷秋朗既占了龙脉又保了性命。此举的确不合规矩,但也说不上有错,毕竟能够平息暴风雪冷秋朗是首功。” 这番话实事求是,并没有偏倚任何一方,但洛玄心总觉得龙啸风平淡神情中透着促狭笑意。 她冷冷扫了龙啸风一眼,再对晁玄同说:“我没有想为难师侄,只要求她交出风流金波鉴,让天帝处置了冷秋朗之后,就归还给她,但她不但不肯交,还屡屡戏弄我。” 晁玄同“唔”了一声算回答,飞身向胡仙仙靠近。 胡仙仙后背都绷得快发僵了,想像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又感觉有熟悉气息靠近,她惊疑转回头,不由低呼:“师父,你怎么来了?” 随即又反应过来这话问得不妥,就跟师父不该来似的,连忙颤声解释:“师父……我不是那意思……多谢师父……” 晁玄同以手势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又指了指风流金波鉴。 胡仙仙不太明白晁玄同的意思,龙啸风也跟了来,就笑着解释:“师父问你怎么不肯把冷秋朗的魂魄交给天帝处置?” “我想带他去见见他的心上人,麦娜莎就在昭苏镇,很快能返回。可洛师叔逼得太紧不肯通融,我不得已才哄她。” 这话半真半假,胡仙仙是要带冷秋朗先去见麦娜莎,但见了之后,也不会让天帝来处置他魂魄。 因为想也想得出来,天帝肯定会给冷秋朗设下禁制,让他永远压在凌山龙脉,不得自由,也不能再有提升。 胡仙仙是打算让冷秋朗暂时寄魂鉴中,然后再寻灵物融入,再勤加修炼,以后与青龙真身相融,就能让他变得更强大。 洛玄心对胡仙仙真正打算能猜出个十之八?九,对她的说辞报以极不相信的冷哼。 而晁玄同面无表情,也不知是真相信了胡仙仙所说,还是有心要偏袒徒弟,竟然说:“平息暴风雪,解救黎民,冷秋朗居首功,若是做得太刻薄会让天下修行者寒心。师妹,你和啸风陪她去,这般也不怕她带冷秋朗逃跑了。” 说完,也不管洛玄心答不答应,就召集天兵返回天庭。 看着他的背影,洛玄心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只得顺从安排。 虽说有他们跟着,不能放开手去做事,但总也不是狠狠逼迫着了,胡仙仙打算到了昭苏镇再寻机会。 墨蓝的夜空下,雪白的山峰间,三道身影乘风而行,他们到得山下已快卯时,路上偶尔有行人,抬头见了他们就跪地叩拜。 他们却都不理,飞这么低,只是为了早些寻见麦娜莎。 正在安抚灾民的卓无傲拍了拍满身灰,不经意间一瞥,就正好看到他们。 只见和煦的朝阳红光中,三道身影飘飞,胡仙仙淡青道袍被红光映得泛出紫色,洛玄心的米白道袍显出橙红,龙啸风赭黄的道袍则耀出绛红。 “师父……”卓无傲朝他们的方向奔了过去。 其他人都看到了他们,惊奇而崇敬的仰望着,只卓无傲似个离家很久的孩子见了亲人般,呜呜哭着向天伸出手。 卓无傲从小没受过什么苦,更没担过什么事,这次抗灾所做的事让他很累,更让他觉得心理承受力都到了极限,快崩溃了。 暴风雪已停,又乍然见到难得见面的师父龙啸风,突然就显出孩子气的一面。 龙啸风“呵呵”笑着飞身而下,拍拍卓无傲的肩,再以赞许的目光看着他说:“不错,你办了不少事,进步很快。” 洛玄心她们也落身在地,瞟见洛玄心对卓无傲露出鄙夷神情,龙啸风轻“嗯”一声,又训斥他:“可别哭哭啼啼的,你是男子汉,要坚毅刚强。” 卓无傲赶紧擦了泪,不好意思地嘟哝:“我是太激动了,泪水自动飙出来的,又没有哭。” 见胡仙仙在一旁抿嘴忍笑,他又恭敬打招呼:“七师叔……” 龙啸风看向洛玄心,拉了拉卓无傲说:“先拜见洛师叔祖。” 卓无傲本来不认得洛玄心,又因洛玄心一副不愿理人的高傲样子,卓无傲就忽略她了,没想到她是长辈的长辈,赶紧稽首行礼问好。 洛玄心“嗯”了一声,也不还礼,站到一旁冷冷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紧接着,麦塔哈也看到他们,高兴地过来打招呼。说说笑笑间,胡仙仙几次问起麦娜莎,他们都说没看到。 其实,麦娜莎就躲在离他们不远的一间小屋门后,她从虚掩的门缝里偷瞄他们。 因为人太多太乱,气息杂了,胡仙仙才没能察觉她在近处。 麦娜莎藏起来是觉得也许冷秋朗还在世的,只是不想见她才不肯出现。只要她躲着,那冷秋朗看不见她就总会现身的,她也就可以远远的看看他了。 可她藏了好一会儿了,冷秋朗还是没现身,难道他真的从这世间消失了? 想到他已消失,门外那些欢笑的人群,就更衬出她此刻的孤寂悲凄,眼泪扑簌簌而流。 久不见麦娜莎,胡仙仙有些着急,让他们都帮忙找找。 众人这才散开,呼唤着麦娜莎的名字,四处询问起来。 人群散开,胡仙仙感应到麦娜莎的气息就在附近,走过小屋门口,听到了隐约哭声,就立刻推门。 可麦娜莎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此刻的伤心样子,用劲抵着门。 但她那点劲儿哪里挡得住胡仙仙,胡仙仙只一挥手就让门板尽皆碎为木屑。 麦娜莎怔了怔,突然的变故让她止住哭声,腮边却仍挂满泪珠。 胡仙仙正要开口说话,袖里乾坤中的风流金波鉴震颤起来,似是冷秋朗不愿让麦娜莎知道实情。 这可让胡仙仙为难了,咧嘴讪讪笑着,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她一笑,麦娜莎哭得更悲痛欲绝。她手足无措的干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麦娜莎。 风流金波鉴颤动得更剧烈,胡仙仙知道那是冷秋朗内心挣扎所引起。 冷秋朗此刻对胡仙仙有些气恼,怎么安慰个人都不会?既然安慰不了,就快快走开,何必在这里看着? 他此时没有肉身,可麦娜莎的哭声,让他难受得魂魄都快散了。 冷秋朗曾打算一直护着这个凡人少女,让她直到生命的终结都能快乐无忧。然后,待她投胎,自己就去寻她的转世。岂料如今自己先离开了,让她如此悲伤…… 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肉身,重新自由行走世间,何必再连累麦娜莎,就让她以为自己在这世间没有一丝丝痕迹,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他以心念催胡仙仙快走,可她偏不走。 麦塔哈他们听到哭声,又见胡仙仙在那里站着,都围拢了过来。 可他们又都是不懂劝人的,麦娜莎哭,他们就陪在一旁唉声叹气。 “有什么要说的快说,有什么要交待的快交待,别再耽误做其他正事。”洛玄心也走了过来,开口催促。 “你又来催什么催?”胡仙仙心里正难受呢,阴沉着脸说。 “你不是要让冷秋朗和麦家丫头再聚一回吗?快拿风流金波鉴出来呀,光愣在这儿,得什么时候才能办完事?” 洛玄心见其他人都面色不善,语气放缓几分再说。 胡仙仙慢慢拿出风流金波鉴,递向麦娜莎,“他在里面,你可以跟他说说话。” 接鉴在手,麦娜莎抽泣两声后,拭尽腮边泪,努力笑了笑。 “你喜欢我笑,是?我再也不哭了……”她睁大眼睛看向平滑鉴面,以为看得到冷秋朗的样子,可只看到自己模样。 镜中的麦娜莎眼眶通红,水汪汪的蓝眼睛如纯净湖泊。她与大多数天方人一样肤白胜雪,但她肌肤又如中原人般柔滑细腻;天方人五官深邃立体,麦娜莎的脸颊更饱满些,显出中原人柔美线条;她不是中原传统的美人坯子,却有着动人的异域风情。 胡仙仙从来没有如此刻般,觉得冷秋朗和麦娜莎真是相配。她一直担心冷秋朗会辜负麦娜莎,没想到却是这般分离的结局。 冷秋朗还有再融回真龙之身的一天,可那是很漫长的岁月,麦娜莎只是个凡人女子,到那时早就化入泥尘了。 风流金波鉴突然猛颤起来,剧烈抖动几下,就从麦娜莎手中脱出,带着铮鸣声破风疾飞入天空。 洛玄心目光一直盯着风流金波鉴,最先反应过来,迅速追上去。紧接着龙啸风也追了上去,竭力要抢在洛玄心之前抓住风流金波鉴。 胡仙仙揽着麦娜莎的腰随后飞身而起,只见他们都往镇外草场而去,急忙追上。 第六百五十七章 心在一起 昭苏镇多山,那块草场是周围最大的一个小平坝。此时太阳升高,雪化了很多,剩下的零零星星小雪团儿就似开在绿草上的白绒花。 龙啸风总算快了洛玄心一步,已经把风流金波鉴抱在手中,洛玄心要求他快交出来。 “你在天庭有职事,可不能像胡仙仙那样胡来。”洛玄心先拿话压制他。 龙啸风温和有礼的笑着,遥望正急忙飞掠而来的胡仙仙。 见她近前,才转身对洛玄心说:“洛师叔,不必担忧。冷秋朗自己不愿面对麦娜莎才飞出来,我七师妹想耍花招可能都耍不出来。” 这话说得洛玄心放下一半心,毕竟胡仙仙不可能替冷秋朗做主。 说话间,胡仙仙已经携着麦娜莎落地。麦娜莎脚一沾地就朝龙啸风跑去,却听风流金波鉴中响起冷秋朗的声音。 “不许再靠近!”风流金波鉴中隐约现出冷秋朗的面容。 这冷漠严厉的声音如冰锥扎进麦娜莎心头,她不由真的顿住脚步。 冷秋朗声音再度响起:“麦娜莎,你这个凡俗女子不许再缠着我!还有,胡仙仙你也不许多管闲事!" 胡仙仙撅着嘴说:“让你做个了结而已,谁愿意管你们的事儿?” "好,你说到就要做到!你若再多管闲事,我就耗尽真元,爆散灵魂毁了这风流金波鉴!” 冷秋朗威胁胡仙仙的话麦娜莎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猜出那是自毁之举,会导致冷秋朗和风流金波鉴都不复存在。 他就那么想摆脱自己?以至于到了威胁他人不许插手,宁愿自毁都不许自己亲近的地步? “麦家丫头,你与他处在不同的世界,什么情情爱爱的就都算了。再纠缠下去,发生的事肯定是你所承担不起的。”洛玄心板着脸对麦娜莎说。 她惊惧地瞄洛玄心一眼,似乎被她的话吓住了,往胡仙仙身边退过去:“胡姐姐……我不缠着冷大哥了。知道他还有机会重生就好,我放心了,我们走。” “嗯,他终有变得更强大的一天。相遇既是缘,缘尽了就随缘,你要再寻良缘,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胡仙仙没想到麦娜莎这么容易就想通了,欣慰感叹道。 “再寻良缘?不了……我不会再寻什么了……他悟了,他的梦醒了……我就一个人守着自己的梦……我愿意活在梦里不醒来……” 她声音很低、很飘忽,仿若睡梦中的呓语。风儿撩起她耳边碎发,轻柔抚着她的脸庞。她脸上还有泪痕,却没有再哭泣。 她发出低低呜咽声,泪水又模糊她双眼,她说不下去了,就沉默着咬紧下唇忍泪。 片刻后,忍过了泪意,她竟然微微而笑,笑如雨后含露的花朵。 “你打算孤独终老?”胡仙仙明知她的意思,还是要再问一问,只是想强调一下麦娜莎的态度。 强调给冷秋朗看,好让他知道,即使他想放她去过平淡快乐的生活,麦娜莎却未必愿意接受安排。 “不,不是孤独终老。”麦娜莎很确定地回答胡仙仙,眼含憧憬说,“我要上凌山陪他,我活在玫瑰色的梦里,怎么会孤独?” 这回答让冷秋朗心神剧震,风流金波鉴都发出金属铮鸣声,他嘶声高喊:“你不准上凌山!不许再缠着我!你给我听好了,找个好男人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别再惹事生非!你听见没有……” 麦娜莎向胡仙仙眨眨眼,展开笑容,这次是真很开心地笑得眉眼弯弯,“胡姐姐,他还是爱我的,对吗?” “唉,可你们不能在一起……” 胡仙仙有些头疼,捏捏眉心自思,这麦娜莎显得比自己还倔犟,而且还心大不知愁,这可该怎么办? “他的心里有我,我的心里有他,这不就是在一起?” 麦娜莎深情真挚又天真无邪的话,让冷秋朗听得百感交集,就似瞬间把心丢进冰湖又放进岩浆。 可他却还是冷声说着:“麦娜莎,我心空无物,不会给你任何回应,更不会有任何承诺,你别那么痴。” “痴吗?我不傻的。凌山商道有一截不需要翻山顶,我也走过好几次。那里虽说荒凉寒冷,也还算可以住人。我会选一个背风的平坦之地修房子,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打扰你,不会让你为我?操心……” 麦娜莎故意不理冷秋朗说的那些狠话,自顾自地说着种种设想,就如同她只是想去凌山修个别墅,就如她所做之事与冷秋朗无关。 “你不许到凌山之上住!我能控制凌山风雪,你若敢来,我就吹倒你的房子……”冷秋朗孩子似的赌气说。 “我再修就是了,反正有哥哥支撑家业,我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不停地修房子倒还好玩儿。” “山上有雪豹,会吃人的!你一个凡俗女子怎么反抗?” “为何要反抗呢?天寒地冻的时候猎物稀少,雪豹多饿啊,还忍心打它?再说,它那么可爱,能让它饱餐一顿,实在是很荣幸。” 麦娜莎说这些的时候目光真诚,胡仙仙他们却是你望我我望你,不知道怎么插话,最后冷秋朗都彻底无语了。 “好,随你……我看你在凌山上待得了几天。” “不吵架了吗?这可真好,我给你唱首送别的歌儿。” 麦娜莎唱起来,他们默默听着。 不久后,麦塔哈和卓无傲也带人骑马追到了这里。他们还以为会看到剑拔弩张的场面,没想到都安静看着麦娜莎且歌且舞。 天方女子服饰多用明快鲜艳的色彩,少女所戴的头纱更有许多是五彩的绚丽之色。麦娜莎连日悲伤又奔忙,就穿着很简朴的白色长裙,只在领口、袖口、裙裾绣了金边,但此刻仍是最明媚可人的女子。 她粉白的头纱上绣着金色暗纹,她舞动着,头纱随之翩飞,就如一朵带金光的白云飘在她头顶。 天方人都能歌善舞,他们的舞步自由奔放,虽然不如中原舞蹈动作繁复,但完全舒展开的身体,能很好表达内心情绪。 麦娜莎旋转起来,她的粉白长裙旋转成一朵花,似一朵洁白无瑕闪金光的莲花。 她是用天方语唱的歌,胡仙仙勉强能听懂那是一首送情郎上战场的民歌。天方的送别歌不似中原离歌那般哀婉动听,但更有深沉宽广之感。 麦娜莎略带沙哑的音色,质朴的无技巧发声,让这歌儿更显得真挚感人。 “漫漫黄沙鼓角响,阿依娜牵马送情郎。 万里征程壮志扬,莫怕阿依娜会把你忘,多情的风儿会送你入她梦乡。 她的思念你也知道,她的情意伴你到所有地方。月亮就是她美丽脸庞,星星就是她双眼在把你深情凝望……” 歌声中,洛玄心的眉梢眼角都添了温柔之意。他们正听得沉醉时,地面微微震动起来,紧接着传来“嗒嗒、轰轰”巨响。 胡仙仙和龙啸风、洛玄心他们都立即握紧武器,只当是要出什么异变。 而随麦塔哈来的一名老仆趴在地上听了听之后说:“是野马群,快往两边坡上跑!” 有些经验是多年积累而来,即使神仙也不懂得。这暴风雪使得野马四处迁徙,暴风雪一停就闻着青草香味到了这处草场。野马群来了虽不是什么灾劫来了,那铁蹄踏来也很可怕,普通人会被踩倒踏成肉泥。 麦塔哈指挥人往两边缓坡上去避开野马群,龙啸风他们凌空而起,麦娜莎仍在唱着跳着,胡仙仙赶紧去揽起她的腰。 两个女子刚飞身入空,就见万马奔腾而来。碎雪和尘沙扬到半空中,带着寒意的泥土味儿弥漫开,众人都呛得轻咳。 咳着咳着,尘埃散去,众人才细看那些野马。野马与驯养的家马长得一样,但更精瘦矫健。 它们昂首嘶鸣,它们俯身吃草,它们自由自在的撒欢儿…… 洛玄心见胡仙仙专注看着野马,就厉色看向龙啸风,指了指上方,示意他该返回天庭了。 龙啸风正在为难,是跟洛玄心偷偷回天庭,还是提醒胡仙仙一声?却听麦塔哈他们惊呼起来。 “天马!是天马!” 麦塔哈属下的天方人都在缓坡上匍匐行礼,那是手抚心口处鞠躬,再全身贴地的一种礼节,只有在拜天神的时候才用。 天马也是野马,但全身白色的马中之王才能称天马,传说是天神的使者,是天方人心中的祥瑞之兽。 胡仙仙和麦塔哈他们相处那么久,自然也懂得他们的一些风俗。??那匹天马很出众,她目光不用多搜寻就看到了。 天马毛色雪白有光泽,身上一丝杂色也没有,只是到了接近四蹄处才由雪白变成银灰。 它没有吃草,绕着马群不疾不徐地奔跑着,优雅从容的步态很有节奏感。只见它长长的鬃毛在风中飘扬,琥珀色的大眼睛灵气逼人。 “我要随它而去……”麦娜莎挣扎了一下,想挣脱胡仙仙环抱她的手臂。 见她指着那匹天马这么说,胡仙仙心中一动,当真飞身而下把麦娜莎放到了天马背上。 “天啦……危险!危险呀,仙仙快抱娜莎起来……”麦塔哈见她们那么做,焦急担忧得翻身起来就往坡下跑,幸好卓无傲连忙拉住他。 胡仙仙知道骑那没上鞍的野马非常危险,可她不是纵容麦娜莎去做危险的事。 她左手掐起指诀,右手指向龙啸风拿着的风流金波鉴,念咒催动灵气,收鉴而回。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天马龙魂 风流金波鉴从龙啸风手中飞回胡仙仙手中,双手突然空了的感觉让龙啸风一愕,但随即浅笑起来。 他知道是胡仙仙是想到办法了,微侧身形挡住洛玄心看向胡仙仙的视线。 洛玄心感应到风流金波鉴的气息离远了些,就看向龙啸风,见他两手空空就立即看向胡仙仙。龙啸风挡是挡不住的,但能阻碍片刻。 不过,就那么很短的片刻之时,也能让胡仙仙有完成谋划的机会。 她刺破中指,以血为引,用所能用出的最快速度调御所有灵气,把天马的魂魄与冷秋朗的魂魄对调了! 换魂之术风险极大,加之担忧洛玄心会阻拦,时间又极紧迫,稍有不慎,冷秋朗和天马都会魂飞魄散,而胡仙仙也会因法术失败遭反噬、受内伤。 那两道魂影交叠忽闪之时,胡仙仙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切怎么都变的那样慢?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胡仙仙觉得慢,其实只是洛玄心转头看龙啸风,再移动身形看胡仙仙的那眨眼之间。 待得洛玄心看清胡仙仙,胡仙仙正含笑将风流金波鉴递给麦娜莎。 麦娜莎不知道天马为什么突然温驯无比,只以为是天神保佑。她接过风流金波鉴就抱在怀中,欣喜笑说:“我要陪你守在凌山,我连伴儿都找好了,天马与我有缘。” 晃眼瞟到洛玄心怒气冲冲飞身而来,胡仙仙“嘻嘻”笑着抢过风流金波鉴,又带了讨好的笑容朝洛玄心递去。 洛玄心接鉴在手,从鼻孔里发出两声冷哼,就飞身入云。这喧嚣尘世中的一切都让她讨厌,只想着早些交差完事,都没细想胡仙仙为什么态度转变。 龙啸风随后跟上,飞到云端又眉毛一跳一跳地忍着笑,对胡仙仙说:“七师妹别再淘气,以后有事要和三师弟商量着解决。” 这似是叮嘱胡仙仙不要再鲁莽行事,其实是暗暗提醒她要找人帮忙解决此事。 毕竟,洛玄心只是急躁之下才被糊弄过去,待天帝要处置冷秋朗魂魄之时,就会发现魂魄调换的事。 这事此刻只他二人与冷秋朗自己明白,麦塔哈他们还在为野马群中的两个女子担心。 见他们小心翼翼从坡上下来,胡仙仙忙喊:“你们可千万别来,小心被踩踏。天马与娜莎有缘,你们快看,她没事儿的。你们先回镇上,我们很快就回来。” 交待完后,胡仙仙朝草场旁的一个僻静小峡谷飞去,冷秋朗驮着麦娜莎也跟了过去。 峡谷中两峰紧贴之处,一块巨石又横斜而出,遮天蔽日。 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让冷秋朗寄魂的天马和麦娜莎都到石下躲着,又因有网隔着,几乎能让天庭察觉不到他们气息。 胡仙仙随后再到峡谷口,给程浩风和秦沐风都传去灵符,符上均写着:凌山暴风雪已平,另有要事相求,速来 发符之后,她又再回到麦娜莎他们身边。 麦娜莎紧紧搂着马脖子,亲昵地用脸蹭着,而冷秋朗不自在地摇摆着。 “你已经知道了?”胡仙仙见这场景,心知定是麦娜莎已清楚冷秋朗寄魂于马。 麦娜莎甜甜笑着算是默认,冷秋朗却说:“知道又如何?这样会惹来大祸的……若是你们因我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心安?” “就算有祸,祸还没来呢。”胡仙仙不以为然地答道。 冷秋朗只得长叹,他此刻想拒绝胡仙仙的帮助都不行,只能暂时接受。 片刻后,胡仙仙又说:“你们躲躲,我两个时辰后再来看你们。” 麦娜莎乖巧点点头,胡仙仙塞给她一壶水和两个馕,就匆匆返回草场。 “天马带娜莎体沐天神圣恩去了,你们不用担心。”胡仙仙对麦塔哈他们说,又讲明自己会在两个时辰后接麦娜莎回来,他们都不再多问,一起回到镇上。 胡仙仙到得麦塔哈和卓无傲临时住的小屋,让他们先出去,她得静坐一会儿。 尽力摒除杂念干扰,她让自己心神完全进入无我之境,如此能尽快聚集灵气,恢复功力,也能思索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自律能力和感应能力都很强,大约两个时辰后自行出定,赶往那小峡谷。 “一直藏在这里不行吗?”麦娜莎听胡仙仙说还要带冷秋朗去其他地方,十分不情愿地问。 “他与凌山龙脉相融,藏在这里很容易被看出气息有异,上凌山后更容易掩盖气息。” 听了这番解释,麦娜莎轻轻吻了吻天马,“你们放心去,我知道该怎么对哥哥他们说。” 胡仙仙张开双臂抱紧麦娜莎,安慰她,“别难过,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 “我不难过……胡姐姐,你帮我好好照顾他。”麦娜莎粲然一笑,朝谷口望了望。 胡仙仙带她到得镇外,看她缓步走回镇上,才放心赶到小峡谷,带天马上凌山。 冷秋朗如今是天马之体,不能承受过分的严寒,胡仙仙带他到了西南坡的温泉之处。 几番忙碌下来,天色已晚,满天星斗嵌上夜空。 胡仙仙望着星空,长吁几口气,很多事情就是闪念之间做出的决定,此刻才得闲去想,事情这么做到底有何利弊。 “我终究还是让娜莎伤心,让朋友们受连累了……” 冷秋朗的叹息声幽幽传来,胡仙仙笑了笑,想说几句开解他的话,转过头却惊讶万分的低呼出声。 “啊……你……” 冷秋朗此刻不是天马,而是如以往所见的青袍男子! “嗯?”他低下头打量自己,也才发现自己恢复了人形。 “天马本来就极具灵性,你虽只有魂体,但修为精深,定然是你能与天马之灵性相通,也就可以借它之体施展化形之术。”胡仙仙惊喜分析道。 “我没有施展化形之术啊……灵性相通,应该有这原因。化为本形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夜里阴气重,就显现魂体之貌,白天阳气重,就显现肉身之貌。” 冷秋朗对自己都陌生了似的,瞅瞅自己腿脚,又抬胳膊到眼前细看。 胡仙仙只顾高兴笑着,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冷秋朗夜里能变回人形——这已经比完全融入龙脉,意识彻底消散好很多,她所做努力没有白费。 肉身龙体在凌山,灵魂寄主也在凌山,天庭只能察知冷秋朗就是融在凌山当中,暂时不会发觉他留有自己意识,也暂时不会发现他还能有小范围的自由活动空间。 胡仙仙心头又轻松几分,开始想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天马之体长留此处。 想来想去,看着汩汩冒泡的温泉蒸腾出蒙蒙水雾,她计划扩大这温泉,并设个可隔绝天地气息的阵法。 如此就可以让天马长居在此处,极大延长天庭发现冷秋朗之事的时间,甚至能拖到他修炼到能完全融合本身龙体才发现。 想及此处,她就一边等程浩风他们到来,一边开始观察地形做准备。 六月十二辰时,程浩风赶到凌山,循着气息找到胡仙仙。 简略说了事情后,胡仙仙征询程浩风的意见。 他没有回答,飞临斜前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看着地形认真思索起来。 不久之后,秦沐风与杜婉芷相携飞至。彼此打过招呼,就说正事。 因他们聚在一处,气息很明显异于凌山其他地方,就另找了个离温泉远些的雪峰,挖了个雪洞,进到雪洞里才商议。 程浩风说不能让天马长期生活在阵法隔绝的空间里,阵法会改变阴阳之序,长久之后不仅有损灵气,并且会使身体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异。 他的建议是,改变温泉周围的气场,而且是如天然而成的改变那般,让天庭明知天马生活在那里,而不觉得有异样。 “人为做出如同天然而成的改变?想法倒是好,可难办到呢。”胡仙仙托腮发愁。 “你还不了解我?没把握办到的事,我就不会说出来。你放心,我自有妙法。” 程浩风傲然笑了笑,见胡仙仙很期待地望着他,就刮刮她鼻子,又伸手轻抚她的头。 他只是不经意间就流露爱意,倒让胡仙仙羞窘捂脸,秦沐风和杜婉芷窃笑着转开头。 “额……”程浩风也觉出自己失态,连忙转回正题。 “温泉之下必有暗河,我们让温泉陷下去,扩泉为湖。温热的湖水又会使周围雪水融化,久而久之,气息自有变化。温热之处会生草木,引来其它鸟兽,天马在那里就不会显得突兀。” 其他三人细细想着他的话,秦沐风虚眯了眯眼睛才问:“拓开温泉成为冰山暖湖,那就是擅改山川地形,会不会因此招来天惩?” 他可还记得拓宽金河、青河招致天惩,后来虽免除重惩,却说再出差错,必会被加倍严惩之事。 “我们不以法力直接拓宽温泉……嗯,比如,掀一块巨石下山,总不算擅自改移山川?” 程浩风向他们慧黠眨眼,都是心思灵活之人,当即明白他的意图。 他们再细说具体做法,而后于未时正式动手。 秦沐风本是渔家少年,在还没有得到紫星芷梦箫之前,武器是可在水中灵活戳刺的破浪匕。 那是一种两尖开叉的匕首,这匕首细薄,在水中阻力小,又因两叉开刃,攻击面还广。 他潜入温泉之下,瞅准泉眼冒水处,以破浪匕凿开四个通地下河的小洞。 这种很小的改变不会引发什么气息变化,也就不用担心天庭察知。 秦沐风游出温泉,就先往山下小村去等着。不一会儿,杜婉芷盘坐于泉边岩石上,寒月芷梦琴横放膝上,悠然而抚。 第六百五十九章 巧开冰湖 夕阳金晖照着银白、雪山,壮丽中有几分寂寥苍凉。 温泉上空水雾氤氲,天马四蹄踏雪绕泉奔驰。 单调的色彩中,一袭水绿衣裙的杜婉芷,带去了一抹鲜活亮色。 风拂青丝,纤指轻拨弦,琴音柔和清婉。 琴声引来雁影低徊,引来雪狐聆听,引来雪豹驻足。 温泉之下的暗洞浸出越来越多的温热泉水,泉水融雪,水涨而渐渐漫溢。 鸟兽也越集越多,深藏雪山中的小动物们如同都来聚会,此处似成了它们乐园。 琴音渐高亢,隐然有金戈声,鸟兽皆是肃穆而立。 此处虽好,却有危险,鸟兽们纷纷散去。它们会记着这里有温泉,也会记着不宜在此处多逗留。 琴音又复柔婉,泠泠有虔敬意,鸟兽们回望,只见天马仰身而起,前蹄腾空,似是与它们道别。 它们都明白了,此处是天马之域,来此只要敬奉天马就可安好。 纤指滑出长长余音,袅袅绕于温泉周围,久久不绝其响,凌山气息都带上温柔之感。 杜婉芷携琴飞去,与秦沐风相见后,就同归海底圣境。 “他们做的事都那般优雅,我可就要当苦力,搞破坏了……” 琴音犹在回响,胡仙仙轻踢踢脚边巨石,苦笑着说。 “没事儿,我早知道你是蛮姑娘的,不用担心自己嫁不出去。”程浩风双手环胸,不怀好意地笑看着她。 “蛮?嘿,我是野蛮姑娘是?”胡仙仙脚下猛运劲力,朝程浩风踢出巨石,“我就蛮给你看!” 程浩风“啧啧”两声,歪了歪嘴,轻斜身体就避开巨石。 一击不中,再踢起另一块巨石。程浩风轻松避开后,可不愿再抵挡,左手一扬,就御起一大团雪向胡仙仙抛去。 这凌山上有的是石头、冰块、雪团,只见空中冰雪纷扬、巨石乱飞。两人就如在玩沙包,也如在踢蹴鞠,打闹得很猛,身上并没有伤着半分,倒是把鸟兽们吓得四处乱蹿。 夜幕低垂,程浩风见天色已晚,就一脚踏在块冰棱上,撩撩袍裾说:“不跟你玩儿了,都是些小孩子把戏,没劲!” 说着,他挑眉看向胡仙仙,又瞟了瞟空中。 “呵,嫌我没劲是?”胡仙仙已经领会其意,佯装很不服气地抡开红雪拂尘,“那我让你瞧瞧‘冰心冷尘’的威力!” 拂丝暴长数丈长,裹挟冰雪凝成千万根冰矛朝程浩风激射而去。 程浩风双手轮转,舞出一个巨大黑盾抵挡。他左手持盾,右手御起几块巨石朝那些冰矛砸去。 两人看似战得天昏地暗,却都是瞅准对方能闪避的位置在攻击。 洛玄心已向天帝禀报完冷秋朗之事,携风流金波鉴回返,要把其中“冷秋朗之魂”压于凌山之下。 此事说大也不大,天帝并没有细察收在其中的魂魄,而冷秋朗本就是异类之本体,与人类魂魄有所不同,他们也没分辨出鉴中之魂是天马的。 洛玄心处理好此事,正身心愉悦地来完成最后步骤,却突然察觉劲风袭来,她心头一凛,就旋舞悲鸿戒尺招架。 悲鸿戒尺呼啸声极为凄厉,程浩风和胡仙仙假装此刻听得呼啸声才发觉洛玄心来到,连忙各自收势。 可收势已晚,那些冰矛巨石仍有很多冲向洛玄心。 好在洛玄心功力高,悲鸿戒尺所发灵气光波阻挡所有危险。 被挡开的冰矛和巨石都不偏不倚直坠温泉,“嘎啦”几声,泉水突然喷起三丈多高。 因那秦沐风凿出的几个暗洞完全被砸裂开,泉底陷落,暗河水汹涌而出! 瞬息之后,砂石冰雪皆往水中沉去,温泉所在位置成了宽达三里方圆的冰山暖湖! 如此变故,洛玄心怔了一怔,而程浩风也咂咂舌,这湖面可比他预计的要大。 胡仙仙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而后半跪在地,哭丧着脸低声说:“糟了,糟了……都怪我瞎胡闹,差点儿伤了洛师叔不说,还让洛师叔背上‘擅自改移山川’之罪!” 她说着又怯怯看向洛玄心,洛玄心皱眉怒瞪她两眼,厉声说:“你们的确瞎胡闹!特别是你胡仙仙爱惹事生非!师兄教徒一向严格,也不知道怎么屡屡纵容你这个名义徒弟!” 程浩风连忙护到胡仙仙身前,恭敬地小声说:“不怪她,怪我,怪我……请洛师叔赦我们打闹差点儿误伤之罪……可这改移山川之事并非有意……” 洛玄心也是服软不服硬的人,见他们都吓住了,还赔礼道歉,也就不想多计较。再者,计较也计较不出什么名堂,且就算了。 “呵,什么改移山川啊?此等小事,本君自会向天帝禀明,无需师侄惺惺作态。” 说罢,她将风流金波鉴朝胡仙仙抛去,胡仙仙赶紧接住,连连道谢。 洛玄心就此转身离去,她不知道他们借她之手开了个地陷冰湖,更没察觉此处气息有异。 见她身影入云端,程浩风和胡仙仙相视而笑,携手去看冷秋朗。 冷秋朗此刻是天马之体,藏在不远处的雪洞中,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以后若是被天庭发现,你们的罪过可就大了。”他不无担忧地说。 “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是他们不讲道理。明明你有功,还要被镇压在凌山之下,从此永远泯灭意识。为什么好人就非得牺牲自我才能算好人?” 胡仙仙愤懑不平地说着,程浩风没有附和她的话,也没有反驳,只是用看小孩儿的目光笑看着她。 “你别这么看着我……”她气乎乎侧开头。 “你很可爱才看你,讨厌的人根本入不了我的眼呢。”程浩风笑勾唇角。 见胡仙仙捂脸走到洞外,又正色对冷秋朗说道,“我的罪过够多够大了,不在乎多加一条,你无需有什么心理负担。趁此机会,安心静修,早日真正融回龙体。” 因要防着天庭发现冷秋朗与天马换魂之事,程浩风和胡仙仙决定在凌山多呆几天再回京城。 六月十三傍晚时分,两人正在清理冰山暖湖周围的沙石,想让这里早些有草木生长,却渐渐察觉有异样气息靠近。 他们警惕的攥紧武器到山口一看,惊愕看到一队人马缓缓爬来,是麦塔哈带人护送麦娜莎来了! 麦塔哈一行人都穿得如裹粽子般厚实,连马背马腹都裹了毡子,如此虽能勉强抵御严寒,可行动很是不便。 爬山,他们真是手脚并用爬上来的! 胡仙仙和程浩风赶紧飞身而下,接他们上来。在湖边坐下歇息一会儿,他们才都缓过劲来。 询问之下才得知,麦娜莎回镇上后就坚持要上凌山陪伴冷秋朗。麦塔哈还以为妹妹有些话只是为了表白真情,没想到她会打算实施这事儿。 被妹妹缠磨不过,麦塔哈想着送妹妹去一趟也好,了却心愿也许就能彻底断了念想。 可凌山这么大,该去哪一处找冷秋朗?麦娜莎说全凭心灵指引方向。 初上山的一段路是他们走惯了的商道,倒还顺利,走了四个时辰后,就到了渺无人烟之地,走得十分艰难。 半个时辰前,他们迷路了,天又快黑了,觉得就将葬身凌山之中时,麦娜莎看到有水汽漫开,坚持说冷秋朗定然在这个方向,而这个方向定有温泉。 也许恋人间真会心有灵犀,他们总算找到人,也总算脱险。 麦娜莎高兴地东瞅瞅西看看,就像新娘子满意地看着自己新房。 麦塔哈和程浩风、胡仙仙却是忧愁起来,看麦娜莎是铁了心要在凌山住下来,并不是因爱才一时头脑发热这么想。 可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小姐,如何在这里生存?就算她有非凡的意志力能坚持住下,可异于寻常的事情必然会引起天庭警觉,很可能因此发现冷秋朗根本没被镇压入龙脉。 夜色给大地笼上一层黑纱,冷秋朗化回人形从雪洞中走出,刚走几步就看到麦娜莎。他心中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该做何反应。 “冷大哥……”麦娜莎欢快地向他奔去,扑入他怀中。 看着穿得似个棉花包的麦娜莎,冷秋朗不由自主展开微笑。 可拉起她双手,看到她满手擦伤,嫩笋似的十指都红肿得似胡萝卜,冷秋朗心尖儿被猛揪两下。 “你给我走!以后不准做这么任性的事!”冷秋朗含怒推开她,指着麦塔哈他们说,“要是他们因为你的任性葬身冰雪中,你能心安吗?” 麦娜莎愕然看着冷秋朗,片刻后就跑到麦塔哈跟前,鞠躬说道:“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想着自己,没有考虑你的安危。” 麦塔哈看看妹妹,再看看冷秋朗,叹了几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麦塔哈同来的有高有德他们,麦娜莎又给高有德道歉,再依次跟其他人道歉。 道完歉,才又跑到冷秋朗身边说:“我以后再也不连累他们了,可以请胡姐姐送他们回去,只我留下来就是。” 他们都听得只有无奈叹息,这丫头真的不懂冷秋朗故意呵斥她,是为了撵她走,并非是怕麦塔哈他们出事? 看着她清澈的目光,冷秋朗实在狠不下心说什么了,捂着胸口转身捶打冰壁,以此缓解心痛之感。 “冷大哥,你身体不适,受伤了么?” 麦娜莎扶了扶他臂膀,又望向胡仙仙说:“胡姐姐,你们快来看看他怎么了。” “他身体没什么,他是心疼你。”胡仙仙见其他人都不好直言,只得由她向麦娜莎挑明了说:“你不能住在此处,你若是执意这么做,不但你难生存,冷秋朗也会有危险。” 麦娜莎环视众人一圈,有些委屈地问:“你们以为我是因为任性自私,才冲动地想来陪冷大哥?” 众人默然,她平静地自问自答:“我是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正因经过了深思熟虑,我才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想要什么。不管多难的事情,不论结果如何,只有尽力去做过,才不会留下遗憾。" 第六百六十章 安居凌山 既然麦娜莎说自己所做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胡仙仙就让别人先不要插话,听她把她所思所想说透。 暖湖旁水汽温热,麦娜莎脱掉披的厚毡子,解开裹在身上的羊皮袄,才缓声细说:"往往自己有难时,常常不希望连累身边的人,而将身边的人推开。 这似乎是理智大义的做法,可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此会将身边人推到不仁不义的位置? 这分明是只顾自己解脱,不管他人感受的自私做法!" 见麦娜莎说得愤慨起来,胡仙仙瞄瞄冷秋朗,将麦娜莎拉到自己身边,给她揉揉肩,让她舒缓一下心情再说。 一会儿后,麦娜莎看向冷秋朗说:"什么是过得好呢?衣食无忧、健康长寿就是过得好吗?好不好,是自己内心的感觉,不是别人眼里的虚荣。 你牺牲自我幸福,成全我继续当富家小姐,你以为对我好?我不觉得是! 更有那些不惜生命,不惜让人误会,也要让身边人获得世俗所认可幸福的做法…… 哼,自以为安排周全,却不知道这样是给身边的人套上了心灵枷锁,会让人永远都会活在自责的阴影里。" 麦塔哈朝妹妹点头笑笑,环视着众人道:“说得好,要为人着想,就让人轻松愉快活着,不要有那么多遗憾,也不要背负太沉重的恩义。” 麦娜莎缓步走向冷秋朗,凝视着他双眼说:"要是真为身边的人着想,就该让他们全力以赴去为你做点什么。努力过,才不会有遗憾,等到必须分道扬镳的时候,才能真正放手前行。” 看着麦娜莎,胡仙仙感慨万千,几年过去,麦娜莎已不是那个吃汤圆被噎着的小姑娘,不是只会吃和玩儿了。 这些道理虽不一定适用所有人,但能这么想的人一定会活得简单快乐。 有些道理是经书里没有的,也是经历过很多事情都未必悟得出的,麦娜莎心里肯定住着只快乐的小精灵,才能活得这般豁达通透。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灭,生命的美好不在于长生不死;用尽每一寸光阴去爱这世间所有,认真对待所遇的人和事,便是对生命美好的最贴切诠释。 胡仙仙微低下头,她自问还做不到这般纯粹的只为生命本身美好而活,一个凡人姑娘都比她活得更自在洒脱,她有些惭愧。 惭愧之中,也令她不去想怎么劝麦娜莎别来陪冷秋朗,而是去想要长住凌山究竟还有没有什么可行之法。想来想去,还真想到个也许行得通的法子。 “往山下走十多里是凌若风曾住过的山神庙,翻修之后,可以暂时住人。”胡仙仙说出想法。 麦娜莎马上表示赞同,拉着冷秋朗的手说:“那里隔商道不是太远,真的可以住人呢。我上山爬这十多里虽说艰难,你下山去看我就不难了?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了。” 那里翻修之后的确可以住人,但得看是什么人,若是清修的修道者,或是拦路劫财的土匪真可以住那里,一个青春貌美的怎么能住那里?冷秋朗看了看胡仙仙,以眼神质问她出的什么馊主意? 程浩风朝冷秋朗摆了摆手,问胡仙仙:“你真很想帮他们团聚?” “你不想吗?”胡仙仙期待地看向程浩风,盼着他能想出好办法。 程浩风无奈叹几声,她有所愿,那就尽量满足?她。思索许久后,他说出更具体的办法。 可以翻修山神庙,改为天马庙。因麦娜莎与天马有缘之事,镇上的人都知道,就以随天马敬奉神灵为据,让麦娜莎有正当理由住到凌山天马庙。 在天马庙周围开一片草场,让野马群可以常来,增加神圣传言的可信度。 冷秋朗之母派来的巨蜥还有些没死,待它们伤好,可以由它们保护麦娜莎的安全。 天马庙和商道之间修条小路,麦家的商队来往频繁,经过那附近就可以给麦娜莎送东西。 从天马庙到冰山暖湖的十余里冰雪悬崖,对别人来说是攀登起来难如登天,对于冷秋朗却是如履平地。他到夜里化回人形去见麦娜莎,清晨再返回,没有人能察觉。 这么一说,麦塔哈首先觉得可行,翻修山神庙为天马庙的钱,还有修路的钱,麦家完全拿得出来。而且以后,麦家商队往来凌山,还能有个可以歇脚的地儿。 只是,他能放心由巨蜥保护麦娜莎的安全,却担心妹妹成天寂寞守在冰天雪地里会闷坏了,毕竟麦娜莎是个爱玩闹的人。 “不会闷的,晚上冷大哥会来陪我,白天可以看野马、逗巨蜥,麦家商队一月也会来两次,还有……”她娇羞低头,小声说道:“以后还会有孩子陪我呢……” “孩子?”冷秋朗惊愕反问。 “对呀,以后生很多孩子,冷大哥你喜不喜欢小娃娃?”麦娜莎有些担忧地问。 冷秋朗拍了拍额头,这根本不是喜不喜欢小娃娃的问题,自己这境况稍有不慎就会凐灭于世间,哪能再留孩子拖累麦娜莎? 不过其他人也许都受麦娜莎影响,都不再考虑那么长远。 麦塔哈和高有德认真商讨起修庙修路的事,准备天亮后下山就着手办此事。 程浩风和胡仙仙去找受伤的巨蜥,为它们疗伤,共找到三只还活着的,先带到了这暖湖边。 见到那些巨蜥,麦娜莎过来轻抚着巨蜥的头笑说:“好可爱哦,以后可要辛苦你们照顾我了。” 看到她真是把巨蜥当小猫小狗般的样子,胡仙仙笑着摇摇头,这巨蜥凶猛的样子只会让大多数人害怕,哪会觉得可爱?自己就算不怕,看着也会心里毛毛的不舒服。也许麦娜莎天生就没有对生命的区别心,才会有此奇缘。 冷秋朗还在试图劝说麦娜莎放弃,他指着巨蜥道:“它们与我同族,我母亲是蜥蜴,父亲是孔雀,我生下来就是个蜥蜴蛋。 后来,觉醒了孔雀王血脉,我变成了有翅膀的蛇。再后来化蛟,又化龙。最后化成了真正青龙,又把龙体融进龙脉了,寄魂在马身上。 你明不明白,我的人形只是幻化的……说得难听点儿,我们要是有了孩子,会不知道是什么怪兽……” 这番话让麦塔哈他们惊愕看向他,而麦娜莎只是微笑,“怪兽?我很想看看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小怪兽。” 麦塔哈他们又释然笑了,继续议事。 冷秋朗双手攥拳,搜索枯肠找着劝服麦娜莎的理由。 麦娜莎走到他身边,深情低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是来让你有归属感的,不管你是什么形象,什么种属,你都是我麦娜莎的情郎。你只要记着,你是我的情郎就好。我爱你,你也愿意爱我,这就是对我好。” 他们深情表白后,双手紧握在一起,坦然对视。 胡仙仙觉得脸红心跳,赶紧侧身到角落里。这些天方姑娘真是奔放,火辣辣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直白说出来。 待脸上不发烫了,胡仙仙才转身过来,走两步就看到程浩风正笑嘻嘻望着她,心下暗想,不能让程浩风和天方姑娘多接触,以后被拐跑可就亏了。 天亮后,冷秋朗自回雪洞,程浩风和胡仙仙送麦塔哈他们下山。到得山腰破庙,胡仙仙陪麦娜莎在这里等着,程浩风他们回镇上去找人来修庙。 六月十九,冷秋朗召募好了修庙的人,开始动工,程浩风和胡仙仙就回到冰山暖湖。 这几天过去,湖边竟可见点点绿意,细看是茸茸草芽儿冒出来。 因这暖湖是陷落而成,地势比周围矮,有山崖挡着,凛冽寒风吹不进来,又有暖湖温热水汽氤氲,此处恰如冰山上的温暖绿洲。 那些鸟兽经杜婉芷抚琴引来过一次,就记住这个好地方了,湖边可见狐追兔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再问冷秋朗,他说已然适应,程浩风二人就与他各道珍重,就此分别。 他们还没飞出凌山范围,胡仙仙就接到灵符传讯,是列御风发来的,上面写着: 彩鹊成功突破,然,出入不便,请来接回 胡仙仙笑着递给程浩风看,邀他一起去接彩鹊。 “彩鹊若是化鸾成功,让它从青丘国飞回你身边就是,何必去接?五师弟说‘出入不便’,这很蹊跷……”程浩风若有所思地说。 胡仙仙也觉出不对劲儿,问着:“难道尚蔚然限制了五师兄自由?那也不至于限制彩鹊自由?” “你可还记得找‘凝脂冰玉’给尚蔚然恢复容貌之事?你此时就去办。”程浩风神情有些忧虑,“我得赶回京城,不能陪你了。” “好,趁着还没出凌山,就寻寻凝脂冰玉,去接彩鹊也好有个谢礼。” 胡仙仙知道程浩风担忧青丘国出变故,又放心不下京城的事,就催他快回京城,让他不用担心自己。 两人依依不舍而别,胡仙仙回返山中采凝脂冰玉。因传说凝脂冰玉是雪莲花蕊落于冰上而成,她就循着雪莲花气息找寻。 她没往深山处走,也没往山顶去,就顺着采挖山货的人所踏出小路慢寻。 暴风雪已停,又是盛夏,山腰处没有多少冰雪,来往采挖山货的人还不少。 暮色苍茫之时,胡仙仙飞到一棵冷杉上准备歇息,无意中瞥见不远处有一队人点起篝火开始宿营。 那些人当中,有一个人看着很眼熟,像是大牛! 她惊疑自问,大牛不是在陵州迎仙阁当厨师吗?怎么千里迢迢来凌山,还跟采挖山货的人混到一起? 第六百六十一章 寻药故事 为免认错相貌近似的人,胡仙仙延出灵气探了探那疑似大牛的人气息,还真是大牛! 她也不犹豫了,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俗常布衣裙换好,下树后慢慢走到那个营地旁。 “我能在你们这儿歇歇吗?” 她低头询问着,那些人听到后都朝她看来,面色竟带了几分恐惧。 这里虽不是雪山深处,也常有妖怪出来迷惑人的传说,挖山货采药的人可不是花花公子,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个美丽少女,首先让他们想到的就是妖怪。 他们不吭声,还满带戒备之色,让胡仙仙哭笑不得,也就不再装斯文,直接冲大牛问:“大牛哥,你怎么跑凌山来了?” “嗯?啥……”大牛听到点到自己名字,又见她抬起头来,才惊喜喊起来,“小姐?嗨呀,可吓我们一跳,原来是你……” 大牛连忙起身让胡仙仙坐到篝火边大石头上,又向众人介绍着胡仙仙。 众人听说她就是福慧天妃,只是恭敬打了招呼问候一声,就各自做各自的事。 他们只要确定胡仙仙对他们没威胁就好,至于胡仙仙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没想过要乞求什么,也就不会刻意巴结谁,这也许就是“无欲则刚”。 这夏季山中没什么果子,他们采的多数是蘑菇,卖到城里勉强能换些买米粮糊口的钱。收蘑菇的人再卖去京城,那蘑菇就是山珍了,价钱就几十倍上百倍的涨。 其中有个人采到了鹿茸菇,这种蘑菇算是菇中鹿茸,价格很高,正高兴的清理着。 他见大牛所采的山货最少,就要分一些给大牛,说他自己有那半口袋鹿茸菇就够一个月吃喝了。 大牛推辞不要,让他多卖点儿钱,以后好娶个老婆。 “娶老婆干啥?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那人苦涩笑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大牛身边,坚持要把自己的山货分给大牛。 这人说的话有些古怪,胡仙仙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他和大牛又推让起来,最后他狠狠撂了句话:“你不多弄点钱,咋在凌山过下去?咋能去雪山顶上找到凝脂冰玉娶三花?你不听劝,我可不许你跟着我们走!” 胡仙仙知道大牛的家境不好,本以为他是嫌在迎仙阁的工钱低才来采山货,没想到是为了三花,更没想到他们也要找凝脂冰玉。 “你们在说什么?给我详细说清楚。”胡仙仙打断他们的争论,冷声要求。 大牛嗫嚅着,像是不好意思说,那个瘸腿的人代他说:“三花娘逼三花嫁去给人当小老婆,那家伙有好几房老婆,就是没儿子,有个算命的说要娶个丑女才能生儿子,就瞧上三花了。大牛不许三花嫁过去,三花说要是大牛找到凝脂冰玉就不嫁了。” “什么?三花要大牛来找凝脂冰玉?”胡仙仙惊愕反问,凝脂冰玉乃是神异之物,自己都找得艰难,大牛如何能找到? 大牛叹了几声,慢慢把事情说得更清楚。三花娘觉得好容易有人愿意娶三花,要是真生个儿子可就享福了,而三花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能这样了,没有反对父母安排。 可大牛想让她过得好些,就阻拦此事。三花听人说起过凝脂冰玉能让人容颜变美,就说找来这东西让自己变美了,就可以不嫁那找丑女生儿子的人。 三花让大牛去找,其实只是赌气说的,想让他知难而退,谁知大牛真来凌山。 能够来到凌山,也是巧遇。那位瘸腿的大哥姓周,都称他周老五,本是陵州人。他到边城谋生多年,去年曾随麦家商队回过老家陵州,还把采来的山货都送入迎仙阁。 周老五送货之时,与大牛闲聊几句,聊得投机,又一起喝酒畅谈。谈话中说起往事,就提到了凝脂冰玉,说他曾采到过。 五月之时,三花那事一出,大牛就想到周老五,辗转一个多月才寻到他,也就一起边采药挖山货,边寻凝脂冰玉。 听了大牛来凌山的原因,胡仙仙哭笑不得地说大牛:“大牛哥,我早看出来你喜欢三花了,你该早些去提亲的。三花也不是真想为难你,你该跟她父母好好说清楚,就算手头不宽裕,也可以找我们接济……” 大牛连忙摆手急切说:“不、不,你们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是为了娶三花才来……她本来生得挺好看,就是生病长了麻子,我想她能用了那啥冰玉,脸上就白净了……就能嫁个她称心如意的人。” 他找凝脂冰玉只是为了让三花容貌变好,并非自己想娶她?胡仙仙睁大眼睛细看大牛,其他人也都惊讶细看他。 片刻后,周老五冷笑两声,有些愤慨地说:“你全心为她着想,她可不会记着你的情,还会把你当冤大头呢。” 大牛垂下头,低声道:“她记不记我的情倒无所谓,只要她能过好了……” “别乱说,我了解三花,她不是那样的人。还有,大牛哥你该刚硬点儿,三花心里有你的,可你都不敢多看她两眼,她会以为你嫌弃她。” 胡仙仙连忙劝着,她知道三花为自己容貌自卑,而大牛为自己家境自卑,两个人都想让对方找到更好的人,才始终对彼此不冷不热。 这劝说大牛的话,大牛只当没听见,周老五却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他瞪了胡仙仙两眼,而后拿树枝拨着火说起自己的往事。 周老五家中世代行医,在他十八岁时有个渔家女来治病,并许诺谁能治好就嫁给谁。周老五的父亲治好了她,推辞说自己年老,无需践行诺言。 那渔家女父母就说,嫁给周老五也算履行诺言。这倒算桩美事,周老五父亲就答应了。 半年后,一个富家公子又看上了渔家女,为了攀高枝儿,他们就悔婚。 本来周老五对婚事也不算看重,可当初是他们主动来求,如今倒先反悔,心里不忿,就不肯同意。 不久后,医治无数人的周老五父亲医不好自己的病,撒手人寰。 周老五出生时父亲已四十岁,十分疼爱他,就只让他好好读书,没教他什么医术,医馆很快就关门。 关了医馆没多久,正处在最伤心忧虑阶段的周老五,又听到渔家女出嫁的消息。 没想到自己不同意退婚,他们还是把人嫁给富家公子了。 几重事加在一起,周老五就怒气冲冲去渔家女娘家大闹,结果闹事不成,还被打了一顿。 周老五自知挽不回什么,就想远离伤心地,随收购药材的商队到了边城。 他虽没学医术,但从小耳濡目染,对药材还是相当熟悉,很快得到老爷重用。 在边城安顿好后,老爷见他踏实勤恳就给他说了门亲事,周老五也愿意在边城安家,就答应了。 对方姑娘家也是做药材生意的,和老爷的关系还挺不错。互相常来常往,对彼此的情况也比较清楚。 有一次,周老五的准岳父让周老五调批货给他应急,周老五想禀明老爷再做。 准岳父催得急,还说以自己和老爷的交情哪用多说,又怪周老五多管闲事。 周老五不愿得罪准岳父,就照做。事后,准岳父也补了货过来,他就没多想。 大半年后,老爷突然怒骂周老五。至此周老五才知道,准岳父调走的全是上等品,还来的全是次品。 这还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准岳父到处坏老爷的名声,而买家也确实买到了次品,于是很多老主顾都不肯再跟老爷合作。 这些都是周老五疏忽大意造成的,老爷辞退了他,没有追究责任让他赔偿损失都算仁义。 周老五去找准岳父理论,准岳父不但不承认利用他做坏事,还诬赖他是自己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了。更说看不上他那样坑害主子的下属,毁了婚约。 说不清楚,辩不明白,周老五丢了份好差事,婚事也黄了。更惨的是,其他商队的人都以为真是他坑害主子,没有人愿意雇佣他。 为了生计,他只得出城上山,凭着熟悉药材采药为生。 几年后,周老五遇见个富家千金,这位富家千金因小时候被开水烫伤毁容,一直没嫁出去。 富户悬赏重金求凝脂冰玉,周老五去见他们,说不要钱财,只要娶他家女儿。 当时那么说,只是因为婚姻两度不顺才故意赌气那么说,若是人家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可那富户还没说什么,他女儿就满口答应这条件。 周老五先做了很多准备,分析凝脂冰玉可能在的地方,直到第二年六月才赶在最热的那几天上山,采到了凝脂冰玉。 可是,在下山时,周老五不慎滑下山崖,摔成重伤。他昏迷两天后醒来,几乎是爬着到了一处采药人营地求救。 那些人救了他,把他安置在山下小村,他掏出仅有的钱请人去给那富户报信。 接信后,富家小姐亲自带人来照顾他。受到关怀,他一激动就说出自己把凝脂冰玉藏在什么地方。 不想就此又给他惹来祸事,富家千金暗中去取了凝脂冰玉,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哪肯再嫁给穷小子? 富户来退婚的时候,周老五说可以退婚,但是得给很多钱,当是买凝脂冰玉的。 当时倒给了周老五几百两银子,可同时也打了周老五一顿。旧伤添新伤,周老五保住了命,腿上落下残疾,银子也花得所剩无几。 “唉……我可真是傻……”周老五自嘲笑着,眼里早没了多少悲愤,只剩麻木的无奈感。 好些同伴与他认识十多年,都不曾想到他以前还有这些经历,替他愤慨惋惜。 周老五没再怨叹,转而对大牛说:“你找到凝脂冰玉后可得藏好,等和三花成亲有了孩子,才能给她服用。” 第六百六十二章 得药托付 周老五这么说是担心大牛白忙活一场,啥也得不到,谁知大牛红着脸皱眉答道:“说多少次了,是我自愿来找凝脂冰玉的!我就把三花当妹子似的,只想她能嫁个好人家,没想过让她报答我!” 其他人都干笑两声,不再接话,胡仙仙也没多说什么。 容貌之事,谁也不愿意有缺陷,就算不能倾国倾城般美貌,至少得五官端正。虽说心灵纯善比外表美艳重要,可若能秀外慧中当然更好。 仙家有改换容颜之术,胡仙仙可以用术让三花变美,但她从未想过要那么做。各种术法都是因机缘而施,刻意去用反而会引出意想不到的祸端。 并且,以术变幻的容貌始终有虚假感,这也是尚蔚然可以用术或用蛊幻化容貌,但一直没那么做的原因。服用凝脂冰玉则不同,是能渗入肌理,从内而外修复受损的皮肤。 他们劳累一天都很快入睡,胡仙仙则盘坐石头上想些杂事。 周老五所说虽然偏激却也有其道理,凝脂冰玉此等神异之物对于自己而言不重要,对于想恢复容貌的人,或想靠此物发财的人却很重要。 找到凝脂冰玉后,该怎么去用? 想着,她就得了个办法。自己总觉得这办法有些不像自己想的,后来才想起像程浩风想的,不由失笑,真是不知不觉间就受他影响了。 此时她不知道程浩风也在想她,程浩风得了消息知道尚仁、尚蔚然父女与番邦那边的势力在这段时间往来甚密,很有互相借势对法朝和青丘国不利的苗头。 但程浩风没提醒胡仙仙,想看看她去青丘国会怎么处事,他不可能随时护着她。 胡仙仙行事一向不看大局如何,都是遇到什么就处理什么,随缘行事,率性而为。 此际她没多想该怎么处理列御风那边的境况,正感叹往事。 恍惚中,一个小客栈里闹哄哄的场景就在昨天,可叽叽喳喳说着话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 不只她和程浩风变化大,连大牛和三花都变了。大牛来寻凝脂冰玉,也许真不是对三花存了什么心思,而是只希望她变美,能嫁个好人家。 大牛木讷也胆小,这次用了十足的勇气来做这件事,更像是一种要与自己过去告别的仪式,他是真准备断了自己的那点儿念想? 天色微明,他们都早早醒来,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后就收拾好营地,朝密林深处走去。 入林后就各自分散走,约好中午再聚拢。胡仙仙跟周老五一路,询问他以前采到凝脂冰玉的地方在哪儿。 周老五说就在这个方向,但得上雪峰,具体位置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似乎是个悬崖之下的凹洞。 他们要上雪峰不容易,胡仙仙却很容易,但她没急着去寻地方,而是随他们在山里转。 这几天他们运气都格外好,都不屑采蘑菇了,得留着口袋装更贵重的山货。 他们有的挖到了大党参,这党参虽以上党所产的为贵,可凌山所产也不差。还都是上百年的大参,虽比不上人参金贵,也不可能让人凭一棵就暴富,但已能抵上大半年的辛苦所得。 还有的人采到了寒金莲,这寒金莲也就是金莲花,但花瓣儿更小,萼片也少,看起来没金莲花美丽,药效却好无数倍。 也有人采到了石莲,这石莲也是雪莲,只不过长在没有雪的岩缝里,没有雪峰上所开的那么奇异。 周老五采到的全是鹿茸菇,还朵朵都新鲜完整。中午聚在一起休息的时候,他一边小心包好鹿茸菇,一边纳闷儿自语:“往常一季能采到半口袋就不错的,今天咋就扎堆儿冒出来?” “运气好呗……”其他人都高兴忙活着随口接话。 胡仙仙在旁边抿嘴轻笑,要让他们采到更金贵的东西她也能做到,但那会给他们生活带来彻底改变,有违天意。能让他们获利,过得稍微宽裕些就好。 收获颇丰,大多数人都下山卖货去了,胡仙仙带着周老五、大牛往更高处的雪峰爬去。 七月初七,到得一处圆锥形雪峰上。因顶处很窄,又积满冰雪,周老五和大牛几乎站都站不稳,都是弓着腰双手抠着雪堆勉强稳住身形。 周老五的头转来转去,眉毛拧紧想了想,说:“我那年应该就是在这附近找到的凝脂冰玉,只不过那时候这上面要平些,那边还有块儿圆桌大小的突出岩石,咋都不见了?” “只要是在这附近就好,我细细搜寻。”胡仙仙让他们先歇歇,飞身而起四处察看。 雪峰朝北处是凝冰绝壁,绝壁朝下有个小凹洞,凹洞中落入块巨石。估计是峰顶巨石坠落其间,而周老五当年很可能就是在那凹洞采到的凝脂冰玉。 胡仙仙飞到凹洞旁,只见绕洞长满雪莲,花蕊纷纷落于其中巨石缝隙。 她凑近闻了闻,清冷寒香扑鼻而来,香味最浓处是那石缝中一指宽的冰凌条。 胡仙仙心中一喜,那冰凌条应该就是凝脂冰玉了! 欢喜过后,胡仙仙又面带忧色,要取出凝脂冰玉就必然要弄开巨石,可巨石滚落的震?动力必然会使凝脂冰玉跟着滚出,要怎样才能完好地取到凝脂冰玉? 想了一会儿,胡仙仙觉得撬出巨石后,让巨石稳在一旁先不滚落,就不会震得凝脂冰玉跟着往外掉。 她飞上峰顶,让周老五和大牛找绳子出来,吩咐他们牢牢拖好绳子,她让放才放。 采药的人都是备了结实绳索上山的,但要取出来却不便,周老五和大牛互相抓扯着才慢慢取出绳子。 胡仙仙把绳子一头拴在一根大冰柱上,一头拎着飞下,拴到那巨石上。 拴好后,再以慧心玉剑缓缓往外撬动石头。石头动一下,凝脂冰玉就颤一下,胡仙仙又停停手,待得凝脂冰玉不颤了,再去撬。 当缝隙撬到她能伸手拿时,赶紧取了那根凝脂冰玉揣入袖里乾坤。 “可以放了!”胡仙仙一边往上飞,一边大喊。 “哗、轰”两声响,松动的巨石从凹洞中往崖下坠去! 本来让周老五和大牛用力拉住绳子只是为了稳住巨石不晃,真正的受力点在大冰柱上。 让他们放的时候,他们直接放手,没有把绳子砍断,那巨石往下坠的拉力就把冰柱拉断了! 冰柱拉断了本也没什么,可断裂引起他们趴的那处雪堆晃动起来,两人一齐朝坡下滑去! 情急之下,他们都忘了呼救,只是不停乱刨,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 可一路而下都是滑溜溜的冰雪和岩石,哪有可抓的东西? 正吓得魂儿都掉了,却听呼呼风响,两人都到了半空中。 两人对视一眼,只当是都成了鬼,胸口一闷就都昏死过去。 其实,胡仙仙见峰顶冰雪坠落已经知道他们出了事,撒开雾隐无隙网在半空中兜住了他们。 到得山下,胡仙仙打开网见周老五和大牛都还昏迷不醒,就没喊醒他们,将他们安置在小村里后匆匆离去。 胡仙仙不知青丘国又移到了何地,发符问列御风,列御风以灵符回复:应当在番邦附近,细细感知可察 七月七午夜,中原还有很多姑娘们没睡,或是遥望星河看着牵牛织女星,或是手摇团扇追舞流萤,或是辗转返侧于榻上情思幽幽…… 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的大牛和周老五也没睡下休息,他们在不停翻找着东西,找来找去都只有贴身的几样东西,和各自找到二两银子。 “唉……其他山货没带下山还无所谓,你是专程来找凝脂冰玉的,姓胡的咋就不分你一点呢,你们可是熟人……” 周老五知道那二两银子是胡仙仙留给他们的,但还是忍不住抱怨。 “没啥……本来就是小姐出力采到的。唉,怪我自己没用,也怪三花她自己命不好。” 大牛准备回陵州了,过了七月后更没有采凝脂冰玉的机会,他得回去继续当厨师,养家糊口。 “你倒是心宽……你敬她是小姐,她倒只顾自己……她那么大本事,要再找也不难,咋就不肯分一点给你呢?” 周老五一边抱怨着一边收拾东西,他明天还得上山另采些山货。 清理东西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掉落出来,他先前也看到过这布包,只以为是自己包杂物的,就没在意。此刻单单滚落出来,才注意到这布包很精致,不像是自己的东西。 周老五惊疑地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两根小金条和一封信。信上写着: 周大哥,大牛于我如兄长,请护送他回陵州。 到陵州后,你可安家,不要再回边城。此地为要塞,恐起兵戈之事。 三花之事,我自会处理,请劝大牛勿忧。 周老五反复读了几遍,明白胡仙仙的安排是她怕给了凝脂冰玉会让大牛惹来灾祸,又担心边城到陵州路途遥远有危险,才给金条让自己护送大牛回去。 他不由赞叹出声:“真乃神仙也!” “啥?你酸文假醋念啥?” 周老五也不给大牛解释,只说是自己也想落叶归根,要跟大牛一起回陵州。 胡仙仙也只是听了周老五的往事,才想到要做些周全安排,倒没料到如此也让周老五交了好运。 周老五回陵州后,以那两根金条为本钱贩药材,不几年后竟发达。 周老五年过四十才娶妻,生了两子两女。他留下家训,家族中必须要有一人学医。 直至很多年后,他后世子孙中有一人名周鹤龄,与其妻安小鹿在国难中济世救人,周家医术医德名扬天下。 且不提周老五和大牛回陵州一路艰辛,胡仙仙在番邦和法朝交界处慢飞细寻,到得七月初八凌晨才找到青丘国入口。 第六百六十三章 彩鹊化鸾 到得青丘国后,胡仙仙没有立即去王宫。如今尚蔚然主政,各种规矩也与凡间皇朝一般,她得先换身衣袍才去求见。 凡间是七月初八凌晨,这青丘国中却正是黄昏时分。 落日余晖照得重重宫殿更显金碧辉煌,胡仙仙乘风而行,至正门外时飘然落地。 她此刻已换下青色发带和蓝底小白花的布衣裙,以白玉芙蓉冠束发,穿上淡青薄纱袍。纱袍上绣着灵动若飞的淡紫祥云纹,更显身姿纤美轻盈。 守门侍卫见她近前,都是眼睛亮了亮,侍卫班头亲自迎上去问候。 胡仙仙轻扬手中红雪拂尘,宣声“无量天尊”,再答道:“贫道飒风子胡仙仙,求见国主陛下。” 那侍卫班头见她束发玉冠、身上纱袍、手中拂尘皆非凡品,态度已放得谦卑,听她说出身份,更是立即谄媚笑说:“原来是胡元君鹤驾来此,请恕小的初来任职实在眼拙,竟没认出胡元君。请,快请。” 侍卫班头弓着腰在前引领,走了十几步后,请胡仙仙上了一乘步辇。 步辇往正殿而去,离殿门还有几丈远,又下辇步行往后宫。 因尚蔚然快要用晚膳,宣胡仙仙直接到王后寝宫相见。 见着尚蔚然之时,阿翩和几位青丘国重臣也在,都在门口翘首盼着胡仙仙。 相见后,彼此寒喧。尚蔚然亲热地拉着胡仙仙的手,邀她和众宾客共进晚膳。 胡仙仙心中暗叹,从宫门到这儿都用了小半个时辰,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笑着跑着直闯进来了…… 吃了几口菜,说几句客套话,胡仙仙问道:“尚王后,今夜怎么没见着陛下?” “想你五师兄了?”尚蔚然不自然地笑了笑,“他身体不适,不想来用晚膳。” 胡仙仙狐疑地眨了眨眼,阿翩朝她使个眼色说:“元君也无需担忧陛下身体,仍是那样……” 阿翩的话说得含混,胡仙仙却明白了,列御风还是天天守在红儿的小院里,不问国事,也不与尚蔚然亲近。 闷闷吃了一会儿,胡仙仙想起此行主要是来接走彩鹊,又笑问:“听说彩鹊成功化鸾了,尚王后能否让我先见见她?” 尚蔚然这次的笑容很自然,斜眼说:“彩鹊就在这厅中,恕我得让你费费脑筋了,猜猜她在何处?” 这饭厅不大,陈设也不多,除了桌椅外就是两个高几上各摆一盆花卉。因彩鹊化为玉雕形态时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又曾藏在松树盆景中,所以胡仙仙就认定它藏在那两盆花里。 可是那盆开满馥郁花朵的蕙兰,让胡仙仙翻遍每片茎叶都没找到彩鹊。 她再去翻看那盆桧树盘扎的盆景,仍是没看到彩鹊。 彩鹊应该与她心意相通,她感应气息,半点都感应不到。 难道是尚蔚然故意捉弄她?尚蔚然也不像是会和她耍笑的人。 阿翩看她歪着头朝尚蔚然皱眉,就忍着笑说:“胡元君,王后娘娘真的没有骗你,彩鹊就在这饭厅里。提醒一句,彩鹊化鸾之后能变人形,变人形后气息也会改变,你按以前的气息来感应是感应不到的。” 听得这么说,胡仙仙恍然大悟,拍拍额头环视厅中一圈。 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儿身上,她穿着宫中侍女的衣裙,正满眼含泪望着自己。 是了,一定是她! 胡仙仙扑过去抱她,那女孩儿撅着嘴推开胡仙仙,“我不是彩鹊!哼……你对我一点儿都不上心,完全没留意到我……要不是阿翩提醒……” 虽然第一句话否认了她是彩鹊,可接下来抱怨的话分明就是变相承认了。 胡仙仙笑着给她赔礼道歉,许诺只要她能高兴起来,自己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真的?任何条件都可以?” 听彩鹊这么问,胡仙仙有些后悔了,要是提出自己永远达不成的条件,那可糟了。可话都说出口了,她只得咧着嘴点点头。 “那我要你当姐姐,你不许当我主人,也不许当我是座骑。” 彩鹊说完后就皱巴着小脸儿等胡仙仙回答。 “哈……这就是你的条件?我本来也没有拿你当座骑!好嘞,姐姐就姐姐。” 胡仙仙拉着彩鹊的手向众人宣布这就是她的妹妹,又一起向尚蔚然和青丘国众人道谢。 众人都向她们贺喜,阿翩又说彩鹊如今已化人形,就该有个名字。 胡仙仙记得彩鹊之父是凡人,就问她父亲姓什么。 “我父亲姓唐,我还有四个姐姐,分别名叫,唐红姐、唐阿赭、唐绿娘、唐青姑。” 胡仙仙歪歪嘴,这怎么都是用按颜色来取的名字? 可能看出了胡仙仙的疑问,阿翩出言解释:“金鸾公主私自与凡人婚配被罚,五个女儿都没能在她身边长大,都是她们主人按她们羽毛色彩取的名字。 红姐天生红羽,如今是红鸾星君属下校书。 阿赭羽色赭黄,如今是天庭刑律司传送执事。 绿娘生而为翠绿羽毛,在地府襄辅冥司婕妤。 青姑羽色青蓝,是天后贴身侍女,担任信使之职。” 没想到彩鹊的姐姐们都有仙职,而说起给天后担任信使的侍女,胡仙仙还有些印象。当年还是白回风之时,就知道天后给众仙家送信的小仙女是只青鸾。 虽是有仙职,可说白了也是供主人驱役的下等之位,怎比得在鸾族中受族民尊崇? 金鸾公主当年之事虽侥幸免于一死,可家破人亡,族群离散的结局仍是凄惨。 胡仙仙哀叹一声,疼爱地抚了抚彩鹊的头,温柔说:“我唤你彩儿如何?唐彩儿,这名字你可还喜欢?” 她默不作声,显然觉得这与姐姐们的主人所取名字一样,都是按羽毛色来取的,不喜欢这名字。 “彩儿,你不喜欢我这么唤你?” 胡仙仙笑眯眯望着她,待她不那么抵触自己,胡仙仙才正色说:“‘彩儿’不光是指你羽色五彩,也是提醒你莫忘本。 你先天受损,至今才化鸾,但你仍然是最具天赋的鸾族后裔。 鸾族比同于凤族,还可以修成最高阶的火凤。你只有记着自己是戴罪金鸾公主之女,才能奋发向上,早日修成火凤之身,迎回母亲。” 这番话听得彩鹊热泪盈眶,重重点了点头,认可“唐彩儿”这名字。 彩鹊身世其他人不清楚,阿翩却是清楚的,当年若不是她带彩鹊到青丘国,先天受损的彩鹊也许连活命都难。而阿翩也因护送之功,得金鸾公主传修炼之法,得以成为白画眉族长。金鸾公主算是她师父了,这一席话她也听得心中滋味酸涩。 阿翩眼角沁出泪来,忙又拭了泪,忽然想起些事,忙提醒彩鹊:“你跟着胡元君好好修炼,但当年鸾族之事只怪公主犯了天规,切莫因此对天帝心生怨怅。” “嗨,别说那些不愉快的,她那么小,也别给她那么多压力。”胡仙仙觉得当年的事就是该怪天帝,但也不想多说,拉着彩鹊和自己挨一起坐,继续吃喝。 彩鹊从此名为“唐彩儿”,许多许多年之后,不仅化为火凤之身,还与恋人秦醉杀上天庭。 在灵霄宝殿中,逼得天帝下罪己诏承认当年对鸾族惩罚过重,放出金鸾公主,并同意鸾族族民回到祖居地。 当然,此刻唐彩儿还只是初化人形的小丫头,依偎在胡仙仙身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蛇羮。 她虽已化人形,食性还是没变多少,喜食粟米谷粒和蛇羮、炸蝎子、蚕蛹之类。 饭罢,那几位重臣告辞离去,尚蔚然带胡仙仙和阿翩、唐彩儿到得书房中。 尚蔚然在书案后坐定,胡仙仙拿出一个小锦盒呈上,那里面装的是凝脂冰玉。她提前把整条凝脂冰玉的冰凌分为两截,留了一截给三花以后用。 “尚王后,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多谢你们对彩儿无微不至的照顾。” 尚蔚然接过礼盒,让她不必言谢,而后让侍女把礼盒收好。 “这礼盒中所盛的是凝脂冰玉,请尽快配制服用。”胡仙仙怕她久储不用,急切提醒。 “是凝脂冰玉?”尚蔚然摸了摸自己因毒而毁的脸,欣喜笑道,“太感谢了,早从传闻中听说过此物,没想到真有。” 闲谈几句后,胡仙仙提出想见见列御风。尚蔚然脸色不悦,顾左右而言它,把胡仙仙的请求当耳旁风。 胡仙仙是不想给列御风添麻烦才尽量守礼节,见尚蔚然这态度,就告辞离去,暗想着自己知道列御风在哪儿,偷偷去看望他也行。 她步出书房后,唐彩儿自然也跟出来,才走出寝宫大门,阿翩又着急跟上来。 “胡元君,你是想悄悄去看陛下吗?”阿翩拉胡仙仙到角落里才问。 “她不安排我见五师兄,我自己去就是,反正我找得到红儿的小院子在哪里。” 阿翩摇头叹气,看看左右没有侍卫过来才说:“我白画眉一族依附青丘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些话不便多说。唉,胡元君,陛下目前的境况很不好,彩儿也知道一些,你问彩儿。我得去忙其他事了,恕我不便直言。” 含含糊糊说完这段话,阿翩匆匆离去。 胡仙仙略作沉吟,就带唐彩儿先回客房,决定先不去见列御风。 到得房中,她问起列御风境况到底如何。 唐彩儿偏了偏头才说:“列哥哥不能出那个院子,尚王后也不许我去看他。我只在那天……就是尚王后让他给你发灵符的时候见过他,他只能写字,没有法力发出灵符了,是尚王后给你发的符。” “你说我五师兄连发灵符的法力都没有了?”唐彩儿初化为人,言辞表达略显混乱,胡仙仙还是抓住了最关键的事。 第六百六十四章 乍聚又别 以列御风的修为,就算完全没有灵气了,也可以用本源之力发出灵符。到了灵符都发不出的情况,就是被人完全压制了修为,甚至已经根基被毁。 胡仙仙面色一冷,就拧身往外走。唐彩儿见她准备出去,忙挡到门口拦着她:“列哥哥说不要让你去见他!” 见胡仙仙身形微滞,唐彩儿忙又说:“列哥哥说是他欠了王后的,让我们别插手他的事……哦,他还说他只是被王后下蛊压制修为,没有性命之忧,让你别担心。” 唐彩儿担心自己拦不住胡仙仙,谁知胡仙仙望了望外面的绮彩宫灯,就颓然坐回椅子上,没有硬冲。 “仙姐姐,你是心里难受了吗?”唐彩儿半蹲着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摸摸她的头,低声答道:“我是替他们难受。你放心,我会想出办法的。五师兄不想我去见他,就是怕我闹事引来纷争。我也不想青丘国再有刀兵之事,会有更妥当的办法。” 安慰了唐彩儿,胡仙仙就让她自去歇息。 冥思苦想之后,胡仙仙决定去见见尚蔚然,挑明了话头商谈此事。 晨曦微光映上窗口,胡仙仙起身开始洗漱,早早等在尚蔚然寝宫外。 “胡元君,快请进。”尚蔚然微笑着迎了出来。她今天没穿王后礼服,着一身淡黄锦衣,所挽发髻上也只插了两根扁金簪。 入得厅中,她让人端来饭菜,要和胡仙仙同吃早膳。 “不必了,我有事要说,去书房。” 见胡仙仙神情严肃,尚蔚然的笑容僵在脸上。很快,她又勉强一笑,带胡仙仙到了书房中。 “你想得到什么?”胡仙仙开口直问。 “我想得到什么?你以为我想要什么?”她这么问,尚蔚然已经猜到她是为列御风之事而来。 “你正面回答我,我不想跟你耍嘴皮子!” “你来兴师问罪吗?呵,对于你来说,我当然是夺权害夫的坏女人,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想得到的,他根本就不愿意给我!” 尚蔚然苦涩笑着,怨恨悲愤太多了,倒没了眼泪。 胡仙仙面色冷然而言:“那你也不能那么对他!他已经愿意让出国主之位,你可以称王,把他贬出青丘国就完了,为什么要囚禁他,还压制他的修为?” “你以为当国主是我所愿?我不想操心国家大事,我想跟一个疼惜我的男人守在一起!他说他对我有愧,不论我怎么对他,他都不怨恨我,那我就试试他到底能容忍我到什么程度……” 听尚蔚然说着近乎疯狂的想法,胡仙仙气得猛拍书案,打断她说话。 红儿已化成木棉花树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化人形,列御风是想以永远的陪伴回报红儿的深情。 而对尚蔚然的愧疚,促使他甘愿放弃国主之位。其实这么做不只是愧疚,还是对尚蔚然信任和尊重。 “你若真的爱他,怎么就不能体谅他?他用心良苦,你就退一步又怎么了?你们还没有圆房,你完全可以再招个王夫,好好当个女国主。青丘国中男子多数俊美,你要愿意,选三千佳丽都行……” “住口!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我当初嫁给列御风,尽心尽力辅佐他,全是因为爱他!你懂不懂?我所做所为都是想让他明白,只要他心里有我,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两人争吵起来就没了顾忌,侍卫和侍女们都挤在门口张望,又不敢上前相劝。 胡仙仙心里有气,又不敢真对尚蔚然动手,就挥手延出灵气,“砰”地把门关上。 而后,她压下心头怒火,斜坐到椅子上,放慢语速说:“你不做混账事,我也不会说混账话。以前你软禁他,如今更是对他比对死囚还狠,你变本加厉的虐待他,只会让他的心离你越来越远。” 这些道理,尚蔚然又何尝不懂? 她按着痛得快窒息的心窝处,惨笑着说:“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说过,我想引起他的注意?哪怕只是让他怨恨我呢……也比他冷冷淡淡的样子当我是木头石头好……你懂吗?我想看他在我面前展露情绪……” 胡仙仙眉头皱成个疙瘩,再多的道理都说不通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况且她本来就不擅长讲道理,只得听尚蔚然絮絮叨叨说下去。 “你肯定是不懂的,那种渴望心爱之人对自己有所回应,却始终等不到的绝望感觉……你怎么会懂?你有那么多人爱……” “咳……”胡仙仙没想到她会扯到自己身上,被口水给呛得咳了一下。 尚蔚然嘴角抽了抽,不再说话,只尴尬望着胡仙仙。她还没见过能让自己的口水给呛着的人,气氛变得古怪滑稽起来。 胡仙仙暗叹自己真是最不像仙女的仙女,顺了顺气说:“我可没那么多人爱,也清楚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的感觉。 五师兄以前对你还算相敬如宾?程浩风对我是冷嘲热讽,还想丢我去拯救苍生,他就跟另一个我去逍遥快活。 比惨是?谁没惨过?” 这一席话还是没能说通尚蔚然,她冷笑两声后盯着胡仙仙的眼睛说:“你是被爱而不自知!” “我……” “你不许再说!”尚蔚然毁容的脸气得扭曲起来,更狰狞可怕,“你是站在列御风妹妹的角度来看问题,才会觉得我有错。你要是设身处地为我想,就会恨他是个欺骗感情、利用女人的负心薄幸臭男人!” 胡仙仙真就不说了,不是怕了尚蔚然,是觉得无话可说了。当年和尚家联姻,利用他们对付列御勋和宫绝那些叛逆,的确是列御风欠了他们的。 欠了就得还,也难怪列御风任由尚蔚然挫辱自己而不反抗。 胡仙仙看着尚蔚然,听她说出更多的怨愤之语。听着听着,竟是淡淡一笑。 尚蔚然折磨列御风的时候,明明是她自己受的痛苦更多,何必呢? “你笑什么?”尚蔚然羞恼斥问。 “没笑什么。我只是觉得五师兄应该性命无忧,就放心了。至于要受点苦嘛,那也是他自找的,男人受点苦也没什么。” “他当然性命无忧!他就算想死,我也不准他死!”尚蔚然阴狠低吼。 她这么说,当然是要留着列御风的命折磨到他屈服。 已明白讲理无用了,胡仙仙没再与她多争执,告辞离开。 胡仙仙没去看列御风,想也想得出来他此刻的情形很不好,没见到的时候还能忍,见到了绝对难以保持冷静。 目前得弄清楚尚蔚然只是针对列御风,还是会对整个青丘国不利。 毕竟,列御风不愿起纷争,不能让他为难。此时他甘愿被尚蔚然所控,也定然是一时的意志消沉,那就给他一个沉淀自我的机会。 胡仙仙去往列外的府上,见到这位三千岁后,细询国中详情。 列外告诉她,尚蔚然削夺列氏王族的权力,与列氏亲厚的臣属都受排挤,但是并没有赶尽杀绝,朝堂之上的局势还算稳定。 不过,尚蔚然的父亲最近常来青丘国,而且还带番邦使节来过好几次。 这很让青丘国臣民忧心,卷入凡间争斗很可能会使青丘国面临灭顶之灾。 胡仙仙暗暗记下这些事,又闲聊几句,问起列外对列御风之事的看法。 “我老了,侄儿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倒是想骑着听风云游天下,可尚蔚然将我软禁府中,根本出不去。” 说着,列外又带着歆羡之色道,“还是翠儿那丫头机灵,竟然得了机会溜到凡间去了……” “什么?翠儿到了凡间?”胡仙仙惊愕问道。翠儿虽说只是青丘国主名义上的贤妃,可也不该流落到凡间去。 列外咧嘴笑笑说:“这有什么不好?还是我帮她出去的,反正她跟御风也不是真夫妻。她还说想去找你,估计去陵州了。” 是呢,也没什么不好,虽说列御风心里只有红儿,翠儿只是顶个名头,可尚蔚然还是会看她不顺眼。 离开青丘国,翠儿更安全。尚蔚然不会对列御风下死手,可难保不会对翠儿起杀心。 向列外告辞后,胡仙仙隐身到了尚蔚然寝宫的书房外。 她是来偷凝脂冰玉的,觉得尚蔚然此刻还不配用凝脂冰玉。这做法有些小孩子气,可胡仙仙觉得必须要这么做,心里才能舒坦些。 胡仙仙法力已算高强,对蛊术却全无了解。那书房中搁礼盒的架子上有只蚂蚁在爬,那是尚蔚然用来防贼的蛊。 是以,她刚出书房,尚蔚然就察觉了。 胡仙仙正要飞身而起,几百只飞蛾突然包围过来。那些飞蛾只比平常飞蛾大一点儿,但黄褐色翅膀上鳞粉闪着荧光,应该有剧毒。 “胡元君,送出去的礼物又偷偷拿回去,你是什么意思?你就不怕惹人笑话?”尚蔚然缓慢地踏着方步,笑看在空中不敢乱动的胡仙仙。 “我做事从来不管会不会惹笑话儿。总之,凝脂冰玉我不想送给你了!你难道要强迫我送给你?那样一来,惹笑话儿的是你?” 尚蔚然气得耳朵都红了,她可没办法像胡仙仙那样耍无赖。咬牙忍下恨意,她才说:“唐彩儿是我青丘国?民,又是得了我们助力才得以成功突破,你不愿送凝脂冰玉,本宫也不愿你带走唐彩儿!” 这么大阵势,王宫里的人早都集结过来,唐彩儿也在人群中忐忑地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迎上唐彩儿的目光,对她说:“彩儿,你在青丘国多呆几天,我会来接你的。乖一点啊,可不许哭。” “不……不……嗯。”唐彩儿摇着头,最后又还是点了点头。 胡仙仙见她点头后,就对尚蔚然说:“我同意把彩儿留下,你可以放我走了?给你个机会,要是你肯在八月之前主动求我,万事还好商量。否则,你就等着后悔!” 第六百六十五章 归家解闷 单只飞蛾并不可怕,成群结队的带毒飞蛾就威慑力很大。 胡仙仙自信可以硬闯出去,但难面免会大战一场,那就和尚蔚然彻底撕破脸了,会让列御风处境更艰难。 听了她威胁的话,尚蔚然没有立刻让毒蛾撤走,而是环视众人一圈后,高声说:“我相信你有让我后悔的实力,但你也得明白,我能在我后悔的同时,让你也痛悔不已!” “你以为只有我认为你对五师兄做得过分?我们师兄妹几人联手,可以完胜你!” 尚蔚然怪笑了两声后,尖声说道:“你的助力主要来自于程浩风?何必扯其他师兄师姐? 你故意在我面前炫耀跟他情深意浓,可以共同进退,让我羡慕你们过得好,你却忘了你自己本来使命该干什么! 你只会惹事,都不记得没有我们相助,程浩风早就凐灭于世间了? 你可以为你的爱枉顾天命,我怎么就不可以为我所爱疯魔?就算让御风恨我,也不许他忘了我!你休想把他带出青丘国……” 尚蔚然的话像钢针扎进胡仙仙心头,有些事,胡仙仙的确深埋在心底,仿若忘了,可终究并没有忘。 她和程浩风执意在一起,也算是另一种疯魔般的情执? 胡仙仙脑袋里一时之间昏沉起来,她没法理智地说什么话来反驳尚蔚然,难压羞恼情绪,脱口而出道:“你不准再提什么情情爱爱,烦透了!别说废话了,记住,你要是想通了,八月之前主动来联系我!” “不准再提情情爱爱?呵,你潜意识里在逃避情感纠葛?你清楚自己和程浩风背负了太多,害怕终有分离的那一天?”见她心烦意乱,尚蔚然畅怀笑说道。 胡仙仙脸色紫胀,她不得不承认尚蔚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也不想再和尚蔚然争吵,只是反复要求尚蔚然撤走毒蛾。 毒蛾终于撤走,胡仙仙飞掠远去,她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像在仓惶逃蹿。 飞出青丘国后,她落身在荒野密林中,茫然四顾,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本来打算把列御风的境况发符告知程浩风的,可想了想,尚蔚然还没有做出最后决断,就先等等再说。 那么,八月之前的这十几天自己要去哪儿呢? 去陵州给三花服用凝脂冰玉?大牛和周老五赶路慢,自己抢先去了,不就没有大牛的功劳了?得让大牛亲自把凝脂冰玉交给三花才行。 再说,回陵州就得见父母,她顶了一长串名号,似乎该算功成名就了,可惜心里总有无颜见父母的感觉。 发呆半晌,又想起列外说过,翠儿可能去了陵州,那么,还是得回去一趟为好。 她一路磨磨蹭蹭而飞,飞了几天,七月十一才到达陵州。 落身在家门外的竹林旁,手捏竹子转来转去,就是鼓不起勇气去敲门。 “姐?真的是你!”泥蛋儿同着几个乡绅走过,看见她后惊喜又疑惑的打招呼,“姐呀,你咋不进门儿?” “哦,哦……”她不知道该答什么,跟在泥蛋儿后面进了院子。 见着父母后,她低头小声喊着:“爹、娘……我回来了……” 胡大仓和胡婶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她,她乖乖站着不动,也忘了该说什么,该送什么。 都在院子里坐下后,泥蛋儿忙活着端茶、端点心,她想帮忙,可都拉着她不让她起身。 那些乡绅都来热情寒喧,她只得心不在焉的敷衍两句。 明明田野小院、父老乡亲才最真实的在身边,胡仙仙却觉得这一切都是虚无。不是他们本身不存在的那种虚无,是明知他们存在,却难以融入他们生活的虚无感。 尚蔚然的那些话搅得她心里很乱,对于她来说,真的要弃世而去才是正确人生路? 心里烦闷,再怎么强装笑脸,别人还是看得出来。更何况父母与子女连心,当然很容易就看出胡仙仙的不对劲儿。 客人走后,胡婶悄悄问女儿:“程道长有啥事儿耽搁住了?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事情很多,不能天天围着我转,我这次回来也没告诉他。我们很好的,你放心。” 胡仙仙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和程浩风发生矛盾了,才会独??自回家。 “那你咋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 “有吗?可能是事情太多,我累着了,看起来就像不高兴。” “哦……那就闲耍几天,好好歇歇。” 胡婶听女儿这么说,就吩咐泥蛋儿别把胡仙仙回来的事儿传出去,免得有人来求帮忙。泥蛋儿答应着,还说这几天就自己下厨做菜,让爹娘和姐姐好好聚一聚。 “嗯……你还有正事要做,窝在家里煮饭可不行。你把三花叫来,我想有人伺?候。”胡仙仙突然觉得提前治好三花,给大牛一个惊喜也不错。 “啊?呃……”认识胡仙仙几年了,泥蛋儿还从没见过她主动要下人伺?候,怔了怔还是去找栓子了。 栓子说会照常给三花发工钱,让她去就是。三花跟着泥蛋儿回来,都纳闷儿胡仙仙想做什么。 “给我打盆水来,水里要加盐和姜,我泡脚用。”胡仙仙见着三花进门就指派她去做事。 斜躺在竹椅上,双脚泡在满木盆的水中,胡仙仙身心舒缓下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细细碎碎洒下,照得人懒洋洋的。三花又送了盘葡萄放到旁边矮几上,胡仙仙就微眯着眼睛,边泡脚边吃葡萄。 一会儿后就昏昏欲睡,胡仙仙又让三花弄个绳床到竹林里吊着,她躺绳床上悠悠荡荡而睡。 睡了不久,却嫌绳床上舒展不开身体,要三花搬竹榻出来。 “你就回房里睡床上嘛!”三花觉得她没事儿折腾人。 “叫你搬你就搬,哪来那么多废话?”胡仙仙严厉地说,“屋里那么闷热能睡得舒服吗?你快去做,别惹恼了我,小心挨罚。” 三花搬了竹榻出来,胡仙仙又让她铺好席簟,摆好枕头,才挥手让三花退下。 谁知她躺上去,又恶声恶气喊起来:“这儿蚊子苍蝇什么的咋那么多?你就不会点香来给我熏熏?做事还这么不长心,什么都要等人安排,你有什么用?” 三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瞪了她两眼,想发火又最终忍下来。 胡婶听到那些话,就端了个小香盘笑着走出来:“你别吼三花儿,我正好点着呢。” 放好香盘后,胡婶进屋了。胡仙仙伸脚一勾,香盘翻到,香也熄了,让三花再重新点。 “你发什么疯?”三花红着眼睛责问,真不知道胡仙仙这次回来为什么莫名其妙找事搓磨她。 “你敢这么说我?哈,有胆量!”胡仙仙没发怒,倒又笑起来,“这榆木面儿做的香把蚊子熏死了,也把人熏得够呛。我闻着不舒服,你去给我买檀香。” 三花撇了撇嘴,“我没钱,咋去买?” “去赊呗,记我账上。” “记你账上?要账的时候你早拍屁股走人了,还不是得管我要。” 三花怒声反驳,反驳完才又觉得胡仙仙言行古怪,“我真是昏头了,你哪用得着去赊账?呃,你该不会是遇上啥事儿了?从前你就是只要遇上难办的事儿,就尽给我们找茬儿。” 自己是只要遇到难办的事,就拿别人撒气的人?胡仙仙自己思量一下,也许是?她心里真是很不痛快,仿佛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抢来的,都终将失去。她不想失去,不想失去这烟火红尘中的任何东西! 她这会儿忽然有点儿理解尚蔚然了,要放弃自己挚爱的一切,真是很难很难。 可她此刻有些倦了,不想和三花说什么,就那么闷闷睡去。 三花没想到她居然睡着了,只得不打扰她,去陪胡婶聊天。 月上中天,睡足了的胡仙仙伸着懒腰醒来。 “姐,你可算睡醒了,吃晚饭的时候我们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泥蛋儿笑说着。 胡仙仙揉着惺忪睡眼笑了笑,她此时心中也没那么郁闷了,想着管以后那么多干嘛,先把三花的事儿解决了再说。 就对三花道:“我在凌山遇到一个叫周老五的人,他见过大牛……唉……” 三花神情突然紧张起来,问道:“周老五?大牛就是去找他呀,你还不知道,大牛去边城采药挖山货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咋样?” “我听周老五说……”胡仙仙故意卖关子,顿下话头环视众人。 胡婶和胡大仓还有泥蛋儿也都紧张起来,三花见胡仙仙没往下说,就着急问道:“周老五说了些啥?是不是大牛出事了?不、不会的,我乌鸦嘴……乌鸦嘴……大牛那么勤劳踏实的人咋会出事儿……” “大牛勤劳踏实?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还挺高。”胡仙仙忍着笑打趣道。 “小姐,你是不是知道大牛为了我去边城找那啥凝脂冰玉了?你是不是替大牛出气,才故意折腾我?” “嗯,是!周老五说大牛在山里失踪了……”胡仙仙想试试三花的心。 听得这话,三花脸色突然煞白,身体晃了几晃,还好胡婶扶住她,她才没倒下去。 胡婶他们也担忧地问胡仙仙详情,胡仙仙唉声叹气:“深山里失踪可不好找,我倒有法术能找到大牛,就是没人来配合我。” “还有希望找到吗?我配合你,只要能找到他,让我做什么都行!”三花缓过气来,抓着胡仙仙的手含泪恳求。 胡仙仙装做高深莫测的样子说要仔细想妥当,让三花别急,可泥蛋儿总觉得她那样子是在忽悠人。 第六百六十六章 马烁与妖 他们等胡仙仙说出办法,都等得有些焦急了,她才煞有介事地说:?“首先呢,得给大牛订下亲事,让他知道自己有伴儿了,他的魂就不会乱跑,遇上危险也不容易死。 然后呢,得让和他订亲的姑娘喝下一种假死药。订亲后才能心意相通,而假死之后才能离魂,才有办法寻大牛的魂在哪儿。 这样呢,假死的姑娘就能用自己的魂把大牛的魂给带出深山,让他找到回家的路……” 这纯属瞎编,胡仙仙自己都说得心虚,可她还没说完,三花已经嚷着:“我愿意跟他订亲,我愿意喝那假死的药……”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糊弄住三花,胡仙仙感叹也许这就是关心则乱。 胡大仓和胡婶都很感动,也对女儿有无条件的信任,破绽百出的谎言都信以为真,还祈祷着大牛能平安回来。 泥蛋儿这几年管祠堂、练乡勇,经历了不少事,也算见多识广,看出来胡仙仙是在忽悠大伙儿。 等胡仙仙和他们说完,就挤眉弄眼地朝胡仙仙笑。 胡仙仙递给他凝脂冰玉,怕他说破,刻意板着脸交待:“这是假死药,必须要照我所说去熬制,出不得一丁点儿差错,否则假死就变真死了。” 胡大仓和胡婶安慰着三花,泥蛋儿熬药去了,胡仙仙又弄来盆水在院儿里泡脚。 明月朗朗,晚风轻轻,凉爽的夏夜里斜躺椅子上泡着脚,还真是舒服。 “姐,不好了!真的……真死了!”泥蛋儿惊慌的喊叫起来。 胡仙仙吓得立刻翻身而起,踢翻木盆,光着脚就横飞往屋里。 因知道三花服用后会假死,就让她躺在胡仙仙屋里的床上喝的。胡仙仙那间屋是堂屋斜侧旁的小屋,只有小门通堂屋。 胡仙仙急得怕进堂屋再进自己屋子会耽误时间,就直接破窗而入! 来不及管父母和泥蛋儿被吓得愣怔,身上沾满木屑就冲到床边,伸手摸脉、再探鼻息,三花已经脉息全无。 她惊骇万分又自责不已,难道弄错了凝脂冰玉,真的无意中害了三花性命? “怪我,怪我,肯定是我熬药的时候方法出错了……姐,她刚死,魂肯定还没被勾远……你能起死回生的?求你了……能不能救救三花?” 泥蛋儿在一旁且哭且说,胡仙仙听到说什么魂还没被勾远时,猛然想起什么。 她急以灵力探三花心脏和大脑,所探之处虽停滞未动,但没有病衰,而且魂魄俱在,那就是没死? “嗨……是假死!还真是会假死!”胡仙仙大笑两声,又惊泥蛋儿他们一跳。 怕他们担忧,胡仙仙拉他们出了房间,把大牛的事照实说了,嘱咐他们保密。 又说自己都没想到凝脂冰玉会真造成假死,吓得够呛,幸好三花没有大碍。 “三花喝了那药就疼得捂脸晕过去,很快就没气了,我也吓得魂都掉了。可能是换脸上皮肤就相当于重生,是得假死……” 泥蛋儿胡乱猜着,胡仙仙也说不出原因。他就又笑指着破窗说:“不管啥原因让三花这样,我先找人把窗户修好才是正经。” 第二天一大早,泥蛋儿就去请木匠来修窗户。胡仙仙本可以挥手间就让窗户复原,但她想尽可能不用法力去干扰亲人生活,也就没那么做。 不久后,木匠来了。看着木匠修窗户的时候,泥蛋儿的头不停转来转去,很不安的样子。 胡仙仙狐疑看向他,迎上胡仙仙的目光,他更是欲言又止的挠着头。 这时窗户已经修好了,木匠收了工钱后,他笑呵呵地对泥蛋儿说:“胡小爷,以后有活儿记得找我啊。今儿青龙山下要抓妖怪,听说阵仗可大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泥蛋儿的脸阴了阴,摆手说不去。那木匠走后,胡仙仙肃色问泥蛋儿:“青龙山下抓什么妖怪?” “唉……姐,你就好好歇几天,别管那些事了。那姑娘真是妖怪,马烁不肯放手也不成……” “什么?和马烁有关?你快说清楚。”胡仙仙急切催道。 泥蛋儿拍拍脸,自悔说漏嘴了。因为只要和朋友相关的事,胡仙仙多半要去管,可能拦不住。 再三催促之下,泥蛋儿只得说清事情。 大约一个多月前,城里来了个姑娘,对各种事情都半懂半不懂的样子,有些傻乎乎的。 这姑娘差点儿被人贩子拐走,幸好马烁瞅见,救下她。 但马烁自己都是寄人篱下,没地方安置她。 这姑娘就说在山上找个山洞给她住就行,她天生力大无穷,不怕豺狼,在山上还可以打猎维持生计。 马烁拗不过她,就带她上了青龙山。青龙山上有个程浩风当年准备的洞府,虽说当年因打斗已塌半边,修缮一下还是将就可以住。 那姑娘安顿下来,就打了不少山鸡野兔让马烁拿去帮着卖,马烁换得钱后也常上山给她送物品。 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马烁就动了爱恋心思,可那姑娘没那意思。 见那姑娘对自己没兴趣,马烁就自动减少和她相处的时间,免得彼此尴尬。 如此一来,那姑娘只得自己下山采办物品。这么个单身姑娘走在山路上,就引得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打起坏主意。 不过,大多数坏蛋都叫这姑娘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去招惹她。 可是呢,苟老滚心思更为恶毒些,他不直接去调戏她,而是装好人,常送东西和那姑娘套近乎。 义庄那一片儿都是苟老滚的势力,那些人都帮苟老滚说好话,那姑娘还真就信了苟老滚。 前几天,苟老滚请那姑娘吃饭,在酒里下了药,想趁她昏睡后行那下流之事。 苟老滚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撩开帐幔后,见床上躺着的是只大狐狸! 当时他就吓得跌倒在地,邪火早就熄了,满脑子龌龊之事也撇得干干净净。 那些听墙根儿的小喽啰听到传出的声音不对劲,就捅开窗户纸往里看,一看之下都吓得尖叫起来。 他们喊着有妖怪,快来抓妖怪,有的四处乱跑,有的去找武器! 马烁虽不好意思直接主动去关心那姑娘,但暗里还是牵挂着她。 那天请吃饭,马烁就在义庄外不远处晃荡,听那些叫喊声有蹊跷,就翻墙进了义庄。 那些人已经撞开门把快吓傻了的苟老滚拖了出来,但他们围在外面手拿刀剑却不敢冲进去。 马烁已经从敞开的房门口,看到躺在床上的大狐狸,他没觉得害怕,只觉得心疼,暗暗责怪自己没保护好她。 瘦小的马烁推搡开那些围在门外的人,抱起那只大狐狸就往外走。 那些人想拦下他们,马烁呲牙咆哮着,那悲愤狂怒的样子吓得他们不敢再拦。 等苟老滚清醒过来,哪肯就此放过马烁他们?可请来的江湖神棍都打不过那姑娘,他就跑去请善福寺的大师出手。 今天,善福寺的随顺小师傅就要带人去降妖,马烁守在洞府外,说是谁敢伤害那姑娘,他就以死相搏…… 听至此处,胡仙仙霍然起身,转瞬就身在云中,往青龙山而去。 泥蛋儿呼喊两声,可她早已飞远,只得留话给胡婶,匆匆骑马追去了。 高家村没了村落,只有坟冢座座,往常只见极少数来祭奠的人,这会儿都去看降妖的热闹,行人竟然络绎不绝。 到了青龙山山腰处的洞府外,人群稀落不少,却也有二十多个拿着刀枪棍棒的人围拢着。 当先站着的就是随顺,他手中铜棍称“荡魔棍”,此刻正横在胸前备战。 胡仙仙本不想淌浑水的,再说能化成人形的妖肯定会法力不低,不会被轻易降住。 可听到随顺去了,她只得来管管。她和随顺并没有真正交过手,但当年义庄外观他身形步伐已知他武艺很高,也有些法力,不可小觑。 随顺没有立刻攻入洞府,是因他被阻拦着,阻拦他的人是恰顺。胡仙仙见事情有转圜之机,就且隐身半空中瞧瞧再说。 “师弟,万事自有缘法,她没有做恶,我们就不要做伤她的事!你快回去!” 恰顺两手各执一根两尺长的短木棍,称“喜乐双棍”,打斗路数都是以制伏为主,尽量不伤对手。不过,这两根短木棍看着不咋威风,却是千年桑木所制,坚韧无比,不得不伤人之时也有极大威力。 “降妖伏魔是修行者本份,师兄,你别挡着我!这狐妖打伤过不少人,再姑息下去,早晚得成祸害!” 随顺脾气暴躁刚强,师兄的劝说让他听得很不耐烦,手腕微抖就棍头转个方向,直朝恰顺挑去。 他想挑开恰顺双棍,再制住恰顺,让跟来的人把恰顺捆了,他就可以放开手脚跟那狐妖打一场。 可他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惫懒贪睡的恰顺,武功竟不弱。 他用足劲力居然没挑开恰顺手中双棍,还觉得一股绵劲暗暗传来,木棍压制住了铜棍。 随顺力道往后撤,铜棍往下压,卸开木棍传来的力道,再横扫向恰顺左腿。 恰顺双棍夹住铜棍,铜棍运力再往下沉,向他脚踝处送去。 恰顺两手扭转就紧紧别住铜棍,使得铜棍不得寸进。 此刻互相角力是两相僵持,却谁知,随顺没有再运劲加力,而是双手松开铜棍,再抬起右脚猛踩棍上。 第六百六十七章 混乱争斗 一松一跷,恰顺手中双棍受力反震,震得他后退半步。 趁此机会,随顺脚尖一勾,勾起铜棍踢向恰顺的胫骨。 胫骨很容易骨折,并且受伤后就算医好也容易腿瘸。随顺没想到师兄会阻止自己,又在众人面前败了两招,心中气恼才出这狠招儿。 眼见恰顺躲避不过,马烁惊叫着扑出洞外:“快躲啊……” 然而预想中的伤害并没有发生,铜棍“当啷”落在碎石上。 恰顺舒了一口气,右手收起两根木棍,左手竖掌胸前为礼,向天喊道:“阿弥陀佛,多谢高人暗中相助。” “出来!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随顺伸手一招,荡魔棍自回手中。他竖棍一杵,冲空中高声叫嚷。 “嘻,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胡仙仙随口应声。 听声音娇脆是个女子,随顺当即莽声粗气说:“好啊,又来个女妖,定是那狐妖找来的帮手。要命的,就快快带那狐妖去善福寺认罪领罚,否则休怪小僧动金刚之怒!” 胡仙仙不吱声儿了,也不现身形,且看随顺怎么动“金刚之怒”。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随顺向身后跟着苟老滚那些人小声安排道:“听好,我跟我师兄缠斗时,你们赶快抓马烁,抓了马烁就逼那狐妖出来。” 那些人点头示意明白了,随顺再左手竖掌向恰顺行礼,表明自己要真下狠手打斗,且请师兄宽宥。 恰顺无奈回礼,却不曾料,这随顺趁他回礼之时,棍舞如游龙袭击过来。 喜乐双棍立即反击,一棍错步格挡,一棍掷出,击向随顺肩头。 师兄弟俩武艺相当,随顺高大强壮,恰顺矮小精悍,击来挡去难分胜负。 他们打得激烈,但双方都有分寸,没往要害部位去攻击。 看了两眼,胡仙仙也就没再插手管他们,而是看向那些围攻马烁的人。 马烁守在洞口,挥舞着一把小凿子,厉声叫喊着。 可他气势虽吓人,终究半点武功都没有,只仗着年轻身体灵活躲闪几下,就被苟老滚和一个小喽啰抓住双臂。 苟老滚趁势以膝盖抵向马烁后腰,反拧过他右臂,拧得马烁右臂脱臼。 “啊……翠儿快跑……” 凄厉惨叫声似要刺穿胡仙仙耳膜,当年就在洞府外,她与程浩风曾遭遇过更惨烈的事。 胡仙仙还是没有出手,隐身半空中,没有人看到她神情恍惚、悄然落泪。 翠儿?难道马烁遇到的狐妖是翠儿?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好巧。 翠儿若是能与马烁两情相悦,那么列御风就会少一重负担,而这世间又多一桩美满姻缘,好事啊。 想保护的人保护不了,说到底不能怪对手太残暴,得怪自己能力太小,且看马烁能为翠儿做到什么程度。 胡仙仙觉得自己变了,不如从前那么急公好义了,此时居然在冷漠旁观。她拭去腮边泪,再细看他们情形。 此刻,翠儿已经跑出洞府,朝抓着马烁的人乱打乱踢而去。 她天生神力,很快打翻十几个人。可这时随顺也不再和恰顺缠斗,棍梢微抖就指向翠儿,叽哩咕噜念出一串咒语。 荡魔棍不再是铜棍,而是大放光芒,成了真正荡尽妖魔的荡魔棍! 翠儿被困在光芒当中,不得动弹,也不能喊叫出声。 她艰难地侧身看向马烁,轻摇着头,双唇一张一合,似是在让马烁放弃,不要再为她拼命,也无需记得她曾出现过在他生命中…… 马烁拼命挣扎,发髻都散开了,蓬乱的头发遮住脸,脸上还有斑斑血迹,他嗓子里发出似哭似笑的低吼声。 可他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翠儿渐渐变得萎靡不振,往地上倒去。 他此时的样子狼狈不堪、悲愤欲绝,片刻又突然狰狞可怕起来! 是的,他双目赤红如火焰燃烧,蕴满戾气的面容就如厉鬼! “算了……你们放开我,让我给她收尸。”他神情凶狠,语调却很平静。 恰顺走过来,歉疚施礼说道:“对不起,小僧无能为力,也不能对师弟下辣手。”说着又令那些人放开马烁。 马烁受伤的右臂歪吊着,晃着脚步慢慢走向随顺,就在靠近随顺的刹那间,他左手摸出斜挎小包里的刻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随顺右手手腕刺去! 没有人防备他,他平日里都随身挎着雕凿墓碑的工具,没有人想到那工具会成为武器。 他雕功娴熟,左右手都灵活无比,这一刻刀是精准刺中随顺手腕筋腱处! 随顺吃痛,铜棍掉落,法术失败,翠儿吃力地爬起来。 没想到被这样偷袭,随顺怒火攻心,左手一招,铜棍就飞回手中,而后运足力朝马烁头顶猛敲而下! “不可……师弟别起嗔怒心!” 恰顺飞出一根木棍,两棍在半空中相碰落地,救下马烁。 随后,恰顺赶紧奔到马烁身边,护在他身前说:“师父让我们来妥善解决此事,不是让我们来逼人家去死!苟老滚他们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别被他们利用!” “苟老滚不是好人,可终究是人!人做恶,自有因果报应,妖怪就该死!”随顺手腕有伤,却未伤及根本,他再次攻向翠儿。 翠儿此时能稳住身形都不错了,而马烁那一击可算用尽了平生力量,他们无力再反抗。 “大师,带我去佛前忏悔,我已被降伏,还请饶我一命。我打伤很多人,马烁却只是激愤之下才伤你,恳请大师饶恕他。”翠儿跪下乞求。 “不、不……你不能跟他们走!你没做错什么,都是那些色胚想欺负你,你才伤他们,你有什么错?” 马烁冲过去拉翠儿,可翠儿面无表情地跪着不动。 染血的翠绿薄衫,秀丽的苍白面容,悲伤无奈的眼神,曾那般活泼欢快的翠儿此刻看起来素婉凄艳。 天地间倏然一静,那些站得远远的看客都忍不住心酸起来,恰顺愤懑看着随顺,随顺心中怀疑起自己所做所为是否正确,苟老滚则得意洋洋笑看马烁。 “砢哒、砢哒……”马蹄声打破静默,是泥蛋儿飞奔而来。 奔至乱石堆下,众人都以为他会下马步行到洞外,不料他双腿轻磕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直接跃到洞口前。 见得泥蛋儿如是骑着飞马从天而降,苟老滚眼神暗了暗,他那些小喽啰们都热情向泥蛋儿打招呼。 “胡小爷好……” 泥蛋儿也不理他们,翻身下马后,就朝随顺说:“随顺小师傅,你也不想事情再闹大?就此做罢,都退让一步,如何?” 随顺已经在担忧不好向师父和住持交待,可见苟老滚看向自己的讥讽眼神,又抹不开面子,不想服软:“人妖殊途,她要想活命,就只能被关在寺里忏悔。” 眼看事情闹僵,胡仙仙低笑着现身,“呵呵……” 她在马烁旁边落地,抓过他手中刻刀注入一道灵力,“从此以后你这刻刀就是正阳刻刀,可以驱鬼避邪。你和泥蛋儿联手,看能不能打败随顺……” 随顺执拗古板,但本性并不坏。要想说服他这样的人,靠讲道理是没用的,得让明白对手并不弱,他才能心服口服。 握着正阳刻刀,马烁有些懵,他和随顺忽瞪着都不知该做什么。 泥蛋儿来了后没见胡仙仙,此刻不由得高声问:“你怎么才现身啊?” “我要是现身早了,怎么能让翠儿知道马烁愿意为她掏心掏肺?” 胡仙仙赖赖嬉笑着答话,又指着随顺说:“真的,你和泥蛋儿、马烁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我绝不插手。” 随顺咧着嘴干笑,若是胡仙仙直接与他开打,他会觉得法力悬殊太大而心有不服,可这么安排,他又不敢接招。 因为就算胜了,也怕胡仙仙暗里助他们,他可清楚她从不会因为顶着仙女名头就会刻板守规矩的人,有的是古怪理由来报复自己。 泥蛋儿还真想打,握着马烁的手豪气笑说:“我们联手打一场,我正好显一显我的吞奴剑那威风!马烁,你也试试你的正阳刻刀威力如何。” 恰顺却是极力阻止,微带怨怪地说胡仙仙怎么不劝解,还挑唆他们打斗。 争斗的矛盾指向随顺,苟老滚偷笑着给手下使眼色,想悄悄撤走。 突然变成这般混乱局面,翠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怔怔看着胡仙仙,喃喃道:“胡姑娘……总算找到你了……” 胡仙仙冲她笑笑,又突然闪身挡到了苟老滚面前:“想溜?” “没……仙姑……”苟老滚话音颤抖着,没想到胡仙仙会注意到他。 胡仙仙冷哼两声,正色对马烁和随顺喊道:“你们之间的事儿就此了结,都别记仇!男人嘛,受点儿皮外伤无所谓。你们都该来教训教训这些家伙!” 随顺还有点儿犹豫:“老苟他们是人……她是狐妖,放了她不太好……” “狐妖怎么了?她是青丘国的贤妃娘娘,你想弄得青丘国带兵来踏平善福寺?” 外人并不知道列御风近况,听得如此说,随顺呆愣住,恰顺赶紧扶起翠儿,连声道歉。 随顺不再阻挠,泥蛋儿抬脚就踢倒苟老滚,胡仙仙却拦住他继续再踢的脚。 “这些人不值得我们动手!” 胡仙仙眼珠儿一转,对随顺说:“我看山下有几十亩薄田很难翻耕,牛拉犁都拉得直喘气,不如让他们做点儿有用的事?” 随顺没听懂胡仙仙的意思,她又直接吩咐:“他们当牛来犁地,你就监督他们。过几天,我来看翻耕得怎样。” “什么?我带他们犁地?”随顺总算清楚她说的意思,不情愿地嚷起来,苟老滚和他那班喽啰都听得面如土色。 因为说是帮人耕地而已,可他们清楚山下那些地的泥土硬、碎石块儿还多,要用人力几天内翻耕完,非得累脱一层皮。 第六百六十八章 询问隐情 对于此事,苟老滚他们是不答应也得答应。胡仙仙才不管他们乐不乐意,和泥蛋儿带着翠儿、马烁他们下山而去。 围观的人群有些跟着下山进城,有些则跑向田埂上站着,等着看人拉犁耕地。 恰顺拍拍随顺的肩,笑说道:“此举甚好,帮老农干农活儿,也算是大功德哦。师弟,你可得好好监督他们,别让他们偷懒。”说完,也自回寺去了。 行在路上,泥蛋儿见马烁、翠儿因伤难行,就让他们骑马。 马烁推让只叫翠儿骑马,翠儿又让他骑,泥蛋儿嫌他们推来让去太磨唧,故意很凶地说他们几句,让马烁抱着翠儿骑上去。 到得义庄门外,胡仙仙让停一停,进院子借地方给马烁和翠儿简单处理伤口。 他们疗伤之时,留守在义庄的苟老爪就战战兢兢靠旁瞧着。 泥蛋儿斜他两眼,给胡仙仙说起义庄中的一些杂事。 因高家村义冢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风水宝地,山下苟家村和马家村的人借此发横财。明里是苟老爪在守义庄,衙门也是划归给苟老滚管,但真正获利最多的人是苟班头和马捕头。 和他们两个沾亲带故的人都跟着发了财,其他人却遭了殃。别的不说,单是家中有人亡故,要用的丧葬费都比其他地方高很多。 和丧葬有关的行业,如棺材铺、刻碑的、卖香蜡纸钱的等,都得给苟班头和马捕头交钱。 义庄新修了两进院落,他们不许马烁进来住,可马烁刻碑的钱他们偏要抽两成走。弄得马烁累死累活做事,落到手里的钱就只刚够吃饭。马烁又有些清高的书生臭脾气,不肯要泥蛋儿他们给他帮忙。 胡仙仙听得拧了拧眉,没想到当年修的义冢,让苟班头和马捕头弄来发死人财。 姐弟俩说完,胡仙仙转头就责问苟老爪:“你们怎么不许马烁暂住义庄?” 见她神情严厉,吓得冷汗直流,连忙说:“这义庄也不是什好地方,赶明儿给马先生修座好房子在村里。” “呵……不必!”胡仙仙让马烁和翠儿先歇会儿,她要泥蛋儿陪她在扩修后的义庄里转转。 随意走着,胡仙仙问跟在身旁的泥蛋儿,苟班头似是参与了车昂的叛乱,怎么靠着苟班头的那些人还那么横。 “打仗那会儿,苟班头躲回村里,根本没参战。还有,他的姘?头曲春香跟霍将军家的曲春爱都是金花楼里长大的姐妹,有了这层关系,也就没人追究他以前跟着车昂干的坏事。” 听得泥蛋儿这么说,胡仙仙顿住脚步思索起来。若说不认识霍飞,她还会信了这原因,可如今已清楚霍飞虽是骄横,在大是大非上却还分得清楚。再者,小妾出身青楼本就是不光彩的事,怎么可能因了曲春爱的关系,就罩着曲春香的姘头? 当然,这只是心中疑点,她也不敢确定霍飞并没有罩着苟班头。不好说出疑问,她另问起车昂的下场。 “车昂当陵州知府的时候也笼络不少能人在手下,大哥攻城的时候,车昂手下人就护送他护送逃走。” “逃了?” 泥蛋儿叹了两声说:“是逃了,大哥说于公于私都该让车昂不得好死,可偏偏就是寻不到他的踪迹。” 攻陵州是胡勇刚主动请缨,多少也有点儿打回家乡,好扬眉吐气的意思。当年鸿真记酒楼的车闯,仗着在泰兴府典狱司当差的亲弟弟车驰,和当知府的同姓连宗弟弟车昂,可没少欺压胡家人。 胡仙仙不想理太多俗事,胡勇刚也就没告诉她这些事,泥蛋儿都是听她直接问起来才说。 泥蛋儿又讲述起车昂另外那些党羽的事,马捕头在战乱中被杀;杨典尉被抓后,服毒死在狱中。 马窜窜说出马捕头所藏的钱财在哪儿,胡勇刚就免了马窜窜的罪。 马窜窜没人依靠,过得十分落魄,去找被他打得离家出走的老婆要钱,他们才知道原来马窜窜的老婆就是蔡奶娘。 看在蔡奶娘如同杜婉芷母亲的份儿上,泥蛋儿只得帮马窜窜谋了个给人守鱼塘的活儿,让他糊口。 米副统领做战英勇,叛军战败后,胡勇刚有心留他一命,可谁知他假装投降,后来逃去了边城被抓住。抓回来后,胡勇刚仍然没杀他,他就跪地表示完全顺服朝廷了。 不过,胡勇刚削了他的军籍,让米副统领暂时当狱卒。 车闯和胡家相争很久,把赚来的钱都投给车昂,盼着叛军能胜,他也好跟着翻身。 平定陵州城后,胡勇刚还没准备把车闯怎么样,他亲弟弟车驰倒主动举报哥哥资助叛军。 车闯被罚没家产,关进大牢,一个多月后就病死在了牢里。 车驰因在泰兴典狱司任职时全力支持平叛,忠心可嘉,又举报兄长大义灭亲,已经升到京城刑部去了。 “是么?”胡仙仙淡淡反问。她对这些事不那么感兴趣,因为当年看起来扳不倒的势力,如今不值一提。 拥有自己的势力真很重要,若是翠儿只是逃出青丘国的无名小丫鬟,马烁也不认得那些朋友,那他们今天就只能要么屈从他人,要么血溅当场。 泥蛋儿又说胡勇刚把原属车家鸿真记酒楼的地盘儿都买了过来,鸿宾楼扩建得很豪华,阿板也认真做事,再不敢乱经营。 胡仙仙笑了笑,如今收留的矿工孤儿都成了“胡小爷”,胡家算是兴旺发达了。 忆起当年家人离散,小小客栈都快开不下去的时候,此刻是该笑的。可她心里隐忧难解,势力大了可以解决世间纷争,她要面临的危机却不是势力大就能解决的。 天命不可违,程浩风能帮她解决吗?她但愿能,她不想自己去解决,能有人把自己护在羽翼下,真好。 想到程浩风,她嘴角微翘,心情舒畅很多。又盘算着,得赶快把此处杂事做好,再尽快去处理青丘国的事。 青丘国的事,能够兵不血刃最好,若是列御风想离开,就助他离开。若是他想要夺回权力可就有点难,但也得尽力而为。 乱想了想,胡仙仙就让泥蛋儿先带马烁他们回胡家,她和苟老爪要单独谈谈。 其他人走了,苟老爪面对胡仙仙时更心惊胆颤。 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说是“坐”,其实就只沾了点凳子角。勾着头,搓着手,缩着肩,绷紧的神经令他显得很僵硬。 “噗嗤……” 胡仙仙突然笑出声,他吓得立刻站起来,连连鞠躬说:“我是乡下人……不懂礼节……求仙姑饶命……” “我没想要你的命。”胡仙仙扶额低叹。 她只是见他那么害怕,又想起凌山那些采药人见她突然出现时的戒备神情,觉得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仙女真是当得失败,才气得笑了。 “哦……那仙姑就直说要咋罚我。我身子骨儿不好,要是让我去跟滚爷他们一起拉犁耕田,也和要我的命没两样。” 苟老爪说话利索很多,因为想着反正得死,死个明白就好。 胡仙仙也明白他那么怕自己的原因了,是他和苟老滚关系好,怕胡仙仙会因此重惩他。 他身体瘦弱,双手还有残疾,怕会受尽折磨而死。 “你这手是怎么伤的?”她看向苟老爪蜷曲且布满伤痕的手。 苟老爪犹豫着,吞吞吐吐地说:“这……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没啥可说的。" “问别人以前的私事是无礼之举,可我问你不是出于好奇心,更不是借此嘲笑你,是想判断该怎么处置你。听传闻说,你手上受伤是和苟班头有关,具体如何呢?” 因苟老爪是苟老滚远房堂弟,而苟班头又对他们格外信任,胡仙仙才问这些。她认为苟班头还有更多的隐秘之事,是别人不知道的,要不然一个小小厢军班头也不会在陵州北门横行那么多年。而车昂能够逃跑,多半与苟班头有关。 苟老爪细细看了看胡仙仙,见她目光真诚,并没有拿他戏耍的意思,才慢慢说起往事:“那一年我才十三岁,爹娘不在了,又不想去财主家放牛受约束,就跟别人到处乱混。 混在一起的头儿是苟班头他哥,都年岁不大,混不下去就去偷。 偷了两次,进一家大宅院时让护院给发现了。他们年纪大的都逃跑了,就抓了我和苟班头两个人。 不久后,苟班头的哥悄悄摸进来救人,帮着他把苟班头救走了,我自己没走成。 本来那家的管家想第二天早上把我们送去衙门,后来见又跑了一个,就拿我撒气。 他捆着我,让我供出其他人跑哪儿去了,我们又没固定窝点,是真不知道他们会躲哪儿。 可他不信,就拿炭火烤我的手……” 说到伤心处,苟老爪昏浊的眼中满是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胡仙仙挥挥手让他不必再说,就算他不说,那画面还是浮现出来。 狞笑着的壮汉管家,狠狠逼问着瑟瑟发抖的小贼,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死死攥着小贼的手放到炭火上去烤。红红的火焰吞吐,血和油滴在火里滋滋响着,焦糊味儿飘出,小贼的手冒起黑烟…… 这样的事能怪谁呢?胡仙仙心头沉重,为何世间总有这许多悲惨的事?她问苟老爪往事,只是想弄清苟班头的关系网,认为车昂和苟班头定有联系,好以此抓住潜逃的车昂。 没想到,问出的事情让别人忆起那般痛苦的过往,实在很过分。 苟老爪见胡仙仙懊恼又自责的样子,忙擦了眼角的泪,“都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后来那管家见了晕倒,怕我死了,他要吃官司,就把我扔城外小树林儿。我命大没死,又找到苟班头他们,他们觉得对不住我,苟班头他哥还嘱咐他们都要对我好点儿……” 胡仙仙撇了撇嘴:“所谓的好点儿,也就是混在一起他们吃肉你喝汤?” 第六百六十九章 清欢有味 苟老爪知道胡仙仙是暗讽苟班头他们根本没把他当兄弟,不过当成条拣残渣的狗。 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可又能如何?不跟着他们,他连生存下去都难:“我成了这样子还能捞点儿钱,混顿饱饭,真是全靠他们帮着……" 稍顿了顿,他又鼓足勇气直视胡仙仙说:"我知道仙姑和他们有仇,要咋罚我,我都认……再咋样也不会有当年惨了。” “我没把他们当仇人,只是瞧着不顺眼。”胡仙仙不屑而笑,又因他总以为自己要整他而稍有不悦。 压下不快之感,又说:“我不会把你怎样,就想问一些事情。我看出来了,他们没拿你当兄弟,你倒还念着他们给的恩惠。你要真和他们有兄弟情份,就告诉我实话,苟班头想要保命,就看你说不说实话。” 苟老爪眼神发懵,盯着胡仙仙看了一会儿后问道:“让我告诉你啥实话?" “苟班头是靠着谁才没受车昂牵连?” 苟老爪讶异反问:"你知道他有人保着?” “我知道他有人保着,而且这个人绝对不是霍飞!我还清楚保他的人也是保车昂的人。车昂在叛军中算是重要人物,只有死路一条,苟班头要是再跟他们混在一起,你们也会被拉上死路。” 胡仙仙加重了语气说出这番话,苟老爪听得低下头,似乎是在盘算什么。 气氛僵了一会儿,苟老爪微抬头,声音压得很低再问:“你们想动那个保他们的人?滚爷早就说过,朝廷里的事儿就是不怕捅娄子,只怕没人罩着。靠上了大树,就不怕树倒,因为那些大树都是同气连枝,互相遮盖着。” 这些话可算是苟老爪用尽他平生智慧思考后,才总结出的,要提醒胡仙仙,但不能透露得太多。 胡仙仙明白了,车昂和苟班头那些人还有靠山,这个靠山不在乎底下的人对朝廷是否忠心,只在乎能不能捞来好处。 而苟老爪的意思还表明,这种靠山还不只一座,是盘根错节的大关系网,朝廷不敢随意铲除他们。因为一旦要动他们,就会引发政?局动荡。 叛乱才平,若是再起朝争,国家局势又会混乱。胡仙仙突然不想再细究车昂去向,可若放弃追究,她又觉得不甘。 想来想去,她决定先自己弄清楚,不告诉程浩风他们就是,只要车昂于国于民不产生大威胁,就暂让他苟且偷生。 “朝中大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只请给我解答一些疑问就好。再者,我和车昂之间有私怨,解决了他,苟班头他们也许还能和他彻底撇清关系,过得更自在。” 胡仙仙这么一说,苟老爪也觉得有理,车昂再有人护着也毕竟参与了叛乱,万一朝廷抓到他,再细查起来,苟班头这些人也要跟着倒霉。 苟老爪抬眼看了看四周,低声说:“仙姑想知道啥就问,我半点儿都不隐瞒,只是我知道的事有限,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到如今都还敢罩着车昂的人,肯定地位很高,一点点钱是收买不了的,车昂如今境况也拿不出很多金银财宝。那么,他背后的靠山凭什么要罩着他?”胡仙仙问出关键疑惑点。 “车昂不是收买那个靠山,是要挟那个靠山。因为车昂身边的郭师爷手里有本账,这郭师爷的藏身地只有车昂才知道。还有呢,郭师爷有把柄让车昂捏着,只听车昂的话……” 胡仙仙挥手打断苟老爪的话,严肃细问:“车昂能拿捏住那朝中靠山,是因为郭师爷账本上记了证据?郭师爷还只听车昂的,别人使唤不动?” “嗯,是这样。” “郭师爷藏身的地儿真只有车昂知道?” 苟老爪点着头说:“是真只有车昂知道。唉,这些事儿我都是听苟班头和滚爷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起过,我也弄不清。” 紧要之事,肯定是苟老爪这样的人难以知道的,胡仙仙相信他已说出所有知道的事。向他道别的同时,嘱咐他别跟其他人提起这些。 回家后,泥蛋儿已请了郎中来给翠儿和马烁更细致的上药包扎,此时马烁和翠儿正都犟着要走。 马烁知道翠儿是列御风的贤妃后,怕翠儿看着他尴尬,就想避开。可翠儿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众人,说是该她走。 “走什么走?都别走!给我在院儿里好好歇着。”胡仙仙让泥蛋儿把院门栓好,再到厨房帮她做晚饭。 日已西斜,她不吃饭可以,别人可受不住饿。 饭后,胡仙仙把马烁和翠儿喊到院子角落坐下,郑重对他们说:“翠儿是青丘国国主贤妃不假,但我五师兄只当他是妹妹,他们也没有圆房。你们要想在一起,就好好儿相处,别瞎闹。” 翠儿看看马烁,带几分歉疚之意说:“我与国主算不得真正夫妻,但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不可取代的,就算终有一天我能放下这份念想,可如今真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嘿嘿……”马烁干笑两声,不自在地搓搓手说:“胡姑娘……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又不是离了翠儿就没法活了。我就是见不得她受欺负,她如今没了危险,愿意如何就如何。你这个阵势就跟要逼她嫁给我似的,别吓着人家。” 说完了,马烁转身就走,去找泥蛋儿扯闲话去了,生怕胡仙仙再说什么。 胡仙仙冲翠儿笑笑:“你瞧瞧,就跟我故意要为难你似的。唉,算了,不多说这些了。我看你还是空有力气,运用不出威力,我再细想想怎么改进‘力钧法’。” “多谢胡姑娘,若能增强攻击威力,那就太好了。国主有难我却无能为力,真的是很难受。” 翠儿谢过胡仙仙后,就自回客房打坐调息,让伤能尽快好。 夜深后,众人入眠,胡仙仙这才发现一个大问题。这小院里只四间卧房,胡大仓夫妇一间,马烁和泥蛋儿一间,翠儿住了以前杭无一睡的客房,三花占了胡仙仙的房间。 那么,胡仙仙睡哪儿? 本想和翠儿挤挤,可翠儿早栓好门,且盘坐床上入定了,不便打扰。去自己房间一看,三花直挺挺躺在床上,虽说知道她还没死,可旁边躺个活死人,让人别扭不说,也没法儿好好躺。 胡仙仙是可以不睡,但这是到了家里,不是荒郊野外,就她一个人没地儿安歇,莫名就觉得有些委屈。 月亮快圆了,明晃晃地照在院儿里,像是故意要来照照胡仙仙委屈的小模样儿。 胡仙仙撅着嘴,皱起鼻子,朝那幸灾乐祸的月亮挥了挥拳头。 月亮吓得躲进乌云,片刻后又探出半张脸,仿佛清楚胡仙仙并不能真的怎样。 轻叹一声,胡仙仙认输了,斜躺在椅子上看星星,不再理那气人的月亮。 一颗又一颗的数着星星,数得眼睛都花了,上下眼皮涩得直打架。 迷迷糊糊中,唇上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 这是,春梦?不可能的,要是这都分不清,她真枉有那么高修为。 意念一动,慧心玉剑在手,翻腕便向那大胆的登徒子刺去。 可刺了个空不说,腰还被揽住,完全被来客拥入怀。此际她才完全清醒过来,一惊一怒之后却又是一喜。 她脸色微红,敢趁她小憩就来轻薄她,她还没能提前察觉的人极少,怎么就没有首先想到是程浩风? “不错,反应还算灵敏,就是警觉性太低。已经被人占了便宜了,再打也没法补回来。” 耳边的低语明明是在嫌弃她,可热哄哄的呼吸吹得她耳廓痒痒,痒得她想笑。 程浩风轻捂上她的嘴,抱着她凌空而起:“嘘,别吵着他们。” 两人落身在河边草地上,程浩风捧起她的脸,含情脉脉问道:“我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真的没有。”她很干脆地答应,“主要是不敢想……” 这个回答,程浩风很不满意,凑近她的脸,鼻尖抵着鼻尖儿,声音暗哑问道:“不敢想?是不是快忘了我?你说得怎么罚你,才能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他一只手搂着胡仙仙的腰,一只手扣着胡仙仙的后脑勺。胡仙仙想别挨那近都挣扎不开,就使劲儿缩着下巴,好解救自己快扁平的鼻子。 呼吸刚顺畅些,胡仙仙还没喘匀气儿,就察觉他双瞳都燃起危险的火焰,赶紧讨好地甜笑起来。 “我真的不敢想你,怕犯病。” 程浩风脸色缓和,狐疑地出声:“嗯?” “真的,一想你我就会犯花痴。这一阵儿发生好多事,得见各种杂七杂八的人,要是别人看到我的花痴样子,有损我的形象,也有损你的威名……” 程浩风可不想再听这粉嘟嘟的小嘴冒出什么奇谈怪论,有什么都一起吃下去好了,哪用说出来? 月亮真是害羞了,躲在云层里久久都不好意思出来。迷乱的激?情之后,两人躺在草地让心境慢慢恢复平静。 胡仙仙靠在程浩风的臂弯里,含着浅笑,脸颊绯红,古灵精怪的人儿此刻十分乖巧安静。 程浩风将另一只手臂放到头下枕着,看满天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笑自己,是打趣自己得了一点点空闲,就飞那么远来跌进温柔乡? 虽说,明晨卯时之前能赶得回去,但这么不停奔忙着实有些?色?迷心窍。 第六百七十章 生命脆弱 没想到自己也难免俗,程浩风暗暗嘲笑自己一下,再侧身与胡仙仙对视而笑。 胡仙仙笑着转开头,“不许这么笑,太坏了。” “我坏?你才是坏丫头,我一来就故意逗我,是不是以为把我逗笑了,就不用跟我亲近?” 她又转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就说说笑笑的不好吗?我们又不能真做什么,太亲昵了倒惹得你难受。” 程浩风见她眉尖蹙拢,含愁带愧,就坐起身,抱她斜躺在怀里,温声说着:“仙仙,有你在身边就好,我不难受。你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过我在想什么,连眼神儿都没有探究我想法的意思。” “我需要去问你,或者想你在想什么?”胡仙仙微抬头看向他,问出个绕口又费脑的问题。 “不是刻意需要,只是我觉得疑惑。别的女人都会特别在意自己在情郎心里的份量,还会在亲密的时候试探情郎反应激烈不激烈……”程浩风话说一半又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我们彼此神魂予授,难道还需要反复衡量考验?” “不是互相不信任的那种试探,是……我听说要是某个男子为某个女子难以自持的时候,女子会因此骄傲……也没表达对,我不是说我们之间什么,是你似乎不在意,嗯……” 程浩风很少有说话结结巴巴的时候,胡仙仙笑问:“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哈哈,该不会是你在别的女子面前心急难耐、难以自持、欲?火焚身……” “要真是那样,你还笑得出来?”程浩风气恼地拧拧她脸蛋儿,“这么跟你说,是无意中听到几个贵妇闲谈,她们说起夫君与自己亲热之事,把男子的反应和想法都说得那么细……而你绝对说不出来,你都没注意过我……” 见程浩风说完后脸红得连耳朵根都红得发亮,胡仙仙捂着脸偷笑不停。 闲云观后殿供有送子娘娘,那些求子的贵妇去找老道要求子的符水时,老道往往要查问房?事,而那些贵妇往往会说得很露骨,程浩风可能在那时无意中听到的。 “你别只顾笑,好好问你呢。” “有什么好问的?谁让你去听那些无所事事的贵妇说什么深闺寂寞、春?情缱绻。”胡仙仙拖长语调戏谑他。 “我去找周知事,无意中听她们对守后殿的老道说的……” 听他急切解释,胡仙仙连忙摆手说:“我逗你的,知道你不会去偷听她们的闲话。她们能记得夫君的反应,那是她们聪明,我懵得自己都不知道在自己想什么了,哪知道你在想什么……” “呃呃……”程浩风笑了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我还以为你不在意我。我们才这样你都懵,成亲以后还不得吓傻了?” 胡仙仙轻擂他一拳,两人相处渐渐亲近,才知道他也有说无聊废话的时候。 程浩风握住她捣乱的手,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有什么反应,要不要听我告诉你?” “不想知道,不听你说。”胡仙仙慧黠微笑,又用撒娇的语气温柔说:“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你说说京城局势完全安定下来没有。” 程浩风凝视她双眸一会儿,当真说起平叛之后的权力更迭、局势变化。 她似乎听得很有兴趣,眼神却有些黯然,心内歉疚道:我给予不了妻子该有的温存,可我还是想与你一直相守。原谅我如此自私,情深不寿,也许不那么亲近,就能延长相伴的时光。 不知不觉东方微白,程浩风该启程回京了,两人起身道别,他握着胡仙仙的手说:“其实我也不是贪恋温柔乡,就是想见见你,要不然胸腔里空荡荡的,心都无处安放的感觉。” “我知道的,皇上根基未稳,平叛之后又会起权谋争斗,你在京城要万事小心。”想起程浩风说的那些事和自己了解到的车昂之事,胡仙仙很担忧。 “朝争难免,平叛之后朝堂上的重权高位肯定重新布局,都想借机大权独揽,可他们动摇不了皇上的基业。”程浩风此时已恢复冷静沉稳模样,言语间没有忧虑,倒显得踌躇满志。 归家后,胡仙仙坐到院儿里的椅子上不久,泥蛋儿就早起练剑。 见姐姐托腮而坐,痴痴呓笑着,泥蛋儿就问:“姐,你就坐着傻笑了一晚上?” 胡仙仙正回味着与程浩风相聚的细节,都不知道自己在笑,听这么问只得板起脸答道:“我整夜练功,才坐下歇歇呢。你看你才起床,快去练剑。” 见泥蛋儿舞完一个套路,又想起正事来,就问他:“我想见苟班头,你能不能帮我约他?” “北门那边的人我不熟,找栓子。姐,你咋想起主动见这些地头蛇?” “你别管这些,好好照看三花、马烁、翠儿他们。他们要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天明后,胡仙仙陪父母闲聊一会儿,就进城办事。 还没到达迎仙阁,就听有人在大声喊她。她回头一看,才见是三花娘喊她。 一群人跑过来,有三花爹娘,还有三瓜和梁慧芬,都十分焦急的样子。 胡仙仙还没问,梁慧芬已经说起事情来,原来是三豆怀孕时太劳累动了胎气,可能会小产,疼得晕倒在大街上。 还好她晕倒的地方离梁慧芬摆摊的地方不远,赶紧送到回春馆去了。闷娃送货还没回来,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快救人啊,还说什么怎么办?”街上行人很多,他们又七嘴八舌的说着,吵得胡仙仙头晕,都没弄清楚事情的关键。 “肯定是要救人的,可保大人还是娃娃呢?满了七个月……也不知道闷娃舍不舍得……”三花娘抹着眼泪。 胡仙仙反问:“三豆怀了孩子都七个月了?” “是啊,他们去年腊月成的亲,这都要七月半了。”三瓜很不理解这个被他们当成救星的仙姑,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回答了。 胡仙仙强迫自己定心理清头绪,再说:“对不起,我是不清楚成亲后很快就可以怀孩子,才那么问。你们先去照顾三豆,说说闷娃在哪儿,我带他回来。” 他们说闷娃去了宜清县东街给好几家米行送米,胡仙仙立刻飞去,很快就找到正在搬货的闷娃。 闷娃听胡仙仙说了事情后,急得跺脚:“浪费时间来找我做啥,当然是要保大人!” 带他飞回陵州,进到回春馆的后房,他就带着哭腔喊:“救三豆,快救啊……” 后房侧旁就是医馆收治重症病人的地方,梁慧芬掀帘子出来拦住要冲进去的闷娃和胡仙仙。 “你们不能进去,赶回来了就好,在这儿等着。” “在这儿干等着,那我们急忙赶回来做什么?”胡仙仙听里面的呻?吟声都很微弱,怕三豆保不住命,再次抬脚往里走。 “不行!”梁慧芬用力推了胡仙仙一把,“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男人是不能看女人生孩子的,修道学佛的出家人也不能看!” 见胡仙仙和闷娃都生气地瞪着她,梁慧芬又放缓语气解释道:“你们赶回来了就好,慧萍她就明白该全力保大人,放心,慧萍的医术很好。” 他们只得和三花爹娘一起守在房门外,心焦不已的等着。 三瓜安慰着父母,筹措杂事,闷娃就蹲在墙角自言自语。 闷娃一会儿自责着该等两年,生活宽裕了再要孩子;一会儿又自责着该推掉两笔生意,就不用那么忙;一会儿又自责肯定是自己命不好,才连累三豆跟了他没好日子过。 他神情恍惚地自说自话,三瓜劝他别急,他就跟没听见一般。 医馆里打杂的人端着热水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看她们忙忙乱乱,胡仙仙觉得自己搭不上手,很没用。 各个教派都有安胎和保婴的经文及法术,但惟独都没有临产之时的经文和法术。 传言说,临产时的血污会破掉灵气,亏损修为,胡仙仙也弄不清楚到底会不会。可她不敢冒险去试,且不论自己会如何,耽误梁慧萍施救就糟了。 既然正常临产之时,旁人都帮不了产妇,小产和堕?胎之时,更帮不上。胡仙仙的心如被油煎,怎么女人大多数都得过这鬼门关? 她忽而又庆幸自己不必过这一关;忽而又忧虑自己恐怕终究要过那一关;忽而又想起自己也许根本就没机会过那一关。 等得都快绝望了,梁慧萍才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说:“实在抱歉,没能留住这孩子。三豆还在昏睡,你们等会儿再去看她。” 她将襁褓递向闷娃,闷娃瞥一眼后没有接,快步进屋趴在床边守着三豆。 三花娘把襁褓接了过来,三花爹和三瓜都含泪叹息着。 胡仙仙也凑过去看,那是个还沾着血迹的肉红男婴,虽已是死婴,仍可看出若能成活,定是个五官清俊的小儿郎。 感叹着生命如此脆弱,胡仙仙都忘了要去找苟班头谈事。 三花娘他们带着死婴出城埋葬了,胡仙仙还愣愣站在那里。 “仙仙,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梁慧芬收拾完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到她,和她打招呼时,她才回过神。 因出了三豆的事,医馆里格外忙,梁慧萍忙不过来,就让梁慧芬帮着做饭。忙完事情,都下午未时了,梁慧萍邀胡仙仙一起吃午饭。 和众人一起坐到饭桌上,胡仙仙看了看吃饭的只有梁慧萍母子和梁慧芬,还有五个伙计,就问:“康先生和厚朴呢?” 第六百七十一章 可怕之事 胡仙仙本是随口问问,他们却都沉默着,显得讳莫如深的样子。 好一会儿后,梁慧萍才答道:“公爹回乡下老宅养病去了,厚朴他……忙其他事呢。”她满脸疲惫之色,眼神还暗藏忧怨。 “忙啥忙?他就是喝花酒去了!” 梁慧芬愤愤接话,“慧萍忙里忙外,忙着经营医馆,忙着照顾老人孩子,他就只会鬼混,那康厚朴真不是个东西!” 听姨妈数落自己父亲,正埋头扒饭的康无病抬起头,冷冷瞪着她。 “唉……这都是我命苦。”梁慧萍朝堂姐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多说,又抚摸着儿子的头让他快吃,别理大人说什么闲话。 气氛沉闷,胡仙仙也吃不下什么,就看他们和伙计慢慢吃。 “仙仙,你在为三豆的事儿难过呢?也没啥,三豆算是幸运的了。”梁慧芬见胡仙仙一直木木呆呆的样子,就安慰她。 提起这话头,伙计们谈论起来,他们都说三豆的事还好发现及时,闷娃又是个好男人,梁慧萍医术也好,要不然三豆这条命就完了。 胡仙仙喃喃应声:“可怕,真是太可怕了。战场杀人还可以拼一拼……这简简单单一条命说没了就没了,你们还说三豆算幸运……” “三豆是算幸运啊,你还不知道那些窠子里的事?可怕,那些事儿才又惨又可怕呢。啧……”梁慧芬咂舌摇头。 胡仙仙要她细说,梁慧芬朝康无病努了努嘴:“有小娃娃在呢,我待会儿跟你细说。” 饭后,其他人各自去忙,梁慧芬和胡仙仙坐到后房廊檐下闲谈起来。 阳光斜斜照进院中,坐在廊檐下既能观赏花草,又能遮挡烈日,在这里喝茶闲谈本该是很惬意的事,胡仙仙却听得一会儿脊背发寒,一会儿又怒火中烧。 陵州北门那一带在平叛后更乱了,新来的知府根本镇压不住那些人。 同是青楼,因曲妈妈还算有良心,金花楼的姑娘虽是强颜欢笑,但还能挣着银子,遇到好的恩客还有从良的机会。 窠子里拐来的那些女孩儿,挣的钱落不到自己手里,还不准人赎出去,都被糟蹋得不成人样儿,据说还死了好几个。 那些践踏女孩儿的事,胡仙仙本不愿听,可要想弄清细节,又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说到后来,胡仙仙听不出什么重要的事,就问:“怎么会不准人赎出去?出高价都不行?” “这我哪知道为啥?只是听说栓子想赎人,他们不许赎。唉……这世上遭罪的总是女人,不遭这样儿罪就遭那罪。三豆总还有闷娃待她好,是不是算幸运的?”梁慧芬问着。 胡仙仙只笑笑,又说了几句话后,就告辞去找栓子去了。 迎仙阁二楼的套间仍是栓子住着,见面后胡仙仙看屋里摆设更华美精致,栓子的面容反倒憔悴很多。 打过招呼后,胡仙仙就直接问:“你和苟班头熟不熟?我约他见个面。还有,听说你想赎人又没赎成,是怎么回事?” “苟班头这两个月到处胡混,我让人去找找他。”栓子答应着,又顿了顿才说,“赎人的事儿啊……唉,怪我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弄得害人性命……” “嗯?难道是姑娘自己不愿意?”胡仙仙疑惑了,梁慧芬不是这么说的呀。 栓子眼眶通红,眼圈青黑,他怔怔看着胡仙仙,又用双手捧着脸搓搓,张张嘴要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 “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向是爽快人,有什么事直说就好。”胡仙仙关切说着。 这几个以前的老伙计虽然还称她“小姐”,可她是真当他们是兄弟姐妹的。栓子这模样一看就遇上了难事,她关心着急。 “小姐,你是个大姑娘,有些话我说不出口。”栓子勾着头很小声地说。 “你就当我是盆花,说。”胡仙仙隐身到花盆旁。 栓子见没了人影,对着花盆连唤了几声都没人答应,他才吁口气像下了很大决心般说:“我可真说了,我知道小姐你能听见,听了后要觉得我是个人渣,你就打我、杀我,可别闷在心里气自己。” 五月末陵州平定,栓子倾尽迎仙阁之力犒劳军队,名声更响亮。他又刻意宣扬自己和胡家的渊源,陵州城里三教九流的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当然,给别人说起往事的时候,少不得要提起当年胡仙仙去高家村寻人,他拼死相护,胡仙仙才能免于受欺辱。 胡仙仙听得抿嘴轻笑,当年栓子虽没起关键作用,倒也确实勇敢有义气。 因了这些事,连金花楼里的姑娘们都不只是为了套钱才巴结他,向他争着献殷勤,是真有几分喜欢他这个人。 可一来二去,就惹得其他去金花楼的客人不满,闹些争风吃 醋的事出来,还打过两架。 泥蛋儿和马烁、高壮壮他们都劝栓子别去那些地方了,他也听劝安分了几天。 七月初三的时候,他耐不住寂寞,就出去闲逛,逛来逛去就不知不觉走到了金花楼外。 他抬头一看匾,暗拍拍自己的脸,是又犯老毛病了,还是习惯成自然就走了来? 栓子正要转身离去,苟班头气哼哼地从楼里走出来,两人遇上就打了个招呼。 一打招呼就提起话头儿,栓子才知道苟班头生气的原因是曲春香对他冷淡了。 曲春香和米副统领又打得火热,还说胡将军看重他,他迟早不当狱卒,要在军中高升的。而苟班头如今能保命就不错了,别想再有好前程。 听了这些,栓子就劝苟班头,说都明知道青楼女子无情,还有什么可气的?以后别来这些地方了。 两人就一起去喝酒,酒醉五六分,都说起混话来,说着说着苟班头就提起城墙根儿下有家窠子新到了好多鲜货,价儿低还都听话,邀栓子去尝鲜。 栓子本来不想去,可半醉半醒间跟苟班头拖拖拽拽,就迷迷糊糊去了那地方。 那种窠子不像金花楼里还各有房间,都是木板隔开摆张床就算间屋,连桌椅和油灯都没有。 栓子稀里糊涂完事,就闷头睡去,等鸨娘催他起床,他才清醒过来自己又犯错。 那时候他也才看到陪他的女孩儿十分娇小,显然身量儿还未长足。 他问那女孩儿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女孩儿只是缩在床头发抖,一句都不回答。 偏那鸨娘催得急,直拍得木板乱响,栓子只得把随身带的钱都搜给鸨娘,说要包两天,不许来打扰。 安静了些,他温言软语哄那女孩儿,那女孩儿总算肯抬头直视他。 屋里光线极暗,只能看到模糊的五官轮廓,但也能看出女孩儿生得十分清秀。 她终于开口跟栓子说话,说自己还有五天才满十三岁,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父亲参与韩泽灿叛乱,被抄家了,才流落到这地步。 那女孩儿抵死都不肯说自己姓名,说是怕辱没祖宗名声。栓子也就没追问她,只叫她“小妹”。 知道小妹的年纪和遭遇后,栓子是真下不去手再做什么,帮她穿好衣服后,就陪她说话,买东西给她吃。 临走,栓子留下块玉佩当信物,约好等小妹生日那天,就来赎她出去。 那天,栓子凑够钱兴冲冲去了,可鸨娘拒绝放人,栓子一再加钱,他们仍然不肯放人。 栓子要求见小妹一面也见不到,他就大吵大闹,混乱中打起来。 后来,栓子的一个熟人来劝架,拉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栓子。 这个熟人更了解这些窠子的情况,劝栓子别闹事,再多的钱都赎不出人,还反而会害了那小妹。 那理由是,这里面的女孩儿全是被拐来,被迫接客的,其中有一部分还是本来家境不错的。 要是赎出去了,女孩儿们说出实情,那办这些窠子的人和他们背后势力都得遭殃。所以,那种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栓子盘算着自己干脆找人把那家窠子给端了,他如今也并不是当年无家无业的小车夫了,还不信救不出一个人。 那熟人又劝栓子别为个女人起争斗,因为能弄到从前官宦人家的女儿,就说明这些窠子背后势力大,据传说连蒯大老爷都干这营生从中牟利。 再有一点,栓子提起的那个小妹估计怀孕了,要是赎出去,就成了便宜爹,有那钱还不如正经娶个清白姑娘。 知道这些后,栓子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更想救小妹出火坑儿,哪怕是得当便宜爹,也要救出她才心安。 胡仙仙听了栓子的事儿,本来真想打他的,后来听他一心想赎出小妹,也只得暗叹两声算了。 第二天栓子领着人,准备去端了那个窠子的时候,那鸨娘大哭大闹拦着,还说是栓子害死了小妹。 原来,小妹天天等着栓子去赎她,不肯接客,鸨娘哪会依她? 客人进屋后就对小妹动手动脚,小妹拼命反抗,惹得那客人动粗,最后因不堪折磨死了。 栓子不相信小妹死了,要见尸首,鸨娘说扔出去烧了、埋了。其他人也说的确死了,还说那天凄惨的叫声如同鬼哭。 冲进那间小屋,栓子没见到人,只见到满床狼藉和染血的被褥,还有枕头边他自己留的那块玉佩。 “可能鸨娘说得对,是该怪我害了小妹……我无能,又还给她希望……她要不是守着那份希望,也不会落得那样惨死……活得再屈辱,那也是活着啊……” 栓子抱着头泣不成声,胡仙仙现出身形,木然说:“这不怪你,小妹死了也好,倒也算解脱了。死前能知道有人关心她,她已经算幸运。” “她就不该遇上我!我是混蛋……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连她的样子也没有完全看清楚,最后连给她修座坟都做不到……” 胡仙仙猛拍桌子让栓子别说了,她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成王败寇,若是韩泽灿叛乱得成,落得那般境地的可能就是阮文月、杭无一等等这些朋友亲人,那更可怕。 更想不通,为什么叛军将士都可以投降,没有参战的女人却得这般遭殃? 稍平心绪,胡仙仙冷声让栓子带她去那些窠子。 第六百七十二章 解恨泄愤 临出门,胡仙仙又让栓子稍等等,她要换换衣服。本是打算见苟班头探问事情的,她穿着绣纹精美的道袍,可想到要去混乱地界闹事,有损道门威仪,她得换上俗装。 进里屋从袖中拿出备用俗装换上,胡仙仙选了件粉白底色蜡染着红桃花的薄衫,再配穿粉白纱裙,腰间藕白丝带系蝴蝶结。 她和栓子一路慢行,似是随意闲逛着往北门而去。 路上有栓子的熟人和他打招呼,还看着胡仙仙打趣他从哪儿弄来个这么水灵的姑娘。 栓子勉强笑着,他压抑着满腔悲愤,胡仙仙也尽量像个平常女子。 到得城墙根儿下,栓子三步并做两步,急往一户木门敞开,只挂粉红门帘的房子去。胡仙仙拉拉他袖子,示意他放慢脚步。 两人装做无意间从那门口经过,守在门口的黑脸大汉朝胡仙仙吹了两声口哨,又朝栓子浪笑着喊:“这不又找着更好的了?啧,你前几天还来闹个啥?” 两人不答话,转身冲那黑脸大汉笑。那大汉觉得他们的笑容莫名地让他背上冒冷汗。他也是刀口上舔血的人,看出两人带着杀气,怕是要来闹事,就赶紧扭身进屋要报信。 他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软瘫在地,哼都没哼声就断气了。 胡仙仙勾唇冷笑,伸出紧攥着的右手一抖,攥在她手里的黑脸大汉魂魄被碾碎! 搜出生人阳魂是犯天规的邪术,无故令人魂飞魄散更是邪术,要遭天雷轰击。 可胡仙仙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解恨,挨几道天雷她还抗得过。 栓子一脚踢开黑脸大汉的尸体,想要进屋去,胡仙仙却拉住他,以眼神示意他说话引那些人出来。 “栓爷我又来了,识相的就快出来伺候爷!” 屋内很快传来夸张的娇笑声:“栓爷啊,还是舍不得我这里的雏儿?那一个没了,我再给你挑好的就是,你说你犯得着闹事吗?” 话音未落,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妇扭腰摆?臀走到门口。 她瞧见胡仙仙后立即惊喜叫起来:“这是哪家的姑娘啊?真是朵鲜花儿呢。你家妈妈分你多少例钱?我加倍儿的给……” 胡仙仙面无表情看向她,她觉得这眼神儿虽冷,却别有勾人之处。 因风吹动薄衫,衫上桃花像真在绽放,衬得胡仙仙面容明艳动人;裙带飘飞,纱裙吹得贴拢身体,勾勒出她纤美身姿;头上双鬟绾髻,耳畔两绺垂髫青丝飘舞,掩去她几分狠厉,显出几分青涩。 鸨娘贪婪笑看着站在夕阳微光中的胡仙仙,就如在看一棵摇钱树。 “看啥看?快去把你这里的男人都叫出来!”栓子没好气地推了老鸨一把。 鸨娘也不气恼,笑着小跑入了内屋,把龟公和几个打手都喊了出来。她太高兴,以致于没看到门旁的尸体。 那几个人刚出门,其中一个打手就看到尸体,正要喊起来,胡仙仙抬手就扯出他魂魄。 另几个人只看得青蓝的光一闪,胡仙仙手中就有什么黄白的影子在乱动。 胡仙仙冲他们展颜微笑,手腕微拧,被扯魂的那个打手就倒地不起。 不见拼杀,没有流血,青蓝光芒连连从胡仙仙手中挥出,须臾之后,那几个男子全部彻底消亡于世。 鸨娘看他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惊诧得嘴张大到能塞?下一个鸡蛋,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看见胡仙仙左手食指伸出,朝她心脏位置点了点。她不知道胡仙仙是什么意思,皱眉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笑了,笑如灼灼桃花。老鸨却觉得这笑里暗藏了利刃,她心口疼得浑身冒冷汗,怪声尖叫着:“杀人了……鬼来杀人了……” 因为那一刻,她看见的分明是小妹握着匕首扎向她心脏! 老鸨倒地死了,胡仙仙没动手,是因她做了太多亏心事,被自己幻觉吓死的! 这尖叫声引起屋里的人和周围的人注意,都跑了过来。看着满地尸体,他们觉得惊骇不已,都忘了要报官。 待他们渐渐回过神,开口议论起来,栓子又突然狂笑不止,因为到此刻他才相信那些人真死了,小妹大仇得报。 突兀的笑声让这城中阴暗角落更显得诡异恐怖,围观的人都缩着头退开。 也许是嫌人们还不够害怕,本有落日余晖照着的天空瞬间就黑如深夜,乌云翻滚、狂风呼啸。 那些人都抱着头往家里跑,没人注意到站在栓子身旁的胡仙仙消失不见了。 胡仙仙飞入云中看天雷会怎么击下,可迟迟没看到闪电。她正疑惑间,一低头又看到几个穿玄色锦袍的男子朝栓子围拢,而处于癫狂状态的栓子没有察觉。 那几个男子眼中精光外露,明显武功不弱。其中一个说来收钱,没想到碰上这样的事,问走在最前方的那个男子该怎么办。 那男子回答说要先把栓子带走,他们刚伸手,胡仙仙就旋身而下挡在栓子前面。 “哼,该跟我们做对,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是蒯大少的人……” 见有人阻挠,就有人报出背景,那领头的男子矜傲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朝他们轻蔑一笑,指间青蓝光华萦绕,转瞬就令几个跟班魂飞魄散,只留了那领头的男子。 “你……妖女!”那男子掣出宝刀戒备着胡仙仙,朝后慢慢退。 胡仙仙迈步跟进,但并没有出手,也没有阻拦他。 “妖女,你到底是哪条道儿上的?” 胡仙仙不理他,他又嘶声而问:“你是谁?你知不知道蒯家大少最器重我?” “我是谁,与你无关!你是什么背景,我懒得了解!” 胡仙仙瞅准他腰间一枚金牌该是蒯家的信物,催动灵气御到手中,细看两眼后抛到那龟公的尸体上。 那男子双腿发软,想快速逃跑又跑不动,缓缓退着,退得跌坐在地。 他闭目待死,可胡仙仙没对他下手,而是以灵气夺过他手中宝刀,反手掷向窠子门框。 破风声响起,刀尖没入,刀身嗡鸣,刀柄上流苏轻颤。 胡仙仙回到栓子旁边,捏着他脉门给他渡入少许灵气,栓子平静下来,胡仙仙就让他快回迎仙阁。 栓子经过那男子旁边时只闻得恶臭扑鼻,瞥见他身下浸满水渍,就嗤笑出声。 那男子听见笑声后颤?抖起来,再惊恐看向胡仙仙先前站的位置,却不见胡仙仙影踪。 他双眼睁大,四处张望,睁得眼珠都快鼓出眼眶,仍没看见胡仙仙。 他突然怪叫几声,挣扎着爬起来后,跌跌撞撞疯跑远去。 胡仙仙已飞到云中,察看天雷怎么还没劈下,看来看去都只有漫漫云海。 她再急躁俯身而看,只见满城屋顶上都是树叶混着泥土乱飞,有些没盖好的瓦片也乱滚着。整座城看起来灰蒙蒙一片乱象,让她不禁生出要毁了这污浊尘世的想法。 毁灭,所有肮脏污浊都将不复存在! 她尽催气海灵气而出,青蓝光束照透云层,携着森然杀意扫出,顷刻间掀翻一大片屋顶! 掀的都是那些窠子的屋顶,让那些丑恶肮脏之事敞露开来。瓦片纷落,砸得四处都是哭嚎声。 胡仙仙再返身入云,高声喝道:“生扯人魂,该受天罚,速速降惩,不必虚张声势吓我!” 云中有金光闪了几下,一个雷部曹属僵硬笑着飞近,讨好地说:“元君息怒,卑职并不是存心戏耍元君,是不敢降惩元君。” 胡仙仙挑了挑眉,斜他一眼:“是我师父和二师兄护短?” 那雷曹双眉撇成八字苦笑,嘟哝着:“他们要是再来插手,事儿可更难办。” 不是师父和二师兄相护?胡仙仙正要逼问那雷曹,却听几声朗笑传来。 “仙仙,许久不见,可曾想念?”来者穿一身金线绣火焰纹白袍,金冠束着微卷长发,象牙白的肌肤在漆黑空中白得耀眼。 没想到末神扎措这么快就已经能再化人形,胡仙仙瞄他两眼后,握剑侧身戒备。 “末神大人,区区小事本不该劳烦大人亲临,但卑职怕天庭责罚,只得请大人做证并解释。” “你且去复命,你上司不会责难你的。” 听了雷曹和扎措的对话,胡仙仙明白是扎措让雷曹循私放过她。 见雷曹要上天庭复命,胡仙仙也飞身往南郊胡家而去。 “你谢也不谢我一声就匆匆离去?”扎措急急追上,横臂拦在她前面。 “多谢相助。”胡仙仙见那雷曹好奇地回头来看,不愿太过乖张惹人非议,就稽首道谢,尽量礼貌。 “你和我那便宜弟弟冷秋朗都有说有笑,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扎措笑说着又垂下手臂,免得自己硬拦下她的意图太明显。 胡仙仙不接话,也没急着走,面带寒霜看向云海之中。 扎措笑脸阴沉下去,晃眼看到那雷曹还盯着他们没走,怒声喝道:“看什么?还不赶快回去复命?再敢耽搁,本座就让你自己担下所有责任。” 他看着雷曹离去的一错眼珠之时,胡仙仙又飞身远去。 “仙仙……” 他此时功力大有提升,很快就追上胡仙仙,“我如今拥有最纯净的孔雀王血脉,已是如同浴火重生,天帝都要忌惮我三分。可你知道那个过程有多痛苦吗?我愿意承受那些都是为了你!” 胡仙仙想起在迷窟中所见他那如同孔雀孵蛋的模样,不由微露笑意,“你少乱加恩义在我头上,你‘孵蛋’根本不是为了我。” “孵蛋?”扎措眼神茫然,完全不懂她说什么。 当时胡仙仙寄魂在彩鹊身上看到他净化血脉的样子,他不知道胡仙仙曾见过,并且当时他丝毫没觉得自己畏寒怕冷的样子像孵蛋,理解不了胡仙仙的意思。 扎措愣神之际,胡仙仙又飞远了。她怕扎措会跟着去她家,绕向东门而去。 “仙仙,很多事你根本不清楚,听我说!” 扎措再追上去之时,一道蓝色身影如闪电横飞过来,冷喝道:“无耻之尤,不许纠缠!” 听程浩风的声音响起,胡仙仙疑惑地回头看看,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 看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又想起今天所遇之事,觉得男人实在是祸害,就悄悄落身山林中,潜踪缓行。 第六百七十三章 弃世心起 见没了胡仙仙的身影,扎措冷厉地让程浩风别拦着,程浩风眸色平静,隐于肘后的墨冰剑上却杀气凛凛。 没有动手,但两人都从对方气息中感觉出他们功力在伯仲之间,打斗起来必是两败俱伤。 扎措此行是有要事上京,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浮着笑意说:“你们中原人把贞?操看得太重了,若是你们愿意让我给她解咒,你们所有的阻碍都能翻过去,根本不必如此奔波劳碌。” 他这么说是想看程浩风恼怒的样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要是别人也同样得不到,那么失落感就大大减轻。 然而,程浩风并没有发怒,只是唇角含着冷笑反问他:“你能这么快重新化为人形,用了多少无耻手段?你以沙城侯的身份进京面圣,目的不会只是接近仙仙、膈应我?” 扎措端着高傲的姿态一笑,遥望京城说道:“你知道我来京所为何事?那么,巧合在此相遇,就是皇上派国师来迎接?” 他当然知道程浩风不是来迎接他,只是寻个借口转移话题,也想试试能不能套出程浩风突然出现的原因。 程浩风微欠了欠身,彬彬有礼地说:“我正是前来迎接沙城侯,请。” 说着,程浩风还斜伸手臂,示意让扎措先行。 他当然不是真来迎接扎措,是听胡仙仙说起车昂的事后,就特意找人商量此事,才知道车昂是乔且诗他们想扳倒陆焕邦才留下的大饵。 他怕胡仙仙找到车昂后,会鲁莽地把车昂抛出来,到时候就钓不出陆焕邦这条大鱼了。 这其中因由在灵符上难写清楚,他亲自来一趟既说清事情,又能相聚。 快到陵州时,他感应到胡仙仙有危险,就急催灵气快飞,没想到正见到那一幕。 他此刻还不清楚胡仙仙做了什么事招来天雷,但此刻不是细问的时候。 接了扎措的这话头儿,他们一起进京,倒可避免扎措再去纠缠胡仙仙。只是车昂之事也来不及说了,但愿胡仙仙寻找车昂藏身地的事别太容易。 程浩风和扎措各怀心事,互相戒备着往京城而去。 他们去远,胡仙仙感应到附近再没有比自己强的气息,才长舒一口气,从山林中掠出,飞往胡家小院儿。 到得家中,他们刚把晚饭吃完,胡婶要去另给她做,她忙拦住,说自己要在院中打坐,让泥蛋儿帮自己注意着,不许人来打扰自己,自己不出定也不许唤醒自己。 他们一向拧不过她,只得照她所说去做,其他人收拾一下就各回房间歇息,泥蛋儿坐在房檐下守着。 见到扎措,让胡仙仙有一种迫切感,想要变得更强大的迫切感。同样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看来,就有不同的结论,许多悲剧根源,有的人相信是命运安排,有的人怨怪他人,胡仙仙觉得是自身不够强大。 此刻的她忘了去询问程浩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只是觉得尘世一切如同肮脏泥沼,她怕自己陷于其中。 半夜之时,黑沉沉的天空中响起几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儿落下。 泥蛋儿赶紧从檐下冲出,喊了声:“姐,下雨了……” 胡仙仙没应声,泥蛋儿又想起她曾嘱咐没出定就不许喊醒她,只得转回身拿了两把伞出来。 雨越下越大,且雨丝斜飘,伞都只能遮个头顶。 很快,院中积了雨水,把盘坐于地的胡仙仙腰腿都浸在了水中。 “嗒啦”雨敲瓦片声惊醒其他人,都出来看胡仙仙怎样了。泥蛋儿让胡大仓和胡婶赶紧回屋,又让马烁和翠儿再多找几把伞来撑着,他自己又寻来砖头在胡仙仙周围砌起个小圈挡水。 可砖砌小圈有缝,还是渗水进去,在圈中的胡仙仙就似被箍在井中。 他们焦急忙乱的样子,胡仙仙完全感知不到,她脑海中只剩自己坐拥五件神器却难以发挥其中威力的自责。 弱于人就终要受人欺,她不惧俗世的黑恶势力,却不得不怕扎措这样的神异势力。 得了一元浑真簪和风流金波鉴这么久,还是一半威力都发挥不出来,自己确实不长进。 她意念中满心想要将一元浑真簪和风流金波鉴用精熟,这两样神器就从袖里乾坤中飞出,绕着她不停盘旋。 簪划荧光,浑然归真! 米白的荧光丝丝缕缕散出,将围在她身旁的砖头都拖开;而后往马烁、翠儿、泥蛋儿身上缠去,将他们拖往屋檐下;再之后,荧光如蚕结蛹般将她裹在光中离地两尺,避开院中积水。 她此时没有调御灵气,全是意随心行,器随意动,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趋利避害本能行为。 “混沌本源之力,这就是神器中本该有的浑然归真……”翠儿喃喃说着,她在列御风身边多年,当然听列御风说起过各样神器的特性。 泥蛋儿虽不懂这些,却也看出胡仙仙没有用灵力催动一元浑真簪,也清楚并不是簪中有器灵在用簪,对于混沌本源之力生出模糊概念,认为那就是天地间自然而然存在的力量。 其他人则是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惊奇,同时也对雨中的胡仙仙放下心来。 一元浑真簪展现神异之技,风流金波鉴却只是悬停在胡仙仙正前方三尺远,平滑鉴面中映出的却不是胡仙仙面容。 鉴中映着星空,小小圆鉴所映星空竟有浩瀚无垠之感。 泥蛋儿盯向风流金波鉴,见那星空在不停变幻,就如自己飞于茫茫宇宙,穿梭于无数星座之间。 “以我们的修为还是别看了,映照真如本心之时,若不得明悟,反而会困被在桎梏中。”翠儿提醒道。 泥蛋儿点点头,暗想胡仙仙自己此时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胡仙仙此时完全忘了自己在做这么奇异的事,恍若处在她自己身为青楼女子的那一世。 她沉浸在恐惧无助、悲伤怨恨的情绪中,因她刚刚从打杂的人背地闲话中得知,鸨娘改了她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已经暗中收了钱老爷的“开苞费”。 那个钱老爷是个秃顶胖老头儿,喜欢流连花丛中,更喜欢用无耻手段辣手摧花。 她在慌乱中暼见了针线箩里的剪刀,内心突然镇定下来,暗暗庆幸自己提前得知了消息,要不然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快速关上房门,从容拿起剪刀对准咽喉。鲜血迸溅的刹那,她本该是会想起程浩风的,然而,时光似是出了个小小的错,她此时想的只有如何修无上道法…… 清晨之时,雨收云断,一元浑真簪和风流金波鉴也入袖中。胡仙仙微睁双眼,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对那两样神器的运用似乎熟练了,其余事情概不知晓,就连记起前世残影的事都忘却。 她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回屋换好衣衫,再同他们吃了早饭,就进城往迎仙阁而去。 迎仙阁的伙计说栓子昨天回来后就倒头酣睡,还没起床。 胡仙仙只得坐在楼下大厅里等候,到得辰时,来用餐的客人渐渐多了,就听他们闲聊。 有些客人放低声音说起昨天北门的事,有些人猜测是小妹化厉鬼去索命;有些人说厉鬼不可能那么凶,是那些家伙做恶折了寿,地府来勾魂了;有些人说后来官府去收尸,看到有蒯家的信物,可能是底下窠子不守规矩,被上头给除了…… 因那天胡仙仙换了衣衫,她这几年又很少回家乡,而昨天她露面的时间也短,都没想到坐在他们旁边的她才是除恶之人。 胡仙仙正抿嘴偷笑着,一个高大胖汉用破锣似的大嗓门儿高喊着朝她走来,惊得她浑身都绷紧。 “仙仙,哈哈!仙仙……没想到你在这儿,哈哈,真是巧!” 看清来人是潘宗强后,她才放松下来,不咸不淡地说:“遇上潘老爷,是巧。” 再看到邹祖宽和邹大嫂还有邹元昆抱着孩子同潘枣儿都随后跟来,又说:“邹员外、邹夫人、邹少爷、潘小姐,早,这边坐。” 他们也热情答应着,都是熟人,就坐到一张桌子旁。 刚落座,邹祖宽就说:“我们来探望闷娃、三瓜他们,也顺便带无山去义庄看看他出世的地方,让他知道知道养他有多不容易……” 胡仙仙知道从越州的海丰、海平县之事后,邹祖宽他们就和闷娃他们交上朋友,论起来还早有渊源,因此关系很好。 大人正说话,潘无山不停闹腾,扭来拱去的,他爹邹元昆都快抱不住他了。 “你这娃娃皮痒了是?”邹元昆拍拍他的腿。 潘枣儿和邹大嫂怕他真打孩子,都劝他别打,伸手争着要抱孩子。 可潘无山挣扎着不让她们抱,而是朝着胡仙仙喊:“抱……抱……仙仙抱抱……” “哈哈,还有几天才满两岁呢,这娃娃都知道要美女抱?” 潘宗强没有顾忌的说着,惹得潘枣儿瞪他两眼:“爹,你乱说什么,胡元君是无山干娘。” 说着又伸手对孩子说:“无山乖啊,娘来抱你,干娘没空。” “仙仙不理我……和外公、爷爷说话……和爹和娘和奶奶说话……就不理我……抱,仙仙抱……”潘无山的小胳膊、小腿乱蹬着。 他五官长得像他爹邹元昆,皮肤又如他娘潘枣儿那般白皙,是个糯米团似的娃娃。可胡仙仙觉得他有些可怕,因为她眼前出现的是高有山临投胎前那诡秘一笑。 “来人,去把栓子叫醒!”胡仙仙冷着脸起身走开,吩咐伙计。高有山的死,车昂是罪魁祸首,她此刻很想早些杀了车昂。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开,在潘枣儿他们看来,却认为是她嫌小娃娃麻烦。 第六百七十四章 探询秘事 七月末的天气已不算炎热,加之昨夜那场雨,风中有着丝丝凉意。胡仙仙走到门口等着,晨风吹得她头脑有种冷冽清醒感。 她与程浩风终究不属于这世间,毛日渥所说的解咒之法破绽太多,他们只是太想能够平凡相守才忽略那些破绽,才游走世间为不存在的希望努力。 潘无山还在哭闹,潘枣儿看胡仙仙不肯转回头,连动也不曾动一下,因心疼儿子数落起来。 “你哭什么哭?她是仙女,嫌你脏,怕你抹眼泪鼻涕在她身上!真是的,跟一个小孩子甩脸子……” 其他人劝着潘枣儿,哄着潘无山。当娘的眼眶都红了,儿子倒止住啼哭声,懂事地说:“仙仙不喜欢……我不哭……” 听得这话,潘枣儿他们都愕然看向他,潘宗强问他:“你这娃娃的意思是仙仙不喜欢你哭闹,你就不哭闹?” “嗯……”潘无山很认真地点点头。 “哈哈,那可好,以后不怕你不好管教了。”潘宗强捋着短须大笑,潘枣儿他们可不像他那样粗放,忧虑地面面相觑。 胡仙仙以前不想见潘无山,是觉得多重身份叠加很尴尬,此刻则决意要避开他,连对他的家人都得冷淡。 因为,对于常人来说十几年很漫长,对于她只是短短一瞬,她可不想欠了高有山那一世再欠潘无山这一世。 想着这些的同时,也暗悔自己做事考虑不周全,送高有山投胎之时就不该把爹娘给自己的玉佩给他,要不然他也不会有前生记忆。等他年纪渐长、记忆恢复,岂不又是个麻烦? 伙计叫醒栓子后,他胡乱梳洗一下,就匆匆来见胡仙仙,二人也不多话,匆匆去找苟班头。 胡仙仙以为苟班头那么横,应该住在深宅大院儿里,至少也得是有独立的小院儿,没想到他住在离金花楼不远的大杂院儿,还只有两间在角落里的黑屋子。 “他捞的钱怎么也够安家置业了,还住这儿?” 听了这疑问,栓子摇头笑说:“捞偏门儿的人捞来的钱都存不住,都是吃喝嫖?赌挥霍光了。苟班头毕竟在厢军中混,还算好的,他在苟家村修了所大房子,可他家中长辈看他不成器,就不准他回去住。” 两人说着就进了院儿,正蹲在门口端个大碗吃面的苟班头见了他们,愣了愣之后就飞快地进屋关门。 “你躲个啥?嘿……”栓子跑过去推门。 “算了,我们出去等他。”胡仙仙朝栓子挥了挥手,又高声说道:“苟班头,前面转角有个茶馆儿,我们在那里等你,只等你半个时辰。” 他们出院门时,栓子差点儿和一个低头慢走的女人撞上,看清那女人后,栓子问:“咦?曲大姑娘?你来找他?” “哦……栓爷,唉……”曲春香叹了两声,眼泪就流下来,“他如今脾气可大了,我昨天巴巴儿的来看他,他还推我出门。” 栓子嗤笑一声,“你不是和米副统领好上了吗?他推你出去,是怕米副统领吃醋呢。” “米副统领如今掌不了权,他家那个母老虎更凶了,敢闯进金花楼里来抓人回去……” 曲春香哭哭啼啼说着,大意就是拴不住米副统领,又拿不住其他恩客,都嫌弃她白吃饭挣不着钱,她想跟苟班头和好,苟班头又不理她了。 “苟班头家里没母老虎,还不惜血本儿的往金花楼里送钱,可你自己把他得罪了,该怪谁呢?”栓子讥讽着她。 胡仙仙瞅一眼曲春香,她脸上涂满脂粉也盖不住细细皱纹,一身桃红反倒显得衣裙鲜丽而人更憔悴,她一生可算个典型风月场中女子。青春貌美之时辗转于男子当中,人老珠黄之时无所依傍,只怕最终落得草席裹身埋在乱葬岗。 比她年纪小的曲春娆比她聪明,靠着叶冠英跳出火坑儿,但也至今没有叶夫人的正式名分;比她年纪小的曲春爱比她漂亮,靠着霍飞跳出火坑儿,但仍然只是妾室。 她们两个都想靠生儿育女来稳固地位,可若是叶冠英、霍飞真打定主意要抛弃她们,即使有儿有女也改变不了什么。 “别说了,她够伤心了。”胡仙仙制止栓子再说刺激她的话。 曲春香这才惊愕抬头看向胡仙仙,她先前完全没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旁。她去年曾亲眼见胡仙仙教训苟老滚,认出是她来这里后,不由自主倒退两步。 见她退开,胡仙仙逼近两步说:“本有很多道理想讲,可惜,‘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你自己体悟不到,说也无用。” 曲春香勉强笑了笑,胡仙仙再说:“只给你一条忠告,男女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男人挣钱给女人花,女人就伺候男人,你该用点儿心对人。” “男女之间不就是那样吗?那些夫人小姐不过是只伺候一个……我们这种下贱人得伺候一群……”曲春香嗫嚅着反驳。 胡仙仙苦笑两声接话:“算了,是我多嘴,明知对夏虫语冰、井蛙语海没用,还忍不住要说。” 她以眼神示意栓子快走,两人走远,看着他们的背影,曲春香哀声呢喃:“我敢用心么?用了心还是得遭抛弃……那可更活不下去……” 茶馆雅间中,胡仙仙和栓子只等了半盏茶的工夫,苟班头就来了。 “请坐,我约你是问问你关于郭师爷的事。”胡仙仙让苟班头坐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 苟班头连忙起身,微鞠一躬说道:“对不住了,我可不知道他的事。” “你以为你不说就能保住小命儿?”胡仙仙双眉掀起,“你帮得上我的忙,我可以罩着你,你要是帮不上,别怪我翻旧账!” “我是跟着车昂做了不少无法无天的事,可跟你没啥直接矛盾?”苟班头不是苟老爪那样吓一吓就会说实话的人,走到门口斜眼看着胡仙仙到底能拿他怎样。 神神鬼鬼之说,只是传言,毕竟绝大多数人并没有亲眼见过法术显灵,所以苟班头不怕胡仙仙。而以他蛮横惯了的性格,也不怕她比他背景强大。 胡仙仙没有立即反驳,啜茶后才浅笑说:“穷的怕富的,富的怕当官的,当官的怕耍横的,你就是耍横的。可你知不知道耍横的得怕记仇的?我就是记仇的人,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可能苟班头没听过哪个女人这样说自己,听得两眼发懵。 “那些争这样那样儿的鸡毛蒜皮小事就不说了,我徒弟的爹就是你间接害死的!你说,这算不算直接矛盾?”胡仙仙指指苟班头。 苟班头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低声辩解:“你是说杭老趴?他是嘎头打死的,与我无关……” “无关?要不是你存心讹钱帮他们瞒骗,若能及时送医的话,杭老趴多半可以救活。你说该不该怪你误了他的命?”胡仙仙轻转手中茶杯,用眼神示意栓子去劝说。 栓子下座拉苟班头转回,按他坐下后,亲自给他倒茶,笑道:“麦少爷能把迎仙阁交给我管理,全托了我家小姐的福。苟老哥儿,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有你和车昂的那些旧底子,你在陵州是混不好的了。倒不如该交待的交待了,去边城谋出路,我家小姐定会给你安置好。” 苟班头何尝不明白韩泽灿叛乱失败,车昂逃走后,他这些小鱼小虾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只是,交待清楚了事情,也未必就能保命,说不定还死得更快。 见他犹疑不定的样子,胡仙仙再说:“我想要了解郭师爷的事,还有车昂藏身之处在哪里,不会管他们背后势力如何。那些朝中虎狼自有人去惩治,他们的事牵连不到你这样的小角色。” 反复考虑后,苟班头还是选择向胡仙仙说清楚所知的隐秘。 郭师爷当年是落第秀才,屡考屡落榜,但其实算真有才华。 他又一次落榜后,住在省府的客栈里,因心中气郁得了心口疼的病,花光了盘缠,当时同为考生的车昂资助了他。后来,他就当了车昂的随从。 他看着车昂考中举人,再中进士,帮着车昂从县令一路升为知府。 郭师爷记着车昂的恩情,因此做事不是为了交差,而是真处处为车昂着想。 他怕车昂交往的那些朝中大员会得了好处不办事,明里把每笔交易假用合理开支糊弄过去,暗里记下每笔款子的真正去向。 平定陵州时,车昂潜逃出去后,他们就用那暗记的账本儿要挟相关人员保护他们。 郭师爷很精明,记账时就做的一式两份,出事后他随身携带一份,另外放一份在老家保存。 这郭师爷虽只是私聘幕僚,背景却并不简单。他同族兄长郭别斋如今已是朝中要员,与雷狂、葛培栋等官员交好。 而且郭家在当地是书香世家,也是以治家严明着称的家族,并且郭家的人大多数确实都板正端肃。 外人想不到郭家会藏了那样一本账,郭家人自己都只有极少数人隐约了解此事。 听了这情况后,胡仙仙抿茶沉思,许久后才说:“要寻到车昂,就得先寻到郭师爷,寻到郭师爷后也不能逼他们抛出车昂,因为在郭师爷老家还暗藏了一本账。那些账本上相关的人,必然会阻止我……” “是啊,别说账本上的人,就是郭别斋也会阻止你!要是这些事情抖漏出去,郭家的名声就完了!”苟班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胡仙仙说,“郭别斋的好友是雷狂、葛培栋,听说这二位大人与你也交情匪浅,葛培栋更是你哥哥的老丈人。” 胡仙仙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扽,冷笑道:“那又如何?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别想网住我!我只是要车昂死,又不是要扳倒他背后势力,只要找到他藏身地就行!” 第六百七十五章 漫漫大网 听胡仙仙这么说,苟班头的坐姿放松很多,如果只是要杀车昂,那就更不会牵连到他。 “如果是这样,倒不用去找郭师爷,再找账本儿这么麻烦。” 苟班头磨了磨牙,压低声音说:“泰兴府有一个人也许能更直接地知道车昂的下落……” 胡仙仙肃色看向他,他攥了攥拳头,稳稳心绪后才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三个字:高有全 抹去茶水,苟班头微欠了欠身就离去。稍坐片刻,胡仙仙和栓子也离开。 出城后,胡仙仙就飞往泰兴府,午时刚过就到得启瑞宫外。 以前的慎郡王府改为启瑞宫后,又在去年分为外院内院,外院是岑载道他们修道之所,内院是老慎郡王妃的起居之所。 胡仙仙不想惊扰岑载道他们,直接到了内院单开的小门外,求见高有全。 守门老仆没有让胡仙仙等候,听说了来意就带她入内,边走边说:“高公公吩咐,若是胡元君来访,就带到艳彩轩相见。” 胡仙仙听程浩风说起过高有全因药致阉之事,没想到韩泽熙还真就认可了他当老王妃身边太监。而听老仆的意思,高有全早就知道胡仙仙要来,她心中疑惑,但没有问出来。 艳彩轩没什么变化,仍是碧绿琉璃瓦、棕褐廊柱,两侧敞轩、正中三间木窗阁屋,呈品字型排开。 到得轩前,老仆告退。胡仙仙没有立即入轩,而是抬眼看向轩外景致。 绕河两岸的花草都没有刻意栽种修剪,添了几分野趣,只见荻叶青翠、芦苇飘絮、苦竹半黄。 再看轩旁银杏、黄栌、枫树都还枝叶碧绿,胡仙仙轻叹摇头。 “这个时节的景致确实有负‘艳彩轩’之名,待得十月深秋初冬之际,胡元君定能赏到霜染秋艳,绮林焕彩之景。” 听得身后淡淡语声,胡仙仙迈步踏上轩前石阶,似笑非笑打着招呼:“高公公。” 艳彩轩不是正堂,只是园中游耍之地,并没有用砖石或厚木板砌墙,即使三间轩中正屋都是镂空雕花木板遮挡。 板上梅、兰、竹、菊各样折枝图案栩栩如生,在轩中即可细赏雕花,又可透过镂空处远观风景。 高有全浅笑说:“新近得了老王妃娘娘赐我些明前碧潭飘雪,与胡元君共品。呵,起风了,怕是会吹淡茶香,请稍等。” 说着,他起身将轩中此屋四壁帘子拉上。他举动从容优雅,绣淡黄福字纹的白色纱帘拂动,他身穿的淡棕色圆领薄袍袍裾也拂动,飘飞若舞。 胡仙仙注意的却是他右腿行动很灵活了,已经残了腿还能恢复,那就是他功力已达可以自改筋骨的境界。这般增长速度实在很快,去年见他之时,他还只是初聚灵气。 不过,这只是让她纳罕,并不想知道原因,她问出自己迫切想知道的事:“车昂在哪里?”既然高有全都算到她会上门查问,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打哑谜。 “胡元君还真是直率。”高有全拉好纱帘后就在屋中矮几前盘坐,笑指几上茶具说:“茶可清心,先喝茶去去燥火,再谈琐事。” 既然他说车昂的事是“琐事”,自己也没必要太着急,胡仙仙也在矮几旁的龙须草草垫上盘坐。 矮几上红泥小炉燃精炭,炉上铜壶冒白烟;炉旁陶茶罐上简单刻着两只蛐蛐儿,别有拙朴妙趣;罐侧木托盘中是白瓷小茶壶和小茶盅,壶上盅上均是青蓝竹叶纹,纹样灵动如真见风动翠竹潇潇。 “想不到高公公是如此清雅之人。”胡仙仙这话真不是恭维他,因为印象当中的高有全还是那个手上皮肤泡得起皱泛白的鱼贩加土匪。 “胡元君真会取笑人,我只是跟在老王妃身边必须要学这些。娘娘喜欢茶艺,我当然也得附庸风雅。” 高有全用木勺从茶罐中舀出少许茶叶放入茶壶,再重新盖好茶罐,刚一盖好,炉上铜壶中开水翻滚。 取铜壶放矮几角处藤垫上,再端起木托盘往屋子另一边的檀木茶几行去,他放好瓷壶、瓷盅又返回,提铜壶再去。 铜壶壶嘴细长,高有全手腕轻翻,铜壶轻旋几圈。他再以“鱼跃龙门”之势,倒仰身体举壶向茶几,铜壶中水就缓缓流入瓷茶壶。 一股细水涓涓,如流珠滴落、如碎玉倾下,沸水漫白雾轻飘,飘溢茶香清淡。 高有全转身放好铜壶,再执瓷壶,茶水注入瓷盅大半杯,即捧盅笑邀胡仙仙品尝:“粗茶浊涩,请勿嫌弃。” 移步茶几旁木凳坐下,接盅在手,胡仙仙含笑品茶。 这碧潭飘雪分很多种,三叔公是很懂茶的,她只模糊记得他说起过,清明节前在山崖上那几十棵茶树上所采的茶才真正是上品。 据传,那上品的“碧潭飘雪”汤色浅绿,茶叶沁白如雪。 胡仙仙抿茶之后,细观茶水当真莹绿清透,茶叶上似有细细白绒如雪,不由惊叹一声。 “胡元君所叹为何?” “我虽品不出茶中真味,但也不得不感叹造物钟灵秀,非是人力可及。” 高有全自己抿两口茶后,浅笑神情中带起几分愤懑:“造物主让某物某人天生灵秀,却也让某物某人天生粗鄙。天不平,人求平,人要强求平等也就引来许多腥风血雨。” 胡仙仙静默品茶,且听他到底要发些什么牢骚。 “世人多不幸,但你我可算幸运,你不重伤我,我还不能得到师父彻底的信任,也就没有真正脱胎换骨、改变命运的机会。” 高有全说着就指了指他瞎掉的右眼,又伸伸曾受伤的右腿说:“腿部受损筋脉已恢复,我身手更灵活了,假以时日,还可右眼重见光明。” “恭喜。”胡仙仙面无表情,既不真的欣喜,也没为当年伤他流露愧疚情绪。 “你伤我,我不怨,因为当年若你伤不了我,我就该杀你和你爹。一切恩怨,本来如此,事了就是了,只有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王道。” “实力强大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也对,可总比没有实力强。比如,韩泽灿和韩泽熙相争,胜了的一方所付出的代价定然要小些。” 午后的烈烈阳光经纱帘遮挡后,只有淡淡光晕映进屋内,高有全缓缓诉说着天南地北种种事情,仿若胡仙仙真只是来与他喝茶闲谈。 “车昂的藏身地在何处?”胡仙仙打断他的话。 “你还真是心急,这实力的重要性你明白了,而在实力之外还有规则也很重要。天地间只要有群体,就有群体间的规则。” 高有全给胡仙仙续上茶水,不慌不忙地说着,看胡仙仙继续饮茶,他又侃侃而谈:“不管你们自己怎么看待自己,在别人眼中,你和程??真人就是入了官场。 官场就有官场的规则,官场是一张大网,官场之争就是互相网罗。但是,落入敌对方的网中后,漏网的常常是大鱼,挨刀的往往是小鱼小虾。 朝廷明令只将参与叛乱的官员抄家,让叛臣亲属回原籍自谋生路就是。可底下照做的又有多少?都是得趁着政敌倒霉了,不择手段地整得人凄惨无比、再无翻身之日才罢休。 程??真人他们肯定知道这种情况,但他们不会马上制止,他们会等,等待时机将掌权者一网打尽。而那些权臣也在等,等待机会脱网而出,再掀巨浪。” 胡仙仙听得脸色阴沉,低声问:“比如有人打着惩处叛臣的旗号,将叛臣妻女暗中拐卖,朝廷也会先不管一人生死,得看臣属们争夺朝政大权,谁胜了按谁的治政策略行事?” 高有全笑笑:“别说是一人生死,朝中大员不会去管,就是一家一村的人,只要没危害到全局的稳定,都不会去管。” “呵……我终究不愿意守那些规则,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就不能不管。我最后再问你,车昂藏身何处?!” 胡仙仙捏碎瓷盅,碎瓷片和茶水爆溅,晃花了高有全的眼。 “唉,请随我来。”高有全起身向外行去,胡仙仙趋步跟上。 走到高有全住的小院之外,推门步入卧房,拧开衣柜后机关,一间暗室出现。 这个暗室并不隐秘,但不会怀疑老王妃的义子高有全会窝藏车昂,也就一直没寻到。 车昂正坐着吃糕点,胡须上沾了不少糕点屑,虽然过得有些狼狈,但并不凄惨。 他看起来比从前胖了些,又因近日没见阳光,还白了些。 陡然见到胡仙仙,他吓得差点儿噎住,喝了两口水后才缓过来。 胡仙仙一步步靠近他,他不停喊着高有全,让高有全帮帮自己;也不停求着胡仙仙,还说自己并没有直接坑害过她。 这些话,胡仙仙懒得去反驳,可真就没有直接坑害过? 比如借抓高家村匪徒的名头抓了、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却要推说是胡仙仙蛊惑当年的慎郡王那么做的,他嫁祸给胡仙仙,不是直接坑害是什么? 车昂将要绝望之时,门外响起一道低低语声:“仙仙,此人有重要作用,且让他多活几天。” “让他多活几天?扳得倒陆焕邦那些人还罢了,要是扳不倒,他就可能永远逍遥法外!” 胡仙仙知道是程浩风来了,可因心中有气,故意背对着他。 “有他指证,陆焕邦他们的势力必倒无疑。” “哼,可要想让他乖乖指证那些人,你们就得给他许诺好条件,他不会傻乎乎的明知要砍头还去指证?” 程浩风皱了皱眉,“大局为重,能用放他一人的代价来铲除那些权臣,已是完胜。” 胡仙仙霍然转身,怒视程浩风说:“是,愚蠢小民的生死安危又怎么比得上朝堂大事?他能狡猾留后手,他就该一次又一次的逃脱惩处吗?” 第六百七十六章 死法之争 程浩风和胡仙仙目光交锋,两人都先是眼神喷火,而后渐冷如冰,最终悲凉相望。 “佛尚且渡不尽世间苦难,何况是我?我只能用他铲除位高权重却鱼肉百姓的人,顾不了那么多的细枝末节。” 程浩风向她解释,几乎带了乞求意味的在解释。 胡仙仙还是心软了,不愿与他起争执,走到一旁沉默表明自己听他安排。稍冷静后,她继而想到程浩风来得太巧了:“你怎么来这般及时?” “我昨天本来就要找你谈车昂的事,谁知让扎措打岔。”程浩风听得她主动问自己,脸色缓和下来,“我们已有郭师爷消息,只待找到车昂,再拿到账本就算胜券在握。今天早晨,我接到岑载道发灵符来说,怀疑车昂就藏在启瑞宫中……” 程浩风说出岑载道对高有全窝藏车昂早有怀疑时,他们都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起盯向高有全。 高有全摸着鼻子笑说:“车兄,你不用那么看我,我可没有对岑道长透露过什么,主要是我这里的确不太隐秘。程?真人,胡元君,你们也别拿我当得了车昂好处的人,是老王妃吩咐我这么做的。?” 他这么一说,另外三人都糊涂起来,高有全不紧不慢地问程浩风:“你们只是有郭师爷的消息,但还不知道他具体藏在哪儿?见不到他,取不到账本儿,车昂出去不管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对你们想扳倒的人造不成决定性影响。” 他们点头认可他的说法,高有全这才细细讲述起他窝藏车昂的始末。 老王妃是皇上的生母,她所心心念念的人只有她的儿子,但她并不懂朝政,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吃斋念佛,为儿子祈福。 她对下人都很和善,以前的恩怨都尽量不计较,可有一个人始终是她难以原谅的。 那个人就是卞广策,因为若不是他挑唆卞采办挟持她,她不会受那些苦。再有,卞广策算是和韩泽熙一起长大的,他们待他如子侄一般,他竟然倒戈去助韩泽灿谋反。 韩泽灿兵败,卞广策逃蹿山沟中顽抗,老王妃特意写信向皇上提出要求,逮住卞广策后,就押赴老慎郡王爷墓前让他以死谢罪。 剿除余孽后,卞广策没有被官兵逮住,逃到景融岭时,被高有宝抓住。 高有宝想交他给朝廷领赏,而他极力游说高有宝收他入伙,保证能帮着壮大蟠龙寨。 老王妃几次派人前去要高有宝交出卞广策,高有宝被卞广策说得有些犹豫,就拒绝了。 上个月,车昂东躲西?藏中差点儿被抓住,但有苟班头等老下属帮他,又有暗里的关系帮他,还是逃脱。 当时领人追捕他的人是杜谆,杜谆终究是个文人,虽在刑部任职,做抓捕嫌犯的事还是吃力。 杜谆到泰兴府的典狱司求协助,那典狱司的人都与车驰有交情,琢磨不透车驰对这个连宗的兄长是什么态度,就暂时拿话敷衍杜谆。 在这重重关系纠缠角力时,高有全就得知了车昂在泰兴附近藏身,配合杜谆抓住车昂。 但是,高有全没有将车昂交给杜谆押解回京,而是暗扣了下来。 听了这一串事后,胡仙仙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你暗扣车昂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你恨极了车昂,想将他碎尸万段;其二是你想用车昂交换卞广策,让老王妃和高有宝都高兴。” 高有全鼓掌大笑:“很对,胡元君说得非常正确!我几乎没有爱的、也没有恨的人,但车昂是个例外!当年高家村之事,我奶奶在牢里生病却无人医治,又病又饿惨死,我恨极了他!” “你……你当时带我来这儿的时候,明明、明明说要保我……”车昂看着高有全笑意和恨意交织的脸,发着抖缩到程浩风背后。 高有全揉揉脸,让自己因激动而扭曲的五官重新显得平静,才又说:“我是在保你啊,我也没说要动手杀你!你去求那个车驰只会死得更快,你也不想想,他为了自己的前程,连自己亲哥哥都下手,更何况你这个连宗的哥哥?” 看着高有全和车昂互相斥责挤兑起来,胡仙仙觉得自己反应迟钝,也觉得人心复杂,难以看透。 到后来,车昂急了,哆嗦着嘴唇嚷:“高有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韩泽灿早有关联……有好多事儿,都是你在给他暗里出主意……你两头押宝,十足的阴谋家!呸……” 对于这说法,程浩风和胡仙仙早知高有全和韩泽灿有联系,但具体关系到什么程度,他们并不知道。 可是,高有全既没有直接参与叛乱,也没有和韩泽灿有任何书信往来的证据,他从去年就一直待在老王妃身边,其他人不可能怀疑什么。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于这些话没什么激烈反应,高有全也丝毫没受威胁的样子,接话说:“我以前被迫在黑矿当过监工的事,很多人都知道,难道凭这就能说我和韩泽灿有关系?早在他叛乱前,我可就跟在老王妃身边了。” 说罢之后,高有全朝程浩风和胡仙仙说:“我的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对跟高有宝、高有德他们的情义是出自真心。阿宝比我更恨车昂,有些事我不便出面,你们若愿意帮忙,就请你们用车昂换卞广策。” 这个建议,胡仙仙立刻同意,“好,高有宝痛恨车昂,老王妃痛恨卞广策,让他们亲手结果了这两个家伙狗命,很好!” 程浩风却是立即反驳:“把他交给杜谆暗中关押才行!既合乎律令,又能等时机发挥他的最大用处!” 听得这些话,车昂更贴近程浩风一些。虽说程浩风表明只是利用他,利用完之后,很可能也会让他死,但至少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能够保命,多活一天就多份希望。 程浩风他们开始新一?轮的争执,车昂像是被遗忘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被当成块儿烂肉丢在一边,怎么处置他这块烂肉他都只能被动接受。 想起几年前,车昂心里五味杂陈,当年他手下一个小小捕头就能搅得这三个人惨兮兮,如今他们却能凭一句话就决定自己生死。 他们是在争论,但矛盾焦点不是他们本身有什么利益冲突,是用哪一种死法来处置车昂。 车昂突然觉得人生很可笑,就压低嗓子“嘎嘎”怪笑起来,沙哑的低笑声听起来倒像是他被捏住了喉咙,要喘不过气了一般。 另外三人都不再说话,瞪着他看,他自己拍拍胸口止住笑再说:“你们都不是好人,我遭了报应,你们终究也会遭报应!” 胡仙仙冷哼一声,他盯向胡仙仙说:“你哼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胡勇刚也收了我的东西?” “收了又怎样?去年我就听坠子说,你送了他们两坛酒、一盒桂花糕,我让他们上交朝廷就完了。” 车昂怪笑好几声后才接着说:“那酒是陵州特产稗子酒,可那酒坛是纯金的,只是外面包了层铜皮,又刷上陶泥,看着像是陶土坛。 那桂花糕呢,也真是糕点,可那盒子极为精美,更重要的是盒子夹层里有一对白玉环。 我们派人打听过,你兄嫂当时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有讲究,可你嫂嫂在吃喝完东西后就发现了暗藏的宝贝。 但可恨这个贪财的娘们儿想瞒下这些宝贝当私房钱,就没告诉你哥,你哥也不知道这些事,才会在廊州营兵变时傻乎乎地反对!” 车昂憋足一口气,很快说完这些,然后暗暗得意笑看着懵愣住的胡仙仙。 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胡将军并没有参与叛乱,还在平叛当中屡立奇功,只要把那些东西交出来就好了。” “交出来就好?当时就上交还好,在这节骨眼儿上去交,皇上不可能相信胡勇刚干净!” 车昂只图吼出胸中闷气,吼完之后才觉得胡仙仙和程浩风看他的眼神儿都发生了变化。 他觉察自己话多了,舔舔自己发干的嘴唇说:“所以啰,你们得留着我的命,我会证明胡将军没有收东西……” “换句话说,要是你落到别人手里,要是那人想整我哥,你也完全可以诬赖他就是收了贿赂?”胡仙仙清楚陆焕邦他们也在找车昂。 双方博弈,一颗掌握了双方秘密的棋子就不会成弃子,车昂混迹官场多年,自以为摸熟其中套路,也就以为胡仙仙会同意程浩风暂时保他性命的做法。 可车昂明明看见另外三人都在皱眉思索,但脖子却是一凉,一凉紧接着又一热,他眼角余光瞥见自己颈侧流血了…… 他迅速涣散开的目光中,只见程浩风眼凝冰霜,是他出手?车昂怎么都想不通,为何程浩风突然就变卦出手?但这个疑问,他是再也得不到解答了。 看着车昂的身体直挺挺倒下,胡仙仙和高有全也惊诧万分。 “我可以用他的尸体去换卞广策,定让老王妃得遂心愿。”程浩风对高有全说。 高有全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儿,平静答道:“好的,那么车昂是不想被我暗中拘押,想要逃跑又逃跑不成,绝望自刎的。” 对于这个关于车昂因何而死的理由,程浩风点头表示同意。这说法撇清了程浩风;同时高有全是按老王妃之意暗藏车昂,虽然不合律令,但刑部官员也不能据此把高有全怎样。 高有全转身出去,程浩风才拉了拉仍在发愣的胡仙仙:“不管你哥有没有受贿,时间过了这么久才交东西出去,难免会让皇上猜疑。车昂是把双刃剑,用处大危害也大。他死了是会让事情要难办些,但不能因此让他威胁到你的家人。” 第六百七十七章 问心诉意 胡仙仙把先前所听到的事情在脑海中细细回想一遍,明白了程浩风那么做的用意。 “没有人证乱说,就算账本上记了我哥收的东西,那也可以暗里放回车昂窖藏财宝的地方,对外就说当时就退回了?”她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浩风。 “你放心,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你的家人在权力倾轧中受牵连。” “那么,我们此刻该去蟠龙寨?”胡仙仙瞟向车昂的尸体。 程浩风应手变出一个黑棺,以灵气将车昂尸体移入棺中,深深看胡仙仙一眼,然后用灵气托棺入云而去。 胡仙仙随即飞身跟上,两人沉默而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胡仙仙出于愤慨杀了车昂,只能说她鲁莽不顾大局,毕竟她只有虚衔,车昂又本就该死,真要罚她都没什么理由。 可程浩风实际掌管诸多事情,就算其他人都不可能知道,那也会因此让他在对付陆焕邦等等人时格外费力。 对于他丝毫不做权衡就维护自己利益,胡仙仙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她心里就跟压块石头般沉甸甸的,难道我这样并没有美艳到极致,也不去弄权的女子也会祸国殃民? 想了想,她又甩甩头,自己哥哥并没有贪赃枉法,只怪嫂嫂误事。只要暗里把这事做好,警告嫂子不许再贪,那就不会再给程浩风添麻烦。 想着想着又为嫂嫂葛淑美感到懊恼担忧,官场也罢、军中也罢,都是风云瞬息万变,要是哥哥出点儿差错,嫂嫂还有什么依傍? 继而又愤怒起来,哥哥的俸禄都足以让嫂嫂过得很宽裕,加上鸿宾楼赚的钱都是他们收着,自己和父母都没要过他们一分一厘,嫂嫂还贪那点东西做什么? 胡仙仙忧愤地想,非得要弄到哥哥锒铛入狱,嫂嫂自己流落到烟花之地,葛淑美才能醒悟? 她只顾想事情,不知不觉已到景融岭,程浩风悬停空中,轻声问:“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 “哥哥的事,真谢谢你。”胡仙仙看着他眼睛认真说:“还有,我行事莽撞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我绝不插手和朝廷有关的事。” “我们之间是需要说‘谢谢’的关系?我问你难道是要你保证不给我添麻烦?”程浩风的脸色阴沉如暴风雨将至。 胡仙仙绞着手指头使劲想,可还是想不出程浩风发问目的。她觉得自己算是聪明伶俐的人了,怎么面对他就有点脑子转不过弯儿? 嗯,一定是因为怕他,他功力比自己高,本来就惧他三分,又这么严厉地问话,吓都吓傻了,还哪能思考。 “你那么凶,我哪敢对你说什么?”胡仙仙没好气儿地嘟囔。 “我凶?你的脾气换一个男人绝对受不了,我这么温柔宽厚的人,你还说我凶?” “呃……我脾气是不好,但你也不用那么肉麻地夸你自己?温柔宽厚……哈哈……”胡仙仙一笑起来就会忘了先前的愤怒忧愁,她笑着落身而下,到得蟠龙寨寨门前。 见到胡仙仙飘然而下,那些守门的喽啰都惊讶看向她,她大大方方对他们说:“贫道胡飒风求见高寨主。” 听她意思和自己大当家是朋友,喽啰的惊讶之色转为惊喜之色,纷纷争着给她开门。 程浩风见她笑了,觉得有点郁闷,自己很严肃地在和她说正事,没说什么好笑的事,她莫名其妙笑什么? 见她将入寨,程浩风怔了一怔才以灵气遥托棺材,飞身落到寨门前。 见得程浩风身影,了望台上的喽啰突然惊叫一声,赶紧退后几步,而那箭垛里的喽啰们都飞快取箭张弓,箭头对准程浩风。 程浩风见他们这般,哪肯示弱,掣出墨冰剑就要对战。 “哈哈……咯咯……”胡仙仙大笑起来,边笑边扯着他的袖子说,“你不是常说要冷静吗?哈……你就不会先讲明来意……” 程浩风真觉得快被胡仙仙笑昏头了,冷厉瞪视她,而她还兀自笑个不停。 “哈,还说你自己不凶?你吓得他们都拿着武器还发抖了,真的好凶……更可怕的是还有一具棺材飞在你身边……” 听胡仙仙这么说,程浩风才注意到那些喽啰们确实都抖得牙齿发颤了。 在喽啰们看来,黄昏暮霭中一个白袍男子突然飞临寨门前,还面带寒霜,更有一具乌黑棺材随之飞来,不正像个煞神来到? 喽啰们猜度,定是哪个寨中兄弟杀了人,偏偏死者有个法力高强的后台,这后台找上寨子报仇雪恨来了,指不定会就此踏平蟠龙寨。 他们的想法并非没有依据,其他山寨就发生过抬棺去为死者复仇的事…… 程浩风无奈地两眉外撇成八字,他一向都穿蓝衣的时候多,就是穿其他颜色衣裳,也定然有青色、紫色的花纹,偏偏今天早上陪扎措进宫面圣时,穿了一身素白纱袍。 这身衣袍再配上这黑棺材,在山林中灰蒙蒙的暮色里看起来真有点诡异又滑稽。 程浩风僵站在那里,胡仙仙怕他真生气,竭力忍住笑朝喽啰们大喊:“你们不准笑了!国师来访,还不快快开门迎接?” 其实,喽啰们哪有笑?她是借说他们说自己。 蟠龙寨寨门是个山谷谷口,沿两边悬崖砌石合拢,中间设铜门。石墙之上密排几十个箭垛,铜门两边几个高高嘹望台。 这寨门不像城门那般用条石规整砌成,设施也没有定式,但乱石堆叠看似粗陋,实则与周围地势浑然一体,坚不可摧。 胡仙仙喊话之后,喽啰们细看程浩风,有曾见过他的人,立即传话同意开门。 铜门沉重,两扇门各用三人拉开,喽啰们高喊:“蟠龙寨喜迎贵客,请!” 程浩风和胡仙仙迈步踏入,他们当然可以硬闯见高有宝,但他们是来谈事的,硬闯就不尊重主人。 高有宝若是因此不愿交出卞广策,双方再发生矛盾,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他们进寨之后才知道,寨门并不是直通山寨的大路,而是碎石铺就的山谷路,越往里行越是狭窄。初进门时还有四匹马并行那么宽,到后来仅容一人步行。 山谷两边隔几步就有在绝壁上凿出的石洞,每个石洞都站有哨兵。 第一个石洞中的哨兵用一种类似喇叭的乐器吹响客来讯号,紧接下来的石洞哨兵都依序吹响。 那乐器像喇叭又不是喇叭,喇叭嘴小,喇叭敞口大,这乐器却是喇叭嘴大,敞口收拢变小。吹奏时,看起来不是用嘴在吹,就跟罩在嘴上嗡声大喊一般。 “哞吼吼……吼吼……” 闷闷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让人疑心是巨大怪兽在嚎叫。抬头只见一线天,耳中吼声和风声嗡鸣,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程浩风和胡仙仙都暗叹,平常人只怕刚进寨就会被这阵势吓住。当年若不是有叶冠英当暗桩,郑天霸又深明大义接受招安,只凭军队硬攻拿下蟠龙寨可并不容易。 走出山谷,两人眼前豁然开朗。这山谷至此已是无路,崖下是深涧。深涧中水流湍急,而抬眼望向深涧另一边,只见对面半是缓坡浅丘,半是平畴旷野。 坡上栽满果树,花果满枝;坡下庄稼丰茂,屋舍齐整;田中有零零散散几个农夫在耕作。 程浩风他们没有急着走上深涧上架的铁索桥,他们怕那桃花源之景只是海市蜃楼,一靠近就会消失。 “仙仙,真没什么想对我说的?”望着对面,程浩风脑海中放下种种杂事,又问起这问题。 山风清新,带着瓜果甜香拂面而来,胡仙仙也心平气和了,轻笑着问:"你还放得下功名利禄吗?” “金银财宝我不在意,荣华富贵我也不在意,但手握重权、可以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真使我迷恋。”程浩风坦诚答道。 “对于凡人,从高贵变低贱是沦落,对于修行者,生出种种贪痴嗔妄之心就是沦落。”胡仙仙脸上笑容敛去,眉间浮上愁绪。 “要刻意求取,当然难免沦落,我愿意为你沦落。”程浩风唇角勾出有些凄绝的笑意。 他何尝不明白,修行大忌不是犯戒,也不是杀伐,而是刻意执着求取,干涉世间本来法则。 “我不愿意你为我这样……”胡仙仙凝视他双眼片刻,而后侧开身拭去沁出的泪水。 她再粗心鲁莽也终是天仙修为,她很清楚自己闯再多的祸也最多是自己和家人惨烈收场,而程浩风若是闯祸,必将是一派、一国、乃至一界的毁灭。 “仙仙,你走到这一步还想退缩吗?我们无路可退了。”程浩风扳过她肩头,让她看着自己。 “我觉得毛日渥提的什么解咒之法,就是要让我们困在红尘中不得脱身。臧玄蛟门下的人虽然没有与我们直接敌对,可我们在被他们暗暗克制!比如车昂的这件事,付出最少、得到利益最多的就是高有全……” 程浩风俯身吻了吻她额头,蜻蜓点水般一啄即离:“别说了,我清楚。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我绝不愿跟你分开。” “我们先去青丘国救出五师兄,然后带着徒弟去云华观。在云华观广收门徒,复兴门派。振兴云华观后,再加上六师兄在海底圣境的势力,又有师父和大师兄、二师兄帮衬,定然能对抗种种敌对势力。” 见她说得挺认真的样子,程浩风笑问道:“世间争斗的确如泥潭,从最初臧玄蛟开始,到毛日渥再到高有全,他们既然千方百计把我们推进泥潭,当然是要我们泥足深陷,怎么会给我们脱身机会?” “那岂不是就被他们玩弄于股掌间?” 程浩风笑着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决绝说道:“我要把他们也拖进泥潭里,都在烂泥里乱拼,等他们拼不动,我们才能无所顾虑,真正断却世间纷扰。” 第六百七十八章 匪首豪义 胡仙仙也知道自己所说是把臧玄蛟门下众人想得太简单,她也阻止不了什么,握了握程浩风的手,心中仍旧怅然若失。 “仙仙,看不清未来之时,我们且就着眼于当下。”程浩风牵着她朝铁锁桥上走去。 胡仙仙随着他的步伐缓缓向前,深涧中横吹过的风吹得铁锁桥晃晃悠悠,就如胡仙仙此刻的心情。 “你若心中不安,我就更无法安心,无法安心就会出错,出的错越多,局势就越可能失控。” 程浩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掌心摩挲着她的掌心。 “我听你安排。”胡仙仙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只得顺从,“换出卞广策交给高有全他们后,我就去京城让我嫂嫂交出赃物行不行?反正三花一时也醒不过来,翠儿他们的事也可以再推。” “好,你去探望兄嫂是理所应当的事,没人会疑心。但要记住,一定得瞒着你哥,要不然会让他们夫妻间生嫌隙。”程浩风叮嘱。 她答应着,两人又商量几样杂事,就已过了桥、走过田埂、进入村落。 几个小孩儿蹦蹦跳跳地跑来迎接他们,说听到山号声就知道有贵客来了。“山号”就应该是那倒过来吹喇叭似的东西,能以音节长短传递讯息。 跟着这些小孩儿到得村后一所大院儿前,只见院门两边各列着九名持刀壮汉,高有宝站在院门前亲自相迎。 “程道长、胡姑娘,哈……快请进。”高有宝热情笑着抱拳为礼,他没有称那些各种各样的封号、尊号,觉得这样称呼更亲近。 “高寨主,请稍等,不知道此物该放置何处?”程浩风撤去灵气,黑棺落地,指着黑棺问。 “哦?”高有宝先前已经看到黑棺,但不好意思问,这时才走到棺材旁打量。 胡仙仙笑着说:“是车昂躺在里面,不能让他秽体进了你院子。” “他死了?”高有宝没有回答该把黑棺放到哪儿,而是神魂若丧地自言自语,“他死了……就这么死了?” 程浩风和胡仙仙能体会他心中百般滋味,那些喽啰们却只听说过车昂是他们大当家的仇人,知道车昂死了后都纷纷围拢过来献计献策。 “死了也不能饶他,鞭尸!咱们寨里十五岁以上的男人一人打一鞭子……” “鞭尸麻烦,剁了喂狗!嘿嘿,连埋都不用埋。” “你们那么整,他又不知道疼,有啥用?依我说,就点天灯!” “点天灯?” “对,就是把尸体拖出来晒着,在他肚脐眼儿里插上灯芯,点着了烧人油!啧啧……听说,能疼得鬼魂害怕脐带,再也投不了胎……” 这些种种虐尸之法,听得胡仙仙心里发毛,有点担心高有宝当真那样做。 天色完全黑下来,旁人都说得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高有宝才揉揉太阳穴,高声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围在这儿偷懒!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人把这黑棺材抬到马车上,送棺回陵州高家村的义冢葬了他。” 高有宝点选了几个人,吩咐完后,那几个人都听得发愣,其中一个问:“要送车昂尸体回陵州高家村安葬?” “对,就是葬那儿!把他葬在坟山中间,就让我的父老乡亲在九泉之下狠狠报复他,他再也逃不了啦。” 高有宝的想法有些孩子气,让高家村冤屈死去的鬼魂围殴车昂鬼魂,这是不可能的,鬼有鬼差管着呢。这是给活人的安慰,也是他潜意识里不愿辱弄已死的仇敌。 那几个喽啰领命抬棺上车,高有宝看着他们出村,才引程浩风和胡仙仙进到院中。 院子为三合院格局,正对院门进去是一个很大的空场,有重大事件时寨中兄弟在这里集会。 中间正堂是聚义堂,排在前九位的寨中当家和外来贵客才有资格登堂。 高有宝邀程浩风二人入堂,唤人奉茶后才坐到木椅上。 他用的大马金刀跨坐姿势,因嫌褐黄长袍不便,就将长袍前襟掖在腰带上。这般动作再加之他左手齐肘而断,右眼戴个黑眼罩,脸上还有道蜈蚣般疤痕,真是看模样就匪气横生。 然而,程浩风和胡仙仙从他身上感觉出的却是落寞与无奈情绪为多。 小喽啰送来茶水糕点后就退下,堂中三人沉默不语,风入堂中,吹得烛焰摇晃,烛泪滴个不停。 “你们是想用车昂来换走卞广策?”高有宝看着他们问,他们还没回答,他已经自己接话道,“好,我同意!” 没想到高有宝主动提起换人,还这么爽快答应,程浩风和胡仙仙都惊喜地连声道谢。 “别谢我!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兄弟都死得差不多了,德子也远去边城,我不能为难阿全,是得给他面子。他想要用卞广策讨好老王妃,那我得遂他的心。” 听高有宝这么说,胡仙仙疑惑问道:“高有全在之前应该就来找过你,听他说你似乎有让卞广策入伙的意思?” “哈,我会让卞广策那不忠不义的家伙进蟠龙寨?”高有宝笑道,“卞广策武艺算高,脑子也灵活,可我就是瞧不上他!唉,那几次我故意不答应,就是想敲打敲打阿全!阿全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真不想看他那么混下去……” 高有全如今极得老王妃信任,信任到几乎是很依赖他,而皇上也承认了他是自己“义兄”的身份,这般地位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可在高有宝眼中就是“人不人、鬼不鬼”,但这才是真把高有全当兄弟的想法。 说起这些,高有宝心里就闷得慌,他也不懂什么排解之法,就觉得喝酒能稍微让心里舒坦。 想起喝酒,才想起还没吃晚饭,就朝小喽啰吼道:“你们这些懒惯了的崽子,忘了弄酒菜还是咋的?让客人在这里灌水把肚子灌饱啊……” “早备好了,大哥你没说开席,我们也不敢来打扰你和客人谈事。”一个小喽啰笑嘻嘻走到门口答应着。 高有宝且笑且骂,让小喽啰们赶快开席,再邀程浩风二人一同入席。他们随他到得院侧饭厅中,只见没有放哨的寨中兄弟都聚在这里等候,见了三人进门就齐声问好。 刚斟满酒,高有宝突然朝旁边一人促狭笑说:“干巴巴喝酒没意思,去弄个乐子来。” 胡仙仙担心他所说的“乐子”是找女子来陪着喝花酒,正怕尴尬,想找理由提前离席,却见两个小喽啰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进门。 那男子身材高大,头发和胡须都乱蓬蓬的,以怨恨目光瞪着高有宝。 胡仙仙猜他就是卞广策,她虽早知有卞广策其人,但在宜州时不愿和这些人打交道,并没有正式见过面。此刻是全凭他这形貌,猜出他身份。 卞广策几乎想活吞了高有宝,高有宝见了他却是郁闷之色都没了,还吩咐喽啰们给卞广策搬椅子让他坐下。 待他坐定,高有宝才端酒敬众人:“各位兄弟姐妹,我高有宝嘴笨不会说客套话,可我真心谢谢你们愿意跟着我,愿意帮衬我!来,我先干为敬!大伙儿该吃、吃,该喝、喝!” “好,干!”那些喽啰们和程浩风二人都端碗回敬高有宝,再饮尽碗中酒,热闹的声音让夜色都亮堂几分。 这蟠龙寨中没那么多礼节,酒过三巡,胡仙仙都被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所感染。她笑盈盈的脸上两腮酡红,高兴得两眼亮晶晶,将那些烦心事都抛在特脑后。 “我这寨子还不错?”高有宝带几分醉意自豪地向程浩风和胡仙仙笑说,“你们两位要是乐意,就来入伙,我供着你们!保证让你们天天过得逍遥自在,不用受那狗皇帝的鸟气!哼哼……我看那家伙就是凉薄寡恩的主儿……” 程浩风和胡仙仙只是摇头轻笑,有些事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吃吃喝喝间,高有宝突然朝卞广策说:“你哭丧着个脸干什么?爷好吃好喝招待你,你还不乐意?” 这话说得喽啰们哄堂大笑,程浩风二人却有些不明就里。稍后,高有宝像才想明白似的说:“唉呀,忘了忘了,卞统领你绑着手没法儿拿筷子呢,看着酒肉吃不成,多可怜啊。来人,来几个美人儿伺候他!” 喽啰们笑得更欢了,程浩风和胡仙仙隐约猜到他们笑的原因是要拿卞广策取乐,应该以前高有宝也把卞广策当成过“乐子”。 这寨中半匪半耕,也是有女子的,听高有宝这么说,几个生得还真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含笑走到卞广策身边。 一个端酒、一个夹菜,都喂向卞广策,另一个给他捏肩,还有一个给他捶腿。 按理说,这般伺候着该很享受才对,可卞广策阴着脸大骂起来。 “啧,不想吃是?”喂菜的女子将夹起的肉片在卞广策唇边乱抹,“不想吃就让你吃不到!” 她这么说着,却趁卞广策不注意,把肉片儿猛地塞?进他嘴里,直塞?到嗓子眼儿,让他吞不下吐不出! 接着那喂酒的女子又灌他一大口酒,呛得他鼻孔里喷出酒来,而那捏肩捶腿的女子真就双手如铁爪般“捏”、如铜锤般“捶”。 卞广策的脸都变成了紫褐色,有一句没一句地咒骂着高有宝。 “你咒我,咒啊,咒我有个屁用!你以前在花楼里喝花酒的时候欺负姑娘,咋就没想过她们也能欺负你?” 高有宝一口喝干碗中酒又接着说:“自己干过什么,该受的就受,别弄得委委屈屈跟个娘们儿似的!活着就要活得痛痛快快,死了也值!不欺负谁,也甭怕谁,就算整我,我都能当成享受!” 那些喽啰们都跟着大声嚷要活得痛痛快快,程浩风却是低声对胡仙仙说:“该受的就受,选择了就必须要无怨无悔走到尽头。” 第六百七十九章 恩仇无常 酒喝得半醉,喽啰们都哄闹起来,但程浩风所说的话胡仙仙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凝眸含笑看着程浩风点了点头。 夜深了,蟠龙寨中家家有醉汉,他们相扶相携而归,没醉的都被带得脚步踉跄起来。 程浩风和胡仙仙向高有宝告辞,要连夜带卞广策去泰兴。 高有宝没有挽留他们,只是亲自送他们到院门口,还说无需顾忌什么礼节,让他们由此处飞走就好,不必绕到山寨大门。 见他如此通情达理,程浩风他们也不忸怩,化出黑笼把卞广策装在里面,给高有宝一道灵符后就飞身而起。 “若有急事,紧捏灵符在手心,念我道号,我必定赶来。”程浩风在空中交待着,高有宝没有借机为难他,那以后就应该帮高有宝。 “哈哈……要你赶来那可就是遇上大祸啦,我可一辈子都不想用这符!你们有空就常来耍耍,记着不用东绕西绕的进村,直接飞到院子里就行……” 高有宝的声音还在夜空中回荡,程浩风和胡仙仙已经飞出景融岭地界。 黑笼也随之在空中飞着,更深露重、风凉云黑,卞广策冷得在笼中缩成一团儿。 他觉得很冷,是阴寒入骨髓的那种冷,这才七月天气,也不知怎么会这般冷? 这世上令他想不通的事情很多,正如他想不通为何自己觉得这般冷一样,他更想不通自己为何落到这步田地? 卞广策从小聪明上进,父亲虽只是王府中的小小采办,但也足以保得家人温饱无忧。 他随当年还是小世子的韩泽熙一起修文习武,先生们都说想不到他一个奴才秧子的天份还不错。 十七岁那年他从军,一步步升到廓州厢军副统领。也就在他当了副统领之后,当时的诚郡王来主动与他交好。 他只想着人家主动与自己结交,自己总不能拒绝?谁知就因他没拒绝,韩泽熙就三番五次地训斥他,连带他的父亲卞采办也在慎郡王府中受排挤。 论起来,卞广策和韩泽熙是该亲近些,可他觉得自己在韩泽熙面前始终是奴才,在韩泽灿面前是臣属。奴才和臣属看似都屈居人下,但其实大不一样,简单来说,能臣名将可以青史留名,奴才就不可以。 为了帮韩泽灿跟韩泽熙争帝位,他忠心耿耿做了很多事。抢了樊鼎瑶的宜州厢军统领之位,叛乱时还带走不少宜州厢军给韩泽灿助阵,可惜,韩泽灿终究败了。 败了,其他人可以投降,他卞广策却不行! 因为他们不仅没了主仆情份,还因他爹绑架老王妃之事结仇,后来他爹卞采办疯癫惨死,他和韩泽熙一家算是有杀父之仇,怎能投降? 卞广策想过凭自己的才智和武功可以占山为王,在荒僻角落里谋个安身之地,可老天爷就算这样的机会也不给他。 东方微白,已到泰兴府城上空,程浩风和胡仙仙带着卞广策落身启瑞宫内院,高有全早带着人等候他们多时。 将黑笼交给高有全他们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就告辞。高有全邀他们去看用卞广策血祭陵墓,他们都拒绝,已经看多了血腥事,能不看就不看。 他们转身时,精神萎靡缩在角落里的卞广策突然翻身,他弓起腰,两手抓着黑笼栏杆咒骂起来:“你们不得好死!所有追随韩泽熙的人,全部都不得好死!嘎嚯嚯……” 他声音嘶哑变调,血红的双眼放着阴鸷又狂热的光芒,整个人没有等死的惶恐,只有恨和怨凝结。 程浩风淡淡看他一眼,拉着神情难掩忧惧的胡仙仙飞身入云远去。 两人一路无话,可偶尔抬眸对视,偶尔指尖勾绞,都能传递彼此情绪。 他们心绪难平,飞得较慢,午时之后才到得京城。京城中已完全恢复往日繁华,胡仙仙说想走走,两人就在僻静巷口落地,而后漫步长街,缓缓往闲云观行去。 到得闲云观中,杭无一最先看到他们,欢喜来迎接。她拉着胡仙仙的手,就说和血无仇一起从秦州回来时,都经历了什么稀奇事。 血无仇就在旁边听着,有时撇撇嘴、有时勾勾唇。 正说得热闹,一个和蔼的声音响起:“这丫头只顾说自己的事,都忘了让国师和胡元君进屋喝茶。” “周婶,好久不见。”胡仙仙见是周婶来看周知事,连忙和她打招呼。 周婶说自己儿子周屯去了趟满剌加国,带回不少奇特东西,送些来孝敬周知事,也请观中各位道友都去聚聚。 “我还有事要禀告皇上,得去写奏章,你和他们聚聚。”程浩风想让胡仙仙高兴些。 胡仙仙点点头,和其他人一起往周知事的小院儿去了。 从满剌加国带回的那些东西,胡仙仙都是这样瞧瞧那样看看,并不想要,周婶暗拉拉她衣袖,笑向侧旁小屋指了指。 胡仙仙跟她一起到小屋中,只见周知事正和一个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下棋,想必就是他儿子周屯了。周知事半路出家来管闲云观,很少见到他妻儿,周屯更是第一次到闲云观。 他们起身给胡仙仙打招呼,胡仙仙让他们不必拘礼,随意坐着说话就好。 胡仙仙问着满剌加国的风土人情,周屯绘声绘色地给她讲,周婶就在屋里东翻西找,找出一个小木盒递给胡仙仙。 “胡元君,这是特意送你的。” “周婶儿,还是跟从前一样就叫我‘仙仙’。”说着,她又俏皮笑问,“我急不可待想看看木盒里是什么东西了,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能马上看。”周婶笑答着又说,“胡元君平易近人,可我们却不能乱了礼数,做人得守自己本分。” 胡仙仙笑了笑,不再执意相劝,打开盒子后只见里面是个雕刻得线条简洁的小猴。 “这是什么雕的?”胡仙仙拿起小猴细看。 “是椰子壳儿雕的。”周屯有些不好意思地答着。 周知事斜了周婶两眼,“你这老婆子多事,胡元君什么精雕细刻的玉啊、金的没见过,你特意送个椰子壳儿小猴像什么?” 胡仙仙忙笑说:“谢谢周婶儿,我很喜欢这个小猴子,雕工看着粗糙,其实别有灵动趣味,有真正属于猴子的那种野性。”把小猴凑到鼻尖闻闻,都还带着椰汁清香。 “我就知道胡元君会喜欢!你们懂啥呢?胡元君从小就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如今虽说身份不同,可骨子里还是个调皮姑娘呢。”周婶得意地横周知事两眼,又怜爱地瞅着胡仙仙轻笑。 他们挺温馨地说笑着,周婶又说起儿子如今虽只是在绫锦院当小小主事,但也算皇商,还周游天下见了很多世面,能有如今滋润日子都是托皇上之福。 更说起当年和周知事成亲时,家里除了有锅和炕,连把椅子都没有。 老王妃娘家世代镇守东北为将,当今皇上外公屯垦荒地时,巡视田地耕作情况,正巧路过碰上有小兵抓住去偷麦秸秆的周知事,就问怎么回事。 周知事说并没有想偷粮食,因那麦秸秆上沾了些麦粒,想抖搓出这些麦粒给怀孕的老婆吃顿白面馍。 当时皇上外公还不信,直到周知事带他去看了篱笆外堆着的杂麦穗和瘪麦粒才信他。 后来,又跟着他到家,只见周婶面色蜡黄,两腿因缺乏营养水肿到难下床,就让小兵送来白面和小米,还让周知事到屯垦营里帮工。 周知事一家自此才让温饱有了着落,因了这恩德,儿子就唤“阿屯”,屯垦的屯。 “也是老爷积德行善,他外孙才坐得稳龙椅。”周婶眼里满是真诚的感恩泪花,“做人就得记着人家的恩,你们父子俩可得好好为皇上办事,别学卞采办那父子俩……” 对于这话,周知事点头认同,周屯却显得隐隐有反对之意,“卞叔怎样且不说,我小时候可跟广策一起长大的,他那人不错……” “小时候能看出个啥?他就是太聪明了,才聪明反被聪明误!明明和皇上有发小情份,可他偏要糟践这情份去跟着韩泽灿谋反,不忠又不义,这种人你以后可别为他说好话!”周知事怒声斥责儿子。 说起卞广策,胡仙仙刚好些的心情又蒙上阴霾,她低声对他们道:“卞广策今天就死了……” 他们都怔了怔,而后周知事和周婶说卞广策该死,周屯却惋惜地唉声叹气。 周知事和周婶连忙用眼神制止儿子,又小心翼翼地看胡仙仙反应,他们怕周屯的样子会使她认为周屯对皇家有怨怼心。 胡仙仙忙摆手说:“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儿,他要是一点都不伤感,倒显得无情无义了。” 听她的意思不计较这些,周屯说出憋在心里的话:“皇上当年虽说是主子,可他年纪比我们小,我们都把他当弟弟看待。 皇上也不端什么主子的架子,天天跟在我们后头要我们带他玩儿。可老王爷当年管教严,不准他出府玩儿。 有一年,老王爷和老王妃都出门了,我和广策就弄了个小木梯带小世子翻墙出去。我们放风筝、捉迷藏、捏泥巴,小世子说从来没有玩儿得那么高兴。 还有一次,小世子把书房里的花瓶打碎了,我和广策一起帮他瞒着,还说是我跟广策打架给碰碎的……” 说着,周屯鼻子发酸,忍着泪意问周知事:“爹,你还记得?那次我和广策都挨打了,遭打得屁股开花……你说怎么到如今,皇上一家和卞广策一家就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第六百八十章 劝嫂互辩 对于周屯的问题,周知事和周婶都皱眉不语,胡仙仙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也只能无奈摇摇头。 “胡元君也说不清这些恩怨谁是谁非?”周屯失望地问。 “说清了,我也就不会还在红尘中辗转沉浮了。面对很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能把握的只有自己心态。” 胡仙仙朝周屯扬了扬那猴子笑道:“谢谢你带回的礼物,你是个心态很好的人,不论遇到什么,都最终会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说完话,胡仙仙就告辞,送她到门口,周屯又问:“我心态真的好?我心里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有时候还觉得很烦闷,那些成天都笑呵呵的人才算心态好?” “顺应本心才是最好的心态,有疑虑、有忧愁才表明你正常。你最好的一点是,不以外界影响判断事情,有真正发自内心的怜悯、感恩、友谊等等善意又积极的心态。这一点,我且自愧弗如。” 听胡仙仙这般真诚夸自己,周屯眉头终于舒展:"照你说起来,我还真算心态好。我就是安分当个平常人,虽然很多事,我都改变不了的,但我绝不做那些落井下石的事儿,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就行了。” 这番话说得胡仙仙朝他竖竖大拇指,是在赞许他,心底里也是在羡慕他。“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就行了”,这多简单明快的人生,可胡仙仙的人生太多干扰了,如今都已经快失控。 拿着椰壳儿雕的小猴子,胡仙仙学着咧嘴笑的猴子那么笑了笑,心情好了很多,就去找杭无一聊聊,再交待她好好用功。 杭无一说自己很用功了,胡仙仙不信,说等办完事回来,得考考她。 “阿姑,你还要去办事啊?你不在的时候,茶儿打着太皇太后的旗号,今天送这样明天送那样的在三师伯面前献殷勤……” “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呗,程浩风功力那么高难道还怕她?” 杭无一撅嘴跺脚说道:“那不是三师伯怕不怕她的问题,是我担心她会成你的情敌……” “情敌?她还不配当我的情敌。”胡仙仙傲然冷笑。 “她似乎是不配……难道四师伯才算你的情敌?” 胡仙仙听得好气又好笑,弹了她一个脑瓜嘣儿才答道:“一天到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的情敌只有我自己!” 杭无一揉揉弹疼的脑门儿,想再问问为什么自己会是自己的情敌,却见胡仙仙已凌空而起。 胡仙仙在空中朝徒弟笑笑,入云飞远。她知道自己会是自己的情敌,而且就是这个“自己”,不是白回风等等的前世。 很快飞到兄长的将军府外,在院门角落身下地,再走到正门口求见。 守门卫兵曾在平叛时见过她,是以她还未开口,就先开门请她入内了。 一路行到正堂,早有腿快的卫兵传话给胡勇刚了,胡勇刚今天正巧在家中歇息,笑着奔出来迎接。 胡仙仙见这府中卫兵都是随同胡勇刚归家省亲的,对自己很热情;而那些小厮和仆妇应该是随葛淑美嫁过来的,对自己就有些冷淡。一个家中就夫妇俩,居然都还分两派,胡仙仙勉强地朝兄长笑笑。 胡勇刚在营中的时候多,在家中的时候少,而那些小厮仆妇对他还是很恭敬的,所以他根本没觉出家中下人不和。 到得厅中,兄妹俩聊起平叛时如何如何,胡勇刚聊得兴致勃勃,胡仙仙却心不在焉。 很久之后,葛淑美揉着惺忪睡眼缓缓从内堂走出来:“哟,我们家的天妃娘娘来了呀……诶,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我?” 她训着跟在身边的小丫鬟,眼角余光却瞅着胡勇刚。 “嫂嫂好。我仓促登门拜访,没有准备礼物,还请见谅。”胡仙仙问候着。 “你是没出嫁的姑娘,哥哥的家就是自己的家,说什么礼物不礼物的见外话?”葛淑美亲热地拉着胡仙仙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哥哥昨天下午回来的,我们昨晚……睡得迟了些,我今天才午睡补觉。” 见葛淑美脸颊泛红,目光娇羞瞥向胡勇刚,胡仙仙明白这“睡得迟了些”是什么意思,也抿唇轻笑。 “哥哥,我想和嫂嫂谈些闺中私话,能去内堂坐坐吗?”胡仙仙见胡勇刚坐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倒正找着借口避开他了。 “好,你们谈,你们谈,我看你也不乐意听我说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胡勇刚挥手朝内堂指了指。 这内堂和正堂斜对着,中间隔了个小花园,是胡勇刚夫妇的起居之所,内堂隔壁就是卧室。 “仙仙……听说向国师求子嗣会非常灵验?你看我和你哥成亲好几年了……”葛淑美遣走丫鬟仆妇后,吞吞吐吐地对胡仙仙说。 胡仙仙苦笑两声,还以为葛淑美那么配合地要单独说话是主动谈赃物,哪知是求子? “仙仙,你是姑娘家你可能不懂,这其实也没什么可笑的。女人总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有儿女才有依靠。”葛淑美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才干笑掩饰。 “嫂嫂,子女之事我真不懂。但我认为得要有那么个人与你有母子缘、母女缘才行,程浩风他也是糊弄人的,别去求,免得失望。”胡仙仙正色劝道。 葛淑美神情带了些怨愤之意,撇嘴冷笑说:“说起来别人还不相信呢,我这神仙小姑子真是专帮外人,家里的人半点儿沾不了光。唉,嫂嫂我认命了,改天给你哥寻几房小妾,免得断了你们胡家的香火。” 胡仙仙不接话,葛淑美见她面无表情漠然看着自己的样子更来气,又说很多冷嘲热讽的话。 待她说得口干舌燥,茶水都喝干两杯,胡仙仙才道:“我来找你是谈金酒坛和白玉环的事,你交出来。” 葛淑美目光一滞,片刻后才埋下头狡辩:“什么金酒坛、白玉环?我可没见过。” “嫂嫂,那是车昂送你的,你骗不了我。交出来给我,我自有妥当处置办法,要不然会惹来大祸。” 听胡仙仙平静说出这些事,葛淑美抬头瞪着她,瞪了好一会儿后才不甘心地说:“你跟我来……唉,真不是我贪……” 葛淑美出身宦门,明白胡仙仙说出这些话,就是事情已经败露,就算能犟着不给她,也真会给自家惹来灾祸。 进到卧房中,葛淑美从床头一个小抽屉里扯出抽盒儿,在抽屉壁上按几下,里面弹出个暗格儿。再用钩从暗格儿当中,取出两个金坛、一对白玉环。 那床是雕花大木床,床头有放小杂物的小柜小抽屉,她这小抽屉是特制的,内通床下挺大的空间,因有床板床帷遮着,难以发现床下有暗格。 但那小抽屉开的孔小,人没法钻进去,所以器物都装在纱囊里,用铁钩放和取。 “这暗格做得精巧,就算有人发现这抽屉古怪,也难想到那小孔下有财宝,指不定还当成是小老鼠咬烂了抽屉,嗯,却不知是硕鼠藏在其下……” 葛淑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气得打着哆嗦嚷道:“‘硕鼠’?说得这么难听,你哪晓得我的难处?这么大个家业,要保持体面可不件容易的事儿!要是你们胡家的家底儿厚,我哪至于向别人伸手?” “你们如今虽说不上富可敌国,却也算过得宽裕了?何必还贪那些?”胡仙仙反驳道。 面对小姑子的质疑,葛淑美没有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数落道:“要是能有奴才使唤,穿得起绫罗绸缎就算富贵,你哥哥的那点儿俸禄也确实够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人在世上得和别人交往?你哥从来不管那些请客送礼的事,可我得管啊,要不然他怎么能留在廊州?早就不知道给派到东北或西北的哪个荒山野岭去了! 跟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几匹绸缎、几盒糕点之类的东西哪能拿得出手?不是我想留这些东西来自己享受,是我得给你哥的前程铺路,你哥位高权重那也是给你们胡家光宗耀祖! 这次平叛后,有多少人想借机想把旧的势力踩下去,趁机自己往上爬?要是不打点打点,你哥拼死拼活上阵杀敌,得落到什么都捞不着……” 这卧室在内堂套间内,窗小也背风,屋内设的帘幔又密又厚,所以挺隔音的不怕人偷听,葛淑美说起话来也没了顾忌。 胡仙仙任由她说,她虽是在为她自己所做的事辩护,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朝中风气如此,有些时候多余的钱财并不是自己需要用来享受,而是要想留在某一阶层就不能在攀比中显得太掉价儿,否则会被视为异类,被排挤出这一阶层。 胡勇刚和葛淑美没有和老人一起住,又没有孩子,还有军中派人来帮着看家护院,要只是自己过得清闲舒适,家中只需一个厨娘、一个打杂洒扫的仆妇、一个贴身丫鬟就足够使唤了。 可胡仙仙进府之后,看到的来往仆从不低于二十个人,两个人哪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不过是出门见客、有客来访时摆排场。这些下人只是侍奉主子,不像商铺雇工是从经营利润中扣出工钱,他们是没有产出任何利润的,全是主子养着。 养这么多人,是因为别的将军府中都有很多下人。比如,同是五品将军的夫人们去赴某家宴会,别的将军夫人都带一个车夫、两个护送小厮、两个随从仆妇、两个贴身丫鬟;如果葛淑美只带一个贴身丫鬟,坐着外雇的马车去赴宴,肯定会被别的将军夫人们嘲笑。 胡仙仙觉得都是互相攀比助长的歪风邪气,以哥哥这次在平叛中的功绩,正式论功行赏的时候肯定还会再升品级,到时候葛淑美要摆的排场更大,各项开支岂不是也更大? “嫂嫂,何必跟那些人比?她们如今嘲笑你,可你想想,只是嘲笑而已,总比落得身陷囹圄、家破人亡好?” 第六百八十一章 晴天霹雳 葛淑美听了胡仙仙的劝告,既没表示听从,也没有立即反对,而是像看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一般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她。 打量完后朝胡仙仙笑起来,就像嘲笑一个大傻子似的那样讥诮大笑。 胡仙仙气得捶了捶桌子制止她笑,要不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早就甩手走开任随她去自己作死了,何必还苦口婆心劝她? “你想打我,却见我是个弱女子,你不好出手是不是?你也想不再管我的事,可我的事牵连着你哥哥,你不能真撒手不管是不是?”见她竖眉瞪眼,葛淑美也不惧她,还嬉皮笑脸反问。 “你到底想要怎样?”胡仙仙喝问道。 “不想怎样,只是我们姑嫂两人从没交心谈过,难得你有闲空,就好好教教你,免得你出嫁后,被别人说胡家的闺女不懂人情世故。” 葛淑美拂了拂鬓发,再将先前趴在床边取东西时松了的金步摇重新插?紧,而后缓声慢语对脸色铁青的胡仙仙说:“你经了那么多事怎么还那么天真? 你以为守本分守得一毛不贪就能平安到老?会不会倒霉,凭的是关系硬不硬,不是凭的到底贪没贪。 细论起来,这满朝文武,有哪一个该在半夜里自己摸着自己的胸口说自己屁?股绝对干净?” 没料到葛淑美这样官家千金大小姐出身的人会冒粗话,胡仙仙阴沉的脸上不禁浮起了尴尬笑意。 葛淑美见她笑,说得更起劲儿:“雷狂和雷鹏父子是没向别人伸手,可他们暗里有产业啊。要不然,你以为雷狂养那么多伤兵和阵亡将士家属,哪儿来的钱财? 这产业可不是鸿宾楼那样的祖产,鸿宾楼一直还是记在你爹名下的产业。 他们都是自己掌控着暗里挂靠在别人名下的产业,做的都是朝廷不许官员做的买卖。 听说右海将军的兵能一个顶百个,可要练那些兵,置那些装备,朝廷拨的那点儿银子根本就不够。 你可别以为我冤枉他们,这些是你哥有时候喝醉了,跟我闲唠嗑无意中说的,不光雷家父子那样做,就连国师和叶冠英他们也那样做…… 你哥就不懂那些,底下的兵换来换去,真正忠于他,能派上大用场没几个……” 葛淑美说这些话只是强调她自己并不算贪,是怕胡仙仙看轻了她,可胡仙仙听来却如闻晴天霹雳! 雷鹏的轻甲军确实该算私募私募的军队,养这样一支精兵的费用极其大,所耗费银两从何而来?朝廷一向不重视水军,特别是海防的水军所拨银两更少,因认为没有敌军会从茫茫海上来侵扰。 那么,不是朝廷拨的军费,就定是用其他手段凑来。曾听闻雷家父子私与东瀛、满剌加、天竺、暹罗等等诸外邦有贸易往来,难道是真的? 可若就此认定雷家父子贪赃枉法,那就是不允许雷鹏私训的轻甲军存在,可若不是雷鹏借胡仙仙轻甲军,越州还不知何时才能平定。 而她后来组建的破军铁卫也是仿照轻甲军来训练,只不过她只负责训练和带他们攻城,就从没操心过军费,所以忽略了这些事。 想起破军铁卫,她就想起自己没有真正管理过破军铁卫,都是程浩风和哥哥在帮着管,自己真的一无是处了。 并且,哥哥也主要管训练,至今破军铁卫的耗费仍然远远高于朝廷划拨军费,那超额的部分可都是程浩风在添补…… “怎么蔫头耷脑的了?先还正气凛然的教训我呢,这会儿没话说了?”葛淑美见她神情颓丧地发呆,挑眉揶揄道。 “是,我没资格说你。我连这一身法力都来源于惊梦水晶,而不是自己修炼,这可算贪了天与地之力,是第一贪了!” 葛淑美没想到她很认真地说出这段话,倒有些愣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些事告诉我哥,你也自己收敛些,要不然他真有可能休了你。”胡仙仙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到了正堂向兄长辞行,胡勇刚留她吃饭,她尽力笑着说程浩风还在等自己,就不多逗留。胡勇刚听说有人等她,也不好再挽留,让下人拿来几样东西交给她带回去孝敬父母。 出了将军府,一路闷闷不乐地慢慢走着,夜色越来越浓,她仍是不想快速飞回闲云观,似乎是怕见程浩风。 有一队打猎晚归的人从她身边奔过,忽然,跑在前方的几个人又勒马转头朝她奔来。 “仙仙,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天这么黑了还一个人在街上闲逛?”骏马上的人是霍飞,他翻身落地,关切问道。 “仙女姐姐,好久不见哦。”随后跟着下马的人是陆来尊,他仍然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真诚微笑,热情邀请道:“这么巧遇见你,就一起去吃宵夜好不好?” 胡仙仙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看跟着他们下马的那些贵公子,轻轻摇摇头,飞身遁去身影。 战场上的烽烟才消散,朝廷中无形的烽火又点燃,而且和两军交战时敌我分明不一样,权争中很多是是非非难以分清。 这些人今天都鲜衣怒马一起纵情游乐,明天也许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没心情搭理他们,也不想和他们混熟,免得听到他们某人如何如何时会为之伤心。 胡仙仙在空中旋转而飞,他们看不见她,她却能听到他们说话。霍飞、陆来尊他们唤了几声,没等来胡仙仙回应,只得继续往回走。 听到陆来尊失望地嘟囔,怎么胡仙仙什么都不说就走了,霍飞就劝他说别为此失落,仙女本来就该很清冷淡漠的…… 听得这话,胡仙仙觉得心惊,"清冷淡漠",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词有关联了?真的是不知不觉中改变心性了吗? 捱到子时,她还是飞往闲云观,到得书房外走廊上落地,看映在窗上的影子是程浩风还在秉烛夜读,就痴痴看着那影子。 影子忽然没了,胡仙仙被人拥进温暖怀抱,耳边是他浅笑低语:“傻站在外面做什么?” “你目能夜视,还点灯烛做什么?” 程浩风拥着她走进书房后才答道:“有烛光就多些温馨感,要不然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太冷清孤寂。” “那今夜我陪你,被看添香夜读书。”胡仙仙莞尔一笑,笑意里藏了悲凉。 程浩风很少见她这般柔弱无助的样子,心疼她的感觉中竟又泛起几丝兴奋,将她横抱而起就往卧房走去。 “就在书房,我把嫂嫂交出的赃物给你。” “嗯?在哪儿给我都行,也不急着送出去。” 见他已到卧房门口,胡仙仙抓着他肩膀,语气坚决了一些说道:“要么,被看添香夜读书;要么,我真的生气不理你了。” “仙仙……你又怎么了?”程浩风低叹两声,还是抱她转身回书房。 “我心里很别扭也很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将脸紧贴他心口处,想要再靠近一点又觉得应该离远一点,既贪恋又惶惑。 程浩风放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另搬把椅子坐到她旁边,温声说:“你先把东西交给我,我自会处理。你嫂子可能对你说了些难听的话,别在意,他们只有短短几十年光阴,你何必跟他们计较。” 胡仙仙把金酒坛和白玉环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交到程浩风手里,用乞求的语气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我帮你做点什么,就让我帮你做点什么。” “你好好的、乖乖的,就是帮我大忙了。”程浩风刮刮她鼻子,觉得她在冒傻气,又傻又淘气。 胡仙仙神情更黯然了几分,觉得他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负疚感和失落感更强烈:“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对不对?” “仙仙,你为何这样说?”程浩风终于觉察出她今晚不是简单闹情绪,是非常的不对劲,就正色问道。 “我没想到辅佐韩泽熙会涉及到这么多复杂的事……若早知道,定然当初就阻止你。” “你心情不好就因为这些?” 胡仙仙轻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就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后搁在心里真很沉重……” 程浩风起身走到她椅子后,揉捏着她双肩说:“有点儿明白你的意思了,类似不看到屠夫用刀,就算知道牛羊会被宰杀,也不会那么难受;要是看到屠夫举刀,自己却不能阻止,就会有深深的无力感。” 听他表述得比自己还清楚,胡仙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忍不住鼻酸落泪。 听到抽泣声,程浩风转到她面前,轻抚她发丝,这举动让她扑进程浩风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程浩风担心深夜哭声引来其他人,挥手弹出一道灵气光罩将书房与外界隔绝。 哭声渐低,胡仙仙抬起头抹泪,再自嘲的笑着用袖子擦了擦程浩风被泪水浸湿的袍襟。 “我这是怎么了……没帮上忙,倒又添麻烦……”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愿意来找我,这是我们越来越不分彼此,很好。” 胡仙仙带着疑问仰头望向他,他轻轻给她擦去脸上残留泪痕,“我因你才能留得性命,我又欠了你多少?我从来不说,而你对我总是有歉疚感,你对我、比我对你要生分些。你愿为我做的,也是我愿为你做的,心里有什么事就是应该给我说。” 他的样子十分严肃认真,像是先生教导弟子,仿佛不听他的话就是辜负他循循善诱的苦心。 胡仙仙郑重地点点头,咬着下唇含混不清地问出心里怕问的话:“你私募……的那些兵,还有破军铁卫……所需军费从哪里来的?” 第六百八十二章 释疑明心 胡仙仙这么问的时候很怕程浩风生气,又担心他听不清楚,那自己还得再问一遍,她可没勇气问第二次了。 都说时光如水,在不经意间就流逝了,可胡仙仙此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她眼睛都眨了好多次了,程浩风还是如凝固般连神情都没有发生变化。 胡仙仙绷紧身体让自己颤抖得不那么明显,再伸手轻触程浩风指尖。 很轻、很轻地指尖相触,比羽毛拂过还轻,她怕稍微用力就碰碎自己的梦了。 如今一切,是多美的梦啊,为什么自己要生出那样的不信任呢?要是他生气,这梦就真的碎了。 “你这是道歉?”程浩风捉住她的手,神情仍旧发冷,但眸子显得鲜活了。 “我只是不明白……不是怀疑你……真的,真的!你不解释也无所谓……”胡仙仙语无伦次的急切答着。 “你不要这么紧张兮兮的,直接问都可以,显得这么怕我,倒就真如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程浩风两手捏着脸颊往两边扯扯,扯得她嘴角向上弯出个半圆弧度才放开。 吻了吻她捏红的脸颊,程浩风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你斜我两眼,我横你一眼,待两人情绪都平复后,他才详说起军用款项的事。 仅凭朝廷拨款和程浩风、叶冠英、郑天霸他们的俸禄确实不够私训军队的费用,并且数额很大的开支也不可能由程浩风施术变出来。 朝廷铸造钱币的多少,银子兑换钱币的价格都有定则,没有定则就会造成金融秩序混乱,会让国?家经济都面临崩溃。。 程浩风包括雷狂父子都是用自设产业的方式来敛财,虽不合规矩,却又不能说犯法,因为他们招募私军都是挂的厢军籍来招的。 厢军本是隶属地方或各部门私军,朝廷允许从地方财政或各部门私产中挪钱财供给军费,甚至允许士兵自己敛财。只是,这个允许的范围有很大争议。 比如,叶冠英掌管马递铺,在送信送物到边关之时,士兵护送同路的商队收取佣资,这是允许的。 因为,厢军士兵是用自己多余的“力”来挣钱,相当于在正式职位之外,用兼任职务来挣钱。 但若是,厢军士兵见某次带的货物和信件少,就私自接了别的活儿,用军属的车运送别人东西,那就不允许。 因为,这情况属于士兵占用军中公属的资源为自己谋私利,靠的不是士兵本身之力。以公用为私用,就是贪赃枉法。 听了这个例子,胡仙仙捂嘴直笑。程浩风苦笑问她:“是不是觉得规矩太繁琐,对错又太难界定了?” 胡仙仙点点头,程浩风叹道:“没办法,这些都是多年沿袭下来的规矩,甚至有些条令是约定俗成的,找不到律法上的明文规定。可能朝廷当初是想保有军队数量,财政又支撑不起庞大支出,才默许厢军这种半正规体系存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不彻底改变体制,全靠人自我约束,就没有衡量标准。若是不惩罚,乱象难收敛;若是惩罚,又有很多人会喊冤。 胡仙仙建议道:“要是能裁撤厢军就好了,禁军就只管军事,一应费用全部从国库拨出,而其他杂役杂军之类全由各地各部设乡勇,谁设就谁出钱。地方劳工杂役和自设武?装不沾国库分毫钱财,也就不存在到底贪不贪的问题。” 胡仙仙觉得这是最简单明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以前就弄那么复杂了呢?程浩风听了她所说的建议后,扁嘴注视着她,眼神里是满满的嫌弃。 为什么这么嫌弃啊?胡仙仙细细思索一下之后明白了——让地方和各部门的武?装力量完全不沾国库的钱,就是让这些私募乡勇脱离朝廷管辖,那就会让一些物阜民丰的地域拥兵自重,甚至造成藩王割据,各自为政的局面。 “还真是复杂,任何制度都有漏洞,主要还是得人心淳良才行……”胡仙仙懊恼地揉揉发胀的头。 程浩风温润轻笑说:“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铁律本来就该修改。任何律法都要因地制宜,因时而变,也要因人而异。 比如雷鹏与海边相临诸国的贸易,本就是朝廷因循守旧不肯开放通商口岸造成的后果,要是雷鹏不那么做,民间瞅着通商需要挺而走险乱做交易,会出现更乱、更可怕的事。 有雷鹏在其中压制着,至少能保证相对程度的公平交易,保证劫掠滥杀的事不会发生,也能保证那些早就觊觎法朝富饶的外邦奸?细不会混进来。” 听了这么多解释,胡仙仙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但仍是难解忧虑。 程浩风知道她所想,宽慰道:“这种不黑不白的灰色之事迟早要整治的,我会和他们商量出最适宜的办法。皇上也希望法朝中兴,支持我们做出革新。” “我不懂那么多,只要没为我们自己的事让国运偏离太多就好”,胡仙仙凝视程浩风双眸诚恳致歉,“真的对不起,帮不上忙,还总是给你添麻烦。” 程浩风没回应她,转过身到桌子旁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先是酒、糕点、碗筷之类,然后是鲜红簇新的被褥、帐帷、枕头…… 再看到后来,竟有大红喜服和红盖头,还有一对龙凤红烛,这是办婚事用的呀! 胡仙仙纳闷儿了,是他要急着完婚了么?她脸烧得通红,又不好意思问程浩风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没什么可帮我的吗?那就来帮呀。”程浩风平静整理着物品。 “我帮什么?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完成……”胡仙仙激动得心如鹿撞,但想想此刻境况,还是提醒他一下为好。 “就这一点点忙都不肯帮?” “浩风,不是我不肯,你知道的……好,你若是执意尽快完婚,那我们……”争辩两句后,胡仙仙还是同意。 她咬牙想着,也许绝欲夺情咒没那么可怕,但若真因此丢掉性命,能与他春风一度,也算不欠他了。 看她决绝似将赴死的神情,程浩风朗声大笑:“哈哈……让你带些婚庆用品准备给大牛和三花成亲,你扯我们做什么?” 胡仙仙看他那奸?计得逞似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故意引自己误会,本已很红的脸窘到发紫。 “好了,不逗你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冒险。”程浩风伸臂揽她入怀,指着那些物品说,“我们大婚之时,我定然亲自择选最精美器物,这些太简朴了一点。” 说起大牛和三花的事,胡仙仙觉得备好婚嫁用品太显着急了些,不要人家双方还没那意思,就给捆绑成婚了。 程浩风却认为,大牛愿为三花取凝脂冰玉,三花愿为大牛假死,就已经是他们感情够深厚了,成亲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由我们来操办,似乎不妥当……”胡仙仙还在犹豫。 “你们还是名义上的主仆关系,主子给下人安排婚事,完全合规矩。” “这么硬捆绑成婚,万一他们始终没有那份爱意呢?” “就得硬捆绑成婚才行!情侣间试探来试探去,左思右想,想要件件般般完美,哪有完美之事?多少良缘就那样错过了,我们都差点儿错过了。”程浩风不无遗憾地说道。 听他开始讲起歪理,胡仙仙只得一样一样的把东西往袖里乾坤里收,得硬着头皮去乱点鸳鸯谱了。 程浩风见她听安排,欣喜笑道:“你这就是帮我,今年遇到那么多烦难之事,也该有件喜庆的事了。” 收好东西,才寅时左右,程浩风邀她到园中走走,说是卯时前再一起出门。 携手漫步庭院中,月华如水、万籁俱寂、树影轻摇、爱侣相伴。程浩风平日在闲云观中常听外来香客说这里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皆美,他没觉出美在何处,此时才觉出自己住在缥缈仙境似的地方。 移步相随,紧扣的十指,传来对方的温热感;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纵有心结,也都释然,人生美满不外如是。 卯时将至,程浩风要准备上早朝,胡仙仙要回陵州,两人同行到观门外各道珍重而别。 回家后,胡仙仙把兄长托她带回的绸缎、做好的棉衣、补身的药材、还有茶叶和蜜饯都奉上。 胡大仓和胡婶都笑得合不拢嘴,又让女儿把东西都匀出一些,给三叔公送去。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就在家中陪伴亲友,并与翠儿商讨琢磨反复改进“力钧法”,以便能发挥最大威力。 三花恢复状况越来越好,只见她脸上皮肤渐渐白嫩细腻起来。虽暂时没有苏醒迹象,但摸过脉息后,胡仙仙估计最多三天就能苏醒。 七月二十六,泥蛋儿说大牛回陵州了。胡仙仙赶快找到正要到迎仙阁复工的大牛,也不管随他同回的周老五询问了什么,拉着大牛就飞回胡家小院儿。 从没在空中飞过的大牛,吓得脸色青白,还没回过神,又被胡仙仙拽进房间。 胡仙仙指着躺在床上的三花说:“看,她真变美人儿了,可她以后都是这样无知无觉的样子,你可得负责照顾她一生。” “啥?三花一直会这样?”大牛惊诧得差点儿跌坐在地。 胡仙仙绷着脸憋着笑,点点头算是回答。 第六百八十三章 喜事多磨 大牛强撑着晕乎乎、软绵绵的身体,呆呆看着三花的脸庞。他没觉得这张变化很大的脸显得陌生,相反的认为只是因她这几天没见阳光,变白了一点而已。在他心里,三花一直都是很美丽的。 看着,看着,他眼眶泛红,泪水一滴一滴的慢慢落下。 “怎么?见她成了这样,不愿意娶了?”胡仙仙没好气地问。 “不是……怪我,都怪我提起啥凝脂冰玉的事儿,又遇上小姐真取来那东西,才害她成这个样子……” 大牛抽噎两下,拿袖子抹净泪水,忧虑地说:“我愿意娶!可她成了这样,我怕他爹娘不同意……” “她都这样儿了,她爹娘必须要找个人照顾她,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去说,你放心。”胡仙仙都快憋不住要笑出声了,赶紧转身出门。 很快,胡仙仙就和三花爹娘说好事情,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讲清楚了最多两天三花就会醒来。 三花爹娘虽然对大牛不算十分满意,但也早看出他对三花有意,兜兜转转这么久,也不想看他们再拖下去。 再者,胡仙仙都备好嫁妆和酒宴所需了,他们也乐得省钱省心,都同意明天就办婚礼。 七月二十七天还没亮明,胡仙仙就和翠儿把三花送回娘家,开始给她精心妆扮起来。 翠儿乃是青丘国中梳头化妆的妙手,经她打扮之后,三花更是美艳得她爹娘都快认不出来。 “唉,那些人要是早知道我家三花这么俊,也不会拖到如今都没人来求亲,更不会便宜大牛那臭小子了……”三花娘真觉得亏。 “咋啦?你想反悔?”三花爹板着脸问。 三花娘瞟一眼高兴忙活着的胡仙仙,小声说:“我可不敢反悔,要是三花又变成原来那样,可能连大牛都不要她,可不得愁死我们两个?” 因大牛老家在长康县,离城有将近百里,时间又仓促,就没有在回他老家办婚礼。栓子让迎仙阁停业一天,专门给他们办婚宴;胡仙仙在迎仙阁后门巷子里买了两间屋子给他们当婚房。 三花不能行动,是三豆和胡仙仙扶着她跟大牛行礼的,有些怪异的婚礼难免惹得人说闲言碎语。 “大牛那小子总算娶着老婆了,可惜是个瘫子!” “瘫子咋了,还听话点儿呢,不吵不闹的……” “就是,在床?上想怎么折腾都行!” 胡仙仙扫一眼那些人,因她眼神凌厉都吓得乖乖闭嘴,可大牛和三花爹娘他们免不了觉得难堪。 夜深之后,因怕快要醒的三花出现异常反应,胡仙仙和翠儿就守在婚房隔壁,拦着那些想闹洞房的人。 大牛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想伸手揭开盖头,可他伸手缩手好几次都没揭开。明知道三花此刻如木头般躺着,他还是怕揭开盖头后,三花会突然怒气冲冲跳起来扇他两耳光。 他不停鼓励着自己,别怕、别怕,拜了堂就是成亲没得改了,三花要打就让着点儿,反正是跑不了啦。 盖头揭开,花容映入大牛眼睑,艳丽容光映得他两眼发花,头脑晕眩。 大牛揉揉眼睛、拍拍头让自己清醒点儿,然后帮三花卸去凤冠,脱掉一层层外衣,让她可以躺得舒服些。 赶远路才回来,又接着忙活婚礼,大牛很疲惫了,但他不好意思和三花并躺床上。 他仍是坐在床边,拉起三花的手与她说话。从鸿宾楼做工相遇说起,将那些点滴往事一幕幕说出。 他唧唧哝哝只顾说,说得倦了就半闭着眼睛趴在床边继续说,都没注意到三花眼角滚落泪珠。 第二天清晨,大牛趴在床边睡着了,胡仙仙和翠儿在外间矮榻上打坐,三花眼皮动了几下,睁开眼睛。 “大……牛……”三花轻声唤,想用手推醒大牛,可手臂酸软得要命,她试了好几次才微抬起手搭上大牛肩膀。 可她能使出的力太小了,睡得很沉的大牛根本没醒。 “大牛……醒醒……快醒!你快醒……”她声音也很微弱,用足了劲也只能发出蚊子叫一般的声音。 这点儿声音不足以叫醒疲惫沉睡的大牛,却早惊着了听觉十分灵敏的胡仙仙和翠儿。 翠儿出定睁开眼,以眼神询问着胡仙仙,胡仙仙眨眼示意她先别管。两人相视而笑,又都继续闭目假装入定。 三花见大牛还不醒,着急起来,想翻身起床又没力气,她心里又急又害怕,怕自己真会瘫。 “滚……走……你滚……”三花想着自己要是真瘫了,那可就拖累大牛了,忍不住说话撵他。 大牛还是没醒,三花用上吃??奶的劲儿扯过旁边的枕头,朝大牛脸上捂去。 枕头拍过来的力道再加上被堵了口鼻呼吸不畅,大牛终于醒了,见三花正瞪着自己,他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花两眼含泪,又愤怒又悲伤的样子,有些嘶哑的声音低吼着:“你给我滚……我不要你可怜……” “啥可怜?我们成亲了,嘿嘿……”大牛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我们成亲了!我……动不了……看不见……可我听得见、感觉得到……我不要你可怜我这个瘫子……” 大牛懂她在说什么了,急切道:“不是可怜你,是我……喜欢你。小姐还说你会跟木头人似的躺着,这不就醒了吗?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可我不喜欢你!”三花蹦出这一句话,把大牛惊了一跳,胡仙仙和翠儿也惊得睁开眼。 三花咬了咬下唇说:“其实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只是心里觉着害了我……才想要娶了我、照顾我……” 听到她后面这句话,胡仙仙放下心来,递个眼神儿让翠儿别急,再耐心听听。 “不是那么回事儿……”大牛急得抓耳挠腮,满肚子的话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才对。 三花不停地让他快走,说那婚事可以不算数,大牛急着想表白,两人都没觉察三花说话越来越利索了。 “我就不走!”大牛没法儿劝了,气鼓鼓坐在床边。 “你不走,我走!”三花铆足了劲儿翻身,要不是大牛接住她,差点儿翻到床底下。 三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脚怎么能动了,虽还是又僵又麻,但可以笨拙的动一动了。 “嘿……你瞧你好起来了!”大牛惊喜喊道。 三花抬抬两手,再挪了挪腿,勉强走两步后因腿软站不稳,扑进了大牛怀里。 “这腿还是没劲儿,我还是个累赘啊……”三花捶着大牛哭起来,“你还是走,别管我了……” 大牛安慰着她,又听敲门声响起,就扶三花到床上斜躺着再开门。 开门只见胡仙仙和翠儿笑着站在门外,两人端着清粥小菜进屋。 “快来吃些东西,吃了就有劲儿。”胡仙仙对三花说。 三花狐疑地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接过一碗小米粥准备吃,却拿不稳筷子,大牛就喂她。 胡仙仙这才笑着对大牛和三花说:“三花没事的,只是药性还没过,又躺了十来天没吃东西没活动才没浑身力气,很快就能恢复。” “她不会瘫?小姐你咋能哄我?”听了这话后,三花轻松笑了,大牛却不高兴地责问起来。 胡仙仙摸摸鼻子,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只让他们好好儿过日子,自己和翠儿就先走了。 到得傍晚,胡仙仙正和翠儿商议回青丘国的事,三瓜匆匆忙忙的来请胡仙仙,说大牛和三花吵起来了。 院儿里的人都没弄明白怎么就吵起来了,三瓜细说因爹娘不放心,怕大牛趁三花不能动就欺负她,让他去看看两人过得到底咋样。 三瓜正巧要去迎仙阁送货,也就顺道多走几步去瞧瞧他们,谁知刚进门就见两人吵架,还动手推搡起来。 劝住他们后,三瓜才知道他们一起出门买东西,街上的混混调戏三花,还说三花既然没瘫,大牛就不该霸着这朵鲜花儿。 三花骂他们,他们又说就算三花愿意守着大牛,大牛那怂样子也护不住老婆,早晚得让人把老婆抢了。 所以,大牛就当真跑回去要撵三花走,说她该嫁给有钱人,该在深宅大院儿里住着。 三瓜好容易劝住他们,让他们两个在家里呆着别乱走,就急忙来找胡仙仙想办法。 “真是不让人省心……”胡仙仙嘟囔一句就拉着三瓜飞走。 刚落地进门,就听大牛哀求着:“我求你了,别乱来……你要那么做,我就真抹脖子了……” 抬眼只见三花拿着剪刀对准自己的脸,而大牛拿着菜刀对准咽喉,胡仙仙闪身就夺下两人手中凶器。 “铛……啷……”脆响传来,剪刀和菜刀都成了碎片掉在地上。 “大牛,你给我说,到底为什么撵三花走?”胡仙仙指着他喝问。 “我配不上她了……”大牛低下头很小声地答着。他早把新郎服换了下来,平常穿的旧布衫上染了几点颈间划出的血迹。 “啥配不配?早上我以为自己要瘫了,我让你走,你咋不走……”三花说着又打碎一个碗,拿尖利碎瓷片对准自己脸,“不就是怕我给你戴绿帽子吗?我毁了这张脸不就行了?” 胡仙仙弄明白了,三花要毁容证坚贞;大牛不许她那么做,要让她另嫁,用自尽方式来逼三花走。 “给我放下!”胡仙仙对着三花大吼,“还真出息了,比我还泼!撒泼是?就朝街上那些混混儿撒去,在家里闹什么?” 三花乖乖扔了碎瓷片,眼泪汪汪看向大牛。 胡仙仙又对大牛说:“大牛哥,你就去找凝脂冰玉这事儿勇敢过一回,你能不能一直那么勇敢?他们要说什么做什么,你别怕、别认怂,看他们又能怎样?” 这话说得大牛讷讷退到墙角,迎上三花的目光欲言又止。 第六百八十四章 再赴青丘 三花看着大牛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喷火的眼神儿往他身上溅了两个火星子后,让三瓜带自己回娘家。 “三天才回门呢,你今天就回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三瓜拒绝。 “他都不要我了,我再赖着呆下去,真没皮没脸臊得慌……” 见三花真要走,大牛又心慌了,眼睛像莲藕牵丝一般黏在三花身上,可就是厚嘴唇光哆嗦,说不出话。 胡仙仙急了,催大牛:“你要说什么快说呀!有什么可怕的?” 三瓜也接话:“就是呢,怕他个鸟!有小姐和国师在,他们敢真闹事吗?就算小姐他们不能守着你们,还有我和栓子、闷娃这些人呢!” 大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还是没说出什么,眼看三花就要含泪转身而去,大牛突然冲过去拉着她胳膊…… 看他拉着三花的胳膊后,胡仙仙和三瓜还以为大牛要恳求三花留下来,谁料他举起三花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 “啪、啪、啪”三声脆响之后,大牛半边脸上留下红红指印儿! 大牛再木讷也是个高大男人,他扯着三花的手,三花根本挣扎不开。 他用三花的手打自己第一下时,胡仙仙来不及阻止,第二下第三下时却是不想去阻止。 “你这是干啥?”三花又心疼又气恼,哭喊着,“疼不疼……你发哪门子疯呢?我再泼再不讲理也不会打丈夫啊……成亲第二天就这样,传出去了你让我咋见人?” 大牛傻笑着:“嘿嘿……是我让你打的,我该打!该打……” 见他们这样子,胡仙仙和三瓜都偷笑着。 大牛又朝他们说:“是我不对,外人欺负自己老婆的时候就该护着老婆,咋能拿老婆撒气,赶老婆走呢?” 他们都听得朝他点头微笑,大牛牵紧三花的手说:“你们放心,下次再遇上有人乱说,我就撕了他们的嘴,再也不和三花闹别扭了。” 他如此说,胡仙仙和三瓜就真放心了,交待几句后都告辞离去。 胡仙仙飞回胡家小院儿,向众人说了他们的事,别人都听得一边叹气一边笑,只有马烁像听了什么深奥道理似的认真琢磨起来。 七月二十八辰时,胡仙仙和翠儿准备好了,就向亲友辞行往青丘国去。 马烁背着个小包袱向胡仙仙说:“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胡仙仙和翠儿都立刻拒绝他同行,此去很可能会和尚蔚然他们发生冲突,马烁一个凡人前去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成拖累。 她们没有明说这些道理,马烁却也想得到,他郑重地对她们详说:“你们主要目的是要让国主、三千岁、彩儿他们平安出青丘国,当说客我比你们更合适。 大牛都能护得心中所爱,我也不比他差,我就想堂堂正正地见见国主,明明白白地跟他说清楚我和翠儿的事。不管翠儿接不接纳我份情意,我自己不想留遗憾。 求你们给我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出了任何意外,我都自己扛着,绝不连累你们,也绝不怨憎你们。” 翠儿和胡仙仙为难地相互看着,马烁期待地等着她们回复。 一会儿后,泥蛋儿劝说起来:“马烁好多天前就有这打算了,听了大牛的事后他可就下定了决心。你们看,他说没什么谢我们的,就刻了一块‘鸿宾楼’的牌匾,说是做好了永远不回陵州的准备,先把该谢的人都谢了。” 房檐下是有一块油纸包着的匾,泥蛋儿撕去油纸后,只见遒劲有力的“鸿宾楼”三个大字。尤其那“鸿”字,更是真如鸿鹄高飞而起,有志存高远的意蕴。 马烁再次恳求:“让我跟你们去闯一遭,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无怨,真不想窝在陵州成天刻墓碑混完一生。带我一起去,我能给你们帮忙,还保证不添乱。” 此行是得尽量避免和尚蔚然起冲突,胡仙仙想着上次所知青丘国和番邦暗有频繁来往的事就暗暗忧虑,不能把青丘国以及蛮山诸部落推得偏向番邦,否则会影响法朝边境安宁。 而自己和翠儿的性格与身份都容易与尚蔚然发生冲突,那么马烁这样一个凡人正可以调解某些矛盾? “你跟我们去可以,但必须得事事小心,我们不一定有精力保护你。”胡仙仙同意马烁请求,叮嘱道。 得以遂愿,马烁高兴地点头表示愿意听安排。胡仙仙和翠儿共用灵力牵引他往蛮山而飞,因翠儿本身出自青丘国,很快感应到青丘国的入口又转到了蛮山地界处。 只不过,此次青丘国没在蛮山靠南海的那些山里留出口,而是在蛮山与番邦交界的地方留出口。 蛮山是一个统称,泛指西南诸蛮夷聚居的高原莽山地带。那里没有固定的统一国?家,各部落之间时有争斗,并且与番邦主要是一个民族为主不同,那里各族杂错而居,在中原人看来他们都是“蛮人”,他们自己却细分了数不清的小族群。 中原法朝和西北番邦是蛮山各部落最主要的贸易合作对象,同时蛮山也在两国邦交之间摇摆不定,有时偏番邦、有时偏法朝、有时中立、有时还侵扰这两国。 虽说上次就已得知青丘国与番邦的往来有异常,可也并不相信尚蔚然会助长番邦的野心对法朝不利。 然而,此次青丘国入口开在蛮山和番邦地界相接壤处,是不是尚蔚然和她身为蛮山地仙的父亲尚仁,想与番邦联合起来侵扰法朝? 胡仙仙带着翠儿、马烁神情凝重地进了青丘国,来到王宫前,依礼求见王后。 守门侍卫见了翠儿和马烁后想拦下他两个,胡仙仙眸光发寒问道:“贤妃娘娘因事出了青丘国,你们就不许她回来了?至于那位马公子,是人界驻颜圣手,是贤妃娘娘和我一起请他来为王后娘娘恢复容颜的,误了王后娘娘的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些侍卫也只是奉令行事,人家连尚王后都搬出来了,如今青丘国全是尚王后说了算,他们又何必当恶人来阻拦? 进宫后,三人暂被安排在前殿侧后方的小花厅等候。翠儿和马烁只为能否带走列御风担忧,都镇定低声议论见尚蔚然时该怎么说的细节,而胡仙仙极显焦虑地来回踱步。 翠儿和马烁都没见过胡仙仙这个样子,问她怎么了。胡仙仙小声对翠儿说:“你能不能想办法出去见见阿翩?我想见她,问问她近日青丘国还来了些什么人。嗯,我隐隐觉得有什么极危险、极可恶的人来过,或者还一直在此处……” 青丘国王宫没有人界皇宫那么恢宏气派,但也是雕梁画栋、朱栏玉砌,细节处的华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胡仙仙觉得王宫里多了种阴冷感。 马烁初来青丘国觉得与人界区别不大,只是太阳光总跟蒙了一层纱似的。听胡仙仙这么说,先天正阳之气很足的他感觉出,这里是有什么让人不舒服的阴寒东西在。 “是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最好别让翠儿和我们分开,分开后万一出事可不好。”马烁提出意见。 “对,不能让翠儿出面。”胡仙仙捏捏眉心,“我也是糊涂了。我再想想,再想想……尚王后这次怎么还不召见我们?” 三人又低声商议起来,不知不觉间茶水喝了不少,已到了暮色苍茫之时,尚蔚然还把他们晾在小花厅中等候。 好在胡仙仙他们已经议好事情,没那么心慌了。又过了一会儿,侍女来请他们去吃晚饭。 王宫当中饭厅很多,侍女带他们去的是以前翠儿住的安贤台所设饭厅。安贤台是独设的大院落,因院中有座高台名“安贤台”,整个院落就以安贤台称之。 “我们有事求见王后娘娘,怎么带我们到贤妃所住的院子里来?”胡仙仙发问。 领头的侍女言行恭敬,神态却很冷淡地说:“胡元君忘了曾对王后娘娘说,要让娘娘在限定时间内去求你吗?如今胡元君主动来青丘国,贤妃娘娘也回来了,王后娘娘却还没想好,让你们且在安贤台静待王后娘娘做出决定。” 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讥讽他们没能强硬到底,服了软,倒过来求尚蔚然了。 翠儿双眉听得竖起,她就要发怒时,胡仙仙以眼神制止她。再对那领头的侍女说道:“原来如此,我们且等尚王后答复就是。” 坐到饭桌旁,三人郁闷地随意吃了几口。胡仙仙和身旁伺候的侍女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得知唐彩儿到了列外府上暂住,也稍微放心了些。 唐彩儿初化人形,很多事情还不懂,列外虽是被软禁,尚蔚然应该也还不敢下狠手,总也能提醒她、照料她一下。 饭后,三人聚在厅中再议,决定再等等,和尚蔚然比比耐心。 马烁觉得自己身为男子留宿在这里多有不便,想出宫去住客栈,到得门口才被告知不许出这院门。 “尚蔚然敢软禁我们,该怎么办?”说好了别慌,翠儿得知境况到此地步后,还是难免慌乱。 “怪哉……”胡仙仙喃喃念一句后就让马烁且在这里住下,院中反正有空的客房,他们三个住得近些还正方便议事。 七月二十九,晚霞红满天之时,胡仙仙与马烁、翠儿登上院中安贤台看夕阳。他们虽被软禁了,啥也做不了,却也乐得清闲游玩一天。 举目四望,只见园林美如画图,在这画图中胡仙仙晃眼看到有三个熟悉身影,似乎是鬼王、尚仁和扎措? 第六百八十五章 各打哑谜 安贤台由汉白玉砌成,有螺旋形台阶环绕而上,虽只有六丈高,却是后宫中至高处,为观园览景绝佳之所,曾是先主与众王爷重阳聚会的专用地。 因列御风与诸兄弟疏远,也没再办过重阳聚会,这安贤台就在翠儿封为贤妃后,赐给翠儿居住。 在艳丽不可方物的晚霞映照下,净白高台上,雕花玉槛旁,胡仙仙一身水青道袍,潇洒自若倚风而立;翠儿身着浅绿纱裙,在她身侧指点台下各处,细说诸景;马烁穿着靛蓝儒生袍,站在离她们三步远之处,含笑看着翠儿。 当胡仙仙不经意见看到鬼王、尚仁和扎措从远处正殿中同行步出,眉间笼上阴云。 翠儿目力没胡仙仙好,看不了那么远,马烁更是目光只围着翠儿转,看也没看那个方向,他们都不清楚胡仙仙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他们沉默着疑惑看向她,而她凝神细看鬼王他们三人。 鬼王他们觉出有人目光盯着他们,顺着目光传来的方向,尚仁看不清胡仙仙,鬼王和扎措却是看清了。 扎措顿住脚步,刻意双眼运上灵力迎上胡仙仙的目光,眼神里似挑衅也似挑逗。 “啧,末神,你又想急着献身给她解咒了?”鬼王戏谑道。 他仍是穿着猩红长袍,张扬的妆扮,不羁的神情,到那儿都特别扎眼。 扎措朝他斜眼笑笑,往安贤台的方向走去,鬼王随之跟上。尚仁不明就里,追上来说:“大王、末神,我们该去见见那几位顽固不化的大臣,出宫的大门在这边。” “我们不出宫,见那些迂腐老头子的事明天再说,此刻得找点趣事儿做。”鬼王撩了撩披散的长发,拉着尚仁一起往安贤台走去。 院中守卫说外人不得入内,尚仁瞪了他们两眼,见国丈生了怒意,他们只得乖乖放行入内。 他们进得院中,翠儿和马烁才看清有人来访,马烁只见过鬼王,料想跟他一起来的也不是好人,紧张地看向胡仙仙。 “要不要迎接他们?”翠儿虽没见过扎措,却清楚他的身份。 “不请自来,何必迎接?”胡仙仙说得很无所谓的样子,目光却不自觉地显得警惕起来。 “哈哈,仙仙,相约不如偶遇,看来我们真是有缘。”鬼王飞身而起,如鹤敛翅般轻盈落在胡仙仙身旁。 “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你,鬼王好。”胡仙仙颔首问候。 “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鬼王和胡仙仙很熟络的搭话,又笑向翠儿问好,却对马烁视而不见。 马烁牙齿咬得紧紧的,怒视鬼王,手里暗暗攥紧正阳刻刀。 扎措和尚仁没有飞上高台,不紧不慢地缓步踏阶而上。鬼王笑他们何必爬那么久,尚仁暗皱眉头,扎措却是朝着胡仙仙微勾唇角。 “你瞧你那故做深沉的酸样子,不就是想在她面前显示你要稳重些么?”鬼王撇了撇嘴。 “你呢?你就想表现你很十分洒脱,好让她以为你对她没有觊觎之心,她会就渐渐地把你当朋友,你以为就可以接近她。”扎措反唇相讥。 没想到他们自己人莫名其妙互掐起来,翠儿和马烁都狐疑瞅向胡仙仙。胡仙仙耸了耸肩,低声对他们两个说:“别管他们搞什么鬼,我们记清我们目的,别让他们说晕就是。” “‘搞’什么鬼?仙仙,当着我的面你不要在鬼前加个‘搞’字好不好?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搞得定的,除非是你来搞。” 没想到鬼王这么接话,胡仙仙尴尬地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拉着翠儿朝马烁靠拢。 扎措和尚仁已经到得台上,尚仁看见胡仙仙后,有些惭愧地打了声招呼,就神情不自然地站到角落里。 “仙仙,我前几天帮你挡下雷罚后,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扎措今天穿着白色裹金边对襟长袍,嵌白玉金冠束发,少了很多异域感,更像是中原贵公子。 “你帮了我,我当然是去想办法还你人情了。你放心,定会重谢你。”胡仙仙让翠儿和马烁并肩站着,自己躲到他们身后。 扎措微低下头,以俯视的姿态看向胡仙仙:“哦,谢我?我可不稀罕什么金银财宝,不如你给我一个帮你解咒的机会?” 见他眼神中满是暧昧,马烁怒斥:“你放尊重点儿,人家早订婚了,别浪三浪四的!” 没料到一个凡人敢这么说自己,扎措愣了愣,见他吃瘪,鬼王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扎措可以用一根手指头就碾碎马烁,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做,只会让人觉得他恃强凌弱。 他忍下怒火,阴恻恻笑着问马烁:“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子有多傻?你一个没法力的凡人,这里打杂的小丫鬟都能打得你毫无还手之力,你还想逞英雄保护她们?”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愿不愿意保护她们又是另外一回事。”马烁紧张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脸上还是毫无惧意,“程浩风是我朋友,看着别人调?戏他未婚妻,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扎措和鬼王都轻蔑嗤笑一声,胡仙仙却是向翠儿称赞马烁道:“瞧,多有血性的男?人,而且还不会像某些人那样仗着自己实力强就欺负女人。” 翠儿当真赞许地看向马烁,她两眼亮晶晶的放光,看得马烁脸红到耳根。 虽是要小心防着扎措和鬼王,胡仙仙却并不怕他们,给马烁一个仗义直言的机会,是要让他多在翠儿面前多展现优点。要是能让他们真正情投意合,那是撮合一桩好姻缘,也是让列御风少了一件难事。 说笑凑趣之后,胡仙仙又正色向尚仁说:“尚真人,请唤人前来给你的贵客奉上茶点。” “这是贤妃的住所,怎么由我去吩咐人做事?”尚仁不解发问。 “我们是被软禁的囚徒,谁会听我们使唤?国丈大人,还是你去让他们做事为好,别怠慢了你的两位贵客。”胡仙仙拖长了语调说着。 听她阴腔阳调儿的暗讽自己,尚仁羞恼起来:“这矮矮宫墙怎么拦得住胡元君?说什么软不软禁?” “我是可以轻易出去,可尚王后都交待他们不许我们出门,我总要给尚王后一点面子,听话一点嘛总不会错!我以前就是太不听话,才会拼死拼活帮人打僵尸,结果还惹人家讨厌!” 胡仙仙看到尚仁和鬼王、扎措在一起时就明白蛮山各部落真是和番邦结盟了,而尚蔚然在青丘国种种举措肯定是在尚仁授意之下所做,如此局势肯定是有心对法朝不利,她真是有点心寒。 提到当初追捕鄂日浑、列御勋、宫倩儿他们,帮蛮山地界灭僵尸的事,尚仁神情不安。 可他却仍犟嘴说:“那都是为了帮青丘国,并非是帮我!再者,我与小女一向尊重胡元君,是胡元君一直干涉青丘国内政惹来不满!” “我不管什么内政外政,我只要你们放了我五师兄、三千岁和彩儿!”胡仙仙也不再嬉皮笑脸,厉声说着。 他们争执起来,翠儿和马烁默默站在胡仙仙身边,扎措和鬼王都各有盘算地冷冷看着他们。 “只要列御风答应条件,我们可以放人!”尚仁说着。 “条件?”胡仙仙心中一凛,难道尚蔚然软禁列御风不只是为了让他好好当国主,所求不仅仅是夫妻相伴? “是什么条件我不会多说,只要他答应就是。”尚仁看出胡仙仙应该不知道更隐秘的事,心绪平静很多。 胡仙仙出神地想青丘国还有什么秘事,扎措目光黏黏地在胡仙仙脸上转了一圈。 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似笑非笑地说:“程浩风是个固执得怎么都不肯答应条件的人,列御风也是那样,真不愧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我在京城跟法朝谈不拢,只好再来青丘国,这次是必须要谈拢!” 胡仙仙眉毛拧了拧,知道他话里有话,但侧脸看向远方,不接他的话。 “不理我?很好。其实女人就不该管这些大事,只要乖乖等着看结果,谁胜了就跟谁,那多简单。”扎措眸中划过冷意。 “我不懂你们的大事,也不想管,我只想办好自己的小事、私事!”胡仙仙不得已应了声,不能让扎措以为自己真怕了他。 扎措前几天与她偶遇,定是到京城有要事,却是什么事?各方事态或许有比自己所见更可怕的一面,胡仙仙有些头疼,但很快她又先抛开脑中诸多猜想,决定先做好目前要做的事。 她看看扎措,再看向尚仁说:“我只想让你们放出我关心的人,我会以帮尚王后恢复容貌做为答谢。” “你做事不要那么目标明确好不好?既然遇上我们,你就该知道尚蔚然和列御风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就应该慢慢和我们周旋,才能得知更多真相。”扎措颇为玩味的眼神里又泛儿嫌弃意思。 “这世上之事哪有什么绝对的真相?我只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岂不过得简单快活些?” 扎措摇头轻叹:“你就哄我,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的人,你就是怕跟我们周旋才直接摆出目的和条件。你懂不懂,女人学不会跟男人周旋,就属于刻板无趣的女人?” “我骨子里被条条框框束缚着,刻板无趣?呵,我活着又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我有趣。”胡仙仙转身朝台下走去。 这个扎措口口声声扯着风花雪月乱说,关键的事情半点没透露,她真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能够从尚仁嘴里套出他们还在和列御风讲条件就算好,至少清楚列御风暂时性命无忧。 第六百八十六章 终起冲突 见胡仙仙不愿与自己多说,扎措觉得自尊心很受挫,心中一急,闪身就拦到胡仙仙面前。 “仙仙,我不是认为你有什么不好,是想教你如何讨男人喜欢!” 胡仙仙笑看向他,眉毛跳了跳,马烁和翠儿都笑出声来。鬼王指着扎措摇了摇手说:“末神你教什么教?你自己才真失态了?怎么跟个街上混的流?氓一样?” 这话提醒了扎措,他才觉察自己举止的确有失风度,想他一直都自诩风流潇洒,何曾显露过死缠烂打的模样? “是我唐突佳人了,仙仙莫怪。”扎措微鞠一躬,“请你也别急着走,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说罢就肃色看向尚仁,尚仁立即会意,朝侍女们喊:“摆茶几,上香茶,端糕点。” 胡仙仙见侍女们立刻答应着往台上送东西,就给翠儿和马烁递眼色,让他们别急,且看还有什么花样儿。 也不知是尚仁故意安排还是巧合,侍女们搬上来的方茶几只有一尺二大小,见围坐不下六个人,就搬了两个上来,让他们分为两拨儿坐开。 鬼王促狭地笑着这边挨一下,那边挨一下,胡仙仙以为他要坐到右方,就在左方坐定,谁知他身体轻旋,忽然就在左方坐下。 于是,胡仙仙、翠儿、鬼王坐一起,马烁、尚仁、扎措坐到了一起。 “独拥双美,本王运气实在是好!”鬼王得意朝扎措、马烁挑挑眉。 “品茶清谈,谈得投机最重要,距离远近无所谓。”扎措淡淡白了鬼王一眼。 “啧啧,这话里的酸味儿把一头大象都能酸死!仙仙,你怎么只顾吃酥饼,我和他争风吃醋,你也不调解一下?”鬼王带着撒娇的语气说。 胡仙仙听得浑身止不住地冒起鸡皮疙瘩,翠儿憋着笑被茶水呛得直咳。 帮翠儿拍了拍背,给她顺顺气之后,胡仙仙才朝鬼王咧嘴笑说:“我可调解不好,你们想怎么斗就怎么斗呗。” “我们斗得两败俱伤,你就不心疼?”鬼王委屈地嘟嘴。 胡仙仙咬咬牙,真有点儿接不上话了,鬼王这样子跟个邀宠的娈童似的,哪还像怨气所凝的万鬼之王?她斜鬼王一眼,就算逢场做戏也不要做得这么夸张好不好? 这眼神儿让扎措看到后,他哼了两声对鬼王说:“你别装可怜,你瞧她心里只有程浩风,从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到心上了。” 鬼王煞有介事的接话:“是呢,哪怕我们愿意无名无份的留在她身边,她都不答应……”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尚仁、马烁、翠儿听得完全惊愣住,都狐疑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心里暗暗叫苦,和鬼王、扎措都只见过几次而已,这怎么弄得就跟自己到处留情还不负责了似的?心下一横,她又想干脆就陪你两个胡说,看你们的戏能唱成什么样。 打定主意,胡仙仙满面含春而笑:“我好像说过的呀,只要你们自己不介意,我可以收了你当男宠的,是你们自己别扭不肯答应,怎么如今还倒怪我抛弃你们?” “啥?你背着程浩风说过那些话?”他们还没接话,马烁先霍地站了起来,眼睛鼓得圆溜溜的。 翠儿朝他翻个白眼儿,“你坐下,他们开玩笑呢。” 马烁想了想,回过味儿来,朝胡仙仙带着歉意笑笑才坐下。 “嘴上说得凶,真的敢那样吗?我还真不介意当你男宠,你倒是先和我洞房啊。”扎措朝胡仙仙微扬了扬下巴邪魅而笑。 “程浩风毕竟是我正室,还没和他成亲呢,就先和你洞房,你要明白尊卑有序之理啊。”胡仙仙无奈摊了摊手,“谁让你给我下什么绝欲夺情咒呢?害得我和他不能成亲,你自己也只能干熬着。” 鬼王都直咂舌,觉得他们说的话有些令人汗颜了,“仙仙,你是小姑娘,得注意点儿形象。别理他了,跟我说话啊,别让他给带坏了。” 有人给台阶儿,当然就顺着下呗,胡仙仙很乖巧地冲鬼王微笑,又对扎措说:“算了,你对我没感觉,我对你也不上心,何必说那么多肉麻的话让人耻笑?” 扎措并不愿意就这么收住话头儿,总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一般,他语气恼怒地说:“我的确不爱你,你就不能努力点儿试着让我爱上你吗?” “噗……我干嘛要努力给我自己找麻烦?”胡仙仙差点儿笑得喷出嘴里的茶。 真是服了他的脑筋,到底是什么奇怪逻辑啊?我凭什么要努力让一个我自己不爱的人来爱我?巴不得你讨厌怎样我就怎样,让你离我越远越好。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这扎措是被女人追捧惯了,就强行要让人都追捧他?还是他自己没有真爱过,就想让胡仙仙努力装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好体会真爱别人是什么感觉? 扎措被笑得羞恼不已,很快却又敛去脸上复杂情绪,冷冷对胡仙仙说:“你必须要让我爱上你,你才能得到锁心玉瓶碎片,得以真正集齐十三神器。否则,永远别想成功。” 锁心玉瓶碎片确实融入了他的心,要复原玉瓶就得让他“掏心”,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可这又怎样? 胡仙仙语气平淡说:“我从来就没有把集齐十三神器当成人生目标,你要挟不了我。” “解不了绝欲夺情咒你就没办法和程浩风真正成夫妻,集不齐十三神器你就成不了永恒之心,对你而言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我都是其中关键,我要挟不了你?就算你自己不在乎,天地浩劫到来之时,别人也会逼你在乎,看你到时候怎么来求我!” 说完后,扎措起身走到胡仙仙面前,双臂撑在茶几上,正把坐在椅子里的她圈在臂弯中。 翠儿和马烁对扎措怒斥,胡仙仙却向他嫣然一笑。 笑容仍在,眸光已冷,慧心玉剑在胡仙仙心念御使下刺向扎措心脏! 看似钝圆无锋的剑尖凝着森寒杀气,不是要逼退扎措,就是要取他性命。 胡仙仙奉行的原则是,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不留情! 她也不管什么偷袭别人不够光明正大的说法,男子汉大丈夫打斗不该偷袭,可她是小女子,还是急着维护自己尊严的小女子,就偷袭又如何? 扎措的护体灵气光罩本能地弹开,瞬间阻住慧心玉剑,但二人相隔太近,剑尖很快就穿透灵气光罩。 可因剑尖被阻挡了一下,扎措也得以施招应变,双手催动灵气直朝慧心玉剑抓去。 趁他双臂退开,胡仙仙立即从椅子上飞身而起,横飞于半空中,再用红雪拂尘朝扎措抡扫而去! “住手!”见他们打斗起来,尚仁揪住马烁后领,以锋利匕首抵住马烁咽喉。 胡仙仙没有停手,慧心玉剑被扎措以手挡开,划破扎措的手后飞回;红雪拂尘又没能击中扎措,她正再一次用拂尘朝扎措击去。 与此同时,翠儿腾身扑向尚仁,一双小小粉拳蕴了千钧力,直捶尚仁右肩。 尚仁眼睛直盯着胡仙仙,只盼着事情别闹大,完全没防备翠儿会突然暴击。 “喀”的一声,尚仁肩胛骨骨折,吃痛无力,匕首就“铛啷”落到地上。 翠儿拉着痛叫的尚仁退到角落,马烁飞快地捡起匕首跟着退过去,将匕首抵向尚仁咽喉,高声喝道:“住手!你们必须都得听我们的,否则国丈就小命不保!” 那些青丘国的侍卫和侍女们都没明白贵客们刚刚还相谈甚欢,怎么就打起来了?他们正不知所措的观望,又见国丈被挟持,想往台上冲的人都退后了。 扎措与胡仙仙激斗正酣,都不肯先停手。 扎措虽因反应不及,被划伤了手,可终究他功力比胡仙仙高。此时。胡仙仙已经疲于招架,无法再进攻了。 一直好整以暇在旁观战的鬼王,用懒懒的语调说着:“末神、仙仙,打是亲骂是爱呢,你们也爱得太激烈了。快停下,别给我灌醋了。” 马烁也趁机跟着喊:“快住手,再不住手我可就真杀了这国丈!” 一个本来是自己拿来当人质的凡人小子,反过来把自己弄成了人质,尚仁很郁闷。但再郁闷也比不过被看起来娇滴滴的翠儿偷袭得手郁闷,他那肩伤要是不及时医治,以后治好了也没法恢复灵活。 尚仁忍着痛,喊道:“末神、胡元君,你们别打了……有事好好商量……” 听尚仁也发话了,扎措收势飞退,在鬼王身边落地。 胡仙仙也收了武器,但仍是凌空悬停,她向尚仁说:“带我们去见尚王后。” 扎措厉色瞪尚仁一眼,示意他不许接话,再眸光如霜对胡仙仙说道:“你真是个固执又自私的女人!你就不能讨好我,让我心甘情愿爱你?我们相爱了,我就会一切听你的!以我的条件,还不足以令你放弃程浩风吗?” 扎措这话,尚仁、马烁、翠儿都没太明白,鬼王是明白的,他笑着看胡仙仙会如何答复。 有些事说破了,就会明白自己早清楚的,只是不愿那么想而已,胡仙仙就是不愿多想,不愿面对。 正如她早知毛日渥提的解咒之法有问题,却不敢深想其实程浩风他们都早看穿。她的宿命还是没变,只不过是从孤独修成永恒之心,变成扎措与她一起修,然后借扎措来补齐锁心玉瓶。扎措算是让她与程浩风分开的“补偿”? 可惜,她是不会认命的!她也相信程浩风有更好的办法,而她只需要做好目前的事。目前最重要的事,当然是要把自己关心的人都平安带出青丘国。 她没有答复扎措,而是以眼神令翠儿和马烁挟持着尚仁往台下走去。 第六百八十七章 争论选择 翠儿与马烁挟持着尚仁一步步退到安贤台下,胡仙仙始终防着扎措去追截,扎措心里又有很多顾忌,不敢真下辣手,十分着急。 突然发难,并不是胡仙仙鲁莽行事,是她始终觉得尚蔚然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她来到青丘国后避而不见,应该是不想让她与扎措他们见面后起冲突,谁知就算软禁在安贤台中,还是巧合碰见。 那么,既然碰见了,就要把背后种种秘事弄个清楚,要想从扎措这些人口中问出真相是不可能的,只有见到尚蔚然才能让事情发展自然接近真相。 眼见翠儿他们已经退到院门口,扎措冲着一直袖手旁观的鬼王恼怒地喊:“你是个死人啊?为什么不阻拦?” “我本来就是个死人!噢,不,连死人都算不上,是个死鬼……”鬼王的话很合逻辑,他并不是单一的某个人死后而成鬼,是很多鬼的怨气凝成。 可这当然不是讨论他如何形成的时候,他的回答令扎措英俊的脸都气歪了。 “我们是盟友,你懂不懂?要是他们见到了尚蔚然,我们谈的那些条件可能就会更改!我们会因此损失很多利益,你怎么那么傻?” “我不傻,可我要的是幽冥界,你们谁得到人世的利益都和我关系不大……”鬼王扭了扭自己的天鹅颈,摆了个挺风?骚的姿势对他和胡仙仙说,“就让他们跟尚蔚然去谈各种和利益相关的事好了,我们三个来谈谈风花雪月……” “哼,还是你们两个慢慢谈!”胡仙仙见翠儿他们出了门就一边警惕盯着扎措,一边侧身飞追出去。 她刚飞出院外,鬼王疾飞到她身前,展开双臂拦住她:“仙仙,别走!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必须要好好谈谈,你不能再逃避了!” 鬼王的神情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给、我、们、明、确、答、复!” “什么答复?我们又没什么交集,你们何必拿我开玩笑、寻开心?”话虽这样答,胡仙仙心里却在打鼓,因为鬼王此时样子真不像开玩笑。 “你的情感选择就是苍生的命运抉择,你还不明白吗?”扎措也飞近几步。 “我?呵呵,确实不明白。”说着,胡仙仙又往另一个方向飞。 见胡仙仙又悄悄退开,扎措和鬼王都跟着靠近。看他们有步步紧逼之势,胡仙仙干脆飞回安贤台上。 “你们到底要谈什么?就在这里说!”胡仙仙朝他们招招手,“不过,不许再说什么你们都很爱我的肉麻话,直接说重点,你们到底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扎措和鬼王都在她身旁坐定,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询问。 “你还真相信毛日渥所说的什么解咒之法?” “仙仙,你真的等着程浩风给你解咒?你以为你们真可以那样就平凡到老,快活一辈子?” 胡仙仙自嘲而笑,原来他们都从没把那解咒之法当回事,只有她自己希冀与程浩风同为凡人相守一生。 就连程浩风的打算也应该从来都不是提升修为,再散尽功力帮她解咒,他仍然瞒了自己很多事。 她不太清楚大的局势,他们都很清楚大的局势,都在想尽可能地壮大势力,在应对不可避免的空间动荡时能留存自身。 扎措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试探问道:“你应该想到了一些事,对不对?天庭以及诸天神佛还是希望你修成永恒之心的,而我是助你成功的关键,所以天庭给了我很优厚的条件……” “你虽是孔雀王之子,有‘末神’封号,但不至于仅凭一句话就让天庭对我不追加雷罚,是你说那样做能博得我欢心,更容易接近我?”胡仙仙猜测着。 扎措点头默认,胡仙仙却另想起一件事:“天庭纵容你和番邦势力,早在和洛玄心交手时,她说番邦也属天庭辖下我就看出端倪。我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天庭一直用曹备道监视程浩风,却没对他直接下手?” 对这个问题,扎措只是沉吟不语。 鬼王笑着以指节叩了叩桌面才说:“你想问的事,更简单直白来讲,是问天庭那帮人怎么不直接杀了程浩风?逼得你没选择了,这样你就会跟定其他人。” 说完之后,鬼王很郑重地朝胡仙仙发问:“如果程浩风不在世间了,你会做其他选择吗?” 胡仙仙微仰起头,神情淡淡答道:“也许会呢。可就算会,我应该会选麦塔哈那样跟我性格合得来的人,绝不会选你们。” 听她所言,鬼王眼神中闪过一丝丝落寞,扎措却是眼神带上几分狠厉。 鬼王眼中的那丝落寞很快消失,他平静说起正事:“其实都清楚要是程浩风不在了,你会怎样。天庭也有不少人反对直接灭程浩风,当然也就没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更重要的是,祖师对于天地浩劫该做何应对,给出的建议是‘生生不息、顺其自然’。” 提到祖师,胡仙仙心中升起敬意,也生出歉疚,是祖师给了程浩风第二次生命,而他们没有做出回报。 再想“生生不息、顺其自然”八个字虽极平常,但具体到她的事来说,分明就是祖师宽厚,让天庭不要强迫他们做任何选择。 胡仙仙心里有负疚感,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接受命运安排。即使命运这次用扎措来做“补偿”,还留了程浩风性命不会再有让他彻底消散的结果,她也绝不愿按既定路线走人生路。 理清了自己想法,她以询问眼神看向鬼王。 鬼王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怎么搅了进来?我可不是像扎措那样被动的融入了锁心玉瓶碎片,才和你命运产生关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话没说完,胡仙仙就冷扫他一眼,他赶紧收敛谑浪态度,正经说道:“我是万鬼之王,和你相遇可比扎措早,你坠为陨铜而与这人世有关联的第一件事,就是镇压我。 我自有意识以来,就觉得你很可怜,你同我一样,都和这些生灵没半点关系,凭什么要为他们奉献? 所以,我想劝你,别管他什么天地浩劫,死的生灵越多,对我们的修炼反而越有利!我们天生有灵,可以修到亘古不灭!” 鬼王的话在别人听来也许邪佞可怕,胡仙仙却知道他只是陈述事实,万物有灵,无生命的物体也有灵。 比如水球、地球、黑球,也同样有灵,形成、壮大、分裂而后毁灭,这是物体的必经过程,要保持不毁才是“逆天”。所以,鬼王的想法只是“逆生灵”,而并没有逆天。 “可我此生是个凡人,还至今都是有血有肉,只是除去了体内浊气的有法术凡人而已。”胡仙仙冲鬼王无奈笑笑。 鬼王抿了口茶,摆摆手,他早料到胡仙仙是怎么想的,只是想听她说出来确定一下。既然确定了,也就无需多言。 气氛一时沉闷,扎措眸子转了又转,他神情更阴郁起来,低声朝胡仙仙说:“你怎么就那般固执自私?你只要爱我,我也会慢慢爱上你,那样你就可以拿到锁心玉瓶的碎片。等你集齐了十三神器之后,你就能拯救苍生,拯救苍生之后,你再去爱程浩风不行吗?” 将他自己和苍生放在一起,将程浩风放到苍生的对立面,这是要给胡仙仙套上很重的道德枷锁。 如果,胡仙仙还在白回风那一世,肯定会为此纠结愧疚。可存了那么多世记忆,此生又是没法力、没武功时都敢闯匪窝的性格,岂会被他几句话就说动摇? 胡仙仙讲起玄奥道理:“天道之所以为天道,是因天道无情亦无私,不会有所偏倚。 天道,是不可能按个人意志来发展或改变的,包括神佛若是想按自己意愿去悖逆天道,那就不配为神佛! 因何修道?我在当初云华观入门之时,就细想过这个问题。当时只清楚不为化人形、不为得实力、不为求长生而修,只不过羞于承认对程浩风的感情,自己给自己加了个为救苍生而修的大帽子。 哈,我以前很可笑? 其实,连小道童们都应该明白,修道只有参天悟道才是正途!其他一切方式,得的是术、是法,而不是道!” 他们对这些玄论早听得多了,根本没听入耳。 扎措冷哼一声:“哼,你就是迂腐的为程浩风守着贞洁而已,与你怎样修炼根本无关。” 胡仙仙也根本不是想和他们谈玄论道,只要能唬住他们,别再来纠缠不清就行。 她清了清嗓子,斜睨着扎措说:“我的确是很固执又很自私的人,认定了一个方向就一直往前走,而且只许别人追随我,我不会为谁改变自己的方向。 明白吗?你想用你自己为饵来诱?惑我,不会起作用的! 因为关键之处不在于我对程浩风有多坚贞,关键之处是我和他正好人生方向一致,而跟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胡仙仙只明白要参天悟道,却毕竟还没有参透、没有彻悟。她说不出以后到底怎样做才合乎天道法则,但至少清楚程浩风跟她同样是以参天悟道为目的,都想探索这世界无尽秘密。 而扎措,不过是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暂时顺着天庭意愿获得他自己力量,想等胡仙仙拿走锁心玉瓶碎片后他就可以进一步的突破修炼瓶颈。 如果照那样发展,他绝对可以强大到媲美祖师,胡仙仙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他变强的踏脚石。 听着他们的话,知道一切因由的鬼王有些迷茫起来,闷在一旁思索着。 第六百八十八章 僵局博弈 胡仙仙和鬼王并没有什么交集,除了他妖艳的外表实在太引人注目,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外,就没注意过他言行。 正因没注意过,更从来没想过鬼王也有默默愁思的时候,所以瞥见他皱着眉安静坐在一旁,胡仙仙主动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不是有点傻?我不该趟人世间争斗的浑水。你能确定你自己是人,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鬼王说着就起身要走,胡仙仙赶紧跟上,因为她可不想单独跟扎措留在安贤台。 扎措却拦下他们,言语间还要再给胡仙仙施压,他严厉苛责着:“只要你离开程浩风跟我在一起,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苍生,奉献你自己?” “不能。”胡仙仙的回答简短而平静。 “女人的存在价值在于隐忍、温柔、奉献……你是个没有价值的女人!”扎措看胡仙仙的眼神满是鄙夷。 “我有没有存在价值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也不是多情的女人,甜蜜的话哄不了我,恶毒的话也伤不了我!你更别想让我隐忍什么,我不会刻意为谁温柔,更别提会为谁奉献自己。哼,你少给我扣帽子!” 对于胡仙仙这种人,扎措觉得只有“茅坑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形容,他直指着胡仙仙鼻子说:“我真是倒霉,怎么锁心玉瓶的碎片恰巧就融入了我的心?你的心太硬了!当初怎么会选你当永恒之心?” 说罢,扎措飞拂袖而去,要结束谈话也得他来结束,他可不想当被落下的那一个。 鬼王耸耸肩,怏怏不乐地跟在扎措身后,步行离开安贤台。 胡仙仙可不想跟在他们后面走,轻笑着飞往尚蔚然寝宫,一边飞一边喃喃自语:“我当然心硬,我的心是陨铜做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既已有明确选择,扎措、鬼王都会偏向毛日渥,番邦和法朝迟早开战,他们也懒得再将到青丘国之目的遮遮掩掩。 他们不急,只等着看胡仙仙见了尚蔚然之后,尚蔚然会做何决定。 此时刚入夜,尚蔚然寝宫小厅外气氛紧张,王后的卫队团团包围小厅,刀剑满竖如林。 他们想攻击翠儿和马烁,又投鼠忌器怕伤了尚仁。 见父亲受伤被挟持,尚蔚然倒似乎并不慌乱,她坚持要等胡仙仙来到才开始谈条件。 尚仁一直以有个沉稳理智的女儿为傲,这会儿他真希望女儿能惊慌地哭着喊着马上答应翠儿他们,换得他脱离这又窘迫又危险的境地。 虽然他明白女儿的做法正确,可心里还是不舒坦。而他也猜测出扎措和鬼王还在与胡仙仙谈其他事,这两个盟友没把他生死放心上,他不由暗暗着恼。 他从来没像此刻那般渴望自己强大,不停地想着这次脱险后该如何如何去做,以至于胡仙仙落身厅外时他觉得像是救星来了般——不论怎样,他终于能够脱身了,只要活着,就能洗刷今日之耻。 “尚王后,这里面是凝脂冰玉。我已在俗世让人试用过,只需假死几天,醒来后便能有雪肤花貌。”胡仙仙双手高举装凝脂冰玉的小盒说。 尚蔚然朝翠儿和马烁看去,他们都说确实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三花的事。 “好,我信你。你要我放了国主和三千岁及唐彩儿,那你就放了我父亲!”尚蔚然也是直接说事,不绕弯子的人。 “得等你服用凝脂冰玉后我们才能放国丈,要不然你反悔不放人,我们可拿你没办法。” 听胡仙仙这么说,尚蔚然有些怒了:“你说过服用凝脂冰玉后会假死几天,要是你们趁机发动宫变,我又该怎么办?” 胡仙仙低头想了想之后,再高声说:“那就先不放我要救的人,等你醒来后再放。” “哼,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我假死之时夺权,到时候我假死恐怕得变真死,放不放他们你都可以直接救出他们。”尚蔚然掀眉冷视胡仙仙。 “你这么不信任我,还怎么谈?我根本就不想夺什么权,救出他们后会直接离开青丘国!” “你自己不想要权力,可你难道不想帮你五师兄要回权力?你对我在青丘国掌权一直不满,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胡仙仙有点儿想骂人,张了张嘴还是没骂出来,阴着脸丢了句:“好,咱们就这么僵持下去得了!”就站到翠儿身旁赌气不说话。 夜色沉沉,因宫中的人都惶惶不安,又没个主事的人安排,就没有谁点灯笼,黑暗当中的人们都阴沉着脸不言不语。 后来,还是鬼王打破了沉默,“本王倒有个挺不错的解决办法,你们要不要听听?” 其他人还没吱声儿,尚仁赶紧接话:“大王请讲,如此僵持下去真不行。”他的肩伤已经痛到麻木了,再不医治,这右臂真得废掉。 “好,本王就说说。”鬼王知道其他人没开口就算是默认,“尚王后可以端着药碗看他们放了国丈再服药,一旦尚王后假死,就由国丈代为处理政务,本王和末神辅佐国丈。如此,尚王后能否放心?” 尚蔚然皱眉细想,片刻后答道:“我对大王和末神也并不能完全信任。” “呵呵……”鬼王搓了搓下巴,干笑道,“难道尚王后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尚蔚然摇摇头,扎措优雅迈步上前,站在尚蔚然身边朝胡仙仙指了指,说道:“要是给她戴上金枷玉锁,如何呢?听说你们青丘国有一种金枷玉锁能压制修为,她没了法力就翻腾不起大浪,你可以放心让国丈监国了?” 金枷玉锁,胡仙仙曾见列御勋他们那样囚禁过列外,的确是上面刻了压制修为的符纹,如果尚蔚然同意扎措建议,自己要不要同意? 就在胡仙仙考虑时,尚蔚然已经同意:“好,可不知胡元君是否愿意暂压修为?” 翠儿抢着回答:“不行!那么做,你们要是不守信用,我们可就没办法对付你们了!” 尚蔚然不愿错过这个解决问题的机会,赶紧说:“我可以先放了三千岁、唐彩儿,还有你们两个,只是暂留国主和胡元君。如此一来,你们能答应了?” “不行!我们走了之后,你假死醒来,还不是想把他们两个怎样就怎样?”马烁也不同意。 “他们两个皆有天仙修为,还轮?不到你这个凡人给他们操?心?”扎措对马烁很是不满。 “按你们的提议去做,国主和胡元君的修为都被压制了,还怎么反抗?”翠儿怒问扎措。 扎措瞪了翠儿一眼,然后走到胡仙仙面前说:“你要相信以尚王后对列御风的感情是不会对他下辣手的,你就不能委屈一下自己吗?你不能看着事情因为你就陷入僵局?” 胡仙仙有点儿心乱,按理分析,尚蔚然的确是不会把她怎样的,也应该会守信放了列御风。 要是能让三千岁、唐彩儿、马烁、翠儿提前出青丘国,就会少了很多牵制,而她自己和列御风可不是容易死的人,再者,还有阿翩定会暗中相助的,也许可以答应…… 她还在想,扎措已经不耐烦起来,语气狠厉说道:“你固执自私不管天地浩劫就罢了,难道这点儿小利益都不肯牺牲?再犹豫下去,你就不怕尚王后发动政??变,把你们都直接杀了?毕竟,我和鬼王现在是国丈的盟友!” 胡仙仙看向尚蔚然,还真不敢断定她会不会那么做。 马烁见胡仙仙有些动摇了,就朝扎措喊:“你说这些还不是她不愿意跟你亲近,你就借事来整她?我们就这么磨下去,绝不答应!” 扎措冷笑两声:“你以为我看得上她?如果不是天地浩劫将至,巧合之下需要我和她在一起,我才看懒得多看她一眼!” “呵呵,呵呵……男女之事真是麻烦……”鬼王阴阴笑着叹两声。 马烁不了解那些事,但就是看不惯扎措的样子,就认真跟扎措论起理来:“什么天地浩劫我可不懂,反正就是她不跟你好,就修不成永恒之心,然后就会有无数的人死,对?我怎么觉得就跟以前让公主去番邦和亲,公主不去就是对不起国家百姓的意思差不多?” “意思很接近,但比和亲更重大。”鬼王觉得这话说得挺有意思,就接了句。 “嗯,难道她不该为国为民做点奉献吗?”扎措轻蔑斜了马烁一眼。 马烁笑着大声讽刺:“嘎……你还有理了是?那意思就是敌人打来了,咱啥都不做,把女人往前送就完了?操,变阉?鸡的男人才那么想!” “你……你敢骂我?”扎措陡然施放灵气,马烁的身上结起一层白霜。 “我只是一个凡人……你杀我就只背点儿孽业而已,来杀呀!杀了我也改不了道理……妥协只能换来一时的苟且偷安……问题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马烁在寒气笼罩下,冷得浑身打颤,但仍是无畏地对扎措怒声反驳。 胡仙仙知道扎措此时不会杀马烁,不是不敢,而是不好意思杀。她倒是佩服马烁,敢视种种差距为无物,只坚持心中道义。 因此她暗想着:凡人不凡,也许红尘炼心不是在红尘中吃苦,而是体悟其中万千情感。不仅要磨炼自己提升法力,还得处于任何环境下都镇定平和,这可能才是天意安排她经受千劫万苦的真谛。 胡仙仙浅笑着看向尚蔚然,轻声道:“我同意你所说的条件。” 第六百八十九章 囚室阴谋 对于胡仙仙的决定,马烁和翠儿都立刻反对,鬼王也提醒她要想好,她却坚持就这么办。 议定事情后,并不能马上照办:其一,金枷玉锁银链是要配合阵法才有压制人修为的效果,尚蔚然派人去取东西的同时,还要让人去安贤台布置阵法;其二,将凝脂冰玉熬制成药水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所以,尚蔚然先让人把列外和唐彩儿,还有那头听风驴都送到了安贤台;而胡仙仙让翠儿把尚仁也暂时押到安贤台,并给尚仁找了医官疗伤。 列外听说胡仙仙竟然同意在尚蔚然假死期间任由他们压制修为,要求她反悔。 已谈好的事,她又怎么会反悔?列外只能不停叹气。 考虑一会儿后,翠儿问他们可不可以留一个人下来照顾胡仙仙,列外摇头否定,说那样反而容易连累胡仙仙。 “仙仙,我能感应出别人心事,对危险也有很强感应力,你最好多加小心。”列外思忖好一会儿之后才又说,“我们走后,你最好再找个帮手,阿翩终归要受很多限制,不能直接出面帮你。嗯,鬼王和扎措两个……鬼王稍微可靠点。” 列外几乎可看穿他人内心想法,胡仙仙很信任他的判断力,郑重点了点头。 忙忙乱乱间已是清晨,马烁在青丘国医官监督下于小厨房熬药,翠儿他们做着各种要离开的准备,胡仙仙就在院中闲坐。 这院中没栽什么奇花异草,但青桐绿柳成行,别有疏朗潇洒之感。 胡仙仙倚在桐树下思绪烦乱,想得出神。她想着昨天要是程浩风在场会怎样?会脸色黑如锅底、拂袖而去?还是会跟扎措他们大打出手? 应该根本等不到他们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一见他们出现,他就会说:仙仙,你和翠儿他们去见尚王后,我来和他们谈。 若是她执意留下,他肯定会说:男人谈事情,女人不要来掺和! 程浩风总是喜欢大包大揽,就算让她知道有事,但从不详说事情如何。即使瞒不住了,再严重的事情都会故意让她觉得此事很轻巧。 能这样,也很好?至少能让她开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面对那些种种烦难,不像扎措总是逼迫她。 胡仙仙不自觉地娇羞含笑,一时芳心缱绻荡春意,一时却又柔肠百转生愁思。 恍惚间,觉得有炽热的目光看向自己,难道是他来了?胡仙仙惊喜回头张望,却见是鬼王立在一株柳树下看向自己。 微风徐来,柳枝轻柔拂过他头顶,他披散的长发张扬飞舞,妖魅的俊脸溢出挚烈又迷离的神采。 胡仙仙有一瞬间的失神,鬼王见她转过头后,唇角立刻漾开揶揄笑意,拢了拢被风吹乱衣襟的猩红长袍,说:“想不到你也有少女怀春的时候,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 “想不到鬼王竟然背后偷窥他人,真要令本座怀疑自己眼睛了。” “本王可没有偷窥,正巧路过,偶然见到稀奇事就多看了两眼而已。” 胡仙仙撇下嘴角:“有什么稀奇?我是凡人之体,肯定免不了有发呆乱想的时候。” “我就没有那些烦恼,看来当人也不怎么好。你们这些‘人’自身有那么多缺点,怎么还瞧不起我们这些异类?就跟我们不该留于天地间似的?”鬼王笑叹发问。 “我没有瞧不起任何物类,既然存在于天地间就肯定是符合天地规则的,哪有不该存在的物类?”胡仙仙诚恳答着,觉得鬼王说的话有一点点奇怪。 鬼王“哈哈”笑了两声,就见尚蔚然的人来取药水了,且不和胡仙仙多聊,看他们此事完成最后步骤。 一会儿后,胡仙仙端起熬好的药水,同着马烁他们一起到尚蔚然寝宫。 尚蔚然已坐在床上准备好服药,她将药碗拿在手中,就有侍卫立刻给胡仙仙戴上金枷、枷上锁好玉锁、双脚再套了银链。 侍卫们推着胡仙仙回返安贤台,到得已设好阵法的那间屋门外。 不久后,尚蔚然寝宫那边发来信号告知侍卫们,王后已服下药。 紧接着,列外也发来信号告知胡仙仙,他们正往青丘国外出发。 很快,又是尚蔚然已假死,国丈尚仁暂摄国政的信号传来。 又紧接着,是列外发信号告知胡仙仙,他们已经平安离开青丘国。 见此,侍卫们猛地把胡仙仙推入设有阵法的屋内,迅速反锁上门。 屋内仅有一张竹榻,一张桌子,桌上一个茶壶、一个茶杯,空荡得连墙壁上挂的卷轴都撤了。 胡仙仙已不是第一次被囚,但这是被压制得最狠的一回,因肩上扛枷、脚有锁链,她不能躺卧,也不能盘坐,只能斜坐在竹榻上。 没了修为,就经脉闭滞,斜坐不久,胡仙仙腿麻背酸。 她只得站起来,在屋内慢慢挪着散步。在小小的屋内挪了一圈又一圈,她转得有些头晕,只有再次斜坐竹榻上。 因她本有修为,只是被压制,又给她服了辟谷丹,所以她不需要吃喝拉撒,也就没人来让她放风,比真正的囚徒还没有自由,而且没有狱友,是绝对的孤独。 若是能盘坐入定还好过些,偏偏这样子又无法入定,她只能坐一会儿,再走一会儿。 如此反复,好容易捱到天黑,她困倦起来,那就睡。睡着了,捱起来要容易过些。 或许云雾也知道青丘国近日不太平,云遮雾绕,这夜色格外的凄迷。 门口的侍卫们望着夜空发呆,僵直站着。丑时末,是人最疲乏的时候,侍卫们的警觉性低起来。 他们不知道有人悄悄靠近这屋子,当然,即使他们警觉性最高之时也很难察觉隐身而来的扎措。 扎措想做的事很隐秘,为免万一被人发现,他还是向那六个侍卫弹出几道灵光,让侍卫们看起来仍然笔直站立,眼睛却闭上了。 到得窗边,他小心翼翼撬开缝隙,既要进屋,又要避免破坏阵法。好在,他只需一寸宽就可以进去。待他身缩如纸片进屋,胡仙仙还没发觉。 他很快恢复身形,站在窗下痴看斜靠榻边睡着的胡仙仙。 灯火暗淡透窗而过,将胡仙仙的脸正笼在光晕中。她眉尖轻蹙,长睫低垂,脸上全没有平日里泼辣刁钻的神态,而是睡颜颦烟含愁,如同娇花无声泣雨中。 因此扎措没有立即去做他想做的事,而是停步窗下忆起与胡仙仙的种种纠葛。 初见时,她还是云华观观主的七弟子白狐白回风。那一日,扎措应黑龙臧玄蛟之邀,往东海边而去。 黑云翻滚,阴沉沉的天空似要塌下来。扎措生出危机感,听其他去赴约的人说臧玄蛟竟然舍去强悍的黑龙本体后,他下意识地认为臧玄蛟此次抗天,定然又会失败。 臧玄蛟召集来的妖修魔修和人类修者都纷纷撤走,他也准备撤走。在撤走的途中,偶遇白回风反方向朝他们而来。 白回风当时只能掠行而不能飞行,掠行一段就要落于树梢借力。也正因此,同样停留树梢借力的扎措刚好得以看清她样貌。 踏于树梢的白回风容颜秀丽、神情焦急,一身白衣上满是泥污,但反增了她泥尘难掩的清冷感。 天上已开始下雨,雨水濡湿她的脸庞,让她添了几分狼狈,而她目光仍是坚定决绝。 当时扎措还只是半妖半人常受欺负的孔雀王私生?子,应臧玄蛟之约而来也只算来凑热闹,谁胜谁败跟他没太大关系。 见了白回风后,却不由自主想靠近她,即使暗暗跟随也好。 暗随白回风而去,他潜藏僻静处见到对战的一幕幕。白回风在他眼中,忽而是为救恋人而来的清丽小道姑;忽而是柔尾轻拂,连阴暗天空都因之带上丝丝媚意的九尾白狐;忽而是手指翻飞如蝶,掐出指诀,祭出锁心玉瓶的降魔仙子…… 后来,不知怎么了,天外突来强光融入锁心玉瓶中,玉瓶碎了,臧玄蛟败了,白回风和程浩风也昏迷过去。 远远观战的扎措刹那间头脑空白,似记得锁心玉瓶碎片如漫天花雨飘散,最后渐渐变为光点消失,却又似乎有一块如桃花瓣儿的碎片向他飘来……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真有一块碎片融入了他的心,后来辗转漂泊,几度被人利用,又几度暗害他人,害与被害中成长起来,终于在两百多年前成末神时,知悉自己胸口异样气息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风光了还没多久,又被封压起来,河道改移,边城迁走,他困守在废弃边城中,废城也就成了凡人传说中的“沙薨之城”。 再后来,程浩风和胡仙仙互映在地球对应的另一个自己种种事情,他当然也与他们一同感受那些事。 清朝末年,民不聊生,各种帮派,各种起义。对应扎措之人只是白?莲教中一个小教众,那天奉命去云华观联络互助抗朝廷之事,见到了对应胡仙仙的彭清越。 那一天日落时分,晚霞如锦,云华观众弟子都在后山练剑。彭清越穿着与其他弟子同样的墨黑滚边雪白对襟短衫,雪白撒脚裤,扎墨黑腰带,执长剑舞如飞凤翔天。 简朴的黑白对色衣衫让别人看起来端严朴素,让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彭清越看起来却是添了冷艳英挺。而且,别的女弟子都用红的、绿的头绳扎辫子,好让单调色彩中跳点儿鲜亮色彩出来,她却扎辫子都用白头绳。 师父江瑞莲和白莲?教来客谈话时,别的弟子都好奇打量来客,只有彭清越神情淡淡往更远处行去,找了个僻静角落继续练剑。 第六百九十章 水火不容 当时在那个小教众心里就深深刻下彭清越的影子,暗暗发誓要得到这个清新如雨后初荷、清傲如雪中寒梅的女子。 在他成为新 教?主后,是曾那么接近她,只差一点点就能占有她,可终究还是无法拥有。 当他转世成为钱坤业,在地球现代那样一个灵气稀薄之地成为万众崇拜的末神,他以为能有条件得到她,可偏偏耿星海更早守护到了她身边。 终于等到机缘,将胡仙仙诱入了沙薨之城中,才发现此界此生的她那么难缠,别说得到,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都说玫瑰花儿又红又香偏要长刺,让人又爱又怕,胡仙仙几乎是没有花瓣儿,只剩扎手的尖刺。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名字就预示了他的人生,会被刺扎,还总错过。扎措之名,只是他身为番邦宫中侍女的母亲随口唤的小名儿,他那孔雀王老爹都懒得给他取个正式大名。 扎措想起父母,眸中泛起恨意。看向胡仙仙时就恨意更浓,怨怒想着:老天总算也对我公平一次,让我下绝欲夺情咒成功! 此生我爱而不能心动,却也让你和程浩风爱而不能彼此拥有,成了惟一能与你肌肤相亲的男子。 因扎措的情绪越来越激烈,胡仙仙纵使没有修为,也因本能灵敏感应力觉察到有危险气息临近。 睡意朦胧中,她虚眯眼睛,恍惚见到一身薄纱白衣的扎措在缓慢靠近。 扎措本来俊朗,但他此刻背光站着,又举止卑琐神情邪诡,就显得极为狰狞。 胡仙仙惊得心颤,昏沉的脑子瞬时清醒过来,她清楚目前处境,就没有大声叫嚷,而是仍旧虚眯着眼睛静待他靠近。 “处子 体香,醉人心魄。”扎措抚 摸着斜趴榻上的胡仙仙,凑近她后颈处闻嗅。 胡仙仙忍怒蓄势只待此刻,猛用肩扛金枷朝后撞去,再双足发力,运劲朝前蹦去。 因扎措俯身凑拢,那金枷的方角正好撞到他下巴!虽因他有护体灵气,这一撞伤不了他,却也因他全无防备,胡仙仙又运足了力,撞得他头向后仰,退开半步。 没受伤,还是疼。见胡仙仙已经趁机蹦到了桌子旁,他摸了摸下巴,龇着牙说:“很好,你成这样了都还敢反抗!哼,可你再逃也只能在这间屋子里打转,我们就慢慢玩儿!” 胡仙仙一边小心提防着他,一边想如何才能脱困。既然扎措能进屋,那肯定就不能指望门口的侍卫来阻止了。还有此屋本来偏僻,又设有阵法,要想大喊大叫引人来救也不可能,只能自己逃…… 自己逃,只要破了屋内设的阵法,重新有修为后这些枷锁就根本束缚不了她,到时候就算她功力不及扎措,想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对的,破阵、破阵、破阵,只要破阵了就能对付扎措…… 扎措看她眼睛骨碌碌乱转,感觉很有趣,就悠闲地坐到竹榻上,笑道:“你在想如何破阵?我看过了,这阵法阵眼设在屋外,你找不到阵眼就破不了阵。尚王后对你其实不错,这竹榻很舒适,站着多累啊,一起到榻上来。” 他理了理白纱袍,惬意地侧躺上榻,朝胡仙仙伸左手相邀。 胡仙仙不说话,一边盯着他,一边很慢地朝窗口退。窗口有缝隙透光,扎措应该是从那缝隙进来,只要能打开窗户,或许就能逃离。 退到窗下,胡仙仙却不敢转身,此境况下把后背留给扎措太危险,可手卡在枷中,不转身就够不到窗户缝隙。 她正在想该如何开窗,扎措朝她招招手:“我不喜欢用强,喜欢女人主动臣服于我。你是不是想开窗户?我告诉你,那窗户被青丘国的人钉死了,我都是撬开才进来,你转过身去也推不开窗。来,乖一点,别费劲乱想。” 听说窗户被钉牢,胡仙仙有些泄气了,愤恨说道:“你好意思说你‘不用强’?哪怎么要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我,算计我?” “啧,你可能不懂什么叫‘用强’?我只是用点儿计谋,为了迫使你乖乖就范,可费了我不少心思。看你这样的人被迫答应我,然后主动投怀送抱,想想都很有成就感……” 胡仙仙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吼道:“翠儿他们已经安全出了青丘国,你拿什么迫使我就范?唔,还有列御风在,可他是绝不希望我因他屈服于你!你还能拿谁要挟我?” “呵,还有你自己啊,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你得清楚,你此刻的生死都掌控在我手中!” 扎措这么说,胡仙仙以为他要以杀死自己为要挟,就蔑笑着说:“你以为我会怕死?还是以为所有女人都一样,都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玩物?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听她斥问,扎措也不气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以手枕着头说:“我可从来没认为女人都一样!女人首先要分为看着顺眼的,和看着就没兴趣的两类;看得顺眼里的女人又要分为,可以玩玩儿的,和可以跟她生孩子的两类;可以跟她生孩子的,还得分为收在家里养着就行,和可以明媒正娶……” 胡仙仙忍不住骂他:“你有没有把女人当人看?我看见你就恶心,你快出去!要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可别骂我,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最好?你是最幸运的那个女人,我不但愿意将你明媒正娶,你还会是我末神惟一的神后!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会一直让你当神后,任何女人都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他这么说,胡仙仙忽然有点儿明白他竭力劝服自己,而没有动手动脚的原因——毕竟他主要目的是想自己同他一起修炼,是想借锁心玉瓶碎片的机缘变得更强大!而修炼是很漫长的过程,自己要是不配合他,他得到自己也没用。 胡仙仙想到这点,就决定先不激怒他,也许绕绕弯子,等到天亮后会有转机。 只是,胡仙仙清楚自己真不适合拿话稳住人,于是干脆不接话,微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瞟着扎措,默立窗下。 扎措仍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所有内容加起来,要表达的无非就是:我愿意让你当神后,我们又是天定该在一起的,那么你就必须顺从我。 对于他摆出那副只要我愿意娶你,就是给了你天大的恩赐,你就得感谢我的态度,胡仙仙只是在心底冷笑。 也许一开始就讨厌他,是出于下意识的模糊感觉,正如不知为何爱一个人一样,往往也是不知为何恨一个人,可时间久了,冷静分析是能分析出原因的。 对一个人的爱和恨,很大程度上区别在于对这个人所代表的生活态度和未来期许,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胡仙仙能够想到,扎措与她生活态度不同,更与她对未来的期许完全相悖。 若是接受扎措,那就会被扎措逼着去主动得到十三神器,得到神器后,被逼着尽快成为永恒之心。然后,自己永恒守在空茫孤寂中,而扎措镀上永恒之心丈夫的金光,可以为所欲为。 胡仙仙想想那样的人生结局就觉得不寒而栗,就算程浩风给出的希望再渺茫,那也是她期待的结局。即使最终失败,程浩风说过遇到悬崖也一起跳,她宁愿一起走向毁灭,也不想当完全控的木偶! 见胡仙仙静静的低头靠在窗边,扎措以为她是渐渐屈服了,言语动作更加浪荡起来。 “你总是一副刁蛮泼辣的悍妇样子,是不是程浩风没法跟你阴阳和?合,你缺少了滋润才脾气这么暴躁?”扎措乜斜着眼缓缓朝她走近。 胡仙仙强忍的怒意实在忍不住了,同时特别懊悔答应他们压制自己修为,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失去自己的力量! 女人必须要自私一点,不是花朵想长刺,是种种险恶的事逼得娇花嫩柳浑身长刺儿。 胡仙仙脑海中一边想着可能与扎措周旋不下去了,得必须走绝路了;一边无比偏激地想着,若能脱逃,以后得记着,就算程浩风,也没有自己力量重要…… 就在她肌肉?紧绷全力备战而有些发抖时,扎措以为她终究还是表现怯懦一面,想着女人再强也不过如此,贪婪和鄙夷之心同起,邪笑着朝她胸前柔?峰袭去…… 胡仙仙猛一蹲身避开狼爪,狠狠踩扎措一脚,再弹跳而起蹦到角落。 因她本来就是勾头弓腰站着,扎措只以为她因害怕而瑟缩,没料到她早存了心要攻击自己的脚,竟被她踩得提脚呼痛。 胡仙仙没了法力,身手仍还灵活,可惜手脚皆被束缚,连跑都不能跑,只能蹦。 她思忖着,要是再次袭击扎措就难躲开了,不能再近身袭击他,得找个武器才行。环视屋内一圈后,只有那茶壶勉强算武器…… 扎措见她目光盯向茶壶,飞快地将茶壶拎到手中,恶狠狠吼道:“你还想用茶壶砸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这手、这脸、这脚全是你伤的!别想我再怜香惜玉,非把你打服不可!” 说着,他就把茶壶放到榻上,双手掐诀蕴灵力,想打胡仙仙,然而他忽又散开指诀,目光凝滞起来在想什么。 胡仙仙突然想到用法力就肯定要用灵气,气息的异常波动可能会引起阵法动荡,那就有可能无意中破掉阵法! 因此她急切盼着扎措再施法,要是能巧合破坏阵法就太好了,即使没那么好运,让他打死也比这么纠缠下去好…… “嘎嘎,你怎么一副讨打的样子?你也想到灵力攻击可能会引气息异常波动,破坏阵法?我才不会那么做!你现在这处境,哪需要耗费灵力来对你怎样,我刚才只是气昏了头。”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再次失望,正想去拿桌上茶杯做最后反击,扎措就一跃而起,腾身抢过茶杯,而后重重甩了胡仙仙一耳光! 钻心的痛蔓延,胡仙仙有一瞬间失神。 脸上火辣辣的疼尚可以忍受,耳中传来的嗡鸣就让胡仙仙真很难忍了,因为这般会让她反应力变慢,处于更不利的形势。她咬紧牙关调息,好让自己耳中嗡鸣声尽快消失。 而扎措打了胡仙仙,心底里却传来深深挫败感! 第六百九十一章 想法差异 扎措愣愣看着胡仙仙,她明明半边脸红肿,嘴角渗血,可如此狼狈了眼神还仍然清明,应该只在考虑怎么反击,没流露半分惧怕。 扬起的手都忘了收回,扎措就那么直直瞪着她,满满的愤恨感和无力感交织。 片刻后,扎措像是记起了什么能挫辱胡仙仙的事,骄傲昂头一笑:“你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这话问得胡仙仙思维滞塞一瞬,还在想他要如何打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尽力闪避,他却只是将茶杯轻放到桌上,然后朝胡仙仙靠近两步,开始解腰带…… 见他褪尽衣袍,胡仙仙皱眉后退:“你要想清楚,我要是死了,你身上碎片也不会消失,那些神佛会怎么对你呢?说不定会把你当成锁心玉瓶器灵,让你守在空间裂隙……” “哈哈……你还是怕了?不过,你放心,我说过不用强就不用强,不会逼得你寻死觅活。毕竟我还希望我们有未来,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扎措极畅快的笑着。 胡仙仙一步步往后退,想着退到竹榻边去拣那茶壶,砸不死扎措让他疼一下也能解气。 可见了扎措接下来的举动后,她突然顿住脚步紧闭上眼睛,羞恼又愤怒中,她浑身血液凝固又沸腾、沸腾又凝固——扎措一把扯开里裤,正对她直?挺挺站着! “我也没做什么啊,你倒是睁开眼睛啊!”扎措想起了羊妖的事,认为自己得了个好计策。 他靠拢胡仙仙身前,得意狞笑着:“知道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了么?有些事,永远都是女人吃亏!我什么都不做,你还是受辱的那一个!” 退到竹榻边了,胡仙仙退无可退,声音变调大嚷:“你敢猥?亵我,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我要亲手把你碎尸万段,丢你尸骨喂狼!” 扎措发狂地大笑起来,一拳捶向胡仙仙肋下!看着胡仙仙受痛倒在榻上,又咬唇忍痛不吭声的倔犟样子,他心里涌起说不出的快意。 觉出扎措情绪里的狂乱,胡仙仙也快疯癫起来,就想着如何激怒他,让他打死自己算了! 胡仙仙头歪了歪,感觉到茶壶就在侧旁,就俯身用嘴衔起茶壶,闭着眼喷弹出茶壶! 也不管有没有砸中扎措,就厉声叱道:“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寻死觅活!我要跟你斗到底,看着你被抽筋扒皮,看着你被天打雷劈,看着你被千刀万剐!” “哐啷……啪……” “你找死……” 扎措抓住那个茶壶狠狠摔在地上,碎裂声与他的喝骂声同时传出,他揪住胡仙仙的头发咆哮起来:“你给我睁开眼睛!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结果还是怕了?你想激怒我,一心求死,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死?你死了,我拿什么去跟别人斗?你给我睁眼啊……” 头皮被揪得如要撕裂,胡仙仙忍着疼,不去管扎措说什么,她只顾自己不停咒骂。 扎措揪掉她一大绺头发,仍然难消气,又伸手狠掐她腮帮子,掐得她无法再说话。直到见她脸都憋成青紫色,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就那么死掉,才缓缓松开手。 扯过纱袍穿上,扎措垂眸看着仍嘶声咒骂的胡仙仙,冷哼两声道:“你关在这儿哪里都去不了,我有很多时间、很多手段来让你屈服,今晚我还会再来,你好好考虑到时该怎么对我。” 屋中的气息变了,应该是扎措已经出屋,胡仙仙微睁眼睛瞄了瞄,扎措的确走了。 她长舒一口气,侧躺榻上缓了缓心神,咧嘴笑着想:很好,气跑扎措了,勉强躲过一劫。这扎措应该还是怕其他人发现行踪的,才会赶在天明前离去,事情也许没那么糟糕,如果他再来,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再打击他。 没能安睡,又很疲惫,神经一松懈,胡仙仙就那样以很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肩膀和脖子被枷板硌得疼,胳膊和双腿也僵麻酸疼,可胡仙仙太累了,累得连翻身换个姿势都懒得动。 没了修为,神思昏乱,又没能睡踏实,一个又一个梦的片段在她脑海中不停闪现。 有个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又看到那位早已不在人世的邻居大嫂。 在梦里,胡仙仙还只有六岁多,家里还没出事,快过年了,她和哥哥偷偷跟着洗衣服的婢女去河边,想找冰块来做冰灯。 陵州常年温暖,冬天的小河也很少结冰,偶尔结冰也是很薄的冰层。婢女发现少爷和小姐居然跟着到了河边,还想朝河里走去捞冰,吓得连忙劝他们回去。 胡家洗衣服平时都在院里用井水洗,只因快过年了,要清洗桌布、椅套、帘子之类平常不怎么洗的大件东西她才来河边,要是因此害得少爷小姐出事儿,她可担待不起。 但那时的兄妹两个都淘气得很,婢女怎么劝都劝不走,后来还越劝越淘气。 婢女无奈之下,准备把带来清洗的东西都托给旁边正洗尿布的邻居大嫂照看,自己先把少爷小姐先拎回去再来洗。 那位邻居大嫂温柔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她帮着捞几块冰就行。说着就卷起裤脚边,趟进冷得刺骨的河水中去捞了几块浮冰上来。 那冰很薄,根本无法做成冰灯,兄妹俩却不再闹了,因为他们看到邻居大嫂冻得嘴唇乌紫、脸色苍白,腿上还皴裂了一条条小血口子,不忍心让她再下河。 兄妹俩很乖地嚷着要帮忙洗衣服做为答谢,邻居大嫂温柔笑笑算是答应,婢女也不好再劝他们走,只等洗完了再一起回去。 因胡大仓和胡婶为人随和,即使在家中仆人面前都不拿架子,与左邻右舍更是相处很好,孩子们对人也就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别,所以他们说了帮忙洗衣服,还真就装模做样搓起泡湿的衣服。 见兄妹俩名为帮忙洗衣服,实则在旁边捣乱,邻居大嫂不但不生气,还唤着他们的小名“发发”、“仙仙”逗他们玩儿。 胡仙仙那时候认为邻居大嫂那么和善,认为别人也该那样对她,对于她被丈夫毒打,而后病死,当时幼小的她只知道悲伤难过,不太懂其中原因。 往事重现梦中,事情的经过清晰起来。因为邻居大嫂连生了两个女儿,所以生第二个女儿以后,还没出月子,婆家人就让她自己洗洗涮涮,她丈夫还嫌她洗得不干净。 因身体没养好,她常常生病,不能与丈夫行?房?,他丈夫就去花街柳巷乱蹿。 那天邻居大嫂不过多劝了丈夫几句,就被丈夫踢翻了洗衣服的木盆,把刚洗好的衣服都弄脏。她气怒之下骂了丈夫两句,她丈夫就把她按在小河边打,还揪着她的头发,一次又一次把她的头摁进冰水里。 那几天,因胡仙仙兄妹俩觉得河边好玩儿,就常跟着婢女去河边。见到这一幕后,兄妹俩就大喊大叫着不许再打人,可其他大人们却劝邻居大嫂不要再骂丈夫了。 当时胡仙仙很不明白,为什么被丈夫打了,还连骂都不能骂了?不骂打人者,难道还该感谢他才对? 此刻在梦中明白了,原来是打也打不过,就干脆顺从些,能少挨几下的意思。 可如此一来,就是纵容那些打人的家伙,以为别人都怕他的拳头,但凡不顺他的心,就用拳头把人打服。 被打的人退让了,打人者并不会因此悔悟,只会为自己能打服别人而自鸣得意。 后来,因着胡家的财势和威望,邻居大嫂的丈夫倒真不敢对阻拦他的兄妹俩怎样,搜去妻子身上仅剩的铜钱后,气冲冲走了。 过了两个月,邻居大嫂就因满身伤痕、满身病痛死去了。 胡仙仙梦中不停闪现邻居大嫂被打的那一幕,她不停骂着丈夫,可她眼中流露的不是愤怒憎恨而是绝望悲凉——就是那种一心求死的绝望悲凉! 恍然间,胡仙仙觉得那不是梦,不是别人的事,那就是她自己,满心里只有绝望悲凉,而头一次次的被浸在冰水里…… 胡仙仙猛然惊醒,觉得脸上真冰凉冰凉的,埋低头摸摸脸,脸上全是泪水和冷汗。 她挣扎着坐起来,坐在竹榻边怔怔出神,想的全是邻居大嫂的事。 那般温柔和善的人若不是逼急了,又怎么会骂丈夫?如果温柔和善只能带来欺凌,那还不如凶悍的活着。 在她想着这些时,扎措已经避开别人,悄悄回到客房中。 他进屋后马上到浴室取水洗澡,泡在温水中,他伸手呆看自己掌心那道伤口。 以他的功力,慧心玉剑划出的伤口也愈合很快,只留了淡淡的粉白印子。 扎措愣愣想着,要是他和胡仙仙之间的情感伤痕也能这般愈合,然后淡到近似于无,那该多好。 想着,他又甩甩头,因为他很清楚对于他来说他们之间是有“情感伤痕”,而对于胡仙仙来说他就是个因老天捉弄才冒出来的恶棍,连接近都难,更别说和美相处。 扎措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母亲对父亲真的是千依百顺,也正因为如此,一个样貌平平的番邦宫中侍女,才在巧合救下孔雀王后,能得以留在孔雀王身边,并生下儿子。 在他看来,男人对女人的差别不就在于女人本身地位的差别么?自己母亲出身微贱,当然就应该处处忍让,要懂得忍让才有生存下去的机会。他认为那是智慧,而不是无奈。 他从小嫉妒冷秋朗,很大程度上是嫉妒冷秋朗有个好母亲。风流的孔雀王虽然没有正式立王后,但出入重要场合都带着蜥蜴王去,各项事务也和蜥蜴王商议。 若不是蜥蜴王忍受不了孔雀王花心,主动回了海那边,没人能把蜥蜴王怎样。 因有一个好母亲,冷秋朗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就算几次遇险那也是他自己闯祸。 而扎措却从小被欺负,好容易当上末神,冷秋朗却在蜥蜴王帮助下把旧的边城毁了,害自己困守废城那么多年。 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冷秋朗的母亲对他有所助力,而自己母亲早成白骨一堆无法相帮?所以,自己嫡传子嗣一定要由地位和能力都比较高的女人来生养。 扎措觉得自己对胡仙仙够好了,若是真能与她结合,一定会比孔雀王宠蜥蜴王还宠她,绝不会出现让她离开的事,可为什么从一开始,胡仙仙就表现得那般厌恶他? 正胡思乱想间,门外侍卫禀报,鬼王派人来请他去议事。 第六百九十二章 越偏越远 胡仙仙来到青丘国后就猜测那不同以往的阴冷气息,是扎措和鬼王还有尚仁带了怨魂和僵尸前来,但她还不能确定。 她答应他们压制自己修为,其中有一点就是想以退为进,让他们放肆去做暗里勾当,好让他们阴谋暴?露。 此际,鬼王来找扎措商议的事确实就是胡仙仙所猜测的事。他们先前已经带了一些怨魂和僵尸前来,但碍于种种原因不敢放手去做。待得尚蔚然假死,胡仙仙被囚,他们就在尚仁掩护下大肆地往青丘国弄这些害人东西。 胡仙仙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列外他们出青丘国时,她曾交待他们要尽快联络程浩风,好查清事情,阻止事情。 她认为扎措他们目的无非就是:其一,把青丘国当成番邦秘密??基地;其二,逼迫列御风讲出关于青丘国的重大秘密。 不论如何,尚仁是不可能对女儿尚蔚然下毒手的,那么等几天尚蔚然假死醒来,也就会放了自己。 自己被放出来后,程浩风也该做足准备安排好事情,那他们就可以协作救出列御风,并重新掌控青丘国局势。 胡仙仙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在与番邦的明争暗斗中获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扎措会针对她! 扎措那么做并没有好处,会使各方势力的表面友好都维持不下去,他何必这样做? 胡仙仙忘了人在很多时候做事冲动多于理智,妄念生出时会对自身有盲目的自信,扎措以为她很快能屈服,也以为只要她自己没了反抗之力,就没人救得了她。 而和鬼王、尚仁,以及青丘国部分投靠他们的大臣商谈时,扎措想着夜间再去时该怎样令胡仙仙屈服,好几次走神没听清别人说什么。 他的异样引起鬼王注意,因为以他们的功力,就算百里外的声音都能听到,不存在听不清的可能,那就应该是扎措根本没注意听。 议完事,扎措匆匆向客房行去,鬼王跟上来,意有所指地问道:“末神怎么神情恍惚?会不会是夜间太过操劳?” “嗯?哦……这青丘国中全是狐狸精,忍不住放纵自己了。呵呵,哈哈……”扎措讪笑着快速进屋,也不请鬼王进去坐坐。 鬼王觉得他怪异,但也没多想,转身往自己客房走去,刚进屋脑海里就不停闪过扎措的种种表现,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点被他忽略。 不知为何,他总想起那天和胡仙仙偶遇闲谈,胡仙仙反复表述“天道无私亦无情,既生世间就符天道,事未定局,且顺其自然”的道理。 起初觉得那只是胡仙仙向他表明,没有视他为异类,此刻想来或许还另有意味。 鬼王皱眉自语:“难道这是她在向我示好?可她为什么要对我示好?应该是相信我不会因利益争斗,做什么龌龊小动作?认为我是个可以拉拢的人?不、不全对,怎么像是她觉察自己有危险,才会对我表露好感,暗藏求我相助的意思?” 那天在树下谈话,胡仙仙因听列外说了鬼王相对扎措来说人品要可靠些,的确话语中暗暗表示出比较信赖他的意思。 他们都是心思灵透之人,想起一点点事,都可能改变整个大局走向。 鬼王越想越觉得扎措言行蹊跷,他本不想管扎措私事,可各种利益关系太复杂,一件小事都可能弄成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不想被连累,决定暗中注意扎措到底在做什么。 扎措此时全然没料到他的言行让鬼王留意到了,一心想着该如何让胡仙仙屈服。 想来想去,他决定今晚给胡仙仙带些樱桃酥酪去。服了那辟谷丹后,虽然没有饥饿感,但唇舌间会觉得发苦发干,带些香甜软糯的樱桃酥酪去给胡仙仙吃,肯定正是她如今所想要的。 看着洁白牛乳?酥和其上的鲜艳红樱桃,闻着醉人米酒香、醇厚奶香和清甜果香混合的气味,扎措心情很好。 他不禁设想,要是自己诚恳道歉,胡仙仙会怎样呢?是会低着头不说话,想原谅他又说不出原谅的话?还是娇嗔白他两眼,只顾吃东西而不理他?若是胡仙仙能靠近他,流着泪用轻柔的声音哀求他就好了…… 扎措以为胡仙仙想吃樱桃酥酪,胡仙仙此刻想的却是如何获得自由和力量,因为破出囚笼后那就想要吃什么就有什么,哪还用别人赏赐? 设了阵法囚禁胡仙仙的屋子有个大窗户,这青丘国物品皆奢丽,那窗户上镶着狄人城邦运来的玻璃,晶莹透亮。 胡仙仙知道在地球现代,玻璃是常见材料,但在他们的世界里,玻璃是要从石英石中反复提炼才能得来的贵重物品。 而且,这种玻璃还硬度高,不容易砸破。不容易砸破,胡仙仙还是要试试,弄出声响惊动门口的侍卫也不错。 她蹦了两下,想用枷板去撞玻璃,可安玻璃的位置高,直接撞撞不到,蹦起来又运不上劲去撞。 而后,她瞥见挺结实的木桌,就用腰很慢很慢地把桌子抵到窗下,翻身爬上桌子再去撞。 撞得玻璃窗“砰砰”响,可还是没撞碎玻璃,也没引来侍卫询问。 胡仙仙百思不得其解,颓丧坐在桌子上半晌后,忽又苦涩笑起来:“我真是被关傻了,这是配合了阵法才把我关在里面的,玻璃窗根本就不是普通玻璃窗了,是有灵气隔绝的,我再怎么撞都会被灵气波卸去力道啊。我这是如同被排除在了世界之外,除了扎措那样法力较高的人能进来,我再怎么闹,一般人都听不到看不见……” 自言自语说着,胡仙仙心中恐慌起来,仿佛自己被亲友彻底遗忘了,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任扎措来宰割的肉。 事实上,亲友们并没有忘记她。她七月二十九晚上被囚,因这年的七月是小月,没有三十天,那夜就是七月最后一天。 马烁他们出得青丘国,走到较安全处,就设法联络程浩风。可翠儿天生力大却灵气不足,更不会发灵符。列外又因才从被软禁的地方放出来,身体弱,也灵气不续没法发出灵符。 他们只能决定让马烁和翠儿牵着听风驴慢行,列外骑着彩鸾赶去京城。 列外和唐彩儿片刻不停,八月初一中午就到得京城云华观,但因程浩风进皇宫议事去了,观中诸人也与他们不熟,就没有特意去告知程浩风。 等到傍晚,程浩风回来听说胡仙仙竟然答应压制修为被囚,而扎措和鬼王竟然还同时在青丘国,他脸色蓦地惨白,整个人神魂若丧。 列外赶紧轻声唤他,待他回过神后,他赶紧发了一道灵符给阿翩,让她亲自带人守在胡仙仙囚室门口,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而后再让血无仇去找雷狂,让雷狂下令边城所有关隘戒严,备战番邦。 随后,程浩风立即飞往青丘国,途中只觉心神不宁,就发狠催御灵气,只恨自己功力还不够高不能瞬移。 阿翩收到灵符后就即刻以国丈名义命令先前侍卫撤走,另让自己可靠的属下守着此地,绝对不许任何人进屋。 只是可惜,阿翩他们来晚了,他们是八月初一酉时末到的,扎措酉时初就已经进屋。 扎措这时很狼狈,他满身都是樱桃酥酪的碎渣,手里还有半块烂掉的酥酪。 他僵直站着,对面是同样僵直站着的胡仙仙。 胡仙仙因出逃无望,就用尽所有力气踩烂竹榻,跺坏木桌,把竹条、木块和先前碎了的茶壶都用来当武器。 当扎措从窗户缝隙中进来,一落脚就踏上细碎而尖利的茶壶碎瓷片。这些瓷片伤不了他,还是硌得他脚不舒服。 他忍着怒气,托着樱桃酥酪朝胡仙仙走去,不知为何一堆破竹条中突然射出一个茶杯! 那是胡仙仙用竹条做的一个简易弩,可以连射,茶杯之后还接着射出两根磨尖的木块儿。 扎措很轻易地接住茶杯和一个木块儿,但接另一个木块儿时微偏了偏身体,樱桃酥酪就蹭了点儿在他白袍上。 他低头去擦拭白袍,胡仙仙快速跃起,借力踢了根竹条砸向扎措。 竹条没砸到人,把樱桃酥酪砸烂了!白白的酥酪沾了棕黄竹刺,红红的樱桃滚落在地,肮脏又可怜之态如同扎措此刻心境。 “你知不知道这是特意带给你吃的?”扎措带着哭腔吼了一句。 他说话的神情跟语气和平时不一样,胡仙仙怔了怔,随后平静答着:“我不知道。” 对于这个说话总喜欢用“你知不知道”来开头的人,胡仙仙只能那么回答。真是搞不懂他凭什么认为,别人该知道他知道的事和他想做的事? “是,你的确不知道……”扎措扔掉樱桃酥酪,浑身散发着寒意极慢极慢地朝她靠近。 胡仙仙觉得他此时更危险了,比他狂怒打人的时候更危险,就一步步朝窗下退去。因为那里有微弱灯光透进来,感觉上要安全些。 “仙仙,你只有跟我在一起才是正确选择,你知不知道……哦……可能你得说‘不知道’……唉……你是不知道……"扎措模糊不清地说了半句话。 他对胡仙仙还说不上爱,可太多纠葛绞缠一起了,还是有些心动,但他不可以动情,尤其不可以先妥协,那样的话,他下绝欲夺情咒就没有意义了。 这世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特殊绝欲夺情咒的真正解法是他动情爱上胡仙仙。 若是那样,就必须得为胡仙仙剖心交出锁心玉瓶碎片了,他会死的,死后会转世成凡人,或许就再无修行机缘。 他不想那样,他要的是等胡仙仙为他动情,那就可以等集齐十二神器后,他再夺过来,同时胡仙仙在他身边,那样即使剖心交出碎片,他也会因获得永恒之境的力量而永恒不死。 见她半边脸红肿,手上满是擦伤,腿上因费力砸破竹榻木桌而把裤子都磨出些小洞,那刮伤碰伤之处还渗出斑斑血迹,他恨声问着:“你怎么就不能试着对我生情,再让我为你动心呢?” 胡仙仙咬牙冷笑不答话,他垂头丧气低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太任性了,你要是温顺一点,我怎么会忍心伤你?不忍伤你,也不忍让你如此自伤……” 这番话听在胡仙仙耳中,却令她暗暗嗤笑:我若是在你面前温顺,可能就不只是会受皮外伤了,可能会伤得尸骨无存。 第六百九十三章 蝶翅留痕 暗淡的光斑映在胡仙仙脸上,她神情中的讥诮之意更明显。 扎措急切想要她相信,就说道:“我没有骗你,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立刻娶你,让你当神后。你要是不喜欢我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来往,我马上和她们断了关系,你就是我惟一的女人。” 胡仙仙冷哼两声不接话,扎措又唠唠叨叨说起来。 后来,因胡仙仙对他所说总是充耳不闻的样子,他愠怒说道:“你少给我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愿意当我末神神后的仙女数不胜数,你别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对于扎措莫名其妙的指责,胡仙仙实在忍不住要反驳,她和贩夫走卒都能交朋友,何曾“高高在上”过?她很想不通,既然他对自己处处都看着不顺眼,那就划清界线好了,何苦还纠缠? 胡仙仙蔑笑两声才说:“你是受地球钱坤业那个疯子的影响太多了?你的修为仅仅比我高一点而已,跟程浩风比也许都还差一些,更别说跟那些不问世事的隐修神佛比了,哼哼,末神神后,谁稀罕?” “是,你不稀罕。你不提地球之事,我倒还忘了。你捣毁了钱坤业的地下神宫,还想虐杀他,那样对他就是和那样对我同理!我差点儿忘了,我们之间的恩怨还真不少呢!若不是你去捣乱,钱坤业成功了,也就相当于我成功了……” 扎措脑海里浮现起地下神宫的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情绪激烈起伏使得他五官扭曲起来。 他此时全然没了理智,偏偏此时胡仙仙还较真反驳他:“什么叫捣乱?明明是惩奸除恶! 钱坤业骗清白小姑娘去选什么神女,还用法术迷惑她们心智,其实就是想把她们变成泄?欲工具! 最龌龊的是钱坤业居然当众练什么‘合功大法’,那般淫?邪无比的人,难道不该杀?只可恨没能杀得了他!” 她说完后,扎措沉默着,虽是沉默不语,那一双蓝眸却是泛出血红,似魔焰在他眼中升腾。 许久后,扎措用平静到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说:“你说你不稀罕‘神后’的位置?那好,我不给你名份!可你一样还是得为我所用,然后被我抛弃,再远远瞧着我一天天变强。” 说着,他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铃和一个三角形小旗说:“我要把你带走,让你变成行尸走肉,把你囚禁到我的地盘上,想做什么就不用再躲躲闪闪。" 胡仙仙虽没见过那两件器物,却记得从法器图谱中见过,那是摄魂铃和掳魄旗,会使人魂魄受控,神智昏乱。 她有些后悔扯上钱坤业的事激怒扎措,看来扎措是想彻底毁了她,是已经不管不顾只想毁了她,都不再考虑会出现什么后果了。 她可不想落得成为行尸走肉的境地,暗将舌尖咬破再翘起抵在上颚,想以舌尖血催动本命元神的力量散功自爆。 如此散功自爆是连元神都爆碎了,再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就算蓄灵气自爆都不会对自身伤损那么严重,不逼到绝路谁愿意这般?胡仙仙以前当然没这么做过,也就不知道这么做时眉心会渗出血珠。 当扎措看到她眉心一点殷红血珠如贴玛瑙时,立刻发现了异常。 “你想干什么?”扎措的手迅急扣住她脉门,感应到她被压制的灵气在经脉中乱蹿,明白了她企图,“你想爆散元神跟我同归于尽?!” 喝问着的同时,扎措立即掐紧她颌骨,再飞速塞了块布片入她口中。舌尖血引不到上颚,被压制法力的她就无法调御灵气,自然也就无法施术。 随后,扎措再将自己灵气渡入胡仙仙经脉中,引导她逆乱灵气归回气海。 胡仙仙眉心不再渗血,那一点血珠也慢慢滚落,在脸上流出一道血线,她此时已经无力再挣扎,但眼神依旧如冰刃般看着扎措。 “为什么你满脑子就只想着杀我?”扎措不愿看到她脸上带血的样子,伸手给她擦脸,她倔犟扭开头。 见她如此,扎措也就罢手,似笑又似哭的怪哼几声,对自己自语道:“最毒妇人心,你不懂吗?扎措啊扎措,你应该懂的,懂了就别再心软。” 他的目光更阴狠了几分,掐诀祭起摄魂铃。摄魂铃围绕着胡仙仙旋飞起来,一声声清脆铃响传出,响得胡仙仙头晕胸闷。 因他做法所用灵气和阵法本来所蕴灵气冲突,引得阵法气场动荡,屋内一圈又一圈淡绿的光弧晃动起来,金枷和银链都在不知不觉间收紧,胡仙仙疼得闷哼一声。 她不想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被扎措听到,怕那样反而使扎措更畅快,就竭力缩着身体忍痛,片刻后就疼得冷汗如瀑,她的眼睛也恹恹半眯起来。 “你怎么了?”扎措见她忽然十分虚弱就停止施法,环视屋内一圈后明白了,“灵气混乱波动,使这阵法无意中卡紧刑具?” 扎措停止施法后,刑具不再收紧,胡仙仙缓过一口气,蕴满恨意的目光看向扎措。如果目光能杀戮的话,她已经将扎措零刀碎剐。可惜,再狠厉的目光也不能真正杀?人。 “你这样子还挺娇媚,脆弱无奈的病态娇媚!我舍不得伤你魂魄了,听话的傀儡终究没有趣味。还是这样好,可以变出各种各样的风情来。” 扎措抱住胡仙仙,她已经没力气挣扎,还是拼命推开他。 推不开,只能任凭扎措凑近她耳边说:“还记得在沙薨之城我给你设的那个幻境吗?当时我功力全失,又被镇压多年,加上你意志格外坚定,你才能从幻境中醒来,要不然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胡仙仙想起那个幻境中扎措所讲故事,可不想再一次陷在那个悲惨故事里,就尽力稳住自己心神。 扎措揉了揉她的脸,带着若有似无的迷幻笑意说:“不管如何,先得到你再说。不论你愿不愿意,到时候没得选择了也只能接受。” 对于这种说法,胡仙仙只是傲然斜睨扎措一眼,她是不会向命运低头的人,如果有些事情真的无法避免,那她只会不停寻找机会杀了扎措血耻,绝不会含垢忍辱接受他。 扎措抚了抚她的睫毛,勾了勾唇角,语气温柔地用暗哑嗓音说:“乖,闭上眼睛。好好感受接下来的美妙时光,别用这么凶的眼神看着我。”他收回手,胡仙仙仍是冷冷瞪着他。 他叹息两声,退后几步,用极具魅惑力的声音缓缓讲述起来:“你还记得那个贱骨头的故事吗? 你不是胡仙仙,你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痴狂多情却总是被伤害的贱骨头。 你漂泊无定、孤苦无依的过了近十年的凄凉生活,你终于等来最想停靠的港湾。” 扎措说得胡仙仙脑海中一阵阵混乱,不由虚眯了眯眼睛,紧皱眉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 可是扎措的声音一点点将她引入虚幻场景当中,她脑海随他所说映现出画面:“你心底里最依恋的还是程哥,什么九哥、阿鹏、龙弟都是过客,你终于等到程哥来接你了。 他说其实他知道一切,狠心冤枉你,抛弃你,都只为了回去夺家产,成就一番事业后才不会被别人辖制。 你扑进他的怀抱,你们紧紧相拥,紧得似乎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胡仙仙眼睛忽睁忽闭,意识里混沌一片,完全辨不清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扎措趁机与她相拥,可迎合与推开的两种念头在她心里不停相争,猛然间血气倒涌,经脉似要逆行,一股甜腥气涌上喉头! 鲜血从喉间喷出,可她嘴被堵住了,没有吐出鲜血,一些血从鼻孔中呛流而出,一些血从嘴角慢慢浸出。 看着她满脸是血,扎措吓得一颤,见胡仙仙眼神又满是冷厉怨愤之意,再无半分迷乱,扎措知道她强行从幻境中破出了。 扎措伸手擦擦她脸上的血,没擦干净,反而擦得她如同被泡在了血水中,吓得惊慌失措大吼:"你不许死!你是我的!我的!不许你自己去死!” 他使劲拍拍自己的头让自己别那么慌乱,再哆嗦着去摸胡仙仙的脉搏,许久才探明她只是强行冲破幻境导致血气逆行,但性命应该无碍。 扎措长舒了一口气:“你可真傻,为什么不愿意停留在那么美的幻境里呢?你这么做,死不了,可也亏损元气呢。” 胡仙仙矜傲瞟他一眼,为了摆脱他,连爆散元神都不怕,还怕亏损元气? 这眼神让扎措很气恼,他不能忍受这种自己表现出关心胡仙仙而胡仙仙还不屑一顾的状态,他怪嚎一声,朝胡仙仙狼扑而去! 胡仙仙被扑倒在杂乱竹木堆中,腰胝处被硬硌在一根桌脚棱上,剜心般的疼痛传来,她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痛呼出声。 不示弱,只为守住最后一点尊严,可忍住了不呼痛,还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见她泪珠滑落,扎措的头传来一阵晕眩疼痛感。 他使劲甩甩头,将胡仙仙翻转身,使她面部朝下,闷声吼着:“你不要以为用眼泪就能打败我!我不看,不看就行……” 扎措骑在她腰上,抖着手撕开她肩背处的衣服,圆润肩头和丝滑后背呈于眼前。 他惊喜又近乎疯狂的怪笑起来,抚着她肩胛骨痴笑着喃喃自语:“看你那么彪悍,没想到你骨架这么小,这两片骨头微微扭动,就像蝴蝶轻轻舞动翅膀……” 扎措的指尖贪婪抚过,指尖传来的酥麻感游走全身,激得他喉结直滚。 可胡仙仙只觉得疼,尖利的竹条、木块划刺着胸腹部;腰椎疼得似骨节都错位了;颈部、手腕、脚踝更是折断一般。 她疼得快没了意识,只凭以后定然要杀了扎措血耻的信念,才支撑自己不晕过去,她不想晕,不想让恨意变淡。 “美人之美在于心,我知道你其实不记仇的,贺登泰害你差点儿丧命,最后你都还愿意帮他的女人和儿子,你总有一天会原谅我的,对?” 胡仙仙无法说话,可在心里怨愤反驳着: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若忘此仇誓不为人! 扎措其实自己也很明白,贺登泰是因为不得已才差点儿杀死她,从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辱弄之事,包括高有宝、叶冠英等等这些曾敌对之人都已经和她化敌为友,只有他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得到原谅的。 “你原不原谅都无所谓,心善心美我也看不见。美人之美在骨相而不在皮相,皮相再美也经不住岁月磨蚀,骨相之美有气韵,才真耐看。嘻,仙仙,你就是美在骨相!劝人禁欲都要说什么‘红粉骷髅’,你就算成骷髅也定是娇媚入骨……” 明明是带着挑逗意味的夸赞语言,胡仙仙却觉得字字句句都都黏乎乎的恶心,也都阴森森的可怕。 扎措手指在她左肩肩胛骨骨缝处顿住,歪头看着那个黑娃獠牙所刺留下的伤痕:“怎么会有个疤痕?哦,听说曾被黑娃所伤?是这里?尽管疤痕不明显,还是让这么美的躯体不完美了……唔……我得帮你祛疤……” 他是孔雀王的儿子,孔雀王又是对外貌极看重的人,备有很多祛疤痕良药,他得了一些随身备用。此刻,就取出药膏涂在胡仙仙左肩肩胛处。 胡仙仙当时受伤后就紧接是叛军围京的事,就没时间用什么灵药治伤,所以留下铜钱大小一个疤。 可她宁愿满背都是癞蛤蟆皮一样的疤痕,也不要扎措来给祛疤! 那疤痕明明是光荣的,是为国讨逆被伤,也是为救贺登泰被伤,本算忠义的勋章,让他抹去了,倒反而添了污痕。 涂完了药,看着疤痕很快就浅淡几分,扎措满意地轻笑着吻上胡仙仙肩头,同时含混不清说着:“这可恶的疤痕耽误我做更重要的事了……” 胡仙仙觉得血液都凝固了,像是虫患之时那些密密麻麻乱爬的蛇虫鼠蚁都爬到了她背上!就在她心脏都快要冰冻之时,扎措突然痛叫一声,翻身蹦开了。 “啊,嘶……是你!”扎措恼怒对着来人喊起来。 第六百九十四章 难以抚慰 幽暗的室内,一线墨绿透青的荧光忽闪,那是鬼王的腿骨法器所发灵气光波。 扎措痛呼一声,正是鬼王以法器光波紧紧绞住扎措胳膊猛拽一下。 “鬼王,你竟然敢坏我的好事?!”扎措转身弄清情况后,怒声斥问。 在他斥问出声的同时,囚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燃烧的火把瞬时照亮了屋子。 瞬间后,却听一声冷喝响起:“出去!快退出去!阿翩,你留下!” 胡仙仙听出这是程浩风的声音,她怕他看到自己此刻衣不蔽体的样子,记得竹榻上本有块儿薄毯,后来被自己扔在墙角,立刻挣扎着去抓那薄毯。 那些随同到门口的侍卫立即退到廊沿下背立站着,阿翩快步走过去扶起胡仙仙。 程浩风森冷目光扫一眼扎措,再关切地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迎上他的目光赶紧以眼神拒绝他靠近,惶急朝阿翩“唔唔”叫着。 正在手忙脚乱帮胡仙仙裹毯子的阿翩,才想起她嘴被塞着,连忙给她扯出布片儿。 “别、别管我……快抓住他!别杀他,我要亲手杀了他!”胡仙仙说着话又干呕两声才把话说完。 程浩风点一下头,应手化出一根黑绳就朝扎措缠去。 见此情况,鬼王手中腿骨立刻挡向黑绳,而扎措横飞而起往门外逃去。 鬼王一边招架,一边劝着程浩风:“元阴未失!你看呀,我来得及时,还元阴未失啊!程兄……程道长、程?真人,饶过他这一回……仙仙还是完璧之身,你别这么愤怒……” “重要的不是这个!”程浩风愤愤接话,他在意的是心爱之人受伤害了,不是贞?操。 怒火攻心之下,出招虽凌厉却也凌乱,让鬼王屡屡拦住他。可虽然拦下,他那拼命的架势也让鬼王应付得很吃力。 “程兄、程兄,你冷静一点,你应该赶快去看看仙仙有没有事,那满身是血的样子你不担心她吗?”鬼王眼珠儿一转想出个支开程浩风的招儿,“你快去照顾她,我来教训那臭家伙!” 程浩风确实怕胡仙仙身体受损严重,而收拾扎措还有的是机会,就转身往屋中走去。 鬼王也真扭住愣愣怔怔被侍卫包围起来的扎措,厉声训斥起来:“你真是色?欲蒙心了吗?有没有想过图那一时快活,会带来什么后果?你给我清醒点儿,我们来青丘国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乱来!” 鬼王狠擂扎措一拳,本是做戏给别人看,可又带了几分真正怒意,扎措揉揉被打疼的胸口,搓搓脸后转头向屋内看去。 这一看正迎上胡仙仙满是冰冷杀意的目光,他脑子一激灵,连忙扯拢袍服系上腰带。 鬼王抽抽嘴角笑说:“都让那么多人看光了,这才回过神儿要遮丑?” 说话的同时,朝扎措眨眼,示意他快逃。毕竟是盟友,虽然鬼王也真想打扎措一顿,但大局为重,不能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在他们做这些之时,胡仙仙一次次的拒绝程浩风靠近,程浩风只能不知所措的呆站在门口,从来没那么茫然过的呆站着。 阿翩想给胡仙仙开了金枷上的锁,可拧来弄去没打开,胡仙仙让她退后,闭目凝神调息。 这屋门一开就是阵法已破,胡仙仙要尽快聚集灵气让自己恢复法力。她经脉已然受损,要强行在短时间内聚气,身体会承受不住。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就是想亲手杀了扎措,不想让程浩风帮着杀,只想自己杀了扎措。 灵气再一次充盈于经脉中,法力重归于体,胡仙仙眼中怨恨之意淡去,多了几分杀伐果决的霸气。 “砰……啪啪啪!”金枷碎裂散落,银链也寸寸断裂! 扎措只见胡仙仙在飞震四飘的金枷银链碎片中斜飞而起,黄灿灿光芒和炫白光芒交织,素手翻飞间,慧心玉剑直向他射来。 他觉得有些懵,也有些累,竟忘了闪避,鬼王腿骨法器迅疾闪荧光拉他一把:“还不躲,你傻呀?真想死?” 这一拉,慧心玉剑刺偏了,扎措也回过神来。 胡仙仙又刺出第二剑,为了保命,他祭出掳魄旗,乌黑旗面上暗金符纹流转,挡开了飞刺来的慧心玉剑。 程浩风此时也顾不得胡仙仙说什么非得要亲自动手,右手手腕一翻御出墨冰剑,飞身直刺扎措而去。 墨冰剑寒气逼进,扎措周身已笼上薄冰,同时还有慧心玉剑逼拢,鬼王见状不妙,立刻尽催灵气帮扎措挡开了慧心玉剑! “叮当”声响中慧心玉剑虽被挡开,墨冰剑却已将刺破扎措心口,可巧而又巧的刹那间,胡仙仙因身体耗损极大还强运灵气,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阿翩惊呼起来! 程浩风心尖突然揪痛,回身向胡仙仙飞扑过去,墨冰剑因此剑尖略歪,没有刺穿扎措心脏,而是穿透他左肋肋骨缝。 抱起浑身浴血的胡仙仙,程浩风在阿翩指引下往最近的客房而去。 扎措伤口血流如注,可他忘了疼似的望着他们背影嘶声大喊道:“你一心要我死,可我偏偏命不该绝!总有一天,我要撕碎你所有的骄傲!让你对我摇尾乞怜!” 看着墨冰剑将扎措左侧身体刺个对穿,鬼王咂咂舌,小心翼翼拔出墨冰剑,再快速给扎措伤口撒上止血药。 即便鬼王已用灵气稳住扎措筋骨,拔出剑后扎措还是惨叫连声,他已是身受重伤,还费尽所有力气说那些话,很快就气息微弱,昏迷过去。 拔出的墨冰剑在地上旋转半圈,自行飞向程浩风所在位置,那些侍卫看得目瞪口呆。鬼王朝侍卫们大声吩咐:“都愣着干什么?给我快去请太医院最好的医官!” 侍卫们这才想起扎措是青丘国的贵客,死了可不好交待,急忙找担架的找担架,禀告国丈的禀告国丈,请医官的请医官。 扎措被抬走了,鬼王发灵符告知毛日渥所出变故,让他快赶来。 而后看看地上血迹,叹息几声,往胡仙仙所在的客房而去。 “怎么样?”鬼王见程浩风坐在门侧发呆,低声问。 “不清楚……她意志坚强太过了,昏过去也要强行苏醒,如此极亏元气。”程浩风此刻实在苦恼不已,都顾不得和鬼王势力有那些明争暗斗了,显露脆弱无奈的一面,“本想渡灵气给她稳住元神,她又不许我挨近她……” “是受刺激太大,情绪异常反应,让她静静,缓几天就好了。”鬼王宽慰着他说。 程浩风担忧地朝里屋望望,胡仙仙只许阿翩和青丘国一位女医官靠近,可她们又迟迟不出来说清到底如何。 悬着的心一直不曾放下,想近前问问,可胡仙仙见着他就嘶声吼着让他走开。 再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告诉他情形如何,见鬼王在旁边也挺担忧的样子,就说道:“我又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鬼王闪了闪眼睛笑说:“你是在感谢我?能让你主动道谢可不容易。对于我,是敌是友只在一念之间,因为我最需要的不是别人崇拜我、迷恋我、臣服于我,我最需要的是归属感。谁让我在刹那间有归属感,我就帮谁,那感觉一过,仍旧该如何就如何。” “不论你如何想,欠了你的人情,我会记着还的。”程浩风诚恳道谢,“这次真的谢谢你。仙仙过于刚烈,又极其任性,如此都闹成这般,我真不敢想像再迟了一步她会怎样。” 彭清越与贵公子之事虽不是他所亲历,可也犹如亲历。那彭清越不肯受?辱,将自己裹于冰凌中让新?教主无法得逞,新?教主盛怒之下以噬魂的破天刀抽取她魂魄。 当贵公子看到心爱之人已成一具冰尸,魂魄都只剩一魂一魄时,那痛彻心扉如同灵魂撕裂的感觉,也真真切切印在了程浩风记忆中,那般的痛他承受不了第二次。 鬼王做个怪相,咧嘴笑答着:“好,你记着恩也好,以后刀兵相见之时,可不许伤我性命。你们死了,只要不是魂飞魄散就还能变鬼,我本来就是鬼了,可没办法再鬼上加鬼。” 见他言行有趣,程浩风脸上浮起浅笑,神情没那么阴郁了。 片刻后,尚仁匆匆赶来,惶恐又畏惧地不停向程浩风致歉。 程浩风也不说是否谅解他,只责问他青丘国的医官怎么那般不济事,治伤治了这么久连伤情都没弄清楚。 尚仁要亲自去探望,程浩风想起胡仙仙连自己不愿意见,肯定更不愿见其他人,自忖是她对男子生出畏怯心理,就让派个小丫鬟去问问。 小丫鬟很快问了,说医官和阿翩马上就出来说伤情,让他们别急。程浩风让他们都不必等在此处,尚仁和鬼王让随从们退下,他们自己坚执等着弄清楚情况。 那青丘国的女医官出来后,说胡仙仙腰椎受撞击和硌压导致尾椎错位并有小骨裂,外伤只此处严重些,其余都是擦蹭的皮外伤。 内伤有些严重,因胡仙仙曾想爆散元神,又强运灵力,元神有损,经脉有损,并内脏都因郁怒伤了心脏和肝脏。 女医官说着又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向阿翩。 阿翩上前一步,以传音入密的方式说:“还有一事,偏巧不巧,出事之际胡元君经?期到了。 当时她整个人都快疯了,并没有察觉。程?真人抱起她放到床上后,她才发觉,因此焦急让程??真人走开。 她再三央求我们别说出这事,可她此时血不归经,血?崩如洪,因没有正对症的灵药,医官也束手无策,再按这出血量流下去,可能性命堪忧。” 程浩风想起那些血水,眼前所见一切都是血红的,焦急地没听完就往里屋冲。 阿翩急忙拦住他,仍是用传音入密之法说:“千万别去问,也别让她知道我告诉你们了。我只是让你们赶紧去寻好的药材,才不得已说的。她此时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很偏激地把私隐小事都当成说不得的秘密,一点点不得当的话都会让她情绪崩溃。” 想给予抚慰给予不了,程浩风不由得泪湿眼眶,只是眼泪很快又被仇恨的火焰烧干——当年胡仙仙为了逼自己出手,对自己那么狠,自己都还尽力让着她。自己连根头发都舍不得伤的人,扎措竟然如此挫辱凌虐,岂能留他性命? 程浩风如离弦之箭横飞而出,鬼王惊愣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让尚仁快催毛日渥赶来,随即飞追出去。 第六百九十五章 掩藏脆弱 青丘国王宫住贵宾的一间客房外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守着,医官们端汤送药进进出出,忽起一阵携雪带冰的旋风,侍卫和医官们尽皆冰冻僵立,愕然看向空中。 空中闪着墨冰剑透亮银白的寒光,寒光中氤氲着墨黑雾气,程浩风就在光雾中凌空而飞,他扫一眼僵立的众人,众人眼神都看向扎措所在的房间。 扎措正斜倚床上痴想,惊觉杀气逼近,他刚举起摄魂铃,程浩风已破窗而入,墨冰剑挑开摄魂铃,直指扎措心窝处。 剑气所携寒意让扎措身上都覆了一层薄冰,可剑尖刺破他皮肤后却始终不得再递进。 鬼王已经赶来,腿骨法器中荧光紧紧拖住程浩风的脚,让他难以再往前。 可如此是拖不住程浩风的,他催御所有灵气而出,灵气尽注于墨冰剑上,剑尖朝前猛地一送,必杀扎措! 然而,扎措心窝处突然迸射无数雪白光点,点点光华阻住墨冰剑,护住扎措。 突然之间,扎措的衣袍和血肉都变得透明,能清晰看到他心脏跳动,更奇异的是能看清那血色心脏中,一枚小小的锁心玉瓶碎片闪着清润柔光。 扎措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他盯着自己心窝处看了看,又惊奇而得意地看向程浩风:“这是怎么了?哈,我命不该绝!天意要保我不死!” “天意如此,我就逆天!”程浩风轻旋身体,双腿如剪向鬼王绞扭而去。 鬼王忙收了腿骨法器荧光,回护自身。 程浩风趁着摆脱束缚,手腕轻一旋拧,将墨冰剑变招横削向扎措咽喉。 这扎措心脏处有锁心玉瓶碎片护着,就不能杀他了吗?一剑断喉,照样取他性命! 可令人意外的是,剑抵咽喉时,已有雪白光点挡来。 程浩风气怒不已,鬼王赶紧相劝,扎措自己也没想到程浩风杀不了他,摸摸心窝和咽喉处又得意洋洋笑看他们。 就在三人都以为真是上天不亡扎措时,听得空中悠悠宣佛号之声回响:“阿弥陀佛,锁心玉瓶难锁心,绝欲夺情咒绝的是谁之欲,夺的是谁之情?” 层层祥和金光荡开,屋内的杀气和戾气顿时减少很多,他三人也才明白是有高人来救扎措。 程浩风头脑略冷静一点,记起这金光是苦昙的“渡魔金光”。正在思索苦昙怎么要来救扎措,穿一身脏污破烂僧袍的苦昙,已经顶着满头蓬蓬乱发进屋。 他是乞丐形貌,却以洪钟般浑厚响亮的声音念起:“炽心、炽心,欲?火炽心,欲绝心清;焚情、焚情,情孽焚心,夺情心明。绝欲夺情,心空妙谛!” 一字字一句句不停回响,其他三人都动弹不得,并在颂经声中渐渐平静下来。 感觉他们情绪趋于平稳,苦昙再宣佛号,而后散去法力金光,对程浩风说:“种种恩仇皆为宿世冤孽,你不能杀他。他若如此死去,锁心玉瓶再难复原,过往努力都白费了。” “那是你们的努力白费了,与我无关!谁让你们定出那么不通人情的宿命?命运不公,就得改命!”此刻程浩风不能再杀扎措,但并不表明他就认可苦昙所说所做。 “天底下岂有绝对公平?不过是今天我胜你败,明天你强我弱,循环轮转不休而已。”苦昙低垂眼睑,高深莫测地说。 “你这么护着他,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程浩风责问。 “知道。”苦昙平静答着,“一般人念绝欲夺情咒仅仅能有清心寡欲的效用,要施出自己想要结果的诅咒功效,必须配合特殊密语。扎措能够下咒成功,就因我教了他密语。” 本是念颂起来令人身心清静的法咒,被扎措改成胡仙仙只能与他行阴阳和?合之事与其他人亲热就会心绞痛而死的诅咒,原来竟是苦昙教他的。 程浩风才压下的怒火又燃起来,“你怎么能授意他做那样的事?” “我只是教他施法,但他把法咒改成诅咒后要咒谁,又咒什么事,我管不了。”苦昙耸耸肩挺无辜地说,“他能想出这么卑琐赖皮的诅咒,也可见天命难违。” 程浩风感到压抑得胸腔都快爆开,紧握墨冰剑暗忖自己以一敌三能否寻着机会杀扎措,思度之时却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怎么来得那般及时?难道你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程浩风觉得天庭众仙,以及诸天神佛如此明显的帮扎措,那简直就是硬定天道,那岂不也不符天道规则? “我们当然不会做这样强行刻定天道的事,是鬼王及时告知了毛日渥此地状况,我当时正在旁边,所以知悉前因后果,赶来阻止更大的事件发生。”苦昙说后看向鬼王。 鬼王点点头说:“我与扎措都是有要事才来到青丘国,出了这样的意外当然得告知毛大师。” 程浩风咬咬下唇,颤声问出:“要是我趁你们不备,袭杀扎措,会有什么后果?” 他本来打算等苦昙离开,鬼王又没防备之时去杀扎措,这扎措有伤在身,杀之不难。 可刚才听苦昙提到与毛日渥在一起,顿觉自己忽略了更大的事情。 苦昙瞟一眼鬼王,再瞟一眼扎措,像是征询他们的意见,他们都微颔首,苦昙这才说:“你要是趁我们不备杀了扎措,后果其一,青丘国会遭到僵尸及怨魂侵扰,变成地狱一般。 其二,番邦会快速占领沙薨之城以及与之相连的所有边境地带,围困边城。 其三,毛日渥已经去求见孔雀王,扎措若死,孔雀王会杀所有云华观门人为儿子报仇。” 说完后,他面带愧色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冷笑一声,苦昙脸上愧意更明显。 气氛沉闷一会儿,苦昙紧锁眉头看了看扎措,又再对程浩风解释:“扎措觉醒了孔雀王血脉后,是目前孔雀王所有儿子中血脉最纯、天赋最高的一个。你应当有所了解,孔雀王虽然是个淡薄亲情的父亲,但是却只许他自己薄待孩子,不容许别人欺辱他孩子。” 有些父母就是自己怎么打骂孩子都行,但犯了错绝不容许别人加以惩戒,而且还绝不承认自己孩子有错,程浩风知道孔雀王就是这样的父亲。 程浩风鄙夷指向扎措,再对苦昙说:“是他欺辱别人,不是别人欺辱他!我明白了,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天命难违玄乎话,其实不过是你们仗势欺人,逼我们忍气吞声!”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的差距在决定如何解决问题,苦昙低声连宣佛号,鬼王不自在地扯扯耳边碎发。 “就算仗势欺人又如何?”扎措薄唇勾起邪笑,“那也是靠努力,靠机缘才借来的势,要是我仍然是个半人半妖的血脉混杂私生子,我那孔雀王父亲也不可能管我的死活。你倒是也想办法去借借势啊……” 这话说得程浩风眼中全是火星子溅,连苦昙和鬼王都对他略微显出鄙薄之色。 强压怒意后,程浩风决定弄清更多背后真相,他知道苦昙不是趋炎附势之辈,问苦昙:“你怎么会掺和到世俗争斗里?” “其一是孔雀王曾经有恩于我,他要帮儿子我当然得帮他儿子;其二是番邦和法朝表面是友好邻邦,暗里都在备战,我想尽力阻止战争。”苦昙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忧虑波澜。 “阻止两国交战是大功德,即使不能阻止,也可以尽量延后开战时间,总之那功德是你的,对不对?”程浩风讥诮笑问。 “阿弥陀佛,我不求功德,只求天下少些腥风血雨。”苦昙昂头答道。 “说得好听,你要真想让天下太平,就该劝毛日渥不要怂恿番王生出狼子野心,就该不要纵容扎措、鬼王、尚仁他们强占青丘国!还有其他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事,都只能说明你自己有私心,少来装好人和稀泥!” 怨愤说完这些后,程浩风大步出门而去。 苦昙唤住他还要再劝,他回头一笑,满含憎恶和讽刺抢在苦昙开口前说:“你与诸天神佛皆通?你们做那些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风拂起苦昙的满头乱发,像极了野地里的一蓬杂草,看得程浩风更觉满心荒凉。 苦昙有些惭愧地微低头叹道:“天地悠悠,古往今来多少生灵上演着悲欢离合?哪能顾全所有生灵感受?再者,准你抽去情丝、断尽情缘活于世间就是天恩,怪你自己偏偏不愿绝情、不愿放手。” “我若绝情,我若放手,她又当如何?你们不考虑我的感受,更不考虑她的感受,但我必须要为她着想。”程浩风平静而坚定的说着。 苦昙还要再和他争辩,程浩风愤怒甩了甩袖子,飞身而去,空中传来一句话:“我已经被迫答应暂时留他狗命,你何必再费口舌劝说?今日你们护得了他,总有你们护不了的那一天!” 苦昙想要追上去,鬼王急忙拉住他:“有理才劝得服人,无理,谁愿意听?” “我所劝乃是天理,怎么会无理?”苦昙反问道。 鬼王别有他意地笑笑,苦昙叹息两声盘坐到树下守着,鬼王再走进屋内对扎措道:“我可救了你好几次,怎么谢我?” 扎措斜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坏我好事再救我性命,无恩无仇,谢什么?还有,你最好弄清自己属于哪一方,别和程浩风走得太近。” “事未定局,一切顺其自然发展。我是属于你和毛日渥这一方,我们是盟友,但我不会听命于你,你少来干涉我。”鬼王吹了吹散乱搭到眼前的碎发,潇洒离去。 程浩风很快就飞回胡仙仙所在的客房外,落地后却忐忑立在门口没有进屋,只觉得自己很没用,无法面对她。犹豫很久,隐身从虚掩的门缝中进到里屋。 此时,胡仙仙半趴半坐在床上,因她躺着、蜷着都会腰椎剧痛,只有这样趴着稍微好受些。 旁边有一个侍女在换褥子,见侍女拿着染血的褥子要出去,胡仙仙忙央求道:“姑娘,请你把那脏褥子卷起来再扔好不好?别让其他人看到。” 侍女答应着,卷好褥子再用块破布包好才出屋。 见她出去,胡仙仙费力挪了挪,懊恼的低眸瞥向自己身体,又双手紧抓床单扯了几下,皱眉忍疼。 胡仙仙脸色苍白,白得如浸水的纸,就是那轻轻触碰就会破碎得不留痕迹的纸。 她何曾如此脆弱?程浩风攥紧拳头,暗暗对自己说: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不受任何伤害,带你去天道也管不了的地方。 第六百九十六章 难断难放 捱过最疼的一阵儿后,胡仙仙松开紧咬的下唇,再抬手擦擦汗,又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后脑海中闪现出那些让她惊恐厌恶的画面,就立刻睁大眼睛,茫然四顾,见是独自在客房中,又缓缓舒出一口气。 贫血加上焦虑,她有些口干舌燥,咬破的双唇又起了焦皮。她想去屋中央的桌上拿茶壶倒水,可想想身体此刻淋漓不尽的状态,又担心血污滴落沾染其他地方。 往常每月这几天都提前备好用具,并不影响她做什么,没料到此次弄得这般狼狈。想来应该是女子以血化气,自己屡屡强催灵气伤了根本的缘故。 思及此处,对扎措更添恨意。答应压制修为的时候,她默算过时间,本应还有几天才来不便之事,她身体向来强健,每月时间都比较准,从没发生过什么尴尬事。如今却因扎措,尴尬到了极致,真是恨不能将这一切从人生经历中剜去! 恨意引起怨怒,她心绪不稳使得头又发晕,眯了眯眼缓缓心神,又再想若是能无需灵力,只要心念一动就唤出几世分身那才好。 早在程浩风压制她修为让她等解咒结果时,她就有这念头,可一来事务繁多无暇深想,二来从未有过不用灵气就召出分身的先例,她要求教都不知该向谁求教。 闷想一会儿,脑袋晕晕乎乎想睡,可又怕睡,且是浑身疼痛睡不安稳,又打起精神再去想事情。如此种种不适,真是备受煎熬。 程浩风见她几次瞟向茶壶,知道她想喝水,担心突然出现又会让如她惊弓之鸟般惧怕,思虑好一会儿才想出办法。 程浩风退到门口,轻敲敲门再说:“仙仙,医官说你要多饮水才有利于恢复,你想喝糖水还是白开水?茶水是不能喝的,会和药物起冲突。” 听到他在门外询问,胡仙仙忙问:“你怎么来了,那些侍女怎么还没到?” “你知道青丘国现今是一团乱,没人分派事情,她们当然偷懒。”程浩风试探着问,“你屋内壶中装的是白开水?我帮你倒一杯水,再去看看那些侍女做什么去了。” “哦?呃……”胡仙仙犹豫片刻才说,“这屋里气味有些秽臭,你要不嫌弃,那就进屋。” 程浩风进屋先揭开茶壶看看,见壶中没放茶叶,才倒出一杯水,用唇沾了沾试试水温,再递给胡仙仙。 “正好是温热的,喝。” “嗯,谢谢。” “谢什么?你该埋怨我的,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忙接话:“哪能怪你?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发现他们也在青丘国时,就该发灵符告知你的……” 说着她就递空杯给程浩风,勉强笑道:“我又搅乱你的谋划了?你本该要整顿军中各种乱象,备战番邦对不对?等把五师兄救出去,你就快回京城,别搅在这些杂事里。” 程浩风接过空杯,见她在自己面前客客气气刻意不提那些事的样子,就难受得鼻子发酸,背对她站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泪意放下杯子。 放好杯子,坐到床边小凳上,温声问她:“你是不是怪我没能杀了扎措才催我回京?” “哪有?我说过我要自己亲手杀他的。”胡仙仙埋头再低声说,“他就是用锁心玉瓶碎片要挟我,趁我压制了修为就打骂我,你别多想,他就是打骂我,也没把我怎样……” 挺矛盾又挺含糊的话,程浩风还是听明白了,她怕自己会为此事轻贱她,才着重说打骂而忽略其他事。 程浩风拍拍头又摇摇头,真怕这件事成她翻不过去的坎儿,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爽朗明快的笑容。 见程浩风担忧且自责的样子,胡仙仙又掩饰情绪说:“真的没发生什么……我知道扎措背后牵涉的事很复杂,你动手杀他不合适,我恢复了就亲自下手。嗯,尽快恢复!”她还举了举拳头,给自己鼓劲儿。 “仙仙,不管有什么还是没什么都无所谓的,我在意的不是那些,只愿你身体尽快好起来,心里也别留任何阴影。”程浩风说完后,见她没那么抗拒自己接近,才握住她的手。 听他说不在意那些,胡仙仙稍微放轻松些,程浩风再给她讲暂时还真不能动扎措,并讲了苦昙所说诸事,胡仙仙听得眼神极黯然。 程浩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郑重其事地说:“因平叛之事才定,不能再把法朝拖入战争泥潭了,等我一段时间,待局势更稳定些,做好准备后能与番邦一战之时,我定然能让你手刃扎措。” “即便能打败番邦,也不能因此让孔雀王针对云华观弟子呀……”胡仙仙因贫血有些畏冷,此时更觉得冷。 “我暂时忍让只是不想牵连无辜百姓,至于其他要挟则并无可惧,因为我相信师父和师兄弟们都不愿意放过他。”程浩风认为解决了国与国之间的事后,并不怕孔雀王报复,师兄弟们定会联手对抗孔雀王。 “暂时忍一忍也好,我此时也无力杀他。”胡仙仙抽出自己的手,闭上眼睛说,“你去忙你的,我想歇会儿。” 程浩风想再安慰她几句,见她面容憔悴又怕她说话耗神,只得出门。 听程浩风脚步声远了,她又睁开眼茫然望着屋顶。 胡仙仙从小并无什么大志,一直都是被动接受人生中的种种变故,有很多事不是想去做,是逼到那个份儿上了不得不去做。 有些话明知是扎措设的套儿还是要钻,一是没想到他真要那么做,二是心底清楚他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她觉得自己的确是个固执自私的人,本该拯救苍生,却想自己逍遥自在,真的搅乱了很多人命运。 听程浩风说起苦昙的那些话,她心里更是各种滋味翻涌。上天让她一步步有意识、有生命、有情感,本意是让她“拯救”,她到如今却把“拯救”变成了“毁灭”。 胡仙仙不想再看到任何人被她毁了,若不是因她之事,斩情丝之后的程浩风就已是摆脱宿命了,何必再惹牵累? 可她仍然不想屈服于命运,如果注定要成为永恒之心,那也是她自己努力修成,她不相信除了嫁给扎措之外,没有其他复原锁心玉瓶的方法。 做出决定之后,胡仙仙越加觉得亲人朋友其实没那么需要她,倒是她会拖累他们,如此想来也就没有那么不舍了。 入夜,侍女端药水来,阿翩也随之来看看胡仙仙:“好些了么?咦,程?真人没来陪你?” “我此时体秽气浊,还是不要让他来为好。” “哪有?你别那么想……”阿翩语气有些愤慨。 她还没说完,侍女忙插嘴接说:“程?真人不是不来陪护,是在厨房做汤呢,我看他在厨房捣鼓两个时辰了。做好了两次,尝味道不好又重新做。” “哦?原来是这样?哈,我可冤枉他了。”阿翩朝胡仙仙挑眉笑笑,“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忙,就先不陪你了,你且等着喝汤。” 说罢,她就和侍女咕咕哝哝说笑着走了,胡仙仙知道她们是在说打趣自己和程浩风的话,可此时听来竟不觉得羞,也不觉得恼,就是暗里打定主意要让程浩风断了念想。 果然一会儿后,程浩风就端着一瓷钵汤进来,笑说:“我做的鸭血粉丝汤,没你手艺好,将就尝一尝。” 胡仙仙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可面上仍装得冷冰冰的样子,斜瞟他两眼说:“五师兄不愿当国主,除了因红儿之事受打击外,还因有其他秘密?鬼王他们不只想占据青丘国来增大势力,还想问出什么秘密?” “是,五师弟不当国主不是对臣民不负责,而是为了青丘国能更好的存续下去才不当,他只有不当国主才能更好的守住那个秘密。”程浩风幽幽低叹,“他为此受了很多苦,最苦的是受人误解,把他当做守不住江山社稷的懦夫。” 没想到程浩风说出这番话,胡仙仙只猜测列御风还背负着什么秘密,但从程浩风所说来看,这秘密比她想像的还重大,就试探着问:“那个秘密是不是和空间动荡有关?” “等你好了,我们把五师弟平安带出青丘国后,我再详细告诉你。来,先喝汤。”程浩风舀起一勺汤送到她嘴边。 胡仙仙看着他关切的神情,话到嘴边又没法说出来,只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了情绪。 “我自己吃。”她深吸两口气后才说,执意伸手接过瓷钵,程浩风只得递给她。 端起瓷钵,只闻汤汁鲜香扑鼻惹得她流口水,可此刻不是馋嘴的时候。她懊悔当年何必要阻挠程浩风所谋,若是自己真能一分为二,一个去当永恒之心,一个留在他身边多好,也免得受这两难之苦。 不忍心说出绝情的话,还是要狠下心说:“程浩风,那个秘密也和我有关,对不对?你们是不是想造一个类似青丘国的地方,把所有人都搬去?你又骗我!你总是骗我,你根本没有办法解绝欲夺情咒,也根本没有办法稳定越来越动荡的空间!你太可怕了,为一己私欲要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 程浩风的脸红了红,又蓦地变成青白色,懵愣片刻才急切解释:“仙仙,我没有想过搭上别人性命来达成我的私欲,有些事不到最后一步看不清真相!连那么多法术高强的神佛合力都无法平衡空间动荡,怎么可能凭你一人之力就做到?就算修到永恒之境也不可能做到!” 第六百九十七章 霎雨虹光 从前就算猜到程浩风有事瞒着自己,胡仙仙也不会和他争执不停,相信他就算骗自己也不会害自己,可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和他吵翻,也就尽拣戳人心的话来说。 胡仙仙低着头不敢看程浩风的眼睛,让语气尽量显得傲慢而说:“以前还没有人修到过永恒之境,你怎么知道我将来做不到?你只顾你自己,只想把我拴在身边,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背负多大的罪业?我本该是不染纤尘的永恒之心,若非你心生妄欲邪念,我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这话说得狠,狠得胡仙仙自己都心痛得快喘不过气来。 可要是用并不存在的事来冤枉程浩风,以他的承受力还真不起作用,此事本是事实,能戳到他心尖上。 永恒之心既定的天命从程浩风与黑龙暗约暗赌破坏镇龙囚玄阵开始转变,才有其后白回风下凡受苦十世,并有如今胡仙仙已经历或将要经历的种种磨难。 胡仙仙用此事来怨怪程浩风,他绝对会难受。 “仙仙……没有什么是永恒,你听我说、听我说……”程浩风僵滞片刻后,强稳心绪想要解释。 胡仙仙执拗不听他解释,急得他有些语无伦次:“空间动荡乃至毁灭不可避免,想要只用极小代价就平稳度过绝无可能! 我谋划的是舍去我们目前水球……选一些良善之人造一个类似青丘国的地方安家……或者把这些人送到地球上去…… 我的想法才正确,诸天神佛已经懈怠修行,想用一颗永恒之心就替代经许多磨炼才能得来的感悟,这本来就是投机取巧! 仙仙,相信我,没有什么是永恒……没有什么绝对的完美……你不要把别人强加给你的重负弄成心灵枷锁……” 听着这些,胡仙仙紧紧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滚出来,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要挑的重担是自己挑不起的?她想甩脱,可又甩不脱。 她真的不想再连累程浩风,若不是因她,程浩风在法朝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用受那些责难、忍那些憋屈? 待程浩风话音落下,胡仙仙才故做平静询问:“五师兄就是知道当初建青丘国之时的一些秘密方法,毛日渥他们才找上他?我有些明白你曾说只有你才能平衡空间动荡,天帝也要让你三分的意思了,是你才能掌握并运用那些方法?” “是,只有我!”程浩风欣喜接话,“仙仙,你要相信我,不管他们怎么逼我们,终究都是为了他们自己利益,不要因为他们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来说你,你就为此自责愧疚。” 本是要气他走,说起这些,胡仙仙又生了好奇心:“鬼王为什么跟他们混在一起,但又跟你并不敌对似的?你都神魂稳固了,他不可能还想着用什么合魂之法控制你?” “有些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鬼王所谋求的不仅是冥界,而我要真正做到某些事单靠自身功力的确不行……”程浩风垂下眼睑,睫毛遮住目光,转开话题说,“快喝汤,你好好调养身体,别胡思乱想。” 看着手中瓷钵,胡仙仙才记起自己本想气他与自己分开的,可自己和他说话总不知不觉就顺着他的思路走,得用其他方式惹他生气才行。 咬咬牙,胡仙仙挤出自认为最骄横刁蛮的表情嚷起来:“你做的什么汤,能给人喝吗?保护不了我,连照顾我都不会,给我滚开!” 说着就把瓷钵朝程浩风扔去,程浩风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护体灵气光罩已经弹开。 可那瓷钵虽没砸着他,汤水却完全泼洒出来。程浩风在瓷钵即将落地摔碎时,手指一勾,空瓷钵就到了他手中。 他朝胡仙仙郁怒低吼:“想扔来砸我是?我扔给你看!” 他话音刚落,阿翩带着几个侍女匆匆到了门口,早在门外见着他们起矛盾的一幕,也不知怎么会这样,只是连忙劝说。 程浩风抓着的瓷钵上还有残汤剩水在滴,但他那模样半点也不狼狈,只有怒气冲天的架势,在胡仙仙看来就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想着因打碎了扎措带的酥酪就引得他狂怒,胡仙仙真不知道程浩风会怎样,既觉得这样真对自己生气了也好,又忍不住难受想哭,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惧怕。 对于阿翩她们的劝说,程浩风充耳不闻,冷冷环视屋内,让这屋子都带上了森寒气息。 然后,他低眸斜睨阿翩,暴喝一声:“滚!” 阿翩只觉得程浩风手中瓷钵如闪电似的向自己袭来,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只听“啪”的一声,那瓷钵摔碎在阿翩脚边。 地面微震,碎片四溅,阿翩当先退出门去,那些侍女也急忙退出去。 程浩风侧身低头,冷眸盯向地面,讥笑道:“可否看清?要摔东西就要摔出气势,你那模样就跟哭闹要糖吃的小孩儿似的,能震慑谁?就凭你还想修到永恒之境拯救苍生,简直是笑话!” 说罢,他甩甩袖子将袖口和手上沾的汤汁都甩尽,傲然昂首出门而去。 胡仙仙和阿翩她们都似吓掉了魂般呆滞,好一会儿后,阿翩才走进屋里,着急询问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该如何说,也不想说,胡仙仙只是红着眼眶摇头。不愿流泪,可忍不住抽噎,气憋在胸口,嘴唇都成了青紫色。 她真怨自己身体不争气,明明小腹灼热闷痛,四肢却又是冰凉阴痛。 阿翩见她牙齿打颤,摸摸她烫得似火烧的额头,再摸摸她凉得似冰块的手心,急忙吩咐侍女去请医官和程浩风。 “别,请医官来就好……”胡仙仙抓住阿翩胳膊哀求,“求求你了,别让他来……” “唉,胡元君,我也求你别那么犟,别再矫情了!你要再出什么意外,非得让我们给你陪葬不可!”阿翩掰开她的手,焦虑地快步离去。 屋内只剩两个年纪很小的侍女,是阿翩让她们守着胡仙仙。她们弓身站在门口,一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样子。 想着这两个小侍女应该没那么敏感多疑,胡仙仙双手捂着脸悄悄流泪,脑子里思绪繁杂:是怪我太倔犟、太矫情么?左右都错,如何才能对?真不想面对这些,真的不想,要是能一直潇洒闯荡江湖,只做锄强扶弱的事那该多好? 胡仙仙是真不想面对那些知道很多背后隐秘的修行者,尤其不愿面对和自己所谓天命有关的人,自己在他们面前始终就像个罪人。 而且,自己面对他们不但难以抵抗,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无力感让她惶惑不安。 用衣袖拭净泪痕,她情绪平复很多,呆呆等着医官前来。 医官来后,又给她加了两味药,反复叮嘱她要心平气和,她很听话地点点头。 药煎好了,胡仙仙端着药碗出神:虽答应了医官叮嘱,她还是很难做到,这就是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暗嘲自己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么要强,结果还是把事情都弄得一团糟。 “药苦不苦?”程浩风端着一瓷钵汤进屋,黑着脸问胡仙仙。 胡仙仙惊讶又略显畏惧地望着他,心魂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你们先退下。”程浩风向那两个小侍女出去,把瓷钵放桌上,坐到床边。 他指指胡仙仙手中药碗,语气温柔了几分说:“快喝药,喝完再喝汤。” 胡仙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敢相信眼前一切。 他拧眉抢过药碗,“傻了?只顾看我做什么?再不好好喝药,我可灌了。” 说着就作势要捏胡仙仙鼻子灌她喝药,胡仙仙连忙抢回碗,一口气喝光了药,咬牙咽下去后急切问:“你怎么又去炖汤?” 程浩风塞了块冰糖进她嘴里,才撇下唇角说:“我不是几句话就会被气跑的少年郎了,你以为你想放手就能放?” “我不想因一己之私把整个法朝都拖入战争泥潭……”胡仙仙低声说着,人都是在气头上才说得出狠话,那个劲儿一过就算装也装不出来了。 她真的拿程浩风没办法,总是在她想绝情忘爱的时候又搅得她心乱。她不知道她这么想的同时,程浩风凝望着她,想的也是拿她没办法,总要因她心乱。 程浩风摇摇头,捏捏她的脸说:“你以为你能倾国倾城?还因你把法朝拖入战争泥潭? 哼,这不过是扎措为了逼迫你,故意这么说,你承受不了压力的时候当然就屈服了。 蛮山各个小城邦和番邦对法朝觊觎已久,他们早对法朝辽阔的疆域、丰富的物产垂涎,当然你也是他们想要的,但那只是顺带利益。” 他这么说倒让胡仙仙心安很多,他又端汤过来,要喂胡仙仙吃。 胡仙仙忙摆手,他阴下脸道:“一切事情我自有筹谋,你喜欢行侠仗义等你好了就去做你的,别管将来发生什么大事。” “可是……有些事真的该我去做……”胡仙仙争辩着。 “让你独自面对天下纷争,空间动荡?他们这样安排已经很卑鄙了,你再这样想是将我置于何地?我是你男人啊。” 程浩风舀一勺汤送到她嘴边,恶狠狠说,“你别以为跟我乱闹就能改变什么,快吃。” 胡仙仙委屈地扁扁嘴,还是张口吞下汤,也不知是因高兴还是难过,泪珠儿止不住“嗒、嗒、嗒”往汤里滚。 “这又怎么了?是嫌我手艺不好,要加点儿自己眼泪当佐料?” 听着这话,再见程浩风一脸嫌弃看着自己,胡仙仙懊恼撅撅嘴。 程浩风食指抹一下她双唇,嘿嘿笑着道:“以后别跟我乱闹。你那样子自以为是发威的大老虎,其实跟只炸毛的小花猫似的。” 他这么说,胡仙仙觉得自尊心真是很受打击,但也不好意思再嚷,闷不吭声地任由他喂自己喝汤。 这一沉默,倒让程浩风不知所措了,嗫嚅着说:“我、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是我以前见过的真事儿。” 讲笑话?胡仙仙疑心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盯着程浩风看,看得他有些脸红。 看来是真想讲笑话逗自己开心,胡仙仙使劲儿点点头,那极为期待的样子让程浩风有些紧张起来。 第六百九十八章 暖意融冰 程浩风觉得还从来没有因说话这么紧张过,他无耻起来再离谱的谎言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可此时真担心自己逗不笑胡仙仙。 “嗯,哦、其实也不算笑话,就是一件往事。我十六岁左右的时候父亲终于考取功名,到了京城为官。 家境好了一些,就给我找了两个书童,其中一个还挺上进,要跟着学读书写字。 有一天,这个书童写了张条幅,说要贴到下人住的小院儿里。隔了两天,就有几个丫鬟一起向我母亲告状,说那书童满肚子坏水儿,要撵他出府。 我母亲问她们到底怎么回事,她们说书童在院门背后写着‘不准嫁人’四字。因这书童平常喜欢跟她们开几句玩笑,她们认为这是他变相调戏她们。” 程浩风说着就挤挤眼,笑看胡仙仙:“你知道本来怎么会事儿吗?” “不管怎么回事,在姑娘住的地方写那四个字就是不对,没想到你带的书童跟你一样坏。”胡仙仙大为失望,觉得一点都不可笑,更因那四个字与目前处境有某种相似添了烦忧。 “哪有坏?”程浩风赶紧继续讲,“我母亲跟我说起后,那书童连忙求我们别撵他,他说只因厨房有两个大嫂嫌他贪吃,好几次骂他,又因为我跟他讲过不要和女人争吵,他就写了‘不准骂人’四个字暗里劝告,也不知道怎么变成‘不准嫁人’。” 胡仙仙听的有些糊涂了,问他:“‘嫁’和‘骂’字相差那么远,也不可能看错的呀。” “想不到?”程浩风喂她喝两口汤后再说,“我觉得事情奇怪,就去那小院的门背后看,见那门后写着‘不准驾人’四个字,但‘驾’是‘驾车’的‘驾’。 原来,书童贴了条幅后,丫鬟仆妇们不识字,就去拉账房先生问,账房先生就随口念出来,也没细说。 她们听了读音,再联想书童平时那不着调的性格,就认为书童是变相调戏了。尤其那几个没出嫁的丫鬟,更是对书童怀恨在心。” 胡仙仙抿嘴浅笑:“这书童写错一个字受这冤枉,要不是你帮他弄清原委,被撵出去可就惨了。” 鸭血粉丝汤已喝完,程浩风放下空钵后,又说要给胡仙仙讲个小故事,问要不要听,难得他有空闲说这些,胡仙仙当然欣喜要听。 程浩风说那是小龙找朋友的故事,一条小龙很孤独,就去找小牛做朋友。小牛说我喜欢吃嫩嫩的青草,你喜欢吃什么?小龙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就没有交上朋友。 小龙又去找小虎做朋友,小虎说我喜欢吃肥美的野兔,你喜欢吃什么?小龙觉得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太多了,一时答不上来,结果又没交上朋友。 后来,小龙又遇到小鸭,想和小鸭做朋友。小鸭问道,我喜欢吃小田螺和糠屑饭,你喜不喜欢?小龙摇摇头,又没能交成朋友。 小龙沮丧地找呀找,看到一只小狗在啃骨头,就试着说我也喜欢啃骨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小狗答应和小龙做朋友了,可小龙不喜欢等着主人吃完饭再去吃剩的,更不愿意摇尾巴讨好主人,最终离开了小狗…… 听到这里,胡仙仙连忙插嘴说:“我记得小时候听过类似的故事,好像该是小鸡和小鸭做朋友,它们都吃虫子。” “哈哈,都一起吃什么重要吗?”程浩风抚了抚她散乱的发丝,“成为朋友或者成为恋人,最重要的不是都喜欢吃什么,做什么,是要有共同的追求才能一路同行。” 看他一副和蔼老夫子对小学童循循善诱的模样,胡仙仙不由失笑,“讲来逗小孩子的话,你都能掰乎出这些大道理,不愧法朝第一神棍。” 程浩风也不生气,还得意笑了笑,能帮她渐渐走出阴影,值得自豪。 一会儿后,阿翩带侍女来看胡仙仙情况如何,见他们亲热说笑,倒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问候之后,程浩风让她们也一起来猜谜语:“圆圆饼子吃不下,明明晃晃照天涯。囫囵吞下山河大,小小巧巧罩锦帕。这是日常所用的器物,猜。” “我才五、六岁就猜过这谜语,只是说法有点不一样。我可不猜,你们来猜猜看。”胡仙仙笑对阿翩她们说。 阿翩和几个大些的侍女都已猜到谜底,彼此相视不语,只有一个最小的侍女还在皱眉苦思。 “哈,我猜到了!是圆铜镜!对不对?”小侍女兴奋问着,“一定是的?镜子就是照哪儿就把哪儿框进去,当然‘吞下’万里山河。但是呢,用个小小锦帕也可以把镜面遮住,就什么都照不到。” 程浩风向她赞许颔首,其他人都捂嘴含笑。程浩风给一颗明珠那个小侍女当奖赏,再给阿翩和其他侍女各一匹布,让她们别把他和胡仙仙吵架的事说出去。 她们都答应着,程浩风再让她们且先退下。 见她们各自欢喜而去,胡仙仙笑说:“你倒是会笼络人心。” “是得笼络,不能让扎措知道我们有过不愉快。我们暂时不能杀他,但可以气他!” 胡仙仙眨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他解释道:“扎措就是希望我们闹得不可开交,我们真分开,那岂不就是让扎措如愿?我们越是黏得紧,他们就越是气得慌。” 这顽童似的理论,真让胡仙仙哭笑不得,握着程浩风的手说:“别人肯定想不到你这么有趣……” “我当然有趣了,听我的安排,不要担忧,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是裹了蜜似的甜。”程浩风憧憬着。 胡仙仙轻点了点头,垂下眼睑掩饰眼神中的黯然之色。她往外挪了挪,靠进程浩风怀里,深深吸一口气说:“浩风你好香……” “我可从来不用香粉,衣服也不熏香,总说我香,别人要笑的。” “真的很香,是阳光、青草、溪流那样自然而然的香,还有淡淡墨香……”胡仙仙呢喃着。 她就觉得程浩风很香,那是若有似无的香。扎措有常人都能闻出的香,可对于别人来说魅惑中带阳刚的香气,对于她却是带危险和龌龊的气味。别人闻着程浩风并不香,可带着让她安心的气味,那就是香了。 胡仙仙早已身心俱疲,可她怕入睡,此时在令她安心的味道中,终于沉沉睡去。 八月初六,有上好灵药,又有人精心照顾,胡仙仙身体恢复了七分。 她不愿再窝在房里养病,和程浩风一起搬到了安贤台暂住,在小厨房里变着花样儿给程浩风做好吃的。 鬼王和阿翩、尚仁及青丘国一些相熟的王族偶尔也来凑热闹。如此一来,他们两个就似成了安贤台的主人,热情好客招待宾朋。 八月初八夜间,鬼王多饮了几杯,别人都走了,他还唠唠叨叨说着醉话不肯回客房。 “不回去……冷冷清清的,连扎措那个臭家伙都搬走了,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这儿好,有家的温馨感……”鬼王一副赖相,目光黏在胡仙仙身上。 “快回去。再耍赖,小心我挖了你那色?眯眯的眼睛。”程浩风可不相信他们这般境界的修为会醉酒。 “我再喝一杯……最后一杯,绝对是最后一杯……”,鬼王涎皮赖脸笑着。 胡仙仙琢磨着鬼王的话,她关注的重点是扎措搬出了客房。这青丘国规矩再严,终是没有人间皇宫严,为方便照料,王族贵宾多是住在宫中客房,很少有去住国宾馆的。 “你说……那个……那个家伙搬出了王宫?”胡仙仙不愿提扎措的名字,吱唔两声才找个代称指他。 程浩风听她问,也立刻觉出蹊跷,忙催鬼王说清因由。 “末神也不想搬出去,尚真人撵他走的…… 苦昙见他伤好了些就劝他离开青丘国,可他舍不得走……他伤口刚愈合,就跟宫里的侍女混闹…… 幸好列御风也没把宫里的三千佳丽当成自己女人……要不然不知会戴多少顶绿?帽子…… 他混闹也就罢了,也不知怎么来了要给那些侍女纹身的兴致……非得要在她们背上刺青,可又没那手艺……弄得她们背上全是伤,苦不堪言…… 尚真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求苦昙把他带去国宾馆。嘿,听说末神又去招烟花巷里的姑娘……国宾馆也让他闹得乌烟瘴气……” 话说完,酒喝完,程浩风让两个侍卫把鬼王强行架走了。 程浩风感叹尚仁自己引狼入室,难处理扎措这个麻烦。 胡仙仙随口敷衍答了两句,怔怔出神,暗忖着国宾馆不如王宫守卫森严,扎措身边又只有苦昙跟着了,有没有把握暗杀他? 八月初九午饭过后,胡仙仙和程浩风在安贤台上闲谈。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也是有分身的,且也是不与本体相同的分身,问他有没有可能不耗灵气,只凭意念就召出分身。 “你想到了这点,怎么不早问我?目前是没有这种术法,但我那两个分身还真不用消耗灵气就可召出。但我那分身是本为其他人灵识,说是分身不如说是两个帮手。你的分身则是融魂之身和前世残念……等我有空细想想。” 胡仙仙讨好地笑说:“以前怪我有现成的名师都忘了请教,你可得快些想出办法。若是真能那样也不怕万一无法调御灵气时遇上危险,就算到时召出的分身因没有灵气不能用法术,但人多力量大,仅凭武功都可以脱离险境。” 两人正商讨着,尚仁突然带侍卫愤怒地冲了进来,包围他们所在小厅。 “胡仙仙,你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竟然敢毒杀青丘国王后,我女儿尚蔚然!” 尚仁此话一出,胡仙仙和程浩风惊讶对视,尚蔚然怎么可能假死变真死? 第六百九十九章 奇毒巧合 尚仁不由分说就带侍卫一拥而上,程浩风见他眼神悲愤,应该不是做假,就没有反抗,只是弹开灵气光罩把胡仙仙护着,要他们说明详情。 “要说也得把她押到我女儿面前再说!”尚仁举剑劈向灵气光罩。 “我念你突然遭受丧女之痛才手下留情,再敢胡闹,别怪我不讲情面!”墨冰剑铿锵鸣响架住尚仁所握长剑。 双方都要爆发怒火之时,鬼王和阿翩赶来了,异口同声高喊着。 “别动手,此事蹊跷,尚王后还没断气!” “王后娘娘是中毒了!还没有彻底断气,但也气若游丝……总之别再争吵,快去救人!” 情况有些混乱,程浩风冷视众人,他们都主动让开,他这才带着胡仙仙飞掠往尚蔚然寝宫。 尚蔚然的寝宫德庆宫中,此刻满是乱纷纷各种哭闹声。这些侍女是真伤心在哭,但不是为王后娘娘伤心,是为自己,只因主子若没有安排好她们以后如何,很可能会给意外猝死的主子陪葬。 落身下地,急匆匆入内室一看,尚蔚然直挺挺躺在床上,床边跪满啼哭的侍女。 程浩风被她们哭得心烦,厉声遣她们出去后,才去细探尚蔚然到底状况如何。 摸脉之后,又翻开眼皮看看,程浩风面带疑惑摇摇头。 “真是中毒了吗?”胡仙仙见尚蔚然满脸乌紫色,又闻到她身上发出刺鼻恶臭,已相信中毒说法,只是等个确定回答。 程浩风很轻地点了点头,双眉紧皱说:“是中毒。可又不是有人下什么单一毒药,我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我医术只学些皮毛,得让六师弟来才能解决此事。” “让六师兄来?那可又给他添麻烦了。”胡仙仙懊恼咬咬下唇,“我怎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唉,三花服凝脂冰玉后没有这样啊……除了脸色苍白、躺着不动,没有这些症状!” “你仔细想想给她服的药,和给三花服的药到底有那些不同。别急,我帮你应付他们。”程浩风说着就让她近前细看尚蔚然,自己迎上赶过来的尚仁、鬼王、阿翩。 程浩风说尚蔚然虽呼吸极其微弱,但气息未绝,自己又渡以灵气保她心脉、稳她魂魄,暂时还能保住性命,让尚仁先冷静帮着想办法。 在胡仙仙细想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之时,他们也在推测尚蔚然所中奇毒到底是谁下的。 阿翩甚至疑心是扎措下的毒,如此既能害胡仙仙又能害尚蔚然。扎措怕被查出来,才故意混闹找借口搬出王宫。 他们都否定了这推测,因为:其一,扎措不可能完全不顾大局,尚蔚然死了,尚仁就没有威望,压制不住青丘国的王公贵族,占了青丘国也没用;其二,苦昙时时跟着扎措,就算扎措头脑发昏那么做,苦昙也会阻止。 就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时,胡仙仙忽然喃喃道:“可能还真是我害了尚王后……我无下毒之心,却做了下毒之事……真的该怪我……” 程浩风见她十分愧悔的样子,忙安慰道:“仙仙,别自责。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快说你想到了什么。” “我用的药物,煎药的方法,治尚王后和治三花时完全一样,造成这样的结果只因她们人不一样。”胡仙仙按住心口,强稳心神说,“三花是因幼年生病留下麻子坑儿,尚王后是蛊毒引起的皮肤变异……” 她提到这点,另外几人都明白了。三花是生病导致毁容,体内并没有什么东西会和凝脂冰玉药性起冲突;尚蔚然脸上虬曲鼓突的肌肤是积存了多种蛊、多种毒药残留毒素所致,这些残毒慢慢和药物产生反应,变成了一种难解的奇毒! 此种巧合,万无其一,屋内霎时静默,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胡仙仙跪到尚蔚然床前,含泪致歉:“对不起!是我太粗心大意了,要是让你服用凝脂冰玉之前,就给你放血排出体内残毒,不那么着急的只顾完成事情,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你若有不测,我定然以死谢罪!” 这些话说得程浩风心里一阵揪痛,可也不好在尚仁面前一味护着她,就说:“目前责怪谁都没有用,我六师弟秦沐风乃是仙医圣手,他一定有解毒之法。” 说着就要发灵符邀秦沐风前来,却听门外一声断喝:“哼!有诈!不能让秦沐风前来!” 话音未落,扎措已飞身进屋,环视众人道:“谁知这是不是他们设的陷阱?完全有可能是他们故意让尚王后中毒,再趁请人解毒之机,搬救兵来将我们一网打尽。” 一石击起千层浪,扎措这恶意的揣测,让尚仁和鬼王看向程浩风、胡仙仙的眼神都变了。 这般一闹,本就艰难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胡仙仙看看尚蔚然,又回头对程浩风凄绝一笑说:“我有办法让六师兄顺利来解毒,你不许阻拦我。” “仙仙……”程浩风还来不及开口劝她,她已飘飞至门口。 胡仙仙落身于扎措面前,平静微笑:“在尚王后解毒时,我就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如何?你总该满意了?” 屋内所有人都愕然得似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扎措微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她轻蔑一横眼,再向尚仁说:“快做决定,再拖下去,你女儿真没救了。” 尚仁立刻朝程浩风稽首,恭敬道:“请程??真人快请秦真人前来,刚才多有不敬之语,还请谅解。” 扎措还想生事,可胡仙仙紧盯他一举一动,他也难再生事。程浩风也强忍怒意,没有再和扎措争执,先给秦沐风传灵符。 灵符传去,尚仁要求胡仙仙和程浩风都守在尚蔚然床边,等解毒后再离开,他们没反对,扎措倒反对起来。 “仙仙,你可说过在尚王后解毒之时,要跟我寸步不离,想反悔吗?我可不想守着一个活死人,你跟我去国宾馆。” “好,我可以跟你去。可万一尚王后之毒无法解,尚真人又怎么找我抵命?”胡仙仙瞟向尚仁。 “都不准离开!”尚仁怒喝道,“都是聪明人,都是各有打算,谁知道你们还有什么企图?我女儿不醒来,你们就别想再离开此处去搞什么小动作!” “你?我们是盟友,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扎措恼怒指着尚仁说。 “我谁都不信!我要是掌握不了青丘国的权力,你们会和我结盟吗?哼,总之都是乌鸦,就别给我装小白鸽!”尚蔚然对于尚仁来说既是爱女,也是稳固权势的基石,焦灼狂躁之下已经口不择言。 对于此种局面,鬼王需要承受的压力最小,他嬉笑着指了指扎措:“啧啧……想装小白鸽的乌鸦……唔,都在这儿好好等着。” 因扎措听到尚蔚然出意外的消息就匆忙赶来,此时衣冠不整不说,衣襟上还残留脂粉痕迹,脸上也满是汗渍。不论他人品如何,若论外表,他确实可算潇洒英俊,可此时连外表看起来都猥琐又憔悴。 屋内的人都用异样目光盯着他看,胡仙仙不拿正眼瞧他,只是用眼角余光防备着他;程浩风则冷冷直视他,几乎想用目光编个牢笼囚住他;鬼王促狭笑着上下打量他,就跟小孩儿期待恶作剧得逞一般;阿翩和尚仁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嫌恶又警惕的。 海底圣境离此处很远,秦沐风再快也至少得两个时辰才能到达。 他们僵站了一会儿后,苦昙到了,一来就劝扎措快离开。 尚仁不许,扎措自己也不愿离开,苦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扎措两眼。 片刻后,苦昙严肃对扎措说道:“你若强留此地会有血光之灾,你听不听劝?毛大师邀你父王去迷窟游玩,将要经过此处地界,你最好和我出青丘国到尘世等候,与他们同回迷窟。” “大师的意思是我父王答应毛大师邀请了?那就应该结盟有望,太好了!”扎措没说愿不愿意离开,只是高兴得两眼放光。 苦昙还要再劝,扎措一摆手制止他说话,笑对尚仁说:“孔雀王光临青丘国,不知尚国丈欢不欢迎?” 这话问得尚仁莫名其妙,程浩风和胡仙仙却是猜到他意图,不由心下一沉。 “哈哈,尚国丈不答话就是欢迎了?”扎措自做主张说,“那我就邀父王和毛大师都来青丘国一游。” “不行!这样会让局势越来越乱!”苦昙赶紧阻止,后悔提起毛日渥和孔雀王了。 “乱也是他们乱,我不信尚仁敢把我父王拒之门外,更不信他们敢在我父王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儿!”扎措阴狠瞪向程浩风,再回眸盯着胡仙仙。 看着扎措给孔雀王发去灵符,尚仁也没有阻止,他颓然坐到椅子上抱头哀叹。他和扎措、鬼王往来是想要权势,没想到难掌控权势,还引来一个又一个他惹不起的人物,他真没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不安的等待中,时间过得特别慢,但总算还是等来秦沐风。 秦沐风一到,胡仙仙给他详述尚蔚然情况,他又反复给尚蔚然把脉,再反复细查尚蔚然舌头和脸部虬曲的疱块,最后拧眉不语。 他们催着问他能不能解毒,他缓声答道:“能解,药性冲突巧合之下,凝脂冰玉变成了奇毒‘情人殇’,医典记载,‘情人泪’可解‘情人殇’。” 听说有解,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只要能解,再珍稀的药物凭他们几个都能找来。 秦沐风摇摇头,语气沉重说道:“你们别太乐观,此毒在别人身上或许解之不难,尚王后中毒却是有解也只能无解。" 第七百章 情人血泪 他们真是被秦沐风给说糊涂了,催着问他“情人殇”之毒到底是有解还是无解。 秦沐风不疾不徐答着:"‘情人泪’、‘情人泪’,就是要用情人的眼泪,这一味药有再多的钱财,再广的人脉都不一定能弄到。” 他这一说,他们都有些不相信,尚仁更觉得他在信口胡诌,只为了拖延时间让胡仙仙能有不担罪责的机会。 秦沐风不急不恼,让他们仔细听了具体解毒方法再说。 这解毒的第一步是,找一个真心真意对尚蔚然好的人,为她愿意担可能丢命的风险。 第二步是,让这个人和尚蔚然都服下毒药“离人叹”,用以毒攻毒的方法,逼出商蔚然体内的“情人殇”之毒。但这一步,只能逼出毒素,不能使尚蔚然恢复康健。 第三步是,愿意为尚蔚然死的那个人,因中了“离人叹”之毒,必定痛不欲生,就用这人的眼泪,调和清毒草药给尚蔚然服用。 如此之后,尚蔚然才能真正康健如初,并且也能使凝脂冰玉的药力发挥,让尚蔚然拥有雪肤花貌。 听完之后,胡仙仙立刻说道:“我愿意和尚王后一起服用‘离人叹’,用泪水给她解毒!” 程浩风当即反对:“不可以!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扎措也吼出声:“不能这么解!仙仙,你知道‘离人叹’为什么名为‘离人叹’吗?此毒并不致命,但会让人疼得死去活来,就如相爱的恋人被生生分离那般痛苦……” “都是因为我粗心才让事情变成这样,就该由我来为尚王后解毒……”胡仙仙无法看着尚蔚然因自己失误而死。 都在为由谁来解毒争执,秦沐风想插话都插不上,鬼王倒在旁边“噗嗤”笑起来。 见他对别人生死全不在意的样子,都含怒看向他,他忍着笑指了指扎措:“你不就想整得仙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她中了‘离人叹’之后,就没有反抗之力了,不就可以任凭你摆布?” 扎措神情不自在地扭开头,骄矜说道:“我怎么对她是我的事,但我绝不能看着她为了别人受伤害。” “呵呵……”鬼王耸耸肩,又向程浩风说,“你也别再劝了,你们呀,都没弄清楚秦兄的意思。秦兄,你快接着说明白点儿。” 秦沐风扫视众人,他们都安静下来,他才说:“和尚王后一起服用‘离人叹’的人必须是她的情人,七师妹和你我众人都显然不行。只有两情相悦,最后流出的泪才是‘情人泪’。” 他们完全明白秦沐风所说尚王后之毒,是有解也只能无解的意思了。 因尚蔚然钟情于列御风,而列御风却对她只有敬慕之心,而无爱慕之意,如何能流出“情人泪”? 都愁眉苦脸思索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一直情绪最低落的尚仁却渐渐平静起来,试探着问秦沐风:“必须要两情相悦之人中了‘离人叹’之后流出的泪,才是‘情人泪’?我视女儿如珠如宝,我的泪就真没效用?” 秦沐风摇摇头,尚仁目光闪烁几下,压低声音再问:“若是两人有情,但情没那么深,应该还是有些作用?” 众人都很忧虑,也没细想他问此话的意图,秦沐风顺口就答道:“若是还不够深情,也是有效用的,但会出现不同的结果。两人彼此情深意浓,尚王后解毒后可以转而用自己的泪给对方解毒,只需每天几滴泪做药引,七天后便可解毒;若是有一方情意不够深浓,那么中‘离人叹’后,就只能终生受折磨。” 听秦沐风说了这些,其他人好奇看向他二人,尚仁讪笑着要掩饰什么似的,又问:“都说‘离人叹’痛断肠,到底是个怎样的痛法儿,能让人痛而不死?” “也有熬不过痛而痛死的,只是不会服毒后马上致命。有些身体健壮,意志坚强的人能一直带毒活下去。” 见众人都专注听他说,秦沐风再详说道:“‘离人叹’之毒除了刚服毒后会发作,还会在每个月圆之夜毒发,那种等着毒发之时的忐忑感也折磨人。” 众人皆叹,尚仁突然传令下去,问询国中有没有暗恋尚蔚然的人,这些人当中有没有愿意为尚蔚然解毒的。 下这种命令实属无奈之举,胡仙仙想劝也不好劝,只是懊悔愧疚,毕竟都是自己失误才让事情变成这般。 下令之后,尚仁仿佛已看到希望般,整个人都精神很多。他让秦沐风和阿翩守着尚蔚然,其他人都到侧旁小厅喝茶,而他自己去办寻人给女儿解毒的事。 小厅当中的几个人都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没有交谈兴致,就这么闷坐到了八月初十凌晨。 阿翩突然焦急闯进门,对程浩风喊:“程?真人,快救救国主。国丈要让国主给王后娘娘解毒,秦真人不同意,国主执意要自己去解毒……” 他们听得怔了怔,胡仙仙脑子转了几个弯才明白过来。尚仁问那些话,并不是想要在青丘国中大海捞针似的寻找暗恋尚蔚然之人,而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说服列御风给尚蔚然解毒! 列御风应该是出于不能回报尚蔚然深情的愧疚之意,和解决问题的承担之心,答应了条件。 他对尚蔚然没有男?女私情,必然会落到身中“离人叹”此生再无解的境地,秦沐风怎么会看着他落到那般境地?当然就不肯用药。 而尚仁必然催逼列御风快劝秦沐风用药,列御风也必然坚持要帮尚蔚然解毒。 转瞬间,胡仙仙想通了这些,飞掠而起直往卧室去了。她心似油煎,若是五师兄因自己的失误要终生受“离人叹”之毒的折磨,她死也难心安! “不行!绝对不能由你来解毒!”胡仙仙落身卧室中,就重重推开拉着列御风的尚仁。 尚仁和秦沐风叽哩呱啦说了什么,她全没听清,泪水模糊的眼中只有列御风的样子。 列御风没有披枷戴锁,但胡仙仙看得出来,他身上几处重要穴位都被封了,并且他腰上所箍的青铜圈有古奥符文,那些符文应该是压制修为的。尚蔚然这般对待他,他肯定是在逼迫下接受一切。 师兄弟当中,列御风是样貌最清俊的一个,不同于冷秋朗、扎措那样有异域风情的英俊,也不同于鬼王那样邪肆的俊美,他是标致的温文尔雅俊秀佳公子。 从前的列御风体形算清瘦,可眼前的列御风已经瘦到形销骨立;曾见他满头青丝生华发,比时的他已然发白如雪;他的五官还是那般精致,可淡然神情中有藏不住的悲愁。 胡仙仙和哥哥胡勇刚在成年后没有多少交集,倒是列御风真如亲生哥哥一般。从前生到今世都屡次帮她,若不是列御风相助,她和程浩风都不知死多少次了。 如今,列御风失去了挚爱,放弃了权力,压制了修为,不能再中“离人叹”之毒了! 胡仙仙来阻拦,列御风却是淡淡笑着劝她,说一切巧合也许就是命里的劫,为尚蔚然解毒皆出于自愿。 他们争论着,程浩风和其他人也赶到了,尚仁连忙扣紧列御风的手腕,不停强调他是自愿去解毒,生怕他反悔。 列御风目光在众人脸上睃巡一圈,而后凝视程浩风说:“三师兄,你会支持我所做决定的,你想想你当初不惜性命也要偿还四师姐之情,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能有机会补偿蔚然,是我的幸运,而非不幸。” 程浩风闭目沉吟片刻,叹息两声后,对胡仙仙说:“且尊重他的决定。毕竟他的确亏欠了尚王后,如此偿还过,他以后和红儿更能坦然相爱。” “可红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化人形!说不定到时候,五师兄已经痛死了!”胡仙仙哭喊着反驳,“都怪你当初纵放黑龙,才把所有人命运都改变了!更怪我当初招惹你,我就不该去云华观学艺!都怪我们……” 程浩风顿时如被冰冻般身形僵滞,眼神空洞,秦沐风立即拉拉他胳膊,又语气责备地对胡仙仙说:“七师妹,任何人都可以怨怪他,但你不可以!就算他对不起所有人,但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有些话脱口而出后,胡仙仙才心痛不已,可她也不后悔这么说。当年凌若风就说怕她动程浩风的心,乱程浩风的性。最终还是成了这般,此刻断了情缘还来得及。 列御风瞥秦沐风一眼,摇摇头,再和蔼对胡仙仙说:“七师妹,你无需太过自责,更不要责怪三师兄。当年有些事情,我们虽不清楚,却是暗中默许三师兄去做的。你懂吗?我和二师兄、六师弟以及紫微星君皆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我们走到这一步,与三师兄无关。” 说罢,他就要求秦沐风快些用药施救。秦沐风要两个侍卫进来摁住他,防他痛苦难当之时做出自残举动。 列御风淡笑拒绝,从怀中拿出梦云笛,自以笛音镇痛。 服下“离人叹”后,列御风渐有痛感,但他吹笛忍痛,别人还看不出他感受如何。 莹润飘绿的碧玉笛横吹,清越笛音入云,在空中回响。此笛名"梦云笛",就因吹出的笛声有如梦如烟随云飘飞之感。 笛音渐乱,终至破音断韵,列御风皱眉紧咬梦云笛,一颗圆硕泪珠滑落腮边。 尚仁迅速以瓷盅取泪,泪水泛殷红如血,从第一滴泪后接连泪落如断线的珠子,越往后的泪越近似于血。 鹅蛋大小的瓷盅接了小半盅血泪后,列御风捱痛不过,晕了过去,胡仙仙和程浩风同时飞扑而去扶起他。 第七百零一章 恩多情少 程浩风和胡仙仙共同把列御风扶到旁边藤椅上歇着,因秦沐风要忙着给尚蔚然配药,就由他们用灵气暂稳列御风心脉。 待得秦沐风忙完,再令人给列御风煎了镇痛安神的药服下。 一番忙乱之后,已到八月初十上午巳时,秦沐风说尚蔚然毒已解,只等苏醒就好。 尚仁请他们都到偏厅休息喝茶,闲坐片刻,扎措就要拉胡仙仙一起回国宾馆。 “不去……我要等尚王后和五师兄苏醒。”胡仙仙拒绝。 “你想拖延时间来反悔?你说过尚王后解毒之时要寸步不离的陪我,等她醒来,我就找不出理由要你陪我了!”扎措黑下脸。 “我这会儿就在你身边啊,只说了陪你,又没说在哪儿陪。” 对于他们的争执,程浩风置若罔闻,就盯着房梁出神,似乎梁上有看不腻的精彩好戏。 鬼王“嗤嗤”笑个不停,朝扎措挤挤眼:“有些女人是惹不起、伤不得的,你就等着一辈子都有跳不完的坑,躲不完的暗箭对付你。” “坑儿坑不住我,暗箭也伤不了我,没事儿就闹腾一下还多些乐趣呢。”扎措向胡仙仙丢去个轻飘飘的猥?亵眼神。 胡仙仙沉默着,也抬头望房梁,暗想:扎措,只要我一有机会就定然杀你,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杀你! 她不理自己,扎措觉得挺没趣的,正要另找话题对胡仙仙说什么,苦昙低声道:“还是别再生事了,孔雀王和毛大师应该快到了。” 苦昙的感应力比扎措强很多,他听得如此说当真端坐品茶。好不容易能令父亲对自己另眼相看,扎措不愿给父亲留任何坏印象。 他们的话虽小声,其他人也听到了。秦沐风眉峰微蹙,邀程浩风到屋外聊几句。 程浩风迟疑了一下,瞄一眼胡仙仙,秦沐风说众人都在,他又只说几句话,不会有事。 到得屋外花园角落,秦沐风才问起程浩风,胡仙仙是不是近来出了什么事?程浩风简略说了扎措之事。 “难怪我看她情绪极不稳定,嗯,我让婉芷来劝劝她。”秦沐风提出建议。 “还是不用了?如今局势将乱未乱,还是让杜师妹守在海底圣境为好。”程浩风觉得扎措让孔雀王转道青丘国,不仅是炫耀家世那么简单,他们行事要是再出纰漏,就真难有反抗之力了。 “正因为将要大乱才更需要好好劝住七师妹,以她的性格不知会闯些什么祸。再者,越是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钻进牛角尖儿后就越难钻出来。” “我已经开导过她了。” 秦沐风低头轻笑:“有些事恋人之间也不方便说的,三师兄,还是女人之间说话更方便些。你快回偏厅去,我给婉芷发灵符。” 在偏厅中又坐了一会儿,尚仁给众人备好午宴,在席间彼此客套说了几句后,他让侍女们皆出去。 然后,走到旁边向众人恭敬稽首,说要让他们帮他一个忙。众人都很疑惑,催他快说是需要帮什么忙。 他说让尚蔚然醒后仍旧装死,令列御风去哭悼。如此试探列御风到底能不能对尚蔚然生情意,若是两人生情,列御风不用受“离人叹”之毒的煎熬,尚蔚然也可以有如意郎君。 鬼王、扎措、苦昙只是想要青丘国附带的权势利益,对于这些并不关心;程浩风、胡仙仙、秦沐风交换眼神后,都表示愿意随尚仁去试探。 虽然生情的可能很小,但总有点儿让列御风不受苦的希望。 宴后,他们去往卧室,列御风已苏醒,斜躺在外间榻上喝糖水。 秦沐风和尚仁去往屏风隔出的里间探看尚蔚然情况,尚仁突然嚎哭几声,跑到外间向列御风高喊悲呼:“还是没能留她的命啊……我苦命的女儿呀……她钟情于你才会嫁给你,帮你扳倒列御勋、帮你理家治国……可她得到什么了呀?” 其他人都很配合地面露悲戚,都急忙往里间去。列御风愣了愣之后,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步履不稳地跟着进去。 尚蔚然脸色满是灰败死气,胡仙仙能感知出她其实已经康复,但列御风被压制了灵气,又是在毒发后身体很弱的情况下,被他们合伙给骗住了。 列御风半跪在床边,含泪长叹,他神情极度悲伤,但这种悲伤更多是对尚蔚然英年早逝的惋惜,和对生命逝去无能为力的自责,没有自己从此失掉灵魂的生无可恋感。 同门都假装劝慰他,尚仁又故意说着怨怅他的话,盼他能说其实他爱着尚蔚然。 不久后,他却拭去眼角泪痕对静躺着的尚蔚然说:“虽是欠你的情难还,如此也算了局,还不了你的深情也是天意。我岂能因此终生负疚?罢了,还是为你安排好身后事为重。” 说着,他就让尚仁快去准备灵堂,要以历代葬王后的最高规隔来厚葬尚蔚然。 列御风如此反应,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还该不该演下去。正为难时,只听一声低低弱弱的话音响起:“唉……算了,他可以为我不顾性命,那都是出于道义和愧疚……没有半分男女爱恋之意……” 乍听得尚蔚然说话,列御风惊得本能地睁大眼睛哆嗦一下,随后发现众人神情不自然,明白他们是联合骗自己。 他眼神有些怨怪地瞟过程浩风、秦沐风、胡仙仙三人,随即又向尚蔚然一笑:“能康复就好,何必管我是出于什么原因给你解毒?” 众人也都笑了笑,秦沐风唤来侍女吩咐多端几盆温水来,说是要给尚蔚然洗脸。 尚蔚然体质比三花好,醒来后就能勉强自己活动,她洗脸后只见那洗脸水乌黑,连洗了五盆水,洗脸水才清亮。 此时,尚蔚然的脸已变得白净嫩滑,样貌虽不如红儿那般有倾城姿容,却也算得眉清目秀,又因她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显出不同于俗的威严之美。 众人都夸她容颜,列御风也坦然端详着她。 感觉出列御风的目光中只有替她高兴并因此放心的欣慰,全无男人看女人的欲?念,她含怨道:“活下来也好,反正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可能永远都记得我。” 列御风展颜微笑,那是心上终于落下块大石头的轻松笑容,他接话道:“没有什么是永远,与你是否死去无关。因为我早晚也会消散于世,我都消散了,还怎么来记得你?” “可我会永远记得你!”尚蔚然带着哭腔高喊,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没办法端出明智果决的姿态。 “你也会消散的,没有意识之后还怎么来记得我?”众人都看向他们,列御风不愿被注目,轻声反问后就往屋外走去。 尚蔚然急忙迈步抢在列御风之前拦到门口,颤声问:“若有来生,你我相遇在先,你会不会把我放在心里?” “今生之缘都如此浅,来生应当无缘再相遇。” 听到列御风连个来生诺都不肯许,尚蔚然怨意难平:“你说得这么淡然,似乎看得很通透,可红儿都成一棵小树苗了,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那是我与她缘深,不是我不断了念想,是断不了。”列御风的声音很低,身体也很弱,可他所说的话却落地有声,有着无法改变的坚决。 尚蔚然心中的怨变做难消的恨,厉声道:“我要是毁了她,强行断了你们的缘份呢?” 如今红儿只是一棵毫无反抗之力的小树苗,要毁了她实在太容易。 列御风没有指责她,只嗤笑道:“呵,她若是因我而被你毁了,不但不会彻底断了我们的缘份,还会使我们的缘份更深更长。你也是明理的人,加上了性命的缘份多重啊,这样的缘岂还断得了?” 是呢,要是因自己的妒意毁了红儿,列御风和自己更没有可能了,而且还会更加怀念红儿。 尚蔚然知道自己输了,可输得很不甘心,她语带威胁:“加上性命之重的缘难断,那我为你自尽,强拉上一段来生缘。” 众人听得骇然,尚仁更是迅速站到她身边,怕女儿真以死逼迫列御风。 列御风倒没显出多少激烈情绪,摇头叹了叹:“你那是刻意自伤,不是因我而被伤,那是你自己的执念,与我无关。” 尚蔚然彻底泄气了,颓然坐到椅子上发呆。 见他们这般,胡仙仙心内感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仅仅是为人处世之道,在情感纠葛中也是如此。女人不喜欢强加于己的情爱,男人也不喜欢,强求得越猛,抵触情绪越烈。 列御风和尚蔚然互相敬佩欣赏,可惜他与她终究不同。 从最初选择学道修仙,列御风从一开始就追寻自由自在的生活,能与红儿相伴游天下,该是他所觉得最美好快乐的事。 若不是因王族当中出了许多变故,而他又与身为木棉花精的红儿因不能违反青丘国铁律而无法成亲,他是绝不会继承国主之位的。 尚蔚然则从小胸怀大志,并期冀着用自己能耐帮助列御风治国的同时,慢慢将他的心感化。她如愿以偿当了王后,即便只是名义夫妻,那也是惟一能名正言顺的啊。可恩义在加深,情意仍没有半分,即使列御风可以为她不顾性命、不惧终生会受剧毒折磨,还是对她没有爱恋。 他们其实都试图改变过,可改不了本性。恋人间可以为对方做出改变,但太刻意的改变,让他们变得自己不是自己,得来的不会是想要结果。 列御风和程浩风、胡仙仙、秦沐风暂回安贤台休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尚蔚然默默流泪。 她心下想着:男女情爱之事产生的纠葛,男人始终要心狠些,女子受的伤害终究要大些。那么还不如放手,既能保留尊严,也能少受些伤害。 第七百零二章 矛盾扩大 列御风甘愿为尚蔚然中“离人叹”之毒,还并不是因此想得到什么,尚仁也深受感动。 趁此关系缓和之际,程浩风和秦沐风去提要求给列御风解了腰上压制修为的铜圈,以及解开被封压的穴位。 他们嘱咐列御风和胡仙仙互相照顾,程浩风和秦沐风就去见尚仁议事。 高台之上,胡仙仙和列御风都慵懒斜躺在藤椅上,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悠闲时光。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忽觉一股阴冷劲风袭来,胡仙仙急忙挡到还没反应过来的列御风身旁。 阴冷劲风骤来又骤去,胡仙仙看清是掳魄旗飘展而来,又很快被扎措收起。 “仙仙,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那么紧张?国主如今修位已被压制,我岂会做那趁人之危之事?”扎措半笑不笑地凌空飞起,潇洒旋身落于台上。 “趁人之危的事,你还做得少吗?”见他到来,胡仙仙不再坐下,满是戒备地站到列御风所坐椅子背后。 “本座此来,是要与国主商议正事,且不与你计较。”扎措故做大度,在列御风对面坐下。 列御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对扎措虽不喜欢,却也待之以礼,吩咐侍女快端香茶和糕点。 “国主高义,真是千古罕见。你既和尚王后成婚,她也是个不错的女人,就凑合在一起多好。何必弄得自己不但权势没了,连安身之处都没了呢?” 列御风朝扎措笑了笑,“同床异梦,有何意趣?” “同床异梦的夫妻很多,就算本来是情投意合的夫妻,日子长久了也会相互厌烦呢。”扎措似是在劝列御风,眼睛却不时瞟向胡仙仙。 列御风觉出扎措话里有话很古怪,不再多说,只笑着摇头。 扎措咬一口糕点,细嚼慢咽的同时也在琢磨着什么。 琢磨一会儿,他用戏谑口吻对列御风说:“国主还真是个无情的人,只念着身化小树苗的红儿,得让多少女子伤心呀。” 列御风正色道:“我此般无情恰是有情!若是哄着别人、拖着别人,那别人就再也没有寻到真爱的机会了!没了我,她们总有一天会寻到最契合自己心灵之人,我怎能误了别人?” “哼哼,可你还是娶了尚王后,也算误了她?”扎措语气不善。 “我的确有错,但我不想一错再错,如今弥补还来得及。”列御风并没有因他无礼而生气,耐心回答。 “可尚王后就要认定你不放手怎么办?你要是愿意继续当国主,本座愿意辅助,只要有无上权力,多娶几个也无所谓,喜欢你的、你喜欢的都能留在身边。” 列御风有些头疼起来,他明白扎措说这些是希望自己跟他合作,由自己来做主跟他合作,比之尚仁更能服众。但这主要目的之外,扎措似又有其他小目的,列御风一时想不通。 他近来屡受打击、屡遭压制、又受毒侵害,他身体大不如前,稍微费神就头疼。 按了按太阳穴之后,列御风头疼缓解,严肃回答扎措:“一阴一阳才合天道,世上有很多有孤单男女,均因有很多人配错了或是多占了。 阴阳所配均有定数,一人有错,害得很多人都要跟着错。你视为粪土的人,也许别人会视为珍宝,何必死霸着不放,让别人受苦呢? 所以,不爱就不要接受,害人又害己。天下间若都是夫妻相敬相爱,既没有深锁冷宫的怨妇,也没有终生娶不到妻子的苦汉,那才真算和乐盛世。” 扎措听完后,愣愣怔怔地盯着列御风看了好一会儿,忽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云华观门下的弟子都这么幼稚吗?” 见扎措越来越无礼,胡仙仙实在忍不下怒火。冷冷斥道:“你这卑鄙小人没资格嘲笑我们!我们宁愿无奈不会无耻,宁愿放手不愿将就。哪会像你只知道乱抓乱捞一气?!” “乱抓乱捞?抓住有利的,捞到有用的,那就是本事!”扎措站起来,摇晃着身体靠拢胡仙仙,伸手想摸她的脸。 胡仙仙立即侧身避开,列御风也怒了,怒斥道:“放尊重点儿!我虽放弃权势,但还是国主,少在这儿撒野!” “我哪有不尊重她?我们关系亲密得很,真是……船已入港只差抛锚停靠了……只怪鬼王坏事……”扎措眼神迷醉地半眯起来。 “你说什么?”列御风霍然起身,揪住扎措衣领暴喝。 扎措轻蔑斜他一眼,转瞬之间掳魄旗就旋飞到他头顶! 因胡仙仙听了扎措的话后,气得浑身僵滞,反应就迟了许多,待她御出慧心玉剑之时,掳魄旗已经插在列御风头顶散出缕缕黑雾。 这打斗起势快得如闪电一般,台下那些侍卫根本都还没看清。料定功力还没恢复的胡仙仙和被压制修为的列御风要被自己欺辱,扎措很是得意。 他正自鸣得意,列御风左手一捻,梦云笛即入手中,再飞出铿锵笛音。 笛音响,黑雾散;同时慧心玉剑也飞刺而来,即将刺穿掳魄旗。 扎措慌忙御旗回手中,反手一抖再高举起摄魂铃,傲慢威胁道:“我若全力攻击,你们二人此刻只怕不是我的对手!” “哼,笑话!”列御风挺了挺身,气势陡涨几分,“我二人联手,你绝无胜算!” 说话间,列御风捻笛在手中轻轻旋转,傲然斜睨扎措:“我虽不是云华观修为最高的弟子,却是天生玄狐之体,活得比他们都长,我保命的法子可不是只依靠灵气!” 他这么说,扎措嘴角浮起讥嘲的笑,可笑纹还没展开,梦云笛中忽然飘散出蓬蓬昏黄浓烟。 这浓烟熏眼,扎措一时间看不清他们,待得看清后,胡仙仙已携着列御风往德庆宫飞去。 在浓烟起时,列御风向胡仙仙眨眨眼,她当即会意是要去找程浩风他们。扎措只能趁人不备占便宜,还没有真敢横行无忌的本事,看着他们远去也只能跺着脚骂骂咧咧。 在德庆宫偏厅外落地,列御风没有立刻敲门进屋,拉胡仙仙到墙角后再问:“扎措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他、他设圈套用金枷玉锁囚住我,趁机欺负我……五师兄,求你别再多问……我早晚会杀了他的。” 话虽答得含糊,列御风从扎措言行和胡仙仙言行中已猜到八分事实,就没再多问。 “好,不说那些了。我们联手也确实不怕他,但我怕他再拿话刺激你,还是躲开为妙。”列御风皱皱眉又说,“三师兄定有不得已的原因才留他狗命,可我们能忍着暂时不报仇,却不能让他再到处乱说!” 胡仙仙点点头,感激地向列御风笑了笑,幸好他提醒这一点,要不然扎措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自己可就更难迈过这个坎儿。只需想一想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胡仙仙就心紧得快窒息。 敲门入厅,只见程浩风、秦沐风和尚仁之间是矛盾一触即发的状态,而尚蔚然从中调停着。 看见他们二人来到,尚仁脸色更暗了几分。 列御风问尚蔚然他们为何争执,尚蔚然答道:“程?真人和秦真人要求给你解去压制,但父亲只同意取下青铜圈,不同意解开你被封的穴道。争论着,矛盾越来越多,最后他们提出更多要求,而父亲全都反对。” “你呢?是何意见?”列御风直视尚蔚然。 “我同意解开所有压制你修为的东西,也同意你离开青丘国,但你还得是国主,我们仍然是名义上的夫妻。并且,三千岁和翠儿,还有红儿,永远不得再入青丘国。”尚蔚然说出要求后,有些忐忑地等着列御风回答。 列御风还在皱眉思索,尚仁已经抢先反驳:“蔚然,你不能让他修为尽复,更不能还让他占着国主之位!你应该让你禅位给你,你来当国主,才能名正言顺地掌控权力!” 听得这话,尚蔚然没好气地朝父亲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看窗外。 列御风瞥一眼尚仁,再笑问尚蔚然:“番邦和蛮山诸邦与中原法朝早晚会有一战,你会让青丘国偏向哪一方?” “哪一方都不偏!青丘国本就不属于尘世,保持中立。”尚蔚然认真答着,也不理在旁边吹胡子瞪眼的尚仁。 列御风颔首轻笑:“好,待得你想通了之后,我立即禅位于你,你比我更适合当国主。” 两人谈妥,程浩风就催尚蔚然快给列御风解开种种压制。 尚仁着急反对:“蔚然,这么做不行!”他看了看另外几人后,咬了咬牙才说,“鬼王和末神在青丘国暗伏很多僵尸和怨魂,我们若是背弃盟约,青丘国就遭殃了!” 对于引僵尸和怨魂来青丘国的事,尚蔚然也知道一点,但不知道具体多少,就连忙问:“到底暗伏了多少?” “说不清楚,但是足已控制王城……另外,其他周围小城也有一些……”尚仁嗫嚅着,迎上其他人愤怒目光后,他不禁冷汗直流。 “父亲!你为何只跟我说了与番邦结盟之事,没有提这些?我发现你带僵尸来青丘国的时候,你还说只是带来了几具研究到底怎么制成……你怎么能任由那些祸害在青丘国肆虐?怎么糊涂成这样?” 尚蔚然怨愤责问,尚仁惭愧得无地自容。 程浩风忙双手挥了挥,让他们不要再说:“我们还是先商量出我们之间矛盾的解决办法,意见达成一致后,再想办法怎么对付他们。” 正要再议,阿翩在门外小声禀报有要事,尚蔚然让她进门详说,得知是孔雀王和毛日渥到达王宫。 列御风沉吟一番,让他们继续议事,他先去应付着来的不速之客。 第七百零三章 暗驱祸患 众人都同意列御风所说,但他将要出门时,尚蔚然忽然想起什似的拦住他。 “不能这么去见他们,先给你解开种种压制再去。”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不能让列御风在孔雀王那些人面前弱了气势,否则会更被动。 尚蔚然当即从袖中拿出一把钥匙,但没有马上用这钥匙给列御风开青铜圈,而是口中念念有词,当钥匙泛起淡淡黄褐光芒后才开锁。 青铜圈既解,尚仁提议等以后再解开穴道,当时用了很多心机才让列御风受压制,尚仁不甘心就这样全解开。 尚蔚然坚持要解,列御风倒说不用:“时间仓促,不必急着给我解,我先去应付那些人。只要没有青铜圈束缚,他们看不出来我实力如何。” 常用点穴之技根本压制不住列御风,因那封穴之法是配合了蛊术的,所以匆忙间难以解开,尚蔚然只得听他的。 列御风转身到房中,束上九龙环游嵌宝冠,换上金龙腾云明黄袍,蹬上四海涌金蓝纹靴,一个俊朗又有威仪的青丘国主走到众人面前。 许久不曾见他这般装束,尚蔚然看得有些痴。他与从前最大的不同是那满头白发,此刻看来不显得衰老,倒增了几分脱俗的神秘感。 简单交待两句,列御风乘步辇带着阿翩和一众随从往前殿而去。 程浩风和尚蔚然他们都不再相争,很快商谈出比较满意的结果。 其一,解开所有压制列御风修为的东西,放他自由,但若无召请,他不许再回青丘国。 其二,列外、翠儿、红儿离开后就永不得回青丘国;而程浩风等列御风的同门在此事解决后离开,不经召请不得再来青丘国。 其三,不论尘世如何争斗,青丘国都保持中立,不偏向任何一方,更不得助番邦。 其四,程浩风等列御风的同门,要全力帮青丘国度过此次危机,但是不能令青丘国和番邦直接交恶。最好是在鬼王和扎措没察觉的情况下,暗里弄走那些僵尸和怨魂。 说完事项后,胡仙仙又向尚仁说:“再附加个小条件,我出的那个小意外,让所有知情者不得再议论、再乱传,尤其不能让流言蜚语传到尘世。” 尚仁爽快点头,因为所定的这些条件,除了需要背弃和番邦的盟约保持中立外,他们父女可算占尽优势,他不在乎加这无关利益的一条。 拟好文书后,双方均签字盖章,出于不外传隐私的考虑,胡仙仙提的附加条件并没有写上。 订完约,程浩风和尚仁去见孔雀王、毛日渥他们,尚蔚然以还在调养的名义留在德庆宫。 前殿当中列御风他们与孔雀王他们周旋,尚仁又已将自己所知关于僵尸和怨魂的情况告知尚蔚然,于是尚蔚然暗中安排人手彻查此事,再由胡仙仙和秦沐风悄悄带人去解决掉祸患。 前殿中宾主皆正襟危坐,列御风代表青丘国、程浩风代表法朝、尚仁代表蛮山、毛日渥代表番邦、孔雀王代表娭姥邦和各大妖家族,为了各自利益展开唇枪舌战。 扎措既是法朝沙城侯,又是孔雀王之子,还是番邦盟友,他不在其中斡旋调解矛盾,反而煽风点火全为谋求自己利益。 鬼王则是力主几邦几国的交界处划成“自由地”,他说那地方荒凉,由他来管,不让世人前往变成“无人区”才最好。结果,都不赞同。 对于这些争论,苦昙根本插不上话,只是不停念佛,盼着他们就这样靠口舌之争议好事项,别真的开战。 从八月初十到八月十一中午,前殿上都争论不休。他们吵累了,列御风就安排酒宴。酒桌上彼此客套敬酒,散席后仍然互不相让的争执。 胡仙仙和秦沐风暗里除去僵尸和怨魂的事倒进行得很顺利,因没料到尚仁把实情都对女儿交待清楚,鬼王和扎措没让属下防备什么,并且经了上次对付宫绝和鄂日浑的事,青丘国留了一批对付僵尸和怨魂有经验的军队。 在八月十一凌晨之时,杜婉芷也赶来,又多个帮手。那些僵尸和怨魂没人指挥,也就没什么威力,胡仙仙、秦沐风、杜婉芷三人联手展开行动,在八月十一辰时就把王宫和王宫附近的祸害清剿干净。 随后,再分头展开行动,清剿王城内其他区域的祸患,胡仙仙带一队士兵负责东城的事宜。 青丘民众全是狐身,或是人狐相融之身,虽与凡人不同,却也是活生生血肉之躯,因此对僵尸、怨魂这类死物死气还是惧怕。因了惧怕而生厌恶,再加之曾受其害,对于弄这些祸患来的扎措和鬼王就生了愤恨心。 他们都很听胡仙仙的指挥,不仅是依令行事,可称是自己要全力以赴的除去祸患。他们能这样同仇敌忾胡仙仙也心下轻松些,至少能保证青丘国无论如何都不会助纣为虐去法朝了。 到得暗伏了僵尸和怨魂的地方外,胡仙仙抬手挥出灵气就弄晕看守的人,而后连抡红雪拂尘扫出冰块击向僵尸咽喉,破了积存于此的尸气。 再转个方向,用慧心玉剑连连飞刺僵尸大椎穴,如此这般,僵尸就短时间没不会暴起伤人。 随同的士兵再用铁针以特殊手法封住僵尸的咽喉和大椎穴,这样一来,僵尸就与普通尸体无二,只待事情了结后送去焚烧就好。 对付那些怨魂,则是胡仙仙用风流金波鉴照之,怨魂就不能扑来释放怨气扰人心神,那些士兵再让带来的符纸自燃,符纸灰烬兑的符水往怨魂黑影一喷,能很快化去怨魂所积怨气。 净化后的怨魂,都变成淡黄光斑消散无迹,再也不会以怨念为祸。 胡仙仙正忙着,杜婉芷找了来,说是鬼王和扎措已经察觉他们所做之事,尚蔚然让他们且停手,都回到王宫协助谈判。 因僵尸和怨魂都已除去了七成,已经不能造成多大的威胁,且就暂时收手,反正扎措还没有真正发现他们底牌没了,多隐瞒一刻是一刻。等谈崩了,再直接动手不迟。 胡仙仙答应着,正要动身离开之时,晃眼见到离此不远是国宾馆,脑中冒出个主意,就对杜婉芷说:“你先带兵回去,我不想见那些人,就在街上逛逛。” 知道她素来不喜欢那些说来说去的争论,杜婉芷也不勉强她,嘱咐她别再动那些僵尸和怨魂免得打草惊蛇,就带兵离去。 胡仙仙盯着那两具还没损坏的僵尸和几道怨魂阴阴一笑:扎措,我得让你尝尝自食恶果是什么滋味儿!哼,杀不死你,吓你一跳也能解气。 撒开雾隐无隙网将两具僵尸和几道怨魂罩入其中,胡仙仙隐身飞往国宾馆。 扎措是尊贵客人,很快就找到他住的地方,他占了整个第三进院落。暗巡一遍,发现他主要在二楼东边一间大卧室内起居嬉乐,胡仙仙就停留此屋中。 此刻日影西斜,室内无人,收拾好的床帐衾褥看着倒很整洁。 胡仙仙撩开鸳鸯被,放了一具僵尸在其中,暗笑这僵尸生前肯定没睡过这么又香又软的被窝儿,终于是享受了一会。 她不会控御僵尸,在僵尸眉心注入一点灵气,能使得僵尸感应阳气就乱扑,但只能吓唬人,不能真的抓咬。 在屋内看一圈后,胡仙仙把另一具僵尸塞到衣柜中,还给它穿上扎措的白袍。 然后,几道怨魂分别放在了门背后、床底下、纱帐顶上和茶壶边。 做好安排,胡仙仙到屋顶坐着,静待扎措归来。等到酉时,听到门响,却不是扎措回来了,是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进屋。 胡仙仙心里七上八下的盯着她们,就怕她们提前看到那两具僵尸,要是这么嚷起来可就计谋难成了。 好在,她们没去翻看被褥也没打开衣柜,只是让馆中跑堂的人抬了个大木桶进屋,然后她们自己慢慢地一小桶一小桶的提水倒入大木桶。再然后,又轻舒玉臂往水里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 等到戌时中刻,扎措才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回来,遣走随从后,他蹑手蹑脚地进屋,浪笑着摸摸这个女子又摸摸那个。 那些等得无聊都开始打盹儿的女子们,吓得惊叫了几声,见是扎措在逗她们,又都娇笑着扶他进大木桶沐浴。 扎措任由她们帮自己解带脱衣,进桶后泡在水中,她们又帮他搓搓洗洗。 他舒服地乜斜了眼,让其中一个最娇小的女子站到床边去。那女子站过去就开始褪下衣衫,扎措却让她先背转身站着。 “别脱得太快,先要香肩半露,再让纱衣缓缓滑落。在纱衣落下时,你要正好向我回眸一笑,懂了吗?”扎措的语气有些严厉,那娇小女子挤出僵硬笑容点点头。 照扎措所说做了几次,扎措都说她笑得比哭还难看,衣服穿穿脱脱好几次,都达不到要求,最后让另一个身形丰满的女子打了她两耳光,撵了出去。 扎措又让那个高瘦的女子去做那姿势,反复几次还是令他不满意,就让那女子别笑了,干脆回头后做横眉冷对的表情。 试了几次,仍难令扎措满意。他荡起一股水朝那高瘦女子泼去:“要‘横眉冷对’,‘横眉冷对’懂不懂?你做的叫什么?不是鼓着眼睛跟青蛙似的,就是嘟着嘴跟肥猪似的!滚!” 那高瘦女子急忙跑出去,出门后才很庆幸拍拍心口地舒了一口气。 只有那个丰满女子还在扎措身边了,她单独面对扎措不由显得畏怯起来。 扎措看着她害怕自己的样子就来气,一把薅住她头发,按她在水桶中。 第七百零四章 几重压力 那丰满女子被扎措按在水中,憋气已到极限,将要窒息时,扎措才放开她。 她浑身不受控地瑟瑟发抖,扎措站起身搂住她,温声安慰着:“是害怕了?知道害怕就好。去,给本座摆一个最令人销魂的裸背回眸姿势。” 丰满女子狼狈如落汤鸡,她要挤干头发上的水,扎措不停催她,她只得站到床边搔首弄姿。 湿透的纱衣极缓地褪下,她紧咬牙关才让自己颤抖得不那么明显,回头绽开一个妩媚中带几分怨恨的笑容。 扎措轻搓下巴细品眼前春色,皱皱眉,闷声低语:“媚得太过了,有些妖艳。嗯……也将就了。去给本座取纱袍来,伺候本座出浴。” 看那丰满女子走到衣柜前,胡仙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衣柜一开,藏于其中的僵尸迅猛就向丰满女子扑去。 “啊……” 丰满女子尖叫起来,扎措斥问她尖叫什么,她没有回答,尖叫得更大声了,而后突然拔足狂奔,飞快跑出屋。 在她开跑的同时,一直心神迷乱没注意屋内气息的扎措,终于察觉不对劲,飞身而起就冲向衣柜。 胡仙仙指尖轻捻,牵引注入僵尸中的灵气使它蹦起来,横扑向扎措。 “哼!”扎措浑身湿淋淋、光溜溜的,但他不以为羞,冷哼着弹开灵气光罩震退那僵尸后,再伸手召一件纱袍裹在身上。 他披衣之后,环顾屋内,觉出床上有阴冷气息,就慢慢走向床边。 看他俯身向床内,胡仙仙让那具僵尸突然跃起,撞向扎措。 无法控御僵尸抓咬,但这突如其来的一撞倒也得手,僵尸铁头撞得扎措的头“咚”地脆响。 扎措的额头侧只被撞出个红印儿,可那腐烂尸皮和黏滑尸油沾到他脸上了,他不禁恶心到想呕吐。 不过,他终是不凡之人,强压喉咙里翻涌的酸臭感,狂怒挥出一拳,打得僵尸几乎成渣,变成一团碎骨烂肉迸裂四溅。 “哪个宵小之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戏弄本座?快滚出来!磕三百个响头饶你狗命!”扎措喊话的同时,眼睛往房顶瞄了瞄。 胡仙仙知道他已发觉自己在屋顶上,连忙催动灵气让那些怨魂都朝扎措袭去。 屋内突然惨惨阴风呼啸,扎措眸光一寒,翻手御出摄魂铃猛摇,几声凄厉怪叫响起,怨魂皆被驱散。 而与此同时,胡仙仙趁机远遁,一直憋着笑的她,飞临安贤台后才纵声笑了出来。 程浩风他们已回来,到了安贤台后,就算扎措发觉是她而追来,也不怕什么了。 恍惚间有金光耀眼,胡仙仙立刻不再笑,抬眼只见苦昙含怒而来。 胡仙仙想要赶快跃下高台进到屋内,苦昙已经伸手挥出一道金光锁链缠住她。 “情网难出,尘牢封锁,慧心何时得明?”苦昙身后显出金光闪闪庄??严法相,责问着,“你屡屡扰他清心,可知将背多少罪业?” 面对责问,胡仙仙嗤笑出声:“你说的这个‘他’指谁?扎措吗?呵,你弄清楚一点,是他对我纠缠不休,我没有主动招惹过他!” 苦昙被这话噎住,一转头正见程浩风跃上高台近前来,“那么他呢?你总得承认是你引诱他做出逆天之举的?” “大师错矣!有她无她,我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程浩风抢先答着,左手一旋就绞住金光锁链,“是你自己放了她,还是我扯断这锁链?” “渡魔金光化成的锁链你可扯不断!”苦昙傲然道。 说话间,秦沐风和杜婉芷也已飞来,程浩风看向他们两个,再对苦昙说,“以我一人之力胜不了你,我们合力进攻应该还是有几成胜算的?” 苦昙晃晃头,收起法相,渡魔金光也渐渐淡去,而后他双手合十诵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不是有心要为难胡施主,她又去暗害扎措,老衲不得不教训她。并且,为免冤冤相报,老衲发现胡施主后并没有立即声张,只是私下提醒胡施主莫再生事。” 听完这番话,胡仙仙暗暗心惊,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报复了扎措,没想到苦昙早发现她所做一切。 苦昙没有对扎措说穿此事,胡仙仙很感激,可对于那些责难又心中不忿。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苦昙,就低着头一言不发。 倒是程浩风向苦昙稽首道谢:“多谢大师仗义维护,我自会让她少去做危险之事。” “嗯……你……你还是牢记‘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为好,莫再与她堕于痴痴缠缠……”苦昙苦心婆心劝告程浩风。 胡仙仙的耳朵突然一立,若说先前对苦昙有一点点不忿,这番话语简直就如火?药桶点燃了引线! “说得好,说得妙!”胡仙仙指了指苦昙,再指指程浩风,冷笑着道,“我放手,从此以后不理他,你总该没可说的了?我以后找扎措报仇被发现了,你也不用假惺惺的帮我,大不了魂飞魄散!” 苦昙没料到她如此偏激,想要解释,她已经飞下高台,进到自己住的客房中,“砰”地一声关上门。 “大师,且不论私事,你对如今几国之争是何态度?”见苦昙望着胡仙仙的房间叹惋不停,程浩风转个话题。 “能不起战争是最好,可你们哪肯向对方让步?”苦昙沉声反问。 “做不到没有战争,但可以让战争涉及的地域小一些是不是?若能让青丘国不卷入战争,大师能否听我说几句?”程浩风摆出彬彬有礼的态度。 苦昙想了想,示意他详说来听听。程浩风细讲,明天争论之时,自己不会再强拉青丘国偏向己方,而让青丘国保持中立,请苦昙也明里暗里的劝说孔雀王同意青丘国保持中立。 青丘国中立之后,局势能稍微简单些,拖入战争泥潭的民众也会少些。 沉默思索一会儿,苦昙颔首同意让青丘国保持中立,并表示尽力劝说孔雀王也同意这么办。 苦昙走后,程浩风去敲胡仙仙房间的门,“今晚回来没见着你,还在担心你又跑哪儿淘气去了,幸好没出事。” 淘气?胡仙仙苦笑,自己不是调皮的小孩子,用这词儿太不妥。还加个“又”字,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不过细想想,自己是真挺会招灾惹祸的。 忆起当年,偷听师父和程浩风谈话,师父也曾让他别和自己太亲近。 那么,真是自己成了他的绊脚石?罢了,何必再让他一再辜负长辈期望? 胡仙仙神情恍惚,小声答应着:“程师兄,我想静静。” 居然称自己“程师兄”而不再是“浩风”,程浩风生气了,怒声问:“我到底又怎么得罪你了?这般冷落我……” 胡仙仙鼻子发酸,不想答话,可不答话又怕他会急得打破门。 哽咽之下,说话声都变了调:“程师兄不曾得罪我,是我太骄纵刁蛮了,我想静思己过、痛改前非。” 这么说不是她想和程浩风怄气,是真打算渐渐疏远他。有些话,一个两个人说一两次她不会在意,可要是不断有很多人反复地说,她没办法不往心里去。 她可以洒脱的做自己,不去背什么负罪感,可她怕程浩风再出事。她不想又一次看着程浩风衰弱下去,变得五感尽失,最后化为虚无。 看到程浩风倔犟站在门口不走,秦沐风小声劝着她,又让杜婉芷去劝胡仙仙。 “胡姐姐、胡姐姐,你开一下门,我们聊几句。”杜婉芷敲着门喊。 “不聊了……”胡仙仙紧捂着脸,眼泪还是从指缝间淌出来,很费劲才舒出一口气,顺畅说出话来,“可能真是我做错了很多事,造了很多孽才会噩运不断,我得好好反省。求你们了,让我静静。” 后来,列御风来找他们商议明天面对孔雀王和毛日渥时该怎么做,程浩风要顾大局,只得听劝离开。 胡仙仙暗想,他这时应该考虑着大事,又还牵挂着自己?自己可真不让人省心。不过,等他厌倦了这让他心力交瘁的糟心日子,那就彼此都解脱了。 一直到八月十二上午,胡仙仙都闭门不出,程浩风他们早又在前殿中辩来论去。 程浩风心里憋着气,说话就格外冲,跟扎措针锋相对,惹得孔雀王差点儿因护短跟他动手。 “神王,寡人虽是屡次表明态度不愿参与各方纷争,但若你们要在我青丘国无礼,恕寡人无法容忍,只能争一争!”列御风沉下脸对孔雀王说。 扎措立刻反唇相讥:“你这个傀儡国主拿什么来争?青丘国已和番邦是盟友了,尚真人,你说是不是?” 尚仁面无表情地答道:“先前结盟是我怕小女在青丘国的地位不稳,如今国主对她所做之事尽皆宽宥,那么青丘国所有军政要务仍由国主决定。” 这话里的意思是背弃和毛日渥、扎措、鬼王他们的盟约了,偏向番邦的几个人均是以怨愤目光看向尚仁。 尚仁迎着他们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青丘国愿意保持中立,我蛮山山区地界的蛮夷五族所属三十六洞、一百二十八寨也会保持中立。” 这“蛮夷五族”指的是居住于蛮山地界高山上的五个部族,因地理位置特殊,风俗民情特异,不属于任何邦国。 这些人共有在深山密林中的三十六洞族民,和在浅山丘陵区的一百二十八寨族民。每洞每寨平均约一百二十人,总计两万人都不到。 人数虽少,所占地域却广,又与多国都有犬牙交错的边界,偏向哪方就对哪方有利。 并且,那蛮夷五族民风彪悍,都是精壮勇猛、身手敏捷之辈,能让这些人顺服,既能增强战斗力,又能使己方少了强劲对手。 这蛮夷五族不服任何邦国统治,却对他们的山神尚仁极为尊崇,尚仁就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扎措是费了不少力才说服尚仁结盟的,此时不但青丘国要中立,连蛮夷五族都要中立,忍不住怒斥:“你这个小人!结盟才几天就毁约,你这棵墙头草到底要怎么偏?” 第七百零五章 同意中立 对于自己背弃盟约的行为,尚仁本有几分愧疚的,扎措这般难听的质问他,他那点儿愧疚心反而荡然无存了。 见尚仁根本不答话,只嘴角挂一丝冷笑回应自己,扎措再次发难:“送到蛮山的礼物你可都收了,说毁约就毁约,你是以为番邦好对付,还是以为能糊弄本座?” “那些礼物加倍送还就是,与谁结盟只看谁能让蛮山安定,都是纯利益关系,别扯什么针对个人的话。”尚仁语气平静,态度却是强硬。 扎措本是有心在孔雀王面前表现自己能耐,才力邀父亲前来。想要让父亲看到程浩风这个法朝国师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未曾想却让父亲看到自己屡遭背弃的场景。他感觉恼怒,恼怒之外还有一点惶恐。 他狠瞪程浩风两眼,再目光森寒看向尚仁:“我们暗伏在青丘国的那些东西,你是知道厉害的!就不怕我和鬼王把青丘国以及蛮山五族的疆域,都变成修罗地狱?” “你们会要挟,我们就不会反抗?”尚仁一派悠游模样,丝毫也不惊恐。 鬼王双眼微眯了眯,似在暗暗掐算什么,而后略显慌乱地对扎措喊:“别再耍嘴皮子了,我们昨天只觉察尚仁要暗里搞事,没想到他们动作那么快!你快试试,探探还能调动多少暗伏的东西?” 暗伏的僵尸本是尚仁利用在尸洞留的那具自己琢磨弄出来,也主要是他控制,后来为了表示结盟的诚意,把控制之法教给扎措。 扎措立即左手掐诀感应藏在各处的僵尸情况,结果那些看守有八成都回应僵尸已毁,剩余两成还有些回应僵尸根本不受控制的。 他不敢相信形势会转变成这样,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鬼王。鬼王天生就能操?控怨魂,应该是不会出岔子的。 可鬼王却是目光暗淡对他说:“有五成怨魂消散了,还有三成怨魂的怨气都被化解,没有攻击力了。” 扎措愕然倒退一步,怯怯看向孔雀王,又愤愤看向程浩风怨声说:“你可真是阴险狡诈!也够无情的了!心爱恋人出了意外,都还能那么沉着理智的安排各种事务!你以为这就算胜了?还没真到一较高下的时候呢。” 对于这些挑衅的话,程浩风似乎没听见,指尖捻夹茶碗碗盖轻轻拂了拂,茶水中茶叶微微荡开。 他啜一口茶在嘴中抿了抿才吞下,似是品到了极美香味,展露满意笑容。 被这般无视了,扎措恼羞成怒,恶狠狠高喊:“你扳回一局又怎么样?你还是改不了天命!仙仙早晚会知道你是个无情的人,会离开你的!” 程浩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都不由笑出声了:“呵,世人皆知我已无情丝,当然是无情的人,末神何必这样嚷嚷?仙仙就算离开我,也不可能亲近你。” 感觉孔雀王的目光严厉向自己看来,扎措明白自己刚才言行失态惹得父亲不满了,赶紧理了理衣襟,换个姿势端坐好。 鬼王向他递去一个眼神,让他别情绪化地针对程浩风,要揪住尚仁背弃盟约这一条不放,迫使尚仁和列御风做利益让步才能弥补损失。 冷静下来后,扎措整理好思路,皮笑肉不笑地对列御风缓声说:“你可知你岳丈与我们结盟时提的要求有一条是:你若不能与他女儿夫妻恩爱,就灭了你?暂时留你性命,只因为你掌握着祖师那一辈大能造出这人间镜像青丘国的秘密,得知秘密后,你定会死在他手里。” “末神似乎弄错了这些问题的关键点?”听了这些话,列御风并未因此对尚仁表现愤恨意思,含笑说着,“这是青丘国,寡人才是国主,不论暗藏了多少勾心斗角之事,寡人清楚最重要的事就是别让外人来指手画脚、耀武扬威!” 可能是列御风俊秀斯文的外表让人总以为他只是傀儡国主,忽略他身为天生玄狐,修为已达天仙阶位的一面。话音刚落,他就释放威压,众人都惊觉他有凛凛不可侵犯的气势。 列御风是晁玄同第五位亲传弟子,但在马鸣风、龙啸风、程浩风、凌若风这些凡人弟子还没入门之时,列御风就已经活了几百年,遍访名师学艺。 后来,师兄弟姐妹们或身殒转世,或成仙忙于职事,只有他从未间断地练功。即使还有穴道未解,又拖着中毒后的病弱之体,他的实力仍不可小觑。 他不仅有学自云华观的道门正统法术,还会各种巧妙小术,能在列御勋、鄂日浑、宫绝等人迫害下扭转局势,他又岂会只是受制于人的傀儡? 连孔雀王的傲慢态度都收敛了些,其他人也正色看向他,他再说:“不论是中立之事,还是让寡人的岳丈毁约之事,均是出于寡人决断,不要再试图挑唆,不要以为既定之事还会出变故。所有一切后果,均由寡人担当。” 再难弄出事端,扎措很不服气,耷拉眼皮说程浩风:“你这法朝国师若不是有几个师兄弟帮衬,可就当不下去了!哼,万邦围困法朝的盛况此次难以看到啦!不过,等他掌不了权的时候,只怕就没人帮你。” 他如此明显的奚落程浩风借他人之势减少危机,程浩风倒笑了起来,笑的同时瞟向门外。 门外一道青绿身影行来,清逸身姿如同翠竹一般,正是秦沐风。 秦沐风迈步进殿,向众人环顾一圈后稽首为礼:“海底圣境秦沐风向诸位问好。” 众人都还礼后,秦沐风再说:“我本是为解毒之事而来,无意参与纷争,但听某人挤兑我三师兄,说什么借他人之势才能当稳国师,实在听得不顺耳!故此冒昧前来,想问问那人,师兄弟之间难道不应该互帮互助?” 众人眼神皆瞟向扎措,秦沐风顿了一顿,又再说:“我忍不了别人离间我们师兄弟的同门之谊,本不想争,但要是一再被挑拨,我也不介意带海底圣境所属各部到俗世来争上一争。” 扎措有些怨怪地看向鬼王说:“我当时就反对请他来给尚蔚然解毒,看,局势完全失控,是不是中了圈套?” “你当时的确反对过,可你听了仙仙说愿意寸步不离的陪着,你还不是色?迷心窍没有反对到底?再者,你自己说过借得到势也算能耐,怎么就只许你自己借势,别人借势就要被你讽刺呢?”鬼王愠怒回怼。 “你搞清楚一点,我们的利益紧密相关,是拆不散的同盟,你跟我吵什么?” “是我要跟你吵吗?明明是你先来挑我的错儿!” 见他们两个吵起来,孔雀王假咳一声。毛日渥抬手发话:“在商讨到底同不同意青丘国和蛮山五族中立的时候,你们乱哄哄闹什么?” 他们两个均面带愧色,彼此瞪视之后,闷头发呆不再吭声。 其他人也都不说话,气氛沉闷。都在想着如何守底线,保利益,谁先开口表示愿意再商量,谁就输了气势。 他们不说话了,苦昙总算抓到发言机会,把想说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后,他才郑重开口:“青丘国毕竟不属于尘世,蛮山五族也向来不服教化,保持中立也好。如若不然,战火蔓延之时,平民百姓连个逃难的地方都找不到。阿弥陀佛,能给沸油煎熬似的人间留方寸清凉安居地也好。” 众人都看傻子似的看向他,但孔雀王、毛日渥、鬼王、扎措的目光带了责怪意味;程浩风、列御风、秦沐风、尚仁的目光则带了崇敬意味。 这般事态下,很少开口的孔雀王在和毛日渥交换眼神后,朗声说道:“事已至此,就算强拉青丘国和蛮山五族与番邦结盟,也必定无法真正一条心。好,且就同意他们保持中立!” 毛日渥点头附和,扎措和鬼王也只得答应。 列御风笑道:“如此甚好,还望番邦与法朝也能和谈,别燃烽火。中立之事既已谈妥,御膳房也备好酒席,寡人就请诸位贵宾前去欢饮。” 出得前殿行往饭厅的路上,孔雀王见了个殿后空地,忽然让侍卫停下步辇。 他走到空地上转头朝四方望了望,意有所指地说:“此处离各殿各宫都挺远,旁边都是树林草坪,倒是个比试的好场地。” 众人都围到空地边,疑惑看向他。他指了指程浩风说道:“据说你修行法门特异,兼具佛门道家之术,又还入魔创有邪术。实在很想与你一战,小子,可敢应战?” “有何不敢?”程浩风明白他是谈判桌上没讨着便宜,要拿话别住自己,逼自己应战。明知修为差距很大可能受伤受辱,却还是得答应,不能堕了勇气。 “且慢!”列御风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孔雀王寻借口和程浩风单打独斗,“神王是与祖师同一辈的人物,修为高深、法力高强,寡人愿与三师兄一同向神王讨教。” 秦沐风也站出来:“我三师兄所修功法虽特异,但比之神王可算是晚辈的晚辈了,为免神王担上欺压晚辈的恶名,就由我们师兄弟三人共同迎战,如何?” 不料他们如此团结,孔雀王有些为难了,硬要以一敌三也有胜算,但他只想寻机会痛殴程浩风,并不想真打。要是跟他们三个一起打得头破血流的,那可划不来。 鬼王伸伸舌头笑说:“照你们这样一个帮一个,不如我们打群架好了?” 众人皆是一愕,鬼王咧大嘴做出个夸张笑容:“来嘛,打群架喽!我们在这些侍女侍卫们眼里可算大佬儿,让他们看着我们吭哧吭哧打群架,哇哦……” 他这么一说,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发笑,程浩风师兄弟三人有些尴尬。 程浩风举高手重重一挥,斩钉截铁道:“我自愿与孔雀王切磋,谁都不必来相助!" 列御风和秦沐风只得退开几步,程浩风又对孔雀王说:"我们的差距主要是灵气修为差距,我们就不用灵气,只较量武技如何?” “好!”孔雀王爽快答应,他自信就算只凭自己博采众家之长的武艺,也能打得程浩风这个几学几废的杂毛小道落花流水。 第七百零六章 出奇制胜 程浩风是世间修真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孔雀王更是无数修行者只能仰望的传奇,他们要比斗武技,当然不是说打就打,更不会出手就互相抱头、绊脚。 待得列御风令人用木板搭起高台,圈出场地后,他们才真正开打。 因是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王宫内只要得闲的人都来围观,本不愿出门的胡仙仙也被杜婉芷拉了来。 胡仙仙刻意不去看程浩风,就先打量孔雀王。孔雀王长得与扎措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孔雀王五官显得更精致立体,眸子深蓝接近于蓝紫色了。 孔雀王的子孙无数,胡仙仙只见过冷秋朗、扎措和多吉喀勒。若是这四个人站在一处,属于扎措传下的后辈子孙多吉喀勒反而显得最老,是个中年大汉,另三个倒像是少年三兄弟。 修行者能从血脉气息分辨出谁是子、谁是父、谁是隔了多代的子孙,但只从皮相来看,若是孙子的孙子比老子的老子还显得年纪大,真挺尴尬。 所以,胡仙仙认为修炼有成的人要么该不成亲生子,要么就和自己修为类似的人一起只生嫡系子孙。都是修为很高的话,差辈份的人总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孔雀王和冷秋朗、扎措比起来终究要显得老成些,说是父子也不会觉得怪异。 台上双方还未真正动手,胡仙仙脑海中呆站着,脑海中就冒出许多杂念。因这些杂念,她看着扎措更生厌恶。多吉喀勒算起来该是扎措的第十几代孙了?不说自己喜不喜欢扎措,单想想一个四十几岁的番邦大汉叫自己“祖奶奶”,她心里就一阵恶寒。 为方便比武,孔雀王取下塔形金冠,只以绞入金丝的细绳束住微卷长发;也没穿满绣日月图案的白锦袍,只穿纯白短衫、纯白灯笼裤。 如此打扮的他少了威严庄重之感,真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风流少年,由此引得围观女子多数都看向他。 孔雀王所属邦国是娭姥邦,也在中原人统称的茫茫蛮山之中,这“娭姥”二字是当地土语的音译,本意是“富饶温暖的山中坝子”,但以讹传讹成了“美妇遍地没有男子的邦国。” 中原一般民众为何会以为娭姥邦没有男子呢?皆因邦中男子多数白净俊秀,而民间又谣传孔雀王可男可女,就误以为此邦的人可以自变男女、无夫妇而自生养。 说来也奇了,蛮山地界诸邦国,靠近天竺的人多数生得高大威猛但是肤黑皮粗,而靠近中原西南方的人虽是肤白貌美但又多数矮小,只有在中段的娭姥邦,男女皆生得身材高挑、肌肤白嫩。 胡仙仙暗想,这可能是因孔雀王本不是蛮山地界的人,从他眸色来看,先祖该属狄人,可能是狄人男子和蛮山孔雀女妖的后代。 在创立娭姥邦几十年后,孔雀王就传位给其中一个儿子,自己专心修炼并游访天下。他虽不理国政,但若要做出什么决定,邦中无人敢反对。 胡仙仙看着孔雀王,想着他在人间富贵已极,在佛门有尊崇地位,论法术少有人能敌,可为何还是难放下贪、嗔、痴呢? 孔雀王潇洒迈步走到木台中央,右手轻旋,他的法器元空翎就从真正翎毛变做寒铁刺翎。 元空翎与冷秋朗的艳光翎类似,但翎眼处不是青蓝泛紫的斑纹,而是亮紫色翎眼当中又有个明黄小点。 华丽翎毛轻挥时,更显得孔雀王容颜俊美,而翎毛乍变寒铁刺翎时又增他威仪。一个英俊且强大的男子是很容易俘获女子芳心的,所以孔雀王一亮相就引得围观女子惊喜赞叹。 对此场景,程浩风微觉不悦,他们是比武不是唱戏。若不是列御风说此次比武关乎几邦几国的形象,他是要直接和孔雀王对打,不同意众人围观的。 程浩风本来装束简单,只是脱去外披纱袍,将道袍前裾半撩起扎在腰带中,就提剑上台。他在台中央等了好一会儿,孔雀王才过来。 等台下那些惊呼欢叫声略低,他们才彼此行礼,准备出招。 出招之时,程浩风眼角余光扫到胡仙仙也来了,并且胡仙仙的目光也同大多数女子一般凝注于孔雀王脸上,心里陡起醋意。 虽是心有怨愤,程浩风头脑仍还冷静,眼见孔雀王挥动元空翎,翎尖直取自己膻中穴,他心知这是孔雀王想来个一招制敌,好让自己颜面尽失。 他本可以用剑格挡,但他偏偏后仰身体以铁板桥姿势闪避。 这般闪避只能躲开最初一击,对手只要进招再攻他小腹,他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了! 列御风和秦沐风焦急对望一眼,都想不通这三师兄到底在搞什么?是故意要输得难看些,让孔雀王赢得高兴,以此讨好孔雀王,求孔雀王教训他儿子扎措?他们了解程浩风,他绝不可能故意示弱向谁献媚啊。 而程浩风本人正想着的是,你们不是喜欢看花美男孔雀王吗?那好,就让打斗的时间延长一点,让你们看个够! 不出所料,孔雀王果然紧接着再攻程浩风小腹,他脸上已现出得意笑纹,仿佛此招已击实。 元空翎翎尖往程浩风气海暗运劲,若中此招,程浩风气海必然受伤。虽因没用灵气,应该不至于功力尽废,但功力倒退是不可避免的了。 程浩风接第一招时的怪异之举,令所有人都大感疑惑,他们不由担心地看向他,胡仙仙更是担忧万分。 然而,他们目光聚向程浩风后,并没有看到他受伤痛呼的一幕。因为就在许多修为低的围观者都没看清动作之时,程浩风已经快速侧身一滚,避开元空翎。 快得让人疑心他用了灵气,但众多修为很高的人在场,能证实他没用灵气。 他能那般快,是在往后仰身体之时就蓄足了力,早算到孔雀王要再攻他小腹处,在孔雀王进招的同时,他已经连贯起侧身滚地的动作,因是一气呵成所做,才这般快。 众人都呼出一口气,暗想着程浩风的滚地动作虽难看,但总算躲过一劫。 连续两招进攻没能制住程浩风,孔雀王有些急躁起来,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他弓步往前斜倾,抖腕急送翎尖扎向程浩风左眼! 程浩风仍是滚倒在地的姿势,只斜伸右腿微弓着稳住身形,就左手举剑架住元空翎。 这个姿势难发力,很容易被对手加力往下压,会压得动弹不了。 程浩风屡用怪招,胡仙仙看得惊疑不安,真不懂他为何这般做,是故意弄新奇招数想引人注目?可这两人比斗无形中代表了国家,要是程浩风输得太惨,会有损法朝威名的! 胡仙仙心提到嗓子眼儿了,却见程浩风埋低头,让翎尖堪堪从眼角擦过,在孔雀王微挪元空翎想继续扎他眼睛时,他趁孔雀王此招未用实,剑锋顺着元空翎猛往下一滑! 墨冰剑和元空翎相触猛滑,爆出“嗞”的一声刺耳破音,溅出炫亮金黄火花! 元空翎受突如其来的一震,震得孔雀王不由持握变松了,程浩风再反手一拨,将元空翎拨离自己眼前。 “吼!” 程浩风忽然龙吟般暴喝一声,一直斜伸的右腿猛弹跃起,而左腿蜷曲,如飞鹤展翅时单腿斜纵一般,带着前冲之势挥剑削向孔雀王血海穴! “叮”的一声金属撞击脆响,元空翎挡开了墨冰剑。 孔雀王神情凝重了几分,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腾身横起再攻程浩风咽喉。 程浩风却没有变换身形,借着本来前冲的力道,劈叉稳住身形的同时,墨冰剑刺向了孔雀王承山穴。 若是被程浩风所伤,必将会颜面无存,孔雀王不得不拔高身形闪避,再回拨元空翎格挡墨冰剑。 身在半空难用力,孔雀王只得落回台上,全神贯注与程浩风较力。 毕竟,程浩风举剑往上的姿势会比他握翎往下的姿势更费力些,可以耗得程浩风体力不支再用进攻招数。 程浩风左手全力抵抗,右手按着台板一撑,双腿借力收拢,孔雀王知道他想站起来,连忙撤开和墨冰剑较力的元空翎,朝程浩风肩井穴刺去。 程浩风没有继续起身,而是倒身往后一溜,再右腿轻旋,足尖踢向孔雀王肘部,使得元空翎刺偏。 待得孔雀王回手要再刺他足踝时,程浩风左臂一点一按,将墨冰剑扎进木台借力,已是跃身站稳! 墨冰剑去势沉猛,当程浩风从木台抽剑而出时,扯得木屑翻飞,台上塌出一个大洞。 连番奇诡招数,孔雀王开始来不及反应了,在他思维略滞了滞的那个瞬间,程浩风抬腕横剑抹向他咽喉。 至此,孔雀王从主动进攻变成了被动防守,他招架得越来吃力,而程浩风攻势越来越猛。 可偏偏,程浩风又总要在最后给他留点儿自保余地,如此让他处于落败的境地,却又败得不那么彻底。 孔雀王可清楚程浩风不是让着他,而是存了戏耍的心态在和他缠斗。他额上已渗出薄汗,再难保持潇洒风度了,而程浩风眼中的嘲谑之意甚浓,真让他羞恼万分。 两人此时各自的状态已很明显,围观者当中的男子都兴奋地为程浩风拍手叫好,而女子们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热烈。 他样貌不如孔雀王俊美,甚至晃眼看来像平平无奇的穷书生,若不是剑眉星目添了英武之气,沉静淡然的神情添了出尘气质,真普通得丢在人堆里再也找不出来。 可在他频频挥剑时,身姿灵活如蛟龙蜿蜒,眉宇间蕴着雷霆气势,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或崇敬或倾慕的心思。 程浩风滚地躲避的招数来于他让泥蛋儿、马烁、高壮壮他们训练乡勇时,偶然见到不会武术的高壮壮那么做而打败了一个武功不错的人,就记下并琢磨出更简便易行且威力更大的方法。 提出和孔雀王不用灵气比武时,他就做好了应对准备。当年他自己曾嫌俗世打架斗殴的方法粗鲁,而没有认真学武技,接连遭难几番失去灵气后才开始认真研习。 因这孔雀王多年来已经习惯依赖灵气,所学武技又多是按套路过招,自己用只求制敌不管套路的办法,必能出奇制胜。 孔雀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在程浩风剑尖将抵到他左肋时,他突然脸色一黑,瞬间弹开灵气光罩护体,元空翎泛起五彩光芒化为巨大光刀斩向程浩风! 第七百零七章 再增偏执 元空翎化出的巨大光刀斩出后,修为稍低的围观者们只见各色光束乱闪,各种碰撞声乱响,台上两人完全被裹在了一团儿混杂光雾中,难以弄明情况如何。 直到光雾变淡,才见木台全碎为木屑,孔雀王和程浩风满身烟尘,都嘴角流血怒视对方。 列御风、秦沐风和胡仙仙站在程浩风旁边,戒备盯着对方,而杜婉芷正焦急询问详情。 扎措、毛日渥站在孔雀王旁边,拉开迎敌的架势。 在双方中间,鬼王半笑不笑地劝说着,苦昙和尚仁都紧皱眉头。 原来,在光刀将要斩下时,程浩风急忙催御灵气灌注入墨冰剑抵挡,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拦下一些光刀劲气,列御风和秦沐风也分别以梦云笛、紫星芷梦箫挡开一些光刀劲气。 四人联手相抗,使得程浩风没受重伤,只内脏受轻微震荡吐了一口血。 孔雀王攻势甚猛,遭遇抵抗后,劲力反震,内脏也受轻微震荡吐了一口血。 武技比拼,孔雀王输了,输得很不甘心!自己本有远高于对手的法力,何必要死守不用灵气的规矩?等把程浩风打得灰飞烟灭之后,其他人就算指责,又能拿他怎样? 恶念起时,只想行凶。孔雀王都忘了程浩风虽法力不如他,却不会任他宰割,围观者中程浩风亲友也不会眼睁睁不管。 最终如此结果,真是令他那一方颜面无存,他真想一不做二不休,把程浩风他们都就此灭光算了!可尚仁不想看他们矛盾再加剧,若是在青丘国中直接打起来,受损失最大的是青丘国。 于是,在修为低的围观者还只看到混杂光雾弥漫时,尚仁已经宣布双方战平,最后互相不服都用了灵气,那就算都输了。 鬼王“呵呵”笑了几声认同尚仁说法,还拉了拉苦昙,示意苦昙也这么说。 不能因自己一时之辱让好容易谈妥的青丘国和蛮山五族中立之事再崩,程浩风抬眼望望四方后,再看着列御风无奈一笑,表明暂且认可都输了的说法。 列御风咬咬牙,勉强笑着高声说:“是啊,战平了、都输了!毕竟我们是修行者,不是武夫,战意正酣之时都不自觉地用出灵气了。各位贵宾,请随寡人到偏院梳洗一番,再去赴宴。” 他们已经先说了软话,孔雀王纵然想做什么也不好再明做,扯扯嘴角算是笑着答应了列御风:“好,国主盛情款待,一切全听国主安排。” 列御风安排侍女引众人去偏院沐浴、换洗衣衫,胡仙仙和杜婉芷携手往安贤台而去。 她俩迈步和孔雀王他们擦肩而过时,孔雀王忽然勾唇邪笑问道:“两位美丽的仙子何不一同赴宴?” “我们姐妹粗陋,就不去搅扰各位贵宾了。”杜婉芷微低着头,礼貌答着。 胡仙仙侧开头不看他们,杜婉芷话还没说完,就扯她走开。 回望两人背影,孔雀王微眯眼睛,咂咂嘴说:“真是一对儿尤物。” 扎措眉眼间都荡起含春笑意,接话道:“父王可还记得,我提起过一个命定该娶的女子?就是刚才穿道袍的那一个。” “哦?就是冷着脸不理人的那个?” “正是,父王觉得如何?” 孔雀王回想一下,穿淡绿衣裙,容颜秀美,气韵清雅的是杜婉芷;穿淡青道袍,没看清容貌的那个是胡仙仙。 虽没看清胡仙仙容貌,但感觉也还长得端正,记得她不施粉黛,没戴钗环,只用一根扁银簪绾发髻,没多少女子娇态。 孔雀王笑向扎措说:“明明那绿裙女子要胜她三分,你倒看上她了,看来我儿喜欢骑烈马。” 因无急事,陆续散去的看客又多,他说这话时,胡仙仙和杜婉芷还没有走出多远。 一听这话,胡仙仙脚步一顿,眼神带上杀气,想回头斥责他们,但又忍住了。 察觉她神情不对,杜婉芷问她怎么了,胡仙仙摇摇头扯开话题。 到得安贤台中,歇息一会儿后,杜婉芷就开始收拾杂物。因局势暂平,宴饮后各方的人都要回自己地盘,而他们在回海底圣境前还要护送列御风往云华观。 程浩风已提前通知翠儿、马烁和列外、唐彩儿先到云华观,等着与列御风汇合。不再直接掌权后,列御风到云华观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 “我和你们一起护送五师兄到云华观,然后就长住观里清修,再也不到处惹事了。”胡仙仙认真说着。 “那可不行,你该和程师兄一起回京城,他需要你陪着他呢。” “他才不需要呢……我只会添乱。” 杜婉芷偏了偏头,笑看着她:“胡姐姐,你是年纪越大,心性越小了。别和程师兄赌气,也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有天大的事儿,一起去解决才对。” 胡仙仙敷衍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想着该怎么躲开程浩风。 以为她听劝了,杜婉芷又去找尚蔚然准备给列御风解开被封穴道要用的东西。 胡仙仙一个人在房中闷想,想来想去想不出未来方向在哪里,内心被绝望占据,就又想着要如何才能让扎措死。 因为扎措死了,她就要在孔雀王面前给扎措抵命。如此他们都死了,孔雀王和毛日渥的势力也就不会针对程浩风了,当然也不再会针对法朝,无形中少了争斗。 程浩风也不会再被所谓天命束缚,可以放手去搏,搏得他该有的成就。 这么一想,胡仙仙竟觉得暗杀扎措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专心谋划起来。 到得晚间,各方的人都回客房准备离去之事,见了程浩风归来,胡仙仙就跟着秦沐风、杜婉芷去做给列御风解开穴道的事。 程浩风见她神情淡漠,本想跟着同去,因怕彼此再起言语冲突,也就不跟去了。 德庆宫偏殿中,胡仙仙看到尚蔚然和秦沐风都摆出很多小工具,才明白为何仓促间难给列御风解开那几个穴道,要等专门腾时间做了。 尚蔚然端出一个小鼎,在鼎中燃起一小块香料,奇香溢散,她手中竹筒里缓缓爬出一只天牛。 这只天牛胡仙仙见过,在宫绝和鄂日浑之乱中展现过威力。 此时只见天牛爬入小鼎,显得极为舒服地侧躺下,微卷了触角,轻蹬着爪子,尚蔚然快速盖上鼎盖。 待得估算着香料已燃完,尚蔚然揭开鼎盖,天牛展翅飞到已裸?背趴在榻上的列御风身上。 然后,天牛先一口咬向列御风的肩井穴,又飞快移到心俞穴再咬一口。 待得列御风背上出现九个被咬的乌紫斑点,尚蔚然向天牛伸出竹筒,天牛钻进筒后,收好。 尚蔚然又再指尖翘如兰花,拂向那九个被咬穴位。常见点穴解穴手法,皆用剑指点按,这般手法胡仙仙和秦沐风、杜婉芷他们都从未见过。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胡仙仙越发觉得自己见识浅薄,也越发认为永恒之境的传说纵然是真,也绝对是自己所不能达到的境界。 那么,真就该与扎措同归于尽,免得让程浩风再陷于这些事里受憋屈,还免得引起灾劫。 见胡仙仙脸色阴晴不定,秦沐风和杜婉芷也只以为她是替列御风担忧,没做多想。并且,尚蔚然已停手对他们说话,他们也来不及多想。 “秦真人、杜元君,国主被封压的穴道已解开,但解穴的同时中了这天牛之毒。为免天牛之毒和离人叹之毒发生冲突变异,还请先用药物平衡,我再施法解蛊毒。”担心出意外,尚蔚然紧张得额头渗汗。 在下午,尚蔚然已给杜婉芷提过解穴详情,因此备好了各样工具。秦沐风只点点头,就拿出银针另扎了几处穴位,又让杜婉芷拿纱布包上药草给列御风敷着被咬的穴位。 不一会儿,他们忙完,列御风竟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秦沐风和杜婉芷退开,尚蔚然又去给列御风被咬的九个穴位抹上一种淡褐色、带点辛辣味的药粉。 到这一步,列御风所受压制完全解开,功力也能很快恢复,只可惜离人叹之毒从此难解。 忙完后,他们坐在一旁等列御风醒来,胡仙仙好奇地看向那个小鼎,问尚蔚然刚才是点的什么香料,怎么天牛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那是‘甜梦香’,凡是有意识的生物,不论飞禽走兽还是人,都会嗅之入梦,而且是入自己最想要的美好之梦中。这香单燃起来只有迷幻作用,只要用‘西萱草’就能克制。” 尚蔚然说着就指了指旁边摆放的一盆类似萱草,又比萱草花朵更艳的花卉,“我提前摆放了西萱草在屋中,所以我们不受甜梦香影响,而天牛在鼎里闻不到西萱草的气味,就完全沉醉在甜梦香形成的幻觉里。” 如此解释,胡仙仙明白“甜梦香”和“西萱草”是怎么回事,但疑惑又来了:“可为什么要让天牛沉醉在甜梦香所成的幻觉里呢?” “这样才好控制它呀。” 尚蔚然答了一句后,见他们仍是不懂,又再详说:“要给国主解穴,就必须要天牛释放本源蛊毒,这本源蛊毒就如同蜜蜂蛰人一般,虽蛰了人,蜜蜂自己也会身亡。 我这天牛虽不会立刻死,但也只能和普通天牛一样了,活也活不长久。它虽受我控制,但它还不想死,可能会抗命不遵,解穴时出意外就糟了,当然我也不愿它痛苦面对死亡。 用甜梦香控制它,让它主动释放本源蛊毒,算是最可靠又最人道的办法了。” “很有趣呢。”胡仙仙俏皮笑了笑,又央求道,“可不可以送我一些甜梦香和西萱草?” 尚蔚然爽快答应,这两样东西产于蛮山山神庙附近,外人觉得稀奇,对于她而言却并不算珍贵。她想着花盆携带不便,让侍女取西萱草制的干花来送给胡仙仙。 接过甜梦香和西萱草所制干花,胡仙仙试探着问:“修为较高的人会不会受甜梦香影响?” 她问出这话后,秦沐风和杜婉芷、尚蔚然都疑惑看向她。 第七百零八章 连番互杀 胡仙仙要甜梦香和西萱草当然是备来对付扎措,但这心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面露疑惑,她就只告诉他们是以防万一才要这两样东西,而能威胁到她的对手肯定修为不低,所以才这么询问。 这原因也勉强说得通,尚蔚然就没再追问,详细解答:“修为高的人只要有杂念就会受控,只是受控的时间长短不同。甜梦香不同于世俗所传的物,不是通过麻痹神经、刺激大脑来产生幻觉,是诱发出心底里本来的渴望。所以,受不受控制,只看杂念、欲?念多不多,与修为高低无关,但修为越高越容易摆脱幻觉罢了。” 胡仙仙听后欣喜地连声感谢尚蔚然,诱出扎措暗杀他的计谋已大体形成。 又再闲坐一会儿,列御风苏醒,他们关切问他状态如何,听他说已恢复九成后,秦沐风、杜婉芷、胡仙仙三人就放心回了安贤台。 一回去,胡仙仙就躲进自己房间,关上门苦苦思索暗杀扎措的具体实施办法。 画了好几张图,例出好几个备选方案,反复斟酌才最后定计。此时已快到深夜子时,胡仙仙出门唤醒正打坐的其他人,要告辞离去。 杜婉芷问她为何要先走,她说想去云华观等着,翠儿他们行得慢,必然还没到达云华观,她先去帮列御风布置一下,因为很快就八月十五月圆了,列御风将第二次毒发。 “就算你暂时不想跟程师兄回京城,也要等着跟我们一起走啊。”杜婉芷拉着她的手说,“我和沐风也正是考虑到列师兄会很快第二次毒发,才要护送他去云华观的,你何必一个人先走?” 胡仙仙叹了几口气才为难地说:“明天都要离开青丘国,尚王后父女肯定要在王宫大门外摆送行酒,那些讨厌的人都要聚在一处,我不想见他们,先行一步免得尴尬。” 她说出这个理由后,他们觉得也还对,都知道她性格倔犟,就没再多劝,只嘱咐她多加小心。 出得青丘国,只见明月皎皎,群山寂寂,胡仙仙选了个两座小山间的沟谷,安排陷阱。 她对阵法不算精通,但看程浩风布过困住段梦柔的困阵后,也学会如何布困阵。 她所布困阵没有那么大威力,可配合甜梦香,再配以雾隐无隙网造幻境的力量,要将扎措困个一时半刻应该可以。 布完困阵,再把她能想到的制敌之术都安排上,做完这些后已到丑时。 胡仙仙悄悄返回青丘国,潜行往国宾馆,循着扎措的气息,朝他发了道灵符后迅速飞远。 灵符上写着:“可敢单独来见?” 因是胡仙仙所发,扎措接符后犹疑不定,可好奇心和那份痴心妄想还是占了上风,他决定前往。 扎措尽量不惊动苦昙,循着胡仙仙的气息往青丘国之外追了去。 来到小山下,只见胡仙仙傲然挺立于山巅岩石上,晚风拂动袍裾飘飘,冷月映照清丽容颜,此景真是月华如水、佳人如玉,别样之美,令扎措见之如痴如醉。 扎措微仰头,呼吸一窒,头脑有瞬间空白。 等他再回过神来,慧心玉剑已携森然杀气逼近。 他敢只身前来,也是经过考虑的,早想到胡仙仙可能杀他,虽因沉醉一瞬让反应变慢,却也能够应付。 毕竟他修为高于胡仙仙,修为上的一线之差就有优势,功力到一定程度后,小小的差距都可能是千万年也无法跨过的鸿沟。 扎措左手轻扬,掳魄旗摇动间就变为几丈宽的大旗,不但阻住慧心玉剑进攻,连剑都被困在了大旗当中。 本也不奢望一击得胜,胡仙仙不慌不忙朝两山间沟谷飞去,见扎措追来,她回头抡起红雪拂尘掸去,再继续往前飞。 红雪拂尘拂丝漫天劲舞,裹携冰雪向扎措击去,扎措急展掳魄旗抵挡,挡住了攻击,慧心玉剑却也脱困飞回胡仙仙手中。 扎措两次受击,不由怒起,右手高举摄魂铃,一边猛摇铃,一边疾飞靠拢胡仙仙。 铃声催,头昏胀,胡仙仙竭力稳住心神撒开雾隐无隙网。 网向扎措罩去,隔绝开摄魂铃声,胡仙仙左手中指和拇指相捏轻弹,弹出豆大一点灵火引燃甜梦香。 奇香丝丝缕缕飘出,扎措鼻翼微动,身心都荡漾出难以形容的欢悦感,他不禁深深吸这香味,半眯着眼陶醉其中。 胡仙仙提前已在身上佩戴了西萱草干花,是以不受香气影响,正御剑朝扎措咽喉处刺去。 剑光暴射,夜空中陡起几分寒意,扎措脊背一凉,心中警觉突生,立刻圆睁眼睛挥动掳魄旗抵挡。 因受甜梦香所控,他虽反应过来了,但反应得慢了些,慧心玉剑被掳魄旗挡偏,没能刺中他咽喉,却划伤他右肩颈侧。 鲜血喷涌,扎措觉得浑身冰凉,是由心底透出的冰凉感。他紧咬牙关,咬得颔骨颤抖,忍痛御起摄魂铃朝胡仙仙旋飞而去。 摄魂铃旋出一股小而强劲的乌黑龙卷风,夜空中响起尖利呼啸声,这是扎措气怒之下对胡仙仙动了杀心,必摄她魂魄不可! 胡仙仙没有硬接这绝招,而是左脚脚尖飞快踢出一颗小石子儿,击落挂于旁边树上的一枚铜钱。 铜钱将落未落时,扎措忽然觉得自己被关在了大铁柜子里,而自己使出绝招所形成的摄魂龙卷风居然莫名其妙就停歇了。 他捂着肩上的伤口,茫然四顾,目光所及都是灰蒙蒙的雾霭烟尘,辨不清方位,也看不清山川树木,他知道自己是被困在阵法中了。 “胡仙仙,你出来!你一心杀我,可你知不知道你是杀不了我的!你这样做,只会给你自己带来更多苦难!” 真不明白这扎措和自己说话时怎么总要加个“你知不知道”,胡仙仙暗嗤:我知道或者不知道有什么不同吗?只要我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就行。 那树上铜钱乃是西北乾位引阵铜钱,铜钱落、困阵起。在之前准备的时候,胡仙仙已在正北坎位放了一竹筒水,在东北艮位放了块有凹槽的石头。 这乾、坎、艮位对应的本是开、休、生三吉门,胡仙仙偏把这三吉门变成了困阵之“困眼”。 若是如此对付别人可能起不了作用,对付扎措却刚好合适。扎措所用摄魂铃、掳魄旗均属阴性法器,又都是本为黑色器物,皆是应北应水之物。 黑夜中的北方本是利于扎措的吉位,可这吉上加吉,吉到极致后,有利于扎措的因素全都变成了不利。 胡仙仙见扎措在沟中团团乱转,想着不能以灵气所御的神器击杀他,万一引得气场波动破了阵法就麻烦了。 于是,她眸色阴了阴,从袖中取出鹿皮所裹的毒针,尽皆向扎措兜撒而出。 这些毒针是钻子所制,曾用来偷袭胡仙仙和程浩风,降顺之后,胡仙仙就要来这些毒针以备不时之需。 扎措见泛着墨绿荧光的毒针射来,惊慌挥动掳魄旗乱扫,但他此时他用不出灵气,只能凭借灵活身手闪避,再灵活也还是中了几根毒针。 饶是他有纯正孔雀王血脉的仙体,只要多中几根毒针,必也会受重伤,待他没法反抗了,就弄开阵法直接杀他。 眼看扎措倒地,胡仙仙正要移开阵法去杀扎措,刹那间耀眼金光织成大网罩来! 这是渡魔金光所化的大网,她心下泛起凉凉绝望滋味——苦昙来了,事败了。 “轰……” 几声巨响在夜空中骤然而起,惊得小鸟小兽奔逃四散。 那用做引阵之物的铜钱,一竹筒水和石头都震碎为齑粉,因阵法猛然撤去,连两座小山也各垮塌半边。 胡仙仙功败垂成,怨愤向天长啸!正在救治扎措的苦昙,听她长啸声凄厉,心中不忍,撤去罩住她的金光大网。 “胡施主,孔雀王他们即刻就到!你还是……” 苦昙出言提醒她快逃,她朝已昏倒在地的扎措瞪了两眼后,转身往西北方群山而去。 才飞出十里左右,就听孔雀王的喝骂声传来,胡仙仙身形顿住,猛一回头,御剑朝孔雀王飞刺而去。 孔雀王只以为她会催御灵气加速飞逃,没想到她竟然敢停下来袭击自己,虽用元空翎挡开慧心玉剑,却也因仓惶应对,险些从半空中跌下。 趁他要稳身形之时,胡仙仙绕向西南方再逃。 “好你个狠辣狡猾的恶毒女子,本王若不杀你,岂不被天下修者耻笑?” 孔雀王骂着的同时,元空翎在他手中轻摇曼舞,看似柔美的翎毛迸出道道刚硬彩光,光芒万千就是利刃万千,道道光芒铺天盖地刺向胡仙仙。 明知不敌,胡仙仙也不会坐以待毙,双手团舞如轮,风流金波鉴立刻现于双手中。 风流金波鉴反射走一部分光刃,又吸纳一部分光刃入鉴中,胡仙仙只是两臂衣袖被割破,两臂所受伤都是皮外伤。 可她还未得以缓口气,元空翎迸射光芒万丈,更多更锋利的光刃攻来。 风流金波鉴在胡仙仙手中一转,再次照向光刃。但这次没那么幸运了,一道紫色光刃直劈她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如墨黑盾挡来,紫色光刃震碎消散! 紧接着,一道蓝色身影满带森冷杀气横飞向孔雀王,墨冰剑斜削元空翎! 所有光刃皆散,胡仙仙死里逃生,身上所有力气都被抽走般摇晃着坠到地面,踉跄几步才站稳,怔怔看向空中与孔雀王缠斗在一起的程浩风。 第七百零九章 偏惹牵扯 元空翎看似柔细,却是削之难断,还扭绕如蛇反缠上了墨冰剑。剑难抽动,翎毛却不受影响继续迸射出五彩光刃。 程浩风催御灵气,墨冰剑腾出寒气,寒气瞬间冷凝,光刃皆冻为雪花飘落。 纷扬雪中,孔雀王手腕轻旋,拉回元空翎放开墨冰剑,然后再挥出光刃击向地面观战的胡仙仙。 胡仙仙抖开红雪拂尘扫飞几道光刃,而程浩风也急忙应手化出黑盾帮胡仙仙抵挡。 可谁知孔雀王此次用的只是虚招,这些光刃既不够多,威力也不算大,在他们接招之时,他左手迅速掐诀,元空翎彩光凝实为一柄青紫光刀,他真正要攻击的对象是程浩风! 光刀杀气完全笼罩住了程浩风,直劈他颈后,若挨此刀,程浩风必然会被斩落头颅! 他要躲避已经来不及,闪念间就召出长眉老道与笑面和尚分身,平天长剑和并天法杖齐齐挡向光刀。 但他们本属分身,此种情况下自然要因本体的弱势而连带弱几分,好在即将抵挡不住时,胡仙仙腾身入空,慧心玉剑击向孔雀王左眼。 眼睛是身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也是极容易影响心神的部位之一,孔雀王眸中映出慧心玉剑倒影,本能地眸子转了转,下意识就收元空翎回护眼睛。 慧心玉剑刺偏,朝地面坠去。胡仙仙趁机拉程浩风落身地面上,抬手召回慧心玉剑再与程浩风同往空中看去。 程浩风只是趁孔雀王一心想杀胡仙仙时,突然来援才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待得孔雀王全力迎战他时,他就渐渐落于下风。 这一刻只剩两道分身与孔雀王相斗,更是难敌。他们对视一眼,正以眼神询问对方,是趁孔雀王暂时被缠住快些逃跑,还是联手再战? 犹豫间,两道分身先后被击中,身影化融本体。 程浩风和胡仙仙各自御起武器,却在即将发招时,见夜空中金光大盛,苦昙赶来阻止孔雀王了! “神王,末神性命无碍,还请不要再起争斗!” 苦昙与孔雀王功力相差无几,又因他灵气精纯,隐隐还胜上一分。而且,孔雀王先前缠斗时也消耗不轻,此刻是难胜苦昙的。 正难抉择,只见秦沐风、列御风、鬼王和杜婉芷神色焦急赶来,若再争斗,势必难以收场。 孔雀王冷哼一声:“哼,不看僧面看佛面,且饶过你们!” 列御风和秦沐风、杜婉芷落地站到胡仙仙身旁,询问一番又再说苦昙见扎措举动异常,感应到国宾馆外留有胡仙仙气息,猜测到她要诱杀扎措,才通知众人赶来。 孔雀王、苦昙功力高些,因此先到,而程浩风则是心太急,不顾命地催御灵气才抢先赶到。 说起这些,胡仙仙歉疚地看了看程浩风,又低头沉默着。 不一会儿后,毛日渥率着随从们来到,扎措躺在藤榻上由四个人抬着跟来。 此时扎措已经苏醒,但肩颈处裹满纱布,面无血色,嘴唇乌紫,一副气虚体弱的模样。 见了儿子这般,孔雀王心头火起,他性格向来是:他可以对那些没出息的子孙非打即骂,但谁要是敢欺凌他的子孙,必会护犊到底。更何况,扎措如今是他寄予厚望的一个儿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朝正准备离开的胡仙仙他们高喊:“愿听苦昙大师调解饶过你们,但必须得让那狠毒女子给我儿道歉!否则,此仇此怨难以了结!” 此话一出,胡仙仙他们全都霍然转身,程浩风反斥道:“你应该清楚是你儿子有禽兽行径,才会惹得她想报仇血耻,我们绝不可能道歉!” 孔雀王斜眼看着胡仙仙说道:“听说不是没把她怎样吗?就算怎样了,她那是想让我儿子死啊!我儿子的性命重要还是她的贞?操重要?” 听了这般责问,程浩风和列御风、秦沐风都抢着要反驳,胡仙仙两手往两边一拦,跃到他们前面。他们被她举动惊了一跳,就没来得及说出来。 胡仙仙冷冷道:“不管什么对对错错,什么重要不重要,我就是想让他死!你最好立刻杀了我,否则我还要寻机会杀他,直到他死彻底为止!” 说着就跃到孔雀王面前,做出引颈待戮的样子。 这样一来,孔雀王也不好意思真的杀她,含怒问道:“我儿就那么不堪?真心实意想娶你,你还不乐意。再说都因你两度受重伤了,还不肯放过他?” “就是不肯放过!总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胡仙仙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如木石般无情绪。 这扎措因有锁心玉瓶碎片的巧合,以后也会和她有斩不断的纠葛,若是一死能了断,死又何惧? 孔雀王气得肉颤,只觉得她报复心实在太重,斥问:“他都没享受到,你凭什么该杀他?” “凭我讨厌他。” 这简单几个字,让扎措的脸顿时胀红,又顿时惨白,孔雀王见他这般,更想要给儿子挽回颜面。 但孔雀王没再黑着脸斥责,而是怪笑着拖长语调指向胡仙仙说:“你们本来没发生什么?可你这么喊打喊杀的,是要让天下人都以为,他在你身上把所有花样儿都玩儿了个遍?” 这样的话,胡仙仙不知道该怎样应答,程浩风他们也只会骂孔雀王卑鄙无耻之类。 扎措的脸色和缓了些,很快明白了父亲意图,涎笑着看了看胡仙仙,再对孔雀王说:“父亲有所不知,儿子其实算享受到了。那树上的果子将熟未熟,舔上一舔,尝了尝鲜,真叫是别有滋味儿的享受!何必非得把果子摘下来才算吃了果子?” 胡仙仙气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冲,可她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没了魂魄般呆站着,周围一切都仿佛与她隔开了般。恍惚中听到有愤怒喝骂声乱哄哄响起,吵着闹着似乎又要打起来,可劝来拉去又都没打成。 她从小的生长环境算和美温馨,受的教育也算正统,长辈们对她虽疼爱却从不娇惯,她觉得为人处事的模板就该是这样。 哪怕后来发生了很多意外,可有三叔公、母亲和如同兄弟姐妹的大牛、二胖、三花他们帮衬,日子过得虽艰辛,但绝不屈辱。 及至后来遇上程浩风,人生转折了,有很多奇遇,但她骨子里仍是最初的为人处事方式。 扎措之事,是孔雀王一方的护短行为与她所认可的为人处事方式相悖,才使得她难以放下怨恨心,而她又是刚烈任性的人,怎么想的就得怎么做。 几种因素叠加,才让事情一再偏离本可妥当解决的途径,矛盾一再激化就成了不共戴天的死仇。 胡仙仙忽而头晕脑胀完全陷入一片空白,忽而自己理智地分析起原因,全不知身边情况。 “你怎么不管一管?都是因为你才闹成这种局面!你应该调和矛盾!”苦昙在乱斗中拉架受了轻伤,蓬乱的头发都被削去了一撮,急得在胡仙仙耳边怒吼起来。 一吼之下,胡仙仙回过神来,愤愤应声:“我不管!我就是要扎措死!要他死!同归于尽都无所谓!就是要他死……” 一声声嘶哑的“要他死”砸在扎措耳朵里,再看胡仙仙眼中满是他非死不可的怨恨火焰,扎措脸色灰败得全是死气。 鬼王看着一声不吭的扎措,指着他鼻尖儿骂:“你,不是男人!” 骂完还不解气,理了理被扯破的猩红长袍,又说:“你不肯认错,还一再挑事,真他娘的不是男人!” 扎措只扯扯嘴角冷笑,孔雀王哪容他这样说自己儿子,狠推鬼王一把:“你算什么东西?你又懂什么?难道她要杀我儿子,就得任由她来杀才算男人?” “我是什么东西都不算,可我分得清是你儿子有错在先!” 鬼王被推得差点儿摔倒,稳住身形就亮出腿骨法器,见孔雀王挥出元空翎迎战,程浩风立即掣出墨冰剑去助鬼王。 眼看又要打起来,苦昙跃到双方中间,以渡魔金光将双方都震退几步。再朝胡仙仙大喊:“你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想看他们都因你而死?” 胡仙仙飞身而起去拉程浩风,咬牙道:“你住手!从这一刻起,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是我未婚妻,你的事我就要管!”程浩风气哼哼甩开她的手。 胡仙仙只得让列御风去拉开他,又说:“既然都已经出了青丘国,你们就快走,别再因我生事了。” 因女子而起的争斗,女子要么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哭喊着别打了;要么掩面哭泣不知所措;要么不断鼓动一方去打另一方;甚至还有为此沾沾自喜的。如她这样阻拦自己未婚夫的倒是少见,众人惊讶之下倒真都停了手。 对她此举,苦昙极是认同,赞叹道:“女子就该这般温柔和善、隐忍宽容才对,才有家国天下的亲睦安乐。胡施主,切切牢记,莫再自恃美貌挑起纷争……” 苦昙没料到他最后那句话又点燃胡仙仙怒火,胡仙仙回头怒视他:“我从来没有自认貌美,更从来没想过要挑起纷争!” “不……不是要指责你什么……是想劝你别再记仇记怨了……”苦昙急得结巴起来。 “我就是个记仇的人,不可能放弃复仇!可我不想让别人插手,只想凭自己能力报仇!你也别以为夸我几句,我就真会照你所说的那么做。” 苦昙咧咧嘴,皱紧眉头再劝:“你这样我行我素下去,是不行的……” 胡仙仙横他一眼,没再接他的话,而是对扎措喊:“你要是个男人,我们的仇怨,就只是个人仇怨,不许再攀连其他人,更不许扯上门派和邦国!” 第七百一十章 情丝散尽 胡仙仙是想用这话激扎措答应用单打独斗的方式解决恩怨,而扎措从没认为那些恩怨是“恩怨”,他也从没想过要好好解决什么,如何达成他自己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事,怎么可能答应这有些幼稚的要求? “你说不许就不许?你命定就该是我的人,没有我,你复原不了锁心玉瓶。就算你躲开,天意都会拉着你跟我在一起。”扎措这话是对胡仙仙说的,说话时眼角余光却瞟向程浩风。 程浩风侧转头,避开他目光。冲动的莽撞劲过后,冷静下来,一想就能弄清楚扎措他们就是要让矛盾借此事完全爆发。 已冷静的程浩风不会让矛盾就这样爆发的,一是法朝才平定叛乱,国力难支撑接连战争; 二是军政体系正在革新,他还不能绝对掌控大权; 三是不能把兵祸源头归到胡仙仙身上,明明是番邦及一些小邦国早有狼子野心,扎措他们偏要弄出“红颜祸水”的说法。这样恶意把舆论矛头指向胡仙仙,既损胡仙仙清誉,也会影响法朝将士的士气。 要征战,也得是占主动,有胜算才战,程浩风在重大决策上不会意气用事。 见程浩风没因自己的话有什么激烈反应,扎措自觉没趣儿闭了嘴。 两方的人闲扯几句就要各自离开,苦昙见扎措安静下来,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就唠唠叨叨说教起来:“末神能够想明白,实在是自身有福,众生有福。 我们处在世间,本就要以无常眼光看美色才不会迷蒙在尘垢中,再美的红粉佳人终也是骷髅一具啊! 大欢喜即是大寂灭,在迷途中而不自知,还乐而忘返,等到被红粉骷髅敲骨吸髓,就悔之晚矣。” 这些话,随从们听了就哄笑起来,还有人打趣苦昙:“大师有没有被红粉骷髅‘敲过骨’,‘吸过髓’?要是没有,可以去试试呢!说不定到时候不会‘悔之晚矣’,还后悔没有早点儿去试。” 苦昙懒得和他们争辩,也不想纠正他们对自己所说生的粗鄙理解,只反复在扎措耳边念叨。 听得烦了,扎措就想用什么话堵住苦昙的嘴才好,见胡仙仙他们即将启程,他忽然冒出个阴狠点子想多留他们一会儿,丢出句:“大师,你是没尝过滋味儿才那么说。有些人的滋味儿,比如她……” 他食指遥遥指向胡仙仙,邪笑道:“真是尝过就忘不了,勾得人非要想吞了她!你要敢找她试我就听你劝,我倒要看看等她变骷髅之时,你是会难过,还是恐惧?” 这明显带了污蔑意思的戏弄话,其他人要么听得怒火攻心,要么听得不怀好意浪笑。 苦昙却还老老实实给扎措解释:“阿弥陀佛,‘红粉骷髅’之词只是让人不要对表象迷恋,并不是说女子都会马上变骷髅……老衲试与不试,都清楚胡施主并非那敲骨吸髓的恶魔,只是劝末神你……” 苦昙话还没说完,扎措抢白道:“你的意思是,她不会把男人敲骨吸髓,是个好的红粉骷髅?难怪你总劝我放手,原来是暗里打主意要把好的留给自己。” 那些随从们都纵声大笑起来,苦昙又急又气,说话都端不起高僧态度了。 跺了两下脚后,朝着那些随从嚷嚷起来:“我是告诫他,不是和他争抢!怎么扯上我和胡施主了?我说的是末神心中欲?念像‘红粉骷髅’,并不是说胡施主这个人是‘红粉骷髅’……” 可苦昙越是辩白,那些人越要歪扯。 胡仙仙实在忍不下怒气,飞身往前到他们那边,朝苦昙怒喝道:“你不准再劝!就算你能口吐莲花劝得顽石都点头,也劝不了一心要诬蔑你的人!” 众人皆是静了静,胡仙仙再向扎措放言:“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将你剖腹剜心!” 这“剖腹剜心”的话与“锉骨扬灰”、“千刀万剐”这些词同样,只是胡仙仙表达自己愤恨之意。 可扎措听来,就想起自己的确终有一天要受“剖腹剜心”之苦,且是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被胡仙仙偶然说中,心底里难免泛起悲凉感。 扎措装做满不在乎地笑起来,配上眸底难掩的悲凉之意,反倒让他少有的流露真情。他语气淡淡答应着:“好,我等着呢。” 他身边的人和孔雀王都疼惜看向他,再又愤懑看向胡仙仙。见他们目光不善,程浩风急切飞身而至,要拉走胡仙仙。 苦昙忽然横臂拦住程浩风二人:“程施主……唉,程??真人,你也要切记‘千劫万苦,惟情最苦’,莫要太过执着呀。情执最是难堪破,若是堪破便成佛……” 这些话本也说过无数遍,但在此时说起,让程浩风觉得格外刺耳,冷声回一句:“我是道门中人,不求成佛。”便使劲拨开他的手。 苦昙追了上去,喋喋不休再说:“佛道本同源,修行法门不同,救世人脱离苦海的慈悲心是一样的!道门纯阳真人吕洞宾曾有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也正同‘红粉骷髅’之意……” 这首诗,胡仙仙在没修道之前就听过,修道后更是会背,会理解其中意思,但在此种情境下由苦昙念出,她忽然觉得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自己。 那些随从们又哄笑起来,用各种浪荡言语来歪曲苦昙的话。胡仙仙更因此听得如被架在火上烤、如被丢在锅里煎、也如被钉在囚笼里示众。 程浩风几次让她别管那些人说什么她都没听见,要拉她,她偏要挣扎着固执站在原地。 程浩风只以为她又犯倔耍小脾气了,却不知自己的手在她感觉当中已如烫人的火炭,她只想甩脱。 “放手!放手!你放开我!" 胡仙仙哭喊着使劲掰开程浩风紧握的手,程浩风见她手都扯红了,只得松开。 “好了,我不拉着你,你自己乖乖儿的快走好不好?” “对的,我们各走各路!” 程浩风一愣:“仙仙,你说什么?” 胡仙仙擦净泪、昂起头,环视周围一圈后高声说道:“我们的婚约解除!我不缠你,不害你,不阻碍你了!” “仙仙,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程浩风气得脸色铁青。 列御风他们见情形不对,赶紧靠拢过来劝解。 “你听不懂吗?你我婚约解除!从此你的一切再与我无关,我的一切你也不必再管!”胡仙仙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我不答应!”程浩风坚决反对,若不是早比常人能克制情绪,他真会在狂怒中捏碎这个浑身是刺的女子。 胡仙仙可不管他答不答应,转身向苦昙认真开言:“听你说来,这个世界都是女子各种不好,好,的确是我们不好。那就还你们清平世界,纯净乐土,使你们不生情障,不生绮念,不受其害!” 言罢,召出慧心玉剑在手中摩挲抚看。 “胡施主,你要做什么?”苦昙以为她想自尽,着急道:“可千万别为了赌气做傻事。” “我要做什么?"胡仙仙迷茫而决绝地轻笑,"我刚才说了的?既然女子各种不好,那就让女子都从你们面前消失好了。别人走不走我不知道,至少,我可以先走……” 程浩风早就气得不知该说什了,只是死死拽住她衣袖不放。 她轻拍程浩风的手,放缓语气说:“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泼辣,那么刁蛮。这世界本来如此,只是我从前没看透,他们才是对的,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程浩风的手攥得太紧,骨节都泛白了,他已经无法思考,只是想抓紧不放。他不放,胡仙仙也不再催逼。 胡仙仙转过头又在对扎措言道:“法朝与番邦是战是和,那是你们的事!别再说是因我而起,给我扣什么祸国殃民的罪名!既然别人都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你,那我们就立个约,只要你不再纠缠,我就不再主动寻机杀你,也放下对你的仇怨心。” 众人以为胡仙仙只是气头上说些怨愤的话发?泄不满,说完后就该和程浩风一同离去,她却突然御起慧心玉剑飞刺向空中,使出斩情断缘的绝招。 剑光透着淡黄炫目的色彩,照亮了夜空,而刹那间剑光又弱了下去,金红的阳光洒遍大地。 初升的旭日下,慧心玉剑如一颗流星划出凄凉哀艳的弧线坠落,一缕晶亮透明的柔丝般光线萦绕几圈后消失。 这一幕,只有胡仙仙、程浩风,和修为精深的苦昙及孔雀王看出,那柔丝般的光线是封印在慧心玉剑中的情丝,已被化入天地间飘散无迹了。 程浩风心口传来钝钝的、闷闷的痛感,脑海中混沌一片,只觉得有些累,就木然地松开紧攥着的手。 “唉……”胡仙仙怅惘一声叹,收起慧心玉剑,纵身入云朝山中密林飞去。 其他人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苦昙已是清楚了,他讷讷自语:“胡施主……老衲不曾想过要毁人婚姻……” 常言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苦昙真没料到事情会成这样。暗自嗟叹,自己这个"因"种得太大了,真不知会结出怎样的业果。 鬼王见程浩风目光呆滞,就笑着戳他肩膀一下,“仙仙真是把无情的刀子,专伤人心。诶,不过你还是别怨她,快追上哄哄。” “追什么?女人的脾气就是惯不得,越惯越不听话。”秦沐风愤慨反对。 程浩风似乎没听见他们说什么,眨一下眼睛,脸色僵了僵,偏了偏头又再眨一下,想要抓住什么感觉可又抓不住。 见此情景,杜婉芷白了秦沐风一眼,怨声说:“谁要你惯着了?你爱惯谁去惯好了!我要去找胡姐姐,你们这些男人不许跟着来!” 第七百一十一章 错已难改 见杜婉芷追胡仙仙去了,列御风和秦沐风放心了些,可程浩风还是木木呆呆的模样,他们又为他悬起心来。 鬼王低声埋怨着苦昙,苦昙愧悔答道:“我确实错了!只因我所见劝渡人的,自来都是这般劝,也就有口无心跟着劝,何曾懂过被劝者感受?以为记住道理,理解意思便是懂了、悟了。其实,何曾真正领悟到讲这些道理的先贤们所悟到境界?" 没有说教别人,只是不断自责,倒引得毛日渥的随从们都认真听他说起来。 见这些粗鲁汉子不再嘲笑自己,苦昙向他们庄重施礼后再说:"阿弥陀佛,莫要因老衲没有学精佛法就轻慢佛法。 佛门戒律不是为戒而戒,以俗人最关注的‘色戒’来说,若是皆因女子种种不好才断情缘,岂不是认为女子就是天生魔障? 连人与人都要用分别心去看待,更何论众生平等?是老衲着相了,你们莫要因此歪解佛理、犯口孽。” 这些话,随从们听得半懂不懂,但也没多问,更没嘲笑,只是有些期待地看向苦昙,盼他再说。 苦昙却是仰望着晨曦,久久都不开口,后来怅然自问:“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俱在彀中,谁能得脱?” 这话更让随从们听得一头雾水,他们觉得无趣就侧开了头,想着苦昙还是叨叨那什么“红粉骷髅”、“二八佳人”的话好玩儿。 苦昙又沉默思索起来,然后对孔雀王说:“令郎此次死劫已过,老衲先行告辞。虽是有心阻止战争,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不必再追随神王。看来老衲当年不去灵山,留在世间磨砺是对的。虽说有佛心就可成佛,可那只算有慧根,而有慧根有法力并不是真有大智慧,老衲还需修行不辍。” “多谢大师几番救护犬子。”孔雀王合十回礼,他们无需多言也能明白彼此想法,所以也就没说客套话挽留。 苦昙走后,孔雀王和毛日渥也带着扎措往番邦出发。鬼王说要再等等,等探出胡仙仙情形如何再走。 见他往胡仙仙飞走的方向去,扎措谑笑说:"杜婉芷撂话男人都别跟去了,你还去?" “我是男人吗?我不是,我是男鬼!”鬼王轻飘飘一句话就噎得扎措翻白眼儿。 鬼王刚走,秦沐风就要跟去,程浩风拉住他:“六师弟放心,鬼王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你们要去云华观,我该回京城,趁着没分开,还是商谈一下以后安排为好。” 因程浩风发呆了半晌,秦沐风和列御风都担心他傻了,听他突然很平静地冒出一段话,都惊愕盯向他。 “你们还是不放心?”程浩风见他们如此,就又说,“六师弟你发道灵符给杜师妹,提醒她多加小心就是。她办事沉稳,不会让胡师妹再闹出乱子的。” “三师兄……你、你、你……还好?”列御风以为他因胡仙仙的那些话伤心过度了,才有些反常,想安慰他又不知该怎么说。 “五师弟是担心我因胡师妹要解除婚约就难过?”程浩风自己直接说出来,“解除也好,对彼此的压力都要小些。” 列御风听了后皱眉不语,秦沐风睁大了眼睛,随后低声附和着:“是,也好,也好。” 细想之后,列御风倒是真的赞同程浩风说法:“你们暂时解除婚约确实能让彼此压力减轻,当初我就不该把红儿留在身边的,后来才知道她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她总认为是因了她才让我多年没立王后,及至娶了尚蔚然也不肯接受尚蔚然的感情,她觉得是她耽误了我一生。她不在了,我才见她件件般般东西都备好,是早存了死志的。 三师兄,你也别责怪七师妹,两人若是深爱也就不必计较,她也是不想让事情复杂化,她心里的负罪感太重了。” 程浩风点点头,看一眼列御风再看一眼秦沐风后,平静浅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我真的不悲伤。胡师妹定是怨我无能,只会让她忍气吞声才离开我。可她一定不会移情别恋,此间事了,她还是我的。” “三师兄……”列御风还要说什么,秦沐风拉了拉他,他会意没再说下去。 “三师兄,我先给五师兄把脉,看看有没有减轻毒发痛苦的办法,我们稍后再议事。”秦沐风找了个借口。 程浩风答应着,坐到旁边石头上,自己先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张地形图来看。 假借把脉之事,秦沐风拉列御风背过程浩风,以传音入密之法告诉列御风:程浩风刚从五感尽失,即将身死魂消的绝境复生时,情况就如这般。 他让列御风不要反复劝说,也少提胡仙仙,就算程浩风有什么想法不对,也不要和他争执。 列御风表示明白了之后,两人再过去和程浩风商量起正事。 而胡仙仙飞入密林中后,却是迷茫不知该往何处去,落地在林中乱跑一阵,发髻都被刺藤刮散了。直到杜婉芷追上她后,才带她到林中小溪旁重新梳洗。 后来,鬼王也寻了来,见她坐在溪边石头上发愣,就询问情况。 闷想许久,胡仙仙情绪已平复,向他们说:“你们都各自去忙,我只是心里憋得慌,在山林里散荡散荡就舒服了。鬼王,多谢你几次帮我,可你毕竟和毛日渥他们是盟友,还是快跟他们回迷窟为好。” “能听到你这么真诚跟我说谢谢,可不容易啊。”鬼王抬眼四望,“清秋风光正美,我也不怕敲骨吸髓,好想和两位佳人共游大好河山,可惜你们不肯赏光。唉,我还是只得形单影只流浪了。再见,后会有期。” 看着那一抹妖艳的猩红在青碧林梢消失,胡仙仙硬撑起的笑脸又垮下来。 杜婉芷在她身边陪坐,说来之前,秦沐风已告知扎措之事,但来了后事情繁多,来不及劝解,才没能打开她心结。又问胡仙仙,是不是因有心结才那么对程浩风。 “那件事的心结只是个诱发点,最关键的原因是对我来说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时时刻刻在左右我人生的命运,那不得不面对的宿命。解除婚约,可以减轻彼此压力。扎措的事,我没有觉得受污辱,只记得那仇恨的感觉,只是仇恨。"胡仙仙平静答着。 杜婉芷见她也确实没有哭哭啼啼,猜测她只是情绪剧烈起伏后冲动说出那些话,等她和程浩风都冷静后,应该就重归于好,所以不再多说,提议在溪水中一起沐浴放松。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赞成。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遮挡周围,网眼能透进阳光,网内光斑如星光点点,一点也不昏暗,但外人却不能透过网眼窥见里面情形,两人惬意地安心沐浴。 “婉芷,你帮我看看后背有什么脏东西沾着?怎么搓都搓不掉?”胡仙仙背转身退到杜婉芷面前,让她帮忙看。 “哪有?没看到啊。” “有的有的,你仔细看看……” 杜婉芷睁大双眼细看,肯定地说:“没有,真的没有!肌肤莹润光洁,别说脏东西,一点瑕疵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瑕疵?那个伤疤呢?被黑娃獠牙刺的那个伤疤呢?”胡仙仙着急地侧过头自己看。 “这……看不到了啊……”杜婉芷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低声嘟哝。 “你还说没有脏东西?伤疤肯定是被脏东西盖住了!你骗我,连你也骗我!”胡仙仙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杜婉芷被她说糊涂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她等不来杜婉芷回答,就自己使劲儿扭头看,看不到背后,就恼怒起来。 既然看不清,她就用手乱抠乱抓,抓得肩胛骨处那刚复原的嫩皮破了,而后再抓得半边背都是横七竖八的血痕。 看着交错的狰狞血口,听她不停念叨要搓掉什么脏东西,杜婉芷突然想到:可能是扎措用什么使那伤疤消失了,其他人并不清楚这些细节,而她对此几乎在意成了心魔。 杜婉芷赶紧抱住她,知道她精神状态在疯狂边缘,又怕她再受伤,就一边柔声安慰着她,一边召出寒月芷梦琴。 琴声起,杜婉芷柔和灵气携着舒缓琴音传出,胡仙仙的情绪平稳下来。 因杜婉芷抚琴安神,胡仙仙神智渐复清明,她撩溪水洗净后背血污后,迅速穿好衣服,收了雾隐无隙网,抱膝坐在石头上。 秋天的艳阳明媚而不酷热,蛮山气候温暖,快到中秋,树木枝叶还是青翠欲滴。看山景清幽秀美,听琴曲悠扬婉转,胡仙仙思绪万千。 她想得出神,脑海中往事纷纷重现,她和程浩风迈过了那么多坎儿,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 一曲终了,杜婉芷见胡仙仙脸上满是懊悔之色,就轻声劝说道:“你已经后悔对程师兄说那些话了?你向他诚恳道歉,好好弥补他,相信他不会跟你计较,你们会和好如初的。” “不可能了……”胡仙仙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此时才知道要面对这个结果比自己想像的难多了。 “程师兄是大度之人,只要你诚心诚意去找他……” 听了杜婉芷劝说,胡仙仙不停摇头,想解释又说不出话来。最后挥出灵气在空中写下几行字:使出那招‘斩情断缘’不是要威胁苦昙,是把封印在其中的一缕情丝给散尽了 杜婉芷记起她是朝天用出过这一招,但还是没明白意思,再以目光询问她。 胡仙仙挥出灵气再写:他抽尽情丝万缕后还能如往常待人,只因他当年封印了一点‘杂念’在慧心玉剑中,这一点杂念就是一缕情丝。如今,这最后的情丝都没有了,我们再无可能在一起 空中的字迹渐渐消散,杜婉芷回想种种往事,又加推测后才完全明白胡仙仙的意思。真正明白后,她的心似被刀割般疼,一时之间脑袋嗡嗡作响,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怎么能这样?”许久后,杜婉芷才脱口而出责问着,“胡姐姐,我该怎么说你?程师兄什么都没做错啊,为什么要受这些伤害?” 第七百一十二章 重归平静 杜婉芷性情温和,认识这么久以来,胡仙仙还是第一次见她责怪别人,怔了怔之后才再挥灵气写下:我就是怕他受伤害,才散尽情丝的,无情不就不会痛苦了吗? 见了这段话,如此逻辑让杜婉芷哭笑不得,反问:“可那样就算能永生不灭,无情无爱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胡仙仙低垂眼睑思索起来,自己那么做,是又做错了? 杜婉芷放缓语气说:“你先前和祖师谈条件,要那么做是情非得已,上天既然留一缕情丝在慧心玉剑中,你怎么还负气散尽这最后的情丝?程师兄本源特异,你还记得祖师说过吗?他若无情丝,不是无情无爱,是会把所有情感都视做多余。那不是没有痛苦,是痛而不自知,还也许会很变得很可怕……” 听着劝说,反复思量,胡仙仙的脸色渐渐变白,浑身轻颤,呢喃自问:“我又错了?我又错了……” 看她这样,杜婉芷不忍心再说,轻抚着她手臂:“胡姐姐,对不起,我不是要责备你。听你说出实情,我实在太惊诧了,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胡仙仙摇摇头,又攥紧拳头捶向自己膝盖,“脱口而出的话才最正确,不用解释……你说得没错……我真是混蛋,都做了些什么事啊?” “胡姐姐,我提醒你,不是想让你自责,我们快想想办法怎么补救。也不知道程师兄这时情形如何,会不会同意解除婚约,要是他能不同意就好了。” 胡仙仙竭力克制着自己情绪,失魂落魄地看向远山,低声说:“他若真的无情……是会同意解除婚约的……” “唉,你以为你们婚约解除后彼此压力会减轻,可你该怎么对胡婶他们说?”杜婉芷想起些细节小事。 胡仙仙懵了,当时脑海中只想着不要任何人跟自己有牵扯,就让自己一个人面对宿命好了,完全没想过这些。 此时再一细想,突然退婚,本来就为自己以后归宿担忧的父母得多难过?订婚约时的议婚主婚之人三叔公,媒人二胖,也会心里不舒服?程浩风堂堂国师被人退婚,更会颜面无光…… 一件又一件的小事翻涌出来,胡仙仙完全茫然了,只有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些,仿佛如此就可以永远缩在小溪边,不用面对种种问题。 “胡姐姐,想哭就哭出来,哭完了,我们一起再想补救办法。”杜婉芷安慰她的时候,侥幸地想着,程浩风或许会不同意解除婚约。 胡仙仙心里堵得发慌,可能是憋泪憋得太久,这时不用再担心谁嘲笑,可以放肆哭的时候倒反而哭不出来了,哑着嗓子苦笑自问:“我有什么资格哭呢?” 怕她情绪不稳再出意外,杜婉芷不再说她的事,而讲起自己前世身为林芷君时的事。 杜婉芷说男子终究不如女子细腻,林芷君受师父逼迫要和秦沐风分开,秦沐风只知道和洛玄心对呛,而林芷君练功走火入魔后变得嗜血好杀,秦沐风也只知道劝告,不懂如何安慰。 “胡姐姐,程师兄要是对你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你可别再跟他赌气,男人就是那样。”杜婉芷说这些,就是怕胡仙仙会走偏,那会让事情更糟糕。 胡仙仙笑了笑,让她放心,要是程浩风真说些难听的话,应该还好受些,就怕程浩风根本不理自己。 见胡仙仙愿意听自己说,杜婉芷又讲,女人提出要分开的时候,男人会以为是自身条件不够好,认为只要条件够了,一切都会好。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去强调自己其实不在意那些条件了,越强调,男人越会认为就是因为那些。 胡仙仙点点头,表示要牢记这点,不在程浩风面前提及和各种条件有关的事。 杜婉芷又感叹,不管曾经发生一切是好是坏,不在一起了,女人想的是抹除和遗忘,就算不能真正忘,也要压在心底最隐蔽的角落。而男人在过了情绪最激烈的阶段后,还能再去回想,并在回想中分析当时哪些做错哪些算对。 她还感慨说,女人在感情里天生就败了一分,就是因为始终无法理智面对感情,所以就连尚蔚然那样的女人也无法真正把感情当筹码。 胡仙仙自嘲一笑:"那我们就都认命。我们几个在女子中已算刚强,可终究有软弱处,用再多的刺武装自己,可还是就如荆棘丛中有一株小小含羞草。" 荆棘丛中有株小小含羞草的比喻让杜婉芷听得好笑,感觉胡仙仙应该是真稳定情绪了,“那我们就好好护着心灵深处的含羞草!目前该让心静一静,想想未来该怎么办。” 两人又闲坐一会儿,见太阳升高,应是辰时了,胡仙仙起身道:“八月十五之夜,五师兄肯定会第二次毒发,我们还是快去跟他们汇合,赶到云华观早做准备。” 她们回到先前的那处小山坡旁,见那师兄弟三人正在议事,忐忑地对望一眼才过去打招呼。 见她们过来,程浩风收起地形图说:“我们先不谈这些,我准备随你们一同到云华观,待五师弟安然无恙后才回京城,到了云华观后再慢慢谈。为免再生事端,先把我和胡师妹的私事安排好。” 胡仙仙点头表示听他安排,其他人也都安静等他说。 他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地说起来:“首先,胡师妹不要为此事自责,内心不安就心境难圆融。一切是非恩怨,都是因果互换,没有谁对谁错。 当年你因怕四师妹妒恨,又偷听了师父的那些话而生气,就故意疏远我,让我伤心,这是你负我; 我因想和你在一起,就设局改命,还逼你下凡受苦十世,害你蒙在鼓里暗自伤心,这是我负你; 我择机来寻你,你不信任我,还以为我把你当承载前世的躯壳,步步紧逼使我很快就走到要身死魂消的地步,你又负我; 待我真要消失于这世间了,你又伤心不已,宁愿斩断和我的情缘使我误会你,也要换我留于人世,我复生后待你冷落,我又再负你。 好容易捋清往事记起婚约,眼看一步步靠近,你却要彻底断了牵绊,我先伤了心,你随后也伤心,可终究我再也不会伤心。你该怎么办呢?” 没料到他比来比去比一通,最后还是要为胡仙仙着想,杜婉芷觉得心下一松,见胡仙仙又不知如何回答,就欣喜接话:“程师兄还是关心胡姐姐的,对?你们还是别解除婚约了,反正那只是气话。” 可程浩风的反应又让杜婉芷没料到,他看着胡仙仙说:“应该解除婚约,只不过不该赌气,我已经把这事怎么办想好了。” 听程浩风毫无情绪波澜地说应该解除婚约,胡仙仙脸色突然煞白,杜婉芷握住她的手,她摇头示意自己能控制好情绪,就细听程浩风具体安排。 程浩风的安排是回京城后就派曹备道和血无仇去胡家退婚,找三叔公和二胖做证当面撕毁婚约,然后传告天下。 至于退婚原因就说是,国师想专心修炼,也想专心辅政,无暇谈情说爱。如此,免得旁人议论婚约解除是因谁对谁错。 程浩风考虑得还很周全,怕胡大仓夫妇为此伤心,要让霍图给胡勇刚派一次到陵州的轻松公务,让他借机带妻子回去看望父母。儿子儿媳归家团圆,老人就能减少因女儿之事带来的烦恼。 先前胡仙仙和杜婉芷担忧的小事,程浩风已经解决了,可她们并没因此开心。杜婉芷以眼神让胡仙仙说几句软话,盼着能让这一切都只是哄别人的把戏,别真分开。 胡仙仙眼神坚定地摇头拒绝杜婉芷提议,杜婉芷着急了,自己对程浩风说:“程师兄你同意退婚,就是说以后你和胡姐姐再无可能相守了?” “她是我的,以后我们当然得相守在一起。"程浩风很肯定地答复道。 杜婉芷一愣,秦沐风和列御风也疑惑看向他,而胡仙仙直直盯着他眼睛。 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觉得自己的话奇怪,程浩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说过,不管什么天命,既定的事情我会做到底,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认为用一人之悟而转悟给所有人的方法是错的,永恒之心能永恒稳定空间是无稽之谈。我之所以敢和臧玄蛟赌,就是我明白他是要以神佛自身累积的业力来对付神佛,使神佛自堕俗尘。 用胡师妹一人来炼就永恒之心,承担那所有业力,不仅不公平,还很荒唐,我所要做的一切才是有可能实施的,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想法,绝对行之有效。 五师弟,你以后就全心全力做关于天行炁镜的事,大功告成后,我会还你一个更好,而且没有任何限制的青丘国。 当然,到时候也没有谁再敢对胡师妹施加压力,我留她在我身边,就谁也阻挡不了。” 说完后,他们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些,程浩风就反过来狐疑看向他们。 见他这样,列御风问:“你不怨七师妹,要分开也只是想更好地安排事情?还有,三师兄,你以前不是交待别让七师妹知道‘天行炁镜’的事么?” “哦……”程浩风才想起这回事,又说,“我已经给她提过要建一个类似青丘国的地方,如同人间的镜像一般,可以做为空间动荡时的避难所。只是没有具体提过天行炁镜。她早晚要知道,给她说清楚更好。” 他们都觉得这样也对,程浩风又再问胡仙仙还有没有要说的,没有的话该启程往云华观了。 胡仙仙心里有些别扭,提出要自己绕行另一条路。因程浩风没有责怪自己,也没有冷落自己,还件件事情都安排妥当,本应该感激他,可胡仙仙总觉得这样的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儿之感,想自己单独呆会儿想想清楚。 其他人都劝她一起走,程浩风却说:“且让她绕行。目前跟我同行,她还不适应,可能会紧张得无法呼吸。”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且就任性 这颇似玩笑的一句话让胡仙仙红了脸,其他人都低头轻笑。 程浩风又说怕胡仙仙再出事,让杜婉芷随她绕行另一条路线。 “就一起,何必让婉芷陪她走另一条路?”秦沐风有些不乐意了。 “知道你向来和杜师妹双宿双飞,一时半刻都舍不得她离开。可我和五师弟都形单影只,你们若在我们面前恩恩爱爱,我们可就更难受。再者,我还要在路上顺便安排正事,与她俩同行可没法说正事。”程浩风笑着给秦沐风解释。 说好后,就互道珍重告别。他们师兄弟三人出山直往朝秦州的方向飞去,而她姐妹俩要先往山下去再绕道秦州。 “胡姐姐,程师兄没因情丝散尽改变什么呀,上次还冷漠如冰过了两个月,怎么这次反而待人更温和?”杜婉芷实在纳闷儿。 胡仙仙也想不通,自己要放手,要他别管自己的事,怎么倒成了他大包大揽把所有事都给安排好? “是上天垂怜,我们以为他没有情丝了,其实还有?”杜婉芷她们飞得很慢,走神乱想也不怕从空中跌落。 想着想着,她突然说:“程师兄和从前还是有不同,你听他说那些话,要做什么事的标准,不是想不想、愿不愿怎么做,而是该不该怎么做。”杜婉芷有些激动,表达得语无伦次。 胡仙仙不明白她的意思,就问:“他做事标准不是想不想、愿不愿怎么做,而是以该不该来衡量?不考虑想不想愿不愿,只考虑该不该?……” 多念叨几遍后,胡仙仙终于明白觉得程浩风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里了,她心神受剧震,险些从空中坠下,急忙御气缓缓飞几步再落地。 杜婉芷担忧地跟着落地,胡仙仙紧抓着她的手,咬了咬下唇后苦笑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情丝散尽后,他就会淡忘我们的恋情,一心一意建功立业。可如今,他只是把情感当成了多余东西,对抗争天命、对得到我的执念反而有增无减。" “得到你?”杜婉芷皱眉想了想,“是了,以前他想帮你摆脱宿命,你们去一个世外桃源相知相守到最后。如今他似乎想要的不是相知相守,是把那些阻碍你们在一起的势力都当对手,把你当成一个目标了。” 胡仙仙无奈又懊悔地揪揪自己头发,苦涩道:"说我是一个目标都还不准确,该说是他要和诸天神佛下一盘棋,我不过是个彩头,他很想赢得我这个彩头。我实在无法原谅自己,以后还不知会如何,真是自作自受……" 说着又再强打起精神飞入空中继续往前行,她闷闷不乐,杜婉芷也跟着闷闷不乐。 后来她又想通了什么似的,说要唱首歌给杜婉芷听,以解旅途烦闷。 说唱歌,并不是胡仙仙真要自己唱,她勉强会弹琴,因了前世白回风的记忆而会舞蹈,但唱歌真是要人命的难听。 那歌声是用灵气引动风声而出,以心音幻出的歌声。歌声初起,似有是甜美的小女儿情态,后来渐渐生出沧桑感: 看流星,娇女心愿不可诉与他人听,不愿金尊玉贵入豪门,愿得郎君一世长情 初相遇,浅浅微笑淡淡语、暗许芳心,辗转相随不畏艰辛,无需多言自会心相印 醉花阴,曾是情深意浓繁花似锦,刹那芳菲落尽,到头来是谁无情 想曾经,走过了多少风雨的曾经,抵不过流言蜚语的入侵,这宿命是无法摆脱的阴影 太任性,只能怪我太任性,深深地伤了你的心,把别人的罪过、转加成给你的酷刑 任性、任性太任性,是我太任性,不怪上天给我寂寞的宿命 最后那一句“太任性”的词反复吟唱,杜婉芷明白这是胡仙仙借此抒怀。 不愿她太难过,就笑着调侃:“这歌儿有趣,与那些押韵掐律的词不同,虽有悲意,却又别有直抒胸臆的洒脱感。就是不知歌名儿是什么,我且记下来,以后用寒月芷梦琴奏给天下人听,也好给胡姐姐传个名。” “歌名儿?就是《任性》。”胡仙仙随口答道。 “《任性》?还真是任性。” 说着话,两人飞得更慢了,胡仙仙无意中瞥向下方,见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她们飞得慢,此时刚出蛮山地界,那个眼熟的人正在莽荡群山边上一个平坝小镇外,慌乱朝天张望。 这人是甘如桃,胡仙仙不知怎的想弄明白她为何会在这里,就落地询问她。 “我追随苦昙大师进山,可到了离这儿三百里的小山坡,他一下子就不见人影,等不到他,只有自己先出山。今天刚走到这儿,就偶然望见他在天上飞,我喊他,嗓子快喊哑了,他都不理我……”甘如桃委屈地说着。 甘如桃本是唱戏的,后来又到顾府为妾,从前,胡仙仙见她只觉得她俗艳。 今天她头发只用丝带束着,穿一身半旧灰白僧袍,倒觉得她如山野小桃花般,质朴中透着娇美。 因胡仙仙不接话,只打量自己,甘如桃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脸问道:“仙姑你怎么这样看我?是不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以你的姿色完全可以再找个富贵人家改嫁,为什么要一路跟着苦昙流浪?” “就觉得跟着他走才心里踏实,我也不图他什么,也没想把他怎样,就是想追随他。起初他还好,还给我说道理,讲故事,后来就不理我,看到我就跑。他跑什么呢?"甘如桃百思不得其解。 胡仙仙和杜婉芷相视一笑,杜婉芷说:“一个蓬头垢面的和尚带着一个娇艳动人的少妇,别人会怎么看?你说他跑什么?” 稍一提醒,甘如桃就明白过来,可她仍然没有放弃追随苦昙的意思,"他是法力无边的高僧啊,还会怕别人说闲话?他可以渡世人,我也是世人之一,怎么就不先渡不了我?” “你说为何不先渡了你?”胡仙仙微笑反问着,笑容里暗带狡狯之意。 甘如桃不解地望向她,胡仙仙说,苦昙可能去了边城、河城、邛州、夜城这几个地方,而苦昙的外形又很有特点,应该很容易打听。 听她告诉自己这几个地名,让自己大大缩小寻找范围,甘如桃高兴地道谢。 胡仙仙还提醒甘如桃,以后向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别说曾是富翁小妾,也别说追随苦昙是想向救命恩人学佛法,就说自己是从小长在寺庙里的孤女,苦昙算自己半个师父,是有事去寻她。 胡仙仙所说这几个地方的人都崇奉佛法,这样说能给她带来很多便利,也能免去很多潜在的危险。 甘如桃颔首低声念:“从小长在寺庙里的孤女,苦昙算我半个师父?这个新身份好,虽说不该打诳语,可这么说就能更容易找到他,以后留在他身边也省了很多口舌是非。” 再次谢过胡仙仙她们后,甘如桃朝离此最近的邛州行去,而她俩也飞身入空。 “胡姐姐,这女子能为苦昙洗净铅华,不辞辛苦万里追随,定是与他缘份不浅。你再刻意让这女子多些寻到苦昙的机会,是想捉弄苦昙,让他结段尘缘?” 杜婉芷知道胡仙仙提的几个地方都是法朝和番邦交界处,战事难免,苦昙肯定会在这几个地方游说军民尽量守住和平,提醒甘如桃去这几个地方寻人,多半能寻到。 被猜中支甘如桃去这几个地方的原因,胡仙仙也不否认,长叹道:“唉……我是想报复他,可不是捉弄他,可真这么做了,又于心不忍。倒不怕他会被甘如桃所诱?惑,念头随他起不起,与我无关。只怕甘如桃会真的对苦昙生情,要是痴心错付,我可又造业了。” 杜婉芷也跟着叹息几声,尘网密不透风,要想逃脱何其难也,说什么身在红尘中还纤尘不染,定是骗人谎话。只要与人接触,本不相关的事就会无形中串起来,单线的事交织成大网,无孽也生孽。 她们其后赶路飞得快了些,在八月十五申时末刻到达云华观。那师兄弟三人先到了两个时辰,已经把房间都洒扫干净。 虽说云华观殿宇多半破败,但供祖师的大殿和后院住亲传弟子那几间屋子还没倒塌,勉强能住。 站在后院天井中,胡仙仙见院子没变多少,就那一株银杏树长得大了许多,恍惚觉得千载时光、无数纷扰都只是一梦,梦醒后,她仍是那个悄悄去后山偷看三师兄练剑的小狐妖。 不过,院外的喧嚷声传来,她很快清楚一切不是梦,他们回不到过去了。 列外和唐彩儿赶到了,本来他们该最先到达云华观的,在路上遇见翠儿和马烁耽搁了行程。 马烁是凡人,全靠骑马赶路,又还带着个跑不快的大耳朵驴,他们帮着翠儿带马烁和驴飞到山下,才又急着上山。 这会儿,翠儿和马烁还在想方设法赶那不肯上山的倔驴往山上爬。 见了胡仙仙后,唐彩儿化为人形,拉着她亲昵说话。她又介绍唐彩儿认识其他人,杜婉芷见着唐彩儿后真是疼爱得不行,把袖里乾坤中能送的东西都给送完了。 到了戌时末刻,马烁和翠儿也牵着听风驴到达,因是听风驴天性胆小,感知后山还残留有臧玄蛟龙气不肯上山,马烁和翠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它上山。 人多了,岑寂多年的云华观又热闹起来。因唐彩儿化为人形后,容貌身姿看起来虽有十二、三岁,心智却只有五、六岁,众人都逗她说笑玩耍。 她心智虽不成熟,天生感应力却灵敏,忽然撇开说笑的众人,拉着程浩风问:“浩哥哥,你为什么心里很难过也不哭?” 第七百一十四章 如此也好 有些事,秦沐风他们刻意在回避,马烁他们则还弄明白,但总之是不会直接说什么的,唐彩儿却全然不懂,问得众人脸色一僵,而程浩风脸色茫然。 屋里气氛压抑到极致,片刻后,他答着唐彩儿:“我真不难过,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难过?” 唐彩儿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你就是很难过,可你自己不知道。嗯,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做的那个小花蛇?那小花蛇像真的一样可好玩了,我们一起来玩,可能玩会儿,你就不那么难过了。” 她那纯真可爱的样子实在令人难以拒绝她请求,程浩风虽然坚持自己并不难过,还是无奈同意和她去玩会儿。 看着他们出门的背影,胡仙仙实在忍不住眼泪了,扭身就跑进自己房间,还没关好门,泪珠就“啪嗒啪嗒”直滚。 知道她是个倔犟不听劝的人,且列御风又将毒发,就任她哭去,都围着列御风打转。 秦沐风认为子时中刻是“离人叹”之毒毒发最猛的时候,可列御风只觉得轻微腹痛。 众人都有些慌,因为如果是突然痛起来,痛得满地打滚后很快又止痛,那么捱过毒发还能撑撑。要是痛的烈度慢慢加大,痛的时间又耗很长,那真难熬。 不是太痛,但等待毒发的内心煎熬让列御风急得满头大汗,翠儿慌慌忙忙去烧热水给他擦洗,不小心又把盆儿打碎了。 看着满地碎片,翠儿认为不是好兆头,焦虑惊恐中“呜呜”大哭起来。 盆碎声和哭声听得胡仙仙心惊,她竭力让自己从情绪泥淖中走出来,毕竟是因自己疏忽大意才使得尚蔚然中毒,才逼得列御风去以毒解毒,自己必须为他做点什么才对。 待得情绪稳定,胡仙仙去烧好热水端进列御风屋里,再问列御风想不想吃点什么。 列御风扶额苦笑,对众人涩声说:“你们别紧张兮兮围着我转,弄得就跟我要生孩子了一样。” “哇呜呜……国主不要开玩笑啊……你以前从来不开玩笑……这就跟回光返照交待遗言似的……要说些和以前不一样的话……所以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真的不要开玩笑啊……”翠儿半跪在列御风床边变哭边说。 场面悲伤又滑稽,列御风看看端热水的胡仙仙、备着剪刀和银针的杜婉芷、还有捏着好几样瓷瓶的秦沐风,“啧啧”几声后笑起来。 “国主,你笑什么?你是不是……痛得麻木不知道在痛了……要哭反而又笑了……”翠儿的眼泪鼻涕横流在一起。 “我是笑我们这模样真的很像我要生孩子了,喏,连热水、剪刀什么的都备好了。这会儿就像在阵痛,待会儿可能就得分娩那么痛,嗯,说不定会比分娩更痛……”也不知是痛糊涂了还是怎么的,列御风说话全不似平常。 在翠儿眼里,列御风是再落魄都能温雅谦和的高贵国主,见他形象变样,更认为这是他命不久矣的预兆,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快背过气去。 马烁安慰她,说秦沐风是仙医,定有办法救治的,她这样哭泣,反而会让大家心乱。 “你别来装好人!你肯定巴不得国主死了……就没人拦着你跟我在一起……我告诉你,要是国主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翠儿哭嚎几声,猛咬了咬自己手背才缓过气,说出话来。 可说出口的话很伤人,马烁瞅瞅她后,默默转身出屋。 他出屋,程浩风就正好和唐彩儿玩累了,准备进屋。 他们错身而过的时候,程浩风拍拍他肩膀说:“女人都是吼得凶,别跟她们计较。” 马烁眉头紧锁,“嗯”两声算回答,列外走过去拉着他一起走了,说反正也帮不上忙,就别再添乱。 他们走远,程浩风笑向列御风说:“这样躺在床上干等着毒发也不是办法,还越等越心焦,我去安置红儿的时候,看呼风河还跟从前一般,不如我们去河边一起赏月?” 红儿化成的小树苗,已由列御风带出,再由程浩风种到了呼风河河畔灵气充沛的一个小山坡。列御风想去看看红儿,也觉得赏月闲谈比这么干等着要好受些,就同意了。 众人也赞同,都往河边走。程浩风却说人多了吵吵嚷嚷的,会使列御风心情紧张,更增加痛苦,提议他们师兄弟三人去小坡下,而几个女子另去别的地方。 到河边玩了一会儿,翠儿和唐彩儿都困倦起来,她们又不肯回去睡,杜婉芷就押着她们往回走。 河湾处只留胡仙仙一人,她看着圆月如玉盘,想着今夜本是喜庆团圆的佳节,更因处境生出悲意愁思。 想当年,云华七真、玉真三英在修仙门派中那是响当当的名号,当时的他们个个意气风发,哪曾料到如今会离散各处,尽皆过得不如意? 一个人独对圆月,凄清中更添凄清,胡仙仙觉得这么下去更难保持心绪平和,就想偷偷去瞧瞧列御风情形如何。 她用隐身之法,缓步走到小山坡旁,看看红儿化成的小树苗,再潜行到河畔芦苇丛边。 “这所谓的‘离人叹’之毒,也许没传说中那么可怕?也许捱过第一次毒发后,以后会疼得越来越轻微。”列御风暗暗祈祷着就这般才好。 “说不清,我只是从医典中了解过这种奇毒,从前没有真接触过,没医治的经验。” 听秦沐风这么回答,列御风长嘘短叹起来。胡仙仙暗想,原来五师兄并不是真的能对毒发不当回事儿,是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显得沮丧和软弱。 难怪程浩风要提议就他们三个在一处,只他们三个在的时候,既能及时救治列御风,列御风也可以不用掩藏情绪。 “五师兄,这会儿还受得住痛吗?不如我给你扎银针试试能不能缓解?” “不用,就跟吃得太撑似的疼,也有点儿像浸在冰水里一般,很不舒服,可也不是忍不了。” 听了他们对话,程浩风忙转开话题:“别总说这些,说多了之后,不疼也要疼起来。又到中秋,我们再来比谁抓鱼抓得多。” 从前在山中清修,日子过得很枯燥,一年当中只有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能放松些。他们师兄弟几个在中秋的时候,不和那些外门弟子抢月饼吃,跑来河里比捉鱼。 比赛后,在一定时间内谁捉的鱼最小又最少,那就得受罚,被罚者要脱得一丝不挂。可能是平常都太端方严肃了,他们几个才想出这古怪粗俗的惩罚方式。 说着这些,他们都笑起来,笑声就和那些放浪形骸的花花公子类似。 听他们又小声议论,胡仙仙才明白他们笑的原因是上百年里反复比捉鱼,久而久之都有输的时候,皆是见过对方私处。于是这马鸣风、龙啸风、程浩风、列御风、秦沐风五个人居然比起长短大小来。 听他们叽叽咕咕所说,胡仙仙明白他们所谓的“比长短大小”当然不是比胳膊,又气又羞之下捂紧耳朵,差点儿气息不稳让他们发现。 晁玄同七个亲传弟子当中,两个女弟子凌若风和白回风因为算是情敌,私下没有交情,那五个男弟子比亲兄弟还亲,皆知他们五个凑一处后会暗里淘气,没想到会淘气成这样。 因不知有旁人在听,三人说话没了顾忌。说起往事,就笑大师兄马鸣风当年自吹自擂“金枪不倒”,夸口要娶足三妻四妾,生八子七女。 结果,马鸣风至死没成亲,听说对洛玄心的大弟子蔡莲君有意,但蔡莲君对他无意。如今,马鸣风虽是地仙,却只有魂体,而蔡莲君去了紫气福地后出福地的自由都没有,他们两个应该是再无可能。 龙啸风和殷可盈的情仇颠覆当年整个朝堂,使得政局都发生变化,他是五个师兄弟当中最先有情爱纠葛的,却也是向道之心最坚定的,只想着自己“一柱擎天”,不娶妻生子。 可也不知为何,殷可盈转为叶赛英这一世之后,他们之间又生出牵扯,尽管如今那情意若有似无,也说不准以后会如何。 程浩风和列御风都是因情苦不堪言,只有排行老六,年纪最小的秦沐风倒真正成亲了。 其实秦沐风也不顺利,也是几经生死离别才终于和心上人团聚,并且杜婉芷如今是寿尽而强留人世之身,不知哪天就会彻底留不住了。 说到如今种种烦难,他们都神色黯然,而列御风已经痛到虚脱躺在河边。原来刚才说从前淘气糗事之时,就是列御风真正毒发之时,他们是以此来让列御风缓解疼痛。 给列御风扎银针安神后,又让他躺着好好休息复原,秦沐风再问程浩风是不是真打算在事情未了结前就疏远胡仙仙。 “她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我不疏远她,她也得疏远我。”程浩风遥望明月,眼中古井无波。 “三师兄,别怪我直说啊,你在法朝当国师已经惹人非议,以后朝中大事再照你所安排的那样做,得让天下很多人对你生厌。”秦沐风的话带着劝诫意思。 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风具体安排了些什么大事,想来不会是利国利民的事,要不然秦沐风不会这语气。 静默好一会儿后,听程浩风答道:“天下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招人喜欢。能够解决好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别人怎么说不重要。” 秦沐风又问:“听婉芷说,你是真正情丝散尽了。你本源特异,我们只能尽量忘情,却不可能抽情丝,真不知你此时感觉如何……不知是否……还能如从前相处?” “哈哈……你把我当什么怪物了吗?所谓无情丝,也不过是因我本是集天地间情丝万缕化生出意识,最终投胎为人的,无情丝就改了宿命而已。” 程浩风朗声笑答后,又伸手与秦沐风有力相握,列御风也缓慢抬手与他们握在一处。他看着两位师弟郑重道:“没了情丝也好,男人不需要那些无用的东西。可不论有情无情,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第七百一十五章 点燃烽火 见他们兄弟情深,胡仙仙有些失落,果然是男女情容易放,而兄弟情不容易放。察觉有自己失落情绪,她又惭愧,那情是自己让他放的,有什么资格对他生怨言? 怕被他们发现,胡仙仙悄悄退走,可又不想回去睡,就信步走到镇龙囚玄阵旁,看着废弃的石阵发呆。 云华观几位弟子的命运都从镇龙囚玄阵被破后,开始发生转折,胡仙仙正感慨万千之时,恍惚中看到侧前方一道熟悉身影靠近。 见是程浩风,她莫名其妙慌乱起来,转身就走。 “胡师妹别急着走,我只是交待几句关于镇龙囚玄阵的事,不说其他。”程浩风料定她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才转身。 听他这样说,胡仙仙松了一口气,程浩风见她停步,才继续说:“我回京城就退婚,宣告天下我们之间再无关系。不过,你不要以为这种形式能改变什么实质的东西,事情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你不能去当永恒之心。事情怎么能让女人担着,更何况还是我的女人……” 不是说和镇龙囚玄阵有关吗?怎么又说偏了?可胡仙仙望着他,才见他说“我的女人”四个字时就和说“我的属下”神情差不多,只是表明自己要护短,没有其他情感波澜。 他深蓝的道袍在夜风中飘动,双目明亮如星、清澈如泉,真是更有出尘气质了。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见胡仙仙听得不认真,他有些生气。 原来他已经说到石阵所刻神器图案各有寓意了,而胡仙仙还在回味那四个字。 胡仙仙赶紧收束心神,认真听他说。程浩风说阵法外围圆一圈正是十二样神器,却独独没有锁心玉瓶的图案,让她注意镇龙囚玄阵中那块黑色石头上有没有和锁心玉瓶相关的线索。 听她答应后,程浩风又再说永恒之心必须是处子身,若是诸天神佛想培养颗永恒之心出来,就不可能出现必须要和扎措结合才能得到锁心玉瓶碎片的事。 而扎措心上既已有锁心玉瓶碎片,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给胡仙仙下绝欲夺情咒?扎措应该没有说真话,或许会有其他解咒方法,让胡仙仙趁着在山上静修多琢磨琢磨。 胡仙仙一一答应,暗想着是他一直在承担自己该担的责任,也操心着自己该去思考的事,不确定将来会如何,不敢接受他的爱意,至少也该给他一个努力的机会,那就且听他安排。。 八月十六清晨,程浩风他们互相告别,秦沐风夫妇回海底圣境,程浩风归京,胡仙仙和其他人留在云华观静修。 归京后,程浩风派血无曹备道去做退婚之事,血无仇惊愕望向他,想问详情,最终又没问。 待得国师和福慧天妃解除婚约的消息传出,多数人惊讶又疑惑,少数人烦恼难过,还有极少数的人很开心茶儿就是那极少数的人。 自从当了太皇太后的义女,身边也有两个小丫头使唤,这天她遣走小丫头,约酒儿到仙缘圃外游玩。 “据说圃内很多奇花异草,是国师特意为那人修的,还以为她能受宠多久,结果是没成亲就退了婚。”茶儿本来嗓音柔细,她此刻故意大声说话,声音就从柔细变得尖细。 杭无一正在为师伯与师父退婚的事心里不舒服,听到这声音就三步并做两步跑出来,打开月洞门吼道:“这哪儿的猫跑来叫春了?真他娘的晦气!” “你,你怎么说话的?”茶儿的脸都绿了。 “我怎么说话的?你又怎么说话的呢?”杭无一敲敲门旁的楹联说,“看到没有?国师亲笔题辞送给我阿姑的,他们两个彼此对彼此的好不是谁宠谁,是自然而然就为对方着想。他们的心思,别人根本就不可能弄懂。你这会儿在这里幸灾乐祸,说不定马上你自己就祸到临头。” “真是粗鲁师父教出的粗鲁徒弟,难怪你们师徒都惹国师厌烦。”茶儿不甘示弱,对杭无一冷嘲热讽,“国师早晚会选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当夫人,到时候你可没法赖在仙缘圃里不走了。” 她们两个斗嘴,酒儿听了几句后插话道:“茶儿,你还是少说两句,像胡天妃那样成天忙来忙去、不围着夫君转的女子少得很,要是再换来个把国师守得死死的夫人来,我们更没接近的机会了。” 听酒儿这般说,杭无一撇撇嘴不再搭腔,茶儿则瞪着她不停冷哼。 “你乱接什么话?”茶儿耍心机故意来挑衅杭无一,为的就是撵她走,并且盘算着自己当国师夫人,酒儿还说什么换个夫人来会如何,这不反倒让杭无一看笑话? 两人说来说去,茶儿和酒儿自己人互掐起来,杭无一乐得在旁边直笑。 “不许吵嚷喧哗!”血无仇忽然走到她们背后冷喝道。 两人立刻噤声,见程浩风就站在血无仇旁边,更吓得变了脸色。 “三师伯、血师兄,你们总算有空了。”杭无一将半开的门完全大敞开,“我等你们来验看呢,等你们验看好有没有物件损坏,我就该走了。” “验看什么?这本来就是给你们住的。”程浩风和蔼对杭无一说,又淡淡扫一眼茶儿。 “多谢三师伯收留。可是,我阿姑既然已经与你退婚,还住在这观中就有诸多不便。”杭无一不卑不亢说着,“我只收拾好了自己的随身用品,其他一概没动,你们还是去验看一下为好,我怕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追出来说我偷拿什么东西。” 血无仇眉毛拧了拧,含怒说:“师父就是特意来让你安稳住下的,你又胡闹什么?谁敢说你偷拿东西?” 盯着茶儿看了看,杭无一嘟嘴说:“我要是不走,肯定就有人会说我偷东西……” “不许再多说!”程浩风觉得这些争来争去的事吵得他头疼,“不论如何,无一你安心住下就是,不许再提什么搬出去的话惹我心烦。” 冷声交待完,程浩风带血无仇回书房,在案桌后坐定,就吩咐他停止查郭师爷账本上那些所记贪贿证据的事,但仍然要尽快寻到郭师爷,并暗中保护好。 血无仇有些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应承下事情。见他对自己命令有疑虑还是要坚决执行,程浩风赞他忠诚,又说定会帮他渡过折寿夭亡的劫数。 “师父,徒儿不求什么,只是相信师父绝不会是得了好处才不查那些贪官污吏,定是另有隐情。师父不说,我就不问。” 程浩风淡淡一笑:“我要备战番邦,军队体系暂时不能革新,否则会无人听我指挥。既然革新之事暂停,查贪腐的事也只能暂停,要不然牵涉到军中之人,处理起来也难。” 备战番邦之事,本该至少要等休养生息两年之后再做,可程浩风不想再等,只有打败番邦和与之结盟的势力,扎措才没有倚仗,也才可以任由胡仙仙处置。 为了这事,程浩风推迟革新军政的事,等战胜后再来革新又成另一种局面,最终使得法朝军政弊端越来越多,多到革新也无法再起作用。 九月十五,程浩风和陆焕邦、霍图互相妥协,在朝争中各让一步,他们在不损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愿意支持程浩风政见,听从韩泽熙政令。 这之后,他们达成一致的第一条政令就是同意褫夺扎措沙城侯的封号和爵位。 扎措对此大怒,九月二十接旨后,扎措就把沙薨之城地陷后形成的沙湖水引出,断了边城外的商道,又让人偷袭边城。 九月二十二,程浩风暗令边城内客商撤走,麦塔哈带一部分人绕道去了边城与另一小城邦交界的浮克城,而卓鹊村和卓无傲父子带一部分人回京城。 如此一来,边城当中只剩驻军和极少数不愿撤走的人。扎措就算要攻击边城,也会难以攻下,攻下之后也是空城。 九月二十五,番邦派军支援扎措,两方军队在边城西门互相对峙,但在麦家带的客商代表和苦昙带的僧人代表斡旋之下,没有真正开战。 十月初一,见在边城讨不着便宜,番邦就袭扰法朝与番邦接壤的其他地方。 法朝巴蜀省边缘与番邦接壤的战事展开,本来法朝军队坚守阵地不败,后来滇邦又来与番邦结盟夹击,这才败了。 番邦的涡洛城、汶山城与巴蜀省的邛州接壤,而滇邦的遂久城也与邛州接壤,滇邦本不同意帮助番邦夹攻,是受了威胁才不得不同意。 这滇邦一边与邛州交界,另一边与娭姥邦勐纳城交界,与勐纳城同属沧水、黑水、丽水三江并流之地。 孔雀王令属下在勐纳城训练飞禽为兵,往这三江中投放毒雾,若是遂久城的滇兵同意相助,就给沿河中毒的人解药,若是不同意当然不解毒。 滇邦就算能自己试出解药都没办法,因为不可能是全河段投毒雾,也不可能全河段去解毒。你不知道那些飞禽往哪儿投毒雾,等毒发作时再去,施救也来不及了。 因此,滇邦被迫和番邦结盟,法朝邛州的峤县、泸县、台县接连被占领。 第七百一十六章 指名挑战 邛州夷汉杂居,地广人稀,虽只被占三个县,这面积加起来差不多是江南地区一个州那么大了。刚交战就失利,韩泽熙在朝堂上发雷霆之怒,要求必须在冬月二十之前,收复这三个县。 程浩风派樊鼎瑶、樊楚瑶兄妹带兵驰援邛州,他们去后暂时阻挡敌军继续攻伐,但也只是阻挡了,没有办法收复失地。 樊氏兄妹在邛州还遇到一个难题,就是泸县失守后,当地人没有暗中打游击反抗敌人,也没有藏到荒山野岭躲避敌人,是敲锣打鼓欢迎敌人入县城。 泸县土人最多的属火夷人,这火夷人与当地杂居的汉人、蛮人等民族本来就不和,此次泸县被占,火夷人头领阿木甲大有借此机会自立为王的意思。 当然,在法朝众官员看来,这泸县也忒小了,阿木甲当个王也只相当于个芝麻官儿。 可阿木甲不那么认为,宁做鸡头不当凤尾,再小的王那也是王。 而且,小王可以慢慢占地盘变大王,哪天打下中原当皇帝也说不定。 樊鼎瑶觉得最难的就是怕地盘收复后,民心不能收复,占地盘容易,得民心难呐。 朝廷大军驻扎到了离泸县县城三十里远的地方,打过几次小仗,威慑一下就完了,因为他们不仅要对付番军,还要对付阿木甲的火夷军。 程浩风指示尽量不要逼得阿木甲彻底反了,能把火夷人的心拉回来最好。樊鼎瑶不想把火夷人逼得太紧,因此打起仗就束手束脚。 他们在尽量退让,番邦的军队却一再要求滇邦再加兵力,誓要邛州在两相夹击下彻底沦陷。 这些情况都是程浩风发灵符告知列御风,再由列御风转告胡仙仙的。 樊氏兄妹和胡仙仙的交情不错,她真挺担心他们,可担心也无用,她怕自己去插手,会让事情更麻烦。接连几次出了意外错误,敢打敢冲的胡仙仙都有些畏首畏尾。 在云华观的日子很清静,打坐练功之外,胡仙仙就站在院中听风铃。 屋檐角的风铃是列御风挂上去的,因为怕红儿一个人在小山坡上会孤独,挂上风铃后只要风来了,风铃“叮咚”响起来,红儿的枝叶在风中舞动,就似在和众人交谈。 寂静的山中道观里,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不显得嘈杂,反添了空灵悠远的感觉。 有时,胡仙仙会在晚上去看镇龙囚玄阵,一动不动盯着阵中黑色巨石好几个时辰。 她反复思索后认为,只要集齐十二神器后就能催动暗藏其中的祖师所留混沌力,那有可能就引来锁心玉瓶碎片。可融入扎措心上的那一块怎么办? 或许,直接剖出来就可以? 胡仙仙相信,只要真正拥有了永恒之心的力量,那个绝欲夺情咒一定可以自然而然就解了。 修炼、静思之外,胡仙仙偶尔也和翠儿闲聊几句,翠儿说如今的她以前不同了,不爱说不爱笑了。 然后,说着又说自己也不同以往了,以前觉得有意思的事如今觉得没意思了。 列外说她们成天胡思乱想,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倒不如大耳朵驴过得舒坦,这山上日子过得清苦,似乎这几个人都长瘦了,只有驴反倒长肥了。 说到驴,唐彩儿蹦跳着跑了过来:“听风早晚也能化成人形?我们给它取名字好不好?” “这听风只是对危险的警觉性特高,虽说也有点儿灵性,但要开启灵智可还得需要机缘。它可不像你天生有灵智,要不是我发现它有些特异,它就是头一般的蠢驴。”列外对唐彩儿解释着。 “还是取个名字嘛,它是我们的朋友啊。”唐彩儿央求着。 “我可不希望它化人形,我还指望它驮着我云游天下呢。要是它开启灵智后不认我这个主人怎么办?” 唐彩儿皱起脸,嘟着嘴,向列外拱手作揖:“拜托、拜托嘛。” 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列外捋着胡子想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驴、吕读音相近,就让它姓吕,名字不用改了就用‘听风’二字,吕听风!” 唐彩儿拍手笑起来,翠儿哈哈大笑,列外不明白翠儿怎么笑那么夸张。 翠儿指了指列御风,再指指胡仙仙,“都是风字辈的。” 吕听风?列御风……自己道号是胡飒风,胡仙仙回过味儿来,笑着轻拧拧翠儿胳膊。 “哎呦……别拧!胡姑娘,总算能在你脸上见着笑容了,你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机灵发现这名字巧合,还逗不笑你呢。” 胡仙仙斜眼轻哼一声:“你这小玩笑可把你心里高贵无比的国主都给损了,你对他似乎那么崇拜了?” “是,的确没那么崇拜了。”翠儿释然地微笑,“以前,他在我心里就是所有,可因了尚王后的事,再加上这段日子细想,我觉得把他看那么重,对他来说不是荣幸,而成了负担了,我不想让他背那么重的负担。” 正说着,马烁走了来,近日他立志要在后山刻《道德经》,天天专心致志去做事,都好久没和翠儿闲聊了。 翠儿向着马烁一笑,端起一杯茶递给他,回头对胡仙仙笑说:“要真为一个人好,就得自己好好过,让人放心才对,是不是?找到自己的归宿,自己开心,对方开心,放不下的那个人也不用有负疚感,这多好。其实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不想放而已。” 这挺拗口的一段话,让马烁听得莫名其妙,胡仙仙笑对他说:“恭喜,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了。” 马烁摸摸后脑勺傻笑,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翠儿从袖中拿出锦帕亲手给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我自己擦……” 翠儿按住他的手,锦帕拂面留香,马烁的脸变得通红,终于明白翠儿完全接纳自己情意了。 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的样子,胡仙仙很替他们开心,也替列御风和红儿开心。 红儿化身成的小树苗移植来已快两月了,纵是深秋,因有灵气滋养,树苗还是发出新芽。 九月十五的月圆夜,列御风仍然到呼风河畔捱受毒发之苦,胡仙仙在旁守着。 列御风说忍痛也忍出经验,他远远看着红儿的嫩芽就觉得自己也生机勃勃,似乎不至于肝肠寸断那么痛苦了。 离人叹,如深爱的恋人生离死别般令人痛苦,望着恋人纵已无意识,但还有希望,也许的确会跟着燃起希望,减轻痛苦。 胡仙仙晚上若是不去镇龙囚玄阵旁,就在屋内打坐,但也有偶尔困倦想睡觉的时候。 一天清晨,睡得正香,翠儿来找她,说列御风请她去有事相商,进门时看到胡仙仙睡姿就说她心里暗担了很大压力。 胡仙仙不懂怎么从睡姿可以看出压力大小,翠儿说:“我们青丘民众都天生比其他族群善解人意,我虽做不到三千岁那样几乎能看透别人心思,可也很容易能通过观察分析出一个人心理状态如何。” 这却有趣,胡仙仙请她详说。翠儿道,胡仙仙蜷着身体睡,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只有内心压力大的人才会缺乏安全感。 而她双手曲起,靠近双肩放拢,就是想束缚自己的表现。想束缚自己,必定是因认为自己犯了错,才自我约束。 还有胡仙仙的手握成拳后,不是五指蜷拢自然成拳,是把拇指压在另四指下面扣着,暗暗在用劲儿,这就是在防御着,也是在默默承受着。 这些话听得胡仙仙直笑,她心里确实有一种想把事情做好又总是做不好的自责感,还有很多责任必须要背负的沉重感,翠儿说得挺对。 去见列御风后,列御风讲起程浩风发来灵符询问,要不要胡仙仙去参战。 列御风斟酌后觉得,还是问问胡仙仙自己意愿好些,胡仙仙本来不想下山,但听列御风说起此事原因,又觉得该去。 那娭姥邦给番邦助阵的投毒雾飞禽,是一名称为“婆娑女”的娭姥邦勐纳城女子带领。 这婆娑女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是去投毒雾威胁滇邦,想直接在战场上建立功勋。 婆娑女到得泸县,逼阿木甲直接投靠番邦,要他和樊鼎瑶开战,并尽快拿下整个邛州。 但这些都和胡仙仙无关,樊楚瑶特意传符给程浩风询问,程浩风又转问列御风的原因是,那婆娑女常骑一只绿孔雀飞临朝廷军营上空挑衅,而且不肯和樊楚瑶对战,指名道姓要和胡仙仙较量。 樊氏兄妹这才问,到底要不要胡仙仙去应战? 胡仙仙听了详情后说:“人家都指名道姓要和我打架了,我当然得去会会,要不然岂不是显得怕了她?” 十月十六,在列御风又捱过一次毒发后,胡仙仙准备下山去往泸县。 叮嘱翠儿他们做好各项该注意的事后,带着唐彩儿飞走。 胡仙仙从未把唐彩儿当成座骑,所以只要不是重伤之下,或者有特别需要的时候,就不会去骑。 到达泸县的时候已十月十八的傍晚,胡仙仙正和樊氏兄妹打招呼,询问具体战况。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满带骄傲嚣张的冷笑:“不是说她有一只金鸾公主的女儿,可化为火凤的彩鸾吗?怎么没见她骑乘?” 胡仙仙抬眼望向空中模糊身影,樊楚瑶说那就是婆娑女。 第七百一十七章 彩鸾斗雀 泸县气候湿热,虽在十月深秋初冬之季,仍是满山苍翠,偶有几片黄叶飘零也只增了山林野趣,没有半分萧瑟之感。 或许是受环境影响,朝廷军营中并没有肃杀之气,敌军飞临营寨上空挑衅,也没添多少紧张迎战气氛。 胡仙仙清楚原因是樊氏兄妹此战只想让阿木甲降顺,并不想跟火夷人决一死战;而婆娑女是来指名挑战胡仙仙的,以前来了几次也没伤害将士们,因此都没有进入战斗状态。 可这不是军人该有的状态! 战争因何而起,敌人是什么态度,这都不是军人该考虑的,军人就该保家卫国,敌人胆敢来犯,必须给以迎头痛击。 胡仙仙没理睬婆娑女在空中的讽刺叫骂,而是面容冷峻、语气严肃问樊鼎瑶:“婆娑女所在高空是属我法朝,还是属她娭姥邦?” “这……”樊鼎瑶一时不知如何应答,随即又反应过来,转身向副将下令:“传令弓兵营,全力向高空中入侵的敌军射箭!” 一声令下,抱着看热闹心态望着天空的士兵们立刻各就各位迎敌,樊鼎瑶于帐中调遣各营,樊楚瑶则亲自领弓兵向婆娑女射箭。 那些弓兵的箭当然射不中婆娑女,樊楚瑶射出的箭也只能勉强挨近婆娑女,可箭雨如乱蝗飞去,婆娑女还是气息乱了,虽无危险,可此种情形让她心烦呢。 “想不到你是个缩头乌龟,让这些没用的士兵帮你挡敌人!说什么智勇双全、法力高强,全是吹牛?”婆娑女气急败坏贬损胡仙仙。 胡仙仙一扬红雪拂尘,凌空直上,悬停于离婆娑女约一丈之处,“迎战来犯的敌人是他们职责所在,不是为我挡灾挡刀!国为先,将为后,什么是公,什么是私,你分不清楚吗?分不清楚还跑到战场上来干什么?” 听了胡仙仙这一通义正辞严的辩驳,将士们热血沸腾,射向空中的箭簇更准、更高、更凌厉。 有那么几只箭甚至对婆娑女产生威胁,她不得不御使绿孔雀扇动翅膀躲避。 “本天女可不会浪费时间听你讲歪理,今日来只为和你一战,分个胜负!”婆娑女双臂向上舞动,摆出个优美姿势,“快出招,让本天女见识见识你的能耐,看你到底是怎么把我的秋明哥给迷住的。” “秋明哥”是谁?胡仙仙微怔了怔,怎么这婆娑女像是来争风吃醋的? “你的秋明哥?”胡仙仙故意挑眉轻笑着,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着她反问。 这反问既有“我不认识你什么秋明哥,他是谁?”的意思;也有“秋明哥还不一定是你的,说不定会成我的呢。”之意。 胡仙仙想看看她反应,试探出更多婆娑女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当然是我的秋明哥!他是末神,神后之位非我莫属!”婆娑女气极了,双臂之上金色丝带飞舞急飘,朝胡仙仙绞缠而来。 胡仙仙嘟嘴,做出个“哦,原来如此”的唇形,但她没有说出声,而是急忙闪避退后,躲开攻击。 提到“末神”,胡仙仙明白“秋明哥”指的是扎措了。“扎措”只是他母亲唤的小名儿,“冷秋明”才是他得到孔雀王认可后,自取的大名,只是,胡仙仙并不关心这些,也就一时忘了扎措大名。 这婆娑女本是娭姥邦人,与扎措定然有交往,听她对扎措的称呼,显然还爱慕扎措,难怪她会尽心尽力帮番邦做事。 胡仙仙在空中飞掠不停,只是避让,而不攻击,婆娑女连连出招没能得手已有些慌乱。 突然,胡仙仙捉了个婆娑女没来进攻的空档,下令:“各位将士,敌人已经败退,不必再射箭。” 虽然不懂胡仙仙为何说“敌人已败退”,樊鼎瑶兄妹还是依令防御,不再进攻,同时让老弱残兵们把从空中掉落的箭枝都重新收集起来。 武器贮备有限,这些箭枝大多数没有受损,可以再利用不必浪费。 明明没败退,被胡仙仙宣布败了,婆娑女被怒火烧得七窍生烟。 胡仙仙倒似看见颇为有趣的事物般满意微笑,不紧不慢地一变应付着婆娑女,一边往县城方向飞去。 “你停下,快停下!来和我打个痛快,你跑什么跑?哼,不要脸的臭女人,你被我打败了想逃跑,还好意思说我败退?” 胡仙仙不接话,只是一边忽快忽慢地飞掠着,一边以心念沟通唐彩儿,问她对付婆娑女的那只绿孔雀有几成胜利把握。 唐彩儿还是以玉雕形象藏在胡仙仙怀中,以心念答道,她有六成把握能胜绿孔雀,其实从修为来看该有八成,但她对敌经验不足,因此减到六成。 有六成把握,完全值得冒险一试,彩鹊化鸾后还没有经历过战斗,这婆娑女主动来挑战正是个机会。 得了这讯息后,胡仙仙迅急提速,瞬间飞临县城上空,高声道:“各位泸县的父老乡亲们听着,我乃福慧天妃清定子胡飒风,今日要与娭姥邦婆娑女一较座骑优劣,只决胜负不论规则,死伤后果自行承担!特请父老乡亲们做个见证!” 话音刚落,婆娑女紧追而来怒声喝问:“你胡说什么?谁要跟你比座骑优劣,谁要这些卑贱无能的凡人来做什么见证?” “卑贱无能的凡人?这些人已经投降番邦,你怎能如此看待你的子民?”胡仙仙似笑非笑。 “哪又关本天女什么事?本天女是娭姥帮人,愿意出力逼迫滇邦援助番邦,不过是为了讨秋明哥欢心。”婆娑女的确没把几邦几国的纷争放在心上。 可胡仙仙飞得很低,她也随之飞得低,空中距地面不足一里远,底下民众们对她们的身形看不太清楚,对她们所说的话可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话让部分有血性的民众暗生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偏偏这时,阿木甲得了婆娑女和胡仙仙飞临县城上空的消息,急忙出来迎接,阿木甲奴颜媚骨的模样惹得那部分民众更添不满。 阿木甲朝婆娑女的方向深鞠一躬,再双手交叉于胸前,单腿跪了下去,行了个火夷人拜见最尊贵客人的大礼。 他微抬头谄媚笑说:“火夷族长阿木甲拜见天女,多谢天女佑我族民安康,恭祝天女万福金安。” “哼,起来。”婆娑女在空中傲慢地抬了抬手说:“阿木甲,你既知本天女身份,自是明白应当听我调遣,对不对?” 趁婆娑女和阿木甲说话,胡仙仙凝眸细看她,而她也用眼角余光瞟着胡仙仙。 两人见面之后,不曾停歇,至此才得以静静悬停空中打量彼此,同时也各令座骑互相打量。 这婆娑女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细腰玉臀如琵琶形,自带律动感。 她以嵌明珠塔形金冠束着齐腰长墨发,上身着白色裹金边露脐短衣,下配淡金色曳地长裙,双臂绾金丝飘带,凌空而立,裙拂带飘,身姿更显婀娜。 胡仙仙不由暗赞,这婆娑女真是:云霞绚彩飞倩影,吉祥天女舞婆娑。 不过,婆娑女对胡仙仙的观感可不太好,这位一身青袍,木簪绾发的仙女与中原那些小道观里的道姑也没什么两样,何以迷得她秋明哥神魂颠倒? 婆娑女向胡仙仙轻蔑撇了撇嘴,忽然朝阿木甲飞近一些,厉声下令:“放箭!射她!” 阿木甲愣愣地望着婆娑女,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婆娑女再三催促,阿木甲才令人朝胡仙仙射箭。 低眸看着密密麻麻朝自己飞来的箭矢,胡仙仙慧黠轻笑,随手撒开雾隐无隙网,眨眼间已兜住箭枝无数,片刻后网变大,兜的箭也更多了。 婆娑女看出情形不对,忙令阿木甲不要再射箭。 箭雨停下,胡仙仙收网,笑向阿木甲说:“多谢阿木甲族长支援!贫道明白你不得已降顺番邦的苦衷,定会向皇上禀明你心向天朝之志!” 婆娑女听得恼羞成怒,不等胡仙仙说完,已灌灵力入飘带,狠狠鞭向胡仙仙咽喉处。 劲风才起,忽然亮起彩光炫目,挡退婆娑女的飘带,那是唐彩儿化鸾而出! 胡仙仙欣慰笑看唐彩儿一眼,再揶谕婆娑女:“你倒真会现学现卖,哼,放箭射我,玩儿的都是我玩儿剩下的!” 一心想要战胜胡仙仙出口恶气,没想到会一再受挫,婆娑女妒恨满腔,御使绿孔雀攻击唐彩儿,她则扭身曼舞不停,以飞旋的飘带攻击胡仙仙。 胡仙仙对她的攻击不放在眼里,且退且战,并朗声告谕城中民众:“泸县的父老乡亲们,贫道替朝廷众将士们谢谢你们支援物资!国土虽被虎狼占,民心依然向仁君,贫道十分感动!父老乡亲们,多忍耐几天,朝廷很快能收复泸县,让你们重回祖国怀抱!” 城中有百姓不愿投降番邦,听了胡仙仙鼓动后,都高声附和。 胡仙仙避过婆娑女又一次攻击后,瞟见唐彩儿正不停啄那绿孔雀,那绿孔雀闪避得还从容,她有心指点唐彩儿,就似乎挺认真地对婆娑女说:“我们别打,让彼此座骑较量,你看如何?” 婆娑女不理她,只顾攻击,乱了章法地疯狂攻击。 “你不是认为我有可化火凤的彩鸾是吹牛吗?怎么见了她真身,你就不敢比试了?我家彩儿可比你那绿毛鸡强多了!” 胡仙仙气定神闲拿话刺激婆娑女,在云华观静修两月可不是空耗时间,若要单打独斗,她百分之百能胜婆娑女,可她得要在泸县民众面前立威,还要让唐彩儿有磨炼机会,才故意拖延时间慢慢斗。 从一开始只会猛啄猛抓的唐彩儿也渐渐学会看时机,用巧劲了,不再和绿孔雀缠斗,而是一直飞得比绿孔雀高一丝丝,认准绿孔雀双翅进行攻击。 高空之中唐彩儿彩羽飞旋绚丽多姿,绿孔雀翠羽翩飞轻盈灵动,婆娑女金带舞动如壁画中飞天活了,引得下方城中民众看得如痴如醉,只是一身青袍偶尔飞掠闪避的胡仙仙没什么看头。 就在胡仙仙如猫逗耗子般逗得婆娑女情形狼狈时,忽听一声凄惨啼叫声响起。 “碧姬……” 听了婆娑女哀声呼唤,胡仙仙才看见绿孔雀朝地面跌落。 那名为“碧姬”的绿孔雀长着翠绿翎毛鲜红冠,碧蓝尾羽青翎眼,纤美娇丽,但此时双翅都血淋淋不能扇动,虚弱无力坠向地面。 与此同时,唐彩儿头微偏了偏,傲然高鸣一声飞到胡仙仙身边,伸翅羽蹭了蹭胡仙仙肩头,讨要奖赏。 第七百一十八章 比稳比狠 见唐彩儿来邀功,胡仙仙欣慰笑着轻拍她的头,再摸出两只炸蝎子喂她。 她虽已能化人形,还是爱吃粟米稻谷和蛇虫鼠蚁,只不过由吃生的变为爱吃熟的,还口味越来越刁,必须要胡仙仙亲手做的才肯吃。 奖励了唐彩儿,再环绕县城飞一圈,那婆娑女因碧姬受了重伤也无暇再来与胡仙仙争斗,因此胡仙仙把县城地形看得清清楚楚后才归营。 归营后,暮色渐浓,正是晚饭时分。 胡仙仙让将士们先吃饭,她趁此时人员较集中,巡视各营,鼓舞士气,探看情况。 直到戌时中刻,胡仙仙才进到樊鼎瑶的中军帐里,相互问候之后,让他召了樊楚瑶和其他将领来。 简单商议后,胡仙仙提出,让士兵们在城门外骂战,并以箭射布条入县城,骂的内容和布条内容均是: 番军入城后要挟阿木甲,若不投降就要害他及家人性命,迫于威胁才不顾大局和道义投降。 若阿木甲肯率火夷人重新归附降顺朝廷,一切既往不咎; 若阿木甲再依附番邦叛、国?顽抗,朝廷大军必然猛攻泸县,城破之日便血洗城池,届时,不论火夷族还是其他族民,城中之人一个不留! 如此提议,所有人都听得面露惊惧之色,沉默片刻后樊鼎瑶先开口问:“如果阿木甲执意顽抗到底,城破之时真要屠城?” “军中无戏言!”胡仙仙干脆答话,而后却颇神秘地向樊鼎瑶笑了笑,又扫视众将一圈。 樊鼎瑶心领神会,只留了几个心腹之人,让其他将领都先回去休息。 只剩可靠的人了,胡仙仙再向樊鼎瑶建议,让他暗中组织一个精锐小分队,扮成泸县本地人混入县城。 用这队人不时吓唬阿木甲,但不要真正刺杀他,同时放消息说:是城中居民不愿投降,自发组织起来刺杀阿木甲,反抗番邦侵略的。 樊鼎瑶和另几个将领都同意这么做,给阿木甲内外施压,促使他早些归降朝廷,如此就只需攻打来犯的番军,不与火夷军为敌。 没了对火夷族的顾虑,要拿下小小泸县并不难。 议定了具体事项后,樊鼎瑶下令分派任务,将领们各自领命而去。 帐中只剩胡仙仙、樊鼎瑶、樊楚瑶三人,胡仙仙召了唐彩儿出来,再对他兄妹说:“我明天出去办事,把彩儿托付你们照顾。” 唐彩儿不舍地望向胡仙仙,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跟着同去。 胡仙仙向她轻摇摇头,以传音入密之法告诉了她什么,她撅起嘴似乎不情愿,可又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而后,胡仙仙再又同样传音入密给樊氏兄妹,他们带着疑虑互看一眼,最终也都点头同意。 议事完毕,已到十月十九凌晨,胡仙仙和唐彩儿回到为她们准备的小帐篷当中。 “你今天啄那碧姬之时,尖喙当中闪出彩光,是不是灵气所凝的光?”胡仙仙温和相询。 唐彩儿偏着头想了想,小嘴微嘟吹了口气儿,只见五彩光华莹莹流转,倏忽间飘散于帐篷角落。 当时还看不出那里有什么异样,片刻后才见那里的篷布密密麻麻布满小孔。 胡仙仙欣喜地向唐彩儿点了点头,奖赏她两只炸蝎子,“刚才用了几成功力?” “不足一成。”唐彩儿自豪地笑答。 胡仙仙撩开帐门,伸手以灵气御来块大石头飞入帐中,向唐彩儿说:“你试试以手抓石头威力如何?” 唐彩儿把蝎子三两下塞进嘴中,蜷曲五指如爪抓向大石头,她五指变得透明如冰雕而成,且其中有五彩光芒闪烁,瞬间后只见石头被硬生生抠下一角。 她嘚瑟地把抠下的那块儿石头在胡仙仙面前扬了扬,“也只用了不足一成功力。” “不错,不错,在青丘国化鸾后果然进步神速。”胡仙仙夸赞她后,又凝眸沉思,"你这口中光剑之术就称‘无妄喙’,这指间光刀之术就称‘无念爪’,如何?" 唐彩儿摇头再摇头,低着头,嘟着嘴,显然不同意。 “‘无妄’,‘无念’,乃是最清明之境界,这名字还不好?” 听了胡仙仙这么问,唐彩儿的头埋得更低,但还是闷不吭声地表达不满。 胡仙仙又解释这两个词的意思,说了许久,唐彩儿还是听不进去,待胡仙仙都不耐烦了,她忽然抬头说:“不是这两个名字不好,是‘喙’和‘爪’的称呼不好,不喜欢带上本体的特征……” 原来这才是令唐彩儿不满的原因,胡仙仙肃色责问她:“你身为金鸾公主的女儿,难道还嫌弃自己本体?” “再高贵的禽类修成也终究有妖气,终究被人身修成的神仙所不耻……”唐彩儿懦懦小声说。 胡仙仙狐疑望着她,这唐彩儿虽已开灵智但向来天真烂漫,怎会有这般想法? 见胡仙仙眼神带有询问之意,唐彩儿轻声说:“我和碧姬打架的时候,碧姬说若除不尽身上妖气,有再高的功力也是妖,她笑我胜了她也没有用,她的主人婆娑女能从孔雀王那里弄来除妖气的药物……” 当时一心打败婆娑女在泸县百姓面前立威,没注意到唐彩儿在打斗中听了这些话,胡仙仙起初忍不住怒火中烧,随后却灵光一闪想出条妙计。 她要离开军营出去办事只不过是哄人的幌子,目的是和唐彩儿分开,想那婆娑女的碧姬被伤肯定会心怀不忿,前来报复,是以故意分开,以便诱她前来好设陷阱。 只是胡仙仙一直没想出该说去办什么事,才不引起婆娑女警觉,从而引她前来。 这一刻,胡仙仙想出好借口了。 胡仙仙轻抚唐彩儿的头缓声说:“靠药物除妖气只能瞒过修为低的人,只有真正大彻大悟,心底没有妖、神、人等等区别,才能真正脱却妖气。我前生曾为白狐之躯,今生都还留了丝狐性,转世投胎都改不了的特性,怎么可能凭药物改变?” “是哦……”唐彩儿恍惚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她既然说这些话来挑拨你,你就装做真的向我要什么除妖气的药物,哭闹不休逼我去寻药。”胡仙仙朝她眨眨眼。 清晨,胡仙仙帐中的哭闹声惊动了樊鼎瑶兄妹,看着在地上打滚儿的唐彩儿,他们都无计可施,只能连连叹气。 “要不是念在她刚到泸县就旗开得胜,让我面上大大增光,我真得狠狠打她一顿……唉,给她点儿奖励也应该,可如今军情紧急,我哪有空闲去寻药……”胡仙仙向樊楚瑶诉说着唐彩儿提的要求,和为难之处。 争执讨论很久,最后樊鼎瑶说军中缺武器,本要让樊楚瑶去栖云山庄取武器的,改由胡仙仙前往,顺便给唐彩儿寻药。 十月十九夜,胡仙仙前往栖云山庄,临行前大办送别宴,唐彩儿又再三要求寻药,还说若寻不到药,就再也不追随胡仙仙。 飞入空中前往栖云山庄,胡仙仙心内暗道:彩儿,对不住。此计以你为饵,让你受委屈了。我也是无奈出此下策,只有尽快胜利、尽快停战,才能让天下少些灾祸,多些安稳。功绩越多,修为越高,我才能越早修到永恒之境,早日修到永恒之境,这天下才能早日安定,他也才能早日解脱。 樊鼎瑶在栖云山庄订制的武器都是攻城器械,数量不多,也不是什么特异物品,本来只需要派人来取就好,胡仙仙要亲自去取当然是以此迷惑敌军。 在山庄盘桓几日,偶尔指点恨儿一下,虽看出山庄中明争暗斗不断,也当没看懂一般,不去管那些纷扰。 王帅已经回了北荒省,无以排遣思念之苦的云碧瑟见胡仙仙来到,屡屡找茬儿,可胡仙仙不理会她,她恨得牙痒痒也没用。 不是胡仙仙性子软了,是她迫切想要完成使命——尽管也说不清那使命到底是什么,她只想快速做完,淡定的外表下是乱得不能再乱的心。 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要斩断和程浩风的情缘,让她面对无情丝的程浩风,比她所想像的还要痛苦,她已经后悔了! 如今只能全力平息纷争,尽早结束一件件事情,或许修至永恒之境,化归虚无后真的可以无情无爱无苦了? 十月二十四,胡仙仙取了武器归去,尽管做好了会出现种种意外之事的准备,当樊楚瑶说唐彩儿被婆娑女抓去的时候,胡仙仙还是心尖剧痛。 “彩儿被婆娑女抓了?被抓走了……”她怔怔地反复问了好几遍。 樊楚瑶细述事因:胡仙仙走后,他们依着吩咐,四处宣扬胡仙仙并没有什么真本事,皆因得了彩鸾神鸟才获胜。 那天唐彩儿与碧姬相斗的过程,是很多人亲眼见了的,这种说法很容易便传开了。 由此惹来很多想偷走或拐走唐彩儿的修者,只是这些自不量力的人都没成功,直到婆娑女让人用“金粟引”来引唐彩儿出了军营,设陷阱抓走了她。 “金粟引”是孔雀王之物,禽鸟类都爱啄粟米谷粮,这“金粟引”能把这种喜好变为一种戒不了的瘾,引得禽鸟类天天去吃,不吃会难受无比。 孔雀王当初制此物,是为了惩罚那些不听话的下属,胆敢不听话就让他们彻底沦为只懂听从他号令的奴隶。 计谋,很难算到细节,比如胡仙仙能推测到婆娑女会不甘心失败,而设法来骗走唐彩儿,但料不到她会用上金粟引。 此计,胡仙仙并没有把握,她还是强自镇定下来,让樊鼎瑶以寻找唐彩儿为由派士兵搜山,实则准备偷袭泸县县城。 十月二十六清晨,婆娑女让人送来信函,说是唐彩儿不肯投降,她也没了耐心劝降,若要救唐彩儿性命,必须胡仙仙亲自前往台县和泸县交界处的一个山中小湖泊,以自身交换唐彩儿。 得信后,胡仙仙隐身前往那湖泊周围观察了一下地形,十月二十六傍晚正式赴约去换回唐彩儿。 第七百一十九章 互设陷阱 这山中小湖泊方圆不足三里当地人称之为“草洼”。由两座小山之间的沟谷溪流冲积而成,草洼说是湖,不如说半是沼泽半是沟壑,其中暗藏不少陷进去就出不来的泥潭。? 因此,草洼周围人迹罕至,鸟兽也很少,连高大树木也没有,只长了很多齐腰深的野草。 这般阴森险地让一般人望而却步,对于胡仙仙和婆娑女而言却算不得什么。 夕阳西下,山中弥漫起青紫色浅淡暮霭,此景常见,胡仙仙不以为意。 谁知她刚飞到草洼旁,那些青紫色暮霭全变为紫红色烟雾! 山风劲吹,吹得草洼旁的野草伏下贴地,地上忽然腾起泥沙乱飞,那些紫红色的烟雾变得浓稠起来,变成紫黑色裹挟着泥沙的尘霾! 胡仙仙闭住气息,撒开雾隐无隙网为自己留小片清新空间,网外已不见山峰和草洼,全被紫黑色尘霾淹没。 这尘霾如同是沙漠中的沙尘暴,但西南山中不可能会起沙尘暴,这定是婆娑女派人弄出的陷阱,胡仙仙闭上眼睛,仔细辨别听到的微小声音,试图找出背后施术之人。 这尘霾有毒,但胡仙仙修为更精深了些,她不会中毒,只是尘沙漫漫影响肉眼观察,才用耳朵去听。 听到东北方向传来轻微破风声,胡仙仙心念一动,慧心玉剑立即朝那处方位飞刺而去。 白亮透着浅淡金色的剑光划破尘霾,劈出一条碗口大小的光道,胡仙仙看见光道尽头是三个惊慌失措的骑孔雀女子。 剑随意动,慧心玉剑抹向其中一个还在举着口袋放尘霾的女子! 那口袋也不知是用何材料所制,可以容纳许多毒雾毒沙,想来逼迫滇邦助番邦攻打法朝就是这般投毒。 思及这些人在婆娑女指挥下曾伤害不少无辜百姓,胡仙仙下手毫不留情,转眼之间慧心玉剑已经断了两人咽喉,再划破另一人颈侧。 那受伤未死的女子捂着喷血伤口,催所骑孔雀向正东快飞,还不停大喊:“圣女救我……快救救我……” 她这一喊,胡仙仙明白婆娑女在正东方,拔高身形升到没有尘霾的高度,追那女子而去。 遥遥望见婆娑女挟持着唐彩儿,胡仙仙正要有所行动,那婆娑女把捆得粽子似的唐彩儿扔给身后随同之人,双臂舞动飘带展开攻击。 见她要攻击,胡仙仙下意识地御剑抵挡,可她竟没有攻击胡仙仙,而是以灌注灵力的飘带把向她求救的女子从所骑孔雀上拖了下来…… 不攻敌人,反攻下属,这一幕让胡仙仙微愣了愣,瞬间后,婆娑女竟把受伤的下属从高空中扔下去! 凄厉惨叫声响彻遮满尘霾的天地间,婆娑女似乎低声骂了句什么,那只还在为主人惨死忧伤徘徊的孔雀赶紧飞到了婆娑女身边。 胡仙仙暗猜,婆娑女是因那女子呼救,使婆娑女提前暴露所藏方位,才动怒惩处她。 因急于想救唐彩儿,胡仙仙直朝婆娑女悬停的位置飞去,眼看要接近,婆娑女左手一挥,尘霾当中突然跃出十几名浑身裹着青黑衣物,连眼睛都用透明纱帘遮着的人。 这些仿佛装在套子里的人现身后,团团围住胡仙仙,婆娑女趁机藏往其他地方。 套中人没有亮武器攻击胡仙仙,因着急想救唐彩儿,胡仙仙抢先出手进攻他们。 这些套中人的手也是包裹严了,他们没有用武器来挡,而是直接用手来挡…… 可慧心玉剑居然没斩下他们的手! 胡仙仙惊愕收剑细看,才知他们并非用手挡剑,是双手舞动抓尘霾,像抓来面粉揉成团,用那“尘霾团”挡开了慧心玉剑。 套中人穿成这样只为了免得在接触尘霾时中毒?胡仙仙也不得不佩服这造出尘霾的人,竟能再将尘霾如此利用,真是奇思妙想。 不少的尘霾被团成了团,空中也就东一块西一块地露出本来景象,天边一线金红的光灿烂无比,其余地方则笼罩在夜色中。 胡仙仙连续攻击未得手,略退后一些,琢磨那些尘霾到底怎么可破。 可是那些套中人不会给她留琢磨的时间,都捧着或大或小的尘霾团朝她掷来。 胡仙仙避开两个后,急用风流金波鉴来抵挡。 风流金波鉴在她手中轮转不休,道道明晃晃的鉴光照向那些尘霾团,也只能挡开不能击破。 尘霾团不是简单毒沙毒雾揉和而成,慧心玉剑刺去如是没有实质的烟雾,风流金波鉴照去却又似是有实质的泥尘。 眼见尘霾团渐渐增多,胡仙仙招架得有些吃力起来。 看那些套中人不停掷出尘霾团,胡仙仙怕按这样下去,不被打死也得被累死,急切想着破尘霾团的办法…… 越急越想不出办法,在满天飞旋的尘霾团中躲来躲去,她暗暗庆幸自己不怕毒,要不然得死无数次了…… 念头一至此,她想通了关键处,她不怕尘霾当中的毒,但那些套中人肯定怕,要不然也不会穿成这样…… 婆娑女也清楚这样并不能置胡仙仙于死地,让这些套中人对付她目的所在也仅是拖延时间并消耗她力量,以便呆会儿谈条件时能处于有利地位,那么何必耗时费力呢? 瞅准一个套中人正全神贯注掷出尘霾团,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划破他腿上所裹裤子,因只是一划,用力小而速度快,那人根本来不及抵挡。 瞬间后,那个套中人痛苦地抱着腿哭嚎起来,御气在空中的身形晃荡着稳不住了。 见如此有效,胡仙仙也不再躲闪,也不看准致命部位再去攻击,扬开红雪拂尘一阵乱扫,只求弄破那些套中人的衣衫。 惨叫声不断传来,那些被尘霾毒倒的套中人纷纷逃跑,还有些功力差的已从空中跌落摔死。 这可真叫自作自受了! 胡仙仙打得兴起,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用红雪拂尘把尘霾团全部抡扫到一处,聚成一个巨大雾团,重重砸入草洼之中! 水和泥浆飞溅,砸入草洼的尘霾团像是天外飞来座小岛矗立在中间。 “出来见我!”胡仙仙夹杂灵力高呼一声,冷冷注视着尘霾团的方向。 “嚯啦啦……” 那如同小岛的尘霾团垮塌、崩碎、融化、飘散,最后只剩了一层薄薄紫黑瘴气绕在草洼之上。 婆娑女从那瘴气中袅婷飘飞而出,其后跟着化为人形的碧姬和几个随从,那些随从抬着的大笼子中装着被缚的唐彩儿。 “做得好,做得好呀!”婆娑女飞得离胡仙仙近了些,尖声讥笑:“这草洼因为陷了太多人畜在当中,没人敢靠近这里了,你再弄出这些瘴气,恐怕这里会成为生命绝地!拯救苍生的仙女怎么能放毒造出瘴气,戗害无辜生灵呢?” 也不需要做戏给谁看了,胡仙仙懒得和她耍嘴皮子,直接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放彩儿?” “我想想……先捉迷藏玩玩儿如何?”婆娑女说着已亲自用灵气带着唐彩儿飞远,并令跟着的人分散到其他方向。 胡仙仙没有赶紧去追,而是御气割了许多野草叶子。 淡淡青蓝灵气光华流转,一片又一片细长草叶飞射入空,她是以此探查方位,也是以此在布阵。 得信后查看地形之时,胡仙仙暗布了一半阵法,此刻正可在婆娑女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将阵法完成。 婆娑女他们绕着胡仙仙飞来旋去,只想到别让她很快探明唐彩儿在何处,完全没想到他们已在陷阱中。 阵成,只待启动。 一片草叶凌风擦过婆娑女肩头,如一柄翠绿小剑将香肩划出一道血痕,她不由疼得“嘶”了一声。 胡仙仙尽催灵气,快如旋风掠至婆娑女身前,以雾隐无隙网兜过装唐彩儿的笼子便往回飞。 “站住!你救了她也得返回来找我!”婆娑女高声喊着。 听她说得极有底气,胡仙仙转身回头。 “我能抓到她,全靠神王的金粟引!金粟引的功用我不多说你也该知道,你救了她回去,怎么给她戒瘾?”也不知是因兴奋、得意还是紧张,婆娑女的脸颊绯红。 胡仙仙略一沉吟,问她要怎样才肯给唐彩儿除瘾的药。 见胡仙仙屈服,婆娑女大笑起来,围着胡仙仙飞了好几圈,自鸣得意说:“我还以为你有多少阴谋诡计呢,这么快就服了?神王夸我聪明,秋明哥还不相信,等我抓住你,看他信不信。你愿意付出代价救这彩鸾,说明她在你心里地位很重要嘛!我要你用你所有神器来交换解药,你换不换?” 这般狠的要求,胡仙仙只是恼怒瞪她一眼,便将慧心玉剑、红雪拂尘、一元浑真簪、雾隐无隙网、风流金波鉴都交了出去。 唐彩儿最初只是呆呆看着她们,后来见胡仙仙真交出神器,大声哭喊着让她不要交出去…… ??“道门祖师遗留神器这么容易全到了我手中?哈哈……秋明哥再也不会小瞧我了!”婆娑女笑得有些癫狂。 胡仙仙眼中没什么波澜,平静说:“你提的条件我都已经照办了,你快给金粟引的解药。” “解药?哈……”婆娑女看傻子似的看着胡仙仙,“你没有神器护身了,还有什么倚仗敢让我拿解药?” 话音未落,婆娑女双臂舞动,金色飘带如金蛇狂舞而出,紧紧缠住了胡仙仙的脖子! 正当她眸色发寒要用力勒死胡仙仙之时,空中突然荡起一股劲风,飘带断了! 功败垂成,令婆娑女恼怒不已,她不再攻击胡仙仙,而是想先教训那个施救的人。 双臂再舞,断了的飘带又变很长,可看清救胡仙仙的人后,婆娑女卷缠出去的飘带又收回。 “秋明哥……怎么是你?你居然这么及时来救她?”婆娑女本想质问扎措,可话一出口变成了委屈求问。 扎措的目光在胡仙仙脸上凝了凝,再转过身面对婆娑女,不冷不热答着:“我来救你,不是救她。” 第七百二十章 冷酷仙女 这草洼是婆娑女提前选的地方,做了种种布置;她还有不少随从埋伏着;且有唐彩儿所需金粟引解药在手,从天时、地利、人和来论她都是处于上风的! 反观胡仙仙,连神器都交了出去,哪有半点胜算? 若是扎措不出手,婆娑女应该已经杀了胡仙仙,可扎措竟还那样说,这让婆娑女深觉受了轻视,受了侮辱! 羞恼之下,婆娑女不服气地狠瞪扎措一眼,随即双臂劲舞飘带,看似柔曼的飘带携着凛冽杀气击向胡仙仙心窝处! 扎措没想到她会不问原由,再行攻击,要出手救胡仙仙已是来不及…… 可扎措神色也并不算十分担忧,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飘带闪着淡淡金色的灵气光华,保持着攻击之势,可如被凝固般不得寸进,所含的杀气还渐渐变没了。 婆娑女狂御灵气灌入飘带,但飘带仍是不听使唤,她略冷静一下,才看清飘带是被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荧光控制住了。 夜空中浅浅银白色的荧光是一元浑真簪所划出,可簪不是被婆娑女取了吗? 惊愕中,婆娑女觉得左半身微冷,低低的谑笑声响起,她斜眼看过去,只见一个与胡仙仙容貌相似的女子正捻弄一元浑真簪勾划。 那女子是胡仙仙轮回当中的女匪一世,相似的眉眼身材,但气质更洒脱不羁,颇精巧的簪子在她手中不像武器,倒像是逛花楼的阔爷用珠宝逗弄着花魁。 感觉像是受了调戏,婆娑女更是怒不可遏,也不细想这女匪如何冒出来的,只管舞动飘带卷缠而去。 扎措没管婆娑女与女匪的争斗,瞄了瞄如同置身事外的胡仙仙,惊疑又带了失落问道:“你的前世成了器灵?” 有器灵的神器才是有真正灵性,威力可发挥到极致的神器,器灵多数在炼器之时本来即有,有些则是器主后来引其他魂入内而成,这般以自身前世为器灵的情况扎措还没有见过。 胡仙仙没有回答他,淡淡瞥他一眼算是默认。 先前胡仙仙就有以灵气召唤分身,但若灵气被封会致分身没用,怎样才能让分身真正成为帮手的疑问,后来终于解决。 她的分身并不是幻影,而是轮回所经的前世和其他空间融魂而得来,本有自我意识,要变成帮手似乎并不难…… 难的是怎么寄分身于外,而不是依附于自身灵气? 在云华观时,她常去镇龙囚玄阵旁参悟,偶然察觉十世前生加两道地球而融来的魂与自己本体恰为十三之数,和十三神器同数,难道各个分身对应了各个神器? 胡仙仙本体当然对应慧心玉剑,锁心玉瓶本为白回风所有,得了一元浑真簪后才出现女匪分身…… 她思索至此,让彭清越持用雾隐无隙网,让胡清定持用红雪拂尘,都分外契合! 只是,得了风流金波鉴后,并没有新的分身出现,她再三感应,反复回想前生之事,终于感应到风尘女与风流金波鉴有一丝丝联系。 与已出现的其他分身本是修行者,或者至少有武功不同,风尘女娇弱无力,难以驱用风流金波鉴才难以显现分身。 胡仙仙忽又悟到得了风流金波鉴后即遇扎措强逼之事,与风尘女不肯以色娱人,羞愤自尽之事岂不有同病相怜之处? 一器一人悟一理,心意既相通,灵气可共用,渐渐地,风尘女也可自行驱用风流金波鉴。 胡仙仙虽早有利用好分身的打算,但若不是扎措逼迫,倒还想不出各为器灵的办法。 从此后,即使本体灵气被封住,器灵自主御器仅有十分之一威力,但应急保命还是足够了。 扎措并不明白用分身为器灵的事经了怎样曲折,当猜测得到证实,他的失落伤感之态更加明显。 分散多人掌握的祖师遗留神器终究会归胡仙仙一人之手,当锁心玉瓶复原,白回风为器灵之时,他扎措是不是就到了剖心而亡之时? 扎措镶金边的白袍在夜色中也相当惹眼,黑夜迷蒙,他俊朗容貌更添了神秘,婆娑女一边与女匪缠斗,一边不住地回眸看扎措。 当看到向来狂狷邪魅的他,竟用悲戚无奈的眼神望着胡仙仙时,婆娑女心中无名火起。 “秋明哥,你可别被她迷昏了头!你说你来救我,怎么还不动手杀她?”婆娑女在扎措面前一向表现乖巧娇柔,只因气极了才会这样怒声责问。 扎措半是怜悯半是嫌弃地看着婆娑女摇了摇头,态度端肃地向胡仙仙说:“放了她,我劝她给你解金粟引的药。” 胡仙仙没答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挑眉笑看婆娑女。 婆娑女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停催促扎措帮她打胡仙仙,扎措脸色一沉,“你察觉不出阵法的灵气波动,我能察觉到,怎么不细想想事情前因后果,只顾鲁莽行事?” 听扎措说破自己所布陷阱,胡仙仙再不迟疑,眸光微凝,调御分身齐出,皆分散飞往不同方向,她本体则以慧心玉剑劈开囚禁唐彩儿的笼子。 这些只在瞬间完成,胡仙仙飞出阵法范围,朗声笑道:“我只想捉条小鱼儿,竟意外网了条大鱼,上天待我不薄。” 变故陡生,别说婆娑女没反应过来,扎措一时都忘了怎么应对。 唐彩儿已经破笼而出,驮着胡仙仙一飞冲天,到达以灵气飞行难以快速达到的高度后才悬停空中,扎措此时已想到了什么,尽催灵气直追而去! 可他迟了一点点,胡仙仙之前射出的那些草叶皆泛起青光,一处草叶恰如一个点,青光延伸为横竖连接的线,眨眼间已连成了一张青光所织的九宫格大网! 这青光大网的四方和上下两面皆类似九宫格图形,草洼和近处山坡包括扎措、婆娑女及她随从们全部被困在这方形光网中。 大多数阵法会产生幻境,但此阵没有幻境,扎措他们除了不能从青光方块儿中走出来,所见天地山川都和平常相同。 他们乱踢乱打乱喊着,扎措最先冷静下来,以商量语气问胡仙仙:“仙仙,能不能只关我放了他们?苦昙大师说我该有一劫,经此劫之后可以消解几分你对我的恨意。我欠了婆娑妹妹,经此劫后可以偿还她一些情意。仙仙,这接近三个月来我冷静想了很多,我很多做法的确不对,你可以报复我,但你能不能先放了他们?” 扎措请求的言辞很恳切,可胡仙仙还是拒绝:“这阵法启动后若是再放他们出来,灵气异常波动,阵法就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本只是要困住婆娑女,逼她交出解药后,再擒拿她为俘虏,没料到扎措会赶来搅局,更没料到扎措搅乱了婆娑女不说还一同被困住。 此阵简单,依时间和环境而成,草洼阴暗潮湿又是在夜里,借用草木阴气而成的阵法威力加倍。 只是此阵虽简单,无需精细计算却需耗用灵气,并要四方镇守好才能困住目标。 胡仙仙经两个多月休养,正是灵气充盈之时,几个分身也可以轮换镇守四方,她只担心扎措他们会察觉到此阵弱点,如果一味地耗时间,胡仙仙怕自己会灵气不续…… 这天半夜,樊鼎瑶已按与胡仙仙商定的计谋,偷袭了泸县县城。 为了不使泸县百姓反感,偷袭的队伍并没有做杀、人放火之事,只劫走了富户的钱粮。这些富户包括阿木甲,以及与阿木甲关系密切的乡绅。 此事闹得家有余钱余粮的人惶惶不安,但樊鼎瑶派人在城门外宣告说,并不是朝廷军队派人劫走钱粮,是泸县百姓自愿资助朝廷大军,盼着大军早些收复泸县。 为此,番军将领数次责问阿木甲是不是假装投降,打算暗中勾结朝廷大军来个里应外合,打走番军? 阿木甲嘴皮子磨破了,又送了很多礼物给番军将领,才终于又换来信任,可他已认为番军不可靠,但想自立为王的野心又让他犹豫,不愿做出配合朝廷大军的决定。 此后几天,胡仙仙守在阵外,因提前交待过,樊鼎瑶他们有条不紊地行动着;困在阵内的婆娑女却完全没做安排,番军不见了圣女都很慌乱,派人去找了几次都没有音讯。 番军的人虽知道婆娑女去了草洼,但去寻找的人不是只见了雾气弥漫没见着人,就是被瘴气毒死,因此不用对方造谣,番军内部已军心大乱。 樊鼎瑶又时不时地与番军在泸县县城外开战,每次战斗的时间、地点、人员安排都毫无规律,而且总是杀几个番兵便撤退,也不攻城,番军的伤亡损失虽不算大,但疲于应付弄得他们士气低落。 几天过去,胡仙仙要求婆娑女他们交出金粟引解药,停战并交回占领的三县,还要主动前往京城向皇上请罪;他们不答应,宁愿被困死在阵中。 扎措则反复求胡仙仙放了其他人,他能帮唐彩儿寻来解药,并愿受胡仙仙打骂惩罚…… “秋明哥,你别求那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了!她只会耍阴谋诡计,只会打打杀杀,算得什么仙女?你感觉不出来,她是真想致你于死地?”婆娑女说这话时,可能忘了她泄愤摔死下属的事。 扎措甩开她的手,声音发寒:“我和她之间的事,无需你多嘴!” “好,你不喜欢听,那我不说。你也别再求她了,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死而无憾。”婆娑女不顾随从们在旁边,柔声说着靠向扎措肩头。 若不是苦昙相劝,扎措根本不会前来,他侧身避开,皱眉说道:“目前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更何况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你不要说什么和我死在一起……” “什么?当成妹妹?我们已有肌肤之亲,你怎么还可以拿我当妹妹?算什么,算乱、伦?”几乎已在绝境中了,婆娑女顾不得旁人眼光,怒声质问。 第七百二十一章 雨雪霏霏 被困在阵中几天后,婆娑女的那些随从们因修为较低,都身体虚弱,容颜憔悴,见婆娑女与扎措仍在争执情感纠葛,他们都烦躁起来。 其中有几个性格率直的随从,更是说出些难听的话来。 婆娑女对那些话本不在意,听了扎措说什么只当她是妹妹,曾听了的闲言碎语全变了钢针扎进她的心,已无法控制情绪的她也就什么话都冲口而出了。 听了她的反问,扎措这般厚颜无耻的人也不禁脸色通红,咬着牙低声呵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落到这般境地还要让人看笑话儿吗?” “你怕人笑话?你是怕她吃醋?你不想让她知道我们有过亲密之事,对不对?”婆娑女双眼含泪,指向高空中的胡仙仙哭喊道。 扎措神色复杂地望了望胡仙仙,又压低声音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和她有天定姻缘,那不是爱不爱的问题,那是必须要在一起才合天道……全是因为她一心想着程浩风才弄成这般局面……” 听了扎措这么说,婆娑女擦净眼泪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心里并不喜欢她?那你到底喜欢谁呢?” 听他们争论着这些,胡仙仙不由勾唇冷笑,暗道:真是多情误事,谁先动了心谁就是傻子,这婆娑女注意的始终是扎措爱谁,没注意到扎措并不想多谈情感…… 当然,扎措那什么天定姻缘的说法也哄得自己曾纠结过,此刻看来哪有什么天定的宿命,不过都是出于私心,有目的而说,对于扎措而言最重要的是提高实力? 在阵法之外,看别人争吵,胡仙仙似乎很悠闲,其实她也心慌,要是再这么僵持下去,她会灵气不足,也会被扎措发现破绽的。 她不禁后悔把扎措一并困入其中,可当时不连扎措一起困住,只怕阵法难成…… 思索至此,胡仙仙又对苦昙添了恼意——以苦昙的功力可以在万里之外算出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对与扎措有关的事格外关注,要插手管这件事无可厚非,但为什么他不亲自来,而要让扎措来? 胡仙仙这时很纠结为难,她可以趁扎措他们被困住杀了他们,而不是等他们屈服讲条件,之所以没动手去杀,并非对扎措没了杀心,是此时的身份与处境不容许她去杀。 杀不杀得了扎措难确定,杀婆娑女和她那些随从很简单,可杀了之后,法朝与娭姥邦也结怨了。 此时战局,娭姥邦只是在助力番邦,且只是一部分能人异士在相助,娭姥邦大王还没有从明面上宣布与法朝断了邦交。 婆娑女天龙寺的护法圣女,天龙寺是娭姥邦王族的护国寺,婆娑女也是娭姥邦所属勐纳城护城王的女儿。 这“护城王”相当于法朝一州地仙,但与法朝官员和地仙分治阴阳不同,娭姥邦因是孔雀王所立邦国,人间管百姓的官员和管鬼怪妖精的神仙是同一职务。 杀了婆娑女也就是杀了娭姥邦重臣之女,娭姥邦要借此和法朝断了邦交关系,联合番邦直接进攻法朝怎么办?那会让战局更扩大。 所以,胡仙仙只能提条件,没法真杀了婆娑女。苦昙也应当能想到这一点,那他让扎措来救婆娑女,很有可能是用意在于让胡仙仙抓住他们折磨一番就消解恨意。 这苦昙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当和事佬,可几邦几国之间的利益矛盾甚多,只靠劝和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冬月初一,飘起绵绵细雨,凉凉雨丝让阵内阵外的人都更为烦躁不安。 邛州地界很少下雪,但这冻雨似乎比大雪纷飞更寒冷,那种冷不是滴水成冰的外表之冷,是裹挟了湿气的阴冷入骨。 泛着淡淡青光的阵法能隔绝天地灵气,困住阵中之人,却不能隔开风霜雨雪。 没了灵气御寒,婆娑女他们都跺脚取暖,可冻雨一下就是大半天,地面上慢慢全变成泥泞,一跺脚溅得满身泥。 扎措如石头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婆娑女和他说话也不答话,偶尔还不耐烦地斜睨婆娑女。 连番受冷落,婆娑女也不再理睬他,蜷缩成一团避雨。 婆娑女的下属们何曾见过圣女这般狼狈?开始还慑于她的威势不敢靠近,后来有几个大胆的男下属看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显得楚楚可怜,就脱了自己外套给她御寒。 没了灵气,婆娑女已成他们当中最柔弱的一个,再三犹豫之后,婆娑女接受下属们的好意。 胡仙仙在阵外无惧寒冷,但她外表淡定,内心着急无比,两天前,她已把窘境发灵符告知樊楚瑶了,可迟迟不见有人来援。 此阵极耗灵气,扎措又十分聪明,看扎措静坐沉思的样子,胡仙仙估计他很快能想出破阵之法。即便他想不出破阵之法,一旦灵气难以维系阵法,扎措也会破阵而出。 到时候,该如何应对?想想与扎措那些往事,胡仙仙就不由惧怕。 此种情形,樊楚瑶来了也帮不什么忙,可樊楚瑶应该去找帮手的呀…… 等得心焦,胡仙仙暗暗打算着,要是再无人来援,她就趁还有灵气时骑唐彩儿迅速飞远。 她一撤,阵法立刻会破,但唐彩儿速度极快,扎措一时也追不上。 以此用速度上的优势往海底圣境而去,此处离京城和云华观都太远,海底圣境略微近些,但愿能撑到秦沐风夫妇救自己…… 胡仙仙做着万不得已要败逃的打算,怕扎措看出弱点,也不敢让唐彩儿去详问樊楚瑶他们。 其实,樊楚瑶接到灵符后,立即把胡仙仙处境发灵符告知了程浩风。 两天前的傍晚,京城降下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程浩风站在走廊上看着雪花纷扬,血无仇垂手立在他身后等着吩咐。 程浩风右手负于背后,左手伸出去接那莹白晶亮的雪花,转瞬之后,他掌中已堆起个绒绒小雪团。 逸鹤轩的屋顶积满了雪,檐角垂下雪锥,恍若粉妆玉砌,茶儿和酒儿都披了兜帽毡袍出来赏雪,见程浩风立在廊上,皆看得有些痴。 杭无一等在风雪中,她已知道胡仙仙处境不妙,但她不便追问程浩风要如何安排,在仙缘圃和逸鹤轩之间的小径旁等着,等血无仇传消息。 久等没有结果,杭无一急得想闯入逸鹤轩,可近来这两月,程浩风的规矩越发严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敢去打扰。 眺望闲云观中其他地方,只见青松翠柏苍劲挺立,枝头白雪更显松柏傲骨凛然,杭无一静下心再等。 寂寂风雪中,彤云密布的天空很快从暮色变为夜色,程浩风忽然一翻掌! 他掌中白雪没有洒落下去,而是凝为一颗颗雪珠弹射入空! 雪珠透亮如水晶,在空中旋转跳跃着,程浩风的眸子随雪珠转动,似在计算什么。 他眸子定了定,一扬手挥出灵气将雪珠尽数拍散,变为细碎冰晶飘落。 也许是吹了太久的雪风,程浩风淡淡语气中透着冷冽:“无仇,先令代孝侯高有全去援救你七师叔,再让鬼王身边你四师叔凌若风前去调停。” 如此安排,让血无仇十分不解:高有全本只是随侍在慎郡王老王妃身边,皇帝韩泽熙只赐了不少金银财宝给他,让他代为尽孝,是程浩风提议封高有全为代孝侯。 若只为了让高有全得了好处以求他安心服侍老王妃,给他个虚衔也没什么不妥,可援救胡仙仙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让他去做? 这高有全曾被胡仙仙重伤致残,凌若风又与胡仙仙是情敌,让他们两个去,难道程浩风对胡仙仙悔婚之事耿耿于怀,趁机报复? “无仇,你七师叔不会有危险的。”程浩风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转过身对他说,“高有全野心勃勃,与其防着,不如用着,有野心的人也不会计较小恩怨,他不会把你七师叔怎样。至于你四师叔,我们终有同门之谊,得给她一个回头的机会。” 这一番话,血无仇并没有听懂,但他没有再迟疑,告退离去了,再要求多做解释的话会让程浩风生气。 当血无仇把这安排说与杭无一听的时候,杭无一双眉蹙紧,没有多说,望着漫天风雪忧虑又迷茫。 冬月初一深夜,疾行两天的高有全飞临草洼上空。 阵中青光忽明忽暗,胡仙仙已快灵气不续,她以心念告知唐彩儿准备好驮她逃往海底圣境,正要撤去灵气时,只见盘坐于地的扎措霍然起身…… 扎措已察知阵法弱点,感应到胡仙仙灵气渐微,他试着沟通天地灵气,调御摄魂铃。 见扎措眼神冷冷,胡仙仙暗道不好,匆忙撤去灵气,骑唐彩儿飞逃! 可摄魂铃声已然响起,最弱的风尘女闻铃即散,风流金波鉴自入袖里乾坤中。 因要洗刷被困之耻,扎措用招格外狠辣,并且随后反应过来的婆娑女他们也前来助阵。 胡仙仙难以逃离,一个又一个的分身招架不住而消散,她自身也因灵气所剩无几不敢缠斗,看准婆娑女实力较低的几个属下进攻,只图打开个突破口逃出。 乱斗中,婆娑女双臂飘带齐出,从背后偷袭,紧紧卷缠住了唐彩儿的尾巴。 被缠住尾巴后,没法平衡,唐彩儿摇摇晃晃往地面坠去,胡仙仙立刻从她背上飞下,御剑去割那飘带。 在胡仙仙去割飘带时,一个婆娑女的属下抡刀砍向她肩头! 眼见无法躲避,扎措暴吼一声,摄魂铃急旋而出挡开那刀! 能使人神魂散乱的铃声在耳边响着,胡仙仙不由慌乱起来,她宁愿挨一刀受重伤也不愿被救! 扎措眼中迸出惊喜而贪婪的光,飞向胡仙仙身边,伸出手臂想揽她入怀,高有全突然怪笑着现身。 第七百二十二章 情癫胁迫 冬天的雨阴寒湿冷,黑沉沉的天空似要垮塌,才申时中刻已经如在深夜。 摄魂铃泛着黑色灵气,是与灰黑夜色不同的黑,那是一如墨汁般的沉黑,在雨丝中又如墨汁沾水般变淡晕散。 明明是扎措用摄魂铃从刀下救了自己,胡仙仙对摄魂铃的恐惧厌恶之意却远远多余那把刀。 胡仙仙的魂魄是融合而成,本来就不稳固,摄魂铃又是会令魂魄散乱的法器,她怎能不惧? 但在扎措伸臂之时,那传来的气息让她浑身汗毛炸立,直觉他会带来比摄魂铃更大的伤害,也来不及考虑高有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为了避开扎措,朝那把刀和摄魂铃上撞去! 摄魂铃被胡仙仙撞得震天巨响一声,那刀被震得从持刀人手中掉落,胡仙仙也受了铃声反震力影响,头晕无比而跌下。 可胡仙仙只是暂时的神魂不稳而跌下,眼看将要触地,她翻身凌空而起。 刚一稳住身形,扎措已飞到身边,关切问道:“仙仙,有没有伤着?” 胡仙仙不解其意,但清楚此刻没必要弄明白他什么意思,见唐彩儿被婆娑女捆住尾巴,艰难挣扎,就戒备地看着扎措,倒退飞向婆娑女准备解救唐彩儿。 当时用此计,的确牵制了婆娑女他们,让樊鼎瑶能顺利攻打泸县,可唐彩儿真的受委屈了,胡仙仙拼着性命也要让她脱离险境。 慧心玉剑如电飞射而出,割断飘带,胡仙仙再以身挡在了婆娑女面前。 没了束缚,唐彩儿猛扇翅膀高飞,甩脱了已断的飘带,再回头去助胡仙仙。 “彩儿快走!别管我!”胡仙仙肃色喝道。 因灵气不足,胡仙仙近身与婆娑女缠斗,慧心玉剑以刁钻角度不停劈斩。 唐彩儿纯真娇憨,又十分听胡仙仙的话,得了命令后也不多纠结,展翅往军营方向飞。 见她要逃,婆娑女的属下们一窝蜂涌上前阻截,扎措却挥手叫他们让开,令他们去攻击高有全。 没想到扎措会亲自动手对付唐彩儿,胡仙仙着急想去援救,可婆娑女战意正盛,舞动飘带如编织笼子般把胡仙仙罩住,她难以脱身前往。 摄魂铃旋转快飞,带着令人牙酸的怪声挡在唐彩儿前方,唐彩儿高声唳叫的同时,以无妄喙喷出彩光。 红、黄、蓝、绿、紫的五彩之光与沉黑灵气相击,瞬时爆散开大团大团杂乱又污浊的光晕。 没能得手,扎措也不收摄魂铃,而是再祭出掳魄旗朝唐彩儿头顶敲去。 唐彩儿倒飞着蹬出无念爪,爪变透明而莹莹流转彩光,狠狠抓向掳魄旗。 见唐彩儿尚有抵抗之力,胡仙仙放心了些,聚精会神对付婆娑女。 金色飘带围成的囚笼中,胡仙仙右手反握慧心玉剑,左手掐诀,暗暗聚拢所剩不多的灵气,使出“斩情断缘”! 此时灵气不足,威力只有三成,但足以砍断这些飘带! 金色碎带飘飞,如在阴暗雨夜中亮点星光,胡仙仙飞携着星光朝唐彩儿扑去,定要她逃出危境。 在这一扑的电光火石间,高有全杀死了婆娑女的最后一个下属,握着滴血的剔龙刮向碧姬而去;婆娑女见自己心爱座骑有危险,顾不得追击胡仙仙,双臂舞动飘带去缠剔龙刮;胡仙仙只需扑到唐彩儿身边,挡开扎措的攻击,唐彩儿就能顺利脱逃…… 可是,唐彩儿突然缩翅蜷爪朝地面落去,落到地上后变成了人形,倒在泥泞中抖如筛糠! 这是怎么了?看着神俊彩鸾成了痛苦万分的小女孩,胡仙仙大脑瞬时空白。 她本来灵气不足,又因惊诧而行动滞缓,待她落地之时,扎措已抢先把唐彩儿挟到肋下。 “你放开她!”胡仙仙逼近扎措吼道。 见扎措捉了唐彩儿,婆娑女也不再与高有全缠斗,带着碧姬落身到扎措身边,高有全也停手落身到胡仙仙身边。 扎措当然不会放唐彩儿,他对胡仙仙说:“你看不出来我只是要制伏你,没有想伤害你?你撞摄魂铃做什么呢?仙仙,别打了,好好谈谈。” “我可以跟你谈,但你得放了彩儿再谈!”胡仙仙见唐彩儿变为人形后,眼睛无神地半睁着,难受得快意识模糊了。 婆娑女得意笑起来,拉了拉身旁化为绿裙女子的碧姬亲昵说道:“我可算帮你报仇了!这只彩鸾所中金粟引的瘾犯了,只能再吃金粟引过瘾……要不然只能等着被活活折磨死!" “什么?金粟引犯瘾了会这样?”胡仙仙再凑近她们一些,又惊又怒又悔地问着。 她见过吸食五石散成瘾的人犯瘾时会打呵欠、流鼻涕、浑身如蚂蚁咬般疼,她以为这金粟引瘾发之时也是那般,而以唐彩儿的功力应该能扛得住,谁知会表现如碾压魂魄般痛苦。 抓了胡仙仙软肋,婆娑女和碧姬不再理睬她,只顾互相交谈着暗以言语嘲弄。 婆娑女似乎挺同情唐彩儿般说道:“看她那么难受,要不然再给她吃点儿金粟引?” “吃得越多,瘾越大!”碧姬声调怪异,边答话边瞟胡仙仙。 扎措挟紧唐彩儿,不管她如何痛苦嚎叫挣扎,也不放开,只顾盯着胡仙仙。 事已至此,胡仙仙怎能看着唐彩儿受折磨? 她摊开两手,向婆娑女恳求说:“交出戒瘾的药,我任你处置!” 婆娑女看看她,不屑地笑了笑说:“我处置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眼见唐彩儿已无力挣扎陷入半昏迷状态,胡仙仙张开双臂,再三向婆娑女表示以命换来解药都行,可婆娑女却始终不松口。 胡仙仙心下一横,悲愤的情绪冲破了理智,双眼红得如欲滴血,尽催仅有的灵气御剑刺向婆娑女心窝! 她身形动时,滔天怒意如有实质般让慧心玉剑带起火花飞溅,婆娑女和碧姬同时出手抵挡,飘带和剑相撞,震得婆娑女和碧姬都倒飞出去! 碧姬修为比婆娑女弱很多,婆娑女只是背部着地跌倒受了轻伤,碧姬则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陪葬!给彩儿陪葬!”胡仙仙满心想的都是救唐彩儿没希望了,那么拼个同归于尽也要拉着她们一起死! 可是,胡仙仙灵气不足,强行御剑也受了内伤,婆娑女见她在勉强支撑,也不和她多纠缠,翻身而起后赶紧乘风而逃。 只要从这里逃走,就回天龙寺去,胡仙仙能拿她怎样?但唐彩儿已经必死无疑,能让胡仙仙永远痛苦愧疚! 婆娑女打着如意算盘,可一股森冷的风袭来,高有全手中剔龙刮的利刃抵在了她颈畔。 “交出解药!”高有全一手反押婆娑女胳膊,一手抵紧她脖子厉声叱道。 婆娑女吓得后背僵直挺着不敢动,可仍然不肯交出解药。 见婆娑女被制住,想着或许还有希望救唐彩儿,胡仙仙仰望着他们,不再有任何行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扎措挟持着唐彩儿飞得离他们近了些,挑唆道:“高有全,你是被胡仙仙重伤致残,你师父鄂日浑也是被她所杀,你居然还帮她?” “你所说都对,但我是鄂日浑徒弟,也是大法天朝的子民!我与她的恩怨自有了断之时,此刻却该一致对外!”高有全高声反驳。 “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有可取之处……”扎措似乎受了触动,感叹一句,而后又凝视着婆娑女说,“婆娑妹妹,请你给了解药。” “不给!你越帮她,我越不给!”婆娑女哭起来。 扎措劝说无用,高有全划破了婆娑女细嫩肌肤,鲜血流出,婆娑女还是硬扛着不交解药。 “不交出解药就让你生不如死!”高有全的声音很低,语气很淡,但有着令人无法怀疑的冷酷。 僵持片刻,婆娑女哀怨望向扎措,哑声说:“好,我给!” 胡仙仙心下一松,可又听婆娑女对扎措说:“但是,等他放了我之后,你要把那只彩鸾交到我手里,我亲自喂解药。” 这个要求似乎并不能成为要求,喂解药的话肯定得让婆娑女接近唐彩儿,他们都不疑有诈。 高有全慢慢松开剔龙刮,警惕看着婆娑女。 婆娑女接了唐彩儿在怀,脸上浮起阴恻恻笑意,翻掌即有药丸在手,她缓缓将药丸送到唐彩儿嘴边…… 瞬时却收回手,疾速飞退,在渐渐挣扎起身又化为绿孔雀本体的碧姬掩护下,意图逃走。 胡仙仙立即飞身追去,而扎措和高有全也随之追去。 “不许追!都给我退后!要不然让她马上死!”婆娑女落身于地,掐着唐彩儿脖子高喊。 看她紧扼住唐彩儿的咽喉,扼得唐彩儿已快喘不过气来,胡仙仙只能妥协。 她大声求问:“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给解药?我同意你的要求!同意任何要求!” “真的?任何要求?那你先砍断你自己的左臂,再把脸划伤!哈哈,断了臂,毁了容,看谁还喜欢你?”婆娑女眼神疯狂。 胡仙仙反手握着慧心玉剑毫不犹豫扎向左臂,可扎去之时没了力道,因为高有全用劲握住了她右手,所以只划破点儿皮肉, “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她那么恨我,那就遂了她的愿好了!要不是因为我,她不会对彩儿做得那么绝!”胡仙仙没了理智,朝高有全怒吼。 她和高有全隔了血海深仇,不到绝望之境,她不会让高有全看到她颓丧无助的一面。 即使如此,婆娑女半点没有放了唐彩儿的打算,鄙夷冷笑着睃胡仙仙一眼,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紧扼唐彩儿! 第七百二十三章 夙孽因情 从利益而言,婆娑女完全可以提更有用的要求,比如让胡仙仙不帮法朝军队,或是帮她寻某样天材地宝,这既得了好处又留了一线退路,何乐而不为?之所以做这么绝,只因妒火难熄。 婆娑女的妒火起得没什么理由,可胡仙仙避不开,若是唐彩儿有个三长两短,她真的会永生难安。 见唐彩儿全无反抗之力,婆娑女要用劲捏断唐彩儿的脖子,胡仙仙已做好让婆娑女魂飞魄散给唐彩儿陪葬的准备。 即使灵气不足难施绝招,她抽取元神中的本源之力也定不放过婆娑女! 一瞬如万年,并没有传来想像中的骨头碎裂声,反而传来凄惨近似于呜咽的痛叫声。 那是婆娑女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她刚感觉报复的快感在升腾,又感觉剧痛在蔓延…… 婆娑女扼着唐彩儿咽喉的手松开,无力地垂下,鲜血滴滴很快染红地面,那是扎措的掳魄旗钉进了婆娑女右手手腕! 事有转机,胡仙仙飞扑上前抢过唐彩儿抱在怀里,斜坐着让她躺在腿上,将所剩无几的灵气渡入她体内,护住她心脉。 在胡仙仙做这些的时候,高有全站到她背后默默保护,待她渡尽最后一丝灵气,额头鼻尖都有汗珠沁出,她微闭眼睛缓过一口气。 “这是国师让我转送的。”高有全待她睁眼,递上一颗生元丹。 胡仙仙接过丹药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常,而她此时又非常需要生元丹稳心神,补灵气,不再多疑,服用入口。 见她皱眉生疑,高有全没有解释,也没有不悦,看她服下后就转眼看向扎措那些人。 扎措出于无奈伤了婆娑女,歉疚地拿出金创药要给她疗伤,她不许扎措靠近,捂着伤口瞪着带了她血渍的掳魄旗发愣。 那掳魄旗在胡仙仙抱过唐彩儿后就拔出,但扎措没收起来,而是一手拿旗一手拿药瓶。 见婆娑女这模样,扎措递上掳魄旗,放柔声音说:“婆娑妹妹,我无心伤你,你要是有气,就用掳魄旗来扎我一下出气!” 那掳魄旗粗看也只是个三角小旗,可实际上不仅配合咒语有用旗掳掠魂魄之法,即使只用细细旗杆扎人、捅人也是可破一般灵气光罩的利器。 婆娑女将目光从掳魄旗上收回,忧怨哀声而问:“你怎么可以为了她对我下狠手?” 问出的是一句话,婆娑女内心咆哮的是更多怨言:在乎的不是你伤了我,是你为了另一个女人来伤我!你伤了我,还得不到任何利益,只为了帮她来伤我!可见,她在你心中的份量不是比我重一点半点…… 扎措的眼中闪过许许多多情绪,沉吟片刻,敛去情绪才回答道:"帮她,也是教训你。做事要有分寸,不要逼人太甚!” “教训我?"婆娑女大笑起来,“别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来教训我!你就是被她迷住了,少在这儿自欺欺人找借口!” 扎措眼中闪过被人揭破秘密的心虚,这心虚随即变为羞恼,他冷声说:“我对付她的时候也没手软啊,你乱猜什么?互相争斗也得有利益可取才行,你只顾泄愤对双方都不利!” 婆娑女点点头,"你也恨她将你困在阵法中,你是恨的呀,我看到你用摄魂铃打她下手也很重。正因为你也恨她,我才要挟她,我是在帮你!可你被她迷惑得疯了吗?最后居然反过来对我下手?” 先前的一幕幕重现,扎措很想找理由争辩,可找不出恰当理由。 胡仙仙没注意听他们对话,只顾凝神炼化药力,想早些恢复过来,毕竟解药还没到手,要让婆娑女拿出解药并不容易。 高有全倒是挺有闲心似的,含笑看着扎措与婆娑女争吵,那婆娑女反复质问扎措,着了魔般逼扎措给个答案,似乎忘了伤口疼痛。 又一次逼问后,扎措仍只是劝婆娑女敷药,不再多说伤了她的事,婆娑女正哭着犟着不肯敷药时,雨丝迷蒙的夜空中响起阴阴低笑声。 旋即,一道血红纤影飘身而下:“这都不懂?何必问来问去折磨自己?胡仙仙是他的禁脔,他可以凌虐,别人不能欺负!” 不同于平常女子娇声软语,这声音清亮透着傲气,胡仙仙知道是凌若风来了,再想专注炼化药力已不可能,微低着头疑惑而戒备地用余光观察她。 凌若风长裙殷红,显出与当年完全不同的妖娆风韵,但妖娆而不俗气,别有几分令人怜惜的凄艳。 “你是谁?”婆娑女眉尖蹙紧。 因了凌若风的突然出现,她快癫狂的神智清醒过来,伤口也越来越疼。 “我是和你同病相怜的人,只是我们钟情于不同的男子。”凌若风看向婆娑女的伤口,目露疼惜,“你还是快疗伤,他不心疼你,你总该自己心疼自己。” 皆是修行之人,婆娑女打量凌若风后就发现她是被削仙籍、剔仙骨、断仙根再无仙缘的罪仙。 “你……难道是曾经的凌山神女?”婆娑女一时震惊,又忘了疼痛。 凌若风没有回答,伸出一双紫黑的鬼爪,凄然而笑。 “死也难死,不属神仙,不属凡人,也不是鬼魂,所以修炼了鬼道之术后,手会变成这样?据说术法越强,变异越大,最后全身都会变成这样?”婆娑女问。 那些事,婆娑女早有耳闻,这么问,是觉得不可置信——怎么会有那般痴情的女子,为了一个男子宁愿不当高贵而强大的凌山神女,还落到这般狼狈不堪的地步? 凌若风微颔首表示婆娑女说对了,胡仙仙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痴也好、爱也罢,皆与己无关,她需要做的只是竭力救治唐彩儿。 可能是凌若风的事让婆娑女受了触动,她不再拒绝扎措给她敷药,思考起很多事。 药敷好,见胡仙仙没有催逼她交出解药,她瞟一眼胡仙仙,再看看扎措,似好奇又似不解地问凌若风:“令你倾心的男子是法朝国师程浩风?他跟我秋明哥相比谁更有魅力?” 扎措和凌若风算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胡仙仙和高有全实际年纪虽不到三十,但所经的事也相当于活了几百年;这婆娑女刚刚二十出头,本身天赋极高又身具特异血脉才修为进步神速,所受挫折很少,还是少女心性。 她这话问出口,扎措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可又尖起耳朵想听听凌若风会怎样回答。 凌若风看着扎措微微笑了笑:“若论相貌,他不如末神英俊;若论修为,我不清楚他如今是何境界,可末神功力也不低。 他是那种初相见时不觉得多好,和他相处一段时日后,会不由自主喜欢上他的类型。 往往他在身边时,难以看清他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他不在时,才会察觉他占据了整颗心。 接近过他,再看天下其他男子,会觉得他们要么粗鄙,要么阴柔,要么平庸,即使很多惊才绝艳之辈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的浮夸。” 听凌若风夸程浩风,扎措竟没有被贬低的恨意,还对凌若风起了几分敬意。 一个被程浩风深深伤了心的女子,还这般毫不吝惜溢美之辞盛赞程浩风,这是爱得多盲目又沉重? 凌若风缓缓走到胡仙仙身旁,语带责备:“他选择了你,你怎么会与他分开?你怎么舍得伤他的心?” 种种恩怨情仇一言难尽,胡仙仙小心翼翼让唐彩儿躺好,站起身向凌若风稽首,用师妹见师姐的态度恭敬而平和答道:“只因我不如你。” 这是谎言也不是谎言,胡仙仙只是怕程浩风再落到六感尽失的境地,不愿看他一步步走向身死魂灭才散尽他情丝;但若是程浩风当初选择了凌若风,所有后来的事都会改变,要用“我不如你”来回答也算真实原因。 胡仙仙觉得凌若风对于程浩风的评价很对,有些话她说不出口,可心里是那么想的。 程浩风是她心中抹不去的印迹,没有见面,听别人提起,也能乱了她的心。 即使明知他有很多事瞒着自己,甚至在算计自己,靠近他时仍然会不知不觉卸下所有防备。 不管会变得多么冷酷无情,爱已成痴,爱也成殇,胡仙仙再也变不回那个敢爱敢恨的明媚女子。 他们似乎都没想到胡仙仙会那样回答,很多本要说的话竟不想再说,婆娑女看看凌若风又再看看胡仙仙,然后不停叹气。 叹惋不已,良久后婆娑女对扎措说:“我可以给解药,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看向她。 她一字一顿地说:“秋、明、哥、你、娶、我,正式封我当神后。” “好,我娶你!”扎措不假思索就痛快答应,欣喜笑着揽她入怀,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下她的脸颊,再摊开手掌伸向她。 摊开手掌当然是讨要解药的意思,婆娑女盯着扎措的手掌看了看,本该兴奋喜悦而笑的脸堆起惨淡苦笑。 “你骗我!答应得这么快,半点也不郑重,你就是为了骗解药!”带着哭腔却没有眼泪,婆娑女用变调的尖利声音嘶喊。 扎措似是被惊呆了,也似是被吓懵了,婆娑女狠狠挠了他的手两下,他才回过神。 “婆娑妹妹,我没有骗你,我答应娶你,按娭姥邦迎娶王后的礼仪娶你!” 扎措确实没有骗她,说了要娶肯定要娶,反正当新郎倌也没什么坏处,娶一个人和永远爱一个人不是一回事。 第七百二十四章 各有所谋 扎措的心思,婆娑女何尝看不透?扎措曾有过的女人数不胜数,跟他穿喜服拜过堂的女人也有好几个,可婆娑女所求不是这样。 对扎措的怒意多过了爱意,在婆娑女眼中,他曾令人沉醉凝注的明眸含了虚伪,他曾令人倾心爱慕的俊秀容貌也扭曲了,就连他说出曾渴望听到的承诺都半点也不心动。 “我是天龙寺护法圣女,不是你想玩弄就玩弄,想抛弃就抛弃的贱货!”婆娑女愤怒高喊。 再难诳住她,扎措却也对她生出怒意,咬牙从牙缝儿里挤出低吼:“你到底要怎样?” “我宁死也不交出解药,要让唐彩儿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要让胡仙仙永远悔恨!哈哈……让她永远悔恨才是对她最残忍的刑罚!”婆娑女的笑容娇媚而怪异,像染毒的火焰在夜色中燃烧。 婆娑女不论怎样都不肯交出解药,胡仙仙也没耐心等了,抬眸看向她问:“你找我挑战的真正目的不是要帮番邦打胜仗,而是要打败我,向扎措证明你比我强,对不对?你不肯交解药的真正目的不是让彩儿死,而是要让我痛苦愧疚,对不对?” “当然!”婆娑女挑眉回答。 胡仙仙得到明确答复后,没有再和她多说,而是向扎措恳求道:“你们同邦同源,你应该能用法术解开她的袖里乾坤,探出她将解药藏在哪儿,你能不能帮我搜出解药?” 不论是逼迫还是讲条件,总还给婆娑女留了点面子,留了点选择权,要强行去搜,那就是让扎措和婆娑女彻底撕破脸了。 扎措犹豫了,胡仙仙平静等待他回答,没有催促没有哀求。 袖里乾坤之术或者说收纳之术,各门各派的诀窍不同,要是不懂诀窍,即便把物主千刀万剐也搜不到东西。 扎措和婆娑女论起来都算娭姥邦子民,婆娑女的生父乃是金孔雀之身,与孔雀王私交很好,他们肯定修行法门类似。 这个世上,胡仙仙宁死也不愿意求助的人当中包括了扎措,可为了唐彩儿,她必须要试上一试。 虽在急怒之下说要杀婆娑女陪葬泄愤,可一旦冷静,当然明白若是唐彩儿死了,再杀多少人都于事无补。 婆娑女趁扎措犹豫之时,再度想逃跑,她直觉扎措会答应胡仙仙请求。 身形才动,高有全挥动剔龙刮迫使她呆在原地。 “苦昙大师料事如神,他既说我此来能消解些仇怨,那你来求我就是天意!”扎措洒然朗笑一声,朝婆娑女旋出摄魂铃。 雨夜荒山,勾魂摄魄的铃声如同垂死之人将咽气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般呻、吟,扎措的象牙白肤色被摄魂铃缕缕沉黑灵气光波映出病态青白色。 铃声初响,婆娑女还试图舞动金色飘带缠住摄魂铃,可总是差一点才能成功。 她让碧姬帮忙,碧姬本已受重伤,胡仙仙又厉色相瞪,碧姬只得远远退后不出手。 铃声响得越来越急,婆娑女神智昏乱,听到的不再是铃声,而是勾她魂魄出窍的魅惑怪音在让她睡去…… 婆娑女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终究还是闭眼倒在地上,扎措收起摄魂铃,指间黑光流转,婆娑女所带各样器物便从虚空中现于众人眼前,扎措找出金粟引的解药。 递出解药,胡仙仙稽首道谢,扎措双眼泛起潋滟波光。 胡仙仙斜坐在地,半抱住唐彩儿,喂她服了解药后,忐忑等待。 见婆娑女仍昏迷不醒,扎措让碧姬抱着她,扎措再按着婆娑女脉门渡入灵气。 唐彩儿仍未醒来,但脸色好了很多,呼吸也渐渐平缓,胡仙仙捋顺她额上乱发,轻柔抚着她的小脸儿祈愿她快些好起来。 自从唐彩儿跟了胡仙仙,多次忠心护主,彼此相伴的时候比和程浩风一起还多。 胡仙仙暗暗发誓:若是以后需要用人当饵用计,就自己去涉险,好好保护关心的人,再也不能出现被要挟的事。 凌晨卯时左右,雨停了,婆娑女苏醒过来,她意识模糊地伸手抚向扎措的脸。 扎措见她醒来,安心地笑了笑。 这一笑却让婆娑女完全清醒过来,眼角微抽,狠狠推扎措一把,红着眼眶嘶声喊道:“她到底有什么好?你要那样帮她?” 扎措没答话,冷下脸来,走到一旁背对她负手而立。 所有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婆娑女仍不解气,碧姬劝也劝不住,凌若风突然高喝一声。 阴冷而尖利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连扎措和高有全也觉得一股寒意直钻入脑,唐彩儿更是在昏迷中都本能地捂紧耳朵,蜷曲身体。 婆娑女讷讷住口,微张着嘴望向凌若风,凌若风闭口噤声。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语重心长地对婆娑女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碰巧遇见你们,是我三师兄让我来的,来调解此事。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想落到我这一步吗?你问胡仙仙有什么好?她没什么特别的好……得不到的才最好,她就是让人得不到的那个!” “得不到的才最好?得?……不到……”婆娑女反复念叨着,各种激烈情绪皆消散,只是颓然念叨不停。 扎措见婆娑女已不再吵闹,让碧姬带她回娭姥邦,并交待送回勐纳城护城王府中,又提前发灵符让婆娑女父母不能再要婆娑女出邦。 事情算是解决了,凌若风也不与别人告辞,冷睨胡仙仙一眼就飞身而去。 高有全没有立刻走,详述了程浩风荐他当代孝侯,并让他来救胡仙仙的事,连程浩风让凌若风来调停的事也说得更清楚些。 关于这些安排,胡仙仙有些疑惑程浩风的用意,如果早些让人来援,只需在撤去灵气之时帮着抵挡一下,趁扎措没出阵尽快逃离就好,何必拖到最后让高有全和凌若风来? 而且也不需要修为多高的帮手,让血无仇、叶赛英或乔楚诗等等人来都行,程浩风故意要让自己出糗难堪吗? 虽疑惑却也不愿深想,因为即使程浩风有意为之,也不能奈何他。 胡仙仙横抱着唐彩儿站起身,向扎措微鞠一躬:“此恩铭记于心,但恩不抵怨。以后你若落在我手里,我饶你一次,偿还此恩。” 天色微明,扎措望了望四周荒草蔓蔓,定睛看向那淡紫的瘴气:“可能千百年以后平常人也不敢接近这里……婆娑妹妹用带毒尘霾来对付你,没把你怎样,倒遗害人间,真是自造恶业。” 在胡仙仙的印象里,这番话不该从扎措口中说出,可不论他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而说,那都表明他的“末神”之称不是徒有虚名。 草洼瘴气使此处在许多年后后也没有人类涉足,并且方圆百里内的鸟兽都很少,直到后世传奇人物鲁大明、洪艳霞夫妇除瘴气才让这一方山水焕发新生。 见胡仙仙听了他的话后神情有些茫然,扎措抿唇忍住笑意说:"我并没有需要你来饶恕的时候。" “我不愿意欠你的,不论你有没有需要我饶过你的时候,承诺了就不会再更改。”胡仙仙暗想着,谁还没有落难的时候,就不信你没有求我的时候。 她和扎措不仅有私人恩怨,还是敌对关系,若真要放过扎措,或许会因此犯错,但胡仙仙会守诺放他,不惜一切代价弥补过错,也得还他此恩。 扎措没有再说什么,凝睇含笑细看胡仙仙。 因雨水洇染,胡仙仙淡青色的道袍颜色浓得近于蓝色,以木簪绾好的发髻略微散乱,但仍露出光洁的额头。 晨曦浅红泛金色,映得她容颜如芙蓉带朝露,扎措眼中泅了迷醉痴意,胡仙仙却向高有全鞠躬施礼后就跃身往军营回返。 她灵气只恢复了少许,又抱着唐彩儿,是以很难凌空飞行,只能纵跃掠行,这般离去的速度慢了,扎措倒庆幸能多看她一会儿。 “她,果然美得动人心魄。”胡仙仙身影已完全消失,高有全斜眼看着神魂若丧的扎措笑说。 扎措收束心神答话:“她那样的女子远观怡情则可,朝夕相处会很无趣。我帮她只是顺应天意,对她没什么要求。” “没要求?说不出口。”高有全哑然失笑。 扎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高有全:“你可不会是愿意听程浩风使唤的人,怎么来掺和这些事?” “我说过,我是大法天朝的子民,应当听从国师调遣。你很别扭,你想把胡仙仙这样的女子据为私有,跟程浩风同样痴心妄想,可你不敢承认。”高有全用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了扎措的问题,再又把扎措说得难以接话。 皱眉苦思很久,扎措敛去所有伪装神情,坦诚说:“程浩风这么安排,是想要战局扩大啊,他想要的不是番邦入侵,法朝防守之战,而是想法朝征伐四方,没有情丝真会让人性情大变?” “你认为他想让法朝独霸天下?”高有全问道。 “难道不是?”扎措反问。 高有全沉声说:“他是想尽快动摇法朝根基,毁了韩家的江山社稷!确切来说,他根本目的是想毁灭整个水球,乃至想对抗天庭!” 这番话别人听了会震惊,扎措只是微一愣就点头表示同意,而后两人各自离开。 高有全离开后到得一个僻静处,给程浩风发灵符简述事情经过,程浩风得讯后正和乔楚诗、曹备道、沈廷扬他们议事。 他向他们微微笑说:“这扎措愿意护她,她也消解了一些怨恨,此事结果令我满意。” “扎措对仙仙还是有些真情实意的,国师想交托他照顾仙仙?”乔楚诗带了戏谑语气问,这么问不是开玩笑,而是因不满程浩风近来一些行为才暗讽。 这般暗讽,程浩风怎能听不明白?可他没生气,而是浑身散发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气势昂然说:“她那么傻,我怎么放心交给别人照顾?” 第七百二十五章 祸福相依 皆是各怀心思有所图谋,胡仙仙也不怨怪谁,毕竟她自己也不是绝对仁善,可始终还是对程浩风所做援军安排心有不满。 回到军营中,让仍处于昏迷中的唐彩儿睡下,再请樊楚瑶前来帮着照料,她自己也需要调息修养恢复灵气。 可心中杂事很多,虽有樊楚瑶在旁护法,让她能放松身心打坐,仍然难以入定。 既然静不下心,也就不强求修炼,和樊楚瑶闲聊起来。 “仙仙,你是不是对国师让代孝侯他们去援救你的事心有不满?”说了几句军中简况,樊楚瑶直接问道,她和胡仙仙相识多年,如今身份虽有变化,还是相处随意。 胡仙仙点头默认,对于高有全和凌若风,她见面都会很不舒服,还要欠他们的人情,这不是程浩风存心让她难堪吗? “说真的,对于国师近来的一些做法,我和师姐们、还有岑道长他们都难以理解,可是,我们相信国师不会刻意伤害谁。即使看起来伤害了,也定有更深层的原因。”樊楚瑶目光平和坚定,让胡仙仙烦乱的心也静下不少。 “他为何那般做?”虽心静了些,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是难消退,似乎是问樊楚瑶,也似乎是自言自语。 樊楚瑶轻声笑叹:“且不管他怎么想的,你以后的打算是怎样?” 以后?胡仙仙自思:我还有以后吗?一切不都是注定了吗?注定我只是红尘过客,与任何人都无法相依相伴。 她迷茫又落寞答着:“无法打算,尽量报恩……了怨……” 报完恩、了尽怨,也不枉她在世上走一遭了,她有件事还没说出口,那就是“还情”。 皆说是因程浩风、扎措等等人对她生情才闹出这许多风波,那就还了他们的情,无牵无挂而去。 还了情,总应该能真正解脱,再也不会有伤心时候了? 自己总是勘不破情关,难道女子比男子终究是弱了些? 凌若风她们对她很嫉妒,可她过得半点也不舒坦,她想要的是相敬相知相守,不是这样争来斗去谁都没个清静。 可这世上少有顺利又恒久的婚恋,难道平淡的相守定会让感情变淡,而真挚的轰轰烈烈感情又都会面临悲惨分离? 感情真是个绕进去绕不出来的迷宫?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没有目标,不愿妥协,就这么在迷宫中乱撞。 樊楚瑶指节轻扣桌面,让想得出神的胡仙仙回过神来,再笑说:“你愿守护美好的一切就是打算啊,别太纠结,人生哪能事事正确?” “我怕再出错……”胡仙仙看向在昏迷中仍然皱眉轻微挣扎的唐彩儿,难掩自责。 两人正交谈时,忽闻到蹊跷怪味,都警觉起来,随后怪味渐浓,樊楚瑶紧张地出帐查看。 片刻后,樊楚瑶满脸疑虑地回帐,“没有发现任何敌军施放毒烟的迹象。” “卟……” 她们正要再商议,帐中响起怪声,她们对望一眼,再望向床上躺着的唐彩儿。 “卟、卟、卟……噗噗噗……噗唔……” 怪声伴着非常浓烈的臭味传来,她们不由自主摇头苦笑,因为这是唐彩儿在放屁! 胡仙仙赶紧去看唐彩儿情形如何,樊楚瑶忍着笑掣出豪义宝剑,挥剑将臭气荡出帐外。 摸摸唐彩儿的额头,再为她把脉,胡仙仙眼中露出喜色,又以灵气探她气海及全身经脉,胡仙仙不禁高兴说道:“想不到她竟然因祸得福了!” 樊楚瑶听得一头雾水,胡仙仙给她详说:唐彩儿将要出生时正赶上鸾族出事,所以导致先天有损,温养在青丘国多年后也没完全养好,也不知是何原因,这次金粟瘾瘾发差点儿丢命之后,身体虽还虚弱,先天有损的经脉竟变得极为强悍,等身体恢复过来再修炼必然能快速精进。 她们庆幸唐彩儿因祸得福,而唐彩儿迷迷糊糊中排尽身体浊气后,翻了个身,唧两下小嘴儿,更舒爽地继续酣睡。 冬月初三凌晨,樊鼎瑶来探望胡仙仙和唐彩儿,说起些探来的消息。 原来那婆娑女是偷的金粟引和解药,想那金粟引是孔雀王控制违逆下属所用,怎能让其他人掌握这秘药? 婆娑女回了勐纳城之后,孔雀王让她交出剩余秘药,看在她父亲面上没有多苛责她,但罚她在勐纳城秘境清修,百年内不可再出来。 这对于滇邦和法朝都是好消息,滇邦不会被投毒威胁再也不用在法朝和番邦之间为难,法朝也少了对手。 而且对于婆娑女也有好处,她去秘境前让父母不要因她为难扎措,她也不想再提和扎措的过往,立志提升修为。 说起这些,胡仙仙喃喃自语道:"婆娑女可算想通了,也不知四师姐凌若风境况如何?" 樊鼎瑶答道:“据我们探来的消息看,凌前辈极有可能返回凌山去了,似乎鬼王派她去配合扎措做什么。扎措在边城挑衅因苦昙大师和众多西域大商户斡旋没能挑出事,肯定不甘心,难免再生事。” “嗯。”胡仙仙忧虑点点头。 樊楚瑶在旁一直没插话,此时若有所思地说:“难道国师能预知未来,未来可能灾劫重重,各种安排是有心让既定之事朝稍微好的方向发展?” 胡仙仙和樊鼎瑶看看她,她转了转眼珠回盯他们,无需说话已交换了不可说的信息,三人都迷茫而担忧。 快到午时,唐彩儿伸着懒腰醒来,趴在床上偏着头向胡仙仙说:“仙姐姐,我想吃小米粥和炸蚕蛹。” “好,你先喝点儿水。”胡仙仙端水递给她,怜爱地看着她说,待她喝水后匆忙去了伙夫营给她做吃的。 不久后,有兵来报,泸县县城攻破,阿木甲逃跑了,但是阿木甲的三个老婆死守县衙驻地,士绅们投降了,各种文档却无法交接。 那三个妇人武艺高强,且都学过点儿法术,寻常士兵打不过他们,还有这三个妇人假装说愿意投降,可要提条件;又说他们那一方的婆娑女都走了,胡仙仙也不该插手军中事务了;还说她们是被阿木甲抛弃的,朝廷大军爱民护民不能欺负她们…… 胡仙仙一边喂着唐彩儿吃东西,一边听着这些,冷笑打断士兵转述,说:“这三个女人就是想拿话别住我,不让我出面,然后趁机提条件。明明她们打了败仗,曾经背叛法朝,还想倒过来向朝廷要利益。” 他们都点头认可这说法,樊鼎瑶皱眉发愁,照这么一来,他们辛辛苦苦收复泸县岂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樊楚瑶仔细问那士兵,阿木甲的三个老婆究竟武艺如何,法术如何,随后主动请缨去战。 “好!我也去助阵,我不出手也不算以强凌弱,可我只要出现了对她们也是种威慑。”胡仙仙记得樊楚瑶早就想在战场建立功勋,可几次参战都是做的辅助之事,这可正是个让她显身手的机会。 议定后,胡仙仙托樊鼎瑶派人照顾好唐彩儿,与樊楚瑶一同掠行往泸县县城。 城中番军早已败退撤走,阿木甲也在二十多名亲信护送下逃往台县,县衙之外,团团围了一百多名火夷女子,若有士兵靠近,就说些士兵意图奸、淫的歪话。 面对这些身着火夷盛装的娇滴滴姑娘,骁勇善战的将士们无从下手,可若是拿不到印鉴文档等物,就没有收复泸县的凭证。 正吵嚷拉扯时,胡仙仙飞临县衙上空,扬手抡开红雪拂尘,霎时雪片冰粒纷落。 待下方的人都惊讶抬头望去,胡仙仙高声说:“我来主持公道,若有欺压百姓的官兵,定斩不饶!” 那些火夷女子听得如此说,全部欢呼起来,将士们则哭笑不得咧咧嘴。 胡仙仙待杂乱声音静下来,又再说:“番邦恶狼已被赶走,光复泸县了,各族同胞都是兄弟姐妹!火夷姐妹们更是个个如花似玉,贤惠能干,我军的随行监军樊楚瑶樊元君想与火夷姐妹们切磋武艺,不知可否愿意?” 这话一出,火夷姑娘们听出她话里有话,全部默不做声了。 “听说阿木甲居然抛弃了三个美丽娇妻,三位姐妹们,你们来迎战樊元君如何?只是切磋,显显威风,让人看看你们能耐很大,只怪阿木甲有眼无珠……” 胡仙仙正以言辞去激阿木甲三个老婆来战,县衙大门敞开,一个黑壮妇人挥舞钢叉朝在门外静静等候的樊楚瑶冲去。 钢叉之上有微不可察的灵气光波,但她修为虽低,这力道却很大,一叉之力可能得上千斤。 樊楚瑶待她冲近,跃身避开她的钢叉,掣出豪义宝剑转到她身后。 这个黑壮妇人应当是天生力大,又修炼过一些时日,平常人不用被她叉住,也早被她钢叉的劲风给掀倒了,见樊楚瑶能轻盈避开,她很是惊讶。 她力气虽大,却不够灵活,再一惊讶分心,被樊楚瑶从背后用剑抵住后脑勺才反应过来,她就这么败了。 当初蔡莲君令人用玄铁锻了十余柄宝剑,传至“楚”字辈时只剩了端严宝剑、慈和宝剑、豪义宝剑三柄。 端严宝剑剑长三尺,精美修颀,是齐楚鸾在用;慈和宝剑只一尺二寸长,灵巧秀雅,是乔楚诗在用;豪义宝剑二尺二寸长,拙朴厚重。 因豪义宝剑是柄重剑,在剑抵过去后,黑壮妇人便觉得迫人压力沉沉而下,不敢再动弹。 樊楚瑶恳切劝道:“你们交出县衙……” 话音刚起,几枚铁丸连射而出,击打得豪义宝剑火花四溅,樊楚瑶有些持握不稳,黑壮妇人趁机逃开。 樊楚瑶正要追击,一名手拿弹弓的娇小美妇从衙门围墙内跃出,横身飞起,向樊楚瑶射出铁丸! 第七百二十六章 连胜收地 铁丸疾飞,宝剑快挡,金铁交击之声不绝,普通士兵和火夷姑娘们看不清具体招式,只见乱影交错,火花四溅。 那娇小美妇手持弹弓连发,黑壮妇人也镇定下来舞着钢叉助战,樊楚瑶拧身腾挪避开钢叉倒还容易,要抵挡不停击来的铁丸却有些难。 弹弓一发是三到五个铁丸,分别朝樊楚瑶身体不同部位射出,顾得了此处,顾不了彼处,她的左肩和右腿已受伤。 伤得虽不重,但极为影响反应速度和对敌信心,因此观战的胡仙仙十分焦急。 可是已经承诺不再插手军中事务,直接施援手会落人话柄,也会令樊楚瑶以后在军中失了威信。 细看战况,分析之后,胡仙仙发现樊楚瑶的修为比那两人高很多,已快到清福仙之境,那两个女人只是刚刚会聚气。 樊楚瑶之所以打斗得那么被动,是她没有下狠手,因为阿木甲的三个老婆都说了已愿降顺,怕把她们伤得太重引来火夷人闹事,当然打起来会束手束脚。 只能抵挡,不能猛攻,眼见樊楚瑶陷入两相夹击、疲于应付的境地,胡仙仙苦思办法,终于得了个妙招。 她在空中若有意似无意地念道:“以人为盾、可挡千军万马;以人为盾、可挡刀枪剑戟;以人为盾、可挡盾之盾……” 樊楚瑶是心思灵透之人,经提点之后,立刻反应过来。 “咻、咻、咻”又是三颗铁丸射来,樊楚瑶没有再用豪义宝剑去挡开,而是挥剑与舞钢叉的黑壮妇人较力,把钢叉压向其中一颗直射胸口的铁丸。 黑壮妇人微愣,全力将钢叉往上抬,但樊楚瑶并不真的与她较力,顺势撤剑扫飞了另两颗铁丸。 明白过来被利用了,黑壮妇人恼怒大吼着,使足了力向樊楚瑶头顶拍去! 钢叉临头,樊楚瑶镇定地后仰斜掠避过,再有几颗铁丸凌厉飞至,她拧腰翻身忽然抱紧了那黑壮妇人。 以翻身时的惯性冲力带动黑壮妇人避开两颗铁丸,再加力同着黑壮妇人一起挥出钢叉。 那运足劲从上而下拍出的钢叉,因有樊楚瑶助力而劲更大,拍中了一颗铁丸,拍得铁丸直砸泥中,砸出个钵盂大的坑儿。 坑儿是不大,却约有两丈来深,有好奇的士兵跑过去一看,居然见坑儿里冒出水来。 “哈,砸了一口井出来!” 士兵一喊,附近的将士和姑娘们全都好奇地看,兴奋呼喝。 此般场景令娇小美妇气得脸如猪肝色,奋力连射铁丸。 可惜那些铁丸不是被避开,就是被樊楚瑶挟持着黑壮妇人用钢叉挡开。 娇小美妇瞪着黑壮妇人,似是恨不得要吃了她;黑壮妇人有苦说不出,她想摆脱樊楚瑶控制可摆脱不了,明明有使不完的劲儿,就是不按所想方向使出。 她们彼此互相有了埋怨心,更是无法配合做战,樊楚瑶寻个空档,挥剑一挑,将黑壮妇人的钢叉给夺了过来! 没了武器,黑壮妇人更没了斗志,气鼓鼓地跑旁边蹲着。 樊楚瑶正要乘胜追击,剑指娇小美妇弹弓,想故伎重施夺了武器时,一个矮瘦身影舞着两把菜刀如一股旋风突然而至。 两把菜刀,不是形如菜刀的武器,就是常见家用菜刀,菜刀竟飞快旋转如风火轮攻向樊楚瑶面门和咽喉。 樊楚瑶慌忙招架,虽说躲闪开了,可豪义宝剑与菜刀撞击而出的巨大反震力,令她倒退了三步,身形不稳。 这突然出现的敌手应该是阿木甲三个老婆当中一个,看她身上灵气波动比其他两个明显,胡仙仙暗自为樊楚瑶捏了把汗。 菜刀快攻,铁丸连射,樊楚瑶瞅准娇小美妇已经体力不支,专对她攻击,而对新出现的舞菜刀之人尽量躲开。 那个舞菜刀的人身形移动太快,樊楚瑶都没看清她形貌,不自禁地有些忌惮她。 胡仙仙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而其他人该庆幸他们没看清,因为那个人的样子着实有些骇人。 同样戴着绣花头巾,穿着五彩百褶短裙,火夷姑娘们像一朵朵鲜花,即便那黑壮妇人也总看得出是个女人,那个舞菜刀的矮瘦女人几乎无法辨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矮瘦女人头发稀黄,脸色惨白,胳膊和小腿也是惨白,惨白而呈现僵硬感,如同尸体。 胡仙仙能确定她不是僵尸,她有鲜活之气,只是想不通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樊楚瑶的豪义宝剑已逼得娇小美妇发铁丸速度变慢,有好几次还险些夺下她的弹弓。 但樊楚瑶没办法再针对娇小美妇了,矮瘦女人的菜刀割下了樊楚瑶一截衣袖,还划伤了樊楚瑶后背,逼得樊楚瑶必须全力对付她。 那矮瘦女人的灵气修为比另两个女人高些,更难对付的是另两个女人出手是有分寸的,应该算较技切磋,这个矮瘦女人则是带着满满的杀气,浑身都笼罩在地狱阴风般的刀光中。 “杀气虽烈,其心浮乱,稳如泰山,以静制动!”胡仙仙看出了那矮瘦女人的弱点,出言提醒。 樊楚瑶领会其意,不再分心被动招架,挥剑抵挡护住几个致命部位的同时,定睛观察矮瘦女人舞菜刀的规律。 看准了矮瘦女人身形变化虽快,脚下根基却不稳,弓步曲身斜削而下,正削中矮瘦女人左小腿。 矮瘦女人身形略滞,樊楚瑶灌注灵气入剑,朝她劈出厚重雄浑的一剑! “啊……” 劲风骤起,矮瘦女人仗着十分灵活闪避开了,但惊慌中从空中倒飞跌下,落地时磕了左手,那左手不受控地在小腹划了一刀。还好没用劲,伤口不算深。 矮瘦女人受伤跌倒,其他人得以看到她模样,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胆小的人赶紧闭上了眼睛。 没了最大的威胁,樊楚瑶和娇小美妇打斗起来也没那么激烈了,虽不激烈但挺赏心悦目。 看女人打架果然有趣,跟男子争斗相比少了几分粗鲁,多了几分柔美,挥臂踢腿时花俏有看头。 娇小美妇纵跃翻滚,从不同位置,不同角度弹射铁丸,行动之时像只翩飞彩蝶;樊楚瑶挥剑劈刺,高挑身形显得潇洒豪放,自有大将之风。 世间不仅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看着樊楚瑶得胜,胡仙仙心中郁气少了很多,想着不如忘了爱与不爱,只当从来没有那些情事。 打斗节奏变慢,铁丸射出速度也变慢,似乎是双方要休息,可豪义宝剑突然直逼娇小美妇,她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用弹弓去挡剑。 樊楚瑶用的是虚招,剑气顿收,嘴角噙了抹笑意,左手如电夺过了弹弓。 武器被夺,娇小美妇颓丧地低头往旁边走去。 那矮瘦女人在受伤后仍时不时挥刀攻击,见另两人都罢手,她还强撑着不认输。 樊楚瑶战得正在兴头上,就陪她再打几个回合,然后,豪义宝剑轻巧划了个阴阳图形,阴阳轮转顿生吸力,把那两把菜刀吸附在剑上粘住。 把她们的武器全给缴了,她们要是再不认输,她们自己那一方的人可都要面子挂不住了。 无法再耍赖,三个女人皆单腿跪地,抚胸口行礼,表示诚心迎樊楚瑶入县衙交接。 冬月初三酉时,泸县县衙一应事务终于开始正常展开。 虽败了阿木甲的三个老婆,樊楚瑶也不骄矜,她和胡仙仙邀她们一同饮茶聊天。 聊了后才得知,阿木甲在六年前娶了娇小美妇为妻,夫妻相处融洽。 三年前为争族长之位,又娶了黑壮妇人,帮他打败老族长。 半年前,和番邦的人密谋起了反心,想要自立为王,再娶了矮瘦女人。 那矮瘦女人因曾是犯错的奴隶,为了躲避割鼻剜眼的惩罚而躲到深山地洞里。 地洞里没阳光,她又染了怪病,才变得模样如死尸般。 她当时逃出去只带了两把菜刀,靠着这两把刀捕杀猎物为生,也练就了好刀法,还机缘巧合之下无师自通修炼到能吸纳运用灵气。 阿木甲上山打猎巧合遇见她,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帮着做事才娶她。 没想到阿木甲把妻妾当成不用给俸禄的下属,胡仙仙不知该怎么说了。 沉默之后,胡仙仙给了娇小美妇一件护体软甲,给了黑壮妇人一瓶疗伤灵药,给了矮瘦女人一瓶治病仙丹,再向她们稽首。 虽没说什么,她们知道胡仙仙是让她们劝降阿木甲,并在以后监督阿木甲,使泸县乃至整个火夷族群忠于法朝。 收复泸县后,军心大振,樊鼎瑶率军势如破竹,冬月初九,收复台县。 冬月十七,又收复了峤县。 皇上定的必须要在冬月二十之前收复失地,提前完成任务,军营中大鱼大肉庆功。 但是,樊鼎瑶并没有很高兴,因为没抓住阿木甲,五天前已不知逃去哪儿了。 冬月十九,朝中传来消息犒赏将士,并令樊氏兄妹驻守邛州巩固防线。 冬月二十二又传来消息,扎措退出边城周围后,朝中派郑天霸和陆来尊守城,但在前两天,扎措举军突袭。 郑天霸在城下交战败了,只能死守城池,而陆来尊在出城迎战时,离奇失踪了。 今天才探查得知,陆来尊是被阿木甲掳走,阿木甲逃跑后是去投奔扎措了。 扎措扬言,要在腊月初七之前,攻占边城,以此城用来当做给胡仙仙献的祝寿贺礼。 第七百二十七章 无情之苦 攻下一城用来当祝寿之礼,扎措放出的豪言令天下皆惊,众人反应不一,但都十分关注程浩风、胡仙仙等等人对此事的态度。 程浩风没有明确表示态度,胡仙仙烦恼不已,除了军中熟悉的少数人,她见也不见其他人。 腊月初七是胡仙仙的生日,可她与扎措并没有多少交集,更从没提过这些,想不通扎措从何得知的。 其实,以扎措的能力要查她生辰太简单了,但查的目的并不是真要给她祝寿,而是要借此搅得法朝军民不安。 当然胡仙仙烦恼的主要原因也并不是扎措用她当幌子挑事,有些闲言碎语不重要,可因了此事谣言四起,竟说胡勇刚通番投敌,用妹妹的色相笼络扎措,可又反悔没把妹妹嫁给扎措,才引得扎措攻打边城…… 胡勇刚在平定诚郡王叛乱中立了大功,韩泽熙又信任他,连连升迁,早让很多比他有资历的军中老将不满,这类谣言可不是家常闲话,成了指责乃至弹劾他的阴狠手段,不得不应对。 更有官员说,若要证明胡勇刚忠心,就让他去守卫边城,如果守好边城,当然忠心耿耿;如果边城失守,定是他真的与番邦有勾结!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般只能胜不能败的要求简直无理,可胡勇刚又不能自己出面反驳。 他归家后长嘘短叹,葛淑美见他忧愁也不安慰,还在他面前抱怨胡仙仙给兄长招灾惹祸。 对于这些,程浩风仿佛没这回事一般不给出任何态度,倒是霍飞上表请求,他愿为主将,以胡勇刚为副将去边城,愿下军令状立誓不击败扎措就自刎谢罪。 满朝文武多数都觉得这个提议合理,只有霍图不愿让儿子涉险,另有少数人认为这般做似乎太过儿戏,韩泽熙难以决断,最后询问程浩风,程浩风坚决不同意。 虽然坚决不同意,但程浩风也没给出什么理由,也没有其它建议,只说等两天再议。 冬月二十三深夜,唐彩儿在帐中安稳睡下,胡仙仙出帐飞去营外树林边散步。 树林中夜色更浓,点点暗淡的星光朦胧飘忽,胡仙仙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像小时候那样托腮仰望星空。 茫茫宇宙的奥秘无穷无尽,即使比从前所知的多了太多,她仍然感觉自己十分渺小。 很渺小,也很无助,像是一艘漂泊无定的小船,预知风暴将要来了,可找不到安宁的港湾停靠…… 沉浸在惶惑迷惘的情绪中,不知不觉似迷糊睡着入梦。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抱紧她,抱她斜倚入温暖怀中,而她竟没有反抗。 “浩风……”胡仙仙熟悉他的气息,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实实在在的怀抱,依然令人安心的气息,可胡仙仙看不见抱她的人,即使以灵气感知也只有透明的空茫。 “浩风,是不是你?”胡仙仙有些迷惑不解,惊疑问道。 她看到了细月如钩,看到了稀落几颗星星,还看到了树上偶尔有枯叶飘落,一切都不像幻境也不像梦境。 胡仙仙推测此刻处境不是在梦中,可能是来者以法术隐去身形,而这人法力应当比她高很多倍,她才察觉不到灵气波动。 来者没有回应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抚摸得更放肆。 胡仙仙试了试用灵气弹开那双手,可灵气施出竟如泥牛入海化去,情急之下召出慧心玉剑,威胁道:“再不应声,别怪我出手伤你”。 一声低低冷笑响起,寂静山林中骤起一股黑色旋风,把胡仙仙围在风眼中,令她难调灵气。 若说先前只有九成肯定来者是程浩风,此刻有十成十的把握了,只有程浩风才有应手化物且所化之物如墨染的独特灵气。 “浩风……不,程师兄,别捉弄我了,请现身与我好好商量。” 听了胡仙仙请求,他仍是没有现身,还做出更亲昵的举动。 胡仙仙抑制不住心中情潮翻滚,也控制不住身体渐渐发烫、微微颤栗。 思念、渴望、怀疑、悲愤和屈辱的情绪交织,倔犟忍住的泪水不听话地流出,“程浩风,你到底想怎么样?” 黑色旋风隔绝了天与地,纵然胡仙仙目能夜视也看不清,当然也没可看,因为只有沉黑风漩涌动。 程浩风的手轻抚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吻干她脸上的泪珠后,声音暗哑而说:“心里难受了,是不是?” 脸颊上的泪被他吻干又很快挂满泪珠,胡仙仙泣不成声。 “难受?有多难受?能有你跟我决裂那么难受吗?”程浩风低吼一声,撤去了黑色旋风。 突然能看见眼前一切,胡仙仙觉得原本暗淡的星光也变得灿烂,可她还没有好好看看星星月亮,又头晕目眩起来。 她是因窒息和疼痛感而头晕目眩,只怪程浩风在咬她! 真的不是吻,是咬!舌尖疼得钻心,嘴唇也红肿了。 呼吸才得顺畅,脸颊、肩窝、酥白峰峦等处又被侵袭,咬过的肌肤寸寸留痕。 胡仙仙又羞又悲又怒,反抗不得,哭喊着挠向他颈侧,“你到底要怎么样?” 程浩风没防备,脖子上被她挠出三条浅浅血痕,之所以是三条而不是五条,那是因拇指和小指短些,还没挨着时他已避开。 疼了一下,程浩风停了手,愣愣看着胡仙仙,而后拥紧她大笑起来。 “做得好,要疼一起疼!我这心里总算没那么闷得慌了。”程浩风抱她坐在先前大石头上,贴着她的脸微微邪笑着说。 “我这是在做梦吗?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我们不是分开了吗?”胡仙仙摩挲着他的手,细看他的眉眼,越看越看不透他。 原以为散尽情丝,自己的一切会与他无关,从此划清界线,他也能摆脱世俗纷扰,证得无上大道,可怎么会出现这一幕? “你以为我们分开了,所有事情都会解决,所有风波都会平息?"程浩风的语气温和了些。 胡仙仙忽闪着大眼睛望向他,他以前有时看起来很严肃,但细瞧之时能看到眸底笑意。 从前那笑意从眸底漾起,泛开在眼中便如春水荡涟漪;此时他眸底仍有笑意,笑意中有未熄的情火。 她没接话,程浩风自问自答:"别傻了,哪能让我们轻易脱离苦海? 若只需要和我断绝关系,忘情忘爱就能修到永恒之境,那么你本源之体连意识也没有,直接当永恒之心该行了? 所有一切该极其简单,又何必集取万物情丝化出一个我来让你动心生情?” 胡仙仙含泪摇头:“道理我懂,可我无法接受!永恒之心是要经受了人世种种爱恨情仇才能真正永恒,可我们分开了我承受了别离之苦,就不能让你彻底摆脱痛苦吗?” 程浩风仍是笑着,缓声解说:“我不觉得痛苦,只是心里闷得慌,你让我连伤心的感觉都体会不到了。 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以前你对我爱而不得是一种苦;我将要身死魂消,你得而复失更是一种苦;我抽情丝获得新生,失而复得之后,你却中了绝欲夺情咒,不能相互拥有是说不出的苦…… 如今向你示爱的人增多,逼你做选择,你无从选择而谁都不选也还是苦。 要是你我再无牵扯,你闭关静修去了,思念我的时候都会减少,更不会受这些苦,故意要让你承受苦难、经受磨炼的人会让你少受苦吗?” 这番玄之又玄的话,胡仙仙不太懂,程浩风要做什么?仍还爱她,还是不爱了? 程浩风再说:“我只是体会不到激烈感情而已,可我还是男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把你拱手让给扎措,我还要让你亲自打败他!” 胡仙仙有些明白了,问他是不是要安排边城之事。 不仅要让扎措失败,还要让扎措颜面尽失,以胡仙仙去打败他是最狠的打法。 程浩风答复胡仙仙,“我这次来找你,是要消消心里的闷气,也是要劝你去边城。” “不!我不去!你这样安排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儿上了,我要回云华观。” 虽然分别才几个月,可胡仙仙这般任性的样子,程浩风仿佛隔了几千年没看到过了,他竟笑得更温柔了些。 程浩风语气平缓而不失威严地说:“边城,你必须要去。” “我不去!我才不管扎措闹的那些闲事!你不要讲什么大道理,什么天下苍生,国家兴亡跟我无关,通通跟我无关。” 胡仙仙其实有点儿怕如今的程浩风,以前他都是深不可测的样子,如今更是把不准他想法。 也许胡仙仙的眼神暴露了她很心虚,程浩风冷下脸说:“你可以什么都不管,那就跟我避世修行,我们一起东躲西、藏……” “不可以,你该获得属于你的荣耀,不能放弃现有的一切。再说,我们成不了真正的夫妻,相守在一起也给不了你快乐。” 程浩风目露狡黠:“那你就听我安排。” 绕了一大圈,还是绕回原点。 胡仙仙委屈又愤怒问,“你怎么可以逼我去?” “你怨什么呢?这是你一手造成的局面,有什么理由抱怨。我是无情之人,当然只照我所思所想来做事,不会多考虑别人感受,要想不按我的方式行事,除非你比我强。”程浩风整理衣袍,准备离开了。 这些话很伤人,可胡仙仙竟无从反驳,埋低了头小声答应去边城,程浩风交待几句后离去。 坐在林中黯然神伤,胡仙仙忽又疑心发生的事只是幻觉,可撩开衣衫瞥见浅浅紫红齿痕,不得不承认一切真的发生过。 第七百二十八章 棋子布局 散尽程浩风情丝之举,本意是要让事情简单些,不愿再面对情感纠葛,谁知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胡仙仙没料到把自己推到了更艰难的处境。 扎措张扬宣告爱意,步步紧逼;程浩风不顾她感受,突然跑来轻薄,又逼迫她接受安排;霍飞之类的人还要搅进来捣乱,胡仙仙觉得这看似蜂围蝶绕,倾慕者众多的境况,比当年被当成霉星嫁不出去的境况难过多了。 程浩风说要按她自己意愿行事除非变得很强,胡仙仙的确想变得更强大,不当随波逐流的无根浮萍,要当根深叶茂的参天大树。 一切尽在掌握,不用被迫选择,也不用受制于人,棋子也不甘心永远当棋子,当布局者才能掌握命运。 冬月二十五清晨,军中命令下达,任樊鼎瑶为马军西路军守边将军,胡仙仙为守边先锋,令他们前往边城。 撤郑天霸原守边将军之职,降为樊鼎瑶副将。 樊鼎瑶收复三县,又巩固了整个邛州边防,本可以在邛州好好休整,只因他对阿木甲屡次从他手中逃脱之事郁结成心病,才主动上表朝廷请战。 调樊鼎瑶去边城后,由霍飞来任马军西路军定邛将军之职。 霍飞本属金龙卫,调任定邛将军是降了好几级,还不能在京城中当天子身边扈从,到了偏远邛州。 此番遭贬,他的旧部多有怨言,他却服从命令,他知道是程浩风对他要主动迎战扎措的事生气了,程浩风不愿看他为胡仙仙的事强出头。 他的父亲霍图也支持他去邛州,因为他在京城中与那些纨绔子弟成天不做正事,怕他惹祸。 家大业大,惹出的风波也会很大,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自从平叛之后,京中世家豪门都收敛很多,纷纷把子侄调送出京。 陆开尊与程浩风是旧交,此次竟也出京入军,当了西路军定邛监军,与霍飞同来邛州。 霍飞和陆开尊是在京城接令后就出发,因此樊鼎瑶他们接令后不久,霍飞和陆开尊已到达邛州。 邛州东郊一卫所内,夕阳斜照着简朴营房,樊鼎瑶正在收拾前往边城所需的行李,樊楚瑶和胡仙仙在帮忙。 霍飞朗声笑着大步走进来,先向樊鼎瑶抱拳行礼,再和胡仙仙、樊楚瑶打招呼。 “霍将军行动好快,既已到达邛州,那我们先去交接各项事务。”樊鼎瑶伸手指向营房外,请霍飞去书房。 “别忙,我是自己一个人骑快马先到这儿的,随军的校书、孔目等从属都还没到。”霍飞说着看向胡仙仙,“我赶着来叙叙旧。” 见他目光炽烈,樊氏兄妹明白他急着来是为了胡仙仙,都尴尬往营房外退去。 “既然要叙旧,都一起到花厅喝茶聊天。”胡仙仙跟着他们往外走,面无表情地邀请霍飞。 四人在花厅坐定,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套话后,霍飞也顾不得樊氏兄妹在旁边,直接对胡仙仙说:“仙仙,边城之事了结后你有何打算?我陪你入山修道如何?” “霍将军出身名门,文武双全,怎么有出尘离世之心?难道是看淡名利,想修身养性?”胡仙仙浅笑着问,明知他所指何意,还是故意装做不知。 “我不是一时兴起开玩笑,我是苦昙大师的记名弟子,只怪我当年把法术当成装神弄鬼骗人的东西,又贪玩好耍不肯上进才没有修为。 在羊妖刺杀皇上的时候,我以前常用的宝刀断了,经千辛万苦寻找,终于得了一块可蕴灵气的寒铁。 锻制成神兵利器后,是一大一小两把宝刀,大的这把名‘羽空刀’,我来使用;小的那把‘羽宸刀’,交给我弟弟用。” 说着,霍飞将腰间佩刀递给胡仙仙看。 接过来一看,羽空刀刀身长两尺,刀锋寒气逼人,的确不是靠蛮力使用的凡品,可承受灵气御使。 霍飞郑重对她说:“我向道之心晚起了十几年,但以我的资质,几年当中会有小成。你可以青春不老,我若能求得长生,你就不必为我们寿命不同烦恼。” 胡仙仙嘴唇蠕动一下,可又什么也没说,她自思:这霍飞把被拒绝的原因,归咎于没有修道而与胡仙仙寿命不同? 且不说拒绝他根本与仙凡区别无关,就算有关也不行,哪有刚修道即能达到青春不老的?胡仙仙前世修为全储惊梦水晶中,还有天命在身,这修为一直都停留在天仙位难以进阶呢。 为了提升修为,程浩风更是费尽心思,如今他修炼方式,所聚灵气都和修道之人不同,可也不算真正修魔功,成了特殊存在,修为虽高,受的苦却也多。 霍飞要想与胡仙仙比肩,机缘好的话,几百年可成,机缘不好,可能至死连个清福仙也当不上。 想了这些,胡仙仙却是不能说出来,她向他们告辞说,要先行一步往边城而去。 她没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又且听说陆来尊仍没有音信,她要去寻寻陆来尊。 虽与陆来尊只有几面之缘,但她已把这个心思单纯、善良热心的少年当成弟弟。 霍飞想要挽留,樊鼎瑶立即接话说,让胡仙仙提早去边城也好,早些探明各类情况,领大军到了后可以尽快投入战斗。 军机不可延误,霍飞不再多说,胡仙仙向他们稽首告别,转身即带唐彩儿凌空飞远。 冬月二十六拂晓时分,胡仙仙到得边城上空,环绕边城飞了两圈查探情况,再落身下地,去守边的军营找郑天霸。 听士兵禀报说胡仙仙来了,郑天霸从榻上一跃而起,单腿跪在营房门口迎接,连声请罪。 郑天霸身穿单衣,左臂带伤包着纱布,腹部也有伤,腹部的伤应该还很重,把单衣也浸出血色。 “郑将军快快请起,边城之危不是你的错。”胡仙仙双手扶起他,“扎措上次挑衅之后,表面上是在各方斡旋下答应媾和,其实早存了趁我军不备突然袭击的心。你们仓促迎敌,当然难有胜算,只怪扎措背信弃义太奸诈。” 把郑天霸扶回营房,胡仙仙听他说了些简况,当得知边城此时马军和步军加上厢军精锐才五百人,其余老弱病残也只有一千多人时,胡仙仙皱眉不语。 再提及士兵们的武器装备和军饷供应都不够,胡仙仙脸色阴沉问郑天霸:“关于这些,程浩风知不知情?” “程道长……国师他清楚,可他没管,我们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郑天霸这般豪爽的人,少有地言语吱唔。 胡仙仙一言不发,抬手召出张灵符,想要质问程浩风并索要军需用品,郑天霸赶紧阻拦她。 "国师有他的打算,我们别干扰他,我认为国师定然也重视边城防务,在还没有下令调你们来之前,国师已经让破军铁卫往边城进发了。"郑天霸说起程浩风仍是带了敬意。 “破军铁卫是我带出来的,他提前让他们赶来边城,就是算准了我会答应他参战?”胡仙仙又一次搞不懂程浩风所想了。 问清破军铁卫行军路线和速度后,胡仙仙估计他们今晚半夜就能到,对于迎战扎措有了些底气。 而后,胡仙仙又问起陆来尊失踪的事,为何至今没有寻到。 郑天霸说那陆来尊虽是公子哥儿,但也学了些花拳绣腿,在战场上自保是没问题的,那天还曾用清晖剑砍伤了一个敌兵。 但坏就坏在那柄清晖剑上,敌军当中的阿木甲认得清晖剑,并知道用剑之人正是陆阁老的二公子。 因当年邛州各族集结最好的铸剑工匠铸了三柄剑进贡,分别是清阳剑、清光剑、清晖剑,当年的德元帝又将这三剑赐给了陆焕邦。 陆焕邦自用清阳剑,陆开尊用了清光剑,陆来尊用的就是清晖剑。 阿木甲将这情况告知扎措,扎措得知陆来尊竟然逞能亲自上阵,便命阿木甲活捉陆来尊。 要活捉军中将领并不容易,可偏偏那天郑天霸受伤,陆来尊又年轻气盛一心立功想洗刷自己无用公子之名,就带人冲出城交战,被阿木甲引到护卫没注意到的地方,从此失踪。 之所以说是被阿木甲抓了,又说“失踪”,只因敌军没有用陆来尊要挟我方,甚至不承认俘虏了他,也弄不清那天是不是被抓走了。 胡仙仙想着军中具体事务也帮不上什么忙,决定先去寻找陆来尊,等樊鼎瑶到了后再做开战安排。 出城后,胡仙仙和唐彩儿分头寻找陆来尊,她们从军中留的陆来尊常用物品中提取了他残留气息,借此循着气息搜寻。 才到下午未时,胡仙仙已感应到陆来尊在凌山方向,靠近凌山之后遇见唐彩儿,原来她也感应到陆来尊在这方向。 飞了片刻,即到了麦娜莎的安身之处,还看到陆来尊在野马群中与麦娜莎开心说笑。 没想到这么容易找到了陆来尊,胡仙仙愣在空中忘了和他们打招呼,倒是他们先热情地打招呼。 胡仙仙和唐彩儿落身而下,问陆来尊怎么会在这儿。 “我被那蛮子阿木甲引到个沙窝儿里走不出来,他正要擒拿我,旋风卷着黄沙扑来,我趁机跑了。跑来跑去迷了路,差点儿冻死饿死,一个红衣仙女忽然出现救了我,还给我指了到麦姐姐这里来的方向。”陆来尊笑说,全然不知为了他有多少人着急。 麦娜莎肯定了陆来尊的说法,还说准备给麦塔哈送信,让他告知军中的人来接陆来尊,可陆来尊哀求她别送信出去,因陆来尊想留在这里找那红衣仙女。 竟是这般缘由,胡仙仙不禁觉得陆来尊太不懂事,刚想训斥他几句,陆来尊拿出一件据说是红衣仙女给的信物,问胡仙仙有没有关于此物的讯息。 第七百二十九章 奇袭小胜 明亮光华闪起,陆来尊掌中托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胡仙仙不由一惊,那是寒晶冰坠! 寒晶冰坠本是凌若风之物,曾送给胡仙仙,后来为了让凌若风在狱中好受些,胡仙仙又用寒晶冰坠改变过凌山气场。 再后来,为助凌若风从狱中脱逃,鬼王还曾取了寒晶冰坠给麦戡布用。 最后不知为何,寒晶冰坠又回了凌若风手中,再送给了陆来尊。 “仙女姐姐,你知道这玉佩来历?”陆来尊见她神情有异而猜测。 “你仔细给我说说遇到红衣仙女获救的事,我再给你讲有关她的事。”胡仙仙道。 陆来尊讲起来:他追击阿木甲一是因好胜心强,二是因阿木甲的武器“流沙陀”十分特异,要不然他不会冒险远离护卫去追。 流沙陀形似链锤,可与链锤又有很多不同,长长索链的端头是个如陀螺的铜器。 舞动之时,流沙陀可似鞭子鞭、缠、掸,也可以似链锤掷击,那端头陀螺飞旋还可如钻子钻击,更特异的是,流沙陀能发出如同风吹流沙的声音干扰视听。 陆来尊追出不远,便已觉得身在漫漫黄沙中,其实他那时离城不远,但辨不清方向了。 一步步被阿木甲诱到一个大沙窝中,正要被活捉时,风沙骤起,陆来尊被刮下马,摔成了半昏迷状态,等他苏醒时,阿木甲走了,马也不见了,艰难爬出大沙窝,才发现沙窝之外是无边无际的沙漠。 白天,烈日炙烤下的沙漠干燥而酷热,陆来尊跳回了大沙窝里,里面至少能有一丢丢凉意。 夜间,寒风带着凌山上的冰雪吹来,冷彻骨髓,陆来尊不停跳动驱寒,累了后就缩成一团歇歇,很快再起来跳,他怕自己会在睡梦中冻死。 到后来昏昏沉沉不知天日,陆来尊也渐渐绝望,他自嘲呓笑,他哥哥还有另几个朋友都遇见了令人心动的仙女,他也想遇见怎么遇不到呢?如今要死了,若能死在多情仙女来救他的春梦里,死而无憾…… 不知是梦是醒,脸颊传来冰凉触感,眼前出现一张清傲冷艳面孔,那女子正用带了三分疑惑三分怜悯和四分嫌弃的眼神看着他。 陆来尊惊喜欲狂,可他虚弱得无力说话,咕咕哝哝一长串也没表达清楚心里想说的意思。 那女子冷冷横他一眼,他知趣地闭嘴。 然后,那女子给了他这寒晶冰坠,提着他的腰带飞到了凌山山脚,指明了离这里不远有个落脚处,就转身飞远。 陆来尊痴痴望着她的背影,那红裙如火给白色雪山添了亮色,也如火燃烧了他的心。 仗着不惧火烧、不畏严寒、入水不沉、可抵刀枪、可令人不知饥渴的寒晶冰坠,陆来尊得以在凌山独自行走,寻到了麦娜莎。 想不到陆来尊和凌若风还有此番巧遇,胡仙仙暗叹缘法真是神奇。 凌若风要去助扎措,她又当了多年凌山神女,会出现在这一带不稀奇,会碰见受困的陆来尊不稀奇,会出手相助可就有些稀奇了。 待得说完,陆来尊期待地看着胡仙仙。 见他急于想知道关于凌若风的一切,胡仙仙把所知的事都告诉他,末了,还提醒一句:“我四师姐爱慕国师成痴,目前处境很不好,你留在这里苦等她没有任何益处,且不说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即使见了她,你能帮她做什么呢?” 陆来尊听得双眼含泪,许久没答话,待麦娜莎端热茶请他喝时,才回过神擦了泪说:“我愿意用生命守护孤傲痴心的她!” 一面之缘,倾心万年,胡仙仙和麦娜莎都惊诧看向他,随后想想却又不觉得诧异了,她们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懂得陆来尊此时感受。 陆来尊不再执意留在山上等着见凌若风,和胡仙仙一起回边城,决心刻苦修文习武,他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他们回到边城时已快半夜,破军铁卫刚到达营中,见面后,胡仙仙又让郑天霸来议事。 郑天霸说樊鼎瑶还没到,先不谈军务,把准备工作做好,要做这些还得去请麦塔哈。 提起麦塔哈,胡仙仙才知道他撤去浮克城后不久,扎措退军了他又返回边城,还捐钱当了厢军马递铺边城驿统领。 上次扎措引水围困边城,城中多数商户已撤走,麦塔哈留在城中是无法做生意的,只为了击败扎措才留下。 郑天霸派人去请麦塔哈,没留意到胡仙仙有些尴尬。 麦塔哈对自己的心意胡仙仙明白,可无法回应,只暗幸他还不知道关于扎措的那些事,要不然见面会更不自在。 反复理顺心绪,胡仙仙强令自己要用坦然大方的态度面对麦塔哈。 营中灯火通明,使边城冷寂的街道也稍微多点活气,但和从前繁华不夜城景象比起来仍是显得荒凉。 麦塔哈入营时,人还未到笑声已先响起,郑天霸和胡仙仙他们都微笑起身迎接。 “仙仙,今天上午已经得知你来了的消息,没来见你,是赶着要送份大礼给你。”麦塔哈向郑天霸他们微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不待胡仙仙询问,就拉她到了营房外。 郑天霸他们都好奇跟了去,只见麦塔哈撩开所带来大车上的帐幔,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机器是麦塔哈做的"天外飞仙",当年用来寄意与胡仙仙一同翱翔天空,逗她开心的。 只是,这机器比上次所见大了很多,也精密很多,不知道麦塔哈是要派什么用场。 见众人都疑惑看向自己,胡仙仙也盯着他等待解答,他眉梢眼角都带了得意的笑,让人抬来一个挂了吊篮的“竹蜻蜓”。 样式像竹蜻蜓,却大得多,构造也复杂得多,吊篮中还坐了一个人。 那人是高有德,他既兴奋又紧张地朝众人挥挥手,又对胡仙仙说:“胡姑娘,嘿嘿,我也可以飞了!” 麦塔哈如上次那般操作,只是绞杆由竖着变为斜着,高有德所坐的竹蜻蜓斜向上飞了一段后再往更高处攀升。 旋转的桨翼卷起旋风,“轰轰”风声响了很久,待风声渐低了,高有德飞远,仰头望天的众人才如梦初醒般惊呼起来。 胡仙仙有些担忧,如果是玩儿的竹蜻蜓飞得多高多远都没事儿,可载了人后出了意外怎么办呢? 她飞身入空追高有德而去,很快即追上,只见高有德略显骄傲地朝她笑笑,双手扳动一个把手,那竹蜻蜓就转向往回飞,看起来还挺灵活易操作的。 一路跟随返回,见高有德平稳落地,胡仙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仙仙,这个礼物你喜不喜欢?”麦塔哈不自然地搓着手,忐忑等她回答。 “非常喜欢!”胡仙仙赞扬着他,“你真是天纵奇才!” 麦塔哈笑得嘴都合不拢,微低着头似乎有些羞涩,一瞬后,他却皱眉犹疑地说:“改进‘天外飞仙’是程道长提了很多有用建议才改制好,我……哪算天纵奇才……” “他只是提了建议,真正动手造出天外飞仙的是你。”胡仙仙尽量不显露任何情绪,摆出平和公正的样子说。 她心里早冒了很多问题出来了,比如,程浩风是什么时候来见过麦塔哈?又为什么想着让他改进天外飞仙?…… 胡仙仙不好意思多问,麦塔哈竟主动说了起来,“九月的时候程道长到边城办事,闲聊叙旧与他谈了很多,没想到我和他很多观点还挺一致。当时我正想着怎么改进天外飞仙才能有实际用途,程道长说可以试试能不能载人载物……” “等等,先不说这些。”胡仙仙忽然打断他的话,“你一共做了几个可以载人的天外飞仙……嗯,一个天外飞仙可以载几个人……” 麦塔哈愣了愣,她再问一次后,麦塔哈说发射用的这部分只有一台,飞的类似竹蜻蜓部分有七台,一台可载三人。 “好!全部运到军营,这天外飞仙要派上大用场了!”胡仙仙慧黠笑着,让麦塔哈、郑天霸同回营房去商议,定出一个奇袭之计。 寅时末、卯时初,胡仙仙择选了二十一名身手最好的破军铁卫坐进吊篮,亲自带队飞向城外番军营帐,但接近营帐后就离得远些等着,还收敛气息。 天色将明、灯火渐熄,高度紧张戒备了一晚上的番军哨兵们全部有些松懈下来,某个哨兵微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 他们早听到今晚的风声刮得特别响,可沙漠边缘气候变化多变化快,谁也没多在意。 那个哨兵打完呵欠后精神了些,瞧见天空似乎有飞速移动的黑点,揉揉惺忪睡眼后再定睛看去,真的有! 他放出示警响箭,并大嚷起来,其他人也赶紧拿武器准备投入战斗。 可军中请的能人异士没有行动,他们没察觉到灵气波动,以为只是常规袭营打探消息。 守营的士兵朝天射箭,射向那飞速旋转而来,有巨大轰鸣声的飞行器械;吊篮中的士兵也在射箭,射向营帐,那抹了白磷的箭射中营帐后立即爆燃,番军营帐内瞬间成了火海! 烈火熊熊,扎措发现了那天外飞仙,皱眉苦思那毫无灵气的器械是怎么驱动的。 得手即撤,从飞临番军军营上空到撤退只用了喝半杯茶的时间,远远缀行其后的胡仙仙,这时才突然加速飞来,掩护破军铁卫们后撤。 察觉到灵气忽来,扎措御气凌风而起,“仙仙……仙仙,是你来偷袭我?你带了些什么古怪东西来?” 第七百三十章 积极备战 凛冽的寒风劲吹,火势越来越大,仓促应对袭击,番军营帐中一片人仰马翻的乱象。 袭击面不大,营中又有部分能镇定调派人员的将官,火势终于渐渐变小,他们后怕地想,幸亏来袭的奇异法朝兵不多,要不然番军可能全军覆没。 焚烧后的余烬中灰蒙蒙烟雾乱飘,遮挡了初升的旭日之光。 胡仙仙没有回答扎措,也没有离去,眉梢斜向上挑冷视他。 此次被袭遭败,烧的主要是营帐和杂物,士兵们有少部份烧伤烫伤的,损失并不算大,可扎措心中挫败感却很强。 扎措以为放言打下边城给胡仙仙贺寿,胡仙仙会因此躲得远远的,可如今她不仅没躲,还亲自上阵杀敌;不仅上阵杀敌,还在没有正式开战的时候就突然来袭,令扎措有种陪笑脸送上礼物还被人打了两耳光的感觉。 两人悬停空中对望许久,烟雾渐散,忙完了的士兵们都好奇仰望,这两人会打个天翻地覆还是会握手言和? 他们两个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太多复杂情绪,最终又都恢复淡漠神情。 扎措冷声说:“我屡次示好为了什么,你不懂我良苦用心吗?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天命难改,何必相处得那么别扭?你一再违抗天意,会带来无数灾劫!” 又拿天意来压人?胡仙仙冷笑不语,向扎措轻扬红雪拂尘,横眉翘翘唇角,转身离开。 回到营房中,麦塔哈和郑天霸他们都高兴笑着迎了上来。 “仙仙,你一路奔波,来了后也没有好好歇歇,趁番军刚败了,樊将军又还没来,跟我到凝翠苑去休息一下可好?”麦塔哈热情相邀。 在程浩风他们走了后,交由卓无傲管凝翠苑,此番卓无傲也回京了,便交由麦塔哈在管。 城中商户撤走,商道也不通了,住在城中还不如住在郊外,因为至少有现成的米粮菜蔬。 胡仙仙确实需要休息一下聚集灵气,整理思绪,和唐彩儿一起随着麦塔哈到了凝翠苑中。 刚到凝翠苑中,胡仙仙只顾回想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幕幕往事没察觉到什么变化,当那癞蛤蟆精赖老爷殷勤让人端茶递水,向胡仙仙他们问候时,她觉出点儿不对劲。 “交由你来管理凝翠苑,怎么还留着他?你们要是辖制不住他怎么办?”胡仙仙问麦塔哈。 那赖老爷功力虽不高,却也是千年成精的妖怪,麦塔哈只是普通人,卓无傲他们走的时候就该撵走赖老爷。 “国师传信给卓公子,说是留着赖老爷当表面上的凝翠苑主人有用处,而且已有办法辖制住他,令他不敢乱伤害普通人。” 听了这番解释,胡仙仙才嗅到了丝异样气息,这凝翠苑中应该设有压制妖类修为的阵法,并且似乎还做了什么其他安排。 见胡仙仙皱眉想事,麦塔哈无奈笑道:“很多事情国师都做了提前安排,至于怎么用,他说你那么聪明,自会知道的。” 胡仙仙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心中怨道:自会知道的?我就算知道怎么恰当运用那些安排又如何?就不能直接来帮我? 怨过之后才惊觉,自己和程浩风没什么私人关系了,还是自己主动提出分开的,有什么资格去怨? 胡仙仙的神色变了几变,麦塔哈的神色也跟着变了几变,只是他们所想不同罢了,随侍在一旁的高有德揣摩他们所想后劝起来。 高有德看看麦塔哈再看看胡仙仙,叹息两声再说:“我们少爷心眼儿最好了,任何事情都老老实实说清楚,也不把别人的功劳说成是自己的,从不跟国师对着干,还处处相帮,自家产业都先丢开没去打理……老爷说少爷要是把心思全放在做生意上,早该富可敌国了。” 虽是情敌,麦塔哈从来没有诋毁过程浩风,还有诸如改进天外飞仙,凝翠苑做布置的种种事情他完全可以说是他的功劳,他没那么做,表明他不是只会谋利的商贩,而可称经世巨贾。 “遇上乱世,商道不安,赚再多的钱也会很快没了,还容易招惹灾祸。你忘了麦家商队曾被沙匪洗劫的事?”麦塔哈干笑着瞅瞅胡仙仙,又严肃训高有德。 胡仙仙感激地向麦塔哈稽首,再指了指高有德说:“他是替你打抱不平呢。” 麦塔哈长呼出一口闷气,苦涩笑笑:“有什么可不平的?让我学扎措那样找借口挑起纷争?在我看来,爱一个人不是要去征服对方,而是要帮着守护对方想守护的一切。” 爱一个人就要去守护而不是去征服,麦塔哈和胡仙仙的很多观点一致,只是他们之间缺了些心动的感觉。 麦塔哈带胡仙仙细看了凝翠苑中做的安排,又议了些事项,胡仙仙提议麦塔哈去和浮克城城主谈谈,确保浮克城与法朝保持友好关系。 浮克城在凌山的山那边,是法朝通往天方等国的重要中转城市,不属于任何邦国,也不算独立邦国,不同的时期依附于不同邦国。 说起这些,麦塔哈的脸颊泛起异样潮红,胡仙仙不解地眨眨眼,因为上次扎措攻城,麦塔哈就曾去浮克城联络城主斡旋,熟人熟路好办事,怎么倒似怕去相见? 高有德嘴快解释起来:“南海边的满剌加、暹罗那些邦国起了战乱,有位满剌加公主在浮克城避难,这公主名叫‘葩媞’,一点不为即将亡国忧心,天天找我们少爷玩闹……” 话未说完,胡仙仙已经明白了,抿嘴儿朝麦塔哈轻笑,“这是好事呀,很好很好。联合浮克城城主之事,还请麦少爷不要推托。” “仙仙……你这,你这……”麦塔哈结巴着说,五官拧歪成苦瓜似的。 胡仙仙敛起戏谑笑容,再向麦塔哈稽首:“保持和浮克城的友好睦邻邦交关系,对于此战甚是重要。” 邛州之所以会失掉三个县,就是因为滇邦被迫配合番邦夹击,不能让同样的事再次出现。 得道异人们再厉害也不能针对普通士兵大肆屠杀,那会惊动天庭来干预,更会有违天道影响修为提升,甚至招来天惩。 所以,胡仙仙他们虽然参与战争,但都是与对方的异人交战而不会随意虐杀普通士兵,攻城掠地也是起辅助作用,尽量不用法术毁坏城池。 麦塔哈无奈答应,当即让高有德准备行李,设法绕过番军军营去往浮克城。 此去路途有些远,还颇多艰险,胡仙仙建议乘坐天外飞仙前往。 但天外飞仙飞的高度不高,难以翻越凌山,胡仙仙准备和他们一起到凌山山脚,然后请冷秋朗帮忙送他们翻越凌山。 麦塔哈依言行事,下午未时便到达凌山上麦娜莎住处。 胡仙仙用灵气请出冷秋朗帮忙后,又和冷秋朗商议要提防扎措种种行动。 这些事办完,胡仙仙出山后,在离番军军营不远的地方感应到凌若风的气息。 胡仙仙以灵气催动神念,邀凌若风相见。 “你约见我有什么事?”凌若风很快现身相见,冷冷问。 胡仙仙向她稽首,用师妹对师姐的恭敬态度向她说:“战乱之中,百姓最是无辜,若是扎措要凭借沙湖再做淹没边城的事,还请四师姐慈悲救助平民。” “你少来假惺惺装好人,我已不是凌山神女了,那些百姓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凌若风撇嘴斜看着胡仙仙,“战乱都因你而起,果真倾国倾城,你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了?” 胡仙仙怔了怔,这场景恍若昨天还发生过,却已隔了几生几世。 莫名熟悉的感觉,凌若风还是那样在别人面前清冷而保持必要的礼貌,和胡仙仙(或白回风)单独相处时就变得非常尖酸刻薄。 胡仙仙轻笑了笑,掩饰眸底的诸多情绪,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似是一样可又不一样了,她风轻云淡而说:“你我皆不是会在乎兴衰荣辱的人,四师姐何必打趣我?于我而言,一切纷争只是磨砺心性的过程。” “你倒是看得通透。”凌若风讥诮笑问,“可你到底是嘴上说得好听,还是真的悟透了呢?” “四师姐认为我有没有悟透呢?”胡仙仙并没有生气,比凌若风笑得和悦,“心念之事,谁说得清?比如,谁能想到四师姐会救助陆来尊?” “陆来尊?什么陆来尊?”凌若风的确没听懂。 胡仙仙知道凌若风只是一时兴起才救人,肯定也没问陆来尊的名字和身份之类,立即把救人过程简单说了,还把陆来尊的基本情况也说了。 “你说那么多关于他的事什么意思?不过是萍水相逢,救他也是举手之劳。”凌若风说罢,飞身远去,再不愿和胡仙仙交谈。 胡仙仙看着她的背影,皱皱鼻子做个鬼脸儿笑笑。 她有很多想法,但想也不敢想得太深,心念不敢动,因为她察觉到她心念一动就会诱发看不见的天意变化。 受天意直接影响,那是不是也能反过来影响天意?胡仙仙都不敢多思念程浩风,心里空荡荡难受,不知为何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既是都在劫中,那就全来尝尝情苦滋味,谁也别想逃。 回到营房,胡仙仙和郑天霸一起细想还有那些势力该联合,那些该防备,又该如何准备各类用品。 冬月二十八快到子时,樊鼎瑶领军到达,各项事务经统一调派,进行得更顺利。 冬月二十九,樊鼎瑶一边派人快马入京按程序禀报军情,一边让胡仙仙发灵符向程浩风求问对敌之策。 第七百三十一章 疑上加疑 灵符转瞬即到,快马入京得至少两天一夜,所以他们不着急等兵部各种调令下达,也不着急等雷狂等上司做具体布属,先期待程浩风的回音,盼着他会出些奇谋妙计。 可半个时辰后,胡仙仙收到程浩风传来的灵符,只八个字:此战易胜,得胜莫骄 樊鼎瑶、郑天霸、陆来尊和麦塔哈面面相觑,最后陆来尊疑惑问道:“国师的意思是他知晓天机,测算出我们会打胜仗?” 其他人摇摇头,胡仙仙笑了笑说:“不管什么天机,我们还是做好该做的准备,等着上司的决策为好。” 在他们备战的同时,程浩风邀苦昙前往京城一叙。 苦昙不肯去,可甘如桃寻到了他,天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实在烦不胜烦,为了躲开甘如桃,硬着头皮去了京城。 到了京城后,程浩风也没和他说什么要紧的事,约他喝茶聊天和下棋,还让霍图、曹备道来相陪,血无仇随侍一旁。 他们天天和苦昙闲耍,令苦昙极度不自在,嚷着要走。 “大师嫌我们茶酒相陪太清淡?那我们耍些绮靡艳事如何?我有两个婢女,虽是姿色平常,倒也会唱几支小曲。无仇,让茶儿、酒儿来陪大师。”程浩风笑容轻佻,语气浮浪。 苦昙急忙拦住血无仇,愠怒问程浩风:“你故意留我在这里有目的?是不是让我无法分身去保护末神?” 话说破了,程浩风也就坦白说了:“是!他们自有他们的因果,大师何必干涉?” “我不会再干涉你们的事,可末神不能死!至少……目前不能死!”苦昙有句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儿,要说又最终没说出来。 霍图与苦昙算旧交,因苦昙有时行为怪异疯癫,曾被人诬赖是乱杀、人的疯子,霍图巧遇给他伸冤,也因此苦昙收了霍飞当记名弟子。 见苦昙和程浩风争执,他好言劝说,曹备道也跟着相劝。 苦昙急得抓耳挠腮,指着程浩风说:“很多事情你们不懂,我不和你们多说,他心里是明明白白的,他还那么做……唉,我该怎么办呢?” 程浩风浅浅笑着,显得比得道高僧苦昙更温厚平和:“大师所说的该是扎措死期未到?既是他命不该绝,不论你保护他与否,他都不会死的。大师且安心品茶、对弈,无需焦躁。” 闲云观中雪后初晴,艳丽霞光映着白雪皑皑美不胜收;室内红泥小炉中茶汤沸滚,热气氤氲如幻;左手端杯清茶,右手捻夹棋子,尽得闲适雅趣。 苦昙低叹两声,定下心神。 可到底是心中有事,不一会儿后,苦昙又坐立不安,“老衲不喜欢这等玩乐之事……” “是认为这些事玩物丧志?大师可知这棋局包罗万象?”程浩风食指、中指夹颗黑棋轻敲棋盘,“大师,你的棋纵横棋盘东西两方,可却是无眼孤龙,再不接回去,会全被剿杀。” 经他提醒,苦昙注意看棋盘,才见他的白子表面看起来围得很宽,可实际上只有两个角是独立成活,那一长串孤子只有一个眼,如果被断开了就没有再成眼位存活的位置了。 看来看去难找退路,苦昙恍惚间置身在大战之后尸横遍野的荒野,身心都经受着血与火的磨炼……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入了幻境,他不由冷汗涔涔而下,想不到一盘棋会令心如止水的他乱了心。 “多谢提醒。”苦昙擦去额头冷汗,捻子粘上断点,接回孤龙。 程浩风摆手轻笑,又在两人还没展开争夺的位置落子。 苦昙没有跟着往那处落子,继续连接棋子,保证已得地盘稳固,沉声说:“下棋终究只是玩乐的游戏,改不了天命。” "一个故事看了千百遍,哪怕明知结局依然不好,还是忍不住想看,想寻找改变结局的方法。结局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认命的豪情。"程浩风神色严肃了些。 苦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又盯着棋盘看了看,似是在思考该怎么走下一步棋,也似是在回味程浩风所说的话。 许久后,苦昙长叹一声,愁眉苦脸再看看棋盘,横看竖看皆没有胜算,低声说:“我认输。” “认输?你认输了,我便会高兴?”程浩风的眸中闪出戾气。 苦昙一愣,霍图和曹备道都错愕不已,不知道程浩风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冷风骤起,程浩风开窗催御灵气抓来一个雪团,没有灵气修为的霍图在乍寒之下缩起身体瑟瑟发抖。 灵气光波浮动,雪团散开,程浩风左手掐诀,将无数雪粒儿化为无数柄薄刃小剑。 透明光亮的小剑萦绕着淡淡墨色,飞出窗外,齐刺向天空! 天空中只有云雾,雪化的剑也消解为云雾,待得寒风吹送,又将化为雪花飘飘。 程浩风负手而立,目光看向空茫,幽幽自语:“她本该是我的,他们抢走了她,还巧言伪饰说什么天定命数。 我没错,可为什么会一次次失败?那是我从前看起来够狠,似乎对自己都已经非常狠,但还不是真正狠绝。 情丝散尽,好,这岂非也是天意?无情才能无所顾忌,才能冷静地选择最有效的方式去达到目的。” 他用很平淡的语气说着,霍图却听得心底生寒,而曹备道和苦昙忧虑皱眉,只有血无仇神色如常。 边城郊外凝翠苑中,麦塔哈和胡仙仙正在议事,两人说着忽然吵起来,起因是胡仙仙要发灵符问程浩风如何将天外飞仙造得更精密,麦塔哈反对她问。 “天外飞仙是我造出来的,我会想出好的改进办法,不能什么事都依赖他。”麦塔哈气鼓鼓地坐到书桌旁看仪器图纸。 “我们必须尽快造出更好更多的天外飞仙,不能等你磨时间慢慢想了!”胡仙仙拍了下书桌大声吼道,“边城的兵员不足,武器装备又不好,全靠天外飞仙才能出奇制胜!” 麦塔哈抱着头非常苦恼地说:“我知道,我正在想办法。仙仙,你让我静静……我不想看着你去求程道长,他的心思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我怕他刁难你。” 为了劝他,胡仙仙给他摆事实讲道理,让他抛弃个人偏见,把改进中遇到的难题都仔细说出来,再由胡仙仙发符询问程浩风,可他固执不听劝。 “仙仙,程浩风他如今变坏了,你怎么还依赖他?你懂吗?不是我要纠结个人恩怨,是他变坏了,我们不能再依赖他!”麦塔哈朝胡仙仙大喊,眼睛都气红了。 "坏人又如何?全怪这世界上的好人太多才有那么多悲剧出现。”胡仙仙斜他一眼。 麦塔哈被气得浑身轻颤,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赖老爷正巧端了莲子羮来,笑向他们说:“胡元君、麦少爷,累了?歇息歇息,让头脑歇歇,喘口气儿也许就想出办法了,吵架是没用的。” 他们彼此互瞪一眼,各端了一盅莲子羮转开头不看对方,沉默吃着。 赖老爷“呵呵”笑着说:“麦少爷,你是男子汉,怎么能跟胡元君斗气吵闹呢?再者,我觉着胡元君说得也有道理。 坏人做坏事儿那是看得见的坏,好人办了坏事儿造成悲剧还难弄清原因。 比如,父母出于好心安排儿女婚事,选了门当户对的人,宴席办得风光体面,可谁知儿女不乐意。 这不乐意相好的一对儿人,本来不喜欢对方,又出于好心不忍冷落别人,勉强在一起了。 勉强在一起后,那丈夫看到有女子卖身葬父,出于好心帮那女子。 虽说恩人讲明无需做什么,可那女子出于好心定然要报恩,天天鞍前马后伺候恩人。 朝夕相处,接触多了,哪怕没什么苟且之事,旁人也要说闲话,为了那女子的名节,出于好心只得纳她为妾室给个名份……” 说到此处,赖老爷不说下去了,猜也能猜到这一家人即便不弄得家破人亡,也会彼此之间生嫌隙。 胡仙仙扭过头,麦塔哈也扭过头,两人目光正好相遇,随即又尴尬扭开头。 “麦少爷,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再慢慢分析图纸。”胡仙仙放柔了声音说。 麦塔哈确实疲惫不堪,犹豫一下后还是往卧房去了。 胡仙仙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但她对那些机械图纸不太看得懂,闷坐一会儿后说出去透透气,等麦塔哈休息好了再一起看。 出门前,胡仙仙把图纸锁回书柜暗格儿,赖老爷一边和她聊着闲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放图纸的暗格儿。 胡仙仙往小花园去逗弄着唐彩儿,麦塔哈还在卧房休息,赖老爷潜回书房。 赖老爷本想偷天外飞仙的构造图纸,可打不开那个暗格儿,急得他满头大汗,他正要放弃时,晃眼见到书桌抽屉似乎露出锦帛一角…… 他小心翼翼打开抽屉,展开锦帛一看,竟是边城的军事布防图! 再把抽屉拉开一些,还看到了凝翠苑中压制妖类修为的阵法图! 赖老爷惊喜得双手颤抖,料想麦塔哈是又累又气之下忘了收好这些图纸,而胡仙仙虽然很谨慎,但也只记住了收摆在书桌面上的机械构造图,没注意由麦塔哈随手塞入抽屉的其他图…… 腊月初一丑时中刻,赖老爷靠着阵法图溜出凝翠苑,从边城东南郊潜行往西北郊的番军军营中。 第七百三十二章 计外有计 番军军营外因上次被袭遭败,巡逻的士兵们都格外警惕,盘查出入军营的人也格外谨慎。 赖老爷哀求了几次,哨兵都不肯放行,让他们通传扎措,又说在商谈军务让他等着。 能否摆脱控制得到机遇,成败在此一举,赖老爷咬牙决定不再和哨兵磨时间,他修为虽说不高,但要在凡人哨兵眼皮子底下冲进军营还是不难。 他一冲进去,哨兵立刻放响箭示警,还没到扎措的大帐门口已经被番邦几个异人抓住。 “我要见末神!我有重要情报!得了情报必胜……”赖老爷狂乱挣扎,可那些异人都是番邦一流修行者,他挣脱不开。 嘈杂声音惊动了扎措,他出帐见到这一幕,挥手让他们放了赖老爷,询问起来。 赖老爷立刻跪下,“我有边城的军事布防图!” 扎措眉毛一挑,嗤笑一声,显然不信,“来人,把这使诈诱我军进伏击圈的小妖绑起来,丢到营门口示众!让法朝那些诡计多端的中原人看看,本座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居然不信?赖老爷如被五雷轰顶,僵直站在原地,来拖他时也不再挣扎。 两个时辰后,番邦派出的探子来报,边城防守空虚,只有北门和东门稳固些。 北门守军是郑天霸从京城带来的人马,东门守军是樊鼎瑶从邛州带来的人马,西门和南门则是边城原先驻防的人。 因几次人员调动,又因曾败了两次,西门和南门守军全是些老弱病残,加上麦塔哈和陆来尊不懂领军,更是军纪散漫,士气低落。 樊鼎瑶是能文能武的帅才,可他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事务不熟悉,调兵遣将时的阻碍很多。 郑天霸很勇猛,但只是匹夫之勇,单打独斗还行,要掌管大局不行。 探子还报说,正面进攻边城胜算很大,计划偷来关于布防图的资料,定可使番军一战即可大获全胜。 因己方探子探来的消息和赖老爷所献图比较一致,都是南面和西面防守薄弱,扎措不禁有些信了那图。 再想想要偷相关的资料都非常难,赖老爷怎么就轻易直接拿到图纸了呢?扎措又怀疑这是胡仙仙故意设的陷阱。 扎措让人再探,且这次主要探对方将领都在做什么事。 腊月初二上午,扎措接报,探子说樊鼎瑶忙完军务后就在城门擂鼓,擂鼓后再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说鼓舞士气。 而郑天霸在训练士兵之余,不停豪饮,常常喝得酩酊大醉,醉了后还说什么喝足了美酒,死也能值了…… 陆来尊骑着马在城中乱跑,说是巡察防务,不如说是纵马游乐。 胡仙仙和麦塔哈天天窝在凝翠苑中,反复试验把那天外飞仙改进得更好。 综合这些情况,扎措认定边城防守的确很弱,但为什么法朝将领们还很悠闲似的? 扎措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个赖老爷已从被不信任的打击中缓过来,嚷着除了布防图外还有更重要的情报对扎措说。 “两军交战还能有什么情报比布防图重要?你骗我骗上瘾了?”扎措被他气乐了,也起了看他要耍什么花招的好奇心。 “边城形同空城,守与不守都不重要!你们自己探来的情报肯定也是这样!可我知道他们在其他地方的布置,和他们的撒手锏是什么……”赖老爷先是语速极快地说着,后来吞了吞口水不再说话。 扎措也暗猜胡仙仙他们在军事城防之外做了其他布置,犹豫再三后,放了赖老爷,带他到帐中详谈。 赖老爷说守着边城只是幌子,只要捱过了腊月初七,让扎措放出的豪言无法实现,法朝军队就会撤到城东南郊凝翠湖畔。 凝翠湖畔和凝翠苑中都有程浩风做的布置,他们要利用那些布置和扎措展开真正的大战。 并且,胡仙仙和麦塔哈主要精力用在改进天外飞仙上,想靠天降奇兵的招数彻底打败扎措。 “也就是说,他们守城只是为了绷面子,怕我在腊月初七前攻下边城给仙仙当贺礼?”扎措笑着搓搓下巴,“我要是真攻下边城,定会让法朝军队士气低落到极点。嗯,即便边城几乎是空城也值得攻下。” 赖老爷讨好地笑说:“末神高明!并且,攻下边城后我军可以巩固防务,坚守城池,只要不去追击就不会落入他们设在凝翠湖畔的陷阱。” 步步为营,慢慢推进,扎措似已看到胜利过程——准备充分后彻底打败樊鼎瑶所率守边军,再向中原进发攻占整个法朝。 腊月初二,樊鼎瑶接到朝中传令,让他全权处理军务,还给他临机决断权。 上有支持,旁有辅助,樊鼎瑶信心大增,他要打胜仗,还要活捉阿木甲押解入京,以血屡次让阿木甲逃脱之耻。 京城闲云观逸鹤轩中,苦昙烦躁不安,再一次揪头发、扯衣襟、苦着脸哀求:“我不去救末神还不行吗?呆在这屋子里我真要疯了!要不然让我一个人静静打坐也好,不想听曲儿、不想看舞蹈、不想吃什么美味佳肴啊……” 不明白苦昙为什么把别人视为享受的事视为折磨,可霍图他们能看出他真是快疯了,他眼神都时而空洞、时而癫狂。 “那还是陪我下棋。”程浩风勾勾唇角,不管苦昙答不答应,挥手遣散歌女舞女后,摆出棋盘。 苦昙认为下棋总要稍微清静些,也没反对,可能是潜意识里担忧边城安危,他在棋盘西北方位布了很多子,几乎围成了铜墙铁壁。 “边城战事会速战速决,大师不必担忧,当下要防出事的乃是此处!”程浩风捻棋子点了点西南方向。 苦昙皱眉看向那里,曹备道若有所思喃喃轻声问:“难道邛州还会再燃烽火?” “天机不可泄露!”程浩风故弄玄虚。 苦昙肃色看向他问:“你如今修为在哪个阶段?” “我不清楚。”程浩风脸上骤起怒意,“我如今修为长进飞快,但我真的不清楚到底算哪个阶段。” 苦昙没有接话,带些愧色低头看棋,其他人则不明白他们怎么了。 “我若为祸天下,那也是拜你们所赐。”程浩风阴狠一笑,旋即又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 他以前没有真正将佛道两个分身彻底融合,本来修的道法和后来功法也有所冲突,但情丝散尽之后这些问题都没了,功力提升之快,连他自己也想像不到。 功力提升是好事,弊端却是喜怒哀乐的情绪越来越少,杀意和怒意越来越多。 甚至,他半点也不为边城之战担忧,因为他卜算过会胜利,也就相信会胜,不会如以前那样即使能预知结果也难免忧心。 腊月初三酉时,扎措大举进攻边城,先猛攻西门。 西门守军主要交由麦塔哈指挥,但攻城之时麦塔哈竟然还在凝翠苑未归,守城的士兵像无头苍蝇般在城楼上蹿来蹿去,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被番军登上了城楼。 攻下西门,打开城门把大队主力人马放进城,只遇到很弱的抵抗,不管怎么说,守边城的也是正规军,为何如此容易败了? 扎措疑心有埋伏,让番军将士先守好西门,他带几十个精锐士兵亲自往边城其他地方查探。 他飞于空中探到,守北门的郑天霸醉得不省人事,守南门的陆来尊还在和士兵比武嬉闹,只有东门的樊鼎瑶一边喝茶一边看地图。 难道法朝军队真是在唱“空城计”,把主要力量集结去了凝翠湖畔? 扎措这么一想,不由大笑,他可不会疑神疑鬼被吓跑,今夜定要占了边城! 占了城池之后,不管程浩风在凝翠湖畔提前做了什么布置,只要不去踩陷阱就好,到时候光凭“攻城贺寿”之诺得到实现,就能气死程浩风了。 扎措探得城中确实防守空虚后,领军杀向南门,陆来尊奋力拼杀还是败下阵来,法朝士兵都逃向东门。 陆来尊高声命令士兵们不许逃,可没人听他的,最后他自己也被一个忠心侍卫给拉到马背上了,强行带他逃走。 番军到得北门后,郑天霸从醉梦中惊醒,仗着武艺高强将霸虎刀使得如猛虎啸山林,连连斩杀十几个番军士兵。 可他再强也只有一双手一把刀,醉里仓促迎敌来不及布署,他手下的士兵全跑出城去了,他见番军人多势众,也只得拍马逃出城而去! 番军士气高涨,只要拿下东门就彻底占领边城了! 然而,突然有士兵来禀报扎措,郑天霸冲出城后一声令下,把西、南、北三门城门关上了! 把敌军关在己方城池里?这算反包围还是拱手送地盘? 这问题,番军将士来不及想已知道了答案,法朝将士们齐声高喊:“瓮中捉鳖!关门打狗!杀得番兵一个不留!” 声音震天,仿佛四面八方围满了法朝军队,定是围得边城如铁桶一般了? 番军普通士兵被自己猜测吓破了胆,扎措和异人凌空飞起才看到围在城外的法朝兵其实不算多,骑着马拖着树枝绕城奔跑呐喊,虚张声势罢了。 扎措长舒一口气,能用反包之计只因边城此时情况特殊,但此计还无法打败番军。 不同于常规城池,边城本来是来往客商多,客商都撤走后也就是空城,没有敌军屠杀百姓的顾虑。 可困住了番军又如何,还不是丢了城池? 扎措当下宣谕番邦将士,让他们不要惊慌,全力攻下樊鼎瑶守的东门要紧。 番军很快重整队形,威风凛凛往东门而去,行到接近东门城楼的正东街时,忽听怪声巨响传来。 “呼呼呼……”是风吼声。 “啪……呲呲呲……欻欻……砰砰砰……”是硬物撞击和火花燃起声,还有炸裂的声音。 褐黄的烟雾腾起,较小的几声爆响后,突然间响彻天地的一道爆炸声传来! 第七百三十三章 骗了又骗 朔风吹雪,浴血寒夜,刺眼的爆炸闪光之后,番兵们传来凄厉得似要穿破乌云的惨叫声。 几架天外飞仙之上乘坐着破军铁卫,他们用力掷出一个又一个黑铁球,黑铁球撞击着墙壁上的铁板,那黑铁球也就冒起火花来,无引线而自爆。 扎措很快明白过来,黑铁球中装的是火、药,那街巷墙壁竖起的铁板上涂了磷粉,且铁板之下还有木炭、硫磺、硝石等物,番军犹如进了一个大火、药桶中。 不用引线来点黑铁球中的火、药既是为了破军铁卫们的安全,免于误伤,也是为了不引起番军探子的提前注意。 用火、药伤人不稀奇,但当时制造出的性能不稳定,稍有不慎就误伤己方,以撞击起火燃爆的方式容易自保,但这方式也只有乘坐天外飞仙的破军铁卫能用。 换成其他军队,没有可在空中避免误伤己方的优势,也没有训练有素的破军铁卫们那么好的臂力和准头。 扎措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他还没有做出该如何应对的判断,炸裂声、哭嚎声、喊杀声在他耳边乱响,在惊慌一瞬后,他心中被怒火填满! 他愤怒,愤怒的不是他中了圈套,是胡仙仙比他想像的更难对付,他恨意满满想着:这个女人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变得柔弱一点呢?费心劳神搞这么多刁钻古怪的事干什么? 被直接炸死的番兵不算多,被碎铁片击中和被火烧伤的番兵很多,听了那刺耳的哀嚎声,没受伤的士兵都惊慌失措了。 洁白的雪,白亮的光,桔红的火,夜幕下的边城忽现忽隐,浓重的硝烟味和硫火味弥漫,又夹杂着血腥味随风飘出城外。 扎措飞身而起,俯视下方,看着他英俊的脸,冷峻的神情,番兵们似看到了救星,纷纷哀求“末神救命”。 从最初的震惊与愤怒中回过神,扎措很快判断出天外飞仙只有几架,破军铁卫手中的那种黑铁球也不多,只要撑过这一关,稳占边城。 扎措的判断没有错,边城的确防守空虚,郑天霸冲出城后搞的反包围也的确只是虚张声势,但胡仙仙和樊鼎瑶他们如此定计的目标并不是要在城中歼灭番军,只是要吓唬他们一下。 故意让赖老爷偷走布防图,图纸是真的,凝翠苑设了陷阱是真的,法朝军队兵力不足等问题也算是真的,主要靠天外飞仙出奇制胜还是真的…… 要说有什么是耍阴谋造出的假象,那就是:扎措按常规方式进攻会有很大胜算,胡仙仙他们就是要让扎措疑神疑鬼,他越多疑越容易引他入陷阱,牵着他鼻子走才能打败他。 扎措并不清楚还有什么样的陷阱等着他,他此时迫切想要解决掉那些乘坐在天外飞仙中的破军铁卫。 摄魂铃响,闻者头晕脚软,掳魄旗展,见者神魂颠倒。 可破军铁卫早得了命令,只要威慑番军就好,遇到对方异人用法器赶紧逃命,于是他们趁着还有清醒意识快速转向飞往城外去了。 东门守城门的那些士兵也不硬抵抗,樊鼎瑶头疼得撑着桌子才能站稳,他下令打开城门,速速撤出。 见扎措以一人之力就打败了边城中最精锐的军队,番兵们欢呼起来:“末神万岁!多谢末神救命之恩!” 清理完战场,忙到腊月初四清晨,末神让将领们要尽快调派停当,留下少部分人在城中救治伤员,其余的士兵则随他前去追击逃兵。 对此安排,番军当中几位副将和阿木甲都表示反对,既已攻下边城,固守城池是最稳当也最省力的方式,以后慢慢将逃出的敌军各个击破就好,不必急于一时。 正在争执,赖老爷突然接话说:“对呀,凝翠苑那里设有陷阱,其他地方也有可能设了陷阱,请末神固守边城为好。” 这个赖老爷献计献图,攻下边城后就态度倨傲起来,大有若非他来投靠扎措就必定会失败的感觉,令扎措对他暗生厌恶。 “虽已攻下边城,我军伤亡比敌军还惨重,若不尽快将他们杀干净,这边城难以守住!”扎措固执己见,除了他确实认为自己安排是对的原因;还有他觉得属下们都反对,他要争赢了才有面子的原因。 此时,又有士兵来报,说破军铁卫乘着天外飞仙来袭击了,这次是手持喷云壶、洒云壶、出云壶之类,喷洒那些呛人烟雾和毒水、毒沙。 如此,扎措得了实证来劝服众人,若不尽快出城灭了法朝军队的话,边城很难防守! 几个副将都犹豫起来,赖老爷还在极力劝说:“末神,你要相信我,他们本身战斗力不高,诱你出城追击是设好陷阱的!那些偶尔的骚扰对边城不会造成大破坏,多加强巡逻就好。末神,我献布防图的时候你不信我,可如今照我谋划攻下了边城,你怎么还不信我?” 扎措眉毛一拧,随后变得和颜悦色问赖老爷:“本座全靠你神机妙算才获胜,多谢。” 说着,他亲手端起茶杯谦恭递向赖老爷,得此待遇,赖老爷得意洋洋笑着去接茶杯。 在一递一接的瞬间,茶水陡然冒起,一股茶水变为水箭射向赖老爷! “嘎咕……”赖老爷喉中发出闷响,他眼睛还圆睁着却已然断了气。 看着他就这么死了,番军将士们心下骇然;再看他很快从矮胖土财主的模样变成一只大癞蛤蟆,番军普通将士更惊惧得心内惶惶。 除了来助战的凌若风等等异人,番军当中所有将士都对扎措敬畏到了惧怕,不敢再提任何反对意见。 腊月初四辰时,扎措调派好了人马正要出城,忽听空中传来喊声。 那是麦塔哈坐在天外飞仙上拿着个大喇叭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末神大人,我来替仙仙传几句话就走!” 扎措挥手制止士兵朝麦塔哈放箭,严厉而轻蔑地说:“你一个市井商贩也敢称呼仙仙的闺阁芳名?哼,真是辱没了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这种蝼蚁还不值得我杀。” 经商之人,向顾客陪笑脸是基本能力,被他奚落,麦塔哈神情中没有丝毫怒意,还更谦卑了些:“末神大人言之有理,我不该称呼胡元君的芳名。胡元君派我前来,是让我传信邀请末神大人前往凝翠苑一叙。” “哦?邀请我去凝翠苑?仙仙是想跟我握手言和?”扎措似笑非笑地看着麦塔哈。 “我只是传信的,也不清楚胡元君是何打算。”麦塔哈挺诚恳地说。 扎措蓝眸微转,似是在考虑要不要去,片刻后眸光闪了闪,笑向麦塔哈说:“容本座与部下商议后再做决定。” 他回临时的营房与属下们见面,但并不是商议去不去凝翠苑见胡仙仙,而是早决定了不会去,只是回来改变一下布属。 不多一会儿,扎措出来告诉麦塔哈:“本座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且让凌神女去见仙仙,她们本来师出同门,要和谈也更容易谈拢。” 麦塔哈皱巴着脸摆出很为难的神情说:“不行啊,胡元君指定要末神大人前去的……请不到末神,胡元君肯定会怪罪我,我不想在她心里留个一无是处的印象……” “你本来就一无是处,还敢痴心妄想?”扎措冷笑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我那便宜弟弟大舅哥的份儿上,早把你碎尸万段了。” 这话说得如此恶毒,麦塔哈仍没有生气,倒因提起冷秋朗来而想跟扎措套近乎:“对哦,我妹妹嫁给了你弟弟,我们是亲戚呢。既然是亲戚,你就可怜可怜我,反正我没能力跟你们争胡元君,只求在她心里留个好印象,你随我去凝翠苑见见她嘛。” 没想到麦塔哈脸皮这么厚,扎措气得腮帮子鼓了起来,“谁跟你是亲戚?快滚?再不滚,就把你狗命留下!” 麦塔哈吓得伸伸舌头,矮身蹲进吊篮里,缩着头笑笑,让高有德操作天外飞仙转向飞走。 他走后不久,麦塔哈派凌若风带了些异人去凝翠苑打探,他自己则和阿木甲率军往淹没了沙薨之城的沙湖而去。 据探子所报,樊鼎瑶率逃出城的法朝军队去了沙湖方向,那算是扎措的老巢。 那里看似只有沙尘漫漫的荒漠和一个浊浪滚滚的沙湖,其实扎措在那里设了只有他能启动的机关,暗暗定出全歼法朝军队的计策。 凌若风带了几个异人到得凝翠苑上空,果然感应到了设有阵法,但只有压制妖类修为的阵法和改移山川的阵法,没什么攻击性。 因凝翠苑中有不少山精野怪,程浩风他们当年离开时为免那些山精野怪伤人,所以设了压制妖类修为的阵法,可改移山川的阵法用来做什么? 凌若风仔细感应,那阵法确实是借氐土貉等土属星宿来布的阵,真是来做改移山川之用的,这阵法岂能算陷阱? 她百思不得其解,正想把这异况告诉扎措,另几个异人劝住她,说末神正在气头上,不如在这里偷懒观望到底有没有埋伏,去末神跟前儿做事莫名其妙惹他发怒就糟了。 凌若风对这些争斗本不上心,只是鬼王让她来助战也就来了,听旁人说且在这里观望,那就忙里偷个闲。 一心求胜风风火火去往沙湖的扎措,想的是如何利用他设在沙湖的机关,没多想凝翠苑中会出现什么情况。 可他竟在半路上遇见了胡仙仙,当下惊喜又自负地想:那俗气商贩麦塔哈骗我去凝翠苑?骗得了我吗?定在沙湖决一死战这步棋是走对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 逃成惯逃 从边城率军追击到了离沙湖五十里之处,恰是正午时分。 因交战没通商道,路上没有驼队行走,客栈饭庄也没有营业,茫茫荒漠中只见残雪映寒光,冷风卷着沙砾拍打地面,稀疏几蓬芨芨草发着抖躲避沙砾。 这般萧瑟景象看得斗志昂扬的番军士兵们多愁善感起来,出征在外,不能侍奉双亲不能照料妻儿,谁没有心底最柔软的思念呢?他们不由厌倦战争,想要立刻回到家乡。 飞于空中的扎措则不然,他没有倦意,他此刻是春风得意!于此处偶遇胡仙仙,定是胡仙仙前来求饶,求他不要赶尽杀绝,来与他和谈的? 雪后的天空蓝得澄澈如镜,倚风悬停的胡仙仙飘然若梦。 她穿一袭水青天蚕丝袍,那丝袍剪裁合体,丝织品垂坠感又强,恰好勾勒出曼妙曲线;墨云般发丝以青玉莲花冠绾束一半,披散一半,几缕秀发在风中轻飘更添柔美;眉目仍如从前,却因眉颦轻愁如烟、目含浅忧似水,格外妩媚动人,惹人怜惜。 若说扎措初见白回风觉得她如雨后初荷,后来见胡仙仙觉得她如带刺荆棘,那此时就觉得胡仙仙好似承露青莲。 承露青莲绽芳蕊,嫣然冷香沁人心脾,美得令人心醉而无半点妖冶态。 只是,胡仙仙温婉含笑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厉色,眼中精光乍现,红雪拂尘携雪带冰朝扎措击扫而去! 与此同时,沾雪冷沙向天扬起,沙中冒出一队法朝士兵,身着褐黑夜行衣的郑天霸举着霸虎刀朝番军砍去,呼喝喊杀声中,还没反应过来的番兵死伤倒地一大片! 这个伏击地点比周围地势稍低些,形成一个平凹洼地,郑天霸带人埋伏于洼地四周,居高临下冲杀出来,番军很难抵挡。 至于扎措和他所带的这队先锋番军为什么警惕性那么低,那是因为胡仙仙让己方士兵佩带了西萱草,然后在洼地四周点燃了甜梦香。 麦塔哈去见扎措,打乱他尽带精锐直奔沙湖的计划,使得他疑心凝翠苑和其他地方有埋伏,分兵让凌若风带异人去了凝翠苑,又分兵让阿木甲离先锋番军十多里慢行,前来的敌军变少,如此,这洼地才包围得下番军人马,要不然范围太大的话甜梦香起不了作用。 且不说郑天霸手起刀落连斩十几个人头,杀得十分痛快,那扎措可不比普通士兵,觉出劲风袭来已明白心神被扰乱,立刻稳住心神,召掳魄旗来抵挡。 掳魄旗迎风变大,挡住了红雪拂尘,可扎措应对得太仓促,还是被劲气震得倒飞两丈多远。 胡仙仙乘胜追击,横身飞起,御使慧心玉剑刺向扎措咽喉。 寒冬腊月的太阳明明晃晃照着荒野,可阳光带来的温暖都被凛烈北风吹走,感受到慧心玉剑中的浓重杀气,扎措心中也极是冰冷。 斜飞稳住身形,扎措手中掳魄旗飘扬荡出黑色微光,黑光扭动如无数道黑色闪电劈向慧心玉剑! 慧心玉剑被掳魄旗的黑光所困,胡仙仙手上传来僵麻痛感,且暂断御剑心念,转而召出雾隐无隙网。 雾隐无隙网兜撒而出,刹那间似乎连阳光也遮住,胡仙仙微旋腰身,回眸向扎措莞尔一笑。 此时扎措处于高度戒备状态,难以造出“迷雾丛生幻境”,但因扎措刚从甜梦香中清醒,对他仍能有一丝影响,不由动作迟缓几分。 只是略迟缓,胡仙仙已御慧心玉剑挣脱掳魄旗束缚,再向扎措喉间刺去! 下手不留情只因动手之人绝望而绝情,若是扎措不屡屡提醒什么永恒之心的天命,不耍阴谋强迫胡仙仙跟程浩风分开,那么胡仙仙还可以沉浸在神仙眷侣永相伴的梦幻里,而今是连梦幻也没了。 纵然程浩风仍在世间好好活着,纵然程浩风仍会在乎她,可终究心有嫌隙不复当初了。 胡仙仙向往的生活不必富贵豪奢,中意的男子无需很俊秀强大,她想要的爱情是心有灵犀相知相守而不是卑微到泥土里去仰望对方! 她盼着逍遥携手游山河,看仲春风和丽日花如霞、听初夏雨后蛙鸣声、庆秋高气爽五谷丰、戏寒冬悠闲素梅香雪…… 可扎措一再提醒她,她要面对的只有争斗与劫难,最终获得的是亘古寂寞!与其说她因扎措的伤害而要狠心报仇,不如说她想抹去扎措的存在让一切重来! 胡仙仙这几个月功力提升,但比之扎措还是要差一点点,之所以能在青丘国外差点儿杀了扎措,是因当时扎措有伤在身又被甜梦香暂时迷得神智不清,在扎措处于实力巅峰的情况下,即使受了甜梦香和迷雾丛生幻境影响也仍然难杀他。 慧心玉剑的凌厉剑气已然划破扎措皮肤,可快得来不及眨眼的刹那,就被摄魂铃震开! 胡仙仙恨他入骨髓,却也还没到因仇恨蒙蔽心灵的地步,达到此次伏击目的就好,没必要缠斗太久。 趁扎措还没有反击,她将慧心玉剑收回,拖着雾隐无隙网转身而去! “胡仙仙,这等雕虫小计对我没用的!你现在求我还来得及,别等到法朝被我彻底踏平了才后悔!”扎措朝她背影大声喊。 胡仙仙顿住身形,侧头向扎措抛去个媚眼儿,为了此战能胜利,她不愿欠麦塔哈人情也欠下了,甚至让麦塔哈连美男计都用上了,那她自己用用美人计又何妨? “你……你以为你用美人计对我有效?若不是有天定姻缘,我连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扎措呆了一呆,随后傲慢怒声说。 扎措对胡仙仙或许有那么一点真心,但他更要争取获取强大力量保住他自己,不愿当个牺牲品。 在扎措情绪波动的那一瞬,胡仙仙径直往凝翠苑方向飞去了,郑天霸他们也不再恋战,迅速撤离。 扫了一眼沙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扎措继续往沙湖而去,那里才有他决胜的依仗。 番军前锋遭伏击,阿木甲所率后续的队伍也遭了伏击! 樊鼎瑶率人埋伏道路两旁,扎措带人经过时,他们按兵不动,待到阿木甲出现,全部抖开身上伪装的沙砾暴起冲出! 时已午时末刻,太阳正烈,刀枪的寒光映着阳光闪耀得快让人睁不开眼。 樊鼎瑶是一军主将,本可以骑在马上远远观战,但阿木甲几次三番从他手下逃脱,亲手活捉阿木甲成了他的执念。 他和普通士兵一起奔蹿出了城,和他们一起埋伏在雪后冰冷沙地中,和他们同样忍受冻饿之苦,因要身先士卒也因要了个心愿。 樊鼎瑶用的是九龙枪,钢枪挥舞点刺之时,阴刻于枪身的九条龙立时如活了般腾跃起来,更增威力。 一招一式沉稳大气,樊鼎瑶不耍花招,不用阴招,他是堂堂男子汉,要用九龙枪光明正大地和阿木甲拼,要令阿木甲败得心服口服! 九龙枪横扫阿木甲左肩,阿木甲后仰身体贴于马背避过,樊鼎瑶再蹬地跃起,枪尖直挑阿木甲下颌。 阿木甲右手手腕微转,带动流沙陀的锁链套住枪尖,再翻身坐起猛扯九龙枪。 他一扯,樊鼎瑶顺势将枪朝前猛送,跃起还未落地的身体旋转个半圆,拧紧流沙陀! 拧紧流沙陀后,樊鼎瑶任由九龙枪被绞缠着,只顾把阿木甲朝马下拉,想要生擒阿木甲。 阿木甲看出他意图后,立即撒手放开流沙陀,跳下马往接应他的几个侍卫处奔去。 樊鼎瑶没有先杀那几个侍卫断阿木甲后路,而是枪尖一晃,把流沙陀掷还给阿木甲。 “大男人战斗之时怎么总想着逃跑?来,咱们把所有本事都亮出来分个胜负!”樊鼎瑶抖个枪花,邀阿木甲单打独斗。 既如此,阿木甲也不好再逃,以眼神示意几个侍卫快去杀敌,再甩开流沙陀旋飞如轮准备交战。 流沙陀荡起劲风阵阵,带着风吹流沙的声音呼啸着攻向樊鼎瑶。 可以勾缠枪尖类的武器本是枪矛类兵器克星,但樊鼎瑶不仅枪法一流,还有过人臂力,更有无数次战斗中积累的对敌经验。 当流沙陀又一次缠紧九龙枪时,樊鼎瑶没有用蛮力挣扎,竟是略松开握枪的手,给阿木甲能夺下九龙枪的错觉,然后猛然加力往下压! 他猛往下压,把九龙枪当撬棍用,但阿木甲使力的方向还在往自己面前拽九龙枪,力量由前突然变向上,阿木甲抓不稳流沙陀了,还险些跌倒。 终于要捉了这个逃掉几次的家伙,樊鼎瑶豪气顿生,枪往上抬扎向阿木甲左肋! 这般情势下,阿木甲左肋必定受伤,他受伤后,要活捉他可就容易了…… “啊哟……" 阿木甲一声惨叫,他左肋血流如注,可突然骤起劲风,森寒刀光闪动着乱砍向樊鼎瑶面门。 樊鼎瑶惊愣中急忙抖开被缠紧的九龙枪,回护了自身,就来不及捉拿阿木甲了。 成败只隔短短须臾,樊鼎瑶眼睁睁看着那个肤色如尸体青白的矮瘦女人将阿木甲救走逃出。 得胜收兵,樊鼎瑶闷闷不乐回到凝翠苑设的临时营房。 胡仙仙得知阿木甲被那矮瘦女人救走,发灵符询问樊楚瑶邛州情况,才知道六天前,那矮瘦女人带了十几名阿木甲忠心旧部离开泸县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薨三绝薨 因扎措将健壮士兵都率出城了,留守的老弱病残兵没有战斗力,法朝军队以破军铁卫当先锋攻城,陆来尊带一队人马助攻,很快重新夺回边城。 短短一天夺回城池,杀敌无数,还把对方主要将领如扎措、阿木甲等等人打得落荒而逃,这战果已算大了,但樊鼎瑶总为阿木甲又一次逃脱而忧烦。 胡仙仙觉得那矮瘦女人突然出现救阿木甲也挺蹊跷,发了几次灵符细问樊楚瑶才知道详情。 阿木甲的三个老婆中,那娇小美妇名为阿凤,已真心实意归降,准备另择佳偶; 那黑壮妇人名为阿枝,因阿木甲不听劝告,硬与法朝为敌,她也想改嫁; 那名为阿骨的矮瘦女人,因念着阿木甲将她带出深山地洞之恩,决意永远追随。 邛州才定,事务繁杂,霍飞他们主要管军务以及和滇邦重新恢复友好关系等大事,樊楚瑶要处理邛州共十几个县的各族相处矛盾等事,关于阿木甲三个老婆以后如何安置当然随口问几句就算了。 阿骨当时随着阿凤、阿枝附和各种意见,也没人察觉到她有异样——即使她不隐藏情绪,她死尸般的面孔上也几乎没表情,谁能看出她会偷跑去投靠阿木甲呢? 若说夫妻情份,阿木甲和阿凤从小一块儿长大,是有些真情的,娶阿枝和阿骨完全为了帮他争名夺利。 对于阿骨,阿木甲更是表面给很多金银财宝,暗里当她如会说话的刀剑。 没人明白阿骨怎么对阿木甲那般死心塌地,阿骨带了随从和钱财去寻阿木甲的同时,还带走了被称为火夷族圣物的圣阳彝。 樊楚瑶曾派人去追捕,可西南往西北的地形很复杂,没有追捕到人,加之火夷人都说那圣物近千年来也没显过灵,虽有很多传说留下来,可也许早失灵不管用了,他们不重视,樊楚瑶也就没把此事当紧要之事。 胡仙仙把详情告知樊鼎瑶后又安慰他不必太在意这事,这阿骨能在千钧一发之时救阿木甲,也许是阿木甲命不该绝。 “火夷族圣物是‘圣阳彝’?我在邛州时也听说过他们有供奉上万年的圣物,只是不知道是圣阳彝……圣阳彝……”樊鼎瑶眉头皱得更紧,似是苦苦思索,也似在忧虑什么。 胡仙仙和樊鼎瑶有共同出生入死的交情,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向来沉稳端重,很少有这般忧郁纠结的时候,问他:“这圣阳彝有什么问题吗?” “是一种感觉……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樊鼎瑶搓了搓额头,让头脑冷静些再说,“我名字中的‘鼎’字来历,便因我父亲曾出征蛮山,得了个‘圣阴鼎’。后来家道中落,那个鼎也掉了。听到‘圣阳彝’这名字,我不知为何想起‘圣阴鼎’……因此心中有很不安的感觉……” 听了这情况,胡仙仙心里也有些不安,但没有说出来,笑了笑安慰樊鼎瑶两句。 圣阴鼎,圣阳彝,胡仙仙记得似乎鼎彝为不同祭器,即使鼎彝同分阴阳,也该是阳为鼎,阴为彝的,为何这两件器物取名这般怪异? 她暗想着,西南蛮山各族隔不了几年又会出乱子,也不清楚樊家老父当年出征蛮山打的是哪族,会不会正巧是火夷族? 这事挺蹊跷,但对于这些情况,胡仙仙没法多花心思细想,她首要想的是把凌若风他们从凝翠苑周围引开,以便应对接下来的事。 腊月初四半夜,胡仙仙换下水青天蚕丝袍,穿上青布道袍以木簪绾发,简素如山间苦修的普通道姑,但她旋身而起,乘风而飞时,则清肃潇逸之态尽现。 围绕凝翠苑飞旋一圈,胡仙仙搭于左臂的红雪拂尘拂丝在风中轻扬,飞临苑外一棵大核桃树下,红雪拂尘拂丝上的斑斑血红痕忽亮如点点火星儿…… 拂丝亮起的同时,大核桃树周围突然显现半透明的光幕,胡仙仙左手掐诀,右手扬起红雪拂尘,光幕波动如浪花翻滚数下后破碎、消散! 片刻后,凝翠苑中那些山精野怪全都逃蹿出来,唐彩儿化为彩鸾本体跟在他们后面慢飞,也不知是想追捕他们,还是在监督他们。 突发状况惊动了凌若风和那几个番邦请来的异人,看到或乱跑或乱飞,或已是本体或还是人形的山精野怪们,从凝翠苑中如潮水涌出来,都好奇前去察探情况。 趁着凌若风他们对凝翠苑没那么注意的很短时间,胡仙仙迅速飞往凝翠湖畔点下几道微弱灵气印记,然后再迅速飞回凝翠苑中,和樊鼎瑶他们交待几句,再假装去帮唐彩儿追捕那些山精野怪。 这天夜里,凝翠苑中的山精野怪们只追捕回很少的一部分,胡仙仙他们忙到凌晨,扎措在沙湖中也忙到凌晨。 沙湖的湖水因几个月前扎措引去淹边城,水少了很多,此时只有浅浅一层薄冰在湖中,冰下可见褐黄沙土和隐隐约约的废墟屋顶。 扎措在薄冰之上疯了般跳跃,醉了般舞动,镶金边的白袍迎风飘动,他念着听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咒语,整个人笼罩在流转不停的黑光中。 那黑光并不是如黑雾遮着扎措,而是仿佛扎措在一个晶莹大琉璃罩内,黑得如墨的流光在琉璃罩上移动来去,似有无形的手用饱蘸墨汁毛笔连续往上点划却留不下痕迹。 旭日东升,当第一缕阳光照到扎措灵气所成的黑光上时,黑光渐渐变淡,然后飘散…… 但没飘散出沙湖的范围,就结成云团,不久之后,沙湖上空乌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 那不是天气该降雨,也不是龙王或法师呼风唤雨,该降雨不会只下在沙湖中,呼风唤雨只是一霎不会那么久。 其他地方朝阳初升、霞光万道,只有沙湖上空下着暴雨,很快雨水冲破并融化了薄冰,很快又使清澈湖水变为混着泥沙的滔天浊浪。 湖水暴涨,立于水上的扎措神情冷峻,冰潭似的眸子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蕴惊涛骇浪。 湖水冲破湖堤,裹挟着泥沙乱流,洪水泛滥成灾! 可是,洪水冲出离沙湖二十里之外时,竟然全都向天流去! 水向低流,向东流,怎么可能向天流? 原来是空中有一道白虹在吸水!白虹如拱桥横贯天际,耀眼的银白光芒映得蓝天也闪出银色毫光。 白虹没有彩虹绚丽,细看之下还是有极其浅淡的七彩之色,可因了银白的光太耀眼,又在吸水后带了褐黄色,七彩之色就几乎看不出来。 洪水尽被吸到了凝翠湖中,凝翠湖上本是薄冰之下可见碧水清凌,此时变得浮冰乱游,泥水浑浊。 胡仙仙盘腿而坐,在凝翠湖上漂来荡去,吸来的洪水不断增多,可凝翠湖中波浪再大也并没有水位上涨。 那凌若风也曾感应到了那里有改移山川之阵,就是将凝翠湖湖底暗与青河、金河、伊河连通了,这三河再通更广大的江河,洪水无尽,分流无尽! 水淹边城,夺了边城的气运,让沙薨之城重见天日,再次复兴自己的地盘,这是扎措谋划几百年的大业啊!他怎么甘心功亏一篑? 察觉到洪水被引走,扎措在波涛汹涌的沙湖上踏浪而舞,步伐快得只见双腿连影,那洪水蔓延的速度也快得不再是涌出而是喷出! 白虹之上银白的光忽明又忽暗,胡仙仙微阖双目浮坐凝翠湖上,远看是玄奇又淡定的模样,实际她全身早已被冷汗湿透。 这以土相星宿布出的阵法虽有“水来土掩”之效,可程浩风远在京城,要以胡仙仙的功力启动阵法,真的是极端费力。 午时,洪水渐渐变小,扎措的面容也显得憔瘁了,他飞到湖边,盘坐于地。 白虹银白的光弱了下去,色彩变幻中,最后变为一道颜色鲜艳,层次分明的彩虹。 胡仙仙望着彩虹笑了笑,喉间传来腥甜怪味,还没来得及稳住心神,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她眼前一黑栽倒于湖水中。 幸好唐彩儿早接应在湖畔,化为本体疾飞前去抓起胡仙仙,再用翅膀扶她上背,送回凝翠苑。 扎措在沙湖边歇了片刻,眼中透出狠厉之意,双手十指翻舞结成一个手印,沙湖中的风浪立刻平息。 风浪平息后,沙湖中的水越来越少,直至干涸。 见此情景,扎措唇角勾起残忍笑意,双指再重新交叠,换了一个手印。 那个手印结成,边城方向和凌山方向都飘出一缕缕似轻软柔纱的白雾,袅绕飘飞,最终尽皆集于沙湖上空。 白雾丝丝缕缕集得多了,已如朵朵白云飘来,凌山和边城因此显出荒凉破败之感,沙湖中微微震动起来。 微微震动,是因沙薨之城在破土而出!对的,不是嫩苗在破土而出,是一整座城在缓缓破土而出! 那曾被黄沙掩埋几百年,又被湖水淹没几年的沙薨之城仿佛获得了新生! 残垣断壁变了高楼大厦,沙石阻塞的街巷又变得整洁宽敞,倒塌了的城墙更加高大厚实,扎措费尽心力修建的白色小楼如同刚修建时那般崭新美观。 扎措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几分,他用凌山方圆千里的气运换来沙薨之城重见天日,从此以后这方圆千里只有沙薨之城可让生命存活,其他地方全变成绝地! 然而,片刻之后,凌山上骤然刮起暴风雪,相距近千里的沙薨之城上空也骤然刮起暴风雪! 暴风雪大得如同雪崩之势,眨眼之间,沙薨之城被白雪覆盖;又是眨眼之间,城中漫出洪水,洪水卷起漩涡,整座城都将被漩涡吞没。 扎措极其怨恨地瞪了眼凌山方向,正要施法阻止沙薨之城被淹,突来一股巨大吸力将他也拖向那个漩涡! 第七百三十六章 各有缘法 洪水、白虹、暴风雪,一次次异变让凌若风和那几个番邦异人惊讶不已,他们收敛气息站在距沙湖约二十里的一片胡杨林中,没有出手帮任何一方,也没有离开。 这样布下阵法借天地之力而进行的争斗,他们想插手也插不上,但如此奇观千年难遇,当然也舍不得离去。 他们身具灵气还可以静静旁观,沙湖及边城周围还留下的极少数普通人和小鸟小兽则已被震晕,即使事情完结后苏醒过来,他们与它们都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 沙湖当中的水漩更大了,旋动速度也更快了,巨大吸力扯得扎措白袍飘展铺开,远远看去仿佛一朵镶金边的白云即将被浊黄水漩吞没。 扎措使尽浑身解数对抗那吸力,可从攻城、引洪水、偷气运到此时,他没有歇息过,已然感到体力不支、灵气不续。 “欻……哗……” 扎措终究还是被吸入漩涡,他望向凌山的眼中满是恨意:冷秋朗,你动用整个凌山的本源神力来对付我,你狠!可你要再遇上强劲对头,还能拿什么来守护凌山?我若能卷土重来,必将你灭得连意识也不留! 是的,即使程浩风早在凝翠湖中布下阵法,胡仙仙又以灵气催动阵法改移山川,仍然难敌扎措几百年所谋设下的机关,那是偷吸凌山方圆千里山川气运的机关! 冷秋朗龙体融入凌山山脉,既是守护凌山,当然会拥有天地本源之力,先前护送麦塔哈过凌山去浮克城时,胡仙仙再三恳求相助,他才答应。 他动用本源之力镇压扎措,以后凌山再有危机,胡仙仙也必会倾力相助。 暴风雪快停了,厚厚乌云渐散,明媚阳光照得飘舞的小雪花折射七彩流光。 沙湖中风浪也平静了,水面上凝起薄冰,冰清如镜,镜中太阳、蓝天、雪花的倒影蒙上彩色光雾,恍若形成另一个真实天空。 水镜中心始终有铜盆大小的一圈儿水没结冰,那水中浮起一片羽毛。 那是一片浅灰色孔雀翎毛,质朴得不像该是孔雀翎毛。孔雀羽毛以蓝、绿、金、紫色相配华丽炫目为多,几乎没有浅灰色。 那片羽毛在水中漂浮着,继而旋舞向上,飞入天空。 随着羽毛飞起,风雪完全停了,四周的天空大地皆气息一滞仿若被这片小小羽毛压制。 “这……韫璞翎?!”凌山之上千万年不化的连绵雪峰中有若隐若现的龙影,龙影微颤发出惊愕啸音。 “是,是韫璞翎!”沙湖冰面皲裂如网,传出扎措骄狂邪肆的声音。 在他所说的最后一个字落音时,皲裂的冰面完全破碎,扎措冲天飞出,带起无数碎冰! 迎着阳光飞去,抓韫璞翎在手,眉眼中透出庄重威严之气。 所有带孔雀王血脉的后代都该有本命翎毛所化法器,孔雀王有元空翎,冷秋朗有艳光翎,但扎措即使觉醒了纯正孔雀王血脉后也没有本命法器,不料在面临又将被镇压很多年的危境时,居然得了本命翎毛化出的法器! 韫璞翎,看似朴素的外表,却有着最为浓重雄厚的气息! 孔雀一族只有始祖才化出过韫璞翎,然而,扎措为何会化出韫璞翎? 这个问题困惑着冷秋朗,也令扎措自己想不通,但扎措不愿细想,轻捻韫璞翎在胸口,准备向冷秋朗发起攻击。 扎措只存了极少灵气,冷秋朗也精疲力竭,他要用这残存灵气试用韫璞翎威力,也要重创冷秋朗! 韫璞翎微动,似乎天空大地也跟着微动,冷秋朗若隐若现的龙影如受雷击般抖动抽搐起来,凌山也跟着震颤起来。 扎措眉心闪过黑光,唇角噙一抹冷笑,转身往番邦的都城逻都飞去。 远远望见扎措要撤往逻都,凌若风和那几个番邦异人也要追随而去,可无意中回眸看向凌山时,凌若风心尖不可抑制地揪痛起来。 转念间,凌若风飞往凌山,到达一座峭立于众多山峰的孤峰上,凌若风盘坐峰顶,双手舞动如蝴蝶穿花,毫不吝惜地倾泻灵气稳住震颤山脉。 凌山重稳,凌若风疲惫地斜躺下来,自嘲一笑:为何要做这毫无利益的事,只因曾是凌山神女,与这凌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份? “多谢相援,冷秋朗替凌山峰峦谢过凌……姑娘……”冷秋朗有气无力的声音飘来,对于如何称呼凌若风他顿了一顿才称之“姑娘”。 若称“神女”“元君”之类,凌若风此时已是罪仙会不合适,若称“法师”“大师”之类也不合适,那么未嫁女子都可称“姑娘”,且称姑娘了。 凌若风没有答话,多少年没有人称她“凌大小姐”或者“凌姑娘”了?她咬牙撑着,怀着满心复杂情绪往山外飞去。 即将出山,她曾盘坐过的那座孤峰之上闪出明亮白光! 光透云雾,一瞬之后飞出一个圆轮状的器物直朝凌若风射去。 虽有劲风袭来,凌若风却没感觉出丝毫杀气,甚至还觉得那冰雪中飞出的器物有一点亲切熟悉感。 不由自主伸手接了那器物仔细观看,那是约汤钵大小一个精巧轮状器物,通体晶莹透亮如冰雕琢,握在手中却只觉得温凉而不是寒冷。 凌若风指尖轻抚此物,将它命名为冰轮,不明白因何得了这冰轮,只能想是各有缘法,天机难算尽了。 离开凌山,凌若风先去逻都见了扎措,探问情况,得知他虽因耗损灵气过多身体虚弱,但得了韫璞翎后功力还更上一层。 扎措要休养些时日,没有什么事要办,凌若风告辞离去,回到夜城找鬼王。 番邦和法朝的所有交界处都防线稳固,没有战争了,边城郊外凝翠苑中胡仙仙昏迷了一天一夜还没有醒来。 麦塔哈衣不解带守候一旁,唐彩儿焦急地隔一会儿呼唤她两声,麦塔哈温和说:“让她多休息休息,不用担心,没有大碍的。” 唐彩儿到底是孩子心性,坐久了无聊就想吃东西,吃着吃着又睡着了。 等她睡足了睁开眼睛,胡仙仙也苏醒了,时间竟已到腊月初七早晨。 因了扎措夺城贺寿之事,天下一多半的人都知道了胡仙仙生辰日期,更有部分具备条件的人不远千里来祝寿。 胡仙仙的头还晕乎乎难受,那门外通传有客来访的小厮跑得腿都快断了,后来麦塔哈让他们都去边城等候,还说不收任何礼品,晚上时,他要给胡仙仙办寿宴,让客人们等着赴宴即可。 吩咐完这些,麦塔哈就骑快马回城张罗寿宴的事,很多客人随他入城。从清晨到傍晚,前往边城的各个方向道路上偶尔已可见商队,边城中的百姓约已回来十分之一,慢慢有点人气儿了。 有麦塔哈帮忙接待那些人,胡仙仙偷闲和唐彩儿耍笑了大半天,后来又聚灵气自查经脉有没有受什么损伤。 自查之时没发现经脉出任何问题,那天只是因为耗损灵气太多才晕倒,并且还发现御使风流金波鉴似乎更得心应手了。 胡仙仙试了几次,风流金波鉴在她手中能发挥出的威力更大了,召出风尘女分身御器,也同样威力大增。 那风尘女分身还说,以前难以发挥威力,既因她本来身娇体弱,也因她在其他几个分身面前自惭形秽,觉得不配使用这般神器。 从融入风流金波鉴至今,见了不少生离死别,由此悲悯感多了,哀怨感少了,也就能更好体悟风流金波鉴中的法术。 收起风流金波鉴,胡仙仙既庆幸自己是有机缘得了造化的那一个,又因沉甸甸的责任压得心头满是沉重感。 倚栏凭风,思绪万千,天真烂漫的唐彩儿似乎也受她情绪感染,不再嘻嘻哈哈地玩雪,而是静静立在她身旁,偏着小脑袋想事。 想不明白胡仙仙在想什么,唐彩儿眨眨眼睛,沮丧撅起嘴。 见她那懵懵懂懂还挺委屈的样子,胡仙仙不禁一笑,暂时抛开烦心事,说带她进城找好吃好玩儿的去。 城中建筑毁坏不算多,樊鼎瑶又派兵帮民夫修葺,才两天时间已将街道清理干净。 一路慢行,见边城有希望恢复繁华景象,胡仙仙心里轻松了些。 行到迎仙阁门口,正看到高有德在分派人手抓紧办晚宴,见了胡仙仙后,他热情迎上来,谦恭问好,又说麦塔哈在二楼。 去到二楼见了麦塔哈,他在写毛笔字,写了很多张,写的全是“麦醉仙”三字。 胡仙仙疑惑地用眼神询问,麦塔哈笑说:“写得不好,你别见笑。这是我给自己取的中原汉名,‘麦醉仙’,怎么样?” “麦醉仙?麦少爷是准备学醉卧之中修炼的功法还是准备以酿酒技艺成仙?若说酿酒喝酒,似乎称‘酒仙’更妥当。”胡仙仙微笑打趣道。 麦塔哈摇头说:“我是成不了仙的,只能醉梦之中成仙……醉里逍遥同携手,只羡鸳鸯不羡仙……醉仙……” 他的语调中有落寞之意,胡仙仙关切看着他,他长吁一口气勉强笑笑让胡仙仙放心。 不自然的笑容扯起眼角浅浅鱼尾纹,胡仙仙惊觉麦塔哈在变老,不由愧疚而心酸。 尽管只是很浅的眼角细纹,也与胡仙仙记忆中那个自信满满、热情直率的麦塔哈有所不同了。 时光匆匆,德元帝驾崩后年号已换,这已是嘉祥元年了,属羊年,今天胡仙仙满28岁,麦塔哈该32岁,普通人是该从这时渐渐长皱纹了。 第七百三十七章 跟我回去 年华易逝,岁月催人老,即使胡仙仙已因修为高深能够青春常驻,可心灵仍是沧桑了。 麦塔哈觉出气氛压抑,正巧高有德来说菜品都准备好了,他就笑着带胡仙仙去大厅开宴。 虽是回边城的民众还很少,但他们军中朋友多,这大厅中已是高朋满座。 在灯烛辉煌的大厅之外,还摆了很多简易桌椅,招待那些胡仙仙不熟悉的人,因边城此时还处于十室九空的境况,沿街摆了几十桌酒席也挡不着谁。 麦塔哈说了些贺寿的套话,樊鼎瑶他们都齐声祝福胡仙仙,挺喜庆热闹的场面中只有胡仙仙这个寿星最平静,她甚至仍然身穿青布道袍、以木簪绾发。 大厅里的人不急着吃喝,外面来蹭饭的人可有些饿了,好容易等他们说完,刚要端起酒杯,正式动筷子了,忽听朗笑声响起。 这笑声听起来声音不算高,可半个城的人都能清楚听到;迎仙阁外摆了很多桌椅,大厅内也摆了很多桌椅,上菜的小二都是侧身慢行,那来客却能从容快步而行。 见了来客,大厅中的人全部起身相迎,但他们惊讶之下一时忘了问候。 “国师,请上座。”麦塔哈首先回过神,起身让他坐到胡仙仙身旁,“没想到国师会亲临为仙仙祝寿,麦某没能远迎,请恕罪。” 来客是程浩风,穿着胡仙仙初见他时的那身蓝袍,众人对他客气,他也不推让,大方坐到胡仙仙身旁。 见他坐定,其他人才重新坐下,他举杯往四方各处轻点了点头,平易近人笑说:“这是我师妹的寿宴,也是众将士和边城百姓鱼水一家亲的欢聚宴,众位请开怀畅饮。” 众人道谢过后,动筷吃喝起来,高有德要调派人手伺候客人没有上席,他在忙碌的间隙会抬眼同情地望望麦塔哈。 也只有他同情麦塔哈了,忙来忙去替别人做嫁衣裳了。刚开席时,麦塔哈俨然是以男主人的身份在招待宾客,程浩风一来就反客为主。 胡仙仙坐立不安,看着不停往嘴里塞食物,腮帮子涨鼓鼓的唐彩儿真是羡慕啊,曾几何时,她也这般面对美食就能再不想别的事,如今常常难提起胃口。 相比于胡仙仙,程浩风和麦塔哈还都勉强笑着聊几句闲话。 麦塔哈问:“国师此次是不是为仙仙贺寿,兼巡视边防?” “我来接她,带她回去。”程浩风笑瞥着胡仙仙说。 此言一出,与程浩风他们熟识的人愣了愣,麦塔哈再也绷不起笑脸,神情古怪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尽量坦然笑说:“是该回京城去看看,很久没见无一了,多谢程师兄帮我照料她。” 同样一句话会有很多意思,程浩风的话像是来接妻子回家,胡仙仙那么说又像是凑巧要同师兄回京城看望亲朋好友。 别人都重新又开始吃喝,麦塔哈却装表面客气也没法装了,借口说还有特别贺礼要准备,先离桌了。 连樊鼎瑶他们也觉出麦塔哈的情绪异样了,程浩风仍是神情自然地给胡仙仙夹菜。 胡仙仙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他是无情有欲,那么胡仙仙该无情也无欲才能做到坦然相处。 做不到无情无欲,那用不冷不热的态度,礼貌而淡漠相处下去也可以? 说是给胡仙仙办的寿宴,可她如坐针毡,还没法像麦塔哈那般提前离席。 当年除虫患后在慎郡王府的宴席,麦塔哈亲手剥蝎子蘸调料喂胡仙仙,程浩风虽有不悦,却是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看着正体贴给自己挑鱼刺的程浩风,胡仙仙心头蹿起股无名火,为什么不能像从前那样冷淡些呢?这是来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吗? 快到戌时中刻,忽有彩光闪动晃进大厅,突然响起连续爆响声,外面的人纷纷欢呼起来。 “快看天上,真好看啦!” “好美的烟花!” “哇,好多烟花,放得也好高,边城到处都看得见!” 客人们纷纷都出去看放烟花,趁其他人没注意,胡仙仙闪身飞上了房顶。 其他人没注意,程浩风可注意到了,随之飞上房顶。 见他追来,胡仙仙赶紧继续往前飞掠,说不清是要赌气躲开他,还是怕了他。 满城烟花绽,一钩细月寒,月不明星不亮的夜空更衬得烟花绚丽。 五彩缤纷的烟花忽如是争奇斗艳百花春,也忽如是流星急坠飞火雨,又忽如是金屑银粉抛九天。 地面上仰望观看的人看得如痴如醉,飞于空中的胡仙仙也有几分沉醉于光影奇景,美好的东西总是能让人心生向往的。 不知不觉间,程浩风已与她凌空并肩而立,伸手揽她纤腰。 相依相偎同看兴荣盛景,也同看繁华落幕,这本是胡仙仙心愿,惟愿此刻永恒。 恍如没有那些纷纷扰扰,他们静静看到烟花燃放完也仍然依偎着,直到他们下方传来高有德的喊声才从烟花编成的美梦中惊醒。 “少爷、少爷……你站这风口里做什么?快披上毡袍。” 他们在空中悬停了很久,竟不知麦塔哈何时站在正对他们的街口望着他们。 胡仙仙难掩内疚神色,挣脱开程浩风的手,落身到麦塔哈旁边诚恳致谢:“谢谢麦少爷所做的安排,我会永远记得今天。” “仙仙,我做的那些烟花,你看着可还满意?”麦塔哈接过高有德手中的毡袍,拢紧了后笑问。 胡仙仙重重点头,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激和喜悦。 她想不出该说什么,程浩风语气平淡接话:“烟花确实还不错,只是味儿太刺鼻。” 烟花燃尽之后,空中飘的硝火硫磺味道是挺呛人的,程浩风也不管麦塔哈脸色多难看,抬手挥了挥袖子,刹时吹起阵阵清风散去烟雾。 “国师法力高强,我那些雕虫小技让国师见笑了。”麦塔哈谦恭说着,他竭力保持住了笑容,可青白的脸色掩饰不住失落感。 高有德看得有些心酸,低声说:“少爷,天气冷夜又深了,你这几个月来为法朝做了多少劳神费力的事呀,也该去歇歇养养身体了。” “是啊,麦少爷快去休息。”胡仙仙拿出个小瓷瓶,“这是百花清露,每天用一滴调温开水喝,有强身健体之效……” 她话还没说完,程浩风抢了小瓷瓶过去,“五师弟送你的百花清露怎么能随意转赠他人?再者,平常人难以炼化药力,白白浪费了灵药。” 见程浩风这么做,麦塔哈连声说用不着吃这些,高有德则有些愤怒地瞪着程浩风,胡仙仙也横眉冷眼瞪着程浩风。 面对他们的目光,程浩风仍是泰然自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递给麦塔哈:“平常人呢,吃百草丹更合适,有病治病,没病也能益寿延年。” 百草丹确实更适宜普通人服用,胡仙仙见高有德盯着那小盒一副不屑和怀疑的样子,怕他会怂恿麦塔哈拒收,连忙说:“程师兄比我更心细,确实该赠百草丹给麦少爷。” 麦塔哈接过去后,向程浩风道谢,转过头还想和胡仙仙说几句话,感觉到程浩风目光森然发寒,只得告辞离去。 他走后,胡仙仙懊恼地责问程浩风:“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你怎么还来干涉我的事?” "快去唤醒彩儿一起回京,你离席后她偷偷喝了酒,估计这会儿醉倒了。”程浩风不接她的话,拉着她朝迎仙阁飞。 “你放开我!”胡仙仙想想他那夜咬自己还逼迫来边城打仗的事就生气,再想想今晚的事更莫名火气大。 程浩风松开她的手,严肃又带些委屈说道:“说好要跟我回去,不许反悔。” “我是答应了要回京城,可没答应跟你一起走,我后天和彩儿出发。”胡仙仙板着脸先一步往迎仙阁去。 迎仙阁中酒宴还没散完,一些老酒鬼舌头都捋不直了还在吆五喝六划拳,唐彩儿醉得现出原形躺在地上睡着了,那些老酒鬼也没发现这异况。 胡仙仙抱起唐彩儿,催动灵气使她化为玉雕揣入怀里,而后出门往凌山方向飞去。 “你去凌山做什么?” “我想去找冷秋朗问些事情。” “我陪你去。”程浩风拉住她的手。 胡仙仙落身下地,苦着脸说:“你为了我已经做了很多错事,我承受不起,更怕你会再次面临身死魂消的危机,你就不能放弃吗?” 程浩风脸色阴郁暗含愤怒,沉声说:“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你,更因为我不甘心!我为了所谋划的事情,背叛过、痛苦过、失败过、连死亡也面对过很多次,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弃?” 是啊,怎么能放弃?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有退的余地了,坚持下去,或许成功,或许失败,总得要有个结果。 胡仙仙定了定神,神情清冷:“你不可能放弃,那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阻止你?” “怎么样都不行,我以前太优柔寡断才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从今而后要让所有一切都在我掌握中。”程浩风全身气势陡然放开,胡仙仙感到很强的威压迫来。 他怎么变成这样?胡仙仙心烦意乱,是想让他无情无爱过得快意洒脱才散尽情丝,可结果事与愿违。 见胡仙仙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程浩风勾起她的下巴,翘唇调笑,本是相貌平平、端方板正的脸也因此带上三分邪魅狂狷气:“在想什么?想和我共偕鸳梦又羞于启齿?” 他这样子实在惹人生恨,胡仙仙真要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了,于是抓过他的手就狠狠咬去! 第七百三十八章 改变之因 暧昧的挑斗变成愤恨反抗,被咬的程浩风只是微微皱眉,咬人的胡仙仙却是如小鹿受惊般慌乱又茫然。 想要平静淡漠和他相处的,怎么就情绪失控抓起他勾自己下巴的手咬他了呢?胡仙仙也不明白为何要气恼,若说厌恶程浩风轻薄于她,他们早做过更轻薄的事。 夜深人静,烟花燃放完后,士兵百姓们全歇息去了,只有稀落几点灯火的边城终是显出了战乱后空旷冷寂,一声极低的滴水声响起…… 出神乱想的胡仙仙这才注意到,程浩风拇指挨近的手掌边缘处齿痕渗血滴落,她心疼得飙泪哭喊:“你怎么不躲开?怎么也不挡……快止血……” 程浩风的躯体刀枪不入,就算面对神器攻击也能用灵气光罩抵挡,不愿抵挡反抗伤着胡仙仙至少也能躲避,即使受伤也该快速用药止血愈合伤口,可他什么也没做,微皱眉头呆立着。 敷上金创药再渡灵气疗治伤口本很简单,胡仙仙因太过慌乱变得笨手笨脚,药粉倒得太多、灵气没能控制好、血渍染了程浩风的衣袖也染了她的衣袖。 程浩风一动不动,晶亮的黑眸没了聚焦点,仿佛神魂离体只剩空壳儿站在这里,胡仙仙忙乱给他疗伤后,见他这副模样吓得更加不知所措。 “浩风……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是我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都清楚再纠缠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你为什么还不放弃?!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一句句道歉的话在心底压了很久,真的很愧疚,我无法给予、不敢接受;一声声责问与其说是恼恨他,不如说是自责,还没问倒对方自己先已心尖滴血。 漆黑的夜,冷清的城,悲恸的哭声让寒风也如在呜咽,只有细眉似的弯月冷漠看着那一对儿人,一对在人前沉稳坚强此刻又脆弱无助的人。 风停了,东方天际几抹微云透出淡淡金光,快天亮了,那金光越来越盛,云朵变成了金黄透桔红的颜色,太阳露出半个红彤彤的脸。 晨光耀眼,程浩风微眯了眯眼睛,再又眨了眨眼,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见他终于有了动作,胡仙仙看得痴了,蓦然灵光一闪,掐诀召来小片铅灰色云在二人上空,飘洒雪花落下,几朵小雪花落在程浩风睫毛上融化进他眼中。 “如果有雪花落在你眼里,那是我也默默地想你”,这是他们的约定,他懂得的? 雪落尽,云已散,雪水和泪水混流淌满胡仙仙面颊,程浩风无奈低叹,伸臂揽她入怀。 还是他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怀抱,胡仙仙却不敢停留太久,幸福的感觉仿佛是偷来般令人不踏实。 察觉怀中的人想挣脱,程浩风将她箍得紧了些,“你可真记仇,我咬了你,你得咬到我见血才解恨是不是?” “我小气记仇,你别理我好了。”胡仙仙语气不满,可垂下的双手却抱紧程浩风,贴紧他的胸膛蹭了蹭。 “倒是想不理你的,唉,又忍不住想来找你。你呀,我不主动来找你,你怕是永远也不会主动去找我……” “我主动找过你的,你去高家村追查潘宗强被绑的事情我找过你,你们被通缉在海底圣境的时候我也找过你……”说着,胡仙仙眸光暗淡下来,“倒希望从前没有接近过你,按你最初设想的那样一分为二……” 话未说完,程浩风吻住她的双唇,愉悦的激烈眩晕感淹没了理智,清晨的大街上偶有路人走过也没去顾忌。 说不清是爱是恨,只是不想分开;看不到结局是悲是喜,只此刻依然有斩不断的牵绊;辨不清所做是对是错,痴缠难断只因情不自禁。 所有的情绪波澜皆抚平了,胡仙仙浅笑含羞,拉着程浩风往钟楼飞去。 边城虽因战乱衰落,这钟楼仍还静穆矗立,刻录时光的地方似乎也沉淀下了岁月厚重,不以兴衰为念了。 “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弄丢了……”两人在钟楼顶坐下后,胡仙仙斜倚程浩风肩头。 “丢了?当我三岁小孩,还会走丢?”程浩风戏谑笑说,他当然明白“丢了”的更深层含意,只是不愿听她说自责的话。 两人唧唧哝哝说了很多知心话,腻到快午时,胡仙仙又说要去见冷秋朗,程浩风要陪她去,她拒绝了。 见程浩风极为不悦,她解释说:“我的心好乱,有些事真需要找冷秋朗问问。你帮我照顾一下彩儿,我很快返回,绝不哄你。” 劝得程浩风同意后,胡仙仙急忙往凌山飞去,到了麦娜莎的小屋外召请冷秋朗相见。 与扎措相斗耗损灵力颇多,冷秋朗面容憔悴,胡仙仙见到他后立刻奉上生元丹。 他们都不是讲虚礼的人,冷秋朗收下生元丹后,开门见山直问胡仙仙有什么事。 胡仙仙也不隐瞒,简略说了和程浩风及扎措的纠葛。 冷秋朗知道一些他们的事,但还不清楚退婚和散尽情丝的前因后果,听完后问她要散尽程浩风情丝目的何在。 “我怕他会再落到身死魂消的境地,纵然不能相守在一起但若能远远看着他还安好,也总比永远失去他好些,对不对?” 若说程浩风是因要辅助她修炼到永恒之境而存在,命数就是要等他们情深意浓之时令他身死魂消,那么不爱了是不是即能保得他长生永寿? 胡仙仙斩情丝的行为看似是被催逼之下冲动行事,实际上早在心中演练多次,只不过在那之前缺少使她下决心的诱因。 她那种想法的逻辑并没有错,错的是斩情丝后所产生后果。 冷秋朗指尖轻叩桌面,凝神细思,半晌后问:“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分析,为什么如今的程浩风像变了一个人,但不是照你预想的模样去变?” 胡仙仙颔首表示他说对了,又道:“我以为他会变得只想着修炼、治国、传道,看淡了情爱后是该这样的,可没想到会……有点邪气、有点霸道、有点赖皮的样子……他和我相处时半点也看不出没有情丝了……有时候非常冷静,有时候又很不讲理,像个顽皮任性的孩子……” 说着就不由自主想起他,胡仙仙脸色微红,言语表达也含糊起来。 冷秋朗轻轻转动手中茶杯,出神地看着窗外月影,他总结了下胡仙仙的话:“简单些来说,你想让程浩风变成祖师那样慈悲宽和、明正端严的人,没想到把他变成了以自我为中心如同魔王的人。” “是的,本是希望他没了儿女私情,能如同祖师那样,没想到会成这样……也不是如魔王般坏,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胡仙仙小脸都皱成一团。 冷秋朗幽蓝眸子闪着睿智的光,带了叹惋语气说:“你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是因为你不愿意破坏他在你心中的固有形象。你爱他,又对他有愧,你自认为所有一切都是自己造成,又怎么忍心责怪他?” 没想到冷秋朗很容易点破了自己内心的万般纠结,胡仙仙只能点头默认。 麦娜莎在一旁安静听着,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程浩风和胡仙仙在一起就会身死魂消,他们说了很久关于兴亡更迭、因果循环的话,她还是没听懂。 最后,麦娜莎捂着耳朵笑道:“不用说了,我实在理解不了你们的想法!天道所定的结局最后会怎么样猜不透的,何必去猜呢? 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在一起相处很舒服很快乐,应该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而不是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 即便如你们所说,程道长做了很多逆天悖道的错事,可那对错得是旁人评说,胡姐姐没必要管他是对是错。” 心思单纯的人所秉持处事方式也单纯,可胡仙仙如今无论如何也没法做到像她这般单纯地去想去做。 冷秋朗修长的食指轻点了点麦娜莎额头,眼中盛了满满的宠溺:“我真是有福了,能跟你相守,再苦再难也都能还有希望。” 胡仙仙撇嘴轻笑,当初冷秋朗还装很冷酷的样子要撵麦娜莎去找个平凡人呢,如今过得不也挺好? 笑容才展开即凝固了,胡仙仙猛然回想起程浩风为了不使她生情而冷言冷语对她的事,又想起冷秋朗融入凌山后要和麦娜莎分开的事,对比她要让程浩风忘情的事,惊悟自己也做了自以为替对方着想却在伤害对方的事。 冷秋朗见她神情异样,叹息着:“唉……人啊,若是有情,怎么样都有情……只不过有时候会用错表达情感的方式。” 用错方式?胡仙仙苦笑,她不仅是用错方式,她还想错了道理,斩情丝是为了让程浩风不会再有生死大劫,可事实上把程浩风推向了更危险的处境。 “天意难改……天意难改……天意难改……”胡仙仙失神地呢喃。 冷秋朗盯着她看了看,很快明白她所说的意思,但没说破,长叹了几声。 看他们玄玄乎乎的样子,麦娜莎追问起来。 冷秋朗尽量简明说道:“天意之所以称天意,那就不会按任何人的意愿而改变。 我大哥选中程浩风助他逃出镇龙囚玄阵不是偶然,但我大哥的做法是不是傻呢?被镇压还有放出来的一天,逃出后却被灭得只剩残魂,何必逃呢? 或许,他和程浩风不仅是共谋脱逃,还有更大的图谋。不论是天地浩劫,还是程浩风身死魂消的命数,或是仙仙成为永恒之心的天命,全都难改。” 第七百三十九章 危机机遇 任何力量都会有制约,是天道法则,也是一个世界能存续下去的基础,能够毁天灭地却不一定能够守护所爱。 冷秋朗说完后,他和胡仙仙的神情皆是凝重而悲凉,麦娜莎则托着腮、嘟着嘴苦苦思索盘算着什么似的眼珠乱转。 “嗯……天意难改……难不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不想改,对不对?想,那也无需管什难不难的,快去做就行,是?”麦娜莎终于想明白了般拍手说,一双大眼睛亮闪闪挺激动的样子。 胡仙仙颔首轻笑,如何当一个简单快乐的人才是所有修行者终极探索目标?麦娜莎不用刻意修炼已这般通透,难怪活了久远岁月还有无数风流过往的冷秋朗会为她倾心,看似不可思议却也暗有原因。 “想做就去做,道理是这样,可我们担心程浩风会做错。毕竟,他已经犯过很多错了。”冷秋朗朝她嘉许微笑,笑过之后再提出需要考虑的问题。 麦娜莎耸耸肩,叹了几声,一副和你们说话真是累人的神情,“要管什么程道长是对是错呢?你们尽全力帮他,要是酿成大错,帮他改错,帮他承担;要是对了,那当然更好,那表明你们如今所认为的天意不对。” “犯错,改错?”胡仙仙神情黯然,“我怕的是没有机会去改。” 人生不是游戏,无法反复重来,即使胡仙仙他们有法力,也不能确保死后还有来生来世再相见,若是身死魂消更无法令其重生。 三人都情绪低落,胡仙仙回想往事,忽然想起些疑点。 “天地浩劫难免,为什么黑龙逃出镇龙囚玄阵后所发洪灾还不能算真的浩劫,是黑龙没想到白回风会有突然而至的力量打败他,所以没拿出全部实力,还是天意要推迟浩劫降临时间?” 冷秋朗苦笑一声答道:“这些问题我早想过了,或许我大哥的确没想到白回风居然会获得从异界而来的力量打败他,因此没拿出全部实力也有可能,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胡清定为什么恰巧在决胜之战时融进锁心玉瓶?" 胡仙仙茫然摇头,巧合得也太巧,但若说是天道要借力给白回风,怎么不多借点力直接把臧玄蛟灭个彻底,而要留残魂? 这些问题,程浩风肯定比冷秋朗知道得清楚,可她不能直接去问,程浩风定会有各种理由搪塞她,问了白问。 冷秋朗低垂眼睑,看不清他目光中有什么情绪,许久后他抬眸看向胡仙仙说:“有些话说了可能你也不信,可我如今永远镇守凌山无心争斗,没有骗你的理由……” “有话请直说,虽然我们曾经是对手,但我相信你,要不然也不会来找你求问这些事。”胡仙仙诚恳道,能分析那些事又还比较可靠的也只有冷秋朗了。 列御风和秦沐风等等人虽然不会伤害胡仙仙,但他们肯定万事遵从程浩风之意,有些事情肯定会隐瞒。 听胡仙仙表明态度,冷秋朗说:"程浩风和我大哥都很聪明谨慎,在程浩风破坏镇龙囚玄阵之前,他们必定会对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做过推演,会备有应急预案。你认为,他们备下的预案会是什么?” “是哦,一场收复一个小县城的战斗也会备下万一失败了撤退办法,他们备下的预案是什么呢?并且,他们当年到底算失败还是成功?”胡仙仙想不出来他们的预案是什么,但想到了更多疑点。 冷秋朗啜了口茶,以传音入密的方式低声道:“或许,当年将我大哥打得只留残魂之事,不是一件事情的结束,而是他们阴谋的真正开始。” “他们?你……你是指黑龙和浩风?”胡仙仙惊愕之下忘了以传音入密接话,脱口而出后才察觉让麦娜莎听了更大的秘密可能对她这凡人不好。 麦娜莎看出冷秋朗和胡仙仙神色有变,通情达理笑说:“有些事情对于我是不是‘天机不可泄露’?那你们去外面说,我不听。” 他们正要闪身出门时,麦娜莎又说:“更隐秘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想弄清那些复杂的事,但我想说一句:我相信程道长不是坏人,不论一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看不透他的心时不能给他下定论。” 胡仙仙郑重地点了点头,她也不愿意怀疑程浩风用心险恶,可很多事已表明当年程浩风不是被蛊惑被胁迫而纵放黑龙,是与黑龙共谋行事,甚至有些方面程浩风占得更主动,能不让人怀疑吗? 出门后只见雪山白茫茫,浅淡月光如银,到达凌山时才日落时分,谈论着事情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冷秋朗低声道:“你应该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他和常人,乃至妖魔都不同,他若死了连心念也不会留下。 你曾为石头、阴阳玄貘、白狐等等之类,他虽是在其他域界有对应之体,终究和他们并没有直接联系,可你融进了其他域界对应者的魂魄。 你来历算特殊,他更特殊,你心中留存了很多世间百态的感受,而他只是有属于他程浩风的感受,少年就入山修道的他,很多想法定然与常人不同。” 胡仙仙认可这说法,接话道:“如果说我的本源之体是一粒微尘,他的本源则没有实在形体,只有此生此世集世间情丝万缕而成的程浩风。可既然是集世间情丝而成的人,怎么没有对世间百态的感受?” 冷秋朗无奈笑着反问:"可他如今还有情丝吗?如今这般,他的心思谁能猜透?当然,猜不透又何必猜?" 这些话令胡仙仙瞬间如被冰冻,呼吸间皆是凉透心的寒意,已无法用愧疚痛悔定义难受程度。 “我如今该怎么做?”胡仙仙的声音哽咽得略显沙哑。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管怎么做都会绕去那个节点,既然绕不开,那且随心而行。” 胡仙仙双手攥成拳,才使情绪稍平复些,问出一个不想证实的疑问:“胡清定能在关键时刻冲破时空阻隔融入锁心玉瓶,是不是程浩风做过安排?黑龙也认可这个安排,那是他们之间的暗约?或许他们也不敢确定结果会怎样,但至少有个大概推测?” 当然,那时的程浩风与黑龙臧玄蛟不可能精细设计每个步骤,但至少能确定很多巧合是他们有意促成。 冷秋朗遥望雪峰,幽幽说道:“若是没有周密谋划和相当大的把握,天庭那些神仙早灭了他们,还用等他们闹出一件又一件的事并渐渐变强大?这些谋划当中神佛也起了推波助澜作用,至于为什么要推波助澜,只能说危机也是机遇。” 危机也是机遇,看似玄奥的话其实也简单,凡间有俗话“乱世出英雄”,正是同理。 天庭中的仙职多是按升仙前修为所定,定了后极少有再升迁贬谪的,任何事情做久了都会腻烦,当神仙也是同样。 腻烦了当然会想换个位置坐坐,天帝要弹压这么多心思浮乱的神仙可不容易,想要稳定必须要强大,因此天帝才会在程浩风将要神魂俱灭时逼迫他当日月轮器灵。 忆起程浩风所遭受的逼迫,胡仙仙眼中泪光闪闪,就算程浩风与臧玄蛟共谋逆天,但并不是为他自己利益而贪婪谋事,只是对命运不公的无奈反抗。 “从危机中寻找机遇,很简单的结论,早该推测到这个结论的,这江山万里、生灵无数不过是位高权重、实力强大者相互博弈的棋子。”胡仙仙咬紧下唇逼回泪水说道。 冷秋朗目光中含了劝慰之意看着她说:“也不可太过悲观,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善恶敌友。比如程浩风和我大哥共谋的同时,也在暗中较劲……" “既然要较劲,清楚以后会变得敌对,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共谋?”胡仙仙语气愤慨。 "我们不清楚他们具体谋划和目的,但猜一猜,举个有可能存在性的例子来说: 我大哥让程浩风帮他获得蟠龙之体,我大哥想的是他得化蟠龙之体后,可以随意穿梭各个空间,也就有办法能打败程浩风,那暂时合作一下也可以。 程浩风想的是即便我大哥化了蟠龙之体,只要他先服下龙骨所炼的丹药,龙体不全,我大哥始终会有求于他,他早晚会想办法败得了我大哥。”冷秋朗摊摊手,也不知胡仙仙听明白没有。 胡仙仙脑袋胀得疼,拍拍头,揉揉太阳穴,眺望月下雪山。 寒风吹得她头脑冷静清醒些,低声说:“他们互相利用,共同努力达到目的后,他们之间再来分个高下,真是以为诸天万界全在他们掌握中了,可笑、可怕!” 冷秋朗轻点头,叹息两声后又摇摇头,欲言又止。 胡仙仙双眉蹙紧,“所以,我做的断情丝之事不但没有改变天意,阻止劫难发生,反而还有可能令程浩风泯灭良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积蓄力量和黑龙相争他甚至可能会……” 凛冽寒风呼啸,风刮过,削断胡仙仙几根发丝,那是冷秋朗以灵气催御出的风,他厉色制止了胡仙仙。 胡仙仙没有再继续说,而是问:“我以后到底该怎么做?” “且就随着心意去做,既然许多事无可避免,总该留下些美好回忆是不是?”冷秋朗转身回麦娜莎的小屋,走了几步后才背对胡仙仙而说。 第七百四十章 回京欢聚 照本心而做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胡仙仙默念几遍,并把这话刻进心里。 冷秋朗缓慢走向麦娜莎的小屋,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脚印,他们如今能照自己所愿生活,真好,胡仙仙默默祝福他们一直这般平静美好生活。 几上凌山,所为的事不同,自身心境也不同,这雪峰冰川却没多大变化,胡仙仙幽幽低叹一声,往边城飞去。 感应到程浩风的气息已不在钟楼,胡仙仙往迎仙阁而去,程浩风正在陪唐彩儿玩耍,麦塔哈一旁笑看着。 见胡仙仙来了后,他们都热情打招呼,与麦塔哈聊了几句就互道珍重告别,再去军营与樊鼎瑶他们道别,即往京城飞去。 因没有急事,一路之上且玩且行,腊月十五巳时才到达京城东门外。 找个僻静角落着地,胡仙仙说想在东大街逛逛再回闲云观。 于是,程浩风、胡仙仙、唐彩儿一起逛街,因诚郡王韩泽灿围困京城的事已过去大半年,街面上又恢复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可能是太久没有在闹市中行走而不习惯,也可能是因解除了婚约还和程浩风同行而怕别人说闲言碎语,总之胡仙仙有些惶恐不安的样子。 察觉到她很不安,程浩风笑瞥她一眼,牵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温暖厚实的掌心传递安心感觉给她,她向程浩风抿唇轻笑。 唐彩儿在他们前面蹦蹦跳跳走着,要买糖人时回头找他们,正见着这一幕,立刻跑来牵起胡仙仙另一只手,“仙姐姐喜欢牵手手呀?好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仙姐姐笑起来最好看了,以后我天天牵着你的手就能经常看到你笑了。” 被圆乎乎、肉嘟嘟的小手拉着,胡仙仙手背热呶呶的,心尖也热呶呶的,不由笑得更欢,双颊微红的笑脸如鲜花盛放。 三人到得卖糖人的小摊边,胡仙仙帮唐彩儿买了转身要走时才见程浩风呓笑着呆站一旁,眼神正落在一对儿姐弟身上。 那对儿姐弟刚接过糖人儿,姐姐拿的是个鲤鱼形的,弟弟拿的是个螃蟹形的,在争论要怎么吃。 “阿弟,不能先咬蟹爪,先吃这一对前面的大螯……”姐姐约十岁,粉嘟嘟的脸蛋儿,乌溜溜的大眼睛。 “吃鱼要吃鱼头,你还不是先吃了鱼尾?”弟弟约六岁,不服气地顶嘴。 “我想把鱼头留给你吃,你那个螃蟹看起来有些小……”姐姐温柔低声解释。 “那我也是想把蟹螯留给你吃!”弟弟倔犟地吼了一声。 看看他们,再看看程浩风,胡仙仙察觉他眸中是满满慈爱之意,心头不由一酸,感觉他目光移过来,胡仙仙赶紧转过头避开了。 常说母爱是女子天性,父爱也是男子天性?只是父爱深沉不轻易显露罢了。 依妇德来说,胡仙仙是该离开程浩风的,纵然不离开,也该劝他纳妾,可她做不到!终究,她还是个坏女人。 偶尔会闪过一念,他们无法成真正夫妻,他又可能会身死魂消,那么让他娶别人留下个一子半女…… 一念闪过,又否定了,他沾带的因果太大,可能到最后不仅留不下骨血,还会害了他,并牵连无辜的人。 也不知为何想了这么多杂事,胡仙仙甩甩头自嘲而笑,关于程浩风的事自己永远无法理智考虑。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唐彩儿自来熟地和那对姐弟攀谈了起来,“你们不会吃糖人儿呀?我教你们吃,不用分什么鱼头鱼尾的……这样,左一口、右一口……” 唐彩儿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抢过他们手中的糖人儿就吃,樱桃小嘴竟然三两口把糖人儿给吃光了。 委屈、愤怒、无语,那对儿姐弟含泪望着唐彩儿,胡仙仙正想训她两句,唐彩儿望着程浩风嘻嘻一笑,“浩哥哥,再买几个糖人儿,我再教教他们。” 程浩风和蔼轻笑着买了很多糖人儿,那对儿姐弟双手都拿不下了,唐彩儿这次认真地小口小口咀嚼着“教”他们吃,他们也跟着“学”吃了个饱。 等和那对儿姐弟告别,唐彩儿邀功说:“浩哥哥,我聪不聪明?我看出你喜欢瞧小孩儿吃东西,就留他们让你多看会儿。” 程浩风夸她两句,她嘚瑟地舞着两只胳膊像扇翅膀似的笑着跑向前。 她穿着白衣白裙,但裙裾镶了五彩花边,如同一幅白色花海中彩蝶翩翩起舞的流动画图。 还没到得闲云观门口,杭无一远远地就飞跑着迎了上来,拉着胡仙仙又哭又笑。 进到观中,周知事等等人又来迎接,相互问候之后,程浩风脸色逐渐变冷,周知事明白他是嫌众人吵嚷,带头告辞。 待得只有程浩风、胡仙仙、血无仇、杭无一、唐彩儿几个人,他们一同到得仙缘圃中。 “仙仙,腊八节没吃上腊八粥,这会儿想吃呢。”程浩风才落座就嬉皮笑脸提要求。 “我一来你就使唤我……”胡仙仙半笑半嗔地说。 程浩风站起身往厨房走,笑说道:“我听你使唤,帮你打杂行了?你只管指挥。” 胡仙仙撇嘴斜他一眼,跟他出了门。 看着他们,杭无一和血无仇皆是抿嘴忍笑,因都看往同一个方向无意间目光相遇,两人急忙各自移开目光。 气氛略尴尬,他们两个不说话,唐彩儿坐得发闷,要去瞧粥熬好没有,他们同时伸手拦住。 唐彩儿可不乐意被他们抓着,猛力一挣扎,把他们的手同时甩开,巧的是扬手时他们手指触碰到一起。 两人立刻如触电般收回手,见唐彩儿还往厨房冲,异口同声说:“别去打扰他们!” “彩儿,让他们单独相处。” 话音未落,唐彩儿眨着眼睛疑惑看向他们,杭无一红着脸侧开头,血无仇冷着脸瞪唐彩儿。 “仇哥哥朝我竖眉瞪眼的,不是好人!”唐彩儿觉得血无仇比程浩风还严厉,皱起小脸拉起杭无一的手,似乎表示要和杭无一结盟共同对付血无仇。 血无仇真是哭笑不得,杭无一自豪地向血无仇轻哼两声后,温和对唐彩儿说:“我带你后面花圃玩儿好不好?阿姑做好了粥会喊我们一起吃的。” 到了花圃中见到那些奇花异草,唐彩儿也忘了要吃粥的事,玩得不亦乐乎。 外面是冰天雪地,花圃暖棚内却是百花争奇斗艳如有明媚春光。 花枝繁茂,唐彩儿见几株碧桃下有人影在动,便蹑手蹑脚走过去,想捉弄那些人。 “茶儿,和周知事说好了搬两盆杜鹃去慈安宫中,让他们快搬就是,你拉我磨磨蹭蹭在这里转悠什么。”酒儿没好气地和茶儿说着话,她们身旁跟了三个小厮和一个宫里来的老嬷嬷。 “平常难有机会进这花圃里来,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进来了当然得好好逛逛。”茶儿拉着酒儿和其他人隔得远了些。 见小厮和嬷嬷只顾着把花盆往推车上搬,茶儿才附在酒儿的耳朵边低声说:“你忘了曹真人交待我们多留意闲云观中每一处地方的事?只这花圃中难得来,得趁机细细观察。” “可……可你不是一心想当夫人……还又是太后义女了,怎么又帮……”酒儿说到后来忘了压低声音,茶儿忙捂住她的嘴。 “你笨啊,谁能靠得住呢?要哪一方都不得罪才行。”茶儿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比大声呵斥还显得冷。 酒儿畏惧而茫然地点点头,茶儿才放开手,带了恨意语气酸酸说着:“真猜不出那个女人是用了什么法子又缠上国师,真够死皮赖脸的。我们可不能心软,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行。” 她们说话声音很低,但唐彩儿若运灵力能听清百里之外的声音,和她们隔这么近不运灵力也是再小的声音都能听清。 能听清但是听不懂,小脑袋正偏来偏去地想那些话的意思,杭无一寻了来,她就问:“杭姐姐,什么叫死皮赖皮又缠上国师?” 听她这么问,杭无一立即注意到茶儿和酒儿站在不远处,当即牵着唐彩儿怒气冲冲走过去。 “刚才你们说了什么?”杭无一责问。 “没……没什么……”酒儿心虚地干笑着。 “你凭那点敢管我们说了什么?”茶儿傲慢地反问。 杭无一点着头冷笑道:“我管不着是?我去找国师来,看他管不管得着。" 说完后也不理来陪笑道歉的酒儿,拉着唐彩儿去找胡仙仙他们告状。 胡仙仙还在和程浩风熬粥,听了这事儿,程浩风拧了拧眉让血无仇去把茶儿、酒儿赶走。 “算了,又要跟上次那样我一来就赶她们走。”胡仙仙打趣笑向程浩风说,“你舍得赶她们走,我还舍不得呢。要是她们走了,再弄个什么油儿、醋儿、汤儿的来,那得更烦。” 说罢,让程浩风注意看着熬粥的火候,她去会会茶儿、酒儿。 是得会会,既然别人要安插这些人在程浩风身边当棋子,那何不把棋子利用得更充分一些? 如果程浩风很想要凡间的权势,那且帮他夺一夺权势顺他的心,因为能给予他的很少。 看到胡仙仙走来,酒儿脸色惨白,茶儿也难掩慌乱神色。 胡仙仙没有斥骂她们,盈盈笑着柔声道:"我是死皮赖脸缠着他求他和好又如何?你们也缠他试试?看看能不能缠得住?” 第七百四十一章 闲谈借力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不是因女人爱惹是生非,而因有些女人产生矛盾了有意无意中喜欢让男人来评判,扩大了事态;男人则坚持自己观点,不管他人如何评说,把是非闷在心里等着用事实结果说话。 相对来说,女人相争是为了表现己方很明理很无辜,对错态度很重要;男人相争是为了表现己方才正确才强大,实力高下才重要。 胡仙仙半生遭遇全不是她想要如此,一个没什么大志的人一次次机缘巧合被推到风口浪尖,可若是躲避无用,那也只得迎难而上。 她很清楚程浩风还留茶儿、酒儿在身边的原因是没到跟曹备道及背后势力撕破脸的时候,没必要做得太绝,可惜茶儿、酒儿没摆正她们自己位置,没看清她们自己处境。 当然,要让程浩风立刻撵走她们也不是不可以,可胡仙仙不想因小小争风吃醋的事让程浩风为难,但她们也太不知好歹了,那么只能她当当恶人。 听了胡仙仙似是自认耍赖纠缠,实则暗讽她们有非分之想的话,酒儿低着头连声道歉求饶。 胡仙仙笑意柔婉,“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闲言碎语谁都难免说与被说,无需为几句话求我。” 说罢,看向一直冷眼斜睨自己的茶儿,语重心长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要荣华富贵,更想要长生不老,你以为只要程浩风接受你,那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同是女人,我不想做什么明面儿上和气暗里勾心斗角的事,只想提醒你一句,要好自为之,切记上进心和贪婪心是不同的。” 该说的已说尽,胡仙仙带杭无一和唐彩儿离开,转身刚走两步就听茶儿对酒儿说:“谁乐意让别人踩在脚下?我就是个要强的人!上进不是为了得到利益,还积极进取做什么?没贪心的人也只配跟着吆喝,当不了主子。” 杭无一猛转过头去要反驳,胡仙仙制止她,再向茶儿笑着摇头叹气,又交待说:“无一、彩儿,往后要再听见她说什么难听的只当听狗吠,不用再来告状。” 带杭无一和唐彩儿回去后,胡仙仙也没提具体什么事,高高兴兴与程浩风、血无仇喝粥聊天。 接下来几天,或教导徒弟,或与程浩风耍笑,或去拜访乔楚诗、胡海容等等故人,过得相当悠闲。 有一天,让杭无一学写拜请紫微星君的符纸,拿过来瞧了瞧后严肃训斥:“紫微星君是紫微星之君,不是紫薇花仙!你怎么回事?以为加个草字头,让字变复杂点儿能显摆你书读得多?” “阿姑,我……我看好多书上都这么写……” “我不管别人怎么写,但是你不能这么写!把手伸出来!” “又打手心?”杭无一十分不情愿地缓缓伸出手,嘟囔着。 胡仙仙拿木戒尺打她一下,她缩一下,唐彩儿在旁边看着嘻嘻直笑。 挨了打,按要求重新写好,胡仙仙夸她写得还行,要亲手做顿好吃的鼓励她,问她想吃点儿什么。 她还在想,唐彩儿抢先答话了:“炸蚕蛹、炸蝎子、蛇羮、炒花生米、炒葵花籽。” 胡仙仙点点头往厨房去了,杭无一要反对,可反对无效,很郁闷地抱着头大喊:“我不喜欢吃这些呀,吃得嘴都上火起疱了……我想吃东坡肘子、鲫鱼豆腐汤、蒸羊肉……” 吃饭时喊了程浩风、血无仇一起来吃,唐彩儿当然吃得津津有味,程胡两位吃东西图的只是尝尝味道,血无仇也不挑食,只有杭无一夹颗花生米进嘴要嚼半天。 她对这几样食物真吃怕了,因胡仙仙回来后程浩风常来,血无仇也就常来,好容易能天天见到血无仇,这炸的炒的东西吃多了偏偏嘴角有疱、脸颊长痘。 胡仙仙当然明白她那点儿小心思,说她得勤加修炼,等能聚灵气之时,五脏六腑无浊气於滞也就不会因食物而生些小病症。 这些道理已讲过几次,杭无一记得的,她只是想着血无仇不肯多看她一眼的样子就来气。 这股气憋着还不好说,便看向唐彩儿道:“阿姑偏心,彩儿称你‘仙姐姐’,我要称你‘阿姑’,你还事事都顺着她,管我却管那么严。” 要是只看外貌,快十七岁的杭无一出落成个秀丽少女了,唐彩儿快十三岁的模样,言行举止仍是很孩子气,若说会不服气可能也有点儿那意思。 胡仙仙和程浩风都看向杭无一,眼神带了责备意味,血无仇则面无表情地说:“彩儿的性格你不是不清楚,还跟她计较?” 是要跟她计较吗?明明是想跟你计较!虽说不想着谈情说爱了,可你怎么连必要的礼节性关怀也不给我?杭无一越想越委屈,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儿。 “仇哥哥、杭姐姐,你们想吵架为什么不吵?要来说我。”唐彩儿能感觉出他们情绪针对的谁,没顾忌地直说了出来。 被道破心事,杭无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眼泪也没了,怜爱地捏捏唐彩儿的脸:“谁想和他吵架?你怎么管谁都叫‘哥哥’、‘姐姐’?辈份全乱了。” 程浩风和胡仙仙相视一笑,因杭无一和血无仇之事而想起了往事,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饭后,程浩风带他们坐在院中谈论修炼之事。 夜幕低垂、星光璀璨,寒风吹得人更头脑清醒。 程浩风讲着:"法术并不是多神奇的事,能借用天地之间的力量,能唤醒自己的力量,那就是有法术。" “可我难借用,难唤醒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笨了,修为提升速度太慢了。”杭无一小声嘀咕。 程浩风凝神想了想后,再说:"关于借用天地之力,海水潮起潮落你们见过?没见过也能通过书籍记载明白潮水有多大威力,并懂得潮汐与月亮阴晴圆缺有关,这潮汐之力就是借的天地之力。海水与月亮相差不知几万里也能受月亮影响,各种生灵当然也受影响,有影响就是有联系,有联系就能借用。" 这样解释已经很简单了,杭无一还是懵愣愣干笑,连血无仇也有些眼神茫然。 胡仙仙向他撇嘴笑笑,再向杭无一说:“我若说我六师兄的义母阿蔻姨会倚月弄潮大法,你们会不会觉得这是个很玄奥的大法?" 杭无一他们都点头,胡仙仙再说:“若说她是模仿潮涨潮落借用月华之力,从而自身拥有可掌握的潮汐之力,那是不是容易理解些?” 没有灵智的鸟兽也会凭本能借用天地中本来的力量,如阿蔻这般得到机缘开启灵智,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神蚌,当然更懂得借用天地之力。 “哦……我似乎有些懂了!”杭无一恍然大悟般说,“我们用的风车、水车是靠器物来借用天地中本来的力量,而法术则靠自身来借力!万物生灵又本在天地中,也就是天地的一部份,自身之力与天地之力可相融相续,这力量表现出来即为法术,是不是呢?” 勉强算是,胡仙仙和程浩风暗换了个眼神,让他们自行参悟,二人悄悄往逸鹤轩中卧房行去。 相拥絮语,胡仙仙想起“借力”之说,又想起程浩风扶立韩泽熙登基是借世俗之力。 世俗之力不能直接用来对抗什么,但能提供各种资源和各种便利,可也会因此担上各种责任,想及此,难免眉眼含愁,但这愁绪又很快被程浩风说的情话冲淡。 过得闲适舒心,时光因此格外快些,转眼已到春节。 胡仙仙和程浩风虽不愿讲虚礼,可进宫问安是该去的,到胡勇刚的将军府拜年是应该的,走亲访友皆是该有的礼节,这一番忙下来又到了元宵节。 因京城中的元宵灯会热闹有趣,胡仙仙早提前两天央求程浩风想法子怎么过个快乐自在的节日,所以正月十四下午程浩风宣布说他要带胡仙仙、血无仇、杭无一、唐彩儿去郊外做重要法事,让众人不要打扰。 为了看灯会,程浩风他们先住进郊外租的小院儿,正月十五傍晚才相约进城。 程浩风穿着半旧的深蓝文士布袍,如同穷秀才;牵在他手里的胡仙仙一身白底小蓝花布衣布裙,如同秀才娘子。 他们缓步同行,偶尔含笑互望对方的眼神满是浓情蜜意,恰似新婚小夫妻。 杭无一穿着杏黄缎面锦袄,唐彩儿穿着五彩祥云纹对襟袄,跟一对儿粉嫩的瓷娃娃般,在前方欢快小跑着。 和唐彩儿一心只顾看沿街花灯和小吃摊不同,杭无一会偶尔低斜头,用眼角余光看血无仇。?? 血无仇仍是黑衣黑裤,只将平时狂傲不羁飞扬的长发用铁冠束了一半起来,那铁冠是玄铁所制,墨黑如夜,又有闪光如夜空繁星。 因前额没了碎发遮挡,将血无仇俊美容颜显露清晰,引得来往路人频频朝他看去,看他之时才注意到程浩风和胡仙仙。 偶有见过程浩风的人便想前来借机攀谈,被血无仇厉色一瞪眼,都又吓得不敢上前。 血无仇神情冷峻,薄唇勾出似是在讥讽天下人的冷笑,目不斜视地跟在程浩风和胡仙仙身后慢行,不知不觉间竟然聚来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随行。 “你这徒弟太惹人喜欢了,我们得想个法子甩开他。”胡仙仙忍着笑对程浩风密语传音。 “唉……女人比男人更好……空……”程浩风无奈接话。 “好空?”胡仙仙一时没反应过来。 "色即是空。"程浩风传音后,朝胡仙仙挤眉弄眼怪笑。 胡仙仙娇羞地笑里带嗔要揪他耳朵,趁着手没伸到,程浩风连忙退后几步。 退后时还一本正经吩咐血无仇:“好好照顾无一、彩儿,我和你七师叔往西街去逛逛。” 第七百四十二章 烽烟再起 满城花灯,夜色明亮如昼,彩光曜射,远望如流霞落于城上,也如锦缎簇叠城上,又如丹青渲染城上。 程浩风和胡仙仙与血无仇他们分开走后,先携手绕城飞了一圈,再落身街市中闲逛。 兔儿灯小巧简易,很多小孩提着跑来跑去,胡仙仙说因她属兔,小时候爹娘总会在元宵节这天送她兔儿灯。 说起这些,她又想起母亲很会做灯,那几年眼睛看不见也还指点三花他们做灯,还又想起程浩风曾在花灯绚彩绮光中向自己走来,可意外出了事…… 正出神,一盏兔儿灯递到她手中,雪白的灯身,灯笼中红烛火焰轻摇,那对本描画为暗红的兔眼因烛火映着已红亮如红宝石一般。 胡仙仙接过灯笼提着,见都是小孩儿才提兔儿灯,不自在地朝人少的地方走。 看她羞窘的样子,程浩风取笑她:“我家仙仙也有害羞的时候呀?相命的书上说,属兔的女子温柔娴雅,这会儿才像只小兔子嘛。” “我才不当小兔子,要当大刺猬,谁惹我就扎谁。”胡仙仙伸手指戳戳程浩风胸膛。 程浩风趁势抓着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我不怕被扎,在我面前你永远是只小兔子。” 早熟悉了他的怀抱,可仍然贪恋;他几乎不会说情意绵绵的山盟海誓,可总在有意无意间冒出让她脸红心跳的话。 心跳乱了节奏,可不敢太沉迷在这晕眩愉悦感中,轻推推程浩风,提醒:“还在街上呢。” 程浩风在她眉心如蜻蜓点水般印下一吻,再牵着她继续向前走。 有个小摊前红光朦朦朦胧,全是六角红纱灯,灯身六面绘的皆是仕女图,程浩风停步细看。 胡仙仙疑惑瞄了瞄他,他从不会对路过的女子目光流连,难道不喜欢看真人而喜欢画中人? 察觉到胡仙仙的目光,程浩风轻笑:“吃这些画中美人儿的醋了?” 胡仙仙撇嘴否认,买下一盏灯送给他,那灯的六面分别绘着梅、桃、菊、兰、牧丹、海棠,花旁皆有少女,那六名少女绘得鲜活如真人。 “姿态万千,各具风情,这六个美人儿我收下了。”程浩风将灯笼高举,点头称赞,再与胡仙仙往前走。 他们两人提灯而行,边走边闲聊,程浩风讲他小时候从没有观灯逛街的闲空,非常羡慕其他小孩。 有一年元宵节正巧他父亲有朋友来访,客人提出逛灯会,他父亲才破例带他去了一次。 那次他看到一盏红纱灯就挪不动步,灯上仍是绘有花卉和美人,但与这灯不同的是,五面单绘着花,一面单绘着个翩翩起舞的仙子。 幼时的程浩风央求父亲给他买,他父亲说,贪恋美色难成大事,另给他买了一盏魁星灯笼。 “可惜过了千年,我还是喜欢美人红纱灯。”程浩风将胡仙仙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脸上带着自嘲笑意。 胡仙仙仰头向他感激轻笑,真的是感激而不是感动,恋人之间不必说谢谢,可心底会铭记你的恩。恩爱,恩爱,恩重于爱。 夜渐深,灯渐暗,行人也稀少很多,程浩风问她:“还没玩儿尽兴?我给你最圆满的花灯夜。” 说罢,携胡仙仙飞向郊外。平常他们乘风飞于云中,因够高够快而不会引起下方的人注意,今夜他们飞得慢些,又提了两盏灯笼,下方的人纷纷指看。 衣袂飘飞,烛影摇红,并肩携手的两人此刻真是逍遥快活神仙眷侣。 刚落地,程浩风突然收到灵符传讯,展开一看,他神情有些凝重起来。 胡仙仙没注意看符上写了什么,见他这般,以眼神询问。 “一些琐事,不必在意。”程浩风笑了笑,指指天上让胡仙仙注意看。 袍袖轻挥,黑黢黢的郊外夜空变为月白色,程浩风挥手在月白天幕上以灵气写字。 在月白天幕上镌刻的字,字体颀秀潇逸,深紫的颜色暗浮浅金流光,城中的人皆能看清那熠熠生辉几行字: 此时此刻,只因有你,我心悦之 胡仙仙一双明眸洇满水雾,仰头痴看程浩风,踮起脚尖吻他,甜润的唇如吃不腻的美味,可才品出滋味已唇分。 以灵气写字只是小法术,胡仙仙挥手接续写下几行字: 我心悦之、我心惶之、我心乱之 程浩风拉着她,阻止她继续写:“仙仙,真的只是琐事,你别担心。” “你骗不了我,你刻意隐瞒着,更让我忐忑不安。”安乐之下危机重重,真的无法心安理得与他欢聚。 程浩风轻叹,告诉她实情,是陆开尊在滇邦遂久城遇袭失踪了,具体情况如何还不清楚。 这弟弟陆来尊失踪后被凌若风所救,却不知哥哥陆开尊能否有弟弟幸运? 胡仙仙催程浩风快回去探问详情,他只得带胡仙仙进城寻到血无仇他们,一同回了闲云观。 第二天一早,弄清陆开尊之事:春节时,霍飞在邛州城大宴宾客,与各部族首领拉近关系;又派陆开尊备了厚礼去滇邦遂久城给城主拜年,并托城主向滇邦大王献上珠宝,增进两国邦交友谊。 落榻城主府的前两晚一切平静,第三晚有黑衣人出没探风。 陆开尊推测是番邦的奸细来搞破坏,想令滇邦和法朝无法结盟,于是打算尽快离开,免得生出事端影响和滇邦的关系。 正要去向遂久城城主辞行,才听说有宾客约城主去了城外,陆开尊感觉蹊跷,让人再探消息。 不久后,得了城主被绑架的消息,陆开尊和城主所属部下去了绑匪所提供的地点,只见城主被吊在一棵大树上,气息奄奄、遍体鳞伤。 陆开尊正想谈判,突然从四周树林中冲出黑衣人,对他们乱砍乱杀。 混战中没了陆开尊的身影,他随行的人和遂久城的人共去了三十多人,结果只有三个人带伤逃回城。 滇邦大王得知消息后,派了丞相亲自到遂久城安抚民心,霍飞也派樊楚瑶去协助抓拿凶手,并打听陆开尊下落。 得知此事后,胡仙仙沉默不语,这绝对不是遂久城主、陆开尊他们有什么私人恩怨引来灾祸,很明显是番邦不愿法朝、滇邦结盟搞的破坏,番邦还要再挑战事啊。 程浩风安慰她无需自责,再去忙着处理事情,一直到正月十九都没回过闲云观。 正月十九半夜,胡勇刚着急来访,说是邛州军情告急,可怎么也寻不见程浩风了。 胡仙仙让他先缓口气再说详情,原来因了陆开尊的事,樊楚瑶去了遂久城,霍飞一个人要做邛州诸多事务,忙得晕头转向。 从正月十六开始,邛州各县的县城都出现阴兵袭击军队还劫粮之事,那些阴兵出现时带有阴风阵阵、灰雾蒙蒙,来得快去得疾,守城守仓库的士兵拿他们没办法。 阴兵之事闹得邛州各地人心惶惶,有些胆小的士兵再遇到那些阴兵竟然不敢抵抗了。 霍飞说那不可能是阴兵,阴兵不可能劫走粮食,但他的说法又不能让人信服,因为找不到那些阴兵的营寨,仿佛真是从地府突然冒出来的。 这些事等着程浩风处理,可今夜酉时,程浩风从御书房走出后就再没回去。 韩泽熙让人在宫里寻了几遍也没寻到,众臣等得焦急万分,韩泽熙只得派胡勇刚来闲云观找人。 可到了闲云观中,才知道胡仙仙也没见着程浩风,胡仙仙立即发灵符询问,但久久没等来回复,兄妹俩不由惊慌起来。 正月二十上午巳时,程浩风终于给胡仙仙发来道灵符:请勿忧,并让胡将军备兵马 备兵马,是要打仗?胡勇刚把这消息传回宫中,韩泽熙立即下旨让雷狂、霍图等等人调兵遣将备战。 晚上,程浩风回到闲云观中,显得很疲惫,让胡仙仙给他倒杯茶。 递茶给他,待他喝完,静静听他说事,原来他突然消失只因去了邛州。 那天正议事,程浩风感应到西南方有强烈而怪异的气息,来不及交待什么就赶了去。 赶去之后,才发现邛州的泸县一处深山中有逆行阴阳之气,能改天地运行本向。 通俗而言,便是那深山中某个地方似不在这方天地中,用通灵天眼都看不清那里情况,从那里出入的人可算来无影去无踪。 程浩风没再提其他,只说是和阿木甲及阿骨有关,不能让番邦利用他们再占了邛州土地,此次不仅要抵抗还得主动进攻。 嘉祥二年,正月二十二,朝中大军集结完毕,粮草已先行运往邛州,韩泽熙下诏命胡勇刚为征番大将军征讨番邦。 京城西郊,搭起三丈高汉白玉拜将台,韩泽熙亲手御赐大将军印给胡勇刚,再亲手敬上壮行酒。 胡勇刚抿三口酒,再洒酒祭各代先烈,向众将士宣讲:"天下大义,强不凌弱,弱奉敬于强,中原法朝礼待万邦。 怎奈番邦屡屡挑衅侵扰,强占城池、掳掠良民、袭杀朝臣,大恶之行难以尽述,妄图以乌云遮盖日月。 今陛下英明神武,将义兵十万,征番邦,行天罚,示我朝国威。 诸位好男儿,勇往直前,杀敌破阵,扬我国威!" 随后,胡勇刚向韩泽熙抱拳施礼谢恩,又转身朝众将士振臂高呼:“铭记皇恩,效忠朝廷,英勇杀敌,荡平番邦。” 第七百四十三章 圣阴圣阳 春寒料峭,出征将士却是热血沸腾,风中旌旗飘展,手中刀枪闪寒光,驰骋沙场豪情壮。 到拜将台下的士兵只是选了一千多名精锐,只来展示威武之风,真要十万大军在此处也排列不下。 胡勇刚跨上马,率军远去,而在这之前两个时辰,集结于京郊和廊州营的大队人马已先奔赴邛州。 因不愿惹来太多是非争议,胡仙仙没有前来出面送哥哥,只悄悄站在城楼上一个角落看他远去。 虽说胡勇刚亲自带的这队人马只有一千多人,并不是十万大军,但远远望去也是浩浩荡荡、威风凛凛了,胡仙仙担忧地想,十万大军铁蹄不说拼杀,只踩踏也得把多少山河踏平? 马蹄声渐远,腾起的滚滚烟尘渐落,胡仙仙仍然满腹心事望向远方,即便很清楚征番之战并不只是为了她,可她想着毕竟因她才会让程浩风做出这些决策,内心实在难安。 “是担心胡将军?”壮行之礼完成,韩泽熙回宫去了,程浩风感应到胡仙仙气息在附近,笑着从背后搂住她。 “担心,当然担心,那是我亲哥哥,也担心其他人。”胡仙仙怅然遥望邛州。 “放心,你哥哥是我大舅子,保他平安无事。”程浩风侧过身把她揽到臂弯中,带她飞回闲云观。 胡仙仙察觉到程浩风还有事瞒她,可没有问,每天除了修炼和教导徒弟就是思索种种事情,她心里很乱,可再乱也得强迫自己静下心,她想寻出能保天下安宁,也能保程浩风福寿安康的办法。 二月初三,征番大军到得邛州,旗开得胜攻下了与邛州接壤的汶山城,再往涡洛城进军。 因汶山城失守,涡洛城危在旦夕,番军急于回护己方城池,没有再继续侵扰邛州各个县。 邛州暂时安定的消息传来,去细探情况的血无仇也回京城。 血无仇到得闲云观逸鹤轩的书房中,程浩风和胡仙仙正在下棋,见他似有要事禀报,而这些事似乎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胡仙仙主动说:“无仇辛苦了,我去熬些灵芝蜜枣老鸭汤。” 她出门后慢慢走着,迅速想了许多种偷听办法全否定了,程浩风此时功力更高,警觉性也更强,寄魂唐彩儿之身偷听也行不通了。 罢了,秘密终有不再是秘密的那一天,只愿那些秘密不会引来灾祸便好。 胡仙仙走后,程浩风布下灵气光罩才让血无仇说事情,原来血无仇去邛州表面是要监察军务传递详细军情,实际是为了查明阴兵出没的事。 此事需从二十年前樊家长辈征讨蛮山开始说,当年镇压蛮山各族针对的是火夷族水西部。 火夷族族群分居沧水东西两岸,一千多年前分为了水东水西两个部族,水东部保存圣物圣阳彝,水西部保存了圣物圣阴鼎,只因本是一体的两件神器分开,才使得这一千多年里圣物不曾显灵。 二十年前,水东部即是阿木甲的父亲当首领,水西部竟是阿骨的父亲当首领,阿骨的父亲对朝廷不满,挑动其他族群叛乱。 最后,被朝廷镇压时,其他族群包括火夷族水东部都得到赦免,只有水西部招来惨祸。 水西部的所有成年男子被杀光,妇女和小孩则沦为奴隶分送往各地,年幼的阿骨也成奴隶。 从备受宠爱的部族大小姐,到天天挨打受骂的奴隶,阿骨的心性发生了很大变化,眼见着爹爹和叔伯们惨死,又硬生生与娘亲和姐妹们分开,她发誓要报仇雪恨。 有一次,阿骨被打得半死,她偷藏了两把菜刀在身,再假装死了,那家主人把她扔到荒山。 在荒山上她靠捕猎和采野果为生,还发现一个山洞,那个洞中有很多白骨,人和鸟兽的骨头都有,因此称为“万骨洞”。 万骨洞中不仅尸骨堆成山,还常常冒出熏人的黑雾,那荒山附近采药和打猎的人从不靠近万骨洞,也因此没有人发现阿骨住在那里。 阿骨本名并不叫“阿骨”,是因需要下山用猎物换些盐和火折子等必需品,才化名。 那洞中的黑雾曾把阿骨熏晕过,苏醒后她没感到身体有什么不适,还渐渐能聚灵气了。 火夷人能征善战,她父母在世的时候也教过她简单刀法,靠着一点武功基础和无意中聚起的灵气,阿骨创出独特的菜刀双刀刀法。 可是,也许在万骨洞中吸收了太多阴气和雾气,阿骨的肤色慢慢变得和死尸一般,要是躺着不动,根本看不出是活人。 有一次阿木甲入山打猎,瞟见阿骨双刀一旋就杀了头花豹,想要招她到麾下。 阿木甲追去了万骨洞,属下们都劝他不能去,可野心勃勃的阿木甲为了大业,也不怕什么恐怖传闻了。 去了几次,阿骨答应下山帮他,但提了一个条件,要让阿木甲娶她。 当时阿骨还没有说出自己身世,阿木甲咬着牙娶她只为了利用她。 后来,阿骨假装同阿凤、阿枝归顺朝廷,却暗里偷了圣阳彝出去,救下阿木甲到番邦后,真是把阿木甲感动了。 患难见真情,阿木甲仍然不喜欢阿骨,可是和她相处亲密很多,她在过年时说出真实身份。 阿木甲带她去见扎措,讲明身份并说出要是能找到圣阴鼎,必能催动圣物灵力。 当年圣阴鼎被樊家长辈收为战利品上交,皇上也不知那鼎有什么用,转赐给樊家长辈了。 樊家长辈只知道这鼎稀奇,却也是当个古董宝贝,不清楚其中的用处,后来家道中落,圣阴鼎也不知是搬家掉了,还是被人偷了,总之遗失。 圣阴鼎最后经手之人是少年樊鼎瑶,他也不清楚鼎的下落,又怎么容易寻得? 扎措要寻鼎,毛日渥自然是要帮的,毛日渥是鄂日浑师兄,多吉喀勒与鄂日浑有半师半友交情,鄂日浑与蒯家关系匪浅,一连串的人帮着寻找,得知那圣阴鼎竟收藏在蒯森雄密室中! 番邦与法朝交战,蒯森雄不敢冒着通敌叛国的罪名直接交鼎给他们,可也不愿断那层关系,布了个送宝去寺庙礼佛,半路被人劫宝的局。 不管是真抢还是假抢,扎措得到了圣阴鼎,交给了阿木甲。 原来这火夷圣物要男子以灵气引动不见天日的阴水御使圣阴鼎,女子以不见天日的阴火御使圣阳彝,两相配合才能发挥巨大威力。 一千多年来,火夷族分属水西水东两部,纷争不断,从未团结做过事,只想着把另一方保管的圣物抢过来全归己方,又怎么能让圣物显灵? 以至于除了两部的族长直系亲属明白圣物重要性外,普通族民都把圣物当成了没有实际作用的徽标。 本来女子为阴,男子为阳,可圣阳彝却要合女子用,圣阴鼎却要合男子用,这般颠倒的原因是威力来源即为颠倒阴阳、改天换地。 阿骨在万骨洞中受了非常多苦,可也意外练就了不惧阴气和鬼气特殊体质,还能驱驭白骨磷火。 这白骨磷火即是不见天日的阴火,经研究试用,阿骨能用灵气御使圣阳彝了,可阿木甲没法用圣阴鼎,首先不见天日的阴水无处去找。 正忧愁时,鬼王提醒他们,地府是至阴之处,没有阳光,忘川之水应该是不见天日的阴水。 阿木甲觉得这说法有理,恳求鬼王取来忘川水濯洗圣阴鼎,并将鼎中储满忘川水,再向鬼王求教驱驭圣阴鼎的方法。 鬼王一心建个纯属自己的地盘,也对番邦、法朝之争不太在意,当扎措许诺要把一大片地域交给鬼王时,他答应帮他们。 那片区域在涡洛城和逻都、邛州交叉三角地带荒凉无人烟,对于一般人来说那地方绝对不敢去也不愿意去,对于鬼王来说倒是个自由天堂。 等阿骨和阿木甲分别用熟了圣阳彝和圣阴鼎,阿骨又怀了孩子,本来他们配合得不那么默契因了这个孩子变得十分默契。 靠着两件圣物合并的威力,番兵可以瞬间从逻都到达万骨洞,也能瞬间从其他地方撤回万骨洞,反正能从万骨洞往返任何地方。 金仙修为的神仙可以瞬移,但只能带很少的人或器物瞬移,不能这般带着成千上万的军队;传送阵法带的人和物比较多,可也多不到这样程度,更要受布阵环境所限。 更有一点,程浩风去探万骨洞时,以他的功力也无法看清番兵是怎么突然从洞中冒出,再又飞快进了县城,那普通士兵是得当成阴兵来袭。 若真的是阴兵,程浩风倒还不惧,责令当地地仙管束好阴兵后,再画很多符纸贴在城楼和仓库上即可,但对方是活生生的番兵可就无效。 “师父,斗胆问一句,你似乎对这圣阴鼎,圣阳彝格外注意?”血无仇小声问。 “是,不仅仅是这两样神器威力很大让我军难对付,更因我想得到这两样神器。我估计圣阴鼎和圣阳彝的真正神奇处还没有展现出来,或许可以用来稳定空间通道。”程浩风也不隐瞒想法。 血无仇帮他暗里办了很多事,知道程浩风能开劈空间通道,可是属于有时能通有时不能通,通了也不稳定的情况,一直在寻找开劈出稳定空间通道的办法。 眸光一亮,程浩风突然想起个事:“无仇,你所查结果能确定是蒯森雄收藏了圣阴鼎?” 血无仇肯定答复后,程浩风微眯眼睛说:“这个蒯森雄不简单,绝对不是把圣阴鼎当古董收藏,你以后派人好好盯着他。” 因要对付番邦,只能把蒯森雄的事情压后,程浩风从草上飞之事就怀疑他不只是做生意的富豪,可难抓到真凭实据,且等平了番邦再细查。 程浩风不愿让胡仙仙了解战况,更不愿意让她参与争斗,可二月十四,扎措竟然又拿人威胁法朝君臣,点名要见胡仙仙。 第七百四十四章 谁威胁谁 能要挟得了胡仙仙的人不多,番邦更应该没人能让她在意,程浩风又没让她知道扎措具体做了什么,所以她还是继续如常过着。 几天后,到了二月十七,葛淑美来访,瞧见程浩风不在后,才遮遮掩掩拿出一封信说:“仙仙,帮帮你哥,他太为难了。” 战场之上灵符传讯很迅速,快马送信则要慢些,这信是胡勇刚的副将所写,上面也说的扎措来威胁之事,却比程浩风说得具体很多。 胡勇刚当年被拐卖后,得胡守备收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胡仙仙以前也知道些胡守备家境况,他们两老夫妻已亡,两个亲生儿子战死沙场,只一个女儿远嫁番邦。 和兄长的关系只因一同平定诚郡王叛乱才稍微亲近些,对于兄长的这个义姐,胡仙仙没有见过,也不了解。 此刻因了这事才知道,义姐在两年前已经因病去世,她嫁的是番邦一个商贩,这商贩专做盐茶生意,名唤“考俳”,在番邦都城逻都也算是家大业大了。 番邦与法朝交好之时,中原的盐和茶是邦中百姓必需品,考俳很受人尊敬,胡勇刚义姐虽病亡,考俳和两子两女过得也还不错,与胡家也没断了联系。 考俳每年要寄信给胡勇刚,还托人带牛肉干、虫草等物品进京,胡勇刚也要用茶和布匹回赠他。 过年时,因边城已定,考俳认为番邦和法朝应该恢复了友好邦交关系,又送东西到京城。 不料,这一次被半路拦截下东西不说,还被扣上个通敌奸细的罪名,考俳被抄家关进牢房,四个子女被赶去城外放羊。 法朝诏告天下任命胡勇刚当征番大将军,攻下汶山城进军涡洛城的时候,扎措让人把考俳一家抓了起来,连胡勇刚义姐的尸身也被挖出,将人和棺材吊在涡洛城城墙边,逼迫胡勇刚退军。 番邦葬俗本来不是土葬,考俳为了遵从妻子的意愿才将胡勇刚义姐土葬,没想到还遭了挖坟之祸。 得知详情,胡仙仙捏着信久久不语,考俳年轻时常来中原做生意,因此与胡勇刚义姐相识,但他们只是生意人,从没参与过军政方面的事,因了胡勇刚、胡仙仙兄妹无端端招来这般惨祸。 葛淑美有很多缺点,可对胡勇刚是真的关心,焦急地含着眼泪说:“这扎措太阴险了,要打仗使劲儿在战场上拼啊,抓义姐一家人来威胁算什么? 勇刚派人去救了几次也没救到人,心焦啊,国师还不让人告诉你详情,要不是他副将偷偷写了信来,都不知道他那么为难。 那扎措还说什么,你是你哥的亲妹妹,舍不得让你冒险,反正义姐不是亲的,不会管的了,挑唆番邦人别和中原人交好,中原人全是满嘴仁义道德,其实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不等她说完,胡仙仙把信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召来张灵符传讯给程浩风:我要见扎措,换回考俳一家人 淡青光华流转,灵符一闪即没,葛淑美问:“你是在和国师通信?国师快回来了?那……那我先走了。” 葛淑美刚跨出门槛,又想起那封信还没拿走,转身去拿信,要再走已迟了一步,程浩风现身在门口。 想隐瞒的事被捅破,程浩风从御书房急忙赶回来,他脸色阴沉,眼神如刀盯向葛淑美。 “不关嫂嫂的事。”胡仙仙迎上程浩风的目光,拉着葛淑美绕到门边,让她先走。 葛淑美走后,程浩风脸色缓和,让胡仙仙一起坐下来才语气无奈劝说:“边城之事我提前做足了安排,很想让你亲手挫挫扎措锐气才让你去,这次征番形势要复杂很多,我没有太大把握,当然不能让你涉险。” “生恩不如养恩大,胡守备一家只剩考俳那四个子女是血脉延续了,要是他们死了,我哥哥无颜活在世上,我也会终生愧疚不安。”胡仙仙尽力平静理智说。 程浩风正在皱眉考虑,他又收到一张樊楚瑶传来的灵符:万骨洞黑雾冒出,漫开方圆百里,三水流域水色俱变淡墨一般 “看来我得出京一趟了,你别急,等我把事情安排好,同你一起去救考俳一家。”程浩风沉吟片刻做出决断。 “我先去涡洛城再去邛州,你还有更大的事要处理。”胡仙仙争执着。 程浩风轻摇摇头,也不给她再说的机会,闪身出门入宫。 既然无法劝说他,胡仙仙只能安静等他安排好事务后返回。 樊楚瑶所说的三水流域指的是黑水、丽水、沧水所流经地域,番邦、法朝、蛮山各部族、滇邦、娭姥邦等等邦国都有属地在这流域内。 这么大的区域内三水水色变为淡墨一般,那是怎样异常?婆娑女率飞禽投毒,也只是在滇邦境内选某一河段投,以此逼迫滇邦助番邦。 可整个流域包括了那么多邦国,搞破坏的人不怕把自己家乡也破坏?或许那淡墨色不是因毒才成,而是自然变化?也不知这样的自然变化对水中生灵、沿岸居民有没有影响。 胡仙仙对此事考虑得多,是看出程浩风似乎明白黑雾外散、江水变色的原因,正因明白原因才觉得事情重大,必须要亲自去一趟,只是她杂事多,猜不透原因也没条件去细查。 二月十八夜里,程浩风交待好诸般事务,和胡仙仙同往涡洛城。 一路不曾停歇,到达涡洛城外也是二月二十一凌晨。 涡洛城气候干冷,整座城修在椅子形山上。这座城是番邦西南方向最大的城池,可只比中原的一般县城大一丢丢,可城虽不大,易守难攻。 修城的山是比岩石松软、比砂土坚固类似胶泥的泥山。椅子形泥山的椅背坡和两边椅靠坡挖有很多洞穴,这些洞穴与常见山洞不同的是外洞窄眉洞宽,且洞外有石头屋檐遮挡,洞内还相互连通。 椅形泥山的三面山是洞窟建筑,主要居住、议事之用;中间椅座似的凹地上有不少简易土坯房,主要做市场、酒肆等用。 因三面皆山,这涡洛城只有一道城门,城门楼上吊下五个人在紧闭的铜制城门边晃荡。 那五个人中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是考俳,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是他长子,约十八岁的少女是他二女儿,约十五岁的少女是他三女儿,约十岁的小男孩是他小儿子。 寒风夹着小雪乱飘,五人的头上积了小堆白雪,破烂染血的衣服上凝了层薄冰。 他们全都奄奄一息,那三个青少年还略有活气;考俳的脸成了乌青色,喉咙里发出想咳痰又咳不出来的呜呜声;小男孩的脸冻成紫红色,微闭的眼睛似是无力再睁开。 胡仙仙和程浩风到了后没有去军营,想先救了人再说,看到这一幕后,胡仙仙脑袋像被重击一下,竟然忘了调用灵气,险些从空中摔下。 “仙仙……”程浩风揽着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不要惊扰其他人,我去对付扎措,你来救人。” 胡仙仙颔首同意,他又再做具体安排:“他们前几次救人失败是因为不知道城楼上有阵法,你注意看,等他们五个人的头顶都蹿出黑气时,再去救。” 在胡仙仙注意看考俳他们情形如何时,程浩风已发现这城楼上有禁止人靠近的阵法,并且扎措用摄魂铃各摄了五人一缕魂魄走,因此即使能破了禁阵,只要带人走就会被扎措发现。 因摄魂铃中摄有考俳他们一缕魂魄,一旦发现人被救,扎措摄魂铃摇动,要么可以很快追回考俳他们,要么直接摄走考俳他们所有魂魄。 所以,光来救人,不迫使扎措放出摄魂铃中被摄的那一缕魂魄,怎么救都是没用的。 胡仙仙此时心乱如麻又心痛如绞,想不了那么多,只能听程浩风安排。 涡洛城中最豪华舒适的一个洞窟内,扎措举杯慢饮,玫红的酒汁染得他双唇愈发魅惑诱人。 几个侍女穿着几乎如没穿的薄纱衣打沙袋,洞窟内炭火烧得很旺,她们额角鼻尖都渗出细密汗珠。 扎措似笑非笑看着侍女们,她们也不知他是什么癖好,怎么不喜欢看歌舞,而喜欢看挥拳踢腿? 眼睛在看,扎措眼神聚焦点却没落在那些侍女身上,倒是那些侍女时不时地偷瞄他,斜躺精美绒毯上的他真很能魅惑人心。 “嗖嗖……”冷风乍起! 森寒剑气迫人,程浩风横飞在空中,墨冰剑如闪电直刺向扎措心脏! “叮!”摄魂铃脆响一声,挡住墨冰剑! 墨冰剑透明缭绕几丝墨光的剑气弥漫洞窟内,摄魂铃沉黑而晶亮如黑曜石的光芒也照满洞窟内,灯烛的光顿时暗了几分。 那些侍女此刻才反应过来出了事,惊叫着往屋外跑,而洞窟门口那些侍卫也才冲进来准备护主,往外跑和往里冲的人撞在一处,混乱不堪。 “统统滚开!”扎措向门口怒喝,他觉得这些人太丢他的脸,让他有说不出的烦躁恼怒感。 程浩风嘴角带了讥讽笑意看着他,看得他心底发寒。 扎措并不怕程浩风,心底发寒不是因了畏惧,是因被他看穿可自己却看不穿他。 从任何方面来论,扎措都不弱于程浩风,但面对他会有如峙渊海之感,莫名地会心虚,所以扎措从来不正面对抗他,只暗讽刺激他。 “你很聪明,是来求我交出摄魂铃中的几缕魂魄?”扎措冷哼,“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你不带仙仙来见我,我不会放了考俳一家的。” 程浩风语气平静接话:“要么你放人,要么等着摄魂铃碎掉,你快选。” “让我选?你弄清楚目前是你在威胁我,还是我在威胁你?我要是不放人,即便摄魂铃碎了,他们也得死!”扎措气极败坏地吼。 程浩风双眉一掀,不再接话,墨冰剑寒光带着强烈杀意笼罩住扎措,剑尖直抵摄魂铃! 第七百四十五章 自伤救人 番邦的侍卫们想一拥而上围攻程浩风,可一来扎措有令不许他们进去,二来他们去了也帮不上多少忙,只得在门口观望当看客。 高手之间的比拼,他们当看客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灵气光波不停晃动,听到一声声“叮啷铛”脆响爆出。 扎措看出程浩风在针对摄魂铃攻击,急忙再展掳魄旗反击,可他居然召出长眉老道分身硬生生受了扎措一击,趁着摄魂铃还没有收纳入袖里乾坤时,抢了过来! 倏忽间,长眉老道分身扑地而灭,程浩风右手腕翻转将摄魂铃揣入袖里乾坤,左手执墨冰剑斜削扎措。 扎措有一瞬走神,他没料到程浩风会牺牲一道分身来抢摄魂铃,那分身消散后并不会永远消失,但要重新凝聚得耗费很多灵力。 因来历特殊,程浩风的长眉老道分身有自我意识,独立于本体之外,可也得靠本体灵气而聚成,受如此重击,甚至会对程浩风本体有损。 “嗤,你不惜自伤抢了摄魂铃又有什么用?你根本放不出他们被摄的那一缕魂魄!”扎措愣过之后嘲笑起他来,也只摆出防御架势,不准备再打。 “谁说我的目的是救考俳一家人?”程浩风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没有情绪显露,“我不会使用摄魂铃,但我可以毁掉摄魂铃!考俳一家人死了,仙仙会把罪责算在你头上,还是算在我头上?” “什么?你闯进城,抢了摄魂铃是要借我之手杀掉考俳一家人!”扎措惊诧又愤怒,“你是要让我再也没有了可要挟仙仙的人,同时要让她永远也不原谅我?” 程浩风颔首轻笑,似是嘉许他答对了,也似是嘲讽他反应太慢了,一笑之后倒飞而出,疾速往城外去。 这世上能要挟胡仙仙的人不多,诸如胡勇刚、杭无一、唐彩儿等等人要抓起来又太难,若是抓胡大仓和胡婶只怕又会逼得胡仙仙内心全被仇恨占据,这考俳一家人说是与胡家无关又有关,这么好拿捏的软肋可不好找。 扎措只想逼胡仙仙屈服,杀一家普通富商对于他实在没什么意义,他没想过让他们死,但程浩风真要毁了摄魂铃杀了他们,扎措所做一切白费力气不说,还得和胡仙仙结成死仇。 结成死仇就再无讲和机会,别说喜不喜欢彼此,要让胡仙仙听话地解决锁心玉瓶碎片的事情都不可能了。 程浩风身影在凌晨时显得最漆黑的夜空中闪过,如一颗带蓝色彗尾的流星,扎措紧跟着他飞掠。 两人功力相差不大,要甩脱扎措的追赶并不容易,程浩风猛然停下,旋身回头之际墨冰剑划出透明飘墨的光弧! 那道光弧照亮了青黑云层,也闪耀得扎措眸光微滞,直视那般刺目的光,普通人定会是本能地闭眼,但扎措在眸光微滞的同时还召出了韫璞翎抵挡。 “韫璞翎!好!你都得了这般本命翎毛法器,还何必那般在意摄魂铃?”程浩风说着再转身飞远。 扎措气得牙痒痒,一边尽催灵气快追,一边嚷道:“你抢了摄魂铃还不快去城楼救人?他们缺了一缕魂也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只要我抢不回摄魂铃就没法彻底收他们的魂,他们以后只是会身体虚弱……” “哈哈……”程浩风的朗笑声在空中回荡,“我得找个僻静地方毁了摄魂铃!若是到了城楼去救人,万一你再抢了摄魂铃回去怎么办呢?我岂不是白忙活了?不如来个铃毁人亡,彻底了结!” 在涡洛城周围飞了几圈,两人打几下又开始你追我逃,犹如小孩子玩游戏,没受什么重伤,可灵气消耗得不少。 “程浩风,你别做白日梦,我不可能让你有毁掉摄魂铃的机会!” 争斗中已过去快两个时辰,澄蓝无一丝云彩的天上,红红太阳闪着金光,要说做梦,此时做的梦是算白日梦了。 “到底是谁在做白日梦?我灵气比你充沛,哪怕只多那么一丝丝灵气,也会是我占上风?等你灵气耗尽,看你还怎么阻拦我。”程浩风信心十足斜睨扎措。 两人在云端上的较量,地面上的人看不见,但地面上的情况他们能看清,胡勇刚又开始在攻城,番军守得相当艰难。 程浩风和胡仙仙是以私人身份突然来涡洛城的,军中事务自有胡勇刚安排,无需他们插手,而扎措是军中主将,没了他坐镇指挥,番军几乎快乱了阵脚。 反复权衡利弊后,扎措大喊道:“程浩风,你停下来!你也不愿意看到仙仙伤心?” “你想说什么快直说!”程浩风微昂着头冷笑。 “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让仙仙选正确的人陪伴她,虽然逼迫她,可真的没有要使她伤心。事已至此,我且放了考俳他们。”扎措放缓了语气说,颇显无奈伤感的模样。 程浩风没有说什么,径直朝城楼飞去,扎措追上前,“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的提议?要是同意,你把摄魂铃还给我呀。” 转瞬即至城楼,程浩风掏出摄魂铃向胡仙仙递个眼色,再向扎措笑说:“给你个表现你守信重诺的机会,说放人就得放人,男子汉要一言九鼎。” 说话的同时,程浩风将注意力转向那设的禁阵,胡仙仙则紧盯着扎措。 扎措向胡仙仙干干笑了笑,靠近程浩风,伸手索要摄魂铃。 在此情形下,扎措不敢耍花招,也没必要耍花招,程浩风递给他摄魂铃后,他手指扣铃轻捻慢摇。 铃声中,考俳一家五人的头顶各飘出一缕黑色轻雾,随即又有一缕银白的光透入五人头顶,他们的眼睛都顿时清亮了几分。 放人是真得放了,可扎措又怎会甘心这般放了考俳一家人?他怨毒地瞟向了程浩风,摄魂铃朝程浩风旋飞而去。 铃声摄魂,同时又响起尖利磨擦声惊魂! 摄魂铃还没对程浩风施展开攻击,程浩风已破了禁阵,胡仙仙立即砍断吊着考俳一家人的绳索,因那些绳索是用绞盘放下去的,所以绳索断了后绞盘反转响起摩擦声。 考俳一家人朝城楼下坠去,胡仙仙撒出雾隐无隙网兜住他们,朝己方军营飞去! 只在眨眼间,他们安全离去了,程浩风要挡开击来的摄魂铃却迟了一步,挥出墨冰剑避免了被摄魂铃摄取魂魄,但额角结结实实撞上了摄魂铃。 程浩风的头可以撞普通铜墙铁壁而不受伤,可摄魂铃是神器还是蕴满了扎措灵力的神器,因此撞得程浩风额角鲜血四溅! 鲜血濡湿鬓角发丝,又流下去在脸上滴出几条殷红血痕,程浩风身形晃了晃,咬牙撑着,侧身飞逃。 之所以要侧飞向前,为的是方便警戒,防止扎措袭击,目标达成后没必要再恋战,程浩风可不想现在跟扎措拼个你死我活。 回到营中,只见胡仙仙刚把考俳一家人放到床上,军医匆匆赶来疗伤。 心中的大石头才落地,蓦然见到程浩风脚步踉跄进帐,胡仙仙的心又压上块大石头! 她急忙扶住程浩风,正要询问伤情,程浩风见她目光关切,竟是笑了笑说:“无碍的,只是看着吓人。” 拼斗中受伤难免,他们随身带着金创药,可程浩风逃得急,没空敷药。 胡仙仙揪着心给他擦脸清洗伤口,敷药时见他确实伤得不重才长舒一口气。 到了下午,考俳一家的精神状态都好些了,他们被鞭打折磨但还没伤筋动骨,那大儿子、二女儿、三女儿已经可以坐起来端粥喝,考俳也能喝些水了,只那年幼的小儿子还是半昏迷着。 考俳的小儿子身体虽没恢复,但也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慢慢等着他苏醒。 到了晚上,考俳的小儿子终于苏醒过来,可军医说考俳有肺病不宜留在军营中,他那小儿子年幼体弱也不宜留在军营中。 程浩风也认为把考俳一家人留在军营中养身体不妥,让胡仙仙送他们去边城,离这里稍近些又相对安稳的地方也只有边城。 带五个人飞掠对于胡仙仙不难,可难的是考俳一家人此时身体虚弱,受不住飞掠中的劲力和压力。 该处理的事情太多,程浩风没时间多犹豫,他伤口也结痂该去邛州了,于是提议由他化出一个可于空中平稳前行的大轿,让胡仙仙用灵气带动大轿慢飞去。 “那样速度快不起来,可能要至少三天才能到边城,来不及去邛州帮你处理黑雾和江水变黑的事情了。”胡仙仙担忧地说。 “我一个人能处理好。”程浩风指指他额角的伤疤,他吸收药力很快,才大半天已经好了不少,这说明他修为挺高,让胡仙仙放心。 看看他,又转过头看看考俳一家人,胡仙仙心里五味杂陈,扑簌簌直掉眼泪。 程浩风叹了一声,拿出两个小瓷瓶,“这瓶是百草丹,给考俳一家人服用让他们强身健体,这瓶是生元丹,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知道你有很多打不开的心结,可世事本难圆满,无需太过要求完美。 你或许认为若不是因了你,我可以逍遥自在不用担那么多事,可我担事情的同时也得了利益,得了利益当然该担起事情。 以这生元丹来说,六师弟炼丹技艺高超,一年能炼三炉丹,每炉能出最多七颗丹丸;而一般道人一年只能炼一炉丹,每炉只能出最多三颗丹丸;六师弟把炼的全部生元丹都给我也才几颗,可让整个法朝能炼丹的道人贡丹给我,至少也有上百颗。 一个人再聪明能干也比不上一国的力量,只有力量够大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 第七百四十六章 自救救他 掌权柄,是为了把握自己命运也好,是为了扛天下大任当仁不让也罢,是因了野心贪欲也算对,再分辨是非已无意义,只能尽量求胜,胜了才不会让局势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程浩风和胡仙仙无言对望,夜已深,可他们没有相拥入眠的空闲,依依惜别,互道珍重,程浩风往邛州而去。 第二天一早,考俳一家人身体都略好些,胡仙仙请他们入程浩风化出的黑轿中,与唐彩儿两个用类似抬轿的方式带他们飞升入空。 灵气两头平衡,在空中减轻气流颠簸,可速度真慢了很多。并且,飞两个时辰得停下来,让考俳一家人把吃喝拉撒的事情做了。 二月二十四半夜,他们终于到得边城凝翠苑外,落地后,胡仙仙刚在门口让人通禀,高有德已经热情迎了出来。 “胡姑娘,快请进。你怎么到凝翠苑来了?少爷在城里呢,我派快马请少爷到这里来,还是你去城里见他?”高有德笑问。 “我带几位朋友前来疗伤,还有很多事要做,安顿好他们就走,你别跟你少爷说我来过。”胡仙仙指了指考俳他们交待道。 高有德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站了几个穿番邦服饰的人,原来胡仙仙不是来看少爷的,这让高有德心中不悦,请他们进去后招待得挺冷淡。 半夜到陌生地方,还得麻烦陌生人照料自己一家人,这已让考俳感到不自在,再察觉高有德不欢迎他们,他小声向胡仙仙提出进城住客栈。 胡仙仙原本打算送他们到了后安顿好就离开去邛州,见了这般情形只得留下来多等等。 虽说高有德态度冷淡,可该安排的事还得安排,收拾客房、让人烧热水、还端茶端点心的,因他憋着气,吩咐人时难免大呼小喝的,吵吵嚷嚷地把麦戡布吵醒了。 “德子,你做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觉。我嫌城里闹哄哄的,才到这儿来躲躲清静,到了这儿还不让人睡安稳。”麦戡布披着外袍,趿拉着鞋慢慢走出来。 出来后才见有外客,连忙说让他们先坐,他回屋换衣服。 胡仙仙微笑稽首,让麦戡布不用那般客气,又讲明来意,说话间考俳一直盯着麦戡布细看。 正要介绍双方认识,考俳试探着问麦戡布:“麦老爷,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在草原遇到狼群的事?” “记得啊……你是……”麦戡布这才注意看考俳,“你是那个喜欢中原姑娘的番邦小子!” 两人相视大笑,原来他们算旧相识。二十多年前,麦戡布的商队在番邦、法朝交界处一片草原遇到狼群,当时胡守备驻扎在离那里不远的边关,考俳为了追求了胡守备的女儿三天两头往关上去,正见了受围困的麦戡布他们。 考俳一个人难救他们,赶紧去了关上求救,胡守备派兵相助这才让麦戡布他们脱离险境。 说起往事,再说起如今境况,两人唏嘘不已。 麦戡布自从因沙匪之祸受伤后,身体一直不好,去年边城遭战乱时去了浮克城,今年边城重新安定繁荣才回来,但他觉得城里嘈杂,家里各项生意又有麦塔哈打理,也就到凝翠苑中休养。 听了番邦和法朝如今局势,麦戡布让高有德快去请麦塔哈来议事,说他们这些商户或许可以为边疆稳定做点有益的事。 高有德高兴答应,能让少爷来见见胡仙仙,这考俳一家还是老爷旧相识,这让他很为麦塔哈高兴,对客人态度也热情很多。 等待麦塔哈之时,胡仙仙让麦戡布和考俳一家先去休息。 天色微明,麦塔哈从城里赶来了,连樊鼎瑶也一同来了,说了些别后杂事,又议了议当前几方局势,等到巳时麦戡布他们才起床。 大厅中,胡仙仙、麦塔哈、樊鼎瑶、麦戡布、考俳及考俳的大儿子尔塔商议起事情。 麦戡布说他与番邦大王萨特有些交情,清楚萨特不是好战之人,或许可以说服他主动臣顺法朝,避免战火蔓延。 考俳也说番邦大王并不想挑起战争,都是分封在河城的王爷萨热蛊惑,萨特才会让扎措他们袭边城、攻邛州,终究引得法朝征番。 如果能让番邦大王萨特跟法朝议和停战,即便扎措他们要闹也难闹大,胡仙仙同意找人去说服萨特。 只是麦堪布年老体衰,再难经得起奔波劳累,他想让麦塔哈代表他去。 麦塔哈立刻答应下来,还准备联合往返西域各个大商队的老板写份请愿书,让萨特和韩泽熙明白众商户不愿意有战争。 关于当说客两头说和的事议定,樊鼎瑶又说边城已定,让郑天霸、陆来尊镇守就好,他要上书兵部请求调往征番大军中,虽是不希望两国交战,但他定要生擒阿木甲。 二月二十五下午,胡仙仙和唐彩儿以最快速度赶回涡洛城外军营,想和胡勇刚商定配合麦塔哈他们谈判的事,别攻得太急。 结果,提起想与番邦大王萨特和谈,胡勇刚直叹气。 原来,这萨特年老昏愦,朝政全由多吉喀勒以及毛日渥暗中把持,扎措和萨热又占了军中实权,与萨特谈好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当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也能有点用,至少在表面上能名正言顺打压扎措他们,可扎措他们压根儿不把番邦大王放在眼里,也不恤护番邦民众,还把平民百姓弄去守城。 “让平民百姓守城,什么意思?”胡仙仙听得懵了。 “就是让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站在城门边上,那些士兵们倒躲在后面,把老百姓当成肉盾。我们这两天没再攻城了,下不去手啊。”胡勇刚愤慨又怜悯地说。 胡仙仙觉得不可置信,飞入空中亲眼看见涡洛城城门口和城楼上站满了老弱妇孺才相信。 那些老百姓全被拴了左手,由一条长绳串铃铛似的挨个儿串连一起,谁也逃不掉。 回到营中,胡仙仙发灵符询问邛州的事解决得如何,程浩风回道:还未查明,但也无危险,放心 因他说邛州那边没有什么大的危急事发生,胡仙仙决定攻下涡洛城再去邛州。 胡家兄妹想着不论和谈成与不成,定要攻下涡洛城狠狠教训扎措这些挑起战乱的家伙,然而过了几天也没进展。 要硬攻,必然会首先杀那些无辜百姓;若说让胡仙仙先救那些百姓,他们人数多且不说,最主要是城中人都攀连带亲,谁家亲戚跑了会被连累受重罚,不可能把整城百姓同时救出。 想了多种办法仔细考虑都否决了,兄妹俩一筹莫展。 三月初四,樊鼎瑶得了调令后赶来涡洛城外,他从守边将军调为征番大军一路先锋,除了带来十几名亲随侍卫,还把破军铁卫带了来,另有考俳的大儿子尔塔也跟了来。 胡勇刚说了几句欢迎他们到来的客套话后,又闷闷不乐去看地图,察觉他情绪异样,樊鼎瑶问起详情。 胡仙仙说起扎措让老百姓守城的事,因不是什么机密事,在营门口随意当着将士的面说了。 其他人听了都是愤怒斥骂,只有尔塔皱眉含泪呆怔着,忽然又往营外跑去。 胡仙仙立即跟了去,拉住往城下冲的尔塔,他挣扎着往城内喊:“夸布、曲珍……夸布、曲珍……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吗?你们没事?呜呜……” 待他哭喊累了,胡仙仙才问他是不是他朋友在城里。 尔塔说夸布是她妹妹尔玛的心上人,曲珍则是他的未婚妻。 夸布是涡洛城中的银匠,在这里土生土长,曲珍则是逻都一名小官员的女儿。 尔塔被抓来涡洛城后,曲珍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奴跟来,想趁机营救未婚夫,因不愿让她出意外,尔塔让夸布拦住曲珍。 可夸布没拦着,为了救尔玛还与曲珍联合起来,结果营救失败,他们为了逃避追捕东躲西、藏。如今城中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可能凶多吉少。 “他们会没事的。”胡仙仙安慰他一句,又问:“你是憎恨扎措才在伤好后要求一起回涡洛城来,想报仇雪恨?” 尔塔重重地点了点头,胡仙仙又说:“那么,城中百姓也多半会憎恨扎措绑他们守城?” 这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尔塔狐疑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让他一起回营,找胡勇刚、樊鼎瑶商议救人,他们要先救出夸布和曲珍,再设法让城中居民自救。 三月初五天色刚黑,胡仙仙带着尔塔隐身潜入城中,寻找着夸布、曲珍可能会藏身的地方。 城中的人要么被绑去守城,要么留在军营中做苦役,只有极少数的人藏在犄角旮旯,这倒方便胡仙仙他们寻人了。 往城楼周围和军营中转一圈没见着人,那就专往僻静角落处搜寻,终于在凌晨时找到他们。 夸布和曲珍还有曲珍带的几个家奴躲在椅背那面山最靠里的一个洞窟,之所以没被扎措发现是因夸布在那里找了个能通山后的通道,要不是夜里严寒在荒山中没法歇宿,他们可不会返回城中。 听了有通道可通山后,胡仙仙欣喜若狂,当即让夸布带路去那通道。 可夸布犹疑不定地看着胡仙仙,这个中原女子可靠吗?想着别让他们打跑了扎措,到时候万一他们比扎措更坏,那么暴露通道位置,可就连最后退路也没有了。 看出夸布的心思,胡仙仙让尔塔去解释,尔塔说了一番后,爱慕他的曲珍已先表示相信胡仙仙,夸布也渐渐放下戒心。 第七百四十七章 救民得城 危机四伏,容不得再互相猜忌,胡仙仙也不计较被怀疑,只催夸布快些带他们探探那通道。 这涡洛城建成后几百年中不停挖山,椅背形的这座山峰虽然较坚固,可也经不住年深月久洞连洞地挖,有一部分洞垮塌了。 夸布所说通往山后的通道并不是直通山后,是有一个垮塌的洞被他清理后发现连上了另一个半塌洞,那个洞曲折向上正对着山体滑坡形成的大坑。 出了洞,爬出大坑,即是山后一个缓坡,这缓坡之下有条通外面官道的小路。 探明地形,胡仙仙让曲珍跟他们一同回法朝军营,而夸布和那几个家奴留在城中接应,为保万全,胡仙仙给了夸布一道连心符救急用。 带曲珍和尔塔回了营,胡仙仙让唐彩儿跟她出去走走,把帐篷留给脱险重逢的小情侣好好聚聚。 尔塔高大健壮,因为母亲是中原人,五官比多数番邦男子秀气;曲珍身材高挑,眉眼儿生得十分精致,因长年住在逻都,脸上也不像其他番邦女子那般有高原红,肌肤比江南女子还白嫩。 看着他们如一对璧人并肩而立,胡仙仙心情没那么烦闷了,能守护美好,令她愉快。 可他们连声说不用麻烦,让胡仙仙别带唐彩儿出去。 “真的不想亲亲热热说几句贴心话?”胡仙仙挑眉笑着打趣他们。 他们脸红低头,再抬头时,胡仙仙和唐彩儿已飞掠远了。 发现了那条通道,增大获胜希望,胡勇刚他们几位主事之人商议定下具体事宜。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夜里暗中和夸布联络,让他游说信得过的人从通道逃跑,已有两百多个人愿意追随。 同时,胡仙仙和唐彩儿还将通道扩挖宽,再加固,以便容纳多人通过。 三月十三傍晚,夕阳给莽苍山野镀上金红的光,雄浑中透出秀美,血火里拼杀的粗汉们也不由多看两眼风景。 快吃晚饭了,一天都绷紧了的神经略略松懈,再坚强的战士都是血肉之躯不是铜皮铁骨,难免有走神儿的时候。 涡洛城的春天来得晚,可也总算来了,风吹在脸上不会再如刀割,岩缝中几簇鹅黄小野花摇曳,官道边一丛丛茅草青绿。 扎措站在城中最高层的一个洞窟廊檐下看着日落美景,白袍飘拂,恬淡安闲。 忽然,他神色微变,眼中迸出惊诧又含了丝喜悦的光,他看到胡仙仙乘彩鸾而来。 清亮鸾鸣,悦耳动听,番邦军民皆引颈朝天望去,只见彩鸾彩羽绚丽,仙女蓝裙飘飘。 胡仙仙此时身着宝蓝广袖长裙,裙裾拂动,裙边浅紫莲纹轻摇,似将有朵朵紫莲飘下。 夕阳的光再柔了几分,胡仙仙微仰头,乌黑发丝轻扬,绾发的紫莲冠映着夕阳透出红光,光芒耀射,如是给胡仙仙蒙上薄薄红纱。 扎措瞬间看痴了,恍惚间,胡仙仙穿着大红喜服,蒙着红盖头,朝他莲步轻移而来。 “咻……” 一支示警响箭飞起,扎措立即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胡仙仙率了破军铁卫乘五架天外飞仙而来。 静谧景象刹那间变成战斗场景,箭雨如蝗飞射入空,破军铁卫们手舞刀枪急旋如盾,天外飞仙左绕右转在空中灵活闪避。 胡仙仙低眸轻笑,笑容妩媚动人,神情却是超然,仿若笑看世事沧桑、兴衰荣辱皆不放心上。 一笑间,她斜身飘飞而起,广袖迎风翻舞,袅袅娜娜飞向扎措。 唐彩儿仍是本体,高声唳叫着,猛然俯冲直下,动用无妄喙和无念爪,灵气光波几闪,无数箭矢顿成粉末,再没杀伤力。 驿动的心难自制,但扎措还不至于会迷恋胡仙仙,迎上她的不是拥抱,而是掳魄旗。 扎措灵气催动,掳魄旗招展时不停变大,黑气萦绕,转瞬化成黑雾笼罩住胡仙仙。 胡仙仙轻拧纤腰,扬手扫出红雪拂尘,携雪带冰的劲风荡开黑雾,她再挑了挑眉,几个分身同时出现,团团围住扎措。 缓摇掳魄旗,紧盯胡仙仙,扎措威胁道:“我不想对你痛下杀手,仙仙,你带人来攻城只会害了那些无辜百姓!” “你还知道那些百姓无辜?不过,你说错了,我不是来攻城,而是来救人!”实在不想与他说话,可忍不住要嘲讽两句。 掳魄旗加速快摇,卷起一股股黑色旋风,风声呜呜如同鬼哭狼嚎! 扎措眸底蓄了阴狠之意,旗杆尖斜刺风尘女分身,这分身立刻消散,又顺势划向女匪分身,女匪跃起避过。 不愿对本体下重手,那就狠打分身告诫胡仙仙,让她知道,自从得了韫璞翎之后,扎措的功力可又高一阶。 红雪拂尘拂丝拧紧如鞭,击出脆响声鞭打掳魄旗,胡仙仙及时救下女匪。 扎措没有追击,趁着胡仙仙救人的空档望向城楼,只见彩鸾喙吐彩光割断百姓拴手的绳子,破军铁卫从天外飞仙上垂下一挂挂绳梯,不少百姓顺着绳梯爬下去,逃到城外大路上。 “仙仙,你们要干什么?”扎措飞得更高些,怒声要挟:“再敢假惺惺当好人救那些贱民出去,我立即把城中的平民全杀了!” “你杀呀,你杀得了多少?我们此次征番,不是占领城池,而是要传教化,收民心!让番邦彻底臣服于法朝!”胡仙仙说得慷慨激昂,然而她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实际上她做事全因被逼到这一步,一番豪言壮语只为激怒扎措。 被激怒的人容易失去理智,扎措急于想擒住胡仙仙,也暂时没想其他事,只是他功力虽比胡仙仙高,要捉她可也难。 扎措舍不得杀了她,但生擒一个人真比杀死一个人难很多。 两人缠斗之时,破军铁卫救了几十人出城,救这点儿人其实只为了牵制番军,让他们把注意力全放在城门这边。 真正的大行动在椅背山后秘密通道,夸布和曲珍家家奴偷偷潜回城,带着与他约好的两百人悄无声息出了城,樊鼎瑶和尔塔带人在缓坡那里接应。 人总是不愿冒风险的居多,当夸布鼓动人逃跑时,很多人都不肯听他的,怕逃跑不成还连命都丢掉。 但人呢也是从众跟风的居多,见了随夸布出去的人没被抓,其他人全都跑向秘密通道。 逃跑的人越来越多,从有序地悄悄跑,变成一窝蜂乱跑,夸布他们维持不了秩序。 樊鼎瑶怕行动失败,让尔塔赶紧带人扩挖洞口,到这时只能让城中百姓尽快出来,管不了是否会被发现。 逃出城的人越来越多,夸布为了让街坊邻里出逃时更安全一些,一直帮他们掩护。 动静闹大了,番军调兵来阻拦,受惊的百姓们乱成一锅粥,夸布尽力让他们多逃一个算一个。 扎措也不再与胡仙仙缠斗,飞进秘密通道所在洞窟,一眼看出夸布是他们中的指挥者。 摄魂铃旋飞而出,直临夸布头顶要摄他魂魄! “哧”的一道响声,慧心玉剑和摄魂铃撞得火花四溅,灵气震荡得靠近些的人全部倒飞摔倒,夸布更是扑地后吐血昏倒。 扎措喷火的目光直盯夸布,一个最普通的银匠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这么大的事,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 摄魂铃再击向夸布,雾隐无隙网撒开挡了一下,随即蓝影一闪,胡仙仙挟抱夸布飞出了洞窟外。 扎措急忙追上,要带一个昏迷的人在他追捕下逃脱,很难,但胡仙仙也没准备逃。 胡仙仙以心念召唤唐彩儿,将夸布隔空甩出去,即使不看方向,唐彩儿也能恰巧接住夸布,驮他回营。 “你真是来救人?你竟然还为了救一个普通人大费周折,替他挡危险?”扎措气恼高喊,也不知气的是胡仙仙用计败了他,还是气胡仙仙特意救夸布。 “他是英雄,我敬佩他。”胡仙仙说的是实话,普通人有时候能做最英勇的事! 可这话听在扎措耳朵里变了味儿了,他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愤愤说:“你鄙视我?拐着弯儿讽刺我在你心里不如一个普通小银匠?” 没想到扎措会这么认为,胡仙仙不置可否轻笑,故弄玄虚拖着扎措,给城中百姓多争取些逃跑时间。 到得夜色深了,城中百姓几乎全部逃出,后来那通道因挤压太多,垮塌了,通道被封住,少数百姓没能逃出来。 番邦军人也是人,见着同为番人的老百姓争先恐后逃跑,他们所受的心理打击非常大,战士应当保家卫国,可形同家人的百姓们不愿被“保护”,因此士气极其低落。 没了百姓的涡洛城也没了生机,番邦将士守城守得没劲,法朝将士却因没了顾忌,攻得更猛了。 三月十五辰时,尔塔和苏醒后的夸布带着一队人挖开塌了的通道,从山后入城;胡仙仙带着破军铁卫从天而降,直袭城内番军军营;樊鼎瑶带着主力军正面攻城,撞城门;快到午时,大帐中统筹全局的胡勇刚接到消息,涡洛城已破! 胡勇刚立刻传捷报给朝廷,同时吩咐伙夫营,准备庆功宴。 不久后,尔塔返回营中,说樊鼎瑶正处理交接事宜,夸布带将士们熟悉城内情况,胡仙仙追击扎措去了。 到了酉时,胡勇刚只留下一小队人马在城外警戒,带着涡洛城百姓和大队人马进城。 庆功宴摆好,胡仙仙还没返回,胡勇刚不禁担忧起来。 第七百四十八章 一起消失 照理来说,胡仙仙追击扎措迟迟没有返回,胡勇刚也没必要担忧,他这妹妹经了多少九死一生的事啦?可从来没有这般不安过。 他定不下心神还眼皮直跳,豪饮庆功的将士们也觉出主将有些异样,他们也不多闹腾,宴饮早早结束,胡勇刚回到为他腾出的简单营房,坐卧不安。 樊鼎瑶突然敲门来访,说是唐彩儿回来了,胡勇刚急忙开门迎接。 “刚哥哥……呜呜……”唐彩儿进门就扯着胡勇刚的袖子哭,语无伦次地说着,“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仙姐姐不见了……” 听她这样说,胡勇刚着急问她胡仙仙怎么会不见了,可越急越说不清楚,唐彩儿想说清又说不清,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樊鼎瑶让他们先冷静冷静,和蔼地慢慢询问,终于从唐彩儿毫无条理的话里分析出个大概。 攻下涡洛城后,番军残兵败将仓惶逃蹿向夜城,扎措并没有逃走,他飞于高空叫嚣,凭他一人之力也能铲平整座城,把城池变成大坟墓。 胡仙仙与他对战,后来他飞往城外,胡仙仙和唐彩儿追向前想把他撵得远远的,再不来侵扰涡洛城军民。 在离城约一百二十里的山谷中,多吉喀勒和阿木甲、阿骨突然出现,胡仙仙自知敌不过他们联手,急忙后撤。 扎措吼着要活捉胡仙仙和唐彩儿,胡仙仙以心念命令唐彩儿先撤,她来掩护。 转眼间,唐彩儿飞出他们攻击范围,冲天而起的同时扭头回望,只见了黑雾漫漫,不见了胡仙仙也不见扎措他们。 胡仙仙和唐彩儿能用心念沟通,唐彩儿看不见她也还不是很担心,可反复用心念询问胡仙仙后,没有得到半点回应,这就让唐彩儿惊慌失措了。 在高空疾飞俯瞰方圆几百里没有胡仙仙的身影;静坐以心念再三沟通,胡仙仙也没回应;在他们消失的那个山谷仔细察看蛛丝马迹,也没感应到胡仙仙的气息。 最后实在没办法,唐彩儿飞回营中,求胡勇刚他们想办法。 “你这能上天入地的小仙女也找不到她,我这凡夫俗子还能有什么办法?”胡勇刚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形如半瘫。 三个人都愁眉不展,想办法想到了天亮,看着伤心憔悴的胡勇刚,唐彩儿说:“唉……可能只有浩哥哥想得出办法了……” 樊鼎瑶笑着拍了拍桌子,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说:“对,找国师想办法!” 胡勇刚呆滞的眼中有了些神采,催唐彩儿赶紧给程浩风发灵符告知事情。 因唐彩儿不知该写什么,由樊鼎瑶简述,她照着写。 灵符发出两个时辰后也没有回讯,唐彩儿再重发一次,仍是没有回讯。 这让胡勇刚更是焦急万分,连同尔塔、夸布、曲珍等等人也担忧起来,樊鼎瑶还算镇定,让知道的人不要再把消息外传。 傍晚时,樊鼎瑶劝胡勇刚喝点儿稀粥,胡仙仙已失踪了若是军中主将再病倒,征番必败。 正劝说时,唐彩儿接到了灵符,以为是程浩风回讯,他们欣喜若狂,胡勇刚连喝了几口粥。 展开符纸一看,唐彩儿却是一言不发,瘪着嘴要哭不哭,樊鼎瑶凑过去看了后,立刻瞪大眼睛又慌忙撕了符纸。 胡勇刚看他们神色不对劲,急忙问怎么了。樊鼎瑶递眼色让唐彩儿别说实话,可唐彩儿看不懂他眼神,可要说时一张口就哭出声来。 好一会儿后,唐彩儿才抽噎道:“浩哥哥……浩哥哥也不见了、不见了……" “啪……”胡勇刚手中的粥碗掉落摔碎,无力地斜靠在椅子上,眼神发直。 那张符不是程浩风回讯,而是樊楚瑶发来的,符上所写为:国师已失踪三日,请前来邛州相助寻找 被程浩风也失踪的消息震惊后,樊鼎瑶最先缓过来,提议让唐彩儿去往邛州找樊楚瑶,问清楚详细情况。 胡勇刚咬牙让情绪平静,认真考虑后赞同樊鼎瑶的提议,还嘱咐唐彩儿见到樊楚瑶后,若是情况紧急,就让樊楚瑶联系乔楚诗、岑载道、归冲虚等等道友,毕竟玄门之事还是玄门中人懂得多些。 涡洛城和邛州相聚不算远,唐彩儿飞得又快,半夜已到了邛州营中,见到樊楚瑶以及霍飞他们。 听说胡仙仙也失踪,他们大感诧异,樊楚瑶又说起程浩风的事。 樊楚瑶去遂久城辅助调查遂久城城主遇害,法朝使臣陆开尊失踪的事,不曾想陆开尊突然现身。 原来那天遇袭,陆开尊背部中了一箭,自忖难逃一劫之时,有人救了他,救他之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白画眉族长阿翩。 阿翩将他安置在一处僻静小屋养伤,因列御风和尚蔚然都承诺过青丘国不参与世俗争斗,阿翩也不好干涉过多关于陆开尊的事。 待得陆开尊伤好了些,阿翩将他送回遂久城后,立即返回青丘国。 阿翩虽说没有直接帮陆开尊做什么,但提起过袭击他们的人可能在遂久城外三十里的一个小村有窝点。 事事都是旁观者清,阿翩又非凡人,定然查出线索才那样提醒陆开尊,只是碍于青丘国中立之邦的位置才不好明说。 陆开尊和滇邦大臣以及樊楚瑶带人去那小村查访,果然发现那是番邦刺客藏匿的窝点,抓捕了不少刺客,审训得到证据。 有铁证证明番邦派刺客绑架又虐杀滇邦遂久城城主,还袭杀法朝使臣陆开尊,滇邦大王公开宣布与番邦断交,出兵援助法朝征番。 查明了事情,得到了盟友,这是喜事,樊楚瑶发符给程浩风禀报此事却没有收到回讯。 连发几道灵符没有回讯,樊楚瑶再发符询问血无仇,血无仇回讯说程浩风已不在京城,早去了邛州。 觉出事情蹊跷,樊楚瑶再让血无仇联络程浩风,可血无仇居然也联络不到他,这才想着让胡仙仙联络。 谁知樊楚瑶发灵符询问胡仙仙也没收到回讯,不得已发符给唐彩儿了,难料结果竟是程浩风和胡仙仙一起失踪了! 无从找起,因程浩风是单独行动而失踪,而胡仙仙是追击扎措时失踪,樊楚瑶认为关于程浩风的线索比胡仙仙更少,于是和唐彩儿返回涡洛城决定先寻找胡仙仙。 三月十八,番邦大王萨特宣布毛日渥、扎措、多吉喀勒等等人所率军队为叛军,没得到番邦政权认可,还号召各个友邦助番邦平叛。 萨特之所以做出这决定,是因麦塔哈、考俳、浮克城主、满剌加公主葩媞联合往返西域的商队和沿途小邦国说服他,并且苦昙也到了番邦劝他与法朝和谈,再加上滇邦要和番邦断交而援助法朝,为了番邦国祚,他只能抛出扎措他们。 在此大形势下,扎措他们只有夜城还牢牢控制在手中,以及河城亲王萨热还暗中帮他们,各处边关皆比较稳定了。 征番算是胜了,胡勇刚这个征番大将军却快瘦脱形了,只因还没有胡仙仙和程浩风的任何消息。 三月二十,曲珍和尔塔来见胡勇刚,说他们想到个办法或许可以探得些关于胡仙仙的消息。 番邦的涡洛城和汶山城相距不远,但汶山城城小民弱,很快被攻打下来,胡勇刚对汶山城也没什么印象。 曲珍说这汶山城虽没什么特别,城中有位墨先生却极有名。 这墨先生常年穿着件兜帽长袍,看不清他面容,也不知他是中原人还是番邦人或是其他邦国的人,他有一项绝技,能从一个砚盆中储水看到想看到的人在何方。 曲珍带了家奴偷偷从逻都跑到涡洛城救尔塔,她的父母担忧不已,可前段时间因战乱无法联系,她的父母听人说了墨先生之神异,求墨先生找曲珍。 那位墨先生从砚盆中看到曲珍获救,和尔塔团聚了,还在法朝军营中过得不错,曲珍父母放心了。 昨天刚和曲珍联系上,见到女儿果然一切安好,她父母就说了墨先生果然看得准。 对于这墨先生之事,胡勇刚心存疑虑,可曲珍的例子摆在眼前,他反复思量后还是决定去试试。 骑快马到汶山城只用了一天多时间,墨先生住在城中一条僻静小巷,简陋的屋子里只有日常生活用品,不似中原算命卜卦的人弄些玄玄怪怪器物。 “问什么?”墨先生笼在黑袍中,嗡声嗡气问道。 “问我妹妹……和妹夫的行踪在何处……”胡勇刚犹疑地说,他知道称程浩风“妹夫”不合适,但要说是寻找法朝国师也不行,怕引得敌军趁乱来攻。 “确切说,你是要找福慧天妃胡仙仙和国师程浩风。”墨先生直接道破。 胡勇刚惊疑直盯墨先生,这墨先生头上戴的兜帽很大,帽子投下的阴影把他面容遮得看不清楚,虽看不清楚,胡勇刚却感觉墨先生目光犀利。 那目光犀利到让胡勇刚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也不由生起敬畏心,不禁低下头。 见胡勇刚低下头,墨先生收回目光,起身端来一个砚盆。 砚盆是个沉黑石盆,形如个大砚台,墨先生缓缓往盆中倒清水。 水半满,墨先生盘坐在砚盆边,双手掐诀,口中念咒,咒语念完,左手轻拂水面。 水波漾动片刻,很快又水平如镜,显现出模糊影像。影像虽模糊,可也能辨出个大概。 只见那砚盆中影像似是胡仙仙、扎措、多吉喀勒、阿骨、阿木甲在缠斗,突然黑雾涌起,全看不清了,待得雾散,只见扎措愤怒地对阿木甲和阿骨指指戳戳,多吉喀勒在一旁拉着,像是扎措在指责阿木甲夫妻而多吉喀勒在劝说。 “不知令妹去了何方,且与她同在黑雾中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何方。”墨先生语气有些失落无奈。 的确,扎措他们也不知道胡仙仙去了哪里,甚至胡仙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第七百四十九章 天外有天 不知身在何方,不是迷路了的那种找不到方向,是完全想不出在什么域界,这种感觉仿佛连自我也失去了。 胡仙仙怕出更多意外,不敢飞掠,她得尽量保存灵气,小心翼翼地迈着碎步走来走去。 追击扎措之时,多吉喀勒和阿木甲、阿骨突然出现,她急着让唐彩儿先逃,准备要打一场恶战。 可扎措居然嚷着要生擒她,只见阿木甲拿出一个三足鼎,阿骨拿出一个像是酒樽的铜彝,刹那间天地变色,黑雾弥漫,胡仙仙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到了这里。 这里没有山川树木,没有鸟兽虫鱼,只有浓得看不清周围情况的灰白雾气。 胡仙仙最初以为是到了类似地球或黑球的异界,为了找个可以询问的人出来,她大声呼喊、乱打乱踢,没有任何回应。 后来,她又想,即使这里是生命禁地,总有岩石、星辰、风云这些自然之物? 怀着满满希望走啊走,借着慧心玉剑的微微光亮东看西看,仍然只见灰白的茫茫雾气。 她能感觉到脚是踩实地上,蹲身摸索地面,感觉不出是什么岩石。 为了弄明白此时身处地域环境,她趴在地上,用慧心玉剑一寸寸地照过去再刮下,可惜,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这地面踩上去感觉像实地,看上去却仍是灰白雾气,只是比空中的雾气更浓些;慧心玉剑刮起来的也只是些雾气,很快变薄变淡又丝丝缕缕飘散。 没有任何参照物,胡仙仙不清楚自己到这里有多久了,精神渐渐萎靡。 单调到极致的环境,连风吹过的声音也没有,胡仙仙渐渐稳不住心神,绝对的寂寞孤独处境让她渴望危险降临——不管是怎样的危险,哪怕会粉身碎骨,会神魂俱灭,也比这般处境好些。 没有出现危险的事,当然也没有其他任何事,只有无穷无尽的灰白雾气笼罩着快精神崩溃的胡仙仙。 绝望了,不想走了,甚至连动也不想动了,瘫软躺在茫茫雾气中,放空了大脑不再思考,仿佛她的血肉之躯也融进雾气中。 混沌无分别,浓浓的沉浊雾气降下,淡淡的轻浅雾气上升,胡仙仙在这上下之间漂浮…… 灵光一闪,胡仙仙抓住个关键点,怎能说这灰白雾气当中没有任何分别没有变化?雾气浓淡有别,四方雾气的浓淡程度也是在变啊! 这里犹如混沌之境,似是单一其实包蕴千变万化,曾是星空中一粒浮尘的自己,不也是从单一而变化出诸般形象? 胡仙仙站起身,用心观察着四周雾气的变化,的确有很微小的浓淡转变,这里并非是固定如一的。 不是固定如一,那就必有从这里破出的办法,想及此处,胡仙仙又想起“永恒之境”,这永恒之境该是固定如一的? 混沌之境意味着无限生机、无限可能、无限变化,是一切的起源,那么永恒之境是否是只有一种绝对状态?那种绝对状态该算是一切的终点? 追求永恒是本能欲望,比如为了一劳永逸想把器物造得更结实些,陶罐取代泥罐,铜罐又取代陶罐,省得碎了又重做,即使难免要重做,结实的器物损坏再重做的周期总会长些。 一件器物总有一天会损坏,一个世界也总有一天会毁灭,永恒之心真能保得诸天万界永远不灭?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永恒之心,如今落到这无名雾气中,仿若会永远这般孤寂下去了,这与成为永恒之心后的处境相不相同? 处境或许相同,心境会不同?此时她还有爱有恨,那时该无心也无自我意识了?不知那样能否算得解脱? 未来不可知,当下的满心痛苦却实实在在难以摆脱,胡仙仙不愿想程浩风的,思念只会加重痛苦。 然而还是情不自禁想起他,一开始想起与他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往事,整个身心便很快被相思之苦淹没。 回想着一幕幕往事,胡仙仙发现不论是以前程浩风主动想忘情,还是后来被动斩情丝忘情,总之他们相恋而难相守总是让程浩风忘情,而从没有谁让胡仙仙忘情。 对于胡仙仙,不论旁人或她自己皆是认为她该离开程浩风,但分开和忘情并不是一回事,连扎措也只说她该嫁谁,从没让她忘情忘爱…… 难道是因我囿于情情爱爱,才会影响程浩风,使他斩了情丝也仍然情丝缠绕?是不是我忘了情,我先断了念想,他才会随之真正情丝散尽?胡仙仙自问自笑自恨,终究是我牵绊了他才会使他少了浩然气,多了痴恋意? 那么以后若见了他该怎么相处?冷冷不理他,会惹他想抓得更紧,太刻意避开也是有特别情愫。 首先要自己心中放下他,他才会放下,心中放下他而又不别扭的相处,该是如兄弟般,如跟其他师兄一样和睦又不过分亲密地相处。 只是,还有机会见他吗?若是从此在他的世界消失不见,他会怎么样呢? 胡思乱想着,胡仙仙也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她朝雾气稍薄的地方走,认准了一种前进方式总会该有个结果?再坏的结果都比永无止境重复同样场景好。 不愧是蕴有混沌力的祖师遗留神器,慧心玉剑始终亮着微弱却坚定的光,光不灭希望不灭。 朝着雾气稍薄的地方前进,越往前似乎雾气越来越薄,还是没有任何参照物出现,可胡仙仙感觉到了很轻微的风。 很轻微的风吹过,看不到雾气极慢地飘动的那么轻微,胡仙仙敏锐感知力仍是觉察到了这细微变化,心中压抑感减了几分。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灰白的雾气变为素白的荧光,胡仙仙眼睛有些不适应,她闭上眼睛缓了缓,再极慢极慢地睁开。 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出现了幻觉?胡仙仙半睁了眼睛,见到透明如冰又缭绕了淡淡墨色的微光,那似是墨冰剑剑光…… 再次闭上眼睛,再缓慢睁开眼睛,墨冰剑剑光已离得更近了些! 胡仙仙脑海中霎时有一片空白,空白之后被喜悦和激动填满了,不顾一切朝那剑光传来之处飞掠而去! 转瞬即至,距离近了后那素白的光也不干扰视线了,看到程浩风左手执着墨冰剑真真切切在眼前。 执手相看无言,从对方的眼神中已读懂彼此的诧异与惊喜,泪眼蒙眬是因以为再难相逢,展颜轻笑是因庆幸再次相见。 他们简单说了突然来到这个诡异地方的经过,胡仙仙因圣阴鼎和圣阳彝的灵力而来,程浩风则因探查万骨洞冒黑雾之事坠落下来。 来得猝不及防,怎么出去是个难题,两人携手四处查探,除了或浓或淡灰白的雾气,便是或明或暗素白的荧光。 雾气和荧光之间不是泾渭分明的隔开,而是渐变的,仿佛雾气褪散后即是荧光,也就是说不论雾气所在之地还是荧光所在之地本是同一地域,他们没找到不同于这里的地方。 还是一筹莫展,但因了有人相伴,胡仙仙内心安稳很多,两人休息时再分析目前处境。 因程浩风是在万骨洞中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坠下的,能分析的线索很少,让胡仙仙详细说当时争斗情景,或许能理出点头绪。 胡仙仙反复回想后,想起个疑点,扎措当时要擒拿她,当阿木甲和阿骨出手时,扎措是一副得意神情,当黑雾涌来之后,扎措似乎显得惊慌…… 当时太混乱,又事发突然,胡仙仙也不能确定扎措最后看向她的眼神是不是显得惊慌,但能肯定扎措要求的是活捉她,而不是让她消失。 “也就是说扎措乃至阿木甲、阿骨都没想到你会消失在他们眼前,他们只是想困住你然后擒住你,那么目前境况不会是他们有意为之?”程浩风淡淡发问。 “应该不是他们有意让我到这里,唉……"胡仙仙不太能肯定,可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程浩风转着头朝四方看,神色复杂地说:“阿木甲和阿骨还没有真正掌握圣阴鼎、圣阳彝中的力量,我们到了一个无意中开劈出的不稳定空间。” 无意中开劈出的不稳定空间是什么意思?不属于任何既定了的天地,也不属于任何意志所属的天地,他们如同两颗石头被抛出,恰巧冲破了所有空间阻隔? 不论是地球还是天界还是黑球,总有联系的,总有可循的轨迹寻到返回来时路,这冲破了所有空间阻隔来到不稳定空间该如何返回? “也好,扎措肆意践踏百姓生命,他想抓我天意也不帮他,倒让我们可以在这里永远相守了。嘻……”胡仙仙俏皮笑说,她是自我解嘲,也是想让气氛轻松点儿。 可程浩风认真接话:“你这话不对,其一,扎措没有肆意践踏百姓生命,他想的只是在番邦站稳脚跟,利用番邦提供资源,他活了那么多年,政权更迭已不知几朝几代,老百姓于他而言如同蝼蚁;其二,我们也不能永远在这里相守,此处极不稳定,时间长了,难以预料会再出什么变化。” 老百姓于扎措而言如同蝼蚁?听了这话,胡仙仙差点儿冲口而出问程浩风:是不是在你眼中老百姓也如同蝼蚁? 话将出口,终究还是咽下,因胡仙仙看到程浩风在皱眉苦思,不忍打断他思路。 静默很久,程浩风忽然挥剑攻向虚空,所用是无需耗费灵气的太极玄微剑法。 第七百五十章 剑收空间 人是渺小的,置身在一个未知的诡异环境中更能体会自身的渺小无力,但此刻程浩风在这不稳定空间中却是强大的! 真正强大,不只要有气势惊人的威猛,还要具备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卓然气度,对任何事都有绝对掌控力,潇洒从容地解决所有问题。 “清睿子”是程浩风的道号,他此时的的确确当得起清和明睿之赞! 清和明睿,不是刻板守规条苦修清寂,也不是放浪形骸刻意浮夸怪诞,是中正又随性,磅礴又灵动,即可称太极玄微之境。 太极玄微剑法的精髓让程浩风展现得淋漓尽致,纵跃起身劈向虚空,劈剑招式威武,而程浩风使出此招,至刚之中竟带了至柔。 剑光连成的虚影中没有杀气只有和悦之气,一剑劈出,凛冽剑气居然如一泓春水荡开,春水漫溢,生机勃勃。 剑势稍横,变招为扫剑式、剑意所至,灰白雾气和素白荧光均是如水波漾起,不再沉闷的空间中似有春草萌动。 继而抹、刺、挑、云、削、绞剑招使出,皆是攻击性剑招,但程浩风使来没有咄咄逼人之感,尽显温雅清贵之态,没有杀气又还威力不减。 无情即是有情,太极玄微是大之极也,正因无情就无私,无私即是最博大之情,所以再无人能如程浩风这般将太极玄微剑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胡仙仙如痴如醉看着眼前蓝影,他如游龙蜿蜒,又如飞鸿踏雪,亦如星海浩瀚,动时涵静、静时藏动。 这般痴醉,不似女子看心爱的情郎,也不似学童看崇拜的夫子,是对于自然玄奥的敬畏。 轻微的震颤感传来,再之后是整个空间明显震荡起来,胡仙仙略担忧地看了看程浩风,他正抖了个腕花收剑立定。 “这里不会破碎,我们不会被撕裂。”程浩风猜到了她在担忧什么,温声安慰。 灰白的雾气如被狂风吹动般乱涌,素白的荧光晃荡不停,很快只见或灰白或素白的光团飘来绕去,程浩风和胡仙仙仿佛置身于破烂了的云朵中。 震感更剧烈,程浩风面容一肃,扬手平抬墨冰剑,再积蓄力量往上举剑,崩剑式! 这招崩剑式,沉而缓,剑光连成一个又一个的太极图虚影向四方散开。 风声响起,似风入松林的风啸声,似风吹麦浪的风吟声,似风刮冰雪的风吼声,风声中,灰白雾气和素白荧光尽皆融入太极图虚影。 震感减轻,压迫感加重,这空间在以惊人速度缩小! 胡仙仙不由自主朝程浩风靠拢,他唇角挑起狡黠的笑意,拥了胡仙仙入怀。 拥人入怀的同时,程浩风手腕微微旋动,墨冰剑暴起极为刺眼的冰银色白光,胡仙仙下意识地微眯起眼睛。 刚眯眼,樱唇已被衔住,她不禁愕然睁眼,程浩风如个顽劣孩童的笑容映入眼睑。 和她目光相遇,程浩风的笑容更显得意,得意到有些浮浪,那嘚瑟模样让胡仙仙都替他害羞,只得红着脸再度闭眼。 闭上眼睛看不到外界情况,但光感强弱有变化,胡仙仙觉出此刻是处于没有丝毫光线的沉黑当中。 唇间的痴缠结束,程浩风意犹未尽地在胡仙仙脸颊亲了亲,低声笑问:“好不好?晕没晕?怕不怕?” 胡仙仙懵愣看向四周,全是灰黑岩石和森森白骨,再看程浩风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他对这里挺熟悉。 程浩风弹弹她的脑门儿,搂紧她问:“真吓着了?我问你我表现得好不好,你也不回答我。” “讨厌……我连全是僵尸的尸洞也敢闯,这里只有些烂骨头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没明白我们是从那个无意中开劈出的不稳定空间出来了,还是那个空间被你劈碎了?” 听她这般问,程浩风晃了晃手中的墨冰剑,自傲说道:“我把那个空间收起来了。” “收……收起来了?收在剑里面……那、那是个独立世界的空间啊……”胡仙仙惊讶得结巴起来。 收起空间对她来说已不算奇异,他们有袖里乾坤,异国外教的修士有储物戒指一类,法力高的修者可储纳有生命的活物,并且她也见过程浩风开劈出一个有山有水的小空间,但这个靠圣阴鼎和圣阳彝开劈出的空间不同,这不是附属于这方天地的空间,确切来说是一个全新世界。 那样一个全新且处于混沌的世界很小,虽说小,也该和黑球、地球一般是自有运行规则的?怎么可能简简单单被程浩风收纳起来? 程浩风抚了抚她的头,示意她不必大惊小怪,牵着她慢慢往前走,边走边说:“圣阴鼎和圣阳彝虽说是火夷族的圣物,可他们还没有掌握其中蕴藏的真正能量,这次巧合开劈出的空间可让我因祸得福了。 我以法力开劈的空间始终在按这一方天地的规则运行,如同是缩小版的这方天地,要是比我法力高得多的人存心毁灭我那空间,可以说毁就毁。 为了开劈出的空间不受这方天地影响,我让自己法力尽失,还用不同于任何教派的方式修炼,可惜开劈出的空间仍然要受影响。 没想到得了这样一个真正自成一方天地的空间,只要假以时日,我定然能开天劈地,再也不受任何的约束和压制。” 胡仙仙顿住脚步,惊疑看向程浩风。这岩洞中兽类、鸟类、人类的骨头堆积如山,腐臭的气味直钻鼻孔,浓稠的黑雾团团翻滚着,胡仙仙能猜出这里就是万骨洞,早已历险多次的她不怕洞中环境,可程浩风的话让她有一点点惧怕,当然,比惧怕更多的是感动。 能不感动吗?程浩风初来凡间修为受了极大压制,后来又法力全失,当时骗她说是因私事到凡间要受惩罚,其实明明是他自废修为! 他自废修为只因了要试试不用道门法术来开劈空间,是否能摆脱这一方天地的天意影响。 为了早些修炼有成,才会处心积虑盗取佛宝,利用凌若风帮他炼制丹药服用,也才会有后来的种种恶果。 虽说已因斩情丝复生,还更加强大,可难料会不会再次面临身死魂消的危境? “浩风,你想开劈出一方按你意志当运行规则的天地,是为了我?这值不值得?”胡仙仙语声发颤。 “值得!当然值得!”程浩风没有半点犹豫,“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从有意识就被当成棋子没有谁会甘心,能把握命运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胡仙仙微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她想说又没说的是,开劈了新天地,造出天行炁镜后,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水球毁灭? 可不用说,已能确信程浩风是那么想的。天行炁镜能承载的人有限,送去地球的人必然不会太多,剩下的人和其余生灵只能等死吗?但听了程浩风说扎措视百姓如蝼蚁也不算错之后,胡仙仙已知对于他而言,和他无关的人可能连蝼蚁也不如。 “在想什么呢?”程浩风已牵着她到了洞口,“以前我总是要把事情翻来覆去地想,务必求个两全其美,如今明白没必要想那么多了。你以前是随意洒脱很率真的人,怎么倒学我以前纠结地想来想去?” 胡仙仙也发觉他们的性格在互相影响,记起曾想过的自己有情也会令他有情之结论,若是把他当其他师兄,也许他心中也会渐渐只存同门之谊? “我想的事可多了,这是变成熟的表现,与你无关。咦?出洞了。你探明万骨洞涌出黑雾扩散四方的原因没有?”胡仙仙的手还被他攥着,可尽量说话大方坦然些,不带暧昧态。 出洞后,程浩风再细细察看周围,然后讲出他的推测。 他认为万骨洞中黑雾大量涌出并散到山外去的事,还有三水流域水色全变成淡墨色的事,因了阿木甲和阿骨有意引起,但没料到会引成他们也无法控制的混乱事态。 最初,阿骨和阿木甲只是想借圣阴鼎和圣阳彝的力量让番军能来去自如侵扰邛州,后来发现鼎彝配合使用对万骨洞黑雾能控制,便想用黑雾毒晕邛州军民。 不曾想,黑雾涌出后没有顺着他们的心意飘入城中,而是到处散开,还渗透入江水中,不可控地蔓延。 程浩风初到邛州查访时,访得吸入黑雾的人和饮了江水的人都似被麻醉般晕晕乎乎,隔一会儿后又恢复过来;而误入万骨洞深处的人则会当场昏死,即便他们修为很高了,身在其中也会觉得不舒服;这也许和扩散开了就减弱毒性有关,也可能是有洞外解毒物质融合,也许还有其他原因…… 胡仙仙听后分析起来:“会不会是万骨洞本来有其他空间通道,阿木甲和阿骨对圣阴鼎、圣阳彝用途没有完全了解掌握,致使空间通道扭曲而意外开劈出全新空间? 在这种扭曲过程中降低了黑雾毒性只是外在细微表现,我们都没发觉空间扭曲的事,你才在探查万骨洞时被卷入新空间,而我也因他们再次御使圣阴鼎、圣阳彝被拉入这个空间? 你进洞探查之时直接被卷入,所以你比我先进了那个空间,我则相当于是被他们无意中送了进去。” 程浩风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闪过不易察觉的忧色:“空间动荡在加剧才会出现空间混乱的事,可无论怎么说,我们是因祸得福占了个大便宜。” 空间动荡在加剧,那离天地浩劫之时也越来越近,能否在那之前准备好该准备的一切? 两人谈论着飞掠回了邛州,见到霍飞后才知道已是三月二十八了,胡勇刚他们在前往征伐夜城的途中受阻。 第七百五十一章 新仇旧恨 春光正好,邛州山林中各色山花次第开放。山下枝头花谢了、青果嫩小;山腰仍有残红留恋树梢;山顶繁花似锦、争奇斗艳。 高天流云,暖风送清香,飞掠在空中的程浩风和胡仙仙看着地面上山花烂漫,闻着花香,本该很惬意的,可霍飞所说征番大军的处境让他们没心思赏花。 番邦大王宣布扎措、毛日渥等等人为叛军,他们的地盘也只有夜城完全在掌控中了,攻下夜城即可宣告征番大获成功,可在前往夜城途中大军受阻,陷入困境。 涡洛城与夜城的直线距离只有约一千三百里,但途中要翻大雪山,这让实际路程远了更多。 大雪山不是单一的一座山,是连绵起伏的山脉,由很多高高低低的山峰组成。 没出发前,胡勇刚为妹妹和程浩风失踪的事已是身心俱疲,再接雷狂之令要攻夜城,更增烦恼,他想辞去征番大将军之职,可众人劝说他,眼看要大获全胜了又怎么能放弃? 奔赴夜城之前,胡勇刚与众将商议,备下几套万一在大雪山中遇袭的对敌方案,谁知还没到大雪山,只在穿过一个小山谷,到了临近大雪山的一片沼泽地时,就遇到危险。 那个小山谷称"金羊谷",离涡洛城才三百多里,胡仙仙也是在那里遇袭失踪的。 征番大军前锋队伍过金羊谷时没有遇到袭击,可遇到了大暴雨。番邦地处西北高原方向这一区域的降雨量很少,滂沱大雨下个不停的时候更少。 樊鼎瑶领着前锋队伍四处找避雨的地方,可那周围只有极少数的游牧民,到最后没找到避雨的地方不说,还得帮着游牧民撑帐篷,避水灾。 待得雨停,雄纠纠气昂昂上战场杀敌的前锋勇士们全部成了落汤鸡,那里三月还很寒冷,打前锋又都是轻装上阵,没有御寒衣服,淋湿的衣服也没可换的,衣服上都结了冰,不少士兵患病了。 缓行其后的中军还没过金羊谷,那片区域离城不远因此有些村庄,虽说都是些碎石和土坯建的房子,好歹能遮风避雨。 胡勇刚带着中军战士们在附近村里等了两天,雨稍小些后,听得前锋战士有很多患病了,只得重新调派换下病了的兵,再求购药材送去。 几番忙碌下来,胡勇刚体力不支也生病了,但还坚持着把中军队伍带过了金羊谷。 前锋队伍和中军队伍会师在一处,准备休整后再翻大雪山。 下大雨时,殿后的队伍还在城中,他们没受淋雨生病之苦,可他们人数最少,在过金羊谷时遇到了袭击。 两山夹峙,谷中狭窄的地形本来就容易遭伏击,带领队伍的副将还因为前面两路人马平安过去了,连探路也没探就直接进到谷中。 一进山谷,毒烟飘散,毒水乱喷,毒沙直撒,慌乱的士兵们有想朝前快冲出谷去的,有想后退撤回平坝的,挤来挤去时被踩踏死的士兵和被毒死的士兵一样多。 还好,尔塔、夸布、曲珍等几个人算是镇定的,在那领军的副将也中毒倒地后,指挥在谷中的士兵尽量掩好口鼻,有序往前冲出谷,不许再想着撤回。 这样才使殿后的队伍逃出了一小半,减轻了伤亡,即便如此也令胡勇刚痛心疾首了,大军再度延迟往大雪山进发的时间。 程浩风和胡仙仙到了征番大军临时营地时,只见营帐都搭在泥泞中,暮色苍茫,整个军营也是暮气沉沉。 见到胡勇刚及众将,说了各自情况,再商议对策。 听被袭逃生的尔塔他们说起那些毒烟、毒沙、毒水之类,竟很像是用喷云壶、洒云壶和出云壶攻击,番邦叛军为何会有这些特异武器? 程浩风发灵符责问云碧琼,怎能为番邦叛军提供武器?云碧琼回符辩解说,根本不曾给扎措他们提供武器,连制作方法也没泄露出去。 星沉西,旭东升,商讨一夜后,程浩风让胡勇刚他们先去休息,他和胡仙仙再往金羊谷去查看。 从残留的尸骸和痕迹看,偷袭的番邦叛军所用武器十有八九是熟悉制作方法的人所制,但和出云壶、喷云壶、洒云壶不同点在于,所用材料全是剧毒而非是辣椒粉、花椒面之类。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有奸细?若是军中有内奸泄露制造方式,那还得审查内部锄奸,岂不是更会闹得军心大乱? 在谷中进出查了几次也没再发现有用线索,两人正要离去,程浩风忽然耳廓微动,凝神看向靠沼泽那方的一片灌木丛。 胡仙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察觉那里有淡淡妖气,且伴随妖气还有微不可察的灵气波动。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目光中印证了彼此猜测,这里有妖物出没,还有很高明的阵法设在此处!但这与殿后的队伍遭袭击有关吗? 程浩风脸色微肃,应手化出条黑绳朝灌木丛后卷缠而去! “啊……”惨叫声中,一个瘦小汉子被黑绳拴起,程浩风运劲将他扯得飞到半空中,又摔在了脚边。 那个瘦小汉子被摔得半死,口中还在不停地用番话骂骂咧咧,程浩风脸色阴了阴,左手捏着他的下巴猛拧,他的颔骨顿时错位,只能歪着嘴痛苦哼哼,再也骂不出来。 “还要审问他,探消息呢,你这样做让他怎么说话?”胡仙仙语气嗔怪地问。 “你听不懂番话,他骂得太难听了。”程浩风狠斜了那人一眼又再继续说,“也不用审了,我已经知道他属于鬼金羊一族,是个修为很低的仆从,他刚才为他的羊五公子打抱不平骂了很多脏话。” “鬼金羊一族?羊妖……羊五公子?”胡仙仙愣了愣,记起鬼金羊一族正处在番邦地界,这里又称为“金羊谷”,可能族居地离此不远。 程浩风颔首肯定她说对了,再指了指那瘦小汉子说:“你先把他带回军营关押,我没有传讯息前不要有任何行动。” 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见他转身背对胡仙仙,再转回来面朝胡仙仙时已和那个瘦小汉子一模一样。 胡仙仙明白他是要扮成鬼金羊一族的人混进去,暗中将事情查明,确保以后行动万无一失。 可不料程浩风刚要循着灌木丛后灵气波动之处进阵,立即被反弹回来,那个瘦小汉子喉咙里发出“嗬嗬”嘲笑声。 程浩风折返回来,揪起那汉子的衣领,要把他内心看透似的盯着他。 先是目光犀利,再是目光冷厉,最后程浩风目光中透出戏谑笑容,拖着他直往灵气波动处走去。 在要跨进阵法又还没有跨进阵法那个两可瞬间,程浩风左手中指和食指捏紧那汉子喉咙,一用力,喉断将亡,嘴角溢血! 鲜血流出的那一刹,瘦小汉子还没有彻底咽气,灵气波动处裂开条细缝,程浩风闪身钻了进去! 那汉子软软倒在阵法外,很快又变成一头死了的巨大羚羊。 胡仙仙明白了那阵法进出不仅要会找出阵法入口,还要鬼金羊血脉认可才得进入,只是设阵人当初没预计到程浩风会抢在那样的一瞬进阵。 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怜那瘦小汉子,胡仙仙赶着回营和胡勇刚商量正事。 他们决定等待程浩风的同时把牺牲士兵遗体埋葬好,再多找药材医治病了的士兵,其他军事行动都等程浩风回来再说。 去金羊谷收同袍遗体时,胡仙仙看看那巨大羚羊尸身,叹息着寻了个凹地挖坑埋掉。 匆匆又是几天,程浩风发灵符传来讯息,查明关于鬼金羊一族参与袭击的幕后隐情。 这鬼金羊一族虽与星宿鬼金羊没有直接血缘关系,但他们的先祖曾追随星宿之主,这聚居地的护族阵法就是由鬼金羊星宿之主帮助布下。 现任的鬼金羊族长明知羊五公子那羊妖不是亲生儿子,但希望他修成高阶仙位,或至少也与东海雨工长相认,和东海的势力连上线。 不曾想,雨工长不认羊五公子,羊五公子又被程浩风抓住用了酷刑,最后还因盗梦幽冰胆被亲生父亲所杀害。 雨工长不是不相信羊五公子是他儿子,是不愿认他,怕他带来麻烦影响前程。 可毕竟血浓于水,雨工长为了龙任他而被迫杀了亲生子也很心痛,他把仇恨全记在程浩风他们头上。 多吉喀勒是土生土长的番邦人,为了修炼走遍番邦每一寸土地,结识了鬼金羊族长。 为抵挡征番大军,他求鬼金羊族长帮他,鬼金羊族长又深知雨工长也恨程浩风他们,于是联合起来。 那场大暴雨是雨工长降下,偷袭殿后队伍的是鬼金羊一族。 至于那些武器为什么那般像栖云山庄所制,那是王帅帮他们制出的,云碧琼并不知情。 王帅参与了喷云壶等等特异武器的研制试用过程,他又非常聪明,今年正月已经制出样品。 在京城和谈宴席上,王帅曾献了些山珍海味,其中有一道菜是番邦的野驴肉,那种野驴在鬼金羊聚居地内最多。 走南闯北,广交天下各大势力的王家与鬼金羊一族有来往,但所交不深,直到王帅与羊五公子结交才联系紧密。 胡仙仙清楚了这些隐情后,怔怔出神,多吉喀勒,羊妖五公子,王帅这些人可都算与胡仙仙有仇有纠葛之人,是天意要把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七百五十二章 羊族臣服 暮春初夏,大雪山下芳草如茵,蓝天白云倒映在水洼里,让人畏惧不敢接近的沼泽地也变得静美令人向往。 军营中生病的士兵都好了很多,低落的士气也渐渐被鼓舞起来,胡勇刚眉头舒展,只等程浩风从鬼金羊聚居地中出来,即可商议下一步行动。 四月初三中午,金红的阳光下蓝色身影如鸿鹄飞翔而至,程浩风回营。 他没有歇息,朝胡仙仙微微笑了笑,即让胡勇刚召集众将前来议事。 议定后做出安排,胡勇刚率多数士兵退后五十里安营扎寨,守在大雪山和金羊谷谷口边缘围圈布营;樊鼎瑶率破军铁卫及一部分精锐强兵围着鬼金羊一族聚居地外埋伏,等待信号;程浩风和胡仙仙进聚居地中谈判,若有意外,谈判中胡仙仙会用给夸布的连心符联系。 下午未时末刻申时初刻,程浩风和胡仙仙并肩飞掠到鬼金羊聚居地的阵法外。 靠近阵法所成的透明光幕时,程浩风以灵气传音:“清睿子程浩风携师妹清定子胡飒风,前来拜会鬼金羊一族羊族长。” 灵气音波回荡着,透明光幕晃来晃去发出震颤嗡鸣,但鬼金羊一族没有谁回应,程浩风连喊三次,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回应,更别说来启阵迎接了。 “哼,羊族长,你鬼金羊一族如今面临危机的秘事我全都知道了,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跟我和谈,我帮你们度过危机,如若不然,让你们提前遭到灭族之祸!”程浩风威胁着。 胡仙仙不知道他在聚居地内探到了什么消息,也不知这么威胁羊族长起不起作用。 等着回复的时候,程浩风神情很冷,并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增加冰冷程度,胡仙仙疑惑起来,难道羊族长不和谈,程浩风真要灭鬼金羊一族? 可这护族大阵也难破呢,就算程浩风能混进去,要凭他一人灭全族可没可能,鬼金羊一族是天生修行天赋好的妖族,可不是一群羊。 不久后,阵法所成的光幕裂开,走出来三个人,中间是一位看起来约五十多岁的男子,样貌平常,长了一撮灰白的山羊胡,两旁是一胖一瘦两个大汉。 “老羊恭迎程、真人与胡元君大驾光临,请移步同我到寒舍一叙。”中间那男子应当是羊族长。 程浩风朝他点了点头,再给胡仙仙递个眼色,当先飞入了阵中。 这处地方是在金羊谷小山坡与沼泽地之间,能远眺大雪山和涡洛城,胡仙仙还以为阵中是圈起来的一小片草原,进阵后所见令她大吃一惊。 刚进阵中只见一片长在土坡上的小树林,掠过树林是一座险峻孤峰,孤峰悬崖之下是一块水草丰美的小平坝。 那平坝比起大草原算小,可也有方圆几百里了,俯瞰下去,只见野驴、野马、羚羊在草地上撒欢儿,一座座石块砌成的小楼沿坝子边上的山坡矗立,一顶顶帐篷散搭在坝子当中,三三两两的人悠闲走来走去,这里既可以定居又可以逐水草迁徙。 羊族长看出胡仙仙对这里一切很好奇,带他们在一座石楼前落地后,热情地说:“胡元君请进,我们这里虽说寒陋,却有与别处不同的风俗民情,多盘桓几日好好游玩。” 不懂他态度为何前倨后恭,胡仙仙礼貌地朝他笑笑。 程浩风不悦地接话:“我们此次来是商谈要事,不是来游玩的,羊族长不要东拉西扯。” 羊族长讪讪笑了笑,引他们进楼,再上楼进了一间小厅,而后摒退左右随从。 “敢问程、真人是如何得知我鬼金羊一族将有危机?”只有他们三人时,羊族长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严肃发问。 “天机不可泄露……我知道便是知道,你拿出诚意跟我和谈便是。”程浩风高深莫测的模样。 那羊族长还没想到是程浩风混进阵中秘查出了种种内情,盯着程浩风看了半晌后,也看不出什么,只得无奈地开谈。 听他和程浩风争来论去,胡仙仙这才从他们话语中得知鬼金羊一族将有的灭族之祸是怎么回事。 鬼金羊一族天生比其它羊类有修炼天赋,但那也得开启灵智才能修炼,在还没有开启灵智前也很弱小,并且因为它们所蕴的天地灵气多,捕杀它们的修行者也多。 为了保护族民,族中法力较高者追随星宿鬼金羊惩恶扬善,得到帮助建起了这个巨大而坚固的护族大阵。 匆匆千年而过,护族大阵依然坚固,这本是好事,但好事之中又暗藏了坏事,坏就坏在护族大阵太坚固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阵中没有任何忧患了,除开极少数想升仙位的族民外,大多数族民都懈怠修行。 并且,与青丘国依附这方天地当中又自有运行规则不同,这里只是硬生生用阵法隔绝外界,天长日久,鬼金羊族民乃至花草树木和鸟兽虫鱼全发生了变异。 这些变异当中有一点即是族民的修行天赋在降低,开启灵智的鬼金羊在变少,而少数开启灵智的鬼金羊当中还以雌性为多。 还有个挺尴尬的问题是,这些开启了灵智并修炼有成能化人形的鬼金羊女子不愿意再跟羊形男子交合,修成人形的男子又极少,在这里一男娶十妻算很平常的事。 羊族长对种种事情很忧虑,可安稳惯了的族民们没几个能为他排忧解难,为了使族民变异的情形好转,他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东海雨工与羊外形相似,只是行步间隐隐有风雷之气,似羊又非羊,还天生沾了龙气,若是和雨工生下子女,定能让渐渐变弱的鬼金羊修行天赋重新变强。 所以,为了全族未来,羊族长派了一名貌美鬼金羊女子“偶遇”了所有雨工当中法力最高的雨工长。 等得怀了孩子,羊族长娶了那女子,生下羊五公子,即是那无耻羊妖。 羊妖承载了鬼金羊一族改良血脉的希望,还承载了与东海龙宫攀连关系的希望,结果被程浩风施以酷刑,又被派去龙宫盗梦幽冰胆身死,羊族长怎能不恨程浩风? 但听闻程浩风知道这些危机还能解了这些危机,思来想去之后,羊族长决定试着和程浩风谈谈,只要能让鬼金羊一族走出困境,以往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我当然有办法帮你们走出困境,不过再讲出办法之前,还请羊族长把多吉喀勒埋伏在大雪山的伏兵军情告诉我。”程浩风提出条件。 羊族长挺为难地看了看胡仙仙,再对程浩风说:“这,胡元君也看到了,我族很少与外界势力交往……我也不清楚多吉大师的兵力安排。” 他先看向胡仙仙大约是以为胡仙仙会相信他的话,帮他在程浩风面前说好话,可胡仙仙哪会轻易相信别人? “羊族长,有你提供情报,我征番大军翻大雪山进攻夜城会更顺利;但你不提供情报,我军多费点事也能翻过大雪山!”胡仙仙冷言厉色而说,“你要弄清楚一点,我军不是没了你提供的情报就不行,但你没了改变鬼金羊一族目前处境的办法会有灭族之忧!” 羊族长惊愣住,擦了擦额头冷汗,见胡仙仙初来时像个好奇的小村姑东张西望,还以为她很容易被诓,没想到这么难哄。 形势摆出来:没有情报,征番大军只是要多费力;没有改变目前处境的办法,鬼金羊一族面临的是灭族之危,谁处于弱势很明显。 “程、真人我的确知道些多吉大师埋伏了兵准备袭击的事……因为只有我族当中几十名勇士能熟练使用喷毒的武器,多吉大师对我算比较倚重。不过,我只清楚埋伏了几个地方,每个地方兵力多寡,无法提供具体的布署详情。”羊族长目光显得诚恳很多。 程浩风颔首轻笑,表示相信他这次所说。 羊族长松了一口气,壮起胆子说:“要我说出所知情况也可以,但程、真人能否说说到底是什么办法能让我族摆脱困境?” 他反过来要求程浩风拿出诚意,程浩风可没像他绕弯子,答道:“走出护族阵法生活,再与东海雨工联姻,必能壮大族群,长久兴盛。” 这不是羊族长早想到过的办法吗?程浩风还好意思这么当奇谋妙计说出来?羊族长瘪瘪嘴,冷笑看着程浩风。 见他这般,程浩风也不恼,面色平静继续说:“我的办法和你的办法不一样。首先,你想带族民走出护族大阵生活,靠的是多吉喀勒这些人,可他们只会利用你们,给不了你们安身之地。其次,与东海雨工联姻,你想的是名不正言不顺去‘借种’,没能培养出个优秀后辈不说,还惹来祸事,而我……” 程浩风顿住话头儿,慢慢转着手中茶杯,促狭笑看羊族长。 “还请程、真人明说,救我族民!”羊族长离座,朝程浩风深鞠一躬。 程浩风抬手示意他坐回座位又再说:“我建议你们搬往汶山城外的葬鹰谷,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以不用住在阵法中也保得一族安全。只是呢,葬鹰骨是多吉喀勒的地盘,据说他的神鹰骨笛就取自那里,你们想要有安居之地,可得帮我打败多吉喀勒。” 葬鹰谷,羊族长对那个地方也有所了解,考虑了一下,还真挺适合鬼金羊一族安居,很郑重地点头表示愿助大军打败番邦叛军。 程浩风又再说:“我与段梦柔目前暂时合作,你也知道她是东海龙王的义女,如果由她出面向龙王保媒,招几个雨工到你族中当女婿,是不是能名正言顺和雨工联姻?如果龙王拒绝,我还有别的办法迫使龙王答应。” 一听这话,振兴鬼金羊一族有望,羊族长喜极而泣,连声道谢。 和谈之后,程浩风回到军中马上调兵去除掉大雪山中的番邦伏兵,至四月初四傍晚已全歼了两股共约三百名伏兵,半夜之时到得山脉中段,遇上多吉喀勒亲自出战。 第七百五十三章 雄鹰展翅 草原之上绿草茵茵,大雪山上还是白雪皑皑,一块积雪岩石突兀横于冰崖畔,石上雪浅只因一双赤脚融了雪。 那双棕褐的粗糙大脚实在煞风景,赤脚大汉可不管什么煞不煞风景,他只管战斗是胜是败。 今日凌晨赶来大雪山督战,他听安插在鬼金羊一族中的探子说,那个窝囊羊族长居然跟程浩风结盟了,还妄想占了他的葬鹰谷,本来只是看看伏兵情况已如何,得了这消息后当即决定留下来亲自对敌。 时已半夜,程浩风带兵往第四个伏击点去了,胡仙仙在这第三个伏击点领着破军铁卫反袭番邦伏兵,他们潜行而来、悄无声息杀了哨兵,又有几乘天外飞仙飞来从空中往下射箭。 这第三个伏击点的番军眼看将要全部丧命,突然从破军铁卫背后冲出二十多个手执特异武器的人,朝着地面上的破军铁卫猛一阵扫射,毒雾、毒沙、毒烟齐齐喷出,破军铁卫们有三成当场中毒而死,有六成只能自保逃蹿没了战斗力,只那在天外飞仙上的一成还在射箭。 胡仙仙一边抡出红雪拂尘将毒雾、毒水、毒沙用冰寒灵气裹挟向山崖下荡去,一边下令让破军铁卫们快撤! “嗬嗬……”一声冷笑响起。 胡仙仙循声望去,浓墨似的夜色中白雪闪银光,褐红的氆氇在黑与白之间格外惹眼,仿佛这一抹红是大雪山主宰,多吉喀勒比几年前更沉稳端重了。 破军铁卫们往山下撤去,他们清楚在目前形势下帮不了什么忙,不会劝胡仙仙跟着撤,更不会固执留下来帮她。 第三处伏击点的雪峰上百余名番兵,二十几名手执特异武器的蒙面怪人和多吉喀勒对胡仙仙形成了合围之势。 “伏击反被偷袭,偷袭又再被反偷袭,有趣!”多吉喀勒挑眉笑着飞到胡仙仙身旁,“祖奶奶,跟我去夜城见末神老祖宗。” “好啊……好……”第二个“好”字还没落音,胡仙仙旋身飞起,慧心玉剑疾射刺向多吉喀勒心窝。 剑气凛凛,只求一击必杀! 不过,多吉喀勒也不会真的认为胡仙仙甘心束手就擒,靠近她时早有防备。 剑气带的劲风吹得他满头微卷黑发蓬蓬乱飞,他镇定自若召出头骨碗,无数骷髅头虚影从碗中飘出,裹得慧心玉剑无法再进击。 胡仙仙眸光渐冷,再御雾隐无隙网兜住那些骷髅头虚影,而后高喝一声:“上”! 拖起雾隐无隙网甩向那些蒙面怪人,迅速解网,无数骷髅头虚影发出尖利啸音扑向他们。 与此同时,已飞走的几乘天外飞仙忽然飞回,利箭如飞蝗射向番军普通士兵。 只顾缠着慧心玉剑,突发变故,多吉喀勒有一瞬呆滞,回过神后他赶忙祭起头骨碗收回骷髅头虚影。 蒙面怪人受侵后全都显得神智不清醒,有两三个竟然抽搐着倒在地上变成了巨大羚羊! 番军的普通士兵被射杀不少,多吉喀勒正要对返回的那几乘天外飞仙展开攻击,可他头骨碗中骷髅头虚影再飞出时,被胡仙仙的红雪拂尘打散不少,天外飞仙上的破军铁卫趁机飞逃而去! “那些蒙面怪人是不是你安插在鬼金羊一族的奸细?”胡仙仙斥问着,御使慧心玉剑绕着多吉喀勒旋转。 看了看雪地上又增加不少番军尸体,多吉喀勒怨怒地瞪向胡仙仙,朝那些蒙面怪人尖声高喊:“要想保住你们的利益,就快点毒死这个女人!” 特异武器连发,毒水、毒沙、毒烟连成一团浓如墨汁的毒雾包住了胡仙仙,毒不死她也得闷死她? 多吉喀勒桀桀怪笑:“祖奶奶,被自己构想出的武器所杀,滋味如何?王二少爷真是天才啊,他把你们复杂的喷云壶、洒云壶、出云壶做了改进,融为一种武器,只一种也能沙、烟、水都喷,还命中率大大提高……” 话没说完,多吉喀勒像被掐着嗓子般只能喉咙里发出怪声冒不出话,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眼球要从眼眶中掉出。 淡青光华朦朦,胡仙仙唇角含着讥笑,纤指轻捻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卷住毒雾团。 “我可没往武器里装剧毒之物,当然不受毒侵,放毒之人自受其毒!”清亮话语伴着荧光而起,毒雾团砸向蒙面怪人们。 毒雾团爆散开,毒沙飞扬扑满身,毒烟飘荡直钻口鼻,毒水四射溅入眼中、沾上皮肤,惨叫哀嚎声不绝! 胡仙仙盯着一个特异武器看看,似是喷云壶之类,又略有不同,再划荧光卷一个来放入袖里乾坤中,准备有空时仔细研究。 处于下风,多吉喀勒也不逃跑,趁着胡仙仙攻击蒙面怪人,双手转动头骨碗,转出一道阴冷的惨白光轮罩向胡仙仙。 胡仙仙不闪不避,御起慧心玉剑直削多吉喀勒咽喉。 见她竟不把惨白光轮当一回事,多吉喀勒眼中掠过得意邪笑,他这几年功力进步神速,胡仙仙如此轻敌,不死也得重伤! 笑意掠过,旋即又凝住,惨白光轮刹那间腾转向了更高的空中,多吉喀勒微张着嘴竟然没反应过来,他的头骨碗已不在手中! 胡仙仙敢不闪避,是因她早就让唐彩儿蓄势待发了,光轮才起,唐彩儿化为彩鸾本体叼走了头骨碗! 一线血珠从多吉喀勒颈侧射出,他咬紧牙关忍痛,怨毒如地狱恶鬼的目光盯向胡仙仙,在即将断喉气绝之时,他用神鹰骨笛挡偏慧心玉剑,虽然保住性命了,却也受伤。 因见他再无反抗之力,胡仙仙和变回人形的唐彩儿左右相挟防备他,要送他去见胡勇刚。 多吉喀勒可不会甘愿当俘虏,胡仙仙正要撒开雾隐无隙网缠他之时,他吹响了神鹰骨笛。 骨笛之声如雄鹰高鸣,唐彩儿小嘴儿撅了撅,若有所思皱起眉头。 胡仙仙已将多吉喀勒网住了,正转身往军营飞,唐彩儿一把拉住她,“仙姐姐,不……不能回去!会给一般士兵带去灾难的……他召来了葬鹰谷的鹰……” 这些话说得很含糊,可胡仙仙与唐彩儿心意相通,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多吉喀勒用神鹰骨笛召来葬鹰谷的鹰,回军营后那些一般士兵抵抗不了雄鹰的攻击。 多吉喀勒的神鹰骨笛是用雪原神鹰腿骨所制,再经扎措帮忙炼化而成法器,二十多年前为捕那雪原神鹰,他在葬鹰谷旁足足捱了三年的冻饿与孤独之苦。 葬鹰谷之所以名为“葬鹰”,是因那山谷很大,谷两边比周围其它地方暖和,谷底却有条细细深渊如同大地裂开的伤口,常年被散发寒气的白雾遮蔽,不知道有多深。 大山谷因湿润温暖引来了很多鸟兽,但全都不敢靠近谷底裂隙,传说有已开启灵智的雄鹰想飞去裂隙中看看,结果再也没飞上来。 从此,山谷称葬鹰谷,凡是能从裂隙的左边飞到右边的鹰都称雪原神鹰。 那裂隙不知有多深,飞下去再难飞上来,但宽却不并算宽,只有半里路左右,对于雄鹰只是扇几下翅膀的距离,为何能飞过去还备受尊崇? 只因那裂隙虽不宽,腾起的白色雾气却如有吸力般,飞在空中的鹰会不由自主往下坠,飞半里比飞千里还累。 胡仙仙想起这么多,其实也只在眨眼间,她立即发灵符给程浩风,让他来援,静待接下来的鏖战。 不久,程浩风从第四伏击点赶来,瞟一眼地上的巨大羚羊尸身后问胡仙仙:“是羊族长反水了,还是族中有奸细?” “他们是安插在鬼金羊一族中的奸细,真不明白羊族长为了族民忍辱负重、操碎了心,他们怎么还要跟着番邦的人乱混。”胡仙仙看着眼前死尸污血,觉得弄脏了圣洁大雪山。 多吉喀勒嗤笑一声:“这都不懂?你们给羊族长出的主意看似解决了鬼金羊一族的危机,可没考虑到那也损害了部分族民的利益。呵呵,那些极少数能修炼的羊族男子,在族中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要是能修炼的男子增多了呢?” 从全族来说有利的事,让极少数族民没了优越感,就要搞破坏?其实全族强了,整体优越感更强,偏偏把私利放在公利的对立面,人心有如此的,其它生灵之心也有如此的。 不久后,空中传来“窸窸窣窣”的扇翅声,许多雄鹰齐齐飞来,如同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天边涌来。 番军中还有些残兵,鬼金羊族民也还些中毒没死的,见了空中阵势,全部悄悄往山下逃。 一声高亢啼叫响彻夜空,唐彩儿化为彩鸾本体冲上云霄,彩羽烈烈闪光,缤纷多彩的光芒照耀,雪地上也泛起五彩毫光。 这是禽类之间的血脉贵贱比拼,贵者天生对贱者有威压,唐彩儿鸾体自是比鹰体高贵。 鹰体虽略贱,雄鹰却是最不受拘束的禽类,葬鹰谷的鹰更是狂傲不羁,若非与多吉喀勒有听从骨笛之召的约定,也不会受他驱使。 唐彩儿示威不起作用,雄鹰围攻向她,她有法力修为,可雄鹰本体强悍、数量众多,对战难有胜算。 多吉喀勒眸中燃起疯狂火焰,叽哩咕噜念出一长串番话咒语,又得意大笑。 形势危急,胡仙仙凌空飞起与唐彩儿共同对敌,程浩风淡定站在雪地上,他目光似疑惑、似惊喜地看向侧后方一只巨鹰。 那只鹰羽毛黑亮,双眼中有刀锋般寒光闪烁,翅羽和尾羽羽尖黑亮中泛着紫黑,爪尖金黄中泛着紫黑,神俊非常。 第七百五十四章 鹰王忠耿 夜茫茫,群山覆雪如同银龙斜卧莽苍,雄鹰与胡仙仙和唐彩儿的激战于他们本身算惊险万分了,在整座大雪山中可没掀多大动静,山还是山,雪还是雪。 趁着混战,多吉喀勒悄悄从雾隐无隙网中溜出,阴恻恻笑着横拿神鹰骨笛盯向胡仙仙后脑勺。 他意图偷袭,但还没动手,忽听口哨声响起:“嘘……吁……” 只是乡间少年逗鸟的单调口哨声,但音量高亢无比,随着口哨声又响起了嘹亮鹰唳声,那只羽尖爪尖泛紫黑的鹰俯冲直下,停在了程浩风肩头。 哨声鹰唳和鸣,让多吉喀勒行动滞了滞,等他再想偷袭胡仙仙的时候,却见在他心神一滞的短短瞬间,所有雄鹰退后盘旋而飞,不再攻击胡仙仙他们了! 取神鹰骨笛之时,鹰王便承诺,只要他能下到葬鹰谷裂隙之下十里位置探到那处情况,再凭自己力量杀死一只雪原神鹰,那就可以用神鹰骨笛召唤雄鹰们助战,这鹰王怎么能反悔呢? 多吉喀勒下到裂隙十里处时差点儿丢命,靠着身上残存的孔雀王血脉才能在身受重伤后爬出裂隙。 用命换来的承诺遭反悔,他对鹰王的怨愤之意使他暂时没了理智,指着鹰王用番话怒声大骂一通。 鹰王,即是停于程浩风肩头的那只鹰,它敛好翅羽静静看着叫骂不停的多吉喀勒,一副你若有精力骂人且请使劲骂的冷然态度。 胡仙仙和唐彩儿狐疑对视了一眼,没想通程浩风怎么如此容易让鹰王降顺了,即使因他驭兽天赋好,至少也得有个驯养过程? 也许是气昏了头,多吉喀勒没发现这么明显的疑点,骂完之后又再吹神鹰骨笛,想驱使雄鹰再去攻击。 鹰王的头微偏向程浩风,利喙张合两下似是在询问他什么。 程浩风朗笑几声,眸中流光溢彩闪着喜悦自豪之意,平静对多吉喀勒说:“你们立约的时候有个附加条件还记得?它若寻到它一直等待的主人,它就只听主人吩咐,再不会听你召唤。” “是……”多吉喀勒下意识地应了声,又惊愕退后一步,“它一直等的主人是你?!不、不可能!” 莫说多吉喀勒惊愕得不敢相信,胡仙仙和唐彩儿也觉得讶异,可看鹰王与程浩风亲昵的样子又不得不信。 雄鹰有傲气,驯鹰可不容易,要让鹰等待主人几乎更无可能。 鹰爪锋利无比,胡仙仙见过驯鹰捕猎的人都用特制鹰架和皮套筒来驻鹰,但鹰王停在程浩风肩头竟是蜷缩了爪子并且只抓了衣服没挨皮肉的,这鹰王有灵性还得和程浩风感情深厚才会如此? 事已定局,程浩风示意胡仙仙她们先回营再细说,鹰王高鸣几声让跟来的雄鹰全部回葬鹰谷了,胡仙仙以雾隐无隙网缚好多吉喀勒,同回营中。 回营后,把多吉喀勒气海封住,捆好了后再交给胡勇刚审问,想从他口中探出夜城军情。 程浩风和胡仙仙、唐彩儿在帐篷中,给她们说起详情,他抚了抚鹰王的翅羽问:“仙仙,你还记不记得我讲过小时候救了一只雏鹰,后来它忠心耿耿追随的事?” “记得,是它?可一千多年过去了,它还没有开启灵智,没有真正修炼呢,怎么可能活这么久,又还记得你呢?”胡仙仙看出鹰王有少许无意中从天地间吸纳的灵气,应该是葬鹰谷灵气充沛的原因,并非修炼有成。 程浩风淡淡一笑,疼爱地轻拍鹰王的头:“全凭它一点执念。” 鹰王只是一般山鹰,也许是追随程浩风后由于沾染程浩风因果的缘故,竟渐渐显出了些特异处,比如尾羽和爪尖泛出了紫黑色。 不过,当时的程浩风不知道这是吸纳了灵气所致,在他父亲往京城赴任,他们举家搬迁时,他把鹰王放归山林。 在山林中,鹰王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程浩风,可等它有了些许灵智,能翼搏千里飞往京城时,程浩风已经离家修道去了。 找不到程浩风,它凭一点执念飞啊飞,飞到了番邦葬鹰谷。它那点儿灵智还属于禽类灵性,并不是理智和知识,见谷底裂隙神秘幽深,固执地认定程浩风是去了裂隙之下。 一次次飞下裂隙,从半里、一里、两三里慢慢往下推进,可到了九里后再难飞过那白雾。 经过一次次磨难,鹰王不是九死一生,是真死了好几次,可它凭着执念又投生为鹰,并又来葬鹰谷! 它是所有雄鹰中对葬鹰谷裂隙最熟悉的,性格又是最刚强果决的,成为鹰王当之无愧。 为了更进一步探索裂隙,鹰王还发出召集令,能深入裂隙十里以下,能凭自身之力杀鹰取腿骨的,不论是禽、是兽、是人,皆可答应受召唤助战。 多吉喀勒略通禽言兽语,所以当年能够驭兽围攻泰兴府,还给了胡仙仙与座骑心意相通的口诀,他接到鹰王召集令去应选并成功。 千年别后再重逢,程浩风感慨万千,何德何能让鹰王执意追随? 胡仙仙笑中带泪凝视着程浩风,他们之间同样是执念支撑才没有分开。 常说男子多数粗豪,胡仙仙觉得其实男子更细心,也更会照顾小鸟小兽。 比如养狗养猫喂鸟,很多富家贵妇只是逗弄宠物玩儿,甚至把品种独特的宠物当炫耀工具,从不会用心地照料宠物。 可胡仙仙见过很多男子给狗洗澡、给猫按、摩、遛鸟时陪鸟说话,照料宠物吃喝拉撒比养孩子还用心,更听过不少男子表露女人水性杨花不敢付与真心,忠心灵宠才值得信赖的态度。 想及此,看程浩风眉眼含笑摩挲鹰王,竟然心中酸酸地泛起醋意,想了想,抱过唐彩儿逗弄着。 “不……不……我要和蹦蹦玩儿。”唐彩儿很不配合地扭身从胡仙仙怀里挣脱,伸手牵了牵鹰王的翅膀。 胡仙仙苦笑,鹰王来了后,她可被嫌弃了,失宠了,彻底失宠了。 “蹦蹦、蹦蹦……来玩儿,来玩儿……”唐彩儿一蹦一跳地邀请着鹰王。 “你是唤它唤‘蹦蹦’?堂堂鹰王叫这名儿也太有损威严了。”胡仙仙朝程浩风说,“你给他取个大名,平常就唤‘阿雄’好不好?” 程浩风让挺高冷不理唐彩儿的鹰王从肩上下来,鹰王在地上蹦了几蹦躲开想抱它的唐彩儿 “你看它不飞的时候就蹦来蹦去,唤它‘蹦蹦’也好。”程浩风兴趣盎然地看着蹦蹦和唐彩儿嬉戏,“蹦蹦雏小时腿受过伤才会蹦蹦跳跳地走,没想到转了几世还这般。它虽有灵性,终究只是一般血脉,用灵丹培养也只能让它活得更长,不能真正修炼。” 两人正闲谈着看唐彩儿和蹦蹦玩闹,胡勇刚走了进来,一副忧愤样子。 胡仙仙问他怎么了,他紧皱眉头直叹气,再催着他说,他才暗压着怒火向程浩风道,“多吉喀勒那家伙嘴严又刁钻,套不出话不说还把人气得够呛……” “胡将军是想要让我去审他?”程浩风打断胡勇刚的话。 “唉……是。”胡勇刚为难又无奈地说,“我无能,拿他没办法。” 程浩风笑着摇头:“胡将军莫要这么沮丧,不是你无能,是你太讲规矩太正经了,我以前也是拿刁滑奸诈的人没办法,现在对付他们有经验了,请放心,我去会会他。” 说着,程浩风去了关押多吉喀勒的帐篷,一进门就听见癫狂怪笑声。 “你装疯卖傻是想拖延时间等你老祖宗来救你?”程浩风冷声讥诮而问。 "我没有装疯卖傻,也不指望老祖宗来救我,在这里等死呢,等死等着等着想起个好笑的事儿。"多吉喀勒边说边暗瞅程浩风脸色。 程浩风不接话,嘴角略向下撇,摆出看你能说些什么的轻蔑神情。 "这世上好笑的事可多了,比如我算是老祖宗的第二十代孙了?可我外貌比他还老。 且不管外貌如何,总也是血脉至亲,老祖宗偶尔也和我聊聊闲话。我曾问过他,怎么对祖奶奶格外上心呢? 他说呀,有些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上了床乏味得很,有些女人乍看很无趣,那身体则是让人见过了就难忘……" 阴冷劲风乍起,墨冰剑横抵在多吉喀勒咽喉,凛冽杀意笼罩整个帐篷! 程浩风目光森寒,可多吉喀勒并不畏惧,还笑着继续说:"守着美人儿干熬,我都替你憋得慌,不如让我老祖宗替祖奶奶解了咒,都能快活享受……" 话已不堪入耳,但程浩风的脸色竟慢慢和缓下来,收回剑后淡淡说:“你怕我们用你要挟扎措,一心求死对?我会让你死的,但不会让你死在军营中,不能让征番大军背个虐杀俘虏的恶名。你记着,从今以后本来属于我的一切,再不会让任何人敢生觊觎之心!” 四月初五巳时,程浩风让樊鼎瑶带精锐前锋先行赶往夜城;胡仙仙则保护胡勇刚率大军在午时末刻午饭后赶往夜城;尔塔、夸布、曲珍他们把这里详细消息带去边城,并助郑天霸他们守边城。 调派妥当,程浩风带多吉喀勒和蹦蹦去了鬼金羊聚居地,要护送鬼金羊一族前往葬鹰谷。 从与羊族长商议搬迁,到抵达汶山城外两百里处准备进葬鹰谷,几天的时间中,多吉喀勒用各种难听的话刺激程浩风都没用,程浩风还让属下们要优待俘虏,不许用刑也不许冻着饿着。 第七百五十五章 囚敌守阵 除了行动不自由,程浩风的属下确实对多吉喀勒算优待,优待得士兵们和鬼金羊一族族民都羡慕他了。 因要整族搬迁,该拿的、该扛的、该运的东西可真不少,鬼金羊族民能变人形的不多,修为高的更少,为了减少意外发生还得尽快赶去葬鹰谷,那份苦累可想而知。 程浩风只带了十几个亲兵来帮忙,这些兵为了展现英勇无畏还大公无私的形象,只得脏活儿累活儿抢着做,比打仗还累。 反观多吉喀勒呢?坐在马拉的木头囚车里,有人送饭送水,想睡就睡,想坐就坐,不高兴了还敢污言秽语骂程浩风。 其他人别说骂了,连羊族长和程浩风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微弓着腰不敢直视的。 可多吉喀勒会认为过得好吗?似乎优待的背后,定有阴谋,程浩风只是简单送他来葬鹰谷囚禁吗? 多吉喀勒骂程浩风是因怕他,怕极了才骂,盼着给他个一刀痛快。 他怕死,但比起未知的遭遇也没那么怕了,对于他而言死不是人生终点,扎措还可以帮他投胎转世重修,可天知道程浩风会怎么对他? 他总觉得程浩风温和有礼的笑容显得狰狞,让他恐惧,每时每刻都觉得毛骨悚然还得假装镇定也累啊。 休整一夜后,在蹦蹦带领下准备正式进谷,多吉喀勒没来由地心慌,他无法再淡定了,求士兵通传要见程浩风。 “你是要在葬鹰谷设陷阱引老祖宗来救我?你不会如愿的,说实话,我老祖宗子孙无数,不在乎多我一个还是少我一个。别白费力气了,要杀要剐快点儿动手!”多吉喀勒以前泛着枣红的脸膛已变得苍白,眼神里是满满的疲惫颓丧。 看到他这副样子,程浩风很满意,笑说:“你家老祖宗才喜欢拿别人的亲人来要挟?我还不屑那么做。放心,我说了只是把你囚禁在葬鹰谷,绝对说话算数,不耍花招!” 多吉喀勒还想套话问出到底如何处置自己,可程浩风不再和他多言,安排进谷之事去了。 葬鹰谷,谷长两百多里,从东边悬崖到西边悬崖最宽处相距五十多里,最窄处相距十几里,两旁悬崖有陡峭处也有些平缓处,山顶是冰雪覆盖,谷中则温暖湿润。 谷底一条深深裂隙常年白雾漫漫,那雾气阴冷异常,比山顶的冰雪还冷。 这葬鹰谷在西北高原已是地势低了,那裂隙更是低了再低,要是裂隙直达地心不是该冒热气吗? 程浩风飞于半空,察看四周地形,很多问题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此来有三个目的,一是帮鬼金羊一族安居在此,兑现承诺并结个盟友。 二是要为鬼金羊一族和蹦蹦的雄鹰族群弄个稳当守护之法,带多吉喀勒来便是为了设法不使外界侵扰。 三是探探谷底裂隙,看那下面到底有什么,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并无寻幽探奇之心,他是得知蹦蹦执意认为他在裂隙之下才想去探探,难道裂隙底下有他自己的气息? 葬鹰谷中比番邦其余地界暖和,又正值初夏,满目只见青苍翠绿,深谷从上而下慢慢收窄,因上面极宽,身处谷中也不觉得憋闷。 羊族长安排族民们选址搭帐篷,准备安家落户,蹦蹦则带领雄鹰们盘旋飞绕,以高声鸣叫威慑其它鸟兽不许来欺凌鬼金羊一族。 程浩风暗暗嘱咐一个可靠士兵,在他发出信号后悄悄放了多吉喀勒,虽然不解其意,士兵还是听令。 细看地形后,程浩风看到葬鹰谷之上是雪山冰崖,要从上而下进谷不容易,崖壁上又有很多鹰巢,雄鹰可以示警,防守能稍薄弱些;进谷的南北两个谷口,北谷口离山很近,又有一条山涧从旁流过,地势险峻,也能稍微不防守那么严;南谷口则正对向汶山城,离汶山城到逻都的官道只有五十多里,必须要防守好。 要守护葬鹰谷中一切,还得布阵,但不能像鬼金羊以前的聚居地那般完全隔绝外界,程浩风设了两个阵,一个是简单的遮蔽阵法,一个是从内开启的特殊阵法。 简单的遮蔽阵法能使法力低于程浩风的修者看不到葬鹰谷入口,要强行破阵也会被反弹,很多修行宗门皆有此种阵法,能有守护作用又不会隔绝天地灵气。 只是呢,这种阵法简易,遇上比设阵人功力高的能够破阵,遇上精通阵法的人也能破阵,甚至山水发生大的地理变化还会使阵法不攻自破。 所以程浩风在遮蔽阵法之外又暗设了一重从内开启的阵法,平时关闭,在遇到强敌的时候开启,开启方法由羊族长和族内少数忠诚可靠的族民掌握。 布好遮蔽阵法后,程浩风在西山崖一面坚硬石壁前悬停,掣出墨冰剑挥出,寒光几闪,凿出几个石洞,往洞中各投了几枚万人钱,再从山顶移了几块巨石入洞补好。 万人钱,是经很多人转手用过的铜钱,沾的阳气重,且西属金,金的刀兵气与阳气配合,所有阴魂阴物皆不敢靠近。 其外补了巨石,远看石壁无变化,实则有变化,变与不变之间,阵法的兑位定了。 程浩风又飞向东边山崖,左手掐诀,右手以剑指天,口诵引雷法诀,倏然飘来三朵乌云,转瞬一道闪电劈出,劈中一棵横斜出崖的大松树;紧接着第二道闪电劈出,劈中凸出崖壁的一块岩石;第三道雷又劈出,劈中程浩风扔出的一根铜棍。 松树被劈裂两半而没枯萎,岩石被雷电灼出数道焦痕而没碎裂,铜棍带着无数细小蓝紫色电光飞射向崖壁又没入其中,电闪雷鸣之中震位成! 程浩风又飞向北边山涧旁,朝偏西北的入谷处山壁接连射出数枚金钉,金钉没入山壁中不可见,乾位已成。 又在入口处另东北边的山崖悬停,连挥几次墨冰剑削下,石屑乱飞中,削出一面光滑如镜的石壁,艮位成。 再飞入山涧中,催灵气灌注入剑,面色微沉猛地将墨冰剑斩下,剑光暴长几里长,剑光所及劈开了条深沟,因地势比原本山涧稍低些,涧水全改道流入深沟,出几里外又再流回原河道。 改移涧水流向,此地正北之水势改了,坎位布好。 程浩风手腕一旋,提剑顺向身后,斜飞向南而去。 湛蓝天空下,身着一袭湖蓝道袍的程浩风身形飘逸,他刚落身在谷口处山崖旁,多吉喀勒绝望干嚎着从半空中歪歪扭扭跌下。 “你要干什么?故意让人放我,再又来截击我,到底要把我怎么折磨?”多吉喀勒朝程浩风怨愤高喊。 程浩风眸光淡淡瞥他一眼,默默在谷口东南边崖上几丛黄栌灌木上留下灵气印记,以此定了巽位。 再在谷口西南边崖上以气御来几坨泥土,包入锦帕中,递向多吉喀勒。 多吉喀勒惊恐退了几步,不敢伸手去接,他吓怕了,在程浩风默默做事的时候也不敢偷偷逃跑。 不接,好!程浩风唇边挑起狡黠笑意,抖了抖锦帕,泥土再散落回崖上土中,如此便是坤位已成! 心情大好,他笑看已软瘫在地的多吉喀勒,再猛一转身,左手食指和中指向虚空中并指一夹,捻张火符在手,扬手出符,正南谷口上空爆燃熊熊烈火! 程浩风又回身发出几道灵气,解了多吉喀勒气海的封禁,得以重有灵气后,多吉喀勒也没有御气攻击,而是颤抖着说:“你……你是要我用当阵眼?好狠辣阴毒的算计!可你……你别忘了当初在泰兴发的毒誓,那有胡仙仙当见证的,你要逼我上绝路,只怕你也会违背誓言,弄得所求全落空!” 所求全落空,这是程浩风最害怕的结果,比之身死魂消更让他害怕,然而,他无惧多吉喀勒威胁,朗笑而言:“我说过不会置你于死地,更不会让你魂飞魄散,说到做到。” 话音未落,程浩风应手化出黑绳拴住多吉喀勒,抛向那团烈火中。 惊恐万分又疑惑万分的多吉喀勒挣扎不休,还是无可避免扑向烈火,火光映得他的瞳仁中也似跳跃簇簇火焰。 黑绳消散,多吉喀勒完全落进火中,可想像中的灼痛感没有传来,甚至连一点点热度也没有……但山谷和程浩风皆在眼前消失,只有无尽火海翻滚。 阵眼定,离位成,整个阵法启动,多吉喀勒消失不见,仿若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 程浩风负手而立,昂首向天一笑,傲视苍穹,豪气顿生。 回到谷中,程浩风到羊族长的帐篷里,将此阵命名为“裔血离火阵”,给他讲明开关之法。 平常之时,此阵只有遇到强行进谷会示警的功用,所有人都看不见多吉喀勒,但用火符烧食物给多吉喀勒吃能让他吃到。 若遇到强敌来袭,用鬼金羊一族的鲜血催御火符启动防御大阵,能使多吉喀勒现身出来,阵法会变得坚固异常,除非是搬开两边山崖,移开北谷口山涧,否则法力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强行破阵。 这裔血离火阵的正规破阵之法是杀了多吉喀勒这个阵眼,并把他炼化入坎位定阵之水中。 平时因阵法原因,多数人看也看不见多吉喀勒这个阵眼,看到了也未必能想到他是阵眼,想到了也未必敢杀他。 因他当过番邦国师,还是扎措留下的后代,他自身只是因阵法所困才逃不出,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并且他身份背景也令人不敢随意杀他。 纵然有胆大又聪明的人算出多吉喀勒是阵眼,又杀了他,要将他炼化入坎位定阵之水也并非易事。 第七百五十六章 灭情暴虐 听程浩风交待着关于裔血离火阵的事,羊族长面容显得认真严肃,心里却有些想笑,这多吉喀勒曾因鬼金羊一族想找番邦当靠山多次借机欺压,如今倒似成了葬鹰谷的看门狗一般,这程浩风顽童般的做法让他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交待好后,程浩风让他们自行处理各项杂事,他要下到裂隙去看看。 行过绿绿草地,渐渐只有稀疏灌木丛,程浩风知道裂隙快到了,纵身而起飞到空中俯瞰,只见一线黄白轻雾几乎贯穿整个葬鹰谷,整个谷底和裂隙就似是绿飘带上有一条黄白花纹。 飞得更低了些,靠近雾气时只觉阴寒入骨,且与冰天雪地的寒冷不同,也与鬼界阴魂的怨气不同,那是一种虽然冷,却不让人瑟缩还让人胀得发热的感觉。 程浩风眉头拧紧,莫名燥热感让他烦躁不安,要冷静考虑一下此时应不应该下去看看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到后来再没了权衡利弊的想法,只是对这裂隙看着极不顺眼,想征服也想要破坏! 一口气冲下去十几里,白雾茫茫中凛冽寒气没让他心平气和下来,还让他从心底泛起狠绝之意,觉得世间一切都没什么可留恋。 快往下二十里了,程浩风感知到熟悉的气息,非常非常熟悉——是他自己的气息! 蹦蹦虽然没有法力,但有禽类天生敏锐感知,这裂隙中真的有自己气息!程浩风既震惊又疑惑,头脑也瞬时清醒几分。 细细感知那气息,能确定是自己的气息,但是那气息暴虐异常得不像他了。活了那么久,经历那么多,他已不是那个出身书香门第的敦厚古板少年了,但虽有过阴谋和杀戮,他仍坚信自己不会暴虐成那般。 再说,修者在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感知到自己气息也不算很稀奇,比如他用过很久的物品若是被其他人拿去,又遗失在某个陌生地方,等他去了那地方当然会感知到自己气息。 可这裂隙之下显然不属于此种情况,谁会把他用过的东西丢到这里来? 但那明明是属于自己的暴虐气息从何而来?他越想不通,那道暴虐气息就越浓烈,最后将他完全笼罩起来。 他意识越来越模糊,不由陷入幻境中,说是幻境也不全对,更像是记忆回放…… 一个厌倦尘世种种纷扰的少年要出家修道,他认为京城里的那个官宦之家如同是囚笼,他要寻一片清静乐土,让心灵自由飞翔。 经过努力,拜在淳和真人门下,师父为他取“程浩风”之名,还特意带他去云华观后呼风河畔郑重交待说:“为师相信你勤勉、上进、守律,只提醒你莫要用情太深,莫要杀孽太重。” 他平视着师父,乖顺而自信地说:“世上女子皆浅薄,哪有求索无上大道令人向往?至于杀孽,徒儿自幼即能与鸟兽虫鱼沟通,不忍伤害鸟兽虫鱼又怎愿造杀孽伤害他人?” 晁玄同叹了几声,无奈摇摇头,忧虑之色尽显。 “师父不信我?”程浩风倔犟抿紧唇角,顿了顿又再说,“那请师父将我心中杀意抽去几分。” 他知道师父晁玄同法力甚高,亲眼见过师父将凶犯戾气化去,那么当然也能抽去他心中杀意,少了杀意肯定就不会嗜杀。 晁玄同目光定定看着他,许久后,目光柔和起来,左手中指和食指捏为剑指毫不犹豫地点向程浩风心窝处,指尖只触到了衣服抵在心窝,可程浩风真如利剑穿心般剧痛起来! 忍着痛不肯哭嚎,痛意直侵脑髓,程浩风痛晕了…… 记忆中的他痛晕了,裂隙中的他悠悠醒转,原来这暴虐气息是他心中杀意,被摒弃的杀意机缘巧合之下落入裂隙。 程浩风苦笑自嘲,我是有多重的杀意才会凝结不散,并积在裂隙白雾中引得蹦蹦一次次想探明呢?师父想要避免许多灾劫发生,一次次提醒、训斥,可终究是天命难违,我还是把不该做、不能做的事全做了。 想起师父,又想起师父因了他们几个弟子在天庭表面风光实则承受了沉重压力,内心难免愧疚。 愧疚至极,想到师父与师兄弟们处境皆难,而他在人间看似位高权重,想要的却得不到,愧疚与失落交替变成不满,不满又变成难以遏制的愤怒! 墨冰剑出,运足力气劈向白蒙蒙雾气,劈砍、削刺、抹绞,用最有攻击性的招式发泄怒气! 剑光闪闪,雾气被分割成东一团西一坨的,乱糟糟像是破碎棉絮。 墨冰剑的剑气寒冷,程浩风怒火攻心,他眸底燃烧着怨愤火焰,本应有激烈情绪表露,透出的意味却是漠然,剑气雾气交加使裂隙中冻出一层又一层寒冰。 他所求是爱人朋友都好好的守在身边,此刻变成渴求强大力量彻彻底底毁掉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不该毁灭吗?让他鄙视的人安然活到老,让他珍视的人命运多舛,没有光明可追逐那就拥抱黑暗! 癫狂的他渴望肆意杀戮,只有血腥才能让他平静!程浩风没注意到原本透明而缭绕几丝墨色轻烟的剑光,此时冒出浓重而混浊的黑气。 还好,这裂隙之下没有任何生灵,劈砍得几乎精疲力竭后,程浩风颓然倒在一块冰上,失魂落魄的模样,双目无神地迷茫看向上方。 “仙仙,什么时候才能卸下一切负累,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起平静生活?你知不知道我很累很累,对未来很没有信心?”他苦涩笑着喃喃自语。 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他忽然瞳孔一缩:“仙仙……我恨你,好恨你,总是想抛下我……你从来没有争取过……只会把我推开……” 喉结骤紧,再也说不出话,咬着牙冷笑,笑声也似呜咽。 被搅乱的白雾又聚拢来,与冰层凝在一处,寒意透心,程浩风的发梢和眉毛覆了薄薄银霜,似是垂垂老矣。 若是没有了功力,他早该衰朽入土了,但与其说支撑他斗志的是功力不如说是恨意,恨声念着:“扎措,我不可能让你如愿的,即使我不成功也绝不让你成功!设下绝欲夺情咒,这种只有你能跟她欢好才能解咒,别人碰了她会让她咒发心痛而死的恶咒,注定你永远得不到她的心。你故意恶心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让你死都算便宜你了……” 狠狠骂了,内心忽又感到空虚,空虚之后再度愧疚。 “师父,我不是没有为大局着想过,我做那么多,最初也只是想开劈个小小空间,让她一分为二,一个去承担大义,一个和我平淡快乐到死,即使死也死而无憾了。是天意不给我机会啊,她身份脾气不论怎么变,骨子里的本性不会变,没有可能一分为二,我只能用尽办法,甚至不择手段陪她走下去。” 他的解释没有其他人听到,只有自己的回声在雾气与冰层中飘荡。 孤寂感袭来,语调也带了悲声,话语却是关怀与担忧:“仙仙啊,你知不知你做错了什么?你对我总是能狠得下心来,不和我商量就散尽我情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再是我,事情会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到时候谁帮你承担后果?” 因躺在冰上,又没有调御灵气,他身体慢慢冰凉僵硬,这时又慢慢回暖,发丝和眉毛上的冰霜融化成水珠滴落,“仙仙,我恨死你了!好想从此不理你,好想退出这是非漩涡,真的恨你,又还是要为你担忧……怕你出什么意外,你总会突然出些让我措手不及的事……等我够强大,一定把你关起来,该承担的替你承担,让你只在我掌握中。” 摇摇晃晃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冰水,程浩风语气温柔了几分:“想你了,又想你了,你们定然已经攻下夜城了。夜城容易攻下,扎措他们不会在夜城投太多兵力,必然退往登龙堡和迷窟负隅顽抗,那里才是他们的大本营。你是定数之中的变数,可别急于冒进闯祸,又得我去善后。” 灵气运转,凌风而上,怅然自问:“希望有一天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我们,这一切烦恼何时能甩掉?” 到得羊族长的帐篷里,羊族长见他悲凉落寞之态,惊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探裂隙耗费了不少灵力,有些乏累。裂隙之下十分凶险,你们千万别为了猎奇再下去。”程浩风淡淡回答。 羊族长觉得他不是损耗灵气后的虚弱感,给人很奇怪的感觉,具体奇怪在哪里却说不上来。 程浩风不知羊族长在皱眉思索什么,交待说:“你们安顿好后,你派人在那个裂隙周围设些警戒标志,防止有人靠近。那个裂隙如大地伤痕,我命名为‘灭情痕’,以为就用此名称之。” 羊族长一一答应,再又嘱咐些杂事,最后唤了蹦蹦来交托以后事项,诸事安排完毕,程浩风赶去了夜城。 到夜城才知道已是四月十一了,昨天即已攻下夜城,留下少部分军队驻守在城中,大军由樊鼎瑶率去了城外登龙堡和迷窟。 新的战事还没有展开,胡勇刚几经劳累、气恼、担忧,身体已很不好,攻下夜城后略松懈些,强撑着的身体就垮了,胡仙仙留在城中照顾兄长。 程浩风在城中一处富户空屋临时改建的营房找到他们,见了他们后也不顾有其他人在旁边,把胡仙仙紧紧拥在怀里。 第七百五十七章 吃醋偶遇 午后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光柱中浮动的细细灰尘清晰可见,简陋营房中来来去去的士兵和军医、杂役很多,他们全部自觉数灰尘,不去看那对相拥一起的人儿。 拥得太紧,箍得胡仙仙快喘不过气来,她不自在地扭了扭,哼哼两声,程浩风不满她挣扎的动作,双臂更加重了力道。 这可让胡勇刚看不下去了,虽说不至于把妹妹勒死,勒出於青也不太好?他轻咳了两声提醒。 沉浸于自己情绪中的程浩风回过神来,缓缓松开胡仙仙,朝其他人笑了笑,又说:“攻下夜城,众位将士辛苦了,今晚再犒劳大军,我还有要事和胡将军商议,请诸位各自去忙。” 士兵和军医、杂役们全退出门去,程浩风和胡仙仙分坐在胡勇刚床两边,胡勇刚说起攻下夜城的事。 大军于四月初八到达夜城郊外三十里驻扎,提前派来的探子禀报城中以老弱病残为多,并且都是普通士兵,没有会法术的异人。 为了稳妥起见,胡勇刚再派人又探了一次,还是同样这般情况。 于是,以樊鼎瑶带破军铁卫当先锋,让胡仙仙飞于空中掩护,很快攻下东门。 攻下东门后,冲入城中也没遇到什么抵抗,很多番邦叛军士兵直接投降,其他几个城门是不攻自破。 夜城不大,城中军民又得知番邦大王早与法朝重新交好,再因受了毛日渥多年盘剥早有不满之心,攻下城之后,征番大军与降兵和居民相处的都还好。 扎措与毛日渥他们可能也没想死守夜城,番邦城池除了地理特殊的几个大城,一般城池防御力都不高,但登龙堡和迷窟互为犄角防守,要攻下来可不容易。 探了登龙堡和迷窟的布防情况后,胡勇刚和樊鼎瑶他们一致认为先休整军队为好,等程浩风归来再做决断。 “毛日渥把登龙堡和迷窟经营了多年,里面设有各种机关,还招揽了很多身怀绝技的亡命徒,靠正面猛攻难以攻下。胡将军,你也趁这几天休整好好养身体。”程浩风说了后,胡勇刚点点头。 胡仙仙问他:“你把鬼金羊一族安顿好没有?怎么处置多吉喀勒的?” “把羊族长和蹦蹦的族民都安顿好了,至于多吉喀勒嘛,反正没让他死,也没让他活。”程浩风笑说了裔血离火阵的事。 胡仙仙听得忍俊不禁,胡勇刚也偷笑低下头,笑过之后,胡仙仙再问:“你探过葬鹰谷下的裂隙没有?” 眼神一滞,面容僵了僵,但很快程浩风又恢复平静神态说:“探了探,底下没有任何生灵,只有阴冷白雾,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胡仙仙还要让他详说,程浩风求助的眼神看向胡勇刚,胡勇刚一本正经地说:“仙仙,我也没什么大病,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你不用在这儿陪我,跟国师到街上去转转,了解民情、安抚民心。” 都是过来人,怎么不懂程浩风不愿多说谷底裂隙之事,想和胡仙仙单独相处的心思?胡勇刚看着他们并肩出门的身影,欣慰笑了笑。 夜城在番邦与西域各国的交界处,有昆吾山两面合围,又靠近沙漠还可远眺大雪山,算是个荒僻地方;气候常年干冷,又四季刮着从雪山而来的寒风,还因日照时间短而称“夜城”,不是宜居之地。 先民们在这里建城,是因有夜河流过城外,还有一眼灵泉在城东,在水源不多的寒冷高原地区,有水源就是好地方。 后来能比较繁荣,是因翻过昆吾山西麓不远已属边城管辖,边城有各邦国客商云集;向南靠近河城,河城是番邦第二大城,这里算是边城通河城的货运中转站,也是整个昆吾山和大沙漠荒凉地界的商品集散地。 走在城中,一些中原地区常见的场所很少,比如学堂只有一所,又因吃穿和娱乐习俗不同,绸缎庄、米粮铺、茶馆、赌场几乎没有,但因往来客商多,花楼非常多,多得想找条没有这些场所的街道都找不到。 胡仙仙注意看了一下,这城中没有只管食宿的客栈、酒楼,全都是在花楼里面吃和住,外来客商想避开那些花天酒地的事都避不了。 穿得红红绿绿的青楼女子在门口迎来送往,劣质脂粉的呛人香气直钻鼻孔,慢走在花街柳巷中,胡仙仙看着身旁眉头紧皱的程浩风,忍不住想笑。 前方突然传来欢呼声、赞叹声,是城中一位艳名正盛的舞姬出门归来了,坐在两人抬的步辇上,向两旁围观的人搔首弄姿。 那舞姬离得近了,程浩风也被她吸引,目光随她走了很远。 胡仙仙嘟嘟嘴,弯腰转着圈儿看地上:“唉呀……怎么找不到了呢?哪儿去了呢?找不到……” 看她举动怪异,程浩风问她:“你找什么呢?” “找你的眼珠子啊,唉……找不到了,掉美艳舞姬身上了。”胡仙仙挺惋惜地说。 “你……”程浩风怔愣一瞬,又扭头暗笑,“你这小醋坛子!喜欢吃醋是?抱你去跟她比比,比谁更美。” 他说了就做,胡仙仙还没来得及反对,已被他横抱着追了上去。 “我开玩笑的……”胡仙仙柳眉微蹙,可怜兮兮求他,“快放我下来,求你了……” 可程浩风看似是在奔跑,实际是在掠行,转眼已追上步辇,同那美艳舞姬一起进了一家花楼的门。 花楼中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和这位镇楼花魁一起进门可不多,还抱了女子突然闯进门的更是从来没有,楼中所有人目光都看向门口,随即又全聚焦在胡仙仙身上。 攻打夜城时,有不少人见过飞于空中督战的胡仙仙,此时那清丽冷傲的仙女被人抱到了这里来,他们脸上的神色复杂得难以形容。 在他们愕然微张着嘴忘了要说什么时,程浩风说出让他们更惊愕的话:“姑娘,请问你出门是见什么客?”他是在问那美艳舞姬。 “嗯?”美艳舞姬双眸泛着动人光彩,上下打量程浩风,“我见什么人凭啥要告诉你,你是我的谁呀?你若是我丈夫,我倒愿意给你说说。” “怎么样才算是你丈夫?”程浩风似乎挺老实的接话。 他们不慌不忙扯着闲话,胡仙仙窘得想钻地缝儿,揪着程浩风的衣襟把头藏进他怀里。 “咯咯……”美艳舞姬娇笑着指了指胡仙仙,“你把她放下,把我抱起来便算是我的丈夫。” 轻佻的语气说着逗弄人的话,可胡仙仙听出一股酸味儿,狐疑地想,程浩风是不是以前招惹过这美艳舞姬? “在我面前半点也不畏惧,应对突然变故镇定自若,还敢跟我调笑,你岂会是一般卖笑的女子?你若坦白说了,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若不说,别怪我辣手无情。”程浩风的语气骤然冷下来。 胡仙仙觉出不劲儿,抬起头朝那舞姬看去,只见她强颜欢笑的脸上含了酸楚悲愁态,还有说不出的狠绝感。 “浩风,快放我下来,这是怎么了?”她也看出这女子不同于寻常舞姬。 “不放,谁让你乱吃醋的。”程浩风拒绝得很干脆。 看着胡仙仙羞窘又无奈的样子,那舞姬不由展颜微笑,“你吃我的醋?我吃你的醋可吃得快酸死我了。唉……” 他们三人所说所做的,让别人全没弄懂,而他们自己也没弄清楚,唠叨扯了好一会儿后,他们自己清楚情况了,别人还是没明白。 原来这美艳舞姬本是夜城富商的女儿,一年多前见了扎措后被他迷住,甘愿为他离家出走,到迷窟中陪伴他。 舞姬的父母劝不回女儿,只得不认她这个女儿,跟父母断绝关系后,她刚开始也还过得不错,是扎措身边众多女人当中最受宠的一个。 好景不长,几个月后扎措回了沙薨之城,又去了法朝京城,再去青丘国,辗转再来夜城时对她冷淡了很多,她听别人闲言碎语说过些事,认为受冷落全怪胡仙仙。 后来法朝征番,扎措更是将她从身边赶走,使她没了依靠。她又无法再回家乞求父母原谅,被人骗了几次后,流落花楼成为色艺侍人的舞姬。 前一个月左右,舞姬发现一名来玩乐的恩客很像是阿木甲,因知道他是扎措属下,就故意勾引他,想让这事儿传进扎措耳朵里酸酸扎措,只求发发怨气。 扎措他们撤出夜城后,阿木甲怕进城被发现,让舞姬在城郊别院相会,先前出门就是去了别院。 舞姬沾染了扎措的气息,又沾染了阿木甲的气息,靠近程浩风后,敏锐的感知力让程浩风察觉她和这两个人有牵扯,才格外留意了一下。 问明别院所在的位置后,程浩风抱着胡仙仙离开,边走边叹:“这些人过得醉生梦死,国破家亡也似与他们无关,还好我军以仁义治军,不会做屠城的事,否则他们简直是自取死路。” 胡仙仙很少见他愤世嫉俗的样子,打趣道:“男人都喜欢花天酒地,你是和我同行才故意说得像个正人君子,其实魂儿早飞进去看那些莺莺燕燕了?” “还敢酸我是不是?再敢说酸话试试,我可一直这么抱着你,不放你下地了。”程浩风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胡仙仙这才想起还被他抱在怀中,惊叫求饶:“啊……我投降、我认输……快放我下来……” 两人嬉闹着,程浩风带她到了舞姬所说的城外别院旁,胡仙仙问他是不是想在这里设伏擒拿阿木甲。 得到肯定回答后,胡仙仙提议说:“抓住阿木甲成了樊将军的一块心病,让他亲自来办这事行不行?”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不堪污蔑 执念有很多种,樊鼎瑶家道中落,凭着自身能文能武的才干在军中扬威,重新光耀门楣,可后来又因不懂官场逢迎,一再遭贬,如今总算有机会掌兵权、展才能,偏遇上个阿木甲。 阿木甲在他眼皮子底下屡次逃脱,要是阿木甲武艺比他高、计谋比他妙还罢了,可每次都是无巧不巧天意安排似的溜掉,这让他极不甘心。 极不甘心而成了执念,要影响对很多事情的判断,程浩风也同意胡仙仙的提议。 因还要探明登龙堡和迷窟详情,程浩风决定亲自去一趟离登龙堡不远的先锋军营帐,同时和樊鼎瑶说关于阿木甲的事。 程浩风和胡仙仙告别,飞身出城去了,向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胡仙仙回了营房。 营房中,胡勇刚的屋内用布帘隔开,外半间放着地图、各类文籍、和他的精忠矛,里面半间是病床,胡仙仙回来后坐在外半间看着地图发呆。 夜城的夜果然来得早,才申时末刻已天色黑尽,有杂役端晚饭来房中,见胡仙仙很专心看图的样子不忍打扰,又知道她可以不用饮食,径直到了里半间请胡勇刚吃。 不一会儿,胡勇刚吃完,杂役端了碗盘出来,胡仙仙抬头看见他,惊讶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先前就进来了呀。”杂役被问得摸不着头脑。 “你刚才进来我没发现?”以胡仙仙感知力,即使没看到、没听到也该察觉的。 胡勇刚笑着从里面走出来,说:“你一个人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我问你国师去了哪儿你还没回答我呢。再大的能耐,没用心做事也会有疏漏。” “哦……是吗?”胡仙仙让杂役先出去,才忧虑地说:“浩风他去和樊将军商量事情了,我在夜城转了转,城中很平静,可能太平静了反而让我心中惶惶不安。” “嘿,这和城中平不平静没关系?是他和你才相聚一会儿又分开,依依不舍才心里不舒服?唉,你们才分开一会儿,我跟你嫂子可……”胡勇刚和胡仙仙因几次并肩做战,兄妹感情恢复如初,偶尔也聊聊家常琐事了。 胡仙仙抿嘴笑了笑:“攻下登龙堡和迷窟,灭了扎措的势力后,让你跟嫂子团团圆圆,早些添个小侄子让爹娘高兴高兴。” 说笑几句,胡仙仙去了另一个房间打坐调息,胡勇刚也自去睡下。 四月十二清晨,胡仙仙刚刚出定,微睁开眼,看朝霞映红窗棂,却听外面传来嘈杂声。 只听是有人在外面吵着要见胡勇刚,想让兄长多休息休息,于是胡仙仙迅速出门,到了哨兵值守的小屋,只见几个夜城本地居民七嘴八舌且哭且说,闹哄哄乱成一团。 “有什么事我来处理,不必见胡将军。”胡仙仙双手往下按了按,让那些人安静下来,再让一个哨兵来说事。 见胡仙仙神情冷肃,那些人不再吵嚷,哨兵禀报说:“胡元君,他们来求胡将军帮着找孩子,城中有三个女童失踪了。这三个女童分别住在不同地方,她们家人都是在天快亮了的时候听到有怪异响动去察看,才不见了孩子。” 胡仙仙以目光询问那些人,他们都点头表示哨兵所说不错,她正要再问他们详情,又听哭声传来。 看又来了约十几个人,胡仙仙忙问都来做什么,都答道是家中有女童失踪的。 只因这几家人不像先来的几家人马上想到了来找胡将军报案,是自行找了很久没找到才来的,因此来得迟些,加上他们所报的失踪人数,总共有八名女童不见了。 这夜城初定,还没有选出新的城主,胡仙仙一边派了上百个精兵分头在城中寻找,一边让失踪女童的家人把情况对哨兵说得更详细点,再出门亲自寻找以灵气感应可疑气息。 辰时,胡仙仙把夜城各条街道都感应了个遍,并没有发现很多女童聚集、或死亡的气息,可能凶手早把人带出城了。 回到营房查问,派出去寻人的士兵也陆续回来禀报说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更没有找到失踪女童。 这夜城周围比较荒凉,经济来源靠的是经过此处客商,客商们贩的货物五花八门,还有些见不得光的货物,比如拐来的孩子和女人。 胡仙仙最开始认为是拐卖人口的那些家伙趁夜城战乱后各项事务没有专人管理,要猖狂作案了,此时暗觉事情不是这般。 这夜城外难找歇宿的地方,带着那么多女童很难安置,而且城门守卫也守得严,不可能夜里出城。 可现如今城里确确实实没找着人,那么带女童出城的不可能是普通贩子,极可能是身怀异术的修者。 什么修者会掳女童走?据说有练邪门功法的修者会吃童男童女,那也是一次掳走一个,可这不大的夜城一夜就失踪了八个,着实有些骇人,但偏偏胡仙仙没有感应到特别的修者气息,是对方修为非常高? 胡仙仙担忧地默然想着,想不出个头绪,给程浩风发去一道灵符,催他回城。 未时,又有人吵吵嚷嚷的来了,胡仙仙叫他们先说事情别吵闹。 其中一个红脸膛的高大男子说:“你算什么?我们要见胡将军!让他快出来给我们一个交待!” “有什么事情快说,我能做主!”胡仙仙沉下脸道,她不许士兵告诉胡勇刚这些事,待在屋里养病的胡勇刚还不知道。 那人撇着嘴冷哼道:“你做主?那你快把程浩风交出来!” 跟他来的那些人马上帮腔高喊:“交出邪魔歪道!交出淫、恶道人程浩风!滚回你们中原!” 高呼声震天,士兵们连忙制止他们,同时疑惑不解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皱眉摊摊手,她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乱吼,并且才短短几个时辰,与夜城居民相处得挺好的关系怎么突然成这般? 他们吵闹得太凶,再也瞒不了胡勇刚,他大步流星走出来,威风凛凛。 他骨架比较大,可全是没肉的光骨头,胡仙仙知道他的气势都靠咬牙撑起来,身体实际很病弱。 见士兵们统一行礼喊着“大将军”,闹事的人一时之间静了下来,全部将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那红脸膛男子。 “你,过来!”胡勇刚指着那红脸膛男子,“给我说清楚!” 也许是发号施令成习惯了,自有不容拒绝的威严,他说完已迈步进了哨兵值岗的小屋。 见他眼神如鹰隼般盯着自己,红脸膛男子喉舌发干,完全没了刚才能说会道的模样,规规矩矩进小屋,简单把事情说了。 城里出了女童失踪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才半天已有谣言满天飞,有的说是吃人怪兽跑进城了;有的说是城中军民投降法朝惹得山神发怒降了惩罚;有的说是法朝士兵把女童藏进军营要弄去中原当奴隶…… 而这些谣言当中,传得最多的,信的人最多乃是:法朝国师程浩风要采童女纯阴之气修炼,把她们弄去城外蹂、躏了。 耐住性子听完这些,胡勇刚脸色黑如锅底,暗想这夜城看似攻得顺利,实则埋了大陷阱啊。 许诺会处理好这些事,让那红脸膛汉子先出门等着,胡勇刚把胡仙仙叫进屋,说了这些谣言给她听,再让她悄悄出去暗查到底是什么人放出这些谣言。 她隐身飞走后,胡勇刚暂时稳住来闹事的人,到未时末刻,经胡仙仙明察暗访,得知谣言多数从昨天偶遇那美艳舞姬所在的花楼传出。 污蔑程浩风的那个谣言更是美艳舞姬亲口对客商们说,她见过迷窟里的修者练那些摧残童女邪术,程浩风的样子一看就练过邪术,昨天还向她打听城外别院的事,肯定是把女童们弄去别院了。 因很多客商都亲眼见过程浩风和美艳舞姬说话,对她所说也信了,这些话传来传去,越传越不堪。 胡仙仙气得浑身轻颤,攥紧了拳头飞回军营,把情况告知胡勇刚,胡勇刚立刻派人那座花楼封了,又把那美艳舞姬抓捕到军营。 “说,你造谣生事有什么目的?抓走女童的凶手又和你是什么关系?”胡勇刚在营门口当着众多居民开审。 “冤枉啊……”美艳舞姬泪汪汪看向众人,“你们还有没有人记得我?我是东城巴甲嘎家的达娃,被赶出家门的达娃,你们记得吗?我为了那个薄情寡恩的男人被赶出家门,那个男人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是谁?程浩风和那个男人一样在练可怕的邪功,他们为了打赢对方,不停修炼……” 人群中有人记得美艳舞姬的事,她名字也确实叫“达娃”,在普通人眼中修者又都是异类,当然信她多于信修者;不少人也知道她以前与末神扎措的关系,既然她说她曾痴恋的扎措都练邪功,那该是真练了;再据此推断,关于程浩风的事也当然真的了。 争执吵嚷不休,达娃又不停流眼泪、扮可怜:“各位乡亲们,要相信我,要相信我呀……我没有造谣。胡将军兄妹俩当然会包庇程浩风,要是我被杀了灭口,你们可得为我伸冤……” 这些话挑唆得居民们恼怒悲愤,竟然大吼大叫着要逼胡勇刚交出程浩风,士兵们阻拦就和士兵扭打起来。 看着情况变得一团糟,胡仙仙很想用灵气把这些人打晕,懒得讲理了,胡勇刚连连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冲动行事。 场面混乱不堪,空中忽然传来冷喝声:“停手!住嘴!闲杂人等退出军营!” 第七百五十九章 不辩而辩 一声冷喝,音调不高,语气也不算特别严厉,有着些不带感情的漠然之感,如同利刃划破了清凌凌冰湖。 所有人循声望去,没看清人只看到风中翻飞的衣袂,那道身影已潇洒落地。 “浩风……”胡仙仙急切迎了上去,想快些说清目前情况。 程浩风左手捻拢飞舞的外披纱袍,轻笑说:“莫急,我入城时已听闻详情。” 既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还这般镇定自若的样子,让胡仙仙佩服又疑惑,那些来闹事的人更讶异得鸦鹊无声,似乎忘了程浩风是他们要唾骂殴打的人。 美艳舞姬达娃最先回过神,暗自因程浩风没有如她想像中狼狈高声辩解而懊恼,双眉往上掀起,冷哼道:“哼,你这淫邪妖道还敢现身面对乡亲们?快交待你怎么害死那些小女娃娃的?” 那些本城居民慑于程浩风的威势,都已退出军营之外,听得达娃质问,又已怒火满腔,哪还给程浩风“交待”的机会?如潮水般再次涌进军营,高呼着要打死程浩风。 可他们连程浩风挨也无法挨近,灵气护体光罩弹开,冲得最快的几个家伙当场被震趴下。 其余的人见没可能打着程浩风,一些人退了出去,还有一些人转而撕打士兵和胡仙仙兄妹。 胡仙仙靠拢胡勇刚站着弹开灵气光罩护好哥哥,可没有军令那些士兵不能反抗,只能硬扛打骂,一个个疼得面孔扭曲成了苦瓜。 还好冲进来的以普通居民为多,打出的全是皮肉伤,士兵们只能苦笑暗想,谁让我们攻夜城之战打得太轻松,只当是补上激烈战斗好了…… 片刻后,程浩风见士兵们有不少带伤了,居民们的怒气也发泄了,语调很缓慢地说:“女童失踪之事的确是我所为,被我掳去城外三道拐那里的别院了……” 他故意说得很慢,吐字很清晰,为的当然是要所有人听得清楚。 这般直截了当承认,在场的人全听得错愕不已,胡仙仙朝他眨了好几下眼睛,胡勇刚则眼睛瞪如铜铃,连达娃也目光定定看着他。 趁人群安静,程浩风加快语速说:“那八个女童死了三个还余了五个关在地牢里,你们给我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继续征番,我可以放了那五个;你们要是逼得太紧惹恼了我,可别想再找到人!” 什么?死了三个还有五个?也许自家孩子是幸存的五个呢?也不知幸存的到底是哪些人,失踪女童的家人都不再吵闹,期盼着能找到人。 这夜城以经商牟利生存,女子更会讨来往客商欢心,因此比较看重女孩。 也因这里民风比其它地方开放,舞姬们可以明目张胆卖弄风骚,舞姬地位也不算卑贱,居民们才会听达娃怂恿。 达娃看到人群慢慢往后退,民愤渐平,事态要被程浩风控制住了,眼珠一转尖声高叫:“不能信他的,乡亲们不能信他的!孩子失踪了半夜又是大半天,怎么可能还没遭毒手?他这是用缓兵之计,要寻机会逃跑!” “逃跑?他要是想逃跑,还回军营做什么?再说了,就算他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要逃跑,你们谁又有本事拦住他?”胡仙仙立即反驳。 人群中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从众的普通人只会判断该听谁的,不会自主去想事情原本真相,身旁熟人听哪一方的人数多就跟着听信哪一方。 程浩风没有向居民们解释什么,而是勾唇魅笑着温文有礼问达娃:“达娃姑娘如此了解我、关注我,程某三生有幸。只是你怎知女娃娃定然遭了毒手?我也不知我糟践死了多少鲜花儿,难道你在一旁看着,帮我数着的?” 除了失踪女童的家人,跟着来闹事的人多半是喜欢凑热闹没主见的闲人,他们当真齐刷刷地将目光移向达娃。 达娃懊恼地暗骂这群人傻,可混乱当中能保持清醒的人又怎么会跟着她起哄? 她只得再次煽风点火:“不论有没有小女娃还活着,找是不可能找到了的。目前最重要的是把法朝军队赶出城,再向大王请愿和法朝断绝邦交关系,求大王把程浩风的罪行昭告天下,让他成为全天下公敌,到时候定然有法力高强的神仙帮我们报仇!" 以为会再次挑唆得群情激愤,可人群中响应者寥寥无几,因为失踪女童的家人更关心孩子安危,她这么说是断了找孩子的希望,哪还有心思跟着她闹?起哄的闲汉们关心当前个人利益,什么大王如何,天下如何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没想到煽动的结果这般不理想,达娃有些泄气了,不由显出沮丧神色来。 程浩风昂首傲然而笑,再肃色高声向人群问:“你们动脑筋想想,是你们的孩子重要,还是跟我做对重要?” 人群中又是议论纷纷,少数老成有点见识的人开始觉得程浩风不像是掳走孩子的人,一个觉得不是,两个生出疑问,三个冷静分析,他们发现的疑点也越来越多,影响得大部分人认真考虑起事情。 看居民们不再认定程浩风是凶手,胡仙仙诚恳地说:“夜城的父老乡亲们,我朝国师程浩风绝不可能是凶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孩子,抓到真凶,不要再耽误时间!再耽误下去,能救的孩子或许也没救了!” 夜城的夜来得早,今天又阴云密布,还不到酉时,四下里黑沉沉一片了。 提起孩子或许还在苦苦等着解救,一些人哭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悲惨。 胡勇刚趁居民们没再吵闹,派兵带他们再往城内寻找,同时派一队骑兵出城寻找。 事情暂得平息,达娃还要再闹,程浩风不给她说话机会了,应手化出黑绳捆她到屋内审训。 胡仙仙帮着胡勇刚处理了一些杂事再进屋时,却见程浩风并没有厉声斥问达娃,而是和蔼问着她父母如何、亲友如何。 派人寻找也只能是找些蛛丝马迹,胡仙仙都没感应到可疑气息,士兵们更难发现有用线索。他们也没时间慢慢等,慢慢推测了,这达娃定是知情者,只求快些审出女童们的下落,并抓捕凶手。 审人,利诱比威逼管用,拉近关系取得信任又比利诱管用,程浩风这是想和达娃拉关系,可她闭着眼不说话,一副看你能奈我何的顽固态度。 “不用审了,我来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了送你上黄泉路。”胡仙仙挺正经地说。 达娃睁眼看着她,她一板一眼认真讲起来:"从前有座夜城,城里有位姑娘,姑娘名唤‘达娃’。达娃在番邦语中表示月亮,草原上美丽的月亮之意。 达娃长大成人,美丽又多才多艺,在众多小姐妹中如同众星捧月,追求她的人很多,她全看不上。 她爱上了末神扎措,扎措对她很宠爱,她心满意足,可好景不长,扎措开始冷落她。 冷落她却没有抛弃她,在扎措需要有人留在城中当眼线时,达娃甘愿为他寄身花楼中探听消息。 达娃因爱成痴,只求能为扎措做点什么,让他多念着点儿自己的好就死而无憾,自己会受屈辱,会面临危险倒不算什么。 后来,达娃真派上了用场,她招摇过市引起人注意,透露了阿木甲因为贪恋美色,不顾危险和她相会的假消息。 因阿骨丑陋,阿木甲确实背地里寻欢做乐,可他再贪色,也算是个有志向有头脑的人物,不会猪油蒙了心在军情紧急时还和上司的女人纠缠不清。 阿木甲和达娃相见是为了实施大阴谋,不用刀兵拼杀而打败对手的大阴谋……" 胡仙仙正说着,达娃恼怒打断她的话:“你怎么说都没用!谁会信你这些话?找不到那些失踪女童,夜城的人终究会把矛头针对你们!因为末神和毛大师毕竟和番邦有斩不断的联系,你们是入侵的外邦人!” 这话没错儿,胡仙仙也明白找不到那些失踪女童,程浩风的黑锅就甩不脱,番邦和法朝的敌意就会越积越深,她也没想靠讲道理让居民们彻底相信程浩风,这只是试探自己猜测对不对。 胡仙仙叹息着笑说:“唉,我们真难洗脱污名了……不过,你也难逃一死了。你为扎措做这么多,你认为值得吗?你有没有恨过扎措,哪怕一点点的怨恨,到底有没有呢?” 屋内很黑,目能夜视的胡仙仙和程浩风习惯了不点灯,但白天和夜晚视物还是有差别,总归还暗淡些。 此时蒙眬暗淡的光线中有一双眼睛特别明亮有神,泪光闪闪如星光熠熠,达娃眸中有炽烈爱意,也有浓烈恨意:“恨他的,我还是免不了要恨他的……恨得下辈子再也不愿意遇见他,恨极了!可我不后悔,为他所做的一切我无怨无悔!” 胡仙仙沉默不语,程浩风低声接话:"理解,没有恨过,哪称得上真正爱过。可即使有恨,也仍然无怨无悔。" 这句表示理解的话可能触动达娃了,她看向程浩风他们的眼神中少了些戒备意味。 程浩风叹了一声又向着达娃问:“我不指望你交待实情,只问你那些女童是死是活?” 达娃还在犹豫着说不说实话,突然有士兵来报有紧急情况,说是夜城血流不止。 一座城而不是一个人流了血,这是什么意思?饶是程浩风和胡仙仙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也想不出那是什么场面。 第七百六十章 夜城血漫 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血雾弥漫这些景象,程浩风和胡仙仙都见过,但一座城流了血是什么场面他们还没见过。 也不曾听到喊杀声,应该不是敌军攻来杀了很多人而导致满地鲜血;这来禀报的士兵神情惊恐不安,似乎遇到了诡异可怕的事,但明显又不是敌人来袭的状态,那到底是怎么了? 士兵见程浩风和胡仙仙疑惑看向自己,拍了拍嘴,又绞两下手指头说:“国师,胡元君,我说不清那是怎么回事,斗胆请你们亲自去瞧瞧。” 两人对视一眼,飞掠出门,只见夜色中有不少人往北门跑,说是北门血流最多,他们也往那里去。 城北是整座城中最低洼的地方,春夏时节有很多积水的泥坑儿,秋冬时节有很多滑溜溜的冰凌堆,此时在那些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有暗红血液缓缓渗出,汇流而成一个个小水洼。 胡仙仙曾怀疑是有人泼了猪血羊血之类在地面上,故意引起恐慌,俯身细看后确定不是泼洒上的,真是城池在"流血"。 夜城不比京城繁华,看不到满城灯笼高挂的盛景,且这城北又多居住的是贫贱百姓,为了省蜡烛省油,晚上点灯的人家都很少。 夜风起,几点稀稀落落的灯火摇曳,拉得长长的房屋暗影晃动不停,如有凶煞怪兽在张牙舞爪。 愣愣看着血水溢流之处,越看越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忽有几声凄厉的猫头鹰啼叫在夜空中回荡,看热闹的所有普通居民都打了个寒颤,连程浩风和胡仙仙也不禁担忧看向对方。 “逃不了啦……逃不了啦……一个个的死……死绝,要死绝了……” 变调的嘶哑喊声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头发乱蓬蓬、衣服破成脏布条的老汉跌跌撞撞跑来,他全身被油垢糊得看不清面目和穿戴,只一双惊惧而癫狂的眼睛亮亮嵌在脸上。 短暂的压抑沉默之后,一个大汉冲老汉说:“老疯子,吼什么呢?吓老子一大跳!” “我没疯!我不是老疯子……不是……”老汉恶狠狠指着大汉咒骂:“逃不掉,你也逃不掉!我们有罪!我们是罪人的后代,要用血来赎罪!他们复仇来了,夜城流血是他们复仇来了……” 阴森森的破败街巷,血淋淋的坑洼街道,皎白月色似也泛了血红。 围观的人多数害怕了,陆续回了家,大汉还在让老汉别疯言疯语,这城中惟一学堂中最受尊敬的一位夫子走了来。 夫子愁眉苦脸地说:“各位快回去,唉,老疯子也不算乱嚷,我们老辈儿读过书看过地方志的都知道那传说,可我也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 我们夜城是座罪孽之城啊,一百多年前战乱的时候,商道上比如今可危险得多,夜城也只有几家小店还算不上一座城。 那些店全是黑店,干的全是烧杀抢掠险恶之事,不知有多少客商死在这儿,可以说夜城的地基是用血肉白骨筑成。 直到三十多年前,番邦和法朝交好,修了官道通往河城,才靠经商稳定繁荣起来,慢慢也没人干劫掠的事了。 可我们全是劫匪的后代,血债要血偿,那些死去客商的冤魂不会放过我们!逃不了的,我们逃不了啦……” 留在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几个年纪大些的人都唉声叹气走回家了,夫子也步履蹒跚走开。 “逃不了,一个也逃不掉!哈哈……逃不了啦,我也逃不了啦……呜呜哇……”老汉疯笑着大喊大叫,又突然哭着跑走。 一个淘气的孩子没觉出害怕,还问别人:“你们走什么?这红红的水多好看,不像是血呢。” 说着,他伸手去掬了一捧水,嘻嘻笑着让别人看。 他身旁一个老婆婆赶紧躲开:“天啦,你不要命了!那是冤魂诅咒!沾了那些血要遭横死的!” 这一嚷,街道上仅剩的人又跑回了家,只留了程浩风和胡仙仙还有那个淘气孩子。 程浩风凑近那孩子的手闻了闻,没有血的腥甜味儿,是一股泥巴土腥味混合了青草树叶腐朽味的臭水味;蘸一点血水在指尖搓搓,暗红的粘稠液体是自然而成,不是丹砂颜料染成,可和鲜血相比色泽要暗沉些;再用舌尖尝了尝,没有咸涩味儿,是淡淡泥沙味。 在他伸舌头时,胡仙仙要开口要阻止他,他不理,笑着早尝了,“放心,无毒的,只是臭烘烘难吃得很。” 胡仙仙嗔怪地横他一眼,又说:“这不是人血,也不是什么鸟兽的血?像是这座城活了,井泉沟渠便是这座城的血……” 程浩风颔首轻笑,赞同她的说法,他们聊起这和邛州那边三水流域地带的水色变黑类似,只是水色变红比变黑更诡异,加上传说更添了诡谲程度。 听他们的意思,这些血水可能只是水色变化,淘气孩子欢呼着要去告诉家人不用害怕了。 既然是水色变化,城中肯定不只一处水色如血,夜河在城南穿城而过,再流向东南方汇入河城的雅江,程浩风和胡仙仙决定再去夜河边看看。 夜河边居住的人不多,白天的河边还有很多小商小贩摆摊,晚上则少有人来此,又因没有灯光照耀,几乎没有人发现河水泛红了。 河水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在缓慢上涨,因河水够多,只泛了浅浅褐红色,不似城北水洼中那么像血。 风吹过,河岸几棵绿树枝摇叶摆,丛丛荒草伏低又昂起。 河中波光粼粼,如银月华在天地间倾泄,夜河似闪着银光的褐红缎带,迤逦流向城外。 程浩风和胡仙仙沿河出城,去察看灵泉,荒凉的城外,沙石在月下闪着冷漠白光,一汪清澈的泉水如粉玉镶在山岩上。 灵泉之水同样变红,是粉嫩如桃花的红,没有如血般奇怪可怕,反而美得像泅了个绮柔情梦在其中。 程浩风凝望着泉水,喃喃自言自语:“水为阴……八个女童……城活了……既能安排达娃干扰我们,定是提前布局选好了人……为什么是八个女童……” 见胡仙仙狐疑看向他,他甩甩头,再望空中明月,不知思索着什么。 一瞬后,程浩风对胡仙仙说:“这一切似乎是扎措阴谋,你引军出城先去樊将军先锋营中,防备他偷袭我军,我再探探情况就出城跟你们汇合。” 说罢,程浩风掠起朝西南方而去,才飞身而出又落地,因为胡仙仙还呆站在原地,怨怒盯着他。 “仙仙,怎么了?快入城安排带军出城跟樊将军会师呀。” 胡仙仙冷笑问他:“你支开我是要做什么?让我带军出城是因夜城当中有危险?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不把话说明白?” “你知道有危险还不快去?以后有空闲再跟你细说。”程浩风焦躁地催促她。 胡仙仙冷若冰霜瞪着他,但不是因他凶了自己几句,是一种她也说不清的情绪:“我向来只会最简单的基础阵法,看不懂精妙大阵,但想起你提过葬鹰谷的裔血离火阵,就认出这夜城是笼罩在裔血极阴阵中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裔血极阴阵和裔血离火阵同样以人当阵眼,但裔血极阴阵以水源为阵法动力之源,用本地人的精血融入水中成阵,算是杀、人于无形的邪阵! 扎措的功力属性和所用法器属性都是属阴属水,他设这般阵法比起其他人事半功倍。 沙薨之城是扎措想复活的城,夜城就是他想毁灭的城,久而久之,城中所有人会变成行尸走肉听他指挥。 我军的军队入城时间短,和这方水土联系少,还可以逃跑,你是让我对夜城百姓不管不顾,弃城逃跑对?” 夜城涌血漫漫不是天降惩罚,也不是风水变异,是人祸,为了私利而酿成的人祸。 “仙仙,别纠结了,趁着还来得及,率大军出城!他们不顾番邦百姓死活,我们何必管?” 是呢,何必管?可扎措目的何在,仅仅为了把法朝军队赶出夜城?定有后续手段的。 不论后续手段如何,惨烈争斗难免,胡仙仙不愿再看到无辜的人死去,她忍泪低声说:“这全是我们造成的,逃跑了,我会良心不安!浩风,你回去带军队出城,我要留在城中与满城百姓共存亡。” “诶,你……”程浩风咬唇摆一下头,而后无奈地说:“好,我与你一同入城,目前先让军队撤出城,我们再想办法破阵。” 胡仙仙木然点头答应,二人同回城中时,天色已蒙蒙亮。 城中的人似乎都比往常起得早,街上行人很多,有很多人相互搀扶着往医馆去,还有很多人在医馆里喊痛呻、吟。 看来是阵法吸噬精血的影响显现出来了,他们快速回到军营后,很多士兵也身体不舒服,只是不明显,急忙把情况简单说清了,让胡勇刚率军出城。 “让夜城百姓跟我们一起撤出城不行吗?”胡勇刚不解地问。 “不行!趁着你们还能撤,快撤!他们多年住在这里,饮食中已和这方水土产生割不断的联系,出不了这个阵的!”胡仙仙焦急推胡勇刚向外走。 走两步,胡勇刚又回过头说:“战士,天生使命是为国为民而战,在战斗中壮烈牺牲是无上光荣,但如果让无辜百姓送死是对军人的侮辱!我率军出城支援樊将军,你们破阵救人,绝对不能放弃夜城民众。如果需要返回这里拼杀,发个信号就行!” 太阳升上东方,胡勇刚骑马率军出营,他手执精忠矛,矛尖锋锐寒光既显威武也显仁厚。 法朝士兵们受影响不大,仍是快如电,疾如风,猛如虎的雄霸之师。 送他们出城后,胡仙仙和程浩风再去审达娃,希望能套出关于裔血极阴阵的有用线索。 第七百七十一章 危境抉择 昏暗的小屋内,散发着腐朽气味,见程浩风和胡仙仙进门,达娃扭开头将目光移向墙角,霉湿的墙角有个破蜘蛛网,一只小蜘蛛辛劳补网。 “你没受裔血极阴阵影响,扎措给了你什么法宝?”胡仙仙看她虽有些憔悴,神智还清醒,也没有哪里痛痒,因此发问。 “这与你无关。”达娃微仰起头,强摆出蔑视一切的傲气。 “是与我无关,可与满城百姓有关,你可以不受阵法影响之苦,他们要受!你想看看你的父老乡亲这会儿多痛苦吗?”胡仙仙说着要拖她出去看。 达娃挣扎着不肯出门,还冷笑叫嚣:“他们不过是些庸人,只会守着当前安稳的一群庸人,谁对他们好些就归顺谁,他们活该受苦受难! 你们少讲那些仁义道德的话来劝我,只要末神获胜,牺牲整座城又算什么?你们还是多想想怎么从番邦撤离,不要败得太惨。 哼,难道布阵只为了让夜城的人憎恨你们,或是逼迫大王调动全邦军队对付你们?这个阵还有更强大的攻击性! 哈哈,你们的先锋军可能已经遭到袭击了,你们撤出城的大军肯定会很快陷入困境,你们还有闲心来劝我,从我嘴里套话? 末神是不会败的,他那般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不可能败,你们等着向他磕头求饶……” 程浩风听得不耐烦了,但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仔细分析她说的每一句话。 这达娃被抓后很少开口,可能见阵法启动,战斗开始,让她内心松懈些,才咒骂泄愤。 人在情绪起伏大时,很容易透露不能透露的秘密,程浩风等着听更有价值的线索,可惜门外传来风吼声打断了达娃的话。 胡仙仙听出那风吼声是天外飞仙机翼旋转而出,破军铁卫跟着樊鼎瑶到了先锋营准备围攻登龙堡,这时返回必有紧急军情,她立刻出门询问。 “回禀胡元君,毛日渥用妖法袭营!泥土沙石变成锋利武器攻击,我军将士又全部干冷得无法持握武器,樊将军下令后撤。撤退时安排与胡大将军的队伍会师,但是半路上又遭截击,只得派我前来求援……” 话音未落,胡仙仙让他不必再多说,与这名卫兵一起飞往先锋军遭截击的地方详探,程浩风则继续审问达娃并想办法破阵。 不多时,胡仙仙已看到了混战中的樊鼎瑶先锋营,却没看到敌军。 没有敌军,却在混战,只因对战的是泥土沙尘。 劲风“咻、咻”直响,一颗颗石子变成一支支利箭;黄沙漫卷,卷起一个个沙团如流星锤砸来;就连枯枝败叶都在风中呼啸着,以锐不可挡之势攻来! 胡仙仙扬手抡出红雪拂尘,尽催灵气用出“冰心冷尘”的绝招,冰寒之气骤然漫开,方圆三丈之内的沙尘全部凝冰落到了地上。 暂缓一口气,坚强勇敢的士兵们忍不住疼了,“嘶嘶”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胡仙仙这才看到他们不只是皮开肉绽,而是如冻僵了般极不灵活地慢慢动着,脸上还皲裂开许多紫黑小血口。 “樊将军呢?我要见他!”胡仙仙落地向着他们问。 “不……不清楚……”隔她最近的一个士兵颤抖着结巴说。 跟着樊鼎瑶的先锋军除了破军铁卫,就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锐士兵,怎么会连说话也不利索? 胡仙仙还要再问,那名乘天外飞仙去报信的卫兵赶了上来,但飞离此处约半里时不再前进,而是用喇叭扬声高喊:“胡元君,我不能过去,你飞到这边来我给你详说。” 因急于知道情况,又比天外飞仙飞得快,胡仙仙没听完那名卫兵要说的话,这时见受伤的士兵讲不清楚事因,只得再飞去那边。 那名卫兵说,两个时辰前,营中突然飞沙走石,出来查看的士兵不仅被砸伤,还个个儿都感觉干冷异常。 这干冷异常和在沙漠中夜里气温骤降的干冷感不同,像是有冷风把体内水分吹出去,同时又要冻住骨胳肌肤。 当时他还没发觉异常,暗骂夜城这地界简直条件恶劣得像地狱,然后启动天外飞仙绕在空中巡逻。 不一会儿后,见其他人也跑向停着的几架天外飞仙,因轮到他当值,其他人管理天外飞仙的破军铁卫也没必要去启动,他好奇高喊询问。 战友还没回答,突然间,那些刚旋飞升高的天外飞仙猛然坠地! 他惊愕得连声高呼,恰在这时,樊鼎瑶冲上前,朝他大喊着下令:“快入城报信,我们被妖法袭击了!” 飞于空中的他虽比其他人稍好些,却也干冷得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咬紧牙关操纵天外飞仙飞往夜城。 在离城约二十里处,他看到胡勇刚他们,向胡勇刚禀明了情况。 胡勇刚正在考虑如何调派将士,有快马来报说,前方道路被堵,往城里撤退的先锋军又遭了截击。 感到事态严重,胡勇刚让这名破军铁卫再入城向程浩风和胡仙仙禀告。 “你先去大将军帐下听令,我来处置这里的事。”胡仙仙吩咐他去找胡勇刚,准备再探这里。 因有灵气护体,她体会不到干冷异常的感觉,但能感知这种气息是随士兵的移动而移动的,这无形无色无味的冷气如同看不见的猛兽噬咬法朝将士。 胡仙仙连连挥出红雪拂尘,荡开了不少沙石,并且同样是冰冷气息,可红雪拂尘能在短时间内隔断那股冷气。 那个“短时间”真是非常短,只有眨眼的一瞬,靠着这一瞬,士兵们能勉强说出连贯的话,胡仙仙凭此找到了樊鼎瑶。 阳光耀眼,照在大地上却没有温度,樊鼎瑶银盔银甲上闪着刺目冷光,周围的士兵把刀枪当成拐杖拄地慢行,他还在拼命挡开那些沙石。 他的武艺高强,体质也较一般士兵好很多,还有他九龙枪杀敌无数,枪尖自带煞气克制干冷气息对他的伤害。 饶是如此,樊鼎瑶运枪搠、刺、扫之时也没了章法,巨大的体力消耗使他双腿无力,脚步踉跄,能自保已算不错,难以护住其他人。 见了他,胡仙仙撒出雾隐无隙网,也不顾堂堂将军被兜在网里损不损威严,先救他脱离冷气控制再说。 飞在空中看到胡勇刚他们,胡仙仙落身下地,放樊鼎瑶出来。 胡勇刚让士兵们原地休息,他三人互通情况,商量对策。 “我已探明,那种让人干冷异常的妖法叫‘断水功’,而飞沙走石攻击人的妖法叫‘彻地功’,全是毛日渥施法。这两种妖法本来只能针对五丈方圆内的人攻击,是阿木甲和阿骨用圣阴鼎、圣阳彝相助,才增大攻击范围,增强威力。"樊鼎瑶用温热水擦着手和脸,紫黑肤色变得正常些。 “毛日渥的绝技的确是断水功和彻地功,但能以一人之力攻击上万大军,定是早有准备。他们放弃夜城,逃去登龙堡和迷窟不是做垂死挣扎,是设了陷阱勾我们去呀。我回城和国师商议,看他有没有办法对付毛日渥。”胡仙仙正要飞身而起,又有快马来报。 “大将军……城里冲出无数的疯子追击而来!”来报的士兵顿了一下才说出话,只因他有些不知道怎么描述。 胡仙仙双眉拧了拧,疾飞入城方向,只见城门大开,许多百姓疯狂冲杀出城。 他们当中骑马的驰得飞快,因胡勇刚率了整个征番大军出城,殿后的队伍走得慢,已被追上,那些百姓疯了般砍杀、撕咬士兵们。 还有更多骑驴、骑牛、奔跑的夜城百姓涌出城,再也不是先前病病歪歪的样子,全都异常亢奋地喊打喊杀。 胡仙仙心口剧烈刺痛,急忙落身地面,早有鲜血溢出嘴角。她擦了血,回身飞去见胡勇刚。 “夜城居民神智失常,冲出城攻击我军了。大将军,请带军往荒僻地带尽量躲开那些百姓,别伤害他们。”说罢,飞回城中。 要让那一万多名精锐先锋兵摆脱困境,就要有人去打败毛日渥;要让夜城百姓清醒过来,就要有人破阵。 胡仙仙自忖打不过毛日渥,对阵法也不算精通,程浩风应该先救己方士兵,还是先救夜城百姓? 回到关押达娃的小屋,程浩风说她已经透露那八个女童还没死,破阵之法有头绪了。 胡仙仙没有先说外界军情而是面带寒霜说:"浩风,你知道为什么爱与恨那个话题是我提起来,可我竟然接不上话吗?因为我没有恨过你。 你对我冷言冷语了,我避开便是;你要把我和白回风区别对待,我很不满,那种不满不是爱恨交织,是要问清楚、说明白、不相欠的了断干净;我看不透你,我们有固执己见的时候,也有心意相通的时候,可我真没有恨过你。 本是想干扰达娃的心神套她实话,可我听了你们的回答,仔细考虑后,发觉我不爱你。 爱极了,有没有恨呢?有一丝丝的?若没有恨,那是对心中的神崇拜,或是对心中的魔迷恋,是没有爱的。 我……终究不是白回风……浩风……我、我没有恨过你……我必须要说出来,要不然对你不公、平。" 程浩风不认识她似的盯着她细看,看得她快绷不住了,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些话。 看了片刻,程浩风阴沉着脸低声说:“夜城气息混乱,定然出了大乱子,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会处理好的,你专心想破阵的事就好。”胡仙仙语速极快地说完,咬了咬下唇,飞身出去。 她要去找扎措,求扎措让毛日渥放过先锋军,两方讲和。 然而,才飞出一百里,程浩风追了上来,冷峻面容堪比冰崖孤峭的昆吾山戈雄峰。 第七百六十二章 破而不破 夜城的夜真是来得早,彷徨看不清方向,在凶险的迷局中来来回回,什么也没有解决,只剩了满心的愧疚自责,忙碌着又已暮色苍茫。 “跟我回去!”程浩风一把拽住胡仙仙往回飞,“当我是傻子吗?你和我说那些话,有什么意图我猜不出来吗?” 胡仙仙要争辩要挣扎,可他不由分说厉色制止,“我能先破了阵再去打败毛日渥,相信我,不要再让我分心。” 初升的月亮光华浅淡,程浩风背对月光倚风悬停,剑眉星目笼罩在阴影中,随时会爆发滔天怒火。 回到夜城城边,他们没有进城,而是绕城旋飞,胡仙仙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只是跟随程浩风而飞。 “达娃透露了一条很重要的讯息,被掳走的八个女童没死。但我们在城中感应不到她们的气息,且她们正好是八个,极有可能是镇在了八门。只要找到裔血极阴阵八门的确切位置,就能找到那八个女童,逐步破阵。”观察出疑点理出头绪后,程浩风给胡仙仙解释。 胡仙仙微颔首,以信赖的眼神看着他,表示一切听他安排。 这让他阴沉的脸色好了些,温声劝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双方战士浴血厮杀你还能接受,倘若牵连了无辜平民,你会有很强的负罪感。但你也要为我想,你去求扎措让他撤兵,别说他耍不耍什么阴谋诡计,即使真的停战和谈,我以后还怎么把腰挺得直?” 见了兄弟般的战友面临死亡危境,又见了手无寸铁的百姓变成暴躁疯子,胡仙仙哪还能想那么远?只想早些结束这一切。 听着程浩风带了责备意味的话,她也只能低眉顺眼表示接受批评。 “我们一定能救出平民,也一定能带我军将士打胜仗,只是让战士们多坚持一下,多艰苦战斗更能磨炼他们意志,我绝不会让扎措得逞。”话语中满是胜券在握的信心。 程浩风向东而飞,此时迎着月光的他,双眸平静温和如两汪清泉,涟漪微漾。 朝着正东,循着木气最浓的方向查找,终于确定离城约二十里处的一个木材堆放场地,应是伤门所在。 这里堆放的木材不多,但放得横七竖八乱糟糟的,要找个小女孩儿可不容易,并且木材多数腐朽了,腐臭味影响感知的敏锐度。 既是以人当镇门之物,当然会束缚住女童,且是会有障眼法让寻常人看不到,他们没用肉眼察看,反复以灵气感应。 “东方为木,此处又堆了木材,木气很旺,定然是掩藏在木材中才让人发现……可是,压在木头下不把人压死?毕竟那些女童是没有灵气的一般人……”胡仙仙思虑着。 “是用了和木气有关的符?可是我没有感应到符纸的灵气波动。”程浩风皱眉四望。 胡仙仙无意中看到一根很大的木头,笑说:“我小时候钻过有树洞的大木头……” 话还没说完,她愣了愣,然后飞快掠向那根大木头,蹲身朝里望去,里面是中空的,没有看到人,虽没有看到人,却感应到有微弱的女童气息。 见她举动异样,程浩风立刻跟了过来,左手掐诀,右手延伸一道灵气向内探去,随着冰莹亮白隐透墨色的灵气光波探入,一个蜷缩昏睡的小女孩儿出现在他们眼前。 程浩风催动灵气微震,大木头“轰”地震碎,木屑爆飞四散。 胡仙仙急忙飞去抱起那个女孩儿,探她鼻息,再用灵气查她经脉,而后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因受阵法影响才昏睡,没有大碍。” 两人相视而笑,胡仙仙心中的压力也减轻了一点点,只要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会看到希望。 胡仙仙将这女孩裹进雾隐无隙网中,再和程浩风往东南方向而去,东南方的范围比正东方的范围更宽泛,寻找难度要大些。 东南也属木,可正东方是靠近山边的荒凉山谷,以岩石沙砾为多,要发现木气所在不难,这东南方有一片小树林,还有长满了野草的沟壑纵横分布几十条,哪里才是杜门所在? 仔细察看,后来程浩风定睛看向一道泥沟中丢着的几捆麦秸秆,这里不出产小麦,荒山野岭也不需要用麦秸秆做什么,哪来的麦秸秆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浩风含笑拂袖荡起一阵旋风,吹开麦秸秆,果然以灵气感应到了土下有女童气息。 细看又才看到麦秸秆是遮掩通气孔中的,插到土里的小小铜管当通气孔,与麦秸秆相似。 运灵气铲开浮土,下面现出个小地洞,看到一个昏睡小女孩儿在其中。 将救起的女童又交给胡仙仙带着,转身往正南方向,正南为火,景门定在与火有关的位置。 正南有通往河城的官道,官道两旁偶尔有简陋茅店,更多的是片片青草滩,没有见到与火相关的物品。 往南飞了一百里后,程浩风和胡仙仙返回,既是以夜城水土设的阵,不可能超出夜城范围太远。 返回时一路细看,仍没有发现与火相关的物品,后来潜进那些简陋茅店的厨房灶间试了试,全是寻常柴草的火,而不是能镇景门的离火。 “浩风……五行属火的也不一定是炭火之类,你想想还有什么属火……” “五色也对应五行,五味也对应五形,五脏也对应五行……” 胡仙仙听着似乎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让程浩风先别说,她再回想细思。 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胡仙仙含笑往一家茅店飞去。这夜城附近的房子多数是碎石块儿砌成,拙朴而坚固,外观看着不好看,住着还算舒适。 胡仙仙要去的那家茅店在一丛丛齐腰深荒草中,石头之间还有裂缝,店内人气不旺,显得挺破败冷清,然而最近用褐红涂料粉刷了墙壁,簇新鲜亮的颜色与整个环境不搭。 而且,红即火性,景门定是设在这家茅店中。 程浩风很快跟上来,以灵气探了探墙壁,随即飞上墙体和房顶平齐位置突出的一个遮檐转角处,双手舞出一团灵光,抱出个无意识昏睡在那里的女童。 又飞往西南而去,西南属土乃是死门所在,这山岩泥地到处都属土,房屋道路也属土,要找出死门的镇门女童可更难。 不过,也许极难便是极易,程浩风看着一个石头垒起的小三角堆很不顺眼,延出灵气荡飞石头堆,在其后的草丛中发现了镇门女童。 飞往正西,西属金,设惊门,此地金属性的物体很少,程浩风很快在山崖边感应到金铁之气,飞身悬停崖边,凿通个小洞抠出一个银铃。 掌运灵气震碎银铃,“叮铃”一声银屑飞舞,一个铁笼赫然出现在山崖边。 救出笼中女童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再飞往西北而去,西北属金,设开门。 开门的布置和惊门很类似,在一个废弃的铸剑坊中有个淬火水池,长年沾了铁剑金属之气,水也染了金气。 以灵气抽走水中金气,一个小木盆浮在当中,抱起昏睡的女童,他们再飞向正北。 正北属水,设休门,这个方向对着昆吾山戈雄峰,有一个小土山山口几乎直线对准戈雄峰。 站在山口,面对巍峨戈雄峰顿生渺小之感。 小土山上有一棵杨树,杨树有条枝桠正对戈雄峰,程浩风延出灵气从那根枝桠上取下一片叶子。 叶子上一滴露珠晶莹,程浩风扬手洒出露珠,凝注了灵气的露珠光华璀璨,飞射向一个附近凹坑,凹坑中有一个蜷缩昏睡的女童。 程浩风和胡仙仙又往东北而去,他们心情俱是紧张又期待,东北属土,设生门,破阵是否成功,夜城百姓能否逃出生天,这生门是重中之重。 东北方是昆吾山山脚小坡,再远些是茫茫戈壁,一堆不知是什么人宿营后留下的篝火还有几星火苗儿燃着。 已是初夏,这夜城到了晚上仍是寒风呼啸,什么火能无人照看而在风中不熄? 程浩风挥出一道灵气灭了篝火,灰烬四飞,黑灰烟尘中显出一顶小帐篷。 打开帐篷,果然有一个女童睡在当中,抱出女童后,程浩风凌空而起。 遥看八个方位设阵之处,应手飞出八道灵符,紧接着,左手捏剑诀向天,右手握墨冰剑劈向虚空…… 这一剑应当彻底破阵,斩断设阵人扎措对整个夜城的控制,可是剑光闪过,空间灵气波动几下,再没有别的变化。 程浩风不可置信地凝视手中剑,高呼着:“我要救百姓,要打胜仗,还要让扎措声名狼藉,必破此阵!” 尽催灵气再挥墨冰剑,空间灵气波动得剧烈了些,但一瞬之后又平静。 看他脸上满布戾气,胡仙仙出声劝道:“浩风,你先冷静一下,这个阵可能还有暗阵眼。” “暗阵眼……”程浩风旋转身体落地,眸色幽深隐藏无数情绪,瞬间后又眸色清亮了些,“达娃不受阵法影响,我感应出是她身上有法宝……这法宝……” 他呢喃着急切往城中飞去,胡仙仙带着那八个女童也跟了上去。 飞回关押达娃的小屋,程浩风冷声喝道:“交出扎措给你的法宝!” “你们发现夜城中所有人被控制的阵法秘密了?”达娃早料到了他们要返回,唇角噙了嘲讽轻笑,“我说过,你们胜不了末神,你们偏还要瞎折腾。” 胡仙仙将那八个昏睡中的女童放到营房中床上,再走到小屋中,正听到达娃的话,马上质问她:“你忍心看你的父老乡亲发疯送死?” “不忍心,可我只能这么做。我问你,你爱他是不是爱到可以为他做一切事?”达娃盯了盯胡仙仙,又瞟向程浩风。 第七百六十三章 孽情痴绝 辗转夜城周围救镇门女童,再施法破阵,又没能彻底破阵,只得来问达娃,可达娃把话题扯上了愿意为爱人付出什么,胡仙仙很焦急,焦急得非常不耐烦。 “什么做一切事?我根本谁也不爱,不会单单为了任何人做任何事。”胡仙仙答完又请求,“求你说出扎措设的暗阵眼在什么地方,天快亮了,再拖延下去,夜城父老乡亲会疯狂而死!” 东方已泛出鱼肚白,靠着夜色尽量躲避夜城居民的征番大军快躲不了啦,硬拼的话军队当然能战胜居民,可是不能让双方硬拼,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得利的是扎措。 达娃才不管胡仙仙有多担忧多心急,愤懑瞪着胡仙仙像是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厉声问:“你谁也不爱?那末神和国师争个什么呢?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必须告诉我,你和国师曾经同生共死,你愿不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这问题还混不过去了?胡仙仙想不通怎么总要在危急关头被逼问,爱不爱谁、愿不愿为谁付出多少的问题,回答这样的问题,她真是开不了口。 胡仙仙迟疑了一下,低头避开程浩风看过来的目光,很小声地说:“我……做事前得看看会不会违背我的原则……” “原则?哈?呵呵,咳……”达娃笑得咳起来,又狂笑又咳喘,好一会儿才缓过气,“你对国师都要讲原则,对末神更不会付出什么了!可为什么末神还那么迷恋你?扎措啊扎措,你也跟我一样傻!不,你比我更傻,你爱了个没心肝的女人!” 程浩风低笑两声,把胡仙仙揽入怀中,炫耀般道:“她这么笨的人表达不清楚意思很正常,你以为她没付出过?话是怎么说不重要,事情怎么做才重要。别的不说,只说我将身死魂消之时,她和六师弟他们一起逼祖师现身,并斩情丝使我重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算得清是付出多少吗?” 这还争辩起来了?胡仙仙认为程浩风是理智冷静的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辩什么辩?可她屡次想插话,皆被程浩风以眼神制止。 等程浩风说完了,她立刻接话:“不……那不一样,我做不到一切以你为中心……” “呵,我知道。我还很清楚你不会为我毫无原则地付出……所以我们的路还很长。”程浩风勾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淡淡笑瞥她一眼。 这种氛围实在不适合谈情说爱,胡仙仙忍不住火冒三丈,可达娃长叹的声音引起她注意,没有发火。 “你们有没有吵过打过?”长吁短叹之后,达娃又问。 胡仙仙背转身,拒绝回答,这么一问一答,没个完了? “我们……我们差点儿把对方杀死……”程浩风答话了,笑呵呵地扳过胡仙仙肩膀。 达娃又叹息一声:“末神倒是经常甜言蜜语哄着我,从不对我大声呵斥……罢了、罢了,我和末神同样是可怜人,对他也没那么爱没那么恨了……我告诉你们那个法宝在哪儿。” 没想到她突然愿意说暗阵眼所在,胡仙仙惊喜而感激地看着她。 可她脸上浮起让人捉摸不定的笑容,沉默好一会儿才阴狠高声道:“真正的阵眼是血引珠,末神已把血引珠融入我体内,阵在人在,阵亡人亡!” 说到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时,达娃情绪激烈得嗓音变调,发出个尖利破音。 她的五官扭曲起来,额头到眉心之间浮现出鸽蛋大的光斑,光斑是赤红色,刹那间光芒大盛,如同在昏暗小屋内点了很多盏大红灯笼! 程浩风和胡仙仙均是眸底散发森冷杀气,各执墨冰剑和慧心玉剑想杀达娃。 “你们要杀我?不想后悔就不要动手!末神通过血引珠能在万里之外传与我相联系,你们还以为只是个平常人?即使你们杀了我,所有受了阵法影响,已经神智不清的人全部都得死!”达娃的瞳孔也开始变红,滴血般地红。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以眼神交换意见。既是说受了阵法影响已经神智不清的人都得死,那还有少部分没受影响的人能摆脱阵法控制了,目前境况,只能救多少算多少了。两人通过眼神看出对方所想和自己一样,同时出招攻击达娃。 灵气光波耀射迸散,如同巨石投入大海的音浪响起,血引珠的红光红得更深,达娃本就显得苍白的脸色更苍白,然而她竟然没死也没受伤! 程浩风和胡仙仙被震得倒得一步,都惊愕看向她,异口同声说:“夜城的气运和城中人的精气被吸入血引珠中,转化成了你的力量?!” 胡仙仙又气愤又心疼:“扎措给了你强大力量,实际是要你送死!你和这个裔血极阴阵共存亡,你的气运和精血也同样被吞噬!” 一个人命运好坏与先天气运有关,一座城繁荣还是衰败也与先天气运有关,没了气运还有生命有转机;把这么多气运变为力量强加给一个普通人,这个普通人必然是承受不起的,会遭反噬遭天谴,最终耗完精血而死。 血引珠的红光渐渐暗淡,达娃双瞳红光渐褪,她凄婉哀艳微笑,葱白指尖轻抚眉心若隐若现的血引珠,向程浩风和胡仙仙投去毅然决然的无悔眼神。 这眼神,不用说也可看出她早知结果会如何,知道还甘愿将血引珠融入体内,此恋真痴绝。 程浩风缓缓转身,声音低沉道:“我去斩断扎措和血引珠的联系。” 既然难从达娃这里找到突破口,那只能去杀扎措了,扎措一死,血引珠和他的联系自断,没有灵气供给,达娃就控制不了阵法。虽说这样会使已经受控的夜城居民死去,但总能救些还没受影响的人。 可杀扎措谈何容易?只单打独斗,程浩风和他也是没什么大差距,他此时在迷窟中遥控裔血极阴阵,必定有很多高手给他护法,迷窟中又有很多机关陷阱,独闯迷窟,无异于送死。 “不行!还是我去找扎措,他们做这一切早有预谋,肯定设好了圈套等你去……”胡仙仙怎能看他送死? “我给你说一声,没有直接走,就是要让你打消求扎措的念头。除非我消失在这天地间,要死也只能我先死!”程浩风飞身远去。 胡仙仙没有追,没有时间再做无谓的争执了,只能等他杀扎措。扎措一死,联系一断,即可杀了达娃,救得受困的士兵和少部分居民。 看着胡仙仙无奈而迷茫的呆等,达娃“哧哧哧”干笑,胡仙仙眼神冷冷狐疑看着她。 达娃笑说:“除非我自尽断了和末神的联系,否则阵法威力会持续很久,即使我和末神都死了,阵法的影响力也会持续,你应当能想得到,这是以夜城水土的气运之力为能量运转的,我和末神只是控制阵法,而不会靠我们支撑阵法,在我们死后的一定时间内阵法还会有影响力,等彻底没了影响力,人也该死绝了,夜城也该彻底荒废了。" 把她的话略加思索后,胡仙仙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如果靠外力杀死你和扎措,血引珠依然会吸气运和精血,只有你用自尽的方式死去令血引珠和你没关联,那才能彻底破了阵法?” 达娃颔首笑说:“你很聪明很聪明,难怪末神喜欢你。可聪明有什么用呢?我不会自尽的,因血引珠我必须耗尽精血、爆散元神才会死,我才不愿意魂飞魄散落得无法转世投胎。” 是,不破阵法,被血引珠吸尽精血和气运后还是会死,但能留住元神,再次投胎;谁又会选择自尽爆散元神,落得连来生希望也没有了呢? 看胡仙仙皱眉苦思,达娃笑问:“你若是我,愿意牺牲自己去救别人吗?” 事到如今,劝也无用,胡仙仙老实回答:“事情没发生在我身上,任何的假设都只是假设,我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择,只是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什么选择都得承担相应后果,承担的人始终是你自己。” 达娃怔怔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自嘲而笑:“还以为你要讲大道理逼我自尽呢,唉,我的确不如你。” 低低的叹息声透着绝望,也透着绝望后的解脱,胡仙仙感觉达娃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还没来得及细想是什么变化,达娃已从门口横飞出去! 血引珠红光骤然亮得十分刺目,用来捆达娃的黑绳变成一缕黑烟飘散,在胡仙仙因眼睛突见强光轻眨一下后,达娃消失不见了。 达娃虽不见,红光还亮着,胡仙仙循光追去,追至夜城中、央十字路口,达娃落地。 达娃双手十指翻飞结印,一个八卦法台缓缓从地面上凭空出现,她跃起来站到法台上。 足尖一点,细腰斜扭似风吹花枝,回眸向胡仙仙娇笑抛个媚眼儿,长袖扬起,曼舞翩跹。 达娃容貌姣好,身姿玲珑,她舞姿令人心醉,胡仙仙没有打扰她,直觉她要做舍弃自我的事了,也许这是最后一舞。 夜城的夜黑如沉墨,血引珠红光朦胧,多数人疯跑出城,少数没受阵法影响的人也藏在角落,没有华丽背景、没有万千观众,这一支舞跳得实在寂寞。 也许,是苍天为之动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因了阵法之故,夜城水源皆是融了夜城人精血而带红,这雨丝也是浅红深红相间,血色蒙蒙。 舞步倏然而停,一股旋风扯得达娃倒悬空中,她长发倒垂而下,一滴鲜血从眉心沁出,流过额头,滴落法台。 第七百六十四章 红雨红伞 夜寂寂,月藏云中,几颗星子稀疏撒在沉黑天幕上,红红雨丝成了夜空中惟一亮色。 雨丝如纱帘遮盖八卦法台,隔开了外界纷扰,达娃倒悬空中红裙翻卷,裙中墨绿的衬裤也翻卷,露出雪藕般嫩白小腿,如一朵被人倒拎着的虞美人花。 虞美人花,袅娜娇美,似罂粟而不是罂粟,同样爱得痴,终究是一个无毒,一个有毒。 达娃自尽,不用刀剑,没用毒药,是要以自己精血和元神饲喂血引珠,精血尽、元神散,血引珠和她的联系才彻底断开,同时血引珠和扎措的联系也才彻底断开,他们都和血引珠没关联了,裔血极阴阵才能彻底破。 胡仙仙痴痴看着眼前一切,泪水模糊了双眼,大红的纱裙在风中曳舞,裙裾边绣着很有番邦特色的五彩几何纹,蒙眬中似看到达娃仍然在翩翩起舞,舞姿飘逸灵动,舞蹈风格有中原的挺秀柔美,也有番邦的奔放热情…… 红雨纷飞,如大喜洞房中的红烛泪,如恋人生离死别的泣血苦泪,也如看尽人间沧桑后大彻大悟的悲悯之泪。 鲜血一滴滴,滴得越来越快,汇成一条血线流入法台,血引珠红到极致,红得妖异无比,达娃的脸色却苍白得可怕,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破碎飘零。 达娃眸子澄澈如冰潭,看得出明显悔恨之意,也看得出无悔之意,是悔也是无悔! 胡仙仙心尖痛得如被双铁手磨搓着,暗发狠誓:扎措,我必用最残忍冷酷的手段杀你,让你以最惨烈悲凉的方式死去! 也许是看出了胡仙仙在想什么,达娃微弱的声音响起:“我爱末神爱得不顾一切,但我也知道一味顺从他、纵容他,是在害他,我这么做只是想为他抵一分血债,消一分罪孽,求一分生机。” “还是为了他?!”胡仙仙怒声反问。 达娃凄美轻笑,眸底藏的爱意温柔溢满双眼:“是,皆是为了他。不论他犯下多少不可饶恕的罪孽,我始终相信他也留着最初的善,也在心灵深处埋有最真的情。” 贪、嗔、痴、妄是修行大忌,是必须要破的迷执,可胡仙仙对着达娃讲不出如何明睿才是正确心态的大道理。 她不认为达娃罪有应得,也不同情达娃,只是不愿看着达娃这般消散于天地间…… 在与血引珠相联系另一端,扎措焦躁地呼喝着让属下快拦住程浩风,他必须腾出手来阻止达娃的自毁行动。 程浩风独闯迷窟,闯过十几道机关,躲过无数暗器,左肩、小腹均有较深伤口,其他的细小擦伤更是遍布全身,终于闯进扎措遥控阵法的洞窟。 迷窟中洞窟多得数不过来,这是一间方圆五丈,高三丈三的圆拱形洞窟,正中间是一个与夜城城中心一模一样的八卦法台。 程浩风斜劈、横抹、直刺,一招一式皆带了凛冽杀气,看着扎措,新仇旧怨齐爆发,不杀扎措意难平! 剑光寒气笼罩整个洞窟,程浩风似化为一柄利剑,而墨冰剑只是这柄剑最锋利的刃口。 洞窟石地上倒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却流得不多,剑快如电,一剑封喉,再因墨冰剑的寒气凝血,很多毙命的人那致命处都只有一个小小血点。 眼看要靠近扎措,可他的属下全部悍不畏死自愿当肉盾冲上来,程浩风难以直接攻击扎措。 扎措的属下之所以那么忠心,一半源于责任和敬重,另一半则源于畏惧。因为冲上去阻挡程浩风只是一死,还能死得挺利索,要是被扎措发现没有拼命上前,那可不知会遭到什么惩罚,会落得生不如死。 然而,这些人冲来得再多,还是挡不住如同杀神般凶煞的程浩风,墨冰剑刺中笼罩八卦法台的暗红光幕! 暗红光幕上闪起几条蓝色闪电,如同小龙在光幕上腾跃撕咬,瞬息间光幕上出现裂缝。 “嗞嗞!”电流声响起,光幕皲裂,无数片碎光交映折射出无数洞窟内场景。 一刹那,碎光飞散,光影交错,如同容纳奇险经历的梦境,又如梦境醒来般消失无痕。 扎措眉头一皱,十指互扣结印,左手食指直指夜城方向,可他感应到对血引珠的控制力越来越弱。 程浩风再催灵气入墨冰剑,必求在扎措稍显弱势之际,将他击杀于剑下。 一剑刺出,程浩风却暗道不好!因补心连心,只要胡仙仙气息有变他即能感应,不知夜城中发生了什么事,胡仙仙的精血和元神竟似受损,程浩风顾不得杀扎措了,收剑急切返回。 程浩风的神情变化,扎措皆看在眼里,突然回撤必有大事,加上血引珠出了变故,扎措也需要去了解原因,疾速追了上去。 夜城的城中十字路口,笼罩八卦法台的红雨已小了很多,颜色也浅淡很多,不知何时散发了青光流转,青色光芒与红色雨丝交叠融合出紫红水雾。 程浩风旋身落地,见胡仙仙站立一旁,左手掐诀,右手点压眉心,当即明白是她用灵气包裹达娃灵魂,才形成这般景象。 紫红水雾氤氲中,达娃的肉身穿一袭红裙僵冷倒立,已是气绝,而她魂魄穿一身素裙立在旁边茫然四顾。 红裙和素裙同样的式样,仿佛达娃肉身的血滴干,连裙上的颜色也褪去了一般。肉身倒悬,灵魂正立,肉身的面容凝了丝解脱微笑,灵魂神色惆怅迷惘。 “居然敢不依我谋划行事,绝不容许任何人背叛我!”趁着胡仙仙全力以灵气护魂,程浩风从旁想办法,扎措怒喝一声,抬腕召出韫璞翎,银灰冷光闪过,达娃肉身眉心中的血引珠飞出。 血引珠一出,阵法破了,但是从法台上喷出一股血水,水势瞬间变大,卷起漩涡,这吸力巨大的漩涡要将达娃的肉身和灵魂都吸入其中。 这是扎措在用血引珠将夜城气运和夜城居民精血抽进去,还要将达娃完全吞噬,让她在这世上半点痕迹也不留! 一个为他痴恋无悔的女子只配饲喂他的法器血引珠?或许达娃甘愿接受这结果,可胡仙仙不能接受! 召一元浑真簪在手,簪划荧光扯住达娃的魂魄,与扎措血引珠较力! 明了胡仙仙不愿让达娃化于虚无的心,程浩风手腕一翻掣出墨冰剑攻向扎措。 阵法破,再难借裔血极阴阵之力,扎措只能避开,一击不成再施一击,扎措再难闪避。 为了保命,扎措不再与胡仙仙相争,收起血引珠迅速飞逃,程浩风追击而去。 连番厮杀,扎措和程浩风谁也占不了上风,扎措掏出血引珠高喊:"我自断和血引珠联系,不再吸夜城气运和居民精血,我们各退一步,改日再战!" 程浩风冷哼一声,转身往城内飞,他不想饶过扎措,可他更担心胡仙仙的安危。 返回城中,胡仙仙已晕倒在法台旁,而达娃暗淡近于看不清的魂影还飘于法台上。 几天后,黄昏时分,胡仙仙揉着眼睛苏醒,问趴在床边的程浩风:“今天是几月几日?” “四月十八了。”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脸颊。 "四月十八?我都睡了好几天呀。咦……太阳像个煎鸡蛋。”胡仙仙起床走到窗边,推窗指着夕阳说。 程浩风笑了笑,虽说这比喻很不雅,可红彤彤的太阳真挺像鸡蛋黄,那旁边一圈镶金边的白云就像蛋清。 “嗯,也挺像炕的葱油猪肉饼,中间的猪肉馅儿慢慢炕得冒油,待色泽金黄泛褐红,咬上一口,唔……酥脆油润,满口浓香呀……”胡仙仙说得快流口水了,程浩风还只是笑。 胡仙仙不满地撅了撅嘴,再说:“这太阳也挺像栗粉枣泥糕的,还像干汤圆油炸呢,你吃过汤圆煮八成熟后再沥干压扁炸的饼没有?” “没有,等你好些了,再做给我吃。”程浩风很实诚地回答。 胡仙仙白他一眼,慢慢往屋外走去。 程浩风见她不悦,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哦……哦、哦哦,仙仙,你是饿了?” 是饿了呀,饿了才会看什么都像美食。胡仙仙平常可以不吃不喝,耗尽灵气晕倒后苏醒,灵气未续,当然会饿。 饱饱吃了一顿,胡仙仙才想起重要的事,问程浩风:“达娃的魂魄呢?” “不幸中的万幸,她的魂魄虚弱得难以投胎,本想将她送入养魂玉中温养几百年再说,却机缘巧合得了汶山城墨先生送来的一件宝物。”程浩风不紧不慢地说着,说得很自然流畅,可胡仙仙总觉得他在说谎。 见胡仙仙眼中很明显有质疑的意思,胡勇刚在旁边说:“国师说的是真的,达娃真是幸运,遇上墨先生这样的好人。你们失踪了,我还去求过墨先生呢。” 胡仙仙只得不多问,让程浩风说那宝物是什么。 “是易阳绝尘伞,这伞能改易白天的阳气为夜晚阴气,还能遮蔽红尘浊气留天地灵气,非常适宜鬼修用。”程浩风解释道。 胡仙仙再问军民情况,程浩风说士兵牺牲的不多,受伤的非常多,全部撤回城中休养。 夜城居民死的不多,但一部分受阵法影响大的人疯了再难治愈,一部分只是憔悴病弱有希望治愈,常年在外地的人和外来客商只是受了惊吓,还有少数意志坚定的人没受影响,在照料乡亲们。 四月十九清晨,胡仙仙灵气恢复了五成,想去看看达娃。 在离八卦法台不远的街边,有个月亮祠,达娃如今寄居在那里,刚踏进门中,只见她一袭红裙撑着一把红伞,笑盈盈等在天井里。 达娃脸色惨白,可在火红的朝阳与杏红的伞面、朱红的长裙映照下,她的脸也红润些许,如雨后桃花,凋残犹有胭脂色,分外惹人怜。 第七百六十五章 负气放权 女人如花,然而不仅仅是如花般美丽娇弱,也如花坚韧淳朴,纵使飘零去,无悔化泥尘,静待来年春。 所以,为了春去花落哀愁的皆是闲人,可怜殇情女子的皆是未经情事之人,经历了,体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见胡仙仙进门,达娃朝院子一角指了指,示意她去那里坐一坐。 一棵松树,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两人坐定后,达娃向胡仙仙笑了笑:“这伞虽好,却是麻烦了点,离不得手。等我修成鬼仙,才可以不用撑这伞,也不知能不能有那么一天。” “会有那么一天的。”胡仙仙也笑,“只是此伞贵重,不知安排好护伞的人没有?以你如今情况,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夺了伞。” “城中父老乡亲不但不怨恨我与……他勾结设阵害人,反而因我最终悔悟敬重我,普通练武之人和修行者自有祠中管事还有乡亲们帮我阻拦;至于修为稍高些的修者,因这伞上有墨先生和程道长的灵气印记,他们也不敢造次。” 听她提起扎措时顿了顿,语气中明显还念着扎措,胡仙仙皱眉看着她。 达娃觉出胡仙仙眼中的意味,轻叹:“我仍旧怜惜他,是怜惜不是痴爱——你笑我愚痴也罢,说我下贱也好,我虽不再迷恋他,可真的依然关心他。你不懂明知不该爱还是放不下的感觉,让你见笑了。” 胡仙仙摇摇头说:“我懂,我也是那样,明知不该还是放不下。” “可你和程道长不是彼此相爱,众人祝福吗?”达娃愕然反问。 胡仙仙无奈笑了笑,不再多说这个话题,从前只知道爱而不得是苦,后来知道得而复失更加苦,如今才知道爱而不敢深爱是说不出的苦。 当然,她此来主要目的不是谈论情爱之事。微抬头细看向易阳避尘伞,杏红的伞面晃眼看去像是油纸伞,仔细瞧才能看出是一种不似布帛类也不似皮毛类的材料,倒像是天然而成伞面片,将几个伞面片拼合既成伞。 胡仙仙脑子里闪过好多种材料,最后觉得一种树皮最像。这伞面隐约有木榄的木质纹理,不知是经过怎样的处理才变得半透明而光滑。 伞面边沿和伞顶都有一圈类似番邦常用几何图案的花纹,注意看才看出是一种特殊符文。 伞骨和伞柄全是竹子所制,散发出的隐隐九幽之气和寻常翠竹可不同。 胡仙仙暗思这墨先生定有大来头,与程浩风也可能是旧相识,他到底是谁呢?一时也想不出来。 而墨先生与胡勇刚结识,可能是巧合中的必然,胡勇刚那时着急寻人,墨先生应当是存了目的接近。 对易阳绝尘伞有大致了解,对一些事情也有个大致推测后,胡仙仙向达娃告辞。 她不敢绝对地信任程浩风,却也不是怀疑程浩风要对她不利,只想能在以后的道路上多替程浩风分担一些。 与此同时,迷窟中一间不算豪华,却很安全隐蔽的洞厅内,毛日渥和扎措还有阿木甲、阿骨在商议事情,气氛很不愉快。 几天前,知道扎措要设裔血极阴阵后,鬼王和扎措产生了分歧,没有为他们助阵,也没继续住在迷窟中,去了河城。 番邦分封在河城的萨热亲王天生无法聚气修炼,偏又醉心于修道求长生,机缘巧合遇见鬼王之后,把鬼王当成了死后也可得长生的榜样,极为推崇鬼王。 阵法被破,收复夜城失败,毛日渥埋怨着扎措:“你用夜城当诱饵诱敌,结果呢?城没了,人没了,还失去一个盟友!萨热亲王能暗里帮我们,主要还是看在鬼王面子上,如今去向他求援,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帮我们。” 洞厅内只有他们四人,属下都在门外,他们之间说话也没了顾忌,扎措不悦地辩驳:“我的谋划很周全,只怪那只老鬼不配合,要是他能在夜城押阵防止达娃干蠢事,我们早成功了!弄成如今局面能怪我吗?他也喜欢胡仙仙,你们看不出来?他不支持我,分明是不想让我和程浩风太早分出胜负!” 辨不清孰是孰非,因阿木甲和阿骨只对以前的事略有耳闻,他们俩插不上嘴,只能面面相觑。 毛日渥却是清楚详情的,他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此刻掩饰不住怒气:“我们当初要是照常规打法,占据地利守夜城,可以拖很长的时间,也有更多时间在迷窟和登龙堡做安排,就算最终守不住城,可不会连民心也失掉,全怪你一心取巧,又贪功冒进才让我们陷于困境。” “你少拿大道理训我,真是烦透了。”扎措英俊的脸上满是桀骜之色,“快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催什么?你改不掉贪恋女色的毛病,下一步的谋划再好也没有用,必须把话说在前头,你改还是不改?别到时候又找借口让我们帮你承担责任!”毛日渥语气很重。 接连打了败仗,谁都不好过,他们这么争执互相埋怨,只能让局面更糟糕,阿木甲两头劝和:“毛大师,末神已经尽力,胜败乃兵家常事,做好下一步安排最重要,末神,你也别怨毛大师态度不好,你为了一个女人延误很多战机……” 扎措眉梢一挑,打断阿木甲的话:“为了一个女人?所以你的意思还是认为我贪恋美色?她可不是空有美色的女人!我能把绝欲夺情咒下成功,那就是我和她有天缘,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那意味着她本来就是我的!她是我的,可她还留在程浩风身边,我怎么能忍? 她注定会成为永恒之心,只要能和她正式结为夫妇,我不管做什么都能代表天意,也就做什么都不会输……我也……” 扎措没说出的最后半句话是——我也不怕剖心献出锁心玉瓶碎片了,我会永生。 可他不能说,说了只会死得更快,他得熬,熬到娶胡仙仙,如果能让胡仙仙真正爱上他更好。 另外三个人都眼神复杂盯着他,毛日渥和阿木甲想的是扎措因胡仙仙失去了些冷静判断,阿骨想的却是扎措自己根本不清楚到底爱不爱胡仙仙。 于是,阿骨笑问扎措:“末神,只因了胡仙仙是永恒之心你才想得到她?” 这个问题像在冰湖中投了团烈火,乱了扎措的心,他垂眸若有所思,半晌没有答话。 毛日渥又数落了他几句,他没有再争辩,许久后才说:“我的确刚愎自用、感情用事,毛大师,守卫迷窟和登龙堡之战,由你全权指挥,派我去做别的。” 毛日渥之所以挑扎措的错儿,除了他确实有错,还想夺他的指挥权,本以为需要煽动阿木甲和阿骨帮自己说话,慢慢逼扎措交权,没料到这般容易让扎措主动交权了。 洞厅中尴尬沉默一瞬后,毛日渥讪笑道:“迷窟和登龙堡我经营多年,由我来领军还可以。只是,整个大局还需末神把控。为今之计,还请末神去河城联络萨热亲王和鬼王,有他们暗中施援手,若能两面夹击夜城,必获大胜。” 夜城正处于迷窟与河城的中间位置,夹击夜城是个好计策,只是鬼王和他们关系闹僵,极有可能阻挠萨热相援。那么,让扎措前去向鬼王道个歉,服个软,定能缓和关系,共谋大业。 “我不愿意去河城联络萨热亲王,更不可能去讨好那只阴阳怪气的老鬼。”扎措立刻拒绝。 说了把指挥权交给毛日渥,还是不听指挥,扎措这态度让毛日渥暗暗生恨。 去河城求援,扎措是最好人选,但想想扎措的性格以及与鬼王的分歧,还是决定不硬劝了。 毛日渥客气笑着对阿木甲说:“去河城求援,必须要说话有份量的人前往,末神不去,那就有劳阿木甲族长了。” 阿木甲以眼神询问阿骨,阿骨轻点了点头,他再向毛日渥表示愿意去。 随后,毛日渥让阿骨负责迷窟日常防务,他自己负责登龙堡日常防务以及总领全局。 扎措自请去邛州再刺杀陆开尊,这次并不是真的要置陆开尊于死地,而是要施压陆焕邦,让陆焕邦在朝中给程浩风使绊子。 多年以前,多吉喀勒他们已与陆焕邦有暗中往来,扎措更曾在去京城时,与陆焕邦缔约共同对付程浩风。 他骂陆焕邦不讲信义,和程浩风在朝堂中相处一直挺融洽,没起什么作用,当初缔结的盟约白结了。 说这些时,扎措忘了他自己根本不是讲信义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讲信义? 扎措此去要让陆焕邦知道,再不发挥点用处,可要先拿他大儿子陆开尊动刀。 此事之外,他还要去联合娭姥邦施压滇邦,迫使滇邦跟法朝反目成仇。 商议定了,阿木甲带了一百多名随从,和很多珍奇礼品,于巳时出发,往河城而去。扎措则独自一人,飞往邛州。 傍晚,法朝军营中,胡勇刚接到探子来报,说阿木甲化装成普通商贩,带着一支军人扮成的商队往河城求援。 正与众将商议此事,樊鼎瑶自告奋勇要在通往河城的路上伏击阿木甲。 四月十九深夜子时,樊鼎瑶在夜城往南七十里的荒草滩上设伏,这里是通河城的必经之路,但因此处在暴雨时会形成河流,干旱时又只留乱石滩,所以没专门修官道。 成河时,有渡船;成滩时,就步行。 这个时节,没有河水,野草又疯长,阿木甲他们只能步行从草丛中通过,选这里伏击可谓占尽地利优势。 第七百六十六章 终杀宿敌 夜城的初夏在晚上还是挺冷,子夜时分更深露重,趴在荒草丛中等待伏击很不舒服,又有蚊虫飞来叮咬,苦不堪言。 樊鼎瑶带的这队士兵却没叫苦,连神色中也半点没有怨怅情绪,他们眼中是满满的兴奋和期待,如同蓄势捕猎野兔的猎犬。 月华如练,夜风微寒,月下的河滩沙地似是铺了薄薄银霜。 阿木甲穿着袒肩外袍、白缎衬衣,像个普通番邦商人,带着商队不疾不缓地前进,他警惕地左右观望,今夜月光明亮,近处的山川草木一览无遗。 乍起几声鸟鸣,阿木甲立即做手势让手下们朝他围拢,可片刻后只见几只麻雀扑腾着飞出。 阿木甲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几经生死后,他的野心没那么大了,还变得十分胆小,这将近一年当中,他体会得最深的是有命在,有这个“我”在,才有其它的东西。 马队前行过程中,会绊扯荒草,草叶上的露珠随之滚落,阿木甲无意中抬眼远望,离他们行进路线很远的几株一人多深蒿草也有露珠滚落…… 凭着对危险的直觉,阿木甲认为那里有伏兵,急勒缰绳,那匹马发出尖利嘶鸣。 这是危急求救的暗号,可还不等属下们围过来保护他,一束森然寒光已直朝阿木甲袭来! 已被发现,又已入伏击圈,樊鼎瑶他们也不再隐藏,如猛虎下山冲杀而出。 九龙枪散发的肃杀之意,令阿木甲感受到了死亡气息,他以为要被搠穿心脏而死时…… “铿!”的一声金铁撞击声,一柄巨斧挡住枪尖,是他手下力气最大的士兵救了他。 阿木甲趁机抡起流沙陀,掷向樊鼎瑶,“呜呜”风响中,流沙陀击中九龙枪枪杆。 樊鼎瑶的手被流沙陀震得有些发麻,回撤枪尖;阿木甲几乎是用尽全力使出这一击,他也力有不逮,扯回流沙陀,勒马退后几步;那名持巨斧的士兵护主得力,可他虽挡住了枪尖,右手虎口处却被劲力震得裂开,巨斧落地了也痛得没法去捡。 伏兵和扮成商人的番邦叛军厮杀起来,荒草滩上血肉横飞,樊鼎瑶微眯着眼紧盯阿木甲,眸中精光一闪,九龙枪势若游龙再向阿木甲击去。 直刺未成,改为当空打下,阿木甲仰身半躺马背上,绷直流沙陀锁链拦住九龙枪。 樊鼎瑶抖枪变招,微抬枪尖转刺向阿木甲右手手腕。 长枪适宜大开大合猛攻,能运枪如此灵活,扎刺小目标,可见樊鼎瑶枪法超群。 枪尖寒光闪起的同时,阿木甲已用左手使流沙陀锁链反缠住枪杆。 樊鼎瑶运劲前送九龙枪,刮破阿木甲右手手腕的皮,但难以重伤他。 “吼!”樊鼎瑶龙吟一声,跃身空翻而起,在半空中倒旋几圈拧紧九龙枪和流沙陀,再猛然下坠,以枪杆为杠杆,将阿木甲从马上跷向半空中! 阿木甲没了着力点,双腿慌乱蹬了几下后,急忙撒手不再缠斗,跳下地,往前来接应自己的士兵处奔去。 岂能容他再逃?樊鼎瑶横枪一挥,甩出流沙陀打向阿木甲。 阿木甲回身反手接住流沙陀后,轮舞如飞,带着士兵朝樊鼎瑶反冲过去。 阿木甲带的士兵们能脱得开身的都来护主,樊鼎瑶独战五十余人竟不落下风。 血雨腥风,凶煞之气直上九霄,月光也暗淡许多。 樊鼎瑶杀红了眼,他目光直追着阿木甲,其余来阻挡的人全不放在他眼里,只算是干扰他了结宿怨的可恶苍蝇。 多年在军中拼杀,樊鼎瑶曾浴血奋战,杀敌无数,但从未如此刻打斗得这般酣畅淋漓,杀得这般痛快。 士兵们死的死,退的退,再无人给阿木甲挡枪,樊鼎瑶枪尖颤动如蛇头昂起,他唇角勾出快意的笑,即将取阿木甲的命! 可阿木甲凭空消失下在枪下,樊鼎瑶眼中只有血色和黑雾交叠浮现! 怔了瞬间后,樊鼎瑶看到穿五彩百褶裙的瘦小身影掠过,是阿骨又来救阿木甲了! 阿骨没有攻击樊鼎瑶,盯着他看了一眼,眼中燃烧起仇恨烈火。这一眼让樊鼎瑶疑惑,是因自己屡次想杀阿木甲,才引得阿骨如此怀恨在心? 看一眼之后,阿骨扬了扬圣阳彝,表示用了圣阴鼎和圣阳彝配合的移形换位之法,将阿木甲带去了其它地方。 樊鼎瑶没有对阿骨动手,一是他不想和女人对战,二是他因阿木甲再次逃跑没了斗志。 云破月出,阿骨料想阿木甲不会再有危险,返回迷窟。 樊鼎瑶带兵沮丧回城,请求胡勇刚惩处他,胡勇刚说此次伏击大获全胜,只是逃了阿木甲和少数几个士兵,该奖赏的,怎么反而要惩罚呢? 杀敌万千也抵不过阿木甲逃跑给樊鼎瑶带来的打击,胡勇刚不惩罚他,他就没日没夜帮杂役刷马、喂马、打扫马棚,自己惩罚自己。 见这情况,胡仙仙和程浩风商议,得在正式进攻登龙堡时,想个办法让樊鼎瑶杀了阿木甲,要不然会成心病。 说起这些,程浩风自觉对不起将士们,又说:“贺登泰可算为我巩固地位、征战四方牺牲的第一人,明年正月初七‘人日’为贺登泰还魂。他是血枭之体,无法投胎,思哲是他的骨血,可以借血脉之力养残魂,给他投胎机会。” 贺登泰是因胡仙仙派他去探韩泽灿消息才惨烈而亡,且他又算胡仙仙远房姑父,他能有投胎机会,胡仙仙当然欣慰。 可欣慰之余又疑惑,程浩风虽算多才多艺,对幽冥鬼道方面却所知不多,为何突然对这方面似挺精通了呢? 怀着疑虑,胡仙仙又去找达娃,询问关于墨先生的事,可达娃确实所知不多。 此时的胡仙仙不知道墨先生是一位故人,并将在他们以后人生中起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易阳绝尘伞传流后世,传于古迟和阿早手中再造就一段传奇。 四月二十六,大军休整好了,夜城居民也多数恢复健康,胡勇刚率军进攻登龙堡。 登龙堡,番邦大王萨特赐给毛日渥的大宅,处于迷窟东南,占地百余亩,主建筑和雕楼宏伟坚固,亭台楼阁奢丽精巧,在建筑大多数很简朴的番邦十分显眼,甚至逻都王宫也稍显逊色。 与中原建筑多为砖木结构不同,登龙堡全用切割得方方正正的条石砌成,石缝间用灰浆和一种树胶粘合,撬也很难撬开。 登龙堡地势险要,西接迷窟,东临深谷,北靠昆吾山,南通夜城,要攻下登龙堡,明面上的路径只有从向南官道攻入。 胡勇刚引一队士兵抬云梯爬堡垒围墙;又有一队士兵抬巨盾掩护另一队士兵撞堡垒大门;但从正面进攻是惑敌之计。 北面靠近昆吾山是终年冰雪不化的绝壁,程浩风暗中提前凿了凹槽在绝壁没挨近登龙堡的那一面,樊鼎瑶引一队训练有素的精兵徒手攀爬凹槽。 接近登龙堡后,靠登龙堡的这一面和他们到达的位置,还有约五丈距离,底下是坚硬冰谷,除非像程浩风他们那样身拥道术,要不然怎么过去? 只见樊鼎瑶率人不慌不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以钢钉钉入绝壁,拴好铁爪锁链,再甩爪钩抓上了登龙堡围墙。 数条锁链组成绳桥,武功非凡的樊鼎瑶和精兵们迅速踩上登龙堡围墙,如一把插入敌方心脏的尖刀奇袭进击! 登龙堡中守卫很快发现有人来袭,箭雨如蝗射向潜入登龙堡的勇士,可程浩风带了破军铁卫乘天外飞仙来掩护樊鼎瑶他们。 十二座雕楼中有机关陷阱无数,还有弓箭手在其中,程浩风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破坏这些雕楼,让胡勇刚和樊鼎瑶能顺利进攻。 毛日渥看出他们进攻分派情况,亲自迎战程浩风,只要程浩风腾不出手去破坏雕楼,军队的进攻就难起作用。 相比他们此处战况激烈,胡仙仙则轻松很多,她飞向迷窟缠斗阿骨,不给阿骨与阿木甲联手用圣阴鼎和圣阳彝的机会。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贫道是来议和的。”胡仙仙向迷窟传音,她木簪绾髻,淡青道袍简素,飒飒朗朗之态不像个仙女,倒似个少年道士。 那些迷窟之外的守卫皆不理她,因清楚她的本事也没有攻击她,只当没看见她。 “阿骨夫人,登龙堡正在激战,你不去救阿木甲族长?”她撩了撩额前碎发,又笑说,“也对,不去救那个花心又没用的家伙,每次都要你救他,还对你不好……要不,你跟了我?我这么潇洒俊逸的尘世谪仙……” 胡仙仙还没自夸完,“嗖、嗖”两道阴冷劲风袭来,两把菜刀擦耳飞过,阿骨横眉竖目向她掠来。 “好!打得好!咱们女人和女人打,他们异人和异人打,还有雄鹰和总逃跑的黄鼠狼打,快活开打!”胡仙仙胡说乱侃着。 因阿骨的功力本与胡仙仙相差甚远,阿木甲又在登龙堡中而无法配合用圣阴鼎、圣阳彝,本可以很快败了她,但胡仙仙没下狠手。既因要慢慢拖时间,拖住迷窟的人不去救援登龙堡,也因阿骨有孕在身,下不了狠手。 待得阿骨终于摆脱胡仙仙,手持圣阳彝掠行向登龙堡时,只见法朝大军已占领堡垒,程浩风和毛日渥还在堡外激斗,阿木甲正和樊鼎瑶在雕楼旁对战。 九龙枪横扫阿木甲腿部,阿木甲跃起避开,樊鼎瑶没有追着打,而是猛收枪杆直往地上狠一杵! 九条龙影盘旋飞出,樊鼎瑶再执枪于手,枪尖闪着金黄光芒如蛟龙腾跃般击去,阿木甲逃无可逃,一枪锁喉! “不!不……”阿骨凄厉哭嚎着跪倒在地。 第七百六十七章 毒云晶砂 悲伤欲绝的恸哭声在登龙堡中回荡,从血里火里锻出了铁石心肠的战士们也不由感到心酸,金铁交击声低了下去,番邦叛军不再顽抗,法朝士兵也不追击。 樊鼎瑶抽回九龙枪,阿木甲极缓极缓地倒下,阿骨用手臂撑起身体半抱住阿木甲。 喉间绽着朵血花,阿木甲断无活下去的希望了,他已无法说话,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阿骨。 阿骨觉得那双眼睛从未如此温柔的看过她,目光最后定在她微凸的小腹上,虽没有说话,可她明白阿木甲是让她快逃跑,以后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生离死别对谁都一样难受,尽管是敌人,还是要杀之而后快的敌人,樊鼎瑶仍然悲伤,为阿骨而悲伤。 阿骨没有逃,胡仙仙和樊鼎瑶也没有攻击她,待得阿木甲的头软软垂下,给丈夫阖上双眼,她抱起丈夫的尸身一步一步往前慢行。 “投降,我们会以礼安葬他。”樊鼎瑶伸手拦住阿骨。 阿骨抬眼看向他,眼神带着难以言说的悲痛,还有刻骨的仇恨。 两军交战,伤亡难免,没有谁对谁错,各为其主而已,樊鼎瑶不明白阿骨何以对他恨得这么深? 也许是阿骨看出了樊鼎瑶的疑问,她语速很缓慢地说:“二十多年前你父亲带兵征剿火夷族,我亲人和族人几乎死绝。如今你又杀我丈夫,此仇不共戴天!你最好马上杀了我,否则我迟早灭你樊氏一脉。” 不知是累了还是悲伤已极,阿骨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誓要报血海深仇。可是,樊鼎瑶却能从平静语调中感受到彻骨寒意。 后来的后来,樊鼎瑶并没有传下子嗣,樊楚瑶收养了一个姓夏的孤儿算是兄长嗣子,姓夏的人和姓樊的人都成了阿骨仇人。又因阿凤和阿枝后来改嫁的人皆是姓夏,阿骨认为阿凤、阿枝不忠不贞才导致阿木甲失败身死,更恨姓夏的人。 千年以后,阿木甲的遗腹子早传下了子孙无数,隐在荒漠中自成一族,定姓为“骆”,流沙陀传至骆北漠这一代时,骆北漠偏偏爱上了一个从西南蛮荒而来,名为夏双鱼的姑娘,不知宿世仇怨能否在骆北漠与夏双鱼之间化解。 此刻登龙堡中,樊鼎瑶在劝说阿骨,程浩风和毛日渥还在激战,胡仙仙发现鬼王领着救兵反包围而来。 胡仙仙一边让士兵赶快迎战,一边去帮程浩风对付毛日渥。 只见冰雪和岩石乱飞,灵气光波不停爆散,胡仙仙还没有看清程浩风和毛日渥打斗情况,鬼王挥着腿骨法器拦截而来。 “仙仙,对不住了啊,我答应了要帮他们!”鬼王干笑着以腿骨在胡仙仙面前虚晃一招,再猛往透明如冰的光波处敲去。 光波荡开,传出一声闷哼,程浩风倒飞而出,胡仙仙立即接住他。 偷袭得手,鬼王也不恋战,拉起还在愣怔中的毛日渥往迷窟飞去。 飞逃的同时,鬼王让残兵败将从山路撤走,又让凌若风快带阿骨走。 由凌山回来后,凌若风一直呆在河城的鬼王别院中,她不想参与争斗,可鬼王令她这次必须来。 阿骨坚持要带走阿木甲的尸身,可她与胡仙仙斗了很久,已经体力不支,要再抱个尸体更撑不住。 为了快撤,凌若风扬手把阿木甲的尸身卷在空中,再去拉阿骨,可阿骨急得大喊大叫:“放下他,我来抱他。把他还给我……” 见阿骨这般固执,凌若风想打晕她,一并用灵气带走。 “四师妹,你们且请从容撤离,我们不逼迫你们投降。”程浩风开口阻止凌若风。 听得程浩风这般说,凌若风当真把阿木甲尸身交还阿骨,任由她抱着缓行,只是跟随在身边护着她。 程浩风向胡仙仙递个眼色,两人同往夜城飞去。 “插上法朝龙旗,关上登龙堡大门,调兵防御!”胡勇刚也当没看见阿骨他们,由着他们逃跑,高声下令。 樊鼎瑶听令后调派士兵,占领并守卫登龙堡,各处岗哨雕楼皆换成了征番大军的哨兵和弓箭手。 第二天,程浩风和胡仙仙办完在城中的事后,赶来登龙堡中商议下一步行动。 樊鼎瑶说起阿骨十分感慨,赞她能有如此深情厚义,纵然貌丑也惹人又怜又敬,还感叹阿木甲根本不配有这般忠贞的妻子。 想起战乱之后,满目疮痍的大地上,那个抱着丈夫尸身艰难往前行的瘦弱身影,其他人也同样神情肃穆,充满敬意。 程浩风去城中是为了迎接钻子,迷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他已经提前准备了进攻之法。 迷窟是在山中凿出的洞窟,且不像涡洛城那样是土山,是常年冰封的昆吾山,没有官道通往外界,入口之处还设有机关、陷阱、阵法,普通士兵在那里发挥不了作用。 程浩风当年为解咒去迷窟之时,已留心观察了地形,分析清楚不能硬攻,定下了巧取之计。 胡仙仙附魂在彩鸾身上也算去过,给其他将领解说地形时,笑着形容:"这昆吾山外沿山崖像个大锅,锅里煮了个满是洞窟的大蜂窝迷窟,要想端出蜂窝,得揭开锅盖,可迷窟的锅盖是高耸入云的山峰,难以揭开,只能砸了锅……" 众将低头轻笑,程浩风接话说:“砸锅也不容易,且把他们焖在锅里煮透了,炖烂了,我们也不用去取蜂窝,等他们举手投降。” 听他说得信心十足,众将高兴笑起来。将领有信心,士兵就有斗志,只待一鼓作气攻下迷窟。 他们豪气干云,胡仙仙心怀隐忧,扎措、毛日渥等人败势明显,可在战争之外还有看不见的争斗,她担心战争的结束是其它争斗开始。 与众将议罢,程浩风和胡仙仙又返回夜城,督促属下把攻迷窟的各项准备工作做好。 钻子在韩泽灿受诛后,窝在寥州那一带冶铸兵器,无意发现一种毒气,程浩风让他精炼出成品,当时即有用毒气攻迷窟的想法。 一月前,钻子从寥州出发带着各种装备、配件而来,倒也赶来得及时,众将佩服程浩风神机妙算。 那种毒气是钻子闲来无事探险,在金山县、山濮县那些废矿中发现的,当时差点儿中毒丢命,后来用琉璃瓶封蜡收集少许毒气来研究,钻子将制出的成品命名为:毒云晶砂。 那些废矿当中的毒气沉而浊,在通风的地方没有多大毒性,要收集起来也很难。 后来,钻子想既然那种毒气存在于废矿中,那该是矿石在比较密闭空间内产生的,他就从石漆中提炼萃取出了毒气。 可似是相同的毒气变得无色无味毒性还更小,乃至于无毒,他把出现的问题告知程浩风,程浩风让他先用密封铜管贮藏起毒气。 在细问了毒气提炼过程后,程浩风让钻子采集一种矿石,并用碱水泡制矿石,再以炼丹之法炼之,得了一种紫黑小颗粒。 程浩风说那毒气可算毒云,而这紫黑小颗粒是晶砂,两相配合可产生巨大威力,正应了“毒云晶砂”之名。 试用之时,他们把一些老鼠蟑螂关在大瓦缸中,先扔入拇指大的一瓷瓶“毒云”,瓷瓶在瓦缸中摔碎冒出毒气。 胡仙仙目运灵力透缸看到,老鼠蟑螂如喝醉了般摇头晃脑乱跑着,继而抠着缸壁乱爬乱抓,眼睛渐渐鼓凸而出,似是将要窒息而死。 钻子再投进装了“晶砂”的瓷瓶入内,刹那间毒气爆燃起来,炸得瓦缸“嘭”地裂开,碎片和老鼠蟑螂碎尸四散乱飞。 没料到毒云晶砂合在一起会起剧烈反应,产生这么大的破坏力,钻子傻眼了,要不是程浩风早在扔入装晶砂的瓷瓶时用灵气光罩护住了他,钻子不死也得重伤。 在场的全是身经百战的军人,炸药的威力他们见识过,这般不点火也爆、炸猛燃的武器他们没见过。 火焰很快熄灭,焦臭伴着怪臭传来,胡仙仙一挥衣袖,凝出个气泡裹住那些爆燃后的气体,高呼:"有毒,快掩住口鼻退开。" 众人慌忙退走了后,程浩风以墨冰剑挥出引来一串冰雪,用冰雪破了气泡,再举剑送冰雪入云,那股融了毒气的冰雪化进云中消失。 “毒云晶砂燃完之后,有恶臭气,但反而毒性低得近似无毒了,不用担心。”程浩风向众人说着,又带他们回屋去商议具体用法的细节。 把各种工具准备好,安排好步骤,又试了几次,程浩风觉得可行了,让众人先去休息,和胡仙仙喝茶聊天。 “这毒云晶砂用出的当时威力巨大,对水土却没什么大破坏,也不怕残留的毒性伤害后代子孙,你不必太忧虑。”程浩风伸手抚平胡仙仙眉头皱起的疙瘩。 “不遗害后世就好。”胡仙仙勉强笑笑,“可若是能不打迷窟这一战,没有任何争斗更好。” 程浩风叹息两声,站起身望向迷窟的方位。看不见迷窟,只见昆吾山巍然屹立,戈雄峰雄峙于天地之间。 番邦的天空蓝得比中原浓,浓得似飞入空中即能染满身蓝色,若不是扎措屡屡挑衅相逼,程浩风又怎么愿意在这澄蓝天空下燃起战火? 五月初一申时,日影西斜近黄昏,程浩风和钻子率队往迷窟而去,胡仙仙率破军铁卫给他们掩护,樊鼎瑶率一万精兵包围出口处助威,正式攻打迷窟。 第七百六十八章 大获全胜 进攻迷窟与其它城池或堡垒不同,没有旌旗飘展呼喝冲杀的场景,甚至没有刀光剑影。 一队精兵悄悄潜行爬向迷窟旁的山顶,抬着装满“毒云”的铜瓶,到峰顶以特制皮囊鼓风吹送入迷窟;又一队精兵再用瓷球装满了“晶砂”,抛掷瓷球撞击迷窟内的岩石。 瓷球破碎,紫黑晶砂与毒云一接触就剧烈爆燃起来,眨眼之后迷窟中惨叫声响起。 程浩风飞于空中督战,钻子带队在迷窟上方山崖背风处不断投下毒云晶砂,毛日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浓白泛黄的烟雾从迷窟中升腾而起,征番大军的精兵们都做了很好的防护准备,这烟雾有毒也不用怕。 程浩风本也不惧这种寻常毒雾,他出神地想起了往事,当年为了解咒之事,从边城到昭苏镇再到凌山,又从凌山山脚过冰川河谷,到了昆吾山下。 昆吾山西南处有夜城,如今夜城已被征番大军占领,连民心也收服,比之当年可谓成功了。 在昆吾山西北山谷的迷窟入口处,程浩风还被多吉喀勒放胡蜂袭击过,可如今多吉喀勒是想死也死不了给他守着葬鹰谷的阵法。 这迷窟入口说是山谷也不确切,是不知受陨石撞击还是地震而形成的一条天然山岩裂缝,正对裂缝是块山中凹坑。 那凹坑中是个绝佳的藏匿之所,经毛日渥领人凿挖多年,扩大成了有一个出口,三面皆是相连洞窟的迷窟。 入口处黑漆漆的岩壁中藏了胡蜂,经驯养的胡蜂能分辨来客体味,无意中闯入的普通人都不用守卫来对付,那群胡蜂就能吓退人。 从入口经两旁嵌了铜灯的通道,入一石室,石室内有机关带动石室坠下,到得凹坑底,才算进到迷窟外围。 凹坑底的中、央是个小平坝,种着核桃、石榴树暗形成阵法。那核桃是真的薄壳核桃,石榴也是籽粒饱满的正宗番石榴,平常到了这里若只当进了小果园乱逛,不仅会迷路,稍有不慎连死也不知怎么死的。 三面岩壁三个大厅,大厅之上的洞窟一层比一层豪华奢丽,在东面第七层走廊中两边镶满牛头骨,一间用人头骷髅装饰门楣的屋内,冲出两道人影。 暗红长袍如一朵妖异地狱之花的是鬼王,殷红长裙飘逸的高挑倩影是凌若风,他们不受毒气影响,急忙出屋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在东边第九层装饰火焰纹的房间外,毛日渥站着任由毒气吸入鼻孔,皱眉感受这毒气到底是什么。 这个房间本是扎措所用,毛日渥才搬来不久,丢了登龙堡,如今迷窟又境况危急,他焦虑又慌乱,想着要被扎措嘲讽,他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害怕失败后面对扎措,多于害怕即将失掉大本营,该他全权指挥战斗,可他没下任何命令。 “毛大师……你还愣着干什么呢?”鬼王飞冲到他身旁,“我查过了,这散进来的毒气本身毒性不大,但是爆燃炸伤了不少人,更难应付的是中了毒后似乎不能呼吸了……” “是的,这毒气是在密闭空间内让人窒息而死,对五脏六腑的毒性其实并不大。”毛日渥清醒了一些,“快让会法术的人施法把毒气往通气孔外吹……不会法术的人掩住口鼻到通风宽敞之处躲避!” 迷窟当中有请来的法力高强异人,也有江湖上的亡命徒。那些大厅中寻欢作乐的人,在看到毒气飘入后还没有察觉异样,迷窟是山中凹坑,常有烟雾,雾气入厅不足为奇。 只是那看似寻常的雾气飘入后,他们便觉得胸闷头昏、心悸气短,巴不得将心和肺扒出胸腔透透气。 继而空中爆开一团团桔黄火焰,他们这才彻底明白不是山中雾气带了毒瘴,是敌人来袭了! 程浩风他们在山顶居高临下而看,这迷窟真如口大锅,那些摇晃着乱跑的亡命徒就如热锅上的蚂蚁。 能被毛日渥收留在迷窟中的人每一个都满身血债,看着他们挣扎惨死,听着哭嚎声震天,可比在战场上杀普通士兵解恨。 樊鼎瑶在迷窟出口处呐喊助威,并堵截偶尔跑出来的漏网之鱼,那些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迷窟中人要么奔赴黄泉,要么又跑回毒气弥漫的迷窟。 胡仙仙在东边注意着迷窟下方战况,程浩风在西边戒备着毛日渥他们反攻。 不久后,雾气腾腾涌动往上升,杀意森冷而起,毛日渥和鬼王联手攻向程浩风,灵气光波闪个不停,他们战意正酣,胡仙仙远远观望。 胡仙仙忽然觉得背后传来阴冷之气,微侧头用眼角余光发觉凌若风偷袭而来。 扬起红雪拂尘反手朝后扫,携雪带冰的劲风挡开凌若风一双鬼爪。 “哼!”冷哼声响起,凌若风旋身换个方位再向胡仙仙抓来。 胡仙仙往后飞退,召出分身,将凌若风围在当中,戏谑笑说:“四师姐,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客气呢,动手就用杀招。” 凌若风不理她,双手上下快舞,快得只见紫黑鬼爪连成一片电光,再击胡仙仙。 胡仙仙只是闪避,与分身配合对凌若风围而不攻,慢条斯理劝说:“四师姐,请消消气。我若是有心和你打,就会收起分身尽催灵气跟你对战,我用分身围住你,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要和你好好聊聊。” “聊什么?你有什么目的?要说什么话来蛊惑我?”凌若风停了手,警惕地盯着胡仙仙。 胡仙仙不由“嗤’”笑出声,以前凌若风总是怀着目的在白回风面前说些闲言碎语,扰乱她平和心境,如今轮到凌若风怕胡仙仙蛊惑? “四师姐,我想劝你回凌山清修而已,即使想蛊惑你,我也没有那么好的口才呀。”恩怨情仇,是非对错,三言两语难说清,胡仙仙真想早些断了世间纷扰。 凌若风低眸打量胡仙仙,再抬眸目光阴鸷地盯着她:“你怎么不回云华观清修呢?是跟各色男人纠缠不清,静不下心了?看他们为你打得烽火连天,你觉得很有趣是?” 一次次退让,一次次为凌若风考虑后路,只因程浩风确实欠了她的,可白回风又欠了她什么呢?这一世胡仙仙更不欠她什么,这话激得胡仙仙怒火直蹿,瞬间后怒火熄了,转为透心凉的寒意。 罢了,只当帮程浩风还一份孽债,减些罪业,能为他做的并不多。 “当然有趣!抓一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非常有趣!你嫉妒了?”胡仙仙咧开嘴,绽开个夸张笑容回答。 凌若风神情一僵,随即又指着下方迷窟中的地狱般惨象,忿忿道:“因你而起的争斗死伤无数,你满意了?” “这些争斗能全怪我么?怪只怪他们不和睦。他们各有各的想法,若他们不固执己见,奉我为万界之主,所有人乖乖听话,岂不是什么争斗也没有?”胡仙仙轻松笑说。 凌若风尖利嘶喊两声,鬼爪挥动,紫黑指甲暴长,闪着阴惨惨的光朝胡仙仙抓来。 淡青光华朦朦流转,风尘女分身持风流金波鉴挡下一击后消散,紧接着女匪飞身用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扯断凌若风两根指甲后消散。 攻击未能得手,凌若风恼怒向天嘶吼,双眼赤红燃着怨毒的火,指甲再次暴长,猛攻向胡仙仙。 连连招架,胡仙仙仍是应对得很从容,却见阿骨粗喘着飞了过来,要为凌若风助阵。 胡仙仙很欠揍地笑言:“阿骨,你能保得自己不受毒侵就不错了,还是快逃,别来插手我们师姐妹的恩怨。” 阿骨挥舞着菜刀似个满带刀刃的风车般冲来,胡仙仙跃起身轻巧避开,“阿骨,听我的劝,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孩子,别来跟着大乱斗。” 不论大人之间有多少仇怨,孩子始终是无辜的,胡仙仙只能避让。 见此情景,凌若风也开口劝阿骨离开,“多谢相助!可你还是该以孩子为重,请先撤退。” 阿骨斜瞥胡仙仙一眼,向凌若风施了一礼,蹬踏着岩壁纵跃往山下而去。 迷窟当中没受毒气侵袭的人多数涌向出口和樊鼎瑶他们对打,少数功力高的飞上山与程浩风以及破军铁卫们对打,不论如何打皆是落于下风,败局已定。 至此,凌若风也神情颓丧,胡仙仙向着她轻佻浮笑,“败了?向我投降啰。唉,浩风怎么舍得拒绝你呢?这般高贵冷艳的大美人儿,我可舍不得让给别人,你留在我身边如何?” 凌若风岂会向她投降,回答她的是鬼爪上凛冽森寒劲风。 胡仙仙面色一沉,慧心玉剑如电疾射,刹那间齐齐削断凌若风十根长指甲。 “士可杀不可辱!”凌若风愤恨高叫着,手腕轻翻召出冰轮。 冰轮旋飞,银白冰寒之气霎时笼罩胡仙仙。 胡仙仙不禁瑟缩一下,忙召彭清越和胡清定分身来挡,灵气光波碰撞,碎光流转,两道分身消失,胡仙仙重新稳住心神。 “这冰轮很好!你要少用鬼爪,多用冰轮!修鬼爪会让全身变得如紫黑僵尸,那多难看,你不在乎美貌,我在乎啊!看着让人心疼。”胡仙仙看着冰轮由衷赞叹。 凌若风收起冰轮隐在肘后,狐疑看着胡仙仙问:“你认得这冰轮?你对付我游刃有余,应当已臻金仙境,可你故意压制修为不突破金仙境?” 第七百六十九章 狼狈逃蹿 迷窟之中的惨叫声、哭嚎声渐渐弱了,只有少数法力高强的修行者还在顽抗。仗打到这程度可以直接占领迷窟,不必再和残兵败将缠斗了,可程浩风和胡仙仙全都抽不开身,属下们也只得血战到底。 胡仙仙的确早能升上金仙境了,她一直压制不升自有她的道理:“四师姐看得准,我不肯突破金仙境是想要各项技能精熟了再升,只有相匹配的技能熟练度和战斗经验才能有升级意义。我以前从凡人到直接拥有天仙修为,升级太快,基础没有打扎实,所以实战力在同级中相比太弱,以后绝不会此种情况出现。” 这些理由占九成是她心中真实所想,但没有说的那最重要一个理由是她自知避不开天命,也不想逃避了,可升级越快往肩上压担子的速度也越快,她要尽量让自己实力强大些再去担责任。 既然选择了要担,就得担稳了,担好了。 “你那么在意实力?三师兄他……”顿了顿,凌若风脸色有些不自然,说是放下了,总还是难控驿动的心。 她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可能是想说三师兄实力够强了,应当好好辅助他,不要太在意自身实力高低? 胡仙仙一叹又一笑:“自己站在顶峰才是最好的!” 言罢,脸色瞬息变冷,扑身横飞朝凌若风扫出红雪拂尘。 凌若风还没从交谈的纠结问题中回过神,面对攻击,本能地用冰轮抵挡。 杀气腾腾、狠辣出招,胡仙仙铁了心要置凌若风于死地,可红雪拂尘的冷冷灵气光波与冰轮灵气光波都相触了,她忽然撤招绕着凌若风而飞。 飞到凌若风背后,再抡扫出红雪拂尘,这一次因凌若风有了戒备心,迅速反手旋转冰轮,仰身向后朝胡仙仙猛掷出冰轮! 银白透亮的拂丝飘舞着,点点殷红如血如梅,红雪拂尘荡起的冰晶与雪花飞扬,与山上自然而成的冰雪不同,轻灵如羽毛,且没有寒冷感。 冰轮飞旋,旋得极快,快得破风声也没响起,只见冰莹白的光一闪,竟已击中胡仙仙左肋! 也许是受伤导致灵气不续了?红雪拂尘的杀气转瞬消退,胡仙仙收了拂尘,捂着左肋,朝凌若风翘了翘唇角。 这是怎么了?胡仙仙故意引凌若风击中自己?凌若风气恼、疑惑、惊诧地看着胡仙仙,召回冰轮握在手中,没有继续攻击。 胡仙仙疼得倒抽凉气,估计肋骨没有骨折也骨裂了,她很庆幸凌若风虽说傲慢跋扈却也不是龌龊小人,能让她从容掏出金创药来疗伤。 敷了药,伤口还没有愈合,只疼得稍轻微些。胡仙仙咬牙运转灵气炼化药力,暂时压下疼痛感。 见凌若风还在皱眉看她,她痛快大笑着凌空而起,倒飞落在另一方冰崖上,扬声喊道:“四师姐,你我两不相欠了,快逃去你该去的地方,别再卷入这些争斗。” “你我本来就两不相欠!少用苦肉计来迷惑我,我以后怎么做不需要你来安排!”凌若风浑身轻颤着吼出两句话,往河城方向飞去。 胡仙仙长呼出一口浊气,仰头看天,掩饰着满心疲惫,没人看着还要掩饰,只因畏惧被人看穿。 好累啊,好想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任由程浩风帮她撑起一片天,可担子始终是她的,总有装不下去的时候,那且让自己担起来时能轻松些。 有些话既是为了激凌若风避开争斗,也是真想放下一段情,惟有她放下了,程浩风才能放下,终究不属于这世间,恩怨情仇能了多少了断多少。 是红尘过客,也是宇宙中一粒微尘,永恒的是孤寂,不可贪恋刹那温馨,不能再脆弱了,不愿再成为他的负累。 远远看着程浩风对战毛日渥和鬼王,胡仙仙遏制不住怒意占据脑海,先前仿佛一切与己无关的空茫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破坏欲。 歇了一歇,伤口疼得快麻木了,胡仙仙旋转如陀螺,抡起红雪拂尘卷起一股冰雪寒风,往东边山崖飞去。 正在打斗中的毛日渥和鬼王忽觉冰晶雪粒迷蒙了眼,程浩风趁他们行动微滞,墨冰剑斜划过毛日渥左肩,再削向鬼王右肩。 鲜血迸溅,鬼王闪身飞退,毛日渥稳不住身形跌向崖下。 鬼王见他危急,腿骨法器散发磷火般幽光,转瞬延伸到崖下拖住毛日渥,将他拉了上来。 程浩风将墨冰剑一横,一招抹剑式,透明萦绕墨色的剑光骤亮,抹向鬼王脖子。 鬼王急忙把毛日渥丢在崖边,竖起腿骨挡住墨冰剑! “锵锵锵”劲气碰撞声连响,鬼王飞身空中不断往后退着,招架得非常吃力,早已非当年凭他一人之力逼得程浩风和胡仙仙要散功自爆的时候了。 毛日渥挣扎着站直身,缓缓掏出他的保命法器轧魂钳,阴狠盯着程浩风的背影飞去。 可同时,胡仙仙横飞追去,毛日渥左手掐诀正待催动轧魂钳之力,胡仙仙横飞的身体微仰斜立而起,慧心玉剑激射光弧削向毛日渥的脖子。 若不是毛日渥为万年水獭之体,肉身强悍,自有抵抗法器的能力,慧心玉剑早就将他斩为齑粉。 即便如此,要破他护体之力也不难,只等看他在慧心玉剑之下身首异处了。 然而,事情发展大大出乎意料,慧心玉剑被阻挡,胡仙仙催动灵力也难再刺下去! 定睛一看,居然是凌若风去而复返,硬扛着用冰轮挡住了慧心玉剑! 因要接下胡仙仙一击很耗灵气,用尽全力后,凌若风的脸成了青白色。 “嘿……你还真讲义气。”胡仙仙撤回剑,笑说,“他刚刚可想要偷袭你的三师兄,你还出手救他?” 凌若风傲然冷嗤一声,转身往鬼王那里飞去,在鬼王被程浩风逼得不停躲闪时,突旋冰轮而起掷向程浩风。 冰轮袭来,程浩风的眼神一黯,凌若风再御使冰轮绕墨冰剑而飞,鬼王得以脱身。 飞绕墨冰剑几圈后,冰轮自动回旋倒飞,归入凌若风手中。 从墨冰剑的剑光笼罩中脱身后,鬼王和凌若风齐齐往河城逃去,看到他们飞遁,毛日渥也想撤了。 刚要转身,可程浩风和胡仙仙早已追来,一左一右各施狠招展开攻击。 毛日渥也不招架,“吭吭”嘶吼几声,突化水獭本体硬接下这两击,被打得嘴角溢出鲜血,嘴里冒着白烟,可他忍着剧痛,四爪腾空蹿出很远! 一股腥风熏人,程浩风和胡仙仙皆微侧了侧身,毛日渥得以成功溜远,跟在鬼王和凌若风之后逃向河城。 没想到平常时沉稳端重的毛日渥,为了保命不顾形象开逃,甚至拼着受伤也要搏个逃命机会,胡仙仙和程浩风相视一笑没再追击。 “仙仙,你受伤了?”程浩风瞄了眼她左肋,关切问着,又掏出金创药。 “敷过药了,无碍的。你快想办法把毒气散去,时间长了会让无辜生灵受害。”胡仙仙语气轻松地说。 “我先送你回夜城养伤,再返回来驱散毒气不迟。”程浩风伸手揽她的腰。 胡仙仙俏皮笑着躲开,“我有伤,你别弄疼我了。快些去做正事,我可不会帮你哦。” “不用你帮。”程浩风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又甩甩手,“你在这儿歇息等我,我很快做完。” “我可不是歇着,我得监督你呢,快去快去,快去哦。”胡仙仙一叠声地催促他。 程浩风飞身而下,在迷窟当中的小平坝上空悬停,凝眸沉气挽个剑花,荡剑向迷蒙毒气。 剑光乍亮,穿透重重雾气,搅起气漩,漩涡旋转不休,卷入的毒气越来越多,直到在空中形成一个黄白的毒气云团。 程浩风沉声低喝,墨冰剑寒光凝实,瞬间冻住毒云团,剑中丝丝缕缕墨色溢散入云,似乎是蘸墨的笔点染上白棉花。 毒云团上墨色微光缭绕,云团渐渐缩小,直至缩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五月初五清晨,打扫完战场后,程浩风和胡仙仙率将士们回夜城过端午节,同时办庆功宴。 夜城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胜利的喜庆气氛,在河城郊外的鬼王别院中却是弥漫愁云惨雾。 那天逃往这里时,鬼王和凌若风还没有进院子,毛日渥就先落地,以本体拱开院门,钻进一间僻静屋子。 这别院是萨热亲王赐给鬼王住的,院落虽算齐整,可也只是凡间平常建筑,被毛日渥拱破了院门和一截院墙。 院中仆从也全是普通人,当场被横冲直撞的毛日渥碰伤两个人,还吓傻了好几个仆从。 鬼王看着乱糟糟的院子,叹着气,摊开手对凌若风说:“早知道会落得这个结果,该听你的劝不掺和他们的事,怪我,怪我贪那块儿渺无人烟的地盘儿……” 还没等他自怨自艾完,冷笑声响起:“几场败仗而已,这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你们这么快就蔫了?” 看扎措落地,抖了抖白袍袍裾,神采奕奕的模样,鬼王也撩撩红袍袍裾,强撑起淡定从容的模样:“和属下人玩笑几句而已,我岂会在乎小胜小败?” 扎措和鬼王他们相见后,又去见刚刚缓过劲儿来,才化回人形的毛日渥,可一见面就嘲讽彼此。 第七百七十章 庆功登高 河城之外的别院虽是亲王萨热赐给鬼王居住,可毕竟不似夜城那一带全由毛日渥他们控制,萨热是番邦大王的亲弟弟,在番邦大王已经公开宣布毛日渥、扎措等等人是叛贼之后,他是否还会礼敬他们? 要知道,毛日渥在夜城卡着各地通往河城的商道,萨热对他早有不满,以前因大王倚重毛日渥,对他还恭敬,如今毛日渥顶了个“叛贼”之名,又接连兵败,萨热哪还愿意容忍他? 萨热醉心长生之术,只因他从小体弱多病,为了达到长生目的,他聚敛钱财无数,只为了多请名医,多招揽修行者。 因了番邦大王萨特屡次斥责萨热,两兄弟看似矛盾不少,可萨特仍然把河城分封给萨热,这河城规模比逻都小,可比逻都还富庶,跟中原那些繁华大城相比也不分上下,究其原因是萨特清楚萨热无心权位,不会跟他争王座。 在一个信任而优宠自己的王兄和一个结怨而失势的外人之间做选择,傻子也会忠于王兄,更别说精明的河城亲王萨热。 毛日渥明白萨热即使要暗保人下来,也只会保鬼王那一系的人,所以他不管不顾先冲进鬼王的别院,抓紧一切时间疗伤恢复功力,准备等伤势好些,再渡海返回家乡。 “毛大师,在这般焦急的心境下练功,小心出差错。”扎措慢悠悠踱步进屋。 毛日渥压下怒气,出定收功直直盯着扎措,责备道:“你去邛州和娭姥邦办事,到底办的什么事?说是要牵制程浩风他们进攻,结果根本没起任何作用!” “是你们太大意才被袭惨败?你们要是再坚守几天,我办的事会起大作用!”扎措反驳。 “要不是听了你的馊主意丢了夜城,我们会守不住登龙堡和迷窟?说什么我们不多坚守几天,你的办事效率怎么不快点呢?”毛日渥看不惯扎措到了这种境地还倨傲又自负的样子。 扎措扫了一眼毛日渥,见他左肩和左臂伤口很深,血乎拉滋的;右边腰腹处虽没多少血流,可透过袍服都能感觉阴寒之气冒出,定是受了墨冰剑寒气所伤。 他似是同情其实讥讽地啧啧叹道:“毛大师伤得不轻啊,夜城没夺回怪我失策,登龙堡和迷窟之战是你全权指挥,怎么还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呢?” 毛日渥气得浑身轻颤,嘴唇哆嗦好一会儿才说:“扎措,你别忘了你最艰难的时候,是我收留了你!” 当初洪水冲开沙薨之城封禁,扎措觉醒孔雀王血脉,但因他被封禁多年要有真正纯净的孔雀王血脉,如同是剔骨、换肉、洗血重生一般,脆弱得要化为本体呆在温暖不透风的房间里,靠了多吉喀勒才说服毛日渥收留他。 提起往事,扎措讪讪摸摸鼻子,鬼王趁机相劝:“我们不要再争吵了,怪只怪程浩风太老谋深算,到过一次迷窟就暗里备了攻打迷窟的手段。现如今,我们首要该做的是找个安稳可靠之地落脚。” 扎措一撩袍裾坐到旁边椅子上,胸有成竹笑说:“这里很安稳可靠,不用再去寻落脚地。” “萨热亲王并无反心,只要大王施压,他定会交出我们,有他配合程浩风来捉拿我们,逃也别想逃了。”鬼王从有意识以来被出卖无数次了,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扎措高深莫测地勾唇浅笑,意有所指地说:“萨热没有反心,可以逼他反。” 鬼王和毛日渥对视一眼,同时疑惑看向扎措,凌若风听了这句话后默默出门,并将门带上。 抛开个人成见,开始理智议事,扎措说起他在邛州和娭姥邦做的一切。 到了邛州后,扎措没有明着对陆开尊下手,待摸清陆开尊作息规律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掳魄旗掳劫陆开尊一点残魄影。 陆开尊被扎措掳劫了一残魄影而不自知,感到头晕乏力也只认为是过惯了京城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到邛州水土不服生病了。 他有灵气修为,仅能聚气的一点点修为跟扎措相比差距太大了,所以完全没往扎措故意害他这方面想。 扎措用残魄影要挟其父陆焕邦,再不履行以前那些承诺,第一步杀陆开尊,接着杀陆来尊,慢慢把他亲人朋友杀尽,最后让他在痛苦中死去。 以前与番邦合作,是陆焕邦为了稳固权势,且有些把柄捏在多吉喀勒手中,但也可以随时不合作,大不了丢了乌纱帽。 到了韩泽熙继位,他怕程浩风夺他权力,与番邦的势力不只合作,而是相互勾结了,与扎措更暗中立了不少有损法朝利益的条约,没有他相帮,扎措和毛日渥也不可能在番邦掌权,并敢举兵侵扰邛州。 后来陆焕邦看出程浩风并无争权夺利之心,他只想用举国之力做他想做的事,早晚会退出朝堂,陆焕邦也不想和他斗了,由他治理出个更繁荣强大的法朝,自己坐享其成也没什么不好。 可身家性命受了要挟,陆焕邦只能再和程浩风斗下去了! 五月初六,陆焕邦在朝会上当众上表弹劾程浩风,足足列了十条大罪。 退朝后,京中友人们如叶冠英、雷狂、乔且诗等等人暗派信得过的属下向血无仇透露消息,让他给程浩风传讯,得知这些后,程浩风回讯让血无仇告知众友静观其变不必慌张,另让他们不要告知胡仙仙。 胡仙仙半点也不知道朝堂中的明争暗斗,得胜后清闲了些,将唐彩儿从涡洛城接来,天天嬉笑玩耍。 “仙姐姐,开战前你怎么不让我来帮你?要是我在,你也不会受伤。”唐彩儿关切地看着胡仙仙左肋,嘟着嘴说。 “我不能总依赖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嘛,你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哦。”胡仙仙揉揉她的头发,温柔笑说。 其实,即便没有唐彩儿相帮,她也可以不受伤,故意让凌若风伤自己,只为了不让愧疚之意影响心境。 要想心境圆融,不光要灭去贪婪、嫉妒、迷执等等恶念,这愧疚之意也不能有。 纵然凌若风的凄凉境遇不是她直接造成,但也是程浩风为了她才利用凌若风,使得凌若风落到这般境地。 她们闲聊着,程浩风进屋说准备从番邦撤军了,但还没有好好游览番邦山水,来约胡仙仙一起登山庆贺胜利。 唐彩儿听了高兴地要跟着去,程浩风找理由劝她别去。 争执着,胡勇刚恰巧路过,哄着唐彩儿说:“彩儿,陪刚哥哥玩儿好不好?唉,也没人陪刚哥哥说话,我好可怜的。” 胡勇刚在外人眼里是威严的大将军,骨子里却仍有些顽童脾气,他喜欢孩子又没孩子,把唐彩儿当小娃娃了——尽管唐彩儿的实际年龄比他大许多倍。 没有小尾巴跟着,程浩风和胡仙仙才飞身入云,他就把胡仙仙紧紧拥进怀里。 “到山下开始登山,登高望远喜庆征番大胜,心情舒爽。”才飞片刻,胡仙仙笑指了指昆吾山山脚。 她明白程浩风说登山庆功是找的独处借口,顺着这个借口来说让程浩风没法反驳。 落身下地,胡仙仙扭身挣脱程浩风的怀抱,提议:“我们不用灵气,实打实地一步步往山上爬好不好?比比谁先到山顶。” 程浩风不悦地拧拧眉,可仍是同意了比爬山,慢慢走了几步后,他掣出墨冰剑,以剑为撑杆极快纵跃向上。 这也没用灵气,可比双脚走要快得多了,胡仙仙的神器没有一样可以用来当撑杆的,她懊恼地猛跑几步追程浩风。 程浩风很快远远甩开了她,胡仙仙偶然瞟见路旁的松树,计上心头。 她蹦起来,足尖一点,蹬踏着树干掠行向前,她虽没有用灵气,可也身轻如燕、行速如风了。 不久后,竟追上了程浩风,得意地朝他笑起来。 听着胡仙仙清脆如银铃的笑声,程浩风也愉快地笑了,撑剑加速往前跃起。 行到半山腰,松树越来越少还越来越矮细,胡仙仙没了蹬踏之处,渐渐落后。 即使没用灵气御寒,强健的仙体也不惧寒冷,可越往上爬,那种胸闷气短的感觉越重,胡仙仙停住脚步,叉腰站着费力地喘息。 忽然腰上一紧,颈侧传来热烘烘的呼吸声,胡仙仙撒开叉腰的手往后挠,却连双臂一并被箍住。 “我先到了山顶,你快奖励我。”程浩风的声音腻腻发软。 “这么快到了山顶?” “不管到没到,照目前看肯定会比你先到,先奖励再比。”程浩风抱着她一旋,让她转过来面朝自己。 胡仙仙对于他还没比完先要奖励的赖皮做法没辙,可脑海里有声音不断提醒,对他要像对兄弟一样,不可以脸红,不可以心动…… “好,一定是你赢,那我们不比了,我回去做好吃的奖励你。”胡仙仙尽量回避程浩风话里的暧昧意味。 “那还是比完了再奖励。”程浩风苦笑着说,回去又有各种事务缠杂,难有两人亲近的机会。 正要再动身前行,突然接到灵符,是阿翩发来的,说偶然见了陆开尊,知道关于他身体不适的种种因由,请程浩风去往邛州议事。 程浩风翻腕将灵符丢出,灵符在风中自燃,瞬间烟灰消散。 对于他的举动,胡仙仙没有多问,只是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笑谑看着他。 “仙仙,不许笑我。”他又将胡仙仙揽入怀中,发声艰涩一字一句郑重说:“不管我对你隐瞒了什么,相信我,全是为了你好。” 第七百七十一章 罪愆背负 曾渴望的温暖怀抱,曾希冀的深情无限,如今触手可及,可竟要设法推开了,难言的悲哀蔓延,往事纷纷,恍然如梦。 “仙仙,不愿相信我?”程浩风的眼神委屈又焦灼,“我们好好歇一歇,你莫要多想。” 胡仙仙笑着挣脱程浩风的束缚,擂了他一拳,转身向着冰川流云伸开双臂,似要拥万里江山入怀。 她已收拾好情绪,打定了主意要洒脱些相处,可别再露些小女儿情态,应当慢慢让程浩风适应不以恋人方式相处。 不论永恒之心的宿命之说是否真实,经了种种事后,胡仙仙觉得顺应当永恒之心的命运是平息纷争最好办法——谁也不爱,谁也不欠,灭缘无争。 至于扎措心尖的锁心玉瓶碎片,胡仙仙认为总有办法集齐,且一定不是如扎措所说和他成夫妻才能集得,待到十三样神器尽归己手,成为永恒之心便是与化归天地一般无二,程浩风的执念也该消了,扎措也没什么可图谋了? 察觉胡仙仙总是在避开亲密举动,程浩风眸中蒙上阴翳,但见她也没闹别扭,似在专注欣赏大好河山的模样,也就释然了。 两人继续登山,登至最高峰时,皆沉默看向山下,虽然沉默却有满目的兴奋光彩。 俯瞰群山,因是夏季,山上的冰雪融化了一些,远方灰蓝山体与银白冰雪交错,天然渲染而成的壮丽画卷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内心的震撼和自豪感也用言语形容不出。 在高处站立的壮思豪情和飞于空中不同,在空中始终有不踏实感;登临最高峰,令人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征服感、掌控感。 程浩风和胡仙仙并肩而立,他们的心神皆如沉醉于浩瀚星空,天地在我心,静静地、细细地体悟,他们没有交流却深知彼此感触。 俯瞰群山的自豪感不是踩着别人往上爬而沾沾自喜,是人即山,山即人的雄奇宏阔感,程浩风和胡仙仙感觉相同,他们的人生目标也会相同。 人生目标一致,迟早能走到相同的终点,但最高明的骗子应当连自己也骗过去,他们不知道他们此刻在骗自己,所以还得绕很远才能到达终点。 江山美如画,谁忍践踏?想要守护,到头来却在破坏。 程浩风想起陆焕邦给他定的第一条罪状便是扰乱朝纲,他的确做了不少改革,法朝历代皇帝不曾改的军政规制都被他改了,扰乱朝纲的罪名担得也不冤枉,可他清楚若是不改,法朝衰败得更快。 第二条罪名是藐视天威,韩泽熙并不等同于紫微星君,程浩风将他们区别对待,在韩泽熙面前,除了守着君臣之礼,程浩风的确对他没多少敬畏心,这藐视天威的罪名也不算冤枉。 至于第三条不义征番的罪名更是事实,邦交之事,应当以商谈为主要解决方式,番邦若再来侵犯,打退便是了,远征番邦确实显得不义。 可程浩风认为,不把番邦打服,哪能有真正安宁? 陆焕邦还指责他劳民伤财,这平定韩泽灿叛乱,夺回被占的邛州三县,征番打败扎措、毛日渥他们全得开战,战争开支巨大当然劳民伤财。 既然都和番邦开战了,当然破坏了两国邦交关系,程浩风觉得这一条挺多余,可能是陆焕邦为了凑齐十大罪才提这罪名。 至于灭绝人性这条罪名,陆焕邦提出的理由是,程浩风用不仁之术杀害敌军,残害人命如草芥。 程浩风也承认,为了获胜,他有时候用的攻击手段太残忍了些,但若能让战争早些结束,残忍即算仁慈。 再想起一条罪名,程浩风不由唇角勾笑,陆焕邦说他败坏民风。 理由是他们云华观一脉虽说不禁婚嫁,可也有很多规矩,他和胡仙仙没有成婚而同处一室,举止亲密,这于礼不合。 他们二人身份特殊,偏还今儿这样、明儿那样各种闹腾,惹人把他们的事传来传去,引得一些无知少男少女效仿,这不是败坏民风又是什么? 程浩风侧目看向胡仙仙,她仍是一身淡青道袍,不施粉黛,双颊因登山而累得微红,神情英朗,真是潇洒俊逸,不拘于女子娇柔态。 为她"败坏"一下民风,程浩风认为也挺值得,笑意更明显。 觉出程浩风看着自己笑得有些痴,胡仙仙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眼波澄澈,浅笑中透着清和明睿气质,并不算十分俊美的五官竟也别有韵味,胡仙仙不禁陷在他的目光里。 他不是虚有其表的男人,也不过于老成持重,书卷气和英武气兼有,胡仙仙想着难怪凌若风会对他钟情倾心。 胡仙仙那么想着的时候,似乎忘了她自己与程浩风的几世几界纠葛,可能太"败坏民风"不敢想了? 胡仙仙移开目光,仰望蓝天白云,程浩风回过神,又想起陆焕邦说他私调军队之罪。 征番大军数次调派都有兵部和三军都督之令,只因钻子带毒云晶砂来是程浩风怕泄露军情而私调,过后也是补报了,并得到了霍图、雷狂等等人同意,可这私调军队的罪名还是推不掉了。 那暗扣官吏的罪名,是血无仇已寻到了郭师爷,暗暗将他藏在一个安全隐秘之地,是算暗中扣押了。 这郭师爷掌握着许多官员贪腐重要证据,不让他躲藏起来会引来更大腥风血雨,程浩风不想让事态超出把控范围。 最后一条结党营私之罪,可有点儿真冤了,官场上谁没有个亲疏远近之分,若是跟任何官员都格格不入,那还办得成什么事呢? 就连陆焕邦他本人也有倾向于他的党羽,也有不服他掌权的政敌,只要没将团体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官场中各有各的小团体也没什么大坏处。 这十大罪,程浩风并没有太当回事,倒是韩泽熙的态度让他有点担忧,挺捉摸不透的。 韩泽熙既不处置程浩风,也不驳回陆焕邦奏折,让党本安把奏折传与众官员看,似是把此事当笑话儿,而不是正事。 两个国家重臣的朝争,每一条罪状都是重罪,韩泽熙也不是昏庸之人,更不憨傻,这般处理到底有什么目的? 想到后来,程浩风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胡仙仙深吸一口气,洒然笑道:“身心舒畅,我们也歇得够了,回去?看你有很多紧要的事没做呢。” 程浩风恋恋不舍朝四方望了望,低声叹息:“没能让你玩儿尽兴,以后多抽时间陪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需要人陪着玩儿?”胡仙仙笑说着,先往山下飞去。 到了夜城,已是天黑了,胡勇刚哄睡了唐彩儿,在房里看着新传来的消息发愁。 那消息说,扎措以孔雀王最器重的儿子这一身份拜见娭姥邦大王,待得娭姥邦大王被他游说得言听计从后,他让娭姥邦施压滇邦。 娭姥邦和滇邦是相邻邦国,同在三江流域,饮食和风俗有很多相类似的地方,两邦关系亲近,若是娭姥邦要对滇邦不利,防不胜防。 可滇邦的贸易离不开法朝支持,滇邦大王实在为难,最后决定两不交结,遣返法朝使者的同时也遣返娭姥邦使者,暂时闭关锁国。 这样一来,陆开尊到滇邦遂久城所做的种种努力算白费了,朝中对于和滇邦断邦交之事没有太大反应,陆开尊倒是气得当场晕倒。 晕倒后,陆开尊一病不起,略懂岐黄之术的樊楚瑶治不好,霍飞请了不少当地名医去医治,也治不好。 陆开尊病得快死了,只求能最后再见阿翩一面,他留有可联络阿翩的灵符,可他病得无力催动灵气发灵符,请樊楚瑶帮他。 灵符发出后,阿翩立即赶来见他,病榻相见,悲戚心酸,他们泪眼相看无言的情景,让霍飞和樊楚瑶在一旁看着也难受。 阿翩从陆开尊将死的悲伤情绪中略缓过来后,细探他经脉,觉得有异样,再双目运灵力观他魂魄,发觉了问题。 樊楚瑶的功力虽比霍飞和陆开尊略高些,可还看不出魂魄有损,阿翩功力虽弱,却是修行几千年的画眉妖,看出陆开尊是被掳劫了残魄影,只是看不出由何种法器掳劫走。 在山上,程浩风收到阿翩求助灵符;回夜城,胡勇刚又说起滇邦断交,陆开尊气病了的事,综合一起,让程浩风不得不去邛州解决此事了。 “程师兄,我陪你往邛州去一趟。”胡仙仙见程浩风很纠结的样子,主动说。 虽是要慢慢试着与他如单纯师兄妹关系相处,可陡然太冷淡了容易惹他心烦意乱,还是得以让他心境平和为重,目前解决问题最重要。 程浩风眉头舒展了一些,关切地问胡仙仙:“去邛州要见到霍飞,你会不会为难?” “为难什么?”胡仙仙浑不在意地说,“痴痴缠缠的事,我不放在心上,他喜欢别别扭扭的随他去。” 说罢,她去唤醒唐彩儿先一步往邛州方向飞去。 五月初十凌晨,他们到得邛州州衙外,进到内堂。 内堂一间客房中,霍飞、樊楚瑶和邛州知府及衙中部分书吏围在门口,个个面色凝重,阿翩半跪在陆开尊病床边,已在昏迷中的陆开尊仍紧紧握着她右手。 程浩风到来后,径直去探陆开尊魂魄情况,探知后神情阴郁含怒,愤懑说道:“哼,又是扎措!不是我想征番做不仁不义之事,是他要挑起争端!” 第七百七十二章 宁舍此身 不想惹事,事儿要来惹,要想平静生活为何这般难?或许无穷无尽的麻烦是天意促使人去修炼,炼出怎样的心境全看自己把握。 程浩风被陆焕邦弹劾列了十大罪的事,胡仙仙不知道,在病榻旁陪陆开尊的阿翩也不知道,她们听了那句话后懵愣看向程浩风。 “唉,乱发感慨罢了。"怕胡仙仙问他为什么反应激烈,程浩风敛起情绪,又说,"针对魂魄伤害的法器不多,又能神不知鬼不觉掳劫残魄的更少,定是扎措所为。” “扎措目的是什么?要刺杀我朝重臣,得去杀京城中那些一品大员啊。再者,他可以置陆大公子于死地,又怎么只掳了残魄走?你刚才怎么莫名其妙说什么不是你要不仁不义征番?”胡仙仙问出一连串问题。 程浩风摇头,敷衍说:“那些背后原因以后慢慢再查,我先想想怎么救陆大公子性命。” 让围在这里其他人都去做各自的事,他出门到另一间安静屋子里思索解救之法,胡仙仙留在病床边帮阿翩照料陆开尊。 阿翩身形娇小纤弱,此时脸色苍白伤心落泪,更显得楚楚可怜,胡仙仙悲叹一声,轻抚着她肩头安慰她。 人与人之间的缘真是奇妙,当年陆开尊是骄纵高傲的纨绔子弟,因喜欢豢养珍奇鸟类来玩,误害了不少白画眉性命,引得阿翩这个白画眉族长设陷阱以色惑之,要杀他报仇。 后来虽化解仇怨,阿翩对他不怨恨了,但也无半分心动感,他却对阿翩念念不忘。 及至后来巧合救了他,为他疗伤,两人朝夕相处出乎意料的和睦融洽,再到垂死求相见,阿翩猛觉竟对他情根深种了,这缘虽奇妙,可是不是太迟了? 阿翩在陆开尊耳边温言软语说着,也不管他能否听见,这深深依恋他的样子,与那个懂分寸知进退,万事以族民利益为先的白画眉族长完全不同。 与阿翩接触算多,是胡仙仙的朋友之一,但胡仙仙对陆开尊没多少印象,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太多了,似乎都一个样。 此时陆开尊在昏迷中,面色蜡黄,瘦得颧骨高凸,两颊深凹,可细看之下再想起他往日言行举止,却浮现出个温文儒雅的贵公子形象。 陆开尊也想尽一份忠君爱国之心,当一个有用之人,可因他父亲关系网太大,倒难以施展自己才华,只能寄情吃喝玩乐掩藏无奈。 出使滇邦遂久城,让两国邦交亲睦,并查清番邦有意杀遂久城城主之事,让滇邦与番邦反目断交,使程浩风他们征番没有后顾之忧,这算是陆开尊独立办的最有用之事。 可与滇邦的友好关系没维系多久又断了邦交,朝中似乎没当回事,也没有设法修复两国关系的意思,这让陆开尊付出的心血白费,也让他有一种受轻视、被抹杀的感觉,怎能不又气又急? 或许是昏迷中也在想这些事,他眉头紧皱,鬓角渗出冷汗,喃喃说着胡话:“我没用……没用……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 他声音很低,说得很含糊,可阿翩和胡仙仙听得很清楚。 阿翩紧握他的手贴在脸上,泪水顺着他的手掌滴落,把他袖子也浸湿。 才尝两情相悦之甜,就尝生离死别之苦,胡仙仙懂得这滋味有多难受,扭开头不敢再看这一幕。 尽力平复情绪后,胡仙仙又俯身用灵气烘干陆开尊的袖子,开玩笑似的说阿翩:“他应当性命无虞,你再哭下去,被你泪水淹死了可有点冤。” 阿翩勉强止住哭声,擦了眼泪,“对哦,他会没事的。只要他没事,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毕竟人与妖不能相恋,纠缠下去会害了他。” 胡仙仙闲扯些安慰她的话,还说等陆开尊苏醒后可以勤加修炼,没了人与妖的界线,他们能长相伴。 对于这说法阿翩很感兴趣,胡仙仙详说,等修至地仙境了,妖无妖毒,除掉妖气,而凡人修为增高,延长寿命,那就不是人与妖不可相恋,变成令人艳羡的仙侣之恋。 再举例说,颂鸾是因帮唐东沧和婆母延长寿命,瞒了金鸾的身份,才因有违天道招来惩罚;而在处理鸾族之事时天帝存了私心,想用凤族管束所有鸟类,压制不顺服天庭的鸾族,不只惩罚与颂鸾本身相关的人,还祸及族群。 鸾族的事,阿翩不仅了解,还曾亲历过,当然懂得祸源不仅仅是人与妖相恋。 阿翩对与陆开尊的未来有一点点希望了,说起些当年所见惨象,不料唐彩儿从胡仙仙怀中飞出,从小小玉雕变为人形,泪汪汪听着那些事。 那是唐彩儿亲人们的惨烈往事,听了这些事,她懵懂无知的眼神似乎渐渐变得懂了很多。 直到第二天早晨,程浩风还是没有想出救陆开尊的办法,只能去见扎措,向他讨回残魄影。 “你何时变得这么天真?我还了陆开尊的残魄影还怎么控制陆焕邦?我交出残魄影让你救陆开尊,你对他们有恩,他们更不可能去对付你,你当我傻?”几经辗转,两人见面后,扎措出言讥讽。 程浩风稳住情绪说:“我没让你白交残魄影,你可以提条件。” “提条件?你说服仙仙嫁给我,跟我洞房。达到这条件,不光交还陆开尊的残魄影,我还保证不跟你在人间起争斗。”扎措邪笑着说。 程浩风目光如刀剜他两眼,起身便走,陆开尊的事还可以再想办法,大不了为他逆天续命,要用胡仙仙来解决此事,绝对不行。 见他恼恨离去,扎措很开心地以灵气传音,“慢走不送,要想陆开尊安康无忧,让陆焕邦和陆开尊亲自来求我,答应我的条件!” 回到邛州,胡仙仙他们看他沮丧神情也能猜出没达到目的,商量能不能试着硬抢回残魄影。 “不行,我们只能抢走掳魄旗,不会用扎措的法咒,还是放不出残魄影。”程浩风否定办法,要是硬抢有用,他早设法去偷、去盗、去抢了。 商量许久,程浩风决定先用灵气唤醒陆开尊,听听他本人看法。 灌注灵气入心脉,陆开尊缓缓睁眼,但这只是暂时好转,如同花瓶里的花短时间内不萎蔫,却没有生根发芽。 阿翩忍住泪水,含笑忙活着给陆开尊熬粥、喂粥,程浩风简单讲了他被掳劫残魄影的始末。 “我享的福够多了,造的孽也够多了,死了也值了。”得知真相,陆开尊并没有仇恨扎措,还自嘲笑说。 程浩风说:"掳劫走了残魄影,还不至于会死,只是会经常头晕目眩,你是又劳累,又有旧伤身体弱,再又气怒攻心,才会危及性命。我们会想出办法的,我再去海底圣境问问我六师弟,你安心静养。" 五月十一,程浩风还在海底圣境,法朝军中传遍消息,番邦河城亲王萨热反叛了,分三路大军,一路进攻法朝平州;一路进攻法朝沙州;还有一路进攻夜城,扬言要经过夜城攻下逻都,逼大王萨特退位。 雷狂和霍图商议后,令郑退辽驰援危在旦夕的沙州;郑天霸和樊鼎瑶分别从边城、夜城配合夹击河城;胡勇刚坚守夜城。 河城水源丰富,是西北的秀美水乡,也是与各国商贸交易的大城,河城若脱离番邦大王的控制,就相当于会断了番邦经济命脉。 不知扎措怎么逼反河城亲王萨热,事情紧急,程浩风在海底圣境也收到了血无仇灵符传讯,匆匆返回邛州。 得知这些事后,陆开尊不愿让程浩风他们为自己浪费时间,求阿翩准备毒酒,打算要自尽。 整备一桌好酒好菜,阿翩借口要和陆开尊单独相处,支开了其他人,关起门对饮。 “阿翩,别哭,我喜欢看你笑。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的,我要做点有用的事,不想活成拖累人的废物。”陆开尊伸手给她拭泪,又说,“你不是寻常女子,不必哀哀戚戚,应当高高兴兴帮我了却心愿。” “你了却心愿去了,我怎么办?没有你,我怎么办呢……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我做不到……”阿翩原以为自己能硬起心肠的,大不了等陆开尊投胎转世,可真要看他寻死,一颗心早疼得没了理智。 "只以为自己会胡混到老,庸碌一生死去,没想到可以与你对酌欢饮无憾地踏上黄泉路,这是我的幸运。抵消了我罪孽,还能再无遗憾,这实在是老天待我不薄。"陆开尊收回拭泪的手,端起酒杯。 他端起酒杯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杯中不是夺命毒酒,而是香甜佳酿。 正要一饮而尽,阿翩用灵过酒杯,摔杯在地,地面立刻被腐蚀冒起黄白烟雾。 “我不能失去你……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阿翩抱着他大哭起来。 门忽然被推开,程浩风和胡仙仙一前一后进门,程浩风责怪的眼神瞪向陆开尊:“我可没有这么没出息的朋友,自尽了好让扎措看笑话?” 虽是这般说,程浩风却拿出一颗从秦沐风处要来的海冰固魄丸,虽不能补齐残魄,但可以稳固魂魄,再辅以百草丹强身健体,又用兰薰木宁心安神,可保得性命,镇痛延年。 听得这般,阿翩赶紧接过海冰固魄丸给陆开尊服下,又毅然离开青丘国,向尚蔚然请辞御史之职,跟在陆开尊身边全力照料他。 此事暂结,胡仙仙去平州助战,程浩风去沙州助战。 五月十五傍晚,程浩风正在营中议事,忽听士兵来报,在沙州与河城的交界地,樊鼎瑶查看押运粮草的车队后,告诉随从要看看周围地形,自此意外失踪。 第七百七十三章 固执复仇 从军多年,每到一个地方先察看地形,思考一下怎么排兵布阵,这成了樊鼎瑶的习惯。 本有两名士兵跟了他去的,可他纵马快骑,士兵们跑步,把士兵们落在身后很远。 等士兵们追到一个小山坡的树林旁时,见到两个黑衣人倒在血泊中,樊鼎瑶骑的战马在一边绕圈嘶鸣,不见了樊鼎瑶。 两名士兵四处呼喊寻找,没找到樊鼎瑶,回到休息地点询问其他人,都说没见到樊鼎瑶回来,就这么莫名其妙失踪了。 粮草调运的杂事本来不该樊鼎瑶这主要战将来做,只因平州快断了粮草,夜城的粮草也不丰足,从夜城往平州调粮草又要途经河城正交战的地方,樊鼎瑶亲自调运以防粮草被劫。 这征番大军的粮草一向到得及时,又相当充足,可在陆焕邦列出程浩风十大罪后,皇帝虽没有做任何处理,这粮草和军饷却来得不及时,并常常缺斤少两。 这样的情况不是某一个人有目的刻意所为,是群体性的认为程浩风早晚势衰,不必再那么积极支持征番大军了。 程浩风当然明白那些人内心所想,越是这样的境况下,越得撑下去并取得征番的彻底胜利,才能有翻身机会。 他也想通了韩泽熙压着这事不处理,但又让陆焕邦弹劾他之事摆到明处的原因——程浩风若能让扎措他们一败涂地,所有过错全推到陆焕邦身上,不损君臣关系;程浩风若是征番失败,就让陆焕邦出面打压程浩风,他依旧是仁君。 从放了黑龙开始,程浩风周密布了个大局,可还是接二连三出了意外,但他觉得至少韩泽熙会全力支持他,因为韩泽熙很清楚他不可能有反叛之心。 扶立韩泽熙登基,他还想着靠韩泽熙本是紫微星君一魂一魄入凡的旧交情,与全心辅佐的苦劳功劳,能君臣同心直至他完成要办的事,没料到还是生了猜忌心。 到了夜城、河城、平州三交界的这处地方,程浩风听士兵们禀明情况后,让他们在原地等待,他去寻樊鼎瑶。 程浩风很焦虑,焦虑到焦躁不安,再变成难以抑制的暴虐之气在心中升腾。 他紧抿着嘴唇压下这种要冲垮理智的感觉,很想杀戮,可杀戮解决不了问题。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还是樊鼎瑶这般忠诚而不贪名利的将领,程浩风深知樊鼎瑶这般的朋友兼属下有多重要,他必须找到樊鼎瑶。 在程浩风焦急寻找的同时,樊鼎瑶到了一个他暂时说不清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他调运粮草送去平州,到三地交界处时让众将士歇歇,他顺便在周围探看地形。 忽听得林中有窸窸窣窣怪响声,他下马悄悄循声过去观望,见到两个黑衣人在放飞鸽传书。 出于军人对危险的直觉,樊鼎瑶判定这两个人是一路尾随着军队,在向敌方透露军队行进情况。 这些念头只在眨眼间冒出,樊鼎瑶迅速做出决断,蹬踏着树干跃身飞起,九龙枪如龙腾空扫出,刺死那只鸽子。 死鸽顺着九龙枪滑到樊鼎瑶手中,他旋身落地,赶紧取出鸽腿旁绑的情报,展开来看。 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内容居然是樊鼎瑶他们已快到平州,让平州厢军统领早做好准备暗害樊鼎瑶! 杀鸽取情报的异常响动,引起那两个黑衣人警觉,他们冲出树林后见到出了意外,抽刀向樊鼎瑶砍杀而来。 樊鼎瑶先杀了一个黑衣人,再审问另一个黑衣人,刚交待说,平州厢军统领早投靠扎措,只待樊鼎瑶进了平州城,马上安排暗杀之事,还没问清平州厢军统领什么时候投靠、为什么没有直接献出城池等等事,那人突然喉断气绝了。 警惕看了看四周,只见穿五彩百褶裙的矮瘦身影闪过,樊鼎瑶断定是阿骨来了。 满是深绿浅碧之色的树林中,绚烂的五彩之色十分显眼,樊鼎瑶很快追上阿骨。 却见阿骨停止纵跃,飞快猛回头阴狠一笑,樊鼎瑶只觉跌入了无尽虚空当中,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似是瞬间之后,又似是很久之后,樊鼎瑶坠落在一个小村当中。 夜色初临,西边几缕昏黄的残霞照着,还勉强看得清眼前景致。 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近处是茂密树林,身旁是一栋连一栋的木屋,还有些小菜园点缀在木屋之间。 这里的木屋与别处只是用木材盖起房屋不同,这些木屋是建在大树枝桠上,且每棵树之间有藤条相连一起。 树势如伞盖,浓荫蔽日,串连其中的木屋小巧精致,好一个有趣的世外桃源。 樊鼎瑶在周围走了一圈,想问路却无人可问。 他征战四方也算见多识广,仔细观察这些木屋后,他认为这多半是白羌人的羌源木屋。 白羌人一向避世隐居,但为了购买盐、铁制品、纸张等难以自产自用的物品,他们和外界还是有接触的。 关于白羌人有各种传闻,不管哪种传闻,皆说这个族与世无争,误入他们的地界后只会把误入者迷晕送出来,不会伤害。 樊鼎瑶大声问了好几次没人应答,又说:"有没有人在,有人在就请把我送出去,我不会破坏这里的安宁,只想快些传出平州厢军统领已投敌的消息。" “别喊了,他们都不在这里。青壮男人去帮末神打仗了,老弱妇孺藏到了他们的圣地,这村里只有我在。”阿骨似一道阴寒鬼魂出现在樊鼎瑶身后。 “你挑唆白羌人去帮扎措打仗?”樊鼎瑶转过头怒声喝问,同时横过九龙枪防御。 阿骨惨笑两声,轻抚鼓出怀已显露孕相的小腹:“你们中原人容不下我们这些夷狄贱民,与其被你们剿灭,不如早些反抗。我们火夷族水西部就是反抗得太迟,才会招来灭族惨祸!” 樊鼎瑶神情沉痛而无奈地说:“你们不要对中原人存在偏见,问题的根源不是谁看不起谁,是当年火夷族和朝廷有利益冲突。我父辈只是听从命令打败火夷族,后来水西部不肯投降归顺,才招来祸事。那怎么能怪在我父辈头上?不是他们让你家破人亡。非得要怨谁,也得怨处置此事的官吏太残暴!” 军人针对的是敌方军人,樊氏一门从来没有杀俘虏、杀平民的恶习,当年水西部之事,全因阿骨的祖父和父亲顽固对抗,办理那事的官员为了向皇上邀功而重惩。 在水西部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被杀,余下的妇女幼儿全部贬为奴隶的时候,樊家长辈还曾斥责过这事处理得太残暴,但战争已结束,这是得到皇帝同意的处理方式,他们有异议也没用。 “哼,你的意思是你们只管打仗,我水西部几千族民死的死、散的散与你们无关,是?要不是你们打败我们,那些朝廷里当官的又怎么敢那样对我们?我们是山中的老虎,只因你们这些军人拔了我们的尖牙利爪,我们才会受欺凌!”阿骨悲愤反驳。 阿骨的观点是,如果没有被打败,那就还有反抗之力,即便皇帝要致他们于死地,也还能挣扎求生,全怪樊家长辈率军打得水西部没有还手之力,才会族灭人亡。 这么争执下去没有结果的,双方都有理,对于樊鼎瑶他们而言,忠君即是爱国,让他们攻打火夷族必须要竭尽全力获胜,再比如杀阿木甲,那也是要维护樊家满门常胜将军的荣誉,和私人恩怨无关。 只求胜利,至于胜利之后怎么处置失败者,那不是军人考虑的事。阿骨硬要把血债算在樊家头上,他也无可辩驳。 “你截获的情报在哪里?快交出来!”阿骨也不和他再说废话了,提出要求。 “要是我死了你才能消解怨恨,我可以去死!但得等我征番完胜之后,才能让你杀我泄愤。至于情报,那和我个人恩怨无关,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交给你!”樊鼎瑶一抖九龙枪做出攻击之势。 阿骨桀桀怪笑,倏然间变换了个方位,“你以为你到了这里后,我迟迟没有现身是想让你参观羌源木屋?我只是做万全准备去了,我怀着他惟一骨血,不会再冲动做冒险的事。你要么乖乖交出情报,要么等着痛苦死去!”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樊鼎瑶耳廓微动细细辨别方位,还是辨不出阿骨在哪里。 阿骨的身影时不时在他眼前闪现,迅猛给他一击后又溜走,快速如风不留影,凌厉如刀不留情,奇巧如鬼魅不知出没规律。 “这是用圣阴鼎和圣阳彝合炼出的移形换影之法,虽算不得高明法术,对付你这没有灵气修为的武夫却也绰绰有余了。”阿骨又在樊鼎瑶后背砍了一刀。 每一次砍的伤口都不深,可疼痛程度远远超过一击毙命,樊鼎瑶可不愿这么憋屈死去,挥舞九龙枪抵挡。 他枪法精妙,但再精妙的枪法也得要有攻击目标才行,他乱挥乱刺耗尽体力,连阿骨在哪儿也没看清过。 后来,他无力抵抗了,弯腰捂着脸咳着,咳出很多血沫,要靠拄着九龙枪才能站立不倒。 “说,情报在哪儿?”阿骨双刀舞出两团阴寒光圈,逼问樊鼎瑶。 樊鼎瑶挺了挺腰,傲然笑着摇了摇头,那情报是平州厢军统领已投敌的证据,不能交给她。再者,以阿骨对他的仇恨,交出去了仍然是个死,同样是死,不如死得有尊严一点。 “不说是?好,成全你对法朝的忠心!反正那情报只是末神不希望落到你们手里,对我又没用。”阿骨突然现身,凑近樊鼎瑶,"我要让你死在流沙陀之下,以慰我夫君在天之灵!" 第七百七十四章 于心不忍 羌源木屋中早用圣阴鼎和圣阳彝布置过,要不然阿骨胜不了樊鼎瑶,更别说以绝对优势虐杀他。 以阿骨的实际功力来说,她的灵气修为比樊鼎瑶高了不少,但武功和体力不如樊鼎瑶,对敌经验也没有樊鼎瑶多,可樊鼎瑶吃亏就吃亏在全靠硬打硬拼,不仅没有法器倚仗,也没想过用计逃脱。 看出樊鼎瑶无论如何也不会交出情报,阿骨也不在乎扎措他们的利益,只想报仇,于是取出流沙陀旋转甩动准备攻击。 一圈又一圈,流沙陀飞速旋转,锁链部分转得连成银白的光芒圆轮,锤体部分在空中迸出一个银白泛金黄的火花圆环。 樊鼎瑶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流沙陀击中的。 或许是死了?他意识中没有羌源木屋的一切,只有无边无际的沙漠,漫漫黄沙掩埋了他,他成了其中一粒沙。 流沙满天飞,风沙声如尝遍人世艰辛的老人在哼唱不成调山歌儿,那嘶哑的声音苍凉无比,唱着被流沙掩埋的繁华城池,唱着被流沙掩埋的驼铃声声,也唱着被流沙掩埋的俊美少年与多情红颜…… 永别这世间了?樊鼎瑶不由回想此生经历。 樊鼎瑶出身将门,长辈们从小教他要为国为民冲锋陷阵,立志要当个忠勇大将军,他也的确这样在做。 他扪心自问,真的是活得堂堂正正,没有做过任何为了一己私欲去暗害别人的事,可为什么朝中还是有人要排挤他?又为了什么,阿骨要这般痛恨他? 樊鼎瑶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模糊觉得这么死去似乎有一点点遗憾,连阿木甲都有遗腹子,他一儿半女也没有。 他刚二十岁时,母亲曾为他做主娶妻,可新婚一夜后,他便已奔赴战场,妻子的样貌也没看仔细。 半年后归家,妻子和亲戚朋友一群人来迎接他,他居然分辨不出十几个少妇中哪一个才是妻子。 不过,他妻子没有责怪他,还殷勤对他嘘寒问暖,他很庆幸娶了个贤惠的妻子。 短暂半月相处,再到分别时,他们已十分恩爱,难舍难分。 又到相聚时,他妻子有孕在身,腹部隆起,他本打算要留在家中等孩子出世的,可是烽烟又起,他只得听令上战场。 捷报传回家的同时,噩耗也传到了边关,因他母亲病重,妻子照料母亲劳累过度,早产了。早产偏还遇上难产,妻子惨死,孩子也没能生下来。 等樊鼎瑶疯了般赶回家时,刚在妻儿坟前哭得眼睛红肿,又听说母亲重病加之伤心而去世。 办完母亲的丧事,当时才十二岁的樊楚瑶自责没能照顾好嫂子和母亲,执意出家修道。 从此,樊鼎瑶忙于军务,樊楚瑶忙于修炼,兄妹俩有很多人提亲,但他们都坚持独身一人。 樊鼎瑶突然想劝妹妹找个人嫁了,因父辈的叔叔伯伯都死得早,樊楚瑶再不留个孩子,他们樊家真彻底绝后了。 可惜,他没法再去说了,意识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又想流沙陀的威力还没有发挥到极致呢,要是他有机会好好研究流沙陀,要改进使用方法。 流沙陀是阿木甲的传家宝,要传给后世子孙的?也不知找出改进方法,让流沙陀威力更大后,阿骨能不能原谅樊家人…… 带着最后一点执念,樊鼎瑶的灵魂去往冥界,忘却前尘往事不知来生如何。 樊鼎瑶的身体缓缓倒下,阿骨仰天大笑,笑得泪流满面,爱的恨的皆已不在,她笑够了,哭够了,心中只剩茫然。 收起流沙陀,阿骨似用尽所有力气般微弯着腰,木然盯着樊鼎瑶的尸身,直到破风声传来。 这羌源木屋所在之地很隐蔽,外围树林中还有阵法,巧合闯入的人很少,这空中破风声定是强者来袭。 虽然心境迷惘,出于保护自己和孩子的本能,阿骨很快警惕回头,拿出两把菜刀拉开对敌架势。 瞬间后,程浩风乘风而至,看到樊鼎瑶鲜血淋漓的尸身,他眼中冒出怒火又凝出冰刃,左手一挥召墨冰剑出来。 寒冷气息随着剑光袭来,阿骨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劈出那一剑的,手中两把菜刀皆已碎裂成无数片。 剑光再闪,阿骨手中已没有任何抵挡之物,要再掏流沙陀已经来不及,她眼神凄绝微闭双目等待死亡降临,情不自禁地遗憾而慈爱抚向隆起的腹部…… 没能让孩子看看这个多彩的世界,很遗憾;能离开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与亲人们在另一个世界团圆,却也很好。 程浩风手腕轻旋,墨冰剑光芒冲上九霄,夜空中迸射千万条冰莹晶亮、璀璨夺目的光线,星月之光也暗淡。 剑光笼罩之下的屋舍树木乍起一层薄薄冰霜,似从初夏突变为晚秋。 程浩风下不了手,阿骨眼中最后流露的慈爱之意,让他忆起了母亲,千年匆匆而过,他母亲早已不知投胎去了何方。 母亲亡故时,他功力还很低,根本无法追索灵魂去向。 很久很久没想过母亲了,似乎除了对胡仙仙的那点执念,他很少有情感牵绊了。 可无意中瞥见阿骨的目光,他心尖很疼很疼,冒着突然变招会自伤的危险,将劲力引向了天空中。 阿骨有些怔愣,自忖必死,竟这般容易逃过一劫,她满怀疑虑地想,程浩风是要放过她,还是有什么阴谋? 且不管她怎么想,程浩风努力平复情绪,隐剑肘后,俯身查看樊鼎瑶遗体。 樊鼎瑶死不瞑目,半睁的双眼中满是血丝,右手还握着九龙枪,左手古怪地捏着自己下颌。 程浩风默默哀悼着,伸手想抚他双眼闭上,可才闭拢的双眼又半睁开,要掰他的左手平放下来也掰不动。 皱眉看着这一幕,程浩风不明原因,阿骨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原因。 “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吗?”阿骨小声试探着问,把不准程浩风会不会放过她,得有个筹码握在手中。 “你想说什么?”程浩风听出她有话要说。 "我已经获得白羌人信任,他们因我劝说才帮助末神。我可以再劝他们撤回……"阿骨顿了顿又说,“或许两千多白羌兵的兵力,你不放在眼里,但他们全是武艺高强之人,不可小觑。” 程浩风没有说同不同意这条件,盯着阿骨目光如炬,“你是个倔犟又傲气的人,是为了孩子能有活下去的机会,才和我讲条件?” 若是没有孩子,阿骨确实要和程浩风拼杀,她不怕死的,只为争一口气,可她真希望孩子能有平安幸福的一生,她点头表示程浩风说对了。 “能不能让白羌人撤出扎措的军队不重要,我想要圣阴鼎和圣阳彝。”程浩风完全恢复冷静理智了,既然阿骨要误以为他是有目的才没下狠手,他且顺着阿骨想法提出条件。 阿骨的眼睛惊愕瞪大,随即又平静而略显鄙夷地拿出圣阴鼎和圣阳彝。 圣阳彝中青幽幽磷火忽明忽灭,端彝在手,与端个普通物件没差别,彝中也没有放白骨,不知磷火从何而来。 圣阴鼎中黑沉沉阴水翻波,水色如墨,可又不是如墨粘稠,甚至可以说清透无比,连鼎底的花纹也能看清,且是翻转圣阴鼎也只见阴水波动,不会流出。 没想到阿骨毫不犹豫交出圣阴鼎和圣阳彝,程浩风接过手时暗用灵气感知了一下,发现并无危险。 稍后,才又察觉虽无危险,却有缺陷,程浩风的灵气无法催御这两样器物,不能用的神器也只是个摆设。 见阿骨面容上暗有得色,程浩风料想她是早清楚这点,才那般爽快交出。 “这圣阴鼎和圣阳彝有什么秘诀才能用?”程浩风问道。 阿骨答道:"外人想要圣阴鼎和圣阳彝,硬抢是不行的,偷盗也不行,强行用灵气御使,还会引动其中的禁术毁掉鼎彝。我不知道具体原因,只是火夷人一代代传下来,只有血脉特殊的人才能御使圣物。那种血脉极为特殊,即便亲生父子,孪生兄弟也不一定有完全相同的血脉,所以火夷族两个部落的首领并不是家传制,而是谁能御使圣物谁当。" 这种认血脉的神器的确有,程浩风相信阿骨所说是真话。但亲父子、亲兄弟之间血脉更接近的情况为多,所以火夷首领换来换去还是那大家族中的人轮着来当。 将两样器物交还给阿骨,程浩风又去给樊鼎瑶整理遗容。 “你不要圣阴鼎和圣阳彝?你要什么?我……我或许知道他为何遗容不安详……” 阿骨以为即使程浩风用不了火夷族圣物,也会据为己有,慢慢想办法解开秘密,怎么还给她了?她只得说出能保命的另一件事,当然这是她自以为的,没意识到程浩风只因不忍下手而没杀她。 “嗯?”程浩风也因她没有尽快逃命,还在这里说东说西而疑惑不解。 “你放我走,我会把原因写在外面左数第十七棵松树上,你自己去看。”阿骨往后退几步,准备开逃。 本来也没想过要杀她,程浩风也不说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所提议。 阿骨纵身掠向最近的一棵松树,足尖点在树梢借力,又再跃向另一棵树。 她身形渐远,程浩风去了她所说的那棵树位置,看到枝条上系了根布条。 布条上写着:他应是把关于平州的情报吞入腹中了,才那般给人留提示。 第七百七十五章 调派妥当 看了纸条后,程浩风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说扎措是明摆着的敌人,暗里又还有多少敌人? 河城虽算富庶大城,却以通商为主,驻兵很少,那么短的时间里能逼得平州和沙州差一点失守,是否平州和沙州的戌防军队故意不抵抗? 程浩风急忙飞回樊鼎瑶遗体所在处,暗暗说声:好兄弟,对不住了,为了情报伤你遗体…… 以灵气细细探樊鼎瑶体内,在他胃中察觉有异物,立即用墨冰剑凝出剑气挑开个小口,取出那层叠包裹的纸卷,正是黑衣人让平州厢军统领早做准备要暗杀樊鼎瑶的情报。 只不过情报没送出去,黑衣人和樊鼎瑶皆已死,但这情报仍是平州厢军统领通敌的铁证。 程浩风收好情报,应手化出个黑棺将樊鼎瑶尸身放入其中,焦急万分往平州而去。 胡仙仙正在平州助战,虽说常人伤不了他,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胡仙仙已经不是第一次掉入陷阱出事了,那些暗里投敌的奸细敢暗害樊鼎瑶,又怎么不敢暗害胡仙仙? 此际已快天明,远远望着快到平州城门,程浩风心情更急切了些。 落身城楼上,让士兵快带他去见胡仙仙,在看到手持木剑而舞的胡仙仙时,他喉头哽咽,总算放心些。 胡仙仙正在教老弱士兵练简化的入门太极剑法,这剑法易学易会,不杀敌时也能练着强身健体,平州守军的精兵太少,能让士兵们增强一点实力就能让他们多一点保命机会。 想要等他们练完这个套路再去和胡仙仙说话的,可看到程浩风来了,那些士兵自动停止练习往后散开。 胡仙仙无奈耸耸肩,笑着迎上程浩风:“嘿……你一来就把他们吓跑了。” “嗯,我很可怕,只要你不怕我就行,其他人全部离我远点,我还少些烦恼。”程浩风声音低沉,情绪低落。 胡仙仙察觉异样,看到他身后的黑棺更感觉出了事,惊疑看着他想问也不知怎么问。 “我们出城找个僻静地方再细说。”既已知道平州厢军统领投敌卖主,程浩风不愿在城内提心吊胆防备着。 与胡仙仙一同出了城,寻了个离村落不远的小树林,程浩风落身下地,放下黑棺。 “樊将军已逝,看他最后一眼。”程浩风开启棺材。 “哪个樊将军?”胡仙仙愣愣问着,待看到樊鼎瑶遗容后又惊又悲,含泪捂着嘴许久说不出话来。 从高家村剿匪樊鼎瑶领兵去助阵开始,胡仙仙认识他也有好几年了,当时只见他跟在宜州知府孙展鸥身后,晃过一眼而已,没留印象。 及至后来,在平越军中共同杀敌,那种可以交托生死的战友情谊已经堪比手足亲情。 攻下迷窟后,樊鼎瑶不是还生龙活虎吗?河城王反叛番邦大王之后,主要进攻的是平州和沙州,樊鼎瑶在夜城只是配合夹攻河城,那边战斗也不算激烈,怎么身经百战未死,这时倒牺牲了呢? 看出胡仙仙心中各种疑问,程浩风把事情始末给她说了。 良久之后,胡仙仙轻声呢喃:“是我们不该看着他杀阿木甲的执念一再加深而不阻止,既已杀了阿木甲,我们不该放了阿骨……冤冤相报何时了……” 自责,很自责,恨不得返回过去,改写那些事件转折点,从而改写事情结果。 程浩风把胡仙仙拥入怀中,涩声安慰:“一切早注定,除非改变天地规则,要不然改不了结果……不要太自责,与你无关的。” “你为什么要再一次放过阿骨呢?还要让樊楚瑶去找她为兄报仇?然后她又生下儿子去杀樊楚瑶报仇?你怎么不动手杀了阿骨……”胡仙仙猛然挣脱程浩风怀抱,厉声责问。 “仙仙……”程浩风被她眼中的仇恨怒火给吓着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胡仙仙退后两步,擦了擦眼泪,摇头悲叹:“如果从一开始没有剿灭火夷族水西部的事就好了……即使此刻去杀了阿骨又能怎样?埋了杀戮的种子当然有惨烈的结果,即便承担结果的人不是残暴之人,总得有人去承担。” 战争中的杀戮,或许有正义的反抗,但沾了血腥就是背了罪孽,总会有恶果的,业报早晚会来。可是军人能够不听令吗?不能! 面对欺凌,不反抗只会让恶人更变本加厉;敌人举起刀来,也不可能引颈受戮。那么,到底如何才能没有罪孽? “我们也终将承担业报恶果的,对吗?”胡仙仙看向远方空茫处,幽幽轻问。 程浩风靠近她,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不论有什么业力,全让我承担好了,我不想放手,不想退缩。" 这情话不算动听,可胡仙仙清楚他能说到做到,很真也很重的承诺,听得胡仙仙心里又甜又酸。 胡仙仙咬咬下唇,让心情平复,他愿承担,可怎能真让他承担?必须要和他疏远些,才能让自己冷静以旁观者心态看问题,从而才能寻出改变天意的方法,博得一线生机。 轻拍了拍程浩风的手,胡仙仙肃然说:“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置平州厢军统领。” 说起正事,程浩风也只得先放开胡仙仙,两人商议出一系列事情解决方法。 商量好后,两人依依不舍告别,程浩风去往夜城,将樊鼎瑶遗体交给胡勇刚,胡仙仙暂回平州军营。 程浩风走后的第三天夜里,胡仙仙潜入平州厢军统领房间,不等他发觉,已三下五除二绑了他,捆到城门楼前的木柱上。 天亮之后,守城的士兵才看到自己上司被绑,惊恐不安去围观询问,可那统领被塞住了嘴说不出话。 有士兵想爬上木柱解开绳索放了统领,胡仙仙凌空旋飞而至冷冷环视一圈,所有人噤声,规矩站好。 “他是我绑在这儿的,谁能说出他为什么被绑?”胡仙仙选了几个可靠的士兵站在周围,让他们注意着其他士兵反应。 听得这般问,很多士兵面面相觑,似乎完全没听懂胡仙仙的话什么意思;但也有些士兵强自镇定故意摆出与己无关的模样。 胡仙仙让人带了那些反应有问题的士兵去城楼下,再把这部分人清查一遍,排除掉被误抓的人,而后发了遣退银子给可疑士兵,让他们解甲归田。 办了这些事之后,胡仙仙才宣布以前的平州厢军统领投靠了扎措。 程浩风在这几天里已将樊鼎瑶之事上报兵部,胡仙仙拿出兵部所印的定罪文书,还有复制的通敌情报给众士兵们看,他们不再对统领被绑之事有疑虑,并发誓忠于法朝、忠于嘉祥帝。 被遣退的士兵,对外宣称只是体衰力弱了,没有刑讯审问将事件扩大化。 或许军营中还有不少漏网之鱼,但主事之人突然被抓,他们也翻不起大浪,再者,目前军情紧急,且待以后再细查。 能顺利抓了那个统领,事后也没有人跳出来保他,因程浩风已提前做了安排。 为了军中事务不再受掣肘,程浩风向韩泽熙表态,等彻底打败扎措他们,他回京后只担个国师虚衔,不再参与政务。 又说,不仅不参与政务,连各门各派宗、教事务也不管,全交给曹备道管。 他只求朝廷全力支持征番之事,越早结束战争,对国家和民众的伤害就越小。 如此之后,粮饷供应及时很多,可见京中官员们真是防他权势过大,才故意拖后腿,若不是他们搞这些事,樊鼎瑶也不会亲自押运粮草,也不会有死劫。 程浩风暗嗤这些人只看得见眼前利益,也不想想若是扎措攻破一座座城池后,他们当京中大官的也得沦为亡国奴。 平州之事暂了,军心很快稳定下来,程浩风又赶去郑退辽所助战的沙州。 也没空细查沙州大小守将是否忠心,把所有不可靠的将士遣退归乡,换为嫡系属下。 再又让霍飞和陆开尊自己出面请调,霍飞调到沙州助战,陆开尊调到平州助战,有他们在,霍图与陆焕邦也不会再耍小手段。 陆开尊身体还很弱,上战场自保都难,但阿翩与他寸步不离保护他。 料想军中再不会出大乱子,程浩风又去见胡仙仙,商议再从扎措他们内部瓦解他们力量的办法。 己方备战完毕,打了几场小仗都胜了,可程浩风想要让扎措败得再无顽抗之力,让扎措失去军队倚仗是最好办法。 有再强的功力面对很多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害怕,那种气势已让人胆寒,况且要一人对战千军万马,只是不停去杀也很费力。 “要让扎措没有后盾,得让河城亲王不支持他。”胡仙仙也想尽快结束战争,可要打得扎措不能翻身真的很难。 程浩风有些犹豫地说:“河城亲王萨热不喜欢争斗,背叛他亲王兄来支持扎措肯定有特别原因……你……你能不能去打听一下背后隐情?” 不愿安排胡仙仙做这做那,可程浩风要统筹安排各方的事,其他又没有合适人选,只能让胡仙仙去。 看出程浩风的为难和无奈,胡仙仙洒然一笑:“我当然能去打听萨热的事,你不必担忧。我看萨热是吃错了药才助战扎措,咱们给他把把脉,找出病根才能对症下药,劝服他别再吃扎措的烂药。” 第七百七十六章 蛮横说客 相思苦,相见之后难亲密相处也是苦,衷肠无处诉,此心无可寄,无法释放激情的感觉很压抑。 胡仙仙爽朗笑着和程浩风议事的模样,总让程浩风觉得少了什么,说不清是什么的什么:于自己而言,挚爱惟她,可她是否也是这般? 罢了,无暇多想,目前处境也的确不要腻歪痴缠为好,程浩风与胡仙仙再议了些细节之事后离去。 胡仙仙遣人往河城打听萨热情况,五月二十傍晚,几个去探消息的人当中领头者回来了。 这斥候还穿着番邦人袒肩袍服,梳着混了彩带一起辫的小辫子,肤色也易容成棕黑色,乍看与番邦男子没区别。 他向胡仙仙禀明萨热的简单情况,以及收留并最终支持扎措他们的原因。 萨热是早产儿,自幼身体很弱,哥哥姐姐们对他很照顾,崇尚勇武的番邦人在少年时期都能纵马扬鞭,打猎摔跤,可萨热因为亲人太娇惯他,骑马也要人在前面牵着慢行。 有一次秋游草原,萨特怂恿萨热骑马快跑被摔伤,因了此事面对弟弟很内疚。 后来他们父王驾崩,另一个王子与萨特争王位,萨热坚定支持萨特,让萨特在内疚之外又对这个弟弟多了信任。 萨特继位,把富庶的河城分封给萨热,几乎是任由他想怎么治理封地就怎么治理封地,从不多过问。 萨热虽体弱多病,但头脑灵活、能言善辩,对城中居民恤爱宽和,又对各地商家皆很和气,把河城治理得繁荣昌盛。 “河城亲王萨热有不少贵族男人的坏脾气,但总体而言还算个好王爷,他以前看不惯毛日渥和扎措那些人,不可能跟他们同流合污,要说如今怎么反叛自己王兄跟着扎措胡闹,在他大约十一岁时那次受伤是个由头……”士兵说着顿了顿,不自在地看了胡仙仙一眼,又低下头。 胡仙仙猜想可能是萨热受伤部位有些特殊,这士兵想着胡仙仙是个女子,不好意思说,就主动问:“萨热当年是不是伤了男子隐私之处?你直说无妨。” 听得这话,斥候打消顾虑回答:"请胡元君先恕我有污仙听之罪,我且直说了。这萨热伤及了命根子,但并没有因此变得与阉人一般,他只是玉茎半折受了外伤,但精气没有受损。 这境况比阉人更难受,有欲却难以发泄;也和那些有痿疾之人不同,用药只会更难受。 这等秘事,只有少数与王族非常亲近的人清楚。扎措打听到这些隐秘后,让萨热玉茎康复。" 胡仙仙听明白了这事,凝神思索一番后又问:“这件事应当还不足以让萨热反叛,把河城拱手让给扎措他们做主,还有原因么?” 斥候点点头说:"萨热没有子嗣,渴望长生,他修行天赋又不好,因活人修习鬼王的鬼道之术得要变丑,他不愿意修,能否像鬼王一般无命而长生那得死后才见成效。 扎措教他一门功法,还让他吃丹药提升修炼速度,萨热用了扎措的办法后取得立杆见影的效果,因此尊崇信赖扎措。 为了让萨热不因叛国反兄的罪名自责,扎措还保证不为难萨特,且会劝说萨特继续让他当逍遥王爷,又说所做一切只为了扩大番邦领土,并打败程浩风,并不是要害番邦大王。" 胡仙仙颔首表示想明白了,因加上这些条件,再因得了私利欠下扎措人情,萨热只得帮扎措他们。 让斥候先退下去休息,又做了些后续安排,再交待陆开尊和阿翩守好平州即可,不要出城迎战。 安排好之后,胡仙仙连夜赶往河城,为了不让扎措、鬼王、毛日渥这些修为高的人察觉她灵气波动,她隐匿气息换了一身番邦女子服饰,跟着事先安插的眼线进到萨热王府。 在萨热王府中见到有天方圆拱顶式建筑,也有番邦本地垒石雕楼,还有些中原风格的亭台楼阁,胡仙仙在后园大屋见到萨热时,他正靠在软榻上吃葡萄。 “你会些什么歌舞?嗯,身材不错,跳一曲你最擅长的舞给本王看。”萨热懒洋洋说着,微眯眼睛瞄向胡仙仙。 她这时梳着满头细细小辫,发辫间饰着小颗小颗的玉珠,身穿紫红镶五彩花边的番邦窄袖长裙,腰间缎带上五彩流苏飘曳。 胡仙仙只是让人随便寻了一套服饰,没想过给萨热留什么印象,看到萨热眼中迸发惊喜的异样光彩,不禁皱了皱眉。 “眉颦三分愁,更添动人态。妙人儿,妙人儿。”萨热站起身,走到她旁边,“初看你进门时只觉出你是个娇艳活泼的女子,再细看之下别有风韵,这凑近了看你时……格外动人心魄……” 胡仙仙侧开身体,厌恶地斜他一眼,反手挥出灵气关上门。 “咦?比我还急?有趣!”先前萨热的神情风流中略带浪荡,此刻是猥琐下流了。 胡仙仙素手轻翻,一道淡青灵气光芒将萨热推到了软榻上捆着,因不想引来扎措他们,不敢动用太多灵气,只需制住萨热就好。 “你……你是谁?”萨热脸色惨白,再察觉不出胡仙仙是混进来的,他可就不配当河城亲王。 “先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能不能将扎措他们赶出河城?”胡仙仙挑眉冷声问。 “你想让我赶走末神?不帮他进攻平州、沙州?那你是法朝的人?”萨热反问之后,脸色阴沉下来。 而后胡仙仙问了好几件事,他只是闭着眼睛假装没听见,镇定而坚定的模样与刚才调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胡仙仙不再发问,认真打量起萨热,只见他约四十岁,皮肤比一般番邦人白皙,整体来看还精神头儿不错,但皮肤白得有些病态,眼角有细细皱纹,两鬓斑白,显得比同龄人苍老憔悴。 结合先前听到的情况,胡仙仙做出个判断,试探问:?“你在服用房内滋助药物,练采阴补阳之功?” “你?你……一个女子这么问不尴尬吗?”萨热羞恼地睁开眼斥问,无意中证实了胡仙仙的猜测。 “医者眼中有疾患之别,没有男女之别,有何尴尬?我不是医师,可我不想看你拿性命换一时快活。”胡仙仙正色答话。 萨热脸色微红,低头嗫嚅道:“末神说他的药和功法不会伤身……他自己也……” “他是有孔雀王血脉的金刚仙体,连平常毒药都伤不了他,何况那些滋助之药?而你呢,你本来体弱多病,那方面更是刚恢复,你们能相比吗?”胡仙仙语气严厉。 萨热不接话了,被女人制住连呼救也不行,还被指责那些私密事,换成任何男的也不会高兴接受。 过了不久,有人来敲门,询问萨热:“王爷,是要洗百花浴还是香草浴,还是无需沐浴?” 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朝他扬了扬,示意他回答。 “无需沐浴!”萨热没好气地答道,瞟了瞟胡仙仙又促狭笑说:“今夜这个美人儿极会讨人欢心,本王片刻也离不得她,你们明儿早上去温泉池准备个鸳鸯浴。” 这番话能让侍从不会疑心,又从嘴上占了胡仙仙便宜,萨热得意地翘唇轻笑。 “你想激怒我?没有用的,你还是先想想如何保命要紧。”胡仙仙板着脸说,“你要再顽固不化,我可以马上杀你;即便顾忌着萨特大王,暂时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扎措他们败了,你也得死;就算扎措他们胜了,你照这般纵欲,寿命会很短,更别说什么长生。” 萨热扭过头,闭目养神,似把胡仙仙的话当耳旁风,但他其实在听,还从话语里分析出来客就是胡仙仙。 到丑时了,夜深人静,值夜的侍从仆妇们见后园大屋里烛影摇红,还以为里面是绮靡画卷,没料到美人儿在冷厉逼迫王爷。 萨热被胡仙仙一通又一通的道理教训得快忍不下去了,出言反讥:"我不可能跟末神断了合作关系,他对我有恩,那是天大的恩,我不能忘恩负义。你说话也别这般咄咄逼人,据传言末神喜欢你,可你再这般对人说话,他早晚会不喜欢你。" 见他愿意接话,胡仙仙眼底沁出笑意,端出玄之又玄的态度说:“他不喜欢我,求之不得。无人喜、无人憎,缘不起、孽不生,这是多少修行者期盼达到的境界。” 神情淡然,笑意浅浅,似是看透世事,看透而又不颓丧,有着不可言说的玄妙感。 萨热看着胡仙仙,心生向往,向往她展现出的这份感觉。 因了这一点点好感,他对胡仙仙说的话没那么反感了,最后还承认他自己也意识到扎措所献之“快活、快速修炼的长生之法”对人有害。 胡仙仙提出,萨热想求长生之法,还是得按正当途径来,其一,鬼道之术等死后修炼,因为鬼王是无数鬼魂怨气凝成,根本没有适合活人修的功法,但那功法的确适宜鬼修,等死后再练会有效。 其二,在阳世之时,因萨热经脉和修行天赋限制,修不到很高阶位,但可以先固魂魄、强身体,这般死后灵魂才强,修鬼道也相对容易些。 其三,只要打败扎措他们,让他们再无容身之处,法朝征番大军会立即撤出番邦归还疆土,还会赠给钱粮玉帛补偿。 其四,会通过法朝皇帝,和众多河城商人,让萨特不追究萨热曾反叛的事,只说是被胁迫的才做,让兄弟俩不生嫌隙。 沉吟一番后,萨热有些动摇了,可他似是想答应胡仙仙,又终究摇头叹气什么也没说,胡仙仙推测他还有事情瞒着,就问他是不是有把柄捏在扎措手中。 第七百七十七章 利用被用 世间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只不过有些变化很微小察觉不到,而这其中最不稳定,最易变的是人心。 萨热不愿参与扎措他们的事是真心的,后来与他们合作也是真心的,再后来因胡仙仙游说而不想继续合作还是真心的,外界因素对人心干扰太大。 犹豫很久之后,萨热才吞吞吐吐告诉胡仙仙一个隐情:“他们弄了个假的我……用来当控制我的傀儡,几乎……他几乎和我相同……” “傀儡?你如今的处境也和傀儡没有什么区别?” 被这么说,萨热有些气愤了,"我总还有自主思想?扎措炼制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傀儡,是他们完全可以控制的傀儡。我若不听他们的,他们会杀了我,用傀儡代替我,继续用我的威望来管军队和百姓。" 如此说来,那傀儡应当是多数人分辨不出与萨热有区别了,胡仙仙听了后略显惊讶地向萨热眨了眨眼,傀儡之术并不稀奇,但若能有和另一个人相同的言行举止,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想了一下,胡仙仙又问起个疑点:“他们用心如此险恶,你也知道傀儡的事,当初为何会同意炼制以你为模板的傀儡?” 胡仙仙可受不了有一个独立个体的翻版自己存在,连自己的前世都要嫉妒的人,哪容得下冒牌货在眼前晃。 不过萨热似乎不是那般想的,他目光游移,窘迫低下头说:“那个傀儡……能帮我分担很多事。” 胡仙仙看他神态变化,猜想大概是好让傀儡去做劳神费力的事,他本人吃喝玩乐。 “傀儡此时在做什么?”胡仙仙旁敲侧击而问,想印证猜测。 萨热小声答:“因为战乱,城中所有商铺关门停业,还有很多外地客商滞留在城里出不去,商人们选出了几个德高望重的代表,来请愿停战,那傀儡正在书房接待商人代表,安抚他们。” 战乱一起,货物不能流通,商人们利益受损,不去看场景也想得到他们会责难主政的河城亲王,要把他们安抚好可不容易。 胡仙仙不由抿唇忍笑,这萨热让傀儡去挨骂,赔笑脸;本人召舞女嬉戏游乐,也真会享受。 “你不怕那个傀儡掌握了机密,学会了处事诀窍,等他处理各种政务得心应手之后,将你取而代之?”胡仙仙收敛起揶揄笑意,肃色讲出这“让人代劳”之事的严重后果。 萨热受了惊吓般睁大眼睛,很快又恢复平静,挺有把握地说:“不会出现那种情况,扎措他们只是想控制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傀儡代替我,因为那个傀儡有改不了的大弱点。” 胡仙仙好奇地以眼神询问萨热,他慢慢讲清了关于这傀儡的事。 这个傀儡不是木人也不是石头人,是一个本身和萨热身材样貌有几分相似的马夫。 这个马夫在驾车外出时,因为马突然受惊而摔下山崖伤了脊椎,他的家人凑钱请老木匠给他安了个假脊椎,使他可以勉强自理。 这个“老木匠”即是越州擅长用木人的那个老木匠,当年手艺还没多高,他给马夫做的假脊椎只是在后背做了个灵活支架,帮马夫能站能走,只可以不瘫在床上,做不了其它事,但对一般人来说已算神奇。 扎措想寻一个与萨热相像的人,以便在萨热不肯配合之时取代他,让属下四处打听时听到了马夫的事。 为了把事情办妥当,扎措不仅用法术让马夫与萨热外貌更相似,还给他治好了脊椎。 这些事对于扎措来说轻而易举,可那马夫之前用了老木匠的假脊椎,落下一个病根儿,是用法术也治不好的心病。 这心病是马夫总认为他自己已变成木头人,所以他怕火、怕热,惧怕到了靠近明火会汗出如浆,说不了话,直至昏死。 因为这心病,假的萨热连夜里照明都用羊角灯笼,不用那些能见着火焰的油灯、蜡烛。 这一点和从小怕冷、怕黑的真萨热明显不同,很容易让人起疑心,再加上萨热肘弯处的胎记颜色深些,扎措给那马夫做的假胎记颜色浅些,应当能让人确信两者不是同一人。 听了这些情况后,胡仙仙说弄个傀儡不算把柄,倒还更好行事些。 萨热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揣测着问:“你想怎样?杀了我再拆穿傀儡的事?让我王兄和民众仇视扎措,从而达到你们打败扎措的目的?” “你这主意还真不错。”胡仙仙阴恻恻一笑。 这主意似乎还可行,要是胡仙仙真那么做……萨热极其后悔刚才冒出的话,懊恼拍了拍嘴。 胡仙仙唇角向上弯了弯,像只狡猾的狐狸在笑,手腕微扬召出雾隐无隙网撒开,兜着萨热飞向逻都。 扎措制个假萨热是为了利用来控制真萨热,胡仙仙要借这事反利用假萨热。 五月二十三凌晨,逻都上空晓曦微明,胡仙仙紫红的身影如一道霞光照入王宫。 宫中侍卫皆是觉得紫霞闪过,眼前一亮,没发觉有人闯宫。 循着宫内龙气所在,胡仙仙找到番邦大王萨特歇宿的寝宫,直进卧室中,反手挥出灵气封住门窗,再向着龙床说:“飒风子救得河城亲王来见陛下,请陛下开恩相见。” 锦帐之内响起慌乱惊呼声,和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萨特很快掀开帐帘高喊:“来人,来人,护驾……” 萨特身上随意披了个单衣,胸膛处还敞开着,而缩在他身后的妃子则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陛下勿惊忧,贫道并无恶意。”因有胡仙仙灵气光罩隔开,那些门口的侍卫根本发现不了屋内之事。 说完后,胡仙仙从雾隐无隙网中放出萨热,待他刚站稳,胡仙仙递去森冷眼神,威胁他不许乱说话。 兄弟相见,还都是在很狼狈的情境下,他们眼含热泪互相呼唤一声,而后同时开口相问。 “御弟……你闯入寝宫是要刺杀我?我们……我们兄弟之间……” “王兄,你派她来劫持我……是要向我问罪……不念手足之情了……” 问过之后,他们又同时疑惑不解地摇头哀叹。 胡仙仙挥手让他们别先互相询问,解释道:“这是我做主办的事,请陛下和王爷不要彼此猜忌。陛下,王爷一直对你忠心耿耿,河城反叛之事全是扎措操纵一个傀儡办的,王爷早被他们软禁了。” 不是这样?萨特和萨热都在心里犯嘀咕,但萨热很快明白了胡仙仙的用意,是要他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扎措头上。 萨热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到了王兄面前还承认自己是得了利益才帮扎措他们,他只要顺着胡仙仙的话往下说,以后他也还是受信赖的河城亲王。 他掩面痛哭道:“王兄……啊王兄,你是再也不会信任我了?那个傀儡本是个与我相像的马夫,经扎措易容更是和我一模一样了,连声音也差不多……谁会相信我没参与那些事?” 胡仙仙暗赞萨热反应很快,同时配合他说:“王爷从来也没有起过反心,我们法朝方面想刺杀王爷,才发现有两个王爷,了解背后隐情后,为了两国友好邦交,特意救出王爷,让你们兄弟团圆,消除误会。” 这事儿几弯几折涉及的内容有些多,萨特一时没转过弯,反复询问之后才弄清他们的意思。 “御弟,真相竟是这样……你受屈了,受苦了……”萨特完全相信萨热从一开始就没反心,一切全是扎措操纵。 “能在有生之年再见王兄,臣弟已算幸运。”萨热拭了泪谦恭说。 萨特安慰萨热两句,又对胡仙仙说:“多谢胡元君救我御弟脱险,此番扎措真惹恼我了,当我番邦好欺负么?请胡元君一起到书房商议破敌大计。” 这番邦大王之前虽在各方斡旋下收回给扎措、毛日渥等等人的权力,宣布他们是叛军,但也没和法朝合作攻击他们,此时这番话表明了要与征番大军合力杀敌。 这个结果,比胡仙仙预料的还要好,她和萨热退到屏风后等萨特夫妇换衣,待得他们穿戴齐整了,撤去灵气光罩,同往书房而去。 天已大亮,侍卫与宫女们见大王与妃子和萨热亲王及一名陌生女子从房中走出,个个惊诧得忘了尊卑礼仪,直愣愣盯着他们看。 “休得放肆!莫要大惊小怪失了礼数。”萨特威严扫视众人一眼,“今日所见,你等不可往外乱传。若有违抗,定斩不饶。” 众人喏喏答应,萨特让妃子自去花园游玩,再带胡仙仙和萨热走进书房。 三人在房中商议到了巳时,定下计策,其一是派人联络萨热在河城的亲信,让他们传言四方说:真正的河城亲王早已被软禁,帮扎措打仗的王爷是个冒牌货。 这些亲信知道有个傀儡王爷的事,但不清楚萨热与扎措具体怎样合作,由他们来半真半假说出这些事,更能引人注意,让人相信。 其二,由大王萨特就传言之事去责问扎措,派出访亲使团,逼扎措交出真的亲王萨热;而扎措可能还不知道萨热已安全到了逻都王宫,必然要让假萨热出面应付访亲使团。 其三,访亲使团到了河城,借机与城中番邦旧属,有名望的士绅宴饮,邀假萨热前往,在众多宾客面前拆穿他真面目,号召城中军民不要听扎措指挥,来个反戈一击。 其四,在派出访亲使团的同时,暗派军队去往夜城与胡勇刚的队伍汇合,胡仙仙又与平州、沙州的队伍联络好,待得河城中起了内乱,几方合力夹击。 谋划已定,萨特下午派人去了河城暗中联络萨热以前亲信,他们三人再斟酌挑选访亲使团成员。 第七百七十八章 论缘解心 要选出到时候向扎措问责的访亲团成员,得要是熟悉萨热的人,且又和法朝没什么直接从属关系,与扎措也没什么关系,才有公信力。 胡仙仙对番邦相关人员不太熟,所以只提了几点择选标准,没有参与成员名单拟定。 酉时晚宴,萨特邀访亲团成员共进晚餐,也邀请了胡仙仙,才见到这些人当中竟有熟人。 这些访亲团成员中有两个王族亲戚,两个萨热幼时的夫子,两个辅助番邦三代国王的老臣,还有几个因经商而与萨热熟识的富商,以及几个由萨热敬奉过的高僧。 其中一个富商是麦塔哈,其中一个高僧是苦昙,旧相识重逢只礼节性地互相问候。 麦塔哈略显神情恍惚,恍惚中有一些落寞,目光尽量避开胡仙仙;苦昙无奈叹了几声,似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在宴席上,胡仙仙有点儿不自在,倒是那位与麦塔哈同来的葩媞公主与她相识很久似的愉快说笑。 散席后,众人互道告别,各自离去,在王宫门口,苦昙快走几步追着胡仙仙说:“胡施主,请到老衲下榻之所一叙。” 胡仙仙可不想听他讲经说法,怕会干扰好不容易理顺的心绪,正为难时,只见甘如桃小跑着过来,“大师,总算等到你散席了,他们突然请你进宫又没说是什么事,我担心了好久。” “甘姑娘,很久没见你了,一切可还好?”胡仙仙见苦昙想躲开甘如桃,就拉着甘如桃的手说话,顺势把她往苦昙面前推。 迎上胡仙仙含着笑意的目光,甘如桃高兴答道:“还好,多谢你指路我才能找到苦昙大师。胡姑娘,你怎么也在逻都?” 有些事不便深说,胡仙仙颔首轻笑道:“云游四方,相逢有缘,莫问为何来此。” “咯咯……胡姑娘你说话真有意思,一个妙龄少女装得跟个牛鼻子老道士一样。”葩媞娇俏笑着凑过来,“相逢有缘,你也和我有缘啰?跟我去迎仙阁坐坐,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因为怕听苦昙教训她,胡仙仙答应了葩媞邀请。 这逻都的迎仙阁几天前才装饰妥当,还没有开门营业,进了麦塔哈留来自住的小院,只觉清净齐整,处在闹市中也半点不嘈杂。 因葩媞是特意等着胡仙仙出王宫的,所以麦塔哈先回来了,且并不知道胡仙仙要来,见了两人一同进门,坐在椅子上的他怔怔起身,讷讷忘了怎么打招呼。 “麦少爷,我吵着闹着要跟你到逻都,又还带了朋友来住,你不会嫌我打扰太多?”葩媞用的是问句,可语气里没有半点询问之意,还有你必须同意我这么做的威胁意味。 “葩媞公主请自便……我与仙仙也本是朋友……”麦塔哈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倒茶、端点心,可葩媞说困倦了,要与胡仙仙同去卧室睡觉了。 麦塔哈不好再多说什么,恋恋不舍地看着两人背影出客厅,进卧室。 进到屋里葩媞并没有去睡,脸上高傲的神情没了,苦着脸可怜兮兮地说:“我好想找人说几句心里话,你愿意听我说说吗?我觉得你懂好多道理,帮我开解一下,求你了。” “请说就是。”胡仙仙答应。 “我也不怕你嘲笑,我喜欢麦少爷,一见到他仿佛其他男子全变得面目可憎,只有他最好。可他连正眼不瞧我,气死人了。我想方设法接近他,帮了他不少忙,他总算对我没那么冷淡了,可也只当是普通朋友,没有男女之情。我很想不通,他为什么看不上我呢?” 对于这个问题,胡仙仙也不知答案。她仔细看看葩媞,是个五官精致的姑娘,满头乌黑长发披散,只在头顶用镶红宝石的小巧金冠绾起碎发,穿着深红裹黄纹边的长裙。 满剌加风格的长裙式样很简单,但别有一种利落而大气的美感,葩媞自带的高贵气质更将这美感发挥到极致,只是显得很苦恼的面容与衣裙不搭调了。 “胡姑娘,你盯着我看是认为我长得也还算可以,对?可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国虽说被反贼夺权,父王也被软禁,可我这流亡在外的公主也是公主啊,没了权力,我还有很多金银珠宝。不论从哪方面说,我也没有让他可嫌弃的……”葩媞双手托腮诉苦,黑亮的大眼睛闪着泪光。 沉吟许久,胡仙仙才反问她:“你的意思是你很好,麦少爷就应当接受你的情意?” 葩媞被问得愕然瞪眼,圆张了嘴,似乎要不服气地争辩,却终究没说什么。 屋内气氛压抑,胡仙仙见葩媞神色由倔犟不服的样子变为沮丧愁闷的样子,慢悠悠说:“如果你去买东西,你挑了个不那么好但合眼缘的东西,别人硬要你另选一个更好的东西,你会不会马上另选?” “当然不会听别人所说去选东西,我从小有主见,才不会听人摆布,也不会反复纠结。”葩媞挺干脆地回答。 胡仙仙看着她眸子深处,郑重说:“你已经回答了你自己的问题,其实你心里很清楚麦少爷不接受你的原因,你不是那些盲目去爱,只求跟在对方身边就好的女人。你放不下他,追随他到处奔波只是因为你不甘心。” “我是不甘心!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有什么魔力让他痴狂?我不信打动不了他……”葩媞的脸上浮起怨怒戾气。 胡仙仙轻摇了摇头,“你这样穷追猛打,只会让他认为你在剥夺他思慕心上人的权力。试想一下,你听故事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别人偏要干扰你,强迫你去听其它故事,你会不会生气?” 月末的夜空无星无月,寂寞的不眠之人更寂寞,寂寞与痴迷是最难摆脱的内心状态。 不只是情爱让人痴迷,听故事、下棋、赌博、研究学问等等事皆可为之痴迷,旁观者总会各种劝说,各种抱怨,不许痴迷的人去痴迷。 可痴迷的人会变得更痴迷,还会把反对的人视为仇人,矛盾越来越多,直至无法化解。 葩媞反驳道:“婚姻大事和听故事可不一样,他只顾等一个等不来的人,有没有想过伯父多担心多着急?” “他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不明理的人,这些情况他也知道,你得给他时间从痴迷当中走出来,是他主动醒悟,而不是被迫醒悟。”胡仙仙再劝。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什么时候,或者等不等得到,那得看你们有缘无缘。你这么好的女子,我希望他和你是有缘的。”胡仙仙盼着他们有个好结果,但也不强求结果。 葩媞长叹一声,撅了撅嘴说:“你讲的道理我也懂,可我做不到啊,看不到他就抓心挠肝般难受,看到他了又想做各种事来引起他注意,我没办法静心等待。” “那你想想目前该做的其他事,比如击败叛军,让你父王重掌大权。”胡仙仙建议道。 “我确实该做这些的,但我那堂兄可不是一般人,我父王英明神武也被他算计了,我哪能斗得过他?我父王顺从他写下遗诏驾崩后要传位给他,都是为了我和弟弟能顺利带着财宝逃出来,我父王只希望我们姐弟平安,我也不想冒险。”葩媞肃色说着,显得沉稳了许多。 胡仙仙目蕴灵力看了看葩媞的气运,并非是家道中落,流浪在外之命,得以放心。 她能看到凡人八成命数,但会招天谴,因此不敢细看,只是大概瞧瞧有没有大劫数,会不会遭横死,这葩媞气运很旺,定是富贵之人,应当能很快摆脱目前困境。 “我认识麦少爷多年,他是明理开通的人,只要你不强求他很快接受你,你有什么难处,他肯定会帮你。只要你有心去做更该做的事,你们互帮互助,或许自然而然会情深意浓。”胡仙仙不再说玄玄乎乎的话,直白说出意见。 葩媞笑着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古怪,胡仙仙没太明白她这么笑是什么意思。 “嘻嘻,麦少爷的心上人是你?"葩媞蹦跳着到了胡仙仙身后,搂着她的肩,"他和他那些手下不告诉我他到底喜欢谁,今天从他看你的眼神中我看出他心上人是你,聊了这么多之后,我更确定了!” 这葩媞的思维还真是转换的快,胡仙仙都有些不适应,“他看我的眼神哪有什么特别?你别瞎猜,快好好考虑你的事。” “你不是看不出来他眼神里的爱意,是你不在乎他。唉,正如他不在乎我……” 葩媞在窗内叹息,麦塔哈在窗外徘徊长叹,他听到两人唧唧哝哝说着什么又听不太清楚,惆怅看着她们的影子在窗上晃动,看了很久而不自知。 她们知道他在窗外,可并不影响什么,但葩媞不知为何突然打开窗户,又狡黠笑着往端坐凳子上的胡仙仙走去。 胡仙仙也没防备她,竟被她猛地从背后抱进怀里,她还向窗外高喊:“你抱不到的人,我抱到了!好香、好软哟,哈哈,羡慕?” 这,这是做什么?胡仙仙自认是比较男儿气的女子了,没想到葩媞这般豪放,暗流冷汗,却不好意思气恼。一开始在她面前端的是淡然平和仙气样子,总不能为这个玩笑发怒? “公主请不要乱开玩笑,天色已晚,早点休息。”麦塔哈窘得满脸通红,还要勉强保持礼貌,说完这句话后赶紧逃回房间。 五月二十四清晨,胡仙仙提早一步去平州和沙州联络各方,做好战前准备。 五月二十八中午,麦塔哈他们的访亲使团到达河城,责问扎措传言当中的傀儡萨热之事是否属实。 第七百七十九章 挑起内乱 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轻飘,河城亲王府外彩旗飞舞,鲜花簇满,衣饰华美的本地士绅围拥在萨热身旁,热情大方地笑着迎接从逻都而来的访亲使团。 这位萨热当然是假萨热,他头戴星芒纹饰金冠,身穿白缎长衫,外披赭黄团花锦袍,彬彬有礼又不失威仪的浅笑着迎向亲朋故旧们。 若不是团中主要成员知道真的萨热在逻都,可能对萨热相当熟悉的他们也分辨不出眼前之人是真是假。 宾主相谈甚欢,看不出暗里较劲的迹象,进到府中,中午的接风宴快开始了,扎措爽朗笑着带一队随从抬了各式礼物赶来。 他与各成员亲切交谈,众人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懂得掩藏情绪与他说着客套话,假萨热与所有人皆很相熟一般热络谈笑,不一会儿后酒菜备好,由扎措相陪,欢喜开宴。 访亲团成员是萨热的亲朋好友,自是让人提前给假萨热做过介绍,可葩媞由番邦大王特许跟了来,假萨热对她完全不了解。 敬酒之时,假萨热笑问坐在葩媞身旁的麦塔哈:“麦少爷,这位姑娘是你夫人还是妹妹?” “他是满剌加公主葩媞……”麦塔哈刚想讲清葩媞的身份,被葩媞打断了他的话。 “无需麦少爷来介绍。”葩媞忧怨看向假萨热,“你居然不记得我了?当年你父王在世之时,还曾向我父王求亲,准备两国联姻的,可你早已心有所属,坚决反对才没能成婚。” “我们?曾经准备联姻?”假萨热没听扎措交待过这事,不由自主以询问目光看向扎措。 扎措轻咳一声,端起酒杯掩面摇头,假萨热立即镇定下来,笑说:“公主殿下,婚姻大事可不能随便开玩笑,我至今没娶王妃,父王也不曾为我安排婚事,这两国联姻之事从何说起?” “还没有娶王妃?你当初那么反对联姻,还以为你早娶了那个姑娘呢。是不是你没娶到她,才伤心得记不起往事了?”葩媞信口胡说,既是故意让假萨热不安,也是借机暗讽麦塔哈。 假萨热见葩媞说得挺像有那么回事儿,又忐忑望向扎措。 扎措皱眉瞪他一眼:“王爷是见了葩媞公主年轻美丽,便重燃少年激情?” 这话似是在打趣假萨热,实际在提醒他与葩媞的年龄差距。 假萨热反应过来,放慢语速说:“公主殿下且容我放肆说几句,你芳龄最多二十二岁,我今年已三十九岁,我父王已驾崩二十三年,不知我父王如何为我们订婚约?” 呃……众人低头暗笑,番邦老国王不可能死之前提早知道满剌加国王要生个公主? 被拆穿了谎话,葩媞也不窘迫,反正只是为了试探假萨热反应,看清楚假萨热处处听扎措指使就好。 葩媞端起酒杯,笑眯眯与假萨热碰杯:“我逗王爷的,确实没有联姻之事。今日得见王爷风采,顿起倾慕之心,可坊间传言您是冒牌货,也就好奇想试试。” “公主殿下试出我是真是假了吗?”假萨热似笑非笑反问,又说,“传言满剌加公主美艳豪爽,今日才知传言非虚,令我顿起倾慕之心。可惜我身衰体弱,配不上殿下的青春美貌了。” 葩媞识趣地不再接话,众人随意调侃几句,继续开怀畅饮。 宴席中,访亲团成员们也问过些假萨热旧事,他对答如流,于是成员们假装听信花言巧语,没有过多质疑假萨热的身份。 晚上又一同欢饮,访亲团成员中辈份和地位最高的是一位王叔,他对扎措提出:“我王侄被大王怀疑,心中定然难受,身为长辈不忍看他们兄弟相争,我想今夜好好叙谈抚慰王侄,他也需要亲近故旧,剖白对大王的忠心,就没有时间处理政务了。还请末神协理政务,容我等与王侄得闲相聚。” 提出这个要求是为了把扎措支开,这假萨热没了主心骨才容易露出破绽。 这个要求算是合理,扎措见团中成员除了苦昙也没有会法术的人,不可能通过观察气息或验查血脉来确定萨热真假,而苦昙是不会刻意查证这些的,苦昙讲求不干扰世间因果法则;而且几方围攻河城,他也确实有很多重要的事急需处理,他们要和假萨热闲谈叙旧,让他去处理政务,倒还正合他意。 于是彼此说了几句套话后,扎措告辞离去,约鬼王、毛日渥商谈进攻平州的事。 扎措认为打仗还得在战场上拼高下,不太在意真萨热失踪,各种谣言纷起的事;在他要主力攻平州,想攻下平州再收复夜城之时,程浩风得了胡仙仙传回的消息,想要一举攻破河城,让扎措再无藏身之处。 为了确保此战一举得胜,程浩风还让血无卓无傲引领援军前来,已快到达平州与沙州。 五月二十九上午,麦塔哈向假萨热请求:“多谢王爷盛情款待,我在逻都开了迎仙阁分店,还想在河城开一家分店,请王爷允许我借贵宝地办个午宴,显露厨艺,为开分店沾沾贵气。” 假萨热在他们面前是表面镇定,内心不安,盼着他们早些离开,此时麦塔哈提出要求,可能是急于办其它事,快走了?他怎能不应允? 中午,天方风味美食备好,因宾客皆是熟人也不拘礼,麦塔哈带厨师到王府后园摆好烤架,炭火之类,既可以品尝厨师做的烤羊肉,也可以客人想烤什么自己动手去烤。 假萨热看着那火焰跳跃,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畏惧感,他故意坐得离烧烤之地远远的,尽量只喝酒,不吃烤肉。 "王爷,来和我一起烤鹿肉好不好?这鹿肉要现烤现吃,才鲜嫩多汁,稍多等一会儿肉质就变老了。"葩媞热情邀他前去,见他坐着摆手,马上拖了他到烧烤架旁边。 那鹿肉是放在铁丝网上烤,看不到火焰冒起,假萨热为了不在美丽公主面前失态,尽力平稳情绪,可也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麦塔哈拿了几串蝎子过来在他们旁边烤,“这蝎子要用猛火灼一下才够味儿……唔,快来扇扇火……” 一旁的仆从赶紧拿了吹火筒和铁扇子过来,拨动炭火,设法加大火势。 “呼”一下,火苗蹿起老高,麦塔哈兴奋笑着伸蝎子去灼烧,假萨热则害怕地倒退几步。 “王爷,来,尝尝这独特美味。”麦塔哈递上烤好的蝎子。 假萨热眼神呆滞,木然地摆着手往后退着,嘴里发出“嗬嗬”声,可说不出完整的话。 “王爷,为何脸色这么差?哦……是吃不惯蝎子?不要紧,还有真正的美味在后头。”麦塔哈自问自答,让仆从快些拿了珍藏食材过来。 见假萨热想离开此处,麦塔哈拉回假萨热,热情洋溢指着水晶盘中粉红肉片说:“番邦大雪山下的野驴,肉质极好,驴唇更是美味无比,这酒烧野驴唇,一定要亲自动手才能品味出无上鲜美。” 将码好调料的驴唇肉片裹入锡纸,再将锡纸放到炭烤铁丝网上,倒酒淋到锡纸上,桔黄火花绽开! “歘啦……嗞嗞……”声冒出,香味也飘出。 飞快地用铁钳夹出块锡纸,迅速剥开纸,送驴唇肉入口,顿时齿颊留香! “来,王爷,请你也自己烧一片试试,太香了!”麦塔哈塞一块裹好的锡纸在假萨热手中。 假萨热颤抖着接过,他想走开,但麦塔哈和葩媞左右胁夹站着,令他退避不开,他已经汗流浃背,目露恐惧,可还是强撑着往铁丝网上放锡纸。 “对的,是这样!王爷,倒酒,快倒酒啊……”麦塔哈在一旁催促着。 假萨热浑身僵硬得手脚不听使唤了,也不知是怎么把酒淋到锡纸上的。 “歘啦……”火花爆燃而起。 可肉香飘出的同时,还有焦臭味传来,同时有风吹烈火“呼嚯嚯”声传出…… 是假萨热背上冒烟起火了! 劝着假萨热快吃的麦塔哈和葩媞正牙尖嘴利说得痛快,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跳着脚退开! 假萨热背上会冒烟,因他感觉是炭火烧着了背,他自认为曾用过老木匠假脊椎的背部变了木头,见了明火蹿起,当然会燃烧的…… 见假萨热背后的火越烧越猛烈,在场的人全吓傻了,葩媞不自觉地抱紧麦塔哈微微发抖,而麦塔哈很自然地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啊……”假萨热惨叫了一声,随后大张着嘴再也发不出声,面孔扭曲得变形。 片刻后,苦昙最先反应了过来,挥出一道金光灭了火,立即再用灵气稳住假萨热心脉,防止他因过于惊恐猝死。 解除了危险,众人这才回过神,赶紧围过来关切询问。 看着傻了般的假萨热,苦昙摇头叹息:“心魔,心魔,不可见,不可闻,说是虚幻,却也可化为实质。谁言荣华富贵如火坑是譬喻之故事,乃有切切实实铁证在眼前。” 众人或忙着寻医找药,或专心听着苦昙感慨,没留意到一个仆从悄悄出府。 这个仆从是扎措的暗探,出了这意外,得去请他快速到来解决问题。 扎措赶来后,正要详问事因以便讲出对应的借口,可他们不理他问什么,亲朋故旧以王叔为首,厉声质问:“末神,这个怪人根本不是我王侄,你到底把我王侄弄到哪儿去啦?” 第七百八十章 幽火焚城 讲道理,那得实力相当的对手之间才能讲道理。 这位王叔在俗世的身份地位算高,在扎措眼里仍是蝼蚁,面对质问,他不愿再多耗时间,立即派人将访亲团成员围住。 “王爷前段时间大病一场,由此落下病根儿显得举动异常,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请在王府中耐心等待,关于真假萨热亲王的传言,我自会选适当时机和你们说清楚。”扎措说罢,迈步转身而去。 “慢着!你要扣押我们?或者还要囚禁、杀害我们?”麦塔哈纵跃一步,拉住扎措。 “放心。我目前还不会让你们死,也不会虐待你们,只要你们安静在王府中等着,自有好吃的好喝的招待你们。”扎措说着,深深看了苦昙一眼。 这所有团员当中,他只忌惮苦昙,要是太过份了,苦昙必会出手阻止他;但依苦昙的性子,只要不流血伤人,是不会干涉世间争斗,乱了因果的。 度日如年般捱到半夜,沉沉黑暗中也蕴含光明,那是麦塔哈放出讯号。 青蓝的光骤亮,夜色氤氲出梦幻感,守城士兵们还没觉察异常,征番大军已因此知道访亲团成员还安全。 紧接着白亮的光闪起,那是告知征番大军们,城中没有特设陷阱。 待得光闪过,守城士兵们已警惕起来,急忙派人寻找光从何处传来。 随即又有赤红的光束格外耀眼,这是让征番大军赶快进攻,集结冲锋不要迟疑。 不到一刻钟,河城的六道城门皆受到围攻,东南门,程浩风率一群身穿皮甲、头戴蒙脸头盔的士兵抢先登上城楼,手持毒云晶砂猛喷毒雾,守城士兵非死即降,等在城门外的一般士兵趁机撞开城门涌入。 喊杀声震天,在铜盾掩护下,攻东北门的士兵架云梯登城,他们在郑退辽和霍飞指挥下,用传统而精熟的作战方式激烈战斗。 身穿乌丝软甲,腰悬雁翎薄刃刀的破军铁卫们在天外飞仙掩护下,也攻上了正北门城楼。 因天外飞仙在夜城外损坏很多,胡仙仙让麦塔哈带人赶制了几架,只能助攻,没办法参与强攻了。 在西北门,陆开尊、阿翩率人刚刚赶到,他们引的这一路队伍最弱,攻击力度不大,主要是为了造声势,并不求猛攻快打。 殷红血雨飞溅,正南门的战斗最为惨烈,或许是血无仇与卓无傲都年轻气盛,又没有战斗经验,他们采取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硬拼打法。 血无仇手中鬼头刀不停闪着寒光,浸透了鲜血的黑衣变成乌青色,白皙俊美的面容透着森冷戾气;卓无傲本是斯文公子,他武功不高,功力也还很低,可此刻的他如杀神附体般乱砍乱劈,还嘶声呼喝着提劲。 围攻正西门的军队最多,胡勇刚率的队伍与番邦大王派的队伍合为一处,矛戟如林,马踏黄尘,战鼓声震,威势骇人。 听到喊杀声传来,麦塔哈和王叔也行动起来,访亲团成员带的仆从都身手不弱,再与萨热的亲信们暗中联络好,他们很快打败看守的士兵,冲出王府! 冲出王府后,萨热的亲信们再找亲朋故旧告知如今城里的萨热亲王是冒牌货之事,为了让言辞有煽动性,他们把萨热说得非常可怜,把扎措说得非常暴虐,一传十,十传百,许多河城民众都要去逼扎措交出真的亲王。 麦塔哈他们带领群情激昂的民众浩浩荡荡前往扎措署衙,这些人没什么攻击力,可数量多,卫兵们拦也拦不住,场面混乱不堪。 能有这么多人为萨热打抱不平,是因有麦塔哈他们故意引导,也因萨热确实受河城民众爱戴。 萨热隐疾没治好前,只是爱细美食,没什么不良嗜好,后来虽也花天酒地,但从没做过坑民害民之事,且他平易近人,从不端王爷架子,河城百姓听说他被扎措软禁迫害又失踪了,怎能不恨扎措? “战时闹事,还劝阻他们干什么?杀无赦!”扎措向费力拦着民众的卫兵下令,已到此种危境,他连表面仁义也懒得装了。 肃杀之气蔓延,有些胆小的百姓渐渐后悔跟着来闹事了,真要动手开杀的话,手无寸铁的他们无路可逃。 刀锋挨近皮肉,没有鲜血迸溅,只有淡淡金光如水波漾开,是苦昙的度魔金光! 祥和的金光,悠远的梵唱,将一场血腥杀戮化于无形。 扎措斜瞪苦昙一眼,向卫兵们挥手冷喝:“走,全往格达里撤!” 格达里,是生命禁区,间于沙漠和戈壁之间的地带,沙漠中也有绿洲,那儿除了沙砾岩石什么也没有,是鬼王想要的无人区域之中心地带。 河城难守住了,卯时,全城防线已破,征番大军往城中心署衙而去,想要抓毛日渥、鬼王、扎措等等首恶。 然而,毛日渥不见踪影,鬼王和凌若风据降兵交待也已逃往格达里,只扎措还在城中顽抗,但没找到人。 东方天边升起米白与淡黄的云霞,渐渐地,云霞染金抹红,太阳快出来了。 忽然,天边紫雾漫漫,黑烟滚滚遮住了云霞,像要扼杀将要升起的朝阳。 那些紫雾和黑烟是从城内冒出,诡异的火焰熊熊燃烧,吓愣了城中民众,也吓得刚进城的征番大军不知所措。 是扎措放火烧的城,用的九幽阴火,火中还有凄厉鬼啸声,声声慑人心魄。 用摄魂铃和掳魄旗召来的九幽阴火,焰心青紫,焰冠紫黑,燃得没有柴炭之火那么红,灼烈程度却比柴炭之火高很多。 妖冶的火焰映照着扎措妖冶的脸,他阴郁的神情一如火中九幽阴气,毁灭的快、感激荡,他不禁邪肆魅笑。 河城,扎措反败为胜的希望之城,如今也失守了,他不肯逃走,悬停于城中心的上空,摇着摄魂铃,挥着掳魄旗。 许多一般人的魂魄离体了,晃悠悠飘入掳魄旗和摄魂铃中,还有些魂魄仍在体内的,也因受了震荡,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几经异变,藏在王府马棚中的假萨热变脸法术破了,他接受不了自己不是亲王,而是个背上被烧伤的马夫,发狂跑出了府。 混乱当中,都是很疯狂的模样,没人注意到他。 假萨热跑着,偶然间看到麦塔哈和葩媞在街边石头房子屋檐下避乱,因他们有几个侍卫保护着,有些狼狈但没受伤害。 恨,无边恨意升腾,假萨热认为是麦塔哈和葩媞用计拆穿了他,才让他当个替身王爷的机会也失去。 火,到处都是火,疯狂的怒火与心魔所生之火交织,假萨热浑身冒出火来,他狠狠扑向了葩媞…… “卟”,麦塔哈比侍卫反应还快,猛地推开了假萨热,拍两下袖子拍熄衣袍上沾的火星儿。 那个假萨热再次扑了上来,目标还是葩媞,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扑麦塔哈不一定能同归于尽,扑葩媞不把她烧死也能把她烧伤,对于一个美丽公主而言,一点点烧伤也会是一生阴影…… “咔,啪!” 假萨热再次扑去时,麦塔哈迅速掏出随身带的机簧,那本是设法再改进武器用的样品,此时顾不得能不能用了,飞快以机簧弹出短箭,救了葩媞! 幸好那支短箭弹出得及时,也幸好那支短箭正中假萨热心脏! 看着趴倒在地,很快燃为焦炭的假萨热,葩媞紧紧搂住麦塔哈,带泪笑说:“我们有缘的!你能如此巧合救我,我们有缘的!你同样相信我们有缘也会有分,对不对?” 麦塔哈呼出一口浊气,平稳心绪后才说:“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流亡在外也可以隐居过安逸生活,此番跟着我以身涉险,我正该保护你……是该保护你,也是不愿看你受伤害。” “哦……不愿看到我受伤害,这也很好……”葩媞松开他,擦了眼泪,洒脱笑说。 征番大军已从最初怔愣中反应过来,由各自所属将领带着灭火救人。 苦昙飞往空中,郑重劝阻扎措:"收手,为一点点淫、靡欢爱之事背上重重罪孽,不值得,真不值得!” “你不是我,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所做所为?那和无关,也没有值不值得!”扎措怕苦昙阻挠后,再难实施毁城计划,猛催灵气加大火势。 “趁着还有挽回余地,收手!你再偏执相争下去,会无可救药!你明不明白你在走上一条绝路?”苦昙双手结印,以度魔金光将扎措笼罩起来。 这度魔金光只是消解扎措召九幽阴火的法力,伤不了他,也困不住他。 扎措厉色反驳:“你才根本不明白!我想要仙仙,那和无关!明知是穷途末路,我也必须要走下去!” 有些事情,自己也不明白,更何况是别人?观念与扎措完全不同的苦昙,更不可能明白。 “他们不明白,我明白!我同样必须走下去,无法回头。"蓝影如鸿,程浩风飞掠而来。 “哼,你也不明白!”扎措眸中溢出狠厉而死寂的光,语气却是悲凉,“我的结局要么失去所有,要么占有一切,我不想失去,只能不择手段占有!” 程浩风语气平淡,墨冰剑铮然鸣响,斜刺向扎措:“所以,我要抢在你前头,比你快一步。” 第七百八十一章 怒剑墨冰 冰,冷硬而刚脆易折,用冰晶制成的武器通常华美有余,坚韧不足。 以冰制器,多是喜欢轻灵之风,或冷艳之风的女子所为;也有自标高洁,实则没有真能耐的华而不实男子用冰器;如程浩风这般沉稳的男子似乎不应以冰为剑,可见过他用剑的人皆又认为他与墨冰剑堪称浑然一体。 墨冰剑不似从冰晶中取出,更似以冰雕琢而成,剑柄剑锋通体晶莹透亮,剑尖一点墨色剑心凝聚威煞之气。 因墨冰剑是雪山暴龙司空骜在囚龙之地炼制出,剑中还有隐隐龙气传出,拙朴而神异。 程浩风将寒气、杀气催至极限,墨冰剑剑尖还未刺破扎措皮肉,凌厉剑气已让他快稳不住身形。 摄魂铃中飘出缕缕墨色轻烟,缭绕卷缠向剑尖,仓促招架,扎措略感吃力。 先前御器召九幽阴火焚城,扎措消耗很大,刚接下程浩风这一刺,程浩风又变招横抹向他咽喉。 锁心玉瓶碎片融进扎措心脏间,胡仙仙中绝欲夺情咒这些事,完全在程浩风的筹谋之外,若非这些杂事纠缠,他早已退出世俗争斗,一心一意研究破空间、改时间之事了。 他很烦这些世俗之事,想想胡仙仙最近对他的疏离态度,更是心中憋火,这火当然得朝着扎措喷发! 来不及招架,扎措只得倒飞避开,急召掳魄旗挡在身前,眸光一闪,又召韫璞翎攻向程浩风右手腕。 轻旋剑柄挡开韫璞翎后,程浩风抖腕再起剑横抹向扎措。 扎措匆匆之间用韫璞翎攻击,乃是虚招,不求伤了程浩风,只求争取一点点时间。 在程浩风挡开韫璞翎的刹那间,扎措飞到了苦昙身旁,一直唠叨不停劝说二人的苦昙顿住话头,度魔金光的光芒更加明亮,把扎措笼罩在其中。 墨冰剑的剑光照得乌黑掳魄旗上冰莹之光流转,没能击中扎措,程浩风持剑猛划猛戳掳魄旗泄愤! 两样神器相拼,扎措躲在金光中以灵气展开掳魄旗,窃笑着挡住程浩风。 “卟、啵”之声不绝,声声都像掳魄旗被墨冰剑划烂刺穿,可实际上只有一股股黑烟冒出,掳魄旗完好无损。 当然,程浩风也不傻,传承几万年的掳魄旗怎么会被轻易毁坏?在扎措暗自得意,苦昙又开始劝说之时,猛转剑锋劈向度魔金光。 冰寒冷意透过光罩,度魔金光受震而破,扎措瞳孔一缩,急急转身掠向西北。 程浩风右手举剑,左手化出一条黑绳,缠住扎措后,再挥剑刺出。 剑光闪,金光起,苦昙以度魔金光拧出一条金黄长绳,紧紧拽住墨冰剑。 又是濒死被救!还又是苦昙多管闲事,程浩风怒火攻心,转恨起苦昙。 “吼!吼!”两声高吼同时响彻云霄。 是郁怒的程浩风在吼,也是墨冰剑悲愤龙吟声响起,音波荡散弥漫空中的烟尘。 吼声止,烟尘又缓缓聚拢,程浩风如墨双眸变得格外幽深,墨冰剑剑心墨色洇染开,只是一瞬,莹亮冰剑变得如黑曜石所铸一般,黑得炫目。 苦昙觉出杀气腾腾,双手结印再发度魔金光,金光才出,墨冰剑已劈斩而下! 金光炸裂,无数细小金芒如无数细针暴射;墨光凝实,如有磁力般吸得金芒细针附着其上。 苦昙神情凝重,程浩风的功力进步很快,他难以再从容阻拦他了。 唇勾冷笑,程浩风翻腕转剑指向扎措,催动灵气射出金芒细针。 见程浩风和苦昙打起来,扎措本欲趁机逃跑,可料想这么溜肯定难溜走,在程浩风转过剑锋时,扎措已展开了掳魄旗。 下方城中的幽火跳跃摇曳,千万缕乌丝般的九幽阴火从中飞出,飞到掳魄旗上,金芒细针触之即燃。 青蓝泛紫黑的火焰燃烧,如花绽放在空中,漫天幽火旋转、飞舞、坠落,绚烂了无数双仰望的眼,让他们暂时忘记战火后的伤痛。 挡下一击,扎措也不恋战,快速退到苦昙身旁,“我愿意跟你去天龙寺闭关读佛经。” 苦昙曾反复劝说扎措远离世俗争斗,去天龙寺潜心研修佛法才能避开大劫,他此时这般说是明着求苦昙庇护了。 此刻尽变为墨色的墨冰剑散发着暴虐阴寒之气,再向扎措刺来。 程浩风因打斗而头发散乱,劲风中,鬓边几绺发丝飞扬,衬得冷峻面容添了狂放不羁之态。 苦昙和扎措眼角余光交错互换意见,各领其意,一个度魔金光凝为金盾,一个韫璞翎幻出许多翎羽飞刀,共同对抗程浩风。 先前,苦昙只是阻止程浩风杀扎措,此际要联手对付他了? 战意正酣,程浩风也不惧他们联手,出剑速度加快几倍,削斩劈刺之间竟是以一敌二还不落下风。 扎措的眼中露出怕意,苦昙的眼中则流露深深担忧。 三人斗得天翻地覆,程浩风灵气消耗巨大,墨冰剑墨光渐渐退去,重新变得晶莹透亮。 一时之间,空中布满金光、冰莹白光、乌黑轻烟、紫黑雾气和淡墨水雾,遮蔽了初升的太阳。 不见太阳升起,天色仍然亮开了,河城中的军民多数集中到了空旷安全地带,或是非常牢固的石头房子里,没有再增加伤亡人数。 胡仙仙还是很忧虑,那九幽阴火能用水扑灭,可很快又会复燃,复燃后的火势更猛更烈。 反复偿试后,发现用灵气灌注入水中才可以把火彻底熄灭,但河城中有灵气的人非常少。 好在后来发现灭火所需的灵气无需多精纯,血无仇、卓无傲、阿翩能帮忙,连陆开尊、霍飞这些人的微弱灵气也勉强可用,才终于控制火势。 河城的夏季本应景色最美,那穿城而过的三条河流水波潋滟,于艳阳之下粼粼闪着碎金,在干旱的西北地域如同仙境般令人神往,也因此河城比其它城池更繁荣,但此时只见满目疮痍,鼻孔中飘满焦糊臭、血腥臭。 灭完火,胡仙仙又协助胡勇刚安抚百姓,接管署衙,没空去管程浩风他们战得如何。 苦昙的功力比程浩风高一丝丝,扎措若在精力充沛的状态下与程浩风相差无几,在他们夹攻之下,程浩风渐渐处于弱势。 金光暴亮,苦昙化金光为金棍,猛扫程浩风小腿,程浩风跃身横飞避开。 因很清楚苦昙只会逼退程浩风,不会真的伤他,扎措没有助战,抢先往西北方向飞逃而去,见他开逃,苦昙随即没了踪影。 程浩风觉察有变,迅速追上去,可很快没了他们气息。 他们一前一后到得羌源木屋村中,扎措目的是来找阿骨用圣阴鼎和圣阳彝送他远走,因樊鼎瑶死后,他答应了阿骨让白羌人撤回的请求,使阿骨在白羌人中威望更高,相信此时会答应帮他这个忙。 可他还没来得及去找阿骨,苦昙追了来:“你答应要跟我回天龙寺潜心修炼,逃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当然做我该做的事!苦昙大师,我不是有意欺骗你,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得到仙仙!” 苦昙长吁一口气,“世间情爱真是害人不浅,沉沦苦海仍然执着痴迷。” “那和情爱无关,无关!我要说多少次,我没有选择,只是必须要得到她。要怎么说,你才能听明白,我并不爱她?!”扎措激动得五官扭曲,仿佛不否认苦昙所说就会天塌一般。 苦昙乱蓬蓬的头发,脏污的面容,掩不住那一双眼睛目光如炬,“不是老衲没听明白,是你自己没明白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扎措愣了愣。 “我这半年看了很多世间百态,弄清楚你对她是爱而不敢爱,所以不承认爱。”苦昙略带惋惜地说着。 扎措苦笑后以颇玩味的眼神看向他:“你这个疯和尚居然说起情情爱爱了?那你呢?你真的忘情断欲了?要是你哪天对谁动心了,会怎样呢?” “老衲若是动心,定当坦然面对,不会纠结逃避。”苦昙语气平淡而坚定地答道。 扎措愕然,还以为苦昙会说他根本不会动心,没想到竟会说愿意坦然面对。 “跟我去天龙寺,佛法博大精深,不是常人以为的守好戒律就算学佛。”苦昙开口再劝。 他们在这里讨论之时,程浩风终于寻了来,扬声道:“你还劝他?听劝也不敢再信他了,更何况,他听过你一次劝吗?” 听身后语气凉凉开口讥讽的声音,扎措和苦昙猛然回身拉开对敌架势。 墨冰剑出,摄魂铃响,苦昙身放金光挡到了两人中间,劝说道:“别打了,末神你应当去天龙寺学佛,而程施主你也应当到云华观苦修。” “你不累吗?让我杀了扎措什么事儿也没了,多清净。若不是你护着他,根本不会有征番之战!”程浩风怒喝。 苦昙灵气充沛,而他们两个皆已快灵气不足,因此能暂时阻拦他们:“末神不该被你所杀是本有的定数,一切事只能解劝,使他自己断了念头,不能强行更改定数,扰乱因果。” 程浩风不听劝:“你是怕天谴?那你当善人,我来当恶人,你让开,杀了他有罪业满满,我自会承担!” “罪业若是能自己担下来就不是罪业,业报总是你身边在意的人替你扛,不要报应来了时才悔不当初。”苦昙苦口婆心。 扎措躲在苦昙身后,神色有些悲怆:“你那些道理对我们两个来说不管用,与她断不了的纠缠,不是我想要如何便能如何,是摆脱不了的命运,从最初的最初就定下这命!” 是最恨的敌人,可也是最能理解对方的人,那番话说得程浩风一恍惚,怔怔出神。 趁他没那般警觉,扎措悄悄潜行往树林边缘,找阿骨所在的那座木屋。 第七百八十二章 铁杀泄愤 执念深了,爱与不爱并无区别。 如是心尖的最柔软处,再怎么呵护也难免受伤害;如是心底的烙印,再怎么剔刮也抹不去痕迹;也如是扎在心头的刺,拔与不拔都会痛。 程浩风已分不清自己此刻是爱胡仙仙,还是执念支撑他向前行,他只明确知道自己非常想让扎措彻底消失。 “扎措去哪儿了?”抓过一个跑来围观的白羌人逼问。 可这人连听也听不懂程浩风在说什么,因为他们避世隐居,出山的时间不长,只知道末神冷秋明,不知道什么扎措。 程浩风看他两眼呆滞茫然,是真不知道,将他重重推搡开,举剑环视四方:“有个坏人跑进你们羌源木屋了,谁知道他在哪儿?快交出来,我重重有赏!” 那些白羌人怯生生看向程浩风,没有人接话。又问了几次,还是没人接话。 程浩风横剑怒挥,一座树上的小木屋瞬间破碎。 “轰……啪……”木屑飞溅,碎木头垮倒在地。 一个中年妇人哀嚎着跑向木头堆,双眼通红指着程浩风怒骂道:“中原来的南蛮子,你不得好死!我的房子呀……你来找坏人,你才是个大坏蛋呀……” 听她哭声凄惨,苦昙于心不忍,承诺帮她建新木屋,又转向程浩风说:“末神能逃脱,自是他命不该绝,你何必执着?” “何必执着?不执着的人也没有血性,墙头草一样摇来摆去的人,会对谁忠诚?放过扎措,我怎么对得起仙仙,又怎么对得起那些阵亡将士?”程浩风无法容忍背叛,对仇人无底线的宽容是对亲友的背叛。 苦昙和白羌人阻挠程浩风寻找扎措,一会儿吵闹一会儿打斗,因有苦昙平衡局面,程浩风又还想留着力气对付扎措,场面虽说混乱却不太惨烈。 在阿骨的小木屋里,扎措巧舌如簧劝说:“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难道你想让子子孙孙都留在白羌部落? 他们能礼待你,却不一定会礼待你的子孙,你哪天不在了,天知道会面临什么状况。 在沙漠与格达里之间有一片小绿洲,那里有胡杨林、红柳林、还有一汪泉水,我可以求我父王庇护你的后代,那地方又距格达里不远,鬼王也会照应你们。” 在羌源木屋中,阿骨始终是外来者,她也想要有自身立足之地,对扎措的话认真考虑起来。 程浩风被苦昙和白羌人围困时,一边应付着他们,一边以灵气细细感知扎措的气息,终于感应到了他所在具体方位。 “哼,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程浩风高呼一声,故意朝相反的方位飞掠而去,苦昙和白羌人下意识地拥过去阻拦。 正朝扎措所在的方向立刻空出一大片,程浩风迅速转身飞过去,见他转身,苦昙他们才明白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再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摆脱他们后,程浩风凌空挥剑,劈得阿骨的木屋顿时碎为齑粉。 漫天粉尘飞扬,不见扎措和阿骨影踪,可残留下的灵力波动感表明,瞬息之前他们还在此处的。 程浩风恼怒瞪了苦昙一眼,飞出羌源木屋追击而去。 苦昙预计扎措不会再有性命之危,也不再跟去,而是向白羌人宣讲佛法。 因推测阿骨是用圣阴鼎和圣阳彝带走扎措,远距离带人又要以万骨洞为中转,程浩风一边追向邛州,一边发灵符让樊楚瑶截击扎措他们。 又想着不能让扎措再逃,发灵符给胡仙仙让她来帮忙。 到得万骨洞洞口,已是六月初一戌时左右,夜色茫茫中只见草木茂密遮蔽了整座山。 “程?真人,晚辈有负重托”,樊楚瑶急切迎过来说:“我实在拦不住,他们逃走了,去了勐纳城方向。” 程浩风见她气喘吁吁,右臂还带着伤,并没有责骂,递上金创药说:“无需自责,能弄清他们逃往何处已是很好。” 勐纳城属娭姥邦管辖,扎措可算他们老祖宗,那么崇高的地位定有很多人保护他,逃去了那里,要再杀他可不容易。 以樊楚瑶的功力不可能打得过扎措与阿骨联手,程浩风让她截击的目的也只为了弄清扎措去向。 因要等胡仙仙,又因程浩风很清楚闯勐纳城不容易,所以暂时在万骨洞外徘徊。 看着冒出黑雾的万骨洞,想着关于万骨洞的种种事情,程浩风看这洞越看越不顺眼,忽然想以铁杀阵封住此洞。 铁杀阵,无生门,是逆天恶阵,程浩风不知自己为何想布此阵,只是想了那便做了。 看他在空中飘飞来去,于各方位停留设法,樊楚瑶知道他在布阵,却不知道在布什么阵。 威力越大,杀气越重的招式越是简单,阵法也是同理,只片刻后,阵成! 黑漆漆的夜空下,荒凉的山野中,几道惨白的光柱直冲上霄汉,瞬间围绕万骨洞形成一个巨大光罩。 惨白的光渐渐消褪,半点也看不出光罩存在了,但万骨洞周围的草木以肉眼可见速度枯萎,许多小鸟小兽惊恐奔向光幕边缘,它们疯狂撞击着光幕,终究还是没能逃出来…… “铁杀阵……这是为什么?”樊楚瑶惊愕望向程浩风,喃喃低声问。 “万骨洞周围的鸟兽很少,因为大多数鸟兽都知道这是个凶险之地,应当远远避开。处于险境而不自知,这些死的鸟兽全部该死。”程浩风说着不成理由的理由,冷冷语气如万年寒冰。 不论是从辈份、官职还是功力而论,樊楚瑶都远远低于程浩风,她无法接受这个理由,但也只能认为是自己领悟不了其中深意,不好再追问。 不久后,胡仙仙赶来,告诉程浩风河城的后续事务基本处理好了,问他那边事情如何。 程浩风简略说了追击扎措的事,又说了铁杀阵封洞之事。 胡仙仙一来就只注意了程浩风,与樊楚瑶只是打了个招呼,至于其它地方完全没在意,竟没发现铁杀阵。 此时一见,毫无生气的死寂阵中景象让她大吃一惊,神色复杂直勾勾看向程浩风。 “这是阻止阿骨利用圣阴鼎和圣阳彝进行远距离逃蹿的最好办法,也是保护这附近村落的最好办法。”察觉胡仙仙有惊疑指责的意思,程浩风尽量压抑不满情绪,低声解释着。 胡仙仙想说用其它阵法封住这万骨洞也可以,可看出程浩风眸底的冷酷,也只得不再多说,心中自问:这是散尽情丝的后果吗?以为散尽情丝只是不再囿于儿女私情,怎会成了这般? 两人皆显得闷闷不乐,与樊楚瑶道别后,沉默去往勐纳城。 娭姥邦与其它邦国有交流,但交流很少,因邦中修行者众多,寿命普遍很长,除了需要一些新奇货物,没必要太多交流。 且与多数邦国民族、教派颇多不同,娭姥邦崇奉佛法,还只奉小乘中的孔雀王这一脉,所以是个政教合一的邦国,国中教派分支虽多,修行方法并没有什么差别。 程浩风和胡仙仙到了勐纳城地界已是六月初二清晨,收敛气息,换上娭姥人俗常穿的衣衫,在街市中缓缓而行。 程浩风头上裹了蓝色布帕,穿着灰白对襟短衫,灰白直管裤,除了双眸格外深邃,深邃得近乎幽寒,与其他人相比没有太多异样。 偷瞄他一眼,再打量自己,胡仙仙身穿橄榄绿短衫,橄榄绿统裙,这衣着挺方便的,只是头侧一长串嫩黄花穗儿让她很不习惯,隔一会儿便用手扶一扶,生怕花穗儿掉下来。 程浩风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拦到胡仙仙面前,左手帮她整理了下花穗儿,很好地固定在了发丝间,免得她看起来很不自然。 花映姣好容颜,程浩风情不自禁吻她脸颊,胡仙仙立刻双颊氲满红霞,娇嗔笑着扭开头。 心上人笑意嬿婉,程浩风心间阴云散去,眼中的冰冷之意也消融,揽过胡仙仙的肩头牵着她往前走去。 两人言行完全放松,就算时不时往四周张望,旁边的人也只当他们是山里人进城少,好奇赏玩而已,想不到他们是有目的查探而来。 因勐纳城中高手不少,灵气气息繁杂,要感应扎措的气息并不容易,到了日落之时还是一无所获。 为了不惹人注意,程浩风和胡仙仙住进一家客栈,假装放好行李后,到楼下大堂喝茶。 “你修行十年,怎么还是才能聚气的境界呀?”邻桌一个老汉眼神鄙夷说着。 “有什么办法?我够刻苦努力了,可天赋不高,修行资源又少,怎么能提升呢?”答话的是个中年男子。 “哼,你还努力?光干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也没有静下心修炼,能有什么长进?让你去护城王的修行禁地修炼也修不出个名堂……” 听着他们的话,胡仙仙似乎想起什么关键点,可一时又想不通透。 那中年男子又说:“要是能让我到禁地修炼,保准早修得能御风而飞了。护城王说什么那禁地里灵气太浓郁,我们功力低了会承受不住起反作用,我看实际是他想独霸禁地,听说他女儿在禁地中短短半年已进步神速……” 禁地,护城王,护城王的女儿……胡仙仙脑海中如划过一道闪电,想起勐纳城护城王的女儿是婆娑女,在草洼战败后回了勐纳城禁地清修。 出于女人的直觉,胡仙仙认为扎措是逃去了禁地,且婆娑女一定会收留他。 于是,胡仙仙向程浩风递个眼色,示意他到房中议事。 第七百八十三章 守诺饶他 娭姥邦与蛮山相距不远,气候却要炎热很多,太阳已落山,屋内仍是闷热异常。 胡仙仙以传音入密之法对程浩风讲出,扎措可能藏于勐纳城禁地的推测,他听了后没有表达意见,而是显得挺烦躁的推窗远望。 “我们要去那个禁地吗?”胡仙仙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态度,急于要抓扎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该去探探禁地的呀。 默然许久,待夜幕完全笼罩大地,程浩风才转身问道:“仙仙……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之感,要是还抓不住扎措,你会不会怪我无能?” “怎么会怪你?”胡仙仙讶然轻笑,“你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 程浩风又转身望向窗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喃喃道:“不论抓不抓得住他,必须要有所收获才不枉走一遭。” 勐纳城禁地只是禁止没资格进去修炼的人踏入,是秘境,却也并不是什么没人知晓的绝密所在,因此很快询问出禁地位置,程浩风和胡仙仙潜行出城。 在城外三十里处的小山坡,他们感应到灵气格外浓,格外纯,于是旋身落下。 小山坡上草木葱茏,算是个灵秀好地方,可也与程浩风他们想像中的修行宝地相差太远。 他们观望一圈,只见了树枝密密匝匝如把巨大绿伞,树下各种奇花异草繁多,却不见扎措踪影,甚至传闻中那些有资格前来修炼的修行者也没看到。 胡仙仙不由怀疑自己直觉有误,难道扎措根本没来?程浩风则怀疑那些人指的方向有错,或许这里不是勐纳城禁地? 正想离去,胡仙仙惊奇呼喊:“快看,这片小树林是一棵树,只是一棵树!” 程浩风立刻盯向树冠和树干细看,也看出这是一棵大榕树,整棵的树因树干太大又裂开,像是几棵树合拢,其实只有一个根系。 树枝太粗,枝上有其它树种的小树和不少野草寄生,恍惚看去是有各种树和草的林子,实际主体只一棵树。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望一眼,这林中有古怪,然后由胡仙仙观察周围警戒,程浩风寻找真正禁地秘境入口。 终于,程浩风在绕树左起走了三圈,又从右起走了三圈后,感应到树的最高分杈处有异样。 飞身而上,以灵气御出一面金线绣孔雀纹的小三角旗,挥旗之时,只见大榕树后忽然现出一条蜿蜒小路。 程浩风欣喜让胡仙仙快一同进去,胡仙仙摇头说:“扎措他们肯定要防着你追来此处,可他们应该料不到我会跟来,我留在出口方便接应你,万一有变,我还能截击他。” “好,还是你想得周到。多加小心。”程浩风同意她所说,捏捏她脸蛋儿后,放缓速度掠向树后小路。 之所以放缓速度是怕用灵气过多引起大的波动,怕给扎措提前准备应付他的机会。 小路两旁是平整稻田和丛丛芭蕉林、竹林,与娭姥邦常见的乡村景色没太大区别,只有灵气非常充沛,与上古时期一般。 秘境之内没有守卫,也应是不需要守卫,能进这里的人功力不低,威力小的敌人破坏不了这里;修为很高的神仙又没必要破坏这里,这只是个灵气充沛但不会威胁天庭的秘境。 秘境中人很少,翠绿竹林中偶尔有竹楼矗立,夜深人静,修行之人又多数一心修炼,因此没有人来阻拦程浩风。 扎措的气息越来越明显,程浩风眸光闪烁出兴奋的恨意,敛藏身形步行接近那座疑似有扎措的竹楼。 竹楼中光线昏暗,可程浩风能将里面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扎措果然藏在这儿。 竹楼的外间,阿骨在侧躺休息,内间是扎措搂着婆娑女窃窃私语。 扎措换穿了一身窄袖大襟薄纱白袍,目光温柔听着婆娑女情意绵绵诉说心里话。 “秋明哥,我回勐纳城后真的恨死你了……来秘境中修炼的前一个月,我心无旁鹜练功,修为提升很快…… 可第二个月让碧姬带些日常用品来时,无意间看到衣服包裹里有以前给你做的纱袍,我又开始思念你…… 这里面冷清得很,他们还只顾修炼,修炼之余就是自己耕田、砍柴,说什么磨炼心性,一个个的都很无趣。我捱得好苦,想你想得快疯了……” 扎措勾起她下巴,怜惜凝望着她说:"我也不忍伤你的心,可你太任性了,让你别拿唐彩儿威胁她,你偏不听。你那么做并没有什么好处,何必呢?你想我,我感念你的好,这不就来看你了?只有你对我最好了,父王也不一定会收留我,只有你总是为我着想……” 听他亲口说这些,婆娑女对他的那些怨恨早消了,不论他浪荡过多少地方,有危难时最信赖的还是自己,最能令他安心躲藏的还是自己地盘,这不表明了自己在他心中地位很高吗? 当然,对于婆娑女而言这是扎措对她信赖,对于旁观者而言可能就觉得落难了才来是只会利用而已,这便是用情看人和用理看人的区别。 “哼!”楼外突然响起冷哼声。 冷哼声响起时,扎措抱着婆娑女急忙退到屋角,一同拉开对敌架势。 扎措眼中的戒备感更浓,很快镇定下来;婆娑女眼中的羞恼感更多,主要因为被人打扰了甜蜜欢聚。 在他们做出反应后,却没有劲风袭来,可当他们快要松懈之时,一道凛冽寒意直透心尖,墨冰剑横空刺来! 他们眼睛都来不及眨,又怎来得及招架?可婆娑女毫不犹豫以身迎上剑锋! 鲜血迸溅,因扎措在她心口迎上剑锋的刹那推了她一下,剑尖略微刺偏,婆娑女没有穿心立死,可也软软倒在了血泊中。 扎措呼唤着她,俯身半跪把她搂在怀里,眼泪一滴滴落在她脸上,又迅速用灵气为她稳住心脉。 挡剑之事出乎程浩风意料,他没有趁人之危再去攻击,而是冷冷在一旁警惕看着扎措一举一动。 “走……秋明哥快走……让我父王救你……”婆娑女脸上半分血色也没了,反让平常骄横刁蛮的她多了令人怜爱之态。 扎措垂泪摇头,再双眸燃火瞪视程浩风,轻轻放婆娑女在楼板上后,召出掳魄旗。 “不……秋明哥,快走……去找我父王,别顾什么面子了……我没事,死不了……” 灵气光波照得夜空乍明乍暗,程浩风和扎措打得难解难分,屋中一片狼藉,婆娑女用微弱的声音劝说着,说出的话全被打斗声掩盖。 婆娑女知道扎措战败后没有脸面让护城王直接相助,所以城中官民还不知道他逃来的事,因想多与他单独相处,婆娑女也没告知其他人扎措逃来了,此时危急,只盼他能早脱离险境,也不硬留他陪自己了。 打斗得正激烈,一直在外间暗中注意动静的阿骨暴起跃入战团,催御圣阴鼎和圣阳彝之力带着扎措逃离。 因封了万骨洞,他们不能瞬移到万骨洞了,只能在这秘境内奔蹿。 程浩风疾速追上来,他们惶急往出口而去,耳畔皆只闻风声呼呼,已是如闪电般快的他们只恨不能再快一点。 出口将至,扎措心悬得喉头发紧,没有等来放心的那一刻,可他还是心头一松,因为没必要悬着心了。 没必要悬着心了,却是不禁非常伤心,因胡仙仙猛跃而出,慧心玉剑抵紧他咽喉。 在胡仙仙制住扎措的同时,为防阿骨再救他,程浩风化出一条黑绳紧紧捆住阿骨。 “仙仙,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要后悔!”扎措很快敛起因伤心而露出的悲凉神色,威胁道。 “我不会杀你,锁心玉瓶碎片还没办法取出呢,我要废了你的修为,把你关押起来。”胡仙仙语气平静。 然后,她和程浩风互换一个眼神,带着扎措和阿骨飞出娭姥邦地界。 他们已然惊动了秘境中的修行者,再滞留下去会陷入危境。 第二天凌晨,他们飞回邛州地界,让樊楚瑶准备了一间密室才进屋开始商议怎么安置扎措和阿骨。 “仙仙……你真的不杀他?”程浩风记得胡仙仙是固执非杀他不可的。 “锁心玉瓶碎片之事,不得不慎重考虑。见了万骨洞内那个奇异空间,还有种种类似的事后,我不敢因我一己之私让万千生灵冒险。”或许扎措说谎,或许永恒之心的宿命也是谎言,可她不敢赌。 程浩风和胡仙仙都沉默了,阿骨坐在地上靠在墙边休息,她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忐忑想着她的孩子还有没有机会来到这世上,扎措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等程浩风和胡仙仙再次开口商议该把扎措关在哪儿好,扎措冷笑开口:“仙仙,你不能杀我也不能关我,关了我你就是不守承诺。” 这什么意思?程浩风狐疑看向胡仙仙,她则懵愣看向扎措。 “为了拿到金粟引解药,我不惜用摄魂铃让婆娑妹妹神昏智乱,你许诺要偿还我救唐彩儿之恩,说恩不抵怨,但若是落在你手里,必定饶我一次。”似是扎措要让她听明白,语速放得极缓。 在草洼为救唐彩儿,胡仙仙的确求过扎措,因不愿欠了他人情,的确也曾承诺过饶他一次。 见胡仙仙神情变化,再茫然无措看向自己,程浩风语气淡淡说:“若是果真如此,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胡仙仙咬咬牙,起身向扎措走去,准备揭下缚他那绳索上的符纸…… “慢着!”程浩风忽然出声阻拦,“他们两个都可以放,但我有条件。” 第七百八十四章 互利条件 好人比坏人容易死,那是因为好人没有时刻防备着,坏人却在随时想着保命之法。 坏人很聪明,又很清楚有许多人巴不得自己死,也就提防着别人来杀害,并随时随地准备逃命,所以要置坏人于死地真的很难。 胡仙仙正为不得不放了扎措懊恼,程浩风又提条件,她不悦地看向他,这是要为难扎措,还是要为难自己? "留下圣阴鼎和圣阳彝,我安置好你们今后之事。"程浩风向着阿骨说。 圣阴鼎和圣阳彝?这两样圣物是阿骨的,和放他们有什么关系?程浩风要来又有什么用? "那是火夷圣物,和放了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这条件我不能接受。族人圣物归属,也不是我一人能做主。哼,你试过你不能催御圣物中力量的,还贪心要来做什么?"阿骨愤愤的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没回答索要原因,扎措却劝道:“只要他守信诺放我们,背后有什么原因,我们不必追问。” “那是我火夷圣物,怎么能说交出去就交出去?你怕死,可是我不怕死!”阿骨怒看向扎措。 费心救了扎措,可他竟然劝自己交出圣物,难道这一切是这两个人合谋起来设局,目的是要骗自己族传的圣物吗? 扎措认为程浩风一时也用不了圣阴鼎和圣阳彝,且给他,待得有能力时再弄回来就行了,没想到阿骨把圣物看得那么重,还怨恨上自己了,只得不再插嘴。 都沉默了,气氛如同要烧又还没烧起来的火炉,憋闷又暗藏着危险。 扎措心乱了,这次难逃一死?他不甘心地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白他一眼,再满怀疑虑看向程浩风,她需要听程浩风说个理由。 撩起袍裾,坐到椅子上,程浩风才慢条斯理说:"我需要这两样东西当契约凭证,你们若想今后有个退路,最好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我。" 见他举止从容潇洒,态度倨傲自大,扎措冷哼一声扭开头。 阿骨对他所说倒有些感兴趣,问道:“什么凭证?我们没签什么契约呀。” “我放了你们,你们不再给我找麻烦,这就是一种契约形式,我们彼此之间不信任,有个凭证对大家都好。”程浩风很有耐心地解释。 他们的确互不信任,胡仙仙也担心放了扎措会后患无穷,能有制约几方的办法那是最好。 只要能有机会保命保自由,扎措也不会为面子跟程浩风赌气,感觉出程浩风是有诚意说此事,他转过头盯着众人。 见他们愿意听自己细说,程浩风将要这两样东西的理由说出:"其一,最明显的一点,把族中圣物交给我之后,可以保证阿骨不再侵扰法朝,她若要挑事,我便毁了她的圣物。 再者,扎措也不敢侵扰法朝,若是圣物被毁,阿骨和火夷族人必然憎恨他,会让他成为背信弃义,不管恩人利益的小人。那样一来,谁还敢与他合作,谁又敢投奔他? 这两点都是对我和法朝有利,实际上对你们也有从我手里逃出这个好处之外的好处。" 话头儿顿住,什么叫“这个好处之外的好处”?这句有些拗口的话听懵了另外三个人。 看他们都没听明白,程浩风又再说:"用火夷族圣物换得性命和自由,扎措欠了阿骨的恩,也是欠了火夷族人的恩,不管他是不是感恩的人,总之他不敢再轻易伤害火夷族人,更不会对阿骨随意加害。 而火夷族圣物在阿骨手中,有所图谋觊觎的人多,外人无法催御其中力量,可阿凤、阿枝他们那一部分的族人或许有能御使的人呢? 若是把圣物给了我,没人再去从阿骨手中争抢。阿骨可以安心找一片小绿洲过生活,好好抚养孩子长大。 扎措若是因为仙仙的一句承诺被放,传出去也不太有面子?当初放豪言壮语要用边城给她庆贺生日,结果是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这可是个大笑话。 可若是别人只知道,扎措逃脱险境是因为阿骨主动献出圣物,倒显得扎措待属下优恤,属下又对扎措忠诚。 扎措要再说些一定要帮火夷人抢回圣物的花言巧语,他们不仅不会责怪他,说不定还被他拉拢呢。 你们仔细想想,阿骨还不能完全掌握圣阴鼎和圣阳彝的力量,暂时交出来也没有多大损失,对几方都有利的事,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理由似乎很充分,其实全都是程浩风说来诳骗他们的,包括胡仙仙在内的很多人不会去想也不敢想程浩风的真实目的。 程浩风不能催御圣阴鼎和圣阳彝中的力量又何必费尽心机弄来? 他是要慢慢研究这两样东西,要光明正大得到圣物的机会不多,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火夷族独特血脉能催御圣物,他不认为是这些人有什么特殊能力,并非他们天生能够催御圣物,而应是炼制的人为了避免圣物被抢才加了什么特殊物质在火夷人血液中。 而经过多代遗传只有少数后代能传下那特殊物质,而少数人当中传下的特殊物质还很少,所以难发挥出圣阴鼎和圣阳彝本有的威力。 程浩风早考虑到这些,可圣物毕竟是在阿骨手里,他再不择手段也不能从怀孕寡妇手中硬抢,若真的那样做,自己也鄙视自己,此番用来谈条件,可算上天给的机会。 这两样圣物蕴藏其中的力量无比巨大,程浩风暗想自己早晚可以弄清那特殊物质是什么,并将其中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到那时,离要控制时间与空间的目的又会更近一步,存下的希望也会更多。 这些道理包的内容太多太杂,扎措和阿骨只答应要好好考虑一下,没有立即拒绝也没有答应。 又过一天,清晨朝霞正艳,阿骨提出要见程浩风,说同意条件,程浩风放了她,她把圣阴鼎和圣阳彝捧出,交到程浩风手上。 此事告一段落,胡仙仙独自先返回河城,准备班师回朝。 程浩风先送了扎措去勐纳城秘境,让伤重的婆娑女保证会劝扎措不要再挑事端后,他才离开。 再又送阿骨去了离格达里不远的那个小绿洲,见果真如扎措对阿骨所说是个可安居之地,这才返回河城。 一回去,立刻听到胡家兄妹失踪的消息,这让程浩风当即浑身冒出冰寒白烟,肃杀之气让众人不由害怕。 让胡仙仙不与自己一起行动,为的就是让她先回河城安然准备回京之事,没料到回来了还反而出意外。 别人都不敢对他说详情,最后还是麦塔哈壮着胆子对他说:“仙仙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她是为了追查胡大将军被毛日渥绑架的事才没音信。” 对于麦塔哈,程浩风还是有几分尊重的,听他这么说后,脸色缓和,示意他讲清事情来龙去脉。 原来胡仙仙回到河城后,各项事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她去寻哥哥问班师回朝的事准备得如何。 在署衙中没有见到胡勇刚,寻找很久也没见着,后来在书房的一片杂乱中,看到胡勇刚的玉佩掉在地上。 玉佩是父亲给兄妹俩按所属生肖雕来佩戴的,不可能随便扔掉,胡仙仙看那玉佩似乎朝西北方向刻意划了个印儿,便飞向西北。 飞入空中的同时,胡仙仙高声下令,让胡勇刚的贴身卫兵们带一支精锐队伍到西北盐湖。 这支队伍到了离盐湖不远的乱石坡,才见到胡仙仙对着一块大石头发愣。 仔细一看,石头上面写着:要救兄长,先让程浩风卸任法朝国师及其他一切职务,再辅助末神当娭姥邦大王,并帮毛日渥当上番邦国师。 从字迹和其中所蕴灵力气息来看,胡仙仙判断推测掳走胡勇刚的人就是毛日渥。 不知兄长现在情况如何,胡仙仙急得手足无措,其他人提议向程浩风求援,她强自镇定说等程浩风把别的事办完,然后让士兵们原地等着,她环绕盐湖而飞查找线索。 起初,士兵们还能看到她的身影翩飞,一会儿后只见个淡青斑点在空中,再过不久后彻底不见了。 到得六月初六傍晚,程浩风回来后分析了一下形势,也往盐湖而去。 他出发后,霍飞与麦塔哈也各带一队人马出城,到了乱石坡处,先前到的胡勇刚卫队们让他们同在这里等,说是盐湖中凶险万分,别救人不成反而添乱。 霍飞让跟来的人都在外等着,他掣出羽空刀,亲自往湖中去,还说若有意外,其余的人赶快让陆开尊、郑退辽带兵撤回法朝地界,不要再来寻人。 麦塔哈也亲自驾一乘天外飞仙升空,让随从们不必为他担忧,若有意外也不必寻找。 盐湖,从外往内看,只是湖水上漂着白白盐泡沫,湖岸有盐沙堆积,入内之后才见雾气朦胧中有许多小盐岛,到最后不见水只见盐。 外面所见的湖岸盐沙泛黄,盐湖中心全是晶莹雪白的盐,盐柱、盐墙、盐山,美得仿若水晶之城。 嗯,与水晶之城不同的是质感略显粗糙,呼吸间的咸涩感很令人难受。 呆的时间越长,越是咸的齁人,霍飞拉下头盔的面罩遮挡气味,麦塔哈则围上随身带的手帕遮挡气味。 只是遮挡的效果不好,他们仍然难受,仿佛这咸涩气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给腌熟了,他们可能会变成咸鱼干儿一样的人干儿。 第七百八十五章 盐桥激斗 六月六这一天,京城中会有很多避暑的小活动,比如礼拜荷花神祈祷清凉幽香度夏;再如吃苦瓜炖鸭肉,生津解渴防暑热;还有如换竹簟,洗薄荷浴,点榆木屑香等等这些防暑热的事。 夜幕下的盐湖没有这些风俗趣事,只有无穷无尽白茫茫盐世界,让霍飞和麦塔哈疑心是在梦中,才到了这样一个奇绝之地。 他们谨慎地缓慢前行,原本彼此有些互相看不惯,此时身处危境放下成见,相帮相扶起来。 麦塔哈于半空中俯瞰周围大致情形,霍飞搜寻盐湖中各个角落详情。 "桥?一座桥……一座盐桥,他们在那里!"麦塔哈惊喜高呼,因他的嘴唇干裂,喉咙涩痛,所以声音听起来像在敲破锣。 霍飞在盐湖的盐盖上步行,比起驾着天外飞仙飞于半空的麦塔哈受盐卤侵蚀更严重,艰难吞咽几下口水后,他嘶哑地“嗯”了两声算答应,已说不出话。 他们目光如痴如醉,已完全被眼前奇景所震撼,一座在夜色中看不到桥头的万丈盐桥横跨在前。 桥上三个身影在激烈打斗,依稀可辨出是胡仙仙与程浩风在联手攻击毛日渥;桥下无数盐块漂浮卤水中,每一块都映出闪转腾挪、劈砍削刺的身影。 夜色如墨,远山之上,皑皑白雪闪着银光;苍穹之中,皎皎弯月洒下银光;山月之下,皓皓盐桥发出银光,入眼全是银白之光,令人眼睛刺痛。 霍飞与麦塔哈皆用手半遮住眼睛,虚眯着看向盐桥之上,只能看见灵气光波乱闪,耀射不停,三道身影旋飞晃动,看不清具体打斗情况。 “嘭”的一声巨响,离盐桥不远的一座小盐山轰然崩塌,震起晶亮的盐屑乱飞。 盐屑纷落,霍飞和麦塔哈才看清是毛日渥被扔来撞倒的盐山,程浩风飞过来,毛日渥刚摇晃着缓缓站起身,程浩风厉声喝道:“胡将军被你藏到哪儿了?快交出来!” 毛日渥并不畏惧,咧嘴展开怪异笑容,似是要嘲讽程浩风几句,可话还没出口,他眸中掠过痛苦之色,紧咬牙关忍着什么,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殷红的血洒在洁白的盐盖上,毛日渥心中顿生悲凉之感,自嘲而笑,"从我师父与你师父相争,到我们这一代相争,延续几千年的争斗只为了一个或许不存在的传说,只怕不等浩劫降临,我们全部互相斗死了。” 提起双方师父,程浩风的眸子暗了暗,晁玄同与臧玄蛟本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后来反目成仇,再后来云华观七子与臧玄蛟三个结义兄弟姐妹、三个徒弟之间也没少明争暗斗,这些恩怨情仇当中最心痛的该是祖师。 然而,一瞬的黯然之后,程浩风又肃穆而淡漠起来:“天地浩劫之事不是你们能参透的,若是你们能悟出一二,你们师父也不会把自己都当棋子算计,入险境而求生机。 他选择让我放他,自有他的理由,难道他想不到你们会和我们斗个天翻地覆吗? 他要的就是毁灭,你又何必感慨伤怀?你提起我们本是同门的关系,只为了拖延时间恢复灵力?” 被识破诡计,毛日渥也没有狡辩,冷哼一声算默认,而后盘腿坐在盐盖上光明正大调息疗伤,不再理程浩风如何逼问。 胡仙仙飞了过来,霍飞和麦塔哈也靠拢来,四个人围着毛日渥连番斥问,可毛日渥沉默端坐着纹丝不动。 他们都焦头烂额、唉声叹气,只不过程浩风三人是为毛日渥顽固难缠叹息,胡仙仙是因连累亲友多灾多难自责而叹。 征番大胜,所有事情该结束了,谁想一切刚刚平息又起波澜。胡仙仙不是悲观的人,可她真没有信心能保得兄长平安。 被人说得多了,也不由觉得既然一件件事情的幕后真相全和自己有关,那么灾劫也全因自己而起。 “我哥哥不懂什么浩劫,什么永恒之心,你放了他,由我来当人质行吗?你提的那些条件,我们不可能答应,但我愿意用生命换我哥哥平安。”胡仙仙半蹲到毛日渥身旁恳切说道。 “你愿意用命来换,他们会愿意吗?”毛日渥半睁开眼,目光瞟向程浩风他们,“再说,末神也不可能同意。我要你的命无用,要达到目的才算成功。” 眼看快到寅时,程浩风他们的耐心快磨尽了,威胁毛日渥再不说出把胡勇刚关在哪里,就先杀了他再慢慢寻找。 “杀了我,即使找不到胡勇刚,你们也不亏了,对?哈哈,可胡仙仙会因此愧疚终生,心境不能圆融影响修行还在其次,面对你们始终会有心结才难办。你们没听到她愿意用生命换兄长平安吗?胡勇刚若因为不答应条件死了,你们可算间接加害。”毛日渥不慌不忙,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程浩风双眉紧蹙,没有想出应对之法,霍飞和麦塔哈也同样无计可施。 好一会儿之后,程浩风肃色说:"让我卸任法朝国师,这个可以答应你。但要辅助扎措成娭姥邦大王,帮你当番邦国师,绝无可能!我若答应这些条件,不仅是纵容你们为祸一方,也是给法朝埋下大祸患,若是仙仙因我不答应条件怨恨我,也只能任由她怨恨。" 这般表态,霍飞和麦塔哈相视叹息一声,却没有反对,再用眼角余光瞄向胡仙仙,她垂眸想心事,只是自怨没有让父母兄长享受到什么,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依你所说,没有可谈。”毛日渥神情古怪摸摸鼻子,“那我改改条件试试?就让末神回娭姥邦清修,我回迷窟去了重建,怎么样?” 程浩风微微点了下头,“扎措已经去了勐纳城秘境,你也可以去重建迷窟。” 毛日渥大笑起来,似乎在为达到目的得意,他站起身说:“胡勇刚就在这盐湖中,我把他绑进木桶,沉在卤水坑里。” 这盐湖的盐盖并非整个一块,除了湖水外,大块盐盖间还有很多卤水坑,平常人不慎掉落其中不可能有生还机会。 胡仙仙怕兄长再出意外,不等毛日渥指明具体位置,已先蹿起来飞往盐桥附近一个卤水坑。 有着相同血脉,她凭直觉认为胡勇刚在那里,并发现那里果真有熟悉气息,欣喜喊道:“哥哥……” 听她呼唤,程浩风他们全看向那个方位,恰在这转移注意力的瞬间,盐湖当中,千万只盐矛冲天而起飞刺过来! 盐矛,全是盐粒结晶而成的短矛,程浩风迅速化出黑盾抵挡了一大半,霍飞和麦塔哈也竭力挡下一部分。 他们没有受伤,可毛日渥腰身一拧,在空中旋转如陀螺,已经旋飞往胡仙仙的方向。 大大小小的卤水坑不少,胡仙仙循着熟悉的气息已感应到其中一个水下有木桶有人,惊喜靠近,却是心痛跌倒在坑边! 那个卤水坑下确实有个带盖的木桶,桶中的人十有八九是胡勇刚了,可在胡仙仙即将用灵气御出木桶时,毛日渥突然抢先御出木桶! 红雪拂尘抡扫而出,急着要截下木桶,毛日渥抖得木桶在半空中转个不停,转来挡在身前。 胡仙仙怕伤了兄长,只得收招不发,可又让毛日渥有机会带木桶逃离。 “放下胡将军,饶你不死!”程浩风追了来,亮出墨冰剑。 “哼!”毛日渥轻蔑冷笑,左手掐诀,右手抱木桶,他与胡仙仙和程浩风之间陡起两面盐墙。 这断水功本来就是毛日渥的绝技,盐湖中的卤水能快速凝为盐块儿,对他十分有利。 程浩风与胡仙仙一个在他左边一个在他右边,等他们各自轰开面前的盐墙,毛日渥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怔怔站着一筹莫展,询问跟过来的霍飞和麦塔哈有没有看清毛日渥怎么消失的,他们说都只看到毛日渥似乎钻入盐盖之下。 "毛日渥会彻地功,可这下面不是泥土,是能把人腌熟的盐卤水,难道他根本不怕盐渍卤蚀?"程浩风纳闷儿。 与胡仙仙再往前追了一段,没有毛日渥的气息,只见一片盐海茫茫,胡仙仙说总觉得他还带着木桶留在万丈盐桥附近,又返回去。 问了守在那附近的霍飞和麦塔哈,他们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有千姿百态的盐凝风光如往常。 话音未落,却感觉脚下盐盖在震动…… 还没能做足应对准备,盐块儿爆飞,从盐盖下拱出一只比大象还大的水獭! 不用想,这只大水獭就是毛日渥了,胡仙仙和程浩风自是御剑攻击,霍飞的羽空刀也全力劈出,麦塔哈还在半空中的天外飞仙上用机簧射短箭相帮。 从卤水中冲出的毛日渥满身盐粒儿,这些盐粒如同是穿上了带刺铠甲,霍飞和麦塔哈的攻击对他根本没用,连程浩风和胡仙仙以灵气催御神器攻击也难以重伤他。 乱冲乱撞一阵后,毛日渥又钻到盐盖下,他狂枭般的怪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我有你们这些人无法比拟的优势,我不怕盐卤腐蚀身体,先前示弱只为了谈条件达到目的。可惜,你们不肯让我达到目的……" 程浩风他们循着声音追击,但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定不准方位,毛日渥说话时顿了顿,可能又换了个方位。 他们停止行动,静静等着毛日渥声音传来:“当年师父曾交待不可以置你们于死地,但我大师兄和三师弟都死在了你们手里,我不想再拖延下去!师父若是责怪我,大不了我回海那边去!我不会逃,我要看着你们死,惟有你们死绝了,才可消我心头之恨!” 第七百八十六章 盐湖搏命 月色渐淡,黎明将至,夜色最浓之时,万丈盐桥仍是在黑暗中如玉龙横空。 那些千姿百态的盐山、盐柱、盐墙,跟长达六十多里的盐桥比起来,也算不得稀奇。 可惜这般壮美景色无人观赏, 盐湖中只闻怨怒的声音咆哮,因毛日渥是用本体说出那些话的,吼声震得盐柱摇晃欲倒。 这其中不仅有对程浩风和胡仙仙的怨怒,也对他师父带了怨怒之意,既要他们全力对付程浩风和胡仙仙(白回风),又要求不能轻易伤他们性命,这本身就难以平衡,难道要让徒弟们当诱饵使他们争斗不休,最后由臧玄蛟来夺得胜利战果? 如此一想,毛日渥更是疯狂地不惜灵力用断水功凝出盐矛无数,尖利的盐矛不断射出,程浩风他们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待得一处的盐卤水被毛日渥凝完,他迅速又用彻底功钻往其他地方,再开始一轮攻击。 满天"轰轰嘭嘭"的兵器铮鸣声不绝,别说有没有被击中,只是那一股股凌厉劲风就让人受不住。 霍飞和麦塔哈没有上前硬拼,他们尽量护着自己缓缓退离战团,以免因受伤或被抓获,那样反给程浩风和胡仙仙带去麻烦。 他们说退到打斗圈之外,却没有立刻撤走,是因为整个盐湖的盐盖已被完全破坏,稍不注意就会掉入卤水坑。 即使飞掠到空中,乘坐天外飞仙出去不会掉坑,但在一片白茫茫中又有盐粒乱飘,根本无法辨清方向,他们只有等胡仙仙和程浩风战胜了毛日渥再带他们出去。 胡仙仙此时情况也不容乐观,盐湖中的盐卤咸涩碱气引得她旧伤复发,加上担忧兄长,内心自责,她攻击毛日渥时,招式没有什么章法。 凭着一股定要救出兄长的执念硬撑着,胡仙仙有时化出分身围堵转钻到盐盖下想遁走的毛日渥;有时又全力御使慧心玉剑也不想怎么用招式,只顾对毛日渥乱劈乱刺;有时又不得不停下来歇歇,费力喘息着让憋得闷疼的肺能好受点…… 胡仙仙神情复杂地看着程浩风,他手中握的墨冰剑上墨色越来越浓,双眸间的暴戾之气也越来越浓,可他出招狠辣,还每个招式都用得恰当,比起胡仙仙乱打一气强了太多, 胡仙仙想劝他带了霍飞和麦塔哈快先走,再一想,他一定不会答应那么做,与其争执分散他精力,还不如由着他专心拼杀。 再入战团,胡仙仙心情很乱,出招很乱,一个破绽露出,突然被然毛日渥射出的盐矛狠狠刺中她左腿。 鲜血瞬间染红道袍,顺着裤管滴下,胡仙仙左腿不受控地打颤,脑海中却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了? 或许是痛到麻木了,或许是盐卤中的矿物毒素使她经脉麻痹了,往伤口上撒盐算是痛到极致,直接被盐粒凝成的盐矛刺伤是如何痛彻心扉? 从胡仙仙受伤到僵直站着不动也只有眨两下眼的时间,可是短短的一点时间里,因她受伤后行动滞缓,程浩风又因关心她而进攻速度减慢,使得毛日渥从双方相持转为了抢占先机。 毛日渥趁程浩风看向胡仙仙,用个虚招引得他仓促抵挡,却在他抵挡时,飞快钻入盐盖,从很快另一边盐盖钻出,绕到了胡仙仙身后偷袭。 分而攻之,只要解决了胡仙仙,再对付程浩风会容易很多;出其不意,程浩风不会想到胡仙仙已经受了伤,他还要再针对;攻其不备,胡仙仙会对他没防备,而程浩风要救他来不及了…… 从背后袭击是最容易得手的,后背心处是比胸前更薄弱,更致命的部位。 毛日渥眸中不禁浮现出残忍兴奋的光,一支闪着银白寒光的锋锐长矛用力刺向胡仙仙。 在劫难难逃了?霍飞和麦塔哈齐齐张了嘴却什么也没有喊出,泪水先模糊了双眼。 程浩风双瞳透出墨色水雾,仿佛黑亮的眼睛融化成了黑水潭,墨冰剑闪着冰莹白与沉黑墨的光朝毛日渥的头顶狠狠劈下。 感觉到毛日渥的盐矛刺来,胡仙仙皱眉回身,在盐矛刚扎破她后背皮肉,她还没能伸手抓矛的刹那间,彩光爆闪。 那时胡仙仙的后背已被矛尖扎破了点皮,鲜血浸出,可在彩光耀出之后,那盐矛如同冰烤烈火般迅速融化掉,再难以伤人。 一身清亮鸣叫响彻云霄,是唐彩儿飞来了,刚才是她用无妄喙吐出彩光,救了胡仙仙。 偷袭没能得手,毛日渥也不气馁,极快地钻入盐盖之下,再图谋下次机会。 "仙姐姐,是我不好……你让我好好保护刚哥哥……都怪我,贪玩贪吃去河里抓鱼才惹出大祸……"唐彩儿变为人形搂着胡仙仙边哭边说。 胡仙仙回到河城时已经听人说起唐彩儿去河城几条河中抓鱼,不守在胡勇刚身边的事,但那是有人故意逗引她而去,摆明了毛日渥绑架胡勇刚早有预谋。 番邦中人很少吃鱼,那些河中的鱼鲜美肥大,惹得唐彩儿吃个不停,所以胡勇刚被抓才弄的连个知晓情况的人也没有。 可这时候不该分谁对谁错,更不该抱怨彼此,胡仙仙抚了抚她的头,轻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这么说,又指指盐盖之下,提醒他警惕毛日渥突然钻出来袭击。 不知为何,毛日渥似因他们又添了个帮手,害怕了一般,久久不再露面。 盐卤伤身,程浩风和唐彩儿虽底抵受力好些,可他们也咽喉发干,很不舒服,但他们得忍耐,找不到胡勇刚,除不掉毛日渥绝不能撤出。 直到把他们的耐心磨得快没了时,“铎”的一声低响,毛日渥破盐而出。 背靠背而立的三个人,离毛日渥约有十步远,见他出现,三个人均没有出招,只万分戒备盯着他。 他已从水獭本体变为人形,肤色棕黑,穿着铁红的氆氇,如一个最普通的番邦僧人。 他手中如同个铁钳的法器是轧魂钳,可以钳制碾压人的魂魄于无形。 毛日渥很少用这法器,因为催御方式繁琐,往往还不等他用出钳魂轧魄之力,别人早抢先攻击他,或者是逃脱了。 这时用出,只因他在盐盖之下已完成先决步骤,那盐盖很硬,咸涩之气又重,遮挡了程浩风他们对灵气波动的感应,才得以施展开。 轧魂钳张大钳嘴,恍若一只棕黑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将要吞噬他们三人魂魄! 旭日东升,金红的光耀得盐湖中银白一切全变成了淡淡金色,可轧魂钳下他们三人被扯离体的魂魄蒙了层灰影,如同要遮蔽那些金光一般。 寻常人到得此中情形下,只能任由魂魄乖乖离体,被轧魂钳碾碎魂魄了,可他们三个还在拼命反抗着。 程浩风暴喝一声,用尽全力掷出墨冰剑,也不管能不能掷中毛日渥,紧接着掏出圣阴鼎和圣阳彝! 靠着心底那求生欲激发出的灵感,他也不去考虑自己灵气催御不了这两样圣物的问题,疯狂吸收周围无处不在的盐卤气息,灌注入圣阴鼎和圣阳彝。 盐卤气息于人体而言是带毒伤人的,程浩风莫不是只求速死,不愿承受魂魄被碾碎之苦才这样? 毛日渥还没想通程浩风的怪异举动是为了什么,只见面前三人倏然飞远,脱离险境! 圣阴鼎中黑沉沉忘川水漾波,圣阳彝中青幽幽磷火闪耀,他竟然用出了这两样圣物中的力量! 毛日渥是知道火夷族圣物特点的,此刻不知为何圣物到了程浩风手中,更不知他如何能催御这两样圣物,一时之间目光呆滞,没有再继续攻击。 只是从轧魂钳下逃出,所用出的力量百不足一,但也让程浩风很高兴了,他猜出能催御这两样圣物的特殊物质定与盐卤之气有关,只不过盐湖中那种物质不够纯净,才使得威力减低很多。 为了救胡勇刚,为了保护自身,也为了能探索更多秘密,程浩风更有信心和决心战胜毛日渥了。 趁毛日渥因震惊愣神,程浩风戟指一挥,先前掷出没能刺中他的墨冰剑从盐盖上飞起,再刺向他心窝。 也许是心有灵犀,程浩风行动的同时,胡仙仙用红雪拂尘抡扫出无数冰渣雪粒裹缠住毛日渥,而唐彩儿则化回本体飞入空中准备施援。 毛日渥鼓动灵气光罩震散冰渣雪粒,急忙运起彻地功往盐盖下钻去…… 可他的头和肩膀刚钻入,唐彩儿俯冲直下,一双无念爪紧紧抓住了毛日渥! 毛日渥一心防着程浩风,却不想竟是这般被抓住,他不甘心地嚎叫几声! “你要看我们魂飞魄散才安心,我也要看你魂飞魄散才安心,受死!”程浩风握着墨冰剑抵向毛日渥眉心。 唐彩儿是倒提着毛日渥的,那衣服翻卷,因血液倒流而脸色紫涨的模样很狼狈,可他强摆出镇定之态:“杀了我,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胡勇刚!” "不用你来提醒,胡将军若死了,我们可以去地府留魂,或许有一天还能还魂复活,不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奸计得逞。"程浩风冷然应声。 第七百八十七章 决战饮血 火红的太阳升高,盐湖中卤水蒸发速度加快,咸涩的气味更加浓郁,人在湖中犹如被焖在土灶中盐焗,且还已快焗熟了。 毛日渥自知再难用胡勇刚的生死来要挟程浩风他们,立刻变回本体,靠着强悍而肥重的躯体猛烈扭动挣扎。 “轰!嘭……” 毛日渥拼命闪躲,墨冰剑没有刺中他眉心,但刺中了他左肩。 因他是以本体承接这一剑,左肩即是前腿左上方,豁开的伤口直接呈现一个血洞,殷红鲜血如瓢泼般洒出,浸红一大块盐盖。 伤口疼痛激发之下,他瞬间爆发巨大力量,从唐彩儿爪下挣脱后又摔落下来。 因他挣扎得太猛烈,唐彩儿又抓得太用力,在他后背生生抠下几道血槽,无念爪上还勾了几丝血淋淋肉条。 毛日渥虽暂时保住了性命,此时三人默契配合进攻,又岂能容他再逃? 凄厉嚎叫声回荡,毛日渥刚刚忍痛站稳了身形,程浩风挥剑再劈来。 不敢再硬接剑击,毛日渥铆足了劲儿钻到盐盖下。 可他受了伤,伤口浸在卤水中痛不可忍,只得再次钻出。 刚一露头,唐彩儿俯冲直下,无妄喙狠狠啄向他头顶。 他本能运劲抵挡,正在思索如何再逃,才寻个唐彩儿没攻击的间隙,钻到盐盖下狂拱到另一边,墨冰剑荡起冰寒剑气直刺过来。 能那么快阻截他,是程浩风又吸收盐卤咸涩气,再用圣阴鼎和圣阳彝瞬间移动,改换方位袭击。 在程浩风和唐彩儿轮换攻打毛日渥的同时,胡仙仙用红雪拂尘打得盐盖粉碎,让他没有藏身之处,漂浮在卤水中游来游去也没能逃出围攻的圈子。 唐彩儿也学聪明了,快速抓住他后,不再时费力紧抓他不放,而是抓伤他后就把他抛向程浩风,原本金黄的双爪因染了太多鲜血变得猩红。 伤痕累累,痛得无力反抗,也痛得无法思考,毛日渥瞅准斜前方有座盐山,不顾一切狂游到那里,钻到盐山下,终于得以喘了口气。 钻下盐山后,他没有再遁逃,而是大声喊道:"装胡勇刚的木桶是我用了灵气灌注其中,才不受盐卤腐蚀。只有我活着,那些护桶灵气才有用;我若死了,木桶被腐蚀没了,胡勇刚不光会被卤水腌毒死,就连魂魄也会被腐蚀得半点痕迹也不留!" 程浩风抬眸以眼神询问胡仙仙,她没有答话,悲戚闭上眼睛。 如今和毛日渥结成死仇,要是放了他,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患,即便要永远为兄长殒命愧疚,那也不能看天下再起战火。 程浩风明白了她的意思,握墨冰剑抖个腕花,剑锋寒光闪得阳光也带了冰冷气息,他横飞入空劈倒盐山。 盐山倒塌,毛日渥慌乱蹿出,觑一眼他们神色,清楚了他们已不再把胡勇刚的生死放在第一位。 他们不再受威胁,毛日渥迅速化为人形,对他而言,反正都要死呀,那就御使轧魂钳正面对抗,死得有气概些。 此事不能有个满意结果,且拼个鱼死网破,谁都捞不着好。 一见他化回人形,程浩风立刻化出无数黑色冰棱阻挡在前,轧魂钳碾压魂魄之力能透冰而过,可速度减缓不少。 待得冰棱破碎,程浩风他们早换了方位躲避,各施绝招围攻毛日渥。 程浩风攻他正面致命部位,胡仙仙攻他腿脚防他用彻地功遁逃,唐彩儿飞在高空防他飞起远逃。 包围圈越缩越小,当毛日渥再次潜到水下躲避攻击又很快浮出来后,胡仙仙感应到胡勇刚的气息。 这让胡仙仙不由顿了顿,出神的瞬间,一支矛她擦耳飞过,是精忠矛被毛日渥射出,胡勇刚真的在盐湖中,精忠矛就是凭证! “哥哥……”胡仙仙没有多想,飞身追向精忠矛。 她幼年古灵精怪,是个刁钻丫头,哥哥胡勇刚板正端方,是个老实孩子,她常后悔地想,当年若没有撺掇哥哥去买糖葫芦,或许哥哥会一生平淡顺遂,不会童年被拐、少年被欺、如今还受这些磨难。 抓住精忠矛,就如同是抓住救哥哥的希望,可在她扑向精忠矛之时,毛日渥的轧魂钳朝她背影张开铁嘴。 见她遇险,程浩风、霍飞、麦塔哈同时飞扑过去,想要舍身救胡仙仙,唐彩儿则双爪狠狠抓向毛日渥肩膀。 唐彩儿没能抓中毛日渥,此时他身上爆闪棕黑的光,唐彩儿近不了他的身。 能够功力猛涨,灵气光罩防御力也猛涨,只因毛日渥用中指血点于眉心,动用了元神的力量,存了必死之心来展开这一击。 只要这一击能杀了胡仙仙或是重伤活胡仙仙,他即使死了也不算枉死。 轧魂钳的攻击何等快,胡仙仙也来不及反应,抓了精忠矛在手还没回头,魂魄已被扯出…… 霍飞只跑了两步就已心尖痛得跪倒在地,麦塔哈才驾驶天外飞仙起飞已怔愣若石头,他们还离胡仙仙相当远,更别说救人了。 可程浩风挡下了这一击,毫不犹豫挡在了胡仙仙身前,直挺挺倒了下去! 程浩风的魂魄顿时成了粉碎的无数光点,像是阳光被筛子筛得极细极小,光点飞散…… 他将会这般消失?胡仙仙心头的悲伤还没有蔓延,光点又立即重新聚合为光斑、光影,而后是完整的灵魂融回程浩风体内。 程浩风的肉身缓缓站起来,胡仙仙惊喜飙泪,毛日渥则不可置信地呆看这一幕,脸色煞白。 还是程浩风救了胡仙仙,麦塔哈塔哈自知难以守护她,连替她挡去危险也不能做到,只能低下头黯然神伤。 霍飞希望可以守护胡仙仙,暗暗发愿要勤修苦练,不能再眼睁睁看她遇险而毫无办法。 最难受的莫过于毛日渥,燃尽了元神的力量,仍然没达到目的,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踉踉跄跄逃出去,唐彩儿追撵了上去。 胡仙仙担心程浩风受了重伤,扶起程浩风后,温柔以唇轻触他额头,“疼吗?” 他摇了摇头,又浅笑着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轻拍胡仙仙的手让她安心,再飞身朝毛日渥追去。 程浩风此时的目光格外阴狠,手中墨冰剑挥舞卷起一股卤水,凝为盐矛斜飞而出,钉向了毛日渥左腿。 “仙仙受的伤你得受回来,她怎么痛你也得怎么痛!” 毛日渥痛得喉间“嘶嘶”发出抽凉气的声音,咬牙坚持往前走了几步,可盐盖不是碎了就是皲裂了,他一脚踩空掉入卤水坑中。 程浩风应手化出一根黑绳,套住毛日渥,把他从水中捞起,抛向唐彩儿。 唐彩儿领会其意,展翅飞来,抓住黑绳,把毛日渥吊在半空中,程浩风横飞而起,墨冰剑刺入毛日渥气海! 气海破,灵气无,加上毛日渥先前用了元神之力,他的魂魄已受损,身体也软软垂下。 没了灵气,没了力气,毛日渥手中轧魂钳掉落,程浩风接轧魂钳在手,生扯出毛日渥的残破魂魄! 程浩风不会用轧魂钳,可他炼化了毛日渥的魂魄,让毛日渥与轧魂钳融为一体! 本就是神器主人与贴身所用神器,炼化得非常容易,轧魂钳颤动几下后,就乖乖由程浩风握着,表明毛日渥彻底寂灭没了意识,如今只有个没灵性的神器剩下,等待新的主人赋于灵性。 当然,毛日渥还是剩了些存于世的痕迹,比如已经变回原形的硕大本体。 以魂魄炼化入器皿,要耗很多灵力和时间才能做到,程浩风自认为炼化得容易,旁观的人却看得惊心动魄,他自身出现出异象还不自知。 在抽出毛日渥魂魄之时,程浩风身后飘起若隐若现的龙影,不是墨冰剑中司空骜留下的紫龙影,没有那种桀骜不驯的狂放之气,也不同于黑龙强横霸道的暴虐之气——甚至形容不出是何种气息。 如果非得要给个稍微确切的特点描述,那是代表了天地万物惟有臣服于他才能有一线生机的冷酷威权,只是威权象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众人静默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是目瞪口呆看着他。 许久之后,程浩风身后龙影消失,墨冰剑的凌厉剑光暗了下去,他收起如是冰雕工艺品般没有杀气的剑,转过身朝众人洒然一笑。 众人也报之一笑,气氛瞬时轻松了很多。 程浩风向着他们说:"麦少爷你登上天外飞仙,彩儿,你驮上霍将军,并记着照看好他二位,你们一起先飞出盐湖。仙仙,我们分头寻找胡将军。" 虽然胡勇刚生还的希望渺茫,可他们还是不肯放弃,他们刚要各走一个方向去找,精忠矛突然铮鸣有声,急切而激烈的声音像要诉说什么重大的事。 胡仙仙心头漫过酸疼的感觉,飞过去捧起在打斗中掉落在盐盖上的精忠矛,有一种此矛即是兄长,兄长即是此矛的感觉,可精忠矛并不是通灵的神器呀! 察觉胡仙仙的异样感受,程浩风伸手拿过精忠矛,皱眉道:“难怪你会拼了命扑向这矛,这里面附着了……胡将军的残存意念……” 胡仙仙眼睛睁得非常大,两颗浑圆的泪珠在睫毛上颤动,不愿相信所猜想,因此泪珠不肯滑落。 “毛日渥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胡将军不愿当要挟我们的棋子,到了盐湖便寻机会自尽了……木桶中只有他的遗体……”程浩风功力比胡仙仙高,能从残念中探出部分真相。 他们沉浸在悲伤中,程浩风突然双眸闪出异样光彩,“或许还有救……” 第七百八十八章 故人复活 残念是灵魂是灵魂寂灭前最执着的念头,往往存留着人在生前最难忘或最想交代的事,但那只是念头,连残魂也算不上,如何还有复生希望? 面对胡仙仙颓然又带疑惑的眼神,程浩风没有多解释,他小心温养呵护精忠矛上所附残念,在盐湖中环绕慢飞,寻找着什么。 胡仙仙怔了怔,然后追上程浩风与他并肩而飞,他们飞得很慢,胡仙仙虽有伤病在身也还能支撑,可程浩风揽过她的腰,温柔笑着示意她不必再耗灵气。 虽还能撑住,可也确实身心俱疲,胡仙仙不再逞强,由他带着慢飞。 没有性命之危了,胡仙仙这才注意到精忠矛矛尖有隐隐血迹,感应到那就是胡勇刚的血…… 也许是胡勇刚残念诉说,也许是盐湖留影,胡仙仙脑海中浮现那天哥哥出意外时的景象。 毛日渥让几个手下爪牙引开唐彩儿,又因大胜之后杂事很多,那些侍卫也只顾了忙乱,没想到毛日渥还敢返回城来,在他掳劫走胡勇刚时,都没有发现异常。 胡勇刚武功虽好,在法力高强的毛日渥眼里却不值一提,凭着经了无数战斗对危险的直觉,胡勇刚察觉有危险临近后,连呼喊也来不及,只将不慎掉落的玉佩踢得玉雕牛头朝西北,指示方向。 指向西北方向,并不是胡勇刚能预知毛日渥会把他掳去盐湖,只因军人的敏锐观察力让他闻到盐卤气息,瞬间清楚掳劫他的人来自西北盐湖,掳了他之后不论会不会去向西北,总算是个线索。 幸好,河城大败后,毛日渥能藏身的地方不多,他又不甘心失败不肯和鬼王去往格达里,只有人迹罕至的盐湖能暂时容身。所以,他来掳劫之前和之后都在盐湖,让胡仙仙他们还能较容易的寻了去。 掳了胡勇刚到盐湖外的乱石山上,毛日渥在大石头上留字要挟胡仙仙他们,然后用灌注灵力的长绳把胡勇刚捆在石头上。 毛日渥交待胡勇刚要想保命可得听安排,等程浩风和胡仙仙回河城,他会去传讯让他们来救他,然后谈条件。 半生命运多舛经了不少事,又是铁血军人,胡勇刚岂会受毛日渥摆布? 假装贪生怕死,答应会配合,再和毛日渥套近乎。 然后等毛日渥警惕性变低,提议说,胡仙仙和程浩风都是不讲情面之人,要让他们来救自己,得有压力才行,要有个众将士都认得的凭证,让他们知道主帅有难,由他们迫使程浩风和胡仙仙来救。 否则,没有将士们的压力,程浩风和胡仙仙绝对以大局为重,不会答应条件。 胡勇刚能让将士们公认的凭证当然是帅印,可没带出来;另外他所用的精忠矛也算能代表他,且因被掳劫时下意识想反抗抄了矛在手中,就以精忠矛为凭证。 他又说,为了让大家更清楚情况危急,得弄点血在矛上,又说怕毛日渥用力太重真的伤他,他要自己割破手臂。 毛日渥并不担心他逃跑,当真解了绳索,递了精忠矛给他,他接过矛,很怕疼似的虚眯眼睛,再攥紧矛尖朝手臂划去。 看他这般畏缩样子,毛日渥鄙夷地扭开头,他趁机往盐湖中飞奔而去,不是为逃跑而飞奔,是怕毛日渥发现他想自尽,于是将矛尖扎进胸膛后靠毅力飞奔了几十步。 毛日渥感觉他举动不对劲时追去,想阻止,可晚了一步,他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 嘴角扬起傲然笑容,胡勇刚笑过之后断气了,他是因自豪而笑,妹妹和战友们不必再因救不救自己为难了。 血染战袍,不是在战场上拼杀而死,可也同样壮烈。 毛日渥惊愣得忘了下一步如何去做,他以为法朝将领全都只会勾心斗角耍阴谋,胡勇刚更应只是靠了妹妹才掌军权,没想到居然敢舍命相抗! 那抹傲然笑容凝在胡勇刚嘴角,让毛日渥看得心里腾起无名火,他御出轧魂钳,把胡勇刚离体不久还没飘远的魂魄碾压得粉碎! 胡勇刚的灵魂觉出毛日渥不会因他死了而收手,用尽最后一点点意识留了残念在精忠矛内。 因那只是一点残念附着,情绪起伏很大的毛日渥没能发现,这才保留下这一点残念。 将胡勇刚的遗体装入木桶,沉入卤水坑中,又将精忠矛压在一个盐山缝隙下,毛日渥静等胡仙仙他们找来。 胡勇刚已死,要想装成他还没死,不能主动传讯,只能等胡仙仙他们找上门来后再按具体情况编织谎言,可毛日渥没料到程浩风他们后来根本不管胡勇刚死活,只是要消灭毛日渥…… 哥哥的结局应当是功成名就,到老了再荣归故里安享晚年的,不该是自尽于精忠矛下……胡仙仙泪水濡湿面颊,程浩风也没给她擦,此时让她哭会儿,还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夕阳斜照,单调的白色盐湖笼罩在了绮丽晚霞中,如同无形之手以光为笔作画,画壮美江山。 程浩风终于感应到了要寻觅的气息,揽着胡仙仙的腰降下,悬停于一处卤水湖面,应手化出根黑绳抛入湖中,卷起一个快被腐蚀得散架的木桶。 胡仙仙知道其中装的一定是哥哥遗体,激动得微微抖着要立即查看。 紧揽着她,暗用灵力让她不能挣扎,程浩风拖着木桶迅速飞高,飞出了盐湖,再轻轻放下木桶,而着胡仙仙的手慢慢打开桶盖。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当看到桶中真是胡勇刚遗体时,胡仙仙还是痛哭失声。 木桶虽能隔绝盐卤水浸泡,可胡勇刚的身躯还是受了腐蚀,有几处皮肤一坨坨发白结盐痂;又有几处皮肤起了一块块红斑;袍子上凝了层薄盐,薄盐与干涸的血混在一块儿,更令人触目惊心。 程浩风化出个黑棺,嘴唇抿成个刚毅弧度,拍了拍胡仙仙的背抚慰她,再双手抱出胡勇刚遗体放到黑棺中平躺好,又把精忠矛放到旁边,再盖上棺盖。 “仙仙,你放心,救活胡将军我有七成把握。”程浩风牵起她的手,同往汶山城飞去。 六月初八清晨,程浩风他们抵达汶山城,到了墨先生的家门外。 很平常的小巷石屋,很常见的器物摆设,一个很不寻常的男子盯着面前水盆细看,而后让小童儿去门口迎接贵人。 随小童儿进门,程浩风与墨先生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求他救胡勇刚还魂。 “你在厅中等候。”墨先生对胡仙仙说,又微侧头对程浩风说,“你带了黑棺随我入里屋来。” 听墨先生要把自己排斥在外,胡仙仙心生疑虑,这墨先生全身笼在连帽黑袍中,五官也看不清楚,可胡仙仙感到他有熟悉气息,他是谁呢?难道真是哪位熟人?他们要避开自己行事,会不会骗自己? 用残魂复生的可能性很小,一般是送去投胎,至于残念,那几乎没有可能。胡仙仙猜想他们是不是要做个傀儡先瞒过自己和父母,等情绪平复了再说无法复活的真相? “他是我哥哥,我要跟进去看你们怎么救活他,我不想被当成傻子骗。”胡仙仙很不喜欢被骗的感觉,这时心情又不好,语气中满带了不信任之感。 程浩风劝了几句,胡仙仙仍是不肯让步,那位墨先生朝胡仙仙冷笑一声。 “你不信任我能救活你哥哥?我给你一个相信我的理由。”墨先生忽然掀开兜头帽。 连帽长袍黑如暗夜,几个线条粗犷的赭金花纹更添神秘感,墨先生的脸没有遮挡,可旁人还是难看清他的脸,因他的脸总如蒙了雾气一般。 再神秘的人露出真容后也不神秘了,可看清墨先生的样子后,胡仙仙惊疑地揉揉眼睛,更觉墨先生神秘莫测——他和墨金冕长得一模一样! 墨龙墨金冕是被段梦柔逼迫剖心自尽的,包括胡仙仙在内不少人亲眼见证,怎么会还没死? 所谓“剖心自尽”,没有大法力大定力的人根本无法做到,要刺自己一刀都很难再刺出第二刀,更何况是剖出己心? 墨金冕当年剖心之举是祭献了灵魂以证对臧玄蛟他们的情义,没有灵魂如何复活?段梦柔对外宣称说墨金冕化龙飞升,只是为了把他的死说得体面些。 “我正是墨金冕。”不等胡仙仙询问眼前之人是否与墨金冕有亲缘关系,或是巧合样貌相似,他先承认了。 也许是有逆天秘术令他复活,可他怎么会蜗居在番邦汶山城?还不肯向毛日渥他们透露实情,而程浩风似乎知道他真实身份? 墨金冕是臧玄蛟结义二弟,毛日渥是臧玄蛟最看重的二徒弟,他们都曾为复活臧玄蛟努力,于情于理都该亲近毛日渥他们,对抗程浩风的? 胡仙仙狐疑看向程浩风,程浩风不自然地扭开头,没给她解释。 “你们为什么不复活臧玄蛟臧师叔?”他们不说,胡仙仙又问出个刁钻问题。 墨金冕淡漠瞥她,反问:“以你的法力,应该能从阴差手中抢回才死不久的鬼魂,你能使别人还阳,为什么救不活你哥哥?” “因为我哥哥魂飞魄散了,而且曾掌帅印,他的命运有专册记录,我不能改,一般人的命运只要有合理改动因由,地仙也能改动,我已是天仙,当然能救活一般人。”胡仙仙回答着。 第七百八十九章 残念重生 地仙级别以上的神仙要给一般人还阳加寿并不难,只要有"奉母至孝”,“礼敬圣贤”,“曾救贫弱”这些理由,给寿终的人再加几年阳寿,并不算违反天地规则,可要给胡勇刚这般有军功的人改寿命会很难。 这相当于民间官员判案,县官判普通案子的宽严程度有弹性,若是封疆大吏犯大案,皇帝金口定的案可只能往重了判,其他官员不敢提出异议。 并且,很多普通人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人,遇上大赦天下时还能得到赦免,成了典型案例的官员几乎没有可能被赦。 别说胡勇刚魂魄已碎,即使没碎,因他自身算高官,妹妹及其他朋友又是身居高位,他的生死被天庭地府密切注意着,要改变寿数非常难。 因了太难,程浩风又说有七成把握,再骤然见了墨金冕,胡仙仙真怕他们会用个傀儡骗自己,也怕他们把哥哥弄成类似血枭的怪物,那还不如让哥哥永远消失,真正安息。 程浩风看出胡仙仙种种疑虑,语声低缓:"晨昏运度,耀明古今,万类受禀,结化成形。你还记得经文中的这句话?混沌而有天地,有天地而有日月星辰,然后可孕育万物生灵。你我本源是尘埃、是情丝,我们能成世上生灵,又怎么不可能一念而使生命复活?" 或许有可能,但那得是多高强的法力才能做到?胡仙仙印象中,只有祖师能做到,也许天帝天后都办不到。 是程浩风过于关怀她,太想复活胡勇刚,也被墨金冕骗了,还是程浩风也合谋骗她? 胡仙仙心中很忐忑,可终究还是愿意相信程浩风,愿意给他试一试的机会。 向他们恭敬稽首,拜托他们之后,胡仙仙静静立在外厅和里屋之间的过道等着,他们关上门施救,到午时也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一个小童儿端了托盘敲门,胡仙仙见托盘上的器物用红布盖着,因怕用灵气隔障视物影响他们施救,没敢用灵气自己看,问小童儿端的是什么。 小童儿还没回答,程浩风开了门,接过托盘,告诉她那是补灵气的丹药,他和墨金冕皆已耗了很多灵气。 胡仙仙见他的确很疲惫,向他感激笑了笑,静候他们传出救人成功的消息。 汶山城的石头屋子没有窗户,可光线并不昏暗,在墙壁上很巧妙地做了暗孔,阳光可以折射而入,外面的人却无法窥探屋内。 胡仙仙等待得焦燥时,为了使自己能静下心,她细瞧石壁,看出是砌墙方式特别才有此奇效,至于具体怎么砌,她可看不出来。 术业有专攻,墨金冕一心复活臧玄蛟,可能在千年之中积累了很多经验,复活之术比天帝天后还高也说不一定。 至于为什么没有复活臧玄蛟,可能臧玄蛟太特殊,受的压制多,甚至有可能是他们暂时不愿复活他,在等什么时机? 想及此,胡仙仙想起墓底龙坑中的黑龙残魂已有自主意识,可比胡勇刚这种只留残念的情况要容易复活…… 是不是墨金冕有术法,而程浩风把臧玄蛟镇压在墓底龙坑不肯给他机会去复活?那么,为了救活胡勇刚要给墨金冕有利条件,会不会那条件是…… 胡仙仙不敢再想下去,如果为了自己哥哥重生,要用放了臧玄蛟残魂的代价来换,宁可永远因兄长之死愧疚也不能答应。 思路如一团乱麻,等屋中光线暗下来,门终于开了。 胡仙仙抛开那些烦乱思绪,冲进屋内,只见胡勇刚的伤口全缝合好了,换了干净衣衫平躺在床上,看起来面色如生,但并没有鲜活之气。 “已让精忠矛上的残念附归肉身,相当于埋了点生命火种,但要真正救活胡将军,还得做其他几个步骤。”程浩风拉了胡仙仙到外厅,让她不用担心,又解释几句。 “接下来要做什么?”胡仙仙急切问。 程浩风密语传音:“去见鬼王,请他让地府改生死簿,抹过胡将军自尽而亡的事,改成重伤昏迷。” 两人向墨金冕告辞后,飞向格达里,一路之上,胡仙仙有好几次想询问墨金冕为什么出手相帮,可又怕惹程浩风不高兴。 见她欲言又止,程浩风说:“想问什么,说出问题。” “墨先生为什么肯帮我救哥哥,你答应他什么条件?”胡仙仙忧虑看向他,但愿付出的代价不是那么可怕。 新月如钩,星海灿烂,在这样的仲夏之夜能与心上人共度良宵,是多么美好的事呀。 程浩风眼中漾开愉悦笑意,握紧胡仙仙的手,“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墨金冕也算是我们师叔,他在送达娃易阳绝尘伞的时候,已经算到胡将军会有生死大劫,所以早做了安排,地府的阴差没有勾销胡将军寿命。” 没有勾销的意思,和一般人死后没有去祠堂注明已死同理,只是个记录形式,并不能改变已经魂飞魄散的事实。 “你在故意扯开话题,如何记录只能让我哥复生以后能名正言顺德活在世上,和生死本身没有太大关系。”胡仙仙严肃再说,“和你用了什么条件让他愿意救我哥,更没关系。” 程浩风无奈低叹,携着胡仙仙落身在荒漠中,点了点胡仙仙的额头说:“你呀,越来越不可爱了。我瞒着你,是为了你好,既然你要追问,告诉你也无妨。 墨先生的条件其一是,他在一天,我就不能杀扎措;其二是,他在汶山城住一天,我就不能攻打番邦;其三是,他要收达娃为徒,云华观门人要永远对他的传人友好。 在夜城,因了达娃的事,他主动现身求见,送上易阳绝尘伞,当时见了胡将军,他就暗中对我说过胡将军有生死大劫,提出过条件。 我当时没有答应,他也并没有硬劝,只说若是胡将军有难,可以去找他,用那三个条件换得胡将军安康的承诺会一直算数。” 他们落身之处已接近格达里,荒凉一片中还偶尔有几株野草在顽强生长着。这里与汶山城相距不算很远,气候相差可很大,汶山城只比陵州略干冷些,这里则是寒风凛冽,气息中没有半分水汽。 胡仙仙瑟缩了一下,也不知因是又冷又干的感觉让她快变成石头了,还是因听了程浩风这些话。 “仙仙,我们暂且答应他,他只说了他在一天,我们就一天不能做什么,可若他不在了呢?至于友善对待他的门人,我看达娃并没有险恶之心,友善对她也是应该的。”程浩风显得心虚,因为他还有个条件没说。 那个条件是每年冬月十九,带墨金冕去一次墓底龙坑,让他和臧玄蛟单独会面。 胡仙仙能体会程浩风不愿让自己受任何伤害的那份心意,哥哥若是就这么彻底归于寂灭,胡仙仙只要还有意识,都会想起此事就自责愧疚。罢了,明知他还有事没说,也不再追问,再问下去会薄了他的心意。 再飞身入空,飞到格达里的范围内,俯视下方只见光秃秃岩石,连沙子和泥土都很少,更别说花鸟虫鱼了,名副其实的生命禁区。 在格达里上空飞行比平常要费力些,不是灵气不够,一是这里的风如罡风般有非常大的阻力;二是这里的死气很浓,对调御灵气有影响。 六月初九中午,他们细细查访鬼王的安身处,终于在一片黑漆漆的石林中感应到鬼王的气息。 石林中有很多高达十丈的黑石柱,通体黑得发亮,在其它地方没有这种岩石。 飞入石林中,死气更重几分,在格达里虽不见各类生灵,总还有阳光雨露,这里面连阳光也没有。 石林之上没有盖什么,能看得见蓝天白云,可就是见不到一缕阳光。 “这黑色岩石可以滤掉阳光,还是遮了什么透明的东西在上面?”胡仙仙好奇问着。 程浩风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哈哈,仙仙,你问那个呆头鹅没用的,他可不懂!”朗笑声传出,鬼王从一根黑柱后绕到他们面前。 程浩风脸色阴了阴,还是礼貌地向鬼王稽首。 鬼王对他视而不见,大步走到胡仙仙旁边,撩了撩暗红袍裾,笑问:“仙仙,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来求我?快求我,快求我。” 看他兴奋期待着胡仙仙求他,跟在他身后走出的凌若风撇了撇嘴,再又含愁带怨看向程浩风。 迎上她的目光,程浩风颔首致意:“四师妹。” 凌若风有些不自在,扭开头不理他,倒是僵硬笑着和胡仙仙打招呼:“七师妹,稀客稀客。快请坐。这黑石能吸收阳光中部分光波,因此石林中没有阳光,但并不黑暗。” 她指向几个特大石柱合围的一小块空地,那里有石桌石凳,胡仙仙随她走过去。 鬼王也跟了过去,“你把问题给回答了,我还在她面前显摆什么?啧啧啧,快劝仙仙求我呀。” 胡仙仙说出到这里目的所在,鬼王答应了。鬼王又解释,正因有这片石林,他才千方百计想得到格达里这片区域,因他和凌若风虽不怕阳光,但阳光对他们修炼无益,可他们又不愿呆在黑暗潮湿的地方,这里可算安身的上上之选,还因有天然死气,有助修炼。 他们聊着,又互相调侃着,挺高兴的样子,程浩风立在原地似被遗忘了。 “受冷落了?”鬼王回头得意笑看着他,“谁让你那么无趣的?唉,仙仙的初吻还给了我呢,要不是看你可怜,才不会喜欢你。” 第七百九十章 归京隐忧 初吻献给鬼王?鬼王说话向来不着边际,可这也实在太不着调了一点。 程浩风眼飞利刃盯向他,胡仙仙眼冒怒火瞪着他,连凌若风也用质疑的眼神看他。 "我说的大实话呢。在高家村我把养魂的玉佩抢到了手里,亲了一下玉佩的哟。亲了白回风的魂,她们魂魄相融,也就是亲了仙仙。那时候,你们还没表明心意呢。"鬼王一本正经的胡扯。 程浩风左手一扬,荡起一股凌厉劲风,召墨冰剑在手,带着森寒杀意指向鬼王。 "咦哟,你这是威逼我去地府改生死簿?"鬼王脖子转了转,妖艳的脸更是妖艳得足以不分男女老幼皆为之倾倒,"我不怕你杀我,不达到条件,我绝不会去地府。" 说罢,他还为了证明真不害怕程浩风杀他一般,弹了弹墨冰剑的剑锋。 "什么条件,快说。"程浩风压下怒火,郁闷地问。 鬼王涎皮赖脸笑答:"就是你们得承认仙仙的初吻是给了我。" 程浩风和胡仙仙脸色阴得快下雨,凌若风脸色也不太好看。 “人命关天,不要嬉耍玩笑,鬼王还是直说条件为好。”凌若风劝说着。 鬼王敛起戏谑神色,板板正正说道:“我要仙仙求我。” 胡仙仙微愣,先前不是向他提出请求了吗?难道是嫌不够正式,不够谦恭? 于是,她起身理平袍裾,朝鬼王恭敬稽首,“恳请鬼王救我兄长性命,为表谢意,愿上刀山下火海。” 胡仙仙态度已算诚恳恭敬,可鬼王仍是摇了摇头,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鬼王是要故意为难胡仙仙,还是根本没打算要去帮忙? “我不要你许诺怎么感谢我,要你来求我……”鬼王垂下眼睑,似在考虑用什么语言表达他的意思,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就像你没有其他人可以求,自己又毫无办法,那样绝望无助地来求我。” 不懂鬼王提这做戏一般的要求是为了什么,可为了哥哥能有重生希望,胡仙仙咬了咬牙,紧攥了攥手,还是决定照他所说去做。 程浩风想反对,鬼王挑了挑眉,用了个威胁的眼神制止他。 只是让说几句软话,也不算太过分,程浩风还是忍了。 胡仙仙低下头,极不情愿地嗫嚅开口:“鬼王在上……小女子胡仙仙有求……请鬼王去地府为我哥哥改、改生死簿,如果、如果我哥哥能复活……愿用我的一切报恩。” “愿用你一切来报恩?”鬼王反问一句,脸上堆满得意笑容,他只是提醒胡仙仙他们记住重点,并不是要她给确定回答。 程浩风的墨冰剑不知不觉缭绕淡墨烟雾,鬼王似乎是害怕他了一般,畏怯地伸伸舌头,身形一转,如阵旋风消失在他们眼前。 也不知磨蹭那么久只为了听胡仙仙求他,有什么意义,可鬼王赶着去了地府,程浩风收了剑,也不好再动怒。 鬼王走了,三个曾是同门师兄妹又有情感纠葛的人彼此互看几眼后,都尴尬扭开头各自看着一个角落发呆。 好在,鬼王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就返回,听他说事情办妥了,程浩风和胡仙仙向他道谢后,告辞离开。 回了汶山城的墨金冕石屋,程浩风与墨金冕又关在屋内忙活一阵儿,然后,程浩风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让胡仙仙静候胡勇刚醒来。 问他出去是有什么事,程浩风说是去找扎措要回陆开尊残魄影,彻底了结纷争。 到了勐纳城后,程浩风讲明来意,扎措立刻同意交还陆开尊的残魄影,他没必要再用来要挟什么。 在这之后,程浩风去了葬鹰谷的灭情痕之下,到这里才是他出门主要目的。 他要来把灭情痕中本属于他的杀戮之意取回,当暴戾气息弥漫整个身心,程浩风似是畅快又似是痛苦地仰天长啸! 嚣狂与凄厉兼有的啸叫声回荡在葬鹰谷中,雄鹰和鬼金羊族人全都不禁心神一滞,感受到来自血脉本身的威压,那是鸟兽之类面对能克制本身血脉的至强者才有这般威压,可程浩风是人身修炼而成…… 长啸声停,程浩风如闪电迅速飞走,可葬鹰谷中的声波震荡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停。 返回石屋,六月十三中午,胡勇刚眼皮微动,胡仙仙柔声唤了他几次,半睁开眼,眼神迷蒙,他苏醒了。 六月十九,胡勇刚身体复原六成,可以骑马了,他和胡仙仙、陆开尊、阿翩率大军班师回朝,而程浩风、霍飞、血无仇、麦塔哈、郑退辽、卓无傲等等人还留在番邦处理后续事宜。 在胡仙仙走后两天,程浩风悄悄带墨金冕去了泰兴府老慎郡王墓的墓底龙坑,血无仇他们只知道他有事要去办,却并不敢问是和谁去办什么事。 六月二十六,征番大军全部撤往平州、沙州,不留一兵一卒在番邦;麦塔哈和葩媞也回了边城;霍飞他们要随军慢慢往廊州营行去,程浩风先他们一步飞回京城。 六月二十七早晨,程浩风回京城,进宫向韩泽熙禀明简况后,告退出宫,往胡勇刚的将军府而去。 胡仙仙和胡勇刚带的先撤那批队伍轻装快马而行,六月十九早上出发,六月二十四晚上即已到了京城。 回京后的这几天,胡仙仙一直住在将军府,程浩风急着来接她回闲云观。 “浩风,你事事明理,怎么偏偏这事要胡来?我住进闲云观的仙缘圃,真很不合适。”胡仙仙小脸皱巴巴,反对的声音很没底气。 胡勇刚帮她说:“你们已经没有婚约,太亲近了是不好。” 程浩风摇摇头,转身抬腿跨出门槛,再回头伸手向胡仙仙做了个邀约手势。这是让胡仙仙跟他走,不想再多说了。 见他脸色挂霜,葛淑美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她笑向胡勇刚兄妹劝道:“仙仙,你跟国师回去,别听那些闲言碎语。这如今打了胜仗,你们好好聚聚,我和你哥也该好好聚聚。” 说完,她向胡勇刚眨眨眼,胡勇刚会意,连声说:“对,对,好好聚聚。仙仙,长兄如父,谁要敢说闲话,你们让他来找我。” 哥哥嫂嫂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要是再不跟程浩风走,倒显得赖着不走一般,胡仙仙只得伸手让程浩风牵着出了门。 到了仙缘圃外,胡仙仙低声叹道:“你很清楚我不是怕听闲话才不肯回这里,我们再往前走,或许真只有穷途末路……” “你忘了我说过的?世事如棋,不论棋局如何变幻,要么最后是我赢!要么就掀翻这局棋,再重来!总之,我不能输。”程浩风的眼神冰冷而暴戾。 胡仙仙心中滋味万千,脑海中有无数的理由和他理论,可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认为我有可能放弃吗?你以为我会忘了那些事吗?比如‘雷雨裂魂’之事?”程浩风的眼神不那么冷了,可又燃了怨怒之火。 “何必那么记仇?有些事忘了,对所有人都好。”胡仙仙狡辩着。 程浩风勾唇冷笑:“记仇?你要那么认为也可以。只是在我看来,忘记就是背叛,我讨厌任何形式的背叛。” “我忘了……你讨厌我……”胡仙仙撅嘴说,快步走进仙缘圃。 杭无一还没睡,惊喜地迎了上来,刚和胡仙仙彼此打了招呼,察觉程浩风跟了进来,杭无一恭敬向他问好。 “嗯,你自去歇息。”程浩风语气生硬。 杭无一明白这是嫌自己碍眼了,赶紧回了屋。 胡仙仙冷冷瞥程浩风一眼,朝自住小屋迈步,可她还没进屋,程浩风一闪身,抢在她之前进去了。 见此情形,胡仙仙转身往其他地方走,程浩风横飞而起把她拽进屋,“嘭”地关上房门。 因急切想拦住她,程浩风动作有些粗暴,拽进她后,搂着她摔倒在床上。 两个人一起摔床上了,真的是“摔”而不是稳稳侧躺上去,也不知是否因忘了怎么控制灵气? “臭男人,放开我!”胡仙仙是想慢慢疏远他的,真怕再扯出什么灾劫啊。 程浩风搂紧她,拿袖子在她鼻端拂了拂,“别的男人是臭的,我不臭,你闻闻。” “你别闹,等想好万全之策,我们再亲密相处。” "等慢慢想法子?我已经等得够久了,不想再等,如今敢来觊觎你的人越来越多,我要早些把你娶进门……" 如今已是困难重重,还说娶进门?那可不知会怎样。 见她目光忧虑,程浩风吻了吻她的眼睛,“仙仙,我知道你担忧什么,可逃避不是办法。” 微凉的唇,炽热的情,胡仙仙只觉令人迷醉的眩晕感袭来,心已沦陷,理智还在坚守,让她纠结得快撕裂灵魂。 “我不是逃避,我是害怕,我怕寂寞、怕失去、连回忆都不敢,算是心魔滋生了?”胡仙仙泪珠盈睫,喃喃自问。 程浩风“嘿嘿”笑了几声,“我早就入魔,你滋生心魔正好长长久久地陪我。” 耍无赖,耍流氓可算男子天生就会的技能,不论多么端方严肃,或是乏味无趣的男子,都总有用上这两招的时候。 “仙仙,你眼中好多忧愁,是出了什么事?有事千万别瞒着我。”程浩风看她神情恍惚,直视她眼睛问着。 胡仙仙苦笑,明明是因为你有事情瞒着我才忧愁,我能有什么瞒你的事? 第七百九十一章 喜事多多 愁,心上秋,山花烂漫的欢乐春光之后,花落入秋生愁意?所有人皆免不了从春到秋,从乐到愁。 胡仙仙挤挤眼睛,朝程浩风抛个很夸张的媚眼儿,“忧愁?我哪会懂忧愁?我这么粗枝大叶的人要么就是开心、要么就是愤怒,才不会有忧愁。” 程浩风似乎打了个寒颤,捏捏她的脸,“淘气,故意勾引我,岔开话题。别人不懂你,我还不明白?快说,到底瞒着我什么事?” “我真的没有任何事瞒着你,只怕你会变得不是你……你才是有很多事瞒我,对不对?”胡仙仙吊着他的脖子要他再抱紧一点,努力撒娇。 撒娇似乎挺管用?程浩风严肃又带着探究的眼神变得柔和很多,黑瞳湛湛融了冰霜,漾起春波。 程浩风揽她入怀,让她枕着臂弯,语速缓缓:“我不是我?那会怎么变?不管我外在怎么变,我许给你的诺言绝不会变。” “好肉麻……笑死人了,情话不是这么说的,那些情爱故事里不是这样。” “所以,你要常来陪我,教我怎么爱你。”程浩风侧过头,深情看着她。 胡仙仙抿嘴笑着扭开头,似是嫌弃他,似是害羞了,似是与他嬉戏,其实想着:奈何情深缘浅,我不要那么深情,不渴望轰轰烈烈,我只要所有时光与你共度,或许情浅些,缘就能深些。 罢了,既躲不开,且就不躲,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得快乐一点。 第二天清晨,两人互相帮着梳洗穿衣,将出门时,程浩风问:“修仙缘圃本是为了让你清静住下来,不再闹着要走了?” 胡仙仙浅笑颔首,以前怨他冷淡,他热情了,她倒有些畏惧了。 边境安定,朝中无事,几天后霍飞他们把带回的将士安置在廊州营,几位主要将领入京,和他们同行的唐彩儿也回了仙缘圃。 胡仙仙除了自己修炼,闲了时就教教杭无一和唐彩儿,很少出圃去,倒也过得舒坦。 一天,杭无一上街去买东西回来,经过后殿小凉亭时,听到茶儿和曲春爱闲聊。 曲春爱常来观中祈福求子,这一来二去的和茶儿混熟了,两人聊得很投机。 “不仅住在仙缘圃,还同宿一屋?”曲春爱像听了什么稀奇事般,惊讶拔高了声调。 茶儿忙递眼色提醒她:“小声点儿,让别人听去了可不好。” “她能做出这样的事,还怕别人听?我出身低贱,可跟了霍将军后从没做过不检点的事,她怎么说也算是富家小姐出身,如今胡将军又正是声望极高之时,她也不怕丢哥哥的脸?国师已经和她解除婚约,她还那么纠缠,简直不要脸……” 曲春爱说着这些时,茶儿虽然摇了几次头阻止她,可眼神里的快意光彩却表明她内心巴不得曲春爱说得更难听点。 想着胡仙仙曾交待不要去惹茶儿她们,不论听了什么,见了什么只当没听没见,杭无一憋着气回了仙缘圃。 “阿姑,你和三师伯为什么要解除婚约?”憋得快内伤了,杭无一还是忍不住问。 胡仙仙耸肩笑笑:“不为什么。你怎么想起问这些无聊的事?” “无聊?婚姻大事呢。你们是不是因为茶儿、酒儿产生误会了。我可以证明,你不在的时候,三师伯真和她们没有发生任何暧昧的事,你不要听她们瞎说,茶儿经常说三师伯对她多好,根本不是那样。” 胡仙仙搓搓额角,很头疼,“和茶儿无关,她说什么无所谓,你别管这些无聊的事。” “可为什么要解除婚约,你和三师伯明明还是很恩爱的呀。”杭无一追根究底。 “是我太能惹祸了。”胡仙仙给出个答案,不能再让杭无一瞎猜,把过错先揽下来。 “那三师伯也不该辜负你,再说,你也没惹什么祸呀,没事儿找事儿才叫惹祸,你都是被他们逼得出手。”杭无一为师父打抱不平。 “是我提出的,他如今一言一行代表着法朝,我不能连累他,我太能惹祸啦。”胡仙仙自嘲而笑。 杭无一仔细看了看她,“红颜祸水。” 胡仙仙摇摇头,“我可不是‘红颜’,惹祸多,只怪我脾气不好,你也得收敛脾气。快去练功,你功力不高,脾气又倔,更容易惹祸。” 支走了杭无一,胡仙仙静静思索,这两年桃花运格外旺,可能是因自己性格特别,一些在各自领域地位高的人见惯了曲意逢迎之事,乍见了她,觉得她新奇有趣,这才有亲近之心?那么,以后确实该低调些。 七月十九,征番大胜后各项杂事处理完,论功行赏,大宴群臣,皇帝皇后设宴,胡仙仙推辞不了。 胡仙仙与皇后沈竹君本来是熟人,向各位诰命夫人、皇族内眷敬酒后,沈竹君移步到胡仙仙身旁,特意再敬她一杯。 得此恩荣,众人艳羡,纷纷说想不到福慧天妃这般年轻,又夸她端庄大气,娴静温婉,夸得胡仙仙脸颊发烫。 霍飞之母霍夫人更是走到她身旁低声问:“仙仙……允许我这么称呼你?你今年满二十五岁没有?” "我二十九岁了,霍夫人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胡仙仙大方微笑着说。 “比我那不成器的飞儿小两岁,正合适,正合适。”霍夫人夸了胡仙仙几句,又感叹霍飞身边虽有女人可没个相配又知心的,也没个一儿半女。 胡仙仙听得不耐烦,可不想太任性又惹祸,咬牙忍着听,谁知霍夫人才唠叨完,那些豪门贵妇一个接一个的来说,终究还是阴下脸得罪了一些人,胡仙仙暗叹要在交际场合八面玲珑可真不容易。 平定诚郡王,远征番邦,胡勇刚军功赫赫,兄妹俩皆受封赏,连泥蛋儿也因多次帮助、资助军队受了韩泽熙金口嘉奖,再加上胡仙仙和程浩风的特殊关系,胡家可算一门贵盛。 胡仙仙成了豪门世家争相求娶的女子,遣媒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有些不清楚她和程浩风过往的人直接来提亲,知道的则先送礼表示亲近,试探胡仙仙的态度。 因住在闲云观中,这些人全被周知事挡了下来,又都转送去将军府了。 因很多人也没明说提亲,葛淑美把礼品全收下,回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了事,嫂嫂当她摇钱树,可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她来者不拒,偏又不明说择选条件,故意要自恃家世、品貌吊人胃口。 胡仙仙还不知道这些,胡勇刚发现后,退了各家礼物,退礼时还加朵小金花赠送,暗指妹妹名花有主,不会另结鸳盟。 暗指了什么意思,葛淑美可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没赚着不说,退礼还加赠,那可赔进去了,想着怎么捞回来,直到胡勇刚要挟她,再敢乱收礼就回赠大金花,把家底儿赔光,她才没敢再收。 七月二十三下午,胡勇刚去看看妹妹过得如何,顺便提了提那些送礼闹剧,还歉疚地说:"别怪你嫂嫂,她是个爱面子的人,也是个爱热闹的人,我以前没能力让她面上有光,后来在军中有了点地位,又总是没时间陪她。成亲好几年,也没留下个孩子在她身边。这次重伤后,似乎体力更差……要孩子更难了……" 胡勇刚的将军府如今也算是煊赫门庭,过得如何,其中滋味只有自己清楚。提起孩子的事,胡仙仙不禁担忧,哥哥是死而复生之人,自己也几乎没可能有孩子,那父母岂不是看不到孙辈儿了? 兄妹俩正难受,门外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只见是葛淑美带了一大群人而来。 见了她,胡勇刚笑着问她怎么来了,正巧一起回府。 葛淑美怨愤瞪他一眼,不再理他,向胡仙仙哭诉道:"妹子啊,你哥哥最近的喜事可多了。皇上赐给他高、官厚禄,又赐给他金银珠宝,今天……呜呜呜……又赐给他几个美人儿……我是人老珠黄没人要了,不如给鲜花嫩柳们腾地方。妹子啊,我无处可去了,不知闲云观里还收不收洗衣服扫地的杂役?" 赐美人给哥哥?胡仙仙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看向胡勇刚。 胡勇刚脸胀得通红,连忙摆手说:“今天下朝后,皇上把我单独叫到御书房提过此事,我当场拒绝了的呀……怎么又给送上门了?” “少扯些谎话哄人!你今天跑这儿来躲着,是想避过风头再回去,对?苍蝇还会不叮臭蛋,男人还会拒绝御赐的美女,谁信?”葛淑美猛掀胡勇刚几下。 胡勇刚急得话也说不囫囵,“我只是怕仙仙听了别人说你乱收礼的事……怕你和她闹出误会,来给她解释解释,你……” “好啊!我乱收礼,挑我的错儿了!你这么说,是要在妹子面前说我的坏话……想让我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没有,你好狠的心……”葛淑美哭闹不休。 胡仙仙无奈叹息两声,让杭无一她们自去修炼,她飞身入云,往将军府去了,见她飞走,葛淑美也赶忙出门上轿,胡勇刚则颓丧呆坐于厅内。 到了将军府,旋身落地,果然见到内院中立了一队美人儿。 因知道胡仙仙的身份,见了她后,她们也不惊惧,纷纷向她致敬问好。 “个个年轻美貌,看来皇上对我哥非常好哦。”胡仙仙冷笑扫视那些人,眉目间显出几分凶恶样子,“我娘慈祥温和,我嫂嫂宽厚善良,可我呢,刁蛮刻薄……你们要和我相处好可不容易,‘一个姑子半个婆’,我可比恶婆婆还难对付,你们想要留在将军府,可得慎重考虑。” 第七百九十二章 美人麻烦 寡妇婆婆和嫁不出去的小姑子是小媳妇儿们最害怕的两类人:因为守寡拉扯大儿子的婆婆习惯了管儿子所有事,习惯了被儿子依赖,骤然多个人来取代自己的重要性,难免有矛盾;而嫁不出去的小姑子,习惯了参与哥哥的人生,习惯了把自己当家里的人,把嫂子当成外人,那矛盾也多。 听了胡仙仙这么说,有两个姑娘露出怯惧态度,看来不想呆在将军府了。可也许是胡仙仙的福慧天妃之名,让更多的姑娘相信她不是泼辣货,也可能是前几天胡仙仙太端庄文静了些,总之多数姑娘只是抿嘴轻笑着,并没有被她吓着。 胡仙仙顿生挫败感:我的威煞这么弱?吓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也吓不倒? 见送她们来的人当中,有一个面熟的太监,胡仙仙请这位太监到一旁的廊下问话,问明怎么给哥哥赐来这些美人儿。 原来这些御赐美人儿全是曾参与诚郡王韩泽灿叛乱的犯官家眷,平叛后,择选当中能歌善舞之人充入教坊司。 她们虽在教坊司,除了重大庆典时献歌献舞,平常连出门买东西也受约束,更不许接触外人,和其他歌舞伎不同。 献仁绪慎老王妃虽没有进京,没有得太后尊号,可终究是皇帝生母,德妃柯雅洁常派人去泰兴府送东西孝敬,前几天,老王妃托回京的人说:那些犯官参与韩泽灿反叛也有无奈,那些家眷更是无辜,皇上应当施仁政,放了她们。 柯雅洁据此一说,请求韩泽熙放了那些女子,一部分女子回家乡去了,还有一部分愿意留在宫中为奴。 愿意留在宫中为奴的,多半是没地方可去,可也有不少是存了攀龙附凤之心,只要近身侍奉天子,就总有机会。 柯雅洁不敢自做主张赶走这些人,去找沈竹君商议,沈竹君不懂权衡利弊,找韩泽熙直说不愿留这些女子在宫中。因这些女子本是家境不错的,怎会勤恳踏实做辛劳之事?加上她们的父兄,被皇上杀的杀囚的囚,怎会对皇家没有怨恨? 因了沈竹君直白表示反对这些女子留在宫中,韩泽熙下令将这些女子赏赐给功臣,其中赐给胡勇刚最多。 而这些女子当中,只有一个名为“阿黛”的女子本是诚郡王府原护院班头的女儿,阿黛不肯去功臣家中,自请去陪守皇陵的原诚郡王妃柯雅润。 柯雅润是柯雅洁的亲姐姐,虽被软禁,也不好对她太过刻薄,韩泽熙准许阿黛去服侍陪伴她。 讲述事情的太监只是顺嘴提了阿黛之事,可胡仙仙总觉得此事挺不寻常,可能只是阿黛的选择不流于俗,才不寻常? 得知事因,胡仙仙也无暇多想阿黛的事,先得把目前的棘手之事处理好再说,因为这些美人儿是御赐的,可不能随便赶出去,但是也不能让她们留在将军府。 嫂嫂葛淑美虽不好,可待哥哥是真心,不能让他们夫妇生嫌隙;更重要的一点,这些美人儿多数不是省油的灯,胡仙仙不想看哥哥一世英名毁在美色上,韩泽熙赐来这么多美人儿恐怕没安好心。 弄清因由后,胡仙仙再过去细打量眼前众人。 这内院本是将军府隔壁一位老臣的宅子,那位老臣告老还乡后空了很久,此番大胜还朝,葛淑美兴高采烈买了空宅要扩建将军府,说是这般才配得上胡勇刚如今地位。 买来后,打通了原有围墙,又整修了一番,胡勇刚取院名为“金醴院”,说正好多储藏美酒,跟军中兄弟们彻夜欢饮,也不愁醉了没地方睡。 葛淑美当时笑他,说不如叫“藏娇院”,金屋藏娇嘛,多娶几个生儿育女,也不用嫌她没有生孩子。 哪知皇上真赐来美人儿?葛淑美哭闹的时候,也不知有没有后悔扩建宅院? 金醴院是官员后宅,虽荒废几年,稍加修葺就已屋舍齐整、花木葱茏,再因有几个俊俏姑娘在其中,便带了深宅大院、娇娥成群的奢靡态。 那些美人儿有六个,另外的人是送她们来的太监和宫中老嬷嬷,还有两个将军府的仆妇。 “有劳公公回禀皇上,我哥哥感激皇恩浩荡,激动得无以言表,已到闲云观祈福感念天恩去了,明天再入宫谢恩。”胡仙仙严肃胡说着。 待得太监和老嬷嬷都走了,胡仙仙又让仆妇去端米酒来,说是要为美人们接风洗尘。 进了院中偏厅坐定,胡仙仙笑说:“米酒甘醇,不容易醉人,我以酒欢迎各位。本该是我哥哥亲自迎接你们,可他暂时还回不来,他实在太高兴了,得在闲云观静静心。” 米酒端来,葛淑美也赶回来,看到她们相处融洽的样子,恶言恶语讽刺,胡仙仙也不理她。 等葛淑美说完,要转身往正院去时,胡仙仙笑着邀请:“嫂嫂,饮一杯酒再走。” 那桌子上摆了七杯酒,分明是胡仙仙和那六个美人喝的,葛淑美才不要喝别人的酒,“哼,我也是宦门千金,还没落魄到要讨残酒喝的地步。” “嫂嫂误会了,这酒本就是为你和六位姑娘准备的,看看你们谁有幸喝到那杯毒酒。”胡仙仙狡狯笑舔唇角。 有幸喝到毒酒?这什么意思?那六个女子脸色吓白了,她们全喝了酒! 胡仙仙向她们说:“那种毒要两个时辰后才发作,也不会把人毒死,只是会让人脸上长满红疙瘩。我怕我哥哥被淘空身子,成了短命鬼,你们当中谁变丑了,我就帮谁说好话,丑女侍夫才能保得我哥哥长寿。能让我美言几句,算不算幸运?” 说着,端起面前酒杯走到葛淑美面前:“嫂子,你也得喝哟。” 葛淑美接过酒一饮而尽,不是她不怕变丑,是悲愤之下不在乎容貌了,还有也相信胡仙仙不会如所说乱来。 富丽堂皇的将军府中,只有胡仙仙一个人喜滋滋东瞧瞧西看看,葛淑美在屋里哭得眼睛红肿,那六个美人儿心惊胆颤等着毒发,仆妇小厮们则害怕葛淑美拿他们撒气,全提溜着心做事。 两个时辰后,葛淑美凄凉惨叫起来,是她中毒了,满脸冒出密密麻麻红疙瘩,吓得丫鬟转身就跑。 “你……你真的下毒?你居然下毒害我?”葛淑美跑到胡仙仙面前,愤怒质问她,还以为这小姑子是开玩笑呢,怎么能真这样做? 胡仙仙偏着头瞧了瞧她,露出满意微笑:“还不错,只是看着让人恶心,也不算很可怕。嫂嫂,你放心,我会在我哥哥面前为你说好话的,他也不是在意外貌的人。” 让丫鬟仆妇们好好照顾葛淑美别让她出事,再让人去请胡勇刚回来,可胡勇刚不愿回府。 胡勇刚不回来,接下来两天,将军府中可闹得鸡飞狗跳了,葛淑美闷在房中不管家事,胡仙仙让那六个美人去管。可她们不熟悉府中事务,哪能管好? 让厨房做些山珍海味来吃,可厨师说买菜的钱不够,从库房支取银两,又没有葛淑美的竹牌,库房的人不支出来,胡仙仙偏要刁难他们,他们纷纷求饶。 胡仙仙让他们去找六位新来的姨娘借钱,他们真去软磨硬泡借钱了,推来推去,六位美人还是凑够了钱去买菜。 闲在家中无聊,胡仙仙约六位美人踢毽子、荡秋千、丢沙包,半刻也不安静,这些娇滴滴弱女子累得气喘吁吁,胡仙仙还催着她们东跑西跑。 到了晚上睡下,还以为终于能清闲一会儿,胡仙仙竟然又来叫醒她们,说晚上焚香弹琴,秉烛夜游最有诗意。 金醴院中,月华清素,榕荫如盖,榕荫下一张精美藤榻,胡仙仙侧躺榻上,一边拈旁边茶几上的葡萄吃着,一边听乐赏舞。 绿衣如柳,纤巧美人吹笛;蓝衣素婉,典雅美人抚琴; 美人青裙飘飞,弹琵琶声声;美人紫裙飞烟,似舞蝶翩翩; 又有黄衫美人在灯下作画,画今夜寻欢图;还有白衫美人作诗,咏行乐情景。 七月二十五深夜,美人们皆是倦怠不堪,胡仙仙还精神饱满享受着,一声无奈低笑响起,又一声愁闷叹息响起。 美人们全都停了奏乐歌舞,朝胡仙仙身后惊讶看去。 “你们继续,继续啊……我知道是我哥和国师来了,你们别怕。”不需要感应气息,只凭那份血脉相连的亲切感也知道是胡勇刚到了,再因心有灵犀的愉悦感又知道程浩风来了。 程浩风肃色朝美人挥了挥手,她们全部低头弓着腰退下。 她们走后,程浩风再半嗔半怨地说:“你呀,胡将军可愁死了,你还寻欢作乐胡闹。” 原来这两天程浩风有很多事要处理,没回闲云观,一回去没见着胡仙仙,又急又怒斥问其他人,幸好胡勇刚来劝住了他,又讲明是去将军府料理家事,两人当即一起回府。 胡仙仙瞟胡勇刚两眼:"他愁死了?那也是自找的。我听太监说,他当时拒绝了皇上,可拒绝得不够干脆。 他要是理直气壮地说,‘臣不喜欢她们,更不愿意有别的女人打扰我与夫人和美生活’,要这么说,皇上肯定不会再送美人儿来。 他吱吱唔唔说什么,家中发妻悍妒,怕负了皇上美意,皇上肯定要以为你其实喜欢一大群美人儿围着,只是怕老婆而已…… 于是呢,皇上送了美人儿们来,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怕老婆的,又能不能把内宅之事处理好。" 第七百九十三章 凶悍难惹 说得头头是道,其实胡仙仙只是不高兴了,正看美人儿们看得有趣,胡勇刚和程浩风偏来扫兴,借着讲大道理发泄情绪罢了。 于是呢,胡勇刚堂堂征番大将军,归京后又改任捧日军上军东部戌卫军将军,并授龙骧将军衔,在年轻一辈将领里算是威赫已极了,竟被妹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仙仙,你在军中稳重明理,怎么一回京城就胡闹?”程浩风认为她说兄长说得太过分了。 “因为京城里很无聊,烦人的事还特别多,你有茶儿、酒儿两个,我哥哥有六个美人儿,我不胡闹可不得气死?凭什么男人有点成就,这个那个的要送女人?”胡仙仙更不高兴了。 胡勇刚和程浩风的脸成了猪肝色,胡仙仙眼珠儿一转,眉毛夸张地抖两下:“我功劳也不小,让皇上也送我两个美男子,好不好?” 想想什么天地浩劫,朝中政争就烦,难得有空与心上人和亲人闲聊几句,当然得抓紧机会寻开心。 看妹妹笑得轻佻,而程浩风黑下脸后又展颜轻笑,胡勇刚擦擦额角冷汗问:“你们两个平常这么说话的?仙仙可比小时候还淘气了。” 程浩风揽着胡仙仙的肩头,笑答道:“她喜欢胡说,让她说好了。我们到书房认真商议怎么处置那六个美人,赶走她们可不行,会让人揪小辫子说是藐视皇威。” 对哦,御赐的美人被赶走,那不是伤皇帝脸面吗?政敌会借题发挥,把胡勇刚辛苦拼杀得来的一切给夺去,即使他本人不在乎荣华富贵,可不能不在乎军中兄弟会因此受排挤。 胡仙仙摇头晃脑,故作高深地说:“我有办法让她们出将军府的门儿,可又让别人扯不出事儿,更不会伤皇上脸面,你们想不想听听?” “快说啊,哥哥我是真着急,这些事太让人为难了。”两天没见,胡勇刚眼眶发乌、嘴唇干裂,确实吃不下、睡不着。 “我是有办法,可哥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呢?要是我把她们弄走了,你又埋怨我多管闲事怎么办?” 胡勇刚苦笑:“我和你嫂嫂才两个人,很多事我都处理得挺糟糕,再来这么多人,这个家还怎么管?” 胡仙仙仰头撅嘴,表示不相信哥哥所说:“能统率好千军万马,还管不好几个小娘子?借口。” “不是借口,我真的焦头烂额,仙仙,帮我把这事解决好,算哥哥求你了。”胡勇刚郑重地抱拳施礼。 “哥,我逗你的,你快去哄哄嫂嫂。”胡仙仙忙握着他的手,阻止他行礼,“不过,你见了嫂嫂可别害怕,我用的药过半个月自然会毒性散了。” 胡勇刚紧张而关切地问:“你把你嫂嫂怎么了?” “你见了就知道啦。放心,我不会害她的,还能让你们感情更进一步。”胡仙仙笑着推胡勇刚往正院儿去,再坐回藤榻上。 程浩风与她并肩坐着,浅笑看她,又抬头望月,脸上是满足而平静的神态。她静静望星空,心中恬然,他还在身边,真好。 晨曦明灿,朝露晶莹,又是新的一天开始,胡仙仙站起身,扭扭脖子,弯弯腰,“吃早饭喽。不知道又有什么好吃的,这几天可把我口味养刁了。” 程浩风笑着跟她往饭厅走,吃饭时胡勇刚陪着他们,葛淑美不愿见人,在房里吃了,那六个美人则在旁边伺候着,没发话让她们上桌不敢去。 饭后,程浩风温和笑说:“我们回去了?” “回哪儿去?”胡仙仙装糊涂。 “回闲云观,总不能一直打扰胡将军。” 胡仙仙偏头笑道:“没出嫁的妹妹不是正应该住在哥哥家吗?” “那你嫁给我,我们先办了仪式再说其它,好安安心心住在闲云观里的仙缘圃。你在这里住,让我怎么放心?” “我在这里是土霸王,没谁敢欺负我,比在闲云观碍着别人的眼强百倍了?有什么不放心的?”胡仙仙说着,语气里不由带出酸味儿,有些事终究还是在意的。 话说出口,又后悔了,这是在埋怨他?有什么资格埋怨他呢? 胡仙仙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儿,垂眸掩藏情绪,迈步走开。 程浩风一把拉住她:“你是要逼我抛开一切,时时刻刻跟着你?好啊,反正我辞去了其它职务,只留个国师虚衔,也没什么要办的事,那且陪你在将军府住着。” 只留了囯师虚衔?军政之事都不再管了?胡仙仙惊愕看着他,扶持韩泽熙登基不就是为了掌权获得各种资源吗? 很多程浩风与他人利益平衡的谈判,胡仙仙并不知道细节,突然听得这么说,不由恐慌,这时局又要发生动荡? “用这眼神儿看我,是嫌弃我了?我不怕招人嫌,偏要赖在将军府不走了。”程浩风嬉皮笑脸。 “浩风,不会再有什么险恶的事发生?”胡仙仙忧虑握着他的手,刚刚平稳几天,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回京之后虽有烦恼,可比起生死拼杀还是要好许多,不愿再看到任何在意的人逝去。 “别担心,别担心,只是我本不该参与军政之事,清闲是福。你是要胡闹将军府,想办法把那六个美人弄出去?我不劝你回去了,陪你闹。”程浩风笑着按了按她眉心,让她眉头舒展开。 提起胡闹的事,胡仙仙“噗嗤”一笑,心上阴云完全散开。 此后几天,胡勇刚只顾在房里哄葛淑美开心,说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会同样从心底里喜欢她,好好照顾她。 葛淑美先因容貌突然变丑,怨恨乱发脾气,后来又自卑绝望,可胡勇刚仍然对她很好,让她静下心想了很多,性格渐渐有所改变。 他们夫妻感情加深,胡仙仙和程浩风则变着花样儿给六个美人找麻烦,摧残得花枝似的少女快成枯叶了。 八月初五,程浩风要回闲云观去办事,他虽不管大事,快过中秋了,各种节庆典仪的事还是要管。 胡仙仙向胡勇刚说了,要带六个美人去治化皇后陵见柯雅润,美其名曰“有幸脱离奴婢身份,应当见见旧主,表感恩之心,并且德妃若不是为了给亲姐姐积福,也不会给她们机会,送她们到功臣家”。 赏赐美人给功臣的事有先例,可这次赏美人的经过实在像刻意安排,胡仙仙想去看看柯雅润,试探她在其中有没有起推波助澜的作用,顺便见见那个留有特别印象的阿黛。 治化皇后陵松柏苍翠,陵园之外柯雅润住的守陵小屋比去年破旧了,更显得简陋寒酸。 守陵的士兵在院门两旁站得笔直,迎接胡仙仙一行人进院,进得院中,两个丫鬟来倒了茶之后,柯雅润带着阿黛陪侍一旁。 那两个丫鬟名为来服侍“殇廓夫人”柯雅润,其实应算来监视她的,因此态度冷漠,她们或许还巴不得柯雅润犯什么错被赐死,她们好脱离这地方,另派个好差事给她们。 随意问了几句,柯雅润反复说着感恩戴德的套话,又夸胡仙仙更美更有仙气了。 问不出有用的东西,胡仙仙看向阿黛,“听说你自愿来侍奉殇廓夫人?不慕虚荣,念着旧恩,你是个好姑娘。” 阿黛苦笑一声:“胡天妃不必夸我,我念着夫人的恩才来陪她,可也因我容貌丑陋不愿被嫌弃才不去富贵人家。” 说着,一直勾着头的阿黛缓缓仰起小脸,胡仙仙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阿黛的五官长得十分精致,秀美不逊于沈竹君,可惜额头中有一抹黛青污痕,两颊还有各有一坨污痕,犹如白玉扔在泥垢中。 见胡仙仙有惋惜之意,阿黛反安慰她似的微笑:“胡天妃不必可怜我,也许是我造孽太多,才会在三年前突然患了怪病,变成了这般模样。却也好,少了掐尖儿要强争这争那的心了,活得更平和。” “你倒想得通达,很好,容貌妍媸无需在意。”胡仙仙赞许道。 又聊了会儿,没试探出什么异样的事,胡仙仙暗想:难道是我太多疑,送美人之事只是巧合?并没有什么阴谋在其中?阿黛三年前已毁容,那时诚郡王韩泽灿还没反叛呢,不可能那时已布局留什么棋子给柯雅润用? 先撂开此事,胡仙仙且处理那六个美人的事。 她笑问六个美人:“你们与阿黛也算旧相识,是否要留在这里和她叙旧?我可以向皇上禀明原因,求皇上准许你们在这里住几天。” 谁愿意留在这破房子里和本来关系也不算好的人叙旧?六个美人摇头拒绝,都说初到将军府有很多规矩要学,还是回去伺候将军和夫人还有天妃为好。 “哦,快到中秋了,府中是有很多事要准备,我明天要去紫霄宫和段天妃商议办祈福法会的事,你们也同去敬香祈福好不好?”胡仙仙认真询问。 她们这段日子已被凶悍不好惹的胡仙仙整得有些怕她了,先前拒绝留守陵园,这次是再不敢拒绝去紫霄宫了。并且,听说紫霄宫风景很美,所供诸神又很灵验,可比陵园旁守陵小屋好太多,六个美人齐声答应愿意同去。 八月初六,胡仙仙飞到紫霄宫山门外等着,等六个美人所乘的轿子到了,才一同缓步登山上主殿。 到得紫霄宫正殿外,小道姑前来引六个美人去上香,胡仙仙去后园见段梦柔。 寒喧两句后,胡仙仙对段梦柔开门见山说:“想办法把那六个美人留在紫霄宫,定有重谢。” 第七百九十四章 红颜竞芳 紫霄宫中廊柱、窗棂、门楹皆是紫红色,映着朝霞红日,再有园中紫薇花相衬,真有仙家紫府的气派。 让段梦柔把御赐给胡勇刚的六个美人留在紫霄宫?这不是给段梦柔出难题吗?劝说她们留三天两夜还可以,长期留在紫霄宫可不行,一则她们不愿意,要吵闹;二则皇上问起胡勇刚家事,皇上若对这种处置不满,紫霄宫也要受连累。 “仙仙,你可真会说笑。我怎么敢把你六位小嫂子留下来长住?”段梦柔压着怒火反问。 “有什么敢不敢的?段天妃的奇谋妙计那么多,总归会想出办法。” 看着胡仙仙奸计得逞的笑容,段梦柔暗暗咬牙切齿,“我把她们留在紫霄宫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我们以前的恩怨翻篇儿了,我很记仇哦,能让我不报复你,可不容易。”胡仙仙笑意灿烂若艳阳。 段梦柔扬了扬手中拂尘,语气矜傲:“你们征战番邦,久已不在京城,可知局势瞬息万变,我如今颇得太皇太后信任,京城当中的权贵们不再崇奉法略,而程浩风又刚刚解权,以我此时民望,你拿什么要挟我?” 之所以把六个美人这烫手山芋推给段梦柔,胡仙仙还真存了报复之心。 因段梦柔曾在太皇太后跟前多次提及,国祚绵延要多留龙子龙孙才行,当年德元帝要是有太子继位也不会出现藩王相争的事,应当劝韩泽熙多纳嫔妃,多育子嗣。 说得多了,成了皇家的一块心病,让沈竹君承受了很大压力。那天宫中宴饮后,沈竹君提及这些事就苦恼,胡仙仙想找事儿给朋友出口恶气。 至于段梦柔会不会听她摆布,胡仙仙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呵呵,我哪敢要挟段天妃?我只是来求你帮忙罢了。”胡仙仙挺憨厚地说着,眼底闪出的眸光却如狐狸狡黠,“汶山城、墨先生、墨湖,我想段天妃该会知道这些事?你们要达成目的,墓底龙坑的残魂很关键,对?” 段梦柔脸色骤变:“你还知道些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让臧玄蛟重生,这是段梦柔的执念,胡仙仙推测当年墨金冕之死是个局,段梦柔应该早知道墨金冕复活。用几个词儿骗骗段梦柔,搞得胡仙仙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似的,让她紧张。 胡仙仙其实并不了解那些事,但能从程浩风的言行中推测还有很多大秘密,段梦柔不可能不在乎那些关于臧玄蛟的秘密。 “我不想做什么,让你帮忙而已。”胡仙仙神在在的说着,让段梦柔摸不清她知道多少又会做什么。 要留下这六个美人只是费点劲而已,如果臧玄蛟真出什么事那会让段梦柔活着也没意义,分了分孰轻孰重后,段梦柔答应了胡仙仙。 紫霄宫正殿大门外,前来敬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看到段梦柔与胡仙仙并肩走出,全都行礼欢呼起来。 段梦柔头戴紫金莲花冠,身穿祥云紫纱袍,玉容微笑彰显慈悲,修眉凤目隐含威严,美得令人不禁想要膜拜。 她美得令人想膜拜,胡仙仙则美得耀眼,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双眸顾盼生辉,肌肤莹润有光,樱唇勾出笑意玄妙,即使穿一身简素青袍也同样有绝代风华。 段梦柔是紫霄宫宫主,这里所有事以她为主,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后,缓声慢语:“今年风调雨顺,米粮丰收,特办祈福法会感谢上苍,并为万民祈福,法会后,本天妃要在中秋节选十五位桂花仙子拜月,所有女子不拘老幼均可参选。有愿意参选者,请到后殿知事房报名。凡是中选当桂花仙子的女子,本天妃各送保平安灵符一张,养颜润肤露一瓶,雕有月中桂花玉佩一个。” 这紫霄宫的保平安灵符可要捐五两银子才有一张,养颜润肤露则是根本不售卖的,若能佩戴那玉佩更可提高身份,不少女子立刻往后殿去了。 胡仙仙找到那六位美人,撺掇她们去,她们先还犹豫,可后来胡仙仙说,从宫中放出的罪臣之女这名声不太好听,能当上紫霄宫桂花仙子是改名声的好机会,一共要选十五名女子呢,难道还没有信心去争一争? 六位美人交换眼色后,同意了去应选,一是胡仙仙说得她们有心去争一争,若论姿色才艺,她们可比那些抢着报名的女子好太多;二是在将军府备受折磨,想着当了桂花仙子,或许紫霄宫能庇护她们。 八月初九,紫霄宫粗略遴选一遍报名的女子,挑了五十名女子复选,让所有参加复选的女子去紫霄宫中暂住,学习各种规矩,因拜月时会有不少达官贵人观礼,必须选优雅大方的桂花仙子才能给紫霄宫增光。 那六位美人全入复选,她们去往紫霄宫,胡仙仙刚想抽空回闲云观看看杭无一和唐彩儿,宫内来人传话。 阿绿带了两个太监同来,宣胡仙仙进宫,帮皇后准备中秋宫宴的事。 入宫后,行过礼,到内堂中坐定,沈竹君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了阿绿在旁边伺候,向胡仙仙诉起苦来。 “以往各种祭祀庆典的事都由德妃操办,今年中秋,太皇太后说该由我来办君臣团圆宴。还有些不安分的人背地里说,宫中大小事务皆是德妃在做,我空担了皇后之名,只会在书房里舞文弄墨,没有尽到管理六宫的责任,不如废了我。” 听了这番话,胡仙仙出神想,过了中秋,重阳也是大节,又得准备很多事;过了重阳,天气渐冷,按例要皇后带宫女缝棉衣寄给戌边将士,以示皇恩浩荡,虽说不用亲自动手,要组织人做那么多棉衣也是件难事;很快又会是年底,从腊月初八到第二年正月十五,宴请不断,沈竹君要管这些可没有得闲的时候…… 还说后宫不得干政,别说参与前朝政争,光后宫杂事都一大堆,沈竹君又没有得力助手,能做得了什么?那些干政的后妃,要么有娘家当靠山,要么有爪牙帮衬,沈竹君除了阿绿忠心侍奉,没有谁帮,她自己又是个不喜欢管事的性格,还真不太适合当皇后。 后宫女子在皇帝面前自称"臣妾”,臣是属下,既是属下又是夫妻,该以属下办事为主要关系,还是该以夫妇相爱为主要关系?家国利益连在一起,这制度就错了。 胡仙仙狠狠挖了挖鼻孔,气乎乎地想:这是哪个王八蛋想出的制度?让皇帝的女人们管家事,可又不许干政?不许干政,又偏还要有很多重要的宫闱之事上升到囯事层面?估计,定这制度的人想着,平常不能让女人掌权,但也不能让她们完全撒手啥也不管,为的是万一囯亡了,好给女人安个祸囯殃民的罪名…… 关于中秋宫宴有很多具体的事要说,胡仙仙没听见沈竹君交待了什么,她那粗鄙动作和愤懑眼神倒把沈竹君吓着了。 好容易有个可说心里话的人,对方居然没听自己说什么,沈竹君委屈得眼圈儿红了:“胡姐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哦……”胡仙仙回过神,“在听,在听。我觉得你这皇后当得太憋屈了,你要是不想当,我有一百种办法带你出宫,还能让皇上找不到。” 沈竹君哭笑不得叹了几声:“我舍得下皇后之位,可舍不下泽熙,他对我很好,我也想更好辅助他,愿能母仪天下成为一代贤后。” 留在宫中是沈竹君的决定,胡仙仙若是早知后来结果,定然把她带出宫了,可惜算不定命运。女人要做一个决定的理由很简单,男人却要反复权衡利弊,痴情不分男女,可终归女人受的伤害要大些。 此后几天,将军府中因六个美人全去了紫霄宫,得以清静,但胡仙仙又得天天到沈竹君的毓盛宫帮忙。 忙到八月十二,中秋宫宴该请哪些人,在哪里办,备哪些菜,由哪些人来做之类全定好,正要歇一歇,听屋外传来吵嚷声。 胡仙仙转头隔墙一看,模糊看到茶儿竖眉瞪眼在斥责阿绿。沈竹君要让人去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胡仙仙阻拦她。 毓盛宫宫门外的莲花缸旁,阿绿为难地向茶儿陪笑说:“茶皇姑,还是请到小厅里坐,等奴婢通传皇后娘娘,请对娘娘讲明事情,奴婢做不了主。” “我乃卑贱之人,皇后娘娘与胡天妃一向瞧不起我,哪敢去惹事?只是忘了请殇廓夫人入宫,你转达就好。唉,要不是看德妃娘娘在慈安宫偷偷抹泪,想见姐姐又不好多说,我才不来多管闲事。”茶儿含嗔带怒说了一通后,拂袖而去。 一会儿后,阿绿进门,禀明原因,皇上曾特许柯雅润在几个团圆佳节入宫见妹妹,以往柯雅洁管事之时,会提前几天让人去守陵小屋送进宫令牌给姐姐,便于进宫。 沈竹君和胡仙仙皆忘了此事,柯雅洁也不好私自派人出宫,今天去慈安宫看望太皇太后时,偷偷抹泪,茶儿正巧看到了,给太皇太后说了,太皇太后让茶儿去催她们赶快办此事。 忘了派人给柯雅润送进宫令牌是沈竹君和胡仙仙的疏忽,但是整件事情看来不像个小失误那么简单了。沈竹君荣宠正盛,胡仙仙也正风光,相比之下,柯雅洁不得宠,一个亲姐姐还被圈禁,此事怎么看都像沈竹君在欺负柯雅洁。 皇后欺负德妃,德妃受尽委屈不敢说,太皇太后为德妃做主,派皇姑茶儿去斥责皇后贴身侍女,好一出大戏,把沈竹君被动演成了悍妒蛮横形象。 “哼,让我们当恶人?恶人我来当,断断不能让竹君当。”胡仙仙吩咐阿绿,“去查查以往是谁管后宫亲眷入宫的事,怎么也不提醒我们一声。” 第七百九十五章 风尘舞蝶 怎么安排,怎么决定,是主子的事,可主子总有想不周全的,得该下人来提醒,明知从前有例,主子忘了依例行事,下人不来提醒一句,这是故意要看着主子犯错? 很快,阿绿把管着皇族亲眷进宫之事的老太监找了来,胡仙仙责问他怎么不提醒她们,以致忘了发柯雅润八月十五进宫的令牌? “天妃饶命啊,”老太监跪下回禀,"往年德妃娘娘不用管事的人提醒,也把这事办了,奴才正犹豫要不要提醒,茶皇姑交代不必提醒,说德妃自会去请求,不要用这些小事去烦皇后娘娘。" 胡仙仙挥手让老太监退下,嘱咐他不要把找他询问的事说出去。 竟然和茶儿有关?胡仙仙心头十分烦闷,茶儿在闲云观斗不起来了,便来搅宫中的浑水? 沈竹君想不出个头绪,阿绿疑心是柯雅洁争风吃醋,想夺皇后之位,才唆使茶儿去那么说,这是陷害她们办事不利,做成欺负她的假象。 这种猜测也有道理,可胡仙仙觉得柯雅洁对沈竹君或许是有醋意的,但是若要争早就争了,何必等到如今?毕竟当年在慎郡王府,柯雅洁才是正妃。 “相处这么久,我也相信她不会搞那些小动作。但比较奇怪的是,她是靠讨好长辈,打理好大小事务来巩固地位,为什么这次中秋宫宴太皇太后要让我来主管?”沈竹君细眉微蹙。 胡仙仙眼睛眨了两下,自言自语:"不是德妃,难道是茶儿要弄什么?她挑起你们争斗,能得什么好处呢?茶儿似乎只会耍小手段,筹划不出大阴谋……" 议论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先去向太皇太后解释清楚她们没有故意欺负柯雅洁,那事只是疏忽后,由着太皇太后训斥几句,也没提已查出茶儿从中作梗的事,她们不想张扬此事,要暗里慢慢查。 出宫后,胡仙仙回闲云观中让唐彩儿悄悄跟踪茶儿,交待不论她做了什么也别惊扰,只记好她见了谁,说了什么即可。 胡仙仙一回去,碰巧程浩风也回来了,程浩风说高有全从泰兴送来了不少老王妃备的礼品,皇上又赐了不少礼品让他带回。总之呢,这几天都是见这个贵宾,那个远客,忙得不可开交,但也没忙个名堂。 胡仙仙说都忙也好,提前忙完了,中秋节时可以轻轻松松乐呵一天。 两人闲聊几句就道别,胡仙仙再到毓盛宫帮沈竹君处理各项事务,到了八月十三终于安排妥当,也没再出什么岔子。 胡仙仙想放松一下,中秋节时才能头脑清醒,帮沈竹君盯牢那些居心叵测的人。 不想惹家长里短烦心事,没回闲云观,没回将军府,去了碧洗宫游玩,见到她们后高兴说笑几句,阮文月又说要带胡仙仙去个好地方。 因马烁是八月初六的生日,所以刚到八月,马烁和翠儿准备回老家看看,阮绍伦接了马烁的信,也回乡去看看,顺便见见好友。 离京前,阮绍伦托阮文月照料好未来嫂子,为了照料飘缦,阮文月常换男装去陌香坊。 她和几个好友撺掇胡仙仙一起去陌香坊,胡仙仙听了立刻反对。 胡仙仙虽是不拘小节,也并不厌弃风尘女子,可始终认为没有生死大事,不要和风尘女子接触。 “胡老祖,飘缦姐姐真的是出淤泥而不染,她舞姿堪称一绝,人品更是善良隐忍。”阮文月夸着未来嫂嫂。 “她与你哥哥也认识几年了,为什么不从良随了你哥离开陌香坊?是舍不得被千万人追捧的那种光鲜生活?尽管她卖艺不卖身,可在浮浪脂粉之地呆久了,她未必能安安分分过平淡日子。”胡仙仙语气挺冲的,阮文月她们不敢再说。 但阮文月她们换好书生装要出门时,胡仙仙穿了一身褐衣皂靴的江湖浪子衣衫也出门来。 胡仙仙提个酒葫芦快步撵上她们,若不是她没有易容,那邪肆笑着邀她们共饮的模样,真要让阮文月她们以为是酒醉的浪子在调戏她们。 见她们惊愕看着自己,胡仙仙笑道:“你们这样子去保护飘缦,怕是得把你们自己陷进去。算了,我去瞧瞧那肮脏地方有哪些丑事,再探探飘缦与阮绍伦两情相悦又为什么不从良跟了他。” 玉人楼,陌香坊,京城中最负盛名的两座青楼,与其它烟花地不同,这两个地方白天也会营业,但只观赏歌舞或下棋听琴,客人出再多的钱也不能进姑娘房间。晚上则不同,陪酒调笑,被盖鸳鸯,任随客人尽兴。 这么做,是为了留住自命风流而不下流的一部分贵客,同时也抬高了本楼档次。 阮文月、桑文秀等等人虽穿男装,可穿着浅色书生袍的她们灵秀之气难掩,比台上歌女舞姬更引客人注意。 胡仙仙暗叹,幸好跟了来,要不然保护人的小姑娘们反被狼叼了去,那可不好。 故意歪歪扭扭走着,装出醉态的胡仙仙让人避之不及,陌香坊的打手黑着脸来撵她,她“嘿嘿”笑着往前一扑,将倒未倒,吓得几个打手扯开对敌架势。 乱发遮了半边脸,嘴角还有残存酒渍,打手们只当胡仙仙是借机耍酒疯找茬儿的,没看清她面容,想不到是女子,被吓了一跳又很快围拢来想靠着人多对付她。 脚底一滑,胡仙仙摔倒在地,从他们围来的缝隙中溜出去。 她溜出去,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那些打手们却收不住冲出的脚,互相碰着乱撞到一起。 “唉哟哟……疼死老子了。那个醉醺醺的臭小子什么来头?快请大管事来处理他!”一个似乎是打手头头的家伙呼喝着。 “哼!呵。”胡仙仙冷笑一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伸脚绊倒要去请大管事的人。 那人倒地后,见惯了打斗的客人们觉出了事态严重,所有客人退开了,打手们围过来。 胡仙仙斜坐到椅子上,只顾跷脚喝酒,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也是围而不攻,不敢再惹胡仙仙。 “这位好汉,请问到陌香坊有何指示,我们定会照办。”楼上走下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 胡仙仙猜测此人是他们口中的“大管事”,斜看此人,已有灵气修为,只是修为不高。 看来这陌香坊中藏龙卧虎,难怪能让客人乖乖守他们的规矩,背后势力不可小觑。 胡仙仙翻起身,歪站着,偏着头朝大管事递去块儿小金锭,“看飘缦一舞,只是看看,你们不许为难她。” 接过金锭,大管事狐疑看着胡仙仙,而后眸光闪烁,似乎挺为难地说:“今天飘缦姑娘与朋友约好了要在临水轩弹琵琶,不露面跳舞。” “我只有这么多钱,我要看飘缦跳舞,不要求她做其它事。”胡仙仙见阮文月她们进门后,往最里面走去了,可能飘缦的朋友即是她们。 大管事眼神变狠,丢眼色让打手行动,胡仙仙笑着扬手,“他们打不过我,飘缦姑娘的朋友我也算认识,你要带我去见飘缦姑娘,还是让我把陌香坊砸烂,你好好选选。总之,我把钱全给你了,别想再从我这里榨出油水。” 这大管事反复想了想,再看胡仙仙虽像来惹事的,可也没提过分要求,想着且不要惹怒这客人,或许真只是慕名而来观舞的。 过前厅到后院,从后院角门出去才见一个小湖,湖中荷叶田田,大管事给胡仙仙指了指悬立湖中的小亭说:“那就是临水轩,好汉请自便。” 临水轩中,阮文月她们围着一个白衣女子说笑,想来那女子应是飘缦。 薄施粉黛,轻点朱唇,容似娇花春明媚;白裙飘飞,带绾蝴蝶,盈盈一握柳腰身,舞姬飘缦姿容昳丽,名不虚传。 “求观飘缦姑娘一舞。”胡仙仙倚在亭柱上,笑向她们说。 突然闯个陌生人来,飘缦也不惊慌,站起身,语气不咸不淡回绝道:“请去前厅观舞,我今天要陪朋友,不会跳舞迎客。” “我也是你朋友,跳一支舞又如何?”胡仙仙脚步踉跄走进临水轩。 飘缦面带怒气,朝胡仙仙高喝了几声,“给我出去”,可胡仙仙不走也不生气。 阮文月见飘缦要喊那些打手过来,笑着拉她:“飘缦姐姐,她真是我们朋友。” 碧洗宫的小道姑会有醉鬼泼皮朋友?飘缦疑惑细看胡仙仙,胡仙仙抬起头,把乱发别到耳后,让她看个够。 “你是女子?”飘缦看出胡仙仙是假扮的了。 胡仙仙微笑默认,阮文月给飘缦讲明胡仙仙身份,飘缦立即向她道歉。 “我捉弄了你,该是我道歉的,哈哈。不过,先不谈对错,听闻你舞技超群,先让我赏舞再说。”胡仙仙以眼神示意众人退到亭外,让飘缦在中间跳舞。 因飘缦不是只爱财,不会为钱跳舞,也在有误会后主动道歉,不执拗矫情,这让胡仙仙对舞姬的态度,有所改观。 得知胡仙仙身份,飘缦也不再纠结跳不跳,双手抖开水袖,在亭中大方跳起来。 没有丝竹管弦伴奏,清风徐来,风声如乐;没有红媛绿娥伴舞,风吹荷叶,叶摇如舞;没有彩袖锦裙舞衣,风拂白裙,素雅如仙。 飘缦一舞,翩然若蝶,不似人间舞姬故意扭腰摆臀讨好客人,竟似天女献舞供佛。 第七百九十六章 黑暗枭雄 夏日炎炎,娉婷风荷送清凉,临水轩中飘缦一舞之后,不知不觉有很多客人在荷塘边驻足观看,舞停之后犹在回味。 那些一掷万金的公子哥儿没有看尽兴,纷纷嚷着再舞一曲,飘缦斜坐石凳上与阮文月诸人谈笑,不理那些人。 她这态度,让公子哥儿们不满了,叫嚣着要掀了陌香坊,还有些粗鲁无礼的家伙带着恶奴往临水轩冲去。 见得这般混乱,阮文月她们想抽剑打退冲过来的人,大管事也想派打手来撵走没规矩的人,胡仙仙两手挥了挥:“何必闹得不愉快?请飘缦姑娘再舞一曲就是。” 飘缦面露不满,胡仙仙笑着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与你共舞,保准让你解气。” 解气?要借跳舞之机打那些人吗?飘缦还没弄明白胡仙仙想做什么,只觉腰间一紧,凌空飞旋,飞往塘中荷叶上。 纤足踏叶上,惊起蜻蜓纷飞,飘缦微愣之后,很快镇定,信赖胡仙仙带着她起舞。 不羁少年,绝色花魁,两人共舞时,动静之间似有缱绻柔情,只揽一下细腰,抚一下葇荑,就让围观者们嫉妒万分,眼里的怒火快把胡仙仙和飘缦烧成灰。 能来陌香坊寻欢作乐的客人要发泄怒火不只敢想,还敢做,可他们要吩咐手下人冲上去打骂时,奇怪地说也说不出,动也动不了,只能憋着气乖乖远观。 胡仙仙与飘缦共舞,算是给她解围,暗里整整那些纨绔子弟,也是察觉飘缦不只是舞姬这么简单,要试试她。 调出一丝极弱的灵气游走于飘缦的经脉,查出她有内力,是隐带绵劲的内力,而不是灵气。 纵然没有灵气,飘缦所拥有的这种内力也足以飞檐走壁,当个江湖侠盗,当个女神捕,甚至当个专采灵药的人都可以,为什么甘愿流落在烟花巷里? 荷叶之上轻盈舞,如是白荷仙子凌波来,美得恍若梦中。 待得胡仙仙携着飘缦飞回临水轩,那些公子哥儿状若痴呆各自散去,他们只觉得心里憋着火儿,却想不起来为什么憋火,他们回家后大吵大闹一通,却忘了飘缦之事。 因他们全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夫俗子,这般小小手段,对胡仙仙来说不难,可是能让飘缦少了很多麻烦。 临水轩得以安静之后,胡仙仙直接问飘缦为什么不从良,阮绍伦等了她几年,从良后他们也有能力养活自己,还呆在火坑儿里干什么呢。 飘缦瞟了瞟阮文月她们,说是在攒钱,攒足了赎身需要的两千两银子,她会和阮绍伦离开京城。 两千两银子,对于市井小户人家是一辈子也挣不到的大数目,对于红透京城的飘缦应当不算太多。即使陌香坊要故意为难,扣了飘缦的银子,阮绍伦也应当能凑齐这笔钱。阮绍伦结交的朋友非富即贵,他想赎飘缦,朋友们肯定会帮他。 闲聊一会儿之后,胡仙仙让阮文月她们去飘缦房中备些酒食,支开她们后再严肃问话。 可飘缦还是不肯说真正原因,为了迫使飘缦说实话,胡仙仙只得要挟她,要在阮绍伦面前说她是吸血妖怪,让他们分开。 飘缦不相信她会那么做,胡仙仙说早看出她并非一般舞姬,为了阮绍伦的安危,正准备那么做,可阮绍伦肯定会因此伤心一生。 提及阮绍伦会因被迫与自己分开伤心一生,飘缦的眸子暗淡。 许久后,飘缦缓缓低声说:"我必须完成契约才能离开陌香坊,还要等一年才能完成契约。等一切事情了完,我会陪在绍伦身边,当一个贤妻良母。" 契约?这飘缦果然还有隐藏身份,胡仙仙弹开灵气光罩,使外面的人能看见她们却听不清她们说什么。 飘缦讲述起她的身世,她本是北荒省一名县尉之女,父亲武功不错,母亲温柔和善,父亲说女子可以不学粗笨的打打杀杀,但必须要有保命技能,因此教她轻身功夫,母亲则教她绣花。 在她十岁那年,被她父亲抓捕的一位江洋大盗越狱,带了同伙设陷阱,报复杀了她的家人。 因她淘气,在夜里偷偷跑出去抓蟋蟀,得以逃脱。 虽暂时逃脱,还是被发现了,江洋大盗追杀她,在逃跑途中,她被神秘人所救。 那神秘人只是偶然路过,见她小小年纪轻功不俗,姿容又美,才出手相救。 神秘人是一个黑暗组织的小头目,他让飘缦不必谢他,只要好好听他安排,成他得力助手,不仅能报仇,还能学一身本事。 飘缦十五岁时报了仇,又被送到陌香坊潜伏办事,只要任务完成得好,能在做完三个十次任务后,获得自由。 那时还没有遇到阮绍伦,飘缦打算获得自由后就回家乡为父母守坟;后来遇见了阮绍伦,阮绍伦对她的事情也了解一些,仍然对她痴心一片,她又决定与他相伴到老。 听完飘缦讲这些,胡仙仙眉头紧皱,所谓的完成多少任务就给自由,那只是黑暗组织的头目们画出大饼哄人。 放人自由之时,只怕是杀人灭口之时,要么自己明白其中弯弯绕绕,安心永远买命;要么等着被从这个世上抹去。 只因做那些见不得光的血腥之事,无可避免会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不可能让黑暗中的人带着秘密走向光明。 胡仙仙没把这些讲给飘缦听,有一份希望存留心中,难熬的日子会熬得快些。以后,要么铲除她所在黑暗组织,要么迎来真正黑暗。 “你在陌香坊多年,知不知道暗里的恶势力到底谁是幕后主使,能操控这么庞大的黑暗组织,可不简单。”胡仙仙说这些时,想起了草上飞之事,草上飞所在杀手组织与飘缦背后的组织是一个吗? "我不知道真正的主公是谁,最开始的几年,只有几个同样是孤儿的女孩和我一起练武,是救我的那个小头目教我们,做任务也是他和我们联系。再后来几年,因我任务完成得出色,才在一个庆功晚宴上远远见过主公一次。主公戴着面具穿着长袍,说话声音不辨男女。" 听了这么一说,更和草上飞提的“主公”相像了,难道真是同一个人?而且极有可能是蒯森雄? 从蒯森雄儿子蒯殿聪骗娶杜婉芷,意图谋夺琥珀酿的秘方,以及谋夺寒月芷梦琴开始,蒯家的势力总是若隐若现,难道这个富可敌国的商人,真实身份是个黑暗枭雄? 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对凡间的事或许也不该干涉太多,胡仙仙没有明说其中凶险,也没有再多问,只叮嘱飘缦不要辜负阮绍伦痴心,若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她帮忙。 与阮文月她们一起宴饮之后,胡仙仙回将军府休息,第二天又去宫里帮沈竹君。 中秋夜宴、赏月、吃月饼,说着各种套话,做着各种礼仪规定的事,总算捱到把过场走完。 宫宴之后,胡仙仙仍回将军府,而那六个美人还在紫霄宫。 段梦柔要留八个女子守桂花仙子像,并收为紫霄宫弟子,与祈福会上只是扮成桂花仙子不同,守神像的女子必须是处子之身,那六个美人又被选中,另两个女子似乎只为了不引起怀疑才选来陪衬。 至于为什么六个美人皆被选中,段梦柔说是胡家有仙气,六个美人染了仙气,得了修仙之缘。 在紫霄宫住那么久,又成了正式弟子,那六个美人受段梦柔影响颇深,不想着在将军府争宠了,联名向皇帝请愿,要在紫霄宫出家修道,不服侍胡大将军了。 帮哥哥清理后宅的事算是圆满解决,可胡仙仙觉得设这条计阴段梦柔一把,反而成了段梦柔将计就计,把她框在了其中。 这件事的结果成了段梦柔多了六个忠于宗门的弟子,而胡仙仙莫名其妙多了六个潜在敌人了,失算失算! 胡仙仙有点郁闷,可终究影响不大,闲了两天,嫂嫂脸上的红疙瘩也消了,兄嫂之间经过了这次风波,过得如蜜里调油般甜蜜,她也不便打扰了。 八月十七,她回到闲云观仙缘圃中,可刚坐下喝茶,又有人来找她。 来客是阮绍伦,阮文月兄妹,他们十分焦急地说飘缦被扣押了! 胡仙仙让他们别急,慢慢说清原委,阮绍伦急得语无伦次,还是阮文月说清楚了。 八月十五宫中夜宴后,陆焕邦还不尽兴,到陌香坊,听说了飘缦舞姿之美。因夜色深了,飘缦拒绝跳舞给他看。 八月十六一大早,陆焕邦派人抬轿子来接飘缦去陆府,因只说了歌舞陪宴,大管事又要求她去,她也就去了陆府。 傍晚,阮绍伦从家乡回来,和妹妹一起去看飘缦,才得知她还没回来。 大管事让他们等等,等到戌时末还没见回来,大管事也觉得不对劲,派人去陆府问。 陆府的人说等明天再送飘缦回去,阮文月听了这情况不依,和陌香坊的打手仗剑跑到陆府大门外要人,怕事情闹大,陆府的管家说了理由。 说是飘缦性子烈,宴饮之时有位客人要灌她的酒,她不愿意,打伤了那位客人。 陆焕邦为了安抚客人,把飘缦关了起来,反复强调只关几天就放人,不会打骂她的,让阮文月他们不要再去闹事。 关几天就放人?只怕没那么轻巧。胡仙仙认为此事像一个陷阱,让阮家兄妹稍安勿躁,要去救人也得和程浩风商议后再去,她怕鲁莽出错。 第七百九十七章 最终利益 等待是最磨人的,不知对方是否安好,这样焦虑等着更煎熬人,阮绍伦听胡仙仙说还要等程浩风回来商议后,一声不吭往外跑。 从家乡带了礼物回来,想着要和飘缦欢欢喜喜团聚的,可听到了飘缦出门未归的消息。在陌香坊等了几个时辰,在陆府外又等了几个时辰,等来心上人被扣押的消息。 再来见胡仙仙,又过了快一个时辰,还要等程浩风?!阮绍伦不是等到不耐烦,是那种揪心的痛让他无法再干坐着等。 他恨自己无用,除了等还是只有等,他出门后加快脚步,往闲云观的大门飞奔,他要去硬闯陆府。 看出他不只是赌气离开,还有可能莽撞行事,胡仙仙让阮文月赶快拦住他。 阮文月虽是女子,却已有灵气修为,比之胡仙仙他们差太多,但要拦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哥哥还是很容易的。 “你让开!我不相信你们!早知道就直接去陆府要人了,免得听你们推三阻四的废话!”阮绍伦左冲右突都跑不出闲云观大门,怒骂道。 “哥,你冷静点!陆焕邦权倾朝野,哪能让你随便闯进去?别救不了飘缦姐姐,又把你抓进去。” 阮绍伦癫狂笑了几声,红着眼眶吼道:“他们敢抓我,我就一头碰死在陆府大门外!我无能,救不了飘缦,只能拿命来抗争!” 阮文月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哥哥虽说文弱,性子却刚烈,万一做出自戗的事可不好,于是趁他不备,挥出一道灵气弄晕了哥哥。 阮绍伦倒地,阮文月扶起他回到仙缘圃外,胡仙仙把他安置在了库房中,让阮文月看护好他。 虽与飘缦只有一面之缘,胡仙仙却与她颇为投契,但不能直接上门去救:一是陆焕邦找理由搪塞,不一定能救到人;二是有可能设了陷阱,在针对与胡仙仙、程浩风相关的人,并不是意外。 给程浩风发去灵符后,胡仙仙静等他回来,结果是唐彩儿先回来了。 因让唐彩儿跟踪茶儿,唐彩儿化为一般小喜鹊的模样时刻注意着茶儿行踪。 此时她回禀说:借着给太皇太后采买物品的便利,茶儿可随意进出皇宫,有时回闲云观见见酒儿,有时去见曹备道,有时在皇宫中见德妃柯雅洁,但都没有特别言行,稍微奇怪的是有一次曹备道吩咐茶儿去见阿黛。 阿黛随柯雅润住在治化皇后陵旁的守陵小屋,不能随便见外人,茶儿是用往飨殿送柏香,让阿黛出来帮忙清点一下的理由让守陵士兵放她出来。 至于为什么非得要阿黛帮忙清点,士兵们没多问,毕竟茶儿也算是半个皇亲的“茶皇姑”,只要没做逾矩的事,还是不要盘问她为好。 唐彩儿看到阿黛清点柏香完毕后,暗塞了一片包香的纸在袖内,估计那纸上记了什么事。 茶儿和阿黛本来素不相识,这样见她不可能是巧合。难道柯雅润对皇室的怨恨积得很深,已经能影响柯雅洁了?柯雅洁与茶儿勾结在一起要对皇室破坏?搞不好还会酿成宫变? 各种问题冒出来,胡仙仙一时想不出头绪,让唐彩儿且去休息,出门时,唐彩儿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跟踪茶儿之时,好像看见了血无仇也在跟踪茶儿。 听得这情况,胡仙仙匆匆往逸鹤轩去找血无仇,定是程浩风也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安排,这些事或许血无仇知道得更详细。 去问的时候,血无仇恰好正在房中,他告诉胡仙仙,一直没撵走茶儿只想钓出幕后主使,查出背后阴谋。因为目前只知道曹备道是送茶儿、酒儿来监视程浩风,可无法肯定曹备道明确属于哪股势力。 这段时间,已经查实了高有全和曹备道暗中有联系,挑起后宫之中的一些小争斗全是高有全在出主意。 高有全进京送礼只呆了几天时间,挑起那么多事?曹备道与高有全勾结,又和柯雅润有联系,他们想干什么? 已经查证了这些,为什么不阻止高有全他们,还在放任他们搞阴谋?看似做的都是琐事,累加起来会对沈竹君造成可怕伤害的! 胡仙仙这般问,血无仇不好再多说,气氛正压抑,程浩风赶了回来,他让血无仇先去做其他的,一切由他来解释。 “你先别忙说,我让彩儿来交待一些事再说。”?胡仙仙到走廊上以心念沟通唐彩儿,召她前来。 胡仙仙让唐彩儿先不跟踪茶儿了,去寻找飘缦的踪迹,若是在陆府找到飘缦,先暗中保护,不要声张。 又让她走之前传话给阮文月,看好了阮绍伦,凡事不要太激动,若是把陆焕邦逼急了,反而会使飘缦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安排好这些,胡仙仙再进屋听程浩风解释。 “我们没有铁证能证明高有全、曹备道、柯雅润勾结有图谋,用些后宅勾心斗角的小事来弹压,只会让人当成我们想插手皇上的家事。如此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说,还会把我们也牵扯进去。”程浩风理性分析着。 胡仙仙能理解,但是无法接受这理论:“他们是要挑起皇后和德妃之争,这事还不算重大?照这样下去,沈竹君在宫里会面临四面受敌的境况。” “他们要让沈皇后出错,的确防不胜防,可只要皇上信任沈皇后,一切的陷害全没有用。重点不是我们要帮沈皇后揪出小人,是她要取得皇上的绝对信任。” 胡仙仙冷笑一声:“谎话说多了会变真话的,靠信任没有用!要是韩泽熙慢慢地受影响,认为沈竹君是一个骄横刁蛮的人,以后他们再弄出更冤枉的事扣在沈竹君头上,想伸冤也伸不了。” 如今弄出的事只是冤枉沈竹君故意阻碍柯雅洁与姐姐团圆,以后会不会耍苦肉计说沈竹君刺杀柯雅洁?再往以后,甚至可能冤枉沈竹君诅咒皇帝,想谋反……历朝历代这种后宫巫蛊之事,把皇后一族灭门的案例有不少。 看着胡仙仙的怨愤眼神,程浩风已知道她在想什么,紧攥着她的手,语速很慢地说:“你尽量保护沈皇后即可,家务琐事真的只要信任就好。比如,即使有人在我面前说你粗鲁野蛮,会打我骂我,这也没什么,你乐意打骂我就让你打骂好了。韩泽熙要是能做到,即使有人说沈竹君要设陷阱害他,他也不怕被害,哪还存在什么冤不冤枉?” 即使真做了坏事也不计较,这不是信任,是信仰了?是基于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始终相信对方还爱着自己的信仰,关于爱与希望的信仰。 胡仙仙分辨不出程浩风说的真话假话,无法自恋到以为程浩风能这样爱自己。她更愿意坚持爱情经不起太多考验的观点,掺杂了太多利益纷争在其中,再多的爱意也会被磨蚀干净。 只是,此刻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毕竟沈竹君还没有生命危险,飘缦却有性命之忧。并且飘缦背后的黑暗势力若真和草上飞的主公是同一股势力,那这股暗流会给法朝带来可怕破坏,必须先解决这黑暗势力。 胡仙仙说出陌香坊背后势力可能与当年草上飞所在的杀手组织有关联,并猜测均是蒯森雄控制,毕竟她当年亲眼见过逼使破落官家孤女为暗娼的势力中有蒯家人,所有富贵之人中蒯森雄嫌疑最大。 “那个黑暗枭雄有八成可能是蒯森雄,而蒯森雄和朝中权贵们还有相互利用关系,等可以彻底铲除这些毒草的时候,我不会放过他。”程浩风肯定了胡仙仙的猜测。 “我想不通他们为了什么,你又为了什么?我们直接杀了他们不行吗?这样一来,沈竹君没了危险,无仇也能大仇得报,还为国为民除了祸患,为什么还要拖着暗里较劲儿?”胡仙仙不喜欢尔虞我诈的耍心计。 "仙仙,我们想要的最终利益是什么呢?是我们长相厮守,亲戚朋友都要平安。而他们要想获得的最终利益是什么呢?他们要留得自己生命,还要活的很好。不论他们还是我们,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在天地浩劫到来之前,拥有足够大的实力击败对方,成为少数幸存者。"程浩风说得很严肃。 对于天地浩劫,胡仙仙却总觉得像杞人忧天,空间动荡虽有,可只能移山填海,还不至于会天毁地灭? 见她神色间流露怀疑的意思,程浩风颇显苦涩无奈地一笑:“我也想预言是假的啊,可若是假的,你我又怎么会存在于世?如今只有尽量保存己方实力,不可以明跟他们斗,斗输了或者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就再无翻身机会。我连所谓实权也放下,似乎纵容他们闹腾,等他们放松警惕,我们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讲完道理,程浩风又讲,蒯森雄只是一个雕玉工匠,前期发财靠了邹祖宽识玉慧眼,可豪富之后为何没有捐钱买个官来当,走入仕途呢? 这是蒯森雄只想利用官府关系网,来达成他的目的,并不愿被官位套住,他所求的不是高薪厚禄。 传说蒯森雄多年前雕玉时,捡到过一块石头,石头中如琥珀般,里面还有个小龙影,从那个石头中他窥得,有以前从没想过的惊天秘密。 第七百九十八章 陆府闹事 小小龙影,不同于蒯森雄所见过的龙雕,也不同于故事传说中的模样,鲜活的在琥珀似石头中,虽很小,仍隐隐透出威严。 他拿着这块石头问过很多人,包括当时有神童之名的沈廷扬,沈廷扬说那是另一个世界上的龙。 虽没有彻底弄明白奇石背后的事,关于另一个世界存在的观点,已颠覆蒯森雄认知。 水球上的修行者众多,成仙者也不少,但神仙于他们而言只是天庭之上有大神通者,总归还在这一方天地之类。另一个世界却又是什么样的世界? 蒯森雄着了迷般敛财,建起越来越庞大的势力,与其说他害怕水球毁灭,想为自己和亲人去往另一个世界做准备,不如说他所做一切更多的是因为对另一个世界好奇,只是因了强烈好奇心才那般疯狂想掌握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 “蒯森雄和沈廷扬三十年前已有交集?那么他和陆焕邦呢?”对于胡仙仙而言,另一个世界已不算稀奇了,对于这些大人物的关系更关注些。 蒯森雄是三十年前开始豪富,沈廷扬是三十年前开始以聪慧博学名扬天下,陆焕邦是三十年前开始步入仕途,陆焕邦和蒯森雄相互扶助,沈廷扬本来似乎与他们没什么关联,可细细想来竟有暗里制衡的感觉? “他们三个是曾有交往,为了那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探讨研究很多,可最后,蒯森雄坚持要彻底掌握秘密,陆焕邦不太相信那些玄乎的事了,沈廷扬则和道门中人交好以求了解更多。唉……如今沈廷扬与我们一条战线,可又不完全信任我们,他太在乎保住韩泽熙的权力,怕我们夺权,把更重大的秘密抛到一边了……”程浩风目光忧虑。 胡仙仙没顺着他的思路想,他想的是又一个盟友不坚定,做事情更难,而胡仙仙想的是陆焕邦扣押飘缦,定然不是所说的伤了客人这般简单原因。 又聊了几句,胡仙仙说已想出能救飘缦,还不会把程浩风牵扯进去的办法,让他快去忙事情。 与程浩风道别后,胡仙仙又去仙缘圃叮嘱阮文月好好照顾阮绍伦,等到她发灵符来时,阮文月兄妹去往陆府大门。 交待完,胡仙仙出门往陌香坊而去,到得陌香坊时,已经换成江湖浪子装束。 “哈哈哈……飘缦姑娘呢?快带我去见她!”胡仙仙举着一小锭银子在大厅里高喊,见着一个小丫鬟来迎接,便把银子塞到她手中。 小丫鬟摆手,惋惜说着:“这位好汉是真喜欢飘缦姐姐?唉,你来迟了,她不在陌香坊了。” “被人赎走了?”胡仙仙装得很惊愕。 小丫鬟摇摇头,“我们也不清楚,这位好汉,你还是找别的姐姐陪你。” “老子好容易又弄了一笔钱,特意来看飘缦姑娘的!别的姐姐,别的姐姐有飘缦姑娘那风情万种吗?大管事呢,我要见大管事!”胡仙仙嚷着往楼上冲,掀倒好几个来拦她的打手。 那个大管事听到打闹声,出面来调解,拿话推托着,想支开胡仙仙。 胡仙仙不听劝,又骂又打又砸东西。众人只看到一个腰上别着短剑和葫芦的浪子在闹事,看到他略微泛红的头发火一样飘舞,没想到是胡仙仙故意做这出戏。 为了平息恋慕飘缦的浪子怒气,也因了对陆焕邦扣押飘缦不满,大管事说出陆府扣押之事,还添油加醋说成陌香坊不愿让飘缦出门伺候客人受委屈,全是陆焕邦威逼飘缦前往。 这么一说,浪子不再朝陌香坊撒气,恨声叫骂着往陆府而去。 在半路上,浪子买了辆牛车,躺在牛车干草上,掏出酒葫芦慢饮。 牛儿慢悠悠在街市中走着,胡仙仙偶尔哼几句不成调的山歌,偶尔吼几句:“走路的,骑马的都给我长点眼睛啊,别碰着撞着老子的牛了!要是谁敢伤了我的牛,老子扒了他的皮!” 她躺在车上,也不驾驭牛往前行,这牛能自己找方向吗?听了那些话的人纷纷离她的牛车远些,生怕一不小心被她讹上。 大管事悄悄派了人跟着她,还以为她会冲进陆府抢人,怎么弄辆牛车在街上闲逛,是终究怕和陆焕邦对着干? 那两个人跟了胡仙仙一路,只见她招摇过市,耍尽古怪手段,那牛也真怪,竟认得去陆府的路,也懂得避开车辆行人一般,一路之上竟也没出什么事。 后来,还飞了只小鸟来,在牛背上跳几下,啄几下,浪子伸手逗小鸟,小鸟飞到浪子手上,挺乖地鸣叫几声又飞走了。 见到这一幕的人,不知道是胡仙仙和唐彩儿在互通情况。 到了陆府大门外,那牛忽然发疯了般往门口冲去,还没冲到,早有看门的家丁挥刀来挡牛。 “唉哟,我的娘呢!”牛冲得太猛,牛车翻了,浪子摔下车来,滚了满身泥。 远远围观的人不由偷笑,浪子则朝他们“嘿嘿”自嘲而笑。 还没笑完,看到一把刀即将砍上牛头,浪子一个鹞子翻身,跃过去挡下了刀。 金铁交击,火花爆溅,那浪子看似钝钝的短剑居然震断了陆府家丁的大刀! 那个家丁握着一截儿断刀发愣,其他家丁则被威慑住,只敢远远打量浪子,不敢再冲上前。 浪子与常见的江湖浪子相比,更狂放不羁,也更泼皮无赖,但他手中短剑却是奇异,竟与福慧天妃的慧心玉剑有些相似,只是不像玉制像石制,且没有玄奥花纹罢了。 他们的眼光不错,那就是慧心玉剑,但因胡仙仙故意遮了灵气玉光,才像把石头钝剑。 “啧,我的小牛儿你没受伤?还好,还好没伤着。”胡仙仙宠溺地抚了抚牛头,用温和得让人掉鸡皮疙瘩的声音说着,忽然又变了脸色说,“什么?你说你没伤,可你被吓着了?好啊,我把吓你的人全给扒了皮!” 浪子是胡仙仙扮成的,她说要为牛报仇之时,似是在耍笑,转身慢慢走向陆府家丁时,陡然释放于血里火里拼杀而形成的凶煞之气。 围观的人只以为这浪子是得了谁授意,来陆府闹事的,陆府家丁曾遇到过不少来闹事的,全给速速解决了,但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个浪子不同! 有老成些的家丁来劝胡仙仙好好说事儿,有伶俐的家丁去请管家了,但也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丁绷着气势汹汹的劲儿围攻胡仙仙。 “嘭、啪、啊……”连连撞击声、断裂声、惨叫声响起,围攻胡仙仙的家丁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围观的人没有叫好,但他们兴奋的目光,表明他们很乐意看到陆授家丁被揍! 陆府管家出来了,身后跟了四个武艺高强,有微弱灵气的保镖。 “好汉,您哪条道儿上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要什么请直说,别不懂规矩胡来!”管家看似谦恭实则倨傲地说。 “什么破规矩?我要什么?我啥也不要!”浪子指着管家的鼻子义愤填膺大吼,“你们吓着我的牛了!不跟我的牛道歉,还问我要什么,当我是来要饭的叫花子?不道歉,这事儿没完!” 明明是牛乱闯,还诬赖把牛吓着了?这闹事的借口也找得太假了?围观者们为胡仙仙暗暗叫好的同时,也暗暗为她担心,这么笨的人似乎不是上门惹达官贵人讹钱的料啊,别把命给搭进去…… 陆府管家眼如鹰隼,狠狠盯了胡仙仙一眼后,再朝跟来的保镖丢个眼色,四人立刻围攻而来。 自认为比家丁们身手好得多的保镖还是横七竖八躺倒,一声声惨叫从本来坚强的人嘴中发出。 管家惊呆了,这四个人是陆阁老贴身护卫当中功夫最好的,就这么败了,甚至没看清怎么打斗的,就缺胳膊断腿儿了? 在胡仙仙闹事的同时,唐彩儿化为的小鸟飞到陆开尊房间找到了阿翩。陆大公子的方间在府中很好找,唐彩儿又本和阿翩熟识,很快见到她,让她帮忙。 陆府亭台楼阁很多,阿翩与陆开尊没有正式成亲,更不好意思随便乱逛,但她还是猜测得出飘缦大概关在什么地方,带着唐彩儿往可疑地点去寻。 阿翩是未来大少奶奶,也是传言中的白画眉女妖,府中下人们没有谁敢阻拦她。 最后,终于在一座假山的山洞里发现疑似暗道,阿翩支开小厮丫鬟们,仔细感知了一下气息,虽不敢断定是飘缦关在下面,但感应到下面关有女子。 唐彩儿飞到假山上一丛杜鹃花上,阿翩回了房间,再过一会儿,唐彩儿才飞出陆府。 胡仙仙还在和管家胡搅蛮缠,一只小鸟飞到牛头上轻啄几下又飞走,胡仙仙领会其意了。 “哼,你们给我等着!我的小牛儿累了,要回去睡午觉了,要不然踏平陆府!”胡仙仙跺脚冷哼几声,把牛车重新套到牛背上。 她坐上牛车慢慢摇晃着离开陆府,管家没有喊人去追,这样的煞星还是少招惹为好。 一路之上,围观的人不停跑过来问胡仙仙,怎么那样大胆,敢去陆府闹事? “我哪有闹事?是他们吓着了我的牛还不道歉!”胡仙仙认真地愤然说着,“我这牛不能吓的,吓多了会变火牛,那火牛发起脾气来,多可怕啊!他们肯定知道我的牛不能吓的,要故意吓来变成火牛,要害大家!” 第七百九十九章 救人削权 陆府,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陆焕邦府邸。平时百姓们别说不敢去陆府闹事,就算从陆府大门外经过那也是低头噤声快步走开,生怕被陆府家丁看着不顺眼,招来祸事。 这个浪子不怕陆府的权势,还敢讥讽打骂陆府的人,那已成百姓眼里的英雄。 尽管说的全是不着调的话,可那些似乎疯癫的话,听着真让人快意,陆府派人追上江湖浪子不许他离开时,百姓们跟在浪子牛车旁,用无声的方式助威。 胡仙仙是福慧天妃,是道门尊长,也是将军之妹,可她的骨子里是小商贩。对于权门豪族,她从来没把自己放在他们同一阶层,这一番胡闹要引开陆府家丁注意力,方便救飘缦是其一;她自己想闹上一闹,发泄怨愤是其二。 对于目前处境,胡仙仙终究是不满的,在人前,受身份所限,她得端庄优雅,今日换了个身份且尽兴闹上一回。 还有,回京之后,她已经知道了陆焕邦弹劾程浩风,列出十大罪的事,并知道了若不是因为此事,征番后期也不会粮草供应不足且不及时。 再一联系前后之因,若不是粮草供应出了问题,樊鼎瑶也不会亲自押运粮草,更不会让阿骨有机可乘,令樊鼎瑶惨死。 看着拿了明晃晃刀枪的陆府家丁、护院、保镖们,胡仙仙笑着让围在自己身旁的百姓散开:“父老乡亲们,躲远点儿看我打狗就行了,莫被这些家伙误伤。” 说完之后,她眼里蓄了阴狠笑意扫视陆府的人,而后拍了拍牛,那牛突然浑身冒火,火牛奋蹄而起冲向陆府大门。 看起来很温顺、很一般的牛变成了狂怒迅猛火牛,围观者们全部惊吓散开,陆府的人也呆愣退开。 火牛直直朝陆府冲去,半晌之后,陆府的人才想起赶紧给守门的人发信号拦截,他们也快速追了上去。 “我的牛……牛……”胡仙仙似乎惊慌地喊着,她跑得很慢,那模样看着挺可怜。 跑得慢,手上却没闲着,发了灵符让阮氏兄妹快来陆府。 火牛一路往前,看着是浑身烈火熊熊,沿途却没有烧着什么,当然牛也好好的,没有烧伤烧死。 陆府大门外,刀枪棍棒拦着,铜门紧闭着,可横冲直撞的火牛用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躲开了拦截,又爆发巨大力量撞开了铜门! “轰!哗……”铜门开,火牛闯,所有陆府的人震惊得忘了该怎么去阻拦。 胡仙仙远远看着,她抡扫几下红雪拂尘就能荡平陆府,但尘世有尘世的规矩,她不能随便破坏。 用一点奇异的,又还没有超出江湖浪子该有能力的小法术来闹一闹,让一切看起来的确像是个身怀异术的江湖浪子来闹事,那会省了很多麻烦。 火牛冲进陆府,富丽堂皇的宅院瞬间乱得无法收拾,又因有唐彩儿和阿翩暗中相助,根本不能抓住那火牛。 此时,陆焕邦还在内阁议事,管家气得暴跳如雷可毫无办法,火牛吓瘫、吓尿了许多人后,冲向有暗道的那个假山。 胡仙仙慢慢走到陆府大门外,以寻牛为借口要进府去,那些家丁见了她也不听她唠叨了,直接棍棒招呼过去。 劲风响得可怕,但半点也没伤着胡仙仙,她还瞅个闲空儿,朝打她的人挤眉弄眼挑衅地笑。 在大门外拖了会儿时间,阮文月带着刚苏醒的阮绍伦骑马而来,胡仙仙高声呼喝着故意引陆府的人注意,在他们围攻她的时候,陆氏兄妹纵马飞骑进府。 拦牛没拦着,打一个古怪浪子没打着,居然又有人骑马闯进去,那些凶狠的家丁护院们立刻凶狠不起来,慌乱地跑进内院,要是府中女眷们出事,他们可得人头落地! 没谁拦她,胡仙仙拍拍两手,大摇大摆走进陆府,呼唤着“小牛儿、小牛儿,在哪儿?”在府中乱走。 火牛拱翻假山,踏开暗道,闯进府的阮文月和阮绍伦靠着指引,很快进到暗道下的地牢中。 陆府中太乱了,火牛的目标又要更大些,竟没有多少护院阻拦阮绍伦他们,纵然有人发现了他们意图,阮文月仗着手中灵动剑也可应付。 估摸着阮家兄妹已到了地牢,胡仙仙看到四处乱刨乱顶的火牛后,哈哈大笑着跟过去,又带牛冲出了陆府。 陆府何曾这般被闹得一团糟?家丁护院们怒气冲天追撵出去,但只见火牛跑在最前面,胡仙仙随后跟着,他们只差一丁点儿距离,偏偏追不上。 到了城门口,让守城的士兵快关城门,可士兵们还说根本没看到什么火牛,他们清楚看着在眼前,可士兵们全瞎了般看不到。 气哼哼追出了城,一牛一人跑着跑着,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了郊外。 陆府之中,唐彩儿、阿翩暗暗护着阮绍伦兄妹打开了地牢,不仅救出飘缦,还另有一些男女老幼在其中。 闹到这程度,陆焕邦已经得知家中出了事,怕惊扰皇上,他不能亲自赶回来,派了最信任、最精锐的保镖赶回去。但他清楚自己府中有很多秘密见不得光,所以让管家阻止家中女眷去报官,一切只在私下处理。 跑出城外,用个障眼法,胡仙仙让牛恢复原样,混在了农家牛群里,她则请了陆开尊回去。 陆开尊回京后,去了织造局任职,胡仙仙隐身到他署衙内,请他快回家帮飘缦脱逃时,他愕然片刻随后立即回陆府。 匆匆赶回陆府,胆小的女眷和奴婢们全躲在房里,其余的人全集结在后园,看了看被围在当中的阮绍伦他们,陆开尊让家丁、护院、保镖放人。 阮绍伦他们看似被围攻处于劣势,可受伤倒地的全是陆府中人,别说阿翩和唐彩儿暗中相助,只阮文月也是他们难对付的。 几年前,胡仙仙还没入道的时候,才十二岁左右的阮文月已剑法不错,经这几年修炼,已是剑法精熟,初步能感应灵气。 灵动剑果然灵动无比,招招巧妙,护得哥哥与救出的人安全。 所以,当陆开尊要求下属放人之时,他们没有听令,还颇委屈地诉苦,请求陆开尊出手拿下这些胆大妄为的闯入者。 “放人!我让你们放人,是听不懂还是想以下犯上?”陆开尊掣出清光剑逼视武艺最好的几个保镖。 “大公子……他们闯入府中胡闹还救人……”管家急切说着。 “救人?我们陆府是牢狱吗?哪有什么救人的事?只是几个来闹事的人,撵出去算了,还要怎么样?你们想要事情闹大?” 陆开尊让他们快放人也有考虑陆府利益的因素,青天白日的从陆府找出地牢,还救出人来,岂不是明摆着陆焕邦在私设牢狱,欺压良民? 陆开尊的声音压得低,语气却很重,整个人散发着冷意,管家和其他人也渐渐冷静,听令放人。 出了陆府,阮绍伦要带飘缦回他在京城暂住的小阁楼,飘缦拒绝了,要拖着被打伤的虚弱身体回陌香坊。 阮绍伦不肯放她走,她坚持要走。阮文月交待其他逃出的人不要到处乱传此事,并让他们尽快离开京城,做完这些后反来劝哥哥。 连妹妹也同意飘缦回陌香坊,阮绍伦生气了,阮文月给他解释,飘缦身份特殊,既然要回去,总有她的理由。 飘缦也没说受伤是曾打斗受了伤,还是在地牢受刑被伤,也不搭理阮绍伦,等她回陌香坊休养,大管事也没多问。 过了两天,胡仙仙让阮绍伦去找陌香坊大管事一起递状纸上告陆焕邦,告他私设牢狱,拘押良民等罪。 阮绍伦还担心大管事不会同意此事,可一提起此事,大管事爽快答应了,还把各样杂事包办了。 状纸递上去,立了案,但过了几天也没开审,大管事托关系去问原因,是狱讼司压下了案子。 又过了两天,轰动京城的大闹陆府案公布查案结果,让居民不要再传谣,把意外小事传成大事。 他们所说的案情是:陆焕邦陆阁老请飘缦在夜宴中跳舞助兴,有一个来京城不久的户部小吏酒喝多了,又看中飘缦美色,醉醺醺调戏她。 飘缦厌恶不尊重她的人,出手误伤小吏,为了不让事态恶化,陆焕邦制止了双方,那小吏受伤疼得醒了酒,也后悔做事莽撞。 此事本不算大,陆焕邦让飘缦在陆府照顾那小吏,让双方互相谅解,把此事压下。 可是呢,一个追求飘缦而不得的江湖浪子急于想见飘缦,在陌香坊闹事后,又去陆府死缠烂打,才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总之呢,这件事和陆焕邦没什么关系,他只是请飘缦去跳舞。事情闹成这样,把所有罪责推到一个不存在的江湖浪子身上,事情不了了之。反正,那个江湖浪子莫名其妙消失了,也难查证。 旁人弄不清怎么回事,胡仙仙却完全清楚,她还以为会因这案子使得陆焕邦受弹劾,皇上要彻查他诸事,怎么就这般压下来? 胡仙仙心中不忿,亲自去找刑部侍郎郭别斋,质问为什么压下案子。 郭别斋先是东拉西扯,最后实在避不开,告诉她:“是囯师亲自出面让我压下这个案子,若有疑问,请天妃回去问国师。” 还以为程浩风不知道此事细节呢,怎么是他压下这案子?胡仙仙心中腾起疑云。 第八百章 冰山一角 于公,陆焕邦弄权把持朝政多年,应当换上有志为民谋福的新一代官员参政;于私,陆焕邦屡次给程浩风施压力、使绊子,正该借此案来扳倒他。 于公于私,都该借扣押飘缦之案来对付陆焕邦,可怎么程浩风还出面压下案子? 胡仙仙急匆匆回了闲云观,程浩风在逸鹤轩门口迎上她,笑意浅浅,气定神闲,表明他早等着胡仙仙来质问了。 “你怎么能……”胡仙仙刚启唇相问,他食指轻压樱唇,示意别问。 怒气冲冲而来,还被轻薄,胡仙仙扭头想咬他,可明明他食指很轻抵在唇上,偏就是张不开嘴! 看着胡仙仙像只怒火狂烧的小猫,摇摆着头,挥舞着双手,想咬想挠,可又咬不到、挠不到的气鼓鼓模样儿,程浩风觉得莫名的愉悦快活。 “陪我下一盘棋,再告诉你详细原因。”程浩风附耳低声说,他是感应到血无仇回来了,才停止戏弄胡仙仙。 逸鹤轩书房内,棋盘上黑白子纵横,胡仙仙焦躁地一会儿盯程浩风两眼,一会儿又望向窗外,不久后,她满盘皆输。 “是故意快点输,想早些听我说原因?”程浩风端棋盒收棋子。 胡仙仙点点头,乞求的目光可怜巴巴看着他。 “你不肯用心陪我下棋,那我也不把原因直接告诉你,得由你自己去查。” 什么嘛?磨唧了这么久,还得自己去查? 看着程浩风别有深意的笑容,胡仙仙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奸诈,阴险,故弄玄虚!” 胡仙仙很不满,不满也没用,程浩风坚持让她自己查。但是,提供了查的方向和线索。 第一步,让胡仙仙去查是谁推荐陆焕邦去陌香坊,毕竟他平常去玉人楼的时候为多,这些朝中大员逛花楼很谨慎,通常情况下不会乱换快活地方。 夏日午后的太阳晃得人眼晕,胡仙仙郁闷地走出闲云观大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弄清陆焕邦为什么没去玉人楼,去了陌香坊? 不论是玉人楼还是陌香坊,这都不是当朝重臣该去的地方,陆焕邦为了清誉,肯定是悄悄去,还要相好的姑娘保证不乱传出去,才能放心大胆寻欢作乐。 随便换了地方是可疑,但朝中对这些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只是有损清誉,或许陆焕邦真只是想换个新鲜地方呢?胡仙仙怎么可能猜透男人去这处烟花地,而不去那处烟花地的原因? 到了陌香坊外,见那些丫鬟仆役忙来忙去,很坦然的样子,胡仙仙想着,可能这些人只当这是个伺候主子的地方,至于主子做什么营生并不重要了? 他们见惯了浮华,也见惯了肮脏,漠视强颜欢笑的血泪,主子们也只当他们是没有情感的木头,那么很多丑事根本没必要瞒他们…… 想及此,胡仙仙走到旁边僻静小巷,转眼已是个佝偻老妇的模样了。 她颤颤巍巍走到陌香坊后门,向一个黑黑的中年妇人问:“这位大嫂,给我指指路好不好?” “我们这是问路的地方吗?快走!”中年妇人往后门外停的拉粪车上倒马桶,不耐烦地撵胡仙仙。 胡仙仙咧开没牙的嘴笑了笑,低声说:“我要给问路钱的,指指路。” 在腌臜地方混久了的人,都有眼力劲儿,中年妇人看出胡仙仙有事想打听,“嗯”一声算答应她,眼睛朝巷口瞟去。 一会儿后,中年妇人倒完马桶收拾好,去到巷口一棵榆树下,等在旁边的胡仙仙走过去。 递上点儿碎银,胡仙仙问中年妇人,陆焕邦来陌香坊的那天,车马是安排在何处,大管事又安排了哪些姑娘见他,跟着陆焕邦来的随从里有没有陌香坊熟客之类。 中年妇人说,那天并不知道陆焕邦要来,是陆府一个小厮快半夜时突然来通知大管事,让大管事腾出停车马的地方,再派人把后门的闲杂人等撵开,告诉大管事要备一间清静厅堂,选几个多才多艺又懂事的姑娘等着,预先给了银子定下这些。 直到陆焕邦进了陌香坊,大管事才知道是他要来,而底下仆役们是出了大闹陆府的事后,才知道陆焕邦来过陌香坊。 中年妇人说,给陆焕邦安排车马停靠处的是坊中一个老头儿。 胡仙仙让她喊了这个老头儿来后,问老头儿有没有看清陆焕邦随从,这些随从当中有没有曾来过陌香坊的熟客。 老头儿告诉胡仙仙,那个最先来送订钱的小厮曾来过,但都是看看歌舞就离开。 如此,胡仙仙又问起那小厮样貌,然后给了老头儿和中年妇人各一锭银子,嘱咐他们别说出去,再往陆府而去。 据老头儿所言,那小厮嘴角有颗痣,能说会道,很得陆焕邦信任喜欢,胡仙仙便隐身注意陆焕邦身边随从,果然见到个嘴角有痣的小厮。 傍晚,陆焕邦去用晚餐,胡仙仙见那小厮往下人住的院子走去,也是要准备吃饭了,瞅准他走进一间小屋,关上门,弹出灵气隔绝了外界。 小厮看不见隐身的胡仙仙,门突然自动关上,屋内也暗了几分,吓得小厮抱头尖叫。 看他害怕,胡仙仙没再隐身,但还是以佝偻老妇模样示人,“你不用害怕,只要你如实回答问题,我不会把你怎样。” 小厮使劲儿点头,“我一定说实话,一定,一定!请神仙奶奶问就是了。” “你怎么想着引陆焕邦去陌香坊?你提前去那里看歌舞,是不是早存了要引他去的心?” “我只是喜欢看陌香坊的歌舞,没想着引老爷去呀,是甘姨娘在老爷面前说陌香坊好,老爷听说我去过,才让我去安排的。”小厮没有多想,也没有多余表情,很快回答,该是说的实话。 “甘姨娘?这又是谁?”胡仙仙皱了皱眉。 小厮告诉她,甘姨娘是陆焕邦新纳一位小妾,此女名唤甘如菊…… 甘如菊?不是甘如桃的妹妹,后来又跟着阿板到了鸿宾楼的女子吗?和胡仙仙可算是老冤家。 胡仙仙差点儿失态惊叫,随后敛好神色,再问小厮那甘如菊是不是从陵州来? 小厮说并不十分清楚甘如菊的背景,只佩服这位甘姨娘从不拈酸吃醋,又很会哄老爷开心,老爷虽也喜爱其他女子,但样样事情都要和甘姨娘说,愿意听她意见。 随意问了几句其它无关痛痒的事,胡仙仙隐身退开,飞回闲云观中。 “你早知道甘如菊陪在陆焕邦身边了?”心中有气,问程浩风时语气很不好。 程浩风“嘻嘻”笑了笑,“你怎么能断定陆府的甘姨娘定是你认识的那个甘如菊?一个是跟着小混混阿板的陪酒女子,一个是当朝首辅的宠妾,身份悬殊。” “求你了,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先前态度不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计较。”只能用撒娇的绝招了,胡仙仙厚着脸皮说。 程浩风背过身,搓了搓鼻端,忍住笑再转过身,可见到胡仙仙扁着嘴朝他眨眼,还是没绷住,笑出声来。 笑着揽她入怀,摩挲着她的头顶,幽幽低叹一声,“你呀,总是拿我当坏人……” 腻在一起片刻,两人坐好,胡仙仙歉意看着他,想解释并非拿他当坏人只是有些事难以理解,可他摇摇手,表示没必要说。 程浩风告诉她,鸿宾楼经营状况很好,坠子渐渐掌握了经营主动权,只会搞些乌烟瘴气事情的阿板惹得人人生厌,坠子有能力了也硬气了,让他赶走那些陪酒女。 多数陪酒女被赶走,甘如菊被阿板送去陪侍高有全,至于为什么送给高有全,其一是当年阿板在京城混时,见过跟着鄂日浑一起的高有全,算熟人;其二,高有全的体质特殊,阿板对甘如菊是真有几分爱意…… “体质特殊?真有几分爱意?我怎么听不懂?”胡仙仙的确没明白这第二条原因。 程浩风这才想起胡仙仙不知道高有全因受毒侵,几乎成了太监的事,干笑着戳戳她的头,“总之阿板愿意让甘如菊跟着高有全就完了,不要多想。” 扯开这个事儿,程浩风继续说,高有全把甘如菊养在泰兴府私家小院中,对外声称是自己远房表妹,两个月前入京献给陆焕邦。 高有全说这个远房表妹多年前失散了,曾流落烟花巷,请陆焕邦收在身边给她个容身之处就好,也不用给什么名份。 这般坦白说出往事,倒让陆焕邦有好感了,又因了高有全“代孝侯”的身份,还格外抬举甘如菊,办了几桌酒席请家族中人,正式纳甘如菊为妾。 甘如菊曾是玉人楼歌女,不明说也很容易能查出来,高有全他们也懒得去瞒陆焕邦,这倒意外获宠了。 甘如菊在陆焕邦面前说,玉人楼中的女子全是庸脂俗粉,不如陌香坊的姑娘们各有风韵,若要去找乐子得去陌香坊。 虽是说笑,陆焕邦也记下了,但陆焕邦只当是她不愿再和从前姐妹争风吃醋,免得尴尬,这才荐去陌香坊。 陆焕邦觉得换换口味也挺好,于是才有思慕飘缦,邀飘缦到府中跳舞的事。 只是请飘缦到陆府跳舞,便有这些曲折,分明是设了个局!这个局针对谁,有什么利益牵扯? 第八百零一章 扣押真相 有利益就有冲突,有冲突就有各种势力争斗,让甘如菊随侍陆焕邦身边是为了掌控朝中局势变幻,以便风云际会时能抓住机会。 胡仙仙早看出高有全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不会甘愿替皇上尽孝,永远伺候老王妃,费尽心机博取老王妃的信赖和欢心,只为了以后争权夺利铺路。 可是,胡仙仙不明白甘如菊除了拼命讨好陆焕邦之外,为什么还刻意引陆焕邦和飘缦相见,甚至可能扣押飘缦之事也是她暗中促成,为了什么? 这么做是在给陆焕邦挖坑儿,万一出了更大的事,陆焕邦没了权势后,谁还给高有全他们当靠山? 似是看出了胡仙仙的疑惑,程浩风问她:“你认为高有全让甘如菊在陆焕邦身边邀宠,只是为了找靠山?” 胡仙仙以眼神反问,程浩风摇摇头,没有明说真相,只让她去查第二件事,查那个被刺伤的户部小吏真实身份。 那个调戏飘缦被误伤的户部小吏不只是意外惹事?也是谋划好的吗?胡仙仙心中一惊,迅速往外去查。 她走后,程浩风唤血无仇前来吩咐,“你把能证明那个人真正身份的物证,放在一个能让你七师叔看到,但又不会疑心是我们故意放的地方,省去些她查的时间。” “弟子遵命。”血无仇领命后,没有像往常立即去办事,犹豫地望了程浩风一眼。 程浩风笑问:“你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不直接告诉她真相,要让她大费周章去查,可又要暗里帮她?” 血无仇点头默认,这关乎几方利益博弈的大事,似乎弄得成了程浩风与胡仙仙的小游戏。 “我不直接告诉她,一则是让她懂得争斗有多残酷,只听我说,她不会明白争斗已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二则,她始终想护着天下每一个生灵,不管她有没有刻意这样去想,她骨子里有那个意识,所以她并不认同我某些做法;三则……”程浩风顿了顿,眸中闪出悲凉而茫然之意。 怅然一叹后,再接着说:“三则她对我不信任,很多我瞒了的事,她虽不问,却有她自己推测,她总把我往坏的方面想。或许我真有一天会很凶残暴虐,可不管我用了手段,也绝无用黎民百姓血肉给我铺路之心。她不会信任我说的,会相信她自己查出的,可有些细节查起来会很费时间,且助她快些查证。” 胡仙仙去了碧洗宫,第二天一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胡仙仙让阮文月去户部查那个小吏的背景。很多人都知道飘缦算是阮文月的未来嫂嫂,她去追查发生冲突的细节合情合理。 一个时辰后,阮文月回来了,说出事后两天,那个小吏辞职了,打听到他住所,他已经逃遁无踪。 询问他熟人他去了哪儿,没谁能说清,至于他出走的原因,都只以为是惧怕陆焕邦报复他,毕竟因他给陆府惹了事。 胡仙仙凝神思索,这户部小吏虽位小职卑,可也是朝廷命官,不可能凭空消失,她让阮文月再去细察户部小吏最后出现在京城时具体在何地,见了什么人。 又过了一个时辰,阮文月说户部小吏最后出现在京城熟人眼中,是在一个茶馆与东瀛客商见面。 户部也管税收,那户部小吏正是管税务账目的,肯定与商人打交道多,这小吏与东瀛客商熟悉不算稀奇,可在失踪前去见他就有些蹊跷。 问明阮文月那东瀛客商在京城的落脚地后,胡仙仙换上了男装出门,不久后,一个清俊书生出现在东大街。 东大街很繁华,各地客商云集于此,那个东瀛客商有间卖珍珠的商铺在此。 胡仙仙踱进铺子,假意挑选珍珠,打听着关于店主的情况,而后又买了两颗珍珠,再问伙计采剖珍珠的趣事。 “采珠要遇到那么多惊险神奇的事?”胡仙仙双眼亮闪闪的,好似很向往那种生活,“你们店主的船载不载外客,我想跟去海里看看。” 伙计愣了一下,随即不自然地说:“到了海上很辛苦、很危险,这位公子还是安享尊荣为好。” “也对,也对,我这小身板儿经不了风浪。”胡仙仙讪笑着走出,内心早有了猜测。 出门走了不远,胡仙仙在一个巷口隐身折返,往东瀛客商的店铺之后行去。 临街店铺都有侧门,后院有些当库房,也有些远来客商将就住,胡仙仙已打听到这家店的后院有几间小客房,给店里伙计住,也给店主的来访朋友住。 那个户部小吏在茶馆见了东瀛客商后没有返回住所,也没有出城而去,客栈住宿记录也没有,接下来便失踪了,有没有可能是住在东瀛客商的店里,再藏在运货的车里出了城? 到了后院,一一排查了几间屋子,胡仙仙只看到些杂物,通过那些杂物,能判断出这个东瀛客商私自带人出海,可不能证明这些人当中有那户部小吏。 正失望要回返,瞟到角落有个什么东西一闪,捡起来一看是个小金牌。 这小金牌看着眼熟,胡仙仙搜寻记忆中类似的东西,记起曾为栓子和小妹出气,杀了不少蒯大少暗派的打手,其中一个小头目就有这种金牌…… 这里怎么会有蒯家的东西?是户部小吏有蒯家金牌,来此避难时不慎遗失? 如果户部小吏是蒯大少的人,那陆府之事真是一个局,令人想不到的局,可他去了海上商船,估计永不回中原了,怎么能查清真相? 胡仙仙带着金牌回闲云观,既是程浩风让她查小吏身份,估计早知道身份特殊之事,还是去直接问算了。 见了胡仙仙沮丧模样,程浩风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喝茶冷静后再问。 胡仙仙抿了一口茶,将金牌递向他,“你早查出了户部小吏是蒯家的人,对么?” “嗯。”程浩风不置可否,低头一笑,“你是不是不明白蒯森雄为什么要暗里派人在陆府惹事?” “他们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为什么这样?” 胡仙仙很想不通,没有户部小吏调戏飘缦,就没有后续的事,可如今可看出是户部小吏故意那么做了,且显然是得了命令才那么做,要不然没人给他安排退路。 “互相依存,互相利用,也可能变成互相猜疑,互相争斗,没有朋友是否真诚的区别,只有利益是否一致的区别。”程浩风唇角勾起嘲讽冷笑。 胡仙仙似明白了一些,又似没有明白,问程浩风接下来查什么,程浩风让她直接去问飘缦真相。 追问飘缦真相,飘缦未必肯说实话,胡仙仙仔细想了该问什么,若是飘缦不肯说,又该怎么做,想好才去了陌香坊。 红尘紫陌,繁花迷眼,朱围翠绕,脂粉香浓,陌香坊是个勾魂之地,可是胡仙仙只顾追查真相,带霜的眼中看不到那些红红绿绿。 她直接隐身进到飘缦的房中,飘缦还在养伤,大管事早叮嘱了仆役们不要去打扰,要问话也方便,但飘缦什么也不肯说。 胡仙仙拿出属于蒯家的金牌,诚恳说道:“你若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可你应当能想得出,你家主公不可能放你和阮绍伦团聚,陆府的这次任务是要逼你做一些你无法接受的事,对不对?你觉得从前所盼望的,全成了镜花水月,所以从陆府回来后,你刻意疏远阮绍伦。” 说完后,胡仙仙往外走去,她在赌,赌飘缦到底信不信任自己。 经受了很多风霜,一次次面临绝望的人很难再相信他人,胡仙仙认为已失败的时候,飘缦出声了。 “若能保阮郎平安无事,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只是利用我,我入了十八层地狱也会诅咒你!”飘缦的眼神倔犟也决绝,把一切豁出去了,只求保阮绍伦平安。 胡仙仙转身轻笑:“我虽没有大能耐,可还能办点事,不只要保阮绍伦平安,还要保你与他一起去过欢乐生活。” 各方势力争斗,飘缦只是颗小棋子,她只求自己的事不要牵连阮绍伦,可胡仙仙许诺能让他们一起远离深渊,这让她愕然之外又感动了。 飘缦说出此事真相,其实挺简单的:甘如菊在陆焕邦身边要探听各种消息,要给高有全行事提供便利,还要诱使陆焕邦犯错,抓他把柄。 让飘缦去陆府献舞,是高有全与蒯森雄早安排好的,但飘缦到了之后,听了户部小吏暗中传令,才知道是有任务来此。 户部小吏假装调戏飘缦,使得陆焕邦对飘缦再加深印象,因了怜香惜玉之心出面为他们调解。 在单独调解时,户部小吏在陆焕邦的茶中下了媚药,令飘缦演一出被陆焕邦,然后反抗中误伤他的戏。 可飘缦不想以色、诱敌,抗拒那么做便演得很生硬,纠结拖着时间,拖久了,陆焕邦竟察觉茶水中被下药,灌了几口凉水压下药性,质问飘缦想做什么。 陆焕邦经了多少风流事,险恶事,飘缦又明显不情不愿的样子,当然察觉不对劲。 已经慌了的飘缦,想着干脆暗杀陆焕邦算了,这一暴露武功,飘缦身份更引起怀疑。 陆焕邦能够大权在握也不是怂包,躲开两次袭击后,他的保镖已把飘缦擒住,关进地牢。 第八百零二章 势力分布 有些事情本以为够复杂了,结果真相大白后,可说比想像中复杂很多,也可说其实比想像中简单。 胡仙仙以为飘缦去陆府献舞被扣押的原因是:陆焕邦垂涎飘缦美色,一个不长眼的户部小吏也垂涎飘缦美色,两相冲突,飘缦失手刺伤户部小吏想逃走,但是陆焕邦不肯放她走,扣押了她。 可到头来,真相与美色或许有一点点关系,却并非根本原因,真相是:到陆府献舞是飘缦任务,户部小吏只是配合她完成任务,但因为飘缦不愿意牺牲色相,造成任务失败,结果被陆焕邦发现,把飘缦关进地牢,而户部小吏远逃海外。 所以,陆焕邦扣押飘缦,并不是强迫她伺候自己,而是审问她,要她说出背后势力的秘密。 一起桃色纠纷,真正的根源其实在于,蒯森雄不愿与陆焕邦合作了,转而与高有全合谋,暗中对付陆焕邦。 胡仙仙想不通蒯森雄和高有全从什么时候开始暗中合作,但能推测出他们设局目的,目的当然是借胡仙仙或程浩风之手扳倒陆焕邦,他们从中得利。 难怪程浩风要压下案子,蒯森雄和高有全要借刀杀人,可程浩风不能当那把“刀”! 陌香坊中的每个房间皆有不同香气,飘缦的房间有浅淡荷花香,很清新怡人的香味,可让胡仙仙感到闷得慌。 在屋内绕圈踱步,思索着如何才能让飘缦安全些。眼下境况,蒯森雄估计会怀疑飘缦已经说出了秘密,而陆焕邦会很想从她嘴里套出秘密,这两方势力暂时不会杀她,可若要被他们捉住用刑,那比死还凄惨。 “胡天妃,你有难办的事……”飘缦见她焦虑模样有些不解,开口询问。 胡仙仙眉毛抖了抖,“是你的事情不好办。” “大不了一死,只要我的事不连累阮郎,死也无所谓。”飘缦眸光凄然而平静。 胡仙仙皱眉瞥她一眼,“你那么想,阮绍伦不会那么想。再说了,该死的人没死,你为什么要死?” 说完后,胡仙仙又想着该死的人都怕死的,怕死的人总会行事小心谨慎,由此想到个暂保飘缦平安的办法。 挥手弹开灵气光罩,俯身在飘缦耳边低声说:“你要记着,我告诉了你一个惊天之秘,正因这个惊天之秘,我们才压下陆府的案子。不论是陆焕邦还是你家主公问起,你只说那个秘密是我的弱点,只要他们不知详情,就永远不会为难你。” 胡仙仙并没有告诉飘缦什么秘密,这么诳其他人是让飘缦多了利用价值,不会轻易成弃子。 “你是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到你身上,给我加一个保命砝码?”飘缦很是聪慧,立刻明白胡仙仙意图,“他们都很想知道那个不存在的秘密,只要我应对得当,他们就不敢伤害我了。多谢胡天妃。” 胡仙仙拉起要跪拜行礼的飘缦,让她不必多礼,又嘱咐几句,撤开灵气光罩离开,回了闲云观。 闲云观逸鹤轩书房内,程浩风正在自己和自己对弈,是输是赢都无所谓,要分出个胜负才是难事,每一步棋都费尽心机。 胡仙仙进屋后,静静坐在一旁看他下棋,有很多疑问只能等他给答案了,他提前做了那么多安排,还建了可靠的嫡系势力,可自己能用上的人不多,要弄清背后势力分布只能听他说。 “唉,自己和自己斗,受苦的始终是自己,已成僵局,没法再落子了。”程浩风自嘲而笑,收了棋,拥胡仙仙入怀。 心中压了大石头,胡仙仙更抗拒程浩风来亲热,躯体僵硬着让他抱了一会儿,问:“高有全为什么和蒯森雄联手?” 程浩风无奈叹息,放开了胡仙仙,指着棋盘说:“各方势力角逐不像下棋只分黑白两方,而是多股势力混杂,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目标,并且敌人不一定永远是敌人,朋友也不一定永远是朋友,更让人难以看清局势。” 感慨之后,程浩风给胡仙仙分析了目前几大敌对势力,势力之主分别是高有全、蒯森雄,段梦柔,墨金冕,沈廷扬,曹备道、陆焕邦、扎措、鬼王,最终对手仍会是臧玄蛟。 陆焕邦和扎措是表面上最显而易见的对手,一个是朝中争斗有权有势的竞争者,目前程浩风只有虚衔,陆焕邦算是胜了;一个是宿命情敌,在争斗也有权势,但目前扎措只能在勐纳城禁地潜心修行,算是败了。 最隐秘又最贴近于黑龙目的之人,乃是高有全,功力不算高,几乎无权无势的高有全才是程浩风目前最忌惮的对手。 臧玄蛟的三个亲传弟子,鄂日浑、毛日渥、佘日茫,尽皆死透,高有全是鄂日浑惟一亲传弟子,其余的记名弟子学了点皮毛,那么高有全也算是臧玄蛟这一脉传下的独苗了。 高有全似乎一直在小心翼翼讨好各方,又不受任何一方压制,还看不出他目的所在,行事诡谲没有套路,看起来实力很弱,但要做什么的话会令人防不胜防。 至于其他人,程浩风至少清楚他们各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蒯森雄,富甲天下,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庞大地下黑暗组织的“主公”,但程浩风有九成把握肯定是他了。 他对于惊险刺激生活的喜爱,远远多于对财富的喜爱,他想要探索一切隐秘,不停探索,也不停占有,无所不用其极实现梦想。 探索未知,没有具体目标,他只想延续那种解开谜题,掌控新势力的快意。 水球、地球、黑球的分合是目前最难解的谜题,蒯森雄要做的是生与灭全照他想法来,不许任何人干扰他要做的事。 段梦柔最想要臧玄蛟复活,她的善与恶皆因臧玄蛟而起,坚持下去的信念,也只是有朝一日能常陪臧玄蛟身边。 盲目而无望的爱,但又是坚定而无悔的爱,看似简单的目的,能牵扯出很多重大又复杂的事。 墨金冕也想复活臧玄蛟,但他不只是为兄弟情义,他认为只有臧玄蛟才能拯救天下苍生。 他是从理智出发想要复活臧玄蛟,与段梦柔纯粹从情感有区别,所以两人有矛盾。 矛盾点在于,墨金冕目标是复活强大无比的臧玄蛟,不论最终复活的这个黑龙有没有清晰意识,还是不是从前那个结义大哥,能强大是最主要的;段梦柔则不管复活后的臧玄蛟是否强大,只希望可以从此不再分离,即使无法相知相爱,能和最初那般有兄妹之情也好。 沈廷扬原本是支持程浩风的,他学识渊博,德怀天下,想以损失最小的方法多留些生灵存世。 可在韩泽熙登基后,他的想法发生了一些偏差,韩泽熙过得好,他女儿沈竹君才能过得好,大局由韩泽熙把握,才是最有利于他的。 他认为程浩风在朝政之事上架空了韩泽熙权力,害怕程浩风独掌权柄,到时候一切按程浩风想法行事,他们会被排斥在外,于是暗里放任陆焕邦压制程浩风。 曾经的沈廷扬以民为先,如今的沈廷扬以帝为先,要是程浩风和韩泽熙发生冲突,沈廷扬必定会站到程浩风对立面。 曹备道则是和各方势力都有牵扯,早在程浩风还没有入凡之前已经得了韩泽熙信任,同时又与段梦柔他们相处不错,近几个月似乎还和高有全联手了,仿佛他没有自己目的,所做的一切只是听人指使。 通过他送茶儿、酒儿在程浩风身边探消息,程浩风又通过她们反探消息,以得来的所有讯息分析,曹备道很有可能受命于天庭。并且,该是天帝私下暗派了他任务,而不是众仙合议派他来监视程浩风。 天帝当然是不希望水球天地毁灭的,他不仅想要这一方天地不毁灭,还想当力挽狂澜的救世主,也因此当年才会逼迫程浩风当日月轮器灵。 这些势力当中,最摇摆不定的势力当属鬼王,鬼王冥廷殇并不受制于冥界,他是冤怨之气凝结而成的不算鬼之鬼,虽说当时与众多鬼修同用了“冥”姓,但他并没有当自己是他们当中一份子。 冥廷殇之名只是初化形的鬼王为了归属感而取之名,他从地球来到水球后,也不用这名字了,别人称他“鬼王”他乐意接受,称其他什么之类,他也不太在乎。 鬼王需要踏实的归属感,谁给了他安定感觉,他就为谁助力。 听了这些较大的势力分析,胡仙仙深表认同,对于目前危机四伏的处境也深感忧虑。 所说这些只是大的敌对势力,另外如普救寺法略、栖云山庄王魁、王帅兄弟、超然各方势力之外的苦昙等等人,也会给程浩风造成不小的阻力,而程浩风真正的支持者只有几位师兄弟。 胡仙仙很想劝程浩风放弃,很想、很想,她害怕斗到最后的结果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浩风,你呢?你又为了什么搅进争斗?”胡仙仙期待他给出一个复杂答案。 可是他偏偏给出一个简单答案:“为了你,为了我们能在一起。” “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曾渴望爱得轰轰烈烈,真有人愿意为你不顾一切的时候,来不及恩爱,只有满心的负累。 程浩风双眸漾起复杂的光,冷笑道:“我以为,跟你在一起只需要让我爹向你爹提亲,可没想到会阻碍重重。要铲平阻碍,我只能和他们斗!” 第八百零三章 郊游散心 不论是否真有天地浩劫,不论胡仙仙是否真能化永恒之心避免劫难,这一场浩劫还没开始,各方争斗已造了很多杀孽。 如若这一切都因胡仙仙没有修到永恒之境,没有化成永恒之心,那这罪孽实在太重,程浩风再执意留她在身边,岂不是孽业更重? 程浩风只是想和心上人成一对神仙眷侣,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做成了许多其它事,总也算是有功德,能抵消些业力了? 只要以后少亲密接触他,或许能少给他增添罪孽。 胡仙仙心乱如麻,可无人能商量,任何人也不敢绝对信任,包括程浩风也不能,只能多了解背后真相,多些平衡各方势力的把握,但又得让自己游离在这些势力之外。 目前只有尽可能让当下少些杀戮灾劫,可要平衡各方势力又不能自己培植势力,一旦胡仙仙又成了一股势力,那会牵连更多人,她只能孤军奋战,谁也不能完全依靠。 看着满目深情的程浩风,胡仙仙垂下头,默念:不敢爱你太多,爱越多,孽越重,只当我没心没肺好了。 听完各方势力分析,胡仙仙没有多说什么,让程浩风快忙他的正事。 回了仙缘圃,深居简出,不知不觉又过了几天,梧桐树上偶有一两片黄叶开始飘落。 九月初,金风起,玉露凝,秋高气爽适宜郊游打猎。 卓鹊村调回京中在兵部任职,卓无傲处理好沙州的事后到边城与父团聚了一段时间,这时也随父回京了。 他在沙州、平州等地反围河城的战斗中与血无仇相处熟络了,此番回京几次来邀血无仇出城游玩。 凑巧,泥蛋儿到京城来看哥哥姐姐,顺便带了些父母备的陵州土特产,遇见卓无傲后,聊得挺投机的。 血无仇有很多紧要之事该忙,原本没空与他们胡吹海侃,可他们要拉着他聊。 在别人面前,血无仇只瞪瞪眼就能吓退人,在他们面前装冷酷不起作用。 卓无傲能说会道,看似高傲实则赖皮,一大篇的歪理说得血无仇要发火也发不出。 泥蛋儿淳朴憨厚,可也点小聪明,没事儿还拿“师舅”的长辈身份来压压人,让血无仇拿他没办法。 九月初六,卓无傲和泥蛋儿邀约亲朋好友去游玩,还下决心此次定要成行,不能再推托。 于是,程浩风和胡仙仙也被他们磨不过,除去年长不想动的,有大事要忙的,带阮文月、唐文昭、桑文秀、叶赛英、血无仇、杭无一、卓无傲、唐彩儿、郑退辽一同去往郊外。 鲜衣怒马出城,这一队青少年男女皆是神采飞扬,程浩风和胡仙仙飞于高空,看着他们的模样,欣慰地相视一笑。 到了郊外,一个个如出笼的鸟儿般欢快玩闹,胡仙仙斜倚树枝,笑看着他们射鹿追兔,采花摘果。 “仙姐姐,他们不陪我玩儿,快来和我抓蚱蜢。”唐彩儿嘟着嘴向胡仙仙招手,她心性幼稚,那些小伙子姑娘们没耐心陪她。 唐彩儿身负鸾族希望,虽因先天有损,后天又不谙世事,显得过于天真,但不能卸下她要挑起的重担,胡仙仙有意识地培养她和其他人多接触。 “我懒怠动,你和他们玩儿。” 胡仙仙想了想,又怕卓无傲和阮文月牙尖嘴利笑话她,再指了指叶赛英说,“去找叶姐姐,她可以教你很多在山里谋生的小技巧。” 内心思绪万千,但看着他们玩得高兴,胡仙仙心情也愉快很多。 杭无一和血无仇还是礼貌而克制地相处,尽量避免和对方单独相处,尽量不和对方目光相汇,可在不经意间,杭无一会低头斜瞄血无仇。 颇有趣的是,卓无傲和阮文月算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就跟一对儿冤家似的互相看不顺眼,你损我一句,我嘲笑你几声。 同样是第一次见面的泥蛋儿和桑文秀则跟认识很久似的,你帮我递箭袋,我帮你拿水囊,还讨论射箭技巧,武功练法。 其余的人此刻全围着程浩风,听他讲什么得让猎物感觉不到危险,才能引猎物前来;还有什么不要依赖武器,随手的树枝、石头全是武器,要懂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又还有什么,打猎是残忍也是慈悲,任由一个物种泛滥反而会使这个物种灭亡,但也不能对某个物种进行灭绝性的杀害。 讲来讲去,不知怎么又扯到钓鱼上,程浩风说他可以用藤条草叶钓鱼,完全不用灵气也钓鱼上来,还不会像用鱼钩那般伤了鱼。 其他人听了都不信,程浩风折了根树枝,拴上藤条,藤条下垂根细细草叶,真在溪边开始垂钓。 不一会儿后,钓起一只小鱼,程浩风让众人看了,又把鱼放回溪水中。 别的人都看到程浩风确实没用灵气,见他真钓上鱼来,纷纷惊呼不停。 胡仙仙只是淡淡一笑,程浩风天生有御兽之能,他若是想显摆,要把周围的花鸟虫鱼全召来都可以。 因有情牵,胡仙仙远远细看着程浩风,他身着紫云纹蓝袍,腰系蓝锦白玉带,抬手时袖随风拂,飘然若飞,潇逸之态引人注目。 很想与他携手飞入云中,笑看江山万里,但不能主动接近他,或许此刻甜得少一些,匀着一点点儿的甜,就能甜得长久一些。 胡仙仙只觉眼里程浩风了,他举手投足间,有别样风采,胡仙仙竟看得痴了。 “为什么宁肯偷看我,也不理我?” 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胡仙仙耳边响起,还有一点点委屈意味,令胡仙仙惊觉程浩风到了身边的同时,也让她心酸又慌乱。 “哪有偷看……” “不许狡辩,我要是连你的目光也感应不到,空有一身修为。” 程浩风眼角余光瞥到别人都在游玩,拉起胡仙仙快步往树林深处走去,因他似乎有些生气了,胡仙仙也不敢拒绝。 一棵老榆树枝叶如伞,程浩风带胡仙仙在树下停步,揽她入怀低声呢喃:“你不要想太多,不许冷落我,疏远我。” 仰头看着他,胡仙仙见他眼中燃是两簇小火苗,赶紧想办法怎么引开他注意力。 可晚了,他已俯身吻住想逃离的人。 胡仙仙本要抗拒,却不由自主回应了他的热情,满心沉醉于他的气息。 痴缠着,恋着他之心如秋风、如红叶、如晚霞,只是自然而然,不用思考,只要随他一起沉醉。 从迷醉的情绪中清醒,胡仙仙沁出眼泪,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喜悦或是伤悲。 一只野兔惊慌蹿了来,卓无傲他们随后围追了来,仍相拥在一起的一对儿长辈立刻撒开手。 胡仙仙犹有泪珠在腮边,脸颊红晕如桃花绽放,双眸氤氲朦朦水雾,见了他们后,羞涩低头转身往另一边枫树下行去,程浩风则和他们一起撵兔子。 很快,卓无傲逮住兔子,拎着颈毛往阮文月眼前一晃:“怎么样,还是我赢了?” 可阮文月的兴趣点已不在谁抓兔子赢了上,她不曾见过胡仙仙那般娇羞模样,皱眉问:“胡老祖怎么不好意思了?她也有怕的人?是程老祖欺负她了吗?” “什么欺负?这叫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不是怕了谁,是愿为谁把冰冷岩石化为一潭春水。”卓无傲见阮文月也不来抢兔子,顿时觉得无趣,放了兔子,专心和她说话。 “你很懂?”阮文月撇撇嘴。 程浩风找胡仙仙去了,其他人围到卓无傲身边,他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讲:“不瞒你们说,我在边城还见过一次,那次直接看到了,嘿嘿……他们那个……” 话还没说完,阮文月红着脸骂起来:“龌龊……俗不可耐……猥琐!” 其他人偷笑,卓无傲耸耸肩,向阮文月挑眉笑说:“这有什么?男欢女爱多正常的事呀!等你有心上人了,说不定迫不及待想试试如胶似漆腻在一起的感觉呢!” “我才不要嫁人,才不要试这些呢。”阮文月气鼓鼓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你不嫁,或许也没人敢娶你呢。要知道那浓情蜜意的感觉,我勉为其难陪你试一试呀。”卓无傲朝她背影笑喊。 泥蛋儿擂了卓无傲肩膀一拳,提醒着他:“你少胡说点儿。让我姐姐、姐夫听到了要骂你,阮姑娘也得更讨厌你。” “我不怕挨骂,也不怕她讨厌我,逗得她生气还蛮好玩儿的。” 可卓无傲话音未落,程浩风在他背后轻咳一声,他立刻吓得哆嗦一下。 程浩风和胡仙仙忍俊不禁,其他人低头掩笑,卓无傲挠着头干笑着不知该怎么办了。 “快去追阿月,给她道歉。你要是喜欢她,这么胡说八道会吓着她的,别误了好姻缘。”胡仙仙认真说着。 这么一说,换成卓无傲羞得弯腰勾头,又抬头咬咬后,转身朝阮文月追去。 经他们一闹,胡仙仙心情舒畅很多,可回了仙缘圃,各种烦心事又袭上心头。 想来想去,仍然迷茫。程浩风有很明确的目标,他想做什么,也有计划怎么去做。胡仙仙只是想身边亲友都平安,想世间少些苦难悲伤,可实在不知该如何做。 她不知道做什么不要紧,事儿要找上门让她去做,推着她往不可转弯的方向前进。 九月初八傍晚,阿翩焦急地来找胡仙仙,说是陆焕邦要把陆开尊赶出陆府。 第八百零四章 父子相争 凉凉西风剪斜阳,剪得几缕秋光,映绿窗菊影,微寒浅香,仙缘圃中景色清幽。 细眉颦,满忧伤,泪眼蒙眬愁断肠,阿翩此时已非沉稳谨慎的白画眉族长,而是纠结迷茫的豪门小媳妇儿。 清官难断家务事,阿翩曾是青丘国掌重权的官员,处理过多少复杂要事?可面对自家的烦难实在一筹莫展。 陆焕邦与陆开尊父子不和由来已久,在这两个月陆焕邦纳了甘如菊,陆开尊又带阿翩回京后,矛盾更加深了。 当姨娘的甘如菊和当儿媳的阿翩也因父子俩的矛盾,而闹起了矛盾。 甘如菊嘲笑阿翩无名无份住到陆府,可不是陆开尊不愿意给阿翩名份,是陆焕邦不准他娶阿翩。 一次二次能忍,再三再四的挑衅,阿翩反过去讥诮甘如菊不过是男人手中玩物。 甘如菊在陆焕邦面前哭诉这些事,添油加醋说阿翩坏话,陆焕邦更不许儿子娶阿翩了。 受不了这些窝囊气,阿翩提出要走,可陆开尊不愿意走,他不是舍不得荣华富贵,是察觉甘如菊在故意整陆家,想警醒父亲,设法赶走甘如菊。 如此一来,矛盾更多,又因阿翩的白画眉妖身份,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后,连仆役们也认为阿翩迷惑了大公子,对公爹不孝敬,欺辱姨娘了。 那些事全是零零碎碎的小事,可凑在一处全指向了阿翩,比如:一个多月前,甘如菊出城去普救寺祈福,途中经过一片小树林,被画眉、麻雀、斑鸠等等鸟儿追着使劲儿啄,啄得她脸上手上好几处血痕。 她回来后躲在房里哭,扮可怜,跟她去的丫鬟向陆焕邦告状,有意无意暗指这事全怪阿翩弄的妖术。 看着甘如菊哭成泪人儿一般,陆焕邦心疼得很,质问阿翩。 阿翩否认了,陆开尊还说是甘如菊太讨厌了,连小鸟们也看不惯她,才恨得啄她。 不久后,甘如菊的房中又爬满毛毛虫,吓得她尖叫着跑出,慌乱中扭伤了脚。 府里的下人们议论纷纷,乱猜测是不是阿翩用法术弄来的虫。这一次,甘如菊没有哭闹,还让下人们不许乱说,一副为了大家庭和睦忍气吞声的模样。 她没说毛毛虫的事,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可她的丫鬟为她打抱不平,愤愤去和阿翩吵架,陆焕邦还是知道了这事儿,并且笃定是阿翩搞怪。 甘如菊因脚扭伤,陆焕邦特许她不去饭厅吃饭,让丫鬟送到她所住院落的小厅里,免得她走来走去不利休养。 过了几天,丫鬟送去的美味佳肴之上落满鸟粪,恶心得甘如菊吐了几次。可丫鬟另送饭来,在快到小厅门口时,又有鸟粪从空中落到饭菜上。 这些事儿,明里暗里全指向是阿翩在整蛊甘如菊,可胡仙仙清楚阿翩的为人,她不会做、也不屑做这等龌龊小事! 要是阿翩不顾忌陆开尊感受,不管陆家和不和睦,她可以整得甘如菊变成任由她摆布的傀儡,哪有必要耍这种无耻小手段? 至于甘如菊遇到的那些事,说奇怪也不奇怪,她是高有全送到陆焕邦身边的,安排会法术的修者暗里弄这些小把戏太简单了。 因有陆开尊坚持维护阿翩,陆焕邦也没把阿翩怎样,及至出了飘缦的事,仆役们都看出阿翩帮着飘缦了,还有陆开尊也放走飘缦和其他被抓的人,这让陆焕邦很生气。 陆焕邦大为光火的原因,不只是飘缦逃了,还有那些被抓的人个个都知道些他见不得光的秘密,那些人一旦出去,岂不是让政敌有抓住他把柄的机会?可做这一切的是陆开尊,自己儿子怎么能和自己对着干呢? 为此,陆焕邦要赶走阿翩,陆开尊说他黑白不分,该赶走的是甘如菊,要是阿翩走了,他不认这个爹! 父子关系如冰冻三尺,阿翩不愿让陆开尊为难,可陆开尊察觉她想走,已受够了思念之苦的陆开尊以死相逼,不准她走。 无奈之下,阿翩只得来找胡仙仙想办法,这京城当中也没有别的人会帮她了。 没想到让阿翩暗中帮飘缦会让陆家的家庭矛盾加剧,让阿翩的生活处境这般艰难,胡仙仙心中很歉疚。 关于这些事,胡仙仙看得很清楚,定是甘如菊要设陷阱撵走陆开尊他们,以便让陆焕邦彻底昏愦,完全由她掌控。 可有些事,胡仙仙不能讲得太透,她考虑一会儿之后,让阿翩在仙缘圃中休息,她去陆府走一趟。 到得陆府,已到掌灯时分,最后一抹霞光辉映璀璨华灯,美仑美奂的楚红园中,陆家父子在争吵。 楚红园,陆焕邦赏给甘如菊住的院落,是陆府中亭台楼阁修得最精美的院落。 胡仙仙来到陆府大门外,递上名帖彬彬有礼请求通传,守门的家丁不敢怠慢,让人一路引她进府。 她谎称陆焕邦请她来赴晚宴,是由甘如菊作陪的亲友家宴,设在楚红园中,因此丫鬟领她到了园门外。 一入园门,看到只有管家在一旁伺候,其他仆役们皆退去了,陆家父子争吵得挺凶。 甘如菊缩在廊下柱头背后,身穿玉白绣绿柳纹锦衫,配以玉白罗裙,远看是娇丽和善的小家碧玉,和当年穿着翠黄衣裙与酒客调笑的艳俗女子好似不是同一人。 但胡仙仙能看透,她那模样看似慌乱害怕,实则在心头暗喜,只是偶然瞥到胡仙仙进门,连忙挤出两滴眼泪,变得无辜可怜 陆开尊正对着陆焕邦大喊:“不管怎么样,我就要和阿翩把婚礼办了!” “办什么婚礼?她是什么?是妖,会法术的妖啊!让她进了门没赶走她也算对得起她了,我够宠着你惯着你了,不许再添乱。"陆焕邦黑着脸反对。 “你连甘如菊这种货色也要给个名份,凭什么要来拆散我和阿翩?你不管好你自己,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陆焕邦被儿子的话噎得半天开不了口,还好让闲杂人等出去了,要不然这脸该往哪儿搁? 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陆焕邦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反驳的话:"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从来没有儿子来管老子的!你再敢胡闹,我把你赶出家门!" “只怕我出了家门,这个家也就被你搞散了!”平常温文儒雅的陆开尊对父亲半点也不恭敬了。 眼看得陆焕邦要发怒扬手打陆开尊了,甘如菊快步跑出来,装贤良好人:“算了,算了,那些事我忍忍就算了,把大公子赶出去,哪让外人怎么看陆家?” 陆焕邦父子还没接话,胡仙仙拖长语调笑说:“对啊,算了!让她忍忍……就行了,把陆大公子赶出去可得让天下人笑话你陆家!” 她语气中带了明显揶揄意味,还别有深意看向甘如菊,让甘如菊那般脸皮厚的人也尴尬起来。 听了胡仙仙说话,陆焕邦父子才注意到有外人在,都不好意思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无量天尊!贫道来讨一顿晚饭吃,陆阁老可否愿施舍?"胡仙仙扬了扬拂尘,含笑问着。 陆焕邦脸上堆起笑来:“胡天妃说的什么话?仙驾光临,我这陋室蓬荜生辉,快请到饭厅上席。” “暂时不饿,让我与令郎单独谈谈,如何?”胡仙仙正色说。 陆焕邦有些不悦,甘如菊更有些心慌,怕胡仙仙会给陆开尊出主意。 甘如菊朝胡仙仙谄媚笑说:“早闻胡天妃容貌倾城,法力高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早想向胡天妃敬酒,以表崇仰之意,请到饭厅欢饮。” 明明是有仇怨的人,甘如菊还能装成是没见过面的崇拜者,胡仙仙不得不佩服她,难怪高有全会挑她来媚惑陆焕邦,果然有些能耐。 胡仙仙没有说破从前的事,垂眸淡淡道:"直白说了,我来此目的只是劝劝陆大公子,请陆阁老允许我和令郎单独谈谈。” “谈什么要单独谈?我儿从前是相当恭顺明理的人,自从和程浩风那一帮人交往,越来越忤逆!你还要和他谈什么?教唆他弑父?” 陆焕邦愤怒得口不择言,他面对很多事可以冷静理智,但面对父子相争的事冷静不了,骨肉亲情撕裂之痛,权臣也受不了。 对于他的恶意揣测,胡仙仙没有生气,只是哭笑不得地说:“堂堂内阁首辅,做事冷静点,有点风度好不好?我保证劝和你们父子,不会让别人看你陆家笑话儿!真是,不感谢不说,还恶语中伤。” 陆焕邦狐疑地打量胡仙仙,从第一次见面,这个女子就对自己冷嘲热讽,如今真转性了,要劝和自己与儿子? 不管他相不相信,答不答应,胡仙仙指了指园门外,示意陆开尊先出去,而后她随之出去。 到了陆开尊的书房,胡仙仙说明来意:“阿翩来找我了,以你们目前的境况,最好离开京城,不要和你父亲起正面冲突。” “我可以离开京城,前提是得撵走了甘如菊才能走。” 胡仙仙知道陆开尊把所有矛盾源头归于甘如菊了,肃色说道:“你撵走一个甘如菊,还会有甘如兰、甘如花、甘如梅什么的不断出现。难道你一辈子的大好光阴不是去施展你自己抱负,而是用来清除你父亲身边媚宠小人?” 陆开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也清楚这么闹下去没有意义,可他不甘心。 沉吟片刻,他说:“我不想看着父亲一步步滑向罪恶深渊,只要赶走他身边那些小人,他还是国之栋梁。我不仅想撵走甘如菊,还想让父亲远离身边所有奸诈之人,多接近贤能之人。” 第八百零五章 风波不断 贪、嗔、痴,佛门讲的三毒。贪与痴相关的故事最多,关于嗔的故事少。人们对嗔所诟病者少,或许因这嗔之害不是那么显而易见,有时还会被当成有血性的表现。 撕打吵闹,总有占理和不占理的一方。人们的关注点往往在于谁有理,谁的势力又大些?而不是如何平息纷争。 陆开尊说得很激动,只是激动表达诉求,完全没考虑他的想法如何实施,实施之后又结果如何? 他只顾了憎恨甘如菊及一切他父亲身边的媚宠小人,却没考虑过陆焕邦偏信这些人的根源是什么? 等他说完后,情绪稍微稳定,胡仙仙问:“你认为你父亲所做的一切,全是别人威逼利诱所致,只要撵走几个引诱他腐化堕落的人就能改变?” “我父亲入仕初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一言一行都是按圣贤教诲在做,他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楷模。”陆开尊脸上神情隐晦不明。 “后来呢?”他所说的陆焕邦和胡仙仙眼里的陆焕邦不同,要劝服他,得听他讲完心事,才能取得信任。 陆开尊勾了勾唇,苦笑一声才说:“他在官场中太另类了,所有同僚排挤他,连一些朋友也疏远他,要做任何事都做不成,阻碍太多。我父亲只能试着改变为人处事的方式,学得圆滑了一些,仕途才渐渐顺利。” “世间险恶太多,圆滑一些也无妨,如果同流合污,甚至变成污吏源头可就不一样。”胡仙仙直白说。 陆开尊长叹几声:“那个度很难把握的,有些事只想应付一下,周旋一下,可只要和那些人接触,要么把你彻底染黑,要么把你彻底清除,怎么容许不黑不白的存在?” 对于官场,胡仙仙从来没有真正涉足过,她一直是没有实际职务的,但她见过的权谋之争不少,明白把握那个“度”有多难,要在官场上坚守清正廉洁,还不被贬斥陷害,那得有不同寻常的智慧才行。 程浩风不需要搞好那些人际关系,也不需要功名利禄,他只是要借权力获得修炼资源,尚且会受种种掣肘,一个想靠自身才干搏个好前程的儒生,恐怕要受迫害。 “他始终是你的父亲,你不希望他落个身败名裂乃至身首异处的下场,可你言辞激烈劝谏,只会加深你们父子矛盾,没有任何好处。”胡仙仙语重心长。 陆开尊搓了搓脸,情绪显得没那么激动了,疲惫之态显露,嘶声问着:“我要怎么样才能把父亲从悬崖边拉回来?” “除非他立刻辞去官职,告老还乡,否则盛极而衰,最终得个惨烈结局!”胡仙仙直言不讳。 陆开尊坐在椅子上,双手支头靠着桌子,出神地想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平视胡仙仙,鼓足勇气才问道:“你来劝我,是想让我去劝我父亲,待得我父亲辞官,就能让程浩风少一个政敌,对么?” 胡仙仙一笑,没回答。她知道是陆开尊故意这么问,陆开尊需要一个坚持想法的理由,把胡仙仙想得阴狠一点,他才更有信心坚持劝父亲。 本来是要惹胡仙仙愤怒反驳,可她淡然态度倒让陆开尊不自在,只得又说:“恕我不敬,我相信你们不是那样的人。再帮我想办法劝劝我父亲,能劝他改过自新最好,不能的话,劝他隐退也好,我不想只图自己清闲离开京城,放任那些小人把我父亲拖向深渊。” 胡仙仙没有否定他的想法,而是问:“你有几成把握能说服他?” 陆开尊微张了张嘴,没能答出来,他一直听父亲的话,陆焕邦在家一言九鼎,妻妾子女们以前从没有反对过陆焕邦决定,也因此当陆开尊与他对着干时,他会完全失去理智。 "我没把握……要能说服他,我早把他说服了。可我还不想放弃,再做点努力,才会心安。" 听了他的话,胡仙仙的目光冷了几分:“不放手,是贪;起争斗,是嗔;辨不明,是痴。你想要拖到陆家所有人一起滚入深渊的时候,才往正确方向走?” 陆开尊捏了捏眉心,脑子里一团乱,若要和阿翩离开京城,那几乎是和父亲决裂了。尽管他和父亲争吵不休,可要是真决裂,他无法接受。 胡仙仙放缓语气又说:“他退无可退了,即使他自己想退,他身后那一群靠他得了巨大利益的人也不允许他退!你不用管他将来如何,先把你自己的路走好。这样可以暂时消除矛盾,不至于亲情撕裂。” 夜色渐深,陆开尊的心情也如夜色般暗沉沉。 许久后,胡仙仙没听到他反驳,知道他在仔细考虑刚才说的,又劝道:“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和睦欢乐,对于父母而言子女过得好不好,比他本人过得好不好还重要,你和你弟弟平安幸福,才是对你父亲最好的孝顺方式。” “来尊,他呀……唉……”提起陆来尊,陆开尊无奈一笑,这个弟弟成天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更帮不上什么忙。 胡仙仙也笑:“来尊个性单纯,要是你父亲出了什么事,你又再被牵连,他怎么办?他很无辜的,对于种种争斗他都还没看明白,要是受了波及,你们到黄泉之下也会心疼的?” 家中不和最伤人心,陆开尊何尝愿意跟父亲大吵大闹?可陆焕邦是当朝首辅,要改变他的决定,要把他以前所做的事抹去,真很难。 更何况,陆焕邦还因甘如菊挑唆,极力阻止陆开尊和阿翩成婚,再执拗下去,矛盾只会越来越多。 慢慢想通了,陆开尊主动问胡仙仙:“我具体该怎么做呢?赌气离家出走?那会更让父亲憎恶我和阿翩,倒使甘如菊奸计得逞了。” 胡仙仙告诉他以后安排,让他配合就好,谈妥了再去见陆焕邦。 禄升堂,陆府的正堂,陆焕邦焦虑等在堂中,见到陆开尊和胡仙仙一同行来,不自觉地长舒了一口气。 见了面,陆开尊立刻向陆焕邦诚恳致歉,随后陆焕邦让人请甘如菊来,陆开尊也很勉强地行礼道歉了。 虽然各自心里还有解不开的结,但总算是没到父子完全闹崩了的地步。 陆焕邦为表感谢胡仙仙劝和,又因都还没吃饭,请她一同用晚餐。 席间,胡仙仙提起曾听胡勇刚说,厢军有些肥差因为职位不高,地位不显赫,少有人愿意去。 陆焕邦接过话头儿问是些什么差事,胡仙仙简略讲了都是货运采办类的,看似无权无势,油水可大很。 说来说去,说定帮陆开尊谋一谋厢军绫锦院江南督运统领之职。 席散后,胡仙仙又再嘱咐陆开尊几句,那个职位是说好要留给他的,可别变卦。 那个职位要驻留越州,定于九月十三启程,到时候可以带着阿翩一同前往,用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脱离京城是非漩涡。 把此事了结,准备回闲云观,已快到子时了。 胡仙仙很少有空闲逛街,因此徒步行走观夜景,又因不想打扰其他人,隐身而行。 慢慢行,到了靠近碧洗宫约两里处,听到混乱打斗声,她也没想去管,再往闲云观走。 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有熟悉气息,胡仙仙朝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转过去,那个巷口,一群黑衣杀手在围攻两个少年男女。 定睛一看,杀手们围攻的人竟是卓无傲和阮文月! 急召慧心玉剑在手,胡仙仙正要出手救二人,晃眼看到打手中一个该是小头目的人有蒯家金牌,她收手细看。 那些打手的武功都很好,出手狠辣,但全部没有灵气,和已经能初步调御灵气的卓无傲、阮文月交战,人多势众也讨不着便宜。 见他俩暂时没有大危险,胡仙仙想着等他们多历炼也好,长辈们不可能随时护着他们。 杀手们皆是用的尖细弯刀,易携带,易隐藏,锋利无比,正适合偷袭、刺杀。 金铁交击声不绝,杀手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度,那个小头目指挥他们围攻时,还注意着四周周环境以便撤退。 他们是训练有素、冷酷无情的杀手,一向速战速决,可今夜的战斗时间拖得太长了些,小头目睃巡四方的眼神显得有些焦急。 卓无傲和阮文月相识不久,似乎还彼此看不惯,可他们在生死存亡之时一招一式配合得天衣无缝。 君怀剑挥舞时的剑意自有稳如泰山之感,卓无傲神情端重,与平常高傲得浮夸的模样判若两人;灵动剑如飞燕掠水,瞅准君怀剑不能顾全的空当处灵活补击,阮文月也从娇俏小辣椒变成严肃女侠。 胡仙仙正观察着战况,一声清越剑啸响起,不分胜负的双方,顿时因了第三方来战,改变战局。 磐石剑携着凛凛霜风而来,转瞬间,血珠飞溅,两个杀手断喉倒地。 卓无傲和阮文月松了一口气,是叶赛英来救他们了。 既有变故,胡仙仙也不再旁观了,指间一道淡青光华微闪,御来蒯家金牌在手,再又撒开雾隐无隙网,将杀手和地上尸身兜住,尽催灵力抛向城外。 因胡仙仙是隐身行事,那些杀手骤然被兜到半空,个个吓得忘了反抗,也不知从空中跌到城外还能不能有生还机会。 见了雾隐无隙网,叶赛英、阮文月、卓无傲已知道是谁来了,他们在一旁静静等着。 胡仙仙现身问他们,到底为什么招来暗杀,卓无傲和阮文月你看我、我看你,不好意思说原因,叶赛英来讲。 讲原因前,叶赛英又训斥卓无傲、阮文月:“师叔屡次交待不要惹事生非,你们怎么又去和那些纨绔子弟赛羊车?" 第八百零二章 人命儿戏 夜深人静,被巡街的士兵和打更的更夫看到肯定要盘问,又刚出了血杀之厄,追查起来会惹麻烦,胡仙仙让他们先别忙说事,回了碧洗宫再谈。 匆匆赶回去,叶赛英带他们去见乔楚诗,见面后,先和胡仙仙打了招呼,乔楚诗训斥起阮文月来。 可能卓无傲是龙啸风亲传弟子又是卓鹊村儿子的原因,乔楚诗瞪他几眼显得不满,可没多说他。 阮文月被师父骂得哭起来,虽觉得乔楚诗太过严厉古板,但事因不明,胡仙仙也没有插嘴,且等他们说完再问。 一会儿后,卓无傲为阮文月叫起屈来:“乔元君,你别骂阿月了。是我又拉她去赛羊车,蒯丽儿乱骂阿月,不挣回面子,得让他们看扁了,我要帮她出一口恶气!” 赛羊车?胡仙仙有些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再有不是先让他们少惹蒯家人吗?怎么又和蒯丽儿扯上了关系? 蒯丽儿是蒯大少的独生女,蒯森雄的长孙女,算是和卓无傲一起青梅竹马长大,暗恋卓无傲。在边城时,胡仙仙还用这位蒯家大小姐的名号招摇过世,引过沙匪。 听卓无傲帮阮文月辩驳,乔楚诗脸上怒意更盛,可能要吵起来。 胡仙仙连忙挥手示意让他们别吵,沉着脸问:"赛羊车是什么?"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惊异胡仙仙居然不懂什么叫“赛羊车”,也似乎是在思索怎么介绍。 卓无傲在京城长大,又常和纨绔子弟们斗鸡走犬,他很清楚那游戏;乔楚诗修道前,也是京城宦门出身,知道那些事;叶赛英随哥哥入京后,见识过不少古怪的闲荡耍法,也算对那些事熟;胡仙仙在京城的时候少,在的时候也少出门,不知道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们耍些什么。 最后,叶赛英尽量言简意赅介绍。什么是赛羊车呢?首先要由参赛者选一只羊。 所谓的"羊",不是山羊、羚羊、绵羊,其实就是自愿去参赛的人羊。 "人羊"也被称之为“赛奴”,算是用他们的命为参赛的主人博采,只不过那种赌命之术是律法禁止的,所以黑话称“赛羊车”。 那“车”并也不是在地面上跑的车,而是半空中如水车般的旋转小车。 人羊打赤膊坐在轮盘小车里,由主人操控车旋转,人羊伸手摘悬挂在一旁的果子。 不管主人用蛮力、内力、灵气,反正要让车旋转合适,令人羊伸手时能恰好摘到果子,那果子用吊绳拴着,不停地上下左右移动。 很多主人不会操控那车,人羊只能靠运气来摘果子了。 在一柱香之内,采果子多的前三名有赏,而且人羊得到安全了。 接下来,才是让参赛的主人们最兴奋之时,前三名之后的参赛者要受到惩罚,重上轮盘小车再赛。 但这一次不是比采果子了,而是在一柱香之内比躲刀刃,那悬挂移动的尖刀飞来荡去很可怕。 若是主人技艺高、人羊又灵活,还能避开;若是主人操作不好,人羊又反应迟钝些,受伤难免,血溅当场也有可能。 了解到这“赛羊车”竟然是以人命为儿戏,胡仙仙脸上凝起冷冷寒冰,让乔楚诗先别忙教训徒弟,要带着他们去毁了那赛羊车的场所。 富贵骄奢,用生命当赌注,从血腥和惨叫当中寻找刺激,这些纨绔子弟们当真连灵魂也腐烂了! 看出胡仙仙心头压着的怒气已如将爆发的火山,他们立刻慌了,全部恭敬稽首。 乔楚诗壮起胆子劝道:“这种险恶游戏不是一天两天成风,那些人羊多数是为了丰厚酬劳自愿冒险,如果直接毁了比赛场所,会造成可怕影响。恐怕……恐怕整个官场震动,朝廷也有危机。” 这事早该管的,任由发展,到如今连卓无傲和阮文月也把这种游戏当成习以为常的事去参加,再要拖延,胡仙仙哪里肯听? 卓无傲也意识到自己只顾争输赢,没有去想这赛羊车之事的对与错,有负师门长辈教诲,急切向胡仙仙道歉。 随后又说:“七师叔,我们以私人名义直接去砸场子真的不行,还是让官府出面为好。” 胡仙仙想了想,冷静下来,的确让官府出面为好,于是打算告诉程浩风,再由他去安排人。 但要回闲云观之时,胡仙仙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让卓无傲带她去比赛场地,只答应不毁了场子。 夜风轻寒,秋露晶莹,胡仙仙脸色如含薄霜,并不算冷的初秋凌晨,卓无傲觉得冷透心。 京城靠西门一座深宅大院里,从外看只是富户住处,内里却别有洞天,怪笑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闹了整夜的浪荡公子小姐们快乐疯了。 卓无傲来过这里几次,管事的人认得他,也清楚他父亲正受皇上倚重,没有多问就让他和胡仙仙进去。 高约四丈的大厅里,特制的铁枝架上悬下十几把无柄尖刀,尖刀闪着寒光在八个轮盘小车当中穿行乱飞。 一线血箭射出,是尖刀刺破了一个人羊的手臂,痛呼声响起的同时也响起欢呼声。 胡仙仙的牙齿“咯咯”响,闪身到一个角落,左手掐诀,右手挥出数道淡青灵气。 “叮……砰……”悬在空中的尖刀突然爆裂! 那些只穿了犊鼻裤的人羊看着无数锋利刀片飞射,吓得闭眼祈祷不要被扎中,而那些正兴奋高叫的看客们呆若木鸡,不明白出了什么变故。 电光火石间,刀片似长了眼睛般没误伤任何一个人羊,全朝四方看台激射。 看台上,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小姐们惊慌哭叫起来,血花四溅,惨嚎不断,他们和早做好受伤受死准备的人羊不同,很多人狼狈到屎尿横流。 以他人的伤痛为乐趣,以他人的生命为赌注,也该尝尝痛是什么感觉,苦是什么味道,才能记住无助恐慌时的颤抖并不可笑! 场面极度混乱,卓无傲缩在看台边跟着尖叫,他找不到胡仙仙了,管事的人很快会来解决问题,他不能表现得太特别,据说这场地幕后老板挺强,怕把他抓去担责。 施术之后,胡仙仙凌空高飞而去,此事她已手下留情,但正因只是伤了那些人,没有取他们性命,她的怒火还没有熄灭。 东方泛起鱼肚白,闲云观中逸鹤轩空场上,血无仇正在练功,见一道身影闪过,收功停刀,对胡仙仙行礼问好。 “嗯,唉……”胡仙仙摆了摆手,让他不必拘礼,靠到树干上想着,该如何让程浩风安排官府衙差去封掉那些以人命为儿戏的场所。 程浩风目前只有国师虚衔,韩泽熙对他也没有以前信任,官员们当然也不会听他差遣。忽然间,胡仙仙认为有权力真好,可以按心意行事。 片刻后,程浩风感应到胡仙仙来了,飞下楼笑问她事情办得如何了。 胡仙仙到楼上书房,与他说了昨夜之事,然后再去宽慰阿翩,叮嘱阿翩在仙缘圃中暂住,等到九月十三和陆开尊启程同去越州。 说妥这些,又到逸鹤轩书房中与程浩风详细商议“赛羊车”之事。 "还以为蒯家是铁板一块,没有办法对付,终究也因蒯丽儿露出破绽。你放心,此事我会安排好。"程浩风应承下此事。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让程浩风答应管这事,胡仙仙有些不敢相信。 程浩风见她傻傻的模样,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我虽然不掌权了,但很多重要职位都安插了可靠的人,定然让所谓‘赛羊车’的事不会再发生。” 接下来,程浩风让卓无傲和阮文月再去赛羊车探消息,但因某个场所出了事,参赛的主人不敢玩得太过火了,场地管事的人也在暗查是谁捣乱,探到的有用消息不多。 九月初九清晨,程浩风让胡仙仙去赴宴,蒯森雄是九月初十的诞辰,在九月初九提前办寿宴。 假意和蒯家交好,定有用意,胡仙仙备上礼品,带着杭无一和唐彩儿前往。 上一次到蒯家赴宴,胡仙仙的席位在樱霏轩,这次还是在樱霏轩中,但与上一次备受冷落不同,这次来巴结的人非常多。 因正席之位有限,杭无一和唐彩儿安排到了厨房旁的小厅,随乔楚诗来的阮文月、叶赛英、桑文秀也在小厅,倒也不担心有人欺负她们。 开宴,酒过三巡,蒯家大少奶奶领着仆妇呼喊着蒯大少,匆忙而来,蒯大少问她有什么事,她欲言又止。 蒯大少和她出门到廊下小声说了几句,立即让小厮快去请出卓鹊村。 京城中多数官员都给蒯森雄的面子,卓鹊村来赴宴也带了儿子来的,可这时儿子却已经不知去向。 卓鹊村问蒯大少要说什么事,蒯大少说另去个地方再说,他们快步离开。 蒯森雄只是瞄他们两眼,而后继续和陆焕邦、霍图等等人谈笑;胡仙仙觉出蹊跷,找借口离席暗暗跟了去;此时小厅中,阮文月因接了卓无傲约她的纸条,也悄悄离席了;叶赛英怕她惹事,又悄悄跟上她。 蒯家庭院有数重,蒯大少和大少奶奶引卓鹊村到了绯桃亭外,请他入内坐定。 这绯桃亭属后园了,旁边即是蒯丽儿的绣楼,卓鹊村不明白他们让自己到这里来做什么。 蒯大少奶奶流着泪叹息几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后来让仆妇说。 那仆妇朝着卓鹊村低声说:"卓公子……卓公子抱着丽小姐在做,在做……玷污清白的事……" 听了这话,前后一联想,卓鹊村明白是出了什么事了,气得脸色紫胀,喘不上气了一般吼:"带路,来人!给我杀了那小兔崽子!" 第八百零七章 桃色纠纷 绯桃亭左右两株红叶桃长得十分茂盛,九月已不见桃花灼灼的美景,但有褐红叶片如花鲜艳。 红叶桃是用移花接木之法而成的奇异品种,花瓣比常见桃花更繁复、更红艳,叶色也带红。 蒯丽儿十分喜欢这两株桃花,就移栽到她绣楼外,盖起绯桃亭供她游赏方便。 此时绯桃亭中没有赏玩乐事,只有诡诈阴谋之气和愤怒痛惜之气交织。 眼见得卓鹊村要唤同来的小厮去叫人抓了卓无傲,甚至于真可能杀了卓无傲,蒯大少连忙阻止。 蒯大少他们目的所在,可不是让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更不是逼迫卓鹊村杀儿子,他们要得到利益! 亭内在劝阻,在争执,闹得一团乱,亭外偷听之人也不好受。 听他们说起来,定然是卓无傲与蒯丽儿行了无耻之事,阮文月脸色煞白、眼睛瞬时布满血丝,硬忍住泪水往外跑,叶赛英拦住她。 才拦下阮文月,叶赛英又赶忙跑过来拦住卓家小厮。 卓鹊村不听蒯大少的劝说,冲出亭子,对小厮喊快去请京兆府衙役,他在刑部任职更不能纵容儿子做出强暴之行。 蒯大少的脸一阵黑一阵绿,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这卓鹊村也太铁面无私得过份了,儿子出了这种事,不是应当找女方安抚,赶快娶了女方,遮掩事情吗?卓鹊村居然要把儿子送官定罪…… 见得叶赛英拦下小厮,蒯大少松了一口气,叶赛英没注意到蒯家人的神态变化,正对着卓鹊村厉声说:"你的儿子你不了解吗?这么给抓了去,不是那么回事儿,也得变成那么一回事!事情没弄清楚前,怎么能断定无傲有错?" 这话里对卓无傲的维护之意很明显,她对人一向疏离冷漠,这般热心只因卓无傲是龙啸风的徒弟。她把卓无傲当子侄看待,又因同门师妹与卓无傲是对儿欢喜冤家,也就对卓无傲更亲厚。 事态复杂,胡仙仙想看他们还要说什么,彭清越忽然分身而出,往绣楼飘去。 还好胡仙仙是隐身着,彭清越此时只有透明魂影,除了法力高强的人没谁会看到她们。 她们到了蒯丽儿绣楼闺房外,两个仆妇还在议论怎么还没人来看情况?再不来,卓公子该醒了。 屋内大床上,锦帐半敞半掩,鸳鸯被半盖着卓无傲和蒯丽儿,穿着肚兜的蒯丽儿侧身笑着,用指尖摩挲卓无傲没盖到的胸膛。 卓无傲平躺着没动,似乎睡得很沉…… 帐外劲风乍起,彭清越最为痛恨这种事,一心要将眼前龌龊毁个干净,胡仙仙急忙拦住她。 “你且回去,杀了他们也没用的,我会让事情有个圆满结果。”胡仙仙强用意念召回分身。 随后,胡仙仙指尖灵气光华流转,探明卓无傲体内有残存药性,以灵气帮他逼出药力,他很快会清醒。 蒯丽儿察觉房中有异样气息,但什么也看不到,惊疑东张西望,胡仙仙挥出灵气点穴,让她暂时昏睡过去。 片刻后,卓无傲醒来,揉揉睡眼,呆呆坐起身,又傻了般左右看看,看到蒯丽儿躺在身侧,像被蝎子蛰了般跳下床。 胡仙仙没有现身,想暗中观察卓无傲言行。 卓无傲跳下床后,飞快穿好衣服,又喊了蒯丽儿几声,问她怎么回事,可她昏睡不醒。 拍了拍脑袋,揉揉太阳穴,卓无傲似在努力回想什么,可想不清楚,眼前情况不明,他从楼上跳窗而下。 这绣楼只有两层楼,楼下又是绿草茵茵,卓无傲稳稳落地,朝外跑去。 跑到绯桃亭外,正被要去抓他的卓鹊村给截住了。 看他们父子俩拉扯着,蒯大少奶奶惊呼一句:“你……你怎么自己醒了跑出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卓家父子目光齐齐看向她,蒯大少也瞪她一眼,她连忙闭嘴退到一旁。 什么叫“自己醒了跑出来?”难道儿子的醒或睡不是本人意愿?卓鹊村看出事情有异,不再固执扭送儿子去官府,冷着脸让他快讲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卓无傲深吸几口气,尽量让头脑清醒些:"我也难说清,明明约了阿月到樱霏轩外看绿菊,不知为何到了的人是蒯丽儿。蒯丽儿邀我喝茶,也不明白喝了茶之后,怎么到了蒯丽儿闺房中?还请父亲仔细查证。" 樱霏轩旁有一个花坛中确有十几株绿菊,算珍稀品种,阮文月她们在小厅那边饮宴看不到绿菊。卓无傲想和阮文月单独相处,邀她赏菊是个挺好的借口。 可这番说辞,蒯家的人表示不相信,叶赛英说:"我师妹阮文月在树丛后旁观,让她来证实卓公子的话是真是假。" 阮文月这时也冷静下来,走到亭内后,先拿出卓无傲让小厮传的纸条。 卓鹊村看那纸条上的确是儿子笔迹,纳闷儿低声说:“他离席只是想邀朋友赏菊,怎么又会做那些苟且之事……” “说不定是你儿子欺辱我女儿早有预谋,故意留个证据,准备着出了事之后,好推诿责任呢?”蒯大少厉声反驳。 又争吵成一团,胡仙仙似乎还嫌吵得不够凶,飞到绣楼中让蒯丽儿苏醒过来。 醒后的蒯丽儿见卓无傲不在身边,不顾仆妇阻拦,跑去找人。 绯桃亭中的几人只见蒯丽儿衣冠不整跑了出来,她没有先向父母哭诉,而是一把抱住正在跟卓鹊村解释的卓无傲。 "小卓哥哥,我不恨你,只要你以后对我好……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含泪乞求之态可怜兮兮。 蒯大少连忙让蒯大少奶奶拉开女儿,又让仆妇赶快去拿外衣给女儿披上。 一阵忙乱,守在闺房外的仆妇拿着外衣跑了来,待蒯丽儿穿好,卓鹊村让她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蒯丽儿说是卓无傲约他赏菊喝茶,在茶中下药,迷晕她后,借口扶她回房休息,瞒过丫鬟仆妇,关上房门,趁机夺了她的清白。 这番说辞错漏百出,即便卓无傲迷晕了蒯丽儿,用她身体不适扶她回房的借口进了闺房,丫鬟仆妇们怎么会让孤男寡女留在房中?蒯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不可能连这点规矩也没有。 可蒯丽儿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又怎么会自损闺誉说这些?卓无傲要证明他没做什么,还是很难。 吵来吵去也不知吵了什么,还好蒯大少提前在绯桃亭周围派了几个小厮守着,支开了听到吵闹声的人,要不然更混乱。 面对种种责难,和阮文月鄙夷的眼神,卓无傲若痴若疯般笑了几声,扯着蒯丽儿的衣袖问:"你说我干了坏事,好,我认!可你为何不告发我,让我坐牢?反而要委屈下嫁?" 因情绪起伏太激烈,卓无傲此时面目狰狞,蒯丽儿往后退着,嗫嚅着说不出话。 卓无傲不断怂恿她去告发,还说:"你是不是不敢去官府告我?要是惧怕我父亲是刑部官员会徇私枉法,那就去告御状,让皇上交给陆焕邦亲自审我!他那么袒护你们蒯家,看他会不会诛我九族?" 从没有内阁首辅审这种案件的道理,卓无傲是气急了,反讽蒯家与陆焕邦官商勾结,反正有些事说不清了,索性全抖出来图个痛快。 卓无傲只管吼,拉不住、劝不住,因还有胡仙仙和叶赛英暗中帮他,蒯家小厮几次想绑了他,可近不了他的身。 看他那般激愤,蒯丽儿浑身轻颤着不停流泪,他宁愿坐牢也不愿娶自己,这是有多讨厌自己啊…… 蒯大少放缓语气劝卓无傲,“贤侄啊,年轻人一时冲动情有可原,只要好好解决问题。说什么告官、坐牢的话呢?那得毁了你的前程。” "坐牢有什么不好?牢中没有俗事干扰,还正可体悟道法!"卓无傲一句话呛得蒯大少翻白眼儿。 本该是猥琐罪人,可卓无傲那慷慨激昂之态倒好像把别人当罪人斥责,偏蒯家人顾忌面子不敢对他下手太狠。 卓无傲说了一大通若是错了要担责,不怕坐牢的话后,又向蒯丽儿说:"本不算十分厌恶你,当你是妹妹一般,可今天,我开始极端讨厌你!我最受不得冤枉,最不喜欢别人逼迫我屈服!" 预想的结果不是这样啊,蒯丽儿说不过卓无傲,转而怨母亲和仆妇:"娘啊,嬷嬷,我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干嘛?为什么不照看好我?出了这样的事我该怎么办?" 或许事件有阴谋,但她对卓无傲的爱慕之心是真的,卓无傲那伤人态度也是真的,心酸落泪也是真的:"我已非完璧之身……小卓哥哥这态度分明是逼我去死……" 蒯丽儿眼里的悲凉绝望让蒯大少感到害怕,他更冷厉地逼迫卓无傲娶女儿。 早有小厮见事态发展变得不可控制,不敢再隐瞒,跑去报与蒯森雄知道。 蒯家禧和堂内,蒯森雄陪着一桌身份高贵又和他亲近的人饮酒,听了所报后,神色平静向宾客拱手说:"老朽不胜酒力,要出去吹吹风、歇一歇再来陪众位贵宾。" 在各种场合混惯了的人当然看出他有急事要处理,纷纷说寿星老爷请自便。 绯桃亭中吵闹不休,蒯森雄到得亭外高喝一声:"都给我住嘴!胡闹!简直瞎胡闹!蒯家的脸面让你们给丢尽了!" 见蒯森雄一来就喝止蒯家人,蒯丽儿哭喊:"爷爷,你不为我做主,反而帮着外人,还要不要我活了?" 蒯森雄厉色盯向她,又看向其他人:"蒯家的人不许多说了,让卓公子来讲明事情来龙去脉。" 得到辩白机会,卓无傲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蒯森雄沉吟不语。 胡仙仙清楚蒯森雄看似公正,只是因为他把这些纷争看成小事,不想让小事影响大事。怕他再改变态度,暂且借他之力,把此事平息下来。 于是胡仙仙显出身形,故弄玄虚说道:"贫道凑巧路过此处,见有怨怒之气直冲云霄,是荧惑火星挑拨是非,降诤讼之祸于蒯家,但贫道已尽知此事始末,要解了祸事,辨明对错,其实很简单。" 第八百零八章 互不追究 情爱纠葛,外人可以理智想办法解决问题,当事人可左右都说不清,不管怎么办都要伤人自伤。 胡仙仙说要辨明事因很简单,蒯森雄和叶赛英及仆役皆期待看着她;蒯大少和蒯大少奶奶似紧张不安;卓无傲、蒯丽儿、阮文月则神色复杂。 卓无傲今日来赴宴,戴着嵌蓝宝石银冠,穿着蓝缎金纹锦袍,蹬着厚底圆头鞋,本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此时银冠歪了,锦袍皱巴没抖抻,鞋也在跳楼时蹭满泥灰,狼狈得让人嫌弃。 蒯丽儿倒不嫌弃他,只是看他焦头烂额又愤懑不平的神色感觉很心疼。很心疼卓无傲的同时又为自己悲哀,俏脸双泪垂,粉衣凌乱似花谢,娇柔情态惹人怜。 惹人怜是真惹人怜,可阮文月看着蒯丽儿就是怜惜不起来,不想去厌恶她偏又忍不了厌恶之心。 阮文月也只得将目光移向卓无傲,看着他可不光只是厌恶了,是厌恶又怨恨,还担心。 厌恶和怨恨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担心他?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卓无傲该承受的,不是吗? 阮文月收回目光,昂起头,一撩杏黄道袍袍裾,向外走去。 在场所有人动作神态尽收胡仙仙眼底,她含笑招呼着要离去的阮文月:"阿月,帮我去请几个稳婆前来。" 请稳婆?这么快就要准备生孩子了?阮文月呆愣住,卓无傲和蒯丽儿都红了脸。 胡仙仙朝阮文月促狭笑了笑,感慨地想:时光如流水,当年对自己左右看不顺眼的小道姑,出落得明艳动人,也为情情爱爱的事烦恼了。 "让你去请,且快去请来。老祖做事自有道理,无需生疑。"胡仙仙竖了竖拂尘,意思是再不听话,胡老祖可要打手心了。 阮文月正要走出去,卓鹊村连忙阻拦说:"等一等,稍等一下。" 拦下人后,又急忙转身问胡仙仙:"胡元君,请问请稳婆之意,可否是要验查蒯大小姐有没有失身,又是何时失的身?" 卓鹊村在刑部任职多年,当然知道诸多验查之法,胡仙仙微颔首算是肯定了他猜测。 "不行,我反对用那方法,那般验查后未失身也得破身,不能为证我儿无罪,让蒯大小姐闺誉蒙尘。" 蒯大少奶奶听了卓鹊村所说之后,脸色青白,明白请稳婆验身之法是怎么做了。 她尖声怒问胡仙仙:“你怎么能出那种馊主意?卓家的人不肯负责也就算了,让稳婆来验我女儿,验了后,即便证明他们还没越过那条线,我女儿又还怎么嫁人?再说,同床而睡,就算没发展到那步,也是卓家那小子污辱了我女儿。你存心想害我女儿嫁不出去,对不对?”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让卓无傲必须得娶她女儿?胡仙仙"嗤嗤"一笑,很多内情也猜测出大部分,但她没有反驳,有些事还得以卓无傲本人处理意见为主。 对于胡仙仙的提议,蒯森雄也反对,他不想损了蒯家名誉。目前知道事情的几个人全是没必要嚼舌根儿的人,要是请几个稳婆来互相验查佐证,那得闹成什么样? 卓无傲冷漠又决绝地一笑:"你们不必为难,我想好了解决办法,把我送交官府,告状时只说今天是我玷污了一个丫鬟。如此能保全蒯大小姐名声,又能让我坐牢,你们蒯家啥损失也没有,岂不是两全其美?" 还两全其美呢?胡仙仙摇头叹气,这位师侄也挺会编,可也不想想若是只想让蒯丽儿闺誉无损,压根儿就不会发生这乱七八糟的事。这事件的主谋,是想让蒯丽儿嫁给卓无傲,哪是想让他坐牢? 卓无傲,名“无傲”而实际有傲气,不压压他的傲气,磨磨他的心性,会道心不坚。很多事,胡仙仙也没点穿,且看他们怎么闹。 胡仙仙能看出卓无傲与蒯丽儿一个元阳仍在,一个元阴未失;叶赛英是有仙缘而修行,进步神速,她也能看出。但她们都和卓无傲更亲近些,要做证也难以令蒯家人信服。 叶赛英走到蒯丽儿身边,语重心长说:"前世我与无傲的师父本有情愫,若不是用计逼迫他,也不至于变成仇人,弄到最后情没了,家毁了,还几个大家族相互倾轧,引得国家动荡,难道你希望和无傲走到那一步?" 前生种种,其他人并不知道,但从她沉痛之色,也能想像出当时惨烈与如今悔恨。 众人沉默,一会儿后,蒯丽儿表示:"小卓哥哥,你若真喜欢阮文月,可以也娶了她,我与她不分高低当平妻。我不介意的,只要你别离开我……" 卓无傲没答话,阮文月冷哼一声,她穿着碧洗宫统一式样道袍,倒显得比穿着请有名裁缝所做华丽衣裙的蒯丽儿,更加气派。 不管平妻的提议是出于真诚还是无奈或有阴谋,阮文月都决难接受,肃色问卓无傲,"你是否能一心一意只爱一人?" 在场所有人看向卓无傲,他郑重说:"不管别人如何?我不喜欢麻烦。要是不能遇到一个知心之人常伴身边,不如孤独终老。 何必惹那么多麻烦?给自己找不自在,过得不舒坦,又还背上孽债。 孽情纠缠,自身不招灾祸,也会遗祸子孙,不愿就是不愿,无论怎样也不愿,没必要反复计较得与失。" 阮文月微笑点头,向他说:"我等你给个处理结果,无论如何都尊重你的选择。" 她要先行返回碧洗宫,叶赛英怕她出意外,追了上去。 见卓无傲望着阮文月的背影依依不舍,蒯丽儿大喊:"算了!我根本没什么感觉……我跟小卓哥哥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嫁了!谁也不嫁了!" 蒯大少奶奶挤眉弄眼,不停示意女儿不要再说,可情绪激动之下的蒯丽儿哪还注意这些? 趁她这么说了,胡仙仙赶紧环视众人道:“蒯大小姐说她昏迷后不知怎么到了闺房,卓公子也说是昏迷后不知发生什么,那到底是谁昏迷了呢?或许都昏迷了?要不要请跟着蒯大小姐的丫鬟仆妇们来问问详情?” 这么一说,卓无傲眼神冷厉盯向站在蒯大少奶奶旁的那个嬷嬷,当时就是她不停劝说,要不然不会喝那杯茶。 那嬷嬷往后缩了缩身体,头勾得很低,很小声地说:“我们也记不清了,反正他们一起进了丽小姐的闺房……” “反正进了房?那就是你们不能确定他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了?”胡仙仙追问。 蒯丽儿不想再面对如此不堪的境地,卓无傲宁愿坐牢也不娶她,她低声下气求他,还可以受委屈同意娶平妻,卓无傲还是不领情,再逼迫卓无傲有什么意思? “我当时真迷迷糊糊的,醒了后看到小卓哥哥躺在身边,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没有……虽不清楚,可也听人说过那感觉,我真的不痛不痒什么感觉也没有。爹、娘,算了,没有发生什么就算了!”蒯丽儿目光凝注于卓无傲脸上,出了这事后,别说结为夫妇,连想和他玩耍都不行了。 胡仙仙长叹一声:"我会观气之术,早看出他们两人没有行交合之事,双方都是大户人家,不如别再追查,瞒下此事。" “对,瞒下此事!”蒯森雄见儿子、儿媳还要强争,连忙阻止,"你们不许再说,那只是小孩开玩笑,有什么可争可闹的?这事到此为止,提也不许再提。" 说着,蒯森雄带家人返回宴席之上,胡仙仙让卓无傲和卓鹊村也先去净手,整理衣冠,到宴席上应个景,等席散了再走。 各怀心事,强装笑脸,在宴席之上推杯换盏。 赴宴的人多是为了交际应酬,谈话的时候比吃酒菜的时候多,从开宴到席散足有两个多时辰。 送走宾客后,蒯森雄换下寿宴礼服,让人把蒯大少和蒯大少奶奶叫来。 蒯森雄书房侧厢屏风后,他腰背挺直端坐,两个保镖侍立身后,气氛如在冰窟,他眼神如刀盯着儿子儿媳。 盯得那两人头皮发麻了,蒯森雄才开口责问:"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和我商议,就搞这么一出闹剧?" 蒯森雄刚做完七十大寿,他两鬓斑白,但头顶之后的发丝乌黑,身体还很强健,威严之态不逊于久经沙场的老将。 今天这事,他早已看出是儿子儿媳设下陷阱,想促成蒯家和卓家联姻。 事情真相应当是:蒯大少奶奶派人探听卓无傲各种言行多时,得知卓无傲悄悄约了阮文月后,和蒯丽儿谎称卓无傲约她赏菊,再指使仆妇在茶中下药。 但是,蒯丽儿茶中的药量极轻,很快醒来,卓无傲茶中药量重,很久没醒。 他们设想的是蒯丽儿醒后,出于爱慕心,必然撩拨卓无傲,两人稀里糊涂成就好事。 只是蒯丽儿对男女之事半懂半不懂,没有成其好事。 但这也不要紧,只要把卓鹊村引去绣楼,看到儿子与蒯丽儿同卧的那一幕,还不得惭愧惶恐,让儿子尽快娶了蒯丽儿? 只是,没想到卓鹊村居然要把儿子送交官府处置,卓无傲又宁愿坐牢不肯娶蒯丽儿,这才引得胡仙仙插手管闲事。 看蒯森雄神情,琢磨他所问之话,蒯大少明白父亲已什么都清楚了,连忙说:"父亲赎罪,我全为了蒯家着想,才定下这一条计策。这条计策不是一箭双雕,是能一石三鸟的计啊。如果不是胡仙仙横插一杠,此计早该成功了的。" 第八百零九章 重提旧怨 秋凉之夜,寒蛩哀鸣,风吹烛火摇曳,明明灭灭间,晃得人脸上浮满阴森诡异的暗影。 蒯森雄书房不是蒯家大宅中最奢华的房间,但却是用料最考究,设施最齐全,防御体系最完备的一间。 蒯大少把硬拉卓无傲联姻的计谋说得那么奇妙,蒯森雄横他一眼示意他说出理由。 得了准许,蒯大少有条不紊说起来:其一,卓无傲在暗查赛羊车之事,估计是程浩风指使去查的。 赛羊车能给蒯家产业带来巨额利润,还能不知不觉间抓住纨绔子弟们的把柄,可不愿被程浩风他们砸了生意。 只要诓住了卓无傲,这件事也就会断了线索,让人查不出证据。 如此一来,把蒯家沾的黑事坏事摘得干干净净,蒯家就只是正当经营的商人。 其二,卓鹊村现在升任刑部右侍郎,圣眷正隆,联姻可以增加己方实力,削弱对方实力。 其三,蒯丽儿真喜欢卓无傲,这小子聪明伶俐,又是官宦之家出身,还是天仙龙啸风之徒儿,当女婿确实不错。 理由说了,蒯森雄不动声色听完,看着沾沾自喜的儿子儿媳,看了很久,忽地勃然大怒,让儿媳先滚出去。 蒯大少奶奶出去后,蒯森雄才大骂儿子:"狗屁一石三鸟之计!蠢得要命!自作聪明搞些小把戏,早晚弄得家破人亡!" 平常时,蒯森雄虽很威严,可很少打骂人,这般怒气冲天模样更少见。 蒯大少被骂懵了,那两个木头人般站着的保镖,从不敢对主人之事表现出情绪,此时也不禁微露惊诧神色。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贪些蝇头小利,一切要以寻找新世界大业为重,你忘了吗?"蒯森雄厉声责问。 蒯大少不停说着:“孩儿错了、孩儿错了……求父亲宽恕……” “你是做错了,可更让我生气的是,你不知道你错在哪里!”蒯森雄怒火稍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向蒯大少。 蒯大少确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纵然这个阴谋不成功,蒯家并没有什么大损失,胡仙仙也说了双方瞒下此事不必再多争执,没出什么大纰漏,父亲为什么发怒? 见他没明白其中关窍,蒯森雄抿一口茶,让情绪平复后,慢慢解释。 蒯家和高有全联手,费尽心机让皇帝赐美人给胡勇刚,令胡家的家宅不安;又挑拨得陆家父子矛盾加剧,让他们频频出事,蒯家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把冲突集中给他们,让他们没有时间精力针对蒯家,蒯家可以在是非漩涡之外抓紧机会做大事。 而蒯家目前急需做的大事,就是壮大势力,要把法朝多数的地下黑暗势力整合组织起来,形成比朝廷还强的隐形势力。 而且还得联合外部势力,东瀛、满剌加、暹罗等等的小国全该结交,才能让蒯家能进能退。 当赛羊车之事被人盯上,就应当别贪那点利润,马上停止营业,把场地封了,运走器械,让人查无可查。 还有拉拢人得看是什么人,卓鹊村是连亲生儿子做了错事,都喊着要杀了,要送交官府的人,肯为谁遮掩污点呢? 威逼利诱对这种人不起作用,控制起来太难,那就敬而远之,千万不能招惹。 况且,蒯殿聪当年骗婚杜家和争玉矿的案子,是卓鹊村给孙展鸥撑场子才定案,可见卓鹊村从没把蒯家放在眼里。 当年虽从大狱里捞人出来了,可杜家的家产没得着,潘家的玉矿也没得着。 但如今,蒯大少这个所谓的妙计让卓鹊村与蒯家积怨更深,让胡仙仙他们窥见蒯家软肋…… 蒯森雄还在数落蒯大少此事办得不好,提到蒯殿聪后,蒯大少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个引开父亲注意力的办法,让父亲不会因这个大错惩罚他。 “父亲,当年所受的损失,主要还是怪八弟没有处理好。当年他很信任叶冠英兄妹,可谁知叶家兄妹早偏向程浩风了?”蒯大少对八弟蒯殿聪并无意见,甚至与蒯殿聪关系不错,可要保自身安稳,还是得抛出那同父异母的弟弟。 蒯大少是蒯家长子,管着蒯家诸多事务,但他不是掌管家业的继承人。 二十几年前,蒯大少结发妻子和年幼的儿子被绑架,因与妻子感情还不错,他苦苦哀求父亲给钱,但蒯森雄不肯给赎金,说是会纵容绑匪行凶。 只要绑匪要到了一次钱,就还想要第二、第三次,要是知道敲诈不到钱,就不敢再惹蒯家。 蒯大少的幼小儿子被杀,结发妻子没了求生欲望,绝食而死。 后来,蒯大少续弦纳妾,但只有续的正室生了蒯丽儿一个独女,其他妾室无所出。 没有儿子,蒯大少虽也能分得财产,但无法继承家业,更无法当家做主。 其实,蒯大少是暗恨父亲的,但不能表现出来,真要和父亲对着干,他会一无所有。 与父亲淡薄亲情不同,也许曾痛失妻儿,蒯大少对女儿蒯丽儿是真的疼爱。也因了疼爱,才没有理智分析利弊,弄了一出闹剧。 提起蒯殿聪和叶冠英兄妹早就相识,蒯森雄的脸色阴了阴,“老八做事比你还无能,唉……你们十二弟惨亡之时,他居然还在与叶赛英、胡仙仙饮酒赏雪。” 成功转移了话题,蒯大少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克制着语气里的情绪说:"十二弟太想把叶赛英弄到手了,他遇害前,还听他提起过,从王帅那里搞到什么可以压制灵气的黑符,想强行让叶赛英屈服。正要做这些的时候,老八从中劝和,据说是约了十二弟一起谈话,十二弟没有去。要是去了,也许十二弟还能免了血光之灾……" 蒯森雄对于蒯殿聪曾约蒯十二谈事,但蒯十二没去的事早已知道了,可蒯十二曾从王帅那里搞来什么“黑符”的事还从未听说过。 “我不相信十二死于火灾,你怎么以前不提十二曾打算用黑符强占叶赛英呢?”蒯森雄目光锐利。 蒯大少无奈而惋惜地说:“这种不正当手段有损名声,十二弟已不在了,我怎么能提这些事来让十二弟不得安息?再说,只是听他酒后聊过几句,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实施这事。”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啊,关乎你十二弟能不能报仇雪恨!”蒯森雄让右侧保镖赶紧去查蒯十二当年有没有从王帅手里拿到黑符,再让蒯大少先回去休息。 回房的路上,蒯大少一会儿冷笑,一会儿哀叹,蒯家豪奢的表面之下,是冷冰冰的亲人关系,兄弟之间你争我夺,且从财产之争已演变成性命之争了。 他不清楚蒯十二之死的真相,但曾听蒯十二提起过想强占叶赛英,以蒯十二的骄纵之性,定会真去实施。 又曾听跟蒯殿聪的小厮说,蒯殿聪在蒯十二出事那夜去约过蒯十二,但派人去约时,没提胡仙仙和叶赛英会陪同。如果提了会见到两位美人,蒯十二怎么会拒绝邀请? 这些事说明蒯殿聪在说谎,虽没有实证,可蒯大少总觉得蒯殿聪和蒯十二之死有关,就暗里查了不少线索出来。这些小线索对定案起不了大作用,可要让父亲怀疑蒯殿聪绰绰有余。 卓无傲之事没有达到目的,还有过错,蒯大少很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刻推了个挡箭牌出来。 蒯森雄发妻生下老二、老四、老五三个孩子后,孩子们还小已经亡故。 二姨娘当时一心想被扶正,但她没有生儿子,见蒯森雄眼馋自己贴身丫鬟,就送了这丫鬟陪侍蒯森雄。 可那丫鬟不甘心被当成礼物送人,不肯讨好蒯森雄,宁愿受冷落也不撒娇使媚,以致生了蒯殿聪也没当上姨娘。 三姨娘是老大、老三、老十二的生母,她是最先和蒯森雄相好的女子,只因曾是流浪卖唱的歌女而不能当正妻。 所以,蒯森雄发妻是富家女,二姨娘是小商贩女,等到蒯森雄家中长辈皆亡,才纳了她当三姨娘。 当她入蒯家门后没几年,就因生蒯十二难产而亡,也许蒯森雄对她有几分真情,也许不愿再增麻烦了,蒯森雄给她办了阴婚,扶正她为正妻。 两个死人皆成正室,二姨娘费心劳力一场啥也没得着,把气撒在那丫鬟身上,怪她没用,争不了宠不说还带来霉运。 蒯殿聪渐渐长大,那丫鬟渐老了,皆称她"聪妈"而不是某姨娘。 他们母子也有钱,毕竟不能太寒酸丢了蒯家脸面,但在大家庭中备受欺凌,还没有话语权。 为了提高在父亲心中地位,蒯殿聪才办杜家和玉矿的事,可事情全让程浩风、胡仙仙等人搅黄了,蒯殿聪在家庭中地位更低,能不恨胡仙仙他们? 蒯十二惨死的那夜,蒯殿聪竟说是在帮蒯十二、叶赛英之间做调解,他什么时候能大度不计仇怨,还热心帮兄弟朋友了? 蒯大少深知父亲疑心重,又因蒯十二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定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蒯大少不会因暗里推兄弟挡刀而愧疚,父亲蒯森雄心里妻儿没有大业重要,他又何必要保一个不那么亲的同父异母弟弟? 只要有线索,以蒯森雄的势力要查事情会很快,几天后,查到王帅是给了蒯十二黑符,还曾派人帮蒯十二在土牢布阵。 第八百一十章 蒯家内斗 九月十四傍晚,昏黄的夕阳在山头颤颤巍巍洒着没有热度的光,迟迟不肯西落,开始降霜了,京城郊外渐渐现出萧瑟景象。 蒯家避暑别院的废墟上满是灰烬,偶有带焦痕的雕花石块、瓦砾之类支楞着,隐约可见当年屋舍豪华。 蒯森雄带着一队人在废墟中翻来找去,尽管当年官府已经查过多次,曹备道也来找过线索,他还是相信有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除了蒯家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手持罗盘的人极为认真严肃地测算着什么,他是王帅的远房叔叔,王老蔫儿。 蒯家的避暑别院为蕴清别院,除了度夏乘凉之用,还在别院中设了一个土牢。 这土牢中的机关阵法,是二十年前王帅父亲所设,王老蔫儿曾辅助设计建造。 土牢之用主要是蒯森雄囚禁迫害修者,他不会法术,但能使唤不少修者,除了一部分为钱效力的修者,还有一部分是无奈屈服。 这土牢中的邪阵能压制修者法力,再加之严刑拷打,意志不坚定的修者,只能屈服被他所用。 若有宁死不屈的修者,死了之后魂魄也难逃出土牢,只能化为怨灵被镇压其中。 怨灵越多,阵法的阴邪之气越足,阵法压制灵气运转的能力就越强。 蕴清别院被烧毁,连带蒯十二在内的蒯家上下四十余口人全惨死了,这是蒯森雄最痛心之事,当时他就不相信怨灵报复反噬蒯十二才酿成惨祸之说。 但当时他也只认为是争权夺利的对手暗害,直到听蒯大少提及蒯十二曾想强迫叶赛英,才换了思维方向,很多想不通的事也理顺了。 通过几天查问,已知道王帅曾给蒯十二黑符,有黑符配合土牢阵法,要困住修为已接近清福仙的叶赛英完全可以。 囚禁了叶赛英之后,定有人来救她,破了阵法再救人,然后被发现了,索性将蒯十二他们杀了,将蕴清别院烧了,这行凶动机和过程极合情理。 为了验证推测,蒯森雄请王老蔫儿来测算到底是阵法先破还是别院先被烧毁。 设土牢阵法的王家家主已亡,王老蔫儿曾参与设计建造,也算了解土牢阵法,反复勘验后他得出结论:土牢阵法先破,别院后起火,怨灵最后才冲出。 蒯森雄听了这结论,眼眶突然红了,随后攥紧拳头稳住情绪,让随从先带王老蔫儿回蒯家大宅去休息。 把多数人遣走后,蒯森雄只带了两个保镖在废墟上一边走一边思考。 蕴清别院惨祸发生后,官府仵作已验明,死者有一部分是死了之后才被烧,也有一部分是直接被烧死,这定然是凶手,杀了蒯十二和一些家丁后,为了便于不留痕迹脱逃才放火,火势蔓延后祸及了更多人。 被抓的那七个幸存者撒谎说什么,蒯十二他们忙乱中失手弄翻灯烛才起火,定是早对蒯家不满才把事情说成火灾意外。 可曹备道也证实有怨灵,当时蒯森雄想不明白,这时想通了,定是大火当中控制怨灵的器物全被烧毁,等第二天曹备道他们去查时,当然会因有怨灵气息,再结合愚民误传,定个怨灵报复的奇案,不了了之。 可即便如此,和怨灵有关又如何?仵作在部分焦骨上发现刀剑所致机械性伤口,怨灵可不会拿刀剑砍人。 幸存的两个马夫,两个厨娘,三个守夜的人,当火起时均处于马鹏,厨后柴房,值夜小哨楼,这些隔土牢很远的位置。 从别院毁坏程度来看,火是从土牢烧起,燃向青瓦偏院,再烧了主建筑砖砌小楼和花园中的亭台楼阁,最后才烧库房、厨房、马棚等地方,从建筑构造来看,砖石构造的房屋明显比马棚这样木板盖草的更耐烧。 但灾后的事实成了耐烧建筑全毁,不耐烧的还留存,很明显纵火之人不禁有意放火,还有意针对亲近蒯家之人,但放过了地位低的仆役。 从这些情况可看出端倪,行凶者极可能痛恨蒯家,若是叶赛英被蒯十二暗中囚禁,她和救她的人当然会憎恶蒯家。 想到这些,蒯森雄的心抽痛起来,别院土牢中情况,外人难以了解,想从中救人不容易,要不留痕迹救了人之后再焚毁别院可更不容易,这表明救叶赛英的人能力不弱蒯家有强敌,更表明蒯家有内鬼在暗中相助。 家有内鬼,这才是让蒯森雄心中翻腾情绪波澜的原因。 他疼惜蒯十二,仇恨造别院之祸的人,怨怒家中奸细,可他忘了这一切是因蒯十二骄纵蛮横、强抢民女才引起。 想起蒯大少提及蒯殿聪曾约蒯十二调解时意有所指的言辞,再联想种种线索,他不得不怀疑蒯殿聪与此事有关。 自己的第八个儿子与外人勾结杀了第十二个儿子,纵使蒯森雄淡薄亲情,可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儿子们怎么争家产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勾结外人来害兄弟绝对不能容忍。 废墟周围没有住户,入目一片荒凉。梧桐开始落叶、半黄的野草在风中发抖、几只乌鸦在树林中凄惨怪叫着低飞。 蒯森雄的面容在暮色中似乎憔悴了一些,露出他这个年纪的人所应有的那种苍老之态。 九月十五,胡仙仙懒洋洋躺在藤榻上望云卷云舒,为卓无傲之事费心,又终于安然送走陆开尊和阿翩,忙碌的胡仙仙终于得以清闲,可她不知道有更大的暴风雨正在逼近。 这一天蒯森雄派人抓了蒯殿聪身边最得信赖的几个小厮,包括两个已不在蒯家的小厮来审问。 这些小厮透露了两个很重要的线索:蒯殿聪去请蒯十二时,没有提及胡仙仙和叶赛英会来相见,更没提调解之事。 蒯殿聪也没有与胡仙仙、叶赛英喝酒赏梅,陪他之人是玉人楼的歌女。 九月十六,蒯森雄派人进一步查访,惨祸发生第二天上午,蒯殿聪与胡仙仙、叶赛英同行到一个茶楼喝茶看戏。 那座茶楼以江南来的精致糕点为特色,名为江都茶楼,是蒯殿聪常去的地方。 江都茶楼的伙计说,那天是看到他们三人,但二位女子与蒯殿聪从言行神态看来并不熟络,且以后也没见到这两位女子。 并不相熟,但一起喝茶看戏让别人看到,是不是故意旁证惨祸发生那夜他们在一起喝酒赏梅? 诸多事情昭示,蒯殿聪明显在说谎,蒯森雄安排人抓了这第八个儿子到密室中审问。 蒯殿聪与受宠的蒯十二一向不合,在蒯殿聪办事屡屡出错后,他名下产业被分了不少给蒯十二,更加心中不忿。 他常说,办事就难免出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像蒯十二那样整天玩耍才什么错儿也没有,可事情谁办? 蒯大少很同意他的说法,并因父亲太过偏宠蒯十二颇有怨言,可看似一条战壕的两个人,也在蒯大少捅了大娄子后,转祸给这脾性最相投的兄弟。 蒯森雄查到后来,慢慢摸清儿子们的想法,他不允许儿子们争来争去坏了大事的情况出现,得拿一个来“杀鸡儆猴”。 密室内,蒯森雄尽量温和地问跪在面前的蒯殿聪:“你与胡仙仙熟不熟悉?听说你们初相识结了怨,怎么又似乎变朋友了?为什么调解你十二弟和叶赛英的婚恋纠纷,要去请她?” 蒯殿聪很镇定地答着:“父亲说过,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靠利益决定亲疏远近。” "当时叶赛英不在叶家,也不在碧洗宫,常去的地方都不见人影,你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蒯殿聪说:"我只是约了她们,但不负责找人,叶赛英是胡仙仙带来的,我也不知是如何找到了她。" 回答滴水不漏,但蒯森雄觉得这是蒯殿聪练习无数次的谎言。 他不待见这个八儿子,可终究是他骨肉,他想问得更清楚:"去邀请你十二弟为什么不提两位佳人要去?若是提了,他肯定会去,也就逃过一劫。你是不是清楚,当时叶赛英根本不在你的身边,而是已被你十二弟困在地牢中?那当然不能提出,会立刻被拆穿。于是,你模糊说有美人相陪赏雪,问十二愿不愿意去?你猜到了已困住叶赛英的十二会拒绝,什么邀请只是便于帮她们脱罪的幌子。" 蒯殿聪惊疑不定看着父亲,而后委屈辩解道:"我怕插手十二弟婚恋之事会让他反感才没提,谁知没提,他还是不来……要是早知道他在蕴清别院会是那样的结果……我绑也得把他绑到融寒雅墅。" 这融寒雅墅就是蒯家过冬的别院,在城南,而蕴清别院在城西。 蒯森雄脸上带了冷冷笑意,"那你让小厮画地牢图,还让几个小厮各画一部分以免被发现,是不是早有预谋要当奸细勾结外人害蒯家?" 蒯殿聪还在强辩:"我只是想对自家设施了解得更清楚,父亲也知道十二弟不肯让我看土牢的地图,只能想办法自己绘制。" "不愧是我的儿子,很会狡辩!已证实叶赛英被困在土牢,你却谎称和你融寒雅墅喝酒赏雪?为什么欺骗?" 蒯殿聪厚着脸皮说:"或许别人见的不是叶赛英,而是其他人。十二弟那性格,用相貌身材类似叶赛英的女子来泄欲,也有可能。" 第八百一十一章 轮转恩怨 这间密室比之蒯森雄书房屏风后的小隔间,更隐秘坚固,但人处在其中也更压抑沉闷。 蒯森雄审问蒯殿聪审了很久,到后来蒯殿聪也记不清自己狡辩了多少次,说了多少混账话。 或许是乏累了、厌倦了,也或许是头脑发昏、思维混乱了,蒯殿聪忽然大笑起来。 突兀的疯笑声在封闭密室中回荡,诡异得瘆人。蒯森雄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扬手甩了蒯殿聪两耳光,半边脸瞬间红肿,疼得他止住疯笑。 他唇角勾出冷笑,眸底却流露前所未有的决绝坚定:"父亲既然认为我勾结外人杀了十二弟,那就杀了我给他抵命,无需再多问。" "你这话的意思,还怪我冤枉你了?人证物证俱在,你想赖也赖不掉。"蒯森雄的目光十分锐利。 "我不想赖,我只想提醒你,不要怨怪他人,让十二弟年纪轻轻就惨死的凶手是你!继续造恶业,让你的余生充满怨恨和痛苦。" 蒯殿聪语气平静对父亲说出恶毒诅咒,仿佛只是提醒别人快下雨了记得带伞般,很是轻描淡写。 说了之后,无论蒯森雄怒吼还是询问,蒯殿聪再也不发一言。 蒯森雄也烦了,反正能确定蒯殿聪与叶赛英、胡仙仙二人脱不了关系,透露土牢情况出去的不是他还有谁? 没有父亲能容忍儿子们手足相残,蒯森雄派人把蒯殿聪暂时关押在密室,再回去想解决办法。 几天后,蒯殿聪被废去修为,赶出蒯家。 蒯殿聪是鄂日浑记名弟子,虽连灵气也还不能聚,但能初步感受到灵气,再配合他会些拳脚功夫,一个人对付五个大汉不成问题。 蒯森雄要让人废了他的修为就是让他不能再修炼,怕他修为越来越高会报复自己。 然而,派去的那个修者没有毁了蒯殿聪的气海,只是暗封了他经脉,告诉他三个月后可解,还告诉他这么做是蒯大少偷偷授意。 蒯大少把蒯殿聪推上前去掩盖他自己错误,但蒯殿聪并不知道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所做所为,只当是父亲查出线索才怀疑他,因此感激蒯大少偷偷保住他修为的举动。 要把蒯殿聪赶出家门,定然会轰动京城乃至全法朝,蒯森雄早想好了赶走儿子的理由: 其一,在亲兄弟惨亡之时纵欲行乐;其二,在父亲大寿之时触忤父亲;其三,用赛羊车敛取不义之财。 这三条理由,不仅把过错都推到蒯殿聪身上,又没有提勾结外人害兄弟的事,避免了事态更复杂,还把赛羊车之事扣到蒯殿聪一人头上了。 此事很快传遍京城,胡仙仙暗笑,蒯森雄他们挑拨陆家父子关系想让陆焕邦赶走陆开尊,但陆开尊虽离京,是以到越州赴任的理由离去,这可比真被赶出去体面多了。 蒯家后门,蒯殿聪和母亲及妻妾儿女皆被赶出,只允许带了随身物品,算是和蒯家彻底划清界线。 他们站在后门口的小巷子里,茫然不知该去向何方,蒯森雄慢慢踱步向他们走来。 此时的蒯森雄头绾嵌宝金簪,身穿深紫长袍,右手中转动着一对麻核桃,仍是天下首富派头,可蒯殿聪总觉得他的腿脚有些颤抖。 他在聪妈面前顿住脚步,看着聪妈的脸,这个比他小了足足十五岁的女人似乎老得很快,眼角额头全是皱纹,发丝全部灰白了。 聪妈扭开头不看他,憔悴的容颜,却是倔犟的神情。 蒯森雄冷哼一声,凶巴巴质问聪妈:“是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怨恨我?你教出这么个逆子,就是想气死我,对不对?” “子不教,父之过。儿子什么德性,和当娘的无关。”聪妈瞥他一眼,冷漠而厌恶。 蒯森雄什么也没再说,昂起头看了看天,转身离去,那些仆役们马上轰撵蒯殿聪他们快些走。 一个多时辰后,蒯殿聪在靠近骡马市的地方找了家小客栈住下。 因城中的客栈多数怕惹蒯家不高兴,都推说客满,不敢留他们住下。 骡马市周围远来的客商多,还有不少国外客商,认得蒯殿聪的人很少,这家客栈又脏又乱都是穷汉子们住,当然有客上门就接着。 到了客房,聪妈让蒯殿聪把人聚到一起,她要说事情。 人到齐后,都没精打采地挤在狭窄小屋里,聪妈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很不舍也很无奈。 聪妈收回目光和蔼说:"财产没了,家当细软也不许带出来,可我呢还有些贴身佩带的首饰,拿去当了换成钱,你们若愿意跟着我和聪儿,就凑钱去城外小镇上买个小院儿安顿下来;你们若是想走,就当成遣散费分给你们。" 征询那些人意见时,只有蒯殿聪的幼年小儿子马上抱着祖母说不肯走,因他生母已亡,只有祖母最疼他,其他妻妾和年纪较大的一子二女都低头不说话。 他们不说话,聪妈也看出他们不愿跟着受苦了,让蒯殿聪把首饰当了换来钱后,分出去了。 至此时,蒯殿聪已由外表耍赖跋扈,内心自卑激愤的蒯八爷,变成无家无业的蒯家弃子。他身边只有病弱的母亲,和一个幼小儿子。 解决了蒯家逆子,蒯森雄谋划着暗杀叶赛英,想找出铁证让官府定罪很麻烦,且抖出所有真相后也有损蒯十二名声,只要推测八九不离十了,他亲自安排人给儿子报仇雪恨。 碧洗宫中,平常几乎形影不离的几个师姐妹们只有叶赛英和桑文秀在练剑。 唐文昭她们是随乔楚诗入皇宫给沈皇后讲经去了,阮文月则是约了卓无傲。 自从出了蒯丽儿的事,卓无傲和阮文月意外把心意挑明了,初相识之际互相看不惯的两个人,竟出乎意料地相处融洽甜蜜,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都看出有那么点儿意思的泥蛋儿和桑文秀倒是很平顺,可不温不火拖着,因桑文秀腼腆羞涩,泥蛋儿缺乏勇气,还没有讲明心事。 泥蛋儿要回陵州了,迟迟弄不清桑文秀的心意,几次拖延归期,想去问问人家怎么想的又不敢。 看他一天到晚坐立不安,知道他心思的胡仙仙笑骂道:“这么多年了,你看着长得人高马大,说话做事也挺能干了,怎么遇到事儿还是跟刚见你那会儿一样,软塌塌的?” 泥蛋儿求胡仙仙去问问桑文秀怎么想的,胡仙仙说才不想当媒婆呢,催他自己去问。 摊上了这么个不关心弟弟的姐姐,泥蛋儿一咬牙一横心,骑马往碧洗宫去了。 进去之后,紧张准备说辞准备了很久,可一位老道姑说叶赛英和桑文秀已出去了。 “她们去哪儿了?”泥蛋儿焦急问着。 “去了融寒雅墅,蒯家在城南的别院。是蒯八爷派人来请的,说是让叶师姐去叙旧,桑师姐直觉有问题,一起跟了去。”老道姑是年老出家到碧洗宫图养老的,只是入门闲住,所以唤身为亲传弟子的叶桑二位“师姐”。 蒯殿聪被赶出蒯家的事尽皆知道,怎么会约叶赛英去蒯家别院?泥蛋儿虽没有与蒯家的人直接打过交道,但在黑矿当苦力之时,已知道那些黑矿与蒯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蒯家并无好感。 泥蛋儿估计叶赛英也能想到很多疑点,可能是有什么把柄被拿捏着才去赴险,与她同去的桑文秀定然也有危险。 想及此,泥蛋儿飞身上马,往南门而去。出城门时打听好融寒雅墅具体位置,快马加鞭赶了过去。 泥蛋儿推测得没错,叶赛英本来不想赴约,但传话的人特意说蒯殿聪交待,是要和她谈从前旧事,再在融寒雅墅聚一次。她想着那年根本没有去聚过,难道蒯殿聪是用当年之事要挟? 当年杀蒯十二那些人,是危险又愤恨之下不得不杀,可终究是杀了,叶赛英还是挺担心被发现。如今蒯殿聪被赶出蒯家,难道和当年包庇她们有关?猜想蒯殿聪是要提什么要求。 然而,到了融寒雅墅之内,才清楚事情真相比她猜想的要残酷很多,不是蒯殿聪想提要求胁迫她,而是蒯森雄要杀了她! 融寒雅墅主楼朝外的所有门窗全被封锁,那些接待她们的奴仆都成了武功高手,还有会法术的黑衣人涌出来夹击。 从他们狠辣出招,和只言片语中,叶赛英已猜出是蒯森雄知道了杀蒯十二的事,要杀她为子报仇。 她很后悔带桑文秀来了,不断制造机会让桑文秀逃跑,可桑文秀不愿丢下她,楼内又有机关陷井重重,没能逃掉。 两人背靠背抵挡了一轮又一轮攻击,磐石剑和娴雅剑上沾满了鲜血,她们配合默契,且法术和武功都比杀手们高,但杀手们人多势众还悍不畏死,她们杀也杀累了。 两个女子渐渐体力不支,特别是桑文秀,已是浑身被汗水血水浸透,只能粗喘着勉强站立,再难挥剑还击。 叶赛英苦笑着低声说:“桑师妹,对不起,连累你了。要是再没有转机,我只能送了你去黄泉路再自尽,不能让这些家伙动手脏了你的血。” “好……黄泉路上有伴儿了……”桑文秀虚弱浅笑着答应。 恰在此时,主楼大门被撞得乱晃,“砰”的几声巨响后又传来马的嘶鸣声,楼内所有人目光朝那里看去,暂时停了厮杀。 他们看向门口的同时,被铁条和符纸封严的窗户骤然裂开,传来“哔咔”脆响,顿时,雪亮的剑光照射得人睁不开眼。 看着从破洞口跳入的泥蛋儿,桑文秀激动得热泪盈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温暖明亮的。 第八百一十二章 义战不屈 灿烂银光、凌厉劲风,吞奴剑携着凛然正气而来。 "气吞山河、荡平匈奴",吞奴剑之名由来,虽在法朝时匈奴早已被灭,但也可代指一切侵占国土、欺压百姓的恶势力,这是柄与仁德正义并存的宝剑。 吞奴剑本是桃木剑,胡仙仙赋之以灵性后,泥蛋儿剑法越进步,而宝剑随之越锋利。 此刻,泥蛋儿心中正气与杀意皆至顶峰,用出的剑招也比平常高明,此剑的威力已堪比神兵利器! 他让马撞门吸引杀手们注意力后,杀手们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声东击西成功,他早已破窗攻进屋内! 杀手们恼怒转过身,凶狠朝泥蛋儿他们三人展开反攻。 “嗖嗖”破风声乱响,几个杀手持着短弩,射出无数细小短箭。 泥蛋儿急忙挥剑快速舞动如风车,抵挡了大部分箭雨,叶赛英和桑文秀也各自挥剑护住自身。 那种手持短弩射程不远,可力度和准度高,适用于近距离围攻。 并且,短箭是整根铁箭头,没有箭枝箭羽,能完全扎入皮肉,比一般弓箭杀伤力更大,他们还在箭头涂了毒药,对敌之时狠辣绝杀之心明显,出手真是全无余地! 从接到任务直至目前局面,蒯家杀手几次判断失误:首先没料到两个女子功力不弱,反抗又极其顽强。 其次,这场地的选择,陷阱的安排可算天衣无缝,定当速战速决完成任务,没想到会有援兵来救。 最后更没料到,泥蛋儿能冲破门口所设哨卫阻挠,还一来就用计转移他们注意力,抢占了先机。 杀手本不愿把动静闹得太大,毕竟这是在蒯家融寒雅墅之内,能少惹人注意就少人注意。 不过,此刻没条件顾忌会有什么负面影响了,不择手段杀了他们才是第一重要的事! 雕梁画栋的华美小楼成了修罗斗场,血腥之气熏得人头晕,双方谁也不敢松懈。 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战斗,可泥蛋儿他们也终因寡不敌众渐渐落于下风。 一支短箭直射桑文秀咽喉,泥蛋儿反手出剑削断了短箭,剑刃与铁箭头相激迸出桔黄火花。 火花耀眼,桑文秀的眼睛不由自主眯了眯,在她微眯眼的同时躲过一劫,可泥蛋儿却在同时忘了护住自身,一支短箭擦过叶赛英的头皮朝他耳朵射来! 若是没有为桑文秀挡短箭,他正面对着射向自己的短箭,用吞奴剑挡开就行——但此刻是侧对着短箭射来方向的,不仅挥剑撇着手,还有可能看不准危险所在,出招误伤叶赛英! 事起刹那间,泥蛋儿如一条金蛇扭腰后仰,那枝短箭几乎是贴着他鼻尖飞过,差一丝丝就有可能耳朵鼻子连带半边脸被射穿! 躲过了带毒的短箭,泥蛋儿的后背却传来剧痛,原来这屋中混战时砍烂了很多桌椅,一个桌子翻倒朝上,断裂的桌脚尖利棱角划破了他左背靠肩胛处。 “嘶……”泥蛋儿疼得倒抽凉气,桑文秀急忙扶他直起身,关切看着他。 “没事儿,只是刮得疼,没有伤骨头,没有毒。”泥蛋儿很快捱过最疼的一瞬,讲明情况让她们放心。 泥蛋儿浅灰薄袍背后的一片全被血浸湿,虽还是疼,但想想避过了带毒短箭仍觉得庆幸,更庆幸自己的鼻子不算高挺,要不然没了鼻尖儿还被毒死,可真是死得又窝囊又难看了…… 也许是在胡家呆得久了,泥蛋儿竟不知不觉间把义姐胡仙仙那越是紧张险恶的困境中,越爱胡思乱想的脾气学了去。 看着他眉梢眼角带笑,还是挺愉快的笑意,杀手们的攻击速度竟略滞缓几分,疑心他有大杀招要放出来…… 这气氛稍缓的间隙,叶赛英肃色令他:"你带着桑师妹快逃,不要再拖延时间,到时候谁也活不了!" 挥剑挡开一枝短箭后,泥蛋儿坚决说道:“要逃也是你们逃,我是男人,我来给你们断后!” 叶赛英急得迎着箭雨往前冲,似要以身为盾牌给他们挡箭:“你们走啊!杀蒯十二的事本来就和你们没关系,你们不该死!” 看她的行为存了必死之心,泥蛋儿踏地半腾空而起,掠上一张放花盆的高几,挡在了叶赛英之前。 “叶师姐,说什么跟我们无关?且不说一个大男人丢下一个姑娘逃命,会丢了所有男人脸面,单论我跟蒯家那也是有深仇大恨!”泥蛋儿踩着高几边缘,猛地踢出先前已裂开的花盆挡开两枝短箭。 短箭破风声,两相撞击声,花盆破碎声混在一起,泥蛋儿说的话被淹没一大半。 因此叶赛英没听清他说什么,还在催他:“快走啊,带着桑师妹快走啊!我不能连累你们……” 泥蛋儿也急了,吼道:"别争了!叶师姐,我们三个只有你会发灵符,快带桑师姐出去,你明白你该做什么吗?只有你会发灵符……" 他这是让叶赛英带桑文秀逃出去发灵符求援,他们三个当中只有叶赛英的灵气能发灵符,寻着机会向胡仙仙求援,才能搏一线生机。 怕叶赛英还要争执,泥蛋儿说着话的同时,冒险冲入杀手群中,逼出气海中仅有的微弱灵气拼杀。 没料到他会悍然冲过来以命相搏,杀手们手中短弩来不及转向,要掣钢刀又还来不及,有短短一瞬显得手忙脚乱。 趁着那短短一瞬,叶赛英拉起桑文秀朝那窗户破洞口纵跃过去。 叶赛英也不是迂腐之人,泥蛋儿拼命得来的时机不容错过,只要有一会儿,很短的一会儿即可…… 从那窗户破洞口跃出了,叶赛英立刻用磐石剑一扎心口,看着鲜血渗出,桑文秀惊诧莫名。 叶赛英没空给她解释,收了剑之后,飞快抬手御一张符在掌心,用灵气写出求救讯息发给胡仙仙。 才做完这些,两个杀手已追出来,她们再度苦苦拼杀。 融寒雅墅中的这座小楼是砖木混合结构,墙和柱头是砖砌,楼板是木板,吞奴剑慢慢往桃木剑形态在变,泥蛋儿怕支撑不住了,试着想办法再撑。 这吞奴剑神异是神异,可剑主灵气不足、精力不够时就会变桃木剑本形,泥蛋儿不禁懊恼,当时怎么就求义姐要了这把剑?要是铁剑铜剑什么的,还能多挡会儿短箭,这要真变回桃木剑了,很快会被削断…… 脑海中在乱想,泥蛋儿身手却不慢,他不再挥剑抵挡,而是靠着灵活身形,不断蹬踏着墙壁往楼板处跳跃。 杀手们也不知他要做什么,短弩射个不停,“咻咻”飞箭声乱响,有些把短箭射完了,就抽出钢刀朝泥蛋儿乱砍。 翻转腾挪,泥蛋儿躲过好几枝箭,可有一次被刀砍中了右腿,又有一次躲闪得太快撞上墙…… 看着楼板上的箭射小孔增多,还有不少刀痕,泥蛋儿狠命一咬舌尖,喷出一股血箭染红了吞奴剑! 吞奴剑已显出木质化的剑锋顿时爆射寒光,银白刺眼的光芒冲向楼板,泥蛋儿觉得浑身力量皆被吞奴剑吸去,他身体在极速衰弱,可脸上神采飞扬! 杀手们惊愕看着他劈开已有不少裂缝的楼板,跳上二楼,他们快速追上去。 泥蛋儿抓起一块木板为盾挡下第一波攻击,再把吞奴剑当撑竿儿借力跃上房梁。 这两层小楼的底楼砖头所占比例多,二楼因有房梁、檩条,木材占得多,此时,碎木片和盖的瓦全成了泥蛋儿手中武器。 “见识到小爷的厉害了?”已经头晕眼花快昏倒的泥蛋儿在房梁上高声示威,越是穷途末路了,越是不能输了气势。 他占据了高处的有利地形,乱七八糟什么东西全部一股脑儿砸下去,竟也砸得不少杀手鼻歪嘴肿,更多的杀手被灰尘木屑迷得睁不开眼睛,射出的短箭没了准头。 有两个轻功好的杀手回过神后,拧身飞上房梁,钢刀朝他砍去。 泥蛋儿高喝一声提气,如大鹏展翅扑向一个仰头正准备射他的杀手。 鲜血如泉喷出,是泥蛋儿蹬着那杀手的胸膛,狠狠磨破那杀手颈侧血管。是磨破,而不是划、削、刺,因吞奴剑很钝了,泥蛋儿是连磨带掐才重伤那杀手。 那杀手没有立刻毙命,重重倒地,听着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小爷在这儿呢!来啊,这一剑是替那些死去的矿工兄弟报仇!”泥蛋儿骤然落地伤人,那些杀手很快包围他。 面对必死之境,泥蛋儿向正对着自己的一个杀手刺去一剑,他已无力气,只是刺破了那杀手胸前皮肉。 可那杀手吃痛一颤,也给泥蛋儿留了点空档,侧身闪出包围圈。 他如油灯快燃尽最后一滴油,杀手们其实也很累,这个少年超出他们想像的坚强,还屡出怪招,如果有选择,他们绝不愿意遇上这样的对手。 泥蛋儿不停说话,将杀手们尽可能引到他这边,给叶赛英制造发灵符的机会,还希望她们有逃脱的机会。 毕竟灵符传消息虽快,可也得抿两口茶的时间那么长,再加上胡仙仙飞来的时间,那至少得半柱香时间?而人的生死只在须臾间。 “傻子们,还给蒯家卖命呢?这一剑是教训你们这些没长脑子的!” 泥蛋儿乱劈乱刺,他只知道自己又刺中一个人,却不清楚他身上已受多少伤。 “哈……咳咳……哈……你们厉害,你们再厉害也是蒯家手里没有自我的‘刀’,你们活着跟死了有什么两样?!小爷我死也死得明明白白,为了我想要守护的一切去拼,我值了!我一生堂堂正正,死了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泥蛋儿撑不下去了,把剑当拐杖拄着,保持身形不倒,用最后回光返照的力气吼出震耳发聩的话。 第八百一十三章 救人问罪 勇气有很多种,匹夫之勇、热血之勇、逞强之勇,泥蛋儿是不知自己有勇气突然英勇无畏。 他自幼胆小怯懦,不是不愿担当什么,是怕担当不起,有胡勇刚胡仙仙这样的义兄义姐在前,又见过诸多猛将奇侠,他更觉得自己卑微渺小。 是将要命丧于此了?泥蛋儿倚着吞奴剑,也快撑不住往下倒的身体。 他向着杀手们一笑,很自豪地一笑,今日所为,还真是自己对自己也要刮目相看。 一个出生穷乡僻壤的孤儿,被亲戚卖入黑矿当苦力,得到解救后最初也只能帮忙做些打杂小事;可后来学剑术保乡邻,组织乡勇抗击叛军,直至今日血战杀手,他也堪称传奇,很为自己骄傲。 笑容刹那间绽开,又即将在刹那间凋零,杀手们一拥而上,短箭和钢刀攻来,泥蛋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楼板破洞口跳去! 即使要死,也不给杀手们泄愤的机会! 在他从破洞口坠落的瞬间,叶赛英和桑文秀也被逼退到破窗口,桑文秀正巧看到泥蛋儿含笑往下坠的身影。 彼此目光只有一瞬交汇,只是一瞬,胜过了千言万语。 也许有太多不舍,太多担忧,彻底变为桃木剑的吞奴剑又亮起寒光,让泥蛋儿下坠速度变缓。 或许那是泥蛋儿燃尽了灵魂之力才迸发的光芒,因他看到桑文秀已在杀手刀锋下,在剑光亮起的同时,他斜挑那个杀手右肩,再次救了桑文秀。 因小时候营养不良,泥蛋儿到胡家后虽猛蹿个子,可不长肉,显得十分消瘦,瘦得像根竹竿。 然而此时的他,在桑文秀眼中变得无比伟岸,含蓄的深情变得无比炽热,于目光中完全流露! 或许是上苍不愿让泥蛋儿就此与心爱之人永别,他没有重重摔在地上,而是有一团柔和的淡淡金光把他包裹于半空中。 不只泥蛋儿被金光护起来,叶赛英和桑文秀也笼罩在了金光中,杀手们的武器再怎么劈砍也没有作用。 此种情形让杀手们惊愕恐惧,桑文秀也疑惑不解,泥蛋儿则来不及想什么已陷入重度昏迷。 叶赛英清楚这是龙啸风暗中相助,她在发灵符给胡仙仙之前,已想到胡仙仙不可能那么快赶来,即使赶来了,恐怕也只有没怎么受伤的她能获救。可若泥蛋儿和桑文秀死了,她活着也无法原谅自己。 她与龙啸风可通心念,但她从来不会主动给龙啸风找事,并且龙啸风天庭职事繁忙,能不能得闲相助也说不清。虽不敢确定龙啸风是否会相助,她还是刺心相求。 之所以用磐石剑刺心窝,并不是通龙啸风心念需要这么做,只要默念即可,她是怕龙啸风不重视此事才用心痛之感传递。 还好,不管怎么说,总算保得泥蛋儿一线生机。 这杀手中也有会法术的,如若不然,他们也难对付叶赛英。看到他们被灵气光罩保护起来后,急忙去改换窗棂上的符纸。 为了困住叶赛英他们,小楼的门窗封严,还有压制他们法力的符纸,而这换上的符纸定能破灵气光罩。 龙啸风虽未现身,却能知道这里所有情况,在杀手还没迈出脚步前,屋内突然金光大盛! 一块黑色尖石头,在半空中旋转不休,所转劲风犹如猛烈罡风,常说寒风冷得如刀刮脸,这是真有风刃飞射! 杀手们纷纷倒地,但都没伤着致命部位,龙啸风还在天庭任职,不能杀凡人。 同属天仙阶位,没有任职的胡仙仙是不能无故杀凡人,比如这人所做之恶不该死,就不能杀;但若所杀者本有杀孽,杀了也不会招天谴。 龙啸风有职在身则不同,不管是作恶的杀手还是平民,总之不能杀。 受伤倒地后,杀手们害怕了,不敢再去攻击,胡仙仙也在此时赶到了。 一来就认出在半空中旋转的是瞒天皋,她立刻恭敬稽首:“多谢二师兄相助。他们已平安,请速回天庭,以免被挑错。” 瞒天皋就是那块黑色尖石头,也不见龙啸风现身,只见瞒天皋在叶赛英面前轻柔飞旋一圈才飞去,似有不舍之意。 叶赛英觉得胸口的伤快要愈合了,应是龙啸风以灵气疗治? 不曾现身,不曾发一言,可他不仅出于道义相助,还在格外关心自己? 在叶赛英心绪烦乱,回想前生种种,又想念龙啸风,又要死死压制感情时,胡仙仙全力稳住泥蛋儿心脉。 或许是胡仙仙散发的怒意和杀气太浓,她赶到后自始至终看也没有看杀手们一眼,但杀手们呆在原地,不敢攻击也不敢逃跑。 泥蛋儿此时被桑文秀半抱在怀里,脸煞白得没有半点血色,胡仙仙以灵气帮他拔出一根短箭,又化去青黑毒气,再以灵气渡金创药给他疗伤。 待伤口敷好,胡仙仙刺破左手中指,点血在泥蛋儿眉心,用自己元神稳固他元神。 最近这几年,胡勇刚和胡仙仙归家的时候很少,全是泥蛋儿替代他们照顾父母,不是血脉之亲胜过血脉之亲。 以泥蛋儿目前的情况,纵使外伤好了,要再修炼也很难,只有元神稳固才能使他完全复原。 损元神不比耗灵气,待看到泥蛋儿有苏醒迹象时,胡仙仙已脸色苍白、神情倦怠。 悠悠醒转,泥蛋儿眼前还是模糊一片,他看不清状况如何了,只看到桑文秀就在身边,急切道:"桑师姐……我有话对你说,又怕说……我姐都说我‘这么点儿胆量难怪被欺负’!可我胆子大不起来,活了二十二快二十三年,我还真没胆大过……但我又有个大胆的想法……” 桑文秀脸红了,听他说话挺利索,应该也性命无忧了,纤白食指掩住他的嘴唇:“我都知道,不用说了。你能死里逃生,全靠胡老祖相救……” “什么?我姐已经赶来了……”泥蛋儿完全清醒过来,撑着身体从桑文秀怀中挪出。 胡仙仙“噗嗤”一笑,轻拍他一下,“阿秀眼睛快哭肿了,你还躲什么躲?别吱吱唔唔了,什么大胆小胆的想法?听着奇奇怪怪的。把该说的快说了,姐还有正事要办。” “是,是,得说。阿秀……”因桑文秀比泥蛋儿大几个月,又因出于对叶赛英的尊重他一直喊叶赛英“叶师姐”,就顺着喊桑文秀“桑师姐”,但此时他鼓足勇气说:“阿秀,我想一生一世守护你、陪伴你,你愿不愿意给我机会?” 有些话不用说,彼此也明白,可说出来才是郑重承诺。 桑文秀才擦干眼泪,又再次泪流满面,使劲儿点头哽咽着:“我愿意……愿意跟着你……” 胡仙仙和叶赛英都侧过身,相视一笑,同时胡仙仙发灵符让乔楚诗来接他们去碧洗宫养伤。 不久后,乔楚诗带人赶来,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把幸存的杀手们兜着,飞往蒯家大宅。 在蒯家大宅中怒声逼问,但都说蒯大老爷不在家中,胡仙仙不想为了找蒯森雄浪费时间,揪住蒯大少的后领飞入空中。 “谁知道蒯森雄去哪儿了?知道的快说,否则扔他下去摔成肉饼!” 蒯家的人惧怕地仰望着,可没人说出蒯森雄去向。 “我数三声,再没有人说,我可真要摔了!一……二……” 没有人发声,因他们很清楚蒯森雄对背叛之人惩罚很重,没必要为蒯大少的性命让自己受惩。 蒯大少浑身抖如筛糠,胡仙仙像拎了只乱闪翅膀的老母鸡。 “我说!”在那声“三”还没发出来时,蒯丽儿急切高喊:“我爷爷去了城郊三官窑!” 三官窑?那里曾是烧制瓷器的官窑,因是左起第三家官窑,俗称“三官窑”,但在二十年前已成废窑。 胡仙仙落身而下,把蒯大少放到地面,拖着雾隐无隙网朝三官窑飞去。 到得窑前,只见半截烟囱歪立着,几十眼窑孔也塌了大半,四处荒草丛生。 若是别人到此,会以为蒯丽儿说了谎,胡仙仙却感应到废窑之下有密道。 “蒯森雄,出来!再不出来,我拼着遭天谴也要血洗蒯家!” 时近正午,秋日艳阳照得远处山林比春天景致还美,可眼前废窑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弥漫着阳光也照不透的阴冷感。 胡仙仙高喊三声后就要离去,她不会让在乎的人白白受伤害,蒯森雄不敢面对她的仇恨,她可真要转嫁恨意给蒯家人了。 她刚转身,背后传来刺耳破风声,她迅速闪避。 正要准备拼杀,却见是一个大铁柜子慢慢旋转着落地。 “胡仙仙,杀我子,扰我家,你还要怎样?”铁柜中发出男女莫辨的怪声。 这是蒯森雄见属下和外人时的特制铁柜,可隔绝灵气,并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蒯森雄,你搞那些黑暗恶势力我害了多少人,你又想怎样?”胡仙仙听草上飞和飘缦说过这铁柜子,所以没有冒然攻击。 “有善就有恶,你是修道之人,应当明白这道理。你和我斗,应该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杀我的小十二。”尽管用了变声之器,蒯森雄的还是发出痛心颤音。 胡仙仙冷笑:“你只知道你的丧子之痛,想过别人感受吗?明明是蒯十二不该囚禁叶赛英!你蒯家抢邹祖宽财产,指使人绑架潘宗强,骗婚杜家强索酿酒秘方,拐卖犯官女眷让小妹惨死,还造薛家惨案,一个多时辰前又暗杀我义弟他们……哼,远的不说,我亲友遭你迫害的也不少,你好意思说什么该与不该?” 第八百一十四章 胜者有理 有些人对自己做过什么善事,给谁施过恩,记得一清二楚;对于做过的坏事,伤害过的人,却留着笔糊涂账。 "迫害你亲友?胡仙仙你少诬赖人!除了这次误伤你义弟,我从未与你有过仇怨。 即便这次的事,也只怪他多管闲事才会误伤他,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你胡家的人! 倒是你,我家老八当年入狱,后来小十二惨死,还有孙女丽儿没有达成心愿,全和你脱不了关系。" 蒯森雄说的也是事实,但所有事实都有他家人为恶在先的前提。 只是胡仙仙不是来和他讲理的,是来逼他把蒯十二之事了结,不要再找叶赛英麻烦。 蒯森雄可能误以为是因泥蛋儿之事而来,才会单独藏在铁柜中现身,否则早在这里设伏攻击胡仙仙了。 虽在铁柜中,听蒯森雄话里意思完全承认了他是地下暗势力的“主公”,胡仙仙对他恨意加深几分,打算借机会杀了他,倒除去了这股暗势力。 心念一转,胡仙仙把拖着的雾隐无隙网扔在地上,网中的杀手被摔得“哇哇”乱叫。 一手扔网,一手御剑,胡仙仙倒要看看这个铁柜子多厉害! 慧心玉剑在阳光下莹透晶亮,剑气寒光之外反射着一圈七彩柔光,使得剑锋少了武器杀意,多了玉器温润感。 一串串火花爆起,"嗞嗞”声不绝,能够削金断铁的慧心玉剑居然没对铁柜造成损害?! 火花闪完,胡仙仙才看到铁柜不知何时长出“手脚”。那四根可伸缩的铁杆比手脚笨拙,但因为可以手脚并用,又不会怕疼,要挡下慧心玉剑的攻击不算难。 胡仙仙微愣了愣,这铁柜和铁杆也不知是用什么铁所制,慧心玉剑只在其中一支铁杆上划了个小痕迹,要打下去可不容易对付。 正愣神间,从那歪斜烟囱口飞快钻出好几个黑衣人,看样子都有灵气修为,即使修为不高,如果他们仗着人多围攻,胡仙仙就算胜也会胜得费力。 本来这次最初目的也不是杀蒯森雄,胡仙仙立即收剑朗声说:“伤我义弟是误伤,眼下围攻我也是误攻?再说,铁柜子里到底是什么人呢?我估计不是蒯大老爷,要不然怎么会那么不讲理?” 胡仙仙把抢先攻击的行为说成怀疑铁柜中人身份,蒯森雄虽明知是找借口,可也没反驳,还挥挥铁杆让属下全退到一旁。 双方实力都不弱,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拼得两败俱伤。 蒯森雄所在的铁柜朝胡仙仙靠近几步,像个张牙舞爪的大怪物移动,偏他还用变调的怪声装出挺和气的语调说:“很多事情都是误会,我们好好商量,要化干戈为玉帛。” “我同意和谈,但你不能再用蒯十二的事为难叶赛英;还必须放权退位,把你的财产势力分给你儿子们,从前的旧账才能翻篇儿。” 胡仙仙让蒯森雄不再掌管势力是故意刁难,他若不同意刁难的这些事,才容易答应相对能接受的不追究叶赛英之事。 蒯森雄怪声显出不悦:“蒯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你屡屡无缘无故坏蒯家的事,真正目的何在?” 胡仙仙可没有无缘无故坏蒯家的事,要谈事,得磨嘴皮子,那且一件一件事儿说来,免得蒯森雄总以为是胡仙仙挑头伤害蒯家。 "照你说来,我一直在故意针对蒯家?哼,蒯殿聪做的事全是你授意?杜婉芷是我闺中密友,也是我六嫂;潘宗强住在我店中,后来还向我提亲;邹祖宽是我朋友,你说我该不该帮他们把蒯殿聪送进大牢?" 提起当年的事,胡仙仙有一瞬间恍惚,若不是潘宗强被蒯殿聪勾结高有彪他们绑架了,一切照程浩风既定的安排走,或许各种事都要顺很多? 只是蒯殿聪在牢里没关多久便放出,后来因蒯家内斗转而帮胡仙仙他们,再后来被赶出蒯家,世事无常。 蒯森雄的怪声阴恻恻传来,“我自有安排针对他们,谁让你自己要搅进去的?” "是没有针对我,可你做的那些事我看不下去!当年薛家惨案弄得草上飞父子相残,我师侄血无仇少年早衰,寿命不长了。如果不是接连征战,我早查清当年的事,让你血债血偿!" 胡仙仙提及此事心中憋闷,明知蒯森雄是首恶元凶,偏无法让血无仇报仇,程浩风说要摸清蒯森雄整个势力网后再动手,一动手就要一网打尽。 “你的师侄血无仇?薛家惨案?呵,想起来了!血无仇是草上飞那个忘恩负义的叛徒留下的孽种? 我费尽心血栽培草上飞,可他只想和那个女人逍遥快活!有些事情,坏了规矩就得接受惩罚! 再说了,鬼头刀和程浩风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修道可也清楚一些玄门中事,那些惨剧别全扣到我身上!” 血无仇的事的确不是蒯森雄杀了养父一家,又冤枉到他生父头上那么简单,胡仙仙没有多说这个话题。 向着太阳微眯眼笑了笑,胡仙仙又说:"还有一个小小窠子里的雏儿,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但知道她是被蒯家拐卖去的!她是我朋友心爱之人,最终受尽凌、辱而死,这该不该怪蒯家?" “天下的黑生意哪一门不沾血腥气?你有能耐倒是把所有黑事恶事清理干净啊!连满天神佛也做不到的事,你能做成什么样?”蒯森雄讥笑着,根本没把一条命当回事。 不把一条命当回事,主要那个小妹的生死不能引起重视。蒯森雄把儿子蒯十二的命看得很重,也不敢轻视泥蛋儿的命。 听到融寒雅墅守门的人逃来禀报行动失败,还把泥蛋儿重伤,又查出泥蛋儿是胡仙仙义弟后,蒯森雄赶紧到了这里躲起来,他分得清什么人的命贵,什么人的命贱。 可这一区分,让胡仙仙对他的愤恨之心更重,暗暗盘算着蒯森雄该怎么死才能解恨。 "你不要扯远话题,叶赛英是我闺中密友,也算我三嫂,你说我该不该帮他对付蒯十二?卓无傲是我师侄,我怎么能看着他被桃色陷阱困住,痛苦一生?还有重伤我义弟之事,围攻他们用的全是狠毒致命招数,会是误伤?" 蒯森雄从容辩解:“我手下那些蠢材不知道那小伙子是你义弟啊,再说义弟终究是义弟,有必要为了没有直接关系的人闹得双方都不安生吗?” 照蒯森雄这么说下去,倒成了胡仙仙乱管闲事,故意找蒯家的茬儿。 压下的怒火又蹿上来,胡仙仙寒声问:"我父亲在黑矿受尽折磨,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你们蒯家欺我父、伤我父之仇,与我有没有直接关系?" 说了这么多事,蒯森雄在铁柜中已冷汉直冒,对于很多事他都是听下属禀报只知道结果不知道具体情况,都不相信和胡仙仙有如此多仇怨。 特别这最后一条,蒯家只是暗控寥州黑矿,并不算明面上产业,抓的苦力那么多,哪能确认某人的后代以后会有与蒯家相争的实力? 即使发生了大闹黑矿的事,主要是鄂日浑和段梦柔在处理,蒯森雄隐约知道程浩风和胡仙仙带了人出矿,却并不知带的是胡大仓和泥蛋儿。 说起往事来,连胡仙仙也微感惊讶,竟和一直没有什么正面冲突的蒯家结了如此多仇怨。 蒯森雄说话的语气软了些,“我在京城中哪知道他们连胡天妃的父亲也抓去了?至于那些苦力,多数是愚蠢下贱的乡下泥腿子,在哪儿做工都辛苦,不能怪我折磨他们。” 这些话听在胡仙仙耳朵里却变了味,她尖声笑道:"他们是愚蠢下贱的乡下泥腿子,你能骗得了他们你就了不起了,对?谁能胜得了谁就有理,你的是非观念是不是这样?那我们杀了那个半点正事不会做,只会祸害人的废物点心蒯十二也没有错!反正谁胜了谁有理,等你能打得过我,再说什么给儿子报仇!" 胡仙仙抖开雾隐无隙网,那些受伤的幸存杀手爬了出来,纷纷想逃,可一个杀手才跑了两步,就被慧心玉剑从后背心穿透胸腔,遽然扑地。 鲜血染红地面,其他杀手被震慑,缩在原地不再乱动。 “你干什么?还谈不谈?”蒯森雄怒声质问,他不是心疼死了的手下,是对胡仙仙又挑事不满,也因在他面前杀他属下是在有意贬损他威信。 “谈啊,你从这个铁柜子里出来我就谈。”胡仙仙举起慧心玉剑对着太阳照了照,撇嘴笑说,“你不出来也可以,我先杀你的手下,再杀你的家人,看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两人互不退让,胡仙仙已杀了四个杀手,那些从烟囱口钻出的黑衣人见同伴被杀,快沉不住气了,但蒯森雄没有下令攻击,他们不敢乱动。 胡仙仙也搞不懂蒯森雄在想什么,还准备着打起来后趁机逃跑,去和程浩风商量,蒯森雄怎么又改主意不打了?难道真杀他属下再杀他家人?这么杀下去可让人恶心。 两相僵持不下,忽然远远传来高喊声:"一切自有天意,仙仙,你不要逼迫蒯森雄,他还没到该死之时。" 这是程浩风的声音,胡仙仙转过头还看见叶冠英和他一起来到。 第八百一十五章 各退一步 天意难测,从来邪不压正,可是正也无法除尽邪。 蒯森雄躲在铁柜中不出来,胡仙仙只能胁迫他,但杀不了他,也解决不了问题;相对的,蒯森雄属下也不能拿胡仙仙怎么样,只能僵持下去。 双方都希望打破僵局,程浩风和叶冠英赶来后双方都松一口气。 可随后,胡仙仙挑眉斜看向程浩风,明显不满;程浩风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无奈又含了些许责备意味。 他们沉默着,叶冠英则与蒯森雄了几句客套话,听意思还不只是为叶赛英之事而来。 叶冠英调侃笑言:"这般在野地里扯闲话,显得国师和我挺不受待见,盟主,不请我们入内坐下慢慢详谈?" 蒯森雄没有立刻回话,似在考虑什么。 盟主?胡仙仙不知道蒯森雄所属势力名称,只是这“盟主”称呼听得她别扭。 胡仙仙讥诮接话:"他明明就是蒯森雄,何必装成不知道他真实身份?什么盟主?见不得光的鼠辈罢了。" "不管他是富翁蒯大老爷还是暗影盟的盟主,那都还是他?他愿意以什么身份示人,我们就尊重他表露的身份,和他谈事的结果才重要,以什么身份谈真的不重要。你拆穿他的所有身份又如何?不解决好问题,说什么都没用。"叶冠英马上反驳。 这些道理胡仙仙其实也明白,可她就是心里不舒服,不能让恶人承担罪责,还得进行唇枪舌战的谈判,怎么开解自己都还是心头有根刺。 程浩风目光在胡仙仙脸上凝了凝,再向没出声的蒯森雄说:“我们诚心来解决问题,地点还就选在你暗影盟密室中,难道你还担心我们耍花招?” “不,不,在下绝无怀疑三位诚意之心,更不敢对国师不敬。请,三位快请进。”蒯森雄邀请着,又高声吩咐:“开正门,迎贵客!” “噶啦”一声,居中的那座破破烂烂荒废瓷窑突然裂开条大缝,显出朱红大铁门,紧接着两扇大铁门缓缓开启。 门开后,可见其中小广场和照壁,还隐约可见厅堂门楣。 蒯森雄操控铁柜半跨步半蹦跳先向前,到了门口时伸着铁杆指向门里,程浩风和叶冠英迈步前往。 胡仙仙没去,冷着脸拖长语调说:“你们有各种势力,各种目的,我只知道他伤害了我亲友。我今天不杀他、不闹事,但也不参与你们搞利益博弈的事。” “你在外等着也好。”程浩风回头淡淡说,他没有说“你不来也可以”,特意提“在外等着”,其实也是让胡仙仙等在此处别乱跑的意思。 本来胡仙仙是想快回碧洗宫看泥蛋儿的,可咂摸了一下他话里的味儿,感觉出他不相信蒯森雄,有让自己在外接应之意;也有让自己等着他一起回去之意,心里的气消了些,顺从地找了块干净石头坐着等候。 三官窑的密室在二十年前已建成,除了蒯家直系亲属,暗影盟嫡系成员,其余人不知道这个地方存在。 入门后,进到议事厅中,厅门立即关上,壁上铜灯立即亮起,“咔啦啦”几声摩擦钝响,蒯森雄从铁柜中走了出来。 “能在屡屡出了紧急之事后,还这般淡定从容,二位果然不凡。”蒯森雄目光真诚,他欣赏有魄力、有定力的人,夸奖之词毫不作伪。 程浩风对于他欣不欣赏自己不在意,解释道:“我们本有要事和你要商,去了你府上才得知那些意外之事。诸般巧合凑在一起,都解决了也好。” “嗯?本有要事和我相商?”蒯森雄是真听糊涂了。 叶冠英看程浩风一眼,再向蒯森雄说:“我们截获你暗影盟中情报,已知道你联合了几乎所有法朝暗势力,在各个州县布了网,你一声令下,完全可以令人杀官员,劫银库,在城中烧杀抢掠,要让这张网不乱,只能先稳住你。” 叶冠英是管驿马传消息的,蒯森雄自有联络方式,当然不会用军中驿站,但叶冠英为了查蒯森雄的事,让各地部下查访得来消息。 或许在胡仙仙这般相对单纯刚直的人看来,杀了蒯森雄后那些黑网不就没用了?还用得着与他谈判吗?叶冠英却深知杀了蒯森雄后,会出现群龙无首的局面,更可能各处都乱得无法收拾。 得知暗影盟扩大到如此地步,并安插了人遍及各行各业后,叶冠英急忙找程浩风商量,两人决定面见蒯森雄直接谈条件。 而叶赛英和胡仙仙的事,到了蒯府才听蒯大少说起。当年叶赛英杀蒯十二的事,程浩风知道一些,不清楚细节,叶冠英则是完全不知道,到这里来的路上两人重新议好该如何谈。 讲清这些后,蒯森雄手指轻敲桌面说:"既然都是明白人,那且开门见山说出条件,也不用绕弯子。" 程浩风微颔首,沉声说:“我们的要求,其一是约束好你的属下,不要侵扰平民百姓,尤其是你收编的那些地痞,不要明目张胆为恶,别把官府都不放在眼里; 其二是,我们跟你合作寻找那些资源,用资源能造出什么,获得什么,且各凭本事; 其三,不要再跟高有全合作;其四……” 顿了一顿,程浩风和叶冠英交换了一个眼神,再说:"从前恩怨一笔勾销,我们不追究不报复,你也不能找叶赛英的麻烦;其五,给泥蛋儿和桑文秀治伤,并寻灵药给他们补身。" 蒯森雄把程浩风所说这五条回想一遍,再细细琢磨一遍,微眯着眼想了很久。 双方各有盘根错节的势力,谁能彻底把对方铲除?为了暂时的稳定平衡,只能各退一步。 蒯森雄捋捋胡须,语速很慢地说:“我手下那些人当然要约束,否则不知好歹与朝廷对抗,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想要什么,你们很清楚,我没必要干那种拉着一群乌合之众造反的事。 至于各种资源,我们完全可以互通有无,我目前正有一种国师想大量提取又找不到原材料的东西。 与代孝侯的合作是为了利益,跟你们合作能得到更大利益,我自然懂得取舍。 叶将军妹妹之事,我家小十二之事,且都不提,只可惜没能结成亲家,那更能紧密合作。 治伤、送灵药这些事本就要做的,我也不想误伤胡元君义弟,只是胡元君一来就咄咄逼人,我没时间表达歉意。” 这些话算是勉强同意程浩风他们的条件了,又详说了一些细节之事,再让蒯森雄提出条件。 蒯森雄沉吟不语片刻,说:"你们必须劝阻胡元君,她再继续因从前的事找我报仇,我性命堪忧,别说合不合作的事了。 还有血无仇,你们有多少把握能阻拦他找我报仇? 国师你有明面上的号召力,还有大批修者朋友,我有暗里的号召力,有一大批亡命之徒为我效力,我们要是打起来,受害最大的是平民百姓。 可我们之间要真正彼此信任,恐怕很难,除非做一件共同对付某人,互相握着把柄的事……" 他们都是算计别人算计惯了的老狐狸,当然难以彼此信任。 蒯森雄话还没说完,程浩风急切打断了他的话:“仙仙和无仇之事,我自有办法劝阻。你快说要共同对付谁,若是让我做忘恩负义之事,再多利益也说不动我。” 这共同对付的人肯定不会是个小土匪之类,程浩风急于问明是怕蒯森雄还有什么可要挟他的人。 蒯森雄得意笑了笑,能让程浩风起情绪波澜,也需要点儿本事。 他眸中划过狠毒杀意,阴笑答道:"我们需要对付的是陆焕邦,国师不必纠结。" 程浩风心下一松,这陆焕邦本就是要对付的人,到时候尽量不牵连陆开尊、陆来尊兄弟也算对得起朋友了。 “他能手握重权那么多年,可不是凭家庭琐事能扳倒的。我知道你与高有全合作时,在陆家搞了不少小阴谋。”程浩风可不想为朝争浪费过多时间,只要陆焕邦不挡他要做的事,不想争那些功名利禄。 蒯森雄食指点了点桌子边缘,再直勾勾盯着程浩风:"你不相信我会联合你们对付陆焕邦?哼,他富贵日子过得太久,越来越不相信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秘密,不支持我且算了还给我弄些障碍,我早有除掉他之心。至于怎么除掉他,最关键是我有他勾结东瀛的证据……" 朝中大臣勾结外邦?还是对中原早存了虎狼之心的东瀛?程浩风和叶冠英惊讶对视,随后答应蒯森雄条件,再详谈各项细节。 谈完后,程浩风和叶冠英出了门,铁门关上,破窑也合拢,眼前景象仍是荒废多年的瓷窑。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出了那个令人烦闷又头疼的地方,程浩风和叶冠英都觉得呼吸总算顺畅了。 皎洁月光下,胡仙仙斜坐石头上,微仰头望月,察觉他们回来,扭头看向他们。 叶冠英细看月下美人,看得眼睛发直了,程浩风不高兴地捅了捅他胳膊。 叶冠英撇嘴笑说:“怕我跟你抢啊?我才不喜欢这样的。明艳如春花,可惜不是朵解语花,太任性;清丽如秋月,可惜高处不胜寒,没情趣。还是我家春娆好,又温柔体贴,又热情如火……" "别酸了,那是你没能耐降不住她!快回家守着你的好春娆。"程浩风笑拍叶冠英。 待得叶冠英走了,胡仙仙冷声对程浩风说:“谈妥了是?让步了,对吗?我要送泥蛋儿回陵州养伤,先走一步。” 凌风而起,还没飞远,程浩风追上来,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两人身形猛地一坠,差点儿摔下去。 程浩风凝出气泡裹出两人,哑声低吼:"你可以使小性子,可以不理解我,但就是不准离开我!" 第八百一十六章 救世争论 荒草蔓蔓,山野萧瑟,清夜银霜寒,残红滴落秋露白,一声孤雁啼,朗朗月色转凄迷。 同样的景致不同的心境,看来会有不同的意蕴,同样的言行不同的心情,会给人不同的感受。 程浩风深邃的目光中泅满了爱意,还有一丝无法看透胡仙仙内心想法的忐忑,若是往常如此,胡仙仙必然会深情回应他,让他安心。 可此时思绪繁杂,胡仙仙只轻叹一声,僵硬地任由他抱着。 "仙仙,目前妥协只是权宜之计,相信我不会让你和你的亲友一直受委屈。"程浩风松开她,只是牵着她慢飞。 她这般不情不愿的样子,程浩风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肤再哄,且给她吃颗定心丸。 "我不是耍小脾气,不是要你承诺怎么对我好的那类争宠美人,我是不认同你们的所作所为。"胡仙仙落身下地,负手而立,忧虑又愤慨地看向远方。 茫茫夜色中,远山略去了树木花草、田园房屋的琐碎细节,只有起伏的粗犷线条,几座灰蓝山形呈现出极具张力的莽荡洪荒之美。 看着胡仙仙端肃神情,跟着落地的程浩风只能承认哄不了她、降不住她,也只能认真与她论一论势力争斗和天地浩劫之事。 "我没办法保护所有人,只能尽量留存自己亲近之人,天地浩劫不可避免,连自己也保不了,更何况其他人?要得到足够强的实力,勾心斗角在所难免,必定有所牺牲,也必定会有人要受委屈。"程浩风又何偿愿意妥协,跟蒯森雄合作实属无奈。 胡仙仙从远处移回目光,凝视程浩风,"天地浩劫无可避免,月亮是怎么做的?大山是怎么做的?小溪是怎么做的?" “什么怎么做?山川日月什么也没有做。” “对,什么也没有做,我们为什么要做?” 程浩风好气又好笑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是要提醒我‘无为而治’?可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时候也要勇于作为。” 跟他很难好好讲道理,要么是从前那样专横独断根本不听,要么如今这样总做些小动作偏移事情重点。 胡仙仙懊恼退后,正色说:"为什么不让所有人一起努力?即使一切毁灭,也能一切都浴火重生。表面上在合作,其实都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势力,怎么逃出这片天地,为什么不守着水球?" 程浩风“嘿嘿”笑了几声:“仙仙你……你有时候也挺幼稚的。你想一想,要是全愿意同心协力对抗天地浩劫,还会不会有永恒之心的事?” 争论着,又绕回原点,是由一个或几个英雄来救天下苍生?还是由所有人团结去对抗劫难?永恒之心有存在的必要吗? 胡仙仙眉头拧成疙瘩,责任感和愧疚感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渴望自由,渴望能把握命运的心也炽热着。 "为什么你们想的办法都是逃离水球,没有其它办法了么?”空间震荡加剧,胡仙仙也察觉得到,可真的只能毁灭? “目前所有办法中,只有我的办法是能保住最多生灵,又最能有效实施的。如果我不和他们斗,让他们占了强,结果会更惨烈。”程浩风也神情凝重起来。 胡仙仙攥紧拳头,咬紧牙,痛苦看着夜空,樊鼎瑶牺牲,哥哥惨亡又复生,义弟重伤等等这些事已让她难受万分,如果要看着更多的人死去,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以目前空间震荡情况来看,我估计还要过三十年才会让普通人都有明显感觉,而真正天毁地灭的情况出现,可能得等上百年。以后的事不必多说,你也不要多想。这世上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要让人心齐,几乎没可能。但不得不说你的想法才是正确的,我们那些办法都是退而求其次的补救办法。"程浩风轻拥她入怀,正经和她说话。 胡仙仙明白他尽力了,知道他的苦衷,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闹情绪,这时冷静下来,在他安抚之下趋于平和,如炸毛的小猫顺了毛。 “浩风,我不该朝你撒气……我害怕,我太害怕失去了……" 程浩风将她拥得更紧些,抚着她的后背,宽大温热的掌心传来可依靠之感,她最迷恋这种感觉,即使程浩风没有其他任何能力,她也舍不下他。 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梳理清,胡仙仙说出最担忧的事:"我直觉你们各种势力争斗会加快空间震荡,提早出现大劫难,或许只要十几年就会天毁地灭,各种办法都无法实施。" “要是各种办法都无法实施,那也是天意,我们回归本源,你是宇宙中一粒浮尘,我是依恋你的飘荡情丝,再有机缘,仍然痴缠,那也是个结果。” 听程浩风低语诉说,胡仙仙浅浅一笑。 程浩风又再说:“我们心在一起,不怕死不怕失去拥有的一切,其实也有很多其他人不会怕。我们几位师兄弟姐妹不用说,就算很多普通人,大牛、三花、泥蛋儿、桑文秀、二胖、梁慧芬他们,他们会认为什么最重要?” 这是在教训自己吗?胡仙仙昂头撅嘴一笑,飞身往碧洗宫而去。 程浩风随后飞起,与她一同前往,两人心结暂时解开。 到得碧洗宫看了泥蛋儿他们伤情,再问问有没有其它事,胡仙仙和程浩风稍放宽心。 "浩风,我还是得回陵州一趟。不是和你赌气哦,一得送泥蛋儿回家静养;二是该看看父母长辈了;三是我在京城中太能招惹是非了,回去避避。"胡仙仙缓声说,怕程浩风不同意,以目光央求着他。 “嗯,快去快回,不要惹事,我要是找你,不要躲着我,不要乱发脾气。”程浩风嘱咐着。 听他同意,胡仙仙很高兴,又因要守着泥蛋儿他们,让程浩风先回闲云观去。 天色微明,程浩风独自返回,暗暗叹着:还是当年的客栈小老板可爱,好哄啊,还有要分别时也没这么牵肠挂肚的难受。 蒯森雄与程浩风他们虽暂时合作,但并不会信任他们,在程浩风和叶冠英离开后,吩咐手下,再搜查融寒雅墅打斗后的场地,留一些关键证据,准备以后闹翻脸时向胡仙仙、程浩风发难。 九月二十七,泥蛋儿的身体稍好了些,桑文秀已伤愈七分,胡仙仙准备带他们回陵州静养。在碧洗宫中虽也可以养伤,但毕竟是有皇家背景的宫观,规矩很多,泥蛋儿又是男子,有诸多不便。 临行前两天,得到消息说樊楚瑶从邛州回了琼莲宫,她想静修一段时间,也想好好教徒弟唐文昭,于是决定唐文昭随胡仙仙他们回去。 胡仙仙带了泥蛋儿、桑文秀、叶赛英、唐文昭回陵州,还有哥哥嫂嫂托她带东西回家。 自从御赐美人之事后,葛淑美对胡仙仙态度好了很多,特意选了不少礼物让她带回去孝敬父母。 本来要跟着回陵州的人更多,但程浩风不让杭无一、唐彩儿同去,或许是留着她们两个,胡仙仙才跑不了? 因有伤员同行,一路行得很慢,十月初二到达陵州。 到得胡家小院门口,胡大仓最先迎了出来,他脸上的皱纹笑得挤成一团,牙几乎掉光了,衰老得很快。 紧接着,胡婶也迎了出来,先笑眯眯看看另几个人,再朝胡仙仙一瞪眼:“你总算想起还有家,还有父母了!” 胡仙仙见母亲身体还好,心里挺愉快,也不计较她话里带刺儿,嘻嘻笑着挽起她的手,声音甜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娘,我不是忘了你们,我是混得太孬没脸回来。娘,可别撵我走……”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胡婶想甩开她的手,可甩不开。 母女俩你甩我拉,晃得胳膊一摇一荡,跟拉手跳舞似的,看得别人都忍不住发笑,胡婶绷着的脸也不禁露出笑容。 胡大仓忙招呼众人进院里坐,热闹欢喜说笑几句后,胡婶得知桑文秀是泥蛋儿意中人,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 “这闺女儿好,秀秀气气、文文静静的,我喜欢。你们的事儿问过你父母了吗?”胡婶关心道。 “我爹娘早亡……"桑文秀答了一句,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胡婶安慰她好一会儿,她擦了泪笑说:"都过去了,如今过得很好……叔叔和婶子嫌我病多,怕拖累他们,让我搬出家搭个草棚住。 那时候我才十岁,有一次下暴雨,我师父路过避雨。 草棚漏雨,地方又小,我站在边上淋得我全身湿了,师父说我把能遮雨的地方让给她坐,是个有善根的人,收我当了徒弟。 后来,我病也好了,还遇到那么多对我好的人,很幸运。” 说着,桑文秀向泥蛋儿娇羞一笑,泥蛋儿也朝她傻笑,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胡婶又和叶赛英、唐文昭说两句,再横胡仙仙一眼:“泥蛋儿可都有了着落,你呢?这几年多少坎儿都过了,咋又还解除婚约了?” 就怕问这个问题,还是躲不开,胡仙仙只能咧着嘴干笑。 逼问了几次,胡仙仙都说不出个理由,有些事不能和父母说,可这态度让胡婶真生气了。 正为难,叶赛英面无表情挺玄乎地说:“那是他们的劫,分开才能让劫早些渡完。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婚约只是个形式。” 第八百一十七章 故友异事 玄之又玄的话,似乎是故意卖弄,还有欺骗他人之嫌,可用来应付有些难题真的管用。 叶赛英一番话说得胡婶云里雾里,也不再苦苦追问胡仙仙和程浩风关系进展如何,感叹起往事。 聊了很多以前的事,又简略说了征番的事,到了晚上欢喜团圆吃了一顿饭,叶赛英和唐文昭告辞去往琼莲宫。 桑文秀原本要跟着一起走,胡仙仙看泥蛋儿依依不舍的模样,说自己不会哄老人开心,胡婶他们那么喜欢她,让她留下来陪老人。 第二天,胡仙仙去看望三叔公和其他家族中长辈,顺便也带桑文秀认识胡家亲戚。 因生活平顺,保养得好,三叔公身子骨还健旺,看着比胡大仓还年轻有精神。 他一向开朗豁达,也没问胡仙仙与程浩风退婚的事,只是瞅见其他人没留意他们,才问:“仙仙,你如今修道有成,又屡立战功,还乐意听三叔公唠叨吗?” 胡仙仙笑了笑,马上点头,乖巧地等着三叔公说。 微皱眉思索片刻,他才意有所指地说:“仙仙,为在意的人着想是对的,可不能按你认为的好与坏替对方做决定。不论什么情况,都该尊重对方的选择。他愿意为你做什么,别推开他;他不愿意做什么,也别强求。” 这是三叔公反复思考总结后的人生感悟?胡仙仙能懂那意思,可要照那么做估计做不到。 三叔公见证了胡家的兴衰,也因在鸿宾楼管事多年,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了,人生经验丰富,有些感悟比经书上说得还透彻。 “谢谢三叔公,我会尽力处理好各种事。”胡仙仙感激说着,又略显羞涩地说,“我和他还是挺好的,等了却很多杂事,还是要和他相守。” 三叔公欣慰一笑,又喊桑文秀过来,问起她和泥蛋儿的事。 过了两天,胡仙仙进城去看三花、大牛、栓子这些旧友,到了大牛家门口,刚喊了一声,三花挺着大肚子,迈着小碎步出来。 见是胡仙仙,三花激动地高声大叫:“是小姐回来了!大牛,真是小姐来看我们了!” 说着又蹦又跳朝胡仙仙慢跑,大牛怕伤着孩子,急忙从屋内冲出来扶她。 将胡仙仙迎进屋内,她打量一番,只见这个小家虽不奢华,但整洁中透着温馨,很为他们俩高兴。 闲聊中,大牛和三花说起因怀了孩子,三花又无人照顾,栓子给他们特许了三个月假期,假期里工钱照常领。 因此三花怀胎七个多月后,大牛便在家中照顾她,问起如今已怀八个多月,胡仙仙估计赶不上看新生儿,提前送了银制长命锁。 他们推辞不要,胡仙仙说:“你们知道我事情多,趁有空送给你们好些。不会是嫌这么个小银锁寒酸瞧不上?” 听她这么说,大牛连忙接了过来,和三花一起解释着只是还没生孩子就收了礼,挺不好意思。 胡仙仙一笑:“收着就好,别怪我抠门儿小气,孩子小时候就戴太贵重的金银珠宝损福寿,等他长大了自个儿挣大金锁才好。” 说着闲话,他们又讲起自从出了小妹的事后,栓子再也不去花街柳巷胡混,性格也沉稳很多。 只是,陵州迎仙阁分店的生意越发红火,栓子脸上的笑容越发少了。 人要成长,成长付出的代价各不相同,对于栓子的心结,胡仙仙托他们有空多开导安慰。 说起从前朋友,三花忽然惊呼一声,“唉,小姐,你快去瞧瞧二胖他们,他们可遇到难处了,正巧你回来了,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胡仙仙让她说清二胖他们有什么事,他们说梁慧芬也有孕了,可孕期很不顺利。 二胖和梁慧芬成婚几年,一直想要个孩子,但一直没怀上。 高壮壮长大了,虽没有对二胖忤逆不孝,可和二胖终究不亲密,梁慧芬想给二胖留个骨肉,好容易快三十八岁了怀上个孩子,身体拖得虚弱多病不说,又常常不是发呆就是发疯…… 这情况听得胡仙仙拧紧眉头,梁慧芬是寡妇再嫁,虽比二胖大了六岁,可她一向说话做事都精明爽利,怎么会发呆又发疯? 胡仙仙立刻向大牛三花告别,匆匆去了二胖家。 小巷口,一家小铺面里,屋内是灶具和柜台,屋外支起油布棚,棚下摆了些桌椅板凳。 这时过了用餐高峰,只有一桌客人慢慢喝酒聊天,店老板趴在柜台上无精打采地呆看着街上。 “咦?仙仙……回来啦?”店老板就是二胖,看到胡仙仙走来后,眼中有了点光彩。 胡仙仙点一下头,“慧芬姐呢?听说她不太好。” 二胖长叹一声,还没答话,眼圈儿先红了:“她在里屋儿,你去看看就能看出咋回事了。” 他指了指柜台旁的小门,胡仙仙推门入内。这时客人也吃完结账了,二胖心里有事儿,干脆收拾好了,关门停业。 穿过库房,小院儿,堂屋,进到卧房里,胡仙仙看到梁慧芬目光呆滞地自言自语,高壮壮在一旁低声劝她吃饭。 梁慧芬斜坐床上,胡仙仙到门口时,她立刻发现了,呆呆的样子变得警觉又畏惧,快速往床里挪了挪。 “娘,躲啥躲呢?快吃一口……你再这么下去,得把我那小弟弟还是小妹妹饿死……”高壮壮背对门口还没察觉胡仙仙来了。 胡仙仙恍惚看到梁慧芬身后有黑影,是有浓郁鬼气的黑影,但那鬼气又和梁慧芬绞缠一处,一时看不分明,再定睛细看。 目蕴灵力,渐渐看清梁慧芬果然被鬼附身,那鬼是个男子,容貌竟与高壮壮有些相似。 屋内骤然一亮,胡仙仙取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朝那鬼影卷去。 荧光点点闪过,同时响起尖啸声声,梁慧芬抱着头缩到床尾,抖如筛糠。 突然的变故让高壮壮吓得差点儿摔了碗,看到门口的胡仙仙后,稍稍镇定了一点。 没人说话,可尖利怪啸声越来越高亢,如要震破人耳膜,偏又音量不算大,除了屋内的人,其它地方的人听不见。 荧光旋转收束为一根光绳,阴气聚拢,高壮壮也清晰看见一道黑影被捆住,他揉了好几次眼睛看向黑影,越看越眼熟。 梁慧芬颤抖得没那么厉害了,缓缓抬头,浑浊的眸子清亮几分,盯向那黑影时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大胆厉鬼,还敢不服!”胡仙仙持簪的手翻舞几下,荧光更亮,黑影没法再挣扎了。 胡仙仙想不通,若是鬼修还罢了,一个没有法术的怨毒厉鬼敢在她面前闹腾?而梁慧芬和高壮壮似乎不是很怕这个鬼。 正疑惑,二胖进屋来了,他刚到门口,那鬼影又猛烈挣扎起来,声声啸叫都透着满满的怨恨愤怒。 随着一元浑真簪灵力加强,鬼影完全被笼罩在荧光中,它那身形样貌显得更清楚,梁慧芬和高壮壮看得目瞪口呆。 “高阿吹!高阿吹,你……”二胖眼睛睁得溜圆,“你不是……这是咋的了……” 他想说的是“你不是死了吗”,可看看胡仙仙严肃神情,有些明白过来。 “嚯嚯嚯……”高阿吹的鬼影发出要咳嗽又咳不出痰的声音,一会儿后尖声叫道,“死……给我去死……抢我、抢我老婆给你生娃……” 二胖的脸色煞白,倒退了几步后,又猛然冲进屋,指着鬼影怒喝道:“高阿吹,别以为我怕你?!这几个月原来是你在做怪!你拖得慧芬苦了那么多年还不够?死了那么久还要祸害她!” 鬼影是高阿吹,梁慧芬前夫,高壮壮的生父。 胡仙仙以前不认识高阿吹,他此时显现的样子是他快死时那年的模样,只见他约三十岁,瘦得两颊凹下去,所以两片厚厚嘴唇更凸出得怪异。 虽没见过高阿吹,但在他死后几年,胡仙仙听梁慧芬说过他们的事。 梁慧芬十六岁嫁给他,那时高阿吹二十五岁,只因他从小体弱多病,他父母什么活儿也不让他做,娶妻如同给他找了个粗使丫鬟。 最先家境过得去还好,过了几年越过越穷,高阿吹和父母全埋怨梁慧芬是个败家的霉星,他们一天到晚挑刺,梁慧芬要看店,要带孩子,要做家务,他们还是嫌这儿嫌那儿。 后来,高阿吹父母去世,他才对梁慧芬稍微好点,可他又病情加重了,拖累得家里欠下一大笔债。 没两年,高阿吹也死了,梁慧芬带着年幼的孩子累死累活拼命还债,也在那个时候和二胖相识。 再往后的事,胡仙仙都知道,二胖常帮梁慧芬做事,一来二去互相喜欢上了。 当前情况是:高阿吹对梁慧芬改嫁之事怀恨在心,积怨化厉鬼,在梁慧芬怀孕后身体虚弱的情况下,附于其身,想害死那腹中胎儿。 高阿吹对二胖的责问如同没听见,只是不停说着断断续续不成调的狠话,它不是鬼修,受阳气压制大,说出的话多半让人听不清。 胡仙仙肃色道:“二胖,它阴寒气非常重,你别靠近!快让一让,我马上打得它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已召出慧心玉剑。 “不……仙仙不要打……”梁慧芬急忙半跪着阻止。 高壮壮则“咚”地一声双膝跪下磕头:“仙姨,求你饶了我爹!” 左手持簪,慧心玉剑捻在右手中,胡仙仙看向二胖,以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第八百一十八章 饶与不饶 对于那个要伤害自己妻子和未出世孩子的家伙,二胖简直恨不得他灰飞烟灭,可当胡仙仙问他如何处置,把决定权交给他时,他犹豫了。 以胡仙仙对他如兄长一般的情谊,他可以要求用最狠的方法处置高阿吹,一个天仙对付一个厉鬼太容易,但以后应该如何与高壮壮相处? 看看正在磕头哀求的高壮壮,二胖叹息着朝胡仙仙摆了摆手。 “你们想好了?放了它,可能还会来纠缠。”胡仙仙斜一眼梁慧芬,再看向高壮壮,“高阿吹目前属于神智半清醒半糊涂的状态,他对亲生儿子也可能附身伤害。我在的时候能保护你们,不在了呢?” 听她这么说,二胖紧张又纠结地慢慢靠拢高阿吹:“你不要闹了,行?我们以后给你多多烧纸钱,还给你修新坟。” 二胖的意思是劝高阿吹向胡仙仙求饶,安心去阴曹地府,那都不用为难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梁慧芬和高壮壮也静静等着高阿吹回应。 “嚯嚯……”高阿吹两个黑窟窿般没有眼珠眼球之分的眼睛,泛起暗红幽光,“狗杂种死……我走……” 他紧盯着梁慧芬隆起的腹部,怨恨之意浓郁得在场每个人都清楚感受到。 梁慧芬慈爱又愧疚地抚了抚小腹,喃喃说着:“娘不好……怪娘贪心了……害了二胖,又害了你……当初咋就犯糊涂跟了二胖?我错了,是我错了……” 这自怨自怜的话让胡仙仙心头火起,不觉收紧了一元浑真簪划出的荧光,把高阿吹勒得又尖利哭啸起来。 胡仙仙可不会怜悯它,凭什么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女人死了丈夫改嫁就有错有罪?更何况,高阿吹对梁慧芬没什么恩德,付出的关爱就更少了,没理由怨她改嫁,更没理由害她与二胖的孩子。 听高阿吹叫得凄惨,高壮壮心有不忍,父亲死时他才七岁,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父亲常年躺在床上,见了母亲便问见了谁,做了什么,数落母亲不会好好经营生意只会勾野汉子,他明白父亲种种缺点,可父子血脉相连,他实在不忍心。 “爹,你向仙姨服个软儿。别想着害我那小弟弟还是小妹妹了,胖叔这些年对我不错,你也大度一些。爹,服个软儿,我不想看你魂飞魄散啊……”高壮壮含泪恳求。 可高阿吹本性小气偏执,如今又是没有理智的厉鬼状态,哪能听得进劝? 胡仙仙看出二胖一家人都很痛苦为难,也有心想借此事探一探高壮壮对二胖的态度,撒开雾隐无隙网把高阿吹罩在其中,让他们三个到堂屋商谈。 先让二胖扶梁慧芬坐下后,他们才坐,胡仙仙环视一圈,说:“只要高阿吹肯服软,我不会打散它魂魄,只是送它去冥司。但它已化厉鬼,恐怕很难再投胎,被关押很多年后或许有机会。” 这么说已经是看在二胖的面子上,为他们以后家庭和睦做的安排了,照正理,胆敢私自到人间为恶化厉鬼,应当灭得无法转世。 胡仙仙还有一层隐忧,这高阿吹死去多年,定是早被勾魂到了地府的,如何能跑来阳间挟私报复?是有修者故意放它出来? 修者如果是针对二胖,没什么意义,难道针对的是自己?此事必须妥当处理好,要不然灭了高阿吹也会给梁慧芬带去不好的影响,还可能使二胖与高壮壮不和。 交谈几句后,梁慧芬还是觉得没有为高阿吹守寡对不起它,高壮壮还是求胡仙仙不论高阿吹服不服软都直接放了它,二胖不好发表意见只是默默听着。 胡仙仙语气辛辣尖刻起来,分别睃高壮壮和梁慧芬一眼说:"你念着生养之恩,你又念着旧日情分,你们觉得放过他是你们善良,是在为他好? 哈,难怪说做坏事儿的都是好人,好人该遭雷劈呢。 照你们所说去做,高阿吹只会认为你们还想着它,更不肯回它应当去的地方,也会更恨二胖和二胖的骨肉。 舍不得之心与怨恨之心交织盘绕,只会让它变得更偏激。最终结果只怕是永远等不来投胎机会!" 高壮壮也深知胡仙仙说得有道理,父亲已亡,若是再眷恋世间,再怨恨他人,只会迷失心智,落得成必须要诛除的害人鬼怪。 可他幼年丧父,那种源于血脉的亲切感,是二胖再怎么关怀他也换不来的。平时这种感觉不强烈,高阿吹以当年形象出现时,那种亲情便占据了他的心。 “仙姨,还有没有其它办法?你们的法术中有让厉鬼保持清醒,慢慢修炼的,对?”高壮壮讨好地试探着。 "不行,它根基浅,又是从地府中跑出来才化厉鬼的,遇上我发现它已算幸运。若被地府阴差发现,或是被其他专门降妖捉鬼的道人发现,只有魂飞魄散一个结果。照我所说,让它承受该承受的,或许还能有救赎机会。"胡仙仙尽力耐心劝说。 高壮壮还是狠不下心,想给父亲谋个更好结局。得知孕期那么难受的原因是高阿吹做怪后,梁慧芬完全陷入自责内疚的情绪里,她认为全因她失了贞洁,才招来祸事。 为了开解他们,胡仙仙又打比方说:"先别管我怎么处置它,你们这态度便不对。如果它不是鬼怪而是赌输了钱把你们卖给二胖,遇到类似的事会怎么办? 不理它,躲着它就行了吗?它只会更认为你们软弱可欺,变着方儿来挑事。只有抓它进大牢,让它明白过去的恩怨不能抵消如今的罪过,法不容情,才能让它收敛。 要对亲人好,但也不可以伤害其他人,不要让它以为捏着亲情软肋就能为所欲为,不要给他为恶也不会受惩的侥幸心理。 你要是真孝顺,在它坐牢时不嫌弃它,常常开导它,等待它改过自新,让它坦荡活在阳光下才真的对它好。 一味纵容,让它像阴沟里的老鼠般过下去,是害了它。" 话说了这么多,胡仙仙已自己都觉得管得宽,讨人嫌了。 可道理就是那样,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好人多藏奸,也是从很多惨痛结果得来的经验。 看梁慧芬和高壮壮被胡仙仙说得哑口无言,二胖有些过意不去,问胡仙仙可不可以和高阿吹商量,让生下的孩子姓高,以后以父礼祭祀高阿吹,只要不存伤害那未出世胎儿的心就行。 听了他的提议,胡仙仙和高壮壮诧异看着他,只有梁慧芬理解他的苦心。 心尖像是有无数钢针在扎,梁慧芬扑簌簌掉着泪,轻摇着头,“我当年不该答应和你好的……只想着我和孩子好,也不为你自己考虑……你要是找个黄花闺女,哪有这些麻烦呀……” 听她哭诉,胡仙仙和高壮壮才明白二胖的意思是为了保全孩子,宁愿让孩子认高阿吹为父,不考虑面子问题,也不考虑死后有没有香火祭奉,只想着一家人能好好过。 "仙姨,这事儿我想通了……由你来做主处理。"高壮壮神情很难受地按着胸口,对胡仙仙说。 胡仙仙没反应过来他态度怎么转变了,他倒低声劝起母亲,还讲起不久前发生的一件实事。 城郊有一户人家,农活太忙没照顾好孩子,有一年开水锅乱放,不慎烫伤了小儿子。 因了愧疚,父母对小儿子十分溺爱,年纪长大了还是成天游手好闲。 姐姐出嫁后,有一次到姐姐家玩儿,偷了姐夫积攒的银两,被发现后,父母让姐姐忍一忍,姐姐在姐夫面前低声下气相劝,抹过了这件事。 后来让他随姐夫去码头做工,他正事没学会,倒学会赌博,偷东西偷得更凶,被抓住后反而诬赖是姐夫教唆他偷的。 他们赔不出所偷转卖的东西,都被打了一顿,两人都丢了活计。 在家中养伤,他更是好吃懒做,没钱就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他那德性,偏还看上了某富贵人家的嫡女,可别说娶人家了,连让媒人去说亲,见女方父母的面也没见成。 思娶嫡女成狂,为了弄钱,打起姐姐的主意。他又哭又闹让父母帮着把姐姐骗回娘家,要卖姐姐进青楼换钱。 没想到姐姐早有警觉,邻居也早看出不对劲儿,拉人的车才出村儿,邻居们帮着姐姐逃跑了。 得了钱后,他拿钱去求嫡女家的一个仆妇带路见小姐,总算远远看了几次美人。 没几天后,因没买着人,他又退不出钱,被人贩子打了一顿。 紧接着偷窥嫡女的事又被发现,富贵嫡女家又把他打了一顿。 伤重抬回家后,他不自省种种错误,还怨父母无能,不能让他享受好生活,逼父母去求姐姐帮他弄钱。 因暂时无人照料,他在家中躺床上喝酒吃肉,醉酒后没发觉蜡烛引燃了蚊帐,等他被呛醒,又因他有伤跑不快,慌乱跌倒在地,被活活烧死…… 这事儿远在京城的胡仙仙不知道,二胖和梁慧芬都知道,高壮壮哑声问:"这是意外的祸事?还是该怪他姐姐逃跑了,没有再帮他?或者怪他父母没能耐,没有帮他达成娶嫡女的心愿?唉……胖叔居然不计较我爹做的事,我……胖叔,你说那家的事该怪谁?" 第八百一十九章 告妻刁状 对家庭纠纷有何看法,怎么处理,二胖所处的位置最为难,他挠挠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说不出什么。 高壮壮其实也并非询问后还求个什么答案,看看他态度而已,随后自答:"家人之间的伤害,外人难做决断。由最亲的人来决定怎么处置才最合适,胖叔能为一家人和睦着想,我也可以。" 说着,他保持跪地姿势双膝挪行几步,在胡仙仙脚边磕头说,“仙姨,按你的方式来处理我爹之事,但请尽量多宽恕他。" 胡仙仙颔首欣慰一笑,双手扶起高壮壮,表示会尽量给高阿吹减轻罪责。 议定后,进到卧房,撤去雾隐无隙网,再用一元浑真簪朝高阿吹飞绕了几下,使得它被荧光捆松了些,能以生前样貌见人。 高壮壮泪流满面,对它说了很多关怀安慰的话,又劝它安心等着投胎机会。 然后,胡仙仙让他们三人先去堂屋中回避,要处置高阿吹了。 以心念召来一名阴差,胡仙仙严肃交待:“此鬼生前名为高阿吹,逃蹿阳间化为厉鬼,还加害凡人,带回去严加看管。但本座与它有些旧交情,不要太苛责它,多多敦促它感怀天地之恩,以图早早转世。” 阴差只能拘新死的懵懂之魂,对付高阿吹这般厉鬼还有些难,胡仙仙在他手腕处点了一下,注入一道灵气,青蓝灵气莹莹发亮,阴差甩出套索抓高阿吹时法力高很多。 见高阿吹挣扎不脱,胡仙仙才收起一元浑真簪,看两个鬼影变为模糊黑影,最后没入虚空中。 办了此事,胡仙仙再到堂屋中与高壮壮他们说话。 和他们说了高阿吹的处理结果后,又论起高壮壮所说的那件事。 "不能因为愧疚而失去基本是非辨别标准,太过纵容不是当成亲人来看,是当成了收债的煞星。 那其实算是惧怕而不是对他爱护,比如那一家人若是真为了小儿子好,应该是从他偷家人的钱开始就要狠狠教训。 从诬赖姐夫起就该告官,让他承担该承担的罪责,一开始就严厉了,也不会起卖姐姐换钱的坏心。 对一个人好,不是要给多少钱财,更不是任何事都千依百顺,让他自己活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才是对他好。"胡仙仙瞥一眼高壮壮,又颇有深意直视二胖。 继父继母虐待孩子固然不对,太过忍让也不对,高壮壮快二十二岁了,若是敢对二胖不孝,胡仙仙可不会饶他。 二胖没明白胡仙仙的眼神,高壮壮倒看懂了,郑重向他们说:“放心,我分得清是非,会孝敬胖叔也会照顾弟弟妹妹。” 这些杂事解决完,天色已黑,他们做了晚饭请胡仙仙吃了,快半夜时胡仙仙才回胡家小院。 才过了两天安闲日子,十月初九清晨,胡仙仙还盘坐房中榻上没出定,高壮壮火急火燎地拍着院门高喊。 泥蛋儿去开了门,要问他出了什么事,还没开口,高壮壮冲进院子,跪倒在胡仙仙房门口。 “仙姨……救命啊……救救我娘他们……”高壮壮哭着哀求。 胡仙仙收功出定,开门出屋,皱眉问出了什么事。 “我娘死了……不,也没死,是还没死透……”高壮壮语无伦次。 这是什么意思?胡仙仙也想不明白了。梁慧芬孕期受阴寒之气所侵,或许对身体有损,听到高壮壮哀求时,还以为是胎儿不稳,可怎么会死而没死透? 见胡仙仙拧眉苦思,高壮壮急道:“仙姨,你快去看看,我们请了几个大夫都说不清怎么回事。” 想是难想清楚的,胡仙仙飞身而起,决定先看看再说。 到了后,胡仙仙立刻探梁慧芬鼻息,没了呼吸,但心窝还温热。 目蕴灵力一看,魂魄已离体,是真死了,可胡仙仙随意看看也可看出梁慧芬阳寿在六十以上,折寿也不可能一折二十多年。 事情紧急而诡异,胡仙仙来不及安慰哭得昏天黑地的二胖,飞去找归冲虚。 已看出梁慧芬不是被害,而是的确被阴差勾魂,归冲虚是陵州地仙,这些事由他管,怎么会出这种错? “阳寿未尽,又无伤天害理折寿之事,为何勾魂?你办事越来越任意妄为了!”胡仙仙摆出天仙派头,大声训斥。 归冲虚正笑脸相迎,乍听她这话,愣了愣,随即又反应过来,“胡元君说的可是城北熏鸭摊老板娘高梁氏之死?” “高粱食?哼,还小麦食,水稻食呢……”胡仙仙怒极了,竟没反应过来归冲虚的意思,“你派阴差勾我慧芬姐的魂,害她阳寿未终枉死!” 归冲虚拿袖子擦擦额头冷汗,急切说:“梁慧芬就是高梁氏啊,此事并非小仙下令办的……” 这一解释,胡仙仙明白过来,梁慧芬是闺名,她嫁给高阿吹了所以称“高梁氏”。 关于这种称呼,胡仙仙一向很不满,再土再难听的闺名也是表示独立个体的名字,弄个某某氏,跟打上标记的牛马差不多了。况且,梁慧芬已经改嫁二胖,还叫“高梁氏”也太不对了。 “慧芬姐就是梁慧芬,再要理顺也该是‘关梁氏’,不许再喊高粱、小麦什么的。”二胖姓关,不论出于私心还是道义,胡仙仙都希望梁慧芬跟着二胖。 归冲虚苦笑,而后正色说:"胡元君先别计较名号了,这梁慧芬之事我可管不了,是高阿吹上告冥司刑判,由刑判派差役拘走魂魄的。" 原来事因如此,胡仙仙惊愕得眼睛睁得溜圆。冥司刑判如同是人间的刑部狱讼司,那梁慧芬一个小摊贩,用得着刑判派差役来抓? 这事相当于人间小门小户闹家务琐事,本该各坊小吏管管就好,结果别说小吏,连知府也管不了,直接被刑部狱讼司逮捕走了。 惊愕之后,胡仙仙冷静下来,梁慧芬不可能犯什么足以惊动刑判的事,极有可能此事与自己有关。 “归老伯,对不起,怪我鲁莽了,愿受惩处。”胡仙仙向归冲虚稽首道歉。 “这也没什么,你本来比我高一阶,从前是你谦虚念旧才称我‘老伯’。我们还是先谈谈梁慧芬的事,这得从刑判性格说起……” 胡仙仙听着归冲虚语气不对,打断他的话,拉着他的手低头羞愧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归老伯几次救我,我还不问清原因就乱发脾气。等办完慧芬姐的事,我一定赔罪。归老伯,你必须真心原谅我,要不然……” “还要挟我原谅你?呵,你能怎么样?”归冲虚不会真的责怪她,但心里又确实挺不舒服。 胡仙仙眼珠儿转了转,“你要是不原谅啊,我就……天天做很多好吃的在你这土地庙里请客,偏偏不许你吃,勾得归老伯你满肚子的馋虫乱爬。” 声音娇脆,神情娇憨,端肃天仙变回当年的市井小姑娘,归冲虚心里憋的气不由消了大半。 他哭笑不得横胡仙仙一眼,“怕了你啦,等你办完这事,做一大桌好酒好菜算赔礼。我们这会儿还是先说说正事。” 说起真正原由,得从新任刑判性格说起。这位刑判乃是几百年前一位进士,因不肯贿赂官员,中了进士后没能得授实职,也就没能踏上仕途。 后来,外邦入侵,他不肯投降外邦,大骂来劝降之人,被活活打死。 因感其清正刚耿,死后得封地仙,又因冥司办案清正公平,他的禀性正好合适,屡立功劳,得升刑判。 这位刑判廉洁刚正,但太迂腐执拗,尤其对改嫁女子有偏见。 因他被外邦人抓走时,曾高喊嘱咐其妻带幼儿逃进深山,好好养育儿子,言外之意是守着儿子不要改嫁,当时其妻也答应了要养好儿子的。 等他得封地仙,才知道他死后不久,妻子已改嫁了,十分气恼,托梦给儿子,让幼儿去寻一位远房亲戚,别再跟着娘。 无巧不巧,高阿吹不知听谁说起刑判最恨改嫁女子,吼着闹着要状告胡仙仙唆使它妻子改嫁,还徇私伤它魂魄,使它难以投胎。 这厉鬼喊冤,还控诉天仙徇私之事,很快传到刑判耳朵里,要亲审高阿吹。 高阿吹添油加醋说梁慧芬如何不守妇道,二胖如何虐待高壮壮,胡仙仙又如何徇私帮二胖,请求刑判让梁慧芬在阴司受那锯为两半之刑。 “锯为两半”,不是将肉身锯为两半,是把魂魄撕裂,一半归高阿吹名下,一半归二胖名下。 魂魄撕裂之苦,胡仙仙受过,她有仙法加持尚且痛到难以忍受,梁慧芬这样的凡人只能魂飞魄散,那胎儿当然也只能胎死腹中。 胡仙仙目光忽然凝如寒冰,暗恨当时怎么手软饶过高阿吹?二胖与梁慧芬互敬互爱那么多年,好好照顾了高壮壮那么多年,最终要落个凄凉结局?只因高阿吹恶人先告状,就要弄出一尸两命的惨剧? 来不及向归冲虚告辞,胡仙仙敛了阳气,直闯冥司。 那些守门小鬼拦不住她,可在刑狱大门前,那门楣上的天帝御赐牌匾震慑得她不敢再闯。 牌匾上写着“公正严明”四字,既是诉讼人期望,也是办案人自律,更因蕴含有天帝灵气,彰显了此地是正统衙署,自有威严气派。 不敢硬闯,胡仙仙却有办法让他们迎她进去:“徇私天仙清定子胡飒风前来投案自首。” 第八百二十章 固执偏激 一饮一啄,皆有前定,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当年若没有二胖愿当媒红,胡仙仙也无法在面临绝境时与程浩风订婚,于苦中寻一丝甜。如今二胖面临生离死别之苦,她必须尽心尽力帮他。 自承罪名投案,那些阴差鬼吏果然来“迎接”得快,押胡仙仙才进门,她立刻甩开押两旁差役,高声喊:“让刑判来见我。” 先前模样恭顺,此时陡然矜傲起来,差役有些反应不过来,见他们没行动,胡仙仙竖眉立目逼视那些差役。 她此刻不是矜傲,简直可称盛气凌人,差役们飞快跑去请刑判。 冥司当中不见日月星云,天色暗沉却不黑暗,暗暗幽光中一位紫袍男子行来,应当就是刑判。 玄色官帽镶白玉,深紫锦袍绣白蟒,举动端方斯文,刑判年约三十岁,一派儒雅清贵风采。 胡仙仙可不管他外表如何,有些迂腐书呆子执拗起来,比泼皮无赖还难缠,决定先施压让他放出梁慧芬。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先彬彬有礼打招呼,“胡元君,请到西侧小厅喝茶。” “徇私犯法之人,不敢喝刑判大人的茶。”胡仙仙讥诮拒绝。 刑判没有生气,含笑说道:“徇私之说,只是高阿吹所提,在下并没有准它这一条诉讼请求。” 胡仙仙微愣,看来这刑判并非自己想像中只按教条办事的道学先生,可为什么要拘梁慧芬生魂? “还是请到小厅中一叙,此案要慢慢讲来。”刑判看她怒气稍平,再次邀请。 胡仙仙也想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随他进到小厅中。 简单说了前后之因,与归冲虚所述相差无几,稍有不同的便是对胡仙仙的态度。 刑判认为在此事中,胡仙仙做得仗义,全因被梁慧芬那蒙蔽了,才相帮。 “胡元君无论前世今生抑或生老病死,皆赤诚爱慕程真人,若能得此贞顺之妻,夫复何求?女子心性坚贞者少,在下由此可知,胡元君绝非有心包庇那。”刑判欣赏地打量胡仙仙,语气真诚。 只因为胡仙仙对程浩风一心一意,刑判才觉得胡仙仙不是有意徇私?明明是真心夸奖,胡仙仙听着却格外别扭。这刑判的脑子怎么长的,分辨一个女人好坏是看她感情纠葛如何? “你弄错了,我是没有徇私,但梁慧芬也不是。”胡仙仙尽力压下怒火,这刑判还肯好好谈,那就没必要大闹之后再硬抢。 “胡元君,你终究是女子,行事难免有妇人之仁。你念着旧交情帮那,她可不一定记着你的好。据她丈夫所言,在世之时对她百般体贴,可丈夫一死便急于改嫁,这般无情无义,没必要相帮。” 刑判说得义正辞严,可眉梢眼角藏不住戾气,对女子偏见而形成的戾气。甚至,他比那些按规条要求女子的老学究更顽固,顽固到快成心魔。 胡仙仙察觉要平和地商谈达到目的是不可能了,“高阿吹对她体贴?体贴到死了也要变成厉鬼,去害她和二胖的孩子?你对女人的偏见太多,简直无法跟你讲理!总而言之,我是来带梁慧芬还阳的,你直说到底放不放人?” “不放!并且,一个时辰之后便行刑!”他拒绝得很干脆,眉眼狠厉之色毫不掩饰,“那喜欢勾三搭四,锯成两半儿,让她自由自在去勾搭!哼,勾搭几个分成几半!” 他这般不肯通融,难道要动?胡仙仙估计能打得过刑判,可要是惊动天庭可麻烦了。 且冥司当中有寡妇携儿再嫁,当受刀锯之刑的律条,事情闹大了还更讲不清道理。 左思右想之后,胡仙仙决定不争论梁慧芬该不该被锯,正色质问刑判:"你刑判之职,是要管好各路鬼修,还是管勾魂摄魄干涉凡人生死?" 刑判很认真地回答:“此案本官是有越权之嫌,但因高阿吹已是鬼修,尽管法力低微,也不算普通鬼魂了,它的诉状,本官也可以接。” 这段话,胡仙仙获取了两个重要讯息,一是高阿吹已算鬼修,二是刑判曾把自己当朋友。 之所以认为刑判曾把她当朋友,因刑判先前自称“在下”,这时自称“本官”,这是私与公的区别。 可胡仙仙此前并未见过刑判,仅凭种种传言,就能拿胡仙仙当朋友? 高阿吹已算鬼修之事更奇怪,厉鬼是冤怨之气而成,鬼修是修炼凝聚天地灵气,胡仙仙之前可没从高阿吹鬼魂中感应到有灵气。 "此事不说,再请问,阴差是要管好鬼魂,还是要放纵厉鬼扰乱阳间?"胡仙仙因疑问而完全冷静了,旁敲侧击打探真相。 "当然是要管好游荡的鬼魂,除了特许去复仇的厉鬼,怎能任由阴魂入阳间?"刑判回答得挺实在。 胡仙仙再问:"梁慧芬还阳寿未尽,为什么将她拘魂受刑?" 问到这个,刑判脸色有些不自然了:“只是拘她受刑,并没有从生死簿上划去她名字,不算有违天定寿数。” “怀孕女子受魂魄撕裂之刑,还能生还?即使强令还阳,那也与活死人没两样了?最重要的是,胎儿肯定保不住了。”胡仙仙哪会信他敷衍之话。 刑判脸色阴下来,"她的丈夫怨怒之下状告她不守妇道,只顾放荡贪欢,查有实据,该受此刑,这等不贞不洁之妇天地难容,那孽胎死了又如何?" 不仅认为梁慧芬罪无可恕,连无辜胎儿也有罪?这刑判是彻底露出只认规条,漠视生命的本性了。 胡仙仙很生气,也很无奈,这种家庭纠纷,就算有迂腐之人看不惯,但只要家人都不说什么,也不会硬去管。 偏巧,高阿吹小气阴狠,刑判又固执教条,凑在一处后,琐事也变生死大事了。 怒极反笑,胡仙仙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般虚弱笑了笑,女人要好好活着比男人难,要做点正事更是难上加难。 “我今天不想大闹冥司,你告诉我高阿吹怎么会成鬼修,我就任你惩处梁慧芬,然后,带梁慧芬残魂离开。”胡仙仙眸光微闪,“但是,我并非怕了你!我要用尽灵力保梁慧芬胎儿平安出生,再把这事讲给他听,教他修炼,让他踏平冥司乃至整个阴间!” 胡仙仙并不是真打算这么做,是想表明恨也可以延续并扩散,一个不公平的断案结果,可演变成整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的仇恨。 刑判的嘴角抽了抽,撇着嘴说道:“女子果然都阴险狠毒,连代孝侯推崇备至的天仙也不例外。为一点点小事就要搞大争斗……” 他所埋怨的话,胡仙仙没听清楚,代孝侯这个称呼如霹雳震响胡仙仙耳朵,代孝侯高有全,原来和高有全有关啊! 高阿吹是高有全的远房堂兄,对他的家事知道一点,因了胡仙仙与二胖名为主仆实与兄妹一般的关系,高有全肯定会对二胖有所了解的。那么,高阿吹成鬼修之事也定和高有全有关。 在熟悉的圈子里挑事,不耗力气、没有危险,小小一件事足以给胡仙仙造成困扰。 不管胡仙仙怎么做,此事皆难以圆满处理,要闹到惊动天庭的地步,那或许更让高有全暗中高兴。 胡仙仙强迫自己冷静,不能闹大,闹大了得拖累程浩风来处理,也许会影响整个大局。 轻叹一声,挑眉笑了笑,胡仙仙语调柔和很多,但温言软语中暗带讥刺:“想不到清正廉明的刑判大人,也成了阿谀奉承之人手中的快刀。” “我会被人利用?借刀杀人之计总得有可杀之人,代孝侯对你颇为嘉许,是他恳请我不要追究徇私之事,不要把事态扩大化,他为你说情,你还如此恶意揣测他,女人与小人果然同等。”刑判在他固有的思维模式中绕不出来了。 “好,高有全是大度的男子汉,我是偏狭的小女人。”胡仙仙皮笑肉不笑而说,“我想和你打个赌,要是我输了,不再干涉你处罚梁慧芬。” 刑判思前想后,觉得打赌太过儿戏,但又怕胡仙仙会因梁慧芬之事闹个不休,或许赌一下也无妨? “赌什么?”刑判心里七上八下试探着问。 “赌你的妻子改嫁是有苦衷的,你把儿子交给远房亲戚抚养是错误的!”胡仙仙之所以提出这个赌法,是想解了刑判的心结。 只有解了他心结,才能认清高有全搞阴谋的事实。 再则,胡仙仙从刑判生前经历和此时言行推断出,刑判与妻子是琴瑟和谐的夫妻,与高阿吹只把梁慧芬当粗使丫鬟不同,那么,刑判妻子很快改嫁的行为定有隐情。 刑判听得这种赌法,立即脸红脖子粗表示反对,还不等胡仙仙劝说,又脸色变黑,黑得如锅底般拂袖而去! 胡仙仙飞身跃到他面前拦住他,冷冷反问:“你从把幼儿强行带离他母亲身边后,就再没关心过他们母子对不对?你要和我赌,得施法追溯当年情况,你怕面对他们是不是?” “无理取闹!再敢胡搅蛮缠,本官上报天庭来处置你!”刑判的脸色又变为铁青。 “你是个自私的懦夫!我敢肯定你妻子改嫁有着不得已的苦衷,而你分开他们母子的做法,让他们落得个悲惨结局,你害怕面对你自己的过失,所以几百年了也没查过他们后来如何。”胡仙仙说完后,撒开雾隐无隙网要逼迫刑判看他妻儿结果如何。 第八百二十一章 执拗终悔 此行首要目的是救回梁慧芬母子,其次是查明高有全暗中操控高阿吹生出事端真相。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强抢梁慧芬生魂,胡仙仙想通过刑判主动放行的方式来解决。 刑判职权虽大,法力却属地仙阶位,眨眼间已陷入雾隐无隙网造出的迷雾丛生幻境中。 是幻境也是当年重现:外邦铁蹄践踏中原,山河破碎…… 外邦军师不仅想占领土地,还想奴役百姓,派人逼迫当年还是隐居名士的刑判卖国求荣。 刑判严辞拒绝,被铁链套住拉走,尽管已知当年之事无可改变,他还是手掐法诀指向那些外邦恶贼,想救还是文弱书生的自己…… 可惜改不了、也救不了,当年的他只能被生拉硬拽着拖出村子, 回头看到妻子牵着幼小的孩子哭嚎着追来。 他大喊着:"别追了,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别追了,好好守着我们的小宝,照顾好他,外面兵荒马乱的不要浮了心思,千万不要东奔西跑找我……守着小宝……" 胡仙仙所见只有陈设简单的小厅,刑判所见却是烽火连城、民不聊生的战乱景象。 曾受过的痛苦再受一遍,即使刑判明知处于幻境也悲愤嘶喊、吁叹滴泪。 但他不肯投降被打死的往事很快过去了,他像个旁观者一般看到他妻儿后来的生活。 他妻子带幼儿返回家中,本来便不富裕的家因了战乱,已是穷得家徒四壁。他妻子收拾好了常用贴身物品,和积攒的一点点碎银、铜钱、几样首饰,找了辆骡车往娘家行去。 因着刑判的嘱咐,他妻子准备在离娘家不远的一座山上落脚,那山里草药多,可以采药谋生,还有亲戚在附近住着,可以互相照应。 刚去的两个月,他妻子和儿子住在别人废弃不用的小茅棚里,采药换钱,采野果野菜吃还勉强能糊口。 下山送药材到药铺,她总要一遍又一遍地问那些外来逃难的人,有没有看到刑判,有没有关于刑判的消息。 因才华横溢,又极为清正,刑判在老百姓中的名望很高,时不时能有些消息传来,他妻子靠着这些消息默默想像着丈夫此时情况,寄托思念。 日子捱下去,逃进山的人越来越多,食物越来越不好找,外邦侵略者对百姓越来越酷虐。 快半年过去了,这一次他妻子下山,不用特意打听,已有很多人告诉她:刑判死于外邦军师的地牢中! 他妻子开始不愿相信,后来不得不相信,强撑着自己不晕倒,往山上挪去。 过了几天,传来朝廷彻底失败连皇上也流亡海外的消息,外邦统治者要把所有中原人抓去当奴隶,许多人往荒山野岭跑。 为了逃过当奴隶的命运,也为了孩子能有个温饱,刑判妻子改嫁给了一位猎人。 这位猎人能在狼虫虎豹出没的荒无人烟处打猎,可以找到温饱所需,还可以在山林间灵活避开那些外邦搜山士兵。 猎人的妻子早亡,留有一个儿子比小宝大几岁,凑在一起的四个人互相帮衬着,只盼艰难日子快过去。 没有盼来好日子,等来刑判成地仙后,怨怼他们的境况。刑判反复给小宝托梦,要儿子离开母亲去找一位远房亲戚,并从此不要再认母亲。 他们并不知道刑判已是地仙,只以为小宝总往外乱跑是疯了,把他关了起来。 这个关起来的举动,刑判看来是在虐待他儿子,一天夜里用法术把儿子带去了远房亲戚那里。 刑判嘱托那位同宗弟弟,要好好照顾孩子,只要能再撑二十年,天下会慢慢平定,百姓也就都平安康泰了。 从此,刑判再也不知妻儿后来如何。胡仙仙造出的迷雾丛生幻境却让他看到了后来结局,不是他所想的儿子慢慢长大,天下太平了,他儿子过上安宁生活结局。 他妻子与那猎人只是搭伴儿过日子,办了婚礼免得别人说闲话,但没有入洞房。 儿子莫名其妙走失后,他妻子做好两件皮袄,留下几样首饰答谢猎人的相助之恩,下山寻找儿子。 寻子路上千辛万苦,躲开了抓奴隶的士兵,躲开了抢人的土匪,一路吃糠咽菜求个不被饿死,但没有寻到儿子。 伤心和疲劳、饥饿夹击之下,他妻子病倒了,有一次昏迷在山路边后,再也没有醒来。 他儿子随着同宗族叔一家逃难,东躲西藏、食不果腹,一年后那同宗族叔为了保护一大家人被外邦士兵砍死,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逃来逃去,没有了人保护,婶娘和几个孩子还是没有摆脱沦为奴隶的命运。 他儿子因为乖巧聪明,选在外邦军师府上给少爷们当书童。 当发现这个孩子是宁死不屈的刑判之子,外邦军师刻意培养这孩子,并用各种手段灌输假讯息给那孩子,潜移默化中把刑判的儿子变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刑判的儿子那时才五岁,记忆和认知很模糊,外邦军师告诉他,他们没有对他父亲严刑拷打,是中原朝廷怕他父亲投降派人来暗杀。 还告诉他,中原人要么虚伪,要么愚昧,刑判是愚昧忠于朝廷才会被虚伪的皇帝所贬斥,并最终暗杀掉。 外邦军师优待刑判儿子,教他仇视中原人,待他长大后听到很多次中原义军对他谩骂,那种强加的仇视变成了真正仇视。 等中原义军壮大,打败外邦人光复国家之时,刑判儿子还保护着外邦国师逃往沙漠。 又过了二十年,新朝廷派兵征剿外邦残余势力,刑判儿子力战而亡…… 那在外邦旗帜下奋起反抗的汉子看起来比刑判还苍老,但刑判知道那就是他的小宝,他伸手想抚一抚浑身浴血的儿子,可触摸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宝被朝廷大军的乱箭射死…… “不可能是这样!”刑判双眸血红,强行突破幻境制约,因经脉受震而嘴角溢血。 胡仙仙怕他伤势加重,收起雾隐无隙网,递上一颗生元丹。 刑判没有接丹药,还沉浸在情绪中,朝胡仙仙大吼:“我忠君爱国,儿子怎么可能变成外邦贼子的走狗?一定是你妖术弄出的假象,报复我不肯放梁慧芬!我儿子不可能那么容易被蒙蔽……” 低叹几声,胡仙仙等他大吼大叫发泄完郁怒之气,再以灵气送那颗生元丹到他嘴边。 他不愿张口吃,胡仙仙直盯他眼睛说:“刑判大人,凭你的能力可以自己查证,调阴间凡人卷宗来查你妻儿一生如何,对你而言很简单是不是?你一直没查,是你心虚,你害怕面对惨烈结果!” 刑判微闭眼睛,张嘴吸入生元丹,调息平稳心绪。 毕竟已成地仙多年,最初的复杂激烈情绪退去,他开始苦苦反思当年之事,考虑胡仙仙这么做的原因。 想了好一会儿,刑判抬眼看胡仙仙,欲言又止,胡仙仙挥手让他不必说什么,“过去的都已过去,你家私事我不便再多言。且说正事,你下拘捕谕令抓梁慧芬之时,可曾核实过高阿吹提的罪状?" 刑判神情一僵,只注意改嫁和虐待亲子两条了,也没有核实每个细节。还有当时,高有全借入定之时以神念与他沟通,旁证高阿吹所说是真的,他偏听偏信之下哪还去管细节? 看他不答话,胡仙仙明白他是有很多细节没做好了,再又问:“高阿吹从厉鬼成为鬼修的时间最多只有两天,厉鬼要恢复清醒神智都很难,要变得能聚集天地灵气开始修炼更几乎没有可能,高阿吹定然是有修者帮他,还是有违常规帮他才能变鬼修。” “这……应当是有法力高强的修者在有违常规帮高阿吹。可这与本案关联不大……”刑判说话不那么干脆了,因为胡仙仙提的这两条再分析下去,那已经不是刑判偏激把梁慧芬判得过重的问题,而是昏官办冤案了! 外面两个鬼差畏畏缩缩朝内张望,有事禀报又不敢惊扰他们,胡仙仙算着快到给梁慧芬行刑的时间了,应是来请命要令牌的。 “刑判大人,请暂延行刑,以免后悔。”胡仙仙语气谦恭很多,“此案还需再审。” “本官若不同意重审呢?”刑判虽是反问表示拒绝,可语气中试探胡仙仙的意味更多。 "官无罪,民无过,若是刑判大人先自请冥帝惩处小过失,我便再无异议。"胡仙仙暗指刑判办事错漏处不少。 “若是本官拼着丢了乌纱帽也定要将梁慧芬行刑呢?”刑判脸色阴晴不定。 听得此话,胡仙仙瞳孔骤然一缩,召出慧心玉剑飞旋入空,"世人皆说幽冥地府公正严明,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儿更是阴暗!全凭一己好恶定案,公理何在?" 不想大闹,胡仙仙没有马上动手,看着桌上油灯略压怒气,"你点的什么灯?怎么还没有我的剑光亮?" 给刑判一点反应时间,再让慧心玉剑从刑判眼皮底下飞过。 “胡元君,停手!”刑判退步避开,朝外下令,“暂缓高梁氏行刑时间!” 胡仙仙收剑,疑惑看向他,他整衣肃容向胡仙仙一揖。 行礼之后,刑判站直身体,满带愧悔之色说:“我若是信任她……不带走小宝,或许他们能安稳等到战乱平定。唉……可我能改偏见,规条却难改,梁慧芬要免于受刑不容易。” 胡仙仙长舒一口气,暗想原来他故意试探的原因是为此。 朗笑一声后,胡仙仙说:"我不会强行救走梁慧芬生魂,但要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是你按规条处置梁慧芬,我再去挑你的错告你;其二是让我单独见见高阿吹,劝他撤去诉状。" 第八百二十二章 生死互换 家庭纠纷引起的案件不同于杀人放火谋逆反叛大案,只要上告者与被告者和解,最后判决可以调整更改。 胡仙仙提出要见见高阿吹,似乎很有信心说服他撤诉,事情若是能这般了结却也好。 一念之间可以改万事,自从清楚妻儿人生结局后,刑判对人对事的理解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处理问题也不再那么刻板。 他同意胡仙仙去见高阿吹,阴司刑狱之旁有间小小净室分拨给高阿吹住着,差役领胡仙仙去见。 高阿吹虽是鬼修,却也是曾私自从阴间蹿向人间的厉鬼,因此没有给他单独住所,又没有关押他入狱。 胡仙仙见着高阿吹坐在屋内,不知是该当成厉鬼“它”来看,还是当成鬼修"他"来看,定睛看出高阿吹有清醒意识,也能稳固魂魄了,还是当鬼修看。 “你想来说个啥?不要以为说些花言巧语能哄得我犯糊涂,我绝对不会饶过那个荡妇!”瞟见胡仙仙身影,高阿吹抢先吼起来。 胡仙仙抿嘴微笑,缓步进屋,语气平平:"我此来不讲什么情与理,也不争论事情对错,只是来问两个问题。" “那别废话了,问啊!我看你能问出个啥子丑寅卯!”高阿吹也不请胡仙仙坐下,气乎乎地退到屋角,双臂环胸瞪视胡仙仙。 高阿吹虽能魂魄稳固,在人前展现出他想展现的样子,但阴气怨气皆重,双眸还是黑乎乎又冒着很暗淡红光。 这时高阿吹的形象应当是他生前没病时的模样,棕褐短衫,深褐色扎脚裤,眉眼平常,颧骨挺高,嘴唇厚而微凸,如果不是眼睛特异,很容易认为是个精明会算计的小商贩。 “第一个问题,想问问你是怎么从地府逃出的?”胡仙仙可知道一般鬼魂哪容易从地府出来,那阴阳还不得乱套。 俗话说“砍头不过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投胎转世哪有这般简单?那些魂飞魄散的、还有永世不得超生的,还有成仙成神佛的,成妖魔的除外,就算最平常之鬼魂也并非死后立即投胎。 在没有大善大恶的普通鬼魂当中,多数是在相对于阳间的那个阴间世界里继续平凡过下去,直到机缘巧合才能投胎转世,没有机缘的话可能“死而又死”。 高阿吹怎么可能魂归地府多年还蹿出来惹事?阴差纵放还是另有人带他出来? 沉默片刻,高阿吹说:“是阿全带我出来的。他得了个人间皇帝御赐的‘从龙金拂’,可以走阴。他给阴差说情,说我有大仇要报,让他们放我出去,等我报了仇,再把我抓了送回来。” 还真是和高有全有关,可胡仙仙能猜到和高有全有关,却没猜到什么“从龙金拂”。 这高阿吹不懂法器,也不懂各种修炼,才说高有全可以走阴。其实,以高有全在草洼助胡仙仙的功力来看,已是地仙阶位甚至天仙初阶,比那些走阴的神婆不知高了多少倍。 之所以得了从龙金拂再来找高阿吹,胡仙仙猜想那件法器应该可以随意往返阴阳之间,而不受阴气所侵,并不会被阴差小鬼阻拦。 胡仙仙从冷秋朗手中得的风流金波鉴,就有让阳身免受阴气所侵的功用,可还不能完全转换阴气,所以会被阴差小鬼阻拦。 由此可见,高有全的这件从龙金拂必是神器之属,怎么会由韩泽熙赐给他?韩泽熙是一国之君,富有四海,但这神器可不是有权有钱就能拥有的。当然,胡仙仙只能先压下这些疑问,把高阿吹和梁慧芬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于是,再问第二个问题,“你被抓回地府后,怎么变成鬼修的?” 高阿吹有些没明白过来,左偏一下头,右偏一下头,“阿全让我跟着他做了几个动作,告诉我以后再也不怕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又是高有全!胡仙仙眉头突然拧紧,又慢慢舒展。 问完了,胡仙仙尽力谦和笑着说:"嗯,慧芬姐之事也怨不得你,我想求你个事儿,能答应我吗?" "啥事儿,不害我的事儿,我当然答应。"高阿吹撇着嘴说。 听他答应可以试试,胡仙仙语气讨好地说:“只是请你过一过另外人生,比如当初你病好了,慧芬姐出意外死了,看看会怎样。绝不伤害你,只是耽误一会儿时间。" 胡仙仙姿态放得低,动手却十分快,应手一道灵气挥出,给高阿吹抹去双眸中的鬼气。 高阿吹的神智更清醒,记忆力加强,修炼起来更快,这是让他先得到了利益,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嘿嘿……”高阿吹按按双眼,又看看两手,惊喜欢笑。 胡仙仙不等他反应过来,已朝他撒开雾隐无隙网施展迷雾丛生幻境。 与刑判虽入幻境,仍能清楚知道是在幻境中不同,高阿吹在经过最初懵愣后,把幻境当成了真实。 十几年前的陵州北门,一家卖熏鸭为主的小店,男主人高阿吹的病好了大半,能帮着守摊了。 艰苦过了几年后,高阿吹、梁慧芬和儿子高壮壮三人终于过了一段相互扶持的温馨生活。 不久之后,梁慧芬回娘家,返家途中正好遇到下暴雨。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梁慧芬想过了桥去对面一户人家避雨,冲到桥边,被浪头卷到河里淹死。 高阿吹生病时已经欠了一大笔债,为了安葬好梁慧芬又欠了一大笔债,刚刚宽裕些的生活又陷入窘境。 高阿吹艰难的维持着生计。为了还债,每天辛苦做熏鸭、开店、收拾桌椅板凳,还得照看儿子。 有一点点的空闲,那就喝二两小酒,吃两块卖剩的熏鸭,逗逗儿子。 过于苦闷辛劳的生活,让他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听他说几句心里话,可没有闲也没有钱结交朋友,偶尔也冒出续弦的想法,可又怕继母虐待壮壮。 有一天,几个来摊上喝酒吃熏鸭的小混混,约他去赌坊。他哪有那闲工夫,说了不赌钱,不再理他们。 他几次拒绝,可小混混们偏来缠他,后来更说那你输了算大家凑钱赔,赢了算你自个儿的。 说来说去说得高阿吹动了心,去试了试,赢了一局又一局。 高阿吹还是心虚,第二天不肯去,小混混们又说他手气正旺,他们又有技巧,保证不输,果然又赢了够他半月摆摊的钱。 跟着这些混混,用所谓的能赢八成的办法,在赌坊里混,连熏鸭摊也不摆了。 一个月之后,手气渐渐不行了,可高阿吹已赌上了瘾。 输了钱,输来输去越输越想翻本,后来几个月熏鸭摊也是开三天关两天,高壮壮也无人照顾。 有一次在赌坊赌了几个通宵,回家让儿子给他做饭吃,没找着高壮壮。 吓得到处打听,邻居刘大妈才说在她家躺着,病了还没好。 她说高壮壮在家没吃的,找爹没找到,饿得去偷包子吃,被人打了一顿,还是刘大妈赔了钱,拉高壮壮走了,给了他两晚剩饭吃才缓过来。 只不过,高壮壮又饿又挨打受气,生病发烧了,刘大妈不让他回家,怕他出事儿。 高阿吹后悔不迭,一再保证再也不赌了,要好好做生意,并照看好孩子,刘大妈才允许接走儿子。 但因耽搁了太多的时间,熏鸭摊的生意非常不好,到了年底后。它的斜对面又开了一家卖熏鸭的小店,生意相当红火。 高阿吹的生意从此一落千丈,连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题,只能关门另谋生路,把小铺子贱价卖了,给人打零工为生。 又过了几年,高阿吹身体更病弱,好在儿子长得人高马大了,干脆在家养病,靠着高壮壮帮人在染布坊里打杂,父子俩勉强能够混个温饱。 高壮壮勤恳踏实,染坊老板的女儿看上这个憨厚小伙子了,高壮壮也喜欢善良大方的老板女儿,可两人要结婚挺难。 染坊老板有好几个儿子,女儿只有一个,疼爱女儿如珠如宝,怎么愿意嫁给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伙计? 正在为难,染坊老板寡居的妹妹提出愿意帮他们,但有条件,条件是高阿吹得入赘她家。 原因是:这位姑妈嫁人后,丈夫和另两个小叔子先后去当兵,都牺牲在战场,还有一个小叔子出门做生意也失踪没了音信。 但是,靠着勤劳聪慧,这位姑妈在困境中走出来,还挣钱买了几百亩良田,几间城西的好铺面。 给公公婆婆养老送终后,本该享几年清福,夫家的远房亲戚却来说那些家产是老人留的遗产,该分了。 虽说族长以及明理的邻居反对分家产,知道那些远房亲戚是平常不照看老人过后想要分钱,得以暂时压下,可一闹再闹,这位姑妈怕出事儿。 她想着高壮壮若和侄女儿结了婚,必然感激自己帮自己,而她再和高阿吹成了亲,家里有了顶梁柱别人也不会再来欺压。因侄女儿若外嫁了,始终有自己小家,只有嫁给自己继子了,那才真成一家人,才靠得住。 对于高家父子来说,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然答应。 不久后,这位姑妈给高壮壮一笔钱,让他做生意,才半年时间就开始赚钱。 因此,染坊老板对高壮壮刮目相看,加上妹妹帮着说了好话,染坊老板同意嫁女。 这位姑妈先招夫上门,和高阿吹成了亲,紧接着给高壮壮小两口办了婚事。这父子先后成婚,亲上加亲的事儿成一时美谈。 好日子没过多久,姑妈前夫的弟弟,也就是那位出门做生意的小叔子忽然回来了! 十年没有音信,是因那小叔子赔光了本钱,还欠了一大笔债,到处乞讨辗转回来的,一回来便要状告嫂子勾野男人来霸占家产! 第八百二十三章 事了未了 有田有房有铺面,续弦的妻子温柔贤惠,儿子儿媳又孝顺又肯上进,高阿吹虽没有大富大贵,可也算当地数得着的殷实小康人家了。 高阿吹过得挺滋润,那位破落得乞讨回乡的小叔可不想他再滋润下去。 大哥与二哥、三哥全死在战场了,父母双亡,因二哥、三哥还没娶妻,家中只剩大嫂,这家产是不是该让大嫂交出来给老四? 当前夫的四弟向族长提出这理论时,族长也犯难了,按常理来说这女人不能当家,这家产是得交还老四;可事实上这一家人本来穷得很,是大嫂在大哥死后才辛苦挣来的家业,并且还有高阿吹父子帮衬才能如今这般富裕。 是把家产给族中后辈,这一家的老四?还是谁挣的谁来得呢?族长挠破头皮想了个折中办法。 这办法是把家产分开,乡下的大院子是后来翻修的,可毕竟是原夫家留下的祖宅基地,那把大院子留给老四;靠近大院子的那一百亩地也给老四,让他有个安家基业。 分好了后,不许老四再要东要西,大嫂也不再是大嫂,而是高婶儿了。 如此解决,乡人邻里都说算公允了,高阿吹一家人想图个清静,也不计较钱财,老四在众人劝说下勉强答应下来。 高阿吹一家另外修了房子,一家人齐心协力做事,家业又慢慢发起来。 过了几年,老四好吃懒做,把那一百亩地财光了,又把家具什么的败光了,只剩了破烂空院子。 喝酒赌钱的时候,老四认识了梁慧芬的一个远方表哥,两个正事不会做歪点子却不少的地痞凑在一处,想出个弄钱的方儿。 由梁慧芬远方表哥出面,告高阿吹当年谋害发妻,把她推进河里淹死了;再由老四出面做证,说曾偷听到高阿吹与前嫂子说,当年害了不少人,费尽心机,总算能相守一起,又弄着钱了。 这般诬告,连高壮壮也不相信父亲故意害母亲,其他人也说多年前高阿吹与高婶还不相识,不可能合谋害梁慧芬,但案子必须得审。 这审来审去还审出疑点了!梁慧芬从娘家往回走时,那精精神神的,谁料到没两天就传来死讯?那天的雨虽大,可没有决堤,桥 垮,梁慧芬怎么就被卷进河水了呢? 更蹊跷的是,高阿吹在下着大雨时曾经打伞出去过! 高阿吹打伞出去做什么?他自己说是心神不宁,想瞅瞅梁慧芬什么时候回来。那老四和远房表哥却说,定是去推梁慧芬落水。 这种案子难有证据,难判定,为了弄到财产,老四和那远房表哥还与衙门师爷串通一气,把高阿吹说的话各种歪曲,让事情离真相越来越远。 最后,还把河边那家梁慧芬准备去躲雨的人找到,让这家不成器的小儿子做伪证,说那天模糊看到有人在河边争吵推搡…… 有意陷害加上昏官乱判,高阿吹杀妻罪名成立,高婶也背上唆使人杀妻,还带家产改嫁的恶名,这件案子连累得高壮壮夫妻也抬不起头。 最后,高阿吹被判了斩刑,行刑那天乌云密布,他悲愤大喊:“老天爷啊,我要是有罪,就打雷劈死我!我要是无罪,就出大太阳!” 话音刚落,云破日出,阳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高阿吹拿手遮着眼睛,遮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光芒弱了些,挪开手一看,不是在刑场,是在刑狱旁的小屋里。 生生死死,明明已死,又再历一次将死绝境,高阿吹心神剧震,恍惚有一种自己已不是自己。 许久后,高阿吹回过神,主动撤销诉状,不再控告梁慧芬,并请求刑判压下案情,在卷宗上写简单些,抹过此案。 向他们辞行,带梁慧芬生魂还阳,胡仙仙忙前忙后,两天后,梁慧芬终于悠悠醒转。 梁慧芬醒了后,再请专科大夫开了养神安胎的药调理,母子均得已康泰。 这事算有个较好结果了,胡仙仙飞往泰兴府,约高有全到郊外谈事。 木叶萧萧,深秋初冬之时,入目皆荒寂。 胡仙仙质问:“你无端生是非,搞那些鬼名堂想干什么?” 高有全毫无愧意,皮笑肉不笑而答:“不搞出这么多事,你处理事情的能力如何提高?要成长就得付出代价。” 这是为了胡仙仙好,特意找事儿让她处理,给她练手的意思?哪有用别人的生命来练手的理?更何况还是视若亲人的朋友性命。 要是梁慧芬死了,二胖怎么接受一尸两命的惨剧?胡仙仙又怎么能原谅自己失算? “祸不及家人,二胖他们是我的家人,为什么要害无辜的他们?”势力争斗不该牵连这些无辜的人,他们在修者面前毫无反抗之力,拉他们入局简直下作。 高有全看傻子似的盯着胡仙仙看了好一会儿,又“哧哧”低笑几声说,“谁无辜呢?我不无辜吗?我只想当个鱼贩挣点钱娶老婆,被逼成了土匪,又被逼修炼,还被逼得成了如今想退也退不开的境地……你也很无辜啊,看似富贵已极、法力高强,可相爱难相守,还压力巨大无法清闲……这世上有谁真正无辜?” 是啊,连高阿吹也从普通鬼魂变成鬼修,跟胡仙仙他们扯上了关系,怎能完全平淡安稳? 胡仙仙气消了,心中涌出万千感慨,这红尘着实可笑,痴情的确无聊。 趁胡仙仙没有步步紧逼,高有全慢悠悠讲起一些似乎与当前事情无关的闲话。 约两千年前,还是中原礼朝之时,云华观观主晁玄同多次斩妖除魔,护得国泰民安,得赐朝天玉笏、策天玉简和巡天玉拂。 这三样神器中,威力最大的是朝天玉笏,所存各样讯息最多的是策天玉简,但最精巧华美的是巡天玉拂。 那时贬在皇宫外居住的公主姜嫣听说过晁玄同很多事迹,深深敬慕他,虽没见过面,却认为那样的人才是真英雄。 另两样器物是能工巧匠所制,这巡天玉拂是姜嫣督造拂柄,又亲自拣选进贡的千年冰蚕丝为拂丝,几经试制而成。 晁玄同得了这三样神器,天下修者歆羡,他的师弟犹为羡慕他得了巡天玉拂,因那是姜嫣所制。 心怀天下,品行端方,常年为各种事务奔忙,晁玄同在取得各种功绩的同时,也疏于人情往来,至于儿女私情更是想也没想过。 臧玄蛟生性不羁,做事情只论想不想管,不论该不该管,没有那么多事情缠身,结交了许多狐朋狗友,还与墨金冕、段梦柔、冷秋朗结拜为异姓兄弟姐妹。 但他朋友虽多,能说知心话的却少,不受宠的公主姜嫣是他最贴心的朋友。实际上,于他而言,姜嫣不仅贴心,还是他倾心之人。 可惜,臧玄蛟早能感觉到姜嫣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不愿连接近的机会也失去,他只能掩藏心事。 看到师兄手中的巡天玉拂,臧玄蛟羡慕,甚至于近似醋意大发。 姜嫣被软禁于碧洗台边幽宫,见过的人很少,臧玄蛟也是无意中潜入才与她相识。 宫女们和臧玄蛟偶尔会讲外面的事给姜嫣听,姜嫣总是对晁玄同的事最感兴趣。 一开始,臧玄蛟以为那是少女对英雄的崇拜,后来发现她对包括臧玄蛟在内的其他修者惩恶扬善之事只听听罢了,对于晁玄同的故事则会追根究底问得非常细。 没见过,已相许?说来荒唐,但也许是冥冥中早注定。 因晁玄同得了巡天玉拂后,臧玄蛟心里不痛快,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看过姜嫣,最终还是熬不过思念之苦去见了她。 见面后,不知话题怎么就扯到姜嫣送巡天玉拂的事上,臧玄蛟表露出强烈不满的情绪,这让姜嫣察觉到了异样,于是又准备送金拂给臧玄蛟安抚他。 金拂制成,姜嫣送给他时,意有所指地说,对保国安民的英雄同样敬重,不分亲疏。 那金拂就是高有全手中的从龙金拂,当年姜嫣特请工匠用四万八千根金丝制成,虽不是亲手制,却也是她设计的式样,样样细节监督所制。 送给臧玄蛟后,臧玄蛟又注入灵力在其中,但因金拂太过贵重招摇,臧玄蛟又有急事,当时没有取走,存放幽宫当中,后来屡出一连串变故,又改朝换代,存放到了皇宫中。 为嘉奖高有全,韩泽熙赐金拂给高有全,并认为他原有武器“剔龙刮”之名太凶煞,而要给金拂赐名掩盖煞气。 “剔龙刮”之“龙”虽指的是天外神龙,可皇帝皆称真龙天子,有不敬天子之嫌,于是将金拂命名为“从龙金拂”抵消桀骜不驯之感,多了善服顺从之意…… 听完这些,胡仙仙不由细看从龙金拂,真是从拂柄到拂丝皆为纯金所制。 拂柄是金铸的不稀奇,拂丝能以金拉制成那些纤细柔韧的拂丝,那才真可称巧夺天工。 从龙金拂的拂丝较常见拂丝断一点,约有八寸长,细巧均匀的拂丝在太阳下闪着耀眼金光。 胡仙仙也不知是有心攀比还是怎么了,召出红雪拂尘在手。 拂丝银亮,点点红斑殷红如血,虽看起来没有从龙金拂炫目,自有清冷出尘之气韵。 高有全笑瞥着红雪拂尘说:“这两样神器皆与姜嫣有关,又都是拂尘,你对我恨得咬牙切齿,不如切磋几招,看谁的拂尘好,既能让你撒撒气,又能一较高下。” 第八百二十四章 豪门恩怨 蟒袍玉带,金拂横展,意气风发,高有全还是当初的身材样貌,但整个人的气场已全然不同。 看看他已瞎的右眼所留铜钱大小瘢痕,再看向已难觉出异样的右腿,胡仙仙有点心虚,当年能重伤他,今日却不一定。 “不必切磋,我认输。”胡仙仙收起红雪拂尘。 高有全斗志昂扬,听她直接认输,瞬间懵了。 片刻后,眉毛一掀,上上下下打量胡仙仙,不明白这个争强好胜的女子怎么要退缩。 胡仙仙淡淡说道:“胜负无所谓,但愿家人别再有事。” “嘁……”高有全讥诮笑了,"气势汹汹来找我算账,要给梁慧芬,和二胖讨公道,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胡仙仙自嘲而笑,“我们从前仇怨多得很,相比而言,梁慧芬这件事算是最轻的,罢了,反正她平安无事就好。” 高有全缓缓点了三下头,随后转身飞入云中,风光正面转过,背影寂寥,谁都活得艰难,回想往事人已沧桑。 回陵州再探望梁慧芬,见她安好,放心回了胡家小院。 第二天是十月初十,程浩风传灵符来,写了几个字:衣单衾寒无人暖 泥蛋儿还以为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凑过来看,胡仙仙连忙弹出灵气让符纸自燃。 那么肉麻的话可不能让泥蛋儿看到,程浩风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里也不会冷,哪需要谁给他取暖?胡仙仙明白他是催自己回京。 安顿好家事,亲手给家人做了一桌好酒好菜,胡仙仙告别他们归京。 到得闲云观时,夕阳西下,感应到气息渐近,程浩风到仙缘圃外的月洞门前迎接。 晚霞艳丽不可方物,一袭淡蓝道袍的程浩风染上瑰丽霞光,飘逸俊朗。 胡仙仙停步看着他,目光略痴了,他恍若在另一个缥缈世界,只得远观,不可接近。 “才分开多久,不认识了?”程浩风迈步上前,眉眼含笑,温柔的声音快让人耳朵发酥了。 胡仙仙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似欲与晚霞争艳,娇美容颜再加含羞一笑,更胜晚霞动人。 “仙仙,我已听说高阿吹的事,能圆满解决就好。”程浩风牵起她的手进门。 进院中后,杭无一和唐彩儿围了上来,血无仇也含笑站在一旁,高兴聊了会儿。 待得日落月升,程浩风与胡仙仙牵手在圃中漫步,低语闲谈。 “高阿吹的事看起来解决得顺利,我一直提心吊胆呢,真是绞尽脑汁才解决好。” “没有动手打得你死我活,算是不错了,我也担心你大闹阴司。” 胡仙仙叹息几声:“这段时间遇上的家庭纠纷多,看起来是些无聊琐事,我觉得比行军打仗还累。” “家国之事相互依存,没有国哪有家,但同时没有家庭的和睦也没有国家的安宁。” 程浩风说着轻揽她入怀,在她耳边柔声细语:“所以,我们要和睦相处,不要赌气,不要猜疑,要相互理解支持。” “嗯,只要你不嫌我惹事儿,我才懒得气、懒得猜。”胡仙仙在他怀中蹭了蹭,年纪大了不好意思依靠父母,但有人可依靠的感觉真好。 也许胡仙仙天生招事儿,十月十三,胡海容来见,说有事相求。 顾家本来家大业大,顾思哲承袭了贺登泰忠义侯爵位,如今他弃商入仕已当上礼部祠祭司主事,顾家可算豪门大户。 这祠祭司主事之职只有六品,但顾思哲才二十多岁,已算少年得志。且历代内阁首辅多由礼部官员担任,在礼部任职前途无量。 以顾家目前的状况,胡仙仙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求人的。 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胡海容又找话夸杭无一和唐彩儿,胡仙仙怕这么闲扯下去永远说不到正题,就打断她的话:“容姑姑,有什么事请直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不能帮的再怎么委婉说也没用。” 胡海容讪笑道:“仙仙还是这么心直口快,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是思哲的婚事。唉,张家出了点事儿,思哲的上司和恩师劝他最好不要和瑞娟完婚。” “什么?张家能出什么事影响思哲的仕途?还犯得上他上司和恩师反对成婚?”胡仙仙对于阻碍有情人成眷属之事一向憎恨。 胡海容皱眉想着合适的措词,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得很不顺地慢慢讲:“张家的事与礼教有关,准亲家母被准亲家公告发,因她戗害、害外室和外室所生子女、关、关进大牢了……” 胡仙仙听得云里雾里,插话道:“这些称呼听着头晕,就说谁把谁怎么了。” 顿住了话头,胡海容看看左右其他人,为难地瞅向胡仙仙。 胡仙仙借口说要带胡海容去莲池边看看,让其他人不要跟来。 到了莲池边,胡海容才不用顾忌面子,简单把事情前因后果说明白了。 顾思哲的未婚妻张瑞娟的父母闹矛盾出了大事,杜婉兰把张敦的外室和私生子女杀了,为了顾思哲名誉着想,他的上司和恩师让他不要和张瑞娟完婚。 张家与胡仙仙也交好,杜婉兰更是杜婉芷二姐,所以胡仙仙了解杜婉兰,她怎么可能杀人? 见胡仙仙惊愕得不敢相信这件事,胡海容把事情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张敦家只有几十亩种花薄田,杜川到京城办事,张家对他颇多照顾,他也帮着张家扩大经营。 两家互惠互利,张家提亲,杜川答应把杜婉兰嫁给张敦。 婚后,杜婉兰治家理业,事事都做得井井有条,婆家对这个儿媳很满意,夫妻俩也和和美美。 遗憾的是杜婉兰连生两胎孩子都早夭,第三胎生了张瑞娟,这个女儿虽然健康活泼,聪明伶俐,但张家不满意。 张家的家业越来越大,张敦对杜婉兰越来越冷淡,还开始寻花问柳。 杜婉兰劝也不听,吵也无用,后来只能听之任之,对张敦的最低要求是:随他在外面胡混,只要那些人不进张氏庄园的门,她就不管不问。 这可算够宽松了,张敦还认为杜婉兰不够贤惠,他想要的是妻妾成群,但因杜婉兰掌管着一部分家业,他不敢要求太多…… 听及此处,胡仙仙冷笑,这就是再怎么退步也不能让人贪婪心满足…… 以前胡仙仙还没修道前,有人说她永远嫁不进豪门,她那时别说什么嫁豪门,能嫁给诚心待她的人也谢天谢地了。 当然她也不想嫁什么豪门,这不是怎么去论高论低,是她清楚很多事她做不到。 只是如杜婉兰、胡海容她们做到了,又如何?不仅同样被埋怨,还摊上牢狱之灾…… 走神片刻,胡仙仙再听胡海容讲,自从帮胡仙仙他们入慈安宫救太后,张家得了御笔亲题“张氏庄园”的匾,张家财产更是积累得多。 也因财大势大,威望高,张敦慢慢全权掌控张家经营权,让杜婉兰没法插手事务。 杜婉兰觉得年龄渐渐大了,也不想劳心劳力,只等张瑞娟成婚,盼着抱外孙了。 几个月前,张敦提出接人进府中,要办个纳妾喜宴,杜婉兰十分反对。 张敦要纳妾的那个女子名为阿裙,原是一个裁缝的女儿,因常帮着父亲到张家做衣服,让张敦看上了。 阿裙不愿和张敦偷偷摸摸在一起,可她父母得了张敦很多钱财,半逼半骗让她答应了。 为了不让杜婉兰吵闹,张敦在外买了一所院子金屋藏娇,六年时间里,阿裙生了一子一女。 杜婉兰后来知道此事,因阿裙还算老实,也没去把她怎样,相安无事过了几年。 在提出要进府后,杜婉兰忍不下去,要张敦给阿裙一笔钱,从此断了往来。 张敦不但不答应,还暗里寻机会把杜婉兰软禁起来,办了酒席把阿裙接进府,让下人们都称她“姨娘”。 气怒之下,杜婉兰从被软禁的院儿里跑出来,把阿裙大骂一顿,还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 当时家丁们和阿裙都不敢阻拦她,张敦回来后打了她两耳光,她伤心绝望之下,上吊自缢。 幸好张瑞娟时刻关心着母亲,才及时救下了她,并劝她无需吵闹了,分一些家产搬出张氏庄园,与父亲断了瓜葛。 并让胡海容去安慰杜婉兰,等以后张瑞娟与顾思哲正式成婚,两亲家母没事儿一起喝茶聊天,拜神祈福,不管那些糟心事了。 可杜婉兰不甘心辛苦建起的家业被别人占了去,她不听劝,还说女儿也不贴心。 认为女儿张瑞娟不贴心,她倒是很信任丫鬟阿婵,因为阿婵会甜言蜜语哄她高兴,还帮她骂阿裙,还出谋划策怎么把阿裙撵出去。 杜婉兰与阿裙在内宅中斗个不停,张瑞娟不喜欢那些争斗,天天躲在房里看书写字,描图绣花。 十月初一,张瑞娟突然听说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染了病,病重得快死了,出于源于血脉的亲密和道义,她去探望。 看病的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后来有个曾当过御医说,那两个孩子不是病了,是中毒了。 几经救治,那两个孩子还是死了,府中纷纷传言是杜婉兰下毒,悲痛愤怒的张敦不听杜婉兰辩解,要把她送交官府。 张瑞娟一再保证会查出真凶,又请三朋四友帮着劝,张敦才答应给查案时间,暂时把杜婉兰关在房里。 谁知几天后,杜婉兰从房里逃了出来,可才逃出来,就传出阿裙也中毒身亡的消息。 连阿裙也死了,不论杜婉兰怎么喊冤,不论张瑞娟怎么解劝,张敦再也不听了,报案让衙役抓了杜婉兰进大牢。 第八百二十五章 取证艰难 薄雾浓云,冰雨淅沥,初冬的寒意开始加重。 京城郊外通往张氏庄园的官道上,一队行人格外引人注目。 宝马驾辕,雕花香车,当中坐着衣饰华美的胡海容;在前有两名健壮护卫骑马于两旁扈从;其后有四名婢女乘坐一辆简朴马车随行;在最后有四名小厮骑马跟随。 相比于摆阔的排场,步行于香车旁的女子更吸引人目光。 她穿着天青色道袍,浑身笼罩在朦朦淡青光华中,风雨交加,可见风吹衣袂,不见雨湿发丝。她脚步从容,不疾不缓的步伐始终与飞驰的马车并行。 当然,她是胡仙仙,要与马车并行很简单,故意这般张扬需要震慑真凶,只有在慌乱中才会露出马脚。 胡海容经了那么多事,早已明白家人安康才最重要,儿子顾思哲生活是否美满,对她而言是天大的事。 张家惨案发生后,她也派人了解案情,查出杜婉兰十有八九难冤枉的,所以才求胡仙仙来管此事。 十月十四辰时末刻,张家奴仆迎进胡仙仙一行人,虽在丧期,张敦出于礼貌还是亲自招待胡仙仙他们。 胡仙仙他们礼节性地给阿裙上香后,由张敦在离灵堂不远的小厅喝茶陪坐。 因清楚胡仙仙与杜婉兰交好,胡海容与杜婉兰相处融洽,张敦怕他们质问杜婉兰被押进大牢的事,主动简单介绍案情。 十月初二下午,张敦与阿裙所生的一子一女先后嚷着肚子疼,府里的人都去看是怎么了,可都束手无策,又纷纷推荐认识的大夫来看病,可来了几个也没看出病因。 后来有位曾当过御医的大夫到来,但还没来得及把脉,那个才三岁的儿子已经断气。又急忙诊视那个才五岁的女儿,查出是中了毒,但孩子体弱,还没查清是什么毒,又夭折。 两个孩子中毒身亡,可一直没查清是什么毒,张敦痛不欲生,万分不舍埋掉孩子,可想着与阿裙以后能再生孩子,还是忍住悲伤把孩子葬了。 那时谣言纷起,矛头全部指向杜婉兰,猜疑她是下毒凶手,但因不想家中再出事,女儿张瑞娟又竭力护着母亲,没有去告杜婉兰。 哪知十月初十,杜婉兰从被软禁的房间逃出后不久,阿裙又中毒身亡。 阿裙所中的毒很快查验出来,是中的砒霜之毒。 张敦要打杜婉兰,张瑞娟阻拦后又替母辩解:为什么弟弟妹妹所中的是许多名医没见过的奇毒?阿裙姨娘中的却是常见砒霜?如果母亲早有预谋杀他们,不可能弄两种不同毒药,一定是人设阴谋坑害张家。 把杜婉兰用铁链锁进柴房后,十月十二仆役打扫房间,在杜婉兰房中找出一只死老鼠。 这只老鼠拖出一角纸片,死时正压着纸,仆役看那死状怪异,报给张敦知道。 有人建议张敦来验验鼠尸,验出老鼠中毒而死,而那片纸上有砒霜! 众人七嘴八舌推断,肯定是杜婉兰买来砒霜,而后又把包砒霜的纸扔了,那倒霉的老鼠无意中舔了那纸,中毒而死。 似乎合情合理,似乎有铁证,张敦盛怒之下把杜婉兰打得鼻青脸肿,送往官府要求判她死刑。 又怕张瑞娟闹事,把女儿关在闺房中,只送饭送水,看管得比罪犯还严。 胡仙仙和胡海容默默听着,没有多说什么,等张敦讲完事情,胡海容要先去安慰张瑞娟,并暗里询问细节,胡仙仙则再去灵堂观察。 灵堂中来祭拜的人不少,毕竟张家豪富,都要巴结一下。 胡仙仙问起那两个孩子,虽已经下葬,她想验尸,很明显两个孩子中的毒不是民间常见毒,她想着秦沐风或许知道。 但问起两个孩子的事,在场所有人吱吱唔唔不愿多说,胡仙仙拿起派头威胁他们,一个来祭拜的远房邻居才悄悄告诉胡仙仙,说那两个孩子全火化了。 之所以火化,是传言说夭折又是横死的孩子会变厉鬼,为了孩子能顺利投胎,张敦请普救寺的和尚做法事,还按佛门葬仪葬了两个孩子。 胡仙仙皱紧眉头,这可蹊跷,怎么看此案也不像争家产引出的血案,更像是有人周密谋划多年针对张家。 因要给阿裙做七天道场,阿裙还没下葬,胡仙仙细看灵堂环境,想寻机会验一验她到底是不是死于砒霜之毒。 这一看察觉除了阿裙的弟弟妹妹在哭,和一些亲戚在迎送宾客,还有一个丫鬟在痛哭流涕。 那个丫鬟还在喃喃念叨,“裙姨娘……我对不起你啊……怪我胆小怕事才帮着夫人害你啊……我也没想到她会害死你呀……只想撵你走的,咋想到会害死你呀……” 胡仙仙疑惑看着她,又问其他人,才知道这丫鬟就是杜婉兰最信任的阿婵,张敦让她长跪在这里哭诉,替杜婉兰赎罪。 当家主母获罪入狱,丫鬟哭诉帮着赎罪并无不妥,这种情况下往往会很不满,很卑怯,但阿婵看起来无恐惧、无忧愁也无悲伤,像是该她唱这出戏般敷衍做样子。 胡仙仙再细看她,只见她浑身缟素,可身上似有珠光宝气,再定睛看时,看清她戴了条项链,虽有外衣半遮着,仍可看出项链上有祖母绿坠子。 莹翠晶透、碧润无瑕,这颗坠子价值不菲,明显不是一个丫鬟能购买得起的。 胡仙仙压低声音问她:"项链从何处来的?" "项链?别人送的。"阿婵目光闪烁着把链坠掖进衣服。 胡仙仙给张家的管家说,要带阿婵出去问几句话,往灵堂后一棵大杨树下走去。 左右来往的人少了,胡仙仙再厉声逼问阿婵,那祖母绿坠子的项链是谁送的。 阿婵声音发说:"是、是夫人送的。" 胡仙仙眼带刀锋看着她,她吓得双腿一软跪到在地,"这是我出了撵裙姨娘走的主意,夫人高兴赏给我的……我只说了撵走她,不曾起过杀心。真的……没想到夫人会下毒害死他们啊……" 她眼中有惧怕之意,有悔恨之意,还似乎挺真诚,但胡仙仙又从她眼中有怨愤之意。 “嗯,我且信你。”胡仙仙淡淡瞥她一眼,抬了抬手,示意她站起来。 回到灵堂,胡仙仙试了试招阿裙的魂来问,但因正在做法事有冲突,且想着请阿裙来问,也可能不知道下毒之事具体情况,决定不招魂。 但在胡仙仙掐诀时,感应到阿裙的魂魄对阿婵有相怨之气,或许只因曾争斗而怨气未消,或许死亡之事与阿婵有关。 胡仙仙直觉凶手还隐在暗处要对张家其他人不利,没有过多逗留以免让凶手注意到她和阿婵谈话,去寻胡海容同回城中。 回闲云观中,胡仙仙没有进仙缘圃,感应程浩风在逸鹤轩中,去找他谈事。 听了胡仙仙讲明情况,程浩风皱眉沉思半晌。 随后告诉胡仙仙:"这个案子难从明面上找人帮忙,礼教之事,朝廷甚为重视。 你知道皇上初登基时,为了谁来当太后,为了立沈竹君当皇后,已被酸腐道学先生诟病,后来样样事情都尽量按礼制来办。 先谈治家再谈治国,如今风气样样事都看符合不符合礼教,这件轰动京城的案子已经成典型大案,要治一治杜婉兰这样不从夫君、悍妒凶恶的女人给所有女子看。 怕被牵连,乔且诗不会允许顾思哲插手,我也不能明着插手,卓鹊村虽在刑部也难以相帮,要凭不在官方的朋友帮忙找出证据证明杜婉兰无罪,很难。" 胡仙仙懂他的意思,不如施个法术救出杜婉兰,让她从此隐姓埋名生活就好,别费心劳力去找证据了。 “我偏要试试,找出铁证给婉兰姐洗刷冤情,才能让那些老顽固们懂得以偏见定案多愚昧可怕!也得让那些以为家宅不稳全是女人争风吃醋的家伙知道,很多事情追根究底是男人惹祸,与女人无关!”胡仙仙倔犟扬眉。 程浩风轻声叹着揽她入怀,含笑刮了刮她鼻子。 第二天,胡仙仙请叶冠英派人查各类毒药和制药原材料运货的情况,掌管马递铺的叶冠英,顺带查查这些比胡仙仙挨着查货栈方便很多。 再让阮文月和一众碧洗宫道姑去药铺里出货的情况,凡有砒霜卖出皆记录下来。 又再让阮绍伦和飘缦查与张敦有往来的商场朋友交往情况,他们交游广阔,认识的人多,查这些容易。 同时,胡仙仙还安排唐彩儿暗中保护张瑞娟,担心凶手下一步会杀害她。 杭无一则光明正大以念经做法为杜婉兰消孽的名义,去牢中查问最近半月来都做了什么,与身边来往的人提过什么,商议过什么。 安排好这些,胡仙仙再给杜婉芷发灵符,告知了杜婉兰的事,同时让她在海底圣境不必担心,又提醒她设法瞒过她父亲杜川。 入夜,胡仙仙单独飞往张敦那两个夭折孩子的墓地,纵使已火化了,还是希冀从骨灰中发现蛛丝马迹。 张家祖茔墓葬颇多,一个小山坡上坟堆墓碑重重叠叠,但那两个孩子还太小,又是按佛门葬俗所葬的,因此没有起坟立碑。 离众多坟墓较远的山坡下方,有两个显然是新起的小土堆,土堆前各有一盏长明莲花灯,这应当是两个孩子葬身之地了。 胡仙仙正要落身而下,忽然感应到有人来了,立刻落地隐身到一棵大柏树后,偷看来人是谁,要做什么。 第八百二十六章 浮出水面 夜幕下的张家坟地诡异阴森,那个蹒跚慢行而来的人,并不慌张,并不畏惧,长吁短叹着给长明灯续上灯油。 火焰忽闪跳跃,映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老年男子面孔,他目光中流露出惋惜、自责、无奈,久久凝视着两个小坟堆。 约一柱香之后,老人转身要走了,胡仙仙赶紧现身相见。 通过暗里的观察,可以肯定这位老人知道些什么,但不是凶手。 看着黑夜里突然冒出的人,老人惊恐退了两步,可看清胡仙仙后马上镇定下来。 “原来是褔慧天妃胡元君,老朽失态了。”他拱了拱手,平静说道。 “你认得我?”胡仙仙纳闷儿。 老人说:“老朽曾供职太医院,远远见过胡元君两次。还有,市井街巷有很多画像流传,算是知道形貌如何。” 程浩风画给陆开尊的画像,在胡仙仙屡建功绩后不知怎么传出仿制品,虽没有原作传神,大体样子差不多。 胡仙仙暗暗自嘲:我这算是扬名立万了? 走神一刹,还得问正事,谦和问那老人:“请问老伯是否是曾查出张家两个孩子身中奇毒的老御医?” 老人当即承认,并也知道胡仙仙正在查此事,主动讲出所知的情况。 老御医说,诊视之后,已查出两个孩子中毒,但无力救治,心中 愧疚。 回去查医典,问同门,推测出两个孩子中的是慢性毒,染毒有两年以上。 正要把这情况告知张家,以便为查找真凶提供线索,可张家当时上下一团乱,张敦根本不重视他说的情况。 老御医更认为,下毒之事八成不是杜婉兰所为,因为若是她下的毒,只等着孩子慢慢死亡就好,不必大吵大闹把事情闹僵,当好人坐收渔利就行,哪用得着自己跳上风口浪尖? 听说张家要将两个孩子尸身火化,老御医曾阻止火化,想留待查验,但张家的下人和亲戚都反对,张敦当然也就不听老御医的提议。 后来又再出事,老御医没有再给别人提这情况,只是觉得两个孩子死得冤,医者仁心,常来看看这两个孩子才心里舒坦些。 不能为两个孩子做什么,白天来祭奠又要被张家人说,只能夜里悄悄来添灯油。 他一生经的风浪颇多,又认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所以在坟地也不害怕,胡仙仙突然出现也只当是土匪劫道,看清后也不惊恐,盼着能为死者查出真凶,且把所知一切都说了。 胡仙仙给他一张灵符可保平安,防备凶手加害,让他以后做证。 老御医答应下来,和胡仙仙一同离开,想着不打扰死者安息,也就没再掘墓看骨灰。 胡仙仙打算先查阿裙之死,至少已清楚她是死于砒霜之毒,且尸身还在。 再有一点,胡仙仙分析应有至少两个凶手,杀两个孩子谋划很久了,凶手是头脑很冷静之人。 而杀阿裙,凶手很沉不住气,显得很仓促,很可能是另一个人所做,做案手法粗劣很多。 想了这些,胡仙仙又感叹,怎么和自己有关联的人接连出事?是自己传了霉运?还是所有案子全是针对自己的? 甩甩头,抛开那些无聊猜测,再去查问和案情有关的一切。 第二天一早,从叶冠英处得了消息,查得有十几家药铺近两个月毒药进货。 胡仙仙抄录这京城中十几家药铺名单,让阮文月带碧洗宫小道姑着重询问这些店铺。 砒霜虽可售买,但监管很严,凶手从外地带来很费事,直接购买的可能性很大。 下午,阮文月脸蛋儿兴奋得红扑扑的来找胡仙仙,说查出了重要线索,张氏庄园的张家购了六斤砒霜! 六斤砒霜?胡仙仙愕然,这是买毒药当买面粉?还是要把一半儿的京城人给毒死? 张敦怎么没提过买这么多砒霜的事?难道是他嫌阿裙因伤心多病多愁,连带着起了厌恶心,想着干脆把阿裙一起毒死,再娶年轻貌美的姑娘? 胡仙仙心急火燎又是怒气冲天地赶去质问张敦,结果倒是有些惭愧了。 面对质问,憔悴的张敦没有多说,让一个花匠来和胡仙仙解释。 花匠说买那么多砒霜是用以防虫防鼠的,张家做的生意门类虽多还是以当初发家的花木盆景为主,这些花木盆景在送进达官贵人家之前长在苗圃中,为防生虫,防田鼠咬根,会用上砒霜。 为了用毒安全,所买来的砒霜是由这个花匠和另两个人共同管,要三把钥匙开三把锁,才能取出砒霜。 每次只取一小撮,拌上泥沙用铁锹和匀,再分撒到土地里,不会有纯药落到别人手里。 胡仙仙冷静想了想,这张敦和花匠不像说谎,又去存药、和药、撒药的地方看了看,的确如他们所说。 再一想,胡仙仙又发现个疑点而问:“砒霜在张家算常见东西,那发现死老鼠后,你们怎么断定是婉兰姐藏有砒霜,又是她下的毒。” “我们存的砒霜全在张氏庄园角门旁,用也是用在外面地里,从来不可能进内园。”花匠认真说,“还有,十月初九快天黑时,夫人的贴身丫鬟阿婵来找我们要过砒霜,我们没给。十月初十早晨,裙姨娘出事,很可能是她们另寻了药下毒。” “阿婵……”胡仙仙念叨着,皱眉沉思没再多问。 晚上回到闲云观,阮绍伦来见她,说是查出个重要讯息。 排查与张敦、杜婉兰、阿裙有往来的人时,查到个熟人。 叶赞当年与阮绍伦他们一同求学,还曾为了赏银向蒯殿聪报信,出卖杜婉芷躲在鸿宾楼的消息。 得了钱后叶赞做生意还曾抢过杜家客户,可好景不长,叶赞生意失败了。 他离开皖州到京城谋生,张氏庄园招工时,他去试工,恰巧让杜婉兰看到,因妹妹杜婉芷的事,杜婉兰不肯录用他。 偏偏张敦事事都想和妻子反着来,悄悄留用叶赞,这叶赞曾在张家果园当了差不多两年账房先生,也许是不好意思见故友,这么久没去见过阮绍伦他们,且连城都很少进。 大约两个月前,叶赞可能想通了,不甘心当个账房先生,厚着脸皮去投奔叶冠英,在马递铺当了个书吏。 这叶赞在张氏庄园门下,只管那几千亩果园的账目,挺规矩老实的模样,惟一可说也只是和丫鬟阿婵来往密切,有些风言风语传出。 “又是阿婵!阿婵……”胡仙仙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让阮绍伦先回去歇着,同时以故友身份多向叶赞问些情况,胡仙仙再去问杭无一查得如何。 杭无一说其它情况与别人所说差不多,有价值的线索也就是问出杜婉兰被软禁后能得以逃出来,是阿婵放的。 阿婵为了救她,还把积攒的银子给了看守,又与叶赞商量好帮忙要送她回杜家,为了感谢阿婵才给了祖母绿项链。 同样是为了感谢赠项链,阿婵和杜婉兰所说还是有区别的,阿婵为什么撒谎? 凭此事可见,阿婵和叶赞早有勾扯,两人合谋做了这一切的事? 十月十六巳时,太阳刚穿透薄雾,胡仙仙去见阿婵。 见面即问:"叶赞和你是什么关系?" 阿婵愣了愣,推说:"我认得以前果园管账的叶先生,可跟他没往来。" “没往来?”胡仙仙递出一片纸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他以前写的账本儿中夹的纸条,写的‘戌时东角门外柳树下’,这是你的笔迹?和他晚上单独约见还说没往来。” 得知了叶赞曾在张家做事,胡仙仙让张家下人把他所有遗留的东西寻来翻找,并让阮绍伦认账目笔迹,和来往书信笔迹。 可巧找到阿婵的字条,看墨色并不久远,只是不知道叶赞为什么留了这纸条,没看到还是忘了扔? 阿婵沉默很久,犟不过胡仙仙威逼,但也只承认私通,并不承认合谋害人。 后来更说写了那张纸条后,叶赞根本没去赴约,而是瞒着阿婵离开张氏庄园,所以那纸条才留下。 说着,阿婵哭起来,说被叶赞玩弄又抛弃,并埋怨叶赞背信弃义不帮杜婉兰逃走,什么带去皖州享福全是假的…… 胡仙仙厉声喝止:"别给我扯远了,花匠证言,你在十月初九傍晚时分曾去索要砒霜,十月初十拂晓时分阿裙死亡,花匠没给你,是不是你去偷了,或者另外买了?" 阿婵怔了怔,而后冷笑说:“绕了那么些弯子,原来你的意思是我下毒害裙姨娘,嫁祸给夫人?那我目的是啥呢? 有夫人在,我是最得信赖的丫鬟,可以求她以后给我找户好人家嫁了。夫人不在了,老爷让我跪在裙姨娘灵前赎罪,说不定还会让我去坟地守灵,哪个好人家还会再娶我? 我嫁祸夫人啥也得不到,我又不傻。你先搞清楚,为了讨好夫人这个靠山,我才出主意撵裙姨娘。” 似乎入情入理,阿婵一个丫鬟当然事事听杜婉兰的,所做一切是不得已听从主母,可胡仙仙不信这套说辞。 胡仙仙直视她双眼:“我很清楚,你从来没有把杜婉兰当靠山,你一直把她当棋子!你的贪婪心,可不是她给你点钱财、给你找个好人家能满足的。” “好,我心气儿高,我撺掇夫人跟裙姨娘闹。可这能证明个啥?哪家后宅没有争风吃醋的事?但夫人下毒害死裙姨娘他们三人,那犯的可是大罪,不是鸡毛蒜皮小事!”阿婵一副我占了理,你拿我没辙的架势。 第八百二十七章 铅毒害人 京城的冬天比陵州冷很多,才十月,窗上已结满霜花,阿婵的屋里没有炭盆,她双颊冻得通红。 不知道是因了激动,还是因寒冷,阿婵浑身轻抖着,偏还要强摆出傲慢神情。 胡仙仙看出她色厉内荏,早是心虚了的,但又真拿她没办法,只得收回锐利目光。 不再被盯着,阿婵暗暗舒一口气,紧绷的脸部肌肉放松了些,五官看起来协调很多。 胡仙仙打量着她,模样清秀,双眉犹其细长好看,穿着葱绿薄袄,墨绿长裙,好一个伶俐俏丫鬟。 叹了两声,胡仙仙转身出门,既然直接问不出什么,只能别寻它法。 即使断定阿婵与阿裙母子惨案有关,又能怎样呢?以目前的证据顶多能证明,使用的砒霜极可能是阿婵提供;并不能证明是她下毒,更不能证明她是主谋。 阿婵气焰嚣张,胡仙仙沮丧之极,明知她很有野心,张家宅斗全是她挑起,可不起作用,以了解的这些情况无法救出杜婉兰。 回到仙缘圃中呆坐很久,到午时,杭无一回来了,带回更糟糕的消息:定于十月十九午时,将杜婉兰斩首示众! 张家两个孩子死于何种毒还没弄清楚,之所以这么仓促定刑,一因为张家豪富此案引人关注,拖久了牵扯的人会增多;二因这是关乎礼教人伦的惨案,要尽快给个结果,减轻舆论压力。 “今天十月十六了?”胡仙仙神情恍惚问杭无一。 “十月十六午时中刻,我们还有四十个时辰左右,肯定来得及。”杭无一目光坚定。 胡仙仙苦笑着点了点头,案情还没有任何实质进展,又没有专职办案的下属可用,要给杜婉兰洗刷冤情,或许来不及了…… 在屋内转来转去,还是没想出好办法,胡仙仙焦燥地把桌上摆的茶杯推来挪去,只有劫狱一条路可走了吗? 胡仙仙要带走杜婉兰很容易,可她从此东躲西、藏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还要背负嫉妒杀人的大罪,至死也无法洗去污名。 并且,那么一走了之,会对张瑞娟和顾思哲也造成恶劣影响,礼部青年才俊怎么可能娶恶毒悍妇的女儿?但若是顾思哲为了心上人辞官,又再难实现他的雄心壮志。 没有想出好办法,胡仙仙自责难安,当年为了撮合她与程浩风,杜婉兰各送穿新郎新娘礼服的瓷娃娃给他们,虽然当时程浩风没有接受,可那算是胡仙仙第一次在程浩风面前直接表露心意了。杜婉兰热心帮她,她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杜婉兰冤死? 杭无一心里也不好受,与杜婉兰来往不多,可见了面总对她和蔼可亲。她的娘懦弱又早亡,拜过的两位师父主要教导品行和修炼方面的事,对她关怀不多,是杜婉兰让她体会到了母爱的温暖。 “阿姑,你还记得我们一群人比赛踢毽子,我扭伤脚的事?”她顿了顿,看胡仙仙点头后才又说,“只有兰姨安慰我,对我像女儿一样,不论如何我也要给她翻案。实在不行,抓了阿婵严刑拷打,宁愿当恶人也得把这案子审明白。” “没什么用,阿婵招了也只能证明阿裙不是婉兰姐害的。阿婵虽说狡猾,可凭那言行举止也推断得出张家两个孩子的事不是她主谋,没办法彻底弄清真相。”胡仙仙眉头拧成疙瘩。 杭无一泄气了,双臂枕在桌子上趴着发呆。 一会儿后,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双眼忽然亮晶晶闪着,“阿姑,我们可能破案的思路没对,才查得这么难!” 胡仙仙看着她,示意她快说出想到的事,她抿了抿嘴,把脑海里想到的东西捋清再说。 “因为张家两个孩子中的什么毒也没弄清,尸身也火化了,我们认为先找出害阿裙的凶手容易些,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和砒霜有关的事情上。再着,很多证据证言都指向阿婵,我们也只顾盯着阿婵,希望从她那里找突破口。可这一切,或许是主谋转移注意力的诡计!根源在于……” 胡仙仙明白了杭无一的意思,激动接话道:“根源是主谋大约两年前已经给两个孩子下了,得从那时的相关事情查起!” 师徒俩相视一笑,精神大为振奋,立刻行动起来。 杭无一去问约两年前阿裙和孩子住的小院在什么地方,胡仙仙去让碧洗宫的小道姑们一起去查,问明那小院所在后,共同出发前往。 因那所小院是张敦金屋藏娇之处,原主人又横死,小院被荒废下来。 胡仙仙她们去了后,她自己细细查看和饮食相关的器具,其他人去打听阿裙母子三人住在这里时的情况。 用灵气一一查验锅盆碗盏,胡仙仙并没有感应到残留毒性。她很失望地坐在院子里,等杭无一她们回来禀报详情。 她们回来后说了打听到的事,因杜婉兰不接受阿裙母子,且阿裙本身是个不喜欢招摇的人,这小院里只有两个烧火做饭、洒扫洗衣的仆妇,孩子的饮食起居是阿裙亲自在照顾,阿裙和外人几乎没接触,别人要在饮食中下毒不容易。 那两个仆妇都是附近村里人,这两年也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事,她们下毒的可能性很小。 好容易想出的查案方向,没查出个有用线索,众人颓丧地沉默坐着。 胡仙仙不禁怀疑老御医说谎,什么毒会中了两年不毒发,隔那么久才致死? 思前相后,又认为老御医没有说谎,再一想,慢性中毒的人肯定身体不好,只因常年生病,两个孩子毒发之初,阿裙才会认为是生病了。 于是,胡仙仙又让杭无一她们再去问这附近都有哪些郎中给张家孩子看过病,张家吃的喝的又是从哪里购买。 初冬时节,刚到酉时已暮霭沉沉,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胡仙仙竭力让自己冷静,殷切盼着杭无一她们打听来有用线索,为死者报仇,为冤者昭雪。 杭无一她们回来了,打听到这附近的大夫有很多诊视过张家两个孩子,都说脉象沉滞,可看不出来是什么病。 那两个孩子常喊头晕肚子疼,虽不憨傻,眼神常常显得呆滞。 听了这情况,胡仙仙更确定老御医说了实话,大约两年前张家两个孩子已经中毒! 可凶手怎么下的毒?口鼻吸入的?吃的?喝的? 胡仙仙猜测着,又想阮文月她们问得阿裙一家吃的米粮都是张敦带来,菜蔬肉类都是附近集市买来的,没理由单单毒两个孩子。 若说熏香加毒,物品抹毒,井水投毒之类,其他人怎么没中毒? 正想着,胡仙仙顺眼往井边瞧去,眼睛瞳孔顿时一缩,那井沿上有一道灰黑擦痕,很明显不是沾的泥土、也不是水桶弄出的擦痕。 胡仙仙一步跃到井边,抹了点擦痕中灰黑粉末,细看之后觉得那是铅矿。为什么往井里丢铅矿? 这个擦痕肯定是阿裙他们搬去张氏庄园后才留下,要不然天天汲水留不下痕迹。 她立即吩咐杭无一和阮文月她们去村中查访,阿裙他们搬走后,谁还来过这里。 挨家挨户问到快半夜,问出几个来过的人,胡仙仙再亲自细问,问到有两个村民下过井。 这两个村民说,大约二十多天前,张家一个小厮让他们从这院儿里的井里捞石头,给了五两银子。 他们一个得了三两银子,下井去,一个得二两银子,在井边接应着,一共捞出五块石头。 那石头大的西瓜那么大,小的和鹅蛋差不多,但都比同等大小的其它石头重。 这些石头,那小厮用麻袋包着以马车载走了。 根据粉末和村民描述,胡仙仙确定那些石头是铅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井里有铅矿,又特意取走,她认为和两个孩子所中之毒有关。 她再问那两个村民,知不知道那怪石头是什么时候,又是谁扔到井里的,他们都说不清楚。 又再问,请他们捞石头的是哪个小厮,他们说那是本村的人,一年前才去张家当小厮,可几天前已经离开张家,回了村后托乡邻照顾父母,前天便去了外地。 胡仙仙让杭无一和阮文月追查那小厮去向,再查铅矿丢去哪里,她自己匆匆去找那老御医。 她懂得吸收过多的铅对人身体不好,但不懂会不会致死,去询问老御医。 找到老御医家,再等他起床梳洗好,已到十月十七卯时末刻。 简要说了铅矿之事,老御医马上去察医典,又问同行,在巳时告诉胡仙仙,铅可致死。 老御医说,幼儿身体娇弱,如果铅矿含铅纯度高,会损害健康,对大人的影响则不明显。 要是常常食用铅水,再有特定物品诱发,因铅中毒而死,完全可能。 老御医感慨,行医多年,见过的毒药不少,没料到竟这般害人,难怪查不出是中了什么毒。 胡仙仙和他商议后认为,井水中铅矿还不至于让两个孩子死,定然是还有其它诱发的东西,于是胡仙仙再去张氏庄园。 要等杭无一她们找到那小厮说不准会等到什么时候,盼着能找出直接证据,早些证明杜婉兰清白。 张氏庄园内,属于阿裙的那个院落已封起,不想再惊动张敦他们干扰查案,胡仙仙隐身入屋。 细细查找,没看到有可能让铅增量释放,或者让铅毒性增大的东西,日常用品为多。 稍微特异的东西是一个香炉,和常见香炉不同,更类似炼丹的鼎。 第八百二十八章 洗冤加冤 紫烟熏沐,香染华堂,富贵人家中香熏用品常见,胡仙仙从墙角高几下寻到的这个香炉更是形制玲珑,纹样精美。 这香炉圆腹三足,高约七寸,直径约五寸。一条暗紫小龙从炉腹下盘绕而起,爪踞炉盖昂首向天长啸。 前爪抬起处正是炉盖与炉身合缝处,昂起的头正好当盖钮。炉腹下有比绣花针针尖还小的细孔,若不是胡仙仙目力惊人几乎看不出。 胡仙仙想不明白这般精致的器物为何随便抛掷,纵然富贵人家钱财无数不看重这香炉,但也讲究物品摆放整齐,肯定不会乱丢着。 再仔细看看香炉,胡仙仙看到炉中没有香料,吸足气嗅嗅残留香味,觉得气味怪怪的。 她带了香炉悄悄离开,去请老御医查验所用是何种香料,等到午时末查出结果,其内有常用香料还有丹汞之类。 丹汞?那不是炼丹所用的东西吗?难道这不是个香炉,还真是个丹鼎? 老御医查不出更多的东西,胡仙仙带了香炉回仙缘圃细查,看炼丹秘方中有没有丹汞催发铅类毒性的记载。 十月十七巳时,秦沐风和婉芷一起来了,他们还是担忧杜婉兰安危,且因杜婉芷大姐早亡,杜婉芷不可能侍奉父亲身边,更迫切希望杜婉兰不要出事。 见胡仙仙正在翻查炼丹典籍,秦沐风问明情况后,沉思片刻,说他已想明白两个孩子怎么毒发身亡的。 在香料中加了水银和朱砂,因香味浓郁掩盖住怪味,燃烧之时,水银蒸腾而往炉盖,香料在其下细孔中飘出,这时并不会挥发毒气。 等盖子揭开,水银蒸汽冒出,那两个孩子在旁边,则大大增加本有重铅的毒性。 只是,秦沐风身份特殊不能出面做证,把这个特性说与老御医知道,由他出面来做证更稳妥。 办完这些事,胡仙仙再去张氏庄园查问这香炉是怎么到了阿裙屋里,此次是光明正大从大门而入。 那香炉是重要物证,胡仙仙没有带来,只让以前跟着阿裙的小厮仆妇全聚拢来,把香炉的外形说清了,又画了张简图,请他们辨认。 他们大多数见过这香炉,可记不清是本来就有搬过来的,还是谁送的,或是买的。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记起,说是杜婉兰在两月前所赠送。 胡仙仙心里听得咯噔一下,问那仆妇会不会记错,她反复看了后说有六成把握是杜婉兰送来的这香炉。 为了弄清此事,胡仙仙急忙去了大牢,让杜婉兰看图纸,看看到底有没有送过这香炉给阿裙。 杜婉兰说是送过,阿裙刚进府不久,阿婵提议要拿出正室气派送东西,一表现大度,二借机展示在张家地位和自己能力,威慑偏房的同时,再说些话弹压那些想巴结偏房的下人。 当时不只送了香炉,还有不少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之类送去,全是阿婵采买的。 胡仙仙颓唐出了牢房,再去张氏庄园,让几个可靠的小厮去查张家近几个月来采买账目,看看那香炉是由阿婵购买于何处。 因一时半会儿查不到结果,胡仙仙回仙缘圃看有没有其它消息。 十月十七戌时,杭无一和阮文月她们追到了捞铅矿的那个小厮,并把他捆回了仙缘圃。 能这么追到这个小厮,还多亏驿站的人帮忙,阮文月与叶赛英交好,叶赛英又是叶冠英妹妹,拿着叶冠英的名头压那些驿卒帮着查来往行人车辆,比她们无目的乱追有用得多。所以,有关系网办事真要方便很多。 胡仙仙去审问那小厮,他很快交待说是阿婵吩咐他去捞石头,没过几天又让他带石头跑,他得了银子办事,也不清楚原因。 阿婵让他那么做的时候,他也纳闷儿这到底在做什么?可想想也没让他干杀人放火的事,也就答应了。说着,不停求饶。 胡仙仙让他不必害怕,把他关起来,叫个小道姑看管好他,等着上堂做证。 那些铅矿是重要物证,问明这小厮已经把他认为的怪石头丢到一百里外的河水中,秦沐风赶紧去打捞。 水中寻矿对于多数人来说很难办到,对于秦沐风来说,只要知道大概位置,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胡仙仙梳理所有证物证言,发觉案情主谋再次指向阿婵,思考一下后再往张氏庄园而去。 “你怎么知道阿裙以前住的小院儿那井下有金银财宝?”胡仙仙似笑非笑地问。 “阿裙以前住的小院儿?我只和夫人去过两次,啥金银财宝?”阿婵装傻。 “那口井里有啊,没有金银财宝你怎么让人下井去捞东西?” 阿婵当然知道胡仙仙在套她的话,脸色变了几变,而后干脆咬牙承认,“我是让人下井捞过东西,那又咋啦?” “又咋啦?你该清楚那是害死张敦一双儿女的东西,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还不承认罪责!?”胡仙仙厉声喝道。 “罪责?夫人吩咐我让人去井里捞东西,我连捞的是啥也不知道,哪有罪?当丫鬟的听主母差遣,这算有罪呀?”阿婵激动得嗓音尖细。 没料到她把这些事说成杜婉兰让她办的,她一副全被蒙在鼓里的样子,胡仙仙也找不到合适理由拆穿她。 再问送香炉的事,阿婵说是在和张氏庄园关系很好的作坊所买,那个作坊里手艺最好的工匠与杜婉兰也熟识。 反正说来说去,阿婵说这一切 全是杜婉兰指使的,她只是遵从照办,即使做了错事,也只是忠仆愚昧侍主不明真相而已。 耗尽心血查得案情有突破,结果还是走入死胡同,这些证据不能交出去。 一旦交出去公开,不能给杜婉兰洗刷冤情,反而会让这个案子从仓促定案疑点重重,变成了有铁证如山,案情明了,更会认为杜婉兰是幕后真凶。 忙来忙去,这怎么成了帮别人查案?想要洗刷冤情这怎么反倒变得更污名更重?阿婵要是死咬杜婉兰不放,可把杜婉兰是主谋的罪名坐实了。 胡仙仙回到仙缘圃后,关紧房内发呆,气恼、郁闷、烦躁,更多的是自怨自艾,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阿婵是杜婉兰的贴身丫鬟,从五年前进张氏庄园当陪着小姐张瑞娟玩的小丫鬟,到近两年跟在杜婉兰身边受重用,张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她们名为主仆,情同母女,要证明阿婵在引导杜婉兰做事,几乎没有可能。 谁会相信出身商贾大户,经商多年,为人精明的杜婉兰会被一个二十出头的丫鬟耍得团团转? 即使用刑逼迫阿婵承认罪行,也会有人猜疑,会认为杜婉兰与胡仙仙他们交情好,他们靠有钱有势把刑部的官员收买了,把阿婵推出去当替罪羊。 没有证据链,揪不出指使阿婵做这一切的真凶,就算硬把杜婉兰救出来,也难真正洗刷冤情。 快到子时了,杜婉芷他们叫胡仙仙出去商议,她拒绝出去,证明不了杜婉兰对铅矿和香炉的事不知情,她不好意思见他们。 子时末刻,程浩风处理完郑天霸和郑退辽父子训练和处理兵丁的事,来仙缘圃问案情进展。 得知胡仙仙闭门不出,他在门口说:“你还记不记得在越州临时收的那些新兵?他们可给郑天霸立了功也惹了祸,难处理,你帮我出出主意好不好?” 这是打着问她意见的旗号,劝她开门呢,胡仙仙心里泛起丝丝甜意:谁说我的浩风无情丝则无情?他没有直接撞门,也没有穿墙而入,学会照顾我的小情绪了。 胡仙仙开门后,程浩风让众人先不忙谈案情,且听听他说军营的事。 当时为了应急,从越州海平县收编的那些新兵三百五十六名中,有一百三十多名本是泼皮无赖,用一兵带十卒的方式,防止这些人惹事。 后来接二连三打仗,这海平县临时招的兵除去牺牲以及重伤归家的,只剩了一百四十名,重新整编后也没什么辖制方式了。 因这些兵从一个地方出来很团结,做战勇猛讲义气,屡立战功,很得郑天霸偏爱。 这些兵在战场上是猛虎,到了地方上可成了恶狼,一个多月前调来驻防到京城郊外后,更暴露劣根性。 他们喝酒狎妓、打架斗殴还算小事,更有甚者,拉帮结派与其它营里的军人内斗起来,差点儿酿成兵变。 郑天霸几次容忍,郑退辽看不下去了,请程浩风帮着训诫。 程浩风估计再怎么管也无济于事,郑天霸也不忍心太苛责这些热血士兵,怕寒了众将士的心。 想来想去,程浩风决定请霍图和雷狂商议,把这支队伍调出靠近城镇之处,调往边关,少数屡次违犯军纪的刺儿头勒令退伍回乡。 事情暂时处理下来,准备回来帮胡仙仙仔细分析案情,可此刻又不想分析案情,想分析人心。 “那些临时招来的海平县士兵,能打仗也能惹祸,他们清不清楚自己在惹祸呢?应当清楚。可他们知道郑天霸会饶恕他们,也就肆无忌惮,因为郑天霸和他们一样不是身家清白的军人,一样立了功还遭人白眼,也同样对那些靠祖荫升职的人看不惯。”程浩风说完,众人沉默了。 屋内静了一会儿,程浩风环视众人又问:“人心复杂,看清心中所想,要找证据会容易些。种种迹象表明,阿婵没有能力想出长达两年慢慢害人的阴谋,那主谋是谁?阿婵为什么要听他的?有些事看似偶然,其实都有原因,阿婵到这一步还犟嘴不服的原因是什么?” 第八百二十九章 认罪一半 矛盾冲突大,情绪激烈之下杀人伤人的凶手,往往对利益不太看重;处心积虑设陷井伤人害人的凶手,绝对有利益因素在其中。 胡仙仙想了想所见的阿婵一言一行,说:"她提过想和叶赞救了被软禁的杜婉兰回皖州享福,无论此话真假,她对叶赞是真挺信赖,她想得到的利益会不会和叶赞有关。" 对于叶赞,胡仙仙和杜婉芷他们对他实在没有好印象,可杭无一和阮文月他们对他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说了说查访到的情况。 据张家众多奴仆所言,叶赞是和阿婵私下往来亲密,但都是阿婵主动找他,而且挑拨主子家庭关系时,见张氏庄园内闹得鸡飞狗跳,叶赞还劝说阿婵不要惹事生非。 对于这似乎公允的评价,程浩风笑了笑说:"要想破案,要想揪住坏人,就要从犯罪者的角度以最大恶意揣摩人心。我问们,杜婉兰和阿裙不在了,受益最多的会是谁?" 有说获利最大的会是张敦,除去了要严管他的悍妻,他还可以另外再娶,也不担心后园不安静了。 但很快其他人反驳这说法,张敦对于两个孩子的死是真很伤心难过,他年纪也大了,以后不一定能再有孩子,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他再怎么花天酒地也快活不起来。 又有说肯定是阿婵会占了很多利益,也许这丫鬟早想勾引张敦当姨娘,没了其他人争宠,张敦年老又昏愦,大小姐张瑞娟又和善,张家还不得成了阿婵天下? 这个猜测让众人沉默很久,但胡仙仙反复思考后否定这说法。 张敦纳阿裙为妾不是贪色,而是想要子嗣,因阿裙容貌平平,也没有什么让人欢娱的才艺,阿婵不符合张敦想要的妾室模样。 并且,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阿婵害了阿裙他们,张敦对她也是很反感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她跪在阿裙灵前替主母赎罪。 还有一点,阿婵并没有因除去了阿裙和杜婉兰他们而沾沾自喜,反而是很倔犟地狡辩,和人说话总带了股怨气,若阴谋得逞不该是那般心态。 众人胡乱猜测好一会儿后,秦沐风说:"张家出了这些事后,获利最大的是瑞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瑞娟丈夫。" 杜婉芷立刻反驳,"瑞娟是我的亲侄女儿,也是你的亲侄女儿,怎么能这样说?再者,为了这些事,思哲和她可能无法成亲了,还获利最大?" 秦沐风对杜婉芷呵护备至,两人从没吵过架,说话带刺儿的时候都很少,见妻子不悦,他也不恼,解释道:"如果不管名誉和感情只谈利益的话,和顾思哲退婚,张瑞娟招一个女婿上门,能够得到张家的所有财产,而且是名正言顺得到。"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先前没想到这种可能,难道幕后之人打的这算盘? 提起这点,程浩风让胡仙仙快去查和张瑞娟有关的事,又讲明不是怀疑张瑞娟,是主谋极可能那么想的,从她接触的人、书信往来和器物用度中,能相对容易找出相关线索。 到了张氏庄园,已是十月十八清晨,胡仙仙见到张瑞娟后简单问了几句近况,她说还好有唐彩儿暗中陪着,要不然被这么关着,不死也得疯。 “嘻嘻,瑞娟姐姐也好,把好吃的全让给我吃。”唐彩儿化为人形,几天没见胡仙仙,见面后很高兴。 胡仙仙和张瑞娟相视苦笑,明明是担忧吃不下饭菜,哪是刻意让给她吃?能像唐彩儿这般无忧无虑过太难了。 “你和叶赞熟不熟悉?”胡仙仙转到正题。 张瑞娟说:"你说的是管果园那部分账目的叶赞叶先生?算和他数。最初见到我时,他只是是行礼问好,后来要多说两句了,但从来没有无礼言行。为什么问起他?" “哦……听说他和阿婵有暧昧关系,我怀疑阿婵是真凶,所以打听一下他的情况。”胡仙仙半真半假答着。 张瑞娟唉声叹气,"家里接二连三出事,我如今也不知道相信谁,叶先生平常言行还算是正人君子。家里闹矛盾时,他还让我劝母亲要宽和对待阿裙母子,说家里面最好不要起纷争,又提醒我不要参与争斗,毕竟我是晚辈。" “只是因为他和阿裙的关系才想问问他情况,听你说来,很多事该与他无关了。你家出了大事后,他已经去其它地方做工了?有没有还来关心过你?”胡仙仙语气平静,心里却紧张得很,怕这才找到的突破口又断了线索。 张瑞娟回想着,"嗯,他离开我们家有些日子了。不过,还是挺关心我,在我被软禁后还托人来,送了我爱吃的藕粉糕来宽慰我。" 一个账房先生在小姐面前有礼有节表达关心,可能是想讨好巴结以便受重用,也可能是暗生倾慕,这种事常见,胡仙仙觉得这太正常了,太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反复琢磨张瑞娟的话,胡仙仙觉出有感激维护之意,但又相信她和叶赞没有什么,难道是因感恩? 于是问张瑞娟:"你有没有让叶赞帮过什么忙?"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去世后,我娘被关起来,只因怕爹动私刑打骂她,我求叶先生救我娘出来,他们家乡都在皖州,我想送娘去外公家避避祸事。叶先生本来不同意,阿婵也帮着说好话,他才答应。" 胡仙仙皱了皱眉,阿婵也提过想救杜婉兰出去,只因阿裙又突然死了才没走成。 张瑞娟又说,“可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儿,不能连累叶先生。” 胡仙仙点了点头,再问后来如何。 如此,张瑞娟才又说:"叶先生还没来得及赶过来,阿婵已经救出我娘,可还没有跑出张氏庄园的时候,突然有奴仆大喊起来说裙姨娘死了!我娘又被抓回去。叶先生赶来的时候,还自责他来迟了……" 这件事,张瑞娟并没有多想,胡仙仙觉出这其中和阿婵所说有差异,那细微差异便是破绽。 胡仙仙告辞,再去找阿婵。一路上,她想着阿婵为什么没提张瑞娟也知道救杜婉兰的事,又那么巧救出后阿裙就死? 阿裙很可能是阿婵所杀,可为什么杀?阿婵真的对杜婉兰那么忠心?就算为杜婉兰杀阿裙也很没有必要呀,因为阿裙已经没有孩子了,杜婉兰总还有个女儿。 这阿婵要是想过好日子,杜婉兰事事要听她的,要暗中谋夺部分财产并不难,卷了一些财产之后远走高飞,岂不是比杀了人还留在这里担惊受怕要过得好很多? 胡仙仙决定先不去找阿婵,把这些情况给程浩风说了,想听听他意见。 见面后,胡仙仙提了叶赞很可能喜欢张瑞娟,程浩风细听情况后说那不是喜欢,而是一开始就有的图谋,只不过张瑞娟这颗棋子还没被叶赞正式摆上棋盘。 胡仙仙反应了过来,急匆匆去找阿婵问话。 见到阿婵,胡仙仙就说:"叶赞放在心上的人是张瑞娟,他一直在利用你,我目前查到的证据全针对你,你等着帮他顶罪。" 阿婵这次没有否认什么,怨愤地说:"是,小姐又美丽大方又有钱有势,男的肯定选她。我是被利用了,我知道你查出了很多东西,早等着坐牢被砍头呢。" 胡仙仙愕然看着她,这忽然认罪是为什么? 阿婵自顾自地说起来:"叶赞让我挑唆夫人搞宅斗,想的就是整垮他们,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知道救夫人,他为什么迟迟不来,就因为他提前知道阿裙已死,怕牵连他。" 太阳升高,胡仙仙还是觉得屋内阴冷无比,阿婵像厉鬼般戾气和怨气冲天。 阿婵冷笑着说:"不知道裙姨娘咋发现了香炉有问题,她孩子死了后,以为她没了靠山,她身边跟的人对她也不好了,叫我去问话,也没人帮她。因她又气又生病了,脑子也不灵光,居然和我扭打起来。" 发现香炉有问题后,阿裙该去告诉张敦的,直接质问阿婵,应当是她经历丧子之痛气糊涂了,又有人暗示她这么做,才导致事情成这样。 阿婵继续说:"扭打当中,那香炉掉到了墙角的高几底下,裙姨娘要去捡,可她身体虚弱,她弯腰下去时,我捂了她鼻子一下,她就晕倒了。怕她再找我闹,我趁她昏迷灌了砒霜,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听这意思,阿裙在阿婵把杜婉兰带出软禁的房间之前,就已经死了?那能洗脱杜婉兰毒杀阿裙嫌疑了,胡仙仙不由眉头舒展。 阿婵撇嘴冷笑说:"你知道你们为什么查不到毒死裙姨娘的砒霜来源吗?只因为我根本没偷花匠储存的,也不是近一段时间才买的,是五个月之前就买来想毒死小姐的,但一直没机会下手!哈哈,你们查的都是最近两三个月的砒霜购销情况,当然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我买过!" “你还自以为聪明了?”胡仙仙拍了下桌子,“你终究还是没逃脱法网,我立刻交你去刑部!” 阿婵阴恻恻怪笑:"知道是我毒杀了阿裙也没用,只因那两个孩子的确不是我下的手,我也不懂香炉咋会有毒?那怪石头又有杀问题?我死,夫人也照样会死,小姐同样和顾思哲无法美满成婚。哈,拉着她们母女一去死,一个痛苦一生,我一个丫鬟死了也值!" 第八百三十章 水落石出 做坏事可分两种,一种是损人利己,一种是损人不利己。 阿婵此刻的心态就是损人不利己,她不想再辩白,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拉几个垫背的一起上路。反正豁出去了,结果如何,她不在乎了。 这种情况是最难对付的,要想从她嘴里套话,再顺着查出幕后真凶,十分难缠。 胡仙仙的目的并不是要把阿婵碎尸万段,而是要救出杜婉兰。如果杜婉兰之案无法翻转,张家得彻底破碎,想想张瑞娟要面对的凄惨人生,她就愧疚难安。 损坏一个东西容易,要保护一个东西完好无损才是最难。 胡仙仙猛打猛冲惯了,近来发生的事全是不能靠打打杀杀来了结的,或许是天意要磨炼她的耐心和分析能力。 明天就到行刑之期,可所有的证言证物还是主要指向阿婵,只要阿婵推说很多事情是杜婉兰让她做的,那么杜婉兰就无法脱罪。 查到这一步,胡仙仙已经很明确分析出这些事情叶赞才是幕后主使,可怎样才能把线索引向叶赞? 直接找叶赞严刑逼供可不行,即使有办法让他招认,时间也来不及了,他只要熬过一天,杜婉兰便再也没救了。 阿婵虽说承认了灌砒霜毒死阿裙,可她只需一口咬定,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阿裙闭嘴,使两个孩子被杜婉兰所杀的秘密不会泄露,那么她杀了阿裙也因杜婉兰而起。 查到如今,相关证据还是主要指向了阿婵和杜婉兰,要证明一个人清白可比诬蔑一个人难了太多。 十月十八下午申时,胡仙仙带着满腹闷气回到仙缘圃,从阿婵那里问不出有用的话,只能让阮文月带人严密看守着她。 没有交阿婵到官府,一是怕她翻供,连毒死阿裙也不承认;二是怕她自尽,没了指证叶赞的人。 胡仙仙回来是等着见程浩风,平常她不愿给他添麻烦,但人命关天,她又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能求程浩风帮忙。 不久,程浩风从郑天霸的军营赶回来,开解胡仙仙:"你先别想着怎么样把叶赞绳之以法,带了情绪去想问题会失去理性。" 胡仙仙点点头,可她已经失去理性,要不然早理出头绪了。 程浩风温和一笑,继续说:"你可以先想一想,已有的物证有什么用。杜婉兰和阿婵不是主谋,那么有些物证必然是她们不了解的。只要弄清哪些物证她们无法说明用途,哪些物证又是她们平常无法接触到的,那就能慢慢找到她们与案件无关的证据。" 胡仙仙想了想,即使砒霜也属于时常能听说的东西,购买也不算很难,只有那铅矿和奇异香炉是一般人不可能找到,也难用到的。 尤其那个香炉不是常见器物,和普通香炉完全不同,阿婵和杜婉兰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东西,是谁给了她们图样去订制? 想及这些,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发灵符给秦沐风,让他捞到铅矿后先去查铅矿来源于何处,不用急着返回。 胡仙仙又去张氏庄园询问杜婉兰常去制作器物的有哪些作坊,走访几家可能制作香炉的坊主。 寻到制作香炉的那家作坊后,一位老工匠看了简图后承认是他做的。 胡仙仙让他拿出制作时阿婵给的图样,老工匠说与张家人相熟,往常都是他的坊主设计图样,只有那次是张家给图照做。 当时制好了香炉后,阿婵还把订制香炉式样的图纸收回了,并可能已烧毁。 胡仙仙不由心里发凉,正要绝望,但那个老工匠又说照着图样绘制了一幅图,复制图他还保存着。 这话一说,胡仙仙差点儿高兴得蹦起来,老工匠可不知道他转弯的一句话有多大作用。 老工匠还让胡仙仙别把照原图又私绘了图的事说出去,他这么做是因认为这个图样出于王家。 在工匠的心里,除了栖云山庄的云家,就是北荒王家的器物最能代表工匠们的最高手艺,他想偷师学艺。 而云家后来专做武器,王家主要做各种日常器物了,王家制器的技艺高度,是天下工匠所仰望的。 他看过很多王家的名品,对设计风格,内部构造算十分了解。 胡仙仙再三保证不会提老工匠想偷师的事,要来了复制图,又保证会给更多王家器物制作图样给他参研。 得了图纸,胡仙仙急忙赶回仙缘圃,请程浩风帮着查出到底是王家的那一个人绘了这图样,又最初是交给谁的。 恰好,王老蔫儿来办蒯家的事之后,他在京城结交了个相好的青楼女子,找了借口拖延回北荒省的时间,仍在京城盘桓。 程浩风亲自出面给王家的人施压,王老蔫儿不愿说这些,推说不知道是谁画的图。 程浩风说那香炉是重要物证,已知图样出于王家,要不说清楚,那他们王家是害张家两个孩子的真凶! 这吓得王老蔫儿发愣,按理说图纸已经毁了,又怎么会牵扯王家的人? 程浩风看他眼珠乱转,猜到他所想,告诉他是阿婵并没有烧毁图纸,还交出了图样,指认是王家在京城分店与张家有商业竞争,才害张家。 这是故意扣帽子让王老蔫儿心乱,他只晃了眼图,程浩风就快速收起图纸,没辨清到底是王家工匠所画,还是其他工匠仿绘。 王老蔫儿是多疑的人,他又怎么会愿意被反诬?于是王老蔫儿推出叶赞,说是他曾来让王家分店的人造这种东西。 但当时没答应给他造,后来之所以又给一张图纸,是因他提了是蒯大少推荐他来的。 但只给了图样,而且当时叶赞也没有说到底是什么用途,所以这些事跟王家无关。 程浩风表示感谢,也表示绝不攀连王家的人,请王老蔫儿派那个绘图的工匠跟着他回去,以便做证就好。 然后,程浩风回了仙缘圃,等着秦沐风回复铅矿的查证情况。 夜色笼罩大地,秦沐风到了,程浩风在闲云观门口拦下他,让他先把情况说了,别急着见胡仙仙。 秦沐风说铅矿是选的含量最纯最多的矿石,这产铅的矿不多,让曾经供给炼丹的众多药商推荐,说是几家有好铅矿的矿主。 这其中有蒯家,本来就和蒯家有仇,秦沐风先去蒯家的矿,结果真打听到曾有人求矿上的人给好矿石。 其实含量又纯又多的矿石并不多,只因是蒯大少介绍来的才给了那人。 秦沐风让那矿上工头看叶赞画像,认出去要矿石的正是叶赞。 查到的这两样证物都指向了叶赞和蒯大少,程浩风和欣喜的秦沐风不同,神情凝重要他别再把蒯大少牵扯出来,只把查到的结果告知胡仙仙就行了。 秦沐风疑惑不解,这是个扳倒蒯家的好机会呀! 程浩风对秦沐风说,其一,正与蒯森雄在合作,把此事给蒯森雄说了再压下,可以让他欠个人情,谈条件时能占主动。 二是,由此事可见蒯大少没把这事让蒯森雄知道,他们父子面和心不和,蒯大少瞒着父亲在培植他自己势力。与其这时除了蒯大少,还不如让他们父子之间展开争斗,去对付他们,远不如让他们蒯家内斗消耗,自己削弱自己势力来得省心。 两人商量好后,再去告诉胡仙仙和案情有直接关联的线索,胡仙仙赶紧再去审阿婵。 见了阿婵后,胡仙仙给她松绑又摆菜斟酒,苦笑说:“你这一辈子活得可怜,反正也救不了婉兰姐,我也不送你去官府了,亲自送你最后一程,有什么要交待的遗言给我说。” “遗言?也没有人在乎我是生是死,留话儿给谁听?”阿婵饮了一杯酒,终是难逃一死,痛快醉一回。 “有人在乎你的,婉兰姐把你当亲人呢,她至今不相信你利用她、陷害她。你很快要上黄泉路了,她要明天才行刑,还可以听听你的遗言。”胡仙仙目光真诚平视着阿婵双眼,虽是来套话的,但所说杜婉兰仍旧相信阿婵却是真的。 阿婵浑身轻抖,眼泪漫出眼眶,侧过头擦了泪,又带着哭腔说:“我对不起夫人……哪还有脸留话给她?” 胡仙仙看出她的心理防线在崩溃,肃色说:"你对不起婉兰姐,可叶赞又对不起你!为什么要伤害真心对你好的人,包庇利用你的人?" 被她这么一问,阿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变为嚎啕大哭。 胡仙仙语气严厉:"叶赞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阴谋,不是见了张瑞娟之后才对你变心!他利用你做事,从来没有想过捞点钱就回皖州安心过日子,而是早就打算一旦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把你推出去当替罪羊!" 然后再把查到的关于叶赞之事讲了,又对阿婵讲还有让叶赞受严惩的机会,只要她讲明事情来龙去脉,指证叶赞,可以尽量对她宽大处理。 阿婵哭累了,也想通了,给胡仙仙从头开始说。 原来阿婵和阿裙是一个村里长大的,阿裙要大几岁,对阿婵像对亲妹妹一样好,可阿裙被迫当了张敦外室后,她开始嫉妒阿裙。 阿婵向胡仙仙自惭而笑,"你虽说曾经家道中落,可你的日子再艰难也比寄人篱下被嫌弃好很多?我爹娘早亡,外公外婆养大了我。他们去世后,舅舅舅妈卖我进张家当丫鬟。 你可能认为给别人当小做妾是下贱的行为,可我真嫉妒阿裙,你们没受过那种苦的人没法明白,吃不饱穿不暖还不是最可怕的,时时刻刻没有一点安稳,睡也不敢睡踏实了,这种感觉才是最可怕的。 完全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主子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哪怕是被杀死了,只要给家里人赔点钱就算主子心善。 我费尽心机才留在夫人身边做事,为了多挣银子,少受打骂,很多人跟我抢这位子呢。 日子过得苦闷,有一天下雨的夜里,和新认识的账房叶先生聊天发牢骚说起这些事,他安慰我……" 第八百三十一章 生如飘蓬 春雨如丝润泽万物,那一夜之后,阿婵如甘露沁花蕾,长得越发娇艳,说话做事也越发精明了。 以前她隔十天半月要去看看阿裙,陪阿裙说说话,阴阳怪气酸几句,也顺走点小东小西捞便宜。 此后三月没去,有一天办事经过阿裙外住的小院,阿裙主动喊了阿婵,邀请她进院儿里喝茶聊天。 "听我一句劝,那个人不是真心对你。"阿裙常年愁眉不展,听阿婵讲起与叶赞的事,更加忧心忡忡。 "哪个男人有真心?只要他兑现承诺就好。你给张老爷生了一儿一女,他还不是把你晾在外面?但你也过得挺滋润的呀。"阿婵话里带刺儿。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如今有些瞧不起阿裙了。 以前嫉妒阿裙受宠,如今有些瞧不起,是觉得跟了那么一个糟老头子,一生还有什么盼头? 她有叶赞了,可比阿裙要好过很多。叶赞虽也不是什么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可长得白净斯文,听说以前还做过大生意,以后捞了钱回皖州再经商,生意越做越大,那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了。 阿婵目光中鄙夷意思很明显,阿裙没有再劝。 看似衣食无忧的日子,阿裙过得很苦,没有朋友可说心里话,张敦对她虽还好,但全看在生了一双儿女的份上,两人之间实在无话可说。 至于父母兄嫂,他们在外仗着有富豪亲戚撑腰,成天高兴吃吃喝喝,还认为阿裙跟了张敦,他们很有面子,谁管她遭人白眼,活得憋屈? 连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也嫌弃自己了,阿裙有苦说不出,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 阿婵和叶赞过了两个月蜜里调油的快乐日子,有一天叶赞发愁喝闷酒,阿婵问了好几次怎么了,他才说张家给的工钱太低,要凑齐做生意的本钱得几十年,让阿婵帮帮他。 心上人为了以后生活做打算,这怎能不帮?阿婵花言巧语哄得杜婉兰说出些账务秘密,叶赞趁机做假账。 叶赞捞的钱让阿婵存着,还说这些钱对于张家是九牛一毛,动不了张家根基,也不用觉得对不起张家。 阿婵心里也知道,叶赞对她是虚情假意。可她当时不认为叶赞在利用她,只以为叶赞心上人是小姐张瑞娟,盘算着那是叶赞高攀不上只能妄想的人,还有把钱也给了自己保管,她等着叶赞把心全放自己身上。 时间越长阿婵越离不开叶赞,只有叶赞对她好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活得还像个人。 她喜欢听那些甜言蜜语,苦等着那个承诺实现,虽说在杜婉兰眼皮子底下做坏事过得提心吊胆,可想着挣了钱跟叶赞回皖州去享福,她又坚持做。 回皖州修个大房子,买几百亩地,再生一双可爱的儿女,阿婵觉得那样的日子才不枉活一回。 过了一年,叶赞又要求阿婵挑起阿裙和杜婉兰争斗,说是一次挪用一点点银子,又要担惊受怕,又很久达不到目的,只有张家乱起来才有大利可图。 于是,阿婵对阿裙又显得亲热起来,常常有意无意地在阿裙面前说,得想法子要个名份,哪怕是个妾,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张家人,只有进了张氏庄园,孩子才算认祖归宗,要不然永远是私生的野孩子。 同时,又在杜婉兰面前去煽风点火地说,要同意阿裙进门,才能博得张敦欢心。 在显得贤惠大度的同时,也让阿裙没办法在外面兴风作浪,进了张氏庄园后才能死死的压制着她。 叶赞又让跟在张敦身边的人说什么,男人要在家做得了主才算好汉,提振夫纲才能让悍妻服软。 等阿裙进了张氏庄园的门,叶赞又让阿婵撺掇杜婉兰送香炉,还让她去订制香炉时得按提供的图样做。 杜婉兰只是送东西给阿裙装装样子,没有细看每件物品,都是阿婵拿主意办事。 送了香炉,叶赞又让阿婵私下送礼给跟着阿裙的小丫鬟,让她每天点上特制香料。 那小丫鬟和阿婵熟络,对阿裙不仅不熟,还很排斥这个新来的姨娘,全照阿婵所说去做。 阿婵觉得叶赞为这香炉的事这么费心,很是蹊跷,便怀疑香料有毒,但也没有多管多问,因她只以为是让人不能再生育的低毒药物,可能是要以此陷害杜婉兰,让张家闹矛盾。 不久前,叶赞又莫名其妙让阿婵安排人去阿裙住过的小院儿井里捞石头,虽不懂那石头有什么用,她猜测那定然不是好东西。 从井里捞了石头没两天,阿裙的一双儿女中毒而死,阿婵的心受了极大震动,想到那香炉和香料绝不是引得张家闹矛盾那么简单。 她察觉叶赞野心远远不只捞点钱回乡做生意,她去质问叶赞,可叶赞狡辩说那毒的毒性不大,只怪那两个孩子体质太弱才会死,还答应让张家乱起来捞一票大的,就不再做这些事。 后来,张瑞娟求叶赞救出被软禁的母亲,叶赞和阿婵一起与张瑞娟商议了好办法,还做了具体的安排。 商量好了救杜婉兰出来,一起去皖州,阿婵等着展开行动,以为只要离开京城,就万事大吉。 但等着行动时,阿裙也不知怎么知道了香炉有问题,她一声声的控诉,让阿婵完全懵了。 阿裙与阿婵本是如姐妹一般,可居然合谋害她儿女,只气怒质问她,而没有告诉张敦,也没交给官府,是多少对阿婵还存了希望,希望事情与阿婵无关,想听阿婵说出真凶。 当时情况混乱,阿裙愤怒又伤心,撑着病弱的身体边哭边骂;阿婵慌乱又愧疚,还因自知不可能去皖州开始过好日子而绝望,这复杂情绪交织,让阿婵起了歹毒之心。 阿裙在昏迷中被毒死了,虽是被毒死,遗容却很安详,只因她厌倦了所过的生活,是无恨无怨而死。 她最后有意识那一刻,想着去了黄泉也好,能与儿女团圆,能逃离苦闷生活,对于她而言与亲人朋友永别倒算个解脱。 阿裙死了,阿婵乱处理了一下现场,又去帮着杜婉兰从软禁的房间逃出。 当时她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阿裙已死,又怎么会认定是杜婉兰逃出来后马上杀了阿裙? 杜婉兰被送进大牢后,叶赞埋怨阿婵不该鲁莽毒杀阿裙,还说一个成天哭哭啼啼、病病歪歪的人有什么必要杀? 又说面对阿裙质问的时候,就该一口咬定是杜婉兰指使下毒,这一杀了,打乱了计划,原本要救杜婉兰借机接近张瑞娟,这下没机会了。 为叶赞损害主母利益,干了伤天害理的事,还杀了一同长大的姐妹,结果反被责怪扰乱计划,阿婵彻底心凉了。 但是,再心凉也还是不愿意说出叶赞所为,想要自保让杜婉兰顶罪,更是想叶赞能念她的好。 也许一开始,阿婵只想跟着叶赞过好日子,可女人终究心软,不知不觉间还是把心交了出去。 胡仙仙他们查证难,既有案情本身隐秘的原因,也有阿婵与张家小厮仆妇们暗中包庇的原因。 叶赞很会笼络人心,和小厮仆妇关系都很好,那些人并不清楚案情,也没说什么谎,但也没提相关叶赞的事,把叶赞撇清在外,胡仙仙他们不仅不会怀疑叶赞,最初连想也没往他那方面去想。 而且,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暗带了线索,但小厮仆妇们帮叶赞隐藏了,幸亏胡仙仙他们不是常人,又有足够的势力快速查关键证物来源,否则即便查出真凶,也来不及救杜婉兰。 夜已深了,在找出有利证据后程浩风已让卓鹊村重审杜婉兰的案子,不用担心会在十月十九被斩。 胡仙仙发灵符给程浩风,告诉他阿婵已说清事情,并愿意指证叶赞。 程浩风让卓鹊村调了差役,胡勇刚又动用身边亲卫,把张氏庄园围了起来,让那些与叶赞有交往的人细细交代,以使证据链更全。 十月十九清晨,胡仙仙他们等在刑部大牢外,看杜婉兰出来后,都含泪笑着迎了上去。 杜婉兰随张瑞娟、杜婉芷、秦沐风他们回家去了,胡仙仙去见卓鹊村。 胡仙仙请求赐给阿婵毒酒,让她死得体面些,她虽然该死,可最后的一点良知还没泯灭,且是指证叶赞有功,无需再斩首示众,落得身首异处了。 到牢里,端了毒酒,亲自送到阿婵手中,胡仙仙勉强笑了笑,“若有来生,你会和阿裙再续姐妹情,一起长在一个幸福安康的家里,一生过得快乐平安。” 阿婵接酒饮下,从前种种怨恨消散,只见春光明媚,一对花朵般的小姑娘在草地上跑着、笑着…… 经严审,认定了叶赞罪行,判了斩立决。但有许多批文要办,说是“斩立决”,实际三天后才行刑。 胡仙仙心中大石头落地,回仙缘圃安恬打坐两个时辰后,疲惫的身心终于恢复了大半。 可头脑冷静清醒后,胡仙仙觉得这案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比如叶赞只为了杜婉兰不录用他,就出于报复心和贪婪心设这么大的局?叶赞是一个贪利的小人,可没什么背景,怎么想到去弄铅矿和香炉?人家又怎么肯给他? 程浩风回来后,胡仙仙把这些疑问对他说,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扯开话题,"六师弟和杜师妹他们都在张家安慰张夫人,你不去看看他们?” “是哦,我得去瞧瞧婉兰姐回家后过得怎么样,看那张敦怎么面对她。”胡仙仙说着往张氏庄园飞去。 第八百三十二章 暗潮汹涌 隐瞒和欺骗,不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总之不够真诚。即使出发点是为了对方好,是否考虑过对方在乎的是什么? 人与人之间如果坦诚相处,会少很多误会,也会避免很多悲剧发生,可往往要到无可挽回之时,才明白当时说了,对方可以接受,可以理解,可以承受,所有的担忧都是没必要的,隐瞒和欺骗反而让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支开胡仙仙后,程浩风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清亮的眸子漫上阴翳。 让秦沐风不要告诉胡仙仙全部案情真相,是他要利用叶赞之案和蒯大少的牵扯做文章,程浩风害怕胡仙仙不会同意,怕她会以为自己是一个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只认利益不讲情义的小人。 程浩风也以为自己无情丝就是绝对理性,不会情绪化,没想到会照样有七情六欲,还感情更浓烈,欲望更强烈,只是不愿反复思量,必求想得周全才去做事,不愿意多去为别人考虑了。 不愿多去为别人考虑,但他仍很在意胡仙仙的感受,当年用计逼迫胡仙仙下凡轮回之事,已让胡仙仙心生怨念,程浩风不想再有什么事让他们生嫌隙。 如今很多事不让胡仙仙知道,他可以尽快办事,只要有个好结果,即使知道了当初的过程,反对也没用了? 程浩风辞去一切和实权有关的职务,只留国师虚衔,还全不在意的态度,并非他淡泊名利,而是他不屑去争那些。他很清楚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人间一切不过是他的跳板。 情之一字,最是难把握,程浩风希望他可以牢牢把握住,即便是无情之情。 世上凡人不管多凶狠,多会算计,总有能触动心上柔软处的一个人或物,说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动心的人,必定是还没有遇到那命定的冤家。 比如叶赞,贪财又吝啬,腹黑又无耻,他以为自己最大的追求便是如何多捞取钱财,从没想到自己有为女人乱了方寸的一天。 叶赞向蒯殿聪出卖杜婉芷的消息,他得了银子后,靠着小聪明也曾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终究还是在商场落败。 走投无路之时到京城寻养活自己的事做,找了几个用工的地方也没寻到合适的活计,去张氏庄园还恰好被杜婉兰看到并呵斥,幸好张敦偏要与妻子对着干,留用了他。 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蒯大少盯上了,让他去整垮张家,还许诺丰厚报酬。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在一心想弄钱的同时,开始想要另一种生活。 也许是在儿时的梦里,他想要的新娘就是张瑞娟这般温柔娴静的女子,看着那恬淡的微笑,听着那轻柔的话语,他的心获得一直想要又不曾得到过的宁静。 叶赞不想让蒯大少整得张家彻底败落,他想要张家全部财产更想要帮张瑞娟守住家产,是当一个有如花美眷相伴的富翁,还是当一个只剩下钱的富翁,他当然选择更圆满的生活。 因了爱恋,在账面上做手脚之时便做得不那么绝,给蒯大少提供商业机密时也提供得不那么全,还因了流露真心爱慕之意,惹得阿婵吃醋,让事情不知不觉间出了计划外的变故…… 程浩风把叶赞之案相关文档放入袖里乾坤中,等着茶儿归来。 初冬下午的阳光,在晒了大半天后终于透出点温暖之意,茶儿衣着光鲜,笑得满面春风,从慈安宫回闲云观了。 她给观中上上下下的人都送了小礼物,行事大方得体赢得一致赞誉。 程浩风唤了血无仇下楼,恰巧在茶儿进逸鹤轩时与她相遇。 对面擦肩而过,仿若看不见茶儿,程浩风只是语气淡淡吩咐血无仇:"无仇,准备一下,随我去蒯府。" 他可以对茶儿视而不见,茶儿不能没了规矩,主动向他行礼打招呼:"国师安好。" “嗯。”程浩风停住脚步,目光从茶儿脸上瞟过。 茶儿娇声笑说:"能在宫中陪伴太皇太后虽是福气,可总是不如回来过得自在。奴婢想在逸鹤轩多住几天,国师可否应允?" 程浩风微笑颔首:"也好,愿意回来就回来。" 没有拒绝,也没显得很热切希望她留在逸鹤轩,可这般态度已让茶儿惊喜。 茶儿的心长满青苔,只想在阴暗中找一条活得更久更好的路,可程浩风浅淡笑意如春风拂过,她心中青苔长成郁郁葱葱的藤蔓,还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 是想只表面恭顺暗里憎恨的,可茶儿心里还是情不自禁藏了羞涩欢喜。 程浩风之所以要让茶儿听到他们会去蒯家,是故意让茶儿给曹备道报消息,让曹备道去猜测分析,把事情更复杂化。 到了蒯府,程浩风把叶赞之案的口供笔录物证之类一样样慢慢摆在蒯森雄面前。 他似笑非笑地说:"令郎此事办得不错,张家的财产被他占去了四成,还有剩下的六成产业也竞争力变弱,恭喜蒯家势力又增大几分。" 蒯森雄的脸色变了几变,他不会承认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些事,自己儿子暗中有势力,是在防着自己还可能算计自己啊。 千算万算人心难算,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蒯森雄顿时有深深的挫败感。 程浩风把与蒯大少相关的证物及口供交给蒯森雄,表示会放过蒯大少,不再追究。 蒯森雄当然明白这么做是有条件的,直问程浩风需要什么。 程浩风说要一种能炼特殊合金的矿石,蒯家的矿产丰富,能提供程浩风想要的东西,蒯森雄答应他可去随意挑选。 修仙靠领悟和练功让自己强大还是炼器借助外物变强,程浩风已不再纠结。 他不会迂腐认为,参天悟道才是修仙正途,鄙视炼器的只是世俗用途,空有实力没有感悟。 也不会如许多炼器之士那般认为修仙都是虚妄,只有造出实用器物才真正可实现上天入地之梦。 只要能为他所用,不管属于什么类型的力量,程浩风都要借用。 程浩风来和蒯森雄谈条件,看似合作愉快,实则平静之下波澜起伏。 胡仙仙心里是真风平浪静,带了唐彩儿、杭无一去往张氏庄园,看张家如今怎样了。 到了之后,细看杜婉兰,才发现她再也不是风韵犹存的富态贵妇模样,此时她身形消瘦,头发花白,脸上多了很多皱纹,憔悴不堪。 杜婉兰说着话,感谢众人救助她,悔恨当初没听劝告闹出这么大的事,提起张敦更忍不住伤心,又与杜婉芷抱头痛哭。 到了晚上,杜婉兰情绪才稳定些,唤张瑞娟交代了一些事后,决定向张敦自请休书,回皖州侍奉父亲。 情已不在,天天守在一起两看生厌,不如离得远远的省心。 第二天,杜婉芷和秦沐风送杜婉兰归乡,托胡仙仙他们多关照张瑞娟。 事情已了,胡仙仙去给老工匠要来王家几样名器图纸,许过的承诺得兑现。 可那些名器特有的制作方式不会外传,王家分号的人不愿意给,胡仙仙放下脸面发灵符给王帅求图样,王帅让王老蔫儿同意,这才得了图样送出。 此后几天,在张瑞娟安排下,张家清理了与叶赞有关的人,整顿家业,并且张敦正式宣布全权交由张瑞娟打理家产。 因有亲戚朋友相助,张家没有垮掉,胡海容也帮着出出主意,张家稳步恢复起来。 给了杜婉兰休书后,张敦住在阿裙的院落里,怀思逝去的枕边人和一双儿女,越想越觉得孤零零一个人很凄凉。 再想到是和杜婉兰赌气才答应叶赞到张家做工,引狼入室,更是自责,这般抑郁烦闷,他身体病弱不堪,要不是女儿孝顺,他过得比死了还难受。 十月二十四傍晚,胡仙仙与杭无一和唐彩儿看了张瑞娟后回城,顺便逛逛。 走到一个巷口,唐彩儿听见笙歌美妙,嚷着要看大戏,胡仙仙和杭无一知道那是青楼传来的乐曲,不许她去。 可她答应了不去,转眼间,胡仙仙她们一不注意,她飞快溜去花街柳巷。 香风熏染,红灯招摇,夜里寻欢作乐的丑剧将要开幕。 只是这诱人景象对胡仙仙和杭无一没吸引力,她们焦急万分,分头寻找着唐彩儿。 唐彩儿对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很好奇,胡仙仙几次以心念沟通,她都不回应。 好在唐彩儿穿着和言行举止在这条街上很另类显眼,没多久,胡仙仙在玉人楼门口看到了她。 正要去拽唐彩儿,却听她高声娇叱一声:“不准欺负人!” 胡仙仙扭头去看,才见到几个士兵正在打一个仆人,那仆人赫然是蒯殿聪! 蒯殿聪是坏人,但也算是他救了叶赛英,而且他落到这一步,也和胡仙仙他们有关系。 唐彩儿不敢对凡人乱用法力,那些士兵又根本不可能听她的,还在对蒯殿聪拳打脚踢。 于是胡仙仙以灵气拉了一个士兵在半空中吊着,夹杂灵气高声喝道:"住手,你们殴打落魄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 他们立刻停手,连其他来来往往的人也停步围拢过来看热闹。 都把目光聚向这里,杭无一也看到胡仙仙和唐彩儿了,急忙跑过来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胡仙仙也不清楚,以询问的眼神看向蒯殿聪。 第八百三十三章 无能为力 靡靡之音飘荡,浓烈的脂粉气熏得男人们似醉似晕,往常这时候他们已经放任灵魂沉沦了,今天看到了更有趣的事,也不着急。 蒯殿聪也曾是玉人楼常客,这花魁娘子们争相献媚的恩主变成卑贱仆人已算稀奇,被最近横行京城的兵痞殴打更是一出好戏,再有三个美貌女子出手打抱不平,那可是此生难见的传奇了。 在众多看客复杂目光下,蒯殿聪很不自在,声若蚊蝇回答胡仙仙道:“没把事儿办好,得罪了几位军爷,不算什么大事。” 胡仙仙听出他所说不是真相,看他难堪,也不再为难他。 食指微曲,淡青光芒晃动,胡仙仙以灵气让那个被抓的士兵在空中旋转起来,“快说,你们究竟为什么打他?” 四肢乱挠乱刨,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手脚,那个士兵只得认命,他的五脏六腑内翻江倒海,头中脑浆全散了般又昏又痛,忍着呕吐的欲望,高声叫着饶命。 胡仙仙停止旋转,但仍然把他悬在半空中:“说,你们是谁的部下?胆敢违犯军纪,还欺压百姓,不想要这条小命了是吗?” “我……我们是郑天霸郑将军的部下,我们没欺压百姓……那个姓蒯的家伙和我们有仇……”那士兵的脸色惨白中透着点绿,也不管同伴投来制止的眼神,把实话说了,他很怕再变人肉风车。 “郑大哥的部下?”胡仙仙眉头微皱,把那士兵放下地。 玉人楼前是非多,不能让这些事影响到郑天霸。胡仙仙让士兵们驱散围观的人,然后,让士兵们和蒯殿聪跟着她走到另一条街,找了个僻静角落细问。 原来这几个士兵是郑天霸从蟠龙寨带出的旧部,与蒯殿聪曾有旧怨,当年这家伙可没少在他们面前恶言恶语。这些兵和越州痞子兵同属在军营中名声不好的类群,他们在城中游荡时意外发现蒯殿聪成了玉人楼的车夫。 在痞子兵们撺掇下,他们几个先是对蒯殿聪冷嘲热讽,可蒯殿聪像是听不见那些恶毒的话,只顾做刷马、喂马、洗车这些杂事,他们觉得无趣,又拖他到玉人楼门口,反复数落他从前如何张扬跋扈。 这些屈辱,蒯殿聪全能忍,可不知是谁冒了句骂娘的脏话,蒯殿聪顿时火冒三丈。 他说怎么对待他都可以,惟独不可以骂他母亲,和那个兵扭打起来,也就这么打成一团。 胡仙仙眼波一横,冷冷扫视那几个兵,“在一个落魄之人面前耀武扬威就罢了,还乱骂他的母亲,简直给郑大哥丢脸!” 因有两个兵见过胡仙仙,他们都知道了她的身份,被训斥也不敢犟嘴,一个个乖乖答应着以后再也不敢了。 胡仙仙让他们赶快回军营,也不再多追究,他们急忙往城外去,快到街口时,一个兵说:“今儿可真倒霉,娘妈妈的,撞刀口上了……” “砰……咻……”话还没说完,那个兵栽倒在地,又背搓地面滑到胡仙仙脚下。 胡仙仙踢了踢痛得哇哇乱叫的那个兵,“你刚才说什么了?” “没……没啊,发了两句牢骚……” 胡仙仙看他确实懵了,提醒他道:“你骂谁的娘?” “没骂谁的娘……”那个兵侧身往背上一摸,疼得龇牙咧嘴,“我的娘妈妈呢……俺哪儿错了,求仙姑明说呀,要死俺也想死在战场上啊……” 这时其他士兵也转回身来,其中一个老成些的,态度十分恭敬对胡仙仙说:“胡元君,请听小的多一句嘴,这家伙口头禅就是那样,并没有针对骂谁的母亲。唉,今天和蒯八爷扭打起来也是因为那句口头禅。” 那个兵半躺在地,嘴里哼哼唧唧还在小声说:“疼死老子了……疼啊……娘妈妈的……” 其他兵哭笑不得,杭无一想笑又得忍着,唐彩儿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胡仙仙嘴角弯了弯又阴下脸色。 她严肃朝那士兵说:“口头禅也不准那么说!凭什么做犯错的是男人,挨骂的是女人?以后把你这口头禅改了!” 改?怎么改?那个士兵呆呆望着胡仙仙。 那个老成些的士兵斜他两眼,压低声音说,“记着了啊,以后要发火,要忍疼时得喊‘爹大大’,记住没有?” “啊?呵……”那个士兵忍不住歪嘴笑笑,“这‘爹大大’喊起来不顺口啊。俺……俺的老爹吔,再也不乱喊了。” 胡仙仙的眼里浮起笑影儿,让他们快走,再问蒯殿聪目前境况。 蒯殿聪本来不愿意多说,胡仙仙坚持让他把玉人楼的活计辞了,要他带去如今住的地方看看。 拗不过胡仙仙,蒯殿聪只得带她们朝所暂住的大杂院儿走去,边走边说。 蒯殿聪被赶出蒯家后,蒯殿聪和老母幼儿断了生活来源,他也能写会算,想去当个教书先生、酒楼掌柜什么的,可没人愿意用他。 一天偶遇玉人楼的一个风尘女子,嘲笑他说,不如到玉人楼打杂伺候人,那地方没人管你从前是什么身份。 他还真就去了,鸨娘让他当车夫,那马车是专接送烟花女子出去陪笑的,没想到落到这一步还遇上那些士兵…… 胡仙仙随他到了大杂院里,只见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走来走去,才避开一个盲人伸来的竹竿,又有一个脸上涂满劣质水粉的人来拉蒯殿聪,还有很多人用怪异目光看着杭无一和唐彩儿。 进到昏暗的小屋内,一股霉臭直冲鼻孔,里面没有隔开房间,只用个木板把卧室和外屋分开。 蒯殿聪在屋内转转,抬出两个小板凳,又着急再去寻还有没有什么其它可坐的。 “不用忙,站一站就好。”胡仙仙喊住他。 听到胡仙仙的声音,卧室里传出问话:“谁来了呀?聪儿,你找到大夫没有?抓药没有?” 蒯殿聪连忙走进去,低声说了几句话,一个老妇走出来。 老妇就是聪妈,她感谢了胡仙仙,又说蒯殿聪的小儿子病了,没钱抓药。 胡仙仙立刻进去,看到床上蜷缩的小男孩后,以灵气探他内脏。 这孩子天生体弱,以前条件很好,有各种调理身体的药物,还看不出什么,如今明显可见各个脏器出现衰竭迹象,已是无力回天。 见胡仙仙眉头紧缩,聪妈担忧地问:"这孩子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才能治好?我那缝补衣服的摊儿被人砸了,要不然也还可以凑点钱……" 蒯森雄是大恶人,蒯殿聪也做过很多坏事,但聪妈和幼儿无辜。 世事无常,胡仙仙想帮他们,可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帮,向聪妈笑了笑,表示孩子没有大碍,让蒯殿聪到大杂院外说话。 “你和这孩子的父子缘薄……”胡仙仙尽量把孩子命定早夭的事实说得委婉些。 “是吗?哦,跟着我也是受苦,要是他的命该那样,我也不强留他。”经过大起大落,蒯殿聪看开了很多。 胡仙仙又问:“蒯家的人和你真断绝关系,不管你们死活了?” "大哥曾经暗暗帮过我,但被我拒绝了。"蒯殿聪说得洒脱,可双目通红含满泪水,“我前半生做孽,后半生赎罪,和蒯家断得干干净净,倒能早些赎完罪,早得解脱。” 胡仙仙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劝,每一个人做选择都有特定原因,不认同也不能强求别人改变。 再回屋中,让聪妈不必担心,还让杭无一明天送些药来,又说顾家的绸缎庄缺个管库房的伙计,让蒯殿聪去试试。 做完这些,胡仙仙和杭无一、唐彩儿步行回闲云观,一路沉默,最后杭无一还是憋不住开口询问了。 “阿姑,你怎么不治好那个孩子,再拿点银子给蒯殿聪当本钱做生意?” “那孩子寿数已快尽了,不是小病小痛。还有,蒯殿聪要守住他的尊严,我不能拿钱让他为难。他说得也对,罪孽消尽才能清清白白迎接来生。”胡仙仙叹息几声,对蒯殿聪的憎恨感早消了。 回到仙缘圃时,夜已深,月上中天,一钩银镰漫洒清晖。 杭无一和唐彩儿简单洗漱后去睡了,胡仙仙在院中望月,思绪万千。 “更深露重,小心染上风寒。” “我如今是绝对不怕得风寒的,只怕天下动荡,亲友受灾。” 程浩风早已感应到她们回来的气息,待两个丫头睡下才来找胡仙仙,察觉她话里有点怨气。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程浩风揽着她的腰飞往逸鹤轩中卧室。 才刚到,胡仙仙扭身而出,走向书房:“我有正事问你。” 程浩风无奈笑笑,跟进去,瞬息间已想到所有可能状况的应对办法。 “你不是说过处理了郑大哥手下那些痞子兵的事吗?怎么他们还在京城胡作非为?”胡仙仙语气挺冲,这蒯殿聪的事恰好让她碰到了,要是欺负毫无反抗之力的百姓,又没有人出面制止呢? 程浩风耐心解释说:"已经让退辽帮着他父亲尽量约束那些兵痞,但兵部调令不是说发就发,过年之后把他们调往边关,或者让他们提早解甲归田就能解决问题。" 没有战争时,军营里的人员调动是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程序,胡仙仙且信了他们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对外敷衍,对内纵容。 见胡仙仙脸色稍霁,程浩风又说:“目前最重要的不是管他们,而是如何扳倒陆焕邦,我们终于找到关键突破口了。” 第八百三十四章 扳倒权臣 树枝在寒风中摇晃,窗上的阴影像怪兽在张牙舞爪。 陆焕邦在法朝专权快二十年,一次又一次的风浪都没使他这条大船倾覆,这是终于要翻船了? 因胡仙仙没再追问军营的事,程浩风暗松一口气,详细说起关于于陆焕邦的情况:"当今圣上,包括德元帝都知道陆焕邦弄权,可很多大臣扳了多次也没办法扳倒他,究其原因不是没有证据证明他贪赃枉法,是没有一条能在百姓中轰动而又在史书上无法抹洗的大罪。" “你是说如今已经揪住了他怎么辩解也脱不开的罪名?” 胡仙仙一直愧疚,为了胡勇刚不受牵连,程浩风才杀车昂,没了指证陆焕邦的重量级证人,才让陆焕邦又多横行了这么久。 程浩风点头微笑:“是私用违制器物,意图谋反的不可赦免大罪!” 诚郡王叛乱平定,军队撤走,廓州交由一位代理知府暂时主政。 代理知府处理诚郡王家眷以及家产的种种相关后续事宜,查出匿藏的金银财宝和私造器物。 这些东西皆该上交朝廷,可那个代理知府用手段截留下来,献了不少给陆焕邦。 后来在王府一间暗室中查出不少违制器物,有一些做得比御用之物还精美,代理知府邀请陆焕邦亲自去赏看。 诚郡王私做龙袍等物,胡仙仙他们也知道,还见过他母亲穿太皇太后制式的凤袍自尽,但更多的器物没有细查。 陆焕邦以督查官员办事为由到了廓州,到王府暗室中见到了那些皇帝才能用的东西,对一把九龙环游檀木龙椅更是喜爱非常。 龙椅,陆焕邦在上朝之时见过无数次了,但从来没有靠近看过,更别说坐上去了。 在暗室中都是心腹之人,陆焕邦得意洋洋坐在龙椅上感叹说:"做工非常好,又威风又舒适,可能比皇上的龙椅还好。世俗传言九五至尊有真龙之气,本官感觉坐到了这位置自然会气势非凡。可见这英明神武之态并非天生,掌握了权柄当然会不怒自威。" 这些话是大不敬之语,因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宣称是天命所归,陆焕邦这些话意思明显是谁都可以当皇帝,帝位还可以随便抢夺。 平民百姓私下胡扯这么说算不上多大错,可位高权重的他坐在叛贼所留龙椅上来说,那是大逆不道之罪! 陆焕邦也不傻,当然明白此事不可外传,只因当时在场的全是心腹之人,他才得意忘形,可他没料到其中一个人捅出了此事。 此人就是那代理知府,在廓州刚平定之时,因无人管理政务,他花了大价钱通过层层关系从陆焕邦手中买了这个位置代理政务,所求是三个月之后成为正式的知府。 可陆焕邦又收了一名翰林编修的银子,这翰林编修一职清贵却无实惠可捞,早想外放个有实权的职位。 藩王之乱初平,朝中上下都管得紧,陆焕邦也怕卖官鬻爵之事暴露,让翰林编修去上任当然比更代理知府更合适。 那翰林编修乃是前科探花,在京中为官多年,查起来也可推托没有收银子;而那代理知府是最末几名的进士,当过几年书吏后就回乡经商,发家成了土老财,为了光宗耀祖用钱铺路想在仕途上发达,若要追查起来还不真合当知府标准。 陆焕邦自以为处理得谨慎没有漏洞,却没料到代理知府因此对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只是,要和当朝首辅对着干也并非易事,代理知府找了几个御史联名弹劾陆焕邦,没用; 又写秘奏托人辗转传进宫,给党本安看了,党本安见事情重大,报与皇上知道,但因没有可靠证物而搁置; 他又想方设法查出那九龙环游的龙椅在陆焕邦带走后存放宫中,想联合当时在场的人员指证,可没人愿意牵头先去说。 奔波快一年,这代理知府不但没有把陆焕邦扳倒,还把家产全搭进去了。 在他快要绝望之时,程浩风让杜谆找到他,要他先不要四处无意义的活动,听安排做事。 陆焕邦有大逆言行光有人证还不行,要有物证才好,但龙椅说白了也只是好点儿的椅子,谁在上面坐过,没法证明啊。 程浩风其实有法术可以证明,但那不能服众,加上陆焕邦给他安过十大罪状,会被别人看成是挟私报复。 于是,程浩风让杜谆他们暗访全国技侦方面的能手,结果一致公认车驰破案技法最熟练巧妙。 车驰,车闯的弟弟,车昂的连宗弟弟,车家当年巧取豪夺占鸿宾楼一半客房,又抢鸿宾楼生意,更有后来种种欺压诬陷之事,与胡仙仙是仇家。 但为了做成大事,程浩风只能暂时放下个人仇怨,亲自请车驰参与破案。 车驰连亲兄长也可揭发,当然也不是囿于小恩怨的人,答应查证此案。 陆焕邦在九龙环游龙椅上坐过后,出于对皇权的敬畏,侍卫们用黄绸包裹龙椅放入楠木箱,又放入樟木箱,再又放入铜箱,运入京城后,由专管器物的太监运进宫中库房,并没有其他人直接触碰过,得知这情况后,车驰想出好办法。 他用构树皮所造的纸,细细覆盖整个龙椅,以专用平整玉石碾压而过,把陆焕邦留在上面的痕迹全部粘贴下来。 那构树皮造的纸柔韧轻薄,可以装水而很久不浸水,微不可见的痕迹也能影印下。 再之后,车驰又用特殊胶泥从纸上拓下痕迹,让这些痕迹更清晰也更易保存。 车驰所拓下的痕迹中有陆焕邦两手细纹,还有他坐着转动时,腰间玉佩硌在椅子扶手上所蹭半边图案纹。 能有这些清晰痕迹拓印下来,因龙椅造好后一直放在暗室中不见天日,触碰过的人少,还沾了微小灰尘。 在这边取得进展的同时,郭师爷那边也取得进展。 郭师爷向郭别斋交代清楚了车昂与朝中大员财务来往,也说了在郭家藏的账目副本具体位置。 但是,郭师爷对车昂真挺讲义气,不肯把这些交与程浩风,因为他猜出车昂的死与程浩风脱不了关系。 为了案情进展顺利,程浩风让乔且诗出面处理这些事,可乔且诗本身事务繁忙,迟迟无法安排好对付陆焕邦的事。 有一次,郭师爷的藏身之处走漏风声,他被暗杀,血无仇救下了他,才让他对程浩风的敌意消解。 为了保护他,程浩风派人以杀人罪名把他换了姓名抓进牢,再交由岑载道看管。 岑载道对外声称,此人是个武疯子,发疯就要打人杀人,但念在他并非出于本心为恶,没有对他用刑,关在启瑞宫一间黑屋里。 听完这些,胡仙仙默默想了好一会儿,忽然问程浩风:“我能帮你做什么?” “哦……你呀,安静歇几天,我会让你帮忙的。”程浩风愉快笑笑。 此后几天,程浩风忙得没回过闲云观,十月二十八傍晚,程浩风告诉胡仙仙事情已到最关键之时,让她去往泰兴。 只因要让车驰低调做事,程浩风让人把他调回泰兴典狱司,让胡仙仙去泰兴,一是保护车驰及相关证物,二是协助岑载道做事,三是暗暗监视高有全防止他搞小动作。 也许是都清楚陆焕邦要倒台了?都想尽快把这事办好。 车驰兢兢业业做事,没有和胡仙仙起冲突;岑载道把各样事情也安排妥当,只等下一步安排;高有全也尽力支持,没有弄什么妖蛾子出来。 冬月初九,胡仙仙与车驰暗中把郭师爷押解到京,所有关键证物运到,程浩风他们也准备好了相关证物。 做好准备,并没有打草惊蛇,反复确认证物证词的同时,韩泽熙表面上对陆焕邦还是很信赖。 冬月十二,霍腾突然带一百多名精选的殿前军包围陆府,党本安在霍腾亲自护卫下入陆府宣旨。 陆焕邦被押入天牢,并查抄陆府,所有家眷奴仆青年健壮者关到京兆府监牢,另有年老体衰者则关在陆府柴房中。 冬月十四,证据确凿,陆焕邦认罪,朝中正式公布他历年来种种罪行,天下震惊,很多平民百姓这才知道陆阁老已成死囚。 受此事影响,陆开尊和陆来尊被限制出行,所担职务也暂时被免去,但因程浩风暗中嘱咐不要为难他们,除了自由受限,没人欺凌他们。 甘如菊指证陆焕邦多件违法之事有功,先从京兆府中监牢放回,被软禁陆府柴房。 后来案件定下,陆家所有产业收了大半,只京郊百亩良田、一所宅院是宏成帝亲笔题匾所赐,为示孝义,韩泽熙留了这些给陆家。 因陆家两子均在外地,交由庶母甘如菊代管。这仅剩的一点点产业比起从前只有九牛一毛,可供甘如菊一人和几个丫鬟吃喝,已算绰绰有余。 不久后,查明陆开尊陆来尊与父之事无关,他们也官复原职。 有很多与陆焕邦的官员和富商受了牵连,本以为牵扯很深的蒯家倒抹过去了。 蒯家把一应事情推到蒯殿聪头上,还减了一大半往来数额,只说是瞒着蒯森雄所做。 因蒯殿聪已被赶出蒯家,受的冲击很小。 车驰办此案立了大功,升任刑部尚书,左侍郎是郭别斋,右侍郎是卓鹊村。 冬月二十六,礼部尚书乔且诗在内阁中升为首辅,从此真正结束陆焕邦权倾朝野的时代。 第八百三十五章 无常迭戈 世上不乏激流勇进之人,少的是懂得功成身退之人。以至于曾经位高权重者,多半结局凄凉。 陆焕邦之案的后续细节查清后已到腊月,因腊月和正月的祭祀、庆典很多,不宜刑罚,将行刑之期推到明年二月二十。 腊月初四,因陆焕邦天天哭闹不休,还在狱中绝食,程浩风和胡仙仙前去探视。 "我没有反心!皇上……臣绝无反心……绝无反心啊……"天牢尽头一间单独牢房中,陆焕邦悲惨哀嚎。 头发灰白,面容苍老,他涕泪横流:"冤枉!臣冤枉啊!臣用权强横,惹得许多人不满,可都是为了帮皇上治国!臣或许言行骄纵,但绝无反心,绝无反心啊!" 是的,陆焕邦应当没有反心,他和蒯森雄产生矛盾既因为对世界变化看法不同,也还有他反对蒯森雄勾结东瀛出卖法朝利益的原因。他忠于祖国法朝,也在韩泽灿叛乱时支持了韩泽熙,他也许想当九千岁,还没想当万岁。 可是,若没有谋逆大罪,想要把其它罪名串起来,既耗时费力,又让陆焕邦有做假狡辩、携财外逃的机会。为了尽快扳倒他,只能把言行大不敬之罪夸大为谋逆之罪。 看到程浩风和胡仙仙并肩携手行来,陆焕邦停止哭叫,死死盯着胡仙仙,厉声说:“别幸灾乐祸!你的亲朋故旧也在朝中,他们早晚也会落到我这一步!” 胡仙仙扬眉冷笑一声,扭开头避开他目光,若不是为了陆开尊和陆来尊的将来着想,需要劝说他,才不想来见他呢。 “关于你的事全是我在办,你咒她做什么?还有什么恶毒的话,快说,今天特意来听听你在十大罪状之外还能给我安什么罪名。”程浩风走到牢门前,讥讽着。 “我说什么也没用,你不在乎那些人过得怎样,她不同,她很在意的。让她担忧生气,就能让你担忧生气,我当然针对她说。”落到这一步,陆焕邦还是很聪明,也还是想方设法要给程浩风找不痛快。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都无奈摇头,然后劝说陆焕邦等待行刑之期时,要诚心忏悔多赎罪孽,少叫骂闹事。 可他不但不听,还骂得更起劲了,狱卒来送饭时,又嚷着不吃,要绝食抗争。 狱卒说他已有两顿没吃,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总还是精神头儿不错的,但要再不吃,真可能往后饿死牢中。 陆焕邦已判死刑,早死晚死对他没区别,对朝廷名誉却有大大区别。要是他喊着冤绝食而死,会有酸腐道学先生认为皇上不仁,也会有别有用心之辈攻讦朝廷确实诬陷了他,如此造出种种谣言对朝廷不利。 “你很冤!你真的非常冤!”胡仙仙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不冤枉你又怎么对得起那些被你害的人?他们很多人毫无反抗之力,连冤也喊不出来!” 陆焕邦咧着嘴发愣,没有再哭喊,只愤恨看着胡仙仙。 胡仙仙大方朝他一笑,笑容娇媚而目光凌厉,这嘲讽之态比冷声呵斥更剐人心。 也许是陆焕邦终于想起他做了多少欺君害民之事,感到惭愧了,走到牢房靠里角落默默呆着。 看到他气势弱了下去,狱卒认为他服软了,将饭菜递到牢门缝隙口,请他吃。 “不吃!”陆焕邦气势陡增,端出多年掌权的威风,狱卒吓得退了一步,他又向程浩风他们说:“我要见我的儿子,见不到他们兄弟俩,饿死也不吃!让天下人看看朝廷是怎么虐待有功旧臣的!” 胡仙仙“嗬”地一声笑,“好啊,也让他们来看看你是怎么耍赖的。” 陆焕邦气得嘴角直抽,“我的开儿、来儿又聪明又孝顺,没有你们挑拨离间,怎么会不来看我?” “他们不是不来看你,是为了他们着想,你最好不要提见他们的要求。”胡仙仙理解落魄潦倒后,很想见亲人的心情,可如今这份苦也是陆焕邦自找的,不能为了他好受些而牵连那两兄弟。 陆焕邦用挑唆他人子女不孝,破坏人天伦之乐,冷漠没有人性等等话来说程浩风他们,可他们仍是不同意父子相见。 说得多了,程浩风也没有耐性劝:“你是希望他们跟你一起败落,还是希望他们有锦绣前程?” 以父子之情对比个人成功,显得很功利,但只能如此才能拧一拧陆焕邦顽固态度。 要让陆家兄弟来见父亲不是不可以,但见了之后呢?能让他们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有个小小官职,已经很费力,再来相见,不惹皇上猜疑也要惹某些大臣弹劾。 陆焕邦低头阴狠地斜程浩风一眼:“我的儿子不是没孝心、没情义的人!” 他那神情是暗指程浩风没孝心没情义,此种言语对别人不算什么对程浩风可会十足伤了心,因程父指责过程浩风没孝心。 见程浩风面容有点发僵,胡仙仙知道他还没有解开这个心结,思索着反驳陆焕邦的话。 一会儿后,胡仙仙冷视陆焕邦说:“你扪心自问,陆开尊坚持要娶阿翩,不听你的种种安排,你就要把他赶出家门的时候,你想的到底是什么?是想着要维护一家之主的威严,主宰他的人生,还是想着他的感受、他的将来?你到底有没有替他着想过?” 陆焕邦急得“我……我……”结巴半天没说出话,他想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可要说时竟然心虚。 牢房中又沉默了,狱卒看看还端官架子的陆焕邦,又看看冷峻的程浩风和严肃的胡仙仙,他觉得和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相处还真难受,连见惯了种种酷刑的他也莫名心底生寒。 过了半晌,陆焕邦冲到牢门口怨愤大吼:“你们故意整我,这么等死,还不如给个痛快!” “给你时间自赎,还嫌活得长了?”程浩风立即反问。 “什么自赎?你们就是想让我彻底屈服,让我顺从得像个傻子,才准我去死!”陆焕邦目光癫狂,这种孤独而不自由的生活比挨饿受冻还难熬。 程浩风情绪倒是平复了:"只是让你行动没自由,没有对你用刑,吃穿待遇还算优厚,你以前对落败的政敌可没有这么好。" 被这话噎得翻了翻白眼儿,陆焕邦又沮丧坐回角落。 考虑到陆焕邦理政之初也曾做过利国利民的事只是后来腐化,对他的确还算优待,这个牢房单间中有床、有马桶、还有张小桌子,桌上有笔墨纸砚,他蜷缩的那个墙角还有个蒲团垫着。 胡仙仙放缓语气说:"你闷得慌的话,可以做手工活计,可以写诗做词,将你一生感悟都写出来也是自赎,并没有强求你悔过自身,再对朝廷歌功颂德。" 陆焕邦“嗤嗤”而笑:"我这一生写的公文够多了,所题诗词也不算少。写烦了,不想写。我岂不知道如今见了儿子,会连累他们?可你们过几年还会当他们是朋友吗?与其被你们利用,不如早些有个明白结果,不管是好是坏总比有希望再绝望好。" 这意思是怕程浩风他们如今为了各种利益,假装把当陆开尊、陆来尊当朋友,以后利用完了再狠踩他们?担忧这些才是陆焕邦哭闹的真正原因!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望着,各自叹息几声,程浩风先说:“只要陆家兄弟不做弑君叛国的大恶事,即使有错,我也会放他们一马。只要我在法朝还能说得上话,绝对会尽力保护他们。” 胡仙仙诚恳说道:“只要阿翩还留在陆大公子身边,我不可能去伤害他。对于来尊,我更是把他当弟弟一般。我也坚信他们会比你更懂得坚守本心,不会被欲望所蒙蔽。” 已是人精,陆焕邦自能分辨他们所说是否出于真心,低头想了一会儿,起身朝两人拱手为礼。 然后,陆焕邦决定在余下的时光里给两个儿子抄写经书积福,还要给陆开尊刻一匹小马,给陆来尊刻一只小猪。 孩子们幼年时,他很忙,从没有亲手做过什么给他们,大儿子属马,小儿子属猪,按他们生肖所刻两件器物当成护身符。 腊月初六,陆焕邦又向狱卒请求见程浩风,且只见程浩风一人,还保证不胡闹,不耽搁时间。 牢房过道中光线昏暗,程浩风不疾不徐行来,蓝色道袍上灰暗阴影晃动,他面孔正好背光,看不清神态如何。 陆焕邦站在牢门口,平静的面容,眸光中看不出情绪,他看着程浩风的身影似乎有惺惺相惜之意。 惺惺相惜,或许是觉得程浩风透出寂寞之感,比他此刻的寂寞更寂寞。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没有谁能在权力巅峰当常青树。"见程浩风离得近了,陆焕邦朗声说。 程浅笑一下:"于我而言,无需考虑隐退山林,还是长居高位的问题,扳倒你后,我仍然只有国师虚衔。" 这情况,陆焕邦也知道,但他以为是程浩风“以退为进”之计,等着皇上和众臣求他再去掌权,但听话里意思是的确不想再争。 陆焕邦沉吟片刻:"看来你的确不在意俗世的功名利禄,难道你所做一切都为了沈廷扬所提过的那些虚妄之事?" "你认为是虚妄,可对我来说皆为实实在在要发生的事。"程浩风语调平平。 陆焕邦长“哦”一声,似有所悟地说:"我们所求不同,但想要掌控命运的执念却相同,你也终将无法回头。" 执念和命运最难说清,程浩风含笑不语,深深看陆焕邦一眼,转身离去,他根本没想过要回头。 腊月初七,是胡仙仙的生日,这嘉祥二年的腊月初七,她已满二十九岁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暗影求明 一个让人头疼的对手最后似乎解决得挺容易,没有血雨腥风,没有牵连无辜到处乱抓人,胡仙仙没想到陆焕邦没挣扎就已倒台,最终还屈服悔罪。 心里仍不踏实,胡仙仙到逸鹤轩找程浩风再问问详情,忘了腊月初七是她生日。 来得不巧,酒儿说他外出了,茶儿笑盈盈问候:“胡天妃,早,请喝茶。” “谢谢。”胡仙仙轻轻点头,在厅中坐下静等。 虽同处闲云观中,逸鹤轩与仙缘圃只隔了几十步距离,两边的人来往却少。 往常胡仙仙要来不是直飞楼上书房中,就是来时已夜深,和她俩打交道的时间少之又少,此时三人同在厅中,气氛尴尬。 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胡仙仙实在坐不住了,告辞往外走,刚迈门槛,撞上个小道童。 “元君饶命、元君饶命……”小道童满脸通红,跪地求饶。 “起来,跪什么?”胡仙仙扯他一把,训斥道:“修道之人除了拜祖师,祭祀父母等典仪,平常不要下跪,对你有大恩的人也只需恭敬稽首。至于一些小事连稽首的必要也没有,还跪什么跪?” 小道童吓得双腿发抖,结巴着说:“听……听说胡元君非常严厉,我、我怕……我该死……不小心撞了胡元君……” 这个小道童新来不久,周知事让他来传话问事,本来性格毛躁又很紧张,才一头撞上胡仙仙。 “死?你不小心撞到我就该死?那我成什么了?" 听她语气含怒,小道童更吓得额头布满冷汗,可胡仙仙虽很不高兴,却不是为了小道童撞到她不高兴,是非常惧怕的态度惹恼他。 小道童回答不出胡仙仙的一连串反问,眼神中满是惊恐呆望着。 这一闹,也忘了他急着跑来是要说什么事,还好酒儿提醒他快把正事说给胡仙仙听。 可那小道童受惊吓过度,居然吱吱唔唔半天没说明白什么事。 恰巧这时,杭无一来寻胡仙仙了,才说有很多人给胡仙仙送了生日贺礼来,那小道童估计也是问胡仙仙收不收礼。 轻言细语询问后,果然是不少人送了贺礼到周知事那里,周知事派小道童来问问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谁送来的就以谁名义捐入观里,以后赈灾扶贫什么的可以用,又给他们积德,观里又有资金做善事。”胡仙仙边说边往外走去。 杭无一跟了上来,她顺便问看到程浩风没有,杭无一说没看到,让她自己发灵符问。 “不发,发灵符消耗灵气啊……大清早不见人影儿,害得我惹一肚子火。那个娃娃怕我怕得跟见了母夜叉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杭无一冷笑几声:“那些小道童和你接触少,你在他们心里还真是个母夜叉!我跟你提过多少次,那个茶儿在别人面前说你坏话?你偏不当回事,还让我和彩儿听到也当没听到。” 胡仙仙顿住脚步,双眉一皱,这谣言多传几次也得以为是真的,确实不能任由茶儿乱说。 “以后维护我名誉的事交给你来做,要让其他人别听闲言碎语,但也不能和茶儿争吵。” 听着胡仙仙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杭无一欲哭无泪啊,早知道不提那些事了。 看着杭无一的苦瓜脸,胡仙仙心中不愉快一扫而光,欺负徒弟是件超好玩的事呀。再说,总有一天要把振兴云华观的重任交到杭无一肩上,提前学好人情世故总没错。 刚回仙缘圃坐定,程浩风浅笑着走来了,胡仙仙扭身假装没看到他。 “我学了个新技能,想不想看看?”程浩风讨好地说。 “不想看!”胡仙仙语气挺冲地说,“我这几天细想了想,陆焕邦的案子有诸多疑点,我们还是处理得太仓促了,要不是因为他两个儿子的缘故,他可能不会服罪。” 程浩风脸色阴了阴,而后长叹一声,挥手弹开灵气光罩再说:“陆焕邦的事的确处理得仓促,不尽快处理不行。蒯森雄急于撇清和陆焕邦的关系,设了陷害他卖国求荣的奸计,我为了陆开尊兄弟俩着想,没用勾结东瀛之计,只能迅速解决完此事。” 对于在废窑中的具体谈判内容是什么,胡仙仙并不清楚,程浩风这么一说,她立刻猜到是与蒯森雄合谋促成这种结果。 说陆焕邦一人有谋逆之心,但终究没有造反实事,所以牵连亲友也牵连不多,但若是扣上卖国贼帽子,那会满门被灭。 要平衡各方势力,还要尽力保住想保护的人,此中复杂曲折难以尽述,得耗多少脑力精力?胡仙仙歉疚地看向程浩风。 握住胡仙仙的手摇了摇,程浩风豁达朗笑,又说:“蒯家的暗影盟想跳到明面上来,陆焕邦知道太多他们以前的事,从他们的保护伞变成了绊脚石。他们的争斗对我们有利,虽然处理得仓促,总也算是完成一件事。” 胡仙仙点头轻笑,表示已明白他的苦心,理解了他,正要说几句贴心话,眼前骤然光影扭曲…… 眨眼间,程浩风带着胡仙仙进了自辟的那个空间中。 "来这里给你庆祝生日,我们能两个人安静相处,又能躲开请客送礼之事。" 听程浩风这么说,胡仙仙欣喜赞同,他们携手进到缘圆观中。 程浩风让胡仙仙四处逛逛,他有神秘礼物要送给她。 她问了几次是什么东西,程浩风坚持不肯说,她只得满是疑惑地往花园去逛。 逛了一会儿,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敛声屏气返回前院去偷瞧程浩风在做什么。 感应到程浩风在厨房,胡仙仙猫腰缩头从窗缝往内看去,程浩风居然在擀面! 没有用灵气,握擀面杖的手显得相当笨拙。而且程浩风擀的还不是常见面,是"一根面",有些富贵人家做寿专用。 胡仙仙明白了,程浩风要给她煮长寿面,感动得含泪轻笑,脸颊笑靥盛满甜蜜。 也不知用了多久时间,面终于做好,挑面入碗,温声喊:“来吃面了,别藏啦,这是我开劈的空间,早知道馋猫在躲着偷看呢。” 对哦,这是他开劈的空间,除非法力比他高,再怎样敛藏气息也没有用,胡仙仙挠头笑着走出去。 "味道如何?"程浩风很紧张很期待地询问着动筷夹面的她。 胡仙仙正要开口说话,他又拦住:“吃完了再说,这一根面不能咬断。” 面断了是会折寿之意,以前吃长寿面只是意思一下,没这规矩,但看程浩风挺在意这点的模样,胡仙仙听话地慢慢吸面入嘴,保证不断面。 吞面入嘴,面尾一弹还溅汤汁儿,胡仙仙来不及抹嘴赶紧赞道:"味道还行!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 程浩风听了夸奖,兴奋得两眼冒光,抱起她转圈圈,转完圈又牵着手四处游玩。 这新开劈的空间不大,只在缘圆观周围有些山水,走了一圈又回屋里呆着,难得有温馨相守之时,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那些纷纷扰扰。 耳鬓厮磨,倾诉衷肠,你侬我侬缠绵之后,胡仙仙云鬟散乱,程浩风给她盘发绾髻。 “我的仙仙越长越美,清丽容颜之外更添了曼妙风韵。”程浩风给她梳的是随云髻,乌发如墨云轻飘。 “越长越老才对……”似嗔似喜,严肃纠正的话含了娇俏语气。 “在我面前你提老?”程浩风笑着捏捏她的脸,论岁数他们可差着一千多岁。 嬉笑玩乐,尽兴一天,两人重新绾好道髻,理抻衣衫,快天黑了才出来。 因他们常常突然消失不见,杭无一泡好茶后没在厅中看到他们也不奇怪,忽然见他们回来也并不惊讶。 程浩风还有事先回了逸鹤轩那边,胡仙仙让杭无一和唐彩儿提前泡上干果、红豆、百合之类,准备明天一大早起床熬腊八粥。 腊月初八下起了雪,是这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屋外寒冷异常,厨房内忙得热火朝天。 粥熬好了一桶又一桶,送去闲云观大门旁搭的粥篷,早有排队等候的人拿着碗来等开勺舀粥了。 中午过后,来领粥的人少了,胡仙仙让杭无一提了食盒去大杂院给聪妈送粥。 因曾几次去那里送药,杭无一和蒯殿聪家人熟了,也没有施舍之嫌。 不到一个时辰,杭无一红着眼圈儿回来了,告诉胡仙仙,蒯殿聪的小儿子已经夭折。蒯殿聪跟着蒯大少去做事了,只聪妈一个人在家中。 那孩子命该早夭,胡仙仙心有感慨却不太悲伤,她更关注的是蒯殿聪随蒯大少做事去了。 她心里疑惑:蒯殿聪迫于生计接受蒯大少帮助可理解,但蒯大少最多暗里给点钱,怎么敢明着带他在身边做事,那不是公然和父亲对着干? 蒯森雄把罪责推给蒯殿聪,定然也没想过要认回这个儿子,蒯大少不怕得罪父亲,也落得被赶出家门的地步? 思索片刻,胡仙仙决定亲自去详细问问聪妈,此事大有蹊跷。 临出门,看到血无仇也出门,顺口问他往哪里去。 他说蒯大少请程浩风去融寒雅墅赴宴,程浩风有要事处理,蒯家小厮说血无仇去也可以,于是让他代师赴宴。 告辞别过,胡仙仙去大杂院儿找到聪妈,问起关于蒯殿聪的事。 聪妈哀叹几声,衰老憔悴的容颜似又添了皱纹:“我不准他再和蒯家有往来,他偏不听,前天让人带信回来说他在融寒雅墅当杂工,也不清楚到底咋样了。” 第八百三十七章 雅墅狗舍 大雪纷飞,京城郊外的山林银装素裹,融寒雅墅内亭台楼阁皆如粉妆玉砌。 胡仙仙隐身潜行入内,寻找蒯殿聪的踪迹。世事难料,竟为曾厌恶的对手费心劳力,或许因他还没有泯灭人性,对母亲和儿子还孝顺爱护? 这融寒雅墅占地约三十多亩,虽是不大,但布局精巧、风景优美,因是专为冬天赏雪所用,供暖避风的设施也很完备。 四合院式主建筑的三楼,分为几处既独立又有空中栈桥连通的高阁,均设有琉璃大窗户,蒯大少在居中的一座高阁上宴请至交好友。 胡仙仙猜测蒯大少是不是把蒯殿聪拉来陪客?以此故意拿他耍笑取乐,逗客人开心。侮慢这个落魄弟弟,能让他得到获得恶趣味的快乐。 富贵人家当中,这种不尊重对方毫无亲情的玩乐多得很,所以胡仙仙听到聪妈说蒯殿聪来当杂工,首先便认为事实会如此。 可隐身行了一大圈,没有看到蒯殿聪,也感应不到他的气息,只见这高阁中的气氛融洽,彼此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应当全是与蒯大少真正亲睦的人了。 胡仙仙疑惑不解,蒯大少还真让蒯殿聪来打杂?而蒯殿聪也真同意和仆役们踏实做些杂事? 想着这些,又朝坐在蒯大少那桌的血无仇看去,虽说只是代师来赴宴应景,蒯大少对他的那个殷勤劲儿仿佛他能掌握蒯家命运一般,谄媚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蒯大少劝酒夹菜,蒯丽儿坐在旁边言笑晏晏,看他们父女俩似乎把血无仇当美味吞吃的样子,胡仙仙暗想可得回去给他敲敲警钟。 在宴席上没寻见人,胡仙仙又隐身往厨房、柴房、马棚去找,或许蒯殿聪还当真放下少爷架子,去打杂了呢? 来回找了几圈,融寒雅墅的每个角落差不多找遍了,没寻到蒯殿聪的人影儿。 难道是他哄骗了聪妈,给母亲一个希望,实际上他已经承受不住重重打击,做了什么傻事? 胡仙仙不愿这种猜想被证实,又用灵气仔细感应融寒雅墅内有没有蒯殿聪气息,这一次似乎感应到了…… 不敢确定是因气息太微弱,而且是来源于地下。 胡仙仙所处的位置在园中靠向小山坡处,有几棵大树和一个结冰的小小莲池,挺僻静的角落,可地下不仅有微弱的蒯殿聪气息,还有其他不少人的气息。 这其下有个密室?蒯大少抓了很多人关在下面?连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关进去了?这是要做什么? 带着满心疑问,胡仙仙查看开启密室的机关,可这个角落没有建筑,也不像有什么阵法,地面也看不出有洞的痕迹,找不到机关。 后来,胡仙仙踩着地下感到传来很轻的空响,估计这地下密室可能很大,入口也许不在这里。 找来找去,看向离柴房不远处木牌上刻有"狗舍"两字的棚屋,这个棚屋引起胡仙仙注意,富贵人家有钱到要给狗专门修间屋子? 这棚屋高一丈多,长宽均约两丈,于人而言有点小,对比狗笼来说可太大了。 棚屋并不是树枝盖草的茅棚,屋子是厚杉木板壁,盖了新麦草;屋内棚顶还隔了层苫布防止漏雨;地面铺着平整青石板,石板上又垫了干净草席。 这可比很多贫苦人家的住房还好,里面只拴了一条大黄狗,大部分地儿是空着的。 更有些奇怪的是,狗用铁链拴了,狗舍的小门还上了锁,只有门旁边留个钵盂大窗洞可看见里面情形。 养狗要么是为了防盗,要么是为了逗玩,这把狗像关囚犯似的关在一间整洁屋子里是怎么回事? 胡仙仙直觉密室入口可能在“狗舍”中,但要她进狗窝,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纠结半天,好奇心和仗义救人的心战胜那不舒服的感觉,胡仙仙以灵气撬开锁头,进屋。 虽是隐身而入,那狗因天生的敏锐嗅觉仍发现有人闯入,呲着牙狂吠起来。 胡仙仙怕它引来守卫,从窗洞延出一道灵气,将锁重新锁好。 刚锁好,守卫来了,看了看四周没人,也没有可疑痕迹,骂骂咧咧吼那狗:“乱叫啥呢?成天舒舒服服躺在那儿还不满意?娘的,一条狗投胎投对了也比老子过得好,啥事儿不用做还顿顿吃肉……还没事儿就乱叫几声让老子瞎忙活……” 这狗愤怒地冲胡仙仙所站方向叫个不听,全然不理守卫喝骂,因急于想咬胡仙仙,把铁链绷得快要断了一般。 胡仙仙不能用灵气制止,以免被守卫发现异常,尽量稳住心绪仔细查找入口。 可能那狗叫得累了,趴下来呜呜低吠,守卫也不想在寒风中站着捱冻,见它老实了,转回去烤火。 翻翻席子底下,敲敲墙,胡仙仙明明感应到这屋连着密室,偏找不到入口。 屋内陈设简单,反复细看每样东西,瞅着墙上一幅《花开富贵》的壁画,色彩鲜艳,笔法娴熟,画在这里是怕狗闷着了? 胡仙仙在画上敲一敲,按一按后,还是只有硬梆梆的墙在面前。 盯着这幅壁画看了很久,忽然发现图中间那朵花的花瓣错位了! 不是因为板壁缝隙显得花瓣错位,是有两片花瓣儿会自己移动挪开一丝丝那般…… 胡仙仙立刻伸手轻拨那错位的花瓣,果然能移动,刚一对齐,板墙分开! 墙后是一面石墙,但这石墙的机关很明显,照八卦方位排列点按石墙凸钮,石墙分开,露出一个通道。 胡仙仙闪身而入,才走五步,眼前一黑,猛然坠落! 稳好身形,握紧慧心玉剑防备着,眨眼间落到地面。 那是个空荡荡石室,几条岔道通往不同方向,几个守卫警戒着,他们朝胡仙仙落地处狐疑看了看,又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会有微弱踏地声,又该怎么办。 胡仙仙向一个点着铜灯的通道行去,那里能清晰感应到蒯殿聪气息。 折过拐角,光线突然变得非常明亮,眼前场景如同修罗斗角场。 密室顶上悬下十几个大灯盏,以人鱼膏脂为油,燃起无烟火焰,照得室内每个角落都清清楚楚。 这个密室中摆了九个大铁笼,每个笼中是一对打斗的人,笼外则站着等待进笼的人。 除了三个站在圆木台上的黑袍人,那些笼中人和等待进笼的人全部头上半罩着铁面罩,是那种从头顶扣下紧箍着头的铁面罩,只眼睛和鼻尖之下的脸部露出来。 一声锣响,三个黑袍人跳下,拿钥匙打开铁笼,里面的人有些昂头走出来,有些脚步踉跄走出来,还有些永远走不出来了。 其中一个黑袍人吹响哨子,进来两个守卫,把死在笼中的人抬了出去,能从笼中出来的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清理完场地,又是一声锣响,等待着进笼的人拿了号牌依序进到笼中,等黑袍人锁好笼子后,笼中人打斗起来。 招式狠辣非常,全是置人于死地的必杀招,短短瞬间已有人受伤倒下,爆出的蓬蓬血雾迷蒙了胡仙仙的眼。 震惊之余,胡仙仙差点儿忘了调御灵气隐身,回过神飞速隐住身形,赶紧查看哪一个是蒯殿聪。 感应到确切位置了,那人虽然有面罩遮挡,但通过嘴和下巴能很清晰辨认出那是蒯殿聪。 蒯殿聪和笼中对手武艺不分上下,两人都受了伤还进攻得勇猛异常,看来这里的规矩是在定好的时间内开打,不论谁胜谁负,或是打成平手,总之不可以互相让着敷衍打斗,况且稍微手软就可能被对手打死,谁还会让? 锣声又响,笼中人停手,胡仙仙等着蒯殿聪走出,又跟着他走往相隔不远的另一间石室。 这些有幸走出铁笼的人,到了这间石室后,身上杀气消退几分,开始坐着休息,喝水吃东西。 胡仙仙拽拽蒯殿聪,他惊诧东张西望,胡仙仙秘语传音:“我是胡仙仙,你为什么这样?这里有没有可说话的场所?” “啊、嗯……”蒯殿聪下意识地出声想回答,又很快意识到不行,连忙假装吞东西时噎了一下的样子,站起身捶捶胸口。 而后,蒯殿聪往屋旁一个小门走去,胡仙仙立刻跟着前往,进去才看到里面放着马桶…… 胡仙仙皱皱眉,也顾不得许多了,弹开灵气光罩把蒯殿聪一起罩住,焦急发问:“你想做什么?你要有个好歹,你娘怎么办?” “我会没事的,我已经能够初步聚集灵气,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没有灵气修为,等我连赛十场还活着,就能走出狗舍,成为蒯大少嫡系的铁面杀手。”蒯殿聪叙述得很平静,连称哥哥为“蒯大少”也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波动。 胡仙仙微张了张嘴,竟不知要说什么,一个高高在上的蒯八爷沦为最底层卖命杀手还这般平静,外人还能说什么? 可能有太多的原因,反而成了没有原因,只是想要这么做而已。 蒯殿聪看胡仙仙神情颓丧,竟安慰她似的一笑说:"要变得强大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正在变得强大。即使我什么也不做,苟延残喘过下去,我娘也不会过得好,那还不如拼一回。胡元君若是愿意照看一下我娘,蒯某自会感激不尽。" 话已至此,胡仙仙没有多劝,悄悄塞给他一颗生元丹,这丹药对提升修为大有裨益,愿他能快速做成想做的事。 胡仙仙离开融寒雅墅时,多数宾客已经骑马乘车离去,血无仇还没有走,蒯大少带他到了一间内室暖阁中。 那暖阁中只有三人,蒯大少和血无仇,还有血无仇旧日相识的一个杀手。 蒯大少指着那个杀手对血无仇说:"让他来讲讲关于鬼头刀的故事给你听。" 第八百三十八章 父子孽刀 世上的土匪强盗一多半会把大砍刀做成鬼头刀式样,一显凶恶不好惹,二也有加重了刀乱砍、攻击力强的实用性。 血无仇所用的鬼头刀是真正“鬼头”刀,要认主,很嗜血,在收割他人生命的同时,也燃烧尽掌刀者生命。 那个杀手曾由蒯大少派去探询鬼头刀来历,他语速缓慢、语调平静讲述着关于鬼头刀的故事,血无仇听得情绪剧烈起伏。 在他们这个世界上,鬼头刀第一次现世在冰水下,极寒之地的冰河上,一个炼金术士看到“宝光”,请他的主人宫绝派人去打捞。 凿开厚厚冰层,宫绝以为要费劲打捞,然而这鬼头刀自动浮上水面了! 宫绝惊喜若狂,瞬间后又惊诧万分,他的属下无法接近那把鬼头刀! 最终,宫绝猜测鬼头刀不想在水中,让炼金术士把一艘小木船推入水里,鬼头刀当真弹起落在船上后,再拖船上岸,把鬼头刀送回武器库。 宫绝用尽千方百计也无法使鬼头刀认他为主,后来又发生意料之外的许多事,宫绝结识了鄂日浑。 鄂日浑用绣满符文的巾帕把鬼头刀带回中原,再又因蒯森雄手下杀手众多,试用范围大,让他找可用鬼头刀之人。 等草上飞用鬼头刀时,认他为主,任凭驱使。 经反复研究,鄂日浑得知鬼头刀不属于这方天地,得刀者与程浩风定有师徒情。 此刀形成,是为程浩风消解一世孽业,要等消除父子亲情决裂而成的戾气,鬼头刀所附的咒怨才会解除…… 血无仇轻抚鬼头刀,这所说之事,有些他已知道,有些他还第一次听说,可无论如何,他还无法消除刀中戾气,还得承受刀带来的悲苦,当然也仍可以享受刀给他增强的力量。 鬼头刀,世间少有的父子刀,父刀长一尺七寸,形制粗豪;刀柄处有一个墨蓝丑脸、赭金鼓眼的罗刹,正张开血盆大口;一只肉红小鬼脸色惨白、神情惊恐卡在罗刹喉中;子刀长三寸宽一寸,由一根细不可见的乌金丝连着父刀;平常子刀在刀柄暗藏的机关内,打斗时可当成飞刀出其不意袭击对手。 抚着鬼头刀,血无仇渐渐双眸泛红,古井无波的黑亮眼睛此刻如漫开血色水雾,当年惨烈场景一幕幕浮现…… 薛家老宅被血洗,满地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每一个血污的面孔都曾是他熟悉之人,都再也不会亲切地和他说笑了。 他心神剧震,理智崩溃,没有谁来安慰他,紧接着亲娘撞上他手中刀锋,他被动成了弑母凶手! 太沉重,所以不愿承认那些无法接受的事实,以至于他的生父最终也被逼撞上刀锋,他又被动成了杀父凶手! 一曲刀殇,血染时光,怎么也脱不了的孽业循环,血无仇的头发本已花白,此时一根根还灰黑的发丝缓慢变白,最后满头白发苍苍,连眼角也起了皱纹…… 罗刹吃鬼,恶无极恶,恶终被恶所吞,恶念不断,恶行不止。 血无仇翘了翘唇,勾出一抹决绝笑意,所有的恶都要用恶来终止吗?我几乎一无所有了,还怕背什么孽债? 看着血无仇的模样变化,蒯大少和那杀手互换个眼色,那杀手直视血无仇说:“你想不想结束人生种种磨难,逃离苦海?只要为你父母亲人报了仇,你可以安度余生。” 血无仇不明白他的意思,挑眉看向蒯大少。 蒯大少清了清嗓子,低下头才说:“追根究底是我父亲害了你们一家,如今他恶贯满盈惹天怒的时候到了,我给你提供报仇的机会。” 父子亲情如冰炭的事例,血无仇见过很多,这般寡廉鲜耻要杀父还冠冕堂皇说为别人报仇的,他还没见过。 不过,蒯大少父子如何与他无关,他需要听听这个计策靠不靠谱再决定答不答应。 蒯大少详细讲给血无仇听:他们先礼尚往来,表现得很熟络,再让血无蒯丽儿表现互相爱慕之心,为了商议晚辈婚事,请蒯森雄到融寒雅墅设宴谈事,在宴席上突然暴起刺杀蒯森雄。 “据说蒯森雄身边有十二个武功绝顶的高手,还有两个法力高强的番僧,并且他的铁柜可以短时间内召出并迅速躲进去,我成功的机率很低。”血无仇可不想白费力气。 蒯大少认真地说:“我会安排铁面杀手对付侍卫,并在设宴的屋内埋陷阱对付他们,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合作?” 微抬头斜他一眼,血无仇用眼神示意他快说,不要卖关子。 “因为他的铁柜,只有你的鬼头刀能破开!”蒯大少显得有点兴奋地说,“三个月前,我才从狄人公国得知,那个铁柜是跟在宫绝身边的炼金术士所制。当年制铁柜是为了试验鬼头刀威力,造得坚固又精巧还能隔绝灵气,但他们不能使用鬼头刀也就没能试成,正因没能试成留下一个破绽!” 蒯大少压低声音,两眼闪着阴诡凶光说:“那破绽就是抬铁柜到鬼头刀旁边,他们想拿起鬼头刀又没人拿起时,鬼头刀自动弹飞而起,在柜门阴刻西番莲花纹的那个位置,劈了一条小裂缝!当时场面混乱,他们又有其他事要忙,刀速又快,他们不能确定有没有裂缝。我为了查证这事,费尽心机仔细看了铁柜,确实有条裂缝!” 能无主驱使,无意识劈去劈开小裂缝,刻意针对去劈,肯定能劈开铁柜! 蒯大少还猜测,因了造铁柜时所用淬炼之水,恰好是泡过鬼头刀的那冰河水,才有一物降一物的作用。 计议已定,血无仇返回闲云观中,因蒯森雄与程浩风正合作,这些事不能告诉程浩风。 程浩风远去蒯家一处矿藏选矿了,没见到师父,血无仇心下略松了松,他真不知如何面对师父,已弑母杀父,最后还要背叛恩师吗? 自从血无仇腊月初八替师赴宴之后,程浩风还没回来过,胡仙仙察觉血无仇跟蒯家来往频密,见面谈话时也显得心不在焉,这定是血无仇有什么隐瞒了他们的事。 不想伤他的自尊,也不想打草惊蛇,胡仙仙决定跟踪血无仇。 在胡仙仙每天悄悄跟踪血无仇的时候,茶儿又看出他们举动很异常,怂恿酒儿跟着胡仙仙。 “我跟什么?她飞来飞去的,我跟也跟不上。”酒儿不想多事,找个借口推托。 “你眼睛瞎了呀?没看到那个女人和血师兄最近前后脚跟着神神秘秘外出?绝对有猫腻儿。而且,她要跟着血师兄,肯定不会飞,你远远缀在后头,瞧他们一起往哪儿去就行。” 酒儿还是不想去,“他们可能办什么事?也许出门后各走各的,你怎么肯定是一起到哪儿去?再说他们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能有什么猫腻儿?” 茶儿冷笑:“长辈和晚辈?血师兄如今的模样倒更像长辈。不过,血师兄年纪显老了,那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如今更显得成熟稳重,或许那女人的口味就这样呢。” 等她再说下去要说出更不堪的话,酒儿答应去跟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去逛街好了,总比听茶儿的歪话舒服些。 其后几天,胡仙仙暗暗跟血无仇,酒儿又暗暗跟着胡仙仙,待到血无仇进入蒯府,胡仙仙就坐到离蒯府不远的一个茶馆楼上,酒儿则随便乱逛逛。 等血无仇出门,胡仙仙又暗跟着他回闲云观,酒儿在乱逛一圈后回去向茶儿交差。 腊月十五,蒯丽儿带着丫鬟小厮来观中上香,给大殿上捐了不少钱财后,又让人抬了礼物往逸鹤轩行来。 蒯丽儿穿一身粉红薄袄、粉红锦裙,披着朱红天方产羊羔绒袍,是一个高贵大小姐,也是一个娇艳小姑娘。 进门后,蒯丽儿就让贴身丫鬟给众人分发礼物,给了血无仇、茶儿、酒儿后,又给来看热闹的那些小道童,再往仙缘圃行去。 虽不乐意和她打交道,可伸手不打笑脸人,送的又都是绢花、镜子、针线盒之类小玩意儿,胡仙仙还是让杭无一她们且收了礼物。 说了几句客套话,胡仙仙找不到可说的了,朝杭无一笑笑让她陪客,然后借口有事躲去书房。 “蒯大小姐太客气了,改天我也选些礼物送到府上表示感谢。”杭无一硬着头皮找话。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无仇。” 听了蒯丽儿的话,杭无一愣了愣。 看她发愣,蒯丽儿解释说:“无仇提过要与你们和睦相处,国师才才高兴,也才不反对我与他亲近,为了我和他的将来,我应当对你们好。” 杭无一脑袋里嗡嗡乱响,后来还说了些什么话也记不清了,直到蒯丽儿告辞离去,唐彩儿扯她衣袖才回过神。 “仇哥哥去送丽姐姐了,仙姐姐悄悄跟了出去,我饿了也不给我做吃的……” 听了这些,杭无一也急匆匆跟了出去,早觉出胡仙仙和血无仇近来行动怪异,到底因为什么? 杭无一想:难道血无仇喜欢上了蒯丽儿,阿姑要给自己报仇?可得赶去阻止,阿姑出手没个轻重,伤了人可不好。只要血无仇能过得快乐,不喜欢自己也没什么。 她才出门,酒儿又鬼鬼祟祟出门了,唐彩儿看着这些事,自言自语:“哥哥姐姐在玩儿什么?躲猫猫呀?居然不带我,哼!” 说着,唐彩儿化成普通喜鹊样子,尾随酒儿身后跟去。 第八百三十九章 刺杀陷阱 红灯笼、红窗花、红线结,大街上摆满喜庆的春节用品,熙来攘往的人群,使劲儿叫卖的小贩,这个节令的京城快到酉时还很热闹。 太拥挤,行得慢,蒯丽儿嫌在轿子里等得烦闷,下轿步行,只让两个贴身丫鬟跟着,还让先回去的人带话说,她不回府吃晚饭了,与血无仇去酒楼吃。 两人并肩往一间豪华酒楼行去,蒯丽儿手指轻触血无仇手指,可他没有顺势牵蒯丽儿的手,还冷着脸迈开大步朝前走。 蒯丽儿气恼地小跑着追上去,压低声音抱怨:“你傲什么?卓哥哥风流倜傥又温和谦恭,才不会像你这个大冰块不解风情!要不是爹爹吩咐,你以为我愿意陪你?” “可惜……”血无仇猛省过来,要让蒯森雄消除戒心,成为他孙女儿的情郎是个简单有效好办法,“可惜呀,卓无傲他不喜欢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被这么直白地提起丢脸的事,蒯丽儿脸色紫涨,要不是有丫鬟和酒楼店小二看着,她想甩血无仇两个耳光。 孰料,血无仇伸手拭去她眼角沁出的泪,低笑一声:“傻丫头,何苦要让痴心从枝头飘零?忘了他,我不要你成落花,愿为护花人,永守一枝春。” 血无仇本是眉目如画之人,此刻唇角勾出邪魅弧度,似乎放浪,可双眼又蓄满深情,俊美五官更是迷人,连一头银丝也没了苍老感,透出神秘感。 忘了他?忘了他!蒯丽儿以为自己此生永远放不下卓无傲,可这时突然觉得以前对卓无傲的好感只是妹妹对哥哥的依赖感,血无仇才是令她心动之人。 藏身在对面客栈房顶垛檐边,胡仙仙撇嘴看着他们,纳闷儿地想:这两个小家伙唱哪出戏呢? 她虽隔得远,但能清楚听到他们所说,所以笃定他们在耍什么诡计,但随后跟来的杭无一,在酒楼旁边小饰品摊上看到这一幕却当真了。 嘈杂的环境中,即使蒯丽儿的贴身丫鬟也没听清那些刻意压低音量的话,杭无一更没听见,可血无仇最后声音放大说的话,和蒯丽儿深情对视的模样落在了众人耳中眼中。 杭无一神魂若丧,只想快点逃去看不见血无蒯丽儿的地方,慌乱中绊倒了小饰品摊子…… 她再也藏不住身形,血无仇朝她看了一眼,目光先是惊诧随即漠然,然后与蒯丽儿并肩往楼上雅间走去。 踏上楼梯时,蒯丽儿回首娇俏轻笑,别人看着是礼貌优雅的笑,杭无一看着是高傲嘲讽的笑。 此情此景实在够狼狈,让杭无一更难堪的是,摊主让她赔摔坏的小饰品,可她出门太急忘了带钱! 胡仙仙看着手足无措的徒弟摇了摇头,没有出面,且看她怎么解决。 但目睹血无蒯丽儿亲密举动后,杭无一头昏脑胀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在指责声和嘲笑声中哭起来。 胡仙仙长叹一声,正要从房顶现身飞下,却见酒儿走向了小摊。 酒儿掏钱赔给摊主,安慰杭无一几句,两人一同往回走。 胡仙仙看着她们的背影抿唇浅笑,再收回目光看向雅间里的血无蒯丽儿。 胡仙仙以为自己是隐藏得最好的旁观者,却不知酒楼旁一棵大桉树上有个破烂空巢,化成喜鹊模样的唐彩儿躲在里面,她才真把相关的人和事看得最清楚。只不过,唐彩儿心性太过幼稚,还在为哥哥姐姐们都没发现她而沾沾自喜。 夜幕降临,血无仇送蒯丽儿回府,胡仙仙跟了去,唐彩儿等得无聊,自回了闲云观。 接下来几天,他们一直这么一个跟一个,各怀心事来来去去。 腊月二十二清晨,蒯大少遣小厮来邀血无仇去融寒雅墅赴宴。 转话说:蒯丽儿有意和血无仇结百年之好,蒯森雄要和血无仇谈谈,给孙女儿把把关,等蒯森雄认可了,再正式和他师父程浩风谈。 赴宴前,时常披散头发的血无仇用青玉冠束起头发来,淡淡青光笼银丝,如青云飞雪,几缕碎发在额角垂下,让他冷峻面容略微飘逸灵动几分。 血无仇看着自己虽早衰而仍俊美的外貌,迷茫又希冀地想:从今天之后,不论结果如何,可以解脱了? 在他动身往融寒雅墅后,胡仙仙紧随而去;杭无一知道蒯家来人是邀血无仇去谈与蒯丽儿的事,怕自己师父搅局,也跟了去;酒儿和唐彩儿也在她们之后出门。 胡仙仙内心焦急,她感觉血无仇出门时带了很重的杀气,不是那种多数人能感觉出的森冷杀气,是平静外表之下的决绝杀气。 她已可肯定血无仇没想和蒯丽儿谈婚论嫁,可他到底要做什么? 杭无一也很焦急,以前认为血无仇虽不接受她,可也不喜欢其他人,那永远相互守望也好;看到血无仇与蒯丽儿很亲密的样子,她当时非常伤心,但想着终于有人能慰藉他,也就真诚祝福他们。 所以,她此刻很担心胡仙仙要去捣乱,也顾不得隐藏身形,也不管街上行人怪异的目光,蹬踏着房顶掠行向前。 杭无一的功力能飞檐走壁了,可比起云中御风而行的胡仙仙还是非常慢,她怕不能及时赶到,把元神之力都快使了出来! 感觉到杭无一的气息接近,胡仙仙落身于房顶,反向迎着她疾掠而去。 这般,杭无一不用费力了,停下来喘气。 “你又跟来做什么?”胡仙仙没明白这傻徒弟总跟着出来干什么。 “阿姑……”杭无一突然在房顶上跪下,“求你别拆散他们……” 看她眼中泪花儿打转,胡仙仙回过味儿来,哭笑不得地说:“我要是想拆散他们,直接不允许无仇跟他们来往了,还劳神费力跟踪?” 杭无一眨眨眼,没懂胡仙仙的意思。 胡仙仙瞪着她忍笑说:“快给我起来!说过多少次了,道门中人要有傲骨,别动不动就跪!快回去,别耽误我办正事。” 话音未落,胡仙仙飞身远去,杭无一跳下房顶,忐忑不安往回走。 这一幕被暗藏在街边檐下的酒儿看了去,因胡仙仙她们也没放低声音说话,酒儿猜测到底是什么正事? 她猜不透,寻了辆马车快速返回闲云观,把情况给茶儿说了。 茶儿认为必有大事发生,急匆匆去把情况给曹备道说了。曹备道带了几个法力还行的人,以拜见蒯森雄,相邀到齐真宫赏梅的名义,往融寒雅墅而去。 因在路上耽搁了一下,胡仙仙比唐彩儿晚到融寒雅墅,她们一个伏身在一间挂红绸和彩旗的高阁屋顶上,一个蜷在一棵高大松树的枝杈上。 等了约小半个时辰,血无仇才翩翩行来,由小厮引到装饰喜庆的那间高阁上。 宾客见礼,寒暄过后,相互礼让着入座。 说了些天气如何的闲话,蒯森雄问血无仇他师父选矿选得如何。 “师父只在十天前回来过一趟,又匆匆走了,不知事情进展如何,如今连观里的大小事务也是我在管,师父很忙。”血无仇站起身恭敬回答。 蒯森雄慈祥地笑着,“快坐,坐下说就好。不用拘束,你师父与我是好友,我把你当孙儿般看待的。” 冷笑看这场面,胡仙仙腹诽:有那么多仇怨堆积,还能这么亲热说笑,不得不佩服蒯森雄啊。 说了些天南地北的闲话,也快到午时了,蒯大少吩咐下去准备开宴。 恰在这时,小厮来报,曹备道亲自到访。 蒯大少愣了愣,想找借口推托不让曹备道来,可蒯森雄已经让小厮去请曹备道进来。 血无仇低头暗暗皱眉,今日之事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曹备道笑着进屋,蒯森雄让小厮快再摆一桌酒席,曹备道说声“叨扰”,准备入席。 看蒯大少对客人挺冷淡,蒯森雄不悦地瞪他一眼,这不管蒯家暗里势力如何黑暗,明面上的礼数还是该有的? 蒯大少用难以察觉的眼神询问身后一个铁面杀手,那个铁面杀手微点了下头,蒯大少知道计划要照旧实施。 那些酒席上的客套话听得胡仙仙昏昏欲睡,而唐彩儿则真的睡着了。 “无仇,我这孙女儿从小被宠坏了,骄纵任性不懂事儿,你为何会倾慕她?”蒯森雄似笑非笑地指着蒯丽儿问血无仇。 血无仇双目含情看向蒯丽儿答道:“她让我感到温暖,像一道霞光照进我的心。” 说这话时,血无仇脑海中浮现那年去碧洗宫找胡仙仙,看到杭无一与她们练剑的样子,那时的杭无一即如一道霞光。 说完后,蒯丽儿娇羞低头,蒯森雄笑着点头,众人都说两位少年男女般配。 血无仇举杯走向蒯森雄,彬彬有礼敬酒,“蒯老爷,多谢你给我接近丽儿的机会。” 敬酒靠近,伺机动手,这是蒯大少和血无仇约定好的暗号,只要他动手,蒯大少的铁面杀手们应当辅助对付蒯森雄的侍卫了! 且不管曹备道到时会怎么办,料想他带的人也阻挡不了什么…… 酒未沾唇,寒光乍亮,血无仇斜抹蒯森雄咽喉! 蒯森雄武功不高,没有法力,可他意志顽强,遇事镇定,遭此突变,将头微偏,以手挡刀! 他手里常常捏玩麻核桃,这一挡之下麻核桃碎末爆散,他的手指断了三根,手掌血肉模糊。 舍了手,保了命,鬼头刀被挡偏,劈在了锁骨处。 血无仇一击未成,飞快再横刀削向蒯森雄咽喉。 弹指之间,变化万千,蒯森雄的侍卫已经反应过来,几种武器同时攻向血无仇! 血无仇执着地要杀蒯森雄,对于攻击不闪不避,没有回刀护住自己,继续刺杀,可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铁面杀手用手臂挡了刀! 铁面杀手的臂上绑着铁套筒,金属相击,火花四溅! 血无仇看到这挡刀之人,眼眸熟悉,竟是蒯殿聪!他脑海中似也有火花闪过,为何蒯殿聪不出手夹击还救蒯森雄?! 他惊疑不定,蒯大少带着哭腔嘶声大喊:“救人啊!快救我爹!血无仇你个小兔崽子,谁指使你来刺杀我爹?” 第八百四十章 死气之怨 死气在蔓延,融寒雅墅这间富丽堂皇的高阁散发出腐朽味道,连阁旁青翠欲滴的苍松也变得毫无生机。 血无仇迸发的强烈死气掩盖了一切阴谋诡计,总之都是死,管不了那些利益算计了! 所以,蒯大少撇清自己,诬蔑血无仇的高喊声,在血无仇听来滑稽可笑! 死气不是杀气,杀气针对的是敌人,死气连自己也笼罩。 决绝的,对世间没有任何留恋的死气,让所有感受到的人整颗心都荒凉,连胡仙仙也为之一震,又为之一呆,她没有急于出手救血无仇,想看看形势再说。 血花迸溅,几瞬之后,打斗已变了几种情形。胡仙仙微微皱眉考虑着先救了血无仇,还是先帮他杀掉蒯森雄。 可容不得她思虑周全,突然看见一团彩光蓬起,唐彩儿被打斗声惊醒后迅速冲入了战团。 彩光飞旋,那些朝血无仇攻去的刀剑"叮叮当当"『乱』响,逞凶刀剑或是卷刃,或是出现破洞,或是折断了,击杀力大大减弱。 血无仇暂时得以没有后顾之忧了,全神贯注催御灵气渡入刀锋,朝蒯森雄猛砍而去! 在血无仇被围攻之时,蒯森雄已利用这短短一瞬退到侍卫保护范围内,而那个疑似蒯殿聪的铁面杀手已经亮出武器迎向血无仇。 那武器是柄一尺多长的薄刃小尖刀,形似狼牙,接近刀柄处有两寸宽,越往刀尖处越窄,刀尖儿已成针一般尖细。 刺入容易,并且能很快扩大敌手伤口,这是狼牙刃啊,蒯殿聪所用武器正是狼牙刃! 如果说血无仇先前还对那个铁面杀手的身份存疑,此刻已有十成把握认定他就是蒯殿聪,同时旁观着的胡仙仙也认出他是蒯殿聪。 为什么蒯大少许诺会协助自己的铁面杀手是蒯殿聪?从一开始,蒯殿聪目的就是保护蒯森雄,还是临时变卦?蒯大少没有照原计划协助血无仇,到底是陷阱还是父子情占了上风,事到临头才改变?…… 许多疑问盘旋在脑海,血无仇出手速度略缓滞,只肉眼不可见的缓滞了一丝丝,便给了蒯殿聪阻拦他的机会。 狼牙刃直刺鬼头刀刀身,无法斩断鬼头刀,更无法伤血无仇,但要抵挡片刻不成问题。 纵然血无仇不顾『性』命,一心只想杀蒯森雄,可他也不得不先对付蒯殿聪和众多侍卫再图刺杀机会。 在他力战保护蒯森雄的众人之时,因没料到唐彩儿会突然出现参战,又见唐彩儿和血无仇无法默契配合,在战力比对方高的情况下还处在了下风,胡仙仙只得先出手再随机应变。 可就在胡仙仙飞身而下之时,战况又起变化,蒯大少已经冷静下来,沉着指挥他属下的铁面杀手和侍卫们围攻唐彩儿和血无仇,蒯殿聪护着蒯森雄到了打斗不那么激烈的空隙处。 蒯森雄一得脱离险境,立即摁下暗藏在手肘处的机关,召出了铁柜。 “嗖嗖”风响,铁柜飞来,蒯殿聪帮因受伤虚弱的蒯森雄快速进入柜中。 “嗷……” 见他入柜,血无仇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嚎,全然不顾背后十几道寒光朝他袭去,横飞而起怒砍铁柜。 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墨光闪过,替血无仇挡开那些袭来的刀剑。 血无仇仿佛不知道若非胡仙仙及时出手,他已被砍成肉泥般,不管不顾地劈砍向铁柜。 出于护着自己人的本能,胡仙仙和唐彩儿也不问突然而起的血腥场面是何原因,尽力帮着血无仇。 铁柜中那些怪异铁杆伸出,阻挡着血无仇劈砍的同时,还偶尔能逮着机会反抗,血无仇身上受了好几处伤。 眼下的局面失控了,蒯大少没料到胡仙仙和唐彩儿会出现,他慌『乱』地朝蒯殿聪递眼『色』。 蒯殿聪狠狠瞪他一眼,朝曹备道瞟去,他马上心领神会,大声呼救“曹真人,求求你救救我蒯家的人啊!这定然是国师派那个兔崽子来假装接近我们,趁机刺杀我父亲呀!求曹真人救命!” 一直袖手旁观的曹备道捻了捻胡须,不慌不忙地说"国师绝不可能安排刺杀之事,这其中定有误会呀。" “误会?什么误会?”蒯大少激动地指向胡仙仙和血无仇、唐彩儿他们,“他的女人,他的徒弟都来了,还不是他安排的?曹真人,求求你快出手相救!若能逃过此劫,我会和父亲奉上黄金百两,亲自到齐真宫叩头谢恩!” 刺杀之事是个阴谋,但目前混『乱』的局面却出乎意料,蒯大少真的想让曹备道快些出手,改变战况。 “胡元君,请停手。且让曹某说几句话如何?”曹备道当然想在众多宾客面前当个力挽狂澜的英雄,但蒯大少若不相求,他不会主动出手的。 有人来请求才出手是英雄,见着打架就掺和进去是混混儿。 胡仙仙满腹疑问要等血无仇说个答案,可血无仇疯了般狂砍着铁柜,她只能替血无仇挡开危险,无暇顾及曹备道要说什么。 见胡仙仙不理睬他,曹备道脸『色』阴了阴,掣出术律剑平平削向血无仇后颈。 胡仙仙急召慧心玉剑格挡术律剑,两剑相撞之时,胡仙仙觉出他的功力竟相当于自己七成功力! 曹备道有这般实力超出胡仙仙预估,她以为只有四十岁左右的凡人修者曹备道最多修为刚到地仙级别,怎么会比自己弱不了太多? 这种修为实力应当和归冲虚不相上下,可归冲虚乃是修行千年的灵龟,曹备道实实在在的一个凡人之身,怎会修为精进如此之快? 恍神间,曹备道再向血无仇后背刺去,胡仙仙瞥到术律剑上泛着银白透青的光芒,这剑光有纯正仙气,是来源于天庭的灵气! 难道说,真如程浩风所怀疑,曹备道是天帝安『插』在人间的眼线,只为了监视他们一举一动? 而曹备道的修为来自于术律剑中天帝渡入的仙法?所以能实力大增? 也难怪在这种情势下他还能从容地和蒯大少讲条件,有把握地想和胡仙仙谈判。 但胡仙仙不愿意谈任何事,她想早些离开此处,问明血无仇刺杀蒯森雄的原因。 在多数人寄希望于曹备道和胡仙仙好好谈谈的同时,血无仇仍然全力劈砍铁柜。 “嘶……” 如蛇吐信的轻嘶声响起,铁柜上一个西番莲花纹处被劈开了一条细细裂缝。 不是宫绝铸成铁柜后不久即被劈出的那条肉眼不可见细缝,是稍微注意看就能看清的闪电状裂缝! 血无仇惊喜若狂,再对准裂缝劈砍而去,胡仙仙他们则惊得有点回不过神。 可转瞬间,胡仙仙发觉血无仇的生命力在急剧消失,无数由血无仇元神之力汇集成的银白光点从他头顶飘出再消散。 刚才劈开铁柜后,鬼头刀反噬血无仇的元神,耗尽他的生命只为了杀死蒯森雄! 胡仙仙不敢再耽搁时间,反手召出一元浑真簪速划荧光拖住鬼头刀,再以雾隐无隙网拉着血无仇飞走,并以心念沟通唐彩儿让她快撤走。 飞到云中,还不忘传声说"我定会给蒯家一个交代,请不要紧追不舍。" 她留话了,曹备道又劝解,其他宾客也说先收拾残局为好,蒯大少也有他私下打算,没有再追。 回到闲云观后,胡仙仙带着血无仇进了仙缘圃中,让唐彩儿守在圃门外,杭无一到室内护法。 胡仙仙将已昏『迷』的血无仇平放床上,再盘坐正对着床的矮榻上,调御灵气稳住血无仇元神。 血无仇屡屡折寿,白发白得不能再白,已呈现出枯焦之感,再不稳住元神会落得魂飞魄散。 平常人寿数尽了,或许可以想办法加寿,血无仇的寿命是造天谴而折,改寿也改不了。他的寿命已不是冥司地府在管,是受天地规则所限。 忙到戌时,胡仙仙疲惫起身,杭无一端了温水进屋让她洗脸,又拧了布帕轻柔给血无仇擦脸。 胡仙仙洗好,血无仇也悠悠醒转,便问他"为什么私自行动去杀蒯森雄?" 血无仇推开正在给他敷额头的杭无一,挣扎着半坐起来,反问胡仙仙"为什么不帮我砸了铁柜,杀死蒯森雄?" "你感觉不到鬼头刀在吞噬你的生命力?你的命比报仇更重要!" 血无仇惨笑几声"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不能报仇,活着不如死了!" 杭无一含泪看着他,又心疼又气愤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爹娘和你死去的家人更希望你好好地活着?!他们想看着你快乐活下去而不是被仇恨所蒙蔽!" 很浅显的道理,血无仇早知道了,知道却不等于认同。 "我不想活下去!我活得多苦多累,你们根本不懂!你们永远无法明白,在仇恨当中无法解脱的绝望感觉是什么滋味!我只求所有一切快点了结!不管过程是对是错,结局是好是坏,我只想结束一切。" 看血无仇下了床,跌跌撞撞向外走去,杭无一要去拦他,胡仙仙让她不要拦。 又冷笑对血无仇说"你不管别人怎么想,只想报仇是?我也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你打不过我,我想救你回来,当然先救你回来。谁有实力谁做主,你怨我也没用。你没有实力,光会想有什么用?" 血无仇不再犟着要再去报仇,黑夜中一时静默。 忽然,胡仙仙感觉程浩风气息靠近,朝天上望去。 一道蓝『色』身影飘然而下,程浩风笑着走向胡仙仙,看她脸『色』不太对劲不由疑『惑』,还没有询问,但程浩风看到血无仇头顶气息时,对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猜出五分。 未料想归来就发现出了大事,程浩风温暖和煦的笑容霎时冷凝。 第八百四十一章 推测真相 腊月二十二戌时,夜空中彤云密布,大雪将下未下,天地之间充斥着压抑和恐慌之感。 胡仙仙忐忑笑着迎向程浩风,他冷着脸扭头看向血无仇,"你去这蒯家报仇了?" "师父……"血无仇低呼一声,眼中盛满无法言喻的痛楚,向着程浩风双膝跪倒。 失去父母,失去血脉至亲,失去熟悉的朋友,失去安逸的生活,连师恩也要失去? 程浩风垂眸瞥他,"我出门前交待的事,你全当耳旁风了?" 无法回答,只能微微颤抖着长跪表达愧悔之意。 血无仇本来会遵循师父做出的安排,等所有事情更明朗化再去报仇,可蒯大少给出的刺杀机会太诱人了,他无法说服自己再等下去。 唐彩儿看到程浩风回来后,欢喜和他打招呼,可他似乎没听见;又看到血无仇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跪着,关切地去扶他,可血无仇不肯起身;唐彩儿委屈又不解地望向其他人。 早为血无仇心疼不已的杭无一见她这般,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胡仙仙。 "这事也怪我,早看出异常了,没有及时阻止。"胡仙仙诚恳认错。 程浩风是冰冷的愤怒,比之喷火的愤怒更难劝解,可听胡仙仙揽下责任后,他神情只有点气恼了。 "你察觉他行动异常的时候,为何不告诉我?"责备的语气透着无可奈何。 “我怕打扰你办正事儿。我看得出蒯家兄弟在耍阴谋,可我想不到他们会给无仇制造杀他们父亲的机会!” 胡仙仙解释后看向血无仇,“你这段时间和他们交往密切,不只是你有目的去接近,是他们也在配合你,对?” 血无仇嘴唇蠕动一下,没有说出话,眼神复杂看看程浩风,然后点点头。 “个中原因,稍后再谈。”程浩风摆手制止胡仙仙再问。 众人都看着程浩风,等他安排接下来的事,他皱眉思索片刻,让他们先在圃中等着,他去请周知事代他们问候蒯森雄。 周知事既是闲云观中的人可以代表他们前往,又与皇上关系亲厚令蒯家人不敢太为难他,可以暂时稳住事态。 吩咐好这些事,程浩风返回仙缘圃,看了看胡仙仙和血无仇,“你们进书房来,有事相商。” 又对杭无一说“无一,去找茶儿、酒儿聊天谈笑,别让她们离开你视线。彩儿,守在圃门外,除了我六师弟,其他人不许靠近。” 进得胡仙仙的小书房中,程浩风再发灵符给乔楚诗,让她带人暗中观察京中各势力反应,又让她转告叶冠英,利用马递铺密切注意各地暗影盟动向。 接下来,他们三人才开始商议事情。之所以没回逸鹤轩的程浩风大书房去议事,一是尽量少惊动观中其他人,二是防人偷听。 胡仙仙不太理解程浩风为什么那般生气,只因为刺杀之事破坏了与蒯家合作?获得蒯家的财力支持比师徒情还重要? “先想办法救救无仇,他时日无多了。选矿的事以后再想办法,就算有些矿石只有蒯家矿山才有,他们明里不给,我们可以暗里偷采。” 程浩风苦涩低笑一声,“你只想到了刺杀蒯森雄后不能再在蒯家矿山随意选矿?” “那还有什么影响?” 程浩风没回答,而是反问“蒯大少和蒯殿聪是真想弑父,还是想嫁祸给无仇?” 胡仙仙和血无仇面面相觑,他们亲自经历了那件事,但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程浩风自问自答“父子生怨,难免有弑杀之心;嫁祸给无仇能洗脱嫌疑,还能背弃我和蒯森雄订的协约。” 对于这个答案,胡仙仙不太认同,“可后来蒯家兄弟救了蒯森雄啊,是真的全力相救不是装样子!” 血无仇见程浩风双眉蹙紧也想不通其中关窍,将蒯家兄弟约他定计的事详说一遍,希望能从中分析出蒯家兄弟到底想干什么。 许久后,胡仙仙猜测“是不是曹备道和我还有彩儿出现打『乱』了你们刺杀计划,他们才从弑父转为救父?” 血无仇『迷』茫说“我不敢确定任何原因。” 程浩风又问胡仙仙“你认为曹备道是得知了什么才决定去,还是临时起意『插』一脚?” 胡仙仙干笑一声“说不准他为什么要去。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想搅浑水捞点利益的图谋很明显。” “不论他是什么原因去的,曹备道去了,会让事件看起来更像突发情况,蒯家兄弟显得更无辜。这对蒯家兄弟有利,对我们不利。” 程浩风在纸上写下蒯大少、蒯殿聪、曹备道的名字,又在各个名字后写下所言、所为、所谋、所求等字样,思考分析。 约一盏茶之后,血无仇喃喃低问“难道蒯家兄弟从一开始就想嫁祸给我,所以那天行刺的最主要目的不是刺杀,是嫁祸?” 胡仙仙顺着这点追问“他们到底想不想弑父?” “想!”程浩风站起来斩钉截铁地回答,看来已经想明白蒯家兄弟之谋。 既然想弑父为什么又要在血无仇刺杀时去救?这是胡仙仙和血无仇最疑『惑』之处,都期待地看向程浩风,盼他给出解释。 “如蒯家这样的豪富大家族,父亲死了,他们不一定能当家,更不一定能掌控暗影盟;并且,继承了家产不一定守得住家产,当上主公也不一定能管好众多属下。” 程浩风认为刺杀之事的目标不是杀死蒯森雄,这兄弟俩想借此事取得蒯森雄信任和属下拥戴。 要杀蒯森雄极为不易,那个铁柜连程浩风也没有把握能劈开,若不是处心积虑要弑父,蒯大少也不会绞尽脑汁寻找毁坏铁柜的办法。 从蒯大少得知血无仇的鬼头刀劈开铁柜是必要条件开始,就已打算把血无仇拖入局中。 至于鬼头刀为什么能把铁柜劈出条裂缝,可能是父子之孽积压三重,天意所破。 从贵公子杀妾灭子弑父气死母亲,到血无仇『逼』得亲生父母撞刀自尽,再到蒯家兄弟密谋弑父夺权,逆天戾气尽收鬼头刀中,因此威力备增。 但也正因此,血无仇受的反噬也非常大,本还有几年寿命,可以想办法加寿,如今恐怕几天之后就会落得形神俱灭。而且,是无法加寿的被天收命了! 再看蒯大少和蒯殿聪,因拼尽全力救父,他们从这件事中能取得蒯森雄信任,在家族和暗影盟中树立威信,而等时机成熟后再杀了蒯森雄,旁人会以为是血无仇或者程浩风他们杀的,他们什么损失也没有! “一石三鸟的毒计啊!”胡仙仙也渐渐想明白蒯大少和蒯殿聪计谋中的弯弯绕绕,不由脊背发寒。 程浩风昂头冷笑"他们可以算计我们,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与蒯家合作是要矿产和财力支持,谁当家无所谓,等他们父子去斗,看斗的情况再从他父子三人中选出合作者。哼,到时候我们也可说,谁落败了就是谁『迷』『惑』无仇做出刺杀之事。" “师父……”血无仇惊愕看着程浩风,眸中闪着泪光,“你不把我交给蒯家处置?不会把我逐出师门?” 行刺之事发生在大庭广众眼前赖也赖不掉,不惩治血无仇又怎么跟蒯家交待?难道要几方势力挑明了拼杀?可程浩风并没有表示出要拼杀的意思。 “你当然需要承担鲁莽行事的后果,可也不能太便宜蒯家。你先回逸鹤轩去好好调养,后续的事听我安排。仙仙,你到融寒雅墅取了蒯森雄的断指,我看六师弟能不能给他接到手上。" 程浩风说了这些后,血无仇先出了门,他要发灵符联系秦沐风,而胡仙仙要去找蒯森雄断指。 “仙仙……”他扬手飞出灵符后,拉回刚到门口的胡仙仙。 胡仙仙微怔,程浩风挥出灵气关上门,声音涩哑再次轻呼她的名字,“仙仙,可有想我?” 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缱绻低诉别情。不想分离,不得不分离,才相聚又要各自去忙,万分不舍。 胡仙仙右手轻抚他后背,轻声致歉“此事怪我,若是早些告诉你种种异常,就不会弄成这般局面。” “世事难料,按当时情形来看,我也未必能推算到蒯家兄弟险恶用心,所有事都缺一个‘早知如此’。” 考虑得万分周全也会有意外情况,一事不了又一事,程浩风有一点点力不从心。 温存片刻,各自办事去。胡仙仙到了融寒雅墅后,正是凌晨时天『色』最黑之际,又开始下雪了。 大雪纷飞,白茫茫中天边一线红光若隐若现,是各处楼阁均点上了红灯笼。 融寒雅墅中的下人们知道曾发生过打斗,但不知道具体如何,他们往来穿梭,像在忙着准备什么喜庆的事。 胡仙仙狐疑看了会儿,又偷听他们谈话,一个仆『妇』说“不是传话说不准备晚宴,主子们遇上大事儿了吗?这深更半夜又折腾什么?” “对呀,这准备的到底算晚饭还是明天早饭?”一个小丫鬟附和。 另一个似乎是蒯丽儿的贴身丫鬟,呵斥她们“少『乱』嚼舌根子,快做事。小姐说了,她想把本该办的晚宴补齐,那就得补齐。” 没听懂她们说的意思,胡仙仙且往那个出事的高阁取断指,才到阁中,却见蒯丽儿还在一片狼藉中默默流泪。 第八百四十二章 轻易谅解 残破的雕花嵌琉璃窗外,白雪纷扬扑来,不多时,窗上已有绒绒雪团。 满地的碎紫玉杯,碎玛瑙盘,碎白瓷碗,泛着晶亮细芒,无声讲述着一场欢宴怎么变成血腥刺杀。 粉红长裙逶迤在地,裙边血迹斑斑,蒯丽儿似一瓣飘零的桃花斜卧在破桌烂椅旁。 没料到这窗破了、墙裂了几乎坍塌的高阁中还有人,胡仙仙没有隐藏身形。 乍见蒯丽儿,她讪讪笑着打招呼,“蒯小姐,夜深了还不歇息?” 蒯丽儿没听见一般呆呆盯着血迹,倒有另一个声音答应,“胡元君不也没歇息吗?” 胡仙仙这才看见曹备道在旁边一个放古玩的博古架后,他对于胡仙仙来了没表现得太惊讶。 走到蒯丽儿身边,他温和劝慰说“丽儿……蒯小姐,莫要为了一个负心汉伤悲,我会把这处高阁按原样重建好,保证连每一个小摆设都一模一样。” 曹备道虽有四十余岁,但风度翩翩,身披银灰鹤氅、腰系白玉宝带,颌下三绺乌须轻轻拂动,其温雅飘然之姿颇具仙气。 这是在向蒯丽儿表达爱慕之意吗?胡仙仙疑『惑』地看了看两人,越看越觉得曹备道态度十分暧昧。 胡仙仙看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也无心管闲事,寻找着蒯森雄的断指。可混『乱』打斗之后,要找到小小断指可不容易。 一会儿,只见蒯丽儿缓缓站起身,眼神决绝地自言自语"明知是一场戏,别人都演完离开戏台了,只有我还沉『迷』戏中。可笑!可笑!但我不甘心,哪怕是演戏我也要演一个美满结局!" “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曹备道细长丹凤眼中含满柔情蜜意。 胡仙仙微微蹙眉,这曹备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有蒯丽儿也言行怪异,祖父受了重伤,不去病床前尽孝心,在这里哀哀戚戚干什么?难道她和血无仇短短相处半月,便已情根深种? 蒯丽儿和曹备道全当胡仙仙没在场一样不理她,唧唧哝哝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蒯丽儿又向曹备道娇媚轻笑“曹真人,多谢你今天陪我、劝我、安慰我。” “如何谢我?” "我已在另一间高阁中设宴,我们两人相对欢饮。" “哦?是要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 蒯丽儿笑中带泪,"每一个人都难免被利用,可是被利用之后也总要有所得。我无所得,也没有人为我考虑将来,连奴婢仆佣做事也有工钱,而我得到什么了呢?" 曹备道正『色』说"厌倦世间即是看破虚妄,正可断俗缘结仙缘。" 厌倦就能看破?胡仙仙可从来不知道断俗缘是这么断的,结仙缘是这么结的,暗叹曹备道太会忽悠人了。 但他们没理睬胡仙仙,她不好接话自讨没趣,继续寻着断指。已找齐两根,都被踩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续上。 蒯丽儿似乎已恢复明艳活泼的模样,“曹真人,请去设宴的高阁等候,我梳洗之后换上新衣再相陪。” 曹备道笑着答应出门而去,蒯丽儿也唤来丫鬟吩咐准备沐浴、准备新衣之类,然后出门。 胡仙仙终于找到最后一截血肉模糊的断指,赶忙走了。 回闲云观后,程浩风从袖中拿出个散发寒气的小玉盒,将断指盛放其中,再和胡仙仙及血无仇说了可能要对他们做的惩罚,让他们面对蒯家人时有心理准备。 腊月二十四上午,秦沐风赶到了,四人一同去往蒯府解决此事。 蒯府大门外戒备森严,见他们来到,侍卫和护院为难他们,要让他们跪在门外乞求原谅。 “哼哼,是不是还要我们负荆请罪?”秦沐风冷冷瞟一眼侍卫中领头的人。 “你们还知道‘负荆请罪’啊?还以为你们都是只会打打杀杀目无尊长的野蛮人!”那个领头的侍卫指着血无仇说,“亏我们大少爷对你那么好,竟然趁着宴席行凶杀人!怎么没早看出来你包藏祸心?” 他们也没生气,程浩风倒带笑问他,“听你说话文绉绉的,与平常武夫不同,应是出身名门大派?” “算你有眼力!要不是蒯大少对我有恩,我才不会当侍卫呢,我爹是雷老将军的副将!”他挺自豪地答话。 另一个侍卫说“别跟这些人废话!让他们快跪下,老爷的伤不好就不许起来!” 程浩风摇摇头,“蒯家人挺会笼络人心啊,可惜你们的忠诚给错了主子。” 听得这话,那些侍卫和护院们都亮出武器围过来喊打喊杀,胡仙仙正愁事情会闹得更大,“吱嘎”一声铜门开了。 蒯大少出门来大声喝止“退下!不得无礼!” 让侍卫护院们都让开后,将程浩风一行四人请进府中。 双方没有多言,听程浩风讲明来意,蒯大少同意让秦沐风给蒯森雄续断指,而血无胡仙仙静静等候在偏厅中。 太过平静,平静得让胡仙仙愈发不安,要是蒯大少像那些侍卫和护院们刁难他们,倒还让胡仙仙能踏实些,蒯家的主子们实在太平静了。 秦沐风和程浩风去里屋给蒯森雄续上断指时,也没发生什么针对他们的事,连程浩风也微感诧异。 那蒯森雄右手三指从玉盒中取出后还冒着冰冷白雾,秦沐风已提前给碎裂的皮合,看起来像新鲜而齐整地从手上割下。 接骨、续筋、包扎好,除了蒯森雄偶尔闷哼一声,整个过程简单而平静。 “只需按时服『药』,静养半月,蒯老爷的伤便会愈合,此后注意不抓拿重物,慢慢练一些使手指灵活的动作,三月之后定能恢复如初。” 听了秦沐风的话后,蒯森雄点头表示遵医嘱,又让蒯大少拿出银两感谢他。 秦沐风拒绝了银子,请蒯森雄歇息一个时辰后,尽快处理血无仇刺杀之事。 等待的过程最磨人,胡仙仙焦急地频频向厅外张望,血无仇倒闭目养神,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等蒯森雄身体略好些,蒯大少搀扶他到了偏厅,身后跟着几名铁面杀手贴身护卫,其中一名正是蒯殿聪。 见他来了,血无仇没有趋前赔罪,只是站起身走到门口侧旁。胡仙仙向他和蒯大少打招呼后,走到程浩风身旁。 蒯森雄也没有打骂他们,坐到太师椅上之后,才语调平平问血无仇"为何刺杀老夫? "你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血无仇也语气平淡答应。 分明是与蒯家兄弟俩合谋,但他连看也没看蒯大少他们一眼。蒯殿聪眼中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蒯大少暗暗舒了一口气。 蒯森雄脸『色』微沉,终于『露』出一丝恨意说"你若是磕头认罪,并改姓为蒯,可以饶恕你。我是惜才之人,不仅不想致你于死地,还想收你当我的干孙儿。我那小十二可怜啊,还没有成亲就夭折,你可愿认他为义父,承嗣于他?" 这是什么意思?不但不追究血无仇之责,还要让他给蒯十二当义子?“承嗣于他”,是把属于蒯十二的那份财产给血无仇啊。 胡仙仙嘴角扯扯,想笑,可又差点儿吐血。这蒯森雄显得多大度啊!可那蒯十二是叶赛英在胡仙仙协助下所杀,又因蒯森雄要杀叶赛英而差点儿让泥蛋儿丢命,双方那么多仇怨堆积,还让血无仇给蒯十二当义子,蒯森雄不骂人比骂了人还狠! “今日只解决刺杀之事为好,从前的恩怨请不必再提。”程浩风明白蒯森雄是想慢慢翻旧账,忍着气替徒弟挡下无理要求。 蒯森雄看向血无仇,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若是答应给我家小十二当义子,改姓为蒯,你所做之事我概不追究,还把你当亲孙子。” 这是要诱『逼』血无仇认贼作父,还要背弃师门啊,比打一顿、骂一顿还羞辱人。 血无仇受反噬,寿命将尽的情况,蒯森雄并不知道,所以他认为血无仇他们会为了『性』命与尊严痛苦纠结。 在他似老狐狸般暗笑时,血无仇平静如初,胡仙仙他们只是有一点愤慨。 血无仇挺了挺胸,直视蒯森雄说"没能一举诛杀你,只怪我学艺不精。如今连累了师父,我不会逃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蒯森雄身着暗红织金『色』团花锦袍,因有伤而面容憔悴,但整体气势仍威风不减;血无仇一身墨黑单衣,越加显得身形瘦高,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白发和皱纹透着苍凉,但目光如刀锋锐利。 “好小子,好小子……是个好小子啊!”蒯森雄连连赞叹,盯着血无仇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让程浩风自行处置血无仇以及胡仙仙。 程浩风也没有拒绝,说让胡仙仙去云华观反思,并要带血无仇同往,且血无仇要跪在祖师像前抄经文,只要蒯家在京城就不许他回京城。 对于这个看起来很轻的处罚,蒯森雄没有提出异议,连会让胡仙仙反思多久也没问。 可蒯森雄又要让程浩风给他立个字据,要求是海底圣境通黑球开辟通道并稳定后,带他离开水球。 对于平常人而言,水球啊、地球啊、黑球等等的事比上天为仙还不可思议,蒯大少不解地看向蒯森雄,蒯森雄却执意要求程浩风立字据。 胡仙仙也觉得这个要求非常儿戏,她清楚黑球是什么地方,蒯森雄去了早晚是凶兽的腹中餐,这个精明了一世的枭雄何必那么执着于他想像中的“新世界”? 程浩风迟疑着,看蒯森雄一再目光阴鸷盯向胡仙仙和血无仇才勉强答应,等立好字据加盖法印的时候,他似被压上千钧担,而蒯森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第八百四十三章 人心难测 修道之人不可轻易许诺,因为毁诺的代价难以承受,这加盖了法印的字据更是必须要践诺。 凡人许诺之后未必会遭报应,修道之人要合天道,有所亏负,难得圆满。 这给蒯森雄立的字据,天知道会演变出怎样的因果。 事情解决了,可出门之时,程浩风神情凝重,其他三人也皱眉不语。 在大门口看到那个曾为难他们的侍卫,胡仙仙更加气不顺,笑着问跟来送他们的蒯大少,“想借一个人用用,不知蒯大少可否应允?” “哦?我这手下的小虾小蟹们还有胡元君瞧得起的?”蒯大少似笑非笑地问。 “他,看着还不错!”胡仙仙指了指那个侍卫,“不知他可曾与蒯家签有契约?我愿出赎金赎他。” 那个自称父亲是雷狂副将的侍卫见胡仙仙指着自己,又气又窘满脸通红地嚷,“我是为了报恩才来蒯府当侍卫,你以为我是奴才啊?还赎金,谁要你赎?” 蒯大少朝胡仙仙摊了摊手,“他来去自由,我做不了主……胡元君要是缺使唤的人,改天我挑几个好的亲自送去。” 被拒绝了,胡仙仙也不恼,问起那个侍卫的身份来历,以及和蒯家的渊源。 蒯大少介绍说,这侍卫名为“包苞”,是雷狂身边包副将的儿子,自幼习武,因喜欢耍勇斗狠惹过不少祸。 一年前,包苞因赌博欠债,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又关在屋里,他逃出家门后,在江南一带游『荡』了几个月,得罪了当地一个恶霸。 恶霸用阴招儿抓了他,眼看快要被折磨死,蒯森雄和蒯大少去那地方办事救了他,因此他回京后也不归家,忠心耿耿在蒯家当侍卫。 “还真是包副将的儿子啊,嗯,嗯……唉……”胡仙仙围着他走了一圈儿,“包苞,小花苞,有意思。” 听到“小花苞”这个词,其他侍卫都哄笑起来,包苞的脸更是红得泛黑。 “你这个女人怎么没脸没皮盯着一个大小伙子看?讨不讨厌啊?” 胡仙仙顿住脚直视他,“哟嗬,这还惹急了?我讨你厌恶了又怎么的?本来也没想讨你喜欢。” 包苞气急了,抡起大刀就朝胡仙仙砍去,刀光才闪,青光暴起,他左砍右砍都砍在了灵气光罩上。 他也是个夯『性』子,怎么砍也砍不到胡仙仙,还砍个不停。 蒯大少干咳两声,偷瞄程浩风两眼,可程浩风对于眼前闹剧只静静看着,没有阻拦胡仙仙的意思。 “包苞,住手!”蒯大少只得出面吼道。 可正砍得起劲,哪里肯听?加上胡仙仙还朝他做鬼脸儿,拿他当猴儿耍似的,更是一心想出气。 他不听令,蒯大少脸『色』一阴,冷冷扫一眼其他侍卫,他们立刻抽刀围攻向包苞。 胡仙仙弹指撤去灵气光罩,顺手一拉包苞,但一个侍卫的刀锋仍然削下他发带,瞬时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停手!”见胡仙仙不再闹,蒯大少大喝一声,“包苞,你从此与蒯家再无瓜葛!” 蒯家需要的不是忠心之人,而是听话之人,这个包苞不适合在蒯家办事。 包苞手足无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而胡仙仙显得很无辜地耸耸肩,和程浩风他们走了。 快到闲云观时,胡仙仙郑重对程浩风说“有空时去见见包副将,这个包苞不错,我和无仇走了,你身边也需要个帮衬的人。” 血无仇不解地问“他会愿意帮我们?” 程浩风和秦沐风只淡淡一笑,胡仙仙反问他,“你最初不也是把我们当仇人?” 回去后,秦沐风给血无仇把脉试试有没有延长他寿命的『药』,程浩风看各地各方汇总来的各种消息,胡仙仙交待着杭无一和唐彩儿以后件件杂事。 入夜,程浩风他们还忙着,蒯府密室中,蒯森雄让蒯大少带那个救他时出力最多的铁面杀手来,其余人等不得进来。 密室中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许久之后,蒯森雄突然说"聪儿,你还要瞒我到何时?" 蒯大少和蒯殿聪镇定地略带疑『惑』看向他,这使他有点生气,厉声喊出“蒯殿聪!你以为你遮了脸就能让我认不出你?我是你爹!” 听他喊了全名,这明显不是说胡话或者不确定地在套话,定然已认出那个铁面杀手是蒯殿聪,蒯大少和蒯殿聪都瞬间呆若木鸡。 蒯森雄叹了几声,仰头看向密室顶,若不是他心『性』冷酷坚强,定然已经泪流满面,终究是老了,父子不能以父子身份相见,心中极为难受。 要想当大恶人,首先得当一个冷静理智的人,分得清自己目的是什么,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太感情用事的人,只能是『乱』砍『乱』杀的莽夫,太计较得失的人只能当小『奸』小恶,蒯森雄能纵横江湖多年,让朝廷也忌惮,可不是光靠运气。 他向程浩风提出的要求看似儿戏,谁能断定那不是保命符,不会成翻身的资本? 总之,在被人刺杀受重伤后,不急于报复,还懂得获取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这种人不一般,与这种人为敌,需要慎之又慎。 知子莫若父,同时,儿子对父亲的了解也会比旁人多。知道已瞒不住父亲,蒯大少和蒯殿聪也不狡辩,跪下磕头认错。 蒯森雄长叹几声“你们联合在一起,是想对付其他兄弟?是不是想靠丽儿攀上血无仇来帮忙?可你们怎么没看出来,他根本不受丽儿所『惑』?” 听了这连声反问,蒯大少和蒯殿聪疑乎起来,难道蒯森雄以为他们使用美人计想拉拢血无仇只是要争家产?还没有察觉有心弑父? 蒯殿聪给了蒯大少一个肯定的眼神,他心领神会,朝父亲恳切说道“怪我糊涂,怪我糊涂啊!不关八弟的事,是我去找他帮我的!众兄弟当中,我年纪最大,帮父亲做事也最多,可我没有儿子,以后难当家,我不甘心啊!我只想多立功劳讨父亲欢心,没料到血无仇那小子包藏祸心,给父亲惹来血光之灾啊!请父亲责罚!孩儿没有怨言!” 儿子们暗里相争的事,蒯森雄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也懒得管。这个大儿子办事不算最得力的,可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蒯森雄的确没有想过以后让他掌管家业,也理解他身为长子却不能当家的愤懑之心,倒相信他这番说辞。 他指着蒯大少摇了摇手,"你们呀,想勾结外人对付自己兄弟,能不给蒯家招祸吗?" 蒯大少不停磕头认错,蒯殿聪则低头跪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弃子连求饶的资格也没有。 蒯森雄看着他们问"我问血无仇的话时,已经看出不对劲儿,有所准备才来得及反应,要不然可得丢命。你们看不出来那小子对丽儿没有爱慕之意,连占有欲也没有?你们怎么那样蠢?连这么简单的伪装也看不出来?" “只怪我贪心啊!被贪欲蒙了眼睛,哪里分辨得清是真情还是假意呢?还好父亲没有大碍,否则孩儿万死难辞其咎!”蒯大少痛心疾首地说着。 蒯森雄轻挥了挥手,让他们不用再跪着,他们弓腰站到蒯森雄身旁,蒯大少慢慢讲述事情原委。 他们兄弟俩一个因为母亲早亡没人护着,一个因为母亲不受宠得不到重视。在家族中他们被冷落,竭力表现才干想要当家。 蒯殿聪因为嫉妒蒯十二受宠才被胡仙仙、叶赛英而利用,并没有想杀十二弟。 在他被赶出蒯家后,蒯大少认为只有这个弟弟能帮自己,许诺只要他帮自己得到父亲重用,当家后会让这八弟回蒯家,他们才联手。 谁想蒯殿聪帮蒯大少暗里做了几件事后,被血无仇发现,威胁要把他们私下来往的事告诉蒯森雄,本来已经不受宠,再让父亲知道与弃子联手,蒯大少极有可能被逐出蒯家。 他正心慌,血无仇却说,要是蒯大少许配蒯丽儿,便不说这事还会帮他早日当家。 蒯大少以为血无仇是想着娶了蒯丽儿后,若是蒯家由蒯大少当家了,那只有蒯丽儿这个独生女儿的蒯大少,早晚还不得把家业交到血无仇手上? 只以为互相利用获取利益,完全没想到会招来灾祸。 听蒯大少详细说了这些后,蒯森雄相信了这就是事实。算计惯了的人会认为所有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没想过在血无仇心里报仇比利益重要;也没想到蒯殿聪已经对争夺家业厌倦,只想毁灭蒯家;更没想到蒯大少心里认定权力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连等着继承也等不了。 并且,蒯森雄再理『性』也终究是人,潜意识中也更相信儿子,因此断定是胡仙仙、血无仇他们搞阴谋诡计害蒯家兄弟相残,料不到是蒯殿聪主动找过胡仙仙对付蒯十二,又是蒯大少主动找血无仇去弑父。 "当爹的不愿看到儿子们争来斗去,可是呢,有野心才有出息。我不认为你想当家有什么错。"蒯森雄朝蒯大少慈祥一笑。 蒯大少愣住了,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后说,“谢父亲原谅!孩儿再也不敢私下行动,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蒯森雄又向蒯殿聪说“无论如何,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只要你心向蒯家,我可以让你认祖归宗。” 蒯殿聪立刻磕头,因他头上戴着铁面罩,触地之时发出脆响。 而后,蒯森雄让蒯殿聪去修铁柜,并且仍以铁面杀手的身份参与家族事务,要想恢复快八爷的身份得靠他自己立功。 又令蒯大少只把大概情况给家里其他人说,背后隐情尽量不要透『露』出去。 蒯大少低眉顺眼答应着,心头暗笑隐情之后还有隐情,能瞒过精明一世的父亲可不容易,哪愿意再惹事多说? 第八百四十四章 苦乐自承 雪一片一片簌簌而下,逸鹤轩银装素裹,恰似琼楼玉宇,幽静而圣洁。只是,在这万家团圆的除夕夜显得冷清了些。 程浩风站在二楼廊上看着飞雪如絮,最近的杂事皆已处理完,今夜想清静一下。在宫中的晚宴上只喝了一杯酒,便向皇上请辞。回来后确实清净了,清静之外又有些许寂寞。 腊月二十五清晨,胡仙仙和血无仇依约前往云华观清修思过;秦沐风自回海底圣境;杭无一代胡家兄妹回陵州陪胡家长辈过年。 唐彩儿虽留下来,可她心『性』幼稚,又要联络各方,昨夜已去了碧洗宫玩耍;酒儿也在今夜说要和同乡姐妹吃年夜饭;茶儿还在宫中陪太皇太后。因此,逸鹤轩中只有程浩风一人。 闲云观中其它各处还有不少人在,可大殿、偏殿及各处院落的事都是周知事在管,程浩风与他们并不熟悉,和他们一起过年,他不自在,他们更会拘束。 想起胡仙仙有意让包苞来协助自己,程浩风不由轻笑她是怕我身边没个可靠的人,虽平常大大咧咧,可事事关心我。 胡仙仙也没看错包苞,程浩风后来仔细调查过,他虽说顽劣又倔犟,但本『性』不坏。经他父亲包副将开解劝说,对蒯家也看得比较清楚了,对程浩风他们也消除敌意。 可是,没办法让他跟随左右,因为蒯森雄让他当了蒯丽儿的贴身侍卫。 说到底姜是老的辣,蒯森雄后来听说包苞与胡仙仙起冲突的事,猜到胡仙仙用意是找个曾在蒯家做事的人为己所用,既能让蒯家难堪一下,又为以后扰『乱』蒯家属下的心提前留个扣儿。 于是,在程浩风向包苞提出到自己身边做事的同时,蒯森雄让蒯大少提了礼品去安抚包苞,并提出让他当蒯丽儿贴身侍卫。 见此状况,程浩风悄悄给包副将说,且让包苞留在蒯家,但要时时提醒包苞蒯家暗里祸国殃民的事实,并监督、协助他搜集蒯家暗中各类勾当。 即使需要蒯家的矿藏,可这股恶势力早晚得除去,为他自己少受牵制,也为国为民早除祸患。 宴请群臣及皇族亲眷的宫宴分了好几个厅举行,茶儿陪侍太皇太后有说有笑,偶尔朝程浩风所在的那个厅望一望,并不见人,但知道他在那里。 可曹备道见了程浩风提前离席后,让小宫女传信茶儿,说有事相见,让她去齐真宫。 辞行之时,向太皇太后戏谑问她是不是想早些回逸鹤轩中陪伴程浩风,她低头浅笑不语,太皇太后便认定是她害羞不好明说才这般。 顺利到了齐真宫,茶儿让轿夫在角门内值夜房等候,径直往后院密室而去。 在密室外的一间厢房,却有个小道童让她稍等,引她到了厢房旁的一个小套间门外。 以往都在密室见面,今夜为何换了地方?茶儿正暗暗揣测着,门已打开。 屋内情形让她不由惊诧睁圆眼睛,曹备道与蒯丽儿各坐在一把椅子上,但两椅并列靠拢,和紧挨着坐一样,而且蒯丽儿云鬟略『乱』、粉面含春,估计两人之前曾有亲密举动。 曹备道干咳一声,茶儿收回目光,低头说“曹真人、蒯小姐新春大吉。不知唤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曹备道和蒯丽儿略颔首,他们相视一笑后,蒯丽儿笑说“茶皇姑深得太皇太后信赖,不必在我们面前如此谦卑,都是自己人。” 都是自己人?以前曹备道可没有拿好脸『色』对过茶儿,一个送去给程浩风双修的鼎炉,一个探听消息的『奸』细,偏偏没能办成事,主子当然不会给好脸『色』。 “我以往怕你不肯忠心做事,对程浩风动了真情便把大事抛开,才屡屡告诫你,如今看来,你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没了志气的人,当然愿意把你当自己人。”曹备道和言悦『色』对茶儿说。 茶儿向他鞠一躬,“谢曹真人信任。” 曹备道微扬下巴笑了笑,“丽儿问我,要怎么才永远不会被男人嫌恶,我告诉她,要自己手中有权有势,才不怕谁会撵走你、抛弃你。” 他突兀地说这句话,茶儿有些不明所以,狐疑看向蒯丽儿。 蒯丽儿亲切笑向她说“我已明白曹真人之意,不会再讨好任何人了。与其讨好他人,最后落得伤心难过,不如让自己强大起来,等别人来巴结。茶皇姑,你也可以更强大。” “蒯小姐莫要取笑我,太皇太后年纪已老,若是她百年归天,我又要无依无靠……”茶儿黯然回话。 曹备道朝她摇了摇手"何必要有依靠?我有一个让你变得强大的妙计,不知你可愿听从?" 茶儿期待地看向他,曹备道慢条斯理而说"你依然要设法亲近程浩风,但不可动情。他修为精深,你是凡体,得了程浩风元阳可有伐骨洗髓之效,能如清福仙一般死了也魂魄不消散。那么就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修行,不会再愁没有依靠。" 不可动情,依然要亲近,若得了程浩风元阳可如清福仙?茶儿将这些话想了又想,看看曹备道再看看蒯丽儿,从他们神情中可知需要做的与她所想一致。 茶儿不由脸『色』微红,低声询问具体该怎么做,曹备道教了她一些媚『惑』之术,又教她欢好之时如何定心,只看她能否引程浩风意动了。 交待完毕,茶儿乘软轿回逸鹤轩,一路之上忐忑又兴奋。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云华观后山镇龙囚玄阵旁,胡仙仙默立良久。 无星无月,山林中夜『色』如墨,胡仙仙仰望夜空我心朗朗,没有日月也有光明!可我真的能悟得永恒之境吗? 她其实很『迷』茫,不安之感似乎比别人少,只因她对将来没抱什么希望,无所求亦无所失,无所失则所怨。 以程浩风目前修为,只要放弃执念,想得到财富、权力、美女轻而易举。 胡仙仙却不同,不论永恒之心这传说是真是假,她都无法摆脱相关的事,没有可躲藏之处也就无处安身。 看似喜欢她的人很多,但是除了扎措之外,她连夫妻之事也行不得,要凑合都无法凑合。 至于扎措,无论如何也不愿与他将就在一起,看着他花天酒地自己却只能独守空房的滋味,比无人陪伴的寂寞更可怕。 因此,不论怎么选,胡仙仙都难免永远孤独,失望和遗憾之感也没那么浓了。 没有谁活得容易,善有善需要承担的责任,恶也有恶需要承受的代价。 胡仙仙和程浩风都没有发灵符相问候,风可遥寄相思,心同在,不说也知。 茶儿已到逸鹤轩门外,挥手让轿夫去了管事房让周知事安排住处给赏钱,她自推门入院。 进门才知逸鹤轩中没有多余的人在,茶儿心中暗喜,见程浩风在二楼廊上,缓缓往楼上行去。 她穿着雪白薄袄、雪白长裙,只有袖口、裙裾绣了翠绿柳叶纹,披着驼绒的葱绿缎面披风,素雅又不失高贵,莲步轻移,倩影袅娜。 "国师,独自赏雪,品味高雅却难免孤寂,我特意从宫中赶回来相陪。"见程浩风并没有阻止她靠近,茶儿大胆笑说。 “陪我?很好。”程浩风唇角微勾,向书房扬了扬手,示意茶儿进屋,又先迈步进去。 茶儿跟过去后,程浩风拿起一卷书翻看,她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夜读书,你离我那么远,怎么陪?” “国师需要奴婢磨墨还是剪烛花呢?”茶儿听到程浩风主动和她说话喜不自胜,不再畏惧,以撒娇的语气回问。 “需要你与我同卧鸳鸯被,共谐鱼水欢,可愿?”浮浪的话语却带了讥讽之意。 茶儿盈盈一笑,侧低着头含羞回答“奴婢本是国师双修鼎炉,谢国师怜惜不曾摧花折柳,只要国师不嫌弃,今夜愿献此身尽欢。” 程浩风点头微笑,"你是曹备道送与我的双修鼎炉,既是双修,可曾听说采阴补阳之术?" 茶儿微愣,今夜是想要『迷』『惑』程浩风的,可他意外地没给冷脸,还直白说起这些,倒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见她没接话,程浩风诡秘笑着自问自答"采阴补阳要有补阳之效,必须御女而不泄。所谓双修,当鼎炉的女子要得元阳痴心妄想。" “纵然不泄,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了,能侍奉国师已算幸运,奴婢别无所求。”茶儿楚楚可怜看着他。 "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不喜欢惹麻烦。我要抹去痕迹,不承认与你发生过什么,没有阴阳和合,纵然你说出去,也无人相信你。你可愿承担这些后果?" 凡俗所传阴阳双修之术只是贪欲而已,茶儿听过曹备道说起,有一定功力后确实能交而不泄,不由微微皱眉。 心下略思忖,茶儿含泪柔声说道“奴婢并无所求,只愿能稍解国师忧愁。为国师去死也无怨言,更何况只是……只是不对我负责……这算得了什么?国师愿亲近我已是恩泽,怎敢再妄求名份?” “呵,好痴情的女子。”程浩风抬眸望向窗外,幽幽说道,“倒也曾有另一个女子愿为我做任何事,即使让她冒着会永世受苦的风险为我做事,她也愿意。她明知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另一个女子,还是毫不犹豫答应我的请求。” “国师所说的那个女子是凌山神女凌若风?新春佳节,她一定会抛开所有杂事陪在你身边,不会如胡元君那般冷落你。国师,凌神女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茶儿捧一个踩一个,想借凌若风拉近与程浩风的距离,毕竟,程浩风总和凌若风还有同门之谊。 或许是真被感动了,程浩风看茶儿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 第八百四十五章 若有似无 一念生千劫,不怕不中计,只怕不动念。 茶儿迎上程浩风的目光,解下披风,再解裙带。她面容清丽,媚眼如丝,秀雅与妖娆兼具,此般春『色』能融寒冰。 她不怕程浩风拿她当玩物,只要有一念不坚,便会如瓷瓶上有裂痕,不论多小的缝隙都足以使瓷瓶破碎。 只要能在程浩风心中留一点印迹,她便有抓牢这个男人的机会。 可她裙带还未解开,程浩风已拿披风给她披上,似乎挺怜惜地温声说,“我已伤了四师妹的心,又怎能再伤你?她付出的是前程,你却要付出名节,你比她更痴情,我也更不忍负你。” 茶儿起初面有得『色』,此际面『色』灰败,她嘴唇轻颤几下,没有说出话,可内心在咆哮谁要跟凌若风比痴情啊?说什么你怕负我,若真怕辜负,娶我不行吗?你倒是学精了,不冷言厉『色』拒绝,用我的话来堵我的嘴了。我也真是傻,提什么愿和凌若风一样付出啊? 程浩风没有半分耍笑之态,茶儿也分不清他真这么想,还是故意反过来套她的话。 “你要陪我,且坐下陪我饮茶,我们『吟』风弄月不谈烦心事。”程浩风指了指角落的小茶几,亲自给茶儿倒上一杯热茶。 今夜对茶儿格外有耐心,只因他已得知茶儿要有行动。从前只是暗示,没有表现得太『露』骨,给曹备道传消息也悄悄进行,如今是为什么显得着急了?也许是曹备道不甘于只当天庭眼线,想再得到更多利益。 包苞已是蒯丽儿贴身侍卫,曾说蒯丽儿和曹备道近几天关系亲近得不同寻常。今夜蒯丽儿去齐真宫找曹备道,不久后茶儿又到了,看三人同在一屋后,包苞便觉得很蹊跷。 他暗里给父亲包副将传讯,包副将又传讯给程浩风,在茶儿踏入闲云观大门之时,包副将刚刚出了门。 是以,程浩风面对茶儿完全占了主导权,没丢开曹备道那条暗线也没中她圈套,更要借她问问蒯丽儿和曹备道有什么秘事。 世上最难给出确定标准的感情是爱情?男女之间,男与男,女和女,乃至超出种属范围的生灵之间,那种奇妙的无理由相吸引,是心动、心醉也是心『迷』。 茶儿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放低姿态向程浩风表『露』爱意?若说以前是为了保住相对安逸的生活环境,那么成为太皇太后的义女之后,她是皇上也要礼让三分的茶皇姑,有多少王孙公子愿意娶她,何必再糟践自己? 或许真的只为了魂魄不灭能有如清福仙,只求一夕欢好,元阳合阴? 若真是只求这些,为什么被拒绝后不只觉得失望和屈辱,还那般伤心呢? 是情真意切爱上他了吗?不!茶儿可不愿意承认,那岂不显得更卑微? “你心心念念的只有她,可胡仙仙根本不爱你!”茶儿总算找到一个为自己言行遮羞的理由,“我是心疼你,才想慰藉你。” “或许你说得对,仙仙不爱任何人,她本不属于这世界。”程浩风神情萧索,那句话是真戳他心尖了。 “哼,世上哪有什么神魂予授的恋情?那些只是彼此心中惟一的誓言,只能哄哄情窦初开的小孩子。要不是你们恩怨牵扯太多,她根本对你没有半分留恋。枉你痴活几千年,连这一点也没看透,可悲!” 以为快成功,结果又失败,茶儿心有怨愤,见程浩风真有些伤感之态,也没那么畏惧他了,索『性』直率说了几句。 茶儿也曾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满婚姻,家中还兴旺时,父亲一位世交之子提过想娶她,但还没有正式谈这些,家中便遭了变故。 那个男子在官宦子弟当中算是端方正直的,茶儿与他虽只见过几面,当时还看得挺顺眼的,他看茶儿的目光更显火热。 可家道中落,茶儿去他家借钱时,连大门也没进,便被家丁赶得远远的,怕被茶儿家牵连。 说不上对他有什么情意,可茶儿那一刻心痛如刀绞,男女之情在世俗压力面前不堪一击。从此,茶儿只想把握住每一个过得更好的机会,不愿再陷入被人挫辱的境地。 没想到她敢这么说自己,茶儿之言出乎意料,程浩风古井无波的双眸腾起怒火,但随即如死灰般没有生机,他真是难稳心绪了。 对于他的情绪波动,茶儿很满意,明明姿『色』不错还无法勾起男人欲念,这是对女人最大的羞辱,那些诛心之语说得程浩风怒而不敢发作,总算扳回一局。 接下来,还得火上浇油,即使不能勾引上程浩风,也得让他对胡仙仙生怨念“她无缘无故退婚,从没有想过挽回,一天到晚忙她自己的事,说走就走,丢下你如此孤单寂寞,你在思念她,可她有没有思念你?” 雪越下越大,程浩风的脸『色』越来越冷,他相信胡仙仙不会爱其他男人,但有没有思念着他,还真没有十分把握。没有把握也就觉得自己的思念没有寄托,没有意义,不由焦躁起来。 焦躁容易使人丧失理智,他变得杀气腾腾,令茶儿『毛』骨悚然。 茶儿本意是想惹他对胡仙仙有怨念,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这般,赶紧语无伦次地安抚“我、我只是气不过……我哪点比不上她?我想不通啊……她可以轻松让你放心上……” 这话还挺管用,只谈了茶儿嫉妒之意,没再提胡仙仙不思念程浩风,于是程浩风神『色』缓和。 “你知道你为何比不上她?”问话没带太多情绪,仿佛刚才那个如暴风雨将临般狂怒的不是程浩风。 “我哪点比不上她?” “哼哼,很多比你强得多的女子也总那想,到底是哪点比不上另一个女人?蒯丽儿几乎样样比阮文月好,可卓无傲宁愿坐牢都不愿意娶她;后来她对血无仇也动心,可是被利用,当着她的面刺杀她祖父。女人为何总喜欢比来比去?” 没得到答案,茶儿也没太明白程浩风举的例子什么意思,“是啊,为什么?你们男人在想什么?是眼瞎了,还是鬼『迷』心窍?胡仙仙到底怎么抓住你的心的?” 前世今生和异界,程浩风和胡仙仙共同经历得太多了,可要问怎么就为她动心,程浩风还真说不出个理由,也许是天意注定斩不断牵绊。 程浩风微微皱眉,“仙仙从来不想这些,从来不刻意为我做什么来感动我。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做任何事,感动时会以为这便是忠贞不二之情。可女人一切以男人为中心,时间久了,这样的相处会很乏味、很累,像是背了一座甩不掉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指的是凌若风?”茶儿是聪明人,听明白程浩风想说对凌若风有歉疚,可连凌若风也动摇不了他的心,何况其他女子呢?暗劝她不要再妄想。 只是举例,你认为是那就是。仙仙不强求、不计较,和她一起很轻松,虽然任『性』倔犟,让人无奈,可有时苦恼有时开心,过得也挺有趣……程浩风不自觉地唇角弯弯。 “她是手段高明,欲擒故纵,挠得人心痒痒又跑开了,故意吊男人胃口。说到底,男人就是贱,得不到才千好万好,在身边的永远不珍惜。” “或许,连蒯丽儿那样容貌、才智、家世都好的女子也会被屡屡伤心,男人可能真分不清好坏。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连连遭变故,居然只有曹备道这个老道士安慰。” “蒯丽儿不是看起来那么娇滴滴的,在她的眼里,曹真人也未必是开解烦恼的老道士……”茶儿说了半句后急忙闭嘴,察觉不对劲。 曹备道年纪虽不小,可与寻常老道士不同,程浩风与他维持着表面友好,怎么会如此蔑称?再有,程浩风先前只是提起胡仙仙时情绪波动了一下,怎么提起蒯丽儿又情绪有变化? 虽然不清楚曹备道和蒯丽儿具体有什么关系,但蒯丽儿以祈福名义去齐真宫,肯定不希望公开和曹备道表现得亲密,自己说漏嘴,指不定会引出什么事。 “谢谢你陪我说这么多话,今夜的确寂寞。可惜,你不够贴心。”程浩风指了指门外。 套问出曹备道和蒯丽儿确实关系暧昧已达到目的,具体怎样要慢慢查,看来蒯家不只父子相争,还得加个孙女儿,但没必要再和茶儿聊。 “要怎么做才能和你贴心?”明知不会有满意答案,还是不甘心。 “仙仙从来不问这些,对男女之情她始终有几分懵懂。” “那她在想些什么?” “你们想的她都不会想。”程浩风再次指向门外,很不耐烦。 茶儿只得出门,风雪扑面,整颗心也如在风雪中。 镇龙囚玄阵旁,胡仙仙将已得神器一一放到对应石刻图案上,慧心玉剑、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一元浑真簪、风流金波鉴皆闪着本有的灵气微光,并没有起什么特殊变化。 太多的秘密无法参透,比如她从地球返回,怎么通过镇龙囚玄阵而回? “七师妹,又在参悟神器所留混沌力与镇龙囚玄阵之谜?”列御风清朗声音传来,“不必太急,如今神器没有集齐,机缘未到。” “我只是无聊试一试罢了,五师兄找我有什么事?”胡仙仙召回神器收好。 列御风说龙啸风和归冲虚他们查询到了不少延寿办法,各类方法以灵符发至,来找胡仙仙去挑选适各血无仇的方法。 第八百四十六章 各有所恨 如血无仇这般遭天谴折寿的情形,即使风华正茂也可能暴毙,更何况他遭鬼头刀反噬内伤颇重,要救他不容易。 胡仙仙和列御风翻阅拣选那些延寿之法,多是稳固魂魄所用,对于病弱常人有效,对于血无仇根本没用。两人愁眉不展,苦苦思索。 “五师叔、七师叔,如今情形怪我咎由自取,请不必再为我耗费精力。没把我逐出师门,能让我有所归属已该感恩。” 血无仇到了云华观之后,『性』格温和很多,也许是卸去了种种背负心中平静,容貌虽显苍老憔悴,眼睛却恢复二十岁少年的纯净灵动。 “不能怪你急于报仇,怪我明明看出有蹊跷也没阻止你。”胡仙仙都不敢细看血无仇此时模样,美少年竟成了衰朽老头儿。 血无列御风都劝她不要太过自责,没有谁能阻止所有劫难。 胡仙仙再看向列御风,愧疚之心更重了些,虽说离人叹毒发之痛已可捱过去,但每次都苦不堪言。 “其实很多事情都怪我处理得不够好,若是再细心点、再敏锐点,可以避免很多苦难。”世上种种最缺一个“早知道”,发生了再去后悔于事无补。 身边在意之人屡遭劫难,她虽不是凶手,可都与她有关,相比那些恶人,胡仙仙更恨自己。 恨,天不遂人愿,仿若自己不该在这世上! 三人正情绪低落,马烁和翠儿双双进屋,“吃早饭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人生最重要的是吃饭,早饭当然是重中之重。” 马烁满眼都是翠儿娇俏笑容,讨好地接话,“说得好,说得对!我们都听话,快去吃早饭了啊。” 见他们相处得和和美美,胡仙仙和列御风无需饮食也笑着去吃饭了。 饭堂还是当年的饭堂,只是翻修过,遥想七位亲传弟子围坐在晁玄同两旁用餐的情景,恍若大梦一场。 边吃边聊着血无仇的事,马烁疑『惑』地问:“听你们说杜婉芷不是已经寿终还活在世间吗?让无仇活下去为什么这么难?” “她是改寿又服用了蟠龙骨所炼丹『药』才能活,并且已经她受了很多世夭折之苦,用她今生孝敬父母、善待乡邻的理由加寿也说得过去。但无仇是今生遭天谴折寿,是做了有违天道之事,不是天庭处罚他,改寿不起作用。”翠儿给他解释着。 血无仇惭愧低头,让胡仙仙他们无需再为他费心,马烁没怎么听懂翠儿的话,还在琢磨。 一会儿后,马烁拍手道:“我想明白了!那意思是不是,杜婉芷像是被官府判了刑,你们造假帮她逃出监牢?无仇呢,不是被官府判刑而是被黑白两道的人追杀,不是逃到哪个地方就可以,得让他没有人追杀才行?这是比单单救出牢房难呀。” 这比方不是很恰当,可意思也差得不远,胡仙仙脑海中不断想着马烁的话:没有人追杀他就行了?也就是让无仇不受天谴之意?怎么才能不受天谴…… 翠儿认为马烁说得不错,“让龙真人再用瞒天皋帮无仇躲天谴,瞒天皋可以瞒住天庭,也可以对天道有影响?” 胡仙仙和列御风轻轻摇头,血无仇连声反对,不能再因他连累龙啸风了。 “人要活着是肉体加灵魂,那恢复肉身生机,让灵魂不散,是不是死而不死?”马烁对修行之事了解很少,按他自己理解来问。 翠儿小声给他解释着,灵魂是生命之本,天谴不只让肉身死亡,会造成魂飞魄散的结果,又讲灵魂轮回怎么融进血肉之躯,胡仙仙听了那些怎么化育为人的介绍,忽然灵光一闪。 “直接照婉芷那样改寿不行,但你们倒提醒了我,想起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 他们让她快说,她讲道,要龙啸风来一次“假天谴”,也许能使天意放过血无仇,保得灵魂不散。又让马鸣风、归冲虚、秦沐风、云碧琼等等人寻找返老还童的驻颜丹『药』保得肉身恢复。如此,血无仇或许能和在天谴下劫后余生一般,不再受折寿之限。 这是听起来稍微有点可行『性』的办法,除了血无仇不愿再因自己多事,在场的其他人都赞成,列御风赶紧去联络关系不错的天下修者搜罗奇『药』,胡仙仙再仔细斟酌造“假天谴”的步骤。 清晨的闲云观逸鹤轩中,雪霁日出,檐角窗棂上霜花、冰凌晶莹闪烁,可惜美景如画无人欣赏。 程浩风早已出门寻叶冠英办事而去,茶儿在她房间闷坐了一夜,此时正盯着镜中自己发呆。 镜中人双眼浮肿、脸『色』发灰,憔悴不堪,更因心中恨意难消而显得有些狰狞。 茶儿不只生气伤心,更恨胡仙仙占据程浩风的心,让她没有活得更好的机会。 这些恼恨情绪慢慢退去后,她又为怎么向曹备道交差而忧烦,这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曹备道不是善类,再不能做成有用的事,会不会嫌她没能耐,而除掉她? 若是那样,可不是活得好不好的问题,连能不能活都难说。 正又烦又怕,酒儿回来了,很响地打着哈欠进门。 酒儿房间在她隔壁,听到脚步声,茶儿立刻出门撒气,“只会吃吃喝喝,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用?” “嘻嘻,我是没什么大用,可不吃不喝还咋活得下去?” “把国师一个人丢在逸鹤轩,你胆子也太大了,也不怕国师发怒把你打死?”不知程浩风会不会因酒儿夜不归宿打她,反正茶儿此刻很想打死她。 大清早的连连触霉头,酒儿也忍不下去了,“呵,留在逸鹤轩里才容易惹他发怒?你是不是惹他生气被骂了才来凶我?” “你……你、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被撵了你也落不着好儿!” 酒儿咧咧嘴,才不想跟她绑一根绳子上呢,可又不敢过于得罪她了,只能不吭气儿。 还好茶儿把她数落了几句后,一个小道童引了一个小太监来见茶儿,酒儿才得以解脱。 小太监来传话,太皇太后唤茶儿入宫有事,请她快梳洗打扮早些出发。 穿戴齐整,和小太监往外走去乘轿的路上,茶儿问:“不知太皇太后让我入宫何事?我昨夜陪义母之时没有听说今天有事。” 小太监答道:“殇廓夫人送了所绣的礼服来,太皇太后看着比皇后准备的礼服还好看,请茶皇姑去帮忙瞧瞧元宵穿哪一套礼服为好。” 茶儿纳闷,柯雅润不是要元宵节那天才能入宫吗?提前入宫给太皇太后献礼服是怎么回事?让小太监把这事详细讲来。 上轿之后,茶儿让轿夫慢些行走,小太监随在轿旁把事情说了。 沈竹君忙于编修古史,元宵节后宫礼服的事让阿绿吩咐绫锦院绣娘依前例做,做好样品后,只是随意择选了几套。 怎么出席各种庆典是后宫大事了,沈竹君却对这些不在意,柯雅洁要忙着元宵节皇族亲眷、诰命夫人们进宫探望安排,备下饮宴之类的事,忙不过来了,向皇上请旨特许柯雅润进宫帮忙。 听了这些,茶儿计上心来,和柯雅润他们本也曾联手,为什么不借他们的手达成目标?只要能有用处,曹备道便不会丢弃她这颗棋子儿。 对付程浩风、胡仙仙无从了下手,是他们根本没把她当对手,无招胜有招。可胡仙仙和程浩风关心的人很多,可以从他们身边亲近之人下手,那比直接伤害他们还更让他们难受。 有了主意,茶儿气消了大半,见到太皇太后时,她已恢复秀美娇弱模样。 挑选礼服之时,茶儿评说那些礼服各有千秋,再有意无意地说沈竹君所选礼服都是往年曾有类似式样,好虽好,却不及柯雅润所送的别致。 “只有我们几个人在,你也不用有顾忌,沈皇后只顾卖弄才学,根本没把哀家放在眼里。”太皇太后已面带愠怒。 “修史撰文让皇上以史为鉴,从前代治国的例证中吸取经验教训,皇后娘娘做的是我们做不来的大事呢。”茶儿似乎在为沈竹君说话,可她刻意咬着牙说“大事”二字,仿佛说那些是大事,给太皇太后选礼服即是小事。 太皇太后果然不忿接话:“那些是大事,很要紧的大事,可那些翰林院的学士都在做,一个女子去瞎掺和什么?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最重要的是守『妇』道,尽『妇』人本职。” “义母教训的是,茶儿谨记在心。”茶儿谦恭微笑,又说,“若论起天下『妇』人的仪范,年轻一辈当中没有谁能比过德妃娘娘。” 选了礼服,又坐下喝茶闲聊,茶儿一句连一句看似无意的话挑拨得太皇太后对沈竹君更为不满,又把柯雅洁给夸得十全十美的好。 有些话相当肉麻,虽是在捧柯雅洁,但连柯雅润这个亲姐姐在旁也忍不住频频侧目想制止。太皇太后倒没觉得不合适,柯雅洁对她确实很孝顺。 用过午膳,太皇太后要午休小憩,茶儿和柯雅润出了慈安宫。 在通往德庆宫的路旁冬青树丛后,柯雅润停步向茶儿行礼:“多谢茶皇姑为舍妹美言,犯『妇』实在感激不尽。” “德妃娘娘『性』情古板,太过迂腐守礼才不得皇上宠爱,被沈皇后压制,你这当姐姐的可得多帮她。若是她能得宠,我们都有好处。”茶儿也不掩饰目的。 第八百四十七章 同根喜乐 作者: 有志趣相投的知己好友,有一起寻欢作乐的酒肉朋友,有共同利益的合作盟友,还有因是敌人的敌人而成朋友。 茶儿和柯雅润就因有共同的敌人,而彼此友好。 这皇宫中道路旁不宜多谈,看茶儿还有事相商的样子,柯雅润邀她去守良宫中品茶。 为表尊崇,也为弥补柯雅洁不能封后的亏欠,守良宫中院落大小和建筑格局、楼阁精巧度,皆和毓盛宫相差无几。 太监宫女们对德妃柯雅洁很敬重,也因此从不怠慢柯雅润。这位殇廓夫人虽是反王遗孀,在守良宫中仍是可随意唤奴使婢的贵『妇』。 春节期间事务繁杂,柯雅洁没有在宫中,柯雅润引茶儿进了专留给她的房间,让小宫女上茶后便摒退左右与茶儿密谈起来。 "茶皇姑没有撒娇使媚去『迷』『惑』皇上,还心存公道为舍妹鸣不平,真有金凤气派堪为后宫之主。"柯雅润态度不明,赞扬茶儿捧着她的同时又察言观『色』暗防着她。 "殇廓夫人在试探我有没有觊觎后位之心,怕驱走猛虎又招来饿狼?"茶儿拈起盖碗轻拂茶叶,冷峭问道。 "这……请恕犯『妇』眼界小,头脑笨,茶皇姑屡次相帮,我实在不知茶皇姑所谋为何利,若有用得着我之处,但凭差遣。" "我并不想当皇后,只想帮你妹妹抢回应有的荣宠,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所想的都对你实说了。" 茶儿顿了顿,柯雅润望着她等待下文,暗暗担忧她会不会提出无法办到的苛刻条件。 看着柯雅润很忐忑又很期待的样子,茶儿心中涌起十分愉悦的满足感,能拿捏住别人真是舒爽,这人还是曾骄横高傲的诚王妃,更让茶儿志得意满。 "我无意勾引皇上当皇后,只想找个不会倒的靠山,你们柯氏姐妹是我的靠山,我自己也是自己的靠山。" 茶儿说了后,柯雅润还是没太明白,茶儿又再细细讲明缘由。 其一,韩泽熙对沈竹君一心一意,要想让他移情别恋并不容易。再者,茶儿是太皇太后义女,算是皇上姑母辈了,不论实际年龄大小这辈份在那里卡着,即使能让韩泽熙宠幸,以后也有人拿辈份攻讦。 其二,沈竹君与茶儿关系很冷淡,太皇太后百年归天之后,茶儿无法在宫中有立足之地,在程浩风身边也没有安身之处,若是柯雅洁真正掌管后宫,看在曾相助的份儿上还能保住皇姑地位。 柯雅润听得频频点头,又担心地问:“你也说了,皇上对皇后一心一意啊,我妹妹又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如今一点恩宠都争不到更别说登上皇后宝座了。” "皇家的事不同于百姓家,是家事也是国事,天下人可都同情德妃娘娘呢。只要我们再添几把火,皇上对德妃娘娘好感增加,一点点的可以从相敬变为相爱。" 柯雅润领会到了茶儿的意思,掩嘴小声笑说:“只要众人都说我妹妹好,说沈皇后坏,皇上是块石头也会变,茶皇姑高见。” 天下人都知道柯雅润先嫁韩泽熙,是慎郡王妃,等韩泽熙当皇帝了理应是皇后,可不知道沈竹君与他有婚约有情意在先,只因种种压力才退婚。当压力解除,他肯定还是要重续旧缘,更何况他与柯雅洁并没有夫妻之实。 依理说来,的确亏欠柯雅洁,但韩泽熙也尽力从其它方面补偿了她,沈竹君更没有故意打压她。 若是沈竹君有心恃宠而骄打压其他妃嫔,便只让柯雅洁顶个德妃封号,一应用度克扣不给,让她要收买人心也无力收买。 后来更可以借她姐夫谋反之事诬陷她共谋,将她废去妃位打入冷宫,连柯家一并满门抄斩,哪还有如今尊贵地位,连姐姐也受优待? 柯雅洁守本分,沈竹君让她三分,她也敬沈竹君三分,但柯雅润想的却是另一番大业。 柯雅润想让柯雅洁受宠封为皇后,诞下太子,再寻机会把韩泽熙杀了,柯雅洁垂帘听政,柯家由此把持朝政。 柯家势力大了,先给诚郡王平反,重新聚拢当初势力,把韩泽熙所属派系连根拔起,那才算得遂所愿。 很多话当然不能如想的这般说明白,但茶儿还是从所聊只言片语中对柯雅润想法猜出七分。 "宏愿虽有,事情呢还得一步步做,先让太皇太后与沈皇后的矛盾挑到明面儿上再说其它。"茶儿离去前和柯雅润商议出一个小阴谋。 下午等太皇太后午睡醒来,茶儿怂恿她退回了沈竹君选送来的礼服,又再说给沈竹君一个尽孝的机会,要绣一个元宵赏灯时所用的屏风。 绣屏透光,灯影摇曳,太皇太后在座席后观灯、饮茶、谈笑都方便。 沈竹君没有多想,应下这事后让阿绿具体去办。她身边可靠的人不多,阿绿事情不少,又弹压不了那些绣娘,稍有监督不到之处,绣娘们就偷工减料。 茶儿找绫锦院都管许了好处给他,这都管便安排绣娘按茶儿他们意图办事。 正月十五闹花灯,京城中灯火通明如彩霞满天,几条主要大街更是各『色』花灯斗奇斗亮,宫内宴饮之处的花灯虽没有宫外多,其精致华丽却是天下之最。 沈竹君穿着浅绿衣裙,披着素白之中隐隐有金光闪烁的披风。她本就容貌清丽无双,又才华横溢气质清雅,在众多佳丽中也是鹤立鸡群。 茶儿挑眉瞥她一眼,在太皇太后耳边低声说,"皇后娘娘这身装扮看似简朴,实际奢靡无比。那披风被称为‘花絮裘’,一个近两年依附我朝的小国才产那种絮。据说是从如同棉桃的果壳中取出和银丝差不多的絮,再用金线织连成披风。那种絮短而没有韧『性』,无法纺织成线,但轻软舒适穿起来冬暖夏凉,为此用夹杂金线的办法织连成衣物。" 太皇太后微皱眉,“是近两年才依附的小国所产?难怪哀家以前也不曾见过花絮裘。都说皇后天天在书斋里修史撰文,对衣物饰品不『操』心,可倒把如此新奇贵重的披风留为己用。对别人穿什么不『操』心,对她自己怎么穿还是费了心思的。” 茶儿暗笑,太皇太后对沈竹君的印象又差了些。 花絮裘进贡来时只那一件,韩泽熙看着沈竹君穿挺合适,便赐给她,而她对于织成怎么不易,价值几何之类还没有茶儿所知道得多,无端端招来非议。 宴后,太皇太后起身观灯,曹备道和段梦柔、法略等等人前来请安,曹备道看着座席旁的屏风赞叹道,“这扇屏风绣得巧夺天工,花朵鲜艳似真,枝叶青翠欲滴,人物栩栩如生,嗯,‘同根喜乐’,寓意也很好。” 不少人听他所说,把目光从花灯移到绣屏上,他又问段梦柔:"段天妃见多识广,不知关于这夹竹桃之花有什么传说?为何这扇绣屏名为‘同根喜乐’?" 段梦柔也不清楚他是真不知道关于夹竹桃的传说还是假不知道,可见其他人也看向自己,只得讲述起来,要不然显得见识浅薄了。 从前有一名贾姓商人,妻子亡故后留了个儿子贾竹。 父子相依为命,但生活多有不便,父亲出门贩货时贾竹更是无人照料。 于是,续娶了王氏为妻,后来生了小儿子贾桃,王氏没有偏心,对贾竹依然很好。 兄弟俩一起进学堂读书,等他们快要长大了,父亲亡故。 王氏辛苦『操』劳让两个孩子继续读书,又让他们一同去赶考,弟弟贾桃考中进士,哥哥贾竹贪玩好耍考期延误。 贾桃后来由朝廷授与官职去了外地,贾竹在家把家业败光不说,还到处惹事生非而触犯律法被判充军。 贾竹发配充军的地方恰好是弟弟任职的地方,贾桃没有嫌哥哥沦为阶下囚而疏远他,还暗暗帮助兄长研习兵书。 几年后,贾竹因武艺高强,精通兵法而得到赦免,还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 兄弟俩都成才了,王氏病弱死去,几十年后,兄弟俩老死,分别葬在王氏墓两旁,王氏的坟头长出一株奇特花树。 花似桃花红艳,叶似竹叶翠绿,且是三叶轮生。乡邻们觉得惊奇,去拔那树才发现树根串连了三个坟头。 同根喜乐之意,血脉至亲不可相争,同根同枯荣,将继子视如己出,一家人同心协力,家业兴旺。 众人被段梦柔所说吸引了注意力,都来看绣屏,再又都赞这屏风绣得好,可法略突然说:"这母亲王氏怎么绣得笑容诡异似是藏『奸』,孩子也绣得一胖一瘦?明显有讥讽之意。" 曹备道马上反驳,"讥讽谁?大师你想多了,取个好的寓意罢了。皇上与太皇太后是婶母过继侄子的承嗣关系,而并不是继母与继子的关系,怎么也挨不着边。" 他们谈论得似乎小声,可太皇太后已听见了,冷冷横他们一眼,但念在他们威望颇高,又常为她祈福,没有发作。 法略将声调提高了一些,“那不沾边又为何要绣这‘同根喜乐’送太皇太后?还把人物绣那么怪异?” 众人看那绣的三个人物,绣工很好,但脸上神情的确说不出的怪异,仿佛笑容是装出来的假笑。 太皇太后再也压不住怒火,也不唤“皇儿”,问沈竹君:"你送这‘同根喜乐’绣屏到底是何意?暗讽哀家不如继母王氏,没有把皇上当亲儿子吗?" 沈竹君只知道夹竹桃的传说,觉得寓意不错,以前在太皇太后面前也用过夹竹桃图样,绣屏风之事没有多过问,没想到会引出这些,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第八百四十八章 口舌藏心 作者: 『色』彩缤纷造型各异的花灯映衬下,皇宫不只雄伟庄严、富丽堂皇可形容,美得已不似在人间了。 但是太皇太后和她身边跟的人那狠厉神『色』,给这仙境般的地方添了阴森之气,处于其中的人,也就没有逍遥快活之感,只有惶恐不安之感。 气氛不好,可沈竹君才智过人、气度不凡,在经过最初的惊愣之后,反应过来,不卑不亢回话,"谢太皇太后容我辩解,这绣屏‘同根喜乐’之意是根脉相同不分彼此之意,同甘共苦,共享喜乐。敢问各位学士、各位高僧大德,同根之意是否只能代指同胞兄弟?" 因为太皇太后和皇后之间出现出现争执,一个传一个都朝这个院落来,各位后宫太妃和王妃、长公主、公主、郡主以及诰命夫人、千金小姐,连同外间的王爷、驸马、朝中大臣,皆到了这所院落当中。 众人窃窃私语,却无人正面应答。因为不论怎么答都会出现要么得罪太皇太后,要么得罪皇后的结果。 片刻后,沈竹君自问自答:"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同根,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是同根,同一家族的血亲也是同根,这讲的是一家同根,一国也是一个大家庭,法朝的子民都是同根而生,愿意和法朝交好的友好邻邦也是我朝兄弟之邦,还是同根。" 她说着顿住话头儿,因为看到韩泽熙也踱步而进,朝她投去鼓励的眼神。 众人随之发现皇上到来,纷纷下跪请安,太皇太后也颔首致意。 韩泽熙双手虚扶一下,示意众人平身,再向太皇太后笑说:"太皇太后喜乐安康,不知今夜花灯可堪入眼?" 他们不是母子,连后母继子也不是,所以没有用"母后皇儿"之类称呼,只称尊号。 "花灯还好,只是绣屏的寓意深奥,哀家极是不解,要请皇后仔细解释。"太后太后斜一眼沈竹君。 韩泽熙深情款款笑看向沈竹君:"朕也愿闻其详。" 有韩泽熙支持沈竹君更有底气了,神采飞扬,凤眸环视众人,从容朗声道,"广义的说来天下人都是兄弟姐妹,天地间所有生灵皆可算同根,但人与人之间,生灵与生灵之间总有区别,于是绣屏之上的两个孩子也就有胖瘦之分。 有胖瘦之分,并不是表明母亲厚此薄彼,而是表明不论孩子们有什么区别,母亲均一视同仁。 人有高矮胖瘦、高低贵贱,天下生灵更是种类繁多,数不胜数,但大地母亲没有偏宠,也没有嫌弃任何生灵,只是众生灵之间因自己的嫉妒与贪婪而争斗不休。 要天下太平,要风调雨顺,就要众生灵同心同德,换言之国泰民安不是一人一族之责,而是天下人之责,此即是‘同根喜乐’。" 话音刚落,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鼓掌,一时之间掌声雷动。 又有人高呼:“皇上仁爱,万民之福;皇后贤德,苍生有幸!”,其他人都跟着高呼起来。 韩泽熙温雅轻笑,双手往下轻按了按,示意众人安静后,再向太皇太后鞠躬说:“全凭太皇太后教导有方,慈恩广施才有国家兴旺、黎民安乐。” 太皇太后尴尬笑笑,看向沈竹君,“是皇上有个贤内助,才有如今中兴之治。” 在宫中多年,不知说了多少违心话,可这次是最违心的,偏偏沈竹君还没有把高帽子再送给别人,只是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皇太后觉得她是接受那赞誉了。 韩泽熙又转身向众人说:"太皇太后、诸位爱卿请看,如今四海升平,这绣屏之上的母亲是不是笑得非常慈祥欣慰?" 也许是心理作用,那怪异的笑容变得很和蔼;也可能是不敢违逆皇上,反正众人都连声称是。 曹备道额角渗出冷汗,朝沈竹君稽首再说:"听了娘娘之言,臣才明了其中深意,恕臣愚鲁,妄加揣测未明真意。" 法略也面带惭『色』说:"老衲见识浅薄,对这‘同根喜乐’之意理解的太偏狭,请皇后娘娘恕罪。" “一扇绣屏而已,不必太过深究本意,一同探讨,各抒己见才显君臣同心。”沈竹君不想再多说这话题了,朝韩泽熙笑着伸过手。 韩泽熙立即握着她的手,携她往一个并蒂莲花灯走去。 太后心里不舒服,刚才之事显得小气刻薄,可又不好再刁难沈竹君,勉强和来问安的贵『妇』们说了几句客套话。 茶儿更是不甘心,挖好的坑儿不但被沈竹君跳过去了,还借此出尽风头,无意中瞥到程浩风在人群里向韩泽熙与沈竹君投去赞许的目光,她心中更是醋意、怒意和恨意翻涌不休。 太皇太后和宫中几位太妃神情复杂看着携手谈笑的皇上与皇后,她们也曾有九五至尊宠爱,如今往事已成过往云烟。 茶儿见她们如此,又心生一计,这太皇太后已年老还罢了,德元帝留下的几位妃嫔还青春正盛,可德元帝死后也只能守寡到老,看到韩泽熙和沈竹君郎情妾意定然不好受。 于是她阴阳怪气地说,"皇上与皇后娘娘真是恩爱,羡煞旁人,能有皇上倾心相恋,皇后娘娘定是当了十世大善人。" “没有前世积德,连皇宫也难进呢,更别说能母仪天下了。可皇后言行有失端庄,今日君臣同乐,应要顾忌在群臣面前的皇家威仪,她那般举止却和市井女子同情郎观灯一样。”一位曾深受德元帝宠爱的太妃说。 太皇太后瞪她一眼,见韩泽熙他们并没有听到这些,才说:“今夜普天同庆,且饶你大不敬之罪。再敢胡言『乱』语,拖去掌嘴!” 那个太妃捂着嘴退到角落,其他围随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再说话。 一会儿后,茶儿笑说:"我是真心敬佩皇后娘娘,能有富贵是前世积德,能让后宫安宁则是她恩威并施、统理有方。她见解独到,有大格局,不似我们凡俗女子只懂些闺阁小事,定是与胡元君交往甚密,所学颇多,才有这般超然于物外的仙气。" 其他人干笑着点头,附和了几句,可茶儿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欣哂笑着看向段梦柔。 对于沈竹君如何,段梦柔并不感兴趣,但对于同有天妃封号的胡仙仙,会引起段梦柔注意。 段梦柔听觉非凡,昂首行来,朝太皇太后稽首后再说:"皇后娘娘自是聪慧颖悟,哪需要向别人学什么?更何况胡元君冲动鲁莽,哪比得上皇后娘娘?" 胡仙仙和沈竹君都不是可随便议论的人,茶儿没反驳,其他人也不敢接话。 在角落里的柯雅润轻推了推柯雅洁,"你也去说几句,显显才干,要不然得被埋没。" 柯雅洁不情愿地点点头,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元宵喜乐。"又对段梦柔说,"嗯,胡元君与皇后皆是女子楷模,我们还是不要比较高下了。" 段梦柔轻哼一声侧开头,茶儿对段梦柔这般态度心中暗喜,这本不在算计内的小『插』曲让她的计谋有了转折机会。 "德妃娘娘贤良淑德,又这般平易近人,真的是天下女子榜样。"茶儿又夸起柯雅洁来。 太皇太后眉头舒展,拉着柯雅洁的手说:"你们都好好向她学学,又孝顺又办事妥当,还不张扬,不会做让人难堪的举动。" 众人和柯雅洁没有利益冲突还都曾受她恩惠,纷纷跟着称赞,柯雅洁不由脸『色』微红。 连曹备道也来接话:"德妃娘娘言行举止的确最合女子规仪,当然胡元君也不错。她做事虽不细致,不懂考虑他人感受,但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子,只是我等俗人消受不起才难和她相处。" “天下间也只有国师才消受得起了,哈哈。”法略大声笑着看向程浩风。 这些话是说给程浩风听的,可他似没听见般信步走着,随意看着花灯,而他们还在更肆无忌惮地讥讽着胡仙仙。 因法略声音大,沈竹君注意到他们在说胡仙仙,蹙眉看过去。 “听他们说你的闺中好友,不高兴了?也不怪别人说,她行事的确太过乖张。如今她去了秦州云华观也好,免得因她生出是非。六宫之事没有人助你管理,可以请你母亲和李『奶』娘进宫来帮你。”韩泽熙也看不惯胡仙仙。 韩泽熙觉得胡仙仙单办大事还好,平常那些无礼粗鲁的言行不只一次让他丢面子了,对他这个皇帝没有半点敬畏。 可沈竹君听他说了这话,不认识他似的盯着他,“你怕胡姐姐给我们添麻烦?她为我们出了多少力,为法朝立了多少功啊?你且仔细想想从前的事,我去和他们理论理论。” 韩泽熙想阻拦,可她已经走开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多说,只得远远看着。 “太皇太后,是否只有老实守规矩的女子才值得推崇?胡元君那样的女子就该被嘲笑?请问太皇太后是否还记得被李公公挟持之事?”沈竹君问得咄咄『逼』人。 太皇太后脸红了,随即脸『色』铁青,“记得,是胡仙仙救出哀家,皇后娘娘在指责哀家忘恩负义?” “不敢指责,并且救太皇太后也是胡元君为臣的本职。可在安享尊荣之时,贬低从血里火里拼命保国护君之人,会不会令忠义之士寒心呢?”沈竹君说完后扫视众人,再望向韩泽熙。 !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第八百四十九章 竹影雪碧 作者: 谁都不是傻子,对于很多小『奸』小恶不去管,不是看不出来,只因没那闲心去管。 沈竹君一向鄙视背地里说人坏话的行为,但既已身为皇后,也得学会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此时又忍不住率『性』质问呢? 只因比起那些人的闲言碎语,程浩风那不闻不问的态度更让她生气,她一直以为程浩风和胡仙仙都可以痴情、专情下去,怎么会解除婚约,而且程浩风怎么不赶走茶儿呢? 从前还觉得另有隐情,此时看程浩风对茶儿言行那般纵容,定是变心无疑。既是如此,当朋友的该为胡仙仙出头。 沈竹君都没察觉自己对于婚恋之失望,更甚于朋友被人污蔑的愤懑,她更没料到的是本来只为胡仙仙打抱不平说两句话,会让整个气氛从元宵欢庆变为怨怒吵闹。 在场的人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靠祖荫而继承尊贵地位的皇亲贵胄;一类是靠自己修文习武治国保国的文臣武将。 沈竹君那句话瞬间挑起这两类人的矛盾,他们眼神交锋充满火『药』味,还有一些脾气急的人已经开始吵得快打起来。 一方之意是,没有我们提拔重用,你们怎么施展才能;另一方之意是,没有我们的筹谋,我们的拼杀,你们哪能享受富贵? 太皇太后被沈竹君质问得哑口无言,但很快黑着脸指了指庭院中那些吵闹的人,意思是让她自己看看挑起了什么风波。 沈竹君愕然看向众人,当皇后可真需要谨言慎行。 那一句质问太皇太后的话只针对少数人,但广义来说,那一句可在安享尊荣之时,还贬低从血里火里拼命保国护君之人,会不会令忠义之士寒心的话,确实把皇亲贵胄和文臣武将分成对立两方。 "众卿都是我朝的中流砥柱,没有高下之分!那些话只是女子口舌之争,何须计较?女人嘛只有那点见识。"韩泽熙笑对身边几位大臣说着。 他身边是乔且诗、雷狂、郭别斋等心腹,他们都点头称是,从韩泽熙身边退开,去劝说其他人。 韩泽熙又阴沉着脸,向沈竹君走去,"触忤太皇太后,是为不孝之举,来人,将皇后押回毓盛宫闭门思过,二月初二之前不许踏出毓盛宫半步。思过之时,每日抄写《女诫》,不可懈怠。" 这惩罚不重,但当着众臣的面斥责她,这让沈竹君颜面尽失。她没有辩解,没有求饶,带着阿绿和另两个小宫女,随党本安昂首往外走去。 看着沈竹君曼妙的背影,韩泽熙忍着心痛,望了望天空,恰有寒风吹来,树枝上的积雪落下,正有一片雪飘入他眼中。 韩泽熙眨眨眼,忽然很想哭,用惩罚皇后来转移群臣注意力,到底对不对呢? 待情绪平复,又和众人笑谈,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韩泽熙眼里只有那个倔犟孤傲的背影在『乱』晃。 程浩风由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不想与任何人起冲突影响事情进展。 别人无论怎么诋毁胡仙仙都不要紧,他们终究属世外之人,那些纷争对他们伤害不大。 所以程浩风不认同沈竹君的做法,因为沈竹君要常住深宫里,那些流言蜚语会对她会造成难以料想的伤害。 程浩风心中叹息,沈竹君过于率真善良,在这深宫里难以过活,但这无可改变的,各有各的劫,别人无法替代。 凌晨之时,灯烛渐渐昏暗,太皇太后先回慈安宫歇息,众人纷纷辞行离去。 程浩风出宫后没有往闲云观,而是快步到了蒯大少『奶』『奶』的轿子旁,请求和蒯丽儿一叙。 出宫回府的人众多,看他们在路旁说话都好奇望他们几眼,蒯大少『奶』『奶』让他明天再到蒯府去说事,此时在这里不方便。 但程浩风坚持要此时在此处和蒯丽儿单独说几句,蒯大少『奶』『奶』为难地推拒着,引得已骑马先行的蒯大少转回来。 可蒯大少没有为妻子帮腔,同意程浩风和蒯丽儿单独说几句,他也想暗中试探程浩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了旁边角落里,程浩风低声问蒯丽儿:"你是帮父亲、叔叔、还是爷爷?" “嗯?”蒯丽儿目光闪烁,“他们都是我的长辈,当然都帮。” “不用拿谎话来搪塞我,他们相争之事迟早会闹开,你帮谁?” 蒯丽儿眼角余光瞟向父亲,只见蒯大少的脸在灰暗阴影中变得五官扭曲,“我谁也不帮。” "你爷爷一直想去他想像中的新世界,你叔叔想要毁了蒯家,你父亲无情无义只想有权有势。你最好早做选择,到底帮谁。"程浩风『逼』视着她。 “我一个尚在闺阁的少女能懂什么?国师,你要把我当棋子,我也没有用处啊。”蒯丽儿毫不示弱地瞪程浩风一眼,转身就走。 程浩风也不拦她,高声嘱咐蒯丽儿,"我和你的谈话不要和曹备道说起。" 拦轿请求谈话是程浩风故意为之,当众要求和蒯丽儿谈话,是要让蒯大少和少『奶』『奶』疑神疑鬼,干扰他们的判断。 他心底里是要保住蒯森雄,所以呢,也给足了蒯丽儿威压『性』的暗示,但愿蒯丽儿能和他所想一致做出保蒯森雄的选择。 京城当中没有野生竹丛,因冬天时会较为寒冷,对于移栽的竹子品种也很挑,是以京城中的竹林很少。因沈竹君爱竹,毓盛宫里专为她种了一片小竹林。 翠竹千竿,风动影摇,雪压青枝更显高风亮节。竹梢的竹叶上薄雪凝附,莹白透着碧绿。 寒月朗照,屋脊和枝头映着霜雪明耀,沈竹君临风斜倚,看着窗外痴痴无言。 怕沈竹君会委屈哭闹,韩泽熙让沈夫人留在宫中安慰她。 沈夫人心疼地说女儿,“把窗户关上,小心冻着凉了。” 她拉沈竹君坐下,小宫女连忙去关上窗。 沈夫人见女儿呆坐不说话,就劝:"你莫气坏了身子,你说得对。要不是胡元君费心劳力拼命救下太皇太后,说不定她连命都没了,哪还有嘴冷嘲热讽?最可恶的是那个茶儿,要不是救了太皇太后到闲云观躲避,她怎么有机会当便宜女儿成皇姑?" “是啊,明明是娘娘有理,看大臣们争吵起来,怎么就怪罪娘娘了呢?”阿绿愤愤不平。 沈夫人唉声叹气,又劝,“有理是有理,可那种情况下,皇上不可能当着群臣的面指责太皇太后啊。以后说话做事多注意分寸,只要皇上心里还有咱们,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沈夫人和阿绿说了不少话,沈竹君只是蹙眉坐着,默默无语。 忽听小太监传报“皇上驾到”,沈夫人和其他人赶紧行礼,沈竹君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沈夫人扯扯她衣袖,提醒她别和皇上怄气,还没劝好,韩泽熙已经进门了。 “快快请起,岳母免礼。”韩泽熙扶起沈夫人,“在毓盛宫中和家里一样,不必讲究什么。” 都坐下后,韩泽熙朝沈竹君笑了笑,可沈竹君扭开头不理他。 “你天天呆在毓盛宫中也好,外面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景致可看,朕多抽时间陪你就是了。” 沈竹君不接话,起身往另一个房间走,沈夫人赶紧拉住她,轻轻推她到韩泽熙身边。 把女儿推过去后,沈夫人立即告辞出宫,沈竹君要挽留,韩泽熙已答应派人送沈夫人回沈府。 韩泽熙让阿绿带宫女们全都退下,待得屋里没人,才涎笑着摇摇沈竹君的手说,“这思过的半个月里你天天骂我一顿行不行?别不理我嘛。” 也明白他是真龙天子,能如此低声下气哄自己已算宠溺无边,可沈竹君心里偏有一口闷气憋着顺不下去,难受得两眼通红又流不出眼泪来。 “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有争执,一定想个公正稳妥的办法。”韩泽熙最怕她哭,立刻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沈竹君挣扎着,嗡声嗡气带了哭腔说:“还是让我走……我无力管这后宫……” “往哪儿走?天下都是朕的,你逃不了!”韩泽熙的鼻尖触着她的鼻尖,“你闭门思过也还清闲了,我们正好办一等一的头等大事。” 沈竹君看他眼神愠怒又渐复温柔,疑『惑』地目不转睛盯着他。 “我们一等一的头等大事,是得快生个小太子啊!”他大声笑着抱起沈竹君往龙床而去。 而在慈安宫中,太皇太后回去后并没有歇息,而是与柯雅洁、茶儿、柯雅润她们议论起今夜之事。 柯雅洁在为胡仙仙说好话,轻言细语劝太皇太后不要有偏见。 劝了好一会儿,太皇太后听得有点不耐烦,柯雅润怕妹妹丢了在太皇太后心里的好印象,笑说,"胡仙仙如同只会打架的莽夫,没有心机;而沈竹君是个舞文弄墨爱看书的人,必定城府深。我们也不要太过于贬低胡仙仙,只要针对沈竹君就好。" 武艺高法力好就是莽夫,看书多的文人就是城府深,也不知是何种荒谬逻辑,但是柯雅润居然用这歪理把众人都说服了。 后来连茶儿也认为胡仙仙很容易被利用,可以争取过来,而且认为存心利用她,倒比除掉她更好。 他们在议论着胡仙仙,可胡仙仙本人在云华观翻阅拣选着能让血无仇保命延寿的办法,浑然不知万里之外发生了什么。 !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第八百五十章 混元无极 作者: 朝霞红染千山,云华观中青檐残雪、翠柏挂冰、枯草叠霜,檐角风铃声声清脆悦耳,景致幽静灵秀别有雅趣。 虽已定下丹『药』保体,假天谴保魂之策,但以前从没有这般先例要实行起来很难,胡仙仙反复琢磨方法想得头晕脑胀时又不停打喷嚏。 翠儿来叫她吃早饭,听到喷嚏声不由笑起来,这个名为“仙仙”的仙女真没有半点仙气儿。 胡仙仙不好意思地说,"已得仙体又不会感染风寒,也不知是怎么的昨夜喷嚏连连。" "是程真人思念甚切,你们心有灵犀有所感应。" 翠儿俏笑调侃,胡仙仙抿嘴轻笑,但她可不知道昨夜想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吃饭时和列御风谈着关于血无仇的事,稳固魂魄以他们几人法力联手有办法,但要保证身体返老还童却很难。 如果造一个假天谴后,血无仇没有返为少年人的模样,那便不是承受了天谴又被天道放过,会很容易被看出破绽。用法力幻化出的形象也不行,他们要欺天,可不是要骗人,天可不好糊弄。 谈起这些都愁眉不展,胡仙仙忽然又想起昨夜似乎看到一种抗衰驻颜功效很不错的丹『药』。 立即停下筷子,带列御风去看那丹『药』,分析一下可用不可用。 "这是混元无极丹。"列御风竟认得那种丹『药』,"服用之后会上瘾,但又与五石散不同,没有明显上瘾反应。" 尚蔚然对毒『药』丹『药』之类研究得相当多,也因制『药』出错毁容,才有后来胡仙仙送凝脂冰玉的事,列御风因她也对丹『药』了解不少。 天下修行者用这种丹『药』的有很多,最开始看不出有什么不好,到最后往往会因为不明原因就突然暴亡。 “且不说成瘾『性』和毒『性』,抗衰驻颜的效用到底如何?”胡仙仙捏起那颗玉白丹『药』细看。 “效用显着,正因如此,很多修行者明知有副作用还是吞服。如果没有很高的天赋,很好的机缘,多数修行者刚能聚灵气时都衰老不堪了,要想有健壮的体魄继续修行,这类丹『药』不可或缺。” 听了列御风的介绍,胡仙仙再问,“有没有办法减少丹『药』中的副作用?” "这可得看炼丹之人有没有办法了,外人即使掌握了丹『药』的配方也不一定能炼制成丹。" 胡仙仙想到就做,查到这丹『药』是归冲虚托人送来,便想问出是谁所炼。 列御风认为这混元无极丹不算珍奇,提议另想他法,但胡仙仙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行的办法,立刻发灵符问归冲虚这丹『药』的来历。 不久后,归冲虚回复说是从京城去陵州的一个虔诚信众所带来。 胡仙仙再让他联系乔楚诗查是在京城何处购得,一天后查出是蒯家售出。 混元无极丹在京城销得旺,曹备道和段梦柔还推荐其他修行者多用、常用,连没有修炼只是妄想长生不老的达官贵人们也在服用。 此丹是王家的王帅和蒯殿聪合作制成,当年蒯殿聪得了鄂日浑少部分丹『药』原料和炼制资料,大部分由高有全得去,但那一点原料和资料经王帅和蒯殿聪共同研制,炼成功了。 高有全和他们炼抗衰驻颜丹『药』不同,要炼出不死不伤还听话的血枭,还曾把酸头和老舅爷都当成试『药』对象。 既已知道混元无极丹配方和炼法是王帅与蒯殿聪合作制成,胡仙仙决定去找他们,看能不能制成减少副作用的丹『药』。 蒯殿聪还罢了,列御风知道王帅对胡仙仙可有爱慕之意,反对她去。并说,发灵符让程浩风问问情况就好,不必亲自去。 远山已有春意,枯黄草茎下隐隐有绿芽冒出,血无仇淡然笑望远山,外貌已完全是个老态龙钟之人再无半点美少年的样子。 他等不起了! 胡仙仙见识过鄂日浑的炼丹能力,相信王帅和蒯殿聪让人炼出的大批量丹『药』是不够用心才副作用很大,如果他们亲手炼丹,必然有希望炼出更完美的混元无极丹。 正月二十二,云中疾飞了两日后,胡仙仙回到京城。 来京之前,她已发灵符询问过蒯殿聪,王帅因要办事,正从北荒省到了京城,约她一起在蕴清别院具体商谈。 蒯家财大势大,查明蒯十二死因后,用两个月时间已重新修起蕴清别院,院中正堂供奉着蒯十二灵位。 也许是为了警告蒯殿聪不要再做勾结外人对付自家兄弟的事,蒯森雄将这刚建成的蕴清别院拨给他用,但蒯殿聪仍是以铁面杀手头目的身份出现在蒯家,没有恢复蒯八爷身份。 胡仙仙、王帅、蒯殿聪相见之后,王帅说“我们先去祭拜十二少,他是我挚交好友,又是蒯八爷兄弟,还曾对仙仙倾心,理应都焚香寄托哀思。” 另两人很想拒绝这个提议的,因胡仙仙和蒯殿聪与蒯十二的死脱不了干系,可炼丹方法虽是蒯殿聪,最终炼成主要靠的是王帅,他们只能依从。 王帅绛红锦袍绣着暗金梅花鹿纹,金冠镏刻双龙戏珠,当中那颗龙珠是嵌的红宝石,双眉斜飞入鬓添神采,两眼黑亮点漆增潇洒,虽是商贾之家出身,通身气派堪比天潢贵胄。 他若怀哀思,神情肃穆地在蒯十二灵位前敬香,又弓身拜了拜。 胡仙仙在他身旁同样弓身拜了拜,他眼角余光停留在了胡仙仙那边,因弯腰拢紧了道袍,现出纤腰翘『臀』玲珑曲线。 祭拜完,胡仙仙退到一旁,王帅早已收回目光,庄重地说了几句感叹的话,再邀他们去花厅商谈。 这处花厅不大,在西跨院中,朝东一个雕花窗敞着,窗外白梅清香,厅里陈设看似简朴实则华贵。 三人坐定之后,胡仙仙急着想要问关于混元无极丹的事,王帅不怀好意地笑着抢先说“我已听八爷说过大概情况,仙仙想要用丹『药』救血无仇?” “是,但一般的混元无极丹不行,我想请你……” 看胡仙仙忧虑焦急的样子,王帅笑意更浓,“请我做什么?想不到仙仙也会有求于我。” 平时的胡仙仙太强大了一些,让人只能仰望,此时的她黛眉水眸颦烟含『露』,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看得他莫名欢喜。 胡仙仙乞求王帅"请你制出没有副作用的混元无极丹,需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王帅说,"没有绝对无副作用的丹『药』。嗯,但我可以特制一种混元无极丹,只要用料更精更纯,副作用可以变小。虽然不能完全清除副作用,只要服用者修到地仙境渡劫之时,有人辅助排除遗留毒素,从此不会再伤害身体。" 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拖延到那时候应该又有其它办法,目前只能这么办了。 胡仙仙急于让王帅快去炼丹,并主动说炼丹『药』材可以她,再稀奇的『药』材都愿意去找。 “不急,所需『药』材只要够真够纯就好,也没什么特别稀有之物,从太医院中也许都能凑齐,你和皇后私交那般好,备好『药』材不成问题。” 听王帅这么说,胡仙仙放下心来,如果需要什么上天入地才能采到的『药』,血无仇可等不到那时候。 才放下心,胡仙仙的心又提起来,因为王帅说“你既然开口求我了,我倒也有一事求你。” 听得王帅对胡仙仙也有所求,不光胡仙仙害怕他会提苛刻条件,连蒯殿聪也有些担忧。 “仙仙为何这般忧心忡忡?”王帅戏谑笑问,“怕我要求与你春风一度,来换副作用小的混元无极丹?” 胡仙仙脸『色』微红,换作往常早发怒了,即使不发怒,也会拂袖而去,哪还能忍着听他调笑。 “只是请你劝劝栖云山庄云庄主,知道你心里只有程浩风,我岂是那趁人之危占便宜的小人?”王帅正『色』说着,开玩笑的兴致没了,倒没来由地心下戚戚然。 原来云碧琼非常反对云碧瑟嫁给王帅,可王魁要极力撮合这桩婚事,能让云碧琼听意见的人不多,才让胡仙仙去劝说。 “你很喜欢云碧瑟?”在栖云山庄时胡仙仙可没看出来。 “喜不喜欢又如何,能不能娶到才重要。”家族利益需要他娶,他要建功立业也需要娶,云碧瑟也算是各方面都不错的女子,为什么不娶呢? “可我怎么去劝呢?” "你让云碧琼不必担心栖云山庄会被王家吞并,只要她不抓紧这个点儿不放,定会成全我和云碧瑟。一对兄弟娶一对姐妹是亲上加亲,只会共荣共进,不可能自家人害自家人。" 对于王魁、云碧琼、王帅、云碧瑟的纠葛,胡仙仙也算清楚一点儿,虽知道王家兄弟有野心,但云家姐妹也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再说云碧瑟对王帅那可是倾慕之意很明显,劝说云碧琼答应妹妹嫁小叔子后估计也不会出什么意外,胡仙仙便答应了。 正月二十三,夜幕刚刚降临,胡仙仙和王帅在那个花厅又商议怎么劝云碧琼才不会惹得她反感,蒯殿聪在一旁也偶尔『插』话出主意。 忽然听得小厮高喊,"小姐,怎么今夜想起到这边儿来?" 他们三人闻声看向外面,只见蒯丽儿和程浩风并肩而行,一同到了厅门外。 程浩风和胡仙仙四目相对,情绪复杂,但胡仙仙靠近王帅坐着,程浩风和蒯丽儿挨着站在一起,仿佛各是两对恋人,四人你望我我望你,尴尬至极。 蒯殿聪在一旁扭了扭头,暗想道这怎么有点跟互相捉『奸』似的?幸好我已妻亡妾散,省了这些令人头疼的烦心事。 书友们,我是讲古书生,推荐一个小说公众号,小蚂蚁追书,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xiaoayizhuish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 第八百五十一章 香甜诱人 作者: 素梅清香,沁着些许寒意,风送寒香入厅中,又吹曳烛焰曼舞。 胡仙仙鼻翼微动,花香混了蜡烛气味后变得怪怪的,她鼻子挺痒痒,那动作配上她向程浩风讨好的笑容像只憨憨小狗。 "我来请王二公子炼混元无极丹呢,给无仇用的。"虽已没有婚约,还是心虚地先解释。 程浩风脸『色』缓和朝王帅轻笑,又笑对蒯殿聪说,"多谢你们为我徒儿之事费心。" 蒯殿聪和王帅都礼貌的笑说,应当互帮互助。 寒暄两句后,蒯丽儿对蒯殿聪说,"今夜我和国师来找八叔有要事相商,能否……" 王帅知道是他们三人有话要避开他和胡仙仙说,让他们快自去商议,不必担忧他和胡仙仙会多心。 蒯殿聪道声"失陪了,你们请自便。"就转身朝外走。 看着他们离去,胡仙仙觉得被排除在外,倒似和王帅是一伙的,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敷衍聊了几句,王帅写了炼丹要用的『药』方单子,又拣选了『药』材后记下几味还缺的『药』材,让胡仙仙去寻找。 第二天,胡仙仙去『药』铺买『药』,可有好几种没买到,又往太医院去问。 那些『药』的确都不是什么特别珍惜的『药』材,但难在要一个恰好合适的年份,比如黄芪要年份刚长二十年的,茯苓则要长了两百年的,何首乌竟要长了三百年的。并且,胡仙仙找到一根八百年的何首乌,王帅却说不行,定了什么年份就什么年份。 正月二十四傍晚,胡仙仙在太医院的库房外等着拿『药』,听一位御医说起皇后鼻塞胸闷,只是有点着凉也没什么大病,但吃『药』不见效。 另一位御医压低声音说,定是皇后被皇上当众斥责,又受罚,心里气郁不疏才吃『药』无效。 “被斥责?还受什么惩罚?快说皇后怎么了?”胡仙仙急切『插』话问。 一个御医把沈竹君被惩罚的事说了一遍,听到是因为自己辩驳才出这事,胡仙仙热血上涌,不等他说完就飞往毓盛宫。 她落身宫院中,两个小宫女将要失声惊叫,一道青『色』灵气闪过,她们只闷哼一声没有喊出口。 直接去问,沈竹君定然不肯原原本本说事儿,说不定还要出言为韩泽熙辩解,且隐身悄悄看她过得如何。 毓盛宫中的太监宫女似乎比往常少了,偌大的宫殿显得有点荒凉冷清,卧房之旁有个小书房,听得沈竹君在唉声叹气。 “娘娘,是哪儿又不舒服了?再叫御医来瞧瞧?”阿绿问着。 "传御医太麻烦了,本也没什么病。只是天天抄写《女诫》真闷得慌,那关于礼朝的文稿还没写完,偏要翻来覆去抄这《女诫》。"沈竹君搁了笔,淡染胭脂的脸颊掩饰不住病态苍白。 "是啊,抄也就罢了,太皇太后还要让茶皇姑来检查抄了多少,字迹工不工整,把娘娘当成小读书郎了。这几天我们毓盛宫里的奴才们也不服管了,全都偷懒出去玩儿,更可气的是连膳房那些人都对我冷嘲热讽,他们以为娘娘失宠了,变着花样儿欺负我们。" “随他们去。也难怪自古以来深宫里的女人们要斗得你死我活,别说失宠被贬,挨这一次罚都落到这般处境。世态炎凉哪里都一样,只是深宫之内更明显……” 胡仙仙冷哼一声,“不能任随他们小人得志『乱』张狂!” “啊……”阿绿拍拍胸口,“胡元君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呀?吓我一大跳。” 沈竹君轻笑起身,拉着胡仙仙的手说“倒没吓着我,能在毓盛宫里这么说话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亲热互相问候,聊了几句后胡仙仙要去找茶儿算账,不能让她来查沈竹君有没有抄《女诫》。 沈竹君劝她不用为这小事去吵闹,胡仙仙说不去闹事,只是换个人来查抄写情况,让沈竹君能好好歇歇,也能有时间做点喜欢做的事情。 临走,又给了沈竹君一张连心符,千叮万嘱遇到事情就联络她,别一个人扛着。 到得慈安宫中,柯雅润已回治化皇后陵旁的小院,柯雅洁和茶儿正陪太皇太后用晚膳。 因了柯雅润曾说胡仙仙是可争取过来的人,她们对她相当热情,邀她一起用膳后,又到暖阁中品茶闲谈。 胡仙仙任由太皇太后对她表示赞赏,也由着茶儿变着花样儿对她夸个不停,心安理得接受了也不嫌臊得慌。 等她们夸够了,胡仙仙才笑看着柯雅洁说“天下女子皆不及德妃娘娘贤良淑德,件件般般符合《女诫》所训,由她去监督验查皇后抄写最为妥当。” 正谈得愉快呢,太皇太后想也没想就同意,“她的确是最合仪范的贞顺女子,让沈皇后多学学她也好呀。” 茶儿要反驳已来不及,胡仙仙暗笑这柯雅洁虽和她们走得近,但行事讲究谦谨有礼,又从不敢违拗韩泽熙,让她去监督验查沈竹君的事定然好应付得多。 在慈安宫相陪很久,怕她又使诈,茶儿向太皇太后请求回去住,夜深后她再随茶儿回了逸鹤轩。 "今夜国师不在呢,你我姐妹正好秉烛夜谈。"胡仙仙不客气地走进茶儿房间。 “胡元君神仙之体怎么能睡在如此简陋卧房?”茶儿暗暗叫苦,想找个理由早些摆脱胡仙仙。 “这般清雅的香闺何陋之有?枉我认识你几年,竟不欢迎我进你屋里做客?” 无奈,只能看着她先躺上床,茶儿再和衣侧卧在旁。 胡仙仙是不用睡的,天上地下胡吹『乱』侃,茶儿听得打瞌睡,可刚要睡着又被吵醒。 第二天正月二十五,胡仙仙还有兴致和茶儿聊,跟着她寸步不离说东道西,只得又相陪了一天。 胡仙仙早让人把『药』材送了去,也没其它事了,缠磨得茶儿也没空去问柯雅洁验查皇后抄袭《女诫》如何了。 茶儿烦得要命,又还得对着胡仙仙装笑脸,腹诽着胡仙仙啰里啰嗦说个不停,程浩风怎么忍受得了呀? 她心烦,胡仙仙倒愉快笑指着她说"细眉弯,明眸清,樱桃小嘴很多情,我越看越爱,舍不得移开目光,以后你别跟程浩风那块木头了,跟了我。" "胡元君才是大美人呢,夸得我无地自容了。"茶儿咬着牙说,心里想哪怕是一块真木头也比和你处在一起舒服。 胡仙仙仿佛看不懂她脸『色』,自得而笑,"论容貌,我只比沈皇后和我六嫂杜婉芷稍逊『色』一分,当然也是大美人。" “啊,哦……是、是……”茶儿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那你怎么不看着我?快看,看我是不是光彩照人,灵气『逼』人,妩媚动人?" 茶儿硬着头皮抬起头盯着胡仙仙看,也不知为何眼前明艳俏佳人像个怒目金刚似的威严得可怕,可定定神,胡仙仙明明是微笑着的。 "与你相谈甚欢,今夜我们再抵足同榻,欢喜相看。"胡仙仙亲切笑说。 正在茶儿以为今夜还要被胡仙仙聒噪得不能睡,都快要崩溃时,听得程浩风清朗声音传来“胡师妹可在?有要事与你相商,在书房等你。” 胡仙仙笑容一僵,吐了吐舌头后,再出门上楼。 一进门,程浩风立即抱住她带了怨气说,"回京也不先来看我,到了逸鹤轩居然还敢在别人面前卖弄风情自夸光彩照人、灵气『逼』人、妩媚动人?" “不是在别人面前自夸,是在你的双修鼎炉面前自夸,我们和睦相处你还不高兴?” “少给我狡辩,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狡辩,我们注定不能相守一生,还不如让你身边有个能照顾你的女人。”胡仙仙挣扎着,不想被他抱,提起这些倒真有点想劝程浩风另觅佳偶。 “不许放弃!”程浩风也许是感应到她此刻心中所想,凝视着她沉声说,“是我考虑得还不够周全,能力还不够强大,才没能保护好身边的人。相信我,不久之后一切阻碍都不再会是阻碍。” 要狠心远离,怕会伤了所爱之人;不狠心远离,怕会伤得更重不说,还连累其他人。 胡仙仙低叹一声,靠紧程浩风胸膛,他的心跳平稳有力,能安抚惶『惑』情绪,让人想与他从此安然到老。 "你夸自己的词儿还可以再加一个,香甜诱人。"程浩风摩挲着她的脊背。 “香甜诱人?那是形容吃的东西?” "你也是吃的,我很想吃,只是还不能吃,但早晚能吃着。" 屋外春寒料峭,屋内却春意盎然,对于相恋的人来说,有你在身边就是春天。 胡仙仙等着王帅炼丹,静静等了两天后,想去催问一下,正月二十八下午刚要出门,聪妈焦急赶来求见。 聪妈说中午时,蒯殿聪去大杂院儿看她,又给了不少钱,临走还含泪磕头,又还叮嘱她,要是蒯殿聪在明天午时之后还没有归去,请她去求胡仙仙找个寺庙宫观安身,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蒯殿聪走后,聪妈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儿,猜测蒯殿聪一定是要去杀父亲。 "蒯森雄害了无数人,也从来没有对你们母子真心善待过,死了也活该。"胡仙仙可不想去阻止。 "他虽说该死,但聪儿会因为杀了亲生父亲堕入地狱的。胡元君,我这老婆子求你了,我受了啥委屈都无所谓,可万万不能眼睁睁看着聪儿杀他父亲啊!胡元君,我不能看着聪儿永不超生!求你了,求你了……" 额头触地闷响,聪妈磕头磕出血痕,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胡仙仙闭了闭眼,她不想管豪门争斗,但无法拒绝一个母亲的哀求,立即飞身入云。 估计蒯殿聪他们要动手的话,会选在暗影盟权力中枢,以方便取得各种凭证,她赶往三官窑而去。 书友们,我是讲古书生,推荐一个小说公众号,小蚂蚁追书,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xiaoayizhuish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 第八百五十二章 父子绝杀 作者: 京城中繁华无比,京城远郊靠山之处却是荒凉萧瑟,冷冷的雨丝裹着小雪飘下,滋润万物的同时也让人觉得阴寒『潮』湿。 “嗖……嗖、嗖……铎、铎、铎!” 怪异的踏地声在荒郊响起,一个铁柜飞快纵跃着前行,没有给荒郊带来丝毫活气,还让荒郊更诡异可怕。 此景像是铁柜刚刚才成了精,无目的在『乱』跑;也像是只受惊的猴子在蹿逃。 一瞬后,十几个手持钢刀利剑的黑衣铁面人追上来,他们散发着森寒杀气,让大地复苏的浅淡春意也『荡』然无存,从初春退回严冬。 其中一个目光最为平静的铁面人,左腿猛地顿住,右腿一旋,腾身到了半空中,狼牙刃闪着寒光穿透雨雾,横削向铁柜! 金铁交击声鸣响,火花四溅,柜上一根铁杆被削出一个大豁口。 没有取得大的战果,这个平静的铁面人有些焦躁起来,他是蒯殿聪,他筹谋已久,今日便要杀父结束罪恶的一切,可蒯森雄在三官窑中与长老议事之时,从他设的围击陷阱里逃脱了。 但这不要紧,铁柜已有裂缝。蒯殿聪在修铁柜时又暗中使手段让那个裂缝更明显,已有破绽定能杀了蒯森雄。 杀父之心决绝,蒯殿聪想着蒯大少、蒯丽儿、程浩风还分别埋伏在其它地方,若是在此处杀不了,就把他往埋伏圈里赶。 瞬息千念,在想这些的同时,蒯殿聪借着腾跃之势,蹬上铁柜,挥出狼牙刃再向那根铁杆豁口砍去。 铁柜中人『操』纵铁杆躲避抵挡,双方战得难分上下,但铁杆毕竟不是人手,没那么灵活,蒯殿聪对准了那个豁口砍,已砍得只有细细一筋连着。 胡仙仙远远感应到杀伐之气,疾飞而至,高声喝道“蒯殿聪,不要为了仇恨把你自己搭进去!” “咔!”一声脆响,那根铁杆应声而断! 蒯殿聪根本不理胡仙仙,手中狼刃牙再向另一根铁杆劈去。 为了阻止他,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可在网快要接近蒯殿聪之时,弓箭如蝗虫『乱』飞朝胡仙仙『射』过来! 急收灵气弹开光罩,挡开了『射』来的箭,可也因灵气波动,雾隐无隙网罩偏了,蒯殿聪已经从铁柜之上纵身而下。 胡仙仙定定神,只见蒯大少带着一队蒯家侍卫前来和铁面杀手一起向她围拢,她不得不与他们对打起来。 这些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她,但她也不能对这些人下辣手,雾隐无隙网盘旋飞舞,必须尽快制住这些人。 只听“叮叮当当”『乱』响,他们手中的武器全部飞上半空,掉落在一里之外的地上! 得了空当,胡仙仙再去救蒯森雄,眼见得蒯殿聪和几个铁面杀手及几个侍卫已经把铁柜『逼』到了悬崖边,胡仙仙同时撒开雾隐无隙网想兜住铁柜逃走…… 悬崖边寒风凛冽,吹得人仿若呼吸一滞,在这一滞的刹那,铁柜连着其中一个抱住铁杆的侍卫跳下悬崖! 风声骤然更响,那个侍卫的惨叫声瞬间淹没在风中。 不可一世的枭雄蒯森雄就这么跳崖自尽了?胡仙仙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蒯殿聪又和其他人纷纷跳下山崖。 这是都不要命了?胡仙仙飞去悬停在山谷上空,才看到崖壁上垂有不少油浸过的铁链,蒯殿聪他们正抓着铁链很快往下滑去。 这应当是暗影盟布下的机关,外人不知道,他们却演练了很多遍。 胡仙仙再撒开雾隐无隙网,把蒯殿聪带走也能阻止他杀父,让聪妈安心,至于蒯大少会不会再杀了蒯森雄,那与胡仙仙无关了。 可这山崖之下浓雾弥漫,黑夜只是没有光并不影响胡仙仙视物,这些浓雾是有遮蔽阻隔的,像一堵又一堵的厚厚雾墙挡着,竟一时看不到蒯殿聪在哪里。 “嗷呜……” 凄厉狼嗥声传来,胡仙仙辨清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山谷谷底,蒯殿聪目凝寒冰攻向摇摇晃晃跑着的铁柜,狼牙刃上隐隐奔出一只白额灰『毛』的巨狼,狼影发出真实的嚎叫! 灵气化实,接近地仙境的修行者才能用出,蒯殿聪功力增长如此之快,定是服用了什么禁、『药』! 为了仇恨,不惜伤害身体也要杀父,这么做值得吗?胡仙仙怔了一下,因此来不及阻止蒯殿聪了! 狼刃牙正中铁柜上的西番莲花缝隙处,扩大的裂缝呈树杈状龟裂开来,虽然没有散架,但防御力大大减弱,经受不了几次攻击了。 “蒯殿聪,你住手!杀了他,你罪孽深重,难以投胎,会把你来生的幸福都毁了!”胡仙仙再不迟疑,一边喊着一边撒开雾隐无隙网。 蒯殿聪用出那拼命一击后,头脑有些晕眩,似乎耗尽了体力与精力,他稳稳神要再施出一击时,身体突然被紧缚。 雾隐无隙网紧紧缠住蒯殿聪,那些侍卫和铁面杀手又反过来包围了他们,胡仙仙苦口婆心劝说他,想让他下令叫这些人退开,胡仙仙可不想为了这事造杀孽。 “嘎吱……”山谷中忽然响起机关开启的声音,都不由自主朝声音传出的地方望去,胡仙仙居然看见包苞从旁边山壁的缝隙中挤出。 所有人疑『惑』看着他,眨眼间,包苞又飞速开启机关,山壁突然再次合拢。 这一开一合只有几个呼吸长短的时间,等反应过来,他们才发现铁柜已不知去向。 铁柜不见了,杀的杀不着,救的也救不着。 他们面面相觑,又听娇笑声传出,一个俏丽少女带着十几个蒯家护院拦在了胡仙仙前面,朝她盈盈而拜。 “多谢胡元君救我祖父。”原来是蒯丽儿带人前来营救。 胡仙仙松了一口气,他们一家人要怎么闹就随他们怎么闹,终于可以不趟这浑水了。 “八叔,爷爷已经安然无恙,你放弃刺杀。”蒯丽儿对蒯殿聪恳切说着。 “那个铁柜已裂开,只要你们不护着,他逃不了的!”蒯殿聪目光睃巡四周,寻着铁柜。 在他们磨皮子劝说时,一个铁面杀手发现了铁柜,发出响箭传讯蒯殿聪。 蒯家叔叔和侄女两方的人对打起来,胡仙仙对网中的蒯殿聪怒喝道,“让他们停手!不要再自相残杀!” 很快,蒯殿聪那一方的人占了上风,蒯丽儿却胸有成竹地说“八叔,你还是放弃,你杀不了爷爷的!” 蒯殿聪冷哼一声还没说什么,蒯丽儿指了旁边一块石头,蹦出了铁柜,但铁柜又飞速下沉,像是钻入地下般不见了。 “胡元君,我祖父已从隐秘的机关回到了三官窑最坚固的密室,请放了我八叔,他再难有机会杀我祖父了。”蒯丽儿鞠了一躬。 一家人自相残杀最令人心里难受,可杀又没杀到,更令人难受,见蒯殿聪双眸灰暗若死,胡仙仙长叹几声,放了他。 得了自由,蒯殿聪没有跑,而是直挺挺倒在地上。 蒯丽儿让胡仙仙先走,她来安慰叔叔。 不想再刺激蒯殿聪,胡仙仙飞出了山谷,这谷中雾太大,又不熟悉环境,她用了约半柱香才飞到崖边。 才见得天光,“轰隆隆”巨响传出,地动山摇起来! 胡仙仙察觉不对,往声音传出地飞去,只见那掩藏了暗影盟总部的三官窑废窑坍倒半边,敞开处现出了地下密室。 泥沙『乱』扑,遮天蔽日,等烟尘散尽后,才见蒯殿聪和黑衣铁面人在围攻一个铁柜! 胡仙仙眨眨眼,有点儿懵,脑袋转了几个弯儿后明白过来。 那个山谷有另外直达的通道,胡仙仙绕了一大圈,他们利用这个时间差,继续实行计划。 蒯殿聪和蒯丽儿早串通一气,且程浩风也和他们勾连,那天去蕴清别院定是商议刺杀,在谷底的那一幕是见蒯殿聪被胡仙仙抓了,才做戏骗她的! 蒯大少要杀蒯森雄,蒯殿聪要杀蒯森雄,蒯丽儿也要杀蒯森雄。 儿子孙女都要杀他,胡仙仙不知自己该不该阻止蒯殿聪了,蒯家都恨不得蒯森雄快死啊。 狼刃牙再发狼嗥,巨狼影再现! 铁柜下方当成腿的一根铁杆被蒯殿聪斩断了,铁柜向前一扑,趴倒在地,蒯殿聪跃到铁柜上。 狼刃牙,一柄外观尖细小巧的武器,却蕴有狼的凶狠暴戾。 先前装做颓丧得生无可恋的蒯殿聪,此际发出无比强悍的气势,身影与狼影融合,朝铁柜劈出绝杀一击! 铁柜已被屡次损坏,又被炸得面目全非,从前神仙难破的坚固铁柜在这一击之下彻底破碎! 惨叫声发出,受了重伤的蒯森雄血肉模糊,但还没有死! “他这个样子几乎是废人了,放过他,他毕竟是你亲爹!”胡仙仙赶紧拦住蒯殿聪。 “动手!若不让他死透,得了机会,他要杀死我们所有人!”冷厉断喝声响起。 胡仙仙抬眼一看,程浩风现出身形,废窑正在由下而上塌陷,他从烟囱顶飘然飞过来。 脚下黄土黑沙漫漫,程浩风却不染纤尘,他身影仙逸,可带着比九幽地狱可怕的阴鸷诡谲。 有程浩风压制,蒯殿聪再也不担心胡仙仙阻拦,狼刃牙利落挥了出去,正刺中蒯森雄心脏。 鲜血洗去罪恶,也泯灭恩仇,胡仙仙什么也没有说,事已至此,他们承担他们该承担的后果,没必要再说。 可在她郁闷转身要离去时,巧合瞥见莹绿的光在闪,定睛一看,发现蒯森雄身旁有祖母绿坠子的碎片。以那碎片来看,这祖母绿坠子似乎是女子佩戴的式样。 留意了这些,又。察觉死者和蒯殿聪没有父子间相近似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书友们,我是讲古书生,推荐一个小说公众号,小蚂蚁追书,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xiaoayizhuish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 第八百五十三章 命运之手 作者: 暮云如墨,雨丝越织越密,夹杂的雪花不见了,却更寒冷几分。 胡仙仙疑『惑』地延出灵气再探死者气息,程浩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又厉『色』盯向她,制止她行动。 蒯殿聪带着人肃穆立在尸体旁边,蒯大少和蒯丽儿也分别带着人赶来,他们在尸体旁围成一圈似是在哀悼,没有寻常凶手杀人后的恐惧惊慌。 "抬去蕴清别院,装殓好后再抬回蒯家,设灵堂,发讣告。"蒯大少擦了眼角的泪高声下令。 也许蒯丽儿是女孩子的缘故,哭的格外伤心,丝毫不像是装的。 蒯殿聪僵了般不动,如同一截枯木桩。 在场都是知情者,没必要欺骗谁,是他们内心真的不好受? 马蹄声声,转眼后,几个衣着考究、气势不凡的人到来,他们翻身下马,跪倒在蒯森雄尸体旁哭喊起来。 他们是暗影盟的几大长老,哭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走出来怒斥一个铁面杀手"亏得主公那么信任你们,为什么在商议大事之时,埋了炸天雷造反?" 他垂头不语,其他长老又骂侍卫和护院保护不力,蒯大少和蒯丽儿含泪旁观着。 等几个长老骂够了,蒯大少横目怒目扫视铁面杀手、侍卫、护院们一圈“念在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暗影盟会优恤你们的家人!为主公之死受罚!” 胡仙仙还没明白要受什么罚,正感慨蒯大少用完人就要丢棋子儿呢,一股血腥气直冲鼻孔…… 那些人全部横刀自尽了!血花飞溅,瞬息间染红地面!他们哼也没有哼一声,杀人的刀对准自己时出刀更加干净利落,刀越快,痛苦越少! 一个又一个人倒下,目光停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刹,没有丝毫留恋,毅然决然奔赴幽冥,死去也是解脱。 长老们心下骇然,看着眼前场景瞠目结舌,他们不是很清楚具体刺杀过程,但猜测到了刺杀之事和蒯大少有关。 这是杀人灭口啊!灭口的同时也杀鸡儆猴,让他们不敢再多问、多说、多管。 参与刺杀的铁面杀手、侍卫和护院在事前已料到这结果,无人反抗,很快之后,尸首堆叠。 只有凄风苦雨发出悲音,没有人为他们落泪,他们在亲人眼中也已是恶人,生如蝼蚁、命如草芥,死归泥尘。 后来,一个长老发现铁面杀手装束的蒯殿聪还站着,包苞也在蒯丽儿身边站着,不解地多看了他们两眼。 “咔!”蒯殿聪挥起狼刃牙猛地朝自己铁面罩一划,铁面罩破为两半,显『露』真容。 长老们都认得他,一样的容貌却有不一样的气质,不受宠的富家少爷变为冷酷沉郁的黑暗枭雄。 “蒯殿聪?蒯……八爷?”长老们看向蒯大少,凭他的态度来定该怎么对待蒯殿聪。 蒯大少对于他们事事要征询他的意见,很感满意,“八爷是我至亲兄弟,今日迎他回蒯家!” 长老们纷纷道喜,祝他们兄弟团圆后,家业更兴旺。 蒯大少笑颔首,又指了指包苞说“他是国师器重的人,又深得丽儿信赖,不可与那些造反杀主的恶贼同罪。” “谢主公恕我保护老主公不力之罪!”包苞向蒯大少跪下磕头。 蒯大少扶起他,他站到一块石头上高呼“主公威震八方、德布天下,包苞誓死效忠主公!” 这一口一个“主公”,是摆明了蒯大少要当蒯家家主,长老们互换眼『色』后表『露』态度,都不敢反对。 “我等也誓死效忠主公!” 这几大长老承认蒯大少身份,其他蒯家兄弟们要反对也翻不起大浪来。 程浩风向蒯大少稽首一笑,没有说话,蒯大少朝他抱拳回礼,也没有说什么。而后,程浩风带胡仙仙离去,蒯大少自去处理暗影盟新旧交替各种事务。 回到闲云观逸鹤轩书房中,天『色』已黑,胡仙仙欲要开口询问,程浩风抢先说“不用问,我细细讲给你听。” 一道蓝『色』灵气光波闪过,将书房与外界隔绝开来,要说之事太秘密,不容有失。 程浩风再问“你是不是怀疑死者不是蒯森雄?” “尸体面目全非了,以常人肉眼难以分辨,可是用灵气感知气息,很容易能辨出不是他。” “的确不是他,死的是叶赞。" 胡仙仙不可置信地反问“叶赞?不是去年已经判了斩立决吗?” 程浩风告诉她,斩立决从宣判到行刑也有三天时间,蒯丽儿去年从死牢里救出了叶赞。 因叶赞还有关于蒯大少的账本藏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本来只是为了『逼』他交出把柄,让蒯大少做的事没有漏洞,后来蒯丽儿认为在父亲面前也得留一手,销毁了所有账本后也没有杀叶赞。 办这件事之时,蒯丽儿要随便找个死囚替代,程浩风要求用叶赞替死。 为了让叶赞心甘情愿赴死,演得『逼』真,程浩风答应他,将他与阿婵合葬,还把阿婵曾戴过的那个祖母绿坠子送给叶赞。 那个坠子本是杜婉兰之物,质地非常好,随着铁柜中的叶赞被炸被摔后,仍有碎片明显可看出原有大概形制。 “叶赞配合你们用命来演了一出戏,只要求与阿婵合葬?他不是只利用阿婵,没有半分真情吗?”胡仙仙冷笑问着。 如果叶赞早被阿婵感动,那他们可以放弃针对张家的阴谋,回到皖州去当一对平凡小夫妻,哪会两人年纪轻轻夭亡? 程浩风目光微凝,“叶赞说他和阿婵是同一类人,都是努力往上爬又爬不高的人,他不想被压在底层也就不愿意和阿婵在一起。 与其说是不喜欢阿婵,不如说是不喜欢卑贱的生活,不肯认命! 可将死被救又将死,几次面临死亡,才明白命运难以把握,但可以把握自己的心是爱谁还是恨谁。为什么要丢开容易把握的东西,去跟不可控的命运相抗?” 浅蓝的朦胧灵光映着程浩风身影,素洁蓝袍、乌黑发丝、清隽气质,淡然双眸竟流『露』出些许悲凉意味。 胡仙仙叹息两声,又说,“最开始铁柜是真的蒯森雄,到了蒯丽儿出现后,铁柜靠机关钻入地下,等再从三官窑总堂出来,那时候才换了人,对?” “很对!我的仙仙真聪明!”程浩风展颜一笑,『荡』去阴郁之气。 胡仙仙轻捶他一下,“要是真聪明也不会被你瞒了一件事又一件事了!” 耍笑两句,胡仙仙又突然睁大眼睛“咦”了一声,“你和蒯丽儿去找蒯殿聪商量过事情,蒯殿聪怎么会同意放他一条生路?” “如今知道蒯森雄还活着的只有你、我还有蒯丽儿和他自己,蒯殿聪并不知道。” 胡仙仙没太听懂,程浩风又说那天去找蒯殿聪只是让他尽快拉拢一些可靠属下,早些动手,因为蒯森雄死了后如果让蒯大少有准备地接手了暗影盟,要想毁掉蒯家也很难。 蒯殿聪目的是要毁了蒯家,不能让他憎恶的家庭死而不僵,也就不能让蒯大少从容当上新主公。 “仓促动手,『乱』中接管,要压服暗影盟所有人并不容易。那你们接下来要对付蒯大少了?” “是,很快会安排夺走蒯大少的权力,也许会留他一条命,只是让他变废。” 胡仙仙皱着眉点了点头,“可我又有疑问了,蒯丽儿知道蒯森雄没死,也知道你们要对付她父亲,为什么还答应?蒯家父子有仇,但蒯大少对女儿算是疼爱的了,她又为了什么?” “当然为了她自己!”程浩风唇角挑起讥讽笑意,“她很清楚爷爷是淡薄亲情的人,父亲也是为了利益枉顾亲情的人。但他祖父接下来会远离中土,又会因她救命而信任她,对付了她父亲之后,又再对付八叔,那这中土的暗影盟便是她说了算。” 联手杀父,再又兄弟相争,但蒯殿聪和蒯大少没想到看起来柔弱无害的蒯丽儿比他们更狠,可不知道结果会不会照他们预想发展? 入夜了,没有朗朗明月,也没有璀璨星光,但比漆黑寒夜还黑的是人心。 “可你为什么要帮蒯森雄逃命呢?”胡仙仙不安地看着程浩风问。 “我不是善心救他,也不是歹心害他,是这么做最恰当。” 程浩风顿了顿之后,慢条斯理讲出了几条理由 其一,蒯殿聪其实还有一点良知,只是被生长环境『逼』到这境地。让他免去弑父的罪孽,也能让他人生有点希望。 其二,血无仇手刃仇人才能真正报仇血恨,这蒯森雄是要留给他来杀的。 其三,蒯森雄很有才干,很有魄力,让他去东瀛收服那些海边流寇和海盗,对于海底圣境开通向黑球的稳定通道有利。 其四,蒯丽儿要是掌管了暗影盟,比她长辈更好控制些,程浩风需要蒯家的产业很多便利。 胡仙仙忧虑地问他,“你才是掌控全局的人?可你不怕他们反过来联手对付你,毕竟你是外人,他们都姓蒯!” “可我目前和他们没有大的利益冲突,也是他们别无选择必须依靠的人。即使他们要和我斗,那也得他们各自站稳脚跟后再斗。” 胡仙仙内心极为不安,必须要互相算计,才能达到目的么?命运最难掌控,但很多人都想『操』纵别人的命运,而把自己的命运把握在手里。 回想关于蒯家的事,她脑海中又冒出个大疑问“蒯森雄得知儿子们要杀他后,为什么不派人抓了这两个逆子,反而要大费周章演一出好戏,然后隐姓埋名去东瀛呢?” 书友们,我是讲古书生,推荐一个小说公众号,小蚂蚁追书,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xiaoayizhuish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 第八百五十四章 所求各异 作者: 如果只是蒯大少和蒯殿聪突袭向蒯森雄行刺,程浩风和蒯丽儿巧合救他还罢了,既然有用叶赞替代之举,那是提前知道刺杀之事,蒯森雄为何要听程浩风安排? 蒯森雄是以没有灵气、没有武功的平凡之体在江湖上纵横多年的狠角『色』,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程浩风利用完他后,会让血无仇杀他报仇啊,怎么肯听程浩风安排呢? 从得知逆子要杀自己之时起,果断反制他们不是比装死更好? 只是从表面来看,蒯丽儿和程浩风能获得好处,蒯森雄半点好处也没有。 对于胡仙仙的疑问,程浩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尖轻戳她的额头笑说,"若不是你意外出现想要阻止我们,那出戏还不用演得那么费力,当然也不会那么真实,因了你的出现,暗影盟的长老们即使怀疑也找不准我们动机了,外界的人更会相信是铁面杀手造反才联手杀了主公。" "哦,不怪我坏了你的大计,还说我让你这计谋更完美,算是损我还是夸我呢?"胡仙仙撅嘴没好气地说。 程浩风忍着笑挺认真地说,"当然是夸,仙仙是我的福星。" 随后他再讲蒯森雄听从安排的理由:其一,极少有人能抵抗长生不老的诱『惑』,绝没有可能实现还不会有妄念,蒯森雄见多识广知道那是有可能的,他想要实现。 但他接触了解这些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资质又不好,既然通过日积月累的修炼不行,那就另寻他法。 其二,蒯家不论多富贵,暗影盟不论多强大,终究要受朝廷的辖制。黑夜里的霸主不如太阳下的帝王有成就感,为了去黑球当上一个全新世界的开国之君,且是真正万寿无疆的君主,放弃眼前利益无所谓。 其三,蒯森雄其实也没有选择余地,连亲生儿子和孙女儿都想杀他,整天胆颤心惊,防来防去不如装死。没人惦记着杀他,也不用防备谁,可以放开手脚去闯『荡』。 各人所求不同,做出的选择也就不同,所要经历的人生也会因此不同。 胡仙仙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隐隐担忧她和程浩风的未来,他们所求逆天,最后又会怎样? 天亮之后,满城之中都知道蒯森雄已死,凶手是那些铁面杀手、侍卫和护院,其中的主谋是一个神秘的特别铁面杀手。 没有人知道那个眼神平静中透着冷酷的铁面双手从何而来,只知道他因从血无仇刀下救过蒯森雄,而得到了信任。 可是他竟然也想杀蒯森雄,到了最后蒯家也没有真正弄清他的身份。 传言传来传去,总是会变样,有些街头巷尾的传闻到最后传成那个特别的铁面杀手,有飞天遁地之功,法力高得连国师程浩风出手也只是划破了他的面具,还没有看清真容,他就逃走了。 他们没有想到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特别铁面杀手,其实是蒯森雄的第八个儿子蒯殿聪。 从此,那个特别的铁面杀手成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神侠,他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蒯森雄会被杀掉,是做恶太多了,朝廷都只能压制,不能铲除;江湖好汉也对付不了蒯森雄。都奈何不了大恶人,被他杀了,那他不是上天派来的神侠,还是什么呢? 不愿去蒯家参加葬礼看那些虚伪嘴脸,胡仙仙一大早便出门闲逛去了,听着那些议论暗觉好笑。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在城里『乱』逛了几圈后,胡仙仙回仙缘圃歇着。 杭无一还在陵州没回来,唐彩儿吵着一个人留在这儿太无聊,让胡仙仙带她走,胡仙仙不理她,无精打采斜靠在椅子上假寐。 忽然有小道童引了聪妈来见,胡仙仙立刻坐直了。 等小道童走后,聪妈含泪跪下后问,"是不是聪儿杀了他爹?求你告诉我。我什么都承受得住,我只想知道事情真相。" 已被赶出蒯家,聪妈还是为蒯森雄披麻戴孝,但蒯家虽已认回蒯殿聪了,她还是穿着粗麻布的孝衣而不是素绫衣,也没有去过蒯家灵堂。 胡仙仙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语速很慢地说,"你的猜测可以算对,也可以算不对。蒯殿聪有心为恶,但又没有背上罪孽。" 这模棱两可的话是什么意思?聪妈『迷』糊地盯着胡仙仙。 “总之,蒯殿聪没有背上罪孽就是,你放心。”胡仙仙只能说这么多了。 扶起聪妈后,胡仙仙让唐彩儿倒茶,聪妈端着一杯茶冥思苦想。 很久之后,聪妈说,"聪儿回了蒯家,又有大少提携他,我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也不求聪儿孝敬,只求找一个寺庙宫观出家,过几天清净日子。" 也不知她想到了些什么,反正胡仙仙认可她这个想法,如果回蒯家看透了那些事,她会更难过,不如离家修行。 胡仙仙认为她的心『性』更近于佛门,写了一封信给杭无一,又写了一封信给慈空,让唐彩儿送她去平乐庵找慈空。 慈空也是杭无一的师父,又心地善良,一定能好好照顾聪妈。 位于琼光县的平乐庵离陵州不远,让唐彩儿先去找杭无一,再一同去找慈空,这样很稳妥。 安置好了聪妈后,唐彩儿再和杭无一回京城,也不用杭无一单独赶路那么慢,那么危险。 聪妈感谢道:"多谢胡元君为我费心安排,以后定然日日苦修、天天诵经,为丈夫和儿子洗孽赎罪,也为你和国师还有天下苍生祈福。" 之后,她要唐彩儿和她一起出门,她去收拾点贴身所用的东西就出发。 程浩风有事要忙,胡仙仙在仙缘圃中静坐修炼。 但是,平常巴不得没有杂事,好一心修炼,等没事了,身边也没谁来干扰了,居然静不下心! 一会儿要想程浩风和蒯丽儿怎么走那么近,彼此交托那么重要的秘密? 一会儿又愁王帅能不能在短时间里炼出副作用小的混元无极丹,血无仇可还等着用呢。 又还去想蒯殿聪最后该如何,真的要“杀父”之后,再和大哥斗,还要和侄女儿斗? 胡仙仙甩甩头,甩不开繁杂思绪,果然俗话说得对,人可不能闲着,一闲就胡思『乱』想,难怪深宅大院里的内斗多,都是闲的。 信步出了屋子,去花圃暖房看看,万紫千红开遍如阳春三月。 幽香沁人心脾,循香而行,只见几株叶『色』墨绿的兰花,叶间藏有翠绿花苞。 那花苞的翠绿之绿得极浅,又透着点嫩黄,在大红大紫当中显得清丽淡雅。 胡仙仙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在花旁盘坐,瞑目入定。 高山深谷,幽兰含香,谷底岩石缝中自开自落自芬芳,没有人欣赏,也自有一个圆满。 身在俗世,心处空灵,恍如一刹那,恍如千万年。 直到胡仙仙感觉有人凝视,才收功出定,望着眼前的人倍感亲切却记不起他是谁了…… “已到心融万物之境,法力虽还处在天仙阶位巅峰,感悟力已经和无幻金仙一般。”他温柔笑语。 胡仙仙看着他,眼中有蒙昧的童真感,片刻后才『露』出娇俏笑容。 “不分物我,再到不分而分,就不会出现这种状态了。” “浩风……” “记起我了?还以为你会一直当空谷幽兰,不要我了呢。”程浩风挺委屈地扁了扁嘴,又正『色』说,“以后要达到一个新境界的时候,一定要找可靠的人陪在身边,要不然像今天这样可太险了。幸好是我回来,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窥见,在你旁边那么久你还没有感应……唔……” 胡仙仙紧紧抱住他,打断了他的唠叨。他眼里漾出蜜意,轻抚着胡仙仙秀发。 每一个人所求不同,胡仙仙不想要蒯森雄求的那么多,而幽兰虽淡泊终究也太过冷清,她只求有一个安身之处,但也想求一个人知心长情相陪。 相聚短暂,程浩风还得去和叶冠英商量事情。暗影盟上层权力交替,不能让分处各地的堂口出什么『乱』子,那些家伙没了管束会祸害百姓,要让马递铺所属各驿的厢军密切注意,严加防范。 过了两天,王帅派人来说丹『药』已顺利炼成,胡仙仙拿了混元无极丹匆匆回到云华观。 血无仇服用了之后,见效十分快,陷入半昏『迷』约一个时辰后,他脸上的皱纹以可见的速度消失,头发也一点一点变黑,恢复到只有额角一缕发丝还是白的。 他还没有苏醒,但气息没有衰朽之气,如枯木焕发了勃勃生机,胡仙仙他们都围在旁边惊喜地看着他。 列御风自嘲而笑,"我这头发怎么也变不黑了。" 胡仙仙温声安慰他,"等红儿聚灵化形,又天天为你梳头之时,你一定会重新有满头青丝。" 虽然那是遥遥无期的等待,列御风还是充满希望地笑了,草木化形要有天意开了灵智,旁人才可以辅助帮它修炼,但也许红儿机缘巧合能再得天意眷顾呢? 血无仇苏醒后,急忙让胡仙仙早些做“假天谴”的事,胡仙仙让他不要着急,好好休养。等身强体壮了,再造假天谴。 因为这天谴虽假而真,若是太假了,惩罚力度太弱会瞒不过去。 趁血无仇休养之时,胡仙仙去往栖云山庄,把劝云碧琼同意云碧瑟和王帅成婚的事先办了。 到得栖云山庄之时,正是二月初一傍晚。 !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第八百五十五章 妙对成谶 作者: 远山青黛之痕如眉,近村炊烟袅袅如诗,因栖云山庄地处大江之南,在京城只见浅淡草『色』时,此处已花红柳绿。 松柏长青拥翠岭,碧茵又换嫩草新,素梅与雪樱争洁白,海棠与柳枝比妩媚。晚霞斜照楼台,桃花已绽胭脂蕾,夕阳下的栖云山庄很美。 这栖云山庄不愧是炼器世家,胡仙仙还没有从云中落地,望台上已有庄丁用了望镜发现她,拉响传话的铜铃,一个接一个的往庄内传话。 "胡元君到访!胡元君到访……" 为表尊重,胡仙仙没有直闯庄中内院,在外院门前落地,再由庄丁引向内院。 听了通传,云碧琼和王魁早已迎候在正堂阶下,云碧瑟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一同出迎。 宾主相见寒喧,半盏茶后,王魁去安排晚宴,云碧瑟去分派庄丁巡夜之事,各找借口离开。 “云庄主可知我所为何来?”胡仙仙开门见山问着。 “不知,还请胡元君明示。”没有其他人在旁,云碧琼也直说。 “我来给王帅说媒,他想娶二小姐。” “他早有此意,我相公也不止说过一次,可我不同意碧瑟嫁给他。” 胡仙仙点点头,笑了笑,“我要是有妹妹,也不同意她嫁给王帅,可是呢,我还要坚持劝你才行。” 她也不隐瞒,把血无仇需要用丹『药』,和王帅炼丹请求来劝的事说了。 “你欠了他人情,用我妹妹来抵债?”云碧琼冷声反问,“你倒是说说你用什么理由来劝我?” "我没合适的理由劝你,在这里闲住两天再说。"胡仙仙不在意她的态度,嘻嘻而笑。 因栖云山庄与胡仙仙有不同寻常关系,女儿恨儿更是她还没有正式收入门的徒弟,云碧琼也不好多说什么,等酒席摆好,且去饮宴。 酒过三巡,云碧瑟乜斜着眼对胡仙仙说“王帅常夸你文武双全,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这光喝酒无趣得很,我想起个趣话儿,勉强算上联,请你对个下联如何?” 胡仙仙微笑看着她,让她快些说。 “钟馗捉鬼,妖魅安敢兴妖”,云碧瑟目光在胡仙仙脸上来回扫视,“妖魅其实不多,兴妖作怪的人倒不少。” 这云碧瑟是因曾见王帅对胡仙仙表现得很亲近,借着醉话发泄醋意。她还不知道来做媒之事,云碧琼瞪她表示对她无礼之举的不满。 胡仙仙对云碧琼笑说,“令妹此联有趣,我并不懂什么做诗对句,但也想出个顺口溜。”略顿了顿,又说“子牙封神,凡人自命不凡。” 云碧瑟嘴角抽了抽,云碧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妹妹叹了一口气。 云碧瑟指桑骂槐说胡仙仙是“妖魅”,拈酸吃醋的意思太明显,胡仙仙说“凡人”倒没直指谁,那“自命不凡”四字回击了云碧瑟,可也把姜子牙给骂了进去。 挑起这样争执可不好,调儿太高了没人敢接。 都勉强保持着礼节『性』笑容,席散后各自去歇息。 胡仙仙没去客房睡,听说恨儿虽没有睡柴堆,但也没和母亲住一处,由团子带着在外面小院住,便去看她。 在窗外见她虽然瘦弱,但比从前爱笑了,又放心离去。等把云碧瑟之事办好,再高兴聚聚。 第二天,胡仙仙问云碧琼能否陪她游赏山景,云碧琼叫来王魁、云碧瑟一起陪她。 出了内院,云碧瑟见山路边有一种淡黄野花开了,花朵很小又不甚艳丽,但有股浓香袭人,说“这花儿也不知叫个什么名字,让我想起进城时见过的那些青楼女子,容貌丑陋,偏偏身上有一股劣质脂粉的浓香引男人前去。” 其他人轻笑,云碧瑟又说,“这轻浮野花倒让我想起一联野花『迷』人,全凭香风作祟。” 无人接话,云碧瑟朝胡仙仙扬了扬手中扇子,挑衅地看着她。 栖云山庄虽说气候温暖春来得早,但也不是要用扇子那么热,云碧瑟手中镜花团扇是她的武器,同时也因制作精美,能炫耀身份。 胡仙仙冷哼一声,拣起块石头投向小河边,惊起一群鸭子,“水鸭争王,只有嘴硬逞强。” “你这对仗不工整!”云碧瑟斜了斜眼。 “工不工整不重要,反正为了争……王……鸭子全靠嘴硬你啄我、我啄你。” 胡仙仙把“王”刻意突出,云碧瑟听来像是胡仙仙要和他争王帅一般,眼中妒火更盛。 顺着山边小河往下走,越走河越宽,河水有一部分从地下渗入一个岩缝,久而久之聚成一个深潭。 云碧琼浅笑说“我倒也想出一个上联百丈深潭清见底。” “一世夫妻难辨心。”胡仙仙不假思索对句,说这话时看向王魁。 王魁干笑两声,“我也『乱』接个,万里长城修不完!” 云碧琼若有所思,黯然道,“我自己对一个,半生孽缘情难断。” “万仞崇山高无顶。”云碧瑟笑着拉拉姐姐的手,“姐,我这句才对得最好?是不是?” 云碧琼点点头,又说“胡元君所说的道理很对,很多夫妻相守一生也辨不清真心如何。你呀,嫁人可要看准了嫁。” 行至山脚下平坦处是一大片桃林,桃花多半含蕾,绽开的不多,可点点浅粉深红比大朵盛开更惹人怜爱。 这山下小村名为“珊瑚村”,因有一种名为“红珊瑚”的桃子是此地特产。 村中百姓多数认得云家人,但不敢前来打招呼,只是远远地用敬若神明的目光看着他们。 “这些村民还是挺懂礼的,他们受我们云家庇护,也知道尊重爱戴我们,听说他们把我们姐妹称为‘云家双姝’。还有些念过点歪诗的书生说,我们姐妹若是住在这珊瑚村里可更好,他们村也有窈窕淑女了。” 云碧瑟且说且笑,不住地用眼角余光看胡仙仙反应。 胡仙仙面无表情,云碧瑟又说道,“我们姐妹若是住在这村里,那堪称花开十里居窈窕。” “花开十里居窈窕,柳缠两岸卖风情。"胡仙仙抬手指向河边柳。 “你、你……”云碧瑟气得脸『色』青里透黑,又怕说不过她,看向云碧琼,“姐,你听听她说的什么呀!” 云碧琼轻摇了摇头,又平和对胡仙仙说“胡元君妙对,但不知能否出个上联?” 胡仙仙颔首同意,指向山上的云杉树,“山上杉……” 又指了指桃林旁的小村,“山下珊……这个‘珊’是‘珊瑚村’的‘珊’。” 再指向云碧瑟所着杏红『色』薄春衫,“身上衫……” 最后指了指云碧瑟手中镜花团扇,“手中扇。你们对。” 云碧瑟苦着脸反驳,“山上杉,山下珊,身上衫,手中扇?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没法儿对!” 胡仙仙耸耸肩,王魁扭开头暗笑。 片刻后,胡仙仙又说“我也不懂这些,见着什么就说什么罢了。古井映月为胡,山中奇人为仙,这个是不是好对一点?” 云碧瑟苦苦思索起来,低声念叨,“荒田……承雨……因雷,嗯,雨和田组成雷字。再另寻一个什么能对仙字儿的,还可拆字呢……” “能拆的字还得是人名,你没发现胡元君用她的名字为上联?胡、仙二字,胡仙仙。”云碧琼提醒妹妹。 云碧瑟气得快两眼喷火了,但还是压下火,铁了心要争个胜负,走到一旁去搜索枯肠想佳对。 妹妹争强好胜,又执拗易怒,云碧琼也不知怎么劝解,走过去陪她一起想。 眉眼含愁,俏脸忍悲,挺直的脊梁却隐隐透着威严,一身素衣的云碧琼比云碧瑟更有韵味,胡仙仙看着她偶然想出正经句子。 “腾云碧霄住玉京,风华绝代一琼仙。”胡仙仙笑向王魁说,“云庄主气质出尘,不似凡俗中人。” 王魁笑了笑,“多谢胡元君夸奖拙荆。” “胡元君谬赞,我的名字可不敢这么解释。”提到她,云碧琼只得走了过来。 见姐姐似乎被胡仙仙的好话收买了,云碧瑟气乎乎地跟了来。 “二小姐的名字也不错。”胡仙仙笑问她,“你想嫁王帅吗?愿意嫁他会名字更好。” 没料到胡仙仙突然这么问,云碧瑟顿时脸『色』通红,嗫嚅着说,“名字和嫁谁……有关联么?王家二公子真是挺好的……” 气势汹汹想要吵架的母老虎,忽然成了温婉柔媚的娇羞小女子,云碧琼看着妹妹的变化不停叹气。 胡仙仙揶揄说她,“你是愿意嫁给他了?早说嘛,我就是来给他保媒的。嫁他之后,你定是青云直上碧空游,琴瑟和鸣不羡仙。” 听得这般说,云碧瑟对胡仙仙的满心妒恨化成了一腔感激,只是担忧地看向云碧琼。 胡仙仙没再说这个话题,而是提议回内院去吃午饭。 午饭后,胡仙仙和云碧琼去了书房,云碧琼不悦地问“你怎么能挑拨我们姐妹关系呢?” “你认为你们的姐妹关系还需要外人挑拨?云碧瑟对于王帅有多『迷』恋,你也看清了?若是他们瞒着你做出什么事,你们的姐妹关系只会更僵。”胡仙仙肃『色』答着。 云碧琼紧皱眉头,攥了攥手后说还要再想想,胡仙仙也不强劝,告辞出门。 到了晚上,云碧琼闭门不出,让丫鬟传话说她不吃饭了。 云碧瑟和王魁陪胡仙仙吃了饭后,云碧瑟又愉快地引胡仙仙去后园一个假山旁,指着一个巨大花岗岩石说那上面有天然字画。 “这块大石头虽不贵重,但挺奇特,上面有天然的鸾凤和鸣图案,是皇上御赐给我云家的,还有御笔亲题的字。” 胡仙仙看那玉白岩石上的确有隐约成图的青『色』鸾凤图案,全无雕凿痕迹,算得一奇。 石上刻有画呈鸾凤,江山嘉祥 云碧瑟笑说“胡元君,你才思敏捷,这‘画呈鸾凤,江山嘉祥’能不能对一个?” 书友们,我是讲古书生,推荐一个小说公众号,小蚂蚁追书,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xiaoayizhuish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 七十五 血影梦缘 悲壮惨烈,小兔常有的几个梦境皆可如此形容,还全都和山猪有关,只是梦里忘了自己是谁,山猪又是谁。 乌云密布,闷沉沉没有风,萧瑟荒野中一匹飞奔的枣红马是阴暗天地间惟一亮『色』。 马上坐着两个人,是一位黑衣侠客抱着一位大家闺秀。 闺秀斜坐在前,全靠侠客右臂抱紧她才能坐稳。 因为她本身娇弱又怀孕了,这般坐比起直接跨坐,能减少颠簸对胎儿的影响。 侠客左手时不时地朝后方挥刀,为了挡开追兵『射』来的箭矢。 追兵有一百多人,个个都是大内高手,因为闺秀之父被诬反叛,所以获株连九族的重罪,闺秀手上有自证家族清白的铁证,由此引来追杀。 闺秀能在诛杀中暂逃一劫,全因她两年前就和侠客私奔,为了名誉,她父亲谎称她得急病死了。 大劫将至,她父亲托人把铁证交给她,让她去寻可靠之人替父雪冤。 没料到刚开始行动,朝中『奸』佞就发现她还没死,几次追杀。 能调动大内高手的『奸』佞,地位当然只比皇帝矮一丝丝儿,能够在剿杀中逃生,全仗着侠客有奇谋妙计、高强武艺,还交游广阔。 可他们终究难敌『奸』佞庞大的势力,真到了无友可求、无计可施的绝境。 纵然侠客武功高强,也是单打独斗,无数次拼杀后,他快精疲力竭了。 侠客挡开很多『射』来的箭,可他挥刀的速度渐渐慢了,因他后背中了一箭,在马奔至悬崖边无比危急时刻,他勒马停住的一刹那,避免了马堕人摔,却因勒马来不及挥刀而中箭! 他闷哼一声没有呼痛,闺秀侧身以眼神询问他。 他瞟了瞟马,表示只因差点儿坠崖闷哼,瞒过了中箭的事。 追兵转瞬后就会靠近,侠客让闺秀不许回头,自有办法送她去另一边的山崖。 闺秀答应了,但还是忍不住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探看侠客的情况。 侠客已经翻身下马,背对着悬崖,面向虎视眈眈围拢来的追兵,傲然挺立。 他反手拔出背上的箭枝,一声脆响中飞速折为两段,没箭头的那截扎向马股,悬崖边畏缩不肯向前的马立即奋蹄而起。 在马奋蹄而起的瞬间,侠客侧身向马『臀』挥掌,绵绵不绝的柔劲给马助力,推着马向对面悬崖跃去! 闺秀耳边风声刮过,枣红马似是肋生双翼飞起来了一般,腾身穿过云雾,安全到了对面。 轻抚因震『荡』而微痛的小腹,闺秀回望,已看不清崖对面境况,她咬了咬牙,坚定看向远方,催马前进。 闺秀看不见侠客了,但小兔还能在梦境中看见,看见他冲向凶残追兵,用一枝断箭拼命厮杀…… 看见他遍体鳞伤、浑身浴血、倒在了血泊中…… 看见他望着崖对面安心轻笑、安详闭眼,虽已血肉模糊,遗容却凝着最纯净恬淡的神情…… 梦境讲完,小兔脸颊上滑下两行清泪,山猪给她拭泪,两人都沉默着。 许久后山猪开口说:“你担心我会出意外?我不是侠客,是个死皮赖脸的小混混,我是坏人哦。‘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阎王派鬼差收了我好多次也没能收走,收都收烦了,我要是不去主动报到,估计能长生不死呢。” 他的确是个“祸害”,小兔很多烦恼都因他而起,可若是真要失去他,小兔会觉得活着也没意思。 小兔钻进他怀里,将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听心跳。他的心跳声匀速而有力,真好,他还在呢。 “你说梦中闺秀怀孕了,要不是你现在年纪还小,真想马上和你生个孩子。”山猪『揉』着她的发丝,温声说着。 “又不是蜘蛛,哪能马上生孩子?” “不能很快生,但能很快怀上啊,保证一击即中。” 听了这话,小兔吓得立刻从他怀里出来,背对他缩成一团。 “唉……我只是随口说说,不会让你再添忧愁,我知道你的『性』格,我们婚后再要孩子。”山猪的手又开始不老实。 小兔挡开他的手,“还有几个梦呢,那些梦是我害了你,你可得听听,听了再想好要不要接近我……” 其中一个梦里他们是订下娃娃亲的恋人,男方是富家子,女方是将门女。 将门女之父解甲归田安享晚年时,准备让女儿完婚。 可没了权力之后,护卫的人也就少了,这将军的政敌趁机暗杀了他。 孝期不能完婚,将门女为报父仇到深山苦练武功三年,出山时仇人却已死。 不能手刃仇人略有遗憾,而得知富家子已成婚还纳了几房小妾,则让将门女心灰意冷。 她父亲身亡,无所依傍,商人重利,富家子的长辈安排儿子另娶了,这无可厚非。 将门女没有吵闹,悄悄留下当年订亲信物,以及富家子赠她的礼品后,再入深山占山为王。 富家子的家族受到官场倾轧牵连,被抄家,抄家时抄出了富家子买通某官员,暗害另一个官员的证据。 被他所害的那个官员就是将门女仇人,可谓是“以恶制恶”! 原来,富家子为了帮将门女报仇,才听父母的劝娶妻纳妾。因为只有听劝才能讨好父母,讨好了父母才能掌握家产,掌握了家产才能行贿官员、收买杀手,也才能有帮她复仇的资本。 如今事情败『露』,富家子不光会被罚没家产,更是要身首异处了! 他那些妻妾去求已经横行一方的将门女相救,将门女冷言拒绝相救,被她们指着鼻子痛骂。 暗地里,将门女却在她们绝望离开,官府看守松懈时,带了喽救他出狱。 带富家子到了安全地方,将门女马上撵他走,他要和将门女一起走,将门女不肯走。 他们都已不复当初,怎能再为夫『妇』? 富家子纠缠不放,将门女情急之下,出刀『逼』他走,混『乱』中误伤富家子。 伤身且伤心,富家子只得独自离去,可在路上遇见追捕他的人,因带了刀伤奔逃不及,最终拒捕被杀死…… 小兔讲完,含泪望着山猪,还有其它类似的梦,即使梦为虚幻,小兔也难以释怀,全因自己而误害他人。 小兔以为山猪要怨怪的,他却笑了笑:“这个梦说明你以后得听我的话,不许老想着把我推开。要是将门女跟富家子一同浪迹天涯,他就不会死!” 他这是什么逻辑?这个梦里的事,明明根源是错在不该为了帮将门女复仇而做恶事,即使将门女凭一己之力难报仇,甚至可能送死,也总好过弄得富家子家破人亡? “如果你梦里的富家子真是我,那该和我的想法一样,报仇血恨这种事怎么能让女人担?” 山猪点了点小兔鼻尖:“女人太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两个人情投意合相守到白头就好了,管那多做什么?" “可我真的怕啊,梦中的事我刻意编也编不出来,那么悲惨,不是好兆头。” “梦是反的,悲惨结局映到现实会变成喜庆结局。一定会是喜庆结局……” 山猪双眸燃情,狂吻向小兔,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动,小兔心慌推拒。 “你别这样,若真有前生缘,也不知还有多少我们不记得的事,我是有多恨你,才会总害死你……” “我心甘情愿被你害死行了?再说,我死了,你哪能活得下去?有你陪着死,死而无憾。你再劝,真拉着你殉情!” 听山猪说这种气话,小兔心疼如针扎,她只想让山猪慎重考虑他们的关系,哪知引得山猪这样说? 山猪这般不讲理,小兔找不出话来反驳,急得眼泪扑簌簌直掉。 “我们会相守到老,没有怨恨开心过一辈子。相信我……相信我……” 山猪见她落泪也语气柔和了,看他如此,小兔又心软,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再多的顾虑跟他比起来都微不足道,此刻能拥有,那就放纵、沉沦、痴缠。 第八百五十六章 天变警悟 作者: 斜阳晚照,山巅之上只余半轮红日,那块有鸾凤和鸣图的花岗石在夕光中散发着如玉光泽,云碧瑟的脸也散发着如玉光泽。 胡仙仙傲然一笑,旋身飞起,素手轻翻,即有狼毫在手,淡青灵气光波微闪,笔尖已饱蘸浓墨,她挥毫一气呵成写下:笔走龙蛇,天地惊变 “画呈鸾凤,江山嘉祥;笔走龙蛇,天地惊变。别具一格。”云碧瑟颔首赞道。 胡仙仙悬停半空,颇为得意地欣赏着自己与韩泽熙并题的字,因是意兴所至而写,可比往常写的字疏朗潇逸。且她是用灵力所写,在写成的同时已经镌刻其上。 她们没有察觉残阳倏然投下几道格外刺眼的金光,倒是随行的小丫鬟们惊疑地『揉』了『揉』眼睛。 这块石头是韩泽熙赐给栖云山庄的,奖赏他们在平叛和征番中做出的贡献,是云家的荣耀。 而这块石头来源本是一个矿场场主所献祥瑞,他手下石匠偶然发现采出的这块石头比较独特,当年为了向刚登基的韩泽熙表达忠心而献宝,得了赏银和御笔亲题的家族祠堂牌匾。 石头上的花纹神似鸾凤,却也不是很精细,但皇上都认可了,几分神似也变得十分相似。 这种献祥瑞表忠心,显示皇权都是上天所佑的行为,胡仙仙不赞同,才写了那几个有争竞意的字。 在一般人的眼中,神权高于皇权,胡仙仙这么做也并不算太错,是以云碧瑟没有阻止。 鸾凤奇石在假山半山腰,还盖了一座小六角亭,既与假山景观融为一体,又可以为奇石遮风挡雨。也许是亭子遮挡,云碧瑟竟觉得那石上的字突然有些模糊。 云碧瑟自从得知胡仙仙无意争夺王帅,还劝姐姐答应婚事后,对她已无妒恨之心,但仍想夸耀自己家世好,才带她来看鸾凤奇石。 胡仙仙讨厌那些献祥瑞之物歌功颂德的行为,对云碧瑟炫耀家世的行为也不满,对鸾凤石也就有几分看不顺眼。可片刻后,她忽然有点后悔写那几个字,却一时想不出原因。 在两人都皱眉疑『惑』之际,天边最后一抹金光飞快消失,大地骤然陷于黑暗! 刹那间的绝对黑暗之后,一道暗紫『色』的闪电划破天空,但随后没有雷声传来。 一个小丫鬟说:"天咋黑得这么快?还来不及点灯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这要下大雨,怎么没打雷?" 那道紫电一直闪个不停,也许不该称“闪电”,而是暗紫光带。借着那微弱紫光,有丫鬟快步跑去提灯笼。 刚提来灯笼,在来不及眨眼之时,又起变故,那道闪电垂落而下绕着那鸾凤奇石游走不停,嗞嗞声不绝。 紫电不像是劈下,就是那么垂落下来,那神秘而高贵的暗紫之『色』越来越浓,光也越来越强,到后来照得周围雪亮,与阳光不同的只是颜『色』泛紫。 为何会有这种天降异象,胡仙仙脑海中想着许多种可能,但都被她否定。 她都惊疑不定,其他人更是恐惧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却没再出什么异常,忽然闪电已过,天『色』如常。 还是黑夜,是平常刚入夜时那种黑,而不是有压迫感的沉黑。 胡仙仙担心地看向鸾凤奇石,看清后放心了,石头不但没有破裂,还更精致了。 原本不甚清晰的青『色』图案,像用紫『色』颜料重新勾勒过,变得栩栩如生,鸾翎凤羽飘展欲动。 云碧瑟和丫鬟们都在惊叹造物神奇,胡仙仙心底隐忧难去,王魁和云碧琼也已赶了过来。 听云碧瑟简单说了情况后,她向众人环视一圈,让他们不要过多关注此事,而后请胡仙仙到书房去议事。 她俩走后,云碧瑟和丫鬟们也走了,只有王魁看着那鸾凤奇石,反复低声默念着上面的字,最后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个诡异笑容。 “胡元君,碧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天地惊变’这四字对‘江山嘉祥’,如此大逆不道的词怎么能刻在御赐的祥瑞奇石上?”云碧琼面带愠怒。 “是,的确不妥,但我竟也想不起怎么算‘大逆不道’了?”胡仙仙没有强辩,认真询问。 红烛摇曳,云碧琼素白的衣裙上烛影如同变幻的花纹,她眸中满是忧虑,听胡仙仙这么问之后,她定睛看向胡仙仙,仿佛不该这么问似的。 看出胡仙仙是真有疑问,才说道:"胡元君竟忘了‘嘉祥’二字是当今皇上定的年号?江山嘉祥是大法朝江山嘉兴祥和的意思,也暗寓了嘉祥帝是上天选定的仁君之意。胡元君怎么这般简单的道理也会想不到?" 云碧琼目光犀利,她想看清胡仙仙到底怎么想的。若说云碧瑟这般娇生惯养,又没遇到过大挫折的世家小姐想不到那些也罢了,经了很多风波的胡仙仙怎么会想不到? 皇帝说江山嘉祥,你偏对天地惊变,这不成了明显与皇帝反着来吗? "嘉祥,嘉祥,我还真忘了韩泽熙取的年号是‘嘉祥’!可能在我心底里他还是那个少年王爷?劫术难逃,劫数难逃……只是可能会连累栖云山庄,对不起。云庄主,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云碧琼见胡仙仙态度诚恳,相信她不是有意为之,轻叹一声,让她不要太自责,再低着头默默想办法。 知道伴君如伴虎,胡仙仙才没有要什么朝堂上的官职,也尽量谨言慎行,可还是无意中犯错。 空间动『荡』难免,照今夜天意示警来看,连山河破碎之劫也免不了么? 她不怕韩泽熙震怒之下严惩,担心的是给栖云山庄惹麻烦,更怕因一语而生劫,若真是天地惊变引来法朝劫数,她万死也难辞其咎! “既然都知道紫『色』闪电缠绕鸾凤奇石上的事,那胡元君便说刻字之举也是天意所授,至于那几个字的意思,你说天机不可泄『露』就是了。” 云碧琼想出了一个糊弄人的办法,不论怎么不合理,应当是让外人挑不出栖云山庄的错了。 “也只能如此。”胡仙仙站起身向云碧琼稽首。 云碧琼抱拳还礼,又说:“我同意碧瑟和王家二公子的婚事了,你说得对,碧瑟那『性』格,我硬拖着也不管用,要是瞒着我做出什么事会更糟糕。” “说真的,我虽然来保媒,却也担心王家兄弟图谋不轨,还请云庄主再斟酌此事。” "同心共进也罢,图谋不轨也罢,没有任何家族可以长兴不衰。人都忌讳说‘死’,可也免不了一死。再比如那鸾凤奇石,真是天意示警也说不定。" 云碧琼看开了,眼波如风浪后的平湖般宁和恬静,胡仙仙朝她会心一笑,纵然还有风浪袭来,她也能从容面对了? "让恨儿跟着大粗和团子生活却也很好,能让她尽量避开争斗的漩涡中心。你这番苦心,希望她长大后能明白。"胡仙仙深感云碧琼这个庄主当得很不容易。 “只要她以后过得好,明不明白都无所谓。”云碧琼郑重地请求胡仙仙,“不论如何,请你一定保护好恨儿,趁我还在,你可以提任何的要求。” “我会保护好她的,水剑虚和你都给我帮过忙,我也很喜欢恨儿。只是,我暂时没有条件把她带在身边教导。”胡仙仙想等把云碧瑟和血无仇的事办完,且等程浩风空闲一些再正式收恨儿入门。 议定这些,第二天云碧琼宣布同意云碧瑟和王帅的婚事,同时要求尽快『操』办。 云碧瑟满脸红晕,娇羞而喜悦地接受众人道贺。 王魁面有得『色』,但情绪外『露』得很少,向云碧琼说:“多谢夫人成人之美,我立刻去给二弟报喜。” 他们开始忙着准备婚宴,没胡仙仙什么事了,她去团子的小院儿见恨儿。 相见闲聊几句,拿出给他们备下的礼物,很愉快过了半个时辰,胡仙仙又带恨儿出去玩儿。 行至一处断崖边,胡仙仙笑问很少开口的恨儿:“会不会写字?我带你飞到那悬崖石壁上写几个字好不好?” 恨儿点点头,又再摇摇头,咬着下唇望向崖壁不说话。 “是不会写?还是不想写?”胡仙仙弯下腰,微笑问她。 对于恨儿,她可不敢像教训杭无一和唐彩儿那样,这孩子经历特殊又心『性』特别,稍有不慎会引得她反感。 “我不相信……那么高、那么陡的地方,写上不去的……”恨儿声音很小,但很笃定那绝壁写字的事做不到。 胡仙仙突然有种被藐视了的感觉,也不管恨儿愿不愿意,左臂抱起她飞身而起,在一处较为光洁平整的崖壁前悬停住。 胡仙仙再右手变出狼毫,写下:建千秋功业,护万里河山 怕恨儿不识字,又说:“建千秋功业,护万里河山,这是我对你的期望,也是你爹娘对你的期望。但愿你不负所望,也鞭策你要发奋图强,趁年少多加努力。恨儿,不论你幼年遭受怎样的苦难,都要对你自己有信心,对世间一切存积极心态……” 恨儿对胡仙仙的说教没什么反应,只是仔细地看那些字。 “我虽不算修为精深,但你还是该相信我的能力,我说能办到的事就一定能办到……”胡仙仙想找到点儿被徒弟崇拜的感觉。 “我相信你能飞上来写啊。”恨儿的大眼睛忽闪着。 “可你说了你不相信我……” “你问的是我想不想来写,我回答的当然是不相信我自己能写,不是说你啊。”恨儿很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胡仙仙无话可说了,跟这个徒弟交流比和心『性』幼稚的唐彩儿说话还费力,看来只有杭无一好说话一些,欺负起来也顺手,更不会憋上闷气。 两人落地之后,恨儿见胡仙仙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你想打我还是不给我吃饭?” !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第八百五十七章 如是天意 作者: 染霞带『露』花蕾小,早有娇态醉春风,恨儿小脸微仰,稚嫩的模样已可见婉丽美人雏形。 胡仙仙端详着她,五官大致像云碧琼,眼睛像水剑虚,少了纤柔多了清傲,长大后不知怎样的男子才能令她中意。 恨儿偏着头盯了盯看痴了的胡仙仙,一个人转身走了。 胡仙仙回过神,追上去问,"你说什么打不打,吃不吃饭呢?" "你刚才不高兴了,我以为会挨打,不许吃晚饭。" 听着这回答,胡仙仙心疼得像被揪了一下,肯定是王魁他们稍有不顺心就惩罚她,才会让她这么以为。 可她神『色』平静,仿佛拿她撒气是理所当然,而不拿她撒气也不过如此,别人对她如何都不必放在心上一般。 经历了岁月风霜的老人不在意别人态度是豁达超然,年纪小小的她却是对这世间一切绝望漠然。 胡仙仙把她拥在怀里,缓声告诉她:"这世上没有谁理所应当要受苦,你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是任何人的情绪附属品。" 恨儿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又很不自在地从她怀里挣扎出来。 “你想玩儿什么?”胡仙仙看出她不习惯和别人太亲密,先问她意见。 她不说话,呆呆站着,一会儿后走到细细一股山泉边,蹲下来看着泉边草丛。 草丛半枯半荣,嫩绿的新芽茸茸可爱,几只蚂蚁爬上叶片又爬下去,一会儿后,不远处有更多的蚂蚁爬来。 恨儿蹲累了,干脆在泥地上坐下来,胡仙仙也不说她也不催她,陪她一起看,直到夜幕降临。 入夜,胡仙仙带她回去交给团子,和云碧琼他们告别,二月初六晚上回到云华观。 一到达,立刻请列御风一同准备假天谴之事,议了几句,又发灵符询问程浩风此事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再发灵符告知龙啸风早做准备。 龙啸风先回复了,早已备好瞒天皋,让他们放心,只要血无仇从假天谴下逃过一劫,就能让天庭都以为是受了天谴后又得天道宽宥。 胡仙仙放心了一点点,对列御风说:"我有信心把假天谴变得和真的差不多,我或许能与天意相通。" 列御风没明白,胡仙仙说了栖云山庄鸾凤奇石的异变,不论那种异变原因是什么,胡仙仙觉得自己和天意有奇妙联系。 “注定集齐十三神器之人,定是能用混沌之力化归天地间之人,祖师遗留这些神器必然有我们还不知道的原因。我也相信你能把假天谴造得跟真天谴一样。”列御风虽是认可她的话,目光中却暗含隐忧。 "嗯,要做得更真一点,还不能只是引天雷,必须要和无仇厮杀才行。我尽量气势汹汹大吼,少出招攻击,但是也必须攻击,然后用神器在独角峰摆阵引雷击。这完全类似天谴,但怕真对无仇下手过重,还请五师兄多多护着他。" 列御风点头答应,胡仙仙又让已从山下游玩归来列外带着吕听风和马烁、翠儿一起也跟着帮血无仇分担攻击伤害。 列御风笑说:"我虽已不是巅峰状态,但要帮无仇抵挡你的攻击还是不难,哪需要这么多人帮忙?再说你也不是真要致无仇于死地。" “人多点为好,我心里总有一丝不安,害怕会出现我不能控制的变故。” 胡仙仙眉头紧蹙,又收到程浩风回复,让他们把握好一个度,宁愿假天谴之事失败,也不要为了贴近真实『性』冒险。 见程浩风这么千叮万嘱,列御风也不禁担忧起来。 可血无仇才恢复过来的活力有很快在消散,他们等不了更稳妥的办法了,只能拼命一试。 二月初八接近子时,胡仙仙唤血无仇到后山,说有事相商。 他们为了不让血无仇有心理负担,为了使这出戏更真实,没有事先告诉他整个计划。 “无仇,假天谴之事办不成了,你怨不怨我?”胡仙仙悲戚地问。 “办不成了?”血无仇愕然反问一句,随即释然笑道,“这也好,这也好,我也不担心会连累师门长辈了。” “你不问问原因?” “什么原因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我能多活了这几天,已经是上天开恩。” 南方春暖花开,北方云华观的山上还是只有些浅草冒芽,夜风凛冽如刀割。 看着这般温和感恩的血无仇,胡仙仙真不忍骗他,可接下来还得出手袭击他呢,怎么进行得下去…… 吸吸鼻子,胡仙仙稳住心绪,厉声说:“那只怪你从前当杀手之时杀的无辜之人太多了!冤魂怨积九幽,二师兄的瞒天皋也瞒不过!” 风吹起血无仇额角白发轻飘,他脸『色』惨白,薄唇勾起惭愧又带自嘲的笑意,“今日下场的确是我罪有应得,永堕地狱受苦也无法补偿那些无辜的生命。” “可我不想看你一天天衰弱受折磨而死,不如我来给你一个痛快!” 话音未落,红雪拂尘携雪带冰抡扫而出,血无仇周身都笼罩在寒冷劲风中。 他没有反抗,闭上双眼等死,可红雪拂尘又倒卷而撤。 “纵然必死,也必须反抗,云华观门人没有引颈受戮的窝囊废!” 听了斥骂,血无仇神『色』黯然,但仍是不肯对胡仙仙出手。 胡仙仙轻咬了咬唇,这么可不成,于是又召出雾隐无隙网,决定造幻境引动血无仇心魔,迫使他拼杀。 本来就少有人能抵挡雾隐无隙网所造『迷』雾丛生幻境,血无仇又是在身心遭受重创,觉得生无可恋的情况下,更是网一撒开,胡仙仙催动灵力造幻境的那一刻起,他便深陷其中。 血无仇所见只有一片黑暗,不知是谁的声音回『荡』着…… "你是不是认为全该怪草上飞毁了你的安逸生活?你恨他,即便知道了他是你的生父,还是非常恨他对不对? 你的人生本来应当非常顺遂,一个聪明的富家少爷通过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勤恳办公,爱民如子,后来当上一品大员。最终,既富且贵,儿孙满堂。 草上飞为什么要出现?让你的人生彻底变了样,从小少爷成了人人唾弃的私生子,家破人亡,沦落落为过着刀口上『舔』血生活的杀手。 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同窗好友,像雪地里的孤狼一般,只有不停撕咬不停杀戮,才能活下去的机会。 你不想杀人,可你必须要杀!那些人只是给你的任务,你不知道也不去管那些人是好是坏,是罪该万死,还是无辜可怜。 你只想多做任务,不停地接任务才能提高技能,磨炼意志,你要变强! 不问对错,只管去做,你所做的一切只为了报仇雪恨! 可你偏偏无法报仇,每一个寂静夜晚你都能感应到鬼头刀的嗜血渴望,也能听到它在催你报仇! 你为什么报不了仇?因为你变软弱了!你无法拒绝亲情爱情友情的诱『惑』!你的牵挂太多了! 来,再给你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这一次可一定要把握好。" 血无仇闭着双眼把从前的事都重新经历了一遍,他的眼珠在眼皮下越转越快,最后突然圆睁双眼! 双眸中泛着一点诡异红光,嘶吼着挥起鬼头刀朝胡仙仙砍去,寒光闪烁的刀面映出他因仇恨而扭曲的脸。 胡仙仙面朝着他,向后倒飞而去,刀锋直斩面部,她轻巧避开。 青『色』道袍的身影在夜『色』中如一片云飘来飘去,不停闪躲着,偶尔踢一块石头打中血无仇的腿,有时拿一根树枝打中他的肩,也时不时地用红雪拂尘格挡鬼头刀。 一路打斗,一路轻松,只有血无仇在拼杀,竭尽全力要杀那个意念中的蒯殿聪,而悄悄尾随准备帮忙的列御风等等人,只觉得有点古怪滑稽。 将他引到呼风河边,胡仙仙飞上独角峰,朝他勾勾手指,做了个很鄙视他的表情。 独角峰在河心,如一只巨大犀牛独角矗立,四壁没有缓坡,山峰上没有树木,只有稀疏荒草。 峰顶一个铁亭子,亭中全是铁锁铁链,是拘押犯错门人弟子的地方,当年白回风被诬纵放黑龙也曾关在此处。 血无仇看了看漂着浮冰的河,施展轻功踏冰飞掠,又再足蹬山壁,猛地将刀『插』进石中,借力一跃,在跃起的同时又拔刀而出,纵身到了峰顶。 明知不敌,还是绝不退缩,血无仇踏地借力,腾身半空,鬼头刀带着滔天恨意劈向胡仙仙头顶。 慧心玉剑、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一元浑真簪、风流金波鉴在铁亭之上围成一个圆飞旋,隐隐有雷霆风暴在圆心涌动。 鬼头刀的刃口即将挨着胡仙仙的头,那个神器围成的圈突然传出强大吸力,鬼头刀不得寸进,即而被吸得飞到圆圈中心。 风云突变,电闪雷鸣,血无仇的长发被风吹得狂舞不休,他脸上满是戾气,额角青筋暴鼓,如受伤的孤狼般嗥叫着纵身跃上铁亭! 他跃上去,神器所围成的圆心骤然劈下一道闪电,是金『色』天雷! 翠儿惊呼,“这难道是真的天意要惩罚?” 列外焦急说,"天谴可能会变,很可能是真天谴……" 金雷带着威严正气,朝血无仇劈去,胡仙仙的神情庄重而冷漠,她真已融进天意,全无徇私之心。 这个等级的较量,别人帮不上忙了,只有列御风的梦云笛旋转而出,或许能替血无仇承接部分天谴金雷。 !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第八百五十八章 情起劫消 作者: 天地变『色』,天雷施威,碧润晶莹的梦云笛散发着柔和灵气光波,在沉黑的天幕下显得极为纤弱,但仍是接下了一股金『色』天雷。 第一次劈下的天雷分为三股金『色』雷电,列御风分接下一股,血无仇被其余两股击中。 "歘欻……"声响,金光暴亮,随即雷云散开。 血无仇半身焦黑,但不见伤不见血,似乎没有大碍。 列御风微感纳罕,他承接一股都相当艰难,血无仇看起来很轻松是不是因这天雷声势浩大,其实也没有真的要严惩他? 天谴不会就此过了,趁着第二道天雷还没有劈下,列御风想问问血无仇情况如何,还没问出来,只见他的眼珠左右轮转,眼神渐复清明,挣扎了一下,似乎想对胡仙仙说什么,话未出口,却直挺挺倒了下去。 铁亭不高,血无仇又本能地侧身翻转了一下,摔下去后并没有受伤。 “嗷……”血无仇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喉咙里还有古怪的“啊啊啊”之声,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列御风还来不及问他,雷云又聚,血无仇的头一歪,昏『迷』过去。 在神器围绕而成的圆心里云雾翻腾,飞快加速旋转,威压更强。 血无仇可能是心神剧震之下又受威压之迫,才会晕倒,强大的威压之下翠儿和列外只能自保,而大耳朵驴吕听风早已跑回云华观。 马烁可以不跟来的,可他喊着要保护翠儿,拿了凿子、刻刀当武器跟来,天雷劈下时还挥舞着双手要把天雷移开……可雷云再起,他早已晕倒在旁。看着他,翠儿安心一笑,尽管他没帮上忙,但有他在就有底气。 威压越来越强,不是蛮横霸道的压力,而充满正直又宏大的威严感,令人想从内心遵循服从。 列御风和列外都神情凝重,因为他们发现这天谴已非胡仙仙所控了,但是什么原因出现这种情况还无法确定。 列御风被囚禁压制功力很久,又有受过重伤,还中了毒,但他是玄狐之体,且修行从未间断,所以功力只比胡仙仙低了一点点,可这天雷的威力却他高了十倍还不止。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列外焦急地说,"想办法唤醒她,不要硬去承接了!我虽说不清原因,但是能感受她此刻心态,她几乎已经化归天地,代表天地意志了。" 列外法术不高,可他独有感应别人内心的天赋,听他这么说,列御风推测出胡仙仙变成这般的原因了,但此时没有空闲去验证。 第二道天雷劈出,金雷耀眼的光照得铁亭旁的胡仙仙全身漾开淡淡金光,淡青『色』道袍飞舞飘『荡』,胡仙仙清丽的容颜绝美,但已不是平日里那种美,堪称美得无可挑剔。 这般的美让人不敢亲近,也生不出任何欲念,只想匍匐在她的脚下顶礼膜拜,仿佛连直视她都是一种亵渎。 念头万千,不过一刹,天雷已至,列御风想唤醒胡仙仙也没时间了,与列外、翠儿联手帮血无仇承接天雷。 声声爆响,与平常的打雷声不同,这声音和放大了无数倍的撕裂布帛声类似。 三道不同颜『色』的灵气光波环绕梦云笛,组成一个大圆环挡住这第二次劈下的天雷。 他们尽催灵气而出,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可仍然有两股天雷劈在了血无仇身上。 他从昏『迷』中疼醒了,已经满身焦痕,但还是没见流血没有伤口,因他受伤是经脉。 雷云渐散,翠儿和列外都无力地倒在河岸边,他们眼睛还睁着,可意识已经模糊。 列御风心下一沉,微眯了眯眼睛,飞到独角峰上,快脱力的他打起精神劝说。 “七师妹,你忘了原本目的是什么吗?你惩罚了无仇,天下间种种问题也解决不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三师兄常说的话你也忘了?” 胡仙仙的话置若罔闻,片刻后雷云又聚,整个神器围成的圆心里全是金蛇狂舞般的金『色』天雷! 这第三次要劈出的雷显然威力更大,列御风惊惧地倒退一步,又坚毅地将梦云笛一横,忍着心头锥心痛感想要攻击胡仙仙,或许伤了她能让她醒过来。 但此种情势下,列御风毫无伤她的把握,还可能被她所伤! 千钧一发之际,蓝『色』袍裾如流星划过天际,在树杈状的雷电像个大笼子罩向血无仇时,亮白中萦绕一丝墨『色』的光剑覆盖着血无仇,那是变大了很多倍的墨冰剑! 炫目的金光迸『射』,金雷劈在墨冰剑变成的光剑之上,发出“嘶”的尖利啸声,仿佛巨蛇在吐着舌信子『舔』冰块儿。 光剑一片又一片碎裂,飘开,消散,金雷也一股电光接着一股电光减弱、消失,最终墨冰剑变回本形“当啷”落地,金雷也同时完全暗了下去。 程浩风闷哼一声,嘴角渗出鲜血,眸深如潭望向胡仙仙。 天地一寂,胡仙仙也将目光移向他,那些飘于半空的神器倏然飞回,隐入胡仙仙袖里乾坤中。 似是受到鼓励,程浩风目光更坚定,忍着脑髓快爆出的巨大压迫力,毅然飞过去紧紧拥住她,吻上她冰润双唇。 胡仙仙睫『毛』微颤,口中传来淡淡血腥气,若有无穷力量被抽走,身心一空,眩晕直冲而起。 云雾散尽,藏青『色』的天幕上一弯月牙儿皎皎明亮,稀疏几点星光辉映。 威压全无,看看血无仇已『性』命无忧,列御风心中顿感轻松。 其他人不好意思看程浩风、胡仙仙二人你侬我侬,纷纷询问血无仇情况。 正答话之时,忽然在血无仇胸口飘出一个若有似无的人影,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可人影极淡,又很快消失,如同没出现过。 程浩风他们沉醉在柔情蜜意中没看到那人影,列御风、翠儿、列外不认识那个女子,血无仇却是认识的,那是栖云山庄的庄主云碧琼姿容! 为什么会从自己胸口飘出她的影子?血无仇当年只因筹备武器见过她两次,那淡淡一缕影子与她有什么关系? 刚才只觉得浑身难受如将死了一般,忽然有温暖轻柔如同母亲指尖抚『摸』的感觉传来,盯睛一看,即是云碧琼影子飘出。 血无仇心中疑问重重,问别人有没有看到,翠儿他们只当是他母亲显灵。为了弄清真相,他想询问师父,可又不好去打扰。 正纠结间,半空中淡金『色』光芒大盛,龙啸风手捧瞒天皋初出现,感应他来了,胡仙仙挣扎一下,程浩风松开她,与列御风齐声说:“恭迎二师兄。” 龙啸风向他们颔首致意,瞒天皋渐渐变大,金『色』字迹一一显现,同时他朗声念道: "云华观第三代弟子殊胤子血无仇,为虎作伥,充任杀手,伤害无辜良民『性』命,为示天罚屡折阳寿。 阳寿折尽,不思悔改,戾气再生,招致天惩,雷刑加身。 然,大道无情实有情,念其幼弱失怙可悯,又因无知受蒙骗,所为非本意,存其一线生机。当感念恩德,不可再造杀孽。" 念罢,笑看众人,血无仇跪下行礼,他让血无仇不必多礼,再又别有深意地瞟向程浩风、胡仙仙。 龙啸风看得胡仙仙脸红如醉,程浩风瞪他一眼,他才大笑着回返天庭。 至此,血无仇再无寿尽之虑,众人笑着回云华观。 程浩风他们在给血无仇看伤势如何,又在分析与云碧琼相像的影子出现之事,翠儿和马烁房门外闲聊。 “说了要保护我的,结果你先晕了,醒来还腿酸脚软要我扶你。”翠儿似笑似嗔。 “嘿嘿,程道长说百业可通灵,等我书法和刻字技艺炉火纯青之时,肯定有能耐保护你了。” “算了,你有那份心就好。有心无力可原谅,有力无心才糟糕。” 正说着,程浩风他们出门来,马烁看着认真地说:“要说能耐,我可能永远比不上你了。听他们那危急时刻,你独力支撑啊。你真是神机妙算,怎么赶来得那般及时?” “只是巧合。我要去东南找雷鹏朋小将军议事,又不太放心无仇,也就顺便来看看你们。还好,天佑我等。"程浩风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浅笑。 翠儿捂嘴轻笑,瞄了瞄胡仙仙后又“噗嗤”笑出声来。 马烁懂她的意思,戏谑道:"越州在东南,云华观在西北,你这一顺路可顺得真远。你还是那么别扭哦,还不好意思明说是想仙仙了?" 玩笑话一开头,列外和列御风也跟着说,被他们说得不好意思,胡仙仙只得找借口说,“我发灵符问问云庄主,看她是否知道无仇胸口冒出影子是怎么回事。” 说完,胡仙仙快步逃出屋子去发灵符了。不久,云碧琼回复说,不清楚那类似自己的影子是怎么回事,因二月二十一要给云碧瑟办婚礼,抽不出空细想,等忙过了再仔细想想。 没有问出原因,胡仙仙告诉他们后,都只能胡『乱』猜测。 程浩风还要赶去越州海边军营见雷鹏,向众人告辞,胡仙仙随他一同出门送他。 “听说当时凶险万分,你怎么敢呢,怎么敢……你居然没逃跑,还敢反过来欺、负、我……” 当时情况,胡仙仙印象模糊,听他们说来,自己很有可能会迁怒程浩风,无情攻击他,可他还敢来亲近。 “不是欺负,是疼爱。”程浩风在她脸颊轻啄一下,“好好照顾自己。” 脸颊温濡触感仍在,程浩风身影已在云中,胡仙仙扬手高喊:“你也要好好的!” 此后,血无仇一天好过一天,众人都感欣慰。 可是,平静又起波澜,二月二十二子时末刻,胡仙仙接到王魁发来的灵符说,云碧琼暴病身亡。 !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第八百五十九章 因我而死 作者: 早知王家兄弟没安好心,可二月二十一王帅和云碧瑟才成婚,二月二十二就传讯说云碧琼已暴病身亡,这下手也太迫不及待了。 胡仙仙把消息告知了列御风他们,嘱咐几句后,尽催灵气火速赶往栖云山庄。 二月二十三下午未时,到达栖云山庄外院门前,因灵气输出太猛收得太急,忽然停下时不由脚步一晃。 栖云山庄内白漫漫一片,白绫裁带悬挂,白纸扎花招摇,白幡『插』满路两旁。 听陪同前往灵堂的庄丁说,因云碧瑟婚礼办得仓促,两家又都是大家族要讲体面,各种事务十分繁杂,云碧琼累得有七天不曾合眼。 昨夜想着婚宴办成,终于卸下副担子,就去泡温泉放松。 从温泉中起身后,云碧琼只觉得头晕目眩,便让小丫鬟扶去床上歇息,谁知从此一睡不醒。 发现她呼吸不对劲后,小丫鬟使劲唤了几声不醒,急忙去找王魁来看。 这位庄主相公见了云碧琼这般顿时悲痛万分,在众人赶来后都说庄主已死的时候,还坚持找来医师救治。 连找了三个医生都断定云碧琼已经气绝,全被王魁发怒赶出去。 到第四个医师来时,他才只能勉强接受现实,那个医师说云碧琼没有外伤,也并没有中毒症状,是内脏突然衰竭而死,估计是太过劳累引发。 听得如此说,王魁再以灵气细细感知云碧琼五脏六腑。他们虽说法力不高,可身体素质也比常人强很多,怎么可能因劳累而猝死? 感知完了之后,王魁发觉云碧琼是心脏骤停,如遭雷击后的心脏骤停。 由此,王魁认为是遭了天谴所至,可云碧琼怎么会遭天谴?一定是胡仙仙在鸾凤奇石上写了大逆不道之语,才给云碧琼招来大祸。 字是胡仙仙写的,可鸾凤奇石归栖云山庄所有,不会让胡仙仙遭天谴,只因云碧琼是栖云山庄庄主才替她受过了! "胡说八道!"才入山庄,没想到死因竟归究于自己,胡仙仙不禁横眉驳斥,"我即使有错,也只是冒犯了皇威,皇上都没有追究,谁还会追究?更是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天道怎么可能惩罚?" 庄丁吓得哆嗦起来,连连鞠躬致歉,"胡元君息怒,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我也只是讲明情况,没有同意这说法啊。云家长辈也说这猜测不合情理,但是庄主相公说那天傍晚天『色』忽然就黑了,那紫电缠绕着祥瑞鸾凤图的情景,很多人也都看见了……我们也没反对理由啊……" 胡仙仙见已快到灵堂,停住脚步让庄丁再说详细点,庄丁说王魁还请和栖云山庄有交往的修行者看过了云碧琼遗体,都说像是渡劫没有渡过的死状,也像是遭了天谴而成的死状,总之不像是因疾病猝死的。 皱了皱眉,胡仙仙让他不必再说,一同沉默着走向灵堂。 才到了灵堂门前,王魁、王帅和云碧瑟一起迎了出来,行礼之后再去瞻仰云碧琼遗容。 遗容安详,胡仙仙没看出有异常,向王魁说道,"请节哀。" 王魁居然笑了笑,这笑一看就是笑里藏刀,"拙荆身亡,我第一个便告知胡元君,难道胡元君想不出拙荆之死与你有无关联?" “与我有无关联?”胡仙仙冷笑反问,料想云家也有不少人对王魁不服,才会安排庄丁提前给胡仙仙透『露』情况,且先不说破,装傻反问道,“难道王大公子怀疑云庄主是我杀的?简直荒谬!” “若说是胡元君有心杀了拙荆,那的确谎谬,若说是你无意当中害了她,那就是铁证如山!”王魁因悲愤而带了哭腔的声音极富感染力。 见其他人多带怒意看向自己,胡仙仙镇定而问:“是说我给云庄主招祸?能不能让我再以灵气细验云庄主遗体?求证死因。” 云碧瑟立刻反对,她悲伤地哭得十分憔悴,才换下大红嫁衣,又穿上素白孝衣,没谁能受得了。 她抽噎好几下才说出话,“不要责怪仙仙,全怪我太不懂事了!即使仙仙写的字会让姐姐受天惩……以她的修为也扛得过……只怪我急于成婚让她替我『操』办得太累了……呜……这么多年了,我只会给姐姐添麻烦,从来没有为她分忧解难……姐夫,你不要刁难仙仙……怪我啊……” 随后在争论当中不少人跟着哭闹起来,有怪这个的,有有怪那个的,也有自责愧疚的,恨儿呆呆跪在一旁,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都给我安静!好了,所有人都不要再吵,我相信云庄主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王帅高吼之后又语气低沉,“她是我的大嫂,也是我的姨姐,我尊敬她,你们也尊敬她,我能理解你们那种恨不得把导致她逝去的人千刀万剐之情,可这样只会让她在九泉之下魂魄难安!”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慷慨激昂,众人都冷静下来。 王帅又对胡仙仙说:"你也别太气恼,我大哥是悲伤过度才会当众指责你。我相信庄主是怕山庄再生祸端,才没有在鸾凤奇石有异象后留你一起承担,让我和碧瑟早日完婚,也定是她怕不能为妹妹找一个可托付之人而着急,庄主这般替他人着想,如此善良大度的人不会怨恨任何人。为了尊重她,我们都不要再吵。"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暗含了责怪之意,那意思是胡仙仙招祸,只因云碧琼大度当时才没有留她在栖云山庄承担惩罚,所以云家的人要学云碧琼大度饶过胡仙仙。 可胡仙仙自认为没有需要他们原谅的,这不是硬生生给你安个罪名,还要你感激他不追究? 此时人多嘴杂,胡仙仙也不愿弄到最后大闹灵堂,低着头不再说话。 入夜,胡仙仙从客房中隐身而出,到灵堂唤云碧琼阴魂来问,可刚死不久的阴魂神智不清醒,也没有被凶杀的迹象,所残存的最后记忆就是泡温泉后上在床上躺着,不知为何身心剧震,紧接着内脏极速衰竭而亡。 没问出异常,胡仙仙再细查遗体,竟意外查出了混元无极丹的气息,但全是属于副作用的恶劣之气没有滋养之气。 胡仙仙为了血无仇查询过很多关于混元无极丹的效用、副作用资料,知道副作用致死时会让内脏变为紫绀『色』。 想要快些证明云碧琼之死和自己无关,胡仙仙退到门口现身,说云碧琼是服用混元无极丹过多,在劳累之下诱发那些积于体内的副作用之毒,因此暴毙。 关于混元无极丹引发猝死的例子不少,在场的人都看向王帅。 "法力较强者可以用灵气感知内脏,仙仙说得对,庄主确实有副作用致死的症状。但是,庄主的口、鼻、指甲、眼眶,没有紫绀『色』,没有症状。相信诸位有了解,那些修行者因副作用死后,不可能体表没有异常,更不可能遗容这般安详。" 王帅解释后,胡仙仙暗悔自己没有悄悄查清楚再说,听着别人的窃窃私语,她听出他们相信王帅。 长叹两声后,王帅又说:"我们王家和蒯家都公开说了混元无极丹有副作用,可天下修行人为了提升修炼速度,自己要冒险去试。我们拦不了,他们要来求王家炼丹,我们也不可能一再拒绝。仙仙,你说云庄主死于副作用,是要把责任推到王家的丹『药』上面吗?" 他的语气挺无奈,可胡仙仙觉得他挺得意,还藏了指责胡仙仙曾求他炼丹又来诬蔑他的丹『药』害人之意。 胡仙仙不相信自己判断有误,暗中询问云碧琼身边的人,结果连团子也说云碧琼从未服用混元无极丹,连其它增长功力的丹『药』或提升修炼速度也不曾用。 想起造假天谴那天,他们说从血无仇胸口冒出的淡淡虚影,难道真是胡仙仙把云碧琼的一缕真魂给引到了云华观,一同受天谴? 第二天,即是二月二十四,胡仙仙在灵堂闷坐一天,夜里,王魁说有事找她去书房商议。 书房中,王魁肿了的双眼显示他曾悲痛欲绝,可偏又愉快笑着让胡仙仙用灵气隔绝外界,要和她密谈。 灵气光罩内,王魁再也不掩饰什么,直接说:“想知道云碧琼的真正死因吗?想的话,先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先说条件。”胡仙仙冷冷看着他。 他的条件是:一、公布恨儿是水剑虚之女的身世,但要说成是水剑虚强掳云碧琼而去,被迫生下这女儿。而且王魁多年来,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善待恨儿。 二、让恨儿从云家离开,由云碧瑟和王帅所生的子女继承栖云山庄。这么做是为了家族利益,不能让一个半人半妖的私生子继承庄主之位。 三、在王帅和云碧瑟没有子女之前,王魁和王帅帮云碧瑟暂为摄理庄中大小事务,等云碧瑟的子嗣成年,还权于新庄主。 听得这条件,胡仙仙怒斥:"卑鄙!你们妄想谋夺云家一切!你们早就设好了阴谋?真是狂妄,不怕我告诉云碧瑟真相?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王奎『奸』诈笑说:"若是你得知了云碧琼真正的死因,可能不得不答应我,还可能帮我瞒着云碧瑟。" “怎么可能?”胡仙仙竟觉得心虚。 "因为她的死因确实和你有关。你想想云碧琼没有服用过混元无极丹,为何又会出现一些副作用致死症状?" !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第八百六十章 心有负疚 敢主动暴『露』野心,王魁这般有恃无恐,定是有绝对能钳制胡仙仙的理由,看来对他的条件是不接受也得接受。 胡仙仙心底冰凉,只得请他先说出云碧琼没有服用混元无极丹却会出现副作用致死症状的原因。 原来云碧琼的确没有服用过混元无极丹,可她收藏了三颗最好的混元无极丹,不是她自己用,是想给女儿恨儿用的。 恨儿是云碧琼与金线鲤鱼精水剑虚的女儿,凡人修仙渡劫之时尚且险恶万分,半人半妖的恨儿能活着已不容易,要想渡劫必是九死一生,备下丹『药』用来给她增加助力。 但云碧琼深知混元无极丹的副作用非常大,即使最纯的这三颗丹『药』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为了最大限度减少副作用,云碧琼日复一日地用灵气祛毒,在多次洗炼之后,丹『药』滋养效用加强,暗含的毒素几乎排尽。 可云碧琼还觉得能起的效用不大,拼着修为降低的代价,在丹『药』中融入了她自己的元神印记。 所做一切,只为了在恨儿需要帮助时,能给予助力。 因种种误会,受种种蒙骗,云碧琼在表面上虐待恨儿,可内心深处仍是最慈爱的母亲。 得知那三颗丹『药』奇效,王魁偷偷用普通丹『药』换了那三颗极品混元无极丹,想要自己吃,可又怕因其中融入了云碧琼元神印迹被发觉。 正在退回去觉得不甘,吃了又怕被发现而影响大计时,王帅得知了哥哥窘况,出主意说可以用来做更大的计划。 王帅讲,要完成大计,终有要害云碧琼的一天,可怎么害都有痕迹,不如让天来害。 借刀杀人是阴险恶毒,借天杀人却是机智聪明。 他们希望恨儿早些渡劫,趁她渡劫时把母女俩都害了,可恨儿连修炼都还不行,要渡第一个清福仙劫都不知会等到何年何月。 王魁曾想过狠狠打恨儿,『逼』她用潜藏的妖『性』冲破禁锢开始修行,再用刚猛丹『药』提快修炼速度,反正不管副作用如何,只求速速渡劫。 可那办法风险极大,搞不好会让云碧琼不顾表面和睦,拼个鱼死网破。 正愁没有恰当机会,不料胡仙仙给了他们比他们所想像还更好的机会,利用了三颗云碧琼自己洗炼的丹『药』,达到了杀她的最高目标。 为了给血无仇求『药』,胡仙仙找上了王帅,那颗赠出的丹『药』不是王帅特意炼的,只是把云碧琼那三颗混元无极丹混合成了一颗! 后来,胡仙仙又在鸾凤奇石上题词,更给了王魁向外界讲云碧琼死因的绝好理由。 一步一步走进王魁、王帅设下的陷阱还不自知,胡仙仙浑身轻颤着,她想骂人也无话可骂,自己蠢也就罢了,诸多巧合凑在一处,难道是老天爷偏向恶人? "你应当能想到,以血无仇该魂飞魄散的情况,即使扛过天谴也会全身瘫痪,能很快恢复靠了你们帮他下挡一部分天雷,也靠那颗混元无极丹中云碧琼的元神印记才修复了经脉和元神之伤。你现在明白云碧琼有副作用症状,又像受天谴而亡的原因了?"王魁看着胡仙仙颓靡神情,扬眉冷笑。 是,明白了,云碧琼为了恨儿洗炼丹『药』,把暗含的毒『性』全引到自己身上,当然不服用丹『药』也有副作用症状;为了给恨儿助力留下元神印迹,却阴差阳错帮了血无仇,代受了一部分天谴,当然没被雷劈也遭天谴。 明白这些后,胡仙仙更自责,也更愤恨,王家确实没有动手害云碧琼,即便要说他们错了,也只错在偷了丹『药』,但那和云碧琼之死没有直接关联,都是胡仙仙一手促成最后惨烈后果。 王魁敢说真相,是算定胡仙仙不敢说出去。 胡仙仙不怕承担罪责,可说了之后不光自己罪责难逃,还会让血无仇背上云碧琼替他死的人情债,恨儿和云碧瑟也会因云碧琼为她们考虑太多而过得终身不安。 再有一点,即使云家其他人知道了,又不是直接杀云碧琼,最多把王魁兄弟赶出去,他们还可以回王家,他们只是无法达到目的,对他们没有太大影响,但王家和云家要结下死仇从此血雨腥风。 思来想去,竟是只有说胡仙仙刻下大逆不道之语,云碧琼替她受过这理由引来的震『荡』最小,且是王魁、云碧瑟和王帅表示了不追究,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胡仙仙一口郁气憋在胸腔压抑得快无法呼吸,恨儿父亲是母亲受人蒙骗而被母亲谋杀,母亲又是被师父受人蒙骗误害而死,亲人相杀时受苦的都是她。 她是个天生没有眼泪的女子,是老天故意让她承受很多痛苦,要看她到底会不会流泪吗? “这么多年了,恨儿尊你为父,你们真的能坦然面对良心?”胡仙仙撤去灵气光罩斜睨王魁,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怕公开云碧琼之死真相。 若是云碧琼存心欺骗了王魁,让他误以为恨儿是亲生女儿,那是云碧琼不对;可明明是他故意害死水剑虚,又为了讨好云碧琼,自己瞒下恨儿身世,何必还要在云碧琼尸骨未寒时公布恨儿身世羞辱她们母女? 王魁没答话,只听王帅的声音传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程浩风伤害了多少人,你怎么不去质问他呢?” “就事论事,不要扯他。”胡仙仙横他一眼,扭开头。 要不是错信了这个人,不会造成如今局面;可要是当初不信他,血无仇已经魂飞魄散;不知怎么面对且就不面对。 “我王家的『射』日弓和藏古箭威力非凡,早晚有一天,我也可以与你并肩遨游太虚。”王帅移步到胡仙仙面前。 胡仙仙被他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吓得一愣,不由退后两步,他对自己有意,那是早就看出了的,多数男人看到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都会起喜欢之心,这算很平常的事,但他的眼神让胡仙仙想起扎措,那绝对不是出于好『色』而多瞄几眼。 “王二公子请自重,不论你是出于何种目的与云碧瑟成婚,还是保留最起码的和睦关系为好。”胡仙仙转身出门,。 第二天早晨,王魁宣布了恨儿的身世和山庄暂时由云碧瑟当庄主两件事,其它细则等云碧琼下葬后再细说。 听说恨儿是云碧琼和水剑虚所生的女儿,其他人并没有太惊讶,只有恨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看向王魁,不论这个父亲多么不好,她是一直把他当父亲啊。 很多人在窃窃私语,议论恨儿以后该怎么办,更有人说又不是鱼又不是人,是个什么怪物…… 鱼没有眼泪,修到能化形成人会有眼泪,半人半妖的恨儿不会流泪,可她双眸蒙上一层浅红水雾,比泪流满面更让人心疼。 胡仙仙昂首挺胸走到她身边,一扬手中拂尘:“世上从此再无王恨儿,我今日正式收你为徒,你乃云华观第三代弟子水无痕,道号殊恩子。等我带你去云华观,再办拜师仪式。" “我?殊恩子水无痕?”她望了望周围,那些说她是怪物的人没有再说了。 "对,我的第三个徒弟,也是关门弟子。"胡仙仙牵起她的手,挑眉看向王魁。 恨儿低着头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后,问胡仙仙:“殊恩子,恩是恩人的恩么?” "是,给你取号殊恩子却不要你感恩,而是要你不用感恩,你身世特殊,不欠天地,不欠父母,不欠师朋,任何人用曾对你有恩来要挟你,都不要去管。等遇到一个让你流出第一滴泪的人,那你欠他的,要和他永生永世相恋相守。” 说这些话,其一是胡仙仙担心王魁他们会用养育之恩来胁迫恨儿做事,所以让她不必有感恩之心;其二,又怕她过于孤僻冷漠,落得一生无情无爱无生趣,编出一个会让她从此有泪的人。 后来的后来,胡仙仙才知道水无痕真遇到那么一个人。 胡仙仙想带水无痕早些离开,但王魁他们安排要给云碧琼做够七天道场才下葬,只能等着。 二月二十六晚上,胡仙仙正在灵堂陪水无痕,水妙虚急急忙忙赶来,扑过去抱着水无痕又哭又笑。 “剑虚三弟啊,没想到你还留有一个女儿……太好了,太好了……可怜的孩子……呜呜……” 段梦柔缓缓走入灵堂,笑向胡仙仙说:“这孩子是水剑虚之女的消息一传开,我这妙虚徒儿便心急火燎想来见她,为了赶时间,我特意送她过来。” 消息传出还不满两天,以水妙虚的法力不可能这么快从京城到江州,表面看来段梦柔还真是为徒弟着想,但胡仙仙猜测她另有目的。 “乖孩子,别等着你那无情无义的娘下葬了,快跟姑妈回紫霄宫。” 水无痕偏着头细看水妙虚,这位是姑妈?娘死了,爹变得不是爹了,可多了一个师父,又还多了一个姑妈,她反应不过来。 “你们不能带她走,我要带她去云华观。”胡仙仙阻拦道。 “她的娘是你害死,谁知你会不会害她?如今她父母双亡,我才是她最亲的人,理应由我照顾她。”水妙虚怒视胡仙仙? 水剑虚只是水妙虚的同族兄弟血缘关系不算近,但曾失散后又重逢还义结金兰,所以比亲兄弟还要亲,她的话也没错。 争执间,归冲虚发来灵符,劝胡仙仙将水剑虚遗孤交与水妙虚抚养,因胡仙仙也有很多大事要办,不是能悉心教导徒弟之时。 第八百六十一章 趋利选择 作者: 来参加葬礼的有达官贵人,也有不少修行者,他们和段梦柔及胡仙仙都认识,暗笑着观望。 胡仙仙不敢说云碧琼的真实死因,总觉得心虚,在众人注视下挺不自在。 她捏着归冲虚发来的灵符怔怔出神,段梦柔已看到内容,阴恻恻笑说:“水剑虚的结拜大哥也同意由妙虚照顾孩子,你不必再争了。” “我是她师父!她如今父母双亡,理应由我照顾她!”胡仙仙不肯放弃。 "有你那样做事鲁莽、贻害他人的师傅,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你能教好徒弟,保护好徒弟吗?"段梦柔撇撇嘴。 如果公开了王家兄弟阴谋,指出段梦柔和他们有勾结,定然能争得水无痕到身边,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让云碧瑟带着水无痕与王家斗个天翻地覆?被『逼』着做选择是最难的,怎么选都是错。 要是能随心改变已发生过的事情,胡仙仙宁愿用自己的死换得血无云碧琼都平安无事。 已经够烦恼,不料水无痕的抚养问题又出岔子。 胡仙仙看得出来水妙虚对水无痕是真的关心,并且以往敌对时水妙虚只是依令行事,本『性』并不坏,如果单单只是她要求抚养,可以考虑,但段梦柔掺和了进来,便万万不能答应。 "我没当什么职务,只是领了个福慧天妃非虚,从今以后不再管俗事杂务,把徒弟们都接到云华观潜心修炼。"胡仙仙平视段梦柔说。 段梦柔出行都得摆够排场,她对门人弟子也不怎么关爱,怎么会为了让水妙虚早些赶到栖云山庄,带着水妙虚疾飞而来?没有利益,她不会愿意弄得满身风尘。 "潜心修炼,那孩子经脉与常人有异,你怎么教她?"段梦柔含笑反问,同时和王魁交换了一个眼神。 察觉他们在做用眼神交流后,胡仙仙他们争着抚养水无痕之事,也是阴谋的一环。 要不然,才得知水无痕是水剑虚的女儿,哪会知道这难以修炼的秘密? 王家和段梦柔早有往来,胡仙仙是知道的,当年害自己的铁符便经由他们之手,但没想到段梦柔把她徒弟也算计了进去,她显然早了解到了水无痕身世背景,她瞒着水妙虚只为了好在今天和胡仙仙起正面冲突。 "段天妃此话之意是你有办法能给我徒儿打通经脉,助她修炼?你是早研究过她的情况了?"胡仙仙想起王魁曾想过想要水无痕,快些修炼,早些渡劫,想必是询问过段梦柔是否有办法。 “是有妙法助她修炼。”段梦柔指着水妙虚说,"我徒儿与她属同族,当然有她那一族才知晓的特殊打通经脉方法。" "没……我……"水妙虚摇摇头,似乎想否认,又被段梦柔严厉的目光制止。 鲤鱼一族定是有适宜金线鲤鱼和银线鲤鱼早跃龙门的方法,但鱼人所配生的孩子能活下来已经很罕见,哪有什么特殊修炼方法? 水妙虚的反应更证实了段梦柔所说是假话,提这一句定是段梦柔研究过水无痕的情况,敢来要求抚养水无痕,也是有所图谋。 王帅这时走来劝解说:"仙仙为了无痕的前程着想,还是让段天妃和水道长带走她!" 云碧瑟又对胡仙仙说:"你注意到恨儿从不与人亲近,可是和水道长相处非常融洽没有?" 云碧瑟还是习惯称水无痕是恨儿,胡仙仙当真朝她们看去,看到水妙虚对水无痕又抱又亲,她没有反感,还乖乖挨着贴近她。 人的天生感知力已经很弱,鸟兽鱼虫对于血脉之亲却很敏感。水妙虚和水无痕有血缘关系,云碧瑟和她也有血缘关系,但天生感觉上云碧瑟很淡,后天也没有培养出感情。 这显得水妙虚这个远亲,比云碧瑟这个近亲还亲,那么比起没有血缘关系的胡仙仙岂不是更亲? 胡仙仙有些头疼,『揉』『揉』太阳『穴』后说:"我再考虑考虑。"顿了顿又说,"百善孝为先,必须要等云碧琼下葬后才能带无痕离开,要不然天下人会指责无痕不孝。我们先别争以后谁照顾她,把她母亲丧事办好再说。" 这算是让了一步,段梦柔她们也不再苦苦相『逼』,同意等安葬云碧琼后再说。 回到客房中,胡仙仙静静想了想,怕自己再做出错误决定,发灵符让程浩风给个建议。 程浩风回复:是否另有隐情?等见面再详谈。 他能亲自来一趟当然好,可又得耽误他的事了?胡仙仙只想他给个建议。可又一想,如果只是为水无痕以后安置犯难,自己也不可能去打扰他,稍做分析便能猜到自己还有隐情没说。 一天后,程浩风赶来见面,胡仙仙说了云碧琼之死的背后隐情,以及当前难处。 程浩风平静地说:"我们找王帅的目的是救无仇,目的达到了,这便是办成了此事。当时情况若不答应为王帅保媒,拿不到丹『药』,无仇已经衰弱的身体扛不过天劫。你无需自责,等以后时机恰当再公布真相。" “这么做对云碧琼母女很不公平……”春日气息渐浓,夜风也柔了暖了,胡仙仙却觉得寒意很重。 "云碧琼之死也是天意,今日承受的全是当年做错的。若不是她受王魁挑拨,那么云二叔顺利当上庄主,她可以和水剑虚双宿双飞,那还有后来的悲惨经历?更不会被利用致死,更不会落得死后凄凉,女儿没有可靠的人照料。" 从在潭底石洞发现水剑虚是被云碧琼暗害后,程浩风认定云碧琼是个冷心无情的女人。 趁着情郎修行突破的关键时刻用预备下的铁符暗害,是够狠毒了,可云碧琼全因误信王魁才那般做啊。但程浩风不管那些原因,他对于背叛和杀害情郎的女人有偏执敌意。 "不论怎么说,无痕多可怜呀,我不能再让她受伤害……"胡仙仙低头嘟囔。 "段梦柔有办法让她破开经脉禁锢修炼,无论承受什么痛苦只要有效就值得。只要她慢慢变强,我们可以帮她夺回栖云山庄,有水剑虚留下的水家宝藏和云家的势力,让她自己向王家兄弟复仇,那才对她最好。" 程浩风的眸子闪过决绝冷意,他当初为了求一个机缘,连让白回风下凡轮回十世的谋划都能做出,水无痕冒险跟着段梦柔、水妙虚开启修炼之路又有什么痛苦不能承受呢? 胡仙仙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也不想再诉说担忧与愧疚,闷闷不乐坐在一旁。 "仙仙,无需太过自责。考虑事情再怎么周全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无仇比云碧琼重要,无痕能修炼成仙当然也比要受的苦难重要。我们只能办成对自己有利的重要之事,要想每一个人都好,反而会弄得每一个人都不好。"程浩风弯下腰,『逼』视胡仙仙。 人都是自私的,必须要做选择时,选亲近的、有利的、重要的,这并没有错,可胡仙仙觉得那件事还可以办得更完美一点。 比如,拿到丹『药』后,拖延保媒之事,那云碧琼不会那么忙那么累的,即使会受天谴影响,也会体力正好、精力充沛能及时抵挡,也就能留一线生机了。 “不要多想。你先帮我把目前的事办了,等无痕的经脉打通后,我想办法帮你把她要回身边,嗯,连水妙虚也一起拉拢过来。”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背。 此刻也只能这样了,胡仙仙自嘲:万般不想给程浩风添麻烦,结果还是要依靠他。 程浩风又讲他那边的情况,说蒯大少几天前突发疾病瘫痪,暗影盟由蒯殿聪代管,有些不服管的属下全被蒯殿聪当场击杀。 在越州的雷鹏军营里,程浩风和雷鹏暗中给蒯森雄铺好去东瀛称霸的路,这蒯大少出事后,东瀛有海盗趁机抢暗影盟货运航道。 程浩风他们准备要『乱』中取利,等暗影盟旧部和东瀛海盗斗得两败俱伤,他们再把两边人马都收了,占下航道。 东瀛海盗中有个女修者自称蚕娘娘的徒弟,法力不弱,程浩风也能轻松对付她,但一则程浩风不便出面,二则男子与女子交战胜了也名声不佳,所以本想请胡仙仙前去会会她。 “蚕娘娘的徒弟?”胡仙仙『露』出笑容,“你送我的那身水青道袍据说是蚕娘娘所织,我们欠她人情,怎么好对付她徒弟?” “终于笑了。”程浩风长叹着搂紧她,“那水青道袍是东瀛送来的供品,也不知是不是蚕娘娘所织,欠什么人情?是我送你倒很确定,你还是还我人情。” 亲昵说笑两句,胡仙仙和程浩风决定立即去往海上,去告辞时,胡仙仙看着还被蒙在鼓里的云碧瑟良久,又扭头看着王帅。 待云碧瑟去迎来吊唁的客人,又低声对王帅说:"对她好一点,也许不那么真心喜欢她,但至少尽够责任。" “在栖云山庄没有跟王家合并前,我会当个好丈夫的。”王帅声音很低,但没有掩藏野心。 胡仙仙摇头轻叹,走到门口时,水无痕来送她,“仙姨慢走。” 水无痕从来不会说客套话,看来是水妙虚教的,可为什么称“仙姨”呢? 原来因段梦柔和水妙虚会为水无痕打通经脉,算是她修炼的启蒙师父,所以只称胡仙仙为“仙姨”。 三个徒弟加一个座骑,杭无一喊“阿姑”,蓝莹莹喊“仙姐”,水无痕喊“仙姨”,唐彩儿喊“仙姐姐”,没有一个喊师父,天生没有师父命。 感慨着随程浩风离去,往东瀛与法朝交界不远的一处小岛,为蒯森雄的事保驾护航。 !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第八百六十二章 海波平畅 二月底三月初是春景最佳时,程浩风和胡仙仙携手乘风而行。一路上看繁花似锦,赏流云飞瀑,听燕语莺声。 到得三月初二傍晚,抵达大江入海口,只见海涛涌金霞,落日山河壮,两人落身堤岸静观,同感造化神奇。 惊叹着,两人又一同飞往右海军营,才在营门口落地,有小兵立刻前来禀报:"禀国师,胡元君,雷将军已领兵在无名岛与东瀛海盗交战。" 程浩风眉头一皱,不是让雷鹏坐山观虎斗,等蒯森雄和那些海盗斗个两败俱伤才派士兵化妆去暗助吗?怎么直接出兵明战了? 询问那士兵后得知,对方那个女妖虽不会肆行杀戮,但能让人毫无反抗之力,蒯森雄纠集的那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雷鹏派人暗助也屡战屡败,东瀛海盗不光在航道上烧杀抢掠,还把无名岛占了。 无名岛是个方圆不足十里的礁岛,离越州很远,与东瀛一个较大的岛挺近,但法朝在岛上设了个哨所,方便巡海的士兵补给。 敢占我疆土,雷鹏当然得领兵出击,但对战之时只有少数武功好又煞气重的将士保存战斗力,其余将士都骨酥筋软。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神情凝重往无名岛飞去。 大海茫茫,难以辨别方向,程浩风对海中情形比较生疏,胡仙仙更是完全不懂海上情况,两人心急如焚,却绕来绕去,从夕阳西下绕到月上中天才到达无名岛。 岛上有几间小石屋,几片小树林,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东瀛海盗高呼着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列阵站在岛的外沿。 法朝士兵有的在船上,有的在沙滩浅水中,多数都如痴如醉唱唱跳跳,被箭『射』中了也不喊痛,也不反抗。 两军对阵的上空,一个女子凌空起舞,许多晶莹的细细粉末从她手中抛撒而出。 那女子身段婀娜多姿,穿玫红无袖『露』脐短衣,玫红镶金边长裙,装扮风格与东瀛女子穿的和服全然不同,有些像婆娑女衣着。 可这女子比婆娑女更显美艳妖娆,她就是自称蚕娘娘徒弟的那个异类修行者? 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立即要飞上前与她对打,程浩风拉拉她,带她到战船上先见雷鹏。 这船距那女子较远,船上的将士多数清醒,但也有头晕感觉,连雷鹏也时不时轻拍额头缓解不适。 雷鹏简单介绍了关于那个女子的事,女子自称是蚕娘娘弟子,名为“佛蝶”,本体是一只斑斓彩蝶。 那手中所撒粉末是采集曼陀罗花的花粉,又加珍珠粉炼制而成,称为“如梦粉”,看起来晶莹闪烁,闻起来芳香馥郁,却能让人神经错『乱』。 胡仙仙俏生生一笑,说:"原来如此。这一战倒不用血肉横飞,都不打架只比『迷』幻术了。" 雷鹏不解其意,程浩风说:“佛蝶的如梦粉能一次控制多人,但控制范围有限,控制力度也不强,比雾隐无隙网弱了很多。这一战且看我师妹一人显威,你我观战就好。” 如眉细月之下,胡仙仙凌空飞起,撒开雾影隐无隙网,佛蝶正感惊讶万分,舞动的身躯已被罩入网中。 事发突然,东瀛海盗们还没看清怎么一回事,战况已变。 在船上时,胡仙仙已注意到有不少秦沐风送去的兰薰木,让船上的将士点燃兰薰木送下来,香风飘『荡』,狂『乱』的将士们渐渐清醒,朝岛上发起猛攻。 “败局已定,你是乖乖投降,还是顽抗到底?”胡仙仙隔网问佛蝶。 没想到佛蝶很快回应,“我愿投降,请放我出来,绝不再和海盗混在一起。” 蚕娘娘极受东瀛人和法朝沿海人尊崇,自己那水青道袍可能是蚕娘娘所织,担心她真的是蚕娘娘徒弟,胡仙仙也没有过分为难她。 将网一抖,胡仙仙撤了雾隐无隙网,一只蓝『色』为底,其上有黄、橙、紫、黑『色』斑点的大蝴蝶翩飞而出。 转瞬,蝴蝶化为美人,凤眸斜飞眼刀盯了盯胡仙仙,也不管那些横七竖八倒在沙滩上的海盗,扭身朝远海飞去。 身影渐远了,娇脆声音遥遥传来,"今日之败乃是我另有急事在身,不想与你缠斗。你可记住了,我早晚要一洗今日落败之辱。" "好,我等着你再来一战。"胡仙仙傲然而笑,好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 此后,胡仙仙与程浩风在雷鹏军营中或是看水军『操』演,或是暗助蒯森雄收服离东瀛本土不远的各处小岛海盗,统筹安排之事自有程浩风做主,胡仙仙只管快意恩仇去搏杀,过得无忧无虑。 三月初六,京城蒯府,蒯大少宽敞舒适、装饰精美的卧房中,将近子时了,大少『奶』『奶』还听戏未归,丫鬟仆『妇』们也都不在,他想喝一口茶也喝不上。 在蒯家当家做主的日子还没真正开始,他忽然中风瘫痪了,虽然怀疑是蒯殿聪下『药』,可他没有证据没有可靠亲信,只能眼睁睁看着蒯殿聪掌握实权,装傻等死。 开门声响起,声若黄莺的呼唤传来:“爹,女儿来看你了。” “丽儿?茶,我要喝茶。” “不必喝茶,我给你端了汤『药』来。” 蒯大少生气了,“我要喝茶!这几天给我吃『药』的次数够多了,喝得我快吐了!快给我端茶来。” “良『药』苦口利于病,爹,你怎么能像小孩子那般怕吃『药』呢?”蒯丽儿把『药』碗放在桌上,又把蒯大少扶得半坐靠在床头,再将『药』碗递到他唇边。 蒯大少赌气不喝,扭开头,闭上眼。 “爹,你想早点儿好起来?你还想和八叔斗?那就把『药』喝了。你放心,喝完了,我给你吃蜜饯、喝糖水,但是不能喝茶,那茶水和『药』『性』有冲突。”蒯丽儿哄劝着。 蒯大少只得喝下,喝完后赶紧吃了颗蜜饯,“这『药』也太苦了……” 蒯丽儿“嘎嘎”怪笑一声,"苦吗?这『药』的确是良『药』啊,哈哈,八叔只想你瘫得久一点,他好故意弄些内『乱』毁了蒯家,唉,我怎么能看着蒯家被毁?我就把『药』量加得非常重,还吩咐下人增加你喝『药』次数。爹啊,你这会儿还只觉得『药』苦?" 蒯大少刚才已经隐隐腹痛,但没多想,听蒯丽儿这么说后竟腹痛如绞!是『药』三分毒,这是『药』量过重引发毒『性』了? 他头脑晕沉猜测着:怎么可能呢?蒯殿聪下『药』要让我瘫痪在床,又慢慢用『药』救治,可亲生女儿竟然加重了『药』量让我无法康复?不、不不、她不是让我无法康复,是要杀了我…… 蒯大少疼得冷汗直流,咬着牙强留最后一丝清醒而问:“丽儿!我对你……对你尽够了当父亲的责任,为什么害我?比起你爷爷对我……你自己说我对你好不好?” "你是比爷爷有人『性』一点,算是个合格父亲了……"蒯丽儿腮边两行清泪,却又带泪而笑,"哼,可你不该拿我的终生幸福当交换利益的筹码!还利用我两次啊,卓无傲和血无仇的事让我伤透了心!" “他们并没有对你怎样……你没吃亏啊……”蒯大少想不到竟是这原因。 "你们认为没吃亏,可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对人生再也没有没有美好憧憬,我的人生已经被毁了。既然人活着追求美好的一切那么难,那么我只能去争权势了,够狠够绝才不会被伤害!" 吼完了,蒯丽儿双手一扬,广袖飘『荡』,她飞快转身离去,不管父亲在她身后哀哀求救。 蒯大少的声音很大,但说不出完整句子了,凄惨的呻『吟』声透着怪异阴森感。他的眼神先是乞求地望向门外,发现蒯丽儿调走了其他人后,眼神绝望了,绝望之后是非常怨毒。 他断气了,圆睁着双眼带着怨毒之『色』,去往了阴曹地府。 因他的死,蒯家上下更『乱』了,和蒯家往来颇多的段梦柔去参加葬礼时也顺便帮着处理些事情,夜里便住在蒯府没有回紫霄宫,水妙虚也随行。 三月初八凌晨,水无痕已到紫霄宫三天了,在段梦柔和水妙虚联手给她打通经脉后,昏『迷』了半天。 苏醒后,因暂时全身僵麻不能动,水妙虚还以为她很久才会醒,因此随段梦柔出门后也没交待别人照看她。 因水无痕饿得心里发慌,使劲试了试腿脚,竟能行动自如了,拿起枕头边一个小包袱,打开包袱,取走里面一把扇子向外走去。 那把扇子是水月团扇,是云老庄主给大女儿云碧琼防身所用,给二女儿云碧瑟备下的是镜花团扇防身。 云碧琼死后,云碧瑟便把水月团扇给了水无痕带走。 因从没有在紫霄宫中走动过,水无痕又是从小被欺凌惯了的,行事格外小心谨慎,所以小小年纪懂得拿上水月团扇防身。 在亭台楼阁中绕来绕去快半个时辰,也没找到厨房,而紫霄宫中人此刻多半在修炼,不像栖云山庄中有庄丁和值夜的仆『妇』,也没见到可问路的人,不知不觉走到后山崖下和紫霄宫之间的小树林中。 林中有个小茅屋,水无痕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谈话,似是几个女子在密谋什么。 茅屋的木门和窗户关得很严,窗纸上除了浅淡橘『色』灯光透出,还有淡淡青绿『色』微光,是有人用灵气光罩隔绝了外界。 但显然布置光罩的人法力不是很高,虽看不见、听不清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说什么,可也有模模糊糊的杂音传出。 第八百六十三章 怒杀之谜 凌晨天『色』最黑之时,林中茅屋模糊难辨的人语声传出,此情此景会让一般小女孩害怕,水无痕却没那些感觉,走向茅屋想问问那些人厨房在哪儿。 可刚走到门边,竟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出于天生的敏感,她知道那些人当中有蛇类。 她并不惧怕或者岐视异类修行者,但这个蛇类气息让她感觉到危险。 感觉危险也感觉好奇,连肚子饿了也暂时忘却,就没有敲门,转到窗户边,用水月团扇贴在窗上窥看和偷听茅屋里的人在做什么。 水月团扇神奇之处其一在于不受灵气光罩影响,可透过扇面映出光罩内情形;其二可以御水攻击。 当然,对方的修为要是比持扇人高出很多,水月团扇也是映不出灵气光罩内情形的。 茅屋内是阿琐和胡仙仙从胡勇刚家里用计赶出的那六个美人在密谈,七个女子皆是满脸怨气。 她们刚到紫霄宫时还盼着修炼为仙,后来意识到是胡仙仙变相撵她们出将军府,她们其实没有修行天赋,便和阿琐勾结在了一起。 段梦柔和水妙虚不在,阿琐又设了灵气光罩,料想没有旁人发现她们密谈,说话也没了顾忌"要直接杀胡仙仙当然很难,要杀水妙虚可不算很难。哼哼,等水妙虚死了再嫁祸给胡仙仙,让段梦柔去对付胡仙仙,此计不好吗?" “用水妙虚当饵,等胡仙仙这条鱼吞了饵,再放段梦柔这只鹰去吃鱼?我们只管在一旁看好戏?妙计啊妙计!”黄衣美人拍手赞道。 另一个美人摇头说"水道长是你师父,段天妃是你师祖,你这条计也太毒辣了些。" "毒辣?胡仙仙因被铁符困住差点儿把她炸死之后,程浩风来兴师问罪,我那所谓的师祖和师父还不是把我抛了出去?她们不仁,我便不义!"阿琐坐在宽大藤椅上,扯了扯盖的『毛』毯,想着双腿只剩下半截桩子,心中恨意又加几分。 黄衣美人点点头,“嗯,这世上都是谁狠得下心,谁能笑到最后。不过,水道长的功力也不低,你行动不便,我们又半点法力也没有,要对付水道长并不比直接对付胡仙仙容易多少。” “你们照我所说去办,一定马到功成,没有把握的事,我也不可能找你们商量。”阿琐掏出一个小瓷瓶儿。 “用毒?”黄衣美人猜测着。 阿琐点头表示她猜对了,“这是龙鱼穿心藤,你们想方设法讨好水妙虚,然后寻机会由两人引开其他人,再由两人望风,另由两人把此物放进水妙虚茶水中,她只要喝一口就别想逃过死劫。” 自从阿琐自做主张要用铁符陷阱害死胡仙仙没成,程浩风来问罪之后,阿琐更恨胡仙仙,连带也恨紫霄宫的人不维护她。 东海常来人给段梦柔送『药』,有一次她偶然听得某『药』是用来害某鱼妖的,便以法力跟踪送『药』人。 那送『药』人只是个会点儿小法术的凡人,到海边见一海中来客,回禀『药』已送达,交了差。 阿琐威『逼』那送『药』人,再弄些『药』来,于是那人谎称段梦柔还需要用『药』,把骗来的『药』给了阿琐。 那『药』就是“龙鱼穿心藤”,专门针对龙鱼之属的毒『药』,是龙王辖制各部所用,对其它族类没有毒『性』。 也就是说,下毒后,六个美人再陪水妙虚饮茶,同样喝了带『药』的茶,那六个美人也不会中毒,只有水妙虚会死。做此事不会被发现,发现了也没有证据证明是被毒死。 她们一致认为此计可行,正得意之时,不知道窗外起了变故。 从小没得到什么温暖,对于水无痕而言,团子、水妙虚、胡仙仙是最重要的人,可那些女人竟敢一计而伤害其中两个人,她心中怒火顿燃。 她不懂世俗法理,只是按心中所想行事,此时一股狠戾之气占据内心,她也不知道自己起了什么异变。 瘦弱的身体依然瘦弱,可她背上骤然凸起一道棱子,是脊梁骨上那些金鳞片片竖立而起了,已然扎破了衣衫,只见后背金光闪闪。 小小俏脸因五官扭曲变得十分狰狞可怕,周身涌动的灵气光波竟比渡劫之后的清福仙还强些,几乎相当于地仙。 才打通经脉,还没有学什么,可对于催御灵气,她无师自通,微扬手中水月团扇,朝屋外一个大水缸扇去。 清水倒卷而出,一滴滴水珠拉长扯细,变成一支支水箭激『射』向木门。 “嘶……咔……啪……铎铎铎……” 阿琐所设的灵气光罩摇晃几下后破碎,木门之上瞬间钉了十几枝水箭! 水箭将木门『射』穿孔后,又变回水滴掉落,水无痕不停御水『射』箭,转眼间,木门已如筛子千疮百孔。 木门突然倒飞而出,是阿琐用灵气震飞的,“何方妖孽敢在我紫霄宫放肆?!” 她没见过水无痕,又感应到了水无痕有异类气息,才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妖来捣『乱』。 水无痕偏着头看了看她,瞧见她手中还捏着装龙鱼穿心藤的瓷瓶儿,一把抢过那瓷瓶! 没想到这瘦弱小妖身手如此敏捷,也没想到会是来抢毒『药』的,毫无防备之下被抢,阿琐和那六个美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她们更没想到的是,水无痕左眉斜向上一挑,水月团扇上一滴水珠转瞬凝成一柄小刀! 清水凝成的小刀闪着寒光,快准狠地刺入阿琐胸膛! 鲜血只暴溅几滴便没再流,但阿琐瞳孔急剧收缩又涣散,已断气了,可知其伤口很小而又致命。 那六个美人全被吓破了胆,待得阿琐的尸身渐渐变为本体蛇形,她们才反应过来,不是钻在桌子底下,就是抱头蹲着,或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小仙子饶命呀……" "小女侠饶命呀……" "妖王饶命!妖王饶命……" 不同的求饶声此起彼伏,水无痕怔怔看着她们,不知如何处置。 恰在此刻,段梦柔和水妙虚办完蒯府的事回到紫霄宫,段梦柔感觉更为灵敏,已察觉宫中出了血腥杀戮之事。 她目光一凛,急忙朝林中茅屋飞去,见了她,那六个美人全部奔向她跪求天妃救命。 "你杀了阿琐?"段梦柔诧异又愤怒地问还在发愣的水无痕。 连程浩风因胡仙仙之事也只是上门问罪,没有直接动手,水无痕居然就这么杀了阿琐,也太不把紫霄宫上下人等放在眼里了。 水无痕瞥一眼段梦柔,什么也没说,也不显得畏惧,收起水月团扇径直出门去了。 段梦柔清楚她异于常人的『性』格,也没有追击『逼』问,而是关上门,向那几个美人说"你们来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水无痕出门才走了几步,水妙虚赶了来,见她神态有异,慌忙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水妙虚不解其意。见茅屋的门虽没法再关,但有师父段梦柔淡紫灵气光罩微光闪着,不能去打扰师父,也没法从水无痕嘴里问出什么,满腹疑虑也只能先放下,带着水无痕去吃饭。 天『色』大亮,段梦柔已问明事情经过,让随从童子敲响大钟,召集紫霄宫所有人。 人到齐后,段梦柔当众高声宣布"胡仙仙所收徒弟恩将仇报,今日凌晨杀死阿琐!念在水无痕年纪尚幼,对她暂不施以极刑。捆到刑房,待她师父前来处置。" 因段梦柔让六个美人不许透『露』消息,她又藏了阿琐尸体,其余的人都才得知阿琐被杀。 水妙虚大惊失『色』,自己侄女儿杀了自己徒弟?她喃喃念着,"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又怕水无痕再出意外,连忙阻挡那些人来捆绑水无痕,可段梦柔下令了,她根本挡不住。 段梦柔已发灵符告知胡仙仙,催她快回京处理此事。 胡仙仙收到灵符的时候,不禁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这个三弟子水无痕为何那般不顺?还以为她能暂时有个安稳落脚地,居然惹出虐杀同道的大祸。 水剑虚还没有真正化龙,仍属妖身,他和凡人所生的子女不容于天道,所以侥幸留得『性』命,也会苦难不断? 三月初九午时,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起赶回京城,来不及说那些客套话,开门见山提出要见水无痕。 段梦柔不答应他们相见,怕他们劫了水无痕逃跑,于是段梦柔和程浩风谈事,胡仙仙去找那六个美人询问当时情况。 六个美人吱吱唔唔都不肯说,最后在胡仙仙厉声催促下,她们推举由黄衣美人来讲述。 黄衣美人说"胡元君,事到如今也不怕得罪你了,实话说了,阿琐和我们都看不惯你,早想害你出口恶气了。 得知水无痕是你徒弟,又得了水妙虚许多关爱,阿琐对自己师父非常不满。她还说水无痕那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的复杂身份会给紫霄宫增添麻烦。 我们听了后心里更加不舒服,凭什么你们师徒总是抢别人的好处,给别人添麻烦?说了你们很多坏话。 谁知道这些闲言碎语被水无痕偷听到了?我们承认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子是错了,也承认我们骂你们骂得太难听了,但我们只是嘴上说说,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也似乎没有隐瞒什么,但胡仙仙不相信水无痕会因此杀阿琐。 阳光照进屋子,细碎的光斑在胡仙仙脸上晃动,看不清她的神态如何。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质疑她们的话,"无痕真的只是听到骂她和她的师父,便怒气攻心一时冲动之下,杀了阿琐?" 第八百六十四章 真相对质 也不知是怕了胡仙仙,还是没想好怎么接话,那六个美人都沉默着,任由胡仙仙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 “一个那么瘦弱的小女孩儿,只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暴起杀人,你们会信这样的事吗?”胡仙仙握着慧心玉剑轻晃。 她们低下头不敢看玉剑寒光,一会儿后,黄衣美人壮起胆说"我都把自己阴暗面给你显『露』了,还能有什么假话?我不会说谎诬蔑自己是长舌『妇』? 当时你那徒弟后背冒起可怕的什么怪刺儿,眼神也凶狠得像要吃人,要不是段天妃回来得及时,可能连我们姐妹六个也得被她杀了。 随你信不信,反正我只骂了你几句,其它啥也没有做,天知道你那徒弟为什么发疯杀人。" 黄衣美人越说越有底气,她确实只骂过胡仙仙啊,又没有说谎,怕什么呢? 胡仙仙没有再多问,这些人避重就轻只说她们当时如何,不提阿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去了茅屋中重新看现场。 因铁符之事,阿琐被罚,她所在的这间茅屋很简陋。除了那张宽大的藤椅,其他用品都非常粗糙,陈设也很少。 屋里的情况很快看完,没有看出什么可疑之处,不久后,程浩风和段梦柔谈妥,他们得以见到水无痕。 但见面时,段梦柔守在一旁,胡仙仙没法细看水无痕经脉状况推测当时情形,也没法安慰后再问,干巴巴地问"是你杀了阿琐?" 水无痕木然点了点头。 "她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让你非杀她不可?" 水无痕盯着胡仙仙,似乎不懂这句问话的意思。 胡仙仙又问"阿琐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水无痕看了一眼段梦柔,才回答说"阿琐是坏人,很坏的人。" 段梦柔讥诮冷笑,"阿琐是我徒孙,我也知道她平时人品不算好,可再怎么『乱』骂『乱』说,也罪不至死,是?" 水无痕抿抿嘴唇,睁大眼睛看着胡仙仙,却不再说话。 胡仙仙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可碍于段梦柔在旁不敢说。于是,她重重叹了几口气,朝外走去。 程浩风和段梦柔也跟着出去,到了紫霄宫大厅,段梦柔问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水无痕。 他们没表态,段梦柔又说"我不要求你们让她以死抵罪,但至少把她逐出师门?" 胡仙仙立刻反对"逐出师门?我绝不可能把她逐出师门。" 段梦柔轻吹了吹茶水热气,缓缓啜一口茶,再似笑非笑地说"不逐出师门那也可以,我有个办法,不知你们同不同意。" 程浩风让她快说出她的要求,且试探一下。 段梦柔讲"我不打骂水无痕,也不强求你们把她逐出师门,但要把她关在囚牢中。放心,我只是软禁她,不会虐待她;不但不会虐待她,还会教她上乘法术。只要她能从我给她设的囚牢中自行逃出,杀死阿琐的事,我不再追究。她要是逃不出去,可得永远在囚笼当中,不得自由。" 胡仙仙双眉一竖,拍了一下桌子,"你怎么能断定是无痕冲动杀人?这孩子的秉『性』,我清楚。我认为是阿琐做了什么必须要杀之而后快的事!不弄清楚杀人缘由,不能谈怎么处置水无痕!" 说罢,胡仙仙拂袖而去,程浩风还在和段梦柔说什么。 回到仙缘圃后,杭无一和唐彩儿已从陵州归来,正相见欢喜,程浩风随后回来了。 程浩风要她们一起去书房内议事,议来议去关键是要证明水无痕杀阿琐是因阿琐犯错才杀,而且不是『乱』嚼舌根子这种小错,得是她有必死大错,才能为水无痕脱罪。 可从段梦柔那方的人嘴里套问不出什么,水无痕也没法好好说,难以查清。 杭无一眼珠几转,伶俐说"三师伯,阿姑,你们也是急糊涂了,当时真相如何,那些美人肯定和段天妃串供了,问他们查不到有用的线索。段天妃法力高强,即使留下蛛丝马迹,也会被抹去。不如直接进牢里,悄悄问那无痕师妹。" 胡仙仙摇摇头,"那囚室中肯定设有灵气感应之物,要隐身进去也很难。如果硬闯,很可能和段梦柔发生直接冲突,那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杭无一不由苦笑,"阿姑,你也真是急糊涂了。我提这些,当然是想到了办法啦,让彩儿和我,还有你嫂嫂前去询问,最为合适!" 胡仙仙一听,没想通,"可你们前去怎么能问出真相?万一你们再出事可更糟糕。" 杭无一胸有成竹地一笑,"不知三师伯和阿姑可愿听我安排?" 计议定,三月十一清晨,葛淑美带着四个小厮,四个粗使仆『妇』和两个贴身丫鬟到了紫霄宫。 他们前去求子、祈福,同时也去瞧瞧那在紫霄宫中修仙的六个姐妹过得如何。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当中,有一个便是杭无一所扮,因杭无一与外界的人见面少,又正是十几岁长得快、样貌变化快的时候,所以紫霄宫之人并没有认出她是胡仙仙的徒弟。 唐彩儿则变回玉雕的样子,藏在葛淑美怀中。 到了紫霄宫大殿,上香跪拜完毕,又往功德箱里捐了三百两银票之后,葛淑美去见那六个美人。 见面之后,葛淑美对她们嘘寒问暖,热络地聊东聊西,还说"我在城里听了那个什么鲤鱼精杀人的事儿,说你们当时也在场,把我担心得哟……真怕你们有什么闪失……" 他们聊着的时候,杭无一暗中观察周围环境,同时防备段梦柔出现,要是遇上段梦柔,可什么装扮也瞒不过她。还好,段梦柔不管香客来往的杂事,没出现过。 聊了一会儿,杭无一借口要上茅厕,葛淑美吩咐她,既然要出这个院子,顺便去后园山崖下要些神水,听说那神水很是灵验,还嘱咐杭无一洗净手再去取。 在她转身吩咐时,已悄悄把怀中的玉雕唐彩儿递给杭无一。 之后,杭无一假装寻找茅厕,到得僻静地方放唐彩儿出来。 一得令出来,唐彩儿化作小小彩鹊的模样,开始探查水无痕的踪迹。 只用了片刻时间,唐彩儿已探到金线鲤鱼与凡人所杂『揉』的气息,很快寻到了关押水无痕的囚牢。 先飞去杭无一面前,舞动双翅暗示找到了地方,又朝守卫的人飞了过去。 守卫的人见了一只五彩小鸟飞来飞去,都不由自主去看。 因守卫之事要站在那里不动,还得高度集中精力警惕周围,十分枯燥辛苦。见了这么个有趣小鸟,先是看,后来竟然玩忽职守,追着小鸟跑来跑去。 杭无一装成『迷』路了在『乱』走的样子,和其中一个守卫撞了个满怀,趁着撞他之时,偷了他腰间钥匙。 守卫厉声问她"你是干什么的?" 杭无一早隐藏好钥匙,镇定地说,"我们将军夫人让我取神水,走到后园『迷』路了,求壮士给我指指路。" 守卫们见她身上没有多少灵气波动,又确实像贵『妇』的替身丫鬟,指了路后又警告她不许再来这边。 离开之后,杭无一到无人的角落把钥匙交给唐彩儿,取了神水回到葛淑美身边,乖乖站着没再走动过。 唐彩儿拿了钥匙,又飞去引开那两个守卫,看他们跑得离门远了些,突然喙吐彩光『射』向他们的后颈处,两个守卫都软软晕倒在地。 唐彩儿摇身变成女孩模样,用钥匙开了门,因是用守卫钥匙进入的,也不怕什么灵气防线阻隔、预警,大摇大摆进去见到水无痕。 唐彩儿笑眯眯地对那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女孩子喊"水姐姐,我来和你说话,你快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人?" 同属异类,水无痕看出她是彩鸾本体,出于一种天然的信任,直接告诉她,"是那个蛇精要杀我的姑姑,又还要再诬赖是我仙姨杀的姑姑,我不能让她做坏事,才要杀了她。" 水无痕成长环境特殊,想法偏激,唐彩儿也心智不成熟,她举起小拳头气鼓鼓地说"她那么坏啊!要是我也会杀了她。可你说的是真的吗?她还没杀你姑姑哦,你怎么知道她要杀?" 水无痕答道"我拿了害人的毒『药』……叫龙鱼穿心藤!可是段天妃把那个瓷瓶拿走了。" 她记得从阿琐手中夺过瓷瓶时明明揣好了,吃饭时,她要告诉姑姑事情原委,才发觉瓷瓶没了。当时茅屋里,只有段梦柔有神不知鬼不觉偷走瓷瓶的能力。 唐彩儿问得这个关键之事后,也不敢再多逗留,变回小彩鹊飞出去,和葛淑美一行人回了仙缘圃。 段梦柔拿走了重要证据?得知此情况后,程浩风说那六个美人定是受了段梦柔威胁才没说实话,只要找到装龙鱼穿心藤的瓷瓶,找到阿琐骗『药』留用的证据,就能给水无痕脱罪。 为这两件事,各自展开行动,胡仙仙把往来东海和紫霄宫的送『药』人找到,还把一个东海送『药』出海的雨工找到。 从他们那里得到证实,阿琐假传段梦柔所需,用威『逼』加欺瞒的手段从他们那里弄走了一瓶龙鱼穿心藤。 三月十八上午巳时,程浩风和胡仙仙去往紫霄宫,可段梦柔拒不承认藏了证据的事。 胡仙仙把送『药』人和雨工的证言记录摆在段梦柔面前"阿琐想害人,水无痕才杀她,你竟然隐藏证据,和那几个美人串供说谎,如今证据确凿,还想抵赖?" “你这些东西只能证明阿琐骗了一瓶龙鱼穿心藤,不能证明阿琐想害谁,更不能证明我隐藏了什么证据……” 可她话音未落,水妙虚拿着一个瓷瓶从门外进来“师父,要是我搜出你藏的『药』,还有人证实阿琐的确想杀我再嫁祸胡仙仙呢?”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八百六十五章 诈来屈服 不愿意欺骗他人,才会信任他人,从未信任倒也从不怕欺骗。 段梦柔是不会信任他人的,所以对于水妙虚会瞒着她去找证据并不惊讶。 她惊讶之处在于那个装龙鱼穿心藤的瓷瓶放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而那个小柜子里放了不止一个瓷瓶,水妙虚怎么找到小柜子,又怎么找小瓷瓶的? 因是水无痕从阿琐手上夺过来的,抢夺使力,那个小瓷瓶瓶口上有个小小划痕,水妙虚所拿的瓷瓶正是在相同位置有划痕,必是那个装龙鱼穿心藤的瓷瓶无疑了。 看段梦柔神情惊讶又疑『惑』但并没有马上否认,水妙虚很失落,惨然一笑,"师父,你为什么不帮无痕说清真相?还和那几个美人串供,又把关键证据藏起来?" 段梦柔冷哼一声"妙虚,你能把我藏的东西轻易翻出来?说,你是不是早有不忠之心?早就在暗中查我、整我?" 是不信任他人,但水妙虚是她亲传弟子,又追随她多年,还同属异类修行者,有很多事都没有瞒过水妙虚。没料到水妙虚和那个刚相认的远房侄女感情那么深厚,敢为了水无痕忤逆师父。 段梦柔更后悔当时觉得这么一瓶龙鱼穿心藤价值不低,能派大用场,而没舍得毁去,如果不是一时贪念,也不会被抓住把柄。 胡仙仙扬眉笑着,从水妙虚手中拿过瓷瓶,朝段梦柔眼前晃了几晃,"你是不是正在后悔没有毁了证据?你说我鲁莽又粗心,教不好徒弟,你倒是很会教!徒孙想毒死师父,徒弟偷拿了师父做恶的证据!" 因一时不慎坏了大计,本已心烦意『乱』,哪还受得了胡仙仙冷嘲热讽? 她眸中精光一闪,召出念力玉如意,"你们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这里是紫霄宫,别想带走水无痕!" 墨冰剑凛然而出,程浩风勾唇冷嗤,挡在了胡仙仙身前。 "段天妃,你承认了知道水无痕是有原因才杀阿琐,却说她是泄私愤才杀人,你这么做只为达成扣押她的目的,对不对?"胡仙仙藏在程浩风身后笑着问,又高声道,"段天妃都招认了,各位听清楚没有?" 段梦柔虚眯着眼睛,越看胡仙仙越觉得她笑容『奸』诈,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又没抓到其中关窍。 门外那六个美人走来,紧接着曹备道、法略、乔楚诗进门而来。 曹备道“啧啧”叹了几声,笑问"段天妃的紫霄宫门人弟子众多,死了个徒孙也不算什么,何必要用计谋强留下胡元君的徒弟?" "什么强留她的徒弟?说得我要跟她抢水无痕一样。我知道杀阿琐有不得已的原因,但阿琐想杀师父又栽赃胡仙仙的阴谋还没有实施,水无痕为什么不赶快找人揭发,而是直接杀人?杀人便是有错,我是要囚禁惩罚她,不是要跟胡仙仙抢徒弟。"段梦柔振振有词辩驳。 他们都静静听段梦柔说完,而后脸上呈现"还真是如此"的表情。 水妙虚更是诧异又很心寒的样子,低吼道"师父,你何苦要为难一个小孩子?" 段梦柔瞳孔一缩,微眯眼睛盯着胡仙仙看了看,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你们在诈我!妙虚根本没有找到关键证据,那些美人也没有招供!" 是的,水妙虚没有去偷瓷瓶,只是听水无痕说过那瓷瓶的样子,程浩风他们找到她请她帮忙时,她还不相信师父会那么做。 答应帮程浩风他们演一出戏,既是要帮水无痕脱罪,也是想证实自己崇敬多年的师父会不会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商议好后,胡仙仙趁着给送『药』人记录证言,让他又弄来一瓶龙鱼穿心藤,程浩风照水妙虚转述的样子,在瓶口仿做了个划痕,看起来与那个关键证据一般无二。 这些背后曲折,段梦柔并不清楚,但猜到他们是做了个假证据诈出自己实话。 至于那六个美人有没有说出真相,根本没时间去对证,看到水妙虚在暗里与程浩风他们合作帮水无痕后,她自己已失了几分理智。 段梦柔心内叹道自以为够冷酷无情,可即使是水妙虚没有完全顺从,也会无法冷静对待。那么,面对大哥臧玄蛟的事呢?可能更无法冷静了,终究还是不可能绝对理智。 段梦柔心思百转,其实只在须臾间,胡仙仙肃『色』朗声道"有没有证据,有没有证言都不重要了,你刚才已经当众承认阿琐想杀了水妙虚,还想来栽赃我。" 挺傻地中了一个很容易看出的圈套,段梦柔脸『色』紫涨,食指和中指朝水妙虚指了指,又指向曹备道和法略,"你竟然伙同外人来对付师父,而你们竟然帮着程浩风和胡仙仙,害我出丑!" 屋内顿时静默,一眨眼之后,程浩风清朗的声音传出"你存心扣留水无痕是事实。并且,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段师叔阅人无数,还看不透吗?" 程浩风称段梦柔“段师叔”别有深意,是用了臧玄蛟和晁玄同师出同门之渊源,存了一点要和段梦柔和平解决此事之意。 有台阶儿不下,更待何时?段梦柔不再争辩,面无表情向众人说道"此事的确是我处理欠妥,让众位同道见笑了。" 当事双方没有再争的意思,旁观者也不再多说,只当先前针锋相对的事没发生过。 段梦柔不能再对水无痕怎么样了,可心中不平,为了消解心中闷气,也为了给阿琐之死向紫霄宫其他人做个交待,下令将水妙虚逐出师门,理由是教徒无方、管教侄女儿也失职,有损紫霄宫祥和之气,也有损紫霄宫声誉。 随即又吩咐随从童子,让水妙虚和胡仙仙去领走水无痕。 曹备道、法略和乔楚诗告辞离开,乔楚诗来见证段梦柔自辩自招是出于道义,曹备道和法略则是出于利益。程浩风许诺把宗派方面的事让他们接管,再也不过问佛道及其它各小派的事务。 屋内只剩下程浩风和段梦柔,程浩风沉声问段梦柔扣押水无痕的真正原因,他推测段梦柔绝不可能是为阿琐出头才扣押水无痕。 "想知道原因?那你先说说,你最近在海上频频行动目的何在?"段梦柔反问。 程浩风实话实说"我想为海底圣境占据海上霸主地位铺路,大陆之上各国势力根基都比较牢固,从海上建起自己的势力更容易,且海中宝藏更丰富。你我都是聪明人,你应该懂得如今不必争那些小权小利了,打通一个从水球通往黑球的稳定通道势在必行。" 段梦柔阖上眼睑想了想,然后睁开眼说"我想扣留水无痕是为了金鳞铠。" 随后她再细细讲述关于金鳞铠的种种事,臧玄蛟早晚会复活,不可能永远是在蟠龙头骨片中的一缕意识,但刚重生之后,也没有能力融入蟠龙之体,要给臧玄蛟找一个寄魂之处很难。 段梦柔曾听水妙虚提过,他们鲤鱼一族当中有些跃龙门而没有跃过的前辈,留下了金线鲤鱼背鳞,背鳞积得多了,有族民将这些背鳞串连制作成了金鳞铠。 这金鳞铠可有护魂养魂之效,如果有跃龙门而没有渡过天劫的晚辈,便送其魂魄在金鳞铠中,可以使得魂魄稳固,等灵识加强再次投胎,这样投胎之后,先天慧根保留最多,下一世重修会有更高天赋。 这金鳞铠遗失多年,估计是在水剑虚得传的水家宝藏之中。 可水家宝藏不知在何处,且找到了也只有水家嫡系血脉才有开启之法,获得金鳞铠希望渺茫。 知道水无痕是水剑虚的女儿之后,段梦柔便想方设法要留水无痕在身边,四处找给水无痕打通经脉能修炼的办法。 一次又一次的巧合,段梦柔终于帮水无痕开启修炼之路,也终于有理由长期软禁水无痕,哪知所有的巧合不是为了让她达成心愿,是让胡仙仙有个惊才绝艳的徒弟,还把她自己徒弟弄没了。 程浩风没管她提起那些事之时自认为很亏的态度,语气淡淡问着似乎不相干的话"你们根本不知道水家宝藏在哪里,先培养水无痕以备开启宝藏之用,会不会是白费力气?宝库没找到,有钥匙也没用。" 水剑虚托付宝藏之事只有他和胡仙仙才知道,顺口问一句,试探有没有泄『露』消息。 这话没有让段梦柔察觉有异,她回答说"先找到一座宝库的钥匙,再去寻找宝库有什么不好?等我大哥吸尽法朝国运而成的龙气,那宝库也该找到了。" 他们所谈之事隐秘,但一般人偷听了去也听不懂,所以没设灵气光罩,哪知胡仙仙突然闯入。 胡仙仙只是来找程浩风一起回去,却无意中听到臧玄蛟要吸尽法朝国运而成的龙气,那岂不是臧玄蛟复活之时就是法朝灭亡之时? "你把臧玄蛟镇压在墓底龙坑之下,是为了保韩泽熙所应的龙脉对?你有办法让他少吸国运而成的龙气,并防止他重生,是这样吗?你会守护法朝国泰民安,对?"胡仙仙担忧地问程浩风。 墓底龙坑种种异状历历在目,胡仙仙感觉程浩风是在赌,明知臧玄蛟会吸关乎国运的龙气,还送他去老慎郡王墓下,只是赌到底程浩风能先达成目标,还是臧玄蛟能先达成目标? 程浩风似乎不确定自己会怎么么做,也好像面对胡仙仙非常心虚一般,迟疑地说"算……是!" 第八百六十六章 金堤之溃 阳春三月百花争艳,紫霄宫大殿之外,一株碧桃红英繁盛,开得灿若云霞。 只是有闲情逸致欣赏的人没机会来这大厅外,能在此处随意出入的人没有闲心去欣赏。 胡仙仙与程浩风早就心意相通了,无需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也能知晓其意,又岂会听不出程浩风所答并非出自真心?只是不愿猜疑。 她相信程浩风把她放在心尖,可她不相信程浩风会把法朝国运放在心中重要位置,她自认没有心怀天下的大仁大义,但若是程浩风没把法朝放在心上,她会有很重很重的负疚感。 "胡仙仙,亏你也是天生慧根,修为精深,还轮转十世之人,连国家兴亡、朝代更迭也看不透。"段梦柔本是站着的,说这话时姿势优雅地坐下,更显得对胡仙仙很不屑。 胡仙仙不管她态度如何,只盯着程浩风。 “仙仙,皇上不仅是法朝天子,还是我挚交好友的分身入凡,我不会让他当亡国之君的。”程浩风以此向胡仙仙保证不会不管法朝存亡。 胡仙仙没接话,段梦柔撇嘴笑了笑,"程浩风,你为何不敢直接承认所做一切都为了你自己目的,根本没把国家将来放在心上?你也没把其他人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任何国家也好,宗门也好,对于生命漫长的修行者来说,不过是一场游戏中的较量,至于那些凡人的生死对我们而言,更加不重要。" 程浩风默然侧开头,像是很厌烦段梦柔所说的话,也像是不敢面对胡仙仙。 "凡人的生死怎么可能不重要?连家人安康和国运兴衰都不顾了,还能修什么大道?"胡仙仙朝段梦柔吼着,吼得很凶,可心底却有点发虚。 段梦柔冷笑几声"怪我算盘打错了,才让你们在水无痕抚养之事上抓了把柄,此事你们完胜了!可这还不是最后结果,要看谁笑到最后,那才是真正的赢家。" 胡仙仙和程浩风都沉默着,也不告辞就阴着脸出门,水妙虚和水无痕已先他们一步走了,两人飞于云中,都憋了很多话想说,又不知如何说。 到得闲云观外,落身下地,程浩风下了很大决心似地郑重对胡仙仙说"你要牢记,不论我做了什么事,我都从来没有想过要辜负你。" 胡仙仙长呼出一口心中浊气,幽幽低声道"愿你不负我,也不负你自己。"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绵绵情意之外又有很多复杂情绪,可都没再说什么,并肩走进仙缘圃。 水无痕和水妙虚已和杭无一、唐彩儿相见,胡仙仙又正式给她们彼此介绍,但水妙虚一直显得有点不自在。 胡仙仙温声说"水道长若是在这里住不惯,可以去找你义兄归冲虚归道长,但若是不愿意和无痕分开,你要在这里安心住下去我也很欢迎。不用拘束,你要愿意的话,我还想请你帮我多管管这些小淘气呢。" 听得这么说,杭无一她们三个小姑娘都期待地看着水妙虚,感觉出她们诚心希望自己留下,水妙虚说"我还是先跟你们住在一起,等无痕年纪大一些了,我再去投奔义兄。" 此后让水无痕和水妙虚先熟悉环境,休养了两天,办了正式的收徒仪式。 程浩风虽已不管军政大事,连各门派的事务都不管了,但仍然时刻注意着天下局势变幻。 勐纳城从三月起,开始驱逐法朝商旅,大有与法朝做对,甚至交战的态势。也许扎措经养精蓄锐恢复不少,又要重出江湖,再掀风云了。 临海各地的海盗和东瀛沿海各股小势力已被会蒯森雄收服,蒯森雄没用本名,自称“阿雄”,但旗下势力称他为"雄王"。有雷鹏暗中支持,他的势力大到连东瀛朝中军队也有些忌惮。 满剌加和暹罗以及南海小国战火不断,战败的流寇到处抢掠,把天竺也给牵扯了进去。 再后来,暹罗、天竺与番邦争斗激烈,满剌加国内物资短缺,东征西讨损耗又大,没有能力再征战了,退出战局。 屡经战争荼毒的满剌加大地上满目疮痍,处处民生凋敝,逃亡在外的公主葩想趁篡位的伪帝焦头烂额之时,带兵回满剌加,夺回王位,辅助弟弟振兴故国。 麦塔哈虽还不肯接受葩的情意,但因葩一往情深又屡屡帮助他,因此愿用麦家所有家产支持葩招兵买马。 程浩风也让边关各部暗中相助葩,并请雷狂调了郑退辽去边城协助陆来尊等人镇守,实际上郑退辽化妆带人护送葩回满剌加。 各处皆有风波,程浩风以云游天下为名离京,去分派各种事务。 程浩风出门之后,胡仙仙和杭无一、水无痕、唐彩儿她们玩儿得快把闲云观给翻了一个个儿。 连水妙虚也因为她们带着胡闹天天耍笑起来,又请来碧洗宫的小道姑们还有张瑞娟,包括酒儿也一起吃吃喝喝、蹦蹦跳跳。 茶儿看着她们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在胡仙仙面前曲意逢迎,尽量和她们打成一片。 暂无大的战事,胡勇刚归家探亲的时候也多起来,葛淑美过得顺心,与胡仙仙姑嫂关系也好起来。 在胡仙仙和胡勇刚都安享和平之时,驻扎京城郊外的郑天霸部下和廊州骁骑营所部发生冲突。 四月初六,依令所遣,郑天霸让蟠龙寨旧部和越州痞子兵送军需用品到廊州骁骑营,两地相距不算远,所办的事又简单,郑天霸随口吩咐下去,没有督促。 因郑退辽去了满剌加,郑天霸又个『性』粗放,对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兄弟们管束不严,这些厢军兵痞们又有各种陋习恶行复发。 兵痞们嫌旅途寂寞,他们不仅带了酒肉一路吃喝,还带了两名歌『妓』唱曲儿解闷。 到了廊州骁骑营后,发放用品时没有条理地『乱』堆『乱』放,还大呼小叫,催士兵们快些领,别耽误他们玩乐时间。 骁骑营中将士皆是正规禁军,哪容得下不入流的厢军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嚷嚷什么?你们来发用品也该立个规矩,排个队例,不先做好准备又怎么能又快又好地办事?”一个骁骑营士兵指责道。 一个兵痞瞪着眼睛扔了手中拿的军服,猛推士兵一下,“敢来教老子怎么办事儿?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另一个看起来是骁骑营小校尉的大个子冲出来,看着兵痞欺负自己手下的兄弟,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右拳直出,大个子打中那兵痞胸口,左腿同时一伸,绊得那兵痞摔了个狗啃泥。 “好!打得好!”骁骑营士兵鼓掌叫好,那兵痞恼羞成怒,拔刀相向。 “要动武?”大个子反手一捞,绰了铁枪在手,“哼,让你们见识见识虎狼之师的威风!也让你们明白到了军营是保家卫国,不是喝酒狎『妓』的!” 大刀挥出,带起劲风呼啸;铁枪横扫,漫开凌厉杀气。 他们两个斗得不分上下,观战的人有的说刀法更实用,刀刀致命;有的说枪法更精湛,娴熟巧妙。 争论中,一个骁骑营士兵中气十足地说“你们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哪有我们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禁军战斗力强?” 另一个兵痞马上亮开大嗓门儿反驳“你们看着挺威武,排仪仗队还差不多,真上了战场还是得会拼命、会耍狠才能打胜仗!” 他们两个耍嘴皮子都没占着便宜,动手打起来,打斗的加了一对了,很快,兵痞们和胡勇刚属下的一队精锐之师混战起来。 当时,眼看要酿成军中大祸,划拨在胡仙仙名下的破军铁卫驾着天外飞仙飞出,在空中『射』箭伤了几个斗得最凶的人,又高呼让双方停止打斗,并以最快速度请了威望高的将领来到,才平息『乱』斗。 出事后的当天夜里,消息传入京中,雷狂当即下令把参与斗殴的士兵都打三十军棍,然后再把带头挑事的人开除军籍,并让身边卫兵把郑天霸捆到了兵部的刑房关着。 因郑天霸有军功封了爵位,雷狂、霍图他们都不能自行处置,要上奏皇帝请示。 郑天霸治军不严当然有错,胡仙仙他们都没有去求情,军中之事皇帝只提建议,不会干预太多,由雷狂处置,他们也相信会公正处理的。 四月初八下午突然传来消息,皇帝亲自下令让金龙卫去兵部刑房抓了郑天霸转移关进天牢,且是斩立决的重犯所在死牢。 胡仙仙怔立半晌,郑天霸是该受罚,也早和程浩风提过要管制好那些不守军纪的蟠龙寨旧部和越州临时招的痞子,可为何严重到了要让郑天霸去死? 毕竟郑天霸没有授意也没有参与闹事,他是一军主将,也不可能仔细管小兵办的一些小杂事,因小事而酿大祸是他所难预料的,将他削去爵位、开除军籍已算严惩,何至于要他去死? 郑天霸从德元六年被朝廷招安后,到德源十一年受了五年排挤打压。等着韩泽熙登基,因从龙有功才受到重用。 韩泽熙登基第二年改元嘉祥,从嘉祥元年到至今嘉祥三年,三年时间里郑天霸南征北战,用血肉累积成了军功。 军中斗殴是该严惩,可郑天霸罪不至死,胡仙仙脊背发寒地揣测着嘉祥帝韩泽熙登基三年多,宝座渐稳,这就要开始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了吗? 第八百六十七章 无需理由 这终究是个强者的世界,强者又绝大多数是男人,所以一切规则按男人的所需所喜来定,在这个世界里感情是最无用的,甚或是最累赘的东西。 "阿姑、阿姑、阿姑……"杭无一焦急地唤着胡仙仙,"已经探听到消息,有人举报郑将军因想把自己所率厢军抬为禁军没能通过,对朝廷心生不满挑起禁军厢军之争,才会被打入死牢。阿姑……听没听我说话呢?" 胡仙仙转过头看着她“嗯”了一声,涩声道"知道原因又如何?" 杭无一不明白她为什么用冷冰冰的语气说话,回想一遍,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说错什么呀。 "在一个强者的世界里,情与义都算不了什么,郑天霸土匪习气难改,人又莽撞冲动,在朝堂之争中是绝对的弱者,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只能怪他自己。"晚春初夏的薰风拂面生暖,这话却让风中吹来寒意。 胡仙仙进屋关上门,颓丧斜坐着想韩泽熙已是强者,程浩风也是强者了?我又算什么?所谓的痴情,是否只因太不容易得到,才起了征服之心?在强者的世界里,我只是一个代号,若是我并非传说中的永恒之心,没有美丽的外表,没有法力,没有智慧,便是如蝼蚁可随便踩死,或者连蝼蚁也不如?更或者再残酷一些,我根本没有真正存在于世间,是程浩风心中执念而形成的幻像?只是他想追寻、想得到的一个幻像? “咚咚”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儿,木然开了门,水妙虚关切地问"怎么了?有什么难办的事吗?" 水妙虚是水无痕姑姑,也可算是客人,胡仙仙得给她几分薄面。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人活世上,当真无趣得很。" 活泼嬉闹惯了的人突然冷漠悲观起来,更让人担心。 水妙虚连忙认真提建议,"要不要托人帮郑将军查清,是谁在诬陷他?" "不用我们去查,关乎军人和朝臣的事,我们无职无权也不方便去查,我哥和叶冠英还有他儿子郑退辽都会帮他查。"胡仙仙挥了挥手示意水妙虚先离去,随后关上门又独自发呆。 四月十二,包苞突然化妆易容来见,若不是胡仙仙能从他气息分辨,杭无一得把那个浓妆艳抹还说些浪言浪语的丑『妇』撵出去。 “是蒯丽儿有什么新行动了?” 见胡仙仙挺不在意的样子,包苞看门关好没有再说“要是蒯家的事,我用得着打扮成这样来吗?” 胡仙仙心头一凛,让他细细讲来。 包苞说从他父亲包副将处得到消息,几路人马都要去杀郑退辽。 因他父亲是雷狂身边副将,听说是有军中之人把郑天霸的事越扯越大,连郑退辽都要秘密押解回京审问。 这已经够难办,结果去押郑退辽的人还没抓到他时,又查到更严重的事。 程浩风让郑退辽护送葩他们回满剌加国是保密的,没有经兵部协商同意,更没有出关调令,去访查的人将此情况奏报回京,竟有传言说郑退辽意图叛逃、卖国求荣。 韩泽熙震怒之下,选派了金龙卫中的高手去追捕,怕那些士兵有与郑退辽曾为战友的会徇私放人,让太监党本安随行监督。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郑天霸以前在蟠龙寨结怨的江湖人物,和在朝堂上结怨的朝中大员都想踩他们父子一脚,买通了杀手要暗杀郑退辽。 雷狂也器重疼惜那员小将,若有意似无意地透『露』这些,想让军中故友暗里帮帮忙,可郑退辽因是随葩他们出了法朝疆界,都帮不上大忙。 再向葩和麦塔哈打听,郑退辽得知父亲被打入死牢后,已返回法朝,可是各方都寻不到他踪迹。 被军中调查的人抓到,郑退辽难甩脱叛逃外邦的帽子;被金龙卫的人抓到,有可能被就地处决;被杀手们找到,更是必死无疑。 这些军中秘事不能透『露』出去,包副将冒了很大风险才让儿子传讯给胡仙仙,只求能保郑退辽一命,也只有保住了他的命,才有洗刷冤情的可能。 胡仙仙朝他眨眨眼,愣愣的样子像是没听懂。 包苞准备再重述一遍,胡仙仙突然大笑几声"给郑家父子的罪名越加越重,还真是难有安乐!" "是啊,明明只是治军不严,管理无方,怎么会是对朝廷不满?更不可能有叛逃之心啊。棘城的暗影盟又在闹事,那棘城是王魁王帅兄弟祖居地所在。国师赶去棘城了,他说军政之事他不管了,只搅和些江湖恩怨,他不直接出面,郑退辽的事要说清一时也不可能。更麻烦的是,这郑退辽也不知去了哪儿?" 胡仙仙摆摆手制止包苞的话,背后隐情如何不急去想,目前是得救了郑退辽才行。 她唤来杭无一交代了几句,飞身而起赶往边城。 两天后到达边城,问了陆来尊才知道郑退辽并没在城中出现过,从半路离开葩的队伍后,也没和边城守军联络过。 胡仙仙不怕国家疆域限制,没有路引、文牒之类,也可以出关来去。她在茫茫戈壁当中搜寻着郑退辽的气息,久久找不到人,更加心中悲愤。 郑天霸有很多恶习,他受不惯军纪约束,难免得罪人,让他受点教训也好,只是没料到会演变成被打入死牢。 可是刚二十岁的郑退辽,一言一行皆合军人标准,没做过违纪之事,这么一员端方正直、有勇有谋的小将怎么会背上“叛逃卖国”之罪呢? 更想不通程浩风怎么不赶快出面解释,让郑退辽秘密出关是为了帮葩复国,是延续满剌加与法朝友好邦交的事? 脑海里『乱』得像浆糊,心头突生警兆,近处有血腥拼杀之事! 毒辣的日头下,金照银枪闪着寒光横扫而出,横扫出的弧面攻击范围广,劲风卷起黄沙像沙海中翻起个大浪头。 沙浪滚滚,朝那些手持短刀的斗笠人扑去,他们不是被劈头盖脸砸得晕乎了,就是被『迷』了眼睛。 他们没了攻击力,郑退辽也不恋战,因横扫扬沙的杀伤面广,力度却不大,得趁机赶紧逃走。 白袍早已成了黄中带黑的污浊之『色』,银盔不知掉落在了何处,银甲也已断得东一片西一片破破烂烂挂在身上。 他不停打斗,不停逃跑,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从鹏程万里的军中新锐变成了人人喊打得过街老鼠? 身上的伤口在渗血,可早麻木的他感觉不到疼,他很想喝几口清水,再躺下来歇歇,可他必须得不停向前。 他心底给自己鼓劲儿郑退辽挺住,你不能死!你死了,你们父子含冤莫白,死了也受人唾弃!军人,要死在战场上…… 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郑退辽觉得自己走了千山万水,其实只有短短半里,追杀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追上去了! 这些追杀者用的是刀刃薄而锋利的短刀,适于近距离搏杀,军中不用这种武器,这些短刀斗笠人是杀手! 冰冷的窄窄刀面映出郑退辽绝望而不甘的面容,风干的血痂在脸上勾勒出悲壮苍凉图画! 烈日、黄沙、灰蒙蒙的天空下青『色』身影闪过,一刹那,时光凝固,风也静止! 所有的短刀斗笠人被一道闪电似的剑光刺中,从马上摔下,鲜血流出不多,甚至还有人撑着一口气想看看取他们『性』命的人是谁…… 没能看清,不甘心地咽气。 一身淡青『色』道袍的胡仙仙,用雾隐无隙网兜住半昏『迷』的郑退辽朝泰兴府飞去。 到了泰兴,隐身去与岑载道相见,岑载道帮郑退辽清理包扎好伤口,容他们休整一下,又说高有全即住启瑞宫旁,不安全。他引荐他们去圆明观,他师兄皮专道之处。 圆明观属陵州,离此不远,胡仙仙带郑退辽去请皮专道安置。 郑退辽苏醒后,要面见皇帝陈述冤情,胡仙仙劝他且冷静下来,一边养伤一边等待机会。 离开圆明观返京之时,胡仙仙朝家的方向遥望,愿家人安康,若是自己惹祸,也不要如郑天霸这般牵连家人。 四月十九深夜回到京城,刚一进仙缘圃,杭无一就说郑天霸已经被斩了! 胡仙仙立即飞身出门,前往天牢问郑天霸之事为何还没过堂审问就被斩,小吏们都说奉命行事,请她不要为难。 她又去质问刑部左侍郎郭别斋,刑部右侍郎卓鹊村,他们都说他们也不弄明白案情。 再去质问刑部尚书车驰,答复她说,郑天霸之案属军中大事,他只是配合办案,没有处决权。 只能去找雷狂问了,为什么不保下郑天霸,保不了也得拖延行刑时间啊! 郑天霸死了,郑退辽叛逃罪名更难洗,如此发展下去,当年接受招安的蟠龙寨匪兵和镇压藩王叛『乱』临时收的痞子兵可能全被诛杀! “是不是国家有难之时需要他们,就让他们去拼命?如今内『乱』已平,外患变少,又在军中掌稳权柄了,就嫌他们碍眼?借着几个败类闹事的机会,要把出身不好的将士一网打尽?”很尊敬雷狂,但即便如此,胡仙仙还是忍不住朝他冷声斥问。 雷狂叹着气,摇着头说“不是我不想保他们,是皇上亲自派了人前去动手,我们根本来不及……” 他话还没说完,胡仙仙已飞往宫中。 “你到底用什么理由去杀的郑天霸?”胡仙仙直闯御书房,“你给他安天大的罪名,我也要找证据给他洗冤!” 韩泽熙挥手让冲过来的侍卫都退下,挺平和地让胡仙仙坐下,向她挤出个阴诡笑容,"朕杀一个对朝廷心怀怨怼、妄图挑起军中内『乱』的人需要理由吗?" 问过之后,不待胡仙仙开口,飞快自问自答"无需理由。朕杀他,无需理由。" 第八百六十八章 难以顾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韩泽熙要杀郑天霸似乎是不需要什么理由,胡仙仙怒气冲冲而来,此时却心平气和望着韩泽熙笑了笑。 御书房外围了几层侍卫,个个都掣出宝刀,严阵以待。他们不敢违令进去,也不敢有半点疏忽。雕梁画栋,陈设精美的雅致御书房在他们看来,成了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面对似乎能轻而易举杀自己的胡仙仙,韩泽熙从容淡定,他有十足的把握胡仙仙不会出手。 他自信是天命所归,哪有那么容易被杀?即使不谈玄理,以理智来分析胡仙仙也不可能杀他。 以公而言,他死了会群龙无首天下大『乱』,胡仙仙不会枉顾苍生;于私而言,他和沈竹君情投意合,胡仙仙不愿看到沈竹君悲伤。 胡仙仙虽鲁莽,却也能分出轻重缓急,郑天霸已经身首异处,并且他的罪名说冤也不冤,很难争辨清楚;那此刻应当先把郑退辽的事情办好,毕竟他是真的没有越矩行为。 "贫道出于江湖道义,惊扰皇上了,请赎罪。"胡仙仙恭敬稽首,诚恳道歉。 "无需自责。要处置那些在登基之前就追随朕的旧部,朕也十分痛心。"韩泽熙的脸『色』也缓和。 "皇上,有没有查知郑退辽去了何处?" "暂时还不知道那逆贼叛逃去了何处。" 听得这般回答,胡仙仙放心不少,她可不想在自己闯宫之时又出现郑退辽突然被杀的事。 放心了些,胡仙仙正『色』问:"护送葩公主带兵回满剌加之事,其他官员不知道,皇上、国师和雷大帅应当清楚,为何要给郑退辽强加叛逃卖国的罪名?" 又开始质问,韩泽熙苦着脸挺不悦地说:"虽没经兵部发调令,但国师曾提过暗中派兵帮葩公主复国之事,朕算是知道。可朕派人带那逆贼回京侯审之时,他没有和葩公主他们同行。搜遍各地均无他的踪迹,他不是叛逃了又是去做什么了?" “是贫道无礼了。”胡仙仙不再追问。 “等找到那逆贼,审明真相就好。”韩泽熙也不斥责胡仙仙。 "皇上严查郑天霸属下在军营胡闹一事,定是不愿禁军厢军挑起争端,那般会朝中难以平衡。郑天霸已死,算是杀鸡敬猴了,没有人再敢随便提军中改制的事。但若再给郑退辽『乱』加上重罪,只怕会令将士心寒,朝堂上人人自危。" 禁军厢军相争由来已久,军中制度都心知肚明可难以改变,但没有大臣敢像胡仙仙这般直说。 本有仙根,从小又身处豪门华府,韩泽熙自是气度不凡,听得逆耳之言,他气势陡升,九五至尊的天威凝成无形压迫感,连门外的侍卫们也不禁从心底敬服,胡仙仙在他对面却淡然平视。 韩泽熙顿觉挫败,转念一想,胡仙仙虽不顾皇帝颜面,可也是忠心耿耿,郑家父子的事也得有个收场,于是说:"朕可以让党本安尽快找到郑退辽,押回京后让军中派人和刑部会审结案。你可以放心,不会再无理由杀他,押解过程中也不伤他分毫。" 这般也算表示会饶过郑退辽,胡仙仙告辞,谁知临走时,韩泽熙喊住胡仙仙。 "军中体制的弊端早应当革新,但因为国师仓促起兵征讨番邦,才没有及时改革。如今局面不能再随意变动体制,国师却撂下烂摊子不管了。郑天霸父子的事他也没有来积极过问,这算不算是他默许朕的行为?" 胡仙仙答不出来,怔了片刻,再向韩泽熙稽首。韩泽熙笑得眉梢上扬,憋了半夜的闷气总算呼出,看来程浩风倒是治胡仙仙的妙方。 连闯几地质问,到此刻天『色』已明,胡仙仙回望朝阳之下的层叠宫殿,金黄琉璃瓦,朱红廊柱,门窗皆描龙画凤,殿堂庄严宏伟;而后宫御园,碧瓦粉墙,花木扶疏,精巧清雅的亭台楼阁美轮美奂,皇宫是壮美与秀美兼具。 可她眼中晃着阳光照映高耸宫墙投下的阴影,那军中改制之事的确是程浩风没有处理好,没有处理好的原因是仓促征番,仓促征番的原因主要是为自己,这法朝已成蛀空的大厦,不革新会慢慢朽烂,要改革却可能更快坍塌垮下。 若真有毁天灭地的大劫,所有生灵都是罪人,没有人无辜,但程浩风、胡仙仙、韩泽熙、扎措这一干人等是首恶元凶。 韩泽熙虽不怕胡仙仙杀他,却不得不防法力高强之人来刺杀,以往有程浩风常常修补宫中阵法,如今程浩风在京的时候越来越少,不能太依赖阵法了。 他宣来霍图,下旨让霍飞升任金龙卫大将军,霍腾任外殿值京戌将军与拱天军、捧日军护卫京畿但以皇城为主。 如此安排是抬高霍家地位,制衡其余官员,韩泽熙自己能轻松点儿。还有不可说的小心思是,霍飞与胡仙仙多少有点纠葛,不论是哪路修行者来闹,或许能抵挡一二。 胡仙仙出宫后一路疾飞,着急去找皮专道,感觉有点心慌,但愿郑退辽不要再出什么事。 在她赶路的同时,圆明观大门紧闭不接待香客,观中道士都被赶拢到大殿前。 高有全得知启瑞宫中岑载道所属那边有可疑人员出入,精明非常的他立刻怀疑是藏了郑退辽,在启瑞宫里没抓到人,便赶来圆明观搜捕。 还是没找到郑退辽,此时,他正带人前来『逼』问。 殿前大桧树苍郁含翠,一个金『色』和黑『色』灵气光弧交错的大圆球悬吊树下,圆球当中皮专道头发蓬『乱』竖立,浑身都是焦黑痕迹。 那圆球中闪着毫细电光,皮专道深紫道袍上满是灼烧后的破洞,背襟上还冒着黑烟。 "还是不说?我能把这雷电球中的雷电控制得很好,不会让你死,但会让你一次又一次承受雷劈电击之苦。你到底说不说?"高有全卸下老王妃的敦厚义子面具,『露』出阴狠酷吏真容。 皮专道只会些粗浅功夫,至于法力近乎于无,他被压制着完全不能反抗,但他仍是顽强的咬牙硬撑着,怒瞪高有全不说话。 威『逼』利诱都无用,高有全还要再施电击,掐诀才起,一道柔和荧光倏然而至,飞绕雷电光球之上。 荧光白中透着微黄,轻盈飞绕如玉带曼舞,雷电光球渐渐溃散。 束缚解去,这道荧光托着皮专道缓缓落地,等观中小道童扶着他斜躺下后,那荧光才消失。 高有全和他带的人惊愕又愤怒朝天上看去,一道倩影娉婷,淡青道袍随风飘动,她清冷目光如含冰带霜,樱唇微张发出冷冽之声:"是我藏了你们要抓的人,想邀功讨好的,想领赏钱的都冲我来。" 没想到胡仙仙会突然出现,高有全狠狠磨了磨牙,环视众人一圈后凌空高飞而起。 他手持从龙金拂翻腕微抖,顿时万道金光如瀑洒出,圆明观全部被金光罩住。 金光起时,红雪拂尘卷起一股银白旋风,猛吹猛刮,金光四散破碎! 金光转瞬化碎芒如针,朝圆明观众道士『射』去,银白旋风骤然卷来霜雪,金针皆被冰冻,叮泠落地! 两招已分胜负,高有全自然明白比胡仙仙差了一些,但胡仙仙并不敢因得胜而骄傲,这高有全的功力又长进了,修行提升之速实在太快。 两人深深看对方一眼后各退几步,有些话不必言明,都清楚对方有更重要的计划,这事到此为止。 高有全带人远去,胡仙仙双手掐诀,灵气延伸而出,观中的廊檐门窗,花草树木皆复原了,她才落身下地。 "皮道长,受苦了,多谢。"胡仙仙道谢之后,两人交换个眼『色』,一同进到后院厢房之中。 让小道童退去,皮专道与大胡仙仙到了后园假山小山洞下。 进洞再从洞中钻出,已到了村口水井旁,原来郑退辽抓着井绳藏在井里。 喊出郑退辽,再向皮专道致谢后,胡仙仙为郑退辽凝了个气泡出来,以灵气带他往边城而去。 在边城东南一个野草荒蔓的山坳中,胡仙仙用雾隐无隙网藏好郑退辽,再往沙漠中寻了杀手尸体搬来,嘱咐好接下来的事后,再去寻党本安和所带的金龙卫。 他们是公开追捕行动,很容易就寻到了,胡仙仙隐身与党本安相见密谈。 她对党本安说,若想保命,又不用辛苦做事,就按她所说去做。 在边关的荒山野岭、大漠戈壁中受了不少苦还没抓到人,党本安早想回京城了,当即答应胡仙仙。 按着胡仙仙指引,党本安在山坳中的杀手尸体旁边找到郑退辽,据郑退辽自己所说是被袭击了,在打斗中受伤晕倒,和死人倒在一起才没谁找到他,可从没想过要逃避朝廷追捕。 将郑退辽押解回京,胡仙仙一路暗中护送,等党本安带郑退辽抵达京城,军中派人来接管,刑部也派人参与会审才离去。 看了两天审案过程,那情势大致已定郑退辽和郑天霸无关,是『奸』人借其父郑天霸之事诬告郑退辽,见事态明朗,胡仙仙也放心了。 可四月二十八,又传出叶冠英被撤职的消息。撤职原因是,他为郑天霸父子之事对朝廷颇多怨言,还消极怠工。 胡仙仙正为一件连一件的事头疼,杭无一送来一封信。 信是周屯从满剌加所寄,周屯是周知事的儿子,当绫锦院中采办货物的小吏,只与他见过一面,能有何事要写信告知自己? 第八百六十九章 奇缘美人 急于想知道真相,但这段时间发生的意外之事太多了,又害怕再有什么坏消息,竟有些不敢打开这封信来看。 心『乱』如麻,犹豫半晌,还是展开了信纸,其上写着 胡元君 你有情有义,周屯心底感佩。但我多言提醒,个人与朝廷终究不可抗衡,还请不要对皇上所做决策干涉太多。 我虽是下层小吏,但因我的父亲是皇上信赖之人,也对政事略知一二。一切言尽于此,还请多顾念自身以及家人。 胡元君,珍重。 周屯拜上。 胡仙仙呆呆愣愣坐着,双手紧攥,攥得骨节发白,发出“喀喀”脆响。 周屯表意只是劝胡仙仙不要太多干涉国事,静心修炼,实际却透『露』了很重要的两个讯息。 其一,韩泽熙非常信任当年的王府老管家,如今的周知事。周知事如今明面上只是闲云观料理杂务的知客管事,真正身份却是皇帝暗探,帮程浩风的同时也监视着程浩风,并且同样监视查访其他朝臣。 或许,举报郑天霸的人,诬陷郑退辽的人都有周知事在安排。 其二,信中让胡仙仙多顾念自身及家人,带了威胁之意,若是她再多管闲事,可能会危及亲人。 她自己可以不管不顾,但不能不为哥哥胡勇刚考虑。 至于周屯为什么会寄信来,胡仙仙却怎么也想不通。周屯当着绫锦院采办,那是给皇家买绫罗绸缎的差事,同时还随使臣去各国送锦帛织品,地位不高,但真是肥差。 他此次到满剌加,便是给篡位的伪帝送礼,给葩他们创造入宫袭击的机会。 难道周屯是在同行到满剌加的途中和郑退辽成了好友,也为好友鸣不平,才又写信提醒胡仙仙,怕郑退辽连最后的庇护所也失去? 胡想许久之后,胡仙仙挥了挥手将信纸以灵气点燃,青蓝『色』火苗摇曳,信纸烧尽,再挥手散去了烟灰。 随后,胡仙仙提笔给周屯写回信,写了几句关怀的话,暗里表示出会听他劝告的意思,并暗示郑退辽已经无事,让他放心。 唤来杭无一,让她把信拿去寄了,静坐屋内仔细回想最近的事。 第二天,胡仙仙提了一坛美酒去往叶冠英府上。 后园紫藤花架下,绿藤缠绕,紫蕊含芳,小小木桌旁,拙朴木墩上,叶冠英悠然斜坐。 他白袍如雪,面含微笑,品茗逗鸟,应是对撤职一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曲春饶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该去托谁的关系向皇上求个情,改一改在皇上心中的印象,若是能有幸官复原职最好。 叶冠英只当没听见她说,逗着旁边的笼中金丝雀。 胡仙仙让婢仆不要通传,走到藤架边,开口轻声说”没有被扣上罪名,人还一切安好,大幸,其它的不必在意。” “仙仙,你如何得知我想喝酒?哈哈,正好!”叶冠英站起来大笑着接过酒坛,“这几天闷在家里喝茶,快把我憋出病了!” 曲春娆无奈叹了几声,不再继续劝,去拿杯盏准备酒菜。 接下来几日,胡仙仙都陪叶冠英饮酒,谈天说地,追忆往事。让叶冠英把胸中不快尽情吐『露』,也不怕被人说怨怼朝廷。 他们借酒发牢『骚』,皇上也遇到不顺心的事。五月初三,皇上陪太皇太后去宫外郊祭。 这一天是德元帝的诞辰之日,太皇太后说她屡屡梦见德元帝唉声叹气,便思儿心切,要去给他庆祝阴生。 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年这一日带他来这世间,如今这一日他已去黄泉,当母亲的多想在这一日能看他在阳世庆生辰啊,其中悲苦旁人都觉得心酸。 韩泽熙本来不想同去,又找不到合适理由,也怕太皇太后不悦。 后来,还是沈竹君劝他一起去祭拜,”嗯,你日理万机难有轻松之时,一定要多休息。你不用当是去祭拜德元帝,而是去郊游散心。是不是就能心中畅快?” 韩泽熙让她也一同去,沈竹君却说要撰写前朝旧史,且身上有月事来了不便出门,不肯去。 他们都出宫去了,沈竹君还挺高兴,觉得终于能清清静静写文稿了,却不料因此引个祸端。 太皇太后在德元帝的墓旁默立良久,柯雅洁陪她陷于哀思之中,茶儿也和宫女太监们低头默哀。 还没到端午,可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大地如有流火,让人额头止不住冒汗,韩泽熙本不愿来,这般干站着被晒更加不耐烦。 随侍的党本安看出了他心中焦燥,便提议道,既已来了皇陵,不如去各位先皇及后妃的墓前都祭拜一下。 安葬在京郊皇陵的有八位先皇及其皇后、妃嫔,祭拜一圈下来得是晚上了,但因太皇太后不在身边随同,完全可以在路上游逛。 韩泽熙立即答应,向太皇太后告辞,去祭拜别处。一路之上树木苍翠,青果满枝,夏日山景比起春天繁花又有别样趣味,韩泽熙心中舒畅。 午时中刻,韩泽熙又提不起兴致了,奔波得又累又渴又饿,但一国之君总不能骑在马上啃烧饼? 正气恼时,见前方一所小院,柯雅润在院门前跪着,高声喊”犯『妇』柯氏迎接圣驾,已奉了些粗劣酒食请皇上用膳。” 原来已到了治化皇后陵旁,前方正是柯雅润守陵的小院。 进得院中,只见屋舍破旧,想想与诚郡王帝位之争,心下感叹,若不是得胜,只怕自己和自己家人会落到更凄惨境地。 柯雅润和阿黛及分派来的两个丫鬟献上香茶、糕点,那两个丫鬟得了亲近皇帝的机会都搔首弄姿,韩泽熙也不多看她们一眼,倒是对一直低着头的阿黛颇感好奇。 他问柯雅润“她是否胆小怯懦怕见朕?” 柯雅润说阿黛四年前得病毁容了,不愿有污皇上龙眼。这一说,韩泽熙想起了那个不愿去胡勇刚府上,也不愿在宫中为婢,自请前来守陵的女子。 “女子容貌妍媸倒是其次,品行才是第一,愿陪旧主受苦,懂恩知义,怎么会污了朕的眼睛?莫怕,抬起头来。”韩泽熙亲和笑着。 阿黛抬起头,她额中一抹黛青痕迹,两颊还有污痕,可是五官生得非常精致,韩泽熙叹说可惜。 喝了半杯清茶,吃了几口还带着粽叶清香的红豆粽子,韩泽熙精神了很多。 “这粽子好香,比御厨做的还好吃,谁做的?” 柯雅润答道“是阿黛所做,备来我们端午吃的,今日皇上驾临,就先请皇上品尝。” 或许吃人嘴软,韩泽熙竟觉得看阿黛又顺眼几分,再闻到她身上一股异香,不由问“你熏的何种香料?” ”禀皇上,奴婢从不熏香,这是佩戴的香包散发香味。香包中所装也不是什么名贵香料,是用橘子花的花粉调了蜜,加上桃胶做的。”阿黛声音柔细,自带几分羞怯之意。 “结果子那种橘树所开的花?那花香得太浓郁,没你这香好闻。你说加了桃胶?是不是桃树上那流出的透亮胶『液』?那也能调香?”韩泽熙虽长在深宅大院中,从前也常常郊野游玩,但不曾听过这般事。 阿黛见他目光热切盯着自己,不禁脸红如抹胭脂,柔声答着“选取材料,调制成香的过程挺复杂,奴婢也不知如何解说。若是皇上喜欢这香味,奴婢愿意多调制一些献上。” 韩泽熙点头同意,柯雅润在一旁笑道“阿黛本是诚郡王府护院班头之女,会些粗浅功夫,不如让她跟随皇上身边当个女侍卫如何?进出后宫还比金龙卫方便。她烹饪、调香技艺都高,皇上要派她做什么也不必让人出宫来宣。” 这个提议让韩泽熙挺赞同,金龙卫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出入后宫的确多有不便,有个女侍卫还真不错。 可阿黛蹙眉忧虑地说“虽愿意为皇上效力,但怕我容貌丑陋,会吓着宫中各位娘娘。” 柯雅润立即接话,“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你本来容颜娇美,只是当年生病才毁容,那是运气不好,或许皇上的仁圣之气能消去晦气。” “仁圣之气消去晦气?”韩泽熙大感有趣,“是不是我抚一下她的脸便能使她的脸重变光洁?” “皇上可愿试一试?”柯雅润引他去试。 韩泽熙笑说“各位可听过钩弋夫人的传说?朕还就要试上一试。” 传说钩弋夫人少女之时天生握拳,五指不能伸展,某位皇帝抚『摸』其手,手掌当即摊开,原来内藏玉钩。皇帝将她娶回,宠爱有加。 怀着耍笑心态,韩泽熙伸手抚向阿黛的脸,指尖所至,竟真的污痕慢慢淡化、消褪! 阿黛不仅容貌再无瑕疵,还周身散发缕缕幽香,那异香如渗入『毛』孔中,让韩泽熙四肢百骸都如浸在香水中,连心尖也发酥。 也许是前后对比反差大,见过许多美人的韩泽熙只觉得阿黛容光艳绝,其他美人皆成庸脂俗粉,面对她已然心襟摇『荡』、难以自持。 柯雅润见韩泽熙已看痴,使个眼『色』给其他人,都识趣地退开。 党本安让人备下了一辆宽大马车,又让人护送韩泽熙和阿黛先回宫中,再去向太皇太后禀报说皇上身体不适,回宫请御医诊视去了。 此后传言,阿黛在马车上已得临幸,承恩雨『露』后,韩泽熙将她留在柯雅洁守良宫内。 待得过了端午,才将此事说与沈竹君知道,沈竹君却意外地没有反对。 五月初八,韩泽熙封阿黛为“选侍美人”,皆称黛美人。 第八百七十章 姻缘错乱 夕阳透过树枝照下,莲花缸中的水浮光闪耀,『荡』起一圈又一圈金『色』涟漪。一朵青莲,宛若将要轻语低诉。未曾开言,梦幻中已有清音梵唱。 胡仙仙在莲花缸旁,静立着凝眸看青莲若痴,不知不觉间,一个接一个分身化出,围绕莲花缸神情各异思索着。 从夕阳西下,到月上中天,胡仙仙一动不动地站着,连同那些分身也是。 杭无一有些担忧,可不敢去惊扰她。 那十几个面目相似的女子,同时呆立模样,幸亏外人不曾看到,连水妙虚看着此场景也觉得惊奇又怪异。 ”终究是各有各的劫,说到底与我无关。罢了,罢了……”胡仙仙呢喃着,怅然望向空中弯月,收起分身。 旁人有千万种意见,千万条妙计,仍是抵不过当事人一个决定。 胡仙仙以不同分身所具的不同身份、不同观点,去分析沈竹君为何答应封阿黛为选侍美人,只是苦思到最后仍是徒劳无功。 让杭无一他们都放心去睡,胡仙仙回房中,暗祷竹君呀竹君,你做了这个决定,但愿你也能承受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 第二天,胡仙仙入宫求见黛美人,还给阿黛送去了贺礼。 听说胡仙仙要见自己,阿黛忐忑不安,还让宫女快去请茶儿来自己住的兴高亭。 兴高亭,不是只有座亭子,而是所大院子。有一座挖池子时用泥土堆出的假山,山上有个八角亭,曾是前朝某帝为宠妃所建。那位宠妃善于抚琴,在亭中抚琴,因位置高又又风吹送,琴音可传满皇宫。 德元帝时,在假山下修起大院落,常在亭中夜夜笙歌,此处屋宇阔朗,门窗雕饰,样样器物精巧华美。 到得院门外,胡仙仙望着牌匾腹诽兴高亭,兴高亭,韩泽熙你还真是兴致高啊!当初为了借柯家的势,为了不让韩泽灿对你设防,与沈竹君解了婚约,娶柯雅洁。你登上皇位,又要顺自己的心意封沈竹君当皇后。如今是皇位坐稳,哪一方都不靠,要开始过粉黛三千的生活了? 心中虽如此想,见了阿黛之后却处处依礼行事,得了她送的礼物后,阿黛对她也甚是客气。 “胡元君是福慧天妃,不属世间之仙子,能得胡元君光临,嫔妾荣幸之至。”把胡元君当地位高于皇帝的存在,且模糊『性』别,所以阿黛自称“嫔妾”。 似乎挺谦卑,可接下来闲聊中阿黛有意无意中显『露』正得恩宠的傲气,似有与沈竹君争竞之意。 “在这后宫里,嫔妾最是无用,只能陪皇上解闷儿;沈皇后才华横溢、文采斐然,连大学士都夸奖,皇上也为了不打扰她写诗撰文,特许她可以自己用膳,不必陪在皇上身边;柯德妃要管理六宫,事务繁多,皇上专为她在守良宫设了个账房,让她自行处理后宫内账目,不必去御书房禀报。她们都那般能干了,嫔妾也只愿能早为皇上诞下个小皇子、小公主,让皇上享受天伦之乐……” 胡仙仙侧低下头,忍了怒火,以言语弹压她气焰“沈皇后与皇上志趣相投,那份灵魂契合的情意不是别人可比,他们若是有子女,定然聪慧端重,堪为江山延嗣之任。当然,多子多孙多福寿,德妃与黛美人多为皇上添龙子龙孙,皇上会更为高兴。” 阿黛讪讪一笑,不知如何接话了,只能请胡仙仙多吃糕点。 目的达到,胡仙仙也不再多逗留,去往毓盛宫。 待得相见后,沈竹君摒退宫女太监们,胡仙仙才说“我先去见了阿黛,木已成舟,但愿她能守本分。” “胡姐姐去吓唬她了吗?不必的。”沈竹君笑意凄然。 能让她安分又如何?还是在心尖扎了一根刺。即使有人帮着杀了阿黛,也并不能减少半分疼痛。 胡仙仙摇头叹息,又问沈竹君为何不阻止。 “我与皇上成婚几年还没有身孕,皇上和德妃一直没有圆房,这子嗣之事在平常人家都极重要,更何况天子之家?听说与阿黛相遇也属奇缘,可能是天意要让她给皇上诞下皇子。” ”那还不如推荐柯雅洁给皇上侍寝呢,至少她守礼有德,随柯雅润怎么撺掇也没想害你,还有,至少曾经对韩泽熙有所帮助。阿黛,算什么?莫名其妙冒出来得了宠幸,她所生皇子只怕也天生心术不正。” 胡仙仙说着气话,她其实更想说的是,阿黛之事有蹊跷,那脸上污痕和身上异香可能都是某种『药』物所致。 她更怀疑,韩泽熙当日闻到的香味中有催、情效果,可是没有证据,阿黛又成了黛美人,是正式妃嫔了,她无法再多说多查。 沈竹君没往那些想乌七八糟的事情上去想,她眼神『迷』茫地说”我不会撒娇讨好谁,德妃又『性』情古板没有情趣,可男子都需要女人陪伴放松身心,需要愉快耍笑,阿黛更惹人喜欢?他若喜欢,我怎能不成全?” 胡仙仙担心再说下去会忍不住怒火,于是准备告辞,走前提醒沈竹君,”有危难之时,记得用连心符与我联络。谨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过了两天,又听到消息说,叶冠英撤职后仍有人找他打探消息,托运货物,有人举报他还在用马递铺积下的人脉谋私利,连家产也被抄没,住的房子也没了,只能去租大杂院住。 为此事,曲春娆去找曲春爱,希望曲春爱能让霍飞去求情。 曲春爱给霍飞吹枕边风,没能求得帮助,还被说了一顿,霍图和霍夫人知道曲春娆来托关系后,还狠狠斥责曲春爱,让她不许给霍家招惹是非。 担忧叶冠英会再出事,胡仙仙求兄长胡勇刚,希望能给叶冠英找个远离京城的军中职位,又不在权争中心,又有养家糊口的正当营生可做,要是再打压叶冠英,只怕会重『操』旧业当土匪。 可胡勇刚为难地没接话,胡仙仙被嫂嫂冷嘲嘲讽,只得不再提。 发灵符去询问程浩风有没有妥当安置叶冠英的办法,又被程浩风以修炼为要,不再管军政之事而推诿。 本就心烦,又添烦心事。霍家已权势滔天,让霍飞再娶正妻的媒人络绎不绝,可霍飞放言非胡仙仙不娶。 霍图夫『妇』也觉得霍胡两家联姻很好,让人上门提亲,葛淑美不敢替胡仙仙做主,但很乐意撮合。 六月十九,几次遭胡仙仙拒绝后,霍图与夫人不遣媒婆,而是亲自带霍飞上门提亲。 葛淑美派小厮去仙缘圃说,胡勇刚生病了,把胡仙仙骗了去。 设宴金醴院中,胡仙仙见了霍飞他们后也不好再走,就想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 “不用这小酒杯,给我换大碗来!”胡仙仙用大碗大口喝酒,举止粗鲁和土匪无二。 葛淑美斜眼看她,用眼神示意她文雅些,她依然自顾自地喝酒吃肉。 “哈哈!”霍图没嫌她不雅,大笑着说,”仙仙乃是将门虎女不拘小节,正配我儿豪爽狂放。老夫也曾随军征战,当年爬冰卧雪虽说艰苦可也热血满腔啊。” 这还激起霍图的年少热血了?胡仙仙哭笑不得地放下大碗。 霍夫人又说”听说仙仙对敌人狠辣,对家人对婢女奴仆却十分和善,这才是真的贤良啊,不是欺上瞒下的『奸』诈之人。娶妻当娶贤,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阿飞扶正那出身青楼的曲氏。” “我这妹子刀子嘴豆腐心,绝对是贤妻良母!”葛淑美喜笑颜开,顺嘴接话夸道。 霍夫人又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之时,还以为她长得五大三粗,没想到她容颜如此娇美,家世、人品、样貌均无可挑剔,我们也才不顾脸面,三番五次给阿飞提亲。” 被一人开损,众人都要损,可夸人夸起头儿也是夸个没完,胡仙仙想钻地缝儿了,胡勇刚又说起她幼时怎么淘气,但再淘气也仍然可爱,众人都笑。 忆起幼年往事,胡仙仙不忍再说狠话让哥哥难堪,乖乖坐着。 再提婚事,胡仙仙只得说与程浩风已私定终身,并非完璧。 霍图和霍夫人有点犹豫了,霍飞却直言她仍是女儿身,还说订婚也只是为安抚当时将死的程浩风才订。 胡仙仙无语了,霍飞是铁了心要娶自己,到底为个什么? “仙仙做的菜也很好吃……”像是要回答她心中问题,霍飞笑看着她说。 “会做饭的人多了去了,三花的家常菜做得不是很好,面点做得很好。”胡仙仙想扯开话题。 “三花是谁?” 听霍飞这么问,葛淑美抢在胡仙仙之前拉回话题,“是以前的麻脸丫头,有时候还拣懒儿让仙仙去忙活呢。我这妹妹从不在下人面前摆谱儿,宽厚和善。” 霍夫人立刻点头附和“宽和怜下,体恤奴仆,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夫人风范,那些刻薄小家子气的女人撑不起豪门体面。” 一句一句的夸赞丢来,胡仙仙暗忖以往根本没想过跟他人勾心斗角都有人故意找茬儿,今天故意顶嘴,怎么还句句夸她?真是好人难做,坏人好当? ”我看仙仙还定能生贵子,我也是苦昙记名弟子,对人的身形样貌所关乎命运,也算略懂。”为了让父母能帮着自己说服胡仙仙,霍飞连看相算命的把戏都使了出来。 自己虽不是瘦弱体形,可也不是丰『乳』肥『臀』,怎么就认定我能生贵子?胡仙仙烦恼之时,却突然心生一计。 她狡黠笑对霍飞说”我自知任『性』乖戾,才不愿害别人家中鸡犬不宁,你能否承担得起娶我的后果?” 第八百七十一章 再穿嫁衣 将军府的金醴院中所储美酒颇多,空中也自有一股醉人香氛,霍飞饮酒不多,却已感觉大醉如梦。 "仙仙,你是答应了?"他不可置信地问着,又欣喜若狂地说,"以后的事我都想好了,没什么后果不后果,总之我会对你好。" 胡仙仙笑着环视众人一圈,重重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地告诉他们她答应嫁给霍飞了。 突然转变,胡勇刚半张着嘴看向妹妹,脑子还没转过弯,其他人已经在商议婚礼如何办。 胡仙仙提议,霍飞先前正妻已亡,自己嫁过去是续弦,没必要办得多隆重,且霍家胡家都正得皇上重用,大『操』大办,容易被政敌攻讦奢侈浪费。 再有,胡仙仙隶属道门,按戒律不得骑马乘轿,就不坐花轿,从空中飞掠入门。 新娘飞到新郎家?霍夫人立即反对,那不合礼数,也有失体面。 可霍飞怕胡仙仙反悔,劝服他们同意了,一切从简,男方又不吃亏。 议定之后,便开始准备各种杂事,再怎么简办,婚礼和拜堂是少不了的,送请柬给宾客都很费事。 看胡仙仙忙,杭无一不停追问着,为什么会嫁霍飞?胡仙仙让她不必问,等着看结果就好。 两家婢仆多,很快准备好,六月二十一,正式办婚礼。 消息传到云华观,血无仇要下山阻止,他认为程浩风和胡仙仙定是闹别扭了,胡仙仙才赌气嫁人。 列御风拦下他说,"今日就成婚,你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哪怕你赶得及,你也阻止不了。" 血无仇挺激动地坚持要走,列御风又说"旁人不知道内情,三师兄和七师妹的情况我是清楚的,若不是七师妹不可以与男子圆房,他们早成婚了。这嫁与霍飞之事,定有隐情。七师妹再任『性』,也不可能为了嫁人不要命。" 血无仇将信将疑,看了看列御风,但见他神情淡定,对此事毫不在乎也只得听劝。 消息也传去了海底圣境,秦沐风阴沉着脸道,"还真是胡闹,三师兄才两个月没在她身边管着,又闹什么幺蛾子。" "胡姐姐自有她的打算,你莫急嘛,你看程师兄都不急。"杜婉芷柔声说着。 听他们提起自己,程浩风迎上他们看过来的目光,无奈笑说,"让她胡闹去,待我把事做成,再不给她折腾的机会了。" 这两处都还算平静,胡家小院真是笼罩愁云惨雾了,因只发灵符给叶赛英,让她转告了嫁给霍飞之事,又没具体说情况,弄到胡大仓和胡婶胡『乱』猜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胡仙仙草率嫁人? 泥蛋儿更推测是霍飞用了卑鄙手段,要挟成婚,当即决定骑快马去京城探问详情。 婚礼时,一队抬嫁妆的人逶迤而行,胡仙仙在空中慢飞。 她红衣如火,没遮盖头,头发只是盘起来用一支嵌红宝石的簪子绾住,没有其余发饰。 妆扮简单,胡仙仙仍是光彩照人,明艳如霞光,似能明亮忧愁者的眼。 天际微云淡淡,胡仙仙如见云外之世,忆起从前也曾穿嫁衣,程浩风将身死魂消时,杜婉芷曾借嫁衣让她穿;程浩风重新再融情丝时曾为她穿;今日又穿,仍然不是真嫁。 婚礼之上,进行到拜堂这最重要的一环,胡仙仙隐身在大厅外廊柱下笑看霍飞旁边的新娘,那新娘与胡仙仙一模一样,可是行动有些呆板僵直。 快要乐疯了的霍飞没有看出异样,多数宾客也注意了容貌身段没有注意神态动作,只有段梦柔、法略、曹备道和雷狂皱着眉头。 送入洞房,霍飞陪客人饮完酒后,屋里还是与胡仙仙同样的新娘在乖巧等着,她今夜格外的娇艳妩媚,可水灵灵的大眼睛少了些许神采。 薄醉看新娘,越看越『迷』人,霍飞哪还有理智分析为何与胡仙仙平常有区别?共赴巫山,相会去了。 新婚燕尔,霍飞天天都神采奕奕,胡仙仙也笑意常『露』,等泥蛋儿到了京城,问得并无『逼』迫之事,又见他们过得甚是相合,只得闷闷不乐回了陵州。 胡仙仙也不去霍图夫『妇』面前请安孝敬,也不与亲戚们谈笑沟通,还成天要这要那,但霍飞都随着她宠着她。 “你怎么也不说我几句?跟我一起不厌烦吗?”胡仙仙自己都快要对自己行为看不下去了。 "你这般俊爽明快的女子世间少有,与你一起相处轻松。娘子,我疼你还来不及,哪会厌烦?" 此时的胡仙仙眉眼生动,比你侬我侬之时还惹人怜爱,霍飞更加喜欢,同时又起了一种仿如和他相处的是两个胡仙仙之感,但这种感觉很快被满心愉悦替代。 过了半月,一大家人终于凑齐了,同进晚餐,因平常难有欢聚时刻,都很高兴。 “这火腿笋丝汤怎么这么咸,谁做的呢?”霍飞拿筷子敲着汤钵,冷脸看着身边伺候的一众下人。 曲春爱连忙起身,厉声问厨房的人,那汤是谁做的。别人指向一个矮汉子,曲春爱正要训斥,响起怪异吸溜汤汁的声音。 这喝汤的声音实在太响太怪,众人不由自主看向了声音传出的位置,胡仙仙朝他们傻乎乎一笑,抹了抹嘴。 "嫌这菜不好吃?我什么都喜欢吃,别跟我抢啊。"她对霍飞说着,又问曲春爱,“桌子上的菜,相公不喜欢吃什么?” 曲春爱迟疑着指了几盘菜,胡仙仙把那些菜全端到自己面前胡吃海塞起来,犹如风卷残云,很快只剩空盘。 霍图夫『妇』看傻了眼,霍腾也干笑着望向哥哥,但霍飞仍是调了蜜的目光看着胡仙仙。 因胡仙仙太爱闹腾,霍夫人渐生不满,看着低眉顺眼来向自己嘘寒问暖的曲春爱,竟觉得曲春爱少了很多狐媚气,多了些隐忍宽容的老实样子。 才让霍飞买了几颗夜明珠,又听说黛美人有蜀锦所制礼服,便要同样花纹、式样的长裙。 黛美人那长裙因是贡品所献,并没有织匠、裁缝能做同样的,霍飞送钱败、托人情,终于弄到一件差不多的。 可胡仙仙又说长裙与献给皇上的贡品一样,穿出去怕是会给霍家惹事儿,要把长裙献给沈竹君。 进宫去见沈竹君,好说歹说让她穿上这礼服,又拖她去兴高亭拜访正为皇上献舞的阿黛。 “蜀锦『色』泽鲜艳,花纹精美,黛美舞动之下,如同霓裳在身,美矣,美矣!”胡仙仙拍手赞叹。 韩泽熙轻笑,阿黛停舞,拜谢胡仙仙夸奖,又向沈竹君行礼。 见阿黛所穿长裙和自己一样,连上身所配短衫也一样,沈竹君微昂头,冷冷斜睨她。 没有向韩泽熙行礼,沈竹君转身就走,胡仙仙拉她。 “你故意的?”沈竹君嗔怪着胡仙仙。 “愿看双姝并舞,美人惜美人更加倍的美呢,既然皇后娘娘不愿与黛美人共舞,那与我舞一曲如何?” 紧接着,沈竹君还来不及拒绝时,胡仙仙已拉着她朝身前扑,将扑至没扑至时,又把她朝后一推,待她后仰,又扶住她腰身。 一连串动作,全不受沈竹君控制,她此时怒意全消,神情只显得慌『乱』恐惧,担心得韩泽熙立刻站起来想去扶她。 可胡仙早扶稳了她,沈竹君正以卧鱼儿的姿势下着腰,细腰若柳枝弯曲,优美又显可怜。 韩泽熙看得若痴,等胡仙仙让沈竹君站稳,他才移开目光,瞥到满脸怒气的阿黛,觉得阿黛看起来鄙俗恶毒,而同样衣着的沈竹君高洁纯真。 “皇上,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贫道先送娘娘回毓盛宫。”胡仙仙与沈竹君抬腿迈步。 “稍等,朕今日得闲,想去看看皇后撰写前朝旧史进度如何。” 韩泽熙找了借口同去,到达之后,胡仙仙告辞出宫。希望沈竹君能离开皇宫,可也明白她还舍不下韩泽熙,只能让他们消除心中隔阂重修旧好了。 过了两天,再去见沈竹君,得知了黛美人有个缠枝牡丹纹样的金钏,胡仙仙又让霍飞去寻同样的。 这次可没送给沈竹君,而是送给了曲春爱,还四处宣扬。 听了旁人传言,一个妾室有和自己同样金钏,阿黛气得把金钏赏一个宫女了。 后来,见阿黛有蝴蝶玉锁,胡仙仙又让霍飞买了同样的,送给茶儿佩戴,茶儿想拒绝也拒绝不了,还特意向阿黛解释此事。 御赐阿黛一支飞凤金步摇,再让霍飞找来同样的,又献给阿黛。 本有一支又送一支,阿黛不懂她搞什么名堂,但韩泽熙察觉此事了,询问阿黛为何多了一支飞凤金步摇? 阿黛把胡仙仙故意针对她,气她的事告诉韩泽熙,盼着能让胡仙仙受惩。 但韩泽熙只是把霍飞找去,让他不要太纵容妻子,再这么下去小心治他一个“藐视皇威”的罪。 霍飞没把这当重要的事,韩泽熙也是用调侃语气说的,但霍图得知后吓得胆颤心惊,他们决定好好劝儿子管紧胡仙仙,不能给霍家惹祸。 可霍飞当面答应得好,见了胡仙仙又忘了劝告,还是什么都由着她胡来。 妻妾同侍一夫,但胡仙仙不许他接近曲春娆,夜夜缠磨他。 可鸳鸯被里卧鸳鸯之时,胡仙仙又在别处打坐,霍飞从没想过拥有的只是替身,连段梦柔他们看破了也不知道那替身是什么。 转眼七月十四了,阴沉沉的天似要下雨,明月被乌云半遮,临近鬼节,夜『色』中的一切阴郁恐怖。 胡仙仙坐在房顶上望月,望见程浩风飘然飞来。 第八百七十二章 狂澜各挽 月华与云影同时倾泻于天地之间,此夜不甚黑暗,也无多少光亮,薄霭与轻雾浮『乱』飘于空中。 阴惨惨的风吹过,梧桐叶哭出呜呜悲音,红衣美人斜坐屋脊上,叹道"这霍府的梧桐委实太多了,聒噪!" 朱红纱衣在夜『色』中暗了几分,鲜艳的红便如鲜血凝结后变得绛紫,透出哀艳,一扬手,纱袖飘舞,自有酒壶在手。 仰头痛饮,酒满满脸,流下颈畔,滴落胸腹,染了红衣下的素白小衣,沾了素白纨裤,自嘲一笑,瞥向已飞临身边的程浩风。 当年别后重逢,胡仙仙看着从月下飞来的程浩风,满眼满心里都是他啊,如今见了他仍是自顾自地饮酒,程浩风期待相见,却只换得淡淡一瞥。 程浩风也不知道期待什么,是一句问候,一个道歉,还是一声宣判? "以我们今日所得到的,所背负的,做什么都无所谓,没有对错之别。"程浩风还是忍不住先开口。 张扬的红衣在夜『色』里飘动,如妖异的曼珠沙华肆意绽放,胡仙仙沾满酒渍的脸显得狼狈落拓而又狂放不羁。 程浩风身着简约而精致的淡蓝『色』道袍,领边袖口深蓝『色』的云纹线条流畅,衣纹在风中真如流云,谦谨庄重又不失飘逸灵动。 "你是在彰显你的大度,表示不会责怪我么?"胡仙仙笑得娇俏,语气里却冲出呛人的辣味。 程浩风坐到她身旁,沉默许久才说"你想随缘度化,只求尽力而为;我要釜底抽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们不分谁对谁错,只看天意终将偏向哪方。但是,我始终坚持我走的才是惟一正确之路。" 这么说是完全猜到我心中所思所想了?胡仙仙自嘲,真是容易被他看穿。 "对一切会把法朝引向败亡的事情都放任不管,集中精力、财力、人力去造天行镜和开海底圣境通道,只想着让少数人逃离,这能算是釜底抽薪?是用无数生灵的灭绝换来极少数人的安康啊!" 胡仙仙懂得不可能有十全十美之策,可是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法朝走向灭亡,更不愿看到生她养她之地彻底被毁,或许永恒之心的传说是假,可她不自觉地还是有种使命感。从前不信鬼神之说,可经历了那么多神奇的事,还是信了。那么在天庭之外,还有更强大的所在也不稀奇。 "要用举国之力才能做成的事,难度不可想象,只能救多少算多少,我还不够强大。"程浩风语气感伤。 "你还好意思说是用了举国之力去做?为了便于获取资源,把韩泽熙扶上皇位,得到了想要的助力之后,面对已经危机四伏的法朝不管不顾,我们这是过河拆桥。若是我们不干涉国运变数,法朝也许不会走到衰败之境。" 胡仙仙愤慨反驳,从那天无意中听到段梦柔说,臧玄蛟吸收龙脉龙气可复活有望的事,便确信程浩风没有阻止臧玄蛟复活之意,只是在赌最后谁会更强! 老慎郡王墓下的墓底龙坑,是镇压黑龙臧玄蛟,也是滋养黑龙臧玄蛟! 看似相悖的目标,其实并不相悖,因为若不滋养臧玄蛟,程浩风没有把握能扶韩泽熙登上帝位! 法朝国运,黎民百姓,都只是程浩风与臧玄蛟的赌注,赌他们谁输谁赢! 看出胡仙仙眼中恨意,程浩风挺脆弱无力而笑"如今正是中兴之世,哪有衰败?被官府的探子听到了,可得治你个‘怨怅朝廷,诅咒国运’的罪。" "今日法朝犹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别人看不出来,你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胡仙仙眼中闪过阴郁的怒火,暗道程浩风,你还想哄我骗我? "兴亡更迭,自古如此,不必在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总之留下了一线生机,岂不是比尽毁尽灭更好?" 月亮在乌云里穿梭,程浩风的脸忽明忽暗,他尽量耐心地用温和语气说话,可仍然掩饰不了他对世间生灵的冷漠。 胡仙仙摇头反对,"如果韩泽熙不是我们扶立而起登上皇位,那兴亡与我们无关。可这一切,我们占了主因,如今这般,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么一起毁灭,要么共同对抗天劫。" 听这意思,劝说不动,程浩风无可奈何地说"好,仙仙你竭尽全力守护你想所守护的,而我做我该做的事。但你想了断世间俗缘,去当永恒之心,我绝不答应!做这一场局,我付出的代价太多,我不会放弃,也绝对不会输!" "浩风,或许你是对的。但你当初说等韩泽熙皇位稳固便隐居山林的,可事实分明是要用一国兴衰甚至是整个水球存亡,来换取对抗天庭的资本!对抗天庭获胜后,你也就有赢臧玄蛟的把握?到那时,或许你真能强大到连毁天灭地的大劫也避过,可我们会过得安心吗?" 连声质问,程浩风再没有耐心劝了,“我们不利用国运,法朝早晚也会灭亡!用一群必然会死的生灵为另一些更有资格活下去的生灵铺路,有什么不对?” 胡仙仙见他周身凝起寒气,双眸闪着如墨冰剑一般冰冷又萦绕一丝黑气的光,不由心底警兆顿生。 就在胡仙仙想仔细观察程浩风时,眼前蓬起彩光绚烂,唐彩儿以彩鸾之身飞扑而来,转瞬又化成小女孩模样一头扎入程浩风怀里。 "浩哥哥,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嘤嘤,没有好吃的……"她翻找着程浩风前襟,没找到吃的东西,很失望。 “有的,有的!”程浩风身上凌厉气势全已退去,应手变出一包松子儿和一包炸蝎子,和蔼笑着给了唐彩儿。 有唐彩儿在此处,可不能再多说什么,她心『性』幼稚,会无意间说漏秘密。 胡仙仙以眼神示意程浩风且离去,程浩风和唐彩儿逗笑两句后回了闲云观。 若是旁人看了已嫁霍飞的胡仙仙与程浩风在半夜相见,定会猜测其中隐情,唐彩儿不会多想。 “你深更半夜来找我做什么?是饿了?”胡仙仙看着小嘴蠕动不停的唐彩儿,虽是早已化人形,还是贪吃坚果、粟米、昆虫类的食物。 "不是饿了,水姐姐、杭姐姐她们都让我多吃点儿。是杭姐姐听了闲言碎语,烦得睡不着觉,我来带仙姐姐回去,这样呢,杭姐姐就不会心烦了。" “原来如此,你回去让无一她们不必心烦,我自有打算。”胡仙仙怕唐彩儿还要再拧着不走,又说,“你最乖了,让她们也要乖,带头好好修炼,别来打扰我,给她们做榜样行不行?” 唐彩儿很有担当地挺了挺胸,郑重点头表示会当好榜样。 第二天,胡仙仙又在霍府吵吵闹闹、要东要西,搅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霍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去胡将军府给葛淑美说,让她管管胡仙仙,那所做所为太不成体统了,也丢娘家的脸面。 葛淑美却答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管教也是该夫家管教,所做所为与娘家无关。 霍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可不敢当面发作,毕竟葛淑美出身官宦之家,胡勇刚又在军中有颇高威信,不能随意得罪。 回了府,听下人说,胡仙仙把霍飞拉去廊州了,今天没去金龙卫殿上点卯。 让皇上发现后,把霍图给骂一顿,霍图撒谎称霍飞身体不适才瞒过去,但皇上说,要是再有偷懒之事就撤了霍飞之职。 霍图夫『妇』相见,都很后悔让霍飞娶胡仙仙了。 “我的破军铁卫不错?”廊州营校场旁,胡仙仙和霍飞正在看破军铁卫『操』练。 “非常好,一队铁卫可抵千军万马了。”霍飞想着,若是法朝的士兵和装备皆如此般,可以扫平天下所有国家了。 胡仙仙被夸得眉开眼笑,可片刻后又愁眉苦脸,“可我缺个可靠又能干的破军铁卫卫队长!唉,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常年在军中,破军铁卫日常训练之事都是交给我哥属下的副将,那些副将水平还不如破军铁卫中的一些战士呢。” “想要找个卫队长帮你管理、训练破军铁卫?”霍飞搓着下巴思索一番,“我倒想起个可靠又能干的人,要是他来当卫队长,还可以扩大破军铁卫的规模。只是,不知皇上还愿不愿用他?因他爹的事……” “你说郑退辽?”胡仙仙快嘴接话,“很合适呢。他如今虽说已无罪释放,但是闲在家中,天天喝得烂醉如泥,眼看一名骁勇善战的小将军就这么废了,实在可惜……” 霍飞突然大笑两声,“你早想帮郑退辽谋个前程了?还故意引我主动提起。好,我答应帮他想办法了,不过,你得奖赏我。” 胡仙仙不由紧张起来,“奖赏什么?” “亲我一下。” “在这里?”胡仙仙使劲摇头,又安抚他说,“晚上,红绡帐里任君采撷。” 霍飞低叹两声,随即邪笑一声朝胡仙仙凑拢,“好,你不亲我,那让我亲你也算数。” 避无可避了,胡仙仙迅速弹出一道灵气光闪花了霍飞的眼,再以手背迎上他双唇,紧接着飞快跑开了。 霍飞也没弄清刚才刹那发生了什么,犹自回味柔润触感。 胡仙仙心内叹道,这小小一点便宜且舍与他,反正他也是俗缘之一,早还早了。 随后几天,霍飞在父亲和皇上面前软缠硬磨,总算让郑退辽当上破军铁卫卫队长。 又过几天,再答应胡仙仙,帮叶冠英去了棘城当厢军统领。 匆匆到得八月十六,中秋才欢喜度过,霍飞突然病重。 第八百七十三章 重病之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中秋佳节欢笑嬉闹了整个通宵,霍飞原本打算八月十六好好与胡仙仙过他们二人的团圆夜,谁知竟一病不起。 随从们说,他在金龙卫殿中当值时,已有些昏昏欲睡,回府之后不想吃晚饭,要去躺躺。 躺下后,反而脸『色』更加苍白,又唤人给他倒茶,端茶送到床边,他病情又加重了。 随从喊了他几声,他都只是哼哼,连眼皮也抬不起来似的。 曲春爱得知霍飞病重之后,心痛地一边抽泣着,一边让丫鬟赶快去告知霍图与霍夫人,再又张罗着请医问『药』。 一会儿后,霍图与霍夫人都到了,医师也到了,把脉之后,医师却说诊断不出是何病症。 霍夫人焦急地问,胡仙仙去了哪儿,她可能有什么仙丹之类,可以治好霍飞。 丫鬟回答说,胡仙仙一大早去了宫里,傍晚时回来过一趟,此刻不知去了哪里? 霍图哀叹几声,又让人去再另请个医师,他亲自去太医院试试,看能不能请个太医。 这时霍腾也办完公务回家了,得知兄长突发疾病,连忙前来关切询问。 见一家人都在为霍飞担忧,独独胡仙仙不在,霍夫人不禁埋怨数落起她来。 "娘……仙仙……还不知道……我生病了……别责怪她……"听得母亲的骂声,霍飞挣扎着想坐起身,用尽了所有力气般劝着。 霍夫人心疼儿子,只得不骂,让儿子赶快躺下,等再来个更好的医师瞧病。 曲春爱更是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泪流满面。 一则哭是,两人多年情份,心疼他深受病痛折磨。 二则哭是,担心霍飞有个三长两短,她没有依靠。 三则哭是,霍飞病的快神智不清了,还在为胡仙仙着想,半点没把她放在心上。 曲春爱一哭,霍夫人也跟着哭起来,『乱』糟糟的场面更加混『乱』。 "无量天尊,贫道有灵丹妙『药』,霍大人可愿让令郎试一试?"曹备道在大门口遇见去太医院的霍图,迎过来问。 见他不疾不缓踱步而来,神态安闲自在,似对治愈霍飞之病有十足把握,霍图看到他这般已信七分了,也怕再耽搁时间病情又加重,当即恭敬拱手请他去诊治。 进了卧房,曹备道让丫鬟小厮们都先出去,也不把脉,坐到床边凳子上,低声问霍飞"显威将军,你是否腰腿乏力、全身酥软?" 霍飞微睁眼,低低“嗯”了一声算答应。 "又是否脚心酸痛,双眼发涩呢?" 霍飞迟疑片刻,努力睁大眼盯向曹备道,再“嗯”一声。 "还是否……嗯……那个……你明明感觉十分疲惫,却仍然不熄,勃阳不萎?"曹备道『摸』了下鼻子,略显尴尬地问。 霍飞已成蜡黄的脸『色』突然涨红了,旋即怒瞪曹备道一眼,又虚弱地闭上眼,脸『色』变得青白有黑气。 曹备道只叹气不问话了,霍腾没明白他阴阳怪气问这些做什么,催他快说哥哥得了什么病。 "襄威将军,你兄长之病不便明说呀。"曹备道挤眉弄眼环视众人。 霍夫人最先领会其意,忿忿说道"定是那胡仙仙以狐媚之姿『迷』『惑』我儿,害他耗尽精气神才染病!" 众人这才都明白曹备道想说的病因,霍腾咧咧嘴无语看着霍飞。 "霍夫人所说既对,也不对。令郎血气方刚,哪有那么容易耗尽精气神?他是被人用了邪术吸尽的,不只是因交合而耗尽。" "你、你……仙仙没用邪术……没有用!没有……"霍飞又气又羞涨红了脸,愤怒高喊一句后,头一歪,晕死过去。 霍夫人和曲春爱顾不得问曹备道什么,扑到床前大哭起来。 "曹真人,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用邪术吸尽他精气神的呀?"出谷黄莺般的娇声响起。 听出是胡仙仙回来了,守在门外的众人皆是一怔,还有些胆小的不自觉哆嗦了几下。 胡仙仙眉『毛』跳了跳,扁扁嘴,自己是给他们带去多大的阴影,才会让他们这么害怕呀? 曹备道冷笑一声,“你是怎么做的,只有你自己知道!我看得出他不仅耗尽了精气神,还有阴邪鬼气在体内流蹿!你要再敢狡辩,我们就去请段天妃、法略大师、还有你师兄程真人来评判!” 事情闹得越大,胡仙仙的退路就越少,曹备道巴不得她为了颜面要自证清白,去请人来查验霍飞病因。 可胡仙仙朝他妩媚一笑,“不必劳烦众位大德,我自有办法救我郎君。曹真人请回,我先为郎君减轻病痛。” 曹备道看向霍夫人,那意思是不想走,霍夫人说“我很相信曹真人。” 言下之意,她不相信胡仙仙。 无奈笑叹一声,胡仙仙取出一颗百草丹给霍飞吃了,对霍图说"不用着急,我自有办法使他康复。" 服丹之后,霍飞的脸『色』稍微红润了点儿,睁开眼看到胡仙仙,激动地握紧她的手。 胡仙仙任由他握着,再看霍夫人他们仍然不肯相信她的样子,胡仙仙又斩钉截铁说"他若因这病死了,我给他陪葬!还不信我?" 她居然这么说,霍飞感动得睫『毛』上也沾了泪花,霍腾带头表示愿意相信胡仙仙,其他人也只得表示愿意相信她。 曹备道讪笑两声,告辞离去。 胡仙仙让霍图他们也暂时出门去,只留曲春爱在一旁。 屋内安静下来,胡仙仙延出灵气探霍飞内脏,还真是精气神皆耗尽了,又有阴寒鬼气侵入。 亏耗精气神之因,或许与那替身新娘有关,这阴寒鬼气从何而来呢? 胡仙仙蹙眉苦思,又暗把袖里乾坤中的替身探了几遍,慢慢猜测出原因。 她安慰了霍飞两句,看他昏沉入睡了,又交待曲春爱好好照顾,便出门而去。 到得府中一间闲置杂物房,胡仙仙弹出灵气光罩,再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截槐木。 槐木属阴,幻变女子更难被人察觉,但是,也易招鬼。 胡仙仙渡入灵气而成的替身新娘,自有仙气于其中,孤魂野鬼定然不敢主动附着其上,那么,只能是被动招来。 这槐木之上已无阴魂附着,但仍然残存了一丝阴寒气,应当是有人趁霍飞与替身时,胡仙仙又避去外面的空当,引了厉鬼附于槐木,待得霍飞被阴寒之气所侵,再带走厉鬼。 只因杂事太多,且是槐木本来属阴,胡仙仙便没觉察异样。 能看穿自己假装嫁给霍飞的人不多,有能力引鬼的更少,这般的人要想对付自己的就更少,胡仙仙敢肯定是曹备道所为了。 这是要害霍飞,同时坏自己名声?胡仙仙轻蔑一笑,曹备道这步棋走错了。 选择嫁给霍飞,除了要达成种种目的,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惩戒他一番,令他改去纨绔子弟恶习,能在将来法朝危急之时可堪大用。 还没狠得下心去做什么惩戒之事呢,曹备道帮她做了,这倒省了一个麻烦。 至于名声,她从前所做所为都把名声败得差不多了,不在乎更败坏一些。再者,本也是想可以不为虚名所束缚,才答应嫁给霍飞,哪会在乎? 法朝大势已去,不少诚郡王余孽,外邦『奸』细都说程浩风是妖道,若法朝不可再兴,到灭亡之时,胡仙仙希望百姓能全骂胡仙仙误国,而不是骂程浩风。 今天早晨去皇宫里见沈竹君,连沈竹君也觉察法朝隐藏了很多危机,并有对前生之事忆起的苗头,难道法朝真的气数已尽? 或许,沈竹君接纳阿黛并不只是出于无奈,而是看淡了情缘。 沈竹君若是看淡了情缘,便有可能渐渐悟出前世今生因果,也就会重新拥有若虚凝『露』。等她再有若虚凝『露』之时,也许便是胡仙仙得了若虚凝『露』之时。 祖师遗留神器要是再加一样,胡仙仙又朝永恒之心迈近一步,天意真的不可逆转? 胡仙仙心思百转后,又再看向手中槐木,以慧心玉剑在其上刻下一个简易符文,这样便不会有鬼魂敢附身其上。 当然,这也不能再替行夫妻之事,只能陪着霍飞。只是,曹备道所说那些,又帮胡仙仙找了不『露』馅儿的理由,要让霍飞清心寡欲嘛。 撤去灵气光罩,胡仙仙再去见霍飞,说已找到救治方法。 而后,让曲春爱给霍飞脱去外衣,『露』出肚脐。 胡仙仙左手掐诀,右手并为戟指,朝霍飞凌空一指,就有青『色』灵气光弧绕着他肚脐开始盘旋。 青『色』光弧一圈又一圈向下转动不停,如同螺旋光钻,似要钻透霍飞的肚子。 曲春爱惊奇又忧虑地看着那光钻,看到有丝丝缕缕黑气从霍飞肚脐处冒出时,不由低呼一声。 怕打扰胡仙仙施法,曲春爱捂了嘴再看,光钻已慢慢变小,转得渐渐缓了,直到没有黑气再冒出,光钻消散。 胡仙仙撤了法诀,收功后长呼出一口浊气。 霍飞立刻坐起身,惊喜地伸手要拥抱胡仙仙。 可胡仙仙冷冷说"只是驱走了阴寒邪气,你还很虚弱,要卧床静养。" 他顺从地躺好,胡仙仙又对曲春爱说“你伺候好他,给他吃点白米粥养养胃。记住,不能让他吃冰凉的食物,不能吃油腻辛辣食物。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霍飞恋恋不舍地问。 胡仙仙一笑,没说去哪儿,指着曲春爱说“她最初虽是因想找个靠山嫁给你,可对你也算真心,能尽心尽力伺候病重的你,这般诚朴辛劳不可辜负。” 第八百七十四章 骄纵泼妇 八月十七凌晨,月光渐淡,云雾渐浓,齐真宫里最奢丽的一间静室内,一个树枝型大烛台上,烛影摇红,映着曹备道阴郁沉思的脸,一股阴风乍起,飒然吹灭烛火。 闭目盘坐冥想的曹备道,迅速睁眼,目蕴精光,高度戒备着。 十余道沉黑鬼影,飞速钻入进室内,围着曹备道环绕穿梭不停,他周身瞬间笼罩在寒彻骨的阴冷之气中。 耳朵里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脑海中却有令人头胀欲裂的尖利啸叫声回『荡』。 曹备道也非等闲之辈,眼中精光聚拢,面『色』一沉,术律剑带着凌厉杀气飞旋而出。 然而,那沉黑鬼气并没有被剑气所伤,早已四散逃出。 "是谁在戏弄本座?"危机解除了,曹备道并没有感到庆幸,反而恼羞成怒喝问着。 敏捷翻身站起,持剑四望,烛台上只有一只蜡烛还燃着,昏暗的光把所有器物的影子都拖得很长,叠影纷『乱』,比完全漆黑的屋子还显得阴森诡异。 气氛恐怖,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曹备道真的以为只是几个不长眼的孤魂野鬼意外来犯。 将要收剑,却又有强大威压猛迫而来,刺眼剑光直袭他胸口。 铮然剑鸣声响起,术律剑在千钧一发之际,以『荡』剑式扫偏了刺来的飞剑。 稍得喘息,这才看清是慧心玉剑刺来,“胡仙仙!是你……” 门推开,胡仙仙娇媚笑着走进来,靠近他甩了甩手,似是恶作剧后的小孩耍赖不肯承认所为,“是我呀,曹真人见了我,怎么很不欢迎的样子?” 曹备道正要数落她引来鬼魂戏弄之事,还没开口,脸上突然传来火辣辣的痛,猝不及防之时,胡仙仙抬手甩了他一耳光! 他被扇得耳朵嗡嗡响,似乎惊愣片刻后才有那“啪”的一声传来。 曹备道脸上顿起紫红五指印,反应过来后,他怒不可遏挥剑劈向胡仙仙,同时厉声叫骂。 剑携排山倒海之势劈来,胡仙仙早有防备,后仰身体以铁板桥姿势轻巧过。 闪躲的同时,胡仙仙召出风流金波鉴护卫自己,曹备道咬着牙横剑削去,正被挡开。 连续两招没伤着胡仙仙,曹备道有些喘息不匀,胡仙仙趁他心『乱』时,迅速侧过身,朝着曹备道反手又是一耳光。 两边脸上对称印上五指印,打得曹备道眼冒金星!这两耳光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重伤,连皮肉伤也说不上,但难受程度比伤筋动骨还重些,这是在击垮自尊! 看出她无意取自己『性』命,只是存心羞辱,曹备道也不再进攻,眼锋冷厉而说"打人不打脸,胡元君不懂吗?做事要有道门规仪,仙家风度。" "我就是一个恃宠而骄的豪门泼『妇』,管不了许多,自己快活就行!少在我面前说教。" 胡仙仙双眉上扬,俏脸上神情骄横刁蛮,看得曹备道戾气暴涨,倾刻间,术律剑上古拙符文发出银白亮光,释放如天地本源之力般的威压。 那是纯正仙法加持后才有的威压,无幻金仙才能借用天地本源之力! 金榜题名的进士对于落榜苦读的秀才,会有天然的压制力,天庭有职事的修行者对于凡间散修也有天然压制力,那还不只是一种心理压力,有纯正仙法加持,会有实质的灵气增长之效。 又不是为搏命而来,胡仙仙并不与他硬拼,以风流金波鉴轮转不停抵挡攻击。 术律剑能发挥异于平常的威力全靠了符文中仙法加持,风流金波鉴清晰照出银白符文的同时,也能反『射』符文,就削弱其中仙法之力。 不仅能抵挡剑锋砍削劈刺,还能减弱仙法压迫,胡仙仙纵来跃去灵活闪避,偶尔还寻个空闲以讥笑眼神挑衅曹备道。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曹备道用招越来越狠,声音激动得变了调怒吼“你以为我当真不敢下辣手?” 那些从术律剑上发出的银白符文渐渐收拢,又成为剑脊两边所刻死板纹样,只剩淡淡银白的光萦绕曹备道全身。 急切想要制伏胡仙仙的曹备道忽然目光平和,左脚与右替着云步轻移,似乎极缓极缓地朝胡仙仙抬腕刺出一剑。 胡仙仙却早知这看似舒缓的一招暗隐风雷,快速退后,双手捧着风流金波鉴护在胸前。 术律剑刺拢,风流金波鉴挡住了,银白的光随着剑尖抵至,又凝出一个剑尖,仿若一剑化两剑! “……”! 两器相击,爆开青蓝『色』火花! “嚓……”! 随即又起白亮的剑光击出铿锵之音! 就在曹备道以为即使伤不了胡仙仙,也会使风流金波鉴受损的那一瞬,慧心玉剑以无懈可击的角度破空而出,划中术律剑! 如此一划,术律剑符文银光所凝成的剑尖消失,真的剑尖也因偏了方向而降低攻击力。 胡仙仙毫发无损,风流金波鉴也没有破损,可她愣了一愣,她当时只用意念想了若有慧心玉剑辅助会更完美,并没有用灵气御使,她还从来没有同时用过两样神器! 始终没有突破天仙阶位进阶金仙,可各样功法已经娴熟,是熟能生巧自然增高功力了? 胡仙仙掩饰不住惊喜神『色』,曹备道则掩饰不住沮丧之态。 攻击再败,曹备道停歇下来,胡仙仙洋洋得意"这就是你的‘辣手’?你少威胁我,你杀不了我。再说了,杀了我,你怎么向你背后的主子交代?我还死不得。" 曹备道脸『色』阴沉,严肃模样和脸上五指印一对比,滑稽又怪异。 胡仙仙见他不吭声,又说“你又没受重伤,摆这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干嘛?我们停战和谈行不行?” 不想妥协,尤其不想在胡仙仙面前妥协,那不是自取其辱吗?可曹备道能混到如今,靠的是能屈能伸,圆滑炼达,思虑再三后还是答应和谈。 胡仙仙不再计较他引鬼魂让霍飞中阴邪鬼气还反诬胡仙仙之事,他也撂开挨打的事。 和谈条件是曹备道把霍飞病因说成是黛美人教了胡仙仙驭男之术,驭男之术可吸男子精气神以养自身。胡仙仙不知其害,才误伤霍飞。 此事依他们商定好的故事传出去,京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乞丐都斥骂阿黛狐媚误国,当然呢胡仙仙则是放『荡』愚蠢。 在众臣压力下,韩泽熙本想晋封阿黛为妃,如今只得罢了。不但没能封妃,还不许阿黛搽胭抹粉,更不许熏香和佩戴香囊。 因阿黛身上没了异香,韩泽熙看着她,越发觉得她样貌平平、气质庸俗。 经霍飞反复提议,雷狂、胡勇刚等等人附议,又撤了禁军厢军间可升可降的规矩,免得互相争竞引出纠纷。 禁军地位和待遇保持更好更高但要承担保国重任,厢军不再直接参战。久而久之,让禁军成惟一正规军队,厢军便渐渐和乡勇一般。 八月二十,程浩风去海底圣境忙了一些时日后,再回闲云观中看这边积压了什么事没有。 曹备道得知后,想去告胡仙仙刁状,因都管不住胡仙仙了,那去告给程浩风听,挑起男人间的醋意来,看胡仙仙么应对? "国师,胡仙仙快闹翻天了,你也不管管?你当真乐意看着自己的女人顶着别子的身份胡闹?" "我与她早已解除婚约,没理由再管她。"程浩风神情漠然答道。 "可她毕竟还是你师妹,凭这一点,你也不能纵容她败坏云华观一脉的名声!"曹备道再煽风点火。 程浩风抬起头笑看曹备道,"她喜欢胡闹,那就让她闹呗。" "你不管管?她太不像话了,你不能太偏袒她!" "你不说了她是我女人,又是我师妹吗?偏袒她也是理所应当。" 被程浩风一句话噎得半天回不过神,曹备道没有继续再说,悻悻而去。 他又去往霍府,对霍飞说“你重病了不论她出于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与胡仙仙有关,这样的女人留不得。” 虽无『性』命之忧,但仍病恹恹的霍飞说"仙仙纵使有千般不好,那也是我夫妻间的事。曹真人,我的妻子留得留不得,与你无关?!" 好说歹说,霍飞都油盐不进,曹备道碰了一鼻子灰后离去。 又去胡府让胡勇刚管管妹妹,胡勇刚哭笑不得地讲"说句实话,我这妹子从小就古灵精怪,我不被她捉弄就不错了,哪管得了她?" 看胡勇刚是不会管了,曹备道期待地看向葛淑美。 经了许多事,葛淑美也不愿太强硬干涉胡仙仙的事,干笑道“我这当嫂子的,可更不敢去管她。” 奔波毫无收获,曹备道颓丧至极。他不是喜欢管别人家务闲事,是只有胡仙仙要顾全程浩风以及家人的脸面『性』命,才有可拿捏得住风软肋。 如今,没有理由把胡仙仙牵扯上程浩风,也没有理由用她家人挟制她,她倒是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了。 这样胡闹下去,实在不像能拯救苍生的永恒之心,和预料发展差别太大,以前所布下的局,都全成了无用之棋。 费尽心思,曹备道捋清所有如同『乱』麻的杂事,决定去找霍夫人谈谈。 只有让胡仙仙被霍府赶出去,才能找到改变局势的突破口,胡仙仙身边的人都无原则相信她支持她了,惟有试试霍夫人能不能照着曹备道所设想去行事。 第八百七十五章 真相伤人 馥郁花香沁人心脾,枝叶浓碧遮去秋日午后烈阳,曹备道和蒯丽儿在齐真宫后园桂花树下,惬意品茗谈心。 "今日天气晴朗,秋季了还这般热。"蒯丽儿抬手扇扇风,白嫩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红晕。 "雪梨生津润燥,正适宜秋天食用。"曹备道将削好切块的梨喂入蒯丽儿口中,又情不自禁吻了吻她白里透红的脸颊。 这小园之外,有齐真宫道童和蒯家侍卫守着,不怕外人闯入,因此两人不用避嫌,举止亲密。 "满京城都在谈论霍家的事,霍夫人以死相『逼』,要霍飞休了胡仙仙呢。 "这么一闹,霍家跟胡家都不得安宁了?他们无心做正事,你可趁机让军中亲信多抓实权。 "到时候军政大事,都由你一人说了算,比程浩风前两年的权势还大。"蒯丽儿笑说着。 似乎在为曹备道考虑将来,也似乎在躲避他进一步的狎昵举动。 曹备道识趣地端坐好,翘起唇角说"心上人被别人休弃为下堂『妇』,对程浩风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他装得不在意胡仙仙嫁给霍飞,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你抓紧从你八叔手中夺权,程浩风对江湖宗派控制渐松,你可以拉拢那些因你爷爷逝世而分散出去的人。" 举起茶杯,嫣然浅笑,蒯丽儿说,"那我们以茶代酒,预祝一切顺利,将来的朝堂与江湖都在你我掌握之中。" 两人正畅想未来,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和惨叫声,曹备道不悦地冷声呵斥"谁在闹事?快点赶出去!" “砰!……” 小园木门突然裂成几块,四散爆飞,守卫的人也摔进来几个。 霍飞踢开门后,纵跃旋身,挥刀直向曹备道劈去。 事发突然,曹备道仓促应对,慌『乱』间忘了弹出灵气光罩护体,先用术律剑架住羽空刀,再弹出灵气光罩护住自己和蒯丽儿。 羽空刀比军中常用的大刀略薄略小,但是锋利无比。据说抛一片羽『毛』在空中,轻挥出刀,能把羽『毛』切开。 因此羽空刀刚猛可劈华山,却又有精准巧妙之处,大开大合与轻盈灵动兼具,使得霍飞能在军中镇得住一众悍勇战士。 霍飞大病初愈,脸『色』仍然显得苍白,但此刻英武非凡,『逼』得曹备道以灵气护体后,又朝光罩连斩三刀。 一刀斩得银白『色』的光罩晃了几晃;两刀斩得光罩如同被巨石砸中的湖面般『荡』漾不停;三刀斩出后响起冰面皲裂般的声音,灵气光罩要碎了! 曹备道大惊失『色』,霍飞再怎么勇猛也是一介武夫,只凭蛮力就碎了灵气光罩? 他再不敢大意,在光罩将碎未碎的一刹那,提术律剑朝上别住羽空刀,尽催灵气才压制住霍飞。 “显威将军,你冷静点!私闯齐真宫刺杀我,所为何事?”曹备道虽然压制得霍飞再难劈砍,但也非常费力,以致于声音变调。 "所为何事?你不知道?装什么傻?你不挑唆,我母亲怎么会『逼』我休妻?"霍飞竭力反抗,但经脉被曹备道灵气所束缚,动弹不得。 曹备道心下略松,原来是为这事而来,还担心是胡仙仙唆使他来刺杀自己呢。霍飞虽杀不了自己,但与霍家结个死仇也不利于以后大事。 “贫道只是让你母亲多劝你,让你认清胡仙仙真面目。你不肯听你母亲所劝,我只能出点儿主意……” 霍飞挣扎不脱,又急又气,眼睛通红着吼"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我母亲拿命『逼』我休妻,她去上吊自缢,差点儿真的死了!" 若不是霍腾想给兄嫂与母亲调解,正巧找母亲时碰见,霍夫人可能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救下母亲,盘问丫鬟后得知是曹备道挑拨是非,霍飞怒气攻心,莽撞闯来。 "那是霍夫人看不惯胡仙仙刁蛮泼辣,才想让你休了她,你偏又宠护着胡仙仙,无奈只能出此下策,霍夫人听不听从计策,又如何去做是你霍家的事,我没强迫霍夫人去做什么,出了事也与贫道无关。" 霍飞挣扎之力弱了些,曹备道说话也从容很多,不紧不慢扯了一长篇歪理。 力气耗得差不多了,霍飞也冷静些,撇嘴冷笑"从前只知道长舌『妇』,倒是你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多嘴男。" 曹备道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当着蒯丽儿的面被骂“多嘴男”,要不是理智尚存,真想捏死霍飞。 "霍飞!你别以为你靠蛮力砍了几刀,我就会怕了你!不对你下狠手,只是因你身居要职,我不愿意担伤害朝廷重臣的罪名。" 吵来吵去不可开交,他们争论之时,蒯丽儿突然朝霍飞说"你武功再好也比不上修行者,只要经脉受制了什么也做不了。并且,你靠的是血肉之躯拼杀,修行者可以借用天地万物之力,怎么比得赢?" 蒯丽儿这么说是想让霍飞知难而退,快些离去,可霍飞不服气地说"我也算是苦昙大师徒弟,尽管只是记名弟子,但只要我想好好修炼,必定能很快精进,少拿修行者的身份来压我。" “可你毕竟此刻还没有灵气修为呀,还请霍将军早些回府处理家务事为好,少在齐真宫浪费时间。”蒯丽儿的话隐含讥讽之意。 先前只顾了打骂曹备道,接话也是顺口就接,此时才注意到蒯丽儿在旁边,而且曹备道先前光罩破碎,匆忙之下再弹开护体灵气时,竟没有把蒯丽儿罩到灵气光罩中。 霍飞眸光一沉,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你们说得不错,我还是先回家好好调解我母亲与仙仙的关系为妙。” 曹备道长舒一口气,撤了灵气放霍飞自由,可霍飞没走,旋身而起闪电般出刀! 羽空刀横架到蒯丽儿脖子上,霍飞挟持了她! 因要把所有力量集中起来突然爆发,又没有太多成功把握,霍飞很用力又很紧张,额角鼓起青筋,此时面目狰狞。 他向曹备道厉声大喊"你舍得让她去死,我就舍得休妻!" 曹备道连忙摆手,苦着脸劝说道"显威将军,冷静点,冷静点。这与蒯大小姐无关,她完全是局外人啊。况且你母亲要以死相『逼』,你还真敢为了胡仙仙杀你母亲不成?" "放屁!我要的是好结果,怎么会杀母?这好结果要看你怎么说,快去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母亲,不要再『逼』我休妻。"霍飞的刀抵得蒯丽儿颈上渗出血,“你不去说服我母亲,她就得死!” 生死只在一线,蒯丽儿却异常镇定"霍飞,亏你也是风月场中老手,居然被胡仙仙耍得团团转,至今还蒙在鼓里,可笑啊又可怜。" 霍飞听得一头雾水,喝问“你『乱』说什么?仙仙已经嫁给我了,还有什么耍不耍的?” 蒯丽儿目光带了乞求之意看向曹备道,"曹道长,你为了顾全霍家颜面,没有明说胡仙仙骗婚之事,还背上搬弄是非的骂名,你为他家着想可他还不领情,不如实说了让他清醒一下。" 曹备道不愿说实话,因为不说实话才有文章可做,他要在几方之间挑拨,以便获得利益,若是说破了,这事了结后再难生事。 可蒯丽儿不仅是可心佳人,还关乎巨大利益,处于眼下的困境不得不对霍飞明说了"与你拜堂的,与你洞房的,都不是胡仙仙,她一直在欺骗你,利用你。" 霍飞如闻晴天霹雳,呆傻般僵立着,又回想起与胡仙仙相处的点滴小事,他不是没有感觉出异样,但是苦苦追求后拥有心上人的疯狂喜悦冲昏了他头脑,没注意那些异样。 此种情况下,曹备道即便说谎也会说带有几分真的谎言,看来胡仙仙确实没有想和他相守,思及此点,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没了刀锋相『逼』,蒯丽儿快速后退几步,防着霍飞,同时暗带怨恨腹诽曹备道在危急时刻忘了把我护在灵气光罩当中,也可见并非真的关心我。 没有再对他们怎样,霍飞脚步踉跄回到霍府,又病倒在床,这次是气怒伤肝真的病了,可他不肯吃『药』,提要求只想见胡仙仙。 他虽没写休书,可霍图已做决定要把胡仙仙赶出门,霍夫人见儿子这般又心软了,只好派丫鬟去找胡仙仙。 还好胡仙仙正在收拾那些细软钱财,想拿去接济贫民,还没有出府。 胡仙仙端架子不肯去,霍夫人亲自来请,她提出可以去见霍飞,但有条件。 条件是让霍夫人去求皇帝,把赏给胡勇刚的六个美人找官媒挑选良善之家给嫁出去,彻底和胡家断了牵扯。 离开霍府是迟早的事,胡仙仙得再安排好一些事,那六个美人到紫霄宫修炼也仍算是胡家人,只有另嫁了才和胡家没关联,自己的事已够『乱』,可不能给哥哥的家庭再留后患。 霍夫人答应这事后,胡仙仙去见霍飞。 "休书已经写好,可你根本不在乎休不休,对?!"霍飞消瘦得眼眶微凹,凄然笑问。 胡仙仙无言以对,只有笑了笑掩饰尴尬。 "我想听一句实话,那与我共谐鱼水之欢的是何人?"霍飞认真问。 胡仙仙不好意思直说,拿出那截槐木递给他。 霍飞细细看了看那块槐木,又嗅嗅上面的味道,忽然一把撕了休书。 "你……你……你要反悔?还想再闹什么?"胡仙仙不知道他此举是何意,张口结舌问道。 第八百七十六章 致歉致谢 风俗、律法、规条是什么?是让天下生灵更有序的生存下去?还是限制天下生灵更好的生存呢?当一些人举起风俗、律法、规条的大棒伤害别人之时,便有了正大光明去伤害的理由。所以,治的最高境界是“无为而治”。 胡仙仙不在意休与不休,所有的规则于她而言都是无意义。可看到霍飞撕休书,她有些不安,她终究还是怕伤他太重。 纸片飞舞,泪水漫上眼眶,笑意却从唇角绽放,"我从未娶过你,又何谈休妻?这休书也是个笑话。" 霍飞目光看向虚空,胡仙仙大气也不敢喘,怕稍有惊扰就会令他情绪失控。 许久后,霍飞移回目光,看着槐木尽显温柔,"我娶的是她,此生永不离弃。" 霍飞这是疯了么?不以槐木替身为耻,反而接受了,甚至许诺终生?胡仙仙没料到会给他造成这么重的心灵伤害,灵丹妙『药』治得了疾病外伤,治不了疯癫痴『迷』。 为了让霍飞思维复归正常,胡仙仙诚恳致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霍飞轻笑,并没有狂『乱』模样,是完全释然后的那种清宁笑意,"谢谢你,真心谢谢你。让我快乐过了一段那么美好的日子,哪怕是梦,也是令我刻骨铭心的梦。" 对不起,谢谢你,完全对不上的用语,可又完全符合他们此时心境。 你的“对不起”,于我而言是奢望的幸运,所以不答“没关系”,不甘愿再没有关系;“谢谢你”,无怨无怒,接受了那些事,本来虚幻的时光也成了真的曾经拥有。 霍飞指尖轻柔摩挲槐木,低声问"这槐木当中是不是有你意念寄托,才会栩栩如生?" 胡仙仙点点头,表示肯定他所猜测正确。 霍飞又是一笑,双眉舒展笑得很满足。 "你东西还没有收拾好,且多留在霍府中一天明天再走,我绝不纠缠。"霍飞请求道。 胡仙仙答应霍飞,静默坐了一会儿,又让曲春爱来服侍霍飞,再去收拾东西。 第二天,霍飞来找胡仙仙一起去祠堂,说要给她看一样新奇有趣的东西。 祠堂正堂的祭厅门打开,胡仙仙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东西,灵牌与香炉之类除了更精美外也没什么不同。 霍飞没有多介绍什么,拈香点燃,祭拜完毕,再移目光凝注于一个牌位上。 胡仙仙也看向那个牌位,上面写着亡妻胡鬼儿之位 这是谁?没听谁说霍家有这么个女『性』长辈啊。正疑『惑』间,霍飞轻轻一叹。 胡仙仙看向他,可他仍痴痴看着牌位,“你那一丝意念有寄托之处了,我也算了个心愿。” 那是给那截槐木立的牌位?还取名“胡鬼儿”!胡仙仙一口老血憋在胸腔,差点闷死! 欺骗、利用、戏弄,胡仙仙愧对霍飞,可是霍飞不打不骂的报复也够狠啊! “仙仙,我准备亲自动手给鬼儿做个棺材,你帮我瞅瞅做得如何?” 霍飞走向祠堂角落一间小屋,屋中放着楠木板材,他进屋后让等在里面的木匠协助他做起棺材来。 刨削切锯,霍飞样样都做得认真,胡仙仙在一旁安静看着。 天天如此,几天之后,棺材做成,霍飞以羽空刀在棺盖上雕刻花纹,所刻是一只大雁,只有半边翅膀的大雁。 图案线条简洁,运刀动作如行云流水,曾威风凛凛的羽空刀竟漾开无限柔情。 刀光中似有羽『毛』飘飞,洁白轻盈的羽『毛』一片飞出,又一片飞出,最后无数片漫天飞舞。 空中并没有羽『毛』在飞,可胡仙仙和那些木匠又确实看到了,一个小木匠还想伸手抓一片,结果抓了个空。 霍飞收刀,默然而立,全身如围绕在羽『毛』中。 "恭喜,初开灵气之源,能聚气便有修炼的根基。"半晌后,胡仙仙低声祝贺霍飞。 “从前我总认为法术虚幻无用,也体悟不到苦昙大师所教那些经文的意思,所以无心修炼,也难以聚气。如今忽有所悟,修炼,所炼的是心而非法术,不执着于法术才可聚灵气而修法术。” 霍飞说了一通或许他自己也不明白的道理后,回霍府,胡仙仙也向霍家众人告别,彻底搬出霍家。 又是两天后,霍家传出消息要厚葬霍飞之妻胡鬼儿。 依霍家所说,霍飞在征番时与一蛮女私定终身,这蛮女也是胡仙仙的结拜义妹,他们约定战后就成亲。 可惜,蛮女死于战场,为了招蛮女之魂到霍家,才让胡仙仙扮新娘代行婚礼之事,事实上并没入洞房,而霍飞之病也是思念胡鬼儿太深才得病。 如今胡鬼儿的游魂引到霍家,当然说明真相,让游魂进霍家门。 霍家以楠木棺材盛放那截槐木安葬于霍家祖坟,在给霍飞留出的那块空坟地旁,他结发亡妻的墓和胡鬼儿的墓各在左右两边。 霍飞还放言说,从此以后不再娶妻纳妾,只留曲春爱陪在身边,但只能是妾的身份。 不管霍家的谎话编得圆不圆,反正是撇清和胡仙仙的关系了,胡仙仙也清净过了几天。 可也没清净多久,曲春爱天天来吵闹,说是霍飞冷落她,全怪胡仙仙人走了还拴着霍飞的心。 曲春爱不清楚具体纠葛如何,但并不相信霍家编出的胡鬼儿之事,认定是因胡仙仙才让她受冷落。 胡仙仙从仙缘圃躲去哥哥的金醴院,曲春爱竟然又追到金醴院去哭哭啼啼。 “好,怪我,怪我,全都怪我咯……霍飞以前对你很好?”胡仙仙捏捏眉心,想着该怎么开导她。 曲春爱擦了泪,低声讲起往事来“他从前很宠我的,为了给我赎身,他和老爷夫人大吵一架,还被打得躺了半个月。后来,总算说服老爷夫人,鸨娘又抬价,赎金用了八千两银子呢。八千两银子,多少小户人家几十年也攒不够那么多。” 说起这些,曲春爱的眼中放出光芒,颇为自豪的样子。 “和从前姐妹说起霍飞为你用八千两银子赎身的事,你非常得意,觉得脸上有光,是?” 曲春爱答着“对呀,这说明他宠我,我身价儿高,当然脸上有光咯。难不成这还是可耻的事?” 胡仙仙撇撇嘴,“所以,你认为你值八千两银子,卖的价钱挺高是种荣耀?” 这个问题,曲春爱不知如何回答,懵愣的看着胡仙仙。 “他确实对你好,可那种好是体现于他不愿让你在火坑儿受苦,宝贵的那份承担、那点尊重、那种坚持,不是为你花了多少银子。”胡仙仙正『色』解释。 曲春爱盯着杯中茶水发呆,好一会儿后才说“我不懂那些道理,反正我不会离开他。只求你能让他对你少点儿念想,对我多少用点儿心。” 胡仙仙愤然说“你不离开他,只为了曾经恩情,和目前优渥生活吗?那简直是在糟践他,不是善待他!你爱他,那应当回报同样的承担、同样的尊重、同样的坚持!” 可能是胡仙仙说话时太严厉,竟吓得正要进门的两个老『妇』颤抖着退出门。 胡仙仙问她们是来做什么的,她们答道是听说胡仙仙并没有与霍飞成婚,受托前来提亲的媒婆。问过葛淑美之后,葛淑美推说让她们自去问胡仙仙。 “提亲?哪家的?”胡仙仙被曲春爱惹烦了,随口问着媒婆,转移话题。 她们说了一车各自所托之人如何富贵、如何英俊的话,都盼着自己能说成,能得不少谢礼。 “他们可有情?他们可有义?他们能否对我有情有义?”胡仙仙缓声慢问。 其中一个媒婆嘴巴瘪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情和义算个啥呢?” 胡仙仙眼神如刀锋盯向她“你他爷爷的什么表情?瘪嘴干什么?要说什么过日子就得柴米油盐算计着,不要讲什么情啊义的是不是?世上之人愚蠢至极还自诩聪明,简直是丢了明珠捡瓦砾!” “情和义都是你们有钱有势的人才讲,图个体面,可谁会真的去做呢?”那个媒婆年老也仍看出当年有些姿『色』,她悲叹道,“我是过来人看透那些虚情假意,只想看姑娘们都别再被骗,嫁得风光了。” 胡仙仙好奇看着她,也许是为了说服胡仙仙,她讲起她的事。 她父母开一个染坊,算是小康之家,当她十六岁时有三家来提亲的,其中两家聘礼丰厚,另一家非常的少。 可她请求父母答应,选了那家聘礼非常少的。但夫家并没有因此感激她,婚后还处处刁难,说是过得穷苦也只怪她自己选的,没人强迫她嫁来。 她丈夫是个秀才,她是盼着丈夫能高中状元才嫁来,谁知丈夫颓废不上进,只知道怨天尤人? 因嫁去两年还没有孩子,更被婆家嫌弃,这时只有一个常来他们村的货郎安慰她。 这货郎会体贴人,她便跟着货郎离家出走,想去过舒心一点的生活。谁知这货郎对她腻了后,将她卖入青楼! 在青楼里强颜欢笑,结识了一个富家公子,原想着等他赎身,可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个假冒的富家公子,不但没给她赎身,还骗走她积蓄。 人老珠黄,她跟了一个快死的老财主,总算跳出火坑儿。等老财主死了,分了点钱,也自己说媒拉纤挣点钱,懂了只有钱财最亲。 “我要是当初选了聘礼多的夫家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给的聘礼多才显得夫家重视你,才会在婚后对你好,怕你跑!这是教训啊,可别再谈什么虚伪情啊义的。”那媒婆总结道。 胡仙仙冷笑“你过得像堆烂泥,就巴不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变烂泥?你落得这步田地,是怪当初收夫家聘礼收少了吗?是你怪你做状元夫人的梦,没仔细看人!你自己一心只想依靠男人,可又只盯着外表才会被骗!好男人不是没有,可他们不会娶你这种!你给我不准再当媒婆,免得再用你那毒嘴祸害少男少女!” 这话像刀子捅进那媒婆的心,她差点儿晕过去,还是曲春爱好言相劝才让她缓过劲儿。胡仙仙又唤个小厮来,让多给她一些银子,让她快走。 转过头,见另一个媒婆也瘪着嘴,胡仙仙没好气地说“你又瘪什么嘴?还他爷爷的没听明白呢?” “老奴……老奴牙齿掉光了……才瘪、瘪嘴……”这个媒婆吓得赶紧咧嘴亮出光牙龈。 第八百七十七章 劫需己渡 媒婆凭着一张巧嘴游蹿于千家万户,有时舌灿莲花说得所有人都眉开眼笑,也有怎么说都不对,招人厌恶之时。此刻,这老媒婆便是相当委屈无奈地被胡仙仙刁难。 看着她咧嘴『露』龈证实瘪嘴原因的怪样子,再看看胡仙仙愤怒和歉疚交替的怪样子,曲春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嗨……",胡仙仙也干干一笑,对那媒婆说,"你也不用怕我,去我嫂子那里领赏钱。记住,给你同行都说说,不要再答应任何人来向我提亲的事。" 打发走她,胡仙仙又仔细打量曲春爱,而后欣慰一笑。 曲春爱被她看得不自在,问她看什么,她也不说。 许久之后,胡仙仙才目光悠远望向窗外,缓声低语,"任何选择都有弊端,没有任何选择可以十全十美。最重要的是得学会接受,学会承担,不必后悔,不必埋怨。尽量过好当下,没有谁的人生能够绝对圆满,无怨无悔也算是一种圆满。" 明丽秋光映照着胡仙仙明丽容颜,双眸中浮华喧嚣皆沉寂,她神情恬淡,感染得曲春爱心中也平静许多。 "对什么事都不后悔,不埋怨?那么无怨无悔之意,岂不成了活得像傻瓜?"曲春爱语气中没有反讥之意,只是疑『惑』。 "每种选择都有弊端,那悔有何用,怨有何益?"胡仙仙瞅着曲春爱腹部而笑,"人选择了就该承担,再苦、再累、再多委屈也得扛着,要想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获得成果,那不符合天道。不过嘛,大人该承担选择的后果,孩子是没有选择机会的,任何可能的后果,大人都应该为孩子考虑周全。" 曲春爱慌忙以手遮掩腹部,惊讶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胡仙仙朗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哈哈,当不了将军夫人,当将军母亲也很好。" "唉……我还没对他说孩子的事呢,说了又怎样?他心里只有你,孩子生下来也是庶子,要遭人嫌弃的。所以,我想替孩子争个霍家嫡长孙的名份。"曲春爱愁眉苦脸。 胡仙仙恍然大悟似的长“哦”一声,“难怪你总来找我闹,是想让我劝霍飞将你扶正啊。那个虚名真的那么重要? "你呀,能让霍飞对你上心,能让孩子成材可比虚名重要得多。你想想,即便我劝服霍飞将你扶正,霍大人和霍夫人又会不会同意?何必给自己选一条非常难走的路呢? 霍飞已经说了不再另外娶妻纳妾,他身边从此只有你一人,是妻也好妾也罢,他都完全属于你了。” 曲春爱『揉』『揉』小腹,神『色』间还是有些不平之气,胡仙仙还要再劝,听小厮高声通禀,霍飞来访。 话音未落,霍飞已经大踏步走进屋,黑着脸朝曲春爱说“你又瞎闹什么?我已经竭力平衡家庭关系了,说过绝不再娶妻纳妾就说话算话,你再要提些要求,我母亲又再『逼』我娶正妻,看你怎么办?” 还以为他关心自己,来接自己回家呢,可竟然一见面就被数落一顿,曲春爱不由想哭,咬着下唇忍泪横了霍飞一眼。 胡仙仙朝霍飞一挑眉,拖长语调说“呵,好大的脾气呀!连给女人一个正妻名份都做不到,你还能耐了,是?我和春爱说说笑笑正高兴呢,你偏来扫兴!她还说不论什么妻啊妾的,只要你对她好,她便安心跟你到老,你莫名其妙吼她算怎么回事?” “我……”霍飞想辩解,可竟找不出适当的话来辩解。 胡仙仙拉着曲春爱的手,扶她到霍飞身边,“快一起回家,和和美美过日子去,什么出身青楼啊,小妾名份啊,都不许再提!快走,我事情多,可别怪我撵你们啊。” 两人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一起出门,回到家后,霍飞又劝曲春爱不要有事无事就怄气,更不要吵闹。 “我怄气?谁说的?我才不吵闹呢,犯得着吃那些老陈醋吗?都是已经不在了的人。反正你也说了再不娶妻纳妾,只我一人在你身边,什么名份都无所谓。我当不了将军夫人,可说不定我能当将军的娘。” 一路之上,曲春爱反复回想胡仙仙的话,也想通了,再争吵下去半点情份也没了,不如豁达些。 “经了这么多事,我也看透了,明白你对我是真心,我也想弥补你。可我们身份差距大,不般配,要接纳你进门已经和父母大闹,他们绝不会同意再让你当正妻。” 霍飞重病之时,曲春爱尽心尽力照顾,他也深受感动,且因胡仙仙之事,再没了寻花问柳的心思,想把精力多用在修文习武、照料家人之上了,可仍然不能事事和谐。 他在烦恼,曲春爱却是粲然一笑,“哪有差距大?我们多般配呀,你英武魁伟,我娇美纤柔;你豪迈有担当,我伶俐会持家;你愿意保家卫国,我愿意相夫教子……我们简直是天生一对,生下的孩子肯定聪明可爱……” 曲春爱眼中闪着动人的光泽,她和霍飞都首次发现,不谈钱和权,他们也有那么多优点。 “嗯,你能这么想真是很好,那我们多加努力,生个聪明可爱的孩子。”霍飞也眉头舒展。 “我呢,这辈子当不了将军夫人了,但可以当将军的娘。”曲春爱提起胡仙仙说过的话,此时心中又踏实几分。 霍飞像没听清似的盯着她“等等……你说当不了将军夫人可以当将军的娘?还我们生下的孩子如何……是不是我要当爹了?哈哈,是不是呀?” “嗯……都快三个月了……”曲春爱有些羞涩的低下头,眉眼更温柔几分。 胡仙仙已向兄嫂告别,遥祝霍飞和曲春爱恩爱到老。 要成永恒之心,断情忘缘是必须的,霍飞这一纠葛斩却,胡仙仙也有些『迷』茫,自己是否太过狠心?想问对错,可无处去问。 最难斩断的是和程浩风之情,不知轮到与他断绝时,会是如何?前几天,他又远游去了棘城,不知在忙些什么。 九月初四,郑退辽从上司那里无意中得知,叶冠英被诬陷卖给狄人情报,朝中已秘密派人前去拘押了。 他匆匆来向胡仙仙报信,毕竟与叶冠英也算叔侄,父亲既死,叶冠英又为郑天霸打抱不平,两人又更亲近几分。 胡仙仙让他先去做好本职内的事,别再管这些,再去向雷狂问明具体情况。 前去拘押叶冠英是秘密行动,并没有传开,只有雷狂这级别的军中统帅才清楚详情。 雷狂说,叶冠英可能对朝廷有诸多不满,到棘城后办事消极,但是无功却也无过。 约十天前,厢军巡城抓了一队形迹可疑的狄人商贩,细细搜查后发现他们携带有五石散私自贩卖。 棘城处于北荒,城外百里便是茫茫雪原,是狄人外邦与法朝交界地的惟一大城池,往来客商颇多。 五石散有麻醉镇痛之用,但会令人上瘾,不是指定军医不准用五石散,更不许私自贩卖。 涉及外邦,又涉及五石散,棘城知府不敢定案,将那几个狄人送到北荒省府审训,这一切本来与叶冠英并无多大关系,他去是当的厢军统领,只管抓人押人便是,谁知审训后会攀连上他。 经省府典狱司过审,那几个狄人交待,他们私贩五石散只是贪财顺便做的买卖,来棘城主要目的是收情报。 棘城新来的厢军统领叶冠英仇视朝廷,要把北荒边防线的军情卖给狄人,但是因价钱没谈好,叶冠英和他们闹翻脸了,因此才抖出他们私卖五石散的事,想整他们。 胡仙仙听了之后,怒拍桌面大声说“这明显是谎言嘛!叶冠英要是和他们勾结,想卖情报,那闹崩了后只会让他们赶快走,或者杀人灭口,抓了他们岂不是容易暴『露』自己?还同意送去省府审训,叶冠英是呆了还是傻了?” 雷狂叹道“这些话的确漏洞百出,可是上报朝廷后,皇上要相信这话,要派人去秘密抓他回京,我们也只能盼着案情查清。” “有心诬蔑,很难查清的。”胡仙仙皱眉问,“是去秘密抓捕,叶冠英自己还不知道?” “你想去通风报信?”雷狂连忙摆手,“那可不行,要是叶冠英跑了,定个‘畏罪潜逃’可更难洗冤。” “不,我先去一步,看能不能帮他找到证据。” 胡仙仙正准备出门,忽然收到程浩风发来的灵符,所写是已知叶冠英之事,我会查清真相,你不必牵涉入此案 既已这般说,胡仙仙便不再急着去,静观事态发展。 可三天后传来叶冠英被捕的消息,胡仙仙万分震惊,正要去棘城通京城的官道上劫囚,叶赛英又来访。 叶赛英也已早知兄长被冤的消息,得讯后急忙赶来阻止胡仙仙。 “你不去赶着去给哥哥伸冤,跑来阻止我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的劫,此生必须渡劫完愿,你救得了他一次又一次,总有一次是救不了的。” 看着叶赛英平静的双眼,胡仙仙颓然返回屋内。 是呢,叶赛英肯定比自己更了解叶冠英,是他必须要历的劫,别人渡不了的。 胡仙仙自嘲而笑呵,我的劫也需我自己渡,浩风,你渡不了,你也替不了的。 第八百七十八章 人情冷暖 帮不了别人,让胡仙仙觉得自己很无用;别人也帮不了自己,这让她感觉很孤独。黯然神伤,却不知悲从何来。 胡仙仙朝叶赛英挥挥手,让她且离去而后关上门,沮丧呆坐着。 既要断情忘缘,友情也应当斩断,那从此时开始对知己好友不闻不问! 叶赛英去碧洗宫问候乔楚诗她们了,匆匆赶来京城,主要阻拦胡仙仙去救叶冠英,顺便还要拜见各位师门长辈。 杭无一她们去问候胡仙仙,她一概闭门不出,还不许她们再来打扰。 九月初六,樊楚瑶发来灵符告知胡仙仙,胡大仓重病卧床。 父亲重病,胡仙仙和胡勇刚都不知情,是泥蛋儿让桑文秀回琼莲宫请樊楚瑶帮着发来灵符。 胡仙仙着急之外,心中又涌起一股暖流,终究还是人间有情。 去往将军府接了哥哥,带他疾速飞回陵州,进了家门见到不少亲朋好友前来探望。 梁慧萍在给胡大仓复诊,吃了三天『药』后,病情已稳定。 见胡勇刚、胡仙仙兄妹俩含泪站在门口,胡大仓吃力地用手撑着床想坐起来,竭力轻松笑说"你们赶回来做什么?我都好了。" “好个啥?”胡婶马上打断他的话,指着兄妹俩说,“快来好好伺候你们爹,病了三四天才回来……病得最沉的时候,要不是泥蛋儿照顾,你们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胡婶说着快哭了,阴着脸让其他人都出去,让那兄妹多服侍父亲一下。 给父亲喂『药』后,胡仙仙以灵气探知父亲内脏,查出他各样器官都衰竭了,所以偶感风寒也会引发重病。 再眯眼细看父亲气息,估计难以活过春节了。 与儿女们闲聊几句,胡大仓疲倦想睡,便由胡勇刚陪守旁边,胡仙仙去做饭。 为了让父亲多享受一些,胡仙仙做了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还尽量选清淡对身体有益的食品。 可做了很多,胡大仓醒来后只喝了两口八宝粥,吃了几片冬瓜,一勺银耳汤,别的东西没胃口吃。 看着没动过筷的虫草煲鸭、燕窝、天麻乌鸡汤之类,胡仙仙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 胡勇刚让泥蛋儿和桑文秀把滋补汤水送给周围邻居,又劝妹妹不要太悲痛,老人享受不到儿女的享敬也是无奈,再能干的人也难以事事周全。 可胡仙仙像心里打了个结,解不开结,听不进劝,对哥哥说要出趟远门,请他照顾好父亲,别问去哪儿,等着父亲康复就行。 胡勇刚趁她话还没说完,赶紧拦下她,“不准走!你又想干什么去?” 胡婶恰好看到拦人这一幕,连忙问“你们干啥呢?久病无孝子,都怕伺候病人呢,你们刚回来就吵架?仙仙要走让她走,你爹有人照顾,也不缺她一个。” 见母亲误会了,胡仙仙也不急着走了,胡勇刚忙解释“我有话要和妹妹单独说,你们放心,我们不吵架。妹妹也不是不愿意伺候爹,我们说几句就过来的。” 天『色』已黑,拉着胡仙仙到了客房,胡勇刚像是要说什么难言之隐很不好意思说出来,深吸了几口气后,点燃油灯再问“你是不是看出爹阳寿将尽,要去给爹找续命的办法?” 胡仙仙惊诧地瞪大眼睛,而后又低下头,脚尖蹭着地面。 见她默认了,胡勇刚轻声叹息着,微弱的油灯光亮让屋内显得压抑阴森。 长呼出一口浊气,胡勇刚拿出很大的勇气问“我是死而复生之人,对不对?我以为自己是重伤昏『迷』后苏醒才记不清一些事,其实是你们刻意让我忘了已死又生还的事。” 胡仙仙愕然看向哥哥,想不通他怎么会知道。 胡勇刚是坚强又有耐力的人,从军多年,养成不轻易流『露』情绪的『性』格,但仍然止不住声音发颤“我发现自己身体出了一点问题,嗯……我和你嫂子成亲几年了,早就想要个孩子,今年四月才查出原因……” 见胡仙仙皱着眉似乎没听懂的样子,而他又不好明说,吱唔好一会儿才道“这么说,都知道种子可以发芽,发了霉则无法发芽。我的状况和那发了霉的种子差不多,胚芽烂掉,有种子但发不出芽。一个老御医给我诊断出病因,但没有办法医治,我就去找程道长……” 胡勇刚仰起脸,用手抹了几下眼睛才又说“程道长也说没有办法医治,还说那不是病,是我的身躯如同一截朽木,看着还没倒下,实际糟烂没有活力了。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灵光一闪……想到自己可能是死而复生的……我问程道长,他没有否认,我也明白了……” “那只是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嘛,以后会好起来的。”胡仙仙安慰着,可她心里其实没底。 胡勇刚自我解嘲般笑了笑“我的情况我还不清楚?唉,你嫂子还不知道……她认为我那么威猛,身体一定没问题,她以为没孩子的原因是她喜欢熏香、用鲜花精油之类,觉得是那些东西里面含了致不孕的『药』物,所以家里都不用任何含香料的物品了。” 听这般说,胡仙仙觉得葛淑美有些冤,有些亏了。 胡勇刚又正『色』说“我对不起她呀,要是当初我死了,她还可以改嫁!可现在被我拖着,还背那么重的压力,我对不起她!好几次想说真相,又怕丢了男人的尊严,当然更怕她离开我……” 胡勇刚这般负疚,所以粗豪惯了的他开始对葛淑美关怀备至;葛淑美又以为没有孩子是自身原因,慢慢温柔宽厚起来。夫『妇』俩如今相亲相爱,竟是因都认为没有子嗣错在自己,似喜而悲。 “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六师兄和婉芷也没有,你们恩爱到老比什么都好,领养一个也很好。”胡仙仙宽慰着他,杜婉芷也算死后复生,同类相比,或许能稍减哥哥痛苦。 “你不懂……那种不是太监也并非是无能,但还是无法当爹的感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大的折磨……看着淑美自责,我很想说出真相,但是又怎么都说不出口。”胡勇刚拍拍脸缓解情绪。 胡仙仙有些明白他为什么阻拦自己去给父亲找续命办法了,“你怕给爹续命会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才不让我去?” 胡勇刚点点头,哑声说“生死随天命,逆天要付出代价的,不是所有代价都能承受。” 从叶冠英该应命中之劫,到父亲该到寿终之时,胡仙仙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愈发浓。 几天后,或许儿女回家团圆高兴,胡大仓的病看着好转不少,催着胡勇刚回京去了。 胡仙仙没有职事在身,又知道父亲寿命已不长,便留在陵州。 白天父母要说体己话,回忆往事,嫌她碍眼,便让胡仙仙值夜守着,方便若有急病好喊她。她晚上本可以不睡,就无需补觉,白天便无事可做。 匆匆快过半月,一天梁慧芬抱小儿子来探望胡大仓,顺便感谢胡仙仙救她又护子之恩。 两人闲聊间,梁慧芬提起梁慧萍的事。 梁慧萍娘家父亲也略懂医术,才和康先生成为好友,为儿女定下亲事,这梁慧萍自幼勤奋好学,嫁到康家后,尽得康先生真传。 康先生的独子康厚朴却游手好闲,不学医也不管家事,康先生年纪老了,回春馆全靠梁慧萍撑着。 有一天半夜,抬来几个斗殴受伤的混混,梁慧萍医者仁心,不仅给他们治伤,见他们没钱还免了诊费。 谁知两个月后,混混们痊愈了,又占了地盘,不但不来感谢,还来调戏梁慧萍,纠缠不休,吵闹得病患没法前来看病。 康先生先是呵斥混混们,后来拿起扫帚打他们,推搡当中,康先生被摔成重伤,混混们见惹了大祸也不来闹事了。 但并没有因此得到安宁,半个月后,康先生因又生气又衰弱,伤口看起来渐渐愈合,他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差,竟卧床不起了,在两个月后去世。 父亲逝世,康厚朴不去找小混混们报仇,不撑起家业,还反而更加浪『荡』,斗鸡走马、眠花宿柳。 梁慧萍去找他回家,温言软语劝解,他凶巴巴地说,他爹要不是为了保护梁慧萍还不会死,康家对梁慧萍恩重如山,梁慧萍又还继承了回春堂,理所当然要供他花天酒地。 得知这事,十月初三,胡仙仙趁父母闲坐谈心,去了回春堂。 见她进门,梁慧萍和康无病殷勤笑着打招呼,又去倒茶。 胡仙仙让他们不用忙,开门见山问“康先生是不是被人打了才诱发伤病?你们想不想教训那些小混混给康先生报仇?” 提起往事,梁慧萍的眼圈儿立刻红了,可她没有马上回话,担忧地看向孩子,她怕再惹那些小混混会出事,对孩子不利。 康无病快十岁了,已可见清秀少年雏形,眉宇间透着比同龄人沉稳的气质。 “七师叔,若我有本事,必为爷爷报仇!只可惜我爹不成器,我娘要顾虑的太多,惟有先忍耐,等我长大再报仇。”他目光坚定地说着。 “不用为这些小事忍耐,小孩子也无需背负那么多,只要你们不反对,我马上去教训那些家伙。”胡仙仙捏捏康无病的脸,少年老成的他有别样可爱之处。 看梁慧萍和康无病都支持,胡仙仙往那几个混混常晃『荡』的北门而去。 她看着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却有点小小兴奋,暗问自己这是喜欢打人,总算找了个正当理由去打? 第八百七十八章 快意恩仇 嘈杂的小贩叫卖声混着烟花女子的嗲嗲调笑声;糖葫芦、烤肉串和油泼面这些小吃的香气混着牛羊猪粪的臭气;附庸风雅的财主们淘来古董捧着,与满身汗和泥进城卖粮的山民一同转悠陵州北门繁华而脏『乱』。 北门一带来往的人虽杂,可毕竟只那么大片地方,要打听出谁欺负过康先生一家很容易。 胡仙仙盯着正在一家小酒馆里高声呼喝划拳的几个小混混,眼珠一转,在僻静处脱掉外穿的道袍换上褐黑破棉袄,抹一抹脸后立刻长满皱纹,她弓着腰朝小酒馆走去。 "诶……诶……几位爷,你们还没给钱呢。”店小二追出酒馆们,拦着那几个刚喝完酒、吃完菜的混混。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头儿的高大汉子,猛地推店小二一把,“你他『奶』『奶』的找死啊?爷来你们这破酒馆儿是给你们面子,还没让你们送谢礼呢,你倒好意思来要酒钱?” 店小二从没听过这种霸道话,仗着年轻有点力气和那个头儿扭打起来。 混混打架可不讲道义,几个人都拥过去打店小二,眼见得他头发被扯住,两条胳膊都被拧住,店主赶紧抱了坛酒出来。 “各位爷,手下留情!他是新来的,不懂事儿,放他一马。求各位爷放他一马,我送一坛酒给你们赔罪啦。” 头儿"嘿嘿"笑着,让小弟们放开店小二,正要接过酒坛,似有一股旋风刮过,酒坛竟然到了一个邋遢老太婆手中。 “嘻,乖孙儿,谢谢你孝敬的好酒!”老太婆咧开没牙的嘴乐呵呵笑着,“可惜我老了,沾不得酒!嗯,这孩子不错,转送给你了。” 老太婆把酒坛递给店小二,那头儿还没回过神,已经被揪着耳朵往前拖。 “乖孙儿,姑『奶』『奶』饿了,带我去吃猪耳朵。” 那几个小弟追了上来,从老太婆手里拉扯着头儿,那头儿也疼得回过神,“你他『奶』『奶』的是谁啊?敢在爷面前撒野?唉哟哟……别拽,你们倒是快帮我把耳朵弄出来呀!” 生拉硬拽之下,老太婆的手略松了松,那头儿的耳朵终于脱离苦海,可已变得乌紫肿胀。 老太婆叉着腰,凶巴巴地大声吼“我是谁?兔崽子们,你们眼睛瞎了?连姑『奶』『奶』也不认识啦?当年要不是我拦着,你们爹娘早把你们丢茅坑儿里啦,哪还有这会儿作威作福的好命?” 混混们互换眼『色』,确定谁家都没这么个姑『奶』『奶』后,个个儿都挥拳踢腿齐齐朝老太婆打去。 看似佝偻蹒跚的老太婆居然灵活无比,在他们几个的拳脚下穿来绕去,连衣角都没让他们挨着。 “兔崽子们,敢朝姑『奶』『奶』动手?嘎嘎,看我怎么替你们爹娘教训你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太婆手中忽然冒出根鸡『毛』掸子。 惨叫声连连响起,鸡『毛』掸子在老太婆手中忽如金枪挑、搠、扫,又忽如宝剑劈、刺、削,快如闪电般让围观者也看不清。 打得混混们晕头转向想逃跑之时,老太婆手中鸡『毛』掸子又变为最常见的长辈打小孩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地一下一下打在屁股上。 有的混混下意识地伸手去挡,那就把手打疼;还有的跳着脚躲避,就往脚踝打去;那当头儿的大汉挨得最惨,浑身上下挨遍了打。 这老太婆自然就是胡仙仙,她没用灵力,怕他们不经打,若因了他们背上无故伤凡人『性』命的债,以致心境不能圆融,那可不值得。 那些混混们一个个的都哭爹喊娘,毫无反抗之力,也不敢逃跑,全跪在地下磕头求饶。 胡仙仙也没让他们起来,也没再打骂他们,趁他们低头时,快速走了。 第二天,混混们正要白拿一个游方郎中的跌打『药』,突然跳出一个干瘦老头。 “给我放回去!乖乖儿的掏钱买『药』,别丢了舅姥爷的脸!” 正是气儿不顺的时候呢,又冒出个舅姥爷来惹他们。不过,他们学聪明了些,暗中以眼神交流后,各自掏出匕首,朝老头儿捅去。 老头儿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在几个人包围之下还能灵活闪避,甚至吐吐舌头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你们也太笨了!还玩儿啥拿匕首捅人的招儿,别弄得你几个你捅我、我捅你,全被自己人捅死!让舅姥爷教教你们打架的绝招!” 话音未落,老头儿已有扫帚在手。横扫帚如横方天画戟,眸中深蕴精光,眉挑飞扬神采,正气凛然朝几个混混儿攻去! 扫帚一扫飞沙走石,凌厉劲风吹得混混儿们衣袍破碎;扫帚二扫拂脸扎身,把混混如扫垃圾般一一扫过,留下道道血痕;扫帚三扫地面洁净,杂『乱』脏物都拢至一堆,让混混儿们把那堆垃圾运去城外荒地填埋。 过了三天,混混儿们稍做休整便四处打听“姑『奶』『奶』”与“舅姥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怎么甘心被打,问清了仇人背景,好去求势力更大的混混头子帮他们出气。 正挨家挨户盘问着呢,一个衣饰精美的青年男子用扇柄敲敲头儿的脑袋。 “喂,找死是?”头儿『摸』『摸』被敲了个包的脑袋,怒瞪青年男子。 以他的经验来看,冬天了还拿把折扇,这种自命风流的公子哥儿最没能耐,因此暗使眼『色』让兄弟们围攻公子哥儿。 谁知公子哥儿看着近在眼前,却近不了他身,一靠近就被无形气流弹开,最用力的两个还被反弹力震得把屁股摔成八瓣儿。 “你们这是怎么了?快请起,快请起,见了小叔公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公子哥儿微笑着去扶摔倒的人,他们反而吓得拿手撑地往后蹭着退。 混混头儿的脸扭曲得和苦瓜一般“你、你说你是小叔公?姑『奶』『奶』、舅姥爷、小叔公……哇哇……” 他突然大哭起来,跪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大侠……饶了我们!要打要杀……呜呜……你讲个条件出来,我们照办!呜呜……别再折磨我们了呀……” 公子哥儿有些娘气地抿嘴笑了笑,“好可怜哦,哭什么呢?快起身,都快快起身。” 见他不说条件,混混头儿哭得更是悲痛欲绝,只怕会受到生不如死的惩罚。 公子哥儿双眉微皱,收拢折扇指了他们一圈“你们呀你们,还像个爷们儿么?欺软怕硬的东西,给我滚出陵州!以后不管去哪儿,不准再欺压良善,尤其不准欺负救死扶伤的大夫,记住了吗?胆敢再犯浑,见一次打一次!” 混混儿们赶紧一溜烟跑了,生怕跑慢了又被打一顿。 这公子哥儿当然也是胡仙仙,等混混儿们跑了后,去往回春馆向梁慧萍母子谈论这些,他们开心说笑着,康厚朴黑脸撅嘴地走进来。 他让梁慧萍拿银子,“给我五十两,快点儿!” “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这小小医馆一月也赚不了这么多。”梁慧萍低声问着。 “你废话咋那么多?还好意思给我说赚不着钱,谁让你不收这个孤老婆子『药』费,又给那个瘸腿老头做拐杖的?还在初一、十五开义诊救助贫苦百姓,你以为你是菩萨呢,管那么多?” 康厚朴埋怨完,抢过正犹豫着的梁慧萍手中钥匙,到柜台后开了钱箱。 他拨拉着散碎银子,大略看了看,“怎么才这点儿,还没三十两呢,你是不是藏了私房钱啦?” “咳……”胡仙仙轻咳一声,朝康厚朴递去两个大银锭。 以为她是来看病的人,见她递银子过来,康厚朴立刻收了,“提前付诊费很好。嘿嘿,多了少了也可别计较。” “这不是诊费,是我不愿看女人受委屈。” 因胡仙仙正穿着男装,康厚朴听得这般说,不由上下打量她。 梁慧萍想抢过康厚朴手中的银子还给胡仙仙,可她长得娇小瘦弱抢不过,只能含着泪劝康厚朴别『乱』收银子,也不要出去鬼混。 满脸戾气推她一把,康厚朴骂骂咧咧“老子不管你找野男人,你还敢来管老子?” “不用在乎那点银子。”胡仙仙招手示意康无病拉着母亲,又笑对康厚朴说,“拿了我的钱,也请告诉我是拿去做什么的呀。” 康厚朴脸上浮起痴痴呓笑,“金花楼新来了个清倌儿,弹得一手好琴…啧啧,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胡仙仙垂眸斜瞥,趁康厚朴要朝外走时,伸脚一勾,绊得他摔了个狗啃泥。 “你、你不乐意掏银子就明说,使阴招儿干什么?”康厚朴『揉』着嘴半坐翻身,又『揉』『揉』腿。 梁慧萍想去扶他,被康无病紧紧拉住,胡仙仙也厉『色』制止她去。 胡仙仙蹲到康厚朴旁边,“想不想知道我是谁?我姓古,名月山,家住北荒省,只我一个独子继承家产。” 她说着顿了顿,挑了挑眉笑说“最重要的,我还未婚娶!” 康厚朴觉得她笑容十分可怕,一种出于男人天然的警觉『性』,让他看向梁慧萍。虽然刚才说了什么找野男人的话,但并未真那么想,此际细想,倒似真的。 他拍拍灰尘,快速站起来,挺胸抬头撇嘴看着胡仙仙。 见他这般,胡仙仙笑得更欢,偏又强压笑意,挺发愁地说“为我婚事,家中老母很是焦急,怕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那些银矿、铁矿、林场、『药』材行、皮草行什么的产业倒也不在意,只是我古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才是本业,再如何发达也不能丢了本业。我带伙计出来贩运『药』材也另有目的,一是躲开母亲催婚,二是寻一个中意女子。” 看康厚朴他们都听得认真,胡仙仙继续胡编下去。 “唉……若能找一个容貌清秀、『性』情温和、还懂医术的女子为妻,那可真是不虚此行。”她目光满是倾慕之意看向梁慧萍,“要是得妻如梁姑娘这般,也不枉我奔波劳碌,受一番辛苦了!” 第八百七十九章 快意恩仇 嘈杂的小贩叫卖声混着烟花女子的嗲嗲调笑声;糖葫芦、烤肉串和油泼面这些小吃的香气混着牛羊猪粪的臭气;附庸风雅的财主们淘来古董捧着,与满身汗和泥进城卖粮的山民一同转悠陵州北门繁华而脏『乱』。 北门一带来往的人虽杂,可毕竟只那么大片地方,要打听出谁欺负过康先生一家很容易。 胡仙仙盯着正在一家小酒馆里高声呼喝划拳的几个小混混,眼珠一转,在僻静处脱掉外穿的道袍换上褐黑破棉袄,抹一抹脸后立刻长满皱纹,她弓着腰朝小酒馆走去。 "诶……诶……几位爷,你们还没给钱呢。”店小二追出酒馆们,拦着那几个刚喝完酒、吃完菜的混混。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头儿的高大汉子,猛地推店小二一把,“你他『奶』『奶』的找死啊?爷来你们这破酒馆儿是给你们面子,还没让你们送谢礼呢,你倒好意思来要酒钱?” 店小二从没听过这种霸道话,仗着年轻有点力气和那个头儿扭打起来。 混混打架可不讲道义,几个人都拥过去打店小二,眼见得他头发被扯住,两条胳膊都被拧住,店主赶紧抱了坛酒出来。 “各位爷,手下留情!他是新来的,不懂事儿,放他一马。求各位爷放他一马,我送一坛酒给你们赔罪啦。” 头儿"嘿嘿"笑着,让小弟们放开店小二,正要接过酒坛,似有一股旋风刮过,酒坛竟然到了一个邋遢老太婆手中。 “嘻,乖孙儿,谢谢你孝敬的好酒!”老太婆咧开没牙的嘴乐呵呵笑着,“可惜我老了,沾不得酒!嗯,这孩子不错,转送给你了。” 老太婆把酒坛递给店小二,那头儿还没回过神,已经被揪着耳朵往前拖。 “乖孙儿,姑『奶』『奶』饿了,带我去吃猪耳朵。” 那几个小弟追了上来,从老太婆手里拉扯着头儿,那头儿也疼得回过神,“你他『奶』『奶』的是谁啊?敢在爷面前撒野?唉哟哟……别拽,你们倒是快帮我把耳朵弄出来呀!” 生拉硬拽之下,老太婆的手略松了松,那头儿的耳朵终于脱离苦海,可已变得乌紫肿胀。 老太婆叉着腰,凶巴巴地大声吼“我是谁?兔崽子们,你们眼睛瞎了?连姑『奶』『奶』也不认识啦?当年要不是我拦着,你们爹娘早把你们丢茅坑儿里啦,哪还有这会儿作威作福的好命?” 混混们互换眼『色』,确定谁家都没这么个姑『奶』『奶』后,个个儿都挥拳踢腿齐齐朝老太婆打去。 看似佝偻蹒跚的老太婆居然灵活无比,在他们几个的拳脚下穿来绕去,连衣角都没让他们挨着。 “兔崽子们,敢朝姑『奶』『奶』动手?嘎嘎,看我怎么替你们爹娘教训你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太婆手中忽然冒出根鸡『毛』掸子。 惨叫声连连响起,鸡『毛』掸子在老太婆手中忽如金枪挑、搠、扫,又忽如宝剑劈、刺、削,快如闪电般让围观者也看不清。 打得混混们晕头转向想逃跑之时,老太婆手中鸡『毛』掸子又变为最常见的长辈打小孩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地一下一下打在屁股上。 有的混混下意识地伸手去挡,那就把手打疼;还有的跳着脚躲避,就往脚踝打去;那当头儿的大汉挨得最惨,浑身上下挨遍了打。 这老太婆自然就是胡仙仙,她没用灵力,怕他们不经打,若因了他们背上无故伤凡人『性』命的债,以致心境不能圆融,那可不值得。 那些混混们一个个的都哭爹喊娘,毫无反抗之力,也不敢逃跑,全跪在地下磕头求饶。 胡仙仙也没让他们起来,也没再打骂他们,趁他们低头时,快速走了。 第二天,混混们正要白拿一个游方郎中的跌打『药』,突然跳出一个干瘦老头。 “给我放回去!乖乖儿的掏钱买『药』,别丢了舅姥爷的脸!” 正是气儿不顺的时候呢,又冒出个舅姥爷来惹他们。不过,他们学聪明了些,暗中以眼神交流后,各自掏出匕首,朝老头儿捅去。 老头儿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在几个人包围之下还能灵活闪避,甚至吐吐舌头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你们也太笨了!还玩儿啥拿匕首捅人的招儿,别弄得你几个你捅我、我捅你,全被自己人捅死!让舅姥爷教教你们打架的绝招!” 话音未落,老头儿已有扫帚在手。横扫帚如横方天画戟,眸中深蕴精光,眉挑飞扬神采,正气凛然朝几个混混儿攻去! 扫帚一扫飞沙走石,凌厉劲风吹得混混儿们衣袍破碎;扫帚二扫拂脸扎身,把混混如扫垃圾般一一扫过,留下道道血痕;扫帚三扫地面洁净,杂『乱』脏物都拢至一堆,让混混儿们把那堆垃圾运去城外荒地填埋。 过了三天,混混儿们稍做休整便四处打听“姑『奶』『奶』”与“舅姥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怎么甘心被打,问清了仇人背景,好去求势力更大的混混头子帮他们出气。 正挨家挨户盘问着呢,一个衣饰精美的青年男子用扇柄敲敲头儿的脑袋。 “喂,找死是?”头儿『摸』『摸』被敲了个包的脑袋,怒瞪青年男子。 以他的经验来看,冬天了还拿把折扇,这种自命风流的公子哥儿最没能耐,因此暗使眼『色』让兄弟们围攻公子哥儿。 谁知公子哥儿看着近在眼前,却近不了他身,一靠近就被无形气流弹开,最用力的两个还被反弹力震得把屁股摔成八瓣儿。 “你们这是怎么了?快请起,快请起,见了小叔公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公子哥儿微笑着去扶摔倒的人,他们反而吓得拿手撑地往后蹭着退。 混混头儿的脸扭曲得和苦瓜一般“你、你说你是小叔公?姑『奶』『奶』、舅姥爷、小叔公……哇哇……” 他突然大哭起来,跪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大侠……饶了我们!要打要杀……呜呜……你讲个条件出来,我们照办!呜呜……别再折磨我们了呀……” 公子哥儿有些娘气地抿嘴笑了笑,“好可怜哦,哭什么呢?快起身,都快快起身。” 见他不说条件,混混头儿哭得更是悲痛欲绝,只怕会受到生不如死的惩罚。 公子哥儿双眉微皱,收拢折扇指了他们一圈“你们呀你们,还像个爷们儿么?欺软怕硬的东西,给我滚出陵州!以后不管去哪儿,不准再欺压良善,尤其不准欺负救死扶伤的大夫,记住了吗?胆敢再犯浑,见一次打一次!” 混混儿们赶紧一溜烟跑了,生怕跑慢了又被打一顿。 这公子哥儿当然也是胡仙仙,等混混儿们跑了后,去往回春馆向梁慧萍母子谈论这些,他们开心说笑着,康厚朴黑脸撅嘴地走进来。 他让梁慧萍拿银子,“给我五十两,快点儿!” “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这小小医馆一月也赚不了这么多。”梁慧萍低声问着。 “你废话咋那么多?还好意思给我说赚不着钱,谁让你不收这个孤老婆子『药』费,又给那个瘸腿老头做拐杖的?还在初一、十五开义诊救助贫苦百姓,你以为你是菩萨呢,管那么多?” 康厚朴埋怨完,抢过正犹豫着的梁慧萍手中钥匙,到柜台后开了钱箱。 他拨拉着散碎银子,大略看了看,“怎么才这点儿,还没三十两呢,你是不是藏了私房钱啦?” “咳……”胡仙仙轻咳一声,朝康厚朴递去两个大银锭。 以为她是来看病的人,见她递银子过来,康厚朴立刻收了,“提前付诊费很好。嘿嘿,多了少了也可别计较。” “这不是诊费,是我不愿看女人受委屈。” 因胡仙仙正穿着男装,康厚朴听得这般说,不由上下打量她。 梁慧萍想抢过康厚朴手中的银子还给胡仙仙,可她长得娇小瘦弱抢不过,只能含着泪劝康厚朴别『乱』收银子,也不要出去鬼混。 满脸戾气推她一把,康厚朴骂骂咧咧“老子不管你找野男人,你还敢来管老子?” “不用在乎那点银子。”胡仙仙招手示意康无病拉着母亲,又笑对康厚朴说,“拿了我的钱,也请告诉我是拿去做什么的呀。” 康厚朴脸上浮起痴痴呓笑,“金花楼新来了个清倌儿,弹得一手好琴…啧啧,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胡仙仙垂眸斜瞥,趁康厚朴要朝外走时,伸脚一勾,绊得他摔了个狗啃泥。 “你、你不乐意掏银子就明说,使阴招儿干什么?”康厚朴『揉』着嘴半坐翻身,又『揉』『揉』腿。 梁慧萍想去扶他,被康无病紧紧拉住,胡仙仙也厉『色』制止她去。 胡仙仙蹲到康厚朴旁边,“想不想知道我是谁?我姓古,名月山,家住北荒省,只我一个独子继承家产。” 她说着顿了顿,挑了挑眉笑说“最重要的,我还未婚娶!” 康厚朴觉得她笑容十分可怕,一种出于男人天然的警觉『性』,让他看向梁慧萍。虽然刚才说了什么找野男人的话,但并未真那么想,此际细想,倒似真的。 他拍拍灰尘,快速站起来,挺胸抬头撇嘴看着胡仙仙。 见他这般,胡仙仙笑得更欢,偏又强压笑意,挺发愁地说“为我婚事,家中老母很是焦急,怕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那些银矿、铁矿、林场、『药』材行、皮草行什么的产业倒也不在意,只是我古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才是本业,再如何发达也不能丢了本业。我带伙计出来贩运『药』材也另有目的,一是躲开母亲催婚,二是寻一个中意女子。” 看康厚朴他们都听得认真,胡仙仙继续胡编下去。 “唉……若能找一个容貌清秀、『性』情温和、还懂医术的女子为妻,那可真是不虚此行。”她目光满是倾慕之意看向梁慧萍,“要是得妻如梁姑娘这般,也不枉我奔波劳碌,受一番辛苦了!”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八百八十章 真酸假醋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康厚朴在洞房花烛夜掀起梁慧萍的红盖头时,也是这么想的。 两家是世交,幼年也曾见过几面,十三岁之后,康厚朴去梁家拜访便见不着梁慧萍了。可常常从旁人口中打听她情况,都说她温柔贤淑、聪慧大方,康厚朴还是期待婚期的。 龙凤红烛映照下的梁慧萍容颜姣好,见他目光若痴,羞涩低头。 曾想爱梁慧萍一生的,也不知从何时变了。是从病患们都夸梁慧萍医术高明,人又有耐心开始?还是从爹都说梁慧萍好学上进,他笨拙懒惰开始?或者从酒肉朋友撺掇他干一番大事业,别守着小医馆开始? 不论如今变成什么样,这个来历不明的古月山成功让他记起从前的事,他和妻子再怎么争吵,也不能让古月山抢了妻子。 康厚朴怒冲冲朝胡仙仙喊“什么梁姑娘?她是我老婆,你得称她康夫人、康大嫂、康梁氏!” “拗口,这些称呼都拗口。”胡仙仙摇着头,别有深意地笑对梁慧萍说,“我以后称你‘慧萍’如何?” 梁慧萍抚额苦笑,“唉,别逗他了!” 康厚朴咬着牙瞪他们两眼,双眸像要喷火,可又渐渐熄了,神情非常古怪朝外走去,像是恨入骨髓又像是自愧不如。 “不是……你别她胡诌,她不是古少爷……她是、是……”梁慧萍赶紧拦住康厚朴,急得结巴起来。 康厚朴机械地转动头,看看梁慧萍,又再看看穿着男装的胡仙仙后,微闭了闭眼,心里冰冰凉、酸溜溜。 一个是淡雅少『妇』蹙眉含泪,身着浅紫衣裙;一个是清贵少爷温文尔雅,身着青紫长袍;反观自己收拾得油头粉面,累得发慌,但眼睛发涩也不想睡,憔悴又猥琐。 他们堪称一对璧人,自己像扶不起的烂泥,管他是古少爷还是啥少爷呢,要分清楚已无必要。 康厚朴误解了梁慧萍的意思,正要说出胡仙仙本名,康无病却机灵地接话,配合胡仙仙说“对啊,他不是古少爷,他是古叔叔!” 古叔叔?连儿子都跟那小子如此亲近了?康厚朴嘴唇哆嗦着看儿子。 “古叔叔,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去鸿宾楼吃好吃的吗?我们快收拾关了店,早些去?”康厚朴朝胡仙仙眨着眼。 见康厚朴还愣在门口没走,胡仙仙微讽笑言“你快去你的金花楼呀,我也没打算请你吃饭。” 康厚朴张了几下嘴,想说什么又没说,直直看着梁慧萍。 也许是找不到恰当的话来解释了,梁慧萍扭开头不理他,康厚朴狠狠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脚步声远去,梁慧萍像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般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她,胡仙仙感慨万千。平凡人家也各有苦乐,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有些得幸相守的人却不珍惜? 她和程浩风之间隔了太多阻碍了,与梁慧萍相比,只是主动放弃与被动放弃的区别。 两个女子脸上呈现同样的美丽与哀愁,『迷』惘与怨恨,斜阳晚照中的回春馆格外悲凉。 康无病不解地问“我娘被我爹气得不开心,七师叔也有不开心的事?” 胡仙仙甩甩头,笑了笑“呵呵,哪有?我学你娘这般文雅些,怕太粗鲁了嫁不出去。” 康无病点头笑着,挺赞同这说法的样子,梁慧萍也不由轻笑。 想要借“古月山”这身份整治康厚朴,胡仙仙自此后隔三岔五去帮梁慧萍。 有一天,一个因手上冻疮感染后连身上也长冻疮的女人来看病,那流脓滴血的样子连胡仙仙看着也觉得恶心。 梁慧萍一点也没嫌弃,得知那女人家中没有其他人后,还很轻柔地帮她抹『药』膏。 “你冬天要注意保暖,少『摸』些冷水,发现有皴裂、冻疮后要及时抹『药』,别耽搁严重了。”梁慧萍关切叮嘱着。 那女人叹一声,两眼泛起泪花儿“我男人不争气,成天喝酒,有一次醉了后摔下山崖,成了半瘫。为了照顾他,花光了积蓄。等他死了,我穷得一文钱也没有,我们又没生个孩子,我只有帮人洗衣服挣钱。天天要洗那么多衣服,哪能不沾冷水?” 梁慧萍递给她几瓶『药』膏,让她睡前抹上,能防治各类冻伤。 她不敢接,因为再没有多余的钱买这些了。 梁慧萍却说是送她的,她千恩万谢而去。 胡仙仙在旁边笑说“人美心也美,妙手仁心,惹人心动的女子。唉,若无男子怜惜,老天无眼。” 梁慧萍娇嗔白她一眼“我浑身草『药』臭,谁会怜惜?不被抛弃都是幸运了” “臭?你沁着悠悠『药』草香,不知比庸脂俗粉雅致多少倍。”胡仙仙涎笑着凑近她用力吸吸鼻子。 “仙仙……噗嗤……你再成天说些甜言蜜语,我也得『迷』糊了。”梁慧萍被她呼出的热气哈得笑出声。 “佳人一笑,千金难卖!”胡仙仙潇洒一扬手,打开折扇,『吟』哦道“美哉!若红蕖濯清波,若云开见月明,若美玉明珠堆于锦绣……” 康无病飞快拿出纸笔,奋笔疾书,一旁候症的病人问他做什么。 他答着“我把古叔叔说的话记下来。” 答完了,又一边缓声念着,一边写“清涟洗浮尘、红蕖明艳而不妖媚;风吹乌云散,皎皎皓月高洁而不孤傲;锦绣铺华堂,镶珠嵌玉富贵而不奢糜……” 病人们哄笑道“小娃娃是记下来、再修改,等以后好说来哄姑娘的?” 胡仙仙也笑看向他,这孩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已读过不少书,不仅因家庭环境耳濡目染对医书所学颇多,写诗作文也才思敏捷。 看他眉清目秀、眸光潋滟的模样,胡仙仙推测长大了定是枚多情种子。 面对调侃,康无病正『色』道“成家立业是男儿当立之志,愿得如花美眷并不可耻,为何要取笑我?” 众人皆带了三分敬意看向他,他郑重说“我愿有红蕖般的妻子,愿坚守皓月般的『操』守,愿创下如珠玉锦绣的家业!心有宏愿并非好高骛远,反而能激励人发奋图强。” “好小子,有志气!可比你爹强!”胡仙仙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们没注意到康厚朴在门外侧身看着,听了儿子的豪言壮语后,他双眼发亮,可又慢慢暗淡,似乎惭愧得无地自容才无以面对亲人,转身迈步又走。 古月山和梁慧萍太亲密了,传出闲言碎语,康厚朴不能不在意这些,思来想去还是要求他们不准再来往。 梁慧萍让胡仙仙一起在康厚朴面前说出实情,可遭到拒绝。 “你对他太好了,才让他忽略你的好!有些人不用做什么都能懂得爱惜你,有些人可以感化,有些人得狠狠教训……还有些人呢,连教训的必要也没有。他还暗藏愧疚,还可以教一下,要不然早让你踹开他了!” 听了胡仙仙所说,梁慧萍决定不理康厚朴,但康厚朴死皮赖脸要和她好好谈谈。 胡仙仙进回春馆时,正见他们拉扯,于是拿出两个金锭递给康厚朴,“金花楼要选花魁,不给你相好的捧场吗?她当了花魁娘子,你也有面子,可以给狐朋狗友炫耀,你抱过花魁的温香软玉。” 看着黄灿灿的金子,康厚朴犹豫着问“你和我老婆到底什么关系呀?给我钱是想干嘛?” “我和慧萍只是知交好友,才不像你们那么俗!我们谈诗词歌赋、古今佚事,从不涉暧昧艳事!”胡仙仙答得理直气壮。 康厚朴见梁慧萍对他仍显得冷淡,就赌气接过银子,又走了。 有天傍晚,康厚朴没了胡混的钱,回家吃晚饭,可冷锅冷灶没有饭菜的影子。 “这几天家里都没做饭。”康厚朴对『乱』翻厨房的他说。 “那你们不饿?” “古叔叔天天请客,不用做饭。今天去迎仙阁吃了烤羊腿,什锦海鲜汤还有些叫不出名儿的菜,他特意给娘点了份雪蛤炖木瓜,给我点了份羊『奶』酥酪,美味又补身。” 康厚朴呆呆怔怔地回卧房,当夜默默搬去库房睡,接下来几天都不说话,胡仙仙他们猜不出他的想法。 于是,胡仙仙单独请他喝酒,等他半醉时问他,梁慧萍那么好为何还成天去外面浪『荡』? "哼哼,她好?"康厚朴眯着眼说,"梁慧萍整日看医书,只想着钻研医术,从来不关心我!什么病人都照顾,弄得全身怪味儿,她不会哄我高兴,不懂伺候我。" 胡仙仙斜睨他一眼“你多分担一点事,让她腾出时间来与你相处嘛!你看她要撑起回春馆,忙得头晕眼花,哪还有心思注意你的情绪嘛?” 可康厚朴不觉得自己有错,挺委屈地说"我有一次针灸没扎对『穴』位,被病人骂了,她不给我遮掩,还倒帮着病人说话,『逼』我道歉赔银子。你说说,有这样坑丈夫的吗?" 康厚朴的脸『色』酡红,眼中醉意更浓,说起另一件事。 和朋友去喝花酒,康厚朴醉了后睡在金花楼,第二天,鸨娘让他给银子,他没有了。 于是,他让他们到家去取,可梁慧萍拒绝出钱,害得康厚朴被人在大街上追打,成了不给嫖资的无赖。 “我没有和那个卖笑女做什么,真的没做什么啊!唉……被他们灌醉了,在那屋里躺了一夜……只记得头很疼,胃里烧得难受,根本没有其它印象……慧萍不相信我,一点也不相信我!唉……要是她当时肯帮我出钱、听我解释,我也就不会变成笑柄!” 第八百八十一章 闷鼓重捶 谁都不是完人,凭什么要求女人既温柔又能干,既大度又有趣?与其说是梁慧萍还不够好,不如说是康厚朴太贪心、太幼稚。 胡仙仙将手中酒杯重重一放,忿忿地对康厚朴说"你们夫妻二人走到如今地步全怪慧萍,你的意思无非就三条大错。 一是她只顾自己好学上进,对你关心太少。 二是慧萍明辨是非,不肯盲目袒护你。 三是慧萍不愿宽恕包容你。 那么,她这般一无是处,你写封休书和她断绝关系算了。" 胡仙仙的声音夹杂了灵气有醒脑之效,并且这话也夹枪带棒够狠的,康厚朴醉意顿消。 "不、不……我不会写休书的……我想跟她重归于好。可她对我不理不睬,不给我台阶儿下啊。我是男人,难道还要涎皮赖脸去求她?" 胡仙仙倒被说得愕然瞪大眼,难道做错了的人都要别人好言好语哄着给台阶儿下,那才能和好?那是叫原谅错误吗?那是逗孩子? 冷哼一声,胡仙仙指着康厚朴鼻子说"你根本没有悔悟,还是在一味挑她的错,嫌她不够完美!呵呵,我不会再给你指责她的机会。写休书,快,我不嫌她!" 康厚朴低下头,不敢直视胡仙仙冷厉的目光。油灯的灯芯快燃完了,火苗跳跃几下,熄灭。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着,许久,康厚朴『摸』索着找来灯芯,点上后,又用眼角余光打量胡仙仙。 “你那么家世那么好,人又风流倜傥,找个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跟我抢一个有孩子的女人?” 胡仙仙听他这意思是要让自己主动放弃,就问他"你心中所爱还是不是梁慧萍?是的话,你能保证一辈子对她好吗?" 他嗫嚅着说"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爱不爱?我舍不得和梁慧萍分开便是。" 胡仙仙正考虑要不要给他机会让他和梁慧萍好好谈谈,结果他又数落起来。 康厚朴见胡仙仙脸『色』缓和,说话也大声起来"但是慧萍她老是对我冷着个脸。女人应该贤惠温良,得包容男人。当男人捧着破碎的心回家时,不应该训斥冷落,要好言安慰才对。女人不宽容,只会让男人越走越远。我和慧萍能不能和好,还得看她态度怎么样。可她,半点没领会我想悔改的意思……" 这是什么逻辑?是男人想出去浪『荡』,女人就得放他出去浪?等他浪得累了、受伤了,还得随他想回来就回来?接受他回来不算贤妻,还得温言软语安慰他才贤良温顺? 胡仙仙听得快气炸了,絮絮叨叨的康厚朴察觉气氛在变,赶紧住嘴,惊慌看着胡仙仙。 攥起拳头,平息怒意,胡仙仙问他"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只要家庭有矛盾,一切都是女人的错?" 康厚朴不想弱了气势,梗着脖子高声答着"当然!都是女人有错在先,女人没有错,男人就不会犯错!" 要强撑气势,要拔高声调,康厚朴的声音显得尖利又怪异,桔黄的灯焰都被震得颤抖几下。 胡仙仙指着康厚朴,手指摇了摇,懒得再和他争辩了,咬着牙说“好,她错了!罢了,我带她走!” “我不休她,你带不走的!”康厚朴也壮胆吼起来。 康厚朴说了梁慧萍一大堆缺点并不是要放弃她,是要想和好又不肯认错,要是梁慧萍真要离开,那可比剜心还痛苦。 但休不休这问题能威胁别人,可威胁不了胡仙仙。 胡仙仙斜眼笑看他"回春馆呢,我买下来了,你以后还是自个儿找个安身之地。" 康厚朴瞪得眼珠子快掉下来,还以为这古少爷请他喝酒是觉得有愧,要好好商量事情呢,这还变强取豪夺了? 看着他的反应,胡仙仙笑得咧开嘴“你欠的赌债还没还呢,要是答应放了慧萍,可以考虑帮帮你。” “不,混蛋!混蛋!回春馆是我康家的祖业,怎么可能卖给你?”康厚朴震怒之后又恢复点清醒。 "康家的祖业,你有打理过祖业吗?还好意思提祖业?康先生临终前把回春馆交给慧萍管理,她有权处置。你如今倾家『荡』产,还是看清现状,让慧萍带着孩子跟我。不能让他们跟你受苦,对不对?" 说完之后,盯着康厚朴等他回答,可康厚朴癫狂高吼几声后,冲出屋子,没给任何答复。 接下来三天,康厚朴都没回过家,胡仙仙和梁慧萍母子商品好了等他一回来,再给他下一剂猛『药』,要是再不诚心改过,真没留恋的必要了。 响鼓不用重捶,闷鼓得使劲儿敲才有声儿,要是再加力,只有一鸣惊人和变成破鼓两个结局。 又一天后,康厚朴顶着一头『乱』发,黑着眼圈儿,没精打采地往家走。 胡仙仙远远地已感应到了他气息,让梁慧萍母子快配合做戏。 "慧萍,跟我走,别念什么旧日情份了。你也不要担心无病的将来,我会对无病好的。那个没有用又花心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付出啊。随我去北方享福,快答应我呀!" 梁慧萍很为难地笑了笑,转移话题,“古少爷,别开玩笑了,你看我这儿还有两个病人等着配『药』呢。” 那两个病人也催着快配『药』,胡仙仙也不再多说,等梁慧萍开好『药』方就帮着抓『药』。 康厚朴藏在墙角偷看,等送走那两个病人,胡仙仙又求梁慧萍跟她走。 “她不愿意跟你走呢,还纠缠不休?”康厚朴蹿出来,恶狠狠冲胡仙仙说。 他今天挺有底气的样子,胡仙仙细一打量,看他侧腰鼓鼓的,目蕴灵力一看,原来是弄了钱来,估计将那天的话当了真,想把回春馆赎回去。 胡仙仙低头暗笑,又抬头可怜兮兮问梁慧萍“你不愿意跟我走?我对你一片真心啊。” “不是不愿意……是我放心不下孩子他爹!没了回春馆,他还欠了一大笔赌债,我们娘儿俩再走了,他可怎么活呀?”梁慧萍说着,又瞄康厚朴一眼。 “他还欠了赌债?好事呀!欠了债才有压力,有压力也才知道努力挣钱去还。”胡仙仙讥诮笑说,“只劝告一番,那有些人难改错儿,不受点折磨,不可能脱胎换骨。” 康厚朴挺了挺胸,麻利地从腰间解下钱袋,霸气地朝柜台上一拍又一扔。 “老子赢了钱啦!姓古的,先付你点定金,等几天再把回春馆赎回来!” 康厚朴朝梁慧萍抬抬下巴,“别小看你男人,我用不了几天就能把赌债还清!以后还是跟着我踏踏实实过日子,免得被那花言巧语的小白脸给骗了!” 看他这般,梁慧萍欲哭无泪,心寒地凝视康厚朴很久,最后答应带着康无病跟胡仙仙走。 “你要走?”含满泪水,康厚朴声音嘶哑起来,“我弄了钱回来啦,你干嘛还要走?他是骗你的……他是骗你的……慧萍,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狠得下心……” 是要挽留吗?既然要挽留,为什么还要恶意揣测别人欺骗?为什么还要指责妻子狠心?为什么从始至终没提过自己的错误? 梁慧萍不是跟胡仙仙做戏才想走了,是真想离开这个男人了! 冬月二十二,古月山让车夫驾着一辆豪华马车来接梁慧萍母子。 他对街坊邻里说,他的伙计们带着『药』材先走了,他要带他们母子离开陵州,因怕他们受颠簸之苦,才特意找了辆行得缓的车。 出城前,空中只有几片乌云,出城后,云层厚得像天要垮下来。 更奇怪的是,冬天打起雷了,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人心悸发慌。 胡仙仙觉察康厚朴一直在后面暗暗跟随,让他们母子别『乱』动,见机行事。 到一条大河边时,突然不见康厚朴身影,感应气息也只有笼罩死气的淡薄气息传来。 胡仙仙暗觉不妙,让梁慧萍母子在马车上等着,她循气息去找。 河滩浅水中,康厚朴失魂落魄地朝河中心走去,在漂有薄薄浮冰的河水里,他似无知觉般缓缓向前而行…… 这是想要跳河自尽啊!河水快淹没他小腿时,大雨倾盆而下,胡仙仙也疾飞而至! 淡青灵气穿过重重雨幕,缠紧康厚朴一拽,将他拽到河滩上。 他趴在沙地上有些发懵,一会儿回过神,朝胡仙仙大喊“你救我干什?我没用,我是废物!救我干什么呀?呜呜……” “你确实没用,除了责怪别人,就只会自怨自艾。”胡仙仙语气淡漠。 康厚朴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雨水淋在脸上“我没用,什么也做不好……从小学医,可还是医术不好,病人们都说我不如我爹,不如我老婆,如今,我的医术连儿子也比不过……” 雨水灌进鼻孔,呛得他咳了几声,又再说“父亲死了,也不能报父仇,我太窝囊!真窝囊呀,我怕打不过他们,反而招来祸端……” 他脸上浮起苦涩笑意,“谁愿意又没用,又窝囊?我也想给康家争光添彩,可没办法,做什么都不成啊,只有在赌场、在青楼一掷千金的时候才能找点儿乐趣,找回男人的尊严……” 胡仙仙语气和缓了些,“其实不需要你做什么大事,一家人好好生活,帮他们减少点烦恼都很好了。你医术不高,还可以贩运『药』材,也和医『药』有关嘛……” 雨非常大,时不时还有雷声传来,胡仙仙也不知这冬雷是因季节反常,还是天象示警,或是为康厚朴、梁慧萍而感动? “没用了……我想脚踏实地做好每件小事也没机会了,他们已经走了……”康厚朴稳不住情绪,痛哭流涕。 在马车上坐着等,心在不安『乱』跳着,梁慧萍让车夫赶车寻人。 或许是心灵感应,很快看到胡仙仙、康厚朴的身影,她焦急地从马车上跳下。 下了马车就朝康厚朴冲过去,一不留神脚底一滑,摔倒了,康无病飞快跑来扶她“娘、娘……你怎么样啊?” 见她摔倒,康厚朴立即翻身站起,疯了般朝她跑去。 梁慧萍也挣扎着站起身,崴着脚奔过去,即将要再次摔倒时,康厚朴紧紧抱住了她。 第八百八十二章 同沐风雨 雨不停下,苍天也有泪? 一柄巨大油纸伞旋转飞出,恰好遮住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康厚朴一家三口。 叶黄的伞面,一枝嫣红桃花盛开在伞面上,在这乌云翻滚、草木凋零的郊外是惟一亮『色』。 雨湿了泪,泪融了雨,不管不顾,只想痛快大哭宣泄情绪。 曾不满的不再苛求;曾计较的不想再争辩;曾执念的也都无必要去获得。 只是不想分开,因有你才觉得人生完整。失去你,并不会死,但会有残缺,会有疼痛。 胡仙仙浅笑着看他们一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成了多余。他们心意相通,无需说什么悔改与原谅,挽留与放弃了。 雨淋湿了胡仙仙的青紫长袍,紧贴身上裹出玲珑曲线。抬手取下头顶玉冠,长发散落,脸也渐渐幻化为本来面目。 风拂发丝『乱』舞,很快又湿漉漉贴在脸颊,肌肤黏湿难受,精神却清爽舒畅。 梁慧萍的情绪平复,她扯扯康厚朴,朝胡仙指去。 看到胡仙仙仍穿着古月山衣袍的样子,无需解释,他已明白了一切。 拍了拍脑袋,与梁慧萍、康无病相视而笑,互相扶着往胡仙仙面前走去。 他们走,那巨伞也随之飘飞遮挡,他们深深鞠躬向胡仙仙行礼表示感谢。 胡仙仙甩甩头发,甩出无数水珠尽朝康厚朴脸上溅去,看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胡仙仙得意地扬眉笑笑。 而后,做了个邀请他们上马车的手势,待他们上车后,又吩咐车夫送他们回去后,再传信给商队,把『药』材运返回春馆。 本是为了做戏随意购来的几车『药』材,且给康厚朴当立业的本钱,康无病是可造之材,但秦沐风无暇专门教导,若家底过于单薄,对他研习知识不利。 见他们乘车远去,胡仙收了伞在雨中漫步。 雨势渐小,先下的冻雨凝成薄冰,路上又湿又滑,但对胡仙仙没有任何影响。 雨洗容颜,如娇花带『露』。寂静冬野,没有任何纷扰,身心自在,也没有用灵气感知周围,她想要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更长久。 因没有用灵气,胡仙仙注意到有人在一路随行。那道蓝『色』的身影似也没有打算去扰『乱』她心境,默默地远远望着她背影跟随。 想要靠近,也可以靠近,却有什么无形的隔阂让他没有靠近。 漫无目的走着,暮『色』降临,雨停了。 胡仙仙忽然顿下脚步,怅然若失,他来了,为何连一声问候也没有? 寒冬雷雨来得古怪,即使用灵气感知也有些阻隔,没了风雨干扰后,又怎能还察觉不到他在跟随? 互相没有问候,胡仙仙也假装不曾发觉,回到胡家小院外,程浩风也随之而至。 轻轻叩门,片刻后门开了,泥蛋儿朝他们高兴笑着。 “嘿,姐夫……哦,国师你们怎么淋成落汤鸡了?” 胡仙仙看了看远远站着的程浩风,憋着闷气进了院子。 程浩风礼貌地朝泥蛋儿笑了笑后,缓步踱到院中。 向众人问好,又在泥蛋儿引领下去到胡大仓卧房。 “程道长来了?快坐快坐,稀客稀客。”胡大仓热情笑着,指了指床边椅子。 “这是一点心意,可益寿延年,请收下。”程浩风从袖里乾坤中将礼物拿出,双手递给胡大仓。 等胡大仓接了礼物,才在床边坐下。又让他伸手,要给他把脉。 把脉之后,程浩风眉头紧皱,虽说他医术远不如秦沐风高明,可基本医理还是懂得,胡大仓快要油尽灯枯了。 “我没啥病?我就知道自己只是染了风寒后,身体虚了,总是想睡,总觉得累,又没显得多疼多痒的,可他们总是围着我转,怕我病重了……”胡大仓乐观说着。 是没什么大病,可他内脏皆已衰弱之极,医『药』难有大作用了。 程浩风也笑了笑,和他说了几句话,又看着旁边的胡仙仙似有话说。 “你来找仙仙有事儿?你们快去办事,别在我病床前浪费时间。” 听他这么说,胡婶也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分分合合的,让人焦心。有事快去办,你爹有我和泥蛋儿照顾呢,文秀也偶尔来帮忙的。” 胡仙仙低着头,心里挺别扭地说“你们熬夜难受,我夜里陪护能让你们轻松很多。” 前段时间虽说也没有帮着照顾多少,但忙完杂事后,胡仙仙在夜里都是守着胡大仓的,等其他家人休息好,白天才能好好照料病人。 "也没什么大事,老王妃重病,我去启瑞宫探望,想约仙仙同行。" 程浩风向着胡大仓说,眼角余光却瞟着胡仙仙。 老王妃病了?胡仙仙猜出程浩风着重要做的并非是探望皇帝生母病情,而是老王妃若是去世,要合葬入老慎郡王墓,也就要着重注意墓下镇压的臧玄蛟残魂。 “要去泰兴?那也不远,快去快回便是,不要让程道长空跑一趟。” 胡婶对女儿较严厉,对程浩风还相当宽厚,估计是……怕女儿嫁不出去。 连母亲都开撵了,胡仙仙也不好再拒绝,换好了衣服后,与程浩风一同出了门。 “不用太悲伤,胡老伯是自然衰弱,不会受太多病痛折磨。他还有些日子可享受天伦之乐,不要愁眉苦脸的,看着儿女高兴,他才安心呢,让他愉快渡过最后时光比什么都好。”程浩风开导着心事重重的胡仙仙。 见她眉头还没有舒展,程浩风拉着她降落地面,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已熟悉的怀抱,可仍是止不住心如鹿撞,胡仙仙很没出息的赖在他怀里没有推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拗不过我。”程浩风下巴抵着她头顶轻蹭着,“一切都会照我已定好的方向发展,放心,用不了多久了,我会把那些麻烦都解决掉!” 胡仙仙仰头看着他,既欣慰又担忧,不过,内心倒是真的感觉轻快很多,那沉甸甸的憋闷感没了。 到了启瑞宫老王妃所住的院落里,已有不少各宗派的人到了,如段梦柔、曹备道、法略等等人,都携了灵丹妙『药』来献。 探望过后,在花厅略坐一坐,曹备道在程浩风和胡仙仙脸上睃来巡去,怪笑着说“订婚退婚,又假装嫁给霍将军,如今又成双成对、同进同出,你们可真是玩儿得不一般。” “这叫花丛里穿梭,还是回头看第一朵最美;也叫蜂来蝶往多,还是那第一只最好。”法略谑笑接话。 段梦柔要端高贵优雅形象,自是不会『乱』说,只轻蔑勾唇而笑。 在他们的世界里,社交不分场合,病床前、灵堂中都是拉帮结派的扩大影响力的地方。 气氛似火、『药』快爆炸,程浩风以眼神制止快发飙的胡仙仙,抿了一口茶,才笑对曹备道说“曹真人嫉妒我们?我和仙仙怎么拆也拆不散,你与心上人没谁去拆也快散了?” “贫道潜心修行,哪有什么心上人?”曹备道的脸涨得通红,急切反驳。 蒯丽儿与程浩风配合救了蒯森雄,他们暗中还有联系,程浩风也清楚曹备道想与蒯丽儿有个结果,但蒯丽儿一直推托的情况。 见曹备道没了底气,法略也不跟着起哄了,怕程浩风再拈他的事来说,赶紧接话“老衲从不懂什么男欢女爱,只是见世间痴男怨女受种种煎熬还不醒悟,有感而发。” 似都不再计较几句话,彼此相望笑了笑后,互道告别,先后离去了。 程浩风与胡仙仙回胡家小院,陪着家人过了几天,老王妃于冬月二十五传出死讯。 "老王妃薨了!"接讯后,程浩风看向胡仙仙,征询她意见,看怎么处理此事。 可他们还没议好怎么办,如何将老王妃送进墓才能惊扰最少,接着圣旨又到了,要程浩风前去『操』办葬礼。 曹备道、段梦柔、法略又都以为老王妃致哀,并协办葬礼之名,赶来泰兴。 他们稍感意外的是,胡仙仙没参加葬礼,只有程浩风按礼部定的规程在办各类杂事。 为了让自己生父生母能得享哀荣,韩泽熙先给太皇太后加尊号,增加奉养物品来稳住她。 于是,慈康荣宁太皇太后晋徽号为慈康荣宁文熙太皇太后,比开国皇帝的那位皇后尊号还长,这本是虚名儿,可太皇太后很乐意接受这一长串尊号。史册当中的后妃太多了,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才能让人记住,而且这是相当荣耀的一笔。 安抚好了太皇太后,韩泽熙立即追封生父。老慎郡王死后,由德元帝加号封为普慎郡王,韩泽熙追封父亲为普慎胤安皇帝,为法朝德宗。 尽管法朝并没有他掌权治国之事,他仍当了“皇帝”。有时候,不一定要靠父传子当皇帝,有个皇帝儿子后,被追封也还是体面。 老王妃的封号则由献仁绪慎王妃,追封献仁绪慎和顺太后。生前谨小慎微,死后终于挺了挺腰。 几天后,各样事情备好,只待发丧,因韩泽熙是继承的德元帝之位,相当于过继给了太皇太后,又追封了父母,便只以侄辈之礼送来祭奠用品,没有亲自来奔丧。 葬礼接近尾声,程浩风按韩泽熙要求写了祭文,在灵堂中高声宣道 维嘉祥三年腊月初一,循帝王孝仁之本,明伦察事、遵经修纪、奠以绥猷,则天奉圣而效前代楷模,祭献仁绪慎和顺太后。 缅怀在心,音容宛在,未曾尽孝慈闱,勉力懋举丧仪。 贤德恭顺,不争不怨,展慈恩于民;辛劳教养,让子留脉,思克绍光绪。 奉俎豆、鸣钟鼎,虔敬祭奠,广皇泽之义,续宗亲后禄。 爰申祝告,诚荐清香。 怜鉴痴忱,俾膺长福。 第八百八十三章 墓底阻击 大街小巷白漫漫一片,各家各户都在为献仁绪慎和顺太后祭奠,腊月初二出殡,彤云密布,小雪飞舞。 泰兴属温暖湿润的气候,比起京城那鹅『毛』大雪,轻盈飘下的小雪更有凄美哀艳之意。 高有全从代孝侯晋升为代孝郡公,替代韩泽熙当孝子,穿白中透黄的素麻衣引灵柩在前。 小雪中素白的送葬队伍逶迤,街道两边的屋瓦上积有洁白浅雪,放眼白『色』的天地间没有多少悲惨气氛,只有淡淡惆怅挥之不去。 到得陵园之外,在程浩风主持下,开启墓门送棺木入墓中安葬。 多数人都在紧张,这是当朝皇帝生母之棺,怕在葬礼上出一点点差错。他们还有些许隐忧,听了不少送葬队伍会被活活埋在墓中闷死之类的传闻,担心自己也会有进无出。 而高有全、曹备道、段梦柔和法略这些人只是考虑,该怎样达到他们目的。 法略功力较低,留在门外,领着一班佛家弟子念经超度,也防着出什么意外。 段梦柔、曹备道需要进入墓底龙坑,一探究竟。 高有全则留在主棺室负起孝子之责,也防着程浩风另有计策。 天『色』本来就暗,进了墓门更是眼前陡然一黑,但段梦柔和曹备道都不由自主向外望了望。 又同时发现了远处陵园角落,一株大桉树上,凌风停于树梢的胡仙仙。 胡仙仙平常多穿青『色』道袍,今天随意半束着发丝,穿了一身素白衣裙。既要寻事扰皇帝生父生母安息,那就穿俗装素衣算是来奔丧。 白雪飞舞,素衣飘飘,清冷目光超然于世外,这个天仙终于有几分天仙模样了。 当然曹备道和段梦柔不想注意胡仙仙容貌气质如何,他们要关心的是胡仙仙突然来做什么? 抬棺入墓的队伍,只剩最后两个还没有入墓,倏然风声轻响,道白『色』纤影飘飞而至,缀在队伍后面进了墓中。 法略愣愣的看着胡仙仙进去,想阻止也来不及。 高有全的目光陡然阴冷一下,可程浩风就在身旁,他不敢有所行动。 曹备道和段梦柔,互换个眼神后,分别朝不同方向闪身,悄悄离开队伍。 至于队伍中的其他人,根本没有发现胡仙仙进了墓。 曹备道对于天庭监视程浩风的任务,曾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 凭着脑海中所记的墓下地图,到了主墓室之外,感受到了这里的丰沛龙气,明白天庭的监视与纵容都是为了最后收网。 程浩风究竟想要干什么?曹备道暗问着,他不论从哪方面来分析都揣测不出程浩风最终目的。 他很清楚自己也是一颗棋子,既已受命阻止程浩风所为,要把胡仙仙推向修炼为永恒之心的路上,再没有其它选择。 没得选择,曹备道反而心中巨石落地,因胡仙仙当永恒之心是天意,他所做所为便没有错。 要人为把天地加速推向那个毁灭结果,才有逆转天道的可能,这关键时刻,谁抓的势力越大,谁就有主动权。 可在墓道中穿来绕去,曹备道没有发现通往墓底龙坑的机关。 正犹豫着要不要返回主墓室之际,忽然听得左边甬道传来的怪声。 他戒备地握紧术律剑,只觉一股腥风猛钻鼻孔。 说是迟那是快,就在曹备道掣出术律剑的一刻,一个泥红的蛇状怪兽恰向他袭击而来。 剑光闪过,腥臭的紫黑鲜血喷溅,那怪兽因受痛而快速逃蹿。 曹备道嫌恶地甩了甩剑,甩去污血,再疾追而去。 那怪兽似蛇非蛇,通体泥红,忽而似蛇在地上游蹿而行,忽而又昂起半身如蛙跳跃,有时甚至可以腾飞半空中飞掠向前。 曹备道脑海中迅速搜索着这怪兽的模样,思来想去竟觉得这怪兽像个非常大的蚯蚓。 蚯蚓斩断身体后还可再生,但与蛇一般有七寸处,只要弄清它致命部位所在,可以让它彻底死亡。 定睛观察前面飞逃的蚯蚓怪,它立起的前半身,在泥红当中有一圈相对要显得白『色』些的环纹。 那一圈环文定是致命处,看准后,立刻聚灵气于术律剑,用尽全力使出必杀一击。 "叮……" 一声如断金碎玉的清亮脆响,在甬道中空空回『荡』。 是慧心玉剑截下了术律剑,胡仙仙正淡淡含笑挡在甬道正中。 那蚯蚓怪早已不知去向,受阻截后术律剑倒飞而回,曹备道握剑在手,冷哼一声道"你们只那点本事,想用一些不入流的小怪兽拦住我?" "哦?曹真人眼中我是不入流的小怪兽?"胡仙仙娇憨反问。 曹备道不知该笑她傻呢,还是和她吵,接不上话也不接,他脸『色』阴沉着慢慢向后退去。 这墓中岔道无数,若是凡人不小心误入其中陷阱,遇上怪兽,定遭暗算。但曹备道可不怕这些,所以不想和胡仙仙硬拼,另寻一条路便是。 再者,他也清楚,对这墓底情况并不熟悉,此来主要是了解墓底龙坑,还有给段梦柔创造接触臧玄蛟残魂的时机。 旁人或许不明白,既然明知臧玄蛟意图毁天灭地,一心成就他自己的霸业,为什么不直接灭了他? 其实也不难看透,真正会造成毁灭的不是臧玄蛟单个的力量,而是天道规律到了该有劫难之时。 一如人自然衰老,到了该死之时,一味要除去害他的敌人,那也挽救不了生命。 有臧玄蛟存在,才能让胡仙仙有必须去当永恒之心的压力。 比如人之将死,只有让他在与敌人不停斗争的同时,又换上一副更新鲜有活力的躯体,才可延续生命。 当然,此刻的胡仙仙和曹备道并没有想那么多。 胡仙仙想的就是程浩风不愿让段梦柔和曹备道去破坏墓底龙坑,那她就要阻止他们。 而曹备道想的也只是尽可能探寻墓地龙坑真相,达不到目的也要拖住胡仙仙,助段梦柔一臂之力。 "你干嘛退着走?不累吗?还是你后脑勺长了眼睛?嘻……再退下去不小心碰到什么恶心东西,那你可别怪我整蛊你。"胡仙仙促狭笑着。 她话音未落,曹备道突然感觉脚下像踩了什么软软的、弹弹的东西,顿时心里发『毛』。 不禁回头去看,见一个没有脸也没有鼻子和嘴的褐黑『色』东西,杵在他眼前。 而他正踩着那怪物的尾巴肉边儿,或者说是淌下的浆『液』。 曹备道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不怕什么豺狼虎豹,但对这一类脏兮兮、黏糊糊的东西,内心有说不出来的怕。 而这个东西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可这个没有眼睛的怪兽偏偏给他一种感觉,是在用没有眼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这感觉在心中瞬间放大,仿佛被无数双隐形的眼睛盯着,他有一刹失神。 在他发愣之时,胡仙仙已经偷笑着跑远了。 这墓底由程浩风封进了许多强大凶兽,但她清楚曹备道不会怕。曹备道怕的就是这种并不强大,但很恶心的怪兽。 那个蚯蚓怪还好一些,这个蛞蝓怪真的是恐怕连无幻金仙见了也会有些不舒服。 蛞蝓就是鼻涕虫,胡仙仙也曾非常厌恶又害怕这种东西,但是今天觉得蛞蝓怪还蛮可爱。 一路穿绕不停,胡仙仙已到墓底龙坑的真正入口处,只见段梦柔正指尖轻抚石门,寻找开启方法。 红雪拂尘高扬而出,带起一股凛冽寒风,因天生警觉,段梦柔及时弹出光罩护住自己,紧接着迅速转身召出念力玉如意备战。 胡仙仙微抬下巴,收起红雪拂尘冷笑着问段梦柔"思念的滋味不好受?你大哥已被压在龙坑之下三年有余,一颗痴心也随他受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可你此时见他有何意义?" "见与不见,是我的事。要问什么意义?"段梦柔可不是容易被套话得人。 "见了他说什么?说你在和程浩风的争斗中,没有占着丝毫便宜?还是向他倾诉相思之苦?恐怕这些都不是他想听到的。你见他,除了慰藉你自己的思念之苦,没有任何意义。" 段梦柔遏制不住怒火,但在这压抑沉闷的墓底变数太多,还是强压怒火,装得很平静地答话。 "怎么没有意义?我有许多疑问需要大哥解答。哼,你是在拖延时间?等过了把献仁绪慎和顺太后的棺木安置好之事,将要封墓了那我便不得不出去,你就算阻止我见到大哥了?" "呵,你真是聪明!既然言语诓不了你,那用武力强行阻止你也是可以的。"胡仙仙亮出慧心玉剑。 看似圆圆钝钝的小小玉剑其实锋锐无比,散发着柔和白光,晶莹剔透如玉制把玩器物,不像武器。 胡仙仙把灵气灌注其中,剑光骤然变得凌厉,向着段梦柔以斜劈之势,对准左颈侧而去。 段梦柔并没有以念力玉如意反击胡仙仙,在灵气光罩和念力玉如意汲取念力而存的淡淡白光抵挡了慧心玉剑之后,紧接着,段梦柔甩出毒刃白绫。 念力玉如意虽是神器,可攻击力不足,主要借用念力用于增长修为,或是在对手没防备时故意引人来攻,靠业力反噬对手。 但势均力敌,又互相了解的对手,对打之时,段梦柔常用毒刃白绫。 当年臧玄蛟还没有赠给念力玉如意之时,段梦柔靠着毒刃白绫与他并肩作战,这一刻仿佛回到当年同在江湖闯『荡』的时光,涌起天大地大义气为大的豪情。 第八百八十四章 以退造劫 毒刃白绫透着剔骨刮肉的寒气袭来,银白长练翻舞不停,如一股龙卷风将胡仙仙裹在凛冽风中,尖细毒刃闪着点点银灰寒光,『逼』近胡仙仙肌肤! 若是被长练卷缠住并不是很可怕,若被那毒刃所伤,即使仙体也难承受。 毒刃白绫的长练并非是民间纺织白绫,而是段梦柔曾为白鳝本体之时,横行绿蜡河中将其中的水蛇击杀,以蛇筋鞣制后再搓拧而成的绳练,因轻柔薄透如白绫才称“白绫”。 而毒刃则是她自己口中每年都要换的尖牙所制,用这上颚小尖牙钻孔,再以毒『药』淬炼,系串在长练当中。 白鳝本无明显牙齿,段梦柔是三百岁后才在上颚处长了颗细小尖牙,如此经三十年才制作好毒刃白绫。 武器精巧,招式精妙,用招精熟,段梦柔进攻之威势不可挡,胡仙仙以灵气御使慧心玉剑旋转如车轮,一圈又一圈的光波,勉强阻拦着段梦柔的攻击。 墓道内狭窄,又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地大开大合战斗,若是真的墓室垮塌定会改变大的局势,再生祸端。 胡仙仙且战且退,渐渐应变缓慢,段梦柔早看出胡仙仙有些慌『乱』了,得意翘翘唇角。 倏忽间,她眼波盈盈流转,脸上绽开一个妖异笑容。 毒刃白绫攻势不再那么快、那么猛,而是如同在轻歌曼舞。 只是这舞动的姿势不像舞姬跳舞,而是像一条极具诱『惑』力的美女蛇,在吐着蛇信卖弄风情。 胡仙仙看着毒刃白绫扭动,思维突然滞了一滞。 在这电光火石间,毒刃白绫暴起甩向胡仙仙左肩,毒刃刺破了肩膀,顿时血染白衣如红墨泼洒。 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短暂的麻木之后,胡仙仙才感觉传来剧痛。 这还是被护体灵气阻隔后的伤势,若是直接被伤,整条左臂都得断了。 灵气光罩对于功力弱于自己的人有绝对保护,功力相当的人则有可能光罩破碎,而段梦柔功力比胡仙仙高了两成,所以只能起阻隔作用,减轻点伤害。 胡仙仙咬紧牙关,尽量保持头脑清醒,再催慧心玉剑挡在身前护体。 再这么打下去可不行,胡仙仙心下暗忖,毕竟与段梦柔的功力差了一截,硬拼可能会大受损伤。 见墓道内因两人打斗落下不少石屑泥尘,生生把墓道扩大了一圈儿,胡仙仙突然想到,这地形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在尽量抵挡段梦柔的同时,她飞快朝田老三曾刨挖出的那个土洞退去。 那土洞虽已被泥土封填,但仍比其它洞壁松软,可以很快弄开躲藏一下。 在又被段梦柔击中左腿后,胡仙仙终于退到那封填的土洞处。 一手以慧心玉剑抵挡,一手抬腕运足灵气,朝那土洞重重一击。 土洞顿时塌开个一丈深左右的小凹洞,胡仙仙迅速退进凹洞中。 段梦柔一心想彻底压制住胡仙仙,让她不要干扰与臧玄蛟相见相询之事,攻势又快又猛,收也来不及收。 所以胡仙仙侧身进凹洞之时,段梦柔还在向原本墓道疾冲,在她察觉胡仙仙躲进去想收住攻势,转身向着凹洞的那一瞬间,胡仙仙抓住时机,御使慧心玉剑闪电般攻向段梦柔的肋下! 因距离很近,段梦柔来不及抵挡,也来不及躲避,只用灵气稍稍阻隔,可光罩弹出慢了一丝丝,因此肋下还是受了轻伤。 很轻的伤,只划破点儿皮,可也疼。 这疼痛蔓延激发段梦柔凶『性』,反手甩出毒刃白绫朝胡仙仙颈部卷缠而去。 她深知胡仙仙不能轻易死,也不可能轻易死去,但怒火攻心之下的这一刻,她是想让胡仙仙快些去死的。 胡仙仙仙以慧心玉剑快速搅动几下,把毒刃白绫绞缠在了剑上,毒刃白绫一时之间再难抛起伤人,但她的手也被划伤。 武器较力处于胶着态势,段梦柔和胡仙仙凑近了,一个阴狠目光似要食人血肉;一个倔强目光像要撕裂苍穹。 可在段梦柔想再出绝招,致胡仙仙于死地时,忽然察觉她心口处透出的气息异样。 以往,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胡仙仙,也没觉得她身体有什么特异,不论修行与否,在金仙之阶位前,凡人之体多数相差无几。 凝神细察胡仙仙心口处的异样气息,段梦柔眼中闪出狂喜光彩。 若要真杀胡仙仙不知会引来什么变数,若不杀又难消心头之恨,这个异样气息的发现,让她得了条无需动手杀人而发泄愤懑的妙计。 "仙仙,你太任『性』了!师叔只想教训你一下,可你竟要跟我以命相搏。你为程浩风做那么多,是不是因为他给你补心?" "你怎么知道?"胡仙仙愕然反问,白衣染血的她带了几分娇弱。 补心之事,只有她与程浩风清楚原委,杜婉芷在现场也算明白情况,即便秦沐风和列御风都只清楚个大概,段梦柔如何一眼看穿? 段梦柔脸上戾气消褪,重新换回恬淡优雅的神『色』,"你是不是中了绝欲夺情咒?为了让你情动之时不会心痛如刀绞,程浩风才帮你分一半敏感情欲是不是?" 胡仙仙不知她此举是何意,只警惕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 但段梦柔真的没有继续攻击,还洒然一笑说"我也想通了,要见大哥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返回主墓室协助程师侄安葬献仁绪慎和顺太后为好。" 说着,段梦柔当真撤了毒刃白绫,从容迈步朝通往主墓室的方向走去。 胡仙仙不明其意,也不敢太过大意,不紧不慢随在她身后走。 将至一个拐角处,段梦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转身,用念力玉如意击向胡仙仙心口处。 胡仙仙大惊失『色』,要用武器抵挡也来不及,只弹出灵气光罩减少伤害,可念力玉如意并没有带出劲风,还散发出温柔缱绻的气息。 段梦柔微笑着默念咒语,神『色』中半点杀气也没有,念力玉如意集中了念力而凝成白中透着淡黄的柔光,灵活地在胡仙仙胸前左右摇了摇之后,再倒飞回段梦柔手中。 似是在开玩笑,一点也没有攻击之意。 收回念力玉如意,段梦柔加速朝主墓室而去。 胡仙仙身处阴暗的墓道中,眼前恍惚看到了春『色』满园,一种闷闷的,懒懒的,又暖暖的感觉若有似无,她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甜丝丝笑意。 怀疑是段梦柔用了幻术,胡仙仙定定心,抹点金创『药』后再跟着她前去。 到得主墓室,各样仪式都已完成,正要出墓。 曹备道已先一步到了,略显狼狈地站在送葬队伍中,胡仙仙也和段梦柔悄悄站过去。 片刻后,程浩风带着送葬队伍出墓。 出墓之后,在陵园中守墓的祭司带人放下墓门,程浩风交代了守陵事项后,返回泰兴城中。 腊月初二,葬礼后续之事皆办完,高有全受诏入京,不仅从代孝侯升为代孝郡公,还得令在司礼监任禀笔太监。 因胡仙仙要养伤,也要防路上出变故,随他们一同赴京,离家前让胡大仓好好静养,许诺会很快赶回家中尽孝。 没管那些随从人员慢行,程浩风等人都是快速飞入京中,进宫禀明葬礼详情,其他人都出宫了,韩泽熙请高有全到御书房中。 此时书房中只有三人,除他们外,还有任掌印太监的党本安,韩泽熙笑对二人说“朕身边终于有可靠之人了。” 得到信任,高有全和党本安都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起跪下磕头表忠心。 腊月初六,胡仙仙伤已好了大半,打听到叶冠英之案陷于僵局。 既无法证明他与狄人勾结,有卖情报害国的意图,又无法证明只是那几个狄人私卖五石散被抓,故意胡『乱』攀连。 叶冠英之案审来审去,最后竟然搁置不审,没有判决,也没有释放,他就被那么莫名其妙关押着。 因叶赛英向亲朋好友表示,此案是叶冠英之劫,让大家不要动用关系帮忙,曲春娆求告无门,与叶赛英反目成仇。 胡仙仙也有些纳闷,叶赛英何必要做得如此之绝?正在思索背后原因,突然觉得浑身燥热。 因燥热干扰思考,胡仙仙微感身体不适也没在意,可没多久,一颗心竟像被欲火焚烧。 "无一,快帮我打些冰水来。" 杭无一端了满满一盆水进屋,胡仙仙捧了一捧冰水浇在脸上,脸『色』突然一白随即又变得更红。 胡仙仙气恼地攥拳擂了几下冰水,又脱了鞋子踩进冰水中,才平静了片刻,居然脸红到自己也感觉发烫,连耳朵也发红,耳垂更是红得透亮。 "阿姑,你怎么了?"杭无一担忧地看着她。 "想不到段梦柔如此阴险,用意竟是在此!"胡仙仙浑身轻颤着咬牙切齿而说。 "什么?她给你下毒了吗?我去找三师伯,让他想办法解毒。"杭无一转身就跑。 胡仙仙踢翻水盆,跃身而起,拦住杭无一,让她别去。 "我没有中毒。这是……这是……『色』劫提前到了……" 有肉身就有『色』欲,无论男女修行者都要过『色』劫,但一般会是在升金仙之前,完全除尽的凡俗浊气时,才会过『色』劫。 这『色』劫一过,便可随心控制,而且欲念不会受本身兽欲或催情『药』物的影响了。 程浩风已过『色』劫,是因抽出杂念之时要断情而『逼』自己渡了『色』劫。 段梦柔确实没有想直接攻击胡仙仙,念力玉如意中集了男女祈祷百年好合的念力,她单单释放其中,导致胡仙仙压抑的欲念引来『色』欲陡涨,所以『色』劫提前来到。 杭无一嘴角抽了抽,挠挠头后又咬着手指呢喃"那个……还是得去找三师伯啊……" 第八百八十五章 绮梦悲风 id”n”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化红尘热门”查找 修行修心,讲的是修心为修行的根本,并非完全否认肉体的存在与功用,更不是片面追求主观惟心的修炼,能在客观事实与主观理智方面平衡统一,才是心境圆融。 修行者不会迂腐守旧,所以杭无一对于胡仙仙说『色』劫提前到了,并没有表现出如平常少女的羞涩惊慌,还为师父和三师伯终于有理由在一起而欣喜,才略带谑浪说。 但她不清楚绝欲夺情咒之事,胡仙仙苦着脸看了看徒弟,无法解释。 杭无一嘟着嘴,还想说什么,胡仙仙狠狠跺脚,指着她,杭无一说不出话来了。 可徒弟不说,不代表事情能解决,胡仙仙无奈一叹,还是赤着脚飞走。 ”『色』劫『色』劫”胡仙仙喃喃念着,脑子里『乱』麻一团。 若是因此而死,也太过怪异可笑;若不去寻程浩风,难道要在别的男子面前出乖『露』丑反正绝对不会找扎措。 那么,浩风,我可算拼死尽君欢了。 飞至逸鹤轩外走廊中,胡仙仙抬起手想敲门,又不敢敲,柔肠萦结千万寸,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 因『色』劫而致气息紊『乱』,盘坐于卧室床上程浩风并没有发觉是她的气息,但已知道有人来了。 程浩风已出定,双目阖闭,淡淡问”是谁” 胡仙仙没有说话,赤着的双脚蜷着抓了抓楼板,犹豫着 程浩风微睁开眼,再问“是茶儿” 胡仙仙攥紧拳头,慢慢朝后退着,仍是没有回答。 程浩风皱了皱眉,又问”是酒儿还是彩儿来捣『乱』了” 胡仙仙咬紧下唇转身,想要离去,可不受控的灵气在体内『乱』窜,要飞掠起来很难。 正焦急,屋内又传来程浩风的声音,”哦是仙仙” 胡仙仙像受了什么惊吓般,急切辩解”不是我不是我” 程浩风下床,边走边说”我知道不是你。” 话在这么说,心中却暗笑不是我这不摆明了是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傻了 胡仙仙仓惶迈开脚步,想跑下楼去,程浩风已开了门,一步跃出将她揽入怀中。 映入眼睑的俏脸,似最红最艳的灼灼桃花,双眸氤氲春情,胡仙仙难有如此媚态,看得程浩风也突然红了耳根。 胡仙仙见程浩风眼中溢出狡黠挑逗的笑意,窘得立刻闭眼。 程浩风笑意更浓,但随即脸『色』肃然,察觉出她气息异常,把她平放在床上。 把脉后,程浩风蹙眉问”气息怎么这般紊『乱』难道是” 胡仙仙没有回答,紧咬着嘴唇苦苦压抑,害怕发出媚声娇『吟』,自荐枕席已令人羞愧,再不克制,可得钻地缝儿。 程浩风用手给她抹去额头上和鼻尖沁出的汗珠,再俯身吻去她眼角沁出的泪。 解衣躺到她身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用怕我自有解决之法” 『色』劫不是苟合即可解,需阴阳二气交合又相融,引顺紊『乱』气息。 胡仙仙已快神志昏『乱』,眼前所见皆是如在朦胧柔光中。 是放纵,或是听从心意,在玫瑰『色』的梦中沉浮。 海浪退『潮』了,胡仙仙在沙滩搁浅,心神恢复清明。 听到程浩风比平常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被他拥在怀中,胡仙仙忐忑装睡,不敢回头看他。 昏昏沉沉眯了一会儿,也睡不着,程浩风发觉她醒了,拈了一缕发丝有在她脸上轻轻拂来扫去。 她紧闭双目继续装睡,可程浩风得寸进尺,放下发丝,双手如顽皮的鱼在她身上穿梭游动。 她强忍着不吭声,程浩风扳过她肩头,吻住她双唇。 胡仙仙惊愕睁圆眼睛,程浩风眸中漾开潋滟春水,连呼吸都带着欢愉笑意。 他们是做了什么还是没什么绝欲夺情咒没发作,『色』劫似也渡过了 胡仙仙心中像坠了铅般沉重我是坏女人,明知给不了、陪不了还来引诱他,越想越愧疚自责。 眼中涌出泪水,大眼睛水雾蒙蒙,模样楚楚可怜。 程浩风不舍地移唇,疑『惑』又担忧地问”嗯是我太粗鲁,让你受委屈了”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说,将脸贴近他胸膛,深呼吸好几次,平复情绪才说“怎么解的” “意念神交。”程浩风还以为她不高兴,听是问这个,神『色』顿松。 胡仙仙赧然一笑,又低声说道”我想回家。” ”是担心胡老伯的身体情况吗明天早晨我陪你一起回去。” ”你不是还要给乔大人和雷老将军他们交代事情后,要赶回海底圣境的吗” 程浩风神『色』忽变黯然,”事情急也不急于那几天。” 胡仙仙听出弦外之音,这”几天”是何意 程浩风功力已无法用修仙阶位划分,但肯定远高于自己,难道是父亲的寿命只有几天了 看她双眉拧拢,程浩风给她抚平,可很快又双眉蹙紧。 程浩风连忙伸出食指压在她唇上说”不要多问,也不要担心,不管有什么事,我会陪着你的。” 第二天即是腊月初七,也是胡仙仙三十岁的生日,但急于想赶回陵州,也不在乎过什么生日。 与程浩风乘风并肩而行,胡仙仙脸上笼满愁云,面『色』也晦暗了很多。 有程浩风携行,晚上已到陵州界,程浩风在陵州城停下。 此际正是华灯初上,夜市刚开之时,程浩风要买些东西带回家。 ”不用了。我爹什么都只尝一点点,再好的补品也吃不下。” ”大家吃也行,最重要的让老人高高兴兴度完余生,我们不要太忧愁,也不用刻意做什么,都如常生活最好。” 程浩风买了很多家常小用品,又买了不少酒菜,还买了长寿面。 一同回到胡家小院,泥蛋儿他们正准备吃晚饭。 见他们回来,又添两副碗筷,再摆上买来的酒菜,扶了胡大仓到上位坐好,高高兴兴地为胡仙仙庆生。 胡大仓、胡婶、泥蛋儿、桑文秀都笑眯眯看着胡仙仙,而程浩风进了厨房做长寿面。 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胡仙仙只有低头很慢很细致地帮胡大仓挑去蒸鱼的鱼刺。 不一会儿,程浩风端来煮好的面,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如今只会煮面,以后再学烹饪其它的食物。” 胡婶笑说”吃什么不重要,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夜深了,其他人都去睡,胡仙仙守在父亲病床边坐了一会,母亲撵她去和程浩风聊聊。 “你爹虽说很虚弱了,也还不需要啥事儿都伺候,有我陪着呢,他有个啥的,我会喊你们。”胡婶往外推女儿。 胡仙仙和程浩风静静坐在院子里,什么也没说。程浩风知道胡仙仙很害怕失去,尤其是害怕失去至亲。 即使她很少回家,但只要想到家里有憨厚慈祥的父亲,和精明严厉的母亲守着,哪怕漂泊也有根。 修行者应当对生死不太看重,可胡仙仙很害怕没有根系可寻的感觉。 她呢喃问”真的感觉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想要我所爱的、和爱我的都围绕在身边,害怕任何形式的失去。” ”如果没有任何值得牵挂的,那人生也没有任何趣味。”程浩风答得从容。 一钩弯月如银镰,收割了很多思念,古往今来寄托了太多感情。 见胡仙仙惆怅望月,程浩风又说”无所谓自私还是无私,为你付出的,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为你所做的,我都认为值得。 就像你也为我毫不畏惧与敌人争斗,流血受伤也在所不惜。 再说,我从没有逆天的想法,我相信天道不会故意拆散有情人。只是考验我们够不够坚贞。 是啊,有毅力不一定会成功,没有毅力则一定不会成功。 可胡仙仙怕坚持到最后,得来的结果与愿望相悖。她其实很害怕孤独,纵然能在一个日月长明的空间守着永恒,若无人相陪,那也和在黑暗中没有两样。 ”考验坚贞说是这样说,我怕我真会害了你。”胡仙仙贪恋地看着程浩风。 两人眉目传情,将至天明,胡婶困倦睡去,胡仙仙抱她去了另一个房间,程浩风陪着因病只眯了眯即醒的胡大仓。 一会儿,胡仙仙又到病床前,胡大仓说”仙仙,今年春来得早,青龙山上的红梅都开花了,我想去看看。这马上要过年了,你哥也不是很忙,让他回家来过年。” 他很少提要求,这么说了后,胡仙仙赶紧去准备上青龙山所需,又赶紧发灵符给唐彩儿,让她转告胡勇刚回家过年。 准备好后,程浩风凝起气泡带一家人缓缓飞往青龙山。 到了高家村上空时,胡大仓指了指底下,程浩风立即降落下去。 降落处正是义塚所在,胡大仓笑了笑,”这里风光还不错,你们看背靠青龙山,面朝绿蜡河,实在太美了。都说胡家祖坟那小山风水很好,可景致还不如这里呢。” 也不知是出来游山玩水,精神舒畅了还是别的原因,胡大仓说话也中气足了点。 看见家人都笑得勉强,胡大仓又指着那些坟说”他们死得,我当然也死得。人总得要死,没啥可伤心的,你们可不需为了我哭哭啼啼啊。” 自以为说了个笑话,他先自个儿”嘿嘿”笑了两声,可其他人都笑不出来。 慢慢走着,到了义庄外,胡大仓又对胡仙仙说”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谈谈。” 守着义庄的苟老爪殷勤地端茶倒水,其他人进院中坐着,胡家父女到院外说话。 化红尘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八百八十六章 葬礼被逼 id”” “化红尘”! 父爱如山,在胡大仓没被骗去黑矿前,胡仙仙还年纪幼小只知道玩耍;后来回到家中团圆,胡仙仙又忙得一刻不停,父女俩还从来没有特意交谈过。 胡大仓身体虚弱又不愿让女儿扶着,以手撑着身旁的树,平和笑说”仙仙,你母亲常说我这辈子过得苦,可我自己没觉得。 ”少年时有家财万贯,虽说乐善好施被人嘲笑是傻子,可多数人还是尊敬我的。 ”有了你哥跟你,虽说生意不一天不如一天,可看你们慢慢长大,那比赚了多少银子都还高兴。 ”你哥走丢了,我被骗到矿上,那几年是真苦,可苦里也有乐。 ”我遇到了泥蛋儿这么诚实感恩的好孩子,给你们带回个好弟弟,到老了你们兄妹不在我身边,我也过得舒心……” 胡大仓说着似要喘不过气来,按住胸口发呆,胡仙仙应手变出一杯糖水递给父亲,他喝了糖水缓过来又继续说着。 ”哪有过得好不好的标准?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是他自己的感觉。 ”有些人锦衣玉食,住在高楼大厦里,可心里就跟油煎似的,那有啥趣味?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可程道长过得好不好,是他自己的感觉,即便是你也取代不了他的感受。 ”谁说男人一定要荣华富贵,有权有势才成功?有人以为求来那些付出什么都值得,也有人会嫌累得慌。” 胡仙仙低下头,父亲此意是误解胡仙仙疏远程浩风只为了让程浩风能更好发展,可有些事不是程浩风放弃功名利禄他们就能一起那般简单。 或许感觉发现大限将至,胡大仓要把想告诉胡仙仙的都说完,正因牵挂才不放心,才一再叮嘱”别和程道长犟了,爹能猜到你们解除婚约是你主动提出。 ”你以为对他好,可他未必觉得好,每一个人想要的是不同的。比如,我们当老人的,有些人想要的孝顺是儿女天天守在身边,有些人想要的孝顺是儿女成材光宗耀祖。 ”我呢,我只要你们自己过得好,不做什么忘恩负义的事就行。 ”那些繁琐礼仪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一家人相处得轻松愉快才是真的好。” 擦去眼角的泪,胡仙仙使劲点着头,像最乖巧的女儿般听父亲的话。 有时候悲伤不是因为家人相处不好,是明明很好、很珍视,可偏偏要面临失去,无法保留那些美好才悲痛欲绝。 腊月十二,胡勇刚和葛淑美从京城赶了回来,杭无一、水无痕和唐彩儿也赶到了胡家小院,连血无仇也从云华赶到。 胡大仓已躺在床上难以起身,进食都有些困难,其他人都忍着。悲伤说些高兴的事安慰着他。 血无仇看似冷血无情,可忆起在胡家小院暂住的几个月,那段温馨时光镌入内心。 他已几度失去家的温暖,仿佛他天生就该一次又一次失去,竟脆弱得抑制不住泪水涌出眼眶。 很多人不接受太悲伤的故事,不曾悲伤才不接受悲伤,因不曾失去什么在意的美好事物,才只想着不断得到。 血无仇连忙出了屋子,躲到院子角落桂花树下抽泣,他不想哭出声惊扰其他人,压抑着情绪,紧闭着嘴,一拳一拳打在树干上缓解哀痛。 当天夜里丑时中刻,胡大仓魂去幽冥,人死如灯灭,可灯没有情感,可是人有,有情感,也就没有人能绝对看淡生死。 第二天,胡仙仙直挺挺跪在父亲灵柩前,此时没有流泪,只是先前流泪过多而双眼红肿。 ”仙仙,喝点粥。”,胡婶弯腰拍拍女儿的肩膀,”听娘的话啊!你爹走的安详,没有受到多大的病痛折磨,也没有拖累我们什么,这是到头了算有个好结果。你爹这辈子太老实,受了不少苦,但愿下辈子能好过些。” 胡仙仙摇摇头,推了推母亲手里的粥碗,”道理我都懂,可我忍不住要伤心。” ”有啥好伤心的?怕他去了阴曹地府孤单?用不了多久,我就去找他,撇下我一个人在世上,我也挺孤单的。” 听母亲这般说,胡仙仙更是心中难受,急忙站起身接过粥碗吃了两口,又对母亲说,”娘,你要保重好身体,你好好过下去,爹才能安心呢。” 母女俩正在互相安慰,其他家人多数在为葬礼『操』心,忽然听得空中几声铿锵金鼓鸣响! 胡仙仙大吃一惊,这似乎是天兵天将鸣锣出征的声音,怎么突然在此地响起? 她跑到院中抬头一望,空中列队站满散发淡淡金『色』灵气光芒的天兵天将。 洛玄心一扬拂尘,当先落实下地,宣道”清定子胡飒风,殊胤子血无仇,你们是束手就擒随我上天庭受审,还是要负隅顽抗?” 胡仙仙和血无仇愕然对视,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程浩风已经站了出来。 ”他们何罪之有?要排这么大阵仗来抓他们?” 来参加葬礼的多数邻里乡亲连京城都没去过,更遑论什么天兵天将,多半都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洛玄心很享受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她迈步到程浩风面前『逼』视着他冷笑道”你当真不明白他们犯了什么罪?也好,且算你真不知道,我来告诉你。 ”血无仇滥杀无辜,因受怨冤之气反噬,当被雷击而魂飞魄散,如今仍旧安然留在人间,全因胡仙仙妄代天意行事。 ”胡仙仙欺上瞒下,使天地规律混『乱』,他们是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胡仙仙和血无仇都皱紧眉头,他们最担心的不是自己会受罚,而是怕连累龙啸风。 但他们没有直接多说,这种时候还是看程浩风怎么处理为好。 ”我门下弟子血无仇是不是该折寿而死?”程浩风平静问着。 ”当然该了,这还需要问?”洛玄心不耐烦地反问一句。 ”既然该死,那为何又没死?是不是他在天劫之下九死一生,上苍也不忍再严惩,对他网开一面?” 洛玄心觉得程浩风东问西问在拖延时间,愠怒道”什么网开一面?明明是胡仙仙假造天劫。” 程浩风仍然不慌不忙而说,”那依你之意,我徒儿曾经受的天劫不是真天劫?洛师叔,请问,既然上次所受天劫是假的,为什么至今没有追加天劫,让无仇再受雷击?是否可算得天道已承认无仇受过惩戒了?” 程浩风所问之话,洛玄心答不上来,遂以狠厉目光在胡仙仙和血无仇成脸上扫来扫去。 已经看得他们头皮发麻,洛玄心才问”你们是想顽抗到底,与天庭为敌吗?” 她很清楚讲道理会有很多事说不清,只有激怒胡仙仙和血无仇动手,再以暴力抗捕的罪名抓捕。 胡仙仙竟也意外地没发怒,带了哭腔说”我能造假的天劫?洛师叔,你太抬举我了。既要给我们强加罪名,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恶意揣测洛师叔此来,是想在我父亲葬礼上闹事,让我父亲不能魂安九泉之下。” 胡仙仙话语中带了悲音,各种情绪杂陈,更有感染力。胡勇刚和泥蛋儿,胡婶都向洛玄心靠拢。 他们不懂什么造假天劫的事,但谁敢在亲人葬礼之上闹事,他们绝不容忍。 神仙比凡人强大,可天地规则也有制约,不可随意杀害凡人。洛玄心『逼』胡仙仙、血无仇出手不成,倒惹怒了胡勇刚他们,她没想到此事看来简单,结果会这般伤脑子。 看着庭院中四处悬挂白缦,洛玄心有些歉疚,来抓人又碰上胡大仓葬礼实在是巧合,洛玄心虽然酷虐刻薄,却并非趁人之危之辈。 程浩风向她稽首,再说”洛师叔,你此来真正目的,恐怕不是为了抓捕我师妹和我徒儿,而是为了试探我在海底圣境所做之事,进展如何?” 洛玄心脸『色』大变,程浩风猜对了!假天劫之事虽假犹真,在这大局当中血无仇是生是死,与天帝想要达到的目的没有太大关联。 天帝是曾在私下要洛玄心去探明程浩风实力究竟如何?在海底圣境究竟的安排了些什么?都要想把胡仙仙推向成为永恒之心的结果,只程浩风他们势单力薄反对,如何有底气来抗衡? 被看透所想,洛玄心气势弱了下去,那些在空中严阵以待的天兵天将,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洛玄心愁着这般离去了,如何向天帝交差。 程浩风抬起头缓声慢语”倘若有毁天灭地的大劫,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没有谁可以苟且偷安;也没有谁可以阻挡抵抗。” 这些话是要让洛玄心带给天帝的,洛玄心听得似懂非懂。管她懂不懂,即使不懂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一个人去向天帝禀明这些。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言语的份量,程浩风快步走向胡大仓的灵柩前,恭敬稽首”胡老伯,因事发突然,原谅我不得已之下,在你灵堂前莽撞动武。” 禀告完之后,回身到院子中,左手掐诀,右手召出墨冰剑,凝注灵气于剑中,朝天奋力振臂一划。 顿时,空中云层被层层划开,仿佛厚厚的棉絮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竟然隐隐约约可见通明宝殿。 洛玄心的脸『色』变换不停,这是程浩风在向天帝示威吗?但这么做是不是暴『露』实力了?或者是挑衅? 洛玄心还在猜测,程浩风已收剑,再向天稽首朗声道”清睿子程浩风无意冒犯天威,只求一片赤诚上达天听。”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八百八十七章 纠纷减悲 id”” “化红尘”! 也不知是幻境还是天已被程浩风劈裂,恍惚通明宝殿一角的云深之处骤然大放紫光,随即又响起清泠琴声。 其他人还在为天开裂缝惊讶,洛玄心和程浩风、胡仙仙已明白是天帝在和程浩风谈判,并表示暂退一步。 云层渐渐合拢,洛玄心挥了挥拂尘,天兵天将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不见。 程浩风转身,语气平淡向洛玄心说”万事不可做得太绝,天道规则,既有规律可寻,又无明确可遵循的规律,守一个平衡,有益于各方。” 看似深奥玄妙的话,洛玄心听懂其中简单意思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都不要拼得鱼死网破为好。 洛玄心领会其意,眼波一横,朝胡仙仙和血无仇说”你二人好自为之,不要再做有违规条之事。” 他们垂着头没吭声,不愿意顺从,也不好顶嘴惹事。 两天后,葬礼办完,也不知程浩风怎么惹着胡仙仙了,对他冷言冷语起来,连着几次撵他快走,要不是胡婶他们拦着,估计会拿扫帚把他扫地出门。 临近春节,城中极为热闹,胡婶不想让自己和家人都哀思绵绵,约在一处进城买年货。 “七师叔往哪里去?师父遣我来请七师叔前去议事。”血无仇追上他们。 胡婶让胡仙仙快去,葛淑美也劝她“你去跟国师谈事,有我陪着娘呢,你放心。” “我哪会办什么事?要商议正事,让他另请高明。”胡仙仙冷着脸拒绝,又怕母亲他们再劝,朝另一个方向走,“你们先进城,我去北门那边看看。” 血无仇要再追,程浩风飞身而至,看着她阔步远去的背影,对血无仇说“算了,你再多说她会生气的。” 北门外,绿蜡河边,胡仙仙心中有说不出的恼恨之意。 猛挥出一掌,灵气激起河水暴『射』几股水箭冲向天空! 恨意略消,胡仙仙又后悔了,低声呢喃“唉……水突然冲起,会不会伤了鱼?鱼儿无辜,我这么发泄自己情绪太不应该……” 击水浪怕伤鱼,挥掌向河边淤泥,又怕伤了蚯蚓,总之伤了哪儿都不好,于是,以左掌击右掌想相撞自伤! 两掌灵气聚为两个青『色』光球,即将碰撞,一道半透明白光闪过,让她无法再动分毫,两手像被胶『液』固定在空中。 “仙仙……何苦?”程浩风走到她背后,环住她的腰。 双眼瞬时被泪水模糊,胡仙仙哽咽着说“我什么都做不好……不能让父母得到任何利益……又还总是给你惹祸……” 程浩风叹息几声,又低低笑了几声,“你是太闲了,才总是走不出哀痛情绪。” 陪她静静呆了片刻,程浩风先回了胡家小院,正碰见族长胡海忠来找泥蛋儿帮忙。 这胡海忠与胡仙仙一家渊源颇深,他来找泥蛋儿是出于信任,因为所求之事涉及隐私。 金花楼的曲春香在苟班头被发配往边城后,又和胡海忠好上了,还接进了小偏院住着,只差没有正式纳为妾了。 谁知两个月前,因了车昂当陵州知府时种种案件牵连,已入狱的米副统领突然被放出,过几天又再复职当厢军副统领。 许多相好当中,曲春香对米副统领还有一点真情,又因胡夫人坚决反对胡海忠让曲春香正式进胡家门儿,曲春香便和胡海忠大吵,借机离开,去找米副统领了。 纠纷重点即在于,前几天曲春香发觉怀孕了,要米副统领赶快娶了她,米夫人说孩子可能是胡海忠的,让米副统领不要当冤大头,可胡夫人又说绝对不会是胡海忠的。 就这么,米夫人与胡夫人吵个不停,曲春香则自己也分不清孩子是谁的,两个男人暗暗较劲。 胡海忠想找泥蛋儿出主意分辨那孩子是谁的,可因亲人去世,不便打扰,今天实在等不下去才来。 他挺希望孩子是自己的,因他一个儿子在外地做生意,常年不回家,另一个儿子只在要用钱时才回家拿钱,想有个孝顺幺儿。 泥蛋儿不愿意掺和这些,正要拒绝,程浩风推荐胡海忠去找胡仙仙,也许有点杂事可做,就不那么伤心了。 第二天,胡仙仙当真答应管这事,让胡海忠、曲春香、米副统领并排站着,反复感应曲春香腹中胎儿气息和两名男子气息后确定,孩子是米副统领的。 按说,事情到此为止了,谁知两天后,米夫人到胡家小院外破口大骂。 所骂之话,无非就是胡海忠怕老婆不敢娶了曲春香,胡仙仙要帮着自己同族亲戚把烂锅甩给米副统领。 “你们胡家人早串通好了,要坑我们家那二傻子啊……你们以为老娘不清楚你们打的啥算盘?哼哼,等我们米家把小杂种养大了,你们胡家好捡现成儿,再把人要回去是不是?唉呀呀,胡家的人咋算得那么精呢?你们家的种让我们家来养也不嫌丢人?姓胡的,以为米家的人全是我相公那么傻呀……” 米夫人正骂得唾沫横飞,胡仙仙拉开门,压着怒气说“你能不能别把整个胡家人骂进去?这件事让你难受了,可我只是说了真相,没有刻意袒护忠叔,也没有想让米副统领背锅。还有,与其和一些不相干的人吵闹,不如让你丈夫好好处理这事儿!” 淡青道袍无风自飘,眉宇间隐含威煞,胡仙仙『露』面后的气势已镇住米夫人。 “那……那孩子真是米家的?”米夫人掏手绢儿擦了擦脸,小声问。 “是,绝对是!”胡仙仙朝院内指了指,“请进来慢慢说。” 米夫人进了院子坐定后,没了在门前叫骂的泼辣模样,她含泪诉说“我相公在牢里的时候,发誓说要是还能有机会翻身,只对我一个人好的,哪知才出狱没几天又和那小浪货好上了?那个小浪货都住进了胡海忠家还来勾引我相公,我哪会愿意让她进米家门……” “为了一个花心的男人和别人争吵,值得吗?”胡仙仙打断她的话。 “啥值不值得?男人不都是花心的吗?女人得把男人管好了才有好日子过,偏偏那些可恶的小浪货要来勾引男人……”米夫人忿忿说。 胡仙仙轻轻摇头“男人怎么想,我不会管,他们本来是男人,本『性』就肯定不会为女人着想。 ”花心也好,专一也罢,那是他们天『性』所决定,这是难改变的。 “我在意的是女人怎么想!女人若是都顺着他们的想法去想,他们说怎样那就怎样,这便错了! ”改变不了他们想法,但是我们自己可以选择我们怎么去面对。你一味指责曲春香,只会让了失掉风度,丢掉颜面。” 听了这一串话,米夫人有些发懵,半晌后才冷哼着说”好啊,你们是想骗我厌弃相公,自个儿腾位置,成全小浪货?” 胡仙仙面无表情地说“要么你一直这么吵闹下去,要么你接纳曲春香,要么你离开米家,除了这三条路,还有什么路可选?” 确实没其它路可选了,事情没闹开,或许可以暗里做点什么,可闹开了,曲春香出了意外之事的话肯定首先怀疑她。 米夫人神『色』黯然,可怜巴巴地说“确实没有选择余地了……成全他们,我不甘心……可离了相公,我该咋过日子呢?” “所以,你伤心和愤怒根本原因是你离不开米副统领,遇事怎么选择、怎么面对,和别人无关,只和你自己有关。”胡仙仙同情地瞥了一眼她。 米夫人离开时,脚步踉跄,胡仙仙怕她出意外,随她回了米家。 在米家见了米副统领十二岁的儿子米多宝,只觉得这小小少年显出的气质大异于父母,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因米副统领本从京城禁军贬斥而来,米多宝幼年时寄养京城战友家中,所受熏陶多来于其他人而非父母。 见这孩子言行颇显不凡,胡仙仙便想弹压曲春香一下,免得再因争风吃醋的事影响到孩子。 到了曲春香房里,胡仙仙说要在米家事事以米夫人为先,能有个容身之处就好,不要挑拨是非,既和米副统领有情意,为他受点委屈也无所谓。 “我进米家的门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来受委屈的!要那么着还不如跟了一心想有个幺儿的胡海忠呢。”曲春香立刻反驳。 “哦,那你攀上米副统领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反正不是为了来受委屈!也不单单为了钱财,我对他有些真情意,可也得有好日子过才行!” 胡仙仙干笑两声“呵呵……你自己琢磨一下你这句话!你还说你跟他不是为了钱财,你把能不能过上好日子看得比你们之间是否有情意还重要,这不是为了钱财是为了什么?” 曲春香一撅嘴,“可……可我是真的喜欢他呀……要是只为了钱,我能找到更有钱有势的。” “可那些人肯定又老又丑啊,你喜欢还是喜欢他的,虽说他已四十岁了,但高大魁梧,外在的样貌比胡海忠那六十岁弓背小老头好太多了。钱财这些少一点嘛,但米副统领还有前程可奔,也许哪天升了将军也说不定!相比之下,当然得选他。” 胡仙仙说中了曲春香心思,她也不掩饰,“那是当然,谁不想有个好靠山?春娆、春爱都跳出火坑儿了,我也得有个稍微体面点的靠山是不是?米副统领比霍飞是比不上了,可叶冠英落了难,也没啥差距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拿孩子当跳板跳出火坑,那就一心一意跟着米副统领,不要闹得鸡犬不宁,更不许期凌多宝。”胡仙仙郑重说道。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八百八十八章 劝人难劝 id”” “化红尘”! 也许终究会失去的,才是最宝贵的? 如果胡仙仙修成永恒之心,改变毁天灭地的大劫,那她再与烟火人间无缘;如果她无法改变,所有一切都毁灭,也是与祸人间无缘。 对于别的修行者而言,不断变得更强大才是乐趣。对于胡仙仙而言,能让所识所遇的人,都过得更好一点才是乐趣。 因此相比永恒之境,她更爱烟火人间。 所熟悉的人,无论是亲人、友人,还是仇人、路人,一个接一个的在失去,并且失去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么下一个人又会是谁呢? 春节到了,胡仙仙与程浩风陪母亲过年,胡勇刚与葛淑美还有泥蛋儿与桑文秀都留在家中,连血无仇、杭无一、水无痕、唐彩儿也都在,可能是家人的安慰让胡婶心情愉快,本会因胡大仓离世最哀伤的胡婶,倒是最先看开了。 春节既过,便是嘉祥四年,不知不觉中韩泽熙当了四年多皇帝,当年好奇去看登基大典的杭无一,从小女孩长成快十八的大姑娘了。 正月初二,胡仙仙又撵程浩风快走,纵然不曾过问他的事,也能猜出都是重大之事,不能耽搁。 程浩风走后,胡仙仙想让杭无一去看望慈空,毕竟她才是杭无一所称“师父”。 于是打算带了所有徒弟去平乐庵拜访,顺便也看看蒯殿聪之母聪妈过得如何。 正要出门,曲春香来访,她眼泪汪汪乞求与胡仙仙单独谈谈。 进了屋,曲春香讲明来意,米夫人欺负她,请胡仙仙帮忙调解。 诚郡王反叛,车昂让陵州厢军都叛离朝廷时,米副统领没有反对也没有直接参战,胡勇刚平定陵州之后,见他是员能将,没有治他的罪,只是暂贬他为狱卒。 后来车昂藏遁又事发,米副统领受牵连入狱,但在狱中没受什么罪。 终因以前京城中战友是胡勇刚部下,在军中、朝中都勉强能说上几句话,他才得以复职。 从根底上来说,胡勇刚可算米副统领恩人,也因此对胡仙仙的话很看重,尽力平衡着家庭关系,不敢再多惹纠缠。 可是,因了胡仙仙特别吩咐要对米多宝好一点,米夫人仗着这一条,对曲春香百般欺负,稍有反抗或者米副统领帮着说几句,就拿米多宝来压。 曲春香吃饭都要等他们吃完了才吃剩的,要是饭菜做少了,就只能挨饿。 过年时有亲朋好友来访,米夫人让她只许在厨房里忙碌,不许『露』面见人…… 这些琐事听得胡仙仙头大,无奈暗叹女人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是在彼此为难。 曲春香说着说着哭出声来“最难受的是……我怀着孩子又还做那么多杂事,哪有搽粉抹胭脂的闲工夫呢?成天灰头土脸……呜呜……老爷他也看我不顺眼了……” 男人全是辣手摧花的,只管花儿好不好看,从来不会想着怎么养花惜花。可曲春香目前处境又能怪谁? 胡仙仙只能劝道”你跟他的时候就该想清楚,他这样的人只要不抛弃你已算好了,他从来都不是颗痴情种子。” “这和老爷痴不痴情没关系呀!是夫人她撺掇他们要整我啊,我也不想争啥的。一碗水我都只要了小半碗了,夫人她还是不知足。要不是你发话给夫人撑腰,她哪会这么整我?”曲春香擦了泪,有些怨恨地看着胡仙仙。 在曲春香心里,目前困境的根源只是米夫人贪婪凶狠,还又有胡仙仙撑腰造成? 劝不醒,胡仙仙怒挑眉说“要是我换成你,就不想什么分与不分又分多少的事儿,我直接放弃这碗水!” 曲春香微张着嘴,目不转睛盯着胡仙仙,仿佛看一个怪物,又仿佛看一个傻子。 好一会儿后,她才眨了眨眼睛说“那你……那你不成了永远得不到‘水’?我觉得……分得再少总还有一点儿,你这样想,那可一滴都没有。” “为什么非得要有那碗水呢?” 对于胡仙仙所问,曲春香完全不知如何接话,呆了呆才又语气平和道“唉……我等俗人难以明白仙姑想法。不过,与你交谈之后,我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她心情好了很多,告辞离去,胡仙仙的心情不太好了。 胡仙仙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喊了杭无一出去走走,一边散步一边说事儿。 “咯咯……这个曲春香心情是得好啊,她肯定是想着她自己不管怎样总还有个孩子,她男人还是会看顾她一些,而阿姑你啥都没有?阿姑,我真很少看你气成这样呢,鼻子都气歪了。” 一碗水,依胡仙仙的想法是若要与人分,与其分多分少怄气,不如不要那碗水;她从前一点也没觉得这想法有错,可居然被渐渐『色』衰而从良的曲春香因此暗嘲,她实在郁闷! 难道不和人分,真的会一滴水也得不到?落得怎么选都难免孤独的命运,真是因为自己太固执自私了?接受扎措,与其他女人共享家庭、互相包容,就能改变命运? 甩甩头,甩开胡思『乱』想,胡仙仙懊恼地说“我当然气啊,气我自己。我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是脑袋抽疯了才管这种闲事,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了,我怎么就这么无聊透顶?” “阿姑……你不用这么跟受了天大的刺激一样儿?以前那么多人『乱』骂你,都还能嘻嘻笑笑,你何必跟一个俗气小女子较真儿?” “我何必跟她较真儿?我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的,是你三师伯所托才来掺和这种事!也不知道程浩风是什么意思?借她的嘴来嘲讽我连一滴水都没有?”人心最怕猜,胡仙仙越想越觉得程浩风故意的。 师徒俩闲扯了半天,回去后天『色』已黑,曲春香居然又找了来。 “你又找我哭诉什么?你好好守着你那半碗水,我一滴水也没有呢!”胡仙仙向来小气记仇。 曲春香抹着泪说“哪有半碗水啊?他刚娶我进门,新鲜劲儿还没过呢,家里的事就全让她做主,以后可怎么办?我受了委屈,我想着和老爷多年的情份,也不争那一点儿半点儿让老爷为难,且忍一忍。谁知老爷却说什么本来该以夫人为主,我理应顺从些、卑微些。” “的确是该这样啊?你不都想明白了吗?只要有得分你的就好,怕会落得一滴水也没有。”胡仙仙奚落着,“再者,你和米副统领的那点情份只是男人花钱寻欢作乐,跟他们同甘共苦的夫妻情可不同。” 春寒料峭,曲春香瑟缩几下,她的妆容全花了,显出皮肤上的干纹细纹,多了几分憔悴苍老,但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我先前来找你时,没想到我在他心里会是那样啊!我根本没有半碗水……” 曲春香从胡家小院返回后,怕米夫人说她偷懒出去耍,悄悄进了门,不料听到了米副统领夫『妇』说的话。 米副统领劝米夫人且忍让这半年,等孩子生了,再对曲春香苛刻些,那种青楼女子必定受不了艰辛生活,一定会主动离开去勾搭别的男人。 ”最让我难受的,不是老爷让夫人虐待我,是他说我一定会再勾搭别的男人!我以为在老爷心里,我还是占了点儿位置的,我不介意他分点儿位置爱别人!我介意的不是他爱我多点还是少点,是他根本不爱我!在他心里,我居然那么的不堪……” 胡仙仙有些惊愕地看着她,曲春香仿若『荡』去了所有心灵浮尘,显出了本真。 “他怜悯我,不是爱我!而且,就算是这份儿怜悯也只是接纳我生下孩子。对我的接纳也有前提,我必须顺从夫人,不能伤害夫人,要是我胆敢对夫人不利,我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曲春香此时没有流泪,眼神却比哭哭啼啼时还悲惨。 胡仙仙轻声叹“哦?你看得这么透彻?这不像你说的话啊。” “这话是春爱妹子曾经说的,我哪能想那么深。当年她照顾霍将军原配夫人很尽心,我不懂她为什么不趁机争宠,她说的话是与我差不多。这一月相处下来,果然如她所说,男人玩乐的时候追捧青楼女子可心里其实瞧不起青楼女子。” 提到曲春爱,胡仙仙也觉得她不仅容貌更胜曲春香,所思所想也远胜了,能在霍飞占点位置,凭的不仅是美貌。 “就算你知道是这样,你也不会离开他的,对?何必来烦我?你以后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多为你孩子着想些。” 曲春香咬咬牙,像要做什么艰难决定般,犹豫片刻才开口“要是我想离开他了呢?我看胡老爷是真希望老来得子,你能不能说是看错了,我怀的其实是胡老爷孩子?” “不能,我不能骗忠叔。还有,与其总想着靠男人摆脱困境,不如想想怎么和米家的人处好关系。”胡仙仙摇着头严肃说。 曲春香怔愣片刻,起身告辞,单薄又略显笨重的背影凄凉远去。 第二天,胡仙仙与徒弟们得以成行,去拜访了慈空后,又去琼莲宫看望齐楚鸾和樊楚瑶,看天『色』还早,又要去宜州城逛逛。 为了方便,都穿了俗装,她和杭无一、水无痕、唐彩儿在街上走着,如同四朵姐妹花,引得一些不怀好意之辈尾随。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八百八十九章 遇事教徒 杏黄酒幡风中招展,大红灯笼悠悠晃晃,青瓦粉墙在初春阳光里轮廓柔和,所有一切彰显着岁月静好。 正月初三,还算在春节里,宜州大街小巷,还留有喜庆气氛。这座小城处于泰兴和陵州之间,没有省城泰兴阔大,也没有交通要道汇集的陵州繁华,但那玩乐的地方比这两处城池多得多。 也许是监管比其他地方松懈,赌场和青楼玩的花样更加繁多,也更加新奇。连京城甚至外邦都有富贵之人特意来这里销金买欢。 胡仙仙记起杭无一父亲杭老趴之案的直接凶手嘎头,便是一个杂胡。一个外邦富商和一个卖笑女子的纵欲结果,在这宜州城中他被接二连三遗弃,嘎头是漠视自己生命,才会漠视他人生命? 感叹着生命也不尽是美好,胡仙仙没留意到她们一行四人成了街上焦点,还引来龌龊之人把她们当猎物围狩。 胡仙仙身着浅蓝对襟春衫,浅蓝百褶罗裙,没了紧要之事,也就减了凌厉气势,意态闲适,显得温婉秀丽。 杭无一穿着橙黄衣裙,兴致勃勃给两位妹妹介绍各种小玩意儿,笑语之间更显青春活泛。 很少上街的水无痕静静听着,目光偶尔在没见过的物品上停留一下,并不多热切。 她着一身素白织银白暗纹的衣裙,衬得她小小年纪已有高贵冷艳之感。 唐彩儿虽是身形样貌显得比水无痕年龄大些,眼神却是更幼稚。她身着白底五彩纹短衣,同花色的撒脚裤。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每一样都觉得有趣,看到那些尾随而来的人还甜甜一笑。 因那些人越靠越近,胡仙仙已察觉有危险但她没有说破,而是故意带着徒弟们走进一条偏僻小巷。 正说笑着走到小巷中段,巷道两头突然涌出几十个健壮家丁,飞快朝他们围拢过来。 巷子是背街巷,两头巷口又很窄,平常女子被堵在巷子中再难逃脱了的。 她们不是平常女子,但突发此事,杭无一还是略显慌乱,水无痕和唐彩儿则几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胡仙仙不慌不忙促狭一笑,对她们低声说:"不可动手伤人,但我们也不能受欺负,此事交由无一处置。" 话音未落,两边各走出一个算是领头的人。 “乖乖儿跟本少爷回去享福呢,还是绑着去呀?” “看着细皮嫩肉的,舍不得绑呢。” 因得了胡仙仙吩咐,杭无一扁扁嘴,收起木鱼槌,没动手,只是傻笑着暗用眼角余光观察两边走向自己的纨绔恶少。 这两人一个黑瘦像个没毛的猴子,一个白胖得像头大肥猪。 瘦猴色眯眯的眼睛在她们身上转了几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几位大仙女,小仙女要去买什么呀?本少爷,本少爷帮你们买!" 胖猪也凑过来,两只小眼睛放着贼亮的光只盯着胡仙仙,"我最喜欢这个,嗯,你可别跟我抢。" 胡仙仙低下头,朝杭无一身后缩了缩,一副娇怯怕羞的模样。 “吓着美人儿了?你也太粗鲁啦。”瘦猴鄙视地朝胖猪丢个白眼。 又挨到胡仙仙旁边,掐着嗓子装温柔说,“别怕,咱们到茶楼喝喝茶聊聊天,互相认识一下,熟悉了也不拘束了。” 胡仙仙她们也没反对,随了这两个恶少到了不远处一座门窗雕饰精美的茶楼。 “来,喝茶,你是她们的姐姐?定然出门少才怕见生人。”瘦猴殷勤地端茶给胡仙仙,看得胖猪两眼冒火。 “我不喝。”胡仙仙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可拒绝的态度很坚决。 “你敢不识抬举?爷让你喝就得喝!”胖猪抢过茶杯,作势要灌胡仙仙。 杭无一拍了桌子,高声吼:“什么不识抬举?你们这群瞎了狗眼的东西!认得你们眼前的人是谁吗?我阿姑乃是皇上御封的福慧天妃!” “福慧天妃?只知道有个圣德天妃。小妹子,你也别跟着你姐招摇撞骗跑江湖混饭吃了,爷能养活你们姐儿俩。”胖猪调笑着伸手想拉杭无一,被她灵活避开。 胡仙仙暗朝杭无一撇撇嘴,挤挤眼睛,那意思是说:看,咱的名号不响亮,说出来也唬不住人。 因她很少用福慧天妃的封号,更是从来不摆排场,虽然同为御封“天妃”,远没有段梦柔名号传得广。 杭无一更是气恼,不能动手伤人,憋着口气可真难受。 她狠狠啐口唾沫在地上,指着胖猪鼻子骂道:“你这个土老财不知道福慧天妃,总该知道国师?我阿姑是国师的同门师妹!” “国师程?真人嘛,爷知道啊。如今随便来个道士、道姑都说是跟国师同门,有啥可稀奇的?唉,小妹子,你姐都没说啥呢,你干嘛要这么凶?是不是怕爷娶了你姐,就把你撂一边儿?" 瘦猴挡在胖猪面前,张开双臂似是护着杭无一说:“姑娘莫怕,你别和这个不懂斯文的家伙讲道理,他懂个屁!跟我说啊,我什么都懂呢。” 胖猪也不理他,再贴向胡仙仙赖赖笑说:“我还是喜欢你多一点,让他们闹去,我们好好乐呵自个儿的!” 见他快触碰到胡仙仙了,唐彩儿愤怒伸出手扯他一把,扯得他倒退几步差点儿摔倒。 胖猪站稳后呲着牙朝唐彩儿吼道:"你再长两年呗,爷不喜欢五香豆腐干似的小身板儿。” 眼看唐彩儿要动用灵气,胡仙仙忙以心念沟通:不理他,且让他猖狂,看你杭姐姐怎么处理。 唐彩儿虽不解其中弯弯绕绕,还是听话地坐到一旁,水无痕对眼前之事无动无衷一般,她们两个一同默默看着。 杭无一不能动手,便抬身份来压那些人:“你给姑奶奶嘴放干净点儿!她是我阿姑,也就是我的授业之师,什么姐啊?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胡大将军的嫡亲妹子,当今皇后的闺中密友?还是陵州鸿宾楼的胡家二小姐……” 那些人有些没听清似的看着杭无一,她再说:“大富大贵的人估计你们也不知道,陵州离得近,鸿宾楼你们知道?也清楚鸿宾楼背后有势力?还敢来招惹?” 胖猪没被吓着,还“噗嗤”一声大笑起来,“我管她是哪家小姐,落在爷的手里,她就是爷的人!” 瘦猴也笑:“得,得,小妹子你太能编了,你姐可真是天下富贵之人都跟她沾边儿了。嘿嘿,把她编得这么好,我们可更想玩玩!越有身份,越让人满足……” “你们他娘的听不懂人话?你们惹了我阿姑会死得很惨!”杭无一抄起把椅子护着胡仙仙。 胖猪笑得更欢:“逗死我了!你们怎么让我死得很惨?吹牛谁不会啊,我还是皇帝老儿他爹呢……” “嗯嗯,就算真的会死得很惨也值了,牧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瘦猴一边浪笑,一边使眼色让家丁去夺杭无一手里的椅子。 “阿姑,阿姑,你快发句话,再不动手,我们要吃亏啦!” 杭无一仗着身形如风,闪来避去,可总是受限,急得大喊。 那些人都挤过去想抓她,屋子里乱成一团。 胡仙仙没理她,还捉了个空儿端了杯茶慢饮。 “阿姑,你帮帮我呀……哦,你们知道霍飞霍将军?他还娶过我阿姑呢,你们不怕霍将军把你们踩死?”杭无一又想起个唬人身份。 那些人都没停手,唬人身份越多越显假,都不信;还有嘛,追着杭无一乱跑挺有趣,都忘了再去调戏胡仙仙。 “噗哈哈……”看着狼狈的徒弟,胡仙仙再也绷不了淑女样子了,一口茶喷出。 可是,混乱中,杭无一正跑到她身边,茶水全喷在杭无一身上,那些人都大笑起来。 杭无一说的是事实,可胡仙仙就觉得很好笑,一笑起来就收不住了,那些人也都跟着笑个不停。 “阿姑,你笑什么啊?我又没说错,你看你还……”她皱着鼻子瞅瞅衣服上茶水。 瘦猴笑说道:“这小妹子太会哄人了,真是个小人精。你姐都装不下去了,你还乱编什么?” 他以为是杭无一编得太离谱才逗笑胡仙仙,更猜测这几姐妹是风尘女子,先前羞涩愤怒皆是装的。 “谁乱编了?阿姑,快发个话啊……”她放下椅子走近胡仙仙,去扯衣袖。 见她委屈得要哭了的样子,胡仙仙更觉得好笑。这世上之事真是可笑啊,若不是杭无一今天提起,她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有那么一长串金光闪耀的名头。 而且,杭无一还没说完,她的知交好友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可她自己都觉得搬出这些人来跟她摆在一起显得假,更何况别人? 她脑海中乱想着,端起茶碗想再抿口茶顺顺气,杭无一拉着她的衣袖说:“阿姑,你端庄一点好不好?你这样子谁能信我说……” “端庄……”胡仙仙又忍不住想笑,又觉得该忍忍,这一忍就呛着了。 呛咳得嘴里的茶直接喷在杭无一脸上,看着泪花儿裹着茶水流满脸的大徒弟,胡仙仙更想笑。 她是又呛、又咳、又笑,胸肺之处都要喘不过气来,这般怪异情景倒让那些人觉出不对劲来,不敢再轻举妄动。 “唉哟……小虱子你别在我跟前站着。我经了多少刀山血海都没死,要是让你逗得给呛死,也死得太冤了。” 戏谑说着杭无一,胡仙仙突然面色一肃,朗声道:“别人给的封号再高,和别人的关系再铁,都不如自己有实力!有实力才有用!不可出手伤人,但可以出手制伏人!” 说话间,半碗茶水泼出,水凝无数细针飞射。 第八百九十章 平凡大任 颗颗冰晶四散飞舞,闪着莹蓝的光,因混乱追撵而一片狼藉的屋子耀出瑰丽色彩,仿若从喧闹尘世变为奇美仙境。 冰晶皆是茶水所凝细如发丝的针,溢着清淡茶香,刺入了恶少和他们随从的肌肤,并不很疼,但微凉、微痒。 被刺后,有的随从尖叫着跑出茶楼,边跑边喊:“救命啊……有妖怪……” 有的天生木讷胆小,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逃跑的勇气也没有。 两个领头恶少则没有多害怕,胖猪只显得惊讶,可眼神更毫不掩饰喷出,估计泼辣些的女子更对他胃口。 瘦猴多少有些见识,不停鞠躬作揖,道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姑娘,不……不……求仙姑……求天妃……求胡二小姐……” “说这么一长串,你到底要求哪一个?”胡仙仙忍俊不禁。 “小的不知道怎么称呼啊,您身份太多了……”瘦猴讪笑。 胡仙仙挥挥手,让他不用再道歉,带着其他人快走。 他们陆续走后,胡仙仙又对杭无一说:“小虱子,懂了?身份太多也是个麻烦事儿。唉,随便挑个身份出来都够耀武扬威的了,可要都搁一起就等于没身份。” 杭无一似懂非懂点点头,她们也准备离开,刚到门口,又见瘦猴折返回来。 “各位仙姑,小的还有一事想问问……这个,不知问不问得?” 胡仙仙笑说:“你要问那些冰针对你们身体有没有伤害,是不是?啥都别怕,不会伤身。你们做的那些事儿也还不值得我动手把你怎么样,去,该干啥就干啥去,以后别仗势欺人。嗯,不过……” 她顿住话头儿,瘦猴听得心中一紧,满脸担忧之色。 “不过嘛,你们一定不能再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否则那些冰针会再你们体内顺血管游蹿,难以预料会有什么后果。”胡仙仙板板正正说道。 瘦猴连声说着定会改邪归正,弓着腰、缩着头跑开。 胡仙仙她们四人边走边聊,杭无一调侃:“阿姑,你不是说过要以德服人吗?最后还是动手伤人、说谎哄人才让他们服了的呀。” “我动手伤人了吗?没有啊。只是泼了半碗残茶而已,哪知道他们不经泼。我也没骗人啊,把那冰针说得可怕一点,能让他们有畏惧心是为他们好,不是骗人。” 胡仙仙可不怕徒弟挑错,也不因徒弟挑错而生气,嘻嘻笑着。 又走了几步,杭无一停下来,低着头惭愧地说:“阿姑,我知错了。” “哦,你哪儿错了?” “我不该执迷于身份贵贱,懈怠修行。”杭无一自责得快哭了。 回想这事,分明是师父故意试自己的。因胡仙仙在身边监督的时候少,杭无一很多事要靠自己去感悟,血无仇也去了云华观,没有人可依傍,她偶尔会有怨憎心。 为什么别门别派的弟子可以仗着师父地位横行霸道,她除了吃苦受累没得到什么好处呢? 胡仙仙清楚她在想什么,也没说透,只笑道:“嗨,得了。你呀,别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我又想大笑。” “仙姐姐,你为什么很少在别人面前提浩哥哥、刚哥哥他们?”唐彩儿想得没那么深,提及身份就好奇追问。 胡仙仙目光望向空茫,嘴角含笑:“他们过得好,我当然高兴,可那是他们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 听得这句,杭无一和唐彩儿、水无痕都默默记下。 胡仙仙又收回目光对她们肃色说:“那些势力大的门派也并不算有错,追求荣华富贵也不是错。 没有什么是绝对错的,无一,你不要给自己设那么多条条框框,师父不可能每件事都帮你做决断。 不要轻易做选择,也不要轻易做出决定,但选择了就得承担,决定了就立即行动。不拘一格、不偏听不信,不犹豫畏缩。 各有各的修行法门,你们是我的徒弟,目前应当跟着我或云游四方,或在陋室静修。我们不去主动搅起风云,但也不要攀附或诋毁风云人物。” 闹了一场,说教一通,天色渐黑,唐彩儿又嚷“饿了”,胡仙仙带她们去夜市闲逛,找小吃。 ”那个书生举动文雅,堪称浊世佳公子呢。”杭无一瞄着从身旁走过的青衫书生。 ”那骑马阔少邪魅狂狷,很勾人哦。”杭无一双眼放光。 一匹骏马缓步踏过,马上的白衣阔少走马观花般看着路边女子,偶尔调笑几句。 胡仙仙皱皱眉,想说杭无一几句又没说。 ”那好像是宜州名伶!我还没去京城的时候,他已经很红,现在还是那么一抬手一斜眼都风情万种。” ”娘娘腔。”胡仙仙终于憋不住开口了,嫌弃地撇撇嘴。 杭无一很认真地反驳:“他是五官精致,韵味十足,哪有女气?” ”给我把手伸出来。”胡仙仙严厉地说,作势要打手心。 杭无一倔强地挑挑眉,把手背到身后,咕哝着:“我又没错。” 胡仙仙训斥道:”你心上人是无仇,还对那些人垂涎欲滴,错没错呢?” ”我只是看看嘛。再说了,对血师兄只是心之所爱,又没有什么承诺,更没有定下什么关系,哪有错呢?还有,我只是欣赏别的男子,没有对他们‘垂涎欲滴’。” 胡仙仙不听她辩解,阴沉着脸道:”心之所爱,也要规束己心。自己的心都管不好,谁愿意把心托给你管?” 杭无一委屈又气愤地高喊:”阿姑,我看你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理由惩罚我!是不是因为我最平凡,修行进步最慢,才处处针对我?” 夜市嘈杂,胡仙仙没回答,嘈杂的声音在杭无一听来变得更加刺耳。 胡仙仙心道:无一,其实你说得对。正是因为你平凡,我才对你格外严格要求,但这并非歧视你,而是需要你担当大任。 水无痕是鲤鱼一族的希望,几千年以来没有跃过龙门的鲤鱼了,水剑虚本有希望,却因心上人听信谗言而遭暗害。 水无痕早晚要承担鲤鱼一族和栖云山庄的振兴重任,她普通百姓安危难免会有冷漠之时。 唐彩儿是鸾族希望,她要解救母亲,让鸾族振兴,她也不可能完全顾及普通百姓。 只有杭无一可以全力守护一般人,是普通百姓的希望。 在修炼方面,杭无一天生已比水无痕和唐彩儿弱,可这弱势也是优势。 唐彩儿和水无痕的天赋颇高,她们天生具有强大血脉,可也因此从出生之时已背负重任,无可选择了。 唐彩儿只因还在彩鸾蛋中,已先天受损,才始终心性幼稚,但修炼进度堪称鸾族有史以来众多修行者中的佼佼者。若是哪天开窍,心性成熟了,难有可胜过她的修者。 水无痕是因母亲为凡人,父亲为鲤鱼精的半妖身份,经络和血脉终究不够纯净才受压制,虽打通经脉,修炼也要受影响。 可即便受了影响,水妙虚也说在鲤鱼一族当中,算得少见的天才了。若是水无痕突破自身桎梏,成就不可估量。 相比于她们,杭无一的出生很平凡,父亲是懒惰赌鬼,母亲又懦弱多病,这般家境的女孩,这世上也不知有多少。 并且,她修行天赋不算惊才绝艳,却也不是驽钝愚笨,中平者的修行之路,或许会比别人走得更加艰辛,但也坚定平稳,不容易出大差错。因其平凡,自我不那么突出了,包容力承担力反而会更强。 胡仙仙少有地对杭无一温和浅笑,”正是因为你平凡,才需要你守护普罗大众,我才对你严格要求。” 领悟了几分此话真意,杭无一咬着牙、眯着眼,伸出手后求胡仙仙轻点打。 可胡仙仙已和唐彩儿、水无痕往前面去了,预想中的痛感没有传来,她也笑着跟上去。 回到胡家小院,平淡过了几天后,正月初六,程浩风来邀胡仙仙去京城给贺登泰还魂。 因只是去办事,不打算长住,所以只是胡仙仙和程浩风前往,没有带其他人。 正月初七,即是”人日”,之所以有此称呼是因,传说女娲娘娘在这一天捏泥土造出人。所以,这一天也是天人感应最强的一天。 依敬天法祖之则,同时在这一天也是缅怀逝去先人,并邀亲朋聚会的日子。 某些地方还有特定习俗,比如在这一天吃拉魂面,认为可以拉紧远行游子的魂,让他永远记得家乡记得亲人。 总之,这是个得生命化人、怀念至亲的好日子,程浩风选在这一天为贺登泰聚魂,极为合适。 金温养几年。呵。动态。孙伟。取消。你从一点。残页。慢慢。距出残魂。 正月初七戌时末京城郊外。程皓枫。森林法台。手持。银魂三。念念有词。左长中。过了,一片小小胡子。 辞职。上。有意滴。从。贾思哲,没心。起初的。心。父子。血脉相连。以此。聚魂。最为恰当。 只是。59。并不知道。自己试。可能太的亲生儿子。他们只。告诉他。是。忠义侯寄托哀思。使用。 法案之上。输了。香炉等物。还有一个。师伯。韩剧的。小。人偶。这是。胡海荣。新手残志。十分精美。眉眼都是,栩栩如生。 精神中。有在人日。大。人生的,风俗。顾思哲,也只以为是。母亲格外。净重。和正太。才制作,这般精美的人生。不知这事。贺登泰。骑魂之用。 第八百九十一章 惟控态度 墨蓝的天空,浮着几朵乌云,一轮弯月清光浅淡,照不透灰色云层。 月亮没了朗照山河的气势,似一片金箔纸贴在天上,这样的夜里很沉闷。 胡海容心中却是波滚浪翻,感觉似少女时心如鹿撞,又似后来分分合合心如油煎,还似有生离死别时心如针扎,也有此刻期待重逢时的忐忑兴奋,一颗心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天色又暗了几分,连覆着薄薄残雪的荒野因了白雪晶莹,也比天空亮些。 寒风飒飒,小雪轻飘,风中似乎传来一股缠绵之意。 冷得令人发颤的风,不知为何没有先前凌厉了,那缠绵意渐渐明显透出情绪,恍惚间让人感受到风中有欣喜、有好奇。 程浩风觉出贺登泰的残魂已到了,左掌轻转,符纸无火自燃。 那一滴血在火中没有被烧,随灰烬飞到半空,也没有滴落,还越来越红、越来越亮。 最后,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白色魂影融进血中! 程浩风飞速将这一滴血以灵气托稳,缓缓移至人偶心脏处。 眨眼间,血融入人偶当中,是完全融入,不见血痕留下。 融血后,那人偶的眉眼更加生动起来,与贺登泰竟有几分神似。 胡海容看着人偶目不转睛,两行热泪涌出,又瞥一眼顾思哲,怕他猜出什么,急忙擦了泪。 程浩风放下引魂幡,拿起人偶端详片刻,催动灵气使残魂更加稳固。 他做法之时,有不少孤魂野鬼聚在周围观望,对人间的眷恋是刻于灵魂深处的,有些鬼魂没有意识了还有执念想还阳。 为了使贺登泰聚魂更顺利,不能用灵气光罩隔绝其他鬼魂,也不能为此事伤了其他鬼魂,所以要约胡仙仙一起来帮忙,既震慑其他鬼魂又不让贺登泰残魂退却。 法事做完,回到顾府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到胡海容房中相见。 程浩风取出那寄了贺登泰残魂的人偶,交给她:”供于洁净幽暗之地,日日焚香祭拜,并呼唤他的名字,给他讲从前的事。如此,他虽不能复生,但慢慢可以魂魄齐全。” “谨遵国师吩咐。”胡海容答应后又有点为难地说,“只是我府中房间虽多,却没有绝对能避开外人的地方,要是被别人撞见怎么办?” “无妨,有我灵气所系,遇到外人闯入,你只需要说‘隐去’,这寄魂人偶自会隐形。” 程浩风说完,胡海容完全没了顾虑。程浩风又告诉她,等贺登泰魂魄聚全,可再有投生机会,等胡海容百年之后,可以与寄魂人偶合葬,他们也算能死后同穴,来生再续前缘。 一场苦恋,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也伤害了自己,能结来生缘已是上苍开恩。 胡海容百感交集,泪如泉涌,为了让她痛快哭出来,胡仙仙以灵气光罩隔离这间屋子。 在胡仙仙的生命中已有很多人永远离开,还有人将永远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 此事办完没有立刻回去,正月初十要给顾思哲、张瑞娟完婚,两家在近年来发生了很多事,他们要给小夫妻的婚礼压压场子,免得有人捣乱。 婚礼上,病衰的张敦也穿戴一新,容光焕发了。杜婉兰特意从皖州赶来,看着行礼的女儿女婿喜极而泣。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张敦和杜婉兰保持着基本礼貌,可彼此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如果他们之间不是发生了太多互相伤害的事,今天应当会共同为女儿祝福,同感欣慰。 胡仙仙心底一叹,转而又庆幸张瑞娟和顾思哲没有错过对方,愿他们余生安好。 第二天,要出发回陵州前,去约还在碧洗宫的叶赛英同行,顺便问问她,对叶冠英之案不闻不问的原因。 “我哥的案子过于蹊跷,你还没想明白?”在一间僻静小室内,叶赛英与胡仙仙对坐谈话。 “正是因为蹊跷,我们才要去查实,为他洗冤啊,你怎么固执地不要我们插手?” 叶赛英睫毛低垂盖了眸子,看不见她眼中情绪,“查来查去能查出什么?查出真相也没有用的,是上面故意压着案子。” “上面?你是说韩泽熙借这案子变相整叶冠英?”胡仙仙一惊,随即又恍然大悟,“韩泽熙始终不信任招安而来的下属,上次撤了叶冠英的职,因我求霍飞他们给他安了棘城厢军统领一职,让韩泽熙更生猜疑心,才招来这牢狱之灾?” 叶赛英没有回答,只抬眼无奈地望着胡仙仙。 皇帝猜忌臣属,挑错撤职。可撤职后还有大臣愿意帮着另调职务,这不是摆明了向皇帝挑衅吗?显得比皇帝还有威望,还得人心,皇帝怎么会不再寻理由整他? “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插手管叶冠英的事了,再逼韩泽熙只会让叶冠英难有容身之处,甚至陷入绝境。”胡仙仙懊恼地捧着头自责而说,“要是他被撤职的时候,不给他求那棘城厢军统领的职位,也许他还能游荡江湖逍遥自在,免了这场牢狱之灾了。” 叶赛英摇头轻笑了笑,“你也不要自责,有些事避不开的。” 安慰了胡仙仙,叶赛英又说叶冠英与曲春娆要携手渡过这一劫,才能白头偕老,真正心意相通。 叶赛英还讲出兄嫂渊源,这叶冠英前生也是她哥哥,是殷可盈年纪最小的哥哥。 当年权力倾轧中殷家落败,殷家落得满门抄斩的惨境,殷家小公子暂时得逃。 出事之际,这殷家小公子正参加科举考试,为了不惊扰其他考生以免将事情闹得更大,抓捕的人等在考场外。 殷家小公子刚出考场,从小对风云变幻敏感的他察觉了不对劲,觑着不远处有马车经过,拼命跑向马车。 车上所坐的人正是曲春娆的前世,也是一名风尘女子,才从一个富豪家跳完舞往回走。 不知是出于一见钟情,还是那女子活够了,她明明看见追兵来了还收留殷家小公子,甚至在车夫吓得逃跑后,亲自驾车狂奔。 殷小公子也明白自己逃不掉,他不是要逃,他是不愿被抓去,他不想死在众人围观下,还身首异处。 因为事发突然,命令没能传得周到,有一座城门还没关,他们侥幸逃出了城。 到了城外殷家祖坟所在的小山上,殷小公子让那女子快快离去,她是意外牵扯进来的人,到了外地隐姓埋名,不会被查出。 殷小公子自己忙忙乱乱地拣拾枯枝,把从前祭祀剩下的灯油、香蜡、酒之类也全堆积一处。 那女子没有走,她默默帮殷小公子做着这些。 殷小公子堆好一个大柴垛,再次催那女子走,而后用随身带的火摺子点燃柴垛。 他想要列祖列宗保佑殷家能留个血裔,想能在死在祖坟中,即使必死无疑,也不愿束手就擒。 烈火熊熊,殷家小公子忍受着痛苦,强压求生本能,任由火焰焚烧。 看到山下追兵赶来,他紧压牙关,眼中闪着冷傲笑意。 可在他一笑之后,或许神智已快昏乱了,竟觉得有人抱住了他! 是那个风尘女子!那女子不但没有走,还和他一起投入烈火之中了! 萍水相逢,殷家小公子已经受她大恩,她为何要再陪着一起死?包庇罪犯,纵然被抓了也不可能是死刑,何必为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搭上性命? 震惊当中,殷小公子与风尘女子已同赴黄泉…… 可能是前生出考场被抓,叶冠英少年时一心考取功名,可屡屡落榜。后来弃文习武,当了土匪后常常流连花丛,但只对曲春娆有情。 可即使有情,和曲春娆之间仍有无形隔阂,也许是前世今生皆由曲春娆主动示爱? 胡仙仙感叹一番,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对这些渊源怎么知得这般清楚?是二师兄告诉你的?” 叶赛英没有正面回答,“你认为是他说的,便算是。命运注定,要改变何其难也?我们能做的,只是用恰当态度去应对,让自己能从容一点。” 命运难以把握,能掌控的唯有自己态度,可应当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各种事才对,又是个伤脑筋的难题。 两人正聊着,程浩风忽然来告诉她们:曲春香死了。 接到归冲虚发来的灵符,说是曲春香死状凄惨,且案件不明,这曲春香死后魂魄不肯入阴曹地府,指名要胡仙仙去给她伸冤报仇。 据官府查证,断定是胡海忠杀了她,曲春香又向归冲虚指认是米夫人杀了她,阴阳两界案情混乱,曲春香要胡仙仙去公断。 才为贺登泰还魂,又才听说了曲春娆与叶冠英前生之事,又出了这凶杀之事,胡仙仙苦笑:这是绕不出胡家、曲家的纷扰了? 胡仙仙不想管这事,既然曲春香已经死了,不管胡海忠是不是真凶,让他去陪葬也不错。 对于这个远房叔叔,胡仙仙一直没什么好感,别的不说,他连亲妹子的人生都毁了。 贺登泰与胡海容的人生剧变,全因胡海忠一手造成,若不是他嫌贫爱富强行拆散他们二人,哪会让他们的爱沾上血腥罪孽? 可这么多年以来,贺登泰报复了很多人,自己也最终殒命,但胡海忠一直过得挺滋润,有烦恼也是鸡毛蒜皮的小烦恼。 到老还惹出与米副统领争子的闹剧,这是报应终于来了才被冤杀人? 可能明白胡仙仙所思所想,程浩风劝道:“此事怪我给你惹来个麻烦,当时只想让你分心忙碌做事,不再那般哀伤,发展成这样只是巧合。但事情既已发生,还是你去做个了结为好。” 第八百九十二章 总有破绽 该去了结,既然程浩风这么说了,胡仙仙必须得管这个案子。但凡与胡仙仙粘连的事,总会把小事扯成大事,这是天生招祸? ”要不是我判明孩子是谁的,曲春香也不会嫁入米家,也就不会有争斗,或许就不会惨死。” 胡仙仙脸色苍白,心中苦恼是旁人难以体会的。 ”一切都是巧合。”程浩风说完又觉得这句安慰的话很无力,又再目光坚定地说,”我会让你摆脱种种纷扰的,放心,很快了。” 胡仙仙勉强一笑,各道珍重,互相告别。她和叶赛英往陵州,程浩风去海底圣境。 到了陵州城,叶赛英继续朝琼莲宫赶路,胡仙仙则到土地庙询问详细案情。 刚踏进庙门,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急忙跑来,拉着胡仙仙的手边哭边说。 胡仙仙定睛一看,才认出她是胡海忠之妻,胡夫人。 “听说是又和曲春香纠缠在一起才惹出祸,忠叔那般对你,还为他来求我?”胡仙仙肃色问着。 “要是他有个好歹,我们家可得垮啦。”胡夫人擦了擦满脸泪痕 胡仙仙冷笑几声,看她似乎不想管胡海忠,胡夫人苦苦哀求:“仙仙,求你了!我听人说归道长有办法通鬼魂你要来见他,我一大早就等在这里了。我不管你怎么看待你忠叔,可一笔难写两个胡字,你忠叔背了杀人黑锅,你也脸上无光,是不是?” “好,我去帮忠叔查,是看在胡家列祖列宗和你的面子上才帮他。” 随后,胡仙仙向归冲虚问了此案主要难点。 那出事的柴房被烧了,曲春香也被烧得只剩几块焦炭,验尸没办法验。 米夫人指认是胡海忠杀人,并且胡海忠所带的削菜小刀因沾了鲜血,算是凶器。人证物证俱在,又没有可重新勘验的条件,要给胡海忠洗冤很难。 难虽难,却也不是没有希望,绝没有天衣无缝的谎言,总会有破绽的。 听了简单介绍,胡仙仙没有急于去见胡海忠和米夫人,而是要见曲春香鬼魂。这鬼魂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死在谁手,还挺蹊跷。但说了不是胡海忠下手,必然还有隐情。 胡仙仙让归冲虚招来曲春香之魂细问,土地庙暗室中,曲春香一如生前模样,慢慢讲述起了事发因由。 在米家的日子,米夫人处处刁难曲春香。 遭受了虐待,她向米副统领哭诉,可米副统领对她早没了当初用甜言蜜语哄着的耐心,倒是经常训斥她,说她不懂温顺乖巧地讨米夫人高兴。 虽然经胡仙仙劝解,曲春香又想在米家好好呆着,至少等生了孩子再做打算,但心里始终不满。 不曾想,米夫人的娘家是宜州的,听闻了一个仙女和徒弟们惩治两个恶少的事,当下就猜出了是胡仙仙所为。 米夫人为了抬高自己,到处向人说,他的儿子米多宝曾得了仙姑称赞,以后会有出息。 因了这些话,宜州的亲朋好友和陵州的亲朋好友都奉承着他们母子。 曲春香越发觉得在米家没有地位了,以后有了孩子也得被压制一辈子,不如早些另找靠山。 正月初六,曲春香寻了个空儿偷偷去找胡海忠。 她对胡海忠说,这孩子不管是谁的,但生下来喊谁是爹,谁就是他的爹,小娃娃也分不清谁才是亲生的,让他不要计较血缘。 胡海忠认为这话还挺有理的,再说曲春香本来就是从胡家小偏院里走出去的,旁人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孩子生父。 这两人,一个是老来贪色,又想有个小幺儿贴心养老;一个是受够了被欺压的日子,想要找个踏实靠山。 于是两人商定,曲春香从米家出来,胡海忠另外给她买一所小院子居住。 相谈顺利,两人都很高兴,忘了遮掩,可两人不曾想到米副统领虽是这一天晚上要去衙署值夜,可李夫人随时注意着曲春香的动静。 发觉曲春香屋内有唧唧哇哇交谈声,米夫人去趴窗户边细听,明白了曲春香在勾引别的男人后,她大声嚷嚷起来,胡海忠吓得跳窗逃跑了。 米夫人赶紧把门窗都关好,将曲春香反锁在屋内。 等初七早上,米副统领回来,连忙把这事告诉了他。 家中出了丑事,米副统领气得七窍生烟,打了曲春香一顿,又找来绳子把她捆起来,丢到柴房。 然后,米夫人说,这事儿张扬出去也不好,既然曲春香和胡海忠还有勾扯,不如让胡海忠拿一笔钱出来,来把曲春香赎出去。 他们米家既能得一笔钱,又甩脱了一个麻烦。 米副统领觉得此计可行,便让米夫人去给胡海忠传话。 胡海忠是一个吝啬的老抠儿,把钱财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哪愿意用钱去赎一个带了拖油瓶的姘头? 他没有答应,被拒绝的米夫人回家后又和米副统领把曲春香打骂了一顿。 到了夜里,米副统领再去衙署里值夜,米夫人也不给曲春香饭吃了,还骂骂咧咧撒着怨气。 胡海忠虽然不想出钱,可又舍不得曲春香带给他的那份温存感,于是带了一把削菜皮的小刀,偷偷往米家行去。 他想救出曲春香,只要两人顺利到了胡家,米家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了。 胡海忠翻窗时发现窗户被钉死了,用小刀撬开后,才翻进去给曲春香割了绳子松绑。 先把小腿上拴的绳子割了,正要去割手腕上绳子时,门突然打开了。 米夫人左手端着油灯进来,大吼大叫,右手里还拎了把剁骨刀。 胡海忠见事情被撞破,急忙向窗户边退,可米夫人拉住了他,也不来不及逃跑了,便和米夫人争吵扭打起来。 曲春香的手是反绑在背后的,因米夫人突然闯入,胡海忠手中小刀抖了抖,划破了她手腕。 此时她仍还被绑着,但腿已经能动了,忍着痛站起来,撞到两人中间,乞求米夫人放她一条生路,让她随着胡海忠离开。 趁着她和米夫人说话,胡海忠不想在再把事情闹大,为了脱身从窗户逃走了。 米夫人跑到窗户边想去拽住胡海忠,曲春香又从她背后踢出了一脚,阻止了她。 米夫人被踢疼了,反过来把曲春香按倒在地。 曲春香的肚子被撞在地上疼得厉害,米夫人还不停打她,疼得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左肩胛之下后背心处突然剧痛,在她还没有断气之时,恍惚看到油灯打翻了,柴房成了一片火海…… 再之后的事,已化魂魄晃晃悠悠而来地府。 虽不记得了,可曲春香笃定地说是米夫人打了她还不过瘾,要用菜刀砍死她才解恨。 已成鬼魂的曲春香更说,胡海忠在之前已经逃跑了,不可能再返回来杀他。当然是李夫人气得失去理智,愤怒之下才杀人。 可是鬼魂之言胡仙仙能信,归冲虚这般的人能信,却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必须要找到胡海忠没有杀人的物证才能给他脱罪。 胡仙仙嘱咐归冲虚看管好曲春香,再往州衙而去。 到了州衙牢房中,胡仙仙见到苍老憔悴的胡海忠。 一见面,他就不停喊冤。 胡仙仙摆摆手,”忠叔,我相信你冤枉,但我相信你不起作用。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试试能不能帮你找到证据。” 胡海忠情绪平静下来,等着胡仙仙发问。 ”你去见曲春香之时,所拿小刀被认为是凶器,现在凶器存放于何处?” ”他们来抓我的时候,把那小刀收了去,现在存放在州衙证物室。那小刀上的血是我给春香割捆手的绳子时,一不留意刮伤了春香的手腕沾上血,并不是杀她才染上。” 胡仙仙记下了这点,无意间刮伤形成的血迹,与杀人致命伤要形成的血迹定有不同,她要取那小刀来看。 又再问:”发现你去找曲春香的人,是只有米夫人,还是有其他人呢?你逃走的时候,是不是除了曲春香和米夫人,再没有别人看到?” ”我跳窗户的时候,柴房里只有她们两个。我逃走了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去过。”胡海忠回想了细节,确认是这样。 ”总之你确定,在你没有离开柴房的时候,屋里只有你和米夫人还有曲春香三个人,即使有另外的人到柴房,都是在那之后。如此看来米夫人是真凶的可能性很大,你和米夫人都有嫌疑,不该只听她的证言。” 胡仙仙问这个是想确认,有没有可能是另外的人动手?胡海忠不是真凶,米夫人要杀人也不太说得过去。 按理说,米夫人对曲春香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何必再杀了她给自己惹下大祸? 有疑问,到时得看会不会有脚印留下,再看按照胡海忠的走动顺序,具不具备从背后捅刀再顺利逃走的可能。 “你逃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柴房里有火星儿?”胡仙仙问出关键问题。 “没有,那屋子说是柴房,其实没堆多少柴。冬天里把柴都快用完了,这刚开春的时候柴房里差不多空了……我还记得,油灯是放在一个木墩子上的,那个木墩子平整,油灯不容易倒,倒了也没那么快会引燃。” 胡海忠忆起当时曾在慌乱逃跑中回望过两眼,没有看到起火,也没有看到烟雾飘出,后来失火很可能是毁尸灭迹。 问明这些,胡仙仙有了些翻案把握,她先去要了被当成凶器的削菜小刀,再回了胡家小院。 向母亲问好后,又叫上杭无一、唐彩儿、水无痕,到米家柴房去看火烧后的现场。 第八百九十三章 真相留痕 已发生的事,不可能被抹去,再怎么遮掩,再怎么篡改,真相始终是真相。 到了米宅后,因米家的人已因家中发生惨剧而暂时没住在这里,胡仙仙直接安排事情。 “先慢慢把地上的灰烬清理到院子里去,大些的炭渣和细灰分开堆放。还有,别穿鞋,用布把脚包起来,慢慢从门口位置往内收灰烬,尽量不要破坏地面痕迹。” 看着被烧毁后乱糟糟的柴房废墟,杭无一歪着嘴问:“阿姑,叫我们来帮你,只是要筛灰?” 严厉瞪她一眼,也不解释,吩咐好筛灰的事情后,胡仙仙出门绕着米宅周围走了几圈。 米宅不算很大,但在这条破落小街中,算是不错的房子。 米副统领的仕途走得并不顺,加上又常常花天酒地,并没有攒下多少钱。所以,没有住在富贵人家集中的西街和东街。 这个靠近北门的小街巷鱼龙混杂,并不算宜居之地,砖石所砌的院墙外丢满烂菜叶、淌满污水,还随处可见牲畜粪便。 往来的人身份也很杂,胡仙仙仔细看了地面,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脚印,也没有血迹。 再把长了青苔的院墙反复看了看,仍是没有鲜血滴落痕迹。 在靠近柴房的那边院墙上看到明显的刮蹭痕迹,可辨出是攀爬和滑下的痕迹,胡海忠应该是从这里悄悄进的米宅。 没看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又询问了邻居当天晚上起火的情况。 他们都比较一致地说,或是火势没有蔓延开,相邻的街坊们都只闻到浓浓的烟味,看到火光,可没有烧出米宅。 怕被串烧受牵连,他们吓得不行,还好没有燃过院墙。 胡仙仙进了院子,再看和柴房相邻的厨房,又看和柴房接近的那一面院墙,都被熏黑,还被烤出了裂痕,但没有被烧毁。 而柴房则是被烧得房梁完全垮塌,只有三面砖砌的残墙还歪斜立着。 看了柴房遗迹,胡仙仙推测柴房燃烧起来后,应当是做了某种隔断措施,阻挡火势蔓延。 这可看出当时救火得当,且有时间从容保住其它区域。 能有镇定的心态和出色的能力控制火势蔓延,这般行事风格不像是米夫人那性格的人所能做到。 即便是米多宝惊醒了,帮着处理事情,可他再怎么天才,也只是个凡人孩童,估计没办法应对这么多事。 难道当时还有别的人在米宅当中?冒出个疑问,又再冒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有条件从容控制火势,而不把曲春香拉出来?就算已认为曲春香姨死了,通常心态也是把人拖出来再说。 若有一口气在,得救命;死了也应该护好尸体,因为要是曲春香尸首完整,经过验尸,也是指认胡海忠的铁证了,不会怕再出疑案纷争。 曲春香会被烧得只剩焦骨,这般结果定是火力集中在猛烧尸体,而其它地方只是熏烧才会形成所烧程度不同。 胡仙仙且看且想,小半天后,徒弟们已将柴房清理干净。 她们把灰烬分为了三堆,一堆大块炭棒,一堆小的炭渣,还有一堆尽是细灰。 再看看她们几个,美丽的仙女成了花脸猫,看不清五官,只有黑亮的大眼睛一起盯着胡仙仙,都疑惑又委屈的模样。 胡仙仙笑着解释,因无意刮伤和致命伤会形成不同血迹,那么柴房内至少有两处血迹,不同伤痕血迹的滴落特点肯定不同,要判断具体受伤情况,就要看柴房内残留血迹。 并且,除了火熄灭不久后,捕快来捡走曲春香尸骨,没有其他人来弄乱过现场,肯定还能从灰烬中找出有用的残留物。 她们恍然大悟,胡仙仙赞许地朝她们伸出大拇指,”你们做得不错了!不论天赋高低,做事认真细致是对修行者的基本要求,浮躁骄狂的人再聪明也成不了大器。” 她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胡仙仙又说:”你们先去清洗一下,再用灵气导出肺中的灰尘。注意在院中走动时多观察,不要随意动这里的器物。” 说完了,胡仙仙便走到柴房废墟内。 这柴房的地面是夯实泥土,地面有不少杂错痕迹,相对铺石板的地面,这泥地松软些,渗透力也很好。 被烧时,有不少梁柱和瓦片坠下,在地面上砸出小坑,但脚印几乎不可辨认。 漆黑的泥地上,虽然脚印已不可辨,但有一处明显是踩踏挣扎痕迹。推测是米夫人按着曲春香打的位置,也应是曲春香丧命的位置。 胡仙仙蹲身细看那一处,可见紫黑印迹,和地面其它的灰色印迹有区别。 取出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透过极细微尘,荧光照映下那些紫黑印迹明显是血迹。 胡仙仙顺着血迹慢慢看,发现这屋内的血迹有两种迥然不同的滴落状态。 ”无一,去请陵州知府、刑名师爷还有米副统领来。” 她已有所收获,要当着众人的面详说血迹异常。 不久后,杭无一带着请的人到了。见知府大人下轿后,还有捕快和仆人跟随,胡仙仙委婉地让随从们都等在院子之外,只让她要请的人进米宅。 到了柴房废墟边上,胡仙仙在前引路,并对知府说:”大人,请注意看,这是曲春香留下的血迹。 ”你看这一点一点的滴落状的血迹,绕到了这个位置,这应该是柴房原有的窗户位置。 又从这里绕到了挨打的位置,从很少地偶尔滴落一点血,可见这出血量很小。 胡海忠所说应该是真话,曲春香是手腕受了轻伤,又还没死才形成活动式的滴血轨迹。” 陵州知府和刑名师爷互换个眼色,他们都认可胡仙仙推测,曲春香在绕行滴血时还没有死。 然后,胡仙仙再指向一致认可是曲春香丧命地的位置,那里有有比较明显的一大滩血迹,竟然浸了不少入泥土,紧挨着染血地还有喷溅状血点,这个滴血痕迹很明显是致命伤才形成。 而且是用凶器粗暴刺入,形成比较大的伤口才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而且是突然喷出鲜血才有喷溅血点。 通过血迹比对,很明显曲春香是受了两次伤。 胡仙仙不急不徐地说:”知府大人,胡海忠与曲春香奸情既已被发现,又已经逃之夭夭,要回来再杀人的可能性是不是很小?从这两处血迹来看,胡海忠杀人的嫌疑能不能减少?” 知府大人捋着胡须微颔首,表示认同胡仙仙所说。 ”还有,大人你看,这焚烧程度严重的只有柴房,全被烧毁,其它地方都没有怎么烧,很明显是专门要焚烧曲春香的尸体,说不定用了助燃物。” 胡仙仙指着泥地上油光光的一团,肉眼可见有油脂状的东西…… 米副统领急忙说:”是灯油,不是助燃物。是拙荆无意碰翻了灯盏引燃的柴房,没有助燃物,没有谁故意要烧春香。” ”对,是的。可是小小一盏油灯即使被泼洒灯油,又烧了那么久,一点油脂会被燃烧殆尽。你们自己看泥地里浸染的一大团,很可能是故意将灯油泼洒在了此处,而且绝不只是一盏灯的灯油。” 知府相信胡仙仙推测,只有泼洒灯油,才会有这么多的油脂渗入泥土。 胡仙仙让邢名师爷一柄小刀刮了一点泥土,让他去测一测,要让灯油浸染泥土到这个深度,需要多少灯油? 说完这些后,胡仙仙让杭无一准备了些杂事,再同知府他们一起回了州衙。 到衙中,胡仙仙让人找了几块褪毛很干净的猪腿;又找了和胡海忠所持削菜小刀同样大小,近似样式的刀来测试。 以这小刀血迹凝固之处,对比刺入到同等深度和位置,以这标准刺到猪腿上,选了五例,都只切开很小的伤口。 ”以这种力度和血迹位置,即便是刺在胸口,也难以致命。大人,胡海忠杀人的嫌疑是不是能再减轻几分?”胡仙仙询问陵州知府。 知府沉吟着,刑名师爷正要附和,米副统领师瞪师爷一眼,挑眉对胡仙仙问:”如果胡海忠恰好刺在了春香的血管上呢?伤口小也致命啊。” 胡仙仙平静地说:”我还没有做绝对判断呢,只是给胡海忠减轻嫌疑,没有表示这样能彻底脱罪。” 接着,她让人把曲春香收拾起的残骨呈上。 米家柴房只是柴火燃烧,不是专用的炭火,也不是在密闭空间内燃烧,所以火力不算大,曲春香剩的骨头都比较完整。 为了让人心服口服,胡仙仙找了一个仵作共同验看。 两人一致认定,其它骨头上都是火烧而龟裂开的灰白细纹;惟有左肩胛靠下和一根肋骨上,有人为外力造成的平整伤口。 仵作说这两块骨头上的伤口,是刺划形成的伤,而且当时用的力定然非常大才会造成。 胡仙仙瞟着米副统领说:”胡海忠奸情败露,在窗前胡乱拉扯中只想快些逃跑,不可能把后背刺得那么准、那么狠。米夫人的证言和尸骨显现情况对不上,有说谎的嫌疑呢。” 米副统领的脸色瞬间变青又变白,再又慢慢变红。 胡仙仙以为他要说什么,可米副统领没有辩驳,只是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 见他这般,胡仙仙没有追问什么,向陵州知府总结了一番细节,推断那削菜小刀不是杀曲春香的凶器,胡海忠就很有可能不是凶手。 第八百九十四章 更多疑团 经了一环又一环的推理论证,已可排除胡海忠杀曲春香的嫌疑,陵州知府和一干署员都认同了,只有米副统领仍旧冷笑着质疑。 “胡海忠的那把刀不是凶器,你说凶器该是什么样?” 胡仙仙斜睨他笑了笑,又向陵州知府说,“真凶的刀应该是很锋利,而且刃口很长的。结合胡海忠所持削菜小刀上的血痕不可能造成致命伤,以及曲春香的致命伤口与削菜小刀血痕不吻合,那么是不是可以认定削菜小刀根本不是凶器,而胡海忠也不是凶手?” 陵州知府点点头,可米副统领哼了几声,胡仙仙看向他。 紧接着,他又说:”可这也不能说胡海忠绝对不是凶手啊!有可能是胡海忠把真正的凶器给扔了,只能说削菜小刀不是凶器,不能说胡海忠不是凶手。” 胡仙仙有点想发怒,还是忍住了,直视米副统领问:”一定得抓住真凶才可以给胡海忠脱罪,对吗?” ”当然,不抓住真凶,我家春香岂不是白死了?我要看着凶手认罪伏法,把他的血洒在春香灵前,以慰籍她在天之灵。” 米副统领说得声情并茂,可胡仙仙觉得他像在演戏。 “好,胡海忠暂且关押牢房,但他年老体弱,出了什么意外,可得找你负责。”胡仙仙撂下这句话,是怕他们暗害胡海忠。 米副统领脸色黑如锅底,却也没再说什么,倒是陵州担忧地问胡仙仙有没有把握抓到真凶。 “我有查出真凶的办法,还请大人配合。” 胡仙仙让知府暂时给她调派各位衙署的权力,知府应允。其实胡仙仙品级比他高,只是没有实权。 当着各衙署的面,胡仙仙以眼角余光看着米副统领,详细分析推论:”真凶杀害曲春香之时,应该是处于非常愤怒的情况下,临时起意所杀。 下刀非常狠、非常猛。有大量血液喷溅,地上都沾染了那么多,凶手的衣服上绝对也会溅上。 而当时曲春香是俯卧在地,那么凶手身上所沾血最多的应该是鞋面儿和腿部的裙子或是裤子。 据此来看,查一查胡海忠家有没有血衣,有没有目击者看到逃出的胡海忠穿着血衣,如果没有,胡海忠的嫌疑又要少些。 还有在周边查访有没有人看到穿血衣的人走,或者是有没有人扔掉血衣,那么是有这样的人,嫌疑大大增加。” 米副统领听这些时,一直微低着头,像是听得不耐烦,也像是在掩饰神色。 派出人去查访后,胡仙仙又让杭无一呈上从灰烬中清理出的一些物件。 先用竹夹拈起了损坏的带钩一枚,让人观看。一个曾在军中任职的捕快说这带钩是军人、捕快或者镖客之类常携带武器的人挂刀所用带钩。 胡仙仙也曾见过这类带钩,认同那捕快所说,然后低眸斜了米副统领一眼。 他迎上胡仙仙目光,若无其事地镇定颔首表示同样认可带钩是常用武器的人应有。 胡仙仙又夹起金线绣的破布条两片,这是衣服上的纹饰,烧得不成样子,看不出本来如何,但可以肯定用这类线绣的衣物不是寻常粗布麻衣,很可能是有特殊纹样的衣服。 又再夹起铜铆片两颗,这却不知是用在什么上的。 再让人看一把剁骨菜刀,这剁骨菜刀上没有血,估计是米夫人拎的那把刀。 这是个大疑点,胡海忠和米夫人持的刀都应该没有杀曲春香,那杀曲春香的凶器是什么? 另外还有些金耳环和银簪子之类,估计是曲春香的饰品,再没有其它可做证据的物品。 胡仙仙准备再去米宅附近搜一搜,看能不能找到符合的凶器,带着人到院墙外,还没有走拢,米夫人蓬头垢面跑了来。 她跪着哭喊:”你们抓我!抓了我……是我杀了曲春香……是我杀了她啊……” 胡仙仙一怔,推测许久,米夫人并不是她心中认定的嫌疑人。 可是,米夫人自己来投案,也不好当场驳回,只能带她回州衙细审。 回了州衙,米夫人详细叙述做案过程。 前面纠纷和胡海忠与曲春香所述差不多,从把曲春香按在地上打开始,说得更清楚详细。 当时她只想打曲春香出气,然后再逼胡海忠拿出一大笔钱来。 可曲春香疼得大骂,甚至骂得越来越难听,什么米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养,这样下去会断子绝孙……米多宝早晚也会遭报应死的…… 米夫人已经怒火攻心,她又还说米副统领是个没种的,不会再有小孩子,米多宝也活不了几年了,米家一定会死绝…… 米夫人受不了她骂儿子,愤怒之极,要拿剁骨菜刀砍她,可比划了一下,因剁骨刀用了多年,没有刃口,便把刀扔到一旁,去房中另找更趁手的武器。 正巧看到了米副统领的佩刀忘了带走,愤怒得失了理智,米夫人拿起佩刀回到柴房,杀了还趴在地上的曲春香。 之后又把油灯摔碎在地上,引燃柴垛后,再去把刚买来的两斤灯油都泼在了曲春香身上,柴房里烈火熊熊。 又怕米宅完全烧毁,米夫人把已被惊醒的米多宝喊来帮着用铁耙刨易燃物都堆往柴房处。 同时,还不停往厨房和院墙上泼水,阻止火势扩大。 估计曲春香已被烧得不成样子了,才让街坊邻居们来救火。 案情真的是这样?胡仙仙总觉得哪里不对。 “凶器呢,取来验看。”她严厉地对米夫人说。 ”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真相,我把佩刀上的血擦洗干净了。刚起火不久,老爷赶了回来,我把刀给了他……”米夫人有些畏惧米副统领一般,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低头。 让米副统领取出佩刀,刀上没有血,但挂刀的带钩非常新,应该是才买的,这对得上火场中寻到损坏带钩的证据。 在胡仙仙和别人验看佩刀时,米副统领看着妻子眼神发直,不知是责怪,是不敢相信,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胡仙仙又问米副统领返回家中后做了什么,他要自己回答,胡仙仙制止,让米夫人说。 米夫人讲,米副统领看见起火了,但还不知道曲春香已死,只喊着邻居忙于救火,没有细问。 后来得知曲春香死了,又暴怒地带人去抓胡海忠。 找来厢军士兵也证实,米副统领那天夜里忘了带佩刀,曾返回家中急匆匆去取。 “回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胡仙仙严肃问。 “快子时了?” 胡仙仙小声嘀咕:“邻居们看到浓烟是子时中刻,他子时从州衙出发,符合刚到家里就看到柴房烧起来的证言……” 听这话,胡仙仙是相信米夫人所说了,她似是松了一口气般长呼两下。 可胡仙仙又皱眉而问:“夜里没有行人,米副统领又急于拿佩刀,一定骑马骑得快,会不会在起火前到了家?到家后,取了佩刀,正看到妻子杀妾?甚至看到的是妻子在打小妾,他听了小妾乱骂火冒三丈拔刀杀了……” “不……不是的!我家老爷回来的时候,曲春香已经死了,我刚刚把油灯打翻,他只看柴房烧起来!他啥也没做,啥也不知道……”米夫人歇斯底里打断胡仙仙的话。 “我只是推测而已,不要那般激动。毕竟从杀人到起火只需要短短几个呼吸间,米副统领的马快一步和慢一步,看到的会是完全不同场面。”胡仙仙将目光投向米副统领。 “你还敢乱推测?都怪你把那个丧门星塞到我们米家!你还敢冤枉我家老爷,存心让我宝儿活不下去是?”米夫人撒起泼来,不像是来自首的案犯,倒像是来上门问罪。 胡仙仙没生气,笑说着:“米夫人,别生气,气大伤身。我不乱推测,好,听你的,你是凶手。” 她一直怀疑米副统领是真凶,那种能将人一刀毙命,连骨头上都留下刀痕的出刀力度,合乎米副统领多年行武的身份。也许,米夫人出于为米多宝的将来打算,为夫顶罪。 “说说血衣怎么处理的。”胡仙仙见米夫人冷静些,又说。 米夫人说:”当时我脱了沾血的鞋袜和外裤丢进了火中。我听说你们找到些物证了,那两个铜铆片是鞋子顶端所铆,为了鞋子耐穿些,也是为了踢人时能把人踢得更疼些……” 听着这些,米副统领没有哀伤也没有气愤神色,对米夫人也没有落得如此惨境的怜惜之意,甚至没有家中遭了大难的悲凉之意,竟是有感激混合愧疚的感觉。 胡仙仙细细打量他后,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 正在这时,一个厢军士兵送来信说,米副统领的儿子米多宝被人拐去了皖州。 米多宝遭了绑架,还要米副统领交出一千两银子赎金。 米夫人听到儿子出了事,惨叫一声晕倒过去,而米副统领愣愣呆着。 虽说本来是给胡海忠洗冤才管这些事,可米多宝出了意外,胡仙仙也不能不管。 在地球云华观看过传承法脉谱系,这孩子极有可能归于大师兄马鸣风门下,又看他言行举止的确是修行之材,所以交代有好好培养的嘱托。 听得此事,让人快救治米夫人并看管好,再提醒米副统领打起精神听士兵详述经过。 第八百九十五章 拨开迷雾 夜色笼罩大地,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州衙偏厅里众人在议事,米副统领目光呆滞,反复看着手中勒索信。 白底红格的常用信纸,工整到略显呆板的字迹,没有什么特意之处,也难以据此推测是谁绑架了米多宝。 据收信的士兵说,是一个专门跑腿送私信的伙计送来,由界石镇那边的人送进城,再让伙计转送米副统领。 又去问了米家暂住的小客栈,问店小二和旅客有没有看到米多宝和陌生人接触过,都说没有注意。 米家的人暂时住的那个小客栈中,里面往的人很杂,要找绑匪线索很难。 那些人提供的情况都差不多:米夫人听说胡仙仙已查到证据,很快会查出案情真相,便吓得六神无主。 她惶急赶着去找了胡仙仙投案自首,而米副统领还在州衙,因此米多宝无人照看,才被人拐了。 一会儿后,米夫人已苏醒,又问她离开时米多宝的情况如何。 米夫人说,当时吓慌了,知道胡仙仙一定能查清案情,那么不如主动投案,还能乞求留下个全尸。 她出门的时候已经没有见到米多宝,可认为儿子对陵州城中比较熟悉,也一向机灵,只要没人存心加害应当不会出事的。没想到,还偏有人绑架了儿子。 众人又都推测,之所以要到了界石镇才写信送出,肯定是为了去皖州。 米副统领在陵州的关系网很厉害,很容易被逮住,出了陵州到皖州,被抓的可能性降低。 再详细询问了士兵接到信的时候,现在估计已经到了皖州地界。 绑匪没有提出交赎金的具体地点,这不符合通常绑架事件,因为只提赎金不说地点,怎么交钱换人呢? 皖州所辖地域不小,这要找人并不好找,暂时只能干等绑匪再来信。 众人在思索办法的时候,米副统领突然高吼一声,一扫萎靡的神情,目光坚毅地表示,要带人去皖州找儿子。 主动出击,让绑匪慌一下,早些来说交易地点,拖延越久,米多宝受的折磨就会越多。 这决定似乎是不顾儿子安危,直接和绑匪对抗,可胡仙仙猜度是米副统领已想到谁是绑匪的怀疑对象,且比较肯定这人不会对米多宝下死手,才敢主动出击。 若米多宝真被绑去了皖州,胡仙仙觉得是天意,发灵符给马鸣风让他多留意米多宝的气息,并准备亲自去一趟。 临行前,给了一道灵符给米副统领,教他用中指血即可激发,方便联系。 米副统领骑马按照送信伙计所提供信的来源路线搜索,沿路打听着。 到了界石镇又再问往城里送信的人有哪几个,又有谁昨天傍晚送过信进城。 第二天清晨,终于问到送出勒索信的人,他说寄信人只是个摆摊代写书信的秀才。 米副统领急忙赶去,那秀才又说让他写信的是一个干瘦老头,驾着一个破马车。 听了秀才形容代写人面貌,米副统领更确定心中猜测,不由低喝一声:“干瘦老头儿……马窜窜!” 米副统领眼睛眨了几眨,心中计议定,咬破中指点血发灵符,凌空虚写,而符上已有字: 绑匪定然是马窜窜,数次借钱不还,怕被逼债而生歹心,他驾有破马车 胡仙仙接符时,已和马鸣风相见了,让他多留意驾破马车的干瘦老头儿。 这马窜窜,胡仙仙不熟,却也算认得。马窜窜是个老二流子,也是蔡奶娘的丈夫,以前常和阿板、苟班头、苟老滚混在一起,与米副统领也算熟人,不知为何会绑架米多宝。 胡仙仙和马鸣风寻了大半夜没寻到米多宝,又是一上午没找到马窜窜踪影,可忙活很久,返回土地庙时,胡仙仙竟感应到了米多宝的气息。 土地庙背后那小坡旁有一大片地,属于庙产,靠近庙墙有个小菜园,菜园边的窝棚堆了不少杂物。 胡仙仙和马鸣风循气息而至,只见一个小小少年躺在秸秆垛上! 那少年正是米多宝,他浑身伤痕,半睡半醒,估计是他自己从马窜窜手里逃出的。 见他没事儿,胡仙仙心落下块大石头,可脑子里又更疑惑了。 十二岁的米多宝确实机灵勇敢才能从马窜窜手里逃出,可这般机灵勇敢的孩子又怎么会被拐? 找了一大圈没找到,可居然自己逃到了土地庙附近,马鸣风觉得和这孩子有缘。他欣喜又疼爱地轻声唤醒米多宝,并拿出上好的疗伤金创药。 米多宝乍见了马鸣风,惊得一抖,看到胡仙仙后才神情略松。 带他到了土地庙中,给他端上粥和蒸馍,胡仙仙问他怎么会被马窜窜拐骗绑来皖州。 米多宝咽下食物才说:“不算拐骗,是我去找马阿公有事,他才有机会绑了我的。” “你是找他有事?你娘知道这些吗?”胡仙仙听迷糊了。 ”我娘听说你找到了证据,就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全完了啊……宝儿,你要好好活下去……娘没有本事,养不活你呀……只能保住你爹了……” 胡仙仙微微蹙眉,”嗯,那你明白你娘说这些话的意思吗?” ”不清楚……” 胡仙仙尽量语气和缓地问:”那你家出事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些什么?” ”唔……只看到爹和娘把容易着火的乱七八糟杂物朝柴房甩,看我过去了,又让我不要乱叫乱嚷,还让我帮着给厨房和院墙泼水。” 胡仙仙看米多宝并不排斥说那天的事,才更详细地问:”你确定你醒来的时候柴房已经起了大火,你爹和你娘都正在忙着控制火势?” 米多宝眯眼想了想:”我睡觉沉,先的时候没听到什么声音,听到了也不想动。后来是烟飘进屋子里,把我熏得难受才起床的。” 说完后,米多宝马上又咬了一大口蒸馍,看样子这接近一天一夜里马窜窜没给他吃过东西,是饿着了。 对比米夫人所说,胡仙仙听出疑点。米夫人所说是先让儿子帮着救火,米副头领随后回来的;米多宝所说是米副统领已经先回来救火他后醒来,还看到他们夫妇把杂物往火堆上扔。 并且,米夫人所说是主动喊醒米多宝帮着控制火势,而米多宝则说是熏得难受自己醒了,正巧碰见了才帮忙控制火势。 相比较而言,儿子的话更可信些。且不说小孩子一般不会撒谎,即使以人之常情来推断,发生了凶案后母亲也不会愿意主动让儿子帮着焚尸。 而他们夫妻俩焚烧柴房时,米多宝被熏醒,才偶然碰见此事,再让他帮着控制火势,这更合常理一些。 胡仙仙又问他住进了客栈后的情况,米多宝说马窜窜曾经来米副统领喝酒,好像还让米副统领给什么钱? 马窜窜还要挟米副统领,要是敢不给钱,他也不给你东西,又说看最后到底谁挨得惨。 胡仙仙问米多宝,米副统领最后给钱没有,米多宝说:”没给,等马阿公走了以后,我爹还和我娘说,‘别惯着他,一文钱也不要给他。等把胡海中收拾了,再去收拾了马窜窜。‘嗯,是马阿公要害我爹娘?” 轻笑一笑,胡仙仙没答话,又问米多宝怎么要去找马窜窜。 ”我看我娘像是中了邪似的走出去,我就觉着马阿公要害我爹和我娘呢。我跟着娘走了几步,又看到马阿公悄悄混在人群里跟踪我娘,我就追着马阿公走,撵上去问他拿了我家什么东西,让他快还回来。” 胡仙仙揣测米夫人是要去投案自首,心情复杂才像中了邪般走出客栈,而马窜窜是知道什么隐情才跟踪。 ”我先让马阿公还东西,他还不承认拿了我家东西。可后来又承认了,还让我跟他去了他租的小破屋里拿。” 胡仙仙问他:”他在小破屋里怎么把你绑到这儿了?” ”他给我喝了药,吃了茶里那不知道下的什么药,我就想睡……”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胡仙仙旁敲侧击问着,想问出马窜窜绑米多宝的原因。 ”今儿天快亮的时候?我醒了后,看到马阿公在喝酒。他喝得快醉了,还在自言自语地说话。手里拿着半截烂裤腿儿,说什么‘有了这东西能让米副统领供我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嗯,我假装还没醒,偷偷磨绳子……” 胡仙仙嘴角抽抽,”什么半截烂裤腿?” ”就是裤子的裤腿儿啊,好像被烧过,焦黄焦黄的还有破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裤子的裤腿儿,只想把那东西抢过来。” 米多宝在石砌的墙边棱角上磨断了绳子,因他是小孩子,又被药麻翻,所以对他看管得也不严,才有机会抢那半截裤腿儿,可惜没有抢下来。 因他被捆得太久,手脚都麻了导致不灵活,被马窜窜拿着木棒毒打。 等米多宝手脚血脉活络了,抱着马窜窜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跑了出来。 一路乱跑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跑到秸秆窝棚的时候,实在跑不动了昏昏沉沉倒在了那里。 胡仙仙寻找马珊珊,气息。可寻不到。心中感觉不妙。 让马鸣风照顾好你,多宝。返回林州,方向。 在。界石镇遇上。李副统领。李副统领。他们说。已经。抓到了,马串串。马灿灿的。尸体,在哪?破马车上。 第八百九十六章 亲情之刃 即将追查到真相,抓到真凶,线索就这么断了?胡仙仙心中一凉。 米副统领看着马窜窜的尸体向胡仙仙怪异地笑了笑,竟然没有先询问胡仙仙米多宝的下落。 他这一笑,胡仙仙回过神来,立刻以灵气感知,马窜窜的魂魄还飘在周围没有散去,因为是横死,鬼差来得要迟些。 胡仙仙赶紧召出风流金波鉴,淡淡金光如水波粼粼,将马窜窜的魂魄收入鉴中。 米副统领看不懂这些,更看不到马窜窜魂魄,只是狐疑地旁观。 片刻后,胡仙仙收起风流金波鉴,旁边的厢军士兵才提问,关注胡仙仙找到米多宝没有。 胡仙仙说:”已经找到了,并妥善安置好了。” “多谢,救犬子性命之恩,愿听一切差遣回报。”米副统领言辞恳切了些,终于像个正常父亲了。 随后,胡仙仙发灵符让马鸣风告知米多宝马窜窜已死的事,并再托他照顾好米多宝。 米副统领一再感谢后,再说了杀马窜窜的经过。 米多宝逃跑后,马窜窜以为他跑回陵州了,架着破马车往陵州方向疾驰去追;而米副统领又骑着马往皖州方向狂奔。 在陵州通皖州的官道上,米副统领正好撞见马窜窜,拦截下破马车。 没有找到儿子,米副统领厉声逼问马窜窜,听说儿子已自己逃跑了,他不相信。 把马窜窜抓来捆着,准备押送陵州大牢,一路慢慢行着,并审问着。 马窜窜实说了已逃跑,可米副统领不肯相信,干脆又说藏在了秘密地点。 撒谎骗米副统领,要想他说出米多宝的下落,得保他顺利远走高飞,还威胁米副统领,想找到儿子就得给一大笔钱,不再是一千两银子了,涨到了两千两银子。 米副统领脸色阴沉,不答应也不拒绝,马窜窜口水说干了也没得到个回音。 没走多远马窜窜还试图逃跑,当时一片混乱,在愤怒当中米副统领杀了他。 米多宝已找到了,绑匪又被杀了,米夫人也投案自首了,事情该到此为止了,可胡仙仙心中仍然无法轻松,仿佛拨开一层迷雾,却仍有迷雾重重。 到了州衙,米副统领主动投案诉说杀马窜窜之事。 因当时混乱,米副统领是悲伤愤怒中才杀人,且马窜窜绑架米多宝是事实,衙门和厢军众人都请求对米副统领从轻发落。 胡仙仙没有跟着求情,也没有反对知府答应轻叛米副统领。 她赶着要了间僻静小花厅,布好灵气光罩,向马窜窜询问破裤腿儿的事。 已是鬼魂的马窜窜不需要钱,也不必耍什么花招了,快说实话才能让他自己死得值得些。 胡仙仙很快问出那破裤腿儿的下落,在马窜窜所驾马车的车厢下夹层里。 迅速到外面,找到还丢在州衙的破马车,幸好米副统领来不及翻找,取了破裤腿儿后,胡仙仙又再返回询问。 马窜窜告诉胡仙仙,这破裤腿儿属于厢军统领的官服,因陵州没有厢军统领,一直都是由副统领,代行统领之事。 所以,米副统领一直在领统领的官服,单外袍区别明显,他没穿过,只穿外裤和官靴过过瘾。要不是他劣迹太多,早能当统领,差那一级十几年升不上,非常想升。 开院门喊救火时,马窜窜最先到院子中,看到裤子刚然起来,裤腿儿烧了半边,另一边烤得焦黄,可金线绣的松枝纹还很明显。 以前喝酒吹牛时,米副统领曾特意在狐朋狗友面前炫耀过官服,马窜窜印象很深。 又见上面有血迹,顿觉此中有蹊跷,连忙灭了上面的火星儿,揣了入怀。 胡仙仙细看手中破布,先前没注意,这时分辨出真是厢军统领官服所配的外裤。 而那从废墟中刨出的金线绣残片,应当是马窜窜急于灭火扯下来的,布料部分烧毁,绣片因材质特殊得以有残片。那金线虽不是真正金丝所制,也是镏了金粉的锡线,比棉麻织物耐烧多了。 胡仙仙又问马窜窜,曾找了不知是有何用途的铜铆片两个,米夫人说是铆在鞋尖,让他看看到底做什么用。 马窜窜说铜铆片是铆在鞋尖,但不是一般鞋,铆片是官靴才用。 靴头上有一个类似虎头形状的挺括棱角,那是为了让统领们显得更威武,当中要衬了铜铆片才有挺括感。 胡仙仙和马窜窜对视一下,凭这两样可推测动手杀人的是米副统领,而不是米夫人了。 挥手送马窜窜去找鬼差后,胡仙仙拿着官服外裤破布,和铜铆片出门,没有先去告诉陵州知府有证据了,而是飞去皖州询问米多宝。 ”你父亲出了一点事,估计会被贬去驿站养马,或许以后还有翻身机会,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能保证你衣食无忧。但是呢,你父亲还隐藏了更大的事,或许会落得身首异处了。你母亲要拉扯你,会非常艰辛,甚至有可能母子饿死。你愿不愿意保你父亲?” 听了这些话,米多宝两眼发懵,不知道胡仙仙要问什么。 ”父母之间,必须要选一个,你是愿意跟着父亲,还是母亲?”胡仙仙换了一种问法。 ”他们怎么了?是受伤了?还是死了……或者我爹休了我娘?”米多宝渐渐慌乱起来。 ”你那般聪慧,你仔细想一想,你的曲姨娘死了,但胡海忠并不是真凶……凶手还有可能是谁?” ”你的意思……是我爹,或是我娘?他们……他们不会的?”米多宝呜呜咽咽哭起来。 对于一个小小少年来说,让他们知道家中惨剧很残忍。胡仙仙让他做选择,是为他以后能无怨,也是考察他心性。 胡仙仙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仙缘的人身世都这般凄惨,为了磨炼?或者仅仅是因生活过得舒心的人都不想修行,过得糟心的人才不得不修行。 ”谁没有行凶,就保住谁。”米多宝哭得眼睛通红,可哭过了后他很决绝地说。 胡仙仙默默看着他,很多同龄孩子面对这样的事会无法做出决定甚至会完全呆了,他能这么说,心性不是常人可比。 看到马鸣风赞许又疼惜地看着他,胡仙仙郑重地说:“大师兄,收他为徒,也方便照应他。” 马鸣风和米多宝都愿意成为师徒,胡仙仙嘱咐两句,又再回陵州州衙。 胡仙仙去找陵州知府交出了证物,再让胡海忠、米副统领、米夫人当堂对质,尽管米夫人一再强调自己是凶手,可物证面前,米副统领辩不出什么。 “把儿子交给那样一个暴戾冲动还喜欢吃喝玩乐的男人,你能放心吗?你别怕儿子的前程受影响,他已经是皖州地仙的弟子了!”胡仙仙严肃地对米夫人说。 随后,又传了从皖州接回的米多宝上堂,确认儿子有所依傍后,米夫人一改之前态度,后来还说出真相。 当时,在乱骂乱打的米夫人根本没有察觉丈夫已经回来了,而拿了佩刀准备出门的米副统领看到柴房中有异常。 到门口正听见曲春香在乱嚷乱叫,米副统领仕途不顺,已经心情烦躁,又想起曲春香居然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还想跟着胡海忠,更是生气。 那种窝囊和愤怒交织的感觉难以形容,激得他怒火中烧,一把扯开米夫人,抽刀捅死曲春香。 被拉开后,米夫人趔趄两下才稳住身形,看着鲜血暴溅都惊吓得忘了尖叫。 愣怔片刻后,顿时想到了各种后果,她首先想到的是儿子米多宝以后该怎么办? 一股凉意从脊背升起,抢过米副统领手中的刀,用自己的裙子擦了两下,擦了多数血后又跑到屋旁再舀清水冲洗。 刀上完全干净后,飞快跑回柴房赶紧递回米副统领手中。 把完全处于癫狂痴傻状态的丈夫拉出来,又打翻油灯引燃柴房,又把当天才买来的灯油全泼在曲春香身上,让火力主要猛烧曲春香的尸体。 回头看到米副统领裤腿儿和鞋上有血,连忙让他脱了官靴丢进火堆,又把外裤脱下扔去,裤子轻薄些,扔得离燃得猛的火略远。 见她忙来忙去,米副统领渐渐回过神,帮着她处理现场。因抽刀急,拴腰上挂刀的带钩松了,后来又被柴棒刮一下,彻底掉下,当时忙乱也顾不得去捡。 后来米多宝被熏醒,他们让儿子来帮忙,但并没有告诉儿子发生了什么。 等邻居们都跑来救火的时候,最先到的是马窜窜。 这马窜窜和米副统领也算相熟的,又是个只会花天酒地不会挣钱的老二流子,当天正好喝了酒又赌输了钱,无处可去,且在小巷子里屋檐下凑合一晚,便于第二天早上去米家借钱。 所以米家起火后,他最先发现异常,院门打开后,也是他最先冲进院子里。 当时的火势很大,但烧得很集中,米副统领匆忙中脱下的外裤扔在了柴房边缘,还没有烧尽。 什么坏事都做过的马窜窜不同于那些憨厚邻居,他一眼看出那外裤上隐隐有血迹,感觉有蹊跷,迅速把破裤腿儿揣了起来,再若无其事帮着救火。 第二天一早,米副统领夫妻忙着商议怎么陷害胡海忠的时候,马窜窜正忙着怎么靠那一点证据来要挟米家夫妇,然后得一大笔钱财。 胡海忠没有得着美人,还招来一场祸;米夫人没求着财,没能欺着谁,还失去丈夫;马窜窜没诈来钱,还丢了命;米副统领杀小妾的同时也杀了亲生骨肉,一尸两命已算惨,再差点儿失去妻儿,又最终自己受刑;曲春香求个踏实靠山,半生没求着,还凄惨横死! 命运的结局,其实早已埋下伏笔。 第八百九十七章 一丝甜蜜 正月十五闹花灯,过了元宵节才算是过完年,所以赏花灯是欢庆春节的落幕大戏。 胡家以前的花灯做得好,满城知名,很多人会专门从外地赶来看鸿宾楼门口摆的花灯。 因为胡婶娘家是专做花灯的匠人,当然比别家做得好。 从年底胡婶便让人好好去选竹片、糊灯笼用的绢纸、还挑了些特别的瓷、皮、草材料,到了正月十三把以前的伙计们都找来帮忙。 胡婶指挥他们要好好做花灯,她当年眼睛看不见了也能让人做出又耐用、又漂亮的花灯。 为了能赶在正月十五晚上,把做好的花灯送进城,挂在鸿宾楼门口,胡婶他们熬夜赶工。 看着满面红光忙碌着的母亲,胡仙仙坐在一旁托腮轻笑着,她喜欢看母亲像指挥千军万马一般沉稳威严的样子,这忙起来,也能让母亲忘了丧夫之痛。 小时候,曾经听人说起过父母定下婚事的因由。 那一年,胡婶才十五岁,还是个小阿妹,和家人一起摆摊儿卖灯笼。 生意繁忙,可谁知,旁边一家鞭炮摊点意外起火,所有鞭炮炸响起来,还引燃了灯笼。 街上的人都吓得抱头乱蹿,也管不了各自货物了,小阿妹舍不得其中一盏精心制作的羊角灯笼,不顾一切要去抢回。 那个灯笼没有什么复杂花哨的外形,只是做成玉兰花苞形状,又且只有巴掌大,简单小巧的花灯却费了她很多心血,点燃后,整个灯会像玲珑美玉所雕刻,不带烟火气儿。 眼看那些鞭炮炸完,被引燃的大爆竹也要炸起来,或许会发生不可预知的意外。 一个年轻人跃起身,抢过了那盏玉兰羊角灯,再疾速转身抱着小阿妹扑倒在地。 灯没事儿,小阿妹没事儿,可那年轻人有事儿! 那个年轻人就是胡大仓,他的背部臀部都炸得焦了一层皮,还起了很多燎泡。 万幸爆竹制作时用火药适量,伤的只是皮肉,没有伤筋动骨。 小阿妹一边哭一边让家人帮着救治,胡大仓咧嘴笑了笑,想安慰她,可话没出口,人已晕了过去。 等敷上药,他也苏醒了,问明了胡大仓家的情况,请了他家中长辈来,千恩万谢后,帮着他的家人接他回家疗养。 养伤期间,小阿妹还常去探望他,并把玉兰羊角灯送给他。 后来,胡大仓伤愈,让父亲去打听小阿妹家详细情况,得知她尚未许配人家,让父亲前去提亲。 结下良缘,一生恩爱,纵然有风雨坎坷,也是白头偕老了。 胡婶看着那一盏盏灯欣喜满足的神情,就像是看着一个个可爱的新生婴儿在茁壮成长。 胡仙仙想:或许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能让人从悲伤通苦中走出来。 宁愿陪母亲熬夜劳作,也不愿用法力帮忙,那是母亲的乐趣,不能剥夺。 偶尔停手歇一歇,胡仙仙再看别人,大牛和三花已抱着小牛儿逗弄,梁慧芬也抱着和二胖生的关家小娃唱摇篮曲。 看着那些粉嫩的孩童,胡仙仙为他们高兴,可心中也有一点点酸涩。 元宵夜,一同进城去观灯的时候,她远远缀在他们之后,似乎是一只失群的孤雁,也似乎是自责自贬,怕自己给他们带去厄运。 因已镇压藩王平叛成功,征番平定边境也成功,算已国泰民安,这一年的元宵节格外盛大隆重。各处的灯都花样繁多,制作精美。 又到元宵时,想起与程浩风相伴的第一个花灯月夜,不知不觉间过去快十年了。 年年看花灯,花灯年年明亮如天上星光璀璨,只是灯如旧,人已变,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花灯辉映之下,天空弥漫开绀紫金碧之色,低空近处绚丽的光如瑰丽明霞,高空远处朦胧的光如绮霰彩雾。 胡仙仙旋身而起,飞于空中俯瞰满城花灯,不夜城美如梦境。 莫名的惆怅,胡仙仙长长一声叹息,却听身后也传来一声叹息。 蓦然回首,是他淡淡笑容,凝视他澄澈双眸,一如既往有清和明睿之感。 相逢疑梦,眉目传情,默默无言,却诉说尽了衷肠,两人携手同看太平人间。 第二天凌晨,灯熄人散后,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起回到胡家小院。 拜见长辈,奉上礼物,问候各位亲朋好友,欢喜闲谈。 一会儿后,程浩风说:”既然大师兄确定要收米多宝为徒,且趁我有点空闲,多一个师门长辈见证,今日便安排正式拜师。” 胡仙仙觉得将事情都办妥更放心,同意提议,和他带了米多宝去皖州。 设起香案,再摆好师门长辈座位,按规仪走程序后,米多宝敬茶并叩拜师父,再拜见师叔,真正成为云华观门下第三代弟子。 从此,米多宝按师门排行取号为米无丢。 听了这名字,胡仙仙暗暗腹诽着:自己给徒弟们起的名字也算随便了,这大师兄所取名字是超出常理的“随便”。 看米多宝撅撅嘴,委屈地用眼角余光瞄瞄马鸣风,显然也有点不满意名字,但又不好直接提出。 还是由胡仙仙帮他问了起名来历,马鸣风颇为自得地解释:”这名字响亮?不怕重名儿?” 胡仙仙他们三个人忍着笑点点头,马鸣风再详细解释。 ”他家门本姓为‘米’,排行字辈为‘无’,这名字其一是,让他不要丢了本来宗族之源,不要以父亲之事为耻,坦荡面对才不会成心病,大度接受才不会留阴影。 ”其二呢,他又恰巧姓米,还可以说是让他不要丢了米,不要丢了粮食,永远有衣禄。 ”其三,不要丢了道门风骨,不要丢了向道决心,不要丢了所学术法……总之,好的一切,我所教他的一切,都不要丢。” 听了这一篇话,米无丢哭笑不得,不满意名字还是只能接受,毕竟寓意是好的。 胡仙仙和程浩风背转身,相视偷笑,板正端严的大师兄也藏了有趣想法。 办完此事之后,程浩风要去海底圣境做他的事。 分别之时,依依不舍,程浩风说:”很快会再见面,过不了多久,我还得再来陵州一趟。” 胡仙仙觉得,不用相隔多久,能常相见也高兴,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了肯定过不了多久还会再相见? 陵州市还要发生什么事?因为近期没有什么节庆,程浩风要再来陵州,当然是有事要发生。 回到家,忐忑不安过了几天,胡婶突然病了。 症状是头重脚轻,浑身乏力,可又不咳、不喘,也没有很疼。 ”是不是前几天为了赶着做灯笼熬夜,劳累过度了?”胡仙仙低声问着。 梁慧萍说:”胡婶身体衰弱,脉象沉滞,看不出是什么具体病症,有饮食不调的原因,也有劳累过度的原因,还有思虑过度的原因,让她轻松快乐一点,可能会慢慢好转的。” ”我娘这几天过得挺高兴的,是她强颜欢笑?我以灵气感知过,她五脏六腑没有病变。”胡仙仙很想弄清病因。 ”是不是胡婶知道胡大叔爱看她做的花灯,为了让胡大叔高兴看花灯,才表现得开心一点?元宵节过了,胡婶觉得他看不到自己了,思念也无处寄托?如此才郁结成病?” 听了梁慧萍分析后,胡仙仙日夜陪在母亲身边,唠唠家常,说些佚闻趣事。 米夫人带着米无丢前来探望,说起米副统领已被斩。在他行刑之后,米夫人低价卖了米宅,另找了郊外一个院子暂住,靠帮人洗衣做饭、有时做点零工维持生活。 ”米副统领若是投案自首,凭曲春香不守妇道,或许会轻叛的,他想逃避,最后一错再错,又杀了马窜窜。故意杀害两人,不对他处以极刑,那是对律法的不尊重。”胡仙仙对于米家之事的结果,心怀歉疚之意,希望米夫人理解。 ”我也不怨恨你什么的了,他伏法了,我也不是很伤心。也懒得计较他从前做的那些荒唐事,想起往事竟有一丝甜蜜……”米夫人陷入回忆中,不知不觉间,流露笑意。 ”我宝儿才几个月的时候,他特别喜欢逗孩子,还说小孩儿得趁着很小的时候多逗一逗,长大了就没那么可爱了。 ”可我不许他呆在家里的时间长了,说他除了会吃,会玩儿啥也不会。 和他一起的战友,多数都威震一方了,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禁军班头。 要不是我盼着他升官发财,他也不会为了拉关系去钻营,也就不会结交酒肉朋友,更不会一再违反军纪从禁军落为厢军,那般还不知收敛,被贬下来到了陵州。 我娘家在宜州,离陵州又近,娘家人反复问贬下来的原因,更觉得没面子了。天天吵啊吵,我们的心离得越来越远。 如今,他不在了,老是想起他逗宝儿玩的样子,我这半辈子都是苦的,想起往事还有一丝丝甜。” 米夫人话音刚落,胡婶笑着接话:”我比你好,想起往事来全是甜的。他为了找儿子被骗去给矿上,那也是别人硬生生拆散我们。我们俩从来没有彼此生分过,一直是一条心。”胡婶骄傲地笑了笑,脸上焕发奕奕光彩。 胡仙仙清楚母亲只是太思念父亲了才身体受影响,身体没有完全衰弱,更没有大的病症,如果用灵药调理,也许能多活个两三年。 第八百九十八章 捕风捉影 父母是我们人生中得到的第一样礼物,也是最美好的礼物,慢慢得到更多礼物,慢慢长大,慢慢经历很多事,得到的越来越多很多,失去的也越来越多。 亲情是我们这个世界上建立的第一种人与人关系,最初的美好联系,无法割舍。 胡仙仙托归冲虚、岑载道、乔楚诗等等人搜罗很多灵丹妙药,哄着让胡婶服用,帮她益寿延年。 可是,开初几天,胡仙仙守着她吃了还罢,后来往往找借口支开胡仙仙,把那些汤药都倒掉。 因母亲之病,胡勇刚回家来,胡仙仙求哥哥劝劝母亲,但胡勇刚反而让她不要这么做,这只能让母亲多活几年,可这份好意却是让母亲为难。 几天后,程浩风也到了,对她说:”要是活着没有意思,吊着一口气也没有什么意义,没有烦恼,活得开心,即使不在人世也值得,你不要催着胡婶吃那些。” 有些人想法设法吊命,有些人不愿空虚活着,尊重长辈意愿也是孝顺。 胡仙仙不让胡婶吃那些了,静静听她讲曾经往事,陪她重温美好回忆。 正月二十九,胡婶已很久都是在晚饭时只吃两口稀粥了,这一天突然想吃汤圆。 见胡仙仙端着碗坐到床边,她念叨着:”汤圆,吃了可就和你爹团圆了。” 胡仙仙让她不要说胡话,她不应声儿,慢嚼着汤圆,露出羞涩甜笑,整个人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吃了三颗汤圆后,天色还早,胡婶却说要睡了,让伺候她的众人都出去。 到得半夜,倏地一股阴风飒飒吹来,竟是鬼差到了。 程浩风拉着胡仙仙收敛气息,免得影响鬼差行事。 胡仙仙心如零刀碎剐般痛,泪水涌出眼眶,可哭不出来,她知道胡婶已去世了。 眼看着鬼差带了母亲的魂魄渐渐飘远,短时间内父母双亡,她坚强外壳全部破碎,脆弱地扑进程浩风怀里放声大哭。 父母接连去世给胡仙仙以沉重的心灵打击,她不吃不喝也不动,也不是入定,只如泥塑木雕一般盘坐床上。 三天之后,胡婶下葬之期到了,她才随棺出门。 胡仙仙在最后一抷土埋好时,跪在父母合葬的坟边,神情平静低语:”我好好地过下去,我所在乎的人,在乎我的人都会好好过下去。” 胡勇刚本来打算为母亲守墓三个月,可京城传来消息,让他赶快回京接受审查。 因已在车驰严查,王家配合之下,查出了叶冠英通敌卖国的确凿证据。 其中有王家帮朝廷设计试制的连弩图样,还有城防暗壕的图纸,这些图纸缺失后一直没有找到,不曾想,最后在叶冠英的住处暗格中查到。 不仅有这些证据,还有叶冠英拓印了军事布防图,且是在两年前已利用巡查驿站的机会开始在做这些,只是比较隐秘。调去当了棘城厢军统领后,更明目张胆地做。 因了此事,皇上大怒,让兵部仔细审查所有军人。 胡勇刚不得不提前回京,临行叮嘱妹妹代为尽孝,不要再趟军政之中的浑水。 胡仙仙得知此事后,没有多说什么,也答应哥哥不再去管。 等只得两人相处时,她认真严肃地问程浩风:”这是栽赃陷害叶冠英,还是叶冠英真的偷藏了那些图纸?” 叶冠英之案越扯越大,从抓几个私卖五石散的狄人商贩,演变成了通敌卖国的大罪,甚至波及整个军队,对这些,程浩风不可能一点不知情。是询问,也是怀疑。 程浩风知道她所问之意,也并没有隐瞒:”军事布防图是我让他拓印的,王家的图纸是我让他所偷。要对付王家,对付狄人,必须知己知彼。” 没有听懂,胡仙仙皱了皱眉思索着,又再看着程浩风。 ”狄人野心不小,还比番邦难对付,六芒星魂出于狄人公国,我参透其中之秘,当然也明白了很多关于狄人的事。可我没办法再直接布属军队,只能让叶冠英拓印图纸来研究,查看漏洞,以备万一时能补漏固防。” 听了这解释,胡仙仙轻声叹息道,“王家在棘城经营多年,恐怕他们才想通敌卖国?你偷他们的图纸是为了对付他们,也是想学他们所造连弩的制作方法?” “嗯,和云家联姻,王家所图不只是栖云山庄的家业,他们家传射日弓和藏古箭的秘密,我至今未查到任何有用资料。”程浩风也眉头深锁。 各种势力的明争暗斗,一时看不分明,可叶冠英被扣上的大罪后很快会丢命的。 ”既然明白这些,那你赶快去告诉韩泽熙这些事,给叶冠英洗冤脱罪啊。” 程浩风苦笑一声:”别说我去禀明之后,皇上会不会相信,即使相信了,他就会罢手停了审查军队的事吗? ”很可能不但救不了叶冠英,免不了军中一劫,还让我多一点麻烦。皇上不过是借着叶冠英被告发的机会,肃清军中那些不利他的势力。 忠于他的势力留用;控制不住的势力贬谪;反对他的势力则或是流放,或是诛杀。”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剩猜疑了吗?胡仙仙抱臂环胸,遥望京城。 她低语呢喃:”叶冠英的劫是他个人的劫;韩泽熙清除异己的事,也是劫,是法朝的劫。” 程浩风从她身后揽着她的腰,温声说:“叶冠英可以逢凶化吉,这点你可以放心。” ”你知道很多事,连赛英也知道很多事,仿佛只有我什么都没弄清楚。” 程浩风将她抱得更紧一些,”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阴暗环境里用毒水浇灌,结出的是毒果。过程决定了结果!”她怒声反驳。 程浩风扳过她身子,看着沉郁而愤懑的胡仙仙说,“我只想你能好好的。” 可以说程浩风所做之事全为了自己,胡仙仙轻轻颤抖着不再说话了,既然他明确说叶冠英能逢凶化吉,只能任由叶冠英面临冤死的结果了。 程浩风离开后,泥蛋儿他们偶尔论起军中之事,胡仙仙也冷漠表示这些事都和她无关。 胡婶去世之后,她没显得多沮丧难过,忙着重新粉刷房屋,张罗着泥蛋儿婚事。 她说父母之死,那是喜丧,也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被病痛折磨太久,或许胡大仓真在黄泉路上等着胡婶去团圆呢。 因是喜丧,胡仙仙说没必要守那三年的孝期,尽早让义弟完婚。 桑文秀是孤儿,泥蛋儿也是孤儿,但他是胡家养子,由这个姐姐来做主办婚事,也算合乎规矩。 十几天后,胡家小院里喜气洋洋,胡仙仙办完丧宴办喜宴,要看着身边亲戚朋友他们一个一个都有着落,才觉得安心。 他们新婚三天之后,胡仙仙又去找到胡海忠,让他在清明节祭祖的时候,把胡家族长之位让给泥蛋儿。 自己不知将来是如何,哥哥也难再有生育,让泥蛋儿成亲也算是让胡家能有后。 泥蛋儿当族长也比胡海忠能更好守护胡氏家族,抬高他地位,还家乡陵州有名正言顺的乡勇统帅。万一有灾劫,泥蛋儿可比胡海忠之流靠谱,甚至比陵州知府有担当。 胡仙仙又将搜罗来的灵药都给三叔公,和三叔公的子女,让他们更加健康高寿,盼着三叔公在长寿的同时还有儿孙照顾晚年。 在她忙这些的时候,胡勇刚归京之后被连番审查。 因他是胡守备收养的孩子,承袭祖荫入军中,要讲明原来的家庭关系如何,又怎么被收养的,和所做过的各种事。 不仅是打过的仗要记清,是所有相关信息都记录,事无巨细一一交待。 后来去了廊州营中,又审了一遍,大有把祖宗十八代的成员关系和人生每一件小事都记录得架势。 在廊州营中审完之后,胡勇刚见这事闹得军中人心惶惶,非常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 忍气吞声,让人憋屈,一日得了空闲胡勇刚和几个同僚去一家酒楼喝酒散心。 都是相熟的知心朋友,说了一些发泄情绪的心里话,都喝的半醉之时,听得隔壁房间有人调笑。 这营地不远处的小镇也没有什么高档酒楼,雅间隔音效果很差,那些声音传过来让人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粗哑的声音说:”你不嫌春娆没那么嫩了?抱着不撒手。” 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说:”嫩的只是开苞图个新鲜,要有女人味儿嘛,还是得要风骚美妇!哈哈……” ”是啊,好多有趣的动作是春娆这样的欢场老手才会玩儿的哟。”一个猥琐笑声响起。 又有更放荡的声音响起:”再有了……咱们能一起玩儿春娆姐姐,刺激、爽啊……那些嫩雏儿只会扭扭捏捏、哭哭啼啼……” 一阵浪笑爆发,扰得胡勇刚他们心乱。 “吃个酒还不得清净,隔壁是哪儿来的兔崽子?我去撵他们滚!”父母面前不曾尽孝,流血流汗拼来个将军位置,还被审来审去,和朋友聚聚也受打扰,胡勇刚真是气不从一处来。 一个同袍战友怕他急怒之下惹事,让他且坐,自己去叫老板来赶走隔壁的人。 他和店老板客气地敲门到了隔壁,才看到那些胡闹的人是前来审查的兵部署员。 又看到一个艳丽女人,那是曲春娆!他曾见过叶冠英,也见过曲春娆,登时怒火升腾。 曲春娆坐于一个矮胖男人的腿上,衣裙都被扯开半边,眼波蕴媚而脸色绯红,被抚弄之下正连连。 他紧攥拳头压下怒火,回了聚会雅间,向同僚说了情况,又叹息道:“可惜叶冠英也算条汉子,让一个青楼女子败坏了名声,曲春娆真是杨花改不了水性……” 胡勇刚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冲出屋子,其他人拦也拦不住,转瞬之后,他一脚踹开隔壁雅间的门。 第八百九十九章 联手劫狱 平常稳重敦厚的人,若是发起怒来,那比暴脾气的人更可怕。 被踹开的门立刻破了半截,屋里的人呆了一呆后,厉声喝问。 胡勇刚没有回答,也没有出言指责,紧抿着嘴唇,双目赤红,两步跨过去掀翻桌子。 ”叮铃当啷……”连声脆响,杯盘碗盏掉落一地。 那个抱着曲春娆的矮胖署员猛地推开怀中美人,抽出佩刀指向胡勇刚,倨傲质问着,军中同僚也赶来劝阻。 胡勇刚表情很平淡,看不出有多大怒意,却忽然快如鬼魅般变换身形。 贴靠到署员身侧,他手腕灵活翻转,多数人还没看清动作,已将佩刀夺了过来。 雪亮的刀光闪过,晃花了那署员的眼,他吓得面如土色,连大气也不敢喘。 胡勇刚刀尖直指他心口处,只需稍一用力,便能将他刺个对穿。 同僚们不停劝说着,因正处在多事之秋,杀了这些来审查的兵部署员不仅不起作用,还罪责难逃,更会让骁骑营的兄弟们受牵连,为了这么一个腌臜东西不值得。 可以不顾忌别的,但不能连累战友,胡勇刚长呼出一口气,收了刀,不甘心地斜睨那署员。 突然,他再举刀而起,只是换了拿刀方向,用刀背狠狠拍了那个署员两下。 虽然没有灵力,但经过多年战场厮杀,他的力量已经超乎寻常。 只用刀背拍了两下,已让那个署员连喷两口鲜血,颤巍巍站着快要倒下去。 其他那些署员见胡勇刚如同天降战神般威风凛凛,都不停打拱作揖求饶。 胡勇刚并不理睬他们,将佩刀举到眼前微眯着眼瞄了瞄,又摇手晃一晃刀,再用刀背飞快朝另外的那些署员拍去。 刀光生寒,整间屋子都笼罩在森冷杀意中,与胡勇刚同来的战友也不敢冒然相劝了。 “咻”的一声风响,刀如流星飞出窗外,又准又狠地钉进了对面一棵大槐树的树枝里。枝桠光秃秃的大槐树,瑟瑟抖了几下。 扔了刀,定是泄尽怒火了,同僚战友们长舒一口气,而那几个署员赶紧趁机磕头求饶。 事已至此,曲春娆在墙角的地上缩成一团,捂着脸嘤嘤哭泣。 ”你,来给我说,怎么敢欺辱叶将军的夫人?谁给你们的胆子?”胡勇刚大马金刀跨坐椅子上,指着那矮胖署员。 ”我们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来求着我们帮叶冠英翻案。”嘴角还残留鲜血,低声争辩。 胡勇刚厉色扫一眼其余的人,他们附和着说:”不敢在胡将军面前说谎,真是她来主动找我们,送上门的肥肉谁不想吃?” “肥肉?她不是肥肉,是叶将军的夫人!”胡勇刚吼了一句。 ”是……我们不该趁人之危……可那叶冠英不过是一个土匪寨子里的三当家,算什么将军?”一个跪得离胡勇刚最远的署员小声嘀咕。 胡勇刚跃起身,腾空翻飞落到那署员面前,踢他后背一脚。 再又说:”当年若不是叶冠英情报及时,运送物资做好后勤,我们在阵前难以打胜仗!我们若败,你们的臭皮囊可能早没了!哪还有你这臭嘴乱说?” 胡勇刚因悲愤而声音沙哑,一字一句更戳人心。 他不只是为叶冠英悲愤,也是为自己。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要是自己落得身陷囹圄,葛淑美受到欺辱了,会不会有人出手? 那些署员怕胡勇刚一怒之下杀他们,纷纷埋怨乱说的这一个,又哭哭啼啼求饶。 “滚!爬出去!看着你们走路也碍眼!”胡勇刚指向门外。 随后,他蹲身到曲春娆旁边,痛心地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怎么能这般丢叶将军的脸?” 换成他是叶冠英,如果必死,情愿赴死也不想发生这一幕!不是面子问题,也不是注重贞操,是没了原则,活着还不如死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能向可恶小人低头,若没了底线,也没了活着的意义! 曲春娆只是哭,从低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胡勇刚不忍心再责怪她了。 还有一个署员没有爬远,胡勇刚便让人扒下他衣服,胡乱披在了曲春娆身上,而后往外走。 同僚们让胡勇刚息怒,又让曲春娆一起走,各种隐情到得营中再说。 回营后,安排好可靠的士兵站岗,同僚们再说那些署员都是属高有全直管的,兵部辖制不了,得罪了他们估计难以了结,提前想个应对之策为好。 胡勇刚让他们不用太担心,保证会妥当处理,又再商议几句,让他们先离去。 只有两人了,胡勇刚再放缓语气问曲春娆为什么和那些人搅在一块儿。 ”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看着冠英去死……”曲春娆一开口,又眼泪止不住地流。 “唉,你呀……他们要是会帮叶将军翻案,就不可能做出欺辱你的事!”胡勇刚叹惋几声。 等曲春娆止住哭声,又说:“我先安排你到附近小镇的客栈住下,不要再做什么了,我们会帮叶将军的。” 派人送了她去投宿,胡勇刚反复思虑,最后决定,若不能明着帮叶冠英翻案,或许可以帮他越狱。 第二天是二月十六,也是葛培栋寿辰,胡勇刚告假回京,探望岳丈,并为他祝寿。 在葛家寿宴之后,向岳丈那些信得过的朋友询问了一些关于军中审查的事项,而后又问朝中局势。 胡勇刚心里有底了,回到家中后,又对葛淑美说了曲春娆的事。 ”咱们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是不要再管这些闲事了?” 胡勇刚语气坚决:”蟠龙寨的弟兄们是由我引荐朝廷才招安的,郑天霸已经受屈而死,我不能再看着叶冠英冤死!救不下他,以后谁还会降顺朝廷?长此以往,只会把更多良民逼反。” 葛淑美不再多说,表示支持,不论在别人面前如何骄纵,对于胡勇刚是几乎言听计从。 “我要是也免不了牢狱之灾,能找到人救我的话,可以奔波求助,花多少钱也没关系,只要人在,就还有希望。但是……” 胡勇刚顿了顿,再郑重说:“若敢出卖色相,我饶不了你!” “是怎么个饶不了?”葛淑美嘟嘴笑问。 “我会杀了那些男人,再杀你,最后自尽!污浊的东西必须用血才能洗干净!”胡勇刚的眼睛又蒙上红色阴翳。 见妻子有些畏惧的样子,他又笑了笑,温和地说:“我要是真走到绝路了,你可以逃得远远的,好好活下去,找个踏实可靠的男人过日子…… 我不许你出卖色相,但不拦着你改嫁。要是你能嫁个比我好的男人,我不会吃醋的,真心话,盼着你过得好。 但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出卖色相!尤其不能为了我的生死那么做!要是敢照曲春娆那么做,我死了也不原谅你!” 说到后来,他不由哽咽,葛淑美也连连点头,认真地答应他。 商议之后,两人决定再去找曲春爱,试试霍飞能不能相帮。 得到肯定答复,几经商讨,决定由霍飞出面拖住天牢的管事者,胡勇刚找一个死囚去替换叶冠英。 再由买通的狱卒放火烧牢房,以死囚的尸体冒充是叶冠英已亡,如此瞒天过海,叶冠英也可以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为了方便出入京城,还告知了霍腾,他也愿意出力相帮。 他们准备劫狱的同时,那些被打的署员回京告状,高有全没有直接找胡勇刚麻烦,倒是责问霍图,说他治军不严。 高有全知道霍图非常不满他插手兵部的事,故意挑刺,让霍图心生怨怼,才便于在皇帝面前进馋言说霍图不忠。 霍图也是经了多次朝争的老狐狸,不与他做口舌之争,陪笑脸听他训斥完,慢慢踱步出门上轿。 高有全派了暗探跟踪霍图,并在跟踪霍图之时,探听到霍家两兄弟有可能帮着劫狱救叶冠英,但还没有找到证据。 得知胡勇刚和霍家兄弟均有可能劫狱救叶冠英之后,高有全为保万无一失,安排了人在离天牢两里处布下了好几个蹲守点,要来个守株待兔截重囚。 到时候把叶冠英抓回去,不但可以说叶冠英畏罪潜逃,更坐实他通敌卖国因惧怕刑罚越狱,还可以把胡勇刚和霍家的人都牵连到此案当中。 二月二十一,丑时末,绵绵春雨连续下了三天,阴暗的天空格外压抑,夜色如墨染。 天牢最僻静角落的几个牢房之中,突然起火。 狱卒们多数慌乱地跑去救火,少数几个严密看管犯人,防止出现趁乱逃跑的事。 一个穿黑色带兜帽披风的人,像一只灵猫从屋顶游蹿而下。 此人闪身行到叶冠英门口,敲晕狱卒,打开牢门。 而后再把自己身上所披的兜帽披风,披到了叶冠英身上。 在另外两个被霍飞早已买通的狱卒护送下,出了牢房,到得离后门不远处的堆放杂物小房间,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墙外离此不远的宽阔大路上,有一辆豪华马车缓缓行着,高有全带着人拦下马车。 车上所坐的人是葛淑美,高有全扬了扬从龙金拂,让葛淑美快下车,要搜查马车。 ”大胆!敢拦我的车!我父亲身体不适,需要不定时地前去探望,这是皇上赐给的金牌,可以不受宵禁限制。”葛淑美在车内高声说,并让丫鬟递出金牌。 第九百章 暗潮汹涌 捕捉猎物时最兴奋的那一刻,不是猎物把抓在了手中,而是看着它东冲西突,落入陷阱还不自知。 高有全身穿浅紫蟒袍,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隐含得意浅笑,微讽而言:”胡夫人,查违反宵禁的杂事,用得着我亲自带人来吗?我们要抓越狱重犯。” “我管你抓什么重犯轻犯,但是误了我的事,没你好果子吃!快放行!”葛淑美高声呵斥,在车中没有露面。 高有全脸色一阴,寒声道:“胡夫人好大的谱儿,竟敢拿葛大人来压人。下车,配合搜查!” ”放行!我父亲不算官高权重,可很多肱股大臣尊敬他,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不能尽孝……”葛淑美语气带了威胁之意,”这误使我父亲没有儿女孝顺,我也变成不孝之人的过错,你们担待得起吗?” 葛淑美派头十足,但高有全并不吃这一套,让人拉开了护着马车的小厮丫鬟,”胡夫人,请你快下马车来,要不然别怪我们粗鲁无礼。” 僵持片刻,葛淑美横眉竖眼和他们争执几句,还是怕给胡勇刚招来祸事,最终只能低声咒骂着,由丫鬟扶下了马车,车夫也下车在一旁站着。 一个机灵属下爬上马车伸头察看,竟还有人没下车!是一个穿黑色带兜帽披风的人。 “抓到了!”属下兴奋高叫了一声,用劲拽下那人。 高有全盯着被拽到面前的人,眼神阴毒地掀开兜帽,居然是叶赛英!是妹妹叶赛英,而不是哥哥叶冠英! 虽然兄妹俩容貌有六分相似,眉宇间也都有英武之气,但无疑这位黑衣人是妹妹,而不是哥哥! 高有全恼怒地甩了那属下一耳光,再让人将葛淑美乘坐的这辆车和后面跟着的两匹马都搜来搜去,搜了几遍,没有发现什么。 他又怀疑叶冠英易容,连小厮和丫鬟都解散头发,揉搓脸皮,可并没有谁扮成叶冠英。 很不甘心放他们走,高有些指着叶赛英喝问:”你到底是哥哥,还是妹妹?” 叶赛英揶揄道:”你也是修炼之人,看气息应该知道我是哥哥,还是妹妹。” 高有全急糊涂了,居然忘了以灵气感知气息,听她提醒,延出灵气感知,的确是叶赛英本人。 察觉被他们耍了一次,可又只得放行,高有全对他们的恨意更加重几分。 不久后,传出消息,天牢烧死一名囚犯,这囚犯虽然烧得面目全非,但尸身还算比较完整。 看大体外貌像叶冠英,且有叶冠英衣物,还有从不离身的幼年时父母所赠银锁,还有为他特制的镣铐上所镌铭文,因此判定死者是叶冠英。 很多物件可以伪造,但为防叶冠英仗着武艺高强越狱,或是别人劫狱,那镣铐是特制的,非常难以打开。即使他不去开镣铐,就戴着跑出去再开,也会因镣铐上的特殊铭文留下线索。 因镣铐还锁在死尸身上,连皇上也相信叶冠英被烧死了。 高有全不管这些,他去亲自感知了一下死者的气息,断定他绝对不是叶冠英。 当年在蟠龙寨,叶冠英是三当家,与他算是颇为熟悉,当然能够分辨得出气息异同。 但是,他竟然没有向皇上禀明此事,而是让这事含糊抹过。 高有全明里相信了,暗中派人细察此事真相。 原来在他派暗探掌握京中上下官员的大小事物的同时,党本安也在暗中支持官员与他抗衡。 他本想用劫狱之事,将计就计打压霍家和胡家的时候,党本安已将种种异常告知霍图。 并又与霍图他们定出了迷惑对方的巧计,让卓鹊村、卓无傲父子和唐博昭动用自己关系使叶冠英在狱中比较自由,没有狱卒对他严刑拷打,保存体力,也不限制他见亲人朋友。 卓鹊村还提供了一个与叶冠英身形样貌相仿的死囚,这个死囚的亲朋好友都厌恶他,无人收尸,在乱葬岗埋个衣冠冢可以瞒过。 为何会引得亲朋好友厌恶,只因此人好吃懒做,赌输了钱就找哥哥借,哥哥劳累过度死去,还又欺辱寡嫂。 父亲和母亲发现后,打骂他,竟又杀死母亲,打伤父亲。如此十恶不赦之徒,代替叶冠英去死,很合适。 在他们的帮助下,胡勇刚和叶冠英互通消息,让他早做准备,配合劫狱。 在天牢围墙外一里处有一片空地,因靠近天牢既不适宜建繁华街道,也不适宜人居住,荒着没人去管。 胡勇刚派人悄悄在那乱草丛中挖地道,正通天牢杂物间。因选的人是军营专挖壕沟之才,又有便利器具,没几天就挖好了。 劫狱那天,进入牢房的是叶赛英,她救出哥哥并换装后,一同趁乱逃进杂物间。 这杂物间之下有地道,进入之后叶冠英把身上代表身份的物品和囚衣都换给死囚穿,自己穿上霍腾提供的巡城士兵服装。 叶赛英穿回了黑色兜帽披风,在胡勇刚接应之下,叶冠英混进了霍腾属下带的巡城士兵队伍当中。 而叶赛英换回衣服后,潜行回到天牢围墙边,吸引高有全手下人的注意,再又躲进了葛淑美的马车之中。 从叶冠英出牢房后,因曾有换衣的举动,高有全的属下们便只盯紧黑披风戴兜帽之人。 那是在黑夜里很容易隐蔽,但又很容易和其他人区别开的装扮,完全忽略了穿黑披风戴兜帽的人曾消失一会儿,再重新出现时可能变了人。 叶冠英顺利出城之后,在马递铺老下属的帮助下,骑快马一路离京越来越远,往边城方向而去。 他要去投奔陆来尊,边城是几国几邦交界之地,即使韩泽熙发觉有假,下令抓捕叶冠英,也可以在陆来尊的帮助下很快出关,逃往其他邦国。 得知整个真相,高有全最恨最气的不是叶冠英逃跑了,而是有那么多人帮他。 这些人不畏惧皇权龙威,更不怕他这个心狠手辣的太监,是有傲骨有才干的人,可他们偏偏是他的对手! 弄得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那帮人,都是一些窝囊废,他要办成大事,可不能靠那群窝囊废。 想要用胡勇刚这些人,得要让这些人感激他,或者被他拿捏住软肋,为了这些人能为他所用,他把此事压了下来。 查清事情,理出将来计划,高有全心情舒畅了。已快到三月,夕阳之下春花春柳让人赏心悦目,高有全换上了便装,悄悄去到甘如菊的小院当中。 ”哟,还把我想得起来呀……这会儿才来看我。”甘如菊有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党公公五十大寿,陪他喝酒喝多了,有些身体不适。这一好起来马上来看你了……”高有全往里屋走去,朝榻上斜躺下。 他那随意自在的动作,躺下后慵懒闲适的神情,像是奔波劳碌归家来歇息的丈夫。 甘如菊朝正要进门的丫鬟横了横眼,示意她们别来打扰,亲自沏茶给高有全端到身旁,”你们在皇上面前不是都受恩宠,平起平坐吗?还要巴结他?再说了,你还算是皇上的义兄呢。” ”唉,你懂什么?党本安这个人很会笼络人心,左右逢源还显得忠厚,我要向他学的还多着呢。” 甘如菊不再多说这事,给高有全捏肩捶腿,伺候得他半眯着眼似睡非睡时,轻声说:”这个院子太小了,说个话也不方便……” ”你想在城里换大宅子?不行!你安分些!”高有全立刻坐直了身体,严肃说:”在这里僻静才不容易出错,要是给你在城里弄个大院儿呢,所有的事情都干不成。” 甘如菊有些失望地瘪瘪嘴,又无奈笑说:”好,不换房子。我懂你的意思,让旁人知道了,别说办事受影响,天下人都得知道你是个假太监!” 见她没有哭闹,高有全脸色缓和,自嘲笑说道:”明白就好,忍几年,会有你过好日子的时候。我也不算假太监啊,师父留下的神药我没配好才弄得淤毒难清,本来也成太监一般,只不过他们是用利刃割了去,我是受药物影响。” ”受影响?那还能到我这儿来使坏?”甘如菊掩唇轻笑,红着脸戳他一下。 ”那是很久才兴致来了,有那么一次两次的,要能随心所欲,你等我功力再提升好几个层次,到时候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坏’。” 两人调笑几句,情酣心热,相依相偎入鸳鸯被中。 半夜,高有全起身要走,看着甘如菊泪眼盈盈不愿分离的模样,心中一软,目光诚恳地说,”我是给你实说了的,跟我在一起生不了孩子,我所中的毒性在交合后也会对你有影响。” 这一刻他真心希望甘如菊离开他,从此不再相见。因他所说不算实话,随着功力提升,他身体在复原,但他体内之毒平时会抑制欲望如同太监,偶尔欲念起,却会引毒泄向女方。如此所造成的后果,可不仅仅是有影响,是有可能丢命。 ”我不在乎那些,只要你能心里有我,比什么都好。”甘如菊抱着他的腰,痴痴地说。 ”你也算是经了不少男人,怎么独独对我动情?” ”你和他们不一样,说不出哪一点不一样,总之……不一样。” 甘如菊凄凉浅笑,只要你知道我只对你动情就好,也不枉这多年为你所做的事了。 高有全穿好衣袍,掰开箍在腰上的手,理了理领子,长叹一声,出门而去。 一路上,他心中所想是:党本安,你我都是皇上的心腹,你怕我跟你争信赖与荣宠,哼,你争不过我。 因为你还在乎皇上的龙椅是否坐得安稳,还在乎法朝是否太平,而我不在乎!我本来目的也是要毁了这人间。 我还找不到对付你的把柄呢,你倒和他们勾结送一个把柄给我。可我呢,暂时先不用这把柄,咱们一步步慢慢斗! 第九百零一章 帝后裂痕 胡府金醴院中,酒香四溢。胡勇刚将一坛又一坛的美酒拍开了泥封,盛放在春日暖暖阳光下。他没有喝,以此敬那些壮烈牺牲的兄弟们。 和风轻拂,酒香飘得更远,他仿佛看到从军之后所有同袍都到齐了,陪他酣畅欢饮,高唱着边塞壮歌。 他预料到有高有全不会善罢甘休,准备一力承担所有罪责,不牵连别的人。他装病在家闲着,只为了等高有全查出端倪,前来抓他。 可是,二月二十八了,过去这么几天还没动静,他等得都不耐烦了,高有全那么笨吗? ”你不是最宝贝那些酒吗?还这么敞着。”葛淑美愁眉苦脸地走过来说,”男人犯事儿,女人遭殃。曲春饶如今……” 胡勇刚等着她说曲春娆到底怎么了,哼唧半天,说不出口,只得让丫鬟来说。 胡勇刚把曲春娆在廊州营旁小镇上安顿好后,全力来办营救叶冠英的事,没想到办完事情后,高有全没有大张旗鼓追查,而是把曲春娆接走了。 皇上说叶冠英是通敌卖国的大罪,不能一人身死即算赎罪,还要抄没家产,将女眷罚为官妓,在陌香坊挂牌接客。 叶赛英多年前已出家,是道门中人,而不是叶家人,因此免罚。叶家近亲都已不在,只有曲春娆受罚。 不过与其它罚为官妓的情况不同,不是竞价招恩客,价高者得。居然定出过独木桥抢绣球的怪规矩。 所谓的过独木桥抢绣球,是让很多男子过一根架设在人工湖上的独木桥,到湖中心临水轩抢十个绣球。 抢到了绣球的十个男子,当天可以不花钱与曲春娆共度春宵,因是,明天才开抢,今天已有人排队。 胡勇刚听得脸色黑如锅底,铁石般的拳头“哗”地一声砸烂了一坛酒,怒冲冲朝外跑去。 葛淑美赶紧唤丫鬟和小厮拦住他,又含泪乞求道:”我们别管这事儿了!实在要管,你也不能这么去闹事,想办法让仙仙来管管这事!” 胡勇刚哪里肯听?踢翻两个小厮后,跃身快跑到马厩,骑上快马要出去。 葛淑美急忙跪倒,哭喊道:”这么闹下去,你是想让我也落得曲春娆那样的下场吗?” 不正是怕妻子会受辱,才对此事格外在意吗?胡勇刚怔了一怔,冷静下来。 他气得通红的眼睛渗出两滴泪,咬牙说,”放心,我不直接闹事,我去碧洗宫通知叶赛英让她赶快去缓一缓这件事。再让她们发灵符给仙仙说事。” 一路疾驰,到了碧洗宫后,叶赛英正要出门。 胡勇刚拉住她说:”无论如何要拖延这件事,但尽量不要和官府派去的人起直接冲突,要不然你哥哥不仅是白救了,还可能起兵造反,那又将天下大乱。” 叶赛英郑重点头,表示明白这一切,随后飞掠而去。 胡勇刚再去见乔楚诗,求她赶紧给胡仙仙发灵符,又再进宫去劝谏皇上,最好收回成命。 办妥这些事后,胡勇刚也骑马往陌香坊而去,希望能稳住局面。 收到乔楚诗发来的灵符,胡仙仙大吃一惊,韩泽熙怎么能允许这种荒唐事发生?那可得让三军将士都寒了心呀。 谁能保证在军中无人陷害?军队本来就容易战死,容易被冤枉,很难不出一点点错。如果被冤平反了,伤害也无法抚平,这么做比斩首抄家还让人无法接受。 胡仙仙交代杭无一要带好师妹们,又再让血无仇静心修炼不要急着赶回云华观,多辅助泥蛋儿操练乡勇。 虽说第二天才正式开始过独木桥抢绣球,陌香坊大门外已排了长蛇般的队伍。 这些人不是为了省一点银子,也不是为了那一会儿的快活,是为了凑热闹,也是为了蹂躏将军夫人的那种恶趣味。 胡勇刚诚恳地一个挨一个劝说着:”请回家去。你们这是在助纣为虐,这么下去,没有人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了……” 可说得口干舌燥了也没有人理他,甚至若不是他身份地位够高,可能不只是淡漠对待,估计会狠狠打他骂他了。 曲春娆梳洗好了,穿着薄纱衣失了魂一般坐在那里,叶赛英让她喝点粥,别伤了胃。 曲春娆摇摇头,木然地说:”到了明天,要是还没有办法……求妹妹杀了我。我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只怕要去死也没劲儿了……” ”不会,有我在,还不至于真被那些人羞辱。我更不能杀你,那不是逼得我哥哥造反吗?那不仅毁了哥哥的性命前程,还得连累霍将军和胡将军他们。” 听叶赛英这么说,曲春娆的眼珠儿很慢地转一圈,又继续呆坐。 到了第二天清晨,陌香坊外的男人越集越多,他们想着第一天抢绣球抢不上,还有第二天第三天,以及往后很多天呢,总有一天能排上。 高有全换了便装,夹杂在人群中,笑意阴狠。 他脑海中浮现叶冠英当年在蟠龙寨还是潇洒三当家之时,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骄傲样子,再对比眼前场景,心中煞是快意。 身边随从笑说:”这么下去,事情可能越闹越大,看他们怎么收场喔?” 高有全伸出食指摇了摇,拖长语调说:”不能让事情闹大,你快回宫里去通知茶皇姑,让她把消息泄露给沈皇后。再煽风点火让沈皇后去皇上那里,请求停止此事。” ”让皇后去阻止?”这话让随从听不懂,但高有全瞪他一眼,他不敢再多问,匆匆回宫去了。 一得知此事,沈竹君气得手一抖,将正在写的稿子染黑一大团,忍怒咬紧下唇,匆匆往御书房而去。 到得之时,正遇见乔楚诗在苦苦劝谏韩泽熙。 ”皇上,怎能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这会让黎明百姓对朝廷失望,会让四海邦国嘲笑我法朝啊!还请皇上下旨停了那闹剧!”沈竹君双眉紧锁,忧虑地说。 对于她们的劝说,韩泽熙充耳不闻,阴沉着脸负手而立,背对她们。 胡仙仙得了叶赛英所传灵符,尽催灵气火速回京,在三月初一巳时赶到陌香坊外。 上午的春日暖阳照得京城大街更宏伟壮丽,此刻陌香坊是繁华之地的最繁华之处,开始过独木桥抢绣球了! 为了避免发生踩踏事件,官府还特意派人把守在门口,只许依排队顺序,让三十个为一队进去先抢三个绣球出来。 排在前三十个的男人们,像是扑向臭鸡蛋的苍蝇一般,坏笑着狂奔进去。 不断有人从独木桥上被挤下去了,有一个人连滚带爬抢到了一个绣球,高兴得哈哈大笑,还没得意够,眨眼之间,另一个人疯了般咬他的手一口,抢过绣球。 场面混乱不堪,但因有人维持秩序,还没有影响到人身安全。 一道青影如电,旋飞而至临水轩中,”出去!所有的人全给我滚出去!” 玉面凝霜,秋波带火,正是胡仙仙赶到了。 他们被胡仙仙的气势逼得不敢再乱抢乱嚷了,可是没有人愿意退缩。 “敢逗留者,杀无赦!”胡仙仙看着他们就恶心,动手立威,不再多言。 指间弹出灵气光波,不等他们看清,湖畔一块大石头已碎为了齑粉。 石粉爆出,形成雾霾,庭院布置精巧的陌香坊瞬间笼罩在灰蒙蒙粉尘中。 那些来抢绣球的男人吓得四散而逃,胡仙仙循着气息飞到曲春娆房间,让叶赛英带着她快走,一切后续的事,她来处理。 再又循着气息,飞到高有全身边,冷冷责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不过我要提醒胡元君,这些下贱草民还真不敢把叶夫人怎么样。可是呢,沈皇后也许会为了这事,到皇上面前去大吵大闹……” 高有全毫不避忌地讲出,已让茶儿故意把消息泄露给沈竹君,推测帝后之间会因此争吵。 胡仙仙心中一凛,这是连环计啊,解了这扣儿,解不了那扣儿,她心急火燎再往皇宫飞去。 御书房中,韩泽熙受不了她们唠唠叨叨的劝说,吼起来:“你们怎么那样蠢?让朕收回成命,是坏了大计!” 沈竹君和乔楚诗问他是什么大计,要用这样的龌龊手段。 “诱捕叶冠英!”韩泽熙双眉如峰峦聚拢,无比沉重,又无比固执地说:”好容易从他身上找到削权的突破口,他居然跑了!朕也是听了代孝郡公所说,才知道那逆贼还没死。多亏代孝郡公暗里查出真相,又设下诱捕之计……” “难怪这主意如此阴险恶毒,原来是高有全出的馊主意!”沈竹君不等他把话说完,接话道,“这个高有全不能信任,说过多少次了,还总是不听!” 韩泽熙听她指责高有全,顿时怒不可遏:”心怀不轨、阳奉阴违,他是个奸臣,又怎么了?是他替代朕在母亲膝前尽孝,不像你们把朕推到这个冷冰冰的龙椅上,又来责怪朕无情无义!” 此时的他让沈竹君觉得非常陌生,有一大堆道理,可再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看着他。 乔楚诗也没料到韩泽熙会这么护着高有全,又会这么看待把他扶立上皇位的人,脑海中如一团乱麻也不知道怎么劝了。 韩泽熙说起了头,忍不住继续发泄怨恨:”你们一个个正直善良,可你们有你们的想法,不会事事听从朕的命令,在你们面前朕像个好看的幌子,没有任何事按照朕的意愿去办。朕是皇帝,要乾纲独断,不能听你们摆布!所有的事,只有高有全真心支持朕!” 第九百零二章 颓然放弃 权力真的可以侵蚀人心,只是被侵蚀的心不会承认改变,只会认为是知己故友背叛了他。 忠言逆耳,沈竹君知道韩泽熙对自己和从前旧友渐渐不满,但不知道这已不是不满,是到了憎恨的程度。 看沈竹君泪珠盈睫,韩泽熙微嘲又哀戚地说:”竹君,你那般聪慧美丽,熟读四书五经,精通琴棋书画,可你太好了。心有前朝后世,怀装黎民百姓,像是众生供奉的菩萨,不像是朕的女人。” ”泽熙……”沈竹君薄怒微嗔,”你忘了‘同拥江山、共祝盛世’的诺言了吗?你还曾发誓,绝不学那些妒贤忌能、自私狭隘的帝王,要当一个宽厚仁君,可你如今在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管我在做什么!我需要你安慰我、陪伴我、哄着我!” 见少年天子像个被冷落的怨妇般吼道,乔楚诗也不弄不清楚给曲春娆求情,怎么变成了皇帝皇后两口子吵架?她只得退后几步,低下头假装没看到、没听到。 沈竹君喟叹两声,想哭的,又气得笑了,”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对?还振振有词指责我不够温柔体贴,要是你只需要谄媚邀宠的女人,请你另立贤后,我真学不来。” “好,你清高!连皇后之位也不在乎!你一直看轻了我!一直为了黛美人的事耿耿于怀!”韩泽熙气得浑身轻颤,脸色煞白。 愿以我心换你心,愿以万里江山把你宠爱,为何不肯抹去我的一个小污点?愿把此心最柔软的一处留给你,为何总是换来冷漠伤害? 看他真伤心了,沈竹君又何尝好受?“另立贤后”之意,就是要和他决裂,身心俱融的人要分开,那份痛苦不亚于撕裂灵魂。 两人针尖对麦芒,都伤得一颗心千疮百孔,也许再难愈合。 乔楚诗皱眉看着两人,不敢说什么,可又不知道曲春娆那里的情况如何了,焦急万分。 恰在此时,胡仙仙闯入皇宫,飞进御书房,正要见驾行礼,韩泽熙却指着她急忙对沈竹君说:“她也清楚不是朕滥情,是遭了暗算才把持不住!朕已经疏远黛美人了,千古帝王,如朕一般对皇后用心的还有几个?你以为朕和那些贪图色欲的人一样吗?你真的看轻朕了!” 胡仙仙确实知道韩泽熙纳黛美人不是出于本心,也委婉提醒过沈竹君,因此这时再点点头,正面肯定韩泽熙所说。 可讲究精神交流的沈竹君所在意重点,不是这些:”我们从来没有看轻你,是你太想握紧权力,不肯信任我们。我等你醒悟等很久了,可你一次次让我失望,不是黛美人才令我们生出嫌隙,是你与我心中所愿不再相同!” 胡仙仙原本以为自己见着韩泽熙会非常生气,看他们争吵之后居然好像失去了生气了的力量。 这时无奈地看着他们,那呆呆的样子倒令韩泽熙生气了:”都是你让竹君干涉国事,才让我们夫妻不和。” 自己什么时候让沈竹君干涉国事了呀?可胡仙仙没有反驳,翘翘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笑纹,”是,全是贫道过错,全凭皇上处置。” 她平静认错,韩泽熙愕然微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 后来,想着胡仙仙自讨惩罚,就让沈竹君禁足一月,不得踏出毓盛宫半步,又把给奉扣减,毓盛宫中上下人等在那一月中只供三餐稀粥。 没有半点自由,也没有衣食供应,和冷宫有什么区别? 好在只有一月之期,胡仙仙似乎挺庆幸地向沈竹君笑说:”熬过这一个月就好了,无需再管别的事,他心里还有你,不必再强求其它。目前最紧要的是,你们快生一个可爱的小皇子。” 如此态度,沈竹君和乔楚诗都一头雾水,怔怔出神。 胡仙仙再又向韩泽熙说,”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朕能怎么处置你?”他反问之后又给出处置结果。 以后,胡仙仙没有皇帝传下诏书,随意出入皇宫,更不得擅入宫闱。他始终觉得沈竹君清高冷淡敢违抗他,皆因有胡仙仙在其中支持挑拨。 ”朕知道这皇宫的阵法也拦不住你,但若有违背,朕褫夺你福慧天妃封号,在以行刺天子之罪论处。” 对此处置,胡仙仙并不生气,心里一点怒火都没有,只是很悲凉、很悲凉。 ”贫道不会再擅闯皇宫,此时只有一个要求,能否把叶冠英的事就此略过。只当他已被烧死在天牢中了,而我们,也不曾来求情。我向你保证他既不反叛朝廷,不在踏上朝堂。” ”可以不在追查叶冠英的事,可只是限制你,这一点点的条件,朕不同意。除非程浩风卸任国师,且不再插手朝中一切事务。” 原来自己的等级还不够格和皇帝讲条件啊,胡仙仙苦笑一声。也不知道程浩风的意思如何,当即发一道灵符询问。 乔楚诗不停地使眼色,觉得这么放弃国师之位,当初把韩泽熙扶上皇位的所有人再没有主心骨了,会更被排挤打压。 胡仙仙轻摇摇头,表示即便不同意皇帝要求,也会再生其它事。 程浩风很快发来灵符回应:你我修道之人不必在意红尘名利,荣华富贵皆是虚无。请一切听从皇上之令。 这是同意卸任国师之位的意思了,胡仙仙让韩泽熙看了程浩风所发灵符后,他脸色阴晴不定,终究又神情惨兮兮的,竟似不是他逼迫故人远离,是故人们要抛弃他。 韩泽熙抬头长呼一口气,传人进来,决定让曲春娆流放边城外戈壁滩。那所有去参与过独木桥抢绣球的男人,各发十辆银子,都且退去。 流放虽苦,他们也能想出办法让叶冠英与曲春娆有容身之处,此事定下,与沈竹君告别。 出宫之后,胡仙仙和乔楚诗一起回了碧洗宫。 ”皇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了。她现在没有任何倚仗,但愿皇上还念旧情,不至于做得太过分。” 乔楚诗听了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帝后之事,我们管不着啊。目前是不是应当查出叶将军被冤之事的前后因由?” ”没必要查了。查出了,能证明是陷害,又怎么样?陷害他的真正主谋,你觉得会是谁呢?” ”是……”乔楚诗指了指上方,没有敢直说出九五至尊之号,她突然醒悟过来,是皇上想要削权立威,查出来真相后,难道要逼皇上退位吗? 第二天,颁布诏书传告天下,程浩风主动请辞国师之位,但为表皇上对他的敬重,所赐的闲云观仍由程浩风居住、管理。 并且,还赐了胡仙仙瑞云迎紫法袍,以嘉奖她爱民忠君之心。 那瑞云迎紫法袍穿在身上,可如帝亲临,任何王公大臣也不得打骂欺凌。 胡仙仙细看法袍,淡紫底色,深紫云纹,轻巧精美,穿上后非常有仙气。 这份殊荣,连贵妃和亲王也没有,但胡仙仙明白,看似荣宠,其实相当于表明:你虽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得受皇权压制。 地位越高越要谨言慎行,若有差错,皇上可以直接定罪,所有相关人等都要受牵连。 平白地惹了许多嫉妒火焰,并没有得到什么实惠,胡仙仙有苦说不出。 胡仙本来打算在京城多盘桓几日,虽然不明着查叶冠英之事的案情,也要想弄清具体情况。到底哪些人是和高有全他们一伙,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而且又有哪些人已被他们盯上? 还不等她去做这些事,齐楚鸾发来灵符邀请胡仙仙,回琼光县去参加琼莲宫迎接祖师蔡莲君的三月三法会。 蔡莲君是紫气福地清福仙,只有三月初三之时能以托梦后代或门下弟子与同门旧友。 多年以来,蔡莲君从来没有特意邀请过胡仙仙,齐楚鸾突然发来灵符定是蔡莲君授意,有什么特别重大之事要说?胡仙仙非常疑惑。 众人告别之时,她特别交代乔楚诗要多护着沈竹君,她有不好的预感,可不敢明说。 到得琼莲宫,齐楚鸾才说,发灵符邀来相见,因去年三月三的时候,蔡莲君提前嘱咐过有要事和胡仙仙相商。 与蔡莲君不曾交恶,但因她性格稳重沉闷,并无深交,想不出有什么事相商,胡仙仙忧心忡忡的等待着。 三月初三,春月无影,星光灿烂,等到戌时,胡仙仙盘坐入定。 如梦似幻,只见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在山巅上有一座树皮所搭的小凉亭,蔡莲君微笑相迎。 胡仙仙稽首为礼,”飒风子胡清定见过蔡师姐。” 转世之后不曾相见,特意讲出名号,或许是不愿当白回风的影子? ”你修为比我高,又有人间帝王的封诰,不必多礼。胡师妹请坐。” 两人在石桌两边坐定,蔡莲君开门见山地说:”胡师妹,此次约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些陈年旧事,不只关乎我自己心境圆融,也关乎天下安危。” ”是什么事?”胡仙仙没想到会关乎天下安危那么严重。 ”这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道来。”蔡莲君一袭白衣,领口襟边绣有青色莲花,气质温良和善。 她深深长叹,稳住情绪才开口说:”芷君师妹与秦师弟情深意浓,没人结为连理,也有我的原因……” 胡仙仙一怔,难道蔡莲君暗恋秦沐风?无论是前生记忆里所知,还是此刻相见所感,都看不出来一点迹象啊! 蔡莲君没管胡仙仙想歪到哪里去了,只说:”他们秘密幽会之事,是我告密让师父知道的,并且说了很多对他们不利的话。” 第九百零三章 龙裔情仇 紫气福地清福仙与福地之外的人相见,只是虚影传音,可胡仙仙真切感受到了蔡莲君心中懊悔与忧虑。 当年林芷君与秦沐风相爱,洛玄心虽然反对,却也并非到了绝不允许的程度。只是认为这样影响修炼,难以有大成就。 洛玄心想将玉贞观观主之位传于林芷君,盼她修到高阶仙位光耀门楣。 蔡莲君对于观主之位向往已久了,她家境窘困,父亲还想让她早早嫁人换取钱财,阻止她修炼,因此她修行刻苦,想得师父欢心,当上观主了,能在父老乡亲面前扬眉吐气。 去告密这事,只为了当观主,可万万没想到,洛玄心还是决意让林芷君当观主,不停地用手段拆散秦沐风和林芷君,而不是对林芷君失望,转而培养蔡莲君。 自己目的没有达到,还伤害别人,到了这般局面,看到师弟师妹为此事痛苦不堪,她也很苦恼。 她想要给他们讲明背后原委,再诚恳道歉,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千多年过去了,在心头越压越重。 ”如今必须得说了,这心中负疚让我戾气加重,在紫气福地也快无法心境平和了。”蔡莲君捂着脸抽泣几声,又向胡仙仙问道,”你可知秦师弟的生母是谁?” 秦沐风的身世,胡仙仙也算熟知了,不懂蔡莲君为什么这般问。 秦父是海上采灵药的药农,母亲早亡,父亲卷入海底圣境乱流而死。 若说特别点的是秦沐风蚌母阿蔻,曾隐瞒是阿蔻推荐他去云华观的事,其实不是为了林芷君才去茫茫大海被阿蔻误吞,是早已熟识。 为什么要隐瞒阿蔻的存在,后来又撒谎编造相认的由来?难道阿蔻是生母?可秦沐风没有妖气啊,胡仙仙百思不得其解。 “是阿蔻?”胡仙仙很不确定地问着。 ”和阿蔻有关,但并不是她。秦师弟之母乃是囚牛。我因偷偷跟踪秦师弟和芷君师妹,听到这隐秘,后来又暗中查访,得知了秦师弟的身世。” ”囚牛?”胡仙仙惊呼一声。 她知道囚牛是龙王长子,性格温和,不喜欢杀伐争斗,喜欢抚琴吹笛。 当然也知道蔡莲君所说囚牛是一族的统称,龙王的子孙传下来后各自繁衍成族,并非说秦沐风生母是龙王长子。可即便是囚牛一族中最卑微之族民,也不可能与凡人生子。 见胡仙仙讶异的样子,蔡莲君细说道:”秦师弟的生母是囚牛嫡系血脉,龙族血裔天生仙体,所以秦师弟身上并没有妖气。但又因他父亲是凡人,龙气稀薄,阿蔻帮他封压后,连你们也不曾发觉。” “为何把六师兄的隐私之事告诉我?” 蔡莲君说:”目前知道他真正身世的除了你我,和芷君师妹、程师弟、列师弟,还有他义母阿蔻,连晁师伯和东海龙王也不知道。告诉你,是想让你据此做一些事。” 接下来,蔡莲君又将秦沐风父母的故事仔细说来。 他母亲是囚牛一族的小公主,柔婉纯真,一次因好奇误闯还不是海底圣境的黑漩涡中,那里有水球与黑球之间的时空乱流通道。 不料在那里遇险,与一只从黑球误闯而来的凶兽狭路相逢,小公主身受重伤,逃出那个通道了,但因体力不支晕倒在一个小岛上。 秦沐风的父亲划船在海中各个岛采集灵药,供给修仙门派,巧遇受伤的小公主,用所携带的灵药医治她。 小公主谎称是出海商船被浪打翻,才受伤流落到此处,又请采药少年留下名字和地址,以便报恩。 采药少年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没有透露自己情况,等小公主伤势恢复了些,用船载她到了囚牛聚居地附近小岛,因小公主说岛上有亲戚,到了后,少年告别离去。 两个月后,小公主的身体完全康复,虽然那个采药少年不肯透露籍贯姓名,但她凭借灵力在离被救小岛不远的岛屿村庄搜寻,慢慢感知了一遍,终于寻到了那个采药少年气息。 再度相逢,小公主欢喜万分,采药少年在惊喜之后却暗暗皱眉。 小公主见他沮丧的样子,以为是不欢迎自己,向他家人打听才知道,他把灵药都给小公主用了,那些指定要买药材的修仙门派嫌他是个废物采不到药,再也不向他灵药了,一家人的生活陷于困境。 小公主得知这情况后,在分别之时悄悄留下了一颗浑圆莹白的珍珠。 施恩报恩,两人的缘分本该就此结束,可最难说清的便是这姻缘二字。 小公主回龙宫后,偶尔会想起那个淳朴温和的采药少年,但她想得更多的是囚牛一族在海中受到的欺负越来越多,该怎样振兴家族? 她给父王出主意,要广招贤才能人,同时也不能太软弱了,对于无理要求,该拒绝的就得拒绝。 她父王深觉她说的有理,结交了墨金冕、段梦柔等修炼化龙的法力高强者,与自己那些天生龙裔的兄弟姐妹们抗衡。 可那段梦柔并没有一心为囚牛一族着想,最后还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帮助睚眦一族,又在睚眦王和雨工长引荐下,拜东海龙王为义父。 墨金冕虽然没做什么背信弃义的事,却也对囚牛一族没有什么帮助。 有一次,囚牛一族与睚眦一族又在海中争斗起来,小公主求胜心切,与最信赖的姐妹阿蔻去请墨金冕出手相助,墨金冕拒绝了。 小公主又急又怒,为了给自己家族挣回面子,只身前去刺杀睚眦王。 可她被睚眦王的侍卫打成了重伤,阿蔻赶去的时候,她已昏迷不醒,阿蔻一时不知将她送往何处? 因囚牛王一味退缩避让,肯定会责怪女儿鲁莽行事,打不赢还逞强,不能回家。可也没有另外的去处,并且怕睚眦一族报复闹事,不敢藏在海中。 想起她常提到的采药少年,便将她送去了那少年住处。 采药少年精心照顾小公主,而阿蔻回去隐瞒着囚牛王撒谎说,小公主只是贪玩,出去游耍散心了。 等小公主伤愈,阿蔻再去接她之时,在朝夕相处过程中,小公主和采药少年已经情根深种,难舍难分。 自此,小公主常与采药少年幽会,阿蔻一直为他们隐瞒着。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此事被睚眦王知道了,上告到龙王那里。 敢与凡人相恋,龙王震怒,要将小公主抽去龙筋,再施以五雷轰顶之刑。 囚牛王虽然心疼女儿,但他一向懦弱,只会苦苦哀求,不能再为女儿争取什么。 受刑之前,小公主才发觉已经怀孕,身体极为虚弱的她把所有灵力都用来护着胎儿,她自己虽没有死,却经脉尽毁,再也无法修炼。 等到胎儿降生,让阿蔻偷偷送给采药少年抚养,小公主被软禁海中黑牢,不见天日。 儿子渐渐长大,听阿蔻讲那些探听来的消息,不见面也有母子情传递,温暖着对方。 秦父已从采药少年变中年,看着儿子也能自立了,更深觉愧对妻子,驾船寻龙宫而去。 若能救出妻子当然好,若是不能,宁愿赴死。 所以秦父不是意外卷入通道漩涡,而是主动去了那里,但还没有与龙子龙孙开战,已经船毁人亡。 阿蔻告诉秦沐风,要想救出母亲,为父报仇,首先得有强大的力量。随即将他身上仅有的一丝丝龙气封压住,推荐他去云华观向晁玄同拜师学艺。 后来,秦沐风得到了紫星芷梦箫,林芷君得到寒月芷梦琴,还是由囚牛小公主亲手改制为如今的形制。 她以此祝愿儿子有美满人生,可谁曾想林芷君会迫于洛玄心的压力,坚决与秦沐风分开,后来又走火入魔惨烈身死? 因父母和自己的事,秦沐风对天庭、对龙宫有深深恨意。 胡仙仙突然明白秦沐风为什么对程浩风和自己遭受逼迫的事,往往显得比当事人更激动些。 ”可我六师兄父母的往事,与天下安危又有什么关系?”胡仙仙相信蔡莲君约见自己,不只是为了谈这些。 ”你曾去过海底圣境一次,但你只是路过,还不清楚海底圣境可游离在天地规则之外?” ”那又如何?”胡仙仙还是不太懂空间通道乱流和秦沐风身世有什么关联。 ”海底圣境和黑球通道完全打开后,黑球和水球不仅会空间震荡,而且很可能合并为一处。各种环境会因此变化,那么,水球上的平凡生灵难以生存。程师弟如今也去了海底圣境,他们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紫气福地也是天地规则之外的空间,但又在天庭掌控之中,算是几界外的旁观者,但也只能看到浅显的表面,不知其中根由。 蔡莲君再神色凝重地说:”段梦柔想利用东海龙王掌控海底圣境,秦师弟因先天优势已经掌控了海底圣境,他们终将一斗。程师弟想掌控的更多,他们不会为普通百姓着想,但愿你能起到平衡作用,以万千生灵为念。” 胡仙仙点头答应,蔡莲君的相见时间也到了,才告别,紫气福地即刻关闭。 对于程浩风的事,胡仙仙一向不去多管,再有,她对大海是陌生的。在海边去得很少,在大海之中也只是战斗过一次,经过海底圣境也只是走空间通道,并没有真正在海上生活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只能发灵符问问程浩风在做什么,可是掌心灵符以灵气书写文字之后,竟然怎么发也发不出去。 胡仙仙顿感惊疑,是程浩风不愿收她的灵符了,还是程浩风出了什么意外事?或者是海底圣境完全在天地规则之外,不接收这灵符的灵气? 第九百零四章 欲加之罪 因正办法会,琼莲宫来往香客很多,已出定的胡仙仙听着嘈杂人声,感觉自己的灵魂一半还在红尘俗世,可另一半去了未知的空茫世界。 她怔怔看着掌心灵符,为什么联系不上程浩风呢?愣了许久,恰巧经过窗外的齐楚鸾见她神色异样,询问她怎么了? 她这才回过神说了状况,并让齐楚鸾试一试。 齐楚鸾写好灵符,要发出去时竟也是丝毫感觉不到程浩风对应气息,怎么会这样? 修炼之人即便身体死亡,也有更强大的魂魄,怎么这般发灵符也感应不到气息?仿佛彻底消失于世了。 胡仙仙忆起当年程浩风面临生死魂销的境地,她更加担忧。 为了证明不是琼莲宫的灵气太稀薄才会这样,齐楚鸾出去试了试还是联系不上。 这般结果,胡仙仙不敢面对,整个人都像晃荡在空中,没有一点点着落处。 他为何突然就无法联系了?平时很有主意的胡仙仙完全慌了神。 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胡仙仙嘴唇轻轻哆嗦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 齐楚鸾安慰她两句,又说再发给秦沐风和杜婉芷试试,皆在海底圣境,联系上他们,也就能探明程浩风境况了,结果都没有回应。 思索片刻后,齐楚鸾又对胡仙仙说:”估计是海底圣境出了什么状况,隔绝于天地灵气之外了。应当不是程老祖出了什么意外,还请宽心。” 她这么一说,胡仙仙的心神稍微稳住了,为了确认,她自己再发灵符给秦沐风、杜婉芷。只是等了许久,仍是没有回应。 始终难放心,向齐楚鸾告辞疾速飞往海边,心急火燎到了海边之后正在想,对海中情况并不熟悉的自己,该如何入海探询情况。 徘徊沙滩上,想办法之时,一道熟悉气息靠近。 猛然转头,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向她走来。 定睛一看,此人黑袍如沉墨,袍边和袖口有古怪纹样,不似装饰的图案,倒似特殊符文。 胡仙仙心中一紧,来人功力明显高于自己,暗暗防御着。 ”不必这么紧张,只是来告知你程浩风他们的一些情况。” 来人就是墨金冕,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有些微嘲讽之意。 胡仙仙疑惑看向他,等待他说出原因。 ”他们只是在试验如何把控空间乱流的时候,出了一点点小意外,来不及告知外界情况而已,并没有出什么惨烈的事。” 把控空间乱流?胡仙仙是靠着天生使命中的混沌之力无意识穿梭空间的,他们是想随心所欲去掌握并利用时空乱流? 不论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还安全就好。她相信墨金冕,因为对于他们的安危,墨金冕也没必要蒙骗什么。 胡仙仙,放下心来,向墨金冕道谢。 ”你不用着急谢我,因为他们出那一点小意外,也是我造成的。”墨金冕挑眉一笑,他在阴影笼罩下五官也看不清的面容,似乎也因此明媚了一点点。 胡仙仙再次道谢,向他露出感激的微笑。 她没有问怎么破坏程浩风他们的事造成失去联系,这让墨金冕很沮丧,颇觉无趣。 胡仙仙不想去问,她不愿面对和大劫有关的事,能知道他们还安好比什么都重要,已不想计较造成这种失联后果的原因。 纵然寻常见面也少,可清楚对方有事情在忙,而没有在一起团聚和完全不知道对方境况如何,那同属不在一起,但那种悬心的感觉完全不同。 胡仙仙是真的、真的害怕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程浩风的气息,也正因如此,她宁愿和程浩风疏远一点,也不想面对他会消失的结果。 不在一起,至少你知道他还在还好,若是强行在一起,而要永远的失去他,那么不如不在一起。 抬眼望了望海天一线之处,苍茫而渺远,她心中默默祈祷,愿他们能早些处理好难题,脱离目前困境。 感慨良多,但无人可以倾诉,转身看了看墨金冕,已不想问他背后相关事宜,既关乎天地大劫,这种事太复杂了,少知道一些还能多安心几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墨金冕勾唇诡笑,她不想参与的事,会有很多别的事逼着她去参与,让她不得不踏上既定的路。 回到了胡家小院,让血无仇先回云华观潜心修炼,可能程浩风他们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而她则带着几个徒弟苦寂清修。 转眼,又到三月二十二,下午之时,都慵懒地在院子里休息,泥蛋儿急匆匆进屋,拿出信纸,愤然说:”大哥被撤职了!” 胡仙仙接过信纸一看,是胡勇刚被撤的军中内部通报,因泥蛋儿是乡勇统领,和军中将士熟悉,才比别人先知道。 胡仙仙没有说什么,被撤了也好,即便哥哥不当将军什么的,还是能够衣食无忧,反倒不用卷入是非漩涡。 这段时间已知曲春娆和叶冠英在边城相逢,因曲春娆愿为他所付出的种种事,叶冠英再也不是对枕边人不冷不热,而是真的疼惜爱护了。 两人还正式办了婚礼,也不再费神去求子,商量领养一个孩子好好度过余生。 明知韩泽熙是要削权,是要培植自以为能绝对忠心顺从的势力,那么没必要再去争些什么。 谁知本想隐退就好,四月初五又再传来消息,胡勇刚被抓入天牢了。 与他一同被抓的还有很多军中将领,不仅有胡勇刚部下所属派系的人,连已壮烈牺牲的樊鼎瑶旧部也有很多被抓,甚至一些普通士兵也被抓了。 给他们所安罪名主是,在平定藩王叛乱和征番之战中,克扣军饷中饱私囊。 胡仙仙又惊又怒,交代泥蛋儿和桑文秀帮忙管着徒弟们,再迅速飞往京城。 到京后,先去找了乔楚诗细问得知这一次被抓的将士非常多,而和胡勇刚相关联的人被抓最多,具体有哪些罪状,得去兵部和刑部联合组成的清营正纪会审堂查。 这”清营”两字的意思是清理军营中的蠹虫,“正纪”则是肃正风纪的意思,因是联合了刑部、兵部审案,所以称“会审堂”,由高有全监理,霍图与车驰主审。 胡仙仙到了会审堂之后,得知杜谆也是这会审堂众成员之一,单独约他,听他细讲胡勇刚之案。 相比其他人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的罪名,胡勇刚的罪状还要更多一些。 一是,征剿蟠龙寨土匪时,收受匪徒钱财,把恶棍、流氓招入军营。 其二,纵容妻子收取了金银器皿,给不符合发放抚恤银两的解甲归田军人,发了高额抚恤金。 其三,在平定王叛乱中,保存自己部下实力,不积极营救其它部的军队,只顾壮大自己势力。 第四呢,征番过程中,克扣粮饷不说,还利用军队运输私货到番邦贩卖,赚取钱财。 第五条,利用职权干涉对叶冠英通敌卖国案的审判,以及想给郑天霸翻案,藐视皇威、藐视律法。 听完这五大罪,胡仙仙欲哭无泪,每一条罪状的背后其实是热血拼杀,是丹心报国啊。 如果当时不招安蟠龙寨土匪,混战下去,陵州和皖州百姓要遭多少殃? 蒯家那种暗势力又还可以利用蟠龙寨,干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那些兵痞有很多恶劣习气难改,但其中既有治军不严的原因,也有长期遭受排挤的原因。 若是一视同仁尊重他们,给同样的待遇,又怎么会不忠心朝廷,彻底顺服? 至于葛淑美所收的金银器皿,已经由程浩风退还。而那些冒领高额抚恤金的事,由兵部官员和地方官员在办,胡勇刚没有直接参与。 具体到陵州,是车昂以及厢军统领在办,胡勇刚是领军的人,根本就不管后勤抚恤安置的事。 再说平定叛乱的事,当时除开程浩风、胡仙仙等修行异人,胡勇刚和樊鼎瑶出的力最多,也是做出正确决定,部署正确战略的统帅。 战斗是为了最后的胜利着想,如果东救西逃弄得混乱不堪,把人马都拼光了,那的确没有保存个人实力的嫌疑了,可一国的军队都拼光,那是军人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而征番之时的粮饷问题,明明是陆焕邦弹劾程浩风十大罪状,朝中官员不配合,没有及时送来粮草和饷银,才不得不扣减。 但那扣减是将领和士兵都没有吃的穿的,而不是胡勇刚个人扣下来私吞了,为渡难关节衣缩食打硬仗,到头来还背个贪名。 至于征番之时带私货,那是顺路收购的一些番邦紧俏货物,送给考俳贩卖,是表示对帮助他们的番帮人很感谢,也是为了两国友好邦交能持续,不要因为扎措被逼参战而破坏两国情谊。 考俳是胡勇刚养父的女婿,也就是胡勇刚的姐夫,攻讦他利用军队运私货到番邦售卖赚钱,明明没有从中牟利,胡勇刚也百口莫辩。 胡仙仙反驳了那些罪状后,杜谆说:”这些道理我们都明白,可是要加罪去整垮胡将军,必然也设好陷阱了,要查证也难。还有那些和胡将军他们在军中夺权的人,往往不肯说实情,还巴不得再多加几条罪出来。” 他说得也有道理,胡仙仙请他先回去尽力照料被抓的人,多探听消息。 他走后,胡仙仙想直接再找韩泽熙理论,又怕事情弄得更糟,而程浩风又联系不上,想来想去只能先安抚葛淑美,让她不要着急,不要如曲春娆那般救夫心切而落入圈套。 做好这些,再找高有全,与其抽丝剥茧去细查,不如找准乱麻中的线头儿。 第九百零五章 寻敌弱点 初夏的风拂过繁华京城,绿荫下的路人面带笑容,天气既不炎热也不寒冷感觉相当舒适,街上只有胡仙仙烦躁地来回踱步。 明知道高有全是一系列事件的元凶,可拿他毫无办法,来高府求见三次了,总说他还在宫内当值未归。 太监常住皇宫内的时候多,高有全虽有权处置很多事,且在宫外有大宅院,也只是隔三差五回来歇歇。 胡仙仙反复逼问仆人后,确定高有全是真没回来,怕牵连沈竹君他们,又不能闯皇宫,这么干等下去,可完全失了主动权。 快六神无主之时,听得马蹄声顿停,一个矫健身影下马落地,走到她身旁,“仙仙,你在高府之外是等着见高公公吗?” 胡仙仙望望左右,没有看到高有全回来,再看向眼前的人,反问他,”你也是来见高有全的?” ”不是,我是代家父来送些礼物给高公公。”来人正是霍飞。 胡仙仙看到马车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礼品箱子,嘴角不由自主向下一撇。 ”仙仙,嫌弃霍家趋炎附势讨好高公公吗?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家父为了保住霍系一派,不得不妥协一些。如今连雷狂雷老将军也被强令在家养病,家父只能随大流。” ”强令在家养病?”胡仙仙惊愕问着,只听过称病退出朝争的,还没听过政敌强令对手养病的。 ”是啊,说他肠胃不好,年纪又大了,还辛苦在各个兵营巡查,会影响身体健康,一道圣旨赐他在京城郊外温泉旁的别院养生保健,还不许随意外出,免得车马劳顿伤身体。” 霍飞无奈扯出个笑容,胡仙仙也只有苦笑摇头,这哪是什么为了雷狂的身体着想,变相软禁罢了。 指指那些礼品,胡仙仙说:”我没有鄙视你们霍家交结高有全的意思,只是觉得如今连煊赫当朝的霍家也要向他低头,这高有全手段不一般呐。” ”呵呵,不低头可能被砍头,保命要紧,我们只是俗人。”霍飞自嘲而笑说。 胡仙仙理解他也身不由己,温婉轻笑:”你快去送礼,我在街口那家茶楼等你。” 虽相识几年,还曾顶了夫妻之名,胡仙仙还没有这般对他笑过,霍飞眼神痴了,等他回过神,胡仙仙已离去。 在茶楼中等了不久,霍飞到了,才关雅间门,他怨气满满地说:”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还不如博皇上欢心有实惠。” 胡仙仙明白他所指是一刀一剑拼来的军功,短时间内就被抹掉不说,还弄得身陷囹圄,有可能身首异处,不如讨皇上高兴,还不费力得来荣宠。 不过,胡仙仙可不认为高有全没费力气,他能爬到如此地位可不容易,只不过他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为了私利,战场拼杀主要是为国为民。 ”霍图霍大人处事精明炼达,绝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他讨好高有全定然别有打算。”胡仙仙清楚霍图圆滑而不卑琐。 ”我父亲确实想先稳住高有全,再慢慢除了他。再有,我弟弟查到一些可靠消息,很多大臣已被他所利用,要扳倒他并非易事。” 胡仙仙微颔首,”与其刚耿被害,不如委曲求全,先保住实力。” 霍飞再细讲,因霍腾喜欢唐文昭,而唐文昭的哥哥唐博昭已受牵连,霍腾为她兄长暗中细查。 唐博昭是为帮叶冠英越狱之事得罪高有全,找了理由将他抓了起来。 霍腾为了他,细查隐情,查到叶冠英之案竟有周知事在背后安排布属。 琼莲宫门下弟子和胡仙仙交情都好,唐文昭是樊楚瑶的徒弟,曾一同从京城返回陵州,但她个性端肃沉静,与胡仙仙并不很熟。 回琼莲宫后,她前几天才因兄长之事返回京城。 且不管霍腾因恋慕之心而香相助,胡仙仙惊讶的是周知事和叶冠英之案有关。 霍飞再聊了几句,互道保重,各自离去。 胡仙仙决定先不急着见高有全,而是返回了闲云观。 到了闲云观中,因程浩风和胡仙仙以及他们的弟子们都不在,显得比往常冷清了许多。除了前殿还有香客来往,后院只有酒儿一人居住。 去见了周知事,随意聊几句,他言语间表示了对胡勇刚入狱之事的同情,并没有什么异样。 胡仙仙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当年,皇上生母也就是薨了太后,她是北荒人,周知事从北荒而送嫁到泰兴,却不知道周知事老家是北荒哪个州府的人?” 因周婶恰来探望丈夫,在一旁抢话笑答:”我们是棘城的。” 胡仙仙心中做出判断,棘城正是叶冠英出事的地方,如此看来霍飞所说有些道理,并非凭空臆测。 再聊了几句,问些关于棘城的事,见周知事神色有些不自然,便告辞离去。 第二天,又去找周婶单独谈话问起她,周屯去了满剌加之后,过得怎样? 周婶说有信寄来,葩媞公主快要平定那些篡权的叛军了。 ”那他也快回来与你们团圆了,高兴?” ”他不想回来……他跟他爹现在越来越不和,阿屯想留在满剌加。” 听周婶哀愁说起这些,胡仙仙突然想起郑退辽和叶冠英出事后,周屯曾给了一封没头没尾的信,仿佛知道些什么背后隐情,才让胡仙仙不要多管。难道隐情是和他父亲周知事有关? 胡仙仙试探着问她:”周屯周兄弟和郑小将军郑退辽在护送葩媞公主去满剌加的途中,结下了深厚友谊,郑小将军有没有替他来看望过你们?” ”退辽那孩子来看过我们几次,我家那老头子对人家不冷不热,还暗里嫌他父亲土匪出身,怕受牵连呢。” 胡仙仙猜测着,是不是周屯知道有些事和父亲有关,才格外关照郑退辽,而周知事见了郑退辽后难免心中有愧,才故意疏远。 ”唉,郑将军是死得挺冤的,还没审出个子丑寅卯,突然就被斩。” 周婶睁大眼睛,直视胡仙仙说道:”你没见到过郑将军尸首?不是被斩,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胡仙仙确实没见过郑天霸的尸首,当时只想着帮助郑退辽,没再去管郑天霸之案。 ”嗯……”周神似是自言自语又是在跟胡仙仙说,”我家老头子为了报答王妃和大老爷的恩情,真是啥都肯做,皇上让他往东绝不会往西。” 此意是因皇帝的母亲和外公对周知事有活命之恩与提携之恩,为了报恩,他愿意帮皇帝做一些凶残恶事? 胡仙仙还想再多问一些,但周婶已只聊饮食,不再谈其它的了。 胡仙仙陪她聊了一会儿,告辞离去。 送走她,周婶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喃喃道:“老头子,别怨我多嘴,咱们都老了,有些事不说出来,死了也心中不安呀……” 到了碧洗宫,胡仙仙让乔楚诗暗中去查郑天霸突然死去的详情。 打听清楚后,乔楚诗回来说,皇上虽定罪当斩,但参审的人都说证据不足,案情不明,多审出细节再定刑,可当天夜里,郑天霸却在吃饭后暴毙。 据查,所吃是周知事派小道童送来的酒食,出事后,没有直说死亡详情,只说是郑天霸自己认罪伏法,甘愿一死了之,无人追究下毒之事。 难怪程浩风对郑天霸的事不那么上心,估计早觉察到周知事暗中做了很多破坏,身边人要加害于人可防不胜防。也难怪高有全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权倾朝野,原来早已铺好了路。 周知事受命害故人,让胡仙仙又疑心起沈廷扬,他不仅从未帮过从前相识的故人,连沈竹君受了欺负也从来没有出面维护过女儿,难道他也成了愚忠保皇派? 当年那些扶立韩泽熙登上皇位的人,沈廷扬和程浩风关系算密切了,自从韩泽熙登基之后,渐渐疏远,肯定是意见相左才不和。 为了弄清沈廷扬的想法,胡仙仙去沈府找沈夫人。 得出的结论是:沈廷扬一心想辅佐一个中兴之主出来,所以不但不为女儿说话,还说当初王府退婚后,就该快快地嫁给别人,也不至于如今当了皇后,没有半点自由。 又说,女儿若不是皇后,他可以大展抱负,不用被人说是靠女儿才得来高官厚禄。 也不用顾忌女儿颜面,只管为了实行自己的政见,与皇上据理力争。 现在只能一切顺从皇上,尽力保住信任才好,才能实现他的治国理想。 他与程浩风有很多意见对立之处,认为从前的故交旧友都是新政新法的障碍,支持高有全去铲除。 还将陆焕邦留下的所有文档全交给了高有全,若非如此,高有全也不会窝在泰兴,还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 从沈府出来,胡仙仙心中冒着嗖嗖凉气,每一个人做事都有他自己的目的和理由,完全忽略了一个国家怎样才能强盛。 为了胡勇刚,葛淑美求自己的父亲葛培栋,利用关系网帮胡勇刚洗冤。 葛培栋和郭别斋是多年老友,也是刑部参与会审的人员,悄悄传话葛培栋——高有全得到陆焕邦存下的密档,才能将有些事做得七分真三分假,查出疑点也难翻案。 这和在沈府打听到的情况差不多,不仅如此,高有全还得知了不少官员私事,因这些事,抓住了很多官员把柄。因此,明哲保身的官员们纷纷支持他,没有人敢仗义直言。 而那些把柄很多是私事,全从甘如菊之处得之。 甘如菊以高有全远房表妹的身份,介绍她成为陆焕邦的小妾,这是早有安排,那么他们关系可不一般。 第九百零六章 花宅陷阱 此案重大,攀连甚广,且主要是军中将领被抓,全国因此震动,但百姓不敢乱议。 这清营正纪会审堂,说是兵部与刑部会审,再从其余几部抽调人员参审,其实刑部占了主导,而主导中有决断权的是车驰。 车驰,是胡仙仙自小认识的邻居,曾以低价强占鸿宾楼一大半的鸿真记酒楼便是车家所开。 鸿真记酒楼老板车闯是车驰亲哥哥,平叛后由他主动举报哥哥曾资助叛军。哥哥死了,他在典狱司的职位保住了。 车昂是车驰连过宗的哥哥,车昂求助于他之时,他不愿庇护,车昂连连犯错,终被程浩风杀死。 而他这些灭亲之举,被视为对韩泽熙忠心,获得嘉奖。 扳倒陆焕邦的突破口,是因曾坐在韩泽灿私造的龙椅上,说了大逆不道之言,而将这些事坐实为铁证的是车驰。 权臣陆焕邦的倾覆,是韩泽熙掌握实权的开始,也成了削权的序幕,程浩风他们这些扶立之臣又成君权的绊脚石。 世事无常,高有全本是一个小小鱼贩,车驰也只是典狱司小小属吏而已,如今多少风云人物被他们踩在脚下。 获得果实,每一个人的方式不同。有的辛苦栽树等着开花结果;有的努力赚钱买来甜美果实;还有的等着果实成熟了,去骗、去偷、去抢。 胡仙仙尽量平复心绪,还是忍不住要怨愤生怒,当年怎么没看出高有全和车驰早就觊觎权位,存了抢夺之心? 难解怨恨的原因,不仅来于失去荣华富贵,更是觉得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同袍兄弟。不能替代他们光耀于世,反而让他们死后还含垢蒙辱。 具体管狱中诸人直接审讯的是车驰,车家与胡家结怨多年,胡仙仙担心胡勇刚在牢中出意外,让葛淑美先别急着翻案,动用关系保人要紧,葛淑美连声答应。 胡仙仙又想起嫂嫂以兄长名义收了金酒坛之类的事,连胡勇刚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被高有全拿去做文章呢? 估计高有全还问了郭师爷,或者从陆焕邦那里得了消息,既然高有全和甘如菊有密切关系,不知能否从甘如菊那里找到突破口。 胡仙仙去碧洗宫,让乔楚诗派人打听甘如菊境况。 打听清楚后,所有一切安排只让乔楚诗转达,她忙着查案卷,访证人,似乎没想对甘如菊做什么。 几天后,甘如菊进城到了东大街,那条街宽阔整洁,有很多绸缎庄和珠宝店。 四月初七了,天气晴好,凉风微微,甘如菊攒了两个月的钱想去买一对珍珠耳环,眉梢眼角皆带了喜色。 到了一家珠宝店中,正在挑选时,忽然觉得有谁撞了她一下,侧头一看,是一个美貌少妇。 因买到了心仪首饰,那少妇高兴得手舞足蹈,不注意趔趄几步差点摔倒,于是撞到甘如菊。 那美貌少妇连声道歉,甘如菊见浑身穿戴显着贵气,人也温柔大方,便不计较。两人礼貌地说了两句后,一个出门而去,一个继续挑选耳环。 片刻后,甘如菊恍惚看到脚边晶莹闪烁,定睛一看,是一块玲珑玉佩掉在地上。 她捡起玉佩来瞧了瞧,玉质上乘,雕工精细,看起来应该价格不菲,估计是那美貌少妇趔趄一下的时候所掉落。 她急忙跑出门,见那美貌少妇正要坐上马车,连连高喊几声,举着玉佩向马车跑去。 那美貌少妇见了玉佩后,拍着额头一边怨自己粗心大意,又一边诚恳感谢着甘如菊。 客套两句,那美貌少妇又说,既然甘如菊不肯收谢银,又看她在挑选首饰,不如她看上了什么,帮她买下来算作谢礼。 尽管甘如菊一再推辞,可盛情难却,再返回珠宝店中为她买下了那珍珠耳环。 因了此事,两人相谈甚欢,细问之下,原来这美貌少妇是张氏庄园的大小姐张瑞娟,而他夫君是顾家独子又且在礼部为官的顾思哲。 甘如菊不好意思说自己从前身份,只说是曾在官宦人家为妾,家主死去后,用积蓄下的银两在郊外买了一个小院子,勉强度日。 张瑞娟也不多问,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常约在一起逛街,时不时地送她一些小饰品。 也去过甘如菊所住的小院子两次,还说似甘如菊这般的大美人住在这寒酸院落里,太委屈了。 甘如菊也应邀去过张氏庄园,偶然见到张敦后,连忙掩面不敢直视,可张敦却来主动上前与她打招呼。 这张敦竟算她老相好,想装成不认识也不行。 知道她曾是玉人楼的歌女后,甘如菊以为从此要和张瑞娟疏远,谁知张瑞娟还仍然上门找她聊天。 又说,凭她拾金不昧的事也知道她不是贪钱的女人,以前沦落风尘定有原因。 还又说,裙姨娘死了,母亲又被父亲休了,远在皖州,父亲有意续弦,但没有合适人选。 说着,张瑞娟拿眼睛在甘如菊脸上一扫,又”嘻嘻”笑了两声,虽没有明说,可似乎有意让她当自己继母的意思。 因张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大户,他们与甘如菊的交往,高有全虽说知道,却也不疑有诈。 胡仙仙只是与杜婉兰交好,如今杜婉兰又已不在张家,张敦还颇为怨憎胡仙仙,料想应该没有什么牵扯。 更何况,胡仙仙为了兄长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成天想的是朝争权谋,而张瑞娟和甘如菊谈的都是些妇人所喜欢脂粉珠宝的琐事,看不出有何关联。 四月二十八,张瑞娟说要送甘如菊一座宅院,离张家近一些,方便两人见面,甘如菊笑着答应,其实没有当真。哪有随随便便送人宅院的好事? 到了五月初三,张瑞娟忽然要领甘如菊如新宅院住,还让她把贴身衣物和一些金银细软带去就行,所有出粗笨家具都准备好了的,没必要去劳神费力搬家。 甘如菊惊喜万分,张瑞娟只说是为了能在端午节让她过得高兴一些,更好地和张敦一家庆祝佳节,而乔迁之宴上,张敦也表现出有娶甘如菊的意思。 只是,甘如菊借口说陆家两个儿子不会同意她改嫁,婉拒张敦。 高有全对于张敦和甘如菊暧昧态度并没有多少醋意,即使真嫁了张敦,能够从张家得一大笔钱,对他也并没有坏处。 那新宅院虽在郊外,确实周围繁花如锦绣,环境十分幽静秀美,还有亭台楼阁都很豪华又精巧。 甘如菊非常满意,住了小半个月后,高有全去了几次,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五月十八,胡勇刚他们的案子已经定案,要将胡勇刚一干人等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这一天,高有全心中很快意,想那胡仙仙也曾联合与程浩风他们交好的旧友,向皇上联名上书请求改判,可奏书只不痛不痒说了些求情的话,没有人敢细细分析案情,韩泽熙也曾含混答应吩咐再审。 可审来审去能审出个什么?多数被关押的人都受了严刑拷打,只图死个痛快了,仅剩几个没招的也快扛不过,料想事成定局,胡仙仙再难翻案。 今夜趁着月色,去寻甘如菊欢会,心情格外激动。 张家本是靠花木种植发家,所以虽不是春天,那甘如菊的新宅院外仍是花团锦簇,张家送来很多茉莉、月季、石榴等等时令花卉。 枝叶葱茏,树影摇曳,让炎热的天气添了凉意,令人心情舒爽。 高有全不禁觉得花香袭人、筋骨如酥,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才有这般感受,也或许是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对男女之事越来越有愉悦感的原因。 揣一颗驿动的心,高有全轻车熟路直闯甘如菊卧室外,轻推开门只见甘如菊斜卧床上,唉声叹气。 粉腮已减胭脂色,杏眼含泪凝春愁,思念情郎使人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见了高有全身影,甘如菊双眸倏然变得亮晶晶。 而她那钗横鬓影乱,含笑又带泪的模样,也令高有全有一点点动情。 ”玉人锁空房,不知檀郎何时才来?寂寞凄凉啊!”高有全潇洒谑笑问她,“不知小娘子可愿纳在下为入幕之宾,稍慰孤独?” 甘如菊神情略显僵滞地羞涩扭开头,高有全将从龙金拂放在旁边桌上,吹熄半盏残灯,向甘如菊走去。 正要伸手揭开锦被,准备去拥温香软玉,一道劲风袭来,将他笼罩在凛冽杀气中。 他及时弹出灵气光罩,转瞬已召从龙金拂在手,火花四溅,铮鸣厉啸声响起,挡住了攻击! “胡仙仙,你当我傻吗?早在进屋时已经察觉气息异常,只不过想弄清到底是谁想刺杀我,才会将计就计!” 那藏在甘如菊被窝下偷袭的人正是胡仙仙,没能一击得手,她也不气恼,收了慧心玉剑后,寒声对高有全说:“给我重审,改判,饶你不死!” “你太天真了!哼……”高有全冷嗤一声,“我若死了,不但不会达到你的目的,他们还会罪加一等,并且把你也牵连进去!” 高有全是幕后扯线人,但车驰却不是提线木偶,已定的案难以改变,不论高有全是生是死,都救不了胡勇刚他们。 “我没说要一剑杀了你啊。”胡仙仙偏着头,忽闪着大眼睛说,“我要你慢慢受折磨死去,到了痛不欲生的时候,自然会听我摆布!” 第九百零七章 熬心比狠 夜沉沉,高有全的脸色比夜色更阴沉,狠厉又疑惑盯着胡仙仙,似乎想看穿她要耍什么花招。 胡仙仙在他目光中轻笑,因甘如菊躺在锦被中,看不出甘如菊双手反绑在背后,所以胡仙仙提了提捆着甘如菊的绳子,让她从被窝中出来,半靠到床头边。 “我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你心不心疼?” 听得这话,高有全讥讽大笑几声,“你用她来要挟我?哈哈,我根本不在意这个女人的生死!” “你不在意她的生死,可你不会不在意你自己的生死!”胡仙仙顿时变得面色肃然,表明不是在玩笑戏弄,也不是虚张声势威胁。 和兄长及故友性命相关,胡仙仙不可能以此来毫无把握地赌博。 高有全心中警兆顿生,运灵气自查经脉,果然难以聚集灵气,经脉还有滞塞感,且这种无法掌控的势态在加剧,很可能不久之后即会完全被压制。 ”那些花……你……你早已设下了阴谋诡计?!”他背上冒出冷汗。 小心谨慎了大半辈子,这段时间太顺遂,得意忘形了,才由着贪念蒙蔽理智。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常告诫别人,结果自己还是骄傲出了昏招。 胡仙仙要等他这个昏招可不容易,从三月底到五月中旬,保持了从未有过的耐心冷静,因为不压服高有全改变不了局面。 她向着高有全一字一顿,不带感情色彩而说:”为、了、你、自、己,快、重、审、改、判……” “妄想!”高有全咬牙切齿地拒绝,“你怎么把毒药下到花里的?你要是给我解了毒,说不定我还给机会让你救走胡勇刚……” 到了此种境地,高有全也不愿轻易服软,能诈了胡仙仙当然好,不能的话也气气她。 胡仙仙并没有因高有全想哄骗解药生气,慢条斯理地说:”那些花儿的花香是不是很浓烈?只因加了毒药呀。 你能发觉院子外面那些花有蹊跷,果然聪明。花蕊中洒了毒药,只有很少的量,而且是针对你的毒药,对别人没有伤害。 你难以发现,是因花香掩盖,也是因只有你中过培植血枭那药物的毒,要两药相合,才会形成对灵气有压制力的毒药。” 为了制这毒药,胡仙仙暗暗让唐彩儿去了青丘国,请尚蔚然亲手研制出。 青丘国曾受血蛛和血枭侵害,留有标本研究,尚蔚然又是用毒用蛊的高手,非是如此,还难以找出对付高有全的办法。 因有花香掩盖,还因旁人都没有事,高有全前几次所吸入药量也不足以诱得毒发,才没有警觉。 安排这些事,胡仙仙绞尽了脑汁,即使张瑞娟和甘如菊相遇也备了几个方案。 害怕甘如菊不捡起玉佩还给张瑞娟,还让张瑞娟在马车旁故意等了等。 若是不还回去,便回珠宝店盘问甘如菊,但不能打骂她,要表示用更好更多的东西来换回玉佩。 等用尽千方百计要回玉佩,也不能显出不满,得说那是传家宝,能找回便该谢谢甘如菊。 必须让甘如菊认为施恩于张家了,才好搭上话,搞好关系,一定要把精心布置的大宅院送给甘如菊才罢休。 高有全不了解背后曲折,但也猜出七八分。 ”我中毒了,又怎么样?我不怕死,用我一人之命换那么多忠臣良将的性命,值了!”高有全强忍着难受感觉耍起无赖。 敢不把自己生命当回事,只因断定了胡仙仙不会不在乎那些人生死。 ”我说过,不想让死,只想让你痛不欲生,不得不低下头来求我。” 高有全冷哼道:”怎么个痛不欲生?无法动用灵气而已。只要有了皇上信任,我完全可以借刀杀人,法朝的修行者不少,尽管他们没有你功力高,但是架不住人多,累也得把你累翻。” 似乎挺有底气的反过来要挟胡仙仙,可胡仙仙知道他已心虚:”你应当清楚你体内的毒素是靠灵气压制,无法调御灵气会毒性发作猛烈无比,你如何承受?你更是明白,你目前不仅会毒发疼痛,还是难以控制欲望……” 高有全扬手高喝一声打断胡仙仙的话,他眉头紧皱,脸色慢慢变红,额头鬓角渗出汗珠,带了几分贪婪又凶狠的眼神看着甘如菊。 由此,甘如菊明白他的痛苦和房事有关,和他有肌肤之亲,还真为他倾心,有些话不说,也心下明了。 “他毒发了,会痛得像刀子割,还会燥热得像火烧?那个,还和夫妻之事有关?”甘如菊压低声音问胡仙仙。 胡仙仙没有回答,只轻轻点了下头,又再严肃地对高有全说,”你是太监身份,纵然捱得过疼痛,可欲火焚身之时,若是在皇宫里出乖露丑了,韩泽熙可就对你信任全无了。你的目标要怎么样才能达到?” ”你竟然知道了我的秘密?”高有全眼神暗淡,再没有什么可以掩饰窘迫,强装可以不受要挟的理由了。 胡仙仙在此之前,已对高有全和甘如菊亲密关系想不通。 忆起程浩风曾经说过,阿板对于甘如菊去依附高有全,不会有什么醋意,难道是因高有全身体已残缺? 本以为高有全能混入皇宫,只是用法术蒙骗,如此想来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或毒素,导致他和太监一样,才让韩泽熙绝对信任? 失去了那个器官,会有阴柔之气,胡仙仙从他身上感觉不到那种阴柔之气,那只能是因毒药或疾病所致了。 如今这般,可能出了一些怪异的变化,因为和阉人不同,即使因病或毒所致,只要病愈驱毒了,也可以恢复。 胡仙仙不知道高有全具体情况如何,凭了猜测,让杭无一陵州鸿宾楼询问阿板,甘如菊和高有全的详情。 一听说问他们的情况,阿板怨气冲天的数落起来,说高有全是个假太监,当年承诺甘如菊到了他身边,也照样还和阿板亲热。 谁知后来,甘如菊是心跟着他身体跟着他,阿板曾见过高有全小腹之下的血管如蚯蚓般扭曲鼓突,那一根儿如一条小小的僵蚕,不知为什么又变活跃蟒蛇。 关于此事,再让杜谆私下去询问党本安,党本安自幼净身入宫,对太监与平常男子差别算了解,对于高有全早生疑惑。 如此,胡仙仙更加确定高有全身体有异,又推测,他是以交合之法导出了体内毒性。 这般的事,甘愿受苦,还不透露出去的可能只有甘如菊,也因此安排了这个陷阱。 ”我所料不错的话,你是借欢好之机,把毒性一点一点引向了甘如菊。你会渐渐恢复健康,还会功力上升,可只是普通人的她会慢慢毒发身亡。” 对这说法,高有全没有否认,甘如菊看着他时,他似笑非笑勾勾唇角? 胡仙仙哀叹两声,对甘如菊说道:”你把他当成风尘中的救星,漂泊人生里的知己;他把你当成铺路的踏脚石,解毒的药人儿。” 沦落至此,甘如菊没有责骂过高有全一句,她温柔看情郎一眼,又向胡仙仙凄美而笑。 ”被利用也好,被伤害也罢,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他虽没有明说过,可我也是经了不少男女之事的人,我有体会,也有怀疑。 ”可我没有问过他,知不知道真相根本不重要。他能找上我,那表明他是信赖我的,在他心里能当个可以信赖的有用棋子,也很好了。” 听了甘如菊这一串话,胡仙仙竟无从反驳,实在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呀。 愣怔半晌,胡仙仙才对甘如菊说:”那我不许他与你在一起,让你看着他被如何折磨至死,没有办法直接对付他,但我能控制你。看着你的曼妙身材,和你为他流泪的样子,对他会如酷刑啊。” 高有全的汗水已将薄衫湿透,腮边的肉轻轻颤抖,气也喘不匀了还硬撑着说:”好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还是修仙问道的天妃,居然想得出如此下作之策!” ”是下作!但若是下作就能救下许多忠良,我当一个下作的小人又何妨?”胡仙仙坦然笑答。 夜风起,花香吹送入屋,高有全更是显得难熬,弓着身体,撑着桌子,眼中冒着要吃肉喝血般的恨意瞪向胡仙仙。 ”你不用瞪我,能救你自己的,只是你自己一句话。”等人屈服的过程也同样是受煎熬的过程。 郊外的初夏夜里很凉爽,可这间卧室里显得十分闷热压抑。 ”如果直接翻案……岂不是让皇上要自己承认冤枉了胡勇刚他们,难道最后还得下个罪己诏吗?那么做只会挑明了君臣矛盾……只会公开争斗加剧矛盾,连表面上的和气也难以维持…… ”那你说还有什么不伤韩泽熙颜面,又能救我哥哥他们的办法?” 胡仙仙说话语气也温和几分,高有全是要妥协,要提出可行的办法了。 高有全甩了甩头,汗珠飞溅而出,他不停眨着眼,想让头脑清醒些。 胡仙仙延出一道灵气,点了点他眉心,让他能心神暂获清明。 ”你可以安排劫狱,或者让证人翻供,说以前说的证言都是假的。而最重要的还得找一个替死鬼来顶罪,不能让受冤的矛头指向皇上。我已说了办法,具体要怎么办,看你安排,我只能暗里放宽一点,再让车驰也退一步。” 第九百零八章 骑虎难下 虽说高有全表示妥协了,可胡仙仙并不能一切听他的,直接劫狱肯定是不行的,叶冠英只是单案一个人可以隐姓埋名生活,胡勇刚他们这次牵连的案子说少点的也有几百人,怎么隐姓埋名去生活? 但是,胡仙仙没有再多问多说了,那只会让高有全认为她露怯没把握办好事,事情若再有反复,那可等不起了。 向他笑一下,胡仙仙飞出窗外后,再用灵气笼罩整个屋子。 "请鱼水之欢尽兴,嗯,不要受今晚的小小风波影响,也请放心,无人会再来打扰。" 快要天明,胡仙仙撤去灵气光罩,进屋在一旁等着,高有全和甘如菊梳洗后,又再商谈几句。 一会儿后,唐文昭从城里赶来了,胡仙仙先让她把甘如菊扣押起来,寸步不离监视饮食起居。 安排妥当,胡仙仙再和高有全向城内行去,因高有全不能用灵气胡仙仙也随他慢慢地走。 在行走的同时,胡仙仙以心念沟通,告知唐彩儿快来京城。 到得城中,让高有全去了高府暂歇,尽管唐彩儿飞行速度很快,也是快晚上才到达。 准备好了一些杂事,再让唐彩儿监视高有全,为了方便,让她化为小小彩鹊的模样随行。 安排好这些,胡仙仙回碧洗宫把前段时间查的那些案卷找出来,再仔细翻阅,细思解救之法。 虽已定案,但不会马上行刑,胡仙仙让自己镇定不要慌,利用好这几天才对。 要反驳一条一条的罪名,可不能被高有全牵着鼻子走,具体怎么做不会让他知道,只要他不敢再从做梗,应当很快能拿到有利证据。 见胡仙仙没有让他当内应,而去直接劫狱,高有全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在皇宫中,皇帝午睡时,高有全去了奴婢所住的小院找茬儿,正恼怒训斥一个小太监,发着心中的无名火,几声娇俏低笑响起。 抬头只见茶儿笑盈盈走来,柔声戏谑道:"高公公这两天少了平时敦厚文雅之态,却不知是因何事?" 巧笑倩兮,温言软语又很动听,高有全心中顿觉气消了大半。 他不由把茶儿与甘如菊比较起来,那甘如菊虽然忠心痴情,可是太愚笨了,一点男女之事以外的作用都没有,更没有拿得上台面的身份;茶儿够聪明,本是官宦人家出生,还是太皇太后的义女,更有利用价值。 如此一比,高有全暗暗盘算把茶儿抓到手心里,以前只是互有配合办事,不算贴紧拧成一股绳,今后可得想个让她死心塌地的法子。 “茶皇姑,对不起了,让你见到我这般粗鲁。我也是被这些蠢货气得昏了头,唉唉……嗯,茶皇姑哪能在这腌臜地方,我们去挹翠亭那边谈话。”高有全讨好地轻笑,伸手让茶儿先行。 他们两个的关系愈加密切,各使手段让韩泽熙急于对胡勇刚他们行刑。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韩泽熙本是想让胡勇刚他们求饶,想看着他们屈服的,他何尝不明白他们是忠臣良将? 只是想要专权的心,在高有全和茶儿撮哄下,越来越偏执地认为只有除掉胡勇刚他们,他才能建立自己在百姓中的威信。为己考虑的执念,战胜了为国考虑的理智。 胡仙仙还在细查卷宗,因杜谆也抽调到清营正纪会审堂,让他配合,拿到了德元帝当年招安蟠龙寨众匪的诏书。 诏书可证明,当年蟠龙寨当年向朝廷进献了许多钱粮,是德元帝亲口说所有匪徒收为官军,不是胡勇刚荐举那些人成了痞子兵。 所谓收受匪徒钱财更没可能,当时管账目的是陆焕邦属下,胡勇刚只是参战,以勇气和谋略让郑天霸他们信服,建议朝廷招安后,根本没有参与处理后续的事宜,怎么可能从中获得钱财? 那纵容妻子收取了金银器皿的事,胡仙仙很清楚是退回了的,至于给不符合发放抚恤银两的解甲归田军人发了高额抚恤金,是因为那些军人没有凭证领不到银两,胡勇刚为他们家属做证,才得以领了银子。 战场很乱,很多烈士找不到尸身,或者姓名籍贯有改变,因这些原因,很多为国捐躯的烈士所遗家属得不到朝廷恤银,胡勇刚不愿看到这种令人寒心的事,才放宽条件了。他自己并没有从恤银发放的事中得到任何好处,不是谋私而是宽仁。 至于平叛时不积极营救其它各部的军队,只顾壮大自己势力,当时雷狂是最高统帅,程浩风具体安排调遣,胡勇刚想进攻还是救援不可能由着自己想法来。 胡仙仙悄悄如找过雷狂,让他写下证词,证明胡勇刚平叛之时全听指挥,没有故意保存自己所属军队实力。 再让考俳提议番邦大王前来进贡,同时称赞胡勇刚为两国邦交着想,征番期间也有商贸往来、文化交流,并没有在其中做任何牟私利的行为。 杜谆和阮绍伦还从飘缦处听到很多关于陆焕邦与官员的事,拿到证据证明,征番期间,陆焕邦让各部属员扣押或者延缓大军粮饷,全靠胡勇刚分配得当,才用极少的粮饷维持了军队生存。 至于想给郑天霸翻案,藐视皇威、藐视律法这一条罪,胡仙仙想来想去,得先证明郑天霸、叶冠英他们无罪才行。 可要找直接证据太难了,也担心没时间再查,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见周知事。 到了闲云观中,问候两句,胡仙仙挑明自己是为郑天霸和叶冠英的事而来。 “若为那些而来,还是请离开,周某无可奉告。”周知事拉下脸,虚眯起眼睛。 “好,我马上就走,但走之前想问你两个问题:民重还是君重?国重还是恩重?”胡仙仙别有深意看他一眼,萧然离去。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韩泽熙在御书房中发呆,心头烦闷,可不知去找谁倾诉,和沈竹君愈发疏远了,无人可为他解忧。 驯服烈马,不是先用鞭打,再用锤敲,后用匕首刺,再不屈服便杀掉吗?为什么他以此方法驾驭臣下,还让他们烈性更加重,几乎要走到自己对立面呢? 非万不得已,韩泽熙不想大肆杀臣属的,谁驯马是为了杀马呢? 可如今,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已经造成这般局面,骑虎难下了,只能骑着往前冲,哪怕会面临冲入深渊的绝境。 此际,周知事前来求见,韩泽熙让小太监赶快传他入御书房。 见面,行礼,韩泽熙给周知事赐座,可他不愿坐,瞟了瞟周围的小太监。 韩泽熙让其余人退下,周知事才让皇上同意他的提议。 依周知事所提,皇上对郑天霸等等人的案件不知详情,全是他害怕这些功臣威胁皇上的地位,才自做主张,用献仁绪慎和顺太后的名义,联合下层官员做了这些冤案。 并让皇上公布,郑天霸不是在狱中莫名其妙被斩,是他派人送了毒药去毒死郑天霸,官员为了更好地结案才没有审清就已行刑。 “朕不同意!让你担下所有骂名,朕也显得太懦弱无知了。” “皇上,老奴的提议,是皇上能下的最后一个台阶了!不论听不听从老奴之计,且让老奴说一件事。” 周知事仍旧卑微跪在地上,可他眼神中的坚定与决绝,却似骑着高头大马出征的将军。韩泽熙沉吟片刻,让他且讲。 "党本安党公公曾经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德元帝在重病昏迷中念叨,‘灿弟、灿弟……快让灿弟来见朕……’ "是程浩风反复说要见慎郡王韩泽熙才能见到韩泽灿,德元帝才在昏沉当中受了影响,念着要见慎郡王。 "德元帝这般了,程浩风又让党本安去请太皇太后来听,如此才能让皇上名正言顺继位!" 韩泽熙听得脸色煞白,如果没有程浩风故意诱导,或许继位的是韩泽灿了。虽早已听了这些传言,早有几分预料,可周知事说出来证实了此事,还是令他难以接受。 "皇上,老奴之所以说出这些,是程浩风曾告诉老奴,关键的时候要说出来保得忠臣良将平安。若是不肯释放胡将军他们,必将离心离德。天下各路藩王、反贼,对皇位的觊觎之心从来不曾减弱,他们若知道遗言传位的事有诈,谁为皇上保龙庭安稳?" 目不转睛定定看着周知事,韩泽熙颤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老奴知道……老奴什么都知道啊……"周知事眼神放空了,仿佛穿透层层宫墙,看到那些过往岁月的点滴小事。 他声音很低,语速很慢:"棘城老家的松子儿很香啊…… "皇上童年的时候,不爱吃山珍海味,闹着要吃我那老婆子炒的松子儿呢。 "皇上和我儿周屯,还有卞广策那时还是三个顽童,你们闯了多少祸呢,都是老奴在皇上父母面前瞒下来。 "如今卞广策已死了,我儿远去满剌加,程浩风也没了音讯,还有很多很多人不在了,请皇上不要再和胡将军他们赌气。 "人世间能留恋的东西不多,皇上何必让自己那么孤独?" 周知事说得情真意切,他不怕皇上降罪,此次进宫原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他希望皇上能听劝谏,也算是自己为国为民做了点事。他一生被恩情羁绊,如今想能死得更有意义些。 "你以为朕愿意那么做吗?你以为朕乐意活得很孤独?你以为你能说服朕?"韩泽熙吼完了,激动得胸膛起伏,两眼飙泪。 第九百零九章 泪悟前尘 年岁增长,韩泽熙的脸更显棱角分明,也就更多了男子气,即便他不是皇帝,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也有很多女子爱慕? 周知事愣愣看着他,不料平常英明神武的韩泽熙藏了这些想法。 等他吼完,情绪也渐渐平复,长跪不起的周知事缓缓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老奴有罪,让皇上为难了,可老奴不服罪。民重于君,国重于恩,老奴明白,皇上定然更明白。” 说罢,周知事朝后退去。 “且慢!”韩泽熙喊住他,再低头用手帕拭去泪痕,而后说,“你当真愿意包揽罪责?” “老奴本来罪孽深重,没什么包揽不包揽。”周知事唇角略弯,带着自嘲笑意。 "你提到卞广策,朕知道你担心什么。只要周屯能在满剌加好好生活,为法朝传美名,朕会善待他。" 周知事欣慰地笑了,皇上还是愿意下这个台阶啊,只要法朝君臣和睦,能保长久国泰民安,他个人背罪名有什么关系? 一个贫穷农夫,幸得贵人相助才能保住妻儿性命;从仆人一步一步勤恳踏实做事,到成为王府中受主子器重,外人尊重的周管家;再到受皇上信任,受国师信任的周知事,既受皇帝所令监视国师,也受国师所托劝谏皇上,是双重间谍也担双重责任。 到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生命迸发灿烂光彩,自豪又平静地笑说道:"皇上,能允许老奴在这御书房之外的穿堂磕松子儿吗?"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韩泽熙没有回答,沉吟一下,高声喊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宣党本安和高有全前来。 他们来了后,见韩泽熙神情有异,有点不知所措,再看周知事极为淡然,完全看破生死的笑容,更觉一头雾水。 韩泽熙吩咐他们俩带周知事去了御书房外的小穿堂,看周知事从袖中摸出松子儿,慢慢磕着。 “党公公,若能抽身退步,千万不要犹豫啊。”他吃着松子儿,艰涩地吞了吞口水才说出话。 没磕上几颗,又更费力地咽口水朝高有全说:“高公公,你乃非凡之人,皇上心性是不是受了你影响才变化如此大?” 听了这般问话,高有全并不生气,他没有直接影响韩泽熙,但龙脉受黑龙气息侵染,他是黑龙嫡系徒孙,他到了韩泽熙身边,当然不利影响增加。 还有,最重要的是他已看出来那些松子有剧毒,没必要和一个将死的凡人计较。 果然,片刻后,周知事头一歪倒在椅子上,没了呼吸,但心窝还是热的,还有轻微心跳。 党本安唤来小太监说,周知事突发疾病快些送回闲云观。 他和高有全都明白,周知事只有在韩泽熙眼前表明必死之心才能让韩泽熙消除疑虑,此时周知事还没有真正死去,但要赶紧抬出宫去以免皇宫沾晦气。 送回闲云观,刚抬下马车,周知事突然喉中咳了两声,口鼻流出鲜血,看着来迎接的周婶想说什么可没说出来,就气绝身亡。 第二天,京城传遍清营正纪会审堂重审的消息,也传遍周知事暗害郑天霸、诬蔑叶冠英、构陷众多军中将领的消息。78中文首发 78 78 听说周知事的恶行被皇上察觉后,皇上责问,吓得当场病发,昨夜已死,百姓拍手称快的同时,又遗憾没有让他被千刀万剐,病死是便宜他了。 真相,什么是真相呢?拨开层层伪装,是否没有善恶只有无奈? 几天后,胡勇刚的案子审结,含混定了治军不严,粗心渎职两个罪名,贬为为陵州厢军统领。 其余人的有些还囚禁着,有些和胡勇刚一样,胡乱安个罪名或被撤职或被贬斥。 胡仙仙也不指望韩泽熙能直接赦免他们的罪,更不奢望平反,只能再去奔走,为其他仍被囚禁的人脱罪,至少先保住命。 胡仙仙要去棘城访查各种具体案情,以便和叶冠英相关联的人不再受冤,离开前,回到闲云观拜祭周知事。 灵堂前恭敬稽首,再向周婶恭敬稽首,什么也没说,对于国家和受屈的人胡仙仙做对了,可对于周家夫妇她有愧。 周知事此生,欠了恩,就不计后果还恩。 即使有恶行,也没有推诿责任自保,还愿以命换来朝中平静。 他一生只是普通人,却又是于国于民举足轻重的人物。 很多人不曾彪炳史册,可是岁月抹不去他们曾付出的一切。 风声萧萧,烛影摇摇,毓盛宫中近日来更冷清,沈竹君听了关于胡勇刚和周知事他们的消息,不知具体如何,可心里忧烦。 苍白的小脸,瘦弱的身子,随意挽着髻,穿一件浅绿对襟薄衫,配以浅绿罗裙,她不像母仪天下的皇后,更像山中隐逸才女。 听宫女通传沈夫人入宫来见,她才拢了拢头发,到外间迎接母亲。 "皇上又宠幸了两个美人,只是还没有正式封号,竹君,你再那般与皇上彼此冷淡下去,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沈夫人焦急说着,平时注重礼仪的她也没用敬称,直白说起来。 "且随他去,是你的甩不开,不是你的争不来。"沈竹君脸色白得让人心疼,可又衬得一双眼睛更加黑亮,眸中闪着犀利的光。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沈氏一族想想啊!你爹也在朝中为官,若是你失宠了,你爹的仕途也会受影响。" 前朝后宫宠辱相关,自古皆如此,可沈竹君冷声道:"前代历史多少血淋淋的事实证明,再多荣宠只是一时。与其费尽心机讨好皇帝,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不如独善其身,至少能得个此心清净。" "竹君,你听娘几句劝,去向皇上认个错儿,我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可沈竹君傲然一笑,"认错?若有错,当然应去认错。可我何错之有?他如今是皇上啊,正因是皇上岂不更应当以身作则,远小人而近君子吗?" 费了半天口舌,还是没有劝服女儿,沈夫人忧虑地回府去。 沈竹君目送母亲背影离开,走回书房,她前几天翻到礼朝文史之时,看到一则小传奇故事,让她心乱几天,对诸般事都更看淡了。 那则故事不是正史,但引起她注意的是一切恍若故梦。 翠玉姿,冰雪心,晨露滴滴映曦晖。 轻风徐,摇碎影,曼舞翩翩送紫微。 故事中一处名为紫星小筑的别院联语,那里住的人与她同名同姓也叫沈竹君。 礼朝的沈竹君本是平常竹子,因受紫微星一缕星光特意照耀,化为紫星竹,由此对紫微星君产生爱慕之心,并因此情牵念得以幻化为人。 沈竹君拜在玉真观洛玄心门下后,刻苦修炼,只为能接近陪伴紫微星君。 前生的事,胡仙仙并没有告诉韩泽熙、沈竹君他们,毕竟他们没有修行,但沈竹君隐隐约约觉得有些时候胡仙仙话里有话。 此时,更怀疑:难道自己和韩泽熙情深如此全因前生渊源? 心中闷闷的,沈竹君不知不觉伏案而睡,梦中全是前生之时心生仰慕,相遇再分别的事,最后竹精沈竹君永远散去修为,投生为凡人只为与紫微星君能结一世姻缘。 紫微星君分一魂一魄入凡寻她是为践诺言,也是为能了断尘缘,让心境更圆融…… 忽然梦醒,沈竹君自叹:原来自己不过是他了断尘缘的一个劫,前生是竹精已用了全身心去爱,可他只是来历一次劫。本来不是对等的爱,又怎么会真正相知相守? 且罢、且罢,早些完结这一世姻缘,助他更加心境圆融,所有一切了却。 要合上书,才见泪痕已那一页浸湿,而窗外还正有翠竹挺秀,碎影轻摇。 宫女通传皇上驾到,沈竹君向着月下竹林凄婉浅笑,再转身迎上去朝韩泽熙行礼。 “免礼,你我不必如此生分。” 韩泽熙扶着她,让她不用行礼后,她木然站着,也不谢恩。 “胡将军他们的案子都审清了,朕先贬他们去冷静几天,以后还是要重用的,你说朕处理得好不好?” “愚妇不敢妄议国事。” 即使沈竹君回答得这般无礼生硬,韩泽熙还是没有生气,似笑非笑地说:“朕也不是来讨你欢心的,你冷着脸,朕照样无所谓,你不高兴,朕可高兴了。” 说着,他大模大样斜坐椅子上还把沈竹君按坐在腿上。 “皇上,请自重。”沈竹君挣扎着。 “天下是朕的天下,你还能撵了朕出去不成?” 撵,纵然沈竹君有胆子撵也撵不动;可她摆出极不乐意的态度,要败韩泽熙的兴。 “你不乐意被宠幸,可朕乐意宠幸你。”韩泽熙看她愤恨想摆脱束缚又无能为力的模样,涎笑两声。 阿绿抿嘴偷笑,向左右使个眼色,再招招手,带着宫女太监们都退下。 只剩帝后两人,韩泽熙抱沈竹君入鸳帷。沈竹君没再挣扎,能还一分情,且早还了。 多一丝深情,多一分不舍,也就多一些伤心。她是攒足绝望后的偿还,还了,也就了了,无情常自在。 可韩泽熙觉得他们是任性吵闹后的和解:为了你,我愿意当个无赖,愿意放下尊贵身份,愿意藏起我的骄傲,如此,还无法让我们回到最初么? 种种争斗,韩泽熙也累了,烦了,想来寻回内心清宁,却不懂沈竹君为何不愿敞开心扉? 窗外竹叶凝露,翠绿叶片上露珠晶莹剔透,有人觉得如碧玉镶明珠。微风徐来,露珠滴下,又有人觉得如同美人落泪。心境不同,所见亦有不同。 第九百一十章 难躲是非 夏日炎炎,冬天的京城比泰兴城冷很多,夏天却是反要热很多,韩泽熙入京几年还是难捱盛夏。 他常去毓盛宫乘凉,那里有宫中最广最美的竹林,漫步林中暑气顿减。 沈竹君待他不冷不热,甚至有时在书房里闭门不出。他怄气了,便去寻柯雅洁说说话,或者与阿黛放浪胡混一番。 可最后仍是烦躁,心头总有无名火窝着,又再来毓盛宫消暑清心。 六月二十八,太医传出了喜讯,阿黛有孕了。这是韩泽熙的第一个孩子,他高兴之余又有点说不出的懊恼失望。 沈竹君对他更加冷淡,纵使鱼水之欢时也如冰凉的石头,僵硬的木头。 他很憋屈,贵为天子,竟被妻子冷落。 在朝堂上,因军中几番震荡而权力更迭,旧臣与他疏远而新臣还不太了解,本该受人谀奉的天子居然落得被人厌弃。 他心中不忿,又常去兴高亭享受阿黛给他带来的媚好欢愉。 阿黛是从不拈酸吃醋的,还借着有孕不便伺候皇上的理由,常常选些美貌婢女陪侍韩泽熙。 罗帐织鸳鸯,锦衾绣龙凤,嬉乐之后的韩泽熙心中空荡荡。 他并不想杀胡勇刚他们,不愿看到血流成河,只是要杀鸡儆猴,要他们能绝对服从。 可到头来,他们没有屈服,还和他们关系闹僵了,与他完全疏离。 以前,遇事可以问程浩风,可近几个月程浩风杳无音信。 也渐渐觉出高有全办事不考虑国家大局,可已放权给高有全了,此际君臣关系才稳,不好再收回。 韩泽熙有时候自己也纳闷儿,若真要去杀那些栋梁之才,如何不痛心,自己所做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是不是当皇帝只能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睥睨天下的王者只能孤独? 来兴高亭虽有阿黛殷勤地嘘寒问暖,有美人相伴夜夜笙歌,可心里始终意有不平,没有人为他解忧答疑啊。 不论国事家事,韩泽熙都是想和解,又无法和解。 跟阿黛相处久了,深觉没有意趣,只能放纵身体,忧烦无法纾解,反而积压更多难受情绪。 这段时间里,胡仙仙忙于平衡军政势力,不能再看到故友出意外,也不求富贵,只要安稳就好。 又因不便入宫,与沈竹君几乎断了联系。沈竹君身边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越来越少,只有乔楚诗偶尔进宫去拜望。 转眼七夕已到,七月七乞巧节是宫中向来都要隆重举办的一个节日,乔楚诗和沈夫人一同入宫为沈竹君出谋画策,看怎么办节庆之事,才能不动声色压制阿黛的嚣张气焰。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别劳心劳力想那些了,往年如何办,依例去办便罢了,我懒得费那些脑筋。"沈竹君手拿一卷古籍翻着,敷衍她们两句。 “不和那些狐媚子争一争,还当我们软弱可欺了。”沈夫人愤慨地说。 扰得心乱,没法看书了,沈竹君不耐烦地反问:"争斗是非躲还来不及,何必去主动惹?" 沈夫人看着女儿,恨铁不成钢地说:"人生在世有各种各样的是是非非,不是你忍让退缩,就能躲得过的。" 她们在争执的时候,小太监通传黛美人到了。 阿黛在一众宫女搀扶围随下昂着头进门,自从查出有孕,身形都还没变,就要做出身重体弱的姿态。 她极慢极慢地向沈竹君行礼,"嫔妾拜见皇后娘娘……" "不必。"沈竹君冷冷看她一眼,抬手示意阿绿扶起她。 阿绿去了,沈夫人也笑着前去扶她,于是阿黛也就顺势不再行礼。 "我怀的也不知是儿是女,娘娘博学多才,能否看出来?" 这般问话是挑衅,还是讽刺呢?沈夫人她们满脸怒色,沈竹君面无表情地答:“看不出来。” "其实这第一胎不论是皇长子还是皇长女,都会让皇上特别欢喜,毕竟第一个骨肉呢,即使皇上以后再有皇子皇女,也不及这第一个让皇上看重了。"阿黛抿嘴轻笑说。 “哦,也是。”沈竹君厉色阻拦要开口说什么的沈夫人,淡淡应了一声。 "也是天幸,娘娘和德妃娘娘在皇上身边几年也无所出,嫔妾才能得以摘第一颗蜜果。"阿黛指尖抚了抚耳垂,她正戴着御赐的金錾芍药花纹耳环。 看出她有意来炫耀恩宠,沈竹君连应一声也嫌麻烦了,只当没听到没看到,抬眼望向窗外。 阿黛等了片刻没等来回应,再又说:"得知皇上嗣继有望,太皇太后送了我一个金锁,锁片上是一对龙凤旋舞,我想,若是所怀为龙凤胎,那才叫正符吉兆喜上加喜。" 这么说,是想听沈竹君艳羡的话,或是妒恨的话,可回应她的只有静默无声。 阿黛也不嫌尴尬,又继续说:"德妃娘娘也送了一个蟠桃摆件,小小的树上结满了红红的桃子,那桃子逼真得让人看了垂涎欲滴。那般精美的摆件不是拼接的,是整株的珊瑚,只是线条不流畅之处雕琢了一下。" 凉风吹拂,竹林中枝叶交错发出“窸窸”轻响。沈竹君像是忘了身在何处,也忘了身边还有讨厌的人在聒噪,凝望竹林如痴。 被人忽视比被人唾骂更难受,阿黛的笑容渐渐地没那么自然了:"茶皇姑还送我一对婴儿戴的金手镯呢……" 沈夫人终于受不了这沉闷古怪气氛了,对女儿说:"我们也应当送黛美人一些贺礼,竹君,把那金麒麟赠送给她如何?" 那金麒麟是沈竹君百日宴上前来道贺宾客送给她的,既不算大,也不是很精致,可沈竹君不愿送。 她转回头,平视阿黛似笑非笑地说:"黛美人有皇上御赐的珍奇赏玩之物,哪里瞧得上我们的粗陋玩意儿。不必送什么东西,送上我诚心祝福,愿你们母子平安!" 阿黛的脸顿时惨白,连声说若是言行有不妥当之处,请皇后娘娘赎罪。 沈夫人不愿挑起争端,劝道:"竹君,你何必如此说?礼尚往来,表示点心意也显得我们大方会处事。"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我小气,我不会处事,却又如何?”沈竹君眉目间皆似冰霜所覆。 沈夫人被噎得接不上话,只能叹气,连虚伪客套也装不下去了,阿黛悻悻而去。 “竹君啊,你能不能让娘省省心……”沈夫人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娘,我们不惹事,是非倒来惹我们。躲不了,不如挑明了说。" "只要皇上的心在你身上,又何必跟那些人计较?你得设法挽回皇上的心啊。" 沈竹君不想再和母亲多解释,只说:"鸾凤不屑与蚊蝇为伍。" 一个走在最后的小宫女听到这句话,又在阿黛耳边说了,因沈竹君比喻自身为鸾为凤,视阿黛如苍蝇蚊子,更添了她恨意。 沈夫人训斥女儿太过高傲执拗,说话直率犀利会惹大祸。 沈竹君懒得反驳,乔楚诗笑言:"沈夫人不必担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沈夫人不满她竟然纵着沈竹君的性子,她正色说:"依贫道来看,黛美人并没有子嗣之气,估计有阴谋。" 依乔楚诗的修为可以观气看体,没有子嗣之气是没怀孕。这阿黛敢装孕,那可是欺君大罪,她们没再多说,出宫之后,乔楚诗与沈夫人商议探探阿黛身体情况到底如何。 七月七午后,过节所需都准备好了,韩泽熙传旨让宫中嫔妃和王侯女眷都到湖中游船上品茶听曲。 因是内眷聚会,也就没有穿礼服,都穿各式便装,打扮得如繁花盛开,更加显出各自优点,真是千娇百媚。 沈竹君戴一支水仙钗,白玉为瓣,金丝绞出花蕊,这朵钗头水仙有杏子般大,缀下流苏同是黄豆般大的水仙花。 只此一钗,再无多余头饰,在烈日之下看着却比繁复头饰更清爽而典雅。 她耳环也是白色水仙花,鹅黄冰绡长裙上绣有玉白水仙花,没有浓妆艳抹,没有奢侈华服,在一众美艳女子当中仍然鹤立鸡群。 韩泽熙稍后才到,身穿明黄圆领袍,发丝用一支白玉簪半绾半披,簪头正是水仙花。 他与沈竹君两个人已有些时日没见,此时见面,不禁诧异看着对方装束,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别人也看向他们,韩泽熙温润高贵,沈竹君清雅端丽,当真是一对璧人,不单是尊贵气质般配,更有同样的超然之感。 费尽心机讨好,不如偶然巧合,阿黛妒火中烧,暗暗想着:一定要设条妙计除去沈竹君这个眼中钉,搬掉这块绊脚石。 宫里明争暗斗,宫外的人也没闲着,曾帮胡仙仙查张家两个孩子被毒死案的老御医,与沈廷扬也算有交情,沈夫人求到他头上,更是尽心相帮。 他让自己在太医院中的弟子查一查阿黛,争取拿到假孕的铁证。 这位年轻太医用献安胎药的借口求见韩泽熙,要为黛美人把脉。 阿黛有专门照料她的太医,本来不愿意让别的太医来看诊,可她没理由来推托。 那太医又有张伶俐巧嘴,说服韩泽熙让她给阿黛把把脉。 结果当然是细细把脉之后,那太医断定阿黛没有怀孕。他不露声色出宫而去,阿黛则强装镇定找高有全去了。 得知真相后,乔楚诗告知了沈夫人,商议选一个恰当的时机禀报皇上。因为若直说此事,韩泽熙未必会相信,还可能阿黛备有后招,无法让她认罪。 第九百一十一章 计中有计 治化皇后陵旁,浓荫蔽日,寂静的守陵小屋中,有人窃窃私语。 假孕之事,意外提前暴露,高有全以柯雅润中暑患病为由,让阿黛感念前恩去探望,同阿黛去商议办法。 "让你假装有孕是什么目的,你全忘了吗?没事去惹恼沈竹君干什么?说过多少次,等时机成熟再一举扳倒她,你这么乱晃荡,把整个计划都毁了!"柯雅润严厉地训斥着阿黛。 不敢辩驳,只能低着头啜泣,阿黛心中既恨沈竹君,也恨柯雅润他们,她很清楚柯雅润所做都是为了柯雅洁受宠,以便柯家把持朝政,自己只是颗小棋子。 谁又甘心只当个小棋子,能得皇上宠爱,人生会有无数种可能,若是做那么多只为让别人获利,是不是傻? 再说韩泽熙即便不是皇帝,那也是英俊又强大的男子了,阿黛不是无情的物件儿,是多情少女,她很不乐意在韩泽熙生命中只是因这美人计而存在。 可惜她无法主宰自己命运,只能按着别人安排去走人生每一步,那眼中的泪,全是真正因悲伤而流。 高有全察觉出阿黛情绪反常,向柯雅润摆摆手,又笑说:"她也是想激怒沈竹君,好早日成事嘛。哪知道乔楚诗巧合在场?她更不知道乔楚诗法力如何,很多人都以为乔楚诗只是会念念经,讲讲道。" "唉,也罢,骂死她也无用。"柯雅润斜瞥阿黛一眼,再向高有全问,"接下来我们只能提前实施计划了,具体怎么行动?" 高有全压低声音讲了一番,又和柯雅润议论几句。因他虽有满肚子坏水,可这女人宅院中的事,还是柯雅润懂得多些,高有全认真听取意见后能做出更好的谋划。 反复商讨,毒计定下,高有全与阿黛回宫去了,柯雅润继续装病。 七月十五,段梦柔在紫霄宫办法会,飨献各路阴魂;法略在普救寺办法会,为孤魂野鬼超度。 韩泽熙往这两处去上香,再去碧洗宫看乔楚诗为英灵祭献的法会。 宫中妃嫔都没有出宫,在御花园一个小湖边放河灯。 这湖通宫外护城河,许多宫女也带着少女春心,做些精美河灯,悄悄放入香囊手绢之类,盼着能被人捡去,演绎出一段红叶传诗佳话。 事实上,河灯随水漂出宫,并被少年书生、英武侠客之类捡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倒有可能被老太监捡了去。 因为湖下通护城河的暗渠旁有几处铁丝网,既可以防坏人偷偷入宫,又可以防宫中的物品被弄出宫私卖,连垃圾都拦在一处了,有老太监定期去清理。 虽不能传灯出宫,但这是一个美好祈愿,宫中的人皆是虔诚放灯。 阿黛做了一个并蒂莲灯,在一众小太监和小宫女的围随下前呼后拥而来。 沈竹君做了一个葫芦形河灯,葫芦上刻写着"天下福安",因这几年见多了腥风血雨,期盼有太平盛世。 她身体弱,沾了湖边草叶上的露水怕受风寒,阿绿让她在一旁看着就是,由阿绿代她将葫芦灯放入湖水中。 正要伸手放灯,一个小宫女推阿绿一下,"让一让、让一让,黛美人要来亲自放灯。别在这儿挡着,黛美人如今是千金之躯,磕着碰着了,你可担待不起!" 沈竹君由小太监陪着在湖边散步,没注意到这边,阿绿早看不惯阿黛那些人了,抬了抬下巴冷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宫宫女,不论皇上多宠黛美人,见了皇后也该遵礼守份。" 阿黛尖利笑了几声,走向阿绿道:"我是该在皇后娘娘面前遵礼守份,可你一个小小宫女敢来拦着我?" "见过黛美人,奴婢并没有拦着你们,只是我们先来放灯,你们得讲个先来后到!这湖边如此宽,不能到别处去吗?"阿绿恭敬行礼后,又不肯示弱地说。 阿黛哪会走?她再向阿绿靠近些,拖长语调说:"此处要平坦些,去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若是摔倒了,伤了龙胎可怎么办?" 此时,沈竹君已见到他们争执,急忙走过来:"阿绿,不必争了,我们让她。" 她们取了灯要走,阿黛这方的几个小太监围过来,故意重重撞阿绿两下。 阿绿跌倒在地,葫芦灯摔下水去。因没有把灯点燃,又是灯头朝下栽去,那"天下福安"灯入水即沉。 沈竹君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她不是可惜那灯,是仿佛看着太平盛世的祈愿沉入水中。 阿绿气愤地翻身而起,踹了身旁的小太监几脚,指着还围住她的几个小太监吼:"你们干什么?我们让开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这分明是故意挑事,怕出意外,沈竹君冷冷看阿黛一眼,高呼一声:"侍卫快来。" 在不远处值岗的金龙卫急忙朝这边跑,在沈竹君转头呼唤侍卫的一刹那,却听“啪啪”两声脆响,是阿黛扇了阿绿两耳光! 阿绿虽是奴婢,从沈府到慎郡王府,再到皇宫中,因她办事公正,为人和善,还从没有人如此对待过她,一时之间愣住不知该怎么办,只委屈地泪流不止。 沈竹君待她如姐妹,心中愤恨,见阿黛还要再扬手打人,本能地伸手拉住阿黛的手腕一扯,"你别欺人太甚!" 原本已跑过来的侍卫们见皇后与黛美人动了手,都停下脚步,他们只能观望,不敢劝阻。 沈竹君本来是娇小瘦弱之人,又手无缚鸡之力,可阿黛竟像是纸片人似的,这一拉一扯之下,居然摇晃着摔倒在地。 沈竹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力大无穷,阿黛已经哀声呼痛。 "救命,救命……我的孩子要没了……" 她这一喊,小太监和小宫女们都反而急忙退后三步,只留沈竹君和阿绿还在阿黛旁边,连赶过来的侍卫们都停在原地不敢向前。 "救命呀……救命呀……"阿黛身下渗出鲜血,浸染白罗裙红得触目惊心。 沈竹君定了定神,向众人说道:“快去传太医啊!你们别发呆,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此处出了意外的时候,乔楚诗正办完法事请韩泽熙到书房禀告事情。 她说出阿黛没有怀孕,又推测这假孕之事定有阴谋,可话还没有说完,宫中太监快马来报。78中文首发 听得黛美人被沈皇后推得摔倒,而后小产了,乔楚诗嘴歪了歪,事情这般凑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韩泽熙脸色一沉,并没有表示不相信乔楚诗所说,也没有显得对阿黛小产之事有多着急,只是让乔楚诗随同入宫去辨个究竟。 阿黛已由沈竹君派人送回兴高亭,太皇太后赶了过来,将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暂时扣留在屋外,一会儿后,又让沈竹君和阿绿守在卧房侧旁。 太医前来诊治过,有的说是摔倒而致流产;也有的说是经血闭滞,用了活血化淤的药物后导致经血突然冲出来,阿黛这般痛苦是因有轻度血崩。 各执一词,难辨对错,韩泽熙到了之后,阿黛拉着他的手,不停落泪。 阿黛小脸惨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着实可怜,他也于心不忍,无奈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他没了主意。 太医们争论不休,乔楚诗请求找最有经验的稳婆来验看,还不信证实不了假孕诡计了。 韩泽熙正要下旨,高有全让人押着专门照料阿黛的那个刘太医前来。 这让众人都不明白怎么了,纷纷好奇向他看去。 "皇上,黛美人的确没有怀孕,但也只怪这刘太医陷害,并非是黛美人有意欺骗。"高有全语速不疾不缓说着,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阿黛哭喊起来,说自己明明停了月事,明明有身重腰酸的感觉,又说高有全是被沈竹君收买了,才要诬蔑自己。 那副恨不得吃了高有全的模样,仿佛整件事不是听他策划,而是真的在怨恨他。 “黛美人请息怒,我并非说你假孕欺君,是你也被刘太医蒙骗。"高有全向她施礼后,又再向韩泽熙说,"皇上,能否容我把事情详细解释?” 说了一遍,众人都听得似懂非懂,高有全想了想,再向众人说:"这刘太医故意用药使黛美人经血闭滞,令她自以为有孕,而前几天又用通经行血的药物使她突然血至,药物所致加上黛美人受惊吓,才引得几乎血崩,又让人误以为是流产。"78中文首发 78 78 在场太医皆知道有闭经或延迟经期的药物,也知道那些药对人伤损很大,若是再又用通经血的药物去催,更是伤身。 照高有全所说,黛美人已感不适,但为了放河灯强捱着,去了之后又与沈皇后发生争执,推搡吵闹间加重不适感,血势汹涌被当成流产完全有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哪里得罪你了?你目的是什么呀?"阿黛朝刘太医怒吼着。 刘太医瑟瑟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高有全接话道:"他是要让黛美人背上欺君之罪,让黛美人失宠,甚至被杀呀!" 阿黛大吼大叫,不停问刘太医:"你为何如此害我?" 太皇太后让她好好养身体,高有全又说已审出刘太医底细,韩泽熙让兴高亭的掌宫宫女先讲讲今晚发生的事所有细节…… 他们闹成一团,沈竹君和乔楚诗及阿绿相互对视,轻轻摇头,如今且冷静旁观,看高有全还要耍什么花招。 第九百一十二章 纠缠折磨 做恶,有时候损人利己,有时候损人不利己,不利己的恶事似乎罕见,细想一想,其实走上极端的人很多很多。 很多恶,很多恨,说到底是执念,一心毁灭也要恨而已,求个生命存在感,仿佛不恨便失去人生价值。 被阿黛陷害,沈竹君是该恨的人,可她对阿黛真的一点也恨不起来。 她深知这条毒计是用阿黛的身体健康为代价,用药物闭经又再用药物催发血气,轻则使人身虚体弱,重则导致不孕。 高有全他们可以在这件事当中获利,阿黛得不到什么,沈竹君觉得她可怜而非可恨。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阿黛却是非常恨沈竹君的,恨她在那样明知被陷害的情况下还是担心自己安危,让人赶紧送自己回兴高亭,还说愿意承担责任。相比之下,她如朗朗明月映照得自己那般卑琐阴暗,谁愿意当卑琐阴暗之人呢? 到此刻,若非是乔楚诗和高有全之间要分个高低,而牵扯更多的事,沈竹君可能不会辩驳,任由他们冤枉?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活得那般遗世独立,不染尘世污垢,心中不藏半点险恶?当然招人嫉妒憎恨。 这些看明白了争斗的人各有感慨,刘太医今天下午突然被抓起来,直到见了皇上还是懵的,听高有全说了很多以后,他才渐渐搞清楚,所有矛头都针对他。 他高声呼喊:"不是,不是我哄骗黛美人假孕的呀……我并没有想过要害黛美人……都是黛美人找到我要开那些药的,是她自己要的那些药……毕竟那些药物不是可以随便乱用的……没有黛美人配合,我开方子的时候也要被其他太医责问呀……" 给皇上和太皇太后及皇后、嫔妃等等人开药方,是要三位太医共同会诊研究的,要瞒着用药并不容易,有阿黛配合帮忙则要相对容易些。 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着,高有全脸色陡然一阴,眼睛冷厉如毒蛇竖瞳,他声音很低,但钻入了刘太医脑海中:“你乱说话是显得你舌头长吗?不怕你父母妻儿遭报应吗?” 刘太医没有看到高有全嘴动也没看到别人对这句话有反应,难道高有全是密语传音只说给自己听的?他惊愕盯向高有全。 “你廓州老家的宅院翻修好了,你家被恶霸占去的田地也弄回来了,我下午抓你的时候还说派人送了礼物去你家,你不会不懂什么意思?还敢乱说?”高有全阴恻恻的声音又在刘太医脑海中回荡,如有寒风钻脑让他头疼。 是了,得了好处就要付出代价,否则利益会变利刃。 刘太医笑起来,怪异的笑声像哭声,还是最悲凉绝望的哭声,“哈哈……你们相不相信我说的?不相信?哈哈……我就是要整死那个臭阿黛!我骗她怀了龙种,把闭经的药说成是安胎的药……后来,我又再故意让她喝下很多活血的药,我想看着她血崩而死!哈哈……” 他承认罪行,高有全又说已调查清楚,替他把害人原因说了出来。 据高有全说:刘太医父亲和阿黛的父亲曾经有仇,为了争买临街铺面结的仇。 刘太医的父亲是医馆郎中,阿黛父亲仗着在诚郡王府当护院,抢了刘太医家准备开医馆的铺面。 阿黛父亲还曾经不止一次打骂刘太医父亲,刘家人一直怀恨在心,但当年诚郡王府势力大,没办法找黛美人父亲报仇。 谁知在宫中相遇,当年的少年刘太医人到中年,黛美人完全没有认出他,而他却对黛美人家的底细一清二楚,因此设下了这条毒计。 事情这般来龙去脉,别人信也好,不信也好,全看韩泽熙如何判断。 他扫视众人一圈,又凝视沈竹君许久,然后问刘太医:"你自己来说,高有全所讲一切是真是假呢?" 刘太医望着他傻笑两声又看看高有全,转头再骂阿黛:"你贪图享乐,忘记复仇,你们诚郡王府的人被韩泽熙杀了多少?你还讨好韩泽熙?女人心海底针,你爹怎么死的也忘了吗?你要是有血性有孝心,就该杀了韩泽熙复仇!哼哼,我不是忘本的人,跟你们不同,我和仇人不共戴天,这一次没有杀你……死了变成厉鬼也要找你索命!哼……" 听他说得越来越难听,韩泽熙让人把他拖出去斩了,他朝着韩泽熙深深看了一眼,但愿皇上能明白他的苦心,他已暗指了阿黛他们有为诚郡王复仇之意。 风波平息,天已快亮了,沈竹君没有多问什么,自回毓盛宫去了。 韩泽熙赶着审问湖边放灯在场的人,审完后,推测出真相,断定沈竹君是无辜的。 早朝之后,一下大殿,韩泽熙匆匆往毓盛宫而去。 相见行礼,沈竹君依然对他不冷不热,待左右人等退下后,他讨好地笑问:“竹君,你想怎么处置阿黛?” “昨夜不是已证明她也是被人陷害,没有欺君之心吗?还怎么处置?” 韩泽熙微讽挑眉:"呵,你明明清楚事情原因还容忍她?朕也清楚她不是纯良之人,故意留着阿黛试试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憎恨她,厌恶她,表明你在吃醋呢。" 沈竹君摇摇头:“我哪有憎恨她,厌恶她?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认为是怎样便是怎样,自己看不穿,旁人说再多道理也没用。” 看淡名利,远离纷扰是有德之人,可韩泽熙不愿沈竹君当有德之人,只愿她是有情之人。 "竹君,你还在乎我的,对吗?"是在问,可仿佛已听到否定答案。 韩泽熙想看沈竹君哭闹,可她没有哭闹,又盼着宽容的原因是想和解,可也没有和解意向。78中文首发 78 78 沈竹君长叹几声,什么也没说,他受不了这般被冷淡,又说起沈廷扬在朝中结党营私,妄图像陆焕邦一样权倾朝野。 说了很多,沈竹君也还是不理他,用岳父仕途来要挟也不行,韩泽熙很沮丧。 沮丧之后,是羞恼:"很好,你想把朕从你生命中剔除?朕偏不要你如愿,朕有的是办法挑得沈廷扬和高有全斗个你死我活,你不可能连你亲爹也不在乎?" 沈竹君冷笑一声,也不知是笑他幼稚,还是笑他也有乱了方寸的时候。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韩泽熙离开毓盛宫再去兴高亭,阿黛身体不便,还有好几个美貌婢女争着与他一夕欢好呢。 几天后,因沈竹君连日头晕想睡,沈夫人进宫来探望。又因她不肯传太医,沈夫人让阿绿悄悄请了太医来。 太医既到,把脉之后居然诊出喜脉,沈夫人顿时喜笑颜开。 可沈竹君居然要来诊的太医瞒下有孕之事,也让母亲和阿绿瞒着怀孕之事。 “皇后娘娘,千万不可!”太医吓得面如土色,“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微臣担待不起啊!” “一切后果,本宫自会承担,你只要不说今天来诊过脉就行。”沈竹君明白才出了刘太医的事,所有太医都害怕了。 沈夫人急了,“就算他答应不说,我也不会答应!我马上就去禀告皇上!” “娘,你若不听我的,我就堕掉这孩子!”沈竹君高吼一声,因太激动,脖子上梗起青筋。 沈夫人嘴角抽搐两下才说出话,“你要做什么呀?天大的喜事干嘛瞒着?” “瞒着,总之若不瞒着,我会做让你们更无法接受的事。” 见女儿态度坚决,沈夫人无奈颤声道:“你……唉,依你。那等满了三个月再说……” 临近中秋,宴饮颇多,一天夜里,韩泽熙喝酒喝迷糊了,下意识地让人抬步辇到了毓盛宫。 也不理那些惊慌行礼的太监宫女,醉醺醺地摇晃着进屋,到卧房高声问:"竹君……如果朕杀了阿黛,还有那些曾沾染过的女人,你可不可以原谅朕?" “我不会原谅,你也不需要原谅。”沈竹君穿着里衣起床,夜里寒气重,又去拿外衫披上。 刚伸手,韩泽熙立即抢先拿了外衫给她披上,可她扭身躲开了,环抱双臂以疏离目光看着韩泽熙。 见沈竹君仍然拒绝他的歉意悔意,他像被抛弃在寒冷荒野的孤雁,禁不住缩成一团发抖。 韩泽熙想不通,明明自己是占据有利条件的一方,赌气相争是他赢了的,为什么心中却有个声音说自己才是输的那一个? 如同有凉水兜头而下,酒也醒了,他承认自己,输了,还输得还非常彻底。 "朕把那些人都杀干净,让所有知情者都闭嘴,我们再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不可以吗?"他还有一丝挽回挚爱的侥幸。 明明错的是他,可伤心的也是他,自己的事自己也看不清,已是九五至尊,可仍然失败。 “掩盖了,抹去了,不等于真的没有发生过,何必再造杀孽?”幽暗烛火映着沈竹君绝美侧颜,美得不似凡人。 韩泽熙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咬牙忍着心痛离去。 回书房旁的寝殿歇下,他一夜不曾安睡,念叨着:"竹君、竹君啊……你很无情,很无情……你当真很无情……" 深夜,被他一闹,沈竹君也睡不着了,穿衣拢发再去撰史修稿。 也许精神状态不好,眼花了?笔上闪出一点星芒,然后接二连三飞出无数星芒,沈竹君诧异细看手中所握之笔。 手中不再是进贡的湖笔,而是一支紫星笔杆的天狼毫笔,乃是当年竹精沈竹君修行时所用的星芒笔! 竹精沈竹君虽有祖师遗留神器若虚凝露,常用的却是这星芒笔。 第九百一十三章 星芒预知 星光熠熠,满室生辉,金银珠宝也变暗淡,沈竹君沉醉在繁星美梦中。 她凭着前生记忆,运灵气试着控制星芒笔,但灵气全无,看来那个星芒笔是巧合悟了前尘后由意念牵引而出,并非她已掌握前生法力。 星芒笔能铭记过去往事,预测未来变迁,沈竹君捻笔凌空书写,虽无灵气催动,璀璨星芒已变为团团光晕,每一团光晕当中都浓缩着一个小小时光片段。 看到了她与韩泽熙多年前在慎郡王府宴席上,于花园偶遇之时。 两人都还不到十岁,一个是从小人人称赞的郡王府小世子;另一个是长辈们宠爱疼惜的状元府大小姐。都是天资聪颖之人,又刚学了作诗联句,彼此不服气地指着花园中景物对句。 到后来,谁也不服谁,可又玩得尽兴,谁也不想离开谁。 年纪稍长时,在沈廷扬教导下,两人一同读经学文,常常得了闲暇一同品评诗书,相处融洽。 一个成长为翩翩少年,一个已是豆蔻少女,情愫暗生,眉目传情。 两人都不是忸怩之人,韩泽熙向父母表达对沈竹君的爱慕之意,沈竹君也向父亲明确表示愿嫁韩泽熙为妻。 两家交好定下鸳盟,及至后来风风雨雨、分分合合,到如今爱不成、恨不得,互相伤心。 看着往事一幕幕,沈竹君泪珠挂在腮边,嘴角却又勾着浅淡笑容。 星芒笔是能知前尘,能预测后世,但对于已发生过的事可以靠意念所见,对于将来之事却必须要有灵气配合功法才可知。 沈竹君没有灵气,因此难知未来,可她非常想知道在乎的人将来如何,拼着寿夭也想知道。 也许是执念太深,星芒所映光团渐渐变为银白光幕,沈竹君知道可问未来之事了,心中急问:韩泽熙能当多少年皇帝,能否得心境圆融,一魂一魄能不能顺利归真? 星芒笔旋舞不停,银白光幕上光影变幻,闪过一张圣旨,上面清晰有"嘉祥十七年"的日期。 嘉祥十七年?到那时候还有十三年左右,应该是能够做很多事了,韩泽熙定已顺利与紫微星君融魂。 沈竹君放下了心,她自己或许也没意识到,即便想了结与韩泽熙情缘,心中还是藏了爱。 她恍惚还看到胡仙仙在一间精美阁楼中抚琴叹息,暗笑:胡姐姐,你竟也有如同笼中金丝雀之时。 一夜未睡,本来体弱的沈竹君感染风寒,她病了,可事情还是一桩接一桩。 太皇太后让柯雅洁提前接柯雅润到宫中,帮着操办中秋团圆宴席等事,但宫中其他人也不能闲着。 沈竹君和阿黛也在场参与商议宴席的事,太皇太后当着她们的面称赞柯雅洁:"嗯,你们这些人啦,好的不学,学那些争风吃醋、心怀不轨的人搞什么巫蛊之术、杀子害胎之术,只有雅洁端庄稳重够格当后宫之主。" 长辈最不喜欢家中起争斗,韩泽熙虽然从血缘来说只是远房侄儿,但对她还恭顺,能得个安稳养老,可不想再出变故,闹得皇帝死、国家破对谁都没好处。 对于阿黛与沈竹君之争,她还是看得出真相的,只是以言语弹压后宫少些纷争,没有单单斥责沈竹君的意思。 可没料到沈竹君笑答:"还请太皇太后下懿旨让皇上废了我皇后之位,立德妃为皇后。" 众人噤声愕然看向她,片刻后柯雅洁向她行礼连声说:"我若有不对之处,还请皇后娘娘饶恕,千万不要这么说折损我福寿。"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罢了,是哀家无心之话惹皇后赌气,是哀家错了。”太皇太后阴着脸站起身,也要向沈竹君行礼。 沈竹君一再说是真心认为柯比她适合当皇后,可没人信她。 韩泽熙得知此事后,没有赞扬沈竹君大度忍让,而是摔了茶杯,气得直哼哼,像累极了的牛一样喷着怒气。 好一会儿之后才缓过来,悲凉地说,"她就那么讨厌朕,非得要和朕划清界限吗?" 或许想借故人缓和关系,韩泽熙传诏宣胡仙仙入宫,可胡仙仙辞诏不受,不肯入宫。 她请太监回复皇上,因要陪哥哥嫂嫂、弟弟弟媳在陵州老家团圆,又因乡野村妇难登大雅之堂,不去皇宫出糗了。 韩泽熙因此更加生气,还迁怒于沈竹君,觉得因你冷落我,连你的朋友也要为此而和我疏远了。 八月十五月圆夜,宴席之后,太皇太后邀王公大臣,王侯夫人观赏由各地进献来的神禾。 所谓"中秋神禾庆丰收",是献一些稀奇古怪的祥瑞庄稼。 比如,南瓜上长了"嘉祥中兴"几个字,明明是用巧技刻上去再等它慢慢长成,偏偏说是上苍保佑嘉祥年为中兴之世。 也有把稻谷培育为紫红色的,还有黄瓜金红带花纹的,冬瓜不披白霜带金刺儿的,总之瓜果蔬菜要显出法朝繁荣昌盛。 众人啧啧称奇的是,有梨子上如印字儿,字儿清晰可辨,满园摘选后竟可集为一句话:红日福泽天下,熙辉照耀万民。 这嵌入了“泽熙”二字,是表明当今皇上是天选骄子,能让民众享受光明与幸福啊。 沈竹君摇头叹气,韩泽熙的确是天选骄子,可是若不能勤政爱民,达不到心境圆融,那一魂一魄还不知在尘世要沉沦多久。 在众人纷纷说着溢美之词的时候,她严肃进言:"耕种要以勤恳踏实为本,投机取巧只会让天下人饮食无着。这般溜须拍马获得名利,农夫见得来金银比老实种田快,都去追逐浮华,如此不利于百姓安居乐业。皇上,农夫不安于耕田种粮,会把天下的根基给动摇。" 韩泽熙却置若罔闻,向她冷笑一声,带人去了挹翠亭赏月。 高有全与茶儿又献了两名美人,他倚翠偎红笑看月下欢乐盛况。 沈竹君追来求见,他似醉非醉乜斜着眼睛说:"你不是要和朕划清界线吗?又来黏着朕干什么?看你身体不适,也不训斥你了,快回毓盛宫将养身体。" 不说服他,沈竹君哪肯回去呢?可他没注意听那些劝谏的话,只是想沈竹君为何瘦成这般? 沈竹君已怀有三个月身孕,慢慢显出有妊娠反应,吃不下,睡不香,加之本就身体病弱,此时看来更是瘦得如一阵微风便能刮走。 劝谏无用,过了两天,沈竹君再去见韩泽熙,因关于沈廷扬把持朝政的传言越来越多,想让韩泽熙压制她父亲沈廷扬不要再多插手各部事务,安心做好本职便是。78中文首发 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没见着人,后来小太监说:"皇上正在踢蹴鞠。" 她又去了御花园旁的游乐之地,可等了许久,韩泽熙还不来见。 等得不耐烦,沈竹君焦急走入蹴鞠场,不料一个陪踢的侍卫正将蹴鞠踢歪,蹴鞠带着劲风飞向场边。 旋转飞来的蹴鞠砸中沈竹君后背,她弯腰咳了两声,忍下快吐出的鲜血。 看她纤影轻颤似落花飘下枝头,韩泽熙伸出手想抱她,可又收回手,瞪一眼惹祸的侍卫。 侍卫跪地求饶,韩泽熙没有处置,而是转头怒斥阿绿这些跟沈竹君来的奴仆,"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也不拦着她。若有闪失,定斩不饶!" 沈竹君已缓过劲儿来,冷冷对韩泽熙道:"不关他们的事,是你不肯见我,才让我不得不冲进来!玩物丧志,早晚亡国!" "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玩物丧志,早晚亡国!” 迎上沈竹君倔强而决绝的目光,韩泽熙气势弱了。 他不再硬和沈竹君吵,以眼色让侍卫们拔刀抵住阿绿等毓盛宫奴婢,再说:"竹君,你若承认是胡说,可饶他们不死。" 以别人性命胁迫沈竹君退缩,掐准了软肋,于是沈竹君虽不承认胡说,也不再讲别的了。 "别挡着朕踢蹴鞠。"得以让她服软,韩泽熙让侍卫撤刀,以胜利者的高傲姿态再朝蹴鞠场内走去。 沈竹君也不知怎么想的,一向文雅守礼的她,突然冲过去展开双臂拦住韩泽熙。 "还有什么事,你快说。"韩泽熙面无表情。 "听闻我父亲在朝中结党营私,官员们不好办事,不如将我父亲撤职,我不想沈家背上祸国殃民的骂名。" 多少帝王都怕外戚专权啊,可韩泽熙听了这请求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悲愤:"连你父亲也要和朕斩断联系,你才开心?让开,被踢中过一次还不知道疼吗?" 沈竹君不让,韩泽熙推开她绕进场,对准蹴鞠猛踢一脚,可沈竹君朝着飞起的蹴鞠拦过来。 "快闪开!"韩泽熙本能地大喊,不懂她要做什么,要扑救已来不及。 在场的武功高手很多,但帝后吵架谁敢靠近?他们回避着,发生意外时,都来不及做什么。 沈竹君没有躲避,也没有抵挡,任由那个蹴鞠狠狠撞向自己腹部。 爱恨太多太浓,熬出了疯狂的牵绊,绊得时光因此停止。 沈竹君已知会发生什么,所以痛苦定格的一刹那,她反而心中放下块大石头,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沈竹君眼中闪着释然的笑意,韩泽熙却像被推入深渊般痛苦,感觉最亲的人都已离他远去,他被遗弃在了这世上。 恍惚很久之后,才听见阿绿吓得惊叫一声,喃喃念着:“皇后娘娘……小皇子……小皇子……” 她想去扶沈竹君,可看到血泊中的沈竹君,却在紧张、惧怕、担忧、惊吓这些过于多、过于重的情绪冲击之下,也软倒在地了。 第九百一十四章 寒露清影 拂青阁旁绿杨茂密,偶尔有一两片黄叶在风中飘舞而下。韩泽熙专心数着落叶,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仿佛如此就能让时光倒流,阻止一切不愿面对的事发生。 他把自己关在此处有八个时辰了,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所有和事件相关的人都心惊胆颤等待着惩罚,可他没有做出任何处置。 刚听到阿绿讲明沈竹君身体状况后,他立刻扭开头不敢看,纵马飞奔到了拂青阁外,进屋后闭门不出,不许任何人进去。 曾有两个前来禀报沈竹君情况的小太监,他没听完就大喊侍卫把人拉下去掌嘴了,于是众人皆静静守在外面,大气也不敢喘。 想要把那些事从脑海中抹去,偏偏又一遍又一遍地闪现当时那一幕,反反复复将他的心碾碎。 他没有正对着沈竹君踢出蹴鞠,谁会相信呢?那蹴鞠冲出的方向是沈竹君完全可以侧身避开的! 没有人会相信,于是他成了一个伤妻杀子的负心薄幸男子,谁会相信沈竹君是故意迎向那旋飞而出的蹴鞠?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是要斩断和他的最后联系,还是要用亲生孩子的血来诅咒他? 他是孩子的父亲,可竟然不知道有孩子,等知道的时候,已成了一滩血水。 想当可以主宰命运的人,他不断在变强大,可如今才发现他能掌控的事太少、太少。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毓盛宫内,太皇太后亲自坐镇,安排太医和请来的京城最好稳救治沈竹君,一片忙忙碌碌景象,柯雅洁在实际指挥,所有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的各个步骤。 这些人在忙乱,茶儿贴身伺候着沈竹君,已服侍了她几个时辰,看着比阿绿做得还周到。 兴高亭中,阿黛饮两口酒,又起身抬腿舒臂舞动,半醉半醒惬意非常。累了又再喝几口酒,然后又唱唱跳跳几下。 她做的那是假孕假流产,如今沈竹君却是真的遭难受苦了,她不高兴谁高兴? "你在做什么?快换上朴素些的衣服,去关心问候沈皇后。还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理呢,少在这里幸灾乐祸。"高有全阴沉着脸走进来。 “皇上躲起来不见人呢,装那些贤惠的模样给谁看?”舞动得太快,纱衣从肩头滑下,阿黛拢了拢荧光绿的纱衣,带着醉意笑说。 "想在这宫里呆得久,活得好,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让你做什么赶快去做,少磨唧。"高有全严厉说着,推了阿黛一把。 阿黛不情不愿地去换衣服,高有全长叹几声,心中很多疑虑是不敢明言的,他猜测着沈竹君自毁之举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促使韩泽熙明悟?难道沈竹君已明了前因? 只有如此才能让她抛开生死,不顾一切只为让韩泽熙早得心境圆融,与紫微星君合魂护持法朝。 这是破釜沉舟之举,也是抢走了争斗的主动权,高有全必须慎重接招,稍不留神便会失去韩泽熙对他的信任。 晚上,传出消息说沈竹君的命保住了,胎儿当然没保住,高有全确定消息后再做出下一步安排。 听说韩泽熙在拂青阁闭门不出,高有全先去敲门,门内传来满带戾气的声音:"滚!不许来打扰朕。" "皇上,事情已有结果,不论如何,还得去上朝处理国事嘞。"高有全平静说着,没有提沈竹君的事去刺激韩泽熙,只是暗用"国事"提醒他。 家事已乱,再多想也没用,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已不敢面对家事,国事更不可废。 他踏出屋门梳洗后上朝,没有问关于沈竹君的事,也没表现出担忧难过。 又过了一天,韩泽熙传诏,说沈竹君隐瞒怀孕之事,欺君罔上,罪行难饶,没有护好龙胎,更是罪无可恕,扣减毓盛宫用度,让沈竹君禁足三月,反思己过。 阿绿等在大殿通往御书房的必经路上,见了韩泽熙乘着步辇到来,立刻冲到路中央跪下。 "求皇上去看看皇后娘娘。" “不去,朕不想看她哭丧着脸的样子。” 阿绿抬起头,眼睛里不再掩饰怨愤之意,"娘娘失去孩子正是需要安慰关怀之时,怎么可以再降罪责?” "诏书上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谁让她隐瞒实情,还不护好孩子的?不怪她又怪谁?"韩泽熙仰着头说话,他其实挺怕面对阿绿责问。 "为什么所有事都责怪皇后娘娘?皇上你忘了她当初被王府退婚,沈大人要将娘娘嫁给别人了么?是皇上抓了人逼娘娘求情放人,答应不嫁给别人的,当初那般不舍,得到了怎么又不珍惜?"78中文首发 78 78 阿绿想着,如果当初为了娶柯雅洁退婚之时,和韩泽熙一刀两断了,沈竹君或许平凡而心有遗憾,但不会这般痛苦。 “朕可以不要她,但是她不可以背叛朕!”韩泽熙吼得声音变了调,又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她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一点也不理解朕,更不愿意包容朕……” 阿绿平常话少,此刻竟也伶牙俐齿,"皇上要被包容、被理解,可男人既然比女人强大,为什么又不体谅、不呵护她呢?" “朕乃一国之君,还不顾迂腐老夫子的话立她为皇后,又常常哄她顺着她,对她还不够好?朕宠她,对她身边跟的人也好,连你也可以在朕面前指手画脚,你说还要怎么才算宠爱她呢?” 千古帝王,能如他只对一人用心的只怕难找,为何沈竹君还要和他怄气? 阿绿不懂他这些心中计较,自顾自说道:"我家小姐不是贪图富贵之人,胡元君也有办法可以让我家小姐出宫去逍遥自在,她可以远离这如牢狱般深宫,为什么留下?只为了心中那一份柔情……" 韩泽熙听到的重点却不是“那一份柔情”反而厉声打断她的话:"你家小姐?哼哼,你也不承认朕与她是夫妻关系。她是你家的小姐呀,不是朕的皇后,朕还关心她做什么?" 没料到情急之下用了个从前说顺嘴的称呼,被韩泽熙这样曲解,阿绿毅然决然道:"奴婢宁愿受千刀万剐也要说,皇上已变得懦弱糊涂了,所做的事全是在自欺欺人,你不承认做错了,可你心里已经在后悔了,你只是不敢正视内心!" 可怕的沉默持续了半盏茶时间,韩泽熙冷笑盯向阿绿,盯得她心底发凉。 许久后,韩泽熙才说:"朕不会将你千刀万剐,还要赦你无罪,让你去寒露院好好伺候你家小姐!" 寒露院,俗世所称的冷宫,去了那里便是废去位分,没有承恩机会了。 九月初六,废后诏书传开。胡仙仙听说沈竹君被废了皇后之位,胡勇刚也证实了此事,她还不敢相信。 她发灵符问了乔楚诗,得到确定答复后,才不得不相信。 胡仙仙疾飞入京城,也不管什么没有传诏不得入皇宫的限制了。 如此着急也因很自责,八月十五为什么不答应去赴宴呢,如果那时见了沈竹君,或许一切会不一样的。 夜色笼罩下的寒露院荒草蓬蓬,屋舍破旧,窗户上糊的薄薄泛黄窗纸还有不少破洞。 胡仙仙循着气息找到了沈竹君,没有急于进屋,看着昏暗烛光映着纤瘦的身影发呆,秋深露寒,孤独清影轻轻晃动显得寂寥而悲戚。 “竹君……”推门踏入,胡仙仙轻唤一声,再不知用什么话安慰了,酸涩心头满藏着说不出的疼惜。 "胡姐姐怎么这般哀伤的样子?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沈竹君强打起精神一笑。 "好好的?怎么深夜不睡?有多少痛苦在心头,别压抑,想哭就哭。"胡仙仙拍拍自己肩膀,愿意让她来靠。 "哪有想哭?我只是在思索礼朝兴衰之事,关于礼朝的编年史快要完稿了,再细细捋一遍。你来了正好,你属于白回风记忆当中有许多旧事?和我谈谈当年那些佚闻趣事。" “你怎么知道白回风?哦,都知道我和浩风几世纠缠呢。嗯,你想听什么?” “讲讲,我想听关于姜嫣的事。” 胡仙仙正要讲,突然反应过来是沈竹君要转移话题,"姜嫣与我师父有纠葛……唉,以后可以再讲的,先谈你的事。我已听说了废后原因,这韩泽熙太无理也太绝情了。我找他算账去,孩子没有了,怎么能怪你呢?" “孩子的事,确实怪我。胡姐姐,你也别闹,他关系着国家命运呢。” "他是皇帝,我也不怕!他若是好好关心你还罢,否则,反了也无妨。"胡仙仙并不是说说而已,她觉得换一个人当皇帝也不错,不姓韩也可以,天下想当又能当好皇帝的人不少? "别去!胡姐姐……"沈竹君急切拉住她后,又温婉轻笑,"姐姐,或许称你胡师姐更合适了。我已经记起来了,如今一切都是我所预知的,只不过时间稍稍提前了。并且,是我主动被他所伤,既然结果都是一样,过程略有不同没什么关系。" "记起来了?"胡仙仙听得发懵。 "前尘往事皆已知晓,他是来了结尘缘的,我便是他该了的尘缘。若不能让紫微星君一魂一魄早日归真,共同对抗天地大劫时会少一份力量,我所做只为了让他早些无所牵绊地归真。" 看着沈竹君认真且无悔的样子,胡仙仙惊愣半晌才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想?这样不但伤害了你,其实对他也不公平。" 第九百一十五章 秋霜红烈 在别人不知情的时候,替别人做了会影响一生的决定,即便自己付出很多,那也是对别人不公平。 "不公平又如何?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他若是能给我希望,我也不会绝望。于他而言所有爱恨情仇只是一场劫而已,等他一魂一魄归真,也不存在是否公平了。" 沈竹君黯然神伤,在挚友面前,终于愿意承认,所有的彻悟和成全,不过是心灰意冷了想放弃。 胡仙仙还在尝试为他们和好做努力,可沈竹君拒绝了所有提议。 说了没可能再与韩泽熙有牵扯,又说沈廷扬可能会出事,让她去帮自己保护父母。 "我父母受我连累了,可能多半此生会凄凉落幕。我这一生能成为他们的女儿,是我幸运,他们有我这女儿却是大不幸。" 细眉紧蹙,多少感恩与愧疚压在心头,放不下又担不起。 沈廷扬夫妇对女儿爱护有加,从小培养,可沈竹君没有给他们期待的美好温馨生活,或许有一个过于聪慧高洁的女儿真很不幸。 胡仙仙看着清冷的沈竹君忍不住惋惜悲叹,最后无奈同意她所求。 阿绿见胡仙仙来了时满怀希望,看她要走了又很失望。 离开寒露院,飞去御书房,胡仙仙见韩泽熙还在批阅奏折,心中怒气略消一分。 见她突然出现,韩泽熙只抬眼端详她一番,没有太惊讶。 胡仙仙郑重地说:"我不想让她为难,所以,我会当一个忠臣顺民。而你,也要谨守为君的道义,不可鱼肉百姓。" 能让她有所顾忌的人越来越少,即便颠覆这个世界又如何? 胡仙仙扬长而去,侍卫们警惕看着她来去,没有行动,韩泽熙也没有下令做任何事,仿佛她只是偶然刮过的一阵风。 九月十八,皇宫内张灯结彩一派欢庆景象,来来往往的人喜气洋洋,韩泽熙下旨正式册封柯雅洁为懿德皇后,阿黛为黛贵妃,另外还封了六个选侍美人。 这个曾与历朝历代有那么一些不一样的皇宫,如今又和前朝三宫六院的格局差不多了。 封赏了后妃,韩泽熙还封柯雅润为殇廓福兴夫人,茶儿为宁兴长公主。 柯雅润不再是特许于节庆进宫的反王遗孀了,是皇后的嫡亲姐姐,皇上的大姨子,一等一的贵妇人。 不少王侯之家遣媒人来提亲,柯雅洁也说柯雅润改嫁更好,她都以要为治化皇后守陵,学习前代贤女为借口推拒。 茶儿也是正儿八经的茶皇姑了,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她以孝奉太皇太后为理由拒绝。 在宫里,她和高有全更加亲密了,只是她所谋很多,不像甘如菊那么好骗,高有全始终难把她抓在手心里。 九月二十二,沈廷扬被贬出京城,给了个慰边安抚使的虚衔,让他从京城出发宣扬朝廷对戌边将士的隆恩。 胡仙仙一路护送,一路走一路上叶落草凋,天气也越来越寒冷。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快到边城时,漫山遍野皆是黄沙与枯草,模糊分不出颜色了,忽然看到在悬崖之上有一片红叶如火。 "那是黄栌?"沈廷扬舔舔干裂的嘴唇,精神振奋了一些。 "我也不懂,除了枫叶,还有很多树叶会变红。是因在干冷天气里,温差骤变而红。"胡仙仙也笑看着漫漫土黄中那鲜亮的一抹红。 沈廷扬文人酸气涌上来,大发感慨后,又朝悬崖红叶恭敬作揖:"绝崖无路仍然不屈,红红烈烈如赤子丹心,我辈应当学习这一种君子态度。" 天冷风大,那些随从只想快去驿站休息,很不耐烦地去催他,胡仙仙呵斥那些人,等他兴致减退才一起上路。78中文首发 78 78 因有胡仙仙在,慰问戌边将士的路上虽辛苦,可沈廷扬也没受太多委屈。 十月初十,京城下了小雪,在透风漏雨的寒露院里住着,沈竹君病情加重了,走两步就腿软,吃饭也吃不下。 她一直身体很弱,但没有具体的病,如今病症明显,手指僵冷,有时都捏不住笔。 护送沈廷扬巡视边关,到了陆来尊营中,让他帮着照顾后,胡仙仙又赶回京城。 放心不下沈竹君才返回,一回来见她这般,更是决定要带她走。 可沈竹君只是交托书稿给胡仙仙,不肯走,也不愿吃百草丹保养身体。 她看初生婴儿般看着书稿,笑向胡仙仙说:"这是我一生成果,算是不枉活这一世。所有文字是我天意之外,前生所求之外,此生的个人见证。这世界我来过,还认真留下自己的印迹,不负光阴,今生无憾了。" 把书稿纳入袖里乾坤,胡仙仙知道她担忧沈廷扬安危,只得又走。 才去边城军营中见到沈廷扬,又传来消息说程浩风被通缉,原因是勾结狄人意图谋反。 胡仙仙只是冷笑,自己都联系不上程浩风,其他人更找不到了,还说什么通缉?定然是高有全不明情况,为了逼程浩风出现搞的把戏。 冬月十四,京城降了一场大雪,厚厚的雪堵得木门也难以推开,阿绿艰难清扫完雪,肚子饿得咕咕叫,可送饭的人还没到。 好容易等来饭菜,可送饭的人说雪厚路滑,到了寒露院后饭菜都冷了,阿绿也没闲心计较了,搁在炉子上烫一烫将就吃。 但是,翻开碗盘才发现,饭菜不仅冷了,饭是糊的,菜也是馊的,根本没法儿吃。 沈竹君唤了她两声:“阿绿、阿绿……饭菜送来了,有小米粥吗?我嗓子干痒发疼……” “哦……我热一热……”阿绿答应一声,眼泪涌了出来,连忙擦了泪,又跑出去。 她去喊人送些粗粮来,自己动手熬粥给沈竹君吃也行。 "开门,开门……"寒露院大门紧闭,阿绿喊了半天没有回应。 “嚎什么嚎?这么冷的天儿窝在炕上好好睡觉不行吗?”终于有一道粗哑难听的声音传来。 “请给我们一点粮食好不好?普通糙米也行。我先谢谢大哥了。”阿绿对着门缝低声下气地说。 守门的侍卫不答应帮忙,后来又来了两个侍卫,与她吵了起来。 吵得正凶,阿黛在众多奴婢围随下,提着食盒到了。 "你们是不是虐待废后沈氏了?她毕竟曾经贵为皇后,万一哪天重新获宠,你们不怕担罪过?做人呢,心眼儿别太坏,要遭报应的。"阿黛微笑说着。 侍卫们殷勤行礼问候,谄媚笑赞:"那些人都说黛贵妃人美心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落到今日地步,还有黛贵妃来看望,也不知寒露院里的那贱人几世修来的福分。" 阿绿没办法再争执,同着阿黛进了屋中。 阿黛亲手夹起一块烤鹿肉喂到沈竹君嘴边,沈竹君虚弱地摇摇头,“我闻不惯这油膻气,多谢了,我只要……喝几口粗粮粥便好……” "不吃烤鹿肉?这可是皇上亲手猎杀的,特意赏给我吃,我舍不得独享。想着姐姐好久没吃珍馐美味了,特意来奉上,倒还装清高不吃,白费我这番美意了。"阿黛不悦地撇撇嘴。 什么美意?分明是来奚落沈竹君,要让她怄气伤心的,可沈竹君懒得挑明,嗓子也不舒服,干脆闭上眼睛不理阿黛。 阿黛絮絮叨叨又说一大通,还不停往沈竹君嘴边喂东西,让她想安静一会儿也不行。 阿绿看沈竹君摇头摇得快头晕了,轻声劝道:"我家小姐身体虚弱,肠胃不好,吃些粥汤、炖菜才能温补身体,这些烤鹿肉、油焖虾、熏羊蹄什么的反而伤身。" "哪里来的多嘴贱婢?本贵妃好心好意把山珍海味给你主子吃,还做错了?来人,给我打这个不知好歹的多嘴贱婢!"阿黛长长的指甲狠狠戳着阿绿的额头高喊。 为了讨好黛贵妃,一个高壮太监飞快跑过来,“啪”的一声打得阿绿当时就小脸肿了半边。 沈竹君颤颤危危下床,朝阿黛跪下:“请贵妃娘娘恕罪,是我管教无方,还请饶了她。” 看着在皇上面前也不肯低头的沈竹君,为了自己而向阿黛低下头颅,阿绿大哭着让她别这样,想冲过去扶她,但是高壮太监攥住阿绿领口,阿绿只能无力地挣扎。 目的达到,他们终于走了,沈竹君长舒一口气。 以为逃过一劫,谁知第二天来了两个侍卫把阿绿抓走,说黛贵妃在这里发现阿绿是奸细的证据,要抓去审训。 沈竹君护着不许抓,他们有板有眼地说:阿绿当年装成孤女饿晕在沈府门口,多年以来搜集了很多绝密消息报与狄人,是隐藏得极深的可怕奸细。 "她流落到我家才五岁!五岁的小丫头能做什么?她在我身边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从没有怪异举动,怎么可能是奸细?"沈竹君撑着桌沿,用尽力气反问。 "黛贵妃已经发现证据了,我等只是前来办事,再敢阻拦,别怪我们手里的刀不长眼。" 听了侍卫恐吓,阿绿让沈竹君不必担心,她主动跟着出去。 可他们把她带到了兴高亭后的一个树林小屋中,那里是阿黛当了贵妃后扩建的。 "是奸细也该把我交到刑部和兵部去会审,弄到黑屋子里动私刑算什么?"阿绿见阿黛冷笑着进屋也不畏惧,镇定讲理。 "哟呵,不愧是跟着沈竹君见过大世面的人,落到这么狼狈还面不改色!哼,管你是不是奸细,我说你是什么便是什么!来人,给我扎烂她那张利嘴。"阿黛尖声下令。 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朝阿绿走过去,各拿一根长针刺向她。 第九百一十六章 若虚凝露 鲜血溢流,尖利的长针刺入娇嫩的肌肤,阿绿本能惨叫着,拼命扭动头部想躲开针刺,可是两个太监紧紧拽着她头发,挣扎得越猛所受痛苦越大。 痛得快神志不清了,阿绿无意中瞥到阿黛很享受地笑着,察觉她喜欢品尝别人的痛苦,阿绿咬紧牙关强忍着,不愿再露出惨相。 阿黛穿着雪白底色织银白暗纹的锦袄,身披孔雀绿大氅,满头珠翠华贵典雅,其中一只点翠仿孔雀翎的宝钗,尤为夺目。 这钗本是外邦进贡时指名给皇后的,献给妃嫔的是鸳鸯钗,可她想要孔雀翎宝钗,于是缠着韩泽熙把宝钗给她。 得了想要的东西,阿黛狠辣娇笑,好的东西不去争取,怎么能得到?男人不在意这些饰品的区别,女人不能不在意。 男人粗枝大叶,根本不懂女人喜欢什么,不主动争取会被忽视的,姿态放低点儿,撒个娇,说几句好听的话,想要什么得不到呢? 阿黛心底暗嘲:只有废后沈竹君才那么傻,把到手的荣华富贵推开,如今连护个可靠的奴婢也护不了。 抬头鄙夷看着阿绿,此时阿黛如同一条昂头“嘶嘶”吐信的毒舌,在冷酷而妖媚地看着猎物,但是阿绿竟然越来越平静,这让她很恼怒。 鲜血模糊了五官,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血凝嘴边,给阿绿勾出嘴角上扬的笑纹,仿若表明——我落得如此凄惨狼狈,还是可以傲然讥笑你的浅薄粗俗。 “还挺得住,还硬气是?给我扎,狠狠扎死她!”阿黛抢过长针,亲手往阿绿腹部扎了几下,凶恶的模样让跟随从们也暗暗心惊。 她示范长针刺人后,那两个太监扎阿绿时更卖力了。 阿绿不想在敌人面前表现脆弱,忍疼忍得喉中发出夜枭般的诡异笑声。 浑身血淋淋的阿绿眼中腾起两团幽火,如鬼魅附体,阿黛突然惊恐怪叫一声,下令动刑的她却如同自己处在了森冷地狱中受刑,颤抖着让人把阿绿送回寒露院。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沈竹君一直在门口等待着阿绿回返,等木门打开,侍卫像扔破布口袋一样把满身伤痕的阿绿扔在雪地里。 血浸白雪殷红,沈竹君半跪着俯身,抱起阿绿靠在怀中,喃喃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在这之前,沈竹君已经捏了胡仙仙送给她的灵符,她自己病得最难受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用这张符,可为了阿绿必须要用。 远在边关塞外的胡仙仙以最快速度赶回京城,但再怎么快也至少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心急如焚,可也毫无办法。 感应到灵符后,胡仙仙只能推测是阿绿出了意外,具体如何并不清楚,灵符中封印的法力震慑了阿黛,但也只能迫使她停止用刑,难以及时救治阿绿。 胡仙仙在飞行赶路,寒露院中,自己走路都在摇晃的沈竹君为了把阿绿挪回屋中,拖出一个破软榻,把阿绿扶到软榻上,再慢慢拖行。 从院中到屋内只十几步距离,可沈竹君每一步皆是在用尽全力去拼。 "小姐……不用管我……不用管我了……"阿绿虚弱哀求着,那些针刺的伤不仅扎得她皮肉鲜血淋漓,还伤了她手筋脚筋。78中文首发 78 78 终于把阿绿拖进屋,沈竹君抱来破旧被褥给她盖好,让她稍微躺得舒服些,再斜坐她旁边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要是到寒露院之前,送你出宫去,也不会受这些苦了……" 不想再看到亲近的人逝去,胡仙仙赶到的时候,阿绿还是生命垂危。 一道灵气延出,先稳住她心脉,阿绿见淡淡青光围绕周身,明白是胡仙仙用法力救她。 阿绿竭尽全力抬头说:"我只是个丫鬟……不值得……不值得……" "命无贵贱!"胡仙仙朗声道,神色肃穆庄重。 当年去慎郡王府求救,想说服韩泽熙剿匪,是这个丫头给了她最质朴的善意。 后来熟悉了,那个笑着说唐彩儿是凤凰,居然有福气坐凤凰的丫头那般娇憨有活力,才几年便奄奄一息。 忠厚之人落得如今这般,老天还真是无眼。 "胡元君……停手……停手……我突然明白了……皇上变了,是他不相信真情真义了……我要让他相信世上有真情真义……"阿绿回光返照般突然精神了些。 沈竹君含着泪拉了拉胡仙仙的手,示意她且听阿绿怎么说,不要再固执施救。 阿绿脸色红润一些,说话也连贯了,"我与小姐主仆之义,姐妹之情,相信了有世上有真情真义,皇上才有回头的余地,相信善的才不会被恶的蒙蔽。" 胡仙仙明白了,她与沈竹君都是想要牺牲自己,唤醒韩泽熙心底仁善的一面,胡仙仙苦笑一声停手。 行到窗边,闭上眼睛,感受着刺骨寒风带来的冷冽清醒。 与沈竹君说了很多往事,不久后,阿绿断气,胡仙仙带着她的尸身飞去京城郊外安葬。 尊重朋友的生死选择,也是友谊长存?见多了生离死别,胡仙仙不像当年那般执拗。 冬月十八,因沈竹君被废,沈廷扬被贬,沈府宽大的宅院被抄没,沈夫人和仅留的几个老仆搬到城墙边一条小巷,住在狭窄小屋中。 天冷屋破,送来的木炭都用完了,为了省钱,李奶娘买了更便宜的木炭,可价钱便宜不光炭不好,还堆在门口不肯送进屋,李奶娘只有亲自动手。 可悲,她搬木炭时摔了一跤,摔晕在雪地里,苏醒后想喊也喊不出,想爬又爬不动,第二天沈夫人看到她时,她已被冻死了。 因了此事,知道沈家难振兴了,另几个老仆偷了略值钱的东西跑了。 冬月二十,因没有钱、没有粮,没有取暖的用品,也无人照料,沈夫人又冷又饿,她旧疾复发,可衰弱得呻吟也难发出,在深夜里无声无息地死去。 不愿沈竹君增添难过,胡仙仙给她们安葬后,还隐瞒死讯。 冬月二十二,沈竹君在梦中又把普通竹子到幻化为人,再到今生历程重新经历一遍。 醒来时,胡仙仙正在旁边,她淡淡笑说:"没有恩义的坚守,情只是虚妄,长久的爱不是需要金钱权势的附丽,而需要恩义的坚守。" 胡仙仙微颔首表示赞同,有些人不配有爱,看似爱得死去活来,不过是迷恋。 黑夜骤亮,一个晶莹小球凭空飞来,灵光不凡,陋室生辉,如一滴水银悬在空中。 这小球有水蜜桃般大,沈竹君素手轻翻,接小球到掌中。 她托向胡仙仙说,"这是若虚凝露,在我手中从未发挥过神器作用,本该为你所有。前世袖里乾坤不知遗落何处,我今生大限将至,终于交托给你。还有星芒笔也出现,请把星芒笔随我葬去。" 若虚凝露在镇龙囚玄阵中如兔头之形,是倒过来的水滴状,圆硕处似有两个突起如兔耳,尖细处完全透明,用绝招"尽归虚空"时,此透明处会闪过光波,化对手灵力攻击于无形。。 苍穹之上,天同星暗了一下,胡仙仙女医分身飞出,把若虚凝露收回袖里乾坤中,分身消失不见。 “从他被阿黛迷惑的时候,你便离他而去,结局就会不同。”胡仙仙叹息着。 沈竹君轻轻摇头:“你不明白仰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仰慕比暗恋更苦。暗恋,可以臆想欢乐相处,仰慕,即使去想,都觉得是亵渎。” 仰慕之情,胡仙仙确实不懂,与程浩风几生几世纠缠,即便也曾没有言明,可也从没有默默仰慕过他。 沈竹君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却很恬淡:“我本是一株平凡山中翠竹,得他垂怜,才有幸成为紫星竹。感谢能有这一世情缘,从前少女时无知任性,还与他平起平坐争吵不休,坦然享呵护关爱。知足了,从仰慕到拥有,知足了……” 胡仙仙不认同她这句话,不喜欢这样的沈竹君:“平等地相互关心,坦然地接受对方爱意,这才是最正确的情侣相处,为什么要否定?你如今是真的完全看透了,还是因为得知他只是一魂一魄来了结尘缘而觉得你们的爱不对等,把自己放到了卑微的一方?” 本来是平等的,为什么要因为他只是历劫而来,就把自己放到卑微之处? “是么?以前才是正确相处方式?任性一点才对么?可为什么我们都落得这么悲惨?想要独立自主,可无法掌控命运,还和心爱的人无法长相厮守,是对的么?” 成功了,不代表是对的;失败了,也不代表就错了。胡仙仙无法回答沈竹君,可不代表她被难住了就会认同。 沈竹君与阿绿、李奶娘、沈夫人这样的无仙缘凡人不同,她并不是此生之事了结,来生会全忘记,所以胡仙仙准备在她殒命时留她魂魄,以图转变命数。 寿将终,突然间星芒笔闪出璀璨的光,静待生命最后时刻的沈竹君捻笔在手,笔下光幕变幻不停,她凝神专注之态格外美丽令百花也黯然失色。 胡仙仙看不懂光幕上的模糊影像,可沈竹君很清楚,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胡姐姐,此生将终,再求你一件事,无论如何,在泽熙性命危急时,请救他一次。”沈竹君收起星芒笔,急切请求,可她的身体渐渐变得如烟雾一般。 第九百一十七章 缘灭竹隐 身形袅娜,脚步轻盈,初见时少女沈竹君如一缕轻云出岫,可胡仙仙此时见她竟真的化为云烟,惊诧怎么可能会这般? 虽知道她已走到生命尽头,可魂魄离体之后,也不可能肉身消散呀。胡仙仙不知所措,慌乱地想用灵力控制。 "胡姐姐,莫要慌乱,我是从星芒笔中窥见天机又泄露,才会这般。你一定……一定要救他性命……大约在十几年后,他有生死大难……求你救他……" 星芒笔可预测未来,本是沈竹君的能力,若她不说也不会受天谴,可她想救韩泽熙而说了出来,便会受天谴。看这情形,要落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 "不救……不救……",胡仙仙通红的眼睛中包满泪花,"到此刻你还一心为他着想,他不配!我不救……" 哭喊着,同时将沈竹君要散开的烟雾般身体以灵气光罩拢聚起来,聚为模糊的沈竹君身体。 "胡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本是偶然得他仙气而蕴灵性的竹子,如今劫已完,情已断,人消散,一切均是天数……" 胡仙仙抿紧双唇,她不想去管什么天数,既然是沈竹君总在意她本体曾是普通翠竹,那再化为无情无爱的翠竹一竿又何妨。 运足灵气,双手抱圆一轮转召出风流金波鉴,收沈竹君所化烟雾于其中,飞往京郊埋葬沈夫人、李奶娘、阿绿的山坳。 寒风呼啸,大雪纷扬,胡仙仙运足灵气从山边凌空搬来几块巨石,安放巨石阻挡山口风雪,使山坳比别处略温暖些。 再御使慧心御剑朝山坳最低洼处猛击,剑气凌厉,沙土爆飞,一股细细清水随之喷溅而出,瞬间后烟尘落下,小小一汪清泉形成。 胡仙仙环视山坳周围,勉强满意,于是将风流金波鉴中沈竹君之灵导引而去。 飘飞魂影一如当初,俊眼修眉,清丽无双,嫣然轻笑,妩媚风流。 人影飘然而逝,翠竹倏然而生,青葱绿意让萧瑟的山坳里显出勃勃生机。 挺秀竹竿,疏朗枝叶,潇洒清逸;无爱无恨,无喜无悲,傲雪凌霜,自在逍遥。 胡仙仙看了看又略觉不足,挥手从沈夫人、李奶娘、阿绿的坟旁延出数道灵气,顿时有竹笋破土而出。 片刻后,嫩竹脱落箨叶,笋尖顶覆白雪,那一竿翠竹再不孤独,竹林妙境已成。 移步沈竹君所化翠竹旁,手抚竹竿,释然浅笑,飞掠出山坳回望满目苍翠,担心山野樵夫来砍伐,于是又返回。 她要起一个阵法护住小山坳,只见满山枯枝落叶中,身穿道袍的淡青色身影从山坳之东飞到山坳之西,放下几颗石子又辫几根藤蔓;再飞掠到山坳之南、山坳之北,放一枚铜钱,又放几根银针。 这些物件连成肉眼不可见的透明线,又形成光墙,其他人到此山坳之外,便会迷路并自动返回来时的路,不会打扰此处清净。 飞回京城,飞入皇宫,看到空中端肃道姑飞身而下,侍卫们也不觉得惊奇,只是警惕地看着她。 胡仙仙行到御书房外,也不求见,也不寒喧,直接对韩泽熙说:"竹君已魂飞魄散,消散于世间,与你再无瓜葛,从今以后,你生命中再无此人。" 韩泽熙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不相信她所说,唤人前去寒露院探查后,没有找到沈竹君的身影。 还是不信,接连派人去查,都没有找到,韩泽熙顿感恓惶,低声自言自语:“不会的……不会的……她身体一向很弱,听说病得很重……可是太医们都医术高明,你还有起死回生之术……朕只想让她吃点苦头服个软儿,怎么会这样……” 他黯然魂销,神智不清,在屋内乱转了小半个时辰。 突然,他恍然大悟似的朝胡仙仙喊道:"竹君不可能死的!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对不对?你早想哄她离开我,可她不会跟你走的,一定是你把她掳掠出了宫,故意来要挟我。" 看着韩泽熙状若疯癫,连自称也本能地用“我”而不是“朕”,胡仙仙点头说:"好,是我掳她出宫,你还想不想见她?" 他仍不愿面对事实,胡仙仙且顺着他说,看他对沈竹君能有几分在意。 "对,对,就是这样,我果然猜得不错。你一直想撺掇她离开我,终究还是听信你谗言了?哦……不对,你说了是被你掳走的,你要把她怎样?"韩泽熙一副要和胡仙仙拼命的模样。 "我会把他怎么样呢?你还想让她回到你身边吗?她如今心如死灰,连恨也不想恨你了,只想把你从她生命中彻底抹除。是她不准我告诉你她的去向,可我还希望她能复位当皇后,才来见你。"胡仙仙一本正经地说。 韩泽熙双眼放光,兴奋地问:"你还想让她复位当皇后?你愿意劝她跟我和好?" "我愿意去劝她,可你得答应我一些条件,阿黛害死了阿绿,你把阿黛交给我处置,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 "竹君……竹君的下落……"听了愿意劝沈竹君跟他和好,韩泽熙傻笑着念叨几声,又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你说到做到,一个阿黛又算什么?随你处置!" 胡仙仙让他下旨,要有凭有据地处置阿黛。 传高有全来拟旨的时候,他提笔小声劝道:"皇上,黛贵妃才晋封妃位没有多久就废掉,如此反复多变,会让皇上失信于天下人。" "什么失信于天下人?你知道天下人怎么想的吗?你代表不了天下人。"胡仙仙冷声反驳。 高有全望向韩泽熙,可他没理会他们的争论,满脑子只想着沈竹君还没有死,只是被胡仙仙带出宫藏起来了,还有和好的希望。 磨蹭许久,还是拟好废去阿黛贵妃之位交由胡仙仙任意处置的圣旨,胡仙仙和高有全一起往兴高亭慢慢行去。 "怕我会杀了阿黛?"见高有全绷着脸,胡仙仙揶揄笑问。 要培养一颗听话,又还有点作用的棋子也不容易,估计高有全心中不好受。 他不答话,胡仙仙接着说:"放心,我不会动手杀她,嫌她的血会脏了慧心玉剑。" 到了兴高亭宣旨以后,阿黛大哭大闹,不愿接旨,又跪求胡仙仙饶了她。 "这是皇上的旨意,不关我的事,你要去求皇上饶你才对呢。"胡仙仙不紧不慢地说。 阿黛当真哭喊着奔向御书房,可是韩泽熙拒不见她。 没有办法,阿黛又返回来,再求胡仙仙,"我知道了这事的前因后果,求胡元君把废后沈氏的下落告知皇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她争宠了!" 胡仙仙摊了摊两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对皇上说过,沈竹君已经魂飞魄散,偏偏他不信,还认为是我偷偷藏起人了,你让我从哪儿去交人出来?" 对于这话,阿黛也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竹君临死时穿的那身衣裙也没留下,造假死的局也似乎假得过分,谁信? 阿黛缠着磨着求着,胡仙仙低头一想,又对她说:"皇上最听高公公的话,你还是去求高公公!" 得以指了条路,也不管方向是否正确,求生心切的阿黛立刻跪行到高有全面前,"高公公,我所做一切全听你和殇廓福兴夫人的安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你救我性命,快救救我。救救我……" 高有全厌烦地瞥她两眼后说:"我多次让你收敛一点,你听进去了吗?小人得志便猖狂,落得这步田地也是你活该。" 曾宠她,黏她,跟她如胶似漆的皇上不管她,阿黛以为靠上了全天下最强大的男人,可结果是靠不住。 她曾为之当牛作马的幕后主人,利用她获取了多少利益啊,结果反过来把她丢给对手。 阿黛泪落如雨,她想通了,胡仙仙才是保命的关键,"胡元君求你饶我一命,求你饶我一命啊!我错了,以后我出宫去荒山野岭隐姓埋名生活,好不好?我再也不对付你和你的朋友了……" 胡仙仙冷笑:"你想过饶恕阿绿吗?如果不是阿绿突然出事,竹君或许可以多拖一些时日。那么,或许我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也不会无奈地只能顺着她一心求死。你认为我会饶你吗?"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如此反问,阿黛绝望辩解:"我只是受人指使啊!我要是不听他们的,我就要永远顶着那块难看的瘢痕活一辈子了。 "是高公公用法术帮我除了瘢痕,又加了诱惑男人冲动的药物在其中抹上,我才能吸引皇上。 "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容貌美丽,得到强大的男子喜欢呢?我不想害人,可是不害人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想自己过得好一点,这也错了吗?" 原来阿黛是真的因病留下瘢痕,难怪胡仙仙最初见她的时候没有看出异样,一个还算感恩守本分的女孩子,竟因有了美貌变成蛇蝎心肠。 胡仙仙叹息两声,"唉……把那天对阿绿行刑的两个太监找来,看他们愿不愿意饶过你? 如果他们不饶你,那么他们是怎么对阿绿下手的,也怎么对你下手!" 听了这话,阿黛哆嗦着慢慢抬起头,缓缓站起身,跌跌撞撞朝后院的井边跑去。 她在宫中这么久,很清楚那些心理扭曲的太监不可能会饶了她。与其被针刺得满身血洞,受尽折磨而死,不如跳井死得痛快干净些。78中文首发 胡仙仙转身朝高有全阴阴一笑,"那是你培养的人,救与不救是你的事。" 第九百一十八章 重逢消怨 救与不救,对多数人而言是难以选择的,对于高有全而言没什么可纠结,阿黛还有点用处,救了之后还能得个善良名声,当然要救。 至于会不会让韩泽熙难堪,会不会得罪胡仙仙,他早想好了对策。 “扑通”一声,水花飞溅,阿黛倒栽入井中,几乎同时,一道金光闪耀,从龙金拂的拂丝延长如金龙舞动,卷出阿黛! 阿黛浑身湿淋淋的,脸色惨白,不断呛咳着。 胡仙仙朝高有全挑眉一笑,赞道:“狠厉又果断,不愧是臧玄蛟的徒孙!既然你如此能干,给皇上解释沈竹君去向的事交给你办了。” 说罢,她飞掠出宫,这个金碧辉煌的豪华牢笼,真是多一刻也不想呆了。 她走了,高有全去见韩泽熙说,胡仙仙出尔反尔,凌虐阿黛后仍然不肯交代废后沈氏下落,已畏罪潜逃。 韩泽熙下旨,全国搜捕胡仙仙,连她亲戚朋友也监视起来。 寒露院中少了沈竹君,多了阿黛,半个月后,阿黛死去,尸身发黑发臭,传言是得了疫病而亡,所以运出宫外扔进生石灰坑中,再以烈火焚烧。 只有阿黛和高有全才知道,她尸身变成那样不是因得了病,而是因中了毒,是高有全借交合之机,转移到她身上的毒。 对于甘如菊,因她心眼儿不算多,也还不够狠,高有全还有几分主人对宠物的感情,他需要有个可靠人听他说说心里话,所以是缓缓传去毒性。 对于阿黛,一个惹下大祸没了利用价值的人,用来泄毒全不顾惜。 寒露院外看守的侍卫都说高公公有情有义,黛贵妃被打进了冷宫了还时常来看望,黛贵妃吃不下苦,衰弱染病死了后,还来收尸,又安葬了骨灰。 韩泽熙下旨在全国搜捕自己了,胡仙仙也没觉得太意外,好在韩泽熙虽在沈竹君之事状若疯癫,处理国事还是如常。 嘉祥四年腊月初七,胡仙仙三十一岁了,可她无心过生日,也不敢去亲友住处让他们庆贺。亲友们已经过得很艰难,不必再去添麻烦了。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她准备了几天,在青龙山上空旷荒地里,搭了一处法台,旗幡飞舞,灯焰摇曳,只为求见紫微星君。 待得紫微星君头戴祥云紫金冠,身穿银龙绛紫袍现身之时,她并没有说所求何事。 紫微星君彬彬有礼浅笑,正要询问,胡仙仙又抢着开口,冷笑责斥道:"她全心全意爱你,而你不过是分一魂一魄下凡历劫。你把她当做需要断却的尘缘,是你修行过程中要擦去的污点,好,如今她与你再无瓜葛,即使梦中也不会相见了。可你那一魂一魄会沉沦世间,永远不能心境圆融!" 不劝说,也不喝骂韩泽熙,就是想看他迷失自我,他不敢面对永远失去沈竹君的结果,永远也无法彻悟,胡仙仙不愿让他彻悟。 尽管沈竹君所做一切是为了韩泽熙早些了断尘缘,可胡仙仙不想看到事情成这样,凭什么要一个痴心到最后落得魂飞魄散,另一个大彻大悟获得更高修为? 世上把爱人当修行障碍的事太多了,并且多数是男子要证道成仙,女子要被遗忘甚至被当成魔障诛除。 等男人成仙了道,世人和众仙还得说:有坚定向道心、有大仁大爱心、有果决除魔心才能破解迷执啊,很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自私又心狠。 紫微星君完全没明白胡仙仙的意思,她在指责自己?亿万年来的情劫都是这么过的,谁让沈竹君法力低微还那么痴情,那么执着呢? 他眉头皱一下,又舒展开,平静地说:“韩泽熙能否心境圆融,我那一魂一魄能否归真,全看他怎么去领悟红尘百态,与沈竹君是怎样结局没关系。” “你少给我装通透讲大道理了!哼,你以为我关心你如何才能修为再升一个层次?我巴不得你也跟韩泽熙一样受一点心被撕裂的痛苦!我见你是要为竹君报仇,报仇!她为你付出一切,你还把她当绊脚石,这不公平!” 眉扬如剑锋,眼凝如寒冰,胡仙仙像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面对一个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汉,定要惩奸除恶。 从没有被谁以这种神情看过,紫微星君惆怅轻声说:"我也是劫中之人,岂能料到结局如此。" 胡仙仙可不接受他这种假装无辜的狡辩,愤愤驳斥:"不是你料不料得到的问题,而是你根本不曾用情,若是没有半分情意,当初便该拒绝她对你一番深情,何必许什么结一世尘缘来了结的诺言?许了诺言,你还当个清醒的旁观者,看着她为你奉献所有,你是不是还沾沾自喜?" 或许是她的话太难听,紫微星君温润而没有情绪波动的脸,显出一丝丝怅然。 胡仙仙趁他心绪不宁,手中突然召出慧心玉剑和若虚凝露,意图偷袭紫微星君。 要历劫那就身心全入尘世之中,感受凡人喜怒哀乐,也感受疯了般寻找沈竹君的韩泽熙到底是怎样痛与悔。 冷眼旁观只能体悟,只能理智分析,其中真意要亲身经历才能明白。 如堕情孽苦海,共堕情孽苦海,度去无我境,共度无我境!情之一字,你在岸,我沉溺,不是你悟透,是你自私! 要偷袭硬伤紫微星君很难,要破他心境一个缺口,让他完全落入凡尘,倒过去与韩泽熙合魂却是不难。 天道规律就是那般,上升极难,下降极易。 在若虚凝露和慧心玉剑闪出灵气光波的同时,从空中传来朗声清喝:"仙仙,不可!" 这声音让胡仙仙一阵恍惚,两样神器皆是滞在半空。 紫微星君这才察觉她想把自己拉去凡尘,不由后怕,这个女人还真是任性不计后果。 见程浩风给他递来个眼色,立即会意了,连忙快飞升天。 胡仙仙怔怔僵立不敢动,突然消失不见,又突然出现,是自己做梦呢?还是他故意捉弄自己? “莫生气,莫怨他,缘是他们的缘,劫也是他们的劫。”程浩风揽着她的肩,轻柔摩挲着。 “你为什么放他走?你们是一伙的!有闲情逸致了,就甜言蜜语哄女人;要追求理想建功立业了,就嫌女人是累赘!”胡仙仙从最初的情绪中缓过来,倔犟地挣脱开他的手。 程浩风委屈地说:“我和他才不是一伙的呢,你总是因旁人的事情牵怒于我,我怎么处理事情,怎么平衡事情只是为大局考虑,并不代表我想要怎样。” 胡仙仙有点没明白,“你……你在说什么?” “你不该因别人的事情牵怒于我,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他们如何,你在乎的是我怎么想……我和他们不同。”程浩风凝视着她说,“紫微星君此时不能下凡,这是大局。但是,我也不认同他对沈师妹的态度。” 胡仙仙还是心里别扭,摆冷脸说:“你为何要对我解释这些?这似乎没必要解释。” 她想说的是:你得解释你去哪儿啦,消失这么久,是要甩了我呀?可是,不能这么说,得端着一点是不是? 程浩风一板一眼认真回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跟你说这些,只是觉得不说清楚就心中不安。心中不安就难以静心修炼,我不想你心气浮乱,也不想自己心气浮乱。” 寒风吹来,竟似有春天的气息,胡仙仙心湖荡漾,快忍不住要笑了。 程浩风拉拉她的手,可怜兮兮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总是让你牵怒于我。有时候你对我恭敬疏远,有时候对我冷漠鄙夷,有时候更是面对我就面对十恶不赦之徒,知道我放不下你,有恃无恐,就如此待我?” 胡仙仙鼻子皱皱翘起,憋着笑:“我待人一向如此,你多想了。” 程浩风也忍着笑,挺无辜的装傻:“不是的,你和大师兄、二师兄、五师弟、六师弟他们相处时就不是如对我这般。你那么爽朗大方的对他们,他们有难你就很关切他们,他们做事有不妥之处你也会直接指出,那才是兄妹之情、同门之谊。对我……很别扭的……” 对他是不一样啊,胡仙仙对他是挺别扭的。看着他好似很委屈的样子,思忖着自己对他真的很不公平,那些错又不是他犯的,不应该拿他撒气。 “浩风……抱歉,是我任性了。”又想着能见他活生生在自己面前已是万幸,决定不和他拧着,她想平静说这话,却没想到一说出来就眼中泪光闪烁。 他很欣慰很感动地洒然一笑,“只要仙仙不见外就好,能给你解气也是福分。看来我还是不会说话,把你说哭了。” 程浩风递上一方素帕让她拭泪,她拭泪之时见这纯白素帕右下角绣有个小符号。她仔细看了看,那所绣图案是圆中有个六芒星。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这是六芒星魂?是狄人所崇奉的图案,也是宫绝那永生力量所寄的项链图案! 联想程浩风已悟其中之谜,又曾让叶冠英拓印边防布署的图纸,以及韩泽熙用勾结狄人的罪名通缉他,令胡仙仙心中疑窦丛生。 看她神情变幻,程浩风猜到大半,坦然说:“我最近才把海底圣境的事办好,是派人和狄人联系过。狄人早对法朝虎视眈眈了,但他们也属于水球生灵,我会尽力平衡好各种事。此次来,先和他们联络安排了事情,就赶着来接你。” 只要他不背叛祖国就好,胡仙仙放心了,又问:“接我去哪儿?” 程浩风牵起她的手,一同飞身入空,开心笑说:"不管去哪儿,反正我想吃你做的果酱汤圆了,不腻不黏,吃了之后五脏如熨贴般温暖舒服。" 第九百一十九章 金屋蕊仙 情之一字,最没道理可讲,胡仙仙为沈竹君一心一意爱韩泽熙觉得不值,感叹不如无情,可见了程浩风还是心动不已。 明知和程浩风隔了无数艰难险阻,应当离他远些,还是抑制不住满心喜悦,胡仙仙自己也要鄙视自己了。 风中也有蜜意,胡仙仙沉浸在别后重逢的欢乐中,只以为是去义庄做汤圆愉快聚一聚,谁知突然身体一沉,竟似要从空中坠下! 慌忙调御灵气,可是灵气全无!幸好程浩风及时揽住她的腰才得以有惊无险。 程浩风低笑一声,她惊愕望向身边狡黠笑着的男人。 没有解释,只有绵密的吻袭向她,这是恶作剧么? 恶作剧的话,灵气完全被压制,也不会渐渐听不到、看不到啊,忐忑挣扎着,胡仙仙挣脱不开,只能无助地抱紧他。 不知从何时没了知觉,又似乎在梦中,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的片段反复上演…… 待醒来之时,和煦的阳光洒满屋子,胡仙仙揉了揉惺忪睡眼,懒洋洋地翻身准备起床——可是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加劲箍住腰身!78中文首发 她不禁蜷起脚,瑟缩着发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回头看那抱着自己的人。 还好,是他! 尽管熟悉了程浩风的怀抱,可此时感知力降低,又在完全不明情况之时,只怕万一出岔子。因为已察觉自己没有穿衣服,要是弄错了,那可如何是好? 琉璃墙光洁透明,清晨阳光照得屋内每一件物品皆似镀上金粉,男子温柔又带几分邪魅的笑脸在光晕中变得很梦幻,女子明艳又带着惶惑疑虑的俏脸则显得纯真娇弱。 程浩风捧过她的脸,她赶紧闭上眼睛,他们是亲密相处过,可从来没有以最初婴儿般的坦诚互相展示过身体。 “我看过最完整真实的你,也喜欢呢,你不看我,是不喜欢?”带了十足魅惑的声音撩拨人。 “我……这是在哪儿?”胡仙仙将眼睛闭得更紧些。 “别怕,我有分寸。”程浩风轻轻吻一下她的眼睛,“绝欲夺情咒还没解呢。你去窗前看一看,定然可以猜到这是何处。” 程浩风先起身下床,披上藕白单衣,胡仙仙再虚眯眼睛瞄了瞄,迅速披上纱衣去了窗边。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说是窗,不如说是整面的琉璃墙,四方皆是通明透亮,连房顶也是可见云霞变幻的琉璃顶,只是房顶有棱角花纹显得比墙壁暗沉些。 胡仙仙抬眼四望,这和幕天席地没多大区别啊,相拥入睡的情景岂不被人看了去?即便没有人来,被小鸟小兽看到也很难为情的。 “我们看得清外面,外面只看得到模糊影子。”程浩风猜到她在担心什么。 又拥胡仙仙入怀,他满足而平静的笑着,折射的光散开五彩细芒勾勒出两人健美身影,随意披散的发丝闪着黑亮光泽,他们从未如此安闲自在。 胡仙仙远眺陌生的山川草木,发现一面崖壁上全是程浩风的刻像!由粗糙形似而变得精细传神的一个又一个刻像排列,这是当年她刻下的! 这里是黑球!这是当年返回水球时被困在阵法中,时空错乱了九年,胡仙仙寄托思念所刻! “你从未对我提起过缺漏的黑球九年,以刻画我的模样为寄托,偶然见到这一面石壁,我暗暗发誓:再也不和你分开!”程浩风将她搂得更紧些,紧得似乎要把她揉进身体。 程浩风和秦沐风他们已让水球通往黑球的空间通道稳定,还控制了海底圣境时空乱流,墨金冕本来想借他们的力量去往黑球抢占先机,在争斗中出现意外,使得他们陷于和天地法则不通的乱流中,和水球上的人、乃至天庭都失去联系。 可是程浩风因祸得福,修为大大提升,不仅稳定了空间通道还能与黑球天地灵气完全相融。 修行者可以借用天地灵气,天庭上的仙官有仙法加持,不只能借用,还可以相融灵气代天巡狩。 听程浩风说来,他在黑球不仅没被压制灵气,或被黑球的灵气排斥,还完全相融,可说黑球天地万物皆可为其助力? “那你……是如天帝?还是如祖师那般身融黑球中?” “天帝要修为够级,要众仙拥戴,要祖师认可,我没有仙阶品级,也没有谁拥戴,也不需要什么认可。但是呢,也不同于炁还天地没有自我的祖师。若是祖师那般,还怎么跟你卿卿我我呢?” 程浩风说得很具体,可胡仙仙还是不明白,于是程浩风让她不必多想,逗她猜猜此处房屋的匾名。 她猜不出,央求程浩风告诉她,最终以献上香吻才换来答案:“此处名为‘蕊仙居’,因为整座房子是建在石雕花蕊中,居住着我的仙子。‘蕊字’三颗心,你是我心上的仙仙,爱心、痴心、决心皆只因你。” 很少听他说甜言蜜语,可若说了,就是羞得人不敢听的那般肉麻。胡仙仙低头轻笑,捶了捶他肩膀。 他带胡仙仙出门,凌空飞起看这蕊仙居外观,确实不负“蕊仙”之名。 润白岩石如玉,倚悬崖雕为莲花状,巨大莲花的中央蕊心,便是那琉璃屋蕊仙居。 千峰竞秀、万壑争流,巧夺天工白莲绽放,明净琉璃架构梁栋,花蕊芳台留仙子,更胜娇娥藏金屋。 胡仙仙啧啧称奇,而后发现高空当中有隐隐约约的淡蓝灵气光罩,估计是因这光罩才使自己到了黑球后,程浩风没有用术压制自己,也无法调御灵气。 “我……被你软禁了?”她微微蹙眉问道。 “不是软禁,是保护!”程浩风急切辩解,“在这里你会很快乐也很安全,隔绝那些天道气息,也可以隔绝那什么强加给你的天命。” 胡仙仙脸色阴了阴,“是怕我承受太多风霜,把我关进温棚里?” 怕她不接受安排,程浩风语速很快地答着,“你已经没有父母,还被韩泽熙通缉,逼你成为一个孤家寡人,让你只是心怀天下,推你去当永恒之心!我不愿你那般!” 胡仙仙心乱了,可她不太喜欢这样被关起来,藏起来,“我失去自由了……” “对不起,我修为还不够高,可我怕等我修为够高时会彻底失去你……只能暂时让你在这个很小的空间里,等我修为增高,你自由活动的范围也增大,到最后,再也不用限制,我会改写天命。” 程浩风的深情和歉意都明明白白写在眼中,胡仙仙不忍再说什么,此时突然明白沈竹君说的自己也有如笼中金丝雀之时,指的是这境地。 无奈暗叹:浩风啊浩风,我不知道用什么心态面对才正确,你说我任性,你任性起来才真是无法无天! 程浩风很惧怕她生气般小声说:“扎措的事只怪我无能,你要退婚,要散尽我情丝,我皆不怪你。从此刻起,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你也再不会赌气离开我了,对吗?” 即使相爱至深的情侣,也有难以理解对方想法的时候,胡仙仙不懂他为什么这般想,可清楚他是不愿和自己分开。 攥紧他的手,靠在他怀里——若是我飞得太远让你不安了,也愿意收起翅膀,即便爱的牵绊已经织成牢笼。 几天后,程浩风让秦沐风转发灵符让在云华观的列御风他们也来。 秦沐风仍然守在海底圣境,那里水球和黑球天地两通,所以由他转发。 不久后,列御风和血无仇到了,其余的人没有来,到了之后,相聚几天,血无仇留在程浩风身边协助他,而列御风拒绝留下来。 因云华观是一脉之源,也很重要,程浩风没有强求列御风留下,在离开前,他寻机会单独见了胡仙仙。 “七师妹,三师兄爱你至深,莫要负他,也要多劝解他,莫使他心性走偏。”列御风别有深意地说。 胡仙仙不解地看了看他,这是要自己全心爱程浩风,还是要自己监督劝谏程浩风? 列御风欲言又止,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才说:“此地对我灵气有压制,我若用灵气光罩隔绝反而引三师兄猜疑,且希望你能尽量听懂我隐晦的话。" 略顿了顿,列御风又压低声音说:"三师兄目前修为深不可测,是他扶立韩泽熙登基又当国师处理很多事积累的威望助他修为大涨,可最直接的原因是陷于空间乱流,他用了龙气,蟠龙之气!" "是墓底龙坑中,臧玄蛟也想争夺的龙气?和法朝国运相关的龙脉,还有气运?"胡仙仙轻声问。 列御风点点头,忧虑地说:"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察觉会对法朝国运有影响,在云华观偶尔下山也打听到世间变化,韩泽熙有些事做得偏离本心啊。" 对于墓底龙坑,胡仙仙比列御风还了解得多一点,不敢确定地问:"是不是臧玄蛟和浩风在争龙气,对国运影响大,所以韩泽熙才昏招频出?" 列御风没有回答,只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去找浩风说,如果为了我和他在一起,要以法朝覆灭为代价,那我们太自私了,在一起了,我也不会快乐!”胡仙仙说着就起身向外走。 列御风赶紧拦住她,“事已至此,不要再打乱他计划!" 胡仙仙茫然看着他,列御风又说:"目前有希望扭转天毁地灭的办法或许只有三师兄能做到,毕竟你我对他计划所知不多。我只希望你劝着他,不要走得太偏,你冲动地找他,反而刺激他,让他容易走偏。” 细想了想,列御风说得对,胡仙仙闷闷地听他再讲了些关于程浩风的事,一会儿后,感觉到程浩风走近了,两人不再谈这些。 是对也好,错也好,目前只能顺着程浩风的安排了。 从黑龙臧玄蛟口中得知七师妹是诸天神佛备下的永恒之心那一刻起,所有局都是程浩风所设,他更像一个能修到永恒之境的人,不论是白回风还是胡仙仙,都只是在他的安排下去做事,看似率性而为,其实步步在他谋算中。 胡仙仙心里不舒服,想了几天也解不开心里的结,这一天估计着他办事快回来了,于是盘算着怎么整蛊一下他,也许这样能高兴起来。 第九百二十章 悲欢无奈 蕊仙居内不仅四处透亮,没有可隐藏处,还皆在程浩风感知下,要整蛊他太难了。 胡仙仙这里瞧瞧、那里试试,选不到合适的地方,最后打算在厕所门边设个小陷阱。 仙体没有污垢,地仙已可以不吃不喝没有排泄物了,天仙更是体清身洁,可是,胡仙仙被压制灵气,又住在了特意隔离她的蕊仙居里,身体状况和凡人一样了。 厕所也是琉璃阁,只是在胡仙仙坚持下围了纱帘,这纱帘勉强能遮挡些。 寻来寻去,屋内器物件件精美,可没有哪件能用来搞恶作剧的,胡仙仙快泄气了,最终瞥到一个皮水囊,决定用这个。 那是胡仙仙本有的袖里乾坤中所存,是征战之际发的军需品,她虽用不着,可留了当纪念。 因是纪念品,胡仙仙让程浩风把皮水囊留在这里。 将皮水囊灌满水,系好后,又再用长绳扯到厕所纱帘上方,只等程浩风来了。 程浩风在修同天城,这黑球之上凶兽横行,是荒凉之地,要利用这里达成目标,必须要有可控制的势力,可立足的根据地。 忙完之后,夕阳西下,微微笑着踏入蕊仙居,一进门立刻感知到了胡仙仙藏在厕所。 憋着笑往厕所走去,靠近后即已发觉纱帘上方有水囊,他伸手想用灵力移开皮水囊,可忽然又收回灵气,假装不曾发觉直走进去。 纱帘一撩,胡仙仙一扯长绳,囊口系带散开,水“哗啦啦”如倾盆大雨般正倒在程浩风头上! “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回荡,胡仙仙从另一侧的纱帘蹿出来。 程浩风的脸色阴沉,湿淋淋的愣愣站在那里,散发着森寒之气。 胡仙仙收了笑声,咧咧嘴看着狼狈的程浩风,畏惧地缩了缩头,腹诽着:这么小气啊,不好玩…… “喜欢玩儿水吗?那玩儿个够!”程浩风凶巴巴地吼着,粗暴地一把就扛起胡仙仙往外掠去。 蕊仙居外本是岩石和树木,也不知何时连起了琉璃长廊,掠到长廊尽头是一个半亩方圆的水池。 胡仙仙还没看清水池环境,已被程浩风带入水中,温暖滑润的水淹过肌肤,如丝缎轻抚。 池中水雾漫漫,衣衫都抛到了池岸,畅游嬉戏的两人如两条自在的鱼儿。 “怕不怕我?”程浩风含情脉脉问着怀中俏人儿。 都问爱不爱,他要问怕不怕,当然不怕了,这么笨的问题,胡仙仙都懒得回答,只撅了撅嘴。 “我不是问你怕不怕我假装发怒的时候,是此时此刻怕不怕?”他眼中有情,还有欲。 姣好容颜染了绯色,更加动人,水润花开满池春色。 飒爽英姿是人人可见,人人可赞的,柔媚情态、玲珑身姿却只你一人可见,只接受你一人赞美。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求你了……算我怕了你……投降还不肯饶我?"声啭娇语如黄莺。 看着楚楚动人的娇羞胡仙仙,程浩风满面笑容春风得意,揽着她纤腰到池边歇息。 “是不是太无聊才捉弄我?等一切完备,把无一他们全搬来这里,你也不会寂寞了。” 寂寞吗?承认寂寞岂不是承认很需要陪伴?一向千山万水独行的胡仙仙哪会需要陪伴? “才不是因为寂寞呢,是你让我生气,什么‘蕊仙居’三颗心中皆有我,三心呢,三心二意啊!我要一心一意。"胡仙仙随口说个理由。 “那些男人三心二意是错,我三心二意却是对的呀!” 程浩风也学会胡说狡辩了,胡仙仙不满地挥挥粉拳。 可他一脸严肃,板板正正地说:“我的‘三心’不仅是爱心、痴心、决心皆因你,我还有佛心、道心、魔心,是不是真的三心?二意嘛,天意、我意,皆是一意!我的三心二意没错?” 胡仙仙两手托腮,眨眨眼,想了想,再想了想,还真没有可反驳的理由。 两人又嬉闹一会儿,穿好衣服往回走,程浩风又说了各种解闷办法。 “你还记得扎措沙薨之城中的小白楼?他那千里留影之术确实不错,我已研习得差不多,等我完全精通,在蕊仙居里也建一个,你能经常看到我在做什么,也不会觉得闷了。” 他理解忙惯了的人突然无事可做会非常难受,可目前的安置办法是他能想出的最好在一起方式,心有愧疚,只能尽力让她过得有趣一点,开心一点。 “浩风,我这么过下去,会不会变成一头猪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承担,活着也没意思。” “只是暂时如此嘛,以后的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生一群小宝宝,到时候你不是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承担,是要嫌他们太闹腾了。”78中文首发 “一……一群小宝宝……”胡仙仙觉得一个小宝宝都很遥不可及,还一群! 也不知怎么扯偏了话题,程浩风美滋滋地幻想着儿女绕膝,可胡仙仙黯然低头,连真正夫妻也做不成,还谈什么生宝宝? 慢慢适应了在蕊仙居中被软禁的生活,没事儿就翻书看看,有时也拿出神器一一摩挲着,苦苦思索后,心中更不安,直觉终有一天,需要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 有一天看那些神器之时,多观察了一下若虚凝露。她对才得的神器了解不多,举在手中更像一颗水滴形的水晶玩器。 漫无目的走来走去,突然感受了一丝微弱灵气,极其微弱,但确实有! 若虚凝露是可收储或反弹灵气的神器,难道阵法之中有极其稀薄的灵气残留?这很可能,只要不是铁杀阵,漏一丝灵气不算稀奇。 胡仙仙暗藏若虚凝露在隐隐约约有灵气的位置,尽管所收集的很少,可年深月久之后,或许能储够灵气呢?到时候想办法解开经脉,说不定能重获自由。 “把若虚凝露放在这里做什么?”程浩风看到了放在奇怪位置的神器。 “我不能御使祖师遗留神器了,放着也没有用处,不过我发现搁在那里很好看,阳光折射有彩虹般的光晕,月光朗照如冰雪晶莹,就当个小摆设。”胡仙仙编着理由,若是别人知道把含混沌力的神器当摆设,会怎么个气她暴殄天物? 程浩风笑了笑,探手试过之后还真没有感应到灵气波动,任由她摆放在那里了。 胡仙仙长舒一口气,若虚凝露与本身阵法的所漏微弱灵气一致,难发觉是在刻意收集,再精明的人也有疏忽之处,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又过两天,程浩风略显焦急地告别,“仙仙,我要出门一趟,你不要担心,乖乖等我回来。有什么事可以拉这个铃铛,无仇会来帮你解决。” “是什么事?”胡仙仙追问着。 “沈廷扬去世了,正月十五夜里被冻饿而亡,正月十八中午才有人发现。” “哦……”胡仙仙脑袋钝钝的,竟忘了悲伤,怔怔出神:“已经正月了,那又过一年了呀。” 到的时候还是腊月,此际又快正月下旬了,只是不知黑球和水球法朝时空是否一致。 程浩风知她所想,解释道:"只要没有扭曲时空的阵法,两处的时间差别不大。” 胡仙仙点点头,没有什么能握在手中,时光更是留不住,别人说物是人非,于她而言,物也不是了。 “乖一点,等我回来。”程浩风不舍地抚了抚她发丝,转身匆匆而去。 蕊仙居外四季如春,边城戌边将士的军营外则是朔风吹雪。 看着荒凉冰原,纵然程浩风不畏寒暑,也心中苍凉。 已问明沈廷扬之死详情,因他与边关将士相处还好,又博学多才,颇受人敬重,过得艰辛却也没受委屈。 可妻子女儿接连惨死,他身体垮了,虽说传言讲胡仙仙掳走沈竹君,可他知道女儿不在世间了,不用什么证据,凭着父女血缘天然亲近也感应到。 正月十五,边城中办元宵灯会,休歇的将士去了城中观灯,值守的将士站岗,都劝沈廷扬随人去城中观灯散散心。 见满城来来往往的人团聚欢乐,他更添了伤感,携一壶酒缓缓独行,和同来的人走散了。 站岗的人以为他和入城的人耍乐去了,入城的人以为他先回去了,没有注意他踪迹。 正月十六中午请他吃午饭,没见着人,这才到处寻他。 直到正月十八在一个土坑里找到了尸身,那地方离营地不算远,土坑也不大,据当时情景,他们推测到他是意外巧合致死。 他摔在土坑中,因醉了酒爬不出来,折腾累了就迷迷糊糊睡了,再次醒来是被冻饿而醒的。 那时他没了力气爬出去,雪还下得更加大了,不久之后埋他在雪堆里。 找的时候,将士们有很多次经过这里,没料到他的尸身在雪下。 正月十八雪停了,中午又出了大太阳,雪化了一些,露出土坑边沿的酒壶,这才猜到他在雪下,刨出来时尸身成了青紫色。 程浩风着急赶来,不只是因友谊,还因他们所发的誓言。沈廷扬在与多吉喀勒发誓时曾言,若违誓会在蛮荒之地冻饿而亡,无人送终。 誓言应验了,当初他们发誓之际本就是为了诳多吉喀勒,法朝早晚和番邦要争个高下,征番已算违誓。 程浩风当时说若违誓言,所求所愿终将一场空,因为他觉得和胡仙仙一起没有和白回风一起的感觉,以为所求所愿再不会实现了,拿一个原本无望的事来赌咒,应验了又怎样? 可如今他非常害怕誓言应验,当时怎么也想不到会爱上胡仙仙,不是因她是白回风转世而爱上,只因她是她自己,这更深更沉更明确的爱,程浩风再也不想放弃! 为了显得誓言不应验,他要亲自为沈廷扬风光大葬,送沈廷扬魂魄早些投胎去往和睦康乐之家。 在他去往边城的同时,扎措也去往边城,只是两人目的不同。 第九百二十一章 经纬天局 春寒料峭,墨冰剑散发的杀意更是冷得凝重,狭路相逢,程浩风不杀扎措难消心头之恨。 "我早知道你会对我刀剑相向,你倒是用理智想一想,你能杀得了我吗?要杀得了,我也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扎措闲闲无事般从容,讥诮浅笑。 墨冰剑亮起,程浩风尽催灵气入剑,用常人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朝扎措劈去,没有任何花俏地直劈而下! 他不理扎措说了什么,只有让扎措彻底消失才能使他怒火熄灭!曾经与扎措功力不相上下,但此刻已有能胜了扎措的把握,没必要再起口舌之争。 剑气凌厉,刺目的金光突然闪耀不停,抵挡住了墨冰剑,程浩风再催灵气加力,可是金光漫开阻力加大。 有绵绵不绝的金光抵挡着,墨冰剑难以劈下。 扎措虽已比程浩风修为略低了,但有人帮他抵挡,他非常轻松地躲去了攻击范围之外。 "我是专程来看你的,想提醒你几句话而已,瞧你一来就喊打喊杀,没有风度。"扎措挺了挺腰,穿着金边白袍的身材更显颀长。 "你我之间无话可说!"程浩风收招,翻腕将墨冰剑指向了扎措。 来救扎措的人是苦昙,程浩风不想和他缠斗,于是也没再进攻,但也没有要心平气和听扎措胡说的意思。 “苦昙大师,你还是和他拼命打一架,等他服输了才能安静听我讲理。”扎措退得再远了一些,笑着挑拨。 程浩风和苦昙又岂会听他挑拨?墨冰剑如冰凌般透亮,却弥漫开淡淡墨色轻烟,剑光铺天盖地,笼罩了这一处荒野,分不清哪里才是墨冰剑的剑锋。 程浩风不杀扎措不罢休,也相信苦昙只是来阻挡,不会偷袭自己,所以全力攻向扎措,对于苦昙完全不理睬。 见他如此狠绝,扎措只得收起戏耍的心态,谨慎展开掳魄旗护住自身。 明知杀不了还要去杀,因为杀不杀得了是结果,而去不去杀是态度。 这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才会有的想法,可程浩风不想端什么沉稳仙师风范,他就是要表态必杀扎措,免得有人来劝解。 灵气尽数催入,墨冰剑威力已至顶峰,扎措周围的空中也结了冰,他只靠着掳魄旗喷出的乌黑灵气团勉强护体。 虽一开始绕开苦昙,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再去阻拦。可墨冰剑的威力比从前强大了,金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苦昙即将要招架不住,只要金光的力再小一丝丝,墨冰剑就能绕过苦昙刺中扎措,那么扎措不死也得重伤。 可是,须臾起万变,苦昙见度魔金光拦不住程浩风,竟然横飞而起用身躯来挡着剑锋。 一条血线飙出,程浩风虽收了灵气,仍是伤了苦昙,懊恼低骂:"苦昙,你不是说了不偏袒维护他吗?" “不是偏袒,是顺天应缘,我即遇上了,必要阻止无谓的杀戮。” 分明是扎措早有预谋来找程浩风,又用计引苦昙来跟随,才有胆气惹怒程浩风,可苦昙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反正不是刻意来保护扎措便不是偏袒。 程浩风不想磨嘴皮子,冷冷挑战:“好!那你们联手,我正好试试功力增长到何种程度!” 虽在破时空乱流时引龙气而功力大增,但要对付两人联手还是会处在弱势,可他选择浴血拼杀,不愿退缩。 “我若再与他们联手呢?”语气平平的声音响起,银白拂丝扫过墨冰剑。 程浩风坚毅的神情中闪过茫然,继而平和恭顺了,这是恩师到了。 “师父……师父!”程浩风咬牙收功,向晁玄同稽首,不论师父来意是什么,他都不能再争斗。 晁玄同收起巡天玉拂,朝扎措抬了抬下巴,“你要说什么,快说。” 对于晁玄同突然出现还有维护自己之意,扎措颇感意外,懵了一瞬之后,连忙对程浩风说起来:"你明白最后的结果,可你不敢相信!不管你怎么努力,胡仙仙最后都会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你不背上沉重罪孽,而狠心离开你。 然后,即便她万分不情愿也会来找我,她必须委屈求全和我在一起,那样才能解了夺欲绝情咒,拿到锁心玉瓶碎片。 最终她修成永恒之心,而你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还会被天下人耻笑。 我可以偶尔还思念她,但只是心中一个角落给她而已,我还会再有很多红颜知己、知心伴侣、贴心佳人,我会比你们两个都过得好。78中文首发 78 78 那么,结局已经注定,你还在毫无意义地挣扎什么?" 他说完了,压抑的沉默令人窒息。 许久之后,程浩风带着歉意向晁玄同稽首,再对扎措朗声道:“所谓的天命,不过是强者哄弱者的谎言,若有天命,天的命又是谁在定?” “天无私,也无命,你连这也不知道?”扎措轻蔑一笑。 程浩风认真地说:“天不是虚无的,有私也有命。能掌控自己命运,让一切事情发展按自己所愿而来,那便是‘天’!” 此话一出,另三个人诧异对望,程浩风继续说:“所有的无奈妥协,不过是弱者不肯承认自己的无能。看似合理的借口,再怎么迷惑人也不是真理。” 程浩风向晁玄同告别,转身离去,晁玄同喊住他,似还有话要说,他叹息一声,摆了下头说:“师父,我明白你们是来劝我放弃的,可我不会放弃!” 只有他们察觉了软禁胡仙仙之事,才会联合起来劝他,因为他那么做,不仅是与扎措的情敌之争,更是打乱了天庭、佛门、道门的各种计划。 有师父在,不能出手,但仍然要坚持,程浩风飞掠入空,他不敢当面对师父说的话于空中回荡:“师父,你当初不是无奈放弃姜嫣,是你没有用尽全力,如果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达成所愿,不是天命难违,是还不够坚定、不够强大!” 蕊仙居里,胡仙仙心里很乱很乱,若虚凝露聚集的灵气还少时,确实可以令程浩风也无法发现,可越集越多之后,灵气波动变得明显,连血无仇也觉出异样,询问了好几次。 为了遮掩,胡仙仙想了很多办法,发现那漏来的灵气近似草木气息,她让血无仇帮着去采摘鲜花装饰屋子,问起之时便说是草木自带灵气。 选了好多种植物后,胡仙仙发现一种兰花的遮掩力最好,那种大花蕙兰,浅紫花蕊,花瓣边缘纯白,朝中心处渐变为深蓝,又香又美。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等夕阳泼染瑰丽金红,蕊仙居琉璃墙溢出绚丽多彩的光华,程浩风归心似箭踏入屋内,立即闻到幽香沁人心脾。 “美不美?”胡仙仙穿着浅紫衣裙来迎,嫣然一笑,翩翩起舞,如花中蝴蝶。 紫蕊玉英飘香,紫衣仙娥动人,美不胜收,程浩风漫不经心答着:“美……” 可他目光没停留在胡仙仙身上,而是径直朝藏起若虚凝露的那个大花瓶走去。 粗鲁地扯出花丢在地上,挥手间花瓶爆碎,程浩风拿了若虚凝露,再翻腕用灵气隔空召来其余神器,尽收他袖里乾坤中。 “你有我守护,用不着暴力伤人之物了!”他目光中带着戾气对快傻了的胡仙仙说。 “你根本不爱我!”胡仙仙带着哭腔低吼,没有眼泪,但通红的眼眶像要滴血。 这不是情侣吵架受了委屈,是被践踏尊严的屈辱! “是你根本不爱我!”程浩风戾气更重,“你存灵气是为了逃跑,我告诉你:你要走,可以,但得先把我杀了!" 胡仙仙愣了,或许是被他吓住了,或许是没料到他反应比自己还激烈。 程浩风逼近她再说:"杀我还不够,要让我神魂俱灭,一定要灭到没有任何意识残存!要不然,只要我有一丝丝的意识,我也不放你走!” 字字锥心,胡仙仙浑身轻颤,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泪眼蒙眬中只觉得他的脸扭曲到狰狞。 程浩风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带了恐惧和厌恶,心尖似被揪了一下,语气也变软:“我关着你,是不尊重你。可是,任由一切朝既定的方向走,你会让扎措解绝欲夺情咒,那样做是不是在羞辱我?” “我和你没有婚约了,万不得已要和扎措怎样的话,与你无关……”胡仙仙张了好几下嘴才哽咽说出话。 “怎么可能无关?不是要有什么契约关系才能证明我的心,一个男人不能守护心上人,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另一个男人怀抱,那就是耻辱!”程浩风厉声咆哮。 胡仙仙揉了揉脸,尽力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不会的,不会的,我宁死也不会跟扎措怎样。大不了同归于尽,不可能让他解咒的。放我离开,得锁心玉瓶碎片或许有其它方法呢?” 程浩风惨笑几声,“你和他同归于尽?你为什么不能替我想一想,如果是那样的结局,还不如让我当年身死魂消!” 若是认为你和他同归于尽的结果,比让他给你解绝欲夺情咒好一点,岂不是把贞洁看得比生命重要?程浩风悲凉暗想:仙仙啊仙仙,在你心里,我就是迂腐老顽固么? 胡仙仙又说了各种理由佐证不会跟扎措怎么样,程浩风听得狂笑起来,她不解地顿住话头儿望着程浩风。 “仙仙,是你不爱我,你懂吗?是你不爱我!”程浩风似哭似笑,胸膛剧烈起伏,“如果扎措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愿意跟他,我也不会阻挡!我关着你,不是为了圈你在身边……唉,你不明白我的心!” 第九百二十二章 闲论情爱 纤尘不染的琉璃板上花瓣零落,越是美的花朵凋残后越是令人伤感,心有灵犀的恋人仍会吵架,吵起来更加痛苦,如撕心裂肺。 胡仙仙伸出小拇指勾勾程浩风的手指,主动放低姿态示好,因为这样躲避起来或许将来会惨烈收场,可是若不妥协,程浩风此时就会做出后果惨烈的事。 黑亮的瞳仁里有深邃星海,也有雷霆风暴,程浩风气哼哼扭开头不看她。 胡仙仙再加无名指挠挠程浩风手背,一直不理,一直把手越贴越近,最后完全握住他的手。 想硬起心肠拒绝,还是无可奈何叹息几声,程浩风反手握住胡仙仙的手:“这么小的手,只能握完我手背呢,还逞强把那么多事抓在手里。我疼惜你,不是为了面子和别的男人争抢你,明不明白?” 胡仙仙乖巧点点头,“我其实明白的……可也许哪一天你对我腻了,我也无需再多费力,你自然会赶我走。” “你……你还说你明白?你怎么可以这么看我?”程浩风的脸又阴沉下来。 “韩泽熙对沈竹君不爱吗?不好吗?还不是抵不过诱惑,解不开误会。” 程浩风急切表态:“我不一样,诱惑于我而言不起作用,我们不管有什么误会,总之我不会让你受伤害。” 这是真心话,可也是有先决条件的,胡仙仙知道他的守护是得在他掌控之下,于是翻了个白眼表示不屑。 程浩风被质疑,他认真又郑重地说:“我们之间不存在谁听谁安排的区别,我们是一体的。你父母也不在了,兄弟姐妹和朋友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至于代表天下苍生的陌生人,他们不需要你,甚至不在意你,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让我伤心?我不会负你,负你等于负我自己。” 看着眼前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甚至很多劫难的女人,程浩风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深情吻上她唇瓣。 胡仙仙最怕的不是他抛弃、背叛自己,最怕他们做错了,可又无法抗拒想要和他亲近的心。 是错,那一起错到底!贪婪吮吸着他的气息,为他放纵自己又何妨? 温馨和睦相处了几天,程浩风这一天傍晚归来时带了很多水果,是在法朝珍稀少见的水果。 胡仙仙拿起一个仙人掌的果,啧啧赞叹:“我很少见到仙人掌结果,这样汁多个儿大的更是从没见过。是不是这黑球上特有的?嗯,仙人掌结的果,就叫仙人果。”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又自言自语念叨,程浩风立刻附和果名提议。 又选另几种水果尝了,胡仙仙吃得眉开眼笑,“这个黄果果像蛋黄呢,以后叫它‘蛋黄果’!嗯……这种水果有乳香味,叫牛奶果。咦……这个看着像荔枝没熟,吃起来又有点荔枝味……” 程浩风想着,她该不会把那种水果命名成“荔枝果”?这些水果在黑球也不多,算珍品,不能总这么随便安名字,于是抢话:“命名为‘蜜释迦’?我觉得看着像佛头,又味道甜蜜。” 胡仙仙佩服地朝他竖起大拇指,捻起樱桃似的果子吃。这果子味道也和樱桃差不多,但果色粉白。 “这果子蕴含有延寿驻颜的灵气,是你培育的?”胡仙仙虽是被压制了灵气,但对灵气的敏锐感知没变。 “是有野生果树,我以灵气滋养的。” 胡仙仙笑看着他问:“是不是怕我没有灵气之后,会迅速衰老?你怕面对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才给我吃?” 承认了,那就是只爱美丽外表了;不承认,又找不出恰当借口,程浩风急得快冒冷汗。 但胡仙仙奸计得逞般笑了笑,撂开这问题,转而说:“怎么滋养出这果子的呢,是你秘密?那这种果子命名为‘秘果’!” 吃着聊着,瓷盘里的水果越来越少,竹篓里的果皮越来越多,胡仙仙才发现程浩风没吃。 “只剩两个蛋黄果了,你尝尝。”她低着头满怀歉意递上果子。 程浩风轻笑着让她吃,盯着她脸上红的黄的满是果汁,又似宠溺又似嫌弃地刮了刮她的脸。 “我只顾了自己吃,没考虑到你还没吃,对不起。” 程浩风笑出声:“无所谓,相比水果,我更想吃你!” 那就让他“吃”,胡仙仙闭上眼睛,睫毛颤动着等他靠近。78中文首发 欢愉之后,两人依偎着看远山日落,胡仙仙问程浩风:"和我这个不够温柔细致的女人在一起,有没有觉得亏了?" 程浩风答道:"有些人喜欢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些人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有的人喜欢惊险刺激的生活,各有选择,亏什么呢?" “别人有的,你没有,不亏呀?” "人与人是不同的,也许这个人觉得亏,那个人觉得赚。本来选择没有对错,可是那些没有实际能耐只会对别人提苛刻条件的人,偏偏要把人框进死板标准,不合乎标准,就了成了坏人,或成了废人。把自己套进那种标准去对比,我才不会那么傻。" 谈到这些,程浩风还举例说:一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安稳日子的庄稼汉,娶了想着被人追捧,贪慕虚荣的漂亮小媳妇儿,那得是过不下去。 一个想要功名利禄,认为人生要享受荣华富贵才算不枉活一世的钻营之徒,娶了一个有宏愿济世救民的妙手仁心女医师,估计是悲剧生活。 而一个为国为民工,忠耿刚直的清官,和一个高傲自私、见识浅安薄的富家小姐成婚,也不会幸福。 还有风流潇洒,追求自由浪漫的多情才子,娶了刻板守旧,勤俭持家的朴实妻子,也会有诸多不满。 但要是鸳鸯谱点好一些,让踏实庄稼汉娶了会持家的朴实贤妻,都不乱耗费钱,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说不定富甲一方。 风流的多情才子和风情万种的漂亮小媳妇儿在一起,或许会过着别人眼里浪荡颓靡的生活,但他们会觉得纵情恣意很舒坦。 想要功名利禄的钻营之徒若是娶了高傲富家小姐,会彼此扶助往上爬,也许爬到满意的高度也或许重重摔下来,但他们目标一致。 忠耿刚正的清官和妙手仁心的女医师成婚,定然不会互相埋怨,他们会相伴到老,安贫乐道。78中文首发 78 78 “对哦,是非界限没有那么明显,很多悲剧只怪月老拴错了红线。”胡仙仙感叹着又说,“可是韩泽熙和竹君那么般配呀,为什么结局是这样?哼,都怪你安排他娶柯雅洁。” 程浩风没争辩,而是慢条斯理分析起来,他说韩泽熙内心深处是渴望令法朝中兴的,想要在史册上写下光辉的一笔。 不论程浩风怂恿他也好,不怂恿他也好,潜在的欲望不会改变,而想当皇帝的人当然需要一个贤德皇后来辅助。 柯雅洁显然比沈竹君适合当皇后,他心底里认可有辅助作用的柯雅洁,可又舍不得脱尘绝俗的高洁心灵伴侣沈竹君。 所以悲剧的根源是韩泽熙没认清自己想要什么,贪心地都想要才造成悲剧。 等他看清楚内心深处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也就是他与紫微星君合魂之时。 胡仙仙颔首认可他所说,又吱吱唔唔问:“那你……嗯,你看清楚你要什么没有?” "你想问我清不清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最开始,我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很清楚不想要四师妹那样的女子。 我只能逐渐排除我所不想要的,先看着蔡师姐和杜师妹也很好,但明白那只是欣赏。 后来遇到很多女子,阿琐与茶儿的事你也知道,都很美艳聪明,另一个鼎炉酒儿有自知之明也不错。其实很难选的……" 他的语调很有炫耀感,说得眉飞色舞,胡仙仙的小脸儿则不出所料拉长了:"连酒儿你也上心。" 程浩风眉毛挑了挑:"相比茶儿,酒儿是挺不错啊!看得清位置,守得了本分,能在波诡云谲的争斗里平安活下来,没点眼力劲儿可不行。" “哦……她是不错,相较茶儿来说,她也没有什么恶毒坏心,只是从前处在了那样的环境,只能随波逐流。”胡仙仙心里酸酸的,但还是公正评价。 程浩风忍俊不禁,拍拍她的肩,"小醋坛子!哈,我们还是来说说,我为什么对茶儿没好感。 "因为她想要的是高贵体面受人尊崇的生活,她不会愿意奔波受苦,也不愿在皇宫里当妃嫔,她不是一个善于委曲求全的人,她想要的是优渥与尊严兼得。 "出生官宦之家是她引以为傲的优势,她骨子里看不起穷困低微的人,偏偏又家道中落,所以茶儿想要的一种身份加强她的高人一等之感,她要的荣华富贵,关键在于‘清贵’二字。" 听了这些,胡仙仙明白了,茶儿心中对程浩风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来源于对程浩风身份的认同,她需要借助外力来标榜自以为高贵的身份,而且不能是俗气的那种高贵,所以并不想当妃嫔和贵妇,只想依赖程浩风。 "我觉对你有意的那些女子当中,凌若风是最好的,那般冷艳清傲,聪明能干,还出身高贵。"胡仙仙实话实说,在凌若风面前,她觉得自卑。 但程浩风冷笑一声:"你知道我最忍不了是她哪一点吗? 第九百二十三章 东方王子 澄蓝的天空、银亮的星星,蕊仙居的夜并不太黑,透过琉璃顶望去更有梦幻色彩。 很美丽很洁净的住所,可胡仙仙很思念嘈杂的鸿宾楼,很思念简朴的胡家小院,很思念那些再也不会出现在生命中的人。 问起凌若风,忆起前世今生许多往事,思念之情又缠绕了无尽惆怅。 倏忽间非常非常惧怕失去程浩风,靠在他胸前紧贴着他,听他讲不愿接受凌若风的理由。其实只不过耍小性子,想确认他的心罢了,他对别的女人态度如何并不重要。 "不愿接受她的情意,并非她有什么缺点,是我烦透了父亲对我严格的管束,她令我想起父亲的阴影。 从小受到严厉管教,我认为是痛苦,但是她偏偏把那当成是荣耀,对其他人介绍我时也要刻意提我少年成材,是家世良好有教养的人。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她认为我从小端方温文是优点,可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样过。 好容易长大了,长辈对我的约束力也弱了些,难道我还要自己再去找一个人来束缚我?哪有乐意自讨苦吃的人?" 胡仙仙脑海中浮现,凌若风初识程浩风,觉得他符合如意郎君形象,向亲戚朋友夸着他怎么好,而他极为反感的样子。 因程浩风所不喜欢的一切,在凌若风眼里成了优点,他也就不喜欢凌若风了。同时凌若风的矜持高贵在他眼里完全成了囚心牢笼,爱与不爱的理由在外人看来无比稀奇,可身在其中,自己的心实在难以控制。 胡仙仙在程浩风怀里亲昵地蹭了蹭,浸着草木、阳光、雨露的清新气息溢满身心,她为之迷醉,也没有理由。 程浩风抚了抚她的发丝又说:"如果有一个从小被宠溺,长大了也很孩子气的男人,可能会喜欢四师妹这样的女子,会觉得有征服感。每一个人都不是十全十美,有些人眼里的美玉,有些人眼里成了石头。但愿她能遇到对的那个人。" 这很有道理,胡仙仙没来由地想起陆来尊,照程浩风这么说的话,他和凌若风很配呢,又担忧,凌若风会不会根本不接受? 程浩风可不知道胡仙仙胡想了一大圈,继续说:“很多人过得不好,怨恨非常多,那是贪心了,好的都想要,可到头来也没弄清楚到底想要什么。” 听他说话,胡仙仙很少插嘴,只是偶尔望一望他,双眼中冒着亮晶晶的小星星。 程浩风自豪地笑着,眉飞色舞地说:"有一个懂这么多道理的夫君,很好?能崇拜我,说明你自己眼光也不错!" 爱意很明显吗?胡仙仙这才回过神,仰头嘟嘴轻哼一声,腹诽:真是自恋。 程浩风又正色说:“两人相处的大忌,还有一条是不能嫌弃对方父母,蔑视对方也是给自身埋下隐患。” 说到兴起,程浩风讲起初入云华观后,在山下游历遇到的一件事。 一个山村少年出身贫寒,父亲早亡,母亲靠种菜和织布供他读书,终于盼来他考中进士。 因他谦逊谨慎,一个考官很欣赏他,有意把侄女嫁给他。 在询问他家境时,他隐瞒贫穷且又黑又丑的母亲,只说家有寡母,生活还算过得去。78中文首发 考官之兄也是早亡,只留有一个侄女,嫂嫂希望女婿上门,留在京城。他这条件虽不好,但正合适,因他说只需给母亲寄些银两,没有家族拖累,可以入赘女家。 婚礼之前,山村寡母思念儿子,又想瞧瞧儿媳妇是什么样,借了盘缠上京城来。 他见了母亲后,万般埋怨,岳母也得知了他家实际情况,于是岳母提出:要么毁了一纸婚约,并且把过错全归于他;要么不准他母亲参加婚礼,以后也不准他母亲来京城,儿媳妇更不能去山村探望婆母。 虽然中了进士,在村里人眼中是鲤鱼跳龙门了,可到了京城才明白自己是个小虾米,没有靠山的话,不仅是会被分派去没钱财、也没前途的清水衙门,甚至可能被当成替罪羊惹来大祸。 他同意了岳母的要求,送走了母亲,岳母认为他很听话,对此事还比较满意。 当时,程浩风认得山下的这家人,又正巧去京城听说此事,年轻气盛、满腔热血的他去了深宅大院,劝说这岳母千万不同意这婚事。 规劝原因是预测这个由穷书生成了进士的男人,要么一生窝囊办不成事,只会惹麻烦;要么会不择手段办事,乃至不惜伤害妻儿。 正自得意的岳母哪会听一个不明来历的小道士劝解?还以为程浩风是对她女儿心怀不轨呢。 其后二十多年,对于山中苦修的程浩风恍若一瞬,对于普通人则相当漫长。 这时的山村寡母已经去世,穷书生也成了朝中大员,他一朝小人得志,露出恶狼嘴脸。 曾经优雅体面的富态岳母在马棚里干着杂活儿,满身臭气,瘦如枯柴的衰老身体站也站不稳了,常常被狗仗人势的恶奴打骂,死了也只有草席裹身。 她那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已经疯了,因被通奸的罪名所休弃,可她是冤枉的,气愤怨恨,积郁不得排解才疯癫,如此更无法辩驳,以致儿女也不亲近,凄惨至死。 虽然到最后,那个小人得志的恶狼因贪赃妄法被斩,儿女也得知母亲被冤,给母亲和外婆洗冤并修坟立碑,但是能够弥补所受的冤苦吗?不能。 程浩风叹道:“建一个家庭,人品永远应当放在第一位,连自己亲生母亲都不顾念的人,又怎么会对别的人好?家,是必须要讲理的地方,没有基本的为人品格,背叛和伤害无法避免。” “对啊,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都去和稀泥,其实越和稀泥越难断,要明辨是非,才能真正家庭和睦。”胡仙仙十分赞同。 两人相处融洽,胡仙仙也不去想怎么逃了,空闲时间变多,开始试着学习。 她得益于前生积累,法术还不错,但对修行所要修的其余门类,要么一窍不通,要么粗浅了解过一点,于是静下心读经、画符、研习阵法。 匆匆到了四月,程浩风要带她去参加高有德婚礼,婚期定在四月十八。 为了少惹麻烦,程浩风要求胡仙仙佩戴一块遮掩气息的玉佩,还在玉佩中灌注灵气,以防她逃跑。 胡仙仙不情不愿地戴上玉佩,可想想扎措的事,还是接受了。 满剌加平定后,麦塔哈回边城,麦家的生意更兴旺,法朝及天方这一带的沿路商道都繁荣,程浩风需要借这婚礼之机接洽各方,所以去参加。同时,也有向麦塔哈宣示一下,胡仙仙已跟在自己身边的私心。 高有德,一个曾是土匪小喽啰,后来当商队小伙计的胖汉,婚礼却格外隆重。 因他妻子在浮克城,而这时期又是天方、暹罗、天竺、法朝等邦国政局变化比较大的时候,与各邦国有商贸往来,又不隶属某邦国的浮克城是一个很好的聚会地。他又和各方均有牵扯,而宴席上的谈判往往比大厅里的谈判管用,他的婚礼由此聚来不少权贵。 高有德娶的妻子是浮克城金器作坊老板之女,虽不是王公贵族,也不算豪门巨富,也是城中数得着的财主了,高有德当初还一再拒绝,因为他认定自己会当老光棍儿,哪想到快四十了还娶富家千金? 还有些商队同伴担心他会被利用,比如富家女已经暗结珠胎只是拿他遮掩某些丑事之类。 但细细打听后,是因这个模样还算端正,性格也没有大缺陷的浮克城富家女太挑剔,她不嫁贵族公子,不嫁富家少爷,定要嫁东方王子,等来等去等到三十岁还没出嫁。 那天在街上偶遇白白胖胖,对同伴温和礼貌的高有德,她觉得见了高有德后,其他男子全都粗鲁不堪。 她认定高有德是东方王子,同伴们捉弄富家女,说高有德是高家的蟠龙小王子,暗指了高有德曾经身份,可富家女还信以为真。 也不知是富家女见同龄人都嫁了,自己着急了,所以要拉郎配;还是月老的红线系得太紧解不开,总之不论高有德怎么坦白说身份,富家女都是非他不嫁。 后来麦塔哈撮合他们,说在很多浮克城之人心里,不明白法朝皇帝的儿子和亲王的儿子才算皇子或王子,以为法朝是很多个浮克城组成,那么小小的浮克城有很多部族,每个部族都有王子,法朝得有多少王子?所以,高有德冒充一下东方王子也可以。 为了让高有德更像个东方王子,麦塔哈把在浮克城的产业都赠给他,还广邀宾客为他庆婚。 宾客中有满剌加公主,有天竺圣女,有曾经的法朝国师,还有暹罗最负盛名的拳师,番邦的王爷等等人,新娘更加对于高有德是东方王子深信不疑了。 从边城往西行的各城邦各部族都流传有东方法朝公主,东方王子嫁娶而来的传说,其实法朝嫁来的多数是皇家宗室女和养女之类,真正算公主的姜嫣还在途中出意外。至于“东方王子”,则是一个也没有,被贬到边关的王子们也从没有定居到外邦的。 胡仙仙和程浩风到了浮克城后,与麦塔哈、高有德见面寒暄,离开满剌加来追随麦塔哈的葩媞也赶来相见,世事变幻,各有感慨。 第九百二十四章 从未平息 洁白的大理石廊柱,金黄的穹窿尖顶,整齐对称但并不呆板的卷云雕饰,厅内穿各式衣装的人欢喜谈笑,新修的迎仙阁天方风味餐厅还没开业,先当成高有德婚礼宴席厅。 高有德岳丈家的院落已算大了,可难以同时接待上千宾客,麦塔哈既已把在浮克城的产业给了高有德,用这里来办婚宴最合适不过。原本还对女儿从街上拉来的女婿存有疑虑,这样一来他完全放心了。 虽是餐厅,却与商道两边一些小邦国的王宫差不多宽敞,围合三方的三个大厅连通,一楼招待普通宾客,二楼招待贵宾。 厅中两边每隔五步设有树形银烛台,无烟蜡烛照得厅中温馨明亮,红地毯上织满艳丽花朵,餐桌上镶金嵌玉的器皿闪着绚彩光辉,充满豪华又喜庆的气氛。 有些客人金发碧眼,有些客人红发蓝眼,还有些客人卷发黑肤,都穿着彰显热情奔放异域风情的光鲜服饰,在他们当中,程浩风和胡仙仙有些格格不入。 程浩风身穿白色道袍,外披淡蓝薄纱袍,修长的身姿飘逸出尘;胡仙仙一袭玉白曳地长裙,外披淡青纱衣,袅袅婷婷行步若微风徐徐。 也许是他们乌发如墨,也许是他们相比之下身材瘦小,也许是他们衣饰过于素淡,其他宾客用怪异目光看着他们,但又因他们气质不凡心生好奇和喜爱。 男宾客们看胡仙仙的目光犹为直接大胆,程浩风侧头扫视一圈,让麦塔哈寻个单独小厅再谈话。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麦塔哈领路往三楼行去,高有德连忙让岳父帮忙招呼一下客人,随他们去了。 三楼有账房、库房之类,还有一间备来以后当管事者书房的小屋,他们进书房后,程浩风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高有德。 “我虽已不是法朝国师,但还能说得上几句话,这是通过谨郡王得来的。” 高有德开了锦盒一看,是一块小孩巴掌大的金牌,一面刻有“金兰手足”四字,一面刻有“并肩义王”四字。 法朝能识字的人几乎都能看出,是表明谨郡王和他结拜兄弟了,共享王府之福的意思,但这让浮克城的人看来,差不多是高有德有等同谨郡王地位的意思。 麦塔哈笑道:“好,很好,德子,你已是真正的东方王子,祝你交到更多好运。” “这怎么行?这使不得……使不得……”高有德急得额头和鼻尖上渗出汗水。 “谨郡王答应了承认你这个义弟,又不存在说谎怕穿帮的问题,不用担心。”程浩风笑着劝道。 高有德眼含热泪感谢程浩风后又朝麦塔哈鞠躬,“少爷,也谢谢你帮我,你的财产也不是大风刮来,我只是帮你管着,永远都是麦家产业。” 胡仙仙朝他摆摆手,“你不用谢这个又谢那个了,嘻嘻,只谢我就好,要不是我推荐你跟着麦少爷,你还没有此番奇遇。” 听她这样说,高有德鞠躬连声道谢,她轻快闪身到一边,笑说道:“好了,我替他们接受所有感谢了,你不用一再道谢。快些去招待宾客,然后等着高高兴兴入洞房。” 高有德含笑走了,胡仙仙对众人说他是傻人有傻福,程浩风说也是麦塔哈把他照顾得好。78中文首发 麦塔哈深深看一眼胡仙仙,缓声说:“你托付我照顾他,我当然要对他像亲兄弟一样。” 言外之意是全因胡仙仙才对高有德很照顾?程浩风心底泛起醋意。 “高有德不想跟着高有宝当土匪,情急之下求仙仙指条明路,从此处处遇福星,运气实在好。麦少爷年纪也到了应当成家之时,不知有何打算?”他戏谑横一眼麦塔哈再看向葩媞。 葩媞身穿露肩玫红短衫,玫红长裙,身材凹凸有致,正低着头发愣,平常光彩照人的她,见麦塔哈心思都在胡仙仙那里,此刻如同受了冷落的小丫头。听到程浩风问话后,期待又忐忑地抬头看麦塔哈。 岁月如梭,相识快四年了,麦塔哈一开始就明白她的心意,可至今没有表明态度,面对她的目光,麦塔哈顿感心疼,想要用心怜惜她,“满剌加局势已经平稳,把法朝通天方的商道各处站点重新打理好再有几个月就行,到那时,我准备迎娶葩媞。” “哦……啊……娶我……”葩媞下意识地反问,惊喜得眩晕。 “不要答应他!”胡仙仙抢话道,“这么敷衍草率求婚,不答应!要……找一个你们只有你们两人相处的时候,庄重又浪漫地求婚。” 葩媞红着脸捶捶胡仙仙的肩膀,又微笑看向麦塔哈,他不好意思地笑说:“是的,是的,我准备一个仪式再求婚。” 各有归属,尽皆欢喜,程浩风又和麦塔哈一些正事,又对麦塔哈嘱咐道:“浮克城地理位置优越,与各国邦交也都友好,我们好好经营这里的事务,对将来大有益处。” 聊完后回到厅中,菜已上齐了,正要开宴,有侍女通传末神扎措到了。 不清楚他来做什么,可基本礼貌还是要有,高有德和麦塔哈迎上去,见他入厅,胡仙仙不禁面露恨意。 不应在别人婚礼上生事,程浩风朝胡仙仙轻摇了摇头,让她和葩媞先去角落一个女宾座席落座。 想要装成不认识,避免麻烦,可扎措偏要挨近程浩风在中间一桌坐下,还笑说:“程兄,好算计,居然到浮克城来布局了,把一个小喽啰也变成颗大棋子。” “你不请自来又是做什么?破局?捣乱?还是闹点笑话给新郎新娘添乐子贺喜?”程浩风反唇相讥。 扎措并不生气,朝高有德的岳父说:“来者是客,送上新婚贺礼了更是客,对不对?” 不明情况的老人讷讷点头,扎措得了主人以礼相待后,又瞧来瞧去,找认得的人去敬酒打招呼,在席桌间穿梭不停,而后到胡仙仙身边。 “仙仙……”他轻唤一声,止不住怦怦心跳,又立刻眼尾一跳,那似乎在抽搐的眼睛将所有原本情绪都压制,让他的模样变成浮夸调笑,“有没有想我?” “我们不熟。”胡仙仙抬起头答应,看他的眼神冷漠疏离。 “冰炎珏?”扎措讪讪一笑,仍是细细打量着她,看到那玉佩后又似嘲讽似颓唐地说,“他为了你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胡仙仙听到此话一惊,冰炎珏是两个玉佩扣合而成,传说中能压制并改变修者气息,十分难得。 从冰炎珏名字也可知是寒凉阴气与火热阳气皆有,胡仙仙从古籍中看到过,冰炎珏两块玉早已分别失落,一块据说掉落在冥界罡风崖,一块在八热火山失去踪迹。不少修者前往这两个险恶之地,没有人找到过,没想到程浩风找了来。 冰炎珏寻来不易,只为了给胡仙仙遮掩气息,免得到浮克城走一趟,又生牵扯天命又改。 扎措缠着胡仙仙说话,程浩风和麦塔哈他们又不好在高有德婚礼上发怒,正为难之时,葩媞向扎措笑问:“末神在与法朝交战时败得一塌糊涂,见了战胜你的人也不羞愧?” 把私人恩怨扯上征战胜负,扎措也不好意思再赖着说些什么了,装作无所谓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谁能笑到最后还是未知数呢。” 扎措退开,胡仙仙长舒一口气,近来在蕊仙居中岁月静好,仿若种种争斗全没有了,可风暴从未平息。 为交际而来的人,宴席上说话都不说透,都打着哑谜,暗用言语弹压人,程浩风也是说话玄玄乎乎,一切尽在算计中的老成样子。 不在一席,却也在同一个厅中,他偶然与胡仙仙四目相对,老成的他竟悄悄抛了个媚眼儿。 的确是媚眼儿,烟花巷里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所抛那种勾人媚眼儿。 胡仙仙一惊,差点儿把餐刀掉落,怔怔半晌,才捂嘴偷笑。 席后,高有德带他们去岳父家见见新娘,这浮克城风俗,新婚夜不闹洞房,是在娘家由亲人陪着唱歌闲聊。 高有德没有亲人了,新娘家亲人也少,见他们到了后,为了远方贵客不拘束,新娘亲人出了屋子。 双方不熟,要互相介绍。浮克城用的语言也是天方语,但发音略有区别,高有德随商队里的同伴学了一点天方语,结结巴巴向新娘介绍着胡仙仙他们,又一句想半天地翻议胡仙仙他们的话给她听。 正听得人着急,新娘大方笑说:“你们唤我卡迪娅就可以,来浮克城的中土人士很多,我从小喜欢中土文化,学了你们的语言。” 她的中土话带了一点口音,但是字正腔圆,说得相当流利。 高有德摸摸额头,“你会说中土的话呀?” “你一直用天方话和我交流,我没有说中土话的机会,还以为你想学天方话。”卡迪娅挺委屈地看着高有德。 胡仙仙他们低头忍笑,挺甜蜜温馨的场面,可想想高有德在她心中的身份,若是她要求继承王位,要当王后怎么办?哪怕是一个小邦国也不可能让高有德当国王。 “卡迪娅,有些事要提前和你说,德子他没有王位继承权,也不可能管理国家……”胡仙仙费力地想着措词。 卡迪娅摆手打断她的话,又亲昵地拉着高有德的手说:“他已经多次和我说过他的身份,我认定他是东方王子也有原因。我要是再嫁不出去,不只邻居们要耻笑,父母也要讨厌我了。我在街上看到他白白胖胖很可爱,偷偷跟踪,观察到他对人很好才拉他娶我。” “怎么个好呢?”原来是这姑娘是个明白人啊,胡仙仙心里落下块大石头,又笑着逗她。 第九百二十五章 和亲疑案 看着高有德和卡迪娅,胡仙仙很欣慰,衷心祝福他们,不仅因为奇缘难遇,更因为他们是懂了生活本真,学会接受、放弃、与坚持的人。 胡仙仙很清楚平常人有时候比大德修者更懂人生真谛,比如她自己还没有懂得怎么去接受,怎么去放弃,又怎么坚持呢。她问卡迪娅,既是逗新娘子,也是真的想听听对于姻缘,别人有什么看法。 面对众人目光,卡迪娅认真回答:“我看见他在人群里自然地走着,他一点也不出众,可是他对同伴说话很温和,端上桌的面条先给同伴吃,同伴说每天做工很辛苦,他说辛苦一点没什么,麦少爷很好,能在麦家做事已经很幸运。我去说要嫁给他,把他吓坏了,但是他没有对我说恶毒的话,也没有怀疑我想做坏事……” 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优点,高有德听得脸红了,程浩风点头赞许道:“看得很准,经过反复挑剔,观察了很多人,最后明白人品最重要。” 卡迪娅笑了笑,少有地显出羞涩神情,“一开始,我要的只是邻居们不要再因为我想嫁东方王子嘲笑我,没料到真的风光出嫁,我很高兴。以后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不会做不知足一直提无理要求的事。” 她这么说了,胡仙仙他们也不多逗留,良宵一刻值千金,让高有德与卡迪娅洞房欢会。 行到客房外,程浩风和胡仙仙皆不想睡,又说起高有德与那穷书生考进士的男子都算由婚姻成就事业,程浩风挺有信心地说:"高有德不会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有福缘麻雀变凤凰的人很多,如那头恶狼小人得志便猖狂便会福气越来越薄,感恩惜福会福气越来越厚。" 第二天,众宾客告辞离去,因程浩风和胡仙仙去了黑球后难以常来会故友,胡仙仙要出门更是不易,因此回蕊仙居之前,程浩风带胡仙仙去见了冷秋朗、陆来尊等等离浮克城比较近的人,又再顺便去雷鹏营中查问海上防御之事。 雷鹏说蒯森雄收服了很多散于各处的小海盗,对东瀛也能震慑,但是似乎有借东瀛之势,反来对付法朝的苗头。 程浩风让他密切注意蒯森雄动向,同时和包苞保持联系。 交代诸般事项后,再去海底圣境与秦沐风相见议事,而后回蕊仙居。 到了夏天,黑球常有狂风暴雨,时不时可见小鸟小兽在风雨中奔蹿逃跑。 这一天下午又是乌云密布,风一阵比一阵吹得猛,吹落枝叶打在琉璃墙上,发出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不久之后,天地变色,如同将要有摧毁大地上的所有山川草木。 胡仙仙没注意天气变化,完全沉浸在思想中的世界,她在看沈竹君留下的书稿,对礼朝的姜嫣和亲之事有诸多疑点,想来想去对别的事均浑然不觉。 也许敛起烽火烟尘,心也细腻敏感了?她看着关于姜嫣的记述,脑海中浮现一幕幕场景,竟泪湿眼眶。 姜嫣生长于礼朝初年,刚统一建国不到十年,开国君主因伤病死了,继位的年轻君主为了江山稳固,听从信任老臣的意见,娶了一位御史大夫的养女。 这位年轻皇后便是嫣母,虽是养女,生身父母也是地位高贵之人。她生身父母是狄人公国的伯爵夫妻,来到礼朝出访多次,有一次在路上染病双亡。他们把女儿托付给在礼朝结交的御史大夫抚养,这御史大夫对养女和亲女儿一样好。 在皇后和岳丈帮助下,国力渐渐强盛,皇帝夫妻也迎来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这位公主就是姜嫣。 幼时的姜嫣得父母宠爱,单纯善良的她也得奴仆爱戴,但是嫣母病亡,父皇另立新后之时,姜嫣被送出宫。当时住在当今法朝的碧洗宫之处,差不多算弃女了。 到了二十岁,别的公主在这个年龄要么早已婚配,要么也许配人家了,皇上像忘了姜嫣这个女儿一般,没有做安排。 可快满二十一岁之时,突然下旨让姜嫣去狄人公国和亲。 当时正与鬼方国交战,或许皇上是想与狄人公国结成同盟才提议和亲。 但是,以往和亲的女子派个皇族宗室之女去也算身份高的,甚至找一个宫女冒充公主去和亲的事也有,姜嫣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还是嫡公主,地位尊贵得连狄人公国的求亲使者也惊讶。 当时朝中给出的解释是,姜嫣亲外祖父家是狄人公国,既算两国和亲政治联姻,也算亲上加亲的锦绣良缘。 送嫁队伍浩浩荡荡,还请了法力高强的淳和真人晁玄同护送,可是在途中意外频出。 先是遇到恶鬼夜来抢亲,要姜嫣当鬼新娘;后来又突然飞沙走石,一股龙卷风掠去姜嫣;再后来到了棘城,又遇到臧玄蛟带妖怪前来劫亲,只是这些事被晁玄同处理好了。 谁知过了边界,到了狄人公国境内,大雪不停,送亲队伍中不见了晁玄同和姜嫣,他们又被雪阻隔无法寻找,只能在营地等待。 雪停了,再等雪化后路面好走些,寻到了姜嫣、晁玄同。 可是,在那一座被火烧掉半边的木屋前,只见黑烟乱飘,晁玄同失魂落魄半跪着,姜嫣倒在血泊中,洛玄心手持悲鸿戒尺横眉冷对。 和亲公主死于途中,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件,但礼朝君臣担心的一切没有发生,狄人公国没有责怪,还发函慰问。并且,晁玄同去面见狄人公国的君主表示愿意领罪后,也没有因他护送不力而惩罚他,还对他勇担责任的行为颇为欣赏。 胡仙仙很疑惑,让姜嫣去和亲已经不寻常,频频遇到意外显然不寻常,最后姜嫣之死更不寻常了,连狄人公国对这事的态度都那般不寻常。 待得程浩风回来,关切问她怕不怕暴风雨,她却迫不及待问关于姜嫣的事。程浩风生长年代虽已是礼朝末年,但至少比她会了解得多些。 据听来的传说,胡仙仙推测晁玄同和臧玄蛟都对姜嫣有意,但晁玄同表露得很浅淡,臧玄蛟表露得很热烈,偏偏姜嫣又对晁玄同更有感觉些。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晁玄同为了大局着想,支持姜嫣去和亲,臧玄蛟则非常反对和亲,于是一个去护送,一个闹事。 晁玄同以为防备好臧玄蛟就能顺利到达和亲目的地,可没有料到洛玄心暗恋晁玄同,在争斗之中,洛玄心本来要帮晁玄同,可不知为何造成了姜嫣死亡? 对于这些猜测,程浩风笑着听完,最后说:“你猜对了一部分,但是,洛师叔对师父可没有男女之情,而是对祖师有别样情愫。” “祖师!她对祖师有别样情愫……”胡仙仙惊叫一声,原以为师父辈的情感纠葛已是胡猜,怎么还牵扯了祖师? 祖师是洛玄心的师父啊,一向看重戒律的她怎么可能恋师? “师父”是本师,“师傅”是教某一门技艺的传艺者,可以说一字之师也是师傅,但不是同父亲一般的“师父”。 恋师不仅是伦常所不允许, 且祖师化于天地间,没有私心,也没有个人感情了。 程浩风皱眉一叹:“对祖师的情愫是孺慕、仰慕还是爱慕,洛师叔可能自己也不明白。但师父很明确地跟我提过,洛师叔对于男女之情视如修行障碍,是因她对祖师产生不该有的情愫。” 或许女人都有颗爱听情缘纠缠的心,胡仙仙听了这般重磅秘闻后,又说:“那师父和臧师叔以及姜嫣是在情网中?是不是臧师叔对姜嫣倾心相恋,姜嫣又对师父一片痴心,可师父天下苍生为己任对情事冷淡?” 程浩风没有直接回答,感叹道:“女人为什么总把一些个性清冷的男人想得那么没人味儿?祖师如果没有炁还天地,也不会完全没情欲私心的。 "比如玄奘法师只是心有宏愿,不是没感情,佛经说的高境界无男女差别,连五谷也自生自长自熟,但并没有把女人排除在众生之外,是只有那么多精力、那么大能力,无法兼顾私情,没有把女人和其他生灵对立的意思。 “倒是女人,要不是需要依附男人,可能都不嫁人,不生孩子,女人比男人看重物质,情感也不如男人炽烈真诚,还耳根子软,别人一挑拨就对感情犹豫起来。” 听程浩风说了长篇大论,胡仙仙听得发懵,既听不懂也不认同,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程浩风全给颠倒了。 且不管他说的奇谈怪论,胡仙仙只追问:“那师父对姜嫣到底是什么态度?是不是爱了又不敢承认?” 程浩风的眸子瞬间暗淡,凝神片刻才说:“不是……他们如我们一般,只差一丝丝最后的亲密交付。” 胡仙仙惊讶万分,师父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不苟言笑、端方严肃的形象,以为和姜嫣只是一点若有似无的情愫,可程浩风既这么说,那师父和姜嫣也曾亲密相处,只是没有越过雷池了。 既已如此,怎能还送姜嫣去和亲?胡仙仙不禁忿忿,看来臧玄蛟阻止和亲是对的,师父太懦弱。 看她神情变化,程浩风低声说:“师父与姜嫣的爱恨情仇,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自己想的这样,那还有什么隐情?胡仙仙等他讲述。 第九百二十六章 嫣然血鱼 暴风雨停了,天空淡蓝,清透如青瓷,稀疏几颗星星闪着淡漠的光,星光下的鸟兽们狼狈不堪,可又心感庆幸,急匆匆寻着新巢。 程浩风摩挲着胡仙仙肩膀,久久没有言语,很多事难以言说,既因涉及恩师的隐私,也因那些事与自身有联系。 他沉默,胡仙仙虽然很想知道晁玄同与姜嫣的故事,但也没有追问,静静陪着他。 浅樱粉短襦,袖口织着紫云英;浅樱粉百褶裙,曳地如飘云;浅樱粉缎面鞋,绣着深紫牵牛花。时而古灵精怪,时而洒脱随性的倔强道姑,成了娇丽温婉的乖巧小家碧玉。 因不便出去,胡仙仙的衣物皆是程浩风代为置办,他原是偏爱蓝、紫、白色的,可给胡仙仙的衣物近来居然偏好粉嫩颜色,蓝色也是水蓝、紫色也是粉紫、绿色也挑嫩绿、连白色也是偏于肉粉色了。 对于衣物饰品,胡仙仙一向不挑,可十二三岁时也没这么粉嫩过,过了三十岁反而穿成这样子,实在不习惯,容貌身材还在初修仙的二十一岁之时,但毕竟心已沧桑。 程浩风坚持说她这么穿很美很动人,粉嘟嘟像个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胡仙仙也只得算了,反正见不到外人,也不怕谁嘲笑。 看着身旁小鸟依人的女子,程浩风轻轻笑了笑,深觉自己比师父幸运。 “和亲之事能有多大用处,父子争权、兄弟夺位的事从古至今发生了多少?血亲尚不可信,何况姻亲?所以,修道之人不可能认同牺牲女人幸福换来太平的事。师父护送姜嫣公主去和亲,并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投入别人怀抱,而是准备伺机救她。”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听了程浩风所言,胡仙仙心中稍平,能当他们师父的人又岂能是迂腐软弱之人? 程浩风站起身,再横抱胡仙仙往胧月丝帐中行去。琉璃顶透光,狎昵之时总觉惶恐,胡仙仙让他给暖玉圆床笼上丝帐。因这丝帐柔滑光洁,如月光朦胧照于其上,是以名为“胧月丝帐”。 你侬我侬,深情相拥,程浩风在胡仙仙耳边低语:“想起师父的事,心里像缺了什么,空荡荡、凉悠悠的。抱着你,才能填补心上空洞,让我能平静点。” 程浩风的体温微凉,似是润玉所雕的人,胡仙仙有时笑他若为女子,定是颠倒众生的“玉人儿”。他总要摆出很凶的模样说他是“欲人”,然后身体真会发红发烫。 想到这些,胡仙仙脸颊飞上两朵可疑红云,早忘了先前好奇想知道的事,程浩风刮刮她鼻子:“又歪想什么?师父送姜嫣去和亲,可以说是为了找你。” 为找自己?心中一凛,绮靡心思顿时消散。 程浩风轻叹:“天庭上众仙卜算到永恒之心将出现于中土大地,可无法精确算到时间地点,中土生灵亿万万众,谁会是永恒之心呢?” “姜嫣去了狄人公国,便会算准谁是永恒之心?” “是!你也因和亲之事疑点太多才询问?她不是去和亲,而是被送去祭天,狄人公国告知此事,礼朝皇帝与人秘商很久才同意。” 和亲真相是冰原的地理变化小,人为破坏也小,冰原之下有很多远古遗存,狄人研究明白了其中空间融合毁灭的事,并已清楚那位克死异乡的伯爵,有最纯正的血脉,能开启那些上古大神(或者说前代文明)的遗留物,开启之后就能得知守护水球天地永不毁灭的永恒之心是谁。 姜嫣继承了外祖父母血脉,且是这一家族在世上的惟一血脉,牺牲她查问永恒之心,她父皇先是觉得荒谬,后来在越来越多事实面前只得相信,并且比起江山永固和礼朝民众存留,爱女的命也显得轻了。 这些隐秘普通民众不知道,被皇帝尊崇的晁玄同知道,广交天下修行者的臧玄蛟也知道。 臧玄蛟当即反对,要带姜嫣离开,晁玄同慎重考虑后认为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最好,希冀有更妥善的处置办法。 争论没有结果,和亲时间却抵近了,只能硬着头皮往狄人公国去,护送之路上晁玄同和姜嫣的感情进一步加深。 在姜嫣被龙卷风掠去的那个夜晚,因很清楚是臧玄蛟的朋友合力弄出龙卷风,晁玄同很快救出了姜嫣。 很快救出,可两天后才返回队伍,只因姜嫣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相聚之后情绪大起大落,再难掩藏心事,扑入他怀中倾诉衷肠。 彼此有意,相知相助,但还从未黏在一起卿卿我我,晁玄同也情不自禁表露心迹。 若不是要承担责任,他们很想从此携手江湖再不分开,可内心痛苦挣扎之后,还是返回送亲队伍。 情深难以自控,任重悬崖勒马。如果有人认为肌肤之亲只是泄欲,只是传宗接代的话,那绝对是从来没有深爱过。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袒露的是身体也是心灵。 他们的事瞒得了送亲队伍中普通人,瞒不了一直跟踪的臧玄蛟和洛玄心。 洛玄心不清楚具体情况,但直觉事关重大,想在祖师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所以开始阶段只帮晁玄同对付臧玄蛟,后来是把两个师兄都防着。 到了已入狄人公国境内,臧玄蛟利用天时地利造出暴风雪,想抢走姜嫣,他们打斗之时,洛玄心悄悄出现,准备偷偷带姜嫣回送亲队伍…… 听及此,胡仙仙紧张忐忑地问:“你曾说送亲队伍找到他们之时,姜嫣已逝,师父和洛师叔在旁边?” “是,姜嫣是被匕首直刺心脏而亡。”程浩风让答案更确切些。 “那匕首,师父……还是别的人动手?”若是恋人相杀,太残酷,胡仙仙不愿相信。 “没有谁动手……”程浩风否定胡仙仙猜测后再继续讲。 当时争斗不休,乱成一团,姜嫣不愿跟洛玄心走。洛玄心指责全因姜嫣才有这么多是非纷扰,姜嫣情绪复杂。 看到晁玄同和臧玄蛟打得不可开交,她向天高喊:“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若不生于世间,也无这一场厮杀!愿此身灰飞烟灭,无爱无恨无心无情!” 晁玄同和臧玄蛟皆是突然僵立,既已“无爱无恨无心无情”,所有的道理成了空谈,所有的爱恋成了偏执,他们相争也成了笑话。 寒光乍亮,一把匕首从天而降,直刺姜嫣心窝,她的如花姣容先是痛得眉头紧皱,随即又舒展开,向他们嫣然一笑。 冰雪荒原中,姜嫣的笑如春风;刀光剑影中,她笑如青莲;怨恨懊恼中,她笑如朝霞。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像蝴翅轻扇,无力扇动了,双眼阖上,绝美的笑容永远凝固。 臧玄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凄厉嗥叫几声,北风呼啸,嗥叫声传得很远很远,惊得冬眠的黑熊也不禁迷糊中感觉酸楚。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姜嫣,即使想一想她逝前微笑,也会痛得撕心裂肺,他疯狂飞掠而去,不知道去了何处,三年后再回云华观已成了逆天恶魔。 因此,天气好转后,护送的队伍只见了晁玄同和洛玄心在姜嫣遗体旁,且那时姜嫣的遗体在逐渐消散。 姜嫣身着曲裾深衣,由朱红天蚕丝所制,尽显端丽华贵,襟边衽裾花纹没有用常见的舞凤、飞燕、花卉之类,而是游鱼。 一条金色小鱼连一条金色小鱼,首尾相接,循环往复游动不停。姜嫣和晁玄同才懂这纹饰深意,她说过,愿是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儿;他说过,愿是江河愿是海洋,任她畅游。 因先前打斗时火花四溅,晁玄同让姜嫣暂避风雪的小木屋燃烧起来,火红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殷红的血染得朱红华服成了凄艳暗红,如深秋最后一朵花,绽放最灿烂的美之后,惨烈凋零。 不知是鲜血浸染还是朱红的衣裙所染,鱼纹浅淡的金色成了透亮的红色,姜嫣肉身散去,只留一条条小鱼如红水晶所雕成,那鱼即为“嫣然血鱼”。 胡仙仙曾见过嫣然血鱼,可不知来历竟是这般,难怪程浩风以前不愿说,姜嫣可算因寻永恒之心(或说是胡仙仙的每一世)而死。 程浩风说:“身虽化鱼,天生血脉却没变,带嫣然血鱼去狄人秘境,付出非常大的代价后,师父得知了怎么感知永恒之心的气息。也因只有师父能分辨出永恒之心,狄人公国与礼朝君臣才没有因和亲之事起纷争。” “在我还是变不好人形的小狐狸时,你领了师父之命特意给我解围,是已知道我天命?”胡仙仙想起白回风那一时与程浩风的初遇。 他笑着摇头,“当时出于少年热血管闲事而已,只当你是个小麻烦,见你上进好学才让你到云华观试试能否入选关门弟子。真正让我惊异的是你在山下对四师妹说的那一番话,和我所想十分契合,我才让五师弟带你去见师父,而师父感知到那永恒之心的独特气息才收你入门。” 胡仙仙记得山下广场关门弟子入选之时,曾说如果异类修道只为了变成人形,只为了不断往上爬,并把曾经的同类踩在脚下的话,那还不如不修! 是先有他们所想一致,才有晁玄同感知到气息,这让胡仙仙很高兴,程浩风是因爱而爱,不是为了各种渊源羁绊才爱。 程浩风又告诉她,嫣然血鱼本来无毒,晁玄同用法力使其有毒,谁愿意心上人变别人腹中餐呢? 姜嫣化嫣然血鱼后已无情感了,晁玄同把她印在心里,忘不掉,抹不去,其后接近三千年如何度过?每时每刻皆在煎熬。 胡仙仙忽然明白程浩风为何格外尊敬顺从师父,是敬他也是惜他,能有共鸣的感受才会惺惺相惜。 但胡仙仙脑海中又冒出个疑问:晁玄同与程浩风师徒同心,可程浩风以前明明承认了故意纵放黑龙臧玄蛟,是不是程浩风所想的起了变化? 第九百二十七章 学着承担 尽管没有问过晁玄同,胡仙仙也从所听的事情里猜到他想借护送姜嫣之机,探明背后种种原因,希望改变姜嫣命运,盼着能找出不用刻意牺牲任何人,也可以让天地不毁灭的办法。 程浩风也许是感应到她在想什么,沉声说:“我曾与师父想法差不多,求全,求完美,求一个拯救苍生的方法,可后来发觉行不通,这是付出最多、得到最少的办法。” 所经历的不同,所思所想也不同,即使他们心意相通,胡仙仙仍然无法完全懂得程浩风的话。 看她露出疑惑神情,程浩风又说:“顺天应命也包括接受灾难,定一颗永恒之心这件事本身就错了。草木有枯荣,人有生死,天地为什么不可以毁灭?强行拯救,本来已违背‘道法自然’的道!” 或许,可如果有强大的力量还冷眼旁观让无数生灵死去,这般漠然态度也亏心。亏心了,又怎么能心境圆融? 胡仙仙愁眉不展,手撑着床要翻身起来,程浩风伸臂再揽她入怀:“觉得我太冷漠,要跟我怄气?” “若是不知道,也没有任何力量,也不用争论救与不救,可既然我们身在其中,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生灵死去?”胡仙仙并不是滥好心的人,可也无法安心在黑球享受岁月静好,无视水球将来会面对的劫难。 黑球之上凶兽横行,一些开启了灵智的鱼虫鸟兽对蕊仙居很好奇,它们好奇来探的结果是被程浩风或血无仇抓住,成了修筑同天城的苦力。 程浩风要想做成事情,光靠他和秦沐风少数几个人不行,要在黑球上建起一个招揽同道来驻留的地方。同天城,取“等同天宫”之意,其意大逆。 被抓来修筑的那些苦力,先是怨声载道,不断想逃跑,后来秦沐风炼制成很多提升修为的丹药,由血无仇分发给苦力,他们服用后有奇效,也不再反抗了,甚至还联络亲朋好友一起来修筑同天城。 蕊仙居中因胡仙仙说了那一番话,程浩风默然不语,寂静中能听到苦力们抬石料、运木材、夯泥土的声音。 沉默的压抑让胡仙仙心里闷得慌,抚了抚程浩风脸颊,表示自己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认为有些做法不妥。 十指纤纤抚过,拨动心弦,程浩风再度开口:“你清楚我做了很多,并没有当冷漠旁观者。芸芸众生,能自救者,能获人救者,必有其缘数定下,救不了的人救不了也是天意。” 胡仙仙缩身入锦被,抱住程浩风精壮腰身,“姜嫣的事,我能感同身受,仿佛所有的错都是自己造成,如果以我单薄身躯的死亡能换得天下长治久安,宁舍此身。”78中文首发 沧凉一声冷笑响起,如亘古闪烁的繁星在笑燃烧自己也只能照亮一小截路的荧火虫。 “姜嫣已舍她身,可换来什么?换来的是臧玄蛟偏激成魔,晁玄同心如枯井!女人怎么只会用伤人伤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不认同师父,也不认同臧师叔,我有自己打算,到时候你们自会明了。”程浩风眸光桀骜又坚毅。 胡仙仙垂头丧气,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只是拖累,什么也做不了:“我心中不安,让我去救苦救难,我没有信心做好;让我龟缩在这里,又愧疚难当。” 想想她所承受的心理压力,程浩风眉眼温柔很多:“你安心陪我,一切有我。我比他们所能想到、做到的办法都更完善,相信我。” 事已至此,再多不安也只能往前继续,胡仙仙心头闷闷,睡意全无,可又脑袋里乱麻一团没法思考,唧唧哝哝说了很多,终于倦了,她迷糊睡去,程浩风也闭目养神。 两人相拥而眠,不知不觉天明,飞鸟掠过琉璃顶,带来一缕缕绚烂晨光。 胡仙仙一边给程浩风理抻衣袍,一边说:“舍不得离开你,可我还是觉得我们做错了……我听了姜嫣的故事才明白,师父并不想拆散我们,他交代你和我不要太亲近,是想让我们能少一点痛苦。” 程浩风剑眉一扬:“从臧玄蛟提醒后,我得知你是永恒之心为护地球、黑球、水球永远不灭后,我当时无法接受,至今也无法接受!狠心让你受苦十世,只为了等那一点逆天改命的契机,离结果越来越近,我不会放弃。" 胡仙仙带了些怯意询问:"如果……真的是我们错了,非但没有改变世界,还造成更可怕恶果了呢?" "是错也一直错下去!是孽,也无怨无悔背负。”程浩风答得斩钉截铁,大步踏出蕊仙居。 胡仙仙心间惆怅,可经过一夜好眠,她头脑清醒很多,不论晁玄同、臧玄蛟、还是程浩风,他们所想的尽皆不够好,但要怎么才算好,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平复心情,收起杂乱思绪,静下心去看那些典籍。或许一切的一切只因她没有悟透“永恒之心”的真谛,是她没能担起大任,才让身边亲近之人不断替她受苦。 有目标,有想用心去做的事,时间便过得很快,转到八月十五。 受中土文化影响,麦塔哈也认为八月十五是非常吉祥的日子,他把婚期定在这一天。 麦塔哈娶葩媞,不论从公而论势力相辅相成,还是从私而论交情很深,程浩风和胡仙仙均应去送上贺礼。 让胡仙仙戴上冰炎珏,程浩风凝出气泡乘坐,两人同往满剌加而去。 因葩媞和麦塔哈是除掉篡位者的首要功臣,她父王和王弟很器重信任他们,在百姓中威望也很高,所以他们要在满剌加都城办盛大婚礼。 婚礼之后再带着嫁妆到边城去,到时候只请天方和法朝的亲朋好友简单聚聚。葩媞的王族亲人曾提出让她留在满剌加,王弟还曾说愿让出储君之位,但她拒绝了。 满剌加的王公贵族目前是真心信赖葩媞和麦塔哈,等完全安定后难免会有利益冲突,与其到时候指责他人忘恩负义,不如一开始给自己留条后路。 当然,这些内心盘算不会明说,但得知葩媞坚持要去边城和麦塔哈经商后,王族成员们更尽心尽力为她操办婚礼了,能少一个利益争夺者,多花费些人力物力又算什么? 与中土婚礼新郎新娘穿大红喜服不同,葩媞和麦塔哈都穿白色。 麦塔哈一袭雪白长袍,还戴着雪白头巾,只有面部露出,幸好他们衣料所用是透气凉爽的昂贵薄纱,要不然在炎热的满剌加可得焐到闷死。 葩媞没有他捂得严实,黑亮卷发在鬓边垂下几缕,洁白绣金色莲花纹的头纱从头顶拖至腰间,上穿镶有银亮珠片的无袖短衣,下配飘逸白纱裙。 “这么美丽大方的新娘,必须要对她好一点,可有很多人想跟你抢呢。”胡仙仙笑对麦塔哈说。 麦塔哈礼貌地微笑点头,即使明知葩媞很好,明知应当珍惜,可终究意难平。 他将心思掩饰得很好,但葩媞能看懂他眼中遗憾,可这位爽朗热情的公主没有生闷气,也没有吵闹。 “新郎不怕新娘被抢,怕新娘知道他还对另一个女子念念不忘。"葩媞拉着胡仙仙的手摇了摇,“可是,不用怕的,我其实一直很清楚,并且一直想让自己做得更好。仙仙,我嫉妒你,要以你为榜样,学你并超过你。” 没有宾客在场,但麦塔哈和胡仙仙、程浩风还是很尴尬。 快人快语的葩媞没感觉尴尬,她很认真对麦塔哈说:“你娶我,其实已经意识到我更合适当你的人生伴侣,对不对?这表明你对我有好感,已经接受我,只是还无法彻底转变心意,因为爱上我了就是对你从前深情的背叛,所以你是坚贞长情之人。” 麦塔哈以为要等来葩媞怨恨的狂风暴雨,谁知还夸他“坚贞长情”,顿感心中涌起暖流,眼眶湿润:“你说得我快无地自容了。我们适合当伴侣,但我娶你也不仅仅因为适合,你很可爱,我只是还没有……愈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需要你帮我治心伤,等一颗心完整了,会完全属于你。” 愿意说出自己也埋在心底不敢面对的事,那是从心里接受葩媞了。 有爱的希望,葩媞欢呼着拥抱胡仙仙:“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利用他对你的感情谋取私利,你从前狠心的拒绝,是对我最好的帮助。”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胡仙仙有点懵,自己已经说话不着边际,葩媞还更加喜欢胡言乱语。 他们还觉得葩媞说话太直,有点不好意思了,葩媞又松开胡仙仙,转而挽起麦塔哈的胳膊:“你也不用怕谁会来抢走我,只有你能保管我的心。轻易动摇的爱不是真爱!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可是,你如果讨厌我在你身边出现,那我会默默离开……” “不、不……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节情绪,你把心交给我了,我会呵护、会珍惜……”麦塔哈听到葩媞说出“默默离开"这个词,急切抢说道。 胡仙仙和程浩风相视一笑,些许遗憾只是因曾付出深情而没得到回报不甘心,只是不甘心而已,也许麦塔哈自己还没意识到。 他们悄悄离去,让两颗心渐渐靠拢的新娘新郎自己去发现心中所爱在身边。 两人顺路去了雷鹏军营,雷鹏说蒯森雄借势东瀛,与他们这一方已经明和暗争,蒯森雄旗下势力还让渔船、商船给护航费。 这样一来岂不是变个名目来做海盗干的事?为此,前两天雷鹏和蒯森雄大吵一架。 第九百二十八章 内斗除患 阴天,不见红日金光,天空灰蓝,几朵昏黄的云浮在海天之间。一艘尖头小艇不快不慢地驶在平静水面上,偶尔有海鸥好奇地飞近小艇,很快又飞远。 雷鹏对程浩风讲了蒯森雄屡屡生事之后,程浩风让他暂时不要和蒯森雄起正面冲突,只需多派舰艇巡逻,保证他们不来抢占疆域就行,毕竟如今“雄王”是扶植起来收拢海盗、牵制东瀛的势力。 九月初一,其中一艘小艇如常巡逻,站在船头观察四周的士兵模糊看到有大船驶来。 大船逐渐朝小艇靠近,水波晃动剧烈,如涌风浪,他看清那是雄王的铁甲巨船! 船体坚固、航行速度快的铁甲巨船通常是正规军队的战船,在东方海面上的个人势力,只有蒯森雄拥有铁甲战船。 士兵挥舞旗帜,警告巨船不要再靠近。旗上绣有一个金黄的“法”字,绕着字周围绣着金黄大鹏图案,这一片海域所有船只都清楚,这代表的是法朝雷鹏将军治下防线,民用船和外邦船不可乱闯。 旗帜飘扬,士兵变了几种手势,所代表的警告意思一次比一次严厉,但铁甲巨船还是置之不理,横冲直撞。 执旗的士兵停止警告,让小艇上的同伴拿出弓箭,瞄准巨船甲板上的人。 箭雨嗖嗖飞出,巨船上的人早已备好盾牌抵挡,而巨船停止前进。 在小艇上的士兵以为巨船上的人会知难而退之时,巨船又突然加速,船两边掀起冲射如水炮炸开的白浪,船尾如蛟龙摆尾,船头猛然朝天一翘! 铁甲巨船裹携了威不可挡的力量撞向小艇,刹那间木片四处飞散,滔天波浪淹没了惨叫声。 只是眨了几下眼的短短时间内,铁甲巨船驶离此处海面,海水冒出殷红的气泡,随即被蓝蓝的海水分解,只留破碎的木板漂荡。 公然挑衅朝廷军队,雷鹏接到禀报后,双眉一竖,大步出府往水军衙署去,准备点齐战船和兵将,围剿蒯森雄。 副将赶来劝阻,并让人赶快去联系程浩风,雷鹏同意暂等一等,商议后再做决定。 程浩风到来后,开门见山直说:“我有比围剿蒯森雄更好的办法,只是你此刻在愤怒当中,不会听我讲。先听听不能正面攻打蒯森雄的理由?” 雷鹏并不是鲁莽之人,又很敬重程浩风,他卸下甲胄,传亲信将领到厅中,慎重议事。 巡逻小艇被撞碎,同袍兄弟葬身大海,所有将领均是义愤填膺。 环视他们一圈,程浩风平静又不失威严地说道:“诸位将军,让蒯森雄发展壮大是为什么?是为了收降散落各处为恶的海盗保海域太平,也是为了震慑东瀛,我们大张旗鼓攻打蒯森雄,打得两败俱伤,高兴的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这很明显是东瀛和海盗们会高兴,他们的神情不再那么激愤,肃静听程浩风接着说。 看他们冷静了,程浩风再朗声道:"不能耗费人力物力去围剿,也不能放任蒯森雄肆意妄为,我们一要找别的势力替我们教训他,二要培植能钳制住的势力取代他!” 众将纷纷赞同,接下来,雷鹏做了具体安排布署。他回府之后,又再和程浩风密谈。 程浩风让血无仇与雷鹏去京城郊外包苞租的小院,去见蒯丽儿,要把蒯丽儿这颗棋点活,没有诚意和实力可不行。 安排既定,程浩风回了蕊仙居,血无仇与雷鹏秘密到京城郊外,见到包苞后让他煽动蒯丽儿的当家野心,并寻机会让蒯丽儿来见面商谈。 在这之前,包苞因得到蒯丽儿信任,知道不少蒯家大小事务隐情,把蒯家商船在海上受“护航费”盘剥,和一些与“雄王”的小纠纷夸大了,怂恿蒯丽儿去找蒯殿聪共同解决。 这也算为程浩风目前安排做了铺垫,只是蒯丽儿似乎没有借此事争蒯家当家人位置的野心。 在当家之后,蒯殿聪常常关在室内练功,对经营上的事没有多过问,蒯丽儿掌握了大部分实权,只是遇到大事必须蒯殿聪才压得住辈份高的元老,叔侄俩一直和睦,没有相争的迹象。 对这些事,蒯殿聪表现很冷淡,蒯丽儿也知道雄王是爷爷蒯森雄,便也不再去多管。 几天后,包苞把情况反馈给雷鹏和血无仇听,他们也有点心焦了,看来挑起蒯家内斗削弱甚至除去蒯森雄的计谋难成。 血无仇只得发灵符给程浩风询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程浩风回复,让包苞带蒯丽儿到蕴清别院,雷鹏和血无仇前去求见,自有转机。 蕴清别院中,发生了很多蒯家的重大之事,重修之后,景致更好,蒯丽儿感慨万千。 听仆人通禀,雷鹏和血无仇前来求见,蒯丽儿凝神想了片刻,答应在花厅相见。 如果只是雷鹏前来,她不想去见,海上的事与她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可血无仇来了,她的理智战胜不了她驿动的心。 世人多数说自己不在乎权力,那定然是没有感受过掌握权力的快感,感受过了,难以放下。 从前的蒯丽儿除了有蒯家千金小姐这个天生优势,还有什么值得自豪?卓无傲和血无仇对她不感兴趣,如今自己也觉得当时的自己无趣。 此时,血无仇对她是否还感兴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也没有把吸引血无仇放在生活第一位。 她仍然为血无仇心动,可也仅仅是渴望见到他,并不会因为他而放弃自己利益。 当然,程浩风做这安排也不是要让血无仇迷惑她,只要能顺利见到她,并使她不抵触谈判,相信雷鹏有说服她的能力。78中文首发 雷鹏说了很多关于海疆防御的事,又说蒯森雄只图扩张势力不顾法朝安危,还破坏海上航道正常通行,蒯家是法朝之民,蒯家在海上的贸易也多,于公于私皆应大义灭亲。 含笑听着,并不表露态度,等雷鹏说得口干舌燥了,蒯丽儿才笑问:“皇上的通缉令对于程浩风像个笑话,如今已不是国师,但还是他在弄权。不过,被利用要得到利益,我能得到什么利益?” 没料到她会问得这般直白,雷鹏愣了愣,这个娇滴滴的女子不愧是蒯森雄孙女,拎得清自己在做什么,不虚伪也不纠结。 思忖片刻,雷鹏才说:“真正被利用的不是你,而是蒯殿聪。至于利益,蒯森雄真正死了,蒯殿聪垮了,蒯家会是谁说了算?你那些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叔叔、姑姑和兄弟姐妹们显然不是你对手。” “哦,利益是蒯家的家主之位和暗影盟盟主之位啊?我还没那么稀罕!如今有我八叔顶着一些难缠的事,我只管在背后捞好处,又省心又有实惠,过得很滋润。如果跳出来正式接掌蒯家和暗影盟,那会成众矢之的,对我一个女子来说,那么活着太累了。”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蒯丽儿神情平静,并没有推诿事情而找拙劣借口,蒯家的一切本来是她占了强,没必要为此付出太多。 雷鹏头疼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后看向血无仇。血无仇摇摇头,他也没有劝蒯丽儿的好办法。 “要不是我想在这件事当中得到利益,你们磨破嘴皮子也说不服我。”蒯丽儿娇俏一笑,“还是我来告诉你们我想要什么!第一,帮我找容颜永葆青春的灵丹妙药;第二,给我能力和特权,可以随意出入你们那个称之为‘黑球’的地方;第三,我以后在蒯家遇到压不住的人,无仇你要亲自来帮我撑腰。” 听她说完,血无仇皱了皱眉,前两条不算难,可以让程浩风出手比较轻松解决,第三条看似不难,其实最难。既是利益共同体,蒯丽儿遇到难处,来帮着撑腰是理所当然,怕只怕她以此为借口,三天两头用鸡毛蒜皮的事来烦血无仇。 雷鹏没有注意到,这三个条件当中前两条没有提具体谁去实施,只要他们这一方中有人办到就好,偏偏第三条指明了要血无仇亲自解决,没有多想其中猫腻儿,他爽快答应,血无仇来不及反对。 定好事情,他们离京,蒯丽儿一步一步去实行计谋。 正忙呢,曹备道遣人约她去赏菊,蒯丽儿对来的小道童轻蔑一笑:“曹真人邀我赏菊?要去啊,可以,让曹真人选个清净无人打扰的地方,先把清茶、糕点备好,我哪天空了自会告知,让他不必来三请五请。” 她苦苦痴恋过卓无傲和血无仇,可曹备道想方设法讨好她,只令她觉得曹备道纠缠不休,让人厌烦。 蒯丽儿吩咐亲信,半真半假传些谣言到蒯殿聪耳朵里,让蒯殿聪得知蒯森雄没死,且已经是纵横海上的"雄王"。 蒯殿聪似乎对这些不关心,可有一天突然让手下抓包苞到密室会面。 直觉很多事被蒯殿聪察觉,包苞不挣扎、也不狡辩,等着他主动审问。 挥手遣去左右人等,蒯殿聪说:"富贵于我如浮云,我不是要自命清高,是真的看透!程浩风利用蒯森雄,而蒯森雄靠着海上商贸的人脉和经验再加上陆焕邦与东瀛的旧势力迅速壮大。一只不甘心被利用的恶狼,和一头不允许棋子乱跑的猛虎争斗起来,猛虎要用豺狗去打恶狼。你们想让我去当豺狗,对吗?" 从前有共同利益,到现在利益冲突,程浩风的确要用蒯殿聪来除掉蒯森雄。包苞惊出一身冷汗,无可反驳。 第九百二十九章 苦计挑战 和愚钝的人谈话让人着急,很简单的事情左右说不清;和太聪明的人谈话却要命,一字一句直刺要害! 蒯殿聪目光犀利,若不是包苞心性倔强坚定,可能得吓瘫,他怎么敢接蒯殿聪的问话?陷入沉默,迫人的压抑感如有实质般沉重,等他真的快顶不住时,蒯殿聪终于再次开口。 “我们蒯家亲人相残,也是掀起那么多腥风血雨,害无数人家破人亡的报应。”蒯殿聪的嘴向后咧咧,自嘲而笑。 包苞鼓起勇气颤声问:“蒯八爷是同意为国为民行大孝?” “呵,我杀过他一次,早已不孝,不用自欺欺人说什么大孝小孝。" 他虽这么说,包苞还是抱拳为礼,诚心表达敬仰、感谢。 蒯殿聪没推辞,也没自豪,淡淡说:"你是听命于程浩风他们的?十年了,我和程浩风都发生了太多变化。当然,也许变的只是我,他只是卸去伪装。我不会提醒丽儿防着你,一切看她自己造化,能稳住家族是天不亡我蒯家,不能稳住也是意料之中。” 蒯家很富,但以安全和保密为首要的密室里,没有多余华丽装饰,黑沉沉的屋内,只有灯盏内跳跃的火焰带来亮色。 脸型略方、眼角鱼尾纹明显、鬓边头发花白,乍一看,蒯殿聪是个普通中年人,还显得比一些保养得好的同龄人苍老,可他双眼精光内藏,有见识的人能看出他不凡。 包苞几年前见过蒯殿聪,面容差别不大,气质判若两人。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同意对付蒯森雄了,为什么没提要求就同意? 见包苞面露疑惑,蒯殿聪像是给他解释,也像是给自己找个理由而说:“我所做所为没有大义,不过是想死……" 百感交集,蒯殿聪顿了顿,稳住情绪才继续说:"死了,运气好的话重新来过,运气不好……永远归于寂灭也无所谓。” 定下计后,蒯殿聪频繁派商船由海路去往外邦,也不管一趟买卖下来能赚多少。 蒯森雄横行海上,但对蒯家商队格外关照,子孙再不孝也是自己的骨血,可蒯家的商船不领情不说,反而来招惹闹事。 有一次,雄王手下找蒯家商船收护航费,船上的人不但不给钱还恶语相向,双方动手打起来,打得头破血流。 后来,雄王最得力的助手赶到,平息纷争,还让手下赔礼道歉,并免了护航费。 商船上的人放信鸽告知蒯殿聪,没有起预估的那些冲突。 蒯殿聪皱眉苦想,没有挑事的由头可难办,蒯森雄远在法朝与东瀛相接处的海域,身边又都是后来培植的从属,搞暗杀也不行。 考虑再三,召包苞到密室问计,包苞又联络程浩风,经程浩风出谋划策,他们依计行事。 几天后,一条没有蒯家标记的商船出海,船上的人员全是在蒯家犯了错的人,他们此去是送死! 明知是送死,可他们不会逃跑,如果不逃跑,他们是敢与和海上恶霸"雄王"抗争的勇士,虽死犹荣,父母妻儿能得到尊重和优恤;如果逃了,亲人会遭殃,且蒯家私刑可怕,万一被抓回去受刑,那还不如赴死。 当雄王的人来收护航费时,他们先是群情激昂,高声怒骂,随后有人惨叫:“打人了!雄王的手下收了护航费还打人!啊……” 那些拿着刀枪耀武扬威的打手面面相觑,还没弄清谁下了手呢,他们迎来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商船上的人在愤怒之下显得气势汹汹,可他们手无寸铁,打得打手们抱头鼠蹿,但没伤着筋骨。 蒯森雄收的打手个个狠辣,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很快稳住阵脚,迅速扭转局势。 大砍刀手起刀落,人头已掉;红缨枪横扫斜刺,断喉收命;翻转削戳,胸口喷血死亡。不多时,商船上已成尸山血海。78中文首发 打手们劫掠了货物之后,放火烧船,荡舟离去。这样的事他们没少干,也不会为此反思或愧疚。 过了接近半个月,雄王突然召见他们,责问他们怎么不听通告,对蒯家商船下狠手? 他们说那是漳州几个小商户拼凑资金买的旧船,合伙去南洋做生意,一个个的又穷、脾气又大,是在找死! 蒯森雄拿出海上商船都接到过的传单,上面所写是,蒯殿聪痛斥烧杀抢掠之行,扬言要举整个蒯家之力除去雄王,并呼吁所有要进行海外贸易的商家联合起来共同对抗。 这让打手们傻了眼,可他们坚称没有看到过蒯家标识,而且那些船上的人也没提过蒯家,在登船之前,探子探到的情况也说是漳州的商船。 漳州处于沿海,但没有好的深水港,地势多山,挺贫瘠的地方,蒯家在那里没有产业。 “漳州商船?漳州……可又怎么说是蒯家的船?”蒯森雄的眉头皱成大疙瘩。 他还没有解开疑问,手下来报,说有不少属于雄王的势力被袭击。 来袭的人划着小艇,飞速放几箭又飞速驾艇离开,还一路高呼:“为死难兄弟报仇!不诛雄贼誓不罢休!” 这些袭击对庞大的势力没造成多少损失,可总这样被骚扰,会士气低落、人心大乱。 蒯森雄派亲信前去责问蒯丽儿,当初假死,答应不再归来争夺蒯家,蒯丽儿也答应了暗辅蒯森雄在海上扩张,怎么搞这样的事? 蒯丽儿答道,漳州是后来兼并了几家商号才收到蒯家一系不久,是八叔直接处理的,她不了解详情。而且和八叔也心照不宣分管了蒯家,她不能干涉八叔的事。她管矿场和绸缎、粮油等类的经营,八叔管暗影盟、海外贸易、药材、盐、瓷器的事。那条出事的商船,她也不清楚来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这些话半真半假,她的确和蒯殿聪分管不同类的事,但很清楚蒯殿聪牺牲那条船和船上的人,是要找一个攻打蒯森雄的正当理由。 正因清楚,才不掺和,极力撇清关系,才能安稳看鹬蚌相争,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蒯家财大气粗,连蒯家的船也出事,其它商船更感担忧,都尽量不出海,也更憎恨雄王。他们不敢去用武力抵抗,纷纷捐钱捐物,由蒯家牵头组织起了“除贼乡勇”。 蒯家的人买了武器,几次和雄王大战,全败了,而且是没怎么打就丢盔弃甲溃逃。 连连失败,让蒯家元老和商户们失望了,坚持再打的蒯殿聪和蒯森雄当年带的老属下又起了冲突,为了逼人支持自己,蒯殿聪把反对的人全软禁起来。 这时,谣言四起,纷纷传说蒯森雄没有死,蒯殿聪当年弑父杀兄才得以掌权,蒯森雄要回来惩治逆子。 这些谣言是造谣,可也不全是造谣,半真半假能让人深信不疑,是由蒯丽儿散播开的。此举是依程浩风之计先示弱麻痹蒯森雄,同时又添油加醋,抹黑蒯殿聪,便于她以后接掌蒯家和暗影盟,蒯殿聪的支持者少了,她能少些阻力。 蒯殿聪只顾全力以赴准备出海攻打雄王,懒得辟谣,而蒯森雄也不再掩藏身份,数次表明自己就是假死流落海上的蒯森雄,老主未死,新主夺位,从前忠于蒯森雄的元老纷纷反对蒯殿聪,造成暗影盟内乱。 无心争权夺利,蒯殿聪带了可靠的属下亲自出海攻敌,得知这情况后,蒯森雄要穿上铁甲亲自迎战。 擂鼓出征,扬帆启航,一条改装的铁甲巨船驶向了茫茫大海。船上集中了暗影盟里武功最高强的一批侍卫和杀手,是蒯殿聪的绝杀大招! 船看似仿制水军用船,还仿得粗陋,实际是雷鹏派了最精良的造船工匠为此次出征所造,在上次去会见蒯丽儿时已经开始秘密制造。 船上的蛟龙雕饰更是非凡,用栩栩如生来形容也不够准确,看那灵动的眸子分明是活的! 因有程浩风灵气注入其中,才能这般,是蒯殿聪暗藏的奇招,也算是程浩风参与这些事的一点印迹。 这是蒯殿聪所在的主船,另有八艘商船改制的战船随之出征。 敌我双方还没有靠近,战斗时刻还没有来临,雷鹏和程浩风在雷府一间花厅内等着传来战报。 他们神情淡定,可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忐忑,也许是无聊,也许是为了缓解紧张感,他们谈天说地、论古道今。 “据说,你所做一切只为了胡仙仙?她虽是奇女子,可恕我直言,她还不值得你与朝廷乃至与天庭为敌。”这是雷鹏早已想说的话,只是找不到恰当的机会说。 当初用蒯森雄去收伏散于各地的海盗,他已表示反对,是程浩风说服他,可他始终还是不太认同。只不过朝廷不重视水军,他实在抽不出兵力,才只能同意程浩风的计策。 对于私人问题处理,他更不认同程浩风所为,从小被教要为国尽忠,不以小家为念的他,看待儿女私情更觉得是因需要传宗接代才得成婚。 “或许不值得……以你来看,男人应当保家卫国做大事,仙仙她其实也和大事相关……”程浩风看着海防图,随意答着。 “和你们接触多了,我也听过一些传言,她是传说中的永恒之心!据传,天毁地灭,她可以拯救万民。”雷鹏笑说着,神情中透着不屑,这类救世传说于他而言太荒谬。 程浩风移过目光看着他,认真问道:“你认为‘永恒之心’是什么?像茶馆儿里说书先生讲的话本那样,一个带着天命来投胎凡尘的人,为了拯救苍生,跳进魔王嘴里舍身取义了,便可挡住劫难?” 第九百三十章 海上争霸 沉沉铅云,冷风飒飒,没有大浪,海面上似乎很平静,但有海上行船经验的人都脸色凝重。 蒯殿聪所带的人多数没有出过海,他们没什么担忧,他们只是不习惯枯燥的海上生活,心情烦闷,争吵斗殴的事发生了好几次。 后来,蒯殿聪下令把吵闹的人不论对错全丢下船,没人敢闹腾了,可气氛更压抑。 蒯殿聪平静坐在舱内,专注擦拭狼牙刃,如水的目光凝注冰冷锋刃,似一个温柔多情的女子凝望孤傲冷情的恋人,他这般深情而不自知。 于他而言,这一场海仗的胜败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杀了蒯森雄,了结尘世恩怨。他不想来到这个世界,那么杀了带他来这个世界的人算最好了结? 蒯殿聪的船在向一片开阔海域前进,蒯森雄的船也在向那片开阔海域前进,大战一触即发。 雷府花厅,程浩风略思索之后,才缓声说:“‘永恒之心’代表一种境界,要做很多实际的事,有很强大的能力,很得力的辅助势力,才能达到那种境界,‘永恒之心’是一种象征。” 雷鹏低眸想了想,“不只是天命,不光是靠法术?” 程浩风微颔首表示肯定,眉宇间忧色更浓,如果臧玄蛟只是大魔王,只要胡仙仙被他所杀,便能化解毁天灭地的浩劫,他当真没有必要布局下那么大一盘棋了。 曾记得初入云华观,听外门弟子讲故事说过不少拯救苍生的大英雄故事,这些救世者要么凭一把绝世宝剑便能所向披靡,令妖魔闻风丧胆;要么凭博爱无私感动妖魔,一滴眼泪就可以化去妖魔戾气;要么用救世者舍身献祭的鲜血,便可以感动神佛收降妖魔。 可世上哪有绝对凶恶的坏妖魔?又哪有那么蠢那么心软的作恶者? 程浩风思绪很杂,雷鹏则说着一些外人对程浩风的评价。 听了一些不好的评价后,程浩风冷笑说:“我阴险狠毒,野心勃勃?东瀛和番邦对法朝早有侵占之心,你们看得见,但还有你们看不见的危机。有些凶险暗棋,你们无法对付,并且相较天庭的布署,我有更好的办法。” 雷鹏点着头笑说:“你有些观点,我听不懂,也无法认同,但具体战术,还得听你的。” 海上的天空愈加阴沉,海水也隐隐泛着黑色,还没有起大风浪,可肃杀之气比大风浪更可怕。 蒯殿聪的船和蒯森雄的船靠近,船上的人拉弓互射。 “嗖嗖……嗖……铎铎……”声不绝,但因双方做了充足准备,射在船体护板和盾牌上的箭多,人员伤亡不大。 蒯殿聪的得力亲信指挥着各船对敌,按战略布署有条不紊进行,他自己仍是在舱中擦拭狼牙刃。 战斗看起来并不算激烈,没经历过海上战斗的蒯殿聪属下也渐渐放松,但他们没看到船下有鬼魅般的敌人潜水而来,攀上船舷。 喊杀声震天响,蒯殿聪的船上都是训练有素、武功不凡之人,蒯森雄收降的海盗之类有一些乌合之众,蒯殿聪一方射箭速度快、射箭准度高、射出的力道还大,逐渐占上风。 但充满胜利激情的喊杀声渐渐低了下去,眨眼之间,有二十多名斗志昂扬的蒯殿聪属下血溅当场。 弓箭利于远攻,不利于近身进攻,面对那些持三尖短刀的穿紧身水靠敌人,他们只能闪转腾挪躲避! 卷团形乌云低垂,天空如同要塌下来与大海合拢在一起,波澜渐起,立在晃荡的船上,多数时候在陆地行动的蒯殿聪属下们头晕想吐。 咸腥的海风吹来浓重血腥气,稍微弱些的人忍不住呕吐了,战斗力锐减。即便他们躲过了偷袭者的利刃,也躲不过射来的箭矢。78中文首发 亲信请求蒯殿聪暂退,逃离蒯森雄之船的射程,再除去登船偷袭的人,保住实力,待以后再战。 “全力加速,不惜一切,尽最大可能靠近蒯森雄的帅船!” 蒯殿聪散发着凛凛杀气,亲信们不敢反对,可又不愿执行这个命令,愣愣呆站着。 “听令者,战斗结束后所有人会由雷鹏收编为水军,战死者以烈士身份抚恤亲属;胆敢违令者,杀无赦!”蒯殿聪站起身,收起狼牙刃,率先大步出舱。 蒯家原本的部分侍卫不说,那些杀手们很大一部分渴望有阳光下的体面身份,能够成为勇冠三军的雷鹏旗下军人,于他们而言是非常大的诱惑。 三个铁面杀手出身的亲信目光坚定随蒯殿聪出舱,其余的人也不再犹豫。 处于劣势,不退反进,蒯殿聪所带船队伤亡惨重,快要一败涂地之时,他所在的主船与蒯森雄所在的敌方帅船靠近,肉眼清晰可见对方面容。 “逆子!马上投降,留你一个全尸!”蒯森雄须发斑白,脸上刻满岁月风霜,可他精神头十足,不怒自威。 蒯殿聪看着他,是这个男人给了自己生命,可也是这个男人让他感受到生无可恋的绝望! 是儿子,也是父亲,蒯殿聪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蒯森雄怎么可以为他想要的一切不顾亲情,他明白爱儿子是什么感觉,正因有对比,蒯殿聪才看清蒯森雄根本不是偏宠哪个孩子,而是对每个孩子都不曾有过父爱! 无欲而无畏,蒯殿聪平视蒯森雄,左右手快速展开,两道灵气分别延向船的两边,蛟龙雕饰突然鲜活如生! 瞬间后,蛟龙蜿蜒而出,似是两条真龙般腾空飞向蒯森雄的帅船! 程浩风灵气所凝的龙,以特殊方法暂时封压,再教蒯殿聪解封之法,是此次海战奇招! 深蓝鳞片如铁坚硬,昂首龙吟声震苍穹,四爪蜷曲又伸开,发力抓向蒯森雄帅船。 巨龙现身,帅船上不少人惊愣住,等他们反应过来,两条龙已经钩抓船体,将船拖向蒯殿聪那一方。 蒯森雄很镇定,他一边警惕看着巨龙,一边快速调整着身上所穿机甲。 这种机甲是他到东瀛寻能工巧匠特制,比以前那铁柜灵活轻便,又比一般甲胄坚固耐用,最重要的是还具备一些攻击力。 他成为雄王后东瀛仿造机甲成风,没他这身机甲好,但少年们都以拥有机甲为荣,并衍生出很多关于机甲的热血传奇故事。 蒯森雄备战,但巨龙没有对他们展开攻击,而是喷出大量灰色烟雾,把蒯森雄帅船和蒯殿聪主船与别的船分开。 舵手无法掌控航向,只能任由巨龙把船拖向蒯殿聪想带他们去的地方。 偶尔射箭反击,或是派人潜水去蒯殿聪船上偷袭,都没有起太大作用,不知道蒯殿聪要拖离这艘船目的何在。 烟雾渐散,天空中亮起一道又一道紫色闪电,借着电光,蒯森雄发现周围没有其它船的踪影了。 他轻蔑地对蒯殿聪说:“想搞各个击破的战术?哼,陆地上的战斗你也算懂些,这大海上的战斗你一窍不通!打赢你,也不难,即便你再有奇招,我的从属船只会很快来援救。” 蒯殿聪露出微讽笑容:“把你的帅船拖到这里后,蛟龙幻影去哪儿了呢?" 不问还没注意,那两条巨龙不见了,主船两边也没看到雕饰,蒯森雄发现后,皱了皱眉。 "哈,你属下的船被蛟龙引去了雷鹏所设包围圈!那个包围圈是你的海上行营,不敢得罪你,那片海域来往船只很少,所以剿灭了你,也没有别的势力会搅进来,雷鹏也可以否认围剿,和东瀛不会起邦交冲突。”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说完这些,蒯殿聪很愉快地笑了,蒯森雄这老狐狸也算不到雷鹏会派人直捣他老巢。 笑过了,他脸色一阴,摸出三颗丹药吞入腹中,长啸一声,腾空而起,飞掠向蒯森雄帅船! 狼牙刃闪着寒光逼近,侍卫们纷纷抽刀将蒯森雄团团护在当中。 侍卫们没有看清蒯殿聪怎么挥出狼牙刃的,只觉得一股阴冷小旋风逼近喉间,魂魄便离体而去。 蒯殿聪身上没有杀气,只有锋利的冰冷锐气,似与狼牙刃融为一体,只为杀戮而存在,没有思维,不分对错。 杀招出得太快,前一个迸溅的鲜血还没滴落,后一个又血珠飞溅,红红的血水连成一条血带围绕着蒯森雄。 生死关头,蒯森雄还是很镇定,在身边最后一个侍卫洒血的同时,他终于看清蒯殿聪身影,并射出一支飞镖。 飞镖藏在机甲臂中,出其不意袭人,屡屡得手。 蒯殿聪身形一僵,在空中晃了一下,掉落下来,趔趄两下后在甲板上站稳,他腹部涌出暗红的血。 趁这机会,蒯森雄退到舱口,那里还有一些普通打手,虽然不指望他们战胜蒯殿聪,抵挡一下还是可以。 蒯殿聪只低眸瞄一眼自己伤口,没表现出任何痛苦神情,也没做伤口处理,又再挥狼牙刃。 刃出一层又一层灵气光波,一条白额灰毛的狼影逐间显露,随即,狼影从狼牙刃中跃出,化为一头巨狼扑向蒯森雄。 蒯森雄已经有一只脚踏到下舱的木梯上,只要打手们为他抵挡片刻,到了底舱后,他可以凭借舱里的隐蔽物躲藏,就算蒯殿聪追下去,他也能在暗处发镖对敌。 万万没想到,灵气所凝狼影穿绕过打手,将他扑到在舱口。 蒯殿聪飞掠而起,那些吓傻了的打手退开到一旁,主动让出路,他得以轻松抓住蒯森雄。 被擒后,蒯森雄仍无多少惧色,不是认为蒯殿聪顾念亲情不杀他,而是机甲把要害部位护得很好,难以伤他性命。 关于机甲的情况,雷鹏已给蒯殿聪讲过,那机甲甚至可以入水不沉,像小独木舟一般把人送回岸上。 蒯殿聪扯着蒯森雄到了船舷边,纵身跳入海中,他先前服的是混元无极丹,是要提升功力,更是用骤然快速积聚的灵气散功自爆! 第九百三十一章 格局再变 天地灵气本在天地中,纳为己用已是逆天,用药物扩大经脉容积,增强经脉承受力,以此快速聚集灵气更是逆天而行,反噬之力足以碾碎魂魄。 蒯殿聪自身的灵气颜色白中泛灰,不断涌来的天地灵气被他压缩吸纳后,他浑身散发紫色毫光,紫色越来越深,呈现出乌青色。 扯蒯森雄跳入海中,并不是要淹死他。蒯殿聪明白在海水中机甲也有防护力和一定攻击力,他是不愿其他人无辜伤亡,才要跳海避开。 炼混元无极丹的方法本是他从鄂日浑遗物中整理出,与王帅商议改进之时,他就让王帅备下了几颗效用极大、余毒极多的丹药留以自用。 他的功力可以说已在短时间内提升到接近天仙境的高度,骤然散功自爆的威力不亚于几十斤火、药爆炸! 了结,一切即将了结,不必再连累他人。 深紫与乌青渐变的灵气光围绕着蒯殿聪和蒯森雄旋转起来,超强的压迫感让蒯森雄五官变形,他瞳孔里面终于显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惧无助。 "轰……扑通通……" 刺眼的紫光照亮了阴沉的海天之间,爆裂声响起,紧接着又是清脆喷水声响起。 船上的人只觉得令人睁不开眼的光在闪耀,然后水花迸溅四射,能微眯着眼看了,没有见到血肉横飞,也没有见到蒯森雄和蒯殿聪的身影,仿佛他们没有同归于尽,而是被紫光吸走了。 蒯森雄的灵魂归于寂灭,而万里之外的平乐庵中,跪在佛像前的聪妈似乎感应到了蒯殿聪来看她,连忙站起来,伸开双臂迎向儿子气息传来的方向。 纵有千般错,临死一念善,蒯殿聪得以留下一缕残魂。 蒯殿聪残魂带着世间仅剩的牵挂扑入母亲怀中,安然浅笑,彼此暗暗道了声珍重后分别,蒯殿聪归入幽冥。 雷府当中,捷报传来,程浩风和雷鹏相视轻笑,各自出门。程浩风要回蕊仙居,雷鹏要处理很多后续事宜。 蕊仙居琉璃墙外,山林四季常青,鲜花不断,看不出什么季节变化。 胡仙仙刚来那两个月觉得很枯燥,呆的时间长了,才逐渐看出季节是怎么变的。 这里难见到枝枯叶落,但树木要换叶,冬末春初的时节,老叶灰绿发黄,新叶嫩绿,老叶掉落比较多,新叶又在迅速长,所以看不到枝桠光秃的景象。 这里也有花落花开,但这种花凋落之时,结出青绿果子,另一种远看相似的花又正盛开,还以为是花果同时。 看书写字累了,胡仙仙到琉璃墙边伸臂扭腰舞动一下身体,有飞过的小鸟好奇张望。 久而久之,常有小鸟扑腾着翅膀停在琉璃墙外,胡仙仙已能分辨出哪只鸟儿和哪只鸟儿是一家了。 “形容美女常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则美矣,却太丧气了。”程浩风踏入居所,笑容温润,令人如沐春风,“她们怎及我的仙仙美得灵动、美得圆融。” 胡仙仙捂脸笑着白他一眼,真是不知从哪儿学了些甜言蜜语,“美得鱼也忘记游动沉水,大雁也动心落下天空,明月也自愧不如躲进云中,鲜花也羞惭得合上花瓣,那是怎样令人惊艳的美人啊?你还说‘太丧气’?” 程浩风一本正经解释:“鱼沉会死、雁落难飞、月闭无光、花羞无景,还不算丧气?” 顺着他解释的细细一想,还真是丧气!难怪红颜薄命,招天妒啊! 程浩风再忍笑又说:“仙仙你就不同了哦,你临水照影,鱼跃成群;你抚琴传音,雁来集结;你倚栏望月,皎光倾洒;你游园赏花,百花齐放!” 好话谁都爱听,胡仙仙一边搓着肉麻起的鸡皮疙瘩,一边故作淡定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发生,才心情愉快逗我笑?” 程浩风点点头,揽过她双肩,告诉她除去蒯森雄的事,又让她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胡仙仙想了好几个节日没说对,程浩风告诉她是她生日。 没有什么需要记日子的事,季节变化也不明显,她是真忘了自己生日,不知不觉到了嘉祥五年腊月初七,这一年是猪年,胡仙仙三十二岁了。 说着,程浩风又往厨房去忙,依例给她做长寿面。 “海带炖猪脚面。”不久之后香味飘出,程浩风端了一大钵面条出来,“我知道你喜欢故乡的家常美食,很费力才学会呢。” “我更喜欢出去逛逛啊!”胡仙仙像霜打的茄子,蔫儿着没精神。 菜要做给自己喜欢的人,又喜欢吃自己所做菜的人,才会有兴致,在蕊仙居里胡仙仙常常一个人吃饭,而且也不方便选材配料,通常随便将就吃点。 黑球上有很多珍奇水果,初吃的时候感觉新鲜有趣,长吃下去,也就是酸甜味儿,哪有故乡美食味型丰富? 当然,最主要的是在蕊仙居里闷得慌,没有自由,再多的惊喜也不如自由自在出去游玩来得惊喜。 “是啊,自由……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能办到。你若离开蕊仙居,不知又会在水球天地间闹出什么风波。”程浩风黯然皱眉,端起大钵往厨房走。 胡仙仙急忙问,“你把面端走干什么?” “我重新做啊。做一个猴头菇炖松鸡汤的面,好不好?”程浩风勉强笑着。 是又让他心里自责难受了?胡仙仙长呼出一口闷气,抢着端过大钵,赶快吃起来。 她吃得香喷喷的样子,连着吃了一小半才说:“对,让我自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万事要办,都先吃饱了再说。” 两人之间阴云散尽,程浩风坐在她对面看着,甜蜜笑意不自觉地从眼中漾开。 几天之后,腊月十二辰时,曹备道穿着胸前绣阴阳、后背绣八卦的绛紫道袍往皇宫而去,到建极殿接受诰封。 韩泽熙封他为正伦中安天师,属新任国师,万民尊崇。 他们把程浩风贬低为妖道谋权,存了不臣之心,被发现后才自己辞去国师之位,又和狄人勾结,闹到被通缉。 曹备道忠君爱国,他当国师才让天下修行者从此拨乱反正。 很快临近春节,正仕途得意的曹备道想喜上加喜,向蒯丽儿表示要提亲,愿两人正式结为夫妇,但是被蒯丽儿拒绝。78中文首发 78 78 曹备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拒绝,蒯丽儿的托辞是年纪还小不想成婚,可当时很多女子是在十六岁出嫁,蒯丽儿要二十一岁了,实在不算年幼。 蒯家再怎么家大业大,终究是暗势力,成为国师夫人后,那有皇帝当靠山,有万千信众为后盾了,这般有利的好事为什么拒绝? 难道是嫌曹备道年纪比她大不少?可修行者能成百上千年容貌不变,等蒯丽儿成衰朽老太婆了,曹备道还是才四十出头的模样。不过,想到这一点后,曹备道还是对自己的外貌在意起来,着装尽力显年轻又不失稳重。 只有蒯丽儿自己明白原因是不爱曹备道,也不愿屈嫁。 她很清楚他们走到最后,又是陷入家人互相算计的怪圈,她厌倦了没有亲情友情爱情的生活,想尝试着去寻找温馨家庭。 蒯家争斗,她算是最后的赢家,为什么要赢?为了掌权! 当然,曹备道可以给她很大助力,所以她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死,没有伤曹备道的颜面,留条退路。 不肯依附他人而得权,要么自己掌握所有权力,要么败也败个痛快,不愿再委屈自己。 蒯丽儿当家后,采取怀柔之策,粉饰蒯家内斗全是别人挑拨而起的误会;准许想脱离蒯家控制的杀手离开;优待暗影盟的元老;不少看她是个年轻女子的属下生起自立为王之心,她也只是让他们离开,没有重罚。 她一再示弱,只因想看清哪些人忠心追随她,哪些人又可以为她所用,还有哪些人只是想退出,又有哪些人是有野心想和蒯家争势力。 看清了,捋顺了,她心中也有怎么处理一件件事情的详细计划了。蒯家自蒯森雄发达后,如今势力缩小到三十多年来的最低点,可蒯丽儿有信心带蒯家重回巅峰。 她一方面冷静处理蒯家的事,另一方面与霍家、段梦柔、王帅等势力积极交好。 有足够多的盟友撑腰,她摆脱程浩风要挟时才不怕会陷于孤军奋战的境地,拒绝曹备道时也会有足够的底气。 权力是什么?权力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办不到,也不受任何约束。 很快又到了嘉祥六年的春天,蒯殿聪与蒯森雄的父子之战被人淡忘,两方余下的人马有三种去处: 一是各回所属的地盘,由蒯丽儿或东瀛的人接收。 二是投降雷鹏,经一个月严格训练后,整编为朝廷正式军队。 三是自找出路,或当海盗劫匪,或回家乡务农经商,或流浪四方当游侠, 这些人当中投靠雷鹏的最多,大大壮大军队实力,雷鹏又联合满剌加、暹罗等国,筑起法朝的海上长城。 不过,雷鹏的强大,引得东瀛和天竺忌惮,纷纷招兵造船,互相比着强弱。 见程浩风为新的势力格局烦恼,胡仙仙笑言:"小小的越州右海将军雷鹏真成了海上霸主,但新的争斗又将开始。" 程浩风叹了两声,无奈苦笑:"争斗不止才能生生不息,要不然会成一潭死水,这也是天意。" 第九百三十二章 法无常法 记住一个道理,不等于懂得这个道理。 胡仙仙的人生多数时候在被动接受,她真正自主解决的大问题不多。对于程浩风所说,她无从反驳,可也并不认同,对所有事物看法,他们的观点并不完全一致。 当然,无论他们看法如何,右海将军雷鹏与东瀛、天竺之间的对立态势是无可避免地越来越紧张了。 不说是法朝与外邦关系紧张,只因法潮一向不重视水军,朝中没把海疆局势放在重要位置。 另外,让东瀛和天竺极为忌惮的雷鹏,至今仍是禁军之下步军的越州右海将军,离步军大将军的位置差了至少六级,对于那些一品大员来说实在是个小官。 如果不是他爹雷狂资历够老,又管着战力最强的马军多年,兵部那些成天“依样画葫芦”的老爷还不知会怎么刁难他,右海营中的人员及物资也不知要削减多少。 即便如此,朝廷拨的那点钱粮早已不够新近扩大增员的右海营将士用度。雷鹏只能暗中与外邦商人进行贸易,赚钱来贴补军中开支。 因了此事,被监察的文官弹劾了好几次,幸喜有卓鹊村、顾思哲、霍飞等人帮他辩解,霍图也明白当今军中制度弊病太多,不是看表象能判断对错的,一直在韩泽熙面前压着这些事。 雷鹏希望法朝军政能革新,认为在海上打一次大胜仗能改变朝廷轻视水军的固有观念。78中文首发 因为在历代皇帝和京中大臣们认知里,茫茫大海就是天然屏障,能漂洋过海到海岸都非常难了,怎么可能发生大规模海战?最多有些流亡来的海盗惹事生非,现有兵力足够对付。 三月二十,雷府亲兵禀报,从天竺方向来了十几艘船,其中有三艘铁甲战船。 雷鹏听报后没有半分紧张,还兴奋地自信笑道:“备甲胄,上战船,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晴空万里,幽蓝海水映着米白风帆,雷鹏在一艘铁甲战船上坐镇指挥,另有四艘普通战船随行,疾速航行。 几天后到了与天竺海域相接的附近,远望对方战船,排兵对峙。 据探,天竺此次派来挑衅的人主将是盖地蝗、副将是佛蝶,均为异类修行者。 佛蝶,曾打过交道,对海战不行,但让士兵迷惑心智的迷术和幻术曾令雷鹏束手无策。 那盖地蝗情况如何,还没有弄清,探子只探到他本是法朝越州一名修行者,出意外流落去了天竺,曾帮几百年前的天竺王出谋划策收降过几拨海盗,打败过西洋来犯的外邦。 至于这盖地蝗本体是何物还没有探明,在约三百年前为何陷入沉睡也不清楚。 探子混入敌营,只听天竺军人传言,佛蝶当年助东瀛海盗被胡仙仙打败后,匆匆返回天竺,就是因盖地蝗有苏醒迹象,但同时又有雷云聚集,佛蝶担忧他招来雷劫。 修行者的事,普通士兵懂得不是太多,反正等盖地蝗完全苏醒后,功力更高,还接连向天竺王提议早做军备,防着法朝。 看战船所列阵型,盖地蝗只是来示威,没有开战的意图,雷鹏也摆开阵势,双方静默对峙。 两天后,雷鹏不想这么干耗下去,派人传旗语,邀对方演练比武。 如果真的开打,双方都还准备不足,也没有各自君主传令,不论胜负均会付出沉痛代价;如果不打,双方将士都摩拳擦掌,激愤情绪不发泄会引起内乱。 演练比武,是个解决此前问题的好办法,盖地蝗当即同意。 第一场,比武器攻击力,选一个荒无人烟的礁石小岛,上面放几百个扎制的草人,看谁的箭射中草人为多。 天竺战船先用特制机簧远射,再驶近小岛用弓箭射,所有草人无一幸免。 雷鹏的战船先用强弩远射,再用皮弓弹射烟丸,最后用一般弓箭近射,与天竺先远后近的战术相同,并且也是射中所有草人儿。 但是,在实际对敌时,敌人不能呆呆等着被射,雷鹏在靠近敌方前射出的烟丸是用喷云壶中呛人药粉改制,靠近力战之前,己方提前有防护,敌方被呛得七荤八素,定然比直接冲锋有胜算了。 盖地蝗派人传语表示,雷鹏更胜一筹,愿意认输。 此时认输没什么,毕竟探了法朝的底儿,以后交战得防着被呛昏头。可他不知道的是,雷鹏扰乱敌军的办法可不是只有弹烟丸。 第二场比船的行动力、防御力之类,在海上不论拥有多好的武器,只要船沉了,也就败了。毕竟能够踏浪而飞的只是少数修行者,而不是全体将士。 雷鹏下令让一艘战船撞上一块突出于小岛外的礁石,那里似是小岛伸出的手臂,横挡船只。 “砰……”的巨响声传出,战船反弹而退,震得船上士兵脸色发白,船尾猛地朝后一锉。 但是,撞击力激起的波浪平息后,他们才看清那艘船完好无损,镇定下来的船上统领让舵手带船归队。 真撞啊?!盖地蝗额边冒出几滴冷汗,这个显示船好的办法很蠢,可效果也最直接,既然雷鹏的船撞了,他也得派船去撞。 盖地蝗肉疼地派出一艘船,下令依例去撞,结果船确实很好,没有破损,但是船上的天竺士兵吓得惊慌乱蹿,完全忘了各自职责,平稳后的船半天还在原地打转,没有回队伍。 以船撞礁可以说是对船上之人的生死考验,雷鹏部下也在心底里惧怕,可军人的天职让他们把完成任务看得比生命更重,才没有出现乱了阵脚的情况。 盖地蝗再次认输,但他心中暗暗为自己辩解,这些兵在他手下才训练不久,以后加紧训练,一定可以练出精锐之师。 第三场比各船间的配合默契度,步兵做战,慌乱中会有自己人踩踏自己人的事发生,要是在海上己方的船只相撞,那仗也不打即败了。 盖地蝗想要挽回一点面子,亲自动手执旗指挥船只列队、转向、撤退。 以主船为中心点的“v”型列队船整齐又威风,转向之时阵形变化快,但队形“∧”没变,按令撤退也是保持恰当距离护着主船先撤。 雷鹏也许是不想让盖地蝗下不来台,照着他们的队形做了一遍,还显得没那么整齐划一。 双方示威,同时也各探对方实力如何,经演练比武后,雷鹏和盖地蝗敌对情绪少了些,甚至冒惺惺相惜之感。 盖地蝗请求到雷鹏船上见面,士兵们劝雷鹏不要答应,因他只是凡人,对方是异类修行者,万一来刺杀呢? “他既然当了天竺的将军,就会按两国邦交礼仪行事,否则,他若刺杀我,程道长便可刺杀天竺王。不同的圈子有不同的规则,他如今还没有挑战规则的能力。” 说完后,雷鹏坦然让人迎接他来相见,也不搞什么埋伏,见面后热情大方招待。 盖地蝗长着倒梯形的脸,额头很宽,额角方如刀削,下巴挺尖,但不是锥子那种尖,是有棱角的方形尖。 因和程浩风他们交好,雷鹏见过不少异类修行者,但他们变为人形之时,多数男的英俊、女的俏丽。因化人形是根据心中想要的容貌配合法力而化,即便法力不够高,也不会把自己变得太丑。 世间所传妖怪模样很多半兽半人,可据雷鹏询问修行者朋友所知,还有他亲眼所见来总结,除非偶尔法力不济露原形,有能力幻化人形后,异类修行者绝不可能幻化自身变得怪模怪样。 盖地蝗这副尊容很难看,可偏又透着威严庄重感,雷鹏不由惊愣一下。 而盖地蝗看着雷鹏也惊愣一下,身高九尺多的人不多见,长得这么匀称,面容还挺俊朗的更不多见,令他想起"英明神武"一词。只是,故土在越州,他深知这词不能用来形容臣属及百姓。 这次会面,两人谈得颇为投机,但也各自坚持忠于各自国君。 消息传入京城,官员们没有在意战船上的将士们为国争光,在意雷鹏与天竺将领私下会面,对他各种非议。 韩泽熙当政以来,军政要员几次变动,乔且诗、段梦柔、霍图等等人皆持中庸处世态度,不树强敌、也不结密友。 唐博昭刚耿而又冲动,在高有全、曹备道、车驰怂恿下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弹劾雷鹏之文。 他原本看不惯高有全那些人,但他们说他们争权夺利也只是和其他臣子争,对皇上还是忠心耿耿,认真为朝廷办事,在大是大非上分得很清楚的;而雷鹏是只顾扩大自己势力,把朝廷也不放在眼里;所以让唐博昭抛开个人恩怨,为了法朝将来仗义直言。 唐博昭哪想得到高有全那些人心里有什么弯弯绕绕?见了雷鹏与外邦有贸易往来的证据,当即写了奏章。 因他文采斐然,天下士子传为范文,雷狂与霍图想压下这些事也压不下。 被官员奏本弹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贪也好,罪也好,雷鹏不甚在西,可这次唐博昭说他"以朝廷军队为私有军队",这可让他难扛。 韩泽熙下旨,让他立刻回京受审查,诏书措词严厉,只差没有直接给他扣“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罪名了。 一路之上,雷鹏腹诽:唐博昭,你这个没见识的迂夫子,死读书的草包! 面圣之后,因雷鹏身份特殊,没有将他关押审查,只是兵部和刑部各派两名属员监视,雷鹏也没觉得不便,经请求同意后,他去见唐博昭。 到了唐府,唐博昭被曹备道约去喝茶,只有胞妹唐文昭在家。 "长这么高还在厅里直愣愣站着,没人告诉你,去别人家里让人感觉有压迫感很不礼貌?" 唐文昭抬头仰望雷鹏,嫌弃地撇嘴,她的举动才真不礼貌,可她是故意无礼的。 78中文首发 78 78 第九百三十三章 良缘可期 被嫌弃了?还是因长得太高被嫌弃? 弹劾已经令雷鹏愤懑不平,来和迂腐唐博昭理论,竟然还被他妹妹嫌弃。雷鹏想发怒,可看清唐文昭后,满腔怒火倏忽间变成满腹委屈。 "不是我故意要长这么高",雷鹏俯低身,认真对唐文昭说,"别看我这么高大,我可不是傻大个儿,很灵活的呢。" 鼻直口方,坚毅刚强,他一向是军中英武魁伟的代表,但此时瘪着嘴露出委屈又讨好的笑容,让他自己对这副模样也感到新奇。 不要说自己绝对不会怎样,人往往会有自己也没发现的那一面。 唐文昭退后两步,离他远了一点,这个传闻中贪婪暴虐的男子不仅拥兵自重,敛取横财,还无耻下流啊!难怪怪哥哥要弹劾他,光这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也足够令人讨厌。 "你到我家来是想威胁我哥哥,逼他妥协?"仰起的小脸神情严肃,带着凛凛无畏的勇气。 只是那稚气未脱粉嘟嘟的脸颊,让严肃感减低很多。 雷鹏掣出随身所配震云刀,端起平时军中姿态,偷瞄了瞄姑娘。 震云刀是雷狂的老战友送给雷鹏的周岁贺礼,刚可削铁如泥,柔可吹毛断发。宝刀配英雄,他要展现英雄气概! 可是,唐文昭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冷冷一声娇哼,唐文昭撤出明正剑,横眉怒目摆出对敌架势。她像只小猫,面对强敌,仍旧勇敢亮出爪子。 雷鹏嘴角抽抽,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不太妥当,于于憨憨地说:"嫌我太高是?我今天特意来向你兄妹俩证明,我是灵活的高个子!" 话音未落,他已跃出门外,在前院中稳稳落地,起了一手刀法套路的亮刀姿势。 唐文昭有点没反应过来,跑到门口狐疑看着他,唐府没有护院奴婢之类,但仅有的几个老仆都相当勇敢地护到了小姐身边。 “我先给你舞一套我幼年学的入门刀法。”身姿矫健,刀光闪闪,雷鹏当真练起入门刀法,但因他练得精熟、又势如猛虎,入门刀法也显出巨大威力。 唐文昭神情略松,虽说不明白他发哪门子疯来舞刀证明他是“灵活的大个子”,但能肯定他不会行凶伤人。 只是,老仆们还是不放心,派了其中一个老头儿悄悄从后门出去,坐马车去找唐博昭。 在齐真宫花园里,听说雷鹏找去家里,还舞刀弄剑的,唐博昭大惊失色,连忙跌跌撞撞往外跑,曹备道看着他背影,阴阴一笑。 若是雷鹏真在唐府闹出什么事来,雷鹏难摆脱种种恶名了,对于曹备道而言,实在是好事。 匆匆回府的唐博昭脑海中不停闪现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画面,可到了后只看到雷鹏像街头杂耍艺人,而家中的人像观众。 雷鹏为了逗观众开心,把刀法耍得花俏逗趣,还不时地朝唐文昭做个鬼脸儿。 “哈哈哈……你这么用刀,你师父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唐文昭脆生生地笑说。 “七窍生烟?那可好,他得以为练成了喷云吐雾大法!”雷鹏舞刀小半个时辰了,鼻尖沁出汗珠,但半点也没显出疲态,气也没大喘。 唐博昭一见这场面,所有的担忧都成了愤怒,大步跨到雷鹏面前:“要杀要剐冲我来,不要骗我妹妹,不准欺我家人!” 雷鹏从容地收刀,向他抱拳行礼,“我与令妹切磋武艺,畅论天下风云,相处甚欢。” 相处甚欢?看起来的确欢笑不断,这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唐博昭皱眉盯着他。 唐文昭忙给哥哥解释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又吩咐老仆准备饭菜,再留雷鹏吃午饭。 饭菜备齐,摆上院中石桌,樱桃树枝叶遮挡了春末夏初已炎热的阳光,一颗颗半青半红的樱桃如璎珞相串,这样的环境,树下用餐的人应当惬意舒适,可他们都不自在。 唐博昭与雷鹏大眼瞪小眼,没有政敌间的恨意,也没有朋友间的友好,朝中文臣武将里年轻一辈翘楚,此时像两个赌气的愣小子。 给这位夹一点菜,给那位再夹一点菜;给这位斟酒,又给那位斟酒;唐文昭小心翼翼伺候着,总算没让他们闹出什么事,但她自己忙乎着没吃着酒菜,等桌上狼藉一片,她饿得快前心贴后背了。 唐博昭饭后即去书房,唐文昭送雷鹏出门,到大门外要告别时,雷鹏让她等片刻,不久后飞跑着拿了个油纸包给唐文昭。 拆开一看,是一只烧鹅! “吃,我看你在饭桌上没吃两口,肯定早饿了。”雷鹏笑着催她快吃。 唐文昭不知该先谢谢他,还是快吃,还是扔了烧鹅? 而那些兵部和刑部派来监视雷鹏的人盯着烧鹅快傻眼了,他们不是想吃,在唐府已安排了他们吃饭,是那只油亮亮的烧鹅太肥腻! 抛开唐博昭和雷鹏算政敌,送吃食显得很怪异不说,要送唐家妹妹吃的,也送桂花糕、芝麻酥、玫瑰饼?雷鹏只想着军中兄弟们爱吃烧鹅,每次出海都要带很多上船,一边大口啃鹅腿,一边大口喝酒,尽显豪情! “谢谢雷将军!”看雷鹏被众人盯得不好意思,唐文昭抿嘴一笑,“你和我哥哥都是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材,我会劝他的,将相和,国家安!” “不是……不是为了让你劝唐博昭那个迂夫子!我赖在你们家吃午饭,是为了多瞧瞧你。”平常的雷鹏耿直而不憨傻,话一出口他才觉得自己真够憨、真够傻呀,可也来不及把话收回! 唐文昭微红了脸,与他们再道告别,转身回府。 自此,雷鹏天天必往唐家去玩,偶尔也展开地图解说海疆局势,久而久之,唐家兄妹从最初的对他看不顺眼,到后来逐渐接受理解他,最终还挺佩服他了。 他们对弹劾的那些罪状有新认识了,弄得审查之事一再延误,到后来在霍图和卓鹊村提议下,撤了审查。 此事不了了之,雷家非常高兴,高有全、曹备道他们则很不高兴了,但也一时没新招儿。 趁着儿子还在京中,又早看出儿子喜欢唐文昭,雷夫人让雷狂去提亲,说了几次,雷狂都没注意听,雷夫人只得拧他胳膊一下。 待雷狂转头看她,雷夫人才说:"你坐冷板凳那么久了,还只为国事操劳?快去唐府给儿子提亲,再不着急办儿子的事,我们老雷家可没根了。" “唐府?哪个唐府?你瞅哪家姑娘好,找个媒婆去提亲就得了,催我去干什么?”雷狂一脸茫然。 “唐博昭的那个唐府啊!儿子看上他妹妹了,我也看那姑娘挺好,可你也知道唐家和我们闹过不愉快,当然是你亲自登门提亲才有诚意。” 雷狂连忙摇头:“我亲自登门?要是被拒绝了,那多没面子?不去,我不去!” 雷夫人高声吼起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阿鹏的终身大事,必须得办好。那个霍飞只比我们阿鹏大一岁多,阿鹏还没成亲,可霍飞以前妻妾成群呢!如今虽只有曲春爱在霍飞身边了,但儿子快学会走路了;我们阿鹏呢,从小跟你在军营里学武,连姑娘的面儿也没见上几回呢。" 这么一通说,雷狂才惊觉儿子不是调皮小猴子了,是得成家才行,于是带雷鹏去唐府提亲。 结果,唐博昭说:"我对雷小将军没有偏见了,但还是不同意婚事。妹妹刚十八岁,也还无需太为婚姻着急,还有我父母离世前曾交待,不让妹妹嫁官场中人。当初让她修道,便是想让她找一个世外之人结为道侣,过清净安乐的生活。嫁给雷鹏,以我两家在朝中情况,又要卷进是非漩涡。" 好说歹说,雷狂放下面子几次登门,但唐博昭执意不答应。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无奈,雷鹏只能满怀失望回了越州右海营。 几次见面议事,程浩风看他都魂不守舍的样子,问明原因后决定帮他。78中文首发 78 78 回蕊仙居后,程浩风让胡仙仙写封亲笔信给樊楚瑶,帮雷鹏达成所愿。 “这信怎么写?要请别人怎么帮?”胡仙仙没转过弯。 程浩风详说,"唐文昭是樊楚瑶的徒弟?让她将唐文昭许配给雷鹏。既已出家,就不用听兄长安排婚事,由师父安排婚事才合理。" 一想,还蛮有道理,胡仙仙调侃道:"为了雷鹏的良缘煞费苦心,你当月老还不错。" "我若当月老定然不会出现姻缘错乱的事,看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很有成就感。"程浩风自傲而笑。 “我才发现你很看重儿女情长啊,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还是别撮合他们。”胡仙仙搁下笔。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谁说的谬论?相信爱情的人,也相信正义长存,友谊长在,是真英雄,怎么也不会做心狠手辣的恶事。" 看程浩风慷慨讲话的样子,胡仙仙略显尴尬地假咳两声,他们皆不是手软之人,在一些对手眼中,他们更堪称狠辣无比。 程浩风看出她不认同,又拗着脖子说:“我们真心实意盼着亲人朋友幸福快乐,不会‘笑人无、恨人有’,我们绝对是大好人。” 绝对是大好人?胡仙仙暗笑,真是自恋得没边儿了。 将信递给程浩风转交樊楚瑶,还不知她会怎么处理她徒弟的事呢,能否结来良缘,还看天意。 第九百三十四章 事无绝对 归巢的鸟儿在夕阳下翩然而飞,掠过天际,染了晚霞华彩,仿佛翅羽和尾翎上拖曳起缤纷光带。 往常,胡仙仙要倚在琉璃墙前看暮色归图,今天她倦了,伏在书案上小憩,不知不觉酣然沉睡。 发髻随意用雕饰简洁的卷云白玉簪绾着,散了几缕铺在书本上,藕白布衫趴皱了,素白罗裙上掉了篇墨迹未干的纸,沾了墨痕,数篇草稿飞散落在地上。 程浩风回来见了这场景,轻笑着走过去,先取了锦袍盖在她身上,再凑近睡梦中的她,在光洁额头上印下一吻。 胡仙仙微皱皱眉,头侧开一点,又继续睡。 不忍再扰她安眠,程浩风静静凝望着她,半晌后才移开目光,捡起一张草稿纸。 横七竖八的线条,凌乱潦草的字迹,程浩风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她画写的是阵法排布图纸。 摇头无奈暗笑:这丫头,闲不住!不能上天入地管闲事了,就胡思乱想瞎琢磨。 等胡仙仙醒来,程浩风让她先去洗脸、换衣裙,等她走开,再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 胡仙仙换洗好,再过来时,只见笔墨纸砚已摆放整齐,书案旁高几上的花瓶中还多了一束蔷薇。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还是你会收拾,我弄得太乱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做。” “教我做豆腐丸子汤,饭后呢,我再教你阵法。”程浩风牵着她的手往厨房走去。 胡仙仙愣着没动,哪些阵法图纸是研究蕊仙居外的阵法,为了逃出去做准备,忐忑想着:被他发现了?会不会让他伤心,惹他生气? “不愿教我?”程浩风狐疑地看着她,“我是够笨啊,豆腐丸子汤也学不会。” 胡仙仙回过神来,绽开夸张的笑容说:“要把普通的食材做得色香味俱全可难了,很多名贵的菜只是看着令人垂涎欲滴,吃起来呢,味道其实不咋样,只不过太名贵了,吃的人多数不敢说实话。豆腐丸子汤的关键啊,在于汆汤……” 两人洗洗涮涮、切一切、剁一剁,说笑间做好了一锅汤。 胡仙仙完全忘了所担忧的事,程浩风看着她明艳笑容,心道:小样儿,你那点歪心思我还不明白?以你那点粗浅学识,要破我精心布下的阵法难比登天。 饭后,程浩风真教她布阵,因为让她多学一点也好,在蕊仙居里不会太寂寞,再有,若是遇到意外危险,能增加避开机率。胡仙仙虽会布一些简单阵法,但都要特殊环境下才可成,只有辅助作用。 讲解了之后,程浩风端茶让胡仙仙试着画,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还记得唐文昭的事?你猜她师父怎么回复的?” “樊楚瑶多半不会同意瞒着唐博昭把唐文昭许配给雷鹏,她不顾唐博昭感受,道门讲究出家不断孝,长兄如父。” “哈!”程浩风朗声一笑,摩挲一下她头顶,“你说对了,连原因也和樊楚瑶给的原因差不多。” 胡仙仙偏着头认真说:“是得想办法劝服唐博昭才行,没有亲人的祝福,往后婚姻生活始终会有阴影。一定要取得唐博昭同意,哪怕只是口头答应、心里不满的勉强同意。我支持樊楚瑶的建议,你呢?” “我啊……”程浩风准备卖个关子,胡仙仙举起拳头扬了扬,龇着牙威胁他。 程浩风笑着举起手,“朝廷中又出了点变化,我有让唐博昭主动同意婚事的办法。” 在雷鹏被群臣攻讦的时候,卓鹊村他们几个交好的文官没有为他争辩,而是默默做着别的事。 杜谆原是户部金科主事,卓鹊村调他为刑部狱讼司主事。 两人配合之下,架空郭别斋的权力,协作针对刑部尚书车驰并最终拿到证据,证明车驰是阴狠酷吏。 车驰位高权重,管的还是律法,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满朝文武只唐博昭为他辩白,因他虽用严刑峻法,可他没有做贪腐之事。 因此,车驰的案子久决不下,卓鹊村让雷鹏转问程浩风,是不是把唐博昭贬去离京城远的地方算了? 程浩风让他们不用避忌唐博昭,还要让唐博昭参与到案件当中。 朝中各类争斗从未平息,虽身在朝堂,唐博昭非常厌恶官场黑暗,可又不得不在仕途上奔走。 唐父曾任礼部侍郎,德元帝当政前期,在权力倾轧之下,因不肯趋炎附势而被暗杀。 唐母悲痛过度,两年后也得了重病,临死让年仅十三岁的唐博昭勤奋读书,考取功名,努力当一个又有本事又清廉的好官。但是,得让才三岁的唐文昭去修道,不嫁权贵之门,是因想女儿远离是非漩涡,也因想让儿子万一遇到事情可以有条退路。 在亲友资助下,唐博昭专心读书,一举考中进士,后来当了工部员外郎,再后来当了礼部主事。 虽是礼部主事,他把御史该做的事也做了,直谏君主的事也做过不少。 比如车驰的事,没人敢出头,也没人愿出头,因车驰得罪的人太多。 礼部尚书乔且诗为此找他谈话:"讲心里话,处事呢,方向不错,大事不错就好,虽说‘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可是太计较眼前所见善恶,会影响大局。" 唐博昭反问:"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为恶小而为之,会是太计较眼前所见善恶?是怕车驰查得太严,当官当不稳?"78中文首发 “唉……算是我们怕了他,也怕了你!”乔且诗不再劝导,让唐博昭先停了目前工作,调去刑部帮忙。 到刑部后,唐博昭才得知车驰被判腰斩,新任刑部尚书卓鹊村定的判决。 看出前来“协助办案”的唐博昭有不满,卓鹊村让他去监督车驰写《悔过书》,从判决到行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若是唐博昭能证明车驰无罪,可以改判。 在此期间,车驰先是辩解没贪一文钱,还对亲哥哥和连宗哥哥大义灭亲,对皇帝是忠心耿耿。 经访查,车驰确实没贪没徇私,所用都是俸禄和朝廷赏赐而来,还给家乡的孤寡之人捐了不少钱财。 唐博昭由此更认为是车驰败于朝争,是被冤枉的。 可再往后查,他又逐渐改变看法。车驰不是贪官,可真是酷吏。 在审理与诚郡王谋反有关的案件中,参与过的人或被杀或被囚,这些人的亲眷则不论老幼卖入青楼,还美其名曰“以反贼膏血,养国家百姓安乐”。 他虽没有私吞那笔钱,可入库之后的银两都视为“政绩”,令他连连受上司嘉奖,平步青云。 从藩王叛乱,到胡勇刚他们接二连三被诬陷,车驰大大显露他罗织罪名,攀连罪名的能力。 唐博昭当年也受连累,但他一直认为车驰是领命行事、公事公办,如今看来分明是有意造大案,想靠踩低别人的方式获取利益。 车驰没看出唐博昭的心理变化,还一再强调他自己多清廉,多忠诚,为了让他自己显得有用些,又说知道某家隐秘,扳倒这家可让唐博昭仕途顺利,后来还攀扯霍家,说霍家已算权倾朝野了,要找一点让皇上对霍家生猜疑心的事很容易…… 一件件事发生,唐博昭看出车驰居心叵测,当年不为车闯和车昂说话,表面看是对韩泽熙忠诚而大义灭亲,实际是为了他前程不顾亲情。他所做一切看似不为名利,却是隐忍着为了获取更大名利。 唐博昭觉得脊背生寒,明面上热衷于功名利禄的人还可防,暗里藏野心的人难防。想想车驰起主要作用扳倒的那些人,估计都没防过车驰,才用自身罪孽与鲜血给车驰铺了坦荡仕途。 得知车驰根本没写《悔过书》,而是要借机呈上霍家的“谋逆之证”时,悄悄去约见霍腾。 那所谓“谋逆之证”是,送贡品御田香米的地方乡绅,留了小份同一块田的米送给霍图品尝;霍飞在观赏御赐夜明珠的时候,不慎让夜明珠掉落,摔出个裂纹;霍家父子在家宴上谈论国师,说曹备道不如程浩风,且皇上不该对高有全偏听偏信…… 这些事,往小了说是对朝廷心怀不满,对皇帝不敬;往大了说是想和天子相争,存谋逆之心! 唐博昭嘱咐霍腾,霍家行事定要谨小慎微了,并想办法用圆滑点的方法把那几件事在皇上面前解释清楚。 “谢谢你对霍家还信任,如今捧着霍家的人太多,我们有时候确实张扬。”霍腾诚恳致谢。 唐博昭不便多坐,告辞后匆忙走几步,霍腾又喊住他。 正猜霍腾还要说什么,霍腾已直说:“我喜欢文昭,当初你被牵连,为了她,我想救你,四处奔走。” “你……可我妹妹不能嫁给官宦之家。” 霍腾洒然一笑:“我没有让你把她嫁给我,已经听说了她和雷鹏的事,我想劝劝你。对她好呢,是让她过得舒心,不是你强加给她的婚姻理想。我空恋一场都能衷心祝福她,你这亲哥哥怎么能阻碍她的良缘?” 不愿让霍家出事,但对霍家也没好感,只是看着法朝的朝堂没有片刻安宁,唐博昭不愿再看到争权夺利的事,如果霍家出事,又得有多少人被牵连? 但此刻,唐博昭是真觉得霍腾不错,看起来骄横跋扈的人,竟有这份坦荡豁达! 第九百三十五章 世无长理 可能是霍腾的话触动了唐博昭,他不再禁止妹妹与雷鹏书信往来。 察觉他想法有所变化,程浩风再到京城见他,一开始只论些朝中到已受刑的车驰,程浩风说:"有些标榜大义,标榜忠诚的人,实际是没有感情只为功名利禄而活的人,要分辨忠奸不能只看表象。" 唐博昭颔首赞同,“过于冷酷的人,不会真为百姓着想;过于自私的人,也不会为百姓着想。有面冷心热的,也有面冷心冷的,还有面热心冷的,难分辨。” "你父母想让文昭过得清净安乐,可世上没有绝对清净安乐,处处有争斗。只不过别的圈子即使有争斗,没有身在其中也看不到。"程浩风活过了那么长时间,在不同的圈子呆过,深知没有无争之境,连草木也会朝着阳光雨露充足的地方生长。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唐博昭苦笑反问:“你这是看透了,觉悟了,还是对世间生灵失望了?” "是接受了世间一切本来如此。没有任何道理可以永远适用,适应并做出恰当改变才对。你父母的愿望是让你妹妹过得幸福,你成了固执守着遗言,没理解他们的本意。你是要让文昭幸福,还是要守遗言?" 听程浩风这般问,唐博昭愕然瞪大眼睛,随即低头闷想,一会儿后抬头,轻声说:“是我本末倒置了,固执地以为遵从遗言便是有孝心,没想过母亲为什么要留这样的遗言。能自己过得快乐,妹妹也过得幸福,父母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呀。” 嘉祥六年九月,因雷鹏还有很多事要忙,经唐博昭同意,他和唐文昭先订婚。 腊月初三,霍腾爱慕唐文昭而不得,可是倒先他们一步成婚了。 腊月初七,胡仙仙三十三岁生日,程浩风参加霍腾婚礼后又赶回蕊仙居给她庆生。 吃着蟹黄长寿面,胡仙仙暗恼自己怎么又老了一岁,程浩风则兴致勃勃说着各种见闻。 韩泽熙下的通缉令对程浩风没什么用,能抓程浩风的人也不在意俗世富贵,在意俗世富贵的又抓不住程浩风。那命令主要是限制朝中官员和程浩风往来,但有很多官员暗中与他交好。 说了些政局变化,程浩风忽然发问:"仙仙,那霍家二少奶奶和你还有一点点渊源,你猜得出是谁?" 胡仙仙摇头:"你是说霍腾的新婚妻子和我有渊源?猜不出来她是谁。" "可曾记得你在北荒游历之时,有一对生了几个女儿盼着生儿子的夫妇?" 胡仙仙说,"记得。后来老醉和醉嫂跟着潘枣儿到了泰兴,在潘家做杂事,几个女儿也跟了去。" "这霍家二少奶奶就是他们的大女儿!其实确切说来是霍家惟一少奶奶,曲春爱算不上霍家大少奶奶。" 程浩风挺自豪地说着,还讲了在席上遇到老醉,那老醉直说程浩风相命相得准,自己女儿果然个个是仙女下凡,都挺漂亮又听话,往后定然都能如大女儿嫁入富贵人家。 胡仙仙腹诽:嫁入富贵人家便算是过得好,给当爹的长脸? 没注意她那些小情绪,程浩风讲起霍腾的这一段姻缘。 霍腾知道和唐文昭已再无可能,表面无所谓,心里很痛苦,过得颓废下去。 一群狐朋狗友拉他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霍夫人不愿看着从前踏实上进的二儿子,这么被毁了。78中文首发 于是一心想找个贤惠的好儿媳,不需要出身多高贵,只要是清白人家即可。对出身青楼的曲春爱始终有不满,更不想霍腾像大儿子霍飞那样在婚姻之事上屡出变故。 选了几家都不合适,更是焦急,心里不舒服,身体也不舒服起来。 一天逛街逛着逛着,觉得胸闷气短,在挑选珠宝的时候竟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珠宝店的店小二协助霍家的丫鬟救治她,等她醒了,丫鬟说是掌柜救了她,要不是掌柜及时用恰当方法为她保持呼吸通畅,没办法等到医师前来。 医师诊治后,掌柜还守在床边两个时辰,又喂药,又擦脸上的污物。 因昏迷中冷汗浸湿里衣,掌柜还帮霍夫人擦洗身体,把衣服换了…… 霍夫人听及此处,顿时怒了,让丫鬟快让人把掌柜绑起来。 丫鬟知道她误会了,忙说怎敢让男的掌柜给夫人换衣,那是个女掌柜,还是个温柔的少女掌柜,伺候得比丫鬟们还细致。 霍夫人连忙让这位女掌柜来相见,此女就是老醉的大女儿。 运升珠宝行要在京城开分店,潘枣儿让在身边当丫鬟的她去管理,入京后,她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相见之后,霍夫人觉得这姑娘勤劳善良,又聪明能干,便有好感,因此常去运升珠宝行,接触多了,更喜爱她。 再三考虑后,认为这姑娘家世虽没那么好,但也不是什么贱籍,也不是潘家奴婢,是以潘枣儿外婆家远亲的名义投靠潘家,也入得霍家门,就有心介绍给自己的二儿子。 霍腾听了姑娘情况,斜着醉眼说了句:"大梅?嘿嘿,这名字晦气,娶了她我可不得倒大霉?" 因老醉懒得给女儿取名字,本又姓梅,亲近些的人便把他女儿称大梅、二梅、三梅这么顺下去,到了京城后,店小二都称大梅为“梅掌柜”。和霍夫人相处熟了,也称她“大梅”。 没料到才提个名字即遭儿子嘲笑,霍夫人以为婚事肯定不成的,可三天后霍腾同意成亲,还说快些操办为好。 突然同意的原因,是霍腾不想再见那些媒婆,不想听母亲唠叨,反正早晚要成婚,办婚礼又麻烦,不如趁父母身体还没出大问题,让他们包办,早办了早得自由。 听了这段婚姻结缘来由,胡仙仙暗暗担心大梅会过得不好,又祝福她能最终幸福。 时光如梭,又过了春节,已到嘉祥七年,六月六之时,唐文昭、雷鹏大婚。 不久,胡仙仙听到既和他们成婚无关又有关的一件事。 霍腾在婚后对大梅还能勉强尊重一下,说不上多恩爱,将就还算和睦。自从霍腾参加了雷鹏和唐文昭的婚礼后,看着大梅极端不顺眼起来。 或许,是看了雷鹏与唐文昭的婚姻状态,才觉得自己的婚姻无法忍受? 他在家动辄大呼小叫、拍桌子、摔东西。所幸从小家教甚严,还没有动手打过人。 大梅心里想着,嫁入霍府是高攀了,男人脾气大,且多少忍让他一点,相比起娘来说,爹又要喝酒打人,又还穷得很,霍腾比爹好,还能过下去,也许以后生了孩子会相处亲密些。 成婚快一年,一直没怀上,大梅更觉有愧于霍家,对霍腾也更忍让。 苦盼添丁进口没盼来,两个月后,霍腾带回一个眉眼俊俏的女子,说是在外打猎之时,救的被拐孤女。 因是孤女,从江南被拐卖到京城青楼,逃脱被救后,送回江南还是无依无靠,所以带回霍家安身。 这孤女名为"木萧萧",霍腾让她陪侍母亲身边。 一天,大梅在霍夫人面前哭诉,霍腾在外眠花宿柳,有半个月没回过自家。 木萧萧在一旁说,"二少爷丰神俊朗,武艺高强,他不去招惹女子,也有女子争相自荐枕席啊。" 霍夫人正要反驳,可霍腾恰巧走了进来,他说:"是啊,我没求着赖着她们,是她们要跟着我的。我可没有那闲功夫哄女人,都是她们来撩拨我。可能她们跟着我有吃有喝,我又没有亏待过她们,我才在各处秦楼楚馆受欢迎?大梅,你成天告我刁状,我哪有半分错处?" 这些话,霍夫人也听着不顺耳,可当着儿媳的面不好过分责备儿子,训了两句后,借口要午睡,让他们小两口回自己的房间去。 出了门几步,霍腾又朝院外走了,丢下大梅孤单单回房。 晚上半夜醉醺醺回家,正巧见着木萧萧,她在霍夫人与霍腾所住小院落外的隔墙边,倚一树桂花翘首而望,似乎在等人。 “在等我?在我娘面前帮我说了几句好话,就想打动我的心,收你入房?”霍腾调笑道。 木萧萧冷笑:"是特意等着告诉你一句话,让你看清你自己:你从心底里瞧不起女人,可又离不开女人。你内心矛盾痛苦,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能征服你的女人。" "小丫头,话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太聪明的女人嫁不出去的。"霍腾像才刚认识她一般,将她细细打量一番。 嗯,初见时黄皮寡瘦、蓬头垢面,虽五官还算俊俏,可也没什么诱人之处;此时一看,在霍府中有吃有喝没有累活儿,养得白嫩丰满了,在皎皎月色下看来更显得风情万种。 木萧萧薄嗔微怒:"你怎么知道我嫁不出去?我只是不想嫁那些庸碌无为的人,我在等一个神俊伟岸的大英雄。我要把终身托付给值得托付的人,若是有那样的大英雄,别说委屈当小妾,就是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霍腾酒后倦意涌上头,不想再听她的爱情理想,自顾自地转身回房睡大觉。 几天后,木萧萧出门给霍夫人买糕点,被拐她的人看到,竟然想把她再抓回青楼。 挣扎哭喊之时,霍腾恰巧骑马经过,救下了她。 这一次,不光救了她,还把那座青楼踏平,把老鸨和打手、人伢子什么的人全送进大牢,把烟花女子都放了。 又是一天夜里,木萧萧还在隔墙外等人,霍腾问她等谁,她说:“等我的大英雄啊。” “别等了,哪有那样的大英雄?天冷了,小心着凉。” 木萧萧深情凝望着他,含羞而问:"将军还不明白谁是那样的大英雄吗?" 第九百三十六章 木叶萧萧 大英雄?霍腾挑眉笑了笑,这木萧萧是说在等自己这个大英雄?78中文首发 "你不是说我瞧不起女人,偏偏又离不开女人吗?看得这么清楚还敢来招惹我?" 木萧萧忽略他话里的讽刺意味,认真而自信地说:"阿腾,你只记得前半句忘了后半句吗?我也说你只是还没遇到一个能征服你的女人啊,你不明白吗?我就是来征服你的女人!" 很肉麻,很别扭,很有点令人恶心,可又给了霍腾很大震撼,不知道木萧萧是否能征服他,倒是挑起他想看看木萧萧接下来要怎么做的兴趣。 他唤来小厮,让他们先去找人守好霍夫人,别因木萧萧出来了,让母亲夜里没有人伺候;又吩咐人在客房里铺了新的枕帐被褥。 他们备好客房,见了那边窗映红烛,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等夫君归来的大梅也终于明白,今夜又要独守空房。 霍腾揽着木萧萧细腰往客房走去,满带狎昵之态,可他说出的话却无半分亵意:"你遇见我的时候早已动了这些心思,一开始的本分,和刻意表现得跟我疏远,全是为了吊我胃口对不对? "你说的那些话不是一个被拐的山村孤女能说出,那些与众不同的话是针对我性格早做了分析准备? "我猜你是不是你原本是那花楼里的清倌儿,故意想缠着我才设了苦肉计?只是,那些鸨娘和打手怎么愿意配合你演戏?" 入得房中,霍腾的话也说完,听了这般侮辱人的猜测,木萧萧既不恼怒,也不惊慌,也没承认,只是灿烂笑着凝望霍腾。 自诩阅女无数,把各种小手段都能看穿的霍腾,被她看得心虚。 “我猜错了?不可能啊,我们的相遇,越想越觉得破绽多,最初还没发觉,但你前几天又被掳,我第二次英雄救美,便察觉不对劲。”霍腾对自己的推测没那么自信了,可也不信木萧萧只是被拐卖到京城的孤女。 木萧萧敛起笑容,眼波一横,溢出万千风情:“你可知我名字从何而取?” “你的名字?想不出,你讲讲有什么由来。” 木萧萧看出来霍腾不是想不出,是不耐烦了,不乐意去想,也是怕顺着她的话去想,被她拿话套住。 于是,她倒了一点茶水在桌上,蘸水写下:无边落木萧萧下 霍腾恍然大悟,是取的诗中词啊,又看她用手指画写出娟秀字迹,更笃定她不可能是山村孤女了。 “你……你不会是哪家任性离家出走的千金大小姐?还请实说身份,出了意外,霍某担待不起。”霍腾只想寻欢作乐放松放松,可不敢被美人迷心招灾惹祸。 看着霍腾紧张模样,娇滴滴的木萧萧挺豪放地靠到他肩头,明明是香艳幽会,可俏佳人的举动又更像投缘的兄弟,矛盾的感觉杂揉在一起,让霍腾分不清木萧萧到底是哪类人,不知不觉间丧失相处中的主动权。 用手背抚了抚霍腾的脸,木萧萧玄乎地浅笑:"你想得太多了,可惜猜得全不靠谱儿。我真实的身份先不告诉你,等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保准让你大吃一惊。" 隐瞒身份,说话还这么轻佻,似乎被反调戏了?让男人羞恼!可木萧萧这么做偏又激起霍腾征服的雄心! “大吃一惊?我先吃了你!不管你是什么真实身份了,送上门的鲜花不采,得让人看扁!” 霍腾抱了木萧萧入帐中,耳鬓厮磨,心旌摇荡之时,他又突然压住欲孽之火,仍是怕木萧萧有强大背景,到时候难收场。 “直说了啊,我不会休了大梅,她有千般不好可有一样好,她能讨我娘欢心!哪个女人都没我娘重要,你跟着我,不管你家世如何都只能当小妾!” 虽是压了绮念,但头脑也不甚清醒,他能想到的也只是木萧萧会跟他吵闹,与大梅争宠,也没法冷静地考虑派人去调查。 粉腮如桃花娇艳的木萧萧比平常增了柔媚,羞涩笑语,"那些贩夫走卒能养活自个儿也算好的,没能耐当然只能娶一个老婆。哦,就算是打光棍,都是他们无能。将军怎能与那些俗人相比?只要能和阿腾日夜相伴,妻又如何,妾又如何?" 仿佛很有理?可霍腾还是顾虑重重。毕竟有哥哥娶胡仙仙的前车之鉴啊,非一般的女子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见他还迟疑,木萧萧眸底闪过阴冷的光,可脸上仍媚笑着。 "自从见了将军之后,萧萧我便心生爱慕,整日里只想着如何与将军朝夕相处。 "我成天心神不宁,设计前来并非是要将军做出什么承诺,给什么名份,只是能陪着你便安心了。 "阿腾,我哪敢奢求你心里只装着我?只要你能在心里留一个小小的角落给我就好了。 "你我两情相悦,何必拘于俗礼?今夜便是花好月圆。" 柔声软语如迷魂汤,灌得霍腾没了顾忌,炽情如火熊熊燃烧起来。 自此,霍腾偏宠木萧萧,对大梅连表面的尊重也没了,要不是霍夫人拦着,可能霍家已无大梅立锥之地。 一天,霍家有亲戚来访,大梅、曲春爱、木萧萧共同招待女宾,席上喝了一点酒,木萧萧说话没了顾忌起来。 "不知你们与夫君相处如何?我家夫君说我‘非常有趣’……" 其中一个霍家亲眷听得恨声道:"你怎么可以抢了别人夫君倒来炫耀?妖媚贱货!" 木萧萧也不生气,憨憨而笑,"为何不能抢呢?夫君还夸我呢。只是我实在不知夫君所说‘非常有趣’是何意?难道你们都无趣?各位姐姐,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其他女眷骂她贱妇,而大梅气得红着眼眶跑了出去。 大梅关在房内哭了一天,霍夫人来喊她吃饭也没开门。 第二天,她开门梳洗后,说要去碧洗宫祈福,到了之后,敬香拜完各位神仙,就住到客房了。 又撵丫头小厮们回去,说是从此不回霍家,碧洗宫若是收留她,且在碧洗宫帮着做事,若是不收留,再去求其他宫观的人。 得知这般,霍夫人让乔楚诗先收留她,两天后,估计她气消了,又让霍腾亲自去接她回府。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可是,一向谦卑顺从的她竟然见也不肯见霍腾! 事情闹得这般,霍夫人愁得头发又多白了几根,只能让碧洗宫的人帮着劝解大梅,又让霍腾疏远木萧萧,可自幼孝顺母亲的霍腾渐渐不听母亲的话了,只对木萧萧言听计从。 乔楚诗纳闷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把霍腾迷得神魂颠倒?于是,借探望霍夫人的机会去细细观察,竟看出木萧萧有妖气。 为了使木萧萧不发觉,乔楚诗没用太多灵气,而是在发现有异常后,让碧洗宫的人悄悄监视木萧萧,综合各种情况来分析她本体是什么。 半月之后,乔楚诗确定木萧萧真身,让霍夫人以买首饰为由把木萧萧带开,告诉霍腾真相。 可霍腾并不信木萧萧是妖,还因被迷惑了半年,连最初的疑心也没有了。 乔楚诗拉他到了后院梧桐树下,郑重其事地说:"既然你不知道她真正身世,她又不说,我告诉你,此物才是你的宠妾。" 霍家的梧桐树多,因霍府还没建成之前,御赐宅基地时此处已有一株大梧桐树,霍图认为“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是好兆头,府中又另栽了不少。胡仙仙住在这里时,还嫌梧桐叶太多,风一吹,叶子响得太吵。 说那最大的梧桐树是木萧萧,霍腾哪里肯信? “萧萧是梧桐树精?呵呵,胡元君在这里住了几个月,怎么没发现梧桐树已成精?”也许是天意,霍腾脑中灵光一闪,找出一个最佳反驳理由。 乔楚诗自认为判断没错,可霍腾说的也正在点子上,她只能反复保证木萧萧是妖,还是存心害人的坏妖! 看她说不出更好的理由,霍腾推测是大梅在碧洗宫里说了什么诬赖木萧萧的话,才使得乔楚诗认为木萧萧是妖,因此更厌恶大梅。 没有说服霍腾,木萧萧又回来了,乔楚诗只得离开。 回去后,百思不得其解,乔楚诗发灵符把情况报给程浩风。 程浩风问胡仙仙有没有察觉霍府中有梧桐成妖,她细细回想,并没有发现过。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辨是乔楚诗判断错误,还是另有隐情,可程浩风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让他专程去一趟也难。 想来想去,胡仙仙想出个办法,给出一物让程浩风转交乔楚诗,并伺机放到霍腾身上。 凭灵气感知,程浩风知道胡仙仙给的是一只蛊,但具体何用却不清楚。 胡仙仙故弄玄虚不肯说,只说是能验明木萧萧是否为妖;若是妖,还能让霍腾相信木萧萧是妖;并且,说不定可以促成大梅与霍腾加深感情。 因指认木萧萧是梧桐妖,霍腾很厌恶乔楚诗,要接近他不容易。经霍夫人劝说,乔楚诗又向他道歉,才陪着她们坐着喝了一会儿茶。 趁霍腾低头饮茶,乔楚诗把袖中之物快速扔到他颈上,还担心被发觉呢,那似是极小虫子的物件儿,已没入他皮肤。 几天后,霍府传来消息,木萧萧与霍腾亲热时骤然惨叫,而后去了小偏屋躲起来不愿见人,而霍腾不可言说之处痈肿。 第九百三十七章 解蛊追问 难言之隐,痛死也不好告知外人,霍腾挣扎着去寻木萧萧,想弄清原委,两人商量着解决。 但木萧萧避而不见,霍腾心知有异,不愿将事情闹大,第二天坚持着如常去署衙,还让仆人们不要去打扰木萧萧。 过了几天,他实在撑不住了,再三求木萧萧相见,想说清事情,求个解决办法,可半晌没人回应他。 撞开门,木萧萧已不见踪影了,身体没好,宠妾又失踪,他无奈之下只得主动见乔楚诗,希望能有办法。 让身边亲随小厮在门外把守严密,霍腾在内室中向乔楚诗承认有病痛,也承认了木萧萧是妖怪。 承认木萧萧为妖,是因他确定了。那夜出事,木萧萧惨叫奔逃时,霍腾恍惚看到她浑身变绿,头上有树叶晃动;并且自那夜之后,院中那棵大梧桐树半枯半荣,有一截树干还黑如焦炭。 乔楚诗延出灵气探脉,探出是蛊,但她没有解蛊办法,而且也想不通胡仙仙给的物件儿怎么会伤霍腾? 没有可行之计,乔楚诗只得发灵符给秦沐风,让他转告程浩风。 此时节已是嘉祥八年的八月初,被软禁在蕊仙居中又过了一年,没有什么大事可叙,不知不觉胡仙仙已快三十五岁了。 得知霍腾情况后,程浩风无奈笑指胡仙仙道:“你也太……古灵精怪了,怎么专恨男人的那一处?” 看他样子,似乎想用什么不好的词形容自己,顿了顿才换成“古灵精怪”?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般说?胡仙仙催他快讲,听了之后,胡仙仙自己也哭笑不得。 霍飞、霍腾兄弟所遭过的罪还真是类似,可她不是故意的。 这蛊虫原也不是她故意要对霍腾怎么样,让蛊虫入体,是想借他们交合之机转寄木萧萧身上,可以控制住木萧萧。 但没有料到木萧萧敏锐察觉,及时撤走,才使蛊虫滞留霍腾体内。 “仙仙,你不在水球,可还是能搅动风云啊。”程浩风苦笑问她,“你怎么学会用蛊的?那天忙着办事,都忘了问你。” "唉……那个……我贪玩学了制蛊,但没学会……在蛮山向那些蛮女学了一点,又在尚蔚然那里偷师,然后,闲在蕊仙居没事,又看了制蛊杂书……" 程浩风抚额长叹两声,问她有没有解决办法,她一时半会儿解不了蛊毒,但可以让霍腾暂时保命,估计木萧萧也被蛊所伤,偷偷出去治疗了。 还说木萧萧很可能会再来纠缠霍腾,让大梅持羽宸刀守护霍腾。 羽宸刀是霍腾佩刀,与霍飞的羽空刀是兄弟刀,皆算宝刀,完全没有武功的大梅拿着刀,能有什么作用? 胡仙仙只是想给大梅一个多与霍腾相处的机会,办法虽不太妥,可程浩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么回复乔楚诗。 让他们先尽力给霍腾保命,而为给霍腾解蛊,程浩风带胡仙仙从蕊仙居到京城,虽尽力加快速度,也是快五天才到。 到了后,霍腾已经奄奄一息,眼看没了救治希望,霍图及夫人见了他们,忍不住责问。 确实怪自己出了错,胡仙仙不敢反驳,程浩风浅笑维护道,"是啊,的确是我师妹胡作非为,行事太刁钻了。但乔元君已提醒过令郎,少将军又何必再去招惹那木萧萧?" 因霍飞之事,霍夫人本已对胡仙仙不满,恨声道:“招惹了妖怪是阿腾不对,但要不是你们让乔元君用蛊,他也不会成现在这样啊。你们能解蛊还好,不能解的话,霍家不欢迎你们。” 胡仙仙小心陪笑说:"哦,原来我如此不受欢迎。但即使你们不欢迎我,我还是得在霍家呆几天。" 霍夫人瞟一眼程浩风:“程道长法力高强,能否尽快给阿腾减轻痛苦?” 她希望胡仙仙能少呆在霍家,怕二儿子没救着,大儿子又再生事。 胡仙仙却抢着接话:"我师兄法力虽高,可他不会解蛊。" 法术和下蛊属两个门类,程浩风的确不会,见此情况,霍图不愿再浪费时间,向胡仙仙拱手行礼:"大儿霍飞曾冒犯仙姑,实属不该,愚夫妇恳请道长和仙姑帮小儿祛除恶蛊,实在不行,少些痛苦也好。" 权倾朝野的霍图低声下气来求,胡仙仙也不计较霍夫人说过什么了,肃色道:"只能减轻痛苦,至于痊愈,要让霍腾的心不再受迷惑。" 霍图连连点头,"我实在是怕他再挨痛呀,会尽力劝他不要再受迷惑。" 谈妥后,进得内室,胡仙仙吩咐人端来一个很大的灯盏,装满香油,点起灯芯。 很快,霍腾觉得蛊虫乱蹿,疼得手脚乱举乱蹬,胡仙仙让程浩风快用灵气将灯油的香气引去霍腾那一处。 蛊虫被燃烧的香油气所诱,乱蹿得更凶,只听霍腾凄惨哀嚎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又直挺挺倒下! 一只细细的线虫飞入灯油,贪婪吸了几口油,见它肚腹鼓起来,程浩风迅速用灵气捏拿起细线虫,然后以灵气爆出的灵火烧它。 胡仙仙看着辛苦培育的细线虫被烧,大感痛惜,可也不好留着。 细线虫被烧,但它留的余毒还没清除。等痛晕了的霍腾渐渐醒转,胡仙仙说要大梅与霍腾共谐鱼水之欢,才能清理尽余毒。 让大梅用那般方法清余毒?傻子也能看出是有意让他们和好。 听了胡仙仙所说,霍腾略感羞惭地看向大梅,可大梅神情冷淡说:“他已无性命之忧,往后再慢慢想别的办法清余毒,此事我万万不同意。” 霍腾讪讪一笑,摸着鼻子说:“让妻子为自己身体引毒,不是大丈夫所为。” 其实,用鱼水欢谐之事祛余毒,只是胡仙仙想起高有全的恶毒办法,说出来有心让他们互相有台阶儿下,能重归于好,没想到会被他们拒绝。 真正清余毒的办法是找到对应解毒的虫,需要时间慢寻,他们这般,胡仙仙也不去再说真需如何做。 听了霍腾的话,大梅怒声反驳:“我不是你妻子,只是下堂前妻。” 胡仙仙一下明白了,大梅不是不愿为霍腾引毒,而是大梅不愿让霍腾因感动而和好,在清楚霍腾没把她放在心上的情况下,付出得过多也是无形要挟。 她的话,霍腾也听懂了,急忙接话:“我还没写休书,我父母也不曾撵你!" 大梅盯向他,目光中有诧异也有怨恨,还有很浅淡的恋恋之意。 他咬咬下唇,深深看大梅一眼,低下头说:"我从没想过休弃你,但是我俩有心结,有些事还是以后再说。” 程浩风也说先不论这些,让乔楚诗与霍家的人满城搜捕木萧萧。 但奇怪的是,搜了三天没搜到人。霍腾与她曾浓情蜜意,有些话是别人听不懂的,在其他人忙着搜捕的时候,让手下士兵暗里传话:如果谁能提供木萧萧的线索,请谁吃蜜炙火腿、鲜笋汤、烤鹌鹑、爆炒羊肉丝、酱鸭舌。 旁人会想,为什么不直接给银两呢?有些人也不爱吃这几样菜啊。 这么说,其实是霍腾暗暗告诉木萧萧,事情还有转圜余地,请主动现身相见,如果被乔楚诗他们抓住了,后果会更严重。 他们曾在城郊一所庄园欢喜饮宴赏花,木萧萧当时点的便是那几样菜,还曾说:如果霍腾得知她真实身份了,要记得曾经欢乐,再约她吃这几样菜就表示还念旧情。 又过了一天,等在那所庄园的霍腾,等来了木萧萧。 葱绿的斜襟薄衫,葱绿撒小白花的百褶裙,没有绾髻,垂髫如豆蔻少女,一如初见时的模样。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我来见你不是为了叙旧情,想求你给个好的解决办法,我不想东躲西藏下去。”木萧萧警惕地观望四周,怕霍腾设了陷阱,“有高人帮我隐藏了妖气,你们不可能找到我,只是我不喜欢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所求所忌说得很明白,也很无情,霍腾看了她很久,待情绪平复才说:“我可以帮你求情,可以帮你想办法,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接近我?”78中文首发 78 78 木萧萧感知周围气息后,确定他没有设埋伏,坐下来,长舒一口气,才详细讲述:“我是梧桐妖,你或许不知道,草木类的精怪难以脱离本体限制,要功力不断增强才能增加活动范围,这也是有些树妖修行上万年也只能扎根原地的因由。 "从我开启灵智至今修行千年,仍然只能在方圆百里内活动,要想自由自在畅游大好河山,四方去访仙师、寻灵药、求机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我不甘心!天地万物为何生而不平等?人是万物灵长,你们修行最有天赋,即便鸟兽虫鱼也可以相对容易地获得修行机遇,为何我们草木要受那么多限制呢?可去的地方少,各种机会当然也少。 "在我能活动的范围内,你是能助我提高修为的最好人选。我没有想要刻意害你,甚至还帮过你们霍家!” 以为是被崇拜、被迷恋的那个人,事实却是被利用的人,很讽刺也很悲哀。 霍腾正沉浸在自己小情绪里,突然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愕然瞪大。 木萧萧看出他对这话感兴趣,连忙说:“我可没哄你,是真救过你们霍家!你想想,为什么胡仙仙比乔楚诗法力高,可在霍家几个月没察觉我存在?" 这也是霍腾曾疑惑的,木萧萧顿了顿再答:"在胡仙仙与霍飞订了婚期又还没嫁进霍家之前,有一个人比程浩风更着急,是这个人从中做了手脚。” 第九百三十八章 梧桐谜事 “那是谁?”霍腾没听明白,同时也大感惊奇,自家院落里很多怪事,自己居然从未发现。 木萧萧犹豫片刻,像在担心什么,而后又下定了决心:“我告诉你,那个人是扎措,他给了我隐藏妖气的符纸,让我吸尽霍家气运! "我以前一直护佑着你们霍家,不愿意害你们!因为不曾现形,不曾害人,妖气不明显,才能在京城里能隐藏这么久。如果答应了扎措,哪怕有隐藏妖气的符纸,也有可能招来天谴。 "为了应付扎措,我只能推说怕胡仙仙发现我的存在,不敢动手,等有机会再吸你们霍家气运,让你们霍家败落。一直推托到了胡仙仙离开,扎措没那么恨霍家了,此事才不了了之。” 霍腾皱眉听着,眉头皱的程度不断加重,皱得五官快成了干缩的桔子皮。 世代簪缨,煊赫豪门,从小到大,霍飞与霍腾受着严格的教育,算是一众纨绔子弟中有情义的了,纵然经历生死大劫,他还是没有想过要仇恨木萧萧,他自以为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可联想哥哥的事,他觉得他们兄弟俩很可怜。 着实很可怜,被算计而不自知,所爱无法得到。想及此,悲从中来,泪意涌上眼眶,但他不能哭,只能皱巴着脸强忍。 木萧萧已说完,霍腾不断调整着情绪,稳住了情绪后,又再反复思量着她的话,琢磨半天想要辨别真假,最后判断出她所说多半是真话。 有些事,不想再纠结,可霍腾还是忍不住发问:“可你后来为什么又还是设了阴谋来接近我?若只是为了提升修为,方圆百里之内的人不少,怎么偏偏选我?” 木萧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娇羞之态:“我太想快些提升修为了!吸男子阳气是最冒险又最快捷的方法。” 娇羞佳人,妩媚如初,可霍腾的心境完全变了。 他决定不再想着唐文昭的时候,曾以为只要不主动爱谁,只要不十分动心,也就不会伤心,可是与木萧萧的情缘从始至终也没主动过啊,也很清楚宠她不过是图的贪欢一时。可是仍然免不了伤心,还不敢表露伤心。 “为什么选我下手?为……”霍腾咬牙吼了半句,哽咽得吼不出下半句。 为何偏偏是我?他纠结的不是木萧萧为什么要害人,什么提升修为之类,他不感兴趣!他想弄清的是怎么就挑中他?纠结这一点的背后,他在意的是,或许木萧萧对他也曾用心?他与其他男子在木萧萧心中有特别处? 当然,原因不会是霍腾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可霍腾就是固执地很想知道原因,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与他相处时间挺长,木萧萧还没见过他这么情绪激动,有点惧怕地疑惑盯他一眼,又低头解释起来:“你幼年时有一次爬上我本体树杈,滑了一下,差点儿摔下去,我用枝条护住了你。 "可你虽没摔下去,惊慌中乱挣扎,鼻子在树干上碰出了血。 "你的鲜血被我吸收,我们有渊源,吸收你阳气相比别的男人而言会让修为提升更快。” 霍腾惨然而笑,一切都是为了提升修为,没有半点感情!哪怕是说看着他英俊潇洒,也总算是看上他这个人的优点。可一切与他这个人如何无关,只是理智地从修为助力来选择。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对他的失落与愤慨,木萧萧完全不懂,小心试探着说:“虽吸你阳气,但你天生血气旺,对你影响不大。你放我走,想办法帮我脱困,以后我帮你找仙丹补身,保管能补足阳气,还能清除蛊虫余毒。” 霍腾摇头笑着,笑得脸快僵了,双手互握紧攥,许久后才说道:“你先藏到北大街那边的一个破灵官庙,我再设法求程浩风他们放过你。” 木萧萧正要道谢,忽然脸色大变,恨恨瞪向霍腾。 还没明白她为何变了脸色,程浩风、胡仙仙、乔楚诗等等人围了过来。 “萧萧你快走!”霍腾不假思索掣出羽宸刀,“你们放过她,求你们了!她只是太想强大起来,没有想故意害谁!” 霍腾自认可悲,唐文昭对他从未有男女之情,木萧萧更毫不掩饰地利用他,连大梅也只是因他外在条件好才嫁给他?流连花丛,却没得到一颗恋慕他的真心! 然而,他做不出眼睁睁看着木萧萧被抓的事,毕竟曾是他的女人!可以无情,却不能无义! 程浩风和胡仙仙相对交换眼神,没有行动。 乔楚诗则大声呵斥:“霍腾,你还执迷不悟?木萧萧为了修炼,不顾你的生死,也会不顾别人生死!现在饶了他,以后会是大祸患!” 看出程浩风和胡仙仙威逼的态度不太明显,木萧萧立即下跪发誓,“我绝不会再用恶毒办法修炼,立誓为凭,再敢为了提升修为不择手段,五雷轰顶,灰飞烟灭!” 苦主帮凶手脱罪,凶手又立誓悔改,再要重责似乎不近人情了? 乔楚诗也犹豫起来,但又怕木萧萧再害人,其他人可没有霍府的背景,没有那么广的人脉,被害也可能不知道。 双方僵持着,又远远传来女子的声音喊:“饶了木萧萧!求你们饶了她……” 所有人好奇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来者是大梅。 大梅跑过来,立刻跪下乞求道,“放了她,我知道二少爷不可能报复她!木萧萧是二少爷的快乐,也是二少爷的责任啊!你们杀了她,或是囚禁她,二少爷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安心的时候!" 快入夜了,秋风很凉,吹着衣衫单薄的大梅,让她更显瘦弱憔悴。 “你太善良了!她害你那么惨,还为她求情?”乔楚诗冷声问。 大梅噙泪摇头:"我没那么善良……你们不懂,看着夫君面对自己只有敷衍,没有激情,不仅是自己难受,也替夫君难受!他跟木萧萧在一起是真的很愉快,笑容也不是勉强的假笑,笑得春风满面……” 胡仙仙不由自主瞄向程浩风,以前不太注意这些细节,他对别人的笑,和对自己的笑有区别吗? 爱是什么?乔楚诗只感受过孙展鸥对她若有似无的仰慕,所以并不认同大梅的话,驳斥道:“那是霍腾被迷得丢了魂儿了,才放纵、才堕落!你呢,又一心想着霍腾,才爱屋及乌,事事顺着他!” 平常从不与人过多争执的大梅,此时摇着头说:“那是二少爷内心喜欢的状态,不是放纵、不是堕落! "唐文昭姑娘很好,那是都看得见的好,能引人倾慕理所当然,可木萧萧除了长得娇媚也说不上多优秀,是木萧萧给了他心里渴望自己的状态,才会让他着迷。 "所谓的‘迷惑’,不就是找准心底里想要什么,然后给出最想要的虚假场景吗?谁不想任性一点呢? "人难免要幻想美好的事物啊,我也想有个男人宠我,把我宠得无法无天!让我可以再也不管酒鬼老爹,也不用活得循规蹈矩,也不用事事先替别人着想,可以想做便做什么…… "我活得好累,也好无趣!我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生活状态,二少爷又怎么会喜欢?我其实一点也不恨木萧萧,只是羡慕,羡慕她比我活得恣意……” 听木萧萧说草木成妖不易,要成仙就更难的时候,霍腾对她的那一丝怨恨消失;后来又发觉在很多人眼中很成功的自己,不过是个可怜虫;这时再听大梅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原来没有谁喜欢活得死板憋屈;忽然之间,霍腾像长大了十岁,各有各的不容易,你羡慕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羡慕着你。 胡仙仙走到大梅跟前扶起她,又问:“你真的不怨恨他们,真心为木萧萧求情?” 大梅诚恳地说:“木萧萧是妖,想法肯定与人不同,我如今一点也不恨她。至于二少爷,我太理解他的感觉了,终于找到那个能让自己不顾一切的人,可以在那个人面前活得最真实,让自己成为最渴望成为的样子,这是幸运啊。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一个人……”78中文首发 大梅的话语里没有对木萧萧的嫉妒,也没有对霍腾的埋怨,只是对自己没有轰轰烈烈、真真切切爱过而遗憾。 生活让我们多数人必须规规矩矩,可有没有在某个瞬间想痛快醉一回,即便那酒是鸩酒? 他们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情绪里,大梅的话触碰了他们心底最柔软处,不约而同地想放了木萧萧。 木萧萧也以为事情会就此了结,以后再也不敢乱惹事了,他们都没注意到天边骤起一个墨色光圈。 夜幕降临,但天空是间于藏青色与黑色之间,那个墨色光圈则是绝对黑暗的黑! 程浩风最先发现异况,墨色光圈罩向木萧萧的一刹那,墨冰剑飞旋而出,挡住了光圈。 灵气震荡,气流冲劲很大,程浩风在抵挡后,立即把胡仙仙拉到身旁护着;另外的人如乔楚诗、木萧萧、霍腾这般有法力或武功的人还能勉强稳住身形;没有法力的人,多半倒飞出去! 大梅身形瘦小,当然也倒飞而出,要撞上一棵树,霍腾扑过去拉住了她! 事发突然,如果不是一直关注着,哪能快速反应过来,并救下人?霍腾一怔、大梅也一怔,很多时候自己也未必能看清自己牵挂谁! 危机袭来,程浩风的关注点主要在来袭者身上,墨色光圈是扎措舞动掳魄旗形成! 第九百三十九章 自由实力 肃杀之气弥漫开,空中传来扎措装模做样的假笑声:“为了平民百姓,我们还是不要动手为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只是来带走木萧萧。” 程浩风也不想动手,虽说韩泽熙下的通缉令对他和胡仙仙而言形同虚设,可闹得太大,会招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再有,屡次想杀扎措都出意外,还不如且不动他,等做好了计划内的事,再争取一举灭他! 悬停空中的扎措看到程浩风杀气消减,旋身而下,用一个极为潇洒的姿势稳住身形,撩袍裾亮相。 这几年在娭姥邦内静修,他恢复功力巅峰,还略有进步,更显精神饱满,当然容貌也更显英挺俊朗。 夜色里,他象牙白的肌肤如有微光,散发着惑人魅力。 见人们不由自主多看他两眼,他洋洋得意向周围转个圈儿,又朝程浩风笑了笑,“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实在无奈。” 程浩风将胡仙仙搂得更紧一些,淡漠地说:“你不能带走木萧萧,她跟着你,会被教唆做坏事。” “要是我有办法找到对应的解余毒蛊虫呢?”扎措微低头盯着胡仙仙的眼睛,“仙仙,木萧萧对霍腾身体还没造成多大损害呢,要补回阳气不难,可蛊毒是怪你没有用好蛊虫造成,对不对?" 胡仙仙眼睛斜向上看着程浩风,避开扎措目光,很不想留在此处,但霍腾体内余毒之事也不能不管。 “你有办法?那就快说出来!不要东看西看,横扯竖扯。”程浩风厉声道。 扎措嗤笑一声,转了个方向,仍盯着胡仙仙说话:"你说什么大梅能助他清除体内余毒,只是为了撮合他们,其实你没有好办法清除是不是?唉,仙仙,你怎么不来找我呢?我有办法呀!我祖籍娭姥邦,生长在番邦,用蛊对于这些地方的人全是当小把戏,这点小忙我定然会帮你。” 总是想缠着胡仙仙,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众人都气恼。 程浩风更是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他是个冷静之人,可面对有些事永远无法冷静,“我们自有办法,无需找你!” 胡仙仙捏捏程浩风小指的指尖,又以眼神乞求他先离开,这扎措是来故意挑事,不是来带走木萧萧并解决问题的。 有她提醒,程浩风再度冷静,也不管扎措又说了什么,携她转身准备离开。 见他们周身有御气迹象,扎措急切冷嘲道:“程浩风,征番之战,你胜了我,可你成了法朝的通缉犯,我成了法朝的座上宾。是不是很有意思?” 程浩风不由一顿,先前搅了太多个人情绪在事情中,忘了去想:扎措在静修时偶尔外出,是去各地做了什么? 见他停下,扎措傲慢笑说道:“我此次来见木萧萧只是顺便,还又恰遇她出事,帮她藏了几天。其实我来办的正事与她无关,我是以娭姥邦特使的身份出使法朝,更妙的是,你们新任国师曹备道提议,让法朝皇帝陛下恢复我沙城侯爵位。” 这意思是:程浩风以前所建立的,所制定的全被推翻?胡仙仙惊讶看向扎措。 扎措装腔作势笑对胡仙仙说:“仙仙,你这种天真到有些笨的姑娘看清楚谁才是赢家了吗?跟着他东征西讨,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得着。最好还是回到我身边,保你胡氏一门荣耀。” 只是惊讶世事变化太快而已,他还当成是在求他?胡仙仙撇撇嘴,再拉程浩风表示想离开。 她还站在自己身边,程浩风就有底气,程浩风微仰头对扎措说:“只要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世俗的荣辱算什么?” 怕再有变故,程浩风与胡仙仙不再理那里的事,飞速往海底圣境,再紧接着回了蕊仙居。 在海底圣境时,程浩风托秦沐风打听有没有给霍腾清余毒的药。 半个月后,秦沐风说霍腾余毒已清,是扎措去帮的忙。 当时程浩风他们急着走了,算是默认扎措所求,乔楚诗也只得任由扎措带走木萧萧。 但众人仍然为霍腾体内余毒之事操心,可还没有找到好办法呢,霍腾告诉众人,扎措悄悄见过他,已办妥此事。 扎措也不要霍腾谢礼,说是胡仙仙粗心伤友,帮她这一回,只为让她欠个人情。有欠才有还,才能牵丝拉线勾织情缘。 得了这消息,程浩风阴沉着脸站在同天城齐阳殿的书房窗口,望着莽荡群山久久不语。 沉默的外表下是乱糟糟的心绪,烦躁,难以形容的烦躁!他想把所有讨厌的人通通捏碎! 力量,可以破坏,也可以守护!等他的力量有碾压性优势,这扎措也就不敢明目张胆挑衅了。 程浩风幼年和少年之时,祖父与父亲是把他按谦谦君子的标准来培养的,可后来遇上很多事才懂得,温和有礼的君子、品德高尚的圣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守护,只能被利用、被抛弃、被伤害! 要善,还要有保持那份善的力量!而他的力量终究还不够强大。 同天城快修好,这齐阳殿是程浩风的办公之所,聚集的属下越来越多,需要处理的事也越来越多。 夕阳西下,他把脑海中所有纷繁杂事抛开才回蕊仙居,因不愿把坏情绪带给胡仙仙。 嘉祥八年九月十三,琼莲宫齐楚鸾的徒弟曾文霞与高壮壮办婚礼。 曾文霞与高壮壮相识相恋过程很平稳,他们经桑文秀与泥蛋儿牵线,因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家中长辈也不阻挠,得以顺利成婚。 待他们新婚三天之后,齐楚鸾让曾文霞暂为管理琼莲宫各项事务,培养她做事能力,而后齐楚鸾闭关修炼。78中文首发 她闭关的同时,樊楚瑶去了邛州,训练山地破军铁卫。 几天后,程浩风又让陆来尊训沙漠及雪山破军铁卫。 再让郑退辽训陆地上平原、丘陵破军铁卫。 雷鹏则训练海上的破军铁卫。 只有北边冰原无人可派,程浩风反复择选人员皆不满意。 因事务繁杂,有三天三夜不曾离开书案,当然也不曾回蕊仙居,胡仙仙闷得怄气不吃饭。 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女子见不到郎君,还有丫鬟之类在身边,还有婆媳、妯娌、妻妾宅斗,她是斗也无人可斗。 这一天傍晚,血无仇说了胡仙仙情况,提醒师父先把事情放一放,他立即放下手里的事,往回飞掠,才到门口,感应到胡仙仙在蕊仙居内设了阵法,程浩风暗笑着踏入。 只是借房间地势设的一个个关卡小阵,无需天地灵气,算障眼法。胡仙仙设阵预估的是,阵法会被程浩风破了一些,但也会让他被果子打中,因没有借用灵气,程浩风总有感应不到的细微处? 有书看,有阵法可研究,琉璃墙外的风景也很美,可再好的风景看久了也会腻,胡仙仙天天呆在蕊仙居里想方设法要出去,可总失败。 懊恼沮丧之余,又怨程浩风不陪她,这些小阵法也是为了出口怨气……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关在一处地方很难受,此时,她无奈地想,也不怪有些男人守着美娇妻还到处拈花惹草,人性天生喜新厌旧啊。 程浩风入阵没有感应到杀伐之气,只有香甜之气袭来,原来是一颗颗松子儿射了过来。 是琉璃墙光线折射角度挡了那些射松子儿的皮绷,说不上是阵法,程浩风只觉好笑,大手呈蜷缩状,轻轻松松一抓,所有松子儿都被他收入袖里乾坤中。 胡仙仙失望地撅嘴望向程浩风,这是惹她不高兴了?程浩风咧咧嘴,正要说话,头顶之上又传来破风声…… 一个很大的南瓜翻滚着飞了过来! 程浩风双手一伸,稳稳捧住了南瓜。 胡仙仙气乎乎的坐下,瞪着程浩风,可他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把南瓜收入袖里乾坤中,无奈地摊摊手。 再向前走一步,又有风声响起,程浩风凭敏锐感知力已知道是很多葡萄飞射而来。他本能地要伸手抵挡,看胡仙仙非常不满的样子,干脆举手投降。 葡萄砸得他满身都是紫色果汁,胡仙仙高兴了,拍手叫好。 玩闹尽兴了,胡仙仙又要帮他浆洗脏了的衣衫,他说她是自找麻烦,胡仙仙偏说有麻烦才有趣。 明白胡仙仙是过得太单调、太孤独,程浩风想来想去想到一个办法:“我找人给你做伴,顺便伺候你。” "你不会弄什么太监来伺候我?伤人身体、坏人天伦那么没有人性的事,我可不愿意见到。"这黑球之上可不好找人,又想起宫里的情形,胡仙仙恶寒地哆嗦一下。 过两天等人来了,才知原来是两个树妖,因木萧萧之事,让程浩风记起草木成妖无法远离扎根之地的情况,要控制草木妖很容易,让她们在胡仙仙身边也不会出意外。 一个身材修长的约三十多岁的女子,是一个椰树妖;另一个四十多岁,体有异香的女子,是一个是槟榔妖。 因有程浩风提供的灵药她们才很快化为人形,可以更快更有效地进行修炼,所以感念恩德,自愿服侍胡仙仙。 程浩风同意她们前来,也因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她们有坏心眼儿,也知道她们本体在哪里,她们跑不掉的,做什么坏事也没有退路。 她们来了之后,是表现得很诚实很勤劳,可成了人形,也就有人的劣根性,她们自认为能在胡仙仙身边做事,能进蕊仙居就比别的妖高一等,常打着胡仙仙的旗号欺负那些刚开启灵智的小妖。 因认为住在通明透亮,光莹华美的蕊仙居里是值得荣耀的事,她们闲了就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在别的妖面前讲述里面各种陈设显摆。 她们说得多了,黑球上大大小小的妖,和一些初开灵智的凶兽都对蕊仙居感到好奇,当然更对胡仙仙好奇。 前几年,蕊仙居外鸟兽为多,此际是来窥望的妖怪为多,有好几次,琉璃墙外突然冒出一对铜铃大眼,冷不丁地把她吓一跳。 这些事习惯了,不去搭理也还好,可椰树妖和槟榔妖又管起胡仙仙的生活起居细节了,芝麻绿豆的事儿一件连一件。 第九百四十章 番邦危情 琐碎之事太多,只说几个例子,比如衣饰搭配,椰树妖和槟榔妖比胡仙仙还在意整体效果。 一身鹅黄纱裙,一支丹凤朝阳钗,她们夸胡仙仙不仅艳光四射,还气度威严,可仔细端详后又说配饰太少。 “项间戴金缕七宝璎珞,腕上戴红玛瑙手串才适宜。”椰树妖朝放首饰的小房间走去,“我记得有金缕七宝璎珞……” 寻了一会儿找来璎珞给胡仙仙戴上,可怎么也找不到手串。 “我记得没有红玛瑙手串,算了,戴着影响写字。”胡仙仙摇摇手往书房走去。 “让上仙送来,我去传信。”槟榔妖说着往外走。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他很忙,这里又没有珠宝作坊,难弄到的。”胡仙仙对首饰本也不感兴趣。 槟榔妖不理解地歪歪头,又问:“上仙对元君宠爱无比,想要什么没有?玛瑙珠手串又算什么?” “不是要不要得到的问题,我用不着啊,又不参加什么典礼要展示给人看,又不需要收藏起来等升值。”胡仙仙再次让她不要为这些事去打扰程浩风。 可她还有理有据地教导起胡仙仙来:“首饰不是为了有用才要的,是为了美,是为了衬托元君你的美!” 为了美,为了美……她们一直用这个理由试图改变胡仙仙。 可胡仙仙始终冥顽不灵,大大咧咧地说:“那更没必要了,在这里又没几个人看得见我。” 椰树妖也听不下去了,加入劝说行列,“元君,美不是为了让别的人看!是为了你自己保持美丽,留住上仙的心。” “程浩风的心啊……留不住更好……嘻嘻……”胡仙仙搓搓脸,论身材容貌,她还真没信心留住程浩风,那干脆不靠那些了。最重要的是,留与不留皆没有用,能最终有机会在一起才有用。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她们哪懂其中曲折,槟榔妖有些气愤地说:“我们是忠心耿耿为你着想,多少凡人、妖精、仙女想住进蕊仙居?不牢牢抓紧上仙的心怎么行?” 像个笨学生挨训了,胡仙仙扯扯手指,傻乎乎笑说:“这个牢笼还有人抢着来?让她们来好了,我正好想出去呢。” 槟榔妖冷笑道:“要肯放你出去还好,怕只怕上仙要强留着你,又要找一群人来给你心里添堵。” 这话让胡仙仙心头一惊,猛然想起沈竹君与韩泽熙的事来,可不是属于:得不到的还想要,得到了的不想放,送上门的也不拒绝? 她为人随和,从没把她们二妖当奴仆,往常让她穿什么戴什么也只当说说笑笑解闷,可一提起这话头儿,胡仙仙沉下脸。 “放不放都无所谓,我岂是会任人宰割的羔羊?你们去忙,不要再来书房打扰我。”曾经浴血奋战,自带杀伐之气,震慑得她们不敢再啰嗦。 过了几天,她们见胡仙仙又恢复爱说爱笑的模样,严厉管教模式再次上演。 “元君,不能吃油炸的食品,易发胖、易长痘!”槟榔妖否决了胡仙仙的菜单。 别人唤奴使婢是享受,到自己怎么成了被约束?胡仙仙拍拍额头,好像自己天生缺了领袖气质?想当年,连三花也不服她管呢。 没吃上想吃的菜,胡仙仙奋笔疾书,当成发泄情绪。 可是椰树妖又来劝她,不要写太久,要起身多活动活动,总坐着、总低着头,对身体不好。 当初嫌孤独,如今又嫌太吵闹,胡仙仙快崩溃了,“求求你们了,我待会儿去熬汤炒菜伺候你们还不行吗?让我安静半个时辰。” 话是这么说,但她们怎敢让胡仙仙做杂事呢?她们所有事项都以胡仙仙为中心,可弄得个人空间几乎没了,无法安静。 到了腊月,胡仙仙向程浩风提出把椰树妖和槟榔妖调派到别处去,蕊仙居里不需要奴婢,还保证再也不会因孤独而和程浩风怄气。 “她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惩罚她们!”程浩风随口应着。 “她们没什么不好,是太好了,尽心尽力帮我出主意,教我怎么驾驭丈夫!唉……可我只想静心做点事。” 因椰树妖和槟榔妖总说教胡仙仙“驭夫术”,她顺口说了“丈夫”也没觉得不妥,程浩风却是眼睛立刻一亮。 “丈夫?嘿嘿……哦,她们教你怎么驾驭我呀?说来听听,我分析分析能不能有效,我这人可不太好驾驭。”程浩风一副跃跃欲试的亢奋模样。 什么丈夫、什么驾驭啊,胡仙仙琢磨了一下,这才回过味来,娇嗔拍他肩膀:“讨厌!怎么有些话到你嘴里全变了味儿?” 嬉闹一番,程浩风还是听了胡仙仙所提意见,让槟榔妖和椰树妖去帮着修同天城,蕊仙居内多数时候仍只有胡仙仙一人。 嘉祥八年腊月初七,胡仙仙已到三十五岁生日,时光匆匆,快得让她怕过生日了。 “不老、不老,我家仙仙一点也不老。”程浩风看她一副苦瓜脸,逗她说,“等你百岁之后就可以不言寿数,也不过生日了,比如我都记不清自己具体岁数。” 胡仙仙抿嘴笑笑,只愿百岁之时,仍能与他共度。 待她吃完长寿面,程浩风说有神秘礼物送给她。 让她闭上眼睛,由程浩风牵着,七弯八拐走了一段路,而后程浩风走开,喊她自己睁眼。 光影蒙眬,是程浩风在笑着挥手,她疑惑皱眉,程浩风怎么变成这般? 再仔细一看,眼前是银灰的一面粗沙砾墙,那光影是投射而上的。 “你在哪儿?怎么把影子映上去的?”胡仙仙往周围转圈大喊。 程浩风闪身出来,揽她入怀说道:“怎么样?以后可以常常见我了,高不高兴?这间影室在蕊仙居之旁,你活动的范围也扩大了一点。” “嗯,嘿嘿……还勉强高兴。”胡仙仙笑得眉眼弯弯。 他提过要制出类似扎措小白楼里的影壁,还真做到了。胡仙仙寂寞时看看墙上投影,可以见到他在做什么,那也就不会太难受。 睡觉时,胡仙仙梦到程浩风成了看得见却摸不着、听不到的蒙眬光影,急切想要拥抱,只抱了个空。 从噩梦中醒来,她瑟缩成一团:“浩风,我很害怕、很怕、很怕……” 她的生命中还没有程浩风之时,无所爱恋也无所依赖,只想担起照顾母亲、守护家业的责任,可遇到程浩风她才知道自己没有想像的那么坚强。 这几年幽居一处,更是软弱了?她想要自由,也没放弃过寻找离开的方法,可同时也非常不愿与程浩风分开。 程浩风轻声安抚着胡仙仙,胡仙仙紧紧环抱他的腰,要抓牢拥有他的踏实感,失去了的再也不会拥有。 很怕失去,可终有一天要离他而去,更遗憾他们之间连抵死缠绵也不能做。 嘉祥八年腊月二十,番邦出了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萨热与番王萨特的宠妃私通,鸳鸯成双被捉当场。78中文首发 78 78 萨热是番王最信赖的一个弟弟,又曾在拥立他继位时有功,还在扎措举兵与法朝对抗时,及时站到番王一方,帮助番王赶走扎措,使得番邦与法朝尽早恢复友好邦交。 所以,这一件宫闱秽事格外引起关注,所涉及的不仅是伦常,还涉及了时局能否稳定。 萨热被捉了后还脸色潮红地乱说乱抱,被泼了冷水才清醒过来,意识到大祸临头,马上喊冤叫屈。 他自述是在自己别院浴池中与小妾嬉戏,根本不知道怎么到了王宫里,更不知道怎么到了王兄宠妃的床上。 可他的话没人愿意相信,因仆妇听到浪笑声后尖叫着跑了出去,急忙让侍卫去抓人,侍卫们清楚看到春色无边。 然后,侍卫很快禀报了番王萨特,萨特赶来的时候,宠妃和萨热都还衣衫不整呢。 家臭不可外扬,萨特本想杀了发现此事的仆妇,再秘密让宠妃和萨热服毒自尽,过几天用他们暴病而亡遮掩下来。 可萨热不停喊冤,说这是阴谋,他绝对没有做那些事。他们所见一切都是表象,肯定是有人陷害他,如果中了敌人诡计,兄弟相争,会使番邦危在旦夕。 萨特犹豫了,想查一查此事再说,令人将萨热及宠妃关押,不得走露风声。 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其中一位公主的阁楼里正有人得意谈笑。 “萨热叔叔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了!哈哈……”这位公主畅快笑着,“还有那位妖妃也会死得很难看,要不是她当年害我母妃失宠,我和弟弟也不会被父王冷落。” “不,公主,妖妃该死,萨热一时还死不得!”她身旁的男子抿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地说。 这位番邦公主名唤萨意珞,萨特有众多女儿,但她幼年时最受关爱,还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同母弟弟,因此母妃地位几乎与王后平起平坐。 可惜,不到十年,另一个妃子夺了恩宠,她母妃抑郁生病而亡,留下她和弟弟受尽欺凌。 萨意珞住的是王宫最偏僻处一所石砌小楼,没有华丽装饰,没有美丽花园,连奴婢也只有几个又老又懒的嬷嬷,她曾经非常不满,可近来一些日子却非常满意。 满意的原因不是环境有所改变,是遇上了这个男子,这偏僻小楼无人注意,与他见面也没太多顾忌。 第九百四十一章 造乱窃国 阁楼以不规则的杂石砌墙,石缝间有不少灰尘,木地板也旧了,还散发着淡淡腐木味儿,一张长条几上放了美酒、奶酪、牛肉干,靠近长条几的地板上铺了精致羊毛毯。 半新的羊毛毯非常精致,与简陋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因为那是番邦大王御赐之物,多年过去,羊毛毯只是旧了一点,但人的变化已经太多;毯上斜坐的一对男女更与环境格格不入,他们都长得非常俊美。 女子穿着典型番邦风情的白绸窄袖长裙,袖口和裙裾绣着五彩竖纹,裙外披着火红外袍,这外袍一般袒右肩斜披,因是在熟悉的人面前,她的外袍随意搭在背上。 她是公主萨意珞,极素和极艳的衣色搭配,正符合她经历单纯,可所求颇多的性格。 男子一袭白袍,长相英俊,智计百出,帮萨意珞做了不少事,令她崇拜又迷恋。 尽管她知道这男子是末神扎措,是番邦所有人该拒交的人,可她还是迷恋。 几年前的番邦与法朝之战,萨意珞年纪还小,没什么印象,她不觉得这个把番邦拖入战争泥潭的人坏,只觉得这是她理想中的完美男神。78中文首发 “也对,萨热叔叔是还不该死,毕竟他对我们姐弟俩不错,也是真受了冤枉,让他能有逃出去的机会。”既然扎措反对,萨意珞也就顺着说。 扎措笑了笑,他会设法留萨热一条命,因为还有更大的用处呢,但他不会实说。 找上萨意珞,只因为她除了被父王冷落,也没见过多少险恶之事,很容易哄骗,不会用心和她商议。 对萨热如何处理,只敷衍笑道:"是我让萨热身体复原,重新有当男人的尊严,还给他又快又好的长生之法。可他呢,在关键的时候给我背后捅刀子!如果他听安排,让河城坚守到底,我们迎战程浩风就不会那么被动!所以,是得让他吃点苦头,但也会派人救他。" 萨热常在河城,但有重要事情到王宫商量时,也会住于逻都的别院。 番邦的礼仪规制比法朝要略宽松些,但成年男宾也绝不可能留宿王宫,与大王萨特议事完,萨热回别院歇息,正和小妾欢笑嬉闹,也不知怎么晕晕乎乎了,其实只因扎措用了点小法术。 扎措要把一个光不溜啾的男人从别院浴池里移到王宫里,很容易,要神不知鬼不觉把人放到国王宠妃的床上,还是有一点难度的。 萨意珞虽然不受宠,但在王宫里还是有几个忠仆,而且她有个亲弟弟萨意玕。萨特的女儿虽多,王子却只有三个,其中一个才一岁多,已经十三岁的萨意玕有点储君竞争力,也有部分人愿意为他卖力。 那捉人的几个侍卫便忠于萨意珞姐弟,又买通了宠妃一个仆妇,那个仆妇即是发现所谓秽乱之事的人。 若肯冷静细想,此事疑点太多,宠妃即使有红杏出墙之事,哪敢明目张胆?行事之时会有身边人把风,不可能轻易被撞见。 那般轻易被一个仆妇听到浪笑,还正巧有侍卫巡逻经过,设局的痕迹太明显。只是盛怒之下的萨特哪会想那么多?只要当时认定了,过后要洗清,很难。 在扎措与萨意珞喝酒谈笑的同时,一个扎措属下朝城中一所大宅潜行而去。 大宅是富商考俳的家,番邦和法朝恢复友好关系后,他又安心做起生意。四个子女中大的两个已成家立业,逻都盐、茶生意兴旺,尔塔和曲珍帮着经营。 尔玛嫁给夸布后,让夸布也搬到逻都,小银匠已成了开着好几个金银器作坊的老板。 考俳小一点的两个孩子也聪明好学,看着儿女们成材,他深感欣慰,此夜正安然酣睡,被蒙面人惊醒。 那蒙面人是扎措的属下,让考俳去救萨热,并说这是神的旨意。 听了萨热被冤之事,考俳带了疑虑问,为什么“神”不直接帮萨热辩白清楚。 那属下答道,神只能预示,不能直接干扰人间的事,只因考俳豪富又仁义才把重任托付他。 考俳还是在犹豫,要从王宫救人难比登天,再一点,那属于国王的家事,最好不要乱插手。 怕再多说下去会有破绽,那属下厉声道:“救河城王是出于你们朋友义气,也是为了番邦大局,不论小义大义,你都义不容辞。” 话音未落,他已飞檐走壁远去,考俳内心挣扎一番,最终还是“番邦大局”这一句话令他下决心去救人。他深知,国不安宁,民不安宁,可也正因他的家国情怀,才落入扎措圈套。 下属回禀,已看到考俳召集子女和可靠家丁商量救人,萨意珞在旁边听着,庆幸地说,"我本来还对萨热叔叔愧疚,这会儿放心了。既让那妖妃死了给我母妃报仇,也没有害着叔叔。" 扎措高深莫测笑了笑,向萨意珞告辞。 有考俳花钱打点,有扎措和萨意珞安插的人暗里接应,考俳顺利把萨热从王宫特设的秘牢救出,并由夸布护送去涡洛城。 萨热逃了,萨特曾严令要封锁关于此事的消息,可还是传出了风言风语,气昏了头的萨特也没耐心查证真相了,杀了宠妃,并通缉萨热。 为了抓萨热,萨特出重金悬赏,为了逼迫萨热自己现身,还下旨说,窝藏萨热的人以谋反罪论处,如果主动举报并证实消息可靠,则给举报人重赏。 事情闹大,萨意珞有些慌,怕查来查去查出真相。扎措安慰她如常生活就好,两人正说着,一个女子闯入,刁蛮地指责萨意珞勾引扎措。 来者是婆娑女,在勐纳城秘境久等扎措不归,费心打听,才得知在这里。 扎措不想大声吵嚷被人发现破绽,也不和萨意珞解释,拉着婆娑女急忙飞到郊外。 “婆娑妹妹,我只是需要萨意珞帮我做点事,和她没什么暧昧之事,你不要耍小性子给我添乱,好不好?”扎措陪着笑脸。 “你还会和美女不做什么暧昧的事?猫儿也有不偷腥的时候?” 听了冷嘲热讽,扎措没有生气,严肃解释道:"她除了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公主,模样儿还行,还有什么不可替代的能耐?我不是种马,不是什么货色都收。" 婆娑女扭了扭腰,嘟着嘴说:“可她长得挺漂亮啊,差一点点可以和我媲美了。” 扎措笑着勾起婆娑女的下巴:“不是还差一点点吗?她没有你美,你还担心什么?再说了,男人经的事情越多,越有能力之后,越不会只看重容貌,要求增多,选择余地也会缩小。婆娑妹妹,你没发觉吗?这几年我身边只有你一人。” 也不知是他的笑太魅惑人;还是因曾悄悄打听过扎措这几年接触的女子,的确只谈利益之事,没什么男女暧昧;婆娑女不再吃醋。 然而,扎措不是对女人的要求提高了,也不是专情于婆娑女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做,窃国弄权比偷香窃玉更惊险有趣。 萨热在涡洛城呆不下去,由夸布帮忙回到了河城,那里是他的封地,尽管行踪暴露,萨特一时还调遣不了河城的人抓他,而他正想设法逃往法朝。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此际,那个被陷害的宠妃离奇死亡,还传遍谣言,说什么萨热和那位妃子是真爱,要为了她举兵造反。 本还抱着一丝雪冤希望的,计划到了法朝后,请高人破此谜案,但如今萨热百口莫辩,还要面对兄长派来征讨的大军。 嘉祥九年正月十六,已查出是考俳一家帮萨热逃走,萨特将他们一家主仆共四十多口人囚禁。 正月十八,考俳在囚牢中被杀,因提前得了扎措属下预警,夸布潜回逻都,救出了尔塔、曲珍,尔玛和十几个健壮奴仆,但小的两个孩子和一些老弱奴仆接连被杀死了。 悲愤的尔塔、曲珍、尔玛、夸布带人逃往河城,与走投无路的萨热一同举旗造反,要推翻昏庸萨特统治,另立新王。 番邦乱局传到程浩风等等人那里,已探听到消息此事暗中和扎措有关,他到越州与雷鹏他们商议。 有人主张趁机帮萨热夺权,并控制番邦;有人主张两不相帮,任由番邦再乱一点,等它国力衰弱,一举占领;也有人主张查实扎措暗里做的事,帮番邦稳定局势…… 程浩风没做决断,只问众人:“扎措的招数可不可怕?” 众人说挺可怕的,小小一件事能让番邦发生内乱。 程浩风轻笑摇头:"耍阴谋诡计,搞宫变、政变只能一时得利,要牢牢掌握实权,必须要有军权。” 他们有点听不明白,这些话和目前番邦的事有什么关系? 程浩风又说:“暴力,不一定拥有决定权,但发生分歧时解决争端,能有最扎实的底气。” 雷鹏思索一下,朝众人朗声笑道:“他的意思是,谁拳头够硬就听谁的!我们得先保证我们自己拳头够硬。” 是这意思,但也不完全是这意思,程浩风没有再细说,只总结道:“扎措要在番邦闹,让他去闹,他想控制番邦,那样的阴谋已经玩儿过一次。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控制住,才会在与我们打仗时空有妙计无数,却难以实施。” 一个莽夫将领也明白了一点程浩风的意思:“对,只要我们兵强马壮,也不怕什么阴谋阳谋,直接踏平他!” 程浩风后来又说,虽然不搅进去,但要救出尔塔他们,一是他们忠勇可嘉,是栋梁之材;二是他们与胡勇刚、胡仙仙兄妹有拐弯亲戚关系,考俳之死已让兄妹二人悲伤,必须保住他们。 第九百四十二章 故国殇离 河城,西北高原上的一颗明珠,丰沛的水资源,让这座城客商云集、繁华美丽。在番邦,河城的军政地位不如都城逻都,经济和人文优势却远胜逻都。 萨热与尔塔他们起兵后,连连兵败,河城被朝廷大军围成铁桶一般,民生渐渐凋敝,连粮食也要供应不足了。 尽管河城一方再三申明,是萨特昏庸,冤枉了萨热,错杀了宠妃,更不该诛杀考俳及家人,可多数百姓都还是不信。 百姓们把内乱的根源归结于萨热秽乱宫闱,不肯支持萨热起兵,河城的将士做战也不肯拼杀,河城岌岌可危。 从未想过会走到起兵反对王兄的地步,萨热也没有心思去运筹帷幄。 王府花园旁最幽静的一间小屋内,萨热自斟自饮,他抿两口酒,又笑了笑,再抿两口酒,自言自语起来。 “后人会怎么看我?野心勃勃想当大王的家伙?潜藏在王兄身边的伪君子?嘎哈……还是只懂贪图风流快活的蠢货……” 萨热捂住脸,忍下眼中泪意,他没资格哭,为了他已经死了太多人! 他不想造反,不想看到杀戮,只想证明清白的呀!为什么会越描越黑,到了如今无可挽回的地步? 当烽烟散去,当一切事情被历史的尘埃掩埋,真相更难追寻了,他也就完全成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形象? 谁会相信他和王兄的宠妃没有什么,并且只见过三次面,还三次都只是在宴席上远远瞥见? 曾经,萨热觉得很冤,可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很混账!为什么要喊冤呢?乖乖喝一杯毒酒,一死百了,哪用得着那么多人因他丧命? 心中这么想,他也定下了结束番邦内乱的计策。 河城多河,暮春初夏时节,冰山雪融,河水更是波涛汹涌,萨热让人备了一条游船,要在河中赏两岸鲜花。 下属们不情不愿地去准备,暗里骂他只会享乐,战局如此了还要醉生梦死。 船备好,萨热找了几个亲信一起悄悄动手,把船上凿了不少破洞。 嘉祥九年四月十八,萨热与少数几个亲信登船,他们谑浪着互相调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在强颜欢笑。 船行河中心不久,渐渐漏水了,随从们大呼不妙,要人划小艇去救,又让岸上准备抛飞虎爪拉船,但被萨热厉声制止。 “番邦内乱之战,我是罪魁祸首,不准来救!我死不足惜,但请王兄向考俳一家人下道歉的诏书!并封赏抚慰他幸存的后人!” 听了萨热在船头上所说,其他人才明白他想要自尽。 有些忠于他的人哭喊着安排救援,他一边让他们不要再做无用牺牲,一边摸出一把匕首。 “苍天在上,我萨热对王兄忠心耿耿,绝没有欺嫂之举!” 匕首飞快刺进他心窝,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扑入河水中!血花与水花飞溅,瞬间淹没萨热身体。 萨热殒命,载了他亲信的船也沉没,正在城楼上抵抗的尔塔、曲珍、夸布、尔玛再也提不起士气。 河城沦陷,因萨热自尽剖忠心,萨特命令朝廷大军不许伤害河城百姓。 只是,萨特还始终认为考俳的家人是只忠于萨热,不忠于朝廷的反贼,不但没有安抚,还通缉抓捕。 四月二十三,在程浩风的安排布署下,麦塔哈的商队中混进武士去河城找到尔塔等人,陆来尊派人悄悄救他们到了边城。 父亲和家人身亡,萨热也自尽,尔塔他们虽得救,身心却受重创。 从嘉祥八年腊月到嘉祥九年四月,五个月的时间,他们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由生活安稳富足的少爷小姐到家破人亡的番邦叛贼,只因父亲考俳救了萨热! 若是做了恶事,落到这样的地步,他们毫无怨言,可他们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上天怎么这样不公? 麦塔哈等人劝了很久没用,胡勇刚特意从陵州赶来相劝也没用,他们陷在悲愤情绪当中,不断恳求让法朝发兵推翻萨特的统治。 考俳之妻是胡勇刚养父胡守备的女儿,也就是胡勇刚义姐,尔塔称胡勇刚为“舅舅”,称程浩风为“姨父”,以亲情施压。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进军番邦事关重大,别说胡勇刚如今已在权力中心之外,程浩风更是背了通缉犯之名去了黑球,即使仍然掌握着法朝军政大权,也不可能冒然出兵。 等尔塔他们失望了,也冷静了,程浩风召集他们围坐,肃然提问:“你们恨番邦大王萨特,恨不恨番邦和番邦百姓?” “当然不恨!番邦是我祖国,百姓是我同胞,一点也不恨!只恨那昏君!”尔塔愤然答道。 “两国交战,受苦的是百姓还是昏君?”程浩风语重心长说道,“你们起兵之事已经错了,不能再错。我也曾有错,征番之战原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是我当年冲动行事。” 听他自承错误,尔塔他们俱是一愣,开始反思为了私愤而惹起战火,对还是不对? 程浩风又放缓语气诚恳说道:“要除掉昏君,要守护祖国、守护同胞,你们的力量还不够,如今应当使自身强大起来,再有计划、有把握地行事。” “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请指条明路。”夸布听出程浩风已有安排,只是怕他们不听。 夸布开口后,尔塔、曲珍和尔玛也纷纷表示请程浩风指明以后方向。 程浩风让他们去棘城经商,并暗中培养势力,多与狄人接触了解狄人情况,同时也着手防范狄人。 他们生长在气候干冷的番邦,对北方冰原的寒冷能适应,又曾与狄人商贸往来,尔塔和夸布还会说简单的狄语,以经商身份发展比较容易。 胡勇刚回了陵州,胡仙仙也离开后,破军铁卫扩大人数,并分为几股各自训练,是常规军队之外的神奇精锐,一直没寻到适合训练冰原铁卫的人,尔塔他们暗中去训,正堪大用。 并且,为了让破军铁卫服他们管,也为了调解番邦与法朝风俗差异引起的问题,程浩风还让叶赛英、阮绍伦和飘缦去协助。 叶赛英有法术、有武功,还曾管过土匪、领过兵;飘缦本是北荒人,又有不错的武艺;所以表面上是尔塔负责,具体的训练事项是她们担得最多。 又因周知事死后,周屯一直远在满剌加,周婶无人照料,胡仙仙特意让程浩风送周婶回了北荒。 周婶虽是老家在北荒,但亲戚多数死的死、走的走了,如今托阮绍伦他们照顾,比较能放心了。 又因程浩风一向认为朝廷对狄人的防备力太弱,有心暗里补上这一环,让叶赛英常与卓无傲保持联络,卓无傲则及时向雷狂他们传递讯息。 有时,卓无傲有事相商,又以灵符的只言片语讲不清,便让阮文月去一趟棘城送信。 京城与棘城之间的联系网,对狄人的各种动向,尔塔他们这一伙暗势力,做得比朝中禁军还好。 棘城是王帅家族的根基所在,这一派势力的发展让他忌惮,埋怨扎措把狼群从番邦赶到了他的羊圈里。 扎措说那只是程浩风要利用尔塔他们做事,互相利用,翻不起大浪。 王帅不是好哄的萨意珞,他知道什么是互相利用,什么是真诚友谊。 朋友要为朋友的将来如何安身立命做打算,会考虑对方感受如何,喜好什么,不是只顾一方利益去让另一方不停付出。 王帅和云碧瑟成亲后,王家几乎完全掌控栖云山庄,与扎措也有武器方面的生意,因了扎措对王家所受威胁的淡漠态度,王帅与他合作时也敷衍起来。 征番之战大损国力,这内乱又耗损国力,五月底,干冷的番邦竟又遭遇百年难见的洪灾。 百姓都说可能河城王萨热是真的被冤枉了,整个番邦只有河城的水源多,是水淹番邦洗冤! 接连出事,番邦国库空虚,日见衰落,焦虑愁苦的萨特重病不起。 六月十三,扎措又一次隐身潜入王宫,让萨意珞自请和亲法朝,求来物资助番邦度过难关。 萨意珞不愿意,父王不重视她,为什么她还要和亲求来物资帮父王? "你不想扶立亲弟弟当上大王?没有一点民望,你们姐弟拿什么跟王后生的那位嫡子斗?你去法朝和亲,对两国都有好处,对你自己也有好处,不要耍小性子!"扎措板着脸说。 这么做确实对萨意珞姐弟有利,但这还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扎措冷笑着想:程浩风,你能猜得到我想控制番邦,能不能猜到我还想在法朝的心脏上扎进几颗钉子? 萨意珞没想那么多,她带着哭腔高喊:“让我弟弟安份当一个王爷不行吗?为什么要利用我的青春、我的情感、我的自由去为他铺路?” 扎措不耐烦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利用你?如果连利用价值也没有,那不成了废物?” 当初相识,扎措不是说同情她,来为她出一口恶气的吗?任侠好义的完美男神怎么可以说这些话? “废物……”萨意珞愕然倒退一步,无力地嘟囔一句。 没有利用价值是废物?这世上没有只为爱而爱的情感吗?她怎么会是废物呢? 愿为你温言软语解忧烦,愿为你生儿育女共此生,只要真心爱着你,这不是最大的用处吗?原来扎措需要的不是爱! 萨意珞以为和扎措的相遇是美好婚姻开端,结果连始乱终弃的戏码也没有,只是利用! 为什么要安排去法朝和亲,别的邦国也可以求来物资啊。她满心疑问没有出口,已经够傻,再一问,那是傻得没底儿了。78中文首发 78 78 萨意珞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既然利用,那目前能做的只有提高利用价值。 故国的风凛冽,故国的雪寒冷,故国的人凉薄,可萨意珞踏上和亲之旅,才忽然发现,故国的一切皆使她无法忘怀。 第九百四十三章 无界尊主 群山起伏如龙舞,和亲车队在蜿蜒龙脊上逶迤而行,宝马雕鞍、香车金漆、礼箱结彩,再多贵重物品抵不过公主红妆。 萨意珞端坐车中,百蝶穿花红石榴裙、飞凤舞绮云霞帔、宝蓝金羽雀屏冠,装束均按中原新娘服饰,单纯的番邦公主成了心怀奇志的法朝新娘。 她是高鼻大眼的典型番邦美人,穿上中原服饰后,衬得她立体的五官展现出奔放与秀雅融合之美,当时连扎措也看得一呆。 扎措会后悔安排她去法朝和亲吗?她曾怀了一丝希望想看看扎措后悔的模样,但扎措眼里的惊艳之色一闪而过,原来只不过是外表亮了他的眼,自己这一个人不曾入过他的心。 法朝已恢复扎措沙城侯的爵位,他和某些大臣还交好,向韩泽熙提出接受番邦和亲要求时,韩泽熙几乎是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对于军政大事,韩泽熙还勉强能保持清醒,掌控大局,对于涉及女人的事,他来者不拒。 多年过去,尽管他还坚信沈竹君被胡仙仙掳走了,终有一天会找到,看似痴情,可他也没有停止过选美人。 偶尔午夜梦回,起身怅望明月,他才能看清他的心有多寂寞惶惑。再美的女人,再刺激的愉悦感,也填不满心尖的空洞,放纵之后带来的是更沉重空虚。 他给了萨意珞丰厚聘礼,还送去大量物资救援番邦,只要求萨意珞以中原礼仪出嫁。 神仙乘风飞行,从番邦逻都到法朝京城只要几天时间,但萨意珞的车队行了快两月,才刚刚走出番邦地界。 此去再难归,回望矗立天际的雪山,萨意珞下车,朝雪山虔诚跪拜,娇美的面容上是庄重神圣之色。 八月十三,萨意珞到达京城外,韩泽熙亲迎出城,接她入宫中后,八月十六正式册封为靖和贵妃。 韩泽熙这几年选的美人虽很多,但都是封的选侍美人,让她们有个名份而已,都只是兴头几天,没有谁能固宠,更有很多人连住的独立院落也没有。 萨贵妃住进了沈竹君曾住的毓盛宫,封赏之物不断送来,宫中女子无不艳羡。 如此恩宠,只因萨意珞有一些与沈竹君相似,论容貌身材,她们没半点相似,相似之处是她从来不谄媚邀宠,神情中含有清冷傲气。 可韩泽熙或许不清楚,她不来争宠是因她心有所属,她那份矜傲是因她目的明确想保持头脑清醒,与沈竹君不想让真情沾俗利的心态完全不同。 萨意珞封贵妃后没几天,萨特觉得番邦有靠了,放心咽气。 番邦的王后早亡,可所生的嫡子已经成年,照理来说由他继位顺理成章。 可番邦百姓中流言四起,均说水灾是因为萨热洗冤而起,而萨热被冤之事全为这位嫡王子策划。 百姓纷纷谴责,嫡王子不仅闹出内乱之事,还在百姓受苦的时候没有解救,不如萨意玕王子为国为民做实事,凭借了萨贵妃的力量,求来很多物资让百姓们能度过灾难。 萨特尸骨未寒,八月底,宫中突发宫变,铲除了嫡王子的党羽,还软禁了他,萨意玕继位。 当然,这一切都是扎措在暗中操控,萨意玕也只是傀儡。 九月初一,栖云山庄的代庄主云碧瑟因病休养,由她与王帅之子王一正式继任庄主。 为了压服云家的族人,王魁和王帅兄弟俩虽然掌握了云家的实权,但不敢明目张胆夺位,都是让代庄主云碧瑟发号施令,他们暗里谋划。 按约定,云碧瑟生下儿子后即应由这个云家继承人当庄主,云碧瑟摄管,王家兄弟不再参与管理的。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可是,为孩子命名之时,王帅不肯让儿子姓云,和云碧瑟产生分歧。 要知道,云家族人支持他们成婚,是因王家曾提过,不论是王魁和云碧琼、还是王帅和云碧瑟,所生的孩子要男孩"云",女孩才姓“王”,这是为了保障栖云山庄传承不断代。 名字只是符号,可对于云家是非常重要的符号!云碧瑟反对无用,王帅以儿子若不姓王,就休了她,带儿子回王家为要挟,逼她妥协。 直到此时,云碧瑟才看清他们兄弟的真面目,可再悔、再怨皆是无用,一切都晚了! 受了重重打击,云碧瑟试着坚强起来,尽量保存云家本有实力,可她能力不足,心理承受力也不好,常常情绪失控,把事情处理得很糟糕。 王家兄弟据此散布谣言,说她得了失心疯,在王一满三岁的时候,王帅把她软禁起来“治病”,又用她的名义让儿子继承庄主之位,让王帅和王魁代为管理事务。 在争夺栖云山庄的同时,王家兄弟还派人几次暗害水无痕,他们完全控制了云家势力后,程浩风怕他们会变本加厉去害水无痕,安排血无仇接了水无痕等等人。 九月初六,杭无一、水无痕、唐彩儿、水妙虚随同血无仇到达锦鲤岛。78中文首发 这锦鲤岛是靠近海底圣境的一座荒岛,远离中原,不怕王家的人来暗害。并且,这里距鲤鱼一族的聚居地也不远。 之所以没有直接接她们去黑球,是那里的天地灵气和水球有差别,他们练的功法是比较正统吸纳灵气之法,不能长期在黑球居住。血无仇与她们不同,因曾经面临夭折之厄,程浩风没顾忌地教了他类似入魔功法,不受黑球天地排斥。 虽然不能长期居住,短时间内还是没有大影响,她们到锦鲤岛后和胡仙仙离得近了些,让胡仙仙很兴奋地期待能和她们聚一聚。 嘉祥九年腊月初七,是胡仙仙三十六岁生日,不算大寿,可程浩风说是她属兔的本命年,要给她特别生日礼物。 中午吃了长寿面之后,程浩风牵着她的手出蕊仙居大门,刚一踏出门,站上圆形玉板,二人往下沉去。 胡仙仙也不惊慌,她知道这是到外界的通道。因蕊仙居在山峰之巅,修了这往下的通道可以节省来去时间。 从通道中出来,已到了同天城的城门口。以前也曾来过修建中的同天城,胡仙仙有些奇怪,程浩风这次没给她戴冰炎珏。 “同天城已建好,请女主人逛逛,看看满不满意。”程浩风伸长手臂一指,让她先入城门。 胡仙仙看看天空,隐隐有灵气波动,“你把整个同天城也罩在了阵法中?” “嗯,以后你的活动范围扩大了,再也不会感到憋闷。”程浩风讨好地一笑,像是在向她邀功。 胡仙仙苦笑几声,假装高兴地转了转圈,心里却嘀咕:牢笼更大了,换了种软禁方式又怎么样?还是没有自由!还更糟糕的是,这几年要破蕊仙居的阵法都失败,整个的同天城连在阵法当中,破阵希望渺茫! 同天城所用的建材主要是黑球所产一种黑石,黑亮的坚硬石头筑起中原风格的城墙、房屋、街道,看来有些魔幻之感。 这里没有瓦窑,程浩风让妖怪们磨制石片为瓦。和水球上中原的盖瓦方式不同,坡面屋顶以麻绳串瓦,两相叠压封住缝隙的方式盖成,屋顶很厚重。 走在黑漆漆、厚咄咄的街巷里,胡仙仙感觉挺别扭,偶尔有些面目特异的妖怪出现,只敬畏地望他们一眼,又缩进屋。 逛久了,胡仙仙突然对同天城涌出熟悉感!她纳闷儿,怎么可能熟悉呢?新的地域,新的城池,新的建筑,哪里带来熟悉感了? 冥思苦想,胡仙仙又恍然大悟,是街道格局像! 她惊疑地问程浩风:“你是照着陵州城的大街小巷来修同天城?” “眼睛瞪这么大干嘛?只想稍慰你思乡之情。可惜,黑球条件所限,没有青瓦粉墙,只是城中布局照着陵州来。” 胡仙仙握紧他的手,感动又愧疚,能事事为你着想的男子能遇上几个?很多女子一生不曾遇见。很幸运,遇到他!但是,胡仙仙心底明白,这些付出终会成空。 城中东南西北四条正街,辅以四条小街,又有小巷无数。 南边南正街的辅街仍是名为南通街,街上仍有一家鸿宾楼,只不过经营的人是那椰树妖和槟榔妖。 胡仙仙踏进门见到她们,又捂嘴偷笑着快步跑出来,拉着程浩风往城中最高的建筑跑去。 最高的建筑是阶梯高台上所建塔形建筑,和常见的塔不同之处是,没有塔尖,只有六角形的屋顶。 此处即是程浩风的齐阳殿,仍以黑石砌成,有别于普通建筑之处是,粘合石块用的不是灰浆而是调了糯米的砂浆,还在线缝外刷了金粉。 整齐的长方黑石,由金线分为一个个格子,墙面看上去有森冷威严之气,加之单独矗立城东一角,又高度对比明显,仿佛一只黑鹰横霸凌空,无形施压于城中居民! 胡仙仙登上最高层,进到程浩风的书房,望向窗外,正见蕊仙居! 他会不会在办事累了的时候远远望着自己?胡仙仙娇羞瞥他一眼,笑问:“整座城黑黢黢,为何只有蕊仙居莹白透亮?” "莲蕊慧洁,莲香清雅,白莲才配你。"程浩风目含深情,可又无奈笑一声,“更简单的原因是那种琉璃太珍贵,我哪能用来建一座城?城中居民还不得争相拆墙?” 同天城建好的同时,程浩风在黑球驯服凶兽,威慑妖魔,已成独立于水球各势力外的大势力,加之他还暗里掌控法朝部分势力,几乎鼎立天庭。 腊月十一,程浩风分派同天城中各司职务,并宣布自己是"无界尊主",公开与天庭抗衡。 无界,没有任何域界,那就是任何的域界!无界尊主,或许隐含了程浩风不仅仅想要造个同天城的大志。 他强大至此,仍然还是无法解绝欲夺情咒,杀了扎措也没有办法弄出锁心玉瓶碎片,也就无法改变他与胡仙仙的宿命。 第九百四十四章 放手是非 拥有的再多,没得到最想要的仍算失败。最令人难受的不是一无所有,而是差一点就完全拥有。78中文首发 78 78 登天隔一线,遗憾成执念。 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风原计划给她的三十六岁本命年生日礼物不是参观同天城,是二人大婚典礼。 在齐阳殿修行,对程浩风别有妙处,他突破一个瓶颈后,功力增长迅速,可试了几次,锁心玉瓶碎片没有别的方法集齐,不通过扎措心上那块碎片,一点也感应不到别的碎片,更不要说怎么去搜集。 连紫芝莲灯也测出以后会出现的大概时间与方式,只有最关键的锁心玉瓶耗再多功力也卜测不出。 变强大是为了能有无需牺牲太多就掌控十三样神器的力量,准备替胡仙仙去阻止天地浩劫,可目前看来替代不了。无法替代,无法解绝欲夺情咒,当然也就无法举行婚礼。 胡仙仙没有他想得长远,此时只觉得齐阳殿里太沉闷,要去不远处九星连珠似的建筑。 九座黑石小楼,屋顶是多面棱角拼成的圆球形,那里是连星宫,同天城内各部署员办公的场所。 长方黑石的灰浆缝涂有银白漆,银线黑格的墙面与齐阳殿金线黑格的墙面很相衬,也标示了地位差别。 这连星宫的“宫”不是皇宫之意,是道门宫观的“宫”,因署员多数是山精野怪,每一座小楼里皆供有祖师法相,算给他们找个修行正途。 尽管程浩风早已入魔道不属仙道,他依然崇奉道门、礼敬祖师、恪守云华观门规,有时候归属于什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随意看了看,此处也没有什么乐趣,胡仙仙又往西边邻月楼而去。 邻月楼墙面黑格淡黄线,是宴饮接待场所,里面花木葱茏,建筑小巧,还有假山、莲池、凉亭、拱桥,若是不看独特建筑用材,与江南园林颇为相似。 在这里游玩,胡仙仙兴致高了很多,登上邻月楼最高的一处迎风送爽阁楼,只见四面无墙,纱缦飘舞,令人有身轻欲上天之感。 她今日穿着齐胸襦裙,玉白上衫,七彩长裙,高腰系带更显身形挺秀。 长裙一般不用杂色,这裙子还用足了红橙黄绿青蓝紫,可胡仙仙穿起来不显得杂乱,还格外靓丽! 风动裙飘,玉白上衫如轻云一朵,一褶裙幅为一色的七彩长裙如彩虹一弯。 见程浩风痴了般盯着自己,胡仙仙疑惑地低头看看衣裙,也没什么脏东西啊。 “这么束着很难受?要不要我帮你解开?”程浩风指了指她胸前的系带。 “不难受啊……”衣料细滑透气,剪裁合身,胡仙仙感觉穿着挺舒适。 “不用不好意思,你我之间无需太讲礼。明天再来参观也可以,我们先回去换衣服。"程浩风絮絮叨叨一串莫名其妙的话。 胡仙仙再三地说自己没有感觉不适,可程浩风一副悲悯神色看向她胸前,"那两个小雪团儿好可怜,被带子捆着、裙子坠着多难受,你不心疼它们,我心疼!” 哪有什么捆着、坠着的可怜雪团儿?胡仙仙听得一头雾水,直到发现他耳垂通红,总往她峰峦之处瞄,才惊觉他在说什么! 很想解释,这抹胸裙并不是系挂在那两处的上面,可又无力解释,胡仙仙快冒冷汗了,从此再也无法正视齐胸襦裙。 没心情游玩,只能随他回蕊仙居去解散系带,放那可怜的雪团儿"自由"。 欢乐嬉戏之时总很短暂,程浩风在齐阳殿处理公务之余,一次又一次地试着搜集锁心玉瓶碎片的各种方法。 行不通,换了很多种方法仍然行不通,程浩风也难免焦躁起来,一点小事也会引得他大发雷霆。 “师父,师父……弟子斗胆说一句,俗语常言:不要强求,最好的爱是放手……”血无仇不愿看到师父陷在痛苦泥潭。 “我不是俗人,我也不是常人!”没劝服他,还引得程浩风怒火升腾,“给我记住,你是我的徒弟,不要听那些嘴尖皮厚还装博学的酸老头儿讲歪理!” 血无仇低下头小声说:“是一位前辈所说,她让我劝一劝你。她也经历过无法相守,只能放手的情缘。” 听是受人所托劝说,程浩风怒火消了些,又嗤之以鼻:“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是从来没爱过,把凄凉悲痛当成惟美境界的蠢人;要么是不敢坚持、不敢反抗的无能之辈!” 血无仇壮起胆子讲,那位前辈是真的关心程浩风和胡仙仙,认为他们这么下去,会把两个人都拖入深渊。天意难违,放手为好。 程浩风对这个所谓的“前辈”有些好奇了,冷静下来问血无仇,原来是水妙虚让他来劝。 到了锦鲤岛后,水妙虚她们虽还没有与程浩风、胡仙仙见过面,可也听到不少关于二人的事情。加之,锦鲤岛离鲤鱼一族的聚居地近,她又想起很多往事,才决定托血无仇去劝。 程浩风让血无仇把水妙虚带到齐阳殿,他要听听水妙虚有什么往事,会因此认为该放手。 相见后,彼此问好,水妙虚起初还拘束,讲起往事、沉浸在回忆中后,她开始从容地娓娓道来。 茫茫大海中有无数小岛,有些小岛上住有从中原来的修仙问道之人,这些人聚得多了,形成各类门派。 其中有一个“瀛海门”是这些修仙门派中的翘楚,只因远在海外,中原人对瀛海门了解不多,只留下些瀛海逍遥仙的传说。 瀛海门中有一位颇受重视的弟子,名为岳钟旭,他在海上斗凶恶蟹妖之时偶遇才化人形的水妙虚。 当时,岳钟旭与那蟹妖两败俱伤,水妙虚的功力不高,在那种情况下却可以给任何一方致命一击。 蟹妖先开口,让水妙虚看在同为海中水族精怪的份上,杀了岳钟旭。 水妙虚很犹豫,她与这个蟹妖不算熟,还听过不少蟹妖残害渔民的事,从内心讨厌蟹妖;可同时也不想帮那个总喊着要斩妖除魔的岳钟旭。 沉思片刻,水妙虚没有对他们任何一方出手,把岳钟旭带去了离那里最近的一个渔村。 把蟹妖和岳钟旭分开,他们没法打了,算是救了蟹妖,尽了同为海中精怪的友谊,同时也没有对岳钟旭造成伤害。 看似完美的处置办法给水妙虚埋了隐患,蟹妖伤好后,造谣说水妙虚勾搭了修仙的小白脸,要害死她看不顺眼的海中精怪,因此被鲤鱼一族责罚。 当初年轻冲动的水妙虚受不了冤屈,在族弟水剑虚帮助下,从囚她的石洞中偷跑出来,准备去寻好友归冲虚。 历尽艰辛到了陵州,当时归冲虚还不是地仙,两人相见后商议怎么洗冤,怎么报复蟹妖。 可还没有实施计划,刚出海准备去找蟹妖,遇到瀛海门的人也要去抓捕蟹妖。 瀛海门的门人把他们误当成害人妖怪,打斗了几招,岳钟旭赶来阻止,还向师兄弟们介绍是水妙虚救过他。 误会解除,听说水妙虚被冤后,又去鲤鱼一族解释。并讲明除去蟹妖只因他做恶,斩妖除魔要分善恶,不会滥杀无辜。 在鲤鱼一族的支持下,和水妙虚、归冲虚、水剑虚的协助下,岳钟旭灭了蟹妖及其同伙。 在这个过程当中,几个年轻人意气相投,建立深厚友谊,水剑虚提议结义金兰,他们都同意,但归冲虚说岳钟旭不能和他们结拜。 岳钟旭不能一起结拜的原因:其一,人妖终有别,担心惹麻烦;其二,水妙虚对岳钟旭有意,当了兄妹不好再当夫妻…… 水妙虚与岳钟旭相处过程中时不时地眉目传情,但他们没有表白过,由归冲虚道破了,皆是不由自主脸色通红望向对方。 人与妖虽然不能结为夫妇,但等水妙虚化龙后有仙体,即可以成亲。 原本准备让岳钟旭从此闭关静修,功力增强后益寿延年,也能慢慢等水妙虚化龙的那一天。 可后来,岳钟旭的师父准备让他接任掌门,水妙虚也迟迟无法化龙,他们就彼此放手了。 不论理想如何,凡人要成长生不老的神仙几乎没可能,要当一派掌门,得个世俗荣耀,相对而言简单很多;鲤鱼化龙也是遥不可及的传说,不如拜在名师门下,修些有用法术。 已过几百年,岳钟旭虽延寿有方,但已经是衰朽老翁,好在是在任时间最长的瀛海门掌门,也算不负此生。 水妙虚拜在段梦柔门下,几经浮沉,没得到什么切实利益,可也算安稳过了那么多年,如果强行修炼化龙,或许会因跃不过龙门已经身死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放手……对彼此都好……”水妙虚含泪总结。 程浩风昂头大笑两声,讥刺道:“我没说错?你就是那个把痛苦当美事的蠢人,他就是那个无能之辈!” 黑球之上,无界尊主程浩风地位尊崇,但以师承而论,段梦柔与晁玄同是同辈,水妙虚比程浩风先入门,理应算他师姐。所以,面对程浩风无礼的言论,水妙虚怒瞪他一眼后,拂袖而去! 程浩风对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高声道:“说他无能还都是抬高了他,分明是个只贪快活、不负责任的大嘴驴!” 心爱之人被如此贬低,水妙虚再难忍让,停下脚步冷视程浩风:“你害人害己,还好意思骂为大局着想的人?” 被斥责了,程浩风的脸色反而缓和:“是不是为大局,你再见他一面才好下结论。什么无奈放手,什么为了彼此将来着想,也许只是你当初被哄骗,又多年来用一次次回忆美化了细节才那么认为。你敢面对更真实残酷的隐情,敢再见岳钟旭一面吗?” 第九百四十五章 是也不是 相思难,归路远;盼相见,怕相见;再相见,不复当初空悲叹,水妙虚当然不会同意与岳钟旭再相见。 情之一字,体会过的人才懂,近在咫尺却无法相守的痛苦,更甚于隔了千山万水无法见面的痛苦。 见水妙虚摇头,程浩风促狭一笑,“你若与别的人有旧情还罢了,偏偏是这岳钟旭!呵,我这无界尊主被天下修行者唾骂,岳钟旭可算其中的正道领袖。好巧不巧,他此时正在同天城中做客。” 因天庭不容,曹备道又刻意诋毁,程浩风被天下所谓的正道人士骂得狗血淋头,还组织了几次讨伐程浩风的行动,只是连海底圣境也没到,他们已被空间乱流挡退,才不了了之。 水妙虚只是来劝感情之事,可程浩风屡屡说无礼的话,原来是受了他厌恶岳钟旭情绪牵连。 关心则乱,水妙虚想了解的不是程浩风态度为何不好,是岳钟旭来“做客”会面临什么境况,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不可能真的奉他为座上宾。 程浩风告诉水妙虚,岳钟旭此来是为了和谈,让程浩风放弃无界尊主的称号,向天庭伏首称臣,听天帝指派稳定从水球通黑球的空间通道。 这样的条件,程浩风当然不可能答应!他能做到的事,天庭做不到,凭什么还要自愿交出一切去听使唤? 出于道义,程浩风也不能杀岳钟旭,以及与岳钟旭同来的天庭代表,于是把他们好吃好喝软禁起来,等他们放弃听命于天庭的立场自会放他们走。 “他……他如今怎么样了?”水妙虚关切地问着,因程浩风没答话,又说,“岳钟旭那个人很固执,做事讲教条,可他心眼儿不坏,还请不要伤害他……” 虽是与程浩风意见不同,但水妙虚相信看在胡仙仙和水剑虚的面子上,程浩风也不会太为难自己,才敢求情。 程浩风唇角朝上勾起,“想知道他境况如何,你与他见一面,不就明白了?” “可我……我怕……”水妙虚手足无措地左右张望,请求,“我能藏在屏风后偷偷见他么?” 程浩风颔首表示同意,起初只是心里别扭,想和水妙虚论论孰是孰非,谁知岳钟旭是她曾经恋人,脑海中萌生劝岳钟旭他们不再来生事的妙法。只是,这妙法对于水妙虚来说或许很残酷。 让血无仇前去带了岳钟旭到书房,水妙虚已藏好在屏风后,程浩风眼含轻蔑之色看向门口。 岳钟旭没有戴任何刑具,这黑球的天地气息,和齐阳殿内的威压,对他已有无形压制。 他须发皆白,穿圆领赭黄纱袍,因被软禁,面容憔悴、神情沮丧,但仍保留从容气度,没有显出半点慌乱畏惧。 “还好,没有落到困境就怨天尤人,也没有摇尾乞怜。”程浩风眸色已变,平视着他。 岳钟旭正气凛然地高声说道:“你以为夸我几句,我就会倒投向你?休想!” “不……我只是想和你谈谈私事。”程浩风语气平淡地讲了水妙虚往事,尽管没有指名道姓,岳钟旭还是听出那些事与自己有关。 听完后,岳钟旭迫不及待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那个鲤鱼仙子后来遭遇了些什么?” 程浩风语速放缓答道:“她没有继续修跃龙门的功法,去学简单些的实用法术,拜入紫霄宫后,她帮师父做了很多难辨对错的事,后来又因维护侄女儿被赶出师门,寄居朋友所属的一个小岛。” “这样啊……没有出嫁,也没有开宗立派,还被赶出师门,寄居朋友的小岛上……”或许是与所料想的境况相差太远,岳钟旭颓然呢喃。 程浩风端起茶碗,定定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又抿了两口茶后才开口:“你有没有为当初的决定后悔过?如果与你在一起,至少她还能多些甜蜜经历,而不是磋砣几百年光阴。” “不,不后悔!”岳钟旭激动得下颌发颤,“你怎么知道当年的事?是不是见过她?我想见见她……我得劝她找一个好男子嫁了,必须得劝,她怎么能到如今还执迷不悟,守着一段错了的情缘呢?快让我见见她!” 程浩风的右眉上挑,左眉下压,高低眉形让他面容扭曲,充满暴戾之气。 岳钟旭不敢再大吼大叫,茫然看看左右,不知哪里得罪程浩风了。 程浩风目光凶狠逼视他,寒声道:“你说水妙虚不该守着一段错了的情缘,你要劝她找个好男人?” “错、错、错……当年一切全是错……” 错在明知难相守还心动!岳钟旭浑浊的眼中涌出两滴清泪,挂在布满皱纹的腮边。 程浩风冷笑一声:“你未婚她未嫁,没有欺骗隐瞒,当年哪有错?你们两情相悦,都付出一片真情,错在哪里?只不过是难相守在一起,这算错吗?” “当然错了……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可我们不合适,她要跟一个既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又还没有相守阻碍的人在一起……” 太多无奈分开的恋人均有这般想法,希望对方能遇到更好的人,这样放手成全、大方祝愿的心态一向被人称道。 可程浩风竟然听得满脸怒容,质问着:“你的脑袋是不是铁做的?是不是太久没动脑,脑袋生锈了?” 岳钟旭被骂懵了,已下垂的嘴角更垂得明显。 程浩风横眼看向屏风上水妙虚的隐约身影,“上苍得有多眷顾她,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遇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所谓祝福她能遇到更好的人,只是你减轻愧疚感的借口?” 是呢,她若安好,也便放心了,也不会再有牵挂,更不会因当初决定自责了。岳钟旭想反驳程浩风,可终究又苦笑着默认。 程浩风没有因他态度变软而罢休,语气还更严厉:“你是怕承担后果、怕给不了她美好生活才不断退缩?不肯承认自卑和懦弱,还冠冕堂皇说什么为了她好才放手!脸皮厚得可以!” 自卑、懦弱?岳钟旭从没想过这两个词会和自己沾边,当初的决定明明是克制、理性啊!或许是程浩风故意找茬儿骂他?想及此,他神情中显出不屑。 程浩风将茶碗重重放到书案上,直直看向岳钟旭:“你不觉得你自卑、懦弱?嗯,你当然不会承认。贱到极点、弱到底了、还拿为了她着想的话往自己脸上贴金!” 一再被羞辱,岳钟旭忍不住大声回呛:“我所做所为是真心为了她好!我们分开,我才能接任掌门,她才有机会化龙!” 程浩风点头赞许般笑着,可话里带刺儿:“总算说了一句实话,你心里把掌门之位看得比她重要!你当时怎么不实说了要当掌门,和她分开只因为怕她毁你的前程?何必口口声声用为了她着想的话来哄她?” “不是我把掌门之位看得比她重要,是分开了对彼此都好,各有所得!”和思维不同的人辩论,两方都累,岳钟旭暗想:程浩风真是邪魔,简直跟他有理说不清。 “你那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想要当掌门,又怕背负心汉的名声,而你留一个无奈放手的形象是更自私的行为,目的不过是想要她心里放不下你!”程浩风仍是句句犀利。78中文首发 争论之时言语尖刻,与往常的程浩风略有不同,不知他是受了胡仙仙影响,还是在黑球之上无人约束而暴露本性。 尽管沧桑满脸,有些真实想法仍是岳钟旭不敢面对的,他捂着胸口难受地说:“我……内心深处是不想让她忘了我……可我真没有想故意害她过漂泊孤独的生活,我以为她会早早化龙成仙,或者在鲤鱼一族找一个如意郎君嫁了,只求她偶尔回忆起我们的往事,没有想到她会是如今的境遇……” 屏风后的水妙虚泪流满面,可她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哭声。 程浩风没被感动,字字句句依旧扎心:“没有想到……哼,你当然想不到!天帝还窥不破天机呢,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初聚灵气的小修行者?天意难测,你不是天,凭什么去安排别人命运?” 是啊,凭什么认为水妙虚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就笃定她确实会那么过? 岳钟旭惶恐答着:“不……我怎敢有妄代天意的胆子?只是没想到,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程浩风还要进一步逼问,但屏风后转出水妙虚身影。泪已擦干,眼眶红肿却未消,含情脸庞仍有几分当年俏丽。 惊喜看她两眼,岳钟旭又低下头,或许是越看越自惭形秽?她还留有几分姿色,形貌只是初到中年,而自己已是鸡皮鹤发。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尊主,容我插一句嘴。”水妙虚淡淡瞥一眼岳钟旭后,平静对程浩风说,“算了,我对他已无心动感觉。我认为的‘放手成全’与他认为的‘放手成全’其实不同,只怪我没有看透,才会让无仇来劝你。” 程浩风微颔首轻笑,岳钟旭却是不解地问水妙虚:“我们理解的‘放手成全’有何不同?只因为我娶妻纳妾,你不曾出嫁而有不同?你很介意我接受了别的女人?” 娶妻纳妾?分开后,水妙虚不知道他的境况,也没有去打听过,还以为他会守着来生结良缘的诺言,把精力全用于修炼和管理门派呢。听了这一句话,水妙虚愕然呆愣。 第九百四十六章 蕊仙云悠 爱得百转千回,终究放手祝福不是最美的升华吗?水妙虚曾沉浸在自我牺牲的神圣感之中,别后重逢,很多感觉没来由地变了,听了岳钟旭开口所说,残存的一点柔情绮思也倏然荡散。 笃信遗憾的爱也是爱,可突然间,水妙虚变了思维,她觉得若是真爱,不会给个半截子的残缺回忆! 世间那些平淡相守的质朴夫妻,实实在在携手走过风风雨雨才是爱,有多少纷纷扰扰在其中仍旧难舍难分,那些一刹灿烂留下了什么?只是偶尔矫情感慨两句。 即使感慨也不过是在为寂寞掩饰,水妙虚意识到自己同样没有信心用一生守护爱,退缩就是懦弱!把退缩当大度,自欺欺人而已。 怔怔良久,水妙虚释然一笑:“我说我们理解不同,是指当初同意分开时的原因。 "我为了有仙体才准备跃龙门,你提出分开了,那有些事也就没必要做,我拜入紫霄宫门下也只想学点实用法术自立。 "我没有考虑过太多得失,而你在计较每一种选择的利弊。你懂了没有?你选择放手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我只是被动接受结果。 "如果当初我天赋够高,机缘够好,成功跃过龙门了,你是不是能坚持和我一起?你没有为我着想什么,只是在比较怎样才能少付出、多获得。” 如果当年水妙虚能很快修行有成,顺利跃过龙门,岳钟旭多半会和她隐居苦修,借她之力追求修仙有成。若是修仙有成的把握很大,当然不会在乎当什么掌门。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岳钟旭捂着脸,发出“咕……嗬嗬……呜呜……”的声音,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难道自己也会骗过了自己,把选择利益当成了放手成全? 夕阳照进屋内,黑亮的墙体反射五彩的光,因了斑斓光华,简洁稳沉风格的书房增添几分活泼生趣。 水妙虚眸色如深潭,何曾料到相思几百年后,重逢之际是情尽之时? 躲在屏风后偷偷再见他的第一眼,心潮澎湃,至此刻,已复平静,水妙虚向他稽首:“我从前的确太蠢,信什么放手也是爱,其实若爱到极致,会争取、会谋求、会在选择时只考虑感觉,不考虑利弊,说到底……我们之间即或有爱也爱得不深。" 岳钟旭抹了一把脸,也回礼稽首。是礼仪,是感谢,也是了断,感谢你曾让我心动,了断之后仍愿你安好。 可至此,岳钟旭似又不甘心了,试探着问:“瀛海门已交托后辈,妻妾早已亡故,到如今我这一颗心没有找到安放处……” 不等他说完,水妙虚已表示拒绝态度:“我已看清了,不想再留执妄。当初,你的掌门之位比我重要,你也害怕责难非议!与其说是担心我跟了你会过得不好,还不如说是你没有勇气面对我们坚持在一起的种种难题。” 修炼几百年,在凡人看来,岳钟旭已算神仙,可他连紫气福地清福仙的地位也还差一点儿,只能等到最后寿终命尽。已是衰朽之体,怅然嗟叹,更显意态萧索。 “尊主,老朽只怕时日无多了,深感正邪之分没那般重要,请允许老朽离开这里,回瀛海岛了此残生。”他目光真诚请求。 这一声“尊主”已表明他不再视程浩风为天庭叛徒,承认了程浩风在修行者中的地位。程浩风也没有再为难他,让血无仇送他和随他来的修者均是离开黑球同天城。 夜幕降临,水妙虚不想去见胡仙仙,想要快些回锦鲤岛,走之前,程浩风嘱咐了几句。 水妙虚一一答应又说:"我回去后要奋发图强,勤苦修炼,空耗岁月到如今才明白化龙追寻大道才是正途,对于鲤鱼一族来说其它法术都是雕虫小技。能不能跃过龙门不重要,哪怕走不到终点也走的是正途,走偏了可就没有到终点的希望了。" 程浩风颔首微笑,亲自送水妙虚到城门口,刚要告别,只听有人和城门守卫争吵起来。 过去一问,是杭无一她们几个缠着秦沐风送了她们来,因水妙虚迟迟不归,又一直没能与胡仙仙相见,担心出了什么意外。 程浩风只得让水妙虚暂时不回去,和杭无一、水无痕、唐彩儿住在同天城内,因蕊仙居中阵法压制力更大,怕对她们修为有损,明天再安排与胡仙仙见面。 回蕊仙居后,程浩风说了水妙虚的事,又说明天可见杭无一她们了。 胡仙仙欣喜笑了,又再说了几句关于水妙虚的事,继而说起曾在地球见到恋人很少有最终相守一生的,“到了一个人人害怕付出、害怕担责任、害怕太认真被伤心的社会,轻易放手成常态了,只怕不是人人幸福,而是浮躁迷惘,没有人再相信真情。” 人性本贪婪,又想要一个美满结果,又不愿付出任何代价,得不到还怨苍天不公。 恋人间的分分合合放到家庭琐事当中容易掩盖贪婪本质,把原因归结于种种表面矛盾,可哪一种矛盾不是利益冲突造成? 第二天,程浩风考虑到水妙虚、水无痕、唐彩儿都有异类血脉,而蕊仙居为防异类修者伤害胡仙仙,设了一些针对之法,要去特意为她们几个改变也有点麻烦,于是只让杭无一前去。 另外,程浩风说山下有别院快建成,约好了去别院相聚。 进得蕊仙居内,杭无一小心翼翼地踩上琉璃板,虽已知道不可能踩破,但见下方云雾缭绕,还偶有飞鸟斜掠,还是非常担心琉璃板破碎,从高空摔下。 只顾了看脚下,听银铃般清脆笑声响起,她才注意看眼前之人。 一个妙龄女子温柔注视着杭无一,她身着葱白绫裙,微露酥白肌肤,鹅黄薄衫斜披香肩,宽松裙衫难掩细腰纤盈。 一头乌丝不扎不束,只把额前碎发编为小辫儿,露出光洁额头。看容貌是胡仙仙,可又不像是杭无一认识的胡仙仙。 黄花梨木几之上一把小巧的紫砂壶,几只小茶盅,那女子素手拈弄间,倒出一盅香茶,笑呼:“无一,来尝尝。” 杭无一吃惊地微微张嘴,抬起脚迟迟没挪步,实在把不准,这眼前悠闲喝下午茶的娴雅美人是自己阿姑么? "无一,这是曦露明前茶,蕊仙居仅有,别无分号。你不想尝尝?" 杭无一见她笑语嫣然,眉梢斜挑,于文雅大方中挑出几分潇洒英气,也有一点相信她是胡仙仙了。 "小虱子,一直发愣做什么呢?这茶都快凉了。" 听了这一声打趣称呼,杭无一总算信了,惊喜问:"你……你真是阿姑?" 胡仙仙抚了抚额头,自己变化这么大?也不好意思询问到底和从前有什么区别,指了指旁边软席说:"随便坐,这里没有寻常桌椅,也不必拘什么尊卑宾主的礼。" 坐下后,啜了一口茶,杭无一四处打量,发现这里是整间的屋子,只用帘子隔了卧房、书房、厅堂什么的出来,虽是隔开,因帘子不是纱帘就是珠帘,也能隐约从这边看到那边。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这琉璃屋为何没分房间?也不是方正排列,似乎是围着厅堂绕四周散开?” 胡仙仙答道:"他说分什么正堂、东厢、西厢、客厅的,约束得人不舒服。再设什么供桌、饭桌、主座、客座的也拘谨,如这般才闲散自在。我也觉得这么才好,关在这里够闷了,再要规规矩矩去过,我可受不了。" “哦,哦。”杭无一又看看坐的软席,竟是草编的,疑惑皱眉。 胡仙仙看出她所想,解释道:"我不喜欢端坐木椅,也不喜欢棕麻蒲团、毛毯、皮垫之类。这逢龙须草精上供的龙须草草席,又柔韧又气味清新。" 杭无一听了后,对每样器物都感到好奇,问问这个,敲敲那个,只觉十分有趣。可到后来,全都把玩过了,感到枯燥烦闷起来。 “再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也是有限的,不如自由自在好啊,在外面有数不尽的稀奇事,忽然觉得,料不到会遇见什么、发生什么,那是最好玩的。”杭无一同情起胡仙仙的“笼中生涯”。 胡仙仙眸光暗淡下去,轻易放手不是爱,牢牢禁锢也不爱? 约半月之后,山下别院建成了,名为“云悠别馆”,程浩风让胡仙仙佩戴好冰炎珏,去和杭无一她们相聚。 这时节已到了嘉祥十年的三月,黑球上的四季变化虽然不明显,可春天仍要显得生机勃勃一些。处处花红柳绿,满眼落英缤纷,连燕语莺声也透着欢喜。 云悠别馆只有三间小屋,没有用石头砌,是木头搭架、树皮盖顶的简陋木屋。很简陋,也很别致,能让人在其中完全放松下来。 程浩风和血无仇抓鱼去了,胡仙仙在熬野鸡汤,杭无一和水妙虚忙着清洗采来的蘑菇,唐彩儿挨着胡仙仙等菜出锅。 突然,唐彩儿指着胡仙仙颈侧说:"仙姐姐,你脖子那儿怎么了?是谁掐的?" 胡仙仙茫然问她在说什么,她指着那颈侧红痕再问疼不疼,胡仙仙明白过来。 那是亲昵时过于热情留下爱的印记,可怎么对唐彩儿说呢?几年过去,她心性仍然幼稚,难说得清啊。胡仙仙真想找个地缝儿钻下去,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会面对这种尴尬事。 第九百四十七章 各执情论 别人的看法如何,胡仙仙何曾在意过?但此刻不由很在意唐彩儿的看法,怕在天真无邪的她心里留个浮浪形象,于是红着脸心虚地撒谎:"不是谁掐的,是我自己撞着了……" 偏偏唐彩儿这时变聪明了,气鼓鼓地说:"还说不是别人掐的?!哼,自己磕着碰着,是不可能伤着那里的。是不是浩哥哥掐你,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好,撒谎没法圆谎了,胡仙仙决定实说算了,"这不是伤,是一种痕迹……" "还不是伤?这么明显的瘀血瘢痕!你当我傻吗?我得去联合杭姐姐、水姐姐她们,让浩哥哥不要关着你,赶快放了你。" 看着她愤慨地跑出去,胡仙仙也来不及拦了:"彩儿……别……别……" 其他三个女子很快进来了,愣愣地问到底怎么了,胡仙仙干笑着解释没什么事,唐彩儿瞎闹着玩儿。 可唐彩儿还不依了,扯着她衣服让别人看:"我没有瞎闹!是浩哥哥对你不好!仙姐姐,你跟我说浩哥哥到底怎么要挟你?你不用为了别人容忍辱负重。" 胡仙仙也不好发火,也不知道怎么说,还好杭无一、水无痕虽然不太懂,却也能猜个大概原因,水妙虚则是完全明白的,她们只低头笑着出门,没有多说。 见她们出去,胡仙仙松了一口气,苦笑着捧起唐彩儿的脸说:"彩儿,你别瞎操心我的事了,总之,浩风他没有伤害我,也不会伤害我。你管好自己勤修苦炼的事就行了。嗯,这会儿呢,还是等着吃美味大餐!" 另外三个女子的态度让唐彩儿也感觉出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了,挠挠头,乖乖等在一旁。 怕她再生事,胡仙仙又嘱咐:"这事千万别再说出去,我会成为他们的笑柄。" 等她重重点了下头,认真答应了,胡仙仙才放下心。 不一会儿后,程浩风和血无仇带了鱼回来,做好红烧鱼,就开始欢喜聚餐。 饭桌上,唐彩儿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程浩风,看得他不自在起来。 “彩儿,怎么这样看我?” “嗯,你……” 她还没有说出话,胡仙仙赶紧捂上她的嘴,小声在她耳边念叨:“你答应了不说的……” 程浩风疑惑地看看她们,又疼爱地抚了抚唐彩儿的头,让胡仙仙随她说。 胡仙仙正为难,水妙虚含笑说:“彩儿是想让程道长好好照顾仙仙,对?” 唐彩儿眨眨眼,胡仙仙放开手,她得以张嘴后,语速飞快地说:“是的、是的,哥哥都要对姐姐好一点,不可以打、不可以掐、不可以咬……嗯,浩哥哥要对仙姐姐好,仇哥哥也要对杭姐姐好……” 听她说得正紧张,胡仙仙突然心下一松,因为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转到杭无一和血无仇那里。 几年过去,杭无一出落得妍秀端丽了,眉眼间透着云华观一脉大师姐的稳重,面对血无仇也能平静大方相处,可唐彩儿一句话,让她眼中许多复杂情绪掩饰不住。 气氛一滞,唐彩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嘟嘴自思:难道又说错话了? “都会好的,都会好的……”成功把话题重点从自己身上移开,胡仙仙心里石头落地,脑筋也恢复灵活,“彩儿,来吃鸡翅!哥哥姐姐们都很好,你也要好!” 有了好吃的塞进嘴,她也忘了要说什么,其他人也埋头吃喝起来,只是所有人略略显得别扭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沉默寡言的水无痕幽幽叹着道:“不论有没有男子对我好,我是不敢放心接受他们对我好的。男女之间,不是女的迷恋,就是男的苦求,少有正好彼此平等相爱的。既然不圆满,何必要动心?” 玄墨道袍如夜色,神态清冷如冰雪,水无痕在下一代女弟子当中姿容最美,尽管她从不浓妆艳抹,还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仍然有很多人倾慕。 幼年的她因环境影响而不谙世事,与唐彩儿天性幼稚不同,她很快懂得并适应了俗世的很多事;可也因特殊的童年遭遇,她虽能明白并很好地处理事情,但对于一些俗世规则不会认同、更不会妥协。 “不要急着下结论,会有人让你敞开心扉的。”胡仙仙怜爱地看着她,这个徒弟总是让她感到心疼。 水无痕微讽而笑:“仙姨,你和三师伯真的已经完全心意相通?我宁愿过得很苦、很苦,也不愿靠近男子,与他们不熟悉还好,熟悉了难免会动手动脚、油腔滑调。这还算是好的,更可怕的是打骂女子、还把女子当货物买卖……” 是否真的已经完全心意相通?胡仙仙不敢答,甚至不敢想,她从没放弃过逃走的想法,真逃走了,对程浩风也是伤害? 程浩风微微皱眉,这“动手动脚、油腔滑调”是指自己?看来得教育一下这些晚辈才行。 “无痕,浓情蜜意和动手动脚有区别,倾诉衷肠和油腔滑调也有区别。”他尽量严肃板正地说,避免显得轻浮。 水无痕并不因他辈份高,地位高而畏惧,淡淡应声:“说男子种种不好,也不是要除去所有男子,只是觉得身为女子,不要轻易被甜言蜜语哄骗,不要卑微奉献罢了。” 说着,她讲起母亲与名义上的父亲王魁,又讲起姨母与姨父王帅,再又说起寄居胡家小院时看到的一对普通夫妇。 那对夫妇是卖豆腐的,每天收摊回家,丈夫总会亲热揽着妻子的肩说笑,时不时还做些揉揉捏捏的小动作,挺恩爱的样子。 有一次小河涨水,石桥上也漫上了水,丈夫要过桥收那些欠的赊账,可又怕弄湿了裤子、鞋子,让妻子背他过桥。 因上门收账,妻子不便于出面,他一个人去收可以,妻子一个人去不行,那么,妻子背他过桥后能马上回家换洗,他背妻子过桥则没用处。 妻子细胳膊细腿儿的,颤颤巍巍背他过了桥,再赶紧跑回去换干的鞋袜。 旁人有说他欺压妻子的;也有说都是为了日子好过点儿,不存在受一会儿累;还有说该卷起裤腿儿,并多带一套鞋袜,湿了再换;也有说多绕一里地,去走另一座桥…… 各种纷繁说法里,水无痕只抓了一个关键点,丈夫不是腿断了必须过桥去医,妻子背丈夫不是必须进行的动作! 那么,丈夫的行为只能说明他图省事,也就是从他自己利益点在考虑问题,这样的人如果不发达,还是会对妻子好的,因为妻子与他有共同利益,也就是损了妻子会损他自己。 比如,要是妻子病了,他的豆腐摊也没人帮他打杂了,他当然不希望妻子生病。 但如果他发达了,妻子只能依附他,共同利益关系变成他承担妻子各类开销的关系,他定然会把妻子当拖累。 事实上不久后,这丈夫还真迎来发达的机会。有财主要与合伙他开酒楼,让他当主厨。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当主厨挣的工钱远高于摆豆腐摊的钱,他几个月后买了一匹马,常常让妻子坐在身前,他抱着同乘一骑。 路上几乎天天听到他们嬉笑的声音,水无痕听他们从门口经过,总会厌恶皱眉,一两次那么亲密嬉戏是恩爱,常常那般是故意显摆给别人看了。 又过了一年,那丈夫不再是主厨,而是城中几家酒楼分店的大掌柜了,只需要指导菜品烹饪和算算总账,财主把一应事务都交给他管理,俨然二老板。 这时候,他很少和妻子同行了,还常训斥妻子举止放浪粗俗不懂礼仪。 妻子陪笑着拉他的手,他恼怒地甩开,还说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这一对夫妇的琐事,杭无一和水妙虚也知道,只不过她们认为是那丈夫有了两个臭钱就尾巴翘上天,注定成不了大事;水无痕则认为,是因妻子识人不明,也不够自重,才遭成被冷落后果。78中文首发 78 78 胡仙仙摇头笑笑,“不同的人会有不同遭遇。这位丈夫认为谁挣了钱谁该横,妻子也默认这种观点,以挣钱多少衡量家庭地位,这样的结果也不算不好。我们会认为不好,是我们太注重精神交流、内心感受了,也许那位妻子还认为自家爷们儿挣了钱后横一点也理所应当呢。” 水无痕和杭无一她们面面相觑,不是很明白胡仙仙的意思。 胡仙仙目光在杭无一、水无痕、唐彩儿脸上一一扫过,缓声说:“你们对男女相处的要求标准与俗常女子不一样,能接受的男子也定然与俗常男子不一样,根本无需担心会有被庸懦男子利用了还被抛弃的遭遇。 "不论是难以靠近、难以言说的爱;还是互相对立、隔着鸿沟的爱;或是只当任务、爱不自知的爱,终究是荡气回肠的旷世奇缘。 "男女之间的事,顺着心意而为好些,不刻意去,也不刻意去封闭内心。不管结果如何,能忘我爱一次,也是有收获。” 这一通长篇大论是胡仙仙心里默想了几遍才说的,不能常在徒弟们身边教她们怎么修炼,能尽可能寻机会当当她们情感导师也好。 可她们正在虚心接受教诲呢,程浩风已经和胡仙仙唱起反调:“结果如何是最重要的,没有好的结果,什么爱不爱全是空谈。” 在程浩风的观念里,实实在在的结果重于怎么想。例如一个在沙漠中快渴死的人,是想让他当奴隶给他水喝重要,还是不求什么回报而真诚鼓励他重要呢? 这一点放到感情里,于程浩风看来,不能相知相守、共同生儿育女的恋人是虚假相恋。即使因身体原因不能生育,那也要。 至于那些相爱不能相守的恋情,他的看法是要么只当没动过心,彻底忘记;要么一直争取,不死不休。 可能他要坚持观点,不自觉地散发强大威压,另外几个人觉得有头晕的不适感,胡仙仙胡乱吃了点菜,拉他出去钓鱼。 第九百四十八章 美人媚兮 小溪潺潺水清凌,带叶树枝做钓竿,玲珑钩上不见鱼,丝纶随水荡悠悠。 溪流在低洼处积为小潭,映着绿草红花,两支钓竿随意插在溪边湿泥里,闲等鱼儿上钩。程浩风斜坐草地上,他以右手支头侧望,左手拨弄着胡仙仙裙带下坠的绦穗儿。78中文首发 78 78 胡仙仙端坐着,专心致志编着手里的小玩意儿,程浩风扰得她没法集中精力,“那绦穗儿玩着有意思?注意看鱼,别咬钩了还不知道。” “钓不着鱼也无所谓……"将绦穗儿绾缠手指上,程浩风用穗尾轻拂了拂她的裙子。 因坐下时,将裙幅裹到一边,胡仙仙的大腿紧贴着裙子,所以被穗尾挠得痒痒。 “咯咯……不许再惹我!”她笑着娇叱,“想送你个小礼物的,惹我生气了,可不送了哦。” 瞅瞅她手里编的小玩意儿,程浩风轻哼一声挪开手,平躺下去,百无聊赖望着空中云卷云舒。 感知到后面蓬蒿里藏了人,他也假装不知,倒想瞧瞧那几个小家伙要搞什么把戏。 自以为行动隐秘的杭无一和水无痕用传音入密的方式交谈,她不知道用法术引起灵气波动,更易被比她修为高的人发觉。 “他们一直这样很无聊地呆着?不闷吗?” 水无痕不解地反问:“没觉得他们无聊啊,师姐拉我们来说要多学学,到底学什么?” “学学怎么和男子相处……阿姑能得三师伯用情专一,必有妙方,学学总有好处。” 水无痕听得像被噎了一下,翻着白眼说:“我看你才是真无聊!难得有空闲,我还是回云悠别馆去歇歇。” 见她起身要走,杭无一蹿起来想拉她,可又怕被发现,赶紧再蹲下去。 懊恼地看看四周,水妙虚没来,水无痕走了,唐彩儿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程浩风虽是无界尊主,可实际只掌控了这黑球三分之一的地域,其余的地方有强大凶兽各霸一方,唐彩儿要是跑得太远,惹了祸可不好。 杭无一在蒿草丛中矮身缓行,低声唤着:“彩儿、彩儿……跑哪儿去了,快回来,有好吃的……” 寻了片刻,唐彩儿笑嘻嘻蹦跳着过来了,“杭姐姐,有什么好吃的?” “呃……好吃的呀?”杭无一搓搓鼻子说,“得等会儿阿姑给你做。你别乱跑,我们悄悄去看阿姑和三师伯在做什么。” 拉着唐彩儿要折返回去,可才走两步,唐彩儿欢呼道:“蚱蜢!是蚱蜢!个儿好大的蚱蜢呢!” “嘘……嘘……”杭无一使劲儿做噤声手势,可没用。 又行了两步,唐彩儿再次笑着大喊:“嘿嘿!推屎爬儿,好好耍……吔,杭姐姐,有两个屎壳郎,给你一个,我们来比赛谁的推得快!” 看着递到眼前的黑黑昆虫,杭无一的汗毛都快炸立起来,见过斗鸡、斗牛、斗蛐蛐的,这斗屎壳郎…… 看她不接这么有趣的玩意儿,唐彩儿瘪瘪嘴,委屈巴巴地快哭了。 “我、我很笨的,肯定是你赢,不用比赛,不用比……”杭无一勉强扯出笑容,且说且退。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儿,杭无一后背震得微疼,退步走撞上石头还是树了? 咬着牙怒转身,却正迎上血无仇略带疑惑的眼神! 她想要换一个表情也来不及了,脑袋里嗡嗡乱响,只盼快晕倒过去,不要以这副表情面对血无仇! “仇哥哥,我们来比屎壳郎?”唐彩儿跑过来,见他似乎也不感兴趣,又说:“是蜣螂,我们比蜣螂,你们是不是听了那个俗名儿觉得它臭臭的才不肯玩儿?” 血无仇从杭无一身上移开目光,微微皱眉看向那黑黑昆虫,冷峻的他也绷不住露出了怪异笑容。 杭无一的心砰砰乱跳,她趁机捂着胸口,弓下腰悄悄走开。 “杭师妹,等一等!”血无仇急切地喊一声,又对唐彩儿说:“彩儿,你自己玩,我们还要去保护师父他们。” 说着,追上杭无一,丢下偏着小脑袋还懵愣着的唐彩儿。 程浩风和胡仙仙哪需要他们保护?只是找借口拒绝唐彩儿。同路行到溪边,两人很不自在,又含了一些似甜蜜、似酸涩的感觉。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并排站在溪边蓬蒿中,想不看对方,可眼神又不由自主瞟向对方,像两朵即将碰撞在一起打雷闪电的乌云,始终又没碰撞到一起。 “你们忸忸怩怩的,让我们也心里别扭起来了。”程浩风的声音传来,吓了他们一跳。 看着携手笑盈盈站在面前的两位师父,他们皆是面色通红,讷讷不知如何回话。 “快回去准备晚饭,我们等会儿也要回去了。”胡仙仙吩咐道。 他们这才答应着赶紧走开,可转身太急,两人擦身撞了一下,杭无一差点儿摔到血无仇怀里。 看着他们的背影,胡仙仙含愁叹道:“不知他们将来如何?无一、无痕、莹莹、彩儿都让人不放心。” “彩儿没什么可操心的?这几年过去,无痕长成大姑娘了,彩儿还是一团孩子气。” 胡仙仙望望远处快乐玩耍的唐彩儿,难掩忧心:“鸾族寿命长,成熟也慢,彩儿因先天有损,更是心性幼稚,可终究还是要长大的呀,不知怎样的男子才能令她动心,又是怎样的男子中意她、呵护她?” 虽是无法时时守在她们旁边言传身教,可她们如她女儿一般时时令她牵挂,愿她们能少些波折,多点顺遂。 “不用担心,她们会有好男儿相守一生的!跟你我一样,真情真意!”程浩风轻拍胡仙仙的后背安慰着,“他们会像我疼你一样疼你的徒弟。” “你很疼我?”胡仙仙被某人的自夸逗笑了。 “当然疼你了!”程浩风理直气壮地答着,又伸手讨好地笑说,“送我的礼物呢?我没钓着鱼,送条鱼?” “还真是鱼呢!”胡仙仙从身后草丛拿出个手工小鱼。 茅草叶串起两个蚕豆荚,缠绕编制出鱼鳞纹,并略收为鱼跃弹身的姿态;两粒红红的蛇莓用棘刺分扎蚕豆荚两边,鼓鼓的鱼眼做成;以棕榈叶剪为鱼鳍、鱼尾的形状镶压其上,一条鱼儿鲜活起来。 程浩风双眼发亮地看着粗糙小鱼,再一副珍惜神情将小鱼放入袖里乾坤中,又高兴地吻了吻胡仙仙额头。 晚餐之时,胡仙仙细心照顾着唐彩儿,杭无一语气酸酸地说从前可没这么照顾过自己。 胡仙仙笑看程浩风:“我本温柔体贴,奈何命运多舛,不狠一点活不下去。如今有他在身边,哪还需要强悍逞凶?” “好,是我没赶上好时候。”杭无一偷瞄血无仇,暗想:你能让我有机会展露温柔吗? 他们在云悠别馆尽兴玩了几天,等送走杭无一她们后,胡仙仙也回了蕊仙居。 夜夜缱绻,夜夜煎熬,胡仙仙明白与程浩风目前状态如饮鸩止渴,可无法摆脱。或许终将离开,离开会伤了他,但也惟有离开才能有寻到正确道路的机会。 怀中已空,程浩风在暖玉床上坐起,望向琉璃墙边。 琉璃墙不透风,顶上却有通风孔,轻风徐来,水晶帘动,夜色微凉,玉人披衣望月。 察觉他在看自己,胡仙仙回眸轻笑,轻舒手臂,扭动腰肢,随性起舞。 眼波媚,身娉婷,曼舞更胜掌中轻。她要将最妩媚的一面献给心上人,如此就算终将分离,也要少些遗憾。 同天城建好后,胡仙仙活动范围宽了,见的人也多起来,他们都不敢直呼胡仙仙之名,可她又没什么大家都认可的称号,都称呼她“蕊仙居的那位”。 他们当中多数人因了程浩风的缘故,对胡仙仙又敬又怕,却也因黑球以实力为尊,胡仙仙是依附程浩风而地位尊崇,令有一些人看她的眼神带了鄙夷。 高有全他们无法探到同天城内的详细情况,但大概情形还是知道。下属向他回禀,岳钟旭等等修者已不愿和程浩风对立。 下属很怕被责骂办事不利,可高有全只淡淡地说:“那且罢了,不再针对程浩风。” “是放弃对他各种打击?”下属非常困惑,自己这位上司可不是能轻易饶过谁的主儿。 “不直接针对他,也有打击他的办法。”高有全阴阴一笑,然后肃色命令下属如此如此、这般般。 不久之后,同天城中的居民们当中谣言四起,传那程浩风本是端方天仙,只因胡仙仙才堕入凡尘;又传程浩风初为法朝国师忠诚勤谨,只因胡仙仙才穷兵黩武征番,引得法朝、番邦战乱动荡;更说程浩风成为无界尊主,几乎可以和水球天地的天帝比肩,都要让他三分,只因胡仙仙狐媚惑主,才挑起程浩风和天庭对立态势…… 程浩风要严查这些流言蜚语的源头,还要抓捕传谣的人,胡仙仙让他莫管此事。他已背负了太多,如果有人故意要把错误安到自己头上,那且接受,但愿这样能让他背负的少一点。 媚宠妖女迷惑人心是怎样的呢?胡仙仙想着,既担了这个名儿,不媚一点似乎都对不起诬蔑她的人。 黑球花木与别处不同,胡仙仙想起故土的牡丹极美,让程浩风移植了一片到邻月楼中。 经精心培育才种活,现下正是第一次盛放之时,她要大摆赏花宴,尽情享乐,还要登台献舞致谢程浩风,并同时也有向其他人卖弄风情、炫耀姿容之意。 第九百四十九章 艳阳女子 国色天香群芳主,姚黄魏紫露华浓。邻月楼下牡丹园中花王竞芳,朵朵盛放绝色姿容,艳秾香极。 常说牡丹华艳有余,清韵不足,可这满园牡丹齐放展现出的美又是深谷幽兰所不及,那是有着惊人气势的美,令人赏心悦目,也令人礼敬臣服! 琵琶弹出刀剑铮鸣声,洞箫来和奏出几许沧凉意,箜篌骤响如裂夜空,引得观花众人看向楼中最高一阁之上。 红衣如火烈烈燃烧,纵情旋舞只为沉醉于自己情绪,不理观者喜与不喜,胡仙仙的舞姿妖娆又凌厉! 肤凝雪,腮染霞,眸沉星子熠光华。 手擎月,步随风,蝴蝶穿花梦天涯。 爱憎分明脱不开恩怨纠缠,铁骨剑心终也有柔情万种。 琵琶泠泠声渐轻,箜篌声寂不再闻,箫声呜咽,风中静静只余花开花谢声。 阁上月色皎皎,阁中美人倦舞,倚栏望明月,容光与月光争辉。 观者如云,屏息敛气,不敢呼吸太重,怕惊破如梦美情境。 银灰轻纱飘飞起,围遮高阁四面,不见美人,众人自散去,或观花、或饮酒、或谈笑。 冰蓝身影如电迅飞入纱帐中,揽火红倩影入怀:“仙仙,这是最后一次在别人面前跳舞,从此以后只许跳给我看。”78中文首发 捻着他冰蓝锦袍,抚了抚前襟上银白流云织纹,又傲又俏含笑问:“不在别人面前跳舞,在别人面前动武行不行?” 程浩风紧抿着唇沉吟片刻才答:“准许动武,但必须打赢,不能吃亏!” 动武,胡仙仙没有灵气,要打那些化形为人已执掌某样职事的大妖很难,要欺负一下灵智初开才化人形的小精怪也不难。 因她虽没有灵气,身手却仍是不弱,也因慑于程浩风的威势小精怪们不敢激烈反抗。 黑球本是凶兽们的天下,被程浩风征服不少地方,还建了同天城管束他们,这已让他们不满了,再加上胡仙仙这么一闹,怨恨情绪加重。 六月的一天,胡仙仙穿一身月白短衫、素白纨袴去同天城中寻程浩风。 “没有同天城出入令牌,不许入内!”城门守卫拦住她。 同天城有规定,只有拿了出入令牌的人才可以进出,既防奸细混入,也防不懂事的小妖进去闹事。 “我不是无名小妖,我是凡人!我的灵气被压制着,也不是混来的奸细!”胡仙仙边说边往里走。 那几个守卫直接挡到她身前,掣出佩刀严厉吼道:“凡人也不可以!” 胡仙仙刚要发怒,又来一个刚从城楼上跑下的守卫,低声劝道:“你们眼瞎了?不认得蕊仙居里的那位了?” 一个高大守卫轻蔑笑着回答:“我知道他和尊主的关系,一只金丝雀嘛。没有本事还到处惹事,我今天得教教她规矩!” 胡仙仙目光犀利,打量这个鼻子朝天的守卫一番,认出他是河马修成人形。 看清对方大致情况,胡仙仙似笑非笑对那河马怪说:"你不敢明着欺负打骂我,但是没有掩饰轻视怠慢的态度,到底是以为我看不出来,还是以为我会不计较,或者不敢指责你们?" “我们按章程办事,只是阻拦你,又没有对你无礼,尊主也不敢拿我们怎样。”河马怪收起佩刀,抱着双臂说。 胡仙仙冷笑道:“说什么按章程办事,其实真正原因是你们瞧不起我,对吗?” 河马怪也冷笑:“尊主能管我们怎么做,还能管我们怎么想吗?是瞧不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谁说得准呢?” 在他们打嘴仗的时候,程浩风和血无仇正走到离城门不远的一处街口拐角,血无仇要出面,程浩风淡定拉住他:“且看看再说。” 胡仙仙听河马怪承认了是故意刁难,气极反笑,再细睃他一遍:“你这一身腱子肉长得不错,是练体为主的修炼方式?你灵气用得不多,我用不了灵气,我们正好可以比较公平地打一架!” 约架?河马怪愣了愣,他还等着看胡仙仙撒泼哭闹,或是嘤嘤娇啼急着找程浩风告状的好戏呢。 其他守卫均是朝后退两步,显得只有河马怪挑头生事。 这事情完全没往预料方向发展,河马怪有点心慌,挥着大手高声嚷:“你们……你们怎么一点儿也不仗义?” “听好!在我眼前不许发生这种事!否则,管你们是自愿还是强迫,打断腿赶出同天城!” “你们没手没脚没牙齿?” “只要你愿意变成一头狼,你身边会聚集更多的狼,形成狼群!狼群有多强大?狮子都怕!” “禁绝不了。有些人是凤凰,有些人是燕子、喜鹊,有些人只是苍蝇蚊子。” “只能先做好自己想做的,拉起不愿意落水的,让她们随波逐流。” 不曾见过这般明媚如艳阳的女子。 只为压制她灵气 鲜活,不是木头 见杭无一,去云悠别馆谁说女王不可以撒娇 高有全见段梦柔,目的接近 柯家势大高的实权受影响让柯家姐妹犯错比出手暗害更妙。 (黑球原住民全是凶兽或化形的妖怪,为叙述习惯代称时还是用“众人”“那些人”等等词,毕竟“众妖怪”“那些妖怪”“等着进城的妖怪”这类词读着也别扭) 胡仙仙可不管他处于什么窘况,跃身扬手抽来旁边一个等着进城门之人的剑,横削河马怪右手手腕。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河马怪本能地沉肘下压,用盔甲的护肘铜片挡了一下剑,却也被震得手臂发麻。 “再不拿刀认真比武,别怪我先下手为强!”胡仙仙寒声警告。 河马怪只得收束心神,赶紧掣刀迎战,胡仙仙毫不手软展开狠厉攻势。 太极玄微剑法可以无灵气而有威力,她专用劈、刺、抹、斩、削等进攻剑式,步步紧逼,打得仓惶比武的河马怪来不及接招。 河马怪本体强悍,胡仙仙必须趁他还没有进入战斗状态速战速决,减少体力消耗才有胜算。 刀光剑影中只见她没有半分惧色,愈战愈勇,神采飞扬,同天城中的人见识过她柔媚娇艳一面,没想到她还有英姿勃发的一面。 他们不由自主发出声声赞叹,令胡仙仙更加意气风发,也令河马怪更加郁闷恼怒。 河马怪凶性大增,开始疯狂回击,凭着本体扛击打能力强,豁出去了乱打,宁愿受伤也要战胜胡仙仙! 他不闪不避,胸口和小腹皆被剑划伤,只顾举刀朝胡仙仙头上砍去! 血无仇在旁边看得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程浩风仍然平静注视着打斗中的人。 胡仙仙只想教训河马怪一下,见他拼了命来打,微感纳罕,转瞬之间决定得尽快他服输,不能耗得太久。 一边招架,一边观察周围环境,瞥到城门口的铜制门楣。 胡仙仙立刻飞速退后,躲开河马怪刀锋,蹬上墙壁回身腾到半空,蜷身如球,左手持剑,右手抓住门楣! 她抓门楣的同时,河马怪嘶吼着挥刀冲来,而她腰腿猛然蜷缩又猛然弹出,借弹缩之力狠狠踹向冲过来的河马怪! 鲜红血花爆溅,一声闷响之后,河马怪不只觉得鼻子非常痛,且是发酸的无法呼吸之痛! 那是因河马怪鼻梁骨断了,痛出的眼泪又回流入鼻腔,他脸上血污模糊,还涕泗横流,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公平比武,要输得起才算男子汉,你服不服输?”胡仙仙松开右手跳下,左手横剑抵拢河马怪咽喉! “嗬……咳咳……奸诈……”河马怪并不服。 胡仙仙可不管他处于什么窘况,跃身扬手抽来旁边一个等着进城门之人的剑,横削河马怪右手手腕。 河马怪本能地沉肘下压,用盔甲的护肘铜片挡了一下剑,却也被震得手臂发麻。 “再不拿刀认真比武,别怪我先下手为强!”胡仙仙寒声警告。 河马怪只得收束心神,赶紧掣刀迎战,胡仙仙毫不手软展开狠厉攻势。 太极玄微剑法可以无灵气而有威力,她专用劈、刺、抹、斩、削等进攻剑式,步步紧逼,打得仓惶比武的河马怪来不及接招。 河马怪本体强悍,胡仙仙必须趁他还没有进入战斗状态速战速决,减少体力消耗才有胜算。 刀光剑影中只见她没有半分惧色,愈战愈勇,神采飞扬,同天城中的人见识过她柔媚娇艳一面,没想到她还有英姿勃发的一面。 他们不由自主发出声声赞叹,令胡仙仙更加意气风发,也令河马怪更加郁闷恼怒。 河马怪凶性大增,开始疯狂回击,凭着本体扛击打能力强,豁出去了乱打,宁愿受伤也要战胜胡仙仙! 他不闪不避,胸口和小腹皆被剑划伤,只顾举刀朝胡仙仙头上砍去! 血无仇在旁边看得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程浩风仍然平静注视着打斗中的人。 胡仙仙只想教训河马怪一下,见他拼了命来打,微感纳罕,转瞬之间决定得尽快他服输,不能耗得太久。 一边招架,一边观察周围环境,瞥到城门口的铜制门楣。 胡仙仙立刻飞速退后,躲开河马怪刀锋,蹬上墙壁回身腾到半空,蜷身如球,左手持剑,右手抓住门楣! 她抓门楣的同时,河马怪嘶吼着挥刀冲来,而她腰腿猛然蜷缩又猛然弹出,借弹缩之力狠狠踹向冲过来的河马怪! 鲜红血花爆溅,一声闷响之后,河马怪不只觉得鼻子非常痛,且是发酸的无法呼吸之痛! 那是因河马怪鼻梁骨断了,痛出的眼泪又回流入鼻腔,他脸上血污模糊,还涕泗横流,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公平比武,要输得起才算男子汉,你服不服输?”胡仙仙松开右手跳下,左手横剑抵拢河马怪咽喉! “嗬……咳咳……奸诈……”河马怪并不服。 第九百五十章 善良腐朽 有热闹可瞧,密密匝匝的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若不是巡逻的卫士把胡仙仙和鹿妖他们护在当中,不知要闹出什么变故。 “红尘”普遍指的是凡尘俗世,然而,仙境别红尘,别不了争名夺利;鬼域隔红尘,隔不断人情世故;这不仙不鬼的同天城里,仍然躲不开纷纷扰扰。 胡仙仙忍着怒火等程浩风到来,远远看见人影,她已出声高喊:“请尊主下令同天城中禁止邪秽奸乱的事,把违令者关入大牢!”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着到底该不该颁布这条令。 程浩风到了后,简单询问了情况,然后让人群散去,再令卫士把鹿妖及逼迫鹿妖的人都带去连星宫第三重殿。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入殿落座后,鹿妖他们跪在问案高桌前,又详述了事情来龙去脉。 程浩风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拍案而起,让卫士先把鹿妖的叔伯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再来细审。 再入殿之时,他们跪不了,只能趴伏在地上,程浩风颁布新令,禁办所有风月场所,如有暗里偷办的罪加一等,如有逼良为娼之事等同杀人放火论刑。 而鹿妖的叔伯和那几个打手算是此令的受例被惩者,所以告诫为主,没加重刑。 听了这些,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鹿妖叔伯们突然来了精神,叫嚷着律法不能管别人家事,孩子挣来灵药孝敬长辈理所应当。 “是,你们养了她,让她给些增长修为的东西孝敬你们没错,可你们不能让她用丢掉尊严的方式去挣啊!”胡仙仙等不了听程浩风用官方刻板的话去驳斥,抢话回怼。 “尊严是啥呢?啥又叫丢掉尊严?我们化形成人的样子,可本质是妖怪,妖怪只讲实力强弱不讲尊严贞操啥的、也不讲啥荣耀耻辱……" 听了振振有词的歪理,胡仙仙磨了磨牙冷笑道:"妖怪不讲尊严,没有荣辱,对?怪我不该用人的标准来要求你们,对?” 他们纷纷点头说"是",还一副必须快点放了他们,并向他们道歉的骄傲样子。 胡仙仙放缓声调、吐字非常清晰地说:“什么道德也不讲,还说什么孝不孝敬?没有恩义的规则也不要说她忘恩负义!” 他们这个望那个,没太懂胡仙仙话里的意思。 胡仙仙环臂抱胸,踱步绕他们走一圈,“你们不是说妖怪只讲实力吗?同天城里尊主的实力最强!你们不准再反对他的命令!还有……” 胡仙仙指向鹿妖说:“我喜欢这小丫头,但是呢,我不想给你们任何东西买她,只问她愿不愿意跟我。” 说着,俯身问鹿妖,“愿不愿意意跟着我?你放心,我会保够你温饱,并提供修炼的基本条件。但是,不会给什么东西让你孝敬长辈。” 鹿妖怯生生地看向叔伯们,眼神慢慢由畏惧变为厌恶,而后收回目光,向胡仙仙重重点了点头。 当胡仙仙写了"断绝关系见证契",要让鹿妖的叔伯们签字画押时,他们表示不愿意和鹿妖断绝关系,还说以后不会再逼她做什么了。 胡仙仙以询问的目光看向鹿妖,她使劲儿摇头,还说宁愿每年给几棵上品灵草还抚养费,也不愿和叔伯们再有关系。 她的态度坚决,胡仙仙的态度也强硬起来,施压让她的叔伯们同意断绝关系。 为了鹿妖以后能少些麻烦,胡仙仙还央求程浩风给了鹿妖叔伯们几棵灵草、几粒灵丹,算是偿还养育之恩。 可能是受被亲人出卖之事影响,鹿妖不愿呆在黑球,请胡仙仙送她去凡间。 于是,胡仙仙让杭无一、水无痕、唐彩儿她们来接鹿妖去锦鲤岛,顺便又聚一聚。78中文首发 78 78 临走,鹿妖求胡仙仙给她取个人类名字,并表示不奢望当胡仙徒弟,能把她当座骑也好。 “梅花鹿小妖?嗯,你就叫‘鹿花花’好不好?”胡仙仙觉得这名字简单直白又俏皮。 鹿花花没说什么,杭无一拍拍额头苦笑:“鹿花花?阿姑,你叫她鹿梅梅也稍微正常一点啊。” “霉霉?不好,那得多倒霉才霉上加霉?” 杭无一没办法继续这话题了,只能笑看水无痕说:“真的很羡慕师妹,你对她像师父对徒弟,对我像财主老爷对烧火丫头。你给她取的名字也好听,水无痕,风动浪涛汹涌,风过平水无痕。” 水无痕淡淡白她一眼,也不争论,因杭无一嘴上说得酸,事实上这几年全靠她照顾师妹们,比胡仙仙这个师父照管得多、付出得多。 胡仙仙摊了摊手,对杭无一说:“你瞧瞧,人的名字得和气质相衬?你永远做不到无痕这般心中清明,态度超然。” 去了锦鲤岛后,虽说鹿花花与杭无一她们修为差距甚大,生活习惯也有所不同,但她们乐于助她融入新环境,她也努力把每件事做好。 一晃到了九月,禁止开设风月场所后,明面上没有了寻花问柳的事,可暗里的肮脏交易没有禁绝。 有一天,城中居民举报说有不少人携家带口租了房子,私底下做钱色交易,因收钱的是丈夫或其他亲人,来采花的多数是熟人相互介绍,要报官查证难找证据,让胡仙仙管管。 胡仙仙让血无仇抓了那一伙人去连星宫,可是只审问记录,训诫几句又把那些家伙放出去,没有处罚。 去质问,办事署员无奈答道:“他们带的那些女人是自愿的,也没有成团伙买卖,顶多算……算是红杏出墙!只能道德谴责,不能硬去抓捕。” 胡仙仙怔了半晌,只能接受这处理方式,可她心里总觉得有根刺,又让血无仇派了几个暗卫来,要亲自去惩戒那些家伙。 到了那些昏暗小屋后,有些家伙的丑事还没办完,皆被抓到一处小厅中,胡仙仙让他们穿好衣服,自写保证书,保证以后再无此类事,如若再犯会怎么样。 保证书不是写着哄人,有专门的卫士监督,要是做不到,就按他们自己承诺会受的处罚去实行。 有人不满,小声嘀咕说那些女人都是自愿的,各取所需,凭什么来管? 胡仙仙眼如刀锋看向那个男子:“听好!在我管得到的范围内就是不许发生这种事!否则,管你们是自愿还是强迫,打断腿赶出同天城!” 把男子都遣散交给各自所住地的卫士监管后,胡仙仙把女子们集中起来问话,问她们为什么不求救,不逃跑,不反抗。 她们有说打不过的,有说没法生活只能这样过的,还有的茫然说不出原因。 “你们没手没脚没牙齿?” “只要你愿意变成一头狼,你身边会聚集更多的狼,形成狼群!狼群有多强大?狮子都怕!” 横的怕不要命的! 还有一个雉鸡女妖没走,求胡仙仙不要罚他们家。 “她当家的练功出错,伤了经脉没办法做事养家糊口了,我是想帮帮她。”猴精往自己脸上贴完金,又谄媚笑说,“她哪有您那么有福气啊?能靠上无界尊主这座大山,当然不用做下贱的事。” “你看我屋里又没个暖被窝儿的,啥也不图去帮她,我那不是得过得更苦?夜里的光棍儿难熬呢。” 他的能力,娶妻生子不足,眠花宿柳有余。 让猴精娶雉妖,每月给点生活所需让雉夫带孩子单过。 雉妖舍不得孩子 指着雉夫的鼻子骂:“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你走远点儿自己过,只当她死了!” 雉妖:“他再窝囊也是我孩儿他爹,要把他撇开我也撇不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旧情哪有那么容易忘?” 让雉妖和雉夫去帮槟榔妖和椰树妖当帮手做杂活儿,求取富贵难,保个温饱没问题了。 雉妖还忙前忙后帮着洗碗扫地,雉夫躲在后院小屋修炼,一心想医好经脉。 那是雉妖的家事,旁人不好多说,可长此以往出了两个人的工钱只有一个人干活,槟榔妖和椰树妖怎么能容忍? 能把胡仙仙管得烦不胜烦,拿雉夫一点辙也没有,指桑骂槐的话说了一箩筐,他全当耳旁风。 “偏不帮你治经脉!只为你自己考虑的自私鬼!” “哪个男的不自私?尊主敢说他不自私吗?他是没有落到过我这种地步!” “谁都自私,女人也自私,但是你的自私不能完全靠损害别人的利益。” “她是我老婆,我养了她快十年,让她反过来帮帮我又怎么了?” “浩风曾经面临身死魂消的绝境,” “我们都知道个大概,是你和秦沐风他们以青丘国扰乱空间秩序,用加速空间动荡的方式逼水球天地的祖师现身,让祖师抽去程浩风情丝断情保命。” “她没有你那么大的能力,没办法逼什么功法高绝的人来帮我,她只能践踏她自己。”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你只是经脉有损,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你安稳当一个最底层的店小二不行吗?她是没有求大能帮你的办法,可你也没到身死魂消的程度啊!重点是程浩风没有故意利用我,你是在利用她、压榨她、坑害她!” “程浩风没有利用过你?利用过很多次才对?只不过没有让你去做倚门卖笑的事而已。你们人要讲什么礼仪廉耻,我们雉鸡不讲那些虚伪的东西。” “好,我的确也为程浩风做过很多事,可是流血流汗的事跟践踏尊严的事不同!” “有什么不同?她在这里累死累活才挣那点工钱,还成天弄得一股油烟味儿……要是让她继续跟那些猴精那些家伙当露水夫妻,说不定哪一个送的灵草就正好能接续我的经脉,我也不用受苦了。” “要不……还是让我回去?”“我在这儿也给槟榔姐姐、椰树姐姐添麻烦……” “你经脉接续好了,能 “谁都自私,女人也自私,但是你的自私不能完全靠损害别人的利益。” “她是我老婆,我养了她快十年,让她反过来帮帮我又怎么了?” “浩风曾经面临身死魂消的绝境,” “我们都知道个大概,是你和秦沐风他们以青丘国扰乱空间秩序,用加速空间动荡的方式逼水球天地的祖师现身,让祖师抽去程浩风情丝断情保命。” “她没有你那么大的能力,没办法逼什么功法高绝的人来帮我,她只能践踏她自己。”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你只是经脉有损,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你安稳当一个最底层的店小二不行吗?她是没有求大能帮你的办法,可你也没到身死魂消的程度啊!重点是程浩风没有故意利用我,你是在利用她、压榨她、坑害她!” (因疫情影响,又处在很早就开工的行业,杂事很多,作者又用手机写、手机传,这段时间的章节错漏不少,请最好到本站看修改版) 第九百五十一章 溺爱丈夫 人一生难免会遇到很多艰辛挫折,胡仙仙经历过的失败算多了,可从没有像雉妖这事让她充满挫败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雉妖出火坑,怎么又要往火坑儿里跳? 匆忙去了同天城的鸿宾楼,胡仙仙问出事情原因。 送他们夫妻来这里帮工,雉妖还忙前忙后帮着洗碗扫地,可雉夫成天躲在后院小屋练功吃药,一心想医好经脉重新修炼,半点活儿也不干。 见他们家是老婆把老公要做的工都做了,老婆累得要命,老公也不关心一下,旁人都叹雉妖命苦,可那是雉妖的家事,旁人不好多说。 黑球气候炎热,秋冬季才是聚会出游的旺季,生意更忙了,雉妖渐渐忙不过来。 为此,别人只能尽量帮她,可长此以往不行呀,出了两个人的工钱只有一个人干活,槟榔妖和椰树妖怎么能容忍? 她们想尽办法指派雉夫做点事,但是能把胡仙仙管得烦不胜烦的两个精明女子拿雉夫一点辙也没有,指桑骂槐的话说了一箩筐,他全当耳旁风。 还有,一遇到她们指责丈夫了,雉妖马上帮着说好话,抢着把事情忙完。 后来,雉妖因为太忙了,出过上错菜的事,还把客人住哪间的客房弄错过,槟榔妖和椰树妖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们提出,要么雉夫帮着一起打杂,要么夫妻二人一起离开鸿宾楼。 雉夫不愿出力,带着雉妖离开,又为了生计,让老婆再做花柳营生。78中文首发 听得这情况,槟榔妖和椰树妖怕胡仙仙怪罪她们,赶紧让人告知胡仙,且看怎么处理。 胡仙仙明白她们是看在自己面子上才收留雉妖夫妻,要不然早另请踏实帮工了,也没有责怪她们,只让安排和雉妖夫妻见一见。 见面后,雉夫对那些劝说一概充耳不闻,只提出要么帮他治好经脉,要么别管他怎么安排家事。 胡仙仙不是不能给他治,也不是不愿给他治,等他求上进、懂感恩的时候自然会给他治,可他们一家人不像鹿花花那般自己心向光明,是他们要往黑暗中走去,治好了体伤治不了心病! “偏不帮你治经脉!你这种只为你自己考虑的自私鬼,不配修炼!”槟榔妖抢先把胡仙仙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雉夫不以为然,回呛:“哪个男的不自私?尊主敢说他不自私吗?他是没有落到过我这种地步,才显得有能耐又专情!” 胡仙仙尽量平静地说:“谁都自私,女人也自私,但是不能完全靠损害别人的利益来满足你私欲。” 雉夫斜了胡仙仙一眼,扯过雉妖:“她是我老婆,我养了她快十年,让她反过来帮帮我又怎么了?尊主要是有难,你会不帮啊?你们这些不会为生计发愁的人才讲什么礼仪廉耻……” 很多人都说要丰衣足食了才谈情与义,可胡仙仙认为越是在困窘之时,越要坚守尊严底线,只有深情厚义才能带人走出苦难泥潭,到了万事顺遂的时候再谈情与义,只是虚伪的贴金幌子。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胡仙仙他们受苦的时候很多:“浩风曾经面临身死魂消的绝境,不要说生计,生命也快没了……还有末神扎措的事,你们或许也听说过一点,浩风再难也没想过把我推给扎措……” 雉夫点了点头,接话:“我们都知道个大概,是你和秦沐风他们以青丘国扰乱空间秩序,用加速空间动荡的方式逼水球天地的祖师现身,让祖师抽去程浩风情丝断情保命。而为了和扎措相争,尊主丢弃了从前得来的种种荣耀。但是,我老婆不是你,你能做到的,她做不到……” 胡仙仙眉毛跳了跳,想发怒了,雉夫向她轻挥手,示意她听完再表态。 雉夫继续道:“她没有你那么大的能力,没办法逼什么功法高绝的人来帮我,她只能践踏她自己。” “所以,问题的重点不是她应不应该牺牲尊严,是她能力太小了,只能用肮脏方式来帮你?可她凭什么要帮你?”胡仙仙气得想摔东西,拿起茶壶,又觉得自己心性不利于修行,才压制嗔恨心放下茶壶。 雉夫理直气壮地说:“她是我老婆,她不帮我天理难容!你帮程浩风是有情有义,她帮我怎么就成了做肮脏的事?” 能把歪理说得这么有理的人很不简单,胡仙仙突然猜测,上天让他练功出岔子是故意的?要不然,这样的人功力高了,那世上的是非黑白全得颠倒。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你只是经脉有损,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你安稳当一个最底层的店小二不行吗?她是没有求大能帮你的办法,可你也没到身死魂消的程度啊!还有,我举例的重点是程浩风没有故意利用我,你是在利用她、压榨她、坑害她!” 胡仙仙自认为把道理讲明白了,即使雉夫再狡辩,雉妖也应当看清胡仙仙不是不帮她丈夫接续经脉,也不是要拦着她为丈夫付出,是要她认清雉夫的丑恶内心。 但是,雉妖只顾着让他们不要吵,不停地求胡仙仙帮帮她丈夫。 当然了,雉夫可以假装改过自新,以此求胡仙仙帮忙,可他思来想去,觉得胡仙仙不好骗。 那么,干脆扭闹到底:“程浩风没有利用过你?利用过很多次才对?只不过没有让你去做倚门卖笑的事而已。你们人要讲什么礼仪廉耻,我们雉鸡不讲那些虚伪的东西。” 他还真会拈话儿,胡仙仙只能说:“好,我的确也为程浩风做过很多事,可是流血流汗的事跟践踏尊严的事不同!” “有什么不同?她在这里累死累活才挣那点工钱,还成天弄得一股油烟味儿……要是让她继续跟那些猴精那些家伙当露水夫妻,说不定哪一个送的灵草就正好能接续我的经脉,我也不用受苦了,那多好。” 不知道正巧的机率有多大,即使不谈尊严,可能他接续好的经脉的时候,雉妖也已被糟蹋死了。 胡仙仙和槟榔妖、椰树妖一起怒斥雉夫,说得他没有还嘴的机会。 “别吵,要不……还是让我们回去?”雉妖低眉顺眼小声说:“我在这儿也给槟榔姐姐、椰树姐姐添麻烦了……回去后能让大家都省心……” 她们三个顿时哑声了,看着雉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她们真的多管闲事了? 只能让雉妖夫妻回去过那昏昏然的日子了,看他们快踏出门,胡仙仙喊着雉夫再问。 “你经脉接续好了,能重新修炼了,会不会感激她为你做的一切?会不会想着另换一个高贵纯洁的老婆?你敢不敢发毒誓说以后会对雉妖非常好,对曾经秽乱的事心无芥蒂?” 雉夫眼珠乱转一圈,可在胡仙仙犀利目光下不敢撒谎,吱吱唔唔地答:“发什么毒誓……嗯,反正,唔唔,我不会抛弃她……” “看你的样子,到时候你功成名就了,还是要怕别人翻旧账的?既然不敢说一点也不在乎名誉,那眼下就不要再做会被戳脊梁骨的事!” 被胡仙仙说得他冒冷汗了,可他还是不认错,想了半天后又想出个理由:“她已经下水沾了污泥,你把她拖起来,她还是脏的。脏得多一点,脏得少一点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没区别,可胡仙仙不想和他再争论对错,只要他拿出明确态度。 拉着雉妖的手放到雉夫手里,冷冷问:“我此刻不逼你们改变,只问你会不会介意她无奈做的那些事啊?说啊,敢不敢发毒誓说,你经脉好了,功力增高了,还能对她相敬又相爱?”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雉夫偏偏不表态:“我以后对她好不好,那不是她有没有出墙沾脏水的问题,是她本身够不够格的问题,就算她只守着我,凭她那又丑又笨的样儿也还是不佩有一个体面的丈夫。懂我的意思没有,对她怎么样与贞洁无关,与她佩不佩有关。" “那她凭什么又要对你好?还不如趁你是废物的时候,把你踹了!”槟榔妖叉着腰抢话。 雉妖脸上没有怒色,只有几滴眼泪,空洞的眼神显出绝望。 雉夫可能怕她真会先踹了自己,又干咳两声说:"嗯,以后我要是飞黄腾达了,还是会看在孩子的面儿上,供她吃喝。” 这意思很明显了,他要的是共患难,不愿意同富贵,还认为不遗弃雉妖并供她温饱已算待她好了。 到了这境况,胡仙仙相信雉妖能看透雉夫的心了,于是建议她离开雉夫另谋生路,谁曾想她还是不愿离开。 “我夫君是我们这个家的希望啊,我得想办法把他治好,只有他好了,才有好日子过……” 胡仙仙气得七窍生烟,“你是脑袋变木头了,还是眼睛瞎了?你们家的希望是你儿子,不是那个自私的废物!” 可雉妖不论说什么也要陪在雉夫身边,胡仙仙只能赌气让他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回到蕊仙居后,胡仙仙越想越来气儿,等程浩风回来后,求程浩风把雉夫抓了,看他怎么胡搅蛮缠。 但是,程浩风不同意抓,因雉夫没有开设风月场所牟利,更没有拐卖良家女子,那是他的家事,治理偌大的同天城,不能管得太细太绝。 没有做成想做的事,胡仙仙也没别的办法,只有咬着下唇横他一眼,赌气不理他。 第九百五十二章 情见惟真 星光与月光倾洒,琉璃与星月辉映,蕊仙居的夜没有绝对黑暗,夜色清冷幽光比之阳光的炽烈还更有迷人魅力。 “莫负良宵,快解愁眉,愿与卿共欢。”程浩风从胡仙仙身后搂着她,附耳低语。 夜已深,曼妙身影还是倚在琉璃墙边长吁短叹,没有美人在怀,暖玉床也变寒玉床了,他略犹豫一下,还是主动示好了。 他呼出的热气让胡仙仙一缩脖子,语气生硬地说:“别闹,我正烦着。” “不要烦,我给雉夫接续好经脉,严令他不准苛待雉妖,行了?”不喜欢吵架,为了别人的事吵架更不值得。 胡仙仙的心难受得发紧,那不仅仅是怎么去救助雉妖一家的问题,是要改变错的思想却无能为力的问题。 还是没看到她灿烂的笑容,程浩风清楚她不是耍小脾气了,拉她坐到龙须草席上认真讨论。 “仙仙,雉妖与雉夫这样的事在凡人界更多,不是出几条禁令所能解决。” 胡仙仙双手托腮,仍有点气鼓鼓的模样,“可以用道德约束啊,让所有人鄙视那样的行为,拒绝做那样的事,雉夫和猴精这样的男子肯定能收敛。还要反复多教导,让他们什么是荣、什么是耻。坚持做下去,总有一天会禁绝这样的事。” “永远禁绝不了。仙仙,不要管这些事,那只会让人心生戾气,我们不去刻意伤害那些弱女即可,要让所有人真正懂得洁身自爱,那绝不可能办到。"程浩风脸色沉下来。 他会温言软语哄胡仙仙,但不会用美好假象骗,爱是让彼此能看清这世界的真象,接受美好也接受丑恶,但又同时尽量给予对方美好一切。 “为什么禁绝不了?是你们男子为了利益什么也不顾?也是有些男子只贪不懂情感,才去。”胡仙仙钻牛角尖儿了,看程浩风也不顺眼起来。 她那嫌弃的小眼神儿看得程浩风很窝火,粗声粗气板着脸说:"不要想着把所有生灵扯一样齐,凤凰蛟龙少之又少,燕子喜鹊很普遍,可令人讨厌的苍蝇蚊子也自有存在道理。” 有些道理胡仙仙也明白,但是一想到雉妖柔弱憔悴的模样,再想想雉夫蛮横无理的模样,她实在想敲开他们的头,把他们的想法统统换过。 疏离目光让人心伤,程浩风靠近她斜坐,捋她一缕散发别到耳后,又揽她入怀,语带惆怅乞求:“仙仙,不要总为了别人的错来惩罚我好不好?” “我没有惩罚你,只是心里不舒服……”一物降一物,胡仙仙总能在程浩风面前放软态度。 抱着蜷进怀里的温香软玉,程浩风脸色晴朗几分,“很多事不是律法和规条能约束的,也不是钱财和势力能解决,雉妖的痛苦根源是她婚姻本质上有问题,贫贱是苦、富贵也是苦!苦的根源是雉夫根本不爱她。"78中文首发 78 78 “只因不爱她?”胡仙仙嘀咕着,“你一个大男人还把问题根源归咎于爱情呀?” 程浩风弹弹她额头:"只是看透本质,不是归咎于爱情。男人怎么不能谈爱情?把男女之情视为洪水猛兽的全是伪君子!嘿,我伪君子、真小人,还有什么大魔头都当过了,也不用装二装三了。" 问题本质是如何,胡仙仙还真没想过,只是替雉妖不值,听程浩风说了,觉得挺有理,于是凝视着他,听他仔细说。 程浩风嘴边噙了抹怪异的笑容,"我也是男人,没有男人会愿意心爱的女人被糟践。什么贫贱夫妻百事哀呀,为了生存只能不要廉耻呀,只是掩藏卑劣心思的借口。等有机会翻身了,马上会说枕边人是,从前种种全是女的下贱,把脏的臭的撇得干干净净。 "只因不爱,才会对女人只去占有,只管利用,不肯用心疼惜。我所见贫贱到走投无路的夫妻有很多,有的丈夫会放妻子离开另寻更好依靠,有的丈夫比较极端会与妻子双双自尽,但不愿靠妻子的身体来挣钱。 "还有一对山村夫妻,家中屡遭噩运,丈夫卖苦力养家累得吐血,有财主见他妻子有几分姿色,想买为妾,逼他卖妻。 "被多次逼迫后,他杀了财主抢了钱,把妻子带到外乡,私下打听哪家男子忠厚可靠。等试出了一个好人,便让妻子改嫁。 "妻子不肯,他回乡投案自首,逼妻改嫁,入狱后再托人把藏起来的钱转交妻子。这男子想的是,无法与妻子白头偕老,也要给她铺一条堂堂正正通向好日子的路,即便是用罪恶的鲜血与自己的性命去铺。 "雉妖想过好日子,惟一的办法是离开,除此之外,再怎么去管,再怎么去罚,长久了也没有用处。” 程浩风说完了,胡仙仙双眼泪汪汪的,她只注意了听那对山村的故事,都没听清那些道理。 以我下地狱来送你入天堂,以我的杀戮罪孽守护你纯洁善良,这样的爱挚诚又偏激,很沉重也很甜蜜。可为什么上苍不能给他们更好的结局呢? “又在想什么?可不要想通这个事情,又想不通那个事情哦,只为别人的事操心,我可怎么办?”程浩风抱起胡仙仙往暖玉床行去。 丝帐如月华笼烟,眷侣如鸳鸯交颈,可胡仙仙脑子里还纠结着各种破坏气氛的道理。 轻声呢喃,念的不是蜜恋娇语,是婚恋感悟:“有些男子把婚姻当成占有女子的牢笼,一个归属名份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可女子把‘被占有’当成‘被守护’,把‘被利用’当成‘被需要’,还自我感觉无保留的付出是神圣伟大的奉献。于是,阻止这种不对等的畸形关系,就成了多管闲事……" “仙仙……你还在想他们的事!只许想我,这会儿只许想我。”传言中无法无天的无界尊主那神情和要糖吃的顽童一般。 胡仙仙翘唇笑了笑:“我已明白了,很多事只能先做好自己想做的,不要管别人管得太多;救人只能拉起不愿意落水的,有些拉也拉不起来的且让她们随波逐流。” 滚烫的吻印在脸颊,又传来炽烈的情话:“男女之情没有隔不断的血缘联系,没有雇主和佣工的利益相互依存关系,算是最没有用处的情感。正因为没用处才显得珍贵,可有些人非得找一点用处才认为不亏,于是掺杂很多利益在其中,把最珍贵的情感变成最不可靠的情感。仙仙,你最珍贵,要记得你也要把我放在最珍贵的位置……” 不等胡仙仙同意把他什么位置,啦啦说着啰嗦道理的唇黏在一处,都没法讲道理了。 在被情潮淹没之前,胡仙仙的脑海中回荡着叹惋:雉夫很幸运而不珍惜,有人盲目迷恋,付出一切只为留在他身边,这般真心若丢失,绝难寻回;浩风,你却很不幸,我是个自私、固执、任性、清醒的女子,我永远做不到爱你爱得失去自我…… 第二天,胡仙仙还是为雉妖的事犯愁,程浩风说会去给雉夫接续好经脉,虽然治标不治本,总能让他们日子好过点,让雉妖少受点苦。 时光匆匆到了冬月二十,法朝的京城下了好几场大雪,同天城内还是热烘烘的。 出门散散心,走到鸿宾楼门口,槟榔妖迎了出来,对胡仙仙讲起,雉妖家又出事,因染病不能接客被雉夫打伤。 雉妖所得是花柳病,不知哪个恩客传的,雉夫不想着给她治病,还要把儿子卖给一个蛇精当养子。 为了留住儿子,雉妖钱来求助,槟榔妖把雉妖送去治病,给了钱让雉夫暂时养着孩子。 “不是已经给雉夫医好经脉了吗?怎么还会这样?”胡仙仙惊诧问着,她相信程浩风不会骗她。 槟榔妖摇着头叹了两声才说:“的确治好了,可雉夫想快些修炼变强大,没有修炼资源啊。他只顾自己练功不做养家的事不说,还要雉妖帮他弄滋养身体的灵药来加快修炼速度……” 胡仙仙气得嘴唇发颤,不等槟榔妖说完,便急着要去雉妖的家看看。 拦了几次没拦住,槟榔妖让椰树妖带了几个伙计一起陪胡仙仙去雉妖家。 破旧低矮的石头小屋里,雉妖斜躺在脏乱的床上,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和刺鼻的药味儿弥漫。 经过治疗,雉妖的病情好转了,很感激槟榔妖,见到胡仙仙后更是热泪盈眶。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槟榔妖劝她,“你看清雉夫的真面目了?他的经脉好了,还是不肯出力养家,你下决心离开。你放不下他,只会被轻贱,留一个决绝离开的高傲背影给他,或许他还能后悔……” 想最后给一个上岸机会,胡仙仙把道理说得更透些:“做得更狠一点,不要想着离开是盼他后悔了,只是为了彻底断却心中执念,决然离开,给自己更好的未来,余生为自己活得精彩。” 说得这么煽情,胡仙仙自己都感觉酸文假醋的了,可雉妖垂眸没表示态度。 半晌后,雉妖才抬头,她目光有点昏乱又有点疯狂:“修行讲究顺着心意去做,我不想离开他,为什么要故作清高离开他?我想再为他做点什么,说不定他会突然醒悟,发现我的好。这样把能做的全做完,死了我也不后悔。” 第九百五十三章 大道无情 为了一个挽不回的人付出一切,是执念还是痴情?为了一个说不醒的人反复说教,是仁心还是啰嗦? 胡仙仙看着雉妖,忽然感觉自己和她也类似,做着无谓的努力,白白浪费光阴,为的是证明自己所想正确。 雉妖认为付出得足够多,便能换来雉夫感动,或者至少会在多年后让雉夫悔恨,她那么认为便让她那么认为。 留了点东西给他们儿子,胡仙仙阴着脸离去,有些事即使想通了,也仍然心情郁闷。 “又不高兴了?”程浩风归来的时候,笑问她:“你去见了雉妖一家,如何?给她丈夫治好经脉,她还是摆脱不了痛苦?” “你还笑得出来?”扭头不理他,小嘴撅得能挂油壶。 “不笑又怎么样?那是她的命,能不能打破命格所限,只看她能不能破了心中迷执。” 夕阳给琉璃墙镶了金红的花边,程浩风黑亮的眸子反射浅浅彩光,超凡出尘的淡淡笑容蕴着疏离悲悯。 胡仙仙凝神看看他,或许他说的才是至理,最终能救赎自己的只有自己。 可是,胡仙仙做不到看见种种悲欢离合无动于衷,要达笑看红尘纷扰,不动己心去嗔喜的程度,且估计她永远也达不到。 “唉,也想不通你们男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面对一个明知不是出于喜欢而亲近的女人,怎么能做肌肤之亲的事?不恶心不别扭?”胡仙仙以前也考虑过这问题,只是考虑不出原因。 程浩风眼睛虚眯一下,敛藏光芒,抱起胡仙仙往暖玉床飞掠去。 蓝衣飞,青衣飘,紧拥的身体转瞬已落丝帐中;腮晕红,身露白,交叠缠绵难舍难分。 “浩风……我……我……”胡仙仙趁喘息空当,惊慌地呼唤他,他们之间不能越雷池。 他眸中炽热的邪火缓缓熄灭,静和如秋月平湖,声音低沉问胡仙仙:“明白了么?”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明白什么?胡仙仙茫然迎向他目光,很少清醒地看到他极尽温柔时的迷醉于他双眸了。 程浩风沉哑涩声解释:“我很想试试,不顾一切越过雷池绝欲夺情咒会不会有惨烈后果?因为疼惜,才压制那想法。但如果面对的不是你,或许就试了。要激起正常男人的欲,极其简单,要控制欲,极其难。” 正是因为不爱,才可以坦然泄欲?身体和精神怎么能分开?胡仙仙心中结了个死疙瘩,是该鄙视男人的野兽特质?还是该为程浩风因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动? 玉臂攀上他健壮的脊背,轻柔摩挲,黯然低语:“你可以不必这么苦的……” 程浩风苦笑一声:“仙仙,你这作乱的小手让我熬得更苦了……” 想安慰他的,结果悲愁无奈的气氛变成了绮靡冶艳的气氛。 碧海潮生,白沙潮退,待胡仙仙已昏昏沉沉入梦乡,程浩风召出墨冰剑,冰冷剑气荡尽春光惜花念。 他凛寒星瞳里蓄满冷意,世间一切皆不存于心的绝对冷意,当然更确切说来仍有存于他心中的人,他目光移向胡仙仙时逐渐热烈得近乎疯狂。 因疯狂才极端恼恨,首恨扎措,同时也恨这天命,他不是逆来顺受的雉妖,不能打破重重枷锁,那就一起毁灭。 胡仙仙有自己的很多事需要做,慢慢淡忘雉妖的事,转眼到了腊月初六,槟榔妖和椰树妖合力送了寿礼来。 尽管胡仙仙把她们曾贴身伺候的事当麻烦,她们还是把与胡仙仙近距离接触过的事当荣耀,并且这荣耀也有保得鸿宾楼经营顺利的实效。 见了她们,胡仙仙才又想起雉妖来,询问她们雉妖近况。 槟榔妖吱唔很久后才讲,雉妖已于昨天身亡。 雉妖病情好转后,又开始做花柳营生,可她因病姿色全无,上门的恩客很少,到后来传出她染病的消息,更是没人再来。 雉夫嫌她没用,昨天醉酒后殴打她,把活生生她打死了! 被打死?胡仙仙料定她结局不会好,却也没料到死也是因雉夫泄愤而死。78中文首发 78 78 心尖像破开个豁口,再灌进一股冷风,又疼又凉。 胡仙仙眉头紧皱,许久才缓过劲来,让槟榔妖和椰树妖带她去雉妖家,她决定强行带走雉妖的儿子,并后悔当初没有强行让雉妖离开雉夫,有些时候对的强权即使专横点也无妨。 到了雉妖家后,才得知雉夫把雉妖拖到城外,扔进深渊里算葬了她,今天回城后又把儿子卖给一个蛇精当养子。 据槟榔妖介绍,那个蛇精自称亲生儿子早夭,非常喜欢小孩子,出高价买来不少养子养女在身边,但奇怪的是那些养子养女要么得病早夭,要么去了远方再也不见回来。 胡仙仙坚持去把雉妖儿子赎回来,到了蛇精家后,看到不少神情呆滞的小妖怪,有人形也有本体之形,可找不到雉妖儿子。 “那个娃娃呀,调皮着呢,不知往哪儿去玩了。要不,你们改天再来看他?”蛇精的人形是个干瘦尖脸女人,高高的颧骨上有颗黑痣。 胡仙仙冷冷看着她,槟榔妖催促她快把人带来,她东拉西扯拖延时间。 “你能化人形有多少年?”胡仙仙打量了她后,语气平淡问。 “山中不知岁月,我修成人形时还没有同天城,依我记忆来看,吃了三十次蛇莓果了,差不多三十年……”她恭敬回话。 水球上的蛇莓果是不太甜的小野果,是黑球上的蛇莓果则有常人拇指大,酸甜多汁,真正是蛇类所喜的果子。 胡仙仙盯着她眸子看一下,确定她说的是真话,但也正因是真话才有可疑处。 “你没有仙丹妙药辅助,这三十年来功力提升还这么快,且是杀戮戾气很重,你到底靠什么增长功力?”胡仙仙扫一眼院中的孩童,半点属于幼童的天真烂漫也没有,像是能吃喝拉撒的木头人。 “靠什么……”蛇精顺着胡仙仙的目光也看向那些孩童,眼睛闪了几闪,“靠辛苦修炼呗。” 以童子童女的血为修炼补品的事例很多,胡仙仙没有亲眼见过,但从典籍中看过不少,猜测蛇精收养子养女是为了“食人修炼”。 可没有证据,只能慢慢套话了,也许是蛇精恶贯满盈,还没费力打探什么,院门外吵嚷了起来。 “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一个女子声音哭喊着冲进院里。 紧接着冲来更多的人,一个大汉的刀锋逼到蛇精脖子上,厉声吼:“快把我侄女交出来!” “她自个儿贪玩乱跑,关我什么事?孩子失踪了,你们快去找才对,杀了我有什么用?”蛇精气势很足,高颧骨更增添了泼妇态。 那个哭喊着进门的妇人也是河马所化,高壮的身材减不去满脸伤感憔悴,她跪在蛇精面前乞求:“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好不好?他们说你吃童子童女,我是不相信的,我相信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呀,把女儿还给我好不好……” 胡仙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朝河马怪投去个询问眼神,他这才注意到胡仙仙在这里,让别的人把蛇精看紧,来和胡仙仙讲情况。 原来河马怪的兄嫂一家常常吵架,又吵了一次后,嫂子赌气回了娘家,哥哥赌气把女儿卖给蛇精了。 家中其他亲人得知后,赶紧一边来蛇精这里寻人,一边让哥哥去把嫂子接回来。 可是跑了几次,蛇精各种推托,他们出了很多金银珠宝和一些灵草仙药要赎回孩子,仍是不见孩子。 后来有人提醒,那个蛇精估计在吃童子童女,有些不听摆布的孩子会死得快些,老实点的孩子会养得长些,那小侄女多半被吃了。河马怪一大家族的人都来逼问,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说着,胡仙仙也料想雉妖的儿子是被蛇精吃了,还没做出审问她的安排,突然一阵腥臭的风袭来。 风吹腥臭刺鼻,所有人不由自主掩鼻捂嘴,在他们注意力转移的刹那,一股黑色龙卷风骤起,卷着蛇精不见踪影。 “快追!”胡仙仙最先看到蛇精逃跑,呼喊的同时,蹬踏着墙壁跃身追去。 她此时万分懊恼,如果有灵气在,如果有神器在手,哪容这个蛇精逃跑?靠着灵活身手去追,实在难追上空中疾飞的蛇精。 河马怪他们也追了上来,可他们家族炼体为主,体魄强健却飞掠速度略慢。 旋风当中传来枭狂的尖利大笑:“凭一个只有凡人武功的女人和一群笨得只会乱蹦的河马怪,要抓住我?痴心妄想!除非程浩风亲自来对付我,否则别想来抓我……” 胡仙仙猛然顿住脚步,暗笑道:多谢你提醒,我怎么忘了浩风来解决这事更好? 补心连心,胡仙仙没有灵气发灵符,可她随手抽了旁边人的刀抹向脖子,便有两名银灰夜行衣的暗卫跳出来阻止。 这些暗卫只负责管胡仙仙安危,所以没有动手帮着抓蛇精,但见她要自戗,立即现身。 “快发灵符给尊主,让他来抓蛇精!”胡仙仙严肃下令。 两名暗卫愣了愣,这些要差遣尊主?但面对胡仙仙急切眼神后,他们还是发灵符给程浩风。 几个呼吸之后,程浩风赶到了此处,简略问了问再向城外追去,河马怪他们已与蛇精缠斗起来。 第九百五十四章 何处静好 离墨黑城墙不远的小树林旁,五颜六色的灵气光波一圈又一圈荡开,看腻了黑、绿两色枯燥景致的城上守卫觉得打斗挺精彩,正怀着愤恨之情博杀的河马怪家人则暗恼自家这么多人还拿蛇精没办法。 河马怪他们不是功力弱了打不过蛇精,是不管用多大的力气去砍她,那股腥臭旋风都能恰到好处地把蛇精护在当中。 抽刀断水水更流,他们真是和大刀砍水一样,用刀的威力再大都没用,憋着的怒火没能发泄出去,把自己气得要死。 蛇精在旋风的风眼里龇牙笑着,她不是没有攻击力,可她才不犯傻硬打硬拼呢,等河马怪他们被她的超强防御术拖得精疲力竭,她能轻轻松松收拾他们。 这主意很好,可转瞬后她惊慌往山林深处逃去,没了半分得意感,仓惶如田鼠见了雄鹰。 冰凌般透明银光划破天际,彻骨寒气笼罩,她怎么逃也逃不出墨冰剑剑气。 裹挟沙尘的旋风以可见的速度掉落沙尘,显现出蛇精身影,程浩风手腕微翻,墨冰剑旋转着刺向蛇精! “不能杀我!你们没有解药救孩子!”蛇精的脑筋转得非常快,打不过逃不掉之时,赶紧使出保命招数。 墨冰剑悬停在她咽喉前,已刺破一点皮肉,沁出条血线。 程浩风冷声道:“快说,什么解药?” “那些娃娃中了我本体的蛇毒才痴呆不乱跑,没有我自炼的解药,你们把那些娃娃救回去也没用,他们只能当废物了。”到此处境还能流利说话,蛇精的心智也不一般。 程浩风略一沉吟,化出个气泡把蛇精困在当中,回了那有很多孩子的院子。 得了消息说蛇精被抓到,胡仙仙同河马怪他们也赶去那个院子。 经审问,蛇精食孩童血增长修为,但并不是立即杀死吃掉,是慢慢吸血,直到孩童身体衰弱而亡。 因这些孩童都是妖怪后代,天生已开启灵智,不同的种类修行天赋不同,蛇毒对有些体力强健、修行天赋高的孩童控制力减弱,发生过逃跑的事,这类孩童会被蛇精虐杀。 河马怪的侄女和雉妖的儿子都已被虐杀,待见到血肉模糊且残缺不全的两具遗体,众人落泪不止,胡仙仙脸色煞白呆愣着。 程浩风轻拍拍她肩膀,吩咐下属对蛇精严加看管,并审问出蛇毒解药,随后带她回蕊仙居。 嘉祥十年腊月初七,胡仙仙满三十七岁,程浩风如往年般给她端来长寿面。 蟹黄面,如玉面卧金,香喷喷勾人食欲。胡仙仙兴致不高,再美味的食物也没胃口。 “还在为那些事烦恼?”程浩风浅笑,“蛇精已经交待了蛇毒解药,那些孩子有救了。” “哦,是吗?我还以为她会耍很多花样不说解毒方法呢,嘻嘻。”暗淡的眸光瞬间亮了,面的香味也直扑鼻孔。 “她再狡滑也有弱点,连这般小事也做不好,办事之人也别在我手下混了。”程浩风要救所属的子民,同时也不容许蛇精做事讨价还价藐视他的权威。 几天后,槟榔妖一副挺解气的样子来告诉胡仙仙,雉夫也不为妻儿的死伤心,只想提升修为变强。 他要炼一种据说能快速达到高境界的功法,强行冲经脉,导致经脉逆乱,血冲大脑,七窍喷血而亡。 雉妖一家全死了,痴情到愚昧的爱,自私到冷漠的利用,全都化为尘土。 法朝京城下了大雪,蕊仙居外没有雪,胡仙仙想看雪了,程浩风挥剑而出,墨冰剑中飘洒出纷扬雪花。 随口一语,为你去做,很宠爱了?一朵雪花飘到胡仙仙睫毛上,似乎在给她的疑问作答:这蕊仙居与同天城设下只为压制她灵气的阵法,是宠爱至极的禁锢。 “浩风,为什么不拒绝我任性无理的要求?” “哪有任性,哪有无理?我喜欢鲜丽活泼的女子,不是木头般无趣。" 人的想法在修行中称之为“念”,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瞬息万变的“念”影响着人生,修行要“断念、无念”,可是人的念头太难捉摸,无法控制。 “念”也没有道理可讲,从前程浩风还嫌过胡仙仙粗俗闹腾,如今怎么又成了“鲜丽活泼”? 除夕的中午,约了杭无一他们到云悠别馆团聚。 备菜的时候,胡仙仙双手不空,让程浩风喂她吃颗榛子,吃了又撒娇还要吃。 杭无一抿唇轻笑:“女王一样的阿姑还撒娇?” "谁说女王不可以撒娇?"说着,胡仙仙向程浩风抛个媚眼。 他们其乐融融欢聚,法朝京城的高有全私宅中,他正和心腹议事。 “柯家姐妹在宫里站稳脚跟了,越来越不把我们当一回事,还几次威胁到我们的利益。如今皇上处理政务都是敷衍了事,成天在后宫醉生梦死,很多大决定都听柯家姐妹的提议,我们快失去信任了……”一名心腹听了几件事例后,抱怨着。 高有全垂着头,以左手食指轻敲眉心,柯家势力增大的确让他的实权受了影响。 听了各种意见建议后,高有全心中有筹谋了,胸有成竹地对心腹们说:"你们不用担忧,听我安排把事情办好即可。逼柯家姐妹犯错惹人厌弃,比出手暗害她们更妙。" 正月初一,高有全去紫霄宫拜年,见到段梦柔后,他讲了几句吉利话,而后开门见山直说:"段天妃,我们行事目的最接近,徒孙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答应?" “何事?”段梦柔也没推托,关切地询问。 她不喜欢高有全这个人,可臧玄蛟传下的徒弟都已死去,只有高有全算嫡系徒孙,看在藏玄蛟的份儿上,她也得照顾些。 “皇上至今没有子嗣,你我目的虽不是辅佐法朝兴旺,但为了师祖能顺利多吸龙气,我们得保着法朝能在一定时间内延续下去。有一件和龙子龙孙相关的事需要师叔祖出面才能办好。” 听如此说,段梦柔微颔首表示愿帮,又催高有全快说具体什么事。 近几年,韩泽熙宠幸女子虽多,但没有谁生个一子半女,究其原因是柯雅润毒害了那些有孕之人。 韩泽熙对柯雅洁很敬重,很多事都让她帮着做决定,可敬重得似把她当幕僚而不是妻子。 柯雅润屡次献计要妹妹引韩泽熙临幸,但柯雅洁矜持守礼,虽也盼着夫妇谐好,却不肯做什么龌龊勾当。 妹妹是难有生下龙子龙孙的可能了,柯雅润只能阻止别的龙裔出生,免得后宫其他人威胁到妹妹地位。 如今又有一个还没封号的宫女怀孕,高有全希望段梦柔劝解柯家姐妹,抱养这个婴孩。 段梦柔想了想这些事,低声问:“是要我用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劝柯雅洁?以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做狸猫换太子的事。” “正是此意。徒孙先谢过师叔祖。”高有全心中畅快,有段梦柔助力,这第一环算成功了。 几天后,段梦柔入宫求见韩泽熙,说皇宫内有双龙之气,一强一弱,定是皇帝有子嗣还不自知。 韩泽熙不甚关心那些女子,可也正担心社稷无人可托,连忙问弱龙之气在何处。 段梦柔故弄玄虚说先不忙见人,龙气这般弱,定是其母没有生贵子的福份,可能此子不保,要由福德俱厚的人抱养才可。 韩泽熙不假思索就说让柯雅洁抱养,正合礼法,又且正是福德俱厚之人。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议定此事,去寻那宫女,对于段梦柔这般修为来说,无需多探,已探知怀孕宫女所在,见了皇帝与段梦柔带众多人前来,正在拎壶浇花的她吓得掉了瓦壶。 “哗啷”碎响,也如同她绝望的心。以她的地位,这般兴师动众来见她,定然是有孕之事被发现,可能被扣个私通罪名母子冤死,也可能让人好好照顾她等孩子出生后再赐她一死,没有名份的小宫女几乎不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果不其然,皇帝让她住到柯雅洁的守良宫中,一应事务听柯雅洁安排,生下皇子后由柯雅洁抚养。 这个安排,柯雅洁比较满意,这是对她皇后地位的承认与巩固,是不是亲生已不重要,关键是韩泽熙信任她,并为她将来有没有依靠在考虑。 见妹妹对一个宫女嘘寒问暖,还诚心照顾,柯雅润很不高兴,但不高兴也没办法,这对于她们姐妹算是件有利的事。 三个月过去,那宫女已显怀,柯雅洁常陪她散步,当成妹妹般关怀。 “假惺惺……装贤德……”萨意珞在花园中远远看到二人行来,低声冷嘲热讽,又带人悄悄往另一条路离开,不愿和他们碰面。 才走两步,高有全突然从木香篷下钻出,吓了她一跳。 “给贵妃娘娘请安。”浓密的枝叶遮挡了大半阳光,他似乎笑得不怀好意,“娘娘得皇上盛宠,却没有皇后娘娘聪明呀。” “聪明?把别的女人养孩子?得个虚名又如何,还不是当个有名无实的皇后。”此处僻静无人,萨意珞也不屑掩藏态度。 高有全“啧啧”叹了两声,“以色侍人不长久,以德侍人才长久,女人难免有年老色衰之时……”78中文首发 78 78 “哼,我还真对邀宠没兴趣!”萨意珞恼怒地折了枝雪白木香,扯下花瓣。 高有全摇摇头:“你确实无心争宠,可你亲弟弟是番邦大王,他需要你支持。” 第九百五十五章 油锅宫廷 人生总要有所求才有活下去的乐趣,萨意珞对情已无所求,对宠也无所求,可她得求番邦安定,弟弟坐稳王座。 “万紫千红难与牡丹争艳,我应当如何固宠?”美丽的大眼睛闪着寒光斜睨高有全,终却又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明知这番挑拨有目的,还不得不受挑拨。 “翠竹没有艳丽花朵也能令人情有独钟。”高有全相信她是聪明人,能听懂这话。 萨意珞到法朝皇宫后也炼出颗七窍玲珑心了,明白他是要自己从沈竹君那方做文章,拖长语调说:“毓盛宫内的竹林有几竿竹子枯萎,请高公公安排人来养护翠竹。” “奴才遵命。”高有全听着吩咐,脸上浅笑却是计谋得逞。 傍晚,高有全带了几个花匠去莳弄竹子,萨意珞亲自监工。从她搬进毓盛宫后,竹林依旧茂密,只是林下杂草丛生,堆满竹叶、笋箨,还有很多枯萎病竹、生虫弱竹。 已是嘉祥十年的仲夏了,林外炎热、林中清凉,韩泽熙信步走来此处。 竹叶滴翠,红裙秾艳,他望着忙碌的萨意珞,眉头皱起又舒展,舒展又皱起。78中文首发 “你可知废后沈氏最喜欢翠竹?又可知朕不喜欢别人来动她喜欢的东西?”韩泽熙脸上凝了寒霜,猜测萨意珞所做是故意讨好他。 可他不接受这样的讨好,没有谁可以取代沈竹君在他心中的地位,他怎么做都是他的事,别人不能妄想着利用他对沈竹君的念念不忘来做什么。 “皇上……"萨意珞谦恭行礼后,又不卑不亢地说,"她喜欢的,我便不能喜欢?那么,她住过的毓盛宫我也不该住,她侍奉过的皇上我也不该侍奉?” 毓盛宫是韩泽熙赐给她住的,也没交待过不许动园中翠竹,这时来责问,当然是韩泽熙不对。可韩泽熙是皇帝,敢顶嘴怕是不想活了。 一众奴仆战战兢兢等着天子接下来的反应,萨意珞也有些忐忑,只有垂着头的高有全憋着暗笑。 韩泽熙没有发怒,冷哼一声后转身走了,此后半个月没来过毓盛宫。 竹林清理好后,萨意珞常在林下摆上几案,一边喝茶一边打棋谱。 她在番邦没学过围棋,入宫之后歌舞书画与弹琴皆不喜欢,只对下棋有兴趣。 往常能静心看谱,今天很烦躁,不只一次落子错误。 高有全求见,她给高有全赐座后,低声问:“若是皇上从此不来这毓盛宫,倒也落得清静,可又岂不是与高公公所谋背道而驰?” “放心,皇上只是放不下面子,解不开心里疙瘩。” “面子?心里疙瘩?” 高有全点头一笑:“圣意难测,臣不可测君心。可我也是男人,以男人的心测男人的心不难测。” 萨意珞眼神古怪瞄他一眼,他眉梢高挑笑容转邪,指了指黑白棋局说:“棋谱会得再多也用处不大,要学会拼杀,等到了身在局中又能看到棋局之外,才能真正懂棋。" 拈起一颗棋子久久没有落下,萨意珞怔怔出神,这高有全不只是一个谄媚太监啊,深宫之中还有多少她所不知的秘密? 又过了几天,韩泽熙用过晚膳之后,突然把高有全叫到了身边,“听说你近几天常去陪萨贵妃下棋?” “是,贵妃娘娘对中原文化着迷,常说可惜没有从小受熏陶,如果能当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中原才女,愿用美貌荣华富贵和去换。” 韩泽熙狐疑地看着高有全,又问:“她有没有打听废后沈氏的往事?有没有提起过让你在朕面前替她美言几句?” 听得这般问,高有全面上还是平静又忠厚的模样,心中却在冷笑:“贵妃娘娘对宫中各类事情皆不太关心,更不曾问过从前的事,至于让奴才美言几句这种事,只有那些一心想飞上高枝儿的女人才会做。贵妃娘娘入宫这么久,皇上应当比奴才更了解娘娘的脾性。” “那她莳弄竹子只为乘凉方便?”韩泽熙笑问,阴郁了多年的神情开朗几分。 高有全也一笑,“贵妃娘娘沉醉于中原文化,而女子又爱花木,她说梅兰竹菊是花中四君子,但只有竹是四季皆可赏,不用让人受相思苦,尤其喜爱。” “竹,不受季节影响,时时皆可见,也就不用受相思苦?” 这般新奇论调韩泽熙还是第一次听到,也想听听萨意珞亲口来说,摆驾毓盛宫。 小别胜新婚,尽管他们不是没有离别,可也是分开了,两人竹下对弈,颇有雅趣。 萨意珞对韩泽熙略殷勤温柔了些,韩泽熙也不想沉迷酒色鬼混,这些日子让他感受到很久未有过的身心舒畅。 身怀龙种,可皇上只是走过场一般来看过几次,那宫女心尖冰凉,本该最金贵的时候已是被冷落,等龙子呱呱坠地那会落得怎样下场? 她心中抑郁食不下咽,但柯雅洁为了肩上的责任又要哄着她吃各种补品,吃安胎药,比奴婢们还伺候得尽心尽力。 柯雅润常住在宫外御赐宅院中,但隔十天半月也要进宫看望妹妹,这一天才踏进正堂门口,已听到厢房内传来吵闹声。 “不吃!不吃!我要吃麻辣烤鱼,不吃这些全是腥味儿的鱼汤!” “你闻闻,再尝尝,没有一点腥味。才端来呢,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好吃?” 进得厢房,正看到柯雅洁和颜悦色劝那宫女,柯雅润的脸色顿时黑下来:“仗着怀有龙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哼,七个月了还敢吃麻辣烤鱼,要是胎儿有什么闪失,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受罪就受罪,我们娘儿俩一起死了也好过被你们算计,早晚要被暗害,不如早一点!”那宫女的眼睛红肿,显然是痛哭过。 怯懦的小宫女敢这么说话,真是豁出命了,背后定有原因,柯雅润冷静思索后,拉柯雅洁到密闭性好的一个小房间里询问发生过什么事。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柯雅洁说昨天萨意珞来过,阴阳怪气地讲了几个故事,什么钩弋夫人的儿子要当储君,皇帝为免外戚专权,赐死她;什么刘娥专宠却没有子嗣,把婢女所生的儿子养为自己的,还不许亲生母子相认;还有什么本朝前代皇宫内,宫女产子后被逼自杀,若不自杀便溺死所生子…… 这些故事让她多想了,一宿没睡,今天再也不肯好好养胎。 柯雅润得知情况后,回了厢房,严肃问那宫女:“为了儿子能有好的成长环境,甚至成为九五至尊,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不是怕受委屈……”红肿的眼睛又溢出泪来,“他在我肚子里死了,我和他始终还能母子连心,把他生下来……他也不会是我儿子了……” 柯雅洁连忙安慰:“不会的不会的……本宫会请求皇上给你晋封,等你顺利产下小皇子,定然母凭子贵。” 柯雅润看着妹妹诚心对别的女人好,真不是滋味儿! 命运的安排本该是诚郡王韩泽灿当皇帝,柯雅润当皇后的!她若为后,可不会像妹妹这般善良宽容。 并且,她若为后,韩泽熙还只是慎郡王的话,也断然不敢这般对她妹妹,最多是心里放不下沈竹君,偶尔怀念从前,不可能跟那么多不三不四的女人勾缠。 她们姐妹的命运,柯家的命运,全因为韩泽熙当了皇帝而改变! 怨恨悲愤涌上头,柯雅润的脸也因激烈情绪变得狰狞,她逼视着那宫女:“你不怕死?很好很好,可有的是办法让你绝食也绝不了!胎儿不小了,再养一段时间,剖腹取子也能成活。嘻,到时候你丢了命,孩子还是我们的……是愿意这样呢,还是愿意老实生下孩子,安份地远远看着孩子长大?” 有了孩子,女人就有了最软的软肋,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看着孩子长大,从柯雅润的话里听出或许自己有机会远远看着孩子长大,那宫女硬起的心肠一点一点软化。 解决了这里的麻烦,柯雅润怂恿柯雅洁去毓盛宫兴师问罪。 面对责问,萨意珞很无辜地反问:“我对中原历史不熟,那些故事说错了么?且原谅我这一回,求皇后娘娘不要因我无知而生气。” “无知?”柯雅润讥诮笑道,“贵妃娘娘要是真的无知还罢了,只怕是知道得太多!轻轻巧巧用几个小故事挑起大风波!” “什么风波?宫中姐妹们和睦友善,我从番邦到法朝后没有遇到过任何风波,皆因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难道近来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风波?既有风波,为何不去禀报皇上,要来告诉我呢?”萨意珞眨着大眼睛,一派娇憨天真的模样。 柯雅润说不出来什么了,怎么可能把这些事禀报给韩泽熙?韩泽熙对那宫女又不上心,懒得费神关心,到时候处理起来,多半是责怪柯雅洁没有照顾好她,何必给柯雅洁招骂? 气哼哼瞪萨意珞两眼,柯雅洁又说好话劝解,柯雅润只能罢休。 一肚子火无处可发,到了密闭小房间后,因只有姐妹俩在,也不顾什么皇后与臣妇的尊卑了,指着柯雅洁额头说:“你怎么那么傻?要受小浪蹄子搓磨,还要受妖妃的气,费心劳力还落不着好!” “我不傻……”柯雅洁温婉浅笑掰顺姐姐的手,“皇上的孩子也算是我的孩子,我对自己的孩子好,天经地义!皇上身边的女人走的走,死的死,这些年来只有我始终在他身边。能陪着他,时常见着他,即便什么也没有,我也乐意,更何况不是什么也没有,而是尊贵至极呢?” 第九百五十六章 生死无念 最美花朵是美人笑靥如花?柯雅润从没见过妹妹笑得这么美,也从未有过的心凉。她一直以为自己姐妹俩是一条心,却原来妹妹的心毫不保留给了韩泽熙。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当年施压让韩泽熙和沈竹君退婚,逼他娶柯雅洁为的什么?为的是联姻增强势力,也为的是让妹妹管着韩泽熙别争皇位,结果自己的妹妹成了对手的助力! “如果没有我帮衬,你根本不可能嫁给他,更不可能当皇后,说不定给他当奴婢他还嫌弃!你别忘了你是柯家人,柯家落得只有我们姐妹俩活着,全是拜他所赐!” 柯雅润非常后悔,一悔当年在柯雅洁对韩泽熙一见钟情的时候帮妹妹完成心愿;二悔太骄傲自大,小看了韩泽熙、程浩风他们;三悔把仇恨的矛头对准了沈竹君,忽略自己妹妹想法。 “姐姐,放下仇恨,皇上如今对我们姐妹俩很好,荣宠已极,还要再折腾什么呢?”柯雅洁也少有地对姐姐表示不满。 “那算好?是他需要你帮他打理后宫杂事,给他撑个前朝将相和后宫妃嫔睦的盛世假象!” “姐姐,那你说能怎么样呢?皇上能礼待我、信任我已经不错了,还奢望他对我用心专情的话,只怕会招来灾祸。” 柯雅洁能委曲求全,柯雅润无法做到,究其原因是一个把韩泽熙当成了最好归宿,而另一个的归属感早在韩泽灿兵败时已失去,从没放弃过复仇。 姐妹相聚不欢而散,柯雅润回到宫外府邸后,连灌了两杯茶才怒气稍平。 去到书房,刚开始翻看账本儿,有仆妇来报:“夫人,管皮货生意的掌柜来了,番邦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柯雅润怎么甘心靠着韩泽熙开恩苟延残喘?这几年她靠着妹妹的关系,和她自己的聪明才智,经营起庞大的商业财团,她需要有钱来支撑她想做的事。 看仆妇神色惊慌,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些年做买卖从没有出过大的意外,难道人倒霉还会惯性地不停倒霉下去? 赶紧宣人来见,等那个掌柜进屋,她急于要问原因,可话还没出口,那个掌柜已弯腰哭着说:“我们的货还没到逻都呢……呜呜……就被扣了……” 扣了?什么意思?货的品质有问题吗?往番邦送皮毛货物的生意一直很兴旺,因番邦气候干冷,需要穿很保暖的衣物,可番邦人做的皮褛毛大衣之类多数粗糙,略有点钱的都不喜欢本地货,而喜欢法朝北荒的货品。 柯雅润还没猜测出原因,那个掌柜已经擦了泪,更清楚地讲明原因。 那几车皮货到了番邦境内,番邦收税的官员和巡逻的士兵一起来拦下货物,说那些货本因是法朝捐助番邦的物资,不是拿来售卖的。 朝廷确实捐助了一批皮毛给番邦,但和私人商贩售卖的物品有很大区别,不可能弄错。 那位掌柜出示了各种凭证,番邦那边的人全部不认可!花了大本钱收购来的货物,不但没能赚一文钱,还搭进去很多货运费用。 柯雅润气得直磨牙,让那掌柜不要再反复证明那些货物来源了,这摆明了不是弄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整他们! 她派人暗中查访,到底为什么番邦那方的人要诬赖他们私卖捐助物资。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几天后已查出真相,是萨意珞让心腹传信给番邦,让她弟弟派人扣押货物。 柯雅润拿着证据去和柯雅洁商议,要见韩泽熙,指认萨意珞害她柯家。 “姐姐,我看此事还是算了……你名下的生意做得大,让皇上知道这些,只怕会引他忌惮。” 听了妹妹所说,柯雅润冷静想了想,韩泽熙之所以能容忍她经商赚钱是因不清楚她家底儿多厚,若是清楚了,确实有可能防她为夫报仇。 气势汹汹而来,郁闷无奈而去,柯雅洁答应帮她找合适机会挽回损失,她只能回去干等着。 几天后,韩泽熙召她入宫相见,说是宫中女眷皆喜欢她府上做的桂花糕,请她带奴仆多做些来进献。 她不得不勉强笑着答应,想提皮货的事又怕提,闷着一股气快憋出内伤。 后来,韩泽熙去和大臣议事,只有柯雅洁、萨意珞在时,萨意珞才给她陪礼道歉,但半点歉疚的诚心也看不见。 萨意珞还说是只怪办事的小吏没弄清楚,除了朝廷所赠物资,她还自掏腰包给家乡捐了不少,那些人是把柯家的货当成了她捐赠,所以虽然与朝廷的物资差别大,还是坚决认为是捐赠。 为了弥补柯家损失,萨意珞愿拿出一千两银子送到柯雅润府上,只求她不要把此事告知韩泽熙,怕惹皇上责怪。 柯雅洁也帮着求情,这事如果闹大了,让皇上来处理的话,谁也得不到好处,不如各退一步。78中文首发 柯雅润咬着牙答应下来,她退的哪里是一步?是很多步!那批货收购成本是一千五百两,加上工钱、运费之类用了快两千两银子了,再算上为此事各方打点、专门查询的费用,怕是三千两也不止。 并且,已经到了秋天,深秋之后是销售旺季,再去组织货源也没了赚钱的黄金期了,这么一算会有更大损失,哪是一千两银子够赔的? 但柯雅润还只能接受,如果不接受的话估计连这一千两也没有。于是,她笑着宽容萨意珞,还说都怪底下人办事不利,与萨意珞无关。 回府之后,尽管憋了一肚子火,仍要忙活着带奴仆们做桂花糕。 嘉祥十一年八月十三,韩泽熙的儿子出生,因他五行缺土,在段梦柔建议下,御赐命名"韩堆"。 大皇子韩堆的生母权氏封隐贵美人,总算是有正式名份,有封号算皇家成员了。这位权氏,从前宫内的人都呼她“高丽女”,只因是从高丽国逃来法朝的奴隶。直到给她晋封时,查当年应征入宫的名册才得知她姓“权”。 皇上得麟儿,普天同庆,与大皇子同一天生日的所有婴儿均可以去官府申报,发放长命银锁一个、银铸金魁星一个。 礼品不算贵重,可是量太大了,加起来至少要上万两银子。没料到对权氏不闻不问的韩泽熙在孩子生下来后,会那么重视孩子,让全国同一天生日的孩子都领礼品,那是从落地开始给韩堆施恩积福、挑选辅臣了,柯雅润与萨意珞均是心中不平。 “权氏?呵呵,讽刺!明明无权又无势!”柯雅润听了这些消息后,一边往池塘里撒着鱼食,一边自言自语。 看着大小鱼儿争食,她脑中灵光一闪,够强大的鱼才能争到又多又好的鱼食,权氏在宫里用什么来争呢?当然,能把大鱼小鱼一网打尽最好,计上心头,狡诈阴笑。 第二天,萨意珞身边一个小宫女给权氏送补品。 揭开燕窝盅,里面竟是冰糖炖粉丝,权氏没吃过燕窝,可在宫中那么些年,早认熟了燕窝的样子与气味。 正要责问,那小宫女瞄瞄左右无人,凑近权氏耳边压低声音说:“将就着吃,你哪配吃补品?我们娘娘能给你一条活路都是大发善心了。” 权氏只得忍气吞声,不论怎么说,自己的儿子是长子,皇后没有嫡子,性格也还和善,熬到儿子长大或许就出头了。 不多一会儿时间,太医又来诊视,看她身体恢复情况如何,并开了几副药。 萨意珞身边的一个嬷嬷主动要帮着煎药,服药之后,她体内淤积的脏物不见排尽,还小腹坠痛。 捱了几天捱不下去,告诉了柯雅洁,柯雅洁让太医再来看视情况,才知道是本应一副药熬一锅,熬成了一副药两锅,每天服的药材减量不说,还把配比好的各方药材比例弄乱,当然没有药效。 柯雅洁责问是谁熬的,众太监宫女你推我、我推你,查不出个所以然,找到那个老嬷嬷,也只承认帮着看火,没有动过药材份量。 依柯雅洁不喜生事的性格,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萨意珞又几次送来补品,那个小宫女每次都调换成别的普通食物,还恶言恶语气权氏。 权氏也不知道是萨意珞授意小宫女那么做,还是小宫女贪了补品,暗中来整她?分不清,也只能瞒着。 身体不好,常常受气,要见儿子一面也很难,坐月子又坐得闷得慌,权氏赌气开窗观赏风景透透气,正遇上阴雨天。 凄风苦雨,恰如她此时处境,心中感慨,以手接檐下雨滴,因此受凉生病了。 本就身体虚弱,还生病,伺候她的奴仆不尽心,萨意珞底下的人还常来无事生非,她心情压抑,喝了药也不见好转。 药没有问题,不是毒药,可权氏倒希望是毒药,至少能死得痛快些。 那些药端到她面前时,要么晾得冰凉还催她喝了,不愿重新热热;要么药里带股油腥气,说砂罐破了没找着,只能用炒菜锅熬,不许挑剔找麻烦;要么该喝一碗的份量,被人泼洒得只剩小半碗,还没人去重新熬。 九月十三,韩堆满月,韩泽熙大宴群臣,权氏因有病在身不能去宴席上。 听着鼓乐齐鸣,祝贺声与欢笑声传来,她痛哭一场,也许是哭得精疲力竭了,她晕了过去,等太医赶到时,她已病亡。 权氏病亡,只有与她交好的几个宫女偷偷落泪,柯雅洁忙着张罗丧事,她儿子韩堆哭闹不休,另外的人只当她生死皆不必留心。 当权氏病亡的消息传出,柯雅润有些兴奋地握了握拳,让她暗中安插的人传出流言,说是萨意珞因嫉妒害死权氏。 第九百五十七章 女不如男 御园百花争一春,三千粉黛盼独宠,皇宫里少了幽怨之叹,似乎也不是皇宫了,对于萨意珞因妒加害权氏的流言,老宫女和老太监们只是表现得更小心沉默了些,都懒得去传。 萨意珞如常游园、下棋、陪侍天子,偶尔听到那么一句两句的怪话,也不生气,淡淡笑着看向嚼舌根的人,风轻云淡又极尽轻蔑。 九月十六,因韩泽熙要求丧事从简,把必要的奠仪做完后,要准备下葬权氏了。 柯雅润带着人脚下生风而来,似愤恨又似凶狠地看向萨意珞,再向韩泽熙行礼禀告:“皇上,臣妇有冤要诉!” “有何冤?”韩泽熙不用为权氏披麻戴孝,可也穿一身素白袍,减了威严,添了悲凉。 柯雅润说萨意珞故意虐待权氏,以至权氏染病,没有生存意志一心求死,还让带来的几个宫女指认萨意珞身边的人。 他们指认并说证言,某个小宫女在前一个月里天天偷吃按例赐来的补品,还威胁权氏;某个老嬷嬷给权氏熬药的时候,故意增减药量,使药效减弱;某个小太监往权氏的饭菜里加辣椒、沙子、甚至尿液…… 这些事也有其他人看到过,但没人敢为权氏出头说出来,在柯雅洁面前还能收敛一二,柯雅洁事务繁多,也没精力去事事细查,奴仆们能偷懒减些伺候人的杂事,当然也不愿意去多嘴。 此时见柯雅润竟然带头说了,还带了证人指认,也纷纷说起毓盛宫里的人有多跋扈嚣张,大有墙倒众人推之势。 到了此刻,面对韩泽熙质问的目光,萨意珞还是无悲无喜的恬淡模样。 待得众人说累了,那个小宫女、老嬷嬷、小太监也没有辩解的力气,他们只是跪在韩泽熙脚边求饶。 “皇上,臣妾不愿在隐贵美人的灵堂吵闹,能否让所有人肃静?再请求皇上让我向柯夫人问三个问题。”萨意珞银簪绾发,鬓边一朵粉白绒花,通体素白衣裙,素极始艳,更有脱尘气质。 萨意珞这般镇定从容,柯雅润不由心慌,听她要反问自己,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请问柯夫人,这几个证人良心发现想指认恶人,为什么不向皇后娘娘禀报?若说皇后娘娘事务繁多顾不过来,也该向太皇太后禀报,或是禀报给高公公,再由高公公转告皇上,这些正应管后宫之事的人没有得知,独独告诉你了,此事蹊跷。”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萨意珞的语声很轻柔,可这让柯雅润无法回答,她听来就格外刺耳。 最开始设计谋,柯雅润只想着让自己安插在宫里的人去当证人,没想过后宫之事来告诉自己外人不合规矩。太心急想要一箭双雕扳倒权氏和萨意珞了,考虑不周全,弄巧成拙。 灵堂内静得掉一根针也能听清,柯雅润背上冒出很多冷汗,半晌后才强自镇定说:“他们并没有特意来告诉我,只是我来参加葬礼,无意中听了他们悄悄议论隐贵美人之死,没有仔细考虑就愤怒地带人来指证。” 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也说得通,激愤之下没按规矩一层层禀报也不算什么错。 萨意珞没有太多情绪反应,问出第二个问题:“我承认这些做恶的人是我宫里的人,可我不承认他们所做所为是我指使。请问柯夫人,有没有什么律法说,奴仆犯罪一定是主人指使?" 奴仆犯罪多半会认为是主人指使,但还没有律法说奴仆犯罪一定是主人指使,只有奴仆受主人牵连的,从没有主人因奴仆受牵连的。 这一问,柯雅润才发觉那三个人始终只承认了对权氏做过那些事,没有提过是萨意珞让他们去做,和预先商量的过程可不同呢。 察觉出不对劲,柯雅润也没有退步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他们与隐贵美人无冤无仇没必要害她,只可能是你嫉妒她生了大皇子才起歹心。” 萨意珞环视众人,声音发寒:“我从番邦来到中原,初进皇宫之时无依无靠,奴仆们怠慢欺辱我的事可不少,那时候又是谁指使他们那般对我,难道是因皇后娘娘嫉妒我?” “少扯我妹妹,她才不是那样的人!”柯雅润激动地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已觉不妥,赶快又说,“皇后娘娘贤惠仁善,绝不可能有嫉妒心!只是有些奴仆没料到贵妃远嫁万里,还能独得圣宠,心有不忿。” 萨意珞的唇角微勾,“只怪那些奴仆心怀不忿?那么,隐贵美人受虐,是不是也只怪奴仆心怀不忿?”78中文首发 柯雅润微张着嘴答不出来,见姐姐陷于困境,柯雅洁皱紧眉头向韩泽熙说:“皇上,臣妾请求让刑部的人来彻查此事,目前不要在灵堂争吵,快送隐贵美人入土为安是首要的。” 韩泽熙本想同意,萨意珞使了个眼色制止。然后,她拍拍手,让人端来几个托盘,也不知托盘里是什么东西,全用红布盖着。 “皇上,这宫闱家事还是莫让刑部来断案了,臣妾已找到关于真相的物证,请皇上过目。” 揭开一块红布,只见是十几个银锭,捧盘的太监禀道,是从那小宫女房中搜出。 再揭开另一个看,是两支金钗,看材质和工艺,那般精美绝非奴仆所能自购,但捧盘太监仍说是从那小宫女房中搜出。 萨意珞凝视着韩泽熙,肃色问:“如果是臣妾指使身边跟的人去害隐贵美人,他们本应听我差遣,还有必要讨好他们去办事么?很明显是他们贪心受了别人利用!” 韩泽熙没有表态,看完了所有器物,全是金银珠宝,他也没有做出决断,先让柯雅洁快安排入葬的事,后让高有全带人查做证器物来源。 过了几天,高有全回禀,从铸银方法,首饰加工,进出皇宫记录等方面查起,查出那些器物均是出于柯雅润府中人之手,托人转交入宫。 再把那小宫女、老嬷嬷、小太监严刑拷打,他们均招认是柯雅润派人送他们东西,让他们打着贵妃的旗号欺辱权氏,萨意珞对这些并不知情。 人证物证俱在,柯雅润再难辩驳,她明白是算计萨意珞却被萨意珞将计就计了! 萨意珞应当早发现了身边奴仆被当枪使,可没有声张,还暗暗让奴仆们依计行事就好。与柯雅润计谋不同的只有两条:一是等事情败露后,不攀扯萨意珞;二是被刑讯后,供出柯雅润。 他们收下柯雅润东西的时候,已被萨意珞拿住把柄,如果听令行事,会吃点苦头,但会在他们被赶出宫后,与家人团聚,并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平安过下半辈子;如果不听话,事情要做,还要在受审的时候被打死,连家人也会被连累。 当抄家的人重重围困柯雅润府邸,她没有惊慌,没有逃跑,只求见韩泽熙一面。 来办理此事的官员本不愿通禀,在她厉言呵斥下,去禀告了皇上,韩泽熙居然同意了。 “你是聪明人,一定对背后隐情看得很清楚!不是我要害权氏,只因种种争斗当中她处于弱势才被害!萨意珞也不是善良之辈,她在借刀杀人!”快到绝路上了,柯雅润不再掩饰所想。 韩泽熙微讽冷笑:“朕的贵妃当然不是懦弱可欺之辈!可板子只打你,不打她,不仅仅是因她能讨朕欢心。” “还有别的原因?”柯雅润以为提醒他看清萨意珞的心,能减轻自己罪过,结果没能如愿。 韩泽熙抬眼望向窗外,幽幽叹道:“后宫妃嫔之争太多,朕岂会不知?权氏再不受宠,那也是朕的女人,不容他人加害!她们相争是争宠,你是在弄权藐视皇威!” 窗外秋叶飘零,又快过一年了,沈竹君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固执等待着、寻找着,如此才有活下去的乐趣,此时又猜想着沈竹君会不会在某处笑他?笑他身边女人虽多,却没有一个能贴心为他着想? 柯雅润所有家产被抄没,被罚住从前守陵小屋守陵,并削夺殇廓福兴夫人封号,只称"殇廓女",还黥面“狠辣毒妇”四字。 出于道义,韩泽熙准许柯雅洁为姐姐送行,见面后柯雅润捂着脸,不要妹妹看她,还怨妹妹是滥好人误了事。 “如果不是你兴风作浪,我们会落这地步吗?”姐姐不仅被毁容,还刻面代表罪行的字,她的心里也难受,而且她也被禁足守良宫中了,今天送行是特别开恩。 “唉……”柯雅润长叹一声,不再多说,姐妹俩所想从来没有相同过。 送行回宫后,太皇太后为柯雅洁求情,说她没有参与柯雅润的事,不应受罚;段梦柔也入宫求情,说当初已算定权氏福薄才让她照料,如果不是她心善,权氏可能还没有机会生下大皇子;萨意珞也同样为柯雅洁求情,担保她和害人之事无关。 最后处理结果,柯雅洁仍是皇后,但韩堆交萨意珞抚育。萨意珞可没有耐心养小婴儿,但自有奶娘、教引嬷嬷、小太监、小宫女们养育,她带着逛一逛、闲暇时逗一逗就好。 在这种种事件的背后,高有全与柯家姐妹本是盟友,只因柯雅润和他争权才对她下手。 高有全看着似是赢家的萨意珞暗笑:女人还真不如男人,头发长见识短,再聪明也只会勾心斗角小打小闹,逐鹿天下始终是男人的大业。 法朝皇宫内的争斗,程浩风和胡仙仙也听了些消息,但他们不是太在意,他们当前最着急的是,蛇精在九月二十二逃走。 第九百五十八章 天意之破 从九月二十二搜捕到十月初三,仍是没有蛇精的踪迹,程浩风亲自带队去还没有征服的地界寻找,向那些各霸一方的凶兽送礼查问,还是没探到关于蛇精的消息。 以蛇精的功力不可能完全掩藏气息,程浩风思来想去,推测自己是忽略了什么。 他把当天发现蛇精逃跑的守卫唤来仔细问话,他们皆说,等孩子们逐渐恢复清醒,各送回父母家后,已是要对蛇精行刑了。 押去刑场的路上,蛇精不断出言惹怒也在押解人员当中的河马怪:“喂!你是不是高兴了,解气了?总算要看着我死了,呵呵……我告诉你,我死得可不会痛苦,一刀砍头的事儿!你侄女儿死得那才叫一个惨哟! "她仗着学了点小法术,我的蛇毒没办法完全控制她,有胆子要逃跑!逃跑就逃跑,还敢怂恿那些蠢孩子一起跑! "啧啧,让我给抓住了,捆起来,活生生地吸她的血……那些才叫一个鲜呢!她一开始还睁着眼睛看自己的血流进我嘴里,后来昏倒了。昏倒了,可没那么好玩儿了。我拿凉水把她泼醒,嘿嘿……” 河马怪是粗莽之人,可他们一个大家族最讲亲睦,哪听得下虐杀侄女儿的话?愤怒打开囚笼的门,朝蛇精挥出拳头。 在开门与挥拳的一个呼吸之间,蛇精用聚好的灵力猛击河马怪鼻子,那鼻子被胡仙仙曾被打伤,这一击正中旧伤口! 接好的鼻骨再次断裂,好了的伤疤再次流血,那是比初次受伤更难忍的疼!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在河马怪疼懵了,其他守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蛇精化为本体,长蛇跃于半空,如梭般飞快逃走。 按理说,那蛇精的修为是被压制了的,所以她袭击河马怪只能用武力,逃跑也是化本体,在众多追来的有灵力守卫眼前,逃也逃不了多远呀! 可她偏顺利逃了!已经审查过了,没有守卫和她勾结,她到底是怎么逃的? 据说她直往悬崖之下而逃,崖下是万丈深渊。她逃的位置处于山的半山腰,而山峰的峰顶最高处,凸出崖壁凌空而建的就是蕊仙居。 深渊之中云雾翻腾,追去的守卫看不清她是否跳崖,要用灵气感知,又因蕊仙居的阵法多少会干扰灵气感知力,没有探到蛇精气息。 程浩风沿着深渊两边用灵气反复查探,仍是没有感知到蛇精气息,想想蛇精被压制了灵气,又被拷打得身体虚弱,估计难有生还希望,也不再多为这事浪费时间。 一个小小死囚逃了,对于日理万机的无界尊主而言,实在算不得大事,即使蛇精逃出黑球,也难有力量报复。 然而世事难料,蛇精跳下深渊,只是不想带罪死去而跳下,想的是死也得死在一个不用被人嘲笑唾骂的地方! 可她竟没有死,而是陷于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强大气漩中,忍着身体被搅碎般的痛苦,她最终被带到了一个荒凉死寂之地。 那里似是海底,可是又如地狱阴冷无比,泡着她的水不是澄蓝如天空,而是黑如浓墨。 看不见、听不到,她也不想游动,或许自己也只当自己已死了。 正昏昏沉沉半晕半醒,一个男子警惕游到她身旁,反复观察她后,最终决定救走她。 等她苏醒后,才得知救他的男子是东海派去刺探同天城情况的雨工。 俗世的雷鹏称霸海上,秦沐风牢守海底圣境,连海上各仙岛也因岳钟旭妥协而跟着不和程浩风做对了,东海龙宫觉得受了程浩风势力威胁,屡次打探情况。 只是派去的人不是被空间乱流挡回,就是被卷入其中惨死,那个雨工也被卷入了乱流边缘,侥幸只受了轻伤。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他发现蛇精之时,最初以为是误入乱流的妖怪,后来感知到蛇精有从黑球传来气息类似的气息,猜测是从黑球而来,于是救了回去。 蛇精被救后已是奄奄一息,这位雨工赶快禀报雨工长,雨工长不息耗费一半功力救治蛇精。 他全力救蛇精,是为了从蛇精口中套出有用信息,以此向龙王邀功,也以此报私仇。 为了前途,羊妖得不到他承认,可父子连心,羊妖还好好活着,他当然不管,羊妖被程浩风虐待,他忍不了! 尽管真正夺去羊妖生命的是他自己,可如果不是程浩风相逼,他怎么会对亲生儿子下手?所以,这笔血债要算到程浩风头上。 只是蛇精伤得太重,暂时清醒一下,又昏迷将死,他无力救治,只能禀报龙王想办法。 龙王让身边法力稍高的随从去救治,可蛇精苏醒后说:“再耗多少功力和灵药来救我,也还是即将死去……求你们用功力保持我暂时清醒……让我说清发现的大秘密,说了……死也能瞑目了……" 她在半晕半醒之际听到雨工长和别人提起程浩风语气非常怨恨,有共同的敌人,他们攻击程浩风,也算是帮她报仇。 同天城的人不明白程浩风为什么软禁胡仙仙,如果是抢为身边美人,为什么两人至今元阳元阴仍在?并且胡仙仙也表现得不是太悲伤忧愁,应当也不厌恶程浩风,为什么不给她自由? 后来多少听了点情况,同天城的阵法对胡仙仙不仅有禁锢作用,还压制她无法用灵气,但是呢又要保证不伤她身体,那么阵法之内可算自成天地。 在跌入空间乱流之后,蛇精能感觉到那乱流是减弱了很多倍的气漩,要不然她早成血雾! 刚入那黑沉沉海底,略平静了些,她推测是阵法对黑球空间乱流有影响,才使得深渊之下的空间乱流有了相对的平稳。 天地间万事万物自有规律,阵法是借用天地之力来反控自然的天,但是没有绝对能反控天的阵法,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漏洞。 简而言之,因阵法影响,尤其是蕊仙居内阵法的影响,深渊之下巧合开了一条间歇性稳定的空间通道。 间歇性稳定,难以掌握好,但也有非常大的作用了。蛇精在体虚身弱的保命逃出,选一些法力高强者通过那里去偷袭,定能打程浩风一个措手不及。 程浩风还不知道针对他的阴谋已设好,他在关注番邦局势,十月十九,番邦大王萨意玕尊奉扎措为“末神天祖”,事事皆听扎措安排,看来天下又要生乱。 番邦才得以重新稳定,暂时不会侵扰法朝,且说龙王得知黑球那个间歇性通道后,一直苦思利用之法,但没有妥当办法。 如果上报天庭,天庭肯定会大张旗鼓围剿程浩风,不论成败,龙王他们都得出力多而得功少。 如果是私自去偷袭,成功机率没有多大,还得惹恼秦沐风,海底圣境跟着闹起来,东海必定遭殃。 这时候蛇精已身亡,但她早和雨工长商量出了一条毒计,见龙王想不出好计策,雨工长前去献计献策。 “那个空间通道巧合形成,不稳定不说还危险重重,不适宜带兵袭击,让少数功力高强者从那里悄悄而去,到了同天城也不打斗,径直去捏程浩风软肋,那比费力攻打同天城有用。” 龙王垂眸想了想,又抬眼问:“你是说去抓了胡仙仙要挟程浩风?那蕊仙居和同天城的阵法对我们一定有压制力,也会引起守卫盘问,稍有风吹草动,必然引他们警觉,程浩风定然会去保护胡仙仙,怎么能抓到人?” 雨工长谦恭答道:“可以想办法调开程浩风,只要他不在,同天城里那些愚蠢的妖怪很容易糊弄。” 确实是妙计,等程浩风不在黑球了,血无仇忙于帮师父收降各处凶兽,那还有谁能护得住胡仙仙?可是,要用这调虎离山之计太难,程浩风难以“听调”。 雨工长推荐去和段梦柔商议,相信她能从法朝那边找些来,让程浩风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东海龙王比较信任那个义女,当即依言去做。 段梦柔得了消息后,深知不能错过这机会,必须要想个奇谋妙计,绞尽脑汁去想,可想不出什么要程浩风来法朝处理的事。 她思虑得听韩泽熙问话也心不在焉,韩泽熙怒斥:“段天妃是要轻慢君上?听着,朕问你今年让信众捐赠戌边将士棉衣,此事进展到底如何?” 回过神后,她赶紧答话,答完后又连连请求恕罪。 这一切全看在高有全眼里,他等闲了后,登门拜访,拐弯抹角套问段梦柔有什么烦恼。 那个间歇性通道是大秘密,以后会有大用场,段梦柔不想透露那些,再三考虑后只问高有全想不想得出把程浩风逼来法朝的计策? 逼来法朝,要设陷阱加害程浩风?以他自身功力和交结的那些势力,几乎没可能阴谋得逞。那是要做什么? 高有全旁敲侧击问了很久,段梦柔还是不说清楚,那般遮掩,更让他断定有什么重大事情瞒着他。 盟友变敌人的事太多,高有全不想引得段梦柔反感,没有再追问,只是在出了主意后,悄悄派人监视段梦柔。 段梦柔按高有全之计,派人寻访到了叶冠英与曲春娆的隐居地,并给他扣个盗抢商人的罪名押解往京城。 十月二十一才抓到叶冠英;十月二十八又暗唆使兵部署员去为难胡勇刚与陆来尊、郑退辽等等人;冬月初一再安排了人在早朝时攻讦顾思哲、杜谆、唐博昭等等人。 他们针对程浩风在法朝的朋友,还让一些无德修者去云华观和列御风等等同门胡闹,总之要引程浩风出面解决问题。 第九百五十九章 乱穿之地 一事不了又一事,程浩风当然能想到是有人故意害他朋友,于是没有去解决单桩事情,而径直往皇宫见韩泽熙,没有皇帝的默许,他们不敢弄那么多麻烦。 守卫森严的御书房内,韩泽熙仰头靠在楠木雕龙椅上,他微闭眼睛假寐,一阵强似一阵的倦意袭来,脑袋里混沌一片,可又无法酣睡。 他近来深感精衰神疲,是年纪大了的原因?还是纵情声色的原因?让太医反复诊治,都说他没有病,只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即可,可他很久没有无梦沉睡了。 疲倦不堪,眼睛酸涩,非常想有一宿好眠,可闭上眼睛又各种杂念跑出。 才批阅两本奏章又感疲惫,遣太监和侍卫屋外候着,不想让他们看到一国之君憔悴虚弱的样子。 蒙眬当中,又似见到沈竹君了,她仍是清丽无双的模样,带一丝冷笑看着韩泽熙。 “竹君,你笑我外表风光,内心狼狈?竹君,你在哪儿?托梦告诉我,你在哪儿……” 最近一段日子,韩泽熙仍然会和那些后宫美人夜夜春风,但不会留宿,他歇在御书房之旁的小屋内。 他察觉到若是有女人在旁,梦也梦不到沈竹君,若是独宿,偶尔会梦见沈竹君。 尽管梦中相逢,常常是一个缥缈背影,或是疏离冷笑着,总也能稍解相思。 他问沈竹君如今在何处,没有得到回答,猛然惊醒却见程浩风在眼前。 程浩风能悄无声息进到御书房,他一点也不惊讶,只为程浩风的模样感到诧异。 银冠墨发,浅蓝道袍,双眸如星,神色淡然,程浩风没什么变化,一切恍若当年君臣在御书房议事。 反观韩泽熙自己,霜染两鬓斑白,脸刻岁月痕迹,眼中多少寂寞滋味,当了快十一年皇帝,龙袍年年新,君主岁岁老。 修仙者不说长生不老,也是寿命极长了,韩泽熙对于程浩风外貌没变还能接受,可是气质没变,真有点无法接受。 叛道、叛国,自立为无界尊主,此乃邪魔之行,他的气质怎么还是清逸出尘?至少也应有横暴之气外露才像个“无界尊主”。 “沉沦至此,何日归真?”程浩风见韩泽熙神色变幻,也知他杂念太多,不由面带忧色。 “什么归真?”他疑惑问道又立刻调整坐姿,摆出威严态度说:“你是来为你的狐朋狗友求情?条件很简单,你束手就擒,自当放了他们。” “我不是来求情,是来告诉你关于你前世今生的秘密。”泄露天机要受天惩,但程浩风所该受天惩的事太多,也不想去顾忌什么了。 韩泽熙还听得一头雾水,程浩风已说了紫微星君秘事,要韩泽熙这一魂一魄化的人归真,才能修得圆满,不堕仙劫。 说清楚了,或许行事不再容易受高有全他们利用,至于能否最终圆满,还看天意。 “紫微星君……以前似乎也提过……这不是为了抬高朕的身份吗……只是为了打压韩泽灿,显得朕是皇权天授而编出的谎话,呵呵,谎话还骗了你这编出来的人?!”韩泽熙笑得脸色潮红,他感觉如今多说几句话、多笑一会儿都显得累,累得气紧才脸色潮红。 “你自己有感应的,是真是假,你自会判断。” “好,算你说的实话,可就凭这个秘密,就想让朕放了他们?” 听他松了口,程浩风详细说,只要他能一魂一魄归真必定保他长留仙界,并且保他子孙守着法朝疆土千秋万代。只要程浩风在一天,就一天也不会和法朝为敌。 韩泽熙同意了这条件,可程浩风不知道的是,他不是对那些条件看重,他是厌倦了争权夺利,毕竟胡勇刚他们也曾是他风雨同舟的朋友,他不想千疮百孔的心再多几个窟窿。78中文首发 78 78 确定故友皆会平安无事,程浩风赶去云华观召开“万仙大会”。 不能让天下修者围攻祖庭,不能让列御风他们再因自己受牵连,这万仙大会是分敌友之会,也是立威之会,早晚会与天庭一战,分清界限方便行事。 在程浩风召集修者的同时,高有全已探出段梦柔秘密,从她与龙王来往情况分析,得知了间歇性空间通道的事。 高有全激动得发颤,段梦柔他们忙着给程浩风制造麻烦,程浩风忙着解决麻烦,顺着间歇通道去偷袭同天城,多好的机会! 高有全的功力比蛇精高很多,体力和灵力又处于巅峰状态,他自信能顺利通过空间乱流。 他打算亲自去探探那个间歇通道,如果可能的话,再让通道更稳定,到时候率一队法力高强的精兵直插同天城心脏,再让朝廷军队围剿雷鹏和海底圣境,定能旗开得胜。 也已得知胡仙仙此时没有修为,只要抓了她,岂不是想让程浩风做什么,就能让程浩风做什么? 高有全臆想着傻笑,因心情愉快,做事效率也高了,他向韩泽熙找了借口告假,短时间内已准备好去往间歇通道的事。 浮在沉黑海水中,凭借强大的灵力,很快探到空间乱流所在之处,在那一处应算东海南海交界地的海底,高有全被卷入乱流气漩。 误入空间乱流的人要么来不及惊慌就变为血雾,要么在惊恐无助的情绪中变为血雾,要么被动接受处境只求侥幸逃生,高有全的情绪绝对是独一无二,他正兴奋期待着到达同天城。 纵然他法力高强,还是被乱流气漩翻绞得头晕脑胀,等身心骤然轻松,已来到一个陌生地界。 他斜躺着暗用灵气游走经脉自查身体,等确定身体没有大碍后,他才站起身。 四处张望一番,日正中天,不见有人来去,只见花木茂盛,曲径幽深,似乎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 高有全眉峰聚拢,这个地方挺陌生,可又不完全陌生。黛瓦红墙筑亭台,假山莲池美园林,仿若仙境,但比仙境多了活泼生趣;仿若皇宫,但比皇宫多了幽静雅趣…… 他飞速转动脑筋,搜寻从前到过的地方,还没想起这是哪里,只听一声娇叱:“大胆!擅闯王后花园,定斩不饶!快来人!” 高有全艺高人胆大,并不怕什么王后王妃,盯向那个飞快掠来抓他的女子,看出这女子本体是狐身。 这让他脑海中如闪电光般忆起往事,也记起这里是青丘国! 青丘国中正是夏日炎炎,午后阳光正烈,宫女和侍卫们也懒懒地想打瞌睡,这个宫女如果不是要去禀报国丈来访,还不会发现高有全。 灵气光罩弹开,阻挡了宫女后,高有全迅速隐身藏去假山凹洞里。 他能轻而易举杀死那宫女,可是那样一来更会引得别的人来追查,他目前首要是得搞清楚怎么来了青丘国,又该怎么回去? 多年前,鄂日浑与宫绝联手来攻青丘国,他曾随师出征,只不过他当时法力不高,没起什么作用,甚至也没谁注意过他。而他也没有尽力猛攻,趁机会四处观察了青丘国王宫周围地形。 他再看了看所处环境后,断定是在尚蔚然德庆宫的后花园内,可是要去同天城,怎么误入青丘国? 高有全对此时处境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宫女也迷糊着,她明明看到一个外来闯入者,可匆忙去抓的时候,刺眼的光芒乱闪,再也不见闯入者身影。 侍卫赶来后还细搜了几遍,仍没有发现有什么闯入者,纷纷埋怨那宫女眼花了,还一惊一乍乱嚷。 她也只能怀疑是自己眼花,赶紧去向尚蔚然禀报正事。正在午休的尚蔚然听报父亲来访,急忙起身梳洗,穿戴整齐前往花厅。 高有全见尚蔚然带了左右随从走出,也立即隐身跟了上去。 父女见面,尚蔚然刚打了一声招呼,尚仁已不耐烦地挥手说道:“我们父女之间不用说那些客套空话!我来问你,为什么又把青丘国移向了水球与黑球之间的空间乱流处?” 如果说水球、黑球、地球是较大较稳定的气泡,青丘国便是能飘来荡去的不稳定小气泡。程浩风与列御风曾让青丘国塞在水球与黑球之间减缓空间合拢,胡仙仙和秦沐风也曾利用此特点加剧空间震荡。 尚蔚然先奉上茶让父亲消消气,再慢慢详说。原来这青丘国停留于何处并不是随着当政者心意来,在各空间有变化时,会自动去靠拢空间相吸或相斥的震荡之处。 这一次位置变化,是因黑球与水球之间出现了极怪异的空间乱流,与程浩风从海底圣境乱流开劈出的空间通道不同,那股乱流形成的气漩像是在把黑球、水球与青丘国在往一处扯。 那种被扯的力量不可控,尚蔚然发现到了这位置后,青丘国内部并没有受什么坏的影响,也不太在乎了。 “原来是这般,我还以为是程浩风又要折腾什么,再来让青丘国做出牺牲呢。”尚仁对于青丘国几次被利用,已经不太稳固的问题,一直对程浩风颇有微词。 尚蔚然与父亲说笑几句,又为程浩风辩解,如果没有他出力,可能青丘国已被鄂日浑、宫绝那些人强占,至于青丘国这一“人间镜像”的空间不稳,应是大浩劫中的小劫,不是人力所能安排。 偷听了这些,高有全也弄清楚为何会在空间乱流中到了青丘国。 正想多听关于各空间的事,却听尚仁气乎乎地说:“如果不是程浩风逆天而行,或许什么大劫都早已化解!胡仙仙只差一点点就被扎措辣手摧花,程浩风何必还那么固执把胡仙仙留在身边?” 第九百六十章 逼他无情 不同的人对于同样的事有不同反应,平常人在高有全此刻处境下多半会慌乱寻找回去的路,哪还有闲心听尚仁和女儿争吵? 听了,还从中分析出很多有用信息,确实不凡,也难怪鄂日浑会收他这个小小凡人当徒弟。只不过,他对尚仁所说的胡仙仙、扎措、程浩风又如何的话听得疑惑。78中文首发 78 78 那三人的情感纠葛算是公开,但多数人偏向胡仙仙和程浩风是一对,扎措只是蛮横歪缠,为什么尚仁的态度明显支持扎措呢? 尚蔚然直接问出相同的疑问:“扎措品行有亏,有主见的女子都不可能选他。这么说,只是担心青丘国将来会被毁灭?” “你不担心?胡仙仙既已和扎措到了那般,将就嫁给他又怎么了?两人同心寻找祖师遗留神器,只要她修成永恒之心,所有的浩劫都不会再有!”烈日的光斜照入屋,把尚仁的恼恨之色照得非常清晰。 尚蔚然并不认可父亲的说法,眼中蒙着阴云:“如果天地浩劫能靠集齐遗留神器,和一个能成永恒之心的人来抵抗,那还能算‘天地浩劫’?如果那般简单,也用不着万千神佛收集世间情丝万缕化一个程浩风出来了。” 听他们父女俩争执后,又开始商议关于青丘国政务的具体事宜,高有全一直耐心听着。 学会"听"远远比学会“说”重要,听是把别人的消息与知识归于自己,说是把自己的消息与知识分享给别人,说得太多,自己会越来越有被掏空的感觉。多听听,则会越来越充实。充实到一定程度,巧妙的说一次,爆发的效果比天天说好。 高有全很会“听”,也因此才能从小鱼贩到法力高强的权臣,不论他所做是对是错,都已在法朝历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青丘国王宫内没有功力高过高有全的人,没有人发现他,等尚家父女议事到傍晚,又等他们用过晚膳,高有全尾随尚仁到了客房。 客房当中,尚仁连续收发灵符,显得很焦虑。那般神情和在尚蔚然面前时平静稳重的模样全然不同,高有全没法看清灵符上的字,但能推测出尚仁有事瞒着女儿。 几天后,尚蔚然送尚仁离开青丘国,高有全也紧随其后出去并跟着到了蛮山地界。 探间歇空间通道的事已无奈搁置,高有全趁着告假离开皇宫,必须要另外做点事,才不虚此行。 以隐身之术监视别人耗灵气,更耗耐心和毅力,不能和人交流,不能自由随心,在花花世界里要断绝各种诱惑,能做到者少之又少。 但高有全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查探到尚仁和扎措暗中有联络,几天前去青丘国是询问情况,也是想把女儿拉到扎措一方。 尚仁与扎措合作过,也背弃过盟约,只不过今天仇人明天朋友的事,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只要有利可图,不会认死理。 与扎措再合作的原因是程浩风让樊楚瑶在蛮山周围训练山地破军铁卫,获得了很大威望。 尚仁是蛮山土着当中神一般的存在,他们的威望增加,对尚仁的地位有影响。再加上,尚仁想练铜甲铁尸遭到樊楚瑶反对,更令他心生不满。 夜色沉沉,幽暗的山洞里灯光明亮,可亮得没有温度,只让洞府显得阴森诡异。 收到扎措回复说几天后要来蛮山商量具体事宜,尚仁得意笑出声,又自言自语:“哼……说什么炼制阴物只是术,不是道,不该舍正途而走歪路……哼,谁有实力得胜谁就走的正途!” 充满戾气的声音在洞内回荡,突然又响起很有煽动力的声音:“术低于道,可是把术法练到极致,也能成就大道!” 是谁在接话?尚仁愕然四望,不见人影,正要准备动用武力,高有全一扬从龙金拂,潇洒现身。 金丝飘贵气,紫袍蕴仙风,相貌平平的高有全因了装扮和气度,提升整体形象,尚仁看得心生尊崇。 “请问上仙尊号?” 高有全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可知僵尸之术源于谁?” “所知有限,愿上仙听后指正。源于狄人公国的冰原之下,是宫绝传入青丘国,再传到中原。”尚仁不曾见过高有全,对他了解也不多,所以当他是天庭上仙,态度毕恭毕敬。 高有全笑着摆手:“我不是‘上仙’,你所答也无需指正。鄂日浑与宫绝是好友,我是鄂日浑惟一的亲传弟子!” 陡然知道他真实身份,尚仁惊诧睁圆眼睛,又戒备着准备应战,见他没有任何带攻击意味的动作,又尴尬地神情放松。 “不请我坐,也不给我倒茶?”高有全戏谑笑问。 尚仁这才从复杂情绪中回过神,请他上座,亲自端茶送水,又问吃哪种糕点,殷勤招待。 享受差使蛮山地仙的舒畅感觉后,高有全神情渐变庄重,沉声道:“炼铜甲铁尸这志向太低了,要炼就炼出真正听话又威力巨大的血枭!” 那是鄂日浑曾想做又没做到的事,比起木偶般的僵尸,血枭的攻击力可要强大得多,只是如贺登泰那般强大却有自我意识了又难以控制…… 尚仁当然要炼出血枭,可没有那个能力,高有全说可以帮他,但是要尚仁必须诚心合作,不能再当两边倒的墙头草。 事关重大,还有才和扎措约谈好事情,又立刻反悔,扎措会怎么对付他?在末神扎措与高有全之间选择,尚仁不知道孰优孰劣,可与扎措要熟悉一点。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见他犹豫,高有全加重语气说:“只有我能助你炼出攻击力强又受你控制的血枭,因为……我曾把自己也当成试药之人……” 撩袍裾,褪衣裤,看到高有全因药毒所致的症状时,尚仁相信他曾以身试毒。也相信高有全在中毒又解毒的过程中,掌握了炼制血枭所需最合适的配比与份量。 两人谈妥事情,高有全又说炼血枭有很多准备工作,急不得的,今天想打听几件小事。 “我想听听,你提到的胡仙仙和扎措有‘绯色关系’,对于程浩风是奇耻大辱,到底具体是怎样的事?” 尚仁思虑纠结片刻,最后一五一十讲了发生在青丘国的强占之事,高有全且听着且捻弄着玉佩。 玉佩滑润的手感似极了女子娇嫩肌肤,他浅淡的笑容透着亵意。 扎措追求胡仙仙,甚至放言攻下边城为寿礼,天下皆知,但还没曾想之前有那般香艳一段,不仅仅是两男同喜一女的纠葛,从很多男子角度来看:是胡仙仙差一点失贞还不接纳扎措,死缠着程浩风…… 回京城之后,高有全也不急于想怎么去破间歇性的空间通道,当然也没告诉段梦柔他们青丘国已在那通道边缘,他想少出一点力,又多得一点成果。 因冬月二十二是冬至,高有全向皇上奏请代君祭祖,韩泽熙要顾虑太皇太后颜面,要防着迂腐守礼的大臣谏言,还不曾亲自祭拜过亲生父母,听了奏请,当即答应,还把高有全的爵位从“代孝郡公”升为“代孝国公”。 实际上,高有全可不是去代他尽孝,是要去普慎胤安皇帝陵(即老慎郡王墓)下的墓底龙坑,将一些情况汇报给师祖臧玄蛟。近来的新进展太多,有些事情他没法看清发展方向,只能听师祖指点。 从几年前设局靠卞采办绑架老王妃为掩饰,他亲耳听了师祖教诲后,深感只有师祖才能带他上人生巅峰,并长处于巅峰。 做完一套祭拜仪式,高有全说要静静跪于碑前寄托哀思,只让几个心腹小太监留下,其余人等离去。 他不是要思悼,而是要用意念与臧玄蛟沟通。得到师祖认可后,他能在墓外与之沟通,是臧玄蛟主动与他交流,所以无需像被动交流的程浩风那样开墓。 简述了目前情况,臧玄蛟告知高有全:“不要急于攻打黑球上的同天城,其余势力要怎么做我们不阻拦,但是我们不去。” “是最终仍然要去?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再去?” “去不去攻打同天城看情况而定,最重要的是让程浩风真正无情。只有他真正无情,所有筹谋才能发挥出作用。” 脑海中低沉的男声回响,只是声音已透出沉稳睿智,从前的他嚣张霸道外露,凐灭千年学会了敛藏。 高有全没明白臧玄蛟的意思,“让他无情比打败他还重要?那样才对我们有用?” “对,我们不是要争地盘,是要完成大业!”臧玄蛟引高有全思考,“你也知道程浩风是情丝凝结而开灵智、聚神魂再投生为人,可为什么抽情丝后他只是偶尔淡漠残忍,但还是有七情六欲?” 高有全回答不出来,臧玄蛟也没有解释,只是嘱咐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让程浩风真正无情。 好事恶事都做过,可高有全没做过这种事,又询问怎么才能做到。 臧玄蛟的声音颤了一下,带出一丝悲怆,幽幽道:“强迫让一个人断情,会让他生逆反心,不但断不了情还会更加情深;只有让他钟情之人变得令他无法钟情,才能断他的情。” “胡仙仙虽然有时挺骄纵任性,可她有分寸,不会做什么让程浩风无法再钟情于她的事,如今她被软禁,更不可能做什么事伤程浩风的心。” 臧玄蛟听高有全为难地诉苦,发出讥讽笑声:“你不是提到得知了胡仙仙差一点被扎措辣手摧花的事吗?坚强刚毅的人也容易自尊心受伤,容易被人影响情绪。” 第九百六十一章 刀剑无形 伤人之事,最轻微的是夺人名利,最狠辣的是伤人心。要伤人心,当然要先了解这人性格,人性皆有弱点,直攻弱点无往不胜。 臧玄蛟所说,高有全领会其意,差一点被扎措辣手摧花的事如果闹得满城风雨,对于胡仙仙是诛心之刑了? “最好的计谋是不去刻意算计,让对手不知道自己中计,自己把自己拴在圈套中。”高有全没有明说具体怎么做,这似乎玄奥的话已能让臧玄蛟知晓他懂得了。 他脑海中响起空荡荡的回声,臧玄蛟的声音少有地沉郁起来:“我从前太自负,看不起用计谋,结果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过往之事,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看法,臧玄蛟感慨一番后隐去,高有全仔细回想二人对话后,才缓缓睁眼出定。78中文首发 尽快做完杂事,高有全赶在傍晚之前返回京城,他没有和祭奠队伍同行,快速飞掠,过了两天一夜到达后,他立即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 要利用胡仙仙和扎措的过往打击程浩风,他可不会像长舌妇一样到处传扬那件事,到时候起不到预计作用不说,还会得罪扎措,必须等一个恰当时机让其他人去当大喇叭。 目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放消息给扎措,让扎措知道间歇通道的事。 遣了几个底下人有意无意地接近番邦王宫里的人,再有意无意地透露段梦柔与东海最近来往频繁,可能要攻打同天城,扎措那么聪明的人肯定能察觉蹊跷,也就顺藤摸瓜查到间歇通道的事。 查到了那些事,扎措要求与东海联手攻打,他们当然不可能拒绝,共同积极备战。 嘉祥十一年腊月初七,胡仙仙三十八岁生日,程浩风因得知东海有挑起战火的意图,时刻注意局势变化,陪胡仙仙吃长寿面也心不在焉。 “听说与东海龙宫快剑拔弩张了,有几成胜算?”胡仙仙搁筷笑问,食指点了点他眉心皱出的川字。 “只论实力,胜算颇大。但是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进攻……先攻打雷鹏右海营可能不大,也许会佯攻,引我们去救援,那些将士多数是凡人,不注意会遭天谴;先攻打海底圣境的可能性最大,但是他们难打赢六师弟,要到同天城,不占领海底圣境又过不来……” 胡仙仙随口调侃:“他们会不会找到了什么可以直通黑球的通道?突来奇袭?” “要从空间乱流中破开稳定通道谈何容易?我为这事耗费多年,还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做成。”程浩风信心满满,这种可能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无法料到是他设的阵法与黑球天地意志相冲,破开了一条非人力而为的间歇稳定通道。 双方备战,高有全没参与,他等着看结果就好。 眼下他迫切想解决的是与扎措还有权力暗争,不能让扎措的手伸得太长,若是干扰到法朝权力布局,他岂不是要被吞并? 扎措放到法朝的“手”,萨意珞是起作用最大的,要是她出事了,如同断扎措一臂,高有全还不能马上除去萨意珞,但可以把她捧得高再摔得重,让她多听自己的,少听扎措的。 培养有用的棋子不容易,把别人培养好的棋子纳为己用,这是出力少获利大呀。 高有全自得一笑,暗夸自己越来越聪明。他心情愉悦地往毓盛宫而去,在让萨意珞吃苦头之前,要给些甜头来逗逗。 天气晴朗,积雪融化,檐下冰棱"嘀嗒"滴水,高高低低的声音汇成一曲轻快乐章,竹梢上的残雪也染了明快之感,没了凄寒之感。 请宫女通传,进到正厅后,高有全笑得满面春风,萨意珞却愁眉苦脸、垂头丧气。 问起原因,是她因有韩泽熙专宠,被其他妃嫔怨恨,在太皇太后面前挑拨,害她屡屡被太皇太后责斥,今天又因穿了番邦服饰被教训一通。 高有全细细打量她,艳红绸衫斜襟窄袖,外披着缎面雪兔毛的厚实长袍,项戴玛瑙珠、绿松石、羊脂玉等珠宝串成的璎珞,是属于张扬的华丽美艳,是难讨喜欢温婉娴静风格的太皇太后高兴。 “皇后娘娘为什么讨太皇太后喜欢?因为穿衣打扮、言行举止像极了年轻时的太皇太后。贵妃娘娘你呢……很难学得相像……” 高有全没说谁好谁坏,可已挑起萨意珞对太皇太后和萨意珞的恨意。萨意珞再怎么学中原淑女的闺秀风范,也难以学出原汁原味,她高挑丰满的身体和高鼻深目的五官就注定她变不成太皇太后喜欢的风格。 注定无法讨太皇太后喜欢,萨意珞当然也不愿再去讨好。 临近春节,杂事繁多,萨意珞与太皇太后的矛盾再次加深,她终于忍不住向高有全求问有没有整治太皇太后的办法。 太皇太后不管具体的事,可她又对皇宫里所有事有影响,有她在,做什么都掣肘,高有全也早想除去她,得了萨意珞主动来问,当然献计献策。 高有全出主意,萨意珞找人具体实施。除夕夜,太皇太后照往年那般礼节性饮了一点酒,可萨意珞不计较从前矛盾般,十分热情地向太皇太后敬酒。 推辞不过,又有萨意珞交好的贵妇们劝酒,太皇太后喝得薄醉。 回慈安宫歇下后,她睡得很不安稳,可又不是完全嘴酒,想吐又吐不出,想睡又睡不着,使唤的宫女太监又多半守岁看烟花去了,她躺得很难受。 “御妻……御妻……”碧绿屏风画桃枝,烛影朦胧透微光,床前屏风外是谁在唤? 太皇太后侧耳细听,屋外的爆竹声、喧嚣声还很嘈杂,怎么会有那么个幽幽声音传来?或许是她听错了。 “唉……御妻,你为何不理朕呢?……哦……是不是这称呼显得太生分了?从前朕在臣属面前称你‘皇后’、‘御妻’、‘梓童’,我们私下相处……一向唤你‘五妹’……五妹……"这个男声由飘忽感而变得有真切感,太皇太后听得如觉五雷轰顶! 这是她的丈夫,驾崩多年的宏成帝之声音啊,魂牵梦绕的声音啊! 天子享有三宫六院美人无数,可宏成帝只亲近过她一人,古往今来这般恩爱的平常夫妻也难见,更何况帝后之间? “一郎……是你吗?是不是你?”她泪流满面,挣扎着下床,向屏风伸出手。 “不!不……五妹,你不要过来……你我阴阳两隔,朕不能让你沾了阴寒之气损伤身体。”屏风后的身影显得惶恐又无奈。 “阴阳两隔……”太皇太后摸了摸自己满脸的皱纹,还有满头的白发,“你不是怕什么阴阳两隔,是嫌弃我又老又丑了?” 关心则乱,一个失去丈夫和儿子多年的老妇在酒后乍见丈夫鬼魂,更加完全心乱了。她无心思考为什么值夜的两个小宫女没有听到她说话,从而来询问? 虽因除夕夜多数奴仆没有守在屋内,廊下的侍卫也可能听不到她低声说话,可轮值守夜的两个小宫女就在离床一丈外的小房间,只有纱橱与她的床隔开,怎么没听见她说话? 因为两个小宫女的饭菜里加了雷也打不醒的药物,要不然会听到太皇太后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与人对话。 “五妹,别那么说,朕确实只愿你身体康健……”屏风上映出的身影似极了宏成帝生病后的消瘦身材,“你还记得朕第了什么吗?" “你忘了么?不许来考我。那些话你若是忘了,说的时候便不是真心。”太皇太后平常端肃的脸展露娇羞。 “朕怎么会忘?‘五妹’是按排行喊的小名儿,也是朕对你的夸赞,‘五妹’也是‘妩媚’,你永远是朕心中最妩媚动人的姑娘。所以,你怎么可能又老又丑呢?" 甜言蜜语哄得太皇太后心花怒放,她急切地想去见丈夫,哪怕是人鬼殊途,哪怕是在梦中,也想见一见! 太皇太后不听警告,跑到屏风之后时,眼前骤然一黑,灯烛俱灭,一个微微颤着的身影在墙角,真的很像宏成帝! “五妹,不要过来!”宏成帝的鬼影厉声说道,可随即又放软语气,“你听话一点好不好?朕全心全意为你着想,你怎么总是不听话?我们生了两子两女只有一个儿子长大,只因你不听话过于溺爱孩子们,才使得他们穿衣吃饭被伺候太好,过份娇弱,没有一点自身的活力啊!” “是……怪我……确实怪我……让他们没晒过太阳、没自己吃过饭、经常又穿得太厚,才会身体那么差……”太皇太后流泪叹息着,“我想改的,还想和你生第五个孩子,谁知你又病了,还一病不起……” “你最不该……不该在朕驾崩后那么纵容惟一长大成年了的孩子啊……他被声色犬马所迷,年纪轻轻就淘虚身体,沉疴难起。只能被妖道所控,说出违心的传位口谕……”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鬼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太皇太后揉揉胀得发疼的脑袋,无法相信自己的所听到之事。 她让鬼影再说一遍,可是没有声音回应她,定睛再看之时,没了鬼影。 太皇太后哭喊起来,可没哭喊几声,晕了过去,等她醒来,仍如往常在锦帐绣衾当中,难道所见所闻皆是梦? 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第九百六十二章 残花怨春 晨光明灿,多年来坚持早睡早起的太皇太后还没有起床洗漱,宫女太监们怕出意外,又怕挨骂,连呼了几声没有应答后,请来茶儿伺候太皇太后起床。 茶儿轻唤几声,帐中总算传来沉重叹息声。随后,帐幔撩开了,太皇太后伸出手让人扶起她。 把帐幔在帐钩上挂好,茶儿微笑着向义母请安问好,再弯腰去扶,可注意到太皇太后的脸庞时,她不由吃了一惊! 太皇太后虽说年纪大了,但皮肤还白,双眼也挺有神,为什么一夜没见,变得皮肤蜡黄,眼神呆滞? “义母,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不必。帮哀家梳洗穿戴整齐,传党本安来见。” 当年德元帝重病,党本安随侍在旁,关于临终口谕的事必须要再问问。 等太皇太后端坐在小偏厅中,只留茶儿在身边伺候时,党本安也到了。 问起当年临终口谕,到底是要传位诚郡王韩泽灿,还是慎郡王韩泽熙,党本安一口咬定一直是说要传位当今圣上。 自从程浩风没有当国师后,党本安在宫里慢慢被冷落,后来更是被高有全一再排挤打压,如今没有任何实权,但他不想凭那些秘密做什么,法朝能有个表面安稳已经很好。 对于平常百姓来说,未逢乱世已心安,宫变真相没什么重要的,个人荣辱也没什么重要的,在皇宫里多年,他深知难找绝对英明的皇帝,法朝气数快尽了,至少韩泽熙还能保一个暂时安定。 看他态度平静又坚定,太皇太后少了很多疑虑,或许只是年老思亲才有那样的梦,最后那些奇怪的话估计是受了谣言影响,心里想得太多才有那样的梦。 接下来几天,太皇太后的精气神渐渐恢复,初六晚上,番邦进贡了青稞酒,萨意珞设酒宴邀她去品尝,又被灌得半醉。 迷迷糊糊中,锦帐之后有人在低声啜泣,“母后……母后……孩儿被列祖列宗唾骂,你可要为孩儿伸冤啊……” “是……皇儿?”太皇太后半撑起身体,朝那模糊影子发问,她可不想又是一场梦,“你是不是哀家的皇儿?快、快到前边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 说着,她还披衣下床,期待地看着那影子。 “不……孩儿丢了江山社稷,无颜见列祖列宗……”哽咽难言,继而痛哭失声,“呜呜……也无颜见母后啊……” 无法判定那个影子是不是德元帝,太皇太后非常想去见见,可又害怕想上次宏成帝一样突然消失。在她心中,儿子更重于丈夫,揪心之痛也更甚于上次。 “皇儿,让母后再看看你好不好?”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许多年前哄儿子入睡,“再看看你……” “不!朕不想见你!”德元帝鬼影突然咆哮起来,“朕病得神智昏愦才会跟着妖道程浩风说什么传位给那韩泽熙……你没有生病啊,为什么不分析分析当时情况?为什么要支持韩泽熙?灿弟与朕有同一个曾祖父,血缘关系更近,相处得也更好,韩泽熙只是和我们同属开国太祖皇帝,细论起来早出了五服,朕怎么可能传位给他?” 慈安宫里夜间也要留几盏灯,宫中大路上也有亮到天明的灯笼,没有漆黑的夜,仍然与光明世界不同,昏黄灯光下的一切还更阴森诡异。 “皇儿,你真的没有想把皇位传给韩泽熙?是你迫于威胁才糊涂说了那些口谕?”太皇太后哀凄又惊惧地问着,“你是不是怨我把江山让给了乱臣贼子?” 没有回答声传来,那帐后的影子怨气十足尖利笑几声,倏然消失不见。 是梦?不是梦?当年是支持对了人,还是犯了糊涂?自己把韩泽熙扶上皇位,真的让丈夫不满,让儿子受列祖列宗责怪? 太皇太后紧攥着手,连长指甲扎进手心也感觉不出疼,她经过了不少大风大浪,还不信闯不过这一关。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来人……快来人!”她笃定自己不是在梦里,是儿子的鬼魂真来了,还是有人装神弄鬼,必须得弄清楚。 高叫了好几声后,一个老嬷嬷才急匆匆跑来,可只发现太皇太后晕倒在地。 老嬷嬷找来侍卫,又拍醒值夜的小宫女,赶紧去请茶儿来,又在茶儿安排下请太医、禀告皇上。 忙到快天亮,太皇太后悠悠醒转,太医说她没什么大病,只是年纪大了,精神恍惚中下床受了寒才晕倒。 太皇太后没有多说,她明明记得自己高声让侍卫来看帐后有什么,为什么侍卫还没来,就莫名其妙晕倒了? 这一次,她多留了个心眼,让人去把自己和值夜宫女最近几天用过的杯盘碗盏找来,她要找人验验,是不是被下了药? 可蹊跷的是,办事人回禀说因新年大宴之后不少餐具摔碎磕伤,早上已把所有餐具替换成新的,旧的均是运出了宫。 太皇太后火速往柯雅洁的守良宫赶去,见面就说:“快让人把哀家用过的餐具截下来,肯定有别人害哀家的证据……” 柯雅洁为难地看着她,还没想好要怎么答复,她又哭又闹地催着快去:“你不想知道当年临终留口谕传韩泽熙继位的真相吗?或许,你柯家原本不会落得只剩你们姐妹俩……” 这是大逆不道的话呀,她以为太皇太后是老了再加上生病变糊涂了,柯雅洁连忙让人传太医来。 太皇太后不肯见太医,因柯雅洁坚持要让她看病,她挣脱左右搀扶她的人,朝宫外跑去,要截下那批或许有证据残留的碗盘之类。 郁怒悲愤之下,端庄大方的太皇太后变得疯疯癫癫,连带着太医赶来的茶儿也认为她神智失常。 没人信她,没人帮她,太皇太后心中绝望,想着不如快些死了去向列祖列宗和丈夫、儿子赔罪,自绝饮食。 她常常念叨着没人能听懂的话,即使韩泽熙来探望,也敢直接大骂当朝天子。 “欺主夺位的乱臣贼子,你要遭报应的!早晚要遭报应的你……” 韩泽熙低头不语,心中暗咒这老太婆早死;萨意珞则在他身旁垂眸冷笑;高有全在屋外悲叹不已,像在为命运无常感慨,没有谁会想到他才是幕后操控者。 正月十五,因太皇太后病体更沉,取消元宵灯会。子时刚过,她因衰老病亡。 正月二十一,太皇太后的丧事办完,略显仓促,但各样丧葬用品极尽奢华。 没有了太皇太后罩着,茶儿这个茶皇姑受尽冷眼,从前她虽和高有全有利益合作,但从不亲近往来,正月二十六,她意识到自己必须找一根新高枝去攀,答应了高有全邀请。 高有全约她到了甘如菊郊外大宅中,酒席备好,遣退奴仆,两位美人相陪,他高兴欢饮。 几年过去,颇有几分姿色的甘如菊应当还是徐娘半老才对,可她除了身材还挺拔丰润,面容已憔悴不堪。 她娇声与高有全嬉笑,茶儿拘束地缓缓吃菜,尽量不抬眼看他们。 可吃饱喝足后,他们硬拉茶儿进了卧房当中,茶儿又气又羞想逃出去,谁知还没到门边已被无形气浪弹回。 她明白这是高有全布下了灵气光罩,今夜别想留完璧之身回去了。 愣神间,耳边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她侧头斜眼瞄了瞄,高有全和甘如菊竟然当着她的面已做起鸳鸯欢谐之事。 惊得她连忙捂眼,躲去衣柜旁,多少能遮挡些云雨春光。 眼儿媚、声声娇,可茶儿感受不到他们的欢愉,只有说不出的恐惧感蔓延。 她没有经历过那些事,但也不是全然不懂,好奇心驱使下壮起胆子往那里一望,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 甘如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高有全还在贪欢,让高有全尽兴的有身体之乐,还有丝丝缕缕生命活力融入他经脉的快乐,直到甘如菊变成赤条条紫黑干尸。 意有不足的高有全翻身下床向茶儿走来,被极大的惧怕感攫住内心后,她连逃跑的勇气也没了,只是不断乞求高有全要饶她一命。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高有全是假太监,应邀赴约已经做好交出清白的准备,可她没料到这般可怕! “甘如菊身衰体弱又没有太大利用价值,才只能献出生命体现价值,你不一样,你还有很大的价值。”高有全唇角勾起温柔的笑,“价值越大的女人活得越久,享受的快乐越多……” 茶儿抖如筛糠,可她强迫自己要镇定,要尽力展现得乖巧一点,讨好高有全才有机会活得长久。 顺从他,也许将来免不了和甘如菊同样的下场;不顺从他,马上就得和甘如菊一样。 泪水和冷汗流下,茶儿还是展露如花儿娇艳的美丽笑容,要当任君采撷的花,又有很多复杂心绪,那纠结模样让高有全更有成就感。 没有了靠山,只能依附高有全。自怨自艾,为什么总是要受命运捉弄?出身宦门,家道中落;得选陪侍国师身旁,程浩风对她没有半点好感;当上茶皇姑才风光没几年,又将要失去荣华富贵。 身体的疼痛和心中的恨意叠加,她发誓要守住荣华富贵,还要报仇!高有全比太皇太后的能量大,或许能靠他把胡仙仙踩在脚下!她的仇人很多,可最恨胡仙仙,因为相比之下,她总是显得卑琐的那一个!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高有全得意地看着她神情变幻:程浩风与东海的大战一触即发,让他们打去,不论情场战场,我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第九百六十三章 偷鸡蚀米 二月二,龙抬头,东海龙王决定在这一天开战,当然是想讨个吉利。 此次奇袭黑球同天城,点选一千名精兵出征,因要穿过不太稳定的时空乱流间歇通道,将士必须要少而精,要不然还没有开战就会损兵折将。 海底接近空间乱流漩涡的墨色海域里,每一个将士的眼中都闪着期待与畏惧双重情绪,要么一战成名,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扎措亲自带了番邦选出的精兵参与联合作战,他紧握着韫璞翎,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以他的功力即便陷于真正空间乱流也能全身而退,在这间歇稳定的通道里更不会出意外。 无形无色的气漩中,有胆小又功力略弱的士兵尖叫起来,然后身体乱扭着不知飘向何处。 扎措微微皱眉,正考虑怎么才能带更多的人去,气漩当中突然爆发刺眼强光,连身边的人也看不清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此种情况下只能先自保,扎措用韫璞翎斜遮眼睛,以灵气稳住身形,朝黑球气息所在方向飘去。 刺眼的光渐渐柔和下来,丰沛灵气灌入心肺,扎措顿觉神清气爽,这定是已到黑球!他挥动韫璞翎荡散身体四周云雾,察看其他人情况。 云雾太浓,目蕴灵力才看清岩壁之上怪石嶙峋,周围只有寥寥几个人狼狈地跟了来。 “人呢?”扎措厉声喝问同来的雨工长,他是龙王选的领兵副将。 “不清楚……”雨工长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终于清醒几分。 扎措暗骂他废物,又去找到领兵主将睚眦王子,把所有到达的人召集起来,居然只有三百人算是顺利到达,另有一百人受了比较重的伤,还有六百人不知去向。 悬停在深渊云雾中,没有伤的人还支撑得住,受伤较重的人快坠下深渊了,雨工长只能提醒扎措和睚眦王子快些寻个扎营的地方。 扎措功力最高,以灵力探到崖壁左侧有一块略平坦的地方,且没有守卫的气息,将队伍带去那里。 他们袭击同天城出师不利,似乎只是小战有败势,对东海和扎措来说有损失,却也不算伤根本的大损失,但对其它地方已是大灾难。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他们踏进间歇通道的时候引动地球气场改变,因人数较多,那种变化也较大。 临近东海的海边渔村和各处小海岛上惨叫连天,毫无征兆骤起滔天巨浪,无数渔船被浪打翻,许多村庄被淹没,连不知道这次秘密行动的海中水族也惶惶不可终日。 那些同来不知去向的精兵一部分被卷入不可控乱流,在通道中刺眼光芒亮起时已因间歇通道出岔子,再连起别的通道,所以有一部分误入了青丘国。 那些人晕头转向,又本是为了攻伐而来,在没人指挥的情况下,朝青丘国平民乱砍乱杀。 青丘国中九成九是狐精,还有极少数修行的凡人和其他族类精怪,但多数狐精是天生有灵力,没有经过多少征战之事,面对凶神恶煞的闯入者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此处在乱杀一气,扎措那边还在商讨怎么开展下一步行动。到达的人这么少,照原计划行动是不可能了,他临时决定把奇袭同天城和抓住胡仙仙两样事改为只去抓胡仙仙。 睚眦王子的脸上露出鄙夷神色,什么也没说,可那认为扎措只会记挂占有女人不顾大局的意思很明显。 这让扎措很郁闷,没好气地说:“你是主将,关于间歇性通道的消息也是你们探来,可是还没开战已经成了残兵败将,这仗还怎么打?好,我不乱献计谋了,你来谋划,你来做决策!” 眼看他们要争吵起来,雨工长赶紧相劝,如果内部再发生矛盾,真的会惨败。 睚眦王子使劲儿开动脑筋想办法,可想不出好办法,只能给扎措说好话,暂时表示妥协,把心中不快留到以后算账。 扎措也不再计较,严肃说:“抓住胡仙仙不仅能要挟程浩风,还能把目前很多局势改变,当然目前最重要的是有她在手,能保我们顺利撤退。你们难道还想再走一次那不稳定的间歇通道?" 想起那些消失的同伴,不少人都脸色惨白,他们立刻附和扎措。只要抓到胡仙仙,就可以让程浩风准许他们从已稳定的海底圣境通道撤走,平安撤退后,他们可再也不愿来攻打同天城了。 得到支持,扎措安排具体事项,首先他亲自带了几个法力高强的随从去打探地形,并弄清楚胡仙仙在什么地方,所处环境如何。 枝叶奇特的树木肆意生长,各种鸟兽欢快地蹦来跳去,场景乍看与水球之上没有多大分别,细看又有大区别。扎措小心翼翼看着寻着,不敢耗用太多灵气,怕引得程浩风的人发现。 正发愁无法用灵力探知气息,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胡仙仙,可一抬眼,倩影撞入眼睑。 他身形微僵,心脏剧烈跳动着,跳得快跳不动了。 一朵硕大白莲花盛开在深渊之上,花中琉璃房内那玲珑身影不是胡仙仙又是谁?尽管距离远又有些遮挡物,扎措仍然断定那是胡仙仙! 长呼出一口气,按住心口处,扎措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召集跟他出来的人返回临时宿营地。 回去后,他已完全恢复沉着冷静的模样,做着布署:“那个阵法有压制胡仙仙灵气的作用,也有保护胡仙仙不受外来侵害的作用,但是保护力不算强。 "估计程浩风也没想到深渊之下还会有袭击者出现,只注重了怎么关住胡仙仙,没注重怎么防御。 "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跟我去强行破坏阵法;你们防着程浩风来营救,如果在抓人又还没抓到的时候他来了,一定要拼死拦住他;睚眦王子,你带人在外围接应,守好撤退路线。” 分派既定,扎措带人压低身形在从林中纵跃而行,这样能少用灵气,减少被发现的机率。 程浩风在齐阳殿中感觉到同天城有微弱的异常气息波动,但他没有太在意,一些还没有收服的凶兽来挑衅时也会这般,多数情况下交给属下处理就行。 他刚收到秦沐风发来的灵符,说海上乌风黑云、波涛汹涌,连海底圣境也受了影响,推测是黑球的气场出了问题,引起空间震荡。 程浩风注意力全在为什么又会有不可控的空间震荡之上,只在思索和天道有关的方面,没想过是人为引起。 而扎措他们已经接近了琉璃屋蕊仙居,胡仙仙远远看到他们已深知来者不善,转瞬之后他们身影已近,见到扎措在当中,她立刻转身就跑! 扎措是末神,不管出于有心还是无心,也的确为民做过一点好事,可胡仙仙只觉得他比恶魔更可怕。 蕊仙居有通往同天城的隧道,到了那里会有守卫保护她,还可以很快联系上程浩风。 “哗啦、啪啪……” 几声脆响传来,是琉璃顶碎裂了! 成败只需眨眼即可分胜负,扎措也不再怕被程浩风发现,左手掐诀,右手中的韫璞翎接连挥出几道光刀,强行破阵砍碎了琉璃顶! 一鼓作气,再延出一道灵气卷缠向胡仙仙! 从听到响声,到回头去看,再到被扎措的灵气抓住,一切只在呼吸之间完成! 扯胡仙仙飞出蕊仙居,再拥她入怀,扎措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可他没有时间激动,喉结滚动两下后,下令一半人护送逃离,一半人阻击断后。 他刚刚转身,程浩风已经追了上来!阵法受损,立即感应到胡仙仙出事,来不及多想,独自火速来救!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不管目前局面是怎么造成,只想救回胡仙仙!墨冰剑横削竖斩,会给他最好的答案! 一击致命,剑凝寒霜把喷出的一股又一股血箭冻成冰箭,使得那些人看起来像是被血红冰箭射杀! 程浩风癫狂地杀戮阻挡他的人,暴戾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那些人也顾不上扎措说的什么拼死阻拦了,纷纷退开。 有很多同天城守卫发现了尊主的异样,他们也跟着赶到蕊仙居,只是他们行动略慢,不过还是能帮着杀一些阻挡者了。 那些断后的人怯阵可,又有人来帮忙,程浩风得以脱身全力去追扎措。 耳边风声呼呼乱响,胡仙仙的发髻被颠得散乱,如瀑青丝在风中乱飘。 发丝拂过扎措的脸颊,扰得他心烦意乱,程浩风又已快追拢了,仅剩的几个随从绝对难以抵挡,焦躁之下他脑子里冒出个恶毒计策。 手臂一顺,把胡仙仙由斜夹抱着,变为竖抱身前,猛地顿在半空中,撕开胡仙仙一缕前襟! “哈哈!程浩风,你要是再敢往前一步,信不信我把她的衣服全撕了?”扎措桀桀怪笑。 若是要用胡仙仙的生命要挟程浩风还没有多大作用,他深知自己下不了辣手,程浩风也能猜出他不会把路走绝,更何况以胡仙仙的天命来看,那般死去的可能性太小,程浩风极可能不管不顾地来抢人;用手段羞辱胡仙仙则不同,他们看重的东西,他不看重,真做得出来那样的事! 藕白纱裙凌乱破碎,素白里衣也皱成一团,胡仙仙此刻很狼狈,但她不怕狼狈不堪,怕的是那些看向她的目光! 她不是懵懂小姑娘了,明白那些目光不是嫌弃她头发蓬乱、衣衫皱破,而是怜她娇弱、馋她妩媚。 可胡仙仙又岂会任人垂涎她娇媚外形?阵法既破,灵气不再受压制,只是经脉暂时还不能适应灵气涌入,无法御使。 第九百六十四章 心倦情依 恨如火,燃烧着程浩风的心魂,担心扎措做出无耻举动,他不敢移动分毫,可墨冰剑上爆出点点冰蓝幽火,是他带着杀意的怒焰向扎措示威。 其实扎措也恨,胸腔填满九幽地府般的阴郁恨意,斗志昂扬而来,狼狈逃蹿而退,怎能不恨呢?他在胡仙仙心中的印象更是坏上加坏了,恶名难洗是恨上加恨。 挟持着胡仙仙匆忙退着,退到与睚眦王子的汇合地点时,扎措略松一口气。 深渊之旁草木茂盛,云雾缭绕,能很好地掩藏身形,程浩风已经看不到他们了,正犹豫到底要不要追上去,茫茫山林中骤然冲出淡青灵气光波! 这是胡仙仙在用灵力!定然在反抗扎措了,没了被辱之忧,他立刻飞身前去救援! 在扎措看向睚眦王子,要分派撤退之事时,胡仙仙运足充沛的灵气朝身后撞去! 功力有差距,她没有撞开扎措,可扎措挨痛晃动身形,她再趁机扭紧扎措的手腕一拧! 拧得扎措“嘶”的一声,她屈身下缩,挣脱出去! 在她向扎措发难的时候,睚眦王子他们围了过来,面对两方夹击,她没有朝空当处逃,一逃就会乱了心,就把弱点暴露给敌人。 胡仙仙眸光静如止水,迎向睚眦王子带来的人,以灵气御来一个虾兵手中的砍刀,反身朝扎措攻去! 面对扎措,仍是古井无波的目光,可扎措从她眼中读出厌恶憎恨,还有决绝杀心! 灌注灵气的砍刀堪比神器,扎措不敢大意,用韫璞翎格挡上去。 他们对打起来,失掉砍刀的虾兵羞恼大叫,鼓动要好的同伴一起去从背后偷袭胡仙仙。 睚眦王子带着人呼喝着助威,可没怎么动手,他能看出扎措眼中有很多复杂情绪,若是真去帮忙伤着了胡仙仙,说不定还得反怨他们。 他只想能平安撤走,不想再掺和这些事,一边摇旗呐喊,一边盘算着如何快退往那个间歇性通道。 各怀心思,帮得上忙的人不帮,虾兵和几个同伴朝胡仙仙后背攻去反而是添乱。 胡仙仙手心朝后用灵气一抓,抓来那个虾兵翻腕就扔向扎措! 这个“肉飞镖”袭来,扎措只能让韫璞翎略偏了偏,战局须臾百变,胡仙仙把握这一闪即逝的机会,横刀朝扎措咽喉削去! 久未动武,难免生疏,她出刀的角度不太完美,而且也半点没顾上防御,那虾兵的同伴分别从不同位置攻她脊背、左肋、右肋,纵然能杀扎措,她也必定受伤。 “不……”扎措没有闪避,情不自禁喊出来,“不准伤她!” 没料到扎措居然不躲,睚眦王子赶紧飞出宝剑救他,他牵扯的事情太多,不想管他可也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刀剑相碰,火花爆溅,扎措被巨大的灵气冲击力冲得倒飞,可胡仙仙则已被刺中左肋。 死里逃生的扎措没有赶着还击,也没有感谢睚眦王子,而是用韫璞翎攻向即将刺中胡仙仙右肋的那个兵。 为她挡开一处危险,痛心地想,那后背是免不了要受伤了。 但是,清亮剑鸣声响起,血痕凝结,那个袭击胡仙仙后背的兵死不瞑目、坠下深渊。 程浩风追来了,一手持剑冷对敌方,一手向胡仙仙递去金创药。 伤胡仙仙的兵功力有限,在护体灵气又卸去些伤害力,所以她的伤势不算重。 睚眦王愤怒又鄙夷地看着扎措,为什么要救胡仙仙而伤己方的兵?如果任由她被伤得重些,扎措当时便能重新挟持住她,也能抢在程浩风赶来之前,再次掌握谈条件的主动权。 扎措面带愧色,他低估了自己的心,自己也想不到自己那么不愿胡仙仙受伤害。 双方僵持着,但很快打破了僵局,同天城的守卫们赶来了,程浩风他们占了绝对优势。 互相交换眼神,程浩风与胡仙仙及下属之间都很有默契,几个眼神就定下战斗布署:他们二人联手诛杀扎措,下属们围歼敌兵,只留睚眦王子一命审问……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双方阵型才摆好,深渊之下传来如虎啸龙吟的风吼声,风卷云雾飞速旋转,他们全在半空被吹得停立不稳,一些功力略弱的竟被卷下深渊! “空间震荡,撕裂,快退出去!”程浩风高喊一声,揽紧胡仙仙的腰带领属下冲出深渊。 与此同时,睚眦王子也高喊着:“快撤回去!快撤!” 他带头飞向那间歇通道,也不管会出什么意外变化,能否顺利回东海,只能赌一把运气了!不论如何比傻等在这里强,至于还有赌赢的可能,而程浩风是绝对不会饶他们的。 深渊中罡风乱吹,出来后才知道地动山摇,没有一个安定之处。 程浩风朝天上望望,又回头看看深渊,交待守卫当中的河马怪:“你们快带我师妹回同天城中,那里能扛得住山崩地裂。” “那你呢?”胡仙仙留意到他没有一起回去的打算。 “我不能放过扎措!”话音未落,他已飞身而去,如果不是胡仙仙有伤在身,他不会给扎措喘息之机,但目前境况只能先保胡仙仙他们安全,再去收拾扎措。 空间震荡,罡风如在撕扯天地,程浩风自信能在其中保住实力,并不怕被时空乱流生吞活剥了,只怕扎措已逃走,或是已被乱流绞碎成肉沫,没了这诛杀他的机会。 很不巧,以灵气搜寻很多遍,还真就没有扎措的气息。 程浩风又颓丧又焦躁,感觉到震荡之力越来越强后,他担心出更多意外,只得返回同天城。 回去后,先带胡仙仙去邻月楼安顿好,又发灵符请秦沐风前来。一是来给胡仙仙疗伤,二是商量应对之策。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金创药能止血消炎,临时急用可以,但要伤口愈合好,还不留后遗症,仍需秦沐风这样的医师治疗。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从海底圣境到同天城,最快也需要两天,看着胡仙仙苍白的脸色,无神的目光,程浩风心疼又自责。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需要,我想能够自己保护自己!”她的语气倔强里透着怨愤。 “仙仙……不是我想关着你……我反复思索,那天突然空间震荡加剧,是你灵气恢复,又引动时空混乱……” “我懂你的意思,如果不把我关起来,黑球上这一方天地还会发生更多不可预知的变化,可如果留我在水球,我又必须得面对自己的使命。” 她能理解就好,程浩风也懂得她有多喜欢自由,只求早些彻底了结一切,两人可以无拘无束地逍遥生活。 因受蕊仙居被破坏的影响,同天城对胡仙仙的压制也变小,他要给胡仙仙戴上冰炎珏,还担心会遭拒绝,可竟然顺从依着他了。 他感动又内疚地解释着,只因不想顺着天命发展,才暂时压制,等重建蕊仙居后会建得更坚固,还要尽快改天命,并实施最接近完美的应对天地浩劫办法。 等秦沐风到来,不仅带了上好灵药,还带来出乎意料的好消息,青丘国抓住扎措他们! 青丘国中子民虽一开始被闯入者杀了个措手不及,但尚蔚然及时向海底圣境求援,后来两方联手在尚蔚然指挥下很快反败为胜。 扎措和睚眦王子也被卷入青丘国,他们那一队人马多数折损在时空乱流中,侥幸得活的人也没了战斗力,连扎措也被打伤,经由尚仁赶来求情才得以返回番邦。 听说扎措居然已经番邦,程浩风十分懊悔没想到时空乱流会把那些人卷去青丘国,更憎恶尚仁乱插手放走扎措。 “天意,一切皆是天意。”秦沐风叹道,又说:“但睚眦王子和雨工长还有一百多残兵游勇被扣在青丘国,等他们献礼赎罪后再放人。” 原来尚蔚然坚持要在各方争斗中保持中立,不愿开战,可青丘国也不能白白受损害,提出放俘虏的条件。 于是,段梦柔领头,带了东海龙王、曹备道、高有全、苦昙等人去求情放了睚眦王、雨工长他们,送了诸多礼物去。 事因攻打同天城而起,程浩风交托好事情后,与秦沐风去往青丘国表示感谢,也定要帮着尚蔚然提些弥补损失的条件。 事情谈妥,高有全又说还额外送礼,因茶儿、酒儿在京城没有依靠了,闹着要自尽,因此特意送来追随程浩风。 程浩风收下她们,不是他需要她们,是看胡仙仙总是闷闷不乐,想用来换胡仙仙一笑。 “是不是瞧她们很讨厌?如今也无需在曹备道那里隐瞒什么,你随便怎么处置她们都可以。”当年为了遮掩很多事,只能留她们在逸鹤轩,程浩风知道胡仙仙为此心中不快。 抬眼瞥了瞥二女,胡仙仙又斜躺榻上,懒得再去费神想什么处置的事,心倦了,爱没那么浓,恨也没那么重了。 “想杀了她们?打骂她们?还是折磨她们?” “留她们在这儿伺候。” 听了这话,程浩风一愣,她们则喜笑颜开。 酒儿千恩万谢,茶儿则笑着说:“胡元君善良大度,难怪尊主为你修蕊仙居,你真如莲蕊之仙啊。” 胡仙仙望向破了的蕊仙居,微微哂笑:“什么莲蕊之仙?我住在那里,和趴在花蕊里的毛毛虫一样还差不多。” 第九百六十五章 流言蜚语 家宅之中少不了争风吃醋的事,不知道女人喜欢和女人斗,还是男人喜欢挑拨女人为他相斗?当然咯,男人为了女人争斗不休的事也很多。 可胡仙仙不喜欢争斗,尤其不喜欢为了男人起情敌之争。嗬嗬,几个女人又掐又撕的时候,说不定男人正暗暗得意认为自己多优秀,多抢手呢,更有些没有城府的男人估计会摇旗呐喊、鼓掌加油? 看着茶儿、酒儿,胡仙仙心里很不舒服,即使程浩风说可以随便处置她们,但她仍然非常不高兴! 她心中腹诽:为什么要让我当恶人?程浩风啊程浩风,姑奶奶我偏不当恶人!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处理结果能不能让我满意,那可看你本事如何。 茶儿要奉承她,没料到反被呛了一句,只能勉强笑说:“奴婢拙嘴笨舌的,惹胡元君不高兴了,请恕罪。” 胡仙仙摇了摇手,娇俏笑道,“罢了,不和你们耍笑了,一逗你就恕罪、恕罪的,不好玩儿。浩风,她们服侍你多年,很多事习惯成自然,留下她们,我看你这么久了也没适应同天城的丫鬟们,可能使唤她们才顺手?” 同天城里男多女少,程浩风身边随从更多数是男的,很多贴身伺候的事由血无仇在做,哪有什么丫鬟?可胡仙仙这么说了,他竟不知如何反对。 胡仙仙一再要留下她们,但程浩风迟迟没发话,酒儿觉出程浩风根本不想让她们在身边,高有全当初说是非常想念她们的话肯定是假的。 于是,酒儿弓着腰低声乞求说:“我们只是小小凡人,哪有资格伺候尊主?还请送我们回法朝去,我们至今仍算尊主的双修鼎炉,可我们也没有赎身银两,恳求尊主能免了赎身银两,放我们自由。” 几年时间,对于程浩风仿若一眨眼般短暂,对于只有几十年寿命的凡人来说已算漫长。 茶儿仗着太皇太后信赖,过得还不错,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太多变化。 闲云观的人接连走的走,死的死,酒儿独在闲云观中撑起各项事务,又忙碌又经济不宽裕,容颜憔悴,眼角和额头出现不少皱纹了。 程浩风经她提醒才想起,没有写过正式遣走她们公布她们不是自己双修鼎炉的文契,没有文契,她们在法朝疆域内会一直受这层关系约束。 正想答应,可胡仙仙拉着他的手说:“留她们在这里嘛,为你端茶递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她们也跟着你享享福,不行吗?” 酒儿希望能讨来自由,茶儿却是希望能留下来,高有全送她们来,已给茶儿安排了任务,若被送返京城,还怎么完成任务? 茶儿不喜欢被利用,好容易攀上太皇太后这根高枝儿,程浩风又离来水球法朝,不用被曹备道呼来喝去了,谁知又落到高有全手里? 越想自己身不由己,处境凄凉,就越是恨胡仙仙。她听了胡仙仙再三央求程浩风留下她们,暗压恨意,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低眉顺眼站在一旁。 难道是要留她们在身边慢慢折磨?程浩风猜不透胡仙仙的想法,且是有很多大事要忙,也就没有多说,随着她想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 几天下来,三个女子几乎是形影不离同游同玩,可这同天城里商业不发达,几乎除了必要的设施外,没有多余的游乐之所,逛街也逛得无趣,商量着找什么有意思的事来做做。 胡仙仙提议玩游戏,像掷骰子那般赌输赢,只比点数大小,不用押单押双的,点数最小算输了,点数最大算赢了,点数居中不输不赢。 输了不用输钱,要被赢家问一个问题,还必须如实回答。 胡仙仙虽无灵气,可手的灵活度、敏感度还在,不是赢就是居中。她没输过,她们玩得心里冒火,可也还是得陪她玩。 提问问酒儿的时候,她问一些普通问题,比如酒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京城百姓如今对当年关于程浩风的事有什么看法?还有没有达官贵人到闲云观上香之类……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问茶儿之时,她尽问一刁钻而令人难堪的问题,比如看出茶儿已不是完璧之身,到底谁是采花人?太皇太后薨逝后,有没有人欺负过她?没有趁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嫁个阔少,一心想着程浩风,如今后不后悔…… 茶儿忍下怒气,眼珠乱转着编谎话应付胡仙仙。 她说是代太皇太后去看望某位诰命夫人,不曾想因那夫人的儿子垂涎美色,被下药夺去了清白。 又说皇帝韩泽熙敬她如亲姑母,宫中上下人等没有谁敢欺负她,只因思念程浩风才到了同天城。 至于嫁进豪门之事,她从来没想过要嫁,这颗心会永远留给程浩风。 既然来了,便是挑事,茶儿也不怕说得太肉麻惹胡仙仙不高兴,或者说,原本就是要惹她不高兴。 可胡仙仙没有显出不悦,目前局面如同火山上的盛筵,一旦喷发,难有脱逃,还管什么爱多爱少呢? 不论是程浩风还是茶儿,或是别的任何人,都无法让胡仙仙信任,她想要探听更多的确切情况,从乱七八糟的讯息中选出有用的,以备接下来种种事安排周到。 有些责任早晚要承担,有些使命必须去完成。 在和胡仙仙相处的时候,茶儿尽量寻机会离开她视线,去做一些高有全交待的事。 比如遇到槟榔妖和椰树妖,趁她们闲谈叙旧,茶儿请求要去茅厕,又找不到路,随意让一个小妖带她去。 她会诚恳感谢小妖,并似乎无意地说:“多年没见你们尊主了,居然还是很喜欢胡元君呢。你们知道他们经了多少风风雨雨吗?唉呀,也不知道胡元君用了什么办法,能让男人死心塌地喜欢她……” 小妖自然跟着感慨胡仙仙运气好,能碰上好男人;又羡慕胡仙仙魅力大,能抓紧男人的心。78中文首发 偶尔,能和槟榔妖她们单独谈几句,茶儿总是极尽溢美之词夸赞胡仙仙,听得别人起鸡皮疙瘩。 槟榔妖往往斜眼笑笑,也不搭话,椰树妖会忍不住认真反驳她:“男女之间能不能相处长久又甜蜜,那不是运气好不好,魅力大不大的问题,那是双方是不是能看对眼的问题。看对眼了,萝卜也是人参;不合眼缘,人参也得被当成萝卜。反正,我觉得胡仙仙臭毛病多得很。” “啊呀呀……”茶儿像听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连忙捂起耳朵嚷嚷,“你怎么能这样说胡元君呢?是你不懂欣赏她,才认为她有缺点!你也不想想,缺点很多的女人能有男人愿意为她背祖误国、离经叛道么?你可能不知道尊主为她付出了多少?还有上次来攻同天城,还没到城边上就败退的末神,也是为了胡元君不顾生死……” 茶儿讲了很多很多事,把霍飞、王帅、鬼王等等很多人都添油加醋讲了出来,目的似乎是证明胡仙仙有很多男人喜欢,是一个没缺点的完美女人。 然而,她捂了耳朵,嗓门儿还更大了,与椰树妖说话,其他在店中听到的人听着那些话全变了味儿。 胡仙仙的过往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完全变了样,一些崇拜程浩风的同天城子民开始为他们的尊主担忧,身边留着那么一个祸害男人的狐狸精,早晚要身受其害啊! 程浩风忙着要补深渊漏洞,要重建蕊仙居,他听不到那些闲言碎语;胡仙仙有更长远打算,即使听了那些话,也只当没听到,不论怎样的评价都对她影响不大,终会凐灭于世,好评恶评皆会消失。 与同天城的人渐渐混熟,茶儿单独外出见这个、会那个的时候也多起来,她言语温柔,出手大方,很多人愿和她交友。 一天,与几个小妖在茶楼聚会,她神秘兮兮问:“有一件事啊,你们想不想得通?胡元君陪在尊主身边,他们又有几世纠葛,他们感情好还罢了,为什么末神还是一心要得到胡元君呢?没给一点甜头,末神到底图个什么?” 几个小妖窃窃私语,争论了一会儿,没争出个所以然。 这个问题看似无聊,可茶儿刻意选的是看重男子态度的小妖来问,对这些小妖来说,怎么讨男子欢心,那是非常重要、非常值得研究的大事! 饶她们一命,送归。 程浩风忙着要补深渊漏洞,要重建蕊仙居,他听不到那些闲言碎语;胡仙仙有更长远打算,即使听了那些话,也只当没听到,不论怎样的评价都对她影响不大,终会凐灭于世,好评恶评皆会消失。 与同天城的人渐渐混熟,茶儿单独外出见这个、会那个的时候也多起来,她言语温柔,出手大方,很多人愿和她交友。 一天,与几个小妖在茶楼聚会,她神秘兮兮问:“有一件事啊,你们想不想得通?胡元君陪在尊主身边,他们又有几世纠葛,他们感情好还罢了,为什么末神还是一心要得到胡元君呢?没给一点甜头,末神到底图个什么?” 几个小妖窃窃私语,争论了一会儿,没争出个所以然。 这个问题看似无聊,可茶儿刻意选的是看重男子态度的小妖来问,对这些小妖来说,怎么讨男子欢心,那是非常重要、非常值得研究的大事! 饶她们一命,送归。 第九百六十六章 强扭的瓜 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随着时间推移,关于胡仙仙和程浩风的往事尽皆传出,细节抹改了几分,呈现出的是是非非也改变了本来情形。 怪他们诋毁、诽谤?已被歪曲的事实若要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当闲言碎语传进胡仙仙和程浩风耳朵里的时候,两人心照不宣地选择忽略此事,不询问也不谈论。 关于闲话的源头,胡仙仙已经猜到是茶儿传出,可她没有去质问,也尽量让自己的日常生活不受影响。但后来,传出了与扎措的事,她的情绪很难不受影响了。 她情绪变得反复无常,一会儿低落,一会儿愤懑,一会儿漠然,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因为不懂怎么面对,多年过去,她仍然回忆也不愿意回忆那件事。 可事情就那么被人绘声绘色传来传去,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再后来,虽没谈过那些事,程浩风也看出胡仙仙还是在意的,令血无仇去抓胡编乱糟的人。 得知不少人因此被抓后,胡仙仙请程浩风释放那些人,反正事情传开了,多说几句,多编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同。 再者,不许别人说,更勾人好奇心去探究,更会把事情编得离谱。 或许表现得平静淡然能让事情尽快平息?胡仙仙照常做自己的事,空闲了后也会在茶儿酒儿陪同下上街去逛逛。 已到三月初,处处街巷均是显得生机勃勃,风中飘着馥郁花香,令人身心舒爽,连脚步也轻快起来。 一个巷口围了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纠纷,酒儿想去瞧瞧热闹,胡仙仙让她自己去看,和茶儿转身往邻月楼走。 刚转过身,就听女子哭喊的声音传来,“酒儿姑娘?酒儿姑娘啊……我认得你和茶儿姑娘,你们是尊主面前的红人……求你们为我做主啊……” “我?你、你出了什么事?我做不主的……”酒儿懵愣说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向胡仙仙说,“去求胡元君,她能做主呢。” 那哭喊的女子快跑几步,拦在了胡仙仙面前,苦苦哀求。 又招一个麻烦,胡仙仙瞪了酒儿一眼,再无奈地叹了两声,问那女子遇上了什么事。 那女子乃是香草女妖,容貌不算倾国倾城,但身形袅娜,体蕴幽香,求爱提亲者众多。 她对那些爱慕她的人表现得不屑一顾,都说她高傲冷情,然而,她自从偶遇蝴蝶郎后,痴狂爱上了那不羁少年。 蝴蝶郎是同天城出了名的情场浪子,一再向她表明自己喜欢自由自在浪迹天涯,不会被任何人束缚,也不愿背负任何不愿背负的责任,香草女妖还是愿意追随左右。 追随且追随,蝴蝶郎一次又一次赶她走,可见她无论如何都偷偷跟着,到后来也狠不下心再赶了。 再说,有一个各方面皆不错的女伴陪着,闯荡江湖的时候似乎能更惊险有趣些? 蝴蝶郎对香草女妖的态度好了很多,这让她误以为蝴蝶郎渐渐被感动了,只要再添一把柴,情火定会熊熊燃烧。 香草女妖“添柴”的方式用了点小手段,在蝴蝶郎的酒里下了药,等他喝迷糊的时候,伺候他躺到床上,然后与他共赴巫山云雨。 不想发生的事发生了,蝴蝶郎想甩脱她也不好甩了。只是,从前两人还能算朋友,发生这事之后倒疏远如陌路人。 一件事耍了心计,蝴蝶郎却认定香草女妖事事都会耍心计,处处防着她,稍微重要点的事就不和她说。 一年多后,两人的孩子呱呱坠地,蝴蝶郎借口说孩子跟着奔波不方便,强行把母子俩送回老家,托爷爷奶奶帮着照看。 然而,爷爷奶奶不但不帮着照看孩子,还给香草女妖添乱,把她当丫鬟使唤。 为了心中痴恋,也为了孩子,香草女妖忍气吞声,做了很多事仍然被公公婆婆挑毛病,左右都不对。 又过了几年,渐渐长大的孩子在爷爷奶奶挑唆下也对母亲大呼小叫,香草女妖忍不下去了,她要求带着孩子和蝴蝶郎一起在外打拼。 孩子也到了多学多看多长见识的年纪了,不会再拿孩子年幼不适合奔波来当拒绝理由了? 蝴蝶郎没有拒绝带孩子出门,可拒绝了带香草女妖出门!还说当年香草女妖偷跑出娘家,如今该回娘家去了。 前几天,香草女妖把孩子偷偷藏了起来,蝴蝶郎回家接孩子没见着,去问她。 她说,如果不让她一起跟在身边,那要让蝴蝶郎永远也见不到孩子。 她清楚蝴蝶郎还是喜爱孩子的,认为这么做能逼迫蝴蝶郎答应,没想到结果是蝴蝶郎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瞪她两眼后,大吼着要和她母子断绝关系,吼完了便拂袖而去。 今天,她在一家酒楼里找到了蝴蝶郎,乞求蝴蝶郎原谅她,发誓以后会听话,不再吵闹,只愿不要断绝关系。 得知事情始末,胡仙仙问香草女妖:“你恨不恨他?想不想打他出气?” “不……”香草女妖泪汪汪看了蝴蝶郎一眼,声音低如蚊子轻哼:“我哪舍得打他?” “他是核桃,喜欢被锤着吃呢,你不对他狠点儿,他看不到你的好。”胡仙仙飞了几个眼刀射向核桃精。 然而香草女妖只是可怜巴巴哭泣着,始终不肯硬气一点。 “快打,要是让你打了,就能摆脱你的纠缠,我求之不得。”核桃精举起双手朝香草女妖走去,表示任她来打,不会还手。 胡仙仙反复问核桃精,是不是宁愿挨打也要和香草女妖母子断绝关系,他答复得肯定。 众人为香草女妖打抱不平,纷纷责问他为什么要做那么狠,毕竟香草女妖真心爱他,为他付出了很多。 “香草她没做错什么,是我有错!”核桃精眉峰压满愁绪,歉疚地说,“我一想到要一辈子和她相守,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我怕她背着我搞妖蛾子,怕她接近我是有阴谋,怕我会中了她的圈套。面对着她,我会不受控地心里紧张,感觉她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让我不能过想要的无忧无虑快活日子。” 仔细看核桃精眼睛,所有流露出的情绪与说的话情绪一致,他没有说谎。没有说谎,可道理上说不通啊,香草女妖事事忍着让着,不是强势的母老虎,他为什么还觉得被束缚?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胡仙仙仔细问了核桃精,是不是遇上什么勾人的新欢了?可他说没有新欢,香草女妖不是因为有新欢才闹成这般。 连他的朋友也证实他只喜欢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到处和人比武,对男女之事不上心。从前虽有很多风流事,全是外人撮合而哄闹起的,他没有动过心。 胡仙仙再问有没有看核桃精不顺眼的女子?有的话,尽管来打他一下。 刚开始没有,后来有个女子怒气冲冲而来,她要找去了赌场的老公,但没找到,把核桃精当成出气筒打了一拳。 一拳打出,核桃精的眼眶下方青了,那女子的气也消大半,继续去找人。 有人开头,便陆续有人照做,有气没地儿撒的人都来打核桃精。 “别……别打!求求你们别打他了!”香草女妖挡在心上人身前,恳求众人。 胡仙仙挥手让那些人退开,似笑非笑问:“好,不打他。可是他做错了,又还不愿认错,不惩罚他又该怎么处置?” “只要他不和我们母子断绝关系,我也不强求陪在他身边了。”香草女妖掏出手绢给核桃精擦血。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核桃精侧开身,不让她擦,还说:“你把孩子交出来,我可以好好抚养孩子,管教孩子,但是必须得和你断绝关系!再和你勾勾扯扯,天知道还会再弄出什么麻烦?!” “你就那么想甩开我?”香草女妖凄绝惨笑,“好,那我去死给你看!" 说着,她横身飞起撞向了城墙! 她的意图是:我为你而死,让你永远生活愧疚里,那是更加难甩的心理阴影,等你良心受谴责的时候定然要后悔!能让你后悔,死也值了! 核桃精吓得面如土色,想要阻拦,可是身上带伤,无力去阻拦。好在胡仙仙已使眼色让跟着的暗卫去救下香草女妖。 被救了,她没有感谢救命恩人,还嚎啕大哭着对救命恩人又抓又挠。 “停手!”胡仙仙怒喝道,“能帮你的也帮了,可他还是不乐意和你相处下去!还闹什么?给自己留点体面不行吗?” 旁边的人也纷纷劝说,但香草女妖又哭又笑,似是疯了般,对于别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一个老妇让众人不要多说了,让香草女妖静一静,待她情绪平静些,才苦口婆心说:“丫头啊,强扭的瓜不甜,放手。咱再找个又大又甜的瓜去摘……” 话还没说完,香草女妖冷笑着接话:“强扭的瓜不甜,但能解渴啊。他和我有孩子了,那瓜算是摘下来了,他必须得对我负责。” "瓜不甜"和“能解渴”有因果必然关系吗? “你解渴了,那是不是也要忍受酸涩的滋味儿?” “不吃点苦,又怎么会长记性?” 第九百六十七章 劝人招怨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所有生灵的共性?胡仙仙从前在陵州时,以为看热闹是小地方俗人的劣根性,到了京城才知道京城里的人也爱看热闹,如今又知道同天城里的山精野怪们还是喜欢凑热闹。 香草女妖紧咬着发抖的嘴唇,抽泣了好一会儿后才低吼出声:“我没有做错什么!听清楚啊,我没有错,我该过好日子!凭什么要我吃苦长记性?你们跟负心汉是一伙的!” 看她这么激动,胡仙仙放缓语气说:“说那些是希望你能吃一堑长一智,转身离开核桃精,找到真心对你好的人。你别误会,不是看你笑话儿,认为你该吃苦的意思。” 喧闹的人群静下来,所有目光看向香草女妖,等待着她做出选择。核桃精的目光期待感很明显,期待着结束一地鸡毛的感情纠葛,从此各自安好。 面对情郎期待的目光,香草女妖尖声说道:“转身离开?我为什么要转身?我是香草家族的嫡女,知书达理、有情有义,不可能做背叛夫君的事!那些水性杨花的小浪蹄子才会爱了一个又一个!” 这话的意思是,在情感上重新做了选择的女人都是“水性杨花的小浪蹄子”?那个最同情香草女妖还温声安慰她的老妇听了这句话,像被蝎子蛰了般哆嗦一下,踉跄退了几步。 老妇年轻时曾与人订婚,可那男子还没办婚礼已死了;后来父母安排另嫁,那汉子总是喝了酒乱发酒疯、乱打人;没法过下去了,只能求着娘家人给了酒鬼汉子一大笔钱,得了自由身,再嫁给现任丈夫。 与现任丈夫过了快百年,家庭和睦,她也快忘了从前的事,被香草女妖一说,突然想起往事,再嫁已算不贞,三嫁算什么? 人群中有熟人,老妇总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目光异样,面子上挂不住了,只能悄悄离开。 如老妇同样想法的人不少,都悄悄离开了,胡仙仙信奉爱一个人就该爱一生一世,可是对于生活中千差万别的具体情况,她不强求别人固执爱一个人。 凑近香草女妖,胡仙仙目光犀利发问:“你到底是标榜你自己多坚贞、多专一才死活不肯离开他?还是真心爱他,没了他就活不下去才守着他?” “当然是一心一意爱他,才永远守着他!”香草女妖答得很干脆。 “如果爱他,那先把手松开一些。或许让彼此疏远,更能看清对方,说不定他会发现你的好。如果实在无法感化他的心,那就放手成全,他过得更好,你也会过得更好。” 胡仙仙已经说了煽情煽得快感动自己的话,然而香草女妖还是固执不听劝。 其他人也一起劝,但越劝越让香草女妖对众人反感起来,还指着核桃精大吼:“什么转身离开都过得更好?离开他,我不可能过得好!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自己不好过,对方也别想好过?这是扯下一切只为爱他的幌子,表露赌气报复的真实意图? 怨气冲天的香草女妖,果真令人可怕,不少男子向核桃精投去怜悯的目光。 胡仙仙爱过,深知爱到极致会疯狂,语声再温和几分:“你说的不是真心话,你肯定希望一起好好过。只是你已经给他造成困扰了,先分开冷静冷静。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远远看着他,默默祝福他也是一种爱。你试试,也许你让他身心压力小点儿,他会慢慢懂得你的好呢?” 同天城的城墙与街巷均是黑亮石头所建,居民们又多少保留些本体喜好特征而穿着五颜六色的怪异服装,在暗沉杂色中,一身素衣的胡仙仙格外显眼,如鹤立鸡群。 气质出众,言语温柔,很多男子以欣赏的目光看向胡仙仙。 这场面没来由地让香草女妖心中无名火升腾,直直盯着胡仙仙嚷道:“让我顺着他的心和他分开?分开了还盼着他能慢慢懂得我的好?我做不来和这个藕断丝连,和那个又纠缠不清的事!只有你这种招蜂引蝶的浪才那么做!哼,你的想法是不是抓一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要让他们不打扰、不干涉你,把你当菩萨供着?” 她是已经疯狂了?对胡仙仙这般恶语中伤,引得暗卫们准备出手抓她。 胡仙仙摇头制止暗卫,苦口婆心再劝道:“不多讲那些道理了,你目前首要该做的事应当是和核桃精商量怎么管孩子,你把孩子藏起来不要他去见,这样把孩子当筹码,对孩子伤害太大,不论你们谁对谁错,孩子始终是无辜的。” “孩子当然无辜!我也不想把他藏起来,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你要是真想帮我……"香草女妖顿了顿,指着核桃精说,"要帮我就下令让他喜欢我,陪着我一生一世!你们权势大,他不敢反抗。” 原来她乞求帮忙,求的不是劝说她与核桃精和好,为的不是解开两人心中疙瘩,只为了靠强权强行把核桃精留在身边? 胡仙仙拒绝这无理请求,感情的事勉强不来,越施加压力越增添厌恶。 被拒绝,香草女妖的脸暴起一股股青筋,没希望,那就豁出去了。 她咬牙切齿骂胡仙仙:“你想帮我?根本没帮我还指责我!我看你是个撒谎精!说什么末神想强行糟蹋你,明明是你惹起他的火又要假装纯情!哪个男人受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你害末神被冤枉,又害尊主怒火攻心失去理智,挑起了法朝和番邦大战!你这种祸害快点滚出黑球,要不然早晚要被你害得连年战乱!……”78中文首发 78 78 没料到香草女妖的矛头转向自己,胡仙仙僵立当场。那些话有些是诬蔑,也有一些是事实,因她招来战乱的事无法否认…… 听着一句句的话如连珠炮冒出,茶儿面有得色,暗想着:这真是天助我也!为了影响胡仙仙心境,我得造谣,可又怕被揪住啊,只能东一句西一句偷偷煽风点火。但背后的风言风语,胡仙仙听了也能强装不在乎。此刻香草女妖当众恶毒骂她,看她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见胡仙仙脸色变得煞白,茶儿压下心头狂喜,板起脸呵斥香草女妖不许胡说。 胡仙仙让茶儿退下,让暗卫们也不要为难香草女妖,颓丧走回邻月楼。 有些人没法劝,或许在香草女妖心中,只有她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 胡仙仙又想起蛇妖阿琐,更是只能自己犯错,不能别人对不起她,甚至不能拒绝她的爱意。 阿琐勾引、利用、凌虐蛇傀是蛇傀自己笨、自己贱;她被程浩风利用一次,便是可怜的受害者,成了程浩风永远欠她的……一如香草女妖嫌弃她的追求者,又要强留核桃精。 胡仙仙脑子里乱得像浆糊,坐在书房中发呆,对外界的事全然不知;而她劝香草女妖没有劝好,反被骂得灰溜溜离去的事已在城中沸沸扬扬。 “今天那个香草女妖发狂骂蕊仙居那位的事,你们听说了没有?啧啧,没有当面反驳,还黑着脸溜走了,看来确有其事,不好意思狡辩啊。”一个自认为推测有理。 另一个点头附和:“本来还以为是谁乱编的事儿,这么看来是真的了。难怪尊主虽然爱她入骨,还是要把她软禁起来,怕她再去勾三搭四呀。” 还有似乎冷静在思考的,提出更有趣的疑点:“为什么尊主和她至今没有真正圆房?是不是她还有别的想法,故意吊着尊主呢?”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接话的马上说:“当然是还另有想法了!啧,占着茅坑不拉屎,浪费资源!尊主怎么能容忍她呢?” 此类的话越传越多,都不需要茶儿再挑拨,同天城里很多人也已讨厌起胡仙仙了。 听到这些言论,胡仙仙自思一番,连自己也讨厌起自己。 天意安排应该嫁给扎措,不嫁给扎措,便是有违天意,辜负扎措;无法和程浩风圆房,还和程浩风在一起,是亏待了他,还引得他做出悖离本心的事,更是在害程浩风。 如此一想,要离开同天城,离开程浩风的心愈加迫切。 一次次被她冷漠对待,怕用强权抓人再给她添污名,程浩风又不敢迁怒于说闲话的人,只能哄她不要乱想。 后来,为了震慑其他人,程浩风要公开处决茶儿、酒儿。这两人归他管,处决了也不会让同天城民众憎恨胡仙仙? 不想再生事端,胡仙仙让程浩风把她们俩关一段时间就行,看看流言会不会因此停止传播,没必要杀她们。 “不如杀了我们,反正活着也难受!我想赛过你,可偏偏永远比不上你,与其我落魄着看你风光,不如去死。”临走,茶儿语气决绝,悲壮地说。 “我们差不多算不同世界的人,你跟我比什么?”胡仙仙不懂她的想法。 “表面有很多不同,可我们都是女人啊,除了法术,你会做的我都会,你不会做的我也会,我哪点儿比你差?可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真心爱我,爱你的男人那么多?” 论法术和武功,茶儿不是胡仙仙对手,论厨艺、绣红、管家理事之类,茶儿自认为会被胡仙仙做得好。论出身,她也不低,后来还当了太皇太后义女,受封公主了,但为什么会被男人一再轻贱? “难道女人的价值是按喜欢她的男人来计算?喜欢她的男人越多,并且那些男人的地位越高,那这个女人的价值也随之越高?”胡仙仙想不明白对比的意义,只能发问。 第九百六十八章 无法洒脱 心境圆融,无亏无欠,不亏自己,不欠他人,胡仙仙不想与茶儿、酒儿为敌,不是怕她们、不是太善良,只是以无亏无欠的准则要求自身。 不论有多少背后隐情,茶儿与酒儿始终是以程浩风双修鼎炉的名义服侍过他,不妥善处理好这些纠葛,影响心境。 在道门陋习当中,双修鼎炉的存在饱受诟病,胡仙仙想有办法革除此种陋习。妾的地位虽然卑贱,总也是被认可的名份,这用来采阴补阳的鼎炉算什么呢? 留她们二人在身旁,胡仙仙一直在考虑处置办法,可是越来越难控制的流言蜚语让她没有闲暇去深想。把她们暂时关起来,也是为了能安静想想。 哪能料到茶儿会自请受死?还做什么追求者多寡的对比? 看胡仙仙两眼迷茫,是真没想过比那些的样子,茶儿冷哼一声:“你没吃过被男人作践糟蹋的苦,当然可以讲自我价值,不在乎男人能给你的荣耀了。我们多数女人没你那么好命,没有男人追捧,只能巴结讨好男人,显得自己有人爱,不是太失败。”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胡仙仙还是没听懂,难道有男人爱,女人的人生便不算失败了?一开始,程浩风也不接受如今这般性格的她,难道那时的她非常失败?可那时候也有快乐的时光啊。难道如今算非常成功?可如今也有麻烦不断啊。 不同的人喜好不同,不论是前世白回风还是今生胡仙仙,秦沐风都不太喜欢,总觉得是她给程浩风带来苦恼;韩泽熙也看着胡仙仙就嫌烦,总认为她是惹事生非之辈;曹备道和法略、鄂日浑、蒯森雄这些人几乎没把胡仙仙当成女的…… 如果惹男人讨厌算失败,胡仙仙相当失败了。甚至,如果不是天生来历特殊,或许程浩风也不会喜欢她呢。 见她偏着头眼珠乱转,茶儿猜出她心中所想,又说:“举例来讲:有三个女人,一个是皇上专宠的贵妃,艳冠后宫,还有很多王孙公子以见她一面为荣;一个是被豪门阔少抛弃的怨妇,年老色衰,没有人喜欢;一个是被农夫真心疼爱的农妇,虽然粗手大脚,可是农夫对她不离不弃。你说这三个女人哪个命好?” 胡仙仙不假思索地说:“愿得农夫白首不相离,不愿求金尊玉贵波折重重。” “所以喽,女人的幸福与男人对她好不好关系很大,女人的价值体现,是有没有男人爱。” 似乎,是这么个理儿?胡仙仙有些懵,要反驳的,怎么被绕进去了? 雨后的微风携了青绿果实的酸涩味儿吹来,清新得令每个呼吸都舒爽。 胡仙仙深吸几口气,让人先把茶儿、酒儿关押,且只是关起来,不能做任何虐待她们的事。还让茶儿不要偏激想什么要死要活的,等几天会妥善安置她们。 回到邻月楼书房,程浩风又去做重建蕊仙居的事,胡仙仙继续愁眉苦脸思考着。 几天后,她猛一拍桌子,想到应当怎么驳斥那女人价值靠男人来体现的歪理。 信心满满去到牢房,让狱卒带茶儿、酒儿来见,慢条斯理地说:“女人的价值在于她有没有自由、有没有尊严,做到了这些之后再看她为这个世界贡献了什么,这三点综合起来便是女人的价值,当然也是男人以及其他生灵的价值。” 茶儿听得拍着墙大笑,笑得全然不顾形象,快要喘不过气来了;酒儿也笑,只是她似乎没明白茶儿笑什么,咧咧嘴算是陪她笑。 有什么可笑的?胡仙仙脸色黑了变红,红了变黑,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发飙。 等她笑够了,胡仙仙给她递上茶水,问她笑什么。 茶儿也不客气,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才说:“那是你已经得到了男人的爱,而且爱你的男人还很优秀,才能悠闲谈自由、谈尊严。你试试,要是他们不爱你了,只会利用你,把你当发泄欲望的工具,看你还有没有闲心谈自由、谈尊严?!” 是笑我幼稚?笑我被软禁于此还谈自由与尊严?笑我不懂疾苦,站着说话不腰疼?胡仙仙郁闷走出牢房。她把妥善处置茶儿酒儿的事且再延迟,不说服茶儿绝不罢休! 反复几次,茶儿还是坚持认为,一个女人得不到优秀男人的爱便是人生不如意,女人的幸福是建立在男人态度之上,丈夫对她好不好是影响她生活悲欢的最关键因素。 胡仙仙则始终坚持人生过得如何全看自己如何的观点,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倒把那些谣言的事抛诸脑后了。 后来,胡仙仙渐渐倾向于婚恋之事对于女人很重要,对于男人没那么重要了。即便能千山万水我独行,可也总有遗憾,婚恋的苦乐对女人的影响真很大。相比而言,对男人的影响确实要小一点。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修行的女子有很多终生不嫁的,比如齐楚鸾、乔楚诗、樊楚瑶,可胡仙仙知道她们不是不想嫁,是怕出嫁,怕嫁一个没出息还欺辱妻子的男人,怕到时候会丢了修行成果,更怕有孩子后想转身离开也离不了…… 形成这种想法,让胡仙仙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不想认同,可又真的无法反驳! 夏天是黑球的雨季,狂风暴雨几天几夜不停,幸好同天城建筑坚固又有良好防汛抗洪的排水系统,要不然早被风雨摧毁。 程浩风凝眸看天,深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在无情又无私的自然大道面前,再强大的法力也渺小。 或许,人要不断强大的信念不是人定胜天,而是人要守护情感?万千生灵相比于天道的优势在于有情万物皆有情?情既是优势,为何所有修行法门还一致要求断情? 情念一起,他整颗心柔软起来,抛开自己与自己的思辩,回到胡仙仙身边。 才入帘中,胡仙仙如一只蝴蝶翩然飞入他怀中:“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 他含笑捋捋胡仙仙耳边碎发,早听说这丫头和茶儿辩论的事了,不能让茶儿心服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可胡仙仙所指的“做不到”并非驳不倒茶儿:“我没有办法不在乎……清楚那些闲话没什么可在乎的……可我还是要纠结,真的洒脱不起来,我无法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原来是这样,程浩风拥紧她,默默抚慰她恓惶的心。 他的怀抱温凉如夏末秋初明月夜,不炎热也不寒冷,恰恰适宜胡仙仙喜好,渐渐驱走那种种不安。 心中平静了,却又反而觉得悲凉,看清自己内心,原来自己也贪恋他的怀抱。 这么久没能离开,不是阵法难破,是还不够决绝,不够明悟,更是不想离开他,不想离开! 在他胸口轻蹭,喃喃念叨着:“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很难受……可是不想和你分开,不想分开……” “这是向我表白?”程浩风轻笑出声,“嗯,我照单全收,很满意。要是能送上香吻,更加心满意足。” 他以戏谑的口吻说着,胡仙仙却想落泪。苦恋得不到回应很悲惨,相爱不能相守很痛苦,而以使命感拆散两情相悦的情侣又何尝不残忍? 要么得不到,要么得到了还将失去,世上之情难有圆满之恋情,到底是无情才合天道,还是天妒人间有情故意捉弄? 纠结如乱麻的情绪还是理顺了,也有充分证据证明高有全送茶儿、酒儿来有目的,且那些谣言已无法完全澄清,可胡仙仙还是让程浩风饶她们一命。 她们犯的错相比程浩风犯的错小得太多,胡仙仙自觉罪孽深重,能被人骂、被人恨也在无形中减一分罪,消一分孽。 先前问了酒儿不少问题,看出她是受了逼迫才跟茶儿他们一伙,她想过的生活很简单朴实。 而据她所说理想男子的条件来看,胡仙仙记起一个故友还挺合适。 她不想嫁太富贵的人,担心管不住、合不来,可也不能太穷,要能保够温饱;她不求嫁个俊美少年,只要不至于丑得吓人就行,她年纪不小了,想找个年龄相仿的普通人;她还不想在京城生活,虽然从前大部分时光在京城度过,可并没有留下什么美好回忆,她想去一个陌生地方开始全新生活。 帮麦塔哈管着陵州迎仙阁分店的栓子,可不正合乎她的理想吗? 从杭无一她们那里听到消息,栓子至今未娶,也没再去花天酒地,实在该成个家了。 把这想法一说,酒儿欣喜答应,胡仙仙当即让程浩风写了文契,表明酒儿不再是他的双修鼎炉,也声明把酒儿当妹妹一般,没有做过逾矩之事。 然后,让血无仇带着酒儿和那些文契,还有胡仙仙写的保媒书信往陵州去了。 胡仙仙心情愉快,她知道栓子即使拒绝婚事也会好好照顾酒儿,当然,既要保媒,更因笃定栓子与酒儿很合适,他俩都是见过黑暗但仍然向往光明的人。 怎么处置茶儿,真是难题了。茶儿口口声声说女人幸不幸福看男人对她的态度,可实际上她并不是男人对她好,她就会觉得幸福的女人。 如果她想嫁入深宅大院,靠一个温柔又多金的丈夫过一生,那在太皇太后生前,她有太多机会嫁个好人家了。她想要的是连太皇太后也给不出的生活,程浩风这种能给的人又不肯给,只能由着她怨恨下去。 思来想去,程浩风还是写了证明茶儿已不是他双修鼎炉的文契,让高有全来接走茶儿。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程浩风却早已看出茶儿与高有全有过肌肤之亲,那残留的气息不会错。 第九百六十九章 亮出獠牙 海底圣境与平常海域相接的一座荒岛上,程浩风身着一袭冰蓝锦袍负手而立,茶儿在他侧后方缩着肩膀默默流泪。 海风拂过,青丝飞舞,衣袂飘荡,程浩风清逸超然,比平时更显出旷世仙姿。 他亲自送茶儿来见高有全,是要谈条件,谈得拢,各有所获;谈不拢,马上请海底圣境相援,杀茶儿,灭高有全。 等了约半个时辰,高有全匆匆飞来,落身下地后,稽首连声致歉:“来迟一步,请程师叔宽宥。” 程浩风挥挥手表示不用道歉,开门见说直说:“茶儿已是你的人,你还谎称她和酒儿对我思念万分,送她们到同天城造谣生事,今天约见你,且好好算算这笔账。” 撤开手停止行礼,高有全愣了愣,随后又满面笑容问:“这账要怎么算?要了茶儿,算我欠了你?还是说谎哄骗之事,算我欠了你?或者她们造谣生事,算我欠了你?” 程浩风眉毛微拧了拧,看来高有全是有备而来,早猜到程浩风要讲条件了。 “种种事情,全是你欠我。你承认还是不承认?” 面对责问,高有全笑意不减:“如果要了茶儿这件事算我欠了你,那么你认可她是你的双修鼎炉,如此,我要了她才算是欠你。可这么一来,她名份上是你的人,却又跟了我,算不算是我给你戴了绿帽子?” 什么跟什么呀?程浩风眸色阴了阴,他从来没把茶儿当成和自己有关系的人,至于茶儿和高有全做了什么,更是全不在意,本是为了讲条件占在有理的位置,怎么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着他的窘态,茶儿渐渐收了泪,心中暗笑:看你怎么说我和你的关系,承认我算你的人,那得忍受“戴绿帽子”的奚落;不承认我与你有关,那白跑一趟,没有提条件的理由。 双修鼎炉之事,人所共知与男女之事有关。尽管茶儿、酒儿只是名义上跟了程浩风,但是民间婚礼以拜堂办婚宴为标准,不是以有没有圆房为标准啊,曹备道送她们给程浩风时,已公开宣称她们的身份了,否认也无用。 憋气憋了半晌,程浩风脸上所有复杂情绪敛去,声音冷冷说道:“你以为你和茶儿那些龌龊事能让我难堪?不过是我选出来要扔的烂桃子,你愿意吃那是你的事。不过,烂桃子惹事了,也该由你兜着。” 为了拿话压住高有全,程浩风也快没廉耻了。茶儿直勾勾盯着他,看起来这般脱尘绝俗的人怎么可以说话如此恶毒? “烂桃子”,在他心中我只是一个烂桃子?茶儿整颗心凉得发痛,可她哭不出来了,不仅哭不出来,还不由想笑。 她不愿让这两个男人看到她情绪失控的样子,跑进草丛里低吼着怪笑。 笑什么呢?她也说不清。那两个男人,一个是放在她心底永远痴恋,一个是惟一占有了她身体,那是对她此生非常重要的两个男人,居然都毫不怜惜地摧残她身心。 程浩风和高有全没有管茶儿在想什么做什么,只顾谈着他们的事。 京城郊外的三官窑,在蒯家接连出事后废弃,程浩风重新修缮后用为暗在京城布局联络点;以前蒯家、陆家与东瀛在京城有私下交易往来的秘密地点,蒯丽儿只管了陆地上的势力,对海上势力难接手,程浩风暗控了这部分势力;雷家、霍家、唐家、顾家等等豪门贵族权倾朝野,与程浩风来往密切。 但是,这几步程浩风在法朝布下的棋连连受损,高有全是出招损他的幕后黑手。 程浩风让茶儿平安回到高有全身边的条件即是:不要去三官窑捣乱;不要去深查海上势力在京城的相关联系人;不要针对雷家、霍家、唐家、顾家搞朝争。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你觉得我会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利益的人?程师叔,你太高看我了。”高有全特意把“程师叔”三个字咬音很重。 他是臧玄蛟嫡传徒孙,程浩风是晁玄同亲传弟子,不论臧玄蛟有多大的罪,祖师从未把他赶出师门,程浩风能不认那个师叔吗?认了师叔,当然得认鄂日浑这师兄,也理所当然要认高有全这个师侄。 两人敌对多年,还加了个扯不清关系的茶儿,这一声又一声“程师叔”唤得程浩风心里发麻。 不过,比起办成无人压制、能随心所欲而行的理想,这些事情便显得琐碎了。 “你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利益,可如果你不答应条件,你失去的可不只一个女人。你自己掂量掂量,你在朝中要凭着韩泽熙的信任才能横行霸道,没了信任会怎么样?我要考虑各方平衡,才没有彻底拆穿你,若是逼得我没了顾忌,除掉你,放任曹备道和段梦柔壮大势力,对我损失也没有多大。” 拨去浮云见真景,高有全听了程浩风的话后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盘棋的先手一直由程浩风掌握着。 用茶儿来讲条件只是一个幌子,能有资格逼高有全妥协的是强大实力与广博人脉。高有全的种种小伎俩成了唱戏敲大锣——听着热闹吓不着人。 他不得不答应条件,虽恼恨却也庆幸,庆幸程浩风让他认识到了自己致命缺点,他太依赖皇权了,如果没有自己掌控的军事力量,永远不能稳固权势。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回到京城,已是五月十九,茶儿放下种种杂念,小心翼翼伺候高有全,她怕死得像甘如菊那般难看,明里顺着哄着高有全,暗中想尽办法脱离控制。 高有全早猜到了她心思,可没有说破。甚至,还计划着推她一把,给她离开的机会。 给她机会,不是高有全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是要设一条计谋,想靠她得来掌军权的机遇。 不在军中抓实权,安排下去的事难以实行,需要的资源难以捞住,进行大的对抗难有助力。 六月初一,高有全送了冰片、薄荷、藿香之类消暑用品到毓盛宫,顺便与萨意珞闲聊几句,茶儿也一同跟着。 见茶儿与小宫女说笑去了,高有全凑近萨意珞耳边,讥诮笑言:“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她还能算半个皇姑,如今不在了,不过是一个掌中玩物……唉,她也太笨了,明知太皇太后是她靠山还不好好保护……” “嘘,别多说,不能让人联想到太皇太后受惊吓而亡和我们有关……”萨意珞指指高有全,又用手帕半掩着嘴说。 他们是故意让茶儿听到的,茶儿果然听到了,还因此疑窦丛生。 听了些话,茶儿如闻晴天霹雳,难道太皇太后不是因为衰老虚弱而死? 没有想过太皇太后会有危险,刺杀之事也有侍卫挡着,茶儿觉得只要尽心侍奉,能讨太皇太后高兴就好。一个没有想过刻意害谁的啰嗦老太婆,纵然令人讨厌,也不至于有心致她于死地? 萨意珞确实没有想过要害死太皇太后,但高有全要借她的手害死太皇太后,既能更好地控制后宫,也能抓住萨意珞的把柄。 从听了那些话后,茶儿不动声色悄悄访查太皇太后病前的日常细节。 茶儿又从她临死那些胡话推断,有人故意让她愧疚自责,进而逼她疯癫,对韩泽熙骂出大逆不道的话。 与曹备道、程浩风、高有全打交道那么久,茶儿清楚要弄出鬼魂说话的事并不算难。 细细分析情况后,茶儿推测柯雅洁深受太皇太后喜爱,不会做自推靠山的事,但她也不懂怎么给太皇太后讨公道,那可以试试让柯雅润去做。 打定主意,六月初六,茶儿求得韩泽熙同意后,带了荷叶粥去见柯雅润,只说是皇恩浩荡,连罪人也得恩泽,托她赐清热解渴的食物。 见面寒喧,以眼神示意柯雅润有秘事要说。 柯雅润领会其意,邀她进屋品茶,稍避守卫耳目后,茶儿压低声音说出,太皇太后是被人装神弄鬼连吓带气才生病,病后又没有得到良好医治才逝去。 听了这消息,柯雅润既惊又喜,连连表示愿听茶儿安排,愿为太皇太后报仇血恨。 此后,因茶儿用钱疏通,以及高有全暗让人故意放松管制,柯雅润得以相对自由地和茶儿见面密谋。 七月初一,茶儿联络好了太皇太后娘家的一干外戚,柯雅润联络好了诚郡王余党,加上后来收买的侍卫、太监、宫女之类,他们竟然胆大包天,起兵逼宫! 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他们会造反太出乎意料,所以先是治化皇后陵被占领,接着整个京郊皇陵被占领,他们又挑选了一批本来隐藏在宫内的人占领了守良宫、慈安宫和一些没受封的美人所住院落。 占的地界不多,可是比占了边境大城还让民众恐慌!那是皇家龙气所存的地方,还有国家心脏所在之地啊。 不过,韩泽熙只是愤怒,并没有心慌。他的至亲们所处陵园远在泰兴,皇宫里的机要之所也没有出问题。 守良宫被占,是因柯雅润安插的奸细劫持了皇后柯雅洁,侍卫们不敢硬拼才只能在外面围着不攻击; 慈安宫被占是因太皇太后死后,原属的宫女太监们怕陪葬,齐心协力共进退,本也已经几个月没和其它宫院的人交集,提前准备了不少武器、物资,把慈安宫变成了皇宫内的小堡垒; 那些没有得到封号的美人所处院落,要么偏僻,要么早和外人有勾结,里面也没有重要物品,没有韩泽熙挂念的人。 第九百七十章 狂花斗龙 秋意袭来,京城的七月初阴雨绵绵,茶儿与柯雅润举旗两天之中没受阻拦,堪称势如破竹,她们决定不再暗中相逼,要闹就闹个天翻地覆,斗一斗韩泽熙这条真龙。 旌旗飘展,车马辚辚,明晃晃的刀枪映得灰暗天空也闪起寒光,茶儿和柯雅润均穿上红衣戎装、银色盔甲,威风凛凛站在高台之上,检阅着麾下人马。 她们高呼口号,宣读檄文,以“肃清宫闱、重振朝纲”的名义要求韩泽熙处死妖妃萨意珞,并让韩泽熙这昏君退位,传位于大皇子韩堆,由柯雅洁监政。 这是正面与朝廷为敌了,史称此事“狂花之乱”,因主谋是女子,被后世之人反复渲染夸大,实际上没有掀起多大风浪。 七月初五,因高有全故意拖延,反应慢了半拍的韩泽熙终于做出具体布署,以霍飞当主将,高有全当监军,全力靖乱。 高有全也终于得到在军中建立功勋的机会,再不拖延瞒报,全力拼杀,很快解救出柯雅洁,将潜藏在皇宫中的奸细一网打尽。 京城郊外,乌合之众们在正规军队冲杀之下,节节败退,茶儿与柯雅润慌了。 茶儿尤为不甘心,靠家世,家道中落;靠男人,屡遭利用,屡被轻贱;靠贵人,太皇太后一死无可靠的了,她只能靠自己!她很享受指挥千军万马的感觉,可惜才享受了几天,所以她必须要保住自己势力。 然而,她和柯雅润耍耍阴谋诡计可以,要运筹帷幄不行,要真刀真枪拼杀不行,只能等着惨败? 两人不眠不休商议,得出办法,她们做不了的事可以请人来做啊! 七月初七,把能派上用场,还有可能与她们合作的人筛选一遍,拟出几个人来,决定去请。 茶儿换上满是补丁的粗麻衣衫,去往城中一个偏僻角落的破庙见木萧萧。 木萧萧,在霍家之事后,因本体受限不能远离,没有跟扎措走,也因霍腾不愿多谈从前,所以没人把她怎么样,她且寻个安身之处静心修炼。 听了茶儿讲明来意,木萧萧拒绝相帮,人世太复杂,她曾自以为聪明能干,结果还是差一点丧命,还是老实修炼为好。 "程浩风为什么当国师,你懂吗?"茶儿左右打量着破庙,目露嫌弃之色。 “为了获得更多更好的修炼资源,为了辅佐韩泽熙稳固皇位,为了……” 茶儿嗤笑一声,打断她的话,“程浩风只为了修到更高境界!做些行善救人的小事能累积多少功德?靠治世之功提升修为可要快得多!" 木萧萧要静心修炼的想法动摇了,她细问茶儿逼韩泽熙退位有几成胜算,茶儿吹牛说有八成胜算。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用韩泽熙不退位就炸毁皇陵来要挟,定然能逼他禅位大皇子韩堆,等他一退位,外郡再怎么兵强马壮也无力回天。 然后韩堆年幼无法亲政,柯雅洁摄政主事,那柯雅润和茶儿当然能为所欲为,封木萧萧当个国师,简直轻而易举。 被茶儿所说的美好前景所迷惑,木萧萧同意去帮她们。有用法力相助,那些用武功硬拼的士兵接连败退。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但是,木萧萧单独攻击的武力还行,要排兵布阵可不行。她们还得找一个能统兵的人,可军中将领哪有能听命于她们的? 七月初九,茶儿想到一个或许合适的人,换了男装去往蕴清别院,约见蒯丽儿。 蒯丽儿虽没有领兵打仗,但掌管庞大而复杂的蒯家,那也与名将用兵相差无几了。 见面之后,不容茶儿说客套话,蒯丽儿已矜傲地说:“念在还算故友,我不抓你交官,请你自行离去为好。” 当前局势,蒯丽儿看得很清楚,茶儿她们能暂时反败为胜,靠的是木萧萧突然入阵拼杀防不胜防,等朝廷得了确切消息后,也请会法术的异人相助,她们定然会兵败如山倒。 既已看清局势,蒯丽儿怎么可能还会再去趟这浑水? 茶儿心中凉了半截,明白是难以达到目的了。可她不愿意灰溜溜离去,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能空手而归。 "表面上蒯家是蒯大小姐当家,可你也知道很多暗影盟的人心中不服。男人嘛,哪会乐意被一个黄毛丫头管着?更何况他们还是一群刀口舔血的男人?"挑出蒯丽儿的弱点,也许能加以利用。 接掌蒯家一切事务也有几年了,蒯丽儿已是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枭雄,可不是“黄毛丫头”。被茶儿这么一说,成功激起她的傲气,定要显显她在蒯家能一言九鼎的威信! “蒯家不参与这场乱斗,可不是我指挥不动手下人,罢了,看在旧日情谊的份儿上,我让人给你们送上好的弓箭、砍刀,但我们蒯家不会直接出面。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参与朝中之事太多,那得坏了规矩。” 总算讨了点好处,可茶儿不是一点武器能打发走的人,慢慢啜茶,诡秘微笑着。 蒯丽儿没听到她说感谢的话也没有回应,诧异看着她,这茶儿是真不怕被抓? 等了许久,茶儿语速很慢地说:"蒯大小姐,你不想从暗里的枭雄变成明里的骄雄?" 想!当然想!蒯丽儿自嘲一笑,虽然茶儿给的甜头够诱人,但她不会被诱。因为那是一张画饼,以茶儿他们的能力根本无法成功逼得韩泽熙退位。 “茶皇姑,我再让底下人暗里帮你们传递消息,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不会完全卷入进去。要把事情做成功能有几分把握,你我心知肚明,不要再拿难以实现的承诺来进行利诱。”蒯丽儿点出关键。 茶儿轻笑,这蒯丽儿比木萧萧难骗很多,都说精灵妖怪狡诈聪明,实际上人才是最会骗人,又最不容易被骗。 暗影盟的消息有时候比朝廷马递铺的消息还快,且还很准,能有蒯丽儿手下帮着传递消息,这个算是帮了大忙,茶儿也不再厚着脸皮要别的利益了。 两军交战,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有了蒯丽儿暗中相助,茶儿与柯雅润占尽先机。 她们凭了不能失败的血勇之气苦战,几番交战后,占了治化皇后陵周围两百里地盘,对京城形成半圆包围之势,在皇宫和城里还稳住了几个打进去的暗桩,令朝廷不敢再小觑她们。 霍飞擅长大开大合的战斗,柯雅润派兵袭扰一番,又飞快退回皇陵,这种游击战的打法,让霍飞施展不出能耐。 还有,追击到皇陵附近后,柯雅润她们会以炸掉皇陵为要挟,让霍飞不得不退兵。 皇陵那一带陵墓之中埋的不是历代皇帝,便是后宫妃嫔,皇亲贵胄,若是这些人陵墓被毁,那是大不敬之罪。 当然,若是这些帝王和皇亲们九泉之下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定是欲哭无泪?死去多年还要被挟持,该怪子孙无用,还是该怪反贼太恶毒? 韩泽熙心里不在乎那些陵墓中的先辈,可不能表现出来,他这个皇位已经屡屡被指责名不正言不顺了,不能再被抓住什么把柄。 不能用蛮力,又不能真的退位,只好求助那些能人异士,只要把领头的几个反贼抓了或杀了,那一群乌合之众定然会不战而降。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韩泽熙以为高有全能轻松打败木萧萧,可居然一直没分胜负;以为招募能人异士的诏书一发,会有应者如云,可竟然一个比一个谦虚,都推说别人法力更高。 问题的答案其实挺简单,只是韩泽熙身在其中才看不清。78中文首发 高有全分明是想借此事稳固地位,要在军中占一席之地,当然不会让木萧萧败得太快。 至于其他修者,懂人情世故的不愿得罪高有全;淡泊名利的不想搅进纷纷扰扰;还有一些是因程浩风、胡勇刚他们的事寒了心,不愿再为朝廷出力。 为了不当亡国之君,无奈的韩泽熙只能放下面子,亲自去请碧洗宫的修者们出手。 之所以去请乔楚诗她们,没请法力和地位高很多的段梦柔、曹备道、法略等等人,是他也看出他们不会轻易为朝廷效力,危难之际,还是从前故友靠得住一些。 得了乔楚诗带阮文月、卓无傲他们来相助,霍飞做战不再束手束脚,连传捷报。 八月初九,柯雅润再次大败,领着几个亲信逃走。 霍飞收复皇陵周围的土地,没抓到柯雅润,也没了茶儿的踪迹,只见到木萧萧仗着法术在负隅顽抗。 羽空刀铮然出鞘,连闪出一串森冷刀影朝木萧萧劈去! 他是苦昙的记名弟子,也曾练气悟经,加之武功高强,没有太多灵力也引动天地灵气来助,瞬间让木萧萧处于强大威压之下。 没料到霍飞竟然爆发这么大的威力,木萧萧不再缠斗,甩袖飞出无数绿叶飞镖后,趁羽空刀被阻挡,急忙飞掠逃走。 慌不择路而逃,且又是无法离开本体太远,木萧萧围着京城绕圈子。后来,乔楚诗又带人来围捕她,逃得更艰难了。 绕来绕去,绕得心头怒火升腾,前番伤害霍腾是乔楚诗坏她好事,这次又是她们来与她为敌,因此对碧洗宫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想到此处,木萧萧突然想到碧洗宫内有修为的人都来参战,肯定防守空虚,不如逃去碧洗宫 躲一躲。她再不喘口气,不被抓住也得累死。 一入碧洗宫,果然只有几个老弱病残留守,她闯进后面客房也没发现她。 到了客房准备歇一歇,却听一声尖叫响起,循声看去,是寄居在此处的大梅发现了她! 第九百七十一章 酸味挟持 寂静的夜空中,那一声尖叫回荡着,听来格外刺耳,惊醒了碧洗宫的老道姑们,赶来问大梅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我睡迷糊了又口渴,起来喝水时不小心摔了个茶杯。有劳姑姑们关心,我没事。”大梅的房里响起摸索东西的声音,很快又传来打火摺子点灯的声音。 随后,门开了,大梅举着灯走到门边,再次表示没出事,又为惊扰别人致歉。 等她们走了,大梅回屋关上门,靠在门后长长舒一口气。 "为什么帮我?”木萧萧从床侧的阴影中走出来,冷冷问。 “不是帮你,只是不想看你再造杀孽,那几位姑姑不是你的对手。"大梅深知木萧萧法力不低,那几个没有法力的老道姑发现了木萧萧后必然会叫嚷,木萧萧也必然会杀她们。 木萧萧拢了拢因慌忙逃命而散乱的头发,打量着大梅,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相处的日子也不短,倒还没发现你是个活得挺明白的人。可惜了,霍腾没懂得你的好。” "这几年随着乔元君她们修身养性,我是活得比以前明白多了。在霍家二少爷心里我是什么样并不重要,得我自己活成什么样儿才重要。碧洗宫的道姑们善良豁达,你放下恩怨,向她们自首请求饶恕,好过你这样东躲西藏。” 从前恨木萧萧,但又拿她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夺走夫君的情意,此刻却能撇开个人恩怨,劝她向善投降? 大梅改变了很多,令木萧萧也不由得刮目相看,眼神中多了敬意。 处于这种情况下还能从容相劝,已比多数女子强了,但是木萧萧不可能听劝:“她们的善良豁达是对你,不是对我!投降是一死,反抗也是一死,何必临死还当怂蛋?” 大梅轻轻摇头:“弃恶从善是勇敢,不是怂蛋。你不同于凡人罪犯,乔元君他们估计只会把你本体移去城外,加以封禁镇压不会取你性命。” 当年木萧萧因扎措庇护逃过一死,又因霍腾坚持维护,没有伤害也没有挪移木萧萧在霍府的本体。 与鸟兽成妖连本体一起变化不同,草木成妖只是孕出的精灵可相对自由活动,本体仍是不能随便挪移,且精灵也因修为高低不同离本体远近的距离也不同。 逃跑,很难逃了,身心俱疲的木萧萧开始考虑要不要试试大梅说的办法。 屋内静下来,反复思索各种利弊,不知不觉快要天明。 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应是有年轻男子来了,大梅正惊疑不定,又传来喊声:“大梅,我是霍腾,有事儿找你。” “找我?这还没天亮呢,我还没起床……有、有什么事?” 他们仍是夫妻,可这几年里大梅多数时间在碧洗宫,已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有木萧萧在屋内已让大梅不安,他有突然跑来,更令大梅不安。 “不用忙,我只是刚从署衙值夜回来,顺便给你传几句话,马上要回家补觉。大梅,娘的生日快到了,你无论如何得回家准备好寿宴。" “哦,我记得呢,一定会办好。”霍夫人的寿宴自从大梅过门儿后全是大梅操办,因她不喜欢曲春爱,府里稍微大点的事均不让曲春爱插手。 霍腾沉默片刻又说:"娘喜欢你做的棉鞋,常说鞋坊女工做鞋的阔气好看,但是穿着硌脚呢……你能不能抽空做几双?” “好,我把母亲和父亲平常穿的棉鞋都赶在冬天前做好。” “谢谢,谢谢啊。那个……那个能不能给我做一双?做事的时候要穿靴子,平常还是穿布鞋、棉鞋舒服些。” 两人隔着门说话很多次了,往往都是霍腾把事情一口气讲完,大梅只答应就完了,不知道他今天怎么这样啰嗦? 还让大梅给他做鞋?霍家金堆玉砌,会稀罕简单做的布鞋、棉鞋?霍图与夫人年纪大了,家常穿穿还说得过去,年轻气盛的霍腾会想穿大梅做的鞋? 大梅先是疑惑,继而没来由地愤怒,语气生硬地说:“父亲母亲对我有恩,应当孝敬他们,你又凭什么使唤我?”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不、不,没想使唤你!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也帮你做,我们互相帮忙。”霍腾的语气有些腻,是在向大梅表示亲近感? 他们这般说话,木萧萧不禁冷笑一声,处于危急境况中的她应当冷静沉默,可她莫名其妙产生醋意,露出破绽。为什么吃醋呢?她也说不清,从头到尾只是利用霍腾,没有爱过又嫉妒什么呢? 那声冷笑很低,但武艺高强、听力极好的霍腾还是听到了。且他对大梅的声音很熟悉,立刻分辨出那不是大梅的声音。 “大梅,你没出什么事儿?有事儿得给我说,一定帮你。” “没事、没事!你快走!还没天亮呢,你一直站在我门外说话,成什么体统?传出去要影响碧洗宫的清誉。” 从前是大梅嘘寒问暖,霍腾显得不耐烦,今天倒过来要撵走他了,可是霍腾没生气,只关切地再问一次,“大梅,你真的没什么事?” “没事,你快走啊。” “好,好,我马上离开。” 霍飞大踏步走了,但疑点太多了,他假装离开后又以轻功沿着墙边折返回来。 听到他脚步声走远了,大梅揉揉发紧的胸口,再低声问木萧萧:“你考虑好没有?你若愿意降顺,我帮你向乔元君求情。” 还没等木萧萧回答,只听“砰”的一声,是霍腾猛踹一脚,踢开了房门! 突发变故,保命为要,不再费神考虑是战是降,木萧萧迅速扯过大梅挡在身前,并以树叶镖抵在她颈侧动脉处。 料到了大梅定是遇上意外,没料到她会被木萧萧挟持,霍腾冲进屋内站稳身形后,忽然僵立不动。 “霍腾,给我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挖地窖,再准备一个大铁柜,把铁柜埋进地窖,把我护送进铁柜藏身!”木萧萧嘶声说。 铁柜能隔绝天地灵气,她又本是草木成精,藏到深埋地下的铁柜中,以灵气探查也会把她当成一截朽木。 “你挟持大梅逼我帮你?呵呵,我可以窝藏你,但你来把我伺候舒服了,比挟持她管用。” “我没心情跟你调笑!快去做准备啊,否则等别的人找来了,我死也得拉你老婆垫背!” 木萧萧非常焦急,看着嬉皮笑脸的霍腾更加恼怒,整个人显得凶恶毒辣。 霍腾偏偏不急,笑得眉毛一抖一抖的,“抓了你是大功一件啊,我可不想放过这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你不一定能抓得住我,但她一定会死在你面前!快,快去准备我要的东西!”木萧萧沉声低吼,手上力道加重几分,大梅的脖子渗出鲜血。 “萧萧,你忘了我们从前多恩爱?你也忘了用她要挟不了我?旁人不清楚,你还会不清楚?我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霍腾说前两句话是仍带着痞痞笑意,说到最后一句,笑容僵了,他心尖疼到快窒息,难道那么怕大梅出事吗? 他以为自己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带着感恩的关怀而想救大梅,说那些干扰木萧萧思维的话当然能轻松说出,可真说了才知道无法轻松说。哪怕只为了哄木萧萧,说那些话也令他难受。 “不在乎?你先前先和她说那些黏乎肉麻的话呢!别给我拖时间,快去准备藏身的地方!” 霍腾没有走,他不能走。木萧萧处在情绪起伏很大的癫狂状态下,稍有不顺意的细节便会杀人泄愤,他必须稳住木萧萧,尽量拖延时间,已经天色微明,霍飞与乔楚诗他们应当很快会寻到这里来。 霍腾语气和缓,微眯着眼睛看向木萧萧:“我不在乎大梅,可我必须和她好好相处,我母亲喜欢她,我不能不孝,不能不顾忌霍家的名誉。” “别给我扯这些!快去做准备!否则我杀了她,再杀你,大开杀戒乱砍一通,死了也值!” 朝霞映上窗棂,五彩缤纷极是好看,可木萧萧充满恨意盯向窗外。天亮后,搜捕起来会更方便,碧洗宫内来往的人也会多起来,她逃出去的希望更渺茫了。 面对着她扭曲到狰狞的脸,霍腾深情款款地说:“萧萧,能死在你手里,我死而无憾!我忘不了你……能为一个人如醉如痴爱一回,不用权衡利弊,只顺着心意沉迷下去,那也很幸运。比那些没爱过没恨过的乏味之人幸运太多……”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说得好听,你要是心里还有我,快点帮我呀!”木萧萧只想逃命,要甜言蜜语没用。 霍腾叹道:“萧萧,冷静一点,不是我不帮你,你那些条件我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办不到,我想帮你也帮不了啊!不如,你放了她,来挟持我!挟持了我,你才能达到目的!” “少来哄我!你没有法力,可你武功不弱,挟持你比挟持她难多了。”木萧萧没有好好休息过,已经快灵气枯竭了,没有把握制住身手敏捷的霍腾。 霍腾再叹:“用大梅的性命要挟不了谁,抓了我才能要挟人!我是堂堂襄威将军,我兄长是靖乱主将,为了救我,他们八成会放你一马。” 这话似乎有道理?也许霍腾还念点旧情怕看着大梅受伤害,其他人不会在乎大梅生死哦!这么看来,挟持霍腾更有利? 木萧萧的心眼儿不多,若非如此也不会被茶儿说服替她们卖命。 她听信了霍腾的话,让霍腾举着手倒退过去,这样能更好控制,也难有拿武器反抗的机会。 第九百七十二章 羽宸明心 嘈杂的声音传到碧洗宫后院客房,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木萧萧纵然不信霍腾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右手缓缓松开,左手朝霍腾勾出。 待左手勾到霍腾肩膀,右手猛推了大梅一把,大梅朝地上扑去的同时,她右手捏的树叶镖抵向霍腾。 劲风未至,霍腾趁她力道没有用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羽宸刀,微侧身横砍向木萧萧肋下! 若真被她挟持,必定会让整个抓捕行动受阻,霍腾只是要给大梅创造逃跑机会,怎么可能愿意被挟持? 木萧萧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大梅身上,骤然生变,急忙应对。 她虽迟了一步,可毕竟霍腾举手的姿势要转为拔刀的姿势不方便,她能有机会以树叶镖抵挡过来。 去势刚猛的刀锋闪出绵密刀影,刚而有韧劲,是羽宸刀的妙处! 木萧萧抵挡得及时,肋下没有受伤,可是霍腾顺势变招,让她的手臂被划伤! 鲜血染红了木萧萧深绿的衣袖,霍腾也因变招耗时,被树叶镖刺入后背! 打斗情况变了几变,用时只在眨眼一瞬,大梅刚爬起来准备往外逃,听到同时发出的两声闷哼,立即回头。 见霍腾侧趴倒地,她悲声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仿佛整个世界要崩塌了,大梅顾不得引来更多的人会让情况更复杂,也无法用理智去分析她要逃出去才更好,她只是想能尽快救救霍腾。 一边喊着,一边弯腰扶起趴倒的霍腾,可惜力气太小没能扶起来。 “蠢女人……跑……快跑……”霍腾急得话也说不利索了,如果大梅再出事,他所做一切还有什么意义?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大梅含着泪,咬着下唇不停摇头,思维完全混乱了。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救自己?直到被推倒的那一刻,她都还认为霍腾是真要替自己当人质,以便让木萧萧顺利逃跑。 此刻,忽然明白了,霍腾从来没想过要帮木萧萧逃跑,磨唧那么久只为了救自己!不是相看两厌吗?又为什么舍命相救? 木萧萧的手臂疼得钻心,可伤口并不深,疼过最难受的一阵儿后,渐渐疼麻木了,她聚起所有灵气再发树叶镖! 树叶镖,她本体凝结之物,取之不竭,应手而发。 察觉被欺骗了,血冲脑门,愤恨不已,发镖的力道格外迅猛。 凛冽劲风刮来,大梅毫不犹豫地挡往霍腾身后!她没有办法应对,只能以身为盾! 有伤在身,又是半趴着,羽宸刀也掉落一旁,霍腾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梅迎向树叶镖,喉间爆出嘶吼:“不……” “叮!嗒……” 雪亮的刀光映着旭日红光闪耀,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预想中的惨叫声没有传来,只有金铁交击声响起,是羽宸刀自行飞出击落一支树叶镖! 木萧萧惊愣住,大梅也愣了,霍腾眼中包满泪花感动微笑,竟然这般和羽宸刀心意相通了! 他没有灵气修为,不会用意念御剑,可当年得赠此刀之时,曾听说若有真情流露,必能与刀心意相通!哥哥的羽空刀已能与哥哥心意相通,自己的刀竟因此事而自发随主心意而行! 刹那震惊,木萧萧又很快回过神,再连发树叶镖而出。 刀能护主,可毕竟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哪能挡得了几镖齐射? 才体会有人舍命相护是怎样的感觉,就要当一对亡命鸳鸯?大梅又绝望又悲伤,老天爷要让她此生苦得没有一点甜? “叮……” 一声脆响传来,树叶镖又被挡下!是君怀剑飞旋而出挡下! 随着响声而来的是卓无傲与阮文月的身影,两人眉目间的正气,让大梅瞬间充满希望,感激朝他们笑了笑,立刻去扶霍腾。 木萧萧在君怀剑旋飞出的同时,已感应到是有修者前来,来不及看清是谁来了,匆匆逃走。 阮文月急忙追了上去,卓无傲见大梅扶不起霍腾,帮她把霍腾在床上安置好后,再去追捕。 没了性命之忧,大梅强撑起的坚韧镇定撑不下去了,伏在床边低声抽泣:“二少爷……二少爷你哪里疼?说说话呀,别闭上眼睛……" 听到打斗声的老道姑们已知道了所发生的事,连忙去请了郎中来给霍腾治伤。 郎中在赶来的路上,可还没到,因伤在背上,霍腾趴卧着,大梅怕已陷入昏迷的霍腾会被憋着,用手扶着他的头保持呼吸顺畅,不停唤着:"二少爷……阿腾……阿腾……” 只有新婚那一段时间大梅唤他“阿腾”,后来彼此生嫌隙,大梅依着婢仆们的喊法称呼他了,此时又不禁亲昵呼唤他。78中文首发 78 78 郎中来了,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可大梅觉得像过了一年。 用药之时,霍腾疼醒了两次,用药之后,霍腾昏睡了四个时辰。 等他再次醒来,已完全清醒,伸手在大梅红肿的眼睛前摇了摇:“担心我?放心,死不了的。” “能不担心吗?郎中说你没有伤着筋骨,不算重伤,可你昏迷不醒啊……喂你喝粥也只张嘴不睁眼睛……”不再掩饰对他的关心,大梅卸下疏离淡漠的面具。 霍腾笑起来,明朗的笑容如阳光,“我是有点晕了,不过不是昏迷不醒,是太想睡觉了。这伤得真不重,但是来找你之前已在署衙忙了一宿,又劳心劳力对付木萧萧,得以松懈后当然只想睡大觉。” 大梅也听得一笑,双手合十轻声念:“谢天谢地。” 看着她温婉笑容,霍腾心湖泛起涟漪,原来今生最想守护的人就在身边。 一个人迷恋什么样的人,代表他渴望什么生活,霍腾从前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身边朋友多数是纨绔子弟,可他不是花花公子,心底里不认同那样的生活方式。 对于感情,他无法像哥哥那般洒脱不羁,能在感情上拿得起放得下,他认真而固执。 认真而固执的人往往是恋家的人,家是温馨港湾,他喜欢看到家人和睦相处,也许已经认可了孝敬长辈、容让兄嫂的大梅,才愿娶她为妻?只是心中有唐文昭的残影,接着有木萧萧的干扰才没能认清内心。 能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活得很通透的人不多,很多人在选择配偶的时候无法做出选择,不是不知道内心到底喜欢谁,是因不懂自己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 想要过得惊险,还是平淡?想要浪漫,还是踏实?追求富贵还是自由?不同的伴侣带来不同的人生,如果实际生活与期待生活不一致,那会对生活失望,从而对伴侣失望。 有些人明白了对方无法给自己理想生活,还得忍耐着凑合一生;有些人明白了对方正合适,可又错过了,又不好意思低头去挽回。 还好,一场有惊无险的意外让霍腾与大梅不用再纠结,和好如初。 八月初十晚,霍腾与大梅回了霍府,一个安心养伤,一个尽心侍奉,两颗心逐渐贴紧。 同一时刻,因阮文月和卓无傲跟丢了木萧萧,霍飞带着人满城搜捕,可仍然没有抓住她。 多数反贼已落网,那三个主犯茶儿、柯雅润、木萧萧仍然逍遥法外。 茶儿没有如木萧萧那般慌乱逃蹿,她在太皇太后墓中躲着,从兵败如山倒的那一刻起已抢先撤离。 因逝去的相隔时间长,太皇太后的陵寝在宏成帝陵内,宏成帝入葬时已封闭地宫,夫妇同墓而不同穴。 太皇太后薨逝后,丧事办得仓促,只把以前建好的墓加固修葺,工程质量做得不好,没有权力多说的茶儿也只能干看着。 但那修得不牢固的陵墓给了她藏身地方,搬开几块松动的石头,茶儿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了几个亲信藏到地宫内。 礼制所限,皇陵不可乱动,还因有对死者的敬意,也不能开陵去搜。又因有各类器皿干扰灵气探寻,是以乔楚诗在陵园内反复寻找也没找到茶儿。 无可奈何,乔楚诗只能撤走大半的人去城里搜,听到她们喊撤,茶儿心下稍松。 她看着主墓室的封门暗祷:我这次落难又是义母救我,若能有逃生机会,定然多多,斋戒布施为义母祈福。 夜色沉沉,在皇宫一里外有几丛枯黄芦苇,掩蔽着一条污水沟。 这沟一端通护城河,一端通御花园内的小湖,通往宫里的那一端设有好几个铁闸。每年放河灯时,宫女们的河灯多半放至此处被铁闸所拦。 此刻,铁闸悄悄开启,管闸的老太监迎进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女人。 又给她找了身干净的太监服饰穿戴上,另请人带她往守良宫去了。 这女人即是柯雅润,从排水沟渠进到皇宫,又在安插的奸细协助下到了守良宫。 大事已败,尽管比她想的败得快、败得惨,柯雅润还是能承受得住。她不求必胜,深知自己如秋后的蚱蜢,活不了多久了,可死也要多蹦跶几下。 进到守良宫,只见柯雅洁还没有睡下,她冷哼一声说:“妹妹,别怪姐姐无情……” 柯雅洁还没搞清状况,已被姐姐磕了下巴,后知后觉地发现嘴里被塞了东西。 “那是七日断肠散,你若肯听姐姐安排,我们永远是好姐妹;你若不肯听,等着肠穿肚烂!”柯雅润一边说,一边扬起匕首威胁赶过来的太监宫女。 第九百七十三章 烈火咒怨 蓬乱的头发上沾着一片草叶,身上残留着污水沟臭气,柯雅润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也不在意此刻的狼狈形象了,她只要达成目的,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让柯雅洁去把大皇子韩堆抱来,如果劫持成功,那当然最好了;如果不成功,杀了韩泽熙目前惟一的子嗣,那死也值了! 之所以没有亲自去毓盛宫劫持,是那里守卫森严,萨意珞的戒心也很高,容易被发现企图,而柯雅洁常去逗弄大皇子,那些人不会防着她,容易得手。 狠心给妹妹下毒,则是深知柯雅洁不会同意此事,只能用性命相逼。 “姐……你到底想怎么样?”柯雅洁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心痛得满眼含泪,她的姐姐为何变成了这样? 因权氏之死,柯雅润被黥面毁容,为了遮住“狠辣毒妇”四个字,她用黑色面巾蒙脸。 冷冰冰的凶恶眼神,诡异可怕的蒙面模样,又穿着不合身的太监服装,柯雅润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 “你说我想怎么样?我想为你姐夫,为我们柯家死去的人报仇啊!你的命在我手里,想活命的话快去把韩堆抱来!”柯雅润恨不得挠妹妹几下,难道她为了维护韩泽熙,连命也不要了? 柯雅洁摇头叹息:“姐姐,放下那些恩怨,不能再让国家动荡不安了。” “只要逼韩泽熙退位,我们不打仗,怎么会让国家动荡不安?” “皇上愿意退位,大臣和百姓也不会接受!姐姐,君主龙位不是儿戏,不可能说让就让!” 柯雅润桀桀怪笑起来:“我当然知道退位继位不是儿戏,但我们不能这么窝囊给韩泽熙当奴才!他是我们的仇人,仇人啊!斗不过也要斗,哪怕败了、死了,也能没有任何遗憾。你只图眼前安稳,死了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柯雅洁立刻反驳:“我嫁给了皇上,死后也是归韩家,如果背叛皇上,那才是没有脸面见列祖列宗!姐姐,你也是韩家的人呀,姐夫韩泽灿叛乱造反,他是韩家的罪人,你要为他赎罪才能在死后得到韩家认可!再这么错下去,你们都会成孤魂野鬼……” 是,他们都嫁给韩家的人,但是柯雅润不认为她们因此完全变成韩家人,她们身上流的永远是柯家血;而韩泽灿与韩泽熙的帝位之争,柯雅润一直坚信韩泽灿才是正统,当然也不认可叛乱之说。听了妹妹劝告,她自是嗤之以鼻。 皇后被灌服了毒药,又被用匕首挟持着,宫女太监们不敢上前抓柯雅润,又因是在深夜,不敢去打扰皇上,只能呼喊侍卫,把皇后所处的寝殿层层包围。 柯雅洁的脸色慢慢变得灰暗,毒性开始侵入五脏六腑了,她仍然劝说着姐姐,没有为了解药听安排做事。 “去把大皇子抱来!听姐姐一次,别再为了韩泽熙犯傻了,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怕被他抛弃!"柯雅润晃着她手臂催促着妹妹,"雅洁,快去呀,抱来大皇子逼他退位,是我们最后搏一次的机会了!” 守良宫的人越集越多,只怕已有人得知她打算了,柯雅润急得魂魄快跑出来去办想办的事,但很多法力高强的人尚且不能离魂行事,更何况她? 柯雅洁还是没有行动,那些远远观望的太监宫女倒步步紧逼而来。 “雅洁……如果目标达成,我们好好善待韩堆,那不也算对得他,和他的生母权氏?我们没时间了,你快去抱他来啊!” “姐姐,不要再痴心妄想,我不会帮你的,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帮你!嫁给了皇上,我当然任何事都以他为先。他是夫,也是君,我绝不背叛他!出嫁应该从夫,而且天地君亲师,君也在亲之前,连父母在他之后,更何况兄弟姐妹?” 听了妹妹一席话,柯雅润突然想笑,先前说不愿再看到国家起战乱还罢了,此刻完全是因为韩泽熙才不受逼迫啊。那些道理似乎没有错,更没有什么可笑,但柯雅润就是憋不住想笑。 笑着笑着,垂下手,匕首离柯雅洁远了。 见她对皇后的威胁小了些,太监宫女们纷纷摩拳擦掌,想拼个救皇后、抓反贼的功劳。 柯雅润马上收敛笑容,蹦了一步,高声叫道:“你们一拥而上来抓住我也没用!你们的皇后中了毒,只要我不给解药,她活不过七天!都给我退下!照我说的去做,保皇后安然无恙。” 她没有再让他们做什么和朝政相关的大事,而是让他们找来大红新衣裙、纯金凤冠、胭脂水粉等物品。 趁那些人去忙的时候,她挺悠闲地和柯雅洁闲聊起来:“我听你的,我不折腾了。再说,我逼你劫持韩堆的事已经传出去了,事情败露,折腾也没用了。 "妹妹,听姐姐讲几句实话。你和沈竹君爱韩泽熙都爱得那么痴,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心里只有沈竹君……这一刻总算明白了,你的确不如沈竹君。 "妹妹呀,你从小乖巧听话又善良,全照着长辈喜欢的样子成长,我小时候还羡慕你总是被夸,唉…… "哈哈,如今不羡慕了,我要是你那么过,会被憋屈死。知足了,我这一生比你活得潇洒快意……” 看着姐姐状若疯癫,柯雅洁还想着怎么向韩泽熙求情,留姐姐一条性命。 柯雅润说完那一通后,又让人把拿来的衣饰送往楼上,还要求多搬些炭火、蜡烛上去。搞不懂她要做什么,但为了稳住她,保得皇后不受伤害,宫女太监们还是照做。 守良宫虽只有柯雅洁一个主子,但占地广阔,花园、厨房、大厅俱全,她们此时所在寝殿是座两层小楼,楼下东侧一个大套间是柯雅洁睡的卧室,西侧有小厅、存衣物首饰的小库房,还有如厕的地方。 楼上是观景赏月用的雕栏画阁,四面没有砌墙,只以竹帘遮挡。闲暇时,或在阁中听雨闭目遐想,或卷帘对月赋诗,或邀好友赏景品茶,皆是极尽风雅的乐事。 只是柯雅洁不喜欢做那些费时又没用的事,楼上画阁几乎没用过。 待得物件备齐,柯雅润逼着柯雅洁随她到了楼上阁中,又让别的人不许跟来,若听安排,还他们一个毫发无损的皇后;若是不听,跟柯雅洁同归于尽,他们也会因没有保护好皇后受惩。 只剩姐妹俩了,柯雅润让妹妹给她换衣裙、梳头、化妆,她还催促妹妹快一点,不要求把她打扮得多精致,能看起来干净体面即可。 穿戴好了,摸摸因毁容变得丑陋可怕的脸,柯雅润突然怪叫一声,狠狠把妹妹推到楼梯口,趁她惊愕张嘴,迅速把药丸塞进她嘴里! “走!给你解药了!”再推了妹妹一下,然后飞快关上楼梯口的小门。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然后,她急忙转身点起了蜡烛,又把蜡烛扔到木炭上,火苗蹿得老高,在夜空像火蛇狂舞。 所有蜡烛很快点完,画阁早已在一片火海中,柯雅洁明白姐姐是要寻死,哭叫着要去救。 身边的人拦住她,不能再让她涉险,她若死了,会有很多人受惩罚! 还有一些想抓活的柯雅润立功,往楼上冲去,可火势很猛,柯雅润还能动的时候又不停乱扔木炭,没有谁近得了身。 浓烟呛得柯雅润快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用尽力气向天大嚷:“妹妹,我的好妹妹,我不逼你了……咳咳,总有一天,你会感受跟我一样的绝望!韩泽熙,你也会有绝望的那一天!咳咳……” 火熄了,韩泽熙派人来验过尸身后,格外开恩让柯雅洁去办丧事,再送回廓州安葬。 八月十二,茶儿和木萧萧还没有被抓住,茶儿是无人发现她躲在陵墓中,木萧萧则是被蒯丽儿藏了起来。 在蕴清别院挖好地窖,埋下铁柜,再在阮文月他们追捕的时候接应木萧萧,一切刚好合适。 蒯丽儿救木萧萧,一是觉得此梧桐妖容易被利用,可以再为己用;二是她与霍腾有旧情,可以用这关系做点文章;三是木萧萧属扎措提点过的人,能在扎措那里卖个人情。 此番暗救,高有全和萨意珞已得到消息,但他们假装不知。 在法朝乱成一团的时候,蕊仙居重建好了,程浩风带胡仙仙回去,并自豪地说再也没有人能钻空子。 重建后的蕊仙居以胡仙仙本人为阵眼,若是阵破了,底下深渊之中会喷出岩浆,而承负蕊仙居的白石莲花会合拢依情况飘入空中或坠往通向同天城的地道。78中文首发 78 78 “仙仙,你觉得怎么样?”程浩风信心十足地等着夸奖。 胡仙仙皱了皱眉,“我没太明白,深渊之下不是有个间歇通道吗?你这么做会不会让通道再扩大?” “不会!这次的阵法以你为阵眼,不会和黑球天地有冲突,当然也就不会有空间震荡。”程浩风略显失望地解释。 胡仙仙又再问:“有人来破阵,会怎样怎样,那怎么分得清谁是来破阵,谁是正常路过?” 程浩风指了指琉璃墙外飞过的几只小鸟,蕊仙居内没起任何异样变化。 而后,让人远远地往琉璃墙射箭,顿时从深渊中喷出滚烫岩浆! 才觉有热浪袭来,眼前突然暗了几分,因那雕为莲花的白石飞速裹起蕊仙居,往天空中飘了上去…… 胡仙仙握了握程浩风的手,又问:“如果空中也有危险,蕊仙居会往暗道里坠?这屋子也成精了,还是有什么特殊原理?” “我说过,是以你为阵眼,当然以保护你为首要。”程浩风不愿多解释阵法,怕胡仙仙自己破阵。 他正想这点呢,胡仙仙已问出来:“我是阵眼?要是我自己破阵会怎么样?” 第九百七十四章 无痕君染 我既为阵眼,我自破阵会如何?胡仙仙不隐藏想逃离的心思,程浩风不怒、不骗、不给答案。 与山崖连为整体的白石莲花在重建改造时加了机关,能分离活动,试了应对破阵的效果后,程浩风默默操控机关飞回原位。 天空幽蓝,山峰凝碧,天边与山巅相连处蓝光浅淡近于无,碧色却是变浓。浓浓碧色与蓝色又融为灰蓝,灰蓝中再漫开一抹瑰丽霞光,一朵莲花映染霞光飞在空中。 硕大的洁白莲花旋舞缓飞,与沉黑的同天城相比,显得那般圣洁庄严。78中文首发 78 78 城中见到空中飘莲的人皆是虔诚跪下,以挚诚的目光朝空中看去,那是他们的尊主在显示神迹啊! 他们当中没有人会想到,无界尊主程浩风此时心中五味杂陈非常难受,可又无法言说。 重建后的蕊仙居,胡仙仙如果要在同天城活动,可以自由出入;如果要去别的地方活动,会自起机关阻挡;如果要破阵,冲开对她的灵力压制,那么…… 程浩风不敢想那场面,因为那样会在胡仙仙重新获得灵气的那一瞬间自毁! 也就是,如果胡仙仙要自己破阵而出,在破阵后灵气涌入而她又来不及调御灵气的时候,破阵引起的灵气波动会反噬她! 具体怎么反噬,程浩风也无法预知,或许血肉横飞,或许坠进深渊岩浆,更或许会落得灰飞烟灭…… 用尽了一切,悖逆了一切,仍然无法在一起的话,那不如毁灭! 莲花落回山崖上,花瓣盛开了,蕊仙居内的光线再度明亮,程浩风似是怕突然见光般微眯着眼,看不清他眸子,却掩不住他阴郁的目光。 手心微痒,程浩风从复杂情绪中抽离,笑看正挠他手心的胡仙仙。 “你可以吸风饮露,不吃不喝,没听到我肚子‘咕咕’叫啊?” “饿了么?” 捏捏她气鼓鼓嘟起的脸,指尖再拂过她水润红唇,又移向下停留在了玉峰处。 胡仙仙触电似的蹦着退后一步,赶紧双手护胸,俏脸含薄怒睨着登徒子。 集满心头的阴云散去,程浩风坏笑着往厨房走去。 两人之间早有嫌隙,嫌隙渐渐扩大快成鸿沟了,可缠绵的情愫如云雾缭绕遮盖住鸿沟,有些问题提出了,他们皆已知答案,都是心照不宣略过。 过了两天,程浩风邀了杭无一她们来重建好的蕊仙居,改进之后,对其他人的灵力压制也变小了,可以让亲友们随意进出。 希望她能快乐,多见见徒弟们,应当能她少些胡思乱想,安稳留在蕊仙居内。 他们正欢喜谈笑着,连血无仇眼中也有笑意,忽然有守卫在门外通传,说有个孩子要见胡仙仙。 什么孩子要见胡仙仙?他们面面相觑,守卫挠挠头,为难地看向程浩风。 看他这般,定是有特殊情况不好直说,估计是麻烦事,程浩风让他拿些银钱和灵草丹药之类给孩子,不要再来打扰。 “咦?为什么不让我见那孩子?”胡仙仙目光犀利盯向他,忍着笑板起脸说,“不会是瞒着人养了私生子,害怕让我知道?” 程浩风无奈皱了皱眉,知道她是淘气开玩笑,可守卫不知道啊,还以为真让她误会了。 守卫吓得连忙解释:“不是尊主的私生子,绝对不是!那娃娃是核桃精和香草女妖的儿子,他们死了,让儿子来找……” “他们死了?还让他们的儿子来找我?”胡仙仙闻言,不等他说完就霍地站起身。 另外几个人也站起身,关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程浩风只能让守卫把孩子带进来,又朝着胡仙仙摇头苦笑,看来麻烦事避无可避啊。 那孩子抽泣着来了,见了他们后立刻下跪,胡仙仙扶住他,让他不用跪,又让杭无一给他端个草编墩子坐。 待他坐好,细一打量,这孩子眸如朗星、脸似玉雕,比之其父更俊秀,比之其母更文雅,尚在稚龄已可见美男子雏形。 “要把你比下去了。”胡仙仙笑向血无仇说,“你硬朗些,他阴柔些,女孩子更喜欢阴柔沉静的少年。” 血无仇嘴角歪歪,他可不在乎外貌,但也不能反驳师叔加师娘啊。 一句玩笑话,杭无一莫名其妙脸红了,为了掩饰,她和蔼问那娃娃几岁了,父母的事具体如何,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回答了杭无一两句,他又哭起来,程浩风只能把知道详情的守卫叫来询问。 原来,香草女妖逼夫不成,又被众人嘲笑,在胡仙仙他们走后便回去悄悄带着儿子东躲西藏。 她不想回去和公公婆婆住一起了,四处奔波又不让儿子与丈夫见面,目的仍是逼丈夫同意带他们一起生活。 到了一个地方,香草女妖就让人送一封信给丈夫,说要交出儿子,并让事情做个了断,约定见面后,又赶往另一个地方,故意让丈夫扑个空。 反复几次,彻底惹怒了核桃精,他不再被动地让人牵着鼻子走,主动出击找人跟踪查探香草女妖母子,抢在他们到达目的地之前到了。 看到丈夫意外先到了自己要到的地方,香草女妖躲不开了,又不愿意交出孩子,更不答应与丈夫断绝关系,他们大吵大闹起来。 为了这段关系伤透脑筋,核桃精烦不胜烦,怒火烧毁理智,失手杀了香草女妖! 当着儿子的面,父亲杀死了母亲!鲜血漫开,似弥漫整个天地,浸染得父亲的眼非常红,红得可怕。 儿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两颗泪珠噙在眼角始终没有滴落。 父亲用沾血的手摸摸他小脸蛋儿,让他不用怕,再让他去找胡仙仙,又反复叮嘱,一定要请胡仙仙帮他离开黑球,然后永远忘了父母。 也许,父亲想的是,离开了就能当一切没发生过,也就能很快忘了关于父母的惨烈往事。 胡仙仙眼里闪起泪光,又很快逼回眼泪,抱着那孩子轻声安慰:“好,我送你离开黑球,跟这些姐姐一起去锦鲤岛好不好?你是好孩子,所有事全和你无关,以后过好自己的生活。” “不……和我有关……娘看到了爹,让我赶快跑远点儿藏起来,我没有跑。我很久没和爹玩儿了,我喊着爹,去拉他的手……我娘马上疯了一样来抢我……要是我听话跑远点去藏,我爹肯定只顾着急忙找我,那就不会跟娘打起来……” 如果当初没有那样,结果就不会是这样——经历了很多坎坷的人才常常这样想,但这孩子才刚满十岁,这种想法已快成大山压在他心里。 胡仙仙早料到核桃精与香草女妖没有好结果,但没想到他们会以那样的方式结束生命,最后他们终于解脱了,却把所有阴影留给了儿子! 紧搂着那孩子单薄瘦弱的身体,胡仙仙不懂如何开解他,只能鼓励他坚强起来。 众人也纷纷表示,会把他当亲弟弟一般,给予比父母更多的关怀。 “父母自有父母的因果,是缘是劫只和他们有关,你哭什么?你们又劝什么?”一道清冷声音响起,众人顿时沉默,那孩子也惊愣忘了哭泣。 那孩子惊愣的同时,眸底又透出惊艳之色,这个说话的女子仿佛带给他比父母之死更强的震撼。 从进屋开始,因父亲嘱咐他找胡仙仙,他便只注意胡仙仙,没看别的人,也不知道说话的是水无痕。 在他看来,一身黑衣的水无痕如一颗耀眼明珠,容光绝丽令人不敢直视。 见他抬眼瞥自己一下,又羞窘低下头,水无痕再说:“不准再哭!哭哭啼啼、羞羞答答像什么男子汉?” 她这般冷酷又严厉,其他人不认同,杭无一更说:“师妹,这位弟弟家中遭受惨烈剧变,不同情不安慰他,还呵斥他,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讨厌别人哭!他家出了什么事与我无关。”水无痕不理他们异样的眼神,淡漠说着。 天生无泪,生父早亡,母亲冷落,养父虐待,水无痕真的讨厌哭声,也不知出于嫉妒他们有泪而厌恶,还是出于感同身受又无法排解痛苦而厌恶。 看他们要因自己吵起来,那孩子连忙擦了泪:“嗯嗯,我不哭,不哭,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哭的。” “谁说男子不该哭?有情绪得发泄出来,要不然闷在心里更难受。”胡仙仙狠狠瞟一眼水无痕,这丫头比没了情丝的程浩风还显得无情。 不过,对于胡仙仙维护自己,那孩子似乎不领情:“是不该哭的,我以后要和那位仙女姐姐一起去锦鲤岛?她不喜欢别人哭,那我再也不惹她烦了。” “哼,想跟我们去锦鲤岛?那得拜我当师父才行。我们岛上的姐妹多数老实善良,必须对你有个管束。”水无痕提出要求。 胡仙仙和她争执一番,水无痕竟坚持说锦鲤岛是她做主,不达到要求不肯接纳孩子。 “你们不要吵,我愿意当仙女姐姐的徒弟。”胡仙仙正打算送那孩子去别的地方,可那孩子反过来乞求胡仙仙同意收徒。 万般理由抵不过人家自己乐意,程浩风和胡仙仙只能同意水无痕收徒。 时光匆匆,水无痕已快二十一岁了,严肃训斥十岁孩子的模样也有几分名师风范。 排好座席,简单介绍师祖、师伯祖,及各位师伯、师叔后,那孩子一一拜见,又等赐道号。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那孩子父亲姓陶,他们在云华观属“染”字辈,水无痕为他取道号“陶君染”。 胡仙仙默念一下这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趁还没有办正式拜师仪式,坚决反对起来。 第九百七十五章 如水如泥 明亮雅致的琉璃屋内,男男女女皆是俊美清逸,陶君染看着他们,心中的悲愁怨恨少了很多,向往着能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愿望即将实现又突然被击碎梦想,他气得小手紧攥。 “仙仙,你怎么又不同意了?”程浩风不解地问。 胡仙仙心里非常不安,又一时说不出具体原因,干笑一声后指着唐彩儿说:“彩儿心性成长太慢,让他拜彩儿为师。嗯,鸾族高贵又没有那么多迂腐戒条,更合适一点。” “让我当师父?好呀好呀,陶哥哥,你以后是我徒弟了!” 瞅了瞅唤自己“哥哥”的唐彩儿,陶君染小嘴翘得老高,死活不肯拜在看来是少女,心性还是婴孩的唐彩儿门下。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程浩风也觉得这安排太胡闹了些,悄悄递个眼色给胡仙仙,再往珠帘后的卧室而去。 胡仙仙跟了去,程浩风弹开灵气光罩再问她,到底有什么原因要反对陶君染拜师。 “我记得地球那边云华观的传承排行,你也应当记得,但是‘染’字辈并没有‘陶君染’的名字。刚开始听到这名字,还以为是两边有细微不同,后来想起传承谱系记载有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弟子名为‘陶君染’!” 这么一说,程浩风也记了起来,但即使知道陶君染以后要犯错,也无法改变所对应的未来,阻止也没有用。 胡仙仙还是想做点努力,忧虑又期待地说:“他是无痕名下的徒弟,如果能稍微做一点改变,让他依然是云华观门徒,但又不是无痕的亲传弟子,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彩儿算你的徒弟,可又不是正式拜在云华观门下,陶君染拜她为师,名字仍然是‘陶君染’,身份有小改变,命运也随之会有小改变?” 胡仙仙点头表示他说对了,两人一起出来再劝陶君染改变主意。 甚至为了诱他拜唐彩儿为师,还说水无痕不一定能化龙,唐彩儿则是天生彩鸾之体,比水无痕的天资好,跟对了师父才有更好的前途。 “人与人之间怎能只讲利益,也不管投不投缘?”陶君染忿忿说着,“若是你们不许我拜仙女姐姐为师,我情愿当一个小厮侍奉在她身边,也不会拜别的师父。” 这般又痴又倔,让胡仙仙想起他的母亲香草女妖,一时之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仙仙,他这般坚决,且随了他。”程浩风轻声叹道。 沉吟片刻,胡仙仙同意水无痕收陶君染为徒,虽同意了,心中隐忧更重。78中文首发 第二天办正式的收徒仪式,接过陶君染拜师祖的茶,胡仙仙郑重交待:“你既然要坚持自己的选择,那么就得承担自己的选,不论苦乐,不许反悔,不许埋怨。” 陶君染乖巧答应,稚气未脱的脸上显出坚毅之色。 敬茶拜师,水无痕接过茶碗轻啜三口,淡淡向他道:“所有门规之类以后细讲,此刻只特意讲一条,云华观不禁婚嫁,但我一脉禁止婚嫁、不准相恋。” 各宗派发展壮大后,只要修行宗旨不变,小的规矩可以由各自师父来定,比如晁玄同和洛玄心对徒弟们的要求有很大区别。 但是,不允许谈男女婚嫁之事,这是非常大的改变了,胡仙仙和程浩风表示反对。 “师伯、仙姨请放心,我只收他一个徒弟,那规矩只约束我和他,不影响其他同门,对整个门规不会有改变。”水无痕解释道。 陶君染极怕拜师之事再出意外,急切地说:“我愿守师父定下的规矩,一心修炼,不惹俗事纠缠。” 年幼的他还不懂婚姻嫁娶意味着什么,但他从父母的事情中受了影响,潜意识认为结婚生子会让人麻烦不断,并最终落个悲惨下场。 他一次又一次向水无痕妥协,完全顺着水无痕的心意行事,让胡仙仙不知该羡慕,还是该担忧? 胡仙仙收的徒弟,没有一个喊她“师父”,也没有一个会全听她的,这徒弟收徒弟倒收了一个万事以师父为先的乖徒儿? 云华观壮大,振兴有望,胡仙仙有一点点欣慰,更多的却是深深忧虑,下一代弟子们能否经得起风浪? 仪式完毕,胡仙仙邀了水无痕单独闲谈,虽是亲传弟子,但教导她们的时候太少了,深感愧疚。 “你为何想起要定那么一条规矩?成婚养家,生儿育女,能让人感受天伦之乐,也能促使人真正成熟起来,学会承担责任,学会宽容迁就,也学会面对拥有与失去。” 听了胡仙仙的话,水无痕只是浅笑看她,看得她快不好意思了。 许久,水无痕收回目光,脸色愈加冷淡了几分:“仙姨追求圆满,我追求不受伤害。要有相爱之人、有儿女才圆满,那实在太难了。而不受伤害呢,只要不动心,也就不会有伤害。” 从未爱过,当然也不会有怨恨;从来没拥有过,当然不可能失去;不动心,不受伤害,也许是另一种圆满。 琉璃墙透明,蕊仙居又在山巅悬崖边,晚霞染山河的景色近在眼前,也无需水墨丹青了装饰屋子了。 师徒俩静默着,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没必要再争执。也许水无痕让陶君染当徒弟,正是看中他有相似家庭背景,同样认为婚恋之事非常麻烦,同样能接受孤独终老。 “女子阴柔如水,男子阳刚如山,阴阳相谐才能焕发生机,山水相依才能万物蓬勃。无痕,躲避或者禁绝恋情是没有用的,应该想办法克服困难,减少伤害,尽力圆满。”胡仙仙试着再努力一次,但愿能让水无痕的想法改变。 水无痕微讽冷笑:“仙姨,你自己真那么积极乐观?你实际上常常感到无能为力?你说得对,女人是水,可没有全对,因为男人不是山,他们是泥。" “泥?那不和‘山’一样?山也是泥土和岩石堆成。” 水无痕认真解释:"泥是松散懦弱的,山是坚固刚强的,怎么会一样?女人沾了男人,就是水和了泥,就会变成泥浆……” "泥浆?"胡仙仙自认为是常冒些稀奇古怪想法的人,没料到徒弟的想法更奇怪! “对,泥浆,没有用处,只会让人陷在当中无法解脱的泥浆。女人和男人在一起,如清水混了淤泥,混得自己变污浊,也混得对方没了豪气。” 混在一起,水变污,泥变怂,细想还真是那样。胡仙仙本要劝徒弟,反而被徒弟带歪想法了。 男与女,可不是泥与水吗?若没有感情纠葛,胡仙仙会背那么多污名,遇到那么多磨难吗?而程浩风又岂会偏离向道之心,执念于真正和胡仙仙结为夫妇? 念头难灭,越思考越迷茫,匆匆又过了几天,水无痕他们返回锦鲤岛。 回去后才安顿好陶君染,水无痕接到团子和大粗传来的信。因他二人不会发灵符,是写信给郑退辽,再由郑退辽请乔楚诗转发。 消息讲云碧瑟已于八月十九去世,王帅准备草草葬了她,不办葬礼,也不通知亲朋好友。 团子和大粗认为其中定有隐情,可他们只是奴仆,也没有法力,千思万想之下,想起郑退辽因得了云家的金照银枪,感念云二叔的同时也对水无痕亲厚,只能写信与他商议。 郑退辽觉得只有让程浩风他们来处理这事才行,于是求乔楚诗转告。 乔楚诗以灵符发讯息给程浩风,并附加大粗和团子写的信,程浩风收到后又再转给水无痕。 几经辗转,水无痕得了消息时已经九月初一,过去了十几天,云碧瑟已经下葬。 据大粗和团子的信说,云碧瑟是疯癫得不成样子,撞在墙上死亡,去世后也极为凄惨,儿子也没有见着她最后一面,已被王帅胡乱塞进棺材。 水无痕静静坐着,尽催灵力在手心燃起幽火,信纸瞬间化为灰烬,可那些事情无法化为灰烬。 她母亲一生很少快乐过,但也没受多少委屈,最后死时帮血无仇挡了部分天雷,也算死得有价值。曾经在长辈和姐姐万般呵护下长大的姨妈,人生落幕之时竟这般凄凉!云家的事,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水无痕对云碧瑟没有什么感情,但记着大粗和团子的守护之恩,怕他们遭害,正着手接他们来锦鲤岛,又传来消息,栖云山庄与程浩风断了合作关系。 为解决这些事,程浩风安排水无痕与他同去栖云山庄,临行前嘱咐:“此行只要查清你姨妈死因,问清断了合作关系的原因,还有接出团子一家,别的事先放一放,我们以后再对付王家兄弟。” 水无痕表示全听吩咐,陶君染不愿和师父分开,她想了想后,答应带徒儿去。 九月初三,程浩风、水无痕、血无仇、陶君染前往栖云山庄,因程浩风不愿王帅见到胡仙仙,没有带她随行。 一路奔波,九月初九赶到了庄门外,庄丁故意刁难不肯通传,程浩风沉声怒道:“你们待人无礼,我们也不守规矩了!” 说着,如风掠过,庄丁们已不见他身影,他带同行的人直闯大厅! 他们旋身落地在厅门外,两旁的庄丁们顿时如临大敌,大呼小叫着拿刀拿剑,王魁和王帅冷笑着迎出来。 程浩风的目光越过王家兄弟,凝注在厅内白袍人身上,那是扎措! 第九百七十六章 新秀争锋 高手与庸人的区别,不用交锋也有无形杀意,程浩风与扎措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杀意激荡,重重威压迫得庄丁们不由自主退开。 王魁大笑着,假装很热情地邀程浩风入厅,扎措也站起来微微欠身,表示一下礼貌。 互相杀不了对方,且有要事需做,先就不打打杀杀,程浩风也说了几句客套话,和血无仇进到厅中。 他们有事要谈,水无痕不喜欢听那些言语争论,提出要见一见王一,再带陶君染去云碧瑟墓前祭拜。 王家兄弟担心水无痕是回来争家产的,暗暗防着她,可她只让一个老仆带路,没有多问什么事。 不论怎么说,云碧瑟是水无痕的亲姨妈,王一则是她的亲表弟,王帅不好阻拦,只悄悄吩咐老仆留意她的言行。 水无痕怔怔看着王一稚嫩的小脸,依稀有三分熟悉,那是与她相似之处,有血缘关系就有斩不断的联系。 “你是恨儿表姐?我听过你的故事,爹说你不会再回来,你回来了……爹说娘不会再回来,我娘还是要回来的?”王一快六岁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水无痕。 儿子诞生后,王帅对云碧瑟的态度逐渐恶劣,到后来甚至不许她接近儿子,或许为了弥补儿子缺少的母爱,他对儿子十分疼爱,王一完全是个被淹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也许没料到他过得那么好,王帅常常在他面前说云碧瑟的坏话,他还是牵挂着母亲,抱他的奶娘低声提醒:“庄主,你咋还盼着那个疯女人回来?老爷对你多好,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你只要记着孝敬老爷就好。” 水无痕不由冷笑:“庄主?他这么小能当庄主?栖云山庄是云家的,王家的人还来当起老爷了?” 奶娘马上低下头,不敢再多话,王一疑惑地左看看右看看。 栖云山庄没什么可留恋的,但水无痕无法真正做到对云家的事不闻不问,她神情冷漠对王一说:“你娘回不来了!不要再盼她回来。记住,任何时候都保持清醒头脑,并不断变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爹娘靠不住、夫妻靠不住、亲戚朋友全都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说完后,她立刻转身离去,也不管王一能不能听懂。 云碧瑟的坟在后山,坟的斜上方是云家先辈们之墓,左侧方是云碧琼的墓。 祭拜完姨妈,水无痕再走到母亲墓前,没有行礼,默然凝视墓碑。 陶君染在她身旁静立,也许只有他们才懂为什么可以化解与姨妈的恩怨,按礼行事,但无法谅解母亲。 已是初冬,江州山野仍然四处草木葱郁,没有萧瑟景象,可他们二人的心境是风声萧萧、荒凉冷寂。 陶君染的泪水溢满眼眶,他连忙擦去,又吸吸鼻子忍住了泪意,她不喜欢别人哭,为了她高兴,再难受也不能哭。 他们返回山庄之时,程浩风他们还在谈事,水无痕又让,一个庄丁带她去瞧瞧云碧瑟被关的地方。 那个庄丁磨蹭着不想去,可顶不住水无痕冷厉目光带来的压力,只能带去了。 自从确诊云碧瑟疯了,一直把她关在以前闭关修炼用的石室内,只不过石室多年前因胡仙仙和云碧琼相争损毁,至今没有修缮,那里只有最靠外的一间还勉强完整,一个垮开的小洞正好用来投放食物。 才伸头到小洞边,已有恶臭扑鼻而来,水无痕不怕臭,但怕熏着天生惧臭的陶君染,挥手以灵气把臭气吹到远处散开。 陶君染因母亲香草女妖体质影响,不仅仅讨厌臭气,是到了闻了臭气会全身发黑的地步。 看出师父其实很关心自己,陶君染耳朵发红,心头暖融融的,刚才因想起父母而带来的悲愁情绪全没了。 水无痕没注意他有多少复杂情绪,只细看着石室内环境。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堆乱稻草、一个破碗、一根刻有符文的粗铁链,垮了的里面石室处有很多碎砖乱石,那就是臭气之源,是拉撒污秽的地方。 囚犯尚且有放风之时,也有专人来倒马桶,这里连这两样都没有,比牢房条件还恶劣百倍!曾过惯了舒适生活的云碧瑟怎么受得了?养尊处优的她落到这般境地,不疯也得疯! 墙上很多横七竖八的紫黑污渍,那是血痕!而靠门的墙上有一大团喷溅状血迹,色犹殷红,那里定是云碧瑟殒命之处。 凭血迹中的气息,水无痕能确定姨妈真是撞墙而亡,可她并没有因姨妈是自尽而对王家兄弟减少恨意,被逼得自尽比起被直接更痛苦! 被杀死、被毒死、种种害人手段不同,可只要拿到证据,能让凶手得到同样的惩罚。但是被逼自尽的,律法惩罚不了凶手! 眼前血痕交错,水无痕似乎见到鲜血飘荡起来,见到云碧瑟癫狂地大喊大叫,可无人信她无人理她;见到她悲愤无处发泄用手抓墙,抓得指甲断了,手指破了;见到她心如死灰,绝望地撞墙而死…… 水无痕的手攥得骨节直响,陶君染的手也紧攥到泛起青白色。 夜幕降临,他们再去大厅时,程浩风他们终于谈完了事情。 对于云碧瑟的死,王帅始终一副他很伤心的样子,再三表示他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妻子的事。 至于断了和程浩风的合作关系,那是因运武器到番邦方便一些,运给程浩风跋山涉水还要渡海,实在太难。 为了弥补毁约造成的损失,栖云山庄愿出三千两银子补偿。 而关于带走大粗、团子他们一家人的事,王家坚决不同意,说是怕他们去锦鲤岛过不惯,他们是普通凡人,去了之后定然会被修者与妖怪欺负。 程浩风答应不多过问云碧瑟之死,但毁约补偿不要银两,要他们交出以前合作制喷云壶之类武器的图纸,并且必须带走大粗一家。 双方争执不休,扎措提出一个比武建议,哪方赢了按哪方的要求办。 要比武,但不能他们亲自动手,一是地位摆在那里,动不动就打斗有失身份;二是万一控制不好力道,整个山庄会被夷为平地。 王家和扎措派了三个晚辈出来比武,一个是岳晴晖,二十五岁,瀛海门掌门之子,岳钟旭的第六代孙。 他是来为门中兄弟姐妹们定制法器的,属于偶然碰上这件事情,但因太爷爷居然被程浩风劝服,颓然放弃讨伐同天城,觉得太爷爷真够窝囊的,他早有挫挫同天城锐气,显显自己威风的心思。 岳晴晖听得比武,连忙毛遂自荐,的确打不过程浩风,但胜了那些门人弟子,他还是有信心的。 一个名为郎天锐,才十一岁多点,是黑娃的同父异母弟弟,黑娃离家时他还没出生,见也没见过那个哥哥,可他要为哥哥报仇。 那不是他特别看重兄弟手足情,是扎措告诉他,要想在黑狼一族中立威,给哥哥报了仇,并最终打败程浩风,就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他年幼无知,还受母亲时时刻刻教导要比其他兄弟姐妹强才能出头的影响,拼命想证明自己的能耐,能与程浩风那一方的人打斗,正是个磨炼机会。 第三个是骆鸣沙,还没满十岁,是阿木甲与阿骨的儿子,随母亲隐居后,扎措辗转找到他们母子,一再表达诚意,终于让阿骨同意他收骆鸣沙为徒。 骆鸣沙在师父教导下早有为父报仇之志,摩拳擦掌等着收获复仇的第一个胜利果实。 程浩风让血无仇与岳晴晖对战,水无痕与郎天锐对战,陶君染与骆鸣沙对战。 扎措连声反对,郎天锐才十一岁,初聚灵气,水无痕二十一岁了,灵气已到可以隔空御物的程度,不用比也是水无痕胜。 但程浩风带的人少,没有合适人选,让他们另找人参战。事情谈到这个阶段,比武胜负只是彩头,可争的是面子,是一份傲气。 扎措让人带来一个小少年,那是大粗和团子的儿子,大名郭定安,十二岁了,也学过些拳脚功夫。 “他和水无痕如同姐弟,今天这比武又与他们一家人将来命运相关,把他算在你们一方,让血无仇不要参加比武。你们同不同意?”扎措轻推郭定安到程浩风身边。 程浩风当即答应,安排水无痕对战岳晴晖,陶君染对战郎天锐,这两场有绝对把握能胜,至于郭定安能不能赢得了骆鸣沙,已不重要。 山庄练武的校场内,树着一圈熊熊燃烧的火把,照得夜空红到发亮,场中铺了一大块红毯,正对红毯两丈之外一排太师椅,王魁、王帅请程浩风、扎措等等贵宾坐了,围绕着红毯一丈之外又拉起一圈红绳,八个健壮护院守在红绳旁,很多看热闹的奴仆和宾客站在红绳外挤来挤去。78中文首发 78 78 临时设的比武场地很简陋,第一场参赛的陶君染和郎天锐并没有因此而敷衍,他们认真、紧张且期待着开始动手。 一脸严肃走到红毯上,两人各向自己一方的人点头致意,而后各站红毯两端,朝对方亮出起手式。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陶君染身穿素白道袍,袍角掖在腰带中,小小年纪已有玉面侠客的风范。 郎天锐身穿玄色锦衫,也把衫角掖在腰带中,开战锣响,快如旋风击出一掌! 第九百七十七章 战意幻影 身形还稚弱,郎天锐的招式已用得很老辣,在一个用拳头讲道理的环境里长大,他虽与陶君染年龄接近,但战斗经验多了很多。 没想到对手起势出招就连连猛攻,陶君染只能一再闪避,因又气又急,白皙的脸变得通红。 “以前云华观弟子是刚毅严肃类型,这女师父选徒眼光是不一样,这个徒弟长大了估计是个只会讨女人喜欢的小白脸。”观看的人群中冒出闲话。 陶君染听得怒火攻心,血气直往头顶冲去,不再招架,咬牙以左臂硬接郎天锐一掌,再变招以右臂肘击郎天锐胸口膻中穴。 变招略慢,郎天锐双掌挡开他,再因他变招之时露出左肩空当,被郎天锐趁机拍中肩头。 豪放的人高兴拍肩若是用力大了尚且很疼,更何况是蓄力重击? 肩头疼得钻心,似乎连左臂也要抬不起来了,陶君染咬紧牙关只闷哼一声,又再运足力气朝郎天锐小腹踢去。 但是,连攻连败,陶君染身上已受了好几处伤,脸上也有两处淤青。 情急之下,水无痕也顾不得旁人要说她临阵教徒了,大声说道:“君染,听好,不要再一味进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你不要管别人说什么,胜了他才重要,用什么打法不重要!” 他一向听师父的话,比百姓听从圣旨还顺服,于是他稳好气息,不再进攻,绕着郎天锐游走缠斗。 扎措对他表露赞许之色,又有些疑惑地问程浩风:“柔韧性和灵活度非常好,男子当中少见啊。他是草木之精?为什么可以离开本体很远,自由活动?” 徒孙辈得了对手夸奖,程浩风脸上堆满一点不加掩饰的自豪感,“他是草木之精,但没有本体,天生是人形,因他父母是修成人形才结合,又因他母亲香草女妖以香气炼形。” 扎措有些不明白,他的父母一方是凡人,一方也是炼成人形才结合的,为什么他有本体孔雀形? 程浩风再解释:“核桃精的家族老祖宗是一株极大核桃树,根系占了半个黑球,所以他的后人能在很大范围内自由活动,得益于此,核桃精才有机会遇到香草女妖。而香草女妖不以本体草木之形修炼,而用所具的香味修炼,香气能传去的地方,她就能自由活动……” 扎措恍然大悟般接话:“这个陶君染天生得了父母优点,既不是草木化形,也不是血肉而成胎,是父系吸收日月精华、母系香气滋养而凝化投生为人?真是奇哉、奇哉!不过,要是他老祖宗的根脉受损,或是他被臭气破坏了香气,那他是不是被抓住了致命弱点?” 是,那两个条件确实算陶君染的致命弱点,程浩风阴着脸没答话,这个扎措在趁机打听己方优势劣势,刚才得意忘形说漏嘴了。好在透露得不算多,要不然后悔莫及。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他们停止说话的同时,比武场上响起一声惨叫,郎天锐被陶君染打中尾椎,趴倒在地起不来了。 众人齐声连数到十,他还是没有重新站起来,扎措只能黑着脸让他认输。 第二场郭定安对阵骆鸣沙,一个是高大憨实男孩,一个是精瘦冷漠男孩,拉开对敌架势后陡起凌厉气势,让人不敢相信他们的真实年龄。 小小年纪已长得快和成年人一般高大的郭定安,利用力量上的优势频频进攻,骆鸣沙没有如陶君染那般闪避,而是硬扛住攻击,同时反攻郭定安要害! 郭定安之父大粗是庄里的护院头儿,他从小跟着学武,但一招一式讲个平稳,还从没见过骆鸣沙这不要命的打法。 不但他没见过,程浩风、王家兄弟等等见多识广的人也很少见,他们印象当中只有受命刺杀的死士才那么打,用不惜自伤也要杀死对手的方式来攻击! 郭定安个性敦厚,此时完全懵了,这只是一场比武,还是少年人的比武,用得着拼命么? 趁他发愣,骆鸣沙双指如戟直插他左眼!明显对方落败,还要想重伤他,骆鸣沙出手太过毒辣,众人不禁倒嘘出声。 忽有清冽如泉的气息荡来,在场所有人都胸肺为之一洗,少了很多浮躁感,那是水无痕以水月团扇隔在了郭定安眼睛前。 “我们认输!”水无痕救下郭定安后,又将他拉到身后护着再对骆鸣沙说,“但是,我要奉劝你一句,别把事情做得太绝!” 骆鸣沙退到扎措身旁,岳晴晖昂首阔步走到场中,迎战水无痕。 水无痕让陶君染带郭定安去擦些金创药,尽管见师父对郭定安很关心,他心里不舒服,还是听话照做。谁让师父是郭定安父母照顾长大,情同姐弟呢? 安排完事情,水无痕再从容与岳晴晖开战。他们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已算翘楚,争斗之中既竭力打败对方,也暗暗佩服着对方。 掌风拳影往来晃动,观战的程浩风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往事。水无痕不愧是胡仙仙的徒弟,行事有其师之风,然而眉目间的清丽脱俗感又更像白回风…… 当年,她历尽千辛万苦去救程浩风,衣服尽被泥污血染,仍然强撑着不倒下去。 臧玄蛟发出嚣狂的笑声,然后对她说:“小狐狸,降顺于我。你本是狐族,何苦为这些人族拼命?我主宰天地之后,只会奴役人族,不亏待其他族群。” 她看向天空,空中乌云翻滚,电光闪个不停,她内心悲愤想着:苍天无眼吗?这样的时刻,还要对三师兄施以五雷轰顶之刑? 倒在污泥中的程浩风已是奄奄一息,他的脸上全是血痕。 他嚅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七师妹,你不要管上天怎么惩罚我,这都是我该受的,黑龙之祸本因我而起……" 她不接话,看向洪水过后的於泥堆满山川田野,於泥中陷满百姓家中的日用之物,入目皆是狼藉一片。比这狼藉景象更惊心的是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很多人都是死不瞑目。 程浩风声音很微弱,语气却很焦急:"七师妹,你不要听黑龙蛊惑,他已经自毁形体,只为了能获得那属于无尽虚空的力量。他连自己高贵强悍的龙体都可以舍弃,又怎么可能善待其他族群?” 她低下头,看向程浩风。她的目光在他眼中停留很久后,粲然一笑。 这发自内心的一笑,是白回风从他眼中看到了曾期盼又没得到过的情愫,那是程浩风对她的信任与担忧,还有几分即将永别的缠绵不舍。 她不怕死,只怕程浩风对自己不曾有过区别于他人的情愫。 “三师兄,我累了。我打不过黑龙,我陪你受刑。我们死在一起,好不好?” 黑龙看着她明艳的笑容,很是生气:“不识抬举的小狐狸!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我让你们死了也只能隔得天遥地远!”说着,一股黑气呈龙卷形向她袭来。 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向自己袭来,像是要把她灵魂都吸入无尽黑暗。她急忙伏下身,紧抓着程浩风的手。 在她的身体被吸入黑暗,相握的手也被扯开时,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程浩风凄厉的惨叫一声,他突然圆睁着眼睛站起来,半边身体还散着焦臭,冒着黑烟。 那比厉鬼更阴冷,比恶魔更狠厉的眼神,竟让黑龙不自觉地松开白回风。 程浩风举手向天,悲怆而吼:“五雷轰顶,又有何惧?该我承当之过错,绝不畏缩!” 他一边吼着,一边向黑龙疯跑过去,雷鸣之声也随着他追过去。 白回风知道他是想和黑龙同归于尽,泪如泉涌,心魂被撕裂似的痛。 痛到不痛,白回风化回原形,一只雪白妩媚的白狐。 她的心神已不在本来的境况中,她越来越大,尾巴也越来越多。 转瞬之间,一只与黑龙影一样大的白狐傲然而立。 她九尾轻摇,阴沉沉的鬼域似荒滩因她轻拂的妖娆软尾,而带上了一丝媚气。 在第三道雷轰向程浩风,黑龙将要逃离此处的时候,她九尾拧为一股不断伸长的尾辫向黑龙缠去!她死死束缚住黑龙,硬生生接下劈向程浩风的雷击! 紧接着,第四道、第五道天雷追劈而至,她雪白的皮毛尽为血染! 黑龙影子的黑色越来越淡,最后化为一缕青蓝色的轻烟。 眼见这缕轻烟将要飘远,她用尾辫轻抚一下已然昏迷的程浩风,就眼神坚毅地向轻烟追去。 她缠住轻烟,轻烟又化作淡得几不可见的龙影与她相斗。78中文首发 78 78 白回风九尾散开,在天地之间恣意挥舞,舞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漩将黑龙困在当中。 黑龙凝为一团黑色,这黑色渐散又突然爆开化出一个五官硬朗的中年男子。 他一掌斜劈而出,九尾气漩轰然消散! 白回风从空中跌落,嘴角渗血,将落地时已化为人形,勉强稳住身形站着。 紧接着,黑龙稳稳落地,双眉一扬:“你终究还是嫩了点。” 语声未落,掌风向她袭去。 她不闪不避,手中祭出锁心玉瓶,掌到瓶碎! 但在玉瓶碎裂的那一刻,黑龙觉得所有灵气都化为虚无,而白回风觉得自己瞬间拥有了浩大磅礴的充沛灵气。 臧玄蛟的瞳孔剧烈收缩,他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然而,他的惊异、他的不甘、他的谋算,都只能永远的凝固在眼中…… 猛然拥有无尽灵气的白回风无法承受这些灵气对身体产生的巨大压力,在她一掌击中臧玄蛟心口后,她自己也五脏俱伤。 玉瓶的碎片飞散,这些碎片并未落地,只是在空中不停旋舞着,旋舞着不知飘向何方…… 晶亮玉瓶碎片散尽,白回风朝着程浩风凄美一笑,缓缓闭上眼睛…… 第九百七十八章 得失自悟 梦影散,心恍惚,远山枫林红如醉颜,近处比斗战意正酣,程浩风眨了眨眼,想驱走悲意。 有多久没忆过往事了?当年设局是对是错?为何突然神思昏乱不受理智控制? 程浩风定定神,瞥向扎措,目蕴灵力看到他心口有灵气波动,是因他故意在用锁心玉瓶碎片影响自己? 能影响程浩风的东西很少很少了,关于白回风的事却永远能影响到他,为了摆脱影响,他不动声色地召出墨冰剑,横剑于面前几案上。 剑身氤氲淡淡白雾,寒意沁入脑髓,精神为之一振,完全摆脱纷繁往事困扰。 最快最广的事物应当是人的念头,程浩风如同重新经历一场大战,可真正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水无痕与岳晴晖才动手交战不久。 只是比武没必要拼命,还有这小小场地也没有用武器战斗的条件,双方皆是用剑的人,皆是以掌代剑。 岳晴晖运起灵气,浑身散发剑刃似的光芒,淡金色光芒晃得没有修为和修为不高的人快睁不开眼睛,而一些有点灵力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则睁大眼睛细看。 只是,她们看的不是岳晴晖怎么打斗,是看他浓眉如墨、明眸如星,容颜清俊;也是看他十指修长、身如玉树,英姿勃发。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没有半点不自在,全神贯注比武,调御灵气掌凝光剑劈刺。 水无痕没有外显的灵气光,乍看去似乎嫋嫋于风中,只凭敏捷身手在打斗,有灵力的人细看才明白她周身如浸在无形水波当中,水能卸去击来的力道,也能增加击去的力道。 两人修为相差无几,出招接招难分上下,岳晴晖渐渐有懈怠之心,他不想再打,只想亲近水无痕。 这无缘无故冒出来的想法让他自己也大吃一惊,可偏偏改不了这想法。 水无痕在他眼中不是肉体凡胎了,而是一湾春水!这一湾清凌凌、凉润润、碧莹莹的柔媚春水,令人想沉溺其中,被淹没也无妨。 为何会这般?岳晴晖怀疑水无痕用了什么幻术,仔细感知,并没有被幻术所控的迹象。 水无痕也有些疑惑,怎么他的出招速度明显变慢?可当下形势容不得细想,立即趁此机会展开凌厉攻势。 因身高差异,水无痕只攻击他腹部和胸膛容易些,又因是公开公平比武,只能选一些能伤人又不会致死的部位,动起手来多少有点束缚感。 两人又实力相当,要制住对方很不容易,这一得到机会,水无痕朝岳晴晖的中脘穴和太乙穴连击两下,他抵挡一下,还是挨了一下。 “嘶……唉呀……” 岳晴晖疼得双眉拧成川字,但他没有呼痛,是那些目光追随他的女子帮他发出惨叫,她们心疼的程度不亚于他的伤疼。 疼痛感让他收束好心神,掌风连同光剑刺向水无痕左肩。 因身高和环境差距,岳晴晖能对水无痕攻击的部位也很少,只能打头颈部和肩臂。 后仰身体躲避的同时,灵气光波如水漾碧涛般荡开光晕,水无痕没被伤着半分。 为了能连续进攻,岳晴晖前倾身体再削水无痕扬起的右臂。 水无痕扬起右臂是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也是为了袭击岳晴晖的天枢穴、不容穴。 两人均想攻击,那个姿势便有须臾定格,一个如柳枝弓体仰身,一个如玉树扑身下压,似乎有些暧昧? 观战的青年男女竟然心生醋意,燃着妒火的目光烧来,他们两人也莫名其妙不自在起来。 也许是心有灵犀,两人同时撤招,各自退后稳住身形,相对站好后,再起势重战。 水无痕掌风带起灵气水波使招拆招,攻击与抵挡之时双掌并不会直接触碰到岳晴晖。 与他人比武时迥然不同的打斗方式,让岳晴晖有异样感觉,仿佛水无痕不是要与他争个胜负,而是有仙露灵水润润浸心田,柔柔绕身转。 水无痕久攻不下,想绕他背后去攻击,但他不可能把弱点让出,两人推磨一般乱转。 乱转之时,岳晴晖瞅见水无痕面部有防御空当,打她鼻子必能一击即中。 可将要动手,居然想着鼻子最容易出血,若是她脸上鼻血横流,那就破坏了玉容姣好…… 于是岳晴晖转而只攻她两肩肩头,水无痕接连抵挡住。 他们难分胜负,扎措有些不耐烦地瞟了王帅一眼,王帅立刻命人敲锣停战,两人收手后,王帅宣布战平。 比武前斗志昂扬,岳晴晖一心想击败程浩风门人帮太爷爷出口窝囊气,但此刻欣然接受平局结果。 “多谢承让。”水无痕清楚两人修为差不多,但他的实战能力、应变能力超过自己,也能料到再打下去,自己会因变招不够敏捷而输。 “多谢水仙子赏光与我切磋较技。”岳晴晖笑容明朗。 水无痕承认自己不如他,却不等于愿与他交朋友,神情仍是冷若冰霜:“你不必谦虚,相比之下有差距就是有差距,我不喜欢欠人情,明年今日再战。” 热情示好换来冷漠拒绝,岳晴晖顿时心情沮丧,可想想她既约战明年,那也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忽又欣喜万分。 旁人没注意到他心情几起几落,虽然程浩风一方胜一场平一场,但在岳晴晖和其他宾客劝说下也算他们胜了。 如果能损失一点利益,就换来水无痕再不回来找麻烦,也不再和程浩风打交道,那么略退一步也算值得。 王家兄弟同意给程浩风制一批武器,也同意他们带大粗一家人离开,连云家愿意去锦鲤岛的人也可全带了去。 因有不少人随行,于是程浩风先一步飞回同天城,血无仇则带着水无痕他们坐车绮马慢行。 行到山下,回望如在云雾中的栖云山庄,水无痕脸上浮起厉色:“是我的,早晚要还回来!” 她停步伫立风中,陶君染静静站在她身边,眼中满满的热烈崇拜之情,待得其他人已走了很远,他们才掠身去追。 庄中议事的小厅内,王家兄弟遣走随从,王魁伸开双臂仰身半躺在太师椅上,“小野种这一走,栖云山庄算是彻底属于王家了!哈哈,我们要不要把‘栖云山庄’改成‘宿王山庄’?” “和一个名字较什么劲?栖云山庄这名号是块金字招牌,改了名会丢掉不少资源。只要能赚到利益,名字不重要。”王帅端坐着,看向兄长的目光带了鄙夷之色。 王魁干笑两声:“名义上的庄主是你儿子,你是把这里当成你个人产业了?可别忘了,没有整个家族的支持,我们无法成功。为了得到栖云山庄,我出力最多,牺牲最大,可我时刻记着得到了后也属于王家,不属于我自己。” “你费了那么多力,牺牲了那么多,不也还是没有彻底掌控栖云山庄?还是靠我才有今天这一切?” 对于多年没能办成事,王魁也心中惭愧,可他面对的是云碧琼啊,云碧琼虽然多疑又自负容易听信谗言,可她担得起责任,分得清大是大非,不是草包云碧瑟可比。只能说,对手不同,结局便不同。 因此对于弟弟的讥讽之言,他十分不满,说话带刺儿:“我没你狠得下心嘛,云碧琼和我是假夫妻,我还不忍心把她逼上绝路呢。云碧瑟和你是真夫妻,给你生了个儿子,却让你虐待得神智不清,还不给她医治,活生生逼得发疯撞死,真狠得下心……” 王帅霍地站起身,凑近王魁逼视着他,被兄长说起污点,一张五官端正的脸变得非常狰狞。 王魁也不示弱,气得如牛大喘,他为自己付出了很多而没有得到想得到的而悲愤,却忘了云家姐妹是怎样凄惨。 虽说云碧琼不是他直接害死的,可如果没有他耍手段,云碧琼早已和水剑虚过着世外逍遥的生活,又怎么会背负那么多孽债痛苦至死?! 埋怨他人无情,却不责问自己不义,自私共性。 一山不容二虎,哪怕是曾携手并肩作战的亲兄弟,王家兄弟内斗起来,因王一有云家血脉,庄中多数人偏向王帅,为了王一而偏向王帅。78中文首发 78 78 不过王家多数人偏向王魁,只因怕王帅势力独大,以后会在争王家当家人的事情上占绝对优势,那他们就没机会争了。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势均力敌,王帅找扎措当外援,王魁也找扎措当外援,最后扎措偏向于帮助王帅。 因王魁给出的条件是送财宝和美女,王帅给出的条件则是等事成之后,告诉扎措关于藏古箭、射日弓的秘密。 财宝和美女,扎措很喜欢,可并不是他难以得到的东西。而王家的藏古箭和射日弓到底是什么,有什么功用,几百年来都是谜,据说王家处心积虑要占了栖云山庄,为的也是要发挥那两样传说中神器最大作用。 有了关于无敌神器的秘密,并能借助神器的力量,那可以建起庞大势力,有了庞大势力,财宝和美女唾手可得,扎措当然选择和王帅合作。 江湖上风起云涌,而整个八月里,扎措与高有全又对朝臣频频下手挑错,只是缺了好的突破口,他们没有扳倒雷狂、霍图、乔且诗这些肱骨之臣。 很多事无法直接参与了,可胡仙仙一直关心着局势变化,思考着法朝会怎样?水球会怎样?已知有生灵存活的大千世界会怎样? 第九百七十九章 为利逼亲 天命难违,可胡仙仙一直不太相信天命,不是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底气,是觉得自己不像担当大任的人。 如果不是很多事实一再证明她和永恒之心有关,她会把天命当成一个大骗局。如今仍然将信将疑,可听到种种和灾劫战乱有关的消息,她又忍不住要愧疚自责。 九月十八,法朝又发生一件奇事,哥哥告弟弟怂恿侄儿不认生父! 哥哥是孙展雕,弟弟是孙展鸥,孩子是孙怀让,皆是和胡仙仙有过交集的人,她特别关注。 程浩风不愿说详情,胡仙仙再三询问血无仇才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从胡仙仙打抱不平后,谢素芳带着孩子悄悄离开,并在程浩风帮助下,让他们安居京城郊外,孙展雕一直没寻到他们。 当年骗娶谢素芳,被马大妞得知后,又强逼她为妾,在她离开后,马大妞分了家产也不愿跟孙展雕这个花心窝囊废了。 马大妞找了一个比她小几岁的屠夫再嫁,一开始,因她手中有钱,屠夫对她温柔体贴,等钱财被哄到手了,对她隔三岔五拳打脚踢。 这时候的孙展雕也落魄了,亲戚朋友嘲笑他,连亲弟弟孙展鸥也不和他来往。除了血缘近的亲属,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有个弟弟在宜州当知府。 一次,孙展雕与马大妞在街头偶遇,男的衣服脏污没人帮着洗,女的脸上和手上伤疤连片,两人不由得互相望着流泪。 彼此都看到对方有悔意,暗约了到僻静地方相见,多年夫妻相处形成默契,不说话也能懂对方的意思。 夜幕降临,在离老房子不远的看瓜小棚里,两人悄悄相见,并说想办法重新结婚,还说好以后都不乱折腾,安安心心踏实过日子了。 几次相约,商量好了各种细节,孙展雕让马大妞去逼屠夫写休书,还说愿意花钱摆平事情。 马大妞去说了,屠夫没有正面答应,只说不想在街头风吹日晒摆摊儿了,想弄个铺面,请两个伙计。 这是提出条件,要松口的意思?孙展雕虽说落魄了,可瘦死骆驼比马大,曾经富甲一方的他要给个铺面,帮屠夫请两个伙计也不难。 得了甜头,屠夫并没有给马大妞写休书,而只是对他们的来往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他默许,孙展雕和马大妞也没了顾忌,常常出双入对,引来风言风语。 过了一段时间后,放心大胆幽会的两人在床上被捉!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明明是早知道情况,还默许了的,屠夫居然带人捉他们,还装出无辜受伤害的样子! 孙展雕辩解,屠夫收了好处费,是准备要休妻的,根本没受什么伤害。 但是,屠夫却说那只是孙展雕想让马大妞过得好点儿,才帮衬一下,只是出于旧情照顾,根本没提过要重新娶马大妞。 不管孙展雕和马大妞怎么辩解,都没有人相信他们,毕竟马大妞如今是屠夫的老婆。 最后,屠夫打了孙展雕几耳光,还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光了。 马大妞被屠夫的族人打了一顿,又将她赶出家门,离家时只穿了一件旧衣服,所有带去的嫁妆都扣下。 她准备去找孙展雕,可是孙展雕心怀不忿,哪有出了钱办不成事,还招打骂的道理?正去找屠夫要回铺面。 马大妞等在孙家门口,邻里街坊们对她指指点点,有些爱惹事的不只在背后说,还当面指桑骂槐说些难听的话。 从大富之家的当家主母落魄到如今地步,马大妞愧悔难当,更是对男人恨得无以复加。 要是孙展雕当初能一心一意对她好,不去撵花惹草,她也不会为了管住丈夫变成狠毒泼妇。 要是当初发现孙展雕瞒天过海骗娶谢素芳后,她不去耍手段虐待谢家母子,而是悄悄转移财产回娘家,那如今总也总有娘家可回。 更后悔的是,分了家产后应该买栋房子,收养个孩子,再也不找男人一起过了,怎么听信了屠夫的甜言蜜语又嫁给他呢? 遇人不淑,是他人有错,也是自己选择时没擦亮眼睛,但她此时没有改变自己,重新再选择生活方式的心思了。 她心灰意冷,没有任何积极想法,只有怨恨,只想报复。活着太难,不如去死,可是死也不能放过那些伤害她的人! 虽然恨屠夫,可归根到底还是最恨孙展雕!偏偏孙展雕和屠夫在吵闹,很久也没回来,无法开解她。 等了很久,还想和孙展雕说几句话的,可没等到他回来,马大妞已没有耐心再等。 府里仅剩的几个老仆不肯正眼看曾经的主母,天黑了还不许她坐在门口,她更气愤了。 于是,她悄悄从后院柴房矮墙处翻进院里。因孙展雕如今时常拖欠工钱,老仆们看家也不尽心,她偷偷钻进主人卧房也没人发觉。 鸳鸯被里鸳鸯散,桃花帐里桃花落,一切物是人非,马大妞留下遗书,将还留在衣橱里的当年红裙撕开了,结成绳索,悬梁自尽! 等孙展雕回来,推门入屋,正看到血舌长吐,尸体晃晃悠悠,吓得瘫坐在地。 当老仆听到异样声响来察看时,才扶起他,站起身后他只顾了哭嚎,没注意马大妞的遗书。 马大妞识字不多,只写了几个字:孙老大害我一辈子 孙展雕是学名,平常都喊他“孙老大”,马大妞也那么称呼他,因人生悲剧由他开始,又因他结束,才说害一辈子。 老仆也识字不多,但正巧认得那几个字,可他理解的不是孙展雕害马大妞痛苦自尽,而是孙展雕谋杀了马大妞。 等孙展雕哭嚎够了,想着帮马大妞把丧事办了之时,老仆已悄悄去报官。 孙展雕刚刚走到棺材铺门口,衙役就来抓他了。因捉、奸之事和自缢之事连着,马大妞娘家人不许验尸,证人又添油加醋说了很多怪话,本来挺简单的案子越审越复杂。 被诬告后,孙展雕走投无路了,让人去请弟弟孙展鸥帮忙。 当年兄弟俩观念不同,追求不同,经常吵架,孙展鸥中进士后渐渐和兄长疏远,等父母去世后,更是几乎断了往来。 虽然兄弟不和,可是哥哥被冤枉,弟弟也不能袖手旁观,当然是出力伸冤。 孙展鸥本就断案如神,又有朝中大员助他,很快审明案情,接了哥哥出狱。 得弟弟相救,孙展雕自是感激不尽,兄弟俩的感情也恢复儿时那般和睦。 可为什么孙展雕又要反告孙展鸥阻碍他父子相认?那只因高有全威逼利诱! 孙展雕多年没有寻到谢素芳母子下落,但高有全要查这些事不难。 高有全处心积虑找把持朝政的机会,一直没有好的突破口,无意中得知了孙展雕的事。因孙展鸥是乔且诗这派势力的羽翼,高有全对他很关注。78中文首发 78 78 要挑出孙展鸥的弱点很不容易,要挑出孙展雕的弱点太容易了,在查他资料的时候,发现他儿子是孙怀让! 而且,孙怀让他们因献九阳蕈救过胡仙仙,乔楚诗也知道了孙怀让是孙展雕儿子。 乔楚诗又是孙展鸥的红颜知己,把实情告诉了他。因他自己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又认为哥哥那德性教不好孩子,再加上谢素芳不肯和孙展雕再有瓜葛,孙展雕一直培养侄儿,又一直瞒着哥哥。 高有全怂恿孙展雕去告状,明知哥哥生活孤单落魄,还隐瞒已找到侄儿的事,这样的人怎么配当朝廷命官? 本以为人生已走到绝路,突然又柳暗花明,孙展雕幻想着正式娶了谢素芳,再有儿子承欢膝下,那多风光啊。 他不想告弟弟,只想一家人团圆快乐。但是高有全说,孙展鸥不会让他认回儿子的,是打着等他死了,把侄儿过继到自己名下,给自己光耀门楣的打算。 这孙怀让才十六岁,已是京城闻名的少年才子,在叔叔引荐下进入国子监求学,得到重视,成为葛培栋的得意门生。 葛培栋没当过高官,可他的门生有很多曾权倾朝野,孙怀让前途无量。 能不付出任何心血就得一个年轻有为的儿子,孙展雕可不愿意瞒下儿子身世,看着别人去享福。 只是,他没有听高有全的,没有去告状,而是直接上门认亲。 见他到来,谢素芳先是吓得躲起来,后来发现他没有带打手来,又拿扫帚撵他走。 谢作根回来后,虽已年老,仍然怒气冲冲要打他。 面对他们打骂,他胡言乱语说是谢素芳受了妖女蛊惑才离家出走,还把谢作根推到在地。 孙怀让回来后,见到母亲哭泣、外公摔倒,气得挥拳要打孙展雕,任凭他赌咒发誓也不信他是自己生父。 谢素芳不愿儿子做忤逆不孝的事,拉住了儿子,哄着让孙展雕快离去。 等他走了,再把身世给儿子讲明,又提议再搬去别的地方,躲着孙展雕。 他们匆忙搬走,孙展雕再去找人时没找到,跑去宜州质问孙展鸥。 可孙展鸥居然不帮着哥哥要回儿子,还劝他不要再打扰儿子平静生活,又数落哥哥从前种种劣迹。 奔波来去没达到目的,还挨一顿说教,孙展雕也顾不得什么亲情,什么脸面,去吏部状告弟弟不孝、不悌、不慈,没有守在家乡给父母养老,害兄长没得到天伦之乐,害侄儿流浪在外没能认祖归宗。 然而,高有全又找到他,说这些事还不足以能抢回儿子,因为私德有亏的话,最多是贬了孙展鸥的官职。要出心中恶气并让儿子回到身边,得告弟弟贪腐并攀连乔且诗。 第九百八十一章 血色朝争 说一个人有罪,若是他的仇人说,没几个人会信,若是他的亲人朋友说,很多人会信。 孙展雕告了孙展鸥,吏部很快派人去调查,这一查还真查出他的关系网有问题,马上联合刑部将他拘押,立案详查。 得知叔叔被生父告得丢官坐牢,孙怀让想不通,为什么躲来躲去躲不开是非,避来避去避不开身世带来的影响? 如果认了生父就能平息纷争,那么放下恩怨认生父,去孝顺他也可以。 他把想法对母亲说了,谢素芳怔怔出神,半晌没有回话。 屋里静得掉一根针也能听见,谢素芳长叹几声后说:“你去认了他也好,终究是他的骨肉啊。只是,要去你自己去,我是永远不想见他了。” “娘,你放心,我不会听他摆布的,会记着孝顺你。目前只有去求他不要再乱说,才能救叔叔他们,我心里分得清楚谁对我好。”孙怀让眉清目秀,模样像母亲,但下颌方正,还是有三分像孙展雕的。 告别之后,孙怀让去了京城里的客栈,见到生父。 看儿子主动来找自己,孙展雕惊喜万分,大方招待了好吃好喝,又畅想着等明年春闱开科取士,儿子一举夺魁,那是怎样的荣耀。 等他酒意半酣,孙怀让才提出把所说的话收回,并配合唐博昭、顾思哲他们给孙展鸥雪冤。 心情高兴,喝酒也喝高兴了,他满口答应着,还说以后让孙展鸥回北荒去守着老宅,自己跟着儿子在京城享福。 第二天,孙展雕睡到中午才起床,喝了一点粥之后,好好梳洗一番,嘱咐了儿子几句,就往高有全府上走去。 高有全很少在宫外的大宅里住,去的时候没见着人,接待他的老仆送了茶来之后,就把他晾在那里干等。 等到日头偏西,高有全还没有回来,孙展雕又饿得肚子咕咕叫,坐立不安难受得要命。 想让老仆送些糕点来垫垫肚子,可看他们瞧不起他的神色,又实在开不了口;想出去买点儿吃的,又怕出去后错过了见高有全。 孙展雕在老家是横惯了的人,没受过苦,没吃过亏,如今被这般对待,心里恨不得把高有全给嚼碎了吞掉。 紧捱慢捱,总算等到高有全回来了,他高兴地往门口冲去。 夜色沉黑,院里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晃动的光影让他的身影模糊不清。 可能是没看到他,高有全让人先去备好洗澡水,快步往后院走了,也不管他喊了好几声。 多的时候都等了,也不在乎再等等,孙展雕唉声叹气回到花厅里坐着。 想来想去,掏出些碎银递给老仆,让他在高有全沐浴后帮着通传。 还是用钱托人情好使,老仆帮孙展雕说了几句好话,高有全终于来见他。 换了掌印太监官服,高有全穿了赭色团花锦袄,随意绾着发髻,闲闲无事般缓步走来。 笑听着孙展雕说了一长串恭维话,他也不着急问来找他的目的。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等孙展雕把套话说完,实在忍不住要谈正事了,他又正色严肃说:“你想反悔是不是?要让我放了你弟弟,对不对?” 他这么说了,孙展雕连忙点头,还以为事情就这样简单办好了,可他又接着说不行。 孙展雕有点懵:“为啥不行呢?公爷,你能把我弟弟弄进牢里,当然也能把他放出来。” “嘿,你这人看着是个明白人,怎么乱说话呢?哪是我把孙展鸥弄进牢里的?是他自己贪赃枉法才触犯律令坐了牢!”高有全的声音又高又尖,外面守着的仆人都听到了。 贪赃枉法?那些话不是高有全教自己说的吗?怎么还成了真的实有其事?孙展雕缠着高有全一定要细审案情,还弟弟清白。 高有全冷笑两声,指着他说:"我看你救弟心切,还算有情有义才不跟你计较,要是再敢胡搅蛮缠,把你也送去坐牢。" 察觉自己被利用了,孙展雕恼羞成怒,扬言要告御状,让皇上惩罚高有全。 那些话没能威胁住高有全,还看傻子似的看着孙展雕:“你知道皇上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吗?是臣民对他不忠诚!孙展鸥和乔且诗结党营私,他们培植羽翼、打压异己,早有很多大臣看不下去了!最可恶的是,乔且诗还和逆贼邪魔程浩风往来密切,孙展鸥是乔且诗的亲信,一直参与其中,他的罪比你说的那些事大多了!” 孙展雕也经历过很多事,可他毕竟只是偏居一隅的土财主,认为当大官的随便说句话就能改变一件事,哪想到让高有全放弟弟会这么复杂? 高有全又说了孙展鸥在宜州私募乡勇操练这事,夸大得如同孙展鸥有谋反之心。其实只怪朝廷派的厢军全是老弱病残,要做好剿匪缉盗的事,只能靠私募。 那些内情没人敢细说,孙展雕完全不懂,他已经完全被吓住了。 同时又非常自责,以为逼弟弟服软,逼来儿子相认,再送些钱财给高有全就万事大吉,即使弟弟丢了官位也没什么,以后儿子会当官的。他没有想过会害弟弟坐牢,甚至弟弟可能被砍头,事情严重到这程度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争论许久,高有全不耐烦了,让人把孙展雕赶出去。 夜色已深,查宵禁的士兵在到处巡逻,孙展雕怕在路上被抓,不敢回客栈,溜到高宅后院围墙外蹲着。 那围墙转角旁是高宅后门,离厨房不远,转角处还有个凹进去角落,正放了几个装菜的破竹筐,他钻到竹筐里蹲下能挡挡寒风,还能让巡逻士兵看不到他。 凌晨,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可腿脚蜷麻了,他难受得醒过来。 醒来时,正听到细碎脚步声,是谁从后门进出?睡眼蒙眬,他恍惚看到高有全送了一个穿兜帽披风的女子出门。78中文首发 高有全不是太监吗?这鬼鬼祟祟和女子幽会是怎么回事?孙展雕脑中满是疑惑。 等女子走到马车边,高有全让老仆关门,转身回卧房去了。 那女子登车之时,车夫扶了一把,还低声说:“茶皇姑请小心。” 马车远去,孙展雕心中电闪雷鸣,他不认识茶儿,但知道太皇太后有个义女皆称“茶皇姑”,还知道茶皇姑谋反不成,逃蹿失踪。难道是高有全暗里把茶皇姑藏了起来? 还真是高有全得知蒯丽儿接出藏在墓里的茶儿之后,又帮着隐瞒,因此茶儿感激他相助,与他亲密了很多。 孙展雕也是聪明人,马上把背后隐情猜出六分,决定用这把柄去要挟高有全。 这夜里下了薄雪,车辙痕迹明显,孙展雕提心吊胆地顺着痕迹追,竟然发现了茶儿的藏身之处。 记下宅院方位、茶儿模样、马车特点后,孙展雕回客栈。 他没有对儿子实说昨夜情况,胡乱吃了点东西,蒙头大睡几个时辰,醒来时已到下午。 他吃得饱饱的,换了一身绛红缎面袍子,往高宅而去。 这一次,他没有干等,而是让老仆给高有全传话,不赶紧来商量事情,便有大秘密被公开。 不久后,高有全赶回来了,脸色阴沉问他:“你掌握了什么秘密?快说条件,我没时间陪你耗。” “急什么?急着去见美人儿茶皇姑?”孙展雕抓到了主动权,得意笑看高有全。 那些事隐秘,况且有人偷窥的话,高有全能很快发现,他想不出孙展雕是从哪里知晓的。 昨夜只因高有全在门内,注意力又在茶儿身上,才没感知到不远处烂竹筐中藏有人,一时粗心居然被孙展雕抓住把柄,他气得怒火攻心。 “你过来,靠拢我一点,我悄悄告诉你方法。”高有全眼中笑意浮荡。 孙展雕得意地靠了过去,能让皇上的义兄服软,实在足以骄傲到死了。 “方法是,你得闭嘴!”高有全拔高了音调,朝孙展雕挥出一道灵气! 不久后,高有全赶回来了,脸色阴沉问他:“你掌握了什么秘密?快说条件,我没时间陪你耗。” “急什么?急着去见美人儿茶皇姑?”孙展雕抓到了主动权,得意笑看高有全。 那些事隐秘,况且有人偷窥的话,高有全能很快发现,他想不出孙展雕是从哪里知晓的。 昨夜只因高有全在门内,注意力又在茶儿身上,才没感知到不远处烂竹筐中藏有人,一时粗心居然被孙展雕抓住把柄,他气得怒火攻心。 “你过来,靠拢我一点,我悄悄告诉你方法。”高有全眼中笑意浮荡。 孙展雕得意地靠了过去,能让皇上的义兄服软,实在足以骄傲到死了。 “方法是,你得闭嘴!”高有全拔高了音调,朝孙展雕挥出一道灵气! 昨夜只因高有全在门内,注意力又在茶儿身上,才没感知到不远处烂竹筐中藏有人,一时粗心居然被孙展雕抓住把柄,他气得怒火攻心。 “你过来,靠拢我一点,我悄悄告诉你方法。”高有全眼中笑意浮荡。 孙展雕得意地靠了过去,能让皇上的义兄服软,实在足以骄傲到死了。 “方法是,你得闭嘴!”高有全拔高了音调,朝孙展雕挥出一道灵气! “你过来,靠拢我一点,我悄悄告诉你方法。”高有全眼中笑意浮荡。 孙展雕得意地靠了过去,能让皇上的义兄服软,实在足以骄傲到死了。 “方法是,你得闭嘴!”高有全拔高了音调,朝孙展雕挥出一道灵气! 第九百八十二章 碧洗蒙冤 今年京城的冬天肯定格外寒冷,十月初一清晨,前两天已经连着下了几场小雪,大街小巷覆在一片晶莹素白中,碧洗宫门口似有个醉汉卧在浅雪里。 "喂,那汉子快醒醒,可不能睡在雪地里,冻坏了可糟糕啦。”一个老道姑呵着手,拖着扫帚出门扫雪,见了躺着的那人赶忙喊道。 喊了几声,没动静,老道姑猜测他多半已经冻死了,慌忙叫人来看情况。 众人来了后,先探探鼻息,判定他已经断气,然后又七手八脚拂去他身上的雪,想找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以便寻找亲属。 翻来翻去,搜到几个物件,可几两碎银、火摺子、棕色手巾、两张信纸什么的也没法证明他身份。 “要是这手巾上有什么特别图案还好认,这种没花纹的棕色、灰色、靛蓝手巾很多男子在用,没法儿区分……”那个发现尸体的老道姑把手巾举高对着光细看。 “等等!”阮文月突然高喊一声,让那老道姑对着透进屋的一个光柱不要动,盯睛看了看后皱眉说,“有血!” 那手巾本是深棕色,又让雪水浸得有点湿,淡淡两点血迹很难看清。 发现手巾上有血后,别人都退开,阮文月俯身凑近了那人尸体,拨开他衣领,在他咽喉斜下方发现一条细细伤口。 伤口很细,但是挺深,血应当流得很少,血痂凝固成了一条紫红的线。 因他外面穿着绛红袍子,内里又穿了两层绒衣、一件棉衫,翻找东西的时候没看到。 阮文月的眉头越皱越紧,让人快去请乔楚诗回来,又再仔细查看。 看到后来,发现其中一张信纸上似乎有印记,目蕴灵力看过去,竟发现那印记非常像碧洗宫的宫主令牌。 一股寒气直透背心,她惊愣高好一会儿后,又想把信纸藏起来。 才想着,还没付诸行动,外面吵嚷起来,还响起惨叫声,阮文月把信纸胡乱往袖里一塞,匆匆跑出去。 到了院儿里,只见十几个衙役对道姑们乱推乱抓,说什么有人报案,碧洗宫内出了凶杀案。 “休得放肆!”阮文月娇叱一声,“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即便有人报了案,你们也应当出示搜查文书,再请所有人出屋子,然后一间屋一间屋挨着搜,这叫喊着乱钻,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她常随乔楚诗入宫,见过不少大场面,又说话夹带了灵气,马上镇住了眼前混乱情况。 一个身穿刑部主事官服的男子走了过来,递出准许搜查的文书,傲气地挑了挑眉。 阮文月只得配合搜查,而他们也很快搜出那具尸体,再把尸体和连带的物品都运走。 碧洗宫被团团围住,除了察案的人,不许进也不许出。 乔楚诗与孙展鸥有埋在心底的情愫,正为他的事和兄长乔且诗的事奔走,忙得身心俱疲,哪曾想碧洗宫又再出事? 阮文月她们被扣在宫内,乔楚诗想回去见她们也见不了,只能暂住在兄长的乔府当中,焦急等待消息。 在碧洗宫门口多次发现过被冻死的人,又发现过两次被凶杀的,但都是问明情况,确定和碧洗宫的人无关也就作罢。为什么这次查这么严,管这么紧?阮文月心中疑云重重,想问问师父,可没机会问。 两天后,有十几个衙役凶神恶煞地闯进阮文月屋子,随后曹备道跟了进来。 阮文月觉得不对劲儿,但满满一屋子的人已不好对付,再加上曹备道后更是逃也没法逃了。 为了不节外生枝,她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两个高大衙役反扭住她手臂。 曹备道从她袖中搜出那张有印记的信纸,目蕴灵力看了看,装模做样悲叹道:“不幸、道门不幸啊!乔元君怎能做出滥杀无辜的事!” 阮文月揣那张纸时并没有别人看到,而死者也不可能说还有些什么物件,曹备道怎么针对来搜?很可能是故意栽赃,知道有那信纸存在。 “凭什么断定我师父杀人?一个模糊的压痕印记能说明什么?”阮文月愤然高喊。 “单单一个碧洗宫的宫主令牌压痕印记说明不了什么,可很多证据串在一起,乔楚诗就洗脱不了杀人嫌疑!”曹备道指着阮文月的鼻子说,“你们坏了我道门名声,我这个国师只能清除道门败类!你为师窝藏证据,同样有罪,押走!” 这种情势下强辩已没有用,阮文月随着他们出了门,但一路想着办法。 到了离刑部不远的横街上,正瞅见卓鹊村要上轿,连忙高喊:“卓叔叔,我想见无傲。卓叔叔、卓叔叔……” 她被押着往大牢方向去,卓鹊村没有马上阻拦,等了片刻,本要去和养病的郭别斋谈事的他,返回刑部衙署问关于阮文月的事。 原来已查明死在碧洗宫外的人是孙展雕,还验他致命伤口后确定与乔楚诗的慈和宝剑刃口一致,再加上信纸上有模糊的碧洗宫宫主令牌印记,推断是乔楚诗杀了他。 并猜测是乔楚诗恼恨孙展雕多嘴误事,让乔且诗和孙展鸥进了大牢,翻案救人不成,就起杀心。 他们认为那个印记是乔楚诗去找过孙展雕,想让他改当初证词,有拿出令牌压信纸让他写下新证词的举动,才会留印记。 死者不会开口,谁也说不清当时到底如何,但听过案情的人都认可乔楚诗会恨孙展雕,有杀他的动机。 案情有很多疑点,比如,乔楚诗为什么不把孙展雕毁尸灭迹呢?还留些针对自己的证据。就算当时有原因不方便毁尸,那抛尸也要抛远一点才行。以乔楚诗的能力抛尸去荒山野岭不难,怎么还丢到自己掌管的碧洗宫门口呢? 但刑部的人在高有全和曹备道压力之下,没有细查疑点,要准备草草结案。 很少有人愿为乔楚诗说公道话,她哥哥是目前震惊朝野的贪腐蠹虫,知交好友也是贪腐蠹虫,不对她落井下石已算仁义。 卓鹊村了解案情后,不露声色地走开,继续去看望养病的郭别斋。 晚上回家吃饭后,如常与儿子到五经,待得夜深人静,才郑重地说:“我要说个事儿,你别惊得大呼小叫。文月和她师父被冤枉抓进大牢了,如今连乔阁老也出事,我没办法救她们。你快想想怎么通知程道长,朝中又要掀腥风血雨了。”78中文首发 卓无傲又惊又怒,咬着牙稳住情绪,听完后,朝父亲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回自己房间。 他修为不高,灵力还不足以给秦沐风发灵符,思来想去,京城当中一时也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 想了很久,他到院中设了香案,朝天跪拜,请求师父现身相见。 额头磕破、膝盖跪破、双腿酸痛,卓无傲机械跪拜着,龙啸风久久没有现身相见。 他的举动惊醒了府里其他人,卓夫人心疼儿子,在旁边直流眼泪。 快天亮了,空中突然传来磁性男声,“无傲,不必如此,一切自有定数。” “师父……”卓无傲激动地唤了一声,可空中晓云浅白、朝霞金红,并没有龙啸风的身影。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也不懂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卓无傲对于该怎么做,非常迷茫。 既已听到龙啸风的声音,卓夫人也不管儿子还想做什么,连忙让人把他扶起来。 卓鹊村安慰儿子,既然龙啸风发了话,事情总会妥善解决。没有明说,定然是因为龙啸风在天庭有职事,不便明说。 他稍稍心安,斜躺着要喝粥,卓夫人带人去厨房了,父子俩正说着话,卓鹊村的亲随小吏来报:“大人,不好了,又出事了。” 卓鹊村忙问明详情,是明天就要把乔楚诗问斩! 案子还没彻底审清呢,怎么要斩人?是曹备道说,乔楚诗和程浩风他们交好,要防着歪魔邪道劫狱,早早除去祸根。 卓无傲急得跳下床,可忘了两腿还没恢复过来,刚开步走就摔倒。 这一摔,他又疼又急,双眼顿时红得如要滴血! 纵使龙啸风明白他所求,从天庭发灵符给秦沐风,再由秦沐风转给程浩风,又等程浩风来救人,再怎么快也要五至七天,但明天已要斩乔楚诗了呀!乔楚诗若死,更没有希望救阮文月。 卓鹊村轻拍儿子肩头安慰着他,又唤人来把他看好,不能让他冲动做傻事,再心急火燎往乔府去了。 他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让乔夫人去皇宫门口喊冤告御状,求天子亲审! 明知皇上向着高有全他们,为什么还出主意告御状呢?只因本朝太祖曾定下规矩,能吃得了告御状的苦,必定身负奇冤,要将刑期推后,案件重审。 卓鹊村不指望重审能审出好结果,只希望乔夫人去告御状,延迟行刑时间,给乔楚诗争取机会。 把事情一说,乔夫人马上答应。这府中被查抄一空,丫鬟小厮全走了,留她一个半老的妇人活着也是受苦,不如搏一搏。只要小姑子能活下来,丈夫就有平冤出狱的希望,她的晚年生活才不会太凄凉。 她答应了,卓鹊村倒有些担忧起来,要告御状可得要过三道关才能见到皇上。 那三关分别是:滚钉板、爬火山、下油锅!为了将来,卓夫人愿意受苦,可她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乔夫人目光坚毅地说:“不管受不受得住,总得试试。” 卓鹊村回去后给儿子讲了此事,卓无傲思索一番后说,或许他能帮乔夫人顺利过关。 第九百八十三章 贞烈洗冤 钉板上尖利铁钉寒光闪闪,火山是通红炭块垒起的假山,油锅里沸油咕噜嗞响,碧洗宫门口人头攒动,小半个京城的人都来看稀奇。 与乔夫人议定了事,卓鹊村等皇上早朝时问话,赶紧禀奏乔且诗之妻要告御状。 韩泽熙端坐龙椅上,原本是一副瞌睡没睡醒的样子,听了此事立即来了精神!那些依例而行的政务听多了也烦,这告御状是个新鲜事! 法朝开国以来,只有过两次告御状的事,一次是开朝某位国公被冤谋反,其妻告御状为夫平反,其妻重伤不治身亡,他在墓旁搭了个茅棚,为妻守墓至死。 他们虽然没有圆满结局,可也因此结束了开国之初的政局乱象,法朝进入平稳发展、逐步强盛的阶段。 第二次是治化年间,一位辅立治化帝登基的权臣看上了一位小家碧玉,小家碧玉和她的未婚夫反抗,但被打伤。 为了不惹大祸,小家碧玉跳河自尽,她的未婚夫远走他乡。 两年后,她未婚夫金榜题名了,又得到某王爷赏识,想要扳倒权臣报仇。 只是,终因年轻气盛、没有城府而中了奸计,还连累王爷被陷害。 他告御状,为王爷翻案,还最终让权臣受了惩罚。身体落下残疾后,寄身佛寺参悟佛理。 这一次是礼部尚书兼曾经首辅的夫人告御状,还把过关场地设在碧洗宫门前,是特意表明如果不能洗冤,那么连碧洗宫也是污的?这得伤了多少信众的心。 政争和教派之争连在一起,关注的人格外多,碧洗宫门口因年年要办庙会已留了足够宽阔的场地,今天也挤不下那么多人。 为了保障韩泽熙安全,他在碧洗宫对面的一座茶楼雅间里落座,整个茶楼遍布金龙卫高手。 乔夫人缓缓走到钉板前,她很从容,抱定即使会死也要去做的信念,也没有什么可紧张的。 钉板长两丈,宽三尺,若是平地上这么一点距离,几步能走完,要从扎肉的钉尖上滚过去,那或许是从人间走向鬼门关一样的远。 乔夫人深吸一口气,望向茶楼的二楼窗口。 “咚”的一声锣响,韩泽熙起身走到窗边看下去,乔夫人见了他的身影,一咬牙朝钉板滚去! 为了防止作弊,冷风刺骨的天气里,她只穿了素色的薄麻衣麻裤,鲜血浸出,衣裤上满是斑斑点点的红!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她没有发出声音,一哭喊起来会更捱不住痛。 胆小的人捂起了眼睛,心软的人流下了泪,卓无傲努力装成冷漠的样子,可他的两腮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乔楚诗努力去想一些快乐的事来冲淡疼痛,想身处高位仍对她温柔体贴的丈夫,想两个时常嫌她唠叨但会记得在节日里送礼物哄她高兴的儿子,想那个一向与她不和可明事理的小姑子…… 短短一个月时间,丈夫从重臣到囚徒,她享受了几十年的呵护,这些磨难算是回报这些年的恩爱。 刚踏上仕途的儿子们受父亲牵连,也入狱了,若告御状成功了,儿子们也能再有机会大展鸿图。那么,是不是算她给了儿子们重生机会? 生孩子痛苦,让儿子们能重生一次,更是痛苦。可她嘴角竟浮起笑意,算是把儿子们生了两次呢,他们要是敢不孝顺,把他们打得屁股开花! 钉板为什么那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她努力睁大眼睛,只怕闭上了,就再也睁不开。 她以前不喜欢小姑子乔楚诗,因为想不通为什么名门闺秀要去修道?显得是她这嫂子容不下小姑子在乔家,也没有尽心帮小姑子找个好婆家。 她尽可能地抓机会让乔楚诗多和王孙公子来往,希望能嫁去个好人家儿,但操心几十年也没把小姑子嫁出去。 到了丈夫出事,又觉得修道也不错,有那么多信众,能为兄长之事出力,谁知道小姑子又被冤杀人? 这杀人案比谋反、贪腐、欺君之类的案容易审清,一定能翻案成功,等乔楚诗脱离牢狱之灾后,当然也一定会再让兄长侄子们出狱。 她觉得疼到将要窒息,暗想自己是不是被扎得快和筛子一样了?可她才滚到钉板正中央,还有一半等着呢。 韩泽熙露出悲伤神情,可他对眼前惨景没有多大感触,只是在想有没有女人愿意这么做。想了一圈后,猜测柯雅洁八成会愿意做,其他嫔妃多半不愿意。又想起沈竹君,突然很不愿意沈竹君为他做这些。 他不愿意沈竹君疼,他也会跟着每个呼吸都疼的,然而他恰恰是给了沈竹君最多痛苦的人。到底为什么要做令对方痛苦,自己也跟着痛苦的事? 卓无傲再也掩饰不住悲愤之情,他此时没有什么复杂想法,只是在卡出手帮助乔夫人的点。 钉板是三关当中最容易的一关,因为钉尖比较平整,滚上去后受力摊开,受的主要是皮外伤,只要意志够坚定,能熬过去。 但皮外伤若失血过多也会造成生命危险,他得让百姓们看到惨烈场面,又不能让乔夫人伤势过重,还得让别人不发现他在暗助。 滚到最后一丈的时候,卓无傲实在看不下去了,双手平伸,延出灵力附在钉尖上。 没有新伤增加了,可乔夫人因先前的伤太疼,仍然是神情非常痛苦,监督闯关的人没有发现异样。 等她滚到地面,艰难地翻身站起来,全场掌声雷动!无数人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而她只想快些结束折磨,竭尽全力快步走向火山。 高有全感觉到了灵气波动,注意查看时,什么也没看到,卓无傲已收回灵气。 火山高约两丈,长约三丈,是铁架子装木炭堆成,滚烫的热气瞬间烤干乔夫人身上的血水,伤口又疼又黏乎,更难以忍受。 她的手才挨着火山,火辣辣的灼痛感让她不由自主缩回手,可她咬咬牙,又强迫自己再伸出手。 但是,这一次碰到那些木炭后,虽然还觉得烫,却是能忍受的烫,手上冒出的也不是青黑焦烟,而是灰白的雾气。 她犹豫着往上爬去,确定身体能承受后,越爬越快。 是卓无傲在帮她,为了帮她,修为不高的卓无傲快耗尽灵气了!也因此难以掩藏灵气,被高有全发现! 侍立在韩泽熙旁边的高有全歪歪嘴,嘴角挑起阴狠弧度,延出一道灵气阻住卓无傲的灵气! 修为差距太大,卓无傲顿觉千钧之力压来,喉头一甜,连连喷出三口鲜血! 同时,没有灵气相护,乔夫人也惨叫几声,浑身冒烟,紧接着又燃起了火苗。 须臾之后,乔夫人身上火苗全熄,伤口还传来如泡在薄荷水中般的清凉感,她来不及思索为何会有这般变化,加速向前爬。 卓无傲也觉得压力骤减,凭熟悉的气息,他知道是龙啸风来帮他们了,眼中热泪不受控地如泉涌出。 高高苍穹之上,云海遮挡处,龙啸风正以瞒天皋传着灵气。 因瞒天皋的特殊功用,高有全一时没看出是谁在帮忙,阴鸷的目光来回扫视着所有人。 乔夫人顺利下了火山,欢呼声响彻云霄,纷纷说她定是身负奇冤,才会令炭火也不忍心烧。 整理一下全是血污和破洞的衣裤,才从容走向油锅,她是个讲究体面的人,如果要在这一关送命,也想让自己尽量体面些。 那油锅不是平常人家中炒菜的锅,是平底圆锅,直径约有一丈,当中盛满沸油。 在她踏上矮凳,即将跳入油锅的时候,高有全眼睛一眯,感应到空中有灵气波动。 所有人全神贯注在看下油锅,他也不用顾忌什么,飞身而出到了屋脊之上,向天亮出剔龙刮! 他和龙啸风修为接近,但龙啸风有仙法加持,所法力略高于他,但受仙法加持的同时要受天规约束,龙啸风不能随便插手凡间的事,否则会受惩,所以高有全敢直接挑衅。胜了很好,输了也能把事情闹大,让龙啸风受惩罚。 龙啸风微微蹙眉,没理高有全,在乔夫人跳下油锅的同时,延出灵气护住她。 剔龙刮斜横,狠狠朝龙啸风刮去,高有全不是要伤龙啸风,而是要阻断延出的灵气! 冷厉与柔和的灵气相斗,绞缠成气漩,空中形成一股小型龙卷风。 龙啸风不惧高有全,可这么斗起来,灵气被调开,如何能护着乔夫人? 延去护乔夫人的灵气越来越微弱,她身上也被烫出一个个燎泡! 龙啸风急得忍不住要现身与高有全斗法了,突然一道淡淡蓝光挡开了高有全的灵气! 蓝光来自于身后,但他知道那是师父晁玄同来助!78中文首发 龙啸风得以全力护着乔夫人,等乔夫人出油锅后,他收回瞒天皋,激动地喊了一声:“师父……” 晁玄同没有应声,只留下一个模糊背影,消失在云海中。 高有全忿忿跺了两下脚,脚下瓦片皆起细细裂缝,但是没有碎,房屋主人等来年下雨,可得换瓦才行哦,被他踏上房顶,真是无妄之灾。 他飞身回茶楼,悄悄回到韩泽熙身边,陪皇上下楼去见乔夫人。 既已过关,当然要皇上亲自督审案件,他还不想失去这个大靠山,不会再闹妖蛾子。 那么,得让乔楚诗的案子审清,可是他才是杀孙展雕的真凶啊!以灵气化为慈和宝剑杀的,伤口当然与慈和宝剑刃口一致,如今怎么才能圆谎。 第九百八十四章 坏人与坏 十月初三,未时,刑部议事厅。韩泽熙戒谕和乔楚诗一案有关的官员,重审之时务必重证据、严审查、细推理,不可再出冤错。 然后,摆驾回宫,只等重审结果。告御状只是要引起天子重视、百姓关注,并不是让皇帝亲审。 到红墙之外,高有全弓身请求说:"奴才身体不适,能否恩准奴才暂歇半日?" "看你脸色苍白泛青,是真不舒服,准了。嗯,不会是看了血淋淋的场面,给吓得!"韩泽熙神情轻松调侃,"也不怪你胆小,毕竟少了男人刚性儿。" 高有全讪讪一笑,退后离去,皇帝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被说了短处也不能顶嘴。可他退到拐角,转身飞入云端的时候,神色忽变凌厉,早晚要让韩泽熙这个大傻子气到吐血。 韩泽熙哪知道高有全脸色不好,是因与龙啸风他们斗输了?他今天很高兴,平时虽也掌握着生杀大权,可面对的奏折和呆板大臣,哪有今天这般可以断人生死的直接感受? 他让抬步辇的人径直往毓盛宫而去,要把身为天子的优越感提升到极致。 太阳在乌云中无力地穿行,光芒万丈照遍天下的威势不复存在,只有斑驳黄晕投射下来。 高有全在高宅后院落身下地,唤来一个仆人让茶儿来见。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此时才下午,唤茶儿来很不方便?仆人迟疑着。 高有全让他尽管去,只要不留什么他和茶儿暗中联系的实证把柄就好,至于风言风语,他还真不怕,因为那是颗迟早要抛。掉的棋子。 小半个时辰后,茶儿盈盈迈步入屋,取下头上白绒兜帽,朝他抿嘴一笑。 “朝我媚笑没用,今天找你有正事。”高有全摒退左右,关门肃色说。 茶儿问是何事,他竟讲了天庭有人暗助乔夫人过关的事,还让茶儿向曹备道透露天庭相助的事。 "这样的隐秘为什么要给他说?"茶儿不解地问。 “他是天庭安插的人,让他去报知天庭,查出那些人是谁。我懒得费力自己查,也不想得罪人。”高有全高深莫测笑着,手指轻叩木椅扶手。 他还有个理由没说,但怕自己说漏嘴,才以小动作提醒。他想把杀孙展雕、冤乔楚诗的事都往曹备道身上扯,那么得用别的事消耗曹备道精力才行,要陷害坏人可不容易。 茶儿点点头,准备立即去见曹备道,可高有全拦住她。78中文首发 “不急,下午不是谈秘事的时候。再说他只是默许蒯丽儿窝藏你,说不清他真实态度,冒然去不好,或许你主动去找了,他马上抓你交官。” 听了这些,茶儿留下来,温柔地端茶递水伺候着。 见高有全总算得了空闲聊几句,不是拿她发泄完就撵走,她壮起胆说:“我最近靠一个小妹妹照顾着,她原本是蒯小姐的丫鬟,和我倒特别投缘。听她说,她非常仰慕你的风采,夸你杀伐果断有枭雄霸气。还说,还说,若你不是宫里的公公……” “若我不是太监,她要以身相许,是不是?” 茶儿脸色微红,低下头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你想不想见见她?是个娇小秀气的姑娘呢。” 确实有那么个丫鬟,也确实说过高有全是一代枭雄,但没有想过什么以身相许,茶儿故意把她的话往那方面引,是想让高有全收了那个丫鬟。 和高有全亲热太可怕了,没有欢愉,只有担心自己变紫黑干尸的恐惧。茶儿盼望有人来分担恐惧,不管后果会如何。 “啪……” 一声脆响,茶儿的脸立刻显出清晰五指印,疼得眼冒金星。 还以为能让高有全高兴,冷不防被他狠狠抽来一个耳光,打得茶儿耳朵里嗡嗡响,却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眼泪不受控地大颗大颗滚落,茶儿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半晌后才听清声音。 “你安的什么心?把我当成蠢得要命的种马?还是想弄个奸细来害我?” 这一耳光把茶儿打懵了,听了这些责问后,她又明白过来。高有全的事有很多秘密,怎么能让普通丫鬟亲近? 想明白了,茶儿还得装不明白才行,要不然高有全更疑心是要蓄意害他。 “没有……那个小妹妹真的是家庭很普通的丫鬟,我是想让你身边多一个人伺候,哪怕你多宠她一点也没关系……” “少给我装贤惠,我们是什么关系?最烦什么花花肠子都看透了,还虚伪讲为了对方着想的恶心家伙!" 茶儿成功把重点从安奸细移到装贤惠这个点上,暗舒一口气再说:“我们来往这么久,我看出来了,你对甘如菊多少还用了点心思,至今还偶尔想她呢。我想学她,想在你心里留个印象呀。” "不许说男欢女爱的话题,更不许再提甘如菊。但也可以告诉你,要不是你比她更有用,绝对留她不留你!”高有全捏着茶儿的下巴,欣赏那嫩滑肌肤上的紫黑淤伤。 打得疼,这么捏着更疼,可高有全似乎很喜欢她忍疼的受折磨苦相,她也只能尽量不挣扎,免得引来更难忍的事。 高有全朝那五指印淤伤处吹了吹,凉凉如泉水流过,茶儿疼得轻了些。 他凑近茶儿,目光含了柔情,语气带了阴冷说:“不许提甘如菊,她是个可怜人,活得糊涂、死得糊涂。你呢,是块贱骨头,恨这个恨那个,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想攀高枝儿没攀上?今儿还添了一样贱,想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我为你着想,愿意让你收更多的美女,我还贱?”茶儿忍不住犟嘴,因为最烦别人说她贱。 “主动让男人去找别的女人还不贱?” “怎么才不贱?像胡仙仙那样明明白白说不准男人纳妾,不准找野花?她如果不是有法力撑腰,只能被男人休掉!” 有闲心和茶儿争吵,一是得等晚上才安排去见曹备道的事,二是被韩泽熙说了没男人刚性,他拿茶儿撒气。 放开茶儿,高有全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怪声笑说:“胡仙仙要被休?她是怕被休的人吗?估计还会嫌休书写得太慢!” 不怕被休,定是有很多喜欢的人等着?尽管茶儿一次次想靠自己做点什么,但她骨子里还是认为女人的底气来自于有男人爱着。她能想到的只是那些,当然也不去考虑尊严、自由、追求什么的了。 “你也喜欢她?”茶儿吃惊地盯着高有全。 高有全轻蔑斜她一眼:“说你贱还不服,脑子里只装着怎么讨男人高兴,哪个男的夸哪个女的一句,马上朝情爱上扯,除了情爱还懂什么?!你也是造过反的人啦,好歹多装点别的东西行不行?难怪你们那么快失败。” 很难受,这些话让茶儿难受得快窒息,一颗心碎成渣渣,可她还是执着问原因。 高有全转着手中茶杯,自傲浅笑:“我和她是一类人,同类才能懂得彼此欣赏。” “嚯嚯,你们是一类人,一样的坏人!”茶儿擦了腮边泪,有那么一瞬真想死了算了,所以没顾忌吼了出来。 “坏?哈哈,说我床上坏?还是心肝坏?” 高有全兴奋地靠近茶儿,又捏起她的脸,吹了几口气,她脸上的红肿消了很多。 解开她外披的兜帽披风,只见素白的衣裙上织染朵朵嫩黄迎春花,衬得她越发娇美纤弱。 高有全轻抚她脸上淤伤,心头蹿过小小的悸动,不舒服又令人沉迷的感觉传来,这是很喜欢她这个模样啊。 伤,很美,如同最美的花瓣凋零在她脸上,高有全情不自禁俯身吻那带伤的脸。 茶儿浑身发颤,很害怕还要遭受凌虐,她的心揪紧,可高有全吻得很投入。 等高有全心满意足,又斜睨茶儿:“你恨我,是不是?我和胡仙仙是同类人,同样让人恨得牙痒痒,但你们拿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第一因为我们强大,第二因为我们不怕死,第三因为我们不恨别人!” “不恨?你没有生过气?”茶儿曾以为自己够有心机,够狠心了,可接触到高有全后才懂得坏到极处已无法用坏来形容。 “生气不等于恨,一直恨一个人痛苦的是你自己而不是被恨的,而且即使对方死了也放不下恨。但是对一个人的行为生气,并想办法解决掉这个人,基本是处于理智状态,解决了也就了结了。” 茶儿睁大眼睛,无法理解他所说,他也不再解释,拉着茶儿往一个密室走。 他说还有空闲时间,今天茶儿又让他开心了,要让茶儿见识更好玩儿的东西。 密室中放着一些重要文书,但高有全不是展示这些,而是拧开书柜后的机关,进到暗洞。 暗洞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拉着茶儿前行,面对黑暗,茶儿只能信任那双带薄茧的手。 这双手曾带她踏进地狱,难道还要再去往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前方现出一点微光,高有全的声音飘忽传来:“小时候,长辈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怕吃亏,很听话、很听话!” “你不信?你去陵州城外高家村打听打听,一起长大的几个高家兄弟里边儿,我是不是最听话的? “唔,忘了,你打听不到了,他们全死了!哈哈…… "唉呀,忘了告诉你,还有一些在恶鬼围村前出去了的没死呢。他们在别的村里安家了,还是让我给找到了,我带你见见他们!” 第九百八十五章 暗夜邪影 光,很亮的光,从黑暗里猛然见到亮光后,茶儿眼前反而模糊,眼睛也略微刺痛。 她用手捂了捂眼,忐忑想着会不会见到又脏又臭又血腥的景象,待适应光线后再睁开,远比她所想像的更诡异阴森。 金灿灿的金柱、金墙、金穹顶,穹顶上嵌着满天星一般的明珠,这是个地牢,金碧辉煌的地牢。 茶儿呼吸急促起来,脸色通红,不是因惊喜太激动了,是突然吸入让人不适的浓郁香气,这香气里又混着淡淡血腥气,她想屏住呼吸才憋成这样。 这古怪味道让茶儿难受,高有全却似乎很享受,他惬意地微眯了眯眼,朝地牢中间走去。 十几个老人被关在金地牢当中,各式各样的刑具比天牢刑房还多,但是比刑房干净多了,那些人也没有穿破烂囚衣,穿的是绫罗绸缎。 “放了我们!求求你放了我们……”他靠近一个老人,那个老人高声喊一句后又低声下气哀求着。 “求我?快一起求我呀!”高有全扬手高呼。 此起彼伏的乞求声传来,高有全的眼睛越来越亮,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吸五石散过瘾,还过足了瘾般哆嗦一下。 茶儿弯着腰缩紧身体,她很害怕,那些被镣铐锁链囚住的人让她害怕,兴奋到癫狂的高有全更让她害怕! “这么美的场景,你怎么不懂欣赏?”高有全看她像吓傻了的鹌鹑般缩着,怒吼一声。 茶儿连忙站直身体抬起头,朝四周望了望。为了少受折磨,她必须得顺着高有全,那个家伙不是坏人,根本不是人! 高有全稍微满意了点,发了一会儿疯之后,因还要让茶儿去见曹备道,终于回到地面。 乘着夜色,茶儿回了藏匿之地,再对蒯丽儿派来帮她的丫鬟说:“你家小姐与曹真人交好,是不是?我有要事见曹真人,请你禀告小姐。” 等蒯丽儿来见,茶儿只说事情是乔夫人能闯过三关的秘密,蒯丽儿也有几分好奇,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半老妇人怎么能熬过那般折磨?于是,带茶儿去了。 蒯丽儿常常夜会曹备道,没人查她,也没人多去怀疑别的。 到得齐真宫秘室,说了闯关秘密之后,蒯丽儿感到吃惊,她没想到会引来天庭神仙相助。 曹备道不惊讶,因为蒯丽儿手下虽有修行者,也学一些粗浅修炼方法,可终究对修行者的世界了解不多,他却深知天庭神仙也不过是更强大的生灵而已,并不是万事正确。 他平静一笑:"是高有全发现了隐情,对不对?让你来告诉我,只为了让我向天庭告状,查出那帮乔夫人闯关的神仙,对不对?" 茶儿扯起嘴角,算是笑着默认了,她只需传话,至于事情会不会照着高有全预想的方向发展就全看运气。 传完话,回到藏匿地,她忐忑等待着结果。 曹备道知道此事后,很快用秘术联系天庭,天帝暗中下令让属下追查到底是谁私自干扰人间审案。 要联系天庭,要等查探出的结果,曹备道有一天一夜足不出户,还不知道外面散布了很多针对他的谣言。 高有全拐着弯儿让曹备道去告状,这是借刀杀人,利用了曹备道;同时,还做了另一件把曹备道玩弄于股掌间的事。 散布谣言说曹备道因乔楚诗与程浩风交好,对他这个新任国师不敬,早有除掉乔楚诗的心。那么,这次乔楚诗入狱,肯定是曹备道陷害。 高有全又让刑部里听命于自己的人,说什么看出孙展雕所受的伤是灵气伤,请别的修行者前去验看,都指出是灵气所成伤,有可能是乔楚诗所杀,也有可能是另外的修行者幻出慈和宝剑所杀。 那么,修为能达到幻出与实物相同灵气物境界的人,已寥寥可数,在京城中有嫌疑的更少,其中又是曹备道嫌疑最大。 等曹备道忙完事情,得知了是晁玄同和龙啸风助乔夫人后,正算着怎么走下一步,利用此事对付程浩风呢,意外得知自己成了头号嫌疑人。 还来不及平息谣言,刑部传他去问讯,他只能配合着如实回答。 没法坐实曹备道有罪,又找不出能断清真相的铁证,迫于与论压力,刑部放乔楚诗出狱,曹备道的事也不了了之。 几天后,连乔且诗和孙展鸥也放了出去,审不明案情,又怕百姓骂,又怕出错被皇帝追责,他们用了荒诞理由结案。 他们说震惊朝野的串联大案是"小鳅攀诬大蟒",具体而言是各级小吏对乔且诗严加管束很不满,不满叠加又都故意出错漏,才让,乔且诗有一些污点。但法不责众,选一些言行极恶劣的小吏惩处,情节轻微的可以不予追究。 至于乔楚诗的杀人案,一定是天庭借她兄长遭难的事来考验她,所以那个孙展雕命中注定要横死,是被天杀!后来,乔夫人因要告御状,没有天庭守护是过不了关的。 乔家兄妹的民望一直高,孙展雕的行为也让人讨厌,百姓们居然认可了这种荒诞说法。 他们兄妹出狱,可受乔且诗贪腐案牵连的人反而没出狱。阮文月也是卓鹊村亲自出面,才带出监牢。 十月初八,没有背景的小吏和下层官员们一个接一个被杀,杀得午门外血染泥土变红。 这种糊涂案,稍微有些见识的平民也明白有很多隐情没审清楚,可韩泽熙懒得仔细过问。他答应过程浩风不伤他故友,也实现了老百姓盼着乔楚诗没事的愿望,真相如何不重要。 突然杀那么多人,寒风吹来浓烈血腥气,也许老天爷想掩盖那些丑恶,又下起了小雪。 恐惧而阴冷的气氛笼罩,入夜后更可怕,大人们战战兢兢,受了大人情绪影响,小孩儿也不敢夜哭。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茶儿和丫鬟闲聊着,托腮苦思,喃喃问:“灵气凝实成的刀剑杀了孙展雕,为什么高有全能预先弄清孙展雕是怎么死的?” 丫鬟张开嘴准备接话,忽然觉得背后骤起冷风,赶紧回头,是高有全来了。 她急忙跪下,茶儿呆呆看着高有全,也不惊恐也不惊喜。 “走,今天解决了不少钻进我眼里的沙子,带你去开心玩玩儿。”高有全拉她出门。 细嫩的手被高有全攥着,像被铁爪抓着,她小心翼翼陪笑着顺从地跟随。 又到了地底金牢,高有全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到了能开心玩耍的地方,他愉快笑着走向一个“半截人”。 那半截人的腿齐腿根而断,像木桩杵在一个精美绒毯上,腰被拴在身后金柱上,双手套着金链子。 高有全抓起一条细细短鞭,语气阴阴地问他:“说,全爷如今威不威风?” “威风,威风,全爷威风……” 可这恭维的话没有让高有全高兴,狠狠抽了他胸膛一鞭子。 凄厉惨叫声在地牢里回荡,被抽后,他连看高有全也不敢看了。 看着他畏怯样子,高有全嫌弃地拍拍他的脸:“怕我?怕什么呢你?当年你不是说我笨,是个干不成大事的老实疙瘩吗?” 不敢再吱声,半截人闭上眼睛等死,其实等了很多次也没等来死去的解脱。 高有全对他没兴趣了,走向头顶只剩几根白发的瘦老头,举起的鞭子还没落下,瘦老头已高声求饶:“饶命,饶命啊……全爷饶了我这老废物!” 求饶没用,鞭打声还是传出,且接连不断传出,那个瘦老头连同别的囚徒都挨了打。 似乎打累了,高有全扔了鞭子,拥着茶儿斜躺到中间,金砖铺地很硌人,茶儿被硌疼了也不敢嚷嚷。 “看到了没有?一个个儿的只知道谁狠怕谁,谁能干舔谁,谁把他们打服了谁是大爷!没有一点骨气!”高有全看出茶儿被硌得难受了,神情更愉快了一些,指点江山似的指向地牢四周。 "嗯,他们是没骨气。”茶儿附和着。 “他们也很笨!我想看看有没有跟我一样隐忍的阴险小人,没有!有没有不畏强权的硬汉呢?更没有。啧,这个世界上像马烁那种明知道打不过还敢冲上去的傻倔驴都少了,别说有勇有谋懂反抗的,所以,人间英雄始终凤毛麟角。” 茶儿听着高有全似有理又似疯癫的话,努力让自己像个木头人不惹他生气,又反复想着怎样才能摆脱困境。 他们如在魔窟欢会,乔且诗和乔夫人在熬药,他们虽暂时平安,可乔且诗在狱中受凉生病,乔夫人闯关的外伤还没愈合。 得证无罪,受的伤害也补不回来了,所幸乔楚诗和那两个孩儿还好,他们也不怒不怨了。 十月初九,孙展鸥和孙怀让商量,准备送孙展雕回乡埋葬。 选好愿意运尸的车队,谈妥价钱后,已到黄昏与黑夜交替之时,孙展鸥匆匆回客栈。 一路上,他觉得有人跟踪,可又想不通为什么要跟踪他。虽然被释放,一直没有将他官复原职,政敌没必要再对付他!78中文首发 若是要抢钱财,他也没钱了,他是被逮捕进京的,没带银两,这几天住客栈、买东西的钱全是兄长死前剩下的,为了办送灵柩回乡的事,已把钱花光,抢他也无用。 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往客栈走,得赶在宵禁前回客栈。 已看到客栈大门了,他忽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因为已发现客栈外有人监视着客人进出。 第九百八十六章 绝杀诡计 冷寂长街,即将宵禁,夜风中只有孙展鸥瘦削的背影。 他推测跟踪监视的人全是冲着他来,怕回客栈连累孙怀让,慌乱朝着反方向走,不知不觉越走越僻静。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无星无月,看不清前路,偶尔一两家店门口挂有灯笼,稍微能照亮路了,可因灯笼纸已褪色,映出的光惨白,倒更人毛骨悚然。 感到夜色里有冰冷的眼睛在窥视,孙展鸥匆匆的脚步突然顿住,一团黑影猛地从脚边蹿了过去!他腿都软了! “喵……喵呜……” 猫叫声传来,他心下一松,定睛看到一只黑猫跃上旁边墙头,黑猫融在黑夜里,只有那一双薄荷绿的眼睛闪着幽光。 一阵风来,路旁的梧桐树摇晃不停,梢头几片残存的黄叶飘下,落叶很不甘心,可仍在惊恐惶然中无奈飘落。 孙展鸥捂着胸口长呼出几口气,他身体向来病弱,入狱又受折磨,出狱后更加病弱,疾步快走这么久,已经是他咬牙拼命的力气了,再不歇歇,不被杀死也得被累死。 喘匀了气,他又思考起来,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目的何在?孙怀让没有牵扯什么恩怨,多半是针对自己,可一个丢官的瘦老汉有什么值得忌惮、值得算计的,要来跟踪监视? 想着事情,再迈步往前,可想不明白的问题太多,心中乱成一团,脚步也放慢了,背后传来凛冽劲风!心中警兆陡起,他本能地要加快脚步…… 迟了,已经迟了!他的脚猛地往上提起,可还没有迈出去,喉间一点鲜血爆射,他被飞刀断喉! 他扭头寻找掠夺自己生命的人,要用最后的力气找到并记住那个暗杀者! 死也不能放过仇人!此时不能报仇,当鬼也要复仇! 他不想死!不知道侄儿在客栈安危如何,怎么放心去死?宜州衙内还有很多公务没有交接处理好,哪能卸下担子去死?读书学文,考功名皆为了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理想的终点还隔得那么远,怎么能这样就死? 有再多的不甘也没办法了,孙展鸥只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的轮廓,眼睛便模糊了。 他用尽所有力气想看清楚,还是徒然,魂魄不由自主飘出,飘向远方,只有身体还立在一个僻静小巷的巷口。 极力睁大的鼓出眼眶了,衬在蜡黄干瘦的脸上尤为怪异狰狞,但凶手不害怕,想想他生前为百姓办了不少实事,不忍看他死不瞑目,走过去想给他阖上双眼。 寒风呼啸,凶手刚一靠近孙展鸥,站立姿势的遗体猛然倒向凶手! 魂魄离体后,刚正之气还能支撑身体行动?没有勇气了,无法再甩飞刀第二次杀孙展鸥,凶手哆嗦着跪下! “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呀!孙先生……” 没有回应,没有攻击,是风吹得遗体倒下来呀! 凶手擦擦冷汗,向遗体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走远,暗下决心要金盆洗手。 客栈外,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不耐烦地张望,久久没有等来关于孙展鸥情况的信号,只能另派人去打探。 得知孙展鸥已死,杀手遁走了,马上安排杀害孙怀让! 两条人影飞檐走壁钻入孙怀让的房间,昏暗油灯下,孙怀让在一边看书,一边等叔叔归来。 叔叔深夜不归,窗外有行迹可疑的人活动,他已察觉危险,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危险,这危险又因何而起。 灯焰忽闪一下,两条黑影欺近身旁,险况突来,孙怀让仍然镇定,靠着年少身形灵活,居然躲过刀锋剑刃! 少年书生怎能抵得过专门收割人命的杀手?但明知不敌,也不能坐以待毙,孙怀让顺手抄起木凳挡向砍来的刀剑! 刀砍断了木凳腿儿,同时剑斜刺向孙怀让咽喉处!挥动着只剩半截的木凳,他挡得剑尖偏了一点点! 这一点点的偏差,剑尖刺到他颈上戴的银链,瞬间银色光芒笼罩他全身! 银芒刺眼,两个杀手暂停进攻,再寻机会攻他其它部位。 孙怀让心中灵光闪过,这银链是串避灾符银锁的,是当初程浩风所赠,只刺到银链已显露威力,这银锁定能救命! 想到了,立即开始做,孙怀让扯开前襟,露出刻有避灾符的银锁,无畏地看向两个杀手。 眨眼之后,刀剑再次劈刺向他,这一次还没有对他造成威胁呢,银锁已经放光保护! 银光刺眼,两个杀手无法忍着刺眼的痛感继续攻击,他们接连几次失败,互看一下交换眼神后,一起闭着眼睛朝孙怀让再攻过去。 闭眼也无用,刀剑到了一定位置时不得寸进,无论如何也伤害不到孙怀让。 他们千方百计想杀人完成任务,但杀不了;孙怀让怕逃出去会引来更多追杀,担心银锁抵挡不住过强的攻击,只能慢慢周旋着苦想脱身之计。 他心中暗说:程叔叔,你给我取名用了"德怀天下,礼让万邦"的意思,这银锁也是为了保护我才赠送,不可能让我这样莫名其妙丧命? 虽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可处于巨大压力下,他身心俱疲,快要失去求生的动力了! 屋内忽然又冷了几分,窗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冰花,紧接着一根冰刺旋转飞射而入! “咻……” 晶莹剔透的冰刺扎进了持刀杀手的心窝,又带着殷红血珠飞出,再扎进了持剑杀手的胸膛,这个过程快得无法形容,只见血珠连连喷出,连成一串! 两个杀手倒地,窗口飞入颀长的浅蓝身影,那人所穿蓝袍之上有银线所绣海涛暗纹,落在孙怀让眼中如银色星光。 “程叔叔……”惊喜的呼唤中带了哭腔。 程浩风微颔首,挥出灵气弹开透明隐含墨色的光罩,将孙怀让罩在其中:“我来迟一步,你叔叔已遇难。请节哀,定为你们讨还公道!” 孙怀让听话地点点头,突然发生太多事,来不及细想,只能尽量稳住情绪。 见他表现沉稳,程浩风再飞出去,左右看几眼,辨出那两个杀手的同伙,手腕一翻,延出一道灵气将其中一个人抓举起来。 被无形灵气举到半空,那人还能强装镇定,一双小眼审视着程浩风。 “谁派你们来杀孙家叔侄?” 没有问出答案,能派来搞暗杀的人也不会太胆小。 程浩风一点一点加大力量,威胁他再不说实话,就打得他魂飞魄散,若说了实话,立刻放了他。 挣扎一阵,求生欲最后还是抵过对主子的忠诚,那人讲出是高有全派他们来斩草除根。 程浩风将他重重抛在地上,扯开夜行衣,看到里面穿的短衫绣有金线鳄鱼,那是高有全所蓄死士用的徽标,相信了他说的。 怒意难遏,程浩风迅疾飞到高宅,而高有全恰巧在书房看各处报来的消息。 脊梁陡起寒意,高有全急忙召出从龙金拂,金色拂丝漫卷而起,彻骨寒冷通过拂丝传向了拂柄,再传遍全身。 还没有看清来袭者的面容,但他知道是程浩风袭击他! 森然杀意漫开,高有全急引寒气入从龙金拂,护住自己身体少受侵蚀,再收起从龙金拂,召御剔龙刮抵挡! 完成这些动作,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程浩风的墨冰剑已堪堪逼近他心窝!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硬生生扛住血液要凝固般的僵冷感,高有全以剔龙刮架住墨冰剑,将剑尖卡在剔龙刮两片刃口的缝隙中。 “你疯了?杀了我会破坏势力平衡!”他修为略低于程浩风,不愿正面硬拼。 墨冰剑灵气光爆射,程浩风猛抽剑而出,再怒吼着劈向他鼻子:“破坏平衡又如何?法朝早晚要衰亡!” 高有全挥舞着剔龙刮接连倒退,他尽量避免打斗,可程浩风不停快攻。 “砰……啪啪……” 书案破碎,木屑四散;书本横飞,纸屑如雪;墙倒屋塌,瓦砾乱坠! 借着混乱掩护,高有全见程浩风攻击略慢,急切高喊:“停手!停!你杀了我有什么好处?只会让法朝提前陷入战乱!” “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亲朋故旧枉死!天下大乱又如何?长痛不如短痛!” 高宅有不少护院,但他们只能远远观望,烟尘弥漫中只能看见两个光团飞旋,连招式也看不清,当然帮不上忙。 高有全暗责自己养了一帮没用的废物,飞身扑到他们当中! 正看得快呆了,高有全突然冲来,护院们一时竟忘了要保护他,只顾哇哇怪叫着乱跑。 程浩风挥剑追击,但减弱了攻击力度,尽管已被天庭视为邪魔,他还是本能地遵守不得随意杀害凡人的规条。 高有全趁机大声说:“不要怪我整你那些朋友!乔且诗他们一直不肯放权,还处处和我做对,只能扳倒他们。” “为了争权夺利,你杀了已经丢官的落魄孙展鸥,还要杀没有参与朝争的无辜孙怀让,狡辩什么?是你先破坏势力平衡!” 灵气鼓荡,程浩风周身形成无形气浪,烟尘全被荡开,他纤尘不染,对于灰头土脸的高有全他们更具有强大威压。 那些护院们忍不住跪地求饶,但高有全却傻了般大笑起来:“哈哈,你不能杀我!你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程浩风左脸颊朝上扯扯,他不信高有全的话,但神情又显出一丝疑惑。 高有全拉了一个护院挡在身前,语速很快地说:“我没派人去杀孙展鸥和孙怀让!正忙着接管乔且诗的势力,没空去杀小鱼小虾。他们又挡不了我的路,怎么可能对他们赶尽杀绝?” 第九百八十七章 险中求利 越是坏的人越懂权衡利弊,没有利益的事,高有全怎么会去做? 墨冰剑还横在身前,但程浩风的杀气已减弱很多,静静站立着等高有全做进一步解释。 沉默片刻,高有全松手让抓着的护院走开,又让别的护院都退开几步,而后微眯双眼凝出一道黑色龙影。 龙影盘绕着高有全的身体,如无形的墨汁在勾勒晕染,只是虚影,可狂霸龙气尽显无余。 程浩风的神色渐渐凝重,那是黑龙的龙气!臧玄蛟的龙气已和高有全相融了。 从发现高有全去墓底龙坑有目的后,他已料到高有全不畏艰辛所做的一切和臧玄蛟有关,但没料到臧玄蛟的龙气已经可以外显。 看着他诧异又忧虑的样子,高有全显出几分得色:“你其实一直没弄清你自己是什么立场,对不对?都说你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天下苍生,可你终究不忍心对天地苍生不闻不问,你先冷静冷静,仔细想想,你此时若杀我,会发生什么状况?” 如果高有全只是个弄权的太监,杀了他是为民除害,但他敢亮明与臧玄蛟联系紧密,定还有隐藏的更大实力。程浩风长吁一口气,墨冰剑的灵气光波不再闪耀。 “我还知道你和我师祖当年早已立约,你能答应放了我师祖,是你有赢的把握,有信心守约的同时又能拯救天下苍生,我推测得不错?”围绕高有全身体的龙影渐淡,他惨白的脸色也恢复正常。 召唤臧玄蛟的龙影极为耗灵气,还提前暴露实力,如果不是还不能与程浩风彻底闹翻,高有全不会这么做。因此震慑一下就好,没必要久耗。 程浩风将墨冰剑收进袖里乾坤中:“我当年是有赢的把握,不过没考虑过什么天下苍生。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我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以苍生为念,你少把这些当我的软肋。" 危险解除,高有全挤眉弄眼一笑:“哦?不以苍生为念?你不再步步紧逼,只是不想被人当枪使?” 程浩风垂眸不答,飞身入云而去,好一会儿后才以灵力传音来:“暂饶你一命!速速查清是谁要杀孙家叔侄。” 卯时初,东方亮起一线橙黄的光,像是把黑色天幕撕裂开缝隙,快要天明,温暖的太阳遮也遮不住。 御风而行,似是心境平和,可高有全问的那些话已搅乱了程浩风的心,他深觉没了情丝后越发看不清自己,为何要为孙家叔侄的事发怒起杀心? 说需要控制法朝,不让法朝偏离掌握很牵强,他已不需要从中获得什么资源,为什么接到灵符还心急如焚赶来? 与孙怀让只是萍水相逢结的缘,看他遭殃却是如见子侄受伤害般难受,没有情丝还更爱打抱不平了呢。或许是对他太信赖,无论他如何变,孙怀让他们总相信他是好人,自己所做是对那份信任的回报。 思绪纷乱,很快又到达目的地,程浩风抛开种种杂念,专心安排接下来的事。 先去客栈接了孙怀让,又和他一起去找谢作根和谢素芳,再让他们一家人收拾行李,带他们去往陵州。 他们已经被动涉入争斗,在京城很不安全,胡勇刚、泥蛋儿和高有宝等等人已在陵州有比较稳固势力,不管谁要动这些人总还得多掂量几下,到陵州安家相对稳妥些。 在程浩风与高有全打斗,又安置孙怀让一家的同时,曹备道在房里自斟自饮,惬意享受阴谋得逞的舒爽。 银筷拈起油亮泛红的薄薄鹿肉片,在烛火前晃晃,色泽更鲜亮,格外勾人食欲。 曹备道兴奋送肉片入嘴,细嚼慢咽着想:高有全你当我是傻子吗?趁我去天庭告状,你把乔楚诗受冤的事全推在我身上,阴险!哼,反正查无实据,没谁来,抓我。也懒得去浪费时间辩驳,你敢阴我,那我也阴你! 精神和味蕾得到双重满足,曹备道咽完肉片,又抿了一口酒,继续想着:富贵险中求,修为仙位也得险中求,该搏一回,不能总是被动在夹缝里求生存了。 酒带了说不出的快意,曹备道再饮一大口,醇香美酒在舌尖打个旋儿,他脑海中冒出更多只能想不能说的话:程浩风,我可一直没和你正式翻脸,是你总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才会拿你的故友开刀! 呵,我曹备道被利用了,岂会罢休?那些杀手真是高有全属下,可听命于我行事。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鬼不肯推,那肯定是用的钱还不够多。你们查,查了也没法证明与我有关…… 思维突然一滞,筷子也一顿,他想到了,以高有全和程浩风的才智,多半能很快发觉中了计,也应该能很快查到是在他用计,他们来质问时要怎么应付? 都是做的暗事,他们不会去报官,只怕他们会动手杀自己。 曹备道的脑筋转得很快,不多时已想出,如果高有全来了,有他不少把柄,这事容易抹过去;如果程浩风来了,那得小心应付,也不知晁玄同和龙啸风暗助乔夫人闯关算不算犯错,能否当威胁程浩风的把柄? 他不怕朝争,他没有软肋,蒯丽儿实力不弱,不容易被抓,即或用蒯丽儿要挟他,也能很明确要选放弃蒯丽儿,去实现自己的志向。 反复斟酌,他没有软肋,可有突破点,他的哥哥曹松楼不似有他那么多阴谋诡计,会不会被人利用来整他? 要整他,那是个突破点,还没平息的案件纷争里,孙展雕成了孙展鸥的突破点,并用孙展鸥牵连上了乔且诗,他不能有任何突破点让别人利用,要尽快让曹松楼快辞官回乡才行。 十月十二傍晚,曹备道从空中落身于皖州府衙后院。 他披着黑鹤羽大氅,细长凤眼蕴着精光,贵气逼人,仙气逸然,只可崇敬仰望,不可亲近说笑。 见他迈步走来,可能是亲哥哥太熟悉彼此,曹松楼无视他的贵气、仙气,笑呵呵打招呼,熏得灰黑的手递来个东西:“回来得正好,刚烤好的红薯,呶,给你。”首发 “这……我正在辟谷,不吃烟火之食。”曹备道不想吃,又怕伤了哥哥的面子,找了个借口。 “辟谷?嫌弃吃番薯?”曹松楼收回手,也没再劝兄弟吃,自顾自地啃起来。 多年为官,曹松楼没积下多少官威,皱纹倒是积下很多,加上花白胡子、花白头发,不似年轻时古板严厉,显得和蔼憨厚。 啃了半个番薯,聊了几句闲话,曹松楼打量着曹备道:“无肉令人瘦,你看你又瘦了,是不是吃长斋不沾荤腥?这会儿又还说什么辟谷不吃不喝,小身板的人哪扛得住?” “我是浊气除尽,自然身轻如燕没有赘肉。” “我可不信你那些玄玄乎乎的话,自己坐着等会儿,我去给你抓只鸡来炖。” 说做就做,曹松楼走出屋子绕过几丛黄杨,在院墙边蹲下。那里有个鸡窝,他半开栅栏抓鸡。 抓到了,可关栅栏时怕余下的鸡跑出来,他有些手忙脚乱,抓出的那只鸡半飞半跳着逃走。 曹松楼弯着腰跑来跑去,追了几圈也没逮着鸡,那场面很滑稽,又很温馨。 曹备道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老家的童年时光,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人,活生生的人,不只为了争权夺利存在。 后来,还是他用法术帮哥哥抓了鸡,曹松楼竖大拇指夸他能干,又兴冲冲往厨房去了。 “你嫂子和侄女儿去她大姨家玩儿,怕她们娘儿俩路上不安全,我让厨房的王妈和赶车的老张都跟去了。 "嘿,偏巧,老李和老刘家里又有事告假了,今天只能我下厨了。 "也别担心吃不着好吃的,我很久没做菜,只是手脚慢了,手艺还是没退步的,多等等就行。” 听着他唠唠叨叨说些琐事,曹备道暗思这么淡泊朴实的哥哥,多半能同意告老还乡,也不用担心他不同意而为难。 “大哥,你不像个知府,像个老农了,是看淡了名利?准备告老还乡?” “等两年是要辞官安度晚年的,眼下还不行。朝中奸臣当道,我等士子要报效朝廷,铲除邪佞,直谏圣上,不能只顾自己安逸。” 曹松楼说这话时还拴着围腰,拿着菜刀,肃穆神情与外在模样一点不搭。曹备道侧开头,脚在门口轻蹭了蹭。 看他这般,曹松楼放下菜刀走到门口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好说出口?你小时候不好意思说什么,就这么蹭地的。” 提起往事,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动得曹备道心中涌起暖流,诚恳道:“哥,辞官回乡,这朝中争斗会越来越激烈,我怕你受伤害。” “我知道,可眼下还不行,等这件大事办完再辞官。” “什么大事?”曹备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杜谆是我皖州子弟,他要弹劾高有全,各地官员和乡绅联名支持,我也参与了,不看着高有全倒台,我不会辞官。” 曹备道低声问:“联名支持杜谆弹劾高有全,奏书已经递交上去了?” 曹松楼点头默认,于他而言那是一件神圣大事,并觉得身为国师的弟弟会赞同他所做。 可曹备道一点也不赞同,满满的厌恶感淹没了刚唤醒的血脉亲情,声音发寒问道:“你一个地方官,掺和权力中心的争斗干什么?那奏折上你是只联名表示支持杜谆,还是以你个人名义写有参政意见?” 第九百八十八章 赌运亨通 提出问题的人,并不一定能得到答案;答问题的人往往连题意也没弄清。曹松楼不想在国师弟弟面前表现得太无能,思考片刻才回答。 “能有机会直接上奏天听,当然要将我从政二十余载的心得写出,怎么会只联名附议?提了十几条治国良策呢,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采纳?” 曹松楼像一个参加考试后交了一份答卷的学童,兴奋期待着一个好成绩,双眼炯炯有神,脸色微微泛红。 曹备道半张着嘴,要说什么又半晌没说出来,许久后重重拍了拍门框,沉下脸往书房走去。 国师弟弟的反应大出自己所料,曹松楼急忙解下围腰,快步跟去了书房。 “哥呀,哥哥呀,我怕你牵扯进朝廷争斗才特意来的,是要提醒你别去掺和!你倒好,急于表现治世能力,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就整出一件祸事!”曹备道弹开灵气光罩,开始没顾忌地实说。 曹松楼两眼发懵,搓着手站在书案旁,好一会儿之后才缓过神。 他环视着自己书房,书架、书案、文房四宝这些用品都比较旧了,书籍也是多次翻看,不像有些官员一应物品用来装风雅没有实用过。 他几十年宦海沉浮,仍保留诚朴敦厚的品性,可在政坛上没有什么建树,他不想当一个只会依样画葫芦的庸官,提出一些有利于国、有利于民的真知灼见,只为不负所学,怎么弟弟不仅不支持,还这般斥责? 曹松楼仰起头,十分严肃地说:“要是群臣只会明哲保身,那谁来为民请命?谁来提醒皇上亲贤能、远小人?弹劾高有全只是单一小事,让君臣同心、百姓安康才是大事。” “对……哥哥说得对……”曹备道发觉刚才说的那些话不符合平时形象,不与兄长争论了,陪笑道,“我是担心你被奸人所害,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了。” 曹松楼点点头,又讲起各种道理,曹备道端坐听着,眼珠乱转不停。 要把那些奏折撤回来已不可能,要让迂腐又刚直的哥哥改变态度也不可能,既然免不了要斗一斗,且想个胜率大的方式,即便是赌,也要求个好赌运。 “哥哥,铲除奸臣也不能只凭血气之勇,皇上十分信任高有全,我在朝中也不敢和他正面相抗,你们联名弹劾他,风险很大呀。文死谏,武死战,自古诤臣多惨烈……” “惨烈又如何?若是于国于民有利,我愿当直言敢谏者!” 曹备道激动地靠近哥哥,握紧他的双手,崇敬地看着他。 曹松楼坚定地说:“如果皇上不处置高有全,我愿意上金殿以死谏君。如果必须要有人洒血才能警醒皇上,我愿意率先做出牺牲。” “皇上把很多大事都交给高有全去做,看到那些奏折的可能性也不大,不过嘛,哥哥既然有豁出命来扳倒高有全的决心,我定然安排周全。” 这是全力支持,可曹松楼半点也体会不到兄弟同心的感觉,本意是要警醒皇上,希望治国良策得到实行,怎么弄成“拼死扳倒高有全”? 曹松楼从未觉得弟弟如此陌生,仔细盯着他看,像要把他五脏六腑看穿。 或许看穿了?或许没看穿?曹松楼突然耍赖似的笑了笑,“你这个大国师有多久没和家人聚聚了?我去把你嫂子和侄女她们接回来。嗯,今天你来下厨!” 曹备道摊着手笑笑,也不提那些朝中大事了,撤开灵气光罩与兄长一同出屋。 不久前还晴朗的天空飘起零星小雨,曹松楼皱眉抱怨天气不好,行路不好。 “这天气很好了,家乡的一切都比京城好,我们皖州还四处草木青翠,只是下冻雨,京城都下过几场雪了。” “唔唔,别扯着说雨啊雪的了,快去做饭,我接了人回来是等着吃现成好酒好菜呢。” 曹松楼说着话已出大门远去了,曹备道眼眶红了,哥哥是他此时在世上惟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了,要把哥哥当赌博筹码,他也有点不舍。 十月十五,曹备道回到齐真宫,才换上平常所穿深紫道袍,小道童来报贵客登门。 他凝神感应一下气息,的确是贵客,但也是不速之客,要打发走可不容易。 “尊主、高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进、请进。童儿,快上香茶。”他热情笑着主动迎出门。 程浩风冷着脸进屋,高有全挥手让他不必假客套,他收起笑脸,把小道童遣走,进屋关门。 墨冰剑寒光刺眼,程浩风面含冰霜责问:“你是自己承认罪行,领受刑律严惩,还是由我出手为孙展鸥讨公道?” “公道?这世上有公道么?孙展鸥既然踏上仕途,就要有面对一切不公的觉悟。”曹备道已有所准备,程浩风他们此来,定然是查出真相,狡辩无用,不如用别的办法保命。 世上有公道,只是要靠运气去碰才碰得到。程浩风抚剑冷笑一声,碰到他想管这事,那墨冰剑就代表着公道。 有所准备,可也没有十足把握,曹备道意念一动想召出术律剑,可又放弃,一旦动手,他绝对陷入被动。他连高有全也打不过,更何况高有全与程浩风联手呢? 极力展露从容微笑,他拖长语调说:“尊主多数时间在黑球行事,可以不管不顾任性做事,但晁真人和龙真人在天庭有职事,他们所有言行要受约束。他们干涉人间告御状之事,天庭已在查证龙真人不仅这一次,以往还有很多次滥用职权。但是呢,还没有牵扯到晁真人。嗯……” 程浩风心头一跳,接到灵符后忙于管和法朝有关的事,没有联络过龙啸风他们,还不清楚那些事,听得这样说,不禁急切问道:“你想说什么?我师父与师兄的事和孙展鸥被杀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直接关系。但龙真人已经把所有罪责担了,你们都不希望再牵扯出晁真人?查这些事的刑律司天仙与我颇为交好,可以求他不深挖细查。” 今年的京城真是格外冷,窗外又小雪飘飞,但屋内的寒气倒减了几分。 程浩风收起墨冰剑,一言不发掠出门外,乘风远去。 孙展鸥在他心中的份量远远低于师父和二师兄,并且杀曹备道还有的是机会,保住师父在天庭地位的机会只有一次。他已经给师父惹了太多事,不能不考虑师父前程。 既已得知二师兄被罚,得尽快联络,了解具体情况以做补救,但此时联络他们多有不便,且先去问问卓无傲。 程浩风走后,高有全皮笑肉不笑地对曹备道说:“你应该知道我来做什么?我想问你些问题,哪怕你不说实话呢,还是想问问,你怎么收买到我手下死士的?” “这很简单,你完全能推测到,何必问我?而且那些死士全是不受重用的,背叛你也影响不了什么。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要陷害你?”曹备道面对高有全很轻松,因为一点杀气也不感觉到。あ < 高有全摇头一笑:“嘿,你能不能别这么聪明?唉,算了,说,你是不是拈了我什么把柄才有恃无恐?” “你的把柄太多了,你恨死了拿捏着你把柄的人,对不对?可这人呢,到了高位之后,谁没几个把柄?是友是敌,一念之间,你不利用我向天庭告状,冤枉我陷害乔楚诗,我也不会对你反击。”曹备道捋了捋胡须。 高有全大笑起来,手指在曹备道眼前晃了几下,而后大步出门离去。 要安坐高位,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份清醒;也得认定利益为先,分清孰轻孰重,不过份计较。 做各种决定如同赌博,曹备道庆幸今天的赌运还不错,巧合熬过危机。 十月二十八,京城里下的不再是飘飞小雪,是鹅毛大雪了。 早朝时,韩泽熙很不情愿地坐上冰冷龙椅,群臣也冻得没什么精神。这大殿里有火盆,但为了保持庄严神圣感,火盆放在隐蔽处,在宽敞到有些空旷的大殿里,起不到什么保暖作用。 君臣都想快回暖阁烤火,党本安宣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接连几个大臣都说无事,可顾思哲居然问起,弹劾高有全的奏折怎么没有批复? 杜谆一个排在最末的小官也问,高有全之恶人所共见,为什么一直压着不处置? “朕信任他,这些奏章千篇一律,朕看得烦了,不想再看。你们弹劾他,无非是不愿看到一个身体不全的人比你们还忠诚能干,哪有什么真凭实据?”韩泽熙不耐烦地看着顾思哲。 顾思哲一条一条列出高有全罪状,杜谆又呈上各地官员、乡绅的联名信,请求皇上细看奏折听听民怨沸腾。 韩泽熙重重拍一下龙椅扶手,看看党本安,让他去接下联名信,又再转过头看向高有全,投去安慰的眼神。 见了这般情景,顾思哲和杜谆有点心凉,皇上根本没把这联名当一回事,无视他们的赤胆忠心。 韩泽熙正要让党本安宣布退朝,殿外侍卫急到门口禀报,雷狂去听了所报后,再转禀皇上。 “皖州知府曹松楼带万民血书来金殿直谏,皇上,准不准他来说出谏言?” 韩泽熙面无表情,可眸底已藏了怒意,直臣谏昏君才金殿直谏呢?自己是昏君么?这曹松楼不好好呆在皖州,来金銮宝殿出什么风头? 他没说准不准,神情极有深意地看向曹备道,他知道曹松楼是曹备道亲哥哥,看当今国师态度如何。 第九百八十九章 葬礼怒威 宜州府衙外侧后方一所小院内,略微呛人的香蜡纸钱味弥漫,烟灰袅绕,哀哭声声,正在为孙展鸥办葬礼。 因已有新的宜州知府上任,在岑载道帮助下,暂时租了这所小院给孙夫人母女安身,各样物品简陋。 程浩风带孙展鸥遗体回来后,又仓促布置灵堂,整个葬仪显得寒伧,但因有岑载道亲自在门口迎送宾客,乔楚诗盘坐灵柩旁念经安魂,程浩风在书房准备葬礼祭文,也令人不敢轻慢孙家了。 风声忽烈,空中突然薄雾荡散,连参加葬礼的普通人也察觉到了凛凛杀气,纷纷惊惧抬头仰望。 岑载道心头一沉,凌空而起,掠到那群修行者当中为首的两个人面前,肃色说:“这是曾任宜州知府的孙大人葬礼,你们不是来吊唁的,请速速离开!” 他认得这两个人,一个是太霄宫掌教的大弟子慕容罡,一个是碧莲心海主人的二儿子水拂红,定然是听到程浩风为孙展鸥办葬礼的消息,纠集了门人弟子来围攻闹事。 慕容罡眉宇间满蓄着战意,宽大的紫色道袍在风中飒飒飘飞,冷哼道:“你少拿旁的事来敷衍,快让邪尊程浩风出来应战!” 水拂红身穿朱红箭袖圆领袍,面如冠玉的脸上也带着暴躁戾气,随后催促:“你不要帮那缩头乌龟挡事,他想拖延时间逃跑,绝无可能!” 只想着一举杀了正道公敌扬名立万,全然不顾对方在什么处境之下,岑载道对这些修行不修心的人极为不满,愤然说:“要对战,可以!你们在外面等着,等我们办完葬礼再战!此刻,给我滚远一点!” 话音未落,紧接着传来程浩风的声音:“来者是客,多一些人来悼念孙大人,我们应当欢迎!” “我们才不是来悼念……”慕容罡反驳的话还未说完,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了,他旁边的那些御剑修行者不断往下栽去! 程浩风站在小院当中,一袭常穿的蓝布道袍,神情平静,左手指天掐诀。 待得那些修行者快要坠地,他右手平伸而出,延出灵气,一个个栽下来的人皆平稳着地,可接着又不由自主跪在院中。 参加葬礼的普通人先前被吓得要逃出去,此时都惊骇得呆愣在原地,只见那些刚才还骄横跋扈的修行者听话地跪下,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不明就里,岑载道、慕容罡和水拂红却知道是程浩风灵力所控。 慕容罡和水拂红也承受着强烈的灵力压制,但他们修为要高些,还能咬牙硬撑悬停空中,只是斗志昂扬已变成懊恼沮丧。 看着他们的俊脸已扭曲,额头上布满汗珠,岑载道促狭轻笑一下,又正色朗声高呼:“太霄宫联同碧莲心海派弟子来祭奠孙大人,行礼,一叩首……” 程浩风周身溢出透明带墨色的灵气,将那些跪着的修行者笼罩,他们皆是规规矩矩向着灵堂磕头。 “再叩首……” “啊,啊……” 眼看带来的门人弟子还要行礼,慕容罡受不了屈辱,血气上涌,拼着受内伤也要挣脱灵力压制,暴喝两声,挥剑俯冲而下! 他是掌教最看重的弟子,是师兄弟眼中的耀眼明星,预想着一战成名,即使无法战胜程浩风,也要让程浩风付出点代价?怎么一开始就被死死压制呢? 杀气袭来,程浩风斜向上瞟了瞟,用意念召出墨冰剑,横剑迎战! 剑光闪亮,空中迅速凝结无数细小冰花,慕容罡的剑被冻住,他的身体也发僵,整个人像倒悬的冰雕。 气海中的灵气像开闸洪水一般涌出,他已将灵力催至极限,为什么还是轻易被程浩风制住? 他的修为已经接近天仙境界了,只比师父差了一丝丝,听师父说程浩风是从天仙阶位堕为邪魔,即使为魔不受某些限制,可对付他竟如同戏弄一只蚂蚁,功力也高出太多了。 他不知道程浩风原有修为尽失,后来开始修炼的功法无人练过,早已不能用本有的阶位来判断高低。 被这么挂在半空中,慕容罡的身体渐渐冻结,冷得麻木失去知觉了,可他的心却是燥烈如熊熊大火燃烧,又羞又怒之下,他恼恨起那些带来的跟班! 那些太霄宫弟子们,还有碧莲心海的随从们,平日里不是个个夸耀自己多有能耐,对宗门又多么忠心吗?怎么遇到要扛事的时候,一个个全都怂了? 恨意加重了慕容罡内心戾气,一个狠毒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既然落得这般狼狈,无颜再回去见师父他们,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他周身的冰霜越凝越厚,但是又迅速地从他衣衫上剥离,不再紧贴他身体,只环绕着形成冰壳儿。あ < 人形的冰壳儿,在昏黄阳光下晶莹剔透,让灰暗天空多了一抹亮色。 院儿里的普通人不再惊慌恐惧,他们的眼睛中迸发着惊喜光泽,那冰中的慕容罡俊秀清冷,那冰壳儿如美玉、如水晶,好一个冰凝美少年琥珀! 他们的惊喜之色犹未退去,突然无数冰屑爆散晃花了他们的眼,坠落在他们脸上冷得刺骨,是冰壳儿碎了! 慕容罡的脸上萦绕着泛蓝冷雾,嘴唇噏合,飞快念着别人听不清的咒语,程浩风的灵力压制对他没了效力! 俯瞰院中那些跟班儿,他脸上浮起一个残忍邪笑,无数道灵气从那些人头顶冲出,冲向他眉心,并快得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旋转而入。 “燃魂咒!”程浩风发现慕容罡挣脱他控制后,只以为是太霄宫有什么秘术,正想着怎么再制住他,完全没料到是燃魂咒!首发 急催灵气入墨冰剑中,挥千钧之力斩向那些源源不断集结往慕容罡的灵气。 冰霜清冽破浮尘,昏然头脑忽醒觉!那些随来的修者纷纷惊疑抬头看天,他们还没出手已经败了,很屈辱,可慕容罡怎么能因此要他们神消魂灭?! 燃魂咒,乃是正统术法中的禁术啊!以自己的魂魄为灯芯,以他人的魂魄为灯油,燃尽自己也燃尽他人,激发生命本源的力量。 不同于散功自爆是与敌人同归于尽,属无奈决绝之举;燃魂咒是以自己的魂魄为引,集聚同门的魂魄一起不要命蛮拼,是牺牲自己的同时,还要牺牲别人! 因同门间修行功法相同,燃魂咒可以不和同门之人商量,直接引动咒语,因为这术法专横主宰别人生命,所以是禁术! 程浩风挥剑解咒,慕容罡恼怒啸叫着扑下去,举起随身宝剑朝他劈去! 气海中的灵气像开闸洪水一般涌出,他已将灵力催至极限,为什么还是轻易被程浩风制住? 慕容罡的发髻散开了,蓬乱的头发像毒蛇乱舞,他双眼通红,毫无章法地乱劈一通。 程浩风没有立即出手制住他,而是从容闪避着,要让他的同门和来参加葬礼的普通人都看看他狂态。 慕容罡力气快耗尽,心中的恨意仍无比汹涌,恨同门比恨程浩风更多!都怪这一群窝囊废让他落得这么狼狈不堪! 程浩风阻挡了他施咒,其他人还可以继续引动燃魂咒嘛!这一群贪生怕死的家伙,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牺牲! 偏激的人不会认为自己偏激,他只想发泄情绪,那些毫无威胁力的攻击,程浩风理也懒得理。 待得那些普通人看慕容罡如同看发疯的猴子,程浩风手中墨冰剑一旋,转出一个莹亮气泡将他困在当中,无论他怎么劈砍也没法出来。 漫天的冰屑还在飘,程浩风左手掐诀,一道耀眼的透明光柱冲天而上,光柱光柱隐带墨色,晃得天地之间如有一幅梦幻水墨画。 冰屑与光柱交相辉映,折射出七彩虹光,虹光照在程浩风周围,如身放异彩。 那得普通人看得痴了,以为那是程浩风的金身佛光,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个接一个跪下磕头。 “神仙显灵了!求求大仙给我治治病!” “求神仙让我发财呀!” “神仙爷爷,求你送个仙女给我当老婆啊!” “尊神在上,求赐仙丹……” 这些求告哀呼,程浩风没有理,向着东方轻浅一笑。 见这情形,岑载道疑惑不解,制住敌手之后的那几个行动没有实际用处,应当快些把慕容罡他们撵走,程浩风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遥远的黑球蕊仙居内,胡仙仙站在千里传影的光幕旁,看到了程浩风故意显威风。 她伸手在脸上刮了刮,小声嘀咕着:“羞羞羞,太自恋了……” 胡仙仙嘲谑的笑容还没展开,突然担忧看向一个模糊小点,直觉那处有危险,但无法提醒程浩风。 程浩风传影给胡仙仙看,却也不敢耽误正事,收了光柱,以剑指向慕容罡,道:“为了一己嗔恨怨气,不顾同门性命,枉称正道!” 音如碎金,掷地有声,慕容罡惭愧低头,明明是来斩妖除魔,结果却是邪尊满身正气,自己卑琐阴险,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将从前的他与此刻的他隔开一条鸿沟。 程浩风平视那些随同来的修行者说:“我本只想压伏你们,不要在孙大人的葬礼上捣乱,他却是要置你们于死地呀!你们这般莽撞行事,盲目跟人来打斗,挫挫你们的锐气也是为你们好……” 在他说教的时候,岑载道自豪看着他,不防水拂红也不惜受内伤冲破了灵力压制,举起一对分水刺朝岑载道刺去! 第九百九十章 挟持惊变 人一闪念,世事百转,程浩风不想以后再有人借机闹事,那样岂不是要与所有朋友断交才能避免麻烦,所以惩戒慕容罡他们时啰嗦了一点,没料到这样做会给岑载道带来危险。 劲风乍起,岑载道本能地弹开灵气光罩护体,可他反应略慢了,分水刺深深扎进他后背! “啊……”あ < 一声惨叫响起,岑载道疼得无法稳住身形,往地面坠去,他流出的鲜血在空中飙出一道红红血线! 程浩风眸光微凝,延出一道灵气去接他,将他托举住,又再将他平移缓缓落地,交给两个启瑞宫的随同弟子照顾。 变故陡生,程浩风眨眼之间已将岑载道安顿好,可同时水拂红已经趁机飞扑下地,冲进了灵堂。 事情与水拂红所预想的反差太大,他脑子已乱如浆糊,只想做点什么事让程浩风他们害怕,只求挽回面子,没有分析对错利弊。首发 他所处这情况下,最好的处理方式应该是赶紧带随从溜回碧莲心海,他已经伤了岑载道,多少讨到点便宜,没必要再久耗下去。 可他偏偏不肯服输,生死线上转一圈后,对于“死”也莫名其妙非常忌讳,看着孙展鸥的漆黑棺材极为不顺眼,催御灵气用力朝棺材击去! 大闹葬礼,已经不敬,企图毁棺,罪无可恕! 乔楚诗先前只静静旁观,但此刻怎么能任由他亵渎知己的遗体?慈和宝剑铮然鸣响,直削水拂红后颈。 察觉杀意袭来,水拂红急调灵气护体,又侧身用分水刺去挡剑。 一串金铁之声爆响,火花四溅,水拂红没被削中,但劲力震得他踉跄退了几步。 还未站稳身形,他瞥到慌乱避让的孙夫人他们,马上癫狂地挥动分水刺往四周乱扎乱戳。 尖叫声声,激起他难以言说的快意,狞笑着专往尖叫声传来的地方猛冲。 见孙夫人和她两个女儿成了主要攻击对象,乔楚诗急切地挥剑去救。可她们吓得六神无主,也不懂怎么配合营救,手脚胡乱舞动着跑来蹿去。 乔楚诗刚看准空档要攻击水拂红,孙夫人又突然横穿出来扑往乔楚诗右手边靠,投鼠忌器呀,怕伤了她,只能把剑收回。 正心焦之时,安顿好岑载道的程浩风飞掠到门口,与乔楚诗对望一眼,心领神会,定好一起夹攻水拂红。 墨冰剑挥出寒冷剑气,水拂红哆嗦一下,行动滞缓很多,于是乔楚诗迅速攻向水拂红腹部,程浩风直取水拂红咽喉! 眼见水拂红已经逃无可逃,但孙夫人她们不知道情况变化,还到乱跑。 骨子里不服输的天性让水拂红豁出去了,他狠咬舌尖抽调元神之力,抢在被击倒之前抓过一个人挡在身前! “娘……”被抓的是孙展鸥二女儿,小姑娘才十二岁,眼泪汪汪向着孙夫人伸出双手。 不能伤了她!程浩风和乔楚诗一同撤下灵力,硬生生收剑退后,因攻势已成,灵气光波骤缩回体,他们都受了自身力量的反震,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看到女儿被抓,孙夫人双眼冒泪,立刻朝水拂红扑过去,哭喊着:“放了我的二妮!快放了她呀……你想要什么?不管要什么我都给你……” “退远一点!不要靠近!”水拂红威胁着,“都给我退开!等我说要求!” 水拂红嘶声高吼着,他曾是被夸温润如玉的男子,可此时脸上血污纵横,额角青筋鼓起,形如夜叉。但神情少了些夜叉的凶恶,脸色还透着病态的苍白。 孙夫人怕女儿受伤害,只能退后,其他人也站着不动,密切注意着水拂红的一举一动。 “想让我放了这丫头?把棺材里的死尸拖出来,让我带的随从一人去砍上一刀!”水拂红提出要求时,眼睛直直地盯向程浩风。 侮辱损伤孙展鸥的遗体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可他比得了实际好处还心中畅快。 想想程浩风以后会面临什么场面?一群人指着程浩风斥责——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怎么连朋友的尸骨也保护不了? 已能猜出他想法,程浩风脸色铁青,活生生的小姑娘当然比尸体重要,可这只能偏于一方的选择,会带来无穷后患。 对死者不敬看似没有损失什么实在利益,可对人的信仰会造成无形冲击,道德准则也会改成只考虑眼前利益。 白纱孝幔在寒风中无力地飘摇,几朵白纸花从房檐边落下,众人静默,空中弥漫着一股死气。 水拂红看出程浩风默许他提的要求了,眼睛瞟向孙夫人,阴阴笑说:“要丈夫,还是要女儿呢?快说,我等不及了。” 孙夫人低下头,双手紧攥衣襟,小声答着:“快放了二妮,别的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好!选得好!”水拂红高声笑喊:“碧莲心海的人都进来,开棺戮尸!” “不……”乔楚诗突然凄厉大喊一声,手中慈和宝剑“当啷”落地,“水公子,你可以提别的要求……让我用这条命来换二妮都行,别再伤孙大人尸身了!人死恩怨消,你何必做这些惹天怒人怨的事?” 乔楚诗高举双手慢慢朝水拂红靠近,已经冲到灵堂门口的碧莲心海那些随从们停止行动,他们其实不愿再起争斗,一切能有转机那是最好。 “退后!给我退后!”水拂红对着乔楚诗怒喊几句,勒着孙二妮快走两步。 小姑娘被勒得很疼,脖子右侧还被分水刺刮出血口,呜呜直哭。 孙夫人听得揪心,颤抖着向乔楚诗哭喊:“你别逼他!逼得他做出伤害二妮的事怎么办?那个死鬼都成了一具尸体,你还在装痴情干什么?走开!我们孙家的事不要你管!” “我……”乔楚诗惊愣一下,顿住脚步,无奈解释道:“唉,如果答应了他的条件,二妮以后也不会好过!一想起自己的命是用父亲死无全尸换来,二妮这一生都会难受的……” 在场的多数人都注意着她们争执,水拂红也是,并且他不了孙展鸥暗恋乔楚诗多年惹得孙夫人吃醋的情况,因为心有疑惑而看得挺专注。 程浩风见机会难得,赶紧用眼神示意孙怀让,又密语传音:你去替换孙二小姐。 他的意图用这简单一句话难以说透,但孙怀让天生聪颖,立即明白该怎么做。 她们争吵时,孙怀让大声插话,眼神诚恳地说:“婶婶,乔元君,你们别吵了。我去代替堂妹受苦,叔叔待我如同亲生儿子,应当我来报答他了。” 说完,孙怀让试探着朝水拂红迈步。 孙夫人默认他的做法,因为孙展鸥对侄儿寄予厚望对女儿不看重,孙夫人本有不满,能靠他换来女儿平安正合心意。 而乔楚诗也没有多说,红颜知己即使愿意做出牺牲,也会招来闲言碎语,亲侄儿去做显然更合适。 水拂红警惕看着孙怀让,沉声质问:“你耍什么阴谋诡计?我只要达成目的,凭什么听你们安排换这个换那个的?” 怕他激动之下动杀心,孙怀让停下脚步,环视周围一圈,而后说:“有这些多人看着,我能耍什么阴谋诡计?你也不愿意真的做出戮尸恶行?那样对你没好处。” 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已过,水拂红也略微清醒几分,心中认可侮辱孙展鸥的遗体确实没什么实际好处。 看出他的眼神不再那么疯狂,孙怀让言辞恳切说:“如果毁了我叔叔遗体,或者伤了我堂妹,你只能一时快活,你想想你还能平安走出这院子吗?不如掳了我去,首先可以炫耀你抓了俘虏,其次可以让我当牛做马给你办点有实惠的事。” 水拂红微微皱眉,要挟目的就算达成,逃回碧莲心海也定然招来程浩风报复;要是不伤人,也不毁尸,只把这少年带走,结的仇要小很多。 并且,这少年有情有义,临危不惧,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大用场,看着也比带来的草包随从们好。 思考片刻,水拂红说:“你背着双手,再一步步倒退着走过来。” 这样能随时盯着孙怀让的双手,减少耍花招的可能,倒退着走也基本不具备攻击力。 不一会儿后,孙怀让退到水拂红身旁,他还没做好准备,水拂红早把他紧勒过去。 被勒得眼冒金星,他仍然竭力推了孙二妮一把,使堂妹扑向乔楚诗,摆脱危险境地。 虽然已经制住孙怀让,但水拂红感觉到他没有那么好控制,愤恨地以膝盖抵了他两下,又在他颈侧割了条血口以示惩罚。 孙怀让咬牙忍疼,看了看程浩风,又把目光移向了地上的蒲团。 待得水拂红挟持着孙怀让要掠出灵堂之时,那个蒲团骤然飞起!是程浩风用灵力在隔空御物! 察觉有变,水拂红的双眸如毒蛇瞳孔般微竖,一边紧盯飞来的蒲团,一边手上加力要割断孙怀让的喉咙。 他的眼睛注意着蒲团那里,手上用力的速度多少有一丝丝滞缓,孙怀让抓牢这决定生死的机会,主动送上脖子,但用足所有力气让系着避灾符银锁的银链先接触分水刺刃口。 须臾之后,水拂红并没有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流出,只有银光刺眼,他手中分水刺受到了很大阻力。 怎么可能会这样?答应换人之前,他观察过孙怀让的,确实是没有灵气的普通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要不然怎么会同意换?可为什么取孙怀让的命这么难? 第九百九十一章 怨恨死结 银白光芒刺眼,并且无法伤害孙怀让,水拂红不知道避灾银符护体功用,正在惊愕呆愣之际,程浩风应手化出一条黑绳,缠紧他的手猛拽。 水拂红的手被迫松开,孙怀让用活了十几年以来最快的速度,拼尽全力矮身缩下去,就地一滚,逃出最危险区域。 再没了顾忌,程浩风挥着墨冰剑刺来,凛凛威煞迫使屋中普通人全部抱头伏地。 可是被摆了一道,水拂红哪肯罢休?剑尖还没有刺到,水拂红也不抵挡,只想快杀了孙怀让垫背。 此刻他已察觉避灾银符功用,分水刺往孙怀让后脑勺刺去,避过银符和银链位置,把孙怀让全身都笼罩在了寒光中,已经命悬一线。 程浩风只能中途变招,先攻向水拂红右手手腕,救人要紧。 “啊,嘶……啪……” 血花爆开,水拂红惨叫着本能地发抖,苍白的脸色变得煞白无比。 因中途变招,程浩风用出的招式威力大减,可水拂红的手腕腕骨已齐齐断开,分水刺也掉落地上。 他手腕断了,可又没有全部断完,还有少许的肉皮和筋相连着,手掌在空中荡啊荡。 死里逃生,孙怀让回过头看情况,正看到那断而未断的手在眼前晃啊晃,晃得他又想晕倒,又想呕吐…… 程浩风深深看水拂红一眼,墨冰剑飘出丝丝缕缕白雾,所沾血水流向剑尖,融进剑中,化为虚无。 水拂红感知到程浩风的杀气已淡了很多,伸出左手把掉落的分水刺捡起来,眼角余光瞄向了孙怀让。 今日接连栽跟头,而这孙怀让又叫他栽的跟头最大,输给程浩风只是令他不服,被孙怀让耍了,这对他是莫大讽刺! 因为连续用元神之力,他的经脉已伤,哪怕以后治愈也再难有大成就。不如,拉个人一起去死! 水拂红的嘴中接连喷出三股血水,全身发出血色灵气光波,邪恶笑着横飞而起,分水刺戳向孙怀让心窝! 绝命一击,修行者也难以避开,更何况处于惊呆状态的书生孙怀让? 程浩风使劲儿跺了跺脚,墨冰剑脱手飞出,像一道冰莹白的闪电劈向水拂红。 只是闪电劈出的是雷火,墨冰剑劈出的是冰寒之气,水拂红瞬间被冻住! 看了看眼前悬浮在半空中的冰人,孙怀让张了张嘴想发出惊叹声,可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他吞了吞口水,吁出一口气,搓着僵冷的手快步退开。 程浩风伸手一招,墨冰剑飞回袖里乾坤中,冰冻的水拂红重重坠落地面,震得地面轻颤,冰屑与灰尘乱飞。 “我本来不想重伤你们!有错不肯认错,技不如人还不肯服输,自作孽不可活!”程浩风有些痛惜之意,慕容罡和水拂红的修行根基几乎全废了。 最开始被压制了,丢的不过是面子,如果以后修为精进,谁还会在意曾经失败?后来受伤也不重,就算手断了,只要有灵药接续上,辅以重塑筋骨的功法同样可以复原。 但是,慕容罡引动燃魂咒,水拂红抽调元神之力,使得自身难以再修行了! 灵气修为不增长,内伤就不能恢复,以后多半只能当比普通武夫还孱弱的人。 程浩风唤来太霄宫和碧莲心海当中较为稳重的随从,在他们身上各贴一道符,让他们把慕容罡和水拂红送回各自门派中,并叮嘱必须安全送到,否则那符会告知程浩风实情,若有敷衍行事,必给惩罚。 纷争平息,程浩风化出气泡把水拂红也困在当中,以便送他回碧莲心海时不出岔子。 他和慕容罡都明知挣脱不出来,还在不停挣扎,眼中没有半分清明,只有疯狂的怨恨之色。 看着那一队人远去,想想他们气势汹汹而来,此刻狼狈不堪败退,来参加葬礼的普通人都为胜利欢呼,岑载道和乔楚诗却忧心忡忡,太霄宫和碧莲心海的门风一向护犊子,只怕以后会引来更大风波。 程浩风明眸中倒映着铅色阴云,心空也有些灰暗,人生便是你不想惹事,偏有事情来惹你,难有安闲。 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慕容罡和水拂红回去后,两派的人没有急着来找麻烦,而是两派之间互相指责起来。 那两个人是本门当中极有发展潜力的好苗子,落得如今形同废材,长辈们均是非常痛心,但又因惧怕程浩风,一时还不敢报复,怒气无处可发,于是挑出对方的错来。首发 太霄宫的人说碧莲心海的人跟着去没有尽力协助,一开始只会虚张声势,丢了进攻先机;后来水拂红又挟持人质要求毁尸,引起公愤,让他们受舆论谴责。 碧莲心海的人又声讨太霄宫的人自己喜欢惹事生非不说,还撺掇了水拂红去当挡箭牌,慕容罡自身实力不够才大败,水拂红至少让岑载道受了伤,总得了一点成果,要不然输得更彻底。 从此,太霄宫与碧莲心海不仅和程浩风他们结下死仇,彼此门派之间也结下死仇,直到许多年后,通过慕容韶光和水烟寒的不懈努力才化解仇怨。 宜州小院的灵堂之上,孙展鸥的葬礼继续举行,纸钱翻飞,哀哭声声,念祭文,办丧宴,最后抬棺起灵,与孙展雕的遗体一同运回北荒安葬。 因孙夫人本是宜州人,不愿去北荒定居,两个女儿也都很娇弱,便由孙怀让在程浩风护送下运棺回乡,乔楚诗与一些亲友留下来帮着处理后续事宜。 曹松楼与孙展鸥同年考中进士,又志趣相投,是多年好友,也留下来帮忙。 因孙夫人母女租住在此不是长久之计,他打算在离孙夫人娘家不远的地方购置房产安顿她们母女。又因孙展鸥积蓄不多,被冤入狱后更耗得所剩无几,便想着亲友们出一半的购房钱,孙夫人自己再凑一半的钱。 正要找她们商量,走到后院小厅门口时,却听隔壁卧房中传出孙夫人狠狠怒斥的声音,他连忙侧身到檐下冬青树旁。 只见孙夫人和大女儿孙大妮走出卧房门,一边走一边埋怨数落着:“快去和那个姓乔的女人说清楚,我们没钱,没钱!傻大妮儿,你要气死我呀……” “娘啊,已经说了,又要改口悔多不好……” “有啥不好?你可真傻,什么底儿全兜给姓乔的女人知道,她要是不出钱,我们娘儿仨以后还怎么过?那些私房钱是留着给你和二妮办嫁妆的,你爹死了,这会儿把钱用干净了,以后哪儿去挣?” 孙大妮劝着孙夫人,因她们渐渐走远,曹松楼没听到接下来说了什么。 他拍了拍胸口,从树后走了出来,觉得这孙夫人吝啬贪财,自私刻薄,令人心凉。 推测是孙夫人想让乔楚诗出买房的钱,孙大妮却实话说了母亲还有些私房钱,孙夫人让女儿收回那些话。 往前院去,只见孙夫人和乔楚诗已争执起来,情况和曹松楼推测还真差不多。 他没有多说,等孙大妮拽着母亲走了,才和乔楚诗说先冷淡孙夫人一下。 到了晚上,他听到孙夫人母女在后院吵架,想去劝劝,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只听孙夫人不断骂女儿傻,又担心以后生活没有着落,孙二妮吓得小声抽泣。 孙大妮大声说了几句,可没起作用,又改变态度,轻言细语劝着:“等安顿好了,我们可以做些针线活儿攒钱,不会喝西北风的。总不能我们买房子,倒让乔元君出所有的钱?” “说你傻,你真是傻了吗?堂堂知府家的大小姐要靠给人做什么针线活儿凑钱?你爹几十年来天天儿想着那个姓乔的女人,把我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对得起我吗?让她替你爹给我们买房子怎么了?” “娘啊,爹已经过世了,你何必还计较这些?”孙大妮无法理解母亲。 曹松楼在外面悄悄转身,还是不要掺和买房子的事了?实在心凉。 据他所知,多年以来,孙展鸥从未亏待过孙夫人,别人劝他纳妾生儿子也没有答应,与乔楚诗交往从来没有逾矩之事,还换来死后怨怼。 走了两步,又觉得孙夫人所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孙展鸥的心从来没有放在孙夫人身上,也没有留多少钱财给孙夫人母女,还是商量着给孙夫人她们全款购房。 继而又想到他自己,他虽然因性格木讷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但和妻子也算不上恩爱,也留不下多少家产给妻子女儿,本打算回皖州后就上京直谏,这次上京多半有去无回,妻子女儿会不会因此怨恨他? 出神想了想,想好怎么安排自己妻子女儿以后生活,才去找乔楚诗商议事情。 最终,曹松楼和乔楚诗出了多数的钱,又让其他亲友凑了一点,帮孙夫人母女安置好了。 事情办妥,曹松楼赶回皖州办自己的事,乔楚诗则帮她们搬家。 回皖州后,曹松楼的妻子和女儿笑脸来迎,嘘寒问暖,他板着脸一言不发。 等吃过饭,他把她们母女俩叫到书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重重拍在书案上。 女儿好奇地拿起纸来看,几眼扫完纸上的字,顿时变得面如土色。 见女儿神情这般,不识字的曹夫人忙问:“咋啦?写的啥?” “是……”女儿忍不住鼻子发酸,抽噎几声后,咬牙稳住情绪,抬头怒视父亲,“爹,你想干什么?” 第九百九十二章 金殿直言 曹家的家教严,曹松楼虽然不打骂女儿,但一向态度严厉,女儿从不敢顶嘴,更别说这样质问了。 然而,曹松楼意外地没有生气,冷笑反问:“你应该认得这是休书,会不懂我要做什么?” 一直懵愣的曹夫人等女儿给答案,可听这话后,她立刻明白那张纸上写的什么了。 她耳朵里嗡嗡乱响,听不清父女俩争吵的内容,胸口像堵了块大石头般憋得慌,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因为没能给丈夫生个儿子,她很内疚,还多次劝丈夫纳妾生子,是夫家表态说不必做那些的呀,终究还是嫌弃她了?她不会妒忌吵闹的,怎么会到要休了她的地步? 父女俩还在争吵,曹夫人身子一软,晕倒在地,他们赶紧抱她起来,又去请医师。 等她苏醒,只有女儿陪在身边,她哭着让女儿去求曹松楼不要休她,等新人进门,她不当主母,与新人同为平妻也可以的。 女儿不愿意去,捱不过她乞求,去把她想法说了。 然而曹松楼还是不答应,也不多说原因,总之坚决要休妻。 女儿不再管母亲什么软态度了,和曹松楼大吵一架后,赌气和母亲带财产去了外婆家。 托亲戚照顾母亲后,又带了人来把家中财物都拉往外婆家,曹松楼也不阻止。 家中平静下来,曹松楼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饿着肚子发呆很久,等绞痛感传来,他揉揉饿疼的胃部,眉头渐渐舒展,自言自语:“也好,也好……可以放心上京城去了……” 十月二十七的夜里,曹松楼到达京城,此时不再是下飘飞小雪,是鹅毛大雪了。 十月二十八早朝时,韩泽熙很不情愿地坐上冰冷龙椅,群臣也冻得没什么精神。 这大殿里有火盆,但为了保持庄严神圣感,火盆放在隐蔽角落处,在宽敞到有些空旷的大殿里,起不到什么保暖作用。 君臣都想快回暖阁烤火,党本安高声宣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接连几个大臣都说无事,可顾思哲居然问起:"皇上,弹劾高有全的奏折为何没有批复?" 杜谆一个排在最末的小官也问:"皇上,高有全所做的凶恶之事人所共见,为什么一直压着不处置?" 夜夜笙歌,韩泽熙没兴趣也没精力去看那些枯燥奏折了,除了特别重大的事,都让高有全压下,没看到联名弹劾的奏章。但是在群臣面前,不能说不知道此事,他摸摸鼻子,想出借口。 “朕信任他!这些奏章千篇一律,朕看得烦了,不想再看。你们弹劾他,无非是不愿看到一个身体不全的人比你们还忠诚能干,哪有什么真凭实据?”韩泽熙不耐烦地看着顾思哲。 没有真凭实据?顾思哲猜测他多半没看过奏章,当场一条一条口述列出高有全罪状,韩泽熙不想听也得在群臣面前听着。 杜谆又呈上各地官员、乡绅的联名信,请求皇上细看奏折听听民怨沸腾。 他们说完,韩泽熙重重拍一下龙椅扶手,看看党本安,让他去接下联名信。 见高有全被当众劾奏,显得伤心失落,韩泽熙又向高有全投去安慰的眼神。 见了这般情景,顾思哲和杜谆有点心凉,皇上根本没把这联名弹劾当一回事,无视他们的赤胆忠心。 韩泽熙正要让党本安宣布退朝,殿外侍卫急到门口禀报,雷狂去听了所报后,再转禀皇上。 “皖州知府曹松楼带万民血书来金殿直言谏君,皇上,准不准他来说出谏言?” 韩泽熙面无表情,可眸底已藏了怒意,直臣谏昏君才金殿直言呢?自己是昏君么?这曹松楼不好好呆在皖州,来金銮宝殿出什么风头? 他没说准不准,神情极有深意地看向曹备道,他知道曹松楼是曹备道亲哥哥,看当今国师态度如何。 曹备道没表态,眼中带了谦恭恳求之意看向雷狂、顾思哲、杜谆这些大臣。 他们是“倒高派”,纷纷请求皇帝见一见曹松楼,听听他怎么说。 衮龙抱柱,雕梁画栋,这是曹松楼第二次踏进华美又庄、严的金殿,第一次是在殿试之际,他是排名比较靠后的进士,只得了当年宏成帝一句鼓励的话,可那一句话让他激动得几天没有睡好。 此次上金殿谏君,是抱着抛头颅、洒热血的心态来的,他以为自己会紧张,等踏入殿中,居然平静得超乎自己想像。 来京之前,曹松楼已将妻女赶走,还将官帽、官服、官印放于皖州银库内锁着,金殿谏君是触忤天威之事,他早已做好丢官甚至丢命的准备。 干干净净熨得很平整的蓝布棉袍,厚实耐穿的棉鞋,曹松楼的模样和寻常乡下老汉没两样,他心里平和又踏实,身上袍服鞋袜都是曹夫人做的。 他很感激曹夫人,也有点愧疚,妻子是知府夫人,可还从没享过穿金戴银的福呢。 韩泽熙问话,他一一答着,机械地答着,那些关于高有全的罪状他早已烂熟于心,不需要多想就能对答如流。 都说他迂腐,他也确实喜欢照着书本上那一套道理行事,他讲忠君爱国、孝悌诚信,不谈风花雪月,对于夫妻感情他是木讷无趣的,然而此刻满心里想的居然是曹夫人。 曹松楼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死了,曹夫人会怎么样呢?不论是出于为国为民的公心,还是因被弟弟怂恿的私心,这金殿直谏的事必须要做,可谁会真正在意他的生死?没几个人会在意。 一边答着皇上问话,一边胡思乱想着,他又想起前不久参加孙展鸥葬礼的事。 只因孙展鸥心中一直恋慕乔楚诗,不把心留在家里,孙夫人认为孙展鸥最后克死异乡也是报应,还认为乔楚诗给她们买房安置是理所当然。 当时,曹松楼深感纳罕,女人的恨那么不可解吗?孙展鸥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怎么会连他死了,妻子也不愿为他悲伤流泪呢? 那之后,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也把这些小事忘掉,但此刻不知为何想起。 或许害怕自己若是死了,曹夫人也会冷漠对待?他不希望家人为他过于悲伤,可要是太漠然面对他的死,他也难以安息。 他没有娇美小妾,也没有红颜知己,连心底里悄悄恋慕着的人也没有,可他从前确实对曹夫人没什么热烈感情,也不知道妻子会不会说:一个榆木疙瘩,死了也就死了…… 金殿直谏未必会死,可曹松楼总反复想着死后之事,到后来神情恍惚,连韩泽熙唤了他几声也没听见。 顾思哲和杜谆暗捏一把汗,曹备道垂下眼睑掩饰内心焦急,他们和群臣皆是以为他胆怯了才逐渐应答滞缓,反应也变迟钝。 “再问你最后一次,谁唆使你来诬蔑代孝公的?”韩泽熙威严责问。 曹松楼终于回过神来,此生已做出选择,不能陪家人欢聚度过余生了,来生再选择守在家人身边。 “回禀皇上,是天下百姓让我来揭穿高有全真面目,没有受谁唆使,也没有诬蔑他。”淡淡的语气,说的却是没人敢说的话。 韩泽熙俯低身,盯着曹松楼看了片刻,又再抬眼盯向了曹备道,“你说代孝公做的恶事罄竹难书,必须要严查,那让你弟弟主审查证,好不好?” “我只管列出高有全罪状,如何处置,全由皇上圣裁。再者,贪腐为恶的事应由刑部处置,不是国师所该管,请皇上不要攀扯私人关系。” 这是在教训皇帝不懂政务,不该公私不分?韩泽熙愕然微张嘴,脸上火辣辣发烫。 皇上脸色阴沉,不发一语,别人也不敢再说什么,曹松楼跪得腿酸膝痛,倒希望要杀要剐快给个痛快。 正对龙椅的殿中心铺着厚厚地毯,可曹松楼是不宣而来的小官吏,没资格在地毯上跪,跪在侧旁的金砖上。 殿中金砖铺地,这金砖不是黄金所铸,是一种胶泥烧制成,硬度和坚韧度堪比黄金,看着好看,可跪得人膝盖生疼。 一条条关于高有全的罪状说了,韩泽熙的态度还是没说要处置他,不是韩泽熙听不懂那些事情,是不想处置。 韩泽熙不想被控制,也不想缩在能臣背后当一个无能帝王,当年程浩风比他威望还高,他不愿臣强君弱的事再一次发生。 还有,相比大臣,他更信任高有全。太监不可能有后代,也就不会有谋反的心? 并且,韩泽熙想,高有全是靠母亲收为义子,靠了自己才有高官厚禄,一定会感恩戴德,绝对不会背叛自己,也不会夺去自己的光芒。 “代孝公对朕忠心耿耿,即使他做了不妥的事,朕自会派人查访,对他多加管束,众位卿家又何必摆这种恨不得致他于死地的架势?”韩泽熙觉得是群臣在为难高有全。 曹松楼和别的一些大臣冷笑,高有全所做的事哪是“多加管束”就能算完了的? 见众臣这般,韩泽熙深感皇权受到挑战,拔高音调说:“你们都是有学问的才子,说话可以口若悬河,写文可以妙笔生花,朕敬重你们,可治国也不是说一说、写一写即可做好,遇到危机大事,谁又能给朕分忧解难?” 在皇帝心里,大臣只会夸夸其谈,高有全才是做实事的?君臣再争论下去,会演变成君不信臣,而臣对君失望的局面,曹松楼不想看到这局面。全网 他也不能让世人对文臣的印象是一群光说不练的伪君子,准备以血警醒韩泽熙。 于是,他重重磕了一下头,额头触地,立即渗出鲜血,又抬起头慷慨陈词。 第九百九十三章 丹心血谏 “滴血叩拜,君臣义尽。”曹松楼额头上的血痕像一只猩红眼睛,和他双眸同时凝视韩泽熙。 韩泽熙被他看得不由发怵,却说不清怵个什么,心神不宁,一时之间忘了去想曹松楼说的什么意思。 片刻后,也不等皇帝宣他平身,曹松楼自己站直身,昂首高声说:“你我不再是君臣,也不用拘君臣之礼,趁此刻好好教训你这无知小儿!” “大胆狂徒!金殿之上敢对皇上不敬?”高有全手中从龙金拂一扬,怒喝着冲向他。 侍卫们也拔剑怒视,但面对高有全和侍卫们,曹松楼没有半分惧意,只向韩泽熙拱了拱手。 通常情况下,要把曹松楼拖出去乱棍打死了,可韩泽熙抬起手,又往下按了按,威严地扫视一圈,示意众人不要愤怒。又指了指曹松楼,表示让他说下去。 当皇帝,韩泽熙早做好了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那些千古明君尚且被骂,他自知比不上他们,被骂也不奇怪。可接受当皇帝要被骂的事实,不等于他乐意被骂,之所以没有立刻惩罚曹松楼,是因他有一点好奇。首发 曹松楼为什么不骂他是“昏庸暴君”,只说他是“无知小儿”?他很小的时候,求学启蒙,沈廷扬多次骂他“无知小儿”,他想弄明白曹松楼用严师口气说话的原因。 悖逆言论也被允许开口,曹松楼神态更从容几分,不疾不徐而言:“几千年以来,许多人只知道家天下,而不知道民天下,这样的人和无知小儿同样,皇上也是这样的人。”! “哦?”韩泽熙手指轻敲龙椅扶手一笑,“众所周知皇位传于龙裔血脉,这就是‘家天下’!所谓的‘民天下’岂不是要把皇位给天下百姓轮流来坐?荒谬!” 曹松楼摇了摇头,“家天下之意,不单单指以皇位传承给龙裔血脉,是把天下当成自家私物之意。家天下,以臣属为仆佣,以黎民为禾稼,要防着臣属骗取偷取家产,要为了满足挥霍所需收割黎民的财物。” 韩泽熙皱眉眯了眯眼睛,反问道:“天下是韩家的,臣子们听命于朕,不是理所当然?而朕要防着臣子叛国害君有错吗?朕让百姓们安居乐业,让他们纳供缴税有错吗?” “有错!”曹松楼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两个字要让曹松楼被五马分尸了?曹备道、顾思哲、杜谆他们听得脊背冒出冷汗,而一些和高有全交好的官员则面有得色。 韩泽熙猛地站起身,右手颤抖着直指曹松楼,可很快又坐下去,面无表情说道:“你的意思是‘家天下’不对,那你讲讲什么是‘民天下’。” “讲民天下之前,我还得把皇上秉持的这‘家天下’的弊端说简单明白点,是针对你个人把弊端放得更大,把臣属和黎民推到君主对立面,把太监宫女当成家人了!”曹松楼说完后,侧头看向高有全。 金殿中一时静默,殿外三层汉白玉台阶在初升朝阳下泛起红光,重檐庑殿顶上残雪晶莹,丹陛龙雕的龙眼中积雪化了后如含着眼泪。 这金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要进入的地方?韩泽熙此时突然想离开这里,不过这想法只一晃而过。 他看了看高有全,再看向曹松楼说:“太监宫女伺候朕的生活起居,给朕分忧解难,把他们当家人又有什么错?但这并不因此把臣属和百姓推到对立面了,是有一些像你这样固执迂腐的人要跟朝廷做对!” “也可以说他们是皇上的家人,但天下所有人也都可说是皇上的家人。可高有全伤害了很多人,有他在,就不可能天下一家亲!”曹松楼额头的血往下滴,脸上血污纵横,看起来有些可怕。 韩泽熙憎恶地瞪他一眼,厉声说:“是你们一次又一次的说他坏话,你们不愿意天下一家亲,还说他伤害别人?朕是天下之主,所有法朝子民都是朕的家人,朕不容许有家人相互攻击之事!” 听了这话,曹备道顿时沮丧万分,韩泽熙对高有全的信任超出他想像了。 其实,他不知道韩泽熙对高有全的感激多过信任,身为九五至尊,却不能在亲生母亲身边尽孝,他很愧疚又很愤懑,幸好高有全让他母亲体会了一些母子天伦之乐,才令他略微心安。如果否定高有全的忠诚,岂不是要否定那份代为尽孝的恩义? 曹松楼不在乎能否扳倒高有全,只想把想说的快说完,他正色朗声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靠皇帝个人喜恶来决断对错!皇帝不是天下的主人,只是治理天下的总管,臣属们辅助皇帝治理,君臣是同僚,而百姓才是真正的主人!” 民重于君,韩泽熙还是明白这简单道理的,他不想在“谁是天下之主”这问题上多纠结,扯回弹劾高有全的事:“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是代孝公又没有鱼肉百姓,你们为什么总是针对他挑刺?” 曹松楼也有些急了,韩泽熙为什么就认定高有全没有鱼肉百姓?语气挺冲地说:“不是我们要挑刺,是高有全确实罪恶滔天,我们弹劾他是为了百姓不挑皇上的刺!百姓对朝廷治理天下不满,早晚会天下大乱!” “代孝公有无错误,朕自会派人监察,你们无需弹劾。” “错误?监察?高有全是有罪,不是有错!只是派人监察他所做所为的话,他可能连监察他的人也蒙蔽,甚至收买过去!” 听曹松楼言辞渐渐激烈,韩泽熙想杀他的想法在脑海中盘旋起来,可为了不在史书上留个“怒斩诤臣,专横独断”的恶名,他只能压着怒火说:“代孝公有苦劳也有功劳,朕护着功臣也有错?赶尽杀绝才是错的,会让臣民都觉得朕凉薄。” 曹松楼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赶尽杀绝当然错了,对臣属和黎民仁厚是对的,可护着高有全只会失去民心!高有全的罪恶远超他的功劳了。” 太阳升高,雪化了,雕外汉白玉雕栏下侧有龙头伸出于外,用来排水,夏天雨季时可见千龙吐水的奇观。此时少量雪水顺龙头流下,携了冰粒涌出,另是一番奇景。 "嘀嗒,嘀嗒……"清泠泠声音传出,似更漏催,催人老去,催人绝望。 曹松楼把想说的都说了,可韩泽熙仍不答应严查高有全。 事情不能是敷衍过去算了,曹松楼瞄到身旁直径六尺的楠木大柱,柱上的金漆大龙摆着威风姿态,像嘲笑曹松楼自不量力。 金殿前方的正中,龙椅安放在楠木平台上,从地面走上平台有七级台阶,这龙椅高高在上已显示君对臣的压制。 龙椅背后围着雕龙髹金的屏风,龙椅也是雕龙髹金,因龙椅要显出气派,做得很宽大,椅腿也比较高,为了不让皇帝悬吊着脚坐,椅前有一尺高的脚踏。 韩泽熙的双脚脚尖翘起又放平,反复如此,金殿里回响起踢踏声。 曹松楼说不通他,长叹一声,决绝地看一眼身边衮龙柱,用尽平生力气撞了上去! 撞柱之声如铜钟敲响,钟声能否警醒韩泽熙? 曹松楼头部鲜血迸溅,当场气绝,所有人愣住!高有全惊异地看着他遗体,为了扳倒自己,他连命也不要了? 待所有人回过神,众臣一起跪求韩泽熙严查高有全。 曹备道抱着兄长的遗体痛哭失声,他是做样子给别人看,也是真的悲伤。能玩阴谋的都不是笨人,他明白以后没有兄长这般的人为他所用了,也没有一个能令自己放心交出后背的人在世上了,失去了这么重要的人当然悲伤。 迫于压力,韩泽熙让高有全暂停一切职务,让礼部派人去查他。 别说礼部不适合查人,即便适合,乔且诗出事后,礼部还没有恢复正常运转,不少署员是高有全亲信,查了等于没查。 事情眼看会弄得不了了之,党本安走下台阶,跪伏在地恳请到:“皇上,此案要查清,必须由刑部去查,查清了是给群臣交待,若是代孝公被冤,也能让代孝公借此证明清白。” 曹备道任由涕泪交加,悲声道:“皇上如今是只信任代孝公了,还需要查什么证据来证明代孝公清白……从前可没有谁得到过这般信任……” 这吃醋似的话令韩泽熙突然忆起从前,程浩风、沈廷扬、岑载道、乔楚诗、胡勇刚、曹备道这些人算是他最初的追随者,多数人已经走的走,死的死了,曹备道是惟一还在跟前的,突然想着不能让曹备道寒心,而曹松楼之死也对他触动很大,于是决定对高有全深追严查。 最终,高有全的事派由郭别斋主审,卓鹊村副审,刑部大多数署员投入此案查访之中。 退朝出殿后,曹备道和高有全相视冷笑,高有全朝他扬了扬下巴,轻蔑斜了下眼睛,大步走向宫外。 查了几天,没有什么进展,看起来嚣张跋扈的高有全居然没有什么可抓的罪恶铁证。 天天去刑部问情况,曹备道心急如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还向乔且诗请教有没有什么办法抓高有全的把柄。 办完宜州的事,乔楚诗回京看望哥哥之时,听了曹备道说这些情况,又发灵符去问程浩风。 第九百九十四章 有女清澄 淡蓝符纸,散发幽光的亮绿字迹,小小灵符在程浩风指间捻弄许久,还是没有发出去。 接到乔楚诗请他参与查证高有全罪行的灵符后,他很快回复道:既已追查,静候结案,流落化外之人无权参与。 写完后,他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自己为何自称“流落化外之人”?是内心深处认定法朝才是故国?即使已当了“无界尊主”,还是对黑球没有归属感。 心海波澜不平,眼中仍是古井无波,他挥挥手将本写好的灵符化为烟雾,又另写一张发出。 这张只写了:无意朝争。 虽只四个字,但他的意思很明白,不想再搅和法朝的争斗,乔楚诗收到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程浩风当年没有和高有全起过直接冲突,但他熟悉以前各种卷宗,也曾预料高有全会把持朝政,做过一些安排,有他助力能尽快查到高有全罪证。 这拒绝相助,也在情理之中,可乔楚诗不甘心就此放弃。受了很多苦难,很多人付出血的代价,走到这一步,只有扳倒高有全才对得起那些人! 乔楚诗想了想,再发一道灵符给程浩风,没有劝他,只邀他参加曹松楼葬礼。 曹松楼忠耿刚直,金殿血谏之事传出,不少百姓自发去祭拜他,同僚们为他凑钱在京城办葬礼,程浩风崇敬他人品,感念他曾帮过自己,同意参加曹松楼葬礼。 临行前,与龙啸风叙谈很久,再嘱咐叶冠英他们不少事后,带了孙怀让往京城而去。 到得齐真宫,宾客已散,葬礼举行完毕,因韩泽熙不愿看到民众络绎不绝祭拜曹松楼,这显得他是逼死忠臣的昏君了。 后院灵堂还没撤,停着灵柩等曹备道送兄长回皖州安葬。此时,曹松楼的妻子和女儿已经明白他休妻是怕牵连她们母女,他妻子在家准备墓穴,女儿来京城迎父亲遗体归家。 刚到门口,引路的小道童正要通禀程浩风他们到了,却听里面传来吵闹声,他们疑惑对望。 “清澄,休得胡闹!刺杀高有全,不光是你去送死的问题,还得打乱我们各种计划!”曹备道大声呵斥。 他对面一个约十七岁的少女含着泪望着他,眼神悲伤又带了倔犟。 程浩风瞟小道童,小道童低声告诉程浩风:“那位姑娘是曹大人的千金,来接父亲忠骨还乡,但从昨天开始对有些事情很不满,唉……” 听到此处,程浩风已对眼前情况明白八分,曹松楼的女儿曹清澄定然是看案情没有进展,要鲁莽行刺高有全了,于是摆手制止小道童说下去,让他先退下。 随后,程浩风朗声道:“清睿子程浩风前来祭拜曹大人!” 自报名号后带着孙怀让进了门,见他们来了,曹家叔侄停止争吵。 行礼之后,程浩风让孙怀让先去看望乔楚诗,他要留下来和曹备道谈些正事。 曹备道引程浩风去书房谈事,刚一出灵堂,只听曹清澄在他们背后阴阳怪气冷哼几声。 他们一起转过头,曹清澄斜睨他们说:“前任国师,现任国师,一个是自私小鬼,一个是钻营小人!” “清澄,不准胡说!”曹备道冷喝一声,又教训她,“念在你因丧父悲愤,多次无理取闹,我也没惩罚你。可你再怎么跟我闹没关系,我们是一家人,这样骂程真人绝对不行!” 曹清澄白了叔叔一眼,走到程浩风身旁,仔细打量他。 打量完又语气微讽说:“把法朝治理得出了很多乱子,你又撂挑子不管,是不是很自私?背弃师门,叛离国家,全为了一个女人,你值不值啊?” 程浩风也同时打量着她,这个少女平常应该是秀丽文静的,举手投足符合大家闺秀仪态,只是因为流泪太多而眼睛红肿,很显憔悴;又因心中忿忿不平而说话带刺,没了应有的温柔。 “我自私,你看不惯也拿我没办法。我不值,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程浩风眉梢挑起,嘴角上扬。 曹清澄像被噎住了,好一会儿后才反驳:“我不能拿你们怎么样,但我会让天下人看清你们的真面目!你们不是不能杀高有全,是不肯杀!你们两个联手一定能打败他!可你们故意把事情变复杂,说是按律例办事,其实不想得罪皇帝,只想牟取更多利益!你们只考虑你们的利益,不想刺杀高有全后流浪江湖!” 曹备道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差不多就那样想的,因为不查出实证,皇帝始终会信任高有全,别说刺杀可能失败,就算成功了,皇帝也会因此恼恨刺杀者,那就难以在朝堂立足了。 程浩风并没有那么想,但他没有辩解,负手缓步走到一株松树下,意态闲适观赏枝头的青郁松叶和莹白残雪。 他们没有因被骂而发怒,曹清澄语气还更激烈地说:“我爹傻哦,真是傻!抛弃妻子和女儿献出生命,成了你们往上爬的垫脚石!大办丧事有什么用?杀了高有全才有用啊!” “你是用激将法激我们去杀高有全?”程浩风淡淡接话,“你看案情迟迟没有进展,怕高有全的事查到最后会雷声大雨点小,想要行刺他?我来了,又发现我和你叔叔联手刺杀才有把握,又故意激我们去?” 被说破意图,曹清澄承认是想让他们去行刺,可他们都不同意去,她气愤地指着他们的鼻子吼:“假道学!伪君子!” “事情不是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冲动、幼稚……”曹备道瞪眼呵斥侄女,可她根本不理,只顾哭闹。 “给我安静!”程浩风夹杂灵气的声音传出,震得他们不再吵闹,又斜睨曹清澄说,“陪我春风一度,我去杀高有全!” 这是什么意思?曹清澄微张了张嘴,可没说出话,心中很疑惑却羞于问出口,难道程浩风是要她以身相许,才肯帮她报父仇吗? 程浩风嘴角洇开魅笑,目光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上流连,戏谑道:“桃李虽无牡丹美,几分姿色也动人。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目前你也只有用这少女身躯来答谢我了。” 她被盯得像有毒蛇从身上爬过,不禁打了个寒颤,乞求的眼神看向曹备道,可她二叔只无奈地摊了摊手。 曹备道暗嘲程浩风竟也是个趁人之危的下流胚子,又想这侄女固执任性不好管教,且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多一条有用的关系网。あ < 求助失败,曹清澄磨了磨牙,忍住眼泪大声说:“好,我答应!今夜就去陪你,但你明天必须得去杀高有全!” 说做就做,开始准备起来,入夜后,齐真宫曹备道私人起居的小园内,红灯悬,红烛摇,缟素换了红帐。 香花沐浴后的曹清澄妆扮一新,袅袅婷婷走入卧房,眉宇间没有喜庆只有羞愤。 程浩风已换下道袍,穿着紫红锦袍看书等着,待她入门,急忙放下书卷,拉她到身旁,挥出一道灵气关了门。 曹清澄紧张得一颗心怦怦直跳,程浩风却已端坐回椅子上,语气平淡道:“是不是还打算冲动报仇?还只顾自己情绪的话,去拿冰水洗洗脸;已经冷静了的话,听我讲讲具体怎么做才能扳倒高有全。" “你……你说什么?能不能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曹清澄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程浩风说的话和她想像的完全不同。 程浩风正色道:“我需要你做一些事,做好了,能让高有全认罪伏法,你愿不愿意做?” “能让他受律法惩处当然好,可是……我先和二叔商量一下行吗?” “不要告诉你二叔,他有他的小算盘,不能让他知道我有对付高有全的计划。” 程浩风不想管朝堂争斗,可明知曹清澄那些话是激他,还是又决定管一管这种事,不为争斗胜负,只为无愧于心。 曹清澄听从他劝阻,静默片刻后,问他要怎么安排。 程浩风说高有全的事,茶儿是一个关键证人,如果能说服茶儿做证,查案会事半功倍。 但是,茶儿与程浩风结了仇怨,与曹备道也生嫌隙,还因造反与韩泽熙闹僵,很难让她指证高有全。 在曹清澄哭闹时,程浩风想到一条劝服茶儿做证的妙计,利用曹清澄去突破茶儿内心防线。 既然决定管,就要把事情办好,程浩风设这条计的同时,还准备启用一条暗线。 他以前曾往高有全手下安插过卧底,可后来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程浩风决定不启用这条暗线,让那人自行离开。但那人是忠诚又认真的人,继续潜伏下去,转而与顾思哲联络。 有茶儿做证,再有这条暗线提供证据,程浩风相信能将高有全绳之以法。 程浩风让曹清澄考虑是否要去劝茶儿,她很快答复愿意去。 “茶儿如今被通缉,是高有全窝藏她,见了她后很可能会惊动高有全,你做这事有危险性,考虑好,真愿意去?”全网 “愿意!你有把握才会告诉我这个计划?这比我去刺杀高有全靠谱,当然愿意。” 程浩风赞许地点点头,指了指床,让她快休息,养足精神,还有很多事要劳神费力去做。 看了看鸳鸯锦被,曹清澄绞着手指头,忸怩不肯上床。 第九百九十五章 兴亡有责 大红的的纱帐映着曹清澄羞红的脸庞,这一幕很美,但是半点也打动不了程浩风的心。 他抬手一挥就将椅子和床之间隔了一道纱帘,和蔼对曹清澄说:"放心休息,我不会无礼,明天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 曹清澄已知道他没有什么歪心,但他这么做之后,竟隐隐有一点失望。她自己也感到纳罕,难道自己还曾期待过什么吗? 万里之外,蕊仙居居中,胡仙仙辗转难眠,感应到程浩风千里传影而来,急忙跑到投影壁之前,正看到纱帘相隔的一幕。 她撅了撅嘴,腹诽着:把这一幕传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表示你是正人君子,可以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可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呀,我的醋坛子可打翻了……不对,我哪是醋坛子里的醋那么少?我是醋海生波才对。 自嘲一笑,朝程浩风的模糊身影挥了挥拳头,再转身回床上。 她知道程浩风这么做是为了扳倒高有全,可还是不能放下沉重心事,不是因为心有猜疑,而是担忧扳倒高有全后,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呢? 对付曹备道?此人是敌不是友!还有段梦柔,早晚会与她相争。还有很多未知的人和事,需要解决。 争斗不休,何时能了?或许自己和程浩风分开,他就不用面对这许多纷纷扰扰。 胡仙仙神情严肃起来,法朝的局势已经内忧外患都出现了,自己迟早要回去担起使命,于是下床再去研习阵法。 拂晓之时,曹清澄起身坐在床边拍着头,想让自己尽快头脑清醒,她反正睡得不好,早些起床做准备。 昨夜的被褥精心准备,很暖和柔软,可心中压着的事太多,再舒适的床也无法安睡。 “早!"程浩风撤去纱帘,和她打招呼,"有没有信心办好事情?你能用‘不是为了替父报仇,是要为国为民除出高有全这个奸臣’的心态去办事吗?” “有信心!对,我是为国为民除奸臣!”曹清澄整个人精神了很多。 “你如今是被你二叔和我利用,如果事情败露,你还会受到伤害,怨不怨我们?” 曹清澄一笑,说:“为什么要想成是被利用?不是二叔和你为了权力要利用我,是我愿意为国为民做出牺牲。我和我爹在某些人眼里如同傻子,即便真是傻子,可这世上总需要一些傻子才能保留一点美好,当当傻子又何妨?” 程浩风欣慰地看着她,目露赞许之意:“好,我放心让你去做这件事了。”首发 朝霞染红东方之时,程浩风和曹清澄携手走出房门,曹备道早已让小道童捧着洗漱用品,等候在院中。 他满脸堆笑问候着他们,眼角余光却瞟向两人头顶。 程浩风早防着他观看二人情况,所以用灵力幻出了二人元阴元阳已失的情况。 他们气息很淡也很乱,曹备道有些疑惑,可曹备道的法力终究比程浩风差一些,因此看不分明。 并且,曹备道还急于扳倒高有全,想要靠着这次机会飞黄腾达,也没有多余精力细查这些。 蒙混过关后,他们一同吃了早饭,然后程浩风带曹清澄回房,准备去挑战高有全之事。 关上房门,程浩风安排好接下来该做什么,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曹清澄一一答应,他才换上道袍去往高宅。 高有全虽然被查,但他还是代孝工,也没有坐实他的罪名,所以只是没有将他关押,只是撤了职软禁在高宅中。 他衣食不缺,唤奴使婢,不像被审的人,倒像是已经功成身退,归隐田园,颇显悠闲之趣。 程浩风才由老仆领到院中,高有权已经迎了出来,嘻嘻笑着戏谑道;"你这新姑爷当得还真不错,昨夜才洞房了,今天就被他们指使来杀我?这借刀杀人的美人计挺管用。" 听得此言,程浩风脸色一沉,暗骂这曹备道好会算计。这把事情宣扬得满京城都知道,是不给程浩风和曹清澄留退路呀。若不是早有筹谋,一定会被曹备道牵着鼻子走。 胡乱想事的同时,他已召出墨冰剑,展开攻击。 高有全冷笑着抡开从龙金拂抵挡,在避过攻击后,高有全往后院跑去,程浩风掠行追击他,他又趁攻击间隙飞入半空。 程浩风再次追了上去,他一边飞,一边回头说:"你那些小伎俩,能瞒过急功近利被蒙了心的曹备道,可还糊弄不了我。你搞这一出戏到底是想做什么?" 程浩风并不答话,御剑横飞而出,墨冰剑带出凛冽寒气。 高有全双手不停旋转从龙金拂,一根根金色拂丝散开,如同一把金色流苏伞,挡住了凌厉的杀气。 几个回合之后,他们已到了京城郊外的树林中,枯枝落叶被他们踩得嘎嘎直响,枝头的积雪扑簌簌飞落。 "程浩风,停手!我知道你不想杀我!你很清楚,我和我师祖气运相连,我若死了,对法朝龙气有影响,你不愿意看见法朝再出什么不可预知的变化!" 话音才落,程浩风猛然顿住,收了剑,向高有全冷笑一声:"我知道不能杀你,但打你出气还是可以的。"! 他说着又再进攻,高有全只得再躲避,因为想弄明白他的意图,高有全没有奋力反击,只是避让着;而程浩风也要故意拖延时间,让曹清澄能顺利去做事。 两个人打得不分上下,打了很久,都没受伤。 曹备道去刑部问案情进展,曹清澄在他走了后,依着程浩风的安排去了高宅,找到了那个安插的卧底。 那人。没有,和她直接见面。纸。神不知鬼不觉交给他一张。纸条。 因为。曹心成。是第一次到金城来。所见的人又少。高宅,当中的人。不清楚,他的身份,后巷口每天来往往的陌生人那么多,没有任何疑心。 拿了纸条。在按上面所示。找到了茶儿藏身之处,商议大事。 等到晚上曹备道回来之时。找到头了,只告诉他。曹心诚不放心。陈浩。风。到。高中门口。去。等候了。曹备道。已经查出了一些。有用线索。忙着。嗯。我郭别斋,卓鹊村出去蹲他们。商量事情。在齐真宫里。打坐歇息了一会。又赶去行不?准备通宵查案没有多过问。曹清澄的事。 有了高有全身边卧底的那个人相助,说给凭证。曹清晨。顺利。到了茶儿眼泪。 注意。高永泉。托她送来。一些日常。所用。品的,理由。眼看。物品。成功。呵。见面。 茶儿不能出去。购物品。以往也是。有蒯丽儿。或者高有权。送一些。用品。失误了。没有。 等曹清澄故意了。吃开其他人。眼睛看着茶儿眼睛滴溜溜直转。 茶儿警觉,试探的问。你是谁?怎么没见过你来送东西? 曹清澄对错。这些事。游戏。紧张又有些。兴奋。在他。店里。偶尔。真的。不是。还是曾。真羡慕。进来。听过了。人生中的变故心情起伏很大。 去也,让。锻炼他。瘦了不少。面对茶儿盘问。陈靖韵达。长红菇。怀疑我什么?如果我是。来。你们的人。用得着。在这里。放下。立刻装。就是。的确没必要。 连续。送东西的人。出门之后。还想。嗨聊聊正事。 茶儿忐忑不安,起来。那些人先出。去看。曹金成。要做什么? "茶皇姑可否?近。类似。一谈。道德。累死。这种。陈。小文。敞篷不?可是他。自己炒。伟大。兼职女。许佩。程真人之事。陈真。" 经曹备道把这些事到处宣扬。可有什么用。陈浩峰。不会真的去他侄女的。 曹清澄没有计划。吃。温暖笑着。挺想。查尔。真的很久。听得。突然。给他。想起什么?仔细!你就。 就是曹备道真是。不走。哎呀。所以,他是怎么?去学你的。在床。谁还?标志。没什么风。你自己。竟然是?拒绝他。以为是。为了帮。现实。不知道。最后曲折之事。 曹清澄倔强。你走。我会被拒绝。客服。拒绝了你。并不等于会拒绝我 茶儿手一抖。备注的。杯中的茶水。多少?都傻。出来。 又在打量她:"你来我这里。意思。要在我面前耀武扬。看我。多羡慕。窈窕。还是去?天外。先。去挑衅胡仙仙。" 曹清澄低头。垂眸抿唇轻笑:"茶行,姑。是。在不久。在。妒忌我?" "我自己什么?只是想。提醒。不要。自己为自己。到时候。在背他。伤透了心。" "我不会伤心的。我很清楚。我未生,与他。是有求于他。不奢望。他对我。一心一意。" 这藏身之处。茶儿品味的人。也。自己。手机。这是。能继续。定有。重要的事。 "你不。他会为了你杀高有全!这些人。到了。一定程度。不能随大杀四方,必须有。或许。巧合的时机。" "或许。他不愿意。为我。本群。可以给他。知道。能够上。高有全的时机。" "知道。我和。却是什么关系吗?我已经。朝廷。抓去。签到。在我面前。怎么杀得了高有全?" "你很清楚高有全并不会真心对你好,。目前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新的靠山。" "你现在。需要理智一点。弄清楚。嗯。首要。帮你自己己的命。其他的。都退后。有能力在。任何事情。都会出。意想不到的人。" 第九百九十六章 情敌说客 不惜舍去终生幸福,也要拉着程浩风去除掉高有全?茶儿端详着曹清澄,真有些嫉妒她了,因为自己连反抗高有全的胆量也没有。 茶儿猜测了一些她来找自己的目的,但不能确定是哪种,于是啜了一口茶,慢悠悠拖长语调说:"他不会为了你杀高有全,不管你多卑微多包容,他也不会答应你。他们这些人的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不能随便大杀四方,必须要有巧合的正当时机。" "或许他不愿意为我杀高有全,但我可以给他制造能够杀高有全的时机。"曹清澄的信心没有受到打击,在炯炯有神的眼睛衬托下,她更显得光彩照人。 这藏身之处狭窄阴暗,但茶儿是讲究品味的人,灰黑的墙壁上一幅百花争艳图,掉漆的木桌上一个花瓶中插着带蕾白梅,窗帘旁边吊着几串草编的蟋蟀、蚱蜢、蜻蜓,减去了屋内的破旧寒酸之感,增添了几分清雅别致。 茶儿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窘迫与失落,再狼狈的境况也要保留点宦门贵气,她微挺了挺身,想在气势上赛过曹清澄。 又略带傲慢语气说:"知道我和高有全是什么关系吗?如果不是他相助,我已经被朝廷抓去千刀万剐了,在我面前谈论怎么找杀高有全的时机,你可真是大胆。" 曹清澄摇头说:"你不用虚张声势,你很清楚高有全并不会真心对你好,目前依靠他,只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新的靠山。" “新的靠山又能带来什么好处?我可不敢依靠程浩风。” "我没有说浩风是你新的靠山呀,你现在需要理智一点,先弄清楚谁是你新的靠山。还有,也不要奢求太多好处,首先要保住你自己性命,其它的利益都退后一步再谈。有性命在,有能力在,任何事情都会出意想不到的变化。" 听完这些话,茶儿拧眉沉思,她当然明白保住性命最重要,跟着高有全多半会当短命鬼,可如果背叛高有全会不会死得更快? 曹清澄见她已经在顺着设好的思路走,继续劝道:"只要找到新的靠山,再把高有全的关键罪证交出去,皇上不会再信任高有全。只要皇上想坚决处死高有全,那么我二叔和浩风不就有杀高有全的时机?" 天道、国运、皇命息息相关,只要韩泽熙想除掉高有全,程浩风他们也就有杀高有全的时机,茶儿深觉她说得有理。 虽然觉得她说得有理,还是对她将信将疑,问道:"那谁是我的新靠山?要做证,该怎么去见皇上?会不会一露面就马上被抓起来杀掉?" "你的新靠山是萨贵妃。" 茶儿惊得霍然站起身,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怒声道:"萨意珞?她与高有全是相互利用与合作关系,你们故意送我去死?" 曹清澄也站起身,微笑安抚道:"你也知道他们是互相利用与合作的关系,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不变的利益,当高有全和萨贵妃的利益发生冲突,而你和萨贵妃的利益方向变得统一,萨贵妃和高有全就是对手,而你们就不再是敌人。" 利益会让人的关系变来又变去,茶儿已经变了好几种立场,她理解这些话的深意。 她再次坐下,反复想了很久才郑重发问:"我和萨意珞有什么共同利益?" "萨贵妃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不是生下皇子得到宠爱,到老来当太后,是要保住番邦安宁,想有机会回到番邦,和扎措恩爱相守到老。" 茶儿搓搓额头,没懂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皱眉问:“我又不可能帮她回到番邦,更不可能帮她与扎措白头偕老,哪有什么共同利益?” 曹清澄再详细解释:"萨贵妃要想回番邦不太可能,但可以掌握法朝的权柄,永远保持法朝与番邦的友好关系,并建立她自己的势力,等她强大了,扎措要达成目的,肯定会对她有所求。而她实现愿望的第一步,还是要获得皇上的信任。你们的共同利益就是让皇上相信你们,然后掌控法朝。" 茶儿听得呓笑一下,与萨意珞共掌权柄?萨意珞更偏向番邦一些,那么法朝的政务是不是全由自己处理了?这可比如今东躲西藏的日子好了太多。 做过白日梦之后,茶儿又清醒地发问:"在狂花之乱当中,我已经举旗反叛朝廷了。皇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信任我,算了,没必要再去牵连萨意珞。" 曹清澄有些着急了,声调也拔高几分:"所以要让萨贵妃帮你取得皇上的信任呀,只有你得到信任,她才能长久拥有皇上的信任与宠爱,你们两个协作才能达成最终目标。" "我不得不承认我还不够聪明……听糊涂了……我如今是被通缉的反贼,萨意珞跟我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帮我?" 其实曹清澄也有些没明白,这些话都是程浩风教她说的,她对萨意珞和茶儿不了解,对利益博弈更懂得不多,面对茶儿的种种质疑,她快不知道怎么回答。 京城郊外,程浩风和高有全还在打个不停,高有全已经看出他在故意拖延时间,想要寻机会脱身离去,可他紧追不舍,难有机会。首发 高有全心里憋着火,恼怒万分,可程浩风不急不躁和他缠斗着,像画了个圈把他关着,能跑能打就是不能出圈。 曹清澄和茶儿文静地端坐着说话,可言语交锋比打斗还要更激烈。 怕说话出现漏洞,曹清澄没有急着回答,想清楚了再答道:"高有全帮萨贵妃打压了柯家姐妹,但从此也掌握了萨贵妃的秘密,限制着她的想法,可她会是甘心被人控制的女子?估计早有除去高有全的心。" 被人控制着的滋味儿不好受,茶儿也认为萨意珞是想除去高有全的。 见她神情显出认可自己所说的意思,曹清澄继续说:"再者,高有全和扎措不管是敌对还是合作,早晚会挑起番邦和法朝的争端,因为只有烽烟四起,他们才有可能实现他们的目标。萨意珞不希望番邦与法朝交战,更不希望扎措与高有全搅在一起,她和高有全早晚会闹翻。" 已到冬月初四,早晨看着要天放晴了,一阵冷风刮过,空中又是阴云密布。茶儿非常不喜欢冬天,很多令她难过的事都发生在冬天,可终究冬天还是要来,只能想方设法去熬过冬天,不能改变什么。 不能按自己所愿去过一生,那么尽力过得风光一些,也不错? 茶儿内心开始动摇,但她还不愿意让曹清澄看出她已经被说服,拂了拂额角散发,将簪子插得更紧些,又端起茶杯啜饮。 气氛沉闷,等曹清澄让她表态,急切催问了几次,她才以嘲弄的口吻开口:"这些事情是他讲给你听的?怎么来说服我,也是他教你的?你只是一个传声筒,别白费口舌了,让他亲自来劝我,或许我能听他劝说。" “对,这些道理都是他让我说给你听的,他相信我能办好这件事。"得到程浩风信赖,曹清澄也不掩饰自豪感。 那茶儿心里酸溜溜的,程浩风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还连一点信任也没有,可是把很多重大的事全给曹清澄说了,两相对比之下,令她很不舒服。 见茶儿的神色又起变化,曹清澄怕说不动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个对茶儿有绝对诱惑力的条件。 "浩风也想信赖你,是你没有给过他机会。"曹清澄开始编程浩风没有说过的话,"浩风他不可能放弃在法朝的势力,他付出心血经营那么久,怎么可能轻易丢开?他需要一个帮他在法朝统管各种势力的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你呢,只顾和胡仙仙明争暗斗,让他没法放心把事情交给你管。" 这是曹清澄心急胡编的,然而却在茶儿心里敲了声重鼓般,震得她心灵激荡。因为她很不理解程浩风为什么要任由韩泽熙通缉,把从前的势力也压制下来?到了黑球也没必要放弃法朝的一切呀。此时说来,是管不了那么多势力? 茶儿眉眼间溢出喜色,低声问:“我一个只能藏在暗处的叛贼,他哪会有让我帮他管事情的想法?他恨不得掐死我呢。” "他要是真想杀你,还能让你活到今天?至于管各种事情,只要你恢复宁兴长公主的身份,你就能担起这项重任。" 这些话又是曹清澄随口胡说的,然而又正说到茶儿心坎儿上了。程浩风要杀她很容易啊,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放过她?虽说明面上讲的原因是不愿把事情扯得更复杂,可多少还有些情愫在其中? 曹清澄见她眉眼儿中的温柔多了几分,连忙再问是不是愿意指证高有全?她只需当证人,别的事一概不用理。 “萨贵妃会真的愿意与我联手?她依靠高有全一样能获得很多利益,不可能愿意帮我,要是做证之后,你们把我踹开,那时候我会腹背受敌,你们谁会真心护我?”茶儿仍有疑虑。 “你自己护自己,到那时候会有很多人求你庇护他们,你还担心没人来护你?你只要扳到了高有全,你也已经够强大了,还需要谁护你?” 茶儿捂脸一笑,又敛起笑意,肃色说:“你还挺会拍马屁的。可我们不管说得多热火朝天也没用,如果萨意珞拒绝相助,下一步又该怎么走?” 第九百九十六章 风雪将至 头疼,很头疼,曹清澄没料到茶儿会问得那么细,要她回答说如果萨意珞拒绝相处又该如何做,实在太难。 眼看要说服茶儿做证了,不能因为这个问题就前功尽弃呀。她底下头,鞋子在地上蹭呀蹭呀,回想程浩风说的种种应对办法。 好像嘱咐过答不上来,不要乱答?要怎么做呢?似乎要反复强调能得到的好处来麻痹对方?还说不要带情绪谈判,但可以假装发泄情绪,把对方带入情绪中?具体该用哪种办法呢? 曹清澄脑子里一团乱麻,最后干脆心一横,站起身冷笑说:“你不信任我,对?那你快让高有全来杀了我呀?我反正贱命一条,爹死了,我以后也难过得好了,也不怕死啦!哼哼,倒是你,没了实现平生所愿的机会了!” 茶儿看她言语激动,不像藏奸之态,立刻换了笑脸安慰:“我并不是不信任你,是总得让我听听事情大概计划?和柯雅润举旗失败,便是我们仓促行事,没有稳妥筹谋造成。” 暂时摆脱被逼问境地,曹清澄一边东拉西扯讲些歪理稳住茶儿,一边又开动脑筋想着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说着说着,许多线索串联起来,记起程浩风提过的非常重要一点。 “茶皇姑,你愿意和柯雅润逼宫的原因是不是以为太皇太后是萨贵妃害死?” 提起一直相信自己、疼爱自己的义母,茶儿伤感起来,涩声说:“是啊,义母喜欢端庄守礼的柯皇后,看不惯萨意珞,她不想被管束着,就装神弄鬼吓死义母。” “不对、不对……即使萨贵妃有心去害太皇太后,她还没那个能力呢!要在那么多侍卫眼皮子底下搞事情,萨贵妃身边那些人做不到……” 曹清澄还没说完,茶儿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尖声道:“对啊,我怎么忽略了萨意珞身边只有武功高手没有会法术的人?是高有全,害我义母一定是高有全起了主要作用啊!” 再冰冷无情的心也有一些柔软角落,到老无依的太皇太后是真把茶儿当亲女儿疼爱,茶儿也付出几分对她如亲生母亲的真心,只要认定高有全和太皇太后之死有关,她绝对要做证指认高有全罪行了。 曹清澄静静等她情绪平复,再说:"只要弄清楚太皇太后的死和高有全有关,可以由萨意珞去说你先前造反受高有全挑拨,对萨贵妃痛恨不已,才想与柯雅润一起给太皇太后报仇。" 茶儿点点头表示认可这办法,虽然狂花之乱失败,但民间有不少的人受影响而骂萨意珞“妖妃”,如果能这么说,就成了高有全往萨意珞身上抹污名,还造些误会逼反茶儿他们。 见她真正被说服,曹清澄心上一块大石头落地,笑说:“萨贵妃是番邦人,受到的非议一直比别的妃嫔多,如果她能帮你撤销通缉,并助你恢复宁兴长公主身份,敬重太皇太后的那些人肯定会因此对她有好感。而你们的初次合作基础是她帮你,她会产生优越感,相比高有全会更愿意跟你合作,因为她觉得你不会控制她。” 听完这些,不用曹清澄再刻意回答,茶儿也坚信他们有劝服萨意珞帮助自己的办法了。 曹清澄与她相视而笑,随即又严肃说:“得到机会在皇上面前指证高有全后,还得说一件茶皇姑可能不愿提起的事……嗯,就是……关于这段时间被高有全窝藏这里,到底和高有全什么关系……” “这一点是不太好解释,就算定了高有全的罪,还是要把我牵扯其中……”茶儿皱眉思索着。 曹清澄吞吞吐吐地说:“有解释办法的……只是茶皇姑可能不愿意做……” 有办法,又不愿意做?茶儿没听懂,疑惑地看着她。 曹清澄脸色涨红,低下头说:"你得说出被他奸污的事,并告诉皇上,只因不敢面对别人的目光才隐瞒,可为了除去一个大奸臣,让国家与百姓不再受其害,只能羞愤说出真相。" 这是程浩风让她练了好几次说的内容,虽然记熟了,可真说出口时,让她很不好意思,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茶儿让她重复了两次才听清。 “让我讲出隐私之事?”茶儿小脸瞬间变白,“不,我不能说那些!做证时说出这些,要公告于天下的,以后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曹清澄深知说出这些对于一个女子需要多大的勇气,更能预料到会受多少流言蜚语辱骂,可还是按程浩风所教的理由来劝茶儿:"高有全做了那些事,证明他是假太监!皇上只要验明高有全的病阉身体已经恢复,不会再信任他,也是高有全欺君罔上最铁的铁证。只要皇上不再袒护,扳倒高有全就轻而易举。" “不行,不行,如果要面临被天下人耻笑的境地,那我还不如死了!”茶儿嘶声高吼两句。 曹清澄怕再刺激她,让她先安静,要是惊动了外面的人,被他们发现异常,去告诉了高有全的话,不管什么都做不成了。 等她平静下来,曹清澄又说:"名节什么的,浩风他不在意那些,只要你喜欢的人不在意,别人再怎么说也不用理。" “程浩风能对我那么好?”茶儿脑海中波涛汹涌,已经无法用理智分析情况,只想从其他人话语里找答案。 曹清澄挺诚恳地说:"他对你不好?你坏了他不少事,他也没杀你呀。他和我闲聊透露过,只要你不和胡仙仙争风吃醋,好好帮他管留在法朝的势力,他很乐意留你在身边的。" "我费心劳力帮他管他在法朝的势力,他和胡仙仙在同天城逍遥快活。看透了,他还是只想利用我!"首发 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早已学会只谈利益不谈感情,早已不想感慨命运多舛只想不择手段改变命运,可内心深处怎么还是在意爱与不爱?茶儿鼻子发酸,赶紧侧开头,抹了抹脸。 曹清澄声音放柔了几分,劝慰着:"愿意利用你,也说明他欣赏你的才能,信任你能把事办好。被利用,也至少有了接近浩风的机会啊!总比变成仇人好,是不是?" “是……"茶儿惨笑出声,“我只能认命了,心气儿再高也没用,只能当一颗被利用的棋子了。在他眼里还有利用价值,也不错了。” 很快到了午饭之时,茶儿留曹清澄吃饭,往常出于礼貌会留来送东西的人吃饭,但他们都道谢告辞,但曹清澄留下来,既然决定了要做证,还有一些细节处要和茶儿讨论。 黄昏时分,谈妥事情,相互告别,茶儿曹清澄出屋门到院子里。 天空彤云密布,院中光线暗得像深夜,但天边一线淡黄的光亮得刺眼,这是暴风雪将要来临的天气。 茶儿站在一株柳树下向曹清澄挥手,中午雪化后的雪水在冷风中又凝成冰凌,裹在纤细的柳枝上,枝条似已不堪重负,使得柳树像一个中被人欺压的柔弱小媳妇儿。 怕被人发现,茶儿送客不敢送得太远,寒风中的茶儿更显身子瘦弱,穿着宽大的雪白绒裘站在那里,比柳树又还楚楚可怜,连曹清澄也不自觉地生出疼惜之意。 每一个人。有不同的人生位置。把自己放错了位置。我的。比较艰难。 曹清澄嗯他,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等大事了却回皖州。。 回去后。 等到晚上曹备道回来之时。找到头了,只告诉他。曹心诚不放心。陈浩。风。到。高宅门口。去。等候了。 曹备道。已经查出了一些。有用线索。忙着。嗯。我郭别斋,卓鹊村出去蹲他们。商量事情。 在齐真宫里。打坐歇息了一会。又赶去行不?准备通宵查案没有多过问。曹清澄的事。 高有全以为只是没有吩咐。所以手下人不敢擅自的。乱。让他们查清了一些小事。 听完。禀报。信息。汇总分析后。都有。高有全嗤笑几声,这些对他造不成。实质。伤害。火摇曳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傲气和邪气兼具的眼睛。相师露出夜枭一样的目光。 不以为然。没有发觉茶儿有异心。 程浩风坐着看书,低头垂垂的。样子。也很近。心里静下来。长睫毛微微扑闪灵动之感。深深的忧虑。陈浩。压着。早。烦躁。 嗯。冬月初五茶儿主动来见曹备道。 初六进宫萨意珞不知不觉。顺着程浩风安排在走。 冬月初六,曹备道进宫,忐忑等待见萨意珞的结果。 大皇子已经一岁了。把萨意珞当沉木。一个宫女弯着腰搂稳他两腋两腋之下教他走路。 回了几步。高兴的。嗯。抱着。我的。小腿。扬起脸。真的快。大姐晶亮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鹅黄。的。裙子。 萨意珞厌恶瞪他一眼。老公,女。赶快。把他带走。 被强行暴走。很对,委屈大哭起来。下雨咯。不耐烦,你。快去!如果将来。为她。再让人。选几个。小玩意儿,逗逗他。没事儿别抱到我这里来。 萨意珞说。我是。是。多为国为民。媳妇,!这些事。不是。国师该管。 萨意珞冷淡对待。刚出公门。 一个。小太监。把他喊住。国师。可还记得。三年前。就过一个。流落到京城的。帮帮孤儿。 小太监。大网你是。咱帮人。得到。萨意珞格外信赖。差别大。在此。知道。 毓盛宫想萨意珞问:"娘娘不想落到柯家,姐妹的下场!可。娘娘知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避免?她们那般。" 喜欢化红尘请大家收藏:化红尘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七章 意外善果 玲珑玉阁雪铺成,粉砌楼台宫墙新,冰霜清凌饰琼枝,晨雪初霁,御花园内的风光似仙境。 曹备道已问明萨意珞在挹翠亭那边,正快步而行,要接近时又整理一下冠帽衣衫才过去,向守在一旁的宫女小声说:"贫道求见萨贵妃,请姑姑通传。" 挹翠亭旁的花木凝冰覆雪,萨意珞身穿鹅黄衫裙,外披大红毡袍,袍边镶着素白绒毛,在雪景中格外鲜艳亮眼。 她一边赏景,一边逗弄着大皇子韩堆。 韩堆满一岁了,长得白白胖胖,穿一身金黄团花纹的红袄红裤,像个年画娃娃般可爱。 才学会走路,雪地又滑,侍奉韩堆的宫女怕他摔着,弯下腰用两手搂稳他两腋之下,带他走来走去。 有了宫女相帮,韩堆走得又快又稳,他小脸蛋儿兴奋得发红,举起两手笑着朝萨意珞走去。 自从到了世间,韩堆没有与亲生母亲相处过,宫女们都教他要对柯雅洁和萨意珞敬重,虽然还不懂事,也对他有无形影响。 而他被交由萨意珞抚养后,对萨意珞印象更深,不论欢笑还是哭泣,都先向萨意珞表达。 可见他扑过来,萨意珞只笑着说:“很乖,很乖,再到那边去走一走。” 才支开他,宫女来禀报曹备道求见,萨意珞皱眉望向曹备道,也没有说见与不见。 见这情景,曹备道进宫时本来胸有成竹,可此刻信心大减,这萨意珞多半不会愿意相助。 齐真宫内,程浩风他们也忐忑等待见萨意珞的结果,这让曹备道更有压力,他可不想办事不利,很怕在程浩风跟前丢面子。 态度冷淡,然而看似高傲的萨意珞心中也忐忑,从前是高有全帮她固宠,如今彻查高有全,她怕受牵连。 此刻,也不知道曹备道要说什么事,担心会落入圈套,不见他也是种自保方式。 到法朝几年,萨意珞没有几天过得平静,如今地位才稳固,眼见朝中可能要出大乱子,她不想趟浑水。 萨意珞仿佛没听到禀报,直接把曹备道晾在一旁,进了亭中饮茶。 虽没有召曹备道去见,也没有撵他,因而他准备再等等,万一有转机呢? 茶香袅袅,如玉白瓷杯上有“清心”二字,但萨意珞根本无法悠然品茶。 让宫女去看了看,听说曹备道没走,还多次焦急地朝亭中张望,萨意珞心情更糟。 没有磨下去的耐心了,萨意珞走出亭中,准备带着韩堆回毓盛宫去。 不懂察言观色的小孩儿见到如同母亲的人走来,笑得眉眼弯弯,伸手要抱抱。 萨意珞侧开一步,催促宫女带走大皇子。 被无视了,可韩堆还在咿咿呀呀笑说着。 看着来讨好自己的小人儿,萨意珞莫名地有厌恶之感,不耐烦地挥手让他走开。 那么小的孩子哪懂得揣摩情绪变化呢?他还在高兴地且走且蹦,又亲热抱住萨意珞的小腿,还扬起脸笑说那些大人听不懂的,"叽叽喳喳……" 小嘴张合不停,晶亮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鹅黄的裙子上。 再也压不住怒火,萨意珞厌恶地瞪他一眼,让宫女赶快把他带走。 看出她真动怒了,宫女连忙抱起韩堆,匆匆走开。 被强行抱走,韩堆委屈大哭起来,还不懂怎么表达,可哭得皱巴的小脸写满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宫女心有不忍,乞求的目光看向萨意珞。 再不愿意哄孩子也不敢太过份,毕竟韩堆是皇帝目前惟一的子嗣啊,萨意珞压下情绪,阴着脸吩咐:"你快抱他回毓盛宫!叫乳母快来喂他,再让人选几个稀奇小玩意儿逗他。没事儿别抱到我身边来,你们多尽点心。" 很不愿意陪韩堆,可又得抚养他才能巩固自己地位,萨意珞只能让奴仆们多宠着他,至于这么做对他成长有没有好处,也懒得多想,少给自己添乱就好。 要想快回毓盛宫换裙子,可也不能过于怠慢曹备道,如果高有全被坐实罪名,这个国师的权力就加大了,所以磨蹭半天后,还是让他同到挹翠亭中坐坐。 进到亭中,礼貌套话说完,曹备道向萨意珞恭敬稽首,郑重说道:"今查高有全一案,迟迟没有证据,还请娘娘相助,早日查到那奸佞的罪证。" 原来是求助?萨意珞还担忧是来质询曾和高有全勾结的事,听到这话立刻长舒一口气。 心中石头落地,萨意珞没有问为什么要找她相帮,而是断然拒绝:"后宫不得干涉朝政,代孝公是奸是忠与后妃无关,自有皇上和官员们查证。" "娘娘,你听我详说。你虽不参与查案,但必须要有你相助才能查明真相……" 才有希望,又被浇一瓢冷水,曹备道急了,不顾礼法凑近萨意珞。 宫女和太监立刻挡到萨意珞身前,朝他投去警告眼神。 "朝政大事请向皇上禀报,不要来后宫议论朝政!"萨意珞冷声说道。 曹备道还要再劝说,萨意珞又抢先说:"国师,你的本来职责是为皇上和天下万民祈福,也请不要对朝政干涉太多。" "娘娘……我绝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你且听我详细说说。全都是关乎国运的大事,我身为国师不仅要祈福,更要做实事。" “既然是关乎国运的大事,还请去向皇上禀明,不要跟我一个妇人说。” 曹备道急得五脏六腑冒烟,可有些事不能吼出来,压低声音道:"这是不能直接告诉皇上的事,需要娘娘你出手相助,商量妥当后才能禀明皇上。" 萨意珞听出曹备道要做的事很隐秘,还有风险,更不愿牵扯其中了,高声唤来侍卫,将曹备道"请"了出去。 深宫之中不敢乱来,尽管他一个人打这些侍卫一百个也不成问题,曹备道还是在他们推搡下离开了。 被萨意珞冷淡对待,落寞走到一处回廊转角时,见来往的人少了,他开始唉声叹气。 一时也想不出让萨意珞改变态度的办法,难道只能先败退回去? "国师,请这边说话。"正发愁之时,一个小太监在假山旁朝他招手。 那小太监站的位置在假山和一棵大松树之间,是个没人注意的阴暗角落,估计有什么秘事要和曹备道谈。 他约有十七岁,肌肤略黑,身穿浅紫圆领袍,很谦恭地向曹备道微笑着。 曹备道看着他纳闷儿,实在想不起来何时与这样一个小太监有过来往,不会是什么陷阱? 可曹备道不是怯懦之人,管他是不是陷阱,先探探口风再判断。 "请问小公公唤贫道何事?" 曹备道将姿态放低些,万一有陷阱也方便留退路。 那小太监露齿一笑,面容里透出几分少年天真:"国师如此客气,真折煞奴才了,敢问国师可还记得三年前曾救过一个番邦孤儿?" 三年前?番邦孤儿?曹备道又再仔细将他打量一番,终于想起他是谁来。 那年雪下得很大,番邦来京贩牛马的商队里有一对夫妻亏了本,又染病双亡,留下一个孤儿流落成乞丐。 齐真宫的人见他被本地乞丐欺负,出手相助,他还因谢恩给曹备道磕头,相见过一面。 当然,安排齐真宫的人救助街上流浪汉和老弱病残,曹备道更多的是为了传扬齐真宫美名,提升民望,不是真关心他们。 他是无心行善而又确实办了好事,既有好的结果,也结了善缘,这少年诚心对他感恩戴德。 靠着齐真宫的帮助,少年不再当乞丐,到了一个小作坊当学徒,可中原人与番邦人有种种差异,也引发种种矛盾。首发 少年本想攒钱回番邦,恰在这时听到消息,因要慰藉萨贵妃思乡之苦,宫里要招会说番邦话的太监。 要靠自己飞黄腾达很难,而且攒钱回到家乡也没有亲人了,与其苦苦熬着,不如搏个机会,于是他去应选。 因他不仅会番邦话,还本就是番邦人,萨意珞格外信任他,有什么事情也愿意给他讲,听他出谋划策。 “小公公是要帮贫道劝贵妃娘娘?先谢谢小公公了。”曹备道赶紧稽首行礼。 “国师不必这般客气,能有机会报恩,我很乐意。还有,请唤我‘大网’就好,这是娘娘取的名字,说是唤着顺口。" “好,大网,多谢大网小公公。”听了后,曹备道忙又亲热唤他名字,再三道谢。 小太监大网让他在这里等一等,然后去找萨意珞相劝。 不久之后,大网劝服了萨意珞,欣喜让曹备道去毓盛宫,转身时又附耳叮嘱两句,讲明萨意珞喜欢听什么,哪一点又最容易被拿捏。 到了后,按礼互相问候,赐座后,萨意珞让闲杂人员先退下,只留几个心腹在身边伺候。 曹备道收起先前的急切求助态度,颇有深意问萨意珞:"娘娘不想落到柯家姐妹的下场?但娘娘知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避免落得她们那般?" 萨意珞没答话,只是看着他,眼珠儿转了几转。 "她们所求太多,又能力不足是招致失败的主要原因,可是也有被高有全暗中利用的原因。 "娘娘你进宫后,宫里不少事又是高有全借你之手在打压皇后,你本无意争宠,可仍然裹挟进是非之中。 "如今后宫之内,似乎只要你对大皇子慈爱些,就能盛宠不衰了,可娘娘你达到目的了吗? "如果有一天大皇子继位,他知道你并非生母,还憎恨你,从而对番邦不友好,娘娘你该怎么办?" 喜欢化红尘请大家收藏:化红尘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八章 真相对质 萨意珞没有答话,她忽然忆起在番邦的生活,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出公主,没有人关注,因此可以少守些繁琐规矩,那些在阁楼里饮酒的日子真快活呀。 为了尽快说服她,曹备道又说了很多,这些话句句说到萨意珞心坎儿上,她思索一番后,又听曹备道讲明详情,最终答应相助。 夜里,他们悄悄安排了人,接茶儿到宫中,由萨意珞将她暂时藏匿。 过了几天,萨意珞陪韩泽熙用晚膳之后,一同回到毓盛宫,萨意珞说有神秘大礼相赠,让他摒退左右。 只留他们两人和两个可靠的太监在时,进到内室,撤去屏风,只见茶儿跪倒在地。 “求皇上给罪妇做主。” 韩泽熙看着面容憔悴的茶儿,有些回不过神,盯了萨意珞两眼后,才怒声说:“你们竟敢欺骗朕?!是何居心?” 萨意珞和陪同的两个太监连忙跪倒,求他饶恕。 曹备道又从外间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此事全由贫道安排,请息怒,莫要怪罪贵妃娘娘。恳请皇上给贫道辩明此事的机会。” 见他们并无刺杀或挟持之意,韩泽熙的脸色缓和,斜眼看着茶儿。 茶儿知道他是等自己说出理由,深吸一口气才说:“高有全是个假太监,他对我威逼利诱,被他玷污。只因义母太皇太后薨逝,我再无依靠,没了摆脱他的希望,才会在柯雅润蛊惑下犯了大错。请皇上将他治罪!” 不谈其中许多曲折,只是以男儿身当太监这一条论罪,高有全便难逃一死。 可韩泽熙脸色变化不大,环视他们一圈后,坐到椅子上才慢条斯理地说:“朕早已知道代孝公不是残缺之身,是身体有疾形同天阉,才以太监身份办事。如今病愈是一桩好事,撤去他和内侍相关的职务便是,没什么大不了。” 茶儿没料到韩泽熙会这般说,尖声吼道:“可他有欺君大罪,还间接逼得我和柯雅润造反呀!” 韩泽熙垂眸想了想,挺有诚意地对茶儿说:“他若愿意为你放弃功名利禄,朕可以免你一死,不追究你谋逆大罪,成全你们结为夫妇,从此隐居山林。” “成全?我是被他逼的!我虽与皇室没有血缘关系,可从前是有正式封号的!皇上对他纵容到了不顾皇家体面的程度?” 韩泽熙皱眉答道:“他在宫中并无秽乱行为,哪里有损皇家体面?至于和你的关系,你们成了亲不就一切顺理成章?” 听了这些话,茶儿觉出韩泽熙并非完全不在意高有全欺君,只不过想掩盖某些事,把茶儿推给高有全,让他们自己消失于皇宫,可能才是保全皇家体面的最好办法。 总是被人当成棋子,当成礼物,茶儿心尖一阵揪痛。 她紧捏着衣襟,稳住情绪,仍压不下那种被人扔进烂泥里的感觉,她只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物件儿,她的情感诉求,她的内心感受并没有人在意。 见她难以再继续说什么,曹备道焦急地行礼进言,“皇上,高有全所做之恶远不止那些,黛美人之死也与高有全有关。” 韩泽熙微愣了愣,哪个黛美人?好一会儿后,才把这个人的形象从脑海深处打捞起来。 忆起那个曾宠爱过的女人,他心头更多的是厌恶而不是怀念,是阿黛让他与沈竹君渐渐生嫌隙,最后一步步走向决裂。 阿黛是被高有全杀了吗?韩泽熙的薄唇一撇:“那种蛇蝎般的女人死了也不可惜,高有全杀了她不算罪过。” 今夜之事出乎意料,曹备道还以为韩泽熙能很快改变态度,直接传高有全来对质呢,结果仍然偏于高有全。 “皇上可知道黛美人是怎么死的?”曹备道抬起头逼视韩泽熙。 平时他不敢对韩泽熙做出这不敬的言行,此刻是要赌一把,赌赢了,能快审高有全;若输了,皇上就算不治他诬蔑代孝公的罪,也会觉得他喜欢用私事攻击同僚的阴险之人。 韩泽熙没太明白这句问话的意思,看了曹备道两眼,又看向茶儿。 “高有全有一种邪术,借欢好和合之机让女子为他引出体内淤积毒素。”茶儿尽量把那些事说得平常些,可还是红了脸。 韩泽熙原本恹恹欲睡,可话音刚落,他眼中突然放出凶狠的光! 他有后宫佳丽三千,对于那些他不爱的女子,可以冷落遗忘甚至打骂,可绝不容许别的男人染指! 他信赖纵容高有全,但不许踩踏他男人的尊严! 但他没有立即让人带高有全来,而是满腔怒火燃烧起来,如同要用怒火烧死茶儿一般,狠狠道:“你胡说!来人,快把她拖出去斩了!” 斩了,就当没听过那些事;再把知情者全杀了,就当那些事从来没发生过。 茶儿惊愕得瞪圆眼睛,都忘了求饶。 萨意珞赶紧出声阻拦,“皇上,她真的没有乱说,臣妾还可以做证,太皇太后是被高有全恐吓虐待致死!” 提起太皇太后,韩泽熙冷静了些,他也觉得太皇太后濒死的那些日子总是疯言疯语挺蹊跷。 萨意珞趁他思索的间隙,语速很快地说出太皇太后用过的碗碟中有致幻药物,略过她对太皇太后的不满,只谈所发现物品的异样,又说没有直接证据,且不敢得罪高有全,才瞒下这些。 不治高有全的罪是不行了吗?他们都有高有全欺君的证据,可他让高有全认罪了,岂不是也等于承认他是个昏君? 他不想当一个识人不清的昏君!但要是再固执下去,可能真会让所有人失望,到时候朝中大乱,他可能连昏君也当不成。 韩泽熙的食指轻敲桌面,快到深夜子时,他才做出决定,让侍卫去抓高有全来对质。 小太监正要出门传令,曹备道连忙阻止:“皇上,高有全法力高强,他们金龙卫对付不了,还会打草惊蛇,只有我和程浩风前去捉拿才行。” 程浩风?抓和罪犯也要他出面才行么?韩泽熙心中很不愉快,为什么总是摆脱不了程浩风的影响。 他不满地对曹备道说:“你一个人去不行么?” 曹备道面带惭色,低声答道:“恕臣无能,法力和计谋都不如高有全。” 慈安宫荒寂,诡异阴冷, 孤寂蚀骨,暮气 程浩风看着韩泽熙,目光移向高有全 茶儿自惭形秽,往花盆边躲了躲,不敢直视他,又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 如酒儿不生非分之想,友好相处也不错。 提起太皇太后,韩泽熙冷静了些,他也觉得太皇太后濒死的那些日子总是疯言疯语挺蹊跷。 萨意珞趁他思索的间隙,语速很快地说出太皇太后用过的碗碟中有致幻药物,略过她对太皇太后的不满,只谈所发现物品的异样,又说没有直接证据,且不敢得罪高有全,才瞒下这些。全网 不治高有全的罪是不行了吗?他们都有高有全欺君的证据,可他让高有全认罪了,岂不是也等于承认他是个昏君? 他不想当一个识人不清的昏君!但要是再固执下去,可能真会让所有人失望,到时候朝中大乱,他可能连昏君也当不成。 韩泽熙的食指轻敲桌面,快到深夜子时,他才做出决定,让侍卫去抓高有全来对质。 小太监正要出门传令,曹备道连忙阻止:“皇上,高有全法力高强,他们金龙卫对付不了,还会打草惊蛇,只有我和程浩风前去捉拿才行。” 程浩风?抓和罪犯也要他出面才行么?韩泽熙心中很不愉快,为什么总是摆脱不了程浩风的影响。 他不满地对曹备道说:“你一个人去不行么?” 曹备道面带惭色,低声答道:“恕臣无能,法力和计谋都不如高有全。” 慈安宫荒寂,诡异阴冷, 孤寂蚀骨,暮气 程浩风看着韩泽熙,目光移向高有全 茶儿自惭形秽,往花盆边躲了躲,不敢直视他,又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 如酒儿不生非分之想,友好相处也不错。 提起太皇太后,韩泽熙冷静了些,他也觉得太皇太后濒死的那些日子总是疯言疯语挺蹊跷。 萨意珞趁他思索的间隙,语速很快地说出太皇太后用过的碗碟中有致幻药物,略过她对太皇太后的不满,只谈所发现物品的异样,又说没有直接证据,且不敢得罪高有全,才瞒下这些。 不治高有全的罪是不行了吗?他们都有高有全欺君的证据,可他让高有全认罪了,岂不是也等于承认他是个昏君? 他不想当一个识人不清的昏君!但要是再固执下去,可能真会让所有人失望,到时候朝中大乱,他可能连昏君也当不成。 韩泽熙的食指轻敲桌面,快到深夜子时,他才做出决定,让侍卫去抓高有全来对质。 小太监正要出门传令,曹备道连忙阻止:“皇上,高有全法力高强,他们金龙卫对付不了,还会打草惊蛇,只有我和程浩风前去捉拿才行。” 程浩风?抓和罪犯也要他出面才行么?韩泽熙心中很不愉快,为什么总是摆脱不了程浩风的影响。 他不满地对曹备道说:“你一个人去不行么?” 曹备道面带惭色,低声答道:“恕臣无能,法力和计谋都不如高有全。” 慈安宫荒寂,诡异阴冷, 孤寂蚀骨,暮气 程浩风看着韩泽熙,目光移向高有全。 见了他,茶儿自惭形秽,往花盆边躲了躲,不敢直视他,又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 弄到如今局面,茶儿有些后悔,当初如同酒儿那般不生非分之想,或许他还能把自己当妹妹对待,不能结为夫妇,能友好相处也不错。 喜欢化红尘请大家收藏:化红尘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九章 失望绝望 为何交欢邪术能要了阿黛的命,对茶儿却没有明显影响?茶儿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等高有全连问几声,她才回过神。 如果是由审查之人问出那些话?茶儿还会硬着头皮回答,可由高有全带了轻佻语气问出,还是在程浩风面前问出,对于她比凌迟之刑还残忍。 低下头,半捂着脸,她啜泣着,关于那些事实在开不了口去说。 韩泽熙不耐烦了,指着高有全问:“你别管她怎么说,老实交待,到底有没有对阿黛做什么肮脏事?” “皇上……奴才说做与没做有用吗?”高有全脸色转变,挤出点委屈神情,“奴才的难言之隐确实痊愈了,可奴才不知道怎么讲此事才隐瞒呀,并没有觊觎后宫妃嫔之心。奴才爱慕茶皇姑,可她当年心高气傲不接受奴才,气怒之下才威逼她……” 说着,高有全竟激动得快哭了,含泪指着茶儿说:“而且她谋反被通缉,是奴才冒着被诛连的危险窝藏她!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对我!” 所有人都盯向茶儿,气氛古怪起来,她摆了几下手,想说什么又犹豫着没说。 原本是抓了高有全来对质,怎么变成高有全控诉她?似乎她是贪得无厌,只一心攀高枝儿,辜负高有全深情,还倒打一耙陷害高有全。 程浩风不愿看到局面失控,冷笑两声:“你们两人的恩怨不必在皇上面前来扯,只快些说清有没有侮辱阿黛?有没有吓死太皇太后?” “阿黛尸身已经腐烂,连魂魄也早已收归地府,怎么查她死因?”高有全回头对着程浩风时又变了无赖嘴脸,“你们想说她怎么死就怎么死,我哪能说得清?嘿,说什么女子与我做那洞房之事就会死,我如果生儿育女,岂不是儿女全成了‘小毒人’?” 因为没有接触过那类邪术,别说韩泽熙有些不信,连程浩风和曹备道都是迷糊的,想不出来如何引毒。 “你在没有排尽毒素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有孩子,等你可以有孩子了,毒素早已排尽!你不许再狡辩!”茶儿愤然从花盆后走出。 为了与高有全对质时更有气势,萨意珞安排人给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云鬟簪凤钗,黄裙绣牡丹,玉镯腕间戴,真有皇姑气派。 她强压心头既羞且恨的情绪,向着韩泽熙郑重道:“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与我在一起时,他是外排有毒之液;但将有毒之液排于女子身内,能更快更好助他排尽毒素,所以他对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子全无怜惜。” 说完后,她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惶惶然瞄了程浩风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男人们都听得皱起眉,萨意珞虽不是少女了,可将那番话回想两遍才明白意思,明白后就红了脸。 “听你说来,和阿黛同样一种死法的女子还不少?”曹备道捻须说着,“如果能找出这些女子的尸骨,验明与常见致死方式有区别的特点,也算是证据。” 韩泽熙点头认可这提议,并安排由他去具体实行此事。 这一点上没有可争的了,高有全歪了歪嘴,没再说什么,他暗用眼角余光观察众人,发现茶儿看程浩风的目光很热切,而程浩风几乎完全无视她。 “茶儿呀茶儿,你对程浩风痴情无悔,可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你这么做值得么?我是做了很多错事,可你为什么要亲手置我于死地才甘心?”高有全清楚自己难以隐瞒罪行了,可他还想拼一拼,或许能逃出去呢? 茶儿被说到心头痛处,立刻稳不住情绪,尖声道:“他再怎么无情也没故意害过我!你说得你似乎受了冤枉,可你再怎么能言善辩也改变不了真相!” 韩泽熙拍了一下椅边矮几,制止他们吵闹,又问起高有全私蓄死士的事。 可茶儿讲几句情况,高有全就捣乱胡说几句,很久也没能把事情说清楚。 程浩风明白他在拖时间想对策,可又没有对付他的好办法,因为他与黑龙臧玄蛟有龙气相融迹象,直接用武力杀他会引得法朝气数变化,只能等韩泽熙给他定罪,用律法为据惩罚他。 高有全当然也懂程浩风和曹备道不能联手杀他,必须要人间皇帝的旨意才能取他性命,可韩泽熙并没有表示非常想杀他。 因此他有恃无恐地乱闹起来,尽量转移韩泽熙注意力。 茶儿说了很多关于他的恶事,韩泽熙听得心发凉,被真心相待的人欺骗,那难受劲儿远超被人打骂。 “高有全你认不认罪?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把你剐了也抵不了罪过!”韩泽熙怒声质问。 高有全装不下去也装了,丢了谦恭温良的面具,摆出当年的土匪样子,朝他冷笑几声,并不回答。 而后,靠近茶儿身边,涎皮赖脸笑说:“我的小娇娇,你为了一块不疼你的木头要谋杀亲夫啊!你的皇帝侄儿要把我千刀万剐,以后可没人疼你了。唉,可惜你做得再多,程浩风还是不会把你放在心上。” 他以言语刺激茶儿,是了解茶儿不想承认与高有全有夫妻之实,且因内心苦恋程浩风,她更不愿意程浩风听到那些龌龊话。 如此这般,茶儿这个重要证人会在情绪影响下,说出些不利于证言的话。 “什么‘亲夫’?我既然答应出面指证你,就存了必死之心,豁出去了,那些面子什么的也束缚不了我啦。若有幸能得皇上饶我一命,那当然更好。”茶儿说这些时,不由自主瞟向程浩风。 然而程浩风对这些事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茶儿发现程浩风对那些事并不在意,心中更加怨恨,更加绝望! “皇上饶了你又怎样?你还有什么脸活下去?任何靠山都没了,你又怎么赚钱糊口?”高有全还在把她的情绪引向崩溃。 茶儿挺了挺腰,看向程浩风说:“他在法朝还有些暗里的势力,他又常年不在法朝,正好我可以去帮他打理。” “嗯?帮我打理?”程浩风疑惑反问。 “是的,我愿意帮你,不能陪在你身边,能追随你脚步也还好。”茶儿鼓起勇气说,“你让清澄来见我,点醒了我从前种种迷执,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尽力帮他也很好。你仍然心系故国,我就尽力做些有利于法朝的事。” 她说完后,韩泽熙笑了笑,他们还爱国,也就是还认可他这个皇帝。 程浩风眉头皱紧,他听不懂茶儿在说什么,但结合几段话想一想,推测是曹清澄对茶儿说了什么他安排以外的话。 没有许过的承诺,怎么去兑现?他暗暗叫苦,后悔说服茶儿之事办得太急,没考虑到曹清澄从前是没出闺阁的大小姐,难以胜任"说客"之职。 可是几方比较,只有让曹清澄去激起茶儿妒意,让她情绪波动,打破茶儿与高有全的盟友关系,才能她出面做证呀。 程浩风没有否认,一切等给高有全定罪后再说。 没有否认,可敏感多疑的茶儿已察觉有问题,红润脸色变得苍白,“怎么?你哄我的?如果皇上饶我一命,你也没有真正打算照顾我?那些话是你编来让曹清澄骗我的?” 程浩风怎么回答都不对,只有不答,加上高有全存心挑拨,茶儿陷于癫狂状态。 她本来是案件重要证人,心理发生变化后,不再针对高有全做证,而是反复要求程浩风把“愿意将法朝势力交给她打理”之事说个清楚。 为了顺利扳倒高有全,程浩风没有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催促韩泽熙快点下令处死高有全。 可是,韩泽熙从未见过程浩风这样狼狈的样子,那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很折磨人,但两人关系已僵,他不打算给程浩风解围,看着程浩风窘态还颇感有趣。 高有全利用在场人各怀心思,进一步挑唆茶儿,“你傻呀,看不出来他只想利用你?又傻还又贪心,换成我是程浩风也选胡仙仙不选你。可我眼瞎,还偏跟你相好了,才落得被你反手在心窝子上捅一刀。” 这些话似真而假,高有全与她只有肌肤之亲,不曾心动半分,哪有必要说这些?可这些话让茶儿不自觉地和胡仙仙比较起来。 “你真的满心全是胡仙仙,对我连感动也不曾感动过?甚至连恨都懒得恨我?”茶儿的睫毛上盈满泪珠,哀婉凄艳,萨意珞看得不由鼻酸。 萨意珞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再看了看在场的男人们,发现他们眸中只有冷漠,不禁感叹自己虽然经历了很多事,还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而他们的心只怕已成了石头。 程浩风避开茶儿的目光答着:“这些事与仙仙无关,你不要提她,赶快说清高有全的种种罪行才对。” “我偏要提她呢?你不给个明确态度,我可以不做证,也可以推翻证言,左右不过一死,我不怕了。” “你得为你自己而活,不要总是把无关的事缠杂进来!一切等证实了高有全的罪行再说。” 几番唇舌交锋,茶儿看出程浩风只想办成事情,并不关心她将来如何,怨恨极点。 高有全很满意她目前的情绪状态,讽刺笑道:“你被人利用了那么多次还不醒悟?呵,看来我是难逃领罪受死的结果了。临死前告诉你一句实话,我心上人也是胡仙仙!” 这番话,连萨意珞也听出是故意说的了,可是情绪压倒理智的茶儿没听出来。 第一千章 茶儿死愿 一念万变,更别说一句话会引起多大变化了。 高有全是一个不可能爱谁的人,怎么可能也喜欢胡仙仙?若定要比一比他对谁亲近点,只对甘如菊有过一点点感动和怜惜。 心上人爱胡仙仙,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也爱胡仙仙,冲垮了茶儿的最后理智,她对胡仙仙的怨恨之火燃烧到极点,脑子飞快转动想着伤害胡仙仙的办法,记起那些诬蔑胡仙仙的恶毒谣言。 她指着有些发懵的程浩风,带着哭腔尖声吼:“你们都笑话我?哼!世上的人没有谁干净!胡仙仙有那么多男人喜欢,还能保持完璧之身,你们以为她真的冰清玉洁?才不是!呵呵,胡仙仙就是个石女!一朵专门勾引狂蜂浪蝶,偏偏流不出蜂蜜的石头花!” 厅中突然静下来,不只是没有人说话,连虫鸣鸟叫声、风吹来的声音、雪化后的滴水声也喑哑。 看程浩风脸色铁青,报复起了作用,茶儿这才觉得心头舒畅些。 她不开心,便想有人和她同样不开心,除了家道中落,她样样都是拔尖儿的,为什么遇上胡仙仙总是输? 要想赢,只能不计一切代价毁掉胡仙仙的形象,把她从别人的心上彻底抹去。 只不过这办法很难奏效,再说了,就算有效,估计她也活不到那时候了。 察觉曹清澄利用她的软肋骗了她,程浩风从没在意过她的将来如何,令她对人生一点点的眷恋也没有了。 很拙劣的谎言,是因她渴望照着谎言发展,才会选择相信。 只因相信帮他们做证便能够接近程浩风,茶儿燃起希望,可此刻那些话全成了辛辣讽刺,活着没有意义,不如过得恣意,哪怕换来惨烈一死? “不要把你自己看得太重,你的证言很重要,可也不是因你决定全局。”程浩风心中已是火山爆发,可他没有针对那些诬蔑的话争辩,换掉那个话题最好。 茶儿向他抛去个轻飘飘的媚眼,又媚眼如丝看向高有全,软声娇语:“关于胡仙仙的实情,是你告诉我的哦,你从尚仁口中听得扎措胡仙仙的真相,又告诉我了,对?” 做证是要致高有全于死地,此时又给了他一线生机,他当然得把握好,十分配合地点着头说:“那些秘事如果不是当事人讲,谁会知道呢?” 程浩风体内的血奔涌来去,忽如熔岩将喷,忽如冰霜冻结。 他知道那些都是诬蔑的话,不想去争论,他最受不了的是信任之人背叛他,早和知道情况的人讲明了不要外传,尚仁竟然会把那段隐私之事告诉高有全! 情绪失控,局面也会失控,曹备道下了血本才扳回一局,不能让茶儿胡闹毁掉成果。 “你们怎么说起私事?痴男怨女的情仇以后慢讲,目前是要向皇上证明高有全确实有罪!” 曹备道提醒着众人,想看热闹的韩泽熙也只能收起玩心,神情庄重责问高有全。 稍微平静,曹备道用眼神示意程浩风把茶儿带走,该说的证言都说了,留在这里没用处还添乱。 也不向韩泽熙禀明,也不给茶儿考虑的机会,程浩风突然掳走茶儿,飞出皇宫,飞到京城郊外。 落身于地,程浩风立刻说:"我不可能把重大的事交给你打理,但可以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你要是自己有想去的去处,我送你去;要是没有,我送你去陵州找酒儿,你们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我不去,哪儿也不去。除非让我跟在你身边,无论是当小妾还是为奴做婢,只要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我就再也不闹。"茶儿提着要求。 开始下雪了,铅灰的天空下,洁白的雪花一片一片又一片。 程浩风恼怒高吼:“我不可能答应你这些无礼要求!不想和你计较,可你抹黑仙仙能有什么好处?” “呵呵,好处是能给你们心里添堵。” “损人不利己!”如果不是案件相连,程浩风会一把捏死茶儿。 茶儿倒很高兴了笑了会儿才说:"我说胡仙仙如何的话,守在厅外那些侍卫也都听到了,他们会怎么看胡仙仙? "哈哈,我还对身边丫鬟说,要是我没有顺利回去,就把那些话散布出去!我办事聪不聪明?我早知道老奸巨猾,再糊涂也对你有戒心的。 "佩服我自己,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会在胡仙仙心上插一把刀。丑事传开,你们还怎么面对世人的流言蜚语?你们所爱的亲朋故旧,他们为你们要承受多少压力?" 程浩风默认她是很聪明,为了不影响正常审训才带走茶儿,可又把自己陷在困境。 出宫之后,念在茶儿曾是自己名义上的双修鼎炉,程浩风不愿多为难她,但她偏偏要反过来为难别人。 程浩风屡次劝她改变态度,可她不听劝,又说胡仙仙天意该嫁扎措。 程浩风最忌讳别人说胡仙仙与扎措是天生一对,所做的很多事情归根结底是想改换天命。 顺服了这天命,不仅要失去恋人,还包括要失去很多付出大代价才得来的成果,程浩风让她不许再说。 茶儿拂了拂鬓边的乱发,满足地一笑:"你听得难受?我难受,你们也别想过好。" “你是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别挑战我的耐心。” 茶儿不听他的,继续说些污言秽语,还说他费心劳力得来的一切终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再说一遍试试?!”程浩风愤怒得五官有些扭曲。 "你此生所求终将成空,胡仙仙和扎措才有天命姻缘,你等着失去所有一切!" 程浩风忍无可忍,他不是街头小混混,不会听人把咒他的话说一遍又一遍,准备攻击茶儿。 他反手发出一道灵光,千里传影而去,胡仙仙立即感应到,跑去正看见程浩风用杀招的身影映到光幕之上。 只见程浩风手中腾出一团浓墨般的黑气,飞旋过去将茶儿笼罩。 胡仙仙想要阻止,焦急伸了伸手,触碰到冰冷墙壁,才反应那是不可能。 墨黑雾气笼罩茶儿,继而又包裹住她,像在把她吞噬。 眨眼之后,雾气中传来茶儿微弱的声音,"能死在你手里……真好……" 恨意侵心,程浩风出招时用足了十成功力,茶儿只是普通凡人,不仅丧命,连魂魄也被一并击碎,落得魂飞魄散。 胡仙仙按着胸口,缓解着心痛感,是替茶儿不值,也是深感承受重压。 原本,程浩风斩杀千军万马也和她无关,只因茶儿与他们有情感纠葛,别人会把茶儿的死算在胡仙仙头上,被动又背一重罪孽。 杀茶儿泄愤后,程浩风情绪渐渐平复,雪下得更大,雪花纷扬,偶尔一片飘落他眼中。 冰冰润润的雪花带来冷冽感觉,程浩风的神气为之一清,突然觉得此事很不对劲。 绝对把握扳倒高有全的,怎么把事情搅成这样? 关键时刻,程浩风从情绪中抽离,醒悟高有全挑唆茶儿不只是为了恶心他,定然另有目的,赶紧返回皇宫。 急匆匆飞回皇宫内,远远看见高有全和曹备道在空中对峙。 风雪漫卷,他们浑身沾雪,如果不是靠气息辨认,还会以为他们两个是雪裹成团。 高有全一手紧握剔龙刮,一手提着金色大袋子。 细看之下,金色大袋子是从龙金拂的拂丝变得很长形成,紧紧卷缠成袋子形状,只因当中藏着萨意珞。 见此情景,程浩风更确定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一走,若只凭曹备道一个人,根本能拦不住高有全。 当时,皇宫内高有全不停狡辩,但在曹备道他们据理反驳,再难说出让皇帝重新相信他的理由。 没了翻盘希望,高有全狗急跳墙,嚷着要刺杀皇帝,宁愿搞得天下大乱背千古骂名,也不愿认罪伏法。 所有精力都用来保护皇帝,可这只是虚晃一枪,韩泽熙有紫微星君照护,又有众人守护,他不会去做鸡蛋碰石头的事,只会挟持萨意珞逃跑。 曹备道飞速追赶而来,高有全勉力应付,曹备道和侍卫们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住皇帝和贵妃,很多侍卫死伤。 曹备道要救人,也要追捕,他也是勉强支撑,见程浩风来到,不由松懈几分。 程浩风的功力更高三分,高有全不想缠斗,将萨意珞重重抛了出去! 人命大于天,尽管和萨意珞没有交集,程浩风还是延出灵气托住萨意珞,滞缓片刻,高有全得以再逃。あ < 曹备道立即去追高有全,程浩风落地后将萨意珞交给守在下方的韩泽熙,又飞上天再去追赶高有全。 两人一同去追,眼看即将追上高有全,辨不清从何方射来无数绿油油的梧桐树叶镖,顿时将他们困住! 程浩风挥动墨冰剑猛地一荡,所有树叶镖化为飞灰,瞬息之间扫除障碍,可高有全的身影仍借机逃远。 虽然又远了些,程浩风还是有信心捉拿他,催御灵气让墨冰剑飞射而出, 两人一同去追,眼看即将追上高有全,辨不清从何方射来无数绿油油的梧桐树叶镖,顿时将他们困住! 程浩风挥动墨冰剑猛地一荡,所有树叶镖化为飞灰,瞬息之间扫除障碍,可高有全的身影仍借机逃远。 虽然又远了些,程浩风还是有信心捉拿他,催御灵气让墨冰剑飞射而出, 木萧萧!。 木萧萧!。 第一千零一章 怒火狂杀 殷红的血水溅了几滴在曹备道眼中,微辣微麻的感觉突来,他忍不住急眨几下眼睛。 在这眨眼之间,高有全又飞逃而去! 在曹备道被阻挡的时候,程浩风正赶来救援,看清了舍身救高有全的人是木萧萧! 以身挡剑,毫不畏缩,是需要多大的勇气?而高有全与木萧萧仅因茶儿的联系而算相识,没理由为他不顾性命,到底是为什么来救他? 程浩风蹙眉想着原因,同时也快速行动去追高有全。 曹备道还没回过神,他眼前一片模糊,那血应当无毒,但有很强的刺激性,可能与木萧萧是梧桐本体,天生带妖性有关。 木萧萧左肋被术律剑刺伤,可不算很严重,她见到程浩风朝高有全追去,立刻飞出树叶镖袭击程浩风后背。 她的攻击难以伤得了程浩风,可也干扰着追捕之事,于是程浩风拧眉转身,举起墨冰剑,迎着树叶镖朝木萧萧劈斩而去。 剑光所至,树叶镖尽皆爆散,直取木萧萧咽喉! 木萧萧高喝一声,周身旋出无数的树叶镖护体,可仍然被剑所伤! 不过,有树叶镖抵挡,转移并减低攻击力后,墨冰剑只划破她颈部,又劈断她锁骨,没有取她性格命,她摇摇晃晃朝地面坠去。 见到难以再来添乱,程浩风没时间去想她为什么不怕死地跳出来挡剑,也不想再缠斗耗时间,集中精力去追高有全。 片刻之后,已接近高有全的身影,墨冰剑带着森寒杀意飞射高有全后背,不能再给他逃跑的机会了! 这个高有全不是天赋最高的,也不是各种资源最好的,但属于最狡猾的,从还是只算小土匪开始,就一次又一次于绝境中寻到生的机会。 韩泽熙已不信任他,快要失去最大的靠山了,还能那么镇定理智,利用茶儿挑起程浩风情绪波动,用出调虎离山之计。 幸亏程浩风走出情绪干扰,及时赶到皇宫,打败高有全,救下众人才没有造成更严重后果! 经这一事,皇帝也和高有全恩断义绝,对程浩再生信赖,这是君臣再拧一心的好机会,也是杀高有全除去隐患的好机会。 高有全行伤妃欺帝之事,意图叛乱,以人间帝王的圣命杀他,纵然他与臧玄蛟能灵魂相通,气运相系,也没什么可顾忌了! 龙脉所关的法朝气运重要,当朝天子自身如何理政也重要,程浩风能明正言顺杀他,而不必担心坏了天数。 成败所系,程浩风要保证有九成九的把握除去高有全,所以近乎抽取了九成九的灵气御剑。 被杀气笼罩,高有全心底生寒,他先弹出灵气光罩护体,可在程浩风的竭力猛攻下,高有全的护体灵气已不起作用,墨冰剑已划破他皮肤,渗出鲜血! 墨冰剑的灵气光波与高有全护体的灵气光波相撞,闪出耀眼的白光,在白光褪散之时,必定是高有全丧命之时。 可程浩风竟感到有很强的反震力传来,且完全不似护体灵气光罩的那种反震力,这是为何? 巨大的反震力,会是高有全抵挡攻击而发,不可能…… 程浩风能肯定高有全不可能有那么强的功力,高有全背后受击,先前还消耗不少灵力,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绝地反击! 可反击之力极为强劲,已从护着高有全,变为攻击程浩风,他下意识用灵气光罩护体,可反击之力冲破光罩直取他膻中穴! 能有这般力量,功力已和巅峰期的高有全相当,比程浩风只低一点点,这力量绝不是慌乱逃跑的高有全在仓促中能使出。 程浩风御剑的灵力不由自主少了几成,回撤灵力保护自身。 攻击力减弱,已被墨冰剑所伤的高有全捡回一条命,从空中往地面扑跌而去,咬牙翻了两个圈后减低下跌速度,但落地后也趔趄两步才站稳。 与此同时,程浩风看清来搅局的强大对手,一个穿灰黑皮褛的方脸中年男子! 程浩风眼波微凝,也不质问对方,他没兴趣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救高有全,只想快些除掉这个阻碍! 于是,他再运灵气,戟指朝上一指,墨冰剑挟寒气飞刺那男子的咽喉。 对方没有武器,两手在虚空中左抓一下,右抓一下,顿时两手都变成如同铁铸的狼爪。 狼爪硬接住墨冰剑,两爪一夹,稳稳把剑尖定在喉前一寸处。 程浩风催御灵气控剑,猛地从对方爪下抽出,爆起一串火花,又传出金铁交击之声。 一击没成,御剑再刺,无奈对方的双爪坚韧异常,不怕剑刃削刺;又非常灵活,不论程浩风从哪个方向攻击,他都能稳稳抓住剑;还有他是新来加入战斗,灵气正充沛,而程浩风刚才杀高有全时损耗太多灵气,他修为或许低程浩风一点,此时的战斗力却高程浩风一点。 堪称完美的防守,引出程浩风更为凌厉的攻势,两个人全力以赴战斗,打架也能打出酣畅淋漓的快意! 程浩风的好胜心被激起,到了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战胜他的程度,他们所处半空的周围也因墨冰剑不断进攻而萦绕冷雾。 狼爪再坚韧也是血肉所化,终于有些承受不住猛攻,那男子不再硬接,旋身躲过攻击后,他身前幻化出九只巨狼。 巨狼嗥叫着扑向墨冰剑和程浩风,尖利的獠牙闪着暴虐的寒光。 程浩风戟指平伸,墨冰剑在空中翻滚一圈后,幻化出九柄墨冰剑! 九头巨狼与九柄墨冰剑激烈相斗,两人都沉浸在战斗豪情中,忘我血战! 此刻,曹备道已回过神来,追上了受伤的高有全! 受伤颇重的木萧萧用灵力从指尖逼出几滴深绿枝叶,涂在肋骨和锁骨处,她的伤势立刻轻了不少。 然后,她马上朝高有全和曹备道追去。 转瞬,被紧张追捕的高有全旋身落地,他打算让曹备道来不及反应,再趁机从地面找机会逃脱。 可他已经受了伤,疲于奔命了,曹备道很快就持剑挡住高有全。 他还没有攻击高有全,木萧萧已追上来,抢先用树叶镖偷袭他! 没料到木萧萧还能来干扰,曹备道又惊又气地反手荡剑,削向木萧萧腹部! 木萧萧受伤落地,曹备道又再举剑攻向高有全。 可木萧萧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爬起身后,又用树叶镖偷袭曹备道! 从皇宫突发事变到此时,曹备道一直在紧张状态打斗,已经筋疲力尽,应变力也减弱几分。 等他察觉杀意袭来后,要在攻击高有全的同时又躲过袭击,实在没可能! 为了保命,只能收剑护己! 等他要再攻击高有全时,高有全又逃远,他只能再去追捕。 一个逃一个追,还要打斗不停,都有些灵力不继,高有全再一次冲向地面。 曹备道也跟着冲到地面上,木萧萧也随后落身下地。 高有全虽已受伤,曹备道功力还是略高于他,再加上还有木萧萧相助,他们打了很久也不分胜负。 程浩风和神秘男打得难分高下,他们也打得难解难分。 缠斗之时,高有全的剔龙刮攻向曹备道裆部,曹备道本能地回剑护裆,可这只是高有全使的虚招。 高有全急于想离开,不想缠斗下去,在这京城郊外多留片刻就增加危险。 可招势没用老,高有全已变招,竟向木萧萧瞟一眼后,就抖开拂尘把拂丝变长了甩向天空。 而同时,木萧萧也飞身而起,甩开的从龙金拂那拂丝卷缠住木萧萧。 被拂丝一带,高有全瞬间升到半空,木萧萧带他快速飞出了约两里路,但因体力不支,快要落地。 曹备道回过神来,快速飞跟上去,眼见得高有全他们要从云端落下,他们的身影忽然隐入云雾间消失。 他不信他们会凭空消失,应当是灵力不够,躲到地面钻树林了,以便逃跑。 程浩风赶紧落身下地,循着气息快走几步,只见木萧萧斜趴在地咳着血丝,根本不见高有全踪影。 “高有全呢?”曹备道横剑抵上木萧萧的颈侧。 “不知道。”木萧萧眼中毫无惧意。 曹备道逼问几次,还是问不出什么,又想不出高有全会躲到哪儿去,怎么连气息也完全消失呢? 在曹备道追丢了高有全的时候,程浩风瞅准那男子破绽,墨冰剑合九为一,朝一头灰黑巨狼直劈而下! 这头巨狼幻影,定是与那男子的本体有关,伤了这一个,黑衣男子必败! “休得伤黑狼王!”声如铜钟。 程浩风只见一个穿圆领白袍的男子喝令道,还与那男子各向程浩风左右靠去。 程浩风看看他们,忽然猜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你是黑狼王郎琨,而你是雨工长雷铁铿?” “算你有眼光,可有眼睛也看不到未来情况!废话少说几句,还我儿命来!”郎琨的狼爪朝程浩风心口抓去。 “还我儿命来!”雷铁铿也大声吼道。 一再受阻,程浩风急躁起来,失去这次机会,要再杀的高有全把握会减少。 程浩风太想能早些杀高有全,高有全一死,臧玄蛟就缺少合适的沟通灵魂者,复生的可能性就越小。 高有全死了,很多事情可以解决,可目前看来解决遥遥无期,程浩风心中怒火和恨意交织,暴戾之气很难控制。 但要杀郎琨和雷铁铿很难,他们功力不弱,雷铁铿还带来很多东海雨工。 东海雨工把程浩风团团围住,要除去障碍,得先解决这些小喽啰,墨冰剑所到之除,雨工们死伤很多。 第一千零二章 网困蛟龙 血腥味扑鼻,程浩风深吸一口气,似迷醉又似厌恶。 看着那些雨工毫无反抗之力,接连在他剑下丧命,他心中涌起无法抑制的强烈快感。 可他又很清醒地认识到,这种感觉不对!这样沉醉于杀戮不对! 以目前处境而言,更不对!他应当快些脱离他们的围困,去追捕高有全。 那些雨工悍不畏死,高呼着:“除去邪尊程浩风!为了正义,万死不辞! "舍身取义,杀身成仁!” “以血明忠志,魂归九霄云!” 他们简直是故意来送死,只为了阻止程浩风。 东海的势力和高有全有交集,但程浩风没想到会关系好到愿意直接出面相助的程度。 雷铁铿和郎琨用眼神交流几次,他们只观战,不再参与战斗。打着为子报仇的旗号而来,拖住程浩风才是目的。双方实力太接近,他们不想两败俱伤。 雨工们皆穿着统一制式的圆领白袍,不断喷溅的鲜血把白袍染红,一群雨工围攻程浩风,远看像一道红圈围着一个蓝点。 程浩风的蓝袍上没沾一滴血,血溅之时,墨冰剑的剑尖那一抹浅浅墨色吸尽血气。 此时若有普通人在附近朝天上望,也看不清半空打斗的他们,只能看到乳白又透出些许墨色的雾气涌动。 墨冰剑散发出强烈的冰寒之气,那些还有命在的雨工全被冰雪覆盖,行动之时各种碰撞,冰雪化开,冷雾缭绕,寒烟飞旋。 已死的和重伤的雨工都跌下地,落到地面上后变回类似羊的雨工原形,空中所剩的雨工只有八名了,他们的勇气渐渐被求生本能取代,缓慢朝后退去。 此前一心想摆脱他们,快去追捕高有全,可这时,程浩风已经不想去了! 因为时间耽误太多,高手对决,瞬息万变,赶着去追捕高有全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没必要再急着追。 杀得性起,不如痛快一回,把这些讨厌的家伙赶尽杀绝! 墨冰剑在他手中运招变缓,似是在水中曼舞般的轻缓,可雷铁铿和郎琨都看得面色凝重起来。 起剑微挑,斜剑一抹,轻缓的招式利落地一剑封喉,那个丧命的雨工鼓着眼睛直直坠落! 程浩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那般认真又从容,像在做一件精细活儿,比如雕玉之类,而不是在残暴杀生。 但雨工不是玉雕,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他这种对生命的冷漠比起狂怒砍人更令人害怕。 雷铁铿和郎琨准备出招救那余下的雨工,然后快快离开此地,程浩风带来的透骨阴冷感,让他们自不寒而栗。 他们加入战团后,程浩风出招显得更冷静,近乎于用天地本源御剑,不带个人情绪。 又有几个雨工丧生,强烈寒意再加强,空气已快凝结! 郎琨和雷铁铿对望一眼,同时运起灵气各抓了一个幸存的雨工,往相反方向飞退而去! 没了对手,程浩风茫然地朝左右望了望,落身下地,漠然看了看那些雨工尸体。 他心头涌起浓重寂寞感和无力感,身体也疲倦不堪,眼睛涩得快抬不起眼皮,于是不管不顾地躺倒在了那些尸体旁。 脆弱已极,一个初聚灵气的修行者也能轻易杀死此时的他,但他不怕郎琨和雷铁铿返回,他们的目标达成,不会轻易回来冒险。 功力再高,也不能无休无止战斗,体力有限制,灵气有限制,心理承受能力也有限制。 人的内心会本能厌恶杀同类,即便嗜血成瘾的人重复做同样的事也会感觉疲倦,到了心理承受极限,会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再杀了。 程浩风迷迷糊糊躺了很久,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仍不想爬起来,直到灵气也重聚六成才坐起来,又开始盘腿调息。 他的心没法完全静下,所以没有入定,只是在对一些事情苦思冥想。 他在黑球的力量很大,如果遇到搞人海战术围攻的事,召集手下就行,可水球上没有随叫随到的手下! 那些手下里,能顺利从乱流通道来水球的不多,通道也容易在太多人、太频繁出入的情况下重新陷于乱流。 如何能又多又快带手下来?程浩风想了几个办法,都马上被他自己否定。 想了许久没想出来,他轻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想。 探了探方圆两百里,没有高有全的气息,难道高有全跑那么快? 程浩风飞身入云,循着曹备道的气息追去,想问问曹备道目前形势如何。 曹备道审问了木萧萧许久,可没套出半点有用的话,还因为太大意,让木萧萧逃跑了。 曹备道以为重伤的她再耍不出花样,就没用绳索捆她,也没用符纸钉她,才让她有逃脱机会。 逃了且逃了,曹备道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又飞身入空看地形,分析着高有全可能会在的地方。 没有发现哪个地方可疑,但凭直觉认为高有全还在京城周围。 最后,他在紫霄宫附近追丢了高有全,觉得紫霄宫出面救高有全很合情理,决定先去紫霄宫看看。 紫霄宫宫主段梦柔有皇帝御赐封号,又法力高强,还和高有全有深厚关系。 要抓高有全,必须探准段梦柔态度,要不然人没抓着,还惹恼段梦柔。 曹备道落身山门外,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不得罪段梦柔,又顺利抓到高有全,忽听道童朗声传报:“国师来访,天妃欢迎,请到中厅喝茶。” 感应他来了,立刻派道童来迎,应该能顺利问明高有全来没来过了?曹备道心下稍松。 并猜测段梦柔也不敢违抗君命,不会包庇高有全,于是浅笑着大步走向中厅。 段梦柔早已等在厅外,笑容满面和他热情寒暄,又让道童端上香茶、糕点。 说了许多客套话还没切入正题,曹备道焦急起来,只得开门见山问高有全来过紫霄宫没有。 “国师因他而来?”段梦柔挺惊讶似的高声说,“你为何不早说这件事?我已经把那不成器的侄孙关起来了,这就让人押来跟你有走。” 事情办得如此容易,曹备道惊喜得两眼放光,连声道谢。 不一会儿,一个道童慌张跑来:“天妃,不好了……高有全逃跑了……” 曹备道心中一凉,怎么可能那么巧?高有全疲于奔命,还受了伤,段梦柔如果有心严加看管,哪可能跑掉? 这分明是救下高有全,但又不想落下话柄,故意放跑他! 段梦柔还在装模做样询问小道童,小道童绘声绘色讲述着高有全如何骂他们不顾同门之谊,又如何趁看守的人去安慰他抢走钥匙,如何抢在了曹备道来要人之前逃之夭夭…… 曹备道听得不耐烦了,也不想给段梦柔留面子了,挥手打断他们的话,“你们深明大义要抓了他献给朝廷,就快去追啊!别再分析原因空耗时间了!” 说罢,他自己朝皇宫飞去。看来已经难抓住高有全了,先去给皇帝禀明情况,再做打算。 程浩风赶来时,他正从紫霄宫出来,互相简单说了遇到的情况,再同往皇宫而去。 不知不觉间,几番争斗之后,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韩泽熙正在御书房旁的花厅用午膳,因萨意珞受惊吓而生病休养,让一个新宠的美人做陪。 韩泽熙气儿不顺,看美人的姿色也减低几分,再因她用膳之时只会调笑,不懂宽慰韩泽熙,终于惹恼了他。 韩泽熙让人把她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再丢到冷宫。 好容易得了个近身陪侍皇帝的机会,可皇帝只是闷闷不乐吃喝,有心想逗他开心,却不料成了这般处境,美人高声哭喊,韩泽熙不为所动。 程浩风和曹备道淡淡瞥向正被拖着往外走的美人,忐忑地去见韩泽熙。 听了他们回禀,韩泽熙沉默半晌后说:“你们联手也没能抓住他?还有东海龙王的手下来帮他?是不是表明他受了冤屈?” 程浩风和曹备道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韩泽熙喜欢龙,犹为喜欢东海龙王,在情绪波荡之时,他的个人喜好占了上风,才不管说的话合不合理? 他们只能一再强调高有全是罪人,不抓捕归案,不足以平民愤。 可越说越说不清,他们不再讲话,和皇帝赢了争辩也没什么好处。 他们不说话,韩泽熙也不多说了,顿了好一会儿后才又讲:“目前仅有茶皇姑的单方面证词指证,没有铁证就要给代孝公定罪名,是不是对他不公平?查完之后再抓他。咦……茶皇姑呢?” 脱离危险境地的韩泽熙冷静了,发现出了问题。 程浩风略过茶儿的事没说,可没想到韩泽熙记起了,只能实话实说。 韩泽熙听得幽深的目光中透出怀疑,盯着程浩风问:“你把证人杀了!你是不是怕她再说出什么秘密?或许,高有全没做错什么,都是你们逼迫她诬告!” 听了这话,曹备道激动地说了几句,平时可以端方温文,此刻只想痛快说几句,但没起作用。 程浩风拉了拉他,有些对和错不重要了,现在要尽快再寻铁证! 他们都不吭声,韩泽熙又催他们说,程浩风表态:“我们会尽快查到铁证!” 曹备道表示附和,然后,他们一起出宫,寻着证明高有全罪行的一些记录。 第一千零三章 情理冲突 京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是让程浩风感到陌生的繁华,他记忆里刻下的是那些惊心动魄的危机,仿佛眼前的清平安乐之景是梦境。 曹备道见惯了繁华街景,猜不出程浩风为什么发愣,担忧问道:“有没有把握查到物证?我们之前的牺牲和努力可不能白费啊。” “必须让高有全付出代价,不论皇上是什么态度。”程浩风回过神,目光坚定地说。 他又讲明,尽管韩泽熙要求他们再查证据,但并没有下旨撤销追捕高有全,各地仍要加紧打探一切消息。 到了齐真宫,很快传来消息,郎琨和雷铁铿到了京城郊外一座小客栈住着,但并没有发现他们与高有全接触,他们也没有藏匿高有全迹象。 参与人间的朝堂之事,只为了阻挡程浩风,与高有全没有直接交集么?费那么大力,损失那么多手下,只为给程浩风制造麻烦? 程浩风猜测不出他们为何而来,让人继续盯紧他们。 不一会儿,又来报消息,段梦柔派了几个小道童来协助抓高有全,还入宫向皇帝请罪,申诉她绝没有故意放高有全。 韩泽熙本来也不愿相信高有全那么坏,没人愿意承认自己看错人,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傻? 总是有很多人宁愿自欺,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承认弱点,更何况程浩风的功劳和声望至今仍不低,他不愿意显出弱点。 所以,他根本不会对段梦柔的事深究,更不会责怪了。 探消息的人陆续来报,和高有全相关的人都没有和他联系,这高有全像凭空消失一般。 找了一天没有进展,程浩风反而没先前那么着急了,因为与高有全相关的人没任何行动,也就是没有高有全远逃的迹象,那么高有全还在京城周围,只是暂时寻不出来。 程浩风打坐调息,待灵气完全恢复才出定,身心得以休整,他状态再回巅峰,又感应一遍高有全的气息,还是没有感应到。 他和曹备道都抑抑不快,曹清澄做了美食请他们吃,也都不理。 下午,曹清澄正在院中发呆,小道童禀告,党本安到访。 曹清澄引他到厅外,程浩风和曹备道也不迎接,只各自和他打声招呼,又埋头看和高有全相关的卷宗。 党本安含笑让两人要劳逸结合,轮流去休息,又请程浩风到厅外走走,散散心。 程浩风觉得他话里有话,随之去了,曹备道满心装着查证据的事,也没去注意两人。 到了后院中,党本安让程浩风寻个僻静地方,有事要谈。 程浩风挥手弹出灵气光罩,让他有事放心说。 “尊主,你可还记得曾在高有全身边下了一颗暗棋?”党本安一改平常的谦恭态度,严肃用质问语气说。 程浩风略显茫然地看他一眼,又不确定地问:“你指的是曾让你多防着高有全,提议在他身边安密探的事?” 党本安点头认可,程浩风离开朝堂时曾暗中指点要如何对付高有全,难以劝醒韩泽熙,至少要想办法保障韩泽熙的安全。 党本安依着提议去做了,而高有全没想到老实本份的太监党本安会安插卧底在他身边,在宫里已把他压制死,没必要再防着了?所以多次从身边清除可疑人员时,根本没清除和党本安有关的人。 那位卧底提供了很多有用情报,在高有全争权之时,党本安才能退到一个恰好的位置,避其锋芒又不损失太多利益。 他们原先还等着程浩风给出更好的计划,尽快扳倒高有全,但程浩风管的事越来越少,完全把这事撂到脑后,他们做不出什么大行动。 虽然做不出大行动,处境又还危险,那位密探还是已坚持了几年,只为了要给惩奸除恶出力的信念。 有人在为自己随口提的建议默默奋斗?程浩风内心震撼一下,只为信念去做事的人,太可敬了。跟他比起来,自己也显得太弱小,因为自己要计较得失。 “这位暗里的英雄是谁?” 党本安眼中带了敬意答道:“是一个金龙卫小卫兵,后来皇上给高有全选侍卫,他主动请求追随高有全。他姓吴,名倚淳。吴倚淳壮士样样普通,因为不显眼,高有全从没注意他。” “这很好,等解决掉高有全后,要给他丰厚奖赏。”程浩风说这些,又嘱咐让吴倚淳先不要暴露身份,高有全还没有灭掉。 党本安表示听从安排后,又说吴倚淳发现一些证据,这才是来找程浩风的主要目的。 吴倚淳找到高有全的一本账册,其中有三条记载可算罪证,一、是要上交的财物没交,截留了陆焕邦的部分金银珠宝; 二、是高有全平常收受贿赂不做账,但偏留下一个记录。一般都是他得了利益之后,帮行贿的人除去良善之人。但所记这个行贿的人只给了定金,后续的钱给不出来,高有全把行贿的人也一并害死。 因是讲这事让其他人不敢再糊弄他,边说边让管文书的人地记了下来,虽字迹潦草也还可辨认。 三、高有全利用代表皇帝给皇帝生母尽孝这点,得到了不少利益,可他并没有真正尊敬义母,账册上有一条是,还没来京之前,采卖各类物品要经由高有全去办,高有全以次充好的事很多,这所记的是把义母哄开心,只要主人不追查,丫鬟小厮们也不敢多说。 除了这些,吴倚淳还查到高宅有个打不开的密室,怀疑密室曾发生或正发生被人唾弃的事! 得了这些消息后,程浩风让党本安先不动声色离开,去和那密探联络,再和曹备道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然后出门让卓鹊村他们安排再搜高宅。 搜查的时候,程浩风有意无意地观察那些暂时软禁在宅中的侍卫,见一名高大侍卫有想说什么的意思,走过去问他:“你本是金龙卫,因听党公公说跟着高有全可升官发财,你就主动来追随高有全?” “是、是,是听了党公公才来当侍卫。金龙卫虽说是护卫皇上的高贵卫士,可我想回家乡,又缺钱啊,金龙卫里太多优秀的人,我怕攒钱回乡的目标永远达不到,才来追随给侍卫薪资最多的高宅。怪我一时糊涂,可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如果不是约好了暗语,程浩风也想不到这么个啰嗦小侍卫就是密探吴倚淳,难怪高有全没发现他。 套了近乎,他开始乞求程浩风说情,让卓鹊村放了他们。 程浩风笑而不答,让他跟来引路,想在高宅好好转几圈,查看仔细。 走了挺久,程浩风和吴倚淳到了书房之外,吴倚淳朝书柜之后多瞟了几眼,程浩风心领神会,那是高有全密室所在了。 吩咐吴倚淳先走开后,程浩风找到书柜后暗格,但拧不开密室门。 能确定其后有密室,但使了几种方法都打不开,后来再运灵气去拧那些可能是机关的凸起,墙壁突然豁开个暗洞。 程浩风和随来的搜查之人都恍然大悟,要运灵气才能开,让很多找到机关的普通人明知如何开也开不了,无形中减少破密室的人。 密室突然打开,顺着黑黢黢的暗洞走下去,没多久,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眯起眼睛。 太耀眼了,特别是在眼睛刚适应黑暗,又突然见到明亮金光的时候,眼前一切更耀眼无比。 他们到了高有全所设的地下金牢,看到了那些镶金嵌玉的刑具,还有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老人。 程浩风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让人去请韩泽熙来看,这是人证物证俱在啊,再辅以那些较小的证据,还能再怎么给高有全开脱? 不久,韩泽熙到了,他半晌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他又派人把老人们都接出去,再请医生诊治。 程浩风说不能把那些人接出去,因为他们都有重伤,还衰老多病,全靠高有全熏蒸的药物吊着命,因此还有一口气,出了这里,会很快死去。 所有人此时才注意这里有腥甜怪味,但和血腥味、腐臭味不同,原来竟是吊命的药物。 高有全折磨他们,又要用药物吊着他们的命,是为了能更长久地折磨他们?想到这些,在这富丽堂皇的地下金牢里,更添了阴森怨气。 “不,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跟别人说,小全儿不是人……” “对,我也要出去说……小全儿是个疯子,没人性的疯子……” “他这样的人还能飞黄腾达……天道不公啊……我也要出去……” 老人们宁肯出去了只活几天,也不肯再呆在地下金牢,这里的药物能让他们活得长些,但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 他们要上堂做证,能让高有全受到惩罚,死而无憾! 韩泽熙完全信了,他全力支持审案,很快结案,老百姓拍手称快。 但倾力抓捕高有全,仍无所获,连程浩风也是探不到高有全气息。 老人们都陆续离世,没能让他们看到高有全被抓,程浩风很内疚。 内疚的感觉让他迷茫又沮丧,当初将韩泽熙推到九五至尊的位置,可不论是他还是韩泽熙,都没能担起治国保民的责任,他们做对了还是错了? 有些指责,他不怨恨,他清楚自己很多选择是出于私心的选择,比如当国师并非为了保国安民,是为了靠国力获得资源。 正乱想之时,掌心忽然一烫,是吴倚淳传新消息了! 第一千零四章 撕心抉择 要隐秘又快速地传递消息,可吴倚淳没有灵力修为,无法传灵符,程浩风给他专用符纸,不能传具体消息,收到只会掌心发烫,程浩风再去约好的地点见面详谈。 京城离城墙不远的一处小树林旁,程浩风静静等着,可吴倚淳到了时辰还没来,只能再多等一炷香时间。 延长等待时间了,他还没有来,程浩风等得很焦急,正想去直接见他,中断卧底计划算了,有人高呼着到来。 “在皇陵……高有全、高有全在皇陵……” 是一个瘦小的兵骑马飞驰而来,他浑身浴血,马身上也带了伤。 程浩风皱眉正想这是怎么回事,忽见树叶镖一蓬蓬朝那人射去! 伴随着树叶镖飞掠前来的是木萧萧,她在追杀这人! 程浩风飞掷出墨冰剑,转瞬剑身旋转出一轮轮光圈,光圈正把那人护住,隔开了树叶镖。 见到此情景,那人两眼发出充满希望的光芒,声音嘶哑道:“总算不负所托……高有全在皇陵……快去……” 他伤得很重,全凭意志在支撑,完成送信重任后,眼睛一眯朝前扑,将要跌下马! 程浩风立即横身飞起,挥手延出一道白光,托住他后,自己也飞拢了,扶着他缓缓半躺到地上。 得以略舒服靠程浩风肩头躺着,他缓过气来,微微睁开眼睛,又说:“治化……皇帝陵……高有全……” 他并不是吴倚淳,至于为什么是他来送信,程浩风暂时不忍问,只感动地点点头:“多谢送信,我听到了,你快休息,不用再说。” 刚说完,紧接着掏出颗百草丹喂到他嘴中,又要以灵力给他护心脉。 趁着程浩风不备,木萧萧再施树叶镖偷袭。 劲风才起,程浩风已左臂猛挥,袍袖翻飞,挡去树叶镖,还倒飞而去射向木萧萧。 自己要丧命在自己的树叶镖下?木萧萧可不想死得那么可笑,不再缠斗,惊慌逃走。 程浩风要照看受重伤的报信人,也没去追,只纳闷儿这木萧萧是怎么恢复得那般快? 草木难成精,成精后比别的妖精生命力强,但也仅是本体的根茎或种子保留生命力,像木萧萧先前那样重伤后,定要多年修炼才可恢复。 可刚才看她出招,应当已恢复七成功力了,实在是奇怪。 程浩风在一边想事,一边渡灵气给送信人保命,可送信人用足了仅剩的力气推他:“不要耗时间……快抓高有全……” 程浩风摇摇头,设法给他保命只需半炷香的时间,而高有全定有人安排接应,不是去了就能马上抓住。 “快去……我只是个巡城的小兵……死不足惜……他们怀疑……密室被查,有、有卧底……淳哥没法脱身……我在街上巡逻,碰见、碰见我,就帮他引开人,来报信……” 他时断时续说着,程浩风已弄清为何是他来送信,而吴倚淳没来。这是一个本来与抓捕高有全之事毫无利益关联的人,因是吴倚淳熟人,就豁出命来送信。 感觉到程浩风仍在为自己消耗灵力,他猛地摇摇头:“我心里明白……只剩一口气了……不用耗功力……快去抓高有全……能为国为民出力……我自豪!自豪!” 他爆发最后的力量站了起来,最后一声沙哑无比,又震耳发聩,紧接着,力量耗尽,他倒在泥尘中。 程浩风心尖钝钝地疼,应手化出个黑棺,将他平放其中。 放好后,托棺飞到城楼上,对表情惊讶的那些守城士兵说:“将他厚葬。” 守城士兵看看他,又看看那棺材,懵了! 程浩风只得放下棺材,讲得更明白些:“去查明他身份,再以忠君爱国的英烈名义厚葬。” 吩咐完,程浩风快速往皇陵飞去。高有全定然不是藏在皇陵那么简单,为什么感应不到他的气息,去皇陵到底有什么目的? 程浩风想不通为何会成如今这般,一个当初不起眼的高有全都这么难对付了。 他最初目的很单一,就是分两个七师妹出来,一个去当永恒之心,一个陪自己,怎么会陷于尘世这么久? 抓捕高有全之事若有得力助手就好了,茶儿那些话虽然是胡言乱语,可她的话倒也给程浩风提了个醒,留在法朝的势力不能太散,要有人监管调度。 另要再想办法让空间通道更稳定,让凶兽们可以随意出入,这样也能随时到水球办事,都能有扈从。 要在法朝建大的势力,但他不想当皇帝,是他深刻认识到要有足够强的掌控力,能掌控的事多了力,才能掌控自己命运。 到得皇陵上空,程浩风朗声道:“封锁皇陵,任何人不许出入,周围方圆百地都一里设一岗,严查过往人员,不许有疏漏。” 这些守陵士兵没见程浩风的也至少听过他故事,因此见他现身,多半的人都赶紧去做事,极少数的人还在仰望天空发痴。 程浩风去治化皇帝墓前时,又发灵符给曹备道:速派人来皇陵协助追捕。 发完符后,他绕着绿意葱茏的陵墓飞了几圈,即使隔得如此近了,仍没有感应到高有全的气息。 但高有全多半在陵墓下!送信人不会拿命撒谎,吴倚淳也不会不经查实就来报,且程浩风也推测高有全只有在皇陵中才能有遮掩自身气息的办法。 没找到突破口,也没等来援军,曹备道发灵符来了:皇上召我们进宫议事,扎措来访,送厚礼要赎高有全。 扎措?赎高有全?程浩风脑子里有刹那空白。 等稳住心神后再细想,是扎措以番邦摄政父神的身份来见韩泽熙,要用重金给高有全赎罪,带他去番邦? 高有全不是普通犯人,不可能放他,法朝也不缺那些金银珠宝,必须把高有全绳之以法,才能维护法朝皇室的尊严。 扎措此举惹程浩风更恨他,但也因此猜到吴倚淳是打听到扎措使团的目的,弄清高有全在皇陵后赶紧来报信,以便程浩风能及时在扎措请求放人之前,把高有全早早解决掉。 不能辜负吴倚淳和那个送信人的心,程浩风不去宫里见面。 他专注研究着眼前皇陵,希望能找出点蛛丝马迹,可这里没有看出任合疑点。 他在忙,灵符又到了,他急忙展开看:皇上犹豫不决,有可能答应扎措,请速归 犹豫不决?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干涉别国事务,赶走扎措啊! 程浩风回言到:让他有志气点 不马上拒绝,还犹豫,这让程浩风有点看不惯韩泽熙了,很没志气的行为嘛。 程浩风继续细看皇陵,高有全是和棺材融在一起了?怎么微小的气息也没有?! 不久,曹备道又传消息道,皇上传口谕,令我转达,高有全藏入皇陵已和龙脉相关联,为法朝千秋基业,为百姓长享安乐,入宫详议后再行事 程浩风不由怒了,这韩泽熙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 拼着龙脉受损也不能让扎措带走高有全,法朝早晚要亡,早亡一步,晚亡一步有多大区别? 高有全此人,必须除去!为了扳倒他,远的因他而死的人不说,大的事件也不再说,可前几天那些做证的老人不能白白受苦,今天那位无名送信义士就不能白白牺牲! 这是为了逼他直面扎措,但也透露两个讯息,一是扎措和高有全早有联络,郎琨、雷铁铿、木萧萧这些人都多半与扎措交好。 二是高有全已和龙脉相连,查不到他,只因龙脉掩盖了高有全本身气味。 忙来忙去,通过感应龙脉,程浩风已感到浅淡的高有全气息了! 掣出墨冰剑正要行动,扎措发来灵符,如果是别人的符,他也不理了,可是扎措亲自的符,程浩风不得不关心。 扎措亲自发来的符,写着:你是无界尊主,你可以无法无天,你师父和师兄弟们呢? 程浩风不想再放高有全,但也不想让师父和师兄们有意外。 龙啸风已遭贬,仍受天庭辖制,师父和大师兄对职事更是认真尽责,他们不该受牵连。 他要守护的人仍然有很多,师父和师兄们从没有嫌他惹事添麻烦,他不能不为他们着想。 他的一颗心被不停撕扯着,不想忘恩,不想负义,也不想放弃杀高有全的机会,可他没有万全之策。 被逼做选择,最折磨人的心,程浩风没有情丝,可仍有基本的感知,他宁愿自己真正无情,无情才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如果没有任何感情,只管一条直线去奋斗,不管种种杂事,早达到目的了? 他不能放过高有全!那就灭掉高有全,让师父和师兄们一起去黑球,再也不受任何要挟! 即已是背叛者,拉着亲朋好友一起背叛,那可与天庭彻底绝裂了,还怕什么惩罚! 到时候,共同把黑球管得繁荣昌盛,再把法朝完全纳入势力范围,又吞并番邦,让扎措在水球上没有立足之地! 想及此,墨冰剑旋飞直往墓顶那透出高有全气息的地方…… 倏然,墨冰剑震颤几下,被天降来客抓到手中! 墨冰剑岂会愿意被抓住?铮然鸣响声中,又飞回程浩风之旁。 程浩风收剑,肃穆行了礼后,冷笑看着来者。 韩泽熙是紫微星君一魂一魄所成,这是紫微星君真正临世! 第一千零五章 极尽温柔 冬月十五,京城一片草木枯黄,只有治化皇帝陵冢上青翠亮眼,是因高有全藏匿其下,与臧玄蛟互相感应交融,灵气生暖而草木返春。 紫微星君朝程浩风温润浅笑,“程兄,你……” “不必说!我饶了他!”程浩风横眉怒目瞥向陵墓,顿了顿,飞身入云而去。 紫微星君轻叹两声,也腾云回返天庭。 程浩风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他一走,扎措和曹备道会接手余下的事,他厌倦了,只想快回去见胡仙仙。 风在耳边呼啸,他感到彻入骨髓的孤独,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多余的,他只是因永恒之心的存在而存在,可他不甘心! 不甘心的执念,才是孤独中的坚守,能继续走人生路的坚守。 他一开始并不十分相信扎措能对师父和师兄怎样,大不了不当神仙,一起到同天城就是,可紫微星君的出现,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救出师父他们。 因为他也在被算计中,不论他法力多高,至今也依然没有掌控命运的能力,满天神佛依然在把他往与臧玄蛟对抗的路上推,不让他有选择人生路的机会,他仍然只是助胡仙仙成永恒之心的踏脚石。 纵放臧玄蛟,天庭中高阶位神仙早知道是他所为,不揭穿只是要看他自己多给自己造劫难! 如今逼他放了高有全,定是要造他不得不应的劫?可他不会再应劫!已无情,再无义又何妨? 不论法朝有难,还是亲朋有难,他尽力用在水球的势力去解救,能救且救,再不会扛那么多事,如此还能用什么来逼他? 心中愤懑,程浩风一路之上都不好受,冬月十九赶回同天城,属下们都惊喜地跑出来迎接。 “如常作息,两天后再来禀明各项事务。”程浩风悬停半空中说道,又飞回蕊仙居。 虽无灵力,他进门后,胡仙仙仍然感应到归来,欢喜跑出去迎接。 程浩风伸长手臂要抱她,可她娇嗔白他一眼,立刻转身。 刚转身,已被程浩风搂进怀里,她撒娇般扭了扭,程浩风将她箍得更紧。 此生所系,情之所钟,愿为你将灵魂蓄满温柔。 感受着爱意包围,也感受到他情绪不安,胡仙仙微微仰头,柔婉浅笑。 他用脸颊蹭了蹭胡仙仙的额头,肌肤相触的亲密感,让他心里踏实很多,紧搂的双手也略微放松。 脉脉含情两相忘,无语自相知,我的寂寞只有你能安慰。 如此相拥不知多久,快痴了的两人又同时笑出声来,初见面一般羞涩地想说什么又没说。 程浩风从她腰间移开手,牵着她走到书案旁,拈笔、蘸墨,握着她的手共同写下:混沌一体,心意相通,不负此情 两人也不交谈,或对坐眉目传情,或一起下厨做羮汤,或叶笛轻吹、倩影曼舞,只沉醉于他们的世界。 两天后,血无仇来提醒程浩风去议事,他牵起胡仙仙的手轻捏了捏:“我很快回来。” 胡仙仙微笑点头,这两天的浓情蜜意快让她醉了,直到程浩风回来时带了秦沐风和杜婉芷一起来,两人才又恢复点儿烟火气。 简略谈了高有全的事,晚饭之后,令人送秦沐风夫妇去歇息。 程浩风携着胡仙仙到床边,笑问:“仙仙,没能除去高有全,对不起。有没有什么要求我的?我一定都办到。” “求你?求你什么?你那么厉害,倒是测算一下我有什么需要求你的呀?” “仙仙,这话听起来有点儿奇怪,是有谁惹着你了?” 胡仙仙戳了戳他额头:“就是你。” “你这样子有点儿像深闺怨妇呢,是怨我这些时日陪你陪得太少?” “对哦,你身边不缺陪你的人,我在蕊仙居独守空房呢。” “那我们从此,夜夜洞房如何?” 过几天后,程浩风把积压的事处理完,又带她去钓鱼。 她悄悄靠近,看鱼上钩没有,程浩风就反背双手,从背后紧握住她右手。 “随从们都在呢。”胡仙仙小声提醒。 “又没碍着他们……”程浩风得意地勾唇而笑,将胡仙仙拉得贴紧他后背。 有一个随同来的侍女,因是才选入同天城的小妖,也不避忌,大剌剌看着他们,大声说:“尊主竟然在笑诶?他那样冷傲如冰的人也会有这么温暖的笑容,好激动!” 听了这些,胡仙仙本只是怕羞才要拒绝程浩风亲热动作,此刻是真想拒绝了! 在别人眼里,程浩风是没有私欲的无界尊主,是黑球的神,她的存在令程浩风远离于神,接近于魔了。 对于程浩风的性格变化,她没有很特别的感觉,期待一个男子对自己与别人不同,她认为是少女怀春时喜欢彼此是对方专属的感觉,才会这样注意情绪? 胡仙仙有没有觉得他对别人冷酷,对自己温润,是自己的特权? 没有太大感觉,也许她和他纠缠的时间太长,见过他各种性情,也就没什么特别感受了。不论他是什么性情,只要是他,也就够了。 人都有几面性,有时候基于特定环境还会表现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一面,并不能因为性情些微有变化就认为谁对谁有特别意义。 “别闹,有人在说我们了。能不能像处理事情时那么严肃稳重啊?”胡仙仙想把手抽离出来。 “处理重大事情,怎么可能嬉皮笑脸?和你在一起,当然就没必要那么紧张。再说了,成天绷着一张脸不累吗?” 听他这般说,胡仙仙不再挣扎,心里却是不好受,他们是不配拥有欢乐的人呢。 到了晚上,程浩风看出她情绪不对,“仙仙,你有心事?” “有,心事重重。” “是又纠结茶儿所说的那些事了?”程浩风不想提,可也知道即便不提,在情感退去,理智上升的时候,也仍要干扰他们生活。 “茶儿所说是胡话,也不算胡话,我与你不能真正结为夫妇,与石女也没什么两样。” 程浩风摇头:“欲火磨人,孤独更磨人。” 胡仙仙冷着脸说:“那你就不见我,见不着我不就可以免了欲??火折磨?” “见着你也可以免去欲?火折磨啊,你忘了我早就可以自衡阴阳。”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脸。 “你是在自找折磨,同时故意折磨我?” “痴痴缠缠不就是互相折磨吗?” 胡仙仙眼中滑出一滴圆硕泪珠,涩声说:“我没有想过要折磨你,是你一再拒绝我。” 如果绝欲夺情咒发作会丧命,她宁愿为此丧命,天道大义,她背不起;痴情深爱,她也背不起。 程浩风给她拭去泪珠,“我们还不能越过雷池,纵然你愿意,也是不行的。” “我们再怎么强大,还是强不过天命,是不是?我们在一起要害了彼此,还会害了亲朋好友,是不是?因为天道会把我们逼向分开的结局!” “你听谁说的?快说,你到底从哪儿听来的谣言?”他眼中的春意盎然都换成深秋寒意,握住她两臂的手加重力道,几乎要箍断她的骨头。 她不回答,因为那不是听来的谣言,从投影墙上看到关于高有全的处理,她已猜到是如此。 没得到回应,程浩风更气,将她重重按倒在床,不慎让她的手在旁边桌角撞了一下。 “嘶”,她疼得皱紧眉头,看向他的目光却有几分倔犟恨意。 她的目光刺疼了程浩风的心,他猛缩回手,懊恼地握拳捶捶头。 “仙仙,不要听信那些谣言……不要信……” 侧过头,见她一动不动地斜躺着,两条嫩藕似的胳膊上两圈刺目青紫於痕,手腕又有红肿,惊得猛地直起身。 他没想到伤着她了,伸手轻抚她手背:“我去取药膏。” 她咬着下唇,狠瞪他一眼。他也狠瞪她一眼,若不是她说话伤他,也不会令他没了轻重。 片刻也不愿分开,程浩风将她拦腰抱起,向储物柜走去。 胡仙仙挣扎着想从怀抱中脱?开,他没停步,只是搂抱得更紧些。 走到储物柜边,在各个小抽屉上扫一圈,盯向第三排第四格的小抽屉。他意念集中,那个小抽屉自然抽?出来,他再以意念御起其中小瓷瓶。 小瓷瓶飞起,程浩风用嘴衔住飞来的小瓷瓶,抱起她回返床上。 将她平放床上,用手取出瓷瓶准备给她敷药。胡仙仙冷着脸把环抱两臂,不让他敷药。 “你厌恶我?你厌恶我,我偏要一刻不离地守着你。以后,我出门都要把你装在袖里乾坤中。” 找不出理由来劝了,只能乞求:“浩风,放了我……我们这样下去对彼此都不好。” “不放!不放!不放……” 看似拥有很多,其实一无所有,想要的一切很简单,不想再放了。 胡仙仙不想走到绝路,仍是坚持分开:“我们在一起,要么是狼狈不堪,要么就是疯癫痴狂,真不如分开。只要分开,我就是任情随性的逍遥魔女,而你还是法力无边的万民守护神。我们……分开……” 程浩风斜坐床边,一把揽过她抱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念着:“不放……不放……” 躺在他腿上,窝进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胡仙仙好容易凝结起的理智坚强外壳儿又都崩碎。 第一千零六章 缠绵不舍 还是暂时不要提那些了?真有必须要分开的时候,也就不会犹豫了,胡仙仙又贪恋起目前欢乐。 “我好疲倦,想好好睡一觉,你背过身去。”她的头拱了拱,从程浩风怀里挣扎出来。 愿意这么说话,是不犯倔了?程浩风一笑,“你睡你的,为何让我背过身?” 胡仙仙是不想撩拨他,又舍不得让他走开,那么靠着他的背睡是个好选择。 这些小心思可不好意思说出来,反正就逼程浩风转过身,要不然还和他闹别扭。 迷糊睡了一会儿,蒙眬当中不自知地伸手抱紧他,亲昵地在他背上蹭啊蹭。 “嗯?仙仙是想试试新花样儿?”程浩风含着谑意笑问。 胡仙仙半睡半醒,只是贴他更紧,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不过,这个姿势不对呢……你在我背后啊,不论身体多么柔韧都不行啊,角度实在刁钻。” 他说话时提高了音量,胡仙仙快醒了,无意识地嘟囔:“背后……刁钻……” “哈哈……我在你背后都可以,你不可以……” 快活的大笑声彻底吵醒胡仙仙,她睁开眼后还是懵的,问程浩风笑什么,当然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胡仙仙似乎过得清闲,可她心中的压力不断加大,水球之上频繁传来各种天灾人祸的消息,她无法摆脱负罪感。 她悒悒不乐,程浩风也心中担忧,还猜疑着:“你不喜欢如今的我?以前对你冷言厉色的时候,你见了我就两眼亮晶晶的,现在总是心不在焉,不肯专注陪我。” “傻瓜……我以前吃白回风的醋都够傻了。你更傻,人在不停成长,总有些许区别,你就是你自己,还分什么以前的你,如今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今生吃前世的醋已滑稽,现在吃以前的醋更滑稽,程浩风憨笑着揉揉鼻子。 劝好了他,胡仙仙又看着琉璃墙外出神,程浩风唤她喝百合汤也没听见,似是打坐时的物我两忘状态。 程浩风气乎乎地扳过她肩头,誓要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彰显情郎的存在感。 等她身体、脑海、心里全是程浩风的气息,忧怨情郎才怒气稍平。 程浩风总要处理黑球上的诸多事务,怕她一个人时更要胡思乱想,让杭无一来陪她四处逛逛散心。 师徒二人专拣小巷子走,寻着正宗美味去吃,到了一家卖卤味的小酒馆,啃着卤的各式头脚爪翅,听邻桌大爷吹牛。 邻桌大爷说他有幸见过胡仙仙,真是美貌无双,在一次宴席上,只是缓步经过他们面前,已然艳惊四座,倾倒众人。 这一面之缘,他把胡仙仙的相貌深深刻在脑子里,一得闲空,便重新回想一遍。 胡仙仙皱皱眉,斜瞄了瞄杭无一,可别因了这老大爷的夸大其词,让徒弟笑话自己。 杭无一扁扁嘴,没有嘲笑她,而是认真端详起自己师父。 胡仙仙是生得五官秀美,但她光洁的额头似乎略嫌突兀,显得英气有余、娇柔不足。 还有,她下巴微翘,有时候明明是温柔而笑,还是显得笑容里有几分讥诮意味。 杭无一长叹几声:“阿姑,你就是天生带点泼辣相的如火美人,美得有特点,但是算不上倾国倾城。嗯,更不是带了侵略 性的美,我都觉得挺好哄,不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类型。” 不是不好惹?那就是好惹了?胡仙仙郁闷地撇撇嘴。 感觉师父不悦,杭无一又连忙说:”要让他们承认你的霸气,除非你开打,打得人家退却。” “我才不会随便打人!” “是不随便打别人,只随便打我!别人还都以为胡仙仙是温柔优雅绝代佳人呢,当然不会专门欺负徒弟。”杭无一苦笑两声。 这些讽刺的话儿,胡仙仙还没反驳,邻桌大叔先拍桌子了。 他指着两人道:“你们在嘀嘀咕咕说什么?胡仙仙用得着粗鲁地动手打人?她只要秋波冷横,就自会有霜刀风剑杀敌万千。\" 这话听得胡仙仙师徒一愣,夸得胡仙仙开始思索他说的是不是自己。 邻桌大叔还在继续吹着胡仙仙美貌与法力:\"她双眸蕴泪,就会万物心酸;她回眸一笑,就会百花绽放;她眸燃怒火,就会电闪雷鸣……” 这位大叔曾学过人界诗文,用词比较文雅,山精野怪们也没懂具体意思,只感到好听,不禁对“胡仙仙”心生向往。 杭无一听不下去了,反问他:“你见过胡仙仙没有?你这哪里说的美人儿,是洪荒创世神?万千子民都有无数苦难,如果她有那么大法力,找人把她逗笑了,可就消灾解难了。你把美人都说得比统御万界的天帝还厉害了……” 也自知说得夸张了点,邻座大叔讪讪一笑,压低声音:“我当然见过她,但隔得有些远,我要真的靠近见过她还能有命在这里说话?不过,我有幸见过尊主,关于福慧天妃的一切都是程尊主在宣法时亲口所言,哪会有假?” 杭无一听得来了兴趣,凑近他问:“尊主亲口给你们讲胡仙仙的事?” 不知道程浩风会怎么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呢?真说得美好到夸张?胡仙仙低头羞涩轻笑,耳廓微动细听邻座大叔接话。 “当然要讲他妻子的事啦,我们问血师兄,尊主夫人是怎样的美,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尊主就亲口细说,我只是转述一下,尊主原话真和我所说差不多。” 那些夸人的话真是程浩风说的?胡仙仙甜蜜微叹:应主贪狼星之人果然很会说甜言蜜语,嗯,这种人信不得。才不要信他的溢美之词呢! “这般把人夸上天的话多半虚妄,胡仙仙本人不想听?”她 阿姑,我想听还听不到呢,我也想谁能把我夸上天。 别人都一阵赞叹,胡仙仙脸上发热发红,小声说:“他哄你们的,胡仙仙是个极其丑陋的凶悍女人,他是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才乱夸他妻子……” 话没说完,胡仙仙舌头麻一下?脑海突然跳出疑问:妻子,尊主夫人?虽在黑球已多年,但都称她“胡元君”的时候多啊,什么时候改称呼的? 别人还没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还在反驳她,力证胡仙仙是非常美的。 杭无一见她神思恍惚,拉她出了门。行了几步,略稳稳心神后,她让杭无一去打听,同天城的民众都怎么定义程浩风与她的关系,怎么称呼她。 问了一圈儿,都是说尊主之妻如何,尊主夫人如何,还说要正式举行婚礼了,都等着看盛大婚礼场面。 胡仙仙和杭无一皆觉得太过突然,赶紧回去,找血无仇来详问。 “师父确实在悄悄筹备婚礼,没想到被他们无意中说穿。”血无仇面带喜色。 胡仙仙双眉紧拧,等程浩风回来,又问他为什么要这般,他们不能成亲呀! “只是婚礼,入洞房可以推后。” “可是……”胡仙仙想反驳,可一时之间找不出理由。 “别可是了,我们拜堂成亲之后我才能心里踏实点。” 胡仙仙不再直接反对,而去打听程浩风回来后的十几天里都发生了哪些她还不知道的事。 查问清楚后才得知,扎措已逼萨意玕禅位,假模假样推辞一番后还是当上了番邦的新大王。 而高有全随扎措去了番邦,当了番邦的“圣药法师”,专门炼制各种奇药,也包括变异血枭之药。 韩泽熙没有追究高有全的种种恶行,收下番邦进贡的金银珠宝和骏马肥羊,还同意两国结为兄弟之邦,联合攻打西域小国,共同开疆拓土。 但是,韩泽熙并没有因为要开疆拓土就日理万机不得清闲,他除了做这些,还纳了十几名由扎措献来的美人,在后宫研习“极乐养生之法”。 弟弟被逼退位,丈夫得了新宠冷落自己,萨意珞暗恨扎措利用了她,又害她。 曹备道没有扳倒高有全,但他还是对结果满意,在这一过程当中,他树立了不畏权奸,刚直维护正义的形象,声望大为提高,与朝中文臣武将们的关系也更融洽。 因他表现得很有忠心,韩泽熙也开始完全信任他,在后宫耕耘得太累,韩泽熙无心批阅奏章之时,给了曹备道代批的特权。 种种事叠加,程浩风觉得还将有大事发生,他很不安,他要把想抓牢的一切紧紧抓在手里。 只是他还没想成亲,他们可以青春常驻,完全可以等事情平定,在师父和长辈们的祝福声里成婚,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举行婚礼,如今的境况确实仓促。 可他不想等了,因为一群婢女的闲言碎语! 得知是尚仁泄露胡仙仙在青丘国被欺辱之事,程浩风在回同天城后,暗中派人去责问尚仁。 他要逼尚仁自废经脉,不再当地仙,可尚仁百般恳求,还又巧合遇上了尚蔚然回娘家探望,因尚蔚然求情,派去的人不敢逼尚仁太狠。 程浩风得到消息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警告一下尚仁就算了。 毕竟,五师弟列御风是真的欠了尚蔚然,而五师弟又几次无私救自己,且当帮五师弟偿还一些。 派去的人回来复命,除了带回尚仁的致歉书信,还带回了四个娇美女子。 那是表示歉意的赔偿之礼,手下人来不及发灵符问程浩风,尚仁强行带着美人送他返回,他也不好代表程浩风拒绝,等到了海边,更不好意思让美人们随尚仁回去。 于是,这四个美人到了同天城,且等程浩风安排。 第一千零七章 世事多变 送美人者之心,当然是要以此示好,到了一定地位的人也不缺钱了,玲珑美人更有吸引力。可美人之心又如何? 程浩风扫视四位美人几眼,眉目标致,却无令人动心之处,莫名冒出个问题:“你们自愿被当成礼物送来送去?头脑中也没为自己考虑一下?” 她们面面相觑,片刻后,其中一个答道:“能服侍尊主是我们姐妹的无上荣耀,感激尚真人还来不及,又另外考虑什么?” 程浩风“嘁”的一声冷笑,见她们气息当中均有微弱灵气波动,询问她们是否曾随尚仁修炼。 因黑球天地自然灵气有别于水球,普通凡人来这里难以适应,尚仁还算想得周到,选了有修行根基的女子。 “我们不曾修过仙术,只是从九岁起就被选为族中圣女,学过粗浅的本族巫术。” “巫术?”程浩风眼中闪过惊异,那是他也没了解多少的上古神术呢,“你们既已学过巫术,为何不潜心钻研,争取成为巫界大能,而甘愿被当成礼物?” “巫术流传至今,其修炼之法十不存一,要修成大能太难。再者,我们姐妹是真的仰慕尊主风采,何必再费力……” “不!其实我想修……”一个女子抢话,“我想用心研习巫术,可是没有条件……” 程浩风再一次打量这四个女子,她们穿着相同式样的蛮山女子服饰,戴着相同式样的繁复银冠,代表她们答话的那个女子肤色最白,眼神最灵动;而提出异议的这个女子肤色略黑,眼神倔犟又落寞;另两个女子更娇小些,懦懦没有特点。 “你叫什么名字?”程浩风问那个想学巫术的女子。 “我叫娜幼朵,是我阿叔为了银钱强迫我去找尚真人。” \"娜幼朵,好。无仇,你送她去锦鲤岛,让无痕给她安排个清净住处。”吩咐完血无仇,他又再向另三个女子问话。 问完基本情况,让人带她们去连星宫勤务处,做一些给办事署员送茶水、传物品、通禀来去的杂务,虽算连星宫下层小吏,能领公支的薪水,却实际与奴婢同样。 几天后,竟听属下人等窃窃私语议论什么,见着血无仇等管事之人又连忙噤声,颇感蹊跷,找了两个诚实些的来问话,才得知是送来的美人在说胡仙仙隐私之事。 而她们当然是从尚仁嘴里听来,因没有达成目的,就添油加醋胡说泄愤。 程浩风不想把事情闹大,那更会无法控制流言,他心底里也惧怕胡仙仙终究会与扎措成婚,而他落得一无所有。 于是决定要尽快和胡仙仙成婚,寻了点错,把那三个女子关押起来,等成婚后再送还尚仁,看尚仁还怎么有脸再求饶。 了解到这些,胡仙仙去牢房见那三个女子,并让狱卒放了她们。 她们离去之时并没有心怀感激,最为伶俐的那个还说:“你在尊主身边只会害了他,有点儿良心的话就该离开!你有你的使命,不能只顾自己快活,不担责任!” 胡仙仙眼中涌起蒙蒙水雾,随即又翘唇笑说:“我偏喜欢当坏姑娘呢?谁规定我必须当拯救苍生的仙女?我宁愿自私地活着,哪怕落得惨烈下场,也决不更改想法!” “你……你……”那女子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快些走,要是走得慢了,我可能会变了想法,不放你们了。” 看她们离去,胡仙仙的神色渐渐变得如风中落叶般萧然,一路沉默着,等程浩风回来时,仍然沉默着。 程浩风端来枣泥糕给她吃,她眼神略呆滞地喃喃道:“枣泥糕……早离了好!浩风,我不想和你成亲……” “你?你!”程浩风指着她,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又长呼一口气说,“你哄不了我的,一定有什么原因?我不问你,我自会去查。” 说罢,重重甩了甩袖子离去,看着他背影一闪而没,胡仙仙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越来越了解自己,耍小性子要制造点误会出来也轻易被他看穿。 程浩风迅速查到胡仙仙曾见过那三个女子,还私自给狱卒施压放了她们,闹别扭定和她们有关。 她们才跑到海底圣境边,又被追捕回去,程浩风指着那伶俐女子道:“那些话,是你说给她听的?” “奴婢是无心说的,只是无心说了几句闲话。求尊主饶了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这几句话会让尊主夫人想离开……” 曾想攀上高枝儿,谁想引来牢狱之灾,她们是真没心气儿去争什么了,只想平安回到家乡,流的每一滴眼泪都是真的。 “你无心的几句闲话?哼,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那么多你不说,怎么偏偏就说了那些! \"那些外界对她的评价连她自己都只是猜测,她自己都不敢确定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是有人故意指使你在她面前说,让她负罪感加重?” 三个女子一起不停磕头,哀求着:“尊主饶命……尊主饶命啊……\" \"我们是被派来离间你们的感情,是要想办法逼她离开,是尚真人让我们这么做……\" \"不、不……我们只是被威逼利诱才来,我们已经不想做这些了,求尊主放我们回家乡!” 程浩风摇摇头,斜睨她们说:“我饶你们?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该饶我呢?你们合起伙来让她剜我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她剜你的心?”其中一个稍木讷些的女子没听懂。 血无仇冷声道:“情深意浓之时,要生生分离,岂不是在剜心?” 她们一听,料定程浩风不会饶恕她们了,涕泪交加,哀声苦求。 在她们要被拖出去之前,胡仙仙听到消息赶了来:“浩风,算了。我听你安排婚事。” “你来为她们求情,那更证明你是因为她们的污言秽语才要离开我,更不能饶了她们!” 来劝说,还劝得一线生机都没有了,那个伶俐女子也不想再委屈自己,霍地站起身,摇晃两下才站稳,指着胡仙仙嚷:“你巴不得我们粉身碎骨?少来装好人!” 胡仙仙偏着头横她一眼,讥诮反问:“我早就顶着残暴魔女的名头了,用得着装好人?” 她们接不上话,也不和胡仙仙斗嘴了,又继续苦苦哀求。 程浩风催促手下人快拉她们出去,胡仙仙伸手拦住,严肃说道:“浩风,放了她们,就当是为我们自己减些杀孽。” “我们的杀孽已经够重,不在乎多加几条命债。” “我们拿做坏事、起坏心的人没办法,却为难这几个说闲言碎语的人,只会显得我们小气又无能!”胡仙仙厉声高吼! 程浩风的心狠狠抽搐一下:她是在责怪我不能助她杀了扎措?觉得我小气又无能? 且顺着她放了那三个女子,为了不相干的人与她闹矛盾,不值得。 见程浩风派人送她们去海边,胡仙仙颇感欣慰,主动握着他的手安慰道:“随他们说去,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倒不觉得多伤人了。” 此事平息,程浩风更加紧筹备婚礼,要想赶在腊月初七胡仙仙生日那天,一并办喜事。 胡仙仙不敢再阻挡,正焦虑时,秦沐风和杜婉芷来访,秦沐风也反对他们此时成婚。 程浩风不好对着秦沐风发怒,约在一间小花厅各说理由,争论起来。 他们在争论,杜婉芷和胡仙仙在闲聊家常。 见胡仙仙常常走神,没注意听自己说话,杜婉芷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心神不宁的?程师兄变心了?” “嗯?哪有?” 杜婉芷又笑扯扯她衣襟,俏皮地说:\"嗯?想来也不会,他若变心了,天与地都得变。那就是着急成亲,盼着早日成亲早生贵子?” 程浩风是着急成亲,这也是胡仙仙目前最担忧的事,因为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婉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们如今是处在火山口上,只要火山爆发,所有的一切都终是美梦成空。” 杜婉芷敛起戏谑态度,正色安慰她:“不会的,我们这次来正是为了劝程师兄推迟婚礼。连师伯也说你们此时成亲,会出现一些后果不可预测的事,会更没把握改变命运。” 胡仙仙点头表示认同,两人等着程浩风与秦沐风相谈的结果。 她们等得忐忑,血无仇守在花厅外,不让外人打扰师父与师叔谈事“,在门口站得太久,竟招来一朵桃花。 那女子是一位署员的女儿,给父亲送她娘亲手熬的莲子汤,经过了血无仇站的位置,她忍不住停步细看正忙碌的他。 才化形没多久,她还有几分野性,不是被磨平了棱角的女人,很热烈大道追求所爱。 她递了一方手帕给男人,上面有暗示求爱的语气。 可她焦躁地等回音时,血无仇已把那手绢随意放在冬衣的兜里了,以后谁能捡到是谁的。 可没想到,那位小姐会放下矜持,再来直接问血无仇:“你到底为什么放弃我?” 他放下矜持,血无仇也直接了当, “我不喜欢你!你很好,只是我不喜欢你。” 她迷惑不解地问:\"男人不是都喜欢看着端庄优雅能带上厅堂绷面子难道不是这样?” 第一千零八章 桃花疑运 男人喜欢在厅堂上端庄优雅,在床帷里又放荡魅惑的女子?血无仇根本没考虑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知道别的男人怎么想。 他不想再和那个小姐说话,只是皱眉看向远方。 “喂,说中你心事了?没话反驳了?你呢,别急着拒绝我,因为我就是最招男人喜欢的女人。” 可能这话显得太自恋,自恋到不知廉耻了,血无仇不想理她也忍不住侧目看向她。 她娇媚轻笑,用脆生生的嗓音说:“我没说错?你想装正经不看我,还是又忍不住来看我。记住了哦,舞蝶,我的名字。” 血无仇嗤笑一声,这个舞蝶有点小聪明,可吸引了他注意力,不等于让他动心。 舞蝶可不这么认为,她亲昵拉住血无仇的胳膊笑问:“尊主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他与众不同,不能按俗常男子的标准揣测他,你告诉我。嗯,我选个符合他标准的美女送给他,那些人的美女显然不合他喜好。” 原本只以为她想接近自己,血无仇还觉得她挺没心机,才说那些会自恋的狂话,可此时突然觉得这舞蝶是有目的来接近。 再没心没肺的女子,也不会说一点不顾羞,她在大大咧咧的外表下藏了极细的小心思,如果不是她急于围绕程浩风的喜好打听事情,血无仇还不会起警觉之心。 将她细细打量一遍,血无仇拖长语调慢声说:“我师父啊……喜欢看着像小辣椒,其实是小白花的女人。” “小辣椒?小白花?”舞蝶瞪圆了眼睛反问。 “嗯,要辣,又不能辣得下不了口,又要吃着够味儿,又要吃得浑身通泰舒服。” 舞蝶捋了捋耳边散发,讨好地望着血无仇笑,示意他解释得简单明白点。 血无仇轻推她一下,尽量不和她身体太靠近,“你去打听一下我七师叔是怎样的,比着去寻那样的美女就好。” 接下来,不论舞蝶怎么装乖卖俏,或装疯卖傻,血无仇都当她不存在。 舞蝶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正远远见了他们谈话的杭无一拦她一下:“你没达到目的?以为接近我三师伯不容易,接近他会容易点?美色对他无用,他见过的女人多了去啦,你看他成天闷声不响的,就以为他是没见识过女人的愣头青?” “那你呢?你的美色对他有用没有?”舞蝶反唇相讥,目光凌厉的模样和先前又狂又傻的模样完全不同。 杭无一扭开头不答话,舞蝶昂着头快步而去。 转过头,目光如刀盯了她背影两眼,杭无一才往里走。 程浩风和秦沐风已谈完,两人都是神色凝重,向他们行过礼后,他们与胡仙仙、杜婉芷去往蕊仙居。 血无仇也要离开,要去城中办事,杭无一跟了上去,血无仇问她有什么事,她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关于那个舞蝶的事?”血无仇直说了出来。 “是!”杭无一语速很快地说,“你不要被她迷惑,凭女人的直觉,我敢断定她内心藏奸。这种女人招惹不得,和她调情,你要有戒心。” 血无仇嘴角一勾,又忍住笑意,让杭无一随他走。 他这般样子,杭无一不明状况,怕他要嘲笑自己,不想跟去,可他也不劝说,自顾自先走了。 犹豫了片刻,好奇心和想与他多相处的心促使杭无一跟了上去。 到得城中一条小巷的一座清雅小院中,血无仇唤来几个人,吩咐他们去暗查舞蝶的身份背景。 “原来你早看出她带着目的和你套近乎?”杭无一欣喜笑说。 “师父纵然有三头六臂也难免疏忽大意,我和这些暗卫要帮他尽量减少疏漏。”血无仇讲这些人全归他直管,是连星宫的署员们不知道的,更可靠。 杭无一静静听他说话,眼睛里全是他的容颜,心里也全是他的容颜。 “唉……急于和七师叔成亲,可还是难如愿,看他们的神情也知道师父只能放弃。他们正心烦呢,查舞蝶的这种小事可不要再说出去烦他们。”他叮嘱着杭无一。 杭无一傻呵呵笑着点头,又与他同往蕊仙居而去。 已是腊月初五,离腊月初七只一天多时间,程浩风还是传谕同天城所有人:婚礼取消,只办寿宴。 第二天,已备好礼物的臣民纷纷提前来送礼,不能因为取消婚礼就白准备礼物,贺新婚礼变寿礼也可以。 椰树妖和槟榔妖一同送了做工精细的糕点前来,因是旧相识,胡仙仙留她们聊了一会儿。 “夫人,你管管那些不要脸的小妖精!有个叫‘舞蝶’的蝴蝶精说,尊主渴慕她姨妈的美貌,要去接她姨妈到齐阳殿……”槟榔妖愤懑不平地说。 椰树妖抢过话头儿高声说:“她还说血师兄已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和她姨妈才是同天城的女主人!” 胡仙仙抚额苦笑:“女主人?又是谁整我?呵呵,谁愿意当同天城女主人,谁来当好了,不用耍这些小阴谋……” 槟榔妖偏着头看了看她,揣测着:“夫人,你咋一点儿都不生气?哦,懂了,是懒得跟那些骚货明斗,只要你在尊主说一句话,就有得她受了,不用夫人费力。” “唉,什么跟什么呀……”胡仙仙轻捶捶额头,不知道怎么解释。 还是杭无一了解她,帮着解释:“我阿姑不是要耍什么阴谋整她,是不想跟她斗,不愿跟她斗,不屑跟她斗!” 槟榔妖和椰树妖听得似懂非懂,带着疑问离去。 胡仙仙对杭无一感叹:“总算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院儿里怎么总是宅斗了,其一是吃饱了饭没事干,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混日子;其二是别有用心的挑唆,屁大点儿的事都要嚼舌根子,弄得所有人都烦,也就斗起来了。” 两人闲聊着,同天城中倚月楼里没有半个得闲的人,全都在为胡仙仙的寿宴忙碌。 程浩风把关于寿宴的各项清单给胡仙仙看,问:“还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再去重新安排。” “荣宠至极,还能有何不满?”胡仙仙随意瞟了两眼,也没看清楚。 又一天过去,寿宴开始,胡仙仙穿了一身香肩微露的青紫色长裙,合身的裁剪衬得玉峰柳腰更美,身段儿尽显。 携着胡仙仙的手缓缓走到主位,那些能有幸同在一厅饮宴的人都盯着胡仙仙,盯得她不自在。 程浩风附在她耳边说:“你很美,他们只能在心内惊艳赞叹,连直视你都不敢。既然不用担心他们把你怎么样,就算他们觊觎你的美色,我也照样要让你艳光四射。” 嘉祥十二年,腊月初七,胡仙仙三十九岁了,不是老年人,也不是小姑娘了。 宴后,程浩风与胡仙仙去看贺礼,因原本要办婚礼,不少人送的礼和成亲生子有关。 程浩风此刻身穿红袍,正红大喜之色,金霞瑞云之纹,威严减了三分,和善多了三分。 “祝尊主与夫人百年好合。” “祝尊主与夫人早生贵子。” 两个坚持要亲自把礼物送程浩风和胡仙仙的人,得了和他们交谈的机会。 她们送程浩风礼物时没想那个么多,只是按婚礼来送,程浩风让她们呈上。 只见那礼盒特异,好奇拆开来看,原来是个木雕。雕的是一个藤篮,篮中正躺着个伸胳膊蹬腿儿的胖娃娃。 “这小玩意儿有趣。”胡仙仙抿嘴轻笑。 见她高兴,程浩风也高兴,笑着让血无仇取了颗易骨丹给那树妖。 血无仇对他说:“你化为人形之后也难离本体三百里之外,服下这丹可以令你易骨换筋,增加修为,假以时日定能随心所欲。” 他千恩万谢,程浩风说:“收了你的礼物,应当我们谢你。礼物不在于贵重,而在于心意。” 在他们印象当中,程浩风是不苟言笑、冷漠威严的尊主,此刻待树妖不仅和颜悦色,还赠物嘉奖,真是惹得不少宾客妒忌。 树妖千恩万谢跪接易骨丹,暗自庆幸听了杭无一建议。 程浩风和胡仙仙歇息后,那树妖与杭无一在蕊仙居外树林见面。 “尊主今日心情十分愉悦,老身看他笑了三次。” “笑了三次就算十分愉悦?我还见过三师伯笑得合不拢嘴,直揉肚子呢。”杭无一自豪地说。 两人闲说完之后,杭无一又嘱咐他要密切关注舞蝶行踪。 杭无一想和血无仇比一比,看谁先查出真相。 第二天,程浩风刚出门,胡仙仙就拿出做好又没能穿的礼服,对杭无一说:“我想看看他穿新郎礼服的样子。” “以后洞房的时候不就见到了?阿姑何必这么心急?” “你三师伯长得好看吗?”胡仙仙如在呓语。 “阿姑,你……不会是犯花痴了?” “你就说,他好看还是不好看?” “你自己说过的呀,他不算很俊美,若是穿上寻常布衣往走在人群中,用眼睛是很难寻出他的,但是用心去看,就会很快找出他,因为他有那种卓尔不群的气度在。” 胡仙仙很满意这答复,却挥手让杭无一出去,她要一个人好好看那新郎礼服。 杭无一和血无仇在门口守着,以防胡仙仙出什么意外,两人无聊了就聊起天道与人性。 聊着又聊到程浩风今天衣饰,杭无一不客气地说,“如今,他位高权重,衣饰精美,当然更衬得人卓越不凡。而此刻,这一身喜服让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精气神更健旺风华正茂,雄姿英发,只要他愿伸手,天下间的女子都愿为他穿上嫁衣?” 血无仇是衷心祝福他们,以看来美好的一切,抵御心底的黑暗,常说:“若是他们都不能终成眷属,世间情爱哪还可信?” 第一千零九章 矫情作妖 黑球的四季变化不明显,寿宴热闹之后,胡仙仙央求程浩风带她去极北之地游玩,在那里发现一片枫林,还在林中见一棵树上刻有:层林尽染红欲醉,霜华青鬓随逝水 正是寒冬腊月之时,极北之地也只有最高的雪峰上有浅雪覆盖,山下与水球深秋季节近似,才可见枫林红叶。 在这里见到枫林也不算很稀奇,可那两句词非常奇异。在他们所知的情况里,建同天城之前,除了程浩风和胡仙仙及少数仙界大能,没有别的修行者来过这里。 而那些凶兽即使开启灵智,也没有文字可学可用,不可能写这两句词。那这是谁写的? 杭无一和血无仇各自拓印这两行字下来仔细研究,胡仙仙带他们同行,本意是让他们多些相处时间,见了这奇事后,也忘了谈情说爱。 “这字挺清晰,估计刻上去的时间不长,要不然会随树干长变形,会被风吹日晒变模糊。” 听了杭无一的猜测,他们表示认同,但程浩风和胡仙仙没有痴迷般去猜,他们见过的稀奇事太多,也深知不是所有的谜都有谜底。 胡仙仙在林边小溪畔缓缓而行,冰绡素白披轻纱,紫裙飘飘垂绣带,举步时恰如轻烟袅袅。 她气质中少了从前明快爽利之感,眉宇间含着淡淡忧愁,萦绕不去的淡淡忧愁。 从枫林回去之后,胡仙仙越发多愁善感,程浩风又请了杜婉芷来陪她。 杜婉芷轻叹,她过得不快活,多年挚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她想要的不是倾世盛宠,是相知相守。 她们聊着往事,杭无一和血无仇抓紧查舞蝶的事,为了要让舞蝶多出破绽,就故意对她一些逾矩行为放任不管。 他二人已查出舞蝶并不是这连星宫中那个小吏的亲生女,是两年前认的义女。 当时,舞蝶受伤晕倒在海边,那个小吏救了她,从此拜为义父,这舞蝶虽然言行有点自恋狂妄,对义父义母却是挺孝顺。 舞蝶要跟着血无仇去蕊仙居,血无仇告诉她,不经允许不能去。 她只能遥望白石莲花中的琉璃阁,撇撇嘴说:“是专给胡元君住的?他们那样算什么?胡元君岂不是成了双修的鼎炉?” 旁边跟随的一个仆妇连忙训她:“你可千万别再乱说,以后也别称胡元君,或是胡道长、胡姑娘了,得称夫人。” “夫人?”舞蝶摇摇头,“他们不是还没成婚吗?” 血无仇冷哼道:“典礼只是仪式而已,可有可无。” 舞蝶偏要辩个透彻:“尊主明明还是童子之身啊。” “那不重要!”血无仇快没耐心了。 舞蝶仍然在这事上打转,也不顾旁边的随从们暗笑她,跟血无仇争执着:“可你说过尊主见识了很多女子……” “见识过不等于做过啊。我也见过很多龌龊事,我也是童子身……\"血无仇说到后来觉得有点不妥,似乎急于表示自己什么一般。 他假咳一声才接着说:\"你问这些是想接近我师父?我师父不会喜欢你,我也一样不喜欢你。” 舞蝶笑了两声,耸耸肩,朝血无仇抛了媚眼儿,而后转身走远。 在血无仇与舞蝶言语交锋的时候,杭无一查出了关于舞蝶身份的新进展,这舞蝶虽是蝶妖,却不是黑球上土生土长的蝴蝶化妖,具体从何处来,还没查出。 胡仙仙还在和杜婉芷谈事,她和闺中好友讲,总觉得程浩风如今是宠她,而不是爱她。 爱是相互成就,而不是相互掣肘。这给很多东西,做很多哄着开心的事算是爱吗?不过是高兴了就赏点儿东西,只为了从身体上多找点儿乐趣。 杜婉芷对她的话认可一半,因为宠也是因为爱才宠,尽管不够纯粹,也是爱的表现。 还又劝她别想那么多,因为她已比多数女人幸运。 再又讲起法朝的事,因为扎措当了番邦大王,萨意珞也无心迎合韩泽熙的喜好了,从前是为了故国和弟弟,如今再也没有委曲求全的必要。 她几次扫了韩泽熙的兴,韩泽熙开始冷落她。 而柯雅洁没了姐姐可依靠,没了太皇太后帮着说好话,顶着个“皇后”空名在宫里过得更加艰难,连奴婢对她也没了基本尊重。 柯雅洁开始后悔当初太死板遵循礼教了,可她年纪也不小了,要争宠已难,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宫中做粗活贱役的小宫女有不少容貌姣好者,因是家中有人犯法才获罪充为奴婢,本身才艺还不错。 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清楚柯雅洁处境,敢对她不敬,但在那些接触不到皇帝的人眼里,她仍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皇后。 她笼络这些奴婢,择选其中能让韩泽熙感兴趣的女子,给她们制造偶遇皇帝的机会。 不到两月时间,见效显着,已有三个奴婢成了新受宠的美人。而这些美人既受了柯雅洁的恩,也有把柄被她捏着,少不了在皇上面前帮她美言几句。 柯雅洁还是没有得到宠爱,可韩泽熙对她的态度温和很多,还赏赐不少宝物给她,又恩准她将乱葬岗上姐姐柯雅润的骨灰迁到父母的坟旁安葬。 听了这些,胡仙仙没再多说,或许已感知足? 其实她只是为沈竹君气闷,临死还在为韩泽熙考虑,但韩泽熙只贪美色,如今已到了被色所迷,昏庸失德的地步! 等程浩风回来时,她又冷冷淡淡不理他,等他哄了好一会儿,才气鼓鼓地问:“为什么男人心里有爱着的女人,还是会和别的女人沉沦欲海?这种事,男人很难拒绝么?” 程浩风想了想,才认真答到:“多数男人确实很难拒绝这种事!可能是因为在男女情事当中,最初目的只为了繁衍子嗣。配偶越多,子嗣越多,这是出于种群延续的需要。” “女人,包括雌鸟雌兽也要繁衍后代呀,为什么会对不喜欢的对象排斥?那种排斥的感觉由心而发,强迫接受也是痛苦万分,可你们似乎和不喜欢的人发生什么也不太在意,更甚者还有引以为傲的。” 程浩风耳根发红,苦笑说:“你不要提这些话题,惹我歪想。嗯,可能女人相对来说更愿意从一而终,本能是为了保护后代。因为不管是哪种动物都有杀死其他雄兽幼崽的倾向,女人的母爱本能高于占有欲。” “雄鸟雄兽都比男人要好一点,只是为了繁衍,男人才是寻欢作乐没良心!” 这妞儿是要故意惹我生气?程浩风斜了她一眼,捧着她的脸挤得她的嘴没法说话。 她没法口不择言乱说了,程浩风盯着她的眼睛问:“男人怎么了?男人就铁打泥捏的,没血没肉?” 胡仙仙狠狠瞪他,竭力挣扎,他怕伤了她,只能放开。 胡仙仙揉揉脸,怒声道:“对,男人没血没肉还没心!天底下最脏的物种就是男人!禽鸟鱼兽还有三纲伦常呢,男人发起狂来什么都不顾。” “我生来就是男人,你看不惯也没办法!男人再龌龊,你也不可能把所有男人变成女人。” 胡仙仙愣了愣,自己的意思是讨厌男人,怎么他说得像是自己要把男人都变女人? “我哪有说要把男人变成女人?” “既然你清楚没办法把男人变成女人,也清楚男人有改不掉的劣根性,为何还和我争吵?无法办到的事就不去办了,就像我从来不强求女人不要勾心斗角一般。” 胡仙仙气得跺脚,“说男人坏,是本来就是样坏!可男人不沾花惹草,女人怎么会勾心斗角?女人的坏是被逼的。” 程浩风轻笑了笑,把她揽进怀里,问她是不是听了什么坏消息。 她心里的气消了大半,说了韩泽熙越来越堕落的事。 程浩风无奈叹道:“你总是因旁人的事情牵怒于我,我怎么处理事情,怎么平衡事情都只是为大局考虑,并不代表我自己想要怎样。” 胡仙仙扁扁嘴,受了委屈求安慰般靠在他胸口蹭了蹭。 “唉,你不该因别人的事情牵怒于我,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他们如何,你在乎的是我怎么想,可你还不相信我不会像他们那样吗……” 胡仙仙不说话了,也许是被关得太久,她只能通过无理取闹来找点自由感。 程浩风眼中带了几分怨色,低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总是让你因别人的事牵怒于我。有时候你对我恭敬疏远,有时候对我冷漠鄙夷,有时候更是面对我就如同面对十恶不赦之徒……\" 胡仙仙刚想道歉再抚慰他一番,他却手快先解了衣衫,胡仙仙扭过身,可又被他拉过去。 可能他是想让胡仙仙“看清他”,不再猜疑,也想看清胡仙仙,于是脱去所有碍事的遮挡物。 这般赤裸相对,两人目光中有很多复杂情绪,最多的竟然是怒意加怨意。胡仙仙怒,程浩风怨。 “我就是我,不是那些人。他们不能控制好自己,我可以。我们只渡阳气,接阴气,不交其身。” 胡仙仙双臂环胸瞪着他,要想他一起正言厉色讨伐韩泽熙的,出出心中闷气的,怎么成了这般? “仙仙……” 他唤她名字时总是像嘴里含了个糯米团,此时他的声音暗哑,听来更是发腻。 她的心又怦怦乱跳起来,脸上发烧,比让他看到身体更令她害羞。 第一千零一十章 明斗舞蝶 春风摇,花枝俏,说不得程浩风与胡仙仙是怎样的情浓鸳梦好,且讲杭无一查出舞蝶行迹可疑。 她发现舞蝶最近几天常去海边散步,与别人散步时悠闲的状态不同,舞蝶时而细看周围环境,时而用树枝划拉沙滩在写算什么,看着像是在探敌营。 为了弄清舞蝶到底在做什么,杭无一顺着她看的方向去看,学着她划拉的动作去划拉,虽然没能确定她在做什么,但猜她多半是在测算潮汐起落。 测算潮汐?是要利用潮汐做什么坏事?还是只因舞蝶要靠潮汐修炼什么功法?或者是一种杭无一不懂的学问? 看了几天没看出名堂,杭无一决定去旁敲侧击套套话,分析分析。 “好美啊!”杭无一脚步轻快跑到舞蝶身后,展开双臂迎着海风笑问:“你也来海边看日落?” “啊?”舞蝶被惊了一下,警惕地退后两步,看清是杭无一才干笑着说,“你一个人?血无仇没陪你来?” “他又不是我的跟屁虫,哪会时时刻刻陪我?”杭无一瞥向沙滩,上面还有舞蝶没来得及擦的线条。 不太能看懂,但也能懂一点点,真是关于潮汐变化的图。 杭无一看得很专注,她想把图形记下来,回去后复描出来给程浩风看,她相信师伯能看懂。 黑球没有严冬,可腊月里的海风也比夏天冷很多,舞蝶的脊背一阵阵发寒,额角却又沁出冷汗。 她眼中闪过凶狠的光,伸手作势要对杭无一出招,深吸一口气后又收回手。 眼角余光偶然瞥到一个渔夫走过来,忽然计上心头,尖着嗓子惊喜高喊:“无仇,你怎么也来了?来接我的是不是?” 听到“血无仇\"来了,杭无一连忙抬头,还没看清,舞蝶撞她一下,从她身边跑过去,奔向“血无仇”。 很快传来猥琐怪笑:“哟,美人儿,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呀?” 舞蝶涨红了脸,低着头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我认错人了。” 懒得看他们调笑纠缠,杭无一再看图形,才发现舞蝶刚才跑过的时候,把图形踩乱了! 杭无一拍拍自己的头,暗恼自己太大意,丢掉一个找到证据的好时机。 好说歹说打发走那渔夫,舞蝶扭腰摆臀朝杭无一走了过来,浪言浪语说着那渔夫多色。 不想听她说这些,图形没了,也没必要留在这里,杭无一向她告别离去。 行过一个小山坡,杭无一顿住脚步,决定再悄悄看看舞蝶要做什么。 她以为杭无一走了,估计会降低戒备心,更容易看到她要做什么? 敛藏气息返回,躲在一块黑黢黢焦石后面,从晚霞满天等到月照山海,杭无一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舞蝶在沙滩上走来走去,似乎在焦急等待什么,随着潮水声越来越响,她的神情越来越肃穆庄重。 说不清具体哪个时刻开始,海面上若隐若现浮起一圈银白的光,舞蝶双手向天直伸,双眼泛着泪花,缓缓凌空而起。 那奇异的光引得杭无一想凑近去看看,意念才动,气息不稳,她仍没有觉察,弓着腰朝海边挪步。 处于半空的舞蝶正是感知非常敏锐之时,察觉气息有异,立即旋身而下。 “唉呀……”杭无一的额头突然暴疼,她捂着额头跳起来。 跳了出来才想起已经暴露,她抬眼正迎上舞蝶冷厉的目光。 尴尬笑了两声,杭无一又低头看地上,有个带血的贝壳儿掉在那里,自己的额头是被这东西所伤。 舞蝶是要用贝壳警告自己,还是要直接动手? 杭无一还不想动手,跟舞蝶对打,她没什么把握。 她有点后悔自己逞能单独来探情况,因为想赢了血无仇,有些小发现没有告诉血无仇,才会在此刻陷入被动,敌暗我明,没有援手,不知对方深浅,难有把握。 “你练功的方式好特别!”,杭无一不敢计较被打的事,还满脸堆笑说,“利用潮汐引天地灵气的修炼效果怎么样?我也想学学。” “练功?”舞蝶睁大眼睛,挑眉反问,随即又放缓脸色答道,“你知道我功法特别就好,不要到处乱说,更别想着偷学!” “是,是……偷学别人功法是可耻的行为!我先前不知道你在练功,好奇看了两眼……嘿嘿……好奇……” 杭无一憨笑说话的同时,往后退着,准备先回去找血无仇商量,且不和舞蝶周旋了。 走到没有礁石的平地,她猛一踏地,飞掠而起,将要返回。 才飞掠两里路左右,夹杂着海浪声的水花爆响传来,杭无一赶紧停止飞掠,落到一棵非常高的树那梢尖上,朝海边望去。 银光冲天,仿佛海里也有一轮月亮,且比天上的月亮更加明亮。 又是接连几声炸水般的水花爆响,杭无一迅速发了张灵符给血无仇:东南海边,黑礁红树林旁,速来抓舞蝶 传讯后,杭无一朝海边飞掠而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是不利于同天城的事,必须和舞蝶正面交锋,阻止她做破坏的事了! 逐渐接近海边,银白的光不断变得更亮,光亮到已经快刺得杭无一睁不开眼。 海面上的银光笼罩中,一串小小弯月亮般的奇特物品接成圆环,如同给海水戴了一条弯月形银片串成的项链。 舞蝶身体舒展,仰面迎着天上弦月飞于半空,其下对着的海面,正是那圆环的中心点。 圆环周围的海水不断发出爆响声,圆环中心的海水不断减少,好像要在海水中扩开一条通道。 杭无一心中算算距离,到了可以打中舞蝶的位置时,瞄准她胸口,飞出木鱼槌射去。 御器袭击,杭无一才修得点皮毛,比起师门长辈不算什么,比起同龄的人类修者已算不错。 可木鱼槌才飞到离舞蝶一尺多远之处,舞蝶已经做出反应,只见双手翻飞如蝴蝶穿花,瞬间就让木鱼槌倒飞而回。 杭无一延出灵气收好木鱼槌,再召出菩提子,朝舞蝶飞去。 “哼,去而复返,找死!”舞蝶的双手之间闪出银白光团! “呼!”破风声响起,银白光团携了千钧之力撞向杭无一。 杭无一神色不慌不忙,既然已经返回,就已经做好有可能会发生意外的准备。 她很镇定,行动也不慢,口中快速念着佛经。 在那银白光团撞来,即将要把她撞得当场吐血之前,菩提子忽然变大,挟了金刚之怒套向舞蝶。 舞蝶的头被套紧,几乎与此同时,银白光团顿时消散。 套紧舞蝶的这个步骤,只比光团撞来的速度快了极短一瞬,杭无一赌赢了! 这一赢,杭无一的内心更加平静,而舞蝶已焦躁起来。 心态一崩,次次出昏招,舞蝶渐渐要输了! 功败垂成,都怪杭无一来阻挠自己,又急又气的舞蝶开始用言语刺激杭无一。 “你破坏我的事,能得到什么好处?胡仙仙从来没有重视过你,她看重的是水无痕!” 杭无一不理她,继续快速念经文,一个金色卐纹从菩提子中飞出,不停消耗着舞蝶的灵力。 “住嘴!”舞蝶抱着头高声叫嚷,“快给我住嘴!念得太难听了,你这么啰哩啰嗦,难怪血无仇不喜欢你!” 杭无一尽量不让这些话干扰自己,继续念着,没有能力抓到舞蝶,但只要能把她暂时控制住,就有机会抓她,等血无仇来了再联手制伏她。 舞蝶疼得五官扭曲,她喉咙里爆发出凄惨又刚烈的吼声,转瞬之间化为蝴蝶本体。 她本体是一只粉红有黄斑的大蝴蝶,世所罕见,那双美丽的翅膀不停乱扇,想摆脱箍在触须上的菩提子。 舞蝶挣扎得太猛烈,杭无一的气海中又快灵气枯竭,菩提子快要压制不了她了。 才担忧片刻,空中传来“嗦”的一声,舞蝶已从菩提子中脱出。 杭无一怕菩提子会反被她所拿,连忙御灵气将菩提子收回。 “修道十几年才这点儿本事,太笨了!我要是胡仙仙也只用心培养水无痕,不管你发展如何啦!” 舞蝶旋身变回人形,在找话打压杭无一信心的同时,双手挥洒出无数银白光点。 杭无一压抑着心中纷乱思绪,将木鱼飞快槌转动着,转出一个光轮挡那些光点。 舞蝶天生妖体,即便两人功力差别不大,可她天生的灵气要充沛些,体力和抗击打力也比只是普通凡人修者的杭无一强些。 杭无一明显处在了下风,还因她东一句西一句用话挑拨,对胡仙仙生出点怨恨心。 杭无一在普通人当中已算天赋较高,可是比起水无痕还是差了一点,水无痕从父母身上继承来的修行天赋极高,又还非常刻苦,再加上几乎不会受外界影响的清冷性格,她功力提升速度非常快,已经超过血无仇了! 在凡人修行者当中算优秀的杭无一,跟水无痕一比,显得那么平庸。舞蝶把这一点点比较之心,放大了很多倍,让杭无一对水无痕生妒意的同时,也对胡仙仙产生怨恨。 杭无一的全身被银白光点刺出不少血口,鲜血浸染,杏黄的道袍上像绽开数朵桃花。 “哇……噗……” 这些只是皮肉伤,可她还没来得及做好反击准备,又被一坨银白光团击中肋部,吐出一口鲜血后,想稳住翻涌血气没稳住,倒又喷出一股血箭! 快晕倒之时,不由想问问胡仙仙,有没有重视过她这个大弟子? 这想法一闪而过,她头脑霎时清醒很多,记起“无一”两字的意义!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无一明悟 一,始之元也!无一,没有起始,则是空。 杭无一想起初见程浩风时,曾赞她道号取得好,“有一则有念,无一就是念头不起”,她当时完全不懂“念头不起”有什么好? 念头不起,念头不起,人的一生怎样才能念头不起?能够不起念头,的确很好! 那般就不会再为血无仇折磨此心!爱而不得,很痛苦啊! 即使把对他的情意压在心灵最深处,还是总在不经意间把他想念。 心底里,杭无一深觉自己失败,岁月匆匆,她已快三十岁,可目前不仅无法去爱,连功力也没有大的提升。 她什么都没有!难道要孤独终老,一事无成,含恨而死?虽然以如今修为能够长寿,可也最多活到一百二十岁,碌碌无为活一生,看着镜中自己渐渐衰老,想要的却全都得不到,那比惨烈战死还可怕! 杭无一仰天厉啸,疯了般冲向舞蝶,骤然聚起又骤然爆发的灵气闪着黄光,在空中摩擦出“嗞嗞”电流声! 她不想当懦弱无能的人!不想再跟水无痕比,谁更得师父重视不重要了!她只是不愿再庸碌下去! 无一,念头不起,就是无念! 无念,一念不生! 一念不生,万法庄严! 先学佛,后修道;入道门,而又没有背弃佛门!要想佛道兼修,无念者才可容! 杭无一的脑海如有波浪滔天,带来极大的心灵震荡,冲刷去了种种杂念,显现真如本心! 但在舞蝶的眼里,从看到杭无一被打得吐血,至此刻豁出命来向自己致命一击,只是在几个呼吸间而已。 她很有把握地挥出银白光团迎击木鱼槌,可没有击退杭无一,甚至连挡开也没能挡开! 从手指、手腕到手臂开始发麻,她挥出的银白光团消散,整个人不受控地往海面跌去! 杭无一所用的是最简单招式,从太极剑法略做改动后便于用槌进行攻击的招式,运力方式和入门的太极剑法完全相同,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威力? 舞蝶快要沾到海水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双臂往上如振翅般猛一扇,凌空而起,再次挥出一个银白光团。 杭无一没有继续攻击她,一边用菩提子抵挡银白光团,一边倒退掠回海岸边。 菩提子泛着蜜黄的光华,卐字纹轻盈飘出,海天之间所有事物皆沐浴着祥和圣光。 没有攻击,但轻而易举化解了舞蝶的攻击。 杭无一更认可慈空这个师父,潜意识里觉得胡仙仙当师父是有点不靠谱的,但她又想学到高强的法力,只念经做善事不是她修行的目标。 离开佛门又心向佛门,已入道门又没有彻底融入道门,万般千种,莫衷一是。 可她此刻没了那些分别心,她的缘法当中该有二师,又何必非得只择一师? 用佛法催动道术的招式,有何不可?佛、道,皆因念起,才名为佛、道,无念无佛、道,无差别! 舞蝶奋力挥出许多银白光团,她要速战速决,她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办!本以为三招两式就能解决掉那个碍事的家伙,谁知如此难缠? 杭无一神色平静,目光中蕴含悲悯,缓缓盘腿而下。 蓬头垢面,血污染衣,跏趺坐于沙滩上,杭无一外表很狼狈,可她浑身散发着圣洁之感。 舞蝶出招的速度很快,是肉眼不可见的无可破招之快,但是反被缓慢的杭无一带了节奏似的,总是要比她接招的速度慢上那么一丝丝儿。 木鱼槌在意念控制下变换各种招式,舞蝶的凌厉攻势一次次被轻巧封挡。 夜色已深,天上明月的皎皎清光与菩提子圣光相融,海面上那项链般的圆环银白光芒黯淡下去,从排开海水形成通道那般,慢慢被海水所淹。 被海水淹没后,圆环层层上升,到后来已和浮在海面上一般。 舞蝶的计划无法施行了,她的希望落空,因此愤恨地瞪向杭无一,要让她承受这冲天怒火! 所有攻击皆无效,舞蝶飞掠凑近杭无一,她不再用灵力攻击,想直接掐死杭无一。 装慈悲是?圣光能抗灵力,对近身肉搏没有效!肉身一死,有念无念没区别! 可她想错了,她的手才对准杭无一咽喉伸出去,立刻如遭电击,且麻且痛! 灵力攻击无用,用手用刀剑直接打又近不了身,这种情况下,舞蝶仍没有服输。 她还有绝招,言语攻击! 杭无一才刚刚有所悟,根基还不稳,灵气也所蓄不多,只要心绪有变,就无法保持这平和圆融心境,自然也施展不出这强大法力。 “你在显示你功力增长虽慢,却基础扎实,佛道兼修,博采众家所长?哼,以你的资质,别妄想了!” 舞蝶知道在杭无一此刻心境中,防御力虽然非常强,可没有什么攻击力,更没有杀气,因此放心大胆地停止进攻,靠近杭无一冷嘲热讽。 杭无一抬眸看向舞蝶,洒然浅笑,又望向空中朗月。 “你的悟性还撑不起佛道兼修,最终毫无进展什么也学不好都算幸运,多半会落得变成精神错乱的疯子!” 舞蝶的声音如能穿透人心,杭无一的眼神出现犹疑,她终究修为还太低,悟得了还不等于已够强,没有历炼,运用起来难以做到游刃有余。 杭无一的犹疑态度被舞蝶敏锐察觉,她唇角一勾,极速冲上高空。 “出来!战斗!满足你的愿望!” 舞蝶的声音在海天之间回荡,掀起层层音波,那个,银白圆环突然收缩! 缩得只有桌面般大之时,海水如同被煮开了一样,咕嘟咕嘟冒起浓白泡泡。 杭无一再难保持淡定,从沙滩上站起身,忧虑望向海中。 那银白圆环的光芒淡了,她终于得以看清,那圆环是结实银锁链! 一个又一个锁扣相连,椭圆的锁扣在强光下看不清楚时,因只模糊看到半边,所以像是弯月形的器物串成一个圆环。 锁链,锁着谁?满足谁的战斗愿望? 杭无一的脑筋还没有转开,猜都还没猜,海水中发生的事情已直接告诉她答案! \"哗啦\"水花声猛响,一个像人的凶兽从海水中钻了出来。 那银锁链没有直接套在凶兽身上,但如影随形地圈在头顶甩不开,凶兽嚎叫着往岸边冲,银锁链也在头顶飞旋跟来。 为了对付舞蝶,杭无一付出太多灵气了,此刻无力再打斗。 她没准备抵挡,只是呆了般地看着凶兽。说对方是“凶兽”也不恰当,对方长得更像人,不是成妖后化形为人,是天生像人。 有嘴有鼻,有手有脚,只是身材肥壮,皮肤棕黑,从那不知是何种皮革下包裹下的身躯来看,辨不出属于雌还是雄。 这个海底冒出来的凶兽长得很凶恶怪异,眼睑下拉,本来算大的眼睛却显得始终眯缝着睁不开,鼻孔朝天,厚嘴唇包不住黑黄獠牙。 兽吼声不断,杭无一快被这吼声吼晕,她强摄心神,御气飞出木鱼槌,抵挡这个凶兽。 “陵阿姆,不要只是吓她,快撕碎她!是她破坏了我计划,让我没办法放你自由!”舞蝶怂恿凶兽快出杀招。 陵阿姆?杭无一听了这个称呼,明白这凶兽身份了。如果不是乱称呼的话,\"陵\"是陵鱼一族的姓,\"阿姆\"是各海龙宫对保姆的称呼。 各海龙宫都喜欢让陵鱼当龙子龙孙的保姆,一是陵鱼一族多半忠心;二是陵鱼一族的女子多数喜欢孩子,又多数没有自己孩子。 至于陵鱼的长相会不会吓着小孩子,那不在各海龙宫的考虑范围内,他们从没觉得陵鱼长得丑。 那么,这个陵阿姆是某个海龙王的龙宫保姆,是真正陪伴海龙王子、海龙公主长大的人,可她又怎么会被关押在这里? 那个银锁链非常罕见,甚至有可能“世上仅有”,一个保姆能犯多大的事,值得花这么多心思囚禁她? 杭无一的脑子里又开始乱起来,可不等她理出头绪,钻心的痛感已经蔓延,她的肋部本已受伤,此刻已经断了几根肋骨了。 木鱼槌不是已经击中陵阿姆了吗?是击中了,陵阿姆的左腹还在渗血。 可陵阿姆的本体太强悍,那点伤根本影响不到她什么。忍着疼痛,一点没有降低她的攻击力。 才悟出适合自己的修炼之道,就要丧命?杭无一不甘心,不甘心没做出一点成就即已被杀! 在绝对强大的攻击力和抗击打能力面前,杭无一的兼修术法是真发挥不出作用了。 但她假以时日,她会拥有无懈可击的防御力,无坚不摧的战斗力。 “只会蛮打乱打的蠢货!咳……敢不敢和我约一约……约个十年后再比武的日期?你敢不敢?”杭无一边咳血一边说。 陵阿姆停手了,真的考虑起要不要以后在约架,目前的实力悬殊大,对这个才修炼十几年的小妖精不公平。 看到陵阿姆没有继续战斗的兴致,舞蝶疾飞而来,想亲自动手取她性命。 舞蝶才起意要杀杭无一,冷风乍起,鬼头刀挟了满满的戾气与杀气袭来。 舞蝶仓促再聚灵气,功力也不算很高,她不敢硬接,只能尖叫着不断挥出银白光团抵挡。 “陵阿姆!战!”舞蝶恶狠狠朝呆望的陵阿姆下令。 血无仇来援,舞蝶自知打不过,转身飞向海面。 “不……无仇……你快走……陵阿姆太强悍……”杭无一后悔给血无仇发灵符求援。 “不走……我的人生信条里只有战败或战胜,没有逃跑!”血无仇的鬼头刀劈向陵阿姆。 可陵阿姆还是呆呆的样子,还发出模糊怪声:“秦儿……音儿……”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新刃如月 海面上波光粼粼,平滑如镜,只有陵阿姆的身影在晃荡。 舞蝶察觉难以控制陵阿姆了,悄悄退后离他们远一点,逐渐从海上的空中退到岸边礁石上站着。 那些鱼虾,还有少数的渔夫早在海水爆响,银白光圈出现之前已远远离去,所以他们能看到的海域只剩陵阿姆在海中。 “秦……大秦……秦儿……音儿啊……我是阿姆……” 陵阿姆似乎在对杭无一和血无仇说着什么,但她声音沙哑难听又口齿不清,他们没听明白。 对方听不懂她想说的话,舞蝶又不停催促她进行战斗,她狂躁怒吼。 额头两边如同是角的肉包红起来,她蹬了水面一下,立刻像一枚炮弹射向舞蝶。 不仅不受控制,还该造反来攻击?舞蝶又惊又怒,双手交叉旋扭结印,灵气聚于手上,一道银白的光柱照到那银白锁链上。 陵阿姆尖利的指甲眼看要划到舞蝶了,却见银白锁链猛一收缩,明明没有直接拖拽陵阿姆,可她还是重重坠回海水当中。 “放……放……我的大秦……我的音儿……放!放!快放……” 陵阿姆在水里扑腾几下才稳住身体,朝舞蝶大叫大嚷。 杭无一和血无仇对望两眼,这个陵阿姆是让舞蝶放她自己?还是放“大秦”、“音儿”或是别的什么人?是要陵阿姆来对付敌人的,她们怎么内讧起来? 此时局面对杭无一和血无仇有利,血无仇悄声和杭无一商量偷跑,一切等禀报师父们再做计较。 但杭无一不愿偷跑,她有伤在身,带着她跑会拖累血无仇。还有,她想弄清楚这个陵阿姆是怎么回事。 海面上回荡着一声声凄厉兽吼,陵阿姆的头上两角红得像要滴血,她左冲右突,可无法摆脱银白锁链的束缚。 若是有普通人见了她在银白光圈锁链下的模样,可能还会以为她自带光环,想不到那是禁锢她自由的东西。 杭无一从她的吼声中渐渐感觉出悲凉,是被在乎的人冷落、误解或厌弃之后的那种悲凉。 “血师兄,陵阿姆想跟我们亲近,你试试能不能和她交流?” 血无仇也留心观察她们,趁着舞蝶无暇来做伤害的事,他要多找些退路,他只是找破绽,没有注意陵阿姆的情绪。 “嗯,她确实没有杀意。”血无仇敷衍答着。 “不仅仅是没有杀意,是想亲近我们,像久别重逢的亲人那样亲近!”杭无一皱紧眉头再强调了一遍。 血无仇不可置信的看看杭无一,又仔细听陵阿姆所说的每一个词句,真切感受到了那种想亲近又没法亲近的痛苦。 不管是苦肉计,还是有什么隐情了,总之看到舞蝶仗着有压制陵阿姆的法宝就那样对她,血无仇就心中不平。 “你要利用她给你杀人,也该对她好一点,这样折磨她能得到什么好处?”血无仇挥刀指着舞蝶责问。 “哼,你以为我只能靠她?” 舞蝶的纤美双手灵活掐诀,转眼间已有银白光团从她手中飞出。 血无仇刀快如风,很快把银白光团劈散,鬼头刀的刀锋削向舞蝶的脖子。 常说伶牙俐齿的人嘴皮子如刀,但终究不是刀,真正的刀剑砍来,还是得硬拼硬挡。 血无仇与舞蝶战了几个回合,总体占了上风。 谁知舞蝶为了能胜,不断用秘法逼陵阿姆战斗,她头疼欲裂了,逐渐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剩下杀戮的欲望。 她再一次被控制,向血无仇扑去,两只手如同爪子般,一手攻向血无仇腹部,一手攻击血无仇的面部。 血无仇险险避过攻击,但不忍心伤这个被控制的人,鬼头刀再向舞蝶砍去。 不想伤害血无仇,又被控制得去伤害了,陵阿姆痛苦万分,舞蝶不管她感受如何,只是反反复复让她快进攻。 有所顾忌,没办法放开手脚打,血无仇陷于被动,看到这境况,杭无一在发灵符向程浩风他们求援的同时,也积极找着让陵阿姆和血无仇挺战的办法。 “阿姆……我们是你的大秦,你的音儿啊!阿姆,不能听坏女人的!” 杭无一捂着胸口站起身,要赌一把,试试能不能唤回陵阿姆对他们两人的亲近感。 她赌对了!陵阿姆收回利爪,迷茫四望一下,又看向血无仇。 看了看血无仇,她又看向沙滩上的杭无一。如果说她对血无仇有亲近感,此时对杭无一则是非常慈爱的感觉。 杭无一的母亲已快逝去二十年了,但她永远记得母亲的目光是怎样,此刻陵阿姆的目光就同母亲看孩子。 看起来丑陋凶恶的面容因了慈爱而充满母性光辉,便也不显得可怕,只显得淳朴憨厚了。 血无仇得以脱离战团,飞快掠过去抱起杭无一,暂时藏到礁石背后。 藏一会儿,打一会儿,那陵阿姆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血无仇他们也不正面打斗了,尽量争取拖延时间,等程浩风带人来援。 在陵阿姆和血无仇都精疲力尽,舞蝶也急躁不安的时候,一阵冰冷劲风袭来,舞蝶凭本能感觉出了危险,速度极快闪到了陵阿姆背后。 “她不坏!师伯……” “师父,手下留情!” 那冰冷劲风是墨冰剑破空而飞时带出,只怕陵阿姆难逃一死,杭无一和血无仇同时高喊。 程浩风也觉出了陵阿姆没有杀气,他们话音未落,他已收了剑,可惜剑气太强,仍伤了萨阿姆的手臂等处。 可萨阿姆没有埋怨,还因墨冰剑能压制那头顶光圈,她指着锁链光圈,兴奋又真诚地朝程浩风他们大喊:“坏人……这里很多坏人……救我……” 程浩风听不懂,也不理她,看舞蝶想逃跑,应手化出黑绳抓舞蝶! 黑绳卷缠向舞蝶的同时,一股土黄烟雾也绕向舞蝶。 黑绳没能套住舞蝶,她在土黄烟雾中消失了! “猖横,给我出来!”程浩风对着礁石大喝一声。 没有谁出来,舞蝶他们已逃远,猖横是功力比程浩风低不了多少的凶兽之王,属于极少数没有臣服程浩风的凶兽。 血无仇扶起杭无一,朝陵阿姆招了招手,示意她到沙滩去。 她过去后,杭无一教她拱手行礼,又指指程浩风,意思是去求程浩风设法还她自由。 确认猖横和舞蝶逃远,也没有别的伏兵后,程浩风也不打算去追击,如果黑球上连一个反对者都没有的话,那同天城也将衰亡,因此且留一些对手。 转过身要带血无仇他们离去,陵阿姆赶过来求救了。 看看那银白光圈,程浩风摇摇头:“我有办法替你除去这个锁链,可我做不到!不是我法力不够,是得要有人配合!难找配合的人。” 陵阿姆眼神显出懵态,她不懂程浩风的意思,血无仇也请师父不要再卖关子,快解说清楚。 “这个银白锁链与实物锁链不同,是法力高强的人用意念所造之器,可以变有实质的武器。要想脱离去,就要有施术者和受术者配合,再由另一个不相关的人用意念引出银白锁链上的控制折意念……” 血无仇等不及听程浩风讲完,直接了当地问:“是不是要另有人替她承受那痛苦,她才能摆脱?” “是的,算是一种替代之法。”程浩风用鼓励的眼神笑看血无仇,“你来试试?在帮她承受痛苦的同时,只要意志够坚定,可以把银白锁链当中的戾气抟炼,炼制一种随机出现的物品,有可能是很独特的神器。” 血无仇连忙答应,程浩风欣慰一笑,杭无一却很反对,如果引动银白锁链当中的戾气出岔子,不但得不到传说中的器具,还得受戾气所侵,滋生心魔。 这些反对没有用,杭无一的道理还没有讲完,他们已经开始行动。 银白的光圈式锁链不断缩小,陵阿姆痛苦得惊身尖叫,血无仇也很痛苦,程浩风还是面无表情继续使光圈锁小。 最后,银白锁链变为普通常见的锁链一般,从陵阿姆的头上掉了下去。 陵阿姆得到自由了!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情绪波动过大,她疲惫的身体经不起情绪强烈起伏,晕倒在海面上。 程浩风将她拎起来,放到杭无一身边,再去注意着仍在用银白锁链抟炼神器的血无仇。 在他头顶飞旋的锁链再缩小了一点,在他以意念辛苦炼制下,终于炼出一片小小薄刃。 薄刃只有约三寸长,小孩巴掌那么大,形如新月,颜色银白透亮。 “给你!”血无仇揉揉因消耗灵气过度有点苍白的脸,将那薄刃递给杭无一。 “是给我的?”她不敢相信,血无仇坚持要受苦抟炼神器,是为了给她用! “你的木鱼槌和菩提子都是防御型的神器,遇到硬仗很难打。这个薄刃便于携带,攻击力又不弱,正适合你用。” 程浩风赞许地向血无仇点点头,又劝杭无一收下。 她大方道谢,笑着收下,又说:“是血师兄抟炼为器,请取个器名以做记念。” “形如新月,冷光也如月,就叫‘新月刃’如何?”血无仇抬眼看向夜空。 “新月刃,好!” “对,新月刃!” 程浩风和杭无一都赞同用这名字,血无仇想起以前还是薛家小少爷时,搜集不少琴剑棋花之类,每样编号命名,取了不少雅致名字,如今早没了那闲情逸志,因这“新月刃”又勾起少年心事。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阿姆往事 月半弯,海天一色融清光,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新月刃泛着浅淡银光,虽难与天上皎月争辉,也精美得不似御敌神器了。 杭无一将新月刃握在手中,反复轻柔摩挲,如是与情郎深情缱绻。 他是赠我定情信物?还是给个物件儿谢我对他用情,让我不必再对他牵念?或者仅仅是看在同门之谊,给我找个趁手武器? 血无仇想起些少年往事,又见杭无一如痴如醉抚弄新月刃,一时心中恍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劳心费力抟炼新月刃赠她? 程浩风安抚着陵阿姆,让她稍微平静些,可她如疯如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见天边已曙色微露,决定先带陵阿姆回同天城。 从程浩风接到求救灵符,出去施援后,胡仙仙一直悬心。 等他们回了同天城,程浩风又安排封锁涉事海面的周围,再拘捕舞蝶的义父义母审问,没时间细说事情经过。 胡仙仙从投影墙上看了个大概,更是担忧,待得杭无一带伤回到蕊仙居,她连忙察看伤势。 确定已经过治疗没有大碍之后,胡仙仙再询问事情经过。 听了陵阿姆的事,她深感纳闷儿,这个被控制的陵鱼怪为什么临阵倒戈? “可能是被舞蝶他们控制太痛苦,感觉我们会对她好些,才偏向我们?” 听了杭无一的猜测,胡仙仙忍不住笑出声,调侃道:“那以后所有战斗也不用费力去打了,不断向敌人表明我们是好人,让他们快投靠过来就行。” 杭无一摸摸后脑勺,自己也觉得这猜测不靠谱。 程浩风回来时说起,陵阿姆对于各种问话都是要么不理,要么说一串别人听不懂的怪声。 程浩风能同鸟言兽语,但陵阿姆不是用陵鱼的语言在说,是用人或者说龙宫里的神仙语言在说,能听懂单个词,连不成一句话。 “唉,可能被问得不耐烦,也可能关着她让她害怕了,她对我们产生抵触心理,越问越问不出有用信息。”程浩风揉着太阳穴,深感伤脑筋。 “那放了她呀,被限制了自由,谁都不会有好心情,当然不配合你。”胡仙仙忧怨地斜他一眼。 感觉出胡仙仙意有所指,程浩风立刻笑着拥紧她,“我哪敢限制陵阿姆的自由?只是询问。还有呢,仙仙不要总拿话刺我,你是自由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自由的是我,一颗心全拴在你身上了。” 什么事形成习惯了都难改,程浩风说甜言蜜语说得非常溜了,想跟他争吵都吵不起来,胡仙仙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自由”的话题。 哄好了胡仙仙,程浩风又讲:“陵阿姆目前的状况不宜单独乱走,我关着她也是为了保护她。依她有限的讯息看,她很可能是西海龙宫的人,还可能与六师弟有关系。” 听得可能和秦沐风有关,胡仙仙心中一紧,想起蔡莲君所说的秦沐风身世。 如此,也不和程浩风斗嘴玩儿了,认真帮着想办法。 “带我去见见她,我可以试试让她多说点有用的话。你们审问犯人一样问话,她肯定内心排斥。” 胡仙仙要试试,程浩风就安排她去试。她没有直接问,而是让河马怪装得很凶狠的样子打骂杭无一和血无仇。 杭无一被河马怪重重打了一鞭,还要继续打,血无仇扑过去帮她挡鞭子,但杭无一又哭喊着求饶,还让血无仇快跑…… 隔了一道铁栅栏,陵阿姆含泪看着他们,当杭无一宁死也要让血无仇先走的时候,她突然高吼一声:“放!放音儿……大秦……秦儿……” 声起意动,灵气光波也闪起来,铁栅栏都快被陵阿姆掰弯! 胡仙仙连忙让杭无一他们三个站好,向陵阿姆解释:“他们在闹着玩儿,你看,这流血了也是抹上去的鸡血。” 把杭无一扯到铁栅栏边,把她袖子上的血给陵阿姆闻。陵阿姆反复闻了几次,又闭上眼睛分辨一下,相信了胡仙仙的话。 陵阿姆平静很多,眼神定定地看着杭无一,似乎陷入回忆,好一会儿才说:“音儿……像……不是……” 见这般,胡仙仙更确定内心猜测,是在某种场景里,杭无一和血无仇像她的亲近之人,才令她突然不受舞蝶控制,不肯攻击杭无一和血无仇。 听他们详细讲了事情经过,胡仙仙选了几个场景重演,以便确定是哪个场景让陵阿姆愿意帮他们。 从演过的几种场景来看,是亲近之人被欺负的场景对她刺激最大,于是仔细想想后,胡仙仙琢磨出几个比较能问中陵阿姆心事的问题。 “陵阿姆,你记不起自己的事情,对吗?你很想音儿、大秦,可是又见不到他们了,对不对?”胡仙仙递了一块手帕给她擦泪。 “呜呜……放了大秦……音儿的秦儿……” “音儿是你的女儿?还是徒弟?大秦和她是情侣?”胡仙仙从那些场景推测的,一步步套问真相。 “不……音儿……小公主……喵音公主……是公主穷喵……音公主……”陵阿姆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断强调音儿是公主。 胡仙仙问了很多,可陵阿姆对别的问题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重复音儿、大秦、秦儿的名字,外加几个听不懂的词。当然,或许连那名字也不是名字,只是凑巧发出那样的音节。 给程浩风讲了这些问话所获后,他皱眉思索着,他是因陵阿姆的陵鱼保姆身份而认为陵阿姆可能和西海龙宫有关。 只有龙宫才用陵鱼当保姆,又只有西海龙宫对陵鱼保姆比较尊重,能有深厚主仆感情。 至于说可能和秦沐风有关,那是因陵阿姆总念叨“秦”,海里没有姓秦的神或妖,与西海龙宫有过交集的人,程浩风只知道秦沐风。 当然,这只是他从身边亲近人去考虑事情,不愿对可能有联系的事情粗心略过,才那么想。要推敲细节,还得看事实,西海可比法朝大很多,难免有各种巧合的事。 人对于海洋所知甚少,而水球上的人对海洋所知更少,因为陆地面积只占了十分之三,有人类生活痕迹的都是浅海,那浩渺无际的深海都是龙族地盘。 想着一些关于海中龙族的事,程浩风突然拍案笑道:“琼渺音!她说的是琼渺音小公主!还真是和六师弟有关。” 胡仙仙听得一头雾水,他解释道:“陵阿姆口齿不清,又表达混乱,她说的什么穷,什么喵,是琼渺音!琼渺音是六师弟的生母。我也是在想那些往事的时候,忽然想通了。” 既然确定了和秦沐风有关,就让血无仇快去请秦沐风。 秦沐风到了后,没有急于问情况,而是先帮陵阿姆调理身体,说她是郁气不散,才显得疯傻。 秦沐风做这些的时候,程浩风对胡仙仙讲了秦沐风身世,与蔡莲君所说相差无几。 但胡仙仙装做完全不知道,对他所说表现得很惊讶。胡仙仙不是存了恶意要瞒他什么,是不能透露曾悄悄与蔡莲君见面。 很多事情发展与蔡莲君当年所说相符,他们已经处在是非漩涡里,不能再把蔡莲君也扯入漩涡。 调理了几天之后,陵阿姆恢复得很快,也能相对正常地交流了。 秦沐风说她是被关押太久,才会神智不清,语言能力也退化了,但头脑并没有病变,没疯没傻。 因她已能比较正常沟通,程浩风把她放出来,致歉之后又安排好各样用品,把她奉为上宾。 陵阿姆逐渐想起往事,对他们讲起过往。她自幼在西海龙宫为奴,因天赋较高,修行又很刻苦,她功力不错,当了王后的贴身侍卫。 外表凶悍的她,却有一颗柔软的心,她很喜欢小孩子,但难有自己的孩子。因为她看不上那些愿意娶她的海中精怪,又自知难嫁得才貌双全的郎君,于是决定收孤儿当义子义女。 收义子义女的计划还没实行,王后病亡,留下的龙子龙孙当中只有囚牛王子最弱,这个最弱的囚牛王子连自己女儿也保护不好。 那个聪明可爱的囚牛小公主琼渺音深得陵阿姆喜欢,她自请当了小公主的保姆,不仅照顾生活还教功法,把琼渺音当徒弟,也当亲生女儿。 囚牛王在龙族是最软弱可欺的王,但在别的精怪面前那也是有龙族血脉的一个王爷,琼渺音的幼年时代还算过得快乐。 龙族的寿命比平常人长很多,童年时光与人却是差不多长,所以琼渺音的欢乐童年很快过完,到了忧虑重重的少女时代。 琼渺音为囚牛一族的困境忧虑,为海中精怪的各种杂事忧虑,也为她自己的终生大事忧虑。 后来,她和姓秦的采药少年相爱,被睚眦王告发了,龙王和天庭让囚牛王自行处理家事。 囚牛王并不敢维护女儿,要按规矩杀死那少年,逼堕其胎。 派去执行此事的有陵阿姆,还有另几个虾兵,在虾兵要杀秦姓少年的时候,琼渺音出手相护杀了虾兵。 但是,琼渺音打不过陵阿姆,苦苦哀求她放过秦姓少年。 如果放过秦姓少年,不仅琼渺音要受责罚,整个囚牛一族都要受连累,会让本来就被处处刁难的囚牛一族更受欺凌。 陵阿姆狠心不听,坚持要杀秦姓少年,琼渺音无奈只能动手反抗。 虽然在打斗中占了上风,但陵阿姆的心里比琼渺音他们更难受,那种灵魂撕裂般的痛苦烙印在心,以至于她在多年后神智不清了还深深记得。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各开时空 时光匆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可陵阿姆讲着讲着还是哽咽得讲不下去。 秦沐风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阿婆,你一定下不去手杀我父母,对?我如今活得好好的,全靠你善良成全。” “是啊,我们很感激你留父母一线生机。龙宫规矩无情,囚牛王软弱刻板,没有你相助,哪有如今的沐风?”杜婉芷坐到她旁边,握着她的手。 因怕秦沐风情绪激动惹事,程浩风又发灵符请杜婉芷来陪陪他,才使得他能平心静气听父母往事。 琼渺音的儿子儿媳没有半分责怪之意,让陵阿姆心中宽慰,她的情绪平复很多,继续讲起来。 当年她并不想放过秦姓少年,打算将琼渺音打晕,再杀秦姓少年。 可秦姓少年看到她要对琼渺音动手,知道这事情再拖下去会连累琼渺音受更多苦,于是拦下陵阿姆,表示自己愿意受死。 秦姓少年没有为了活命躲起来,也没有为了逃命挑拨琼渺音与亲友相争,反倒不愿再看到她们痛苦相杀,危急关头可以用凡人血肉之躯去保护琼渺音,不顾自己生死,这让陵阿姆很感动。 她在龙宫里见了太多明争暗斗,到处充满算计,斗来斗去,最终没有谁能落着好下场。 看着琼渺音他们,陵阿姆心软了,也同时觉得秦姓少年确实有非凡之处,不愿再执行命令。 阿蔻又帮着劝说,陵阿姆从坚决反对琼渺音与秦姓少年在一起,变为给他们提供掩护。 血无仇护着杭无一的模样,让陵阿姆记起秦姓少年护着琼渺音的模样,同样的不顾一切…… 这一场景冲击到她内心深处,才从被控制得没了个人意志的境况下,恢复了点清醒意识。 当年,经过私放秦姓少年的事后,她与琼渺音在私下里相处完全和母女一般了,称琼渺音为“音儿”,称秦姓少年为“大秦”,称他们没出生的孩子为“秦儿”。 可后来发生的事还是悲剧,众人也都知道了,琼渺音和大秦仍然被迫分开,一个被囚黑牢,一个葬身海底。 讲起这些往事,别人只是含泪感叹,秦沐风已经红着眼睛泪流不止。 他悲愤不已,恨不得立刻救出母亲,为父亲报仇,杜婉芷轻言软语安慰着,才使得他暂时放弃领兵进攻西海的想法。 程浩风劝他几次后,再让陵阿姆也去歇息,等心情平复再说别的事。 等他们都离去,程浩风独坐书桌旁,思索着:陵阿姆帮了琼渺音和大秦,是不是被龙宫的人发现受了责罚?后来被猖横困住,会不会与这些事有关? 程浩风猜测着,想了很多,最想不通的是,在海底圣境的空间通道没有稳定之前,陵阿姆是怎么被猖横困住的? 第二天,陵阿姆讲起,囚牛一族因常受到不公平对待,族人对龙王多有不满,对囚牛王的软弱行为也不认同,同情琼渺音的族人不少。 其中,琼渺音的大哥对她与大秦相会之事默许,他们才在恋情初期没被发现。 琼渺音的大哥名为\"摩华严\",做事稳重有志气,如今已是新的囚牛王。 陵阿姆当年办事复命的时候,只说大秦受伤逃进山里失踪,隐瞒实情。 他察觉了陵阿姆瞒报大秦没死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发之后,陵阿姆确实被责罚,摩华严又对囚牛王好言相劝,帮陵阿姆减轻惩罚,才令她没有被废功力。 可是,再怎么劝也说服不了囚牛王对琼渺音好点,囚牛王太害怕因这事惹得天庭和龙王震怒。 视若女儿的琼渺音被关黑牢,连见面也见不到,陵阿姆气怒之下没了理智,想私自去救琼渺音。 黑牢,并不是有固定位置的牢狱,那是有阵法镇压的专门囚禁龙族后裔所在。 陵阿姆并不知道具体位置,她乱闯乱撞,竟然到了当年还是空间乱流的海底圣境边缘。 在那里,巧合遇上了猖横! 猖横,曾经误闯水球海域,与琼渺音狭路相逢,打斗当中两败俱伤。 也正因这次受伤,大秦才救了琼渺音,两人才得以结下一段情缘。 兽类很多时候无需语言也能感知对方情况,他们彼此警惕地观察,了解到对方是自己仇家。 陵阿姆和凶兽猖横对打,来来回回打了几次不分胜负,后来不知猖横从哪里找来那个银白锁链的法宝,她才败了,被猖横囚禁两千多年。 当时她不知道猖横来自于不同域界,而猖横也清楚自己是到了另一个域界,只以为对方所在之处是什么修行秘地。 猖横最初囚禁陵阿姆的目的是要挟囚牛王,要他们送宝物、灵药之类来赎陵阿姆回去,因陵阿姆功力高强,囚牛王对她还是比较看重的,当真送来东西。 可猖横得了东西并没有放人,还越来越贪,常常狮子大开口索要贵重东西,囚牛王又不敢硬打,只能不理他。 见陵阿姆没了利用价值,猖横准备杀掉她,这时舞蝶来了,让猖横不要随便动杀心,还说可以利用陵阿姆开什么通道。 陵阿姆不清楚舞蝶的身份来历,只知道猖横对她言听计从。 从此,陵阿姆每天被控制着耗灵气做事,可又不清楚自己具体在做什么事。 过了越一千多年,舞蝶突然惊慌地让猖横回他自己域界,并把陵阿姆带过去。 这时,他们才知道竟是偶然闯入不同域界! 猖横不想走,他对舞蝶恋恋不舍,可舞蝶催促他快走,又说以后有机会能再相逢。 到了黑球之后,猖横只管苦修,几乎忘了还囚禁着陵阿姆。 是用法宝禁锢,又不是关在监牢,陵阿姆以为等猖横不再严管之时,便能逃跑。 可逃了多次,还是又乖乖回到猖横的控制范围内。因为时空乱流变化,她无法找到回西海的路。 加上摆脱不了那个法宝的威慑,她只能先回去,求个暂时保平安。 为了能在困境中尽量保持清醒,她每天坚持练功,不断回忆从前的事情。 约两年多以前,舞蝶又突然出现,控制她做了很多危险的事,九死一生,身心受重创,她的记忆力才越来越差,精神状态到了崩溃边缘。 还好,终于得到解救,还见了琼渺音的儿子! 秦沐风让她放心,一切问题都会解决好,有仇报仇。 等他们情绪平复,程浩风和众人说:“舞蝶所做的事到底是什么?开时空通道?” “应该是。从陵阿姆、猖横他们的事也可以推测到,空间一直不稳定,两千多年前,水球与黑球应当是靠得很近,时空乱流的破坏力也没有现在这么大。那么,时空乱流有没有可能被完全避开?让两个域界完全并合连为一体。”胡仙仙说着自己看法。 她想的是以后怎么解决空间震荡,但程浩风否定了这看法,两个域界的界线越来越明显,正说明不可并合,除非用牺牲一个域界来成就另一个域界的方式,才能用融合域界的办法平息空间震荡。 他们讨论着,血无仇突然插话问:“舞蝶的背后是谁在支使?以她的功力不可能敢开空间通道,对很多事情也不可能安排得那么周密。她在几百年前突然让猖横回黑球,可能就是那个主使者出了意外。” 他们深表赞同,他们只想着时空混乱,空间动荡的事,忘了从细节分析问题。 支使舞蝶的人,必然会对时间空间有更深的研究,他们如果找到这个人,能得到很多谜题的答案。 他们在烦恼,可每个人关注的重点不同,杭无一对琼渺音一家的事更好奇。 \"琼渺音,大秦,秦儿……这个容易理解彼此名字含意,可琼渺音的哥哥叫摩华严,这两兄妹为什么这样姓?\" 听她这么问,陵阿姆张了张嘴,想解释给她听,可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杜婉芷笑着道:“血无仇为什么姓血?一个姓的背后有很多故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本来想引开这个话题,但血无仇很实诚地接话。 “杜师伯,我不姓血,我若是有孩子,让孩子随母姓,血无仇是连在一起的道号。我不姓‘血’,也不想改了名后,想反悔也不及,我没有姓。” “让孩子随母姓?”杭无一反问着,问完后不由自主脸红。 血无仇没再接话,别人也没回答,杭无一很希望他们没回应是没听见,且只当他们没注意听。 要想弄清更多的事,秦沐风决定去见摩华严,看看这个不曾见过的舅舅。 杭无一又正色讲,舞蝶不是本土妖,从那潮汐图和划写的少数字符看,舞蝶是从水球来,受过良好教育。 但写画风格与法朝人写毛笔字区别很大,这个舞蝶是法朝以外那些邦国的人。 空间融合的震荡,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空间在融合,时空在混乱,舞蝶他们要利用这些事做文章,防不胜防。 时空外,仿佛有一双命运大手,没有人能挣脱。 胡仙仙忽然记起那两句词,是黑球与地球融合后,冷少罡、祝雅风误入黑球,游玩中写下那词。 那是相对此刻而言,属于未来之世,胡仙仙隐约记得,程浩风那时已不在了…… 不在了,是怎么样了呢?离开?逝去?决裂? 胡仙仙的心似被豁开一个血口,还有有冷风倒灌而入,头疼欲裂,不敢再再想。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望月曼樱 脑海中有印象的事不一定是发生过的事,是预测,幻觉?胡仙仙明白那不是幻觉,也不是刻意预测,是没发生又发生的事。 地球那边所遇的事,所记的事,都在水球毁灭之后,那水球是灭而未灭? 冷少罡是道门中人,但他那个时空里已难修仙术,祝雅风是他恋人,更是连武功也低微。 他们所游的地方是地球山林,在树上刻字后,巧遇地球上的白回风。 虽然承接了地球上云华观的白回风记忆,胡仙仙最先没注意那两句词,想到关联的事情才记了起来。 关于地球云华观的一切,胡仙仙也没有完全想透,师承排行一样,人的模样与性情一样,经历却完全不同。 或者,地球云华观只是用来弥补遗憾的一出戏,是虚幻? 可什么又是真实,胡仙仙亲历的一切就一定是真实? 过去影响现在、现在决定未来、未来的定数又在限定过去一切发展的轨道? 她不想去思考那么多,可又止不住要思考,耗神太多,显得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仙仙,你怎么了?”程浩风见她精神状态不好,立即让众人不要再讨论事情。 她摇摇头,“不用管我,你们商量你们的。我回蕊仙居歇歇。” 杜婉芷和杭无一要送她回去,她拒绝了,又目光幽幽看向远方说:“就算时空错乱,无法改变还是无法改变。我好累,想一个人静静走走。” 她们坚持要送,程浩风让她们不必争执,同意胡仙仙一个人走走。 接下来,程浩风让众人不再分析各种疑点,只和秦沐风具体商量怎么见摩华严。 两千多年以前,西海龙宫的人已和舞蝶打过交道,对她有一定的了解,陵阿姆能提供的讯息不多,摩华严有权势,肯定查过那些事,对舞蝶的了解应该比陵阿姆多得多。 如今与东海龙宫结怨,能够联合西海龙宫有百利而无一害。 让秦沐风不要把仇恨矛盾指向西海龙宫,要和舅舅们联系,搞好关系,再商议放了琼渺音。 秦沐风反复思索,杜婉芷又劝他,终于使得他答应主动去见摩华严。只要西海龙宫能在放了琼渺音的事情上松口,他愿意促成程浩风与西海龙宫合作。 议好这些事,程浩风匆匆出门,循着胡仙仙而去。 胡仙仙在街上乱逛,他远远地隐身随行,看着她迷茫无助地走来走去,他也很难受。 只是此刻不能现身安慰她,让她释放一下情绪,才能更好地让心绪平和下来,要不然闷在心里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多,会造成更不好的后果。 夜幕降临,胡仙仙身着淡青衣裙,如染了夜色的云朵飘到街市上,她忽然回眸一笑,轻盈转身,如云飘行走向程浩风。 “你感应到我来了?”程浩风笑着向她伸出手。 “不管我走到哪里,你会一直跟着我的,对吗?”她牵起程浩风的手,忍不住想流泪。 程浩风给她擦了眼角的泪花,携手漫步,同看星月,只谈夜色撩人,不谈暗藏危机。 第二天,程浩风让陵阿姆带头再去那片海域做事,试试舞蝶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胡仙仙听到杭无一说起后,去找程浩风连声反对,“不行,不行!我们已经推测出那片海域之下多半存在时空乱流,不了解的情况下去做,很危险的,不能让陵阿姆再冒险。” “不会让她再有危险,只是请她去指明舞蝶要她做事的具体地点,指点一下怎么去做,不用再亲自到海中了。”程浩风一边安排属下准备器具,一边解释。 胡仙仙看看忙碌的人群,再看程浩风要亲自领队的样子,又说道:“你又要以身犯险?不让陵阿姆去做危险的事,你也不要去啊。等抓到舞蝶审问她,或者等六师兄查到结果,弄明白那片海域下有些什么再去不迟。” 程浩风笑了笑,“问来的结果始终没有直接去探明来得清楚。再说,这些事也不需要我去做,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我不会亲自动手的。今时不同往日,不用所有事都由我去动手做。”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生灵,那些生灵是不服程浩风管的凶兽,打败之后成了俘虏。 胡仙仙皱了皱眉:“这是虐待俘虏。这样做的话,不利于稳定民心,会被黑球原住民反对的。那些还没有归顺的凶兽,也不愿意归顺了。” “虐待?都一样对待的话,那些家伙不受点苦,又怎么能让顺服了的民众感受到优越感?” “能够得到所有人的拥戴不好吗?以德服人。” 程浩风冷嗤一声,摇摇头又说:“你是越来越心软,也越来越迂腐了,得到所有人的拥戴?那根本不可能。” “至少也得让外界看到你仁慈的一面呀!你这样做,只会让更多的黑球凶兽恨你。” 程浩风轻叹一声,抚了抚胡仙仙的头,幽幽低语:“让人恨才能长久。爱恨交织,阴阳两面才会轮转。” 胡仙仙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面带忧色看他们准备好后,浩浩荡荡出发,程浩风要管同天城的各样事情,没有一起出发,只让血无仇去施行。 程浩风去处理政务了,胡仙仙回蕊仙居做她自己的事。 可她静不下心去做,她被程浩风困在这里,既定的经历被改变,因她命运轨迹变化,天数也改变。 看如今几个域界情形,原定的水球因震荡而毁灭,可能会变成全毁全灭。 是想平息一件事,惹出了更多的事?胡仙仙倒希望自己是多想了,期盼一切担忧的事都不要发生。 两天后,舞蝶的义父,就是那个做杂事的小吏,他主动提出要讲些关于舞蝶的事,但要见到胡仙仙才肯交待清楚。 程浩风不想理他,可又希望事情能快些有进展,询问胡仙仙的意见。 胡仙仙同意去见见他,于是程浩风依他要求,把他从监牢中暂时放出,一起到了他家中。 这舞蝶的义父本体是蛾妖,蛾蝶同类,所以当年舞蝶假意遭难,让他救起后,他才会那么相信舞蝶。 蛾妖并不清楚舞蝶的真正来历,但有一些东西很有价值,希望程浩风看在他交待这些的份上不要再囚禁他,让胡仙仙能做个见证。 “如果你拿的物品确实有价值,我可以赦你无罪。”程浩风催他快拿东西出来。 蛾妖看向胡仙仙,等胡仙仙表示只要他坦诚交待一切,会为他求情,他才引二人进了里屋。 在里屋墙壁上有个暗格,暗格里挂着一幅画,用薄纱罩着画面护画。 蛾妖卷起薄纱,画面清晰呈现在他们眼前,那是个倾城美人儿。 \"这是舞蝶的姨妈,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只听舞蝶说起过,她和尊主有关系。\"蛾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他们神色变化。 说这一幅画和程浩风有关系,是因此画是他所绘,赠与一名叫\"樱姬\"的女子。 画中远处雪山隐隐,近处开满樱花,如雪如霞的各色樱花之下是一名女子,女子身着白色和服,和服上绣着粉红樱花纹。 花美人更美,娇柔妩媚之态透画而出,仿佛须臾之间就能从画中走到身边来。 胡仙仙细看那女子画像,并不认识她,确定自己真不认识后又用眼神询问程浩风。 程浩风从她眼神里看出嗔怨之意,无奈说:\"这是东瀛的天蚕娘娘,望月曼樱。中原法朝很多人知道蚕娘娘,而不知道望月曼樱,在东瀛能呼她为‘樱姬’的人又很少。她拿我当朋友,让我直呼‘樱姬’就是。\" 程浩风与东瀛部份修者有交往,这是胡仙仙知道的,早在还是白回风那一时刚入山修道就知道的,所以后来蚕娘娘通过程浩风转赠天蚕丝的水青道袍,她也没觉得意外。 她眼中的嗔意消失,怨意却没消失,“樱姬,多亲切的称呼啊。我以前只知道蚕娘娘,还不知道她有‘望月曼樱’这么美的名字。美,人如其名的美,自叹弗如。” 程浩风笑着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好浓的酸味儿啊……别多想了。” “谁酸了?我真心赞她美貌。”胡仙仙不嫉妒望月曼樱长得美,但那“樱姬”两个字儿真让她喝了几口老陈醋。 程浩风笑而不语,继续问蛾妖有关望月曼樱和舞蝶的问题。 确定他已经把所说的都说完了,程浩风答应放了他,但要安分守己,不得再做帮舞蝶的事。 看胡仙仙仍然不高兴,程浩风正色问她:\"舞蝶从乱流边缘离开,过了几百年,又在约两年多前来黑球。她是怎么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什么?”胡仙仙傻傻开问。 “你认为呢?不可能是为了给她姨妈牵红线,才费那么多力?”程浩风设了个荒唐推测,又用眼神表示否认这种行为。 胡仙仙不好意思再气,让蛾妖继续讲。 蛾妖说:“舞蝶带来这幅画是打算接近夫人,让夫人争风吃醋吵闹,可是血师兄警惕性高,让她没有献图机会,连尊主和夫人的面也没能见上。” 还真是想来挑拨离间啊!但蚕娘娘也是一方修行大能,怎么可能由着别人把自己画像拿去利用?是真和程浩风有点什么? 胡仙仙心中又泛起醋意,程浩风皱紧眉头,这画像不会真是望月曼樱安排来送的?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解谜舞蝶 落花飞,惆怅惜春,瓣瓣残红不忍看,踏芳茵,香染衣履,明年春归花又开,是否还有故人来? 胡仙仙看着那幅画,一切如在眼前,只叹其美得令人心醉,那些吃醋的话只是逗趣。 虽没有真的呷酸吃醋,可她心里是真不舒服,程浩风画得太传神,这般栩栩如生的画,不用心是画不出来的。 “你要讲舞蝶和望月曼樱有关系,直接将画交给我就行,为何要见了我夫人才肯说?”程浩风考虑的是图画之外细节。 “让我吃醋啊,见不着人,这幅画也足以让我吃醋了。”胡仙仙从画中意境回过神,笑着接话。 似乎是玩笑话,却让蛾妖吓得连忙弯下腰求饶,这挑拨尊主和夫人关系的罪名,他可担不起。 还有,若说舞蝶有心挑拨,那可能还有用,事情已经暴露,他来挑拨也没用啊。他是用可以提供有价值信息的条件,才换得暂时自由,如果只是挑拨离间,哪还不得又被关回监牢? 程浩风让他不用求饶废话,快说清为什么要让胡仙仙亲自来,才让他们看这幅画。 蛾妖擦了擦额角冷汗,偷瞄程浩风几眼,才吱吱唔唔地说:“我……我怕尊主看到画儿,就、就马上毁了画……我没有保命的资本……” 胡仙仙掩唇笑了两声,又故作严肃地说:“你是认为尊主和她有暧昧私情,毁了画不认账,你就没有谈条件的筹码?让我来看了,我就会保着你,方便了解更多细节,他想赖也赖不掉,对?” “不……不……”蛾妖又擦擦渗出的冷汗,“我不敢用尊主的隐私之事来要挟……也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就是不想再坐牢!尊主……只是尊主来的话,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我……” 其实没有特殊的具体原因,就是觉得程浩风不会饶他,觉得胡仙仙有可能帮他求情。 程浩风皱眉挥挥手,让他不用解释这些,只说舞蝶的事。 他右手紧攥着衣襟,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一会儿后才说:“我对舞蝶了解并不多,真的不知道她目的是什么?这幅画也是偷偷记下开暗格的方法,之前我只看过一次,并不清楚画中女子和尊主有没有关系。\" 程浩风和胡仙仙静静听他讲,待他说完一段,又示意他继续说。 看他们没有责怪之意,他才接着说:\"舞蝶没能接近尊主之后,只听她说‘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只是要费点力了’,然后经常往海边跑。嗯,她很着急,要算什么时间,好像和什么人约定的时间……” 程浩风问:“是和猖横约了时间要做什么?他们要攻打我?那也用不着去海边算什么潮汐起落。” “不,她没有想攻打尊主。偶然偷听过她和人谈话,没看清那人,现在想来就是猖横,她还劝猖横不要急着和尊主发生冲突呢。是和什么背后隐藏人物有关?和猖横说起过,要做足准备再开战。”蛾妖一边说一边眯眼回忆着。 再听他谈了些关于舞蝶的杂事,胡仙仙问他:“依你所言,舞蝶如今所做是退而择其次的办法,那你来推测,如果舞蝶目的达成,引尊主去见到蚕娘娘会发生什么?” “如果尊主真要去见蚕娘娘会发生什么?我推测不出来……” 胡仙仙耸耸肩,没有再追问,转头看着程浩风别有深意地笑着。 程浩风横她一眼,拉她到身边,又让蛾妖呆在家中,不要到处乱走,然后两人携手离去。 回蕊仙居后,才刚坐下,秦沐风从西海龙宫回来了。 他和摩华严谈得顺利,虽然囚牛一族仍然很弱,但摩华励精图治,已经开始逐渐变强。 摩华严表示,还不能公开释放琼渺音,但可以安排他们母子见面,并改善琼渺音的生活环境,等足以让天庭和龙宫妥协的时候,再让琼渺音与家人团圆。 对于和同天城合作的事,摩华严十分愿意精诚合作,具体事宜等和程浩风见面再详谈。 问起关于舞蝶的事,摩华严召集所有对当年事还有印象的人询问,多数只知道她联合猖横在深海做了些阴暗勾当,不清楚具体情况。 总结他们所记的片段,秦沐风得知舞蝶和佛蝶是姐妹,蚕娘娘望月曼樱是他们师父,但因东瀛法术不得外传,望月曼樱只教了她们五成术法,对外也不称师父,而称之为“姨妈”。 这些情况结合程浩风他们了解的情况来看,舞蝶、佛蝶确实与望月曼樱有关系。而佛蝶,是他们打过交道的人,属天竺的修者,难道她们最终目的与天竺和东瀛有关? 程浩风和秦沐风的脸色愈加凝重,他们的对手很多,天庭、法朝多个门派的修者、扎措的番邦、孔雀王的娭姥邦、狄人的几个联合公国等等势力,如今还要再加上东瀛、天竺? 胡仙仙趁他们埋头苦思之时,去到书房,简写了关于舞蝶的事件图表,以备仔细分析舞蝶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目的。 两千多年前,舞蝶突然出现在猖横身边,是想利用猖横、陵阿姆达到她目的。是什么目的,需要付出大代价来控制陵阿姆,并让猖横死心塌地为她做事? 这件事在几百年前突然暂停,应该是盖地蝗出事被封压,只能先压下这些事。 这是一盘大棋,不但法朝的气运做改变,连天竺、东瀛也在局中,是谁在背后布局? 他们想了很多人的可能性,都被否定,要从那么久之前开始谋划,不是常人可以办到。 “是臧玄蛟!”苦思冥想的程浩风突然高喊一声。 胡仙仙和秦沐风都盯向他,还不等他解释,已经各自领悟了其中真谛。 只有臧玄蛟有那个野心和耐心这么谋划,虽说还不知道怎么谋划的,但当年有能力有魄力的修者当中,只有臧玄蛟才做逆天又还没有实际利益可图的事,所以他们不是想得到什么世俗意义上的权力与财富,是和“毁天灭地”有关。 正在思考这些,程浩风接到血无仇传灵符:师父,猖横带人到海边挑事 程浩风立刻回复,让他们先稳住阵脚,再与秦沐风一起飞去海边。 胡仙仙只能在家等着,这种不能并肩作战的感觉,让她心里难受。 无奈之下,她坐到书案边,把所有相关情况列下来,分析背后原因。 快要过年了,黑球上的凶兽本来没有任何节日,这几年看程浩风过,他们也学尊主的风俗开始过节日了。 一路之上张灯结彩,到处充满节日气氛,程浩风瞥着下方的街巷,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他创建的城池。 同时,也觉得责任重大,他有义务守护这些追随他的人。 以为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以不再受谁要挟,因为没有他在意的人会被抓了呀。可是他仍有软肋,他没办法把民众视如草芥!他们崇敬他,那么他就得为他们谋福祉。 思绪如电,他想了很多,实际上只有短短一刻,他们已到了海边。 “程浩风,你终于来了!是战,还是降?\" 猖横将三股叉往地上重重一拄,朝半空中的他们高吼。 程浩风不理他,旋身而下,去找血无仇问情况,秦沐风在空中观察着下方。 程浩风对猖横视而不见,秦沐风没见过猖横,细细打量他。 只见他身高九尺,环眼方口,十分威猛,可惜额头有五色花纹,头上又是五色的毛燥发丝蓬蓬竖立,少了英武之气,多了凶蛮之气。 他见程浩风不理他,就朝秦沐风叫骂,几次想冲上天打斗,都被舞蝶劝住。 听血无仇说完情况,程浩风抬眼看向舞蝶,果然和佛蝶有六分相像,佛蝶要高挑美艳些,舞蝶更加娇小柔媚。 “尊主,我们无意与你为敌,能否先商谈?”舞蝶向他走来,扭腰犹如轻风摆柳。 程浩风看了看猖横,朗声笑说:“我无意与任何人为敌,是你们没诚意来交朋友。” “没办法,你们要抢他的劳动成果,他不能不护自己的辛劳果实呀。” 程浩风听得微微点头,似乎是认同舞蝶所说,随即却向猖横飞冲一步,逼近他,聚灵气直盯他眸子。 “谁是同天城尊主?我是!你在我的地盘搞阴谋诡计,我该不该彻查?” “哼!我才是这里的霸主!你是外来者!” 猖横再也压不住怒火,急退两步,舞动三股叉扎向程浩风面门。 他比程浩风高不少,居高临下又离得近,这一扎很难避过! 程浩风不能硬接,后仰下倒,又飞快往左侧一扭,堪堪避过叉尖。 避是避过了,但往后平仰的姿势把周身弱处全暴露出来,难以再接住下一招。 对抗程浩风,猖横能坚持接近十年,当然不是无能之辈,他趁势猛攻,不给程浩风反败为胜的机会。 三股叉寒光再闪,横劈而下,简直要把程浩风拦腰斩断! 生死关头,程浩风应该弹开灵气光罩保命,即便被劈中,也不至于真的被拦腰斩断才对? 可他居然一动不动,似乎麻木等死了…… 猖横的脑中闪过一串串疑问,这程浩风在挖什么陷阱?可出招了,来不及收回,明知不对劲也只得先劈下去! 劈下去,即将劈中程浩风,所灌灵气突然如冻结般凝滞,三股叉不得寸进。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打服再谈 三股叉,一根棕黑长杖,连着三股尖利分叉兵刃,可抡扫,可劈刺,攻击面大又能灵活攻击。 那长杖材质非铁非木,是猖横初开灵智的时候,在一处岩石上打坐入定,出定时已过两年,他刚一起身,岩石突然垮塌,他也滚下悬崖。 受伤之后,他在崖底休养半月才得以爬上去,一上去就看到岩石断裂缝隙中有一根奇特棍子。 经他打磨抟炼,得了这么一个三股叉,曾助他在黑球搅弄风云,一时称霸。 如果不是程浩风到了黑球,他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猖横没能劈中程浩风,他恨意更浓,暴喝一声,急催灵气想挣脱凝滞感,可是挣不脱! 利刃近身,可程浩风横仰半空中,一点不惧怕,还似乎挺悠哉闲哉的模样。 一瞬之后,猖横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帮程浩风,自己才会御使不了武器,于是撤开三股叉,回头去看。 原来是秦沐风的紫星芷梦箫在他头顶盘旋,箫孔当中发出细细的一丝又一丝青绿光芒,那些光芒如同无数金线缠住猖横的灵气,无人吹奏,箫中自有清音低声回绕。 猖横费力地举起三股叉,愤怒朝秦沐风吼:“两个打一个,不公平!” 秦沐风扬手收回紫星芷梦箫,右手三指轻转,青绿带紫斑的玉箫旋舞几圈,如同在讥笑猖横,秦沐风只淡淡瞥一眼他,就飞身到程浩风那边。 程浩风已经仰身立起,感激地向秦沐风浅笑,又朝猖横说:“你很不服?我让着你,给了你先出手的机会,为何还不服?” “你让我?要不是你请的援兵帮忙,你已经成两半截了!” 猖横气得鼻孔里快喷热气了,挥舞着三股叉攻向程浩风,“不用你让!打,再打!” “打?”程浩风广袖一拂,像一片蓝云在风中忽卷忽舒,快速退后避开,“本尊主不屑与你动手!” 他退开了,秦沐风一撩袍裾,将紫星芷梦箫向前一伸,表示迎战。 被轻视比起被打败更令人羞愤,猖横也不管是和谁打了,只想痛快打一场,用胜利维护自己尊严。 三股叉凌厉地左扎右刺,如一条毒蛇张开大嘴,不断朝猎物噬咬。 秦沐风清逸身影在携满杀气的劲风里穿梭,紫星芷梦箫发出清亮乐音,化杀机于无形。 猖横越攻越急,这个秦沐风看起来没什么能耐,可是偏偏伤不了他一分一毫。 “啸!” 紫星芷梦箫突然发出高亢破音,乐声戛然而止,秦沐风翻手一抖,箫随灵气破风而去! 精巧玉箫闪出锐利光芒,一道道光芒如一柄柄利剑,与三股叉硬碰硬短兵相接! 猖横立刻再加灵气灌入三股叉,将紫星芷梦箫往下压,誓要压碎灵气光剑,用秦沐风的血来洗刷遭受轻视他之耻! 在秦沐风只是躲闪之时,猖横心中焦躁,但对手真正全力以赴打起来,他反而冷静下来,带着兴奋的那种冷静! 他是为战斗而生,在战斗当中才能体现他的智慧,展现他的雄风! 三股叉的攻势仿佛弱了,实际却是猖横用招更沉稳了,绵绵劲力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涌动,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而来,秦沐风必须全方位抵挡。 应付的压力太大,秦沐风有些吃力了,紫星芷梦箫飞旋得不再从容曼妙,显得慌乱地蹿来蹿去。 程浩风的脸色微变,眸光一凝,墨冰剑发出铮鸣,飞射而出! 在三股叉和紫星芷梦箫较力之时,墨冰剑斜削三股叉的长杖,神器相击,爆出一串火花。 猖横立刻撤回三股叉,扬叉朝下指了半圈:“你们都看到了,你们的尊主只会以多欺少,只会耍花招!” “两个打一个是以多欺少,一百个打十几个就不是了!”程浩风抬眸,高声下令,“卫士听令,围歼顽敌!” 话音未落,海边礁石后、草丛后、海水中突然冒出伏兵,共有一百多名,将猖横和他带的十几个属下团团围住。 猖横气得脸如猪肝色,大嚷大叫:“奸诈!奸诈!你们这些人类只会耍诈!” 程浩风昂首一笑:“是我布下陷阱约你来的?不是。是你自己跑来寻衅滋事!还怪我们不坦诚。让你闹事得逞,才不奸诈对?” “以多欺少,你们只会以多欺少!”猖横功力高强,但要对付程浩风和秦沐风联手很难,他带的人要对付血无仇和那些伏兵则是更难。 程浩风横剑胸前,冷笑反驳:“以武会友的比试里,不可以耍诈,不可以靠人多取得胜利,但我们不是比试!是要争势力的敌人,要打得你死我活的争斗还讲什么规则?” 猖横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崇尚个人武力值的强大,但对理论上的谁对谁错根本没界限,他知道自己要修炼变强,不知道怎么管理属下。 “猖横,不管我是怎么胜你的,总之你败了!是投降,还是拿出诚意来谈合作?\"程浩风傲然睨他一眼。 “你们不算胜!不算!你们以多欺少,还偷袭!”猖横还在执着于打斗时不公平。 舞蝶娇叱一声,有些嫌弃地瞪着他说:“别争辩了!只会自己耍勇斗狠,不会经营自己的势力,这就是你不如他的地方!他是尊主,你只是个法力高强的修者大能!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是来决斗的吗?我们是来要回海中沙漏的!” 场面顿时陷入尴尬的寂静,猖横想发怒又没有脸面发怒,当众被女的责斥,还是属于自己的情人来责斥,这不管怎么做都得丢面子了! 懦懦听舞蝶的,肯定会被笑话,可要是马上打骂舞蝶,又显得自己小气冲动,被人算计就拿女的出气,也会被嘲笑。 舞蝶可不管他的面子里子,只想达成自己目标。 训完他后,又微笑着对程浩风说:“我们为海底沙漏费了很多人力物力,请尊主交还。” “那个时空混乱的海水之下,真有逆转时空的奇效?”程浩风对什么“海底沙漏”几乎一无知。 在星光无法照耀的虚无处,那无尽的空茫之中偶尔会闪过冰蓝的炫光,那是永恒之境中的永恒之心将要醒来。 永恒之心的形体是块陨铜,陨铜又刻为阴阳玄貘的模样。?炫光的光弧闪得越来越快这陨铜阴阳玄貘飞速旋转起来,旋转不停中化出一个少女。 少女斜看自己圆润的赤裸肩头,她轻蹙眉尖就有一袭长裙裹上她曼妙的身躯。这长裙由领口的素白色渐变为银白色,至腰际为晶墨色,从晶墨色又渐变为银灰色,至裙裾复为素白色。 她身着世间任何灵巧织女都无法缝制的梦影长裙,在无尽的空茫中飘飞曼舞。千万年的寂寞之后,她的心也如这无尽的空茫一般永恒不变、无悲无喜? 她忘了该怎么定义自己的存在,是仙?是神?是魔?是妖?还是人? 最初的最初,她是什么样子?还是如这永恒之境一样永恒寂寞? 最初的她是一粒在星空中流浪的浮尘,虽和如今一样一无所有、孤身一个却并不寂寞,只因那时还不懂寂寞。 一粒浮尘燃起火花,飞越星海,变做一颗流星坠向人间。 这陨落的星辰因富含铜元素而被称为陨铜,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就那样孤独地陷在泥土里。 又不知从何时起,这陨铜被赋予创造永恒之境的使命。 粗糙无状的陨铜化为神兽阴阳玄貘的模样,又化为人的模样,经了不知几个轮回,又在几个世界历炼,终于成就永恒之境。 这永恒之境的时光也是永恒的,她像一个时光囚徒般看着人间千变万化、多姿多彩,而自己只能永远的困守在同一时光中。 她曾经无知无觉,也曾经尝尽爱恨滋味;红尘中早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但她还是要在每一次醒来之后就看看红尘万象。 她自称是红尘不灭金仙,当这唯一的红尘不灭金仙,只因她最爱的就是烟火红尘。其实她既不属道门仙人,又没证佛门果位,也不是天堂天使。在她心中天堂与佛国都不及红尘万丈,她以无尽法力让无数的神仙妖魔都入凡炼心受千劫万苦。 她的眼神一点点地由静如止水变为涟漪荡漾,她的意识在复苏! 永恒之境是无生无灭的,她就应该是无识无我的。 可她不想要无识无我的心境,她也不想在这无生无灭的永恒之境! 她是在身为胡仙仙的那一世修为红尘不灭金仙的,她的自我意识也定为她就是胡仙仙。 她的眼神已从涟漪荡漾变为波涛汹涌,永恒之境的无尽空茫也变为秀丽山川。 她知道眼前的青葱山林,清澈小溪和繁华小城都是自己化出的幻像,可她还是忍不住眼含泪花。这是她的家乡陵州城,早已消失于世只能存留在她记忆中的家乡。 每一次复苏之后她都会幻出陵州城,幻出城中那些市井小民,看他们活灵活现的在自己眼前,她就可以让自己融入他们平淡琐碎又踏实美满的生活中。 多复苏一次,心中的寂寞就沉重一分,心中的思念就刻骨一分,可她还是忍不住要想起那些人、那些事。 她从陵州城上空掠过,双手挥舞之间便有香洁花瓣飘扬洒落。看着下方万紫千红的花海,她含泪的眼中又泛起淡淡的笑意。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各种隐患 水晶沙漏里,黑得发亮的细沙极缓极缓地流动,程浩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仿佛看得更细致些,时间能流逝得慢些。 胡仙仙轻轻行到他对面,坐下后,也盯着沙漏细看。 这个水晶沙漏是程浩风特制,胡仙仙看不懂那些刻度,夕阳西下,晚霞绚丽多彩,只见水晶也折射出绮艳明华。 过往的岁月,当下的每一刻都是绮艳明华美好无比,未来也会是,不论经历什么,时光本身是无可复制,非常美好的。 光线渐暗,天上闪出稀疏几颗明星,程浩风的眸子微转,看向胡仙仙,轻轻一笑,站起身走过去,捏着她的肩膀。 “仙仙,饿了?想吃什么?” “已经饿扁了?让我先咬你一口行不行?” 程浩风点了点嘴唇,示意她去咬,刚才专注研究沙漏的清雅修者变猥琐浪荡子了。 胡仙仙娇哼一声,抓起他的手,拉开广袖,朝他小臂咬去! 臂上留下红印,他委屈地瘪瘪嘴,又低下头舔手臂上那红红印迹。 “你……”胡仙仙拿手半捂眼睛,“羞不羞啊?不理你了,你看你的沙漏,我自己去做吃的!” 她说着往厨房跑,程浩风长臂一伸把她拉进怀里,“已经想出点头绪,不想费脑筋了。敢真咬我,必须加倍补偿我。” 琉璃墙外小鸟飞过,听到狎昵嬉笑声传出,好奇地扇着翅膀扑飞观望,只见胡仙仙半露的肩头到锁骨一串红印,还真是加倍补偿了。 “想吃什么?我去做。”程浩风这次是挺认真地问。 胡仙仙微闭着眼睛,不敢面对旖旎情景,等程浩风轻刮刮她鼻子,才睁开眼睛娇羞一笑。 程浩风很假地长叹一声,装腔作势地说:“失望,宣称爱一个人要用每一滴热血浓烈地爱,还以为多豪放的风情呢,原来是叶公好龙啊。” “讨厌!你这副样子肉麻得讨人厌!还我清和明睿的三师兄,不要这个油腔滑调的登徒子!” 程浩风挤眉弄眼笑着,伸手挠她,怕痒的她赶紧避开,可左跑右跑都躲不开。 等她笑得弯腰捧腹,快喘不过气来,程浩风才停手。 “浩风,我们这般嬉闹,换成平常人家,我得被公婆骂死了。”胡仙仙笑过之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没正形了。 “骂是把人骂不死的,只要不去在乎那些话。但是,憋闷是会把人憋闷死的。闺房之乐难道还要端着什么庄重仪态?\" “不怕你的属下谏言,说你耽于逸乐误事?嗯,‘尊主要以政务为重,不可沉迷女色,如何如何’……” 她打趣着,程浩风的神情倒严肃了些,凝视着她说:\"能和你温馨相处,我才踏实,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切存在,而不是虚无。” 胡仙仙的眸光黯淡下去,乖顺靠在他胸口,低声问:“你喜欢和我亲热?” “喜欢!你也喜欢的嘛。只有我们两个亲密无间的时候,是属于自然而然的自己,没有附加的社会属性,是最放松舒心的时刻。” 程浩风处事比一般男子谨慎细致,可也不能十分心细地体会到女人心思,胡仙仙此刻心有悲戚负疚:因为散尽他情丝,他才会在很多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和他没关系,他似是虚无;他喜欢亲热,可自己不能和他真正圆房,觉得欠了他、亏了他。 万种思绪缠杂,不是语言可以表达尽的,胡仙仙强压忧愁,与他一起去做饭。 合力开海中沙漏的进展也很慢,转眼已到除夕夜,让他们停工歇息三天。 程浩风与胡仙仙宴请臣民,将水无痕他们也从锦鲤岛请来,还有秦沐风和杜婉芷也一同来庆佳节。 热闹三天之后,程浩风亲自带人去海中动工,开始做新的一年里第一件要事。 水无痕和杭无一暂时还没走,胡仙仙要他们多陪自己两天。 闲聊当中,水无痕提及木萧萧,据乔楚诗发灵符来讲,木萧萧已彻底殒灭,是练邪功遭了天谴。 他们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木萧萧死后,霍家把她本体的大梧桐树连根挖起,要烧毁,是大梅抢下一截树枝,以葬妹之礼安葬。 此事本与胡仙仙如今没什么关联,但木萧萧几次拼死救高有全,功力恢复奇快都让人疑惑,于是等程浩风回来后,让他再问详情。 程浩风也有同样疑惑,等乔楚诗详述之后,虽然解开疑惑,可又因此而暗藏隐忧。 木萧萧和茶儿由蒯丽儿、高有全窝藏后,茶儿暗中与高有全来往,得知不少外界的事,木萧萧却是天天在地下密室打坐,几乎和外界没了联系。 她其实静不下心,她有太多的愿望想实现,怎么甘心像鼹鼠一样困在地底下? 茶儿对高有全提过她的想法,不久后,高有全让茶儿转交了一瓶药给木萧萧,用以快速增长功力。 木萧萧服用后,果然有奇效,更绝的是她发现自己伤口愈合非常快,用小刀割自己实验,很浅的表皮伤几乎能瞬间结疤。 对于这个发现,高有全很惊喜,说是有可能桐树类有什么特别东西和药发生反应,才有受伤自愈的奇效。 并推测,只要她不是立刻断气,能留一口气在,都可以复活。 高有全据此推测后,想试试推测对不对,求见霍图后,提要求要了几个木萧萧本体梧桐枝桠走。 用提升功力增长的丹药和木萧萧本体树枝入炉同炼,得来的丹药再让木萧萧吃了。 还狠心实验,打了木萧萧后,再看能不能恢复,结果还真能自愈。 木萧萧不管高有全是否把自己当实验品,只管提升功力,和增大自愈力有没有效,所以死心塌地忠于他。 在扎措带高有全去番邦后,木萧萧因本体所限,无法远离,继续在京城修炼。 因朝廷已不追究从前罪行,她没有东躲西藏了,安心练功,准备能早些去往番邦。 高有全用梧桐品种反复实验,最后试出一种和木萧萧亲源关系很近的梧桐种类效用最好。 这类效用最好的品种天生灵性足,即便没成精怪也已有个体生命意识,可木萧萧为了讨好高有全,以便获得丹药,在她所能活动的范围内大肆伐树取材。 同类相害,最令精怪们不耻,他们联合去京城地仙那里告状,可京城地仙奈何不了她,只能上奏天庭。 最终,木萧萧被雷击死,霍府梧桐林突然全部干枯,原来看起来是一片林子,其实全是木萧萧根茎串生,形成一丛树林。 这件事轰动京城,霍腾曾纳妖为妾的事也传开,越传越离谱,都说霍家养妖提高风水运,才有霍家权倾朝野,几次风云变幻都没倒台。 园中一片枯木在那里碍事,他们也不敢收拾,怕再生风波。 大梅娘家贫寒,又是妇人,她不怕指责和牵连,把安埋木萧萧的事做好。 这是出于道义而做,也有一点私心,只有霍腾亲手埋葬木萧萧,才能让此事了结。毕竟他真对木萧萧动过心,再怎么放下,心中还是有个美好的影子。而这般做了,那是慢慢抹去痕迹了。 知道木萧萧之事的来龙去脉后,程浩风没有吁叹什么,不论是人是妖,最后都免不了孤独收场,总之要单独一个人走向死亡,以前的甜言蜜语已不重要了,他只是担心高有全做的那些药。 木萧萧应该提供了很多材料,才能招到同类去告状,那么高有全到底做了多少可以让人提升功力、增强自愈力的药? 如今高有全和扎措联手,他们又占了番邦,不太好对付。 程浩风虽偶尔与胡仙仙耍闹,但多数时间还是忙于政务,亟待解决的事太多,他派人先探查高有全炼药情况,又暂把这事放一边,海中沙漏之事有进展了。 海中沙漏,经合力破开海水漩涡屏障后,并没有时空通道出现,一进其中,时间便快速过去,还有一种仿佛真如沙漏般能看见时间流逝的奇特感觉。 只是当中倒没什么危险,探路的人去了出来后,程浩风再去细探,觉得这是时空的缝隙,也算通道,也不算通道,难用他的稳定空间技能操作。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别人也没法再往前探,他决定带胡仙仙一起去探。 胡仙仙是天选永恒之心,有天生平稳时空之能,他们配合,也许能探明这海中沙漏到底通往何处。 不论水球、黑球、地球,还是青丘国,总之本为一体分开,和天庭与那些远古神没法完全脱开关系,如果能找到一个全新空间,胡仙仙就能完全不受永恒之心天命的压制。 因那里气息特殊,程浩风也没有给她陪冰炎珏,携手而行。 海中沙漏里先是用灵气隔开的海水,如在水晶通道里走,后来是黑色气漩通道中飘,也不知将飘向何处。 这种飘和在时空乱流中不同,没有压迫感,没有凛冽罡风吹,只是难掌握气漩中方向,并没有什么惊险。 也不知飘了多久,胡仙仙还是有点紧张了,她怕会永远这么飘下去,捏了捏程浩风的手指。 程浩风浅笑安慰她,很慢地蠕动嘴唇,用唇语说:“你和我,永远一起漂下也去好。” 胡仙仙这才意识到,这里面无法传语音,先前都没注意到。而程浩风应该是注意到了,并且有把握不会这么一直飘,才从容安慰她。 等她定下心神,没飘多久,前方出现一线亮光,那亮光中的景致晃眼看起来还有熟悉感。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圆转回还 在星光无法照耀的虚无处,那无尽的空茫之中偶尔会闪过冰蓝的炫光,那是永恒之境中的永恒之心将要醒来。 永恒之心的形体是块陨铜,陨铜又刻为阴阳玄貘的模样。?炫光的光弧闪得越来越快这陨铜阴阳玄貘飞速旋转起来,旋转不停中化出一个少女。 少女斜看自己圆润的赤裸肩头,她轻蹙眉尖就有一袭长裙裹上她曼妙的身躯。这长裙由领口的素白色渐变为银白色,至腰际为晶墨色,从晶墨色又渐变为银灰色,至裙裾复为素白色。 她身着世间任何灵巧织女都无法缝制的梦影长裙,在无尽的空茫中飘飞曼舞。千万年的寂寞之后,她的心也如这无尽的空茫一般永恒不变、无悲无喜? 她忘了该怎么定义自己的存在,是仙?是神?是魔?是妖?还是人? 最初的最初,她是什么样子?还是如这永恒之境一样永恒寂寞? 最初的她是一粒在星空中流浪的浮尘,虽和如今一样一无所有、孤身一个却并不寂寞,只因那时还不懂寂寞。 一粒浮尘燃起火花,飞越星海,变做一颗流星坠向人间。 这陨落的星辰因富含铜元素而被称为陨铜,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就那样孤独地陷在泥土里。 又不知从何时起,这陨铜被赋予创造永恒之境的使命。 粗糙无状的陨铜化为神兽阴阳玄貘的模样,又化为人的模样,经了不知几个轮回,又在几个世界历炼,终于成就永恒之境。 这永恒之境的时光也是永恒的,她像一个时光囚徒般看着人间千变万化、多姿多彩,而自己只能永远的困守在同一时光中。 她曾经无知无觉,也曾经尝尽爱恨滋味;红尘中早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但她还是要在每一次醒来之后就看看红尘万象。 她自称是红尘不灭金仙,当这唯一的红尘不灭金仙,只因她最爱的就是烟火红尘。其实她既不属道门仙人,又没证佛门果位,也不是天堂天使。在她心中天堂与佛国都不及红尘万丈,她以无尽法力让无数的神仙妖魔都入凡炼心受千劫万苦。 她的眼神一点点地由静如止水变为涟漪荡漾,她的意识在复苏! 永恒之境是无生无灭的,她就应该是无识无我的。 可她不想要无识无我的心境,她也不想在这无生无灭的永恒之境! 她是在身为胡仙仙的那一世修为红尘不灭金仙的,她的自我意识也定为她就是胡仙仙。 她的眼神已从涟漪荡漾变为波涛汹涌,永恒之境的无尽空茫也变为秀丽山川。 她知道眼前的青葱山林,清澈小溪和繁华小城都是自己化出的幻像,可她还是忍不住眼含泪花。这是她的家乡陵州城,早已消失于世只能存留在她记忆中的家乡。 每一次复苏之后她都会幻出陵州城,幻出城中那些市井小民,看他们活灵活现的在自己眼前,她就可以让自己融入他们平淡琐碎又踏实美满的生活中。 多复苏一次,心中的寂寞就沉重一分,心中的思念就刻骨一分,可她还是忍不住要想起那些人、那些事。 她从陵州城上空掠过,双手挥舞之间便有香洁花瓣飘扬洒落。看着下方万紫千红的花海,她含泪的眼中又泛起淡淡的笑意。 那城中的人皆是美满幸福的,因为他们是她幻化出的人,她希望他们都是美满幸福的。 只是这也骗不了她自己的记忆,她与他们有很多恩怨纠葛,她曾经刁钻蛮横伤害过他们,他们也曾经阴险刻薄伤害过她。可又怎样呢?而今只剩她自己咀嚼那些酸甜苦辣的过往了。 她落身在城中,衣衫变为了白中略黄的苎麻本色上衣和同为苎麻本色的长裙。这身简朴到有些粗糙的衣衫是她心上人送给她的,她要去凭吊他。 从前,陵州城还真实存在的时候,她总会在七月二十那天梳着他教她梳的三七分两条小辫儿发型,穿着他当年送的自织苎麻衣裙去凭吊他。 她心潮起伏,眼前不断闪现相遇相知、相爱相杀、又相亲相爱的一幕幕往事。 她总是想要避开自己声嘶力竭大喊的那一幕,可总也无法避开,即使修为到如今境界耳中一回荡起那声音仍让她心如针扎。 “我不放!我不会放弃他!不放,不放……” 当时的那种绝望无助、悲愤怨恨之感再一次让她眼中溢满泪水。她咬紧下唇小跑起来,她不能让自己的眼泪破坏这个自己建起来的美好幻境,来来去去的人都是喜悦微笑着的美好幻境中不能有人哭。 她跑出城,望着连绵起伏的山丘心绪略微平复了些。她想起自己抹灭自己在红尘中的一切痕迹时,心中想着的话:我与你不曾真正痴缠,你却让我铭心永世。我因你灵性永存,修成红尘不灭金仙。我只想你能得一世平安圆满,永恒的孤寂中纵然遗忘一切,也会记住你的笑脸。 可惜她记得他带给她的柔情万种,和那点刻骨铭心的感觉,却记不起他的样貌和名字,甚至他们一起经历的事情都模糊不清。 她能幻化出很多的人,可总有一些故人是她无法幻化出来的,她对此是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她无奈的是,她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单无法幻化出来,就是用笔描画出来也会边画边消去痕迹。唯一寄托思念的方法也只能是在每次复苏后来这儿凭吊,在他们共同植下的这株灵桃树下追忆当初。 走过无数次的小路,这次走来格外的有真实感,让她疑心永恒之境的一切才是无稽的幻梦,眼前的小桥流水才是真实。 走到义庄旁,只见桃叶凝碧、桃花绽红。看着开得灼灼如红霞缀锦的桃花,她惊愕得倒退三步! 这灵桃只是她自己营造出的幻境呀,只能是像在红尘那般每年去的时候景象为桃叶浓荫翠绿,枝叶间是红艳欲滴的熟透大桃子。 她从未在桃花盛开之时来过,没见过花开时的景象就不可能幻化得出花开时的景象! 这不是自己寄托思念,排解寂寞的幻境?是实境吗? 她苦笑摇头,我已经被寂寞折磨得心智溃散了吗?看来永恒之境也不可能永恒! 她悲怆愤慨地狂笑几声,“就连一点点寄托思念的梦幻也不肯给我?那就毁灭!既然没有永恒的存在,那就永恒的毁灭!” 她的怒喝声中天地之间卷起无数道螺旋形的气流,天空扭曲波动如破布丢在风中,大地挤压震颤如木板漂在海中。 她在气流形成的漩涡中心木然等待着重归无情无识、无心无念的那一刻。 然而,狂暴气流重新平静归为恬畅和风清气的时候,她身边的一切景象并没有化为虚空,反而更加鲜活真切起来。 她的身后有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来,她一回头就见到那些本来无法幻化出来的挚友。她试过无数种法术都不能幻化出来的挚友,此刻就竟然那般真真切切的看着自己。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戏谑她的话,他们都是喜气洋洋的神情,她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后来,其中一个紫袍金带的高贵俊朗男子止住了众人喧闹,“各位道友莫再笑闹,她要是脾气拧起来逃婚跑了,程浩风得等到何时才能与她缔结美满姻缘?” 她恍惚记得这人是紫微星君,曾分一魂一魄入凡为韩泽熙。而他口中所称的程浩风是谁? “程浩风”这三个字在她脑海中回旋,渐渐的如烟花般在她脑海中炸开绚烂光芒。 程浩风就是她的心上人啊! 千万年来她只记得那些碎片似的往事,却记不清他的面容,甚至记不得他的名字。 他在她心中能磨灭不忘的是因最初那无知无觉之时的丝丝光明、缕缕温暖;是因一次次濒临危境将要绝望时的舍身相救;也是因明知无法相守却又不舍不弃的缠绵纠结;还有最终未能相伴可又无时无刻不相随的情丝万缕…… 她飞跑向前,经受极度震动后几乎昏乱的神智让她忘了自己可以瞬移万方。 她不知道他在何处,她也无需问方向,怦然心动的感觉就是最好的路引。 在一座竹林掩映,花木扶疏的小院外她顿住脚步。她难以自抑地渴望见到他,又难以自抑地恐惧见到他,她害怕这会是一个要让她承受更多痛苦的陷阱。 她轻手轻脚像惹祸后的小猫儿般走进院子,她想暗暗观察眼前一切是虚是实。 却不想,猝不及防地迎上他半是嗔怪半是宠溺的浅淡笑容,“一天到晚乱跑,哪像仙女?倒像是小傻子、小疯子。” 她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他并不算俊美的脸因两道剑眉显得英气勃发,又因一双星眸显得机敏睿智。 她看得有些发痴,都没发觉自己落泪。见她两滴硕大的珠泪慢慢滑下,他似乎被吓着了:“仙仙,怎么哭了?你知道我一出口就是责怪人的语气,其实我并没有想着责怪你呀。” 她摇摇头,傻傻笑着,他真的是程浩风!她心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就是看着清隽儒雅有几分书卷气挺斯文的样子,其实是倔犟固执爱闹脾气的小孩儿性情。 她记得她说他是孩子脾气,他总反驳说他自己是真性情。 他轻轻地帮她把跑乱了的发丝别到耳后,带着有几分喜悦满足又有几分腼腆羞涩的笑容说:“喜服做好了,你先来试试。” 她乖顺地随他进屋,他抖开叠好的衣服,鲜红的颜色艳得她心中也满是红彤彤的喜庆感,绚丽的绣纹让她心中也似铺满锦绣。 这一瞬,她心中又涌来无数往事,这混杂了千头万绪的往事中哪里是开始?眼前的这一幕是真实存在还是一重难以破解的幻境? 记忆倒真是清晰起来,记起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的红尘相遇…… 第一千零二十章 良宵溺欢 天空两色,清透润泽如瓷的高空,明净得令人的心也平和,天地相接的低空却是浊黄漫漫,涌动着浮尘。 荒原之上几丛枯黄的草在风中瑟缩着,胡仙仙和凌若风的目光都停留在草上,那是此处少见的生命亮色。 冷风如刀,吹得她们衣裙飘举,若不是她们皆身有异术,要被风刮得扑进泥沙了。 她们之间夹杂了太多恩怨,此刻有很多心里话要说,可不知从何说起。 经过了那么多,她们都已不是纠结于小情小爱的人,可有些事一旦说出口,又得变成争风吃醋扯酸话。 凌若风回望那些黑石块,又侧头用眼角余光打量胡仙仙,只见她白衣胜雪,身姿袅娜,神情中透出无奈与疏离。 察觉凌若风在看自己,她礼貌地微微一笑。 “你越来越像白回风……”可能又觉得此话不妥,凌若风勉强笑了笑,“至少此刻很像。不是那个能洒脱放手的胡仙仙……” “我从前,很洒脱?”胡仙仙微微皱眉,她从没有真正洒脱过? “也许说不上非常洒脱随性,但和你这时的模样有区别。” 为了佐证自己所说正确,凌若风回忆着,“我被剔仙骨时问你,是不是很爱三师兄,你挺倔地说不爱,后来为了应付我又随口说爱……那时的你,虽然不能完全抹去爱他的感觉,但完全是随时可以转身离开的姿态。” 胡仙仙听着,又平视她的眼睛,目光相接,两人都无奈浅笑。 当年的胡仙仙确实做不到内心完全清静,要彻底放下程浩风很难,可要斩断羁绊,从纠结情绪中走出来,对当时的她来说并不难。 而今,她连赌气说一句要分开也狠不下心,若要说出伤人的话语,没有气着程浩风之前,已先把她自己伤得千疮百孔。 很多情侣是一开始火热,然后逐渐变冷淡,最后仅靠责任维系,甚至连责任也抛开,彻底变仇敌,胡仙仙对程浩风却是好感逐渐加深。 最初的喜欢也许表现得更直白,可当时并没有满心全是程浩风,如今连灵魂深深刻着他的印记了。 胡仙仙遥望着天地间苍茫一片,幽幽轻叹着说:“我不如白回风,别说踏入轮回与他诀别,我一刻都不想和他分开。我不仅没有勇气离开,我对他的依恋已成习惯。” 凌若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什么也没说,从前她一定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指责的话,并要求胡仙仙保持理智不许感情用事,但如今无法这么做了,她能理解胡仙仙了,不再只为了程浩风的前途和自己的利益着想。 每一个人都在成长变化着,凌若风心中微感纳罕:难道自己不再迫切希望胡仙仙离开程浩风了? 本来打算两人单独谈谈,讲讲大但理给胡仙仙听的,可凌若风什么也不想讲了,又站片刻,提议回去了。 回去之后,又和鬼王聊几句,胡仙仙和程浩风告辞离开。 返回同天城,程浩风对舞蝶和属下们简略讲了情况,安排好接下来要做的事后,就回蕊仙居歇息。 胡仙仙已在门口翘首盼望着,一见了他,立刻扑进他怀里:“浩风,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程浩风轻抚了抚她的背,搂着她进屋。 此次出门回来后,胡仙仙格外黏他,不管做什么杂事都要呆在一起,没事的时候更是恨不得贴在他身上。 “靠我近一点,心像缺了一块,你在旁边才能好些。”躺上暖玉床,胡仙仙拉了拉正在解衣的程浩风。 程浩风并没有谑浪笑她性急,轻柔揽她入怀,蹙眉说:“我也是。剜心、补心、换心,早已结疤相融,为什么又疼起来?” 她并没有和他一起思考原因,只是眼神迷离地在他胸口轻蹭:“陪着我,一刻也不离开……” “好,一步也不离开。”程浩风也不想那些原因了,低头吻她。 白天之时,程浩风去忙正事,胡仙仙就斜倚琉璃墙之旁呆呆看着外面,像只慵懒的猫儿闲看世间纷扰。 阵法已经算得差不多,只需最后去试试破阵方法是否正确,她什么也不想做,且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晚上就缠着程浩风说甜蜜情话,耳鬓厮磨,卿卿我我。 时光匆匆,又到初夏,黑球的夏天很热,这一日是阴天,意外地凉爽,胡仙仙决定出门走走。 杭无一他们都回锦鲤岛了,胡仙仙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恍恍惚惚当中觉得自己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清醒又孤独。 人群中的寂寞感最侵蚀人心,胡仙仙怎么也缓解不了压抑感,繁华街道也不显得热闹,只是让她感到嘈杂烦躁。 回蕊仙居后,乌云密布,可能快下大雨了,不少鸟儿疾飞还巢,她不禁担忧,鸟儿们的巢会不会被暴雨冲刷掉?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这些,任何生灵都要经受风雨才能成长,自己是明白这道理的,可仍然多愁善感得仿佛自己不是自己。 可能是心尖痛感越来越明显,痛得也越来越频繁的原因?或许暂压的绝欲夺情咒已压制不住。 心痛到底是因未来躲不过伤心事,还是生病了?或真因了绝欲夺情咒? 她感受过多种心痛,当年白回风上轮回台,与心上人和师友诀别,心痛如刀绞,可那是如生病般的痛,病好则能止住。 此刻才体会到,那种不愿别离又必须别离的心痛感本来是如何,不只痛彻心扉,还痛得绵绵密密、无休无止。 胡仙仙的异样,程浩风是能感应到的,他们的心是真相连,他也怀疑绝欲夺情咒快压制不住,可他们都默契地谁也不提。 暂时压制着,他们还可以动情,可以亲热,只是不敢越过雷池,若不能压制,他们动情都会心痛无比。 情深不寿,若有选择,她宁愿用情不要如此深,只要彼此有好感,懂得互相尊重,平淡携手一生就好。 眬月丝帐轻曳,似有月光流照,帐中爱侣迷醉于深爱情浓。 虽无极致欢娱,也有沉醉缠绵,没有鱼水交欢,但在如梦如幻之中有蝴蝶恋花采娇蕊。 两人你侬我侬饱受诟病,属下们纷纷劝谏程浩风要懂节制。 不论水球还是黑球上,几乎都认为,男子若是痴情该被人鄙薄,男子应该建功立业豪情万丈! 女人嘛,只是他们累了、烦了时用以解乏解忧的工具,沉迷女色是没出息的。 即便男子已有功业建起,那也得多多繁衍子嗣,培养接班人,以保基业万代不衰,怎能随着女子胡闹? 胡仙仙不想解释,此刻她只知道,能乐一时且乐一时。程浩风更是不介意别人怎么说,这黑球的规则由我制定,哪管什么对和错? 暖玉床上弥漫春潮媚气,程浩风溺于其中不想上岸,一些对他不满的人,正聚在一起,一遍遍咒他们二人死亡。 胡仙仙伸手轻抚程浩风的脸说:\"若能这般荒唐至死,再至灰飞烟灭,实在不错的结果,求之不得!为什么那些人要把事重复说,把这一切当成诅咒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浅醉微醺,两腮酡红,娇媚更赛晕染胭脂, 斜倒进程浩风怀里,双臂举起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披的玉色薄纱褪下肩头,侧面看去隐约露出腻白峰光。 程浩风抬袖盖住,他冷眼扫视,血无仇带头告退,众属下皆随着退下。 “是否淫靡?” “不愿想,这个脑袋留着秀美皮囊就好,脑袋里装的千般万种都可以不要。” 青色道袍,隐藏道门身份时红色长裙、蓝底小白花的朴素民女,这般各色罗裳轮换,风情万种。 “红颜祸水不缠着尊主又怎么为祸天下?” “是赌气,也是真的沉溺于纵情贪欢。” “喜欢看他情动欲起的模样,彼此魅惑。” 曼珠沙华,红得发暗,不够明艳,妖艳得勾魂夺魄。 “幸好,我们此刻还不能,否则真的要被你敲骨吸髓了。” 压制渐小,绝情夺欲咒,心痛得快窒息,原来疼痛也会让人上瘾。 吸五石散戒不掉的人大概就是这样,明知是饮鸩止渴,还是一次又一次沉沦。 索取更多的愉悦感才能稍解痛苦,恶性循环,这个循环不会持续多少年,每一天都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放纵。 不论说得多么不堪,再也不在乎,是否少留遗憾? 桑文秀有孕,需要多照顾。 总说要吃亏,要遭报应,那是没有深爱过!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如果经受那些恐吓人的惨烈报应,就绝对能换来知心爱人永不分离,轰轰烈烈的疯狂爱一场, 不是爱情不值得,是不能确定付出后对方能不能真的永远相知相守,不离不弃。 是缘?是劫? 遇见了,就是遇见了, 缘,也结, 劫,也结, 结不解,难渡劫? 三生镜里映出的一幕幕是真? 烟火人间经历的一件件是真? 放回缘劫三生镜,忘了诸般是非,只觉可叹,可叹。 人生多风雨, 如何走下去? 带来风雨的是你, 撑起伞, 遮风挡雨的也是你。 陪你走下去, 也是你陪我走下去。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烟花绚极 画册里一帧帧精美图画,所绘全是春闺香艳场景,那人物面容画得皆和程浩风、胡仙仙有七分相似。 “画技不错,可惜了,画中人男的不够俊,女的不够美,若是照着五师兄和红儿画,那般才有更多人看。嗯,就是照着韩泽熙和竹君画也不错。”胡仙仙挺专注地欣赏了一会儿才说。 杭无一瞄了两眼又侧开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们这样胡写乱画,太败坏风气了。你还有闲心注意五官怎么画?” “有闲心,我有闲心得很呢,一天到晚又没什么事做,闲得发慌。唉,照着红儿和竹君画也不对,她们已不在了,不能污损她们清誉。” 胡仙仙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杭无一也不接话,她说了很多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她只是心尖很疼,总是想起那些已不在的亲友,嘴角带着笑意说话,眼中却是满满的悲凉。 说累了,她又翻看那些画册,见杭无一在旁边欲言又止,促狭地把画册拿到杭无一眼前。 杭无一惊得眼睛瞪圆,又飞快闭上眼睛,紧张得小脸皱成一团儿。 胡仙仙笑了几声问道:“是否淫靡?” “不知道……阿姑,别捉弄我了。你也快想想办法,这样下去不行。” 胡仙仙按着胸口,缓缓走到琉璃墙边,出神地望着远方,语声飘忽:“不愿想,不愿想……这个脑袋留着秀美皮囊就好,脑袋里装的千般万种都不要。如此,才能略快活些。” 听她语气不对,杭无一睁开眼睛,快步走到她身边,瞧瞧她脸色说:“阿姑,你是不是生病了?” 胡仙仙摇摇头,让她陪自己出去走走,出门前又让她先等着,要换衣服。 换下家常随意穿的藕白衣裤,换上一袭窄袖水绿衣裙,纤腰盈握,罗带飘飞,胡仙仙俏丽似十六少女。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出门,杭无一随后跟上,使劲儿走,仍是有一点跟不上师父的步伐。 不是真的腿脚跟不上,是心理上的感觉,明明刚才还是极具成熟风韵的女子,带了沧桑感在自嘲呢,此刻在街上快活地东瞧西看,又像好奇的小女孩。 胡仙仙以前对于穿着不甚在意,通常穿一身青色道袍,需要隐藏道门身份时,去豪门华府穿朱红色长裙,去乡村或小巷就穿蓝底小白花衣裙扮朴素民女,很少刻意装扮。 相识多年,杭无一从没见过她如今这般罗裳轮换,演绎出万种风情。 玩了一圈,又吃了各色美食,胡仙仙拉着杭无一去找程浩风。 “不用去打扰三师伯了?他很快要回蕊仙居了,你们有什么事,回去慢慢说。” “可我现在就想说,不想等他回去再说。呵,红颜祸水不缠着尊主,又怎么为祸天下?” 两人直闯齐阳殿外也没人敢拦,进了一间议事厅,众人见她来了,都自动告退。 程浩风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想请杜婉芷来玩,已有两个月没见了。 别的事,倒也没有。 被一件琐事打扰了正事,程浩风也不恼,笑着答应了,又让她们先回蕊仙居,他安排一下事情就跟着回去。 一天后,杜婉芷到了,几个人相见说笑,欢聚两天后,她让杭无一回锦鲤岛去。 临行又嘱咐她:“多帮无痕经管各项事务,你需要学些治世之术。” 送走杭无一,胡仙仙站在海边礁石上静默良久,海风吹乱她发丝,吹得素白长裙飞舞翻卷。 杜婉芷在旁边细细打量她,打趣说:“他们说你的容貌逊我一分,我倒觉得你更动人。此刻这般脆弱又伤感的病态美,真是我见犹怜。不如我们一起私奔,也去占个地盘当山大王,免得和他们在一起被人说三道四。” “我?脆弱又伤感的病态美?”胡仙仙回过神,摸摸自己的脸,惊讶反问。 “脸色那么差,眼神那么忧郁,瘦得快要被风吹走了,多年知交,你快不快乐,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杜婉芷拉她走下礁石,慢慢往回走。 “我这会儿不想回去,在这里坐坐,你弹一曲给我听,行吗?” 杜婉芷取出寒月芷梦琴,盘坐下来,横琴膝上,但没有立刻弹。 她认真地问胡仙仙:“你这般闹,是在赌气,还是真的沉溺于闺房私乐?” “是赌气,也是真的纵情贪欢。” 也是真的纵情贪欢?杜婉芷听了她回答后神情愕然。 她妩媚轻笑,抱膝蜷坐在石头上,低声说:“喜欢看他情动欲起的模样,诱人沉迷,我怎么甘心只是我沉迷呢?当然要彼此魅惑。” 杜婉芷摇头轻笑,叹了两声,拨弦抚琴。 琴声和悦,如飞鸟自在来去,如山花幽谷开落,也如云卷云舒悠然散淡。 胡仙仙闭目倾听,心中好受很多,似睡非睡,完全放松身心沉醉于琴音。 一曲终了,耳边还有余音袅袅,胡仙仙沉浸在这种美妙感觉中不愿离开。 杜婉芷看了看她,又调弦再抚一曲。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请杜婉芷教她抚琴,两人十指翻飞,泠泠妙音飘出蕊仙居,飘于同天城上空,引不少人仰头细听。 秦沐风思念杜婉芷,忍不住发灵符催促归期,胡仙仙只得放她归去,自己练习弹琴。 八月十五到了,程浩风宴请臣属,胡仙仙毛遂自荐,要弹奏一曲助兴。 同天城特有的黑石所筑高台上,紫檀琴台放好,周围垂下素白纱帘,胡仙仙携琴登台。 她一袭红衣绝艳,如曼珠沙华,那红衣红得发暗,不够明艳夺目,可又妖艳得勾魂夺魄,隐隐有血染之感。 琴声初时如林间溪水潺潺,渐渐从舒缓而激越,如小溪汇入大江激流,发出少有的高亢琴声。 琴,六艺之一,陶冶情操的雅乐,从程浩风来到同天城后,已有不少原住民学中原人的文化,宾客中懂音律的不少。 他们微微皱眉,胡仙仙琴技不高,可这铮鸣之音是多数琴师弹不出的,可见她是心有铮鸣,不是靠技巧弹出。 一曲弹完,胡仙仙起身走下高台,听众们并不敢鼓掌叫好,因为那是把她当乐伎艺人了,他们只能起身目送,直到她走入宴会厅角落的一间房门。 宴席散后,程浩风半醉归去,央求胡仙仙再为他单独奏一曲。 仍是红衣妖艳,眼波流转,笑意嫣然,指间飞出的琴音已与先前带铮鸣之音不同,宛转动听又有一丝挑逗意味在其中。 “幸好,我们此刻还不能阴阳谐好,否则真的要被你敲骨吸髓了。”程浩风等她弹完,帮她把琴收好,又握着她的手说笑。 胡仙仙娇嗔白他一眼,携手往暖玉床行去。 压制渐小,绝欲夺情咒的效力增强,胡仙仙若有动念,就会心痛得快窒息,可她还是管不了这些,纷杂念头没有断过。 她疼得已无法思考,也不愿放下杂念,决绝地让自己就这么疼也不愿动任何资源,她忍着,程浩风也忍着,痛苦中寻觅欢娱,原来疼痛也会让人上瘾。 胡仙仙暗想,吸五石散戒不掉的人大概就是这样,明知是饮鸩止渴,还是一次又一次沉沦。 索取更多的愉悦感才能稍解痛苦,可愉悦感又引发绝欲夺情咒,如此成了恶性循环。 不过她不怕,这个循环不会持续多少年的,她觉得每一天都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因此肆意放纵。 不论旁人说得多么不堪,她也不在乎,也许再也等不来好结局了,她只在乎是否可以少留遗憾。 程浩风总有很多事必须要去忙,他又请了不少故友来看胡仙仙,因他们是凡人,需要更多照顾,足足用了一个月才把他们接到。 胡勇刚和葛淑美仍然没有孩子,他们彼此扶助,经历了很多事情后,才明白互相体谅是最好的陪伴。 泥蛋儿和桑文秀已有一个儿子,桑文秀又有孕,因她需要多迁就照料,胡仙仙留她在蕊仙居中住。 桑文秀是琼莲宫弟子,是蔡莲君的第十几代徒孙了,论排辈是晚胡仙仙很多辈的。 她嫁给泥蛋儿后,胡仙仙让她不按琼莲宫排行来称呼,只叫年龄相若的人哥哥姐姐。 桑文秀点头答应,不多讲俗理,却也对程浩风和胡仙仙保持着有分寸的恭敬,这让胡仙仙很喜欢她。 中秋节,男子们都去了邻月楼饮酒赏月,胡仙仙带女子们到温泉池泡桂花浴。 桑文秀与胡仙仙谈论如今琼莲宫种种时,无意间提到妖兽增多、瘴疬增多,众弟子辛劳奔波,还是只能救少数百姓。 胡仙仙心尖又痛起来,她们不知原因,慌乱地要去找程浩风来,胡仙仙摆手阻止。 “在软榻上躺躺就好,我身体越来越娇弱,泡温泉泡久了也难受。” 她们由着她做,但也不好再继续泡,准备陪她在池边坐坐。 见她们这般,她让她们都回客房歇息,不用陪着。 她们走后,她心中又袭来凄凉之感,不论是杭无一、杜婉芷还是各位旧相识,都无法长久陪伴她呢。 花香薰人若醉,她伤感一会儿,又昏沉欲睡,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程浩风抱起她,她睡意蒙眬,忽见了程浩风,情难自已,仰头凑近。 唇瓣如花,引蜂濡蜜,爱意酿甜,情至深时,烟花绚极。 若有他相陪,没有别的人也还可过,若没有他,如何过得下去? 想想永恒之心的永恒孤独,胡仙仙更是不舍与他分离。 自私吗?罪过吗?该舍此情吗?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如果经受那些恐吓人的惨烈报应,就绝对能换来知心爱人永不分离,那遭受报应又何妨? 轰轰烈烈的疯狂爱一场,还能最终相守到永远,再惨烈的遭遇也只是个过程。 最怕是,经历千辛万苦,还是不能相守。 世人多数说情情爱爱是闲人的游戏而已,付出太多不值得。 不是爱情不值得,是不能确定付出后对方能不能真的永远相知相守、不离不弃,得不到回应才不值得。 无爱不能长相守,太爱却也不能长相守。 因为无爱就受利益影响,不能同甘共苦;而太爱了要遭天嫉妒,一生总有很多坎坎坷坷,被迫遭受生离死别。 真情无价,只是得到的人太少,能得到的人是万中无一。 那么,给得到的人设些人生障碍,也是为了冥冥中的公平? 想想程浩风和胡仙仙,所得算是多了,理所当然要遇到诸般障碍。 胡仙仙想用所有的“得到”,换一世平淡相守,可以吗? 第一章 与魔论道 不想亏欠他人,也不想辜负自己,如何才是不亏不负?如何才可获得圆满? 暗夜寂沉沉,孤星伴冷月,霜风入松林,林海掀碧涛。 树摇叶摆,寒鸦哀鸣,无枝可栖。 深秋,云华观后山镇龙囚玄阵旁,程浩风独自徘徊。 所见情景萧瑟,飒飒秋风沁满寒意,似能凉透人心。 寒风袭来,他所穿的浅蓝半旧道袍拂动。袍裾翻飞,如一片轻云飘落。 “哈哈……嚯哈哈……” 笑声突兀响起,带着狂放邪肆之气响彻夜空。 程浩风顿住脚步,听清笑声是从镇龙囚玄阵中发出,又浑不在意继续踱步。 笑声是臧玄蛟发出,是这阵中的被关押者。 那囚徒是逆天而行的恶魔黑龙,也是云华观主晁玄同的师弟。 程浩风是晁玄同三弟子,臧玄蛟就是他师叔。 臧玄蛟有时会疯狂大笑,有时会胡言乱语,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他们不避忌这里,还常常过来,因灵气比别处更浓,又很清幽净洁。 大师兄马鸣风更是从观中搬出来,在斜后方不远处的山崖上凿了个石洞长住,静心苦修。 程浩风满腹心事,没有兴致多管他人,仍陷在无尽烦恼中。 他已快两百岁,但眉目间的青涩感仍未褪去,更像尘世那些快二十岁的少年。 仍有青涩感,是因少年时已入山修行,没有经受多少世事沧桑。 可修行者应当平和淡然,无喜亦无悲,他为何惆怅而迷惘? “砰、砰、砰……” 阵中传来撞击声,臧玄蛟试图破阵而出,程浩风的思绪再次被打断。 尽管明知臧玄蛟难以逃脱,他还是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望过去。 阵中十二个奇特图案陡然亮起,分别映射不同颜色的灵光。 单色的灵光汇成了绚丽彩光,道道光线交织如同大网,阻挡着臧玄蛟的冲击。 只见彩光之中透出隐隐黑气,那黑气快速奔蹿来去,彩光一次又一次拦截黑气。 阵中看似只有浮光晃动,并没有激烈打斗场面,可夹杂了金铁之声的巨响震耳欲聋,地面也被震得晃荡不停。 不久之后,黑色气息渐渐薄弱,彩光也渐渐暗淡,最终归于平静。 冲阵失败,臧玄蛟并未气馁,又开始狂放大笑。 有那么一瞬间,程浩风觉得镇龙囚玄阵很薄弱,臧玄蛟似乎随时可以破阵而出。 但那种感觉很快消失,他转身离去,明早还要读经练剑呢,该回屋歇息。 “站住!臭小子,陪我说说话!”臧玄蛟高声喊着。 程浩风回头张望,只见阵中彩光已经全熄,臧玄蛟的狂傲霸气透出阵外,有凌天威势冲着他碾压而来。 这威压令人想跪伏,可程浩风咬牙硬扛住这威压,默然转身。 才走出一步,他嘴角已渗出鲜血,不禁暗叹这臧玄蛟太强大了,若是没有被镇压,天下间有何人可敌? “不准走!哼,跟你师父一样没用!都是不会努力争取,只会纠结彷徨的懦夫!” 程浩风可以不理臧玄蛟的挑衅,硬扛着走了便是,但这话辱骂了师父,真忍不了。 “懦夫?呵,师父他循规蹈距、板正端严,师叔你潇洒豪迈、果决凌厉,他的确不如你有气概。但师父已是受人尊敬的淳和真人,师叔你却被镇压于此。” 他语气淡淡,但臧玄蛟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暗讽之意? “你小子懂什么?若不是混元祖师偏心相助,晁玄同那点儿能耐如何镇压得了我?” “师父向道之心坚定,祖师当然助他。祖师助的是天道,不是偏心挟私。” 没料到他敢驳斥自己,臧玄蛟愤然低哼两声。 可又没再继续争论,反而大笑起来。 他已将气息收敛,程浩风顿感身心轻松许多,暗想着怎么退开。 笑过之后,臧玄蛟却又威压外放,满带戾气连声反问:“助的是天道?何为天道?向道之心就是探索天道,可你们懂得什么是天道吗?你以为飞升成仙,去天庭当奴才,算是参悟天道?” “我不知何为天道,但一息尚存,求索不止。天道之悟若不在天庭,必属西天;不在西天,当在天堂;不属天堂,还有魔域!有求索之志,必有明悟之时。” 臧玄蛟看不到程浩风,但能想象出他的样子,那目光应当坚定倔犟,一如他师父晁玄同。 而其实程浩风在坚定倔犟之外,也有一丝惶惑…… 阴沉黑夜中只有神奇诡秘的镇龙囚玄阵在眼前,看不到臧玄蛟,只听一个狂傲邪异的声音与己争论,倒仿佛不是与臧玄蛟争论,而是程浩风在与另一个自己争论。 臧玄蛟狂傲邪异的声音再响起:“你可比你师父还……嗯,傻倔傻倔的。我问你,是神佛在护佑凡人、渡化凡人,还是凡人在供养神佛、警醒神佛?” 这问题刁钻古怪,程浩风认真思考片刻才回答:“我不知如何回答,但神佛定然所知更多、所悟更透。” “是么?”阵中传来讥讽的低笑,“呵呵,那为何神佛渡不尽凡人和妖魔?这红尘滚滚、地狱魔窟存在的时间可比天堂佛国久得多。” 说不清是红尘滚滚、地狱魔窟存在的时间更长久,还是天堂佛国存在的时间更长久,毕竟多数生灵在红尘中,没去过天堂也没去过地狱。 程浩风不认为依靠外力就能有所成就,朗声道:“谁渡谁不重要,有人救渡,还需上进。” “自己上进?哈,说到底还是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那还要这满天的神佛何用?” 臧玄蛟的张狂悖逆之语,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对啊,既然反正要靠自己,还要满天神佛何用? 他沉默不语,臧玄蛟的声音带了得逞笑意传出:“想不想知道这满天神佛有何用处?放了我!哈哈哈……我来告诉你!” 放他出阵?程浩风看了看阵中,黑气又渐渐聚起,臧玄蛟要再次冲阵了,他凝起护体真气抵抗威压,转身离开。 脚步刚动,身后扑来猛烈强压感,不只是气势上的威压了,而是如有实质的压力,滚烫黏稠如同岩浆急冲而来。 他下意识地想跑,可是身体根本来不及跑,已然趴倒在地。 被镇压的臧玄蛟还能让自己如此狼狈? 深感羞愧的同时,他又愤怒难抑,凭什么一个被囚禁的恶魔都敢欺负他? 全身经脉灵气急涌,冒着经脉逆乱的风险,强运灵气,以手撑地借力,慢慢直起腰,他缓缓站了起来。 “啧啧,有点意思,境界还没到清福仙,居然敢硬扛我的熔金高压。也有些胆量啊,怎么不敢放我呢?” 程浩风全神贯注硬扛,血肉骨胳都快融化消失一般,只感觉无尽的钝痛蔓延,仿佛灵魂也在被挤压撕扯,哪还有余力回答? 他七窍之中流出鲜血,嘀嘀嗒嗒血珠滚落,在石板上绽开朵朵殷红小花,又很快洇入沙尘,只留暗褐斑迹。 “当真不怕死?你这脾气确实像晁玄同啊。在你心中,你师父是正,我是邪,所以你样样学他,不听我的。可他怎么不给你能扛熔金高压的混沌力神器?” 话音落时,压力也收,程浩风这次没有立即轻松下来,反而像被狠狠挤压后,又被狠狠拉弹了一下! 灵气乱涌得更急,血液也似在乱冲,不受控地连喷出三道血箭! 似将意识模糊,可大脑仍在思考:为什么师父不给我蕴含混沌力的神器呢? 和镇龙囚玄阵相应有十三件神器,其中十二件对应了十二个图案,还有一件对应阵中黑石。 除了当年被臧玄蛟所属之人带走的那几件神器,余下的分发,师兄弟姐妹们都各有一件,为什么我没有?师父明明还自用有一件。 师父为何不将慧心玉剑给我?为何…… 臧玄蛟的身体被囚禁,但实力只是被锢压在一处不能远放,锢压了却并没有减弱,他的威压仍可覆盖此阵方圆十几丈。 那些神器能抵消他的威压大半,所以别的师兄弟姐妹靠近镇龙囚玄阵并不会受太大影响,只有程浩风多次遭殃。 虽是如此,他还是要到此阵周围来,这里灵气充沛对功力提升有益,还很幽僻,方便冷静思考。 擦了擦额头冷汗,逐渐缓过气来,程浩风低声说:“给不给神器,师父自有考量,你不必挑拨我们师徒关系。” “晁玄同不传神器给你,当然有原因,只不过你不知道,我却知道。我还知道你因何事烦恼,信不信我能帮你解决?” “我愚钝憨痴,悟不到空明心境,当然烦恼多,不需要旁人解决。” 臧玄蛟听了回答后冷笑一声:“嘿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情所困。” 程浩风面色一僵,轻轻抹着脸上血迹,血色抹净,脸仍旧通红。 “不好意思了?哪个少年不多情?你这般忧愁,是不是晁玄同不许你谈儿女私情?” “师父自有他的道理,我只需听从教诲。” “他当然有他的道理,你喜欢你七师妹白回风是不是?唉,可惜你不能喜欢她。” 程浩风的脸更红,着急辩解道:“哪有?谁、谁说我喜欢七师妹?” “还用谁说?我虽然被囚在阵中,可也隐约能看到你们的生活场景,看你们言行也能猜出一二了。” 不曾对白回风表白,只求过父亲和师父去白家提亲,可他们都不答应。 只因长辈不许,程浩风便掩藏情意,连在师兄弟面前也不曾表露过,心思却已被臧玄蛟看破了? 第二章 谨守自心 风拂开乌云,稀疏几颗星点亮天空,提起白回风,程浩风只觉这诡异场景都清雅了。 他的眼睛闪了闪,眸底漾开一片含愁的温柔,七师妹是他相爱而难相守的女子。 心底长叹几声,他又莫名恼怒责问臧玄蛟:“你为何要跟我聊这些?曾经搅得天下大乱的魔头闲得无聊了?竟然八卦起后辈的私事。” 臧玄蛟挺有耐心地说:“我想为你指条人生明路,可不是无聊才好奇你的私事。想不想知道你不能喜欢白回风的原因?” “我自会找师父询问,你不必蛊惑我。”说着,再次转身要走。 臧玄蛟的声调拔高,快速说:“他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就喜欢故作高深,说话玄玄乎乎,怎么可能告诉你?我来讲!你注定是她修行路上的垫脚石,爱上她,你会落得神魂俱灭!” 秋风冷,秋叶落,风声和落叶声混着臧玄蛟的声音不断回荡: “垫脚石……垫脚石……垫脚石……” 注定是七师妹的垫脚石?程浩风愕然,随即又胡乱猜想着:是七师妹要利用我,最后又厌弃我?这么多年来竟没察觉,她想这般对我? 臧玄蛟带了讥嘲的声音又传来:“明白了没有?晁玄同那个老古板也是为了你好。可惜啊,你们哪能参透,注定了的事,不是硬去阻止就能阻止得了的,除非你有能力改变天命。” 程浩风设想了一圈白回风会怎么把他当垫脚石后,忽然又平静了,要当成垫脚石说明是有机会相恋的,如果连接近都没有接近,又哪来的成“垫脚石”? 既有机会,倒觉庆幸。 他心思百转,臧玄蛟再聪明也不懂恋慕一个人时的细微感情变化,还在劝他:“想不想对抗天命,自己掌握命运?只要答应帮我,保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你被镇压于此,还保我得到想要的一切,你当我傻吗?” “你不相信?你回想一下,晁玄同拒绝安排你成婚,还告诫你不要对白回风动心,你应当明白我没有骗你!” 程浩风向前迈步,目光带了凄然的决绝之意:“如果一切早已注定,被七师妹利用,总好过比别人利用。” “你……你……吼哇!” 臧玄蛟没料到他竟是这般想,无语至极,一股怒气憋着不大吼两声得被憋疯。 吼声起时,再施展熔金高压拦住他。 程浩风的脊梁一点点被压弯,他背对着镇龙囚玄阵,缓缓向前挪步。 挪出不到一丈,他扛不住浑身被熔炼一般的痛苦了,趴倒在地,口鼻又渗出鲜血。 为了缓解痛苦,他尽施灵气弹出体外,形成一个晶亮的透明光罩。 光罩之上,浅淡的彩光微弱闪动,让那种滚烫的挤压感略略减轻。 但是熔金高压太强,要凝出足够好的灵气光罩非常耗灵气,程浩风只扛了片刻,灵气已快耗完。 灵气一旦耗完,他更扛不住,这是减轻痛苦的办法,但也是更快趋向死亡的方法。 他尽力稳住心神,从周围的草木之中吸取灵气,竭力补足。 “唔,没死,命还挺硬。这般顽强,倒也不愧是天选奉守永恒之心的人。只是可惜,你这‘随心聚灵’之法没有多大用处。” 臧玄蛟没有继续加压,黑气凝立朝向程浩风,似乎是他在饶有兴致的看着程浩风。 程浩风缓慢聚集着灵气,他已疼得头脑呆钝,没察觉臧玄蛟减了压力。 聚集灵气一般要配合指诀以吐纳之法吸收天地灵气,程浩风这般从草木中直接采集灵气,原本要金仙的阶位才可以做到,而他能做到,全是因天赋异禀。 可是除了能更快捷方便的补足灵气,他也没发现有什么更大的用处。 毕竟,战斗中一个瞬间都有万千变化,谁会给你补足灵气的时间?如果被围攻了,更不可能有补足灵气的间隙。 程浩风此时没想到是臧玄蛟故意让他显出这个天赋,一心只想表现他绝不屈服。 等灵气渐足,他的灵气光罩变大变厚实了一些,尝试着躲在光罩里退走逃离,于是慢慢往前爬。 “嗯,不错,你随心聚灵的能力在同阶位修者当中已算天赋优异了。你想靠着灵气不断,跟我耗下去,看谁意志力坚强?” 臧玄蛟没有趁他聚集灵气时,给个致命一击,偏是唠唠叨叨说着无聊的话。 他能感觉出臧玄蛟并不想杀他,想不出原因,也无暇去想,既然给了喘息机会,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都要拼全力做好,让别人知道不可能随便拿捏他。 盘算着等爬出一丈,就蹿跳而起,飞掠出威压覆盖范围! 臧玄蛟继续说着:“哈哈哈啊……真想跟我磨时间?跟你修为接近的敌手,你可以慢慢磨,实力差距大了,一招灭了你,还怎么耗着?你纵然灵气不断,也休想抵抗我!唉,被困在这阵里太闷了,能折磨折磨你,也总算有点乐趣。” 不听他这些,程浩风只管如虫子般蠕动,到了一丈多之外,正要按计划蹿跳而起呢,突然周身像被铁轮轧过,疼都疼得要灵魂出窍了! 灵气光罩破碎!白白咬牙爬那么久! 已快意识模糊,他连再聚灵气的劲儿也没有了。 但是臧玄蛟很快又撤了熔金威压,让他得以喘息。 “你……要杀便杀……”他张嘴说话,声音又低又哑,血沫随着嘴唇噏动涌出更多。 臧玄蛟笑叹两声,并没有出招,耐心地说:“随心聚灵的天赋啊,可你只是有天生能力,还没好好练呢。可惜了你这天赋,晁玄同还是按刻板方法教你,练不到最高境界的!我来教你!教一套自成体系的功法,保证把你的各项天赋优势发挥到极致。” 这是从威逼改为利诱了?程浩风冷笑一声,并不接话,听臧玄蛟有一点想拉拢他的意思,他也不咬牙硬拼了,既然不用血战,那就用点更有利的办法脱身。 他延出最后一缕灵气向马鸣风的石洞所在传去,希望得到帮助。 打斗声干扰,马鸣风已经出定,但是没有过来察看。 已经多次听到程浩风被臧玄蛟打骂,知道没有性命之忧的,只当他们是在进行别样的切磋。 再者,这种时候出面,也怕伤师弟的自尊。 感应到灵气波动,发现了带着程浩风特有气息的灵气荧光,那暗淡的荧光绕着马鸣风拇指缠了一圈。 马鸣风眉头微皱,这是在呼唤“大师兄”?看来这次的情况比以往严重啊! 师弟主动求救,当然要立刻赶去! 臧玄蛟察觉了程浩风的小动作,但并没有阻止,还狂傲大笑。 “想唤马鸣风来帮你?那个榆木疙瘩比你更没用!要是在我修为巅峰之时,哈一口气也能把你们吹成渣渣!” 马鸣风已掠身飞出石洞,石洞距离平地二十多丈,他飞身落地后,又快速斜掠穿行,掠出设了简单防守阵法的松树林后,已掠行在直通镇龙囚玄阵小路的半空中。 那段小路有半里左右,只在一起一落间,马鸣风已到了阵旁。 臧玄蛟还在高声说:“别说让马鸣风来,让晁玄同来也没用!他和你们这帮废物师兄弟,只会讲大道理,来了也是多几个人受罪。你们只能镇压我,但你们杀不了我!哼,可是我想怎么戏弄你们就怎么戏弄,尤其是你这个没有混沌力神器的小子!” 听了这些,再看程浩风浑身鲜血淋漓,马鸣风原本只想扶起师弟带走,此刻改变主意了,只见他怒目圆睁,手中镇煞令旋飞而出! 镇煞令中一道绛红的光瞬间亮起,对应镇煞令的阵法石雕也亮起红光,紧接着引动阵法彩光闪出。 “没想到你这个榆木疙瘩进步还挺快啊!竟然能催御神器中所含的混沌力了?哈哈,倒也有些意思!” 臧玄蛟运力抵挡着阵法对他的压制,看不到他的动作,只听他时而怒吼,时而大笑,狂暴的气息充溢天地间。 狂暴的气息凝为了浓重黑气,冲来撞去,似在割裂彩光形成的大网。 彩光大网没有了网的形状,东一块西一块地驳杂铺开。 光闪不停,纷杂的色彩忽明忽暗,彩光又渐渐凝聚为分列阵中各处的十二个小团。 臧玄蛟的气息更加狂暴,而那十二个光团也更加明亮。 黑气带着极大的压力,旁观的程浩风都快被这压力挤碎内脏了。 那些光团忽然滚动起来,滚向黑气最浓烈处。 光团来回滚动,互相配合碾磨着那乱蹿的黑气。 臧玄蛟粗哑的闷吼一声,一股黑气刹时直冲云霄! 光团炸裂,黑气弥漫。 但转瞬之后,一个个光团裂片又再缩小变圆,同时又越来越明亮,夜色下恍若突然跳跃出无数的小小光球。 光球围堵着黑气,攻击着黑气,将要把黑气吞噬! 明亮的光球逐渐和浓重黑气相融,变得暗淡,可是黑气也静止了,再没有攻击力。 最终,镇龙囚玄阵归于平静,镇煞令飞回马鸣风手中。 程浩风心下一松,不屈的意志消退,再也支撑不住,朝后倒去。 马鸣风赶紧扶住他:“三师弟,伤得重不重?我背你去见师父。” 听说要见师父,程浩风又强打起精神,他可不想让师父看到他这副样子,急忙扯住马鸣风的袖子。 第三章 情为何物 程浩风极为敬重师父,因对七师妹暗生情愫,已经让师父失望,再又不听劝告,来这镇龙囚玄阵旁,还被打成重伤了,岂不是让师父更失望? “别去打扰师父……快退远些,不要靠阵太近,免得再被熔金高压笼罩。” 马鸣风扶着他朝石洞走去,臧玄蛟感应到他们离开,又说些狂话。 “嗬!要不是老子手下留情,程浩风你小命难保!记着点,你就是白回风修行路上的垫脚石,只有我才改变得了你的命运!” 马鸣风侧头看了看程浩风,想问臧玄蛟说的话什么意思。 “大师兄,不要多想那个魔头的胡言乱语,我有金创药,快给我敷上。” 他坐到地上,抖抖缩缩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马鸣风赶紧接过去,他浑身是伤,有些伤都凝血粘在衣服上了,只得给他撕开衣服敷药。 金创药可以止血镇痛,程浩风痛苦减轻,马鸣风也放心了些,他再让马鸣风回石洞取件干净衣服来换。 换了衣服,程浩风想回云华观去了,可是平常只需要掠行一会儿就达到,此刻他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山火海。 冷汗浸血,把刚换的衣服又染上斑斑点点血红,他沮丧地扯起衣襟看了看,这可怎么去见师父和别的师兄弟姐妹? 莫名其妙惹到那个疯子魔头,差点丢了性命,还弄得如此狼狈,不禁懊悔,到这阵旁来伤春悲秋做什么? 马鸣风还是担心他伤势,跟在身后,见他停下脚步,就询问道:“真能扛得住?还是我背你下山?我看这次的事禀报师父为好,以便防范。” “不,别告诉师父!免得你们跟着挨训。我去找六师弟治伤,先不回去。” “那也好,六师弟医术一流,先治治再回去。要不然,一看这伤,你不说也没用,师父猜也猜得出怎么回事了。” “多谢大师兄相救,你先回去练功,我去河边找六师弟。” 各自朝不同方向走了两步后,他又想起还有话说,大声喊道:“大师兄,你常年住在阵旁要多警惕,那魔头能窥视人心,不要和他说话,我这次便是个教训。” “不用你提醒,我也懒得理那魔头。别啰嗦了,快去治伤。” 程浩风见马鸣风已经掠入松林中,才往斜下方走去。 羲明山层峦叠嶂,每座山峰的峰顶略平,十几座山峰簇拥着最高处的独角峰,而最大的一处峰顶平地修着云华观。 唤云峰处于镇龙囚玄阵斜下方,各峰小溪在此峰旁汇聚为呼风河,近两年来有人夜夜在河边吹箫,他是秦沐风,是晁玄同的六弟子。 一步捱一步,好容易捱到河边,程浩风被河风吹得一哆嗦。 河风带了湿气,比山风更显得阴冷,他举目四望,不见秦沐风,只听箫声如泣如诉。 月色朦胧,月下河水流雪浮银,河中青石上,秦沐风长身玉立,黯然吹箫,万千心语只凭箫声诉。 循着箫声,程浩风看到了秦沐风,而他还没发觉有人到了河边,一边吹箫,一边痴痴望着河对岸的唱雪峰。 唱雪峰上有玉真宫,他所思慕的心上人是宫中二弟子,只是心上人已入魔不知所踪,他又被禁止下山寻找,只有这般寄托深深思念。 程浩风剑眉星目,也算个英俊男子,只是脸型方正,下颌骨略宽,显得端方有余,而清秀不足。 相比之下,秦沐风清俊如画,飘逸之态不似尘世凡人。 几个师兄弟中,程浩风性格也没他们讨喜,是潇洒不够潇洒,清冷又不够清冷,常被人笑话带一股子书呆子酸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入云华观已经约一百八十年,还是酸气多,仙气少。 他猜想是因自己还不够优秀,师父才不允准他求娶七师妹,怕他婚后更加不上进。只是秦沐风已经够优秀了啊,怎么还是没得到允许? 程浩风没有打扰秦沐风,懂他的痴与悲,同时也暗暗庆幸,自己至少能常常看到七师妹,能知道七师妹是否安好。 望着河中间沉浸于悲思的秦沐风,程浩风很想不通,为什么师门长辈要阻挠六师弟的恋情,也阻挠我的恋情?到底有什么缘由? 想不出其中缘由,程浩风深感头痛,连伤口也似乎疼得更厉害,不禁低声呼痛: “嘶……唉哟嘶……” 寂静的夜里,很低的声音也传得很远,被打扰了,秦沐风烦躁的朝河边一望。 看清是程浩风后,停止吹箫,凌空飞掠而来。 空中人影身形灵动,面容俊秀,只是眼中蕴满悲愁。 这般玉人也为情所困,情究竟是何物,令人如此销魂? “三师兄,嗯,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他在程浩风身旁落地,关切问了一句后,才减了仙气,多了烟火气。 程浩风苦笑一声:“我又惹到魔头师叔了,怕师父责怪,只能来打扰你,求你治伤。” 秦沐风指了指不远处一块大石头,程浩风走过去坐下,他也坐到侧旁,开始把脉。 静默片刻后,他收回把脉的手,凝神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颗丹药:“你外伤没有大碍,敷的金创药有很好疗效,只是内伤麻烦,这是延精丸,服用后以灵气把药力散向各处经脉,应该能加快恢复。只是你这内伤,要想痊愈,估计至少要一个月。” “延精丸?治经脉受损、精神昏乱的上品丹啊,师父炼一炉也不敢保证能炼成几颗,你已经会炼制了?” “我苦苦钻研医术,只求帮芷君摆脱心魔控制,可惜用不上。她如今成了不容于世的魔女,被各个势力追捕,我只能在山里躲着,真是没用。” 程浩风服下延精丸,只觉满口清凉回甜,痛感顿减,劝慰秦沐风:“你医术排师门第一,如今炼丹也该排第一了,哪里会没用?师父不让你下山找林师妹,也是为你好,他们定能想到办法帮林师妹摆脱心魔控制,带她回来。” “怪我没处理好事情,才使芷君走火入魔,却要靠别人帮她摆脱心魔控制,你这些安慰的话倒显得我更没用了。” 听他这般说,程浩风不知如何相劝,只默默想那些烦心事。 他们师承混元祖师这一脉,师门规条并没有禁止嫁娶,晁玄同还主动为大弟子马鸣风安排婚事。 为马鸣风求娶玉真宫门下的大弟子蔡莲君时,蔡莲君的师父玉真宫主也同意了婚事。 只是,马鸣风以专心修炼为名拒绝成婚;蔡莲君也说要追寻大道,不谈儿女私情,他们的婚事才没成。 虽然没成,两人的师父也约好了,等他们修行有成,想要缔结姻缘的时候,就为他们操办婚事。 对于马鸣风和蔡莲君,晁玄同和玉真宫主是开明长辈,为什么偏偏程浩风想娶白回风就不行? 秦沐风爱慕玉真宫的二弟子林芷君,也是云华观和玉真宫联姻,两位开明长辈就变得不近人情? 还硬逼他们分开,造成种种误会,使得林芷君难控心魔闹出不少祸事。 程浩风暗暗想,也许真的是他们太没用,如果能像臧玄蛟一般强大,又没有被镇压,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做不到? 两人都不再说话,秦沐风打坐练功,程浩风运灵气引药力到各条经脉反复疗伤,不知不觉过了一夜。 山巅树梢上,红彤彤的太阳半露而出,山林中薄雾隐隐透着红光,山雀晨起,在枝头叽叽喳喳。 程浩风微微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以灵气细细感知了一番,伤势已经好了一半。 他眺望远方,只觉得山川树木和小鸟小兽都充满勃勃生机,河风携了野果甜香吹来,令人神清气爽。 忽然,一个迈着轻快脚步的身影跃入他眼中,他目光微微一凝,又立刻低下头,微红着脸朝石头后躲去。 躲得有点急,踩到块石子儿差点儿摔倒,杂乱脚步声惊得秦沐风出定。 秦沐风诧异地起身,刚要问他怎么了,也看到了那道身影,于是轻笑一声,没有问。 那个行在山林间的身影,穿着玉白道袍,外披茜红对襟窄袖短衫,只见袅娜背影和时不时闪现的侧脸,已可觉出娇俏之态。 她不停走着,时不时地抬头仰望,约半炷香后,才停下了脚步。 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上,一根细枝横斜而出,两颗柿子并长在一处。 莲有并蒂莲,柿子也有并蒂柿? 她飞身跃起,摘下了“并蒂柿”,欣喜笑着离去。 秦沐风看她走远,转身走到石头后面对程浩风戏谑说:“你躲什么呢?怕七师妹吃了你?其实这里要高些,又有树木遮挡,她那个位置看不到我们。” “我这副样子,怎能不躲?” 程浩风抖了抖衣摆,又举手把衣袖伸到秦沐风面前让他看,满身的灰、满身的血斑,自己看着也觉得难看。 秦沐风摇了摇头,抓住程浩风伸过来的手为他把脉:“你没必要这么扭捏,大大方方把心事对七师妹讲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哪有什么心事要说?只是我这么狼狈,怕七师妹会嘲笑我罢了。” “不跟你犟,懒得说了。”秦沐风斜他一眼,又再仔细探他脉搏。 许久之后,秦沐风目光惊喜地高声说:“你体质真好!伤势恢复竟这么快,再有十天就可痊愈。” 程浩风神情也轻松很多,诚恳地说:“多谢六师弟,全靠你炼的延精丸药效好。” “不、不,是你体质特异,一般人用药后,不会这么快见效,药效吸收也没你多。快把衣服脱下来,让我仔细再查查。” 第四章 暗生疑惑 这世上比钱财、比权势、比情爱更让人迷恋的是求知,或者更直白来讲是好奇心。 人一旦被勾起好奇心,便只想一探究竟,别的什么都不顾了。 能让秦沐风有好奇心的东西不多,他潜心研习医术,程浩风这特异的伤愈情况,勾起他十足的好奇心,把恋情上的痛苦烦恼都暂时忘了。 秦沐风迫切的要“研究研究”,程浩风挠挠头,有些畏惧地退一步:“穿着衣服查看不行吗?” “不行!看不到灵气运转时经脉变化的具体情况。” “可以把脉啊。” “你别磨蹭了!在医者眼中男体女体都不过是血肉骨骼组合,我们师兄弟之间还避忌什么?” 脱得只剩亵裤,运转灵气游走全身,程浩风精壮的身体上浮现浅淡白色光丝,在阳光映射下,白色光丝又反射出隐约彩光。 他目前功力已可将灵气运行状况外化,这对于初修行的人已算神奇,可他却在师兄弟姐妹当中对自身经脉了解得最少,对灵气控制力也最弱。 秦沐风皱着眉在他肩头点了点,眉头舒展开,又在他胸口戳了戳,再静静观察片刻,最后做出判断。 “三师兄,你的伤势恢复快不只是靠体内药力,你的灵气仿佛和这天地中一切灵气都有联系,这种联系让你的灵气也吸纳天地中一切生命力。简单来说,是只要你在这天地之中,所有的生命活力都能帮你疗伤。” “你的意思是……我受了伤不用药也行?只要不穿衣服在旷野中一躺,靠着吸纳天地灵气自动恢复?” 程浩风也没明白意思理解对没有,问完之后,才发觉这疗伤方式太奇特,不由自主红了脸,额角渗出两滴冷汗。 秦沐风没管他的怪想法,认真答着:“目前来看,天地灵气对你伤势恢复极其慢,不仔细查难以发觉,但以后也许真能靠灵气自动治愈。” “嗯,是和我能随心聚灵的天赋有关?只不过没有太大用处,恢复得比常人快,可也不能瞬间恢复。就算能瞬间恢复,那也只是挨打的时候不怕受伤。战斗时,我总不能主动要求敌人来打我,靠着不断恢复,把敌人给累死?” 听他这般说,秦沐风脑海中浮现他不断倒下又不断站起来的一幕,这般不倒翁似的坚持对抗,终于累得敌人崩溃。 “哈哈,累死敌人也不是不可以。” 见秦沐风眼中的愁苦少了些,程浩风也跟着轻松笑了。 随即,秦沐风又正色说:“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的天赋发挥更大优势,比如功力增强后不只是加快恢复速度,而是可以随时保证灵气不会耗尽,在相对的攻击强度内可以使身体不受伤。” “照你所说,我要是练到了最强,我岂不是有用之不竭的灵气,还不惧任何攻击?你所说‘相对的攻击强度’是指,功力低时,可以不怕一般人的刀砍剑刺,逐渐不怕同等修为的敌人携了灵气的法器攻击,最后连比我等级高的敌人用神器攻击也扛得住了?到那时,只有我打别人的,没有谁敢来打我了!” 秦沐风微点了点头,表示与他所想的差不多。 只是,还有很多问题没想通,又伸手继续在他身上点、点、点,再戳、戳、戳…… 在秦沐风查看时,程浩风静静坐着,忽然想起臧玄蛟说的那些话,不由疑惑,难道师父所教的功法真不能让我天赋优势得到发挥?难道臧玄蛟真有更适合我的功法?伤愈速度比往常加快,是臧玄蛟在无形中传我功法,经脉已改变? 甚至臧玄蛟总是针对我,也并非是因我弱小可欺,而是在暗暗训练我? 程浩风想得入神,秦沐风点点戳戳正起劲,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啊呀……” 惊得秦沐风没有控制好力度,把程浩风的胸膛戳出团紫青瘀痕。 疼得他低呼:“唉哟……六师弟你轻点……” “啊、啊、啊……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咦,羞死人啦……” 一个尖细的女声响起,他们扭过头才看到,是初女峰下晓初院的黄璧书站在石头另一侧。 她手捂着眼睛,又从手指缝里偷瞄他们。 见了是她,秦沐风冷哼一声,阴着脸从石头后走出来,朝河边去了。 黄璧书嫌恶地朝程浩风瞥一眼,朝秦沐风追了过去。 这羲明山上只云华观和玉真宫是祖师内门亲传法脉,别的都算外门,但和别的修行地所不同是,内门与外门只是修的功法有区别,地位是差不多的。 黄璧书在初女峰可称同辈弟子当中无敌,只是晓初院以讲经论理为重,并没有什么精妙法术传授,她的功力才显得一般。 她出身于圣光府,还是府主的惟一嫡女,从小是被夸赞着长大的,曾一心想拜入内门学法术,只是晁玄同已讲过收白回风后不再收徒,玉真宫主也不再收徒,她只有去晓初院修行。 可她不甘心,也不服气,原本云华观和玉真宫的弟子地位超然,不和别峰弟子同排辈份,总之约定俗成是和别峰主事人平辈,那么这些主事人的弟子,都得称云华观和玉真宫的弟子为“师叔”或“师叔祖”,黄璧书不是一峰主事人,可还是偏以平辈称呼他们。 “秦师兄,你还在为那个魔女伤心?不值得啊!” “值不值都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可与你们云华观有关啊!你天天夜里吹箫那声音,噢哟,听得人真难受,让别人怎么想呢?嘲笑你们云华观教出来的弟子只会为了女人伤心?” 听他吹箫悲思,程浩风感同身受,别人居然会这么想? 秦沐风气得瞪了黄璧书两眼,可又不好骂,只得走开。 程浩风穿好衣服也走到河边,笑着对黄璧书说:“你才三十多岁,哪懂大人的心事?快去一边儿玩。” “什么叫才三十多岁?你们……”黄璧书又突然反应过来,他们都是快两百岁的家伙了,是可以把她当小孩,“你们既然知道这羲明山上是小孩多,你们得做好表率啊!天天夜里悲悲切切吹箫,让晚辈觉得你们只会谈情说爱。” “唔,有道理。可是我六师弟在河中间吹箫,不远处有呼咏瀑布,瀑布流水声能把箫声掩盖,你在初女峰如何能听到他的箫声?难道夜里来这河边偷听?” “你、你……”黄璧书指着程浩风,又说不出什么,她还真是常来偷瞄秦沐风,只得不再多提,“哼!不跟你胡扯!” 重重跺一下脚,冷嗤了一声,她再朝秦沐风追去:“秦师兄,我找你有重要的事情,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我跟你无话可说。” “哦?那我要是有关于林芷君的消息呢?” 山巅树梢上,一轮红日完全露出,晨曦映照下,黄璧书的脸更显艳丽。 只可惜傲慢又刻薄的神情让她减了艳丽,添了狰狞。 提到林芷君,秦沐风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快说!芷君没事儿?如今怎么样了?” 她瞟一眼两人相连的手,又看向河边一块光洁的石头:“我们过去慢慢说,事情挺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两人正朝那边走,程浩风飞快跃了两步,抢先坐到了那块石头上。 “你、你什么意思?总来捣乱!”黄璧书气乎乎责问。 程浩风无辜地摊了摊手,又指着石头说:“这石头挺大的,你提议要一起坐着慢慢说啊。” “谁让你一起坐了啊?”黄璧书几乎都忘了他的存在,哪知他总要显示存在感。 程浩风也不气恼,语气自嘲说道:“是呢,我不配一起坐,一个云华观最不受重视的弟子,怎么配?” 晓初院表面属于羲明山的外门,其实自成一派,所有弟子都出身于大家族,他们入山修行只是来沾点仙气儿,增加才艺,内心根本瞧不起专修法术的云华观和玉真宫,觉得那般和神棍差不多,而程浩风因为没得到混沌力神器传承,更被看轻。 黄璧书跺跺脚,气得满脸通红,拉着秦沐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要说快说!不要再东走西走!”秦沐风不耐烦了,重重地甩开她的手。 “不行!我看着那个人会说不出话!”她瞪向程浩风。 她的目光正落在程浩风前襟上,那处蹭有泥土,又被血浸,成了乌红黏乎的一坨,看着脏兮兮的。 “我不偷听你们说话。在一旁看着,是为你好。六师弟心情不好,你又故意拿话吊着他,怕他会伤了你。” 程浩风挺舒服的斜坐在石头上,拇指和食指岔开成八字形托着下巴看向他们,还兴致挺高的样子,要看戏一般,。 黄璧书从父亲那里听来关于林芷君的可靠消息后,特意换了一身华丽的鹅黄长裙,穿得美美的、心情也美美的,正想着怎么和秦沐风结一段美美的姻缘,哪知从一见面就没顺过。 “程浩风,你那些歪理谎话只有骗骗白回风,我可没那么傻。” 一提到白回风,程浩风的心像被扎了几针,神色立刻变得严肃又阴狠,扭开头不再理他们。 黄璧书达到目的,笑着拉秦沐风走远几步。 秦沐风却再没有耐心等下去了,抓紧黄璧书的手臂狠劲猛捏:“别只顾走!快说!芷君到底怎么了?” “哼哼!嗬,那个魔女逃不掉了!三大门派联手抓捕,设下天罗地网,要么抓活的,要么抬死的!” “你说什么?三大门派还联手?哪些门派?” 黄璧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秦沐风身上贴了贴,满脸痴笑。 秦沐风手中长箫轻旋,抵住黄璧书咽喉,冷声道:“快点说清楚,少卖弄风骚!芷君是练功走火入魔,才控制不住心魔做了违反规条的事,这又和三大门派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引来围攻?” 第五章 出口闷气 话本儿总有些类似故事,一个女子爱慕某个男子,于是故意让爱慕的人生气,引起他注意,然后一步步接近他,与他产生纠葛,逐渐让他动心。 黄璧书只当那些故事全是真的,秦沐风平常不喜与人说笑,要和他有往来很难,于是想着让他生气,引起注意后再各种软的硬的纠缠,早晚让他动心,到时候该换他献殷勤讨好了。 黄璧书只管她臆想的美事儿,哪管秦沐风此刻心急如焚,林芷君已陷于危急状况? 程浩风提醒她,还被嫌碍事,程浩风真不想闹出矛盾,也考虑着能不能帮秦沐风解决林芷君的问题。还有很多关于快速伤愈的事想问,秦沐风是懂医术又可靠的人,想要变得更强,总不能事事去问臧玄蛟? 秦沐风虽然狠厉逼问黄璧书,程浩风也不是太担心,知道他不是鲁莽的人,不会把事闹大。 黄璧书也全然无惧,还伸手抓住秦沐风手臂,强学媚笑柔声说:“你好好哄哄我,哄得我开心了,我全告诉你。” 箫是紫星芷梦箫,不只是乐器,还是有祖师混沌力存留的神器,抵住黄璧书咽喉的同时,青绿灵气光也锁住她整个脖子。 这能轻易要黄璧书的命,但她不怕,倒不是为了秦沐风不怕死,是很清楚秦沐风不会下辣手。 “还在乱说?你以为我不会真的动手?我早打算叛离师门,下山去找芷君了!只是一直没有契机,你再扯几句,倒正是给我机会!” 青绿光芒流转,把黄璧书的脖子越勒越紧,秦沐风脸挂寒霜,他不只是要威慑住黄璧书,是真有杀意了。 “那魔女不只是走火入魔到处找人打斗……她还做了很多恶心的事……咳咳……” 不愿听到这些,秦沐风催动青绿灵光收紧,黄璧书被勒得快断气。 “芷君不是魔女!你快说你们有什么阴谋,三大派联合围攻她有什么目的?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围攻?” 见这场面,程浩风神色严肃起来,如今民间战乱才略平定,师父每天要操心很多事,秦沐风要是闯祸叛离师门,师父得多难受? 而林芷君已经危急,即便秦沐风下山了,也难应对正道名门围攻,弟子接连叛出,还会让师门名望受损。 程浩风从石头上跃起,落到秦沐风身边:“六师弟,先冷静冷静,勒死她也没用。” 秦沐风深吸两口气,收了箫,以眼神示意程浩风帮着审问。 程浩风朝黄璧书眨眨眼,表示留下来真是为了便于及时救她。 黄璧书摸摸颈部,疼得心尖都难受,可她还是朝程浩风撇撇嘴,又慢慢挪动脚步朝秦沐风靠拢。 “秦师兄啊……我不怪你的,都怪那个魔女迷得你不知好歹。你听我说,那个魔女还到处乱勾引男子,要练什么邪功,才让太霄阁、碧莲心海和朝暄城的正道义士们……” “闭嘴!”秦沐风一声猛喝,眼睛瞬时发红! 程浩风急忙跟过去: “黄大小姐,你所说是不可能的,林师妹只是无法压制心魔,争强好胜到处找人决斗,伤了不少门派的弟子,她绝不会做那些龌龊事。” 黄璧书喉咙不舒服,又急于想说话,急得直咳嗽,程浩风见她真有要说的,延出一道灵气抚她后背,帮她顺气。 黄璧书停止咳嗽之后,鼓着劲儿快速说完:“我没骗你们,你们去山下打听打听,就知道这是真的!林芷君清高偏执,原本是不会做这样的事。可她下山后,有一帮乌合之众追随,还收个徒弟叫扆彤焰,天天怂恿她练什么魔功,还送些英俊少年给她提升功力!你们可知道这扆彤焰是什么东西吗?” 他们没有接话,只是略显焦急。 黄璧书抬起下巴,骄傲扫视了他们一眼才说:“你们知道红火蚁是多毒辣的东西?这扆彤焰便是红火蚁的蚁后成精,蚁后是蚁群中什么样的存在,你们也知道?这扆彤焰化为人形后,还是不改本性,身边围随不少男宠。后来险些被诛灭,是林芷君救了她。有这段恩情在,她对林芷君忠心耿耿,她原来也功力挺高,还是坚持要拜林芷君为师。” 程浩风面露忧虑,低声询问:“虽说如此,林师妹不一定信任扆彤焰?” “呵,林芷君不仅信任扆彤焰,还对她言听计从!她们盗了碧莲心海的洗心琉璃盏,还要想盗萧家的绕指柔红线,据说得了这两样宝物配合,林芷君可以练什么天下无敌的功法。碧莲心海的人为了追回洗心琉璃盏,才联合太霄阁与朝暄城围攻林芷君。萧家的人如今在秦州,也求秦家的人帮忙守护绕指柔红线。” 程浩风连忙追问:“林师妹也有可能已经到了秦州?” 羲明山正在秦州境内,离秦州城不远,而听情况,估计他们会把围攻地点设在秦州附近。 黄璧书警觉起来,不再直接回答,向着秦沐风说:“扆彤焰跟那些掳去的英俊少年胡天胡地,只怕林芷君也没闲着呢。秦师兄,你何苦还为那个魔女痴心等待?” 听了这些,秦沐风早已气得发抖,程浩风不断用眼神示意他先别发怒,得套问出具体情况再说。 因他们没有制止她说话,黄璧书很是得意,继续挨近秦沐风:“秦师兄,你和那个魔女不是一路人了,别再对她念念不忘。趁此机会,你向你师父他们表明和那魔女断绝关系的决心,三大门派的人要找林芷君算账,你们也已和那魔女划清界线,不受影响了。” “住口!相恋之人,在对方有难的时候,为了保全自己断绝关系,那还是人么?亏你还是个女子,全无半分情义!怪我没处理好事情,才害芷君落得……” 秦沐风说不下去了,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泪水漫到眼角却没落下。 程浩风攥紧了手,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听到这些事,他不敢对白回风表白,也是怕会在重重压力下,跟长辈硬碰硬演变成惨烈悲剧。 “呼……三师兄,你帮我向师父带句话,就当他没收过我这个徒弟!收养与教导之恩,只有来生再报了!” 秦沐风长呼出一口气,忍下泪水,很快说完话后,飞身往山下掠去。 这是准备违抗师令,下山去找林芷君啊! 程浩风飞身入空,着急高喊:“别冲动!你们和三大派硬打,会让事情更糟!” 凭程浩风一人难以拦下他,只能以言语让他尽量冷静。 黄璧书也不希望结果是秦沐风去帮林芷君,一边奔跑追赶一边高喊着:“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帮你救她!” “不需要你帮!”秦沐风回身怒喝。 他手中箫又朝程浩风划出一道灵光:“三师兄,快去给师父带话!我不想再等了,宁愿和芷君一起死,也不想再一个人干等!” 灵光携着劲气而来,是要逼退程浩风,可程浩风没有闪避,挥出手臂硬挡一下。 灵光忽灭,程浩风衣袖破开,左手臂忽现一道血口。 鲜血刺目,秦沐风愣在半空:“你怎么不躲?” “六师弟,你冷静听我说说。”程浩风伸过右臂挡住左臂,“这点皮外伤无所谓。倒是你下山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你想过吗?你是听了黄璧书的话,认定林师妹变得十分不堪了,便认为一起死了还更好些?” “我、我不想让彼此痛苦,一起死了倒是解脱。” “我相信林师妹,你们还有挽回的余地。想想办法,一定可以让她渡过眼前危机,帮她压制心魔。” 伤了程浩风,秦沐风已很愧疚,又听这般说,只得听劝返回河岸。 程浩风伤上加伤,忍疼忍得烦躁,脸上自带了戾气,他大步走向黄璧书:“别讲什么条件了,快说三大派的人准备在何时何地搞围攻?” 从没见过这般的程浩风,黄璧书有些怕他,没有回答,朝秦沐风挪步。 “快些说!”程浩风跟过去,“否则,我六师弟要杀了你,下山找林师妹,我可不会再阻拦!” “你少装好人!不管你拦不拦,秦师兄都不会杀我!” “哦?我在装好人?” 程浩风戏谑一笑,退开一步,秦沐风的箫已直指黄璧书心窝处。 “啊!别……”黄璧书慌忙伸手挡箫,“他们预谋在九月二十一晚上,聚齐上百名高手围攻林芷君,扆彤焰在秦州城外柳树沟找的窝点,其实早被秦家的人收买了,协助三大派的人设下陷阱,林芷君和那帮乌合之众都逃不掉!” 程浩风和秦沐风交换一下眼神,确认她所说有些可信。 秦沐风对她说:“多谢,你走。尽管你本意不是来送信,还是要谢谢你。” “你们听明白没有?上百名高手啊,还提前设了陷阱,林芷君逃不掉的!别说你们难以下山,就算你们去了,也是多个人送死!” 程浩风也不耐烦了,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快走啊!这么多嘴多舌,简直想打烂你的嘴!” “我是为你们着想……” 话音刚冒出来,黄璧书顿时脸色一白,只见无数马蜂朝她飞扑而来,翅膀的嗡鸣声震得她耳膜都发颤! 全都直直的扑她,仿佛与她有仇,这是怎么了? 羲明山的鸟兽虫鱼虽多,但修道氛围感化,从不会乱攻击人,她也没去捅蜂窝啊! 一瞬间,黄璧书的嘴唇已经被蛰了一下,红肿疼痛。 她惊恐的看着马蜂从程浩风他们那个方向飞来,却绕过他们,专围向她! 片刻愣怔后,黄璧书急忙挥剑砍那些马蜂。 她的凤仪剑虽不是神器,却也是名师铸造,锋利无比。 剑光冷芒闪个不停,不少马蜂毙命,还有一些被砍断了翅膀掉落的,但数量太多了,砍也砍不完! 看她狼狈不堪,程浩风和秦沐风没有援手,大步往另一边山路上行去。 程浩风搓了搓指间,细如烟尘的粉末飘出,围向黄璧书的马蜂再一次增多,他嘴角微弯,总算出了口胸中闷气。 第六章 危机加重 山间薄雾散去,光映楠木林更显枝叶青翠,两道颀长身影行入楠木林中,寻个僻静处准备议事。 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又急又怒大喊大叫着,不顾身上被蛰了好几个包,想要追过去。 可刚要接近通往楠木林的小路,大群的马蜂立刻飞来。 她劈砍不停,很容易能砍死砍伤许多马蜂,可是她体力有限,都快挥不动剑了。 冲过去几次,又被逼退几次,实在太累了,她准备回去了,心有不甘朝楠木林方向愤恨高喊:“程浩风,我知道全是你搞的鬼!你记住了,我黄璧书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楠木林中的人正是程浩风和秦沐风,程浩风可没闲心管她发什么狠话,平时对这些大家族送来的外门弟子友好,只是不愿与他们所代表的势力发生冲突,并且对人以礼相待是修行的一部分,可不是怕了他们。 云华观中除了马鸣风和程浩风功力略低,另几个要是下山,都可以雄霸一方。 马鸣风资质平庸,将勤补拙,虽比上另几个,也比俗世那些修行者功力高太多;程浩风的资质比他好,也很勤奋,但近些年还没有马鸣风的功力增长快,卡在瓶颈难以突破,也有些像是他能达到的极限只有这么高,所修功法激发不出他潜能一般。 多次询问功法上的问题,师父总是不肯详细讲解,还让他少想儿女私情,也少弄些奇巧玩意儿。 所谓“奇巧玩意儿”,是程浩风靠着天生极易和万物沟通的优势,制了蜜蜡粉,可驱使蜂蝶虫蚁类做事;又制了可单臂连射的连胜弩,平常人都可暗藏利箭,又快又猛又准的攻向敌方;还制了可贮存灵气的紫阳铜钱,平常人可以当一般钱财携带,只是灵气牵引不怕别人盗取,也可以当驱邪镇煞的万人钱…… 这些东西对平常人来说算稀奇,对于修行者没什么大用处。 师父常说,修道求飞升,灵气精纯、功法高深才是正途。 要是天份不高,勤练武艺让身体增强,弥补功法不强的缺陷也可以。 即便要靠外物修行,也是炼丹、制符、铸剑,哪有尽造些小玩意儿的? 程浩风不敢反驳师父,但暗里坚持观点,能有用的东西都对修行有益,修行是不断解决各种问题,让世间一切更圆满,而不只是自身变强。 比如,在黄璧书反复想破坏他们商议事情时,用蜜蜡粉是不是阻拦了她? 还不只是能让他们好好商议,不被打扰,还通过蜜蜡粉让蜂蝶虫蚁传信,去找到扆彤焰。 今日已是九月二十,九月二十一林芷君就将被围攻,她又与他们断了联系,发灵符也没用,并且她也行踪隐秘,让人找也难以及时找到,有了蜜蜡粉后,此事简单许多。 扆彤焰是蚁后化形,气息特殊,只要她到了秦州附近,让蜂蝶虫蚁寻到她并不难。 寻到她后,让他们早做防范,提前撤走,可以免于被围攻。 等林芷君和扆彤焰他们没了迫在眉睫的危机,程浩风与秦沐风再向师门讲明这些,求长辈将林芷君带回山上,想办法压制心魔。 只要躲过这次危机,又有师门长辈出面,那些门派的人也不好再攻击林芷君了? 听程浩风所做安排,秦沐风只是不停点头,没提任何意见与建议,他心乱如麻,难以静心想办法。 “都听三师兄的,这次若是能让芷君脱险,愿以性命酬谢大恩!” 秦沐风说得郑重,程浩风却是轻描淡写摆手笑说:“我可不要你拿命谢我,你好好研究压制心魔的丹药,争取早些和林师妹结为夫妻。” 在他们议定事情,将要走出楠木林的时候,黄璧书正行到唤云峰外一个岔路口,停步思索着,是去找晁玄同告状让他们师兄弟受责骂呢?还是去找朋友一起来,帮她撑腰出气呢? 正犹豫着,忽见不远处行来两个女子,立刻有主意了。 她折返唤云峰,再向楠木林冲去,那些马蜂又呼啦啦一大群飞过来。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救命啊……程师兄,你不能眼睁睁看我惨死啊……程师兄,你不能见死不救……” 程浩风和秦沐风刚从林中出来,见那些马蜂已是不多,黄璧书也没被蛰得多严重,便没有理她,一个往云华观走,一个要去河水中大石头上。 可突然有橙红光斑耀眼,光斑又绕了一圈青紫光晕,笼罩方圆一里左右,照得他们愣了愣。 刹那间,马蜂尽数飞散! 光斑消去,程浩风和秦沐风也不敢挪动脚步。 “呜呜……”黄璧书抚额似晕了一下,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低声哭泣着。 一个紫袍女子跃身两步,扶着她问:“还支持得住吗?” “嗯,应该死不了……”黄璧书看了看紫袍女子,又看向那个严肃的白袍女子说:“多谢洛师叔、蔡师姐相救。” 白袍女子正是玉真宫主洛玄心,也就是林芷君的师父。 她看向黄璧书的眼神并没有多少关切,听了道谢,还严厉训斥道:“不必道谢。规矩要谨记,应当称洛师叔祖、蔡师叔,莫要乱称呼。” “弟子谨记。”黄璧书乖巧说道,又伸手接过紫袍女子递的药膏,“多谢蔡……师叔。” 那紫袍女子是洛玄心大弟子蔡莲君,也就是林芷君的师姐。 她眼神疑惑不解,看看程浩风他们,又看看黄璧书,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是听到惨叫才出手的,还用了神器紫芝莲灯,原以为闯了什么魔物进山,有人性命堪忧,可此刻看来并没有那么严重。 “蔡师叔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来说,请你帮我伸张正义啊!” 黄璧书含着眼泪,又愤怒又悲伤的指着程浩风尖声说:“他放马蜂来蛰我,想杀人灭口!他太狠毒了,我哭着喊着求他都没用!” 蔡莲君且惊且疑,虽然看出他们有矛盾,但不至于要取性命? “程师弟为什么要杀你灭口呢?只怕是你顽劣,他想出手教训你。” 这个黄璧书平常骄横跋扈,蔡莲君还是有所耳闻的。 “他真的想杀我灭口,怕我说了真相,他身败名裂。” 听得这话,程浩风紧紧皱眉,猜不出她要说些什么,秦沐风则一直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洛玄心。 黄璧书眼珠骨碌碌乱转,绘声绘色说着:“你们根本不了解程浩风……嗯,程师叔啦,秦、秦师叔夜夜在呼风河畔思过悔悟,程浩……师叔不但来打扰秦师叔,还在那石头后面脱了衣服引得秦师叔嬉笑玩闹,唉,不堪入目!我要劝秦师叔与那魔女断绝关系,他还不许我劝。我看不惯他所做所为,嘲笑了几句,他便引马蜂蛰我!呜、要不是遇上你们前来,我只怕呜呜呜……” 蔡莲君轻轻摇头:“他们虽然有错,你也不要说得太过不堪,定是有事惹着他们,才拿你撒气。” “我没有做错什么!他不是拿我撒气,是故意要害死我啊!”见蔡莲君并不想听的样子,她转身指向程浩风:“这个家伙根本不配当云华观的弟子,一天到晚缠着师兄弟们胡闹,蔡师叔,你看不见吗?他还穿着马师叔的衣服呢!大清早的,穿着别人的衣服,肯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蔡莲君虽与马鸣风的婚事没成,但对他仍要格外关注得多些,清楚记得那的确是他的衣服。 马鸣风对衣食住行很不讲究,那件棕黄的衣服半旧了还舍不得扔,洗得又皱又缩水,穿在身上总显得不合身。 程浩风比马鸣风略矮略瘦,穿起来反倒更显合身些。 但蔡莲君还是能认定那是马鸣风的衣服,只因前襟有一处破了又缝好的线疤,那是她亲手缝的! 这整座羲明山上,除了马鸣风,再也没人会穿很旧还补疤的衣服,程浩风没衣服穿也该找别人借呀! 借这些破衣烂衫来穿,是无聊了耍宝呢?还是马鸣风要让他穿,表示他们兄弟情深?或是因那衣服是蔡莲君缝补,看着碍眼,故意扔给程浩风穿的…… 为着一件衣服,黄璧书扯些怪话,蔡莲君脑子里乱成一团。 其实原本只为了上药,程浩风自己的衣服被剪得缝也缝不上了,马鸣风在石洞里随手拿了件给他。 “莫要再胡扯!”洛玄心冷眼看着黄璧书,“定是你们圣光府消息灵通,得了我那孽徒的消息,前来卖弄挑事,惹下麻烦。” 黄璧书想要狡辩,可面对洛玄心如刀般的目光,已吓得张口结舌。 程浩风心中正赞洛玄心慧眼如炬,秦沐风正要为林芷君求情:“洛师叔,芷君她此刻有危险……” 洛玄心却是一声冷哼:“她在胡扯,可你们也有错!” 秦沐风的话声被打断,惊讶又绝望的发怔。 洛玄心指向程浩风:“你看看你穿的衣服,真是行为不检点,师兄那般品格端方的人怎么教出这般放浪徒弟?” 程浩风抬起右臂,看看身上的衣服,搞不懂这怎么会被扣上“行为不检点”的罪名。 他还在暗暗叫屈,洛玄心又朝他下令:“快去禀告你师父,我召集各峰主事人在敬德延恩堂等他,商议怎么抓捕我那孽徒!” 如闻惊雷! 洛玄心用了“抓捕”这词,是要参与围攻林芷君? 程浩风和秦沐风愕然对视,他们还曾抱有一丝侥幸,盼着围攻之事不过是黄璧书在危言耸听,做防范准备是为了妥当,但也没有十分担忧,而洛玄心这一说,证实了危机。 不只证实了危机,还斩断了希望,他们还打算在危机过后,带林芷君回山上,让晁玄同、洛玄心帮着压制心魔的。 “洛师叔,芷君是你寄予厚望的爱徒,不能公开抓捕!求你允许我下山,劝她回山上来面壁思过,我愿替她承受任何惩罚。”秦沐风朝洛玄心恭敬稽首。 第七章 魔女现身 朝阳曦晖映照,秦沐风的脸如镀了金光,更显出轮廓精致,眉眼清俊。 字字句句皆诚恳,有小爱的深情,也有大爱的慈悲。 洛玄心眼波一横,带冷诮笑意。 程浩风看她不表态,也向她恭敬稽首:“洛师叔,我们皆愿帮林师妹分担责罚。请给林师妹一个机会,带回她后帮她压制心魔,不要惩处她。” 洛玄心笑意展开,却比神情严肃时更带冷酷感:“你们可真是兄弟友爱,你们愿意分担责罚,可你们能把当初乖巧懂事的徒儿还给我么?秦沐风,要不是你花言巧语哄骗,芷君怎么会耽误修行,还练功走火入魔?落得如今成了被天下正道唾弃的女魔头?” 秦沐风微张了张嘴,喉结不断滚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浩风看得郁闷,语气愤慨反驳:“林师妹的事,怎么能全怪我六师弟?明明是你说儿女情长耽误修行,林师妹为了证明不会耽误,向你发誓要在三年之内修到清福仙。你用这个誓言逼林师妹苦修,连她的父亲惨死,也不许她去查探真相,她急怒交加之下才会走火入魔!” “程浩风,你还敢顶嘴!你、你的意思是我逼迫芷君?明明就是情情爱爱耽误了她修行,她要证明不会,可最后的结果就是耽误了啊!” 见他们吵起来,又见黄璧书幸灾乐祸的样子,蔡莲君甩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温声劝解。 “师父,您消消气。不论如何,先把二师妹带回山上再说。程师弟,你们不是说二师妹有危险么?怎么回事?” 听了劝,程浩风才反应过来,此刻争论到底谁害了林芷君没有意义,尽快保住她性命才要紧,于是把三大派设了陷阱围攻的事说了。 蔡莲君看向黄璧书,黄璧书耸耸肩:“都是我父亲探来的消息,但我们圣光府可没参与围攻啊。” “唉……”蔡莲君轻叹一声道,“宝光传来消息,说是在柳树沟发现二师妹的踪迹,师父正安排抓捕她回山上审问,没料到还凑巧有这样的事。” 她说的“宝光”是蔡宝光,是她侄孙辈了,修行天资差,但能说会道,因此在羲明山做些去山下采买物品的杂事。 听她这一句话,程浩风和秦沐风相看一眼,都舒了一口气,看来洛玄心原本只是想把林芷君抓回来,并不是已和三大派联合要围攻林芷君。 看他们的表情,洛玄心立刻猜出他们所想:“你们以为我会和那些庸才合作?我洛玄心的徒弟,可不需要别人来管教!” 说罢,一挥手弹出一点灵光。 指间光华流转,凝成一根金色钉子,弹射向秦沐风的前胸。 “秦沐风听好,这是止步钉,只许在方圆十丈内活动。免得带孽徒回山上后,你又去招惹她再生祸端。记着,只能等我亲自来解开,要敢强行走开,会气血倒流。” 止步钉金色的光透入秦沐风衣衫,渐渐隐没,他浑身传来闷滞感,血液和筋骨都被冻结一般。 他闭了闭眼,忍下不适,恭敬对洛玄心说:“只要洛师叔能把芷君安然带回来,我一切听从安排。” 洛玄心“嗯”了一声,又向程浩风说:“快些去禀告你师父。” 话音未落,已然转身,看似平常行走,转瞬已不见人影了。 蔡莲君朝黄璧书一摆头,随之前去。 黄璧书还想纠缠秦沐风,但见程浩风冷眼看着她,撅撅嘴,只得飞奔跟去拉上蔡莲君的手。 见她们走了,秦沐风像被抽去骨头般,跌坐在地,有气无力说着:“三师兄,快去禀告师父……唉,你是对的。你不和七师妹讲明白是对的,默默护着她很好,不用闹得我这般害人害己。” “你其实没有错,是他们太不近人情,逼得太狠。当然也怪我们不够强大,无法有效对抗。” 程浩风说着,伸手去扶他,可他摆手拒绝:“你快去做正事。我好累,也好冷,让我歇会儿。” 太阳升得很高了,只是已入深秋,没有多少暖意。 程浩风转身离去,不忍再看此时的秦沐风。 曾经如青松挺拔,如翠竹清雅的男子,一曲箫声撩动无数女子芳心,此刻歪坐在泥土中,跟个老太婆般啰嗦念叨:“是我错了,怪我太自以为是了……事情弄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秋风传声入程浩风的耳朵,他却暗暗想:没有对错,只有强弱!足够强大,谁管得了你喜欢谁?谁还敢威胁你,压制你?把那些在你人生里指手画脚的东西,全都除掉! 羲明山最高峰是独角峰,但是峰顶狭窄,四面绝壁,无法建房筑屋,因此没人居住。 云华观在第二高的伏我峰上,峰顶仍有起伏小坡,不够平坦,但占地甚广。 伏我峰又被一分为二,一边是伏我台上的云华观,一边是建镇龙囚玄阵的地方。 据说是当年打败臧玄蛟后,混元祖师一剑劈开山峰,将一半山峰起阵,又挥一剑削平另一半山峰。 削平的山峰称伏我台,晁玄同建了云华观,一边收徒传道,一边随时观察镇龙囚玄阵情况。 程浩风快步顺着石板小路上山,左侧是岩壁,右侧是深渊,行到伏我峰顶,停步往周围看看。 朝后看去树木苍郁,林中小路隐现,通往镇龙囚玄阵,更远处怪石嶙峋、荒草蓬蓬,没有多少人工修筑痕迹。 朝前看去是伏我台,真是用剑刻意削去一截天然山峰的石台,只不过并非是完全平整的,带了朝下的斜度,甚至隐约可见剑锋削下时的用力方向和力度变化。 程浩风有很多问题想问臧玄蛟,但还是迈步向伏我台。 伏我台比他所站的峰顶低下去一截,要从顺着石壁凿的石梯往下走,再踏上通往伏我台的石汀。 两个半峰被劈开后,并不是只隔了一条缝隙,其下也并不是岩缝,而是两峰相隔有约半里远,其下有小溪,溪水连通暗河,浸润岩石长出许多草木,引来不少飞禽走兽。 石汀是耸立在两个半峰之间的小石柱,是没有完整碎裂的峰岩,经多年风吹雨打而形成。 有些石汀相距一丈远,有些石汀相距三丈远,还有的高有的低,要从石汀上过去,得随时掠近掠远,纵上跳下,否则就摔入下面岩谷。 是以,云华观中的杂役都身轻如燕,极是灵活。 岩谷中水汽蒸腾,又有些高的石汀长些藤蔓遮挡,云华观若隐若现,似不属凡间。 程浩风身上有伤,怕跃石汀时费力,先静立片刻,歇息歇息再走。 歇息时,他凝神想臧玄蛟熔金高压所碾过的经脉,又引灵气顺着游走,竟有浊气随之散尽的感觉。 只是片刻,已是神清气爽,伤口疼痛减了很多。 抬起左臂,那道伤口已结痂,握拳运力试了试,虽然还会痛,但伤口已不裂开,也不影响用力。 秦沐风只是想逼他躲开,没用杀招,可也实实在在伤了皮肉,还不到一个时辰,愈合这么快? 程浩风不由豪情万丈,以左手比划了一个用剑削山的手势,总有一天,能如混元祖师般强大——掌开海中路,剑削万仞山! 纵身跃上石汀,踏云破雾而去。 数个起落间,已落身于云华观外石台。 前行几步,只见观中大门旁的石阶上俏立着一个身影,朝着他盈盈浅笑。 他愣住了,不知该迎上去,还是该走开。 那是白回风,此刻右手托着并蒂柿,左手正向程浩风轻招。 见他愣着,白回风有些疑惑,微仰起脸想把他的表情看清楚。 秋阳映红,白回风清丽如雨后初荷,此时映着日光,也染了绮丽绯色。 程浩风眼神慌乱,正紧张时,响起道冷冷女声:“三师兄,你答应我今天早晨要讲解剑谱的,去哪里了?我观里观外找遍了,也不见你。” “我去找六师弟问点事,走,现在去讲那些你不懂之处。” 那女子是凌若风,程浩风的四师妹,一身银白道袍,身量高挑,容貌冷艳。 她平常很高傲,不屑与人谈论说笑,此刻却对程浩风温柔说道:“我自己反复看了之后,已经想明白了不少,先不忙讲解,去练武场切磋几招,看我有哪处用得不好,再针对讲解。” 他们说话时,白回风在后面站着,正招着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们正要转身一同去练武场,一道纤妙绿影忽然从空中旋飞而下,讥笑出声:“凌若风你的剑术明明高过程浩风,还假装求教什么?程浩风,你看不出她想借着切磋剑招,与你亲近吗?” 见了这绿衣女子,白回风也不管先前尴尬了,飞身下了台阶,热情笑着扑过去:“林师妹,给,新鲜的柿子!就等着你来吃呢。” 绿衣女子扫视他们三人一眼,看着仍有几分孩子天真的白回风笑问:“专给我摘的柿子?我是偷偷回山来的,白师姐竟然能未卜先知?” 白回风被问得脑袋晕乎,还是硬解释道:“我天天都盼你回来,我们心有灵犀。这个柿子,祝你和六师兄早结良缘,世世相爱。” 那女子正是林芷君,叛出师门的女魔头,引得三大门派围攻,她师父又准备亲自抓捕审问,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凌若风和程浩风被她说得十分尴尬,但很快,凌若风抛开尴尬,厉声叱道:“还敢偷偷上山?林芷君,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跟我去大殿,向师门长辈请罪!” 第八章 疑情惑道 绿是卑微之色,更少有人能将绿衣穿得美,林芷君此时浅绿纱裙飘动,很美!肤若凝脂,腰若细柳,这般的女子才衬得出绿色文静清新。 初看林芷君是秀雅婉丽的小家碧玉,再细看眉眼,则有魅惑之感!在外貌的美丽之外又添了别样动人气质。 听到凌若风要让她去向师门长辈请罪,斜瞥着凌若风说道:“我上山来自有我要做的事,最多两个时辰自会离开。要是耽误了我要做的事,信不信我会拼死将这羲明山搅得天翻地覆?” 劲风乍起,凌若风才不听她威胁,红雪拂尘应手而出,狠狠掸向她! “四师姐,不要伤了和气!” 呼声响起时,白回风手中已现锁心玉瓶,瓶口缭绕玉白水雾,那水雾裹满红雪拂尘,将凌厉的劲气全都化去。 凌若风心中恼恨无比,一咬牙,十指翻飞,换了个指诀御使红雪拂尘,定要将林芷君拿下。 红雪拂尘还没有挣脱水雾束缚,程浩风已经跃到两个师妹中间,双手展开画圆,灵气光圈形成,阻隔开两人。 “三师兄,你傻了?快躲开啊,你功力原本不高,怎么抵得住神器攻击?快躲开!” 凌若风高声喊着的时候,白回风已经撤了锁心玉瓶,两边灵力不均衡,程浩风重重仰摔在地! 凌若风也赶快撤了红雪拂尘,去扶程浩风,而白回风已经拉着林芷君跑向后院。 “三师兄,有没有伤着?” 程浩风摇摇头,躲开凌若风伸来的手,劝说道:“林师妹偷偷回来必有原因,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不要逼迫。” 他以手撑地,先挣扎着坐起来,再慢慢摇晃着站起来。 凌若风看他这样子,有些心疼,又有些懊恼:“你怎么总是拒绝我?你一心一意为那个小狐狸精着想,她呢,倒趁着你拦住我,不顾你安危,跟那魔女逃跑了!你摔倒了,她都没有回过头看你一眼!” 拍拍身上尘土,程浩风呵呵笑着朝后院走去,没有接凌若风的话。 “你还笑?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好,你一点也看不见吗?你和六师弟,一个喜欢女魔头,一个喜欢狐狸精,你们男人怎么那么容易被迷惑?” 程浩风听得头疼,叹息着停步接话:“四师妹,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刚才七师妹不肯撤招,要与你硬拼,结果会是怎样?” 凌若风一愕,脚步顿住,她很清楚神器的威力,程浩风难以抵挡,想及此,脸上有羞惭神色一闪而过。 “不说那小狐狸如何,那女魔头是绝对应该抓的。我去禀告师父,不能再让那女魔头到处兴风作浪,败坏羲明山的名声了。” 程浩风伸手拦住她,态度很坚决。 “程浩风!你是不是想让那女魔头和六师弟见面?你怎么也跟那个小狐狸一样什么破事儿都掺和?我们不直接捉拿就罢了,至少禀告师父,你不要再管别人的闲事。” 程浩风仍然伸臂拦着她,淡淡反问:“你让我不要管别人的闲事,那你又怎么事事管我?” “我是为你好啊,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凌家衰落后,你还暗中奉养鬼王。即便当年,也并非只是凌丞相和鬼王做交易,你一直参与其中。” 说这些的时候,程浩风并没有直接发出声音,是以密音传入凌若风耳朵里的,但凌若风还是慌乱张望四周,生怕被别的人听了去。 确定不会有别人听到后,她再以密语传给程浩风:“你竟然拿这些事要挟我,就为了隐瞒那魔女的行踪?你知道当年我们家族的事,我参与其中也是迫不得已呀。” 程浩风笑着侧甩头,发出声音说:“这个世上每个人都难免要做些迫不得已的事,那就不要把事做得太绝。” 凌若风不满的看看他,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往练武场去了。 程浩风先回了住的房间,梳洗之后,再去偏厅拜见师父晁玄同。 用以休息闲坐的偏厅内,晁玄同正在饮茶,见程浩风进门,面色凝重放下茶杯。 “师父,洛师叔请你去敬德延恩堂议事,商议如何找寻林师妹回山,如何解决她与各门派的矛盾。” 晁玄同凝神看着他,等他说完后,静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只这一件事,没有别的事要说?” 茶香清淡,屋内器物陈设雅致,晁玄同声音温和,但程浩风在此处深感压抑,垂下眼睑掩饰心虚。 “没有别的事了,徒儿告退。” 他慢慢退出门,晁玄同慢慢说着话,也不知道是对他说的,还是在自言自语。 “别人以为我和师妹一样古板教条,不近人情,却不懂我真的只愿后辈们少被伤心。师妹也清楚直接发灵符给我的话,我不会去参与那些事。让后辈来请,我要是不去,相当于在表态要包庇六儿和小林丫头,她知道我不能这么表态,只得去参与。” 说罢,又是几声长叹,看程浩风已经出了门,走到阶沿下了,他才端起茶杯,啜了两口茶,慢悠悠朝外走。 晁玄同去处于半山的敬德延恩堂议事,程浩风回了他住的屋子。 后院弟子居所,由一个小花园分隔为乾坤两边,但不是正对着的两边,是男弟子居所靠前些,绕过花园通往一条走廊,朝后走十余步才是女弟子居所。 云华观只有白回风和凌若风两个女弟子,平常那里显得有些空旷冷清,此刻白回风和林芷君在屋子里说笑着,倒增了几分热闹。 菱花镜里映出林芷君的容颜,白回风正在给她梳头,梳着梳着,手慢下来,看着镜中人有些发痴。 “林师妹,你真美,天天看着也不会腻。” 标致的容貌吸引人一时,林芷君眼波流转时的那种妍媚之态,却是要永远印入人心魂之中。 白回风父亲是灵狐修成仙身,母亲早亡未修成仙身,也已可化为人形,她是天生灵狐根基。 都说狐狸精天生媚骨,但林芷君比之白回风更加风情含媚,白回风样貌也美,但仍有些小女孩憨态。 看起来似是白回风要年幼些,实际上她已出生一百八十多年,拜入云华观门下都已有快一百四十年了。 林芷君是修行势力五大家之一林家的人,只不过没在家族核心阶层,父亲只是当了一名普通供奉。 她十三岁时偶遇洛玄心,见她天资聪颖,便收她入玉真宫教导,入门约一百二十年左右。 不论从年纪论,还是入门先后论,白回风都是姐姐,只不过她早年与父亲常在山野之中,入门后又常年在云华观中不外出,接触的人极少,还很少参与山上那些比斗,便仍有些孩童心性。 得了白回风夸赞,林芷君却是眉尖微蹙:“哪有永远看不腻的容貌?对于男子而言,容貌再美都比不过常换常新的激情。” “常换常新啊,那我给你梳个异域风情的发髻,让六师兄看个新鲜,别人也不容易认不出你。” “活这么久还这么傻,我说的不是指发式要新鲜。唉,还有啊,我来找你不是要你给我梳妆打扮得好看,是要你把我弄丑,要又老又丑让人一看见就想躲!” “啊?来找我不是为了能漂漂亮亮去见六师兄?你怕别人发现吗?为什么上山的时候不易容呢?” 为了解答白回风的疑惑,林芷君转过头面朝她说:“我想试试如果我不是这张脸了,沐风会是怎样的反应。” 白回风还是不明白,端详着林芷君,不知该从哪儿下手梳。 “等哪天你时刻担心程师兄会不会厌恶你,也就明白我的心思了。不过,你也许永远都明白不了,不知你将来会怎么祸乱天下呢,根本不会有那份担忧。” “三师兄厌恶我了,我也不会生他的气,我可以慢慢改得不让他厌恶。嗯,我才不会祸乱天下,我要惩恶扬善,维护正义。” 林芷君“噗嗤”笑出声:“你还没开窍呢,跟你说也白说。快按我的要求给我妆扮,做完了快去送柿子,早看出你那柿子是给程师兄的了。” 另一边男弟子院内,别的师兄弟都不在,只程浩风在他房内反复想着臧玄蛟的话,思索伤愈速度加快的原因。 他想看看自己灵气在经脉中运行的状况,可只看得清手臂状况。想对镜查看,云华观崇尚简素,男弟子房中没有铜镜。 记起大殿旁的穿堂中有个大铜镜,急忙去了。 可到了之后,才想到隔壁是供奉祖师的大殿,这是为了敬拜前整理衣冠所设,不适合脱衣查看,门外还有杂役洒扫庭院,真是不敬又不便,只得放弃。 想了想,又走出角门,到大殿后的莲花池旁。 这莲花池一面是悬崖,一面背着岩石绝壁,一面是房屋后壁和那角门,另一面是梧桐林,林中连一条杂役进出云华观的小路。 晁玄同不喜欢繁琐礼节,也不喜欢分森严等级,可是多数宗门都讲究这些,他也只能多少讲究些。 杂役们在云华观中已比在别的地方受尊重,可过了石汀后,仍不能从大门直进观内,只能从小路绕到殿后,再从角门入内。 程浩风知道那小路平常没什么人来往,并且即使偶有杂役走动,也不会多说,因此觉得这处莲花池正合他意。 砌个莲花池备着灭火,也是为了引下雨水,免得房屋进水,还顺便养了信众们供来的放生鱼。 但此时,莲花池作用是当程浩风的镜子! 他解开腰带,扯开胸前衣服,催发灵力看经脉现于皮肤上的状况。 又侧过身,撸下后背的衣衫,再细看水中影。 被熔金高压攻击时,为护自身,会沿着被攻击的部位以灵气护之,那是个极迅速的过程,是整个身体本能自护,可现在刻意回想,要是速度放慢很多倍,熔金高压是有一定规律在推送压力! 难道臧玄蛟是有意改造经脉,教授特殊功法?说那什么永恒之心天定的守护者又是何意?还说只有他能帮我得到想要的一切? 程浩风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旁边发生什么,直到一声尖叫响起才回过神。 第九章 一剑立威 日上三竿,阳气渐盛,一天当中最有生机之时,也是多数人精气神最佳之时,可偏偏刺耳的尖叫声带来阴暗鬼气。 程浩风听声音也辩出是谁,短短半天内两次被惊扰,真是烦死黄璧书,他头也不抬,只管做自己的事。 当他先前沉思之时,没有注意到黄璧书带了一队人来,且是从梧桐林中杂役走的小路而来,也没注意角门那边还来了人。 白回风将林芷君装扮好了后,送走她,又看着并蒂柿子发呆:也不知三师兄为何近来疏远我了,心头闷闷的,真难受啊,还是去找他当面问问清楚。 “咦,三师兄没在偏厅,去哪儿了呢?” 看白回风四处张望着,一个杂役告诉她:“我看程仙师去莲花池边了。” 当黄璧书尖叫的时候,白回风正倚在角门后边,她见人多,不好意思再找程浩风。 可偏有人看到她,还故意喊出来:“白师叔,程师叔这般衣冠不整的,是不是不合云华观的仪容仪表规范?” 喊话的人是秦逸,本男峰固本院的弟子,是秦州秦家嫡系子弟,传言秦家和圣光府联姻,是要他和黄璧书成婚。 在先前,白回风看了程浩风一眼,立刻猛吸一口气,紧紧闭上双眼,脸红如同醉酒,怕旁人察觉她也在,吸进去的气不敢再喘出来。 这被人一喊,更憋气不出声,憋得脸红似滴血。 程浩风诧异抬头,没看到白回风,只看到黄璧书一张嘴肿得和猪嘴一般,正瞪大眼睛盯着他,大张着的嘴合也合不上。 知道他们是来找茬儿,冷眼扫视他们一圈,没有说话。 黄璧书的目光在程浩风身上逡巡几个来回,又半捂眼睛发出刺耳大叫:“你、你、你还不穿?你快穿上衣服啊!你故意的……” 程浩风慢吞吞整理衣服,只当黄璧书和她带来的那帮人是被风刮来的垃圾,不需要理他们。 秦逸朝角门走去:“白师叔,程师叔所做所为是不是有失体统,算不算调笑亵玩?” 白回风藏不下去了,蹦了出来:“哦哦,怎么这么多人呢?不需要我喂鱼了,走啰走啰。” 她想假装是刚刚来喂鱼,只不过她的戏演得实在拙劣,人群中发出哄笑。 她才不管他们哄笑,快步往回走。 程浩风忽然飞快冲过去拦住白回风,满心满脑都是说不出来的怒气,他还以为秦逸是乱说诓他的,哪知白回风真藏在门后? 是打算要彼此疏离的,可就是不愿白回风看到他任何的瑕疵,仿佛拦住白回风,可以把刚才的事重来一遍。 拦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眼角余光看到那并蒂柿子,赶忙问:“这是送给我吃的,对?” 白回风眼眉低垂,不敢看他,还没应声,他已抢过柿子啃了起来。 手中一空,白回风抬起头来,微显不满的低声说:“还没撕皮儿,还有原本是并在一起的两个……” 程浩风这才觉出口中涩涩的,山柿子在树上已成熟,比果园中栽的柿子皮儿更厚,只吃果肉还行,他这般啃和吃青柿子没区别。 并蒂柿子是连在一起的两个,原本是要一人吃一个,他把另一个也啃得只剩小半,总不能让白回风吃剩的? 程浩风只得傻笑一声,剩的全塞进嘴里,忍受奇特味道忍得眉眼乱跳。 逗得白回风笑出声来,笑容美如桃花初绽。 黄璧书还在控诉着他的罪行,身旁的人跟着嚷嚷: “我的嘴肿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不给个交待,我绝不罢休!” “快都来看啊,云华观三弟子一点道门规矩都没有!看他都做了些什么烂事!” “欺凌弱小,亵玩后辈,不配在云华观修行!” 程浩风看他们更是碍眼了,可有许多条条框框束缚着,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 于是高喊:“来人!守门的去哪里了?外人进来了也没发现。快把这些人赶出去!” 杂役们围过来,和黄璧书带的人推搡起来。 黄璧书还在喊:“你必须给我公开赔礼道歉,还要赔偿上品灵药医治!否则,我们不会走的!让各门各派的人都来评评理!” 程浩风嘴中涩感少了,语气平静反驳:“是你自己招蜂引蝶才弄成这副样子,与我无关。” 黄璧书和秦逸骂骂咧咧说了一长串,程浩风都不再理会了。 他们那群人当中,有个儒雅沉稳的男子是萧家萧年,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此刻他若有所指而说:“驱使蜂蝶攻击人,使得蜂蝶无端丧命,这些弱小生灵真是可怜啊。” 黄璧书一听,立刻指着程浩风说:“你行为不检点,还驱使马蜂蛰伤我,让那些马蜂枉死,真是毫无慈悲心,就该让晁师叔祖把你逐出师门!” “我让马蜂哄走你,先只警告一下,你不肯走,还纠缠不休,只能多蛰你几下!你要是心善,怎么不赶快走?你不走还挥剑乱砍,是你要了它们的命,倒还反诬我不慈悲!” 程浩风当时真没想到黄璧书那么难缠,以前驱蜂蛰人,都是被蛰两下后,连滚带爬跑了。 白回风帮腔附和:“是你有错在先,不能全怪我三师兄。你要是快些走开,马蜂们不会死,你也不会受伤。” 秦逸没有直接帮着黄璧书,而是邪笑着对白回风说:“白师叔,你刚才藏在门后面,是不是正要和谁做什么羞羞的事,刚好被我们撞破了?你要是跟了我,可不会让你藏起来,会好好儿护在身边。” 场面一时静下来,这话说得过份,有些人担忧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程浩风脸色阴沉如将起狂风暴雨,白回风却是朝他轻摇头,提醒他不要鲁莽。 再又朝秦逸说话,似是懵懂无知,又似是暗含嘲讽的模样:“躲在门后当然是藏猫猫玩呀,哪知被你找到?肯定不是看到的,是闻到的?秦师侄你鼻子真灵,不用管我,还是多陪黄大小姐打猎去。” 她说得含蓄,有的人会心轻笑,有的人神情茫然。 程浩风见秦逸也是没听懂的样子,把话直说了:“满口污言秽语,自以为占了便宜,可你不过是黄璧书的一条狗,你来帮她出头,可她一心只想着秦沐风!同是姓秦,却是天壤之别!” 看了看别人反应,又垂头想了想,秦逸歪嘴一笑:“你们懂什么,我和黄师妹都不想当家族利益的提线木偶,只要帮了她,她可以劝长辈不要联姻。我可想要玩够了,再娶妻生子,她能帮我,我当然得帮她。” 原来如此,难怪不介意黄璧书纠缠秦沐风,这些话不能说退他们,程浩风有些焦急。 看程浩风没达到目的,秦逸更得意了,笑嘻嘻对白回风说:“圣光府和你们白家有交情,黄师妹还答应要去白家给我说些好话,和你爹攀攀交情呢。都说狐狸精放荡,我早想看看狐族是怎么个不守礼法,见识见识让人酥爽到骨头里的妖媚呢。” 白回风的面色也冷下来,刚要呵斥他两句,程浩风已经侧身挡过来:“七师妹,不要理这渣滓,回房里去!” 换回自己衣服后,程浩风穿的是一件深蓝宽袖道袍,声落风起,是他自身劲气鼓动四周起旋风,袍袖翻飞,如蓝天上云层翻滚。 看着天神震怒般的程浩风,秦逸心虚的退后两步。 程浩风重重一摆双手,拂袖带风,卷起凌厉风漩,将秦逸掀翻在地! 乱滚两圈后,秦逸爬了起来,吐掉嘴里钻的泥沙,朝带来的人挥手嘶喊:“上啊,一起打倒这道门败类!” 那些人冲了上去,似乎要围攻,但被程浩风气势所慑,都只围而不攻。 程浩风纵飞而起,左手一横,指间映出霜雪般冷光,右手中已握有一把宝剑,左手微一弹剑身,响起铮然剑鸣。 这是他的戥星剑,平日收于袖里乾坤中,用以对敌的时候很少。 戥星剑,以玄铁铸成,灵气催动时,剑尖光芒如夜星落于其上,剑身如秤杆,持剑如在秤量星重,是以名“戥星”。 不是祖师神器,却是晁玄同亲自采铁,亲自监督铸剑工匠锻造,经十年铸成。 面对围攻,只见程浩风的戥星剑寒光闪了一圈,那些人尽皆武器掉落,不战而败! 不是他们想投降,是他们被戥星剑的剑气所震,手臂酸麻难当,实在握不住武器。 秦逸正要喊几声给他们助威,话还没出口已成这般,他咽了咽唾沫,心里开始打鼓。 程浩风收剑隐于背后,左手拇指和食指半捏为圈,用劲一扯,无形劲气如长练飞射! 劲气将秦逸缠住,拖他倒飞出了人群。 黄璧书微张嘴,极少看到云华观的人出手,竟然能隔空抓人? “砰”的一声,秦逸重重摔在地上,没能翻滚卸力,他骨头似都被摔断。 两手撑地想爬起来,可没能爬起来,他眼珠一转,瞄向白回风:“这是欺凌弱小!白师叔,你看看有这样对待晚辈的长辈吗?简直为老不尊!” 白回风不知所措,不安的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冷声对秦逸道:“晚辈顽劣,长辈教训,天经地义!既然你不听教训,我也不多费口舌了,替你们秦家除掉你这不肖子孙!” 他的手腕灵活几转,秦逸不由自主横飞而起,在空中翻了几个圈后,又被摔下,后背平直着地硬摔! 这比先前摔得更重,秦逸觉得五脏六腑都快震碎了。 “呸!呸……”吐出两口血沫后,秦逸朝最近的一个同伴吼:“废物,快扶我起来!” 那同伴伸手拉他,可还没等他翻起身,有冰冷杀气朝他扑了来,令他浑身发凉,发着颤推开同伴,他跟蛇一样朝后滑着梭行。 见程浩风动了杀意,白回风召出锁心玉瓶:“三师兄,不可背上命债,影响心境,有损修行!” 黄璧书也大叫起来:“杀人偿命!你别乱来!” 秦逸脑子里只反复盘旋一句话:我是秦家嫡长子,程浩风还真敢杀了我不成? 见白回风准备以锁心玉瓶禁自己法力,程浩风朝她挑眉一笑。 白回风懂他不会真的下杀招了,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瓶侧放于手心。 但别的人并不懂,秦逸更是不断喊着:“救命啊!快拦着他!” 戥星剑对着秦逸的心脏不断旋转,那些人想扑过去救秦逸,但被剑光所逼,又不敢靠近。 萧年脸上满是紧张关切之色,眼中却是在平静观察,是旁观者中的旁观者。 清越铮鸣一声,戥星剑急速飞高又迅猛冲下,带着凛冽寒风刺向秦逸咽喉! 离咽喉很近很近了,却是剑尖略偏,插在了秦逸颈侧。 他的性命无忧了,但刃口紧贴皮肤,剑气划得他颈侧一道血痕,随时可取他性命。 戥星剑震颤不停,嗡鸣不止,已是钉在他颈侧没有再攻击,可秦逸脑海中,却仿佛剑尖还在连续刺向他,一剑连一剑永不停歇。 秦逸直愣愣的眼神望着天空,喉咙里发出干嚎,双腿哆嗦着,一股难闻的腥臊味传了出来。 看他躺身的地方洇湿一大团,黄璧书一声干呕,萧年关心询问着,却也掩饰不住鄙夷神色。 第十章 势力压迫 慕强欺弱,人的本性,同伴的嫌弃比敌人的伤害更令人难受。 秦逸这般狼狈,瞟到黄璧书的表情时,不由生出恨意。 白回风出了口恶气,但很快又觉得没意思,默默转身往后院走。 才走两步,黄璧书已经拦住她,愤怒说:“都是因为你才闹成这局面,你还想一走了之?你们还没解决好我的事,又重伤秦师兄,不给个交待,我们不会放过云华观!” 被他们吵吵嚷嚷闹了那么久,白回风也烦躁起来,冷声道:“是我让你们来的?还是我教了秦逸说那些难听的话?我从头到尾有没有向你们提过无理要求?” 黄璧书答不出来,仍然蛮不讲理说着:“你看清楚,我和秦师兄受伤了,事实摆在这里,你狡辩也没用!” 他们争执着,萧年已经让人把秦逸扶了起来。 秦逸站起来后,程浩风手一招,戥星剑飞回去。 “抬一盆清水来,我要洗剑。”程浩风吩咐杂役:“再多挑些清水,把这块地也好好洗洗。你看你们都放了些什么东西进云华观来?” 一个杂役委屈说道:“他们要进大门,我们阻拦了的,还大声告诫过好几次,哪知道他们从小路绕进来?” “谁让你们用人话告诫,说得再大声有什么用,他们听得懂吗?” 秦逸的同伴正在给他擦药,他一把推开同伴,手脚乱挥乱踢着,想冲过去。 程浩风“嗤”的一声笑,把抹剑的丝帕扔在水中,将剑一荡,挑起水珠飞射而去。 剑锋映阳光刺眼,水珠中映射道道剑锋! 秦逸立刻僵住,紧闭着眼睛,不敢看那些水珠。 同伴们窃窃私语,多数人都想回去了,不想再把事情闹大。 萧年凝神细看程浩风,估量着他功力如何,看着看着,神情逐渐严肃。 又听一起来的人想走了,他摇着头笑了笑,举起右手转动几下,似乎要好好欣赏自己的手。 他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戴着乌金指套,又长又尖的指套闪烁莹亮光泽。 没人知道他这指套做什么用的,他看着是个风度翩翩世家公子,但见了那指套,都觉得他不再风度翩翩了。 手腕扭弄如蛇,手指旋舞如蝶,萧年对自己的手看得满意了,愉快一笑,飞身到了白回风旁边。 “白师叔,你和黄师妹论来论去没有用,你想躲开更没有用,得给出个两方都接受的解决方案才行。” 白回风抬眸盯了盯他,又走向程浩风:“好,且等三师兄解决了事情再走。” 萧年半鞠躬让她先走,再跟在她身侧而走,她站到程浩风身旁,萧年又退几步到了秦逸身旁。 “萧家弟弟啊,程师叔在云华七真玉真三英当中不算突出,可比一般修行者强大多了呀,让你们好好说话怎么不听劝呢?你们秦家整体强大,可要论单打独斗,怎么打得过两百岁的老神仙?你不该挑衅生事的。” 秦逸没听见最后一句,只听见了“秦家整体强大”。 这一句话让他重新有了底气,挺了挺胸,高声说:“程浩风,你要是不道歉不赔偿,我让我爹找晁观主说,不许你们再去秦州城,秦家也不给刘大将军供应军粮!” “私人恩怨牵扯这些,你可真够无耻的!” 看着程浩风气得脸色发黑,秦逸得意笑了两声。 “我也不想当无耻之人,那我们换个解决方案。我们秦家的‘五虎金刀阵’威力巨大,你要是胜得过,我和黄师妹不再找你麻烦;你要是败了,不论是伤是死,你和你的亲人朋友都不许报复。程浩风你敢应战吗?” 五虎金刀阵,是秦家先祖所创,不是用器物设阵,而是由五个绝顶高手组成队伍,对敌时可攻可防。 秦家每一代选入五虎金刀阵的人,都是从小一起生活,一起训练,培养默契,初选的几十个孩子,最后只留五个来组阵。 要是五虎之中有人伤了或死了,又从淘汰的人里再选一个来补上,等这代的五虎渐老了,下一代的五虎又训练好。 他们配合默契,成阵的攻击力数倍于单独进攻,还不会缺少人数,不会断代,强悍如他们,成为保秦家兴盛的柱石之一。 “我不接受挑战。” 程浩风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让人听得很清楚。 人群中响起一阵嘘声,黄璧书翻了个白眼儿,萧年神色有些失望。 秦逸大笑起来:“哈哈,怕了?那你还是快些道歉,快给赔偿。” 程浩风慢条斯理的扯平衣褶,又让杂役递过布巾擦了擦手,才拖长语调说:“你让我应战,我就去战啊?我又不是你的刀。你们快些回去,我不可能答应你们的无理要求。” 太阳升得更高,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照下,所有人的身上都是斑驳碎光。 碎光忽闪,人的神色也变得暧昧不明。 “程浩风!”秦逸狠狠指向他,“你真行!好,你行!我马上派人回家,让我爹禁止云华观的人去秦州,你们以后下山,就从天上飞过去!我还要让我爹断了刘都的军粮!” 天下局势的演变,说来话长,总之当今天下是大乱之后的暂时相对稳定,几位霸主谁也谁灭不了谁,互相僵持。 刘都,这位定西大将军是晁玄同支持的人,算定只有他能一统天下,让百姓过上安定日子。 这些霸主争战,又离不开豪门大族和修行门派的支持。 多年战乱,民不聊生,这些强大的人反而是利用所掌握资源挑动争斗,只为博取更大利益,各成一方根深叶茂的大势力,从不考虑天下大局,更不关心百姓疾苦。 当下以五大家八大派的势力最大,这些门派总还要收些各阶层、各族群的弟子,只要有天赋,肯努力,寒微出身子弟总还能有点出头的希望;而在那些家族里,除了嫡系子弟们得尽好处,连旁系子弟都难出头,外姓寒微子弟更没有机会。 国中百姓皆强,国运才可强,只剩秦、萧、林、叶、楚五大家族强,国运难盛。 国运难盛,民生难安。 程浩风原本对这些大家族不满,他们还来胡闹挑事,更是憎恶他们。 秦逸放出这些狠话,他也不屈服,甚至想着,大不了被师父重惩,也决不能向秦逸低头。 白回风向程浩风微微点头,又朝秦逸说:“你父亲一定会听你的吗?秦家和刘大将军相互依存,你父亲未必会同意你的要求。” “我爹支不支持我,等传了信回去不就知道了?” 说着,秦逸让人回去传信。 那几个人叫骂着跑出去,仿佛不是他们上门闹事,而是他们受了欺负一般。 凌若风知道莲花池那边在吵闹,但正生程浩风的气,也不想管,可是那些人叫骂的话传入她耳朵,听出大概发生了什么,便决定去管管。 只不过那些人说的话扭曲了事实,凌若风却信了他们的话,真以为是程浩风和白回风不知检点惹祸,又争强好胜将事情闹大。 她一到莲花池旁,便责问程浩风:“你要逼秦家和我们云华观,和刘大将军闹翻?你一向讲究和气的,和人起冲突了,都是如玩笑般捉弄对手,今天怎么真的出重手伤人?有秦家辅佐刘大将军,才有了定下根基的大本营,才攻下西边几个州城,让一方百姓略微安定些。你知道他们闹翻了的后果吗?” “四师妹,是他们无端挑事,不是我在逼他们!” 凌若风不听解释,两人争吵起来。 秦逸很高兴,凌若风承认了秦家的重要性,给他挽回了面子,他暗运灵气烘裤子,争取要重塑英俊潇洒形象。 他双腿间飘出臭烘烘的黄烟,像只正放屁的黄鼠狼。 黄璧书用手掩住鼻端,忍住想呕的不适,说他:“你能不能做点正事,我让你来帮我讨公道的,你还尽恶心我!” 秦逸朝她“嘿嘿”一笑,“璧书,看到秦家有多强了没有?你也别总想着那个秦沐风了,我是秦福的儿子,我爹可不是采药的海岛小民!我的家世比他好多了,璧书你若为正室,只要不嫉妒,跟美女们和平共处,我保你富贵无忧。你瞧白师叔怯生生的模样,也不敢和你相争的。” 不想再多生事端,白回风冷哼一声,侧过头去,只当没听见那些混账话。 凌若风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立刻不再和程浩风争吵了,飞跨一步到白回风身前,指着她说:“原来是你这个惹祸精惹出这些麻烦,你能不能别再害三师兄了?” 对于这些指责,白回风真是无话可辩,因为不论说什么都已是多余。 她面无表情向着黄璧书说:“别管他们扯了些什么,你要什么公道,给我说,我给你!只要你们能不再闹事,要我性命都可以!” 秦逸挤眉弄眼怪笑,凑近说:“我提个条件,你要是办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白回风厉声打断:“走开!我只答应黄大小姐的条件!” 已是深秋,莲花池中仍有几片枯黄莲叶,蔫巴儿的花梗上,甚至还有个卷曲的凋残花瓣。 程浩风伸手延出灵气,灵光一晃,将那残瓣拂落水中。 曾是想远离尘世污浊才入山修道,哪知到处都有污浊。 程浩风双唇闭紧,吞口怒气,咬着牙向黄璧书说:“我愿意公开向你道歉,愿意做出赔偿,赔偿条件随你开。” 毕竟驱使马蜂蛰伤一个女子,不算君子所为,向黄璧书服个软,总好过向秦逸屈服。 但是,黄璧书说:“可我此刻不想要这些了!” 程浩风真想把她捏扁,踩成渣渣,丢进粪坑! 不想白回风再被扯进这些事里,同时也担忧着林芷君偷偷上山会不会出事,挺想了结纷争快去看看秦沐风情况,这黄璧书竟然又不接受了! 黄璧书扬了扬手中灵符,笑得可厌:“刚收到的消息,我有把握让家中长辈同意招赘沐风了,而且沐风也会同意上门,还可以让你和白回风受惩罚!你道不道歉,赔不赔偿,不重要了。” 第十一章 险恶设想 世事多变,能预知变化,在各种争斗中便能占得先机。 圣光府初时以文入圣,和多数门派以口诀心法或经文偈语辅助参悟不同,圣光府是以文章典籍辅助参悟,是以圣光府的门徒多数在朝廷当文官。 后来,更是接连有门徒掌管了探听消息的机构,可说是天下万民万事,没有圣光府不知道的,且是最先知道。 黄璧书的父亲是这一代府主,那些门徒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另外还有专属府主直管的暗探。 因了那道新接的灵符,黄璧书的态度转变,别人都好奇那符上传了什么消息。 她骄傲笑着迎向众人目光,又朝程浩风问:“扆彤焰撤出柳树沟了,林芷君不知去向,是你通知他们撤的?” 程浩风撇了一下嘴,没有回答,只要能让林芷君他们免遭围攻,他被惩罚也无所谓。 黄璧书鼻子里发出一声怪哼,又将嘴撇得比程浩风撇嘴更明显,而后将灵符交给萧年看。 有些事,她要向对手表明优势,自己说来像是自夸,给对手的压力会减弱,让比较中立的人来说,更显高强。 萧年快速扫视一遍,再环视众人说:“洛师叔祖让各峰主事不要下山去乱找,说是自有办法抓到林芷君,碧莲心海的人来逼问是不是把林芷君藏了起来,她告诉碧莲心海的人绝不窝藏,定会给个交待。” 这是在讲敬德延恩堂那里议事的情况,可不少人没听出这和黄璧书转变态度有什么关系。 萧年沉声说出推测:“洛师叔祖这么安排,定然是已经知道林芷君的行踪,只是不好对人明说。” 听了这推测,程浩风和白回风互相看了看对方,却没说什么,又再一起看向凌若风。 看出他们怀疑自己报信,凌若风怒瞪他们。 萧年还在分析着洛玄心所做安排的想法:“洛师叔祖她不愿明说,一则是不想让别人把林芷君找出来,她还是有些护短的,不愿被逼重罚徒弟;二则这事处理不好有损威严,她的徒弟必定不肯让别人出手教训。等打发走了来逼问的外人,等各峰主事都表态任随她所想处理林芷君,她定然立刻进行抓捕行动。” 秋风带起一片落叶飞过,落在萧年的肩侧,他以戴指套的手翘起指套,拂下落叶。 程浩风盯一眼他的指套,他抬眸向程浩风微笑,是一个很温柔亲切的笑容。 原是表达和善,程浩风却莫名感到一阵冷意,他看不懂这个萧年,但是萧年却仿佛看懂了所有人。 静默一瞬,旁边那些人都交头接耳讨论起来,猜测着林芷君在哪儿,洛玄心又准备怎么抓她。 萧年伸手在黄璧书身侧一比量,隆重介绍着她的优势:“圣光府消息灵通,又不用有诸多顾虑,黄师妹可以比洛师叔祖更快抓到林芷君。她帮助名门正派抓女魔头,会是大功一件,各派的人会接受她所提要求,她家长辈也会答应她一些请求。” 黄璧书抬起下巴,高声接话:“他们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可以说程浩风和白回风包庇窝藏了女魔头,让他们受到重罚,看着他们倒霉,我可就气顺了。哪还用得着道歉和赔偿呢?” 她带来的那些人鼓掌叫好,程浩风和白回风慢慢往外退着,他们很着急。 也不知道黄璧书是已经确定林芷君的具体位置了呢?还是故意在激怒他们? 要是还不知道具体位置,他们冒然去传信,反而会被跟踪,暴露林芷君所在。 且先听着情况,同时准备好随时离开。 黄璧书还在继续夸耀着她将要得到的一切:“洛师叔祖肯定不愿意顺着别人的意思处罚那魔女,可是各门派的人不会同意给她小小惩罚就算了。这个魔女到处挑衅,让他们颜面尽失,伤了不少门人弟子,还损坏很多物品,被抢走不少宝物,都恨不得把那魔女千刀万剐!等那魔女或是被镇压或是被杀死……” 黄璧书顿了顿,发出痴痴呓笑,略带羞涩继续说:“我就让我父亲向秦沐风提亲,还让圣光府共同辅佐刘大将军。我们圣光府如今算是中立,晁师叔祖肯定希望多一份助力,帮刘大将军早日平定天下,绝对会同意婚事。到时候,秦沐风不敢违抗师命,他也不会一错再错,必定会答应。” 她带来的那些人都欢呼起来:“好啊好啊,这么美满,这可太好了呀!” 秦逸也说:“你这设想不错,让刘大将军知道我们这些名门正派的重要性,也会提醒晁师叔祖不要太纵容那些没用的家伙,好好合作,大家共享荣华富贵,那些小猫小狗敢跳出来挡路,都给撵了!” 他们笑闹不停,仿佛已经实现设想的一切。 程浩风冷声说:“你以为我师父会听你们摆布?少做白日梦了!” 白回风也附和:“师父他明辨是非,一定会有好办法解决问题。” “哟哟哟,啧啧”,秦逸猥琐的夸张笑着,“小猫小狗还敢仗着晁师叔祖撑腰耀武扬威呢?说不定哪天就把你赶出云华观!小狐狸,看你生得俏,哪怕你被赶出来,我也能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忽有剑出如虹,阳光照得剑锋闪出七彩,携狂怒杀气刺向秦逸。 程浩风不想再忍,哪怕是以命相抵,也不想饶了他! 锁心玉瓶立刻随之亮起,瓶口溢出玉白浓雾裹住戥星剑,剑刃抵近秦逸,却不得寸进。 红雪拂尘也携雪带冰卷出,将剑锋缠住,用劲一甩,程浩风踉跄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三师兄,你还嫌局面不够乱吗?他说几句怪话,白回风又不会少块肉,让他占点口头便宜,不再闹事也好。” 听了凌若风并不责他们,秦逸和黄璧书那些人更加猖狂了。 那般嘴脸,连云华观的杂役们都看不下去,只是碍于凌若风威慑,不敢说不敢骂。 很快,黄璧书又收到一张灵符。 “哈,老天助我!已经查到那魔女大概位置在秦州和羲明山之间的地方,很可能就在羲明山上。” 那些跟班儿听了,兴奋的在那里高吼:“立功的机会到了!一起抓了女魔头,灭了那些妖魔鬼怪。” 消息如此之快,如此之明确,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程浩风和白回风一起盯向凌若风,难道她暗里把林芷君来了的事说出去了? 凌若风被盯得如有芒刺在背,没有解释,而是对黄璧书说:“你们还不知道林芷君具体在哪儿?可别想得太简单,到时候落得被人讥笑。秦州和羲明山之间也有方圆七十里,还全是高山、深谷、密林,找个人并不容易。” 黄璧书极有信心的样子,“咯咯”娇笑道:“我可不会慢慢搜山,找不找得到且不说,万一林芷君藏在暗处把我打伤了可不好。我父亲已有安排,让我们在这里讨说法,你们无暇顾及别的地方,方便我家暗探查找。我等暗探们查出具体地点,再去抓那魔女。” “你来闹事竟还有另一层安排?我们倒中了你的计。只不过抓不抓林芷君跟我没多大关系,我不愿管闲事。倒是你们在这里吵得我心烦,快些离开。” 凌若风说完后,朝程浩风深深看一眼,表明她没有说出秘密,都是黄璧书她们查的,同时也表明哪方都不会帮的态度。 如此这般,程浩风和白回风都向凌若风颔首致意,用眼神表达歉疚。 黄璧书却是向凌若风说:“凌师叔不和我们一起去抓魔女?你不愿管闲事,可不能不顾云华观清誉?女魔头如今臭名远扬,要是把秦师叔拐下山去一起做恶,谁还会敬重你们云华观?你得有个正确态度,才可以帮你们云华观保住名声。” “你别去威胁她,我们不是你能控制得住的。”程浩风真想再驱使马蜂把黄璧书的嘴蜇得不能说话。 “呵,那你也别威胁我。我来之前,可做了两个打算的。你们要是好好道歉,多给赔偿,让我满意还罢了,我只针对那魔女;你们要是死不认错,那我干脆撕破脸,来个更狠的报复!” 她要怎么报复已经很明显了,不能让她得逞! 程浩风和白回风对视着微微点头,约好一起冲出去,帮林芷君对抗黄璧书这些人! 林芷君不能一直当魔女,但要让林芷君除尽魔性也得是被信得过的人抓住,不能落在这些人手里! 他们还未行动,又是一道灵符传来,黄璧书惊喜高叫:“已经找到具体位置了!离这里很近!” 来不及询问详情,白回风和程浩风同时冲出观外,飞身而起,往呼风河边去了。 凌若风也随之冲出去,她不想管闲事,但时刻想管着程浩风。 黄璧书、秦逸、萧年也飞奔出去,众人都跟着跑出去! 但出了云华观后,那些跟班儿一时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因为功力相差太大,不见了带头者的人影,他们跟都没不知道朝哪里跟。 呼风河畔,阳光明媚,水波粼粼,几只山雀在鹅卵石上跳来跳去,翠鸟则在远处静静待着。 瞧见水中的鱼了,翠鸟快成一道翠箭,掠过水面,叼起鱼儿返回。 可惜这般鲜活美景无人欣赏,林芷君和秦沐风已相见,他们却并没有久别重逢后互诉衷肠,而是在激烈争吵。 他们还不知道在他们争吵的同时,很多人已经过来抓捕林芷君。 第十二章 猜疑生恨 玉树临风立,星眸含情真。 河岸边,秦沐风凝视着林芷君。 微风拂过秦沐风的脸,似是也渴望与他如痴如醉的目光相对。 风无言,风无痕,他眼里终究还是只有林芷君。 林芷君说了许多气话,他难受得鼻头发红,仍是用尽所有温柔微笑着,小心翼翼伸手去牵林芷君:“是我错了,我道歉,我改正,芷君……不要狠心让我还绾丝坠……” “还给我!”林芷君怒声嚷道,击溃他所有柔情,“你我恩断义绝,我们不要再有任何牵扯。” 绾丝坠是一块冰透水晶,通明无瑕,林芷君寻得后,以浅紫冰丝穿系,送给秦沐风,算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秦沐风将绾丝坠系在他的紫星芷梦箫上,十分珍视。 林芷君的手中举着一块润白玉坠,坠上飘着浅绿丝穗,那是秦沐风送她的结丝坠,她不要了,但秦沐风不肯收回。 “芷君……”他哀求着,“我时时刻刻想着你,没有认出你,实在是昏头了。听了你有危险的消息后,我又无能为力,我脑子里全乱了,完全没注意到别的。求你了,我们好好谈一谈,不要和我分开。” 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出现,换了副容貌,而他正躺在地上自责愧疚着,正为身处险境的心上人担忧,按常理,怎么会想到心上人突然来了? 他的委屈无法解释,林芷君认定他是只爱外表,才无法透过改变的外貌认出自己。 听了他所说,林芷君没有给他详细解释的机会,而是满脸惨笑怨恨道:“你说你时时刻刻都在想我?只想我的脸和身材?我和你说话,你还让我不要啰嗦,还质问我是哪里来的老太婆,最后又凶巴巴赶我走!你要是真的爱我,不应该和我有心灵感应吗?” 情侣间有心灵感应,不会被外表迷惑,这才算真爱,或许有些道理,但林芷君这个假扮的模样和她本人着实差别太大。 融合了小家碧玉和魅惑魔女两种美的林芷君,此刻身上裹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衣烂衫,起绺打卷的花白头发乱蓬蓬散着,她的脸是粗糙黑黄皮肤,还满是皱纹,下巴还吊有一个肉瘤。 白回风给她打扮成这样,刚一看都不敢相信这是她,都怀疑是突然换了人。 而她还嫌不够丑陋,又朝眼睛里施法,把瞳孔变成污浊的灰白色,再倒了半瓶黄花蒿汁液在身上,这才满意的去见秦沐风。 黄花蒿是俗称的臭蒿,臭味中还带了奇怪苦味,本是用以驱蚊除虫的,因为她入魔后常常在丛林里行动,宿营时撒些,能让追随她的底层成员少被咬伤。 到此刻,她还没有恢复本来面目,这般又老又丑,又脏又臭的模样,秦沐风看她的眼神却是满含深情。 “芷君,你听我说,多数人突然见到个怪人,都会想,只怕是什么坏人……所以刚开始我才逼问你。又担忧三大派围攻你的事,哪能想到怪人会是你?后来,和你吵起来,你一着急没用假音了,我立刻就听出你的声音,你的一切都深深印在我心里……” 秦沐风想表明对她的声音很熟悉,在乎她所有一切,可她又拈出错儿。 “你听出我声音后,我说了我是林芷君,可你不相信我是我!你还说我是故意用她的声音来骗你,你刚才说的你忘了吗?你还说你的芷君不会变得又老又丑……呵呵,要是我真的变成这样了呢?你多半永远都不会承认我,不会接受我了?” 这个问题简直要了秦沐风的命,他摇着头,喉头像被鱼刺卡住了,说不出话来,想拉拉林芷君的手,又被她拍开! 他不甘心,又双臂展开,想去抱抱她,想用温暖和安全感化去林芷君心中冰冷尖刺,盼着她能平静听解释。 可她退后一步躲开,双臂环胸,冷冷斜睨着秦沐风。 这般气氛,秦沐风又被止步钉压制,只感觉五脏六腑都酸痛无比,他只得摸了颗丹药吞下。 药化入体,顺下一口气,他竭力平静说:“可我们推搡起来后,我一抓住你手腕,通过脉搏,感受出你的气血运行状况,我立刻认出你了啊!” “把脉识人,只能证明你医术好,不能证明你爱我的真心!” 林芷君自从走火入魔后变得偏执,但秦沐风没想到她偏执到了这个地步。 “我、我、唉……”他们跟两个小孩般扯着轱辘话,扯了几个转转,就是说不清,秦沐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摊开双手想握住什么,终也是在空中虚抓两下,什么也握不住。 “无法狡辩了?你对我从未有过真心,我从前所有的痴情不过是个笑话。” 林芷君撤去老树皮般的假脸,挺直了腰,虽还是又脏又破的衣服,还是蓬头垢面,却已显出媚态。 她的神情很冷漠,秦沐风目光凝注在她脸上,有千言万语在心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惟有不停呼唤着:“芷君、芷君……你要相信我,芷君……” 林芷君横他一眼,又侧头避开他目光,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罢了,也不怪你,只懂肉身之爱,那是你们男人的本性,你难以摆脱本性。只恨我太期待你会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结果才会这般失望。” “那你要怎么才相信我懂心灵之爱?怎么样才可以证明我和那些花心滥情的男子不一样?再给我个机会,我接受考验。” 对于不想失去的心上人,只要还可以挽回,一切的艰难困苦都不怕。 林芷君却断然拒绝:“没必要再考验。相信你此刻对我是痴情的,但也只是在我保持年轻貌美外表的此刻。彤焰说得没错,所谓的‘痴情男子’只不过是更加贪美色,图的是皮囊好看,爱的不是我这个人,恋的不是我这颗心!” 人的外表和内心可以绝对分开吗?秦沐风不懂林芷君的思维,但愿意顺着她去做。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你失去音信后,我这么久的痴心守候,白费了么?” 林芷君看向远方,眼神逐渐有些不忍和不舍:“那也是不想放弃我的美貌,也没见哪个男子会对一个丑女痴心守候的。” “你如此不信我,又何必来见我?让我留一个梦也好。非得要逼我答应分开,你知不知道你多残忍?” 林芷君深吸一口气,用平静的语气说:“因为我要练独特功法,不能有情欲绮念,你要是真心相待,我便不练了。你要是虚情假意,我便决定要练。我一直犹豫要不要练《魔情独艳曲》呢,是你让我下定决心了,练!” 和修炼有关?那就不是林芷君变心了,找借口来断绝关系的,是真的被偏执想法给蒙蔽了。 秦沐风心里好受了些,只要不是已变心,总还有办法可以挽回。 “扆彤焰让你用变丑的办法,来试我的心?她不过是想诓你练魔功罢了!让你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只能一直被心魔控制!” 林芷君摇摇头,“我自己也想试试,想看看有没有心意相通,完全不受外貌、地位、才华影响的真爱。结果,看透这情之一字,真是又无趣又无用!只要能变得强大,魔功也好,仙法也好,都不过是一种手段。” “不管你练什么功,能不能别冤枉我对你不是真爱!我只对你好,不跟别的人勾扯,才不会给一个陌生怪人好脸色,我一心想着你,哪会注意旁人?不注意,又怎么认得出你呢?” 林芷君也不明白为什么那般在意他没有认出自己,在这个事上找不到可指责的了,又扯出以前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跟你胡搅蛮缠吗?那当年我父亲惨死,你也不帮我逃出去!我想早些下山,急于求成,才会经脉逆乱!我不想变成废人,才去修炼禁术,才会落得被围攻,变成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你哪有真为我着想过?” “不帮你偷跑了出去,是我怕你鲁莽行事惹祸,也担心你落进圈套。芷君,你父亲的死,我帮你在查的,也计划着让他们罪行自行暴露,你可以去访去问,我真的做了很多,没有不闻不问。只是这两年被困在山上,查找你父亲死亡真相的事才没进展。” “暗中慢慢查?什么时候查得清?是你胆小怕事,明哲保身,害怕得罪权贵,担心丢了你云华观弟子的身份!” 怎么说都错,做了多少都不对,秦沐风突然也不想有情爱牵绊了,太伤人,字字句句皆是令人痛彻心扉。 “天啊!我要是有罪,你降一道天雷劈死我!不要让她这么折磨我!芷君,是不是我要把心剜出来给你看看,你才肯相信我?!” 林芷君眼尾一斜,眸光带出狠绝意味:“别废话了,你把你的结丝坠收回去,把我的绾丝坠还给我!” 将结丝坠直直递向秦沐风,但他不肯接。 “哼哼……哈哈……”秦沐风疯魔般的笑起来,“我不会答应分开的,你休想甩脱我,死也要赖着你!” “罢了,我也不要你还我的东西了!你不收,别怪我毁了你的东西!” 林芷君放弃索回绾丝坠,把结丝坠狠狠砸向一块大石头,碎玉崩散,裂声刺耳! 结丝坠碎的同时,秦沐风的心也碎了。 他的眼睛不停眨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语气也狠绝起来:“你要和我断了,我不会同意。我要好好的保存着绾丝坠,你也永远是我的!” 这些细节,旁人不知道,程浩风和白回风只听到他们争吵。 白回风先到一步,远远看到林芷君就大喊:“林师妹快走!不要吵了,快走!” 程浩风随后到了,也大喊:“快走!别落到三大派和秦家、圣光府的手里!” 第十三章 情困魔女 人的心和脑真是有所区别的,甚至是反着的。 头脑里明白该做什么,内心偏会想做另外的什么。 报信的人喊得很大声,还以灵气送音,声音传得很远,林芷君听清楚了的,她对这羲明山也没什么可留恋,头脑里反应着,即刻离开,快快找扆彤焰汇合。 内心里却不断响着结丝坠碎裂的声音,如同光阴凝固般碎了一遍又一遍,刺耳的碎裂声冲击着她的耳膜,仿佛永不停止。 以为摔碎了结丝坠,所有缠绕在她心头的绵绵情丝都会断开,可以无牵无挂去闯荡天下了,可以练就无上功法称霸天下了,但她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心痛的感觉? 思绪万千,她怔怔呆立,直到秦沐风也大声提醒她。 “芷君,快走啊!我们的事以后再说,你快走啊!” 看着这个焦急赶她走的男子,林芷君摆了一下头,满心无法言说的复杂滋味。 飞身而起,将要逃离,却忽然被一股全是冰雪寒气的旋风裹缠,她双手结印,浑身散发灵光挣扎。 “林芷君,你已经暴露行踪,还不快去长辈面前认罪领受处罚!” 凌若风严厉劝诫着,红雪拂尘搅起的旋风不断加速。 林芷君冷冷笑了几声,随着笑声起落,她挣脱束缚,往高空飞起。 与此同时,秦逸和黄璧书也追了来,他们的斩魔剑和凤仪剑一同刺向林芷君。 御剑半空,以灵气驱剑攻击,在他们这年纪拥有这般修为已属资质不凡。 这般攻击对于林芷君,却是和小孩的胡闹差不多,两手各朝两柄剑横划戟指,两柄剑都“铛啷”落地! 但是,他们两个也没指望着靠自己抓住林芷君,在攻击的同时喊出话: “凌师叔,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管闲事了?劝什么劝?快抓住那魔女呀!云华观的人,我只敬你是真的高逸超然!” “快抓了她,快呀!抓住她,让三大派的人消消气。到时候,我们秦家出面去说和说和,指不定他们还能一起帮刘大将军!” 略一犹豫,在林芷君打落那两柄剑的时候,凌若风再次掸扫红雪拂尘。 这一次,她的攻击凌厉了许多,不再是想卷缠林芷君,而是拂丝拧紧如鞭,满带劲力打向林芷君腰侧。 林芷君在半空中微旋身体下转,没有飞身躲避,而是旋身至双手与红雪拂尘正平对的位置,发力抓住红雪拂尘! 纤纤素手散发淡淡白光,催发灵气萦绕,将要抓住红雪拂尘猛扯! 凌若风赶紧迅速抖动红雪拂尘,在林芷君的双手间穿梭扭动。 她们攻守间各有妙招,难分胜负,程浩风和白回风看着她们,一时之间有点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沐风一边不断求着凌若风放了林芷君,一边不断乱跑着想靠近林芷君,可是他被止步钉所限,跑也跑不远,飞也飞不高。 正焦急万分,又发现秦逸和黄璧书拿话刺激凌若风,还又召唤着他们势力所属的人。 “三师兄、七师妹,快制止他们!别让秦逸和黄璧书再找更多的人来!四师姐、四师姐啊,你不肯放了芷君,也不能听外人的话去抓她!你去找师父和洛师叔啊……” 得了提醒,程浩风斜掠而起,瞬间到了秦逸身边,抓住他右手的手腕,并曲肘猛提,飞快一旋身,把他右臂扣压在背后。 “啊!啊……手断了!” 如此被擒,秦逸半弓着腰,无法挣脱,也无法御剑。 另一边,白回风也展开行动,轻托锁心玉瓶,催御灵气施法,瓶口溢出水雾,绕成一个雾团,将黄璧书困住当中。 看似漂浮无力的雾团,任凭黄璧书怎么左冲右突,上跳下蹲,用尽办法都不能摆脱。 凌若风和林芷君越打越狠了,一开始都以打败对方为目的,毕竟属相同道源,还顾忌着曾经情谊,到后来已经无所顾忌的出杀招。 林芷君悬空而立,原本没用武器,此刻双手虚按一捻,如同抚琴调弦,寒月芷梦琴瞬间现于半空中。 纤指春笋尖,素弦随指动。 琴声响起,音波随灵气一起攻击凌若风,无形音波,有色灵光,皆带杀气。 攻击未至,洛玄心正带了各峰主事前来,将河岸各处团团围住。 “孽徒住手!乖乖跪下认罪,少受点惩罚!” 洛玄心高声劝告,局面比她所设想的更复杂些,眼神中带了忧虑。 “哼!我有什么错?” 林芷君听了劝说后,不仅不停手,眼神中的戾气还增加了几分。 她双手加快抚琴,音浪几乎如有实质般一圈一圈回荡。 别人听来还只是带战斗意味的高亢琴声,只比普通琴声多了强大威压,凌若风听来却已是刺穿耳膜,扎进脑海的可怕声音。 “啊啊啊……别弹了……” 凌若风在两耳边各点一下,立刻有灵光小团护住双耳,但那琴声似是直入脑海,护住双耳根本没用。 “凌若风,你要报信抓我立功,我偏不让你如愿!我逃不掉,你也别想好过!” 魔音灌耳,凌若风不敢再进攻,只得抖开红雪拂尘如伞展开,催御其中混沌力护住自身,如此脑海中魔音才略可承受些。 “我没有说出去,他们不是我引来的!” 红雪拂尘和寒月芷梦琴皆是祖师遗留神器,她们功力原本相差无几,林芷君入魔之后功力大增,凌若风难以抵挡。 林芷君哪会听她解释?攻击力度加强。 凌若风好似被琴声引入梦魇,不再还击,只紧紧闭住眼睛,木然等待要来的重击。 如在刹那间,如已千万年,没有想象中的头痛欲裂和浑身伤痕…… 在洛玄心到达的时候,晁玄同也随后赶来,洛玄心全心注意着林芷君,别人都各有要注意的,没人注意到凌若风处境危急。 她功力虽已弱于林芷君,要自保还是可以的,谁能想到她会受琴声影响心智,放弃抵抗呢? 她命悬一线,只见晁玄同剑指一并,虚画空中,一个阴阳太极图瞬时旋飞到凌若风身前! 音波穿过那阴阳太极图,像被过滤了一遍,凌若风听到的撕扯灵魂怪音,已变成了动听琴音。 帮凌若风挡下音杀后,晁玄同向林芷君说:“冷静,少些戾气!小林丫头,你刚上山时,我已感应到别样的气息,只是不能断定就是你!试探三伢没说,出门前问了四儿也没说。你不要乱打乱杀。” “那是谁出卖了我?是谁?” 看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林芷君急躁又悲愤的质问。 洛玄心挥手让那些人暂且不要群起攻之,严肃说:“是你自己暴露行踪,怪你多情误事!只怪你脑子里太多情情爱爱,才会这么容易困住你!” 这话听得她眉头一皱,随即又阴狠盯着洛玄心,她最烦听这些,再说了因情爱泄露行踪谁会信? “你不信我说的话?那我详细说来,让你心服口服。只因你有情爱牵挂,我推测出你到了秦州后,八成要上山来找秦沐风,于是设了局。你看你有这些情情爱爱才被人拿捏,情爱是不是你的弱点,我当初不许你谈情说爱对不对?” 林芷君左看看,右看看,怀疑的眼神扫来扫去,即便算定她会来见秦沐风,又怎么会把时间地点算那么准? 洛玄心指了指秦沐风,再对林芷君说:“听到你在秦州附近出现的消息后,我在他体内打入止步钉,一是控制他行动,二是我也可以知道是否有人靠近他。” 看林芷君脸色微变,洛玄心顿了顿,等她有个反应过程才又说:“你的气息,我极为熟悉,只要你靠近他,我会很快知道。” 林芷君目光仍然带着恨意,伸手再拨琴弦,准备要逃跑,可是晁玄同和洛玄心都摆开要阻拦她的架势,还有那些各门派的人都举起了武器,她拼命也逃不掉的! 她挪开弹琴的手,将琴斜抱,面容忽然憔悴了些,眼神中也带了悔意。 “是多情误我?唉,当真是多情误我!那我再也不要傻傻的沉溺情爱。师父……” 她看向洛玄心的目光很复杂,似是想认错忏悔,却又碍于面子不好表达出来。 洛玄心掩饰不住惊喜,连声说:“你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好,好,好,只要你听话,别的事,全都好商量!” 洛玄心欣慰笑着,伸手想拉她,只要她站到自己身边,已有对策应付那些门派的人。 可是,林芷君猛然退后,寒月芷梦琴斜飞而起,激越琴音响彻长空! “哈哈哈,世上所有的情都是累赘,男女之情害人,师徒亲情也很麻烦!” 击倒洛玄心,就会有一个包围缺口,并且他们料不到她会攻击洛玄心,反应必然会慢些,那她就有逃出去的机会! “蠢货!孽徒!你真以为我制不住你!” 用神器全力施出的一击,威力巨大,即使洛玄心硬挡,也免不了受重伤。 可洛玄心偏还不闪不避硬挡了,林芷君眸中洇出湿湿泪意,真的要重伤师父吗? 洛玄心没有躲避,却也不是干站着等挨打,她口中默念着咒语,句句环绕林芷君无形而飞。 琴声的音波攻至,力度已经减弱不少,可洛玄心还是闷哼一声,双手捂着耳朵,脚步乱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林芷君瞅准空档,要从洛玄心先前站的位置飞掠,却被挡回! 她是被空中光幕挡回,在林芷君攻击了洛玄心,洛玄心念完咒语的那一瞬,突然亮起一个金色光华流转的光罩,把林芷君和秦沐风紧紧罩住。 “孽徒,想出其不意偷袭我,趁机逃跑?我终究是你师父,永远比你多算一步!” 洛玄心稳住身形后,将背挺了挺,浑身透出更威严的气势,上前几步,对着光罩内的林芷君训斥。 林芷君疑惑反问:“你在这里设了阵法?你怎么算定我会到这里来,提前设了阵法的?对,秦沐风,我忘了你在秦沐风身上打了止步钉……可是,止步钉控制的是他,怎么会控制我?” “你拒不悔改,还朝我出手,我刚刚在止步钉和你身上下了禁咒,咒力相连,你就跟他一样出不了这方圆十丈的范围。” 第十四章 绝情挟持 秋高气爽,呼风河畔风光秀美,远山红叶黄叶绿叶交错层叠,彩林如锦;近岸白沙青石碧水铺展盘绕,清景如画。 只是岸边聚集的人实在煞风景,冲着喊着要抓魔女,想要立功领赏的;怒着恼着,又是劝说又是算计,想要控制一切局面的;哭着闹着,爱了又恨,恨着还爱着,被多情折磨的…… 山巅白云飘着,看了看这些人,仿佛看得厌倦了,阴沉下来,疲惫的趴在山巅,变小了些,变黑了些,变成朵小小乌云,随着一阵风,懒懒的缓慢飘走。 “要下雨了呢。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估计要晚上。” 秦沐风看着那朵云,眼睛失神的呢喃着,似乎忘了此刻的处境。 “我逃不掉了,你是不是很高兴?从今以后,只能被你们关在山上,被你们逼着不断忏悔,接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惩罚,还要看你们假装恩重情深的虚伪嘴脸!” 林芷君怨恨的目光中,又添了一分阴毒,她不甘心这么被困住,心中曾泛起的一丝不忍与不舍,又被荡散尽了。 她双手结印,以灵气探向一处,灵气被反弹回来;她又朝一处弹拨琴弦,只有平常琴声飘出,对光罩没有攻击力;她再掏了一把匕首出来,只用蛮力去刺光罩,看着刺出一个孔,却又瞬间合上。 秦沐风看着那匕首,眼中有了些活气:“诛心匕?你还随身带着?我的戮心匕也随身带着呢。” 当年两人几乎没有什么法力,为了下山行走安全,请人铸造了一对匕首。 初尝情爱滋味的男女,总喜欢将器物都做得成双成对,以祈愿两人永远成双成对。 “当然要带着,这么锋利又小巧的匕首,是极好的备用武器,万一灵力不济,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只是因为这匕首锋利小巧才随身带着?秦沐风自嘲的笑叹,眼中的活气又消失。 诛心匕、戮心匕,当年是以此名威慑敌人,不仅可以诛灭屠戮其形,还可以令其心魂无存,到如今,反成了诛戮匕首主人的心! 林芷君竭力想逃出去,试了很多办法没用,整个人暴躁得神情狰狞。 方圆十丈,要是个院子,那显得很宽敞;要是整个活动范围,那显窄了;要是急于逃走的人,被困在这范围里,那更是显得逼仄。 看着林芷君慌乱的在光罩里奔来跑去,各峰主事和其他门派的人都喊着快些捆她去受刑,秦沐风轻声唠叨着以前的事,洛玄心长叹了几声。 “孽徒,你不听告诫,走错修行路,还不悔改?因你天份极高,我对你寄予厚望,你却屡屡让我失望。你已经为了情爱接连受牵制,还敢说情爱不影响修炼?” 蔡莲君望望林芷君,又看看师父,懂得师父还在给林芷君机会:“二师妹,你听明白了吗?只要你认个错,你闯下的那些祸,师父都可以帮你担着。师父最为看重你,就成全师父的这番苦心。” “不明白的是你们?洛玄心,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宁可长跪三天三夜,也不肯和秦沐风分开的小丫头吗?我刚才说过了,男女之情害人,父母儿女师父徒弟的亲情也麻烦,我只想天下无敌!” 洛玄心气得脸色发青,别的人哄闹吵嚷起来,不愿再等洛玄心劝说徒弟,但是具体怎么处置林芷君,他们又有不同意见,因此场面非常混乱! “全都给我听着,从此刻起,我跟羲明山没有半分关系了!以后,玉真宫和云华观的人也别来劝我!”林芷君厉声喊着,“放我走!洛玄心,我不需要你帮我挡什么灾祸,快撤了止步钉放我走!” 众人又议论纷纷,她这么说,以后她做了什么,也找不着羲明山的人了?更没个管束了?当然,要想抓她杀她,羲明山的人也不会管了? “胡闹!只有师父把徒弟逐出师门的,哪有徒弟说和师门断了关系就能断了关系的?你……” 洛玄心的话还没说完,却是惊得瞳孔一震,无法继续说了。 寒光闪过,林芷君将诛心匕横在了秦沐风咽喉。 “不放了我,就看着他血溅当场!他还是云华观弟子,看你们顾不顾他性命!” 挟持秦沐风,只为了让他们放她,可真是绝情,洛玄心是希望她理智上进的,但她真的如此冷酷无情了,又让洛玄心无法接受。 洛玄心是要逼迫他们分开,却不想看着他们刀剑相向。 “吼啊……” 程浩风双眼圆睁,定定的看了一眼白回风,然后嘶喊着冲向前去。 他脑子里只想着要救秦沐风,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他不要看到相爱之人变成生死仇敌! 白回风被他看一眼,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心系于他,一切随他而动,他要出手救人,她也跟着动手,完全不顾后果。 可只在眨眼间,他们已经分别被晁玄同和蔡莲君制住。 晁玄同蜷起食指,轻敲敲程浩风的头,叹息几声,没有说什么。 蔡莲君则对白回风说:“白师妹,你们冲进去也救不了秦师弟,还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光罩之内,秦沐风面色惨白,曾是如清泉明澈的双眼变得如一潭死水。 他费力说着话,声音听着都像喘不过气:“不用管我,不用的,三师兄……死在她手上,我无怨无悔。” 令人鼻酸,令人无奈,林芷君抓秦沐风要挟众人,而秦沐风宁死也不想别人抓住林芷君,在场的女子多数都看得十分感动,有些小姑娘甚至已经低声抽泣。 林芷君眼神冰冷,并没有感动,她只注意着洛玄心和晁玄同的态度变化:“秦沐风修炼天赋很高,在医术和炼丹方面更是极有前途,你们是要放了我,还是要损失这么一个优秀弟子?” 他们没有回话,蔡莲君和凌若风说了一些劝导的话,林芷君根本不听。 秦沐风有气无力的低声说着:“芷君,动手,不要再耽误时间,我一死,这止步钉自然消解,再也困不住你。” “哼,你死得太快,我冲出去也难跑掉,此刻只是比谁的心更硬,看谁耗得过谁,不到最后一刻,我还不想拉着你一起死。” 因为急于出手救秦沐风,程浩风和白回风放开了秦逸和黄璧书,他们跑到自家师父背后。 一脱离险境,秦逸马上起哄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冲过去抓了魔女啊!别管秦沐风,这些事全是因他而起,就算把他伤了,把他杀了,也全是他活该!” 马上有一个女弟子高声反驳:“不行,这样风华无双的人,不能死得这么憋屈!” 她的话得到不少女弟子支持,纷纷要求一定要保秦沐风安然无恙。 女弟子们因秦沐风俊美,而有花痴贪慕的意思才求情,男弟子也有请求要顾好秦沐风安危的,都是曾受其恩。 “不能杀,秦师叔救过我的命!谁敢再说不管秦师叔的死活,我的刀先砍了他!” “是啊,不能放弃!我中了毒,还是秦师叔解的毒!” 要救秦沐风的,不救秦沐风的,提议暂时放了林芷君的,还有要把秦沐风一起抓了的,激烈争吵起来,有的还动手开打了。 事情拖久了,闹大了,从别处各峰围来的人越来越多,马鸣风一向是不凑热闹的,只管勤修苦练,在石洞内听到实在闹得太大,他都赶着来河岸边看情况了。 看着混乱场面,洛玄心急躁又狠厉的大喝一声:“都给我安静!” 他们略静些,洛玄心再说:“这是我玉真宫的事,你们少来指手画脚!此刻都先散开!” 有其他门派来的人反对:“我们不能走,万一你们包庇林芷君,放走了她怎么办?” 又开始吵闹不休,吵闹得洛玄心都头疼了,晁玄同又是个不擅处理纷争的人,只是冷眼观察,不会帮着压场。 见了这般,敬德延恩堂的主事出面了,他平日所管就是山上诸峰相处的事,以及山上和山下各势力相处的事,有点办事经验。 他环视众人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要让别的门派和别峰的人走也不太可能,我提个建议,都各退一步,洛师姐别撵人,我们也先别吵闹,安静等着晁师兄和洛师姐处理事情。” 他说得在理,晁玄同和洛玄心又有威望,多数人比较整齐的站到外围,也不再高声叫嚷。 洛玄心收起焦急和痛心之色,端起威严模样对林芷君说道:“孽徒,乖乖认错!你想清楚,我是在保护你,没有羲明山做依靠,你下了山就得被乱刀砍死。” “那与你无关!快解了止步钉和禁咒,逃出去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 他们当然不会答应放她,秦沐风又乞求长辈放了她,没有得到同意。 秦沐风又提议不要再管他们,话语中满是恳求:“我还有办法,我和她一起走。师父,将我逐出师门。师父,洛师叔,从今以后,不管我们受伤了还是死了,只当没有收过我们两个入门。所做所为与云华观和玉真宫无关,各派的代表,各峰主事人,你们也别再逼迫我的长辈和同门。” 晁玄同和洛玄心互看一眼,还没有交换好处理意见,又被人干扰。 秦逸首先跳出来反对:“逐出你们?那有那么容易?你们两个跑了,当一对野鸳鸯远走高飞,你们做的一切,还和你们的师门无关了,那我们的损失找谁算账?” “那我要怎么样呢……我要速速求死,芷君又说我还有利用价值;我要抛下一切,只选择和芷君走,你们又不许,我要怎么做才对?” 第十五章 同命兄弟 对于有些人来说,死并不可怕,还是一种求之不得的解脱;可怕的是求死不得死。 别人一边不准你死,一边又不给你好好活的机会。 林芷君入魔下山后,秦沐风已是被人嘲讽的对象,是各峰长辈教导弟子不要多情误修行的反面教材,此时更被林芷君挟持着,还是在许多人围观之下。 围观的人有各峰门徒,还有外来门派的代表,这是把秦沐风的多情痴情彻底变成了屈辱笑话! 林芷君和洛玄心还在唇枪舌战争论着,急于想逃走的林芷君把怒火都发向秦沐风,手中匕首加重力道,细小血珠顺着锋刃滑落,不会要命,可也会伤会痛。 来的人都各怀目的,他们吵得天翻地覆,都想按自己意愿控制事态发展,把秦沐风当成一个筹码,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鲜活生命。 若是我落到此般境地,该当如何?程浩风不是当事人,但感同身受,双手都在轻颤。 “林师妹,你放了六师兄好不好?你们以前那么情深意浓,彼此一句重话都不忍心说对方……” 白回风说着已哽咽,闭了闭眼,才稳住情绪继续劝说:“你放了六师兄,别的问题我们大家都会帮着解决。唉,要是早知道你假扮成又老又丑的模样见六师兄,会闹成这样,我就不该帮你化妆!” “我倒很谢谢你帮我!要不是这样,怎么看得出来他只是爱我皮囊,只是虚情假意?又怎么看得出来你们只是想维护羲明山的名声,不会管我的感受?” 林芷君已经偏激到听不进任何劝,认定所有人都是要伤害她,要控制她,当然更不会注意到秦沐风目光中已经显露出绝望和决绝之意。 程浩风注意到了,高喊:“不要自尽!六师弟,不要犯糊涂!” 在他喊出声的同时,秦沐风猛一侧头,将颈总动脉朝刃口抹去…… 喊声提醒了林芷君,她右手略松了松,左手紧扯一把秦沐风的头发,带得秦沐风头一偏,没有造成致命伤! 死不了,可也划下一道血口,猩红鲜血染红半身衣服。 “蠢!你这么死了,我逃不出去,你们云华观也要被人耻笑!” 林芷君左手攥住秦沐风的头发,把他扣得更紧,右手握住匕首再抵近他咽喉。 女人绝情起来当真是比刀锋还冷酷残忍,程浩风心口憋闷得难受,脸色苍白,额角和鼻尖还渗出冷汗。 白回风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问他:“三师兄,你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呆了片刻,又再快速摇着头,不知道要说什么。 被深深的恐惧感攫住,他怕自己会落得和秦沐风一般,或许还会更惨。 白回风走近几步,要关心他,却吓得他仓惶退开几步,仿佛白回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 被这般拒绝,白回风疑惑又难受,只是林芷君他们又争执起来,她也没有再深想,去看那边的事情发展了。 见了秦沐风受伤,黄璧书激动起来,且骂且哭:“林芷君你这个魔女,你不得好死!沐风,沐风啊,你看清楚没有,这就是你一心一意爱慕的女人,她根本不在乎你!你所做的一切值得吗?到底值不值啊?” “值不值得……都是我的事……与你们无关……师父、洛师叔……不必管我,只求你们再给芷君一次机会……” 秦沐风已经气息微弱,一半是因受伤,一半是因没了求生意志。 看周围的人都不积极去抓捕,秦逸嚷起来:“你们听到没有,他都不在乎生死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说废话劝什么劝?上啊,把那个魔女抓起来打死就完了!” 这话煽动几个急于立功的人冲向前,也激起程浩风心中压抑的阴暗情绪。 所求得不到,一再被曲解谩骂,连续的吵闹,还有很多很多问题像乱麻一团缠绕在脑海,程浩风心中烦闷,显得比当事人更痛苦。 当年放弃安逸生话,放弃功名富贵,入深山修道为的什么?为了不受束缚,逍遥自在啊! 可他已修成普通百姓眼中的“活神仙”了,为何还是一再被压制,被拒绝,被欺辱? 修为已不低,仍然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活着有什么意思?苦修不是为了更强大吗? 要是强大之后,还是无法随心所欲,那还不如好吃好玩享受几十年,不受修炼之苦。 戾气不断增加,程浩风烦躁到极点,不由爆发出几声狂吼。 “吼啊啊……” 吼声引得其他人也冒出愤怒、憎恶、不甘等情绪,有人嫌洛玄心他们对林芷君太包容了,冲去厮打;有人看不惯秦逸他们太没人性,出手教训。 闹哄哄,可哪方的人都压不住另一方,局面僵持着,秦逸没耐心耗下去了,又高声嚷嚷。 “秦沐风,你要死就死快点啊,抹脖子多简单,再来一次啊!只要再撞匕首,多撞几次,她总有拦不住的时候,说什么废话?” 程浩风正怒火满腔无处可发,秦逸的话像点燃炮仗,他立刻飞身跃起,闪电般举剑刺去! 秦逸早防着了的,快速溜到本男峰主事背后,语调发颤高喊:“师父救我!恼羞成怒的家伙要杀人啦!” 本男峰主事名为万金勃,功力也不低,程浩风身形才动,他已经催御灵气形成光罩,把自己和身边几个人都护了起来。 “程师弟,不要和晚辈计较!” 程浩风不理他,转换身形朝他背后而去,针对秦逸再刺出一剑! 秦逸不敢接招,拉着万金勃去挡剑,才靠师父接了程浩风几招,看到师父凝出的灵气光罩已破,又把师兄弟们拉来挡剑。 拉来挡去,跟程浩风转着圈圈,到后来连师娘都被拉来扯去,吓得师娘娇滴滴尖叫不停,气得万金勃跳脚大骂。 他们乱打起来,别的那些人也都正在气头上,各有各的想法,言语不合,都不再争执了,直接动手,于是满场混乱打斗,金铁交击声不绝。 蔡莲君拦了这边,那边又打起来,急忙问洛玄心:“不要打!住手!师父,师父,怎么办啊?” 程浩风以为要被责骂,谁想意外得到洛玄心支持:“把那些乱吵乱嚷的人打走也好,我玉真宫的家事,不需要外人在场。” 此话一出,打得更激烈,都听得出洛玄心想赶走哪些人,程浩风他们下手也少了顾忌。 白回风、凌若风、马鸣风、蔡莲君以及和玉真宫、云华观亲厚的人,还只是用灵力制住那些人,尽量挡住他们,并没有攻击,程浩风是只攻不守。 程浩风攻击也没下死手,他知道不能将人重伤,不能取命,但也不愿用灵气简单压制那些人,他想出了不下重手也能痛快的打法。 剑锋在阳光下无数次闪出赛雪傲霜的森然冷光,但他没有直接砍刺那些人。 用剑劈碎石头,石子儿爆飞,带起火花射出! 用剑荡起水花,溅波泼浪旋转飞射,万千水滴凝为万千水箭齐发! “啊……喂,谁敢推老子出去?” 不知谁推了秦逸一把,他没可躲了,连挨几下石子砸,全都砸中脑袋,马上冒出几个大包。 程浩风心中畅快了一些,继续用这攻击范围广,还次次打中的打法,听着他们惨叫连连,他嘴角兴奋上翘。 那些人不会死,不会被重伤,但可以让他们受尽皮肉之苦。 混战中,因黄璧书也不希望为了抓林芷君舍弃秦沐风的性命,倒帮起程浩风他们来。 还有平日和秦沐风关系好的人,曾受过他恩惠的人,都出手帮着他同门。 只有秦逸带来的人,和三大派上山来的代表,还有对云华观和玉真宫地位嫉妒已久的势力,才硬要不顾秦沐风安危快抓林芷君。 洛玄心和晁玄同还没出手呢,两方已功力悬殊,那类群体的人数又不多,很快落于下风。 而洛玄心和晁玄同只把林芷君盯得很紧,他们不担心战况,虽是如此,混乱吵嚷的环境对他们还是有干扰,有时要向混战的地方看看,对止步钉和禁咒所成的光罩内有些微小细节,便没注意到。 秦沐风用所能调御的极少灵气密语传音:“芷君,我助你逃出去,你把握好机会,不要有所顾忌,奋力冲杀。” 林芷君诧异看着他,只见他目光中少了悲痛屈辱,多了清明坚定。 “你将匕首放松些,容我可以设法助你。” 林芷君真的把匕首松开一点,倒不是信任秦沐风了,而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能赌一赌。 看乱斗的人群当中,有些人杀红了眼,局面快要失控,洛玄心挥手要喊话。 晁玄同示意她先别说,晁玄同一直闲闲旁观,此时朗声道:“跟此事没有直接关系的人,你们快些退去,不要再起冲突。来讨公道的人也请退去,你们的损失,我云华观跟玉真宫自会弥补。莲君,带人前去登记,一件件损失都记清楚。” 蔡莲君朝山路上走,一些人跟着退走,秦逸还在挑唆别人要再闹,不要走。 敬德延恩堂主事又出面,他名为刘郭,是定西大将军刘都的同族兄弟,不是至亲,却也关系亲厚,他知道势力各方都对刘都很重要,少起冲突是最好的。 “不愿意走的人,你们至少先放下武器,退远一点,只留云华观和玉真宫的人处理事情。他们说了自会给你们满意交待,你们的损失自会补偿,还要想怎样?不要闹得两败俱伤,什么也得不到。” 混乱的场面有秩序了些,程浩风停止攻击,但仍然紧盯着秦逸。 洛玄心看了看林芷君,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疲倦和沮丧,语气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芷君,你想想,我们有办法抓住你,还同时保住秦沐风的小命儿,至于他受不受伤,谁让他勾引你,害得你变成这样,受伤也是他该受的。可是这样硬抓捕,你就再也没机会改过自新。” 林芷君脸上浮着冷笑,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洛玄心还是想劝她主动认罪:“我提个最简单直接的条件,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们两人一起长跪认错,答应不再相见,断情绝爱。然后,你废去禁术邪功,重新修炼。只要你做到了,我保证那些人不敢把你怎么样。” 风声也静了,等着他们的回答。 秦沐风很快答着:“我答应,从此刻起,与林芷君再无情感牵扯!只愿她废去禁术邪功,跟着洛师叔好好修炼!” 洛玄心微点了点头,侧头问林芷君:“孽徒,你呢?快说……” 第十六章 泣血断情 非常吵闹的河岸上,静了下来,先前刀剑威慑都只是勉强压低点声音,此时等林芷君的回答,等得全都屏息静气。 秦沐风愿意放手,出乎意料,洛玄很期待能等来最想要的答案,放缓语气再问:“芷君,你是否愿意重回玉真宫修正道?” 林芷君的回答不仅关乎她个人前途,还和很多人的利益有关,连程浩风也等她回答,可她还是沉默,只诡秘冷笑。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芷君那里时,秦沐风一推她的右手,半旋身体,脱离开她控制! 是早有约定,林芷君也没再抓秦沐风,一脱身,他双手飞快结印,一道灿烂灵光从他手中发出,瞬时推动林芷君往空中飞去! 陡然生变,这一连串动作说来复杂,其实只在须臾间。 “芷君,你快走,我不会再束缚你,不会再拖累你!” 林芷君借他一推之力直冲而起,又迅疾变换身形,朝白回风他们所在的方向横飞,那个方向没有要抓她的人。 金色光罩没有阻挡她,因为秦沐风胸口金光化为的止步钉已在突出,又在她将要撞上时,猛然拔出了止步钉! 秦沐风拼着气血倒流也要放林芷君逃走,他不只放她,还要护她顺利逃远些! 随着秦沐风话音而出的还有紫星芷梦箫和戮心匕,箫挟劲力点向了洛玄心的气户穴,匕首带寒光刺向晁玄同的中庭穴。 强行拔了止步钉后,秦沐风真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去,灵气运行也很难控制,可他还是要趁着能控制的最后一点时间,帮林芷君减少点阻碍。 刚刚进攻完毕,他的双眼模糊起来,他感到庆幸的轻笑了笑,还好是看准出招了,这眼睛中才开始布满血丝。 转瞬后,血丝沁出血,缓慢溢出眼角。 他嘴中接连呛咳出血沫,鼻中涌出两道血流,耳朵也渗出血滴。 仿佛血管和经脉都沸腾起来,他将即刻爆散,筋骨皮肉都将碎为齑粉! 他的惨状惊呆了别人,可他没觉得疼,头脑还异常清醒分析着,晁玄同和洛玄心是最大阻碍,程浩风、白回风、马鸣风不会阻拦,凌若风也不会下重手,别的人很容易可以撂翻,只要能拖住晁玄同和洛玄心,林芷君定能脱逃! 只在一呼一吸间,洛玄心手中响起悲凉鸿鸣,悲鸿戒尺横护颈间,挡得紫星芷梦箫倒飞,带出一串凄切箫声,飞回秦沐风袖中。 晁玄同竖掌于胸前,戮心匕劲气一到,他掌心一翻,紧贴刃口划过,扣住秦沐风的手腕一拧,匕首掉落地上。 他将手朝前一送,再突然放开手,秦沐风趔趄一下,摔倒在地! 正要去追林芷君,却听程浩风惨呼:“六师弟!六师弟呀……师父,快救救他!” 程浩风坐下,扶秦沐风靠到腿上,因他流血太多,把程浩风的衣袍都染上斑斑血迹。 晁玄同弯腰看看他,只见秦沐风满身血管都突起,像无数红蚯蚓交缠噬咬着他。 急忙伸手并为剑指,点在他额头上,缓慢从额头往下以灵力牵引血液,从额至鼻、再到颈部、前胸,最后停于心窝处。 程浩风看看师弟,再看看师父,想帮他们,可又帮不上忙。 他的功力不够深厚,灵气也不够精纯,无法止住血液涌沸,更无法牵引倒流的血液和灵气归顺,那和硬把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拉回来一样难。 感应到灵气牵引,秦沐风知道是师父施救,想让师父停手,可是浑身麻木,舌头也僵硬得说不出话,只有眼泪不自控的涌出。 泪水与血水混着,如同悲绝泣血。 待得秦沐风的血管不再鼓凸,晁玄同才收灵力,饶是他功力深厚,也累得满脸流汗。 调息片刻,他缓过气后,又拿一颗丹药喂秦沐风:“六儿,你傻呀……” 此时麻木感退去,钻心的疼痛袭来,秦沐风感到一阵晕眩,那些打斗声、呼喝声都模糊不清,只隐约听得洛玄心呼喝封山搜查,应当是林芷君已经逃出去藏起来了。 他如释重负般笑了笑,侧开头不吃丹药:“师父,这么珍贵的九命丹,还是备着给别人用,我不配……” 他精于医道,不用看只凭气味也知道那是九命丹。“九命丹”,是服此丹如有九条命之意,也是谐音救命之意。 极难炼制且不说,关键是所需药材都太珍贵了,几百年前,晁玄同靠着皇家赏赐才凑齐药材,炼了一些备着,如今也不知道还剩几颗。 晁玄同将丹药凑到他唇边说:“师父之意,不许违抗。” 秦沐风摇了摇头,他激发所有潜力,精气神耗尽,又气血倒流伤了根本,再又麻木不能动,确知林芷君逃走后,身体忽然放松,他已快晕厥了。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康复,康复之后又还能不能修炼? 他心中愧疚满满,强撑着说:“师父,我恐怕会成废人了……不要浪费九命丹……我不得已才对你出手……我与她情已断,莫再生我的气……动手伤师父,罪不可恕……愿领责罚……” 说着说着,眼睛缓缓阖上,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这丸九命丹比桂圆还略大些,硬灌药怕噎住他,等他晕过去才吩咐:“三伢,把他的头扶稳扶正。” 等程浩风扶好,掐住他下颌,强行塞入九命丹。好在丹药入口即化,有唾液浸润,一会儿就服完。 约半炷香后,秦沐风呼吸渐平稳,凌若风、马鸣风、白回风也返回,他们没出手抓捕林芷君,可也得跟随行动,表明态度。 林芷君且战且逃,往山林中去了,搜寻之后,还是不见踪影。 有人说白回风他们故意给林芷君信号,才让她总是能先躲开,让他们先返回,不再参与搜捕。 洛玄心和蔡莲君也去敬德延恩堂与各派商量赔偿,和对相关弟子的惩罚事宜。 只有秦逸、黄璧书等等人还在搜捕,要求任何特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晁玄同让程浩风和马鸣风找个担架,将秦沐风抬回云华观,凌若风和白回风去探听处理结果。 回去后,晁玄同去偏厅歇息,程浩风和马鸣风在秦沐风的房间里守着他。 “你们呀,一个比一个傻啊!咋不知道向我这个大师兄学学?要女人干嘛?女人都是祸害,离得越远越好。” “是,离远点好些。” 程浩风看看还在昏迷中的秦沐风,曾是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这时躺在床上像个纸扎人一般死气沉沉。 给秦沐风上了外伤药,换了干净衣服,可是又已浸出不少血斑。 马鸣风唠叨着,程浩风随口敷衍答应着,看他双目无光丢了魂一般,马鸣风担心他伤还没好又生病。 马鸣风瞪两眼这些不省心的师弟,只让他陪在秦沐风床边,不让他忙端汤端水换药的杂事。 等到夜幕降临,凌若风和白回风带回处理结果。 还没有搜捕到林芷君,此事已不让玉真宫和云华观的人插手,由本男峰固本院的主事万金勃、初女峰晓初院的主事王婠、敬德延恩堂的主事刘郭负责。 万金勃是秦逸的师父,王婠是黄璧书的师父,具体事宜由秦逸和黄璧书协商决定。 这已经是坏结果了,哪知还有更糟心的事儿。 为了平息事态,让受损门派少些怨愤,减少各方势力对云华观和玉真宫的非议,这两个门派的人统统禁闭三十天,不许出伏我峰和唱雪峰范围,包括杂役在内都禁闭。 并且,不许外界给他们递送物品,不许别的人探望。 这倒还可忍受,两峰范围颇大,对修行弟子们没什么影响,只是杂役们的饮食起居要艰苦一段时间了。 这也是为了搜捕林芷君顺利,免得他们窝藏,或是帮着逃跑。 真对他们影响大的,是一些针对他们个人的惩罚。 洛玄心暂停参与山中各项事务,等抓住或诛灭林芷君,再视情况恢复她管理权。 并罚交出一百颗下品丹药或金创药,五十颗中品丹药,二十颗上品丹药,现成的要是不够,就赶紧炼制,等够数才不炼。 再罚洛玄心出一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要是不够数,可以用等价珠宝替代。 罚蔡莲君的物品,皆比洛玄心少一半。 而玉真宫中的其余人等,因参与林芷君的事件少,只限制行动,不罚物品。 至于还有出门在外,暂时没在的门人弟子,都暂时不许归来,等满期后才可以回来。 云华观中,对晁玄同的惩罚和洛玄心一样,这都怨他们管教不严,出了林芷君、秦沐风这样的徒弟。 对秦沐风惩罚则是先让他养伤,但因不许外界送东西进去,只能是有药用药,没药就生生捱着。 等伤好后,让他戴上手铐脚镣,打扫羲明山的所有道路和庭院,打扫完后还要为各峰男弟子洗衣服。 要等抓住或诛灭林芷君,才可以免受此罚。 对程浩风的惩罚,要交出的物品和洛玄心、晁玄同一样多,另外还要每天供给十斤山花蜂蜜,直到抓住或诛灭林芷君才停供,并且不可以用山下买的蜂蜜来凑数。 对白回风的惩罚要重些,交两百颗下品丹药或金创药,一百颗中品丹药,五十颗上品丹药。 再交白银两千两,黄金一千两,不够可以用等价珠宝替代。 还要每天供香袋十个,要装上她亲手制的香料。 凌若风、马鸣风和蔡莲君受的惩罚都一样,物品所罚都少一半,也不另罚什么。 但是,凌若风最不服气,也是怨言最多的,在秦沐风的屋门口,给他们讲了这些后,又狠狠训斥了程浩风和白回风一顿。 马鸣风劝解:“四师妹,他们也料不到会弄成这般局面,你少说两句。我常年住石洞里,那些金银珠宝也用不着,你被罚的钱财这部分,我帮你出了,你想办法凑凑丹药就行。” “这不仅仅是被罚了这么多东西,还名誉扫地啊,以后下山出门都面上无光。三十天不能出伏我峰,你们无所谓,我还有很多事需要出去办理,要耽误很多重要的事!” “你消消气,七师妹被罚得最多,她都没说什么。” 这劝说的话,听得凌若风更是怒火直烧,指着默默站在一旁的白回风愤然说:“她敢说什么?她又能说什么?全是她这个惹祸精招来的麻烦!把我们全都连累了。” 以往这种时候,程浩风是要维护白回风的,可这次他阴沉着脸慢慢从屋里走出来,拍拍马鸣风的肩膀,摇头制止劝解行为。 马鸣风有点懵,他古怪的笑了一声。 笑过之后,又语气淡漠说道:“四师妹说得对,要不是七师妹给姓林的女子化妆,又让她悄悄去见六师弟,哪至于弄得这般凄惨。” 第十七章 赌气撒气 冷风飒飒,小花园里的花草树木枯黄凋残,白回风以往从不伤春悲秋,听了程浩风的话品味出“秋之萧瑟”是怎样感觉。 她仰起头,坦然与程浩风对视,语气不卑不亢说:“我是有错,却没有连累你,是你要选择参与整件事,我并没有逼迫你。” 程浩风一时语塞,凌若风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马鸣风倒是“哈哈”笑了起来:“对,我也定力不够,才忍不住来看热闹,要是一直在石洞里,也不会受罚了。” 白回风瞥了瞥程浩风和凌若风,又站在门口,向屋内躺着的秦沐风恭敬稽首:“六师兄,此事最对不起你,我诚心致歉。你应当责怪我,等你康复了,要打要骂都可以。只请你不要再为此事伤心,过往一切随风消散。” 夜风透凉,秦沐风似乎有些冷,双手无意识的扯了扯被子,眉头皱了皱,却还没有睁眼,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见。 凌若风瞟着还保持行礼姿势的白回风:“道歉也是没用了,六师弟再难恢复好,云华观威望也已受损。说这些,不过是给你自己减轻罪过,让你自己心里好受点,对别人没有实质好处。” 程浩风又跟着说:“女人啊,总是装得一副柔弱、可怜、无助的模样,博取同情,让人心软,结果却是最狠最毒最虚伪。道歉和补偿这些事,真的毫无用处。六师弟所受痛苦便是例证,但愿师兄弟们莫再重蹈覆辙。” 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表面听来是认可凌若风讲道歉无用的,可哪知竟会惹恼凌若风? “道歉和补偿没用,那前提是她错了!她是个惹祸精,可三师兄你什么意思,你要说全天下女人都不好?那我没犯错啊,我哪里狠毒虚伪了?” 是骂人骂得太宽了么?还是嘴太笨不会说话?程浩风的睫毛一跳又一跳,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 凌若风的目光逼视着他,好一会儿,他才讲出一句:“女人都好,我的意思只是别去谈情说爱,并非是女人不好。” 马鸣风赶紧接话,深有感触的叭叭快说:“对,女人也有聪明的,也有豪爽的,都挺好的,可惜只能当兄弟一样,不能沾男男女女的那点事儿,一沾了,女人会变得麻烦得要命!就说蔡师妹,先前大家相处多开心,后来只单单找我聊天,帮我补衣服,弄得我一点儿都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唉,师父还要帮我提亲,幸好没答应,真娶了,那还不得天天跟坐牢一样?” 风声和说话声混着秦沐风半睡半醒间偶尔的呼痛声,他们都没听到有脚步声。 “咳……白师妹,我给你送些东西来。” 是蔡莲君和蔡宝华抱着两个大木盒来了,蔡宝华是蔡莲君的侄孙女,也是蔡宝光的妹妹,兄妹俩家乡出事后,都投靠蔡莲君。 白回风撤了稽首礼,再向秦沐风的方向鞠一躬,才转身和她俩说话。 “不用了,你们留着。凑不够数,我就跟他们拖着,不能便宜他们白白得这么多东西。” 蔡宝华和白回风平日一起谈笑的时候多,相处没因辈份和地位而拘束,言语间对她比别的云华观、玉真宫弟子多了随意。 “快收着!别又生出是非!我听到山上出事,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多耽搁一下,就得封在外面很久回不来了。” 蔡宝华说着已经抱了东西迅速跑去白回风房里放下,接着又把蔡莲君抱的东西放了过去。 白回风要拦着,蔡莲君拉着她,让她没法拦:“你被罚得那么重,平时你下山做法事又少,一时之间哪里拿得出那么多东西?我们同属混元祖师一脉,应当共渡难关。” “多谢蔡师姐,这份深情厚谊,我永远记着。宝华,也谢谢你,以后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蔡宝华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还等着跟你一起去城里玩呢。” 蔡莲君握了握她的手,郑重说:“也不用谢我,好好照顾自己,做事不要鲁莽。我们要赶着回去,这是趁着巡查的人还没来,悄悄送些东西来,再耽搁被发现了,就得说我们出峰乱跑,要加重惩罚。” 顿了顿之后,又斜瞥着马鸣风说:“ 哪怕不担心被那些巡查的人抓,我也不好意思多呆,让别人难受得像坐牢可不好。” 说完,立刻与蔡宝华转身离去。 她们将出后院了,马鸣风忽然挺大声的说:“蔡师妹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我刚才说那些,不是嫌你不好,我是嫌麻烦。咱们这样只当互帮互助的同门,免了多少伤心事。” 若在平时,程浩风免不了要笑他几句,可此时没心情多说,又去秦沐风床边陪着。 白回风与凌若风各自回屋收拾东西,早些准备好,免得等会儿收东西的人来乱翻。 约一炷香后,秦逸带着一群青壮男子来了,进门就大呼小叫,仿佛他们是来抄家的官兵一般,没有半分后辈对前辈的敬意。 对于别人还只是吼得凶,只是让手下去点算物品,对于白回风他是亲自去收东西,还几番刁难。 白回风自己凑的物品只差些中品丹药和上品丹药,金银珠宝差不多够了的,可是秦逸把珠宝折价算得比正常情况低了很多,最后还差了三百两银子,一百两黄金。 白回风原本不想拿出蔡莲君、蔡宝华给的东西,想等事情过了再退回去。 此时不得不拿出几样,按通常的价格算,绝对是够数了的。 秦逸拨拉着物品,嫌弃着:“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不值钱的,统共给你算五十两银子。” “你什么眼力?只这个金镯子都值三十两银子了,现银也有几十两,还有这些玉簪、玉佩、珍珠呢,还有这个玛瑙盘拿去当铺也能当五十两。” “只有现银实打实的四十一两,别的小玩意儿我说不值钱就不值钱!喂、喂,你们两个把那两个木盒抱过来,别等她磨磨蹭蹭慢慢拿。” 不顾白回风的阻拦,他们把蔡莲君、蔡宝华送的东西抱出来,乱选乱翻。 不能再惹事,白回风只得忍着,暗想只能以后再多送礼物给她俩。 “啧啧,这东西看着多,都是破烂货啊。算来算去,你还差二十颗中品丹药,八颗上品丹药,二十两银子,三十两金子呢。” “你懂不懂丹药?益灵丹是中品丹药,凝息丸是上品丹药,你全算成了下品。” “谁让你的益灵丹、凝息丸都没炼好,全是劣质的,当然要降品级。” 白回风和他据理力争,他蛮不讲理耍无赖,还让那些手下去白回风的房里乱翻。 “咦,这儿找到一个匣子!里面的宝贝还真不少。” 一个跟班儿抱了一个锦匣出来,秦逸正要伸手去接,白回风跃身半空,愤怒夺回。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不准碰!” 秦逸捋着额角飘下的一缕发丝,拖长语调笑说:“嫁妆啊?那正该给我!你放心,你带了嫁妆,我也会给你家彩礼的。” 他们要夺,白回风不给,在屋外追逐争抢起来,马鸣风和程浩风都赶过来看情况。 白回风压着怒火问秦逸:“容我等段时间再补上,或是让我父亲送来,行不行?总之你不能动这锦匣里的东西!” “惩罚的规定里就说了外界不能给你们传递东西,你父亲送了东西来,我全收着,但不会加在你被罚的数目里。还有不能推迟给,等过了禁闭时间,你能弄到钱的地方很多,没有惩罚效果。” 明知道秦逸是故意挑衅,他们还不敢怎样,程浩风和马鸣风低声商议起来。 片刻后,程浩风喊道:“你让人跟我去取东西,我帮她出了。” “你?呵,你存的东西早掏空了,还差着十几颗上品丹药呢。哪还有东西帮她给?” “你别管,总之我能帮她出齐东西。” 秦逸派了一个人跟着程浩风前去,他们暂时没再抢夺白回风的锦匣,白回风抱着锦匣站到正对门不远的地方,眼眶红红的,准备着要是再被刁难了,就硬冲出去。 那个派去的人,很快就空手回来禀报秦逸:“我们不敢要那些,他是让我们去拿龙仙师和列仙师的东西。” “我二师兄和五师弟定然愿意帮七师妹给的,是你们不要,不是我们不给。” 程浩风也返回来,和马鸣风一起用森寒目光看着秦逸。 “少耍滑头!龙啸风和列御风出门在外,门窗箱柜都锁好的,你们少给我挖陷阱!不问自取是为偷!他们回来后,你们串通起来诬蔑是我主动去拿的,那我可就成了偷东西的贼!” 程浩风和马鸣风相视一叹,都挠着头,皱着眉,苦着脸。 两方僵持了一会儿,秦逸又催起来,程浩风咬咬牙,鼓足劲儿才下定决心,朝凌若风的房门口走去。 凌若风与白回风的屋子隔很近,一间在走廊东头,一间在走廊西头,中间隔了个小厅和茶房。?? 敲敲门,他轻声说:“四师妹,你出身丞相府,家中富贵,又常和山下的权贵们有交易,大师兄还帮你出了钱财,定然很是宽裕,能不能借些钱……” 门内传来气乎乎的哼声:“你附和我,是故意讨好我,早备着要说这话?早有预谋要我借给她东西,帮她化解灾噩,我偏不借。” 第十八章 宁愿闯祸 僵立在凌若风的门口,程浩风略呆了呆,又敲了敲门,但再没有任何回应。 ? ? 夜风很凉,程浩风脸上却是热辣辣的,脸辣得都似乎有点发疼。 ? ? 他垂头丧气转身过来,却见白回风已把锦匣用缎带背了起来,起势将要动手。 ? ? “秦逸,你延不延期?答应延期,等我去凑钱来给你,加利息都可以。要是再来抢我的东西,别怪我硬拼。” ? ? “不可能延期!”秦逸凶巴巴拒绝后,又乜斜眼油腔滑调说道,“你要是甜甜的喊我几声小情郎,我也许会考虑帮你补足差的东西……” ? ? 话音未落,白回风手中召出锁心玉瓶,旋转着溢出蓬蓬雾气,转眼已将秦逸笼罩。 ? ? 这些水雾看起来没有半点攻击力,秦逸大力抓刨着,雾气变形飞散,一松手,又聚拢来。 ? ? “你干什么?放了我!拘禁监察你们的人,要会加倍受罚!” ? ? “我逗你玩儿呢,没做什么。这哪是拘禁?又没锁你铐你,又没打晕你。我也没出伏我峰,没有让外人递送东西,也没有规定说不能逗你玩儿,我一样错都没犯,不该加倍受罚。” ? ? 锁心玉瓶莹润洁白,半透明的瓶体,隐约可见内中飘烟飞雾,瓶口处丝丝缕缕白雾缓慢溢出,还有水汽附着瓶沿。 ? ? 形如花瓶,却比花瓶更加小巧;飘了水汽白雾又和装了沸煮牛乳的锡筒相似,只是那些水汽白雾没有热烫感,只有冰凉感。 ? ? 秦逸不再乱挣扎,盯着锁心玉瓶细看,算着能装多少灵气聚的法力,等法力用尽,白回风再也没招了? ? ? 他如此想着,便想闲聊耗时间:“你这锁心玉瓶里装了些什么?” ? ? 白回风横目瞧他一眼,却是朝着程浩风说:“装柔弱,装可怜,装无助啊,等着你心软。女人不就只会博取男人同情吗?” ? ? “啊……等着我心软……” ? ? 秦逸眼睛瞪得老大,目光盯牢白回风上上下下移动,脑子转了一百八十个弯,也没懂她说这些话的意思。 ? ? 程浩风正走完走廊,抬步要跨台阶,将走下廊到院中,听了白回风的话,一只脚踏在廊上,一只脚还没踩到台阶,停滞了一瞬。 ? ? 只这一瞬,身形不稳,踩空台阶,踉跄着滑了几步。 ? ? “三师弟,小心点,要是走这两步台阶崴了脚,别人要笑掉大牙。” ? ? 马鸣风过去扶他,程浩风退了两步摆手示意不用扶,又低着头想事儿。 ? ? 一群人争执激烈,都动武了,程浩风在一旁侧身低头静静站着,浅蓝衣衫随风飘动,他捏搓着衣襟,皱眉苦思,像是个腼腆胆怯的小姑娘。 ? ? “三师弟,你干啥呢?快帮七师妹想想办法。别跟个刚掀盖头的小媳妇儿一样,忸忸怩怩不敢看别人。” ? ? 程浩风的脸瞬间黑下来,比乌云密布的夜空还黑,心中咆哮:大师兄啊,我是因为害羞才不敢抬头么?我的面子都丢光了,你这是要让我里子也一起丢了? ? ? 嘴上却只是应声:“嗯,正在想办法呢,你安静些。” ? ? 秦逸盯着锁心玉瓶,盯得都有些眼花了,那水雾还不断溢出,又问:“你这锁心玉瓶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能装多少东西啊?” ? ? 白回风一手托着瓶底,一手掐着凤眼手势抵在瓶颈,语气含酸说:“装的可多了,我最会装腔作势,装疯卖傻,装模作样,一切可装。要不是太会装,能成惹祸精吗?” ? ? 秦逸翻了翻白眼,又笑了几声,还以为这小狐狸很容易拿捏,没想到还有点泼辣。也好,泼辣点更够味儿。 ? ? 认真观察着场中一切的马鸣风皱皱眉,搓搓下巴,又疑惑地说:“锁心玉瓶装的不是混沌元始之气么?因这混沌元始之气可吸纳、禁压、封锢万物之气,要是被缠绞住,再难摆脱。七师妹,修为比你弱得越多,被禁锢的时间越长,对?锁心玉瓶攻击力不强,防守力一等一的,我都得差不多一炷香才能挣脱呢。” ? ? 院中静默一会儿,随即秦逸笑起来,那些跟班儿也笑起来,马鸣风听出他们是在嘲笑他,冲他们挥挥拳头,但并没明白他们嘲笑什么。 ? ? “白师叔,我恭恭敬敬喊你一声白师叔,你把我放了行?那些差着的东西,我们商量着慢慢补,你先放我。你用锁心玉瓶困住我,你也耗灵气是不是?要催御混沌元始之气可不简单,到时候你耗尽灵气伤了身体,我会心疼的。” ? ? 白回风面色再寒一分,厉声问:“你答应不再为难我,立刻放你。要是再逼迫,信不信我会对你下狠手?” ? ? 夜色浓稠,乌云如墨,真是快下雨了。秦沐风看不准人心,握不住爱情,看天气还看得挺准。 ? ? 程浩风仰头看着天空,眼睛酸涩得紧,懂得秦沐风为何不恨林芷君,只自怨无用了。 ? ? 雾团逐渐收拢,秦逸感到呼吸困难,原来锁心玉瓶防守力强,却不等于没有攻击力,若是有杀心,也是可以要人命的。 ? ? “白师叔,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嘛……我、我提一个条件,只要满足条件……不但不让你再给东西……还连程浩风差着的丹药一起免了……” ? ? 白回风控制雾团略松些,让他可以顺畅说话。 ? ? “咳咳……我要程浩风公开向我道歉,还要承认他是乱咬人的疯狗,才无缘无故打了我。再要他把蜜蜡粉给一斤,连胜弩给出一百把。做到这些,我不再来讨要东西,还送几担米给这里的杂役应急。你们可以不吃烟火之食,他们可饿不得。” ? ? 白回风挑眉一声冷笑,再催灵气收紧雾团,又冷又湿的感觉裹得秦逸脸色青白。 ? ? 他牙齿发着颤,上下牙互敲出刺耳响声,再也说不出那些污言秽语。 ? ? 一个跟班儿看情况不妙,赶忙向马鸣风行礼,是准备求人,可又带了威胁语气说:“快让白仙师放人,有事好好商量。秦大公子深受秦家偏爱,真要出了事,整个羲明山都要遭殃。” ? ? 只论法力,云华观和玉真宫的人虽不多,也足以和秦家一战,只晁玄同和洛玄心两人已可战胜秦家的十几个最高强修行者,余下的秦家子弟虽然多,程浩风他们足以对付。 ? ? 但秦家一倒,秦州必乱,连带秦州相邻的几个州都会乱,那要跟刘大将军闹崩,也会激起民愤。 ? ? 程浩风想要答应秦逸的条件,忍一时之辱,以后再慢慢收拾秦逸,这家伙功力很低,总能寻到恰当的机会整得他心服口服。 ? ? 马鸣风已经开口在劝白回风,但是白回风不肯先放人。 ? ? 马鸣风又说:“那我去拿二师弟或五师弟的东西,先把这些讨债鬼打发走,他们回来了,也不敢说我是小偷儿。” ? ? “不行!凭什么要偷东西给他们?我不想放过他,大不了让师父把我赶出师门,出了事也不连累你们!” ? ? 这个秦逸让白回风恶心,是那种看着就反胃的恶心。 ? ? 杂役当中有些老大爷又黑又有麻子,像是干枯的老树根儿,老树根儿不好看,但不会让人恶心。 ? ? 秦逸长得也还周正,可像一只刚爬过泔水的绿头苍蝇,油腻腻的,臭哄哄的。 ? ? 先前有程浩风帮着,还可忍着,这会儿真是忍不了,想让这个恶心的家伙彻底消失,不计代价让他消失。 ? ? 程浩风见白回风的神色不同于往常,怕她真的不顾后果鲁莽行事,不再犹豫,赶忙表示接受条件。 ? ? “七师妹,放了他,我愿意跟他道歉,照他所说去做。只要他不再刁难你,还送米过来,别的无所谓了。” ? ? 听了程浩风所说,秦逸使劲儿点头,又朝白回风挤眉弄眼。 ? ? 白回风轻旋手中玉瓶,脸上浮起清傲浅笑:“我惹下的祸,无需你来管,免得别人又说我连累你。” ? ? 廊下的灯笼在风中荡着,地上映出团团暗红灯影,夜太黑了,快被吹熄了的灯笼照不亮这院落,院子里的人都面貌模糊。 ? ? 白回风飞身而起,锁心玉瓶亮了起来,映照着她的脸,根根眉睫细微可见。 ? ? 玉瓶莹洁白光柔和如月,白回风的容颜如浸月色溶溶,洗尽凡俗气。 ? ? 只是这清丽如雨后初荷的女子,此刻眼中蕴着决然的悲愤戾气,仿佛下一刻就将长出毒刺。 ? ? 看着一向温柔和善的白回风,也要被逼变狠,程浩风忆起林芷君当初被逼下山,心中一凛。 ? ? 难道臧玄蛟所说他们不能相爱,并不是她要利用他,而是早晚会走到刀剑相向的那一步吗? ? ? 为何恶人不受伤害,他们总是互相伤害? ? ? 白回风目光扫过秦逸和那些跟班儿,但他们没有服软的意思,一用劲,云团收缩为一根绳索状黑雾条勒紧了秦逸脖子! ? ? 秦逸被勒得不由自主张大嘴,吐着舌头,他一个跟班儿吓到了,叫嚷着让人快去喊万金勃,又跑去扯黑雾条。 ? ? “七师妹,放了他!要闯祸也该是我来闯!” ? ? 程浩风举剑向锁心玉瓶一搅,延出的黑雾条变稀薄浅淡了些,也没勒秦逸的脖子那么紧了,他咳了出来。 ? ? “大师兄,帮我拦着七师妹!” ? ? 听程浩风一声喊,愣了的马鸣风反应过来,召出镇煞令与白回风相抗。 ? ? 绛红的光闪过,锁心玉瓶溢出的雾气全部消散,秦逸得救了,然而瓶口很快又有雾气溢出,团团围绕镇煞令。 ? ? 锁心玉瓶与镇煞令相抗,白回风与马鸣风谁也制不住谁。 ? ? 秦逸喘匀气后,盯着半空中的两人,阴恻恻说道:“你们快去请我师父和刘主事来,让他们看看这情况要加多少惩罚!” ? ? 那几人刚抬步,程浩风两手快拍,眨眼间已把他们全拍倒在地。 ? ? 随即又抓住秦逸猛地一拽,再狠劲一推,秦逸重重朝台阶摔过去! ? ? 他前胸磕在了台阶的棱角上,不知肋骨有没有断,那声音响脆响脆的,听着都疼。 ? ? “三师兄,你冷静点!白回风,你这个惹祸精,又给三师兄惹事!” ? ? 听到打斗声,凌若风开门出来,飞奔去扶秦逸。 ? ? 白回风撤了锁心玉瓶,不再和马鸣风缠斗,旋身而下,双手展开拦在程浩风面前。 ? ? “三师兄,我说过我自己能担下这事,你别管了!” ? ? 他们混乱争吵着,秦沐风扶着墙缓慢走了来,用尽力气高喊着:“别打,我来解决这些事……你们都退开,我们确实不能再惹祸了……秦逸,我跟你谈谈条件。” 第十九章 共破困境 一步一喘,虚弱得仿佛一阵风能吹倒,目光却蕴含着出奇的镇定自信,秦沐风身上带了些让他们感到陌生的东西。 秦沐风走来时,程浩风正朝秦逸冲过去,再一次拽着他想猛摔,被凌若风拦住。 白回风和要来抢夺锦匣的人缠斗起来,不敢下狠手,又脱不开身。 马鸣风则赶紧去扶住秦沐风,见旁边有个翻倒的凳子,拿脚勾过来,让秦沐风坐下。 “大师兄,帮我让大家静一静。” 马鸣风朝众人高喊:“都给我住手!也快点闭嘴!听听我六师弟有什么好办法。” 不再那么乱了,秦沐风才握紧拳头鼓足劲说:“我帮七师妹凑足要罚的东西,连三师兄差着的丹药一并凑齐。” 话刚说完,秦逸大笑起来:“你自身难保,还替他们出头?你知道为啥没罚你出东西吗?” 秦沐风直视着他,等着听原因。 秦逸靠在一个跟班儿的肩头,轻揉着被摔疼的部位,傲慢说着:“你是戴罪之身,搞清自己的处境,不要以为长了副好皮囊,小姑娘们都为你神魂颠倒,我们就会对你宽大处理。你的钱财和丹药留着点儿,你可以用钱财赎罪,赎一点罪,允许你买些药品……” 程浩风听得又起了怒火,马鸣风已抢先愤怒问道:“囚犯还给治伤呢,凭什么我六师弟要给了钱才允许买药?” 秦逸抹了抹额前乱发,得意洋洋笑说着,似乎忘了他刚才被摔得哇哇乱叫,只管嘴上炫耀“实力”。 “原本还不许他拿钱赎罪呢,要罚他几千两银子、几百颗丹药的。没有罚他的东西,是刘师叔提议给他些宽恕,让他有个赎罪机会。不只是禁闭期间他不能自由求医问药哦,是一直都得靠赎罪得来买药机会。除非,他能帮着抓住林芷君,或是杀了林芷君。” 这分明是逼秦沐风和林芷君彻底变成敌人,否则他连养好伤的可能性也没有。 秦沐风淡淡一笑:“你提了是刘师兄不罚东西,你呢是不甘心没有罚我?那么,我用钱赎罪,只怕你也会找借口耗尽我的钱财,却仍然不会让我顺利用药。与其被你们戏耍着,倒不如先解了七师妹和三师兄的燃眉之急。” 程浩风、白回风、马鸣风、凌若风和看热闹的杂役们各持己见,有同意的,有反对的,他们争执起来,秦逸的那些跟班也有不同意见,都嚷嚷起来。 秦沐风扯扯马鸣风的袖子,让他再帮着镇镇场。 等马鸣风把众人吼安静了,秦沐风说:“我的提议是最好解决办法。并且,除了帮三师兄、七师妹补齐东西,我还另有礼物给秦大公子。希望秦大公子收礼后,能送些粮食来。” 秦逸还没表明态度,凌若风抢先说话了:“六师弟,你没有东西赎罪换药,身体难以恢复,那得成废人了,你不要再管这些,只管好好养伤。” 秦沐风笑问她:“四师姐以为出了钱,服了软,他们会给我好好养伤的条件?四师姐呀,你本不是小气刻薄的人,何必为了刺激三师兄,做出违反本心的事。” “我……”凌若风瞪一眼程浩风,又没好气的瞟了瞟白回风。 “四师姐,事已至此,你愿不愿意帮他们出钱出丹药都不重要,还是少插手这些事为好。” 秦沐风说完后,凌若风低头默默不语,她出门后是想说由她来补齐物品的,可怎么都说不出口,被看穿了心思,也说不出什么酸话了。 秦逸不耐烦起来,挥手让他们别再说另外的事,大声嚷道:“你们别扯东扯西了,我不同意秦沐风说的!哪怕他愿意没药治伤,也要给他们补齐东西呢,那我偏不收他的。” 明着耍无赖又怎样?捏住了这些人软肋,他们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对他没辙,只能乖乖趴着被欺负。 程浩风真想豁出去了,哪怕拼着被逐出师门,也要把这个秦逸掐死捏碎! 秦沐风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又似笑非笑对秦逸说着:“秦大公子,你可知道医毒同源?医者救人,毒者害人,我此刻气血未顺,经脉受损,功力几乎全没了,但我的医术还在,用毒之术当然也还在。你答应便罢,要是不答应,我且拿你试试毒。” “你、你敢?你们一个二个的再三欺负我,真当我拿你们没办法?弄到这种情况,好好反省反省,小心别弄得连云华观也保不住。” 师父晁玄同心系百姓,他们再怎么闹也是个人行为,要是影响师父声望,让百姓也遭殃,那真是他们罪过了。 程浩风他们没法再多说,也不敢动手,场中气氛似乎凝固。 稍加思索,秦沐风挺从容地对说:“用云华观要挟,你以为我会怕?我是身未死,心已死了,咬着牙从病床上爬起来,早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 秦逸要赶着反驳,程浩风飞个眼刀,他本能的缩了一下头,马鸣风又让别人不要干扰秦沐风,让他得以把道理慢慢讲清: “我反正已是废人了,以我的医术,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别说你们不会让我顺利得到药品,就算有药物医治也难以恢复到从前。那我没什么希望了,也丝毫不怕死了,还全没顾忌了,能想到的我就敢做到。至于说连累,师父和同门已经被我连累了,不怕再多受些连累,并且只要我死了,又还能连累多少?” 秦逸啃了啃手指甲,脑子里乱糟糟的:这秦沐风是真不怕死了,万一真用毒要了我的小命儿,家中长辈再怎么报仇也没有用了。何况,秦沐风极可能会自尽谢罪,那家里只能多要些赔偿,也不能再把云华观其他人怎么样了。 唤过两个跟班儿,低头耳语一阵儿,都说是闹成这般,还不如先放过他们,秦沐风以后要戴手铐脚镣去扫地洗衣,有的是欺负机会。 秦逸想通后,商议做出决定,同意了秦沐风所提。 秦沐风擅长炼丹,他丹药多,帮程浩风、白回风给了不少,还剩得挺多。 又要给金银珠宝类,秦逸派人去的时候,秦沐风悄悄对程浩风说:“三师兄,你也跟去。你主动先拿几样出来,不许他们去翻。拿一样问了他们值多少,再又拿些,偶尔让他们退回些,说不能给出去这一件物品,要另外去拿些。一会儿拿,一会儿退,把他们绕糊涂,能快些凑够数。” 这一次,他们不怎么敢刁难程浩风,当然也确实绕糊涂了,想乱喊价都被程浩风绕进去了,最终很快补足差额。 做完这些,秦沐风还余下很多金银珠宝,又让秦逸免了今日要交的蜂蜜和香囊,因为时间仓促,哪有条件准备这些呢? 秦逸乐得再收一笔钱财,因为蜂蜜和香囊并不值钱,只是他想找杂事折磨得程浩风和白回风不得安宁,才加了这两条惩罚。 秦沐风给出去东西后,半像后悔,半像嫉妒的又提个请求:“秦大公子,你很聪明,应当得这些东西。我们要是不那么倔,也不会落得这般。我还要送你件礼物,请你送些杂役吃的米来,我也想和他们搞好关系,毕竟以后扫地洗衣的事,还要他们帮着。” 贪心难满,秦逸两眼放光,期待地问:“是什么?” 秦沐风让程浩风过去,低声讲了存放东西的位置,又讲了怎么拿。 进到他房间,程浩风在他衣箱底部找到个小暗格,按开机关,内中是一个小小的扁扁铁盒子,照着秦沐风所说旋转方法,旋开铁盒的卡口,看到两颗纱布包的东西。 掀开纱布,是两颗锡纸包的东西。秦沐风说那是一种丸药,让程浩风只要确认了东西就好,不要剥锡纸细看。 看着眼前两颗比核桃略小些,比桂圆略大的丸药,程浩风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总觉得秦沐风加送这两丸药,要求秦逸送米的事有古怪,是借此机会设什么报仇的陷阱?可也想不出能设什么陷阱。即便这药是毒药,秦逸未必会吃,那也没用啊。 满腹疑虑将药带给秦沐风,秦逸赶紧凑过来看。 秦沐风剥开锡纸一角,露出一点雪白的药丸,凑到秦逸眼前让他看看,又收回手。 “这是能让人迅速提升功力的神丹,我曾在维偌佶法师那里见过,暗暗套问出所需灵材,只是没有具体炼制方法,反反复复试了差不多百次,耗了几年时间才炼成两颗。原打算要备着自己用,如今成了这般,我这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快速的爆发式提升……” 秦逸喜笑颜开,不等他把话说完,已伸手去拿:“献出来是对的,让我们高兴了,你也少遭罪。” 他把手缩回袖中藏住,不给秦逸,惹得秦逸愤怒质问,他又温和笑着解释。 “不是我反悔不肯给你,是得让你先验验药效,免得说我给的假药。” 秦逸没了脾气,喊了一个跟班儿过去试药。 秦沐风用匕首刮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薄薄碎屑,让那个跟班儿吃了。 刚一服下,那个跟班儿的脸色立刻光洁红润起来,是肉眼可见的快速变化。 秦沐风问他:“你是刚可以聚气,对?都还难以把灵气灌注到自己的武器中,更别说隔空御物。你此刻试一试,能不能隔空把廊檐下的那盏灯笼摘下来。” 第二十章 促使问魔 廊檐下灯笼轻摇,橙红纱罩上印有淡金色祥云,内中橘黄烛火摇曳,给萧瑟幽凉的秋夜添了几分温馨暖意。 隔空摘下一个灯笼,是代表一种能力,可给人生添上一份希望。 那个跟班儿张开五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仿佛不相信那是自己的手,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向着一个灯笼伸出手。 他非常笨拙的做了个摘灯笼手势,那个灯笼晃了几晃,没有摘下来。 他感应到是手抖了,灯笼挂钩没从绳套中脱开,才没摘下来。 于是又定了定心神,更加细致感受灵气触物的感觉,终于用意念控制灵气,摘下灯笼,御使灯笼极缓极缓的飘过来。 接灯笼在手后,那个跟班儿兴奋得两颊通红! 对于早已能御气的人来说那个动作很简单,对于很多终其一生都无法御气的人,做到这个事非常神奇! 秦逸也一脸惊奇,他了解这个跟班儿,要能做到隔空御物,至少还得苦修十年。 “秦……秦师叔,你怎么不再多炼几颗这丹药?要什么奇花异草,我给你送来。” 要是能大量炼制,他动用秦家所有属下去搜集灵材,那可要大赚! “这丹药名为‘升天逍遥丸’,虽说算是我偷学了法师的,但也有不同,改进得见效更快了。只可惜啊,炼这类丹药不仅需要灵物仙草之类,还需要炼制者灌注灵气连续抟炼。我如今哪有灵气可灌注?” 秦逸跺脚大叹可惜,看秦沐风缓缓伸出手,立刻飞快薅走了那两颗丸药,赶忙用个锦袋包了,藏入怀中。 维偌佶法师,佛道兼修,精于炼制各类灵丹妙药,是个不靠苦修靠丹药变强大的人物,可是他远在南疆,又不喜和外人交往,要见一面都难,更别说向他求取东西。 如今能得了仿制他的两颗丹药也属不易,都够让很多人羡慕了。 秦逸边往外走,边大声说:“今日事毕,你们都散了。收好东西,我们也回去交差了。” 秦沐风低笑两声,若有意似无意地说:“秦师侄,你没看到我七师妹泪眼婆娑吗?我能让女子们为我动心,靠的可不是这身皮囊,是能摸准女子心思,在恰当的时机表现出温柔体贴。” 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挑起话头儿,白回风不悦地斜他一眼,再又看向转过身回来的秦逸,眼中可没有泪水只有怒火。 秦逸跑到白回风面前,涎笑着说:“白师叔,你要是讲几句我喜欢听的话,保准把东西都留给你。” 在他回转来对白回风说话的时候,那些跟班儿们都已等得不耐烦,或是已先走,或是与别人谈着话,或是准备瞄瞄白回风面对他的反应,都没有人谨慎护卫他。 秦沐风右手往袖中一缩,又一甩袖口,右手疾速弹出,袖中有淡黄烟尘往秦逸后背扑去,瞬间已被他的头发和后脖颈吸入。 别人没注意到秦沐风所为,程浩风正要责问他为什么给白回风惹事,也就正看到这一幕。 眼珠一转,程浩风朝还对着白回风嬉皮笑脸的秦逸吼:“喂,已经搜刮到这么多东西,还赖着不走?是要等着挨一顿打才肯走?” 他们被欺负是规矩束缚着,只论实力,秦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对他们还是有一点点畏惧的,要挑事都不敢直接挑战,而是利用规则来压制。 秦逸看看程浩风,昂起头,冷哼一声,大步走了。 程浩风又送了几步,对那些抬着箱笼柜盒的跟班儿,客气到有些夸张地说:“慢走啊,小心别磕碰东西。多谢秦师侄高抬贵手,我们才终于凑足被罚的物品,总算了结一件事。各位大哥,你们看那些东西可远远多于规定要罚的数目,秦师侄要是多给你们分些,你们可千万别推辞。你们跟着跑一趟,给他呐喊助威,也要得点实惠才行。” 阴阳怪气拱火,虽说跟班儿不敢真的要分东西,秦逸还是担心跟班儿会有怨言。 他顿住脚步,猛地转回头。 程浩风冲他挑眉一笑,掣出戥星剑来,剑鸣如龙吟,听得秦逸打了个寒颤! 秦逸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见了戥星剑就有尿意袭来,怕再出丑,放弃了再教训程浩风一下的想法,加快脚步往回走。 那些人一走,凌若风和白回风各回房间,他们师兄弟三个也相扶回他们那边。 进得秦沐风的房间,马鸣风问:“六师弟,你的丹药都没了,钱财也没了,他们真要卡着药品,你怎么治伤?” 秦沐风告诉他:“我那些丹药都是为芷君备的,主要是稳心神、通经脉所用,我是气血倒流,内脏受损,留着也用处不大。三师兄,那些东西的事,你们别内疚了,是我连累了你们。” 他们又商议了些事情,让马鸣风先回石洞,把紧要东西都搬过去,防着秦逸他们找些理由来搜刮或破坏。 马鸣风带了东西走后,屋内静默了很久,程浩风看着秦沐风欲言又止,最终只低叹几声。 “三师兄想问我给秦逸的丹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其实丹药真没问题,只是每次服用后有五脏六腑火热炽盛的副作用,用清火祛燥的药调理就好。有问题的是跟黄花金蛇散配合用,那产生的副作用不仅无法调理好,还会催发得十分严重。” 原来那后来撒在秦逸后脑勺、后颈的是黄花金蛇散,那是用黄花的花蕊和黄金蟒的蛇胆所制。 黄花的花蕊有微毒,黄金蟒的蛇胆无毒,配出的药可让人胸闷头晕,但同时又可治严重的脓疮溃疡,剂量掌握得当,并不伤人。 程浩风对医术和毒术都只知皮毛,对其中奥妙并不懂。 这般解释后,他放心了些,低声说:“我是瞧见你暗中做了些事,担心秦逸发作得太明显会再惹祸,如此说来倒不易被察觉。不过……我最想问的是……是你不惜气血倒流帮林师妹逃走,她还认为你是虚情假意,你后不后悔?” 世人眼中,男人当然是要建功立业做大事的,为个女人断了光明仙途,只会被人讥讽嘲笑,更何况林芷君是个心已入魔根本不在乎他付出了多少的女人。 秦沐风脸上氤氲迷离笑意:“我不后悔!还有,别人觉得我太亏了,而事实上我也不亏……尝过滋味,值了,真不亏。” 不曾后悔,不曾觉得吃亏,是爱到深处无怨尤? 程浩风转着手中的茶杯,秦沐风的心他能理解,但是他不愿意落得这样,他不是花心的人,只要一个相爱的人真心相守,但若是不能相守还要无所保留的付出,他做不到。 他也不愿意失去在修行上更进一步的机会,拥有强大的力量才可以给心上人幸福。 “三师兄,你还是觉得我不值得,对不对?等你真正明了你的心她的心,才会懂所有的计较,所有的筹算,所有的选择,到最后都是不再计较,筹算也都会落空,选择也都是没有选择。” 秦沐风修为几乎废尽,却是有读心术了一般,能看透人心。 程浩风看向门外,目光凝着许多思绪:“我还是认为要有计较,也要筹算好将来,更要做好每一个选择。” 秦沐风并不反驳,淡淡一笑说:“你的心事我明白,可是帮不了你。倒是今夜你和七师妹怄气了,又让四师姐生气,我可以帮你解开这个乱结。只是解开结之前,我要另说说你能快速伤愈的事,你肯不肯听我建议?” “当然肯了,你是我们师兄弟当中医术最好的。” “不,不是我直接给出建议,我建议你去找臧玄蛟问问。有很多秘密,师父他们必然不会说,要解开谜题,要走出困境,得靠他指点。” 听完话后,程浩风把秦沐风细细打量一遍,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秦沐风,有没有在开玩笑。 “要我去问那个魔头?那我们岂不是与魔为伍?” 关于很多事,他早想去找臧玄蛟问,可是内心纠结着。虽说程浩风也有此意,但他听了秦沐风所提,仍然接受不了向一个魔头请教,不肯付诸行动。 “三师兄,你心里很清楚该去问的,只是一直被条条框框束缚着,对臧玄蛟的身份很抵触,才不敢去问。但你有没有想过,祖师并没有把他赶出师门,他仍然是我们的师叔……” “仍然是我们的师叔,晚辈向长辈请教,并没有不妥!” 程浩风放下茶杯,欣喜出声,两只眼睛亮亮的。 秦沐风的话消掉了程浩风心中疑虑,促使他去问臧玄蛟了,也促使他们的命运朝更奇诡悲壮方向发展。 深夜,下起淅沥小雨,安顿好秦沐风睡下后,程浩风悄悄向镇龙囚玄阵行去。 伏我峰一分为二,云华观与镇龙囚玄阵虽隔了挺宽的岩谷,但还属一峰,那些监察他们的人在峰下,不会发现他的行动,还可能发现了也不会管。 云华观内的灯烛都熄灭了,漆黑雨夜里,只有乌云冷漠看着程浩风,也冷漠看着大地上的一切。 因一场雨而成云,待得雨停,云也散了,来去无痕,没有私心,不生爱恨。 到底如这云一般云起云散都是偶然,都是天然变幻,才算是大道归真? 还是有爱有恨,有所图谋,有所不舍,最终选出最正确人生方向,才算是荡去浮尘见本真? 第二十一章 只想守护 修炼道术,最开始比的是机遇,没有机遇,都接触不到修炼之法,当然没有后来的输赢。 开始修炼,比的是勤奋,粗浅的基础术法都需要勤练苦学,天资高的人并不会有特别突出表现。 很多世俗观点认为,最初比的是天赋,然后才比勤奋。很多很早就表现得优秀的人,定然是后来不够努力了,才会被追平甚至超过。 而那些经过一定成长阶段才变得优秀的人,定然是先前太懒,后来变得勤奋了。 于是,严厉催逼那些先优秀又落后的人,认为只要恢复勤奋,就可以再度优秀。 却不懂,成长起来后,学各类东西都更需要天赋,天资聪颖加勤修苦炼,自然功力增长神速,而缺乏天份,到这个阶段再勤奋都没太大用处了。 修炼到了后期,要有天赋,更要有悟性。悟性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不是机遇那种靠运气的东西,是需要自身的经历、自身的格局融进自身的独有感悟。 程浩风已到了伏我峰上,回望伏我台上云华观,想着些关于修炼的事。 他的机遇算较好了,能得晁玄同收为亲传弟子,云华观是当今修行势力八大门派之一。 但是,云华观不搞那些势力争斗,因此世俗权力不大,所占资源也少。 要说是隐世门派呢,又位列八大派之一,要参与世俗的各种纷争,更是明确扶立刘都,要让刘都一统天下。 这和玉真宫完全不参与世俗争斗不同,玉真宫只管着羲明山的事务,只和修行门派偶有来往,和世俗那些事没沾连,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她们都没来往。 所以,云华观的地位在修行界有点奇怪,说高,没什么实际权势;说不高,武力方面又能碾压很多同道,还能左右很多人的命运。 再说天赋,程浩风的资质算中等,不是那种被称废材的类型,也不是那种惊才绝艳的类型,在极为一般的修行者眼中,他是被仰望的存在,在顶尖天才眼里,他又是很平庸的那类。 话本儿故事里,能成大宗师的人,要么是最不被看好的废材逆袭;要么是一直非常强大的天才被暗算了后强势回归,都没有他这种平平无奇的角色能做什么惊天动地大事业。 天赋一般,出身也是中等,不算很穷,从小不愁温饱,还能读书识字,后来他父亲进京当了官,家境还更好了些。 只因父亲进京当官,他才会在入门之前已和二师兄龙啸风、四师妹凌若风相识。 但他父亲也只是个没存在感的小官,没有权倾朝野,也没有刚正直谏,总之没有可多说的亮点。 或许正是比较平淡的成长过程,让他悟性不太高?那些故事里的传奇人物要么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儿,要么是需要力挽狂澜让家族振兴的权位继承人,也许是极大压力才可以激发极高悟性。 他的性格也挺平稳,并不是忍受一切、看淡一切的圣人,也有愤怒,也想报复;但也不是毫无顾忌,只凭喜恶做事的疯子,他会考虑后果。 想了一圈,他都没想出有什么赛过别人的特异优点。 望着云华观,程浩风有些沮丧地想:我真是如师父所说只会牵绊些儿女私情,只会做些奇巧小玩意儿,只有小机灵,没有大智慧么? 在黑暗中看一个地方看久了,眼睛渐渐会适应黑暗,再加上程浩风目力已比平常人好,云华观的轮廓比开始远望时清晰很多。 伏我台是北高南低的梯形,北方高处是窄的一边,南方低处是宽的一边。 远望而去,云华观大门正对着程浩风。 云华观最重要的建筑是祖师大殿,先在岩石上砌了离岩面一丈高的台基,再建上大殿。 若是在晴好的傍晚时,从伏我峰望去,可见青瓦粉墙的砖瓦木石建筑,融于山崖树木间,不似那些用了金黄琉璃瓦、龙凤攀游铜柱、朱红漆刷铁壁的建筑突兀在山林之外。 平常从大门入观都是走过岩石坝子,顺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 踏上前廊下的青石台,先整理一下衣冠鞋袜,再进入门厅。 门厅中间是门廊,摆着一扇阴刻山水图的黄杨木屏风,让门外的人不能直视里面,又免去了进进出出开门关门的麻烦,更可以挡煞气,藏瑞气。 门厅左边供着护法神,右边是铜钟、石鼓、玉磬,陈设简单而庄肃。 穿过窄窄门厅,是青石小院,中间是直通正殿的路,两旁是花台。 花台上有紫薇盆景、清雅兰花,还有各色菊花正含香吐蕊。 靠左墙角一株枝条清瘦疏淡的白梅,靠右墙角一株青翠朴直的罗汉松。 由中间正路踏上青石台阶,先到正殿旁的穿堂中,洗洗手和脸,再看看衣履是否洁净,要保持仪容仪表整洁端庄才可以进入正殿上香。 正殿中供着混元祖师像,和寺庙里的那些金身像不同,祖师的眉目无甚特别,神情淡然平和,衣袍如平常修道者。 只是衣褶纹理细致,袍袖和衣带似可随风飘动,让祖师如是真切在眼前。 是个和蔼长辈一般在眼前,没有高高在上却故作慈悲俯视众生,甚至比凡间某些高强的修行者更有亲切感。 大殿两侧有贮存祖师所留一些物品的厢房,以及存放公有贵重物品的库房。 整个伏我台的前半部分要宽很多,大殿又是靠着西方一侧,紧挨大殿东边那空场是练武场。 大殿之后有莲花池,莲花池朝北是岩壁,这岩壁是伏我台最高处。 因伏我台是祖师以剑削出,这岩壁没有连着别的山崖,也并非天然山岩,是有一截别的石头粘在上面,还有岩浆流过痕迹。 整个伏我台算是个较平的斜坡面,只那岩壁突出很明显的一坨,那里人工痕迹也最少,上面长满矮小的各类杂树,树上缠满藤萝。 莲花池靠东一小片梧桐林,林中有杂役进出的小路。 梧桐林往上走,是一横排瓦房,有众弟子读经习文的览经堂,有弟子们见外客谈事的客堂,有师父休息和见客的偏厅,有师父的起居室,有师父的炼丹房。 客堂中间用杉木镂空雕花板分为七个小隔间,每个弟子专有一个小隔间。 有人请他们做法事,炼丹药之类的事,都是在小隔间里谈。别的弟子也自觉地不干扰,不偷听。 师父晁玄同的起居室外悬了“怡然斋”的牌匾,是个小套间,外间是书房,内间是卧室,可他很少在怡然斋内,常在偏厅喝茶下棋。需要休息也不来睡,只在偏厅的石榻上打坐。 过了这排房屋,靠着岩壁东侧略平的一处就是后院。 后院建筑有些像“彐”字形,只不过没这么方正,是朝东略斜的修了两排房屋、一个小花园、一排偏棚。 程浩风已在这里住了一百多年,这是他世俗意义的家,也是他的灵魂归处。 “彐”字形的上一横是女弟子居所淑悦居,一横排简朴瓦房,除了凌若风、白回风各自的房间以及小厅、茶房,还有两间屋子空着,都成了凌若风堆放杂物的地方。 ?淑悦居前边一个青石铺的小院子,东边一棵大银杏树,树干要几人拉手才可合抱。 再往东一点是银杏树林,树干都只有碗口粗,银杏林前方是通往大门口的小路,银杏林后面和岩壁相接。 小院边上,朝中间小花园的方向有几行琴丝竹,似天然屏风遮挡了淑悦居。 “彐”字形中间一横是个长方的小花园,栽了不少的花草树木,都比较矮小,免得影响房屋采光,小花园中有石桌石凳,弟子们空闲时常到这里闲谈。 “彐”字形的下一横是男弟子居所正和居,也是一横排简朴瓦房。 在小花园和正和居之间有一口水井,围绕水井四周栽了七株桃花。 这七株桃花的树干都差不多大,但树形树姿各异,此时只有光秃树干,半黄半绿的残叶,没有可观处。 春来则是桃花灼灼,深红相间粉红,山雀啄花,彩蝶翩飞,蜜蜂采蜜,一阵风过,满地花瓣如云霞落地,也如锦绣铺展。 过了小小桃花林,是青石铺的小院,院旁那正和居的一排瓦房除了个小厅,刚够五个男弟子一人一间。 他们没有茶房,要喝茶要需饮食,都去偏棚里端。 “彐”字形的那一竖就是五间偏棚,有杂役住的卧室,有厨房,杂物房。 偏棚被小花园靠近偏棚的一段矮墙分隔开,挨淑悦居那边是两间屋子,一间住了两位老妇当杂役,另一间是厨房和储物间。 挨正和居那边是三间偏棚,其中一间偏棚共住了六位杂役,临时来帮工做些打扫运送的杂事,往往是慕名来云华观感受仙气的年轻人,也有想来偷学一招半式的,他们来来去去换了很多拨人。 另一间偏棚则住了两位壮年男杂役,是附近乡民,管各样物品进出,也管五位男弟子的饮食起居。他们算管事了,换人的时候少,都至少做了十年以上才离开。 余下一间偏棚是厨房兼储物室,云华观弟子都很少吃烟火之食,只让他们煮茶,厨房多数时候只煮他们要吃的饭菜。 正和居西边是棵古拙苍松,松下有去往大门口的小路。 在后院往东边临悬崖的位置,又修了七间小石屋,是弟子们各自的炼丹房。 这小石屋外观更加简陋,但实则非常坚固,以防炼丹炸炉了毁坏房屋。 程浩风进过皇宫,去过不少富丽堂皇的宅院,最让他感到自在的地方还是云华观,只因这里有他所敬所爱的人。 他渴望强大,强大之后所求的不是称王称霸,只是想更好守护所敬所爱的人。 想要守护好他们,太难了,比他想象的难很多倍,不只是要能打败坏人那么简单。 程浩风转身往镇龙囚玄阵而去,对于要向臧玄蛟请教,终于完全没了疑虑,眼神坚定了很多。 乌云密布,无星无月,秋雨沁寒,走在通往镇龙囚玄阵的松林小路上,更是漆黑得让人压抑。 到了阵旁,忽然彩光交织,这里竟成了黑暗中最绚烂夺目的一个明亮美丽所在。 第二十二章 永恒天石 “嘿嘿嘿,你小子又来挨揍啦?” 笑声在空中回荡,程浩风本能地警觉一退,想想要问的事情,又沉住气向前走去。 阵中彩光渐熄,程浩风踏上阵旁的石板,向阵中恭敬稽首,朗声道:“师叔,能否请教……” “咚……” 他说话的声音和倒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脑袋、后背、臀部同时传来疼痛,怒火瞬时冒起,掩盖了疼痛! “七星斩邪”! 程浩风一声暴喝,一道寒光从他袖中射出。 寒光直射镇龙囚玄阵的阵中心那黑石上,溅起了一串火花! 那道寒光是戥星剑,程浩风用了所学剑法中攻击力最强的一招,想对臧玄蛟展现一下自身傲骨。 臧玄蛟却是看了场滑稽戏般笑起来:“有趣,有趣,再多拿剑砍几下你老婆。啧啧,你小子也没啥出息,打不着我,拿老婆撒气。” 程浩风原本是重伤未愈,他再恢复得快,也不是一会儿就恢复得和没受伤一样,刚才还又摔疼,又几乎用尽灵气催御剑招,此刻紧咬着牙坚持不倒下去,接话的余力都没有了,更别说再出剑。 “喂喂喂,你小子哑巴啦?” “你……”程浩风深吸两口气才站起来,有点说话力气,“你胡言乱语谁谁谁的老婆?师叔,师叔,我真有重要的事向你请教。” 重重一声冷哼响起,空中腾起一团黑气,程浩风大感不妙,连忙召剑在手。 心念刚动,那团黑气果然飞扑而来,携着沉重压力。 戥星剑横于程浩风胸前,挡住第一波压力后,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臧玄蛟是在打他,也是在教他,未学打人,先学挨打! 既如此,臧玄蛟必然不会眼睁睁看他死去! 于是,他一边尽力摄取周围灵气,一边抽调元神之力,再使出一招“七星斩邪”! 飞剑划过一道灿烂灵光,气势凌厉,直击虚空里凝实的压力团! “砰”! 刺耳音爆声在空中炸开,夜色中爆溅出无数火星,那压力团崩散了! 程浩风口鼻中满是血沫,眼睛和耳朵也渗出血滴,浑身的力气也用尽了。 他是拼着丹田破碎,才御使出戥星剑反击,此刻的他不仅灵气枯竭,还意识昏沉。 没了灵气灌注,戥星剑落地,“铛”的一声脆响。 响声震得程浩风的意识略清醒了些,他虚眯着眼看了看戥星剑。 戥星剑是一把青铜剑,式样简朴古拙,和那些外门弟子佩剑的大小长短类似,剑身也都刻有七星。 只是那些弟子用的剑以钢铁所铸,也没有戥星剑的岁月沉淀感。 程浩风艰难挪步,微笑着伸手去拾起剑,这搏命一击,戥星剑配合得真好,是他的好兄弟! “哈……” 压力团破碎时,臧玄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已惊呆。 等程浩风拾起剑,他才发出一声似是诧异,又似是惊喜的笑声,而后又是轻微的叹气声。 程浩风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身体真撑不住了,抱着剑坐到地上。 阵中飘起淡淡轻烟,是臧玄蛟气息所凝,可要比从前柔和很多。 轻烟飘至程浩风身前,再缓慢聚多,将他完全笼罩于轻烟中。 “不要像平时那般从鼻吸纳灵气,再行运转周天,只让全身舒展,令每一处肌肤,每一根汗毛,都随心自在吸纳灵气。” 程浩风收腿盘坐好,闭目静心,仿若身化虚无,又仿若身化万物,连身周的轻烟也可一并化入。 轻烟渐散,灵气渐满,程浩风微睁双目。 这轻烟蕴含了臧玄蛟的气息,是他输送了灵气给程浩风温养经脉。 程浩风任由这股灵气在各处经脉游走,并竭力记住游走顺序。 片刻后,臧玄蛟气息减弱,他已可自控那股灵气,他又按记忆,再像先前般导灵气游走经脉两遍。 疼痛减轻,尽管伤未痊愈,他精气神已好了大半。 “多谢师叔教导,多谢师叔救治。”他起身向着阵中黑石道谢。 “少弄这些虚礼!还有,我说过了,别把阵中那块黑石头当成我,那是你老婆,你老婆!” 程浩风愕然僵了僵,脸色微红,听不懂臧玄蛟的意思,但想着他性格怪异,那什么老婆的话估计是骂人的,如今有事求人,也不好发怒骂回去。 “师叔,我想问问关于你这功法的事……” “想知道为什么可以让你加快恢复速度?想知道这功法会不会让你遭受反噬?想问问能不能学这功法?” “正是,请师叔赐教。” “那你放了我。” 雨越下越大,程浩风的衣衫完全淋湿,他不舒服地扯扯衣带,有些想回云华观了,或许臧玄蛟只是想蛊惑他,根本没想过教他什么。 “还想不想学这神奇功法?还想不想知道我为何说那块黑石头是你老婆?”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臧玄蛟感觉到程浩风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远。 这是真被气走了?臧玄蛟略显焦急地高声问:“我能告诉你的,比你能想到的问题还要多!混沌无名本元仙之上又是怎样一片天地,你不想知道吗?” 此际的修行者,要能聚气炼气才算开始修行,能够以气御剑便在平常人眼中算是仙了。 分下品御气仙,中品御气仙,上品御气仙,这三品只是术法高低有差别,最后死了照样和平常人一般投胎转世,并没有仙根。 程浩风如今的修为算是勉强登了上品御气仙,云华观七个同门当中功力最高的龙啸风已是巅峰期上品御气仙,离成为紫气福地清福仙只差一步之遥。 成为紫气福地清福仙之后,死了就不是“死”,而是遗蜕飞升,灵魂可以永在洞天福地享清福,不用去冥界受苦也不用再转世人间。 但多数修行者到了这个修为都还要再精进,想着至少也要当地仙。 地仙以及地仙以上的仙阶,都可以在天庭地府有任职,或可以建一方势力了,不是紫气福地清福仙那样只是被奉养。 程浩风停下脚步,转过身,他从未想过那么远的事,他连真正的仙根都还没有。 但内心又隐隐渴望着更强大,探索更大的世界。 臧玄蛟是有点怕他真离开,先说得有点急,感应到他停步后,缓了一口气才说:“紫气福地清福仙、地仙、天仙、金仙、不灭金仙,能修成不灭金仙者都是万年难有其一,而无幻金仙至今只有几位证得此阶位。混沌无名本源仙,至今更是只有祖师证得。但是,这之外的天地又是怎样?” 那是天外之天了?程浩风仰望着黑沉沉的天空,默然良久才出声。 “若能证位天仙已是福缘深厚,哪敢妄想混沌无名本源仙之外的天地如何?” “你若是放了我,肯听我的话,照我所说去修炼,会看到天外的一切,甚至可以建立你自己的世界。” 听出臧玄蛟的语气里隐含期待和迫切,程浩风皱皱眉。 再问下去,得像林芷君被扆彤焰蛊惑着练什么邪功? 他渴望强大,但不愿意被人利用,估计臧玄蛟今晚不会讲什么和功法相关的有用内容了,程浩风还是决定先回去。 “师叔,我资质平庸,还是不妄想那些了。告辞。” “等等,你真的不想更强大?等你强大无匹的时候,就能一声令出、万众遵从!” “我不喜欢指挥他人。”程浩风语气淡淡。 “但你同样也不喜欢别人指挥你、约束你!”臧玄蛟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只要你够强大,就再也没有人敢强迫你做选择,更不会被强行安排人生轨迹!” 程浩风心中震动,他确实极其厌恶被人强迫,不由再朝镇龙囚玄阵靠近两步。 “师叔,你若想教我,请简单直白告诉我方法。我和师兄弟姐妹都可以帮你除尽邪魔戾气,再求师父放你自由,正大光明释放,不是偷偷放掉。” “哈……哈哈,你想得好天真啊!小子,你要是有出息,就放了我,跟我一起闯出片新天地,你要是首畏畏尾的没出息,那还不如早些把你打死!” 程浩风双眉拧紧,正色道:“师叔,我敬你是长辈,尽量对你礼貌了,你却是不讲半分礼。告辞,程某不想学那功法了!” 程浩风甩甩湿透的袖子,水珠四落,大踏步离去,可没走几步,重重摔趴在地。 “你硬气是?跟我犟,别怪我下手狠辣!” 话音未落,凝实的熔金高压像在虚空中形成巨锤,狠狠锤击着程浩风的背部! 骨胳断了,血肉裂了,五脏六腑也被挤压伤,还再一次被震伤! 程浩风嘴里不断冒出血沫,眼中却有些自傲笑意:毫无反抗之力,可也把臧玄蛟气得恼羞成怒了! 臧玄蛟,那是令天帝也忌惮的人物,靠混元祖师亲自出手才镇压了的恶魔! 嘿嘿,可是他却没办法让我屈服。 所想万千,其实只在瞬息之间,他头痛欲裂,可是熔金高压都还没有完全笼罩他头部。 程浩风趴在地上,用尽力气昂起头。 “好倔的臭小子,这样都还不肯低头是?你个倔驴,你个蠢蛋!你老婆是永恒天石灵气凝结为灵胎,投胎于灵狐一族,永恒天石就是这个阵中的黑石头!” 说着话,臧玄蛟再加压力,针对程浩风的头颈部而加。 不知是压力太强,还是程浩风太过惊诧而没有注意抵抗了,他的头猛然垂落。 垂落触地,磕得脆响,砸起灰尘扑飞! 他的头没被压爆,保住性命了,可是那情况也并不比爆头而死好多少。 第二十三章 回想情路 雨水漫过程浩风的身体,混了鲜血后,在他身周形成一个血色水洼。 水洼里的雨水很快增多,血色淡了,最后被冲刷干净。 “老子纵横天下一万年,也没见过你这么拧巴,这么别扭的人!活该!” 臧玄蛟气哼哼的声音在雨夜里回荡,没人来管程浩风。 离此最近的马鸣风已打坐入定,除非是有危险靠近他,或是以灵气感应唤醒他,否则不等出定是不会醒的。至于别人离得已挺远,更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算了,算了,看在你挺会解闷儿的份上,暂且救救你那小命儿。” 雨停了,云散了些,有几颗星星冷清闪烁。 墨色轻烟袅袅,从镇龙囚玄阵中飘出,绕于程浩风四周之后,又渐渐浸润他身体,直至完全融入。 拂晓,东边已现明亮天光,再过不久,又该是新的一天了。 程浩风轻抚着仍在剧痛的脑袋,缓缓坐起身,喉咙发痒发干,咳了好几声清嗓,才说出话来: “阵中的黑色石头便是永恒天石?那是不是从天而坠的陨石?” “那是你老婆。” “我没有老婆!” 程浩风要气死了,臧玄蛟明明知道很多,偏偏要拿他的小命儿来玩,不愿说就直接不说,他又不会强迫臧玄蛟说,但是又偏偏吊着他。 “你不是喜欢你的七师妹么?你不想娶她?不想娶,那还忙活什么?” “师叔,求你了,认真说话。我伤愈速度在加快,可也不是不死不灭之身,再折磨几次,我真要丢命了。我只问你功法的事,你不要扯我的私事,好不好?” “要讲清功法的事,就得讲清你七师妹的来历,再讲清你的来历啊,是你没认真听,不是我没有认真讲。” 程浩风以剑为拐杖,支撑自己站起来,慢慢往前迈步,还是放弃那妄想。 别没学到新功法,让自己突破瓶颈,还弄得没了命。 臧玄蛟也许是知道很多,只是被镇压得太久,恐怕已经疯了,只会乱打人乱说话。 “喂,小子,站住!你老婆真的是永恒天石灵性所凝结的灵胎!你要不信,去问问你师父!当年是祖师亲自集取了她的灵性,让她本源之体在此镇压,灵性凝为灵胎。” 提到可以去问师父,程浩风顿住脚步,臧玄蛟暴戾恣睢却不胡扯撒谎,敢让师父佐证,那就不是疯话了。 “小子,你对我偏见太深,才不肯相信我。真的,那丫头第一次到阵旁,凭着气息我都能断定就是她。小子,你师父不让你跟她在一起是对的,可惜天缘如此哪能避得开?最终还是得闹成悲剧。你听我的,跟我学,保你美人与天下都得到。” “我要是没那么喜欢她呢?跟你学太冒风险,谁知道我会不会变成被你控制的恶魔?” “你不愿意为她放弃一些固有的观念?嗯,不会的,你能为她做很多事。” “你怎么总是对我的私事说来说去?” “我闷得慌不行吗?习惯了没人说话还能忍着,和你说了话,打破习惯了,得天天聊几句才舒坦。” 东边已有金光染着云朵,看来今天是不会再下雨了,程浩风看看周围朦胧隐现的山野,决定听听臧玄蛟细说。 臧玄蛟讲,永恒天石有三块,是同一块大天石坠地而分为三块,这一块原本封镇在通往其它世界的通道。 臧玄蛟想称霸几界,要彻底打开通道,将这块天石移位了。 这块天石飞到伏我峰上空,在臧玄蛟快要成功的那一刻,祖师一剑击中这块天石,将天石击落回通道口,晁玄同趁机围绕天石起阵,镇压住了臧玄蛟。 祖师击中了这块天石的那一剑,正恰在天石飞出时,原本天石要直接落在如今云华观的位置,祖师用剑截住! 天石虽未落下,已经熔得部分山峰都变岩浆,祖师一剑斜削下山峰,是连带着一截山峰把这块天石击回通道口的。 而被削落的山峰还掉下一大块岩石,变成如今伏我台上那块突出的岩壁。 程浩风想起岩壁是有熔岩流过痕迹,仿佛被烧化后,再接在了伏我台上一般,原来是削断山峰后,断峰上又掉了块大岩石在削口处。 那一截断了的山峰,被一剑荡飞到了如今镇龙囚玄阵的位置,又崩碎了! 如今绕阵周围铺的不规则石板,便是用那碎石磨成。 程浩风俯身摸摸石板,确实大大小小都有,形状也无规则,不似别的地方所铺石板都是长方形或正方形。 “那是祖师特意交待的,说崩碎的山石也与山峰一体,落到这边了,便是有缘在这边安身,嘱咐晁玄同用为铺地石板。” 臧玄蛟说着顿了顿,语气低沉了些:“再之后,祖师又将整个伏我峰劈为两半,一半是镇龙囚玄阵这边,一半是你们云华观那边。祖师还叮嘱晁玄同要牢记,山峰虽为两边了,终归是一脉山水。晁玄同与我虽分别走了不同的道路,终归是一脉道源。” 臧玄蛟说的事,对于程浩风而言太虚无缥缈了,另一个世界是什么世界?应该不是天庭,不是佛国净土,那究竟是怎样的世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就是在这镇龙囚玄阵之下?七师妹是封压通道的永恒天石,是不是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想到七师妹可能不属于这个世界,程浩风的心一揪一揪地疼,比所受伤的疼还更疼得多。 他想起初遇七师妹的那年,那是礼朝末光五年。 礼朝是个强盛又长久的朝代,最后还是逐渐衰落,末光时期是最后略安稳的一段时间。 那年,他领师命,为一个染瘟疫的地方送去药物,返回的路上,还要顺便给大槐坡地仙送件东西。 大槐坡地仙的女儿不见了,着急到处寻女儿,也不接待他,为了完成师父交待的事情,他便留在离大槐坡不远的县城等待。 谁知在茶馆等消息的时候,他听到人大喊抓狐狸精,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大槐坡地仙正是灵狐之身,说他女儿刚会化人形,不及时找到会引出乱子,莫非正是他女儿入城玩耍被识破? 程浩风拨开人群,一双纯净如清泉的眸子向他望来,望进他心里。 那双眸子的主人瑟瑟发抖,一条雪白长尾在裙下时隐时现,她灵气微弱,快撑不住要现出原形了。 程浩风一声怒喝:“你们都给我让开!一个个的少胡说!你们瞧瞧,这分明是条纯毛的围脖儿!看清楚点儿!我表妹要是被吓出个好歹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程浩风迅速掠步到她身边,暗渡一股灵气给她,帮她隐去尾巴,又隔空御来斜对面摊位上的纯白毛围脖儿。 他神色严肃举起毛围脖儿给众人观看,他们都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看到有尾巴拖在地上,怎么变了毛围脖儿拖着? 连那狐妖小丫头也没反应过来是有人给她解围,虽是两眼发懵没反应过来,却是如真与程浩风熟悉一般,亲昵靠拢了他。 拉着他的手说:\"表哥,我再也不敢乱跑了。唔唔,快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程浩风也不由自主对她感到亲切,温和地冲她笑笑:\"别怕,说清楚了就回去。\" 程浩风又转过头,冷声对众人说:\"我表妹小时候因生病发烧而智力有损,姑父姑母一向不许她单独出门,可她小孩心性哪在家中闷得住? 今天她偷偷穿了她母亲的衣服跑出来,哪知她不懂穿衣搭配,把围脖儿当成腰带拴上。偏偏又没拴紧,以致于耷拉在长裙之下被众位当成尾巴。” 从小被教导要实话实说,程浩风几乎不撒谎,除非是长辈吩咐他要说些场面上的恭维话。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瞎编起来,还可以脸不红心不跳说这么溜。 有人低声反驳:“可我们看到那尾巴还一摆一摆的,围脖儿怎么摆?” 程浩风不回答他,只冷冷扫视众人一圈:\"这青天白日的哪来什么狐狸精?众位是看我表妹脑筋不灵光,故意要合伙欺辱她么?\" 当时已可御剑,他的气度自带几分凌人威势,又说得义正辞严,众人也都觉得先前之事有些荒唐了。 有人小声说:\"没看清楚嘛,都眼花了。\" 接下来许多人都说是随着别人起哄,没仔细看。 程浩风正要就此做罢带她离去,又有人说:\"别放他们走。他们肯定是一伙的,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会看错?不管怎么说,等寺里的大师们来验过,弄清楚了他们身份再放人。\" 程浩风冷笑一声:\"你们连我也怀疑是?我乃是淳和真人的弟子,我怎会是妖?\" 有人肃然而问:\"你说你是淳和真人的弟子?他是不是皇上御赐了朝天玉笏和策天玉简的那位真人?\" 他微向那人颔首,\"阁下所说正是家师。\" 那人向众人说:\"让他们走。咱们请的那些只会鬼画符的道士,还有只会念咒古经的和尚,哪能比得上淳和真人的弟子?\" 他向那人稽首道谢,那人忙拱手还礼。 可两人还没客套完,又有人说:\"他说他是淳和真人的弟子他就是啊?我还可以说我是太上老君下凡呢。不拿出点证据来就不许走!\" 这样一来,本已散开的人群又围拢来,纷纷要他证明他所说为真。 第二十四章 情起而深 回忆还在继续,那是一百多年的往事,可又如同只在几天前。 程浩风觉得一百多年的时光过得飞快,虽然有很多事发生,可没有让他感到十分难熬的事;倒是最近几天让他觉得像有几百年之久,每一刻都煎熬难过。 当时有人故意阻拦他带走小狐妖,他已有滔天怒火,可仍然面色如常。 别人看不出来,小狐妖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气。 小狐妖伸出软乎乎的小胖手把他的手攥紧,似是寻求他的保护和安慰,也似是劝阻他不要对这些平常百姓太凶狠。 于是程浩风放弃用武力直接冲杀出去的打算,从怀中掏出一方玉印向四周展示一圈后问:“各位可有识得此印的?” 有人认出这玉印是授箓道士的法印,一些有点见识的人还认得篆字,念出印章上所刻的字。 \"清睿子程浩风!他真是云华观的弟子!\" \"诸位可看清楚了?在下正是程浩风。\" 他傲然环视众人,见他们没有异议,收回法印。 众人多数是凑热闹的,见他拿出玉印已经信他,纷纷散开让路。 可有几个想滋事逞能的人,仍然阻拦。 程浩风冷喝一声,一柄小玉剑忽然飞入空中,在那几个人头顶上旋转不停。 剑光闪耀,寒气逼人! 慧心玉剑,十三样祖师遗留神器之一,常由晁玄同所持用,但程浩风外出办事,会 暂时给他用。 当时玉剑灵光显威,他又逼视气焰最盛的那两个人:\"你们到底要怎样?是要我师父亲自前来,你们才肯放我兄妹二人?\" 那几个人在玉剑飞出时已经害怕,再听他以淳和真人的名头来威胁,都屁滚尿流地跑开。 带小狐妖出了城后,他感应到大槐坡地仙的气息,这小狐妖能安全见到父亲了,于是拒绝她相送的请求。 师父常说人世各种恩怨牵扯最是累人烦人,他只是要送些防疫药物给大槐坡地仙,因发生瘟疫的地方离那里挺近,等大槐坡地仙找到女儿了,自然回去要接待外客,把药送出去也就了事。 若是送了她回去,与她一同见亲人,要是念恩道谢,又得有各种虚礼麻烦;要是忘恩凉薄呢,自己难免又会心中不平。 所以,不如略过此事不提。 哪知小狐妖不肯那般简单告别,打听他师门,又问到晁玄同还将收个关门弟子,相约要与他在云华观相见。 当时他并不在意,要当晁玄同的弟子谈何容易? 修行之路艰辛,这娇憨小狐妖不像能吃苦勤修的。并且异类修行比人更难,她尚且不能敛藏妖气,化人形都出错,如何修仙学正统道法? 没料到这小狐妖真去应选,又在末光六年正式入门,成了他的七师妹。 小狐妖毛色如雪,小名“阿雪”,晁玄同见她雪肤花貌,又且舞姿轻盈,取“飘鹞兮若流风之回雪”意,为她取道号白回风。 不过,不知为何,从白回风入门之后,师父便不再赐慧心玉剑给程浩风用。 初入门的白回风见谁都笑眯眯的,见了什么都感到新鲜好奇,对程浩风更是非常亲昵,除了读经练剑和睡觉之外,几乎是寸步不离跟着。 说是“除了睡觉”,那是被逼迫不敢了,要不然连睡觉也要跟着。 她初来的那年冬天,常常化为原形昏昏欲睡,程浩风拍拍她的头,提醒她回屋睡。 这一拍,她没醒,反而顺着程浩风的手,两前爪一抱,两腿一跃,蹿进怀里窝着。 程浩风怕摔着她,只得抱在怀里,又不敢回屋去,只得在客堂门口坐着。 深夜了,白回风还不醒,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去问同属狐族的五师弟列御风,这应该怎么做,狐族和狐狸一样要冬眠吗? 列御风笑着说:“狐族不冬眠,狐狸也不冬眠。但是,功力不够高的狐族在冬天会睡得更久,有些怕冷的小狐狸会整天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这个时候的小狐狸很脆弱的,不要把她随便乱放,容易感染风寒。” 列御风说着,还去搬了暖炉来,让程浩风在客堂门口守在炉旁,抱着白回风睡。 连过了三天三夜,程浩风睡也没睡好,还肩疼、手麻、腿酸,实在难受,又向列御风求助。 “嗯……按理说,七师妹已可化形,应当只是偶尔变为原形贪睡,这么久了,估计只有一个原因。” “是她生病了吗?让六师弟瞧瞧。” “不,是你的怀抱太舒服了!她赖上你了!” 程浩风又羞又气,抱着白回风撵得列御风团团乱转。 白回风化为小狐狸后,小小巧巧毛绒绒的,抱在怀里像抱了个柔软的雪团儿。 虽然别人嘲笑,他也累,可看雪团儿睡得香甜,实在不忍心暴力叫醒。 又过了几天,他实在受不了,去求师父。 晁玄同只在白回风耳朵上轻捻了捻,她立刻一抖,从程浩风怀中跳下…… 转眼已是个乖巧姑娘站在身旁,对着晁玄同恭敬问候:“师父,冬至安好。” 晁玄同颔首微笑:“安好。跟三师兄去吃饺子。” 吃过特意给他们留的饺子,白回风小跑着跟上他,要跟他回房。 他不许,白回风扯着他的袖子摇啊摇撒娇,磨得他实在发不了脾气,又不能一同回房。 后来还是列御风出来解围:“七师妹,你是不是喜欢睡在三师兄怀里?” “喜欢!三师兄怀里是这个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 白回风脆生生的响亮回答,引得男弟子和男杂役们连声怪笑,而凌若风和两位老妇则是鄙夷斜瞥她,捂着耳朵摇着头。 列御风笑过之后,又正色对她说:“你我同为一族,是你师兄,也如你亲兄长,我的话你可得记牢。你一定想让三师兄平安吉祥对不对?那你以后不要太黏他,更不要赖着他抱你睡,也不许说出喜欢和他怎样亲密的话,记住了吗?你看他这几天睡不好吃不香,又黑又瘦的,你忍心吗?来,这本书是讲俗世女子行为规范的,你先拿去看看。” 白回风很听话,看了书后,言谈举止有一些文雅娴静的模样了。 可是过了半月,她又要跟去程浩风房里睡,说是她屋里冷,淑悦居人又少,凌若风还总是冷冰冰不谈笑,冷清得让她睡不着。 程浩风讲了很多道理也不管用,求助列御风。 列御风讲了几句后,无奈地回头对程浩风说:“三师兄,我尽力了!你还是自己解决,谁让你把七师妹伺候太舒服了呢?” 程浩风磨不过白回风,只得让她进屋,但程浩风只守在床边,等她入睡后,悄悄退到门口,掩上房门。 后来,有人传出难听的风言风语,程浩风只有狠心严厉拒绝她再来。 好在春天回暖,白回风没有继续纠缠去他房里睡这事,但仍然时刻黏着他,引得师父也出言告诫。 程浩风只有严肃给白回风讲些相处道理,说话都不敢带笑容。 白回风只以为是他生气了,送各种各样的小礼物讨好他,有时送几颗奇奇怪怪的石头,有时送一束野花,有时带他去看晚霞满天。 有一次还拉着他去一个蚂蚱很多的河湾,抓了很多蚂蚱逗他开心。 他想板着脸,最终又实在不忍心看她难过失落的样子,陪着她一起抓蚂蚱。 还告诉她,活的蚂蚱被抓了后,会很快死去,不如用草编些蚂蚱来玩。 程浩风琢磨了一会儿,想出几种编法,看着栩栩如生的绿草蚂蚱,她高兴得两眼亮晶晶的。 白回风有些懒于修炼,天赋却是极好,两年后已是下品御气仙。 成为下品御气仙后,她灵智全开,虽然对程浩风仍是特别的好,但再也没有那些超出常理外的举动了。 师兄弟们偶尔开玩笑说以前的事,白回风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忘了:“有那样的事?是不是三师兄以前养的小灵宠缠着他,你们误当成我了?要是我敢那般放肆,三师兄得把我捆起来丢出去。” 白回风对外人的态度也变了很多,除了对云华观和玉真宫的人热情些,对其他人都很冷淡,还尽量避免见到外人,也极少下山。 如此这般,程浩风又怕拘束她太紧,会让她过得压抑不开心。 于是,下山看到什么新奇东西都给她带回来,空闲了也和她一起在呼风河边散步聊天。 遇到有百姓请去做法事,同道法会约请,门派竞赛比斗之类,除了师父带着所有弟子一起去的,白回风都拒绝去。 在外人的传闻里,白回风比凌若风还高傲,却又是表面的高傲,见到高强修行者或美男子了,便会纠缠不休。 “七师妹,还是尽量随俗,别太特立独行,免得他们不了解你,传出误解你的谣言。” 白回风刚刚洗完头发,坐在河边大石头上梳理着,向他一笑:“他们是不是讨厌我跟你撒娇?是不是讨厌我总找你说话,和你一起闲逛?” “也不全是因为我……你得掌握好跟人相处的分寸,不要太亲近,也不必过于疏离。” 白回风笑着甩了甩头发:“他们讨厌我就讨厌,我是为你来的,又不是为了他们来的。” 她发梢的水珠飞散,映着阳光呈现彩虹色,程浩风的眼中也显出彩虹色,却与水珠映了阳光无关。 白回风双手反撑在石头上,支起上半身,挺起胸,仰头让发丝垂下,让发丝充分接受阳光照耀。 阳光照得她的脸十分清晰,不见丝毫瑕疵,还显得肌肤更加润泽细腻,真是美人如玉。 神情也褪去小女孩憨态,有仙女清冷感,也有女帝霸气感。 程浩风盯着她的脸,目光不敢再往下移,可她那玲珑曲线还是闯入他的眼睛,一阵晕眩,他眼中也就有一片彩虹光了。 他的七师妹不再是傻乎乎小狐妖了,是从何时变了?还是以前掩藏了这般魅惑人的模样,没让他们发现? 程浩风嫌世俗琐事麻烦,也嫌和女子们谈情说爱麻烦,因此才不愿为官,一心入山修道。 他从不相信一个男子会为一个女子疯狂,然而,此刻真的相信有女子可倾国倾城,能祸乱天下了。 至少,在那一刻,他真愿意为白回风建一座城,立一个国;也愿意为她毁一座城,灭一个国。 第二十五章 惟情最苦 情和欲可以绝对分开吗?不可以,情和欲相辅相成,也相映成趣。 若说情由欲起,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都是欲望延伸?那么到底谁付出了情?谁只是泄欲? 可是,人不是物,不会单方面占据什么,两方有付出,即便虚情假意,那些相处的时间,仍然属于一段不可抹去的真实生命旅程。 有多少自以为无情只有欲,可以轻松抽身离去的人,最后深陷而不自知。 但是,标榜只有纯情,全无半分欲望的,那只怕是别有目的。 别说男女之情是各种情感当中最自私的,即便父母对于子女,也是希望子女聪明伶俐能培养成才,只不过有人顺其自然,有人强求成果,但说全无比较心、争胜心,那绝不可能。 男女之间,有情自然有欲,渴望对方烙上自己的印记。 情是相互的,是不求回报的付出;欲是相互的,是想获得愉悦快感,想让对方有回应。 程浩风在入山修道前,已想得很清楚,情不是单方面占有,婚姻不是做生意,不去算计得失亏赚,他不娶妻则罢了,若要娶,定然要两情相悦,不怕付出代价,但绝不能找一个在婚姻里掺入太多功利因素的女子。 四师妹凌若风对他有意,他很明白,在没有入山修道前双方家长也提过,但是他只说无意于儿女私情。 不愿携手凌若风,并非她有什么不好,相反她很优秀。 程浩风只是受不了她太功利化的表达,还在京城中时,凌若风就一再催他讨好凌丞相,说是对于他父亲仕途有利,将来两家差距也会小一些; 后来朝中局势越来越乱了,凌丞相险些惹来抄家灭族之祸,凌若风又说还是程浩风精明,提前让家人离开京城官场,还怨程浩风也不提醒她; 再后来,为了抹去凌家所参与一些可怕之事的痕迹,也为了凌家能东山再起,凌若风四处拜师,希望找个大的门派当靠山,明着暗着逼龙啸风和程浩风将她引荐给晁玄同。 从前,程浩风一直觉得难以接受和凌若风成为夫妻,是因不喜欢她对一切都过于讲功利性,直到刚才那一瞬,他才彻底明白,那些都只是表面原因,所有对婚姻所设的条条框框都是表面原因! 真正原因是他对凌若风没有男女之情,也从未产生男女特有之欲。 而对于白回风不只是喜欢,不只是陪在她身边就好,是想要完整拥有她,不许任何人觊觎,也绝不与任何人分享,必须独占她的一切。 程浩风很庆幸白回风不曾让别人看到那份令人心动到心悸的美,连他从前也没有看到,也难怪都说狐族有天生媚骨。 “三师兄,三师兄……” 白回风侧过头唤他,看他神情怪异,疑惑睁大眼睛。 程浩风回过神,赶紧侧开目光去看河岸风景,暗暗自嘲幸好不是常常看到七师妹这般模样,否则…… 要么这颗心会跳出胸腔,失心而死;要么心跳过快,会累得跳不动了,心脏骤停而死…… 程浩风要想拥有什么,便会快速行动,他开始为永远与白回风相伴着手做准备。 末光八年,快六十岁的程浩风,已是中品御气仙,他归家请求老父去向白家提亲。 程父八十岁,因有程浩风常给补药灵草服用,才可以在生活艰难的衰微之世保得健康长寿。 可程父不允许他娶白回风,因白回风是九尾狐仙,父亲在意世俗偏见。 八十岁老者举着拐棍儿打儿子,还罚他跪在台阶棱上,既悲伤又有点令人好笑。 成下品御气仙,已可青春常驻,因为与天地灵气相通,自可排去衰朽腐气,吸纳新鲜灵气。 这个修为已至少有六百岁寿命,在神仙看来是凡人,在平常人眼中已和神仙一般,他已是中品御气仙,寿命可超千岁。 因此父亲阻挠婚事也不算太大问题,以他与白回风的修为有足够时间可以等,等父亲归天之后,无人反对了,可以由师父做主安排婚事。 匆匆几十年光阴已过,程父寿登百岁,无疾老死,程浩风打算等着孝期满了,就请师父赐婚。 但是,政局动荡,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师父很累很忙,程浩风也不好再提自己私事。 末光四十八年,老皇帝龙驭宾天,后三年里各种人物轮转登上皇位,但最终难改天数,礼朝彻底灭亡。 开始逐鹿乱世时期后,羲明山收留少数淳朴百姓在山下居住,还引导逃难的流民去往相对安稳地区,遇上暴兵屠城也尽量救出百姓。 有一次救民立功,程浩风当时已过了百岁,师父夸奖了他,还赐了丹药给他。 趁师父高兴,他请求师父把白回风许配给他,两人共同帮师父救渡苍生。 请求被拒绝,师父只说是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莫谈个人小情小爱。 逐鹿乱世乱了六十多年后,还有各个夷狄外族来侵,在不断抵抗的过程中,修行门派和一些大家族崛起,成了某一地界的实际统治者,军政方面的势力没有实权,各种政令形同虚设,百姓们要依附那些大门派大家族才有存活希望。 又过了三十多年,各方势力互相争斗吞并,只剩刘都、穆翔羽、赵遗策、闻达这四个势力最大,还有就是外族有一支占领中原一部分区域的势力,加起来五个势力有统一天下之望。 这五人不论哪一个都会是一代英主,但晁玄同选择支持刘都,说刘都虽有私德被诟病,可是对百姓是真放在心尖,有雄心有仁心,能开一个盛世王朝。 前段时间刘都所镇守的地区维持稳定,已经连续三年丰收,前两天刘都亲自送了新米糕、新麦饼、新鲜瓜果蔬菜来,感谢晁玄同的支持。 见师父喜悦,刘都又刚刚在师父面前夸了他,等宾客们散了,程浩风又请求师父将白回风许配给他。 然而,那时才知道,师父那么疼爱他们,竟然也反对婚事! 师父不找什么百姓还在受苦难的借口了,直接明说是不允许他娶白回风,还严厉斥责他! 程父是因世俗偏见而反对,还可以抗争,想办法改变偏见,师父反对的理由无法抗争,难以改变。 师父说程浩风不但不可以娶白回风,也不可以跟她谈情说爱,并且,程浩风也不能跟任何女子结为眷侣,只能一心修道。 这不是戒律,也没讲任何理由,总之就是只能孑然一身在山中苦修。 程浩风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拧了拧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衫,那一天师父的告诫仍在耳边回响: 千劫万苦,惟情最苦!你对她少用一分情,也就少受一分苦。让她顺着你的选择而选择,能救天下苍生,或许也能救你自己。切记不可用情太深,否则等她完成使命后,你将凐灭于天地间…… 程浩风很不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他并不是囿于情爱便不思进取的人,七师妹也不是只会拖累丈夫的娇弱无知女子,他们成婚也不违背礼教啊,再因白回风之父已是地仙,等白回风修为再高些,完全可以除妖籍入仙籍,他们之间更没有任何不配之处了,到底为何要反对? 要是白回风讨厌他,不肯答应婚事也罢了,师父连提亲都不肯帮他提,还摆出一个只能独身苦修的命运给他。 民间那些话本儿,劝少年不要太痴情,那也是说激情会很快减退,建功立业才是立身之本,那有如他这般求娶心上人无望,还要山中苦修的?仿佛人生的所有意义就是没有意义了。 正是因了这些,他才到镇龙囚玄阵旁苦思冥想,伤感徘徊,才会再来求问,想要另辟蹊径增长功力。 “喂,臭小子,你有没有明白我说的意思?你一个人呆想那么久,想出解决难题的好办法没有?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保你能拥美人在怀,还能称霸天下。” “唉……也许我命太薄,师父怕我没福消受,才说我什么都不配拥有。” “算了,你小子转不过弯,不和你多说。天快亮了,我得歇歇,你仔细看看这镇龙囚玄阵,看你能不能琢磨出一些奥妙。” 程浩风走到阵旁,仔细看这早已熟悉的镇龙囚玄阵,只见峰顶松林茂密,中间一块平坦岩地,岩地缝隙满是荒草。 中间一处碎石板铺的地面没长荒草,连灰尘也很少,碎石板所围的中间有十二生肖石刻图案。 刻十二生肖图案的大石板都是大扇形,这些图案又再排列成圆形,环绕着当中的一块黑色大石头。 黑色大石头约有两丈多高,直径约有一丈多长。 那些十二生肖图案都有约一丈长,看石块材质,应该是就着山体的本来岩石雕凿而成。 那个黑色大石头是不太规则的圆形,岩石材质确实不像这座山峰所出,周围山岩也没有这种乌黑发亮的石材。 程浩风知道十三样神器中有十二神器正好对应了十二生肖,他以前一直以为余下的阵中黑石是慧心玉剑所对应的。 此刻仔细看了十二生肖的图案,以及图案所显现的神器拟兽形态,一一对照后,有像慧心玉剑的,但没有像锁心玉瓶的? 锁心玉瓶真是对应黑石?七师妹真和石头有关?那七师妹还有何特异之处? 程浩风正在想事,却听松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拨着草丛,踩着枯枝暗里搜寻什么。 他闪身到一棵大松树后,悄悄瞅瞅有何事发生。 第二十六章 发现奸细 天上的云层变薄,太阳金光透出,再等半个时辰该是天光大亮了。 雨后的山野水雾蒸腾,依然是四处黑黑灰灰的,等阳光照进来估计还得差不多两个时辰。 程浩风看看天边那一抹明亮的光,眼中蓄了渴望:愿有心剑如红日,斩破云雾威光赫! 那窸窣声音仍然在断断续续传来,不久后,声音更响了些,还传出说话声。 “累死了!歇会儿,弯着腰在草丛里排查,腰都快断了!” 是一个秦逸的跟班儿从松林中钻了出来。 “小声点,别让那个魔女听到了,惊跑了,又抓不到。” 松林里传出其他跟班儿的声音。 “你们傻啊,都出来歇会儿。林芷君不可能还在伏我峰、唤云峰、唱雪峰这三个地方,其一是盯着这三个地方的人太多,其二根本没有她的气息……” 程浩风也没感应到周围有林芷君的气息,应当没有藏在附近。 那个出来坐在石板上歇息的跟班儿又说:“你们明白没有?秦大公子和黄大小姐纯属想给云华观和玉真宫的人找麻烦,在周围搜来搜去让他们不得安宁。至于林芷君逃去哪儿了?我这头脑简单的都想得明白,得要去往西北的更高更险群山里边,再找到接应的人啊。” 有人反驳他:“可是圣光府的暗探明明发现有陌生人影儿出现,我们也看到山林里有不同寻常的痕迹。” 另有几个跟班儿也露出身形,却只在松林中站直了,不敢出来坐着休息。 那个坐着的跟班儿说:“嗨,说不定是别的门派也带了人来搜山,我们互相把对方的人当了陌生人。再说了,林芷君的身形和气息,咱们也比较熟悉,不是很陌生啊。” 另一个看起来挺沉稳的跟班儿,靠在树干上说:“既然想抓林芷君的人那么多,我们可更得辛苦些去查,谁先抓到谁有利。” 程浩风细听他们谈话,想着秦逸未必是打算让他们快抓着林芷君,更多的是想把云华观周围边边角角摸透,便于从中挑些差错来刁难云华观的人。 至于说他们发现什么陌生人影,说不定是借着搜捕林芷君之事,混了些奸细进来。 要想打败刘都的人,早想混人进来逼羲明山上的修行者不要支持刘都;要想跟云华观争高低的门派,也会派些探子来搜情报、搞破坏。 正分析这些,又听那个坐着休息的跟班儿说:“你们明白个啥?对于咱们秦家来说,不抓那魔女还更有利。毕竟她没有直接让我们损失过什么,我们借着那些事敲诈,还得了不少好处,要真抓住了还不好处理,交给哪一派来主审呢?哪一派都想得到最大利益,利益分不平,难免会有矛盾,到时候互相争斗,还没空闲从云华观和玉真宫捞好处了。” 听这人的话,程浩风觉得倒和自己所想一样了,秦逸闹着要抓林芷君,不过是借机针对云华观和玉真宫。 而黄璧书呢,更多的是女人嫉妒,想要得到秦沐风。 他们又没被林芷君打过,抢过,喊得闹得比受了损失的门派还凶。 松林里有跟班儿附和说:“还是快哥看得透哈,还真是那样,其实林芷君修正道、修魔道,跟我们有啥直接关系呢?没有!但是,云华观跟玉真宫强还是弱,跟我们还是有关系的。” 另有一个跟班儿也附和道:“对、对,快哥是看得深远些,难怪二爷看重你,大公子还让你试药,有快速提升的机会。” 听他们说这些,程浩风细看了那个坐在石板上休息的秦家跟班儿,果然是那天试吃了升天逍遥丸的那个。 再听了他们说了些闲话,弄清那人名叫秦快,与秦逸虽是同族,但血缘关系已远,能得看重,是他行事机灵,很得秦逸叔叔喜欢,让他当秦逸的贴身侍从,也是为了在秦家和羲明山之间传消息能方便又可靠。 听他们的一些闲聊,程浩风听得眉头皱紧,他们除了想打压云华观和玉真宫,对刘都也有不满,并非是表面所宣扬的那般忠心于刘都,愿意为一统江山、平定天下奉献所有。 有个跟班儿说:“这近几年秦州的百姓能过点安稳日子,包括挨着的几个州能有点饭吃,还不是靠我们秦家基业撑着,结果那些家伙都感谢姓刘的和这山上那些装神弄鬼的去了,半点不感激我们不说,让他们多交点租子,还敢抱怨个不停。哼,是得显显秦家威风,让泥腿子们搞清楚,云华观的不是神仙,咱秦家才是他们的天!” 秦快从石板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挥手笑笑说:“别多说这些了,都干活儿去。咱们只要摸准几位爷和大公子的心思就好,别干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要说跟刘大将军比谁功劳大谁功劳小,那可轮不到我们来说。” 他们走后,程浩风眼睛虚眯了眯,目光中闪出狠绝。 这羲明山在秦州辖地,要是秦家一直这般生事,永远难得安宁。 而刘都即使能最终开国立一个王朝,只怕也要永远受秦家牵制。 要是能除去秦家,让秦州和附近几州的百姓都只按刘都颁的政令行事,对于百姓、云华观、刘都皆很好。 至少百姓种的粮食能少交些出去,那秦家跟班儿说的租子,是种庄稼除了交税、交给地主的地租之外,还要给秦家交一份“安家租”。 秦家的人说秦州之“秦”是上天赐给秦家,在秦州谋生的百姓都是靠秦家赏了安家之所。 实际上,秦州是礼朝开国时给当时一位王子的封地,那位王子是秦王,岁月变迁,秦王早已不在,此地因俗延称“秦州”。 礼朝国姓是“姜”,可不是秦,跟如今的秦家更没关系。 秦家先祖都是外地来此处,退到约两百年前,对晁玄同是恭敬无比,生怕他不许秦家在羲明山附近安身。 秦家成一方势力是在约八十年前,真正崛起位列五大家族之一,那都是才四十年的事。 程浩风轻声叹着,从松树后走出来,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想着:也不怪如今秦家要来欺负云华观,秦家内部团结,还高手云集,管理得又严,再加了产业众多,资源丰富,总体实力很强;而云华观根本没有建自身的势力。 真要打起来,云华观武力值再高,可秦家的人多,杀也杀得手软,并且秦家还可以靠产业和资源不断的供上好丹药疗伤及提升功力,云华观的这些储备不多; 更有一点,秦家可以不断招募外姓人替他们拼杀,云华观可没那么多钱招人,晁玄同还不肯多收徒弟,又不许弟子们开始收徒。 跟程浩风同等修为的修行者,早已是徒子徒孙一大群,出行时前呼后拥好不热闹,晁玄同却说几个弟子都是自己还没学明白呢,别去乱教人,免得误人子弟。 程浩风在一个水洼旁,捧了些雨水将脸洗了洗,可看看浑身上下还是太显狼狈,又坐到松林中一根倒了的枯松上准备用灵气烘干衣服。 一运灵气,牵动伤口疼痛,且是灵气已几乎没了,他只得先聚灵气。 静心调息,感应万物,吸纳天地灵气,没有如往常运转周天,而是照臧玄蛟所说,让灵气在身体每一处自吸自吐。 身融万物,万物融身,灵气不是在他体内运转周天,而是似与周围草木岩石形成圆形光罩笼住,灵气是顺这光罩在运转,如同山石草木也成了他的经脉延伸。 不仅仅是他吸天地精华,更如他本也是天地,本拥有那些灵气,只是进一步压缩提纯了一般。 程浩风能感觉到伤口在快速愈合,灵气也在迅速充盈。 但这种好状态并没有保持多久,实在是他心难静,杂念太多了。 这一刻想着怎么教训秦逸,下一刻又想着到底要不要认真仔细学臧玄蛟的功法,过了一会儿又想该不该隐藏对七师妹的心意,再过一会儿又想怎么建云华观势力碾压秦家…… 心烦意乱,他怕走火入魔,于是不再练了,纵身到一根树杈上,眺望远山,排解烦闷情绪。 只望了几眼,竟看到一个将气息敛藏得很好的人,朝马鸣风住的石洞潜行而去。 说是“气息敛藏得很好”只因程浩风完全没感应到这人的气息,能发现他只是巧合看到他身影。 那人一身墨绿带褐斑的夜行衣,比纯黑的夜行衣隐蔽性更好,行在山林几乎与绿的枝叶、棕灰岩石融为一体,单是靠肉眼看,也是难发现他。 既然气息和身形都掩藏得好,程浩风还怎么发现他?只因他停顿了一下。 那人走到程浩风那天晚上被马鸣风所救,上金创药,换血衣的地方,闻了闻,看了几眼,还弯下腰摸摸那处泥土,这就让他身形和山石树木不同了,程浩风得以看到他。 原本他这般是谨慎表现,此刻恰恰成了破绽,也是巧合了。 他感应到近处有别人气息,按理是要屏息敛气不动,免得被发现,可他又以为那气息是破衣和血迹所发,完全没注意到树上的程浩风。 看了程浩风那当时换衣疗伤的地方,那人又放心继续潜行往石洞。 此人行迹可疑,不是善类! 待他移动身形,程浩风立即延出一道灵气,告知石洞内的马鸣风。 第二十七章 力战怪人 每个人都有特定气息,能聚气之后,更可以将自己气息凝为一束传递出去,在一定范围内,熟悉的人之间可用此种方式联络。 马鸣风入定,意识在渺渺茫茫间,用声音呼唤难唤醒,过于暴力的惊扰,还容易使正入定的他走火入魔。 很短的一刻,那个怪人已到了石洞下,他一纵身就将到石洞门口,又迟疑一下。 在他迟疑的同时,马鸣风感应到手指上传来的程浩风灵气,告知有危险。 马鸣风用最快速度出定,待意念收一,微睁双目,想看看情况。 那人迟疑便是感到马鸣风气息有变,他警觉性极高,马鸣风才微睁双目,他已察觉不对,立刻转身要逃。 他要逃,马鸣风已发现他身形,大喝一声,镇煞令飞旋而出! 绛红光芒亮起,形成几个一丈多长的光柱,每个光柱都是拉长的镇煞令形状,飞速直插往那人身前。 那人也不惊惧,两手一挥,一个大袋子模样的东西甩来甩去,将光柱全部打散。 他先前暗暗潜行,程浩风已注意到他拖个什么口袋,此时看他挥舞出来,像是个鹿皮袋。 鹿皮所做的口袋和手套,常常是擅长暗器的人用来装暗器,擅长施毒的人用来藏毒或自己戴着防沾碰,也有富贵商贾在外行走拿来装金银珠宝的,总之鹿皮袋都做得很小巧,而他这个鹿皮袋一甩开差不多有两丈了! 这人闪转腾挪身形灵活,那鹿皮口袋柔韧非常,挥舞间竟然让马鸣风连续几次攻击都被挡开。 程浩风看这人的修为该在上品御气仙中期,与马鸣风不相上下,但用招百变,出手角度刁钻,这可比只会拦截只会直攻的马鸣风显强。 再这么下去,要被他逃掉! 程浩风提着一口气不敢泄,御起一块石头砸向他后脑勺,又从树杈上跃扑而下,拦住他奔逃的路。 那人被砸一下,脑袋一昏,摸了摸后脑勺,马鸣风瞅准这个时机,镇煞令再发几道光柱。 两根光柱直击他腿弯,两道光柱直击他两肩,还有几道光柱栅栏一般挡在他前方。 “扑通”一声,是那人难以接招,被打得趴倒在地,双腿和双肩轻颤着,嘴里“唉哟”呼痛。 程浩风厉声斥问:“你是哪方势力的?到这石洞来想干什么?” “我……我是朝暄城的人,来、来搜捕魔女。看到有可疑的人朝这边走,顺着跟了过来。”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抓紧手中口袋。 朝暄城是德朝遗孤所建,德朝是礼朝之前的王朝了,朝暄城的吃穿用度还有德朝遗风,穿衣极讲究“看起来不华丽而要显出高贵”,怎么可能穿墨绿带褐斑还裹得像个棕子的衣衫? “乱扯!朝暄城的人不可能穿得你这怪模怪样的!你到底是……” 话未说完,“呼”的一声破风声响起。 那人弹跳而起,甩着鹿皮袋横扫过来! 肩部和腿弯受制,很难挣扎发力,他还能再反击,可见这人的功力颇高,应变能力也不错。 程浩风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速,来不及召出戥星剑,下意识地双手运上灵气直抓那鹿皮袋。 “呼、呼、呼……” 鹿皮袋甩出连连破风声,镇煞令发出的光柱都被劲风打散,程浩风即便能抓住鹿皮袋,只怕也会被伤得皮开肉绽! 程浩风应当是侧身避开,让马鸣风追击他,等召出戥星剑了再辅助追击。 程浩风有点后悔,但已经来不及撤回双手! 千钧一发,程浩风忽然想起吸纳灵气时可与山石树木相融,仿佛天地间一切都是经脉延伸,那么对敌时能不能让山石树木都如自己经脉参与攻击? 念起意动,程浩风试着引动松树灵气,惊喜看到双手周围浮现碧绿松影,是真的可以借力! 松影为虚,灵气凝实,当程浩风抓着鹿皮袋的那一刻,劲气被松影灵气挡开了。 可惜,鹿皮袋滑溜坚韧,抓不稳,撕不破,又被那人拖了回去! 程浩风没有受伤,可手和臂膀也有阵阵僵麻感传来,要是没有松影灵气相护,只怕这双手要断了。 闪念之间,那鹿皮袋又抡扫过来,常用的又软又长兵器是鞭子,可是这个鹿皮袋比鞭子力道更大! 鞭子打来是一股劲风,这鹿皮袋是一片劲风,攻击面大了很多。 松枝在劲风中乱摇,嫩梢和松针扑簌簌掉了一地。 程浩风再也不敢硬接硬抓,慌忙朝松林中退去,因为太慌乱,有时能引动松影灵气护体,有时引不动。 而在危急情况下,松林中又狭窄杂乱,一直没机会召出戥星剑。 马鸣风已从石洞里飞身而出,手中镇煞令连续不停发出光柱,拦在那人面前,想阻挡他攻击程浩风。 马鸣风是只想救程浩风,脑子没转过弯,没想过要击倒那个人。 “打他后背!大师兄,快!打他后背!” 马鸣风眼睛一亮,手中镇煞令弹飞而出,旋转着飞钻向那人的肩胛! “啊!” 那人一声惨叫,蒙了面罩都能通过面罩的褶皱,让人猜想到他已经痛苦得面容扭曲了。 此人当真不简单,目光一狠,突然他肩胛处白光一弹,镇煞令倒飞回了马鸣风手中。 可他没有倒回去与马鸣风对打,估计是看着程浩风弱些还带了伤,打算以程浩风为突破口,逃跑回去。 鹿皮袋再次掸甩而出,打向程浩风。 程浩风在林中穿行躲闪,往林子更深处而去,边跑边喊着:“大师兄,别追进来!你在外面远远用镇煞令的灵光攻击他,可千万别追进来!” 松林边缘常有人行走,泥土都光滑平整些,形成不少小路,深林之中不仅树更大,还没有小路,林下空隙处全是枯枝败叶和藤蔓杂草。 程浩风纵高跳低,在林中穿梭如猿,那人的鹿皮袋抖不抻了,有一次猛一甩还缠在树上。 那人发觉程浩风是故意引他进林,消耗他体力精力,气哼哼卷扫起一大蓬落叶朝程浩风扑去,然后便转身往松林外走。 “胆小的笨蛋,站住!把你的袋子留下!哈哈……老子看上你……袋子咯!” 程浩风乱舞着挥开扑来的落叶,他知道那人是用这招暂时让自己难以追上去,便于逃跑,就用话刺激他别跑那么快。 果然,那人脚步犹豫了,目露凶光,一扭头,扬了扬鹿皮袋,想杀了程浩风。 他这一犹豫,程浩风终于得到机会召出戥星剑。 剑尖闪星芒,飒姿显英风,程浩风横身而飞,直刺那人后背。 那人手腕一翘一弹,鹿皮袋旋转成个半扇形接下一剑。 “不给袋子,老子硬抢!” 程浩风故意压嗓粗声吼,那人要趁机进攻,可是后背又感到有杀气,是马鸣风几根光柱袭来。 才打散光柱,程浩风又一剑刺到:“嘿,抢不到,扎破你的袋子!” 那人鹿皮袋抡扫打偏剑尖,身形掠起,足尖点地,飞快朝后滑行几步。 再又突然转身向马鸣风,蹬踏着树干斜飞而起,鹿皮袋掸直了朝马鸣风打去! 他觉得程浩风诡计多端,要想逃跑,还不如和马鸣风硬碰硬,拼着受伤,也要打开个突破口逃命! “大师兄,让他逃跑!抢他的袋子。” 马鸣风脑子反应慢,动作反应却是极快,听得程浩风这一喊,身形侧着退两步,避开了攻击,镇煞令朝鹿皮袋戳过去! 真有这等只要鹿皮袋,不抓奸细的? 换成别人,会疑惑程浩风为什么要那样喊,但马鸣风不会,他对于信任的人所说都是照做,对于不信任的人则是怎么说都不做。 而通常那些奸细,都是宁愿舍掉武器,也要自己先设法逃掉的,再好的武器也没有小命儿重要! 可这个奸细也是个怪人,没有舍了鹿皮袋,快速奔逃,而是飞快扯回鹿皮袋,不让袋子被镇煞令戳准,还又往松林中退了两步。 马鸣风顿感大喜,镇煞令赶快追击,连连出招,绛红光芒闪个不停,逼得那人又连退几步。 “你什么人?从哪儿来的?” 占了上风后,马鸣风进攻的同时,还审问着那个怪人。 “大师兄,别管他是谁!我要抢他的袋子,抢袋子!你专打他后背!” 程浩风靠拢过来,拿剑去挑那人的鹿皮袋,马鸣风当真攻向那人后背。 腹背受敌,那人的鹿皮袋抡扫不开,退也退不出去,满身功力,无数手段,竟然施展不开! 他怒嚎了数声,憋屈懊恼无比,蒙面布巾也因怒喘一鼓一鼓的。 程浩风戥星剑削向他手腕,他抖动手腕,鹿皮袋朝剑身卷了过去。 程浩风冒险靠近他,剑身向上一竖,双手握住剑柄开始疾速搅动,把鹿皮袋绞缠在剑上,咬紧牙关与他僵持。 那人将鹿皮袋猛劲一扯,想要挣脱,可后背一凉,竟已是抵在镇煞令上! 他陡然一僵,手用不上力,没能挣脱。 已经落败,他还不放弃挣扎,曲膝顶向程浩风腹部,程浩风躲开! 他又左腿后踢,直踢马鸣风腿侧,马鸣风抢先抬腿又一压,反倒压伤他的腿! 程浩风有伤在身,与他僵持得有些吃力了,脑中灵光一闪,手肘抬了几抬,从袖中抖下些蜜蜡粉。 眨眼间,“嗡嗡”声传来,马蜂大军到了! 只一瞬,那个人的双臂被马蜂蛰得满是红肿大包! 程浩风再发力搅起戥星剑,那人双手使不出力,不得不松开鹿皮袋。 “啊……四哥,我无能!对不住你!” 那人凄厉大喊一声,双臂往上一举,又猛朝他自己头顶拍去! 这是要自尽殉主! 很多奸细都会在最后关头选择自尽,主子也要求他们学会快速自尽手段,免得被活捉,以保住秘密。 第二十八章 天子之鹿 “大师兄,快拍他!” “好,他自己拍不如我拍!” 马鸣风纵跳半空,镇煞令连拍那人颈后两下,用的力道却是极轻。 同时,程浩风眉开眼笑,取下缠在戥星剑上的鹿皮袋,鼓催灵气成风展开了袋口。 那人被马鸣风拍得半晕,不偏不倚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程浩风赶快系紧袋口,让他只露个脑袋在外面。 落地后,那人很快从半晕状态清醒,大骂:“卑鄙!专使阴招的小人!有本事的快放了我,硬碰硬对几招!” “你才卑鄙,鬼鬼祟祟跑上羲明山害人!抢你的口袋,我可响亮喊出来了!堂堂正正做的事,哪点卑鄙?” 程浩风才不会被他激几句便放了他,和他说着话,还得防着他有办法自解鹿皮袋,毕竟这是他的法器,难免有别人不知道的巧法。 “我上山来是搜捕林芷君,没有害人……” 程浩风不理他那些狡辩,让马鸣风一直手持镇煞令在松林边警戒,再琢磨怎么让这家伙说出实情。 用严刑拷打,不一定问得出实话,师父也要责骂; 带回去交给师父,会被公事公办转交给万金勃处理,最后落到秦逸手上,他们难以得知真相; 他们审又没审问经验,时间又不敢拖得太长; 正发愁时,程浩风抬眼乱瞅排解愁绪,看到了一个松毛茧! 那是松毛虫入秋后,化蛹结茧附在树枝遮僻处,茧表面不是蚕茧那么柔和,带了很多扎人细毛。 程浩风挑眉坏笑,延出灵气去摘松毛茧,还让马鸣风也摘。 马鸣风脸上露出顽童般的笑容,飞快摘起来,比程浩风还摘得多。 他们两个摘松毛茧时用了灵气,接也不敢用手接,撕下一片衣襟包裹。 马鸣风继续警戒,程浩风拿树枝夹了个松毛茧送到那个怪人鼻尖上。 那个人大骂着奋力挣扎,可是鹿皮袋把他束缚得很紧,他挣扎不开,只得忍受鼻尖传来的奇痒。 他鼻子怪异的皱了几皱,打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接着,他更加难受了,有几根极细的茧毛吸进了他鼻孔里! 他鼻子一抽一歪,想打喷嚏打不出来,很痒只是第一层难受感觉,很痛是第二层难受感觉,好像没法呼吸了是第三层难受感觉! “啊……停!找水给我洗……洗洗鼻子!求你们了,找水!” 那个人开口请求,说话声音都发颤。 “你是谁?如实回答!”程浩风指指积了雨水的水洼。 看着那个水洼,那人的脸上急切起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功力这么高了,会被松毛茧给压制住! 真的很难受啊,毛毛虫毒性很小,幼年时也不怕,没曾想长大后会被毛毛虫结的茧收拾得没脾气。 “我是赵小锅,是赵遗策派我来的。求你们了……我也没伤害到你们,饶了我。” 程浩风没再逼问他别的,折几片宽大草叶去水洼捧水。 捧来的水给那人洗着鼻子,那人顿感好受了很多,连打几个喷嚏。 “赵遗策派你来的?他正与刘都交战,让你刺探军情,也是去刘都的将营,跑羲明山干什么?” 程浩风问着的同时,仔细观察那鹿皮袋,先前已觉得那袋子非比寻常,不像是一般探子该用的宝物,所以才赌那人不会轻易放弃,细看之后,更对这鹿皮袋的来历猜到七分。 “派我来探消息呗……四哥,嗯,新王听说羲明山闹出乱子,让我趁乱来探探消息。这还没探着消息呢,就被你们抓了,我只能自尽向新王谢罪。” 这个赵小锅说话的样子挺老实,可他说出的话没有一句实在消息。 程浩风冷笑一声:“照你的说法,你只是来探探情况的小喽啰,什么秘密都不清楚,我们抓了你也白抓?” “也不算白抓,你们可以把我交给刘都邀功领赏。” 程浩风冷下脸,从口袋的边缘缝隙处伸进手,扯开他衣衫,塞了几个松毛茧进去,又塞两个松毛茧在他耳朵眼里。 自称“赵小锅”的这人乱扭乱滚,大骂起来:“只会乱搞小手段的神棍,放了你赵爷,一对一硬打啊!烂脑袋的玩意儿……嘶嗦……你赵爷连砒霜都不怕,栽在你这狗神棍的恶毒手段里啦……” 以赵小锅上品御气仙的修为,体质也淬炼得很好,一般的毒药毒虫还真毒不倒。 并且,他们会用些解毒之物护体,中毒也影响不大。 但是,他们不可能提前备下解松毛茧痒的药啊。 松毛茧也不是靠专门毒素让人难受,是细毛对各类粘膜暗有伤害,难忍的说不出的伤害。 任随他骂,程浩风只抱臂笑看着他,马鸣风要回骂,都被程浩风以眼神制止。 很快骂得嗓音沙哑,那人的头蹭着树,语气变软:“我说实话……说还不行吗?嘶嗦快……快帮我把那缺德玩意儿弄出去……” 程浩风点点头:“那你先说一句来听听。” “我不是一般小探子,新王是我四哥……不是一母同胞亲兄弟,可也是同一个曾祖父有血缘关系的。我这次上山来是绑……不,是请马鸣风仙师……求你们了,能不能先帮我把那东西弄出去?” 程浩风想了想他说的话,以他的修为,当然不可能只是一般小探子,而如果猜的鹿皮袋来历真如所猜,那赵小锅也应该是赵遗策很亲近信任的人。还有他直奔石洞而去,也应该确实针对马鸣风而来。 于是,让马鸣风靠过来,用镇煞令威胁住他,再把他从鹿皮袋里放出来。 放出来后,解开他腰带,用腰带拴紧他的手,将他推向那个水洼。 程浩风说着:“我们可不想帮你挠那里,你自己抖出来,再滚进水洼里洗洗!” 赵小锅干嚎几声,倒在地上蹬蹭几下腿,因为没有腰带束着,裤子褪下来。 他滚进水洼里,乱翻乱刨好一会儿,水洼里的水都捣腾干了,才求程浩风他们帮他穿回裤子。 程浩风将鹿皮袋撑开,对马鸣风说:“把他拎起扔进来!有袋子遮着,穿不穿也无所谓。” 马鸣风应声:“好嘞!” 跃身过去拎起了赵小锅的衣领,朝袋口扔去,飞在半空中的赵小锅,弯腿圆肚,像只蛤蟆。 等程浩风重新系紧袋口,赵小锅还有些发懵,他还打算半真半假说些消息,骗得他们降低戒备心后,伺机逃跑或自尽的。 哪怕自尽也是英勇牺牲,可这副样子自尽了,那是…… “赵小锅,这个鹿皮袋是不是天子之鹿的皮做成?” 程浩风才不管他此刻模样多怪,严肃问道。 “是……”赵小锅很沮丧,只想快些有个处理结果,哪怕死了,都比面对程浩风好。 “赵遗策是把这么珍贵的鹿皮袋暂时给你执行任务,还是赠送给你了?” 据程浩风所知,天子之鹿真的是天子精气所养,是赵遗策特制法器,可贮藏、可攻击、可防御。 赵遗策是礼朝末年的太监,礼朝末光皇帝到了年老时沉迷长生之术,但又不愿意清心寡欲修炼,更不愿意放弃权力在清静地方养身体,赵遗策献上一头小鹿,说是鹿祥瑞多福寿,天子可以用鹿身融己身,同享福寿。 具体方法是,设阵法将天子气运移一分给鹿,让鹿沾染天子之气,使得山河之灵认可此鹿与天子同命。 天子再每日对着一钵灵水观想,那灵水是赵遗策用了特别法子所制,可以将天子精气和意念等等融在水中,然后把灵水给鹿喝。 鹿喝了之后,吸收末光帝一些衰老腐气;又让人将鹿放血,由末光帝喝下鹿血,吸收鹿的健壮活力。 这头鹿有灵性,放它的血可以,但不可以让它死,为了让它多生血还不虚弱,赵遗策让末光帝赐了很多灵丹仙草给鹿吃。 也不知那方法是不是真的有效,总之末光帝自认为变得年轻有活力,还选了好多个年轻美人入宫。 可没几年,末光帝还是永远失去他的富贵与生命,留下不少没成年的皇子。 成年皇子们,都被赵遗策用阴谋或贬或杀了,他便立了一个最听话的幼年皇子。 还让傀儡小皇帝又继续养那头鹿,可是不到一年,这个小皇帝暴毙。 连着三年换了七任君主,刺杀赵遗策的,吹捧赵遗策的都越来越多。 赵遗策干脆让最后一个小皇帝颁旨,传告天下,礼朝的气运都已在那头天子之鹿当中,得鹿者得天下!是天选的真命天子! 还办了一个“逐鹿大会”,召天下英雄前往。 真英雄当然不会去,可有些想出风头的,有些想给赵遗策捧场的,有些抱着侥幸心理想赌一赌的,还是去了不少人。 最后结果,当然是赵遗策逐鹿成功,射死那头天子之鹿喝血吃肉,也成了他追随者口中的真命天子,还用鹿皮制了这个鹿皮袋。 赵遗策登位,称“新王”,意思是要建一个全新王朝。 可是还没登位前,已有各地藩王反对,刚登位,好几位藩王起兵讨伐,二十几个州表示不会效忠他,要另选天子。 赵遗策功力很高,可惜没有军中人士为后盾,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皇帝瘾,便被杀进皇宫,他仓惶逃走。 由此,天下彻底乱了,因从夺天子之鹿的“逐鹿大会”开始有乱象,此后百余年的混乱时期都称逐鹿乱世。 只是,赵遗策好容易熬过百余年又建起势力,怎么把天子之鹿的鹿皮袋给赵小锅? 第二十九章 秦家内幕 由鹿皮袋的来历,可知鹿皮袋对赵遗策多重要,让赵小锅带上山,难道是要做关乎争霸的大事? 想那赵遗策倒也有些本事,逃出皇宫后,丧家之犬一般,竟然靠着少数残余势力一点一点又壮大。 别的同期势力都衰败,他反倒从只会搞阴谋的小太监,变成会争战杀伐的真霸主,建了精锐强军,隔了百多年后仍有争天下的实力。 听到程浩风问鹿皮袋是赠送还是暂时用为特别任务,赵小锅苦笑一声说:“你看出这是天子之鹿做的鹿皮袋,也知道天子之鹿的来历,猜也猜得出四哥不会把鹿皮袋送给我。他是给我来绑架……嗯,请马鸣风仙师,去要挟龙啸风仙师的,只因我有特殊敛藏气息的手段,才让我来做此事。” 程浩风和马鸣风相信赵小锅有敛藏气息的手段,他们在他近旁也感应不到他修行者气息。 但是,要“请”马鸣风去要挟龙啸风,这有点莫名其妙太扯了。 见他们不信,赵小锅详细解释起来。 平州是刘都和赵遗策各占一部分,目前相争交战最多的地方,刘都让龙啸风协助当地守将。 龙啸风没有具体军中职务,去了三个多月,因他战力突出,还爽朗大方,在军中威望很高,在百姓中民望也很高。 赵遗策暗暗派人见他,许以高官厚禄收买,他不接受,要提供修行资源给他,也不接受。 赵遗策认为,刘都从一个底层小兵到成为骁勇先锋,最多也只能当个替人拼杀的将领,如今能够成为雄霸一方的人,全靠云华观和秦家支持,只要没了这两方面的支持,必然失败。 要直接除掉云华观和秦家非常难,而他也有惜才之心,想办法要收为己用。 直接收降最为出色的龙啸风受挫后,他便想找个龙啸风在意的人劝降,或者是绑个龙啸风在意的人用来要挟。 他们选中了用马鸣风来劝降或要挟龙啸风,因为龙啸风在意的人不多,他们有把握能控制的只有马鸣风。 首先,马鸣风多数时间一个人在石洞里修炼,容易接近并绑走。 别的云华观弟子住在观内,人多管理又细,难以混进去。 晁玄同功力非凡,很容易能发现外来奸细,观内很多小事晁玄同都知道,但不会轻易去管,他忙不过来,同时也要锻炼弟子们办事能力。 但要是想去伤人,绑人,那可休想,晁玄同绝对出手。 马鸣风的石洞隔得较远,晁玄同难以及时出手。 其次,马鸣风的性格憨直,更有把握说得他晕乎,样样事听别人撺掇。 也许能先把马鸣风说服,为赵遗策效力,再把龙啸风也说服。 其三、哪怕劝不了马鸣风,绑了马鸣风后,也不怕他逃跑,不怕他和龙啸风暗传消息。 绑别的弟子,都是心眼很多的,很容易逃跑,或是被龙啸风救走。 而抓了马鸣风,哪怕无法达成把云华观中人收为己用的最好心愿,至少可以除掉一个有力臂膀了…… 他絮絮叨叨说着,马鸣风越听越气,跳起来重重落在他面前,攥着他头发,怒声斥问: “你们的烂脑袋专想着害你马爷爷呢?说啥我单一个住在石洞里,你们害了我,也没人发现,那也算实话。啊啊,就是,你这烂脑袋还想啥你马爷爷好控制,你马爷爷遭你们绑了就逃不掉?你们当马爷爷是随便被你们忽悠的大傻子呢?哎,气得我要炸了,你们真以为你马爷爷好欺负?” 马鸣风说到最后,火气更大了,简直想扯着头发把赵小锅的脑袋揪下来。 赵小锅赶紧求饶,又两眼直瞟程浩风,示意他快劝劝马鸣风:“马爷,马仙师,那是我们新王的分析,我可不敢小瞧你呀。马仙师,饶了我……” 程浩风轻拍马鸣风的肩,劝他消消气:“大师兄,你下山的时候少,他们不知道你的厉害。饶了他,让他出去为你扬名,让天下人都听听你的英雄事迹。” “对,对,我回去后,要告诉他们,马仙师功力高强,智计无双,谁也害不了!” 程浩风微微勾唇浅笑,他看出赵小锅贪生怕死,能吐露很多实情,才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审问。 赵小锅虽曾想自尽保秘密,但下手自尽时很犹豫,这才让马鸣风能拦下他。 赵小锅又胆小怕担事,程浩风看出鹿皮袋珍贵,要赌一赌抓住袋子,给了逃跑机会会怎样? 胆大的,不怕担事,定然先回去禀报赵遗策,由赵遗策安排下一步行动,那么,程浩风算赌输了。鹿皮袋再珍贵,那也是赵遗策抟炼的法器,别人拿了也难发挥出最大用处。 胆小,怕担事的,怕赵遗策责罚,肯定会尽力抢回袋子的,赵小锅不愿意弄丢鹿皮袋,是觉得承受责罚比死护鹿皮袋更可怕,这种恐惧让他想不出来该怎么对赵遗策说,更想不出先逃命再慢慢夺回袋子的办法。 赵小锅这般的性格,必定目光短浅,看不到更远的事件发展脉络,只会让事情不断变糟。 他实际的性格和程浩风所分析一样,赵遗策对他很信任偏宠,但他并没有大作为,为了树立威信,他夸下海口要立大功,当提到绑走马鸣风的事,他立刻毛遂自荐。 他能敛藏气息,是因佩戴有敛生石,他还把龟息功夫修炼得很好,潜入羲明山不容易被发现。 实际也很难被发现,要不是程浩风凑巧看到他身影,马鸣风在石洞内盘坐入定,还真无法发现他。 听他讲了这些,程浩风又产生个疑问:“你们就算得手,绑住了大师兄,这鹿皮袋功用特殊,他逃不掉,可你们怎么带走他?他个子高大,带这么大个人,哪怕有敛生石遮了气息,也遮不住这大个子。从羲明山到平州,要经过那么多关卡,盘查的时候怎么遮掩?” 事情怕细想,问题会不断增多,马鸣风也皱起眉头,这事情没问明白,还更复杂。 赵小锅急切说:“是请!请!不是绑!我们新王真心实意想结交各位仙师,路上早已做了安排。” “安排?一路之上都有你们的奸细接应?”程浩风心跳得有点快,像是明白了什么,但不敢确定,“从山上到平州,要横跨整个秦州,再由兴州到达平州。兴州才依附刘大将军没多久,那一段路你们容易安插奸细,秦州这一段怎么安插呢?秦州还有秦家的人协管,管得最严,查得最细,你们不可能把人带得出去!说,快说上羲明山的真实目的!” “真的是新王爱才惜才,想拉拢你们,让我来请马仙师!嗯,请的方式不太好,但我所说绝对属实!” “属实?赵遗策做事会不安排妥当?就算你今天得手了,也把我大师兄带不出秦州!” “怎么带不出去?只要我们答应不伤秦家的人,不抢秦州地盘,秦家不会为难……” 赵小锅话说一半,反应过来说多了,赶紧闭嘴。 程浩风对着他森然一笑,转头对马鸣风说:“大师兄,我们要不要再丢点松毛茧到口袋里?” “好!丢!” 马鸣风一抬手,绛红灵气成小气漩,卷来一大捧松毛茧在赵小锅面前晃动。 “别、别,有话好好说……” 赵小锅的脸白得像纸,那些松毛茧比刀剑还可怕。 这一次,他仔细讲出,秦家虽然支持刘都,但并不排斥赵遗策,曾向赵遗策表示过只要不损害秦家利益,不论哪个一统天下都可以。 赵遗策暗里送去的东西,秦家都收了。 赵遗策的暗探们行动,秦家有人盘查时,都报相关暗号还给银子,秦家收了银子不会细查。 真绑了马鸣风带下山,秦家人不会多问带了什么,要去哪里之类,将马鸣风放在商人车队里运出,没有人会多管。 程浩风的猜测得到证实,感到的是心惊,而不是心喜。 秦家这么做,刘都也不能把秦家怎么样,秦家是秦州地头蛇,是刘都的支持者,不是刘都下属。 支持者没有忠诚义务,可以责怪,可以绝交,但不能惩罚。 赵小锅还提到,秦家卖了连胜弩给赵遗策,此时赵属新军中所用弩,都是连胜弩改制的。 连胜弩,是程浩风费尽心血研制出,又做了几十把样品给刘都军营,让他们依式仿制。 卖出连胜弩,那和秦家拐卖了程浩风儿子差不多。 他的眼睛发红,鼻子里发出哼哼怒气,非常想马上去质问秦家的人,马上把卖弩的人打成肉浆,他忍了又忍,终于调整好情绪。 睫毛垂下,程浩风压低着声音:“难怪我二师兄上个月说平州难以完全攻下,敌方也有厉害的弩箭,今年只怕不能回来团圆过春节,没想到是把我的连胜弩拿去改制了啊。” 赵小锅只剩个脑袋在口袋外面,急得手脚在袋里乱动,脑袋乱晃着,像个大肉球蛄蛹着。 “程仙师……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挑拨你们和秦家的关系……还有,他们他们也只是卖东西赚钱……我们找中间商去买的,他们只是没细查,没有故意资敌。没有资敌,他们没有资敌……” 这是在挑拨云华观与秦家的关系?程浩风暗感好笑,赵小锅哪知道秦家和云华观原本也不好,并不是支持同一个人,就一定是盟友。 程浩风点点头说:“好,我相信他们没有故意资敌。大师兄,你去请秦师侄带人来,把这个奸细抓走。” “我把他拎给秦逸就完了,再去请人来抓,我一走,他跑了怎么办?” “你让秦师侄的人来抓走他,功劳便是秦师侄的,让秦师侄高兴点,也会少为难我们一些。你放心去报信,他也要面子的,不会乱跑。” 第三十章 吹捧秦家 逃跑不靠机智么?和面子哪有关系?马鸣风睁大眼睛看着程浩风。 程浩风看看口袋,马鸣风想起口袋中赵小锅的光溜溜样子了,哈哈一笑,还真和面子有关。 他相信赵小锅不敢逃跑了,转身去报信。 等看不到马鸣风的身影,程浩风换了副表情,凑近赵小锅说:“我们与秦家交好,他们只要秦州,我们只要羲明山,谁当皇帝无所谓。目前形势你清楚,我想和新王交个朋友,但又不能放了你。我必须得把你交给秦逸处理啊,能不能劝服他,可要看你的本事了。” 天色已明,程浩风的样貌在赵小锅眼里看得清清楚楚。 程浩风真实模样和他以前看过的画像很接近了,只是又有不同。 此时他头发散落不少,额前和两鬓还有不少碎发成绺粘在一起,衣服上也有很多污渍,整个人像是刚打完架的小地痞,没有画像上的清隽明睿感。 赵小锅上山前已做足准备,他到此刻也想不通程浩风怎么会从树上跳下拦截他。 修行者夜间不打坐修炼,在山林里爬树滚泥,要么是有怪癖,要么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对程浩风有这么个认知后,赵小锅心中轻松许多,他还担心没有活命机会呢,而据此刻来看,有机会了。 他试探着问:“你……你对刘都有不满?” 程浩风侧头避开他的目光,带了些傲慢语气说:“你别管我对刘都什么态度,你只管你自己怎么保命!给你个保命的法子,时间很少,你可得听清了,记牢了。办好这事,你不光能保命,还能让新王和秦家跟云华观的关系更进一步。” 赵小锅惊讶张大嘴,难怪要把马鸣风支开,原来程浩风另有打算啊。他有好多话想问,要是能拉拢程浩风,即便绑马鸣风失败,在新王那里也是有功无过! 可不等赵小锅发问,程浩风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你不要问,我不可能回答。你记着告诉秦逸,那升天逍遥丸有缺陷,弄不好会产生慢毒,一步步接近死亡还不自知。要请可靠的人验过,再结合他体质来判断能不能吃。” 听完后,赵小锅眼中更多疑惑,刚要张口问,程浩风又打断他: “你不用多问,秦逸听了这些后,自然知道要怎么做。我有我的选择和我的理想,我并没有对不起谁。哪个人不想为自己考虑呢?我不能得罪秦家。” 赵小锅虽说听得一头雾水,但对程浩风顿时生出亲近感和信任感,同类啊。 有所图的人不会把事做绝,这可比遇上把敌方探子都要斩了的老古板幸运,也许还能立下大功一件呢。 他们说话的时间里,马鸣风已报完信返回,远远传来他抱怨的声音:“秦逸这小子要狂到没边儿了,让他带人来抓奸细,他还要先去云华观巡查完再来,还说最好把人押到固本院去等着。” 说完话,他身影已到近前。 程浩风朝他微颔首,表示已听明白情况,然后快步退到赵小锅背后,抬手敲去。 赵小锅心中一紧,有话还没说出口,已经被敲晕,没意识前脑中只冒出一句话:程浩风这样的同类有点可怕。 看他晕了,程浩风解开鹿皮袋,在他上衣中搜寻,找到一块灰白带了暗绿小圆点的石头。 看着像普通鹅卵石,修行者以灵气感知,能感到有未知力量不断排斥灵气,显出这定是块非凡石头。 看来这是敛生石,赵小锅依仗这石头敛藏气息,程浩风拿了敛生石,递给马鸣风: “你在这里不安全,敛生石能让你气息敛藏,再有来害你的,也让他们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你。即便没人敢再来,少受惊扰也免得走火入魔。” 马鸣风收下道谢,将赵小锅再塞进鹿皮袋中:“多谢三师弟,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快回去处理伤口,休息休息。我把这家伙押到固本院去,反正我们抓到人了,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 走在回云华观的路上,雨后青山如水墨画,朝阳染云天如瑰丽仙境,程浩风的心情却比昨夜来时更沉重。 到了正和居,他听到淑悦居那边传来秦沐风和秦逸争执的声音,听起来还不是太紧急,秦沐风暂时能应付。 程浩风也不急于这一刻,决定先换了衣服梳洗好,从容想个办法再去。 淑悦居院子里,一位老仆妇弓着腰对秦逸说:“白仙师只吩咐我将香囊交出,别的事全都不清楚。” “不清楚?你连主子去哪儿了都不知道,怎么侍奉?秦师叔,你们云华观的杂役可都得好好管教。” 秦沐风抬手指向偏棚,示意那位老仆妇先回住处,再冷着脸回秦逸的话:“我们观内的事自会处理,你已经收了香囊,四师姐也帮三师兄交了蜂蜜,快请回。别再乱打听不相干的事。” “嘿,大清早的,白回风不见了,程浩风也不见了,我负责监察你们,我不该问?要是他们跑出羲明山怎么办?要是他们躲起来干些伤风败俗的事怎么办?要是……” “住口!”凌若风脸若冰霜,一扬红雪拂尘,掠身到了秦逸面前,“三师兄绝不会跟那姓白的乱来,你少胡扯!姓白的一直在丹房赶着炼丹制香,三师兄去山上采天地灵气去了。拿了东西快回去,少来讨打。” 秦逸手里抓了一串香囊,没有出云华观,而是笑嘻嘻往丹房去了。 原本白回风制好香后交给老仆妇,是不想见他,才让人转交,此时凌若风一说,秦逸又得去纠缠她。 秦沐风朝凌若风摇头一叹,又强撑着病弱之躯追去丹房。 “六师弟你什么意思?我帮三师兄交了蜂蜜,还维护了他的名声,你那样子倒还怨我做错了一般。” 秦沐风听了,也懒得多说,凌若风没听到回答,自回房去。 秦沐风到得丹房外,紧盯着秦逸的举动。 “白师叔……白师叔,开开丹房的门!” 秦逸拍着白回风那间丹房的门,又喊又叫的,过了挺久还是没人应声。 闻着里面有药味,又看到青烟飘出,秦逸知道白回风真在里面,又厉声威胁,还踹门。 “那门是维偌佶法师送的神木所制,有钱也买不到,踹坏了,你可赔不起。” 秦沐风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但话语里暗含的意思,让秦逸不敢再乱踹。 退到丹房石屋外的过道,秦逸眼珠直转,很快又得意笑起来。 他拿一个香囊凑到鼻端半眯着眼闻:“香,香……嗯嗯啊好香……” 跟班儿们都跟着笑,跟着闻,还发出令人作呕的怪声。 秦沐风听得脸色青黑,不断催促他们快走。 秦逸更得意了,身体轻轻哆嗦着,怪叫得更大声:“白师叔你好香……香囊里有你女儿香啊。嗯啊……” “快给我走!”秦沐风忍不住怒喊道,“你们干扰七师妹炼丹,要是炸了丹炉伤了人,你拿什么赔?” “我哪有干扰白师叔?我是在夸她,夸她呀,谁不喜欢听夸人的话?她一高兴了只会炼出上好的丹药,绝不会炸炉。” 秦沐风还要再和他争执,身后忽然传来慵懒的声音: “嗯,你是在夸她,我也夸夸你。” 程浩风身穿绣了浅蓝祥云的墨蓝长袍,外披几近透明的纱衣,纱衣领口、袖口、襟边饰以淡淡金色镶边,头发整齐束入银冠,握着戥星剑缓步行来。 纱衣原是飘逸随性的,程浩风这披的纱衣有金线镶绣,竟挺括有型,给他提了几分精神,不像一夜未眠,还伤重未愈的模样。 秦逸愣了愣,没有接话。 程浩风笑得很真诚,直视秦逸:“秦师侄身为监察者,不摆谱儿,还亲力亲为收取所罚物品,又要亲眼见到我七师妹才放心,所做所为令人赞叹。不仅如此关心长辈,还将孝心看得高过一切。为了见到你白师叔,连抓到奸细也不急着审,百善孝为先啊,孝敬当然是第一位!你们谁有秦师侄做得好?” 那些跟班儿都低下头,不敢显出表情,秦逸的嘴角一抽一抽的,想骂程浩风都不知道从何骂起。 程浩风又乱夸秦逸夸得天花乱坠,秦沐风从那些话里听出抓赵小锅的事。 他忍不住插话责问:“秦逸,你们搜山搜得那么严,怎么还放了奸细进来?对奸细盘查不严,抓捕不利,那是什么罪,该受什么罚?” 此时,秦快也到了云华观,正催秦逸回固本院去审赵小锅。 事情已传开了,晁玄同也让万金勃快审,还说要是马鸣风有事,定然让他们加倍受罪。 万金勃催秦逸快回去,他顶着压力也很为难。 “只会催催催,一点事都顶不了。这个万金勃,到底他是固本院主事,还是我是?” “大公子,万主事要能样样事都做主,你可得样样都听他的。” 秦逸想想也对,万金勃是尊重他意见才来问,可仍然舍不得走,瞅着白回风的丹房发痴,吃了闭门羹,更想打开那道门。 程浩风朝他面前一晃:“秦师侄,你孝心再好,也得立功表现表现才讨长辈欢心。你亲自审问那个奸细,套出大消息了,是大功一件!” 秦快再低声催促:“大公子,二爷希望你不要闹得太僵,多做明面上的大事。” 跺了两脚,秦逸再瞪程浩风几眼,终究还是赶去固本院了。 程浩风也想见见白回风,可是要处理的事太多,且也知道她在丹房里安稳藏着,没有危险,只得又忍着暂时不见,扶秦沐风往回走。 “六师弟,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们先回房详谈。” 到了房中坐下,程浩风挺直的腰弯下来,再也绷不起来了,整个人显出焦急疲倦,他皱眉苦思,想着该如何措辞讲出事情。 秦沐风目光温和看着他,静静等着他说出事情,不惊讶也不生气。 第三十一章 同心谋划 “我要让秦逸彻底消失,要铲除秦家。” 晨光透过窗棂,在屋内投下一片阴影,程浩风正坐在阴影中。 修行者不该有戾气,一切随缘行事,有杀伐也是需要除魔卫道,而不是因自身戾气生杀心。 程浩风此刻戾气很重,他化不去这股戾气,那且让心随戾气走,心起缘生,这也是随缘,即便因此背负罪孽。 秦沐风浅淡一笑:“想让秦逸彻底消失的人很多,想铲除秦家的人也很多,三师兄要利用我做什么,尽管去做,不用提什么对不对得起。” 得到答复后,程浩风脸色和缓些,语气不再那么沉重又郑重。 “会让你受些委屈,还可能有危险。我也不确定会发生些什么,这个计划也许要一个漫长过程,也许很快达成目标。我们得让刘大将军减少对秦逸的依赖,还要让秦家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程浩风讲出把升天逍遥丸的秘密已告知赵小锅,再由赵小锅转告秦逸,虽然没有直接点出秦沐风赠药耍心机,但秦家肯定能很快查出。 程浩风认为,加大升天逍遥丸的副作用,只是让秦逸慢慢受折磨,多受些痛苦,以秦家的势力多半能查出原因并查到秦沐风身上。 秦逸身体会受损,要死的可能性则太小,更不可能扳倒秦家。 那一旦查出,秦沐风会被残酷对待,不死也得脱层皮,云华观也必会受牵连。 秦沐风不怕受罪,不怕死,但这样搭上自己去报复秦逸,太不划算。 倒不如提前捅出去,再由秦沐风主动道歉,反正现在秦沐风几乎一无所有,秦逸害也害不到哪儿去。 而这么做的最主要目的,一是让秦逸降低对云华观众人的警惕心,二是让秦家和赵小锅交好。 最终目的是要让秦逸犯错,连带整个秦家犯下大错,那必须得让他们和赵遗策更加密切往来,赵小锅是个很好的牵线搭桥者。 程浩风的谋划有些阴险,从某些方面说,同为刘都的支持者,这么做是排除异己,搞内斗。 可是,不斗倒秦家,即使刘都一统天下,只怕也难掌实权。 这一切只是设局,是否入局看的是秦家态度。 如果秦家对刘都忠心耿耿,参与争斗只为早些结束战乱,那么秦家不会因小矛盾为难云华观,更不会与赵遗策勾结。 程浩风即使有阴谋把秦家往错的路上引,他们也不会犯错。 可如果他们是只想秦家得到利益,想在多方势力间周旋获利,那和别的势力必然有往来,必然会有大错,必然会失去秦州百姓支持,也必然会让刘都生诛灭之心。 程浩风和秦沐风以灵气密语传音,谈完一些筹谋后,两人都冷汗淋漓。 恢复平常说话,秦沐风苦笑道:“秦州以后还是不是秦家的天下,有太多变数,我们静观其变,暗暗引动。如今更紧要的是提升功力啊,要不然连用最简单法术都虚耗灵气,疲惫不堪。” 程浩风点头表示同意,秦沐风提出要以己之长修炼,不能太死板按部就班去修炼,又问起去问臧玄蛟特殊功法的事,结果如何? 程浩风摇头无奈地说:“他恐怕是半疯半傻,偶尔才清醒一下。也许是他力量太强,又没有理智,祖师和师父才将他镇压。” “半疯半傻?我也曾与他说过话,显得很清醒,很睿智,只是比较狂傲。你听了什么要判定他半疯半傻?” 程浩风讲出臧玄蛟说白回风是永恒天石的事,还说他只能当白回风的垫脚石之类。 “三师兄,我认为他说的不是疯话,只是太离奇了,你不愿意接受。或者说,你不愿意接受七师妹属于你不能控制的存在。” 看秦沐风说得真诚,程浩风默然良久,又走到窗边,看树影在窗纸上轻摇。 秦沐风又谈起一些看法,认为不仅白回风有现有身份外的奇特来历,龙啸风和林芷君包括他们两个,都有不寻常来历,所以师父对他们几个有更严格要求。 白回风是狐族出身,已是比较特别的修行者,还有更特殊来历,这实在让程浩风难以接受。 程浩风也不接受他自己另有特殊来历的说法,他父亲只是个小官儿,母亲只是个普通妇人,并且他们的气息能表明和程浩风是亲生父母与亲生儿子,绝没有抱养的可能。 “三师兄,你还是不愿意相信?其实,这和你父亲不愿意相信七师妹生儿育女也是人身类似。” 程浩风以前曾和秦沐风讨论过,若是白回风生儿育女,是狐身还是人身,或是半人半狐呢?程父当年反对的理由之一,便是不想要半人半妖的孙儿孙女。 其实异类修行者的修为到中品御气仙已稳固人身,天地法则已承认此阶段的异类修行者拥有人身,生的孩子不可能出现半人半兽的情况,只会生一般婴儿。 至于百姓总要担忧那些,只怪一些外族的话本故事,讲什么人与妖结合,会生出半妖,不得人类承认,也不得妖族承认,设一个可怜又怪异的形象,吸引人眼球。 事实是,没有修到中品御气仙阶段的妖,与人结合,根本不可能受孕,天地法则不会出现超出法则的东西,那个阶段的妖之气息也无法与人之气息阴阳相谐。 只不过,中品御气仙这个阶段的妖修虽能拥有人身,却有妖气,连带生的孩子都有妖气,说是半妖也算可以。 但只是气息差别,绝不是那种人身之上,长了角,又再长了尾巴之类。 出现人身与异类身相融一体的情况,只是修为不够,没有变幻齐全。 异类修行者到了天仙阶位,则全无妖气,只有仙气。生的孩子也是天生有仙气,不带妖气。 要让平常人理解这些难,程浩风理解起来并不难,为什么能接受白回风是狐仙,接受不了她是永恒天石灵气所凝灵胎呢?心底还是对那只能当白回风垫脚石的说法抵触。 秦沐风又再举例开解他:“臧玄蛟还说我有奇怪气息,说我父母中有一方不是人,我当时也不接受,几年前专门去查过,或许他所说是正确的。” 秦沐风之父是海岛上一名采灵药的药农,不同于多数岛民当渔夫,他靠着极好的水性和极强的攀爬力,为各宗门采集灵药。 也因此学了些浅易的医术,他的收入和地位在岛民中算高,在京城中达官贵人和各宗门修行者看来,则是海岛上没见识的一名山野村夫。 据说秦沐风的母亲曾得秦父施救,由恩生情,后来外祖父棒打鸳鸯逼秦母离开,他出生后由父亲抚养,从未见过母亲。 秦沐风一直猜测母亲是位千金小姐,外祖父是嫌贫爱富之人,还曾想等着功成名就了再去寻母,可惜他少年时代,父亲又出意外身死,留下的母亲相关情况太少。 几年前听到臧玄蛟说他气息有异,他下山办事趁机访查母亲踪迹,结果是连具体姓名都查不到。 要是凡人的富贵之家,有女儿在外成家生子,总有些传闻的,怎么会什么也查不到呢? 秦沐风没有妖气,没有鬼气,也没有天庭的神仙之气,他想也想不出自己母亲属于何类。 程浩风惊异的看着秦沐风,以往从未听他提过这些,身世特殊,此刻也更明白他对林芷君的痴心。 延出一道灵气,程浩风感应着秦沐风的气息,真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气息,并且非妖非鬼非仙。 “六师弟,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了,知道得越多,越让人困惑。” “倒也不必太困惑,我落得这般,不也还是得好好活下去吗?三师兄,不要想那些太遥远的事,我们目前只管奋力精进,够强大了,才有能力解开谜题,不再困惑。” 又再聊了几句,秦沐风自配药方煎药喝药,程浩风回他房间打坐调息。 臧玄蛟虽没说那功法是什么功法,按什么原理而成,也没逐步按顺序慢慢讲、慢慢教,可只那导气方法已经让程浩风受益良多。 到得中午,他伤势已好很多,也没了倦怠感。 程浩风出屋去看秦沐风,问他能不能也学学这功法,如此即使经脉受损,也可自身融于天地万物而吸纳灵气。 秦沐风摇头表示不行,程浩风天生与天地万物的感应都强,那功法仿佛专为程浩风而创,别人无法将意念融于天地万物,也就无法用这功法。 听了这些,程浩风又心中忐忑起来,总感觉这一切像是臧玄蛟特意为他设的陷阱。 秦沐风让他不要多想,反正是真的能很快恢复,以后会如何以后再说。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晒得人昏昏欲睡,他们斜躺在院中的藤椅上,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你还是去和七师妹聊聊,别把几句气话结成解不开的死结,你也可以试探七师妹还有什么特异之处,也许有些秘密和我们命运相关。” “我、我不好意思去,七师妹肯定还在生我的气。还有,我也怕四师妹再训她。我是想让四师妹主动帮七师妹,缓和她俩关系的,我当恶人都无所谓,哪知会惹得她们俩个都不高兴?” 秦沐风扁唇一笑,他不懂女人心思,这三师兄比他还不不懂,想大笑又怕伤他的面子。 “七师妹一向让着四师姐,她并不计较那些,她不是气四师姐责怪她,是气你啊。气你不安慰他,还在她与四师姐之间态度不明。 “四师姐对七师妹的态度有一部分是因私怨,有一部分则是她天性考虑事情从利益出发,以她的角度来看,她很多道理是对的。 “你刻意附和四师姐,倒显得她全是为了私怨才那样对七师妹,把她有道理的那部分给完全抹去,弄得她成了只会嫉妒的小气怨妇。 “你快去给她们道歉,对七师妹呢,重点要表现你很关心在意她;对四师姐呢,要表现你赞同她理智处事。” 第三十二章 和好安心 疲倦感往往不是来源于体力消耗,而是内心挣扎,得到秦沐风的支持和开解后,程浩风卸下心理负担,焕发活力,劲头十足去做事。 要把每件事都做好,守护在乎的人与在乎自己的人! 关于升天逍遥丸的事情,肯定会让秦沐风受些责难,可他已经想好办法应对,让秦家不敢太为难秦沐风。 对付秦家更长远的谋划已经想好,只看秦家每一步的态度了,针对他们不同态度也有不同应变。 此时他已出了云华观,在山野间飞掠搜寻,采了不少所需物品,又赶回云华观,去丹房和厨房忙碌。 忙完后,已到申时,山峰上飘起薄雾,太阳也悄然隐入云层,只余裹了淡淡金色的暗红暮光,照着寂静的云华观。 “笃、笃……”敲门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 好一会儿后,凌若风带了怒气拉开房门。 程浩风笑容温润,双手捧上一盘朱红的圆润小果:“多谢四师妹帮我交蜂蜜,我忘了罚的事项里有这一条,要是你不帮我,秦逸会搞出更多麻烦事。” 那果子形似野山楂,味道可比山楂好很多,更有滋补身体、提纯灵气的功效,是丹珠果。 程浩风偶然发现山中有一棵丹珠树,等了三年今年才等到结了几个果子,原打算等深秋果熟自己吃,如今都摘了送来。 凌若风没接果盘,神色严肃问他:“这山花蜂蜜看似不是贵重物品,却是难以每天都交那么多,秦逸还不准用山下买来的交,又不许我们出伏我峰,哪里去找呢?我存的蜂蜜也所剩不多了。你要不要去找他们商量一下,用别的物品替代?” “不用找他们,我自有办法。秦逸他们弄走那么多丹药,又要这么多蜂蜜,估计是某件事需要大量丹药。有不少丹药炼制,是需要以蜂蜜焙烧或做成蜜丸的。既然很需要,他们哪会多管是不是伏我峰所产的山花蜂蜜,这周围别的地方所产也是一样。” “是也一样,可你出不了伏我峰,买也买不来,换也换不到啊!” 凌若风内心焦急,她看不惯程浩风什么事都不说透,还总是温吞吞的样子。 程浩风将果盘递到她手边,加重语气说:“四师妹,你先收下丹珠果。我的事,我自会解决。你做事稳重理智,我会像你学习,考虑周全再去做。” 凌若风接过果盘,眼中染了哀怨:“你送丹珠果来,只是为了感谢我,为了夸奖我稳重理智?” “现在山中只寻得出这些,四师妹若需要别的,等解决了目前的事,只要我能寻到,定然为你奉上。我说话做事有很多不妥之处,四师妹多包涵。不打扰你清修了,告辞。” 程浩风答非所问说一串,道声告辞,当真转身离去。 那背影没有半点留恋之意,凌若风选一颗丹珠果入口,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是清甜的果子,偏偏泛出酸涩感。 程浩风匆匆回屋,拎起一布袋山核桃,又快步往丹房去了。 站在白回风的那间丹房门喊着:“七师妹,我带了核桃,快出来吃。” 白回风正坐在丹炉旁,两手托腮发呆,听到声音,撅了撅嘴,假装没听到。 “是薄皮仁儿大的核桃,我偷的松鼠存粮,全是最香的。一点儿烂的,瘪的都没有。” 白回风双手捂着耳朵,仰起头,轻哼一声。 “七师妹,你今年不喜欢吃核桃?我再去看看野兔有没有存豆子,猪獾子有没有存橡子,鼹鼠有没有存花生……” 白回风双袖带风站起身,双目含泪,神情含怒:“你不用来哄我!在你心里,我只是个专惹灾祸,只会贪吃贪玩的小狐狸,你这么哄着,哄得不累吗?你怕直说出来有损同门情谊,那由我来挑明好了,我们各管各的事,私下不要交谈!互不相关……” 程浩风挑眉笑了笑,在廊上坐下,挑个核桃在手。 食指中指一夹,壳儿破开,再往上一抛破壳儿的核桃,壳儿甩去廊下一个竹筐中,完整的核桃仁落在手中。 白回风没听到他回话的声音有些疑惑,朝墙走了几步,侧身靠墙再仔细听听,还是没听到他的声音,握拳轻哼两声,又坐到丹炉边。 很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一个杂役走到这边:“程仙师,你咋坐在廊上?我去给你搬把椅子。” “不用,不用,你是要去倒竹筐里的杂物?辛苦了,请吃两个核桃。” 杂役接过两个剥好的核桃,朝白回风的门口看看,恍然大悟一笑,自去做事了。 听到他们说话,白回风心里没来由地生气:“三师兄,你在门口,怎么不回应我说的话?” “我回应了啊,你说私下不要交谈,我很听话,没有跟你交谈。” 白回风不知该怎么接话了,继续闷头炼丹,程浩风仍然坐在她门口正对的廊上,他们确实没有交谈,只是引得杂役们围过来,说笑着关于他们的事。 原本是再也不想和程浩风多说的,可是心里又有好多话想和他说,这么别别扭扭的好难受。再听外面那些东拉西扯的闲聊,更是让白回风浑身不自在。 “三师兄,求你们去别的地方聊天好不好?” “不好。你刚才只说了私下不要和你交谈,没说不许和别人交谈,也没说不许在这里交谈。” “我不是那意思……你怎么揪着我一句气话不放?” 程浩风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向那些杂役稽首道谢,他们都回礼退下。 丹房外又静下来,不知外面情况如何,白回风问:“三师兄,三师兄你还在吗?你回去歇息,我也要回房去了。” “在呢……你说一句气话,让我不跟你交谈,我就不跟你交谈。我说了气话,你就反反复复拿什么惹祸精的话来疏远我,你可以真去惹祸来给我看看……” 门“噶”一声开了,带出一股冷风,白回风站在门槛边。 她气哼哼瞪着程浩风,两个脸蛋儿微鼓,竭力装出冷傲样子:“惹不惹祸,都与别人无关,我知道该怎么做。请让一让,别挡路。” 程浩风看着她一鼓一鼓的脸颊有些想笑,她是灵狐出身却不是狐脸儿,明明身形挺苗条,两腮却肉嘟嘟、奶乎乎的,让人想捏捏她的脸。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程浩风的手将要触到她脸时,忽然一拐弯,朝廊外指了指: “哈,嘿嘿,那个,那个月亮都升上来了啊。秋天是天亮迟,天黑早了……” “我要你让一让,你还挡到面前来了。” 他那傻憨憨的模样,让白回风顿时气消大半,说话语气也柔和了。 “七师妹,我原想帮你找四师妹借东西的,哪知道让你受更多委屈。你要是气不过,来打我两下出气!” 程浩风张开双臂,定定站着,准备挨打。 白回风朝他挥了挥拳头,却又抿唇轻笑。 他的眼睛里全是温柔,有力的双臂看着让人安心,想扑进他怀里,像很久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享受温暖怀抱。 白回风几不可闻的轻叹,又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低声说:“打人多没意思,还是挑两个核桃尝尝,我要你剥开,我只负责吃。” 程浩风夹碎核桃再抛起,要接核桃仁,向上抛时,袖口顺着手腕卷落,现出手臂伤口。 “你受伤了?是不是那个秦逸打的!” 白回风满脸愤然之色,作势要去找秦逸算账,刚转身,程浩风已经拉住她。 “没大碍,没大碍,不是秦逸,他哪能打得过我!” “那是谁打的?”白回风紧蹙双眉延出一道灵气,顺着程浩风后背而下,“怎么还有内伤?” “没什么的,我和大师兄抓了个奸细,受了点轻伤。” 程浩风不想提臧玄蛟相关的事,而抓赵小锅则是要公开的事,便用这事搪塞。 白回风也听到他们提抓了奸细,要秦逸去审,可并不相信这是抓奸细时受的伤,探查经脉可感应到是相当重的伤,此刻是重伤初愈,而不是只受轻伤。 但他不愿详说,白回风也不再追问。 “还是我来剥核桃。” 白回风拿过一个核桃,双掌互压,一眨眼,摊开右手掌心,是颗完整的核桃仁。 她笑着递给程浩风,程浩风笑着拈起,送入口中一咬,真的是很香呢。 两人渐渐恢复平常相处时的样子,彼此都开心了。 程浩风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再又拿出两个油纸包:“这是我制的香,还有我做的茯苓膏。你把这茯苓膏送给两位大娘吃,让她们帮你把香料装入,缝制好香囊,你添上特有针脚就行,秦逸分辨不出的。” 程浩风想起秦逸说什么香,女儿香之类就火冒,哼,爱闻是?让你闻闻我的汗水香、杂役老妇的口水香! 那两位杂役老妇做针线活儿有同样特点,穿针起针用嘴捋线头儿,收针用牙齿咬断线。 白回风收了香料和茯苓膏,向程浩风道谢,想想秦逸被整,又忍不住想笑。 看她整个人放松很多,程浩风心里也舒服很多,暗想着以后还是不要刻意对她冷淡了,闹别扭的感觉太难受。 待得白回风回房休息,程浩风又往镇龙囚玄阵而去。 他心情大好,得到支持,解开郁结,此去还要再更进一步提升实力,哪怕要挨打也不郁闷了。 第三十三章 笑看河山 月色浅淡,云影漫浮,一个平淡的山林之夜,没有夜色如墨,没有皓月千里。 “师叔,我还有许多事向你请教,不知可否……” 程浩风还没说完话,臧玄蛟闷声闷气吼了句:“不可,不可!” 已做好挨打准备了,还没问出想问的事,就被拒绝? “小子,去看看风景,别来讨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信我,还懒得打你了呢。” “师叔,我已悟出你所说是真知灼见,但改变所学功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我要放你也不知从何放起。这镇龙囚玄阵不是一般牢狱,打开门就放人,要破阵才可以放人。” 臧玄蛟沉吟片刻,像藏了什么心事般说:“我今夜不想说话,也不想打人,你自去看看风景。在这羲明山上一百多年,你有没有仔细看过此山不同时节的风景,有没有仔细看过羲明山周围的地形地貌?人呐,往往身边的风景都没好好欣赏,却想着去遥远的地方饱览风光。” 程浩风听得满脑疑问,也不敢多言,恭敬告辞后,退了出去。 到得通往云华观的山路上,再想想臧玄蛟说的话,他真寻了个视线好的大岩石,站到上面看风景。 不论臧玄蛟所说是别有深意,还是找借口打发他走,反正多看看、多了解一下羲明山没有坏处。 羲明山在正西方向,地处中原边缘,从山脚绕山一圈约有百里,绘到图上,整座山像个鹅蛋。 当然,在山上只看得到奇峰险峻,得假想飞入高空,山峰皆无,只看那山的平底便是如鹅蛋。 羲明山属秦州辖地,只因通往秦州的一面略平缓,上山下山都走那边,别的州与羲明山相邻处都是悬崖绝壁,与州中百姓没有来往。 秦州像个茄子围在羲明山东侧,山脚缓坡与平坝相接的地方,正像鸡蛋的圆弧与茄子的弯弧相接。 秦州再往东是甘州,像个方正豆腐块一样,因曾被匈傩占领修了王城,甘州收复后由几方霸主商议人为刻意划界,才那么方正。 经甘州再往东万里,便是富饶的中原腹地,有程浩风山水秀美的故乡,有曾经繁华无比的京城。 当下京城被闻达占据,闻达总以真正天子自封,可京城里商铺空置,街巷冷清,全无当初盛景。 由秦州斜向南,是鸡腿般图形的兴州,在羲明山与秦州狭长夹角处像鸡脚,接壤平州、沙州那端像鸡大腿。 兴州在前两年还是赵遗策的地盘,靠着军人勇武、民众支持,刘都攻下兴州。 这平州、兴州、秦州、甘州互相地界相接,这几州形成个大弯,又连着安州。 五州当中,如今只是平州未平,等平州完全在刘都的掌控之下,各方对他的威胁都会降低。 这几个州偏于东南,沿着羲明山的山边往西南是濮州。 濮州也是刘都想争的地界,可晁玄同建议他暂时放弃,濮州争来用处不大。 濮州在疆域图上形如火腿,各类物产却半点没有火腿的肥腴,十分荒僻贫瘠。 沙州也是黄沙多土地少,但是沙州占地广阔,还与番邦和西域各小邦国接壤,交通便利,商贸发达。 濮州一面是被沙州包着,一面在望亘山与羲明山之间,不只山崖多没土地,也不直通外邦,难有商贸。 沙州像一大片白菜叶,叶子边缘弯曲起伏,是因不断变化的疆界形成这般。 番邦与西域各小邦国跟中原时战时和,有时归附,有时叛离,有时还来侵占,疆界当然不停变化。 濮州是只长荒草和灌木的石山为多、沙州是荒滩为多。 沙州并不是沙漠,在很久很久以前是大湖,所以地势平坦,修桥修路方便,只因从前那湖含盐分多,土地多为盐碱黄沙,才种庄稼难。 濮州的山丘是真难找块平坦泥地,那些山丘不高,却比羲明山上还荒凉,小鸟小兽都没多少。 但也幸亏濮州又穷又偏僻,才将羲明山护得很清静,那些从前侵占沙州的外族都不想攻下濮州,连带着羲明山这一边也没有过战乱。 要不然,纵使羲明山这一边山势再陡峭,也会有贪婪的人会想办法爬上去,攻上山烧杀抢掠。 濮州位于羲明山和望亘山之间,羲明山虽是有名的修行圣地,整座山除了更有仙气些,总也和多数人印象中的山差不多。那望亘山却是极特别,平常做梦都梦不到那样的山。 望亘山不是隔很远的单独一座山,是与羲明山相连,像根细细的带刺黄瓜紧挨着羲明山而出,多数山都称一“座”山,望亘山却该称一“条”山。 望亘山峰岭狭长不广阔,这一头连着羲明山,那一头连着几千里外的凌山,仿佛不是望亘山独立成山,而是羲明山和凌山的余脉相交。 为何又单单说望亘山是望亘山呢?哪有几千里长的山? 其实望亘山只有挨羲明山的接近百余里一段、和挨凌山的接近百余里一段、再在中段有百余里,有可称“山”的高耸峰岩,其余地方都只有浅丘。 统一称望亘山,是因这一条山之下皆有黑炭般的岩石。 那黑炭般岩石,不是镇龙囚玄阵中那块黑石那般坚硬光滑,是一种较松软易敲碎的岩石。 这种岩石绵延几千里连成一线,在一些有高耸峰岩的地方,下层是这种黑炭般的岩石,中层是岩浆混合了鹅卵石一般,上层是赭红砂石粒堆叠。 望亘山连着羲明山的这一段峰岩峭拔,不如羲明山高,却比羲明山难攀登无数倍。 难攀登的因素,除了很多陡壁直上直下,还有望亘山太容易垮山。很可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得快到山顶,那些赭红砂石层都松动塌下来了,爬不上去不说,还得被埋在下面。 程浩风从所站的大岩石上旋身而起,飞到半空中看向望亘山。 只看到望亘山的一抹山影在天边,像断了半截的柱子杵着。 他在半空中停留不了太久,很快落下,又遥望歌雨岩,独角峰。 歌雨岩和独角峰都在羲明山上,歌雨岩是唱雪峰旁的一片洞窟众多石岩,那些洞窟内无法住人,容易坍塌,还有许多小溪和泉眼在其中,终年潮湿无比。 名为“歌雨”,只因在歌雨岩上大声唱歌,常常会有小雨降落,岩上的溪泉还涌出更多水。 呼风河中的水,多半是歌雨岩的溪水泉水汇流而成。 独角峰在伏我峰与歌雨岩之间,是羲明山最高峰,像一根犀牛角傲然直指天空。 峰上没有亭台楼阁,也少见花草树木,只有一处犯罪弟子的关押受刑之处。 独角峰曾经名为孤阳峰,那是对应望亘山的孤阴堑,后来不知为何改名。 望亘山与羲明山挨近,却也不是两山紧贴,在两山的山边崖壁下各有缓坡,长满灵草奇树,但这两边的缓坡却不似往秦州方向的缓坡建有村落,反而是修行者都几乎不去那个地带。 那个地带成了真正无人区,只因两边缓坡所夹是一道天堑,那便是“孤阴堑”,常年有阴寒之气喷涌,散到两边缓坡上即成了冷凄凄的带毒瘴气。 望亘山和羲明山之间通常是无人直接翻越两山的,爬望亘山的人虽少,但也有些猎人、采药人、修行者要上山去,可他们都是从别的方向设法上去,还尽量只到半山腰,不爬到赭红砂石层的位置。 “通常无人”之意,是有极少数人超常要从孤阴堑过,直接在望亘山与羲明山之间往来。 孤阴堑最窄之处,有一眼地涌热泉,那热泉有很重的硫磺味,冲淡了瘴毒,有人在此处修了铁索桥,称为渡云桥。 修桥之人名为段梦柔,是臧玄蛟的结拜义妹。 由渡云桥而到望亘山,离桥不远的山间小平坝有种满百花的大片花田,花田边上有石屋相连如城堡,是段梦柔住的馨柔苑。 程浩风曾在羲明山靠望亘山方向的崖壁上,远远望见过馨柔苑,也听过段梦柔与臧玄蛟的传说,但从没见过段梦柔,也没去过馨柔苑。 在望亘山挨羲明山这一段的最高处,把松垮易塌的赭红砂石层都夯实了,箍以坚固条石,又用石头建了一座似道观又似祭坛的建筑,称龙皇殿。 这龙皇殿据说是段梦柔为臧玄蛟所建,许多年前晁玄同曾让她拆除,她不肯拆。 双方打斗之后,各自妥协一步,龙皇殿没拆,段梦柔也答应与羲明山断绝往来。 望亘山在正西斜往西北的方向,程浩风望着那里很久很久,心中有说不出的异样情绪翻涌。 沙州在望亘山偏西南的地方有一片,翻过望亘山在偏西北的地方还有一小片,三段望亘山的这一段只与沙州和濮州相接。 挨着沙州朝西北方向的是敦州,过了沙州和敦州再往西行,是茫茫大漠,大漠中许多绿洲小邦国。 敦州像个蘑菇,蘑菇把儿在沙州与歧州之间,蘑菇头是自有属地,边缘与塞外草原相接。 而敦州通往大漠的路上,除了那些小邦国,还有座由中原遥管的大城,称边城。 边城像个南瓜,因周围是荒漠,筑城时原本建的圆形堡垒,民用军用结合,经过长久演变,城越扩越大,逐渐变得像南瓜。 行过边城,到得凌山,再翻过山去,便是异国他乡,不只风俗民情与中原有差异,人们的样貌都和中原人有很大差异。 敦州与歧州相接,歧州又与秦州相接,程浩风眼望四周便如同绕着羲明山转一圈。 羲明山这颗“蛋”,是由秦州、兴州、濮州、沙州、敦州、歧州拱卫,外带与望亘山相接,其中和秦州、濮州、歧州的接壤部分最多。 歧州往东北方向又和瑱州相接,瑱州与丹州相接。 丹州是修行大家族萧家的地盘,丹州又与怒州、蒙州相接,怒州和蒙州又与匈傩族的大草原相接。 匈傩族趁着中原连年战乱,逐渐崛起,怒州和蒙州被占一大半,又不断侵扰丹州。 萧家的壮年男子协助军人守城,但家眷都已搬到秦州来住,近几年萧家一些壮年男子也撤来秦州了。 萧年便是前年到的秦州,又由秦逸举荐拜在敬德延恩堂刘郭门下。 与羲明山较近的城池,其中秦州、甘州、安州、瑱州、歧州五个州已由刘都掌控挺长时间,兴州归附不久,平州还在对敌僵持,濮州与沙州估计是下一步要攻打,接下来不知是先攻敦州再收边城?还是先攻怒州和蒙州驱走匈傩族? 程浩风想着想着,自嘲一笑,如今伏我峰都难出,还想那么远? 自嘲过后,又想得更远,番邦占了沙州的一部分,屡屡引起骚乱,从番邦再往西北是大雪山了;而安州再往西南是丛林莽苍的蛮山,再往南边是沿海各州;这些地方是中原盛世王朝都难真正统御的地方,何时让那些地方的子民受中原文明教化? 羲明山的东边地势低,道路平,来自外族的威胁少,从这个方向入主中原是刘都和赵遗策以及匈傩族的共同打算,但或许可以劝刘都不主攻这一方向? 程浩风在大岩石上坐下,微闭双目,脑海中浮现一幅幅山河简图,入神细思之时,感到身后不远处传来陌生而危险的气息。 他立即站起身,目运灵光朝那边看去,只见松林幽暗,一道火红的曼妙身影闪过。 第三十四章 闯山目的 松林森森,红影妖妖,如此显眼的闯入者,巡山的人都没发现? 这大胆的闯入者连夜行衣也没穿,当真是不把羲明山放在眼里! 程浩风腰侧寒光闪过,已召出戥星剑,将要出手时,又顿住了,得要先看看这闯入者目的何在。 将戥星剑握在手中,脚尖点地,半掠而行,紧跟上那道红影。 程浩风满眼愤恨和狠绝,如今的羲明山真是谁都敢来欺负了,定要教训教训他们,再振羲明山威名,整肃风气。 他这般想,因杀气太重,引得那红衣人察觉异样,猛然一回头,警惕看向程浩风那边。 杀气是很玄乎的,无形又无质,且不似灵气那般运转有波动,完全就是心中之念,奇特的是,打斗经验足的人,偏能感觉出杀气。 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当有人紧盯着跟踪,有人接近意图施加伤害,便有危险来临的细微感觉,没有打斗经验的人无法理解。 意识到引起她警觉后,程浩风定定站立,藏在蒿草后,不敢再跟上去,怕惊得她突然暴起攻击。 没有看到什么可疑迹象,红衣人又继续往前,看不出具体目标,只见是顺着伏我峰往下而行。 不敢紧跟,相距渐远,程浩风要再跟紧些又怕惊动红衣人,不跟紧点又担心错过机会,正犯愁,又听到杂沓脚步声传来。 那些脚步声估计是巡山的人发出,借着他们的脚步声掩盖,程浩风猛蹿几步,终于接近了红衣人几分,能看见那边的情况了。 那边是秦快带了一队人来,他们弯着腰逐寸搜寻,小声议论着: “还说发现啥红衣美人,搜了这么久连个影儿也没有。” “我看是值夜的人乱嚷,这几天接连出事都没睡好,他们眼花了,这哪有红衣美人?红衣鬼都没一个。” “别废话了,快仔细搜,上次奸细上山没发现,大公子都发火了。要是再放个奸细进来,这份差事别想干啦。” 为了避开搜山的人,那个红衣人停下来,侧身藏在一大丛荆棘后,仰起脸,双手交叉舞动,似是在结印,又似在召唤什么。 红衣人的脸正对月光映照,在程浩风角度正可看见那张脸,长相非常艳丽,艳丽并不俗气,而是带豪霸之气,艳与威并存。 这模样多半不是世俗争霸势力派的奸细,难道是哪派的修行者? 在程浩风走神的一瞬,那人双手停止舞动,已经召来一群虫蚁。 那些虫蚁当中有甲壳虫,有毛毛虫,最多的是蚂蚁,各种飞蚂蚁、黄蚂蚁、黑蚂蚁密密麻麻,把红衣人围绕在当中。 这是用来遮掩她本身行踪和气息,即使被发现了,看到那些虫蚁,搜寻者也会以为是将虫蚁当成外人闯入,不会再细查。 程浩风不由轻笑:跟踪人还长见识了,竟教了我一个隐藏气息和身形的招术。 想着的同时,他袖间蜜蜡粉撒出,引来一群蜜蜂和几只飞蛾绕在身前。 此时他对那红衣人的身份已猜出几分,只需要佐证猜对没有。 两人继续往前,却见秦快那队人往相反方向跑去。 “诶,那里!树枝在乱晃!” 秦快拔刀领头先过去:“快跟上来!咱们也得抓个奸细立功。” 他们都匆忙跑了过去,可并没有谁在那里。 有人看到一棵大树上的蜂窝外,有很多马蜂乱飞:“咦,怎么是马蜂飞出来搅动树枝乱晃?” 秦快围着那棵树转了一圈,煞有介事地说:“那家伙刚才很可能藏在这棵树上,不小心碰到马蜂窝了!估计他还没跑远,我们围着这棵树搜。” 他们围着树转圈,程浩风追着红衣人已到了伏我峰下的一个岔路,往下是唤云峰,往右朝上是独角峰。 这里紧挨伏我峰,要是朝唤云峰走,因受罚禁闭,有拦路值守的人,不让人进出伏我峰,那就无法再跟踪,得赶快动手。 要是朝独角峰走,那里荒僻没人值守,出了伏我峰也没人知道,可以继续跟踪,弄清红衣人闯进羲明山目的何在。 到底朝哪儿走?程浩风焦急捱过一刻,红衣人走了独角峰的方向。 要去独角峰,不能直走过去,得从水中过。 独角峰在呼风河之上,山势很陡,溪流很急,难以修路架桥,弟子们都是运灵气飞掠,杂役们只有趟水爬山。 独角峰上没有可以住人的地方,也没有可游览的风景,除了关押有重罪的弟子时,很少有人前去。 若是独角峰上关押了人,红衣人多半是去救人,此时独角峰上没有关押人,红衣人去做什么? 心中很多疑问,程浩风不急于抓人,更想瞧瞧这人要做什么。 红衣人到得独角峰下,却是绕过独角峰,继续前行,看来对羲明山上的道路相当熟悉,此行也有明确目的地。 程浩风犹豫了一下,到独角峰还不算出了禁闭范围,此时的独角峰上根本无人,与外人接触不到,再要往前走也许就有值守的人阻拦。 再一想,罚他们禁闭是秦逸撺掇刘郭、万金勃、王婠他们所为,又不是山上本有规矩。 事情紧急,可不用管那所谓禁令,探明因由更重要。 独角峰算是在几条溪流的中间,再往前还是从水中过。 红衣人没用灵气掠行,怕引起灵气波动,是步行涉水而过,红裙湿了半截。 程浩风也不敢用灵气掠行,鞋袜和裤脚、袍裾皆湿。 过了这几条溪流再往上行,地势更加陡峭,不久之后到得歌雨岩,红衣人撮唇发出几声鸟啼般的声音。 歌雨岩没有明显山峰,是几层重叠灰白岩石梯台,布满天然小洞,那些小洞中水流潺潺,皆是山中暗河之水流出。 程浩风也曾想过林芷君是否会在那些洞中藏身,最后否定那种可能。 那些洞太小了,大些的可容一人弯腰通过,小的洞连狗也钻不过,且洞中全是水,纵然是修行者也不可能憋气那么久。 红衣人发出声音后,过了片刻,水花飞溅,有人从水中跃出! 有人可从那些水洞里进出?程浩风大感意外,真是林芷君藏在那里? 从水中跃出的人,一身水蓝的道袍,容颜秀丽,出自水中,道袍却半点没湿。 她向红衣人招招手,两人一同走到一个小洞旁,那个小洞大量喷涌水流,一股股的,比别的洞都多,她们站在突出的岩石边说话,说话声都被水声掩盖。 从水中而出的那个人,程浩风认得,她不是林芷君,而是段梦柔的徒弟水妙虚。 程浩风入门之时,段梦柔已和云华观断绝往来,但每年仍要派人看望臧玄蛟,传递问候,还要和晁玄同互通讯息,这些杂事都由水妙虚来做,程浩风见过她几次。 水妙虚是鲤鱼化身,变回本体后,在水中穿行很容易。 见了水妙虚,程浩风也可以确定那红衣女子身份了,应该是扆彤焰了。 她能统御虫蚁,气度有蚁后威严,林芷君之事也只有扆彤焰会接应。 有人接应,,再有段梦柔配合,林芷君才会在多方围攻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秦快都提过林芷君多半往西北去了,秦逸他们为什么不去望亘山搜查? 究其原因,一是要针对云华观和玉真宫,并不是真想快抓住林芷君;二是他们惹不起段梦柔,连去询问一声都不敢。 秦快带人巡逻几个来回,没找到奸细,还围着那棵树转了很久,圣光府暗卫探查到那里,见了他们怪异举动,才提醒他们,也许马蜂飞过去的方向才该是奸细逃跑的方向。 黄璧书下令两方的人汇合一处去抓奸细,不管对于林芷君还是奸细,黄璧书的捉拿决心都远远多于秦逸。 她想要掌控自己命运,不被长辈们当成联姻的筹码,她必须得表现出有能力担负人生一切的模样。 黄璧书不仅自己来巡山,还再三恳求,说服师父王婠也亲自来了,定要保证成功。 他们已往独角峰和歌雨岩而来,程浩风还在竭力想办法要听红衣人的谈话,可不知她们用了什么秘法,只听得到水响,看得见水幕,完全听不清谈话,冒险用灵力去听都听不到。 程浩风极感气恼,黄璧书他们又闹哄哄围过来,他只得退到一块岩石背后,而水妙虚则退回水洞当中。 扆彤焰并没有跟着水妙虚逃走,竟不再顾忌是否会引得搜山的人前来,飞身而起,直往伏我峰而去。 火红的身影在深夜密林中非常显眼,但她并不怕被发现了,估计是水妙虚刚才交待她不用隐藏身形,却不知为何不怕被发现。 程浩风也追上去,那些人一大群蹿进跳出,脚步声和气息都很杂,他们喧闹不会仔细搜,程浩风再有蜂蝶遮掩着,一直没有被发现。 红衣人又上伏我峰,飞入松林中后,又往镇龙囚玄阵而去。 弄不清她目的,程浩风隐在一棵大松树后,看她要做什么。 她在刻了十二生肖的石刻前停步,双腿跪下,右手抚在胸口行礼。 “龙皇,卑下是为你传信而来,段龙姑谋划好营救,请告知破阵方法。” 第三十五章 龙皇傲诞 朦胧月光下,扆彤焰的面容依然艳丽,豪霸之气则已消尽,眉眼低垂,神情中只有虔诚与恭敬。 镇龙囚玄阵中静默无声,程浩风紧张等待着臧玄蛟的回答,久等无声,他不由自主耳廓微动,生怕会错过一个字一个词。 扆彤焰再次开口:“请龙皇告知破阵方法,配合段龙姑营救。” 臧玄蛟的声音终于传出:“唉,烦!别问了,不知道,也不需要,快走,别来烦我。” 扆彤焰劝了有十来句话,求着要救他出去,而臧玄蛟讨厌他们救他。 救人的,卑躬屈膝求那被关押的,被关押的不感谢,还嫌人家烦? 程浩风疑心听错了,耳朵耸了两下。 臧玄蛟这般孤傲怪诞,是真的宁愿被镇压,也不愿欠个人情? 可是,和程浩风谈话时,明明提了好几次要放了他,为了能出阵,对程浩风威逼利诱。 想不通,真想不通,程浩风挠挠头,难道臧玄蛟是为了面子,不愿意被女人救么? 也许是,程浩风也不愿意被白回风救,臧玄蛟是恋慕段梦柔么? 程浩风听他们说话,提到段梦柔时,他可又不像心悦段梦柔的感觉,真是猜不出他拒绝相救的原因。 平日里,镇龙囚玄阵周围很寂静,这几夜因程浩风变得不那么寂静,今夜更是喧闹起来。 扆彤焰还没走,黄璧书又带了很多人呼啦啦围了过来,指着扆彤焰呵斥: “哪里来的妖女,快快束手就擒。” 斜瞥他们一眼,扆彤焰缓缓站起身,不屑笑着,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包围圈。 他们人多势众,他们又是这山上的人,扆彤焰只一人,还是外来闯入者,但是他们个个愣着,有一些人还显出惧怕。 黄璧书握剑站在最前面,原本最她气势最盛,此刻竟呆着不知所措,待得扆彤焰快到她身边时,才慌忙举剑去刺。 扆彤焰双手五指张开,在空中虚抓,剑锋刺拢,她手中突然爆出两团火球,爆得剑锋一偏,火球还朝黄璧书身上燎去。 火球翻滚,炽热灼人,黄璧书飞快舞剑去拍火球,一边拍着,一边慌乱后退。 多数随从们,都跟着慌乱跑开。 王婠在一旁静静看着徒弟迎战,神情严肃,她看得出来扆彤焰只用了五成功力,黄璧书的凤仪剑又蕴藏有天然寒气,是以黄璧书双手虽被烧得发红,还暂时不会受重伤。 一个尽心尽责的师父,对徒弟倾注的心血不比父母少。 因黄璧书出身高贵,天赋又好,王婠对她寄予厚望,只是当前这表现,让她失望。 “你们快帮我啊!快抓妖女啊!废物……啊……师父快救我……” 黄璧书被逼得退入人群中,躲到一个跟班儿身后,那跟班儿居然尖叫着抱头蹲下! 她一脚踹起那跟班儿去挡火球,又呼喊着朝王婠跑去。 王婠阴着脸,跃了两步,挡到黄璧书身前,双袖猛甩,拂起劲风,卷起泥沙尘土! 宽大华丽的金黄道袍,垂落至脚踝的长袖,王婠的衣着张扬怪异,不了解她的人,只以为她这样穿是因性格恶俗虚荣,了解她的人,知道那身袍服嵌有真正金线,可以当护身防御的盔甲,也可以当杀敌进攻的武器。 袖卷旋风,泥沙尘土拢归一处,严严实实盖上火球,烈火熄灭! 扆彤焰又连发几次火球,一次比一次的火更烈,最后尽皆扑灭。 程浩风左手攀着一棵大树,看周围的沙土和小石子,连带潮湿的枯枝落叶都被王婠卷了去,惊讶得微微张嘴。 对王婠心生佩服,佩服的同时却又想,王婠要是专去扫地,定然是扫得又快又干净? 干净的阵旁石板空地上,王婠稳占上风,扆彤焰不再发火球攻击,连退几步,忽然回身一旋,当王婠袖拂罡风将要卷倒她时,她倏然斜飞入松林。 在她躲开攻击的同时,松林中涌出各种各样的昆虫,以蚂蚁最多,潮水一般涌向那些跟班儿和暗探。 一见这阵势,多数跟班儿都往后退,圣光府的暗探还算镇定,不少暗探已经拿出武器砍杀昆虫。 黄璧书高喊:“不准退!临阵脱逃,严惩不贷!快去抓住妖女!” 王婠站立着捋顺打斗中散开的头发,再整理了一下金黄袍服,威严讲道:“不要怕这妖女,她已是黔驴技穷,快去抓住她,用她来威胁林芷君,逼林芷君出现,了结一些恩怨,你们也有功劳。” 得了鼓励,那些人嗷嗷叫着扑了上去。 扆彤焰连续奔波打斗,功力虽高,体力却不支,一边勉强应付着围攻,一边喊着:“龙皇,龙皇快救我,这些名门正派不讲道义!” 黄璧书先前被她打得节节败退,此时要找回面子,出手时招招狠辣,还连声骂着“不要脸的妖女”。 扆彤焰忿忿不平,朝镇龙囚玄阵中心退着,得闲还回呛道:“我哪里不要脸了?你们才不要脸!明里救人,暗里害人。我师父上山后去了哪里?我来找你们要人,你们还想连我一起抓了,哪样事情是有脸的人该做的?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满嘴谎言,我师父肯定遭了你们暗害。” 黄璧书立刻反驳:“乱说!我们才没有暗害她!林芷君逃跑了,肯定是你们勾结了羲明山上的内鬼,才找不到她藏在哪里!” 秦快也反驳:“我们根本没害林芷君!你别为她卖命了,投降,我们给你指一条明路!” 不少的跟班儿和暗探都跟着说没有暗害林芷君,趁他们闹哄哄说话,攻击力度没那么大,扆彤焰退到了镇龙囚玄阵中心,站在十二生肖石刻与阵中黑石相接的边沿。 黄璧书和那些人也不知不觉跟了过去,突然蓬起一团黑雾笼罩他们,黑雾有说不出的粘重感,他们全都胸闷头晕,按着头大口喘气。 “回来!璧书,快往回走。都给我回来。” 原以为容易抓到扆彤焰,王婠想让黄璧书多锻炼,没太注意他们,等王婠看到他们到阵旁,要阻止已经晚了。 短短几个呼吸间,黄璧书他们一个个都抱头倒地,陷于半昏迷。 王婠又着急又心疼又惧怕,咬咬牙,内心好一番挣扎才下定决心,低着头走向镇龙囚玄阵。 “后辈王婠给臧师叔请安,劣徒无知,恳请臧师叔饶她一回。” 见王婠这般恳求,阵外的随从们都感诧异,他们没见过臧玄蛟发威,却是多次见过王婠战胜对手,这臧玄蛟被镇压了还那么可怕? 他们的问题很快得到解答,只在他们脑海发问瞬间,黑雾腾起,闯到阵里的黄璧书和另几个人裹在黑雾里,随着黑雾一荡,黄璧书被抛出来! 半昏迷的她,在半空中惊醒了,凄厉尖叫着跌落在王婠身后,很快另几个人也被抛出来。 黄璧书揉了揉腰和臀,摇摇晃晃站起来:“快去抓了那个妖女,一起上,把黑龙也给灭了!” 随从们都不敢接近镇龙囚玄阵,也不敢撤回去,只得商议让人回去报信。 “璧书,别再去惹事。下令撤回去!” 王婠劝着黄璧书,可她看到扆彤焰在阵中发出挑衅的冷笑后,连师父的劝也不听。 带着几个愚忠于她的人,挥舞着刀剑冲了过去! “吼!” 一声怒吼震天,冲到阵中的几个人,全都扑倒在地,他们口鼻间不断涌出血沫,已不只是半昏迷,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阵中有无形重压,再多的招式在这绝对高压下,都成了无用的花巧姿势,连松林旁都有沉沉压迫感。 才救黄璧书出来,她又去自找罪受,王婠握紧双手,急得转圈圈。 程浩风在松林中憋着笑意,总算让你们也尝到熔金高压的滋味啦,要狼狈也不能我一个人狼狈。 王婠转了好多圈后,眉头紧皱,遥遥向扆彤焰稽首:“扆姑娘,我们马上撤走,求你说句好话,让臧师叔放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家伙。” “呵,你可真高看了我,龙皇怎么可能听我求情?” 王婠连连叹气,又再对着阵中恭敬稽首:“臧师叔,我们不该来打扰你,求你看在同是羲明山法脉的份上,饶了他们的小命儿。” 话音刚落,空中闪起无形却有明显感觉的波动,黄璧书连着那几个人都在石板上滚起来。 他们无法自控,手脚蜷起抱团儿,真是在滚! 王婠赶紧接住滚到脚边的黄璧书:“璧书,我的话你听还是不听?再不听,我把你送回圣光府了!” 黄璧书靠在她腿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放了扆彤焰……我们什么时候才抓得到林芷君……” “听话,以后让暗探慢慢查找林芷君的线索,我带你回去好好养伤。” 王婠扶起黄璧书要走,秦快他们还犹豫着要不要守在这里,臧玄蛟大声说:“走!再不走,把命给老子留下!” 他们全部撤走,一时之间,镇龙囚玄阵又归于寂静。 没多久,扆彤焰打破寂静:“龙皇,他们都走了,也定然不敢留人偷听,请你讲出破阵办法……” “滚!全给老子滚!小蚂蚁,臭小子,你们也快滚!” 扆彤焰立刻惊恐不安从阵中出来,跪下道:“龙皇,请息怒。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龙皇!” “你们为了我?你们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我让段梦柔不要想着怎么救我,几千年了她都听不懂。还有你这只小蚂蚁,我让你快滚,这么直白,你也听不懂?喂,还有藏着的臭小子,我也让你滚啊,还不滚?” 扆彤焰愕然朝四周看,听了臧玄蛟的话,她也没感应到还有别人的气息。 程浩风搓搓鼻子,藏是藏不下去了,“嘿嘿”笑着从树后走了出来。 第三十六章 破阵关键 不甚明亮的月光更暗淡了几分,空中响起挤压稀泥般的声音,程浩风面色一变,急挥戥星剑挡在身前! 剑气还未催发,一股无形气浪迅猛压来,他飞身而起想要逃开,身形才动,已被气浪掀翻! 全身经脉不听使唤,手和腿痛得发麻,拧麻花似的在空中拧了几转,他仍然紧握剑柄想抵抗,可惜,最后还是重重摔趴在地。 “还好意思笑?笨得要命,让你滚,赶紧悄悄跑啊,钻出来挨打,炫耀你皮厚扛打?” 臧玄蛟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着,程浩风趴在地上,擦了擦嘴角鲜血,脖子一梗,翻身站了起来。 “有人要炫耀他本事大,扛镇压,不肯要别人救,我炫耀我皮厚扛打又怎么了?” “你……咳……呜咯……” 臧玄蛟像是要说话又被口水呛住了,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又咳个不停。 程浩风一本正经的样子,笔直站着,仔细观察镇龙囚玄阵。 臧玄蛟终于说出完整的话:“你小子也牙尖嘴利不敦厚了啊,学好的学不会,学坏的倒是学得快。” 听了臧玄蛟的话,扆彤焰侧头看看程浩风,见他嘴角轻抽着,不由失笑。 “小蚂蚁,你也别笑他,我是看在三妹的面上才对你客气点。快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扆彤焰立刻收敛笑意,双腿跪下,右手抚在胸口行礼:“段龙姑一心为龙皇着想,卑下们也誓死效忠龙皇!如今段龙姑已做了万全谋划,只等羲明山上大乱,我们便可救出龙皇,还请告知破阵关键。” 程浩风竖起耳朵细听,段梦柔有趁乱救人的办法,只是不知道怎么破阵,而臧玄蛟知道破阵办法不肯说,这破阵的关键是什么?难道是极为特别,段梦柔知道了也做不到的事? “我这个三妹呀……我说过无数次了,她救不了我,她不可能破得了镇龙囚玄阵,我也不需要她救,怎么总是不听?” 臧玄蛟的语气平和不少,还暗藏很多复杂情绪,只是看不到他的表情,更难看出他有哪些情绪。 扆彤焰继续说着,也不怕程浩风听到他们的计划:“龙皇,段龙姑不会放弃营救,她已让我师父林芷君配合,实在破不了阵,就暴力毁坏阵法。” 这是开不了锁,便要把锁砸烂的意思?这有可行性吗? 程浩风想了想,便否定段梦柔的这办法,镇龙囚玄阵可不是一般铁锁,要是暴力能把阵毁掉,臧玄蛟也不至于被镇压几千年。 当然,段梦柔也应该并不是真的想暴力毁阵,只是想激得臧玄蛟说出破阵方法。 这些事并不避讳程浩风听了去,其一是段梦柔想救臧玄蛟,且进行多次施救,是全知道的,瞒不瞒都一样;其二也是她够强大,即便程浩风说出去了,让许多人来防着,她仍然可以硬劫走臧玄蛟;其三却是想让羲明山的人听去,自乱阵脚,慌忙守阵,逼得臧玄蛟有危机感,能说出破阵方法。 最主要的是,段梦柔根本没把羲明山上的人放在眼里,让她头疼的只是这个阵太难破。 臧玄蛟果然反对他们暴力毁阵:“想毁坏这个阵?不行,不行!我给三妹说了好多次了,她怎么还是听不懂?毁坏阵法,确实镇压不了我,但你们会再也看不到我!运气好,我会被空间乱流带到不知哪个域界;运气不好,我就被空间乱流绞碎喽,连一丝残魂,一点意念也剩不下!” 多数人想的“镇压”,是把臧玄蛟关在坚固难破的地牢,起阵只是防着别人来救,而对镇龙囚玄阵有了解的都知道,阵下是一个奇异空间,阵法限制臧玄蛟去往别的域界,也限制他回到原有的域界,可以说是处在不同空间的重叠交叉处。 扆彤焰微微抬起头,带着疑惑说:“好,我转告段龙姑不要硬拆毁阵。但总会有破阵办法的,段龙姑说龙皇钻研几千年,定然已经想出破阵办法,只是不肯告诉我们。那个办法是不是要牺牲很多人?龙皇请告知破阵办法,我们愿意为龙皇流血牺牲。” 提到流血牺牲,程浩风脑海里闪出血祭恶灵,用无数生命放出魔鬼的画面。 放臧玄蛟要这样?难怪他不让段梦柔做,怕他义妹遭天谴啊。 可又要求程浩风放他,原来是让程浩风担这罪过,去遭天谴? 在程浩风胡思乱想的时候,臧玄蛟沉默着。 扆彤焰又提出几个猜测,臧玄蛟不愿再听她乱猜,终于开口说话:“破阵的关键点,要移开永恒天石,不移开永恒天石,阵法永不能破。这只是其中一个关键条件,还有很多别的条件,你们连永恒天石也无法移动,别的条件都不用说了。放弃,你们永远做不到,别再强求。” 永恒天石?臧玄蛟说过七师妹是永恒天石的灵气所凝灵胎? 程浩风的心一沉,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破阵和七师妹相关?臧玄蛟不断威逼利诱,是要利用我和七师妹破阵? 想听臧玄蛟和扆彤焰谈话透露更多讯息,却听臧玄蛟忽然有些紧张地说:“你们快走,有人围山!我在阵里都感应到了,你们还没察觉?功力简直太差,伏我峰快要围得铁桶还没发觉。喂,快走啊,还不走?” 程浩风和扆彤焰此时不是不想走,是走不掉,松林中传来呼呼喝喝的声音,很多人手持武器冲来,明晃晃的刀剑寒光连闪,让夜色都亮了几分。 “我还不信她能一辈子躲在阵中间不出来!臧玄蛟那个魔头再厉害,还不是只能在那一圈儿耍威风?给我听着,把这里包围起来,看那妖女能跑到哪儿去。” 程浩风听出来了,这个凶狠骄狂的声音,是秦逸在说。 “对,咱们不去硬拼,咱来个守株待兔,引蛇出洞,关门打狗。”这是万金勃的声音。 秦逸从林中走出来,一看到程浩风,极为夸张诡异的笑起来:“哈……桀桀……师父不愧是师父,成语用得真妙啊!只是你没想到?还围了只王八在里面,我们还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程浩风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表面上还要装得平静淡然。 怎么解释和扆彤焰被围困在这里?说是巧合偶遇?还是说相约花前月下?或者是说一起犯贱,来找臧玄蛟挨打挨骂? 都不妥,只有说是发现可疑的人闯入,前来抓捕最为恰当。 再说,由他抓了扆彤焰,总比让扆彤焰落在秦逸他们手里好。 思虑完毕,戥星剑一扬,程浩风跃身单足踏地,箭步冲上半空,一旋身体,快得如光如电,刺向扆彤焰的头。 正被秦逸他们引开注意力,扆彤焰没防着程浩风会突袭,仰身下腰躲开剑尖。 失了先机,虽然没有受伤,但也再没有反击之力,扆彤焰乱甩出几个火球,全无章法左闪右躲。 扆彤焰虽是拜林芷君为师,却原有功力在身,是带艺投师,已接近上品御气仙巅峰期修为,比程浩风功力略高些。 只是先前已经消耗不少,再加上程浩风占了先下手为强的便宜,才可压制她。 “扆姑娘,我不想伤你,还请你暂时受点委屈,跟我去认罪认罚!” “休想!耍阴谋袭击我,还要拿我去邀功领赏,当我是傻子呢?龙皇,求你救我,不能任由这些卑鄙虚伪的家伙欺负你下属!” 镇龙囚玄阵中没有任何反应,臧玄蛟仿佛不存在。 程浩风脸颊发热,他这次袭击扆彤焰真有点不光彩,可也没别的办法啊。 “扆姑娘,你冷静想想,向我师父和洛师叔认罪为好,他们做事按规矩来,不会狠辣乱下手,向他们认罪总比被秦家和圣光府的人抓住好。” 程浩风和她缠斗着,尽量不伤她,费力劝说,但秦逸他们可没耐心等。 “废话什么?快砍断她的腿啊,看她还怎么跑?你打晕她也行啊。是不是看她是个大美人儿,舍不得下手?” 秦逸喊着,他带的人哄笑着,扆彤焰被激起傲气,不惜耗尽灵气猛甩着火球。 程浩风急得额头上一层薄汗,这扆彤焰是故意要把矛盾扩大,不肯化解了? “秦逸,闭嘴!你厉害你来抓她!” 程浩风急中生智,将扆彤焰往阵中逼去,他知道他们不敢靠阵太近。 秦逸讪讪一笑,咧咧嘴,看向万金勃。 万金勃高声说:“抓这妖女全靠程师弟你了,我们为你助阵,防着她逃跑就够了。快些抓住她,用来逼迫林芷君现身。” 事情发展到这般,不下狠手抓扆彤焰是不行了,一旦放跑她,云华观众人更被动,且抓了她,再做打算。 戥星剑挽起一个剑花,斜挑扆彤焰右边肩头,只要她回护己身,程浩风便会就势一抹,剑抵咽喉挟持住她。 可她竟然没有接招护身,而是直直迎上剑锋,双手虚空一抓,立即有一对火红的奇怪武器出现在手中,朝程浩风双肩敲去: “巧了,我也想抓你要挟云华观的人!” 两人的肩上同时中招,程浩风出招在先,力道很足,扆彤焰的右肩顿时喷出一股鲜血! 扆彤焰是右肩受伤后,招式才完全用出,右手武器对程浩风左肩影响不大,可她用的是双武器,程浩风的右肩被砸得一震,肱骨和锁骨都几乎碎了。 “好!有意思!打得够劲!” 秦逸发出一声喝采,把他们当成耍把式卖艺的了? 忍着肩头剧痛,程浩风将戥星剑换到左手持握,闷气和怒气积压,他恨不得转头去杀了秦逸! 只是理智所固,他只阴郁低下头,默运灵气照着臧玄蛟所提的方法吸纳导引,一边暗疗伤口,一边蓄力再攻扆彤焰。 第三十七章 装傻乱斗 怒睁双目,咬牙切齿,高举戥星剑,程浩风摆出十分凶狠的模样,还高声呼喝着助力:“呔,嗷!” 剑气荡起劲风,扆彤焰双手交叉准备抵挡,剑锋微斜,剑气竟然劈向她脚边石板! 石屑飞扑,尘土漫漫中还有细碎火花闪烁,那些石板裂开一条半尺深的斜痕! 这要是人被劈中,还不得变成两半?扆彤焰惊讶又深觉庆幸。 程浩风轻按一下右肩伤口,似乎恼恨又无奈,缓慢朝后退着,脚步已显虚浮。 扆彤焰趁机冲上前追击,手中那火红武器朝程浩风面部正中砸去。 程浩风提剑来挡,但两人正面相对之时,程浩风神情不再发狠,居然还对她眨了眨眼。 扆彤焰心中冒出一丝疑惑,手中武器仍然毫不留情砸过去。 那武器像是一对特大蟹螯,前端还有锯齿闭合如螯钳,只是比蟹螯圆很多,又有点像一对圆锤。 程浩风旋身避过一击,扆彤焰连连再击,程浩风连连避开,先前显得虚浮的脚步又稳当了。 旁观的秦逸他们都有点看不懂,程浩风到底是受了重伤再难还击?还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消耗扆彤焰体力? 扆彤焰也搞不懂他的意图,更没明白他眨呀眨眼睛,眨个不停是什么意思?想用美男计,在抛媚眼儿? 一想到这个可能,扆彤焰看程浩风更觉得可恶,进攻也更凶猛。 程浩风只是退让可不行了,挥剑劈刺,横抹竖挑,剑气纵横,看不清剑招,只见夜色中寒光连闪如玉龙腾跃。 在这镇龙囚玄阵旁打斗,程浩风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扛熔金高压的过程,运剑起招不知不觉更灵活,剑意也更洒脱。 扆彤焰心中暗惊,又有些急切起来,原以为程浩风伤了右肩,右手不可用剑,会败退求饶,没料到他还越战越勇。 需要造个乱局,却也不想无法脱身,能挟持程浩风退走是最好,能引得羲明山上大量的人来围攻也可以,这般被程浩风一人压制可不行。 心中越急,出招越猛,灵气消耗也越大,扆彤焰快要灵气枯竭。 程浩风不用特意打坐聚集灵气,只要能有空档偶尔与周围万物感应,自聚灵气,因此灵气不竭。 灵气多于扆彤焰,伤口恢复速度也快,体力自然也好,两人打斗,耗得越久,扆彤焰越难取胜。 但是程浩风目的不是取胜,他并不想抓扆彤焰要挟林芷君,他一想摆脱通敌嫌疑,二想立功让云华观减轻惩罚,但见秦逸把他们当成卖艺的之后,又更想教训教训秦逸。 两人对打之中,程浩风使眼色让扆彤焰要针对秦逸,可他眼珠儿都快跳出来,扆彤焰还是追着他猛攻。 一个跟班儿小声问秦逸:“我们要不要冲上去助阵?” 秦逸大声说:“帮什么?让他们打,咱们等着捡漏儿。” 秦逸是秦家长子,秦爷爷在世之时对他很看重,受尽宠爱。秦爷爷不在了,他父亲也很疼爱他。秦家是秦父统管一切,但很多争斗之事由秦家二叔出面,秦逸帮二叔还做了不少事,他二叔也颇喜爱他。 因此,秦逸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吃了亏也定要整得人吃更大的亏。 他说话从不避忌什么,有些话像尖刀直戳人心,他看着别人生气,还越发得意。 此时秦家正盛,他得罪人也不怕,即使云华观众人明明能轻易杀他,可终究不也拿他无可奈何? 他这般骄纵,只怕秦家一倒便会落得不好的下场,绝对是没人再肯帮他,永远翻不了身。 但秦家要倒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程浩风看着打得红眼的扆彤焰,想起与她并不熟悉,她又认定会抓她要挟林芷君,哪会看得懂眼神示意? 于是,程浩风一边朝秦逸他们那里跑,一边喊着:“你逃不出去了,死了连个垫背的都没有,亏不亏啊?” “杀了你,正好垫背!” 扆彤焰眼神一冷,咬破右手中指,将血往眉心一点,灵气用尽的她,要抽取元神之力攻击! “烈焰毒火!” 扆彤焰厉声一喊,口中喷出一团火球! 这比先前双手所发的火球小很多,也不是火红的,而是乌红发紫! 这桃子大的一团乌红发紫火球,刹那间飞射向程浩风胸口! 在挑衅喊话前,程浩风早已做好准备,火球飞至,剑出横挡,又倒飞猛退,正退到万金勃的身侧! 万金勃是一峰主事,还是秦逸的师父,实力当然不俗,早已双臂挥出。 “乒啷!” 金属脆响声中,万金勃双臂晃动耀眼金光,把那火球挡开。 原来万金勃双臂上戴着纯金圆环,两臂各有七个,可护得全身不怕刀枪水火。 那火球落地却还不熄,扆彤焰冷笑着:“少得意!姑奶奶逃不出去,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只一瞬,那团火球“轰”地一声炸开,再无明火,只有无数火星儿迸散,大股紫黑浓烟冒出。 浓烟滚滚,还混些呛人的怪味,秦逸和带来的人纷纷捂着口鼻乱跑! 秦逸跑到师父身边,万金勃却一扭身错步让开,因他上次拉师娘挡剑,万金勃防着他再接近师娘。 此时混乱,万金勃一直牵着老婆的手,将老婆拥到怀里一旋转,弹开灵气光罩,将二人以及周围的人都护在光罩里。 其中包括了程浩风和几个秦家跟班儿,还有一个是万金勃的大徒弟尤里斯。 秦逸没有罩进去,傻傻瞪着眼,围着光罩绕圈儿。 要说这万金勃也是个怪人,不论走到哪儿都带着她的老婆玛菲莉,这玛菲莉是金发碧眼的外族人,只会粗浅防身术,很多时候都是累赘。 万金勃因总是带着她,难做要与高手对阵的事,可万金勃宁愿少做事少立功,也要随时守着娇妻。 见毒烟对光罩内的人无效,扆彤焰眼中显出疯狂之意:“会弹出灵气光罩了不起啊?熏不到你们,再尝尝我的辣双螯”。 她双手一虚抓,又召出那对火红的奇怪武器,只是不再合为圆球形,锯齿般螯钳张开,朝光罩夹了过来。 辣双螯,应当是那武器的名字了,一挨到光罩,便有水入热油的嗞嗞声,光罩上出现许多火红细纹,似是要碎裂。 万金勃重重哼了一声,猛地一振右臂,一个圆环脱手旋转飞出,直击扆彤焰肋下。 扆彤焰不肯放弃钳夹快裂开的光罩,待得圆环飞至,只挪右手的辣双螯斜挡一下,但只是减轻力道,圆环仍然滑过辣双螯击在她肋下! 她被攻击力所冲,后退几步才倒地,一倒下,连吐三口鲜血。 程浩风眉头一皱,钻出了光罩,举着剑飞快朝扆彤焰跑去:“不准跑!哈哈,我来抓你啦!” 飞跑的途中,也许是他急于抢功劳,还撞翻几个秦家跟班儿。 那光罩是万金勃灵气所控,外人出得去,却是进不去,秦逸大喊:“程浩风你疯了还是傻了?你要出来,刚才就别占个位置啊!” 灵气光罩形成后,再难罩住别的人,除非万金勃重新弹开一次,但那太耗灵气。 秦逸这声喊,本意只是发泄不满,扆彤焰看了看跑来的程浩风,却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艰难撑起身,跌跌撞撞朝镇龙囚玄阵跑去:“我傻呀我不跑……龙皇……” 程浩风撵了过去,又撞翻几个追去的人,还拿剑挡开一个跟班儿准备射出的弓箭,嚷嚷着:“别抢我功劳,我拼死拼活才打败她,一定要亲手抓住她!” 秦逸看出不对劲,挥着剑也追上去:“都给我快上啊!愣着干什么?谁抓住那妖女谁立功!” “不许抢我的功劳!”程浩风脚步又虚浮起来,看着要抓到扆彤焰了,又差一点点,“跑,还跑?要不是我有伤在身,早乱剑戳死你啦。” 最终,扆彤焰跑入阵中,跌坐在黑石旁,大口喘气。 程浩风似乎跑不动了,在离十二生肖石刻约一丈多处停下,拄着剑,揉着胸口快喘不过气的样子。 “你快抓她呀!没人跟你抢功啦!” 秦逸跑了过来,看到阵中飘起黑烟,又赶快后退几步。 在他让程浩风快抓人时,阵中黑烟飘出更多,形成了黑雾。 黑雾绕阵旋转起来,时聚时散,盘旋飞腾,最后凝成凶暴黑龙的形象! 龙首昂扬,煞气逼人。 秦逸的嘴张得老大,盯着雾影黑龙,不敢再动,程浩风也有些腿软。 “撤,先撤……” 万金勃面色凝重,正让人快撤,刚一开口,却见一道白影掠来。 如鹤敛羽,白影翩然落地,是一身白袍的晁玄同。 白袍素洁,双肩连领口有雪青云纹,腰带之上也有雪青云纹,晁玄同向着雾影黑龙靠近几步,每一步皆似有瑞云飘出。 黑雾似是抖了一下,凝出的龙形模糊了些:“晁玄同,你还知道出手管事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个闷葫芦!” “该管的我自会管。你还是静心思过,不要再插手小辈们的闲事。” 晁玄同的语气平淡,可臧玄蛟没有反驳一句,只在片刻间,黑雾全都散去。 万金勃撤去光罩,向晁玄同行礼:“晁师叔,我们正抓那个妖女,没有及时迎接,还请宽恕。” 晁玄同“嗯”了一声,又对万金勃说,“你们快去歌雨岩,许多鱼虫类妖物,从那水洞偷袭过来了,加强防守,羲明山寸土不可失。” 有人偷袭?万金勃愕然看了晁玄同一眼,想问“有人偷袭你还这么淡定”,但终究没敢问出来。 秦逸跑了过来,喊着:“你们快去歌雨岩守着啊!我要抓那妖女!还有,晁师叔祖,程浩……程师叔他有意想放跑妖女!” “我没有故意放跑她!我是打不过,抓不住她!你们光看热闹不动手,你们才是想放跑她!” 晁玄同的目光在程浩风脸上凝了凝,他赶快低下头,不敢直视晁玄同。 “不要争执,羲明山要是被占去,抓住一个扆彤焰也没有用。” 晁玄同收回目光,再看向万金勃说。 万金勃下令快去守歌雨岩,多数人都行动起来。 见程浩风还在原地不动,秦逸问:“晁师叔祖,你们不去守山?” “我云华观弟子和玉真宫弟子皆在禁闭期,不可违令去本峰外的地方,不参与此次防守。” 第三十八章 应对风雨 紫玉嵌芙蓉冠,绿珠镶朝天笏,鼻峰端直,双眸藏秀,晁玄同的风采更胜徒弟们,眉间两道浅浅竖纹,眼角细微鱼尾纹,不显苍老,反增庄重沉稳。 对于秦逸问他们为何不去守山,晁玄同答得很平静,平静得让秦逸暗暗后悔罚他们禁闭。 可已罚了,也难再改,只得吩咐秦快看守保护他们,自带了其余的人前往歌雨岩。 阵中传来臧玄蛟的大笑声:“哈哈哈,一群小崽子,知道他的厉害了?我都算不过他,你们还敢跟他打算盘?快去守山,等我三妹的人冲进来大开杀戒,云华观和玉真宫的人哪个不能自保?倒是你们的人马,你们的产业要一点儿不剩!” 声音传得很远,万金勃和秦逸都怒气冲冲回头去看,但是一听前方传来打斗声,只得又赶紧冲向前。 晁玄同看着镇龙囚玄阵沉默不语,扆彤焰也在阵中呆着不动,臧玄蛟哼哼几声后不再言语。 程浩风疑惑看看师父,又再看看扆彤焰:“师父,她该如何处置?” 晁玄同的目光从镇龙囚玄阵收回,手中所执的朝天玉笏凌空几划,淡淡紫色灵光如绳甩出,向扆彤焰飘飞卷缠而去。 “让人将她关在独角峰。” 扆彤焰自知逃不掉,也不挣扎,她耗损元气最后一搏,此时不只有伤在身,还精神萎靡,走路都一偏一倒。 晁玄同叹了一声,将一颗“保元丹”塞到她嘴边:“你们跟着段梦柔劳心劳力救他,全做的是无用功,何必呢?” “多谢。忠诚于龙皇,只需尽心尽责,不必管结果。” 扆彤焰吞了保元丹后,表达出不悔态度,晁玄同叹息几声,不再多劝,让秦快带人将她押去独角峰。 晁玄同和程浩风往回走,到得松林外通往云华观的路口时,只见秦沐风、白回风、凌若风和杂役们都前去迎敌,看他们返回,都询问事态如何。 马鸣风也从石洞出来,跑向他们大声问:“师父,我们到不到歌雨岩去?先前看那些人闹,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插手。这几天到底咋啦?闹个不停。我们要做些啥?” 晁玄同扫视他们一圈,目光清澈平和令人安心:“他们要是连一次袭击都应付不了,也不配住在羲明山。你们回去,各守己责,不要慌乱。” 程浩风等弟子都退回云华观去,马鸣风也没回石洞,跟着去了云华观。 秦快带人把扆彤焰关去独角峰,又很快带人返回把伏我峰围住,他们说是前来看守保护,实际怕云华观的人趁乱使坏。 回去梳洗换上干净衣袍,天色微明,程浩风也不睡了,回想这几天的事情,又再行气疗伤。 等到他稍觉舒坦,出门一看,阳光已经洒遍山林。 程浩风去找白回风,约她出去,却是先行一步,等在云华观门外。 待得白回风出门,他又先纵跃上岩谷中的石汀,在中段一个石汀上朝白回风招手。 连番出事,又被人监视着,样样得谨慎小心,在石汀上谈话,不引人注意: “七师妹,有没有快速跟外界通传消息,又不引起师父和别人警觉,让他们感应不那么灵的办法?锁心玉瓶可以让别的法器发不出灵力,是不是可以断绝别人感知力?” 白回风没太懂他的意思,他又不知如何表达。 挠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的意思是,我如果要秘密做一些事,锁心玉瓶能不能帮我遮掩?” “要二师兄的瞒天皋才行,锁心玉瓶是压制别人灵气,无法断绝别人的灵气感知,三师兄,你要偷偷下山玩儿?” 程浩风摇摇头,满脸焦虑忧愁,这二师兄在山下,帮不上忙啊,可他想做的事必须得瞒着秦逸他们传递消息才行。 原本打算用很多杂事拖住秦逸,趁他不注意暗暗传递消息,没想到秦逸也有几分真本事,出了乱子还记着安排人手防着他们。 而万金勃、王婠他们更是不一般,已经传来消息守住了歌雨岩,加强各处防守了。 “三师兄、三师兄……三师兄……你头疼吗?” 白回风看他按着头发呆,关切问着,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 “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二师兄、还有宝光联系,灵符容易引起灵气波动,如今被罚不能和外界通消息,我怕发灵符被人截了去。原以为你的锁心玉瓶可以帮我掩藏灵气波动,唉,确实有点头疼……” 白回风想了想,眼珠忽然溜溜一转:“用你的蜜蜡粉驱使虫蚁去传信啊,那没有灵气波动。” “虫蚁传信近距离还可以,远了不行,只传简单的召唤或求救信息可以,传不了复杂信息。二师兄可以通过灵气感应虫蚁带了什么信息,宝光不懂那些,要传给他更不行。” “我说的不是灵气感应传信息,是像俗世的飞鸽传书,把消息写下来,他们直接看,虫蚁带来带去也不引起灵气波动。嗯……也不一定用虫蚁,虫蚁太小,速度太慢,或许用山雀传书更好!野生的山雀,不是驯养的,飞来飞去也不引人注意,你天生有沟通飞禽走兽能力,找几只传信的山雀不难。” 程浩风听得眼睛一亮,很想把她抱起来转圈圈! 只是不敢唐突,两手摇了摇又背到身后,只干巴巴说了句:“多谢七师妹妙计。” 两人从石汀上纵跃到伏我峰另一边,去山林中转了转,带了些灵草野果之类再回去。 返回途中,又停留石汀上,程浩风还是先冒险给龙啸风和蔡宝光发了道灵符:近日有事,多注意周围异样的飞禽走兽 言语隐晦,被秦逸他们截下偷看了也不怕,自有各种解释应付,还可试试秦逸态度如何。 还有山雀传信之事以往从未有过,为确保龙啸风、蔡宝光以后能收到消息,还是先提醒一下为好。 万一,他们把送信的山雀当乱飞的鸟给赶走,岂不耽误事? 白回风对他所做一切感到疑惑,可也没有多问,回去后也没跟别人提起那些事。 到了下午,云华观门外又喧闹起来,是黄璧书带人来找秦沐风,但是秦快不让她进入观中。 “沐风……秦、秦师叔,我受伤了!你让这些家伙放我进去,我带了药材,求你帮我医治。” 秦快持刀拦住她:“黄大小姐啊,你别为难小的们啦。你知道他们正在受罚,不便出诊。” “我没让他出去,是我进去啊!” “罚他们禁闭,他们不许出伏我峰的范围,外人也不许进去,更不许递送东西……” 说着秦快看了看黄璧书身后那些随从,都抱着、抬着很多东西,跟搬家差不多了。 黄璧书再三被拦,忍不住发怒了:“来人,把这个奴才拖下去!本小姐治个伤,还要征得你们同意?秦逸算个什么?定的我与他一同监察此事,他经常来云华观,我怎么就来不得?” 眼见得她带的人真要去抓秦快,程浩风赶来阻止。 “消消气,都消消气,黄大小姐,快请进。” 伸手做了个迎进手势,让黄璧书先进门,再对秦快说:“我们只是暂时被罚禁闭,又不是囚犯,没必要太不近人情。” 黄璧书一进观,直往正和居内秦沐风房间而去,程浩风也跟了去。 敲开门,黄璧书见了秦沐风后,整个人都荡着春意,伤口都似乎自愈。 “秦师叔,这些是通经络、顺气血的良药,送来给你。还有这些用品,也是给你的,秦逸太可恶了,把你的东西都搜刮净了。” 秦沐风摆手,不让她的人往里搬东西:“多谢了,可惜用不着!” “用得着,用得着,都是挑的你所需要物品。还有,我要找你治伤,这些算是诊金。” 程浩风给秦沐风递个眼色,加重语气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黄大小姐帮衬,不要负了黄大小姐一番好意。” 秦沐风会意,不再拒绝接收礼物,但也不肯让他们搬进房,要他们把东西都搬去库房,再一起去客堂谈话。 客堂里,秦沐风给黄璧书把脉后,斟酌怎么开药方,程浩风与黄璧书在一旁闲聊。 “你与秦逸共同管事,怎么不来收缴东西?秦逸简直不要脸,逼得六师弟和我们差点儿要活不下去。” 黄璧书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对秦逸不满,对自己还存好感,加上刚才帮忙来见秦沐风,当下把从前交恶的事抛开,态度很好地与他聊起来。 “你也知道我师父的性格,不愿意出头争那些,我想争也没人支持,哪里争得过?” “唉,秦逸这次罚我们事,估计要私吞不少钱财,丹药还是不敢私吞。那些丹药交到敬德延恩堂,你们明年的比武要增加奖赏?各峰弟子们估计都迫不及待参赛,不少丹药是用钱也买不到的,得到后能派大用场。” 黄璧书冷笑一声,压低声音说:“秦逸金银珠宝类交了些去敬德延恩堂,大概交出一小半,还私下送我几样东西,想收买我。丹药嘛,只有一点下品丹药交出去,私下给了各峰主事一些,其余的都被他私吞。” 程浩风左手握了握拳,压抑住激动心情,故意睁大眼睛问:“这秦逸胆子可真大,罚的东西应当拿来公用,或是用做奖品,或是给急需的门下弟子。他藏几颗还罢了,敢把多数丹药都私拿出去?” 第三十九章 未雨绸缪 四海沧浪,千山峰峦,神洲大地山海壮丽、物产丰饶,无数英雄想独占,当下只看几大霸主谁可胜出。 程浩风不希望这天下被讨厌的人拥有,不论于私于公都想除去秦家,免不了争斗,那就竭力斗赢。 黄璧书眼中看到的程浩风直冒傻气,她一抬下巴,骄傲说:“有秦家靠着,秦逸怎么不敢私吞物品?你们现在都不能拿他怎么样,难道普通弟子们还该惩治他?” 程浩风大声叹息,还跺了跺脚:“这秦逸太贪心了,那么多丹药,功用各不相同,药性驳杂,他都留着自己吃,也不怕吃得他发狂?” 黄璧书笑起来,瞥着程浩风更像看傻小孩:“他吃不了,难道不会卖给别人?兵荒马乱的,丹药最难得,他得了钱,还卖个人情,各大势力的人都喜欢秦家,秦家能提供资源啊,如今谁兵强马壮谁的赢面大,他们都等着秦家供货呢!” 程浩风轻咳一声,点头表示赞同,想继续问秦家和哪些势力有生意来往,又怕黄璧书生疑不再多谈,目光在屋内乱瞟,想找个由头引出话题。 “沐风,我的伤难不难治?” 黄璧书走到秦沐风坐的椅子背后,凑到他脖子旁,他被蚊子叮了般颤着侧开身。 程浩风看了一眼秦沐风,又过去将开好的药方拿给黄璧书看,引她到旁边椅子坐下看。 “黄大小姐,这边看。六师弟他开完药方还要反复琢磨,不喜欢有人打扰。六师弟,你琢磨好了,再给黄大小姐讲讲选药、熬药、服药具体要注意哪些。” 趁她看药方,秦沐风站起身来,隔了一张桌子,给她讲些注意事项,只是医者对病患的细致叮嘱,黄璧书听来像情郎的温柔关怀。 他们讲着听着,程浩风又拿茶壶过来,给黄璧书续上茶水,似是无意地说:“我瞟见药方要用的药材了,有不少是目前紧缺的货,圣光府有办法买到,一般人可没地方去买。你说秦家还给各大势力提供资源,可他家的东西除了供给刘大将军,还和别的势力往来,哪来那么多东西呢?” “哪来那么多?能搜刮云华观,不能搜刮别的门派么?” 黄璧书招手唤来个丫鬟,把药方交给她,吩咐一些配药的事。 这丫鬟接了药方,插嘴说:“这有好几味药在秦州城买不到呢,得传信让府主派人送来,我听人说山上好些弟子炼丹凑不齐药材,幸好秦家不敢动我们圣光府。” 程浩风暗惊又暗喜,惊的是连个丫鬟都知道秦家搜刮囤积药材,秦家是得多强大才无所顾忌? 喜的是秦家多行不义之事,以后要除去他们,也不怕天下人责难了。 他微低头拿杯盖拂了一下茶水,掩去诸多复杂情绪:“哈哈哈,这秦逸功力不高,脑子倒确实聪明。只是他这么做,秦家就不怕惹恼了刘大将军?” 摸了摸耳朵,黄璧书仿佛没听到他说话,而是笑眯眯看向秦沐风。 程浩风讪讪笑着揪揪鼻子,求救般看向秦沐风。 于是秦沐风也问:“秦逸胡作非为,秦家长辈不管么?秦家不怕刘大将军拒绝和他们联手?” 黄璧书这才抿口茶,带笑缓声说:“秦州是秦家地盘,各种资源是秦家占着。秦家又不是刘大将军的下属,真要闹起来,秦州可以换王大将军、张大将军、李大将军的旗号,逐鹿乱世里秦州换了多少旗号?” 秦沐风又提了几个问题,黄璧书都详细答了,看他们谈兴正浓,程浩风去让厨房做了糕点来。 端糕点回客堂时,凌若风正往览经堂去,相遇在走廊。 凌若风朝客堂中瞥一眼,冷冷开口:“你还端糕点请她吃?你们是真忘了长幼尊卑?三师兄,我不清楚你在做什么,但请好自为之。” “谢四师妹提醒,我知道好自为之。” 进客堂后,他也只让秦沐风开口问,他在一旁伺候。 马鸣风几次想来问秦沐风一些医术方面的事,都被他找借口推托。 秦沐风听黄璧书讲了各方和秦家的生意往来后,认真总结道:“秦家能崛起也是有实力,真王兵马数量不多,更需要精兵强将,多买提升功力的丹药,是希望那些军人都以一当十,秦家就专供那类丹药给他们,别家想抢生意也抢不到。” 很普通的闲聊,黄璧书听得两眼含春:“沐风……嗯,秦师叔,你好聪明!我只说了一遍,你全想得那么透彻。” 程浩风笑着接话:“六师弟聪慧颖悟,只是不想去争名夺利,要是想的话,也没秦家的份儿了。秦家的资源,只怕新王也得了不少,不知道新王最缺哪类丹药?” 黄璧书没有说话,直勾勾看着秦沐风。 病弱美女对男子有说不出的吸引力,蹙眉含愁,欲泣未泣,令人心生怜惜;病弱美男子对女人也同样有说不出的吸引力,可别以为女人都喜欢刚强威猛类的男人,和开朗豪爽类的男人,这两类很可能被当成傻大个儿、二楞子,斯文白净的病弱美男也勾女人魂。 秦沐风原本五官秀气,重伤未愈,清瘦得更有柔弱的秀气,此时脸色苍白,午后阳光映着他的脸,显出透明玉质感。 黄璧书看他看得痴了,他侧身避开火热目光。 程浩风再又说:“我六师弟这般风姿,世上难寻,可惜要受秦逸那家伙欺压。秦家还和新王有生意来往?不知道新王缺哪类丹药,我六师弟精于炼丹,让他指点我炼些新王急需的丹药,我们兄弟也赚一笔。” 黄璧书笑答:“秦师叔那是龙章凤姿,秦逸哪里比得上?新王抠搜得很,怕士兵多耗军粮,给他们吃辟谷丹,吃一颗顶饿一个月。士兵伤得重了,也不给好好治伤,专用镇痛的药,当时不痛了捱着拼杀,最终大损元气,有些还被榨干了体力,活活累死。” 新王是赵遗策,原是太监,对部下冷酷严苛是出了名的。 真王是闻达,一向宣扬仁义,对部下宽厚温和,但是不给部下实惠利益。 秦家跟他们做生意赚钱,同时也对他们优缺点清楚,对他们也能拿捏,要是把秦家从秦州赶出去,秦家又借他们的势力反扑怎么办? 程浩风想得很远,也想得很多,脑子里一团乱,黄璧书又找秦沐风说了些闲事,他也没接话。 “这我真没有办法,三师兄,你奇谋妙计多,你想想。” 秦沐风唤了他一声,他刚才想得入神,都没听到他们聊了些什么。 “想什么办法?让你不受秦逸欺负?” 黄璧书掩唇羞涩一笑,含情脉脉看着秦沐风:“也算是不让秦逸欺负他。家里催我跟秦逸定下亲事,还要派个堂兄来督促我。你们也看得出我心中有谁,不想嫁给秦逸,又不敢和家人闹僵。” “哦,那可不能答应和秦逸订婚。你看着与秦逸合适,内心还是跟他不同。要论人,我六师弟更优于他无数倍。” 黄璧书听得眉开眼笑:“程师叔,你也觉得我和沐风般配吗?只要你们不再反对,我也不怕和家里闹翻了。等堂兄一来,我让他见见沐风。” 这怎么突然提到要见家里人呢? 程浩风想解释并没有支持她和秦沐风结合的意思,可她道声告辞,已经高兴的匆匆走了。 “三师兄,她正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让秦家主动别和黄家联姻,正问找别人去应付家里人行不行,你就提我……” 看着秦沐风埋怨的眼神,程浩风捶捶额头:“对不住,对不住,我一定会把这事说清楚,还会让黄璧书对你绝了念想。” 这次从黄璧书口中套话,得了不少讯息,只是太杂乱,程浩风回房把关键讯息梳理出来。 等做完这些,已到傍晚,程浩风又带了东西去观门口的门廊找秦快。 门廊中只摆有黄杨木屏风,空敞着便于进出,被罚禁闭后,秦快和那些跟班儿不巡逻时,便在门廊休息。 乱糟糟摆着桌子凳子,使得进出不方便,他们还喝酒赌钱,把云华观初进门要展现的仙家气派,全变成了乌烟瘴气。 程浩风嘴角向上扯扯,硬笑着朝秦快打招呼:“快小哥,请过来,有些话要说。” “你认得我?” 秦快记得没和程浩风打过交道,都是熟悉的人才叫他“快小哥”。 “快小哥聪明伶俐,办事可靠,秦师侄曾跟我提过你,还说几次办事都让你带头,很是信得过你。” 秦快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朝程浩风走了过去。 到得殿前角落里的罗汉松旁,程浩风递给他一包东西:“都是山里采的草药之类,比不上那些灵丹妙药,补身壮筋骨还是可以了。” 程浩风讨厌人情往来,要不然也不会入山修道,当年他以为修炼的世界里只讲实力高低,没想到也要被人情世故所累。 但为了能守护住想守护的一切,必须要学会跟各种各样的人周旋。 秦快打开布包看看,眼中闪出喜色:“这怎么好意思呢?程仙师,你太客气了,有事要我去做,吩咐就是,不用送东西。” 说着,把东西递还程浩风。 “是应该的,要和快小哥交个朋友,总得有点诚意。” “好,都是朋友,那我收下了。你要有用得着我的,尽管说。” 秦快将布包卷得更小些,塞进怀中。 “我只想问问抓的那个奸细赵小锅审得如何?要是审些有用的大消息出来,我们抓他有功,也可以减轻对我们的惩罚。” 第四十章 绮梦迷情 那几样草药都挺难买,秦快还担心程浩风要让他做什么有危险的事,原来只是打听赵小锅的审训进展,他心上落下块大石头。 “这个奸细难缠,不是明着嘴硬,是东拉西扯绕圈子,一看要用刑了,又吐露点。看着胆小懦弱容易撬开嘴,其实说的废话多。” “那他有没有单独见过秦大公子?有没有告诉秦大公子什么秘密?” 秦快摇摇头:“没有,他没提过什么要单独见谁的要求,只是要吃要喝的。我们大公子也忙,都不关心审奸细的事。” 程浩风不再问了,让秦快先回门廊。 看来赵小锅还没说秦逸得的升天逍遥丸有问题,那是保命的秘密,赵小锅应该会把这事留到最后说,那么秦逸暂时还不会去找秦沐风的麻烦。 回到房中,程浩风摆开一局棋,照着棋谱摆一半后,盯着棋局神游天外。 暮色苍茫,云华观隐在一片烟霭中,似与人间隔绝。 风吹落叶四处飘着,飞到瓦上、扑到门上、敲在窗上,响着凄凉的秋之声。 屋内已黑,程浩风没点灯,他瞳仁更黑,积压了沉沉阴郁。 忽然,他目光一凛,霍地站起身,朝床边走去,快速上床盘坐好,身上散发杂色灵光。 杂色灵光中,不同颜色的灵光缠绕着,又排斥着,像是两个别扭的人互相憎恶又互相依恋。 淡淡的星月之光透过窗纸,照着程浩风布满冷汗的脸。 杂色灵光越来越亮,他的五官痛苦扭曲到簇拢一堆,直到头顶冒出一缕黑烟,他的眉头才舒展开。 黑色容纳一切颜色,黑烟所过,别的杂色尽变为黑。 程浩风缓缓睁开双目,眸中尽是通达一切后的坚定与自傲。 他浑身舒坦,很久以来修炼都没有进步了,此刻终于突破瓶颈,只要再勤奋修习,定能精进,踏上仙途。 舒坦之后,却又略感疲倦,毕竟是肉体凡身,修行每前进一步都要消耗大量体力精力,他侧身躺下想小憩一会儿。 从晋为中品御气仙后,他晚上已多数时候在打坐,到了上品御气仙,除非受重伤让元气受损,他都已不睡了。 哪知这次只想小憩一会儿,竟酣然沉睡。 梦中对七师妹表露心意,她含笑接受,两人一起过着相依相伴的快乐生活。 红双喜,红灯笼,两人穿着喜服将要拜堂。 做梦的程浩风嘴角上翘,柔情蜜意满怀,微颤的睫毛上都蕴着温柔爱意。 渐渐已分不清是梦是醒,沉醉在喜堂中的美满情境中。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厉喝:“天诛地灭!押下去,施以天诛地灭!不知拯救苍生,只懂谈些情情爱爱,无用之徒,无需存于世间!”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所有的一切都没了,程浩风发誓要夺回来,不计代价夺回来! 刀光剑影,高楼倒塌,尸横遍野,踏在血与火的世界,看无数人拼命相搏! 程浩风斜睨着眼前一切,绽出一个冷笑,像一个顽劣的孩子得意笑看蛐蛐儿相斗。 他的笑容逐渐凝固,是白回风怒视着他,目光中只有愤怒、憎恶和疏离,带着浓重的杀气奔向他! 竟是要与七师妹变成仇敌?不,若是要失去她,程浩风无法忍受! 不论用什么办法,把她留在身边就好! 强有力的占有,撕扯、摧残、蹂躏,得到破坏后的满足,并不断延长满足感。 在天堂与地狱之间起落,所有的欲念、戾气、恨意得到释放,执念无所执,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平静之后又是惊怖,白回风变得透明,眉眼淡不可见,只剩虚影,最终虚影也消失。 程浩风身体冰凉,寒冷刺骨的风从每一个毛孔吹入,血肉似要吹散在风中。 终是一场空?涌来强烈的泪意,程浩风不禁哭出声。 哭声真的出口,被自己的哭声一惊,缓缓睁开眼睛…… 程浩风的眼珠迟钝地慢转,眼前的床帐桌案都不真切,梦中痛彻心扉的感觉却那般真切。 紧紧咬着下唇,他才控制自己不哭出声,快两百岁的老神仙痛哭,实在丢人。 从三岁以后就没有大哭过,即使挨打了、受伤了,疼得飙泪,那只是和累得流汗一样,是身体本能在调节,并不是悲恸。 屡次被阻挠婚事,他也只是烦闷忧愁,从未想哭。 梦里要失去七师妹了,永永远远分开的感觉太痛苦,痛苦到连呼吸都全是酸涩。 满脸淌泪,全身僵挺,他呆在床上不动,夜色已褪,晨光明灿,他还如石雕泥塑般躺着,要不是睁开的眼睛里还有活气,真和死了一般。 “三师兄,三师兄,你起床了吗?大师兄约我们去采蜜。要是交不出来罚的蜜,秦逸又得生事。” 是秦沐风的声音,他们还在云华观中,正一步步实施变得更强大的计划呢,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狗血情仇? “嗯,我在琢磨一些事呢,你们等会儿,洗漱完就来。” 赶紧起床,洗漱好后,一低头晃眼见到水盆中的自己双眼浮肿,又找来冰水浸湿布帕冷敷。 等他出门,马鸣风在院中已等得急了:“你搞啥呢?洗漱一下要等这么久,学大姑娘搽脂抹粉呢?” 程浩风咧嘴笑笑,迈开大步先往外走,他们也都跟上,不再说话。 到了属于镇龙囚玄阵那一边的山峰,刚走到林中,却听传来娇嫩狼叫: “嗷呜……嗷呜……” 马鸣风侧耳听听:“小狼崽子?咦,不像啊。哼,别又是什么奸细混上山来。” 他说着已经召出镇煞令,秦沐风带笑拉住他:“是七师妹。” “不是我……嗷呜……” 程浩风身形一动,在林间连闪:“好,不是你,我来抓小狼崽啦。” “啊?啊……”白回风连蹦带跳从林中钻出来,“不好玩儿,拆穿得太快了。” 秦沐风和马鸣风都环抱双臂,在一旁笑看着,师兄弟姐妹们已经很久没有开心相聚过。 程浩风追了出来,白回风举起手中抱的罐子递向他:“三师兄,我采的蜂蜜。你帮我解决了制香囊的事,我帮你采蜜。” 他正伸手去接,秦沐风截下罐子抱着,拽了拽马鸣风:“看来不用我们帮着采蜜,走,回去啦。你昨天不是要问我关于医术的问题么?” 马鸣风指了指程浩风:“他们咋不回去呢?诶,我一大早上起来啥也没做,咋就啥都不用做了?白白等那久。” “别管他们,我们先回去。” 程浩风默默看他俩走远,又眼神复杂看着白回风,感觉到程浩风有些异样,白回风绞了绞手指,低下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七师妹,我有话问你。” “嗯,你问。” “如果……”程浩风咽了咽一口闷气,喉结滚动着,停顿好一会儿才又说,“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人要让你对我刀剑相向,你会怎么做?” “我没理由要对你刀剑相向啊!我们要一直互帮互助,过得开开心心。” 白回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但是又不能把梦中的事讲出来再问。 “我是说‘如果’,不是真要发生,是一种假设,我们要是变成仇人,你会怎么做?” 白回风歪了歪头,很干脆地说:“没有如果。不会发生的事,不用去假设。” 程浩风无奈地笑笑,虽然她没懂他要问什么,但也安心了些。 “那我再问别的,假如我要断情绝爱一心修行,你会怎么看我?” “当然是像看傻子一样看你啊,修行和情爱又不是敌对的两方阵营,所有生灵天生有情爱,要断情绝爱会费很多时间精力,你何必搞那些麻烦事?” 程浩风有些不懂她的意思,皱眉说:“很多教派不是都讲情爱有损修行,都提倡断情绝爱,你还说那是浪费时间精力的麻烦事?” “情爱有无数种,要想彻底断绝非常非常难,要花费很多时间精力,但得到的结果是和修行无关,并不能增加功力。做了又没得到什么,当然是麻烦事。” 程浩风眉头皱得更紧:“断情绝爱能让人理智清醒,哪会对修行无益处,理智清醒了也就会花更多的时间修行,定然功力增高。” 听了这些,白回风仔细打量程浩风,像不认识他。 “这么看我,是我说错了?” “当然错了!那些人说断情绝爱才可以好好的修行,是为他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修不好就修不好,还怪情爱误了他。一些到老也一无所成的男修者这么说最可笑,说得好像不沾女人,他便可以天下无敌。更何况情爱还不只儿女私情,古往今来成大业者恰恰是至情至性的人居多,山村的老光棍儿无妻无子,很多还无父无母了,可也没见做什么非凡大业。” 说得激动,白回风的脸颊发红,双眼满是倔强的光。 程浩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本意不是要和她讨论情爱会不会影响修行。 看着远山起伏,程浩风仍不甘心,又问:“要是需要我们拯救苍生,不容我们有小情小爱呢?” “苍生哪需要我们拯救?天地之间的一切都秉阴阳之气而成,相谐又相悖,万物相生又相克。哪需要我们刻意做什么?” 程浩风轻捶了一下胸口,都说女子敏感细腻,为什么七师妹总是抓错问话的重点? 并不是要探讨苍生需不需要拯救,是不容我们有小情小爱怎么办?是“我们”,我们两个啊。 祖师番外 这一章本来是发错了,但是调顺序调不了,v章也没法删除,用来修改成祖师的番外故事。 祖师,这本书里最强大、最慈悲、最神秘的存在,没有姓名也没有封号,是水球世界的稳定者,已化归天地中,因是天下道门的祖师而皆称“祖师”。 这里写了他的升级过程,因为觉得beikan的粉丝等级挺有趣,所以用粉丝体系分的等级。 (吃手手,呓笑中,要是这书的粉丝榜上一片儿道君、神尊、天尊……) 一个山村少年无名无姓,因家里兄弟姐妹多,他爹连个“狗娃、二蛋、富贵”的名字都懒得给他取。 后来七岁了,一个路过的算命先生说:“此子之命不可算,能见一见他便是我的福缘。为表惜福,敬上一个名字。嗯,名可名,非常名,他爹又恰巧姓常,且名为‘常名’。” 常名的爹很窝囊,家里的两亩薄田养活不了一大家子人,经常要去帮人赶车挣点散碎银子糊口。 常名的娘年轻时算十里八乡的美人儿了,成半老徐娘时仍有几分姿色,因嫌丈夫发不了财,又常年在外,偷偷做了不少浪荡事。 她生了十几个孩子,但街坊邻里都说有一半孩子不是常家的种,而被疑心没有常家血脉的孩子当中,常名最为显眼。 常名相貌平平,似乎有三分像爹,又似乎有四分像娘,整体来看又谁都不像。 相貌不像常家人,性格更不像。常家爹是个没本事还爱吹牛的人,常家娘是个牙尖嘴利的泼辣货,常名平时和闷葫芦一样,十天半月也不说话,可他虽少言寡语,遇事却很有主意。 十二岁那年,他被闲言碎语说得没法在村里呆了,又是兄弟姐妹当中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他盘算着得给自己找条出路。 没有本钱,没有贵人相助,他连走出小村都难,还怎么找出路? 他渴望走出贫瘠落后的大山,渴望得不顾性命。 为了路费,他去让一个富家子打他出气,被富家子打成了重伤,挣来了一点点碎银。 伤很痛,但钱不能用,他攒着钱,自己去采草药治伤。 伤好后,用卖命的钱,去托关系,当上修仙宗门\"仙极山\"的杂役。 杂役,只做打扫庭院、喂马套车、煮饭炒菜的杂活儿,再苦再累也比家中好些,至少能吃饱穿暖了。 但他不满足,他的目标不是混进来求个温饱,他要修行,要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他做事勤奋认真,前辈们多次赞扬,连修行的门徒们也开始注意到他,其中一个法力平平的老门人指点他学了些最基本修行法门。 仙极山为了在众多修仙门派中稳住地位,要扩大本派,招收外门弟子,外门弟子包括两类:有钱有势来镀金的;吃苦耐劳敢拼命的。 老门人推荐常名去应选第二类外门弟子,他刻苦认真,又有老门人指点,得以选中,成为外门弟子。 因他法力进步快,任务完成棒,从外门弟子而破例成为了老门人的正式入室弟子。 入室弟子,他属于仙极山的一份子了,是真正修行者了! 常名以为能从此专心修炼,但宗门外的争斗不断,宗门内的倾轧也不断,常名师父那种平庸老实的人成了争斗牺牲品,含恨而逝。 师父只是一个多年修行也没有大成就的普通门人,但他是常名人生路上最温暖的阳光,他不能接受师父莫名其妙死去! 他为了给师父讨回公道,跟仙极山的长老争执,没有争出结果,闹得屡屡被挑错儿,和宗门里的人相处不好,最后又被扣个罪名,在刑堂被打伤后,赶出了宗门。 流落江湖,寻个偏僻小镇养伤,常名伤好后,因已经有了修行底子,他设法另谋出路,碰上天行盟招打手,他入了天行盟。 天行盟是江湖中灰色势力,以接各种杀人放火任务牟利。 他进盟后不久,即因办事沉稳,当上了天行盟勤务堂粮草舵下属的司厨执事。 司厨执事,职位不高,却和高层盟中成员有接触,因为人总得吃饭。 常名一边苦练厨艺,一边暗中修炼。因他的厨艺好,管理各样餐厨用品又妥当,两年后升为粮草舵的舵主。 勤勤恳恳做了几年,老堂主卸任后,推举他升为勤务堂的堂主。 勤务堂,不直接做任务,却是其他各堂都不敢得罪的,因为管理着器具、用品、盟中老营的杂务,是出危险任务的人最可靠退路,都怕勤务堂背后使坏。 当上堂主,常名有了为当年师父之事报仇的能力,联络盟中各堂,借其它堂的威势杀上仙极山。 他熟悉山上地形,带人从小路奇袭,直取仙极山的大殿灵霄宫,逼得掌门为当年之事道歉,厚葬其师。 心愿了却,常名觉得自己内心还是更渴望静心修炼,不愿在江湖拼杀,于是辞了堂主之位,又把多年积蓄的金银珠宝分给盟中兄弟姐妹,使得江湖中人更敬佩他。 在江湖上威望高,又把掌门打得对他挺畏惧,于是仙极山众门人为了稳住他,推举他为左护法。 左护法,地位仅次于掌门,还掌握着门人奖惩升降的实权。 得掌权力,常名更希望能自由处理事情,自己修炼找各种资源也会更方便,就逼得老掌门退位,扶立一个新掌门出来。 新掌门难以服众,老掌门的旧党更直接反对他。为此,他自调为刑律堂长老,以严刑峻法治理仙极山。 残酷镇压之下,门人们不敢再闹事。 傀儡新掌门战战兢兢过了两年,实在怕了他,便主动让位,由众人推举常名当上掌门。 他当了掌门不久,就明白众人是怕他而不是敬他,担心物极必反惹众怒。 可要让他拱手让出权力,他又不甘心,于是把仙极山分为三个宗门。 灵霄宫一脉的继续在仙极山传道授业,再选新掌门。 而玉霄宫一脉的出山,入城去传道法、收弟子。 他自己带着亲信到仙极山的后山修行,因后山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虽同属仙极山,却可与灵霄宫互不打扰,他在此处创立太霄宫。 从此,仙极山同祖分三宗,灵霄宗、玉霄宗、太霄宗,他成为太霄宗清昊宗师。 清修二十年,久不入江湖,没想到江湖大乱,竟引得国家动荡! 为了家国百姓,也为了立些功德,他重入江湖。 常名与过去的旧友联手,整顿乱象,平叛戡乱,当上天行盟的盟主,辅助皇帝使天下安定。 此时天行盟已不再是灰色势力,而是各类在野势力的集合联盟。 常名当上盟主,地位与皇帝比肩,声望还压皇帝三分,却觉得高处不胜寒。 此身不自由,如鸟在樊笼。名利皆虚,寿难永久,于是将盟主之位禅让他人,云游四方。 常名不问俗世纷扰,清心修行,功力提升很快,十年后成为人仙。 御风而行,饮露而活,常名逍遥度日。他遨游海外,寻见地图上不见记载的一个海岛,命名为\"凐尘洲\"。 他在凐尘洲打怪兽降妖魔,断绝俗事俗情,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修为精进升为地仙。 山中修行不知寒暑,他只知道自己修为在不断提升,从地仙而升为天仙,又升为金仙,天帝诏请他去天庭任职,他皆辞诏不上天宫。 沧海桑田变幻,常名已升至仙帝,天帝把凐尘洲给他当永久封地,算是明里承认了他只亚于自己的地位。 修行不辍,功力再次升,凐尘洲从海中而飞至天空,地域扩大数百倍,常名也成为凐尘洲帝君。 不知多少年过去,凐尘洲已自成一方世界,天帝的天宫都已被常名忘掉,此时他已是九霄道君,是九重天之天道正祖。 又过了许多年,少年离家的常名已非少年,得知故土家乡在劫难重重中毁灭! 那一片生他养他的土地竟然被毁灭了?从前,他从未想过要回小村,连忆起小村的时候都很少,可他此时居然自弃道君位,回到了小村! 小村所在地只剩焦土,可他想尽办法,用尽法力,在蛮荒一片的凡尘中重开天地,成为拓耕神尊。 神尊,创世的神尊,等小村和小村周围的大地上重现生机勃勃景象,他没有享受百姓香火供奉,默默离开。 归来,是为了偿还。最初的生养之恩已偿,再无牵绊,不亏不负才是真了断!他突然顿悟,成为天尊。 他的尊号是慎独天尊——慎独,本是内心的完美,却成了无形的终极桎梏。 如何打破瓶颈,如何看到修行等级之外的世界?只有超越等级,才不会被等级束缚! 最后,常名终于悟透,不悟、不思、不省才是本来之完美! 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是什么都做了,但功过不留于心,这即达到无天。 无天就是化归,是不以任何等级来区别的等级,是无需任何附加法力的最强大法力。 常名这个“名”也渐渐被人遗忘,连他自己也忘记,他化归天地,他就是天与地,就是那一方天地的大道。 他一生不曾动心,成为祖师后更没有半分儿女私情,可他不知道的惟一秘密是有女子为他痴狂。 那个女子是他例行传道收的女弟子,道号洛玄心。 那一年,他化为一阵风,吹过了家乡的麦浪。他早已忘了那里是家乡,也忘了自己是曾有过童年的人,可那一刻,突然有记忆碎片闪过,他意念中泛起复杂情绪。 只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静静的麦田中一个小姑娘已经感受那情绪,倏然而起的情感共鸣已结下一段缘。 第四十一章 玉瓶黑石 “是我狭隘又狂妄了,自以为在众生之上,忘了自己也是众生,舍不舍情,都是众生之一,自渡且难,还妄谈什么拯救众生。我们回去,等会儿秦逸来收东西,看不到我们又要乱说。” 程浩风面露不悦,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要生闷气。 他尽力不让坏情绪显露了,白回风还是看出来,偏着头盯着他,又围着他绕了一圈儿。 “三师兄,我只是随口说的,你心有苍生,愿意成就无上大爱,那是很好很好的。我没有说拯救苍生这个愿望有错,是说要尊重苍生,不要把禁锢当成了拯救。” 程浩风张嘴“唉唉”几声,心里说不出来的憋闷:“我没有说我要拯救苍生……是万一有人要逼迫我们做选择……” 说了半句,又觉得没意思,挥挥手:“算了,不谈这些,我们快回去。” 白回风点点头,正要迈步,看到几只山雀向镇龙囚玄阵那边飞。 “这些山雀好大个儿,好精神!三师兄,你不是要找传信的帮手吗?” 白回风说着已追了过去,程浩风也跟着过去。 山雀不会随气候变化而迁徙,用来传信确实不错。 当那几只山雀将要停在一棵大松树上时,白回风横飞半空中,猛一蹬树干,枝叶乱舞,它们吓得朝别的方向乱飞。 还没扇几下翅膀,程浩风拦在了它们要去的方向,纵身而起,双手食指塞到口中,吹出尖利的鸟鸣声。 它们受惊了,纷纷落地,在石板上忐忑不安摇摆乱走。 程浩风和白回风跟着落身在地,各站在东西两边,防它们逃走,程浩风从袖中拿出个小袋,打开袋子撒了些东西在它们面前。 袋中装的是小米、高粱、草籽之类,它们的小爪子刨了刨,没有动嘴去啄。 程浩风又撮唇发出几声奇特啼叫,它们左右望望,像是在担心什么。 白回风弯下腰说:“是不是怕我抓你们来吃?不会的,你们看……” 她轻盈转了一圈,周身散发柔和灵光,浅淡光影中隐隐约约有一只小狐狸的影像。 那几只山雀不知以哪种方法确认了安全,开始吃起来。 待它们吃饱,程浩风双手舞动似振翅,它们飞往空中盘旋片刻,像在对程浩风点头致意,而后飞远。 “三师兄,你和它们谈好了么?” “只是和它们交了朋友,约了傍晚时分再带它们吃虫子。要先慢慢熟悉,再驯来报信。” 白回风听了后,叹一声:“要做成一件事可真难。” “我做来已经比别人容易了,幼年时我救过一只鹰,养了很久,从那时我发现我比别人更容易与万物沟通。不过……七师妹,你说我这样派遣小鸟小兽们为我做事,要是它们无端丧命,我是不是罪大恶极?” 他想起了黄璧书被马蜂蛰伤时,萧年说的那些。 从前他不多想那些,但做了那个梦后,他害怕会有那样的结局,一言一行都开始反复思量。 “你不驱使它们做事,它们也活不了太久,你让它们做事的同时,给予它们能变强大的条件,它们接受了条件,愿意为你做事,这是互惠互利,不是要它们无端丧命。” 白回风不懂程浩风为何这般多愁善感起来,修行之途,难免要用灵丹妙药,那些灵丹妙药都是天材地宝,为了夺得天材地宝,往往都要杀凶兽,与那些已有灵智的凶兽搏杀,可比驱使小鸟小兽送信惨烈无数倍。 程浩风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我要是给了这几只山雀充足的食物,甚至为了让它们能准确辨认方向,给它们吃些丹药,促使它们变聪明些,那它们比别的山雀更强大,是不是又破坏了本有的秩序?让本该赢的山雀输了,让本该输的山雀赢了,如此有违天道,岂不也是罪过?” 阳光明媚,林中星星点点的橘黄光斑,整个松林看起来不再幽深冷寂,多了活泼灵动。 白回风双手在那些光斑间穿梭,像是要把光抓在手里。 “三师兄,你今天怎么了?这世上哪有本该赢、本该输?天帝也不可能每样事都提前规定好,比如这阳光,难道还得定个规则,必须照哪棵树,又照多久?” 程浩风没有答话,他当然知道万物自有存在道理,没有对错也没有输赢,他只是不知道有些事做了之后,会不会产生可怕后果。 “好了,好了,我不犹豫,也不多想了,我们快回去。” 他们还没迈步,镇龙囚玄阵里传出大笑声。 “哈哈哈,小子诶,你不如她看得通透,她不会像你那么多纠结,不会为一些庸常之人奉为至理却错了的观点,而怀疑自己。” 白回风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程浩风怕她要听臧玄蛟说下去,连忙迈开步快速向前。 “我哪有迷茫看不透内心,七师妹,我们走,不要被这魔头怪诞言论迷惑。” 白回风乖巧跟上,还向他甜甜一笑。 臧玄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嘿,跑那么快干嘛?她是不会被任何外物所惑的永恒之心,不会像你那样计较、纠结、权衡。” 回观之后,上交东西应付了秦逸,又做了些杂事,时光匆匆已到傍晚。 他要去镇龙囚玄阵旁的松林给山雀找虫子吃,白回风也跟了去。 两人在林中找着小虫,那几只山雀围着他们飞来飞去,也与他们熟络不少。 臧玄蛟时不时冒几句话,对程浩风的言语都极尽贬低和讽刺,对白回风挺恭敬,还说几句赞美之词吹捧她,和平时狂傲性子大不相同。 程浩风望向阵中黑石,在夕阳下黑亮表面折射彩光,有奇幻的瑰丽感。 臧玄蛟态度有异,难道他从阵放出的关键点,真和七师妹有关? 他想起锁心玉瓶中是混沌元始之气,试探着问:“七师妹,锁心玉瓶所装混沌元始之气是祖师遗留灵气注入其中,只要祖师不灭,混沌元始之气不会断绝,天然对别人的灵气有压制,因此可以封禁别人用灵气御物,那是不是也可以将别的神器所蕴混沌力吸纳,组成混沌力没有分散时的完整混沌力?” 这个问题,程浩风已推测出八成,问一下是为了确认。 要确认,不是希望结果推测对了,而是希望推测错了。要是推测错了,那没有什么好担忧的,要是推测对了,他很担忧很担忧,那代表着他与白回风的命运被无形操控着。 白回风看程浩风神色不安,有些心疼,可又找不到他这般的原因,只得先如实回答道:“锁心玉瓶可以吸纳别的十二神器所含混沌力,集中到阵中黑石上,模仿祖师的混沌力。据师父说,留下这十三样神器,原本是要练成厉害阵法,虽然不及祖师亲临的威力,但也有三分祖师的强大。可惜这要十三样神器默契配合,如今是不可能达成默契了。” 程浩风明白她的意思,且不说有三样神器是被臧玄蛟的人夺去,即便还保有神器的人当中,林芷君也很难用寒月芷梦琴与他们默契配合。 白回风的话让程浩风心底发凉,锁心玉瓶真是移阵中黑石的关键,那么白回风也必有奇特命运安排,这臧玄蛟已被镇压几千年,很多事在很久很久之前已有预谋,他们要看清这些都难,更别说改命破局。 “三师兄、三师兄,你发呆想什么呢?是担心把山雀驯不好,耽误要做的事?别担心了,我们试试山雀传信效果怎么样。” 不想白回风也被这些事情所扰,程浩风勉强笑了笑,接受她提议,去松林边比较空旷的一处草地上试驯山雀。 当然还不能传信,只是让他们有序的绕着程浩风飞一圈,再绕着白回风飞一圈。 山雀逐渐愿意按照指令飞,程浩风见天色快黑,怕又要惹人闲话,让白回风先回云华观。 等白回风走远,程浩风靠近镇龙囚玄阵问:“那门特异功法,是不是你要趁我突破瓶颈心切,诱导我修习,其实要害我?” “呵,我害你?你看你伤愈一大半,精神头儿也好得很,我害你越来越强啊。” 程浩风也觉得自己说得过份了些,放缓语气:“师叔,我不是要故意责怪你。不是,是……嗯,我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害怕会头脑昏乱被你控制。” “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有鸳鸯被里卧鸳鸯?哈哈,大男人了,那梦哪有奇怪?” “你以为的那种梦并不奇怪,我的梦太真切了……争吵、分离、杀戮,七师妹与我变成仇敌,我还将七师妹……强行占为己有。” 程浩风以前也做过与白回风在一起的梦,都是先琴瑟友之,而后钟鼓乐之,再有洞房花烛夜,他一直坚信两情相悦不是发泄欲望。 臧玄蛟沉默了片刻,才说:“你心中有不好的一面,梦中才映显不好的画面,与其害怕结局不好而逃避,不如直面爱欲,被困扰过便不会再困扰。” “我是有很多不好的阴暗面,但也并非做事全凭喜好的偏执疯子,我不相信我会只为了七师妹,不顾他人生死,甚至连七师妹的感受也不顾了。你实说,出现这种梦,到底和那功法相不相关?” 臧玄蛟重重呼出一口气,镇龙囚玄阵上飘起一个黑色烟圈儿:“有相关,也无关。你想不想知道这功法的名字?” 第四十二章 太玄至微 “你愿意把功法完整有序的传给我?”程浩风从没想过主修臧玄蛟的这门特殊功法,只是想利用来突破瓶颈,增快伤愈速度。 臧玄蛟笑了几声:“那原本是专为你创的功法,名为《长情注》。我只是看过些粗浅内容,根本没学过多少,要靠你自己取来完整的功法,并用你的理解来修炼,别人无法教导。” 《长情注》,专为我创的功法?长情? 别的功法名都是一听就威猛高强的,或是超凡脱俗的,比如已修习过的太极剑法、玄微剑法、沧雪心经、神霄真诀、天凌玄功,这长情注真的是功法道术类? 而“注”之意,多半是注解、注释,将已有经论进行讲解释义,难道这是别人对某经论的评点批注? 《长情注》,这臧玄蛟也太能编了。 “编的?不传我,也不强求,不用哄骗。别的术法皆是要忘情、悟情,哪有让要长情的?世上有几人长情?情是相对的两方有意,不会单方面的有情,两人皆长情太难。那些从未体会过两心相依皆长情的人岂不是不能修习?” 夜色浓,秋风凉,阵中十二生肖石雕冰冷,那块黑石如要融入夜色。 臧玄蛟不觉得那功法名有什么问题:“当然喽,修习任何功法都要有天赋,长情注需要的天赋是多情、纯情、痴情。” 浅淡的月光下,程浩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还黑一阵,他不是个太讲究的人,臧玄蛟说那功法是狗蛋儿功、泥滚子心法、马上发财真经,都能让他接受,这《长情注》让他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多谢师叔这几天的教导,这门功法不适合我,以后不必再教。” “嘿,真不学了是?能让你获得想要的一切也不学?” 程浩风掠身飞起要离开,不能再被臧玄蛟蛊惑,不论他所说是否有道理,真的不能再继续下去,只怕会堕入魔道。 “啪……” 才飞身一丈多高,程浩风又摔下地。 “你傻了是?为个名字不是你喜欢听的,要放弃无敌功法!傻成这样,与其以后被别人欺负,还不如我这当师叔的教训你!” “不学就不学,逼着人学算什么?我连一点选择的权力也没有吗?这般被逼迫,我更不会学!” 程浩风爬起身,揉揉腰腿,怒视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这倔小子,嗨,你是不是怕晁玄同知道你学了,要责怪你?还是怕白回风以后会埋怨你?你明明已经很有兴趣要学的啊。” 不是怕师父责怪,也不是怕七师妹埋怨,仅仅是说不清的别扭感觉,程浩风很抵触这功法,但又灭不掉心中的求知欲,整个人说不出来的难受。 臧玄蛟听不到他回答,烦躁起来:“你倒是说个有道理些的原因啊,当了晁玄同的徒弟,也跟他一样成了闷葫芦啦?” “不想学便是不想学,哪还需要原因?” 程浩风知道跑不掉,也不跑了,站直了,等着臧玄蛟发怒打他。 “吼吼吼……气死我啦……” 夜空出现透明的波动,凝实的熔金高压让周围像竖起无形铁板,铁板似的压力越来越密实,程浩风快要无法呼吸! “臭小子,学不学?” “不……” 程浩风佝偻着身体,仰着头,鼻腔里挤出一个字。 这一次臧玄蛟没有直接摔他打他,但痛苦的感觉有增无减。 压力增大,程浩风的面容都歪斜扭曲,皮肤乌紫发胀。 “臭小子,你能不能别这么倔?你懂不懂你梦里为什么要做你不接受的事,那正是因为你抵触你自己的天性!听我的,由我指点,我不会害你的!” 程浩风已发不出完整表达意思的声音,只有本能嘶喊。 “唉,真不怕死……算了,你死了也没意思,我还是以理服人。” 臧玄蛟撤了一些压力,程浩风还是像在铁桶中,但胸肺间没那般痛苦了。 “小子,你有骨气是有骨气,可又有什么用?这么弱还这么笨,只配辅助永恒之心修炼,还妄想和她结为夫妻?反正你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早点帮你解脱。你懂不懂?不是要逼你跟我学,是只有学了,才可以改变命运。要是不学,真不如早点死。” 永恒之心?生死一瞬,程浩风却是主要思索起这个词:似乎听师父提过,和天地大劫有关,又听臧玄蛟几次提起,七师妹就是永恒之心?即便是,那又如何? 但若是会被七师妹利用是因为要辅助永恒之心修炼,并不是七师妹不择手段接近,最终又抛弃我,那也不怪她要和我成仇敌。 这不是她水性杨花,是和天地大劫有关,是无奈的选择? 不是为了别的男人与我变成仇敌,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与我变成仇敌,似乎也不是为了断情修行故意撇开我,那么未来一切该还有转机? 这么想着,程浩风精神振作起来:我的眼光没错,七师妹并不是卑劣的人,一切都还有可能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不怕死,可也不愿憋屈地死在镇龙囚玄阵旁,他还希望有好的未来。 脑海闪过无数念头,实际只在刹那间。 因压力所致,程浩风所被困的那一块儿毫尘皆无,而更高的地方和压力屏障周围则飘起漫漫灰尘。 灰尘在他目光所及处,悬浮不落,连细微处也可看得清晰,原来每粒灰尘都是不同的,并非平时所见灰尘都是灰尘。 我看尘埃变幻,不知道天外天的所在,看我所在的世界是否也如尘埃? 此之大世界,彼之小尘埃,至大与至小,都非绝对,又有何事可算绝对? 程浩风似有所悟,掣出戥星剑向天一指,竟感应有星辰之灵气! 很微弱的灵气,但真的是感应到了,不只对人间万物有异于常人的感应,连对浩瀚星海也有感应? “太玄至微”! 程浩风一声暴喝,戥星剑幻出数道剑影,道道剑影散发凛冽寒气,倏尔剑影突散,散为点点碎光。 碎光点点在夜空中舞动,先前的凛寒剑气,变为了柔和碎光,如同萤火虫慢慢飞着的碎光。 “嚯……哗……” 铁桶似的压力屏障裂开,被萤火虫似的点点碎光一触裂开! 程浩风早已练过“太玄至微”,但此时此刻才懂了这一招的剑意! “好!有点悟性,学!你会悟到更多。” 臧玄蛟鼓掌叫好,程浩风拄着剑,低垂头,口鼻中溢出血沫。 那一剑,让他心中郁气消尽了,但也让他浑身的力气用尽。 他敛息收念,让身心融于周围草木,吸纳着灵气。 很快,他的灵气已回满了,可是受损的经脉承受不起灵气运行。 程浩风苦笑一声,挺腰站稳了,他再举剑向前,示意还要再战! 难以用灵气御剑了,那肉身硬扛,无论如何也不屈服! “还玩儿?不怕把小命儿玩掉!算了,你还没长心呢,对情之一字的感受还不如秦沐风那般明了又坚决。” 臧玄蛟说完这句,再也不出声,程浩风绕阵走了几圈,阵中都再没反应。 程浩风只得先回云华观,他也承认自己不会如秦沐风一般对情明了又坚决,他若是不能确定相守结果,那他不会开始一段情,更不会随意付出,付出后也很难做到无怨无悔不求回报。 付出必须要有所得,即便付出的代价与获得不成正比,总要有所得。 比如,爱一个人,愿意为她而死,最后又大难不死,最终美满幸福,这样最好。 或是终究死了,她要永远怀念,并把故事告诉后人,程浩风觉得那也可以为她死。 但要是根本不在乎,还跟别的人甜蜜生活,那程浩风不会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程浩风这种心态,放大说,若是苍生不负他,他必不负苍生;若是苍生遗忘他还辱骂他,他也不会守护。 休息一夜,又入梦中,又是奇怪而惨烈的梦。 醒来后,程浩风在床边呆坐很久,然后去约白回风一起出门,他要探明白回风的态度。 到了松林边的空旷草地,程浩风召来那几只山雀。 这几只山雀是西域山雀,原在过了边城之后的西域比较多,这近百年来战火频燃,商道上的小镇荒芜,客栈残破,那些小树林都被风沙埋了,西域山雀也往更远更高的山林里停栖。 西域山雀比通常的山雀大些,他们所挑的这几只山雀又比常见山雀更大,飞远途的能力、携带物品的能力也会更好。 程浩风让它们闻嗅、观看、熟悉所在地点,分辨程浩风所在位置与白回风所在位置的区别。 到得中午,几只山雀已听得懂程浩风指挥,他准备试试传信。 “把信传给一个最美最乖的姑娘。” 把一个小纸条绑在山雀脚上,纸条上有白回风气息。 山雀们一个个都飞向白回风,争先恐后停到她肩头。 白回风又系上纸条,吩咐它们:“把信传给一个有最舒服怀抱的少年。” 山雀又飞回程浩风身旁,相互传信,程浩风写了很多肉麻的话在纸条上,白回风没生气,还同样回应,他心中愉快了些。 他们不断加远传信距离,到傍晚时,有两只山雀分不清该飞去的方向了,这两只山雀便让它们回山林,不再参与驯养。 程浩风要掌握更多消息,才好对付秦逸,别的不说,升天逍遥丸的事一旦查起来,秦沐风没有好的办法应对,必然会落得很惨。 九月二十七早上,晨曦映红天空,是个晴好的天气,程浩风写好消息,放出两只山雀,首次正式传信。 传信后回云华观,刚到正和居门外,已听到凶狠大嚷:“把秦沐风抓起来!” 第四十三章 下套被套 杂乱的脚步声,刺耳的抽刀声,粗鲁的呼喝声,打破了正和居里往常的安宁祥和,一大群蛮横的人涌进来,把院子旁桃树的细枝都弄断很多。 秦沐风的房门紧闭,他们大喊大叫着踢门。 马鸣风正拿了些草药和野果到门边来,急忙拦着问:“干啥?干啥?要干啥?” “给我让开!”秦逸朝他猛甩袖子,“秦沐风想害我性命,罪大恶极!抓他去审问。你们别想包庇!” 马鸣风挪了两步,没有走开,还直直挡在了门口:“你说他害你性命?你这不是还活生生站着吗?少冤枉人!” “让开!信不信我治你们云华观串通妖魔,窝藏奸细的大罪!秦沐风给我下了慢药,要不是有人提醒,过两个月,我就毒发身亡啦!这个秦沐风只怕早和那些妖魔勾结在一起了,不用大刑不说实话!” 听了秦逸的话,马鸣风还是不让开,冷冷环视围过来的人。 黄璧书缓慢从人群中走出来,语气平和对马鸣风说:“秦大公子没有冤枉秦师叔,他送出的升天逍遥丸也不知另配了哪样东西,看似提高提快药效,实则让人内脏受损,久而久之体力衰竭,甚至死亡。我相信秦师叔没有故意害人之心,估计是受妖魔教唆,一时糊涂犯了错。” 人群中一时寂静,都知那黄璧书爱慕秦沐风,要是没证据,绝不会这么说,云华观的杂役们都暗暗为秦沐风捏把汗。 “那……那也只能说是秦大公子吃的升天逍遥丸有问题,不一定是我六师弟下毒啊。试药的时候,那个人也吃了,对了,就是你……” 马鸣风指着秦快说:“你也吃了的,没问题?别是你们带回去后,没存放好,让坏人钻了空子下的毒!” 人群中响起各种议论声,云华观的杂役们都说得先查清了再抓人,不能马上抓走。 程浩风侧身站在墙角外侧,暗暗观察,对马鸣风的行为暗加赞叹:谁说大师兄愚钝死板?这不是脑筋挺灵活?只要我们几个齐心做事,有心争一争的话,又有什么争不到? 秦逸早有准备,倒也不会被几句话问懵,拿出几张摁了指印的纸:“这是几位公认的医术精湛之人,给我把脉后得出的结论,我服的升天逍遥丸与另一种药物相克,秦快体内则没有那种相克的药物。我在服用升天逍遥丸前几天和服用之后,没有吃过任何别的药物,秦沐风精通用药用毒,明显是他给我的药暗里搞了鬼,还假装弄个秦快试药,证明药没问题。当时他故弄玄虚搞什么试药,肯定是为了怀疑他的时候好开脱!” 马鸣风接过那几张纸,翻来覆去地看,想想那天情形,秦沐风突然主动交出东西,是挺可疑,脸上神情掩饰不住紧张。 门“吱嘎”一声响起,秦沐风一步一步慢慢走出,身体很弱,可他努力挺直腰背。 “秦逸,你吃了多少升天逍遥丸?” “吃了大半颗,还剩个整颗的,和小半颗残余,你想干嘛?要证明升天逍遥丸无毒啊?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知道药原本无毒,偏偏你另外不知下了什么药,相克成毒!这儿,这儿……” 秦逸背转身,朝秦沐风指了指后脑勺处,尖声说:“都查出来我这儿的那种药最多!只不过暂时还没弄明白到底是哪种药!” 秦沐风平静反驳:“朝你后脑后背用另一种药的人,不一定是我啊。你还是查查你身边的人,他们更有机会下手。” 秦逸冷笑几声:“还狡辩是?告诉你,本大少福大命大,这个事儿不是我自己发现的,是有人给我说的!他还是为了保命才说的,要是所说不实,可得掉脑袋!偏偏这个人消息的来源,又是你们云华观中人所透露,懂了吗?是云华观知道内情的人传了出来,你狡辩有什么用?” 太阳升上山巅,照得程浩风的影子斜了出来,秦沐风看了看那影子:“哦,有人知道内情?你怎么断定那人没有撒谎呢?” 秦逸还没有答话,程浩风快步蹿了出来。 马鸣风赶紧迎过来,结结巴巴想要讲清目前发生的事。 “不用说了,我知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浩风朝秦沐风走了过去,扶他跨过门槛,跨那一步时又一起低头,对望一眼,再轻轻点点头。 “唉……我承认是我想害秦大公子。来,任随处置!” 秦沐风伸出双手,秦家跟班儿拿出绳子要捆他,程浩风又拦住。 程浩风很夸张地带着哭腔嚎道:“饶过我六师弟!我们错了!我们有罪!求慈悲宽容的秦大公子饶过他!” “怎么饶?他想让我死啊!” 程浩风鞠了一躬,哀声说:“六师弟他身体弱,又重伤未愈,受不住大刑,他也没勾结妖魔,他只是一时不忿,才做错事,不必用刑拷问。秦大公子,他害你也是害人未遂,用别的方式惩戒一下就好。” 秦逸的脸显出猪肝色,是很严重的上焦虚火表现,但只要用药得当,再加以饮食调理,很快会复原,连一点后遗症都不会留。 他受损害小,对秦沐风的惩罚也是可以小的,只需要个减轻惩罚的由头,获得另外的东西。 他半蔑笑半讥讽地反问:“有什么别的惩戒方式,能让本大少消气?” 程浩风恭敬回答:“我愿献上珍藏的秘宝换他一命!” “不,三师兄,不要再给他东西!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变着花样来搜刮,不能再让他得手,越惯着他越认为我们好欺负。” 秦逸斜他一眼,又看向程浩风,再看看别的人,云华观里的人除了晁玄同全到齐,白回风正看着他,一脸的愤怒和鄙视。 “我不要东西了,免得别人说我贪得无厌。来人,把秦沐风带走,大刑伺候,逼他说出和哪路妖魔勾结,才要害本大少。” 程浩风再靠近他一步,恳切说道:“我们真的知错了,求秦大公子给个赎罪的机会!” 说着,他朝秦快递个眼色。秦快会意,还了个眼神。 而后,秦快对秦逸说:“程仙师做事很有诚意,不妨看看是什么珍宝,值不值得换秦沐风一命?大公子,让秦沐风以死赎罪,会伤我们羲明山上各脉的和气,你也得不到补偿对不对?” “这倒也是。秦沐风死了,我也得不到好处,不过是出口气。还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实在的好处,走,瞧瞧是什么珍宝。” 程浩风引着秦逸朝他房间走去,只有秦快和黄璧书跟了来,别的人继续围着秦沐风他们。 一进去,程浩风双袖一拂,门紧紧关上。 “你看,这些珍宝如何?” 程浩风递给秦逸几张纸,秦逸接过来扫了几眼,脸色微变。 可他又很快面色如常:“我们秦家卖出的丹药那么多,哪能仔细查买家是谁,不能只凭新王和真王营中有秦家卖去的丹药,便说秦家投敌资敌。” 程浩风沉声说:“秦家多数丹药卖往边城,可大部分提前说好有下一家的,只是在边城中转,最终流入闻达和赵遗策的军营。秦家提前安排了,便是故意卖给敌军!” “我们只管卖给那些药材商,流入谁手里,我们秦家管不了那么多。” 秦逸怒气冲冲地把那些纸团成团,狠狠扔在地上! “赵小锅呢?”程浩风直盯秦逸,“你肯定答应送他回新王大营,此刻是在途中了?有秦家人暗助,他顺利过岗哨,很快会平安到达平州。” “他救了本大少一命,不该报恩吗?嘿,嘿,本大少才想起来,赵小锅提过是你告诉他那个升天逍遥丸和什么药相克,你咋今天又整这些?” “啊?哈哈……”程浩风挺直的腰背又弯下来,“我这是想和你结盟友共进退啊,我们云华观炼丹水平可比那些炼丹作坊高,可惜换不成钱。我刚才说那些,只不过试探一下秦家能不能把事做好。” 他卑躬屈膝的样子,让秦逸大感得意,黄璧书则是满脸狐疑。 “秦家当然能把事办好!但是,我们不跟你合作!” 秦逸撂下这句话,便去拉门。 秦快连忙上前,挡在门边。 拱手行礼后,再说:“大公子请再思量思量,二爷让你做大事,不要太计较跟云华观的小矛盾。” “小矛盾?云华观的人仗着功力高强,定了规矩,这也不能卖,那也不能做,断过秦家多少财路?做大事,做大事,显得他格局多大一样,没钱做得了什么大事?” 程浩风笑了笑:“做大事当然需要钱,秦大公子既然看明白这一点,更该与我合作是不是?云华观的各样物品都品质上佳,我保你赚大钱。” 秦逸低着头,眼珠儿转了转,又说:“我先出去细想想,你别催。” 程浩风一挥衣袖,大门自开,他们出去了。 刚一出去,黄璧书便给他眼神示意,然后去到一个安静些的角落。 两人用了秘音交谈,不知说了些什么。 商议完,秦逸走到院子中间高声说:“秦沐风,你听好,你毒我未遂,这‘故意害人未遂’,毕竟未遂,免你死罪,罚你活罪!你也别治伤了,提前受罚,戴上手铐脚镣去扫地!来人,把枷啊、锁啊、链啊快拿来!” 戴好刑具,秦沐风和程浩风相视一眼,也不交谈,仿佛要绝交。 有秦家跟班儿过来拽走秦沐风,离去时,他侧头回望程浩风,两人会意,这是在互相鼓励。 秦沐风还没走远,秦逸大声问:“我服的丹药有问题是赵小锅说的,我也算报恩才放他回平州,你们猜猜,赵小锅又如何得知丹药有问题?” 程浩风心下一沉,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云华观弟子告诉他的啊,那个出卖兄弟,低头求饶,为了利益不顾廉耻的人,就是清睿子程浩风!” 瞬间,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程浩风,他感觉像一道道利箭射了来。 第四十四章 隐忍合作 之前想灭了秦家,是灭了秦家的势力,让秦逸成丧家之犬。而按秦逸的功力和能力来看,成了丧家之犬同样不愁温饱,只是再难风光。程浩风此刻想灭秦家,是真正意义上的灭! 真正意义上的灭,是让秦家青壮年死绝!还让苟延残喘的老幼妇孺找不准仇人,失掉报仇之心。 恨秦逸的同时,程浩风也自省:大意了!计谋太多疏漏了!也小看秦逸和黄璧书等等人了! 还以为主动投靠加上掌握把柄这两条,便能顺利取得秦逸信任,从而暗中打探更多秘密。 要合作,秦逸当然是不说谁透露消息给赵小锅才对,这突然说了,打了什么主意?是了,他不怕得罪我,明说了,我还是得跟他合作,因为六师弟承认了用相克的药做成慢毒之事,事情再难反转…… 想通怎么回事,程浩风脸上阴云密布,坚毅的脸部轮廓似乎线条更硬了,给人锋利感。 秦逸放肆怪笑着:“你们想不到?嚯嚯,程浩风救了我啊!秦沐风,你最想不到是不是?是你的三师兄出卖了你哦。” 秦沐风抬头看向天空,不理他。 凌若风上前几步,语气严厉问程浩风:“六师弟想害死秦逸是真的?你告发六师弟也是真的?你们遇到点小小挫折就搞内斗,是头脑发昏了吗?” 众人盯着程浩风的眼神更显冷,等着他做合理解释,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感到遍体生寒。 他也仰头看天,当无法面对,无可辩驳之时,天空能听到心底的声音。 “诶诶!”马鸣风突然扬起手大声说,“这事情不都说明白了吗?这是我们云华观自家的事,你们看会儿热闹就得了,别赖着不走啊。散了,散了,都散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理解马鸣风的意思,只顾赶人走,不把事情弄个处理结果? 秦逸冷笑问他:“为了报复,下毒害晚辈;为了利益,出卖师兄弟,这是多精彩的戏啊,当然得看!赶我们走,还说那是云华观自家的事,你是还藏了更大丑闻?” 马鸣风叉着腰,朝地面狠狠啐了口唾沫:“呸!有丑闻咋的?我的师弟全都无耻了又咋的,关你屁事!” “嗯!嗯!”白回风重重点头,“大师兄说得对!喂,秦逸,我三师兄救了你的命,你不感谢便罢了,还骂他?你懂不懂啊,他是担心六师兄用毒害死你后,会心境有缺,影响以后圆满升仙位。你明白他的苦心吗?他想化解恩怨,都得圆满。” 秦逸微张着嘴,等她说完后,急于想说话,差点儿把舌头咬到。 黄璧书看着白回风皱皱眉,同为女人,她都很难懂白回风想了些什么。 揭发秦沐风之事,程浩风要狡辩都很难自圆其说,白回风硬是找个理由来圆上,到底是无脑愿意无条件相信程浩风,还是聪明有脑故意在平息事件? “你、你们……”秦逸终于说出话,“可真是够扯!天大的事儿都要扯得啥事也没有。哼,管你们怎么扯,我是不会饶了秦沐风的!不管秦沐风是要脱一层皮,还是熬不住要死了,全怪程浩风别怪我!” 秦沐风浑身被枷锁禁锢,他极艰难挪了两步,靠近秦逸说:“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三师兄,我只恨没能杀了你!别得意,总有一天你要后悔你所做的一切!” 说完后,转身朝外走,背影决绝。 程浩风眼中涌起泪意,鼻子酸得无法形容,胸膛微微起伏。 可他再平视秦逸之时,已变得面无表情:“明哲保身,人之常情,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别把事做得太绝。对我六师弟也稍微留点面子,谁是敌谁是友,随时在变,只有利益不变,谁知道以后需不需要为了利益共进退?” 太阳升高了,云层变薄,山雾全散,金红的阳光下,程浩风深蓝的袍服变得泛出些紫色,他脸庞也浮上神秘莫测的神情。 秦逸的得意之态消失,恼怒地扯着他,把他拖到墙角。 带了灵气传声,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还真是脸皮厚啊!原想用苦肉计,取得我信任,窥探我秦家隐秘?再跟云华观别的人来个里应外合,对付我们秦家?哼,被我揭穿了还嘴硬!你听着,你的奸计休想得逞!” 程浩风抓紧他的手腕一拧,笑了一笑,他挨痛惨叫。 程浩风再放开手,关切地问:“秦大公子,怎么了?你不愿意跟我合作就算了,这么大呼小叫可不好。” “你……”秦逸眼神一狠,咬了咬牙,“好!合作!你这个出卖兄弟的无耻之徒,不信你还能有办法出卖我!” 人群散了,秦逸和黄璧书走了,秦沐风被抓走,云华观的人围过来问程浩风,他什么也没说,关上房门。 想给秦逸下套,竟被反套, 如今好多安排才刚开始,二师兄和蔡宝光也不知能不能顺利收到消息,又是否能查到有用的铁证,要向别人解释很难解释清楚,还容易打乱计划,只有不多说。 秦逸清楚他有所图,但不知道他所图是什么,如今只有当走狗,不求取得秦逸的信任,但求打进他利益圈子。 只要不放弃,总查得到哪些人对秦家有不满,慢慢再寻机会利用别家的不满,找到秦家破绽。 即便一时找不到破绽,也可以不断令秦逸骄狂,等他自露破绽,再以此寻到秦家破绽。 用兄弟相争之计被看破,要让秦逸愿合作,且献制器之技,实实在在的器物制作技艺,让秦逸挑不出毛病。 打定主意,程浩风抛开诸多杂念,撇去无用情绪,专心致志画起图样。 第二天,他让秦快请秦逸来看图样。 “是改进连胜弩的图样,这两张草稿,你交给秦大公子,让他来看所有正稿。我可以靠这个帮他挣大钱,他要是需要,还可以做更多武器。” 秦逸来了,撇着嘴翻看那些图纸:“这些玩意儿,拿十个来对着我射,也射不死我。” “军队有奇人异士,可还是庸常俗人为多,战场上有连胜弩的一方,肯定强过没有的一方。你也知道连胜弩的威力,要不然你也不会卖给新王的军队,被他们仿制。” 秦逸歪歪嘴,不说话了,他只是想贬低程浩风,并不是不懂连胜弩的价值。 “这改进过的连胜弩更小巧,便于携带,一次能连射的箭枝数还更多。你派人来,我亲自监督他们做。” 秦逸答应了,当天下午,云华观旁的练武场便搭起了帐篷,搬来各种器物,开始准备造连胜弩。 晁玄同来问了问,得知来龙去脉后没有反对,只让程浩风要在一月后把帐篷拆掉。 晚上,程浩风熬夜带工匠们赶工,秦逸来巡视一圈,然后回了本男峰。 本男峰一个游廊边,黄璧书正在等他,朝他招招手,又往一个亭子里走去。 他跟了过去,黄璧书问:“怎么样?程浩风老老实实帮你做事了?” “嗯,这次真是动手做事,只谈分钱,没搞小手段。多谢了啊。” “谢倒不用谢,帮我磨得秦沐风听话了,我还得谢你。” 早上时,黄璧书喊他到角落,便是定下计策。 黄璧书想起程浩风他们曾套她的话,断定他们没抓到秦逸什么实证,要反过去压他们太容易。 当时黄璧书问他:“你犹豫又发怒,是不是不敢相信程浩风,又舍不得他给的条件?” “嗯,是,云华观的物品确实样样都好。” “我有个让他们兄弟反目的妙计,让秦沐风只能依靠我和我们圣光府!也让程浩风失去云华观众人的信任,只能跟我们合作,让他们没有退路!” 说着,讲了把程浩风“抛”出去的办法。 秦逸惊诧又怀疑地看着她,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很难看出她还有这般心机,但又怀疑此计的可行性。 最后,秦逸想想整个局面,还是按黄璧书所说来做。 此刻见这计谋有效,更是对黄璧书佩服几分。 黄璧书傲然一笑:“别用这眼神儿盯着我看,我呢,聪明美丽,是招人喜欢,可我们两个都看透了对方的花花肠子,我们啊,凑不到一起。” 说着,她伸出手。 秦逸歪头一叹,从怀中掏出东西,是一颗锡纸包的圆药丸儿,和锡纸包的一小块剩药,正是他没有服用完的升天逍遥丸。 “你要这些药干嘛?虽说原本无毒,也怕秦沐风另加了暂时查不出的东西啊,吃出问题可不好。” “谁说我要吃?我自有用处,你别多问。还有,磨一磨秦沐风可以,别太狠,他那身子骨儿熬不住,他要是伤得太重,我得找你算账。” 黄璧书转身走了,婀娜背影吸引着秦逸的目光,但也仅仅是吸引,可不敢娶她,也不敢太亲近她,得让两家长辈打消联姻念头,要不然以后可能弄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程浩风天天在帐篷里,带着工匠们做连胜弩,马鸣风和白回风偶尔去看他,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他。 与他们互相看一会儿,他又继续做事,并不受他们眼中那些复杂情绪干扰。 转眼到了十月初八,程浩风他们的第一批改进连胜弩做好,让工匠们去喝酒散心,这一晚不用熬夜。 程浩风没有回房休息,他往镇龙囚玄阵而去,向臧玄蛟学《长情注》! 他想通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是以后的事,目前迫切需要更强大。 够强大,才不会受委屈,才可以形成碾压式的优势,不用耍阴谋诡计。 第四十五章 以情悟道 星星闪着冷漠的光,一弯细月美丽又寂寥的嵌在空中,世上一切都与星月无关,世上人却对星月寄托了太多喜怒哀乐。 程浩风站在镇龙囚玄阵旁,凝望着阵中黑石,他没说话,臧玄蛟也没反应。 想要得到,害怕失去,想要的却是否是真的想要?害怕失去的,失去后是否便真的活不下去? 烦乱,烦乱,来时打定主意要不顾一切变强,到了后,程浩风又犹豫了,担忧变强后会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 不论如何,七师妹还在身边,六师弟也没有性命之忧,需要向恶魔求教,修习来路不明的功法么? 如今过得虽艰难,但等些时日,二师兄和五师弟回来后,定有转机。是耐心等待,还是豪赌一掷? 《长情注》,听名字已很不靠谱的功法,真能让人强大,并获得想要的一切么?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不能怀疑《长情注》。那是我想修习,但是没有天赋修的功法啊!” 臧玄蛟的声音响起来,程浩风惊讶四望:“你能看透我心中所想?” 镇龙囚玄阵下是一个空间交错的点,他能看到听到程浩风他们的一些言行,并不奇怪,通过言行推测一些心性喜恶,也不奇怪,但刚刚想到什么,马上接话了,这实在奇怪。 “别一副惊奇的样子,你盯了你老婆那么久,还喃喃自语‘长情注……长情……’,很明显犹疑不定。” 观察这么仔细?臧玄蛟粗豪于外,精细于内,当真是雄才英杰。 “我有喃喃自语?我没觉得。师叔,你说你都没天赋学《长情注》,我能学?你大智大勇,我不及百分之一,你所说,我真不敢相信。” “哈哈哈……可不是我自夸,你确实不及我百分之一!不过嘛,或许以后超过我也未可知。” 得到如此高的期许,程浩风并不高兴,太没把握的事,和赌没有两样,而他一向不喜欢赌,他做事习惯了要考虑周全,要至少有五成的把握再做。 “我很早以前已明白我不适合当官,我这几天又明白我不适合修真,我可以不畏艰险不怕死,但我真的很怕连累别人。你懂吗?我在那奇奇怪怪的梦里,伤害了很多很多人,那份痛苦,比我自己受伤害更惨烈。” 当拥有无上尊荣,却落得众叛亲离,所有人面对你只有畏惧,真的会快乐吗? “多情者,才会有烦恼,有烦恼才有活力,有活力才可以不断变强。要是如槁木死灰一般,不战而败,还谈什么变强?” 臧玄蛟所说,程浩风听着新鲜,不自觉再靠近了阵中几步。 臧玄蛟的声音和平常不同,稳沉许多:“有情在,一切都不断延续,真正的永恒不是固定不变,而是在变中有不变,《长情注》便是让人可以掌握变中的不变。” 程浩风的眼中又闪出光,“变中的不变”是道,《长情注》以情悟道? 臧玄蛟继续说着:“你从小受的教导是男儿不应以儿女私情为念,仿佛情是多么肮脏的东西。世人真怪,不以逛青楼为耻,倒以深情长情为耻。世间悟道方式千万种,以情悟道并不低人一等,还可称万道之源。” 程浩风认真地问:“男女之情,不是为了繁衍后代么?除此以外,没有更大的作用,这才被世人轻视。” “只是为繁衍后代?那所有子女都不是父母恩爱所生,是和猪狗一般配出的?无数异类想修成人身,想有人的各种情感与伦理,人倒还想退步为异类?” 程浩风不说话了,古今书籍都讲不透的道理,要和一个思维特异的魔头争论,必定争不出结果。 “又当闷葫芦?和你们这种人说话真是累人。告诉你,为什么要贬低情爱?那是男人内心在贬低女人!把女人视为洪水猛兽,或是把女人视为渣滓垃圾,那是男人不愿意把女人放在同等地位,放在同等地位要给予尊重,不是只给钱养着便可以。俗世男人拉低了女人地位,只为少付出,却没想过,拉低女人的同时也拉低自己。” 听着臧玄蛟的话,程浩风也没觉得他是怜香惜玉的多情少年,甚至没带半分绮思,他只是阐明万物皆是阴阳轮转,没有任何绝对的事物。而情是滋养调和阴阳轮转,情育万物。 臧玄蛟接着说了很多关于“情”的奇谈怪论,却无半点挚恋柔情。 程浩风突然好奇相问:“师叔,我接受你所讲的道理。但冒昧问一下,狭义的小情小爱,你可曾有过?” “我?那些小情小爱?” 臧玄蛟沉默了,总说别人闷葫芦的他,也变了闷葫芦。 程浩风催促好几次,催得他都烦躁了,威压外放,引得镇龙囚玄阵上一忽儿闪一波灵气光,一忽儿又飘一股黑烟。 “唉,我呀,没谈过小情小爱啊,我是被关了这么久才悟出些道理。我没有妻妾,没心上人,有过令我很欣赏的女子,算是仰慕,也没有痴恋。三妹对我有意,我对她无意,我拒绝她不是讨厌她轻视她,相反还很感激她。只是,到目前为止,我对她仍没有男人对女人的情意。” 风拂过松林,树枝微抖,像是听了两个老怪物的八卦对话后,想笑又憋笑,憋得树枝抖。 “没有过小情小爱,连心动也不曾有,还大谈情爱?” “嘿,你这小子不懂了?情在心中像一朵花,没有遇到适宜的时令,花没有开放,并不等于就不会开花。” 程浩风微微笑着,听臧玄蛟说讲了很多,竟听得对所学剑法似有所悟,决定回去后好好琢磨琢磨。 他回去时已到凌晨,默想着剑法中的每个剑招,参悟其中剑意。 待得悟通,又到了日上中天之时,他又开始画图样,下午再召回工匠,制作又一批略为改良的连胜弩。 他忙着很多事,都忘了罚他交蜂蜜的事,全靠马鸣风和白回风帮他交蜂蜜。 忙到傍晚,凌若风突然到帐篷里来找他,朝他冷冷瞥一眼,又转身出去。 他跟了出去,凌若风站在崖边问:“三师兄,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要是犯了错,被他们捏住把柄,你可以跟我们讲清楚,不要同流合污啊。任何路都可以走,绝路也是路,可我还是希望你悬崖勒马,不要再继续犯错。” “我没有错,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 “你还没错?你看我们云华观成什么样子了?成秦逸的赚钱工具!你敢说你不是为了自己好过些,便利用师门中的人为你铺路?” 面对凌若风的质疑和指责,程浩风大感头疼,向着她叹息几声后,便告辞走了。 原是想轻言细语问出实情,也不知为什么出口便成了这些话,凌若风气得捶捶头。 回淑悦居后,秦逸和黄璧书来收东西,她斥责了秦逸、黄璧书他们一顿,又维护秦沐风,让他别去扫地,也别怕监工来。 秦沐风犟着坚持去了,又把他骂一顿,仍是不解气。 凌若风不懂自己今天为何容易动怒,想很久才想明白,她对程浩风显得不信任了,而她不接受自己不信任三师兄。 这种“不信任”没有得到很好的解释,她感觉到程浩风没那么在乎她。 一个不信任,一个不在乎,那她以前那么多年的等待,不就成了无意义空等? 她气自己,怎么能对程浩风有不信任之心,这是自己要戳破自己的梦啊! 程浩风没想那么多,专心做事,他要理出龙啸风、蔡宝光回的信息重点,找出最有价值的信息。 然后,再让山雀带去信,让龙啸风和蔡宝光密切注意秦逸和赵小锅的动向。 十月初十,龙啸风有个消息传得特别快。 那个消息和军中秘密没太大关系,但及时收到消息,应该对程浩风有大用处。 那消息讲的是,赵小锅回平州后,被赵遗策痛骂一顿,他只是人回去了,寸功未建不说,还把鹿皮袋和敛生石弄丢了。 为了要回鹿皮袋和敛生石,赵遗策派赵小锅以正式使节身份出使秦州,带了很多金银珠宝来换,这两样宝物是用钱也买不到的。 给赵小锅这个机会,也是让他将功补过。 得知赵秦之争,程浩风握拳举了举,这个事儿可以利用啊! 为了不引起怀疑,别人听了小道消息,到处讲赵小锅要来赎东西时,他都不接话。 到了半夜,工匠和监工都疲倦打瞌睡,他让他们吃点夜宵,聊聊天休息一会儿。 “你们怎么尽说大公子的坏话呢?”秦快笑着打断几个讥讽秦逸的人,“有些话,我们私下说说可以,别让大公子知道。” “我们没说坏话,说的实话呢。”一个工匠小声反驳。 “那也少说几句,我是为了你们好。别看大公子一副只会吃喝玩乐的样子,他可精了呢。连二爷都不知道他另有小金库,可不只是攒了点私房钱,是有些生意做了两本账。大公子算得可精了,是想早些掌控秦家,早早做准备。” 听秦快讲出秦逸有小金库,程浩风暗暗记下,这或许是能挑拨秦家内斗的点。 十月十一中午,程浩风带着亲手做的特制小弩,约见秦快。 第四十六章 兄弟配合 春困秋乏,吃了午饭后更是昏昏欲睡,秦快靠在椅子上打盹儿,听到一声呼唤,却是赶紧站直了。 “快小哥,请跟我到客堂谈点事。” 程浩风言语温和,秦快可不敢因此而怠慢他,以前是怕他的剑,如今是怕他不当摇钱树。 进到客堂中,在属于程浩风的小隔间坐定,他拿出一把小弩。 这个小弩小得不似弩,更似个弹弓。 “这是穹桑木所制,小巧而坚韧。机括是百炼钢制成,不易锈不易卡。只此一把,可以藏在袖中当暗器。” 程浩风介绍时,秦快将这把弩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 “多谢程仙师,不知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 程浩风指了指那弩,轻笑了笑:“说得我送东西专为了让你做事一样,不能是好弓配好箭,这把弩只适合你用?我还没讲完呢,这把弩不光可以当暗器用,还可以用灵气催御,我看跟着秦大公子的人,只有你进步最快,能用灵气控武器。” 听如此说,秦逸立刻起身,双手掐诀,那把弩微颤,竟自上箭枝,自开机括! “嗖……” 箭枝飞射,将要射中客堂大门,程浩风一抬手,箭枝停在半空中,再一翻手,已抓住箭枝,递还秦快。 “去山林里空旷的地方试射,在这里太引人注意,只这一把,别人来讨要可没有了。” 秦快挠挠头,笑说:“好,不张扬。得到这能以灵气催动的弩,一时高兴忘了分寸,请程仙师见谅。” 程浩风点点头,又掏出些银锭,让他去添几个菜,再请黄璧书那边的手下人来一起吃晚饭。 “秦大公子和黄大小姐一起管事,我只和秦大公子交好,只怕会得罪黄大小姐。这些小事,也不必上报,请快小哥帮我办好。” 到了晚上,特意提早一刻收工,在帐篷外摆了十几桌酒菜,请了秦家和黄家的跟班儿以及工匠们来吃,云华观众人倒没来。 云华观一位杂役从大门口远远看着他们热闹吃喝,忿忿去找马鸣风,让他管管。 马鸣风摊摊手:“师父都没管,我能说个啥?你是没办法下山喝酒,馋了?我去找三师弟要一点,给你解解馋。” “我不馋!”那位杂役气得嘴唇发抖,“我们来云华观为的什么?为了沾沾仙气儿啊!你看看如今成什么样了,我都觉得丢脸。” 马鸣风伸手重重一扬,响起如雷破风声,那个杂役惊得一愣。 他正要捂着耳朵跑开,马鸣风又憨厚笑了笑,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去,把你该做的做好。我相信我三师弟,你们也该相信他。” 红纱灯高照,酒席上那些粗豪男子们划拳说笑话,十分开心。帐篷里还单给黄璧书的丫鬟设了一桌,她们也说笑逗乐,一年中难得有这般轻松的时候。 程浩风在崖边靠着石栏,独饮看山月,秋风吹薄袖。 他似是满腹心事,忧怀感伤,双耳却在细听帐篷里的闲谈。 那些丫鬟里有两个名为招儿、多儿的丫鬟,最得黄璧书信赖,只听多儿说:“也不知哪一天能不当奴婢,有块自己的地,有个茅草屋,自在吃顿饭,睡个觉。” 招儿声音带笑:“如今是缺了你吃的,还是缺了你住的?到处兵荒马乱,能有个不愁吃喝的安身之处,算你命好了。” “好啥好?咱们家大小姐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晚上发起病来,又咳又喘的,她不舒服,尽拿我们撒气。” 招儿劝道:“你少说这些,咱们家大小姐对下人还可以,只要不犯错,从没少过吃穿,从没克扣过工钱。” “可在她手底下要不犯错,太难了!当初和我们差不多时间一起跟大小姐的有十个人?只剩我和招儿姐了。天天胆颤心惊,睡觉都没睡安稳过。” 这时另一个声音显稚嫩的小丫鬟问:“招儿姐、多儿姐,咱们大小姐到底是什么病啊?我老家那些老头老太太咳嗽、喘不过气,都是到了冬天,还有杨花飞的时候容易犯病,咱们大小姐怎么天热的时候容易犯病?” 招儿讲给她听:“听说大小姐是胎里带的热毒,以前还常流鼻血呢,跟着王仙师学了些调理身体的功法,如今发病时还没从前那么吓人了。” 多儿接话道:“据大小姐的奶娘说,夫人连生几胎都夭折了,为了能多子多福,夫人吃了很多补药之类,但补得太过,积了热毒,咱们大小姐才天生有热疾。” 招儿又说:“你们也别怪大小姐脾气不好,她天生容易着急发怒,夫人心疼她,也就溺爱她,养成她霸道性格,要论内心,只要不惹着她,也不会做太狠的事。” 黄璧书有天生热疾?程浩风以前不知道。当然了,发病多在炎热的夜晚,他也难以知道。 这算是黄璧书一个弱点,他记下了,不知以后可不可以利用这个弱点。 帐篷里传来筷子碰杯碟的声音,又响起咀嚼声,还有她们说闲话的声音,而后听到她们提秦沐风。 多儿说:“咱们大小姐对秦仙师太痴情了,看她天天对着秦仙师画像自言自语,我都要感动了,秦仙师还不给她一点好脸色。要是我,再喜欢也得咬咬牙狠下心不理这人,太伤面子了。” 招儿说:“你们哪里懂大小姐的心?她喜欢秦仙师不只是因为秦仙师长得英俊,还看重他医术高,人品好,最是可靠。大小姐有热疾,你们也知道,要是有秦仙师常在身边,那也许大小姐的病能渐渐好起来。” 她们只是无心闲聊,程浩风却是有心在听,还又因此想到一计。 还要赶工,也不敢喝太多酒,耽误太多事,戌时末,秦快让众人都去做各自的活计。 第二天一早,程浩风去找秦沐风,他已出门,因披枷戴锁扫地很不方便,必须要早些开始扫。 在伏我峰通往唤云峰的路口,秦沐风正在慢慢扫着,枷板由监督他的人提着,他手腕上拴着粗大铁链,每扫一下,铁链在地上拖一下,手腕都磨得起一层血痂。 “六师弟,你先回伏我峰这边,我过不去,我有事跟你说。” 秦沐风正要跨过两峰间山路上设的栅栏,又听身后有人说:“别扫了,回去熬药,我给你带了疗伤的药。程师叔,你有什么话跟他说,等回去了慢慢说。” 听出声音是黄璧书,秦沐风不转回去了,继续扫着:“黄大小姐请让让,别挡着我。” “沐风啊,秦师叔啊,你干嘛跟我赌气?走啊,回去啦。你不扫,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说着,瞪了那监督的跟班儿一眼,那个跟班儿赶紧点头说:“对,我们都是走个形式,不敢真拿秦仙师怎么样。” 秦沐风像没听见一般,继续扫着。 此时放水不严管又怎么样?要真的对秦沐风好,便不该认可秦沐风应当受罚,已经罚了,再来说什么都多余。 “沐风,沐风……你是不是气我罚你?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好好跟我说话,我也不想罚你。” “被罚是因我放了芷君,应该受罚,不是因你们整我,你不必自责。” “都怪那个魔女!你也看出她只顾想练无敌魔功,根本不在乎你死活,你别再想她了好不好?听我一句劝,服个软儿,你该有的都会有。” 秦沐风看她一眼,目光无悲无喜也无怒:“何为该有,何为不该有?扫这山路也好,扫得干净了,更能看清方向。” 黄璧书缠着秦沐风磨了很久,程浩风看着他们不说话。 后来,程浩风撮起唇,对着远山吹了几声口哨,秦沐风抬头望向他。 他重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得挺急,似乎是不忍心再看秦沐风受苦,又似乎是愧疚怕看秦沐风受苦,走那么急其实只因已暗约见面,得快去赶工,不想因杂事耽误正事。 这一天傍晚,程浩风在伏我峰被劈开为两半的石谷石汀上,与秦沐风见面。 他讲了黄璧书病况,让秦沐风想想有没有办法可医治?同时还令黄璧书为了及时用药,而非常依赖秦沐风? 秦沐风答应多想想,两人又分开各走一边,秦沐风回了云华观,程浩风去往镇龙囚玄阵。 他去空旷僻静的地方给龙啸风传信:秦家、赵遗策、闻达等势力,是否有大量物资购进卖出?尽量找到交易凭证。 还问赵小锅带了哪些人,哪些东西,足不足以让秦家的人放弃鹿皮袋? 还请龙啸风多造传闻,把天子之鹿做的鹿皮袋说得神乎其神,让赵遗策加倍重视鹿皮袋。 给蔡宝光传的信则是:秦家商队在甘州通往中原腹地的各关口,有没有发现可疑货物?尤其是军旅用品; 多去秦州城门处望望,看有没有赵遗策底下相关的人出现,别的势力所属之人也要注意; 秦州城中各商铺药铺对药材、丹药的进货出货情况,也要仔细观察,能有具体数目更好。 做完这些,夜色已深,程浩风去帐篷内看了一圈,拜托秦快监督他们做事。 他则回屋洗漱,再去见臧玄蛟,他对玄微剑法所悟最透了,要将悟透之后的剑招演示给臧玄蛟看,听臧玄蛟提些意见。 第四十七章 玄微七式 高悬秋月洒银光漉金波,奇异的墨蓝夜空澄澈无云,镇龙囚玄阵上空剑光星光交相辉映。 十月十二的夜,是今年入秋以来最明亮的夜。 《玄微剑法》基本剑式只有七个,简单而变化无穷,同样的剑招由不同人用出,不仅有不同剑意,甚至剑招样式都有不同。 因此,即便对敌过一百个用《玄微剑法》的人,已经见招拆招无数次,遇到第一百零一个用《玄微剑法》的对手,还是可能完全懵住,无从下手。 “饮露餐霞”,挽剑式! 戥星剑在程浩风手中一旋,旋转出一圈虹光。 和常见的七彩虹不同,这圈虹光最外是刺眼的亮白,最里是暗沉的墨黑,中间是深紫、灰蓝、橘红、赭黄、翠绿五色。 剑气生寒,灵光耀彩,剑在手中似握紧,又似没握紧,剑随意动,绕腕环行。 剑点剑穿,花样万变,或立或斜,灵活至极。 周围气息一凝,那圈虹光忽收,风也骤冷几分,一道弧光亮起,弧光从小扇形瞬间变为半圆形! “七星斩邪”,斩剑式! 这是程浩风以前最常用的攻击招式,也是修习过《玄微剑法》的人多数都常用的招式,一剑横出,斩杀一片!程浩风今日再用此招,剑意之中透出的不仅是斩杀,还是决断。 不惧任何逼迫,不会被一切事物干扰,明明白白的毅然决断。 森寒如冰如霜的弧光一闪即灭,只一刹那,威力已显。 弧光灭,火花起,剑尖炸起一团银色火花,亮得剑尖所指的松林恍如白昼,却又冷得周围乍起凛冽寒气。 “赤心为巅”,击剑式! 程浩风手臂似未动,却暗蕴山岳之力,抖腕发力,剑出做敲击。 做任何事,皆要有赤子之心,没有发自心底的热爱,终究会厌倦,会敷衍。 赤子之心如火,因热爱而付出;赤子之心也冷酷,冷酷是因不容任何龌龊行为玷污那份热爱。 可焚尽一切的火花才熄,镇龙囚玄阵周围重归朦胧,程浩风纵身跃起,又再如流星飞坠,剑与人合一冲下。 “照破永夜”,劈剑式! 剑走轻灵,此时戥星剑却如巨斧,由上而下劈出,重愈千斤,快如闪电。 剑幅极长,夜空中破开一条银亮的竖直裂口。 夜空裂缝未消,程浩风已稳稳立身在地面,横剑去接自己劈出的剑气。 剑气震荡,嗡鸣响起,如在诉说乱世烽烟,也如在歌唱盛世繁华。 “蝉语沧桑”,格剑式! 是防御的剑式,阻拦进攻,护住自身;也是压制对方的方式,比如不攻击对方,只挑挂对方的武器。 是防也是仁,以武胜人,还要以德服人。 蝉不知四季,生命短暂;沧桑是沧海桑田,漫长变化。 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可又有相同,当蝉破土重生,当沧海再复归沧海,谁看到的世界更真切? 人生要防的东西很多,最难防是自己的心魔,不只是修炼之人练功出了差错才会有心魔,平常人的惰性劣性也是心魔。 比如,赌徒难道不懂滥赌伤身败家?他们懂,他们也想戒,但是他们打不败自己的心魔,戒不了。 心魔难防,破心魔要有大智慧,更要有大决绝! 程浩风振腕发力,戥星剑凝出沉重感,转念间,沉重感又迸发无所顾忌的恣意感! 背负得起沉重,但也做得到洒脱。 “光尘无别”,崩剑式! 没有花俏的姿势,手微屈,腕上翘,这一招爆发力猛烈如山崩地裂。 不在意了,一切便没有差别,毁灭! 神也难阻,佛也难挡,魔也不屑,人、鬼、妖与万物皆无可留恋,心与魂都泯灭无存! 程浩风眼中似浓缩了万古荒寂,空无一物才是真正的博大? 等他的目光从彻底淡漠,到逐渐有情绪显露,仿佛已过千百年,已有毁灭与新生的轮回,戥星剑再刺向虚空,剑招又变。 “太玄至微”,刺剑式! 剑光浅淡,威势不如先前几招,程浩风手臂一屈一伸,用剑尖扎刺。 刺剑式也常用,有“刺客”之称,没有“劈客”、“崩客”之称,平常人都可以当刺客。 没受过训练的人不会格挡,也不会挽剑花,但逼急了都会拿尖利物品刺人,当脆弱肉身被刺入,盖世英雄也有性命之忧。 刺,最容易学个像模像样,但也往往只是像模像样,难以发挥最大威力。 刺出一剑,虚空如破,待破裂声响过,程浩风已将所悟招式演示完毕,收势站定。 烦杂之事皆忘,心中空明,此心皎皎如月。 “嗯,有点意思了。” 臧玄蛟给出评价,程浩风的心从空明之境收回,谦卑等着听接下来要提的意见。 “你这《玄微剑法》练得有点看头,只不过好看是好看,威力还差了天远。” 程浩风点头说:“确实攻击力还不高。” “那也不怪你,实战太少,当然少了攻击力。你们没有遇到生死一线的事,晁玄同安排给你们的任务,往往碰见的是同等对手,或比你们略差,是循序渐进攒经验,真正的攻击力,往往是不逼到绝境爆发不出。” 程浩风再点头:“师叔说得对,最强攻击力都是在面对高于自己很多的对手时,通过实战磨炼。师父太讲究温良恭俭让,让我们实战的时候不多。” 战斗激情在,与人对战才不会输了气势。 程浩风向往战斗,臧玄蛟却说:“晁玄同也是为你们好,以绝境激发潜能有风险,爆发了,是大彻大悟大进步;爆发不出来,那就嘎屁了。这么教见效快,但太耗徒弟了,连续收徒只怕也招不到那么多的人去冒险。” 程浩风不由失笑,是呢,攻击力的提高只能看每个人命运,刻意去磨炼,那就成了培养杀手的偏门。 “你也别对攻击力生执念,我挺羡慕你们和晁玄同的师徒关系。”臧玄蛟的声音第一次带出酸意,“你师父比我会选徒弟,你们有缺点,但也还可以打磨。我那三个徒弟,要么是看着别人的面子收的,要么是他们死皮赖脸要拜师,没一个可造之材。”臧玄蛟有三个徒弟,每个徒弟拜入他门下修行的时间都不长,第三个徒弟更是刚入门一年,臧玄蛟便被镇压。 虽属一脉,他们与云华观这一门并无交集,程浩风不清楚他们状况。 “师叔与他们相处不多,又许多年没见,如今应当很有出息了。我还想请教师叔,要想提高实战的战斗力,用哪种方法比较好?” 臧玄蛟冷笑几声:“我那三个徒弟,再给他们几万年也难成大器。我肯让他们称我一声‘师父’,那就是给他们的天大恩赐。诶,你说说你们当下有哪些提高实战经验的办法?” 程浩风一一讲来,首先可以从军,在战场上磨炼,但在战场上能遇到合适对手的时候少,要么是单方面屠杀一般士兵,要么是跟对方的能人异士决斗。 龙啸风便是这般,但要逼对方的能人异士决斗可不容易啊,选准了要斗的人未必答应斗,不愿意去斗的人,又可能偏来挑战。 还有一点,在军中要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不是只要打了胜仗便可以,还得会圆滑处事。 要实战,也可以挑战各方势力,抢夺想要的一切,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不问是非对错,只要不断战斗,不断变强。 林芷君便是这般做的,战力提升非常快,那次她是被围攻了,又有晁玄同和洛玄心在,才狼狈逃走,要论单打独斗,两个程浩风都难胜。 要知道,林芷君入门修炼比他晚,曾也比他功力低一大截,可想而知提升得多快。 不想太血腥的话,入深山老林访散修切磋比试,游天下行侠仗义,也可以提高战斗力,但这样耗时间太长,还漂泊不定。 列御风便是游历天下,去过很多地方,比试过无数次。 他行踪飘忽,师门中有事,要找他都不知道怎么找,发灵符也总要有灵气感应才可互传,列御风常走到一些灵气感应极弱的地方,与他们彻底断联系。 “唔,是这些办法啊,都可以,但也都不可以。” “意思是都算好办法,但对于我而言就不行?” 程浩风语气有点急,为什么他要有那么多限制? “不要急,能促使人爆发的战斗要看机缘,急不来。我关在这儿多久啦?我着急吗?我从来不急。” 话音刚落,猫头鹰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死夜猫子还不睡?敢笑我是?等老子出来,把你们夜猫子的毛全给拔个光光光。” 程浩风嘴角上翘,又赶紧忍住笑,向臧玄蛟告辞,不等他回答已快步离开。 程浩风不敢再多问,也许是镇压在其中太寂寞了,臧玄蛟已在疯狂边缘,再被关下去肯定会疯疯癫癫。 踏上伏我台,程浩风一愕,马鸣风和白回风在大门口等着。 马鸣风在门口石台上转来转去,脚步凌乱,六神无主的样子。 白回风坐在台阶上,两手托腮发呆,肉乎乎的脸上印了指印,红红嘴唇微张,像是馋嘴的小孩等着长辈买糖葫芦回来。 “你们、你们等我买好吃的回来?”程浩风努力笑了笑,三步并为两步走了过去。 “是我们等着给你吃呢!一大堆。”马鸣风没好气的答应。 程浩风朝他笑笑,又弯下腰对白回风说:“别捧着脸,下巴要变圆,嘻,那就真成馋猫了。” 说着伸手去拉开她的手,指尖拂过她粉嫩脸颊,不由身体一僵。 连忙退开,蹦了一步,跳上石台。 白回风歪着头看他一眼,站起来忧虑地说:“怎么办啊?秦快送了好多钱财,堆在你门口像座小山。” 第四十八章 大网迷局 “送钱来不是好事吗?” 程浩风似笑非笑,看看他们俩个,又再看看门廊里秦家的跟班儿们。 他们俩个不吭声了,与程浩风一同往后院走。 到正和居门口,马鸣风问:“那是秦家送的钱财,卖了连胜弩送的,你真的要收?” “收!当然要收!这是赚着大钱了,秦大公子赏给我们的呢,当然要收。” 程浩风高声答应着,还拿起一个盒子放到秦沐风门口。 “六师弟辛苦扫地,还没回来,先把分给他的放在这。” 又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往里搬东西,还让马鸣风和白回风一起搬。 都进了屋后,他以秘语传音说:“这些钱财先放着,我要把卖出去的东西全买回来,再交到刘大将军的营里。” “那要亏很多钱才买得回来,赵遗策他们还不一定愿意卖呢。” “是啊,大师兄说得对,收了这些钱,怎么做都有点对不起刘大将军。” 程浩风胸有成竹地认真说:“我接下来要把连胜弩改一改,说是更好的特制弩,让他们出高价买。而以前的老式弩,咱们可以回收抵换银两。比如一百两银子卖出去的老式弩,咱们五十两银子收回来……” 马鸣风和白回风听明白了,新造的特制弩除了更精致,功用与先前的老式弩没有太大差别,甚至会做一些手脚让特制弩出问题,程浩风是想要收回东西还得赚钱,同时还让赵遗策他们的钱不值“钱”。 三个人互看而笑,程浩风塞了一匣银子给马鸣风,又给白回风几匹绸缎,还让她顺便给凌若风捎了几匹绸缎。 点算了一下物品,程浩风再洗漱休息片刻,又匆匆往帐篷里去监督工匠。 到得中午,工匠们吃午饭去了,他又在伏我峰通唤云峰的路口等着,询问秦沐风关于黄璧书热疾之事的进展。 不一会儿,秦沐风来了,却是和黄璧书一起来的,他只得侧身藏到石头后面。 “沐风……嗯,秦师叔,你别不理我。来,吃一点嘛。” 黄璧书举着一个鸡腿劝说,想塞到秦沐风嘴里。 “我已无需烟火之食,回云华观歇息片刻,喝喝茶便好。” “听话,你重伤未愈,还这么劳累,不吃点补身的食物可扛不住!” 黄璧书拦在他面前,而他猛一转身,又拖着扫帚朝山下走去。 “沐风……” 黄璧书伸手使劲拽他的袍子后襟,他含怒转过头,正要呵斥,忽然又目光一凝,默默转身再向山下走。 他转过头时,角度是从下朝上看,正看到路边一块突出的大岩石后,程浩风朝他望了一眼。 朝前走了百来步,黄璧书一直劝他,却在快放弃时,他又顿住脚步。 他望了望山上,感应到程浩风又藏到了一棵大树后,想着程浩风该是想问关于黄璧书热疾的事,两人没机会私下细说,且套话传递信息。 他举止有异,黄璧书正纳闷儿,只听他忽然说:“能不能在上面那大石头旁吃,铺块油毡,摆上碗筷就行。不想让别人见到你给我送饭,在外面吃省事。” 黄璧书连忙点头,安排跟着的丫鬟快摆开碗筷,又让监视的跟班儿和丫鬟做完事就自去歇着,等喊他们再来。 他们赶紧往上爬山,到那大石头旁边做野餐准备。 秦沐风走得极慢,黄璧书跟在他身边不时偷笑。 笑的人满脸春光,暗想:再硬的铁,又锤又打又烧,最后还不是想锻铸成什么样就锻铸成什么样?这羞答答不敢明着接受我的好,还挺有趣。 不想笑的人又硬着头皮笑,没有男人愿意用美男计。 就算是贪女色的男人也不会愿意,嘴上说是占便宜,实际可和左拥右抱,当花丛风流客完全不同。 待得他俩人在摆好的野餐旁盘腿而坐,程浩风已飞身隐藏在不远处的树上。 掩去形迹,无人发现,黄璧书他们的功力又不足以察觉他气息,可以放心偷听。 “来,你也吃,看你跟我走这么久,也累了。” 秦沐风夹了块鸡翅给黄璧书,她甜笑递碗接过。 “沐风,你好温柔体贴。” “我啊……说不上温柔体贴。只是医者仁心,看你脸色不太好,又有些气喘,怕你生病。嗯,你是天生怕热?这几天太阳烈,将要入冬倒又返夏了。” 黄璧书搁下筷子,伸出手,双眉微蹙含愁说:“我还真是怕热,身体底子弱。你给我把脉瞧瞧,能不能调理好。” 捋袖露腕,仔细把脉,秦沐风认真感知脉象,黄璧书则认真看他。 “这天生热疾没有几副药就断根的办法,只有长期调理,你平常吃哪些药调理?” 黄璧书从袖中拿出两个小瓷瓶,交给秦沐风看:“一瓶药是家里请的医师所配,叫‘惜冷丸’;一瓶是我师父配的,叫‘雪素丹’。” 接过瓷瓶,先倒出惜冷丸看看、闻闻,再倒出雪素丹看看、闻闻。 “都是清心火、润肺的药,能抑制流鼻血,能缓解病发的痛苦,但都不能从病根上去治,不能培养起身体本该有的正气。” 黄璧书双目含情,声音也柔了几分:“那你给我配些调理的药?我有预感,吃了准见效。要是我离不了你的药,你可得时时陪在我身边。” 不知如何接话,秦沐风夹几片糖渍藕在黄璧书碗里。 “沐风,谢谢,你真好。” “不用谢,你的身体要少吃鲤鱼、烧鸡、烤鹿肉这些,可以多吃莲子、冬瓜盅、青蒿汤。” “他们以前都嘱咐过这些,我知道的,来,快吃块鹿肉,这菜主要是给你吃的嘛。” 两人似乎边吃边谈很快乐,其实秦沐风一直在想能不能配出见效快的药,取代正吃的两种药,让黄璧书能为他们办事,还能避开纠缠。 黄璧书则在想,怎么才能将秦沐风套牢些?比如许下个什么承诺,哪怕是话里下套儿套个承诺,只要许了承诺便可永远以此拿捏。 “咦,沐风,你出神想什么呢?快吃呀。是不是想着怎么对付秦逸他们?你要是答应跟林芷君真正断了,以后和黄家共进退,我会帮你。” “哪有想那些?我与林师妹已经了断,没有什么真的断假的断。我虽然恨秦逸,但只要师父不对付秦家,我也不会单去做什么。” 十月小阳春,入冬了仍然暖和,黄璧书心中又是如春的欢愉,又是如夏的闷热。 闷热感是焦急而生,因秦沐风总是不说句要对黄璧书如何,或对黄家如何的承诺,拿话套也套不出。 有闷热感,说话带了火气:“你不再想着林芷君当然最好了,别说她得罪了很多门派,都不肯放过她。单单与妖和鬼为伍这一条,天庭也不会饶了她。你还不知道?以后异类要进入修行门派,要位列仙班,会越来越难,对他们的要求还要更严格。对扆彤焰这类没有正式门派愿意接纳的妖精,更要剿灭干净。” 不远处有根树枝一抖,是程浩风差点儿没稳住身形。 秦沐风也神色讶异:“你听谁说的?天庭不是曾传法旨说要有教无类,让各种生灵都有修行机会,除了罪行极大的恶妖,否则不可乱抓妖鬼精怪,要将所有生灵一视同仁吗?” “我不哄你,这天下快要江山一统了,几大势力只看哪家笑到最后,等凡间平乱,天庭很多法令都要改。除了受天庭庇护的名门正派,别说妖呀鬼的,连一些乌合之众的小门派,还有放诞不听话的散修,都要被训诫严管。沐风,你是云华观弟子,要是再与圣光府交好,那是双靠山了,不怕任何风浪。” 难怪羲明山最近很不平静,是很多事要发生变化了? 久在山中,清静却也闭塞,对各种变革也难敏锐预知。 有没有双靠山不重要,程浩风和秦沐风关注的是前面那些话,天庭是要做什么?是要整肃修行者群体,还是要搞独断专行? 秦沐风又问了几句,黄璧书讲天帝要等天下重稳后,再培植凡间新的势力,建新的规则,同时还要修行势力更忠诚温驯,让有能力有野心的生灵都平和无争了,天下才安。 而对于妖、鬼等异类,还有不受天庭教化的外族修者,则要清洗式铲除,只留全无异心的极少数。 “是你编的,还是有可靠消息来源?” 黄璧书骄傲一抬头:“当然是可靠消息,黄家先祖有一位名讳黄华章,已飞升天庭任职。” 对于黄华章,秦沐风也听说过,黄璧书再会乱编,也不敢拿自家先祖传的天庭之事来乱编。 不只人间战乱,天庭也有明争暗斗,也会改变势力格局么? 秦沐风皱眉,为林芷君他们担忧,程浩风也皱眉,隐隐觉得许多事像张大网将他们罩住。 不久后,秦沐风再去扫地,程浩风也去帐篷监工。 到了傍晚,程浩风正想趁工匠们去吃晚饭,好好静心想想黄璧书说的那些话,可又无暇细想,因收到蔡宝光传信。 信上说,赵小锅将要到达羲明山,已到了秦州驿站安顿来使的成员,随后赵小锅要亲自去找秦逸。 这是来要鹿皮袋和敛生石,而敛生石实际在马鸣风那里,得提前想办法处理此事。 办法还没想出,又听说黄璧书的堂兄黄费到了,要促成秦黄联姻。 晚上为黄费接风洗尘的宴会刚完,黄费竟然半醉来访,他要先来瞧瞧秦沐风长什么样,怎么把堂妹迷得神魂颠倒。 他一来,酒气熏天,还大呼小叫,弄得云华观中闹闹哄哄。 第四十九章 黄费生事 宽肩膀,大方脸,棕黄寿字团花的长袍扯开一半,袒开肌肉虬结的胸膛,乍一看,黄费是个强壮大汉,再一看,腰短腿短,走路内八字,上下两半像用不同的身体拼接成。 “喂,秦逸,你不是说那个你本家小白脸儿住这里吗?绕了一大圈也没看到人,被黄爷我吓着了?” 在客堂外,黄费奇特的身形晃来晃去,秦逸那样的人都得小心陪笑。 “费哥,那个小白脸儿不是我本家,嗯,哈哈,他是被你的威名震住了?” 秦沐风没有被吓着,只是在上药,伤痛折磨得体弱,又被镣铐所缚,只是给蹭破皮的脚踝抹点金创药,已累得满脸是汗。 靠在桌边歇了歇,昏沉欲睡,没听到那边的喧闹。 客堂外黄费他们乱钻乱拱,云华观的杂役们远远看着,敢怒不敢言。 程浩风行到廊下站着,没有去呵斥赶走他们,只看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最近这些时日,他明白了赶跑讨厌的人,杀死讨厌的人也没多大用处,要让讨厌的人彻底没有势力可依靠,再也翻不了身。 十月十三的夜,朗月当空,要在以前,师兄弟姐妹若是聚齐了,遇上清美月夜,程浩风他们会摆上山中鲜果,斟上自酿的果酒,在小花园中畅怀欢饮。 马鸣风讲几个笑话,龙啸风放声高歌,程浩风诌几句歪诗,凌若风画一幅画,列御风吹一首笛韵,秦沐风奏一曲箫音,白回风跳一支舞,他们都想着彼此要长相伴长欢乐。 而今,很多事都在变,程浩风还感到目前一切只是大变化中的极小变化。 黄费和秦逸、还有黄璧书混说混闹,黄费还嘻嘻哈哈朝怡然斋走去,哪知才刚走近门口,忽然被弹了一下! 弹得他一跳脚,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怡然斋门口闪着半透明的灵气光,是晁玄同在警告他。 “堂哥,别惹恼了晁观主。” 黄璧书上前劝说,又让秦逸来扶他朝客堂走去。 黄璧书再凶巴巴指着一个云华观杂役说:“愣着干嘛?你们有没有告诉沐风,我堂哥要见他?只会看热闹,也不知道云华观怎么养了你们这帮废物。” “我们通禀了秦仙师的,他也许没听见。” “他没听见?这理由搪塞我们啦?不懂去催一下吗?说一句动一下,你们不会动点脑筋做事?” 那个杂役拳头攥得“嘎巴”响,最后还是忍气吞声,转身朝正和居走。 “不用催了!哼,叫个我们的人去拖他出来。” 黄费被弹回后,发呆好一会儿了,此时又恢复蛮横张狂模样,拦下那个杂役,挥舞着双手说。 黄璧书过来劝说:“还是让人去催一催,他也许真没听到。” “催啥催?一个小白脸儿,还得三催六请的?” 秦逸挤出个自以为潇洒的笑容,拍着黄费的肩:“费哥消消气,要不然我们纡尊降贵亲自去后院见他?顺便也见见别的人?凌师叔和白师叔都是艳倒八方的美人儿哦。” 黄费眼睛突然睁大,嘴角一歪:“嗯?哈,逸弟说得对,咱们亲自去见见他。” 他们到了正和居,程浩风也跟过去,黄费让一个跟班儿去踹秦沐风的门。 程浩风连忙笑着拦过去:“各位贵客稍等,我来喊我六师弟。” 黄费冷哼一声,要骂几句,秦逸扯扯他,在他耳边简单介绍了一下程浩风,他才没骂出声。 程浩风敲敲门,秦沐风答应了一声,缓慢走过来开门。 等着门开的一刻,秦逸引见黄费和程浩风认识。 门一开,秦沐风斜他们一眼,程浩风扶他跨过门槛。 看清了秦沐风后,黄费眼中闪过异样的光,紧盯着他移不开眼。 发髻半散,双目半睁,清瘦身姿在青绿袍服映衬下,如一竿青竹,一缕发丝在苍白脸颊拂过…… 秦沐风的病态,在黄费眼中不只有别样美感,还挑得他有异常兴奋感。 “好一个病西施!美!啧,美在爷的心肝儿上啦!” 说着还回头笑看黄璧书:“难怪我堂妹对你日思夜想,看来咱黄家人的眼光真还不错哈。” 黄璧书娇笑着微低头,还以为他会帮着说和婚娶之事,哪知他没管那些,咂摸着嘴朝秦沐风走了去。 “爷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玉兔儿,让爷抱抱。” 此话一出,秦沐风愤怒甩开手上套的铁链,带起劲风朝他套过去。 听了他的话,秦逸嘴角直抽,黄璧书眼睛都瞪圆了,突发变故,他们都来不及反应。 程浩风看出这黄费功力相当高,在秦沐风动怒的刹那,黄费已在暗蓄灵气。 “小玉兔儿,这么急,都朝爷怀里扑了啊,咦……啊……” 黄费左手绕灵气光,抓住秦沐风甩过来的铁链一拉,右臂一展,掐算好要把秦沐风稳稳抱进怀里,哪知右臂一沉,抱的却是个凳子? 他急于胡来,没有看到在电光火石间,他刚抓住铁链,程浩风已隔空御来个凳子卡在一旁! 如此一来,他右臂接的是个凳子,程浩风又使劲拽着秦沐风,他虽然把秦沐风拉得很贴近,但秦沐风仍是挺直站着,冷冷看着他。 “唉呀……这是怎么了?我要搬个凳子请客人们坐,怎么搞得一团乱?我太笨了,请原谅,请原谅。” 程浩风这么一打岔,秦逸和黄璧书都反应过来,纷纷来劝解。 趁他们说话,程浩风真的安排杂役去搬桌椅,秦逸却说不用了。 “小花园里不是有石桌石椅吗?去那里坐坐,还不用麻烦。” “夜深天凉,坐石桌石椅不好。” 那里隔淑悦居近,程浩风可不想给师妹们添麻烦。 “爷是何等人?难道还会怕石桌石椅凉?早听说有个小花园挺好看,这边没看头,去那里瞧瞧。” 他们不顾阻拦,闯进小花园,程浩风侧低着头掩饰眼中恨意。 今夜秦沐风遭戏弄,程浩风心中的仇恨比秦沐风更多。 毕竟,秦沐风落得此般,他也有错,不帮师弟报此仇,心中难安。 他缺实战经验,这个黄费正适合用来提高战斗力,要找个因由和他斗一斗,很容易找得到。 只是此刻还不行,得先忍忍气,把他们打发走,再处理一下敛生石的事,别让马鸣风再遇到麻烦。 要提高实战能力,得找高出自己一截的人打,当然也不能高出太多。 比如程浩风此时功力,再怎么爆发战斗力,也不可能灭掉一个天仙,用阴招都很难成功,更别说正面打斗。 黄费正适合,真的很适合用来练剑。这么想着,程浩风脸上不禁带出笑意。 “啧,你看你师兄都笑了,他都同意你给我吹箫。” 程浩风听到这声音一惊,再看秦沐风傲然站在一旁,满脸悲愤,明白是黄费逼他吹箫。 于是凑近前说:“紫星芷梦箫是乐器,更是武器,贵客来访,还是不动武器为好。” “他那箫也能算武器?呵,爷是赏脸才愿意让他吹呢。瞧这小模样儿,再配这箫,真是只小玉兔儿。” 说着又朝秦沐风伸手:“听说你爹只是个采药草的,要不跟了爷?以后有爷罩着你,出身低微也不怕谁欺负了。” 他的手将要挑到秦沐风下巴,程浩风一拽秦沐风! “六师弟,黄爷开玩笑,别动怒打他。” 秦沐风并没有力气再打,只是想侧开身,程浩风是怕他侧身避过了,黄费还要再乱伸手,拽他到身边护着。 “程浩风!你小子装傻使坏,是当爷没长眼睛呢!” 话音未落,一块鸡脖骨似的灵器飞起,朝着程浩风的面门打去! 默运灵气,程浩风心中算着不召戥星剑,能不能躲过这一击? 眼下时机不对,能不直接动武最好先别动武。 念头转得比光还快,那鸡脖骨似的东西还未击至,程浩风已决定用灵气硬挡,不御剑反击。 即将受击,程浩风已准备好承受疼痛,再让他们理亏,打发他们快走,可眼前突然模糊,并没有疼痛感传来! “眼前模糊”是因有水雾缭绕,那块鸡脖骨不得进击。 白回风手托锁心玉瓶,双眸如蕴冰霜,瓶中水雾漫溢。 马鸣风也扬着镇煞令过来:“喂,哪来的痞子?敢在云华观撒野?” 程浩风拽着秦沐风挪开几步,警惕注意着黄费。 “砰……嘶……” 鸡脖骨乱颤几下,突然绷直分裂成几节,每节有细丝相连。 “嗖”的一声,这鸡脖骨朝白回风打去! 马鸣风大喝一声,镇煞令闪耀出光亮红斑,挡住了鸡脖骨! “哟,还不错,挡得住爷的洪荒鸡脖藜!” 黄费收起那鸡脖骨,似乎是在夸马鸣风,却又怪笑着对白回风说:“哪怕挡不住,也别怕,爷只想吓吓你,哪忍心伤了小美人儿啊。你这瓶子不错,可惜你功力太低,爷已经是紫气福地清福仙,你能制住我的时间,只在眨眼之间,我是想陪你玩儿,才等你多禁制我片刻。” 白回风并不接话,转身一甩头,站到马鸣风旁边。 马鸣风看看程浩风,再看看黄费他们:“咋回事呀?我和七师妹去丹房制香没多久,这里咋闹成这样?四师妹还在丹房呢,要不把她也喊过来,痛痛快快跟闹事的人打一架?” 第五十章 黄费作死 在场的人目光皆冷,都不是好惹的,真要打,谁也不惧谁。 黄费在其中功力最高,程浩风他们也不弱,黄费打一两个人稳胜,要对战的人多了不行,更何况云华观要是太危急,晁玄同也会出手。 想要与秦沐风成就姻缘,最不希望打起来的是黄璧书,她微弓着身对马鸣风说:“没有闹啊!马师叔,这儿没什么事,我堂哥喝多了,开玩笑过火了。” 黄璧书笑着出来相劝,黄费知道她想跟秦沐风结良缘,可不愿意跟云华观众人闹太僵。而秦逸在酒席上表示过反对两家联姻,愿意支持黄璧书与秦沐风,黄费也不想招他们两个烦。 “嗯,对,开玩笑嘛!对不住啊,先前喝多了。这打斗一下,脑子清醒了点,见谅,见谅。” 黄费毫无诚意的道歉,双眼在白回风身上乱瞟。 他是想让黄璧书和秦逸欠他人情,可不是真感到抱歉,但白回风真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你看啥看?有事儿去客堂好好说事,别在小花园里乱说乱动手!” 马鸣风先呵斥他了,程浩风又说:“对,我们还是去客堂谈事,我在客堂备了好茶,黄爷需不需要我去泡一壶?” “谁稀罕喝茶?大男人要喝酒,酒是粮食的精华,茶是树叶子水。” 黄费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伸着头对白回风说,“白妹妹,你看我说得对?你还记得?我的父母还认识你的父母呢,我们两家那算世交通好。” 这是与白回风攀交情?还是变着花样儿要哄白回风做什么? 程浩风盯着他的眼神难掩怒气,不想多生是非,只得低下头不看他。 白回风对他并无印象,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白妹妹,我可没乱说!我真见过你……你的画像!这么说,我母亲是黄淑儿,与你父母当了好多年邻居。我母亲嫁进圣光府,你父母给了一张你们全家一起的画像呢。后来,我母亲回娘家还见过你们多次,只不过等我出世,你已经在云华观修炼了。咱们没有直接见过面,可世交通好的关系那绝对没有半点假。” 世事便那么怪,人与人总有各种关系,扯来扯去总能把无关的人扯得相关。 白回风对黄费全无印象,但对黄淑儿有一点印象。 黄淑儿乃是黄鼠狼修成精,还和白回风父母共同对抗专吃人的恶虎。 他们并不是知交好友,为了自身利益暂时合作,但也算是个交情,不能否认相识。 秦逸看白回风还是态度很冷淡,笑着装出温柔样子:“白师叔,费哥没骗你。我说过白家和圣光府有交情,还想请他们带我去白家看看。我早知道费哥的母亲也是从大槐坡出来的,你看我诚心诚意想找人牵线,对你够认真了?来,大家都是朋友,也别斗来斗去。” 以前对白回风调笑,秦逸是想占口头便宜,这些时日常常见到,竟觉得白家比黄家适合联姻,白回风是个能让人省心顺心的女子。 “对,既然都是朋友,那一起到客堂坐坐。黄爷想喝酒对?我们端酒出来就是!” 为了少些祸事也为了体面,程浩风强压怒火,朝黄费礼貌笑了笑。 只是黄费不领情,白了程浩风一眼,又去缠秦沐风。 黄璧书和秦逸也怕他说出太下作的话,将他往客堂拉,毕竟是名门正派所出,再张狂也得顾点面子啊,黄费是真在乱来。 程浩风左手五指搓了搓,想象着把黄费捏碎,再把碎末搓成细粉。 原想找个时机和黄费切磋,在众人面前打败他,可此刻想用他来练剑。阴着去袭击他,不露面,一次又一次把他打伤。 在客堂正中坐定,秦逸让人搬了酒菜来。这正中不属于任何一个云华观弟子,是相聚谈事所用,因此很宽敞。 黄费喝了一杯酒,又乜斜眼看向秦沐风:“这个堂中间和青楼大厅差不多,小玉兔来吹箫助兴!听说白妹妹舞动时如飞鸿踏雪,跟他一同献艺,让爷高兴高兴。” “我对你母亲记得不多,但至少还记得我已能化人形,她才出嫁,你比我岁数小得多了,别‘妹妹、妹妹’的叫。” 黄费打了个酒嗝儿,拖声懒气地说:“你年纪比我大,修为比我低,谁强谁是大哥。再说了,你这娇滴滴的小模样儿,可不就是个小妹妹?” 白回风懒得再和他说话,转身朝外走,秦沐风也跟着朝外走。 黄费身形一闪,拦住他们,伸手朝白回风脸上摸去。 白光乍亮,锁心玉瓶旋转而出,隔在了脸和手中间,白光之中再发蒙蒙青光。 青光有细细毫芒,如雨丝,如冰花,散发着湿冷之气。 黄费的手像被冻住一般,哆嗦着不听使唤。 矮身低头,从阻拦下钻出,白回风再往外走。 锁心玉瓶只冻了黄费一瞬,他很快又再伸手拦去。 先前因没防备,别人来不及帮忙,此次再拦,隔得最近的秦沐风甩动铁链缠向他的手,程浩风和马鸣风也跃身过来,掏出武器怒视他,连秦逸也走过来拉他。 黄费扯住秦沐风缠过来的铁链,怪笑说:“看我跟你师妹调情,吃醋啦?放心,对你们同样宠爱,以后跟我回去,建个‘通吃楼’养你……” 调戏白回风,秦逸嘴上说着却没做,带了玩笑态度,还说要见白父,真有找白家联姻之心,这已经让程浩风有杀他之意,黄费居然真敢动手动脚,还同时在调戏秦沐风,程浩风连慢慢与黄费斗的耐心也消失。 用黄费来练剑不行,得用来祭剑! 他脑海中极快的形成一系列计划,只是得需要臧玄蛟帮忙,把黄费暂且打发走,要先探探臧玄蛟帮不帮。 此刻,只要他还不能直接伤到云华观中的人,尽量不先出手。 得激起他的贪欲,以后才有出手的理由,不是直接挑战他,是得用别的事引开,用别的东西来让黄费死了还不用担责。 心中恨极,程浩风绷着的脸反而浮出笑意:“黄爷的话说得让人脸红,我的师弟师妹可都害羞了。这样,让我七师妹先回房,六师弟留下来陪你。七师妹不通世俗人情,我改天训她几句,劝劝她,要不然只会扫兴。” 秦逸连声附和:“对、对,白师叔脾气不好,到时候气急了打起来,把晁师叔祖招来可就麻烦了。” 朝门外挥了挥手,表示白回风可以离开,黄费又向秦逸挤眉弄眼说:“逸弟的心思我看出来了,不让你为难。” 说完后,指指秦沐风,再对程浩风说:“让他留下来陪我,那就搬个凳子来,让他坐我旁边,专给我倒酒。” 程浩风“嗬嗬”笑了两声,朝黄费点着头,又到秦沐风身边耳语几句。 都是可灵气御物之人,虽是“耳语”,别人也都听得见,无非是劝秦沐风要懂得能屈能伸,哄得黄费高兴了,都能过得舒坦。 他们只注意程浩风说什么,却没注意到他袖间撒下蜜蜡粉,沾在秦沐风的袖口和手腕。 吃喝笑闹起来,秦沐风不情不愿的陪坐在黄费旁边,先前只是让他倒酒、夹菜,后来竟让他喂酒。 秦沐风端起酒杯,凑到黄费唇边,突然森冷一笑! 看不懂这般笑是什么意思,黄费正要问,突然耳朵背后一疼,他猛一侧头,秦沐风趁势将酒杯压低,朝他脖子下一倾! 酒全流在他身上,秦沐风站起身,手忙脚乱要找帕子帮他擦。 他捂着耳朵背后,高声嚷嚷着:“谁暗算爷呢?出来!” 程浩风递给了秦沐风一张帕子,趁着递的一刹那,又往 帕子上撒了点蜜蜡粉。 “啊……哟……” 黄费惨叫出声,秦沐风刚一靠近,他后背一疼,紧接着腋下又一疼。 “黄爷,让我帮你把酒擦干,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酒浸进皮肤有点疼?” “别,别,你别靠过来。我咋觉得我像是被跳蚤咬了?长这么大,还没被跳蚤咬过,听佣人说比蚊子叮了还疼还痒?是这么咬的?唉哟,这、这,这屁股上又咬一口!” 黄费左抓右挠,什么都看不到,偏偏咬得难受,左瞅瞅右瞧瞧,盯住秦沐风: “是不是你长了跳蚤,跳到我身上了?” 秦沐风脸一红:“跳蚤啊?嗯……很可能是我长跳蚤了……我这扛枷戴锁的,也不方便洗澡。前两天扫固本院的时候,在狗窝门口扫了很久,那条老黄狗长了跳蚤的,估计跳到我身上……” 他不是装的脸红,是真的脸红,三师兄出的什么馊主意啊?他可从没说过这种胡拉乱扯的谎话。 “你……唉、唉,先去那边坐着。” 黄费指了指一个角落,又朝秦逸说:“你们怎么让这样一个美少年扫狗窝?暴殄天物!明天不许让他扫地!” 秦逸点点头,又陪他喝了两杯酒。 程浩风还以为招来老黄狗身上的跳蚤,黄费会急着回去洗澡换衣服,哪知又坐下? 秦逸提醒他沐浴更衣,他还说:“不用麻烦,我一开始没注意才被咬,这会儿灵气外放,跳蚤根本近不了我身。” 看他是赖着不肯走了,程浩风有点着急,借口上茅厕,去问秦快有没有别的事需要秦逸处理。 “还真有事找大公子,赵小锅刚到了羲明山,在固本院等着呢,只是看黄爷在,我们不敢去打扰。” “赵小锅以使者身份来赎东西,那是正事啊,你们快去禀告。放心,有我担着,打扰到了他们也没事。” 第五十一章 猎人诱猎 刚和秦快讲完事,正要返回客堂,程浩风又被凌若风叫住。 “三师兄,你们最近在胡闹什么?所做所为全无半分问道求仙者风范。” 深知凌若风性格如此,换成平时,程浩风也不会与她计较,今晚心情烦乱,还喝了些酒,便再难忍让: “如何才有问道求仙者风范?总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一切事漠然视之,头脑中只有规矩,只有道门仪范?那这样的人我当不了,我只想问问他们是木头还是石头?” 他每反问一句,凌若风的脸色就阴沉一分:“你暗骂我是木头、石头!你是不是早对我不满?呵,总算痛快说出来了!” 程浩风偏一下头,摊了摊手,苦笑说:“你这么问,我怎么回答?你不觉得这让人为难吗?我要是说确实对你不满,那连基本的礼貌都没了。要是说并没有不满,你又得追问既然没有不满,为什么我们意见总是不一样,为什么总是不肯听你的?在你的认知里,只要不顺从你就等于讨厌你。我怎么回答都不会对,那且不回答。” 凌若风气得要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总是互呛,她明明想多亲近三师兄的。 “好,不说你有没有对我不满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做太下流的事,想要以后飞升入天庭任职,天庭要查过往日常表现。” 她哪知这话,又正触着程浩风的逆反点,他不管是从前修道求自在逍遥,还是如今求强大守护所愿守护,都从未把入天庭任职当过目标,她想不到这句劝说怎么又引来程浩风怒气? “天庭要查,我会怕么?天庭给了我什么?功力是我自己努力修的,不管天庭承不承认,修为层次都不变,天庭只不过给一个认证。我行事只求无愧天地,是苍天大地,不是天庭帝尊这个天帝。” 天与地当然是修道者最该敬的,但是掌管着众修行者的实际首领还是天庭帝尊,此天地非彼天帝,敬不敬天地都无所谓,天地无私也无差别心,天帝却是极可能会对不敬者施加惩罚的。 凌若风怕再说下去,程浩风会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只得自回淑悦居去。 程浩风也赶紧回客堂,打着哈哈儿说笑,还自罚三杯。 看他饮完三杯,黄费朝他竖竖大拇指:“豪气!你们这些长年在山上修行的,少见你这么豪气的,难怪逸弟愿意跟你化敌为友。不过,你刚才说谎了?刚才秦家的跟班儿来通禀,让逸弟去处理啥呀啥的,是你让跟班儿来说的?你都什么仙阶了,不可能去茅厕,体内有污秽都随浊气排出,哪需要去茅厕?” 被点破后,程浩风也不尴尬,还大赞黄费聪明又细心。 又笑谈几句后,秦逸看着黄费的脸色问:“费哥,我这真有事要处理,咱们先回去,改天再来欢聚畅饮?” “改天没兴致了,也没啥事,让底下人处理嘛。” “费哥,这是关乎秦家和秦州的大事,我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 “什么大事?耍得高兴最大!” 秦逸愁眉苦脸,带了哀求语气说:“赵遗策的鹿皮袋我们扣着,赵小锅上山来要,底下的人处理不好呀,真要我亲自去才行。” “不许走,这儿多好玩,去做事有屁的意思!” 黄费拍着桌子吼起来,众人都闭嘴不敢再说话,安静下来。 秦逸连忙陪笑,低声说:“嗯,听费哥的,不走、不走。” 他们又喝酒玩闹,黄费还让人给秦沐风解了锁链,让他去好好洗个澡,再来吹箫助兴。 这怎么总惦记要让秦沐风吹箫助兴? 程浩风用眼神示意秦沐风先听安排,走一步看一步,总想得出办法应付。 已是丑时末,再耗下去,丑时寅时卯时,等卯时中刻到了也快天亮,还有很多事没安排好,程浩风难免焦急。 越急越想不出办法,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利用一下黄璧书。 他也不愿利用女人,可这黄费太难对付,是黄璧书把黄费引来,黄璧书又愿维护秦沐风,只有从黄璧书那里找突破口。 打定主意,又把要说的话想一遍,再示意让黄璧书多劝着黄费,然后约着秦逸出门透风醒酒。 一到外面,程浩风立刻秘语传音:“秦逸,你愿不愿意把鹿皮袋交还赵遗策,愿不愿意娶黄璧书,愿不愿意秦黄联姻失败引两家关系闹崩?” “当然都不愿意!”秦逸也秘语传音,“鹿皮袋不可能还回去,我也绝不娶黄璧书。至于两家会不会因为联姻失败闹崩,我顺着黄费,还不是为了别闹崩?等心闲下来,要找找可以不联姻,又让两家关系紧密的办法。” 程浩风语速很快说道:“我有好办法,让黄家主动来说不用联姻,保证不联姻还不闹崩。但是,鹿皮袋可以不归还赵遗策,却也不能秦家留着。” “我们也没想留鹿皮袋,那什么得了鹿皮袋得天下的幼稚话,我们可不信。只不过还了赵遗策,相当于灭了秦家威风,我们可不能让各势力觉得秦家好欺负。我们不留着也不还,准备卖掉,或是送人收买人心。” 程浩风看看左右,再很有压迫感的盯着秦逸:“我的办法就是把鹿皮袋送人,送给黄费!你明白其中关窍吗?” 盯得秦逸低下头,他却又忐忑抬头望天。 月色如霜,屋顶上真的结了薄薄白霜,霜色相映,满目是灿烂的银白。 程浩风遥望霜月,真怕秦逸不同意此事,所以讲完后不敢细看他的表情。 秦逸紧闭双唇,思索许久才答话:“也只有这么办了。” 两人回到客堂,喝了两杯酒后,程浩风笑对黄璧书说:“你对我六师弟一片深情,是不是他想要什么,你就送他什么?” “那也要我送得出来的啊。他要是星星要月亮,我也摘不下来。但除了这些,好吃好玩儿的,我都给他想要的。” 黄璧书一边说还一边给黄费倒酒,想着将黄费灌醉,秦沐风也好脱身,哪知黄费千杯不醉? “他要是想当皇帝呢?”程浩风笑得一副奸滑模样,“他经脉受损严重,只怕再难修成高阶仙位,转而想要得人间极品富贵呢?你帮不帮他?” 黄璧书还没回答,黄费大声嘲笑起来:“他这小玉兔儿样子还想当皇帝?哈哈,谁会服他管?” “那可不一定,得到了天子之鹿做的鹿皮袋,他肯定会有与各位霸主一争之力。赵遗策还是个太监呢,靠着鹿皮袋不也成了新王,离皇帝宝座只差一步,我六师弟总比他强。” 程浩风说这话时,却朝黄璧书看,对她指了指黄费,又指着秦沐风摇摇手。 秦逸接话说了几句,每一句都在贬低秦沐风,趁黄费听他说话,程浩风再向黄璧书摆了摆手,又朝黄费抬了抬手。 看他举止怪异,黄璧书找借口说再取些酒,朝外走去。 程浩风跟上去:“那些杂役可不知道我藏的好酒在哪里,还是我取出来。” 在门外,黄璧书用秘语传音问他:“你指来指去什么意思啊?” “我和秦逸想把鹿皮袋送给你堂哥,又不想做得太刻意,先提个话头儿,我六师弟可不想当皇帝。” 黄璧书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他们的意思,同意配合! 程浩风再真去取了一坛酒,与黄璧书同回客堂。 黄费还在和秦逸说鹿皮袋的事,秦逸说得天花乱坠夸大鹿皮袋的作用,黄费一句句反驳他。 程浩风插话道:“秦大公子,你别光说鹿皮袋多神奇啊,倒是拿出来用用!要不会用,就交给我六师弟,他不光精通医术,还精于卜算,让他算算那鹿皮袋到底和天下气运有关无关?” 秦逸白他一眼:“你当我傻呀?给你们了,绝对是找各种借口不还。” 他们争执的时候,黄璧书突然说:“我看你们还是把鹿皮袋交给我堂哥,你们功力太低,真和天下气运有关,你们也承受不起大气运。再说了,沐风真要当了皇帝,还不得有三宫六院?得把我晾一边。还是我堂哥当皇帝好些,有遭冷落的皇后,没有被驸马抛弃的公主。” 这些话说得黄费哈哈大笑,却又说:“我才不信什么天下气运系在鹿皮袋上的说法,不过,倒还真可以试试让黄家姐姐妹妹当公主。至于鹿皮袋,逸弟他们得的,我可不能夺人所爱。” 他这么说,程浩风他们却明白了,他先前真对鹿皮袋不感兴趣,此刻却是被激起贪心。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个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费哥,别人要是抢这鹿皮袋,我绝不答应。可你想要,我立即双手奉上!你可比什么刘都、赵遗策、闻达有君主之气!” “逸弟,别这么说,我们还是饮酒作乐开心些。” 秦逸马上显出不被信任的委屈样子,高声说着朝外跑去:“费哥不信我对你的钦佩敬仰之心?好,我这就去拿鹿皮袋。” “好啊,得真拿来给我堂哥,不许赖掉!” 黄璧书跟着跑了出去,像去监督秦逸。 “黄爷,我们去劝劝。秦大公子说给就给,倒显得你故意逼他给鹿皮袋一般,别让秦家长辈不高兴。” 黄费狂也是在比他弱的人面前狂,秦家有几个比他强很多的老人在,他可不敢惹那些老人。 再加上他喝了很多酒,虽说没醉,可也没平常清醒,当真和程浩风一起出去。 送他到了伏我峰通往唤云峰的岔路口,早有秦家的人来接他。 看他走远,程浩风心中绷紧的弦终于松了松。 再以最快速度返回云华观,让秦沐风趁着暂时不受罚,多疗伤,多恢复。 又去找一直在房中生闷气的马鸣风:“大师兄,别怪我,跟他们混也是没办法。快借我敛生石一用,不能让赵小锅发现敛生石在我们这里。” 最难攻破的是,思维壁垒 在一个美丽而封闭的山中小平坝,生活着一群温顺软弱的小白兔。 群山遮挡了风雪,也阻断了通往外面世界的路。 好在那块小平坝土壤肥沃,长满绿油油的嫩草,兔儿们不愁吃喝,比山林里别的小动物过得滋润。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群狼,兔儿们的生活陷入危机。 为了打败大灰狼,有一只怪兔说:“我们不要气馁,不要恐惧,要联合起来对抗大灰狼。” 怪兔和别的小白兔长得不一样,但也吃草不吃肉,还从小与它们一起生活,兔儿们默认它也是兔子。 兔儿们联合起来了,可惜打了几次败仗,牺牲了不少同类,它们信心受挫,意志不再坚定。 大灰狼说:“你们别自不量力来挑战狼,还是你们彼此竞争。反正战斗也要牺牲,不如把竞争中失败的弱兔送来给我们当食物。” 兔儿们不断内斗,淘汰的那几只小白兔被吃掉,但兔子们为同类流的同情泪不多,庆幸没有被吃的笑声很多。 更多的时候,是在分析淘汰者为什么失败?这些议论有利于提高竞争力,让自己一直不被淘汰。 竞争压力越来越大,兔儿们的技能也越来越强,为了不被淘汰,它们拼命要胜过自己的同类。 它们非常累,可它们停不下来,停下来会被淘汰,会死啊! 这时,怪兔又站出来说:“ 我们这么努力,我们不要只学辛苦竞争的技能,我们学点别的谋生技能,还有攻击的技能?目的呢,不求消灭大灰狼,至少缩短狼兔差距,让大灰狼也有压迫感,改善一下竞争环境。” 有一些小白兔真的改变了,不再只是和同类相争,它们懂的更多,也在狼群面前争取到了一些话语权。 狼群不想让兔儿们话语权再增多,又颁令:“已获得话语权的兔,可以和大灰狼联姻,从此跃升为狼阶层。” 一开始,有话语权的兔儿们不愿联姻,坚持为小白兔发声。 可后来,这些高等兔发现,它们在兔群中威望高、地位高,但都是虚的光荣,没有实际好处,吃的还是草,只有跟狼群联姻,才有肉吃、有酒喝! 兔狼联姻开始,为兔发声的高等兔表面还在为小白兔发声,实际考虑的却是维护狼群利益。 随着时间推移,狼选联姻对象也选长得好看的兔,不怎么选聪明高等兔了,毕竟难控制。 仔兔的梦想,不再是打败狼群,甚至都不是成为高等兔了,它们生存与竞争的目标是成为狼阶层,千方百计得到大灰狼宠爱。 大灰狼对兔子们的要求越来越苛刻,还将兔子们分为三六九等,兔子们接受等级划分,还配合狼群对低等兔嘲笑、打压。 为了让狼群满意,兔子们十分顺从,还是要招来打骂。 但是,不论被咬得遍体鳞伤,还是被赶出聚居地流浪,只要狼想起某兔了,召某兔回到狼阶层,某兔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兔儿们的生活越来越艰难,是为什么呢?是前生做孽,今生受报?下辈子要投胎为狼啊。 怪兔说:“不要争宠,不能只懂讨狼的欢心,要参与各项事物,要不怕辛苦磨炼,暂时的安稳终究被狼掌控,只有自己懂很多才不会被蒙骗,才是长久的安稳。” 别的兔反对了:“被大灰狼欺辱,那只一时的,大灰狼爱我们的时候,对我们还不错呢。要自己什么都去弄懂,那天天风吹日晒雨淋多辛苦啊,还有不可预知的风险。跟着大灰狼,要受哪些疼和累是明摆出来的,忍着忍着就习惯了。那些不可预知的风险,是藏在暗里的,说不定等不到被狼吃,便夭折。” 怪兔说:“总得搏一搏!未知的风险也有未知的机遇!” “你怎么那么多事?安安心心当只乖兔子多好?” 怪兔不再劝,有些明白别的兔子思维了,它们宁愿被吃,也不愿意与大灰狼斗,因为被吃掉是一瞬间的疼痛,而辛苦学习、搏命争斗、或去别的地方找草,要受长久的艰难困苦,它们要眼前的安逸,不要长久却遥远的安逸。 怪兔自问:“为什么它们能忍受,我不能忍受?为什么我向往天空的自由与尊严?” 怪兔不断寻找着答案,不停思考着兔生。 终于有一天,怪兔子发现:原来我不是一只兔子,我是一只苍鹰啊! 鹰,不是必须吃草,可以吃鱼、吃小田鼠、吃蛇…… 苍鹰单一个都不必怕大灰狼,有相搏之力,不怕被吃;且不愿争斗也可以远远飞入高空,各占领地,互不冲突。 从前的烦恼,只是为兔儿们想得太多。 而兔儿们不听它的建议,是很多兔子一直都知道,苍鹰有撕咬吞吃它们的力量! 兔儿们不能说秘密,还对怪兔不断贬低,不断打压,不是真的觉得怪兔不如它们,是它们骨子里在害怕,害怕怪兔发现自己本是苍鹰。 苍鹰展翅飞去,注定是不同世界的生灵,要改变别的生灵思维,何其可笑? 鹰的世界属于天空,翱翔! 第五十二章 贪婪陷阱 月光朗照,马鸣风出门来,目光充满疑惑看着程浩风。 这个三师弟一向不喜欢对人说心事,虽相处很好,却常常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月下的程浩风五官模糊,更令人难以看透。 马鸣风默默往外走,出了观门,再朝石洞方向飞掠。 程浩风也一路沉默跟着,他心中感激,大师兄想不通他所做的事,但不会恶意揣测他,总是尽力支持他。 到了石洞里,马鸣风找出藏的敛生石,交给他:“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不稀罕。三师弟,你可千万不要行差踏错呀。实在藏不住,交还赵小锅,咱也不缺他这点东西。” “大师兄,放心,我不会做昧良心的事。我需要设局,也不知能不能设成,这敛生石是诱饵之一。我只针对恶人行恶事,黄费、赵小锅、秦逸都不是良善之辈。” 马鸣风拍拍他的肩,他打起精神笑了笑,两人又各自走开。 马鸣风回云华观去,程浩风潜藏身形往独角峰而行。 在独角峰挨近溪流的一处,有一个水滴石穿而成的小小坑洞,程浩风将正对坑洞的一个突出岩棱掰掉,那里便不再滴水。 用灵气引出坑洞里少量的积水,将敛生石裹了几层,小心翼翼放入其中,再搬了碎石把小坑洞填满。 看起来似乎那里从未有过小坑洞了,程浩风还不放心,又撒些蜜蜡粉,引了许多蚂蚁爬来,还撒些沙土、死昆虫、甜软野果在旁边,便于蚂蚁做窝在其上。 退到林中,遥看那一处藏物地,看不出有异,加上敛生石本可以敛藏气息,用灵气也难感知,应当已万无一失了,程浩风才准备返回。 可他忽然听到独角峰上有异响传来,是扆彤焰逃跑,还是有人来营救? 程浩风藏到树后,屏住呼吸朝那边看,是个绿衣黄裤的瘦小女孩跃下独角峰,此刻正弓着腰涉水而过。 那瘦小女孩也是羲明山的人,名唤柳欢儿。 没想到会偶遇柳欢儿,程浩风大感诧异,她和扆彤焰还有什么关系么? 柳欢儿是獾成精,土生土长于秦州城外柳树沟,有些小能耐。 几年前,萧家投奔秦家,柳欢儿偶见萧年,芳心暗许,但萧年无意于她。 她不气馁,缠上了萧年,还追到羲明白山来。 哪知卜算峰万藏阁的主事见她有些天赋,便收为弟子。 万藏阁在羲明山上参与事务很少,柳欢儿又是不算特别优异的弟子,因此没什么存在感,众人对她的印象也只有她痴恋萧年。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弟子,偷偷来见扆彤焰,大有蹊跷。 程浩风记下此事,却没有深想,他要做的事情太多,无闲心多理其它。 等柳欢儿走远,程浩风才走出来,向镇龙囚玄阵而去。 朝镇龙囚玄阵恭敬稽首,他朗声道:“有事相求,请师叔助我。” “嗯哈……欠……” 臧玄蛟似乎刚睡醒,声音都带了懒洋洋的感觉:“帮你啊嗯帮……说事儿,别那么多虚礼。” “请助我除掉一个仇敌。” “嗯?啥?”臧玄蛟的声音陡然高了,“让我帮你杀人?欠了人命债,晁玄同要叨叨叨烦死我。” 程浩风仍保持行礼姿势,讲出所求之事:“不会让师叔背上命债,只是引了那人来后请师叔困住他,别让他乱跑乱叫。我要是打不过他,也不必援手,我自会承担一切后果。我要是除掉了他,还请师叔帮我掩盖,不让别人发现是我所做。” 风吹松林“沙沙”轻响,臧玄蛟沉吟片刻后,低声说:“帮你一回。你别忘了把该练的练好,忙你的去。” 程浩风告辞回去,先回房洗去满身酒气和泥水气,换好衣衫后又往帐篷去监工。 他已无需睡眠,但仍然十分疲惫,主要是心累,只盼着事情都能照预想的解决,好清闲自在歇两天。 在本男峰固本院中,秦逸要让人去取鹿皮袋,黄费推辞不要,黄璧书又劝着黄费收下,吵吵嚷嚷。 被吵醒的万金勃,搂着衣裙半掩半露的娇妻出门来:“别争来推去了,待会儿赵小锅要来逼你们交出东西。先想想怎么应付那家伙,这会儿还把他晾在山门口坐冷板凳呢。” 黄璧书立刻附和:“也对,先打发了那家伙,再不慌不忙细谈。堂哥,先送你去仙客厅歇下,明天再谈。” 黄费又吃又喝又闹,折腾了大半夜,也感到倦怠,去了仙客厅歇下;黄璧书回了晓初院自己房中休息;秦逸安排人去看看赵小锅的情况,也回房休息。 入山大门旁有个值夜的小亭子,守门的人不让赵小锅进山,要等里面管事的来召唤才可以。 轮班守夜的人换了两班,赵小锅还坐在亭子里干等,他又不敢硬闯,只有不断央求守门人多进去通传几次。 十月十四上午,黄璧书、黄费、秦逸还在酣睡,赵小锅在山门外走来走去。 而程浩风在细验每把造出的连胜弩,趁人没注意时,他会择一两把连胜弩,朝其中注入灵气,使之暗留裂痕。 过了午时,黄费终于睡醒,唤人去把黄璧书、秦逸叫来做陪,商量再去见秦沐风。 仙客厅在人泽峰,峰脉横斜而起,所以坡度不大,往上是本男峰,往下是初女峰。 这三峰靠近山下,坡度较平缓,相隔较近,一般弟子都只在这三峰来往,很少去伏我峰、唱雪峰那些地方,只因要爬山都得费很多体力,消耗大量时间。 人泽峰有天图牌坊,因是横斜而起的山峰,视野广阔,可看尽山下田园与城池的美丽风光,观景最佳处修一道高大朴拙石牌坊,过了牌坊便如走进画卷,“天图”二字就是取“天然图画”之意。 人泽峰最平坦处修有三清大殿,修得庄 严宏伟,一般游客和祈福的人只到此处,不再往山上走。 三清大殿斜后方是仙客厅,由一栋三层砖石楼房三方围合成一个大院子,用以接待贵宾住宿。 仙客厅修得豪华而不俗气,除了主体建筑用砖木瓦石,边角都镶金嵌玉。 用的玉是次等青玉,这青玉算不上优品,杂色多,光泽上也不润,显得干涩,是蜡质光,还有粗糙瑕疵、成绺裂痕、夹沙杂质,做玉镯、玉佩、玉坠当然不好,但用来修台阶、修栏杆、贴外墙围边那是奢侈。 墙角四棱皆有金边,雕花门窗也填金、描金,那不是金粉所刷,是真用金子做成金丝、金箔装饰。 远远一看仙客厅,青玉墙围、青玉台阶、青玉栏杆皆玉润青光,粉白墙壁如雪,青翠琉璃瓦溢华彩,金饰雕花门窗闪金辉,阳光照耀下,让人直观感受“金碧辉煌”的词意。 曾有人不解,为何仙客厅修得如此富丽堂皇? 晁玄同告诉他们,接待贵宾之处,是对外展示的,各样东西要显得隆重才是待客之道,并且要展示煊赫贵盛,才使人心生敬畏。 俗人的敬畏心,往往不是一开始就敬德敬义,而是从金银财宝而起,要是建个草庐只会让他们生鄙薄轻视心。 至于会不会因贪图享乐,而影响修行,当然不会,原因很简单,山上修行者并不住在这里。 山上多数建筑是许多年前所建,晁玄同参与监工建造了大部分,羲明山是当年礼朝皇帝赐予他建观立宗派,他是羲明山的主人,可他从不以主人自居,与后来依附的各脉都很友好。 这仙客厅建好,晁玄同只来迎接重要宾客,千年之久也只来过不到十次。 黄费这些人倒是把仙客厅一切视为该有的享受,在这十月十四中午的酒宴上,大呼小叫着要这要那。 听他又提要秦沐风来陪酒,黄璧书先找借口推托:“他正被罚,进仙客厅不方便,堂哥,到了羲明山也总得守点规矩,要不然我师父和万师伯、刘师叔他们都不高兴。” 秦逸也说:“你以后再找机会玩儿秦沐风,我这正愁死了呢,那个赵小锅让人头疼,脸皮太厚了,都多久了,还赖着不走呢。” 抿一口酒,黄费问他:“昨晚喝得昏头昏脑的,光听你们说鹿皮袋啥呀啥的,你们是咋弄到的,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秦逸把关于鹿皮袋的前前后后细节说了,黄费听得有些入神。 看他这般,秦逸朝秦快挤了挤眼睛。 秦快趋前说:“黄爷,容小的插句话,那鹿皮袋是天子之鹿的皮做的,那感觉啊,远远看着都不一般。可我们二爷说不要为了小小物件儿丢了名誉,原本那赵小锅是被俘虏了,鹿皮袋算战利品,可刘大将军答应了他们用金银珠宝来换,咱们就得给出去。我们大公子呢,真不想给,不是图东西,是看不起赵遗策这做法!” 重重拍一下桌子,黄费高声说:“可恶!俘虏还想把收缴的战利品要回去?哪有这种歪理?把俘虏放回去没杀,都是给他们天大的恩德了!” 秦逸惨兮兮地说:“没办法呀,两方交战,他们厚着脸皮要来换回东西,我们不给的话,就输理了,显得不讲仁义道德。” 黄璧书轻哼一声,对黄费说:“堂哥,他们厚着脸皮来要,表明这东西真的重要,你替秦家把赵小锅打发走,只有你才配用那鹿皮袋。” 这边,黄璧书和秦逸给黄费拱火,山门亭子外,赵小锅心头的火是不拱也旺。 下午的太阳晒得人烦躁,守门人还冷嘲热讽,赵小锅终于忍不住了,揪住一个守门人的衣领把他扔得老远,又踢翻另一个守门人,另外的守门人要来拦,他已经气冲冲飞奔上山。 第五十三章 挑虎斗狼 树影飞退,腾跃如猿,赵小锅很快到了云光台;黄费听说他闯山,冲出仙客厅,几个起落间,也到了云光台。 “给黄爷站住!哪啥锅啊锅,识相的赶紧溜回去!” 黄费叉腰而立,指着赵小锅喊。 他没见过赵小锅,可是凭赵小锅那满脸愤怒来闯山的模样,也认出他是谁。 但赵小锅分不出他是谁啊,看他从山下下来,只以为是羲明山某脉的弟子。 “让开!再拦着,小心丢了命!你们羲明山拿了东西不还,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耍赖的?” 说着已亮出武器,竖眉瞪目,威慑黄费。 鹿皮袋是赵遗策的法器,赵小锅只是暂用,他自身常用法器是一对铜锤。 黄费见他真要开打,倒反而冷静下来,摸着下巴仔细看他。 铜锤是力量型重武器,通常是身体高大壮实的人用,这赵小锅的身材并不高大,举着一对铜锤总像是要体力不支快晕倒。 先前急于冲上山,赵小锅以为黄费是一般弟子,想着像对付守门人那样三下五除二解决,此时被盯着看得心里发毛,才发觉惹着了厉害人物。 修行者感应极灵敏,对方是强是弱,往往不需要交手也可判断个大概,更何况黄费比他高出足足一个阶位? “哈哈哈哈哈……” 空中爆闪几道金蛇狂舞似的电光,又响起“噼哩啪啦”的骨节碰撞摩擦声,伴随黄费的大笑声笼罩住了赵小锅。 是“笼罩”,而不是某个招式具体攻击某处,是全方位的笼罩全身攻击。 洪荒鸡脖藜不再是一串鸡脖骨头串起的骨链,而是变成很长很大的整根鸡脖子,形成龙卷风式的古怪漩涡,将赵小锅密密实实围在当中。 出手就是绝招,黄费想要一击必杀! 他知道秦逸、黄璧书他们已经追来了,此时不显威风何时显? 赵小锅心中绝望,但所受屈辱爆发出无尽怒气,怒气催发不屈的意志,让他有反抗之力。 一锤砸出,又一锤砸出,那巨大而扭曲的鸡脖子似东西晃了两下,没被砸破一点。 至于在不远处以灵气催动法器的黄费,更是毫发无损。 “啊!啊!啊!” 洪荒鸡脖藜猛一弹,赵小锅被弹得横飞,又极速坠地,他张大嘴发出了三声高喊。 一声喊是疼得惨叫,二声喊是不甘心,三声喊是狂聚灵气要搏命! 搏命,他原本是贪生怕死,可有时候失去某些东西,活着也没滋味,那不如舍命一搏! 赵小锅提出用鹿皮袋绑架马鸣风是为了立功,只要有功绩,在赵遗策手下他会过得更好。 赵遗策没有儿女,也不可能有儿女,他是赵遗策血缘最近的人,赵遗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要是他们能得到天下,他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不能得到天下,他们也可以占山为王。 绑架马鸣风用鹿皮袋,只因装进鹿皮袋后,除了金仙及以上的高阶位修行者,别的人难以逃脱,赵遗策没有主动给鹿皮袋,是他说了一声便拿走。但也是赵遗策默认了的,要不然他没出平州已经被追了回去。 他明白这是赵遗策有意给他立功机会,可惜好机会被程浩风他们搞成了大笑话! 他好容易捡回命去,又好容易得到赵遗策原谅,还让他带了金银珠宝来赎回鹿皮袋和敛生石,他真不敢再出错了! 他最后那一声搏命大喊发出后,两个铜锤强力互敲,敲击声震耳,发出了雷鸣般巨响。 黄费心中一紧,神情严肃很多,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可蹦达太凶了也难抓稳。 如雷轰鸣响起,赵小锅嘴角渗出鲜血,但他笑了笑,冒险用引雷绝招,最怕会出招不成,还因承受不住威力,自己受反噬而死,他终究是用成了! 铜锤敲击的雷鸣声引动真实雷鸣声,一声又一声,晴空打雷之声,让程浩风他们都跑出去仰头看天。 “轰!” 赵小锅再举锤敲向那巨大鸡脖子,伴随着雷鸣而起的还有金色电花,巨大鸡脖子缩短一节! 再敲再短,很快变回一条骨链! 黄费认真对敌,他必须尽快拿下赵小锅,不能在羲明山丢了面子。 黄璧书看他神情变化,知道这赵小锅于他有些棘手,于是喊话为他助威:“赵小锅,你投降,还能留你一条生路!洪荒鸡脖藜可不是一般法器,是我大伯母找到一块洪荒之时的碧鸡化石,打磨炼制成的,但是有先天凶性在其中,我大伯母压服不了这法器,直到我堂哥出世,因天生可以克制其中凶性,才收为法器。这般神奇的洪荒鸡脖藜,你怎么可能打得败?只不过是我堂哥不想杀你,只想让你主动求饶,才没下狠手……” 说这些话,对赵小锅还真是干扰,见这洪荒鸡脖藜古怪特别,他还真想知道来历,于是不由自主听黄璧书说,丢了好难才得来的先机,被黄费再一次压着打。 实际上,说是压着打还不确切,应该是“扬着打”。 这黄费用洪荒鸡脖藜时,不是别人用鞭、链、带等软长武器那般,站得直,抖抻了武器打,是下蹲半矮着身,专打对手的下半身。 为了避让,赵小锅一次又一次跃起身,看着就仿佛被他用洪荒鸡脖藜扬飞起来。 赵小锅混身是血,快要支撑不住了,可他不想投降,这一次侥幸能回去,也会落得生不如死,还不如死在羲明山。 在他绝望闭眼等死之时,却听一声高喊:“住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放了他!” 然后,他感觉自己轻飘飘落地,有人托住他,将他稳稳放在地上,又有人来给他上药。 “刘师叔……” 秦逸喊了一声刘郭,责问的话还没问出口,黄费抢先怒问:“你脑子抽抽了呢?帮着外人?” 刘郭安顿好赵小锅,转身板着脸对他们说:“刘大将军早上派人快马来报,把鹿皮袋归还新王,幸好今下午赶到了,再迟一刻,你们就惹祸了。” 黄费不服:“惹祸?是立功?我们要除去赵遗策的左膀右臂啊!” 刘郭斥道:“你们懂什么?龙师弟与赵遗策在平州反复交战,这几天赵遗策的人都避而不战了,只煽动百姓高骂我们是‘小偷’,闹得军心动荡。龙师弟禀奏刘大将军,还了鹿皮袋,要和赵遗策他们在战场上硬碰硬开打!” 刘郭早已到紫气福地清福仙修为,比黄费功力高,又代表刘大将军传令,他们不得不听。 黄费冷哼一声,不和刘郭告辞,自往仙客厅走:“哼,这个龙啸风真是多事。” 秦逸追上前,拍拍他的肩,挤眼笑笑:“只有费哥才配用鹿皮袋,不要生气。” 到了仙客厅,刘郭派人去问秦逸,准备怎么把鹿皮袋送还? 他说:“不用催,我们秦家已送上了鹿皮袋,让赵小锅问留守在驿馆的人。” “还是亲自交到赵小锅手里好些,敷了药,派人送他,没见到鹿皮袋,他还不肯走。” 秦逸生气地说:“答应还他们了啊,还不满意?鹿皮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又不会用,不可能让我随身带着,存在家里的库房呢。我刚刚发灵符,让家人把鹿皮袋送去驿馆,他的随从收没收到,他不会发灵符问啊?还赖着不走?” 等赵小锅回了话,的确收到秦家送去的东西,他才下山离开,此时已到傍晚,秦逸和黄费又摆上酒席。 程浩风趁工匠们吃晚饭,找秦快问了赵小锅、黄费相争情况,记着招式,一个人去小花园中比划。 比划完,对黄费和赵小锅招式有所了解了,才停下来歇息。 白回风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停下时,才朝他招招手。 两人相对而坐,都羞涩轻笑,不说话,只眉目传情。 不久后,他准备要告辞,再去监工,白回风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打开一看,盒中是几粒雪白泛金色的丹药。 “养神丹?我近来耗费精神,正需要用。” 程浩风也不推辞,开心笑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笑容如和煦的春风。 白回风痴痴看着他,觉得他好看,真的很好看。 在白回风心里,三师兄是和六师兄完全不同的好看,不在于样貌的好看,是能令她不由自主被吸引的好看,所以不管三师兄做的事有多么难以理解,她都不相信那些传言。 挥了挥手,白回风先转身离开,她知道三师兄还有事要做,又舍不得离去,那由她来先告别。 仙客厅内,黄费和秦逸的晚宴气氛沉闷,所以饮了几杯酒,吃了一点菜,便匆匆撤下。 但说着要歇息的黄费没有歇下,而是潜藏身形去了固本院中秦逸的房间。 秦逸迎他进门,从暗格拿出鹿皮袋:“感受一下,这天子之鹿做的鹿皮袋,是不是透着威严,还带了阴冷感?” “好!真是好东西!逸弟,你可真聪明!” 黄费高兴收下鹿皮袋,可没高兴多久,半夜时,赵小锅被人抬上羲明山! “管事儿的都给我出来!给我们假的鹿皮袋,敛生石呢,假的都没有,根本没还!” 秦逸出去高声应道:“鹿皮袋还了就是还了,我们分不清真假,反正还了。另外什么敛生石,我们从没见过什么破石头!” 吵闹不休,后来刘郭提议,让赵小锅带人去搜。 天亮了,已到十月十五,才搜到云华观。 听说是来搜敛生石,马鸣风神色紧张,扯扯程浩风的袖子。 程浩风轻松笑笑,对赵小锅说:“请进,随便搜啊。” 第五十四章 玄蛟看局 从云华观大门口搜到后院,再到丹房,把晁玄同的怡然斋也搜过了,连地缝儿都不放过,还是什么也没搜到。 赵小锅是以使臣身份来换回鹿皮袋和敛生石,带的随从不少,除了留下两个人在驿馆看管东西外,都带到山上来搜查。 他们人多,搜查得也快,搜一遍没搜到,又搜第二遍。 还是没搜到,又把人分散到各峰,各自再搜第三遍。 赵小锅在山上搜查,消息早已随灵符传得很远,平州城里的百姓都私下谈论此事。 大营中,龙啸风唤来几个平州当地士兵,让他们去找父母亲人相聚,送些礼品并传些话。 十月十五的下午,平州城中不少人交头接耳,对信得过的人说:“新王的人咋搜来搜去还搜不到鹿皮袋呢?是不是天意已定,他没有争夺天下的机会啦?” “少说这些,小心被新王那边的探子听到。我看啊,还是秦家的人私藏了鹿皮袋。” “不,不是秦家藏了!据新王那边的人说,发现鹿皮袋是假的,立刻去秦家搜,也没搜着。上报新王,他和鹿皮袋有感应,断定是在羲明山方向。” 他们争论着,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最后都有一个一致看法,不管真鹿皮袋落在谁手里,总之是脱离赵遗策掌控了,看来他已无气运,将要落败。 搜不到,赵小锅还是赖在仙客厅不走,要他们交出鹿皮袋和敛生石。 秦逸去撵他:“真当羲明山的人好欺负?再敢耍赖,信不信让你走不了?你搞清楚,是我们抓了你,那些东西才扣下,不是我们去偷的!” 赵小锅喝着茶,慢悠悠吃了糕点,才接话:“不管以前怎么扣下,我们如今是在商谈怎么换回东西,你说你们抓了我,你们胜了,可我们不是在比试,没有把鹿皮袋和敛生石当奖赏对不对,是不是不能乱扣呢?最关键的一点,你们秦家收了礼品,是几大箱的金银财宝啊,当然得守信用还回东西!” 秦逸说已经还了,他说是假的,还有一样连假的也没有,吵来吵去没吵出结果。 傍晚之时,赵小锅的人还在搜查,惹得跟班儿、杂役、丫鬟们都讨厌他们。 招儿、多儿奉黄璧书之令去给黄费送吃食,一个仙客厅的杂役与她们打招呼,又诉苦:“你们还好些,能走动一下,我们都等在这廊下一天了,还不让走呢。搜来搜去搜个没完,身上的油泥都让他们搓干净啦。” 招儿平静答话:“你们这里来往的人多,当然要重点搜查。” “诶,问你们句话,嗯……”那个杂役往四周看看,见无多余的人,才说,“你们大小姐嚷着要秦家把鹿皮袋送给黄爷,送没有?真的鹿皮袋该不会是在黄爷那里?” 招儿摇摇头,没有说话。 多儿快人快语:“有个啥呢?刚得到鹿皮袋的时候,我们亲眼看到秦大公子把鹿皮袋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放进一个铁盒子,再放进一个木匣里,让人带回了秦家,临走还再三嘱咐。可这最近几天,哪见过秦家的人上山来送东西?” 略一思索,那个杂役说:“鹿皮袋真送去秦家库房,秦大公子没带在身边?那他说要送给黄爷,也是句不靠谱的空话,就算秦大公子真要送呢,秦家的大爷、二爷、三爷不一定答应。唉,怪了,从秦家送还的鹿皮袋,怎么会变成假的?” 多儿翻了个白眼:“鬼知道怎么变成假的了?秦大公子说什么送给我们黄家,可不就是一句不靠谱的空话?害我们被赵小锅怀疑上,把我们大小姐的闺房给翻成了乱鸡窝!” 招儿轻拍她的手,低声说:“别多话,快回去,晚了又要问东问西。反正秦家还了他们的东西,至于真的假的,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与我们无关。” “是,是,也许是他们自己换成了假的,故意挑事呢。两位姑娘慢走啊。” 她们走远,赵小锅由人搀扶着走过来。 那个杂役鞠躬说道:“赵爷,帮你套话了,没问出什么,也许真和黄家无关。” 赵小锅递了个眼色给随从,随从拿出块碎银给那个杂役,又搀扶着赵小锅走了。 望望羲明山高耸入云的顶峰,赵小锅心中问:四哥和鹿皮袋的感应不会出错,到底被他们藏哪儿去了呢? 夜幕降临,赵小锅终于让人暂时别搜了,都撤回仙客厅去。 安排好工匠继续做连胜弩,程浩风悄悄去往独角峰方向。 他没有淌水过去,只是遥看藏物之地,心中想了很多。 原本,他想说敛生石被扆彤焰捡了去,再加上鹿皮袋的事,引得几方混战。 等斗得差不多了,再抛出秦家,指出他们替换真的鹿皮袋是送了黄费,让赵遗策不肯再和秦家合作,让赵小锅对付秦逸,他再趁乱把黄费引去镇龙囚玄阵除掉。 到时候,黄家会怀疑秦家、会怀疑赵遗策他们,却不会怀疑云华观的人。 不会怀疑,却会责怪云华观的人,毕竟是程浩风他们把黄费拉进事情里。 这样一来,云华观可能要和秦家、黄家彻底闹翻,依目前形势看,这么做风险太大了,会难以控制局面。 更何况,说扆彤焰拿了敛生石,她要是不配合,别人起了疑心,更容易把整个事情搞砸。 程浩风想除去黄费他们,但不想云华观名誉受损,万一失败,也不能让云华观众人受牵连。 他要把计划稍微做些改变,却想不出怎么做,要让一个计谋完美,很不容易。 正忧虑时,又看到柳欢儿掩藏形踪朝独角峰而去。 柳欢儿掩藏行踪只是让巡山的人不发现,对于功力比她高的人,很容易根据气息发现她。 程浩风藏在树后,没有跟上去,今天山上来去的人太多了,万一跟踪被发现,又要再生事端。 过了半个时辰,柳欢儿返回了,比之来时,她的神情轻松很多,脚步也显得更轻快些。 程浩风以前认为自己很熟悉羲明山上的一切,熟悉到不需要刻意去了解,近来发生许多事,他又觉得根本不知道羲明山的实际状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决定把这些事跟臧玄蛟说说。 来到镇龙囚玄阵旁,一边行礼一边说:“有些事想请师叔分析一下。” “是想问那个什么袋子在哪儿?听那些巡山的人说了一天了。我也不知道啊,我再聪明也不可能算出没接触过的人把东西藏在哪里。” “不是,请你分析林芷君、扆彤焰的事,那鹿皮袋的事我已清楚。” 臧玄蛟让他说说,他讲了发现柳欢儿见扆彤焰的事,又提出疑问:林芷君和段梦柔明显早在联络,段梦柔的目的是救臧玄蛟,林芷君的目的是什么?要说林芷君是要练魔功,既然已经逃出去,便抢了绕指柔红线快去练,怎么无声无息什么也没做?柳欢儿能见扆彤焰,也就能跟段梦柔里应外合救扆彤焰出去,怎么快二十天了还不来救? 臧玄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认为林芷君、段梦柔的人,包括赵小锅能闯进羲明山只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巧合,比如段梦柔是谋划几百年,多次失败多次总结经验,才略有进展。林芷君是得了段梦柔相助,赵小锅不知是得了谁相助,或许是那段时间乱,他趁乱上山,又凑巧被我发现。” 臧玄蛟笑了一声:“嚯,你发现他是巧合,他上山来绑架马鸣风绝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羲明山上有内奸?” 秦家和赵遗策有生意来往,已经算是资敌行为,这直接放人上山,就是潜藏的奸细啊!羲明山上的人,都这么不可靠了? 臧玄蛟说:“不谈赵小锅,就算林芷君,除了馨柔苑的人在明着帮她,定然还有人在暗着帮忙,而且必定是属于羲明山的人帮,她才混得上山,又顺利逃得出去。” “帮林芷君的人,明显是柳欢儿啊,只是不明白他们怎么不救扆彤焰出去。” 臧玄蛟笑着否认:“不,不是柳欢儿。她是和这些事有相关,但不是主要出谋划策的人。她的地位和能力不足以帮得上大忙,只是跑腿儿传信。” 事情比所预料复杂,程浩风想不出还有谁有可能是,皱紧眉头。 “你把林芷君上山各种情形,你所见所听全细细讲来。” 臧玄蛟这么要求,程浩风又再仔细讲述。 “你说林芷君抢了洗心琉璃盏,又要抢绕指柔红线,为了要练魔情独艳曲?据我所知,练魔情独艳曲用不着绕指柔红线。” “用不着么?也许我记错了,她是为了别的原因去抢?萧家的人还联合各方保护绕指柔红线。” “萧家的那个人,有古怪。听你说来,他很多言行不合常理,只是我没有亲眼看到,没有亲耳听到,难以说具体细节的古怪,你自己好好回想。” 细想当时,程浩风也觉出萧年的古怪来,先是阴阳怪气挑拨各方,后来围攻却没有出现。 只不过当时场面又乱,心情又烦,没有注意到萧年。 “萧年……萧年为什么帮她们?” 臧玄蛟声音里带着疑虑:“也许不是帮助,是故意要促使林芷君彻底激发魔性?” “那么做,难道对萧家有好处?” 今夜月已圆,明月让夜色更美,却始终照不透黑夜,程浩风心中疑云重重。 臧玄蛟长叹一声,无尽惆怅在其中,话语也低沉了些:“你对于白回风的来历还没有全信,你始终对我有戒心,那想不想听我讲讲林芷君的前世今生?” 第五十五章 芷君魔性 “不是我不信你所说,是信了又如何?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也不能改变目前所处的困境。” 臧玄蛟言语玄乎:“知根本,才可明所求,才定得下将来方向,而将来方向正确,命运才会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听我细讲关于林芷君的事。” 碧莲心海是八大派之一,在约一万年前则是一处圣地,看守圣地的人一代传一代,终成一个大门派。 碧莲心海之所以是圣地,便是因供奉着欲净明珠,而林芷君前生是欲净明珠珠灵。 碧莲心海的海并不是海水之“海”,而是心海之“海”,是不知从何时代起的无数神仙心念所汇成心海,化为似幻非幻的一个妙境。 妙境中碧叶田田,莲花香雅净洁,能让一切恶念、杂念消解,许多功力已高,心境却难以圆融的修者,都渴望能进得碧莲心海妙境,以期尽快心境圆融。 这妙境的运转,关键就在于欲净明珠。 “欲净明珠”顾名思义,能净化欲念,本是无数神仙的柔善平和之气结晶凝为珠子。 碧莲心海中有渡心浮舟,载着洗心琉璃盏,在洗心琉璃盏中盛着溥心银鱼水,水中漂着欲净明珠。 欲净明珠本是令修者净心洗念,谁知欲净明珠吸收了太多冗杂欲念,竟生出一丝魔性。 有魔性,同时也有灵性,竟化生出珠灵,天庭众神仙怕这珠灵走上邪路,以后为祸苍生,便引她投胎人间,让她在人间多受磨炼,磨去魔性,修炼得道。 要让珠灵投胎,也不是马上降生人间,得等到合适的机缘,成为契合命格的凡人。 于是,引珠灵去幽冥等待投胎,珠灵不在,欲净明珠还在,只是少了灵性。 在引珠灵去幽冥时,珠灵挣扎想乱跑,踩翻了洗心琉璃盏,溥心银鱼水倒在了碧莲心海中。 水混一处,再也分不清哪些是幻水、哪些是常见水、哪些又是溥心银鱼水,碧莲心海也从幻出的妙境,变成真幻掺杂。 幸喜碧莲心海的人有秘法维持妙境不破灭,除恶念杂念的功用虽然不如从前,还是能让人心平气和。 当时,珠灵驾着渡心浮舟飞逃,后来抓着珠灵,渡心浮舟不知去向。 臧玄蛟得知这些后,也曾去寻渡心浮舟,想引出欲净明珠和珠灵,吸收降服后,那会功力大增,还能使珠灵归顺认主。 只是没有寻着,连天庭的神仙也没寻着渡心浮舟。 约一百年前,渡心浮舟在玉真宫上空出现,三天三夜悬浮不落,光影中可见种种逍遥快活景象在舟上浮现。 过后,忽然不见。 紧接着,便是林芷君入门拜师。 这些事,程浩风也曾记得,当时只以为林芷君天赋好才有异象,不知是早有渊源。 一边听臧玄蛟讲着,一边想着,他想不出欲净明珠在碧莲心海上是什么样子,竟觉得碧莲心海像个大钵,洗心琉璃盏是钵里的冬瓜盅,溥心银鱼水是冬瓜盅里的甜鲜汤汁,而欲净明珠是汤汁中泡的一颗大鱼丸! 这么想着,嘴角不禁上扬,这碧莲心海的欲净明珠当真有宁心奇效,只是玩笑般观想感应,已让人破忧少烦。 渡心浮舟是送欲净明珠入碧莲心海之物,自也非凡,哪知众神仙都寻不着,被林家一对平常夫妇得到? 幽冥之主看出珠灵与那对夫妇有缘,便让珠灵投生于这家。 因有渡心浮舟相随,林家的家主和管事者知道林芷君来历,还曾想控制她,但一是难以控制,二是林父反对,才没能得逞。 后来洛玄心发现,试着引走渡心浮舟,还真能引走,便有意收林芷君为弟子,将她导向大道正途。 洛玄心去收徒前,还曾与臧玄蛟商议。 月照松林,幽静中有几分诡异,程浩风心中说不出来的古怪滋味。 洛玄心强烈反对秦沐风与林芷君结为夫妇,定是和欲净明珠有关,秦沐风受那么多苦,最终还是只能屈从命运么? 他又想到自己,未来将会怎样?他很怕守护不了想守护的一切,不敢多问白回风的事,听了与永恒天石相关的事,也不愿多去想,倒也不是不信臧玄蛟,只是不敢相信。 程浩风攥了攥拳头,收摄心神,不去想太多,先把目前的事弄清。 “这般说来,林芷君的入魔条件,有渡心浮舟、洗心琉璃盏、溥心银鱼水?这三样起了变化,才会彻底激发她的魔性?” 臧玄蛟赞许道:“你也算聪明,不错,正是与这三样有关,与绕指柔红线无关。宣扬要用绕指柔红线,要么是联合说出来迷惑别人,要么就是萧家有意误导。” “但萧家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弄不好,萧家会出大乱子,萧家已经被匈傩人逼得离开丹州,来依附秦家。再搅进这些事,更容易彻底败落。” “萧家怎么甘心丢掉丹州?肯定是要借林芷君之事,放手一搏。” 程浩风不解其意,臧玄蛟讲起绕指柔红线的特性。 绕指柔红线能让使用者用来捆情,但独有萧家可以用之控制人。 臧玄蛟曾经夺走过绕指柔红线,本是为了让自己少受情绪干扰,用着用着竟被萧晗笙控制,差点儿成为他的傀儡。 萧晗笙是萧家先祖,曾故意让不少人盗去绕指柔红线,再暗暗控制。 有萧家血脉的人不仅可以操控绕指柔红线来役使人,还可以用来当普通武器直接对敌,用的时候可以如网用、也可以如绳用。 当年要不是臧玄蛟功力高,又警觉,就只能被萧晗笙利用。 后来,臧玄蛟得了大机缘,功力突飞猛进提升,萧家更对他没威胁。 “师叔的意思是,萧家人用绕指柔红线能控制住别人,但对方功力高到一定程度,便可以摆脱控制?他们不怕林芷君摆脱控制,报复他们?你们当年的事,萧晗笙如今已在天庭任职,你被镇压,发生不了大冲突,而现在的萧家没有功力很高的人,又开始衰落,林芷君跟段梦柔联手报复,他们无法抵挡。” 臧玄蛟笑了几声,再语气无奈地说:“洗心琉璃盏可洗戾气恶念,也可以洗去仁善心,全看操作的人怎么洗,他们抢了洗心琉璃盏,肯定知道怎么用。” 程浩风思索着,林芷君与段梦柔是合作,是想救出臧玄蛟,而萧年是欺瞒想控制林芷君,控制了后要做什么? 不知最终目的,以眼前形势来说,肯定是要让林芷君彻底入魔,变得非常强大,成为他们的手中刀,助萧家夺回丹州,称霸天下。 而晁玄同和洛玄心肯定不会让林芷君变成那样,定然要阻止,那么云华观、玉真宫很快会和萧家发生冲突。 臧玄蛟让他阻止这一切,既为了晁玄同、洛玄心他们少受伤害,也因为他需要欲净明珠,林芷君彻底成魔,欲净明珠也就无用。 魔,对于平常百姓是一个可怕又模糊的名词,他们说不清什么是魔,便以为魔是一个天生与神仙佛菩萨对立的可怕族群,才有魔族、魔王、魔界之说。 其实,哪来天生的魔? 神,有些是忠勇之士死后,天庭所封;仙,很多是凡人修成;佛,佛之中的如来佛祖也曾是凡间王子;都是修正道而成正道,并非天生。 魔,又岂有天生? 魔有很多种的差别,一些人不理解的行为,不合当下常规的事情,不同于大多数人观点的看法,都被称为是“入魔”。 还有一种魔,是疯魔痴狂,对一件事执着到极点,没了理性判断。 还有练功出了岔子,灵气不走经脉正道,不按常规方式运行,那也是走火入魔。但这种走火入魔,有的是被蒙蔽心智,以消耗自身的方式提高功力;而有的不过是经脉受损,引发身体受伤,导致残疾。 都是“走火入魔”,练功出了岔子变残疾的人,也并没有变成什么魔鬼怪物啊。 而说林芷君彻底激发魔性,这种魔,是真正的魔,是心性彻底改变,暴虐嗜杀,阴狠毒辣,只想毁灭一切,不问亲疏远近的全毁灭。 但像臧玄蛟这个“邪魔”,他做了很多违反规则的事,他还妄图改天换地,但他仍然顾念与晁玄同、洛玄心的同门之谊。 提及萧家,臧玄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 最后又提段梦柔只以为林芷君修炼魔情独艳曲能强大,不知其中险恶,让程浩风要想办法提醒。 讲了这些,程浩风自然也明白留着扆彤焰不救走,是要保个双方信任的人质,消息互传也互信,还有他们定然会盗渡心浮舟,也是为了盗取时能有人接应。 程浩风心中不由焦急,事情太多,也太复杂,还不能对别人完全讲明,他可能应付不了这么多事。 臧玄蛟让他只按计划行事,林芷君的这些事且静观其变。 等有机会,再让段梦柔、林芷君、扆彤焰顺从听之,不被萧家利用。 时光飞逝,又将天亮,程浩风告辞离去。 十月十六清晨,程浩风原想先回云华观,再去见扆彤焰探探消息,经过路口时,听不远处传来吵嚷声。 循声望去,在通往唤云峰的山路边,一群人闹哄哄说着骂着,居然是在责怪白回风帮着他交蜂蜜。 第五十六章 相互挑拨 旭日东升,薄雾清岚袅绕山林,壮丽又神秘,只可惜嘈杂吵闹声破坏这风景,程浩风冷眼瞟着声音传来之处。 他所站的位置,一边通往云华观,一边通往唤云峰,因罚他们禁闭,通唤云峰的一个拐弯处设了栅栏,两个秦家跟班儿倚着栅栏。 在栅栏的这边是白回风和凌若风,还有一位云华观的老仆妇;另一边是柳欢儿和别峰一些女弟子。 “不能收白师叔的蜂蜜,她故意卖乖,弄得凌师叔的心意送都送不出去!” 这是两位师妹都帮程浩风,结果凑在一起,闹出矛盾了? 秦逸的跟班儿巴不得收两份,原本不会有这种矛盾,定然是谁故意挑起事端。 他太忙了,完全忘了还被罚交蜂蜜的事,如果不帮着他交,秦逸又得借着由头搞花样刁难。 但挑矛盾的人,似乎在针对白回风,这是助人为乐,怎么还被责怪呢? 其中声音最大的一个是柳欢儿:“凌师叔帮程师叔交过蜂蜜,得到感谢。她也跟着去帮忙交,不是趁机讨好是什么呢?她讨好了程师叔,就让凌师叔没机会接近啦!还好意思说没有破坏他们的友谊?这种心机女的蜂蜜,你们不准收!” 这个柳欢儿是在挑拨云华观众人关系?还懂得利用原有纠葛,看来对他们挺了解啊。 程浩风还不曾发觉有人查过他方方面面,以前真是活得糊里糊涂。 白回风央求着秦家跟班儿:“两份蜂蜜,算为两天不行么?为什么非得选出其中一份?免了明天要交的多好。” 秦逸的跟班儿正在犹豫,眼睛看看这罐蜂蜜,又看看那罐蜂蜜。 柳欢儿快嘴接话:“当然得选其中一份,必须得从你和凌师叔之中选一份。留着一份当明天交的,哪算什么?算一人一天轮换来?” 这话明显另有所指,凌若风的脸色阴沉,严厉瞪了白回风一眼。 白回风着急辩解:“我说的是那样能少交蜂蜜啊,你扯哪儿去了?蜂蜜都带到这里来了,再带回去也麻烦。” 柳欢儿歪嘴一笑:“我说的也是交蜂蜜啊,我没扯哪儿,你自己歪想到哪儿去了?别看你辈份比我高,功力比我高,我还真不怕你,真瞧不上你那狐媚样子。只有我们凌师叔才是坤道典范,高贵大气、端庄稳重。你呀,就是故意挑巧活儿,专在程师叔面前显出你的好。” 第一次帮程浩风交蜂蜜的是凌若风,后来秦逸他们偶尔收了双份,有时凌若风忙,便只有白回风所交,她们先是不清楚的,柳欢儿她们嚷出来才知道有这事,都说是白回风跟着讨好。 柳欢儿是万藏阁浦念生的徒弟,本生长于秦州城外柳树沟,对秦州附近地方都很熟悉,凌若风常差遣她办事,都把柳欢儿都当成凌若风一派。 帮凌若风办事的各峰弟子不少,这两年属柳欢儿跑腿最勤。 但凌若风胸怀大志,纵然对白回风有不满,却不会在意那些小事,要不然也不会二十多天了,也没发现秦家跟班儿有时收了双份。 柳欢儿闹这些,定然不是凌若风授意,而是扆彤焰让她来挑拨。 只不过,外人都会以为是凌若风与白回风争风吃醋,安排了柳欢儿来闹。 这样一来,白回风明显要被嘲笑,要心中烦乱;而凌若风表面上会赢,实际还是会被嘲笑,被影响心绪。 可是白回风还在老老实实解释:“三师兄帮我制过香囊,出于报恩我也得帮帮他,还有他后来忙着制造连胜弩,是大师兄提议帮他分担事情,我没有刻意讨好,也不知道四师姐还帮着交了……” 凌若风冷哼一声:“你理由可真多,是我想刻意讨好三师兄,行了?” 说着,将她那罐蜂蜜拿起,扔给了柳欢儿:“给你们,省得争来争去,搞得我多小气似的。” 柳欢儿接过蜂蜜,笑赞道:“还得是我们凌师叔有正统大气的风范,咱们不讨好谁。” 凌若风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 老仆妇也跟了回去,白回风一人面对那些如芒如刺的目光。 白回风苦笑一声,真是做错了么?早知要闹出这些事,便该让大师兄来交。 此刻只有无力的说道:“好,你们认为我故意讨好三师兄,故意破坏他和四师姐的友谊,那便是故意。” 她不管那些人再说什么,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去。 程浩风藏身大树后,凌若风昂头走过,没有发觉。不一会儿后,白回风也经过那里时,感到有熟悉的气息。 狐族天生比人类更敏感,她靠近时,程浩风又不由自主动了动脚,她便知道是程浩风藏着了,脚步微微一顿,却又继续往前。 她想着:三师兄定然已经看到争执的一幕了,却没有现身解释,只怕是真在纠结选择,我去打招呼,倒显得我真要讨好他。罢了,少生是非。 程浩风却是在想:还有事要做,先不露面,和七师妹说话得引起柳欢儿注意,不利于套话探消息。 待得白回风走远,他听柳欢儿他们还在叽叽喳喳说着,暗笑:他们这是已在行动,是想要挑出乱子?正不知怎么和扆彤焰他们搭上线,将计就计也可以。 待得柳欢儿他们也要走,他才慢慢踱步出来,等柳欢儿走得快不见人影,他突然冲到栅栏边。 “柳师侄,柳师侄……等一等啊,有事相求!” 柳欢儿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身朝前走。 “诶,听到了也不理我?”程浩风拿出一块碎银给守栅栏的跟班儿,“快帮我把她拉回来,有重要的事找她。” 得了银子,再一想程浩风如今和秦逸关系变好,那跟班儿立刻飞跑追过去,拽回柳欢儿。 “干什么?干什么?程师叔,是不是你的两个师妹跟你闹起来了?可不关我的事,我实话实说的。” 程浩风一愣,马上又反应过来,再虚眯着眼睛笑说:“哪有闹?她们两个抢着对我好呢。我求你是想让你劝劝萧师侄,他天资聪颖,要专心修炼,重振萧家,不要为了些不值得的人耽误修行。” 柳欢儿刚才挑拨的时候,虽是有意在做戏,但听声音非常激动,应当是真对男女情感纠葛很在意,用这些事来套点话应当容易。 柳欢儿果然满脸愠怒,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你说谁是‘不值得的人’?自己的破事儿还没管好呢,少来教训别人!” “我说扆彤焰不值得他关心啊,怎么说错了么?我看他几次去探监,对那蚂蚁妖很是上心的样子。” 萧年确实曾去探视扆彤焰,但都是有人陪同,走过场去审问林芷君藏身何处,并没有多说。 但因程浩风话语误导,柳欢儿又苦恋萧年,事情就变味了。 柳欢儿眼睛猛然睁大,眼中浮起一层泪光,但很快又转为不屑冷笑:“你少哄我,萧师兄才不是你那种勾三搭四的人!扆彤焰关在那里,又不是不允许人探监,萧师兄去审她几句,怎么就成了关心她?” 程浩风点点头,又歪着头笑了两声:“你可真大胆,敢当面骂我,没想过要长久在羲明山对?萧年是不是答应过你,要带你去丹州?白天和人一起去探监,那不算他和扆彤焰有暧昧,可要是半夜偷偷去见扆彤焰呢?昨夜都还去过!” “昨夜?萧师兄偷偷见扆彤焰?”柳欢儿“呵呵”笑了几声,“你看岔了?那是我呀……” 话说半句,立刻察觉不对,又改口说:“那、那是我们巡山的人去查看扆彤焰有没有逃跑。” 程浩风盯着她的眼睛,看得她非常心虚,毕竟她是真的偷偷见过扆彤焰。 “是萧年!我在镇龙囚玄阵旁练剑,他经过时,我看得挺清楚。他和扆彤焰都是丹州人,天知道他们以前是不是老相好?” “不可能是萧师兄!”柳欢儿跺脚高声叫起来,“小彤……扆彤焰才不是丹州人呢,是西域的,逃到秦州,还是柳阿公和柳姥姥收留她……” 有些事需要扆彤焰配合,但程浩风对她几乎一无所知,怎么劝说呢?即便发现她和柳欢儿有关,也不能直接问柳欢儿和扆彤焰究竟是什么关系,要查都没线索。 此番套话,柳欢儿透露的讯息很有用。 “哦?她不是丹州人?我似乎听林芷君提过她是的呀。那她以前和萧年真没牵扯?是我看错了,想多了?” “就是你看错了,想多了!只有你和你的师弟才喜欢那种妖女!扆彤焰那种不安分的女人,萧师兄才不会喜欢!” “嗯……妖女?柳师侄你也是獾精修炼成形,这么说不太好?” 柳欢儿顿时满脸通红:“我才和她们不一样呢!我说的‘妖女’不是异类修行者,是那些妖里妖气的妖媚女人。柳阿公、柳姥姥深受柳树沟百姓尊敬,他们在当地是守护神不是妖怪,他们从小教导我要恭顺贤惠守妇德,才不要像扆彤焰那样换男人换得比衣服还勤!都怪她惹着秦家二爷,给柳家招来祸事……嗬,反正她不是好女人,萧师兄不可能喜欢她!” 从这些话听来,柳欢儿不仅和扆彤焰熟悉,还在相处中有诸多不满,但又迫于某种原因必须要合作。 程浩风淡淡笑了笑:“她是火蚁的蚁后修成人形嘛,肯定本性难移。我相信了,萧师侄不会和她有什么。” 喜欢萧年,柳欢儿当然不愿别人发现萧年有秘密,听到已经相信了,长舒一口气。 又扯几句,柳欢儿走了,程浩风缓慢朝云华观走,到了石汀上,停住脚步,召来山雀。 从袖里乾坤中掏出纸笔,给蔡宝光传信,让他在秦州城外柳树沟查查柳阿公、柳姥姥、扆彤焰(小彤)、柳欢儿具体情况,再查扆彤焰与秦家二爷有过什么恩怨。关于他们的事尽快查清,查得越详细越好。 第五十七章 周全布局 给蔡宝光传了信,程浩风心下略松,秦州离这里很近,应该能很快收到回复。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最近事情太繁杂了,得再想想有没有疏漏。 想了片刻,又记起还得给龙啸风传信,让龙啸风多吹嘘最新改进的连胜弩是非凡之物,还可以用旧连胜弩折价换购,尽快让做了手脚的所谓最极品连胜弩流入敌方营中。 再召另一只山雀,又传信后,他站在石汀上发呆。 脚下是方凳大小的石汀,高低错落的大小石汀相连成路,石汀之间是深深岩谷。 岩谷中湿腐之气重,浓雾阴寒,接近石汀上部雾色淡了很多,但也是灰蒙蒙雾气弥漫。 别人都是快速通过这里,他想多呆一会儿,目前在这里烦恼最少,减了欲望,消了仇恨,只想想关于修炼的事。 他这些时日,对《长情注》有所感悟,只是没空仔细练习。 看看雾气又淡了些,他还是先放下修炼之事,回到云华观。 他先去帐篷里看了一下,与几个制作技艺高的工匠谈了谈,问了问有没有难处,又再去找秦快。 “程仙师,有什么事吩咐?” 秦快远远的迎过来,主动打招呼。 “问问上批货卖得怎么样。”程浩风看看周围,随口说了句,又指指莲花池方向。 然后,他先朝莲花池走了,秦逸明白其意,随之跟上去。 到了莲花池旁,左右无人,程浩风才低声说:“赵小锅还赖在山上搜查,赶不走他了么?黄爷得了东西,总得帮着出点力。” 挑拨之事一般对女子才用,但也未必管用,女子还反以此试探男子真心。 但其实,男人与男人之间一样要被挑拨,挑拨黄费与秦逸,当下看不出有何意义,但对以后安排很重要。 秦快苦着一张脸,吞吞吐吐地说:“怎么说呢?我们秦家被搜了又搜,不是怕了……是赵遗策拿大的争战来说事儿,我们没办法动手……赵小锅更烦,搜来搜去,弄得秦家的人像小偷……黄爷啊,唉,他和大公子的交情很好,我们这些下属不好说什么。” 程浩风深表同情,与他一起无奈叹几声,又说:“我查到赵小锅说的敛生石了,是一种敛藏气息的法器,只是不知道下落在哪儿,他硬要说是你们拿的。我只能看看我那边的线索有没有用,要是能找到敛生石,你们秦家压力也小点。黄爷那里,得让你们大公子多和他说说,想办法撵走赵小锅。” 到了中午,仙客厅中,黄费和秦逸又摆上酒菜。 喝了几杯后,秦逸胆气壮了些,说道:“费哥,你也怕赵小锅?还不赶他走?” “倒不怕他,只是把他压服容易,让赵遗策不生事就难。刘大将军的态度,你也看到了,难道要让我一个人对付赵遗策的新军?” 且不说赵遗策手下有不少能人,只对付十万平凡士兵组成的大军都不可能取胜,能赢赵小锅,那因他是个靠亲戚关系混在新军中的庸才。 收鹿皮袋之前,只想着鹿皮袋代表的权力欲望,只觉得赵小锅好对付了,全忘了新王赵遗策的整个势力,那原本是定西将军和秦州秦家的事,一收了鹿皮袋,弄成要针对他一个人,这个鹿皮袋是烫手山芋,要退回秦家都不好意思退。 圣光府是派系,但千年以来,黄家即便没人当府主,也在其中有重要地位,可以说半算门派传承,半算家族传承。 在以往的朝中政争和乱世战争中,圣光府都保持相对中立,黄费要是跟赵小锅斗出了事,没人去管,要是牵扯了几大势力之争,家中长辈会管束。 圣光府持有礼朝的玉玺,曾说谁能一统天下,便献出玉玺传政。 玉玺给哪家不能由圣光府自行选择,得看争斗的最后结果,虽说总有一天会献出玉玺,黄家暗里仍奉姜家为天子真传,还打着立姜家后人当傀儡,他们把持朝政的算盘。 也因此,他们不会明着支持哪方势力,也不会把某方势力得罪太狠。 那天,刘郭转达刘大将军的命令,要求还鹿皮袋,不能杀赵小锅,黄费怒火再盛也忍下怒气。 后来冷静一想,收了这鹿皮袋真是个祸端,怎么做都欠妥。 他的烦恼还不能说,总不能让秦逸说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些烦心事缠着他,倒让他没心情胡来,秦沐风清静了两天。 傍晚时,马鸣风却又拉着秦沐风说事,讲了早上为交蜂蜜闹矛盾的事,两人约着去找程浩风说说。 “三师兄,情之一字,惟有真心真意才值得爱一回,否则还不如不爱。花心滥情空耗时间,不如用来锐意进取。” 程浩风刚从帐篷出来,脑子里全是连胜弩的各个部件,没明白秦沐风说什么。 马鸣风又说:“听人说你脚踏两只船,你只顾利用四师妹和七师妹,不管她们处境,这不是令人寒心么?你说你跟她们咋回事?” 原来是这事,程浩风拍拍头苦笑一声:“嗨,我没想利用谁!你们相信我,绝不会干那种事。你们回去歇着,我这就去说清楚。” 对于男女之情,男子没活明白,才什么都想要,那是本性的贪心,根本不是爱。 不说爱与不爱,只谈天地间的阴阳平衡,那也不能什么都占着。 世间一切,有得必有失,没有绝对完美,如果夫妇情有各类女子兼美,那必定会失去亲人,不论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总会占一样缺损,比如失去亲人或带来极大伤害。 很多富贵人家妻妾众多还无一儿半女,有孩子出生也夭折,便是伤损在儿女了。 但这些人往往悟不到是一方面所占太多,另一方面就有伤损,还不停的多娶妙龄少女造孽债。 即便有儿女,骨肉间的互相争斗也不断,还有怨怅父亲弑父的。 这些简单道理,程浩风早就明白,从未想过妻妾成群。 走到淑悦居,他先敲了敲凌若风的房门,再隔着门朗声说:“四师妹,多谢你帮我交蜂蜜。已经听说早上的事,请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离间,我们的同门之谊很深厚,并且在入山修道前,我都已当你是同胞姊妹。” 屋内悄然无声,但程浩风知道她在屋内,安静等待着。 凌若风的回答声终于传出,短短一句话却是经过深思熟虑:“三师兄所做所为必有深意,我不会胡闹干扰你要做的事,你是有奇志的男子,不被儿女私情困扰也好,我与七师妹都和同胞姊妹一般敬重你。” “嗯,那我先告辞了。” 程浩风听得出她话里有话,要当姊妹都是姊妹,干脆别跟任何人谈情说爱。 没有反对,是因程浩风屡屡被说不能娶白回风,也不知将来如何,且是跟任何人都不谈情说爱。 转身走到白回风房门前,刚一敲门,里面便传出声音:“三师兄?我听到你去找四师姐说事情了,虽然没有听清说什么,猜也猜得到是和早上的事有关。你去忙你的事,放心,以后和你相关一切,我全都不出面管,也就没人说闲话。” 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全被白回风一通话堵了回来,程浩风心里闷闷的难受。 脚尖蹭着地,蹭了好一会儿才说:“七师妹,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别管别人说什么。” “我没有管别人说什么啊,我只是累了,不想多惹事。” “七师妹,你没有惹事,只怪他们搬弄是非。我们之间,帮不帮,选不选,外人都改变不了什么。” 屋内,白回风抱臂蜷坐在床边,听得脸红含泪,能感觉出他与自己的别样情感,但找不出任何理由守护这份情感,只剩了迷茫和心酸。 抱紧自己,平复心情,她语气淡淡说:“三师兄你去忙,我累了,想歇息。” 程浩风想安慰她的,可她这般说,也只有先离开。 凌若风管着很多事,别峰弟子多听她差遣,她平常又威严,他们很敬畏她,这些闲言碎语对她影响不大。 白回风只和玉真宫的三个弟子有来往,还因蔡莲君常闭门苦修,沈竹君没有住在羲明山上,林芷君又叛出师门了,与她们交往也变少。 闲了时,也只有蔡宝华,以及一些不是各峰主事亲传的普通女弟子陪她。 但蔡宝华同她哥哥一起管着采买物品等俗务,做杂事的时候多,普通女弟子们地位低、功力弱,很少上山伏我峰。 因此白回风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呆着,她本是喜说笑、爱玩闹的性子,处境如此,也只得忍耐。 程浩风怕那些难听的话让她伤心,却不知道让她最在意的根本不是那些闲话。 出了后院,程浩风又想着不能让那样的事再发生,找到秦快:“以后要是我两个师妹都一起交了罚的蜂蜜,你们只收我七师妹的,把四师妹的送出去。要是我大师兄他们帮着交,就只收大师兄他们的。” 晚上打坐调息,到了寅时,他出定走出门。 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最疲倦,最松懈的时刻,程浩风往镇龙囚玄阵旁走去。 他听到山雀呼唤,蔡宝光已传回消息。 在阵旁空地上收了消息,看了两遍把内容记在心中,便一扬手,引火烧了字条。 之后,朝独角峰潜行而去。得知了扆彤焰身世来历和一些经历,得找她谈谈了。 第五十八章 彤焰来历 独角峰矗立在几条溪流交汇处,如一个奇兽独角挡在呼风河源头,也如一阳耸立一柱擎天,独角峰曾名孤阳峰也是有其道理。 山峰上只有稀疏杂草,峰顶一个乌黑铁亭,亭中全是锁链镣铐等刑具。 峰顶只有两丈方圆,周围没有山峰道路相连,没有武艺的人爬都爬不上去,有武艺的人被关押了也难逃脱。 因此关了犯人时,峰顶也没有人看守,只在峰下有巡逻的人。 扆彤焰囚在铁亭中,四肢被缚,鲜艳红衣有些脏污暗沉了,但面容依旧美艳中透着霸气。 她没有垂头丧气,而是静静感应着周围的灵气,吸纳着于她有益的灵气。 夜色中,她清亮灵活的眸子蓦地一顿,有陌生的气息接近! 警惕看向峰下,皎皎月光中一道青蓝身影飘然升起,转眼已立身在她眼前。 “程……浩风?” 青色衣衫,深蓝松枝纹,衬着如松挺拔的身形;雕了松枝的木簪,绾着如墨长发;神情举止温文尔雅,程浩风仍如以往带了书生气。 扆彤焰所惊讶的不是他深夜突然来到,是他温和目光中藏了算计,似乎还压抑着邪气的笑意。 师父林芷君提起过的程浩风,那天曾见过的程浩风,可不是这般。 “扆姑娘,问你三个问题,你相不相信我不会害你?” “啊?哦……”扆彤焰还在想该怎么回答,他已经接连问下去。 “你相不相信你们的龙皇,我的臧师叔会更支持我?” 程浩风用的问句,目光中的意思却是你们不信也得信。 接下这一问将意思表达得更明显:“你相不相信所有事情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让你们摆脱执念,有一个大家都更愿意接受的结果,减轻来自各方的压力。” 扆彤焰将他仔细打量一番,而后平静说:“看来我让柳欢儿去挑拨白回风、凌若风跟你吵闹,根本没起作用。估计你也发现柳欢儿之事,这次来是要以这些要挟我做什么?” “聪明!”程浩风爽朗一笑,“但不是要挟,是为你着想,也是为所有相关的人着想。” “呵,说得冠冕堂皇,反正还不是要我帮你做事。快说,要我做什么。” 程浩风摇了摇头:“先不谈我要做什么,先谈谈你。我猜一猜,你想救臧玄蛟是表面原因,其实想依靠与他有关的势力,不再被欺辱。在你看来,只有他能带你们强盛。你和他并无太多交集,不是段梦柔那般只希望臧玄蛟陪在身边,你更期盼他带你们建一个理想中的世界。” 每个人做事都有目的,只不过有些人目的明确,有些人是糊里糊涂被牵着鼻子走。 把准一个人做事的目的,能很准确看透这个人,从而更容易劝服这个人按自己设想去做。 扆彤焰笑一下,讥诮地说:“你说出我目的所在又怎么样?我都没和龙皇直接见过,只是曾有几次暗中探望他,隔着镇龙囚玄阵交流,想救出他,当然不只是为他本身。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快说!不必详细深谈,一事了一事,我可不想跟你结为盟友。” 程浩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摇:“不必着急,我听了一些关于你的故事,你要不要听听?帮我分辨一下故事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扆彤焰也想听听他对自己了解多少,安静等待着。 数百年前,扆彤焰的家族被灭,当时她刚刚只能化形,无力守护族人,靠着族人拼杀,她才逃出,一路躲藏。 从西域逃来秦州,到了柳树沟之后,柳阿公、柳姥姥收留她,才得以安身,静心修炼。 柳阿公、柳姥姥是两棵柳树修成精,根延百里,种留无数,可以说整个柳树沟都是他们后代,但他们受草木修行者难离本土的限制,且天赋有限,只在秦州附近活动没有大作为。 有他们照顾,扆彤焰成长得很快,当年的扆彤焰还不是这名字,在族人中,她是天生高贵的“彤后”,在柳树沟的人只唤她“小彤”。 柳阿公、柳姥姥仁厚和善,除了收留小彤,还收留很多无家可归的生灵,甚至包括人类孤儿。 柳欢儿也是他们收留的,当年小彤与他们一起生活时,柳欢儿都还不能化人形。 不同的血脉,有共同的苦难与幸运,这些生灵相处如同一家人。 他们当中,小彤天赋最好,柳阿公、柳姥姥对她寄予厚望,盼着她能修成地仙,得到天庭封赏。 对于异类修行者来说,能有天庭承认,才是成仙正途。 但是,小彤不想尽快成仙,而是一心要报仇。 为了报仇,混在各类男人当中,不惜用色相吸引他们,并利用他们,让他们帮着实施复仇计划,终于把当年灭族的相关仇人都杀尽。 她回到柳树沟,以为从此可以与柳阿公他们平静生活,却因污名在外,引得不三不四的人纠缠,这其中有秦家二爷秦禄。 秦禄以为她是人尽可夫,随随便便能上手玩弄,哪知半点腥气也沾不到,于是找茬儿让柳阿公一大家人都不得安宁。 大仇得报,杀孽太重,她再难有得到天庭封赏的机会,又给恩公一家惹来祸事,她为了平息秦禄的怨恨,远走他乡。 在流浪之时,与水妙虚相识相交,又去见了段梦柔,派她潜入羲明山,悄悄给臧玄蛟传信几次。 林芷君与师门发生矛盾,走火入魔下山时,她奉命一直跟踪。 后来遇到有恩怨牵扯的人追杀,幸亏林芷君救了她。 为了报恩,同时也真敬佩林芷君,她提出拜师。 如此,她还可以正大光明跟在林芷君身边,连带完成段梦柔交托的事。 林芷君按照字辈所排“焰”字,为她定名“扆彤焰”。 她走了后,秦家还是没放过柳阿公、柳姥姥,他们被秦家抢地盘,还要交很多物品上供。 养着那么多老弱病残,柳阿公、柳姥姥他们难以生活,与秦家发生打斗。 前两年一次打斗中,在秦家做客的黄费帮着秦家,还出手打伤柳阿公。 那时柳欢儿已经可以化形,偷偷进城,想暗杀几个秦家人,被发现了,差点被抓。 是萧年救了她,当时萧年正去谈萧家来秦州依附的事,巧合相救,令柳欢儿对萧年又敬又爱。 当黄费来羲明山,柳欢儿看到黄费,认出仇人,来问扆彤焰敢如何应对。 他们传信有特定时间,特定暗号,有周密安排,原本不容易被发现,都是柳欢儿看到黄费后,沉不住气才被程浩风撞见。 还有,浦念生收柳欢儿为徒,不是柳欢儿纠缠萧年,看在萧年的面子上才收,是因为想与柳树沟的人联手对付秦家。 他的弟弟浦志生在秦州也算富豪,但从十年前开始,那些庄园和药铺,被秦家逐渐占了去,利润要交给秦家八成,再除了工钱之类,浦志生几乎没有收入,甚至还倒贴钱,成了空头老板。 今年九月,扆彤焰他们原本要夺回一些被秦家抢去的珍宝,以柳树沟中柳阿公、柳姥姥的庄园为据点,安排诸多事宜。 但是被秦家挑唆几派的人来围攻,柳家庄园中有人走露消息,也是秦家胁迫了那些弱小。 还好,程浩风传消息,让扆彤焰他们及时撤出,也让柳家庄园的所有生灵免了一场刀兵之灾。 听完这些,扆彤焰脸上的神情几番变化,然后凝视着程浩风。 程浩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侧头避开她的目光:“你们要做的事,只凭你们目前计划是做不成的,逼得林芷君彻底化魔也不行,各势力间的牵扯太多,只靠蛮力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扆彤焰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声音也轻柔了:“你愿意真心相助,诚心相待?不会利用完我们,便反手一刀?” 程浩风笑容绽开,眼睛笑得弯弯,嘴角弧线也弯弯:“我六师弟不可能放弃你师父,她也永远是我的林师妹,你与我原本是一个阵营,哪分什么你们我们?扆师侄,你无需猜疑,我要铲除秦家!” 那是他完全发自内心的笑,扆彤焰的态度让他有信心实施接下来所有计划,压力少了很多。 看着这般笑容,扆彤焰有一瞬恍惚,这般开心还带了点孩子气的笑容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是在梦里。多年前,当她还是个憧憬美好未来的少女,便在梦里见过有这般笑容的少年。 只可惜,浮沉多年,早没了少女梦境,也再没梦到过这般的少年。 但那一刹那的恍惚后,她又自嘲苦笑一声,“扆师侄”这称呼可真刺耳。 为了显示她不是侄女辈,她微昂着头,严肃地说:“你所经历的事比我少得多,以为扳倒秦家很容易?还有,你知道人间战乱用不了几年便会结束,但你知道天庭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吗?” 程浩风收敛笑容,也严肃起来,想起黄璧书曾说的话以及近段时间打听的消息:“天庭对异类修行者的要求会更严苛,但是压制太强,让他们没有晋升空间,会导致反抗更激烈。天帝暂时被觉佛所劝,没有立即实行一系列新规,但最终会对修行者进行大清理。尤其针对异类修行者、无门无派的散修、还有从异域来信外教的人。” 扆彤焰的眼睛中有黯然,也有愤懑:“多不公平啊,有些生灵生来便高高在上,许多生灵却生来就要被针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便是压迫与反压迫的战斗,永远争夺不休。” 对于这些话,程浩风没有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 扆彤焰建了“众生全友盟”,意思为众生全是朋友,与名门正派对抗,还推林芷君为盟主。那些盟众,总的来说是一群乌合之众,程浩风判定他们做不了正经大事。 等她数落完种种不公平,情绪没那么激动,程浩风再与扆彤焰商谈。 “我需要你配合。很快会放消息说敛生石被你拿了去,你需要不承认也不否认。” 两人谈妥,程浩风在夜色中归去。 十月十七清晨,有跟班儿神神秘秘禀报黄费,那个敛生石真不在秦家,在扆彤焰那里;几乎同时,赵小锅也听到报信,扆彤焰把敛生石捡了去。 第五十九章 黄赵对立 乌云密布,阴雨绵绵,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淋湿,这黑暗仿佛融化为汁液,胡乱流淌着,将所到之处都浸染得又黑又黏。 金黄的野菊,碧绿的松树,清亮的溪水,全在这雨夜里变得脏污又诡异。 这么糟糕的天气里,黄费可不想出门,但他此刻偏偏站在溪边的松林中,穿着黑色夜行衣,蒙头蒙面,做着不想做的事。 愿意受罪,全是为了得到敛生石。 敛生石并不算极品法器,黄费不是对敛生石渴求到极点才想得到,是为了面子,也是为了证明能力! 收下鹿皮袋后,他根本不敢用,更别说到处去炫耀了,还欠下秦家的大人情,赶走赵小锅几乎成了他的责任。 这莫名其妙背上的责任,让他甩都甩不掉。 为了显得尽责,他必须得撵走赵小锅,或是让赵小锅别再四处搜查。 听到敛生石的消息后,他准备得到敛生石,显示自己很有实力,不是骗秦家送鹿皮袋,是有那实力让秦家敬献宝物;同时也为了转移赵小锅注意力,让赵小锅以为鹿皮袋也是扆彤焰捡了去,离开羲明山,跟段梦柔他们去闹。 黄费静静等着,巡山的人走远,他从林中出来,挑僻静处而行,飞掠上独角峰。 刚一落身,心中警兆忽起,定睛一看,前方铁亭中几十道目光全如刀子般看过来! “呼!呼” 劲风呼啸,一对铜锤直射而来,饶是黄费艺高人胆大也吓出浑身冷汗! 是赵小锅带了人在上面啊! 防着被羲明山的各脉弟子发现,防着被巡山的人发现,小心翼翼偷摸行事,怎么就撞上赵小锅了呢? 黄费心头恼怒,又是在意料之外突然被袭,脑中是一团乱,招式章法也全乱,慌乱避过一次,赵小锅又将砸空的铜锤召回去。 召回去,双臂一抡,再恶狠狠朝黄费飞砸而去。 同时,他身边那些随从也行动起来,纷纷掏出武器,跃起身围攻而来! “噼啪!” 一声爆响,黄费的洪荒鸡脖藜猛甩,朝铜锤一卷而去! 卷住一只铜锤,抖腕发力一扔,那只铜锤朝着赵小锅倒飞。 赵小锅接住这只铜锤,再以灵气催御偏了方向的另一只铜锤稳稳朝黄费砸射! 然而,黄费只是虚晃招数,并没有想跟他们缠斗,趁着赵小锅接铜锤,重新催御灵气时,已经腾身半空,在空中翻滚两圈后,直直坠下独角峰! 赵小锅虽是比黄费弱,还受伤未愈,可他带了十几个随从啊,又在很窄的独角峰峰顶上,还占了先机,纵然打不赢黄费,耗也得把黄费耗死。 哪怕耗不死黄费,激烈打斗声引来巡山的人,黄费也不好脱身。 他们都是来找扆彤焰要敛生石的,但赵小锅是以主人身份光明正大来要。 从十月十七的下午开始,他们一直审问扆彤焰,但她什么也不说,想要用刑,她也不怕。 扆彤焰还说,用了刑,她受伤害,正好让段梦柔、林芷君跟赵小锅他们结仇,到时候羲明山的人不杀赵小锅,也有的是人去杀,倒便宜羲明山的人捡了个清静。 赵小锅明白羲明山的人不杀他是守规矩,段梦柔和林芷君他们可不会守规矩,于是只得好言好语讲条件,哄着扆彤焰交敛生石。 之所以会让黄费撞上,那是扆彤焰不肯说,审着审着就到了大半夜。 黄费想了各种可能,偏没想到赵小锅一直审到大半夜,这赵小锅可以公开去要,他不能,赶紧隐藏身形逃跑。 他们都相信了敛生石在扆彤焰那里,也不是单凭了几句话,也是分析情况,算过时间的。 九月二十一拂晓,马鸣风和程浩风抓赵小锅,有可能打斗过程中,敛生石掉落,赵小锅被抓无法去寻找,程浩风和马鸣风急于立功减罚,也没有空去寻找,敛生石便遗落在林中某处。 九月二十一晚上,扆彤焰出现,她主要目的是设法营救臧玄蛟,可也得查探周围地形,在查探过程中,很可能是发现了敛生石,由她得了去。 为什么不再继续怀疑秦家的人呢?因秦家种种表现都是完全没见过敛生石的态度。 为什么没怀疑程浩风和马鸣风呢?因为他们把更贵重的鹿皮袋都交了出来,应该没必要再贪敛生石。 还有,程浩风为了跟秦逸合作,做了不少不愿做的事,是个明哲保身的人,那么屡次被欺辱,肯定会献出敛生石保自身啊。没有献出,肯定是没有。 他们按他们所见所闻去想,都觉得扆彤焰藏起敛生石的可能性最大。 这一切发展下来,就让赵小锅、黄费两人遇上并打了起来,成了偶然中的必然。 从独角峰顶直坠而下,有仙力的修者都得弹开灵气光罩减缓下坠速度,并使身体减少冲向地面的撞击力,而黄费竟是肉身直接落地! “砰!哗!” 他直落溪水中,双脚直踩水底鹅卵石,那不是能减缓冲击力的深水,是浅浅小溪,多数人这么坠下,不死也得双腿尽断! 可是黄费踩碎鹅卵石后,双腿还有力的向上一蹦,像青蛙似的一蹦,纵身跳出了溪水,落在岸边草丛里,又飞身横跨一大步,钻进了松林之中。 俯身看到这一幕,赵小锅和随从们都十分惊诧。 待得从震惊中回过神,一个随从准备掠下峰顶去追,赵小锅拦住他。 “不用急着追,我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还知道鹿皮袋的真正藏匿处了。你们继续审扆彤焰,我想个万全之策,再去会会那家伙。” 从这峰顶以灵气护体下去,会减慢速度,那人十分怕被认出,才不惜性命的直坠加快速度,应当是他们认识的人。 而那坠入溪水的弹跳,让赵小锅确认那人就是黄费。曾和他打斗过,黄费惊人的腿劲让他印象深刻,且那双站着打也似蹲着打的腿,异于常人,太容易分辨。 十月十八的中午,赵小锅穿了一身赭红绣金桂的新袍,带着一队人,雄纠纠气昂昂去到仙客厅中黄费的房间。 在此之前,他已经让人暗里盯了黄费几个时辰。 “搜!鹿皮袋就在他这里!” 赵小锅一声令下,随从们立刻开始翻箱倒柜。 “等等!要搜可以,但得要说好条件!”黄费抱着双臂挡在赵小锅面前,大声说,“一得请人旁观做证,免得你栽赃陷害;二得答应,要是你搜不出来,得向我赔礼道歉,还得撤出羲明山;三呢,我也放句话在这儿,要是搜出鹿皮袋,我向你磕头赔罪,不但归还鹿皮袋,还赔你千两黄金。” 这次是极有信心搜到东西才来,赵小锅答应条件,让秦逸、黄璧书、以及住在仙客厅的客人们,还有刘郭、万金勃、王婠等等人都来旁观做证。 可是翻遍东西没搜到,把东西都搬到空地,全给拆了也没见鹿皮袋。 后来,还让女子回避,让黄费光溜溜的,把衣服翻来覆去搜,也没鹿皮袋。 黄费赤条条站着大笑,挥舞着手中洪荒鸡脖藜说:“哈哈,想看爷长啥样儿,直说啊,别搞这么多事儿!看够了没有!看够了,赶紧跪下道歉!” 怎么会没有呢?赵小锅让人盯着黄费,证实了闯独角峰的人就是他! 黄费闯独角峰,肯定是想把敛生石一起弄到手啊,和鹿皮袋的事没点关联,干嘛深夜冒雨去呢? 再加上都知道秦逸提过要把鹿皮袋送给黄费,极可能是真的给了黄费,留个假的糊弄人。 赵小锅眼睛瞪得快鼓出来一般,恨不得看穿黄费的五脏六腑,可惜真没有看到鹿皮袋。 眼前一黑,喉间一股腥甜,赵小锅喷出一口鲜血,软软朝黄费半跪下去,随从们只得跟着跪。 条件已答应,做不到就失信了,有那么多人看着,不能失信。 “黄爷,对不住,是我冤枉你了。”赵小锅低声说完,挣扎着站起身,“来人,扶我一下,我们撤出羲明山。” 等一个随从扶住他,赵小锅已快半瘫,脸上全无血色。 他们灰溜溜撤出羲明山,黄费大为得意,因原住的客房被弄得又乱又破,重新换间齐整客房,晚上邀了秦逸、黄璧书等等人饮宴,还准备在宴后去找秦沐风。 赵小锅撤出羲明山,却没走远,在山下崇羲村找了户房屋较多的人家住下。 他笃定鹿皮袋被黄费拿了,只是想不出被藏在何处,不甘心就此离去。 赵遗策无子,他血缘最近,最受信任,而有信任才有重用,将来若是赵遗策一统天下,他定会荣华富贵无比,甚至可能传位给他。 新军中臣属们普遍看好的是赵斯,可这赵斯与赵遗策并无血缘关系。 赵斯原本只是奴隶,没有姓名,赵遗策赐他姓“赵”。 他家是祖上有罪沦为奴隶,估计祖上也曾是大人物,留了不少书,他祖父和父亲早亡,母亲和他几经转卖,才没有传下姓名,但保存了残书教他读。 赵遗策看他有才,委以重任的同时,也防着他。 另有一个赵谈,支持他的臣属们也不少,但他年纪小,聪明虽聪明,却是饮酒谈笑的时间,远远多于做正事的时间。 还有一个赵锏,也在新军中有不少人的支持,但是赵锏鲁莽,还动不动就杀人。 赵小锅想胜过他们,赵遗策也想给他表现机会,这般屡屡受挫,回去也没活着的意义了,还不如再想想办法搏一搏。 云华观中,程浩风找秦快仔细问了搜查黄费时的情况,反复确认:“黄爷真的除了拿着洪荒鸡脖藜,全身再没沾一丝丝别的?” 秦快答着:“真的是,绝没有鹿皮袋的半点影子,我跟在大公子身边看得清清楚楚。” 鹿皮袋还在黄费手里,只是不知道怎么藏着,程浩风思索一番,已有所猜测,但为了证实,决定在黄费来找秦沐风时,好好陪陪。 第六十章 试探黄费 月光不甚明亮,灯笼在风中晃着,拖出长长的灰影,程浩风在秦沐风的房门前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敲门。 进屋后,讲明来意,秦沐风惊疑看着他:“你让我主动请黄费喝茶、赏月、听箫?” “秦快说他们要来找你,与其等他们提出无理要求,不如先主动亲近,掌握事情发展方向。我要试试黄费的出招习惯,也需要你说服他。” 从赵小锅那天来搜鹿皮袋之后,秦沐风又被套上锁链,他理了理手腕上的铁铐,显得焦虑不安。 “三师兄,你究竟想做何事?有哪样东西值得你这般委曲求全,还逼我妥协?” 程浩风的手轻敲桌面,又停下,手指一弯一伸,半晌不接话。 门外传来喧闹声,多半是黄费他们来了。 “六师弟,帮我这一次,这对云华观很重要,保证三天内解决完黄费相关的事。还会帮你尽快跟林师妹和好,我们要抓林师妹,又要放林师妹,我有办法让你们受最小的伤害,同时还彼此重建信任,让一切事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些喧闹声更近了,程浩风满眼期待看着秦沐风。 不想帮着做这些,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无奈叹气后,秦沐风重重点了点头。 黄费的大笑声在正和居外回荡,喊着:“小玉兔儿,几天没见,想你黄爷没有?” 黄璧书的娇呼声也传来:“秦师叔,沐风、沐风,我们来看你了……” 程浩风先去院中迎接着,打招呼后,又说秦沐风准备准备再来相见。 “有什么要准备的呀?又不是新媳妇要见公婆。” 黄费抬脚便往秦沐风的房间走,门忽然开了,他看着走出门的秦沐风呆了一呆。 秦沐风脸色苍白,眼睛却是黑亮,两鬓垂下发丝,发丝在风中轻拂,有别样病弱的美。 他端着托盘,托盘中是白瓷小茶壶和茶盏,向黄费轻轻一笑:“黄爷,请到小花园中坐坐,我已备好香茗,与众位朋友一同赏月。” 黄费浑身酥倒,都已不会说话,只是机械地不停点头。 到小花园中坐下,黄费和黄璧书盯着秦沐风目不转睛,秦逸和程浩风大眼瞪小眼。 秦沐风抬头望月,避开黄家兄妹的目光:“今夜月色朦胧如梦,别有情致,我献丑吹奏一曲如何?” “好啊,好啊!”黄璧书拍手欢迎。 黄费笑问他:“今夜怎么肯主动吹箫了?” “箫声要有知音听,前几天和黄爷不熟,不清楚黄爷是怎样的人。今天黄爷撵走赵小锅,让羲明山重归清静,在下心生敬佩,愿能有幸请黄爷当知音。” 月下山景清幽,如泣如诉箫声含悲,而黄费满脸痴笑看着秦沐风。 他根本没注意听箫声,只定定看着秦沐风,长身玉立,容貌俊美,偏又被手铐脚镣束缚,直让他心旌摇荡。 箫声忽变,让他心中一凛,这箫声中竟似有鼓角铮鸣。 黄费心中春意全消,战意忽起,而箫声中又暗有金铁交击之声,让他忍不住想酣畅淋漓打斗一番。 程浩风见他神情变化,含笑向前说:“黄爷,听众人说你那天战赵小锅十分神勇,可惜我无缘得见,请赐教几招如何?让我长长见识,也能有所进步。” 这要求比试,黄璧书和秦逸都感意外,有点担心黄费生气拒绝,又有点怕黄费同意比试后出狠招,才清静些,再出乱子可不好。 黄费听箫听得豪气顿生,没出现他们所担忧的事:“好!指点你几招!可别嫌我出手重!” 他和程浩风跃身到空处,同时挥拳踢腿。 双方先都还收着,后来越打越快,放开手脚去打,偶有一点小伤也都不在意。 秦沐风灵气微弱,但用来灌注灵气入箫声还是足够。 以灵气催动箫声有更明显的拼杀感,程浩风和黄费同时掣出武器。 程浩风横剑一削,黄费手中洪荒鸡脖藜卷缠而来,两人互不相让,近身角力。 程浩风并没有专心用剑找破绽,而是注意着洪荒鸡脖藜的灵气运转。 用灵气催御的武器,都有灵光闪动,即便有些是近似透明看不清楚的,但只要仔细看,总能发现与天然的气场有所不同处。 程浩风角力输了,朝黄费身前扑去,他连忙丢剑倒飞。 “哈哈哈!” 黄费将剑缠在洪荒鸡脖藜上,抡起来转了几圈,得意大笑。 倒飞落地,程浩风苦笑着摇摇头,等着黄费把戥星剑还他。 落败了,程浩风心中却是平和的,不是他不在意输赢,是一些猜测得到证实。 洪荒鸡脖藜灵光连接着黄费的身体,不是挨着,而是直接相连,尽管很难看出来,但只要有心去细看,便可见洪荒鸡脖藜外部骨链部分之外,还有灵气光更长,而有一端是和黄费身体相融的。 通常修道者所炼的器物,都是收在袖里乾坤中,是一种以灵气携物的小法术,世俗人所传的“口吐飞剑”,其实不是从嘴里吐出来,是从袖里乾坤中召出。 但洪荒鸡脖藜并不是存在于黄费的袖里乾坤中,是真就那么融为一体。 当听到黄费和赵小锅打斗情况时,程浩风已在怀疑这一点;听到搜查时的情况,他更加怀疑。 这一次得到证实,洪荒鸡脖藜不是只有一段鸡脖骨,是有整个洪荒碧鸡的骨架,并且整个骨架都与黄费融合。 而那灵气光模糊似在黄费腿部最突出,估计是从腿部开始相融,或许黄费的腿部畸形也和这种融合有关。 黄费的腿有问题,甚至可能是整个下半身都有问题,那便算个突破点。 在程浩风想这些时,黄费已不再抡剑耍,将戥星剑掷还给他。 接剑后,程浩风微微弓身说:“多谢黄爷赐教。” “不谢,不谢,你也不错。” “我甚是愚钝,黄爷招招新奇,招式与别人全然不同,不知练成此奇功,用了多少年?” 黄璧书抢着答道:“我堂哥今年70多岁,这个功法是他十岁开始练的,我听大伯母讲过好几次。” 程浩风赞叹道:“才六十年已练得有如此成就,果然是天纵奇才!真是惭愧,我练了一百多年功,才堪堪当了上品御气仙,武力和法力还都不高。” 程浩风夸着黄费,问着关于他功法的更多情况,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做准备。 在大的战斗前,还没有足够强大的人,都必有分析,必有周全安排,没有那么多临阵爆发还越级而战的天才。 突然的爆发虽然看得人热血沸腾,但对实际打斗毫无借鉴意义,那可以说靠运气,可是人生不能总靠运气。 这样看来,似乎那战斗也是索然无味,跟工匠要去做工差不多了。 但只有经过了这个阶段,当实力够强,经验够多时,才有一次次战胜对手,招招精妙的惊艳! 这一夜他们相谈甚欢,尽兴而归。 第二天,秦逸算着也快禁闭程浩风他们一个月了,很多事已起了变化。便不再计较那一天两天的,宣布他们可以自由活动了。 十月十九傍晚,完全解了禁闭,杂役们都欢呼起来,但秦沐风还是得披枷戴锁。 罚规所定,要抓住林芷君或是除掉林芷君后,秦沐风才可以不用戴着枷锁扫地。 夜幕降临,秦沐风还在扫山路石阶,程浩风去帮他。 “三师兄,不必帮我,扫地也是扫心,这段时日我功力没有长进,感悟却是非常多。” “那让我也多些感悟,好事儿不能你一个占着。” 两人一阶一阶扫着石板路,终于扫到了通往云华观的路口,快要扫完了,眺望云华观,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背后又传来一声冷笑,而后传来凌若风的声音:“三师兄,你跟我回去,我有事找你。” 程浩风正要拒绝,秦沐风笑说:“三师兄快去,我这里很快能扫完,别耽误四师姐的事情。” 与凌若风并肩而行,到得石汀之上,她停下脚步对程浩风说:“三师兄,你帮六师弟扫地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要以六师弟为戒啊,有些女子专诱人心动,让人深陷情爱不可自拔,耽误修行。” 程浩风冷下脸:“我的事情我知道,你不用一再提醒。” “我是好心,你不要不耐烦,我们云华观不能再出一个为了女人废了前途的笑话。” 程浩风没再说什么,气冲冲快速过了石汀,到得大门前时,凌若风也已追过来。 程浩风想甩开她,没进门,朝练武场搭的帐篷走去。 恰在此时,白回风从门内出来,看了看他俩:“三师兄,四师姐,你们好呀!咦,怎么还不高兴的样子?总算能到处走了,你们不去玩儿?” 程浩风脚蹭着地,不知道说什么也就没有说话。 瞥了他一眼,凌若风才答应着:“我们没空玩儿,七师妹要去哪里呢?” “我去找宝华玩儿。这一个月快闷死我了,有好多话想和宝华说。” 白回风说着已跑远,几乎是飞也似的逃跑步伐。 待她走远,凌若风又说:“只会玩耍,不求上进,交朋友也交些没前途的人。蔡宝华他们资质平平,在修行一途上再难精进,只是修炼得比平常人更健康长寿罢了,靠着和羲明山的关系做点事过生活,跟他们交朋友对将来做大事没半点用处……” 程浩风一甩袖子,不等她说完,便转身往石汀而去。 “诶,三师兄,你又出门干什么?追着那小狐狸一起去找蔡宝华?” “我去找蔡宝华做什么?我要去山下玩儿,见见那些没用处的朋友。” 程浩风的声音远远传来,听他不会跟着白回风走,凌若风也就不再多问。 凌晨时分,赵小锅暂住的小院外,一个随从禀报:“程浩风求见。” “他来干什么?不见。” 第六十一章 狩猎之约 茅草屋,竹篱笆,那所农家小院似与村里别的房屋差不多,但几盏灯笼显出了这所院落的不同,平常农家连一盏油灯都舍不得点,哪舍得在半夜点灯笼? 程浩风下山后没有问路,只朝着村里最明亮的一处角落来,果然是赵小锅在这里。 “锅爷说不见外客。” “我有他最想听的消息,错过这一次,可再也没有机会。他要是还记着松毛茧的仇,以后遭罪还要比那痛苦无数倍。” 门边的随从打量着程浩风,只见他身穿浅蓝长袍,外罩月白纱衣,衣袍不是道服制式,而与城中书生的衣袍制式类似;腰带上一枚菱形银钩扣在腹部当中,衬得腰窄而有力;一双厚底青布鞋已经半旧,估计穿了很久,却是不染尘埃。 这程浩风看起来不像八大门派之一云华观的弟子,倒像是舞文弄墨的书生,只是那眉宇间的傲然清绝之气,又和常见书生不同。 不知怎的,程浩风让他感到值得信任,这个随从没有再去向赵小锅禀报,便站到门侧,迎进程浩风。 屋内,赵小锅看到程浩风走进来,讶然抬高了头,随即又恢复平静,继续低头打棋谱。 “棋谱上都是已成定局的棋,做事还是要随机应变为好。” 听了程浩风的话,赵小锅“嗤”的一声笑:“可这事都已成定局了,还能怎么变。” 程浩风坐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缓慢说出:“鹿皮袋在洪荒鸡脖藜当中。” “啊?怎么可能?” 赵小锅猛然站起来,衣袖拂乱了棋子。 程浩风慢条斯理摆顺那些棋子,邀请赵小锅重开棋局。 黑白棋交替落子,赵小锅慢慢回想着与赵小锅交手的细节,还有那天搜查赤身的赵小锅时那些细节,不用程浩风多解释,他也发现鹿皮袋应当是在洪荒鸡脖藜当中。 不是缩小了藏在鸡脖骨链当中,是整个洪荒碧鸡骨架融于黄费之身,整个骨架灵气覆盖范围有多大,鹿皮袋便可藏于这范围内。 “我输了。”赵小锅罢手不再落子,紧皱双眉看着程浩风说,“要我做什么,怎么做呢,我听你的。” 程浩风也不再下棋,浅笑着将棋子一颗颗收入棋盒:“拿敛生石去跟他换回鹿皮袋。” “嗯?敛生石?那个扆彤焰油盐不进,我拿不回敛生石。” “我会帮你劝扆彤焰,她的目标是救臧玄蛟,这是我们几代师叔师侄间的事,我自有办法说服她。” 程浩风这么说着,却没想过要让赵小锅得到敛生石,也没打算把敛生石真正下落告诉扆彤焰。 赵小锅搓了搓手:“相比于鹿皮袋,我对敛生石倒没那么在意,我愿意换,但是黄费多半不愿意?” “只要识破他藏鹿皮袋所在,他不换也得换。” 赵小锅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他抵死不认呢?我打不过他,也不可能硬抢洪荒鸡脖藜。” “他要是不换,你们给秦家和刘大将军施加压力,他们又给黄费施加压力,相当于让他一个人承受秦家挑起这事的后果。他承受得起,也会对秦家有怨言,逐渐跟秦家闹僵。单一物品,始终比不上强大的势力,为了黄费一己私欲,得罪几方势力,黄家得不偿失。” 稍有见识的人都明白,“得鹿皮袋得天下”是赵遗策当年为了蛊惑人心编造的,有些神异也只因为器物抟炼过程精细巧妙,还有赵遗策本人功力挺高,并不是天下气运真系于一只鹿皮袋了。 赵遗策必须千方百计把鹿皮袋弄回去,他要是不珍视鹿皮袋,那他编造的谎言可圆不上。 对于黄家来说,则是得到鹿皮袋固然好,得不到也没什么损失,硬要霸着,得罪了几方势力,那会有实际的利益损失。 想通了后,赵小锅有信心了些:“也对,他要是不换,留着也没多大用处,还担惊受怕,相当于帮秦家收拾了烂摊子还落埋怨。还不如换了呢,他拿到敛生石可以光明正大去用。” 要拿敛生石去换,赵小锅也有点不情愿,但敛生石毕竟是他私人物品,丢了自己宝物只肉疼一下,但如果要不回鹿皮袋,赵遗策不会再信任他,那是活都难活下去。 谈好后,程浩风又再叮嘱:“说定了啊,约在十月二十子时末,以敛生石交换。你得在这之前把敛生石弄到手,我只能帮你劝扆彤焰,但她那里,需要你亲自去一趟,你是原主人,才好理直气壮去索要。” 这边谈妥,程浩风返回云华观,去帐篷里看看工匠们的进展,再去镇龙囚玄阵旁把与黄费打斗时的情况反复演练。 演练过程中,臧玄蛟还提了些意见,教他应对之法。 在呼风河畔,则没有那么多算计之事,白回风和蔡宝华坐在大石头上,吃着松子、板栗、杏仁儿,聊着些闲事。 说着说着,蔡宝华忽然问:“你和程叔公闹别扭了吗?以前你三句话不离他,这次聊天一句都没提他。” 白回风微微低头,无奈地说:“何必提他?也许他嫌我只会玩,只会惹祸呢。嗯,还是继续说我六师兄和林师妹的事。” “你哪有只会玩儿,只会惹祸?我们不正商量帮秦叔公和林太姑传信,让他们和好吗?” 白回风勉强笑笑:“也不知道我的办法管不管用,得明天晚上试试才行。” 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烦恼,只有时光全无差别,很快又已天亮,到了十月二十清晨。 上午,程浩风备了些丹药灵草之类,去见黄费,谈了些闲话,忽然面带难色笑笑: “黄爷,我此行是来当说客,能否给个机会让我说说。” “给谁当说客?小玉兔儿?” “是给赵小锅当说客,他能让新王答应撤去一系列针对我二师兄的计划。你知道他们在平州打得不分胜负,他们原本定了很多要陷害、暗杀我二师兄的计划。” 听他说完,黄费掏了掏耳朵,又弹了弹指尖的脏东西。 然后,再站起来,围着程浩风走了两步,才说:“你们猜到鹿皮袋在我这里,但你们都找不出我到底藏在哪里,对不对?他想拿这些条件来让我主动交出鹿皮袋!哼,龙啸风是你们云华观的人,他要遭遇什么跟我有屁的关系?” 程浩风也站起来,弯着腰笑说:“黄爷莫气,我只是来当说客,不敢要求你必须答应,同不同意都随你。还有,此事对我二师兄有利,我们当然也会送上礼物感谢。” “你们送礼来感谢我,那赵小锅啥也不用出,就把鹿皮袋要回去了?你们云华观的人不觉得亏,我都替你们亏得慌!” 黄费坐下去,撇开两腿怪模怪样坐着,朝程浩风鄙夷冷笑。 程浩风也坐下,轻声说着:“赵小锅愿意拿敛生石交换鹿皮袋,已经有办法让扆彤焰给出敛生石了。” “呃?呃……” 黄费侧头过来听,对这事有些感兴趣了。 程浩风继续说:“拿到鹿皮袋之后,赵小锅他们也不会说是从黄爷手上拿的,要一致对外说是有恶人调换了秦家送的东西,是在秦家帮助下从恶人手里抢了回来。” “唔,只说是那天秦家送还时被恶人调包了,又抢回了真的?这很好。原本也不该提我,从没想过要贪什么,都是秦家把我扯进这些事。” 程浩风没想到黄费这态度,感到惊喜,这接下来会顺利很多。 他其实不知道黄费早想把鹿皮袋脱手,只因秦逸暗里总拿这个人情来说事儿,提这个要求那个要求,搞得送了鹿皮袋,黄费就要对秦家有求必应一般。 黄费同意约见赵小锅,愿拿鹿皮袋换敛生石,之前装得不愿意,是因为那个鹿皮袋虽是烫手山芋,但忙活一大圈,总得有点收获,条件不够好就不值。 程浩风告诉他:“约在十月二十的子时末刻,你们交换,我去做见证,在镇龙囚玄阵旁交换,那里少有人接近,不受干扰。” 黄费有点不乐意:“他怎么不给我送到客房来?还要我半夜出去?” “他明着上山不方便,毕竟他得罪了整个羲明山上的人。此事也不宜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有,他去找扆彤焰要敛生石,要到了便直接交换,还免得出差错。” 黄费想了想:“倒也对,他要是顺利把敛生石要到手,来交换的时候,我量他也不敢耍花招。他要是要不到,我还可以助他,大不了从扆彤焰那里直接抢。” 愿意交出鹿皮袋,只是黄费缺个理由公开占有,而敛生石是赵小锅答应送给他的,肯定要用尽手段得到。 谈好事情,各自去忙,到得半夜都往镇龙囚玄阵而去。 黄费最先到达,看到阵旁空无一人,想着程浩风应该还在赶制连胜弩,赵小锅还在设法弄到敛生石。 静静等了一会儿,黄费不耐烦了,这赵小锅还不来,估计还在对扆彤焰威逼利诱,他静不下来,于是围着镇龙囚玄阵转圈圈,无聊的绕来绕去。 在又转了一圈后,还不见赵小锅,黄费更没耐心了,迈步朝独角峰方向走,打算去帮着弄到敛生石。 才走几步,脚步竟变得沉重起来,空中有无形压力急剧挤拢。 周围漫起黑雾,夜色更浓,黄费不由心中恐慌,却不知道这极少有的恐慌感从何而来。 只是威压所迫的话,他不该有如此恐慌感的,臧玄蛟在阵中不可动杀念,即使动杀念,他也只需拼命逃出威压笼罩范围。 很快,他又明白了恐慌感从何而来,斜前方一道人影,带着强烈杀意,缓缓朝他逼近。 第六十二章 生死之局 猎人在靠近,猎物想逃跑,黄费此刻就是想逃跑的猎物,可他没有逃。 不只是因臧玄蛟施加的压力让他脚步沉重,更是他想看清猎人。 极端的惧怕,又带着极端的好奇,他睁大眼睛看着杀意涌来之处,那个猎人却是迟迟不现身形。 那个猎人走得极缓慢,看着在接近,又似乎永远不会到达。 黄费看不清楚他,但感觉他很熟悉,正因有熟悉感,更想弄清他是谁。 杀意汹涌,可是这个人的来势并不凌厉,黄费想先下手为强,却不知从何下手。 那个猎人来势不凌厉,却也没露出任何可攻击的破绽。 黄费倒希望他能赶快攻击,自己也能赶快应对,如此也可赶快分个胜负。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不知道对方深浅,这么一步步靠近像一柄柄刀在眼前晃着,偏偏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砍来,最是令人心焦。 光芒骤亮,浓黑夜雾散开,一剑凌空劈来! 剑光如一轮小太阳,耀眼刺目! 照破永夜! 剑光映照得御剑之人的脸十分清晰,一双剑眉也似真的剑锋散发真实剑意。 “呔……” 黄费闷哼一声,猛劲下蹲,再又猛劲起身,像力士举鼎一般,将洪荒鸡脖藜倾力朝上举! 洪荒鸡脖藜在这一举之间,已从骨链变为巨大巨长的鸡脖! 这鸡脖如蛇盘绕,重叠绕成一大圈,黄费将之稳稳举在头顶上空。 剑气破空,劈在了巨大的鸡脖上,火花四溅! 剑气攻击之势不绝,鸡脖抵挡之势不绝,剑光与火花闪耀不停,爆响声接连不断! 打斗催发出的灵气光照得此处亮如白昼,但这一块儿地方极明亮,周围别处则极黑暗,仿佛把此处的夜色全挤到了周围。 剑气渐弱,巨大的鸡脖也渐缩小缩短,灵气法力的比拼之后是拼武力! 剑刃实实在在劈在了洪荒鸡脖藜上,有几块鸡骨头起了裂口。 劈到的同时,黄费又猛劲下蹲,劲力全传到洪荒鸡脖藜上,扛着攻击。 这一剑震得他双臂又痛又麻,但对他本人伤害不大,全在他承受范围内。 “程浩风,你这个阴险小人!” 剑劲已泄,程浩风翻身落地,横剑为防御之势,朗声道:“以小人对小人,以君子对君子!” 黑雾散开,整齐退到四方,如同四面黑墙将他们围在当中。 “嚯哈哈!管你们什么小人、君子,给我打得够劲一点!我只管用压力墙隔开外界,不参与打斗,保证公平。” 黄费撇嘴冷笑,斜睨程浩风一眼,再对着阵中心喊: “好!公平对决!看我三招除掉这个阴险小人!” “噼哩啪啦!啪!” 骨节摩擦碰撞声响起,黄费将身半蹲,抡甩开洪荒鸡脖藜,又变为巨大鸡脖昂扬转圈。 灵气催动劲气带起漩涡,风声如吼,将程浩风笼罩在劲气中。 那古怪的鸡脖像是无头无尾黑蛇,诡异扭动着,突然俯冲而下,弹射向程浩风丹田位置! 早有防备,程浩风没有跃身半空避开,全力朝下挥剑横切向那鸡脖! 黄费狞笑着,灵气涌动,洪荒鸡脖藜迅速一翘,顶住戥星剑,再又一软,卷缠上戥星剑。 程浩风被劲力一拉,横斜前扑,要扑倒却未扑倒。 脚尖磨地前滑,是被拉得滑行,也是顺势滑行。 他没有与黄费角力拉剑,而是在被拉动的情况下,任由剑被卷缠,使出格挡剑式。 蝉语沧桑! 黄费一向是从下而上攻击,很多对手都跃入空中避开,可是修行者没到天仙阶位还不能在空中随意悬停,在空中没有借力点,还要耗费大量灵气维持身形不落,不对招都已然落下风。 黄费从下而上攻击,程浩风从比他更低处的位置抵挡,看似巧妙,事实上有很多弊端,和趴在地上等人来打没多区别。 这么做很冒险,也是只有程浩风仗着随心聚灵天赋才敢冒的险。 黄费眼中闪过诧异和慌乱,程浩风这么应对,打破了他出招的习惯,洪荒鸡脖藜的攻击力度都减弱。 但很快,他目光又恢复了自信,笑道:“我还当你是有隐藏实力呢,结果是想出其不意搞奇招攻击。哼哼,你这是拿命来搞奇招!” 洪荒鸡脖藜一弓一跳,弹出强烈劲气横扫向程浩风! 正横斜半扑的程浩风避无可避,用尽所有灵气弹出灵气光罩抵挡,只挡了一刹那,灵气光罩龟裂。 洪荒鸡脖藜还没有直接打在他身上,可是彻骨的抽打痛感已经传来! 他咬牙坚持,痛得两腮发颤,身体都在微微抽搐。 灵气光罩完全碎裂了,程浩风重重摔在地上,仰头喷出两口鲜血! 但就在他摔下,黄费此招劲力已完,新招还未发出的间隙,程浩风顾不得伤痛,猛蹬地面一蹿! 转瞬后,蹿到黄费脚边,用尽全力抱住他的两条腿! 是不肯服输,要抱腿耍赖? 黄费可不会给程浩风耍赖的机会! 竟敢设陷阱骗他来,还敢偷袭他,既然主动挑战,那生死自承担,不是生便是死! 黄费没有想挣脱双腿,闷吼一声双腿一分开,如蹲马步而站,手腕一转,收短洪荒鸡脖藜,再向程浩风打去。 距离很近,发力急促,带起尖利的破空啸声! 程浩风再次弹开灵气光罩,因灵气已少,这次的灵气光罩显得很薄。 只抵挡一击,灵气光罩已快碎裂,他依然镇定,专心吸纳灵气。 不是从天地万物吸纳灵气,而是从黄费双腿某处吸纳灵气! 那处有极难察觉的灵光连接点,在黄费本身灵气运转之光外,又有一个庞大虚影的灵光附着。 有生命且有灵智的生物有自主意识,难以吸到他们的灵气,即使用邪法吸到,也被天地正气所不容。 山川草木和一些没有开启灵智的生物,能吸到它们的灵气,且对它们没有伤害,它们没有自主意识,是靠天然存续的天地灵气而活,自有令天地灵气循环再生之法。 程浩风吸纳着那庞大虚影的灵气,因那虚影是与黄费相连,黄费可以控制,先吸纳的灵气很微弱。 这是破黄费的险招,尽管程浩风全身已伤痕累累,还是强忍着痛苦继续吸纳。 只在几个呼吸之间,极度痛苦的程浩风却感觉像过了几年,终于能吸纳到的灵气逐渐多起来。 灵气光罩重新凝起,渐渐变厚实,扛住猛烈攻击。 黄费的脸色变得青中带黄,想要挣脱双腿,乱踢乱蹬也无法挣脱。 程浩风的灵气连绵不绝,还雄浑厚重,他感到自己如同来自远古的山林霸主! 那个虚影变得清晰起来,是一只碧羽闪亮的洪荒碧鸡!而黄费满脸油汗,变得十分虚弱,甚至还瘦了很多! 程浩风扭转了局面,但他也不好过,即使灵气光罩减轻了攻击力道,他也已皮开肉绽,衣衫尽染血红,凝成令人惊怖的一种黑红。 “吼!” 一声傲啸,程浩风猛然站起身,抓紧黄费的双腿,把他横甩起来! 程浩风双手充满亘古不变的玄奥之力,如微小的沙尘,也如广袤的大地,不是单单的“力大无穷”可形容,是力大还纳于力小。 黄费头晕目眩!五脏六腑移位! 被甩得转了半圈,黄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被重重摔在地上! 石板被摔得一道道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强劲的反震力震得黄费喷出一股血箭! 镇龙囚玄阵旁激战的同时,在歌雨岩旁,白回风和蔡宝华犹疑的看着十几只蚂蚱。 “白太姑,这办法到底管不管用?能不能联系上林太姑?” “我也说不准,反正又不用出多大力,试试呗。” 已到初冬,原本没有蚂蚱,全是白回风用灵气护在一处草丛中,才保得依然活蹦乱跳。 她见程浩风可以用蛇虫鼠蚁和山雀传信,也想试试用蚂蚱传信,约林芷君谈谈。 自从上次被突袭攻山,歌雨岩的水洞堵塞加固一些,人不可能再通过,蚂蚱要过去则随便可以。 同时呢,伏我峰通独角峰的溪边,凌若风在溪畔徘徊。“怪了,明明看到三师兄和那小狐狸都往这个方向来了,怎么全不见了?” 她小声嘟囔着,暗猜程浩风和白回风是不是藏在哪里私会,正相拥表白浓情蜜意? 不该这么猜想,凌若风赶紧深呼吸定心神。 她再看看四周,今夜环境也有古怪,不是夜色本该有的黑暗,带着黏湿的压力感,还有一丝丝血腥味儿。 这让她不由警惕起来,也不急着回去,想四处查看一番再走。 白回风和凌若风都想不到,镇龙囚玄阵旁的黑雾之内,程浩风提着剑,跃步而起,斩向了黄费! 剑斩咽喉,即将身首分离! 但是,已有紫气福地清福仙修为的黄费,哪会这么容易死? 剑未斩下,金铁碰击声响起,戥星剑的剑刃斩在翅羽之上! 黄费站了起来,昂首挺胸站了起来,他身前环抱有一对羽毛碧绿发亮的翅膀,剑刃斩在那羽毛上如同斩在金板铜块之上。 洪荒碧鸡! 洪荒碧鸡显身与黄费并立,黄费好似嵌在鸡身里的一个木偶。 这个“木偶”在得意的笑,布满血渍的脸笑容狰狞! 洪荒碧鸡高约一丈多,浑身羽毛是天生铠甲,棕黄的鸡爪一看就十分坚硬锋利,程浩风站在它面前像一个小孩儿站在一个威猛大汉面前。 抬头仰望一下,程浩风心中发寒,洪荒碧鸡红艳的鸡冠一抖,尖锐如铁钩的鸡嘴朝他啄来! 岂能败于一只灵气所养的鸡魂?还是被啄死? 程浩风心中傲气逼出胆气,倒飞闪避,再飞身而起御剑刺向鸡脖! 第六十三章 黄费祭剑 剑气生寒,破空斩去,洪荒碧鸡竟然不闪不避,继续啄来! 那是根本没把程浩风放在眼里,太狂了! 可这出剑威势并不弱,没有灵气护体,地仙也不敢硬接这一剑。 那洪荒碧鸡竟直直啄来,全无防守闪躲之势,半点不讲技巧猛啄,转瞬就啄紧戥星剑,衔在口中,与程浩风争夺撕扯。 原以为黄费只炼化了鸡骨中的鸡魂,只是借力;没料到他们完全融为一体,黄费还以自身元神滋养着鸡骨中的鸡魂保持活力;洪荒碧鸡不只是器魂,是仍有可自主的真实攻击力! “没办法了?快快磕头认错,把老子哄高兴了,也许能放你一条生路。” 黄费咧嘴笑着,半陷在洪荒碧鸡中的他,说不出来的丑陋可怕。 可他笑得眉眼弯弯,开心之外更有骄傲感,以为自己是强大而潇洒的模样。 程浩风咬紧牙关,用力用得嘴都略弯向下,竭力握剑一磨再一勒,剑锋与铁铸似的鸡嘴磨擦,带出一串火花! 鸡嘴生痛,将戥星剑衔得松了些,程浩风赶忙扯出剑! 御剑在手,向天一指,内心火速进入无我状态,吸纳高空中的灵气! 那不是开悟的“无我状态”,是真的舍弃自我,将身心融于天地中,随心聚灵! 吸纳之力非常强,形成一个气场漩涡,日月星辰都似要被吸进! 洪荒碧鸡的羽毛也被漩涡气流吸得翻飞乱舞,还掉落下几根。 黄费惊诧看着这一幕,不敢多想,以心念沟通,让洪荒碧鸡腾跃半空,以利爪去抓起程浩风! 气漩渐停,洪荒碧鸡腾空而起,抓向程浩风! 程浩风也腾身半空,手腕微转半圈,一曲再一翘,戥星剑斜向下划过洪荒碧鸡的腹部。 不顾那双碧鸡铁爪即将抓紧他,捏碎他,只顾用出那剑招,恣意纵情的一招,完全不同于平常温和谨慎的他! 光尘无别! 剑刃对着洪荒碧鸡的鸡腹处削砍而去,黄费的腿部正陷在那个位置,那是两者相连接之处。 这一剑招的威力,是清福仙的修为才可爆发出,程浩风所运灵气输出力度和速度,已超出他目前经脉所能承受的极限。 威力很大的剑招却没伤着洪荒碧鸡,它弹开灵气光罩挡开进攻。 “啊,嘶……” 背上传来剧痛,程浩风疼得倒吸凉气,是被碧鸡铁爪抓住了! 尖利的爪子刺入皮肤,硬掐着骨骼,已被血水汗水浸透的衣衫,再一次被浸透。 程浩风再催御灵气运剑,引日月星辰的浩大之气入体熔炼,经脉已快碾碎,仍然熔炼着,要让这一招的威力得以持续。 因为洪荒碧鸡的修为高,护体光罩又厚又坚韧,那本体羽毛还光滑又坚硬,这一击还没能成功,不能撤。 不计代价的拼杀,程浩风整个脸泛着半透明的通红,不是羞红脸那种红,是如同身体变成了银炉,体内有炭火燃烧,火光透出银炉的那种红! 洪荒碧鸡的灵气光罩出现一个小窝,那小窝处不断变薄弱,就将破穿! “程浩风,你这个疯狗!认输不行吗?再这么搞下去,我们谁也活不了!” 黄费的身体似乎被吸尽了血肉,变得很干瘪,而洪荒碧鸡则更加挺拔神俊、羽毛鲜亮。 程浩风忘我御剑进攻,再差一点点,便可让这灵气光罩有个突破口。 黄费语气放软了些说:“我不过干了点伤你们颜面的事,用得着拼命吗?大不了我道歉,赔些金银财宝给你们。” 程浩风不理他,让剑刃一丝一丝切入,极缓慢极缓慢,但对灵气光罩已造成不可修复的伤害。 “嗞嗞……” 几声细细裂响之后,那灵气光罩裂出一个树枝状的大裂缝! 然而,程浩风也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衣衫都已吸不了那么多血水汗水,血珠汗珠连续不断的从他身上滴落地面。 “撤招啊!你这个疯狗,为那点事值得跟我同归于尽吗?” 程浩风怎么可能撤招?那个灵气光罩都快破了。 “轰!” 一声巨响之后,灵气光罩终于破了,响声在黑墙内回荡着,震得耳膜发疼。 洪荒碧鸡只有松开程浩风,扇着双翅去挡剑! 程浩风摔落在地,但他一直硬撑着御剑,戥星剑仍然稳稳飞在半空,剑意持续! 不惧拍打,任由洪荒碧鸡的双翅怎么重击,戥星剑都不偏不挪攻向那两者连接处。 不断追逐,洪荒碧鸡想飞开避让,飞剑都粘连了般专攻向那两者连接处。 黄费眼窝深陷,脸上呈现一种带死气的灰败色:“程浩风啊,你到底多恨我?丢了你自己的命都要拉着我死?你真是个疯狗!” 程浩风仰躺着,抹净嘴角血迹,真带了疯意笑起来:“我没那么恨你,是你必须死!我如果只想教训你,早在你欺辱六师弟的时候,就果断出手了!我是想要改变目前的局面,你只是个引子。哈哈,以你的死引出更多毁灭与新生!” 四面黑墙将这声音回响许多遍,每增一遍就让黄费的心更绝望一分。 “以你的死引出更多毁灭与新生……” 黄费挣扎着,哭叫着:“不、不!我不想死!我认输,我投降……” 他双臂从洪荒碧鸡腹中伸出来,乱摇乱晃着,非常想让双腿也拔出来,但是用尽全力也拔不动。 “喔!” 洪荒碧鸡不管他的挣扎,抽取他所剩无多的生命力,仰头高啼一声,不再抵挡戥星剑,任由剑刃割刺,忍着疼痛,猛扇双翅朝程浩风俯冲而去! 程浩风双臂一撑,摇晃着站起来,右手中指食指并拢一挥,一道深蓝灵气光卷缠住洪荒碧鸡。 “我要撕碎你!撕碎了你,撕开那遮挡着的幕布,一出出大戏都给我上台唱起来!” 洪荒碧鸡腹中的黄费已成了皮包骨头,快看不出人形,洪荒碧鸡双翅乱挣扎的同时,一双铁爪又抓向程浩风! 程浩风没有闪避,御剑再攻向洪荒碧鸡与黄费的两者连接处,右手食指中指仍然并拢,却是灵气光忽消。 缠绕双翅的灵气光忽消,洪荒碧鸡大喜扇翅,在它扇翅的同时,程浩风右手并拢两指又突然冒出带血色的灵气光。 “破!” 程浩风爆吼一声,戥星剑的剑光陡然增亮,剑光中流转出与那双指同样的血色灵气光。 以元神御剑,神魂入剑,共存共亡! 程浩风真的押上了性命,不是在以灵气御剑,他此刻就已成了戥星剑! 有那么一瞬间,黄费以为自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只要洪荒碧鸡双翅挣脱束缚后猛力拍一下,程浩风就会再也站不起来! 可是,翅羽尖都已经触到程浩风的肩头了啊,洪荒碧鸡却再也使不上劲! 戥星剑在洪荒碧鸡的腹部砍了个大口子,鲜血淋漓,全是黄费的血! 重伤至此,黄费的脸却一点点恢复正常,重新有了人样儿,而那洪荒碧鸡身影快速变淡。 黄费“咚”的一声滚落在地,双腿已断在洪荒碧鸡上,只剩半截身体哭嚎着蠕动。 没有了打斗的灵气光,没有了剑光,没有了洪荒碧鸡的发亮羽毛,黑墙之内比别处更黑暗。 洪荒碧鸡变回为虚影,它的虚影也很快消散,变为一堆高大的骨架。 一块骨头掉落,两块骨头掉落,许多块骨头掉落。 落个不停,最后,神威凛凛的洪荒碧鸡崩碎,只剩一堆零散骨头! 黄费双臂刨地乱爬,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爬到那堆骨头边,握着一块骨头,想要痛哭却哭不出来,只能大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嚎叫。 程浩风咳出几口鲜血,一抹嘴唇,抬眸厉笑,踉跄着走到他身边:“你真可怜,白活了这么多年,全是活在一个鸡骨架的阴影中。你是一个废物,从来没靠自己站起来过的废物!这么活着,不如死了!” 提剑一刺,剑尖直捅心脏,血浸寒锋,异彩闪烁! 剑是兵刃中的君子,但终归是兵刃,以血为祭,剑刃开锋! 得到戥星剑以来,黄费是程浩风杀的第一人,从前都是以打败压服为目的,不曾取人性命。 黄费还有一口气没断,程浩风又从袖里乾坤中召出早已备好的鹅卵石。 双臂抡圆,微圆的大鹅卵石以重型兵刃招式砸来,招式并不流畅,似乎把黄费当成木人练招。 “嗷嗷,嗝……” 黄费哭嚎两声后,彻底断气了。 魂魄离体,黄费看着还在抡石头狠砸的程浩风:这是恨极了我?死了还砸成这样! 可他还没来得及飘去冥界,程浩风扔了石头,又取出一张符。 符出火起,火焰中符纸灰飞烟灭,黄费也魂飞魄散! 四面黑墙倒塌重为黑雾,臧玄蛟延出一道黑雾碾碎带血的鹅卵石,只剩一地粉尘,再起了股黑旋风扬起粉尘,转瞬粉尘散尽。 浓黑雾气又一卷,把黄费尸身和散落的鸡骨架全都卷起来,抛在松林中的一个土沟中。 土沟不深,但是林密人稀,落叶杂草遮盖,一切秘密都只能静静等着有人发现。 程浩风盘坐在原地,要尽快再聚灵气,治疗伤口。 感应到战场已打扫完,程浩风出定睁眼,眸光狂热,仍有嗜血的冲动。 臧玄蛟催促他:“快收敛杀气,准备第二次狩猎。接下来靠你自己的机智,我只看戏不搭戏了啊。” 第六十四章 小锅捡宝 人的气场可分五个境界,一是双眼无神,萎靡不振,全无气场;二是丰神俊朗,神采飞扬,气质出众;三是不怒自威,睥睨众生,气度不凡;四是超凡脱俗,无与可争,气韵天然;五是平和恬淡,融于俗尘,道气不显。 程浩风偶尔可以气质出众,别的境界提也不用提,气场不够强,才会收敛不住自己的杀气戾气。 不谈后两种比较玄的气场境界,至少要能释放,也能收敛,才算较强。真正的王者可以威风凛凛,也可以平易近人。 程浩风尽力收敛气息,平复心情,向阵中恭敬稽首:“多谢师叔。” 随后,脱下血衣,从袖里乾坤中拿出早备好的衣服。 他换上干净的灰黑衣衫,随意罩着,再将血衣烧了,又用灵气鼓动劲风吹散烟灰。 在他们清理这些的同时,歌雨岩那边,白回风和蔡宝华已经遣走蚱蜢,等着回信。 等得无聊,蔡宝华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歪了多次后,肩旁一斜,眼看要从坐的石头上滑下。 白回风扶住她,又托着她的头:“困了?我们别等了,还是回去了?” 蔡宝华揉揉惺忪睡眼,看看周围:“不,再等等。” “还是别等了,我都没信心,也许林师妹根本没收到传去的信。再或者,收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我们还是回去,你不睡不行。” 蔡宝华只能初聚灵气,不睡觉确实难熬,她太困了,只得听劝返回。 一路上走得很慢,时不时东张西望,盼着能看到那几只蚂蚱带来林芷君的回信。 在她们经过独角峰下时,赵小锅正从独角峰跃下,满带怒气想着:这个程浩风没说服扆彤焰,还让我去拿敛生石,结果根本不理我,白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等见到程浩风,得训他一顿,办事太不靠谱了。 他心中想事,没有注意有旁人在侧,而白回风和蔡宝华偏又正注意着周围,他一跃下来就看到他。 白回风娇叱道:“站住!什么人?喂,敢夜闯羲明山,你是谁?” 蔡宝华也大喊:“来人啊,有巡山的人吗?有奸细!” 赵小锅赶紧跑到她们面前:“别喊人,是我!是我!来做点正事,没有想害人!” 两个女子认出是他,不再喊了,但是目光冷冷警惕看着他。 赵小锅赶忙解释:“我想要回敛生石,来审扆彤焰。我真没想害谁,只是来要回我自己的东西,刘大将军都答应了要还鹿皮袋和敛生石的!” 白回风和蔡宝华对视一眼,都勉强相信他,于是不再管他。 她们没有再往回走,望了望独角峰,白回风有新打算,说道:“我们问问扆彤焰有没有联系林师妹的办法?” “对吔!她一定有更简单直接联系林太姑的方法。” 白回风双手一翻,托起锁心玉瓶,蔡宝华紧挽着她的胳膊,由她带着,一同纵身上了独角峰。 见她们不再多管,赵小锅继续再往前走,哪知因为她们大喊了两声,巡山的人跑来了。 虽说不怕被抓,但毕竟是被赶出山的,赵小锅不想再多生事,也懒得再解释,便尽量敛藏气息,钻入密林中慢行。 而此时,在溪畔寻人的凌若风已经不想再寻人,正走在返回云华观的路上。 这一路走来,浓雾遮得小路都看不清楚,尤其是在镇龙囚玄阵四周,说“伸手不见五指”完全是事实,不是夸张。 是她对路途熟悉,才没有走岔,到了岩谷石汀边上,视线才清晰了些。 这是怎么回事,要不是到这里逐渐恢复视力,她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难道是羲明山的气场改变? 以她目前修为,视力不受夜色所限,除非是山林气场有问题,或是毒瘴之类,才会影响观看,今夜之事定有古怪。 休息片刻,凌若风迅速回到云华观中。 刚一入观,似乎看到一道人影,是谁? 定睛再看时,那人影闪了两闪往莲花池去了,再去仔细查看,却又不见了。 凌若风进进出出,把云华观找了个遍,再也没有看到可疑形迹。 她没有喊人,要是没有可确定的形迹就大喊大叫,会显得她一惊一乍不稳重。 找了一圈后,回到后院准备休息,过走廊时,下意识望了望正和居,这一望惊得她后退一步。 程浩风正从房中走出来,穿一身浅蓝长袍,外罩月白纱衣。 他回来后,还去莲花池边散了散心中杂念,此刻气息和神态都已变回平时模样。 凌若风心中惊疑,他此刻才出门,那先前出门的又是谁呢?难怪找不到他,是他先前还没出门么? 凌若风相信自己先前不是看错了,因为认错谁都不会认错程浩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程浩风已经走远,凌若风没有再跟出去,还有一个神秘人影没弄清,且在云华观内守着,看看会不会发什么,至于程浩风,且等他回来再询问。 当然,凌若风不知道那个神秘人影就是程浩风,还在戒备着。 在程浩风返回云华观之时,赵小锅躲着巡山的人,他们也发现今夜异常,乱吼乱猜着,东追西撵。 被他们闹着,想避开他们,赵小锅在林中奔蹿。 这么奔蹿,也就偏离了小路,在密林里绕了起来。 以赵小锅的修为,有天生方向感,并不会迷路,但是绕路很耗时间,山中密林也很难走,他十分沮丧。 人一泄气,便会觉得累,赵小锅坐下来,想歇一歇,等歇好了,心中也平静,他感官也更灵敏些,竟感到近处有很特殊又很熟悉的气息。 在他脚下一旁,正是抛了黄费尸骨的土沟,这洪荒碧鸡一破碎,鹿皮袋露出来,混在一起被抛来这里。 赵小锅曾用过鹿皮袋一段时间,对鹿皮袋的气息极为熟悉,心中激动,飞跑过去。 跳下沟一看,鹿皮袋真在乱草乱骨头中,他赶快捡了起来。 程浩风没拿鹿皮袋,不是慌乱中忘了,也不是不贪,而是没必要拿,且还要留着观望事情后面发展。 于赵小锅而言,这黄费之死是罪有应得,找到了鹿皮袋后心中狂喜,也不多想黄费怎么成了一堆残肢断臂,只想早些离开。 因还与程浩风有约,且又不想告诉别人黄费已死,鹿皮袋失而复得后也不愿再有人知道,那么不能走得太过匆忙引人怀疑,还得去会会程浩风。 他刚一踏上镇龙囚玄阵旁的石板,程浩风迎了过来:“我刚到一会儿,还以为来迟了要被你们骂,结果你们比我还迟啊。” 赵小锅侧低着头答应:“我要审扆彤焰啊,她不肯交出敛生石,这才耽误了时间。” 程浩风装得随意的一问:“黄爷呢,他还没来?” “嗯,我们等等他。” 等了一会儿,赵小锅说:“等人太难受了,不等啦!我看黄费没有诚心想交换,绝对不会来了!” 赵小锅对鹿皮袋应当是有执念的,可这表现得似乎没有太想要回鹿皮袋,程浩风感到其中有古怪。 但事情颇多,也无暇细想,只得说:“不等了,也不换了?唉,你们这样,那我可白忙活一场。” “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想要什么谢礼?” 程浩风笑了笑说:“不需要谢礼,天下大势未定,要是以后新王登上帝位,也请不要为难云华观。” 赵小锅“呵呵”两声干笑,挥着手说:“放心,放心,八大门派都有根基,新王登位也不会因了云华观帮过刘都为难云华观。” 他急于离开,都没行礼告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事终于告一段落,程浩风长吁出一口气,也返回了云华观。 刚一回去,见凌若风在正和居廊下等他。 “三师兄,你深夜出去做什么?还举止怪异,别是做了什么有违道义的事?” “哪,哪有?”程浩风愣了愣后,很快镇定,“我去当和事佬了,解决黄费跟赵小锅那什么鹿皮袋、敛生石的事。” “哦,那虽不算坏事,可我们还是不该掺和那些俗事。” 听解释后,凌若风没有再追问,可她心中仍有疑问。 调解平息那些纷争是不该管的事,却也不算什么不能做的事,“不该”与“不能”是不同的程度。 程浩风显得太过诡秘,像是做了不能做的事,而不只是管了不该管的事。 凌若风对他的话只信八分,可知道他不会说的,问也问不出来,且不问了。 他们各回房间,蔡宝华和白回风也下了独角峰,气乎乎说着:“白太姑,这扆彤焰太讨厌了,她是林太姑的徒弟也就是你师侄,对你半点敬意也没有,还装哑巴什么都不说。” 白回风无奈叹气:“算了,是我们要去自讨没趣的,我们还是呆在歌雨岩,等等林师妹有没有回音。” “嗯,好。错过困头儿,我也不想睡了。” 她们又去了歌雨岩,直等到天亮还没等来回信。 “是哪里出了错?林师妹没回信,连蚂蚱也没回来。我看三师兄用蛇虫鼠蚁传信,挺容易的啊。” 蔡宝华趴在地上,朝水洞里望着,接话道:“你去问问程叔公,到底哪儿出了错?要是能让程叔公来帮忙,那更好。” “我才不去!要去你去!” 蔡宝华摇头说:“我啊?我去可请不动他。” 白回风想起程浩风明明看到因为交蜂蜜的事,发生了误会和矛盾,也不出面解释,认为他是真的优柔寡断且不做选择。 想及此,接话的语气都带了愤怒和醋意:“估计你真请不动他,要他帮忙的人太多,他倒都想帮,只是忙不过来。我更请不动,他嫌我只会玩儿只会惹祸,去了惹他烦。”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道涩涩又腻腻的谑笑:“请不动程浩风?要是他不请自来呢?” 第六十五章 回风论情 一言可如春风化雨,滋润心田;一言也可如冰刀霜剑,寒心伤人。 白回风此刻心田得到滋润,怒气和醋意都消了,眼中闪着喜悦的光,却偏还要假装生气,扭过头不理程浩风。 “嘻嘻嘻!”蔡宝华倒是站起来,向他热情打招呼,“程叔公,你和白太姑有心灵感应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今天早上找七师妹有事,在云华观里没见着她,想着被禁闭时,她一直担忧六师弟和林师妹,估计是为他们的事在忙,便在和林师妹有关的地方找,还真找到了。” 蔡宝华听完点点头,又扯扯白回风的衣袖。 白回风知道这是在催她问事儿,可又不想对程浩风表现得太热情,于是强装冷漠语气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快些说。我还要想办法跟林师妹联系,没有多余时间陪你闲扯。” 看着白回风故意摆臭脸,程浩风不生气,还觉得又可爱又可笑。 人就是那般奇怪,有些人随便怎么做也看不惯,有些人则随便怎么做都看着有趣。 程浩风经过昨夜的事,还想着要怎么让后续的事发展更顺,还要让秦沐风跟林芷君和好,要阻止林芷君彻底化魔,总之都是让人操心的麻烦事,可一见到白回风,心中的忧愁似乎都散了,压力也减轻。 “我要做的事,和你要做的事,原也是同一件事。走,去呼风河边商量,在这里干等没用。” 听得他这么说,蔡宝华提出要走:“你们去商量,我先回玉真宫。” 白回风连忙拉住她:“不用急着走,我们再等等。” 虽说对程浩风没有怒气了,白回风还是不愿与他太亲密,他没有明确态度,让白回风心里始终有疙瘩。 程浩风耐心劝着:“你们放的那些蚂蚱找不到目的地,也没有返回的指引,没必要再等。传信失败的原因,我们等会儿详细解说。” 蔡宝华笑着将白回风轻轻推向前:“你们去慢慢聊,我不跟去了,反正我也听不懂那些驭兽法术。” 她是有意让他们有机会说说心里话,可是白回风又拉着她,要跟她一起走。 程浩风瘪着嘴向她笑笑:“宝华,一起走。你要是单独走了,她也不理我。没听到她对我说话带刺儿吗?” 蔡宝华绞了绞手:“你们说话,我在旁边有点别扭,还是不打扰了?或者,再叫上其他人一起?” 想想也是,程浩风搓搓下巴后说:“这样,我们把大师兄、四师妹、六师弟,还有你太姑姑,这几个在山上的人都找来,一起去诵雨亭聚聚。” 这很好,前段时间禁闭着,都没有一起聚过,隔得远的几个来不了就算了,近的这几个还是得一起谈笑高兴高兴。 白回风也同意,连连点头。 蔡宝华却皱着眉说:“啊?还要连凌仙师一起请啊?” 听程浩风提到“四师妹”,蔡宝华心中不舒服,她对凌若风是又惧怕又憎恶。 她是蔡莲君的侄孙辈,所以称蔡莲君“太姑姑”,对白回风、程浩风等人则称“白太姑、程叔公”之类加姓以示区别。 但凌若风曾训她这称呼“不仙不俗,没有规矩”,对凌若风就以外人身份称“凌仙师”。 白回风严肃说:“请是应当请的,同属一门,不能撇开。不过,以四师姐的性格,多半不会来。” 程浩风偏头一笑:“你倒是了解她,我才可怜呢,你都不肯费点心思来了解了解我。” 白回风白他一眼,没有接话,和蔡宝华先去呼风河畔等着,让程浩风去请人。 晨光明煦,呼风河的水比夏秋季节浅了些,可将河中的水草沙石看得更加清楚,偶尔几条小鱼游过,鱼鳞都片片清晰。 “白太姑,我们抓鱼来烤。” “嗯,你抓。” “你头疼吗?捧着脑袋病恹恹的样子。” 看白回风坐在石头上,捧着头发呆,蔡宝华摸了摸她额头,她推开蔡宝华的手,摇了摇头,表示头不疼。 蔡宝华唉声叹气:“我知道了,你是为情所困,喜欢程叔公,又担心他选择了凌仙师。” “他要是选择四师姐,我会祝福。” 蔡宝华睁大眼,声音都有点变调:“啊?你愿意祝福?” “选择谁是三师兄的自由,四师姐是良眷佳侣,我当然要祝福。” 蔡宝华站直身蹦了蹦,耳边垂下的两条小辫儿一晃再一晃:“那你也太能忍让了!你这痴情得没边了!程叔公再好,也不值得你那么委屈自己啊。” 白回风偏了偏头,有点没明白她激动什么:“那样的话,我心里会有点难过,但也不委屈。缘分强求不来,不能逼着三师兄选择我?” 蔡宝华拍拍头:“哦,你的意思是不强求,愿意为他们祝福啊,还以为你准备跟别人共侍一夫呢。” 白回风站起来,朝河岸靠瀑布的方向走,那里有一座亭子。 “宝华,我们把诵雨亭打扫一下,等会儿他们来了,在亭子里坐。” 蔡宝华一起跟了过去,两人动手清理杂物和枯枝败叶。 诵雨亭是一座木制的亭子,盖着树皮瓦,旁边一个蔷薇架。 那架蔷薇还是林芷君种的,她离开羲明山后,蔷薇还是很茂盛,只是枝丫乱长没个姿形,花也开得少了,此时叶片半黄半绿,看着更没了当初繁花似锦的美态。 蔡宝华把那些枯了的枝条,黄了的叶片都摘下,堆到草丛中。 “花也通灵性,也在想林太姑了?世上的事总是悲哀多于欢喜,当初林太姑和秦叔公多恩爱啊,哪知变成如今这般。你和程叔公以前甜甜蜜蜜的,也变得别别扭扭。” 白回风眉间愁绪散不开,轻声说:“我跟三师兄和六师兄跟林师妹不一样,以前是我不懂事才黏着三师兄。现在他看起来……他也许无意于我啊,我不会强求,也不是和他闹别扭,是得不干扰他的选择。” “可你们以前多开心啊!你也没等着他做什么选择,就是开开心心在一起。” 白回风低下头,神色黯然:“以前只是本能求抱抱,并不懂那么多,他让我安心,我便黏着他。后来渐渐懂得相处的分寸,才知道那样做不对。近一段时间,才明白有些事得他做选择。” 清扫好了,马鸣风最先来,还提了一坛酒,笑着与她们打招呼。 互相问好后,因清扫时弄脏双手,蔡宝华和白回风又去河边洗手。 蔡宝华边走边说:“我看程叔公选的你呀,挺明显的。” “明显选我?没觉得呢。或许我们根本就不合适,长久相守讲究的是合适。当然也许曾经选过我,可能是我太平淡了,让人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估计他现在已经对我感到厌倦。” 蔡宝华脸皱成一团:“是这样吗?那男人也太麻烦了。” “是啊,很麻烦。我倒不怕三师兄不选我,也不怕他谁也不选,只怕他不做选择。” 两人回返诵雨亭,蔡莲君、秦沐风、程浩风也到了。 亭中相聚,说说笑笑,白回风也暂时忘却烦恼。 凌若风果然没来,说是要与王婠、浦念生一起去谈事,关于筹备军粮的事,和朝暄城的人谈。 蔡莲君带了不少坚果、糖块儿、肉干儿来,蔡宝华只顾吃,白回风和蔡莲君小声聊着被禁闭期间的无奈之事。 程浩风一直朝她那边看,她故意避开程浩风目光。 秦沐风小口小口抿着酒,马鸣风是真高兴,大口豪饮。 程浩风想了一大圈,主动找白回风搭话:“七师妹,你知道你们为什么用蚂蚱传信失败?是蚂蚱找不到目标!” 白回风果然抬眸看向他,等他讲下去。 “能自如运转灵气后,都能以灵气和鸟兽虫鱼沟通,只是你们能明白它们表达的浅显意思,我天生更能和它们心意相通。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不是让它们听懂你们安排,是要让它们记住目的地和返回路线……” 马鸣风挥手打断他的话,大声道:“你直说你做的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太绕了要把我听晕乎。” 程浩风“嘿嘿”笑两声:“找你们最简单,你们身上都被我撒过密蜡粉,只要不是隔得太久或太远,就能循味找到。还有就是,让鸟兽虫蚁熟悉你们气息,比如让山雀去二师兄房里,啄他的衣服,这才在传信的时候容易找到他。最后还得根据特点来灵活选传信者,比如传信给扆彤焰,我也没见过她,也没有带着她气息的物品怎么办?那找蚂蚁类的去传,她是蚁后,不同族群的蚂蚁都能找到她。七师妹,你让蚂蚱传信,可它们怎么找林师妹呢,它们也不认得画像是不是?” 众人恍然大悟,鸟兽虫蚁是按气息来寻路寻人,不是按地形和容貌来寻路寻人。 众人谈兴正浓,却见不少人在路上匆匆忙忙跑上跑下,还吵吵嚷嚷的。 见这般,程浩风过去询问,正看到秦快也带了一队人朝山下去:“快小哥,你们忙什么呢?” “黄爷不见了!早上还以为黄爷在睡呢,这都快中午了,大公子去约他喝酒,才发现他失踪了。还有赵小锅也连夜撤走,撤得很急,挺不正常。二爷来训人了,大公子都挨了骂,我们得赶快查出头绪!” 打听完,程浩风返回亭中,众人都说黄费失踪了,必定和赵小锅有关! 程浩风没有多说,猜赵小锅多半已发现鹿皮袋并带走,这比所谋划的快了些,原本想让黄家暗探发现或是巡山的人发现。他也好趁没发现的这段时间做些安排,提早被发现,有些计划得改改。 不过倒也不影响大的发展方向,他已有所准备,再找臧玄蛟商议应对的细节就行。 第六十六章 心潮起伏 行事之前要考虑周全,为的是行动起来少出差错,并不是要死板必须按计划行事,多做准备更有利于在突发意外时,有足够条件去随机应变。 因黄费失踪,山上不得安宁,众人也不再聚会,各回住处。 程浩风回去后洗漱一番,又去帐篷内,监督工匠赶制连胜弩。 赵小锅匆忙撤走,多半是得到了鹿皮袋,那么黄费的尸骨也很快会被发现,程浩风很可能将面临大祸,得抓紧把那些特制连胜弩做好,尽力为刘都、龙啸风他们在战场上添些胜算。 去找臧玄蛟得晚上去,趁着还没去,得把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些。 一边监工,程浩风一边想着原有计划与眼前突发事的区别,心里先筹算筹算。 事情繁杂,他心情不好,好几次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发怒。 工匠和杂役们议论,他是不是为黄费担忧才生气? 马鸣风和白回风听到议论,便提出帮他监工,让他去问黄费情况。 他没有推辞,是得抽时间打听消息,才便于做接下来的安排。 走在路上,想着马鸣风和白回风为他忙碌,秦沐风因他增加所受屈辱,暗暗发誓要解决所有难题,让他们平安喜乐。 去到仙客厅,属下们忙得脚不沾地,与黄费关系最密切的黄璧书和秦逸倒显得不太担忧,喝着茶闲聊,听了各队搜寻的人汇报,也只是点点头。 程浩风进门打招呼后,面带担忧和焦急问:“找到黄爷没有?查到赵小锅突然撤走是为了什么没有?” 秦逸懒洋洋答着:“还没有呢。也不用着急,费哥估计去哪个销金窟寻快活啦,赵小锅儿嘛,肯定是看明白了不可能要得回鹿皮袋,也就不浪费时间磨了。” “哦,这样啊,看那么多人查来查去,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嘁,都是我那二叔闹的,做事总讲究谨慎,要啥也不明着要,习惯了把事情想得严重,以为谁都跟他那么阴险闷头干坏事呢。” 秦逸在说他二叔,程浩风的脸不由自主微颤几下,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黄爷没事儿最好。只是赵小锅走了,我还想着劝和,这一下没事做了,他们许我的好处也拿不到啰。” 黄璧书插话说:“我堂哥当然没事儿,你们不知道他有护身保命的秘法,他要是出了危及生命的事,大伯母会有感应,洪荒碧鸡做的洪荒鸡脖藜比你们能看到的还要特殊,还要强大。” 洪荒鸡脖藜确实比外观所见还要强大,还要特殊,可是也有弱点;黄费和他母亲确实通过洪荒碧鸡有感应,但臧玄蛟的熔金高压阻隔了感应,后来又将洪荒碧鸡破开了,那再无感应。 坐下又聊几句,黄璧书等得不耐烦,不想听那些搜寻的人来汇报,让他们得到确切消息了告诉一声,她去找秦沐风了。 她走后,秦逸猥琐笑着压低声音说:“刚才有女人在,我都不好意思说,我看费哥八成是憋不住,去了山下找乐子。嘿,我二叔也派了人去找了城里赌坊和青楼,可他哪儿知道费哥好的那一口儿嘿嘿……” 程浩风眼睛都亮了,仿佛对黄费“好的那一口儿”很感兴趣。 “啧,看你平时多正经啊,也想着那些事儿呢?费哥呢。他跟我们不同,你看他对白师叔也是套近乎,拉关系,没有太多暧昧想法。他偶尔叫上两个女人,也是掩盖他想要做的,实际不沾女人。” 啜了一口茶,程浩风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话:“那黄爷是喜欢小倌儿?” “不,他喜欢真男人!要非常俊美,但绝对不能娘气的真男人。他不是换口味玩小倌儿,是喜欢……嗯,是喜欢被玩儿,你明白?别听他喊着秦沐风‘小玉兔儿’,他内心才是呢。” 原本听这些只是想多了解黄费,以后应对事发能有更多办法,可听了这些,程浩风是真的惊得脸红瞪眼。 “那、那是不太好跟别人讲,让他们到处乱查去。” “哈哈,瞧你吓得都结巴了。以后多研制些能赚钱的东西,我不会亏待你。跟我混,以后要听到见到的稀奇事还更多。虽说你比我多活百年,可你见到的人多数都规规矩矩,想都想不出我们那些大家族里有多少怪事。” 又等了挺久,都到了下午的申时,仍然没有黄费的确切消息,秦逸还是不着急。 程浩风借口还有事要忙,告辞出了仙客厅。 一路返回云华观,一路细细想着事情。 他原本打算的是,除掉黄费后,就联系上林芷君,然后设个局假抓人。 在这时,再安排秦沐风出面求情,让林芷君相信秦沐风的真心,等他俩和好,秦沐风可以不用受披枷戴锁之苦了,林芷君也安心待在山上等着灭去心魔。 然后,他们的事既解决好,程浩风再去找段梦柔和扆彤焰,也能得到信任了,就联合柳树沟的人,还有浦念生、浦志生兄弟暗中培植势力。 还要让秦逸更骄纵,拆散秦黄联姻,与龙啸风、蔡宝光配合,找出秦家叛刘都同时又叛赵遗策的证据,让秦家两面不是人,搞垮秦家。 等秦家一垮,掌控了秦州,得到了段梦柔、浦念生、刘都、柳树沟的人等等多方势力支持,即使黄家得知是他杀黄费,也没什么可担忧。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一种情况,要黄费之死很久不被发现,要段梦柔他们信任,还得要刘都和赵遗策都对秦家不满。 另外设想的一种情况是,黄费之死很快被暗探或巡山的人发现,黄家的人来要他抵命。 那他就放了扆彤焰,用敛生石遮藏气息,一起逃下山,去找赵小锅。 就说是为了帮赵小锅夺回鹿皮袋,才失手杀黄费,并献归敛生石,要赵小锅带着他们暂寻新王庇护。 他藏了敛生石,就是为这一种情况做的准备。 到了新王赵遗策军中,挑拨他们直面秦家,逼秦家承认私吞鹿皮袋转送别人。 借赵遗策打压秦家,同时探听赵遗策内部情况,必要的时候,跟龙啸风里应外合攻破赵遗策。 只要这些势力倒了,也不怕黄家如何。况且,即便最终免不了要给黄费抵命,只要事情成功,他也无悔。 程浩风背着双手,缓缓行在山路上,心潮乱翻乱涌,神情却显得端重。 行到石汀上时,心中烦闷,一股倦意袭来,于是斜躺假寐片刻。 才闭上眼,心中刚平静一刻,却听凌若风斥责的声音传来:“三师兄,你真是越来越糊涂又懒散了!不顾形象躺卧路边,还一副只会为情为爱伤情悲秋的样子。” 慢慢站起身,他小声辩解:“要做的事太多,我在别的地方不敢松懈,只想在这里歇歇,哪有为情为爱伤春悲秋呢?” “长吁短叹,愁眉苦脸,一副沉迷不可自拔的模样,不是伤春悲秋是什么?” 程浩风苦笑一声,他那是伤口疼痛,在外人面前得忍着些,刚才放松了,忍不住高呻低吟。 不想辩解,程浩风跃过一个个石汀,朝云华观而去。 刚在大门口落地,凌若风也旋身而下,还在语气严厉训着他:“你又要去帐篷监工?还是做点正事,修行这么多年,越修越退步,还要事事听一个晚辈吩咐。你还说你想歇歇,一天到晚不是做些小玩意儿,就是跟人喝酒闲聊,哪里累了?” 压力大得快崩溃,还无法言说,不求能分担,只求不要添乱,可怎么还是惹来一次次指责,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 他冷漠又失望的看了凌若风一眼,往悬崖边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抛开一切跳下悬崖! 不是想自尽,只要施出灵气得当,他跳崖不会受伤。 他是想和所有熟悉的人断绝关系,只顾自己逍遥自在,什么都不管,什么阴谋阳谋都不去想,比列御风到处游历都还要更彻底的断绝一切关系。 夕阳西下,山林染金,心中沁满萧瑟寒意,这世上一切都甚是无趣得很。 “三师兄,三师兄……你在哪儿呢?” 白回风的声音传来,程浩风神情冰冷,把七师妹放在心尖多少年了?可她根本不懂我的心意,不知道我要承担多少,也不会想到我要付出什么,一切都像我自己的幻梦。 白回风寻到了程浩风,笑着挥了挥手,又想着似乎不端庄,于是放下手,面无表情走过去。 程浩风看着她走来,待他走近,却又扭开头去看远山:罢了,不如绝了此情念,少些烦恼。 “三师兄,给你的。” 白回风递过东西,程浩风怔愣着没有接。 白回风把东西放在石栏杆的小台上,有些委屈的扁扁嘴说:“你嫌弃我,也不用嫌弃这些丹药?不用从我手上接了,你自己拿。” 程浩风侧开头打开小盒,里面是延精丸、保元丹、益灵丹。延精丸一颗,保元丹一颗,益灵丹三颗。 “你炼制的?你都会炼保元丹了?” 程浩风暂时忘了忧愁,为白回风的进步感到高兴。 “我哪会炼制保元丹?那是大师兄给的,那年师父奖赏给他,一直存着没用,听六师兄说你有重伤在身,大师兄让我拿来交给你。延精丸是六师兄抽空给你炼制的,他又累又忙又有伤病,炼这一颗延精丸也很费力。益灵丹是我炼制的,你知道我炼丹之术很差,一炉能出三颗都是靠运气。” 摩挲着丹药,程浩风眼泪快滴下来,连忙侧开头抹去。 “六师弟医术又进步了,看都能看出我受伤了?” “望闻问切,‘望’是医术首要的第一步。三师兄,你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啊,就算你跟四师姐更亲近,可我们也是师出同门,我们也愿意帮你。” 不知怎么接话了,程浩风嗫嚅着:“诶,我哪有跟四师妹更亲近?我我……” 白回风没继续说那个话题,问道:“伤是怎么弄的?是臧师叔打的?听六师兄说你总去找他指点招式,你们练招下手也太重了。” “嗯?哦哦,就是和臧师叔练招呢。下手重些,更增加实战经验。” 镇龙囚玄阵中,臧玄蛟打了非常响亮的喷嚏,他有点懵了,这铜皮铁骨般的身躯还会感染风寒? 第六十七章 道即规则 心中有暖意了,连冬夜晚风也似柔了几分,既已提到臧玄蛟,程浩风便想以这话题另说一些事。 “三师兄,不要太刻意追求道术杀伤力,修道的根本是追寻大道,不是好勇斗狠。” “我明白的,只是臧师叔言语犀利,能帮我破除迷障,不陪他练招,他不肯指点。” 听他这么说,白回风仔细看看他,神情显出不满。 深呼吸一下,让说话语气不会太冲,白回风才开口:“臧师叔过于注重变强大,不修道心才会变成魔头,还是少让他指点你,与他相处太多只怕会在潜移默化当中受影响。” 程浩风急忙摇头辩解:“不,他不是漠视生命只想称王称霸的魔头。对很多事情,他都有独特看法。有些看法还与你相似,比如对那些闲言碎语的看法。” 夜雾渐浓,霜色渐重,墨黑的天空,瓦上银白的霜,相映成趣。 反对程浩风和臧玄蛟走得太近,他反还把臧玄蛟跟自己比,白回风生气了,脸蛋儿又红又鼓。 程浩风轻笑几声,又怕她更气,正了正神情认真说:“我举个例子啊,你听听就知道你和他有些观念相似。比如那些长舌妇说,你是为了我来到云华观,不顾廉耻倒追我。那这些事,你心中在意还是不在意?” “不在意!我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跟他们无关,也不受他们影响。再说,我来云华观……” 白回风顿了顿,看了看程浩风,才又放慢语速说:“可以说是为了你,也可以说与你无关。你是一个诱因,我向往跟大槐坡不一样的天地,希望遇到一个让我生命有亮色的人,遇见了你,还邀请我参选师父的关门弟子,是你和这件事,跟我理想中的天地与理想中的人重合。” 两人眸中闪着同样的光,一切是为你,但不会为你委屈我自己,愿相随,也是因你与我要走的路正好同一个方向,不是刻意改变自己的方向去依附你。 程浩风伸伸双手,长呼出一口气,把那些郁闷的事都从心里清扫出去。 他又笑了两声,看着白回风说:“我说你有些想法跟臧师叔相似,你还不信。你的这些话说给臧师叔听,他能理解你,就算打趣几句,内心也是认可的。你要是解释给那些长舌妇听,他们只会嘲笑你,诋毁你。” 人和人的思维差异大,永远不要指望差异太大的人能跟你达成一致。 程浩风和白回风相视苦笑,一些没有太多关联的人说什么真可以不在意,但一些有密切关系的人要说完全不在意,那也不可能。 远方山林融在夜色中,只在山巅与夜空相接处,有几颗星星闪着冷光。 白回风遥望着星空说:“我有些想法,别说他们不理解,连我父亲也不理解。父亲只讲天规如何,等着天庭给机缘,满脑子都是怎么多完成天庭给的任务,连百姓苦难也不管。我觉得万事依天庭指令去做,不是‘道’,至少不是我想追寻的道。” 她这般说,也有原因,程浩风也知道些她从前往事。白父不仅平常刻板固执,面对一些大事仍然那般。 多年前,山中有恶虎伤人,当时白父还不是地仙,但打败一头还不能化人形的恶虎也不难,周围百姓几次求他打虎,他都没去。 只因那恶虎还没成人形,不是妖,吃了人和牲畜只是填饱肚子,不是为了吸人精气修炼。 所以,不算是妖怪修邪功,就该是猎人和衙役去管,而不该修行者管。 修行者不应插手普通人以及别的普通生物之事,况且天庭也没下命令去除掉恶虎。 那头恶虎还没有成妖,不能化人形,但是已开灵智,非常狡猾,再加上体形庞大还长得铜头铁腰,那些猎人哪里打得过? 衙役们设了陷阱,推了门土炮去轰它,炸伤它的腿,可也被它跳出陷阱,还咬死咬伤不少衙役。 这样一来,只有让村民搬家,尽量在县城里不出去,还将城墙加固加高。 那头猖狂的恶虎吃不到人和牲畜,开始对山里的生灵们下手,斗不过有法力的修行者,就对那些修苦行的僧侣和采药的人、还有初开灵智的弱小妖修下手。 白家有户黄鼠狼邻居,有个女儿刚能修成人形,还被这恶虎抢了一株罕见的仙草。 那个邻家小姑娘,就是后来黄费的母亲黄淑儿。只不过,当时她没名字,“黄淑儿”这名字是后来遇到夫君后,依夫家的姓由夫君所取名。 当年的黄淑儿年轻气盛,被抢了仙草后,十分不甘心,不听家人劝告,拿了武器跑去要找恶虎讨回。 在路上,和白母偶遇。当时白回风才几个月大,白母产后虚弱,去山中寻些养身的灵药。 见邻家小姑娘要做危险的事,劝了又劝不住,便跟了前去。 就在白母要把邻家小姑娘捆回去时,恶虎已闻到她们的味道,猛然跳了出来,她们逃跑也没逃多远,眼见恶虎要追上,白母让邻家小姑娘先跑走,她留下来抵挡。 邻家小姑娘被救后,跑回家告诉白父和家人,可是白父和黄家长辈赶去时,白母和那恶虎已经两败俱伤。 到了那种情况,白父还说恶虎虽已强大,但不算邪妖,而他虽是异类修行者,也得谨守各种修行者规条,还是把恶虎交给官衙处置。 最后,还是黄家长辈怕恶虎有疗伤机会,反倒会伤官衙里的普通人,坚持立刻出手除掉恶虎。 白母回家后,体弱加上重伤,再怎么调养也难痊愈,三年后去世…… 白回风眼中闪起泪光:“听长辈们多次讲过,我母亲让我父亲早些除去那恶虎,我父亲总是搬出各种理由不去。我母亲重伤后,听说青丘国有一门功法能以自身灵气自疗伤病,我母亲很有希望康复,只是要离开故土进入青丘国,我父亲不肯去。我父亲还说异类修行者最多修成地仙,守住人形就好,青丘国那些狐族修高阶法术,自立于天庭和凡间之外,会招天之怒,让我母亲不要跟他们混在一起。” 不知道怎么安慰白回风,也不好对白父进行评价,程浩风两臂展开摇了摇,长叹几声。 片刻后,他还是没想出安慰的话,也不敢伸手抱抱,只有转移话题:“五师弟便是青丘国来的,他在我们当中可过得最逍遥,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这边来坐着聊聊。” 程浩风双袖拂了拂栏杆边一个长条石凳,白回风走过去坐下,他也侧身隔远些坐下来。 看他这般,白回风不禁微笑,怕他尴尬,又赶紧忍住笑。 “我啊,不论此刻还是将来,一心求我的道,当个堂堂正正的狐狸精。” “堂堂正正的狐……狸精?” “对,堂堂正正的狐狸精。龙、凤、麒麟、白鹤、灵狐都是比人天赋更高,他们那几个类群都十分骄傲,总是摆出天生高贵的模样,为什么我们灵狐要忌讳说自己是狐族?不只说来于狐族忌讳,狐狸精还成了骂人的话。” 朦胧的光映着白回风的脸,五官更显柔和秀美,程浩风看一眼,又侧开头,可又忍不住再想看看,但又再次侧开头…… 两人聊到快半夜才告别,白回风回房后,程浩风去找臧玄蛟。 臧玄蛟问起各方对黄费一事的反应,他讲了目前状况,又说起接下来的打算。 “黄费不见了,这些家伙还没当回事儿?那先别管这些,你尽快跟段梦柔、林芷君他们合作,但别太直接,我那三妹疑心重,你想个好的联系办法再找他们。” 程浩风点头说:“好,我尽快跟他们联系。只是万一,秦逸、黄璧书这些人非常快查清黄费之事,我只有离开羲明山跟段龙姑他们合作,要再回来放你,可更不容易。”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还想着我的事呢?好、好,有你这份心就够了!以你现在的修为真要愿意放我,也放不了。几千上万年都熬过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好小子,快去把你的事安排好。” 关于放臧玄蛟,程浩风只是出言试探,能感觉到要放他很艰难,但具体需要哪些条件却不知道,程浩风清楚自己被他一步步引向他需要的结果,从根本不想放他,变得逐步为放他操心,可明知如此又如何? 明知是个局,也得入局,因为这样至少有一丝改变困境的希望,要不然得被永远压制。 至于联系段梦柔、林芷君他们的好办法,程浩风已想到了,只有让白回风出面,才容易取得信任。 这是利用,但也是为以后铺路,这样一来,万一事发,他逃走了,白回风、秦沐风、马鸣风他们也有个退路,先有个交情,事情紧急才可求助。 行在回云华观的路上,快要天亮了,一颗星星都没有,夜色更黑。 他正在边走边想事,忽然一个人影拦住去路。 “呃,四师妹……” 凌若风语气生硬:“你又去跟那魔头练招?还想掺和林芷君的事?你不要跟着他们胡闹。” 这是被跟踪了?黄费的事有没有被听到?四师妹到底只因关心我才时刻注意我,还是另有目的? 程浩风脑中闪过很多疑问,语气不悦:“胡闹不胡闹,是个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之所以会有不同的角度,是我们认可的规则不同,认可的规则不同,就是我们的‘道’不同。” 第六十八章 延缓事发 “道不同不相为谋”,程浩风这般说他们的道不同,让凌若风的心如遭钝击,这比他不接受恋慕之情更狠,是指他们分属不同阵营。 悲伤弥漫了凌若风的眼,但很快悲伤又被严厉取代,心高气傲的凌若风又怎会表露软弱? 她声音发颤到有些变调,指责程浩风:“你们那是邪道,是错的!处在这个环境就得适应这个环境的规则,才符合正道!” “要是只为了获得别人赏识,要是愿意适应别人制定的规则,那我就不会来修道!” 跟想法不同的人谈话,很累也很难受,既然彼此都无法理解对方,又何必深谈? 程浩风以为凌若风要气得拂袖而去,哪知她语气却放缓了些问:“那你修道为了什么?” 程浩风脱口而出:“我修道为了看清更多的世界真相,掌握强大的力量,让这个世界按我理想的规则去运转。” 凌若风心下骇然,神色中诧异和惊恐交织,目光中却又有仰慕之意,怪异的表情揉在她脸上,都不像她了。 看她这般,程浩风有一点疑惑,很清楚她并不是表面展现的那般守规条律令,听到这些话不该有这么激烈又复杂的反应。 程浩风虚眯着眼睛想了想,凌若风这般,仿佛是曾听谁说过程浩风要如何,而刚才所说,正好印证了那谁预测一般;而同时,凌若风表面反对一些事,内心又似乎在暗暗渴望一些事。 凌若风不知道他想了很多,带了些兴奋继续问:“让世界按你想要的规则运转,三师兄,你那般想,要是你成了天庭对立面,天地不容呢?” 程浩风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回答:“我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能让百姓以及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都过得更好,最终天地也愿意承认新秩序是天地正道。至于天庭,天庭并不等于绝对的天地正道。” “是啊,天庭并不等于绝对的天地正道!三师兄,你对天庭目前有些行为也不认可,是不是?”凌若风带了笑意,有些急切地说,“三师兄,你总是不愿多了解天庭之事,不肯和有仙职的上仙们接触,只要你多上进,你所能达到的……” 程浩风冷笑出声:“哼,呵呵呵……四师妹,你是又见了鬼王?我只想寻我的道,并不是要反天!不必再多说,我没有时间精力,也没能力去想那么多。” 话刚说完,他冷着脸快步走开,凌若风僵在原地。 从他身后传来一声阴笑,再响起又涩又腻,明明低沉浑厚偏偏又带了细柔娇媚的语声:“鬼王就鬼王,还‘鬼王’,王八魂魄都不全,哪能成鬼?你才是‘人王八’!” 他浑身冒出鸡皮疙瘩,但仍然继续前行,凌若风则转过身,朝着那怪声的方向恭敬低头弯腰。 回云华观后,去帐篷监工,要赶制的连胜弩都做得差不多快好,只是一些收尾细节要做,来得及在晁玄同定的时间内把帐篷撤了。 天亮后,程浩风回房洗漱,刚歇了歇,脑子里许多杂事还没理清,外面又传来喧闹声。 “程师叔,你脑袋里的点子一向是最多的,快出出主意,我们真没办法了。” 秦逸边说边走到程浩风房门口,手上摇着折扇,不是热的,是着急上火。 黄璧书也跟着,满脸焦急。 问他们后,讲出情况。 黄费还没有找到,连个信儿也没有,那些销金窟都打听过了,也没人见过他。 黄璧书、秦逸都慌了,察觉黄费不是偷偷乱搞,是真的失踪了,很可能已遭不测。 为了弄清楚事情,黄璧书赶紧询问大伯母黄淑儿,有没有感应到黄费的异常? 黄淑儿回话,她前段时间旧疾发作,与黄费偶尔没感应也没在意,因为以前也常常隔一段时间与黄费没感应,但最多隔两天又有感应,黄费这次出门,她母子间感应时断时续,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最近几天都和黄费没感应,她以为是身体原因,想等身体舒服点再说,毕竟羲明山也没什么危险。 但黄璧书突然询问这些,她有不好的预感,于是细问黄璧书最近黄费的各种大事小情。 听完后,黄淑儿判定黄费出了大事,虽然旧疾发作后还没全好,仍要来羲明山亲自查找,这让黄璧书和秦逸真急了。 他们着急的原因,一是为黄费的安危担心,二是怕黄淑儿责骂。 要是黄淑儿不来,万一侥幸找到黄费,这事就了结;要是黄淑儿来了,不论找不找得到,他们都免不了要被狠狠打骂。 程浩风有点不明白:“她儿子不见了,亲自来找,那是人之常情,你们怎么还想阻止她来?再说,她和她儿子有特殊感应,她来了也许能很快找到黄爷!” “不!你不了解我大伯母!”黄璧书的脸都皱成一团,“她要是来了,找不找得到堂哥都得拿我们撒气!有一次堂哥去乱搞,几天几夜没有音信,大伯母怪我们没有照顾好她儿子,罚我们头上顶着香炉跪了三天!她撒完气,接下来还会逼我和秦逸尽快成亲,我娘不在了,全是她一直紧盯这事!” 黄璧书说着,程浩风扯扯嘴角,想说都是哥哥照顾妹妹哪有妹妹照顾哥哥的,还没说出来,秦逸又接话了。 “那还是找到了费哥,费哥也没病没伤的情况!要是找不到费哥,或者是他哪儿不好了,那我们……” 秦逸横着手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只是表示意思的假动作,秦逸的眼中却有真实惊恐。 程浩风脸上浮起笑,那笑容难以描述,每个人所能想象出的最坏恶人该是怎么笑,也就和那笑容一样。 “你们想阻止黄夫人来,不可能!除非黄爷马上回到她身边。不过嘛,延迟她来还是有办法。” 听这么说,黄璧书连连点头道:“能让大伯母过些时候再来也好,也许到那时已经找到堂哥,受罚也要比现在见不到人要受得轻些。” 依据他们所说的一些事,程浩风推测黄淑儿是一个霸道蛮横且事事不服输的女人,对儿子极其溺爱,对各种俗世规条又要反感又不得不顺从,那么,这种女人的家庭关系不会和睦,可以利用家中琐事拖延时间。 听了程浩风说用家中琐事拖延时间,黄璧书想到黄淑儿的旧疾还没全好需要疗养,家中产业又需要她打理,可以提议让大伯前来。 “嗯,我马上去发灵符请大伯来。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又可以表现我大伯的体贴关爱,又可以让大伯母养好身体、管紧产业,还可以让我们有点多余时间去仔细找堂哥。” 程浩风笑了笑,暗想:还有条好处你们不知道呢,可以让我多些机会做好下一步计划。 秦逸和黄璧书一起告辞出去了,边走边问:“你能办好这事?黄大伯要是不来,或者黄伯母不要他来,非得亲自来怎么办?” “我大伯会来的,他说大伯母伤病太多,想让那个姨娘管家中产业,我大伯母不肯放权,那个姨娘又偏想去管。天天吵来吵去,他早在家里呆厌烦了。我大伯母呢,估计也盘算着等他离开家,狠狠收拾那个姨娘,会同意他来的。” 他们走远,程浩风揉了揉太阳穴,很多事很多事缠杂,他头疼。 他要去找白回风,想清清静静坐坐。 许多事情堆积,他活得像根绷紧的弦,如果再不放松一下,那根弦儿会绷断。 是要去让心情放松,但也不是去无忧无虑谈情说爱,得做好后续安排。 从凌若风的话语中看,还没有直接知道什么,只是鬼王强大又知道各种讯息,给她讲了一些。 凌家从凌若风之父开始,一直奉养鬼王,对他们家略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鬼王的存在,当时京中还传言,凌丞相之所以能权倾朝野,都是因有鬼王相助。 只不过,礼朝气数已尽,凌丞相也没办法力挽狂澜,国运一步步衰败,凌家还差一点落得抄家灭族。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凌丞相很看重在当时官宦子弟中显得并不优秀的程浩风,有意把凌若风许配给他;就是那鬼王,也屡次透露想拉拢结交之意。 但程浩风心中不愿跟他们打交道,并暗觉他们所做的事一旦出错会付出大代价,且先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先和林芷君他们联系好,把退路找稳妥。 朝阳染红山林,程浩风行到呼风河边,给白回风发去灵符:河畔有约,静候七师妹 等待的时候,他反复想着要说的话,得让白回风明白他的心意,但又不能说得太直白,还要问清白回风内心所想,但又还不能确立关系。 要是白回风中意他,得想好被发现黄费之死后,他们应当怎么应对,白回风是否愿意随他浪迹天涯? 要是白回风对他无意,又要怎么让她帮着联系林芷君还少受牵连? 白回风对他的态度不同,接下来要做的安排也会不同,必须得先弄清白回风想法。 一会儿后,白回风身穿玉白道袍,披着茜红披风,迈着轻快的步伐,微笑着向他走来:“三师兄,找我有事?” 程浩风笑着迎向她:“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我想问问,你不会因为那些闲言碎语疏远我?最近和你说话总有些别别扭扭。昨晚谈了些道啊法的,我们之间就只剩那些可谈了?” 第六十九章 甜心相慰 那些嚷着要“做事业、做事业”的人,多半是一事无成,还没有谁爱慕的家伙;那些功成名就还有知心眷侣相伴的人,想也不会多想选事业还是选爱情,反正都已经拥有。 程浩风和他们都有不同,他是什么也没有,但什么又都想要。 他不相信“等你事业有成,自会有称心如意的爱人”这种鬼话。 真正两心相契的情侣,不会在意对方成败,而在成功后才扑来的人,绝难有真心。 所以,他不会把事业与爱情分开看,既要努力做事业,也要寻觅两心相契的如花美眷。 儿女私情,不仅仅是为了传宗接代,更不是为了泄欲纵欲,要是只为了那些,程浩风也可以随便找一群女子。 可找来那样的女子有什么用呢?只会空耗大好时光,只会浪费精纯壮体。 那些奋斗之时就刻意贬低情爱,压制情爱的人,到了志得意满之时,便开始放纵,弄一个大院子,弄来许多庸脂俗粉,表面上许多女子为他争风吃醋,个个抢着表忠心,其实呢,内心恨不得把他剜心刳腹,以便能得到他的财产,还不用伺候他。 程浩风想着,此生能如愿娶白回风便罢,若不能如愿,那也不沾染别的女子了。 爱,就要爱得惊天动地,真心永不变;不爱,就全然不去想! 绝不像那些人,说着贬低爱情的话,要一心求大道立大业,却干着放纵身体的事! 那往往搞得麻烦不断,最终道没修成,业没立成,还爱也没真正爱过! 那些人都是愚不可及,偏还自以为聪明,仿佛不投入感情便是占了大便宜,到头来却成了被玩弄的那一个! 心念如电闪,程浩风想了很多很多,白回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俏皮眨了眨眼。 “七师妹,你还没说最近怎么跟我疏远了呢?是不是嫌我太忙没有陪你?” 白回风含笑退开两步,侧身遥望山景,轻声道:“哪有疏远?原本也不亲近。我们一起只有讲经论道,没有可多说。哪比得你和二师兄、四师姐早就相识,有很多开心往事可以回忆?” 程浩风走到她身后说:“我与二师兄、四师妹确实在入道门前已曾相识,入门时间也接近,与他们更熟悉,可是我看待四师妹与二师兄没区别。而你与他们有区别,和别的同门师兄弟姐妹都有区别……” 秋阳彤彤如火,山林薄雾散开,白回风将两臂从披风下扬出,有些热了呢,脸都发烫了,双臂扇扇透透风凉快凉快。 “七师妹……”程浩风转到她面前,凝视着她的双眼问:“七师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明不明白我说的话?” 白回风抬起头看他一眼,羞涩得脸更烫,又垂下眼睑掩饰目光,声音低若蚊蝇说:“他们总把我与四师姐相比,在你心中……” 这是懂了他所说,还因凌若风而犹豫? 不等她说完,程浩风急切接话:“你和他们不同,在我心中是惟一,不需要比较。任何人都无法与你相比!你,你的心中,我、我呢?” 白回风脸红如桃花,羞得说不出话,咬了咬唇,心情才略平复些:“你心中对我怎样,我心中对你就怎样。” 两心相印,同喜同悲。 可白回风话中还有一层意思在,他若一心待我,我也一心待他,但要是他对我变心了,我不会痴痴等他,不会乞求他施舍怜爱。 程浩风暗猜是因凌若风,白回风才会仍然纠结,于是问道:“你那几天跟我疏远,是在意四师妹的看法?” “我在意的是你看法啊!他们说什么不重要,你说什么很重要!我不想看你当天平,一会儿这边重那边轻,一会儿又这边轻那边重。” 程浩风郑重说:“我不是天平,没有这边那边。只是好多事没办法解释,等事情完结,那些人再说什么,我会明确告诉他们我心中所想。” 白回风甜甜一笑,转身小跑着朝诵雨亭而去。 确定他没有故意搞平衡,心结已解,他的目光太火热,再和他站得那么近,她心跳要快得无法呼吸了。 心意既明,不必再多说,程浩风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没有再说话。 程浩风怕完全挑明,会克制不住要时时刻刻卿卿我我,那会引来师父强烈反对,只怕凌若风也会生是非,倒对于各方面都不利。 也许是地理位置特殊,也许是仙气浸润,羲明山周围以及秦州大部分地方,冬季也草木葱茏,并不像相邻的州县夏天干热、冬天干冷。 山青水碧,风景怡人,白回风倚在亭柱旁看风景,程浩风站在河边看她。 静默无声,已胜千言万语。 白回风感受得到他目光中的深情,可不敢回应得太明显,两人这么呆着也挺怪异,于是想说点别的事改改气氛。 “三师兄,到亭子里来坐坐,有好吃的。” 见她手中扬着一包东西,沉浸在暧昧感觉里的程浩风也甩了甩头,走进亭中。 “给你,先尝块桂花糖。” 亭中石桌上,纸包摊开,是各式糖饼糕点。 白回风拈起一块金黄晶莹带桂花的糖,递给他。 程浩风张开嘴,等着桂花糖入口。 白回风一愣,手停在半空,程浩风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闭上嘴,伸手接过糖,丢进嘴里大嚼。 糖很香甜,可是太黏牙,程浩风嚼得越用劲,越是粘着嚼不烂。 程浩风原本已经脸红,这么一来,耳根都红透了。 “咯咯……” 白回风忍不住笑出声,又捂着嘴忍笑,眼睛里闪闪的光如星星、如清泉。 “哼……” 程浩风仰头轻哼,装出生气的模样。 “三师兄,你真可爱。” 白回风又递上一块梅花瓣形的小糕:“这是糯米糕,不黏牙。” 接过糯米糕塞进嘴,程浩风自己也忍不住笑:我真的可爱呀?小时候都没人夸过我可爱,一个大男人被夸可爱,我怎么一点不觉得别扭,还非常自豪呢? “三师兄,再尝尝芝麻酥饼。这些糖饼糕点的味道是不是很好?全是宝华送来的,宝光在山下让人捎了好多上山呢。” 程浩风又接过芝麻酥饼吃起来,他其实对甜食没多大兴趣,但喜欢白回风给他吃。 仿佛白回风给他吃的甜食是不一样的甜,舌头很甜,还甜进心里,甜得让他想抱着白回风转圈圈,可惜不能实现想法。 “嗯,味道很不错。我知道宝光住的那个小客栈里,老板的女儿有双巧手,摆摊卖这些糖饼糕点。为了照顾那姑娘的生意,宝光买了很多,吃也吃不完,就托人送上山。” “是呢,听说城里严查外来奸细,客栈不敢多留客人,生意不好做,又要交很多这个费那个费,他们家只靠客栈难以维持生计。那姑娘以前只是做些糖饼糕点自家吃,现在不得不辛苦多做些去摆摊,贴补家用。” 两人聊着一些琐事,程浩风身心完全放松,疲倦感袭来竟昏昏欲睡。 “三师兄……很累很困吗?我们回去。” “哦?先别回去,我是吃多了糖,有点醉了。” 程浩风睁眼笑看着她,神情中真有些醉态。 “哪有吃甜食吃醉了的?又没有加酒。”白回风娇羞低头说着,脸颊绯红也似酒醺。 两人又聊了会儿,程浩风说着说着,斜躺在亭栏边连着的木椅上睡去。 白回风静静等了一会儿,又朝四周望望,快到中午,不远处的路上行人逐渐多了。 见程浩风还没醒,白回风只能轻声唤他:“三师兄、三师兄……回正和居睡,这里睡不踏实,也不雅观。” 程浩风睁开眼,手肘撑起半身,目光懵懂似还在梦中。 以他的修为,已无需睡眠,白回风知道他是劳心劳力又有伤才这般,以关切的语气又劝他回房睡。 程浩风明白她所担忧,笑了笑:“我不需要睡多久,就想躺一躺,实在太累了,说不出的累!不是需要睡觉,是要放松放松。在这里,有你在旁边,我才放松得下来。” 才褪不久的红晕,又映上白回风的脸:“哦,那我在亭子外面守着,不让人来打扰。” 她出了亭子,一边绕着亭子散步,一边轻声背诵经文,免得别人乱猜疑她和程浩风在亭中做什么,也在有人来打扰时能及时提醒程浩风。 程浩风沉沉睡去,很心安,曾经他的怀抱也给她同样感觉? 睡的时间不长,但睡得特别有满足感,程浩风醒来后没有起身,虚眯着眼养神。 难怪说生活安逸磨灭志气,太舒服了,程浩风是真想这么躺着,不再管那些事,那些又费力又费脑的事,哪能比得上美人在侧,静卧青山绿水旁? 想要多享受享受,只是难以如愿,有人焦急的呼喊声传来:“程仙师,你在不在这儿?白仙师,你也在啊,快去看看,秦仙师晕倒啦。快啊……倒在路边,黄大小姐要把他带走呢……” 是一个杂役来报信,他们赶忙随着去了秦沐风晕倒的路边。 去了后,先以灵气稳住他心脉,再喂了颗培荣丸补气保身,然后询问详细情况。 原来秦沐风被责罚披枷戴锁扫地已很累,又急于恢复功力,修炼过于刻苦,灵草丹药又供应不上,身体承受不住而晕倒,此刻还没苏醒。 想着他已落得这般,还将所剩的灵材为自己炼延精丸,程浩风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咬了咬牙才忍下泪意。 秦沐风晕倒后,好一会儿才被过路的杂役发现,不知道如何救治,四处找人。 一个传一个,不少人知道了秦沐风晕倒,最先赶来的是黄璧书。 黄璧书也不知道怎么救治,提议先把秦沐风抬去她闺房中歇着,再去找晁玄同、程浩风他们。 黄璧书对秦沐风单相思,这要是让秦沐风进了黄璧书的闺房,睡了她的软衾香褥,有些事可再也说不清楚。 程浩风眉头微皱,得找个不得罪黄璧书的拒绝理由。 第七十章 传信送药 找担架的、端水的、喊人的,还有看热闹的,各种声音吵得程浩风很烦躁。 “都给我安静!” 他喝止众人后,又严肃对黄璧书说:“六师弟他本已伤了元气,再受那么多折磨,只怕会病弱早亡。只有送他回去,找师父医治。” 黄璧书还要拦着,想把秦沐风带回闺房。 程浩风阴沉着脸,挟抱起秦沐风,往山上纵跃而去。 不宜和黄璧书多纠缠,只有以师父名头来压制,再明确拒绝。 看他们头也不回地去了,黄璧书气得跺脚。 白回风低声劝她:“黄大小姐,你要真关心我六师兄,让他少受点折磨。这几天他要调养身体,不来扫地。” “诶……可是,那是他该受的罚,他要休息,我也做不了主……” 听了黄璧书的辩解,白回风摇摇头,转身回云华观。 正和居秦沐风的房间里,程浩风正在给他擦脸上的灰尘和汗水。 马鸣风刚跨进门,手上拿着个纸包,纸包里是药丸。 “师父给了两颗保元丹,他说六师弟医术也不错,等他苏醒了,让他自己配调养的汤药。” 程浩风点点头,扶秦沐风半坐起,马鸣风喂他吃了一颗保元丹,又放他躺好。 不久后,马鸣风去库房清点药材,看还有哪些用得上。 白回风回观后,又去熬莲子羹,熬好后,端了去给程浩风喝。 “三师兄,你歇一歇,我守着六师兄。” 程浩风也不客气,到一旁喝莲子羹,要做的事太多,他不能垮。 也许是体虚身弱,也许是昏迷中见了可怕的幻梦,秦沐风表情痛苦,头上脸上不断流出冷汗。 他们守着时,过片刻就要帮他擦擦汗。 “三师兄,帮帮六师兄,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废了。” “只有林师妹才帮得了他,我们要给林师妹传信,让她送药,然后想办法劝她回来。” 白回风点头同意:“他们要是能和好,六师兄不用受罚,那些挑事的也挑不起事,还可以少很多麻烦。至于师父和洛师叔那里,他们不会逼六师兄和林师妹上死路,只要先不提婚姻之事就行,慢慢等着,也许以后会同意婚事。” 到了傍晚,秦沐风终于苏醒了,他们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看他没有大碍,白回风先去发灵符找林芷君。 程浩风让厨房的人端了清粥小菜来,拜托杂役喂他,又匆匆往帐篷去。 等秦沐风吃完饭,有些力气了,他又自己把脉,开了调养的药方请马鸣风去库房看能不能配齐。 等廊下灯笼亮起,程浩风刚把帐篷监工的事做完,又匆匆来看秦沐风。 “三师兄,林师妹拒收灵符。还以为解了禁闭,要联系林师妹会容易些,没想到还是很难。” 听白回风说这些时,马鸣风正拿了药方过来:“用灵符联系林师妹?她离我们不远?” 他们功力有限,只能用灵符联系千里以内的人,马鸣风很多事都不知道,才会这么问。 程浩风和白回风也不瞒他,把林芷君藏在望亘山的事说了。 马鸣风摇着头说:“你们还想让六师弟跟她和好,对?我看呀,还是少折腾为好。六师弟为她受了多少苦?你们看这药方上需要的药材,我们库房里凑不齐,我去找王师姐、万师兄他们,各种推托,秦逸那小子还直接说就是要卡着六师弟需要的药材,说啥是原定的惩罚。” 他俩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齐看向秦沐风,他迎上他们的目光轻轻笑了笑。 他们明白他还是想跟林芷君和好的,若是林芷君真移情别恋还罢,这般被拆散,他不甘心。 程浩风和白回风告辞离开,程浩风去驯山雀,白回风去找蔡宝华。 要让蔡宝华找来林芷君用过的旧物,等熟悉了她的气息后,以山雀传信。 林芷君拒收灵符,不会知道秦沐风的情况,也难以探明她态度;山雀传信,此前她没收过也不懂,她想拒也拒不了,会被动得知秦沐风情况。 驯好山雀,试了几次飞去望亘山又飞回,第二天清晨正式传信。 望亘山下孤阴堑旁,山雀飞绕林芷君,她好奇捉住了山雀,发现雀腿上绑的铜管。 取出铜管中的信笺,读了后,脸上神情复杂。 午后,程浩风、白回风就已收到林芷君回信,他们高兴拆信,写的却是:已与秦沐风断情,他是生是死,和我无关 他们正沮丧时,黄璧书送了秦沐风需要的山参来,那些缺的药材中,山参最珍贵也最紧俏。 秦沐风房门紧闭,对着报讯的杂役吼:“快让她走!” 黄璧书不顾杂役阻拦,已经闯进正和居:“秦师叔……沐风,我送的山参你尽管用,秦逸他们不敢刁难。” “多谢,我不需要你帮我,你快走!快走啊!” “沐风,我为了你能好好休息几天,都和我师父、还有万师伯、刘师伯吵起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领情?” 秦沐风冷声笑说:“我不领情又怎样?你再不走,我让三师兄驱马蜂来赶你走!” “好、好,我走我走。嗯,把山参留下,嘻嘻,我明天再来看你。” 黄璧书把山参塞到杂役手中,转身就走。 秦沐风嘶声大喊:“把山参也带走!不许收她的东西!” 杂役连忙追上黄璧书,把山参交还给她。 狠狠瞪了瞪秦沐风的房门,她收了山参,气冲冲离去。 为了劝林芷君,白回风不停想着劝说的话,想好一点,就让程浩风帮着传去一点。 “林师妹,我们不谈六师兄的事了,臭男人都讨厌!我不是臭男人啊,你别拒收我的灵符好不好?” “林师妹,你还记得那个黄璧?那个一天到晚缠着六师妹的可恶丫头,你知道她最近又做了什么?好想和你一起聊各种八卦趣事,像从前那样。” “你不回我的信,是不是把我忘了?你准备把从前的时光都忘了吗?忘了我没关系,但是你要抹除过去时光,也是辜负你自己。” 几天后,都不用程浩风反复叮嘱,山雀习惯性飞去给林芷君传信。 终于又等来林芷君回信,写着:你还是直发灵符,山雀传信定是程师兄所做,我们女子谈些心事,不需要臭男人插手。 白回风给程浩风看了,笑着吐了吐舌头,程浩风无奈笑笑。 后来白回风给林芷君传灵符讲:六师兄日盼夜盼,盼你送的山参入药,总是希望落空。 林芷君回:云华观用心去采买,还不至于弄不到两根山参?何必非得求我送? 白回风讲:你送的山参医身的同时,还能医心。那个黄璧书倒是送了山参来,她总想钻空子,想取代你在六师兄心里的位置。可是六师兄不收她的,宁死不收。 她们两个忙着传信,秦逸和黄璧书忙着找黄费,秦沐风歇息调养,也没有人为难。 程浩风也得以休养,伤完全好了,功力还略有增高。 又约十天后,已冬月初七,各种制式的连胜弩全做好,帐篷也撤了。 这天傍晚,柳欢儿来见程浩风传话:“扆彤焰让我来说的啊,要做什么,我可不懂。哼,真想不到,你早跟她搞在一起。她说,要她师父送药给秦沐风可以,但要你帮他们做事,讲好条件再送。” 程浩风不由皱眉,这什么意思?还有,这扯什么搞在一起? 去问白回风,林芷君有没有提什么条件,她说只是闲聊没提别的什么。 思来想去,程浩风决定半夜时去见见扆彤焰。 夜色如墨,浅雪如银,程浩风避开巡山的人,去到独角峰。 “你来了?看来我师父说准了,你利用白回风跟他们联系,除了想帮秦沐风外,还另有目的。” 看着扆彤焰冷诮的神情,程浩风坦然说:“我是另有目的,但不是只为目的利用七师妹。你快讲出条件,不必谈其它。” “好。我们需要攻进羲明山,但我们只取需要的东西,不会搞破坏,你来当我们的内应。” 程浩风脑中将许多事情拼凑起来,试探着问:“你们想取渡心浮舟?但是洛师叔防范加强,你们目前的内应找不到接应机会?所以需要一个令洛师叔想不到的人帮忙?” 扆彤焰看着他,目光犀利,仿佛想要看透他的心,看着看着,却是一声长叹。 不明白她为什么叹气,程浩风忐忑等着回答,难道还没有取得她以及林芷君他们的信任? 片刻后,扆彤焰说林芷君他们是想取渡心浮舟,事情难有进展也正如程浩风猜测是洛玄心加强防范,可是除了帮他们取渡心浮舟,还另有附加条件。 事情按所预料方向发展,程浩风心上落下块大石头,接下来所提的条件再难都得先答应着。 扆彤焰压低声音说:“我们要取渡心浮舟,还要带走秦沐风,你敢不敢帮?” “帮!” 程浩风回答得斩钉截铁,但扆彤焰还无法告诉他具体怎么做,要等段梦柔见他,试试他的诚意后,再做安排。 冬月初八子时,程浩风去到歌雨岩,水妙虚在隐蔽处等他。 看他来了,水妙虚化为本体跃入水中,从水下暗道带他去见段梦柔,这样直到望亘山下,不用绕道。 程浩风被蒙上双眼,还被水妙虚以灵光暂闭灵气感应,全程都是由水妙虚的灵光牵引前行,想探探路,却是出了暗道也不清楚其中详情。 出暗道后,行了几十步,只见一处树丛环绕的温泉,泉上飘着浅浅的棕黄雾气,泠泠琴声从雾气中传出,却不见弹琴者。 树枝突然晃动不停,无数叶片飞起,站在身旁的水妙虚不知何时已消失,程浩风一惊,摆出防御架势。 劲风乍起,漫天绿叶化成利刃围攻而来。 第七十一章 玉叶幻刀 叶闪冷光,团团围来,卷起的风透着彻骨寒意,程浩风聚起的灵气光罩只一瞬就破裂! 劲风已似刀刃割脸,被那叶刀真割在身上会怎样?必然会是遭千刀万剐! 突遇大险,程浩风仍是不慌不忙,定心凝神谨慎迎敌。 灵气光罩虽然很快被破,但总也抵挡了一下,让他有机会掣出戥星剑来接招自保。 “叮铃铛啷!” 清脆撞击声不绝,戥星剑舞得如风车般滴溜溜转,把叶刀全挡开。 绿叶蓬蓬,叶刀闪闪,在漫天刀光中,琴声愈发高亢急促。 程浩风挥剑朝琴声传来处而去,想找出弹琴者,再破掉攻击。 前进一步,就多一分风险,剑影似一条灵活的貂,飞快穿梭,挡开了一片又一片叶刀。 然而,叶刀太多太多了!程浩风的右手臂中了一刀,后背也被划了一刀! 叶刀很薄很轻,伤口不深,攻击者并不想取他性命。 可是,他不能输! 要是输了,再难让段梦柔、林芷君给他合作机会! 越是接近琴声传来处,叶刀越多越狠,难道找出弹琴者是错的? 这里是望亘山的山脚下,但离上山的正路还有挺长一段距离,确切来说是在羲明山与望亘山相邻的山谷间。 此处因有温泉,比别处更温暖湿润,两边崖上的树木都还青翠茂盛,只是靠近温泉旁,树木少了很多,只有几棵弯曲歪扭的小松树和几丛半枯的杂草。 但奇怪的是,紧挨温泉围了一圈树丛,都是不断飞射叶刀的参天大树,少说也有十几棵。 那温泉所飘烟雾微黄,又有硫磺味传出,应当是多数草木受不了硫磺气,近处草木才长得没别处茂盛。 挥剑挡着叶刀的同时,程浩风观察着周围环境,很快看出异常,那些参天大树不可能长在池边! 听到琴声,先入为主想着是林芷君藏在树后弹寒月芷梦琴袭击,才想找出她后好好商谈,难道一开始的认知就错了? 难道大树是幻化的,这些叶刀也是幻化的,才挡也挡不尽,要去到树后找弹琴者也找不到? 程浩风细致感受了下伤口,伤是真的受伤了,不是幻觉。 能用幻化的叶刀真正弄出伤口么? 这不可能! 程浩风尽全力挡着叶刀的同时,再细看周围,两边山崖和温泉属于实景,那参天大树围成的树丛属于虚景。 虚实混合,令人难分辨,但只要细心观察,能发现那些大树的枝叶都绿得很呆板,和山崖上的树不同。 程浩风做出判断,那个大树围成的树丛是幌子,诱人去那里挨刀,那里正处在一个四周被射的位置,而真实的叶刀不是来于树丛,而是别的某处。 想到这点,程浩风不再前进往树后找人,而是挥着剑缓慢退着。 果然,退开约十步后,飞射来的叶刀少了很多,攻击力也减轻。 程浩风得以更加从容细看环境,只见温泉之上的烟雾时聚时散,震荡不停,明显有人在其中催御灵气。 这般明显,刚一开始却没发现,只因刚来之时对环境太陌生,自然会按脑中惯有的经验去做事,来不及去细听细看,也就不加分析。 很多失败例子都那样,并不是多笨,也不是功力相差多少,往往是一些小错误,导致无可挽回的失败,等事后再想起是哪里错了,常常后悔得痛哭流涕。 程浩风深吸一口气,他不能让那样的失败发生在自己身上,御剑飞刺微黄的雾气! “叮……” 琴声猛响出一道长长尾音,随后寂静无声。 雾气缓缓散开,虽还是有水汽烟雾在,但比之前淡薄了许多,不是先前浓重得看也看不清。 绿衣飘飘,身影纤纤,林芷君悬停半空中,抱琴斜挡戥星剑,让剑尖凝在离她约三寸处,不得再刺半分。 “林师妹,我六师弟对你痴心一片,我只想助你达成目的后,让你们远走高飞,从此逍遥快活。我已表诚意,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商谈,不要再打斗。” 林芷君脸上浮起微讽笑意:“两个多月不见,程师兄功力提升,对敌机变力增强,哄人的诡计也更多了,佩服佩服。哼,可是你那些鬼话只有骗骗白回风!快说,你真正目的是什么?!” 程浩风功力虽略有提升,可比林芷君仍然差了一截,能暂时压制她,是因她太自负没有防着被发现被突袭,还因附近有别的人在看着,让她不要对程浩风下狠手。 程浩风猜测段梦柔在这附近观战,要以林芷君试探程浩风值不值得合作。 林芷君虽已现身,那幻化的大树都还在,应当是段梦柔控制着那树丛。 要想尽快达成合作,商量出具体安排,必须得尽快和段梦柔正面谈话。 程浩风看着林芷君答话,手上灵气却在极缓极缓撤着,心中意念暗让戥星剑刺向别处。 “害你对我又没好处,我何必要害你?真的只是看六师弟为情太苦,才想帮你们。” “快说实话!再敢谎话连篇,这玄玄池旁就是你的丧命之地!” 林芷君素手一旋,要再拨琴弦,却在刹那间惊诧得忘了动手。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戥星剑不再刺向她,转而飞冲入云霄。 程浩风也随之直冲而上,只是没有戥星剑冲得那么高。 一冲如爆竹,却又直落而下,一落如流星! 戥星剑朝那些大树的其中一棵斩去,是那绿意最盛的一棵,枝叶绿得都似翠玉雕琢而成。 这一剑没有用程浩风学过的任何一种剑招,是用的臧玄蛟熔金高压扑碾之法。 剑落下后,飞快旋转,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剔刮着树枝树干,只见碎枝崩散,落叶飘飞! 程浩风能做到这般,是把所有灵气猛然抽尽,全聚于戥星剑之上。 当那棵树完全碎开,别的树都渐渐变为虚影,最终消散不见。 看到那棵树的残枝败叶也都化为虚影散去,现出盘坐的段梦柔和侍立一旁的水妙虚时,程浩风笑了笑。 这一笑,才感觉气海空空,身体发软,眼前发黑,踉跄退了两步,戥星剑飞回他手中,他连忙拄着剑站立,才支撑着没晕倒。 段梦柔盘坐在温泉边的一块平整石头上,垫着镶了层层玉莲瓣的青莲蒲团。 林芷君从空中落地,与水妙虚分立两旁,静静旁观。 段梦柔左手掌摊开,一枚精巧叶形碧绿玉刀落在掌中,小小玉刀边缘有血痕,伤程浩风的应是这枚玉刀了。 抬眼看看程浩风,她脸色平静,声音温和问着:“快刀斩乱麻?你怎么懂得用这招破我的玉叶幻刀?” “是臧师叔教我的,所学不精,只学了六分。” 程浩风是从多次挨打中自己总结学来,臧玄蛟并没有教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招叫“快刀斩乱麻”,只是凑巧对段梦柔之术有针对效果。 段梦柔看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我大哥还教了你些什么?是他教你通过跟林师侄传信,找借口跟我们合作?” “也算是。臧师叔指点我很多,但想让林师妹跟我六师弟和好,全是我和七师妹的想法。” 段梦柔微微笑了笑,从蒲团上起身,走向程浩风:“我大哥信任你,想来你自有过人之处。走,我们去那边草庐商议事情。” 玄玄池就是那温泉之名,连在孤阴堑旁,比孤阴堑位置略高,泉水也较浅,不是孤阴堑那般深不见底,泡在泉水中还有调养身体的功效。 以前这附近没有草庐,是林芷君去了后,在崖下空地临时盖来给林芷君暂住的。 因为臧玄蛟的关系,段梦柔对程浩风有亲近感,事情谈得很顺利。 谈完后,水妙虚送程浩风回去,仍旧蒙了他的眼睛,断开他的灵气感知。 到得歌雨岩外,天色已明,程浩风匆匆到镇龙囚玄阵旁。 与臧玄蛟简单说了几句,又再返回云华观。 回去后,马鸣风问起他这阵子都不忙了,怎么还是夜不归宿? 他说又去找臧玄蛟指点了,马鸣风点头相信,不远处听他们谈话的凌若风却有些怀疑。 等到中午,程浩风约白回风出去,说已收到林芷君回信了,要帮她找一样东西才肯跟秦沐风和好。 白回风说她也收到回音,林芷君确实提了要找到一样东西,才会送药来见秦沐风。 程浩风知道林芷君他们是在按计划行事了,便配合着白回风说话。 “三师兄,你看,林师妹还传了图纸给我呢。像不像那年林师妹入门时,天上飞的神奇小舟?该去哪里找呢?” 他们还没告诉白回风那是渡心浮舟,更没告诉她此物的来历和功用,只是要她帮着找。 “我也记得这个,既然是林师妹入门时出现的,应该还在玉真宫?七师妹,你去玉真宫方便些,去找找,再让宝华帮着问问。” 玉真宫中全是女弟子,白回风去是要方便些。 此后两天,程浩风又嘱咐白回风和蔡宝华探探神奇小飞舟(渡心浮舟)藏在哪里,当然没抱希望由她们找出,主要是为了显得事情儿戏一点,只是为别人儿女私情奔忙,没有另外目的。 哪知冬月十三傍晚,白回风约他出去,神秘兮兮小声说道:“已经寻到那个神奇小飞舟的所藏之处了。” 找到了?白回风眼中全是欣喜的光,程浩风却是满脸忧虑,这找得太顺利了,顺利得不可思议。 第七十二章 贴错了顺序 先别订这章,贴错了顺序,唉,以前最老的码字系统最好,这个难改难调的系统让我崩溃。 关于皇帝后宫争斗的讨论一向激烈,普遍认为刘邦的戚夫人在历代宫斗里败得最惨,落得悲惨下场又全怪她太作。 她确实惨,被砍去手脚做成“人彘”,别的后妃多半是被打入冷宫。那么,她若安份守己呆在冷宫里,就能平安活到老么? 我们来一起看看刘邦后宫妃嫔和子女的人生结局,我认为戚夫人并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刘长生母赵姬。 先从刘邦的长子生母曹氏说起,曹氏的生卒年不详,家庭背景不详,据说是一个寡妇,如果不是生了长子刘肥,要被历史直接抹去。 吕雉是刘邦的正妻,但并不是糟糠之妻,在刘邦没发达的岁月里,陪他度过那些平淡困苦岁月的女人是曹氏。 曹氏和刘邦没有正式结婚,用现代语言来说是“同居女友”,即使生下了长子刘肥之后,依然没有正式名份。 刘邦称帝以后,曹氏处境如何没有记载,只有两种传说,一是她因病早亡;二是她不愿进宫。 刘肥是庶长子,封齐王,他是最早被封王的皇子,所占封地也是最广的。 这样一个很有实力的王,是最有资格与太子争储君之位的,但他恪守本份没有争夺之心,可这样能让吕后容下他吗? 孝惠二年,刘邦死去才两年,吕后在宫中置毒酒想害死他,因惠帝有意无意间抢喝毒酒,吕后才只能中断此事。 刘肥暂逃一死,但被软禁宫中无法离开,由幕僚献策,把自己封地所属的城阳郡献给鲁元公主,才得以回到封地。 回到了封地,因鲁元公主是吕后的亲生女儿,得了刘肥献的地要帮他说好话,他暂时没有受到明面上的迫害。 担惊受怕当中,刘肥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没有任何政绩,四年之后的孝惠六年,闷悒愁病而亡,年仅32岁。(生于公元前221年——卒于公元前189年) 刘邦的次子是嫡子刘盈,也就是汉惠帝,第三个儿子是赵王刘如意。 刘如意的生母戚夫人敢和吕后正面硬刚,除了性格原因,还有客观原因。 其一,刘邦纳娶她的时候,吕雉正被项羽俘虏去了,生死不知,当时她享受独宠; 其二,曹氏与刘邦相识于微时,在刘邦有势力之后几乎没有联系,而戚夫人是刘邦有势力之后才跟他,已经习惯安享尊荣,曹氏没享受过才没想争,戚夫人要放弃已得的尊荣难以做到。 其三,正因她跟刘邦的初期享着独宠,所以她不会服被解救回来的吕雉管,在她看来,吕雉是后来者。和多数一开始就被正妻压制的小妾不同,她初时没想到吕雉能平安归来,很难做小伏低。 其四,刘邦确实宠她,争位这件事,皇帝也在推波助澜。刘邦的后宫当中除了皇后吕雉,只有戚夫人有封号,“夫人”是很高等级的封号,别的女子都统称什么姬、什么美人,她想低调也没法儿低调。 (汉朝的嫔妃等级没细分,用不太准确的对比来说,戚夫人算贵妃,别的女子只算答应) 戚夫人死得惨,可她不憋屈,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千百年为她发声的文人墨客有很多。比起悄无声息死去的那些妃嫔,她“活”得更长,用她惨烈的方式把自己形象“活”下去。 在争储之斗里,刘如意是最无辜的,至死都才十岁,争储的时候年纪会更小,一个小小孩童哪有野心?可他偏偏要承担生母的期望,嫡母的妒恨。(生于公元前204年——卒于公元前194年) 曾有人提出,他被封为赵王之后,到了封地,戚夫人就该老实当冷宫奴隶,给儿子留一线希望,或许儿子能当个安乐王爷? 他母子已经惹起吕后杀心且不说,就算没有人迫害,小小孩童在一个没有人庇护的陌生地方,怎么能治理好? 是戏剧给我们错觉,认为夺嫡的都是英俊少年王爷,只要不去争就能保命,事实上,孩童刘如意争与不争都难逃夭折噩运。 刘邦第四子刘恒,即汉文帝,他是众兄弟里惟一寿终正寝的,留到最后再讲。 刘邦第五子刘恢,生母不详,封为梁王。 为了更好地控制诸王,吕后大搞联姻,刘恢娶的吕产之女。汉皇室的伦理关系很乱,吕产是吕后的侄子,吕产的女儿应该称呼吕后“姑婆”,刘恢是吕后庶子,也就是吕产名义上的表弟,刘恢夫妻是表叔与表侄女呀。 这位表侄女与表叔关系不好,刘恢有宠妾,吕产之女毒死宠妾。 刘恢怕牵连别的家族成员,不敢直接报仇,又受不了窝囊气,为情自尽,他死后也没有儿子继承爵位,封国被废。 刘恢生于哪年不详,从他排序在刘恒之后来看,可推测最大也应同样是生于公元前202年,他卒于公元前181年,最多只活了约21岁。 不知道他的生母是早亡,还是在冷宫里忍辱偷生,总之他这一脉已绝,他生母不会好受。 刘邦的第六子刘友,生母不详,封淮阳王,他也娶的吕家女子。 他娶的这位吕家女子,对他更狠,连吃醋也不屑吃,直接去吕后那里告他谋反。 吕后把刘友召回京城后,也不审问有关谋反的事,把他软禁起来,连饭也不给他吃,把他活活饿死。 死后,也是以平民身份下葬。刘友的生母不详,生于哪年不详,按最大年纪推算也只能是和刘恒同年,死于公前181年,没满21岁。 刘邦第七子刘长,生母赵姬,封淮南王。 这个赵姬本是张敖的小妾,在刘邦游幸张家时,张敖把她献给刘邦。 张敖是谁?是刘邦的女婿!古代女子地位之低,汉皇室关系之乱,由此可见一斑。 刘邦与赵姬欢度春宵之后,并没有把赵姬带回宫。从这里也可看出,刘邦对戚夫人确实宠,有“夫人”这种身份确认,戚夫人才敢恃宠而骄。 赵姬没有入宫,可她怀孕了,张敖为了妥善安置她,另修别院给她居住。 公元前200年,张敖被指谋反,家人都拘捕到京,妻子鲁元公主因是帝后的亲生女没受苦,别的家人都被关入监牢。 怀孕的赵姬也在监牢中,她告诉刘邦,所怀的是龙种,刘邦不信。 赵姬又让哥哥赵兼去求审食其,托审食其在吕后面前说些好话,再由吕后劝刘邦认子。 如果说戚夫人作,赵姬是不是傻?很明显,吕后不可能劝刘邦! 但从刘长后来得到承认看,应该是刘邦早知道她怀的是龙种,可吕后容不下,只能假装不认,让她去求吕后,给吕后一个面子。 赵姬生下刘长之后,在监牢中含冤自尽,她才是刘邦后宫当中最惨的女人! 她没有得到过尊重和疼爱,像个物品一样被送来送去,至死没有得到名份,还背个污名,似乎浪荡得连儿子的父亲是谁也说不清。 在吕后面前,她苦苦哀求,卑微到尘埃里,似乎确实为儿子赢来一线生机? 吕后把刘长接到身边抚养,封为淮南王后到封地,也没受过什么明显迫害,因他年幼,且生母已死,吕后也没必要害他,那么刘长能平安活到老? 历史故事里,汉文帝对淮南王刘长很好,他还不知感恩地骄横逾矩,汉文帝忍了他六年后就将他贬黜。 贬黜之后,仍然衣食不缺,可他刚烈地绝食,自己把自己饿死。历史的烟尘掩盖,不知道他是怎样绝望无助才会绝食? 他生于公元前198年,死于公元前174年,活了24岁。 古代人寿命短,但多数情况下还是50岁以后才死,24岁仍是青年,但偶尔晃到电视剧里,他的形象是猥琐胡子大叔,更甩不脱骄横欺君的形象,他绝食抗争也没人帮他查查到底有没有对汉文帝不敬。 刘长的儿子刘安后来袭爵,也是淮南王,他比父亲有能力,是贤王,也是传说中的神仙。 然而,据史记载,刘安没有白日飞升,是意图谋反落败,被逼自杀。 赵姬用自己的死给儿子铺路,躲过了一时妒恨,可子孙们最终还是在权力斗争中死去。只要是潜在的权力威胁者,再怎么隐忍退让,都对于上位者都是一根刺,早晚要拔去。 刘邦的第八个儿子刘建,生母不详,生于何年不详,就算和刘长同一年出生,到公元前181年卒,才活了17岁。刘建生有一子,幼子被杀害。 他们父子到底是被吕后暗杀,还是别的原因死的,没有记载的定论,身为皇族也像蚂蚁般死去,无人查问。 刘安有个孙儿也叫刘建,这对于后辈与长辈不能同名的古人来说,是不是显得不敬?汉初的大事太多,没人细究这种事。 我说戚夫人活得痛快的原因便是,至少她能闹得把他们母子之死弄清,不是莫名其妙消失在世间。 宫斗之中,吕后赢了,可她的人生也并不比那些嫔妃好过,没有孩子不算难过,有孩子而孩子死在自己之前,定是锥心之痛。 她的亲子刘盈在16岁时登基,大约三年后又让儿子娶了外孙女张嫣,此时张嫣才11岁。 张嫣的生母是鲁元公主,鲁元公主是刘盈的亲姐姐;张嫣的生父是张敖,就是那个献赵姬给刘邦的张敖! 幸好刘盈是皇帝,都称他“陛下”就行,要不然妻子叫自己“舅舅”,自己要叫姐夫“老丈人”? 不知道张敖如普通人家庭聚会该是什么心情,皇帝小舅子变女婿,自己献出的妾所生儿子变小舅子…… 汉惠帝刘盈在国家大事上做不了主,在家庭小事上也做不了主,放纵于声色,死时不到23岁。(生于公元前210年,死于公元前188年) 他与张嫣没有圆房,毕竟稍微有点人性的人都对年幼外甥女下不去手,但他死后留有七个儿子。那他的七个儿子结局如何? 少帝刘恭,生母周美人,吕后杀他生母,谎称是张嫣所生。 刘恭渐渐长大,得知生母之事,年少冲动说要为母报仇。 吕后将他拘禁,不知道具体如何,还没成年的刘恭死了,对外称是暴病而亡。 之后,立刘弘为帝,为了辖制他,让他立吕家的女子为后。 安于当傀儡的刘弘平安活了十几年,后来吕氏势力倒,大臣并不拥立刘弘亲政。 刘弘的皇后是吕家女子,大臣怕吕家再专权,把刘弘也一起杀了。 当然不能直接杀皇帝,哪怕是个傀儡皇帝,为了不背反叛之命,以刘弘不是刘盈的亲生子名义来杀。 已传刘弘不是刘盈亲生子,连轵侯刘朝、壶关侯刘武、济川刘太也被说不是皇家血脉,全杀了。 另有封为淮阳王的刘疆,在少帝五年已因病夭亡,常山王刘不疑也病夭,都只活了几岁。 汉惠帝刘盈的七个儿子不论是不是亲生,总之死得一个不剩了,也没有孙子留下。 吕后的女儿鲁元公主死于公元前187年,只在弟弟死后一年就死,还没满28岁。 她的女儿张嫣顶了空头名份到死仍是童女身,她的儿子张偃先袭爵为王,后来降为侯。 张偃传张欧,张欧传张生,张生传张广,张广传张昌,张昌因“乏祠”被废除爵位,收封地,这一脉张家从此凐灭于历史尘埃。 乏祠,是未能及时祭祀祖先,或废缺祭祀之事。用这个理由来废爵位,可见张家那时已毫无反抗之力。 吕后的妹妹吕媭嫁樊哙,除诸吕的时候樊哙早就去世,吕媭生的樊伉被杀。 后来优抚功臣之后,寻来承袭爵位的是樊哙庶子,与吕家无血缘。 吕姓的各位子侄更是全被诛杀,没了势力保护的吕后一族,男女老少皆被杀尽。 吕后临死已预见到这种情况,她让吕禄、吕产分别统领北军、南军,也不要给她送葬,可知她死前也惶恐担忧、不得安宁,但还是没能避免灭族惨况。 提起吕后,总给人一种她是坚强隐忍帮刘邦打天下的受苦老妻感觉,但我看不下去电视剧里演的两人类似姐弟形象! 推算起来,刘邦娶吕雉的时候已经48岁,吕雉才16岁,就算我不专业,推算有误,他们两人成婚时刘邦也绝对超过40岁,吕雉也绝对不满20岁。 后宫争斗,现代人总要用正室撕小三的剧情去套,但请不要把吕雉设定成苦大仇深的失宠发妻,一切只是利益联姻,一切争斗也和爱情背叛无关。 最后讲最幸运的薄姬、刘恒母子,之所以说幸运而不是智慧,是他们最终成功真有太多运气成份。 薄姬本是魏王豹的妾,在魏王豹败亡后刘邦将她掳去,被当成战利品。 她并没有从此受宠,在一年多以后才得以亲近刘邦,承宠即孕。 但以后又是几乎见不到刘邦的面,吕氏没有把她当成威胁者,也不想把事做得太绝,刘恒封代王,在刘邦死后,她得以经吕后同意到了儿子的封地。 即使没有对吕后造成威胁,吕后也在他们身边安插了奸细,他们在管理好封地的同时,实力仅以自保,无法反抗吕后。 除去吕氏一族,有众臣多年努力,也有很多巧合,在此不详述。 刘恒幸运中的幸运是,通常除掉外戚强权后,也是让现任皇帝——即让刘弘亲政,或从上任皇帝刘盈别的儿子里选一个继任者,在嫡系有子嗣的情况下,轮不到庶出兄弟来继位。 但陈平、周勃居然把刘盈的子嗣杀尽,这是别的朝代没发生过的,于是刘恒成了最合适的继任者。 刘邦若泉下有知,看子孙一再被残杀,是何感想?别怪女人嫉妒,后代诗人林纾比他通透,写下:“不留夙孽累儿孙,不向情田种爱根”。 当然,更深一步讲,汉初的惨剧和嫉妒也没多大关系,历史的车轮碾压之下,个人的力量太弱小,分封制不适应社会发展,刘邦分封的子孙们不论性格如何,结局都只能是惨死废国,走向君主集权的过程必定腥风血雨。 要么风流一生,却没有知心人;要么有知心人,却无法相守到老;要么能相爱相知相守,可终究被迫分离。 而这些故事中,最令人难受的是为了家族利益去联姻。 联姻真能壮大势力吗?多少旧贵族是因为联姻还衰落得更快呀? 彼此皆在强盛向上发展期还罢了,一方走了下坡路,还是不要去攀附为好。 比如王献之,最终也没能挽住王家颓势,还搭上一生幸福。 把希望寄托于攀附,真是没志气,如果王家人都有志气些,不把压力和期望加于一人的婚姻上,或许更能在朝堂大事上有所作为。 第七十二章 意外顺利 安排白回风和蔡宝华常去查找,本是为了引开别人注意力,便于程浩风去细查资料做分析,哪知她们当真很快找到? 不能让白回风知道太多,他只得把这消息告诉扆彤焰,一起分析此事有没有问题。 “她俩这么容易找到渡心浮舟藏在哪里?我们查了半年,还多次让柳欢儿深夜去暗访,都只查出还在玉真宫,应当是被洛玄心用大铁盒装着,隔绝和外界气息感应,她俩才几天就找到具体藏在何处?” 扆彤焰也觉得这么找到了太容易,程浩风又将白回风说的查找过程讲给她听,仔细推敲这个过程有没有漏洞。 那几天,白回风和蔡宝华常一同去翻看林芷君的旧物,她俩想引林芷君回来的心思,也没必要瞒着别人。 看她俩这般,蔡莲君让她们去库房清理一些被没收的旧物。 当年林芷君被逼不准和秦沐风来往,洛玄心没收了林芷君的一些私人物品,多数是与秦沐风互赠的小物件,还有些林芷君没入门和刚入门时的物品,全收在库房角落里。 将那些旧物还给林芷君,或许能让她念及从前种种,为了师父恩情,为了秦沐风少受折磨,主动回山来解决问题。 在整理那些物品时,看到林芷君当初入门时,洛玄心收她某样物品的字据,要等她修为达到紫气福地清福仙时才归还。 具体所写着:天生灵物引汝向道,坚守道心不可移,为师暂为保管此灵物,待得修为可有归福地之份,定完好归还。 那个字据看来并无特异处,蔡宝华随手放在一个专装各类字据文帖的盒子里,因正在清理东西,也没有盖上盒子。 那张字据被一阵无名风吹出来,飘向一个墙角。 蔡宝华捡起来放回,又飘出一次,还是飘向那个墙角。 白回风感觉蹊跷,走过去捡起字据,看到上面盖印鉴的纸角闪着黄光。 盖的印鉴有洛玄心和林芷君两人的,发黄光的是洛玄心印鉴。 白回风把字据放回,字条上的印鉴不再发黄光。 于是,白回风又拿着字据,再去那个墙角,印鉴又发起黄光来。 白回风在那里按来按去,发现有几块地板略低于别处。 想办法撬开地板,发现下面有个小石室。 白回风和蔡宝华好奇下到石室,小石室中摆了好几排木架,木架上是各种盒子。 靠近一个铁盒子时,印鉴上的黄光更亮。 试了几次,打不开铁盒。 白回风灵机一动,用印鉴黄光对准了铁盒上下盒盖连接处,映出图案,顺着图案点了三次,盒子打开了! 盒中还有一层半透明细纱包裹,揭开细纱只见流光溢彩的一个小小锦舟。 那个小舟比白回风曾见的缩小很多倍,但仍然可以断定就是林芷君入门时曾出现的那个神奇小舟。 她俩怕被发现,关上盒盖,出了石室,将地板复原。 白回风把这些告诉程浩风,又同时告知了林芷君,要怎么取出,要做什么决定,等他们商议后才说。 听了这些后,扆彤焰想了又想,这事虽然有些太巧了,可也不像有什么陷阱。 林芷君也很快回话,讲明洛玄心收渡心浮舟时确实立过字据,洛玄心也说过要用凭条上的印鉴辅助才拿得到东西,且那年逼她和秦沐风分开,也真把字据收走。 只是,她在玉真宫多年,不知道库房下还有石室,更不知道石室当中存有装渡心浮舟的铁盒。 林芷君和渡心浮舟有天生感应,铁盒可以隔开感应,要不然林芷君早已取走。 程浩风、扆彤焰、林芷君都觉得此事不对劲儿,段梦柔也让他们不要急于去取,谨慎行事,白回风和蔡宝华则为能帮到别人高兴不已。 有了林芷君所需物品下落,白回风催着她带山参来看看秦沐风,让程浩风想办法安排他们相见,还不被外人发现。 冬月十四子时末,在歌雨岩旁一块突出的大岩石下,秦沐风和林芷君私会,程浩风和白回风、蔡宝华在不远处帮他们望风。 月亮已圆,只是寒空明月圆得没有秋月那般饱满,倒带有又冷又薄的感觉。 大岩石旁有水洞,一半水结了冰,一半水还在汩汩流动着,秦沐风呵了呵手,又在身上搓搓,搓去满身寒气。 林芷君眼中无波无澜静静看着他,也不知道看着挚爱之人落得这般,林芷君到底是什么感觉? “芷君……”秦沐风努力笑了笑。 林芷君打断他的话:“这是给你配药的山参,你尽快让身体恢复些。不求恢复到巅峰状态,至少别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 “好的,我尽快恢复。我们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 “我们准备带你走,也不等于我想跟你重归于好,只是不想看你因我牵连受苦,我不想欠你什么。” 秦沐风点头苦笑:“我不奢求什么,能陪在你身边,我已心满意足。” 程浩风离他们最近,他耳力又好,将他们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听了后,心中十分不舒服,林芷君入魔后真是心肠也硬了么? 还好只是一个局,要和段梦柔联系上,也要秦沐风展示痴心的局,并没有真打算让秦沐风跟他们逃走,否则绝不愿秦沐风这般委屈追随林芷君。 不想再听,他退到蔡宝华守的那个路口,要交换守的地方。 蔡宝华去了,他站在路口走来走去。 看看四周没有人来往,又见白回风在下方不远处的水洞边坐着,两手托腮发呆,挺无聊的模样,他去找白回风说说话。 见他走来,白回风一笑, 两人小声聊起来。 聊了一会儿,他怕干坐着有外人来了也难发现,又和白回风在一旁走动。 走来走去,两人绕那大岩石周围转圈儿。 秦沐风和林芷君谈了许久,直到林芷君走了,他们才停止转圈儿。 看他们肩并肩走在一起,蔡宝华歪着头夸张惨呼:“哈呜……还以为是我们三个多余的家伙在旁边望风,原来只有我才是多余的人!” 白回风含羞轻笑,小跑到蔡宝华身边,拉着她快步往前走:“宝华最好了,哪有多余啊?” 她俩以为办了好事,心情很好,秦沐风见到了林芷君也心情很好,只有程浩风面带忧色。 天亮后,程浩风又打听秦逸他们在忙什么,接下来的事要尽量避开秦逸这些人。 结果,秦逸引着黄费的父亲到处找黄费,一边找还一边玩。 黄费的父亲黄此石平常被黄淑儿管得严,偏偏他又是个贪玩好耍的性格,这次出门仿佛是鸟儿出笼,能不好好玩玩? 黄此石对黄费不太关心,因他不只一个孩子,且黄费无法传宗接代,缺了这个儿子对他影响不大。 还有,黄费平常太强又太胡闹,他不觉得黄费会出什么大事。 黄璧书则在尽心尽力找人,一是她非常害怕黄淑儿;二是女人的直觉更强,隐隐觉得黄费已死,还就死在羲明山!她忙得无暇管别的,也没有再来缠秦沐风。 另一些可能干扰计划的人,比如凌若风,她天天下山,都是天黑出门天亮才归,也没多大可能来干扰。 马鸣风听了秦沐风想离开,也和白回风一样愿意为他们出力,虽然对于别的详情还不知道,可已答应帮忙。 程浩风又去和臧玄蛟商量,准备冬月十七行动,可他心里总不踏实,问问臧玄蛟好些。 “听你说来,真是顺利得让人意外,不过我也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漏洞。反正你主要目的是和我三妹他们搞好关系,还有让林芷君相信秦沐风的真情,又没打算真让林芷君盗走渡心浮舟,也没想让秦沐风真离开羲明山,就算有陷阱,也还有退路,莫再多想,办事没必要犹豫太多。” 程浩风还是要想把事考虑周全些,这个计划万一失败,不能让秦沐风再受苦,真就让他和林芷君一起逃出羲明山。 而程浩风和白回风也很有可能要离开羲明山,到时候怎么放臧玄蛟? “我们要是都走了,要怎么才放得了你?” “你也准备走?我看那些草包很难查清黄费的事,你少想些,认真按我所说的去做。” “万事都有例外,要是瞒不下去,达不到目的,我和七师妹必须要离开。臧师叔,你说说放你需要什么条件,我尽力做准备。” “哈哈哈……” 臧玄蛟的大笑声在夜空中回荡,震得松枝上的薄雪都簌簌直落。 笑够了,他才说:“你小子到底是真想早些放我?还是想通过分析我需要的条件,反过来要挟我?我不会告诉你需要什么条件,目前你们真达不到那条件,说了白说。” “我怎么敢要挟臧师叔?请说说放你所需的条件。即便达不到条件,也可以尽力去创造条件。” “不行,提前说了也没用,你们去准备那些条件,会引人怀疑,反而会引无数人产生贪婪之心,去抢夺那些达到条件所需的东西。” 再三被拒,程浩风只得不再问,修炼之余,反复去推敲接下来的计划。 冬月十七夜戌时末,定的时间到了,程浩风和秦沐风、白回风、马鸣风先后出门,他们刻意错开时间走,是避免引人注意。 望着清冷寒月,程浩风想着之前都很顺利,但愿随后计划也能顺利展开。 第七十三章 儿戏团圆 寒风如刀割脸,冬季的深夜没人愿意出门,以程浩风的功力他已可对常见冷冻状况御寒,但能御寒并不是没了对“冷”的感知。 他心情有些糟糕,这件事办得不太好,但又找不出更好的办法,这种被无形力量牵着走的感觉太难受,预感不好,他得尽力多想想失败后的应对策略。 程浩风是他们几个中最先出门的,他要先去取敛生石。 不能让别人知道敛生石藏在哪里,更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他藏的,瞒着别人也是让别人少些麻烦。 马鸣风知道他藏了敛生石,但不知道藏于何处,他取敛生石要交给马鸣风。 这是为了让马鸣风偷袭林芷君,敛藏气息容易得手。 当然不是真的偷袭,而是为了抓住林芷君,让秦沐风出面求情,化解他们的怨恨。 将敛生石交给马鸣风后,嘱咐了几句,马鸣风笑了笑,表示会把任务完成好。 程浩风又去设阵,要困住林芷君可不容易,偷袭是只能制住她,不能真的伤害她,所以马鸣风偷袭主要目的是把林芷君赶进阵内。 困阵一成,林芷君逃不了,他们也无需打斗,只要好好劝说。 玉真宫后院,白回风和蔡宝华吵吵闹闹,惹得仆妇们都围过来看她们吵什么,连守夜的也伸长脖子远远看着。 山上清寂,再加上洛玄心管束严苛,玉真宫的人很少玩闹,从林芷君走后,更是天天在极压抑的氛围中,所以有一点小争吵,都让她们觉得可以看看热闹。 “蔡师姐,你评评理,宝华说她绣得比我好,你看嘛……” 白回风看到蔡莲君也开门走出来,立刻迎上去,递出两张手绢:“你看这鸳鸯是她绣的,并蒂莲是我绣的。我这并蒂莲针脚稀、颜色也没配好,总也能看出是并蒂莲对不对?你瞧她绣的鸳鸯像鸭子,还是没毛的鸭子。” 蔡莲君接过手绢笑了笑,正要细看,蔡宝华赶紧抢了回去:“不要看,不要看……哼,你绣得也不咋样,少在我太姑姑面前显摆!我太姑姑才是真的有双巧手,绣什么都活灵活现呢。” 白回风仰头翻个白眼,嘟囔着:“你太姑姑绣得好,又不等于你绣得好,要比也是咱们比。” 蔡宝华气得跺脚,瞪着白回风却无可奈何。 笑眯眯瞧着她们,蔡莲君柔声说:“绣花并不难,是你们没有耐心。你们呀,平时针也懒得拈,线也懒得理,这怎么想起要绣花儿了?” “我哥说我使针像使棒槌,没点女孩儿样,我偏要绣个给他看看!”蔡宝华抢先说着,“她呢?嘿,她想送给程叔公呢。” 被这么一说,白回风捏了捏手中绣品,脸色微红。 蔡莲君看着白回风问:“既是要送人,得绣精致些,我也勉强算会点针线,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学?” 话说这么明显了,白回风连忙答应:“愿意学啊,蔡师姐,教教我们。” 那些围观的仆妇也都愿意去学学针线,全往侧后方一个小厅走去。 小厅斜前方是洛玄心的房间,从白回风她们来了后,她一直冷冷旁观。 “叽叽喳喳,纠纠缠缠,做些无用之事,耽误修行!” 洛玄心阴沉着脸走到小厅门口,吩咐道:“莲君,你们喧闹影响我修行,我要去静室闭关几天,一切事务交由你处理,没有特别紧急的事不要打扰我。” 白回风和蔡宝华低头听着,等洛玄心转身走开,她俩相视一笑,这简直是老天帮她们呀! 本只想把蔡莲君引开,没人注意库房那边,林芷君来取东西会方便些,竟然连洛玄心都一起引开了! 洛玄心嫌她们聒噪,在静室闭关,这就很难发现林芷君来取东西。 静室是一间石室,无门无窗无可连的房间,只在连通外面山口处有一个暗门挡板,从外面看像一堵石墙,只有启动机关,暗门缩进,才可见出入口,隔音很好,不受外界干扰。 而在独角峰那边,秦沐风去见扆彤焰,因他几乎功力全失,靠着绳子才爬上去。 “彤焰,认得我?叫我秦师伯,快带我去见你师父。” “我都被关着,怎么带你去呀?” “我先放你!” 秦沐风拿出锯子、铁锤,冲过去对铁锁链又砸又锯。 “喂,喂!住手!” “快,有人劫囚!” “拦住他!” 巡山的人听到声音,有的人跃上独角峰去抓秦沐风,有的人将独角峰团团围住。 秦沐风把巡山的人引过去,歌雨岩周围没有巡逻的人了。 那些人想抓秦沐风,他将锯子横在喉间:“谁敢过来!你们敢逼我,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哼哼,我是晁玄同的徒弟,不管落到哪一步都是他的徒弟,要是你们逼死我,可别想好过!” 他们只敢围着他,不敢再逼拢,秦沐风又疯了般继续锯铁链,砸铁锁。 但是,哪里锯得断,砸得动呢? 扆彤焰满脸同情看着他,眼神里的意思全是“可怜,太可怜了。” 那些巡山的人也为秦沐风惋惜,一代医仙为情疯魔啊。 歌雨岩暗道口,林芷君一身墨绿短衣长裤,隐藏身形,潜入伏我峰,没遇任何阻碍再往唤云峰而去。 到了呼风河畔,看看四周无人,像一支绿箭般飞射向玉真宫! 无人看到她,只留河水曾映下掠过的身影。 到了生活居住多年,无比熟悉的玉真宫,她直奔库房,找到地下石室,找到了装渡心浮舟的铁盒。 抱起铁盒,毫不犹豫出了玉真宫,光速往回赶。 独角峰上,秦沐风闹够了,也累了,瘫坐在地上,掩面哭起来。 那些巡山的人知道他没办法放走扆彤焰,另还有事做,不能再继续看热闹,陆续散开。 他们走后,秦沐风站起身,神情平静,深深看扆彤焰一眼,沿着绳子下峰。 下来后,秦沐风收了绳子,缓缓往云华观走。 到了松林中,却突然折返,提起精神,弓着腰侧着身,快步往歌雨岩而去。 玉真宫小厅内,蔡宝华打了几个哈欠,趴在桌上睡了,那些仆妇也都哈欠连天。 蔡宝华似是在睡,却又虚眯眼朝白回风嘟嘟嘴,见了这般,白回风告辞离去:“她们都困了,我先回去了,蔡师姐你也早点休息。” 出了玉真宫,她没有回云华观,而是往歌雨岩掠去。 歌雨岩旁,林芷君刚到暗道口,焦急张望周围,片刻之后,秦沐风气喘吁吁到了她身旁。 两人对望一眼,又朝远方望去,一会儿后,白回风赶了来。 “你们快走,接下来要是有人发现,我来应付。”白回风真诚说着,“大师兄、三师兄和宝华都会帮你们遮掩。” 林芷君轻声笑说:“大恩不言谢,我记在心里。” 秦沐风没说什么,只朝白回风恭敬稽首。 听到左侧方有巡山的人脚步声,白回风用眼神示意他们快走,然后朝那边走。 “咦,是白仙师呀,深夜到这里做什么?” “月色真美,随着月光而行,不知不觉到了歌雨岩。此处灵气浓郁,有益修行,不知不觉又多待了许久。” 白回风美眸流转,声音婉啭,他们听得有些痴。 她要回云华观,他们也跟着走,直到白回风催他们快去巡山,不许跟着,才恋恋不舍走开。 想着林芷君、秦沐风应当已经安全离开,白回风笑了笑后,要准备回云华观了,却感应到歌雨岩那边传来异常的灵气波动。 那种灵气波动很微弱,巡山的人功力低,感应不到。 在白回风的感知里则是,那灵气波动虽然微弱,但又很明显,和常见的灵气区别太大了! 她担忧万分,尽催灵气,几次纵跃间,已到歌雨岩旁。 那个暗道口笼罩着深蓝的光墙,光墙之旁是愤怒乱抓乱刨的林芷君。 光墙封住了暗道口,林芷君也像是被困住,不管她怎么做都只在三步内打转。 而秦沐风在她不远处,心疼又无奈的看着她,明明隔得很近,可只要一伸手,刚要触碰到她,就被无形的气浪弹开。 白回风惊讶得怔住,再看程浩风和马鸣风在一旁站着,脑子里更成一团浆糊,想不通发生什么了。 林芷君双手狠劲推着面前的无形阻碍,厉声骂着:“程浩风,你卑鄙!要抓我邀功领赏,妄想!大不了我自爆散功而死!” 低下头,搓搓鼻子,程浩风轻咳一声,看向秦沐风。 秦沐风的手在虚空中轻抚,温柔而深情,触碰不到心上人的脸,可此情仍是真的在传递。 “芷君,你别怨三师兄,他是为了我们能团圆。你认错回山,让段师叔他们都跟羲明山合作,这才最好,才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相信我……” “相信你?做着欺骗我的事,让我相信你?哈……呵呵,怎么那么可笑啊?” 听他们又争论了几句,白回风有些明白了,但没有全明白,她走到程浩风身边。 皱眉看看林芷君和秦沐风,再低声问:“三师兄,用欺骗的办法强留林师妹,这真的好么?” 程浩风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他发愣的时候,夜空中却响起一道响亮声音:“好,这办法很好!值得夸奖!” 听到这声音,不单单是白回风和林芷君感到诧异,连程浩风和秦沐风也惊呆了,马鸣风则是转来转去寻着发出声音的人。 第七十四章 真假套路 月色变淡,乌云变浓,歌雨岩流水洞窟很多,处处湿滑难行,洛玄心却是一步步稳稳走来。 她的脚步看着稳沉,可是落步很轻,薄冰浮雪之上不见半点痕迹。 马鸣风恭敬问好:“洛师叔好,你亲自来劝林师妹了?” “嗯,你也好,你们都好。”洛玄心目光森然一笑,“你们可都好得很啦!” 马鸣风没明白她怎么这个语气又这个表情,挠挠头,疑惑看向程浩风。 早觉得这次的事办得有问题,一直没想出问题在哪里,此时此刻,程浩风想通了。 他抬眼看看天,空中飘起小雪,夜色中的雪花白得很冷漠。 “洛玄心,放了我!为了讨好那些门派,你们弄些阴谋诡计抓我,有什么意思?他们等着看羲明山的笑话呢!” 林芷君朝洛玄心吼着,眼中全是疯狂。 白回风的脑子里一团乱,还没明白具体怎么回事,但不想让林芷君觉得所有人都要骗她害她,那会使得她更偏激。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林师妹,你听我说,我们是真想让你和六师兄团圆,一起去没人认识的地方逍遥快活!” 说着又朝洛玄心说:“洛师叔,先放了她好不好?等她冷静下来,会明白我们真的关心她。” 洛玄心一声冷笑,林芷君也是一声冷笑,程浩风和秦沐风僵立着,马鸣风搓搓双手又开始挠头。 气氛古怪,白回风抱着双臂给自己一丝暖意,她不想看到熟悉的人彼此仇视,或许他们都认为她傻?可她还是要傻傻的再试试能不能化解恩怨。 “三师兄,你说句话啊,你没想抓林师妹,只是想让她看到六师兄的真心,对不对?” 程浩风轻叹一声,看着洛玄心,没有说话。 洛玄心此时出现,当然不是偶然察觉渡心浮舟被盗,是早有防备,这局中局、计中计哪能几句话解释得清? 雪花飞舞得急了,渐渐落满人的头发和肩头。 林芷君因在阵法中,被隔绝了天时风物,她身上不沾半片雪花,而秦沐风身上恰恰雪花最多。 几乎已功力尽失,只余少量残存灵气在体内,秦沐风御寒能力和平常人差不多,当然热力低,雪花堆积多。 “芷君,留下,你们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让洛师叔和我师父去了结那些事。你再这样下去,最终是毁灭。” 风雪侵袭,秦沐风的脸色变得青紫,他浑身僵冷,眼眶中的泪水却是滚烫。 “呵,毁灭又如何?总好过被你们当成傻子愚弄。秦沐风啊,你少假装痴情男了,你跟他们合起伙来骗我,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 “三师兄也是为了我们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芷君……一切事都一起面对,好不好?不要像不共戴天的仇人……” 在秦沐风劝说的时候,那些巡山的人已经被惊动,赶了过来。 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白回风心中焦急,看向程浩风,想问他有没有好办法,可他整个人是冷漠又呆板的状态,根本不回应。 洛玄心看着人多了,也有点焦急,语气严厉说:“孽徒,你看到了?这次的事,不只有程师侄协助我,还有秦师侄配合。千万不要相信别人,都信不得!只有为师对你最好,引你修无上大道。” 此话一出,人群中传出高声议论,有的说:“女人还是傻些,拿捏了情爱弱点,再厉害不也抓住了?” “也不能怪秦仙师骗她,秦仙师这段时间遭罪啊,被折磨得太惨了,不抓了她不行!” “依我说,早该用计抓她了,男人嘛,得一心奔前程才有出息!为个女人废了修为太不值了!” …… 林芷君的眼神变得如冰锥,连愤怒都没有了,只剩冷冷决绝。 秦沐风浑身发颤,寒冷和恐惧同时裹紧他:“没有……没有……芷君,我没有跟洛师叔合谋,你要相信我……” “我傻了才会相信你!滚,全都给我滚!我死也不愿被你们控制!” 她身上白雾蒸腾,是把灵气全积在一处,准备做拼死一搏。 面对戾气冲天的林芷君,秦沐风只有摇头,又再抽噎着摇头,想说的无数话全堵在喉间说不出来。 “不……快停……” 秦沐风想阻止她的疯狂行为,换来的却是她轻蔑眼神。 洛玄心还只顾威逼林芷君,而林芷君再一次表明,要是搏命也逃不了,宁可散功自爆而死,也不低头认错。 白回风怕林芷君真要散功自爆,低声劝着:“林师妹,你撇开那些情绪,理智想想,要是我们只把你当领赏的机会,又还何必大费周章劝说呢?洛师叔又何必一次次让你认错?直接捆了你,交给那些门派的人多简单。” 林芷君冷冷反驳:“那是你们要面子,要维持名门正派的荣光。让我低头认错,你们才好摆高高在上的样子,显示你们宽容仁慈!” 听那些巡山的人杂乱议论声中提到,秦逸和黄璧书他们也要赶来了,到时候会更复杂难办,白回风更是心急如焚。 看了看程浩风,她又扯扯他衣袖。 程浩风瞥她一眼,又直盯着林芷君说:“我们是骗了你又怎么样?是虚伪又怎么样?那你呢?你连骗一下六师弟都不肯,一点虚伪的温情都没有给他!” 林芷君深吸一口气,眼眸朝下斜瞟秦沐风,却又很快收回目光,像是怕看到他。 很快林芷君又极为冷漠的开口:“我没有逼着他为我做什么,全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总是让我妥协,让我认错,我受够了!不依靠你们,我自己解决一切问题,也不需要对你们好!” 白回风又悲又气,双手握拳竭力平复情绪:“你说不靠我就不靠我们?师出同门,关系亲厚,你有事情,我们做不到袖手旁观!你没有逼六师兄做什么,可他实实在在付出了,受了连累啊!你做得到绝情,但你做不到把从前的一切全抹除啊!我们不可能真正断开!” 一句一句的话,像铁锤砸出,砸得面无表情的林芷君显露痛苦。 只是,林芷君的痛苦表情只出现一瞬,又平静而漠然说道:“白回风,你是还没有看清他们的嘴脸,才相信那些假象!等你看清了,只怕比我还惨,比我还要恨他们。” 白回风愣了愣,又看向程浩风,可他眼神看向不可知的空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玄心猛一举手,袍袖在寒风中狂卷,她高声说:“很好啊!你都看透了,还犟来犟去干什么?为了那些男人搭上性命值得吗?孽徒,快打消散功自爆的愚蠢想法!废了魔功跟我重修仙道!” 白回风咬咬牙,定定心神,尽力让语气平和些才说:“林师妹,我们不争那些对错,以后你慢慢论理给我听。你先跟洛师叔走,不能再让秦逸他们来把事情变得更糟。” 真假爱恨都不重要,这个局到底怎么成了这般也不重要了,得控制住事态才行,至少洛玄心不会恶意伤害林芷君。 这些话提醒了秦沐风,他擦了眼角沁出的泪,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笑,但抑制不住喉间的古怪笑声:“哈……呵呵呵,你别想着死啊,死了也没用……是,我是配合了洛师叔安排,我想再争取修行机会。我受不了那些嘲讽、那些侮辱啦,太累太苦,我想通了,一个女人哪有我的前途重要?你也要想通,不要赌那一口气,你先服个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林芷君身体周围的白雾逐渐散去,她微勾了勾唇,低声呢喃:“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是不该拼死……” 不知道为什么,秦沐风又想哭了,他用劲抽着气,掩饰哭声:“你满意了没有?逼我承认自私、卑鄙、虚伪,达到目的了,你是不是非常得意?” 怎么可能得意?心都要痛得跳不动了。 猜疑,怨怼,用各种狠话说他,但真听到他承认,林芷君不是赞自己料事如神,是添了一重痛苦。 林芷君应当不准备反抗了,洛玄心向她走去:“只要愿意改正,你还是我最看重的徒儿。芷君,把渡心浮舟交出来。” 在他们说话时,林芷君身旁的暗道口光幕波动着闪了一下。 那是设阵前让马鸣风以灵气所封,让林芷君无法进入暗道。 这是提前备好的,林芷君也和预料中一样怒退几步,想硬破其封,却被马鸣风挡住还以镇煞令反击。 被马鸣风突然袭击,林芷君躲避不及,误入困阵。 为防万一,林芷君被困住后,马鸣风也没给暗道解封。 见那深蓝的灵气光墙再又一闪,程浩风看向马鸣风,他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马鸣风在解封,定然有人在暗道另一边强行破封,并且,那边强行破封的人,功力必定不弱于马鸣风才可撼动光墙。 程浩风立即跃到光墙边,想抵挡那边的人。 刚一跃过去,光墙剧烈波动,转眼间已裂开很多小缝隙,程浩风赶紧延出数道灵气修补。 马鸣风也很快反应过来,掠身而来,迅速再加灵气化为光墙封堵。 洛玄心没有管这些,逼林芷君快交还渡心浮舟,白回风还想劝解双方,秦沐风眼神呆滞站在一旁。 “轰!” 一声爆响炸开,光墙崩碎,巨大的气浪掀得程浩风、马鸣风突然倒飞!想稳住身形都稳不住! 第七十五章 芷君被擒 巨大的爆响声震得在场所有人全一愣,一些功力低的人更是难受得捂着耳朵弯腰发抖。 秦沐风跌坐在地上,发丝上和睫毛上的雪花震落,贴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程浩风和马鸣风重重摔落于地,马鸣风一骨碌爬起来,迅速朝暗道口方向冲过去。 段梦柔破了他封的灵气光墙,那边已经涌进不少人,得赶快去抵挡,但程浩风还是保持摔倒姿势没动。 并不是程浩风弱于马鸣风被摔得爬不起来,这一摔并没有受攻击,以他的功力应付高空跌落情况很容易,他只是不想那么快爬起来。 洛玄心突然出现,已经打破了他的原计划,他还在想怎么补计划漏洞,段梦柔又突然攻入,这漏洞还怎么补? 虽然他也想设局把林芷君留在羲明山上,和洛玄心目标一致,但他是要化解怨恨,并借此跟段梦柔他们合作,不是洛玄心那般要逼林芷君认错,还要和段梦柔断开联系! 如果只是洛玄心插手,他还能想办法在恰当的时机说服林芷君,扭转局面。 这段梦柔一攻来,几方关系闹僵,还怎么扭转局面? 如果不能扭转局面,事情无法照他计划发展,那么他也就无法借助段梦柔他们的力量,等黄费之死一暴露,他只能以命抵命,或是狼狈逃亡! 或许是天意安排,让他无路可退?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段梦柔带的人和羲明山的人打得难解难分,刀光剑影在雪中乱闪不停。 看着他们,看得程浩风眼花缭乱,仿佛在看一出皮影打斗戏。 段梦柔高声喊:“程浩风,你答应要帮我们,快去放了林师侄!” 这一声喊,引得许多异样的目光看向他,连白回风看他的眼神都充满惊疑。 林芷君在阵中挣扎着,大喊道:“程师兄,你要我们相信你,那你快做出行动啊!快放了我,救我出去!” “哼!哼……孽徒,你们休想得逞!” 洛玄心冷声喝道,又鄙夷地看了程浩风一眼。 这眼神诛心,程浩风所谋落空不说,还成了钻风箱的老鼠一般,真是衰啊! 程浩风犹豫着,接下来的决定不能再有差错,他两方都不敢得罪,但是这样发呆也不行。 程浩风为难之时,黄璧书、秦逸正带了人赶来,蔡莲君和蔡宝华也正赶来,段梦柔看着局面更加不利于她,催促程浩风赶快去相助。 蔡莲君看着眼前拼杀激战,惊愣又难过,完全和她以为的结局不同,怎么会变成这般? 程浩风缓缓站起来,艰难地一步一步挪着,她带着许多疑问跃过去,抓着程浩风的胳膊问:“师父说了要宽恕二师妹的,二师妹还是不肯回来吗?段梦柔他们怎么又来了?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啊?我不是有意把你们的计划透露给师父,我希望大家都好好商量解决问题,这怎么成了这样?” 换成平时,别人在激烈战斗的时候,蔡莲君还来问这些会让程浩风厌烦,但此刻,他很感激蔡莲君,终于不用做两难的选择了! 于是,他不管别人怎么喊,详细讲解起发生的事。 蔡莲君听了后,朝林芷君高喊:“二师妹,我不是有意设局诓骗你,我们都想你能回羲明山来!二师妹,求你让段师叔撤退!” 林芷君没回应,洛玄心恼怒又急躁的冷哼。 “唉,哼!” 看着她为了徒弟的事心绪已乱,出招也略有不稳,段梦柔心头一喜,双手十指翻飞结印! 一柄如意从她双手间飞出,一霎时,淡黄光芒笼罩洛玄心,淡黄的光芒中又有金黄光斑漂飘洒洒,洛玄心的动作不由迟缓下来。 “念力玉如意!祖师混沌力神器被你们抢了几样去,大师兄还不去追回,这倒好,用来对付我了!” 洛玄心手中悲鸿戒尺飞转起来,转出一股股凛冽寒风,将那些金黄光斑吹散。 一声声悲切鸿鸣响彻夜空,对段梦柔有实质灵气攻击,对周围的人还有无形精神攻击,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悲鸿戒尺的精神攻击是无差别攻击,段梦柔带的人和羲明山的人都心里难过没了斗志,只余少数功力高些的还在打斗。 念力玉如意的光斑漂洒得更多,悲鸿戒尺转得更快,只见金光一片乱舞,戒尺虚影乱旋,渐渐的,淡黄光芒已很难完全笼罩洛玄心。 已占上风,不可错失机会,洛玄心大喊:“程浩风,撤了阵!听我安排,否则让大师兄将你逐出师门!马鸣风、莲君,你们把那孽徒带回玉真宫关押!” 把林芷君擒住关押,段梦柔无可图谋,自会撤走。 程浩风闭了闭眼,脑子里太乱了,没有立刻行动。 洛玄心还在下令:“秦沐风快走,别在这里添乱,别又被抓去当人质!” 抹了抹脸上的雪痕和泪痕,秦沐风惨笑一声,已成废物累赘了么?只怕他会被抓,已没别的用处。 他那惨笑的面容正落在程浩风眼里,促使程浩风做出决定。 飞身上前,落身在一株矮小荆棘旁,脚步左踏三步,右踏三步,他身周的虚空一阵扭曲。 “唆……” 几声轻响传来,困阵已破! 阵一撤,林芷君本就蓄势已久,立刻激烈反抗! 寒月芷梦琴挑弦一声嘹亮鸣响,围攻向她的秦逸、黄璧书猛地被扯向半空,翻滚几转后重重落地! 准备前去抓捕她的马鸣风和蔡莲君也倒退几步,很难再一出手就擒住她。 不能再放她逃跑! 洛玄心要跃身过去挡住她,段梦柔又横身飞来挡住了洛玄心! 情急之下,洛玄心不顾自己会受伤,在念力玉如意已攻向腹部时,仍要去阻拦林芷君! “嘶……” 洛玄心的腹部承受下重重一击,疼得她倒抽冷气,嘴角渗出鲜血,仍然抓向林芷君的肩头! 林芷君侧身一避,她抓空了,让她气得双眼冒凶光。 悲鸿戒尺斜举而起,闪出冷森森白光,狠狠朝林芷君打去! 这一击,用了九成功力,重伤了林芷君的肩! 林芷君一愕,她从未见过如此面目凶狠的师父。 在半空中僵了一瞬,林芷君重重下坠! 看着洛玄心打林芷君,秦沐风想救她,可是无能为力,但还是本能的想去救! 秦沐风飞奔而去,想接住坠下的林芷君,几乎已无灵气的他,哪能接得住? 下坠的力道砸得他趴在地,倒地声和骨骼断裂声同时传来,林芷君则正摔在了他身上。 因他而减轻了伤害,林芷君并不领情,快速爬起身,捂着受伤的肩膀,掏出铁盒。 趁着洛玄心还没追过来,林芷君要用渡心浮舟逃跑! 秦沐风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半撑身体仰起头,笑了笑:“芷君,带我一起走,我也不是全无用处。” 见他这般,林芷君心头反而蹿起无名业火,狠狠瞪他一眼,取出渡心浮舟,飞踏其上,头也不回地飞去。 只一瞬,林芷君又摇摆着落地! 她和这渡心浮舟没有感应,盗了假的! 林芷君心中许多情绪爆发,不知为何,她不想质问洛玄心,就想冲着秦沐风发怒! 朝着秦沐风怒摔了铁盒,嘶声吼着:“你还说让我要相信你,怎么敢信啊?” 两人心有灵犀,秦沐风也察觉那不是真的渡心浮舟。 但别人都在忙着打斗,或是忙着想自己的事,没注意到这一幕,洛玄心又被段梦柔一次次拦下,不能及时赶过来。 秦沐风用微弱的声音说:“芷君,相信我,目前太乱,你逃了后也难达到目的,且留下来,我帮你得到想要的。” 雪落在秦沐风的脸上,映得他的目光更清澈,林芷君帮他拂去雪花,点了点头。 马鸣风和蔡莲君已经打走了阻挡的人,围到了林芷君身旁。 他们没有动手去抓,脸上神色变幻,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怎么劝林芷君。 林芷君深深看一眼秦沐风,又向蔡莲君说:“大师姐,动手,我不愿意欠人情,不愿意让你们受连累。快动手!我要和你们断关系,就要断得彻底!” 琴声起,杀伐之声中,有无尽不舍。 蔡莲君和马鸣风互看一眼,各催灵气攻上。 见这般,秦沐风配合默契地哭喊着,想去帮林芷君,可是站也站不稳。 “芷君……芷君,停手啊,我听出来了,你的琴声所表露明明是不愿和我们为敌……” 林芷君望向他,不知是真的被他说动了心,还是假装示弱,抚琴的手顿了顿。 趁她这一顿,蔡莲君的紫芝莲灯光斑将她罩住,她一时之间再难用灵力。 马鸣风双手迅速结印,镇煞令闪耀出一个赤红的“令”字光斑,“咻”的一声印在了林芷君额头上。 “听令,去玉真宫!” 额头上令字闪着红光,林芷君心中明明不愿去,可是双脚不由自主向玉真宫走。 秦沐风跌跌撞撞跟了上去,马鸣风在他们身后押着。 段梦柔的人冲上来,想要救走林芷君,被蔡莲君打退。 看局面已是这般,程浩风心中已有别的打算。 段梦柔他们攻得更激烈,程浩风不愿意和他们为敌,正在思索怎么退走,看到水妙虚往独角峰而去。 不追林芷君,还去独角峰,水妙虚肯定是要救扆彤焰! 程浩风灵机一动,立即跟了上去。 第七十六章 各退一步 风雪弥漫,程浩风飞上独角峰,旋身落地,搅起一个小小风雪漩涡。 在峰上打斗的人都顿了顿,白雪旋转缠裹中,只隐约见到蓝袍飘动,看不清来者面容,他们想分辨是敌是友。 不等他们看清,程浩风戥星剑一横,风中落雪瞬时化为十几枚小冰钉,斜贴剑上。 抖剑一挥,小冰钉射出,转眼间,全部射中巡山的人,个个都晕乎乎倒地。 “他们晕过去的时间很有限,快,先救走扆师侄。” 话音响起,风雪不再迷眼,水妙虚和扆彤焰看清了程浩风。 略一打量,水妙虚快速奔到铁亭边,这里敲一下,那里扯一下,要放扆彤焰。 皑皑白雪中,扆彤焰的衣衫看不出脏污,还显得更红。 “程浩风,人人皆说秦沐风俊美,我看你更具绝世风姿。” 扆彤焰突然冒出一句话,惊得程浩风瞳孔都是一震,水妙虚也诧异抬头。 此时的程浩风身着海天同色蓝袍,腰背挺直如松,于风雪中持剑而立,如一幅画,意境兼具清冷孤高、凌厉狠绝的画! 红晕爬上程浩风的脸,他用劲绷着脸,怕让她们看出他害羞了。 扆彤焰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偏还继续说着夸他的话,他只有转移话题。 “嗯,水师姐,能解开束缚吗?要不要帮你想办法?” 水妙虚强忍笑意,一边回答一边动手:“来之前已经做了准备,我们找到了解开这些锁链的办法,只是太繁琐,需要时间。” “好,那我尽量拖延时间,你专心去做。” 片刻后,巡山的人当中有些人功力略高,已悠悠醒转,程浩风飞快再补一冰钉,他们又晕倒。 待得那几个功力略高的人晕了三次后,水妙虚终于解开了那些锁链,扶着扆彤焰走过来。 到得崖边,将要跳下时,程浩风低声问:“段师叔为什么袭击?这不在计划之中啊。” 水妙虚答道:“林师妹耽搁许久,我们派人打探,知道出了岔子,师父怀疑全是你设的陷阱,非常生气,于是想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硬攻。” 程浩风叹了一声,“洛师叔突然出现,我也没有料到。你们要相信我合作的诚意,不要再打乱计划,扆师侄报秦家之仇我会相助,放臧师叔的事我也会想办法!” 水妙虚点头答应,扆彤焰轻轻一笑,朝他抛了个媚眼。 而后,水妙虚和扆彤焰先飞下峰顶,程浩风再假装追上去。 一路追逃,因歌雨岩旁还在混乱打斗,水妙虚让扆彤焰先进了暗道也没人发现。 扆彤焰被抓时本有重伤,关押期间也没有好好医治,水妙虚让她回去养伤,不用参战。 等独角峰上巡山的人苏醒,发现扆彤焰逃了,再追到歌雨岩时,程浩风与水妙虚正在对打,半点看不出刚才帮过水妙虚的样子。 一剑横削而去,一剑提上架住;一剑从上劈下,一剑斜撩荡开;一剑穿心而来,一剑格挡角力! 程浩风和水妙虚修为相近,又因段梦柔与晁玄同为敌多年,彼此常研习怎么破对方剑法,因此用招拆招也不分高低。 再加上他们有意相让,打上半天也不会分出胜负,还免了程浩风该选哪一方为敌的麻烦。 混乱中,白回风还在跑来跑去劝架,锁心玉瓶一次次祭起,打斗的人也一次次被迫暂停。 激烈的战斗场面,因此而显得有点滑稽。 洛玄心嫌她碍事,大声训斥道:“白回风,你给我退下去!这不是儿戏,他们是那魔王的同伙!” “臧师叔都已经被镇压了,他们也没做伤天害理的恶事,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不必打得你死我活。” 见她一脸天真的模样,洛玄心气得鼻孔冒白气,都没感应到背后有人偷袭。 那是个小喽啰,要在平时,根本近不了洛玄心的身。 他的刀只差一丝丝就能劈中洛玄心后颈,他裂嘴要笑,别说斩杀,只要能伤了洛玄心,都是大功一件! 可他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突然愣住,他的刀落不下去了! 洛玄心的面色也僵了僵,她已感应到有人偷袭,还知道是白回风救了她。 可是,白回风让那人停手,也让洛玄心有那么一瞬间无法调御灵气。 明明被救了,洛玄心却觉得被伤了颜面,怒瞪白回风一眼。 而后愤怒回身,一戒尺打得偷袭者倒飞两丈多远,那人撞在石壁上,发出清脆撞击声和碎裂声。 他滑下石壁时,还在惨叫,但是胳膊和腿都软嗒嗒的了,即便不瘫痪也得半身不遂。 白回风的眼中闪出同情之色,洛玄心又开口训斥她。 见他们内部撕扯起来,除洛玄心也没人可阻挡住自己,段梦柔趁机飞往镇龙囚玄阵而去! 看她身影掠过,洛玄心赶紧追去,林芷君已经押去玉真宫,只怕段梦柔此行目的还不只是救走林芷君。 他们一走,程浩风和水妙虚也不真打,白回风仍然不停劝架,于是两方都没了多少斗志,秦逸和黄璧书大声叫喊着催战也没用。 片刻后,段梦柔已飞到镇龙囚玄阵旁,扑到阵中,热泪盈眶呼喊着:“大哥……大哥……” “呃……三妹啊……” “大哥,我等你千年,无数次筹谋救你,我的真心你还不明白吗?大哥,告诉我,怎么做才可以破阵救你出去?” “没用的,告诉你也没用。你快回去,过好你的生活。” 段梦柔还要再问,洛玄心已经赶到! 劲风飒飒取人性命,悲鸿声声催人落泪,悲鸿戒尺拍向段梦柔后背! 刚劲猛烈,却被一股柔劲缠绕,拖着悲鸿戒尺偏转了方向。 被拦住攻击,洛玄心的脸都气成了紫红色,怒喊:“大师兄,你也敌友不分,竟然帮着他们?” 质问声响起时,一道雪白身影轻盈落地,晁玄同出现在阵旁。 他缓步走近洛玄心,向着洛玄心摇头叹息,又向段梦柔颔首轻笑。 “哼,还跟从前一样,根本打不过我,每次都找人相助!” 洛玄心轻蔑说着,悲鸿戒尺再向段梦柔打去。 段梦柔被激起傲气,昂着头迎战:“谁打不过你?是你每次都不占理,他们才帮我!” 寒风呼啸,劲风凌厉,她们出招越来越狠,周围松林的细枝都被绞断乱飞! “停手,不要再打!我有话说!” 晁玄同和臧玄蛟异口同声喊道,她俩也真同时住手。 “你有话你先说,难得听你主动说话。” 晁玄同也不推辞,开口说:“嗯,段师妹,我师弟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你救不了他,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不要再做无用功。” “对啊,万事皆有定数,三妹,你注定无法救我,何必为我受那么多苦?” 段梦柔擦了擦眼泪,委屈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为你受苦?那你还半点也不懂我的心?” 臧玄蛟呛咳了一声,放缓语气说:“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只是,你又明不明白,你要好好过每一天,我才放心呢?你别折腾救我了,听话,你我总有再相聚之时,要是到时候你出了意外,我自由了也没意思。” 段梦柔听了臧玄蛟这番话,内心受了安慰,又讲了一些缠绵情话后,平静退走。 “好了,段师妹已撤,你也无需再追击。那小林丫头也已关押起来,我们只需想办法废了她魔功,洗了她魔心,你也没必要再争斗。” 洛玄心听了后,想着确实挽回林芷君更重要,也退走。 她俩已退,晁玄同再去歌雨岩,让参战的都不必再战。 秦逸不愿放弃追击:“就这么放走他们,太软蛋啦!他们跑来袭击,我们也杀上望亘山去!” 晁玄同右手拇指和食指圈起一弹,几个冲上去的秦家跟班儿全都扑倒在地! “秦逸,上次让你封堵歌雨岩暗道,这一条却没封堵住,你们巡山也没发现,看你辛苦勤恳做事,且不治你失职之罪。” 话音未落,晁玄同飘然离去,转瞬不见身影。 秦逸半张着嘴,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秦逸吃瘪,白回风忍俊不禁,朝师父离去的方向竖竖大拇指。 各退一步,此事平息,各自回去。 回去后,程浩风暗暗让马鸣风给回敛生石,倒不是舍不得将东西交给马鸣风,是黄费的事还没个定准,不能给马鸣风招祸。 第二天傍晚,收尾的事处理好,都闲了些,众人在客堂围坐讨论事情细节。 桌上摆满各样物品,秦沐风已得自由,那些曾欺辱过他的人,送了许多吃的喝的东西来赔罪。 马鸣风喝着酒叹道:“莲君也糊涂,怎么能把什么事都告诉洛师叔呢?这都想让林师妹回来,用的方式不同,结果就不一样啊。” “这事挺蹊跷,一切太巧合。”程浩风皱眉思索着。 他们说来说去,白回风一直托腮发呆。 秦沐风说:“那个库房下面的石室是陷阱?芷君说以前库房下没有石室……” 听到这话,白回风恍然大悟般提出:“石室,石室就是陷阱!事情成了这样,不是因为我和宝华行事不谨慎引起注意,蔡师姐又出卖消息,洛师叔才出手阻挠!是洛师叔早有准备,在我们计划之前就做了准备,那个库房下的石室多半是最近才修的!” 第七十七章 坎坷追寻 为了引鱼上钩,提前修个地下石室,洛玄心这是多深的城府?不过她平时并不擅长谋算啊。 程浩风捏了捏眉心,让白回风不要再多想多说,由他来弄清此事。 谈了一会儿,又让大家都各自回去歇息,他需要冷静分析,才可以理出头绪。 第二天,他请蔡宝华带他去看了那个石室,再问了山门处的守门人,又问了玉真宫的仆妇,弄清了石室的修建时间和修建过程。 冬月初三晚上,洛玄心急匆匆去找管修造的人,让他在两个时辰内请齐石匠之类修房建屋的匠人,工钱按最高的价给。 当晚,守山门的人便看到工匠陆续上山,还运了各类材料。 库房那边平常去的人原本就少,洛玄心又让一名仆妇在那周围支开要去的人,因此山上多数人并不知道那里在修石室。 石室修在地下,本来就不显眼,还很隔音,到后来有些人发现了,洛玄心又让他们不许往外说。 蔡宝华天天东跑西跑到处玩儿,又不细心;蔡莲君是不会透露这些的;白回风没有住在那边,因此程浩风他们无从知道赶工修石室的事。 不知道赶工修石室的事,等发现了石室,看到了渡心浮舟,也不会怀疑有诈。 冬月十二,赶工建完石室。 只是一个陷阱,不需要建得多精美,程浩风去查看时,看到很多石块上的碎石粉都没擦干净。 为了让他们相信渡心浮舟是在那里,洛玄心还做了细节安排,比如把真的渡心浮舟放在了那里。 那天林芷君跌下渡心浮舟,程浩风只瞥到一眼,但他猜出林芷君所盗的是假货。 白回风她们偶然看到的是真渡心浮舟,随后,洛玄心不愿用真货冒险,换上假货。 等林芷君去盗时,因先前已确定过是真的,再加上心情紧张、时间紧迫,来不及仔细查验就带走。 要是盗走了真的渡心浮舟,林芷君要逃,还未必能拦得住她。 这一切算得非常准,不可能是占卜,再灵的占卜也不会将具体细节把控得如此好,只能是洛玄心对他们的计划已了如指掌,才做好安排。 但是,连白回风和马鸣风、秦沐风都只知道计划的一部分,谁会透露消息给洛玄心呢? 不可能是段梦柔和林芷君,原计划失败对她们没有任何好处,再者,要是她们透露的消息,洛玄心多半都不会信,更没可能依着她们要求想计谋。 想了很久,程浩风想不出那个搅乱他计划的人是谁,烦闷不堪,决定去找臧玄蛟问问。 到了镇龙囚玄阵旁,程浩风讲出事情,臧玄蛟随口敷衍几句后,让程浩风自己多想想。 程浩风的脑袋里一团乱麻,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难道要坐等黄费的事被别人发现,然后被抓走抵命!或是从此四处逃亡? 他杀黄费,是要撕开几个大门派、大家族的裂口,针对秦家时能更容易些,不是为一己私怨而冲动去杀!为何事件发展偏离了他想要的方向? 到此时,黄家责怪秦逸给黄费鹿皮袋,是给黄费惹了麻烦,弄得生死不知,因这事对秦家是有小小不满,但离两家关系闹崩还差得天远。 原计划里,他把杀黄费说成是为柳树沟的人打抱不平,为柳阿公报仇,等到与段梦柔他们合作得很好,就可以去柳树沟,带着人和秦家起正面冲突了! 但和段梦柔合作的事,如今看起来仍是没定准,更别提后续的计划了。 关于是谁给洛玄心透露了消息,程浩风也有猜想,但他不愿那么想。 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只有传话的柳欢儿最不可信,但柳欢儿不足以改变事件,站在柳欢儿背后的是谁?不管是谁,定然是在表面上能获取洛玄心信任的人。 一旦事情真如猜想,那一切更复杂。 仿佛能知道他心中所想,臧玄蛟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你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是害怕牵扯更多的人,发现更多的秘密,害怕面对那些真实人性,才纠结难受?” 松枝覆残雪,青松仍挺拔,赞美青松傲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它是否真愿被雪压霜欺? 程浩风呆呆发出呓笑,或许青松更喜欢春天夏天,只是躲不过冬天,才笑着面对寒冬? 如同一个命苦还乐观的人,并不是有多坚强,是无奈接受命运。 “嗯,我是难受,道法自然,应求无为而治,我东搞西搞和那些一心钻营谋求利益的家伙差不多了。” 臧玄心严肃讲道:“你理解的无为而治是啥事不管?无为而治,不刻意控制管束,并不是不能主动谋划。” 程浩风把臧玄蛟的话咀嚼一遍,告辞离去,到了一处悬崖边,独对巍巍群山,思悟感叹。 做了很多努力,他不甘心没有结果,不论前路多坎坷,还是要挣扎前行! 修行讲究心平气和,淡然看万事万物,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管,如果不去探索追寻,不为目标努力,那是变为木石死物,不是问道修行! 返璞归真,不是当又懒又傻的人,返璞归真是绚烂后的朴素,是风波后的平静,是沧桑后的天真。 比如,一个人从小刻苦修文习武,在一次次战斗中得到提升,成为了叱咤风云的将军,站在人生巅峰问天,人生所求是何意义? 为了追寻人生意义,他退隐山林,回想过往,荡去浮尘见本真,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这是求得真意。 而另一个人,从小家境贫寒还不愿上进,小时候给财主放牛,长大了给财主种地,只想攒钱娶媳妇儿生娃。 因没有见识,一次次被骗,媳妇儿没娶着,钱也耗光。 到老了,也没了娶媳妇儿的想法,也没了去县城酒楼大吃大喝的想法,啥都无所谓了,反正活一天算一天。 这状态也是没有欲望,没有追求了?但是不是无欲无求呢? 很明显这不是修道者要的无欲无求状态!那不是看透而不再偏执去求,只是没有能力去求而已。 夜幕下,程浩风在羲明山上冥思悟道,扆彤焰在柳树沟被人围困在屋里。 在孤阴堑旁草庐歇了歇,她就返回柳树沟办事。 她刚回去时,众人都欢迎她归来,但没多久,手下小喽啰来问:“你跑了回来,盟主怎么没有一起回来,你怎么敢独自逃回来?” 她解释了,可有些人不信她的,围在她屋外,硬要她快去救林芷君。 正焦头烂额时,扆彤焰收到秦沐风传的灵符,写着:管好属从,随时听令,有令则速来相援。 捏了捏符,扆彤焰的心稳下来,尽管说着让林芷君别信秦沐风的话,但她看得出来秦沐风是真心的。 心稳了,也就有了气势,她站到门口,朗声道:“盟主英明,万事自有安排,我们准备应对,准备接应即可!不要挑拨是非,蛊惑人心!” 说着,她让几个信得过的人到身边站着,逼众人退后了些。 等他们略静了静,再又讲:“众友听好,只要服从命令,做事勤恳,等盟主回来,赏两颗中品丹药;还要再瞎问胡说的,拖出去打二十鞭;受了罚还敢不服闹事的,逐出众生全友盟!” 这些人都没再说什么,听从安排等着新的命令。 接下来两天,秦沐风言行挺反常,以前他是清冷不喜欢参与俗事的性子,如今积极帮山上做事,还全做那些迎送宾客、管教刚入门弟子、采买物品的琐事。 程浩风暗暗注意着他,又不敢盯得太明显。 黄璧书几次去找他,都被他冷冰冰拒绝。 有一次,黄璧书目光阴狠指着他的背影说:“你别以为林芷君回来了,你们就可以双宿双飞!哼,林芷君,我不会让你好过的!眼看着我和沐风都快成了,你回来干什么?” 程浩风担忧她会因爱生恨,对秦沐风不利,更是常常注意着他们。 黄璧书也过得不顺心,她被家中长辈催逼埋怨,黄此石不多费心找儿子,倒天天催黄璧书和秦逸定下婚事。 “我不答应嫁给秦逸!不答应!大伯,你抓紧时间找堂哥,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好不好?” “还好意思提你堂哥?要不是你犯花痴看上了那小白脸,你堂哥不来调和秦家黄家的关系,他也不会出意外!” 黄璧书低声嘟囔:“让你们别掺和我的事儿,说了几次不需要他来,是你们偏要让他来……” 黄此石气得吹胡子瞪眼:“为了你的事操那么多心,我们还错了?没孝心的东西!快去找人,不把费儿找到,看你大伯母怎么收拾你!还不快去?” 类似的场景,羲明山上的人常看到,程浩风默默祈祷着他们晚些发现黄费之死。 又过了两天,冬月二十三上午,黄璧书突然带人冲进云华观来,还嚷嚷着要抓程浩风。 程浩风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没什么大表情,语气淡淡责问:“抓我?莫名其妙跑到云华观来抓人,以为这里是菜市场,乱七八糟的人随便来来往往?” 黄璧书冷笑着走过来,王婠跟在身后助威,王婠没有说话,只目光犀利审视着程浩风。 走到程浩风身边,黄璧书高声吼着:“莫名其妙来抓你?少装模作样!我们查出是你放了扆彤焰!证据确凿,你这个羲明山的内奸,别想狡辩!” 珍惜学习时间,共同成长 上学的时候,觉得泡在书山题海里好枯燥好辛苦啊,现在则好希望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不需要管复杂人际关系,不需要管家庭琐事,只要学习好就达到目的。 曾以为只用学习成绩来评价一个人,是对这个人的压迫与偏见,现在真希望别人都只用学习成绩来评价我,那样的生活多简单美好! 也许,很多人心中正是暗暗有这样的想法,系统文才火了一波又一波? 因为不用操心太多,努力完成系统任务就好。 我也幻想过有一个指引我成长,还赏罚分明的系统,但终究还是现实的感受占了上风,不管在哪里,我们的人生都是不可预测、难以计算的,还只能靠我们自己跌跌撞撞前行。 还能有学习条件的人,就多学习,多学点,人生路总归要好走一点。 不只是学书本知识,还包括怎么待人接物,怎么处理繁琐杂事,怎么解决与人的矛盾。 写书的过程也是学习过程,每个字都是与读者分享学习心得,但愿有许多许多人共同学习,交流成长感悟。 第七十八章 璧书怨怒 雪后初晴,晨曦映红白雪,云华观瓦上的残雪,檐下的冰凌,都折射出彩光,那几株桃花也变为琼枝玉树。 大雪连着小雪,一连下了约有十天,人的心情都跟着冷郁起来,今日天晴,心情也随之变好,听到黄璧书所质问的话,程浩风的心情更愉快几分。 “既有证据,你快拿证据”,程浩风说话时带了笑意,“就在此处,当众审我。” 他的笑意是因听出与黄费之死无关,压力减轻而笑;在黄璧书看来则是虚伪狡诈的笑;而旁观者们看来则是没做错事的坦荡之笑。 黄璧书朝身后一招手:“过来,把你看见的事儿仔仔细细说出来。” 一个巡山的人走到黄璧书身旁,望了望众人,又怯怯看了程浩风一眼。 看他不敢说,黄璧书拍拍他的肩,他受到鼓励才开口:“那天,嗯,就是冬月十七晚上,段梦柔来偷袭那天,我们在和水妙虚打的时候,程仙师……嗯穿程仙师那样蓝袍的人,突然飞上来,我们全都被打晕了……他穿的蓝袍上有银白祥云暗纹,和程仙师有件蓝袍完全一样……” 听到此处,程浩风撇嘴笑笑。 黄璧书厉声问:“笑什么笑?等搜出你那件蓝袍,看你还怎么狡辩!” “不用搜,我承认我有那样的蓝袍,还不只一件。但是,他看清的到底是衣服还是人呢?” 黄璧书一时语塞,那人也“吱唔”着说不出什么。 秦沐风上前几步,环视众人一圈后,高声说:“我们云华观弟子的服饰上通常都有祥云暗纹,我有一件竹绿的道袍上也有银白的祥云暗纹,另有一件淡蓝的道袍上是浅紫的祥云暗纹。夜里光线很暗,是不是他看错了颜色,看到的人可能是我呢。咦,大师兄,我记得你有一件靛蓝的道袍上也是银白的祥云暗纹?”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着,平日是常看见云华观弟子服饰上有祥云暗纹,并且蓝色、绿色、紫色这些不太亮眼的颜色在夜里真分不太清。 马鸣风高声答着:“对,是有那么一件道袍,忘了放到哪儿啦。嘿,你们要查内奸,问衣服干嘛呢?秦州城里穿我们衣服的也不少,你们忘了去年特别冷,我们羲明山捐了很多旧衣服出去?凭个衣服能查到啥呢?” 看到旁观者们对于证人所见所说都持怀疑态度,黄璧书逼那个证人再说详细点。 这一逼,那个证人更心慌,结结巴巴说:“我、我记不清了……反正是有人上来打晕了我们,水妙虚才把囚犯救走啦……” 这时,云华观中所有人都已过来,他这一说,白回风可不依了:“你记不清?记不清还敢乱指认我三师兄?什么事都随口乱说,你考虑过给别人带来的影响吗?” 程浩风倒是平静劝着白回风:“七师妹,先别责问他,不是说证据齐全吗?看看物证是什么。” 黄璧书吩咐身边的跟班儿:“物证在哪里,快呈上来。” 那个跟班儿为难地说:“没了,全融化了。” “什么?你们怎么不护好物证!废物!” 看着黄璧书发怒,她身边另一个人又说:“是证人们看到过物证,没有取到直接的物证。他们是被小冰钉击晕,等他们醒来,那些小冰钉全化了。但是呢,凝冰钉的手法和击出冰钉的招式,曾经见程仙师用过。” 这话一出,旁观者们并没有去质问程浩风,有一些功力略高的人反而朝着黄璧书发出讥讽低笑。 王婠叹了一声,拦住还要再说的黄璧书:“此事到此为止。凝出冰钉,再以冰钉将人击晕,不是什么高深独特法术,证明不了什么。还有,扆彤焰是林芷君徒弟,虽跟我们不是同一阵营,可也没做十恶不赦之事,她逃了也就逃了。” 人活一世,有些事要深究细挖,有些事糊涂处理更好,能分清哪些事该精细,哪些事该糊涂,会少很多烦恼,分不清,便会多很多痛苦。 黄璧书不愿意这么放弃,还厉声反问师父:“林芷君那个魔女该千刀万剐的,还说她徒弟没做十恶不赦的事?都怪她们,我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连你也护着外人?” “璧书,你想让秦师弟去对抗你家族逼你联姻之事,本就是妄想!你就算和黄家断绝关系,只要跟我好好修炼,一样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何必总想着怎么让秦师弟喜欢你,怎么去争黄家当家人地位?” 以前私下里,王婠也常劝黄璧书别太执着争那些,弄到最后什么也争不到,还浪费珍贵光阴,还不如一心修行等以后王婠把晓初院主事之位传给她,可以过得自由自在,不受人压制束缚。 此刻在众人面前又劝说黄璧书,可黄璧书没觉得是在为她着想,还认为丢了面子,暗生埋怨。 程浩风见此事再难掀风浪,对众人说:“你们都知道我想让林师妹跟六师弟和好,如此一来,我就不会放了扆彤焰,因为林师妹有徒弟也在这里,才会安心留下。要是扆彤焰跑了,林师妹还得想着让她来救,是不是?” 秦沐风也说:“我早想把扆彤焰抓了,最好能除掉她,这个晚辈对我一点基本礼貌都没有,还一次次挑拨我和芷君的关系,要是三师兄敢放了她,我也会问罪!” 话说到这份儿上,众人也不想再围观,纷纷散去。 无可多说,黄璧书也走了,气势汹汹而来,垂头丧气而去。 回了晓初院,秦逸在等她,还带着满脸古怪的笑。 “有事儿?有事说事,别恶心兮兮假笑。” 秦逸尴尬裂裂嘴,提出:“婚事儿啊,我们家的长辈逼得可紧了,要不然,我们先假成亲再和离?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以后再想办法。” 黄璧书斜瞟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滔滔不绝说着,到后来,黄璧书看都懒得看他,只望着窗外出神。 等他催着黄璧书表态,黄璧书才说:“我们想要不结婚都难,长辈们怎么可能同意和离?你说的那些,全是话本儿里富家公子哄小野花的幼稚谎话!那些小野花还等着富家公子和离,正式进门当少奶奶呢,却不懂豪门大户除非和亲家结了生死大仇,根本不会同意子女和离!因为相比于解除婚约,和离更丢面子!都不同意解除婚约,怎么可能同意和离?你到底是真傻,还是以为我很好骗?” 一长串话,把秦逸说得一愣一愣的,只是想先减轻压力呢,不明白咋被她斥责这一通? 搓了搓手,秦逸小声说:“我是秦家惟一嫡子,等我爹和二叔、三叔老了,还不是样样得让我做主?到时候可以不听他们的。” 秦家的后代子孙颇多,但除了秦逸外,都是外室或婢女所生,连由地位较高的侧室所生子女都少,秦家的嫡妻们全是短寿或无生育的,秦逸的母亲生下他三个月后也因病早亡。 黄璧书突然站起身,冷冷说道:“呵,秦家惟一的嫡子!你们秦家无长命的嫡妻,难道全是被害死了,你们得了联姻的好处,还免了受牵制的麻烦?” 这番话很突兀,但这和原本话题无关的话,却让秦逸变了脸色,不再啰嗦,告辞离去。 他走后,黄璧书心中的气恼有增无减,暗恨:可恶的林芷君,全怪你!要不是你迷惑得沐风晕头转向,他就听我的计策主动抓了你,他可就能得到各大门派赏识!我也就有办法让长辈同意和他的婚事,哪还用得着解决那么多麻烦?林芷君,你这一回来,弄得我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越想越气,她闯进玉真宫,不顾阻拦,到了关押人的柴房外,去找林芷君吵架。 她各种难听的话说了一大箩筐,可是林芷君静静站在窗后,仿佛没听见。 “林芷君,你少装高冷了!跟你做个交易,我放你出去,你从此以后不要见沐风,不要再和他有任何联系!” “呵呵”,林芷君理了理缠绕在身上的锁链,似乎很天真地问,“一个贝字旁,两个戈字上下相连,组成什么字?” 黄璧书脱口而出:“贱字啊。你连这么简单的字都不认识?”(贱) “哈,原来是贱字啊,果然贱人才认得贱。” 林芷君大笑不停,黄璧书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恨得牙痒痒,又不能真把林芷君怎样。 一口怒气憋在胸口半天,她才喘过气,一字一顿说:“我不贱,我是勇敢追求幸福。” “你还不贱?要是双方都有爱意,由于某些原因,男的不敢明说,女的主动表白,这叫勇敢!要是男的明显没有那意思,女的还死缠烂打,那就是贱!” “你呢?你不贱?你以前还长跪几天几夜求你师父成全,被抓前,你还想着和沐风远走高飞!没有媒妁之言就私定终身,你才贱!” 她想戳林芷君的痛处,可是林芷君不怒反笑,半点没有被戳痛处后的羞恼。 笑够了,林芷君响亮说道:“两情相悦便该相依相伴,两个相爱的人长相守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那些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最美的风景变成了最肮脏的交易!那些被长辈当成货物买卖,还不去反抗的人,最是贱!甘愿当货物,还以被卖了个好价钱为荣,沾沾自喜。那些媒人只会乱拉乱配,只顾着怎么多赚钱,和贩牛卖马的有什么区别?你可以说我愚蠢、虚伪、狠毒、贪婪、刻薄,但我还真不贱!怎么都贱不起来!” 已是下午,雪已化得差不多了,檐下滴着雪水,“嘀嗒”声在寂静的柴房外格外响。 黄璧书心中大受震动,心尖似乎有些疼,她捂了捂胸口,她是来找林芷君撒气的,不求把林芷君骂哭,能把林芷君气得发狂也好啊,可为什么想发狂的是她,眼泪快要忍不住的也是她? 算了,来此是自取其辱,黄璧书深吸一口气,摆出一点骄傲姿态:“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圣光府的千金大小姐,你是个人人喊打的魔女!” 林芷君飞快接话:“你是耀武扬威的大小姐,可惜没人在意你的感受,你活在世上除了保住躯壳儿,哪有半点乐趣?你死了都不会有人为你伤心!” 来骂人却被反骂,黄璧书不敢再争吵下去,只得灰溜溜走了。 回去后,她要了一壶烈酒,想醉一场,好暂时忘却那些烦恼。 喝了不少,还没醉,信步走出门,路上的人似乎都在嘲笑辱骂她。 十分难受,她专找人少的地方走,昏头昏脑乱钻,竟然走进镇龙囚玄阵旁的松林。 傍晚时分,雪已化得差不多了,林中很湿滑,黄璧书摔了一跤。 残阳斜照下,她下方似乎有什么奇怪东西,她爬起来,扯着杂草慢慢下去,看到很有熟悉感的一堆破烂衣衫,那堆破衣烂衫当中还有半腐烂的尸身! 第七十九章 逼问疑凶 极缓极缓伸出右手,黄璧书想拨开那尸身头上的杂物,方便看清是不是所猜测的那个人,可是手颤抖得控制不住,总也清理不干净。 被恐惧和恶心感填满,黄璧书心想:算了,先去告诉别人,等派专门的人来清理。 收回手,黄璧书奋力爬到小路上,已看不到那堆东西,也闻不到若有似无的腐臭了,她才瘫坐在地。 因这一事,她全身被冷汗湿透,酒劲也过了,铆足所有精力动脑筋想,要真是黄费已死,怎么才可以让大伯和大伯母不牵怒于她? 很快,发现尸身的事由黄璧书告诉了巡山的人,巡山的人禀报上去,羲明山各峰主事聚拢,连夜安排人把尸身抬到敬德延恩堂外,搭了一个草棚放着。 清理完后,认出了死者是黄费,通过衣物更证明的确是他。 黄费的死讯传到了程浩风耳中,他眉头紧锁,一切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这么突然发现黄费之死,难以做出什么谋划。 因要查凶手,山上的人都暂时不能离开,四处都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黄费之死的各种相关事。 程浩风随意走着,从各处听来的零散语句拼凑后,得知了发现尸身和确认身份的大概过程。 黄费的尸身腐烂得不多,因死在冬天,又曾被雪覆盖,不只腐烂得少,腐臭味都很淡。 也因如此,巡山的人不曾发现。 等雪化了,没有遮盖,黄璧书去到林中才巧合发现。 黄此石无法接受,大嚷着那尸身不是他儿子,经过验尸,再一次证明的确是黄费,他仍然不肯信,要搜魂问话。 这一折腾,才知道黄费已经魂魄尽散,要寻鬼魂问话都已不可能。 黄淑儿收到消息后,已立刻启程赶来,要求羲明山必须协助查出真凶。 第二天,在入山门不远处的云光台广场,将所有羲明山的人分三轮盘查,一轮人被盘查时,另外两轮的人只能守在原住处。 云华观、玉真宫、敬德延恩堂的人被分在同一轮,而秦逸、黄璧书等几个和黄费有关系的人则帮着盘查。 黄此石已经不信任羲明山上的人,乱世中又没有完善的刑案官衙,主要实施盘查的人是附近州县有办案经验乡绅,以及其它门派那些被公认德高望重之人。 天空阴云密布,像要下雪又还未下,寒风吹得像刀割,一个连一个的人跟摆在菜摊上的白菜萝卜一般,被询问几遍,又被审视来审视去。 一直盯着程浩风的那个人是个鼠须小老头,祖上曾是断案如神的奇人,到他这一代也是远近闻名会缉捕凶犯之人。 黄璧书引他过来时,特意提醒他要多注意程浩风。 事情到这一步,程浩风倒不多去想了,不强求瞒下去,只求少牵连别人,本也没奢望永远不被发现,能瞒多久是多久,尽量拖延时间把事情往原计划方向引去就好。 被盯得久了,程浩风内心不耐烦,也不掩饰,眼神含怒反盯那小老头。 小老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收回目光,又对黄璧书说:“已问过他们最近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过什么,没有谁做的事可疑,看言谈表现也没有异常。” 黄璧书引他到黄此石身旁再禀报一遍,另外几个盘查的人也来禀报,都没发现可疑之处。 “废物!全是废物!看了这么久,问了这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花高价请你们来干什么的?来查案,不是来吹牛!也没要你们马上找出真凶,怎么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些人只能低着头挨训,鼠须小老头等黄此石骂完,又连声道歉。 黄此石唉声叹气,坐在大椅子上揉着胸口,带着哭腔且说且骂:“我苦命的费儿啊,还没成亲就这么撇下爹娘走了啊……你这一走,爹可怎么办啊?费儿啊,你娘可不会原谅你爹啦,这么活着,还不如拿爹的命来换你的命呀……” 听了这些,黄璧书转过头撇了撇嘴,她深知黄此石的痛苦因素,与其说是因丧子悲痛,不如说是害怕承受妻子的怒火。 黄此石哭嚎了挺久,黄璧书不愿耽误时间,对那些盘查的人说:“你们先去歇会儿,等未时再来盘查另一轮。” 他们正要转身走,听得有人喊:“先等一等,我有疑点要说。” 黄璧书看那人是柳欢儿,于是请她走出人群,到前面来说。 “在黄爷失踪之前,与他有过接触的人该怀疑是不是?刚才问话时,我听到好几个人与他有接触,其中程师叔最为可疑。他说他去约黄爷跟赵小锅见面,见就见啊,白天约在酒楼相见不行么?为什么非得三更半夜去镇龙囚玄阵旁见面?” 听了柳欢儿所提,在场的人都看向程浩风,他则看向黄此石:“黄道友,要详细讲清这事,就要说一些关于令郎的私事,不知是否同意我讲出?” 黄此石气哼哼地说:“人都没了,还有什么私不私事的?讲啊!” 程浩风平视前方,正对着那几个盘查的人说:“秦逸秦师侄私自把鹿皮袋转送给了黄爷,后来赵小锅来闹,黄爷拿着鹿皮袋也不安心,我这才将他们约在一起,商量另外交换物品,将鹿皮袋还给赵小锅,平息纷争。你们清楚当时情况,黄爷不敢公开承认有鹿皮袋,赵小锅又刚被赶下山,他们相约见面是不是要避开旁人,只有选在夜里的僻静地方?” 这些话,盘查的人只听懂一半,黄璧书又让他们到一旁喝茶,她再低声详细讲了之前的事,他们都听得紧皱眉头。 那个鼠须小老头捋捋稀疏胡须,又说:“你再把关于这个赵小锅的事讲仔细点。” 等他们弄清那些事,他们一致认为,程浩风所说所做没什么疑点。 他们让柳欢儿不用再说这些事,正要散去,萧年又说:“请等一等,我还有疑点要问问。” 只得再等萧年问话:“程师叔请见谅,我只是有疑问,不是针对你。关于鹿皮袋的事都已了解,为了处理此事,程师叔约了黄费、赵小锅二人,那么程师叔你就是中间人,当中间人的是不是应该早些去约定地点,等处理好了事情再走?” 程浩风面色严肃了些,语速挺慢地回答:“我是还没到约定时间已经去了一次,等了约一炷香时间,他们都还没来,我又返回了云华观。在屋里歇了片刻,再去了约定地点,可是只见到赵小锅,等了挺久都没有等到黄爷,赵小锅提议别等了,我才返回。” 这些事刚才已说过,萧年又再细致问一遍是什么意思?众人都疑惑看着他们。 他们则彼此细看对方,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到重重迷雾。 萧年又再问:“程师叔的意思就是,你尽到了中间人的职责,早早等着他们,是以为他们失约才离开,后来不放心还去了第二次。在你第一次到镇龙囚玄阵旁边时,没有第三人能证明你见过谁,又做过什么?” “没有,第一次到镇龙囚玄阵旁,确实没有谁能证明我做过什么。” 这些细节程浩风没有否认,也没必要否认,除了最关键的搏杀之事,他没想说谎。 萧年点点头,神色显得对回答很满意。 静默一会儿,他又朝凌若风问:“凌师叔,你说你在子时末刻见过程师叔出门,又在丑时中刻再一次见到程师叔出门,这与他回答相合。那你有没有见过他第一次返回是什么模样,什么时间?” 凌若风此时已确认那晚突然闯入云华观的人是程浩风,他去而复返,还那么诡异,必定不是等人没等到那么简单。 该如何回答呢?凌若风盯着程浩风看,程浩风平静迎上她的目光。 很快,凌若风又将目光移向萧年,大声说:“他第一次返回时大约在丑时初,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走得很慢。” 这时,一些杂役纷纷说着自己看法:“没等到人肯定垂头丧气啊……” “总盘问程仙师干嘛,他跟黄爷无冤无仇的,杀黄爷又没好处……” “嘿,说不定程仙师回去了一趟,他们又去了,互相错过了呢?” 萧年两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我并没有针对程师叔的意思,只是想弄清一些细节。他垂头丧气回去,也不能表明一定是没等到人。有人提得对,并不是黄费没去赴约,是可能错过了,因为我曾恍惚见到黄费上山。都知道黄费不喜欢被约束,杂役们不敢问他哪儿来哪儿去,也就没人注意他进出。但是那晚,我登楼看夜景,凑巧看到了黄费走在山路上,当时不确定是谁,今天听了各种相关他的事,确定是他。当时大约快子时末刻,等他到得镇龙囚玄阵旁,也就差不多是在子时末刻和丑时初刻之间……” 听到此处,黄璧书激动挥手打断他说话:“先别废话了,我明白了!程浩风你说你没看到我堂哥,你怎么证明你没看到?说不定你是演给凌师叔看的,故意让她当你的见证者。在半路上巡山的人多,我堂哥功力又高,谁杀得了?只有镇龙囚玄阵周围巡山的人去得少,又隐蔽,才可能杀我堂哥!你嫌疑最大!来人,把他押下去!” 圣光府的暗探们围过来,要擒拿程浩风,凌若风无奈看程浩风一眼,她已尽力把事情朝有利于程浩风的方向说了,还是不行。 程浩风坦然一笑,正准备束手就擒,白回风却挡到他面前。 暗探呵斥白回风,她也不理睬,把程浩风挡在身后,朝着鼠须小老头说:“我知道谁是真凶!有人明明比我三师兄的嫌疑大,你们偏偏不提他!” 第八十章 真凶假凶 阴云重,北风冷,许多盯向白回风的目光更显阴冷,她依然无畏无惧正面迎上他们的目光,坚定护着程浩风。 那个鼠须小老头走向前,郑重说:“你说有人嫌疑更大,我也认为有人比程道长嫌疑大,且不说这人是谁,先把关于他的细节疑点讲出来,看看我们所想是否一致。” 萧年和黄璧书本想反对再多辩解,可那鼠须小老头明显在那些盘查的人当中地位和威望较高,有他发话,不好再阻止。 这变化连程浩风也没料到,被人推搡过,他额角的发丝散了一绺,此时风拂发丝在他脸上绕来绕去,显得他脆弱又无助。 见有人愿意听自己分析,白回风紧绷的神经松了松,从容讲事:“十月二十夜里,我和宝华准备在歌雨岩联系林师妹,曾见到……” 说到一起经历的事,蔡宝华着急插嘴:“该是十月二十一凌晨……都过了子时的……我们看到赵小锅鬼鬼祟祟的跑出来,他最像凶手!” 那个鼠须小老头摇着头笑说:“不用这么着急给他定罪,我们仔细讲来,得让旁观者心服口服。还有,大家都知道是那天夜里,不必纠结是子夜还是凌晨。” 蔡宝华拍拍嘴,退到一旁,白回风把那夜偶然见到赵小锅的事说了,且推断时间是在程浩风第二次到镇龙囚玄阵见到赵小锅之前。 那么,赵小锅早到了离镇龙囚玄阵不远的地方,为什么不去见程浩风?另做了什么事? 她这一提,又有几个巡山的人说,是看到赵小锅去逼问扆彤焰的,但要去抓他,又被他逃开,知道他难救走扆彤焰,也就没再追赶。 但是,赵小锅那段时间肯定不是一直在逼问扆彤焰,那么没逼问的时候,去了哪里呢? 这让黄此石都怀疑起赵小锅来,让人去把所有巡山的人都传来,仔细问那夜有没有见过赵小锅。 其中有一个巡山的人说:“白仙师,你和蔡姑娘那天是不是呼喊过我们,我对你们的声音印象很深,可我们去的时候又没有看到什么。” 白回风答道:“原本想把赵小锅交给你们处理,后来听他说得可怜,放了他,没有多管这事,也就没再继续喊你们。” 这个巡山的人又说:“是,我们赶过去时没看到你们,不过看到一个黑影儿慌乱钻进松林。” 众人又大声议论起来,纷纷猜测凶手是赵小锅。 站在那个巡山的人旁边是另一个矮胖巡山的人,他又指向一个黑瘦巡山的人:“我们俩当时说看到一个人影钻进松林,嘿,他还不信,拉着他追上去,那夜的雾可大了咧,看不清路,他遭摔了一跤,还嫌我们多事儿。” 那个黑瘦巡山的人捶了捶脑袋,叹着气卷起裤腿儿:“怪我眼睛不好使,错过抓赵小锅的机会!你们瞧,这摔了的伤疤还在呢,当时疼得心焦,还催他们两个快些走。唉,当时我们站的地方和发现黄爷的那个沟只隔个小坡啊,真是差一点点就把赵小锅给抓住!” 听了他们说这些,都认定赵小锅是凶手,程浩风都有些糊涂了。 鼠须小老头对黄此石说:“黄老爷,赵小锅嫌疑最大,我们得尽快去抓捕他!” 事情似乎都定下了,萧年又提出异议:“你们所说只能证明赵小锅到过那片松林,不能证明是他杀了黄费。并且他又不会分身术,你们看到他乱跑的同时,他不可能再去杀人。” 这意思是看到了赵小锅去那松林,不但不能证明他是凶手,还反倒证明他只是在乱跑,却并没有杀人? 几个巡山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转不过弯。 凌若风反应较快,她冷声说道:“萧师侄,你不要扯偏重点,他们是发现了赵小锅去那片松林,又不是一直监视赵小锅一举一动,在他们没有看到的时候,还有他们离开了的时候,赵小锅都可能动手杀黄费。” 争执不下,两方都只有推测而无真凭实据,谁也说服不了谁,早过了午时,都没吃午饭,但都僵持不肯退让。 太阳从云层里爬出来,明晃晃照着,云光台广场亮堂了很多,只是仍然很冷,冬天的太阳没多少热力。 黄此石听他们辩来论去听得头疼,提议把程浩风和赵小锅都抓起来慢慢审,此时先散了,别再争论。 恰在这时,守山门的人又主动请求来做证。 他带来一枚腰带的带扣,说是重要物证。 鼠须小老头从随身的木箱里拿出个瓷盘,小心翼翼把带扣放在瓷盘里仔细观察,而后又用瓷盖盖好瓷盘,再询问那守山门的人: “你从哪里捡来的带扣?” “从山门外的路上捡来,是赵小锅掉下的,这位爷,你看到那带扣上卡的线了?我今天越看越像那线是黄爷袍子上刮下来的。” 那鼠须小老头又问了守山门的人几句,众人都明白这带扣为何是重要物证。 因为赵小锅来讨要鹿皮袋时,守山门的人曾为难他,后来刘都让赵小锅搜山时,赵小锅又故意去报复,砸烂了守山门的小亭子,这让他对赵小锅格外注意。 十月二十后半夜,这个守山门的人看到有人惶急逃蹿出山门,他想拦没拦住,跟了上去,看背影像是赵小锅。 在路上捡了带扣,看了是银制的,就留下来想着以后卖了。 第二天听说赵小锅匆忙从村里撤走,更肯定那带扣是赵小锅的。 除了守山门的的人对赵小锅较熟不会看错背影外,还有那人出门太慌乱不像正常下山,再有那游龙形带扣也不像羲明山的人所佩戴。 羲明山上各峰的穿戴之物都有各峰特点,比如云华观的带扣通常是菱形,晓初院的带扣通常是海棠形,敬德延恩堂的带扣通常是回字形。 这个守山门的人把捡来的带扣放着,也没时间拿进城去卖,到昨天得知黄费出事,他去看过遗体,看到黄费已破烂的衣服有种熟悉感。 又到今天盘查,他才想起那衣服的熟悉感来自于带扣上卡的线。 黄费所穿棕黄寿字团花纹的袍子很特别,一般都是用福字纹、禧字纹、旺字纹,那寿字纹不成了“寿衣”? 只因他幼年患过大病,黄淑儿占卜得知,要想儿子平安长大,得是“虽生犹死,虽死犹生”的状态,才用了寿字衣给儿子穿。 那寿字纹衣袍虽说怪异,做工却是极精致,衣料是上等丝,花纹处更添了金线。 因那些特别处,给守山门的人印象很深,也让鼠须小老头确认那几根丝线是从黄费衣袍上刮下。 这些事讲清楚后,云光台广场上炸开了锅,各种声音吵得周围树上的枯叶都震落。 马鸣风愤愤指着萧年说:“也不知道你咋的咬着我三师弟不放,赵小锅为了找他那个啥破鹿皮袋,把羲明山都快翻过来了,赶了他下山,他还赖在附近村子里不肯走,后来为啥突然跑了?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出他是拿到了鹿皮袋,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才急着跑!” 众人纷纷附和:“对啊,赵小锅那么看重鹿皮袋,没拿到手绝不可能会撤!要想拿到鹿皮袋,当然会对黄费起杀心!” “嗯,赵小锅撤得那么匆忙,绝对是畏罪潜逃!” 这时秦沐风又对那鼠须小老头说:“请问这位先生高姓大名,再请问一下你们是否已验尸?” 看秦沐风长得俊美,说话又斯文,鼠须小老头的态度也不由客气了些:“小老儿姓徐,名有才。在这乱世中苟且偷生,爱管些闲事,才有点断案经验。验尸有另外的人在做,详细的结果还要等几天才出来。” “多谢徐先生”,秦沐风向他一稽首,“众人现在对于谁是真凶争执不休,是因没有铁证,愿等证据更齐全后,能证我三师兄清白,免得别有用心的人诬蔑陷害他。” 这些话让萧年神情不自在起来,解释着:“我没有针对程师叔,真只是询问疑点。” 洛玄心赶忙过来打圆场:“萧侄孙行事稳妥认真,多追问几句并无恶意,只是想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秦沐风他们不敢再多说,都恭敬向洛玄心问好,趁他们和洛玄心说话,萧年悄悄退开。 定好了先去查赵小锅后,众人各自回去,程浩风走在最后,浅笑含泪看着云华观众人的背影。 师兄弟们的维护,让他十分感动,白回风无条件的帮助和无理由的信任,则让他心情复杂,甚至有些惧怕黄费之事被拆穿。之前只是要做好准备应对,并不害怕被查出。 万千滋味在心头,程浩风鼻子发酸,吸吸鼻子掩饰,再跟上他们。 晚上回房休息时,程浩风脑海中闪过今天所有听到的、看到的事,再将柳欢儿、萧年的言行细想几遍,他们为何要揪住自己不放? 又想了想黄璧书与萧年不多的眼神交流,两人似乎有秘密? 再想那放走扆彤焰之事,怎么会是黄璧书首先察觉有疑点?难道不是她够聪明够细心,而是萧年提醒她? 再想了想洛玄心对萧年的态度,能让高傲严苛的洛玄心为他说好话,定然做过有利于洛玄心的实事,洛玄心可不是几句奉承话就能拉拢的人。 如果抓捕林芷君之事,由萧年出谋划策,从他的出身、表现来看,洛玄心会愿意相信他,也会答应与他共谋。 程浩风准备好好查查这个萧年,只是目前还不宜节外生枝,一切得等审问赵小锅的结果出来再说。 他让龙啸风和蔡宝光多打听此事的最新消息,尽快传给他。 第八十一章 钩链验凶 冬月二十五酉时,赵遗策府上,灯火通明,喧闹异常,但传出的不是酒宴欢笑声,而是哭泣叫骂声。 正堂之中,主人赵遗策弯腰站在一旁,请客人黄此石喝茶。 黄此石抿一口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着:“唉,我哪还喝得下茶?费儿啊……你死得太惨了,费儿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 外面那些新王的属下大声争论着,军士们要冲进去赶走黄此石,新王的近侍又拦着那些军士。 从冬月二十四下午认定赵小锅杀黄费的嫌疑最大后,黄此石立刻赶来平州,秦州平州相距不远,他在冬月二十五的中午已到达。 来了后,又哭又闹,要这样要那样,让赵遗策把赵小锅抓起来后,还是不满意,已折腾了好几个时辰。 赵遗策为了以后能得玉玺,也为了结交黄家人,对他样样顺从,要不是偶尔低头时目光中透出不耐烦,都要以为他当奴才当习惯了,喜欢伺候人。 这黄此石的精力也真不错,这么着闹到了亥时,嗓子哑了,眼睛红肿了,但仍然不显疲惫。 那些新王属下都困倦了,纷纷想要回去休息,突然一阵凌厉劲风从半空中卷来,一个人影横飞而至,他们都惊得一怔! “够了!少在那儿装模作样乱喊乱嚎!”一个高瘦冷艳的妇人落身在正堂门口怒喝。 黄此石哆嗦了一下,整个人忽然显得憔悴不堪,哭嚎的声音也低了很多,慢慢挪着步子迎上那妇人。 那妇人正是黄淑儿,看着像优雅贵妇,眉目间却满是凶戾之气:“你要真疼爱费儿,就为他报仇雪恨,哭哭啼啼有个屁用!” 黄此石扯袖子擦了眼泪,还委屈嘟囔几句,他懦弱的样子让赵遗策都感到诧异。 赵遗策一身蟒袍玉带,但不显威风,他是由太监而上高位,成了新王之后,在地位略高的人面前仍然总是卑躬屈膝。 但属于表面对人卑躬屈膝,本质上对人心狠手辣。 这黄此石的模样,是真的很怕黄淑儿,要不是有外人在场,估计得向黄淑儿跪下。 从冬月二十三半夜证实黄费死讯,黄淑儿就火速赶往羲明山,到了冬月二十四下午又接到消息说凶手多半是赵小锅,她又中途改道赶来,片刻也没歇息。 “赵小锅呢?黄此石,你不把他带来审问,在这儿吃吃喝喝干什么?” “没……我没吃没喝,我是不知道咋审,先关起来了……等你来审呢……” 听他俩这般说,赵遗策赶紧让人把赵小锅带到了赵府正堂外。 “老子没杀黄费!他爷爷的,杀那个废物黄费干嘛?老子只想拿回鹿皮袋!冤枉啊,四哥,我冤枉啊!” 赵小锅被押着,不停喊冤,赵遗策朝他使个眼色,又看向黄淑儿。 “放了他!我看看他到底冤不冤!” 黄淑儿冷声下令,众人都一愣,不明白她的用意。 明明是下令要解开锁链,赵小锅没感到欣喜,还没来由的心中发冷,不禁搓着手缩了缩脖子。 “咄!” 一声大喝,黄淑儿手中持一双银色弯钩朝赵小锅攻来! 赵小锅本能地弹开灵气光罩护体,但那灵气光罩刚一弹开,便被银色弯钩打破! 但赵小锅也借着灵气光罩弹出的一瞬,召出铜锤,架住黄淑儿的双钩,抵挡一击。 双钩被架住,黄淑儿只一斜眼,忽翻腕松手,似乎是要弃掉双钩,却见双钩的钩柄处寒光两闪,弹出了两条银链! 她将银链一拽一甩,链飞如电,快得令人肉眼看不清,等眼睛能看清了,银链已经缠在赵小锅手腕上! “好!夫人的不凡钩链果然不凡!” 黄此石大声喝彩,又跑到堂外,狠狠踹了赵小锅几脚。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抓错人啦!冤枉啊,我没杀你们的儿子!四哥,你要帮我洗刷冤屈啊……” 赵小锅挣扎着,又求赵遗策帮他查清,等他喊了好一会儿,黄淑儿真让人把他放开了。 可是,刚一放开,不凡钩链又攻向赵小锅。 “啊……” 赵小锅惊叫一声,软软跌坐在地上,这次连护身本能都忘了。 “起来!打!敢不还手,马上死!” 黄淑儿大声喝令,赵小锅只得两眼发懵站起来,拿出铜锤应战。 后来发觉黄淑儿没下狠手,应当在试探他的招式和功力,看看与黄费的致命伤是否一致,他没那么怕了,出招渐渐稳了。 见他加力打,黄淑儿也加了力,铜锤出击如雷,不凡钩链出击如电,赵府之中仿佛在冬天有电闪雷鸣。 “呼……嗦!” 劲风扫过,赵小锅跃身半空中,铜锤朝黄淑儿头顶狠狠砸去! 黄淑儿不凡钩链一甩,缠在堂外一棵高大梧桐树的横枝上,只轻轻一荡,身形如树叶飘起,避开铜锤。 一砸不中,赵小锅跃起的身体落到那根横枝上,再向荡在半空的黄淑儿砸去! “啪!” 黄淑儿眼神一狠,用出全力一扯不凡钩链,那根粗大的横枝被硬生扯断! 事发突然,赵小锅来不及应变,忙收招,全力稳住下落的身形。 他刚落地站稳,正庆幸没有受伤,又听狂风扫过的声音传来! 一抬眼,是那根横枝携着汹涌灵气撞了过来! 赵小锅当胸正撞上,倒在地上后,那横枝还压在身上,两眼一鼓,口中喷出鲜血,一歪头晕了过去。 黄淑儿收了缠在横枝上的不凡钩链,对两旁愣住的人说道:“把他抬下去,好好医治,给他点教训,还不确定他是不是真凶呢。” 赵遗策没有多说,继续顺从的配合查案。 羲明山这边,徐有才和一部分查案的人没跟着去平州,他们在验尸,在走访一切和黄费相关的人和地方。 冬月二十六清晨,程浩风收到龙啸风传来的信,得知了赵府的事。 龙啸风还提醒他,黄淑儿不只怒打赵小锅,要把嫌疑者和跟黄费来往密切者,全教训一遍。 打嫌疑者是为了震慑真凶,试功力和招式;打来往密切者是责怪他们给黄费招祸,没有照顾好黄费。 程浩风两者兼而有之,肯定会被教训,他也没太在意。 晨起练功后,程浩风继续思索怎么对付秦家,后来想想,又担心萧年暗里搞阴谋,决定同时弄清萧年之事。 “这蜜蜡粉有追踪奇效,快小哥或许有用。” 程浩风找到秦快,送上新炼制的蜜蜡粉,这不是为了召来蜂蝶,是撒在追踪目标身上,可以用灵气很快感知附近的追踪目标具体在哪里,也可以根据蜂蝶异常活动判断被追踪者在哪里。 秦快那次吃了升天逍遥丸后进步很快,已可灵气外延,用得上这些。 “多谢程仙师!”秦快高兴收了,“以后我们巡山抓小偷啥的,可方便多了!在秦家的时候,有次看到有人偷了东西藏到了小巷子,偏偏就是找不出来到底在哪间屋。” 程浩风做的这个追踪蜜蜡粉还不完善,让秦快试用,能尽快改进,以后便于查探萧年暗中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而秦快带着蜜蜡粉,程浩风也可以跟踪秦快,秦快又常跟在秦逸身边,同时也可看看秦逸有没有把柄可抓。 到了深夜,程浩风想试试追踪蜜蜡粉效用,于是出门以灵气探秦快方位。 循气而去,感应到秦快是在固本院的藏秀阁中,他所处位置让程浩风愕然! 他是秦逸的跟班儿,秦逸 又是固本院的弟子,他在固本院中没什么稀奇,可是藏秀阁是万金勃的卧房所在,别说他一个跟班儿难去,万金勃都不许他亲爹去! 藏秀阁是悬空楼阁,用石柱砌了八丈高的楼台,但楼台是空的,在其中设了机关暗器,楼台之上修了个小阁。 这小阁就是藏秀阁,是万金勃和玛菲莉的卧房,当万金勃要练功、要处理院中事务之时,就把玛菲莉锁在藏秀阁。 秦快居然在藏秀阁,让程浩风大感好奇,仗着有敛生石在身,悄悄潜到藏秀阁旁边想一探究竟。 只见藏秀阁外站了几个黑壮仆妇,警惕巡视着周围,旁边有个小亭子,亭子中一张方形矮榻,矮榻上盘坐着一个人。 那盘坐的人是万金勃大弟子尤里斯,当万金勃不在阁中时,便派他在此处守着。 程浩风隐在假山后左右张望一番,想不出来这秦快是怎么上阁的。 再一细看,不由失笑,气息止不住波动,要不是有敛生石敛藏气息,他该被尤里斯发现了。 原来那秦快没上阁楼,而是穿了一身仆妇的衣衫,站在离尤里斯最近的那个位置。 可是,这个秦快为什么要在这里假扮仆妇? 程浩风凝望那藏秀阁,有了猜测,飞身假山顶上,再朝尤里斯斜后方丢了颗小石子儿。 趁他们的目光被声音吸引,程浩风飞快纵跃上了藏秀阁的屋顶,等他们回过神,已不见他身影。 在屋顶上落身,轻轻揭起一片瓦,他窥看屋内情形。 屋中一切,声音污耳,不堪入目! 果然如所猜想,程浩风不再看,将瓦片复原位,急急退走。 落身而下时,程浩风选了先前石子所投的位置,再投了一截枯枝,尤里斯他们几个朝那里望望,又很快回头不再理。 冬夜里,寒风吹断枯枝是常有的事,他们没有多想。 程浩风得以神不知鬼不觉退回假山后,又悄悄出了固本院,来到山路上时,大喘了几口气。 不再紧张,屋内的情景又在他脑海中闪现,那是秦逸和玛菲莉在做有悖伦常之事! 玛菲莉,那是万金勃时刻想拴在身上的小娇妻,挖空心思要防她红杏出墙啊;秦逸呢,那是万金勃挺看重的徒弟,还因为秦逸身份,要礼让三分的徒弟啊。 程浩风将这些暗暗记下,且不喊破,这种纨绔子弟出的风流事不影响家族大业,直接嚷出来对秦家伤害不大。 正出神想事,忽然脚步沉重了些,脊骨发冷,他心下暗惊,这是有比他功力高的人从背后偷袭而来! 第八十二章 险恶信念 突遭袭击,是黄淑儿来教训人?还是尤里斯发现他偷闯藏秀阁?或是秦逸带着手下来杀人灭口? 程浩风的脑海中还翻涌着许多杂事,有些反应不过来,只靠着本能弹出灵气光罩硬受了一击! 那灵气光罩像个脆弱的泡沫般,一击即碎,程浩风像个破布口袋扑倒在地。 他听到身后传来轻蔑冷笑,他也冷笑一声,他是败得很快,是还很弱,但不等于他就只能挨打! 模样狼狈趴在地上,他掏出一枚灵符捏为烟尘,再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用尽全力挺身站起来。 那枚符是报讯警示的符,来不及详说情况时,用来紧急传讯。 收符的人看不到具体讯息,但是会掌心发烫,因此知道发符人出了事,赶来援救。 这些东西当然是程浩风所自制,师父所说的“奇巧小玩意儿”。 他发给秦沐风的,即便来不及救他,也可以留下足够证据,以便替他报仇。 袭击的人没有再出招,仔细打量着程浩风。 “你这臭小子在胡思乱想什么?完全没有警惕性。要是我有心杀你,早送你见阎王去了!我儿子怎么交上你这样的朋友?” 从装扮和言行之上看,程浩风已知道她是黄淑儿,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只是语气凶狠,就显得很难听。 “见过黄伯母。不知深夜到访,是否要去见黄爷遗体?我带你前去。” “不必了,连魂魄都没了,见那个破烂躯壳有用吗?又不能起死回生,还让自己更难受。” 黄淑儿一番话理智又冷漠,眼中也无多少悲意,让程浩风大感惊诧。 不论黄费是好人还是恶人,总之都是程浩风剥夺了他的生命,不论黄淑儿有没有发现真相,都准备让这个失去儿子的母亲狠狠打一顿,可是黄淑儿怎么表现得还没有黄此石和黄璧书悲伤? “咄!看招!不许投降,不许逃跑!” 一声厉喝,程浩风回过神,这黄淑儿是来教训人,来试功力和招式的!可先别管什么让失去儿子的母亲消气,他疾速思考着该如何接招。 不凡钩链卷来,锋利钩尖划过程浩风脸颊,只差一丝丝便能将这张脸变成两半。 程浩风不敢再分心,全力应对着,但全用基础招式,一板一眼认真用套路应对,没用他后来所悟的新奇招数。 黄淑儿已收了五成功力,但只片刻后,程浩风仍然是挨了几钩,衣服上有几个带血的破洞。 程浩风需护住要害部位,又不敢显露真功夫,渐渐支撑不住。 “咿呀……” 山中忽起一串尖利啸声,黄淑儿略怔了怔,正击向程浩风肩头呢,她手下微缓,程浩风迅速侧身避开。 黄淑儿扯回银钩,再抡不凡钩链转了一圈,没有打向程浩风,打向啸声传来之处。 钩尖泛着森冷寒光,映得漆黑夜色泛出银色,显出秦沐风的身影。 紫星芷梦箫飞转如轮,挡开不凡钩链,秦沐风已停止啸叫,挡过一击后,他迅速收箫到唇边吹奏。 黄淑儿手腕猛劲一抖,不凡钩链的银链绷直,如变两根长枪,变柔为刚,灌入丰沛灵气,携可怖威势割向秦沐风的颈部。 只想教训教训程浩风,突来外援,惹起黄淑儿的怒火,她出招已真带了杀气。 秦沐风从容吹箫,箫声中不凡钩链已在眼前,可是竟不断旋转起来,不再攻击。 见不凡钩链不听指挥,黄淑儿更气,她已认出那是紫星芷梦箫,祖师遗留神器啊,只要能有灵气御物,再弱的人也可加三成威力。 有气便想撒气,黄淑儿撤招,一转头,不凡钩链又向程浩风的脖子缠去。 急急用戥星剑护住脖子,那不凡钩链又缠上剑身,使劲一拉,将程浩风拉得摔倒在地,还拖行起来。 秦沐风赶紧御箫射出,击向黄淑儿的太阳穴。 要挡住紫星芷梦箫,黄淑儿只得松开不凡钩链,程浩风才得以抽出戥星剑,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秦沐风只是伤愈了,功力才恢复两成,纵然仗着紫星芷梦箫能阻拦黄淑儿一会儿,也绝难胜她,再这么下去,师兄弟俩都很危险。 明知秦沐风没有恢复,为什么求救时不发符给马鸣风或别的人呢?因为不少事与秦沐风本有牵扯,他能猜出一些真相,也能理解程浩风所做,别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牵扯进来,并且万一知道了还可能不理解程浩风而产生矛盾。 正在犹豫,是不顾一切出奇招打败黄淑儿,还是发灵符求助马鸣风,眼前一花,爆开无数小小金星! 等他稳稳心神,定睛一看,才发觉是不凡钩链险些削断他鼻子,幸亏红雪拂尘及时打偏了钩尖。 虽没有受伤,凌厉的劲气还是震得程浩风有些头晕,他晃晃身体像是站不稳了。 “啊,三师兄!” 凌若风跃身过去想扶住他,吓得他一激灵,赶紧拿戥星剑当拐杖拄着。 见他这般,凌若风不由心生怒气,指着黄淑儿吼:“你是谁?胆敢闯入羲明山伤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黄淑儿撤回不凡钩链,冷冷瞥着凌若风说:“呵,把我当成来袭击羲明山的人?用不着你们大呼小叫赶人,我再去教训教训秦逸就走!哼,要是我查出我儿子的死,和你们羲明山有关系,就等着满山流血!” 已看出那是红雪拂尘,知道凌若风功力不低,黄淑儿深知若他们联手,自己讨不到便宜,也不再缠斗。 看她纵身掠走,凌若风追了上去,明明只差一点点便能追上,可眨眼间,已经看不到她身影。 凌若风清楚黄淑儿还不会大搞破坏,没必要逼太紧,此时气也消了些,于是不再追了,准备返回云华观。 看到程浩风和秦沐风并肩在前走,也是要回云华观,她又想起一些事。 “三师兄,我有话和你说,六师弟,你先走。” 秦沐风看了看他们,嘴角弯了弯,快步先走了。 凌若风逼视着程浩风的眼睛问:“你那天第一次返回后,我当成闯入了坏人,还追查寻找过,你第二次再出去,我很疑惑。如今没可疑惑了,我只问你,黄淑儿精明强大,还有那么多人帮着查案,你能瞒多久?” 冬天月末之夜,没有圆圆的月亮,连细眉似的弯月也没有,夜色如墨,更添寒意,冷得心都快冻僵。 “我没打算隐瞒,他们怀疑赵小锅不是我有意安排。我也不怕他们查到真相,我只是需要更充足的时间来筹划,和秦家、黄家敌对是迟早的事,由我来动手是想先下手为强。” “你冒风险做那些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为了让白回风不受嘲讽辱骂,为了秦沐风不再受辛苦折磨,要是只想先下手为强,你原本可以做得天衣无缝,都是为了他们才提前动手。” 是这样的么?程浩风低声笑起来,压抑的笑声在深夜里听来格外古怪。 “四师妹,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想要强大,我不想再忍不想再等,于是头脑一发热就动手了。” “你这么说也骗不了我!你为他们想了很多,可你从来不会专为我着想!” “呃……四师妹,你样样精通,件件齐全,哪需要我为你想什么?”顿了顿,他又正色说,“今天要不是你来,我要成无鼻怪人了,多谢你相救。” 他说的是事实,可是凌若风听着很不舒服,没可多说,凌若风带着满肚子怨气走了。 回了屋,程浩风回想着黄淑儿的一举一动,觉出她是很悲痛的,但又害怕表现出脆弱,只有不断的打人缓解内心痛苦。 为什么不敢表现出脆弱,那是没有人给她安心的怀抱,她不敢放下所有戒备心放声大哭。 如此,又想到凌若风,虽然凌若风总表现得很喜欢他,但他觉得凌若风并不敢依赖他,也不信任他。 这不敢依赖,又没有信任,真的不是爱情,他说是把凌若风当妹妹,可实际连妹妹也算不上。 他们相处时不曾卸下心防,不曾敞开心扉,没有类似亲情的安宁温馨。 亲情不是血缘关系维系,而是那种安宁温馨的感觉来维系,没有安心之感的家便算不上是家。 昏昏沉沉想了很多,似睡非睡,程浩风听到低低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是秦沐风。 进门后,他低声说:“四师姐找你谈话时,我没有走远,暗中折返回来了,你们总是神神秘秘的样子,我想弄清楚一些事。” 程浩风无奈一笑:“嗯,想来你已经清楚了。” “三师兄,谢谢你。” 秦沐风郑重道谢,又再恭敬稽首。 程浩风连忙握住他双手,阻止他行礼:“别谢我,做那些事真不是要给你和七师妹出气,只是我自己想实现我一些设想。” “不,应当谢谢你。不只是因那些事我得到好处,也是因此令我寻到信念感。” 秦沐风的眼睛很亮,目光坚定,程浩风的眼睛也很亮,目光中却有一些迷茫。 “信念?”程浩风喃喃低语,“也许是险恶的信念,但也是需要坚守的信念。” 冬月二十七,他如常练功,伤口愈合很快,他感觉这种皮外伤对他影响越来越小。 听说凌晨之时,秦逸也被打了,他去看看秦逸,再探探昨夜之事。 第八十三章 爱恨胜败 看到秦逸的那一刻,程浩风咧嘴笑出声来,他到底是受伤了还是掉染缸里了?满脸的红红紫紫青青,比唱戏的还像唱戏的。 秦逸被打得鼻青脸肿,但还嬉皮笑脸地说:“别看我弄成这熊样儿,其实伤得不重。幸好是我回房了才来打我,要不然可就更惨……” “嗯?昨晚你不在房中?不回来就不用挨打,怎么还会更惨?” 秦逸张开的嘴又闭上,吞了吞口水,才又说:“我啊,我昨晚到山下村子里喝酒去了嘛,黄伯母那性格肯定是不找到我不罢休,这在酒馆里闹起来,还得被师父骂,是不是更惨?你想啊,她根本不认得你,怎么找准了你?那是提前看过你画像了,打听过你的,要想躲过挨打不可能。” 听他解释了一大篇,程浩风点点头,心中却知道秦逸是怕他和玛菲莉的事被撞破。 另外又有秦逸交好的山上弟子来看他,闲聊几句,明明黄淑儿是丧子的苦主,他们言语中却表达出对黄淑儿的不满。 程浩风没多说什么,他都不知道该为自己庆幸,还是该为黄费悲伤。 黄淑儿还把黄璧书狠狠骂了一顿,她没有挨打,但被罚跪在黄费尸身旁念经。 看似比挨打轻松,实则更难捱,不找到真凶不会将黄费下葬,不下葬,黄璧书要一直跪着,还不如挨一顿打就了断这事。 让黄璧书除了必要的拉撒可起身外,只能跪着吃、跪着喝,生病了都得跪着不许养病,要是很久查不到真凶,黄璧书得跪成残废。 程浩风也去停放黄费尸身的小棚看了看,黄璧书神情麻木跪在那里,有不少女弟子去安慰,柳欢儿也在其中。 走过去向黄费尸身行了一礼,程浩风又对黄璧书说:“还请节哀。” 黄璧书抬眼看他,眼神里全是怨毒,他平静对视一眼,又走到角落默默念经。 等那些女弟子要离开时,他也跟着出去,在她们挨挨挤挤没注意时,撒了些蜜蜡粉在柳欢儿身上。 要探清楚萧年底细,但不知萧年功力深浅,他性格又谨慎沉稳,怕被发现,只有一步步来。 柳欢儿与他亲近,可以慢慢从相关小事探听。 晚上,程浩风试了试查柳欢儿在哪里,循味而去,正巧她要去见萧年。 两人约在敬德延恩堂后面的柏木林见面,可不想再洗眼睛,程浩风决定只听不看,别又看到些污污事。 “阿年,程浩风那人虽说可恶得很,也没干损害我们利益的事,没必要揪着他不放。你说扆彤焰是他放的,黄费是他杀的,闹来闹去,这也对程浩风没造成影响,我不想再探他们的消息了!” 萧年唉声叹气,好一会儿后才开口:“你不了解程浩风,我要做大事,他以后必是大患!听话,继续帮我,你和扆彤焰有旧交情,他们不会怀疑你。萧家败落,我现如今无权无势,全靠你了,等我宏愿实现,定然报答你的深情厚谊。” 风吹过,枝头几片枯叶发出干涩响声,让山林之夜不是那么死寂。 风也吹走了乌云,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点缀着暗黑的天幕。 柳欢儿的声音柔了几分:“少哄我啦!以前我还信你喜欢我,经过这么多事,又听别人说了那么多,早看出来你只是利用我做事,当我是傻子一样吊着我!哪敢求你报答什么,不拉我挡刀都谢天谢地了。” 萧年着急说着:“我确实没有你对我那么痴心,可已经被你感动,我已经有一点点动心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想我发觉深深爱上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我身边。” “可我都等了你快三年了,还是没觉得你对我的态度有什么改变……” “欢儿,你知道萧家不复兴,我是没心思多想的,你要相信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听他们说这些,程浩风微微皱眉,要是柳欢儿彻底醒悟就好了,能省不少事,可此时看来又要被萧年哄得晕头转向。 他捻起一根枯枝朝他们扔过去,想看看萧年有何反应,再退到一棵大柏树后等着。 萧年拉着柳欢儿退后几步,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什么,又因为程浩风带了敛生石在身上,也没感应到可疑的气息。 “欢儿,你先回去,有事下次再说。” 好容易等到他主动拉手,柳欢儿不愿放手,娇声说:“不过是风吹断根小树枝,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还有好多事没说呢,阿年,我不想再去探听消息,只想守着你。” “你有点警惕性好不好?这根树枝掉得蹊跷,你少来纠缠了,别坏了我的大事!” 萧年重重甩开了她的手,她一愣,而后委屈高喊:“你的大事,你的大事,你只管你的大事,从来不管我的事!” “小点声……嘘……欢儿,我错了,我错了。你先回去,有什么事下次再说。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铭记在心,我不会辜负你……” 柳欢儿没有压低声音,还放肆大笑起来,笑声惊起没冬眠的一些小鸟小兽,吓得萧年赶紧捂她的嘴。 拂开他的手,柳欢儿肃色说道:“少说这些誓言!我来找你是说不想再探程浩风他们的消息,不是来听你说肉麻的话。” “欢儿,你……你别这样,我刚才一着急,话说重了嘛。你帮我多打探些消息,我很快能做成大事的。” “你很快能做成大事,那我的事呢?” “只要你帮我搜集到更多程浩风、秦沐风还有那个凌若风不守道门戒律的证据,我可以帮你们柳树沟兴旺发达。” 因他先前态度,他说这些,没哄好柳欢儿,还让柳欢儿越听越气:“可是我不想对付他们!我的仇人是秦家,秦家啊!只要没有秦家欺压,我们柳树沟自然兴旺发达,但是你根本不会帮我对付秦家!” “欢儿啊,你急什么?我也对秦家不满,早晚会对他们出手!” “你以后出手,那也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不是要帮我报仇!” 说完这句,柳欢儿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擦眼泪。 萧年去追她,都被她推开,程浩风一路暗暗跟着。 到了卜算峰万藏阁外,萧年不便再跟进去,沮丧退回。 程浩风也退开,自回了云华观中。 对于柳欢儿突然态度改变,程浩风也有些不解,一根枯枝就能让她看清萧年? 他们不懂女子心思,打不走骂不走的痴情女,往往会因为一个小动作、一句话寒了心。 柳欢儿从小就觉得柳树沟的人只喜欢扆彤焰不喜欢她,铆足了劲儿要和扆彤焰争高低,可是样样比不上。 于是,她只有揪着扆彤焰曾在多个男人中间周旋的事反复说,她自己也因此格外注意与男子相处的分寸。 她痴恋萧年,那是萧年给了许诺,不是她硬要死缠烂打赖上去。 今夜萧年着急时说了“你少来纠缠了,别坏了我的大事”,这明显有她去死缠烂打之意,她对男女之事格外认真,把清白纯洁看成是对抗扆彤焰的最后王牌,她怎么受得了这句话? 萧年没料到这句话击碎她脆弱的自尊心,也从此不再有靠近她的机会,这让萧年无法再按原计划行事,人心最难算,所以任何周密的计划都有意外。 而程浩风反复想着萧年要做什么大事呢?这个萧年,真是让他看不透。 萧家如今寄人篱下,可是要复兴萧家,他们的阻碍是匈傩人,对手是那些瓜分萧家利益的大家族,云华观众人不会去挡萧家的道儿,也没必要去挡,萧年没理由对付云华观众人啊。 或者萧年是被什么人控制,那人以复兴萧家为条件,让他对付云华观众人? 那么操控萧年的又是谁?是某个人,还是某种势力? 程浩风没想出个头绪,知道得越多,反而越看不清这个世界。 冬月二十八清晨,龙啸风传灵符来说,特制的连胜弩出问题,新军大败! 到了冬季,赵遗策的新军各种军备不足,士兵们颇多怨言,后来黄淑儿去打赵小锅一顿,赵遗策也不护着,更让士气低落。 见了这般,赵遗策决定发起进攻,夺些军粮,也提振士气。 新军进攻的讯号传来,龙啸风他们不但不惧,还觉得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们早已摩拳擦掌等着大战了! 战斗中,新军状况频出,才射出两支弩箭,弩断了! 有些弩没断,却又卡着箭射不出去! 还有些连胜弩看似没问题,射了几十支箭,结果号称能穿盔破甲的利箭,射在穿棉袍的普通士兵身上,都半点没事,拔了中的箭,随手就扔了。 那些箭枝的箭头是胶泥捏制,不仔细看难以察觉。 赵遗策与秦家做惯了买卖,又曾用过连胜弩,前段时间购入的量又大,所以察验不细,没发现这些问题。 而龙啸风所带的定西军中,同样用的连胜弩,却是战场上的神兵利器。 “嗖嗖嗖!” 利箭射来如流星雨,新军满是惨叫声,伤亡惨重。 赵遗策最后没能提振士气,还差点儿连那半边平州城也没守住。 上午,胜利的消息传遍羲明山,秦逸高兴地跑来找程浩风:“哈哈,我们大胜!刘大将军夸我们做的连胜弩非常好!” “嘶……” 笑得合不拢嘴,扯得脸疼,秦逸又捂了捂脸上的伤口。 看秦逸这般,程浩风也没那么讨厌他了,递上金创药,正要让他疗伤,一个人影突然闯过来。 程浩风没见过这人,只见他指着秦逸的鼻子骂:“你还笑,你傻呀你?赵遗策他们败了,都来责怪我们秦家卖假货啦,这么搞,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第八十四章 浩风下山 秦逸退了几步,那人还跟上前逼近骂,一句连一句,把在场的人都骂懵了。 “这位道友,喂,请注意言行……”程浩风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劝告。 那人还没听清,继续在骂,秦快赶忙拉开程浩风,小声说:“别劝!这是我们三爷,比二爷的脾气还大。” 秦家三爷?那个常年在外地的秦逸三叔?主管秦家一应对外贸易之事,功力一般,欺男霸女的名声倒是响亮。 程浩风摇摇头,和秦快退后几步,别的人也跟着退了几步,长辈教训晚辈,外人不便多说。 他退开,秦三叔却是忽然反应过来刚才有人劝说,猛地朝他跃了一步,挥手大声说道:“你,过来!你让我注意言行是?你们羲明山的人才该注意注意言行,我们秦家送人拜师在羲明山,是要他功力提升,不是要你们借着他掺和我们秦家的事……” 这人虽是秦逸的三叔,看着却比秦逸大不了几岁,穿了一身亮紫色的翻领袍,戴着镶红宝石的金冠,整个人豪气又贵气。 程浩风默默看着他,秦逸则过来劝说…“三叔……这位是程浩风程师叔,帮了我很多忙……” “他就是程浩风啊,呵,那我更该说说他!我们秦家的人天赋一般,也没什么名师指点,可我们秦家五虎全是上品御气仙巅峰期以上修为,我大哥才三百岁已经紫气福地清福仙修为了……” 他说着,程浩风听着,树枝的阴影半遮了程浩风脸庞,看不清神情变化。 “我二哥跟你年纪差不多?已经快地仙修为了,天庭给他加功德,要让他提早突破境界,只是他想要稳步再精进,才不受天庭诏请没当神仙!哼,也不知道晁观主怎么选的徒弟,马鸣风资质平庸,龙啸风专去帮人打仗,秦沐风只会谈情说爱,列御风天天游山玩水,你呢,停在上品御气仙境界多久了?” 听他问话,程浩风挺和气的笑了笑:“难以突破瓶颈,也许我的修道之路止步于此。因此,我才利用会做点小玩意儿的长处,为秦家做些物件,赚点钱买些灵材吃吃,能保住境界不掉已不错。” 秦家三叔的眉毛一挑,认真盯了程浩风两眼:“做点物件赚钱?那些连胜弩是你搞的鬼?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赶工太急了,难免有残次品,只怪赵遗策运气不好,买去的残次品多了些。” 秦逸都不会信这种解释,秦家三叔更不会信,嚷嚷着要推程浩风出面去解决这事。 “赵遗策派了赵谈来要赔偿,我们秦家不可能给赔偿,原本就不是我们要整他们,你去见赵谈,把这事处理好!” “我不会去的,他们运气不好,少来怪我的连胜弩有问题!刘大将军的营中可没有残次品出现!还有,说不定是他们不会使用,弄坏了连胜弩,反过来怪别人。” 秦逸听了这话,立刻笑说:“嘿,对!那多半是赵遗策的兵太笨了,搞坏连胜弩,还倒过来怪我们卖了假货!三叔,你快回去,赵谈来了就带他喝喝花酒糊弄过去!” 秦家三叔哪肯听,坚持要推程浩风去解决此事,争执的时候,周围的人越集越多。 王婠、洛玄心、浦念生要议事,正一起经过那里,听了事情来龙去脉后,纷纷劝秦家三叔不要太在意赵遗策那方提什么,只是他不听劝。 他拉着程浩风要去见赵谈之时,两人推推搡搡,差点儿打起来,刘郭又来了。 “秦三爷,你和程师弟撕扯什么?我正要和各峰主事商议军粮亏空之事呢,你也来听听,看看你们秦家能不能捐点粮出来填补填补。” “刘大将军的军粮不够,找老百姓征粮就完了,关我们秦家什么事?” 秦家三叔脸色阴沉,停止和程浩风争执。 刘郭的脸色也由晴转阴:“秦家的人难道不是秦州百姓?” “秦家的人是秦州百姓,不是刘大将军的百姓。算了,不和你们这些分不清高低上下的人计较,走!” 秦家三叔提着秦逸的衣领,半拖着他大步离开。 刘郭脸上怒色顿起,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问:“是刘大将军守护着秦州,难道刘大将军战胜了赵遗策还有错,还要跪下道歉说不该得胜,你们秦家才高兴?” 秦家三叔没有接话,只是拉秦逸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事情到此为止,众人快要散去,远远见山下有一个人走来,他们散得更快了。 程浩风看着山下走来的人,却是欢喜迎上去。 那人是蔡宝光,蔡莲君的后辈侄孙,担着采买货物、联络外人之事,还帮程浩风探了不少消息。 蔡宝光看起来约莫二十六、七岁,只见他披散头发,穿着米黄长袍,外披棕黑镶毛边的大皮袍,皮肤白里透红,有些微胖。 他是羲明山上惟二两个不束发的人,另一个是列御风,但列御风只是披发,他是披散微卷的头发,又在头顶扎了一圈头巾。 看见程浩风迎过来,他加快了脚步,红色头巾一飘又一飘,头巾上绣的那金黄“发财”二字晃啊晃得人两眼发花。 “程叔公,你知道我们大胜一场了?哈哈,要照这个势头下去,一定能在过年前收复平州!” 蔡宝光满脸笑意,着急想和程浩风说话,又小跑几步,鼻尖上沁出汗珠。 “知道,知道,听到消息我们也很高兴。你爬山还穿这么厚,背上出了汗,等会儿冷下来,容易受风寒。” “嘿嘿,这件皮袍用了二十两银子,发财了可不得炫炫?” 程浩风无奈笑笑,又看看他头巾上的“发财”二字。 蔡宝光和程浩风一同朝云华观走去,一边走一边唾沫横飞说着:“前几天我也去了平州城外,没有进城参战,给他们送东西去,在坡上远远望见了他们做战,嗨,嗬,壮观,真是壮观!男人嘛,得在战场上拼杀一回才不枉此生……” 到了云华观中,程浩风给他倒茶、端糕点,想让他休息休息,而他说个不停,半点不显累。 有些话他已经说过一遍,又再说几次,还不给程浩风打断他的机会,程浩风只有苦笑听下去。 山上的人多数躲着蔡宝光便是这原因,太能说了,比说书先生还能说。 到了申时,蔡宝光的语速终于慢了些,而后拍拍肚皮问着:“我们是不是还没吃午饭啊?” “是呢,早过了饭点啦,我几次想提醒你都没插上话。你等着,我让人给你端饭菜。” 喊来杂役,很快做好饭菜,在他吃饭时,程浩风得以开口问他回来做什么。 “为了军粮的事呗,龙叔公想一鼓作气收复平州,偏偏军粮不够吃,别的什么盔甲、马啊、车啊的也都不够用。刘大将军凑不出需要的东西,让我回来问问晁观主有没有办法。” 程浩风双眉拧紧,他明明记得前不久凌若风还和浦念生他们凑了不少物资送去,刘都还与朝暄城的人谈判好,也送了不少物资到平州,这么快又紧缺,定然是出了问题。 蔡宝光吃完饭后,又讲了些事,印证了程浩风所猜测,真是有人搞破坏,账面上有物资,实际库房中却没有。难怪洛玄心他们说要商议军粮亏空之事,原来是这么个亏空法。 “程叔公,你是知道的,那些物资多半是秦家在储存,秦家在运送,他们要贪点挪进自家腰包,刘大将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都不说了,唉,他们的手还越伸越长了,那个秦家三爷从海边回来后,也不知道想换靠山还是怎么的,贪起来一点也不遮掩,不择手段敛财!拈出错来,刘大将军还不好惩罚他!” 蔡宝光说着,程浩风低垂眼睫听着,眼中倏尔闪过晶亮碎芒。 “秦三爷嚣张跋扈又贪婪,很好,很好。” “还很好?”蔡宝光瞪圆眼睛反问。 程浩风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秦家公然做假账倒卖军粮,还克扣军饷,已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这两天羲明山上的人都在议论此事,可都是敢怒不敢言,也想不出有效的办法。 腊月初二中午,晁玄同说反正秦家屡次要求去解决连胜弩的事,不如让程浩风与蔡宝光一同下山,解决这事的同时彻查军粮之事。 领命下山,因在山上没有急事不许用灵气飞掠,慢慢走路,到得山下小村里已经未时末刻。 “宝光,我急着去办事,要开始飞掠,你可得跟紧了。”程浩风望着远方说,“我做什么安排,你照做就是。” 程浩风全力掠行时,一掠约有一里,从山下崇羲村到秦州城边约是八十六里,他一炷香时间便能到。 蔡宝光赶路挺快,和一般人比堪称“飞毛腿”,可也要两个多时辰才可到达,且以这个速度赶路会非常累。 程浩风鬼点子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安排,蔡宝光忐忑不安,低声央求:“要不然你先走,我慢慢跟上,这前两天赶了大半夜的路,都还没歇息好呢,我这腿脚可受不了再快跑。” “不用让你的腿脚受累,我有办法让你跟我一样快。” 他也没说什么办法,蔡宝光跟着他在村里走来走去。 程浩风找人买了个大木箱,让蔡宝光坐进去。 “你要拖着我走?”蔡宝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那还不得颠来簸去把我给抖散架?你先走,我还是慢慢赶路。” “放心,保证平平稳稳。快进去。” 程浩风话里是不容拒绝的语气,还拍拍箱子边沿催促。 第八十五章 救命的粮 不走路让人拖着跑,这种捡懒儿的事,蔡宝光曾做过,结果难受得再也不想做了! 那是坐在筐里,拿绳拴在马车后面拖,刚开始风驰电掣挺快挺爽,接着被颠簸得胃里翻江倒海,最后还被撞得鼻青脸肿。 那滋味儿,他可不想再尝第二次,但是看程浩风冷下脸来,他不敢再磨蹭了。 蔡宝光缓缓爬进去,缩着身体,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紧抿嘴唇,一副乖顺模样,看着程浩风的眼神还满是忧怨。 见他这般,程浩风不禁笑出声,怕他生气,又忍住笑,弹出灵气光罩将两人笼在一起。 因为是同在灵气光罩中,程浩风踏地纵身而起时,木箱只是朝上微弹,当他落地之时,木箱只是微震一下,并没有颠簸摇晃。 “咦?不是拖着我乱冲乱撞啊?我的老天爷,刚才可吓死我了!程叔公,谢谢啊!” 说着还掏出包袱里的糕点,一脸满足的吃起来。 程浩风这次落地后,没有很快再跃起,而是和他说话。 跃起时耗灵气、耗精力,要是说话,灵气不聚、精力分散,容易出意外。 “我是想妥当了才安排的,不会不顾你的安危。我还打算以后练一种功,用灵气凝出一个气泡,也不用飞掠,坐在里面悠悠荡荡而行,不用费力,不用踏地借力,还可以好好欣赏风景。要是功力高了,还可以同时载几个人一起飞在空中。” 蔡宝光伸了个懒腰,想了想那画面:“有意思,你的想法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个好友一起在空中漫游,那可比金仙瞬移还有趣!我等着你练成啊。” 两人极速飞掠,偶尔停下说说话,很快已到一半路程。 程浩风很久没有下山了,身在半空中,看着山川树木、田野房舍从眼前不断退去,心情说不出的畅快。 枯枝覆浅雪,犹似梨花开;茅檐挂冰凌,竟如镶水晶;缓坡之上松柏苍翠,平畴之中麦苗青绿,偶见小河绕村流过,有几个村夫围在河边凿冰捞鱼…… 正赏看之时,忽然听得哭闹声震天,把程浩风的闲适清雅情致一下子全弄没了。 他皱眉落地,回头看了蔡宝光一眼,蔡宝光站起身,他们默契地朝哭闹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十几座茅草屋挨近修着,形成一个小小村落,小路上的积雪混着泥浆,布满杂乱的脚印。 走到村中,哭闹声更清晰了。 一个女人哭道:“老天爷啊,这可咋活啊!求你了,给我们留点吃的!” 一个凶狠的声音传来:“那不留了吗?半缸麸子,还有那么多菜叶,还想吃啥?” 又是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啊……别拿,别拿,我们家连麸子都没有了啊……” “嘿,嘿,把那袋黑么呶黢的东西扔回去!”一个带着点兴奋的声音响起,“我在毛家找到了好吃的!” 一阵“乒哩乓啷”的摔磕破碎声之后,从左边茅草屋突然冒出一阵烟。 “天杀的!那是我孙儿吊命的细粮,还来!把老子的小米粥还来啊!嗷……” “臭老头子,找死啊!还说没粮了!没粮了!锅里偷偷熬着这么香的小米粥!”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又传来更惨的哭嚎声。 “我的小米粥啊……我家锁柱儿可咋活啊……” “呸!臭老头子,来抢,这下子谁都吃不着了?” “嗷……我的锁柱儿啊,可咋活啊?你们这些天杀的,老子拼了!” 屋内一阵乱响,半掩的柴门突然被冲破,一个人影倒飞出来。 程浩风一闪身,稳稳接住那个人,扶他站好,看清他是个干瘦的佝偻老头。 两个壮汉骂骂咧咧走出来,还把破了的门再踢得粉碎:“摔死了没有?毛老栓,敢咬你爷爷,你这条疯狗!” 他们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愣了愣,又拿恶狼似的眼睛打量程浩风和蔡宝光。 程浩风一身雪白长袍,襟边、领口绣着天蓝祥云纹,头戴莹润玉冠,乌发如墨,两眼如星,气韵间自有出尘之意。 他平常穿蓝布袍或藏青色、紫黑色布袍,是云华观规定弟子们出外要穿白袍,晁玄同说修道不慕奢华,但一定要素雅净洁,不可以邋遢。 白色可不是孝服之色,披麻戴孝,那是没染过的素色,不是雪白发光的颜色,要染出这种白颜色,要打理好这白色衣袍,可比别的颜色难很多。 在秦州地界,穿着难染、难做、难洗的白袍,上面还绣着祥云,又如此气度不凡的人,定然是羲明山云华观弟子。 那两个壮汉的目光逐渐恭顺了,其中一个鞠躬说道:“仙师好,这毛老栓不交义捐,还私藏细粮,教训他一下,没想到惊扰了仙师,还请恕罪。” 蔡宝光跳到他们跟前,各踢了他们两脚,又吼着:“义捐、义捐,狗屁的义捐!你们比强盗还狠呢,连口吃的也不给剩下,你们不是爹生娘养的吗?” 他们小声道歉,又说:“我们也没办法,军粮不够,秦二爷和秦三爷让我们来加收义捐呢,军爷们在战场上卖命啊,他们能安稳活着,交点义捐也是应该的。” 那个老汉要反驳,程浩风拉拉他,示意他不要说,蔡宝光又各踢他们两脚,他们还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喊冤。 “我们给刘大将军交过税了啊,给秦家也交过粮啦,哪里还拿得出来?”一个老妇一颤一抖地从另一间屋子出来了,牵着一个瘦弱小男孩,“我家锁柱儿吃了糠屑胀气得要死,郎中说得吃软乎精细的粮……为了换这点小米,把祖上传的……” 老妇哽咽着说不下去,那个小男孩鼻子微动了动,忽然甩开老妇的手,跑进厨房。 程浩风和蔡宝光诧异跟了过去,只见屋内水缸翻倒,灶上被泼熄的柴还冒着黑烟,烂锅碎碗满地,那小男孩趴在地上乱抓倒洒的小米粥,连着灰尘柴草屑一起往嘴里塞。 蔡宝光的鼻尖瞬间发红,抱起小男孩:“吃不得……吃不得……” 他吸溜几下鼻子,又放下小男孩,从背的包袱里拿出糕点递过去:“吃这个……慢点儿吃……喝些水……” 那个老妇已经跟了过来,见到这一幕,立刻朝他们跪下去:“多谢仙师救命!锁柱儿,快给仙师跪下……我三个儿子拉去打仗,全死了,儿媳们也死的死,走的走,只剩这么个小孙儿,求仙师一定要给他条活路啊!” 那个小男孩木呆呆看了看祖母,而后也跟着跪下,眼睛却直直盯着装糕点的包袱。 蔡宝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抹一把泪,嘶声吼着冲出去,飞起一脚,把一个壮汉踹翻在地,回身又踹一脚,另一个壮汉也摔倒在地。 “日你八辈儿祖宗!义捐、义捐,战死了三个儿子还要出狗屁义捐!嗷……” 蔡宝光一阵乱打乱踢,把毛老栓一家都吓到了,程浩风长呼出一口胸中闷气,拦住他,再靠近那两个壮汉。 “你们两个站起来,去给你们领头的人说,这毛家是我程浩风的远房亲戚,这小村里的人也都和我相熟,他们的义捐,我用银两帮他们抵扣了,不许再来催逼。” 程浩风掏出几两碎银,他俩不敢来接,蔡宝光也嚷着:“别给他们钱!滚!你们两个狗东西快爬!还想要钱,也不怕烫手?” “拿着。”程浩风将银子扔进其中一个壮汉怀里,“快去交差。宝光,他们也是帮人办事,算了。” 他们走后,蔡宝光将老妇和小男孩扶起来,毛老栓请程浩风和蔡宝光到堂屋里坐一坐。 在木凳上坐下,毛老栓一家又要跪拜磕头,连带周围的人都来拜谢,程浩风连忙站起身将他们扶起,让他们说说详情。 “我们今年的收成还不错的,原想着过年还能吃顿饺子,哪曾想交了一次粮又交一次粮,唉……今儿这事,怪我耳朵背,没听见狗腿子进村儿,等我看到他们来啦,要泼熄了火,藏上小米粥都来不及啦……” 程浩风忍不住心酸,一字一顿地说:“这不怪你没藏好小米粥,怪他们凶恶没良心,也怪我们没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接下来又听说家家户户的粮食都撑不到明年收获,哪怕吃糠咽菜都抵不够,为了换点吃的,很多人把祖传的器物都拿去当掉,也没换来多少粮。 城里的粮店价格飞涨不说,甚至常常无粮可卖,有些人已经想逃荒去外地,但是别的地方兵荒马乱,也不知道往哪里逃。 程浩风让蔡宝光把带的糕点全分给村中小孩,又郑重对大家说:“你们放心,好好种这一季的庄稼,来年一定是丰收年!并且,过年之前,肯定会凑够来年麦收之前的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你们也绝不会饿肚子!” 大家欢送他俩出村,刚刚还豪情万丈的蔡宝光变了副苦瓜脸说:“你还拿钱给那两个狗腿子,依我说,该绑了他们,让秦家拿钱来赎人。” “让秦家拿钱来赎人,再然后呢?我们回了羲明山,秦家不敢拿我们怎么样,村民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秦家能让他们好过?” 蔡宝光拍拍脑袋:“嗯,还是你想得周全。诶,你说能凑够明年麦收前的粮食,去哪儿凑啊?军粮都凑不够,别说给这些村民凑吃的了。” 民以食为天,民是立国之本,民都饿死完了,争到天下又有何用? 程浩风遥望着秦州城,刘都会配合他凑够粮食,他已有妙计。 “喂,你有好办法倒是说来听听啊,可别让那些乡亲们空欢喜一场。” “天机不可泄露。我算准了的,九成九的准,万一不准,我豁出命去抢粮食也得抢来给他们。” 两人再出发,很快到得秦州城门外。 城门口有人拿着画像仔细比对每个进城的人,像是在找谁。 因在村里耽搁,天色已晚,程浩风他们急着进城,怕城门快关了,蔡宝光跳起来看前面发生什么事。 一个守城军士走到拿画像的人旁边说:“再看看,要是还没来,该关城门了,等明天再看。” “咦?”蔡宝光跳起来时晃到画像几眼,“程叔公,那画像上的人看着像你啊。喂,你们过来瞅瞅,是不是找他?” 那个人赶快挤过来,把程浩风打量一番后,让别人都让开:“程仙师,请随我到秦府,二爷等着你呢。” 程浩风和蔡宝光疑惑对望,没说要去秦家啊,秦二爷还特意等着? 第八十六章 是否禽兽 秦州城南有一片树林,隆冬时节仍然花木葱茏,秦府在其中,既可享城中繁华,又隔绝了闹市喧嚣。 随着迎客的仆人踏入秦府大门,程浩风脚步缓缓行着,从容优雅,宽袖半掩着的手却是暗暗攥紧拳头。 蔡宝光一次又一次追问,秦二爷为什么特意迎他们到秦府,迎客的仆人都只说是听了吩咐办事,不清楚原因。 走过几重院落,到了一处牌匾上写着“鹤临院”的小院,仆人告辞退走:“我们二爷在此等候,请入院中。” 才进门,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欢迎贵客!程道友、蔡小哥,快请这边来喝茶。” 小院居中三间正屋,东边是一大丛青竹,倚青竹边栽了三株桃花;西边是一大丛蜡梅,在蜡梅旁有一个小小木亭;正对屋子是鹅卵石铺的空坝。 说话的人正站在亭子里对他们微笑,此人看着约30岁,没有戴冠,长发披肩。 列御风和蔡宝光不束发,都是毛糙糙、乱蓬蓬的头发,也屡屡被人说邋遢没规矩,把他们当野人一般。 但是,这位不束发的人,却是发丝柔顺,别有风雅飘逸之感。 他就是秦二爷了,秦家多数事务都是他在管,送秦逸拜师之时,程浩风曾见过他一次。 蔡宝光则见过他两次,都是他在城里发救济粮给穷苦人之时,远远看到过。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他披头散发,都让人觉得没错,默认他该有规矩之外的特权。 他们看着秦二爷,脸上的愤怒和疑惑神情都不由自主收敛了,友好地走过去。 互相问候,各自落座,秦二爷示意他们品茶。 他们都抿了一口茶,胸肺间顿时舒畅清爽。 冷月初照,华灯明亮,梅香幽幽,闲坐品茗,所有的烦恼统统忘却。 “这鹤临院虽小,却很清幽,秦府所有待客小院中,这里住过的人最少,必是能令我看重的朋友才有资格住。程道友可还满意?” 这秦府给客人准备的住所不是一间一间的客房,是一座小院儿?很多百姓家里来客都没客房可住,挤在一堆凑合睡,来秦府做客居然有单独的小院儿可住? 蔡宝光惊讶张大嘴,环视了院子一圈。 程浩风的瞳孔也震了一下,但很快平静答话:“多谢秦二爷盛情相邀,我对鹤临院很满意,但我还有事情要办,不方便住在这里。” “我知道你们要办什么事”,秦二爷半眯着眼笑了笑,“你们是要查军粮亏空的事,还有来应付赵遗策要赔偿假连胜弩的事。正因如此,我才吩咐下人等着你们入城,请你们到秦府。” 蔡宝光马上站了起来,做出迎敌架势,程浩风稳稳坐着拉他坐下。 “我们无职无权,只是来探探情况,顺便想想有没有好的办法凑些粮食,说不上是查办。我们还是去住客栈,这里留给真正来查办的人。” 秦二爷笑颜展开:“你们要下山的事可没通报谁,猜猜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是据以前发生的事,再加上今天毛家村的事,推测到的!我还能推测到,这些事呢,不管有没有人正式任命你们查,程道友你是管定了!” 程浩风也笑:“我确实管定这事了。” 蔡宝光看看秦二爷,又再看看程浩风,头扭来扭去,脖子很灵活,眼神很茫然。 他扯扯程浩风袖子,示意快些告辞离开。 程浩风朝他轻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门外,他顺着目光看过去,只见走来一个穿金线绣蝙蝠纹黑袍的人。 那人一进门便开口笑道:“仙客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程道友,请你们入住鹤临院,是我秦家表表诚意,你们要做什么请尽管做,不要被束缚手脚。查得清清楚楚,也免得那些人往我秦家头上泼脏水。” 这位就是秦家的家主,秦逸的父亲了,程浩风不曾见过他,蔡宝光在秦家办祭祖大典时,远远看到过他一次。 程浩风用疑问的眼神看了看蔡宝光,蔡宝光微微点头。先前程浩风已猜测来者是秦家的家主,此时完全确定。 “秦家主客气了,我们真的不适合住在鹤临院,要到城里打听粮食的情况,还是住客栈方便些。我们也真的不是来查办什么,只是听从师父之令下山探消息,便于师父根据情况来决定怎么凑够粮食。” 秦家主的脸色一阴,冷冷盯着程浩风。 起风了,屋檐的灯笼乱晃,院中的树影也跟着乱晃,众人古怪的安静片刻。 而后,秦家主又热情一笑:“程道友不必解释这么多,来者是客,我秦家应当好好招待,请到青云堂用餐。” 程浩风略一沉吟,将最近发生的事在脑海中闪现一遍,随后带着友好的微笑答话:“秦家主如此盛情,再推托便是不敬了,好,我二人便叨扰了。” 在生硬的笑声中,宾主双方朝秦府主院的青云堂走去。 一路行来,蔡宝光都不情不愿耷拉着脸。 青云堂是秦府用以宴饮的餐厅,窗户开得比一般住所更大更密集,窗纸透出明亮的灯烛之光,有一些客人已落座,传出各种寒暄声。 一个人摇着鹅毛扇走出来,见了他,蔡宝光忽然换了副骄傲又高兴的表情,睃他两眼。 而后拉程浩风到柱子背后,压低声音说:“这是赵谈,赵遗策跟前的红人,跟秦家的好多生意都是他来商谈。我那皮袍子就是从他们的货里赚来,那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刘都和赵遗策敌对,赵谈算敌方的人?居然敢公开到秦府,秦家居然也敢把赵谈当贵宾? 通敌资敌是很重的罪名,可秦家不怕获罪,有底气这么做,难怪秦逸不把卖武器给别的势力当回事。 “这位便是程道友?一出手便建立非凡之功,不是我等耍弄雕虫小技谋求功名利禄的俗人可比啊。” 赵谈且说且笑,摇着鹅毛扇走向程浩风,程浩风只得换上笑脸从柱子后走出来。 寒冬腊月扇鹅毛扇当然不是为了凉快,是为了显出潇洒和睿智,这个赵谈让程浩风都不想正眼看他。 可是他偏对程浩风很热情,明明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一般,硬要拉程浩风坐在他身边。 坐下后,说了些无聊的话,秦逸在门口探了探头,看到程浩风后,笑着走过来:“程师叔,我二叔还真把你请来了啊!太好了,昨天他们把我拽回家,还正愁要闷死,你也来了可太好啦。喂,赵谈,你不是嚷着要赔连胜弩的损失吗?怎么见了程师叔叔,连个屁也放不出来?” 周围的人都看向他们,程浩风有些不好意思,蔡宝光则昂着头反盯向别人。 赵谈摇了摇鹅毛扇,又拿扇子轻敲了敲秦逸的头:“小孩子懂什么?我闹着要赔偿,只是激将法,激程道友出来见一面。见着了,当然要和程道友这般的治国理政奇才好好攀交情。道术再高,也只是一人之力,能治国理政则是千千万万人之力!” 众人都恍然大悟般发出赞叹声,纷纷朝程浩风投去敬佩的目光。 如此赞誉,让程浩风如坐针毡,朝着众人说:“赵道友讲的玩笑话,各位莫要当真。程某从未参与过政务,哪里会治国理政?” 赵谈却说他是谦虚,各种高帽子往他头上戴,都快把他脖子压弯了。 好在不久之后,秦家主和秦家二爷、三爷来敬酒,宴会正式开始,赵谈才没揪着程浩风乱吹捧。 秦家主在主桌主位入座,又站起身端酒环视众人:“在下秦福,敬各位一杯!请诸位好友吃好喝好,秦家能得诸位好友相助,甚感荣幸,干杯。” 他敬酒之后,秦家二爷又起身敬酒:“高朋满座,秦家有幸!秦禄也敬各位一杯,挚友高德,厚谊永在,各位请畅饮!” 紧接着,秦家三爷又站起身敬酒:“我秦……” “哈哈哈……” 他刚开口,蔡宝光极为夸张的大笑起来。 他斜蔡宝光一眼,再又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蔡宝光又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瞪着无礼的蔡宝光,不好直接指责,都看向程浩风想让他管管随从。 程浩风干笑一下,又半遮着脸慢慢嚼菜,假装没看到、没听到。 蔡宝光摸了摸嘴,笑着边喘边说:“哈……你们咋不笑?哈哈哈……秦福、秦禄,哈哈哈……” 秦家的人已经黑下脸,要不是想展现一下涵养,早把蔡宝光踢飞了。 秦福忍着怒气,尽量语气和蔼问他:“这位小哥儿,我这名字是有些俗气,但不知有何可笑之处啊?” “哈,你的名字不好笑,是你弟弟,哈哈哈,福、禄、寿嘛,挺齐全哈……秦、秦哈哈哈……” 没有人跟着笑,有些人还显得很担忧,程浩风也暗暗捏了把汗。 秦福咧了咧嘴,挥手招呼众人:“都请吃菜喝酒啊,别客气。嗯嗯,三弟,你、你先坐下,等会儿再……” 他这样做,众人都长舒一口气,蔡宝光也颇感无趣,要坐下吃喝了。 突然,秦逸高声打断秦福的话:“咦,父亲,他骂三叔呢,我才反应过来!蔡宝光啊,蔡宝光,你居然敢骂我三叔是禽兽!” 蔡宝光低下头,看着挺惶恐的样子,说话时却憋着笑:“我哪敢骂秦三爷?是你在骂他啊,我半句骂人的话都没说。” 有些人的脸上有笑意了,秦福的怒气更明显,厉声喊:“小逸,少说话多吃饭。” “父亲,他骂三叔呢!说你们是福、禄、寿,那三叔不就是秦寿,秦寿啊禽兽……” 客人们哄堂大笑,这是秦家人自己讲出来的,大胆笑一回。 蔡宝光抬起头,认真对秦逸说:“我只是笑福、禄、寿三字凑在一起挺俗,没想那么多,真的没想那么多,比珍珠还真。” 秦逸摆摆头,捋捋鬓角垂下的一缕发丝,显出很聪明潇洒的神情:“少狡辩啦,哼哼,但是,你骂也没骂着。我三叔不是禽兽,诶,他的名字不是寿,没想到?他们三兄弟没按福、禄、寿来取名儿。” 第八十七章 黄家闹事 橘红的蜡烛光映着秦逸的脸,他满面红光还带着得意,全然没注意到他三叔的脸直冒黑气。 蔡宝光低着头憋笑,小声嘟囔:“我真没说秦三爷是秦寿……咳,长寿的寿……” 秦逸高声说:“嗬!还敢狡辩?你就是那意思!你没想到?我三叔名叫‘秦祥’,吉祥的祥!还想弄谐音骂我三叔……” 客人们的笑声压得很低,秦祥更觉得他们嘲笑得狠,猛拍了下桌子! 众人都不敢再笑,秦祥做势要冲向蔡宝光,秦禄朝他使个眼色制止他。 秦祥咬了咬牙,平常他最敬畏的人不是大哥是二哥,忍下怒气。 一转头,看秦逸还要再说什么,又怒火中烧:“小逸,闭上你的臭嘴!” “嘿,三叔,我帮你出头呢,你还凶我?真是……” “小逸,出去!”秦福大喝一声,“回房去抄家规!” 秦逸委屈巴巴望望父亲,又瞪了蔡宝光一眼,慢慢走出去。 捏了捏眉心,秦福再笑对众人说:“犬子年少无知,让诸位好友见笑了,别因他扫兴啊,来,请吃菜!” 青云堂又恢复宾主谈笑欢饮的场面,一道鲜香扑鼻的汤端上桌,不少客人都发出欢呼声。 “我可做梦都还想再吃这道冬笋冰鱼汤呢,也只有在秦府吃得到如此美味啊。” 蔡宝光学着那人的样子,拿小勺舀起半勺汤喝下,又再舀起汤中一块蒜瓣似的肉吃下。 “真好吃哈,不过,没冬笋也没鱼肉啊,咋叫冬笋冰鱼汤呢?” 那人又吃了几口,咂摸几下嘴才说:“冬笋是熬汤时用的,只取了纯汤,没要汤渣儿,看不到冬笋。鱼是只用了靠近腮那里,夹在骨头下的两片月牙肉,当然看不到鱼。嗯,只有那两片肉才如此腴滑软嫩。” 桌上摆满珍馐美馔,还在不停上菜,看客人们吃得很满意,秦福笑着捋捋胡须。 听了那人对冬笋冰鱼汤的介绍,他又再朝蔡宝光说:“那位小哥儿没吃过这汤?喜欢吃就请多吃些。都是秦州百姓孝敬的土产,不值钱,只是怜惜他们一片心意才收下嘛。河里的鱼有土腥味儿,只有在经冰霜之后,才清甜爽口,换个季节可吃不到这汤。” 蔡宝光想起城外所见在冰上捕鱼的人,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是贪吃的人,这会儿却没了胃口。 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勉强笑了笑,拈了一筷青菜,极慢极慢咀嚼。 青云堂中主人和贵客们觥筹交错,旁边一个小厅里,秦府管着事的下人和一些随从也在吃喝。 一个穿着薄袄的老仆在小厅门口望了望,小声朝里喊:“秦院头……秦院头……” 又朝青云堂看了看,怕惊扰主人,再向小厅里走了两步又喊:“秦院头,大门口那里出事了……” 听到喊声,一个穿着窄袖皮袍的人,看了他一眼,随后走过去。 “秦院头、秦院头、秦……诶,你可算过来了,有人在大门口闹事呢!” 听了老仆的话,他一愣,在秦州乃至附近几州,谁敢到秦府大门口闹事? 他是秦府的护院班头,也姓秦,府中下人们都尊称他“秦院头”,护卫秦府安宁是他的职责,出了这样的事,他匆匆跑出去处理。 “不准进去!不准!” “怎么进不得?我们黄家还不配登秦家的门了?” 秦府的大铜门前,护院们站了两排,前一排与对面的人刀剑相向,后一排半掩着门警惕看着前方。 秦院头看对面是一辆大马车拉了一口棺材,棺材一旁跪着黄璧书和赵小锅,另一旁站着黄此石和黄淑儿,后面还跟了几十个黄家随从。 这是怎么回事?秦院头有些头疼,拉了一个护院到门后问详情。 原来黄淑儿嫌在平州和秦州之间奔波太麻烦,把赵小锅抓了来,与秦州的嫌犯们一起审问。 黄家又认为黄费尸身停在山上小草棚里不好,要运到秦家停放,等案子了结后,再运回去,安葬入祖坟。 到秦家后,守门的人欢迎黄家人入内,但不同意关押赵小锅,更不同意停放棺材,因此双方闹起来。 黄家秦家交好,可黄费又不是秦家人,怎么能让他的尸身进秦家大门?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黄淑儿偏不依理办事,她抱怨是秦逸给黄费招来祸端,才导致了黄费惨死,硬要抬棺入秦家不说,还扬言要在秦家设灵堂,让秦家的人都给黄费祭拜行礼。 秦院头听得满腔怒火,大步走到门口,严肃说:“黄夫人,你的要求,我们不可能答应!黄老爷,你还是劝劝你家夫人!” 黄淑儿横了黄此石一眼,他立刻上前几步:“你这奴才怎么说话的?我全力支持我家夫人!快让我们进秦家,否则,哼,让你家老爷打断你的狗腿。” “黄老爷,看在两家交好的份儿上,我恭恭敬敬请你们到别处落脚,但要想无理强求进府,恕我万万不能答应。” 双方正僵持着,恰巧秦逸到了门口,又问起发生了什么事。 他提前下席,哪会在房里端坐?在院子里遛跶一圈,又想出门去找乐子,听了事情经过后,不怒反乐,这个事情可比什么乐子都有趣。 “黄伯母,咱们不用讲那些大道理,来比武好不好?咱们就不出手了,各派十个手下来打,哪方赢了按哪方的要求办事!” 黄淑儿冷笑一声:“好,就这么办!” 秦院头又急又气:“大公子,不能这么办事啊,这不是儿戏!” “行了,一个个的都嫌我不会办事,不让你们瞧瞧我的能力,以后还不服我管啦。”秦逸推了他一把,“一边儿瞧着去,不是稳赢的事,我才不会提出来呢。” 秦家唤出一个功夫不错的护院,黄家唤出一个随从,双方只挥拳踢腿没用武器,不愿打得太狠伤了和气。 黄家的人连番辗转劳累,体力不支,逐渐落于下风,败下阵来。 秦逸拍手大笑,黄淑儿也笑了一笑,黄璧书跪在地上冷冷看着他们。 接下来,秦家又派出一个浑身肌肉像铁疙瘩的护院,黄家找了个高大马夫应战。 几个回合下来,马夫被高高举起,扔破布口袋一般被扔出去几丈远。 马夫的惨叫声划破夜空,惊着了周围的人,附近有些不怕事的闲汉跑过来,看两家比斗。 黄淑儿的脸色阴沉,和黄此石商量了一下,这次出来办事,没带多少好手,可也不好说不比了,只得派了个平常跑腿传信的人上场。 秦家这次派出个干瘦护院,看他不强壮,黄家的人还以为能胜一场,哪知才三招,那个干瘦护院把黄家派的人狠狠踹倒在地! 黄此石让人把他扶起来,一扶之下,他惨叫得更大声,查了查伤势,才知道他肋骨断了两根,胫骨也骨折,没法站立,只得抬他到一旁躺在藤箱上。 秦逸高兴笑着对那些来看热闹的闲汉说:“我秦家的人厉不厉害?秦家威不威风?” “秦家的人厉害!秦家威风!秦大公子有能耐!嘿嘿,赏我们几两银子喝酒?” 那些闲汉都打拱作揖,秦逸更高兴了,让人撒碎银,引得更多的人来抢银子。 秦院头摇着头,让人快去请秦禄,他怕事情要弄糟:“原本不想打扰二爷的,这实在没办法了,拼着被二爷打骂也得请他来啊,要不然……” 哪知被秦逸听到了,又推他一把:“要不然咋的,你们只听二叔的,不听我的是?不许去找我长辈,都给我看着,看我怎么办事!” 他们只得不多说,担忧地看着秦家又派出一个护院。 黄璧书厌恶的眼神从秦逸脸上掠过,又看向黄此石,低声说:“大伯,我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黄此石凑过去,听黄璧书耳语一番,连连点头。 片刻后,黄此石朝空中一击掌,一个穿夜行衣的圣光府暗探显出身形,朝秦家护院靠近,做出请战的手势。 秦逸慌了,摆着手说:“喂,喂,只能派你们黄家的人出战,不可以让圣光府暗探来打!要是都让外援打,那可几天几夜都分不出胜负!” 黄此石偏着头斜盯秦逸:“圣光府暗探可不是外援,他们不是直属黄家,可他们听我黄家指派!你来试试让他们做事,看他们听不听你的?” “这、这……”秦逸转了个圈圈,他想的是以逸待劳稳赢黄家,没想到黄家会召圣光府暗探出战。 黄家的人曾多次担任府主之位,但圣光府毕竟不是黄家的家族所建,黄家也很少因私事动用暗探,可是暗探们也确实听命于黄家直系子孙们,还真找不出理由拒绝暗探应战。 圣光府暗探不只掩藏身形、探听消息一流,功力也都不低,很快已连胜好几场。 眼看只能答应黄家要求了,秦逸不敢再逞能,递个眼色给秦院头,让他还是快去请长辈们。 外面的打斗声、惨叫声早已引起青云堂里众人的注意,但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好意思出去看热闹,等人来禀告了事情,秦福当先走出去,才都跟着涌向大门口。 秦福先问候黄此石夫妇,再说另外安排住处,但不能答应他们抬棺进秦家。 黄家不依,还说比武比了七场,都胜了四场了,比完十场再说,秦家不能说话不算话。 “黄道友,我们两家多少年的交情了?”秦福捂着闷疼的胸口说,“抬棺进我秦家算什么道理?你别一时糊涂,毁了两家的交情啊。” “什么道理?你儿子说了哪家赢了就按哪家要求做,这就是道理。” 双方正在争执,一匹快马奔来:“还有一个理由呢,黄费的尸身是得停放秦家,案子有重大进展……” 骑马奔来的人,是那鼠须小老头徐有才,他跳下马接着说:“杀黄费的真凶,秦大公子的嫌疑最大!” 众人听得都发出惊呼声,程浩风也感到诧异,想不出秦逸怎么成了嫌犯。 第八十八章 有才有才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连黄淑儿和黄此石都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而徐有才冷静观察着秦逸。 秦逸神情慌乱,搓了搓手,嘴巴张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这让人更疑心他干了坏事。 他怎么这样?他不是该跳着脚大声嚷嚷,说他没有杀黄费吗? 程浩风很清楚黄费死于谁的手中,可有那么一闪念间,他都怀疑黄费是不是真被秦逸杀死。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徐有才并不是会乱说话的人,这之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为了尽快弄清事情,程浩风向前踏了几步,平静问徐有才:“秦大公子与黄爷交好,没有杀他的动机,徐先生还请把话说清楚,为什么秦大公子有嫌疑?” 秦逸向程浩风投去感激的目光,神情不再呆愣,也逼问徐有才:“说话要有证据,你快讲你凭什么怀疑我呀。快说,快说,你到底查到什么啦?” 黄淑儿身体微抖,她目光发直,将所有的事都放下,只想快弄清是谁杀了她儿子。 秦、黄两家都不好惹,说出秦家的人杀了黄家的人,需要非常大的勇气,但是徐有才半点也不紧张,他不考虑那些权利争斗,只是讲清所查到的和所推测的。 他语速不快不慢问秦逸:“曾经盘问你们在黄费出事那段时间里做过什么、去过哪里,你在回答的时候是不是撒了谎?要是没有做坏事,你为什么要撒谎?” “撒谎?哪、哪有撒谎?” “十月二十那晚,你说你在房中歇息,但诸多证据表明你出了门,且还不只出一次!” 徐有才目光严厉看着秦逸说完,秦逸心虚退了几步,秦福拍了拍儿子的肩,让他稳住情绪,又再让徐有才仔细说说。 十月二十那天晚上,是黄费身死的那一夜,徐有才他们已经通过验尸,以及询问情况,确定了大概死亡时间。 那晚秦逸没在屋里歇息,有杂役看到他出门,但是他夜里出门找乐子是常事,也就没有问他。 和往常不同的是,秦逸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又返回,没有玩通宵,也不像以前那样醉醺醺笑着回来,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过了不久,秦逸又出门了。 这第二次出门,浦念生的两个弟子夜间练剑,看到秦逸与外人见面。 之所以确定那人不是羲明山上的人,只因那男人的体貌特征明显是个外族人,而羲明山上的人只有玛菲莉和尤里斯是外族人,那个男人是外来的陌生人。 还有,杂役说,十月二十一清晨,秦逸回房便洗澡,还换了很多衣服,平常他都是晚上洗澡,第二天直接穿干净衣服。 他那天举动反常,说明他十月二十夜里没洗澡,第二次出门后一夜没回房。 到了盘查时,秦逸吩咐人快把衣服和屋子都打扫过,还要熏香,到徐有才他们进屋查,都还有浓重的香味。 徐有才怀疑他做这些,是洗去血腥味和掩盖黄费的气味痕迹。 经过查访,还得知黄费的功力增长迅速,但是有致命弱点,这个致命弱点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在知道的人里只有秦逸嫌疑最大。 讲完了,黄淑儿双眼泛红,跃身而起,抓住秦逸的衣领喝问:“你怎么下得了手?你和费儿称兄道弟,怎么下得了手啊?还我儿的命来!没良心的狗东西!” 哭着吼着,一掌拍向秦逸的头,秦福脸色一沉,右手并为戟指,一道淡绿灵气光延出,隔在秦逸额头前面护着他。 “黄夫人,请冷静些!还没有铁证,不要乱伤人。” 秦禄走到黄淑儿身旁,朝她行礼,再给秦福递眼色。 秦福再延出一道灵气光,推开黄淑儿,然后把秦逸拉到身边。 秦禄眼角余光瞥着黄淑儿,又朝黄此石说:“令郎的弱点,小侄确实知道,但是他们功力悬殊,就算偷袭都很难得手,而另一个嫌犯赵小锅,他只比令郎的功力低一点点,要是提前设了陷阱偷袭,很容易能得手。还有一点,小侄目前的功力都没办法抓住亡灵死魂,更做不到让死者魂飞魄散。” 秦逸都还没突破中品御气仙的阶位,要杀死黄费,再灭去他的魂魄,确实不可能。 黄此石捶了捶胸口,带着哭腔说:“费儿啊,到底是哪个黑心肝的杀了你?唉,夫人啊,咱们也冷静点,徐先生只说了秦家侄子有嫌疑,也没断定就是他。” 黄淑儿收了手,冷冷说:“没有断定是你们秦家的人杀了我儿,可你们也脱不了干系,今夜我们必须要在秦家落脚。快迎我们进去!” 秦禄朝她弯了弯腰,语气温和说:“黄夫人,我准备了更适合你们落脚的地方,请随我来。黄夫人,你要是执意抬棺进秦府,旁观的朋友们都要说你们不通道理啊。” 看热闹的人不断增多,秦家的客人当中还有不少人很有名望,黄淑儿也明白自己提的要求太过分,此刻只想快些弄清楚谁是真凶,于是不再争执,让黄此石去看看安排的是什么地方,要是满意的话,就先去安顿好。 看秦黄两家的矛盾快化解,赵小锅又没被放的机会了,为洗脱罪名,他朝赵谈大喊:“小谈,小谈,论起来我也是你叔叔了,你快让黄家的人放了我!让他们给我个机会也行,我能证明秦逸比我嫌疑更大,还讲得清为什么秦逸功力那么低也有杀死黄费的可能!” “这……”一直在后面旁观的赵谈冷笑一声,朝秦禄招招手,“秦二爷,我可没多说什么,是他要把我抬出来找事的。唉,锅叔啊,我不清楚你们的事,要说啥你快说,但跟我无关。” 事情几番变化,在大门口这么闹事,让秦家很没面子,但料想事情不可能快速解决,秦禄干脆让人点了很多盏灯笼出来,且照亮这里,把一件件事都慢慢说清。 夜太黑,灯笼再多也终究只照着一团,在场的人都面目模糊,看不清神色变化。 有众人目光看着,他们只得同意赵小锅仔细说。 “查访到的结果是秦逸在十月二十晚上出过门,我那晚也曾看到他鬼鬼祟祟出门,但是我要掩藏身形,也没有去过问。没想到杀黄费的人是他啊,真后悔没早说出这件事,弄得我白白受冤枉!你们知道吗?我不光看到了秦逸出门,后来下山的时候,我还又恍惚看到他蹿进了藏秀阁!” 赵小锅顿了顿,揉了揉跪疼的膝盖,环视众人一圈后再说:“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不仅仅能证明秦逸那晚出了门,还可以证明见过外人,那外人我估计和尤里斯有关!尤里斯在藏秀阁,又认得不少外族人。刚才徐先生说了曾有人见到秦逸和外族的人见面,也许那外族的人就是尤里斯引过来的……” 别人听得有些迷糊,黄璧书惊叫一声,仿佛她发现了离奇真相。 都看向黄璧书,赵小锅也没再继续说,他看出黄璧书是认可他推测,先听听黄璧书怎么说,而秦逸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黄璧书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才说:“秦逸凭他自己杀不了堂哥,要是联合了外人动手,完全就有可能!秦逸,你是不是想从我堂哥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没得到,就起了歹心,勾结外族人害死他?” 这推测挺合理,秦逸那夜不在房中,又知道黄费功法的弱点,还有别的细节佐证他也许和人勾结了,也就能有杀黄费之力。 秦逸反复说着他没杀人,但他的可疑之处太多,都不相信。 程浩风认真看了看在场的人,他想对秦逸落井下石,但又觉得这还没到跟秦家明着对立的时候。 再细思一番,猜想秦逸撒谎的原因,是要掩盖别的不可说之事,绝对和黄费之死无关,根据已知情况来看,他多半是去私会玛菲莉了,徒弟和师娘有私情,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 只是秦逸没想到,掩盖了这件事,凑巧又扯上黄费被杀的事。 程浩风想通这些,但又想不通那异族人是谁?于是,便决定帮帮秦逸,顺便探出秦家更多秘密。 “各位,请听程某说个疑问,弄清了这个疑问,才分辨得出秦大公子有没有嫌疑。” 听得程浩风这么说,蔡宝光瞪圆眼睛看着他,嘴角抽抽两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徐有才朝程浩风笑了笑,颇为赞许地点点头。 “秦逸没有否认见过外族的人,那么这个外族的人到底是谁?有没有帮着他杀黄费的可能?”程浩风走到秦逸身边说,“秦师侄,讲讲那个外族的人是怎么回事。” “好,我讲,我讲!”秦逸理了理衣襟,让自己看起来更庄重些,“谢谢程师叔提醒,我只顾辩解,都忘了把事情说清楚了。各位,那天我是没在房里,是去……处理了一些我的隐私之事。另外,还和塔吉坦法师见了面,被别人看到的外族人就是塔吉坦法师。谈了事情后,他就下山了,根本没有什么他帮我害人的事!” 塔吉坦法师,有匈傩王族血脉,还以炼丹制药之术名扬天下。 众人议论纷纷,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徐有才朝众人挥挥手:“好,既然秦逸提到塔吉坦法师,那秦家的人快去找他,当着黄家人的面查问他和秦逸之事究竟如何。这样,秦家的人请给黄家安排一个离秦府较近的住处,把秦逸和赵小锅一同关押,便于你们互相监督,也便于随时查问。” 秦禄挑了挑眉:“我们秦家是得辅助查案了?徐有才,可真有你的,冤枉我们秦家的人不说,我们还得给住处,还得去跑腿。” 第八十九章 腐朽豪门 天意不是天帝的意志,而是不可言说的玄妙变幻,程浩风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黄费之死会演变成这般。 他垂眸掩去起伏心绪,又抬眸看向暗夜中不甚明亮的一颗孤星。 秦家三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黄家的人安顿好,再仔细查证,帮秦逸洗清冤屈的同时,还得维系与黄家的友好关系。 他们让黄家人住到秦府旁边的蔚秦祠去,那里宽敞方便生活,又有可停放棺材和关押嫌犯的地方。 蔚秦祠和秦府只隔了一条小巷和一片槐树林,原址是一个小土地庙,秦府扩修后,又修了个蔚秦祠,把原本的小土地庙挤在小巷角落,还在土地庙门口堆满杂物,没人愿意去烧香祈愿了,小土地庙从此断了香火。 蔚秦祠,是秦家的家庙,秦家祭祀时用,秦家直系亲属亡故后也用来停灵,但在祠的外围又修了一排铺面,有棺材店、纸扎店、碑刻店之类。 因此蔚秦祠那片地方又不仅仅只是秦家的家庙,百姓要挖坟、刻碑、停灵,都要请那里的师傅们看看算算。 秦家占了蔚秦祠的风水,连带着把小土地庙的香火都抢了,还顺带做起丧葬生意。 黄此石先跟着秦禄去蔚秦祠看了看,正堂后面有个小院儿是祭祀后休息所用,家具齐备、屋舍整洁,另外拴马的、做饭的地方都有,还比较满意,也劝黄淑儿且暂住这里。 黄家的人往那里搬,众人都跟过去看,程浩风也悄悄跟着。 在众人都去看黄家怎么安顿的时候,程浩风偷偷到了关押赵小锅的地方,准备探探赵小锅情况。 他们把赵小锅关在离正堂不远的一个小偏房里,那个偏房中设有围栏模仿囚牢。 那个木质围栏里,塑着戴刑具的泥像,泥像旁还塑有面目凶恶的鬼差,这里是用地狱传说场景来震慑活着的人们,要人们顺从屈服。 “关这儿还正好,有小鬼儿帮忙看守呢。”一个黄家随从笑嘻嘻说着。 另一个随从担忧地看了看稍微用力就能推倒的木围栏,和反绑赵小锅的一般麻绳儿,担忧地说:“我们再弄个铁链来拴着他,还有这围栏外边得再加层铁丝网才行,我怕他逃跑。” “你放心!我去买点酒菜来啊,你先把外面收拾收拾,这几天东跑西颠的,不好好吃喝休息身体可受不了。放心,他可跑不了的,你没看见贴的符啊?夫人比我们高明,那是‘定身符’,符在人在,比铁锁铁链牢靠”。 见这个随从出门了,那个随从去拿扫帚、抹布什么的在偏房外打扫,程浩风一闪身上了房顶。 轻手轻脚揭开房顶瓦片,在一旁放好,等弄开一个足以容身穿过的小洞,旋身而下落在赵小锅面前。 “嘘……”程浩风示意赵小锅噤声,“我没想到安排你和黄费见面,会惹出这么多事,如今这般,能有什么帮到你的?” 赵小锅连连叹了几声,他身形显瘦弱了,脸似乎还胖大了些,但其实是脸部浮肿,他被黄淑儿打伤还没伤愈,又受恼恨屈辱煎熬,再添了病症,十分痛苦。 “你要真想帮我,就给赵斯传封信。唉,我是不指望赵谈帮我了,只看赵斯能不能想到办法。要是能逃此劫难,我再也不求什么封侯拜相了,找一个清静地方隐居修行。” 程浩风点头答应,又弄清为什么赵小锅被带到这里来,为什么要传信赵斯帮他。 原来得知赵小锅极可能是真凶,黄淑儿夫妇给圣光府主黄乃石去信,提要求说即便赵遗策争霸获胜,玉玺也不能给他。 黄此石、黄乃石兄弟互帮互助,黄此石还辅助黄乃石当府主,尽管是他自己贪玩好耍不喜欢管事,能够不争权不给弟弟添麻烦,已算难得了,所以兄长提的要求,黄乃石多半都会答应。 赵遗策原本是还对赵小锅有维护之心的,不让黄家的人做得太狠,还安排医师给赵小锅疗伤,不许黄家把他带出平州。 可黄家这个无论如何都不给玉玺的条件,让赵遗策不再维护赵小锅了。 赵小锅被带走后,赵遗策又想到任由黄家处置也不行,得找出真凶才可以让黄家撤去不给玉玺的条件,于是让赵谈来秦州商量事情的同时也帮忙查真相。 赵遗策这么做,只因为必须仔细查清此事,他以后才不会因这事影响了与黄家的关系,赵谈则自恃有些才干,认为不靠黄家也可以争夺天下,对这事并不上心。 再加上赵小锅与赵锏关系亲近,赵谈与赵锏又是同辈中的竞争对手,赵谈更不会用心帮赵小锅。 赵斯与赵遗策手下的几个受宠之人,都关系一般,又不是本姓赵的,没有以后争位的心,加上又是个足智多谋的人,赵小锅只有试试他能不能帮自己。 了解到这些后,听到那个买酒菜的随从已回来,他们要搬了桌椅进屋吃喝,程浩风赶紧出去。 纵身上房顶,将瓦片恢复原位后,程浩风再回到黄家所在后院。 蔡宝光和别人一起看热闹,见到程浩风突然在围墙边落地,张开手扬了扬,挡住程浩风,等他像没离开过一般站到蔡宝光身旁,蔡宝光才收拢手,和他一起朝前走了几步。 前方正吵嚷着,黄淑儿要把秦逸也捆起来,秦逸不肯,秦家也保证秦逸在没查清楚案情前不会乱跑,可是黄淑儿不信他们。 “黄伯父、黄伯母,你们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我们秦家已经让步了,你们还要怎么样?徐有才都说了我只是有嫌疑,你们还把我当罪犯对待,故意要整我?等塔吉坦法师来了,你们就知道我根本没杀人!” 黄淑儿亮出不凡钩链,摆出将打斗的架势:“要不是你乱挑唆,故意给我儿子招祸,我家费儿那么老实,怎么会牵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们秦家不肯让我关押你,先拼一回得了,也别说什么两家友好的废话!哼,你们在自己屋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串通起来做些假证糊弄我们?” 嫌犯行动自由,万一搞些小动作可不好,黄淑儿的担忧也不是没道理,后来徐有才说了个折中办法,也不像囚犯般关押秦逸,也不放了秦逸,把他关在黄淑儿隔壁,要做什么都由黄家的人监视着。 两家也想不出更妥当的办法了,只得同意这般处理。 折腾了大半夜,都累了,都各自回房歇息,程浩风和蔡宝光也只得去鹤临院住下。 到鹤临院,他们各选一个房间进入,还剩一个房间是秦家老仆住了,说是方便他们随时唤人伺候,其实是暗中盯着他们。 已到凌晨,程浩风心中装了太多事,无法静心打坐,也无法入睡,在床上呆坐。 人生无常,黄淑儿恨别人害了她儿子,实际却是黄淑儿害了黄费,她不曾明白过她儿子想要什么,又真正适合什么。 与洪荒碧鸡合为一体,是靠山也是束缚,黄费从来不曾拥有他自己的完整人生。 对于赵小锅被冤,完全在程浩风的预料之外,他是还曾想过靠赵小锅躲藏的,没想到赵小锅会寻到鹿皮袋,匆忙撤走,一系列巧合让赵小锅成了嫌犯。 程浩风无意让他受冤,可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多说。 至于秦逸,嫌疑还是要比赵小锅小些的,事情往后如何发展,程浩风决定尽量让秦逸的嫌疑大些。 天色蒙蒙亮,程浩风让秦家老仆去取些早餐,支开他以后,按照赵小锅给的地址和联系办法,给赵斯发了求助灵符。 等早餐取来,蔡宝光也起床了,他们吃过饭后,便在秦府花园中闲逛。 后来,又走到了蔚秦祠,蔡宝光随着别人去黄费的灵堂门口看人做法事,程浩风暗暗飞身到黄此石夫妇住的小院房顶上。 从瓦片缝隙中,看到屋内摆了不少礼箱,秦福、秦禄、秦祥三兄弟陪笑脸说着话,黄淑儿却满脸怒气。 “你们害了我的费儿,还想娶黄家的闺女?” “我家小逸只是说不清楚一些疑点,等塔吉坦法师来了,所有事都会清楚,你们会相信他绝对没有害人!送鹿皮袋的事,是我们考虑不周,但我们也不愿意因此跟黄家闹僵,我们可以多献礼金弥补过失,还请让小逸和璧书尽快成婚。” 秦福笑着笑着又揉揉眼睛,脸色变得悲凄:“小逸的娘走得早,我是对小逸太惯着了点,可我的孩子我清楚,他不会害朋友性命的。” 黄淑儿冷哼一声,端起茶杯喝茶没接话。 秦祥不耐烦地站起来说:“你们同不同意给他们早些办婚礼,给句痛快话!大不了两家闹崩,这么闷着是什么意思?小逸也真是太蠢了,爱出洋相就算了,还总惹些大祸。大哥,我先走了,真受不了这闷气。” 他走后,秦福替他向黄家夫妇道歉,又说了他几句没规矩不懂事的话,再一次请求让秦逸和黄璧书早些完婚。 黄淑儿的脸色略好些:“璧书是府主的女儿,你去和府主商量,送这些礼品给我们也没用。” 秦禄和秦福对视一眼,轻笑着说:“女儿的婚事都是母亲操办,璧书没有母亲,还不是全凭你这位大伯母做主?” 抿了一口茶,黄淑儿摇了摇头。 黄此石却是有些急切地说:“我看秦家大公子也不像是凶手,夫人,就答应两个孩子早些成婚,等抓到真凶,立刻给他们办婚礼。我弟弟不也说了要和秦家保持友好往来,互相体谅?” 在这之前,得知黄淑儿打了秦逸的时候,黄乃石已发过灵符来说,不要过于为难秦家,不能破了秦黄联姻。 黄淑儿手指在桌上轻敲,黄此石又说要和她去卧房再说说,让秦家兄弟再等等。 到了卧房中,黄此石低声说道:“夫人呀,不可把秦家得罪得太狠呀!” 听他们暗里谈话,程浩风才知道圣光府也快成空架子,想要做生意敛财,但各样物资流通需要秦家帮忙。 圣光府总部在京城,黄家的祖宅在京城郊外,但目前的局势,京城好似没钱没粮没人的孤岛,空有名位没多少实力了,要想暗探们继续忠心耿耿,必须要有足够的资产。 秦黄两家最终和好,等着给秦逸洗去嫌疑,然后两家联姻。 等秦家兄弟离开,程浩风也退走,接下来吃午饭,闲逛闲聊。 闲聊时,听人说黄璧书得知秦黄两家会尽快给她和秦逸办婚礼,大哭一场后又突然笑起来,程浩风又想弄清黄璧书的态度。 腊月初三半夜,程浩风潜入灵堂,要探探黄璧书情况。 第九十章 璧书有才 小雪飘着,在黑夜中莹白的雪花更显纯洁晶亮,而灵堂外的白幡、白幔则是另一种死气惨白。 黄璧书跪在黄费的棺材旁,小声和丫鬟说着话,全然没注意到程浩风在灵堂的屋顶上偷听。 她们支开了黄家看守的人,多儿在门口望风,招儿拿了软垫给黄璧书垫着,还给她膝盖抹药膏。 “这药膏的气味真难闻。” 招儿无奈又心疼地说:“忍忍,气味很快能散掉。这是王仙师特意配制的药,能缓解疼痛,还不留疤痕。” “送药又有多大用处?都不想想办法撤销这惩罚。” 招儿把药膏放一旁,有些不满地盯着黄璧书。 “你这婢子胆大了啊,敢这么盯着我?是不是又要劝我什么,快说。” 招儿想了想,才慢慢讲出话来:“大小姐,你师父真的对你很好,说句不该说的,比老爷还疼你。她不是只为了师徒关系才对你好,不像家里人是要联姻,看你有用处才疼你,王仙师真看重你,用心血培养你,真心想让你过得好。你听她的话,跟家里人关系冷淡下来,只要不图以后争什么家产,咱们也不管这什么惩罚了,一心跟着王仙师修炼,家里人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灵堂里的白蜡烛燃得不旺,昏暗的光影中,半跪的黄璧书瘦弱可怜。 往常要是听到那些话,她会把招儿狠狠训一顿,要是心情不好,甚至会让人拿鞋底打招儿的嘴,但此刻她只是沉默着。 她很清楚谁对她好,谁又只是把她当棋子,可是她的性情决定了她不会听招儿的建议。 “招儿,我明白你的忠心,但是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我不想只当一个清修之人在山上躲清静,我想要的只有圣光府能给我,我不是依赖家里人,是需要圣光府这个平台。” 黄璧书苦恋秦沐风,看似是只会谈些情情爱爱的女子,但其实她不是一个把情爱放在首位的女子。 她有些做法像柳欢儿,但并不像柳欢儿那般真的痴心,真的痴心是无悔爱过,要放手时也决绝,不会容忍恋情里有利益算计。 她想要的太多,要中意的人陪在身边,也要把功名利禄握在手中,王婠能给予的不多,满足不了她的野心。 招儿端详她一番,叹了一口气,将药膏什么的收好,没有再多说。 不久后,多儿朝招儿扬了扬手,压低声音说:“招儿姐快和我一起看着外面,小姐等的人到了。” 招儿走过去,和多儿各自盯着左右两边,防着别人来。 一个穿灰黑衣袍的人从围墙翻入,走到了门口,他蒙着面巾,戴着兜帽,看不清是谁。 黄璧书朝来者点点头,揉了揉双膝,仍旧跪好:“先生自请到旁边坐着,恕我不便迎接你。” “不必讲这些虚礼,我只问你那些证据是真的还是伪造?我要弄清案情,不会搅进个人恩怨。” 那来者的声音,程浩风听着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黄璧书撇嘴冷笑:“人证物证都是真的,不过,难以凭证据断定是姓秦的下手,我要你配合,就是要你找理由把怀疑矛头全指向姓秦的!先生说不会搅进个人恩怨,难道你那无辜幼子的性命还没有案件真相重要?” 来者深吸几口气,压抑情绪的动作很明显。 程浩风按在瓦片上的手,翘起食指,缓缓在瓦片上画着圈。 来者没有应声,黄璧书直视着他,神情更真诚了些:“几年前,你那才几岁的幼子偷偷跑出家门,跑到树林里玩儿,等你们找到的时候,那可怜的孩子……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冰冷尸体!经过多方查探,你得知是孩子凑巧遇到了秦家打猎的队伍,受惊的马踩伤了孩子,他们不去救治,还纵马踩死孩子。你们一家人悲痛欲绝,一个亲戚打抱不平,去秦家大门口大喊质问,秦家的人居然说是孩子去偷马,才把马给惊着了踩死他,没治那孩子的偷盗之罪都算仁慈了……” 来者听得胸口起伏,然后呜咽起来,最后泣不成声,想着是悄悄来谈事,又捂着嘴忍住哭声。 几句话说的却是一个残忍冷酷故事,程浩风都听得双手微抖。 黄璧书还在继续说:“那个亲戚被打骂哄走,回去后说了在秦家的事,亲戚朋友们满腔怒火要去秦家报仇,你却突然擦干眼泪,说幸好秦家还不清楚是你的孩子死了,以为是那亲戚的孩子,你要赶紧搬家。你从城南郊外搬到了城北郊外,再也不提幼子惨死的事,知道这事的人都说你窝囊,他们不知道你在暗里想稳妥的报仇办法,你很清楚直接去找秦家闹根本没用……” 那来者听得又哭出声来,他双手捂脸揉皱了蒙面巾,整个人痛苦地轻颤。 这么一来,蒙面巾掉开了一边,程浩风看清了来者,他竟是徐有才! 程浩风目光定定看着他,也许是这眼神太明显了,他感觉到了有人在盯他,朝屋顶上看了看。 程浩风迅速收回目光,灯光昏暗,梁上又有白幔垂着,所以徐有才没有看到屋顶上的小洞。 惊了一下,徐有才也逐渐稳住情绪,重新蒙上面巾,带着疑虑问黄璧书:“你们秦黄两家交好,你和秦逸还有婚约,硬要靠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让人怀疑秦逸是凶手,为了什么?” 黄璧书阴恻恻笑着说:“我不是只要人怀疑秦逸,我还要让秦逸的罪名坐实,我……不想嫁给他!” 寒风吹来,招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多儿也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些,她们轻跺着脚,是驱寒,也是提醒黄璧书时间不多了。 徐有才皱眉摇头,黄璧书的目光显露焦急,催了徐有才两声,徐有才磨了磨牙后开口道:“要硬给秦逸定罪太难,除非能证明不需要别人直接出手帮忙,他也可以杀掉黄费。” 黄璧书急切道:“我有证据证明秦逸不需要塔吉坦直接帮忙,也可以杀得了黄费。先生,答应配合我,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 脚步声传来,是招儿跑了进来,徐有才看她很着急的样子,猜到是支开的那些人返回,朝黄璧书重重一点头,随即向外面走。 招儿引着他到围墙边,等他翻墙出去,拿扫帚迅速弄乱他走过的痕迹和翻爬痕迹,然后重重踏步,使招儿自己的脚印更明显。 那些人的说笑声和脚步声更近了,多儿走回了屋内,给黄璧书沏茶。 “小姐,喝杯茶润润喉,你不要太悲痛了,要保重身体。” 黄璧书刚接过茶,看管的人已到了门口,他们探头朝里望望,又往院子里东看看西瞅瞅。 他们当中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说:“没别的人来过?咋好像听到有男人在哭?” 多儿双眉一竖,指着他怒声说:“胡扯什么?哪来的男人哭声,我们小姐的名节还要不要了?明明是我们小姐哭得太多把嗓子给哭哑了,是你们的耳朵有毛病听错啦!” 门外传来咳嗽声,紧接着招儿跑了过来:“咳咳……好冷,好冷啊,我怕是感染风寒了。小姐,你再多穿件袄子,那么一直跪着不动,别冻病了。” 多儿接过招儿拿的袄子,又让她去火炉旁:“快烤烤,别真得了风寒,小姐如今只靠我们两个照顾呢,别的人不欺负小姐都不错了。” 招儿搓着手烤火,似笑非笑地说:“那些人笨啊,他们不懂小姐是暂时被惩罚,等事情了结,小姐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那些看守的人都干笑起来,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朝黄璧书鞠躬,讨好地说:“小姐你要保重身体,歇会儿,我们几个再去外面喝会儿酒,看到夫人来了我们再来。” 他们走后,招儿和多儿给黄璧书膝下垫了软垫,又扶她斜靠在一个藤榻上。 没敢让她躺下,怕黄淑儿突然进门,来不及掩饰。 主仆三人此时的神情轻松了些,闲谈几句后,多儿问:“小姐,萧大少说程浩风才是凶手,让我们多去查他,你为啥查了几次就不查了?” 黄璧书抿了一口茶,笑看着多儿,看得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黄璧书又看向招儿:“你应该比多儿看得明白?程浩风跟我没有利益冲突,那些小孩儿玩闹似的小仇小怨算什么?经了这么多事,我也懂得有些事情没必要计较了。萧年这个人城府深,说程浩风是真凶,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拿我们当刀使。” 招儿说:“我也觉得萧大少不可靠,但是,我觉得那个程浩风也不像好人,说不定他真是凶手,小姐,你怎么不继续查他?” “程浩风这人狡诈虚伪,我不一定斗得过他,能不惹他最好别惹,没必要树敌,我以前太傻,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搞砸了太多事。” 招儿和多儿对视一眼,齐声说:“我明白了,明天具体怎么做,小姐快吩咐。” “我还有点没明白,不过,小姐说啥就是啥,我听着呢。” 她们说话的声音更低了些,程浩风侧耳细听,神情逐渐凝重。 很完整的一大片雪花落在瓦上,近在眼前,程浩风抬手压碎雪花,化为一滴水沾在指尖。 腊月里天亮得迟,程浩风回鹤临院时,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到处积着残雪,他又一身白袍,没有人注意到他。 第二天,蔚秦祠大殿后面的一个偏厅里坐满了人,厅外还站了很多人,秦家黄家的人和一些客人都到了,徐有才要仔细审秦逸。 虽然不是正式审问,也要把秦逸的疑点都审清楚。 第九十一章 无理推理 各种复杂的目光看向门口,秦逸理了理袍裾,昂着头跨过门槛。 秦福看黄此石、黄淑儿的脸色阴沉,提醒环抱手臂不说话的儿子。 “小逸,先去给黄伯父黄伯母行礼问好。” “哼!”秦逸瞟了他们一眼,头仰得更高。 黄淑儿拍了一下茶几,双眼冒怒火,黄此石抚了抚她手背,劝住了她。 “别弄那些虚礼了,快问,该交待的都给交待清楚!” 秦福咧咧嘴,想笑又没笑出来,叹了一口气,朝徐有才挥了挥手。 “秦大公子,你那天也承认你在事发当晚没有睡在你的房中,那你到底去了哪儿?” “我……”秦逸的眼珠转了一圈,看向父亲,秦福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他才接着说,“男人嘛,夜里没女人陪是很难熬的,你说我能去哪儿呢?我去找莺莺燕燕了,师门规矩严,我不敢说出来才说的谎。” “是哪一处青楼,哪一个莺燕接的?” “这,这有必要给你说吗?” 看秦逸答不出来,徐有才逼视着他,严厉说道:“我们需要让人去盘问,以便证实你在青楼中。” 秦逸气恼地扭过头,嘴里含含糊糊说着:“那天晚上急得很,忘了是去的哪家了……反正崇羲村周围只那么几家,你们慢慢去挨着问。至于那女的是哪个,更弄不清……反正腰挺细,嗯,活儿也挺好。” 围观的人群中有猥琐低笑声传出,黄淑儿挑眉瞪向笑的人,那几个人赶紧捂嘴。 待得安静片刻,徐有才审视秦逸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还是在说谎!那天晚上你没在房里歇着,也没去青楼。你那晚都没出羲明山大门,更没可能去青楼寻欢作乐。” 话音刚落,黄淑儿腾身而起,伸手打向秦逸。 手还没打出,秦禄的指尖闪过一道灵光,化为一道光幕挡在了秦逸身前。 黄此石看秦福和秦禄都装作若无其事,他走到黄淑儿身边低声劝了两句,把黄淑儿拉回座位。 有长辈们护着,秦逸半点也不慌乱,头一歪,拔高了语调对徐有才说:“嘿,你又不是我的影子,你咋知道我没去?去做那种事,又不会敲锣打鼓满大街喊,你们知道个屁!” 徐有才白他一眼,没多说什么,朝身旁一个跟班儿比划了一个手势,那个跟班儿出去了。 不久后,那个跟班儿带了几个妇人到门口。 那几个妇人的脸上都涂满劣质脂粉,朝周围的人扭弄腰肢,只是她们都面皱身肥,这般卖笑反让人作呕。 一个妇人朝蔡宝光扬了扬手绢儿,吓得他嫌恶地退了几步,对程浩风说:“程叔公,我们走,管他谁杀了黄费呢,跟我们没啥关系,我们还得去办粮食的事。” “粮食的事我记着,不会耽误,我再看看案情进展,毕竟事发地在我们羲明山上。” 见程浩风皱眉看着审问,很关心案情的样子,蔡宝光只得陪着,好在那几个妇人已经被喊进去问话,他能自在站会儿了。 那几个妇人是在崇羲村周围的青楼老鸨,她们证实秦逸那晚没去过,不只那晚没去过,连这近半年来,秦逸都没去过她们任何一家青楼。 曾有几年,秦逸是她们那里的常客,只这近半年拉秦逸也拉不去。 秦逸双臂环抱得更紧,双腿似乎挺傲慢地抖着:“那是你们的花儿啊、朵儿的,都太丑了,活儿也做得不好,本公子有新的相好了!说不定是刚开张的,你们还不知道呢,查案找人也没找齐。” 徐有才笑了笑,又让那些妇人都退下,再让人呈上几张纸。 那些纸上写的全是证词,有说那晚在山上某处曾看到秦逸的,还有羲明山守门的人说没看到秦逸出门的,甚至还有几个秦家跟班儿都说秦逸在那晚没下山。 秦逸脸色忽红忽白,说不出话来,秦福和秦禄看着他叹气。 等了一会儿,秦禄说:“这些都只能证明我侄子说了谎,但说谎并不一定就是去杀了人,这个疑点先记下,再问别的。” 徐有才没有反驳,让人又另拿了些证词来。 “这是我们多方调查得来的证词,证明秦逸早想杀黄费,而不是秦逸说的和黄费亲如兄弟,没有杀黄费的理由。” 听这么说,秦逸冲过去,拿起那些纸看了看。 看着看着,双眼冒火,愤怒扔了几张纸:“狗屁!这些杂种咋什么话都说,没良心的杂种!” 徐有才冷冷瞥着他,语气也冷冷:“你们表面交好,暗里早有矛盾,你有作案动机,而不是你像你说的不会害他。” 秦逸大吼大骂着,纸上写的那都是他喝得半醉时,跟人所讲关于黄费的背后闲话。 那些话无法否认,秦家要是质疑,可以找人对质,因为是不少人一起听到的,收买得了这个,收买不了那个。 查案的人走访了很多人,都说秦逸曾多次拿黄费乱开玩笑,黄费还气得放狠话警告过他。 黄家和秦家的人吵了起来,厅中乱哄哄的,徐有才没有制止,他朝程浩风走去。 “程仙师,你与秦逸和黄费相处的时间不少,他们有没有产生过矛盾?” 厅内顿时一静,程浩风的手攥紧拳头,看蔡宝光想和徐有才吵架的样子,连忙摇摇头,蔡宝光冷哼一声作罢。 程浩风又向秦逸欠了欠身,无奈地说:“我得讲实话,秦师侄,对不住了,我这个回答可能会对你不利。” 理了理衣服,程浩风不快不慢说起来:“有一次去找黄爷,听到他和人在争吵,我不便进去,在门口听了些吵架内容。黄爷是和秦师侄在吵架,大概是秦师侄让黄爷受了嘲讽,黄爷很生气。秦师侄多次在外人面前讲起黄爷的一些隐私之事,黄爷叫秦师侄不要再到处乱说,秦师侄还不肯听……” 讲到此处,秦逸着急插嘴:“吵架又怎么样?我们后来也和好了啊!” 程浩风点点头说:“嗯,是又和好了。那天两人争吵得很凶,我估计也劝不住他们,就走了。后来也不知道他们又怎么样了,不过第二天见他们的时候确实又和好了。” 檐上的雪化了,落下地,传出嘀嘀嗒嗒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淹没在众人的议论声里,都只顾讲出自己看法,谁有闲心看雪化没化?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秦福轻咳几声,伸出双手朝下按了按,等安静下来才说:“年轻人跟好兄弟吵吵闹闹是很正常的事,闯江湖的还讲不打不相识呢,再说他们都和好了,不会为那点小事动杀心的。” 徐有才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向着围观的人说:“两人看着和好了,心里呢已经恨死了对方,这样的事大家是不是都见过?” “见过,见过,面和心不和的事太多啦!” 听到众人附和,徐有才又凑近秦逸说:“你不满黄费指责你,早想设个局害他了,对不对?” 秦逸气得大叫:“啊……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们啦?你们干嘛要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没想害他!” “小逸,冷静些!” 听到父亲提醒,秦逸冲到茶几旁,抓起茶壶猛灌几口,呛得咳了一会儿。 等不咳了才说:“我不是长舌妇,黄费他就是个命根子废了的兔儿爷!他还想毒哑了我,他先放话的,是他放话要害我,不是我放过话想把他怎么样啊!要是那些闲话都算证言,要死的该是我才对!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他!” 全场静下来,秦逸要证明他没有害黄费之心,但众人只注意听了前半段话,多数人都显得惊诧又怪异,黄此石低下头半捂着脸,黄淑儿则是满脸怒气。 “哈……嗯……”蔡宝光笑出声,看别人眼神不对,又紧闭着嘴忍笑,藏到程浩风身后。 徐有才退后两步,朝围观的人笑了笑,又转头对着秦逸说:“你的话证明了你们是真有矛盾,你没想过害他,和你没有实际动手是两回事,也许是你在反抗伤害的时候动了杀心呢?” “我、我……我没对他动过杀心!” 等秦逸吼出这句话,徐有才却又说:“不用激动,这只是推理,没说你罪名已定。你有没有杀黄费的心思,是难以证实的,但你们有矛盾是确定无疑的。好了,再讲下一个疑点,你无法单独凭武力杀死黄费,很可能找了帮手,这个帮手极可能是塔吉坦……” 秦逸哭嚎一声,把抓在手里的茶壶重重摔在地上,“哐啷”碎裂声传得很远。 捶了捶胸口,秦逸哭嚎着辩解:“嗷……你们相信我啊,我没杀费哥,没有杀他……” 秦福和秦禄劝着他,等他平静了些,徐有才又继续审。 徐有才让人再拿来一摞纸:“这上面写的也是证词,塔吉坦很可能暗中帮你杀人,不只一个人听到你想用鹿皮袋讨好塔吉坦……” 秦逸又急切插嘴反问:“我想讨好塔吉坦又怎么了,和杀黄费有啥关系?” 徐有才平静答着:“塔吉坦贪图鹿皮袋,或许没有亲自动手抢夺,是帮你控制黄费,由你出手。但是,抢夺过程中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你们杀掉黄费,却没有拿走鹿皮袋……” “胡说八道!”空中响起一道炸雷般的声音,是有人用灵气传音。 转瞬后,众人觉得空中的光一暗,一个披宽大斗篷的男子落身而下。 第九十二章 再生波折 黑色斗篷旋转一圈,带起寒冷风漩,众人眼前一花,黑色斗篷已被收起看不到,来客也没用“袖里乾坤”之术,不知是如何收起。 众人看向那个来客,他是个英俊的男子,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论是认识他的人,还是不认识他的人,都明白了他是塔吉坦。 程浩风的眉头皱了皱,用眼角余光看着黄淑儿的反应,再又看向徐有才,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变化。 这让他略松了口气,事情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任何行动都得考虑周全再做,每一句话都得想好再说。 秦逸望着塔吉坦,双手举起来乱舞,又哭又笑:“你可算来了……可算来了……” 秦福和秦禄迎到门口,恭敬行礼:“塔吉坦法师请上座,因犬子之事惊动法师,实在是不得已,请谅解。” “塔吉坦法师请喝茶,我秦家小侄虽然顽劣,但绝无加害朋友之心,还请法师做证,为他证明清白。” 看塔吉坦坐下喝茶,黄淑儿也没有敢催着快审,徐有才也站到门边安静等着,众人也不争论了,只静静观察着他。 塔吉坦和金发碧眼的玛菲莉不同,不是一眼能看出是外族人,他棕黑的头发,棕黑的眼睛,和中原人没有太大差别。 细看之下,因他高鼻深目,肤色比中原人更显棕黄,才看得出独特的异域感。 程浩风看着他的妆扮,有些疑惑,他没穿戴异域服饰,但也并没有全穿中原服饰,很独特又怪异的妆扮。 塔吉坦戴着银灰的锡冠,冠中间嵌着绿得没半丝杂色的祖母绿,头发束着一半披着一半,发梢微卷,一绺发丝从额角垂下,更添了洒脱不羁。 他穿着银灰色的汉式袍服,但领口不是常见的交领、圆领、立领,而是两边对半开的翻领,领口绣着橘红的火焰。 从前没见过塔吉坦,此刻也没交集,程浩风看着塔吉坦却有说不出来的危险感觉。 等塔吉坦喝茶歇息好了,他主动说:“你们把案情仔细给我讲一遍,讲完了,你们再听我辩解。” 徐有才把案情和推测都详细讲了,塔吉坦冷笑几声,徐有才不敢正眼看他,侧低下头。 似乎是被塔吉坦威吓住,只是他在侧低下头的同时,暗朝门外的多儿使了个眼色,还翘了翘脚尖。 这些小动作被程浩风看在眼里,不知哪方会达到目的,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塔吉坦站起身,走到厅的中间,开始自辩:“说我和黄费的命案有关?嗬,本座还不屑于为这种事沾上血腥!当然,我的心性如何,只凭我说,你们也不相信,我有实证来证我清白。” 顿了顿,看众人都在认真听了,他才接着说:“第一,我在子时之前已经下山,你们推定的黄费死亡时间是在子时、丑时之间,羲明山的弟子当中有看到我下山的,守门的人也能证明我那时已经下山。” 说着,他看向黄家夫妇:“第二,众所周知我的长处是毒术和咒术,黄费满身伤痕,但是没有中邪咒,也没有中毒,这凶手分明是用兵刃的人,不是我这种下毒、下咒的人。至于说可能我没亲自动手,是帮着秦逸控制他,那也得下毒、下咒才可以控制,黄费验尸后没有查到任何关于毒和咒的痕迹。” 听到这里,秦家的人都冷瞥着徐有才,但徐有才不受影响,含着笑意微弯着身躯专心听讲述。 塔吉坦伸出手臂大力一挥,继续说:“第三,以我的功力能杀黄费,也能毁尸灭迹,黄费是被灭了魂魄的,我想问问你们,我都让他魂飞魄散了,为什么不把他的尸身弄得灰飞烟灭?如果让你们找不到尸体,只会以为他失踪了,查也不会多查。你们回答啊,我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得更完美一点?做事留些烂尾巴,这根本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没有人回答,即便讲得出答案,也不敢说。 更何况他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只为仇怨杀黄费的,或只为抢夺利益而杀的,那么让黄费的痕迹彻底消失最为稳妥,何必留下尸身? 程浩风没有毁尸灭迹,是因为要挑起纷争,搅动波澜,让他们有发现尸身的机会才有产生矛盾的机会。 至于要让黄费魂飞魄散,那是怕用法术搜来魂魄问出真相,灭去了魂魄,就只有按民间查案办法来查。 在程浩风想事的时候,徐有才已经和塔吉坦争论了一会儿。 很快,徐有才先妥协了:“塔吉坦法师,我相信你的话。我没有断定你是凶手,只说你和案件有关,你再听些证言,看些物证可以吗?” 塔吉坦退到座位上,秦逸又嚷起来:“都相信塔吉坦法师了,还要听什么证言,看什么物证?别审了,快放我回去!” 徐有才带着笑意,说话的语音却很冷:“你还是疑犯,不能放。那些证据是要证实你见了特殊的人,弄到了些特殊的东西。” “啥跟啥啊?乱七八糟扯一通,故意针对我!” 徐有才不理秦逸了,对身旁的人吩咐:“带人来做证。” 不久,招儿和多儿来了,徐有才正要介绍她们是谁,秦逸忽然冲过去。 她们吓得退了几步,秦逸红着眼睛大吼:“走啊!给我滚!做什么烂证!我自己交待!” 她们一步步退到门外,秦逸转身向秦家长辈说:“我最大的疑点,就是我说不清那天晚上去了哪里,其实我说得清,全说得清的!爹,爹,求你让我把实话说了!再不说,命都要没了,丢脸总比丢命好?” 秦福指了指他,没说什么,叹了几声,满脸失望。 这场面让众人看不懂了,徐有才和招儿、多儿交换了几个眼神,他们也有些懵。 秦禄站起身,向塔吉坦和黄家夫妇行了礼才说:“能否让小侄歇一歇,冷静一下?这案子有些隐情不便当众讲,我们私下谈谈。至于审问,下午未时末刻再来审。” “嗯,下午再审!”塔吉坦点头同意,“说来说去吵得我头晕,静一静再说。” 黄淑儿想反对,可是黄此石看了塔吉坦几眼,不停劝着她,最终也同意下午再审。 众人都散了,程浩风和蔡宝光走在回鹤临院的路上,程浩风问他对此案的看法。 “我的看法,我能有啥看法?嘿,说两句哈,今天徐有才审秦逸,我这么笨的人都听得出来,徐有才一点儿铁证也没有,全凭一张嘴生拉硬扯,硬要给秦逸定罪名!这个秦逸呢,弄不清他有啥顾虑,三句话能说清的事,偏要撒谎胡说,弄得说不清。” 程浩风停下脚步,很郑重地问:“确实如你所说,你看事情看得很透彻。嗯,宝光,要是你哪天发现我是一个阴险坏人,你会怎么对我?” 灰灰的天空上,太阳探出半个橘黄的脸,照得地面上的一切明亮了些,但没有暖和多少,雪开始化了,似乎还更冷了些。 “哈哈哈……” 蔡宝光的笑声响起,冷冷的天地间有了些活气。 程浩风被笑得脸色微红:“是我怎么都不像坏人,你觉得可笑?还是我原本长了副坏人样子,这个假设是废话?” 蔡宝光摆摆手,又搭着程浩风的肩膀说:“程叔公,我不是嘲笑你哈,就是你那个郑重其事问我的样子,让我止不住想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只会把人分成黑的白的还花的……再说修行者哪有一般人眼里的那种大好人?” 程浩风挑挑眉,看向蔡宝光的眼神满是疑问。 这让蔡宝光很有成就感,他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才语速很缓地说:“修行本是逆天,修行者不可能是老老实实的好人。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心只为别人着想的好人,无法应对残酷的争斗。好与坏,如阴阳两面相对立又相交相融。” 一番话说得程浩风抿嘴浅笑,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你从哪儿听来这些玄玄乎乎的话,又学来教我?” “哪儿听来?还不是听白太姑和我家老姑婆谈玄论道听来的?” 两人顿住脚步,蔡宝光倚到程浩风肩头,怪笑着问:“你是不是干了啥坏事,又怕白太姑知道了会不理你,先拿我来试探反应?” 程浩风一愣又是一笑,轻推开他:“你小子又胡猜乱猜什么呢?快走,趁秦家正忙正乱,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粮食的事。” 两人说笑着往鹤临院而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湿脚印。 蔡宝光还在说着关于好人的看法,程浩风带笑听着:“好人也得分清对谁好,人要是太心善了,那不是好,那是窝囊废!我可烦那种要求别人一直善良,别人稍微反抗一下,就说别人阴险的家伙了!那不是要别人当好人,是巴不得别人永远受他们欺负……” 雪水气随着寒风扑面而来,真的很冷,冷虽冷,却有醒脑的清冽感,程浩风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吃过午饭,闲聊一会儿,很快到了下午重新开审。 不知道秦逸私下和黄家的人说了什么,他又变回“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高傲态度。 难道是他主动说了和玛菲莉的事,黄家已经不再怀疑他了?程浩风心中忐忑,仔细看着审案的情景。 招儿和多儿进门,还没有开口,秦逸大步走向她们。 秦逸食指一戳,几乎要戳进招儿的眼睛里了,还恶狠狠吼着:“你们也来做证,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啦?要敢乱说,割了你的舌头!” 招儿吓得低下头,瑟瑟发抖,多儿挽着她的手臂退开两步,冲秦逸哼了几声,却也不敢说话。 黄淑儿“噌”地站起来,黄此石拉拉她的手,让她坐下。 她甩开黄此石的手,走到偏厅的中间。 对招儿大声鼓励着:“你们秦家是怕她说真话吗?招儿,实话实说,别怕,黄家给你撑腰!” “说”,徐有才环视众人,平静地道,“她们没有目击行凶场面,但是看到过相关物证,秦大公子也不必心虚,等她们讲完,我们再分析。” 秦逸跳脚大喊:“谁心虚了?谁心虚了?让她说啊!” 黄淑儿把他推到秦家那边,又自回座位坐下,减轻压力后,招儿、多儿才说起来。 第九十三章 秦逸罪证 招儿和多儿进门,还没有开口,秦逸大步走向她们。 秦逸食指一戳,几乎要戳进招儿的眼睛里了,还恶狠狠吼着:“你们也来做证,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啦?要敢乱说,割了你的舌头!” 招儿吓得低下头,瑟瑟发抖,多儿挽着她的手臂退开两步,冲秦逸哼了几声,却也不敢说话。 黄淑儿“噌”地站起来,黄此石拉拉她的手,让她坐下。 她甩开黄此石的手,走到偏厅的中间。 对招儿大声鼓励着:“你们秦家是怕她说真话吗?招儿,实话实说,别怕,黄家给你撑腰!” “说”,徐有才环视众人,平静地道,“她们没有目击行凶场面,但是看到过相关物证,秦大公子也不必心虚,等她们讲完,我们再分析。” 秦逸跳脚大喊:“谁心虚了?谁心虚了?让她说啊!” 黄淑儿把他推到秦家那边,又自回座位坐下,减轻压力后,招儿、多儿才说起来。 十月二十夜里,秦逸的跟班儿秦快请她们吃喝还送礼,推辞不过,她们去了秦快值夜的小房间。 到了接近子时,她们要告辞离开,秦快说秦逸正在快活呢,不会管手下怎么玩。 那段时间黄璧书也在忙丹药的事,没怎么管丫鬟们,她们贪吃贪玩,也就留下。 秦快还说秦逸每次去快活的时候,要带一个跟班儿去望风,他最不想去了,被发现了也许要掉脑袋,那晚上总算轮到别人去担惊受怕,终于得空好好歇歇。 酒喝了不少,招儿想起身小解,天气又冷,她懒得去外面的大茅房,想着反正秦逸不在,悄悄去了小茅房。 秦逸的房间是个大套间,外间有桌椅茶具,内间才是卧房;相连隔壁的房间被分为了四个小隔间,分别是这值夜的小房间和小储藏室、洗浴间、小茅房。 从值夜的小房间到另几个隔间有小门连通,也和秦逸住的那个房间连通。 小茅房说是茅厕,但并不是外面大茅房那样挖个大坑,在坑上架木板,而是放着马桶。 便后用香屑盖污物,马桶还有盖子,每天有奴婢倒三次马桶,再换上洗刷干净的马桶放在小茅房,因此那里没有臭气。 酒壮怂人胆,招儿大胆享受一次公子小姐的待遇后,又开始后怕,跌跌撞撞往回开跑。 越慌越出错,她无意中蹿到了秦逸的房间,还撞到了秦逸卧房的门,门虚掩着的,一撞就开了。 她又好奇心起,探头朝内看了看,床上似乎有人? 她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看,只见床上没有人,有一个裹了被子的大布偶躺着。 这是要糊弄别人呢,一些家世好的公子来羲明山混个虚名的,夜里偷偷出去胡混,拿布偶塞被窝里假睡这是常事,并不稀奇。 然而,招儿的眼睛睁得非常大,像看到了什么稀奇事一般,原来稀奇的是布偶旁一个细颈小瓶。 那个小瓶上有狼头符号,招儿曾在黄璧书手中见到过类似小瓶,黄璧书告诉她那个符号是匈傩王族的图腾,这种细颈小瓶是塔吉坦法师所特有。 见了这些,回去后,招儿十分不安,找借口带着多儿一同走了。 后来,又把此事告诉了黄璧书。 黄璧书和塔吉坦有丹药方面的交易,担心秦逸破坏他们的合作,想弄清楚那细颈小瓶里装的是什么。 于是,招儿又主动回请了秦快,还让他带了别的跟班儿一起吃喝,灌得他们半醉,让多儿有机会偷偷进到秦逸卧房,倒了一点点细颈小瓶里的东西当样品。 这些样品拿回去后,经黄璧书多方查验,得知那是安魂水。 能让招儿无意中看到“安魂水”,肯定是秦逸拿去用了,着急当中没有收拾好。 这些事情讲完,多数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秦逸也撇撇嘴,一点也不紧张,这些事看不出和黄费之死有什么关系。 徐有才问他:“你把安魂水拿来做什么用?如实回答。” “用来让人昏睡呗,还能做什么用?” 徐有才的眼睛闪出精光:“你自己说的,用来让人昏睡!你用在了黄费身上,让他没有反抗之力,任你打、任你杀!” 说着,他又发了几张纸给众人看,上面是关于安魂水的简介。 安魂水无毒,但会让人快速昏睡,体质好的人两个时辰左右自动醒来,也有些病弱的人要三个时辰才醒得来。 醒来后,喝过安魂水的人往往很难察觉自己喝过,安魂水无色无味,并且除了头脑会昏沉些,没有别的症状,要验查都很难查。 安魂水很容易分解,在体内残存很少,很难引起警觉。 秦逸的脸一阵青又一阵白,揪着徐有才的衣领喊:“谁让你来害我的?胡说八道乱扯一通,只凭你恶意推测来给我定罪,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你?” 徐有才怪声笑起来:“秦大公子你这个样子,真是让人看懂了什么叫‘色厉内荏’,你心虚了?你要是不虚,你说你把安魂水用在哪儿了啊?” 没有回答声传来,只有秦逸大喊大叫的声音。 对于安魂水用到了哪里,程浩风想到了一种可能,估计是用到了万金勃身上,要不然万金勃很快会发现头上长草了,不会还让秦逸在他门下。 秦逸发狂要打徐有才,秦福拦住他。 黄淑儿则早想打秦逸,黄此石一直柔声劝她。 等稳住场面,徐有才把衣衫扯齐整,朝塔吉坦说:“塔吉坦法师,我们相信你不会杀黄费,或说不屑于杀黄费,但你能保证秦逸没杀么?” 塔吉坦摇了摇头,指着呈上的安魂水样品说:“秦逸出了千金购买此物,我没问他用来做什么。我炼出新的毒药时,要找人试药,这安魂水可以让试药的人不挣扎,还可以给试药的人刮骨剖胃排毒,让试药的人多试几次也不死。但安魂水的杀伤力太低,我也不太看重,他愿意买我就卖一些。” 塔吉坦说得轻描淡写,听到的人脑海中都浮现恐怖又凄惨的画面。 一些对塔吉坦不了解的人,先前还没明白为什么秦家和黄家都对他毕恭毕敬,此刻完全明白了。 徐有才又问塔吉坦:“请问法师,你觉得秦逸的人品怎么样?” “不怎么样。” 此话一出,秦家的人都变了脸色。 秦禄站起身,朝塔吉坦行了礼,再又对着徐有才说:“各项实证指明了赵小锅的嫌疑最大,并且鹿皮袋也是被他拿走,要审清案情,不能只靠推测给我家小侄扣帽子,要找人来对质,赵小锅也要带来审!” 徐有才同意把赵小锅带来,没多久,人带来了。 秦禄看到赵小锅就质问:“你有没有偷安魂水,快说,是不是偷去麻昏了黄费,又杀了他抢走鹿皮袋?” 赵小锅的嘴歪了歪:“啥,啥安魂水?我、我……没有杀黄费……” 徐有才挺了挺胸,直视秦禄说:“赵小锅明显连安魂水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要是有安魂水,麻昏黄费后,悄悄拿走鹿皮袋就行了,他的目的是拿鹿皮袋,没必要再杀黄费惹出麻烦。” 不少人表示同意,认为徐有才所说更合理。 这让徐有才面对秦禄更有底气,他逼近秦禄一步,又说:“我讲讲推测的案件行凶过程,秦二爷你再找漏洞。案件起因是,秦逸和黄费为了琐事以及闲话起了矛盾,秦逸后悔把鹿皮袋送给黄费了,后来又想讨好塔吉坦法师,秦逸许诺给塔吉坦法师鹿皮袋。等秦逸去找黄费讨回鹿皮袋时,黄费不同意,于是争吵中让秦逸起了歪心,给黄费下了安魂水想偷走鹿皮袋。哪知道黄费体质很好,很快醒来,发现了秦逸想偷鹿皮袋,两人打起来,打斗中黄费因为安魂水而功力大减,秦逸对他下了狠手!当然,秦逸原本是不想杀人的,因此他非常慌乱,忘了带走鹿皮袋。而赵小锅只是凑巧去了树林里,在尸体旁看到鹿皮袋,顺手就捡走了……” 众人都听得很专心,这个行凶过程推测挺合理的,连程浩风都快相信或许事情本来如此了。 徐有才在厅中间踱步转圈继续说:“这里面有一个疑点是秦逸没有让黄费魂飞魄散的能力,但有一种可能,黄费的魂魄不是被人为灭的,而是被天灭的。黄老爷、黄夫人请恕我要说些对死者不敬的话,黄费的爱欲特异,和洪荒碧鸡共生的身体也很特异,这是不容于天地的,黄老爷、黄夫人,你们认为黄费的情形有没有可能死后遭天谴?” 黄淑儿怒瞪向他,却没有发火,还流下泪来,黄此石哀叹几声,也没有说什么。 他们这是默认黄费的情形很可能死后遭天谴,那么秦逸杀黄费的嫌疑又增加。 赵小锅笑了两声,又哭着向徐有才跪倒:“神探啊,多谢神探啊!我真的只是顺手捡了鹿皮袋!我迷路走进那片树林,看到黄费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真的早死了啊!你们要相信我真的没有杀他啊!” 赵小锅哭着说着,状若疯癫,十分可怜。 由此,众人多数认定秦逸是凶手了,这让秦家人的脸色无比阴沉。 程浩风无意陷害赵小锅,倒有意给秦逸制造麻烦,可是他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打算,没去多说什么。 一切未成定局,且先静观其变,他也不准备说秦逸和玛菲莉的私情,那是一颗棋,等该用的时候再用。 在他想事的时候,秦家的人已和黄家的人唇枪舌战了几番,惹得黄淑儿再也压不住怒火,亮出不凡钩链朝秦逸卷缠而去! “小王八蛋,快给我儿子抵命!” 第九十四章 秦黄乱斗 推测不等于判定,黄淑儿这就要杀秦逸抵命,让在场的多数人都惊呆了,只有徐有才的脸上浮起笑意。 秦逸吓得面如土色,都忘了召斩魔剑出来招架,只要不凡钩链一收紧,他就会命丧黄泉。 他的眼中全是死气,头脑里一片空白,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咻……” 命悬一线,救星忽来,一面斗笠大的圆盾旋转飞出,荡得不凡钩链一偏,又稳稳护在秦逸身前。 “爹!呜……” 秦逸的眼中泛起活气,哭着扑向秦福,那圆盾正是秦福所飞出,随着秦逸前扑也紧紧跟着飞在他身边。 秦福挡住一击,并没有立刻反击,拉着秦逸迅速退到自家护院们身后。 黄淑儿的眼神更加冷厉,再次甩出不凡钩链,直直卷缠向秦逸。 这次出击对秦逸威胁不大,早有准备的秦家护院们纷纷掏武器抵挡,刀棍剑叉齐齐打出。 寒光在空中连旋,成了个半圈,不凡钩链转个方向,卷住了一刀一剑,狠狠一拽,两个护院扑到在地,刀剑也脱手! “嗖!嗖!” 黄淑儿的手腕运劲一抖,将卷来的一刀一剑射向秦逸! 脊背一凉,秦逸浑身哆嗦起来。 秦福左手拉紧他,并没有出招,只以右手握着圆盾护在身前,双眼微眯,警惕看向前方。 射出的一刀一剑还没接近秦逸,已经被护院们挡开,但黄淑儿的不凡钩链又甩来。 这次她没有打秦逸,而是打向那些秦家护院。 极快极快舞动的不凡钩链似乎没了章法,可是攻击速度和攻击范围都大大增加。 护院们接连受伤,地面上落满血点,这般惨状,还是黄淑儿手下留情了。 当然也可以说是黄淑儿保存实力,她要对付秦家兄弟,不会耗太多灵力跟护院们缠斗。 这边的打斗场面说起来似乎是打了很久,其实坐在旁边的塔吉坦才只喝了两口茶。事发突然,秦禄还没反应过来,等他要去帮兄长的时候已经被黄此石抱住。 黄此石弓着背,两手箍着秦禄的腰,一条腿还伸到秦禄的两腿间绊住,真是不讲半点章法,街头混混打架都没那样的姿势。 “放开!对你们黄家一忍再忍,今天就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放开!” 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秦禄的脸通红,他怒喝几声,可惜半点用也没有,黄此石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他。 秦家的护院们还在抵挡着黄淑儿,众人呆呆看着,既不知道该帮哪方,也不敢冲进去跟着乱斗。 秦福仍然护着秦逸,他一手持盾一手捂着胸口,紧抿着乌紫的嘴唇,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看来承接黄淑儿那一击给他震伤了。 程浩风感到不解,以秦福的修为阶位接那一击,不至于会伤得多重,秦福这般硬撑才没倒下的模样实在古怪。 那圆盾挡在秦家父子身前,散发一圈一圈淡淡灵气光,映得圆盾上图案更清晰。 圆盾似乎是某种木材所制,朝外的一面黑漆底色,以堆漆之法绘出六只朱红蝙蝠。 六只蝙蝠环绕着盾中间的朱红秦字排列,这是慑服秦州各路英豪的“六福盾”。 在秦家父子硬撑的同时,突然响起一阵古怪的“咯”声,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又不是骨头断裂声那么脆。 众人惊骇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秦禄身体折断一般扭曲变形,从黄此石手中抽出。 转瞬后,秦禄摆脱黄此石,逐渐恢复正常模样,准备冲入战团。 黄此石还保持着原姿势没有动,他嘴巴微张,忘了说话也忘了闭上。 他也经历过很多惊险场面,可是刚才秦禄像个被捏的面人儿一般改变身体,仍然让他感到恐惧,关键还是秦禄自己在捏自己! 他将人困住的姿势很难看,但很有效,他是同时注入灵力在压制对方调御灵气的,并不是看起来那般耍无赖抱着人不放。 原以为能困住秦禄小半个时辰,没料到一会儿就以这种方式挣脱。 不凡钩链又一次卷缠向秦逸,秦家护院们都退的退、伤的伤,只有秦福以六福盾护着他了。 “啵!” 不凡钩链敲在六福盾上的声音传来,秦福倒退两步,咳出了声。 程浩风愣了愣,即使被灵力震伤,也不该咳嗽啊,秦福怎么了? 见秦福显出病弱态,黄淑儿逼近一步,甩出的不凡钩链杀意更盛。 秦福的眼中流露绝望,这一击就算要不了他们的命,在自家地盘被打得节节败退,也颜面尽失。 秦家威风这么多年也自有厉害之处,在秦家父子危急之时,幸好一对錾银炫金笔为他们挡下这一击。 那对錾银炫金笔是秦禄所持有,秦禄与黄淑儿灵气波碰撞出了一股劲风,吹得秦禄披散的头发飞扬而起,森冷面容如同画上魔王。 錾银炫金笔左点右插,一支绞住不凡钩链,一支攻向黄淑儿的眼睛。 黄淑儿想撤回不凡钩链又扯不动,只得仰身向后避开攻来的笔。 才一避过,秦禄又借绞在一起的笔和链条,发力猛扯不凡钩链,将黄淑儿扯得踉跄几步。 如此一来,被秦禄占去了先机,秦家护院们也重振士气和黄家随从们打起来,秦家逐渐占得上风。 局势转变,秦福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他抑制不住地连声咳嗽。 秦逸轻轻抚着他的背,想让他不要再咳,哪知还咳得更凶了。 他猛咳不停,肺都快咳出来了,再也顾不得体面,难受地歪坐到墙角。 程浩风瞟了瞟他,对他的情况有个大概判断,他应该是有内伤没彻底治好,拖成宿疾,打斗中又发病。 到底是什么伤,什么病,他猜不出来,还要等回山去问秦沐风。 再将目光看向打斗中的秦禄和黄淑儿,仔细观察錾银炫金笔。 这錾银炫金笔是玄铁笔身,錾刻符纹再以银丝填出纹样,笔头包金形成笔尖。 看着精美细巧的錾银炫金笔,却让很多人见之胆寒。 “诶,秦家果然实力不俗,黄夫人认输。说秦大公子杀黄家少爷,没有铁证啊。黄道友,黄夫人,冷静些谈谈好不好?” 有人蹿到场中劝架,是赵谈,他摇着扇子,扭来摆去避让着刀剑。 有人阻拦报仇,黄淑儿没听劝还更愤怒,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和秦禄对打起来! 两人功力接近,又都出手狠辣,打得难分难解。 桌倒茶翻,连瓦片都被震下来不少,把旁观的人也拉入战团。 程浩风拖着蔡宝光不停往后退,一边退着一边看着打斗的人是在怎么打。 不仅看着,程浩风还记着他们的招式,用招特点,并尽力寻着他们的弱点。 出招太快,有时看不清,他只要晃一眼,就会在他脑海中反复快闪许多遍。 这些人也许某一天会与他交手,提前了解他们一分,就多一分胜算。 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局面快控制不住,要真打得你死我活,对秦家、黄家都没好处。 秦福终于不咳了,他和黄此石以及秦家的客人们不停劝着,但是打得太凶,劝都劝不住。 “淑儿,淑儿,秦逸他不是说了那晚是去偷情了吗?对方丈夫很凶,他才不敢说出实情。不能因为徐有才那些挑唆的话,就要杀人报仇!” 黄淑儿一边闪避,一边反问着:“他说是去偷情了,你就信了?他可以随便找个女人做伪证,那种事又没有旁证在,我们怎么查是不是真去偷情了?” 乱成一团,突然又有怪声响起,不是某个单一方向传来怪声,是四面八方连同半空中都响起那声音,细听之下是某种咒语声。 片刻后,在场的人都开始头晕,一些功力差的人痛苦地捂起耳朵,而一些全无灵气的人已经昏倒。 黄淑儿他们也受影响,出招的速度慢了很多。 “啊呢吗呀……莱咯啊嘀哒嘶……” 蔡宝光使劲捂着耳朵,程浩风又伸手再给他多捂一层。 程浩风的手上有淡淡灵气光华流转,蔡宝光不那么难受了,抬眼左看右看,发现是塔吉坦在念咒。 “咦?那个啥法师要干嘛?” “嘘,别多话”,程浩风低声告诫,“安静看着就是。” 念咒声终于低了些,慢慢地几乎听不到了。 “好了,都给我住手!”塔吉坦大喝一声,“好好查清案子,别乱骂乱打!此事既然牵扯上了我,那我得查个明白。谁敢不听,我马上让他当场毒发,我还会让匈傩王下令,他所属的势力也不准再和匈傩各部做生意!” 秦、黄两家乱斗,塔吉坦以下毒和匈傩王之名压制,才让他们停手。 停手了,黄淑儿还是有些不服。 塔吉坦拿了个红色细颈瓶在她眼前晃动,里面装的是极品毒药“胭脂雪”,被这么一吓,她也没再多说了。 徐有才又改变了先前针对秦逸的态度说,怀疑秦逸又没有给他定罪,以后还要再审的,让秦家、黄家的人都冷静些。 事情这般了,众人怕再出意外,都各回房间去了。 吃过晚饭,程浩风说要和蔡宝光下棋聊天,让他带了棋具到了自己房间。 待得子时过后,程浩风低声说:“宝光,一切听我安排,谨慎行事。” 随后,程浩风穿了身底色油绿泛黄布满墨绿大斑的夜行衣,从房顶揭瓦出去。 这是从赵小锅偷上羲明山得来的经验,这种夜行衣比纯黑的夜行衣更隐蔽,程浩风还带着敛生石,他准备去拿秦家的账本,此行定可万无一失。 监视他们的秦家老仆看到似乎有人影闪出去,去看程浩风房中透出的光,那窗影上是两个人影,还时不时传出两人闲谈的声音。 没人出去啊,秦家老仆揉了揉眼睛,莫非眼花了? 第九十五章 夜色暗涌 “快下,快下,程叔公你不要老是想半天才落子!” “嗯,不急,不急”,程浩风的声音传出,接着是棋子落于棋盘的声音。 “咦?这、这,我这团棋子遭殃啦!咋被你断开成孤子啦呢?接回去可有点难。” 窗纸上程浩风的身影微动,似乎是抬手教导蔡宝光:“棋局如人生,每一步都要看准了再走,不要急躁。都说下棋要算得精、看得远,可再怎么算也难算尽,不如每一步都考虑周全些。” 在屋外盯了挺久,秦家老仆感到无聊,加上又冷又困,他回屋去睡了。 程浩风房间里,还传出一边下棋一边闲谈的声音,但若是有人进屋,便会看到: 蔡宝光的对面坐着一个木架子,就是个连木偶也不算的木架子套了程浩风的外袍,上面还顶了坨布做成脑袋,绾个布疙瘩戴着程浩风的发冠。 蔡宝光手里有两根绳,只要拉一拉,木架子便动一动。 至于说话声,全是从蔡宝光的嘴里发出。 他往各地采买货物,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很会观察人,也很会模仿人,又学了点口技,别说能把熟悉的程浩风学得像,只要是他听过的声音,哪怕只听了几句,也能学得很像。 此时的程浩风在屋顶飞掠,但掠几下,他要停下来仔细观察一番,有时还要扔一根枯枝或一块石子试探前方。 秦家接连有麻烦事,主人们要忙,仆从们要忙,护院们今天又有很多受伤,看守巡逻得不严,程浩风怕的是秦府设有厉害阵法,触发阵法被困,可就糟糕。 好在一路行来,虽然几个重要建筑外设有阵法,但都是很简单容易破解的。 白天已经探明秦府的大库房所在,并没有守得多严,只是综合先前打听来的消息分析后,程浩风认为那个大库房只是明面的位置,只堆放了些货物,秦家真正贮存珍贵物品的库房以及连带的账房,是在明面这个大库房侧后方的某个位置。 很快到了明面上这大库房,几个护院打着呵欠慢慢走来走去,程浩风围着此处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疑点。 此处一面是通外面的路,一面连着秦府大厨房,一面连着护院们值夜的小屋和堆放柴米油盐的日用小库房,还有一面通往围绕秦府的那片树林。 程浩风去了堆放日用品的那个小库房一看,虽说米粮和山珍海味挺多,但对于秦府来说也算正常。 那种“多”也是相比于小户人家的多,还是远远不够成千上万的军人军粮。 再又去大库房看看,堆的多是用来交易的货物,有些东西还是程浩风带人所造,另有些皮货、布匹、瓷器之类都是秦府与人常做的生意。 去到旁边账房,也只有一个干瘦老头揉着眼睛打算盘,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又转了一圈,还是没什么发现,程浩风有些沮丧,本来以为是天赐良机,趁着秦家麻烦事多,可以更快查到有用证据,哪知毫无所获? 等秦家没有麻烦事了,看管得更严,更没有机会查。 程浩风在大库房的房顶蹿了几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这个大库房的房顶大小和室内大小差别太明显,一定是里面还藏了夹墙暗室。 想及此,程浩风再次潜入大库房中,仔细搜寻每一个角落。 终于,在一排放瓷碗瓷盘的货架后,发现特异处,那里挂了一幅山水画! 这里只有货物和进进出出的搬运工,通风透光的时候都少,没必要附庸风雅,这幅画之后必有秘密。 揭开画,程浩风不禁一笑,嘴蒙住了,笑得弯弯的眼睛可没蒙住,这后面果然有一个机关暗门! 摁动机关,暗门开启! 小门刚一开,有铜铃响了一声,程浩风的笑容僵住,飞快延出一道灵气光稳住了铜铃。 铃声不再响,又传来了脚步声,程浩风只得凝立不动。 这门后是一个曲尺形拐弯,拐过去才是通往别处的通道,一个秦家护院听到铃声过来查看。 刚一到拐弯处,感到寒意顿生,有锋利兵刃横在了他颈侧。 他正要开口呼喊,两根手指又掐紧他喉头。 通道那边传来问话声:“喂,铜铃咋响了一声?嘿,听到没有啊?吱个声儿。” 程浩风冲着被抓的这个护院扬了扬眉,又朝外抬了抬下巴。 这个护院挺机灵,很快懂了他的意思,眨眨眼,又用乞求加讨好的目光看着他,表示愿意听话。 程浩风松开捏在喉头的手,但是剑刃已快刺进这护院的颈侧动脉。 这个护院答话了:“没、没啥,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我这胳膊伤了,手脚不利索。” “哦,得多加小心啊,今儿晚上的人手少,都打起精神多做点事。” 通道那边的人嘱咐着,很快又走远。 被挟持的这个护院可怜巴巴望着程浩风,想要求饶,刚一张嘴,程浩风朝他嘴里塞了颗药丸! 一瞬后,他眼睛半眯不眯,程浩风撤了剑,放开他。 这一放,他没有逃跑,而是软软倒了下去。 程浩风一路谨慎而行,避开巡逻的人,终于到了秦家真正藏宝物和隐秘的库房。 这个通道是连接两处库房地下的,真正的藏宝库房其实修在树林的地下。 要是只在明面上的大库房查,掘地三尺也查不出什么来,因为通道里只有护院守着,没有任何物品,通道还可以随时封闭。 到得真正的藏宝库房外,程浩风又皱起眉头,躲开那些护院不难,要打开库房门很难。 那库房门上有个银制轮盘,看样子是要转动轮盘指向特定数字,门才会开。 他苦思冥想,可惜想不出头绪,难道要在接近成功时放弃? 在他绞尽脑汁想着秦家有可能用哪些数字时,秦逸被黄淑儿、黄此石拖到了黄费的灵堂,他们身后还跟着秦福和秦禄。 刚一到灵堂门口,秦逸急忙喊着:“璧书,给我做证啊,是你给我说塔吉坦有安魂水的对不对?我真不是为了杀费哥特意去买安魂水。” 黄璧书斜他一眼:“那又怎样?这和你杀没杀我堂哥有关系么?白天的事我都听说了,塔吉坦法师不是让你们别闹了么?这大半夜又闹个什么?” “我们没闹,只是我想把一些事情私下讲给黄伯父黄伯母听,他们怎么都不肯听,你说的话他们会相信。” 黄璧书往面前的火盆里添了几张纸钱,又拿起一摞,慢悠悠朝火盆里放:“你想让我说什么?” 秦逸吞了吞口水,语速很快地说:“你把升天逍遥丸给了塔吉坦法师,想让他研制同样的。我那天跟了去,盘问你想做什么,后来,还是你介绍我认识塔吉坦法师的对不对?” 黄璧书点点头,语气干脆地说:“对,是我被你逼着——介绍你认识了塔吉坦法师。” “嗯,这说明我只想结交本领高强的人,没有什么杀人阴谋?” 黄璧书冷笑起来:“哈,塔吉坦法师也只说得清他没参与杀黄费,哪说得清你结交他是为了什么?更说不清你拿安魂水去做了什么!我真后悔介绍你认识他!让你有机会靠着他得到些东西,用来害我堂哥!” 一番话说得黄淑儿又满脸悲愤,冲过去揪住了秦逸的衣领,黄此石赶紧去拉开她又劝着她。 秦逸扯两下衣服,嘟囔着:“能不能信我一次?我拿安魂水是为了弄昏那个美女的醋坛子丈夫,真不是为了杀费哥。那种事……我怕你们黄家知道了要退婚嘛……” 黄淑儿马上反驳他:“你要看上哪家的小媳妇了,一般的村夫村妇,给点钱就行,真有不贪钱的,你们秦家还没有办法强迫同意?哪用得着偷偷摸摸被冤枉杀人了也不敢说?” 秦逸搓着衣角没有回答,黄璧书满脸是掩饰不住的鄙夷之色。 沉默片刻,秦禄说话了:“小逸已经说了是村口那家刚娶进门半年的小媳妇了,她丈夫和婆婆都是又很凶又总是到处乱嚷事的人,小逸是怕被师门知道要被赶下山才没有说出来。你们可以去崇羲村的村口那家查查。” 黄此石轻轻抚着黄淑儿的手说:“消消气,消消气,我们去查查,我看秦家侄子不像害朋友的人……” “看着不像就不会做了嘛?你看着也不像到处沾花惹草给老婆气受的人,怎么还是弄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我提醒过你几次了,秦家可以随便找个女人说是那晚在和秦逸偷情,没有旁证啊,还不全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两家争吵时,黄璧书大哭起来,还越哭越伤心,捶地号嚎啕不止。 他们都被她哭懵了,招儿给她拍着背,又安慰她,才让她缓过气来。 她擦了擦泪眼,声音柔细又含着责怪之意说:“你们闹够了没有?我都替堂哥感到寒心,你们只顾在他灵堂中大闹,是想让他无法安息么?徐先生和塔吉坦法师会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们不要再添乱了!” 他们无法反驳,都退出了灵堂,黄璧书盯着秦逸的背影一声冷哼。 与此同时,在秦家藏宝库房门外,程浩风眼中闪起惊喜的光,他看到那个轮盘是按太极八卦排列,而表示八卦的卦位那八个字他很熟悉。 不是认得字和字熟悉,是那刻写的字体很熟悉,那是按他师父晁玄同的笔迹所刻,怎能不熟悉? 一开始没看出来,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师父写的字,也是因为太过于注重想数字排列,没注意文字。 看来这个轮盘是晁玄同给秦家做的,要猜秦家会设什么数字难,要猜自家师父会设什么数字,对于程浩风来说并不难。 第九十六章 探宝遇险 晁玄同对于各种器具和机关一向不看重,可是求他制造的人又不少,迫于各种压力他只得去做。 这个转盘定然做得精巧,但是也定然没有暗藏太多复杂设置,程浩风知道以晁玄同的性格会怎么设其中的机簧暗锁。 那么,根本不用猜秦家会设什么数字了,直接破拆了这个轮盘就是! 他将接下来的行动想了一遍,又细思之后,展开行动。 先是两指一弹,一颗黄丸飞出,斜对房门的通道那一端突然冒出浓烟。 多数巡逻的护院都往那里跑去,程浩风闪身而出! 一个没有跑开的护院发现了他,手中哨子一捏,正要发出讯号,已被程浩风抓紧手腕反扣,再侧转身,敲向后颈! 这个护院甲昏倒,又有一个护院乙冲来,程浩风延出一道灵气,送出一颗丹药,灌进他嘴里。 这个护院乙软软倒地,他看着程浩风对那银制转盘乱点乱按,想喊喊不出声,想动动不了。 只在几次眨眼间,轮盘中心的阴阳鱼图案弹出,连着铁簧吊在外面,这轮盘已经坏了。 要是别的人会防强力破拆,锁被外力毁坏,会发出警报声,或者门后会弹出铁栓让门彻底锁死,但程浩风了解晁玄同,清楚不会有这些情况才敢破拆。 轻推开门,程浩风钻进这藏宝库房,放眼一看,眼珠向上一滚! 想过会见些奇珍异宝,哪知比所想象的更加震撼! 离门口近的地方,一排排整齐堆放的箱子,打开全是金条和银锭;程浩风打开几个箱子看了一下,又继续朝前方明亮而光润的地方走去。 那一处全是各种玉器,不是凡俗所见的精美好看玉器,是蕴含了灵气,可以抟炼为法器的。 看到其中有几件比较熟悉,仔细看了两眼,原来是从白回风和秦沐风等人那里搜刮去的。 他不由暗想:总有一天要让这些物件重归他们手上。 一边想着又一边往灵气极为浓郁的所在走去,那里全是各类灵草和丹药,很多是有钱也难买的珍品。 在一排排放置物品的架子中间走来走去,程浩风没有看到放账本、秘件、文契之类的地方,他有些着急。 只有找到那些,才是秦家出卖刘大将军资敌,倒卖军用物资中饱私囊的铁证。 那些秦家护院们已经反应过来,脚步声很响,要接近大门了。 程浩风神色一狠,飞冲去门边,把坏了的门锁一拉,十指翻飞改修轮盘锁。 外面的护院推了推门,噏开一条缝,正要挤身进去,门却突然严密合上! 他看看门,再以疑问的眼神看向旁边的人,别人都惊愕摇头。 门后面,程浩风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幸亏他平时常做些奇技淫巧小玩意儿,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这个办法,并实施。 但这个办法很险!他改修的门锁是从里锁死了,外面的人进不来,可以多些时间寻找要的东西,但秦家的人要是来取物品,也会很快发现门锁出了问题。 要是没发现,他可以找到东西开门后,迅速冲出去避开护院,安全返回。 要是被发现了,找了厉害的人堵在门口,要脱身可就很难。 只愿那些护院们都糊涂点,反正他们不知道怎么开锁,一时也难察觉门锁坏了混了人进去。 但秦家掌管事务的人千万别来,一开锁就能发现问题。 秦家兄弟和秦家直系掌管事务的人,都为秦逸的事在忙呢,应该不会来? 程浩风的心中乱糟糟想着很多,在一堆绝世珍宝当中愁眉苦脸翻找着。 走来走去好几遍,这藏宝库房的地面很光滑平整,可不知道是受心情影响还是怎么的,程浩风总觉得有某处像是有道棱,每次走到那里总要硌一下脚…… 程浩风一拍脑袋,想起了关键点,如风般快掠到那里,趴下去摸着地面。 摸到一条棱,试着抠了抠,顺着棱抠出道缝,顺着缝的中线一插,地板退开,露出一个带提手的大木匣。 拉着提手取出大木匣,打开匣前面的匣门,取出一个铁盒。 这个铁盒有锁,程浩风认真观察那锁,想着开锁办法。 门外传来护院们猜测和闲谈的声音,那些话让程浩风感到安心了些。 “里面到底钻没钻贼进去?” “不管有没有钻贼进去,今儿晚上是肯定有贼闯进来!瞅瞅咱们的人都让那贼弄昏倒啦!快去禀报二爷、三爷!” “别去,别去!这两天的事太多啦!还没弄明白的事,跑去说了,搞不好要挨罚。我看啊,那贼已经跑啰,你们看呢?” “我看也是跑了,他放那些黄烟,弄晕人,就是为了逃出去!这锁可不是一般锁,他撬都撬不开,咋钻得进去?” “管他跑没跑,我觉着呢,还是去禀报一声为好,要真出了事,咱们担不起啊。” “要去禀报也明天早上再去,这会儿主子们都正火气大,去了得当出气筒!” “等主子们来查的时候再说也行,别丁点儿大的事就去烦他们。” “依我看,咱们就守在门口,都紧紧盯着门,这库房又没别的出口,要真混了小贼进去,他总得出来?咱们给他来个守株待兔!” 库房里边,程浩风的眼睛又笑得弯弯的,一是笑那些护院,他要闯出去的话,他们根本拦不住;二是笑这铁盒上的锁有办法打开了! 他掏出一根银针,对着锁眼拨动几下,再按按锁,只见盒盖翘起一条缝,他赶快打开盒盖。 盒子装的果然是账本!还有些契约、凭条之类! 翻了翻那些账本,找到和军粮相关的那一本,原来是秦家借运粮之便,把粮食都转卖了,其中卖去狂龙岛、十全土堡、铜瓦寨这三个地方的粮最多! 转卖了粮,做些假账给别人看,又弄些发霉带沙粮食去以次充好,军中只知道粮少了、差了,却抓不到证据。 别的如棉衣、刀剑、盔甲都是如此在弄。 程浩风又看了看别的物品,还看到了浦念生的兄弟浦志生写给秦家的借条,很多本是浦家的产业,都成了秦家借给浦家的,浦家只是“帮着经营”! 这不只是抢钱啊!抢钱只是抢一次现钱就完了!这是要让浦志生一直经营产业,但利润全归秦家,要无限期压榨下去! 在程浩风翻看这些的时候,黄费的灵堂中已静下来,只有黄璧书和两个丫鬟低声说话。 “小姐,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办成?要是被发现了,不只是夫人要责罚,和秦家可真的再无法联姻。” 听了招儿的话,黄璧书挑眉一笑:“我要的就是不和秦家联姻!” 多儿偏着头问她:“秦家有钱有势,秦大公子长得也还周正,小姐为啥那么讨厌他?” 黄璧书叹了一声:“我不只是讨厌他,整个秦家都让我感到可怕。你们何曾见过秦家当家的女人?秦家的夫人们都早早死亡,死得太蹊跷,一个两个如此是本身体弱多病,但是个个如此,那一定是有隐情。沐风不仅长得英俊,还人品好,医术高,你们知道我有暗疾,要是沐风陪在我身边,肯定能保我长寿安康。”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呢?认为是无缘无故的,那定然是还没想明白其中的缘故。 多儿似懂非懂地问:“小姐喜欢秦仙师,秦仙师和程仙师又亲厚,小姐当然就不愿意听萧大少的去害程仙师,为了以后好相处,对不对?” 黄璧书脸上飞起两朵红晕,微笑说:“哪能想到那么远?他都不接受我,你都想到以后怎么和他亲戚朋友相处。嗯,我是不想让沐风和程浩风牵扯太多的,他那个阴险样子让人看着就不舒服,像是靠近他就会多灾多难。奇怪的是,他两个外貌和功力皆一流的师妹都喜欢他,估计是修仙修得太入迷,已经和我们的脑袋大不相同。程浩风这人也是想要的东西不少,我看啊,他多半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们的闲聊中提到了程浩风,而程浩风心中顿起警兆! 倒不是因为几句闲话,是门外闹哄哄都在说问好的话。 “三爷好!” “三爷好!” “三爷,要进门吗?我们要不要退下?” 往常主子们有时只在门口随意查看一番,有时要进门,进门前按轮盘时,护院们都要回避。 秦祥来了?程浩风的双眉拧拢,他竟然忘了今天审秦逸和乱斗的时候,秦祥都没在场! 秦祥没受秦家那些麻烦事影响,一直如常严管该管的事情。 秦家能把家业壮大到这样,真的不一般,出了这么多事,在重要的关键事上并没有乱套,这样就不会坏了根基。 秦祥以逸待劳又是主人,功力还略高于程浩风,此番很难逃出去了! 在门外,秦祥也眉头紧锁,他已经察觉不对劲了。 他转了几圈,对应了几个数字,推了推门,没推开,轻轻抚着银制轮盘,忽然眼中爆射凶光! “传令!找人带浓烟炭来,再派弓箭手来!” 护院们知道是出大事了,纷纷脸色肃然快去办事,怕被惩罚,提都不敢提先前已发现有人闯入。 不一会儿,抬来了几个袅绕浓烟的炭盆,又有一队弓箭手到了。 “把炭盆抬到门口去熏,你们几个戴上湿布巾扇风,让烟往门里吹;弓箭手在他们后面几步,把箭拉上弦,等一下别管出来什么都给我一通猛射!其余的人,跟我退到上面入口处守着!” 第九十七章 冲至巅峰 呛人的浓烟涌入,那些蚂蚁都钻不过的极小缝隙,烟雾可以畅通无阻,转眼间神仙宝库变成黑雾地狱。 程浩风弹开灵气光罩,捂住口鼻,忍着不咳出声,此刻是双方较量忍耐力强弱的时候。 秦祥这么做,是他确定有人来毁坏了锁,又不确定有没有人躲在宝库中。 更不确定闯入者是哪一路的人,功力是高是低,是单人来的,还是小团队来的? 他想要探个底,根据对方反应做出判断。 要是宝库里有人,最好把对方熏得主动跑出来,秦祥和护院们就能占据有利地势,稳操胜券! 程浩风的灵气光罩蒙上一层灰黑烟尘,他呼吸不畅,喉咙发痒,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是他必须得忍,得忍到秦祥他们没有耐心,主动弄开门,他才有机会逃出! 他打算等他们设法开门查看之后,就藏于暗处,等人一进来即刻发起偷袭! 抓住先进来的人当盾牌,血拼出一条路! 只要设法冲出去了,就有办法让蔡宝光接应! 他在翻看账本时已把最重要的几页撕下揣起,还把浦志生的借条也揣起,只要把这些东西带出去,会给秦家沉重的打击! 烟雾更浓,也更加呛人,程浩风撑得太难受了,浑身汗如雨下!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想想还有没有坚持下去的办法。 恍恍惚惚中,这些黑烟,让他想起了镇龙囚玄阵上那一股股臧玄蛟控制的黑烟。 镇龙囚玄阵上的黑烟是臧玄蛟以灵气外放化实形,并非真的黑烟,但臧玄蛟教过他可身融万物吸纳灵气,这呛人的黑烟也可以被吸纳,被控制么? 程浩风这个阶位的修行者在密闭墓室里屏息几个月也不会死,但此时不只是难以呼吸,是那烟太呛人了,能屏住呼吸,可是眼耳口鼻那本能的反应控制不住,一旦打喷嚏、咳嗽、惨叫再呼喊出声,秦祥根据这些反应做出准确判断,再在府中一查,极可能就发现了是程浩风在里面! 程浩风不怕被抓,不怕死,怕的是让师门蒙羞,让在乎的人受牵连。 他的胸口闷痛,已吸了些烟尘进去,头也发昏发胀,再难坚持了,就试试烟尘能不能被吸纳控制? 万一失败了,立刻散功自尽,把自己肉身爆为粉末,不让秦家拿自己去为难师门。 程浩风撤开已满是裂缝的灵气光罩,吸收着那些黑烟。 “灵气”是有益的,与自身可相融的气息,幽静的山林中那些奇花异草灵气最足,烟尘泥粪之类一般是没有灵气只有浊气的,但又有一说是万物皆有灵气,那么,总也应当有些灵气? 程浩风身体的难受和精神的压力都快到极限,他已半昏迷,没什么知觉,汗出如浆把衣衫都全浸湿。 黑烟熏脸,满脸脏污,又湿又黏的怪样式衣服紧裹在身上,像一条黑中带绿的大泥鳅刚从泥里钻出来! 这般模样,要是给个大镜子让程浩风照照,他都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黑烟被鼻孔吸进,又从鼻孔里喷出,如此反复约三十次后,他的耳朵里也喷出了黑烟! 略过片刻,他的鼻中、耳中、嘴中都喷出浓黑烟雾,接着全身都冒起黑烟来! 仿佛是一只泥鳅被烤焦,成了冒黑烟的一根焦骨! 程浩风得庆幸他此刻有些迷糊,要不然发现成了这个样子,会把他吓疯。 那些黑烟忽然又变了,从程浩风身上喷出的黑烟仿佛有意识了一般,分成明显成队列的一股股烟龙,反扑向涌进来的那些黑烟。 黑烟与黑烟扑在一起,裹在一起,那些涌进来的黑烟也变得有意识一般,整齐排列为一股股烟龙,而不是散漫乱飘。 那一股股烟龙又合拢,最后合成了很大、很紧实的独一股。 这独一股烟龙又不断收缩着,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挤压! 细颗粒尘埃从半空落下,逐渐落了一小堆,而仍在空中的烟变成浅浅青灰色,只在库房顶部悠然飘着。 程浩风的汗水、眼泪、鼻涕涌出,扑满黑烟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 他的睫毛颤动一下,眼睛微睁,眼角有烟尘,他难受地不停眨眼。 意识半昏半醒,他爬到铁匣那里,扯了蒙脸布巾,胡乱抓了几页账纸,揉一揉,擦净眼角,又擦了擦脸,再将纸团丢回铁盒。 看着那股“听话”的黑烟,他歪了歪嘴邪笑。 一笑之下,感到头晕,虽说解决了最紧急危机,可也耗尽灵气了,这么虚弱,怎么冲得出去? 他是能暂时控制黑烟了,但是黑烟所蕴灵气非常非常之少,仅仅是能让自身灵气与其中灵气相融,起一个感应力去控制的作用。 程浩风此时很需要灵气,好在出门前带了些丹药,他掏出几颗益灵丹服下,才略有些精气神。 又摸索一下,再掏出颗凝息丸,这是能让经脉更稳固、灵气更纯、呼吸更绵长的丹药,正适合此刻吃,但程浩风有些舍不得吃,能顺利冲出去的机率太低,白白浪费一颗上品丹药啊…… 程浩风还是把凝息丸塞进嘴里,白白浪费就浪费,不浪费难道还要留在旁边货架上,送给秦家? 他这么一想,目光突然一凝,他不会送东西给秦家,但是秦家给他送了很多好东西啊! 那些灵芝仙草,是补灵气、提功力的上佳之物,先前不想留下痕迹,没去动那些东西,此时都成这样了,顾不了太多,放手一搏! 要是赌输了,大不了散功自尽! 那些芝草要炼制成丹药,或者按别的特定方式服用,才会有最佳效用。 可程浩风在危急关头,哪管得了那么多? 只管把顺手拿到的什么翠羽仙草、雪玉芝、九品宝参、清凉菡萏、龙珠枇杷都放进嘴里开嚼。 那一通胡吃海塞,哪有半点修仙之人采雪烹茶的雅致?和饿极了的牛啃草差不多。嗯,牛饿极了也慢悠悠吃草,更像是疯狂吃草的豚狸。 猛吃一气,实在吃不下了,盘坐于地,运转灵气吸收。 已到寅时中刻,门外放烟的人把自己都熏得咳个不停,门内还是没传出呛咳声,更没有人冲出来。 他们受不了啦,去禀报秦祥,求他想想别的办法。 “什么?还没动静?”秦祥下到通道,烟雾弥漫,他都忍不住咳了几声,“咳,我再试一试。” 他又去按了轮盘几下,门仍然没动,轮盘边沿被破坏的痕迹很明显,应该有人闯入宝库啊,难道已经被熏死在里面? “先把炭盆抬出去,再请些制机关暗器的高手来。别的人原地不动,时刻注意门里的情况。” 秦祥准备让人来拆锁,进去搜捕,尽快解决这事,要不然大哥二哥要说他回来后办一点点事都办不好。 在他们做准备的时候,程浩风体内灵气乱涌,不知道是灵药混吃得太多起了反作用还是药力加强了,他无法如往常那般吸收。 他浑身被撕扯般疼,得想办法把混乱的灵气引出来,他以手撑着地,艰难站起身。 挪到放玉器的架子旁,抓起一块玉雕,将灵气灌入了其中。 等玉雕中灵气已满,又拿起一玉碗,如此一连灌注十几样玉器,他的灵气才略纯了些,可以如常吸收。 灵气增多,感觉修为也有些提升,他不由欣喜微笑。 再看向那些灌注满灵气的玉器,思索着,太多太杂的灵气不能同时吸收,分为少量多次吸收呢? 玉石最具灵性,在金银珠宝当中惟有玉石储灵气的效用最好,但是玉石易碎,当其中灵气被吸尽,必然碎裂。 碎裂声响,会很快暴露他的境况。 程浩风将玉雕托于掌心,凝神缓吸,待得玉光微弱只荧然一点时,他立刻停吸。 此法果然有效,那些瑶芝琪草也果然对修为大有增益,吸到最后一样灌注了灵气的玉器时,他已至上品御气仙巅峰期! 并且,他预感只要回山后静心修炼几天,他可以冲至紫气福地清福仙阶位! 他手中托的最后那样玉器是玉环,正要停吸时,门口传来“咔哒”一声! 心中一惊,没有控制好灵气运转,程浩风将玉环所蕴灵气尽皆吸完! “叮……” 玉环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在密闭的宝库里还发出回声。 “嘎”地一声,门开了,门口的亮光照花了程浩风的眼。 他忽然记起蒙面巾被取下,慌忙去捂脸。 其实他的脸花得眼睛鼻子在哪里都分不清,头发又散乱一团,不蒙脸也难认出他是谁。 秦祥请的机关暗器高手破开锁,几个弓箭手当先奔入,朝着碎裂声传来的地方乱箭齐发! 程浩风本能地弹出灵气光罩挡箭,而后将发簪一拔,让头发全部散落挡住脸,再往后倒飞。 被这拔发簪的动作延误了一下,几箭攒射向灵气光罩薄弱处,他右臂中了一箭。 要是弹开灵气光罩后立即闪避,他不会中箭,可他极怕被认出后连累师门。 一咬牙,拔出箭枝,伤得不算重,可也血流不止。 货架众多,很利于隐藏,他忽而纵高,忽而横飞,没有再中箭。 “啪、砰……” 碎裂声、碰撞声不断传来,秦祥听得肉疼,那声是射落一个价值千金的玉璧,这声又是射倒一个极费功夫才弄到的琉璃宝瓶,还有很多声响是那贼人碰倒了珍宝! “弓箭手退出去!”秦祥阴着脸下令,“你们把门口堵好,我亲自抓了这狗贼!哼,就你一个狗贼,也敢来闯?” 第九十八章 宝库惊魂 华丽耀眼的彩光闪起,伴随着杀气寒光,彩光夺目,寒光慑心,程浩风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 那是秦祥举着七宝刀劈砍而来,刀柄、刀背、刀身的珍宝,混着刀刃的邪杀之气,给人怪异的压迫感。 七宝是金、银、琉璃、水晶、砗磲、珊瑚、琥珀,秦祥镶嵌七宝在刀上,不只是张扬炫耀,也是借七宝储备灵气,武力和灵力皆强。 程浩风看似吓傻了,却已暗中做了应对,九成灵气涌往了刀将砍来的部位。 鲜红的血飞溅,仿佛黑暗中绽开了一朵朵绝艳桃花! 刀砍在右肩,加上被射右臂的伤,程浩风整条右胳膊废了。 他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也让秦祥付出了代价,刚拔出的那断了的箭头,狠狠扎在了秦祥手腕上。 剧痛让秦祥的五官扭曲,手腕上断箭还在发颤,手臂也跟着发颤起来,握着的七宝刀颤动得更明显。 握刀不稳,秦祥的头脑还来不及做下一步安排,竟被夺刀而去! 扣腕夺刀之时,两人相触,这个蓬头垢面,穿着奇怪服饰的贼,让秦祥不由觉得熟悉! 熟悉,却又说不清是谁,熟悉中还夹杂说不清的恐惧,恐惧感或许是来源于那种不留后路的狠绝。 秦祥又有点想不通,这个贼闯宝库是为了夺这把七宝刀吗?! 因为在被夺刀的那一刻,秦祥以为他会趁机挟持自己,还盘算着等他出手时,要怎么避开,再反制。 但是他抢刀之后,居然挥刀前冲,往外逃去。 程浩风不求成功逃出,只想着至少把证据送出,至少不暴露身份连累师门,他不能用戥星剑,但又需要用一件趁手的武器,所以抢武器来用。 “快拦住他”,秦祥大喊,“抓住那个黑脸贼有重赏!” 护院们围到门口,程浩风挥刀乱砍,眼前血肉横飞,刺得他眼睛发疼! 可他还是砍个不停,有些事情不喜欢做,但是必须得去做。 秦祥看得有些呆,看程浩风快冲出去了,才想起以那些护院的功力无法抓住这贼,他得亲自出手。 手腕上的箭扎得不深,他想自己拔出来,一试之下,才发现根本用不上力,他疼痛感一增加,另一只手就不由自主发软。 想起那贼那么干脆地拔出断箭,秦祥心尖缩了缩,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很难对付啊。 “你,过来给我拔箭包扎。” 秦祥对身后一个人说,那是请来开锁的人当中一个,见了这场面已经瑟瑟发抖。 他手不稳拔不出断箭,又让另一个人来帮忙,才帮秦祥拔出断箭,裹紧了伤口。 秦祥的头转动几下,咬紧牙斜眼一笑,两手朝上一捧,一个金光闪闪的碗出现在半空中。 这是他的斗金碗,七宝刀以刀技为主,斗金碗以法术为主,只要灵气足,一点小伤不影响他战斗力。 斗金碗亮晃晃的金光照得宝库里十分明亮,旋转着朝程浩风的头顶罩去! 程浩风已经冲出门,将要冲到往外去的通道了,忽然汗毛炸立! 凭着对危险的本能感应,他举刀刺向空中! “当!” 七宝刀正刺中斗金碗,两种灵气相撞,爆出刺眼光芒,周围的人都不由眯眼。 正处在下方的程浩风,看到的光更强烈,无法自控地闭上眼睛。 这一闭眼,斗金碗飞高了一些,脱离七宝刀的阻挡,朝程浩风的后背砸去! 杀气从后背而来,再转身用刀挡已经来不及了,程浩风反手抓了个护院,猛然向地面扑倒! 那个被随手抓到的护院也被带倒,仰面倒在了程浩风背上! 一瞬之后,砸击感传来,程浩风疼得仰头闷哼一声。 那个倒在程浩风背上的护院则是正被砸中胸口,惨叫一声,嘴里冒出血沫,眼睛鼓了鼓。 他鼓着眼睛看向虚空,张嘴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头一歪,没了呼吸。 在他失去生命的同时,程浩风已经跃身而起,横刀挡向第三次击来的斗金碗。 “嚓……” 斗金碗旋转着在刀刃上滚了一圈,碗面刮出一道细痕,刀刃似乎也被蹭得钝了些,秦祥的心被揪了一下! 都是他的宝贝,都是他的宝贝啊!毁的全是他的宝贝,出招都不敢太狠了! 他朝左右使眼色,让他们围紧程浩风,他朝后退远,准备等程浩风被逼得手忙脚乱时再偷袭。 他想拖时间找机会来个一击必杀,程浩风可不愿让他拖时间,一边抵挡那些护院,一边想着怎么把秦祥彻底击败。 右臂已废,左手用刀并不影响程浩风出刀,对他有影响的是他不会刀法,按着剑法的套路在乱打。 这么胡乱打,对付那些护院还勉强,要击败秦祥很难。 刀法,剑法?程浩风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剑法套路演示场景,不断想着怎么将刀法剑法融合。 “照破永夜!照破永夜啊!”程浩风的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那是他自己终于想到办法的惊喜心声。 照破永夜是劈剑式,刀以劈砍之法最常用,将照破永夜这一招变为刀法最合适! 一想到此处,程浩风立刻转身,不顾几个护院的武器已经打到他身上,只以灵气光罩消些攻击力,整个人腾身半空朝秦祥攻去! 照破永夜! 七宝刀是有灵性的,程浩风先前拿着它,只和拿着一般砍刀差不多,不受灵气催御显不出威力。 但此刻,程浩风不顾七宝刀对他灵气的排斥,强行灌注灵气,强烈的凶煞之气让七宝刀本身的灵性磨灭,携着无尽杀气劈向了原主人。 秦祥惊呆了,只是靠着护体本能举起斗金碗罩向刀锋。 那些护院们也没想到程浩风会反去攻击秦祥,拦已经来不拦,在秦祥身边的护院都手举武器护到了秦祥身前。 “哐!” 斗金碗溅出一串火花,又掉落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了一个簸箕大的浅坑。 那些挡在秦祥身前的护院惨叫的惨叫,吐血的吐血,都受了伤! 秦祥被劈出的劲气震得坐倒在地,感觉脸上一股热流滑过,伸手摸了摸,才反应过来是血液,斗金碗掉落时,脸被划了条小口子。 这一反应过来,痛感也袭来了,先前是麻木没觉得痛。 在他感觉到痛的同时,程浩风又使出一招照破永夜! 秦祥眼神闪露决绝,翻身而起,伸手一招,斗金碗飞回他手中,朝着劈来的刀飞甩而去! 斗金碗,是取“日进斗金”之意,这么充满铜臭味的法器名,估计不会有多厉害? 恰恰相反,霸气的七宝刀秦祥用来显威风,真正的杀招是以斗金碗用出,见识过斗金碗真正威力的人都已不在人世。 先前看这小贼的功力不算多高,又想抓住审问,才没有用必杀技。 此番被打得怒火中烧,只想杀贼泄愤,得用凶狠又阴毒的杀招! 斗金碗在空中飞着,与先前略有不同的是发出了尖细嗡鸣声,明亮的金光之中透出诡异红光! 全力灌注灵气,秦祥的手腕伤口迸裂开,淋漓鲜血不断滴落,他不以为意,全神贯注攻击,迫不及待要看到收割生命的盛宴! 程浩风也看出秦祥拼尽全力了,他也同样拼尽全力,咬着牙咧开嘴的狰狞样子,如同将要吃人的魔鬼。 “锵锵锵!” 斗金碗撞在了七宝刀的刀刃之上,一团火花爆起; 斗金碗自旋了半圈,又一次撞在刀刃上,溅射的火花中有珠屑金粉飞散,七宝刀那刀尖部分钝了、缺了; 斗金碗朝下一滑,又撞向了接近刀柄处的刀刃,火花爆溅中,七宝刀变成了一把残刀,一把只剩一寸余长刀锋的残刀! 连在刀柄上的那一丢丢残余刀锋,还能挡得住什么? 斗金碗飞速旋转一圈,陡然飞高,裹挟于凌厉劲风中,撞向了程浩风的额头。 舍了七宝刀,换来了获胜机会,秦祥残忍地得意笑着:这一击,必然让那狗贼头骨碎裂,脑髓迸溅! 程浩风浑身闪出杂乱的光,像是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光蛇缠绕乱扭,他准备散功自尽了,灵气乱蹿,全被聚于经脉之外! 随心聚灵,是他的天赋,这么做可以让灵气更多更快吸收,突然爆尽的威力也就更大! 不能成功,那就同归于尽,死了也不亏! 心念如电转,秦祥和程浩风脑海中冒出的念头不少,而实际只是一刹那! 一刹那也可以有万千变化,他们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缥缈神秘的淡紫光华流转,满是鲜血与杀戮的宝库之中一朵朵紫云凭空飞出,祥和安宁的气氛取代了狂暴狠厉的气氛,还有清越的动听之音隐约传来! 斗金碗贴近程浩风的额头凝住不动,别的武器也凝固了挥舞的姿势不动,所有的人都无法动弹,但还能说话。 “这是……天庭的宣告,是谁要升紫气福地清福仙了?” 秦祥喃喃而说,看了看对面的可恶黑贼,忽然明白过来了:“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早不升晚不升,卡在这个点儿才升!凭什么这样你都死不了?” 第九十九章 漫天金花 命悬一线,临危突然升了一个阶位,程浩风不感到惊喜反而很担忧。 紫气福地清福仙已可称是真正神仙,死后可以不去地府等判一生功过,魂魄直升紫气福地去享永生安闲,所以天庭会发仙旨宣告。 发仙旨宣告之时,不得动刀兵,所有在场生灵恭肃听宣告,要等升阶位之人拜谢之后,仙法对在场生灵的禁锢才会消失。 有这一禁锢,程浩风完全可以在拜谢之后,抢先避开斗金碗,朝外面飞冲而去。 但是,宣告仙旨要报出升阶位之人的师承门派、道号和原本姓名、年龄、籍贯等等个人身份相关,程浩风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 与秦家的争斗还远没有到能放到明面上的程度,此刻暴露身份不利于以后行事。 放弃升阶位!反正以后也不想去紫气福地,当不当紫气福地清福仙不重要,以后在合适的时间地点再慢慢升,即使没有了再升的机会也无所谓。 程浩风将外放的灵气一点点重收,强扛着仙法压力举起了手中断刀! 渺渺仙声传出:“天地大道,问道求悟,修习精纯道法无惧艰辛……” “叮!” 断刀戳在斗金碗上,发出脆亮的响声,这干扰宣告仙旨的举动,简直是打了神仙的脸一巴掌! 轻柔飘飞的浅紫祥云,瞬间化为紫黑的厚云团,空中响起一道怒喝:“不敬仙使,不予升位!退!” 程浩风的头顶又响起一声霹雳,炸得他蓬乱的头发更乱了,漆黑的脸更焦黑可怕。 这一道霹雳威力不小,手中断刀被震落于地,他也受震伤倒退两步,弯下腰吐出两口鲜血。 此时秦祥他们已经可以动,但他们没有立刻去攻击程浩风,而是全都望向半空。 紫云全散,无形仙法在最后撤走之时,裹着斗金碗猛一旋,斗金碗碎了! 明灿金光闪耀,片片金屑飞舞,缓缓飘散,整个宝库的空中漫开金屑! 没有暴力的撕扯,没有刺耳的碎裂声,斗金碗像在一个轻柔的梦中自愿化为碎屑粉末。 秦祥的眼中溢出泪水,揪心的痛感让他脸上青筋突起,精神已在崩溃边缘,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是悲愤又疯狂地盯着空中。 那些护院的眼神也有些疯狂,不过他们更多的是痴迷,像陷在梦境中。 美!漫天金花舞,踏上青云路,有幸见识神仙,此生无憾! 金屑终于飘散尽,秦祥擦了擦泪,回过神来。 他忽然发现贼已经偷跑到通道口中段,大声喝令:“快抓住那个黑脸狗贼!” 那些护院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喊着“抓黑脸狗贼”,一拥而上。 听他们喊这些,程浩风明白他们看不清自己的脸,身形也难分清,不用担心被发现了,出招时没再那么束手束脚。 秦祥曾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这黑脸贼像程浩风,但是用招特点又不像,等他将要升紫气福地清福仙时,更确信他不是程浩风,程浩风都还没到上品御气仙的巅峰期,怎么可能这么快冲上更高的阶位? 程浩风顺手扯过一个护院,抓紧他手腕往上一折,夺过他手中钢刀,砍向旁边另一个护院的剑! 在混乱之中,拿刀乱砍乱劈比用高深法术更管用。 程浩风散发着强烈凶戾之气,但是他没有攻击护院们的致命之处。 倒不是他慈悲,一是看准致命部位要耗精力,他没空闲细看。 二是他们需要照料伤员,会让场面更加混乱,无法有序阻拦程浩风。 程浩风要的是趁乱冲出去,不是杀光他们。 看着程浩风已经快冲到通道口那端,将到通往上层的拐弯处了,一个老成些的护院向秦祥提议:“三爷,快发灵符去请家主和二爷,尽快抓住这贼。” “只这一个狗贼用得着去请他们吗?我如今混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跟班都敢嘲笑我了,再事事靠大哥、二哥,外人更不把我放在眼里!” 秦祥怒声驳了提议,那天夜宴上蔡宝光嘲笑他的名字,已是扎进他心里的一根刺。 “三爷,眼前这不是争那一口气的时候……” 那个护院还要再劝,秦祥恶声恶气打断他的话:“不要多说!我还有前几天浦志生献来的火精闪魅刀呢,只不过时日尚短,没怎么通灵性,我才没用出。等那狗贼灵气耗尽,精疲力竭,我正可以用他的血祭祭新刀!” 他们说话的时候,程浩风已到通道口的转弯处,只要前冲两步再往上一纵,他就可以逃到上一层库房! 秦祥神色一肃,掏出一把半透明的橘红宝刀,似是水晶所制,却比水晶显厚重,刀上还翻涌出阵阵热浪。 他做势要飞掠去劈程浩风,哪知程浩风又突然折返回来? 他一愣,这个贼是要返回来送死么? 这一愣,他没有用出招式,怕再出意外变故,想看清对方意图,等稳妥了再出招。 程浩风折返回来,并没有什么奇招要用,只是想到冲出去后会遭更多的人围捕,不如在地下宝库里保住目前这一丢丢优势。 将护院们乱打一番,看秦祥要出招了,程浩风又再冲出去,等护院们追上来,他再又折返回来。 来回几趟,能拦他的护院越来越少。 跑来跑去,这是在故意玩儿他们呢? 秦祥的脸都气绿了,高喊一声:“封……” 他刚一开口,程浩风快如闪电般朝他弹了颗药丸,正入他嘴中,药丸入口即化,他想吐都来不及。 紧接着,他舌尖发麻,随后全身发麻,说不出话,动作也变僵硬。 他原本是想让人封闭通道,不许那贼再跑来跑去,方便快些击杀了事,哪知会落得这般? 程浩风没刻意想这么整他,只是看他高喊时嘴张得很大,习惯性地掏药丸弹射,哪知幸运地正中他嘴里? 没有了秦祥指挥,那些护院们更乱,到后来成了程浩风堵在通道口坚守,击退前来攻击的护院们。 在程浩风苦战时,见程浩风错过约定时间还没回来,蔡宝光十分着急,得想办法出去探探情况。 于是,这屋内响起说话声:“程叔公,下棋太闷了不好玩儿,我出去遛一圈。” “不许出去,在屋里歇着。” “错过困头儿了,我没瞌睡啦。我就在秦府内转转,不会乱走的,放心。” “嗯,不可惹事生非。” 屋内的灯熄了,蔡宝光开门出来,又将门轻轻拉来关上才离去。 听到开门声,秦家老仆睁开眼,他一出去,秦家老仆暗暗跟了出来。 蔡宝光在一棵树旁弯腰理了理袍裾,趁弯腰时,眼角余光朝后一看,确定了有人跟踪。 他也不慌乱,哼着小调儿,先去守夜的护院那里讨了杯酒喝,又慢慢走向大厨房。 走两步还自言自语:“这肚子咋咕咕叫了?得去寻点好吃的。” 到了大厨房门口,只见黑灯瞎火的,失望地拍拍肚皮,在大厨房周围转着,像是要进去偷东西吃。 其实他在观察那个大库房,这里隔大库房很近,可以看看程浩风的情况。 因为宝库的入口虽然在大库房之下,但宝库主要部分是修在小树林之下,因此那里没有打斗声,看不出什么。 但又因为护院知道秦祥派了人下去,知道宝库那里出了事,整个气氛显得很不安。 蔡宝光办过很多与人打交道的事,对气氛很敏感,他猜测程浩风还没有被抓住,但已经被困住了,这些护院才如此。 因为要是被抓住了,护院们可得高谈阔论炫耀功劳;要是压根儿没发现,那又不会有不安之感。 推测程浩风暂时还没事,蔡宝光又转身朝后院走。 后院那可是女眷住的地方,哪能让他进去? 门房有几个守夜的婆子和丫鬟,蔡宝光和她们调笑了几句,一边说话一边斜瞥着后方。 那个跟踪来的人已经缩到一处墙角后,蔡宝光暗暗想着摆脱他的办法。 一个婆子笑他:“这小哥儿半夜出来转,是不是找你的相好儿啊?” “我在你们府里哪有相好?大姐姐,你倒是给我寻一个。” “寻一个?哈哈,你看看我,就我,中不?” 蔡宝光似乎挺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却摆摆手说:“你啊,我不敢惹,我怕你家老公打我!咦?你老公来了!就在那边!” 蔡宝光说着说着,突然朝那墙角一指。 “哈哈,这小子尽说胡话,我家那口子早死了几年啦!” 另一个婆子却说:“我眼睛闪花了一下,是有啥东西跑到那后头,别是有贼?快去瞅瞅!” 她们打着灯笼过去,那个老仆不好再藏,只得主动走出来。 “两位姐姐,是我是我,这我……睡不着,想出来逛逛嘛……” “你不是跟二爷的人吗?平常看你跟着二爷办事,挺风光的呢,来、来,睡不着来说说话嘛,等不了多久也该天亮了。” 那几个婆子扯着他一起闲聊,蔡宝光陪他们说几句,不多一会儿,就打着呵欠说无聊,想再转转。 一转出别人的视线,他加快脚步,飞奔向那大库房外。 这一次,不再只是有不安的气氛,已经有闹哄哄声音传来。 “出事了,出事了,底下打起来了……” “三爷没有下令,咱们就在上面守着,别去添乱。” “快去禀报家主和二爷,要是三爷出事了,那可要遭殃。” “先别去,三爷没传话就去了,要挨骂的。” “快听快听,底下真的出大事了,别管挨不挨骂了,再不弄清楚,要丢命啦!” 看他们乱成一团,蔡宝光想接应程浩风,可他藏在树后不敢露面,他功力太低了,鲁莽行事反而会增加麻烦。 正在心焦之时,听得几声乌鸦夜啼,他计上心来。 第一百章 黎明魅影 黎明之前,夜色更浓,鸦啼声惨,冷得难以入睡的人们听得悲从中来,瑟缩在窝里的鸟兽们都发出低声哀嚎附和。 秦府内有片小树林,和府外的树林相连,隔绝开闹市嘈杂声的同时,却也招来了些小鸟小兽。 小鸟小兽们可不怕秦家的人多蛮横,它们挖洞筑巢,在这偌大天地间寻一个小小的容身之处。 “呱呜……” 几声略显怪异的乌鸦叫声又响起,那是蔡宝光学起乌鸦叫,且比真的乌鸦叫得更大声。 连续叫了十几声,那些乌鸦都跟着叫得更大声,像是要和他比赛。 他一边叫着,一边朝别的地方跑。 换了个地方,他嘴里又发出十分粗豪的声音:“我要去救老大!啥小点声?老子偏不听!老子要光明正大闯进去救老大!” 说着这些,蔡宝光又扔出一把加一把的石子儿,弄得仿佛有很多人来接应似的。 撒进树林里的石子儿惊动了小鸟小兽,各种各样的杂乱响声更多。 蔡宝光再又靠近了大库房一些,学着其中一个护院的声音说:“快来人啊!有贼!树林那边来了好多!乌鸦都吓得乱叫乱飞!来人……” 大库房里的人听到这些,不再争论,只留几个人守着,别的人赶紧冲了出来。 他们出来后,蔡宝光可不敢再呆下去,匆匆跑开。 跑了一截路,看看没人追来又停下,还得给一个信号给程浩风才行,要不然程浩风不知道他在相助,容易错过机会。 他撮唇吹了几声哨,又“咕咕”叫了几声,等了一会儿,两只山雀飞了来。 那是程浩风用来和他传信的山雀,后来不用传信了,都由他驯养,因为他需要传消息的事情不少,而他功力不高,传的灵符范围有限。 他又吹几声哨,朝山雀挥了挥手,再快步朝秦家护院守夜的小屋跑去。 到得府中一个大路口,他再放慢脚步,假装随意逛着,暗中观察哪一处的守卫最松散好逃跑。 他的表情看似慵懒随意,手却是攥得紧紧的,胖乎乎的手指都攥得骨节突出,他心中祈愿着程浩风能得知外面的变化,能帮到程浩风。 到了守夜的小屋外,他强压情绪,整个人显得更轻松了些,笑着说:“哥哥们,我再来讨杯酒喝哈。嘿嘿,守夜无不无聊?要不要我讲几个香艳的事儿撵撵瞌睡?” 那些护院们都笑起来,招手让他过去坐。 蔡宝光是说起话来能没完没了说下去的人,有事急着办的人嫌他啰嗦,这些呆坐守夜的护院却正盼着有人来解闷儿。 守夜的那些护院听他神吹乱侃听得入迷之时,正是秦祥口麻身僵之时,程浩风在地下宝库中再冲了个来回。 两只山雀从大库房的通风口飞了进去,飞来绕去几圈,又朝那暗门飞去。 从秦祥他们进去后,那个原本用画遮挡的暗门再也没关上,只留了四个护院在暗门边守着。 一只山雀飞进了暗门,守门的护院左右两边各站了两个人,他们俩俩对望,都低下头凑近暗门去看。 又一只山雀飞了进去,他们又赶紧抬头看向外面,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只山雀飞来呢? 他们抬头外望的时候,两只山雀又一齐飞了出来,从通道口飞出,循着气息飞向蔡宝光所在的位置。 在通道口拐弯处,听到一声山雀叫,程浩风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飞来一只山雀,让他完全确信是蔡宝光在外接应他。 于是,他不再折返,毫不犹豫冲过通道口,冲到了暗门边! 门边那四个护院的武器刚要挥出,他扣住最近的一个护院手腕,猛一拧,夺过了这个护院的钢刀,反身舞出道道寒光,倒掠飞远。 这几个护院被带了浓重杀气的寒光逼退,一招都没使出就放了程浩风离开。 大库房外,精壮的护院都被引得去小树林抓“接应的贼”了,还有几个去给秦福、秦禄报信,留下看守的护院不多。 程浩风撂倒两个、砍伤两个,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还有几个护院追了出来,但程浩风已经懒得料理他们,反正追也追不上。 寒星映射,程浩风在房顶上掠行如飞,他身影如魅,远方城墙的高大墨影,秦府隐隐约约的几处灯火,都是这如魅身影的背景图。 两只山雀飞到了蔡宝光旁边的树上,鸣叫两声又飞远,蔡宝光装醉找借口,左摇右摆地离开。 一到没人看着的地方,他立刻加快脚步朝鹤临院方向走去,他怕程浩风会返回鹤临院。 快到鹤临院时,山雀传来几声高鸣,蔡宝光抬眼望去,恍惚看到程浩风身影。 他发出几声哨音,着急挥舞双手,山雀飞得更快了些,一边飞一边高鸣。 程浩风听到山雀的叫声,顺着它们的气息朝蔡宝光那边去了。 可是,秦府又有“抓贼”的大喊声传出,护院们和一般家丁、婆子们都跑来跑去,再难找个能避开人的地方。 程浩风和蔡宝光此时隔得很近了,蔡宝光都看到他已从房顶上掠到了一棵树上,但他不能下来,蔡宝光也不能再指挥山雀和他联络,急得蔡宝光满头大汗。 看到秦家的客人们也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似乎赵谈没在其中,蔡宝光急中生智。 他抬起手臂,以袖擦汗,嘟囔着:“这皮袍子也太保暖了啊,大冬天的热得我出汗,真热呢……” 嘟囔着又退到了离人远的角落,嘴里发出赵谈的声音:“哦哟,秦府进贼了?白天伤了那么多护院,他们人手不够?我带人去蔚秦祠看一看!秦家多难,我赵谈理应鼎力相助,义不容辞!” 程浩风从高往低看,完全看得清蔡宝光的小动作,知道他是在给自己传话。 他从树上又纵去屋顶上,飞掠往蔚秦祠而去,蔡宝光提示了这个地方,必定是已观察过那里的逃跑机会更大。 蔡宝光则又钻回人群,与人谈论今夜之事。 秦院头带了一队人跑过来,还在对后面一个护院吩咐:“看看能不能分几个人去蔚秦祠那边,隔得那么近,得防着贼逃到那里。” 看到这一幕,蔡宝光立刻接话:“赵谈帮你们去那边抓贼了,他说你们人手不够。” 另几个客人也说听到赵谈这么讲了,秦院头停下脚步想了想,摇了一下头:“诶……还是得让秦家的人去看看才放心。让秦快带两个人去,大公子这两天被监视着,也不需要跟班儿贴身伺候,正可以添些人手。” 看秦院头派人去找秦快,蔡宝光也朝蔚秦祠走。 没走几步,却看到守鹤临院的那个秦家老仆,又想着不能让他回去,万一发现程浩风不在房中可糟了。 蔡宝光连忙拉住那个老仆:“老伯,你咋也出来看热闹啦?不好看,不好看,还挺吓人,咱们去后院儿守夜的地方,听大姐姐们讲讲府里这是咋回事,咱们别跟着乱跑了。” “嗯,好好,打听打听就好,不跟着乱跑。” 秦家老仆是看蔡宝光不在身旁,才和那些守夜的婆子丫鬟告别来寻人。 这又冷又黑,他也不愿意东走西走,这看到蔡宝光也没有干啥坏事,当然乐意回去在炭炉边坐着。 朝向蔚秦祠的那边果然没几个护院,在这处围墙外是一条小沟,用来排出府里的污水,污水沟旁是个堆满杂物的小巷,小巷旁是那已经废弃的小土地庙。 小土地庙旁有片荒地,荒地里一棵半枯的老树,和缠树的一棵黄萎藤蔓极为显眼。 他正想在这片荒地中歇歇,却听秦快的声音传来:“那个破土地庙也得去搜,听说那贼有接应的人,说不定藏在那里了呢。” 如此只得掠过这片荒地,到了蔚秦祠的围墙边,程浩风看到火把的光在接近,于是一跃而入。 那些黄家随从都在打盹儿,程浩风又落身很轻,原本是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偏偏被黄淑儿发现了他! 一连串的事,让黄淑儿又气又怒,无法静心打坐,便去打骂赵小锅出气。 出了气,正想回去歇会儿,恰巧是程浩风翻墙之时,她功力高,眼力耳力都强于普通人,看到了人影。 “谁在那儿?站住!” 程浩风赶紧逃,慌不择路,但是黄淑儿可比秦家护院厉害许多倍,难以逃脱。 从灵堂房顶上掠过时,想起黄璧书一直跪在灵堂中,他决定闯进灵堂赌一把! 看到门口突然掉落一个黑不溜秋的“怪物”,黄璧书和两个丫鬟吓得惊呼。 程浩风伸手一挥,又抓起茶杯,拿茶水一抹脸,显出本来面目,低声央求:“嘘,救我。” 黄璧书疑惑问:“程?……” 多儿指着他结巴道:“程、你!你、你……” “程,嗯……”招儿皱眉低呼一声后,推了推黄璧书,朝她点点头。 黄璧书咬了咬下唇,和招儿交换了眼神,又看向了程浩风,再朝灵床指了指。 领会其意,程浩风滚地一滑一梭,藏入灵床下。 黄费需要常验尸,没有放在棺材里,而是平放灵床上,这灵床宽大,还有挺高的床脚,又有垫在尸身下的麻布垂在床边,再有些杂物遮挡着,藏在下面挺合适。 眨眼后,程浩风又从床下扔出染血夜行衣,招儿迅速捡起来扔入火盆中。 拨了几下灰,添上些纸钱,她们埋烧血衣。 那血衣湿得难以燃烧,冒出浓烟,熏得人难受。 黄淑儿没追到人,四处查看着,到灵堂门口看了两眼,被熏得赶紧拿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烟味儿。 “你们怎么搞的?烧个纸钱都不会烧?做事认真一点!还有,我好像看到有贼进来,你们谨慎些守着灵堂。” 嘱咐完,黄淑儿又去别的地方查看。 黄璧书她们还在呛咳不停,秦快又带人到了门口。 第一百零一章 贼喊捉贼 提刀踏入灵堂,秦快先抽刀出来左砍一下右劈一下,再拿刀对着多儿厉声喝问:“贼呢?你们把他藏哪儿去啦?” “啥贼呀贼的!我看你才像个贼!” 多儿叉着腰,食指戳到他眼睛前说。 秦快的气势弱了下去,没有再说话,让人进来随便翻了翻,可是火盆里飘出的烟太多,他们看什么都看不清。 “咳,能不能先别烧纸钱?” “你说别烧就别烧啊,你算哪根葱?” 多儿和秦快吵着,他只得到黄璧书身旁行礼,小声问:“黄大小姐,能不能等会儿再烧纸钱?” 黄璧书垂着头没答话,一直跪在旁边帮着烧纸钱的招儿站了起来。 招儿盯着秦快,微带嘲讽笑了一声:“你是故意来报复我们的?你怪我们做证说了些秦大公子的私事,怪我们害得他被怀疑!好忠心的奴才,为了护着主子,都不允许别人说实话了。” 秦快被说得面红耳赤:“哪是报复……我是那小气鬼么?” 多儿高声说:“你不是小气鬼么?哼,说我们窝藏了贼,你这叫公……公公报仇!” 黄璧书叹着气说:“多儿,是‘公报私仇’,什么公公报仇,太监报仇的啊。” 跟来的那些人忍不住发笑,秦快瞪他们几眼,他们又装模作样翻翻看看。 又放入些纸钱,火苗还更小了些,烟冒出得更多,黄璧书被熏得又流眼泪,又咳嗽不停。 招儿给她拍着背,又拿手帕给她擦泪。 多儿跺着脚怒声说秦快:“让你们秦家拿些纸钱,拿来的是些啥?全是些潮湿得点都点不燃的东西!你们这么对我们,小姐不嫁给你家大公子了!哼,你也不准再约招儿姐喝酒啊、逛街啊……” 秦快把刀放入刀鞘,搓了搓手,白了多儿一眼:“小丫头懂什么?嫁不嫁,约不约,是你管得了的?” 说着又靠近招儿两步,笑出个死皮赖脸的丑样:“我是听命令办事,招儿,我、我没怪你们去做证。” “你怪没怪我们,那是你的事儿,你就恨死我们了,我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诶,闲聊什么呢?快搜啊,搜到贼没有?” “没贼,没贼!你们这里的门一直开着,门口能望见里面呢,贼也没躲的地方啊。” “没贼,那你们还不走?守灵都没个清静,是还嫌我们小姐不够惨吗?” 秦快讪笑着朝黄璧书弓了弓身,带人退了出去。 他们又去到黄家夫妇住的院子搜查,惊得黄此石从被窝里爬出来。 黄此石打着呵欠问:“干什么,干什么呢?折腾大半夜还不让人睡觉,以为我们黄家好欺负?” “是有贼呢,我们来查查。” 黄淑儿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回来时正碰见秦快来查,心中怒气又增多:“是有贼!我看是你们秦家故意放过来的贼!查什么查?!是你们搞些花样想撵我们走。” 秦快赶紧打拱作揖,解释着今晚的事。 “让他们查查嘛,这是秦家的地盘呢。”黄此石妥协了。 秦快挥手让人去搜,他走向卧房要进去。 “干什么?没规矩了吗?寝卧之地外人不可进入!”黄淑儿不凡钩链一伸,拦住他。 “这,这必须要搜的啊,要不然没法交差。” 听他这么说,黄淑儿一步跃入屋内,把被子掀开一抖。 “藏人了没有?看清楚了,没藏!帮你们搜过了,快走。” 哪有这样应付搜查的?秦快又求他们不要为难底下办事的人。 黄淑儿眼睛一立,不凡钩链一甩:“秦家是要我们黄家是没有片刻清静吗?都给我滚出去!这里没什么大贼小贼的,你去告诉你家主子,先把秦逸的事交待清楚!” 不凡钩链闪着森寒的光,秦快哪还敢再多说?带人退了出去,到别处去搜。 黄淑儿知道今夜闯了外人进来,她想的是有贼也不能让秦家的人抓,说不定贼是和秦家一伙的。 一件事变得复杂,都是因为事件中的人各有算计,谁也不肯吃亏,却忘了原本的重点。 黄淑儿按她的思路猜测着,这蔚秦祠原本是秦家产业,贼肯定不是来偷东西的,目前这里和秦家利益联系最大的是黄家想杀秦逸报仇,那么秦家会急于要证明秦逸的清白。 可总得有凶手给黄家一个交待,那么让黄家认定赵小锅是凶手,是最简单的办法。 黄淑儿如此猜测下去,认定秦快他们来是要去赵小锅那里,逼赵小锅认罪。 她立刻赶去关押赵小锅的地方,在暗处等着。 秦快他们走来走去也没搜到什么,正要出去,有个护院想起正堂和偏房以及挨着的那些地方还没搜。 他们走到那边,搜着搜着到了关押赵小锅的地方。 “你们还真是想来搞阴谋,把罪名全甩给赵小锅啊!滚!” 黄淑儿看他们来了后,突然从暗处冲出来怒喝。 他们吓得撒腿就跑,没人细想黄淑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跑到蔚秦祠门口,有个护院说:“我们回去再搜搜,还有好几个房间没搜到呢,可别出差错。” 秦快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算了,千万别去惹那只母老虎!” 他们走了后,多儿探得他们离开的消息,回来禀告黄璧书。 程浩风听到消息,从灵床下斜梭而出,又翻身站起。 他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才不被秦家怀疑,黄璧书这里也少被牵连。 “多谢相救,告辞。” “你这样出去可不行”,黄璧书扭头说,又指了指他穿着的单薄里衣,“换个衣服,这样太显眼。” 招儿轻声说:“我有办法,穿那些随从的衣服。” 因为黄费之死,黄家的随从们都披麻戴孝,但是穿孝衣出去喝花酒可不行,他们都是脱了孝衣出门寻欢作乐。 脱下的孝衣都堆在灵堂门后的角落,黄家随从们出入秦家的很多,和他们穿成一样不容易引人注意。 程浩风犹豫了一下,只能给至亲长辈披麻戴孝,这没孝穿孝衣可不好。 可转念一想,黄费是死于己手,给他披麻戴孝也不算不可。性命危急,变通一下。 穿戴好后,程浩风向黄璧书恭敬稽首:“大恩不言谢,程某只许一个承诺,以后黄师侄如有所求,程某再难也会办到。” 出发前,他将披的孝帕侧拉过来拴好,正可以蒙面。 他掠上房顶,招儿也出门,他顿住脚步,朝招儿看去。招儿也看向他,两人目光一交汇,点了点头分开而行。 秦快他们已撤,但黄淑儿还在找闯入的贼,不可大意。 招儿问了那些守夜的随从,得知黄淑儿在关押赵小锅的地方,便去温言软语和她说话,以便拖住她。 “你这丫头嘴这么甜,是想劝我减轻对你家小姐的惩罚?” “哪有?只是看夫人又生气又伤心,来陪夫人散散心。” 灵堂中则又安静下来,因程浩风有伤流血,多儿在灵床下撒纸灰掩去浅淡血痕,再扇走那些灰。 然后又将那血衣残片扒出,淋点酒,烧得更彻底,黄璧书这才放心了。 她们正要放松地闲坐一会儿,却听外面喊:“抓贼啊!抓贼啊!” 接着又是几声喊:”人呢?快来人!抓贼!” “抓贼啊!那贼跑去了关赵小锅的那边!” 黄璧书和多儿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挺妥当的安排怎么出了差错? 在喊声响起的同时,程浩风绕来绕去避开几个黄家随从能看到的地方,来到了围墙边,眼看可以出墙而去,突然斜掠出一个人! 这个人又突然抓住程浩风的肩膀猛一掼,程浩风已经伤得很重,又已经精疲力尽,哪经得住意外的猛一掼? 程浩风从半空中直坠而下,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那些追来的黄家随从迅疾围了过来。 咬紧牙关,硬撑着一口气,程浩风与那些黄家随从打了起来。 而那个把他掼下的人,早已趁机返回蔚秦祠内,只留个模糊背影。 那些黄家随从的功力不高,但是人多难缠,程浩风又伤又累,添了几处轻伤,才摆脱他们。 但是,黄家随从们往这里来的越来越多,把围墙边给拦完了,再难出去,程浩风只得反往祠内跑去。 想着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程浩风和他跑了同一个方向,探一探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飞掠到了关押赵小锅那小偏房的房顶,只见那个人停在那里,暗暗窥看房中。 感应到有人来,这人抬起了头。 程浩风诧异看着这个人,他也披麻戴孝,但里面穿着棕红皮衣,他脸膛黑里泛红,不是被熏的,也不是油彩,是天生肤色。 虽然看不清这个人的鼻子和嘴,但凭露出的眼睛和一些皮肤,也可以感觉出这人不像中原人,像是海岛上的南蛮族类。 程浩风伸了伸手,正想试试这人是什么来路,他突然往后倒飞! 一边倒飞向正堂那边,一边还大喊:“贼啊,抓,贼贼啊啊,关人的房顶有贼……” 他口音古怪,只是黄家随从们当成是同伴被吓得变了声调,他言语也不清楚,可是正在抓贼呢,黄家随从们也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喊声中,他已飞掠到一棵树上藏好,把程浩风暴露在了房顶上。 只慢一步,程浩风来不及逃了,黄家随从们从各处跑来围住了这小偏房。 黄淑儿更是行动快,已纵身而起,到了程浩风面前。 小偏房中还传出赵小锅的喊声:“快抓住那个贼,他是秦家派来杀我灭口的!杀了我就死无对证,我冤死了,你们还得和仇人秦家联姻!” 第一百零二章 得道多助 无处可逃,却也绝不束手就擒,程浩风的眸子明澈如寒星,再无办法可想,心中没有颓丧,竟是忽入杂念尽消的纯一之境。 左手起刀,最为平常的横刀之势,将黄淑儿飞来的不凡钩链一绞再一扯,避过了对准眼睛的钩尖。 黄淑儿前踏一步往回猛拽不凡钩链,又抖动几下,不凡钩链脱开刀锋绞缠,锋利的钩尖再像毒蛇毒牙一般朝程浩风噬咬而去! 若是以此刻升上的功力,再有平日精神饱满时的体力,他可以搏一搏从这境况下逃出去,只是他已将累昏倒,哪还有搏一搏的可能? 可惜了,只有散功自尽了!所有的领悟,都用不上了。 程浩风眼中漫开惋惜可又决绝的笑意,此番赴死怨不得旁人,只怪他大意,小看了秦家! 秦祥的出现打乱了计划,此后虽然屡屡绝处逢生,仍然改变不了结局,这就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一道流星般的光从小偏房中射出,通过那个揭开瓦片的小洞口,直射向不凡钩链! “铎!” 不凡钩链一偏,程浩风又获救了! 那个流星般的物件落在房顶上,那是一支两寸来长的细小短箭! 这是送给秦快那可藏袖中的穹桑小弩所配短箭,程浩风自己送出的礼物救了自己? 程浩风来不及想是谁射出短箭,趁着不凡钩链这一偏,他斜掠往那棵大树上! 黄淑儿并不是针对抓他,把那个南蛮贼揪出来,分散黄淑儿精力,才好再寻机会逃走。 被偷袭后,黄淑儿只当是贼的同伙所为,看也不看那短箭,极快将不凡钩链抖抻,再向程浩风追去。 即将掠至那南蛮贼藏身的大树,程浩风陡然往下坠,下坠的同时又折根树枝朝树上甩去! 折断的树枝甩出劲风,藏着的人不由动了两下,程浩风落地的同时,黄淑儿也发现了树上藏的贼! 黄淑儿是飞于半空之势,打树上的人,当然比打落地的人更方便,不凡钩链朝那南蛮贼卷缠而去! “快,我灭了这个贼,你们把那个贼抓住!” 不凡钩链攻击不停,黄淑儿还不忘命令随从们去抓程浩风。 随从们虽多,那些攻击却不致命,程浩风纵高跃低,勉强没被抓住。 那个南蛮贼功力不弱,与黄淑儿过了好几招,还没落下风。 赵小锅还在扯着嗓子大喊:“快抓住贼啊!要是我被杀了,你们永远抓不住真凶,不能给黄费报仇雪恨啦!” 看守他的人想抓贼立功,也跑了出去,他望着门外大喊没有注意到,先前陪黄淑儿聊天的招儿侧身到了一个泥塑后,不知做了什么,再出来时眼神带了些狠意。 但很快,她眼中狠意消失,似乎挺害怕地说:“真来了贼啦,我得快回去守着小姐。” 跑出去后,快到灵堂门口,她又扔出一个弹丸,弹丸在空中炸开,冒出一根暗红烟柱直冲而上。 那是秦家紧急时报消息所用的,秦快送给了招儿,让她遇到危险可以用。 那支短箭也是招儿所射,穹桑木特制的袖中小弩也是秦快送给了她,那是程浩风制来拉拢秦快所用,又被秦快送去讨好招儿。 做完这些,招儿再奔回灵堂中,把发生的变故小声对黄璧书讲了。 “你做得好,救下他,那许下的承诺才有用,以后要做大事,他必能帮我们大忙。招儿,你让秦快别再和秦家主子们太亲近,秦家这两年必会衰败。你们要是忠心帮我做事,我会成全你们远走高飞,去过自在小日子。” 招儿脸上没什么变化,眼中却有藏不住的欢喜:“多谢小姐!” 顿了顿又说:“小姐,我担心夫人动用暗探,那他可真是插翅难逃了。” “放心,黄淑儿只是姓黄,却并非我黄家嫡系血脉,她调不动暗探。我马上派暗探们去查另一个贼来历,我大伯也不可能再把暗探调回来。” 秦府闹翻了天,蔚秦祠闹翻了天,黄此石还歪坐在躺椅上笑嘻嘻看春画本儿。 黄淑儿跟那个南蛮贼缠斗脱不开身,眼看随从们要拦不住程浩风了,急得高喊:“快来两个人去请老爷帮忙,让他把暗探们调出来。” 程浩风且战且逃,再一次来到了围墙边,黄此石也慢悠悠跑来,高喊着:“夫人,我来救你啦!暗探们去查贼从哪儿来的了,我亲自来帮你哦……” “废物!你快拦住要跑的那个贼啊,我这里撑得住!” 看着加入战团的黄此石,黄淑儿骂着,又赶紧撤了不凡钩链,朝程浩风追去! 程浩风一跃翻墙,黄淑儿飞掠到了围墙上,不凡钩链缠向程浩风脖子! 程浩风拼命蹬地一纵,没有被缠住,但是被不凡钩链抓伤了后背! 不管伤口了!向前,向前,拼命冲向前! 程浩风像是跑过了整个沙漠一般,喉间焦渴如火烤,脚步沉重如灌铅,而实际只是从围墙边跑到土地庙旁的那一小片荒地上。 他快要体力耗尽,眼前发花发黑,只得扶着那半枯的老树费劲地喘气。 略缓了缓,他才看清此时境况,头脑也清醒些,暗想那个南蛮黑贼可能是赵遗策的人,与赵小锅有什么筹谋,正好与自己撞在一处了。 抬步正要再跑,黄淑儿呼喝的声音传来,不凡钩链打来的破空声近在耳畔。 逃不掉了,只能硬挡! 想起曾以灵气与树木沟通,用树枝树叶挡过赵小锅,程浩风一边随心聚灵,一边用意念控制树枝、藤蔓蓬蓬飞起,去挡不凡钩链! 能挡一刻是一刻,谁不想多活一会儿呢? 出乎意料的是,那快枯了的老树树枝和已经黄萎的藤蔓藤条竟然接了好几招,都是用的以柔克刚防守打法。 连那地上干了的零乱落叶,和半青半黄的杂草,都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对黄淑儿展开攻击! 程浩风看了看满是黑灰和血痕的左手,我已经有驱使万物为我所用的能力了么? 树枝、藤条、草叶全成了冲锋的勇士,这一切不只是幻影,且不只是掩盖遮挡,是真真切切草剑叶刀在对阵不凡钩链。 程浩风定了定神,朝后退着的同时,也理智思索起来,这是有人在相助? “去土地庙里……” 空中传来缥缈的微弱之声,是只传给程浩风听的,黄淑儿全无反应。 程浩风没有迟疑,加快脚步跑开,藏去那垮了一半的土地庙中。 黄淑儿厉喝一声,抡起不凡钩链飞转起来,团团寒光一波波闪出,草啊叶的全被击打得粉碎,崩散四飞! 不再有阻挠,黄淑儿向前追去,可是四处看不到人影。 看了看那个破土地庙,黄淑儿要进去搜捕,可不知为什么,她找不到门。 转了一圈后,脚上像有了惯性,又绕着破土地庙转了一圈,她察觉出这不对劲了,可就是控制不住转圈圈。 “大胆妖孽,敢捉弄你姑奶奶!嘶哞……” 黄淑儿怪叫了一声,就地一扑,化为了黄鼠狼本体。 化为本体后,靠着本能,她嗅了嗅地面,破了迷障,看清大门。 抬起一脚,踹破大门,跃起身进去一看,只有些满是灰尘的破破烂烂杂物,哪有藏人? 这时有呼喊声传来:“贼在蔚秦祠那边,快过去抓贼啊!” 那是秦快的声音,接到招儿的消息后,以为黄璧书她们跟贼打起来了。 奔跑的声音,呼喊声接近了,黄淑儿赶忙出了土地庙,身形一晃变回人形,掠过荒地,飞身翻回围墙内。 既然没找着人,那贼估计是趁混乱打斗返回了蔚秦祠。 破土地庙内,有个烂了的土地公公泥塑倒在杂物堆中,那泥塑滚动一下,从里面钻出个人! 那泥塑是中空的,竟是程浩风蜷缩藏在其中,这都是空中传来的神秘声音提示他所做。 他出来后,看到藤蔓爬满门槛和墙壁,青翠欲滴。这是香花岩豆藤?程浩风细看看藤叶,他的家乡有很多这种藤蔓,但是这西北的秦州没有。 黄叶变青,这是有灵气所施法力,南方草木能在西北存活,也是有特殊养护。 藤蔓动起来,渐渐缩回了那树上黄萎藤蔓之身。 程浩风跟过去,猜想是这藤蔓成精出手帮他掩藏? 朝那藤蔓拜谢过后,藤蔓摇了摇,传出女子轻笑声:“不必谢,是我夫君做主帮你。” 话音未落,眼前一树一藤消失,两个人影出现。 人影逐渐清晰,是一个高大的白须老翁和一个纤瘦的中年妇人。 程浩风取下披的孝帕,向他们恭敬稽首:“大恩大德铭记于心!请问两位是这土地庙中的土地公公、土地婆婆?” 白须老翁摆了摆手,微弯着腰,谦恭地对程浩风说:“恩公不必如此。我夫妇也并非天庭所封本地地仙,只是顺手做了些事,百姓们敬我们才盖起这个土地庙……唉,不多说这些了,恩公,我有个能无声无息返回你住处的办法,不知可否愿听。” 程浩风疑惑道:“有好办法当然愿听。只是,明明是你们救了我,为何反称我恩公?” “此事说来话长,脱险以后再详谈”,白须老翁说,“先让藤姑带你回去。只是这一趟路虽然少了很多危险,却有些污秽,恩公要多忍耐。” 第一百零三章 白衣仙客 天边横了一条细细金线,金线又渐渐变为淡金色云光,空中的墨色也变浅淡,天快亮了。 秦府围墙边那条小水沟中,出现一个人影,和一根不断延长的藤条。 那藤条是那纤瘦女子,名唤“藤姑”,本体便是香花岩豆藤。 那个人影自然是程浩风,这排污的水沟里又臭又冷,他半点不嫌弃,至少从这里过不需要耗灵气,更没有危急凶险的追杀。 这条排水沟通往大厨房旁一个大的窖池,各房各院的暗沟通往这窖池,又再从窖池汇聚通过排水沟排出。 暗沟很窄,又盖了石板,无法通过,出了窖池后,要由藤姑引开沿途护院,程浩风再回鹤临院。 将出水沟往窖池去,有个沟坎的水很少,程浩风停住,斜靠着沟坎说:“藤姑,请你先去帮我联络一个朋友,有他接应更稳妥。” 他讲了办法后,藤姑先出去了。 出去后,化为人形,依程浩风所教,撮唇吹两声哨,引来那两只山雀。 她天生的草木气息,让两只山雀感到亲近,藤姑与那两只山雀沟通很容易,很快传出消息。 山雀“咕咕”叫着,飞向守夜的地方,向蔡宝光传递出消息。 蔡宝光正担心呢,听到鸣叫声,立刻找个借口离开,在僻静处见了藤姑。 有山雀传信,藤姑又讲得清程浩风特征,蔡宝光很快信任她,两人议好了如何回去的细节。 蔡宝光悄悄回丫鬟婆子守夜的地方,随手偷了身她们的衣服,再来给藤姑。 临走,藤姑又嘱咐:“准备一些洗浴东西,送恩公回去后要用。” 返回水沟,再带程浩风出来后,藤姑穿上秦府丫鬟的衣服在路上走,程浩风飞掠上屋顶。 秦府中今夜很乱,他们府里的丫鬟又多,彼此不熟的很多,没人注意到藤姑。 藤姑则是仔细注意着他们,凡是有可能发现程浩风的人,都被藤姑偷袭扭住脖子灌了药丸,短时间内会说不出话,又动不了。 那个秦家老仆发现蔡宝光不见后,向人打听去向,听说是回去了,就急匆匆返回鹤临院,他可不敢把蔡宝光跟丢了。 刚一进院子,蔡宝光打着呵欠说:“不想看热闹啦,太累了,老伯,打些热水来,我要洗洗,再睡个回笼觉。” 秦府随时都备有热水,只是得去茶水房挑来,秦家老仆只得挑了带盖子的桶出门。 他一出门,程浩风从揭开瓦片的房顶钻入。 看程浩风安全返回,藤姑急匆匆跑去窖池,化为藤蔓本体,很快回去。 水挑来了,蔡宝光让秦家老仆把水放在门边,他自己提水到了屏风隔着的洗浴处,随后将桶拿出门,再关门。 程浩风在蔡宝光的屋内开洗了,蔡宝光在旁边舀了点水也开始脱衣擦擦。 很快,程浩风洗干净,把水里上层清些的水舀出,把底层残渣倒在染脏污的孝服和里衣上面,掏出一张符比划几下! 那湿嗒嗒的孝服和里衣竟燃烧起来,连洗下的一些污物都烧起来! 等燃尽了,程浩风一挥手,连残渣和烧的那些灰,都从房顶扬撒而出,散在空中。 此时天刚蒙蒙亮,又有雾,没人注意那些烟灰。 可那秦家老仆却注意到了别的事,看着程浩风的屋门大声问:“程仙师昨天起得早,怎么今天还没起啊,要不要我敲门喊他?” 这时蔡宝光大声喊:“快来倒洗澡水啊!我程叔公哪用你喊他起床?” 洗澡的木桶很大,洗澡水要舀出来装小桶里,再清洗一下,清洗的水连着洗澡水都倒去暗沟里,这些事当然是奴仆做。 程浩风身上的血和烟尘都被污水冲洗干净,因此没有血痕,只是沾了污水有些臭,秦家老仆也只能猜是蔡宝光太脏。 在他拿水去倒时,程浩风从屋顶飞出,又揭瓦钻回自己房间。 等秦家老仆再返回时,只听程浩风屋里传出声音:“宝光,你以后夜里安静些,不要走来走去,说东说西。还有,别睡回笼觉了,清晨百气最清,适宜修炼,你睡觉只会增加浊气。” “唉呀,程叔公,我是夜猫子嘛,看到月亮出来就精神,看到太阳出来就打瞌睡……” 听他们隔墙说着话,秦家老仆笑了笑:二爷吩咐要盯紧他们,还以为他们多难防,这也不难啊,都没出过府。 阳光染红东方之时,程浩风已处理好伤口,静心调息。 只调息了约半盏茶时间,听得敲锣声和高喊声传来:“各位客人请听通告,秦府出了意外,请在屋中安坐,不要随意走动,不得出府!” 蔡宝光让秦家老仆去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又到程浩风房中看情况。 程浩风仍然盘坐床上,微睁双眼说:“你放心,我们昨夜先是下棋,后来你觉得无聊了,出去跟护院、丫鬟们喝酒聊天,我则在房中修炼,秦府出了任何意外都跟我们无关。” 蔡宝光点点头,回自己房间斜靠在床上吃糖。 传通告的才走没多久,秦院头带人过来,仔细给客人们解释。 秦家把各处的势力收拢,增派人手,把秦府连带蔚秦祠围了一大圈儿,下令不可进出,秦家自家的人当然听令行事,但秦家还有很多客人在,得好好安抚客人。 秦院头此来名为安抚客人,实为观察客人们有无异样。 他们一进院中,一个护院敲了敲蔡宝光的房门,他拖声懒气地应声:“门没关呢,进来。” 那个护院昨夜还和蔡宝光说过话呢,蔡宝光见了他,翻身而起,揽过他的肩,笑着说:“咋是你?你请我喝了酒,这么快就来讨债,要我回请你啊?” “不是,不是,我这正办差呢。程仙师起了吗?我们院头要和他说说话。” “起了,起了”,蔡宝光和他勾肩搭背说笑着出门,见了另几个护院,还热情笑着邀请:“都在啊,昨儿夜里没喝尽兴,我请你们一起去酒楼好好醉一场。” 站在秦院头身旁的一个护院苦笑道:“这还有好多事没办好呢,哪有时间去酒楼?” 蔡宝光看了看神情严肃的秦院头,拍了拍脑袋:“看我光惦记喝酒,都忘了正事!” 说着,跑到程浩风门口敲门喊:“程叔公,秦院头找你有事。” 门内传来衣衫窸窣声,蔡宝光退后一步,转眼间,程浩风已开了房门。 秦院头向他行礼问好,他只是微颔首,朝那个小亭子指了指。 蔡宝光立刻说:“有什么事和我程叔公讲,请到亭子里慢慢详谈。” “不用了”,秦院头抬眼看看程浩风,“只是来给程仙师解释一下封了府门不许进出的事,请他多谅解。昨夜之事怕惊扰到他,见他安然无恙就可回禀二爷了。” 程浩风语气淡淡说:“原来如此,多谢秦二爷关心。” 他的声音很温和,可又有说不出的疏离,秦院头原本想盘问几句,这般倒什么都问不出口。 晨光照在程浩风的脸上,平凡的眉眼也似泛着光,护院们看着他,是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啊,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高冷、淡漠、超凡? 或许是因他一身白衣胜雪,或许是因他身姿挺拔而又不僵硬?仪态佳,自然气质好? 话本儿里讲的白衣仙客不染尘埃,大概就是这样。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程浩风吸引,可他又暗含凛然气势,看也不敢多看,他们行礼退去。 看他们出了院子,程浩风回到房中,关好房门,疲倦地倒在床上。 他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好,伤口已愈一半,不会流血了,只要不是剧烈的大动作,平常行坐立卧看不出来他有伤在身。 只是表面的一切瞒过别人,却瞒不过自己,他好想歇一歇。 最好,抱着本体雪团儿似的七师妹,睡在云华观自己房中,安心入梦。 当然,若是七师妹不化为本体,那更好…… 程浩风脸上满是呓笑,秦院头脸上满是愠怒,他在赵谈门外等着,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了,赵谈还没回来。 他不耐烦地捶了捶墙,再抬起头,终于看到赵谈着急忙慌赶过来:“秦院头,这出了什么事?” “你昨夜去哪儿啦?” “去蔚秦祠看了看赵小锅,毕竟他比我长一辈呢,他被关押,于情于理我都得去看一看。” 秦院头冷笑道:“我是问你昨夜去哪儿啦,不是问你刚才在哪里!据我所知,你刚从外面回来半个时辰,回来后就去看赵小锅,从昨天晚饭后到现在都没回过房间。但是,你昨夜又喊着要帮我们抓贼?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儿?” 秦家护院围拢了赵谈,还有意把他和他的随从们隔开。 赵谈气得龇了龇牙,拿鹅毛扇指着秦院头:“你在说什么啊?说清楚一点,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你听不懂,我也说不清,还是带你去见家主,让他们给你说。” 秦院头掣出刀来,朝议事堂走去,别的护院也掣出刀来凶狠地看着赵谈他们。 赵谈只得向随从们挥手,让他们退下,跟着去议事堂。 刚一进门,“咄”的一声,议事堂的门关上了,只留秦福和秦禄冷冷看着赵谈。 第一百零四章 怀疑争论 议事堂是很大很明亮的一间正堂,这一刻却十分幽暗,秦家不仅关了门,连窗户也关了,还拉严实了窗帘。 赵谈两腿发软,平时称兄道弟的秦福和秦禄像两尊死神般审视着他。 “你们……”赵谈想说点什么自辩,可想不出该说什么,秦家突然如此对他,还没弄清原因呢。 “我们?”秦福的鼻子里哼出一声狞笑,“哈,你摸摸你良心,我们对你怎么样?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居然这样来害我们?” 赵谈被问得直冒汗,拿鹅毛扇摇几下,汗水还流得更多了,他搓了搓有些发紫的脸才镇定了些。 他朝秦家兄弟拱了拱手说:“狂龙岛的事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对不住,对不住。但是啊,那全是赵锏干的,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得到消息。” 秦福和秦禄对视一眼,面色缓和了些,秦禄开口问:“是赵锏想独吞狂龙岛?他拿账本儿是想要挟你,再把我们撇开?只是他这么干就这么干,又毁我们的库房干什么?” 赵谈两眼定定不动,脑子转了几个弯都没明白秦禄在说什么。 看他发愣,秦禄又加重语气问:“赵锏想在交易当中多得利益,他拿账本是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将我家宝库毁得乱七八糟是想做什么?你还没讲清楚你昨夜的事,少拿赵锏来搪塞我们!” 赵谈擦了擦汗,再拿鹅毛扇对着头顶扇了扇,终于弄明白了一些。 “秦家主,秦二爷,你们的宝库被毁坏了?你们问的不是赵锏赶走狂龙岛上秦家人的事情?” 听他这么说,秦福和秦禄交换一下眼神,秦福侧身端起茶杯饮茶,秦禄看着赵谈。 等赵谈被看得心里发毛,秦禄才开口:“你先说说狂龙岛上的事。” 这狂龙岛是海中小岛,土着居民是身形高大、皮肤棕黑的蛮夷之人,风里浪里捕些海鲜也卖不了几个铜板,还有人拼死去采珠,珍珠由商人卖到城里价值连城,给采珠人的钱仅仅够生活,土着居民过得很苦。 后来,岛上来了些逃兵和凶犯,劫掠来往商船,获利颇丰,也拉土着居民入伙。 再后来,他们发现只是靠劫掠也逐渐抢不到钱财,因为商船宁愿绕远路,也不从狂龙岛周围经过,久而久之没得可抢。 于是,他们不再把商船抢得一毛不剩,而是以保护商船平安航行为名收取费用,有时还帮商船打走附近的小海盗,又在岛上修了船坞、小酒馆、淡水蓄水池等设施,让来往商船有修补船的地方,也有补给物资的地方。 几年之后,走狂龙岛附近海域的商船越来越多,岛上成了一处安乐窝。 当年那些逃兵、凶犯当中有和秦家交好的人,秦家的商船从这里过受到优待,秦家又与他们合作,往狂龙岛周围的岛屿卖粮、卖瓷器、卖丝绸,再从这些海岛上收购海鲜、珠贝、灵草贩卖到内陆。 赵遗策所属的新军也与狂龙岛势力有关系,也在合作贸易,但以武器和丹药、茶叶这类物品为主,收保护费的人员当中也有一半是暗属新军。 新军中管各种武力相关的是赵锏,管各种贸易相关的是赵谈,赵谈与秦家也有生意往来,相处得不错,赵锏则是早想把秦家的势力拔掉。 就在昨夜,赵锏把秦家所属势力全赶下岛,把钱财和粮食、船队也占了去。 “叮啷!” 秦福的茶杯重重拍在了茶几上,茶水都泼了出来,他脸色变得像茄子色,就是被掐了脖子憋气的紫红色,他大喘了几口气,脸色才好些。 “大哥,不必动怒。我让三弟不再多管海岛上的事,也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和那些海岛上的人打交道,赵锏有天生优势,我们没必要和他起冲突,只要还能通航赚钱,不插手岛上事务损失也不大。我们的大本营是在西北,别的地方能捞着钱就捞一些,捞不着就算了。你我兄弟都身康体健,才是秦家兴旺的根本。” 秦禄一边劝着,一边从茶几的小抽屉里再拿出一个茶杯给秦福重新倒上茶。 赵谈擦擦额头上的汗,硬挤出个笑来:“秦家是家大业大啊,不在乎那点小利益,可我们新王部下也不能干这种抢朋友利益的事啊!我昨天晚上就是去骂赵锏的!唉,那个狂妄的蠢蛋,还敢到秦州来,还想救走赵小锅!” “嗯?赵锏到了秦州?”秦禄惊疑地转了一下眼珠,而后又淡淡说道,“他来就来,我们秦家不会把他怎么样。只要秦家商船以后经过狂龙岛周围,他不为难我们,我们不去岛上也可以。” 赵谈连忙接话:“他拔了秦家在岛上的势力,都已经对不起你们了?哪里还敢对过路的秦家商船使坏?他要是那样做,我都饶不了他!” 这么回答着,赵谈心中却认定秦家也怕了赵锏。 赵锏的母亲是岛上的土着,父亲是背了人命案逃去岛上的凶顽之徒。 如今虽说他父母不在了,岛上的人对赵锏也远比对外人亲近,一旦有冲突,必然偏向赵锏。 或许真是秦家真不敢惹赵锏?秦禄对赵谈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请他坐。 等他坐下,秦禄又说:“你此次来谈的事,我们秦家还没准备好,合作的事以后再说。还有,看来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我们让你来是问关于秦府昨夜抓贼的事,我们对狂龙岛那边只知道出了变故,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秦府进了贼?”赵谈惊诧得站起来,“哪里的贼敢惹你们啊?这……还有啊,我们要谈的事,怎么就推了呢?我可没有做害秦家的事!” 秦禄让人把窗帘拉开了,屋里透进光,墙上和家具上都映着光斑,风一吹,摇摇晃晃的光斑让赵谈感到不安。 秦福和秦禄又交换了一下眼神,秦禄再说:“我们相信你实话说了昨夜在干什么,可是呢,不少人又听到你昨夜喊着要帮秦家抓贼,这让我们不得不起疑。还有,你跟我们要谈的事关系甚大,不只是你私人跟我们合作,是代表了整个新王势力跟我们谈,这赵锏也是新王的得力干将,出了狂龙岛的事,我们的合作必须得谨慎些,观望一段时间再谈。” 此次来秦家,赵谈说是要让秦家赔偿那劣质连胜弩造成的损失,实际上不过是想借此事让秦家让步,谈正事的时候能多得利益。 赵遗策已经不想死守那半个平州了,那个地方已形同鸡肋,早晚都得放弃,赵遗策是想丢平州夺秦州! 刘都的根基未稳,只要秦家配合,取下秦州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即便刘都占的地盘更大,也吞不下赵遗策的势力。 听得秦禄那么说,赵谈又汗如雨下,那个计策是他向赵遗策提出,要是办不成事,赵遗策也不会再重用他。 “你们要相信我!赵锏干的事,跟我无关,我是一心顾着秦家,想跟你们好好合作共享天下的!” 秦福摇了摇头:“这事暂且不提了,我们相信昨夜的恶贼与你无关,只是有些事情暂时先不谈,没有要把你怎么样,好了,请先回去休息。” 赵谈哪里肯走? 他靠近他们高声说:“秦家主,秦二爷,我诚心诚意和你们友好合作,你们可不能毁约不守信用!” 秦福咳着喘了几声,手肘支着头,声音微弱地说:“我们秦家接二连三出事,不想再做什么有风险的事了。你请自去休息,再要多说,我们得让你交待昨夜到底在哪里了……” 秦禄也说:“我大哥身体不适,又有很多紧要事要处理,赵爵爷请自去休息。” 赵谈是赵遗策封的伯爵,秦禄跟他不称兄弟而称封号,不是尊敬他,是提醒他两方还属于不同阵营,要是再多说,秦家会将他交给刘都处置。 赵谈听出暗含的威胁意味,告辞离去。 一到了自己住的房间,立刻把随从们喊来查问昨晚的情况。 秦家兄弟看他走后,让人把秦祥和秦逸找来议事。 “三弟,这次的事,你看怎么办?你太鲁莽、太自负,说你多次还不肯改!” 他们一进门,秦禄便斥责秦祥。 秦福看着秦祥叹了两声,又再看看秦逸,神情显得更痛苦:“小逸,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你们啊,要是我死了,我怎么放心把秦家交给你们?” 秦祥梗着脖子答道:“丢了狂龙岛的势力又怎么样?只要还能拿捏赵遗策和刘都,秦家在秦州稳稳当当的!昨儿晚上,是我大意了,才连个贼也抓不住!” 秦禄瞪着秦祥怒声道:“你何止是大意?你简直蠢透了!有人要故意整我们秦家,你还没一点警觉!” “我哪里没警觉了?我要是不去宝库查看,那可发现不了进贼的事,会弄得遭背后捅了刀子也不知道!” 看他们争执着,秦逸缩到边上,他可不敢开口,这几天他不管说什么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缩着头站到边上,可还是被秦禄拎出来问话了:“小逸,你说昨晚上的贼是什么来路?” “啊?”秦逸猛地抬起头,两眼茫然。 秦祥抢着说话了:“你问他问得出个什么?我和那贼交过手,凭直觉看是程浩风!再有一条,他来查军粮的事儿要看真账本,绝对是他偷账本闹出的事!” 第一百零五章 各有理由 秦祥的一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冰面上,让其他三人惊诧得表情皲裂。 “直觉?直觉哪能靠得住?”秦禄一向温文尔雅,惊诧过后却是忍不住对秦祥发怒,“三弟,你做事能不能用点心?当下局势难以看清,我们每做一个判断都要慎之又慎,秦家不能再出意外!” 秦祥很不服,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有撇嘴呆站着。 他们闷闷坐了一会儿,秦福说出他的推测:“我看宝库中的事和账本有关,也和我的病有关,受损最多的几样药材里,雪玉芝、清凉菡萏、龙珠枇杷都是我需要配的,好容易凑了那么些,被糟蹋了九成,多半是不想让我的病好。” 宝库中翠羽仙草、雪玉芝、九品宝参、清凉菡萏、龙珠枇杷被程浩风吃得最多,他只是顺手拿的,哪知道其中有秦福治病必须配的药材? 再加上烟熏和打斗,那些仙草灵芝真是大半被毁得没法用。 此时秦逸畏畏缩缩说话了:“爹……我想到一个事儿,我能不能说?” “快说!让你们来就是要商量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们是不是找赵谈问过银片苁蓉?爹的药还差几样才配得成,最难找的就是银片苁蓉,听说赵谈从匈傩弄到过呢,就去问过他还有没有。” 秦禄重重点了点头,伸出手比划着说:“小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问过赵谈有没有银片苁蓉,他就知道大哥的病需要什么,故意派人毁药!如果程浩风是贼,只会尽快退走,毁那些药耗时间干什么?他也不知道那些药对我们的重要性。” 秦祥摇头再摇头,在宝库中时,他也认为程浩风当贼太没理由,也怀疑过新王的势力,可后来冷静一回想,那贼真的是太像程浩风了。 “你们没有和那个贼交过手,我真的感觉他就是程浩风!就算他的外表变了,招式变了,武器变了,那眼神不会变!” 听秦祥这么说,秦逸反对:“你和程师叔只见过几次,对他的眼神根本不熟悉,凭什么根据眼神来判断?我看你是早看他不顺眼了,故意冤枉他!你被赵锏抢了地盘,被赵谈耍得团团转,你不好意思承认你交友不慎!” 秦祥原本心中有气,听侄子这么说话,顿时气得两眼冒火,揪着秦逸的衣领猛摇他几下,又把他推到在地! “来人,把他舌头割了!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大哥真是把你惯得不成样子了,秦家早晚要毁在你手上!” 护院们冲进来,看到是主子发生了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这般场景,秦福着急又生气,想开口训斥人,结果一张开嘴,他先咳了起来。 秦禄斜了秦祥一眼,挥手让护院们先出去。 等堂中只剩他们四人,又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秦祥说:“三弟,你不要这么冲动,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你也讲过和那贼的打斗过程,那功力可显得比程浩风高很多。你不要总是说什么‘直觉’,讲讲你认为是程浩风所做的具体理由。” 秦祥朝着秦逸冷哼一声,搓了搓手才说:“那贼的功力是显得比程浩风高很多,这可能是他吃了宝库里的药材,偶然突破升了阶位,提高功力。他底子好天赋高,只是多年没有突破瓶颈,这种巧合说得通。” 很说得通,那原本是事实,然而秦禄摇了摇头。 秦禄是谨慎而多疑的人,他更愿意用见到的、听到的一切来做判断,他不信直觉和臆测。 看他这态度,秦祥又讲了些打斗细节,要让兄长们相信他的直觉。 秦禄揉了揉眉心,低声说:“程浩风有可能吃了灵芝仙草顶升级,可也有说不通的,他受了重伤,这短短几个时辰伤势不会好得那么快,我派人观察过,看不出来程浩风有重伤。” 这理由说得秦祥敲敲头,想反驳又找不出反驳的关键点在哪里。 他后来已经听说,那贼不仅在地下宝库受了伤,在蔚秦祠那边也受了伤,按常理而言确实难以掩盖伤势。 秦福拿出颗丹药,在嘴里抿了会儿,渐渐不咳了,又眯着眼养了养神,病态才消去一些。 睁开眼,他看看弟弟们和儿子,开始讲他的看法。 “清点宝库损失的时候,你们说浦志生的借条丢了,和闻达有关的账也被揉烂得看不清,从这些来分析,我认为还是赵谈、赵锏当贼的可能性大些。那浦志生的借条,程浩风拿去做什么?他和浦念生没有交情,和浦志生更是见也没见过几次。” 秦祥还是坚持怀疑程浩风,与大哥争论了几句。 挠头很久,他又讲出理由:“赵谈他们和浦念生兄弟俩也没交情,也同样没理由帮他们偷借条。” 秦福立刻反驳:“三弟,你常年在外有所不知,赵遗策曾经想拉拢浦念生,总之羲明山上的人,他都想拉拢。赵谈是他属下,当然和他目的一致。顺手帮了浦志生,让浦志生在哥哥浦念生面前说点儿好话,他们就有机会让羲明山的人帮他们。” 秦禄点头同意:“想拉拢羲明山上那些人的势力很多,我们送小逸拜在万金勃名下,不也是为了和羲明山上那些人友好相处?三弟,不要因为你和赵谈有交情就相信,也别因为看不惯程浩风就怀疑。” “唉……啊……”秦祥抱着头咆哮几声,“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这一次我真的是想把事情办好,真的不是和程浩风有私怨才怀疑他!大哥二哥,求求你们把程浩风抓起来审问!你们不听我的要后悔!绝对要后悔!” 秦家主人们争吵着,秦府各处也是紧张忙乱。 有些客人了解点内情,不敢多说多问,连房门也不出,像在坐牢; 有些客人只知道进了贼,还以为是丢些金银珠宝,指责秦家太小气,为点钱财要禁止客人进出; 还有些护院和奴仆多讲了昨夜的情况,又乱推测了些秘密,被罚打板子,哭喊声让府中气氛更压抑。 秦府各处都是愁云惨雾,只鹤临院中清雅安宁,梅花飘香,茶水清冽,程浩风和蔡宝光品茶闲谈。 蔡宝光担心程浩风的伤势,又不便直问,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他说:“程叔公,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腿。” 程浩风一愣:“额?没、没必要。” “试试嘛,好多人都说我按摩功夫一流!保证不疼!” “不用,不用,不要太……” 蔡宝光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跳过去轻轻按了按肩膀,又捶捶背:“是不是很舒服,一点也不疼?” “不疼不疼,哈,倒是有点痒。” 听程浩风这么说,蔡宝光长舒一口气,昨夜刚接应到程浩风时,那个惨状几乎是濒临死亡。 但是他也感到惊奇:“程叔公,真的不疼啊?那肩和背也……” 程浩风连忙出声阻止:“都不疼,你放心。你别捏肩捶背的,我不是怕疼,我怕痒。” 蔡宝光答应着,正要收回手又伸手挠挠程浩风胳肢窝,他突然恶作剧地想看看程浩风是不是真怕痒。 “哦,哈哈嘎……” 程浩风笑起来,不只是眼睛笑得弯弯,都笑出鸭公叫。 蔡宝光收手挠挠自己的胳肢窝,没啥可笑的啊?再看程浩风,都还止不住笑呢。 “嘿,程叔公,我知道你怕啥了,以后要找你办事,你不答应,就挠你痒痒!” 笑声还在响,蔡宝光又仔细看看程浩风,忽然神情变得严肃。 “你痒痒肉多,是敏感多愁的人,容易招女人害你,和女人交往可得小心。” “我敏感多愁?少胡说。” 程浩风不笑了,脑海中又回荡起臧玄蛟说的什么多一分情多一分苦。 蔡宝光认真解释着:“痒痒肉多,容易笑,也容易哭,多哭多笑必定在意身边的人,情重也易情伤。” 一字一句敲打在程浩风的心上,他的睫毛垂下,却也藏不住眸底波澜。 蔡宝光天资所限,修炼一途走不远,但是擅长与人打交道,看人也挺准,他很少正经说话,突然提这几句,那便是真的认为程浩风容易为情所困。 伸手虚抓了抓眼角,程浩风像是在挠眼睛,其实在逼退眼中杂乱情绪。 此次查秦家的事才做一半,连账本都还没送出,容不得他去想儿女私情。 “宝光,你放心,我哪那么脆弱?任何女子都伤不了我。你去找好吃好玩儿的,呆在我这里你也觉得闷。” 程浩风让他出去是不想继续那个话题,也是不能让蔡宝光表现得和往常不同,不能引起秦府的人注意。 蔡宝光在秦府中东走走西逛逛,见到有熟面孔还说笑几句,遛跶着到了离议事堂不远的拐角,看到招儿等在阶沿下。 中午的阳光照射在议事堂暗红大门上,像要窥看门内的隐秘。 堂中,秦院头正在禀报:“招儿求见,她说带来的消息和昨夜有贼闯入秦府有关。是黄大小姐让暗探查闯蔚秦祠的贼,无意中得了些和我们相关的消息。” 秦福脸色凝重,秦禄也微微皱眉,沉吟片刻,秦福才让秦院头把招儿请进来。 第一百零六章 祖传背锅 向秦家四人问好后,招儿没有多说,恭敬献上一个绢布小袋。 秦福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页纸,粗略看两行,是写了一些相关昨夜之事。 他站起身向招儿拱了拱手,诚恳说:“多谢你家小姐提供消息,代我向她问好。” 招儿回礼,而后告辞离去。 秦福这才仔细看所写消息,看了后,他脸上阴云密布。 弟弟们和儿子等他讲事情,可他没有说什么,呆呆干坐着,右手紧捏着那几页纸微微发抖。 议事堂中气氛压抑,秦祥不耐烦地催了几次,秦福才开口:“先不谈传了什么消息,我想再听听你们对宝库黑贼的推测。” 秦祥抢先说出:“那贼是程浩风!绝对是!” 秦禄则说:“依我看来,与新王势力有关,只是分不清是新王亲自派人来做的,还是赵谈或者赵锏私自动手。” “我同意二叔说的,程师叔哪点儿像贼啦?三叔你别只会讲直觉直觉!” 这话听得秦祥火冒,又揪住了秦逸的衣领,想再推他。 “三弟,你放开小逸,我有理由怀疑新王的势力。” “我不听你那些啰嗦理由,程浩风就是贼!绝对是!你们没和他交过手,你们不明白那种感觉!” 秦禄说了几句,秦祥还坚持认为程浩风是闯宝库的贼。秦福见他把秦逸揪着拉扯,有些心疼,让他冷静些:“三弟,你先喝喝茶,听听你二哥的理由。不要那么激动吵架,这种时候我们兄弟之间别闹矛盾。” 越乱越该一致对外,秦祥当然懂这道理,只是那种明明能确定谁是敌人,偏偏没人相信的感觉太窝火了,他真控制不住情绪。 放开了秦逸,他还瞪着秦禄哼着怒气。 看他这般,秦禄将茶杯递给秦祥:“三弟,喝茶消消气,我今天说话语气太冲,你别计较。你听我分析啊,那揉烂的关于闻达的账页,也证明赵谈他们嫌疑更大。新王的人一向对我们还和闻达做生意不满,想把我们圈在新王这一个圈子里。程浩风的师兄攻平州,更迫切想打败新王的势力,闻达那边的事他不会多管。” 那一团揉烂的账页,是程浩风随手扯来擦的,真没想太多,可也许是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秦禄居然想到这些。 牵扯增多,程浩风将要面对的敌人会增多,要处理的事情也会更复杂。 秦逸举了举手,很赞同二叔说的,还又给赵谈加了个怀疑点:“赵谈他们表面和我们秦家好,暗里不知道咋样。塔吉坦法师来了后,他那个跟前跟后吹捧的样子,明显要讨好塔吉坦法师,谁强他们就找谁当靠山!我看他是知道爹的病难治了,想搞事甩开我们!” 秦禄理了理披着的发丝,也说:“赵谈对塔吉坦极是殷勤,明明在这里初次见面,倒熟络得仿佛是多年好友。这种人,不得不防。” 对于这些理由,秦祥还是不接受,可是他指证不出程浩风的具体疑点。 想了想,秦祥摇头叹气:“赵谈是那样自来熟的性格,没有阴谋,真是程浩风嫌疑更大。程浩风师徒支持刘都,刘都早想把秦州完全掌控,有些俗事晁玄同不想做,不代表程浩风不想做。” 秦福用力摆了一下手:“先不多说了,让护院们把有嫌疑的人都监视好,重点还是仔细查赵谈相关的事。毕竟我们明面上支持刘都,程浩风想帮刘都完全控制秦州,也没必要致我们于死地,新王那边的人更危险。” 他说这些的时候,赵谈打了个喷嚏,他正苦恼呢,他昨夜办的事和秦府进贼的事混在一起,真很难自证清白。 议事堂中,关于他的争论还在继续。 秦祥始终坚信程浩风更危险些,亲人们不相信,他又反问:“赵谈毁宝库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是小孩,跟我们面和心不和也没必要搞破坏。丢了的账本和损坏的账页是我们交易的证据,有些交易原本是跟赵谈他们做的,他偷去也没用啊!程浩风偷去后,正可以去刘都那里告秦家的刁状!” 他的声音很大,吼得脖子上青筋冒起,可是另外三人没啥反应,秦逸还侧开头翻了个白眼。 沉默片刻,秦福说:“赵谈也有可能让刘都得到账本,让刘都不再信任秦家,他这样可以逼得我们只能与新王合作,陷于被动。我们要有选择的主动权才行,需要平衡几方,从中取利,不是偏向任何一方。” 听完大哥一番话,秦祥脑子里嗡嗡乱响,他搓了搓脸,实在想不出程浩风比赵谈嫌疑大的理由了。 看他不争了,秦福扬了扬招儿交来的几张纸:“我讲讲得到的消息,你们印证一下先前的猜测,再分析一次。” 他们都答应要仔细听,秦福没有直接说消息内容,而是先提了问题:“赵谈没说谎,他昨夜是去见了赵锏,不过赵谈是在子时中刻去见的赵锏,这之前在干什么?” 另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答不出来。 秦福自问自答:“赵谈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在和塔吉坦法师谈事,还谈好互助条件!” “他们谈好什么互助条件?”秦祥急切地问,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 “赵谈主动问塔吉坦法师制丹炼毒需要什么药材,他可以尽量帮忙找,塔吉坦法师说了一些,提到海冰珊瑚时,赵谈说狂龙岛周围海域也许有。他们谈好了,赵谈弄到稀缺的药材后给塔吉坦法师不收钱财礼物,但是要在新王的商队去匈傩时,请塔吉坦法师加以庇护……” 还没说完,秦祥愤恨地挥手打断了大哥的话:“赵谈想断我们的财路!不只是想跳过我们去做买卖,还想找到靠山,把我们秦家势力击垮!” 秦福颔首表示认同,看他不再替赵谈辩解,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讲了得到的消息和综合消息得出的推测。 因为赵谈和赵锏都是新王所属势力,他们一开始把赵锏和赵谈并在一起想,后来发觉他们想要做的事,以及实际在做的事都不一样。 赵谈去见了赵锏,不能证明没有安排别的事,赵锏和昨夜大闹宝库的事无关,不等于赵谈也与此事无关。 赵锏此来有三个目的,一是救出赵小锅,将之送去十全土堡。 秦福看着秦祥的眼睛说:“赵锏派人救赵小锅,对我们没害处,他畏罪潜逃还落实他罪名,于我们有利。” 二是真让秦家给出赔偿,那些劣质连胜弩的事算在秦家头上。 这是个左右都会让秦家受损的要求,秦家给了,损失钱财还丢面子;秦家不给,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继续打压秦家。 所谓要赔偿,当然是借口,赔不赔都免不了双方争权夺利。 三是让黄此石交出瑱州的两处矿场,这事与秦家无关。 黄此石对儿子早有不满,前些年想另外生一双正常的可爱儿女,赵遗策为此献上美女,黄此石曾许诺用瑱州两处矿场来换美妾麟儿。 后来黄此石果然得了健康活泼的孩子,却对许诺的事一拖再拖,赵锏听说他来了秦州,顺便来让黄此石践诺。 赵锏要想做的事与秦家也有关,但都是明面上来争,没必要再去闹宝库搞小动作。 而赵谈本不知道这些,在他和塔吉坦说事的时候,突然接到赵锏来了的消息,急忙赶去。 赵谈和赵锏都在对方手下安插了探子,当赵谈得知赵锏要救赵小锅,他让赵小锅不要逃。 赵锏的安排是,让赵小锅不要管黄家给不给玉玺,辅助新王以实力取天下,宁愿背着杀黄费的罪名也别去浪费时间辩解了,只管多占粮草多占地盘,不必管旁人怎么说。 赵谈则是让赵小锅等着案情水落石出,争取黄家与新王势力友好相处,便于拿到玉玺,助新王夺得天下后名正言顺登上宝座。 赵谈这样安排,是内心认定赵小锅不是凶手,也是让秦逸嫌疑增大,说着一心顾着秦家,但暗里给秦家挖坑。 不仅如此,赵谈常常探听秦家的内情,还察觉了秦家争夺天下之心。 黄家表面中立,实际上黄家打着暗中操控傀儡皇帝的算盘,既想当淡泊名利的仁义圣人,又想将天下握牢在手中。 黄家的设想不是没有可能,天下乱了多年,老百姓还念着礼朝曾经多么繁荣昌盛,要是礼朝皇族后裔连着玉玺都一起被黄家得到,一定会引来大批支持者。 黄家和秦家都在暗中寻找礼朝姜氏皇族的后裔,秦家找了十几个有姜氏皇族血脉的小孩,但是没有好好筛选培养,只顾着不停把他们从这里迁到那里,因为怕被黄家发现。 但黄家还是发现了线索,追着查了几次。 黄璧书那写在绢布袋中的密信,最重要的消息便是赵谈把藏匿地点透露给了黄家,才使得秦家耗时耗力转移多处。 听得如此说,秦祥的额角冒出冷汗,要是黄家带走了那些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黄家有玉玺,秦家有皇裔,联姻互利也互相牵制,要是黄家全得到了,即便统一天下,拿什么去争权?靠什么把持朝政? “快去搜查赵谈,别让他把账本转移出去!” 先前维护赵谈的秦祥,目光狠厉说出了决定! 秦禄和秦祥带着护院们快速整队出发,肃杀之气弥漫。蔡宝光看他们出发,远远跟在后面,悄悄探查。 听到门口传来的钢刀出鞘之声,得知秦家要来搜查,赵谈摇着鹅毛扇一声叹息。 看来秦家还是怀疑他啊,赵谈很清楚赵小锅没杀黄费,他自己也没当贼,但为什么总是被怀疑?难道赵家祖传的是“背锅”? 第一百零七章 接近真相 敲开院门,秦家这阵仗吓了赵谈的随从一跳,他惊慌跑去通传,可他还来不及说,秦家的人早已直扑屋内。 赵谈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拿着书在看,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是怀疑我,看来两方的友谊之情该斩断了。” 赵谈冲着窗外说话,秦禄也知道是针对他们在说,拦下了急于翻找证据的秦祥。 他怀疑赵谈,可是并不想得罪赵谈。 他走到赵谈身后温和说道:“我们愿意相信你,只是各种事情揉在一起后,只有你嫌疑最大。没办法,只得搜一搜。要是没搜出什么,我设宴向你赔礼道歉,还要把相关细节告诉你,请你来帮我们查真凶。” “好!要是没搜出东西,可得告诉我相关细节,不能让我稀里糊涂被冤枉!”赵谈将腿一蹬,转着椅子回过头看向秦禄,摇着鹅毛扇说,“查,随便查,这小院原本是你秦家的,怎么搜都是你秦家的事。” 秦家护院们乱翻乱倒,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秦禄和秦祥又亲自动手去翻找。 他们搜查时,赵谈看书看得昏昏欲睡。 赵谈功力不高,才刚刚升中品御气仙阶位,是靠着计谋多又擅长经商得到赵遗策赏识。 功力不高,体质也和一般凡人差不多,他昨夜没睡,还连番解决棘手的事,感到十分疲劳,连连打了几个呵欠后,又拍了拍嘴,他很想去睡,但又得装出乱局中还能看书的淡定样子,只有拍嘴让自己清醒些。 一个随从看他这般,小声劝他:“爵爷,去睡会儿?” “未证清白,无心睡眠。” “唉,爵爷这次办事可真辛苦啊,那个赵小锅惹出的麻烦全让我们担着,他让人传信求赵书谕出主意救他,要不是看他可怜,赵书谕也不会让锏爵爷派人救他,我们也不会牵扯进来……” 听着他抱怨唠叨,赵谈突然一拍桌子,大叫了一声! 他吓得一缩脖子,还以为说错了话,哪知赵谈又拉着他的手连声道谢。 “谢、谢我干嘛?” “谢你帮我提出了个好办法!找到那个帮赵小锅传信的人能帮我们摆脱嫌疑!我忘了救赵小锅是赵斯的计策,只顾着跟赵锏争来争去,把这么关键的事给忘了!” “赵书谕”是赵斯,赵遗策封他当“殿前书谕”;“锏爵爷”是赵锏,定安伯爵;赵谈是定康伯爵。 那个随从眼神发懵,没明白赵谈的意思,但是听得懂是在夸奖他,高兴笑了笑。 心中有办法了,赵谈变得精神饱满,开始真正淡定看起书来,任由秦家的人搜查一遍又一遍。 赵谈真的镇定下来,黄璧书还处在疲倦又紧张的状态。 等多儿探了赵谈那里的情况回来,她急切问:“怎么样了?搜到可疑物品没有?” “没有!没搜到东西,秦家的人都泄气了,秦二爷还坚持再搜一遍。” 听得如此说,黄璧书神情颓丧,她揉揉酸胀的眼睛,眼前一切还是有些模糊。 她不想当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了,不想当一个表面风光的草包大小姐,可这一次赌对了吗? 招儿让她不要担心,多儿则是疑惑问她:“小姐,你为什么帮了那位好几次?” 这个问题招儿也有些不解,只是想借此事讨好秦沐风的话,那也太冒险了,万一事发,秦家黄家都会严惩黄璧书。 黄璧书声音很低回答:“我要把局搅乱,让那位少被怀疑些,我们做的事当然也少受牵连。以后靠着那位的时候还多,要是赌赢了,我们不会亏。” 多儿睁大眼睛看着她说:“小姐,最近你变了好多……” “我没变,是以前没有醒悟。是林芷君骂醒了我,这几天的事让我更清醒,命运要抓在自己手里,这世上没有谁靠得住。我还是想嫁给秦沐风,只要征服他,这样的人会对我忠贞不二,对我以后更有利,想嫁给他只是他会对我更有利,不再是我更爱他。如今的我,不论是帮助谁还是对付谁,都有目的。” 在黄璧书谈这些时,秦禄已经亲自仔细搜过了,赵谈住的小院中没有搜到宝库相关物品。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不只没有和宝库遗失物品相关的东西,连一点点沾边的东西也没有! 看秦禄失魂落魄呆站着,赵谈摇着鹅毛扇走过去,含笑说:“秦二哥,相信我没做捣坏秦家宝库的事了?我不怪你们怀疑我,不但不怨,还愿意帮你们查出真凶。” 秦禄揉了揉眉心,脑中一片混乱。 秦祥干笑了两声朝赵谈说:“我们也不想怀疑你,谁让你背着我们搞了那么多小动作呢?” “哦?你们是得了什么另外的消息?”赵谈拿扇柄敲了敲桌子,“我是背着你们做了一些事,但我也是真的与宝库之事无关。我们都不是三岁小孩了,不妨直说,乱世争斗不断,谁不防着点别人?谁又不在背后多留一手?但不管怎么说,有共同利益的情况下,做事都有个分寸。你们要是还愿意听我说,我帮你们查,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了,那多年友好合作关系只能到此为止。” 看着满地狼藉,秦禄长呼出一口气,朝赵谈拱了拱手。 见二哥这般,秦祥明白他是愿意听听赵谈会说什么。 于是,秦祥对赵谈说:“看你这样子,是有什么线索了?说来听听。要是说得有理,我们秦家兄弟晚上给你设宴赔罪。” 赵谈笑着点点头,挥了挥鹅毛扇说:“明面有可能当贼的人,你们秦家应当已经分析过了,但有暗藏的细节,你们多半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是有人帮赵小锅传信,赵锏才会来救他,这救他的事原本不在赵锏的计划内。” 秦禄和秦祥互相看看,有人暗里帮赵小锅传求救信,和秦家宝库出事有什么关系? “想不明白?我细细给你们讲。救走赵小锅儿,是赵斯出的主意,赵锏提前没想过怎么处理赵小锅儿的事,他那个只懂打打杀杀的脑袋也想不出好办法!但是呢,赵斯离得远,也没有私人可调用的死士,他只有把办法讲给赵锏听,让赵锏来做。” 秦禄和和秦祥都听得有些不耐烦,他们又不好意思打断赵谈的话。 赵谈挑眉笑笑:“你们猜,谁给赵斯传的信?赵斯没有自己的探子!新王不信任他,只是用他的计策,不让他有自己的势力。那么,能在黄家守卫森严的情况下,给赵斯传去信的人,必定不简单啊。” 看了看乱糟糟的屋子,秦禄请赵谈到院子里去说,他已经听出点意思,这样的人能给赵小锅传信,也能做其它事,传信之人即便和宝库之事无关,这样的人也得多防备。 到了院子里,赵谈继续说:“那人用的灵符传信,说明功力在中品御气仙以上,不是一般的随从。按这个条件,缩小了有疑点的人范围,符合条件也就那么几个。” 他说着这些的时候,秦禄的脑中已经想出一串嫌疑人名单。 接着,赵谈还一再表示,他没有派人去宝库,他承认了曾讨好塔吉坦法师,曾探听秦家动向,并不掩饰野心,但是大闹宝库的事情真不是他所做。 他们说这些时,蔡宝光远远听着,怕引人注意,偶尔也走动几步,因此听得不太清楚,也没听全,但也明白了个大概。 秦禄听赵谈讲完,又问:“你认为这些人当中谁最有可能帮赵小锅?” “赵小锅儿嘛,说是比我们辈份高,对新王有用的事真没做过,惹的祸倒不少。他没有私人势力,交结的朋友也少,在秦府周围,他最有可能求上的人只有程浩风!” 这些话在风中传送,蔡宝光听力强于一般人,但也没完全听清,可偏偏他听清了“程浩风”这个名字。 对这个名字太熟,又正为相关事担忧,有一点像这音儿的字和词,他都格外注意。 蔡宝光急忙回鹤临院,路上遇到有人,还得又放慢脚步不敢太显得异样,越装悠闲这内心里还越急切。 进了院子,再进了程浩风屋子,他拍拍胸口,让心跳平稳些再问:“你没……没做过啥有关赵小锅的事?” “怎么突然这样问?” 程浩风将目光从棋盘上挪开,拈着颗黑棋问。 “那个赵谈说有人传信出去救赵小锅,还是咋的?反正他们怀疑上你了,和找人救赵小锅有关。” “嗯……” 程浩风略一沉吟,将棋放回棋盒,看着未摆完的棋谱沉思。 “程叔公,你真……”蔡宝光低声试着问,“要不要我提前去找赵小锅说说,让他别把你……” “不用!”程浩风抬起头,双眸平静无波,“是我想帮赵小锅,承认也无所谓。宝光,陪我下一盘棋。” 蔡宝光挠挠头,皱眉问:“真是你?这为啥呢?又招个麻烦事……” 程浩风的手指敲敲棋盘:“不要多话。快收拾残局,陪我下一盘。” 第一百零八章 卖了浩风 日光昏黄,经过一上午的踩踏,路上的积雪全变成稀泥浆,秦禄他们带着赵谈去见秦福,下一步该如何办让他做决定。 秦福听他们讲了大概过程和做的推测,掏出颗药丸含在口中,沉默一会儿才说:“又变成了程浩风嫌疑更大?别惊动他,去找赵小锅询问一下帮他传信的是谁。” 秦禄也同意问清楚些再去搜查,一行人匆忙到了关押赵小锅的地方。 “喂!小谈!帮我证明了清白没有?” 他们刚到栅栏边,赵小锅扑过来急切问道。 赵谈没有回答,正考虑着怎样让赵小锅说实话。 赵小锅看到秦禄和秦祥也随着走过来,这两人还面色阴沉,顿时惊慌发问:“小谈啊,你带他们来干什么?要把我屈打成招?” “没有,没有”,赵谈摆着手接话,“他们是来问一些事情,锅叔,你和赵斯没有暗中的联系办法对不对?他和赵锏帮你逃走,是你求他,还是他主动帮你?你们怎么联系上的?” 赵小锅搓了搓脸,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跟赵谈讲过赵锏派人救他的事,可是没提过那是赵斯的主意,更没提过是有人暗中传信,想不明白赵谈怎么会知道,他不懂有些事别人很容易猜得出。 “锅叔,你大胆说出来,黄家的人都被我们支开了。” 赵谈催促,赵小锅还是什么也没说,警惕地看着秦家兄弟。 “锅叔,你知不知道,给你传信的人,和赵斯、赵锏他们都不是真的想帮你,他们设了一个大阴谋!那个帮你传信的人,很可能是在秦府搞破坏的人,很可能会把我们跟秦家都灭掉!” 看赵谈说得很激动,赵小锅有一点被感动,两手抓着栅栏的木板,含着泪望向他。 赵谈的语气更煽情了些:“锅叔,你受苦了,但是脱离苦海不能靠一时冲动啊,我不想让你一辈子背着杀黄费的罪名!告诉我,谁帮你给赵斯传的消息?说出这个人,我们才有机会自证清白!” 赵小锅“呜呜”哭了起来,摇了摇头,退后几步,无力地坐到干麦草堆上,还是没有说。 “锅叔,锅叔啊,你帮他们瞒什么?赵斯那家伙对四叔有二心!他不是一心帮四叔打天下的人!他只想当一个扶立开国君主的贤明宰相,至于这个君主是谁,他并不在乎,他和我们的利益不是完全一致!” 赵谈轻轻捶了一下栅栏的木板,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赵小锅要是再不说,可得要动刑逼问。 “小谈啊,不管赵斯他安的什么心,我求他,总也得到回应了,他有心帮我,咱就不能做出卖他的事。你呢,我求你的时候,你连个回应也不给!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你呢?” 这里那些地狱受刑的泥塑,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变得很真实,赵谈看得后背发凉,脑子反应也就慢了些,没有答上赵小锅的话。 秦禄瞥了赵谈一眼,走到栅栏边,朝赵小锅拱了拱手:“赵谈兄弟只是不敢明着帮你,他暗里为你担心呢。你明白他的苦心吗?他是想让你堂堂正正回到新王身边,他要揪出搞阴谋的人。我相信我侄儿没杀黄费,也相信你没杀黄费,真凶一定另有其人。说出那个传信的人,对你也有好处。” 赵小锅低头听着,手中拨弄着麦草,没有别的反应,仿佛没听见秦禄说话。 赵谈揉了揉眼睛,不再去看那些泥塑,清了清嗓再说:“锅叔,赵斯有二心,四叔也早看出来了,才不让他有私人控制的势力。他来救你,其实是拿你开刀,让你被黄家追杀,这样四叔会少了你这个左膀右臂,再往后,他还会逼我们所有忠心的人离开四叔,那他就奸计得逞!” 这么严重吗?赵小锅把手中的麦草绾成一个圈,套在手指上转着。 赵谈又还说了很多,总之意思都是赵斯有意搞阴谋,那个传信的人是赵斯同谋! 手指上的麦草圈散开,赵小锅拿着这根麦草摇了摇,又丢在一旁。 “小谈,你说赵斯有二心,是拿我开刀,让我落入被黄家人追杀的陷阱,只有你为我着想,你倒是快去给我洗刷冤屈啊!至少你得在黄淑儿面前明着表示相信我,愿意给我撑腰,让黄家人不许再打我。” 赵谈咽了咽口水,看了看秦家兄弟,他们点点头。 “锅叔,只要你说出是谁帮你传信,我立刻去让黄家对你好些,秦家也不会再硬说你是真凶。” 赵小锅站起来,眼里藏了一丝狡诈的笑:“是一个黄家随从帮我传的信,他是赵斯安排的人,为了能随时查探消息。” “砰!”赵谈又捶一下栅栏木板,这一次是狠狠地捶。 秦家兄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而他则是怒瞪赵小锅。 “快说!谁给你传出的消息?别人不了解赵斯,我还不了解?赵斯为了争取四叔的信任,从来不暗里安排什么,和我们几个也没交情,他不可能在你身边安排人。” 赵斯得不到信任,很多暗中争权的事都不参与,赵小锅说了个太容易被拆穿的谎,让赵谈没有耐心再好言好语问下去。 “赵谈兄弟,消消气,我们来问。”秦禄拍了一下赵谈的肩旁。 秦祥“嘿嘿”一笑,用阴狠的语气对赵谈说:“我二哥说错了,我可不想问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主动说出是谁帮你传了信。” 乱世多英豪,在这些英豪当中,赵小锅显得有些平庸甚至笨拙,可他也是功力不低的修行者,也跟着赵遗策经历了很多风云变幻,这些恐吓哪能威胁他? 朝着秦祥冷笑一声,他躺到乱草堆上,开始装睡。 赵谈又劝了几句,他还是装睡,赵谈和秦祥准备要用刑撬开他的嘴了。 秦禄拦住他们,对着赵小锅喊话:“我知道你没睡,也知道帮你传信的人是程浩风,我们只是找你证实一下。你要是愿意帮我们,念在你对朋友讲义气的份上,我们不会责怪你,看在你对新王忠心的份上,赵谈兄弟也会帮你获得新王重用。赵斯和程浩风都非常可怕,你不为你自己的安危考虑,难道也不为你四哥的天下大业考虑?” 赵小锅慢慢坐起来,双眉紧皱,他真的迷糊了,他们怎么猜到是程浩风传信?一切真是他们说的那样? 他动摇了,毕竟程浩风的那点相助之谊,比起他的安危和他四哥的大业来,实在不值一提。 程浩风在下棋,思索怎么走下一步棋的时候也在思索怎么应对事情。 他推测秦家和赵谈怀疑到那些,会先去找赵小锅询问证实。这个赵小锅会不会卖了他?要是被卖了,秦家的人查上门又该怎么办? 很多事盘旋在脑海中,程浩风暗悔不该多管闲事,旁生枝节。 赵小锅仍有点犹豫,到底说不说呢? 赵谈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语气很煽情地说:“锅叔,你信我还是信赵斯?赵斯他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他已经蛊惑了赵锏,你还要受他蛊惑?” 赵小锅咬了咬牙,用很低的声音说:“程浩风问我有没有需要他帮的……” 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点:“是他主动要来帮我,不是我求他传信,我只是想让赵斯帮着想办法,没跟赵斯一伙儿。” 听到这些话,赵谈和秦家兄弟面露喜色,又谈了几句安慰赵小锅一下,他们再去给秦福讲情况。 秦福看着他们的表情便猜到了几分,问:“程浩风帮赵小锅传信,得到证实了?” 秦禄和秦祥点点头,赵谈把赵小锅讲的再细说了说。 秦福眼中闪过厉光:“哼,这个程浩风果然不简单,连我也差点瞒过了,但是,这次他不会再有机会逃了!” 秦禄说:“对!这次他没那么好运了!我们不要大张旗鼓地去搜,悄悄去,免得他有所警觉。” 冬天的夜来得早,鹤临院中斜阳残照只留最后一线橘黄的光,秦家护院们在秦禄和秦祥带领下,在暮色中潜行而来。 他们轻手轻脚进了院门,秦家老仆看到他们,正要出声打招呼,秦禄摆了摆手,秦家老仆退开,他们很慢很慢地向屋子围拢。 屋内传出蔡宝光的声音:“程叔公啊,这叫什么陪你下棋嘛,全是你杀得我一颗子不活,简直是……” 话没说完,一群杀气腾腾的人从门外冲了进来,刚转过头,一群提刀拿剑的人又从窗口翻了进来! “这、这干啥呢?”蔡宝光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问。 秦祥冷哼一声,跃身到了程浩风旁边,掣出了火精闪魅刀,另有两个秦家护院也朝着蔡宝光拔刀。 “搜!不得有任何遗漏!” 秦禄一声令下,秦家护院们立即动手乱翻。 秦禄又再对程浩风说:“不要乱动,老实等着。府中出了大事,你们嫌疑太大,别怪我不给你们留面子。” “是和昨夜进贼的事有关?” 程浩风只是平静询问,蔡宝光则气得红着脸大声吼:“啥呀呢?把我们当贼了啊?咱们羲明山上的宝贝多得没地儿放,还稀罕你们那些破东烂西?喂,不准翻程叔公的棋盘!不准搜!” 秦禄斜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程浩风,像要把程浩风的心看透。 第一百零九章 啥也没有 人心能看透吗?不能!程浩风迎上秦禄的目光,毫不慌乱,还阴郁又暗含悲愤。 搜查的人把他们正在下的棋局掀了,还把棋盘都劈开看看,怕当中有夹层藏东西。 程浩风挺温顺地站起身让开随他们搜,秦祥的刀锋紧跟着他挪动,他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生闷气样子。 蔡宝光可忍不下这口气,大喊着:“砍了棋盘,咋又砍桌子?我们没偷你们的东西,再咋搜也搜不出来!不准砍啊,你们给我住手。” “宝光……”程浩风无力的低声唤他,“宝光,我们是寄人篱下,这些物品属于秦府。” 他说的话是事实,可秦家的人听起来有点怪怪的感觉,蔡宝光挠了挠头,然后仰天“唔唔”两声,再又大笑了起来。 把程浩风房间搜了一遍没搜到可疑物品,又要搜蔡宝光的房间。 蔡宝光吼着跳着拦到了房门口:“我跟程叔公一起的,搜一个房间就够了,不许再搜啦啊!” 几个护院去推他,还拿刀吓唬他。 蔡宝光拉着其中一个护院的手臂说:“嘿,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你咋不给我面子?不同意你们搜,就是不同意啊!你们不能退一步?这叫啥意思嘛?哪有这么对待客人的?” 说得那个护院不好意思,他们没有用强去搜,而是和蔡宝光争论起来。 程浩风走出门,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说:“宝光,秦家受损失颇大,配合他们一下。为了证明清白,为了羲明山和秦家长久友好相处,我们损点颜面没什么。” “我不服!我咽不下这口气!他们秦家没说丢了啥东西,又没提前说明,突然来搜啊搜的,想干啥?还有,也没搜别的客人,凭什么专门怀疑我们?程叔公啊,他们拿你当软柿子捏呢!” 看着他们争论,秦禄的眼中狠辣之色更浓,这个程浩风极有可能把东西藏在了随从房里啊!还假装劝随从配合呢,只怕是说什么暗语教躲过搜查的办法。 秦禄紧盯程浩风,防着他突然出招伤人逃跑,再以眼神示意秦祥快去搜。 秦祥冲出去把蔡宝光拖开,命令护院们快进去搜:“小土鳖,说,宝库里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你还敢挡着我们搜查,嫌命长了呀?三爷我告诉你,要不是秦家接连出事,凭你那天敢嘲笑我,老子都早把你剁了喂狗啦!” 被扣住了手,还有刀架在脖子上,蔡宝光却也不虚,大声挑衅秦祥:“哟,那么想把我剁了喂你啊?你多久没啃骨头啦?我这硬骨头可不好啃,别崩了你的小尖牙!” 秦祥愣了愣:“你这脑子有病啊?问你干了什么贼事呢,扯什么啃骨头?快交待,把东西藏哪里啦?” 论斗嘴,程浩风还没见谁斗赢过蔡宝光,这秦祥还没听明白蔡宝光骂他呢。 蔡宝光笑嘻嘻说:“想啃我骨头的,你让交待啥?反正你说我干了啥,我全承认是我干的,又能咋啦?口说无凭啊,得有证据!抓贼拿赃,要是搜不出来,你们得十倍赔我!” 秦祥气得鼻子里哼热气,举刀就要砍了蔡宝光。 秦禄赶紧飞身而去,拦住秦祥:“三弟,那贼不是他!别乱杀人,蔡莲君和洛玄心那里可不好应付。他没那个功力去大闹宝库,你别再多生是非。” 有他管着,蔡宝光故意惹怒秦祥也惹不起来。 搜了小半个时辰,在蔡宝光房里没搜出可疑物品。 秦家兄弟俩还不肯撤走,又去告诉秦福,请他再想点办法。 没多久,秦福来了鹤临院。 “程道友,秦某先道歉,接下来要做点失礼的事。以你的功力,袖里乾坤中能藏不少东西,那里还得搜。” 秦福朝程浩风拱了拱手,程浩风无奈地点头接受。 风声轻响,秦福双手涌着灵气光波伸出,以右手扣着程浩风左手腕脉,伸左手往虚空中一划。 空中显现一个三尺见方的透明空间,那是程浩风的袖里乾坤,也可以说是他的储物空间,功力越高,袖里乾坤越大。但也有少数专修此术的修行者,将袖里乾坤修得非常广大,功力却一般。 秦福将程浩风的袖里乾坤中之物拿出,有戥星剑、蜜蜡粉、造连胜弩的图纸等等。 但没有相关秦家宝库的可疑物品,也没有曾在宝库用过的丸药,没有敛生石,反正没有任何很隐秘的东西。 秦福把程浩风的腕脉掐紧了一些,细细感应,确实没有暗藏什么了。 “程道友,多有得罪,秦某此举实属无奈。”秦福沮丧又惭愧地收手,“今天晚上再设宴赔礼道歉。” “程某修行没长进,办事没功劳,被人轻视也是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别人。秦家门槛高,我能踏进秦府是高攀,秦家丢失财宝,不怀疑我倒是不正常。” 程浩风理了理衣袖,说着说着又讥诮一笑。 秦家的人都面有惭色,秦福说着好话致歉。 程浩风不吵闹也不说原谅,等他慢慢说,见这般,蔡宝光看着程浩风看了许久,又疑惑眨了眨眼。 他猜不出那些东西弄去哪儿了,还一直打算乱打乱闹拖住秦家的人,让程浩风有机会逃出去呢。 程浩风的态度,让秦福不知道怎么办,场面挺僵,忽然又起波澜,两道寒光朝程浩风的右臂点去! 是秦禄的錾银炫金笔攻向程浩风,还未击中,程浩风已感到骨头在发疼! “叮!” 灵气光罩暂护身体,戥星剑及时挡住了笔尖,但是程浩风也被劲气冲得倒退几步。 “救命啊!秦家要杀我程叔公啦!” 蔡宝光大叫着跑过去要扶程浩风,哪知秦禄飞到半空,踹了他一脚,再挥笔点向程浩风! 戥星剑一横,程浩风右臂猛劲一抬,剑刃刮得錾银炫金笔冒出一串火花。 秦禄面色微冷,将笔身用劲朝下压,又在程浩风全心较力时,突然撤笔,划向程浩风的右臂! 那右臂原本伤得挺重啊,再打下去要暴露伤口了! 蔡宝光额角渗出冷汗,立刻又蹦又跳大吵大闹,假装是闹得出汗。 “救命啊!秦家仗势欺人要杀人啦!快来人啊!” 还真有一些不怕事爱看热闹的人被吸引过来,一看外人多了,秦家兄弟都有点不自然地低下头。 “嘶……”程浩风低呼一声,右臂的衣服被划破了,还被划出条细细血口。 秦禄停止攻击,看着程浩风露出的白皙手臂,以及那新添的细血口,惊诧呆立。 秦祥跑过来凑近看:“你先前没有受别的伤?这怎么可能呢,居然只有二哥刚刚划破的一点伤?” 程浩风皱了皱眉,拿出金创药敷在伤口上:“你们秦家到底想做什么?看我好欺负?我先前受过伤的呀,现在左肩还不太灵活,还有后背也有伤疤,是在羲明山上被黄夫人所伤。” 秦祥仔细看看他,又和秦禄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叹气。 而后,秦祥说了在宝库中和那个贼交手的事,他们要试试程浩风受伤部位与那贼是不是一致。 说完,秦祥还说:“那家伙伤在右肩右臂,只有用左手拿刀,看他左手用刀很熟练,感觉是个左撇子。” 蔡宝光食指一伸,戳着秦祥的鼻尖说:“都怀疑那贼是左撇子了,还来害我程叔公干嘛呢?我程叔公又不是左撇子!哼,这次的事,你们秦家不千倍万倍来赔偿,休想再上羲明山!” 夜色完全笼罩大地,秦府中各处亮起灯笼,秦禄也让人在鹤临院点灯,秦福还在劝程浩风不要计较。 程浩风不表态,蔡宝光一直乱嚷乱提要求。 秦禄向程浩风行了一礼,带了几分诚意说:“程道友,你是我费尽心思邀请来的,此番误会主要怪我。程道友,请你提个条件,怎么惩罚我都行,不要这般生气。” 程浩风抚了抚刚包扎好的手臂,淡淡说出一句:“我只想见见赵小锅。” “啊?程叔公,你就提这要求啊?” 程浩风颔首确认,看向秦禄。 不知为何提这个条件,但也容易达成。秦禄让人赶快把赵小锅带来,黄淑儿不许他们把人带走,秦禄还让人把秦逸押去交给黄淑儿。 有了人质在手,黄淑儿才同意带走赵小锅。 一见到赵小锅,程浩风看似平和的神情中涌起怒气:“回答我,难道帮你还帮错了?” “我、我也是……”赵小锅垂下头,羞愧得无地自容。 程浩风神情似笑非笑,似真非真地说:“我是错了,不仅给自己倒添麻烦,还让秦家耗费人力物力搜查。告诉你们,黄费是我杀的,宝库是我闹的,所有坏事皆是我所做。” 啥?他说了啥?众人眼睛瞪得溜圆,蔡宝光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程浩风朝周围的人看看,带着伤感的自嘲眼神说:“我做了这么多坏事,我该安安逸逸躲在屋里看你们的笑话,我怎么要去帮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给自己添麻烦。我真是大错特错,一时心软给自己扣满罪名。” 众人吁出一口气,神情已换成同情程浩风的样子。 赵小锅更感到羞愧了,连声说:“不、不,你不是杀黄费的人,你啥坏事也没做。以前抓了我,也是交给秦逸处理,没有拿我邀功,你是个守规矩讲义气的人。” 帮他辩白,程浩风还不接受了:“不,不,坏事全是我做的!我是谁?我乃是天下第一大恶人。” 很肯定的语气,却带了委屈表情,赶来看热闹的那些客人都以为程浩风是在赌气说反话,纷纷安慰他。 蔡宝光想笑,用了很强的定力才没发出笑声,憋笑憋得翻白眼。 秦家的人好容易把程浩风哄好了,又设宴给程浩风和赵谈赔礼道歉,还请诸位客人谅解此事带来的惊扰。 宴后,秦家四位主人聚在一起议事,秦福说:“明天把客人们请出秦家,再派人暗中监视,程浩风和赵谈要另外安排精明的人探查,塔吉坦则随他自己安排。” 第一百一十章 难交证据 微弱的阳光从云雾中透出,腊月初六清晨,几个护院来给蔡宝光送行。 “蔡小哥,昨天搜查的事别怨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跟你相处真很愉快,以后有空常来找我们玩啊。” “好嘞,等你们闲了,约你们喝酒。” 送出秦府,在府门斜侧方的角落里,仍有几个护院还跟着,其中一个说:“蔡小哥,真是对不住。只是你呀,那天你又吵又闹的,还拦着不准去搜,我们主子还以为你贼心虚,才闹得那么难看。” 蔡宝光指了指他们几个的头说:“你们用脑子想想,我们是请来的贵客,突然闯进来一帮人翻箱倒柜,还说我们是贼,正常人都得生气!你们不信试试换成我突然那么干,你们比我还吵得凶!” 另一个护院咧嘴笑了笑:“我也觉着蔡小哥说得对,要是去做客被怀疑是贼了,还那么淡定,那才像是提前做了准备。” 有人附和,蔡宝光得意地点了点头:“嗯,还是有明理的人嘛。最气人的是,都没搜出赃物啦,你们二爷还要说那些话,还要打我程叔公。” 几个护院面露尴尬,有一个还低声说:“我们二爷自诩神机妙算,哪料到这次算错?不甘心呗。” 提到秦府主人了,程浩风担忧话多生事,催蔡宝光快些走。 走到离秦府挺远的街上,看看周围没有可疑的人,程浩风才松口气。 见他一直绷着脸,蔡宝光问着:“程叔公,你们是不是都嫌我啰嗦?我太姑奶奶常说我正经的学不了,没用的东西学了一大堆。” “没有啰嗦,你口才好。你这是很好的天赋,广交天下朋友。” “广交朋友也没用啊,我太姑姑常说只有修行证道才是正途。我真静不下心修行,天天在屋里坐着,要不就是练功练功,练得再厉害也帮不了该帮的人。” 程浩风的脸色和缓了些,微带笑意说:“我不同意这个观点,蔡师姐把修行之事看得太过神圣,反倒是过分迂腐刻板。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道理,有些事情看似荒废时间,只是我们没懂那个事情用处在哪里。” 街上石板湿滑,还有些烂衣服、干树叶、畜禽粪堆着,街两边的商铺也只有少数开门,腊月本该是备年货最热闹的时刻,为何这样? 程浩风一边观察着街景,一边和蔡宝光说话,直觉有人在跟踪,又没发现具体是哪个人。 虽是出了秦家,还不能把账本交出去,得想个稳妥的办法交出,还得做好万全准备再去查秦家。 蔡宝光讲了些他的疑问,程浩风尽量解答着。 说着话,蔡宝光带他到了小西街,进了刘家酒铺。 刘家酒铺不只卖酒,也卖饭菜,后院还有几间客房可以住宿,只不过来住的人都是贩夫走卒有空房就住,不像大客栈里还分什么天字一号房、上房、大通铺之类。 铺主刘二是城外的农户,老家靠近柳树沟,后来秦家与柳树沟的精怪争斗,连累得刘二的家也被烧了。 柳姥姥看他们可怜,让柳欢儿送些银子给他们到城里安家。 凭着勤劳肯吃苦,刘二一家在城里安稳生活下来。 蔡宝光只要到秦州办事,都是住在刘家酒铺,一来二去和刘家人处得很亲近。 进了门,一个笑容憨厚的中年汉子迎过来:“蔡小哥,来住下,还是只吃点东西?” “我们住下,房间收拾干净些。” “诶,好。这还有一位公子,咋称呼?” 听刘二问话,蔡宝光正要介绍,程浩风抢先答了:“我姓程。” “哦,程公子是第一次来呢。这边坐,我请你尝尝这鱼干儿,下酒啊喷喷香。” 刘二给程浩风推荐着下酒菜又夸着自家的酒多好,蔡宝光则起身朝后门走去。 他对这里熟,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在找着什么,转了一圈,他又转回铺门口。 “小柳呢?刘二叔,咋没看见小柳?” 还没等刘二回答,一个中年妇人斜着眼睛从后院出来:“小柳出去送糕点了!喂,刘二,都快中午了,你还不做饭?瞎聊个啥?” 刘二嘟囔着:“我这正招待客人呢,只说做饭做饭,得先问客人要吃啥,真是……” “蔡小哥算啥客人?他是来打咱们家小柳的主意呢。” 蔡宝光的脸红了,程浩风垂下眼睑,酒铺里回荡着那个妇人尖酸刻薄的声音。 “想打我们家小柳主意,把该置办的都给置办上,再接了我们老两口儿去享福呀。只会来盯着瞧着,从你那店钱饭钱里能挣出几个铜板?每回给我们买点吃的穿的小东小西,倒像我们还占了你便宜……” 对这些难听的话,程浩风并不在意,他看出蔡宝光是真喜欢那个小柳姑娘了,得忍着等小柳姑娘回来,帮蔡宝光看看姑娘本人如何。 蔡宝光见的人多,结交的人多,看人很准,但是,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了,便会失去本应有的判断力。 等程浩风让刘二做的酒菜都端上来,那个妇人忽然跳过来看,又指着厨房说:“刘二,你过来!这么大一桌子菜,你要把本儿赔完啊!你打听打听,鱼都多少钱一斤啦?蘑菇那也是一天一个价儿!你讲好了涨价没有?” 刘二慢吞吞走出来,双手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擦了擦,带了些惭愧朝蔡宝光笑笑。 蔡宝光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刘二。 那个妇人腰一扭,伸长手臂把银子夺了过来。 蔡宝光又掏出一枚金叶子,举起来朝那妇人摇了摇,金灿灿的光晃花了那妇人的眼睛,蔡宝光又收回金叶子:“刘二婶,刘二叔辛苦酿酒做菜,这是给他的工钱。要是他收着呢,我就给他,要是他不收呢,我自个儿留着。” 金叶子,是礼朝传下的官制金叶子,没有假的。世道混乱,金银造假的多,这种金叶子仿制不了,商户们最喜欢收这种金叶子。 刘二婶挤出点笑容,推了推刘二:“快去收着啊,蔡小哥给你的辛苦钱。你可得收好啊,别稀里糊涂弄丢了。” 刘二刚接过金叶子,门口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蔡宝光,你怎么还来啊?你看不出来我爹娘故意宰你的钱?你傻呀你?” “小柳?嘿嘿……”蔡宝光快步迎了过去,“小柳、小柳嘿嘿……” 平常伶牙俐齿的蔡宝光变成了结巴加傻子,刘小柳放下送东西的食盒,又走去后院了,他还是只会唤着姑娘的名字傻笑。 程浩风实在看不下去了,招呼了一声:“宝光,快来吃午饭。这么大一桌子菜我们也吃不完,刘二叔你们一家人也来一起吃。请,刘二叔这里坐。” “这,这咋好意思?我们收了钱的……这不行啊。” 刘二推辞着,蔡宝光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也热情邀请刘二婶和刘小柳一起吃午饭。 坐到一桌,吃了一点菜,几个人显得亲近了些,刘二婶说话也正常了些。 边吃边聊,程浩风得知刘家酒铺近来几个月的生意都不好,这到了腊月更是没有开张,所以备菜时备的蔬菜很少,备的鱼干、腊肉多,卖不出去不怕放烂,还可以自家吃。 他们家在整条街上算过得好了,刘小柳的糕点糖饼卖得不错,至少他们一家没有饿着。 提到这些时,不知为何,刘小柳眼中有泪光闪过。 程浩风盯她一眼,为了掩饰眼泪,她连忙夹起块鱼低头剔鱼刺。 见到心爱的姑娘,蔡宝光只顾了高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反常,还在夸:“小柳手艺好,做得好吃,买的人当然多嘛。这秦州城里哪家做的糕点糖饼有小柳做得这么又好看又香甜……” 看着刘小柳的脸都快埋进碗里了,程浩风问:“刘姑娘,你的原料从哪儿买的?听说连糠屑面都难买到,那些红豆、绿豆、糯米更难买?” 忽然古怪的一静,刘小柳抬头看看程浩风又低下头。 还是刘二婶答了话:“我们有老主顾买糕点糖饼,全是富贵人家的呢。他们专门送了料来,不用我们去买,小柳只是加工了再送去,挣点工钱。” 程浩风“嗯”了一声,对答案不太满意,总觉得这答案里还隐瞒了什么事。 饭后,程浩风要去街上逛逛,顺便也探探周围情况,看能不能找到将账本那些东西送出去的机会。 账本那些东西,他并没有带在身上,所以那天秦家什么也没搜到。 可要怎么把账本这些东西传出去?不交给刘都,不设法查秦家,拿到证据也没用。 “小柳……小柳这姑娘,还不错?” 蔡宝光早忘了先前所担忧的事了,想的全是刘小柳,询问程浩风:“我要是想、想娶她,你说我太姑姑会不会同意?” “蔡师姐多半会同意,只怕是刘家不会同意。” “为啥刘家不同意?” 蔡宝光脸上的笑容消失,愣愣地问。 “小柳是好姑娘,她母亲可不是省油的灯,原本只要你让他们不愁吃喝,你和小柳的婚事问题不大。可今天这情形看来,他们有事儿隐瞒,说不定他们准备把小柳嫁给别的人了。” 听程浩风说完,蔡宝光的脸皱成了苦瓜,想回去找刘小柳问个清楚时,程浩风又让他联络山雀传信。 “传信给藤姑,山雀对她已熟悉,应当能传到。让她和她夫君到那边那个茶馆,我要和他们聊聊。”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交证受阻 要见藤姑夫妇,是程浩风得先弄清楚他们身份,试试他们可不可靠。 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送证据,只有看他们能否帮上忙。 见了面,因茶馆中也没多少客人,程浩风让老板给他们找了间僻静小屋谈事,嘱咐老板不要来打扰。 落座后,那白发翁以恭敬的语气向程浩风问:“不知恩公约我们到此,是有什么事吩咐?” “道友不必这般客气,应当是我感谢你们。那夜谈话不方便,今天是想彼此讲讲身份来历,互相熟悉。” 说着,程浩风先简介了自己,再让蔡宝光自介。 听完后,那白发翁说:“原来是程仙师和蔡小哥,能与你们结交,三生有幸。老夫姓卢,本体是大槐树。这位是藤姑,本体是香花岩豆藤。” 原来白发翁本是千年槐树,长在一所私塾旁,天天听夫子讲文章,竟因此通灵性。因那私塾是一位姓卢的老夫子开办,他能化为人形时便随老夫子姓卢,自名为卢阿槐。 卢阿槐和藤姑称程浩风为“恩公”,是有相当复杂的因由。 藤姑本是江南一棵香花岩豆藤,长在悬崖上,受阳光滋润,长得十分茂盛。 和一般藤蔓不同,她长的那处悬崖只有她一株植物,吸收的日月精华格外多,得以初有灵性。 有灵性,让她有修炼上进之心,得到改变命运机会,可也带来危险。 一个面容古怪的头陀想采灵草炼丹,看到了她,于是她被拔起带到山下。 这个头陀在回家途中,偶遇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是幼年程浩风,程浩风要买下这棵藤。 因这时的藤姑虽有点灵性,却也算不得珍稀仙草,要了很高的价钱后,头陀同意卖了。 程浩风带回藤姑,栽在后院中,不久后,藤姑恢复了生机。 藤姑的修炼速度加快,因为程浩风仿佛知道她需要什么似的,她渴了,赶紧浇水,她怕打雷,就拉一块麻布遮在她头顶。 后来,她发现程浩风和别的人类不一样,不仅能懂她的需求,还对院子里别的花鸟虫鱼都懂,可程浩风也并不是山精野怪。 那个头陀住在程浩风的家附近,观气寻宝,看到藤姑所含灵气更足,想要又买回来炼丹,程浩风不同意。 那个头陀偷偷潜入程家拔了藤姑,藤姑猛烈挣扎,逃跑到了程浩风的书桌下。 那个头陀变成一条蛇想吓走程浩风,哪知幼年时的他也丝毫不惧,吹了两声口哨,蛇像是被控制了,竟然变回头陀模样,含恨退去。 讲到这些,程浩风笑了笑:“我还记得,难怪一见你,我就想起家乡。我是从小便能听懂兽言鸟语一般,也能知道花草的所需所感,到十二岁之后却变得迟钝了些。后来入山修道,那些感知又逐渐恢复灵敏。” 程浩风当年也没注意到这特别之处,后来也没想过其中因由,如今想来也许这天生易与万物沟通的能力,和臧玄蛟说的那些事有关。 想到粮食之事紧迫,他暂且压下心中诸多疑惑,先把目前的事问清,又问藤姑:“你后来为什么到了这里?” 藤姑讲到,当年程浩风一家搬入京城,她害怕再被人拔了炼丹,于是随着他们一起走。 哪知草木成精有个限制,不得离本体所在地太远,功力越高能走动的范围越大,以藤姑的功力不可超出百里。她只有走一段,又将本体移栽一次,等本体扎根又还得一些时间,这般到达京城已过了几年。 她千方百计打听程浩风的住处,才得知程浩风已去了羲明山修道。 只得按先前的办法寻来羲明山,因怕被采去炼丹,她一直慢慢小心挪走,哪知到了秦州还是被人盯上,那人又是那个头陀。 那个头陀抓了藤姑,要送给一个黑袍人炼一种药。 偷听那头陀和黑袍人谈话的时候,藤姑才知道这个头陀一直探着程浩风的情况,只不过很少露面。 这个头陀表示不想再暗中探情况了,干脆把程浩风杀了不就完事了? 听到这些,藤姑挣扎着想去报信,被发现了。 她和那两个家伙打斗的时候受了重伤,几乎快死。 因为死了后会灵气全消,和普通香花岩豆藤差不多,他们还想拿她制药呢,所以他们留了她一命,也就给了她逃走机会。 逃出不远,又被发现,正巧卢阿槐出手相助,才得以活命。 重伤后的藤姑元气大伤,无法化为人形,更无法去见程浩风,等她伤愈,已过了快一年。 她要上山见程浩风讲出危险之事,卢阿槐告诉她不必。 一是这事过去多时,去讲也没多大用处。 二是卢阿槐已探知那头陀是佘日茫,那黑袍人是鄂日浑,两者皆是臧玄蛟的徒弟,与程浩风同一祖师法脉,佘日茫想杀程浩风了事,鄂日浑却是极力阻止。 三是藤姑只能变幻人形,还不能真正有人身,羲明山上有些修炼者只会把她当成补品,而不是有自我意识的生灵,到时候有人抓她炼丹,程浩风帮不帮都为难。 听了卢阿槐的劝,藤姑安心在那片荒地扎根,专心修炼的同时,偶尔也探听程浩风的境况。 后来卢阿槐又遭灾,安身之处被毁,手下喽啰被杀,折损修为,还不敢暴露真身去对抗,抑郁成疾。 藤姑要照顾他,又要和欺压他们的人周旋,没时间去修炼,迟迟不能修得人身,也耽误了去找程浩风。 在相扶相助的过程中,卢阿槐和藤姑产生深厚感情,结为夫妇。 对于他们的过往情感点滴,程浩风没怎么听,他一直在想佘日茫和鄂日浑的事,似乎听过他俩的名字,但没啥印象,可他们暗中竟已查了他这么多年?佘日茫还想杀了他?这两人是臧玄蛟的徒弟,臧玄蛟知道这些事吗? 又想及林芷君原是欲净明珠的珠灵所化,从投生人间便被关注,被限定人生方向,难道自己也与此类似? 许多念头闪过,程浩风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可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得压下这些感受。 喝了两口茶,拈一颗杏仁在嘴里慢慢嚼着,等卢阿槐他们讲完这些,程浩风又详细问卢阿槐为何被欺压。 卢阿槐苦笑一声:“唉,我为本地百姓做了些事,他们信赖我,有烦心事总要向我许愿,本想借此受些香火,也添些功德,盼着能真正得到天庭诰封,哪知被秦家所欺占了地盘,全无反抗之力。” 蔡宝光愤然捶捶桌子:“又是秦家,早晚得把他们赶出秦州!” 卢阿槐站起身,朝程浩风恭敬作揖,又朝蔡宝光作揖,肃色说:“这也是我称程仙师‘恩公’的第二个原因,那晚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不论于秦州百姓之公于,还是于我个人之私,都是有恩。” 程浩风和蔡宝光回礼,程浩风探明这些,感觉卢阿槐和藤姑是可靠之人,便准备托他们去给刘都送账本。 请卢阿槐坐下后,程浩风再说:“此事要办成,还需要卢道友和藤姑帮忙。我虽出了秦家,他们必然派人跟踪,一旦有所动作,怕他们来拦截抢夺,只靠我很难送出证据,也难有时间安排搜捕,需要你们帮我去联系刘大将军,送上证物再做安排。” 听得这般,卢阿槐当即答应愿意帮忙,又问:“那些证物呢?我此刻便去大将军府。” “我没有带证物,放在……”程浩风说着压了声音,改以灵气传音,“你那废弃土地庙角落,一个泥塑的底座下。” 原来,那夜藤姑和黄淑儿周旋时,程浩风藏身泥塑空腹中,已料到秦家会搜查,将证物做了妥当安置。 卢阿槐点头赞叹程浩风想得周到,回去后要赶紧取出来送出去。 又闲聊几句,四人告别,各回住处。 程浩风在刘家酒铺的客房当中,忐忑等着消息,到得傍晚,接到卢阿槐发来的一张符:不敢送出去,有人在周围守着。让藤姑单独出去探消息,有人跟踪,不敢与大将军见面。 程浩风心下一沉,唤上蔡宝光,出门一看,铺门外有不少奇怪的人来来去去。 这些人不是样貌奇怪,是眼神奇怪,总往刘家酒铺看。 返回屋中,程浩风对蔡宝光说:“是我大意了,秦家哪会这么容易不再怀疑我?交证物难,做其它事也难,连与我见过面的人都细查了啊。” “他们对卢阿槐夫妇也怀疑了,接下来可咋办?” 程浩风想了想,让蔡宝光去探探那些人,看看对卢阿槐和藤姑有没有伤害,探明情况,再想办法看能否把证物带出。 蔡宝光出了门,东一荡西一晃闲耍,等瞧着有意跟踪他的人没那么多,再往金地巷走去。 金地巷便是连着土地庙的那条小巷,土地庙废弃后,金地巷的这一端被杂物堆积封堵,连着街道的那一端却还有几户贫苦人家住着。 蔡宝光穿过小巷,到了被封堵的地方,看看四下无人,跃身到了那杂物堆上。 踩在脏兮兮的杂物上,寻了个破柜子的木板挡在身前,悄悄朝土地庙那边看去。 天色将黑未黑,只见不少黑影在土地庙外走来走去。 蔡宝光想了想,估计是秦家探子知道卢阿槐和他们见了面,但还不清楚具体事项。 正要返回,又朝秦府那边看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他揉了揉眼睛,脸色变得更不好,他看到了刘小柳! 隔得远,天色又灰灰的,看不清人,但是刘小柳在他心中刻得太深,只凭模糊身影也可以认出刘小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是否变心 寒风中,蔡宝光的牙齿打颤,不是冷的,是被气的。 回想到刘家酒铺后所发生的一切,原来最危险的秦家探子不是那些眼神奇怪的人,是身边信任的人! 蔡宝光翻下杂物堆,风快朝刘家酒铺跑去,跑到门口,又突然倒退一步,再朝街上跑去。 夜色浸染天地间的五彩为墨黑,稀疏的灯火也照不亮那些本有的五彩。 看不清眼前的路,蔡宝光跌了两跤,爬起来又一瘸一拐地跑。 刘小柳走得慢,走着走着,有时还双眼失神地看看天空。 空中没有星星,月亮也还没有升起。 等她再平视前方,看到了蔡宝光,她有些惊惧地顿住脚步。 一见到她,蔡宝光也顿住脚步。 互相看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什么都没说。 蔡宝光咬咬牙,拖着刘小柳跑起来,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 进了刘家酒铺,再又进了后院,蔡宝光放开了刘小柳的手。 刚一放开,刘小柳匆匆朝她房间走去。 蔡宝光一个箭步蹿过去拦住她,用尽浑身力气才把想问的话吼出来:“刘小柳,刘小柳!亏我还真心对你,真是瞎了眼!你咋能给秦家当奸细?” 吼完这一句话,蔡宝光的嗓子发疼,也震疼了刘小柳的耳膜。 这句话却让程浩风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飞身而出拉住了蔡宝光,现在还和秦家是朋友关系呢,质问什么秦家的奸细? “宝光,别乱吼!给我进去洗洗脸,清醒清醒!” 程浩风把蔡宝光推进房门,又把锁反扣,将他锁在屋里。 进了屋,蔡宝光也冷静了些,不再说话。 程浩风向刘小柳和赶着出来的刘二、刘二婶说:“对不起啊,宝光等刘姑娘等得太心焦,才发这无名火。刘姑娘是去给秦家送糕点?” 刘二不安地点了点头,刘二婶哼了一声,刘小柳摇了摇头。 程浩风看向刘小柳的眼睛,她像是要说什么,刘二婶轻咳一声,她又侧开头避开程浩风的目光。 想要单独问她,刘二婶已经拉了她进屋,还回头瞪了程浩风一眼。 程浩风和刘二看着对方,都干笑两声,各自走开。 进到蔡宝光住的客房,程浩风没有说话,而是以笔写下字,问他情况。 蔡宝光脑子灵活,当然已想通刘家有事瞒着,知道不能让他们偷听,也写字讲了经过。 程浩风推测秦家只是得知了和卢阿槐夫妇见面的事,重要的秘密还没被发现,让蔡宝光不要太紧张。 同时也让他相信刘小柳,估计这姑娘有难言之隐。 他们定下计来,不能直接要刘家的人讲出隐瞒之事,只有暗查。 秦家把他们熟悉的人变成探子,他们也可以让刘家的人反探秦家! 半夜,城内应当寂静无声,实际上还有各种声音在响,比如,刘小柳的房中,传出她和母亲小声争吵的声音。 “娘,我们逃……哪儿偏僻往哪儿走,逃到秦家也找不到的地方。” “逃,逃!去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喝西北风啊?秦三爷有啥不好?又送吃的,又送穿的,我们帮秦家做点事也应该。” “娘啊,他是要我当他小老婆才送东西!他让我们盯着宝光他们,你还真让爹去把他们的事儿全给说了,我们这么干,真没了良心!宝光对我们多好啊。” 屋内幽暗,母女俩又是坐在垂了帐幔的床边,看不清她们,可只凭声音,也可猜出她们的神情变化。 屋顶上,程浩风和蔡宝光趴着,程浩风用了灵气封住蔡宝光的嘴,才让他不至于激动出声。 “小柳啊,当秦三爷的小老婆也不错呀,那些贵妃娘娘不也是妾?当小老婆得看是当谁的小老婆。再说了,秦三爷还许下话,只要我们这次办好了事,他会宴请宾客风光办婚宴,让大红轿子抬你过门,那可比随便接过去的小妾体面。” “娘……娘啊,秦祥以前怎么对那些女人的,你没听过怎么传的吗?那些女人失宠了被打个半死还要洗衣做饭,被玩腻了又遭卖去窑子里!你为了眼前那点东西,要眼睁睁看着我落得生不如死?” “小柳啊,你干嘛尽想些不好的?你得学会拿捏男人,得让他宠你啊,等拴住了秦三爷的心,那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哦。” 黑夜传来刘小柳又哭又笑的怪声,许久后才传出她说话的声音。 “呵,拴住他的心?娘,秦祥那样的人根本没有心!说梦话呢?还拴他的心?哈……” 近乎疯癫的笑声在黑夜里听来很瘆人,逼人当鬼,人也如厉鬼笑。 “唉呀……小柳你这是发啥疯?小点声,小点声,别让他们听到!得、得,我不和你多说。你这会儿年轻,懂个啥,反正都得受苦,那些跟秦三爷的女人至少享过几天福啊……别那么瞪我,先睡,先睡。” 刘二婶开门出去,回了她和刘二的房间,刘小柳笑了一阵,又木桩似的直直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栓了门。 她靠着门站了站,忽又低声抽泣,哭的声音逐渐变大,她冲到女红台边,拿起了剪刀! 黑黑的屋子里,锋利的剪刀闪出寒光,格外显眼。 刘小柳倒握剪刀,哭着朝颈侧刺去! 一道蓝光忽然闪过,萦绕在剪刀上,刘小柳的手僵住动不了,无法刺自己。 屋顶瓦片发出轻响,蔡宝光一跃而下,夺过了剪刀! 屋顶上,程浩风收了灵气,静静看着他们,蔡宝光可以说话了,刘小柳的手也可以动了。 悲愤绝望自尽,情郎忽然到了眼前,刘小柳不禁放声痛哭。 蔡宝光赶紧捂住她的嘴,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别哭,别哭,这会儿不是哭的时候。哭啥呢,有我在呢。” 晚风吹来,程浩风的脸上没感到寒意,还有点发热,他抬眼望天。 天上无星无月,只有两团薄云靠拢在一起,程浩风可怜兮兮扁扁嘴。 “宝光,我先回房,一盏茶之后,你也回来。” 低声吩咐完,他赶紧飞身离开。 在院中落地,程浩风朝刘二夫妇的房间看了看,又飞身而起,吊住房檐,将窗格推开一条细缝。 而后,他掏出颗药,捏碎半颗药丸,把药粉从窗缝吹入了房中,那会让刘二夫妇睡得更沉。 在刘小柳的房中,刘小柳的情绪已平复,这屋很窄,没有桌椅,两人坐在床边。 蔡宝光低声责问着,责问的语气却不严厉,还带了点委屈:“我到平州送东西之前,你爹娘还夸我嘴甜能干会办事呢,我从平州回来要回山上,经过这儿的时候,你们还送了很多糕点让我带去吃呀,唉……” 说得他自己不由鼻酸,快要滴下泪来,顿住话头深吸几口气才接着说:“这才几天,这才几天啊,你们就这么对我……我这心啊,疼得真想跟你一起死了算了!” 这些话听得刘小柳又低声哭泣,拉着他的手,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凝视着他。 “小柳,我真想不到你会变心啊,要不是程叔公劝我说‘刘姑娘必有苦衷’,我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些啥事……” “宝光,宝光,没有……”刘小柳紧握着他的手,哽咽着说,“我没有变心!宝光,我的心……从来没变过!” 深情告白,动情相拥,两人误会解除。 约定时间到了,蔡宝光返回去见程浩风。 “宝光,哄好刘姑娘了吗?” “嗯……”蔡宝光脸一红,忸怩不安。 程浩风一笑:“哄好了,那我得请她帮忙办点事。” “办啥事呢?她愿意帮忙,她那个娘也不愿意,只认钱的钱眼子。” 程浩风正色道:“攀附权贵,那是人趋利避害的本性,她只是坏得有些蠢,对她抱怨无用。你讲讲你和刘姑娘谈的具体情况,别扯那些。” 不知为何,蔡宝光竟又脸红了,嗫嚅发问:“要详细谈我们说了啥?” 程浩风皱皱眉,脑袋转了几个弯,随即笑了一声:“不是讲你们两个谈话时的具体情况,是刘家发生了什么事的具体情况。” 原来是会错了意,蔡宝光挠挠头,这才讲述起事情的经过。 蔡宝光去平州送东西之前,有一次秦祥回秦州办事,刘小柳去秦家送糕点,走到角门的门口时,正被路过的秦祥看到。 这秦祥专喜欢小家碧玉,用他的话说:“小家碧玉不像那些有背景有功力的女人那么凶,抢了又丢了也不敢闹,就算玩残了、玩死了,也还是不敢怎样。” 秦祥当天便让跟班儿拿了钱去刘家酒铺,要让刘小柳去秦府陪酒,被刘二拒绝。 没两天后,秦祥有事走了,刘二便以为此事了结。 哪知秦祥办好外地的事务交接,以后要常在秦州不出远门了,又来刘家酒铺要刘小柳去秦府陪酒。 刘二再次拒绝了,那也是蔡宝光从平州返回羲明山的时候,秦祥的跟班儿正看到了刘小柳送蔡宝光。 秦家跟班儿回去说了所看见的,秦祥醋意大发,不只是要刘小柳去陪酒了,要当夜就拉去暖床。 刘二还是拒绝,秦祥第二天就让人来打砸了几次。 原本就生意做得艰难,这一下更做不下去,刘二婶先服了软,她前两天向秦祥提出只要办婚宴,她把刘小柳送去秦府。 刘小柳不同意,刘二婶又是上吊又是跳河,逼得女儿只得去见秦祥。 只因秦府这几天事多烦杂,刘小柳去了还只是陪着喝酒耍笑,要不然只怕早被吃干抹净,秦祥都已经腻了,已经开丢给那些狗腿子糟蹋。 到了今天上午,秦祥又派人来传话让刘家办事,还许下承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故布疑阵 这秦祥许下的承诺是,只要刘家把程浩风和蔡宝光一言一行都给上报,秦祥愿意从秦府大门迎进刘小柳,将刘小柳姓名报给祠堂,死后与秦祥合葬。 这表示对她不是随便玩玩,是让她当管家务的刘姨娘,秦祥没有正妻,这已经相当于秦祥内院惟一的女主人。 先前刘二还反对刘二婶向秦家妥协,听了这么说,也不再反对。 当程浩风他们和卢阿槐夫妇见面时,刘二去说了见面之事,只不过没有偷听到具体所谈,只远远看到他们似乎在谈密事。 卢阿槐以前曾多次现身为百姓做事,刘二幼年时曾见过他,都称他“卢土地公”,只是后来没再现身,百姓去许愿也不灵验了,时间久了逐渐被遗忘。 刘二没见过藤姑,只是看她和卢阿槐的举止,也猜得到他们关系亲密。 他把这些讲了后,秦家立刻派人去搜了废弃土地庙,没搜到东西,又留人看守着在庙外。 藤姑出来探情况,想去见刘都,又不敢带物证出来,更不敢再返回去拿。 想见程浩风他们,又怕连累他们把事情弄得更糟,只有在城中走来走去,偶尔找个偏僻地方躲藏歇息。 秦家的人想先找到东西,再来抓程浩风他们,目前还没对他们采取行动,是顾忌羲明山的势力,怕弄错了要和羲明山的人闹僵。 可一旦找到了东西,或者逼卢阿槐夫妇说出实情,程浩风他们可再也难逃了! 刘小柳想到蔡宝光有可能被残杀,心如刀绞,劝父母把实话说了,大家一起逃得远远的,刘二看到卢阿槐被围困,也有点后悔,愿意讲出实话。 但是,刘二婶不愿意说出实话,她还等着当秦祥的丈母娘。 提到这些,蔡宝光的眼中满是怨恨之意,咬牙切齿说:“猪油蒙了心,信了秦祥的屁话,死都不知道咋死的!哪有这样坑女儿的娘?那婆娘太不是东西了!” 程浩风摇头轻声说:“只要有更好的选择,多数人都会想要更好的,她只是一个凡俗妇人,没必要对她的品格要求那么高。世上看得长远的人,只是极少数,对于多数庸人,只要能让他们看到你更好就行。” 蔡宝光抬起头,睁圆眼睛愤然说:“都只顾找更有钱的更好看的,那不乱套了?” 转身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程浩风背对他说:“道德用来约束自己才是有道德,用来约束别人,那就是心胸狭隘难成大事,有出息的男人不会抱怨别人对不起自己。” 蔡宝光气鼓鼓哼哼两声,几次张嘴想反驳,都没有说出来。 他把程浩风的话又回想一遍后,再问:“我想变得更好,让刘二婶后悔她看错人了。唉,我咋样才能比秦祥更好?” “你当然会比秦祥更好,只要听我安排。刘二他们不懂修行功力是什么,他们眼中最重要的是钱财,你以后不会缺钱财,秦祥会变得一无所有,他们对你会很满意。” 程浩风和蔡宝光又谈了些事,定好接下来怎么做。 四更时,蔡宝光去睡了,程浩风站在窗前,凝立良久。 他厌恶繁杂琐事,厌恶勾心斗角,他想逍遥游遍天下,他想快意恩仇,可终究,他只能隐忍,只能费力谋算。 比如蔡宝光和刘小柳的事,冲去秦府痛打秦祥一顿,然后再被秦家的人杀死? 或者,把刘二婶杀了,让刘二、蔡宝光带着刘小柳逃去荒山野岭? 论单打独斗,程浩风不惧秦祥,但是打败秦祥解决不了问题。 曾向往尘世外的自由浪漫生活,曾想当大杀四方的御剑游侠,如今他已可御剑,才知世上处处有束缚,事事有无奈。 天亮之后,程浩风和蔡宝光去找刘小柳,只说是带她去请裁缝做新衣服。 蔡宝光对刘二夫妇笑了笑,又低下头想说什么,只是开不了口。 还是程浩风帮他说了:“宝光昨天见到刘姑娘去秦府,听秦府的护院说了刘姑娘和秦三爷的事,他一时想不通才生气,今天他想通了。他要送刘姑娘新衣服,一则是道歉,二则是让刘姑娘漂漂亮亮去见秦三爷。” 这些话让刘二夫妇打消顾虑,同意他们带刘小柳出去。 到了一家绸缎庄买好衣料,又请一个裁缝量体裁衣。 在裁缝铺里多给那个裁缝一些钱,让他寻间屋子让他们休息,要等衣服做好再走。 在等着做衣服时,他们站到隔音角落,详谈事情。 程浩风让刘小柳照旧把程浩风和蔡宝光言行告诉秦祥,除了特意交待不能说的,别的都一五一十告诉他。 “除了我们已得知刘家情况,还有让你反去探听不能说,别的事多数都可以说。包括宝光知道了你要当秦祥小妾的事,找你大吵大闹的事都可以说。” 刘小柳双眉皱紧,低声问:“我也没做过这些,要是把不该说的说了,那得坏了你们的事啊。再多讲讲,哪些话不能说?” “这些事没办法提前讲好具体哪些话说不得,情况随时会发生变化,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只要记得‘七分真三分假’的原则,你自会懂怎么对秦祥说话更好。” 又吩咐了要主要探听秦家哪些消息,刘小柳虽然担忧,还是都答应了下来。 要准备回去的时候,蔡宝光搓搓手,又不好意思地笑着对刘小柳说:“跟秦祥周旋的时候,跟他说点好听的话就行了,可别让那个禽兽占了便宜,他要敢用强,你就快些逃跑。” 刘小柳抿嘴轻笑,重重点了点头。 程浩风也嘱咐:“嗯,你的安全更重要,能办成事最好,要是被发现了,尽量保全你自己。” 三人取衣服回到刘家酒铺,已到中午,刘小柳打扮了一下,又去秦府。 程浩风让刘二不必做酒菜,他们还要出门。 他们回房中做准备,程浩风安排蔡宝光:“你去让藤姑先回去,暂时不用再找机会交物证了,但要装成还要见刘大将军。你再去约那些秦家护院喝酒,我也要去相陪。” 到了晚上,蔡宝光悄悄去刘小柳房间,因刘小柳有意从秦祥那里套话,得知了不少消息。 他又转述给程浩风听,那些消息中有一条是秦家黄家都想抓姜氏皇裔,秦家已经找到有姜氏血缘的人,正在分辨哪个最正统。 也有赵遗策想联合匈傩、蛮族,靠外力夺中原的消息。 而赵锏还在与秦家交涉,赵谈又在当中劝和,赵谈已经从秦府搬出,和赵锏住一个地方。 塔吉坦则还在秦府住着,秦家和黄家都去巴结他。 还探听得,秦家表面崇奉刘都,实际根本不把刘都放在眼里,只是忧惧赵遗策和黄家的人难对付。 从秦祥所说一些细节来分析看,程浩风还推测秦家和黄家讨好塔吉坦,但塔吉坦对他们都很冷淡。 没有具体的有用消息,可对于程浩风而言,已足够根据这些信息设一个计谋。 他们还得知赵谈和赵锏住在兴荣客栈,程浩风又让蔡宝光传信让藤姑去熟悉一下客栈周围。 “去探兴荣客栈的地形做啥?眼下秦家的事还没解决。” “听我安排就是。赵小锅和赵谈的事不是我有意为之,既然他们憎恨疑忌我,那就有意让他们被坑一次。只是这么一来,卢道友和藤姑要受些委屈。” 听程浩风说了一通,蔡宝光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 虽说听不懂,蔡宝光还是愿意依计行事,程浩风又暗以灵气送计策实施之法入他耳中。 第二天快中午了,蔡宝光又约了秦家几个相熟的护院去喝酒。 程浩风也去了,只是他喜欢清静,只坐了一坐,就到旁边一间房去喝茶。 在房中坐了片刻,程浩风快速换装,从背街的窗口跳下去,走小巷往将军府而去。 将军府外,藤姑走来走去转圈圈,像在等谁。 不久后,终于等来要见面的人,是换了装扮的程浩风! 他们见面时,还时刻注意着周围。 他们似乎没注意到一个大胡子有问题,那大胡子脸上还有道夸张的大疤,实际是秦院头啊。 似乎没注意到,其实注意到了,只是假装没看出。 而秦院头真没发现与藤姑见面的人是程浩风,只看到是个黑汉子。 程浩风此时穿了身薄薄的短衫,短衫中暗蓄了东一团西一团的棉花,整个人看起来臃肿了不少。 薄短衫外却披了件厚厚长皮袍,像个乱穿衣的粗壮愚鲁大汉。 那穿着还像外地人,而且让人很容易判断这大汉是从很热的地方来此地,刚知道此地很冷,才临时披了件长皮袍。 程浩风的脸涂得黝黑,腰间吊的刀鞘插把大刀,走路姿势像螃蟹一般豪横。 他和藤姑说了什么,又钻进小树林。 藤姑在原地呆了呆,又走向将军府后门,忐忑不安伸手要敲门,却又缩回手,东张西望,眼神中满是紧张。 秦院头看她这般,笃定她是要去交东西,决定行动。 甩了假装挑着的水果担子,秦院头斜刺里冲出去,把藤姑扑倒在地,双手像钢爪般抓向藤姑袖口!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截杀入局 碧绿灵气光波闪耀,破碎衣袖布片乱飞,藤姑的手砸在地上,砸起灰尘飞扑。 她狠狠将手在粗砺沙地上一蹭,手受伤冒出鲜红血珠,血珠中几根藤条飞快长出,缠向秦院头的手臂! 想要破了藤姑的袖里乾坤,取出物证截下,没料到藤姑并不好对付。 秦院头右手臂猛力挣扎想脱开藤条束缚,左手捏唇吹出几声口哨。 “啹……” 口哨声传出,又有两个护院假扮的小商贩冲出来,飞速奔拢! 他们两个家伙,一个举刀砍向藤姑的藤条,另一个砍向藤姑的腿。 “啊!救命!救……” 鲜血暴溅,藤姑的腿受伤,疼得她的脸变色扭曲。 忍着疼,她的腿部伤口又冒出几根藤条,朝着敌人卷缠而去! 血是红的,藤是绿的,血流不断,藤长不停! 已化人身,有人一样的火红热血,本是藤萝,有藤萝断后再长本能。 藤姑拼尽全力护着袖里乾坤的同时,还大声呼救,但是没人去救。 大将军府的后门开了一下,有两个家丁探头看了看,又关上了门。 草木修炼的进度原本比别的生灵慢,藤姑这些年又没有好的修行资源,虽然拼命,还是渐落下风。 秦院头已有中品御气仙修为,先前只想着截下东西,才被藤条所制。 那两个护院才可初聚灵气,但是他们把藤条都吸引了过去。 因此,有限的藤条对秦院头干扰不大了,他全力对付藤姑。 “啊!” 又是一声惨叫,秦院头掐住藤姑的手腕猛一拧,显出藤姑的袖里乾坤。 秦院头将当中的物品扫了一眼,掏出一个绢布包。 他见藤姑哭喊着扑过来要抢回去,更确定这里面有宝库遗失物品。 “快撤,把这个烂藤妖也抓走!” 秦院头正要揣了绢布包,那两个护院也正要架着藤姑拖走,一声大喝传来! 寒风呼啸,寒光逼人。 是那个黑脸大汉舞着大刀,横飞于半空劈砍而来! 一刀即将劈开秦院头的脑袋,秦院头仰身下腰避过,他劈了个空,旋身落地。 刚一沾地,他又纵身而起,飞踢向秦院头的手。 事起突然,秦院头来不及反应,那个绢布包还一直抓在手中,被踢落在地。 秦院头还以为那个黑脸大汉交接了事情后已经离开,没料到还藏在小树林中。 那个黑脸大汉是程浩风所假扮,这个局才开头呢,他当然不会离开。 一见绢布包落地,藤姑仰天发出嘶吼,两手瞬间变成比碗口还粗的褐黑藤条,把那两个护院甩开一丈多远,都跌倒在地! 两根粗藤条再一卷,绢布包已重回藤姑手中。 “刷!” 一声破空巨响,那两根粗藤条像两根巨鞭打向秦院头,逼得秦院头抱头退开。 哪知藤姑只是虚晃一招,待他退开,藤条缠上了一根树枝,悠悠一荡,退出十几步远。 几缠几荡,藤姑转眼间已消失踪影。 “追!废物,快追啊!” 看那两个护院才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秦院头气怒大喊下令,舞着刀朝藤姑逃走的方向追。 黑脸大汉哪会让他顺利去追呢?横刀在半空中一截,拦住秦院头去路。 秦院头要办事,可也不能不顾自己性命,连忙抽刀挡住对方刀锋。 刀刀铮鸣,刀锋砍碰之时迸出串串火花。 秦院头急于要追藤姑,几次险些被砍中,看那两个护院已经追远,他才放心些,专注对付黑脸大汉。 似乎秦院头一专注,黑脸大汉便要落败,秦院头看这情况心头大喜,想要打伤黑脸大汉抓住审问,这得是大功一件。 黑脸大汉乃是程浩风所扮,哪会让他如愿? 算着藤姑已逃远,不再与秦院头缠斗,飞退几步,弹出一颗黄丸,瞬时浓烟弥漫,他在烟雾掩护中逃走。 秦院头气得牙根痒痒,挥手散出灵气赶退烟雾,朝着他模糊背影追了去。 程浩风一路飞逃,很快逃回了聚餐的酒楼。 秦院头也跟着跑,追到了蔡宝光跟那些护院喝酒的酒楼外,可是已没了黑脸大汉的踪影。 在他跑来跑去四处查看时,程浩风已经换了衣服,变回本来面目,而卢阿槐又扮成了黑脸大汉模样。 秦家的人不让卢阿槐夫妇随意走动,藤姑趁他们换班跑了出去。 这之后,他们更严密防守,卢阿槐干坐着无聊,化为本体大槐树。 他们把大槐树紧盯着,却不知道这卢阿槐根延十余里,只要他的根能达到,不用本体消失,也能变为人形。 藤姑溜走后,秦院头没有加紧追,有一个原因也是他想让藤姑去交物证,他们便于趁机截下。 万万没想到,藤姑去交证是个局,卢氏夫妇还都参与了设局,把他引入局中。 黑脸大汉换成了卢阿槐来假扮后,程浩风又继续悠闲喝茶了。 秦院头正要离去,恍惚看到侧后方小巷有人影晃出,连忙追过去。 他跑过酒楼窗下,蔡宝光正对着窗口站起身敬酒,忙对同桌的护院们喊:“你们看,那是秦院头?” 因打斗当中,秦院头的大胡子和刀疤都掉了半截,更容易认出是他。 “是,是……嗨,快看,在抓人呢。” 那些护院们连忙跑了出去,纷纷要去帮忙抓人。 蔡宝光也跟着跑了出去,快跑了几步,忽然指着左边一处房顶说:“那里,在那里啊!” 秦院头连忙跑过来,蔡宝光把程浩风送他的几枚紫阳铜钱射出,秦院头只看到铜钱破风而出,划出几道凌厉的光,没看到黑脸大汉。 “跑了,跑得太快了!” 蔡宝光不理秦院头疑惑的眼神,又朝另一边几个护院那里跑去,大喊着:“跑到这边来了,快呀,帮秦院头抓坏蛋啊。” 秦院头看那边还是没有可疑人影,怕蔡宝光是故意引开他,又顺着那个紫阳铜钱的方向追了几步,却还是不见人影。 又想着可能黑脸大汉真跑到另一边去了,再又折返那个方向追。 折来折去没跑多远,蔡宝光和两个身体较弱的护院返回来,看到秦院头后,拉拉扯扯问发生了什么要抓人。 “别废话,快去追人啊!” “不是不追,院头,那个黑家伙跑去了一家客栈,我们进去搜,被老板给哄出来。几个兄弟守在外面,我们来问清楚,好让老板同意进去。” 听手下护院说了这些,秦院头知道那家客栈也是有点势力的人开的,于是只得擦擦脸,理理衣服,一起去和客栈老板交涉。 那家客栈是兴荣客栈,赵锏和赵谈目前所住的地方,蔡宝光也跟了去。 卢阿槐当然是故意逃去了兴荣客栈,要把赵锏他们拖进局中。 而蔡宝光扰乱秦院头行事,只因不能让他很快追去,别的人则不如秦院头功力高又仔细,卢阿槐自己能应付。 当那些护院追去时,卢阿槐在客栈里晃一圈,又很快在兴荣客栈外消失。 护院们怕担追丢了敌人的过错,说是进了客栈,那只因提供个线索有点功劳,免得被当成废物打骂。 秦院头与客栈老板讲好了,不会惊动那些住的客人,又拿秦家威胁,才被允许进去搜。 到了赵谈的房门口,看到赵谈脸色阴沉盯着他,秦院头暗叹:难怪这家客栈敢拦着秦家的人,原来赵谈他们都选这里住。可是为什么黑脸大汉敢往这里跑?只怕与这客栈老板有些关系。 搜了一圈没搜到人,秦院头带人退出来,他要赶去把事情经过告诉秦禄,让主子做决定。 护院们也跟着他回秦府,蔡宝光则回酒楼去找程浩风一起回刘家酒铺。 程浩风当着酒楼掌柜的面,数落蔡宝光:“你跟着乱跑做什么?你功力低,秦家又不缺人手,你去也帮不上忙。今日宜静不宜动,修行之人要少管闲事。” 蔡宝光不服气地哼哼几声,酒楼掌柜扭开头,等他们转身才偷偷笑了,想着真是功力越高还越胆小。 程浩风所做这些,只为了设局,掀起疑云阵阵,当然是要秦家别盯着自己这方,要去疑忌赵谈他们。 回到刘家酒铺,程浩风又梳洗换衣衫,他要去见刘都。 此次去不交物证,不讲关于秦家的事,只献点小计策,主要让秦州百姓尽快获得一批食物。 他从腊月初二中午下山,途中经毛家村许下承诺,晚上入住秦府鹤临院; 到腊月初三静观其变,探了情况,还探知黄璧书和徐有才想定罪秦逸; 腊月初四旁观审训秦逸,看秦家黄家乱斗,赵谈搅在其中,塔吉坦又平息纷争,到了夜里,他去取了物证,大闹宝库。 至腊月初五,又被怀疑遭搜查,险险躲过一劫。 腊月初六出了秦府,到了刘家酒铺,交出物证的事又受阻,要扳倒秦家真难。 腊月初七设局,目前看来进行得很顺利,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已经五天了,许诺的事还没做到,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饿死。 他难以办成扳倒秦家的重大事情,去见刘都,办点小事还不难,至少让毛家村那样的许多穷苦百姓在腊八节有腊八粥可吃。 第一百一十五章 庸人小计 穿戴一新,程浩风和蔡宝光踱步慢行,到了大将军府的大门口。 讲了姓名身份,求见大将军刘都,守门军士让他们在门口稍等。 程浩风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个木匣,然后手捧木匣规规矩矩站在门口,蔡宝光也老实站在他身后。 等了片刻,守门军士来说:“大将军今日有重要事务,不见客,程仙师请回。” 蔡宝光听得有些生气,怒声发问:“我们也有重要事务才来见刘大将军呢,啥事有老百姓吃饭的事重要?” “嘁”,守门军士撇了下嘴,“我们大将军正在谈的也是粮食的事。” 程浩风朝门内望了望,向蔡宝光扬扬手,转身离开。 走到一个拐弯处,程浩风低声说:“你到后门外盯着,我去探探刘都在和什么人谈事情。” 两人走向另一边,绕一圈,绕到将军府后门外,蔡宝光在旁边树林里看着,拿着程浩风换下的衣服,程浩风穿夜行衣入了将军府。 夜色渐浓,几点稀稀落落的灯火在城中亮起,蔡宝光怀念起曾经灯火映红天空如白昼的秦州城。 只是探一下刘都与人谈事概况,不做太隐秘的事,也没大危险,程浩风很快返回。 两人一边朝住处走,程浩风一边跟蔡宝光说着大将军府的事。 刘都在见朝暄城的人,他们来做证,要证明秦家私卖军粮。 曾帮刘都筹集了很多粮草,加上刘郭、浦念生和王婠筹的粮草一起,足够用到明年夏天。 刘郭、浦念生、王婠让人运了小部分去营中,大部分粮草是请了秦家商队的人运。 朝暄城的人愿意帮刘都,完全是看在和羲明山众人的交情上,军粮出事,原本他们可以不再管,是因为秦家的人说刘郭、浦念生、王婠并没有筹到多少粮,是谎报所筹粮食的斤两,他们为了朋友才来做证。 并且,还有几个秦家商队运粮的伙计,也一同来做证,是秦家私卖了军粮,没有运去营中。 蔡宝光听完这些,笑着说:“挺好呢,那我们也不用辛苦想办法对付秦家了,有他们做证,等刘大将军开始搜查秦家,我们把物证交出去就行。” 程浩风轻轻点一下头:“嗯,但愿这么简单。” 他们回去后,程浩风把木匣中写的谋划书取出,烧了,又重拟一份。 在他奋笔疾书时,秦禄和秦院头正在讲今日发生的事。 一个护院前来报信,打断了他们谈话。 这个护院说:“老槐树一直是树的样子没动,刚才藤萝妖哭着回了土地庙,我们要抓她来,她变回本体不动。” 秦禄安排着:“对他们不用逼太急,关键要盯紧和他们接触的人。” 那个护院领命去了,秦禄又问秦院头:“你说跟藤萝妖接头的人,真像狂龙岛的人?” “很像!体格和肤色像,用刀的招式也像。” “要真是狂龙岛的人,那就和赵锏、赵谈有关系,等三弟查出兴荣客栈幕后老板,就好判断了。” 正提到秦祥,一阵问候声响起:“三爷好!” “三爷,二爷正等你,请!” 秦祥头也不偏一下,直直地进了屋。 进门便跺一下脚,大声道:“他爷爷的!兴荣客栈的后台是狂龙岛旁边一个小岛上的海匪,以前是秦州人,犯了事跑出去的。那家伙跟赵锏他们关系相当好,差不多算他们安在秦州城的钉子了。” 秦禄攥了攥拳,因为前几次得到点消息就去搜,什么也没搜到,所以这次等有万全之策再去。 他们又各自再去详查,到了半夜,秦禄与秦祥汇合,他们一起去向秦福禀告所查到的详细消息。 秦禄讲了卢阿槐、藤姑想见刘都之事,还讲他们曾见过程浩风,以及有同伙在兴荣客栈。 秦祥讲了赵谈和赵锏互相看不顺眼,但对于大事,他们还是一致对外。 还讲了他们目前最直接的矛盾是,赵锏仍然想救走赵小锅,赵谈却想让赵小锅等案情慢慢弄清。 将这些情况分析一番,秦家兄弟三人定下计划。 腊月初八清晨,程浩风带着木匣中新的筹粮之策,再往大将军府去,蔡宝光精神饱满地在后面跟着。 才走出刘家酒铺没多远,秦院头和几个护院把程浩风和蔡宝光拉去酒楼,说要回请他们。 蔡宝光的精神一下就颓了,还想着去再加一把火,让刘大将军赶紧查秦家呢,这被拦住了,可又耽误事。 “哪有大早上喝酒的?等中午?” 蔡宝光忍着气,推托着。 “不喝酒,去吃些早点也可以。”一个护院扯出笑脸说。 他们说来说去,秦院头和程浩风则互相审视着对方。 好一会儿后,秦院头问:“昨天抓坏人,蔡小哥都来出手相助,怎么不见程仙师,当时没在那酒楼吗?” “我在的。” 等程浩风答完,一个护院又帮着解释:“程仙师喜欢清静,当时在隔壁雅间喝茶。那边的窗户没对着街,多半没看到我们去抓坏人。” 程浩风向这个护院颔首微笑表示感谢,又望向秦院头。 “喜欢喝茶?那我们陪程仙师喝些茶。” 秦院头提议,程浩风一抬手,让他带路选个茶馆。 到了茶馆中坐下,闲聊几句后,秦院头似是无意地问:“程仙师的家乡在南边儿?与卢土地公的娘子是不是认识?” “确实认识,有些渊源。” 程浩风答了后,又把与藤姑的交情说了,只略去探宝库相救一段,把重逢之事说成是到了刘家酒铺后,藤姑他们主动来约见。 “哦?他们与程仙师见面后,有没有提什么关于秦家的事呢?” “这……”程浩风笑了笑,“他们与秦家有些恩怨,还请我帮他们出出气。但是,秦院头也清楚我如今与你们家大公子交好,我本身能力也有限,帮你们双方调和可以,要帮他们对付秦家不可能。” 秦院头笑起来:“那是,那是嘛,程仙师很分得清楚亲疏远近。只是有些误会,还请程仙师去秦府见我们家主当面解释。” 拿茶盖拨了拨茶叶,程浩风脸色一阴,暗道这秦福真是老狐狸,已经怀疑赵谈他们了,还是要坚持查下去,不放过任何疑点。 程浩风喝了口茶,带着歉意的笑容说:“我还要去见刘大将军,已经拟好了凑粮食的办法,要前去献计。” 秦院头疑惑眨眨眼,程浩风这么直接去见刘都? 又想着光明正大去求见,应当没有暗里的物证上交,不再坚持强拉程浩风去秦府。 双方道别,秦院头回去禀报一切,秦福让秦祥安排人打听程浩风去谈了什么。 只半个时辰后,秦祥派的人已回禀,说已知了程浩风给刘都建言献策具体所说。 程浩风谈的事总结起来是三条办法,其一让富裕乡绅施粥三天,秦州城周围的贫苦百姓都可以来吃。 其二让各处修行地的修行者帮着百姓们捕鱼、采野菜野果、猎野兔。 因为河已封冻,老弱病残无法捕鱼,他们进山采集野菜野果又怕猛兽,他们更没有猎捕的技艺,所以才让修行者们相帮。 其三、禁酿酒、禁做糖饼糕点、禁做酱、酿醋、熬豆浆等等。 这些东西是为了好吃,提取食物精华部分,却浪费了不少粮食,当前缺粮,要把富人家这些东西控制起来,把余粮捐给没粮的人吃。 烹饪食物,也禁止卤、烤及油炸,只能煮汤煮粥,这样同样多的食物,煮汤煮粥可以供给更多人吃。 要是谁不遵守,罚交粮食,将罚的粮食收起来由大将军府统一分配。 秦祥又把这些筹粮办法讲给秦福听了,秦福听得发笑:“嗯?就这些?全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程浩风也是只做表面善事的庸才,还以为他有些妙招呢,也不过如此。” 秦祥也笑:“这也有点用处,让那些穷酸们捱过了年,吃点饱饭,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再饿死,也不太亏。” 大将军府中,刘都正在看那些谋划,也是笑了。 刘都虽是雄霸一方,长得却是不高不矮,样貌平平,没有什么特异处。 他面露嘲笑之意,抬起头来和程浩风说话时,脸上却换了尊崇对方的神情。 “程仙师妙策安民啊,秦州以及附近州县的百姓,能有程仙师相护,实在是大幸。” 说得程浩风不由自主脸庞抽搐一下,笑着低声说:“应当的,修行者应当慈悲为怀。” 他们谈话时,一个家丁来传话,刘都走到门外,他才具体说。 程浩风隐约听到是朝暄城的人和秦家证人要求快些搜查秦府,催得急,部下们来询问该怎么处理。 刘都没有直接下令,让他去传话,让部下们先稳住,去请秦福来当面对质,一切等见了秦福再定。 虽然没有明说,程浩风暗暗觉得刘都不会重惩秦家。 刘都回到屋中,又谈些筹粮办法的实施细节。 到了巳时,秦府中护院去禀报,刘都请秦福去谈事。 秦祥正和秦福说话,担忧地皱眉问:“大哥,是朝暄城那些管闲事的告了我们?你去了不会被扣住?我看还是别去了。” 秦福摆了摆手,昂头笑了一声,提起袍裾跨过门槛,大步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套连环 大将军府中,通往刘都书房的路上,刚刚告辞出门的程浩风向外走,来谈事情的秦福朝里走。 平整宽阔的石板路,程浩风向左让,秦福往左走,向右让,他又往右走。 让来让去,两人都走不了,抬头看看对方,都是阴阴的笑脸。 一会儿后,程浩风先停下脚步,微微弓腰,伸手礼让。 秦福这一下真的笑了,昂首阔步而去。 到了大门口,在门房候着的蔡宝光跟过来,随程浩风出了大将军府,两人一路慢慢走着。 已到午时末,刘都的命令已传遍城中,各处十字路口都设了粥棚。 炊烟袅袅,熬粥大锅上热气腾腾,等着舀粥的人排了长队,秦州城有了点烟火气。 刘家酒铺也捐了粮,刘二还去帮着熬粥,刘二婶和刘小柳帮着分粥、洗菜。 见了他们,蔡宝光立刻笑嘻嘻朝刘小柳跑去,说了两句话后,程浩风走到他身后提醒:“宝光,等秦家平静些,秦三爷要请花轿抬刘姑娘过门,你不要惹人说闲话。” 蔡宝光和刘小柳都一愣,随后各自去忙,不再说话。 看到粥里烂菜叶和糠屑多,程浩风低声对刘二吩咐了什么,又拿出一大包银子给刘小柳,也许是托刘小柳买东西,嘱咐了又嘱咐。 小半个时辰后,蔡宝光招呼人带六岁以下的孩子去另一边喝粥。 看到熬得香喷喷的白米粥,一个大嫂两眼滴泪,向蔡宝光道谢:“多谢大善人,大善人啊……我家娃小,吃树皮草根吃得头大肚子大,身上呢半点肉也没有……” 蔡宝光连连摆手:“别谢我,别谢我。是他,程浩风程仙师用他自己的钱,花了高价买到点白米来请娃娃们吃。” 顺着蔡宝光的手指,人们看到白衣飘飘的程浩风,纷纷感谢他,有的还跪下磕头。 程浩风扶起离得最近的一个老大爷,朗声对众人说:“孩子小,肠胃弱,吃点细粮才活得下去。有孩子在,一代一代才有希望!大家都忍着点饿,先顾着孩子,我还会再想办法,很快大家都能吃饱饭。” 众人欢呼起来,蔡宝光跳上板凳,挥手大声说:“可得听好了啊,白米粥是给六岁以下的娃娃喝的,大人要是敢来抢,那要受罚。看到了没有?我这拳头专打不听话的大人!” 他们忙活着,秦祥在人群外远远望着。 听到这些,他冷笑一声,对身边跟班儿说:“出高价买白米只会把粮价抬得更高,那些穷酸更弄不到吃的。还有什么让修行者帮着捕猎,哪个修行者会浪费时间去帮那些下贱老头老太太弄吃的?还不是随便给点东西做做样子。再说,野菜野兔这些也有限。到明年第一批粮食收获,至少还得等五个月,看他们怎么捱得到那时候。” 他的跟班儿也顺着他嘲笑程浩风,再看了一会儿后,又让人喊刘小柳去秦府陪他。 蔡宝光想阻止刘小柳去,程浩风摇头示意他不要拦着。 等他们走后,程浩风又让蔡宝光唤来山雀传信。 这次传信,程浩风是让卢阿槐夫妇把物证交给刘小柳带走。 藤姑收到信后,很是疑惑,但又怕那些秦家护院发现,赶紧把信给卢阿槐看,随后吞了信,神情中也不敢有特异表露。 没过多久,土地庙外喧闹起来,藤姑和卢阿槐互相看了看,感觉这和程浩风让他们递出证物的事有关。 “让开,让开,我们要拜卢土地公。” 一个大嫂大喊着,正是那个带头感谢程浩风的大嫂。 “这土地庙荒废多少年了,咋想起拜祭土地公公?喂,走开!” “对,走开!你们这些刁民来闹个屁啊。” “别只顾着赶人走,把那老槐树和烂藤妖守好,别让他们跑了。” 秦家护院们乱吼乱拉往外赶着人,推搡中还伤到一些老婆婆。 那个大嫂愤怒质问:“你们秦家也太霸道了,我们拜土地公公都不行?大善人和神仙说了,土地公公是我们这一方的守护神,我还得看我娃娃长得白白壮壮呢,今天说啥也得祭拜。要是我的娃饿死了,你们秦家拿啥来赔?” 有人附和她:“是呢,是呢,今年收成还可以,咋还那么多人挨饿,肯定是老天爷降灾呢。你们秦家敢得罪老天爷么?你们不怕土地公公不保佑你们?” 闹得挺凶,护院们去上报主子,秦祥也没兴致和刘小柳调笑了,去和哥哥们商量正事。 刘小柳出了秦府,没有回刘家酒铺,也到了土地庙外一处荒地,混在人群中。 程浩风让她去买白米时,还安排了收东西的事,她正焦急等待着。 瞥见刘小柳,卢阿槐身在土地庙旁呆立不动,心神却到侧根所在的一处荒地。 看准刘小柳所在,趁人群中又哄闹起来,卢阿槐钻出了地面,飞快将裹在一起的物证递给了刘小柳。 刘小柳都还没看清他模样,他已没入地下。 眼前一花,刘小柳只觉得手中一沉,反应过来是收到东西了,赶紧揣好往家走。 回到刘家酒铺,天已黄昏,刘二夫妇还在粥棚没回来。 程浩风让刘小柳带他们去酒窖,到了酒窖中,又把东西分拣一番,拿些自己揣着,拿些交给蔡宝光,剩余的让刘小柳藏在酒窖中。 “藏在这酒窖里?行吗?”蔡宝光环顾着小小的酒窖。 “行的,就藏在那个大酒瓮的底下。” 到得藏好这些,出了酒窖,程浩风又让蔡宝光回羲明山。 城中也有富户捐粮,凑了不少吃的东西,还有一些御寒衣物,程浩风让蔡宝光把这些带走。 “把东西带给毛家村的父老乡亲,你再连夜回山上。” “为啥要我回山上,是有危险,你让我回去躲着?” “你回去把浦志生的借条给浦念生浦师兄,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还要另外带些东西下山来。” 蔡宝光挠挠头,搞不懂程浩风要做什么:“带啥呢?” “拿秦快假扮侍女的衣裙,尤里斯吃饭的刀叉。” 蔡宝光眼睛猛一睁,惊讶问:“你说啥?这都啥怪东西?” 程浩风叹了一声,用灵气传音把关于秦逸和玛菲莉的事说了。 等传完话,再开口鼓励蔡宝光:“遇到什么阻碍,你多想办法,你最机灵了,交给别人办可做不好。” 蔡宝光苦笑一声:“少给我戴高帽子,秦快不在山上,还能想办法偷他的东西。那个尤里斯功力高,脾气又怪,没人帮我,还真弄不到他的东西。” 这难办也是事实,皱眉想了想,程浩风再说:“那你找我六师弟秦沐风帮忙,只能找他,不要牵扯别人。” 懂得这些事重大,蔡宝光也不再推三阻四,答应下来后立刻出发。 送走蔡宝光,程浩风来不及歇一歇,又忙着做其他事。 第二天上午,大将军府传出消息,关于告秦家私卖军粮的事,刘都只是让秦福捐了粮,训斥了秦家兄弟,没有大的惩罚。 秦福还辩称,他们只私卖了二十石军粮,都是秦祥年轻不懂事,被底下人诱哄犯了错,不是所告发的私卖上万石军粮。 还称告状者夸大数量,全是对秦家不满,诬蔑秦家。 刘都没有再继续查这件事,给朝暄城的人安排了豪华马车,备了土特产,礼送他们回去,让他们不走也得走。 对于秦家商队做证的伙计,则判他们诬告家主,打了几十大板,押到木工作坊去当苦力,要没日没夜进山砍树抬树。 听到这些,程浩风明白只给刘都交出物证不行,刘都与秦家不是上级管下级,无法严厉查办,到最后还得被秦家报复。 要处理这事,得让刘都有必须出手的理由,让他难以回避,还得让他看到他们有制住秦家的能力,不会因担忧失败畏手畏脚。 至于秦家为什么那么猖狂,搜刮百姓那么狠,是因不在乎百姓生死,只在乎自家实力,老弱病残对于他们来说是累赘。 那些身强力壮还顺服秦家的人,秦家会发给吊命的粮食养着。 在他们眼里,能用得上的人才配活着,秦家不管整个秦州发展如何,只想要秦家势力够强大,他们的野心也不仅仅是要秦州,早已想要更大的地盘,所以秦州变萧条了他们也无所谓。 程浩风决定要逼刘都和秦家对立,要不然,他只顾保存他本身实力,百姓要遭殃,天下也迟迟不能结束战乱。 还要让黄璧书别急于行事,但因难以见到黄璧书,程浩风又设法让招儿带话。 叮嘱黄璧书不要急于太明显厌恶秦逸,耐心等着秦家败落,到那时自然不会联姻。 又让山雀传信,带了几页账册去,让卢阿槐抄那些不太重要的账页,多抄些散发到军中。 卢阿槐看着那零散几篇账页,似乎懂程浩风的意图,又似乎不懂。 程浩风还提醒他:做此事会受苦,也极是危险,你若是没有把握,可以不做。 要做不属本身责任的事,应当给人选择机会,不能以道义之名强迫任何人做牺牲。 程浩风希望卢阿槐答应做,可是也真怕会让他白白受很多痛苦,接下来的每一步计划,都风险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在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义槐贞藤 腊月初九的中午,阴沉沉的天空,下着小雪,城中道路泥泞,湿寒入骨,只有各处粥棚外要显得温暖些。 程浩风从这处粥棚走到那处粥棚,雪花落在发梢,他没有拂去,衬得他脸色苍白,神情凝重。 给卢阿槐发信后,没有等来回话,应当是已选择去做。 出来前,程浩风传灵符给龙啸风,让他设法稳住军心,不论出现什么状况,都要稳住军心。 这一步棋很险,稍有差错,不仅办不成事,还会闹出兵变,把境况弄得更糟糕。 午后,秦州城外的兵营中,少数士兵在巡逻,多数士兵在享受午饭后短短的安闲时光。 伙夫们正在刷洗炊具,一张纸忽然飘到一个老伙夫的肩上。 他拿下纸,问着:“嘿,你们谁把引火的纸乱丢?” 另一个年轻些的伙夫正在劈柴,他曾读过两年书,看那张纸不像是引火的草纸,走过去看。 “这是写字儿的纸……这啥‘冬月二十六,运八十石粮至狂龙岛’……这又啥‘冬月二十七,运五十石粮,至啥啥’,这两个字儿俺不认识……” 伙夫们都围过来,看着那飘来的古怪纸片儿。 另一处营房外,一个医师刚给伤兵换了药,走出营帐,一张纸飘到他脚边。 他捡起来一看,左望望右望望,喊着:“这谁把校书们的账页儿弄丢了?对不上账,校书们可得挨罚。” 一个营中校书经过,去看看那篇纸,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们营里的账册,你看这进进出出都是几十石粮食的账,我们到了腊月一共才领过十石粮食呢。怪了,这附近又没粮店,哪来的账页儿?” 营房门口,一个士兵正在站岗,一张纸飘来扑到了他脸上,他甩甩头,纸片落下,他看也不看,继续警惕望向前方。 来换班的士兵看到那张纸,捡了起来,笑说着:“嘿,我看看哈,你相好儿的给你写了啥?” “什么相好儿的,我没相好的。” “咦?粮价上涨,要转走筹来的粮也不容易,上次卖给边城的粮定价太低,让那边的人快涨价?这都是啥啊?这底下还有个‘秦’字。这是谁给谁写的信?” 士兵们接到的纸片越来越多了,他们议论着,猜测着,将那些账页、借条、信件的零散片段拼凑着,得出了有人私卖军粮的结论。 他们推选出几个士兵去找统领问,统领们又上报将军们查,将军们又让刘都快给出解答。 一时之间,军中怒气冲天,随时会爆发变乱。 刘都接到消息,深感头疼,不能乱了军心,也不能得罪秦家,想成就霸业,太难! 他一边许诺很快会解决军粮问题,让龙啸风发来灵符做保证,劝士兵们别闹;一边又查是谁散发了那些纸片。 那些纸片当然是卢阿槐所散发,在土地庙中,老槐树一动不动,而他的根所能延伸的地方,则一会儿冒出个卢阿槐撒出几篇纸,一会儿又冒出个卢阿槐再撒几篇纸。 龙啸风将程浩风发的信和刘都传的消息一总结,帮刘都想出稳住军心的办法,他在军中威望高,都愿意听他所说。 到了傍晚,营中所有的纸片都被收缴到一处,送去了将军府。 刘都把秦福叫去,威严坐在椅子上,忍着怒气等待。 看到秦福进门,“呼”的一声,他把那些纸全照着秦福脸上扔去! 秦福的眼神一狠,右手挥动旋了几转,宽袖飞卷,多数纸片都瞬间粉碎,少数几张被他左手抓着。 “刘大将军,你糊涂啊!还不快去抓惑乱军心的恶妖,倒来斥问忠心于你的良民!” 说罢,秦福的手一扬,地上的碎屑全都无火自燃,转眼消失。 “你们秦家私卖军粮,中饱私囊,还好意思自称良民?” 秦福声音洪亮应答:“我当然是良民!这些字是土地庙那个槐树妖的笔迹,不是我秦家账房先生的笔迹!” 看看秦福,再看看他手里那几张纸,刘都的气势弱了下去。 “你没有细看,怎么断定不是秦家账房先生的笔迹?我也知道卢土地公,他做这些事对他没有利益,我不相信是他做假。” 秦福冷笑着:“我和他斗了多年,对他的笔迹早已熟悉,大将军要是不信,那派人去比对笔迹。还有,我秦家账册不是用的这种纸,墨也用的不是这种墨,很明显是别人伪造。” 阳光照进屋,投下一道淡黄光柱,光柱中细尘也清晰可见。 刘都伸手抓了抓光柱,什么也没抓到,能看得到,却抓不住的感觉真难受啊。 刘都不指望因一件事能重惩秦家,只灭灭秦家威风都不错,哪知秦福三言两语把事情应付。 没过多久,下属来报,已查证那些账页和秦家无关,是卢阿槐所写。 刘都心中一口闷气憋着,下令的声音都闷闷的:“唔,既已查明,快去捉拿恶妖!” 土地庙周围本有秦家护院守着,又去了很多官兵,卢阿槐很快被团团围住。 “藤姑,跑啊!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快跑啊!” 程浩风已提醒过他,可他还是选择冒险,只有冒险才有机会破局。 他早就受够了窝在破土地庙里的屈辱日子,他不怕死,可是不想藤姑跟着一起死。 藤姑没有跑,手中扬起藤鞭,一次又一次打向那些要抓卢阿槐的人。 “咔嚓!” 藤鞭断了,是被一道灵气光斩断! 卢阿槐抬眼望去,只见秦福迈着四方步走来,每一步都带了杀气,让他心中一紧。 “藤姑,快走!不要管我!” 藤姑也看到了秦福,咬破手指,将血往藤鞭上洒去,断掉的藤鞭又长得很长。 她退了两步,退往与秦福相反的方向,朝那些官兵和护院打去。 “抓我啊!你们抓错了人,那些事全是我做的!快来抓我啊!” 她功力不高,对付那些普通人则绰绰有余,人群中有惨叫声不断响起。 围捕卢阿槐的人群散开,她冲着卢阿槐大喊:“你快逃走啊,我才是外来的奸细!你是被我利用了!你是土生土长的秦州人,什么事都是我做的啊!” 卢阿槐哽咽着摇摇头,看向秦福。 秦福发出狞笑,对着身旁官兵头目抬抬下巴,对着卢阿槐和藤姑分别指了指。 那个官兵头目大喝一声:“听令!把这两个妖怪全抓了!谁敢放他们走,格杀勿论!” 一些犹豫的护院和士兵们不再犹豫,纷纷下狠手抓拿。 看着这些恶狼一般扑过来的人,卢阿槐不再挣扎反抗。 他摊开手心,对着藤姑惨笑道:“藤姑啊,看来你也跑不出去了。那咱们别打了,让这些小伙子少受些伤。” 不逃跑,也不打斗,束手就擒?藤姑迷茫看着他。 很难懂他的所做所为,然而他的目光让藤姑安心,于是也伸出手让官兵捆住。 捆好要押他们走了,秦福忽然飞身过去,朝他们额头上“嗒、嗒”戳两下。 他们的额头上立刻显露发光红点,那是秦福以灵力点出的印记,防他们逃跑。 官兵们把卢阿槐夫妇关到了将军府角落里的囚牢,怕他们逃走,还特意关进一处刻了符文的地牢。 卢阿槐并没有因此颓丧,还对那些狱卒宣讲起来:“小伙子们,那些纸片是我写的,但是我没有造假!那是从真正的账册上抄下来,为了让更多人知道真相,才抄下来散发。” 正有秦家护院们来看把他们关得严不严,还趴到地牢边凶了卢阿槐几句。 卢阿槐又对秦家护院讲:“你们是秦家护院?我不怪你们经常欺负我,你们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当了爪牙,但是,你们得看清秦家不是可依靠的大树!良禽择木而栖,以后要擦亮眼睛,要跟对人才有好前途。” 秦家护院哪肯听他啰嗦,匆匆回秦府去禀告关押情况。 秦福听了后,对这么处置卢阿槐夫妇挺满意。 他又让两个弟弟来商量事,至于为何没让秦逸来,其一是秦逸没有好主意,其二黄淑儿怕秦逸畏罪潜逃,盯得紧。 秦祥很高兴,觉得抓了卢阿槐夫妇就是没了后患,秦禄则还很担忧。 他手指在桌面上轻划着说:“你们想过没有,那些纸片儿不是我们写的,内容却和账册一样,卢阿槐是从哪儿抄的?他必然是见过真账册!” 秦祥嚼着糕点说:“嗯,对的啊,卢阿槐见过真账册,我看他就是大闹宝库的人!抓了他,咱们当然可以高枕无忧,不知道你还发什么愁?” 秦禄撇嘴笑笑:“三弟,你想一想,卢阿槐有哪点像大闹宝库的人?” 秦祥呆了呆,把半块糕点放下,再喝口茶把嘴里残渣全都吞干净。 他又喝口茶润润嗓子,半懂不懂地说:“不,我说错了,大闹宝库的那人绝对不是老槐树,也不是烂藤妖,他们两个神出鬼没的,到处钻还跑得快,可他们硬功夫很差啊!他俩联手都不强,接不了我几招,更别想从我手底下逃掉。咦,这咋回事?” 秦禄和秦福交换了眼神,又都点了下头,表示他们推测一致。 秦禄再对秦祥说:“此事另有主谋,他们只是参与其中,我们要抓了主谋才可以高枕无忧。” 秦祥疑惑问:“这个主谋要干什么?散发抄的账页把卢阿槐抛出来,主谋自己好甩脱嫌疑?”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众怒秦家 灯台上共有十二盏灯,照得屋子十分明亮,那些精美器具也反射着亮光,只是这些光映不亮秦福阴鸷的眼神。 他摸出颗药丸,在嘴里噙化了,喉咙略舒服些才接了秦祥的话:“不,那个背后主谋不是弃卒保军,是在逼刘都严查军粮之事!刘都不敢明着跟我们斗,是想要地盘、要人、要钱,但军队才是刘都的底气,要是当兵的跟他闹,他宁愿什么都不要,也必定与我们对立。” 看透对手所想,比对手先一步行动,让对手无法实现所想,这当然会成功! 所有的成功者都懂人心,秦福也很懂。 秦祥明白了过来,笑对秦福说:“还是大哥厉害,直接把这事说成造假,那些当兵的要逼刘都查,也没查的理由啊。” 秦禄仍然愁容满面:“我看这个主谋还有后招,我们行事都谨慎些。要只是让当兵的闹事,逼刘都严查我们,为什么不散发真的账页和那些信件?” 室内的气氛又紧张了些,秦福盯着秦禄看了看,又低下头揉揉太阳穴。 “唉,还是二弟心细啊,这个主谋扣着真账本和那些信,必然还要设陷阱。只要那些证物不截回来,只要不抓住这主谋,我们就难得安宁。” 秦府当中的主人焦虑不安,大将军府外更是又吵又乱。 许多百姓打着火把,在府外请愿,百姓们不信卢地公是恶人,要求放人。 “放什么放?那个槐树妖造谣,把秦家惹着了,你们去打听打听啊,不是我们乱抓人!” 一个守门士兵解释着,另一个守门士兵又举起刀很凶地说:“不用跟这些刁民说那些话,哼,你们少来添乱啊!告诉你们,没把那两个妖怪烧死,都是我们大将军仁义了!” 一个老汉一下子激动起来,喊叫着冲过去拍大铜门:“放人!快放人!卢土地公不是妖怪!刘大将军,秦家的人干那些坏事全是真的啊……” 有人带头,百姓们全都冲过去,守门士兵拿刀吓唬也吓不住。 群情激愤,受到影响,一些胆小的人也胆大了,围到将军府外的人越来越多。 听人说起此事,程浩风也有些意外,他并没有安排人去闹事。 再说,他对秦州的百姓也不熟悉,只有言语挑动他们去多崇敬卢阿槐多憎恶秦家,还做不到组织这些人去聚集闹事。 他出门去,在大将军府外远远旁观,看到其中有几个人一会儿大闹,一会儿又到人群之外的角落交谈。 再看向那个角落仔细观察,那里有个戴兜帽的人隐在暗处,像是在教别人怎么闹。 程浩风飞身到了正对那个角落的一处房顶上,定睛细看戴兜帽的那个人,原来那是徐有才! 认出徐有才后,再看那几个在人群中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曾跟在徐有才身边的人。 明白过来后,程浩风想出了能更快更稳妥办事的方法。 这时守门的士兵和百姓们打了起来,眼看要酿成流血惨案,刘都及时走了出来。 他没有带护卫,只带了两个老仆,穿着半旧的布衣,神情严肃快步走出来,那两个老仆各提了个带盖的大桶。 “住手!传令下去,所有士兵全都停手!”快到门口时,刘都高喊一声,“我们该打!没有让父老乡亲安享太平,还让他们忍饥挨饿,我们真的该打!” 这一声高喊后,百姓们并没有闹得更凶,反而都不再打了,一些冲进门的百姓也退出门外。 “父老乡亲们,这是刘某备的一点菜粥,请吃。” 刘都让老仆把桶盖打开,里面是熬好的粥,他看着粥,眼里含泪说:“你们来了,我没有好酒好菜招待,全府里也只凑了这么点粮食,你们不要嫌弃。” 百姓们都有点懵,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刘都瞪着那些守门的士兵,突然抽出佩剑,指着最高大的一个士兵怒骂:“还发什么愣?快去搬桌椅碗筷啊,不能让父老乡亲们饿着!快!” 那些士兵连忙依令行事,没多久,桌椅和碗筷都在府门外摆好,开始舀粥。 刘都请百姓们入座,鞠一躬后再说:“各位父老乡亲,我们逮捕卢阿槐和藤姑只是要查明真相,不会伤害他们,只要证实他们没有故意惑乱军心,一定会放人。” 很多百姓开始喝粥,只有少数几个人还站着不动。 “刘大将军,要查真相,也不能把他们关在地牢啊,可以随时传唤询问。” 看着这个不被菜粥诱惑的年轻人,刘都笑了笑,语气和蔼说道:“你们的卢土地公被很多人盯上了,我相信你们也清楚他境况。把他们关在地牢,实际是我们保护他,免得被人暗害。” 这样的么?年轻人望向远处那个角落,徐有才的双手朝下按了按,转身离开。 于是,那个年轻人向刘都表示相信他所说,也坐下来喝粥。 已到凌晨,喝完粥的人陆续往回走,程浩风也跳下房顶跟他们一起往住处去。 到了刘家酒铺门口,刘二婶揉着眼睛,靠在门框上,对那些路过的人说:“嘿,我说你们啊,还敢去让刘大将军放人,你们闹啥闹?胳膊拧不过大腿啊,这道理都不懂哦。” 人群中有人反驳她:“呸!三根胳膊还拧不过一根大腿?人呢,不齐心,只会打小算盘,那当然办不成事!” 又有个人说:“别跟这女人搭话,那是个只认钱还卖女儿的婆娘!” “呵,这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婆娘啊!他们跟秦家有勾扯,难怪不愿意看我们帮卢土地公呢。” 刘二婶被说得眼冒火星儿,提起个凳子,冲出去要打人。 刘二赶紧追上去拉住她:“少丢脸了,行不行?快回去!” 把她推回去,又对路过的那些人说:“是、是,我们不要脸,别说了啊。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杂粮,去粥棚给你们熬点吃的。” 他们朝前走了,程浩风正走到门口,刘二婶斜他一眼,要说什么,又看到蔡宝光赶了回来。 “嘿,随便来来去去的,把我们这店当成你家了啊?走的时候结了房钱没有?这又进店,可要重新算钱的啊。” 蔡宝光伸手在怀中掏几下,摸出块银子,重重拍在桌子上,看也不看刘二婶,径直朝住的那屋走去。 到了屋内,程浩风也已跟到了:“你不用赶得这么急,在初十早上之前赶回来就行。” “我怕误事啊,从初八晚上回山上,忙这忙那没歇过,连瞌睡都没打过,吃饭也只啃了两口干粮,看我可都瘦了几斤啦。” 他拍拍肚皮,程浩风当真看了看他。 然后,“噗嗤”一笑:“没瘦,倒是眼圈儿乌黑。你赶着办事,是想让刘姑娘早些从狼窝里出来,怕她吃亏?” 蔡宝光的脸微红,笑着把东西拿出来,交给程浩风。 看他拣选那些东西,蔡宝光又问:“我听老百姓喊着要放人,打听是抓了卢阿槐两口子,他们真被被抓了?” “嗯,被抓了。” 蔡宝光的脸色立刻变了:“那可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救他们。” “他们被刘都抓或许是好事,我可以把他们的安危先放一放。” 蔡宝光偏头看着程浩风,可是程浩风的样子也不像开玩笑。 “程叔公,你是不是怕连累整个羲明山?去救,我们不怕被连累,要不然以后谁还帮我们?” 天色已大亮,程浩风吹熄了灯,朝蔡宝光摇摇头。 “我不能去救,一切有安排,且先忍耐。宝光,你快梳洗一下,我们要去见徐有才。” 见程浩风坚持,蔡宝光也不再劝,去梳洗时又问:“是那个查案的徐有才?去见他干啥?” “去帮秦逸洗脱罪名。” 太惊讶了,蔡宝光的手一抖,手里擦脸的布帕掉在了地上。 “啥?你说啥?” 程浩风没有解释,只催他快些做准备。 要出门了,蔡宝光还是气鼓鼓的,踢了两下门槛,才迈步踏出。 腊月初十上午,程浩风一路询问,到了城北郊外的冷湖边。 冷湖是一个小湖,因湖水是山上雪水化了后汇集而成,夏天也是冰冷,所以称“冷湖”。 冷湖边是冷湖村,徐有才从城南搬走后,便是在这里安家。 问到了徐有才的家门外,只见一圈松树密密匝匝围着一座小院,小院之外还有一圈石砌围墙,只露出了青瓦房顶。 从松林外望去,很难看清院子里如何,很是隐蔽。 敲门后,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来开门,她问:“你们有啥事?” “我们找徐先生,他在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话音刚落,屋里传出声音:“程仙师,里面请!” 进了屋,程浩风开门见山直说目的。 徐有才脸色阴沉问他:“为什么要帮秦逸洗脱杀黄费的嫌疑?你的事,黄大小姐已经跟我讲了一些。我们大家齐心协力,抖出秦家那些恶事让百姓知道,看他们还怎么在秦州立足?刘都不是不知道秦家什么样,他是怕惹了秦家会丢了根基,只要看到老百姓愿意支持他,也就不担心了,会出手严惩秦家。” 道理是这样,实施起来却很难。 秦州百姓缺粮,军营里也缺粮,斗到最后,只要秦家愿意舍点利益,弄出私藏的粮食和运回转走的粮食,百姓和刘都又会倒向秦家。 要是这样,秦家会损失利益,而他们却会遭灭顶之灾,得不偿失! “徐先生,再忍耐些时日,我有更好的谋划,你不要用同归于尽的办法。” 徐有才眼中沁出泪,他看向门外的妇人,抹了抹脸:“我真忍不下去了!我妻子还没到四十岁,头发白了那么多啦!她天天想着惨死的小儿子,吃不下睡不着……”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面情义 静静听徐有才讲着,程浩风朝门外看去,那个悲伤的母亲坐在房檐下缝衣服,手拈针线,失神的目光却是看向一片空茫,已过许久,手还呆在半空中没动。 “徐先生,我知道你们心里很苦,但是能让事情更完美些解决更好。这样,你说说你们的计划,我再讲我的计划和我的理由。你若愿意协作当然好,你若不愿意,我们可以各行其事。” 对程浩风已有所了解,徐有才还是感到看不透他,看不透,却又有信任感,思索片刻,把他们的计划都简略说了。 那一年徐家小儿子被马踩伤后,不知是谁先动手造成孩子死亡,只能确定是秦家的人,因为那天是秦祥和秦逸带人出去打猎,所以徐有才报仇主要是想杀这两个人。 徐有才打算救出卢阿槐夫妇后,让他们欠个恩情,再求他们出手杀秦祥。 他们功力不高,为确保万无一失,徐有才还做了另外安排。 秦祥专门玩弄小家碧玉,这附近有一个姑娘也曾被他纠缠,准备让这姑娘引他前去入局,劝他喝酒时,令他神不知鬼不觉喝下安魂水。 黄璧书那里还有一丢丢安魂水样品,用了安魂水后,秦祥功力降低很多,让卢阿槐夫妇联手除掉他应当不难。 除掉秦祥,等秦家的人乱成一团,再把杀黄费的罪责扣定在秦逸头上。 目前徐有才他们已查证黄费身上是砸击伤,秦家五虎中的胖虎所用圆坨棒,能造成相似的伤。 即便没有证实那些砸击伤是致命伤,但明显伤痕能让不懂验尸的人,在仔细观察后也可以确定是砸击伤。 那天,胖虎又正巧上山见过秦逸,虽然不久后下了山,但可以说成是他埋伏在山下没有走远。 秦家五虎的功力都高,要是有胖虎相助,秦逸无需塔吉坦帮忙也能杀黄费。 这一切不能直接证明秦逸是凶手,但足以让他的嫌疑加大,再添油加醋说一番,黄淑儿能信个七八分。 再说些蛊惑的话,让黄淑儿怒不可遏,引她打死秦逸。 借刀杀人,徐有才报了仇,黄璧书也不必嫁给秦逸。 听完这些计划,程浩风凝视徐有才良久。 “徐先生,且不说有没有把握让刘都放人,有没有可能让黄淑儿发怒杀秦逸,即便你们达成目的,然后怎么收场呢?这么做,秦家还没有败落,秦福和秦禄会追杀卢氏夫妇和你,秦家还会和刘大将军、和黄家彻底闹翻,乱世又添乱。” 徐有才两手握在一起,在桌子边按了按,仿佛是要给自己鼓足勇气:“只要能报仇,我不在乎生死。” 仇恨能带给人力量,也能让人毁灭。 程浩风拧眉肃色说:“你不在乎,别人呢?卢阿槐和藤姑会被逼到绝路。那个帮你们引秦祥入局的姑娘,也会被秦家逼死。还有你另外的子女往哪儿逃?不能为了给小儿子报仇,不顾他们安危。秦家狠毒,报复起来,不只相关的人难逃,只怕你的亲戚乡邻也会受牵连。” 昨夜没有下雪,却依然很冷,房檐下垂着一根根冰棱。 徐家娘子也在听他们谈话,听到会有这些后果,她心中更难过,捂着脸低声抽泣。 程浩风看看她,再继续对徐有才说:“黄璧书也再难有人敢娶,并且一旦和秦家闹僵了,黄家不会再保持中立态度,连圣光府也不再中立,局势会更复杂,几方势力暂时的平衡打破后,会有更多战乱。” 这些道理,一说就明白,想想那些后果,徐有才眼中的情绪越来越复杂。 “那能怎么办?那我的孩子白白惨死,永远没办法报仇了么?该怎么办啊?!” 徐有才趴在桌子上哭起来,男人压抑的沙哑哭声,更令人心酸。 蔡宝光的鼻子抽了抽,仰起头擦擦眼角,深吸几口气,待得平静些,又恳求地看着程浩风。 “有办法,只是要多忍耐”,程浩风眼神无波无澜,“让整个秦家败落,能报仇还能付出最小的代价。我们目前所做,要给他们制造很多麻烦又要让秦家抓不到把柄,让他们不断处理乱子,疲于应付,想害人也腾不出手,最终伤害不到我们。” 徐有才抬起头,扯袖子擦了擦眼泪。 忍下悲痛,再问:“那当然很好,可要怎么让秦家败落?” “第一步,要得民心,我们要粮食……” 刚一说完,徐家娘子猛地站起来,大声说:“我们家藏了粮,有差不多十几石呢,只要你能帮我幺儿报仇,全给你!” 程浩风哭笑不得,摊了摊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蔡宝光低笑了一声,解释道:“我们不是要粮食当酬金,是给老百姓吃,稳住民心。不过,要是你们肯捐出粮,带动那些家里余粮多的人家也出些,凑起来分给没粮的也挺好。” 程浩风向徐家娘子微颔首,又接着说:“秦家要败落,秦州和附近州县还不能乱,得先解决那几十万人的口粮,我们先忍忍,一切我都会安排好。” 徐有才问:“你前两天不是出主意弄粮食,弄了不少吃的分给贫穷人家了吗?” 徐家祖上是官宦人家,徐有才有能力查案在乡民中有一定威望,他能挣钱,他的家人又勤劳节俭,所以家中有存粮,他没有关注过秦州和附近州县到底有多缺粮。 程浩风告诉他:“那只是表面,让富户捐粮设粥棚,有多少富户会实心实意拿出所有余粮给别人吃?再者,你们这样的小康之家虽说也有点余粮,你们自家也要吃。至于去山里打猎、采野菜野果,只能让人有个希望,不会心慌,实际找来的食物很有限。等明年收粮至少还有五个月,别的事还能再忍再拖,粮食之事必须先办,人命关天。” 程浩风说完,徐有才起身走到他旁边,深深施一礼,神情中满是崇敬。 程浩风稽首还礼,他又坐回对面。 他问程浩风需要他做什么,愿听安排。 程浩风让他去做分析,黄费所受的砸击伤,不是秦家胖虎的圆坨棒所致,圆坨棒是浑圆光滑的,而黄费的伤是带尖棱的器物所致。 当时曾用石头砸黄费,石头有棱角,砸他是为了掩盖原本的打斗痕迹,程浩风后来想利用那些痕迹做疑点,今天又得知徐有才正要利用伤痕,这巧合能让事情漏洞更少。 赵小锅的铜锤是八个小斜方的面组成,那些方形还不规则,棱角颇多,与黄费所受伤更吻合。 当然只是要把嫌疑引向赵小锅,不是扣定赵小锅,这让黄家的人自己做判断。 专心听完,又讨论了一下怎么说才可以更好,再定下实施办法。 谈妥后,徐有才忽然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最后又忍不住说:“程……程仙师,你对黄费之案的细节很清楚呢,平常并没有见你谈论查询这个案子……” 程浩风没有接话,抬眸和徐有才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凝固,而后会心一笑。 起身告辞,程浩风和蔡宝光回到刘家酒铺已是中午。 腊月初十下午,他们装好准备的物品,到秦府大门外求见。 秦家看门的护院说主子们都很忙,没空见客。 “你只管去传话,他们一定会见我,我能证实秦逸没有杀黄费。” 那个护院听了后,赶紧跑去传了程浩风的话。 很快,他们被请到秦福的书房。 秦福客气地笑了笑,又对程浩风说:“程道友为犬子的事费心了,有什么证物,请交给我找人查证举证。” “我此刻不能交出证物,需要让秦家主事的人,以及秦师侄本人,还有黄费的父母一起在场,再让塔吉坦法师旁观做见证,才可以交出证物来,由审案的徐先生分析判断。” 秦福不接受这条件,害怕有陷阱,万一不是给秦逸脱罪是要给秦逸定罪呢?这条件下,那可再难有辩驳机会。 两人争论几句,程浩风为了说服他又讲:“请放心,没有陷阱,那是相关秦师侄的秘密,因为关乎秦师侄生死,我才讲出来帮他做证。已经反复证实过,定会让黄家相信秦师侄没有杀黄费。” 秦福的眼睛虚眯一下:“秘密的事?你想说小逸和那个异族荡妇的事?我其实已知道那事。我们提过,那难以求证,也难以让黄淑儿相信,弄不好还会招来非议,要是被那荡妇的丈夫知道,小逸被逐出山门都是小事,还可能遭报复丧命。” 他们为了让秦逸脱罪,提过秦逸那夜在勾搭有夫之妇,可是没讲那夜是和玛菲莉一起,让黄淑儿以为他们是随口乱说,他们秦家要随便找个女人做假证太容易。 程浩风早已想到秦家所顾虑的一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缓声道出:“我能让黄家的人相信秦师侄无罪,尤其是会让黄夫人相信。也有把握让这件桃花事不传出去,不影响秦师侄前途。” 若是能如此,当然对秦逸很好,秦福不再犹豫,按程浩风的条件,把要请的人都请到了议事堂中。 程浩风让蔡宝光把物品放在堂中圆桌上后,吩咐他先回去,并且不要把今天到秦家的事往外说。 第一百二十章 层层目的 议事堂的门窗关得很严实,还拉上窗帘,没有一丝风,灯盏里的灯焰也不摇晃。 人都到齐,程浩风和徐有才对视一眼,准备开始讲解那些证物。 秦福抬了一下手,让他们稍等:“我先提个条件,此次邀各位前来,只为让黄道友和黄夫人相信犬子无罪,不论听到任何秘事,请发誓不要外传。” 来的人当中,除了程浩风和徐有才、秦逸及秦家三兄弟和黄家夫妇,还有几位是秦家年辈份高的老主事者,以及塔吉坦。 在场的人都点头表示不会外传,秦福道谢后,程浩风准备拿出物证讲明案件相关。 可是黄淑儿又拦下他,瞟一眼秦逸又环顾众人。 看得众人有些不耐烦,再对着程浩风说:“你能证明他不是凶手,怎么不早说?要等案情拖这么久才突然跳出来说。” 这件事,不仅是黄淑儿觉得太突然,连秦家的人也感到意外。 看着他们疑惑又期待解答的眼神,程浩风把手轻按在物证上说:“拖这么久才讲明,不是我故意隐瞒,是我也才搜集齐证据。其一、我对案情了解得不多,不知道我所了解的秘事与案情有没有关联;其二,这些秘密不只和秦师侄的名誉有关,稍有差错还可能使他丢掉性命,犹豫该不该说;其三,徐先生查到了新的证据,他也转变看法,我们才确定秦师侄不是凶手。” 听到有新证据,秦逸的眼睛亮起来,催着赶紧亮出,让他快些恢复自由自在的公子哥儿生活。 黄淑儿的手臂大力一挥,再次阻止程浩风拿证据,她走向徐有才。 “这个案子主要是你在负责,你查的什么案?一会儿怀疑这个,一会儿怀疑那个,最后又说秦逸没有嫌疑,在搞什么?” 黄淑儿咄咄逼人,徐有才唇角往上扯了扯,想辩解又不敢开口,弓了弓腰,退后一步! 见他如此,黄淑儿眼中满是嫌弃和怀疑,朝着黄此石大声说:“你找的什么人来查案?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给费儿报仇?这个废物光想捞钱,半点事都办不好。” 同遭丧子之痛,徐有才很同情黄家夫妇,打算等秦逸和秦祥死了后,竭尽全力为黄家查出真凶。 此刻黄淑儿的态度,却让他暗起怒火。再想想凶手极可能是程浩风,他打算让黄费之死永远是糊涂案。 还有重大事情要做,徐有才压下怒火,不再对黄淑儿有同情与愧疚之心,他背也挺直了。 他平视前方众人,不快不慢讲出理由:“要是马上能判断谁是凶手,还用得着查吗?通过搜查,不断有更直接指向凶手的证据出现,嫌疑对象当然不断在变。要以证据为先,不是以我个人推测为先。” 黄淑儿眉毛高挑,尖声反驳着:“说得好听,其实原因很简单,你没有能耐,不会查案,伙同这个程浩风搞些事帮秦逸脱罪,是要保住你神探的名声!说,是不是还拿了秦家的好处?要没有收好处,只为保名声,还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帮他找物证。” 以为简单几句话能证得秦逸无罪,没料到黄淑儿这么东搅西搅,秦家的人也满脸气愤,他们做了很多坏事,但这次倒是真没搞龌龊交易,怎么做全是程浩风提出的,他们只是被动接受。 眼看秦黄两家要吵起来,塔吉坦手指轻敲桌面说:“不要干扰正事。我也牵涉在秦逸是否是凶手的疑案中,很想听他们怎么证明秦逸无罪。” 有他压制,众人才都端坐。 徐有才向着黄淑儿严肃郑重地说:“我做这件事,要是只为了保我‘神探’虚名,那一开始说谁就是谁,何必还费力去查,也不管真相如何了,这样不是更显得神?我只管快速结案,那多少人得受冤枉。你是什么态度不重要,我们把我们该做的做好,我不会再跟你废话,马上开始分析证据。” 场中气氛一肃,徐有才朝程浩风一扬手:“程仙师,请呈上物证。” 程浩风拿出一个布包,从中取出一身女装,去过羲明山藏秀阁的人,都看得出是那里的侍女所穿。 再看衣衫尺寸宽大,也容易猜出是守在阁外那些壮妇所穿。 黄此石摸了摸鬓角,不解地问:“这弄个丫鬟穿的衣服干什么?” 看到这衣服,秦家的人脸上都有点不自然,秦逸低下头摸着鼻子。 程浩风解说道:“这不是一般的丫鬟衣服,是秦师侄让秦家跟班儿假扮成玛菲莉侍女的服装,让几个跟班儿轮换穿,这是秦快的。” 黄此石接着问:“为什么要让跟班儿假扮侍女?” 还没听到回答,秦逸先偷笑了一声,又红着脸看向黄此石。 他想要自己说出秘密,秦福摇头制止。 程浩风斟酌了一下词句,再压低声音答道:“玛菲莉与秦师侄有露水情缘,让跟班儿混在侍女当中便于及时通风报信。” 接着讲了一些细节,秦逸都承认,秦家主事几位长辈都知道这事,也没可多说,黄此石和塔吉坦也没有疑议。 黄淑儿不信,她厉声问:“这么容易说清楚,早先怎么不说?你们是后来串通商量好了,做的假证!” 程浩风和徐有才已讲过先前不说的原因,但是秦家长辈也知道,为什么不说玛菲莉的事呢? 黄淑儿觉得是他们看随便说个女人出来后,黄淑儿绝对不信,也容易查证,才改口说是玛菲莉。 这样有不敢说的理由还难去查证,这不过是谎言升级。 秦福为了儿子,谦恭地向黄淑儿行了一礼:“黄夫人,我们原本想等真凶查出来,你自然不再揪着小逸不放,可哪知迟迟抓不到真凶?关于那些私密事,我们打算的是能不说不出来最好不说。” 黄淑儿冷笑几声:“呵,那是找到程浩风这个旁证了,就赶紧说了?你们好快些脱罪了?但那种事,他怎么当得了旁证?” 是啊,野鸳鸯私会,哪可能让另一个大男人在旁边? 黄此石也反应过来,问程浩风:“嘿,你怎么得知此等私密之事?” 程浩风老实回答:“我想炼制可以跟踪的药物,无意当中发现在蜜蜡粉中加入一些东西有此效用,往秦快身上撒了蜜蜡粉,想试试效果。有一天夜里,发觉秦快在藏秀阁,好奇跟过去发现这事。” 说着,程浩风还拿出那种蜜蜡粉。 众人看了看,塔吉坦拈起一点,放在鼻端嗅了嗅。 “嗯,确实有可跟踪他人的效用。程道友,这点样品送给我?” “好。塔吉坦法师请收着。” 事情到此似乎已查明,秦福教训着儿子,让他以后不要再弄些烂桃花惹祸;程浩风和塔吉坦说起关于药物的研制方法;徐有才记录关于秦逸摆脱嫌疑的前因后果…… 只有黄淑儿还在细想这事的疑点,她忽然高声问:“程浩风,你这只能证明秦逸和玛菲莉有不可告人的事,不能证明他们是在那天晚上做,你那天晚上约人调解,又没有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你怎么证明秦逸无罪?” 证了一大圈还没用?秦逸傻眼了,呆愣愣望向程浩风。 秦家其他人也担忧起来,沉默等待。 程浩风将众人看了一圈,拿出一把餐具银刀,又拿出一把银叉。 等他们的目光都聚拢过来,再说:“我刚发现秦师侄隐秘之事时,还想不通尤里斯为什么没发现看守的仆妇换了男人,后来想明白了。在我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当然也是不敢乱做证,后来想明白了……” 黄淑儿急怒地打断他的话:“想明白什么啊?说快点!” “我明白了尤里斯也了解这些事,没有明着包庇,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如此,他会得知那晚的情况。” 凑过去看了看那些刀叉,塔吉坦高声说:“我明白了,这是尤里斯的刀叉,对?尤里斯能证明秦逸那晚在藏秀阁!”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猜测,程浩风一边点头一边说:“对,这是尤里斯的刀叉。我让人威胁试探他,要是他愿意帮忙,交出刀叉算是做证。要是不肯帮,那就向万金勃告发玛菲莉的事,他也会跟着遭殃。” 众人都知道外族人的餐具不会轻易给别人,尤里斯说他的餐具有纪念意义,平时像传家宝般随身带着,更难给别人。 能把他的刀叉给程浩风,那就说明他是真知道秦逸和玛菲莉那晚的事,也真愿意做证。 黄此石也信了,还劝黄淑儿不要总是针对秦逸,不要伤了两家和气。 秦福还说要是黄淑儿不信,他可以选个恰当时机,约尤里斯出来当面说清那晚的事情。 秦家的主子们为秦逸洗罪忙着,秦家的护院们监视着那些闹秦家宝库的嫌疑人,有一队护院还跟踪先返回的蔡宝光去了刘家酒铺。 后来,徐有才的人又干扰那些护院,让他们无法监视,还把跟踪蔡宝光的人引去了别处。 看看外面已安全,蔡宝光和刘小柳去往大将军府送证,是那些账本儿等等的秦家私卖军粮铁证! 刘小柳假装逛街慢行,蔡宝光隐在暗处跟随。 到了后,刘小柳敲着大将军府的后门,蔡宝光在旁边藏身警戒。 程浩风记挂着蔡宝光他们办事进展,想多拖延时间,让徐有才把关于伤痕的证据扯玄乎些,多讲一些。 夜色笼罩大地,听了很多,再回想黄费的伤痕,黄淑儿终于信了秦逸没有杀黄费。 但是她也没给秦家道歉,还指着秦逸说:“饶你死罪!可我的费儿都是被你们这些狐朋狗友带坏了,你看你干的都是什么烂事?别指望我会给你好脸色!” 秦逸朝她吐吐舌头,对众人感谢了一圈儿,又古怪地看着程浩风。 然后,笑嘻嘻走到程浩风身边,搭着他的肩膀笑问:“程师叔,你对玛菲莉的事那么清楚,莫非你们……哈哈,她是少有的美味呵哈,尤里斯、刘郭、庄大直、侯贵忠都尝过她味道,还以为你们云华观没人沾染,没想到你也分了一杯羹。” 第一百二十一章 欠个人情 听了秦逸的胡扯歪扯,程浩风脸一黑,随后想到不可说太多再生枝节,脸又一红低下头。 见他这般,秦逸更加笃定他和玛菲莉也有纠葛,嬉皮笑脸说了些荤话。 他没注意听那些,只在回想秦逸提到的那几个名字,若说尤里斯和玛菲莉有染,不太意外,他们都是外族人,且还是玛菲莉推荐尤里斯入门,说不定早已相识。 那个庄大直也没什么意外,本是个暴发户之子,他父亲送了很多金银财宝托人,才让万金勃收入门下。 但侯贵忠原本是将门之后,父兄皆战亡,他流落到秦州被欺负,浦念生救助他才得以到羲明山。 因为他资质不高,原本只想让他采买货物打杂,后来看他勤恳上进,浦念生才收他为徒。这侯贵忠一向是吃苦耐劳的憨厚模样,怎么也和玛菲莉搅在一起? 而刘郭则更是让程浩风感到意外,他修为颇高,又担着很多重要职事,刘都能在秦州立足也和他有一定关系,照理说,他应该看透烂桃花之害,怎么也被玛菲莉迷住了? 见那些男人们谈的话题已和案件无关,还越来越低俗,黄淑儿又已不再怀疑秦逸是凶手,于是冷哼一声摔门而去,黄此石也赶紧跟上去。 徐有才还要去查关于赵小锅的细节,也告辞离去。 塔吉坦提出要细问程浩风那蜜蜡粉的制作方法,他赶紧同意,秦逸缠着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终于可以摆脱。 夕阳西下,绕来绕去,刘小柳总算绕到了大将军府的后门外。 蔡宝光躲到树林里,刘小柳去敲门,之所以让她出面,是计划中说了不要透露程浩风所做,当然也不能让蔡宝光出面,免得被人猜到。 敲了好一阵儿,刘都的家丁才开门,上下打量她一番后说:“干嘛的?” “民女刘小柳求见刘大将军,有重要的事禀报。” “我们大将军是你想见就见的啊?他有多少正事要做?没空见你这种小野花。” 门重重关上,刘小柳呆愣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颤抖的手抓着门环,不知该怎么办。 “咕咕……” 树林中传来鸟叫,是蔡宝光的声音,这是安慰鼓励她。 刘小柳吸吸鼻子,抓紧门环用力叩了几下。 门再次打开,家丁看到又是她,脸上带着怒气喝问:“咋又是你?想攀高枝儿想疯了啊?快滚……” 刘小柳伸手撑住他要关上的门,挺腰昂头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势。 随后用很低却很阴毒的声音说:“是秦三爷让我来传信,误了事,你们担得起吗?我叫刘小柳,就算是小野花,那也是秦三爷养的小野花,你去打听打听。” 那个家丁瞅瞅她,缩了缩脖子,手臂一伸,迎她进门。 到了刘都的书房中,她拿出那些物品,刘都慢慢翻看,越看越气愤。 看完后,刘都把所有东西全收进书架后的一个暗格。 做完这些,才给刘小柳指了指一把椅子:“刘姑娘请坐,是你取到的这些证物?” “我只是帮忙传信,是别人取的证物,做的安排。” 刘都手指搓了搓,再揉揉眉心,他也猜想这一切不是刘小柳所能办到,但那个幕后的人是什么目的?别是一个大陷阱。 “刘姑娘,这位谋划一切的神人是秦家朋友?要不然难以做到如此周全。” 刘小柳脸色变冷:“我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刘都笑了笑,不再追问。 他又说了目前还不能直接搜查秦家,让刘小柳先回去等消息。 做安排的时候,程浩风曾给他们讲,要是刘都立刻去搜查,那就献出绿色锦袋,要是刘都拖延不查,那就献出红色锦袋。 刘小柳赶忙拿出红色锦袋递给刘都:“刘大将军是怕搜查秦家引来变乱吗?那位神人已经定下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他说可以不引发大冲突又能惩戒秦家,还能暂缓粮荒。” 接过锦袋一看,里面是一张符,刘小柳提示他要滴血在符上,才会显现字迹。 他照做了,符上映出荧光组成的字,看不出是谁笔迹。 看了之后,刘都大赞妙计! “此番传信送计,为我解忧,也为秦州百姓谋福啊,刘姑娘真是红颜英雄。” 刘都对刘小柳露出欣赏的微笑,给她倒了一杯茶。 刘小柳摆了摆手,不接茶,连声说:“不敢当,‘红颜英雄’这称呼我可不敢当。大将军要是真的敬重我,那让你府中的家丁和小兵不要随便给人乱安‘小野花’的称呼,不是所有穷家小户的女人都想当小野花。” 一说完,刘小柳转身就走,刘都尴尬地叹了一声。 刘小柳往回走,蔡宝光暗暗跟随,到了刘家酒铺里,蔡宝光才从屋顶上翻下来。 “小柳……你受委屈了。”蔡宝光牵起她的手又说,“等这件事办好,我得让程叔公好好奖励我们,还得让你风光出嫁,把那些烂嘴给堵上!” 刘小柳捶了他胸口一下,又低头抿嘴浅笑。 刘都的书房中,他也在笑,这神人除了送物证,还有接下来的事都筹谋好,这神人办事真周到,他也认可这筹谋,当然依计而行。 秦府中,秦福刚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护院禀告刘都要见他。 他直起身,一把将旁边高几上的盆花薅下几片叶子,狠狠扔在地上。 近来麻烦事一件接一件,还以为秦逸洗脱嫌疑后,能清闲几天养养身体,哪知道还有麻烦事,不想去见刘都,可如今表面上还奉刘都为主呢。 秦福黑着脸出门,那脸色真是比夜色还黑,下了马车走进大将军府,他却又换了谦恭敦厚之态。 到得刘都书房,问候之后,刘都让他坐下,又让婢女端上香茶。 趁他喝茶时,刘都翻看着账册,还低声念出内容。 “十全土堡二十石糙米……铜瓦寨五十石黄谷……不要再运往边城,闻达派人来买治伤药草……” 一声一声传入秦福的耳朵,他端着茶碗的手僵住,定定看向刘都,再又极缓极缓转头看着旁边两个婢女。 念的内容全是账册上和来往信函中的,那些丢失的真账册和存证信函! 秦福脸色剧变,站起身,向着刘都施了一礼,又看向婢女和门外的家丁。 刘都让下人都退下,掩上房门,逼视着秦福,等他做解释。 秦福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想开口辩解,一张嘴便剧烈咳嗽。 看他说不出话,刘都指了指椅子,慢悠悠说:“秦家主请坐,我感激你这几年对我的支持,不会让此事败了秦家的声誉。我有一个将此事妥善解决的办法,不知秦家主愿不愿意听听?” 这是怕了秦家?还是在故意挖陷阱?看刘都没有大发雷霆,秦福有些懵。 随后,秦福咳着点了点头。 不知刘都掌握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埋伏,秦福只有先听着,到这一步,想再狡辩否认事实,那不可能。 而刘都还不想和秦家彻底闹翻,那暗传的计策也让他先卖个人情给秦家,让秦福欠人情,更有利于接下来的发展,还可以解粮荒的燃眉之急。 秦福等刘都说处理办法,刘都却静默好一会儿没开腔,直到响起敲门声。 刘都面色一喜:“是浦仙师吗?快请进。” 他起身相迎,亲自给进门的浦念生倒了一杯茶。 蔡宝光回羲明山办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把浦志生的借条给浦念生,有这一份恩,加上他早就对秦家恨得咬牙切齿,爽快答应下山相助。 定的计策让刘都面对秦福不要心急,等浦念生敲门再正式谈。 浦念生其实早已暗入大将军府,悄悄观察刘都反应,如何现身,只等时机。 秦福不知这些背后安排,看到浦念生来了后,心下暗暗一松,笑着与他打招呼:“浦道友,你来找刘大将军谈事么?先请,你先请。刘大将军,我们的事等明天再谈?” 等到明天,秦福也许就有办法不认私卖军粮的事了! 浦念生冷冷一笑:“你们先谈,我的事稍后再谈。” 坐下端起茶杯,再又说:“你们无论谈什么,我只喝茶,听着也当没听见。” 见他这般,秦福眼中的怒恨之意也藏不住了。 先还打算,要是刘都想灭了秦家,那就行个险招,用武力要挟刘都,用灵气乱抹账册让账册起变化,最后来个死不认账。 此刻却是不能用险招了,浦念生与他的功力差不多,加上他内伤成疾,已绝不是浦念生的对手,抓不住刘都,也抹不了账册做不了假。 “秦家主,请坐,请坐。”刘都带笑对秦福说,半点不像对有罪之人的态度,“秦家主不要紧张,你资助我军不少钱粮,挪一点出去私卖,也不算大过错。秦家主,你一向敬我大军,又爱护秦州子民,不想看着他们活活饿死的,对?” “啊?”秦福一直斜瞥着浦念生,听到问他,才目光呆滞地答应,“什么?哦,我当然是敬军爱民,不想看他们饿死的。” “秦府之中的粮仓和秦家郊外庄园的粮仓加起来,该还有八百多石粮食,秦家主定然愿意捐粮,我先替士兵和百姓谢谢你!” 秦福还在警惕瞥着浦念生,都没来得及推托,刘都已向他鞠躬。 主上对从属鞠躬,哪能受得起?不论内心如何想,秦福还是得顾着表面礼节,赶紧侧开身让一下,又深深鞠一躬还礼。 在他还礼时,刘都又说:“秦家主,等那八百多石粮送来后,我一定亲笔题写‘忠义之家’牌匾送到府上。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织密大网 在刘都的笑容和夸奖声中,秦福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下来捐粮的事。 他心中极是懊恼,碍于浦念生在场又不敢动硬的。 回到秦府时,他又想通了。 他们秦家不缺粮,能捐粮先应付过去也好,这还没到跟刘都明斗的时候。 这次损失很大,但只要秦家不倒,以后还能再捞回来。 他对处理结果勉强满意,刘都则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刘都对浦念生说:“这不重惩秦家,只是拿捏他们,却比硬去罚他们好些。浦仙师认得这出谋划策的神人?真想见见这个幕后高人,把人心看得真准、算得真精啊。” 浦念生语气淡淡回答:“我只是收到传信,并没有见过那人。我们羲明山为筹备军粮出了不少力,却还被秦家冤枉筹备的粮草太少才导致粮荒,我来是因这次的事与我们羲明山有关,并非因有什么人有安排。” “哦,哦。”刘都笑了笑,“多谢浦仙师相助,我立刻备酒菜答谢。” “不必了,我要赶回山上。”浦念生严肃地说,“现今缺粮没有多余粮食酿酒,且已经颁布禁酒令,还请刘大将军当遵守禁令的榜样。” 送走浦念生,刘都斜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他可并不想真留浦念生喝酒,浦念生古板庄重让他备感压力。 他又猜测出谋划策的是谁,要是绝对忠心于他还好,要不然,这样的人若有二心,那可是大祸患。 那个被欣赏又被猜忌的幕后神人程浩风,刚从秦府走出来。 冷风透寒,弯月浅淡,程浩风缓缓走在无人长街上,回想着近几日发生的事,细思有没有疏漏。 进了刘家酒铺,刘二已经早起在厨房做营业准备,到了后院天井中,看到蔡宝光和刘小柳并肩站着。 他俩没有说话,一起抬头望月,眼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期盼。 程浩风不由轻笑,没有打扰他们,悄悄进了自己房中。 坐在床边,叹了几声,他想他的七师妹了。 腊月十一清晨,刘二刚刚把店铺的门板取开,还没食客上门,一个秦家护院急匆匆进来。 刘二看着他的背影朝后院走去,无奈跺了跺脚。 “刘姑娘,刘姑娘,我们三爷让你做些糕点给他送去。” 听到这秦家护院在天井中高喊,刘小柳拉开一条门缝瞅瞅,再从酒窖中走出来。 “我病了……”刘小柳东倒西歪朝他走过去。 刘小柳和蔡宝光望月望了很久也没去睡,看着已快天亮了,他们又一起去酒窖搬空酒坛堆放,禁酒令颁布后没法卖酒,想腾点地方买些粮食或笋干、瓜条存放。 听到秦家护院的喊声,蔡宝光让她装病别去。 在客房窗口看到这一幕,程浩风暗笑她装得太夸张。 那个秦家护院也看出她是装病,语气挺凶地说:“刘姑娘快去准备,别开这些玩笑,去迟了,三爷可要生气。” 刘小柳磨了磨牙,故意让声音显得沙哑些:“我真病了,嗓子疼,还头晕得要死……” 蔡宝光也从酒窖出来,瞪着那个秦家护院说:“不知道病人做的吃食要过上病气啊?你先说,她去送糕点,让三爷染了病咋办?” 可是那个秦家护院管不着会不会让秦祥染病,只管传话带人去,任随他们两个怎么说都没用。 事情已办得差不多,不能再让刘小柳冒险了,程浩风走出房门说:“这位护院小哥应当知道刘大将军颁的禁令,不准吃糖果糕点,也不准喝酒,只能食粥果腹,秦三爷怎么带头违背禁令?” 见到程浩风,那个秦家护院行礼问好,又说:“只有三爷管我的?我哪能管得了三爷违不违反禁令?我要是不带刘姑娘去送糕点,三爷得扒掉我一层皮。” “唔,我有个主意,也不为难你。请你回去向秦三爷说,经我诊断,刘姑娘染了风寒不便出门,并且颁布禁令后没有做糕点的原料了。你要是怕挨打,我随你走一趟,亲自登门解释。” 只为吃个糕点没吃着,哪用得着程浩风亲自去解释?这个秦家护院当然懂程浩风是担下这事,不怕惹怒秦家。 他哪里敢真让程浩风跟去?连忙告辞离开,回去禀明。 程浩风拒绝秦祥,是维护刘小柳他们,也是探探秦家态度,要试秦家水有多深,看证得这私卖军粮之事,对秦家有多大影响。 秦府中,秦祥听了传信护院带回的消息,怒火中烧,嚷嚷着要派人去砸刘家酒铺,抢刘小柳回来,秦院头他们劝也劝不住。 吵嚷声惊动了秦福,赶过来大声说:“三弟,你又胡闹,还嫌秦家的麻烦不够多?” 看到他走来,秦祥不再闹,但还是带着怒气把刘小柳拒绝他的事说了,发誓要整得刘家的人生不如死。 秦福皱皱眉,劝他:“算了,一个小商户家的姑娘,以后没有麻烦了,想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多惹事。” “我们秦家会怕麻烦?刘都拿到了真账本儿了?都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哼,谁敢让我受气,我就让谁受死!” 太阳升高了,在场的护院和奴仆们却感到寒意更浓。 秦福没感觉到寒意,他感到的是有危机。 他目光严厉看着秦祥,冷声训道:“你以为刘都真怕我们?我们做了那么多事,他只亮出那一张牌,万一还抓了我们别的把柄呢?目前把重要的事先做好,不能把根基让出去。你和小逸要是能跟二弟一样帮我分忧,我们秦家早不会缩在这西北一隅了。” 是人都怕被说教,秦祥尤其怕,捂着耳朵连连点头。 没过多久,那个传信的秦家护院再到刘家酒铺,对刘小柳说:“三爷让你好好歇着养病,他也忙,这段时间没空看你,让你也不要去找他。” 话刚说完,刘小柳他们正高兴呢,刘二婶握着才梳了一半的头发跑出来。 她喊住了转身要走的秦家护院:“嘿,那小哥等等,这咋了?咋了啊?秦三爷这意思是不和我家小柳见面啦?” “这段时间不见面,以后呢说不准。” 刘二婶的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不见面?这才多久啊?新鲜劲儿就过啦?还不让我们去找他?小柳,来,咱偏要去!” 说着就拉刘小柳往外走,刘小柳不肯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嚎。 “喂,柳她娘,快起来。别这么着,让人笑话。” 刘二去拉她,被她一把打开手,抹着泪说:“秦三爷啊,你骗我们骗得好苦啊!你说了把事情办好啦……办好啦呀,要让我家小柳当管家事的刘姨娘啊!我们办了事,秦三爷,你咋甩开我们呀?” 这时又正有顾客进店,纷纷围过来看,指指点点胡乱猜测,刘二气得搂住她往屋里拖。 她挣扎不停,刘二一不注意没抓紧,她被摔在地上。 她摔疼了,哭喊得更大声。刘二大吼一声:“啊!臭婆娘,你再闹,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割啦!” 刘二婶被震住了,不再说话只是抽泣。 怕被人看,刘二又把她往屋里拖,因为拖得太急,把鞋给拖掉一只。 这一下,光脚板被蹭在又硬又糙的石板上,马上被蹭破了皮。 “唉哟哟……刘二,痛死老娘啦,快放开我!” 撒开手,刘二指着她说:“嚎啥嚎?谁让你上赶着犯贱?痛死你才好!小柳不见他,这不挺好吗?能在狼嘴里囫囵出来,还跑去惹,那不是傻吗?” 听了刘二一通数落,刘二婶低下头不说话,蔡宝光带着敬意看了刘二两眼,带头鼓起掌来。 “刘二叔说得好!小柳是斗狼的英雄,才不稀罕跟狼裹一起呢!” 那些看客也跟着鼓掌,不再乱说。 刘二去店铺前堂招呼顾客,人群散开,刘小柳去扶起刘二婶,程浩风和蔡宝光往街上走去。 刘小柳拒绝了秦祥,秦家没有大闹,秦家水多深,程浩风心中已有数,决定接下来还要谨慎办事,不急于和秦家明斗。 给刘都出的筹粮办法,除了先前那些,以及逼秦家捐出粮,程浩风还有别的办法。 秦州以及刘都能管控的附近各州县富户,捐出十石以上粮食的,送上“积善乡绅”牌匾,以示嘉奖。 村里和城中穷人家每十户选一人当“粮头”,负责分配粮食,不能随便乱领粮。 分配时,老幼的粮精细点,份量少些,壮汉壮妇分粗糙食物,份量多些。 由粮头分粮的规定,只有半年,到明年端午前应当已经丰收,不必再按这规定来。 领粮时不许计较,要是过于不公平,发生争执后,向当地的积善乡绅说明原委,由他们评理。 要是当地的积善乡绅处理不好,再向大将军府管事之人告状。 除了这些集中管粮的办法,还派人去沿海冬天也产蔬菜瓜果的地方,买吃的做成瓜干果脯运回来。 又让经验丰富的老农在田间精细耕作,号召村民互帮互助,确保来年丰收。 程浩风和蔡宝光在街上闲逛着,只见街上的人比往常多了。 他们听闲聊传出个消息,有些富户不愿意捐粮,刘都部下竟然去开仓抢粮。 “呵,我还存着粮食也不愿意捐,啥‘积善乡绅’呀?不能吃不能喝还不能换钱的虚名。” “错,错也!你目光短浅了啊,那块匾等到刘大将军得了天下,那就是真正金字招牌!” “目光长远也得活着?把粮给耗完了,要是明年收不到粮食,那得饿死!再说,刘大将军能不能得天下还没个准呢,先填饱肚子,少想金字招牌。” 他们两个争执着,另一个人又凑近他们说:“你们少扯这些,刘大将军手里有兵有刀呢,敢不捐?积极捐了,能得块匾有个好名声……敢不捐,咔……” 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另外两个人都不再开口。 程浩风脸色微变,对蔡宝光说:“宝光,你去城东浦家看看。”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赵谈阴谋 天下之事没有绝对的公平,晁玄同常说处理政事俗务最耗心力又最容易出错还无利可图,程浩风此刻深感师父说得对。 可是既已担下此事,他便要让事情解决得更完美。 让蔡宝光去浦家,是因为知道浦念生并没有回山上,而去了弟弟浦志生的家里,请他帮忙使捐粮过程中的冲突减少。 蔡宝光到了浦家求见浦念生,把城中见闻都跟他说了。 再转述了程浩风的建议,因浦念生本是秦州土生土长的人,又常年协助刘郭管理一些钱粮采买俗务,对秦州的富户都比较熟悉,让他设法使富户们自愿捐粮捐钱。 浦念生点头答应:“帮军民过了这粮荒,我们修行者原本应当做,我会尽力办好。宝光,我只是想问问,这让你传话的人是不是程师弟?” “这……”蔡宝光挠挠头,“浦仙师,你放心,管他是谁呢,反正他没坏心眼儿。” 浦念生笑了笑,神色中再无担忧,又带蔡宝光去见浦志生。 “志生,我听说你只捐了二两银子,一百斤麦子,我们浦家这些年没落了,但据我所知,你能拿出的钱粮绝不只这点。宝光送来些消息,你考虑一下怎么做更好。” 他眼神示意蔡宝光把捐粮产生矛盾的事情说了,说完以后,蔡宝光再讲了毛家村村民饥饿状况,又讲了刘都想让子民过太平盛世的决心。 浦志生没做推辞,干脆同意道:“好,再多捐粮捐钱,全听哥哥的,我也去给几家交好的朋友说说,让他们多捐点。” 三人刚议定,一个婢女来禀报,说是毛姨娘心口疼的病犯了,让浦志生快去瞧瞧。 这浦志生的原配亡故后,家务事都交由毛姨娘管着。 这位毛姨娘不仅年轻美貌,还能说会道,且会算账理家,帮浦家在秦家欺压之下暗护了一笔财产,所以极得浦志生宠爱。 浦志生着急去看她,浦念生也说先看她病得重不重,再来谈事。 到了卧房中,浦志生看到毛姨娘歪坐在床上,捂着胸口喊疼,急忙要去请郎中。 毛姨娘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别去弄药来吃,我这是心病,你才治得好呢。” 浦志生的黑脸膛一红:“你这大白天的……我们天天在一起,说啥话呢?” “说啥话,你在歪想啥呢?我是被人掐了心尖尖了,真是疼得要命!你只顾穷大方,也不管我的命,这病就得你医!” “哦……原来你生病,是听了丫鬟说我还要再多捐钱捐粮啊。” 浦志生解释着那些事,毛姨娘不肯听,用哭声夹杂着埋怨的声音说:“要不是我出主意,我们多少还偷偷存了点钱粮,要被秦家榨干!这几年不如以前富贵,总还不愁吃喝,要照你这么穷大方,那真得要喝西北风啦!” 浦志生给她擦着泪,哄着她,但是坚决要捐。 她气极了,推开浦志生的手说:“我咋跟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想饿死我呀?” 浦志生也没耐心了,冲她大声说:“你懂个屁哟,这回带头多捐粮捐钱不光饿不死咱们,以后还吃香的喝辣的,有享受不尽的富贵哦。你闹,我懒得哄你了,得去跟哥商量正事。” 等浦志生出了门,毛姨娘从床上翻身起来,眼神变得精明很多。 她叫过一个丫鬟,附耳低声吩咐:“你去给三爷说,我已经尽力拖着那老家伙了,还是没用。想靠这事挑起富户和刘都的矛盾,不太可能。” 浦志生与浦念生他们谈了些事后,蔡宝光要走,被他拉着还要再谈。 蔡宝光只得请他给刘家酒铺送去消息,免得程浩风他们担忧。 后来约了几家交好的富户,把事情都谈妥,浦念生也要走,浦志生坚持要让他们看着钱粮运出,又留他们吃午饭。 然后,他们又带了亲戚朋友去劝别的富户多捐,奔波来去,说服多家。 城里城外的有余粮人家,听说秦家捐出大批钱粮已分别运到军营和大将军府,挺有威望的徐有才、浦志生、和庄家、王家、侯家也捐了不少,连寄居秦州的萧家也要捐出十几石粮,纷纷主动去捐粮,听说还要去沿海采买粮食,富户们又多少再拿出些钱财资助。 程浩风看到街上运粮的马车来往,又问了路人,没有再出逼着捐钱捐粮的冲突,心上落下块大石头。 回刘家酒铺没见到蔡宝光,料想他还在忙,等到中午还没回来,听了浦家的人来传消息,才放心些。 下午时,程浩风又上街探听消息,看那些筹粮办法效果如何。 在城中各处看看,不知不觉又到了申时,这是人忙了一天后最困倦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做,只等着吃晚饭。 往常到这时街边店铺的人,不是在打牌就是在打盹儿,今天却都叽叽喳喳说着跑去看热闹。 程浩风感到反常,也跟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离兴荣客栈不远的大街上,只见一队人马招摇过市,原来是赵谈骑马在前引导,其后跟了一乘八人抬的大轿。 那大轿准确来说是一张方形香榻,其上围了银白泛蓝的丝帐,风掀起丝帐一角,只见当中锦褥绣枕,一个男子斜卧其中,正是塔吉坦。 这赵谈要抬着塔吉坦游街?要干什么? 程浩风想追去查看,可是白天难以隐藏身形,且那兴荣客栈也比一般客栈守得严。 再想别的办法,若是找个店小二给点钱办事,容易接近赵谈他们却也容易暴露,那些店小二要是被抓住,还可能把自己供出来。 想来想去没有好办法,天色渐暗,要是蔡宝光在身边,有他协助,可以冒险亲自一试,可惜他那些杂事还没办完。 程浩风在兴荣客栈外徘徊,还没想出查看的办法,赵谈已出门将塔吉坦送走。 看他们远去,一个肤色棕黑的高壮男子跑出来大喊:“赵谈,给老子滚回来。” 赵谈不理他,塔吉坦却让轿子停下,挥手让赵谈不必送了。 赵谈还是要送,被塔吉坦凶了一句,才没精打采返回。 马刚到了客栈门口,那个男子一把拽住缰绳,扯着赵谈拖下马。 见他这般,程浩风猜这男子该是赵锏,没有正面见过,凭样貌和言行来看应当是。 赵锏的肤色虽黑,却不是发腻的那种黑,略有蜜糖感还带有光泽,五官如雕刻,显得很是英武。 赵锏气冲冲拉着赵谈进了客栈大堂,两人争执着,拉扯着,去劝的人都被挡开。 天色已黑,赵锏和赵谈还争吵不休。 程浩风耳力虽好,但距离实在太远,听不清楚具体吵什么。 后来,赵锏似乎和赵谈彻底吵翻,让人带了行李,连夜出了客栈。 赵锏和几个贴身随从骑马到了城门边,给了守城门的人一些银子,出了城。 程浩风趁他们交涉,无人注意城墙角落,飞身翻上城墙顶,再一旋身,已过城墙。 赵锏他们骑行郊外,他也跟踪到了郊外。 出了城,他们的骑马速度放慢了,一边赶路一边说话。 “爵爷,我们吵了这一架,是去庄上歇一夜,等新王发信来训了定康爵爷,再谈事?” “谈事?还谈什么?去庄上把备着的人马都快带走,我们和那个赵谈不是一路人!他乱搞,我们不能受他连累。” 到了他们所说的“庄上”,原来是一处种果树的庄子,他们在这里安插了人,便于办事,便于藏钱粮武器。 敲开门,那守门人埋怨:“哎哟,这还让不让人歇会儿?白天才派人去抬了轿子,又要这要那的,都晚上了还要干活呢?” “以后不用窝在这庄上被使唤了,收拾好东西,跟我去狂龙岛。不愿意去的,到平州去也行。” 守门的人揉着眼睛,站在门中间,愣了好一会儿。 赵锏推开挡门的他,刚一进门,一个看着是此处管事的老者迎过来。 “爵爷,你不可冲动啊。是不是又和定康爵爷吵架了,不要为些小矛盾做出不考虑后果的决定。” “小矛盾?”赵锏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战乱,各方势力打得再凶也是兄弟相争,赵谈他要引外族进中原,要起灭族毁根之祸!这哪是小矛盾啊?” 那个老者惊愣住,藏在树丛中的程浩风也惊了一下。 “爵爷,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你们吵架是为了什么?” 老者不敢相信所听,以为是年老耳背听错了。 “那不是吵架,那是生死对头!赵谈这狗东西,为了拉拢塔吉坦,说什么要是新军入主中原,愿意把丹州、怒州、沙州、平州、边城给匈傩人统治!跟这样的人同殿为臣,简直是耻辱!” 这天下分裂,战乱频繁,但怒州、沙州、平州还是中原人所控,丹州虽说被匈傩占了一部分,萧家这些当地大族还是不断努力想收回,边城虽说是几国交界不属于任何一国,但一向偏于中原,赵谈怎么能许诺割地? 那个老者望了望周围,让赵锏不要再多说,迎他进了庄中。 程浩风也返回城里,进到刘家酒铺已是半夜。 原想等粮荒缓解,就回山上去,听了赵谈之谋,又打算暂且再留一段时间,探探塔吉坦态度如何。 要是塔吉坦愿意帮赵谈向匈傩王说和,匈傩为了利益答应派兵支持新军,那局势将十分可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夺走名望 城中灯火稀落,干冷的风吹走乌云,月亮探出脸看了看刘家酒铺那间屋子。 屋里没点灯,程浩风在黑暗中坐着,想着许多许多事。 修行为了什么呢?俗务繁杂恼人,下山后没有时间精力练功,更难进步。 可是练到天仙境界又怎么样呢?去天庭担任职事,受规条约束,依命令行事,这不是他想要的。 当年是不愿当人间官员,才立志修行,要是去了天界任职,除了层次比人间更高,本质又有什么区别?那不是他想要的逍遥自在。 这世上真的难有逍遥自在?难有真正的不受约束么? 他自嘲一笑,此刻连想要的逍遥自在是什么样,他都不知道了。 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控制,可是程浩风又做不到对那些事听之任之。 比如赵谈对塔吉坦的许诺,他想过把消息报告给师父就完了,但最终还是有种难以言说的责任感令他想查得更清楚,要竭力阻止他们将此事办成。 准备要夜探秦府,看看塔吉坦听了赵谈提的条件后有什么反应,可他需要个接应的人,蔡宝光又迟迟不归。 等到天快亮了,蔡宝光才回来。 “我看街上捐粮的来往车马很多,向路人打听,也没有再发生拿刀逼人捐粮的事,该是早处理好了,你怎么才回来?” 听他责问,蔡宝光长叹一声,没有回答,先去洗脸。 他等着回答,蔡宝光洗了脸后,又去前堂喝粥,似乎忘了他所问的。 这是心有不满? 程浩风没再问,站在天井里静静看着蔡宝光。 喝了粥,蔡宝光又长叹了一声,拉着程浩风朝外走:“程叔公,去秦府看看,去大将军府外看看。唉,我们出那么多力,还……唉,反正你去看了啥都明白啦。” 在街上来往的人比以前增了很多,大部分是满脸喜色。 再细看他们,手上有的提着半袋粮食,有的提了一筐萝卜白菜,还有的背着一篓木薯。 行到离秦府不远的地方,才看到是秦家人在分发食物。 这秦家从一开始不管老百姓死活,变得不只捐出刘都让他们捐的那部分,还额外多捐? “你以为秦家的人善心大发了吗?他们是在抢夺原本属于你的荣耀!你为了粮荒的事耗费了多少心血?还……” 程浩风摆手示意他不要说,又轻声道:“能让百姓少挨饿挨冻,那些虚名不重要。” 蔡宝光耸耸肩,想说什么又没说。 看了一会儿,只见那些领到东西的人都千恩万谢,对秦家十分感激。 又去了大将军府门口,有军人进进出出,他们多数都驾着车,进府领了什么凭条后又驾车走了。 程浩风和蔡宝光加速快行,顺着马车方向到了一处仓库,原来是领粮的地方。 秦家的粮统一运到这里,由军中计数并登记后,再分发到各营。 他俩远远看着,有喧哗声传来,蔡宝光语气愤然说:“快看,那禽兽来啦。” 程浩风见秦祥在跟班儿们簇拥下走来,与往常不同,他们没有呼呼喝喝摆排场,都穿得很朴素,还一边走一边随和地与人打招呼。 看到一位老汉把粮袋搬上马车后,粮袋又滑了下来,秦祥还一个箭步上前,帮老汉把粮袋重新搬上车。 又微笑着对老汉说:“这位老伯,你别当苦力了,去我别院看门,比这活儿轻松,工钱一样。” “这位少爷啊,谢谢啦。这让我去看门,可也行……我、我不识得去你别院的路啊。” 一个跟班儿连忙过来说:“我带你去。我们秦三爷的别院栽了些花花草草,养了些猫猫狗狗,请了不少人去管。说是让他们照看别院,实际是让他们有个干活领钱的地方呢。我们秦三爷常说把钱给到人手上,终究伤人面子,不如让人有活计做。” 那老汉听得眼睛越睁越大,天下还有这般发工钱来接济穷人的?给了钱还顾着穷人的面子。 他朝着秦祥深深鞠躬:“原来你是秦三爷啊,多谢秦三爷发善心。小老儿运气真好,能遇上大善人秦三爷。多谢哦,多谢。” 那个跟班儿领着老汉走了,秦祥又和那些军人说着话,不断提那些粮是秦家捐的,秦家忠于刘大将军,全力出资拥军。 程浩风的脸色阴了一下,又面无表情往街上去,右手笼在袖子中,左手捏紧袖口暗暗用劲。 “程叔公,你以为秦家只是干些往他们自己脸上贴金的事儿,可不只这些!你猜我为啥在浦家耽搁住?你多半猜不到。秦家不光把怎么过粮荒的计策说成是他们想出来的,还挑拨当兵的对那些不愿意捐粮的人乱踢乱打,后来我和浦仙师不是劝好了富户们主动捐吗?他们又变些花样儿!昨天下午还跑到浦家……” 程浩风打断他的话:“等等,你说是秦家的人挑拨士兵暴力对待不主动捐粮的富户,并不是刘大将军下令?” “浦仙师一开始也认为是刘大将军下的令,我们去问了那些被打的人,才弄清楚是他们正想跟当兵的讨价还价能不能少捐点,当兵的还只是劝他们,秦家来人就嚷啥‘不支持捐粮该打该杀’,挑拨当兵的打人。浦仙师还去问了刘大将军,他发誓绝对没有让士兵强迫人捐粮。” 形势所限,程浩风不能亮明身份说是他想的计策,刘都也不能直说是罚秦家捐粮,这倒让秦家钻了空子,成了他们主动捐粮,借机拉拢人心了! 然后,显出他们仁善忠诚的同时,还让一些富户和刘都产生矛盾,增加对刘都的不满,这秦家是升高名望,刘都反而降低名望了啊! 程浩风不在乎自己得不得到荣誉,但他在乎刘都能不能得到荣誉,他所做一切,一是真想老百姓能过好;二是想让刘都的威望更高,能弹压秦家。 这忙了这么久,第一个目的达到了,第二个目的不但没达到,还适得其反? 程浩风抬头望望天,云遮雾绕,太阳已升高,还是照不暖大地,春天还没到呢。 “宝光,你说秦祥昨天还去了浦家,具体说说。” “那禽兽啊,跑去浦家说是他们大发慈悲,才让人还了浦家借条,还说他们宽宏大量才不追究浦家偷偷藏了一笔财产。那借条明明是……” 蔡宝光顿住,往周围看看,有些话不可明说,气呼呼猛甩了下手。 怒气消了些,他接着说:“当时要不是浦仙师提醒我要冷静点,拼了命也得扇那禽兽几个耳刮子!” 程浩风的关注点没在秦家自封善人之上,眼睛虚眯着压低声音分析:“秦家知道浦家已拿回借条,这属于预料之中。但怎么知道浦家私藏有财产呢?毕竟以前那么久都不知道。多半是浦家出了内奸,这个内奸还应当是因某种原因以前没说私藏财产的事,最近被逼说出来。” 蔡宝光望着程浩风,不懂他怎么不气愤,更想不明白他咋凭听说的一点情况能想到浦家有内奸? 想不明白且不想,蔡宝光又讲,浦家的奴仆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都说是看到秦家捐得多,他们才捐,对外人使劲夸别家主子,但明明是浦家带头主动捐粮。 更可恶的是,浦志生的一个老仆带着仆人们去军营外送了军衣军鞋,也夸秦家的人都忠于刘大将军,拥护仁义大军,他们是在秦家感召下才跟着做。 有两个仆人还送了儿子去当兵,也说是秦家的人劝他们送儿子去保城护民。 浦志生去责问仆人们怎么这样呢? 仆人们居然说浦家一切产业都是秦家借给的,他们这些奴仆当然本属于秦家,正该夸秦家。 还说,浦家得对秦家感恩戴德,多亏秦家大方不计较,才没把浦家赶尽杀绝。 浦志生气得快疯了,浦念生劝他先忍忍,先查明哪些仆人是舔秦家的,等真正重振浦家,把这些舔秦家的仆人打一顿赶走就是。 得知这些,程浩风觉得浦念生办事还算可靠,让蔡宝光再去浦家一趟,请浦念生先不忙回山上,解决完事情再走。 对那些舔秦家的仆人不必管太多,他们只是被煽动,得查清哪个是内奸。 蔡宝光答应着去了,程浩风又往秦府去,要探塔吉坦的态度直接探不行,先去找秦逸,再找机会见塔吉坦。 到了离秦家不远的地方,程浩风顿住脚步,望向秦府的正门,太阳刚巧从云层中钻出,漏出的一线阳光正照在镶金牌匾上。 阳光也对秦家偏心?程浩风暗想,总有一天,让阳光照遍大地,单单不照秦家。 大门打开,走出衣饰华丽的几个人,当先一个是秦逸。程浩风向秦逸招了招手,再向他走去,想着能不能由他从塔吉坦那里问出些消息。 秦逸笑着迎上来:“程师叔,可真巧,我正要去个好地方呢,一起去,我请客。” “我不去了,我这人沉闷,去了反而让你们扫兴。我来秦府是有事,想问问你情况。” 秦逸“嘿嘿”直乐,笑说:“我们是什么交情?你要到我家办事,去就是了,还用得着问情况?” 程浩风正经地问:“我不是找秦家的人,想见见塔吉坦法师,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挪时间谈谈?” 秦逸不笑了,为难地搓了搓下巴:“这可不巧,塔吉坦法师估计没空,他在跟我爹谈事呢。” “这样啊,那我回去了,等他有空再来。” 很感失望,程浩风转身后,那背影都透着落寞之意。 这让秦逸感到过意不去,喊住他:“都到我家门口了,哪能这么走了?不用回去等,你先去喝茶,等他们谈完就去找塔吉坦法师。” 又吩咐旁边一个跟班儿:“你带程师叔去喝茶,看着我爹他们谈完,你禀报一声。” 程浩风进了秦府,在花园旁一个亭子里喝茶,一直等到傍晚,却听那跟班儿来禀报说秦福和塔吉坦又去了城外别院。 看来等不到机会谈事了,程浩风只得先离开。 走到秦府外,见到一队有些眼熟又有些奇怪的车队往蔚秦祠那边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锅难逃 认为那队人马眼熟又奇怪的原因,是看着像赵锏的马和随从而眼熟;中间的几辆马车都蒙得很严实,且像是装了很多重物而奇怪。 暮光昏暗,枯枝落叶乱飞,程浩风神色阴郁闲逛着,像是个多愁的书生,也不引人注目。 他们也没注意到程浩风,很顺利就尾随他们到了蔚秦祠外。 此时天色又暗了些,这队车马停下后,围成一个半圆阵形。 正猜测他们要做什么,只见阵形当中一个人跃身飞出,翻上蔚秦祠墙头,眨眼间又消失,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影翻墙而去。 蔚秦祠中守卫虽严,但只要不做什么,只是悄悄去打探消息,并不算难,程浩风到一棵树后,瞅准一处便于翻墙的位置,飞身而入。 先前翻墙的两个人,一个已不见踪影,另一个的身影在正堂之侧的小偏房方向闪了一下。 似乎是赵锏的队伍,又似乎往蔚秦祠小偏房去,极有可能与赵小锅有关! 程浩风径直往关押赵小锅的小偏房去,刚一停下,缩在檐角,果然听到屋内传出声音。 “锅叔,快跟我们走。” “不行啊……我这额头上贴着符,要逃出这屋,黄淑儿立刻能发现。” “发现了也不怕,我准备好跟他们硬打了。他们要是敢拦我,正好试试造的新玩意儿威力大不大。” 听到这些,程浩风猜测那马车里藏了重型武器,估计是可轰炸的武器。 听声音这说话的人应当是赵小锅和赵锏,先前翻进墙的有两个人,除了赵锏,另一个人是谁? 他想看清屋内情况,将瓦片移开一条缝,只见屋内灯台上亮着几盏灯,照得屋中一切很清晰。 有三个黄家的随从倒在了地上,已经昏睡,赵小锅两手抓着木栅栏没出去,赵锏正劝赵小锅,旁边一个黑脸汉子警惕地看着屋外。 瞧那黑脸汉子样貌身形,程浩风认出他是上次“贼喊捉贼”的人,因他所害差点儿被黄淑儿抓住,程浩风的目光中不由带了愤恨。 这个汉子感应力极强,那愤恨感传来,他猛一抬头,望向屋顶! 程浩风连忙收回目光,侧身避开那条瓦缝,正犹豫要不要快离开,屋内又起变化。 “我还没有洗刷冤屈呢,我不走!”赵小锅两手紧扣木栅栏,“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实话说,是不是嫌我丢脸,想把我拖出去暗杀了?” 那黑脸汉子收回目光看向赵小锅,原来是赵锏没耐心再劝,要强行带走赵小锅,看着他们拉扯,这汉子一时也没心思再管屋顶上传来的异样感觉。 “爵爷,打晕他,快带走,别让他误事!”黑脸汉子提议后又说,“我们武器有大用场,为了他用,不值。” 这个黑脸汉子说话有种生涩感,但还是能懂他的意思。 看他们将要动手,程浩风不由一阵烦乱,他想知道的还不知道,他想阻止还没有阻止,要是赵小锅被救走,又还会有变故,到时候对事情发展态势更难预测。 不想看赵小锅被救走,但此时也没办法拦下他们。 即使拦住了他们,又怎么办呢?没有正当理由去拦,反而引来猜疑。 赵小锅逃与不逃,让程浩风心头压了块大石头。 他都快忘了黄费之死的真凶是谁,此刻又记起赵小锅是为自己扯上了嫌疑。 他脑海中正一团乱时,忽听得一声大喝。 “住手!” 大门“嚯啦”一声完全敞开,赵谈带着人闯了进来。 “赵锏,你不肯帮我,要撂挑子撂你的,快滚啊!别来乱搞!黄家好容易不提不给玉玺的事,你这是又要让黄家动怒?” 赵锏上前一步,展开双臂挡在屋中间,那黑脸汉子隔了木栅栏紧拽着赵小锅手臂。 “赵谈,你少蛊惑新王搞那些没用的阴谋!玉玺,玉玺,不过是块破石头!只要实力够强,得罪黄家又怎么样?” 赵锏的功力应当在上品御气仙巅峰期了,又常年征战,比起功力不高,还主要做文职的赵谈有天生威势。 所以赵谈的气势在进门后很快弱了,但他不再正面与赵锏对抗,而是靠近木栅栏对赵小锅说:“锅叔,他们救你是害你啊。他们不想费事给你洗刷冤屈,你逃走了,会弄得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要是因为你跟黄家产生了大矛盾,新王也不会重用你,想想,你要是愿意当一辈子逃犯,那就跟他们走。” 赵小锅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唉声叹气:“我也想洗刷冤屈啊,我是真怕四哥要嫌我没用又招惹麻烦,要杀了我呀!眼下到底该怎么办?秦逸都摆脱嫌疑了呀!” 赵谈声音放缓,安慰他:“真凶早晚查得出来,跟黄家闹翻了那是大损失。” 听他们说话,赵锏冷笑了一声,准备要打一场的,哪知道赵谈又怂了?转去劝赵小锅自己放弃逃走。 赵锏双臂收拢,走到赵谈身边说:“你别以为我看不懂你耍的什么手段,你这么大吵大闹地来,就是想让黄家发现我们,让我们走不了,你好在黄家人面前讨巧卖乖。” 赵谈退后一步,摇了摇鹅毛扇,小声反驳赵锏,两人吵了一会儿。 又有呼喝声脚步声传来,应当是黄家的人赶来了。 赵谈觉得底气足了,说话变得铿锵有力,仿佛他是指点江山的雄才大略者,赵锏是无理取闹的小气鬼:“我想给黄家留个好印象还不是为大局着想?正在和塔吉坦法师谈共创大业,不指望你们出力,至少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添乱!” “塔吉坦又不是傻子,肉还没到嘴,就先把糖给你?”赵锏不是几句话能唬住的人,竖眉说道,“赵谈,你趁早去向新王请罪!赵家祖宗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胡搞瞎搞,把基业败喽!” 关于塔吉坦如何,赵谈也把不准,但他不会被赵锏揪着那一点,他要掌握争斗主动权。 扬了扬鹅毛扇,赵谈深深看了赵小锅一眼再说:“赵家祖宗啊,当然不能看着基业败喽,嘿嘿,赵斯他原本又不姓赵,不会为新王的大业出尽全力,说不定还要搞破坏呢,赵锏啊,他才是会败了基业的人!赵锏,你是遭他说昏头啦!你少来坏我们的事,我比你清醒得多!” 气得哼了好几声,赵锏知道自己有理,但就是再找不出话来反驳赵谈。 看他那样子,赵谈禁不住笑起来:“走,你快回狂龙岛去,锅叔的事你别管了,从小到大你哪次吵赢过我?” 赵小锅也让他走:“小锏,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赵斯让你偷偷把我带走,我始终觉得这不是好办法。我不想跟个老鼠一样东躲西 藏!” 赵锏举起拳头,虚晃了几晃,又颓然放下,冲着赵小锅喊:“锅叔啊!赵谈不是真心要帮你申冤,他是怕得罪黄家!你听了他的,绝对要后悔!”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一声厉喝:“赵锏,敢从我手底下带人走,要后悔的是你!” “小锏,你还不快点走?走呀,要等着她把你打得皮开肉绽才走啊?!” 赵锏目光坚毅,对身旁黑脸汉子说:“乌嘎多,你去把我们准备的东西用上!我倒要看看黄家的人有多凶!” 乌嘎多应当是那个黑脸汉子的名字,他没有领命而去,犹豫着看向赵锏,又用乞求的眼神看向赵小锅。 “走呀,不要把事情闹大,小锏,快走!” “不准走!敢来闹事,不折条胳膊腿儿的别想走!” 黄淑儿横身飞至,不凡钩链似一条细长银蛇在空中扭动而来,卷向赵锏的脖子。 还没卷住,不凡钩链已被一根三尖铜叉绞住,是那个黑脸汉子乌嘎多出手护主! 两方较力僵持,赵谈赶紧拉住赵锏:“赵锏,你要拿你造的那什么炸蔚秦祠?你敢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新王饶不了你!知道你为什么功力比我高很多,地位还是超不过我吗?你太鲁莽又太笨!” 乌嘎多马上高喊:“我们爵爷有情有义,不是笨!” 这一喊,分了心,黄淑儿猛一拽不凡钩链,拖得乌嘎多踉跄几步。 再从三尖铜叉上扯脱不凡钩链,又是一甩,携着凌厉劲风打中了乌嘎多胸口! 鲜血浸红前襟,乌嘎多扑倒在地,不凡钩链又打向了他的头! 赵锏暴怒大喊一声,双臂突然肌肉鼓凸,闪出黑金般的光泽。 他以双手拽住了不凡钩链,发力把黄淑儿往面前拖。 “别打了!别打!”黄此石高喊着匆匆跑来,“都退一步。赵锏,我们也不为难你,快走,你也别带走赵小锅。这么打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 赵锏看了看乌嘎多,他不能把忠于他的人拖到险境,赵小锅以前偏向他,可是现在根本不信任他,没必要再固执救走了。 想通后,赵锏咬着牙忍下愤怒,一跺脚,扶起乌嘎多转身离去。 黄淑儿想追上去,黄此石挽着黄淑儿的手臂劝道:“淑儿,我们还得为儿子报仇,还有啊,要和塔吉坦法师结交扩大势力。淑儿,黄家事事全靠你呢,别为一个粗鲁家伙气坏了身体。” 这事到此为止,程浩风也趁乱出了蔚秦祠。 到了大路上,程浩风不再隐藏身形,随意看看四周,半夜三更,秦府门口还灯火通明,像是有两队人马在门口汇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禽兽叔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程浩风想对秦家多些了解,又顺着树影暗藏身形,往秦府走近了些。 只见两队人马中有一辆马车的车厢雕刻精美,车帘绣满金龙,四角还点了水晶灯。 宝马香车令人悦目,车上的人却是令人不舒服。 从那辆车上走下来的人是秦祥,他朝着另一队人马在喊什么。 另一队人马中没有车,都骑的马,听到秦祥喊声,他们都翻身下马,原来他们是寻欢归来的秦逸和跟班儿们。 程浩风再接近秦府些,终于听清了他们所说。 “臭小子,又去哪儿鬼混啦?正经事儿搞不定,成天只知道鬼混。” “嘿,三叔,你不也是才找了乐子回来,还好意思说我?” 秦祥瞪一眼他,昂头说:“我没有联姻壮大家族的责任,你有!多少正经事要搞定,还去胡来!证实了你没有杀黄费,那就赶快把婚期定下来,趁着塔吉坦在这里,与他联盟,与黄家联姻,早些建成大业。” 他语气激昂,秦逸撇着嘴低头听他说,多半的话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等他说完,秦逸笑嘻嘻低声道:“我、我可搞不定黄璧书,要不然咱们换一家联姻?富贵人家那么多,没必要非得定黄家。” “不能换!富贵人家多,掌握圣光府,扣着玉玺的只有黄家!” “我、我怕黄璧书呀,搞不定她。” 秦祥嗤笑一声,让跟班儿们都先回府,他拉着秦逸朝蔚秦祠走。 “你傻呀,搞定一个女人还不简单?生米煮成熟饭了,想怎么样全随你摆布。” “那个不行啊……见着她我都软了!她一凶我,我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管秦逸怎么不乐意,秦祥只顾硬拽着他,进了蔚秦祠后,秦逸说要去问问黄淑儿联姻的事,可是秦祥看出他是想避开黄璧书。 秦祥轻踢他腿弯一下,怪声冷笑说:“黄璧书要是成了你的人,她家长辈不同意也得同意。” 秦逸又跳又喊,还是被拉着去见黄璧书。 看到他们,黄家的随从们询问来做什么,秦祥怒声呵斥几句,随从们都退到守夜的小屋里。 “秦大公子,要是有事要说,请明天上午再来,这样半夜来访有损我家小姐清誉。” 招儿迎到门口,伸手拦住秦逸叔侄,多儿则持刀护在黄璧书身边。 “有胆量的丫鬟,我喜欢!”秦祥抹嘴邪笑,用抹了嘴的手捏向招儿的脸,“哈哈,可怜兮兮的小家碧玉,泼辣的巧嘴丫鬟那可比大家闺秀诱人。懂女人的男人,都喜欢这两种。” 招儿闪身躲开他的手,这一闪身,秦逸趁机跑进屋里。 “璧书……璧书,我、我可想死你了,咱们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想死我了?是想我死?” “哪有?你说这些话把我的心都给说碎了。”秦逸涎笑着凑近黄璧书,“我们的婚事定下来,你就是秦家的人了,也不用天天这么跪着。看你遭罪,我心疼啊。” 程浩风跟踪他们到了灵堂,此时伏在房顶上,看他们所做所为看得一阵恶寒。 秦逸只是说些浪言谑语,秦祥竟然揽过招儿,探手入她衣服中。 招儿红着脸用劲推他,但是功力体力悬殊,无论怎么推也推不开。 “不要脸!”多儿大喊着,举刀冲向秦祥。 “哈,这个胆子更大,有趣有趣!” 秦祥反手将招儿掀倒在地,微侧身避开多儿的刀尖,再抓紧多儿的手猛一拧! “啊!疼!” 多儿惨叫着,手中的刀已掉在地上。 招儿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惊魂未定,又见多儿被秦祥箍在怀里揉弄,又气又怕,声音发抖喊着:“快来人啊!灵堂进贼了!救命……” “嘿,爷可不是贼!是不是看我喜欢她不喜欢你了,吃醋啦?”秦祥搂着多儿走两步,又笑着去搂招儿,“别嚷,来呀,你们两个啊爷全喜欢!” 此情此景看得程浩风怒火中烧,本就厌恶秦祥,更何况招儿她们还曾救过他,哪能袖手旁观? 只是要救人却不能直接跳下去,他脑中飞速想着办法。 见到情同姐妹的丫鬟被欺辱,黄璧书也焦急恼怒。 她咬咬牙,逼视着秦逸的眼睛问:“你们秦家的门风是乱调戏丫鬟么?你说我怎么敢嫁进秦家?叔叔没个叔叔的样子,侄儿也没个侄儿的样子。你听我的还是听你叔叔的?” 秦逸讪讪一笑,站直身体向着秦祥说:“三叔,你给我点面子。璧书的丫鬟得她安排呢,你别乱来。” 秦祥停了手,推开了两个丫鬟,理理衣服,做出挺正经的样子。 然后,向着黄璧书微欠身:“侄儿媳妇,请你把招儿、多儿送给我,等你和小逸成亲的时候,我送份大礼。” 黄璧书脸色挂霜,却硬挤出个笑容,向前跪行几步,手搭到放黄费遗体的灵床上。 “秦三爷,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曾说过,等我出嫁了不带招儿、多儿走,要让他们进我堂哥的屋里。现如今我堂哥尸骨未寒,你们就欺负他的妹妹,还调戏他的屋里人,他死了都要气活!你们过来看看,他活了没有?” 秦逸连忙摆手,他原本不想来,又胆小,加上对黄费有说不出的畏惧感,他可不敢去看,要出门离开。 秦祥可不同,他大步走到灵床边,带着讥诮说:“黄费你那德性我们都知道,活过来也享受不了美人儿,还不如让给我!对?” “咳……堂哥呀……” “喵呜……” 黄璧书突然哭着低咳一声,紧接着灵床下响起了一声诡异猫叫。 那猫叫声让秦逸不舒服,他喊着秦祥:“三叔,快走,又冷又饿的,我们回去吃点宵夜。” 秦祥斜了他一眼,又看看黄璧书,再弯腰往灵床白布下看去。 “哪来的野猫?黄璧书你少装神弄鬼吓唬我们。哼,爷是吓大的吗?” “猫?哪来的猫?我只听到一声叹息呀。” 程浩风在房顶上看得真切,那只猫是随从们逗弄着玩,偶然钻进灵床下,早已在下面好一会儿了。 黄璧书无奈之下要用这猫胡扯,程浩风得配合,运起灵力与猫沟通。 他天生易与鸟兽沟通,那只猫感应到他所指令,从灵床下急蹿而出! 经过秦祥脚边时,还往上跳了一下,吓得他一趔趄! 等他再定神看时,那只猫已拱起背正对着他,绿森森的目光隐有杀意。 他心悸片刻,又赶紧稳住,故作凶狠地说:“哪来的野猫,看爷不踢死你!” 他抬起脚还没踢下去,眼睛突然睁大,脚也顿在半空! 那只猫龇着牙,背一拱一拱的,最奇怪的是—— 猫背上的毛闪出了火花! 火花燎得猫毛发出阵阵“嚓嚓”声,冒出缕缕黑烟,但是猫毛半点没焦! 秦祥左右看看,放下脚,带着怒气喊:“来人!小逸快把护院叫来,给我搜!黄费都没魂魄了,哪来的鬼?有鬼我也不怕。这绝对是有人在搞鬼!” 他们的跟班儿不愿打扰他们的好事儿,都没来呢,秦逸正害怕,听他这么说,连忙出去喊人。 黄璧书似笑非笑看着他说:“我堂哥没魂魄了,可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一点灵性不灭呢?你干的事,有违天和,天意震怒,那点灵性被勾出来保护我们了!” 秦祥歪了歪嘴,没接话,只在屋里四处查看。 程浩风佩戴了敛生石,没有气息,他也没有想过要翻上房顶去查,并没有找出搞鬼的人。 秦逸出去喊人,可一看四处黑沉沉的,寒风吹得白灯笼晃来晃去,拖得树影像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吓得不敢走远了,又返回灵堂中。 “三叔,三叔,我们一起回去。这蔚秦祠里停放过那么多死人,就算费哥没变成恶鬼,指不定有别的恶鬼呢。走,走啊,我们改天再来。” 秦祥没找到可疑的人,也有点心虚,他正犹豫,秦逸把他推出门,又拉着他快步往秦府走。 看秦逸把秦祥推出门,直挺挺跪着的黄璧书,软塌塌歪坐下来。 两个丫鬟连忙扶住她,又愤恨咒骂秦家叔侄。 黄璧书稳了稳心神后,朝着那只猫低声说:“不知是哪位义士帮我们?请出来见见。” 程浩风旋身飞下,向她们点了点头,又侧身站到孝幔后以免被黄家随从们发现,藏好再低声说明了来意。 简述赵谈所谋后,他说很想知道塔吉坦态度如何,记起黄璧书与塔吉坦有交情,让黄璧书去见塔吉坦。 他认为这般见塔吉坦会容易些,黄璧书却说:“我伯母不会同意我去见塔吉坦法师,跪在这里难以走开,难道传话让他到这灵堂?” 塔吉坦当然不可能听传唤,这要怎么才见得到呢?程浩风失望皱眉。 刚要告辞离去,黄璧书却又说:“程师叔要是答应帮我,诚心合作,我倒也有办法让你顺利见到塔吉坦法师。” “你我本属同门,你又有恩于我,本该相助,请讲需要我做什么,一定竭尽全力。” 黄璧书笑了笑,笑容里尽是寒意:“先别答应得这么快,想听我讲出条件都得发誓绝不外传,得知条件后不论如何都要帮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因恨生狠 从被动学了臧玄蛟那功法之后,程浩风有时候感觉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以往什么事都要听师父安排,问师父的意见。 看黄璧书那般,按照以往习惯,他会发灵符问过师父再做决定,可此刻他毫不犹豫答应。 “快讲条件,我能做到的决不推托,我无法做到的你逼我去做也没用。不管怎么保证,都得先讲出条件,才可以分析想办法。” 白烛滴泪,风吹火摇,黄璧书的脸在烛影中忽明忽暗。 她拿出张灵符,略作思索才凝灵气于指尖,写符发给程浩风。 之所以发灵符,是怕有人偷听,她的条件是要秦家主动退婚,要秦祥死,要当黄家的家主。 程浩风看完后,挥手将灵符化为烟灰,反复想了这三件事。 想出些头绪再对黄璧书说:“目前办不到让他们主动退,但可以尽量延期,最后结果定能如你所愿。而那个讨厌的家伙,即使你不提,我也不想留他在世上。至于要掌控家族,不太清楚你们内部纷争,只能说绝对支持,竭力相助。” 黄璧书缓缓点头:“好,你没有乱夸海口,相信你会诚心帮我。” “那请你快讲怎么见塔吉坦法师,劝他不要跟赵谈合作。” 黄璧书笑了笑说:“程师叔也不必着急,你可以自己直接见塔吉坦法师,再探清塔吉坦法师的喜好,让他支持别的人不支持赵谈,你目的也就达到。” 程浩风不太懂她的意思,就是难以直接见塔吉坦,才以为黄璧书有交情,见面会容易的呀,又让直接去见,这是又绕回去了。 见他目光发懵,黄璧书解释道:“你求见塔吉坦法师不要说是你想见,而是说帮秦家去问他态度。各种情况听你说来,塔吉坦法师还没决定跟哪家合作,你打着帮秦家去问的旗号,秦家会帮你安排见面。” 程浩风眼睛一亮,这的确可行,把赵谈所谋透露给秦家后,让秦家与赵谈争着拉拢塔吉坦。 两方相争,说是去帮秦家问态度,还能和秦家关系更紧密,对秦家了解更多。 看他神色是同意那么做,黄璧书又说:“知道塔吉坦到底是什么态度后,摸准他的喜好,再让我大伯他们按喜好去巴结他。这秦家、黄家、赵遗策的新王势力都争着要跟他合作,他们都去争取支持,还能多些矛盾,延缓联姻。” 把黄家也牵扯进去?对自己家族也这么狠? 程浩风诧异地盯了黄璧书一眼,再想想她的处境,又不再诧异,很是理解了。 议定事项,已到凌晨,离开蔚秦祠后,程浩风回刘家酒铺仔细回想近来的事,计划好接下来怎么见塔吉坦。 天色微明,程浩风赶着刚开城门时,出城到赵锏他们用于藏人藏物资的那个庄子。 打听到赵锏已带人和重要物资离开,只剩下几个是本地人的老汉留守。 这几个老汉只知道这处庄子不只是种果树,具体做些什么却不清楚,从他们只言片语的叙述中,得知赵锏反复提了不能给赵谈留药材,赵谈买到药材都要给他说,他会派人劫走。 赵锏又还提过赵谈把塔吉坦当小孩子,还没一统天下,已在承诺要分多少赋税。 程浩风问了些零碎消息,又回城去兴荣客栈,找店小二和赵谈的随从们打听。 旁敲侧击,问来些赵谈无意中透露的筹谋。 综合这些杂乱信息,程浩风得出结论,赵谈给塔吉坦的条件中有三点很重要,一是分土割地给匈傩;二是会献上塔吉坦炼丹制药所需的药材;三是得天下后会分一部分的赋税给塔吉坦。 已快中午,程浩风又去找秦逸,约他喝茶清谈,献策让秦家更强。 喝茶清谈,秦逸不感兴趣,要让秦家更强,秦逸很感兴趣,他得做出点有益秦家的事,要不然难以接管秦家。 两人谈天说地,程浩风等秦逸听得兴致正浓时再说:“秦家要兴旺,能得到塔吉坦法师的支持会更顺利。我无意中打听到赵谈为了取得他的支持,不惜许诺割地给匈傩人,绝不能让赵谈得逞!跟塔吉坦法师合作各有利益,但要是分裂疆土,那纯属无耻卖国!” “割地出去?”秦逸高声反问又愤然说,“早知道赵谈他们千方百计讨好塔吉坦了,没想到这么不要脸!各方势力争霸那是兄弟相争,赵谈这是连祖宗都不要了!” 程浩风试着问:“你们秦家也想借塔吉坦法师之力,开的是些什么条件?” “我没参与商议,不知道具体条件,但我爹绝不会干分裂疆土的事!我得让我们秦家取得塔吉坦的支持才行!免得那个赵谈得逞!” 对于赵谈所谋,秦逸一再表示很激愤,誓要争过赵谈! 于是程浩风让他快去问明秦家给塔吉坦开的条件,便于找到争取支持的优势。 亲儿子询问,秦福完全讲清楚,一个时辰后,秦逸便来回话。 秦家开出的条件是,一要送人给塔吉坦试药,昨天去郊外别院便是带他看了试药的人;秦家也送药材,专送提升功力的药材;三是可以引去见维偌佶法师,让他学到些秘法。 维偌佶法师的造诣能比拟神佛,塔吉坦早想向他求教,只是一直没机会见到。 秦家的条件不是画大饼,全是实在的好处,秦逸有信心让塔吉坦支持秦家。 程浩风表示这般可放心了,赵谈所谋不会达成。 了解秦家条件后,程浩风又以祭拜黄费为名,去了蔚秦祠中,还得问问黄璧书这黄家给什么条件。 黄璧书说黄家不只送药材,还送矿产,把答应给赵遗策名下的矿产转给塔吉坦。 还有让塔吉坦学到些秘法,秦家让塔吉坦向维偌佶法师请教,人家不一定教,黄家有让塔吉坦肯定能学到的秘法。 程浩风还以为“秘法”是圣光府的一些不传之秘,却是上古秘笈。 “这取到上古秘笈,可有些荒唐,还不如向维偌佶法师请教这事可信。” 程浩风轻摇头,塔吉坦可不是傻子,不是乱说个好条件就能收买他。 “程师叔以为我是随便说说的?我伯母真有秘笈,我堂哥的情况你也清楚,要不是用了秘法,他那畸形的腿连站也站不起来。” 黄璧书又细讲黄淑儿有取到上古秘笈的办法,正因学了些秘法,黄费本该是个早亡的瘫子,黄淑儿才把他改为了能修炼的高手。 程浩风明白了黄费与洪荒碧鸡能融为一体的原因,原来是黄淑儿用秘法改造。 但这又让程浩风产生一个疑问:“黄淑儿能有如此奇妙的秘法,怎么她只是功力算比较高,还达不到登峰造极?” “那些秘笈是饕餮巨兽所守护着,她只是巧合看到攻击饕餮巨兽的人带出来了一点残片,那些人都死了,她也不敢去惹饕餮巨兽,没有完整的秘笈。” 程浩风不禁失望:“既然没有完整秘笈,对塔吉坦也没多大作用,不足以成为他支持黄家的条件啊。” “目前没有,但可以有办法取到完整的秘笈。我大伯母知道藏秘笈的地点,也知道拿到的办法,只是要付出的代价不可想象,她不愿意去。” 黄璧书说着忽然眼睛一眯,闪出狠毒的光,发给程浩风一张灵符。 程浩风疑惑地收灵符看了,竟是要用黄淑儿去引开饕餮巨兽,再趁机得到秘笈。 这是黄璧书要用她大伯母的命去换秘笈?这也太狠! 只见她身裹素衣,头发随意绾着,髻上只一根银簪。 跟平日里相比,黄璧书此刻看起来朴素柔弱,然而程浩风竟对她有一丝惧意,暗暗打算帮她达成目的后,不能再有交集。 从前看她是个骄横的讨厌小丫头,后来受她恩惠觉得她是个可以教化的上进晚辈,但终究看清人是会变的,以前太小看她。 同意她的计划,她又要请黄此石来商议黄家怎么拉拢塔吉坦,当然和她伯父商量时只提矿产和药材的条件,秘笈的事要等黄璧书以后单独给塔吉坦讲出。 程浩风则回刘家酒铺,做准备与塔吉坦见面。 要想不让赵谈所谋达成,得借秦家和黄家的力去打击,可是借了秦家和黄家的力,以后对付这两家又增加难度,程浩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解决目前的难处。 此事也不算利用秦家,秦家不是标榜忠诚仁义吗?担了这名声,总得做点事。 秦家把惩罚交粮说成是主动捐出钱财,收买军民的心,刘都也不会高兴。 再把赵谈所谋透露给刘都,让他施压给秦家去解决,逼秦家不得不和赵谈对立。 这样一来,秦家和赵谈的势力互相消耗。 定下此谋后,他决定等蔡宝光回来,就传话浦念生,让他们去请刘都给秦家施压。 日影西斜,程浩风往秦府而去,他已给秦逸说过,秦家人直问塔吉坦决定支持谁不方便,让程浩风去代问挺合适。 秦逸求着秦福安排程浩风见塔吉坦,已备好晚宴。 虽然不喜欢交际应酬,但在没有实力前,还是得装成秦家好友,与各方周旋。 宴后,他到了塔吉坦的客房中,谈了些炼丹制药的话题后开始发问。 “塔吉坦法师,我知道你是直率爽快之人,有个问题且开门见山说了,秦家和别的势力都求着与你合作,想问一下你对哪家的条件最满意?” 塔吉坦无奈笑笑,耸了耸肩说:“他们给的条件都不合我心意,我对权力和财富不感兴趣。”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兴趣所在 要是别人说对权力和财富不感兴趣,要么是装清高博好名声,要么虚伪藏了奸心。但程浩风相信塔吉坦说的真话,他本可以争夺王位,却不参与争位,只潜心修炼。 可塔吉坦也并不是清心寡欲的人,他必是另有所求。 “斗胆直问,法师你想要什么?” 塔吉坦简单直白讲出:“我想得到龙皇的真传!那位被你们镇压的邪魔臧玄蛟拥有非凡力量!” 绕了一大圈,塔吉坦最想要的竟是学到臧玄蛟的功法,带他去镇龙囚玄阵旁不就行了?只不过臧玄蛟多半不肯教。 “这……要臧师叔传授功法可有些难,再说他的功法走刚猛又奇诡风格,与法师你目前所擅长的不相合,我觉得还是去向维偌佶法师请教更合适。” “不,你不了解你的师叔,他的功法适用于所有人,随心而化。能得到他的真传,富贵皆浮云。” 塔吉坦又再接着说了想学臧玄蛟功法的来由,他在游历四方时与鄂日浑偶遇,同行多日。 鄂日浑谈起臧玄蛟的过往,讲了些粗浅功法,塔吉坦大为感兴趣。 与鄂日浑分别后,塔吉坦特意去寻访臧玄蛟相关的人和地方,得知了更多臧玄蛟的故事,对他极为钦佩,对臧玄蛟曾做过的事和曾到过的地方极为神往。 谈到这些,塔吉坦的眼睛闪出迷醉星光:“龙皇所去过的世界,那是不属于我们认知内的神奇世界,可以逆天改命掌握自己命运,也可以是一切生命的主宰。” 程浩风相信了这是臧玄蛟的过往故事带给塔吉坦震撼,让他极渴望学臧玄蛟的功法,但程浩风心底泛起说不清的惶恐。 为何会惶恐,也许是因为别人极想得到臧玄蛟的真传,他却不愿意学臧玄蛟教的功法?不愿意学又被动在学,被动在用,难以自控而让他惶恐? 塔吉坦不知道程浩风在想些什么,又讲起因药材交易与黄家有来往,因此与黄璧书认识,后来黄璧书要送升天逍遥丸的残药给他研究,被秦逸跟踪了去。 秦逸见到他后,送礼物缠着要结识,才与秦逸有往来,而秦逸曾答应带他去见臧玄蛟。 秦逸支开别人,带他到了镇龙囚玄阵旁,但是无论他怎么叩拜,怎么请求,臧玄蛟连个回应也没有。 他十分懊恼,在山下遇到鄂日浑后,诉说了遭遇。 鄂日浑讲道,别说塔吉坦这个外人,连臧玄蛟的几个徒弟都没学到精妙功法,倒是偏心教给了师侄程浩风。 听塔吉坦提到自己,程浩风惊讶抬头,臧玄蛟没有特意教自己,更没有公开教,鄂日浑怎么知道? 他的眼神却让塔吉坦会错了意,带了怒气说道:“你也认为鄂日浑乱说,是不是?哪有不教自家传人,反而教仇人徒弟的道理?臧玄蛟是晁玄同镇压,也可以说是仇人了。他不会把精妙功法教给你,鄂日浑那么说分明是不想帮我求情,怕龙皇收我为徒后,只看重我,不再传授他本领。” 听完他的话,程浩风的脸微不可察地轻轻抽搐两下,连声附和:“是、是,定然是鄂日浑怕你学得更好,不肯引荐。” 人都喜欢受到认可,塔吉坦也同样。 又聊了会儿,程浩风都当一个好听众,令塔吉坦对程浩风好感倍增,态度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高傲。 这间屋子虽说是客房,各样陈设却十分精美,日用器物也很齐全又方便。 颁令不准做糖饼糕点吃,桌上的瓷盘中仍是有蜜饯、桂花糕、龙眼酥等食品,还有本地少见的酥酪,可见秦家对塔吉坦礼敬之心。 “我几次求鄂日浑帮我向龙皇求情,他都拒绝。”塔吉坦想拜入臧玄蛟门下,但入门无路,他激动挥舞着手说:“鄂日浑可把我气着了,与他争论几句后,他还骂我,逼得我动手,他哪里打得过我?被打得鼻青脸肿逃跑了。那个狼狈样子可真好笑,你要不信可以去问小蚂蚁。” 程浩风低声问:“小蚂蚁?扆彤焰?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我一心想得龙皇真传,与他相关的人我都想结交。段龙姑安排小蚂蚁他们做的事,我也知道点儿。鄂日浑倒没怎么参与他们的事,成天想着探听你们云华观和玉真宫众人的消息。龙皇另一个徒弟佘日茫总是千方百计偷偷去镇龙囚玄旁,求龙皇教他飞速提升功力的秘法……” 塔吉坦说着顿了顿,看着程浩风的眼睛说:“你知道这鄂日浑为啥说是你学了龙皇的精妙功法?他说是听佘日茫讲的。这个佘日茫又说是龙皇亲口说的,佘日茫说龙皇被他求得烦了,就告诉他只有你才学得了那功法,别人再怎么求也没用!” 程浩风坦然迎上塔吉坦的目光,苦笑着道:“你看我连紫气福地清福仙的阶位都还差一点,哪像是学了什么精妙功法?那些话要么是臧师叔不堪其扰,胡诌来挡他,要么是他们在扯谎。” “哈哈,你确实不像学过什么精妙功法。” 塔吉坦嘴角弯起奇异笑弧,他虽这么说,程浩风却感到他并没有百分百确定鄂日浑和佘日茫是在胡说,他也在试探。 千算万算,程浩风怎么也没算到塔吉坦想要的合作条件与自己有关,暗暗吸了好几口气,才没忘了见塔吉坦原本目的。 “塔吉坦法师,我臧师叔个性狂放怪诞,只有慢慢劝他,不可着急。只是你选择与谁合作的事却有些急,实话说,我不希望你答应赵谈的条件。” 塔吉坦抬眼看向门口,有些疲倦地说:“他们的条件都不足以让我倾力相助,我不想管俗事纷争,要跟哪方合作得等我跟大王商议后再定。” 看他是不想再谈了,程浩风起身告辞:“既如此,我请秦家主尽力劝说臧师叔传你功法。塔吉坦法师,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过两天再来。” 回到刘家酒铺后,程浩风见蔡宝光还没回来,也无法放心地修炼,只得坐着发呆。 程浩风分不清塔吉坦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难以想象《长情注》这般被看重,又是这般特别只有自己能学。 得到很多人想得到的功法,他并不得意,反而心头沉甸甸的。 为了判断塔吉坦所说是真是假,他决定抽空去找扆彤焰问问。 天快亮了,蔡宝光才匆匆赶回来。 他讲浦家那些奴仆几乎全偏向秦家,一个个嘴巴严得跟上了锁一样问不出什么,难以查出谁是内奸。 浦念生去见刘都的事倒办得挺顺利,刘都当即传秦福,让秦福担起守护家国重担,定然要想办法争赢赵谈,最好要在过年之前兵不血刃攻下平州…… “程叔公,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程浩风正出神想着臧玄蛟所传功法的事,蔡宝光喊了他几声,他才收回思绪。 蔡宝光上下打量他一番,挠挠头说:“程叔公,我咋觉着你变了,跟从前不一样了,跟人有种,嗯,该叫啥陌生感?还是距离感?” “我变了么?没有。”程浩风可不愿意在亲人朋友心中变得陌生,展开一个自认为温和亲切的笑容,“出门在外我是代表了云华观,一言一行要注意,是得端着点,回去后就跟从前一样了。” 与蔡宝光又谈了些琐事,看他眼中有血丝,便让他快去吃饭补觉。 上午时,蔡宝光房中还鼾声如雷,程浩风又去秦家,想从秦逸那里再多探些消息。 走到离秦府不远的地方,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抬眼望去,是一群百姓跳着舞着喊着口号去感谢秦家。 走到离秦府更近的地方,看到其中一队百姓有些眼熟,原来是城外毛家村的人。 毛家村的人先前极恨秦家让他们交租交义捐,眼前不仅不恨,还送了一面红底黄字的绣旗给秦家。 旗上写着:“富济贫寒,天佑仁善,秦家百代兴旺!” 程浩风看着他们,又听他们说的话,才明白是秦家免了义捐,还让他们只交一半的地租。 老百姓很渴望少受压榨,很淳朴,但也很好糊弄,程浩风没有急着进秦府,只在人群中旁观。 看了一会儿,程浩风见到那个藏小米粥给孙儿吃的毛老栓,他今天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裳,也在送绣旗的队伍里。 也许是恨秦家太深,他的神色间仍有愤怒之意,看来不是心甘情愿送绣旗。 不久后,人群安静,秦府大门完全敞开。 片刻后,秦福满面春风地迈着方步走出来,到老百姓面前去接绣旗,他身后跟着秦禄、秦祥和地位较高的秦家人,秦逸跟在最后面。 讲了一番大道理后,秦家给来表达感谢的老百姓每人送了两个掺糠屑的干馍馍,又送了一小撮果脯。 该说的说完,该办完的办完,秦家人让老百姓们散去。 程浩风打算先不去秦府,去找毛老栓打听些情况。 老百姓们回去时都把食物揣好,走得饿了,有人掏出干馍馍,掰下半个开始吃,别人也忍不住吃起来。 他们边走边吃,出了城后,程浩风向毛老栓走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秦家棋子 看到程浩风走过来,因他白衣飘飘,气质不凡,那些百姓都放慢脚步盯向他。 朝他们笑了笑,他再问毛老栓:“老伯,还记得我吗?请留步,我有事问你。” “哦,程仙师,我记得。那你们先走,我跟程仙师说会儿话再赶上。” 待别的人走远,程浩风带毛老栓到路旁一棵树后。 他看路上行人稀少再问:“你们为什么要给秦家送绣旗?” “我们得了秦家十斤小米儿,今天又发了吃的……”毛老栓低头回答了,又搓着手嗫嚅道:“我没跟秦家的人一伙儿……我心里明白程仙师你是好人呢……没办法啊,为了那点细粮……” 见他不安,程浩风温和劝慰:“你们有难处,我知道。我只是想弄清楚秦家做了些什么,有什么目的。最近夸秦家的百姓太多了,是不是有人让你们去夸?” 毛老栓这才敢抬起头来,说程浩风猜得对,是有人让村民去夸秦家、还送绣旗给秦家,接下来还要写“万民书”让百姓们签上名字,请求秦福当秦州牧。 军中让刘大将军称王的呼声很高,那些让百姓写“万民书”的人说,等刘大将军当了王,就移去安州建王府,秦州让秦福当秦州牧。 表面上看,让刘都称王,是让刘都升了地位,实际却是把刘都架到火上烤! 当今天下虽乱,除了赵遗策称新王,另几个大势力包括刘都全是以恢复姜氏王朝为名,博个“忠心拥立”名声,减少“反贼窃国”的舆论压力。 要是刘都称王,其他几方大势力会联合起来讨伐刘都! 再说去安州建王府住也不是良策,安州虽说也是刘都的辖属范围,管的面积还比秦州宽,但是没有直通京城的大路,土地也比较贫瘠,还没有羲明山这般的大门派依靠,去了便是限制在安州没发展。 秦福哪是让刘都称王,他当秦州牧?他这是想独霸秦州啊! 一般人当然想不到这些,只认为秦福要是当了秦州牧,势力更大,可不能得罪他,现如今让他们做什么也就做什么。 毛老栓原本不想来,毛姨娘说浦家都支持秦家,早些捧着秦家还有点好处,跟迟了可没好处捞。 想着毛姨娘也算有些见识,又是亲戚,再又有食物发放,毛老栓这才答应。 程浩风听他提到毛姨娘,问道:“毛姨娘?浦志生的那位毛姨娘?” “嗯,是她。我们一个村儿九成的人姓毛,她爹跟我是一个太爷爷的后人,她算是我侄女。我家老太婆听她夸秦家改得对老百姓可好了,老太婆也让我给锁柱儿弄点好吃的,我才厚着脸皮进城。” 蔡宝光提过毛姨娘,再听到毛家村送绣旗的事和毛姨娘相关,程浩风深感她对秦家的事也太积极了点。 “老伯,秦家给的东西你安心收下,他们从前搜刮那么多东西,要这点吃的是他们还债,不是你厚脸皮。另外,麻烦你和毛婆婆去打听一下毛姨娘近几个月来遇到过什么事,跟秦家的人有没有来往。” 听出这话里有事儿,毛老栓压低声音问:“咋了呢?毛姨娘干了啥坏事?” “只是要弄清些事情,麻烦你们打听一下,就算她做了什么也请不要外传。” 毛老栓答应后,程浩风给他留了道符,让他打听清楚后在这棵树下等着,只要烧了符,程浩风便可赶来。 交托完事情,程浩风转身回城,毛老栓也小跑着去赶上同伴。 浦家内奸之事,蔡宝光他们一直没查出头绪,程浩风直觉和毛姨娘有关,即便她不是内奸,也知道些线索,让沾亲带故的人去查,不会引起警觉。 第二天一大早,程浩风感到掌心发烫,赶忙去了城外和毛老栓约的地方。 毛老栓昨天回去后,一下午便打听清楚了毛姨娘的事,并不复杂。 当毛姨娘还不是毛姨娘,只是毛家村一个小村姑时,被秦祥看上,带去玩儿了段时间。 哪知不到一个月又把她抛弃了,她气得要上吊,被父母救下,再托媒人快些把她嫁出去。 那段时间,浦志生的妻子本已早亡,一个小妾不久前又难产而亡,十分伤心难过,亲友们劝他再找一个陪伴的女人。 媒人提了几个,浦志生都不满意,提到毛家小村姑时,便悄悄去相看,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当即把这事定下来。 进了浦家后,浦志生待她很好,她也一心在浦家好好过日子,安稳了几年。 前段时间秦祥要回来长住秦州,有一次去浦家,偶然看到已是毛姨娘的她,秦祥又去勾搭。 她没有理睬秦祥,后来秦祥又去浦家要这要那,她让浦志生送了火精闪魅刀,让浦志生别得罪秦家,但也只是不想生是非,没有帮秦家做什么。 前几天,有个走家串户给夫人小姐们送针线、送绣花花样儿的婆子,在毛姨娘面前说浦志生只知道帮哥哥浦念生办事,还又老又丑,跟着他没个盼头。 这才把毛姨娘心思说动了,那个婆子有心劝她再跟着秦祥,她倒是还没答应。 她与秦祥私下见过两次,但还没有做下什么,她也没有刻意害浦家,只是想得些钱财存着自己用。 去劝亲戚乡邻们帮着秦家摇旗呐喊,也只是想以后靠着秦家要好过些,她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听完情况,程浩风让毛老栓先回去,不要对别人再讲这些,也不要再参与和秦家相关的事。 等程浩风回到刘家酒铺时,蔡宝光也刚回去。 谈了谈各自遇到的事,互通消息,程浩风又让蔡宝光监视毛姨娘,但是叮嘱他见到什么别嚷出来,只记下来告诉程浩风,或留些不显眼的物证给程浩风。 “咋啦?那个毛姨娘是内奸?直接告诉浦老爷呗,还浪费时间监视个啥?” “没确定,你盯紧她就是,先不要在浦家的人面前表现出来。” 程浩风说了些毛姨娘的可疑处,但没有点明她以前和秦祥的关系,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毛姨娘没参与秦家的阴谋,能让毛姨娘和浦志生以后少些矛盾。 “好嘞,盯紧她。我一个羲明山的采办,都快成神探了,还是不发薪水的神探。”蔡宝光答应下这些事后,又准备再去浦家。 一只脚刚跨过门槛,他又转过头说:“杂七杂八的麻烦太多,我都差点忘了告诉你个事儿啦,我妹妹和太姑姑、白太姑要去撵走扆彤焰,今天路上遇到一个下山买东西的杂役说的。” 林芷君被关后,扆彤焰始终想救她出来,羲明山上众人担心再生事端,不让扆彤焰在这方圆三百里内活动,让杂役传话传了几次,连扆彤焰的面也没见着,又再让蔡莲君、白回风、蔡宝华三人去让她离开。 若是扆彤焰还不肯离开,她们三人可以用武力驱赶。 扆彤焰哪会愿意离开?这事显然难办。 真动起武来,双方难免有伤亡,即便没有伤亡,也难以向林芷君解释。 这是洛玄心他们知道蔡莲君和白回风、蔡宝华同情林芷君,故意要让这几人产生矛盾,便于把林芷君囚禁得更稳当。 程浩风正想问扆彤焰关于塔吉坦的事,又怕她们去让扆彤焰离开发生冲突,要是再有冲突那会搅出更多事,于是匆匆赶去柳树沟。 到了沟外约一里地,有个小山坡斜挡着进沟的路,有小妖在这里看守。 他们不放程浩风入内,用很强硬的态度说:“上边儿有令,除了沟里的人,外人没有传唤,绝对不准进去!硬闯者,便是整个众生全友盟的敌人!” 他只得让一个小妖去约扆彤焰见面,说是扆彤焰出来相见也行。 听说是程浩风来见,扆彤焰反而怪罪小妖不快些请他入内。 腊月十六黄昏之时,程浩风进到柳树沟。 柳树沟内也不全是柳树,只见前半段草遮藤绕,后半段却有村舍田园。 到了后半段,那井栏边、茅檐下、院落旁倒真是处处有柳树。 后半段村舍田园住着小妖小怪,也有人类孤儿和老残无所依靠的一般人。 柳树沟入口处也是出口处,这沟的另一端不通往外界,最里面是两面绝壁合拢,像一堵天然石墙隔绝了沟内和沟外的世界。 那两面绝壁还没完全合拢的位置有不少山洞,众生全友盟的部众没有住在村里,都藏身于山洞内,扆彤焰住在最大的一个山洞里,有石梯盘旋通往那处。 程浩风拾级而上,还没到洞口,扆彤焰已经笑盈盈走出来,腰肢扭动时摇摆出风情万种。 他正要开口问候,扆彤焰突然跃身靠近,还挽住他的胳膊。 他想抽回手还没来得及抽,扆彤焰又娇滴滴说:“浩风,你特意来看我可真好,路上累了?快随我入洞歇息。” 她的举动让程浩风惊愣住,脑子转不过弯,想不出来该怎么应对。 正略显慌乱时,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感觉到另外有人赶来,程浩风回头一看,忽然半边脸乌青半边脸紫红! 来客正走上石梯,她们是蔡莲君、蔡宝华和白回风! 第一百三十章 相伴安逸 山洞所处的绝壁不是直立而上,是上凸下凹有一些像房檐遮下,因光线阴暗,程浩风站在高处看不清低处的白回风神色变化,但也许心虚?他总觉得白回风带有捉奸的愤恨之色。 头疼,在秦家的地下宝库被围攻都没这么头疼。 “咦?程叔公你怎么也在这儿?” 蔡宝华先喊出声,蔡莲君微颔首向他致意,白回风却没什么反应。 她们又向上走了两步,白回风忽然朝他眨眨眼,歪着头瞄瞄那挽着他的手,头抬得高高的,一手挽住蔡莲君的胳膊,一手拉起了蔡宝华的手,一本正经问:“扆师侄,我们也是特意来看你的,能进洞歇息吗?” 看着石梯上手挽手并肩上来的三人,扆彤焰虚眯着眼看白回风,她故意要挽更多的胳,这是在示威? 还有这么争高低长短的?扆彤焰不由想笑。 “你们当然能进洞歇息”,扆彤焰凑近程浩风耳边说,“浩风,有客人来访,我不能专陪你了,可别生气。等她们走了,我炖牛尾汤给你喝。” 带着香味的热气喷在耳边,程浩风僵立着不敢动,只是微侧了侧头,心慌意乱看向白回风。 手挽手的三人已走上石洞前小平台,她们都含笑看向扆彤焰,白回风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声音清脆说道:“嘻嘻,扆师侄,我三师兄不吃牛肉!你哄我们是想拿三师兄当挡箭牌,我们让你搬走的时候,就说是他要留着你?” 是这样么?也不全是这样。扆彤焰目光恋恋地从程浩风脸划过,放开他的胳膊,觉得这个世界甚是无趣。 扆彤焰转身进洞,蔡莲君她们也随之入内。 程浩风紧绷的身体放松,刚才都忘了问候蔡莲君她们,此时再去问候又太刻意,都不好意思进门。 他心中许多情绪缠绕,竟还有一点失望,七师妹都没有为他吃醋么? 看来所谓捉奸的愤恨之意都是自己臆想,也是,白回风与他又没定下什么关系,哪会在意别的女人怎么对他? 洞内,几个女人已经谈起正事,蔡莲君传达羲明山上众主事的意思,要扆彤焰必须搬走。 “我师父虽然被囚,可她也是玉真宫弟子,你们连同门也容不下?再说你们羲明山不是总讲万物共荣、众生相谐吗?给我们一个安身之所也不肯?” 蔡莲君认真答复:“我们只是不想再生事端,怕你们再与别的门派产生矛盾连累羲明山。我们也并不是要弄得你们无家可归,已经做安排让你们搬去边城,那里有一片林地是羲明山的产业,可以送给你们安身。” 程浩风在洞口呆站了好一会儿,总算能有个接得上话的话题了,抛开杂乱思绪走进去。 “边城的那片林地确实更适合扆师侄他们安身,与外界没有什么村庄相连,却靠近城里,生活方便。相比柳树沟还更安全,没有秦家那些人骚扰。” 扆彤焰手肘支在茶几上,侧头靠着,斜躺于椅子上,横展玲珑曲线。 她委屈而带些妩媚的目光看向程浩风,懒洋洋地说:“这要搬走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搬完,你们到时候又要说我故意拖延时间不肯搬。” 蔡莲君问她:“那你怎么证明你是慢慢在搬,不是拖延时间想找机会再留下?” “你们让一个羲明山的人留在这里监督,看着我们是怎么搬的,你们也该放心了。” 说完,扆彤焰的一双含情目又看向程浩风。 蔡莲君点头答应,指了指蔡宝华:“好的,我们留下来监督你,我帮你做调度筹备,她跟着去边城押运行李。” “啊?你们……”扆彤焰一下子坐直了,想说什么又没说完,只重重冷哼一声。 蔡莲君也没料到这事情会办得这般顺利,扆彤焰既已答应搬走,别的都好说,还提出要送些丹药给她,还要设法让众生全友盟成为正规门派。 蔡莲君说着,扆彤焰只偶尔敷衍几句,不知道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等事情细节商量好,蔡莲君又让白回风出去报信,事情有不少杂项,发灵符难以讲明,需要当面讲清,还有也得派人去边城提前做交接。 安排妥当,白回风将要出门离去,程浩风也告辞要跟着走。 扆彤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问:“程师叔,你还没说你来是做什么?” 蔡宝华抢先接了话:“呵,你不是说了他特意来看你?原来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呀。” 扆彤焰斜了蔡宝华一眼,又期待地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答道:“我来想问塔吉坦的事,今夜不便再问,我过两天再来。” 此时心里太乱,关于塔吉坦和鄂日浑那些事以后再说,他想先送白回风回山上。 蔡莲君怕扆彤焰又扯事,催着他们快走,白回风先走下石梯,他赶紧跟上。 柳树沟内风光秀丽,在暮色中如诗如画。 快到出口时,太阳完全退入云层,青烟紫霭中风景更清幽。 天边一抹红霞未退,隐隐约约一轮圆月已映着薄云透出浅淡月光,远山老树,身畔枯草都笼罩在月光中。 白回风在前面慢行,程浩风随后跟着,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着白回风白袍飘飘,纤腰若隐若现,他脑海中不受控地冒出缠绵绮思。 不敢再看,怕会做出不好的举动,只得看着地上。 圆月已洒下皎皎明光,照得两人身影细长,人没有挨在一起,两人的影子却交叠缠绕。 停下脚步,痴痴看着那双影子,待得白回风走远些,影子分开,程浩风才抬起头。 感觉到他停步,白回风回过头问:“三师兄,你呆在那里想什么?讲讲下山后有什么趣事。” 而他却几乎同时说:“七师妹,她挽着我的时候,我想着你也来挽我……” 白回风微微张嘴,抬眸盯他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三师兄这是在说什么呀? 程浩风看她低头才回过神,抬手半遮着脸,简直想把自己舌头割了! “不、不,我着急说错了,我意思是她挽着我的时候,来不及推开她,想着你会不会生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 躲秦连秦 后院之中,两个士兵分别押着刘二的两条胳膊朝外走。 “等等,你们为何抓他?” “程仙师,救我……救我呀,我没有私自酿酒,那些酒全是以前剩下的……唉哟……” 刘二挣扎着向程浩风求救,两个士兵怕他挣脱,狠狠拧他手臂,疼得他惨叫着说不出话。 “你们先放开他!”程浩风厉声道,“要担什么责我自会去找刘大将军说。刘姑娘,你来讲讲发生了什么事。” 眉梢上挑,语气愠怒,神色威严,程浩风已全无刚才的羞涩含情之态,那两个士兵不敢不听,都松开了刘二。 刘二揉着手臂低声痛呼,躺在地上哭闹的刘二婶赶紧爬起来,去帮他找药酒搽,刘小柳则走上前讲事情经过。 今天夜里送走最后一批食客后,刘二正在收拾桌椅,有几个人闯进来说要喝酒。 刘二让他们等禁酒令解除再来喝酒,他们不听劝,还乱打乱砸,又有人趁乱冲进了酒窖,把以前剩的酒搬了出来,逼着刘二去炒菜,他们大吃大喝。 他们吃饱喝足,不肯给钱,刘二拉住他们,他们竟然说要去告发刘二私自酿酒。 刘二不想惹事,放他们走了。 哪知道没有收钱,他们还是去告了状。 这两个士兵来搜查,搜到还有两坛酒,便要抓走刘二。 那些酒都是以前剩下的,统共才五坛,被强喝了三坛,也只有那两坛了,要是违令私自酿酒牟利,又怎么会只酿几坛酒? 刘小柳愤然说着:“我们让两位军爷看坛子上的泥封,明显是去年的货了,他们偏偏不看,硬要说有一滴酒也是违反了禁令,要抓我爹去坐牢。” 秦家和那些有势力的人家暗里吃大鱼大肉,还喝得昏天黑地也没人查,小门小户的人家存了以前的酒就不行,难道非得要把存的酒销毁? 程浩风建议颁禁酒令是为了在粮荒时节约粮食,不是为了让人有欺压百姓的借口。 要是法令只成了禁锢弱小的枷锁,对豪强全无约束,那定然是执行法令者有问题! 程浩风扬一下手,让刘小柳一家人先去收拾砸烂的桌椅板凳,他和两个士兵说事。 “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赔偿刘家损坏家具的钱,付了那几个人的酒菜钱,并给刘二医药费,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二是你们去上报,说刘二拒捕,我去找刘大将军亲自讲明这事。” 那个略瘦的士兵刚要开口,另一个略胖的士兵拦住他,陪笑说:“我们赔钱,我们赔钱。哪能为了这点小事耽误程仙师和刘大将军的时间?” 他们拿出所有的钱,还是不够赔的,低声下气求了刘二好几次,刘二帮他们说情,程浩风才放他们走。 回屋洗漱后,程浩风坐着想了想事,推测那些吃白食的人与士兵本是一伙的,而这些人又都应该听命于秦家。 刘二老实,除了秦祥没得罪过别人,多半是秦祥打算抓走刘二后,让刘二婶逼刘小柳主动去求秦祥。 只要刘小柳开口乞求,秦祥就可以说她是自己送上门,做了什么也不算强抢民女。 看来不把刘小柳弄到手,秦祥不会作罢。 秦家近几天行事欲加猖狂,也许是认为刘都也压制不了他们,不怕暴露野心了。 那且让他们再狂几天,等他们放松警惕,找机会狠狠击倒他们。 再看那两个士兵行事,以及营中很多人对秦家赞不绝口来看,秦家应当在军中也安插了钉子,秦家对很多事都该是布局谋划了很久。 筹算着各种事,不知不觉已到凌晨,蔡宝光匆匆赶了回来。 吃些干粮,随意梳洗一下,蔡宝光赶着把浦家的情况讲了。 撺掇毛姨娘跟秦祥再勾搭的那婆子都称她“秦嬷嬷”,原是秦家婢女,后来又嫁给秦家同族的人。 她丈夫曾是主子的贴身跟班儿,两个儿子也当了秦家护院,她没有再当奴仆,靠着一手好针线活儿做小买卖,在秦州各大户人家女眷中有些好口碑。 秦嬷嬷靠着能与夫人小姐们接近的便利,引逗女眷们跟秦家男子胡天胡地。 秦家本族的子侄颇多,只是没有秦福三兄弟本事大,也没有秦逸的天生高地位,但相比一般男子,也算是能干又有钱有势的人,把那些女眷哄得神魂颠倒。 有了这许多勾扯,可以说秦家把秦州大户人家的内情都暗暗掌握。 但这个秦嬷嬷不是直接安插在浦家的内奸,那内奸唤作“二旺嫂”。 毛姨娘管家中杂事,老管家协助她管理。 这老管家前些年续娶了一个中年寡妇,因老管家名叫浦二旺,那女人便称二旺嫂。 二旺嫂比毛姨娘还早半年到浦家,暗里给秦家传递不少消息,才导致浦家做生意处处碰壁,弄得只有向秦家签下借条,把产业改姓“秦”。 毛姨娘本和浦志生一条心,悄悄瞒了些财产起来。后来看浦家难再重新兴旺,逐渐生了外心。 经秦嬷嬷游说,二旺嫂又有意无意常去蛊惑,毛姨娘只为自己打算了,劝浦志生将那把火精闪魅刀献出,盼着秦家能少搜刮些财产,她能多挪些私房钱。 查到这些后,蔡宝光和浦念生商量,在浦志生面前不要明说毛姨娘之事,也不忙揪出秦嬷嬷和二旺嫂,利用她们得到秦家信任,放长线钓大鱼,查到更多秦家内幕。 浦念生又问过蔡宝光是不是程浩风提醒他们去查,蔡宝光没回答,又问程浩风可不可以说。 程浩风让他不要说,即便浦念生猜到了八分,也不要明说。 “为啥他猜到八 九不离十了也不能说,都是羲明山上的人,不用防着?” “我不是防着他,是想让他知道得少些,以后万一有什么意外,他少受牵连。” 蔡宝光没太明白程浩风的意思,还是答应了不给别人说 种种秘事。 蔡宝光又提起浦念生发现军中也有钉子,给刘都讲过,但刘都似乎对各方势力都有疑忌,浦念生要去查,刘都总是敷衍,对他做不到言听计从。 程浩风也怀疑军中有奸细,得想办法让浦念生将此事顺利办完。 垂眸思索片刻,他说:“军中是有秦家安排的人,你让浦师兄提议,请刘大将军派徐有才去查,暗暗拔除军中钉子。徐有才不是修行者,又是威望颇高的本地人,免得刘大将军有羲明山会压制他的担忧。” 两人又谈了些事,程浩风又和蔡宝光说了刘家被刁难的事,估计秦祥还要生事,得让刘小柳一家躲开秦家人。 蔡宝光认可这建议,去找刘小柳说了搬家的事。 天亮之后,他们又和刘二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刘家人搬去柳树沟外,将以前的破房子修了暂住。 听说要搬回离柳树沟不远的小村,刘二婶十分反对:“好容易搬进城,我才不回那个山旮旯里呢。那房子又破又被烧过,加上这两年风吹雨淋的,哪还能住人?” 刘二劝她:“能修就修,实在不行,随便搭个窝棚也能将就,又不是一直住下去,等过些时候还要再搬回来。” “这天寒地冻的,住窝棚咋受得了?还没等搬回来,我得先没命喽。” “那随你,我和小柳搬去,你一个人呆这儿!” 刘二黑着脸撂下一句话,气冲冲进屋去开始收拾东西。 蔡宝光要去劝说,程浩风让他别管,催他去找浦念生把推荐徐有才的事办妥。 蔡宝光去传话,程浩风在屋里谋算,刘二一家人忙着搬家的事。 刘二婶不同意搬走,可是她一个人又挣不了钱,又懒得洗衣做饭,不跟着走会被饿死,只得不再阻拦。 腊月十八清晨,刘二一家人搬出城,将门锁了,暂不开店。 程浩风和蔡宝光也没法再住下去,背着简单行李在街上游荡,寻找着合适的客栈。 “找个住的地方咋那么难?不是客满就是贵得吓人,又不是皇宫,收那么多钱……” 两人从清晨走到中午也没找到满意住处,东拐西弯绕进一条小巷。 蔡宝光正嘟囔着,一个穿红挂绿的男子扭着腰走来:“两位公子,来、来,到我们那里去,我们那里能住能吃还有漂亮姑娘陪着呢。” “不、不……” 蔡宝光连忙摆手,这人一看就不对劲,哪敢跟他走? 可他不由分说,招呼身后两个壮汉把蔡宝光架着飞快往前跑。 程浩风赶紧跟上去,这些人都是没修炼过的普通人,他只有静观其变,伺机而动,不能出重手打他们。 很快到了一座花楼前,看里面花花柳柳般的女人假笑着迎来送往,蔡宝光知道这是地方了,挣扎着要走。 那个男子不肯放他,还说:“公子怕啥呢?等会儿你进去了可就不想再出来啰。” 推搡拉扯间,几匹高头大马奔来,一个华服少年翻身下马问:“程师叔?嘿,你们在这门口看美人儿呢?走,一起进去。” 见来者是秦逸,程浩风拒绝:“不了,我们在找客栈,被那个人硬拉到这里,你去玩你的。” “原来是这样,你们还找啥客栈,到秦府住啊,鹤临院空着呢,你们还住那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以赵斗秦 偶遇秦逸,受到邀请,程浩风眼珠转了转,同意住到秦府。 听到他答应,秦逸很高兴,程浩风又说可不好意思自己登门,得秦逸带着去,怕这又耽搁秦逸的事。 “我跟你们回去,让他们打扫鹤临院。我也没啥事做,不耽误事,我这是出来解闷儿呢,这花楼是我家产业,要去别的地方,我爹还不准。” 原来这是秦家产业,难怪能遇上秦逸,程浩风将他的话想了想,准备套话问情况。 “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需要解闷吗?” “就是遇到烦心事了啊,赵谈烦死人啦。” 这花楼门口乱糟糟闹哄哄,秦逸有心事想跟程浩风说,让那些人都走开,再让跟班儿都先回去,马也让秦快牵回去,他要和程浩风走路闲逛。 街上行人不多,低声谈话也能听清,且是边走边说在同一地方停留时间有限,不同路的人就难以听完整,也不怕有人偷听。 秦逸的烦心事,因那赵谈用赵小锅之事讨好黄家,标榜不会徇私,坚决配合黄家查真凶,跟黄家人走得太近。 赵小锅不逃,黄家不会走,赵谈方便以查问赵小锅为名常常去蔚秦祠,借机打听玉玺。 最让秦逸难忍的是,赵谈说是去看赵小锅,结果是顺便接近黄璧书。去黄璧书跟前嘘寒问暖,还明里暗里贬低秦逸。 “赵谈做这些,难道想迷惑黄师侄,让黄家不与秦家联姻而与他结姻缘?” “他还没明说,不过那意思很明显了。这小子还想让我们秦家从属赵遗策,我们哪愿意屈居一个太监之下?他达不到目的,就用些阴招,知道我爹的病要配银片苁蓉来医,把匈傩边境产的银片苁蓉全收购,用来拿捏我们。” 听秦逸说完,程浩风眼中划过隐隐笑意:很好,很好,正觉得秦家、赵家、黄家之间的争斗少了一个直接触发矛盾的点,赵谈想截娶黄璧书,倒正给了个触发点。 再又深深记住“银片苁蓉”这药名,赵谈要想以此拿捏秦家,他也可以想办法以此拿捏秦家。 一路谈着,回了秦府,进了鹤临院。 程浩风白袍清冷,秦逸紫袍高贵,加之两人五官端秀,身姿挺拔,并行一处很引人注目,街上路人和秦府仆人都觉得两人很相称,真当他们是知己好友。 在鹤临院住下,当天晚上,秦逸传来个令人气愤又心痛的消息。 自从程浩风讲明了赵谈为向匈傩借兵,不惜答应以后分割疆土之事,秦家便格外注意新王所属势力与匈傩来往动向。 靠着秦家的势力探听消息,可比程浩风一人去探听要快要准。 秦家探听到,赵遗策送礼去匈傩,又让塔吉坦请求匈傩王借三百狼兵给赵遗策,塔吉坦推辞不了,随便写信提了一句,结果匈傩王当真借兵给赵遗策。 赵遗策引狼兵入中原,奇袭丹州城,分丹州为三块势力所属,跟原丹州军民、匈傩人鼎足而立。 并且,他又偏向匈傩人,抢了不少钱粮送去讨好,甚至送了些俘虏去给匈傩修炼者炼丹试药。 如此一来,萧家这些原丹州大族很难再收复丹州,附近各州也受到威胁。 程浩风询问:“赵谈也得知这些消息?” 秦逸声音闷闷答着:“他当然知道,是他出的主意。赵遗策如今都不听别的属下意见了,全听赵谈的。” 程浩风双眉拧紧:“那你们秦家想怎么样对付新王他们?合作分了丹州之后,匈傩王得到利益,没有塔吉坦引荐也可能与新王势力合作更大的事。” “我不知道,听我爹的意思,是先不管别的州如何,先把秦州守稳。这个可恶的赵谈还不能暗杀,他有新王使者的身份在,要是他意外横死了,赵遗策正有理由联合别的势力来攻打秦州。” 谈了一会儿,秦逸离去,程浩风坐在屋内冥思苦想。 这是大的争战之事,不是靠一些小手段所能解决,还以为能让他们几方势力彼此慢慢消耗,等他们实力削弱,再配合龙啸风攻占平州城,哪知赵遗策不再死守半个平州,转而跟匈傩人合作瓜分丹州? 看他一动不动枯坐到半夜,蔡宝光担心他情绪受太多干扰会影响修行,提了袋瓜子儿找他。 “程叔公,来嗑瓜子。想事情一个人闷头想,越想越难,大家一起聊聊,指不定哪句话就理顺思路了。” “哪来的瓜子,两个大男人嗑瓜子聊天太……” “太啥呀?没酒喝,只有嗑瓜子解馋。别管这些,你说说赵遗策咋能干勾结外族的事呢?” 多年动荡,家国不安,程浩风想的事很多很多,他觉得如果办好那些事,师父就会同意他娶七师妹了? 听蔡宝光问话,他才收回思绪,得将眼前的事办好。 他给蔡宝光分析,赵遗策没有子孙,只考虑他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不在乎什么本族外族。 “是这样啊,难怪太监得势之后都特别狠,他们没牵挂,做事当然没顾忌。嗯,要看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看看他对亲近的人咋样就分得出来。那些坏人都是表面对亲近的人好,实际根本不在乎。” 程浩风喃喃念着:“在乎……不在乎……坏人在乎的不是人而是对他有利的东西……” 念着念着,他忽然起身让蔡宝光先回房间去睡,他想出些办法,得安静下来细细琢磨。 他因赵遗策奇袭丹州之事烦恼,赵谈却因这事得意,蔚秦祠小偏房中,他刚眉飞色舞地给赵小锅讲完这事。 己方势力得胜,赵小锅也高兴,先前他还觉得割地给匈傩不妥,此时也同意赵谈所谋。 甚至,他还说:“目前我们需要借兵壮势,背着骂名也没什么,等势力大了,得到天下后,不交地给匈傩人也可以,他们不服,那就打得他们服。” “锅叔,你我是知音啊,英雄所见略同!等势力够强,匈傩也不敢贪太多利益。而那些骂我们的人也不会再骂,成王败寇。谁管这‘王’怎么得来?成了就行。” 赵小锅还出主意,既选了那些俘虏给匈傩人试药,再从中找精壮的送给塔吉坦当试药人,他制药炼毒皆猛,试药的人往往不够用。 只是把人从丹州运到秦州有些难办,先给塔吉坦讲好,等他自己去丹州领。 赵谈同意,并表示会持续讨好塔吉坦,能让塔吉坦出力帮忙,还能用他劝说黄璧书退婚,以便压制秦家。 对于秦家,赵小锅是恨之入骨,因他认为秦逸是杀黄费真凶,很支持一切打击秦家的事。 赵谈还提到交好塔吉坦后,即便找不到真凶,也可以靠塔吉坦威势去说情,让黄家放赵小锅。 “是啊,只要塔吉坦像相信秦逸那样相信我,他去说情的话,黄家多半会放了我。小谈,以前我错信了赵锏,现在才知道你最好。小谈,锅叔再求你个事,要狠狠对付程浩风,要不是他搞事,秦逸也不会洗脱罪名。” “当然要对付他,狠狠对付!要不是他从中作梗,说不定秦家早已归顺我们,哪还会跟我们对着干?” 赵小锅恨极了程浩风,这让赵谈很高兴,两个人又有一个共同点了,对以后壮大自己势力有好处。 论血缘关系,赵小锅和赵遗策最亲,有他支持,赵谈以后在新王势力团中威信会更高。 他相信赵小锅没杀黄费,并认为查出真凶是相当容易的事。 等赵小锅无罪归去,回到新王身边后,最感激的人必然是他,必然为他当牛做马。 赵遗策没有子孙,就算功力高活一千年,也总有死的时候,哪怕不死也是去地府任职,因为赵遗策是阉人,功力再高也不可能当神仙,只能当鬼吏,不可能长久当人间帝王,到时候只能传位。 论功绩高低,论支持者的多寡,至尊宝座是不是只有传给赵谈最合适? 赵谈的如意算盘打得响,行动力也挺强,筹谋一夜,腊月十九清晨,他求见秦福。 “秦家主,我没有事与你相商,是来见塔吉坦法师,请安排我们见面。” 刚一落座,彼此问候,秦福正问他有什么事,他直白讲出来意。 “塔吉坦法师正与我秦家一些长辈论道,今日没空,明天再来。” “真没空?我还带了些银片苁蓉来,想问他怎么入药才可以最大限度发挥药效呢。” 银片苁蓉,秦福需要这药治病,却被赵谈恶意收购完。 势力相斗,不想给他见塔吉坦的机会,但要是不让他去见,配药的事就还得再拖。 再拖下去,病情加重,也许配齐了药也不再起效用。 秦福捏茶杯的手暗暗用力,要不是还有理智,早已甩出茶杯砸到赵谈脸上。 靠着以药威胁,赵谈见到塔吉坦,告诉他在丹州给他备了试药的人。 “那些人是自愿试药么?耐不住药力死了,他们的家属找上门要赔钱,我可没有。要是让赔命,我更赔不起。” 药力如何,毒性如何,可以用垂死的鸟兽去试,要是因此治好了,是一大幸事,要是没治好,也只是让死亡提前。即便是用毒,这般倒还能让垂死的鸟兽少受折磨,死得痛快些。 只是这么去试药试毒太慢,人和鸟兽差别也大,试出的效用没那么准,所以暗中用人来试药最为合适。 但是,哪个人又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试药呢? 塔吉坦也只敢出高价偷买些死囚去试药,这么大量用人试药,会产生极大恶果,塔吉坦不愿承担。 第一百三十三章 挑起相争 窗外白雪红梅,景色清幽,窗内炭火烤得满室温暖,却有沉沉阴冷感笼罩,散也散不去。 赵谈举起鹅毛扇半遮了脸,压低声音笑说:“法师请放心,那些人都是俘虏,家属哪知道是战死了,还是怎么死的?” 塔吉坦满意笑笑,等去到丹州定然试试几种新炼的毒有多大威力。 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给别人好处,要么是利益交换,要么是情感寄托。 赵谈当然对塔吉坦没有情感寄托,于是塔吉坦问他目前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 “我倒是只希望几方交战时,塔吉坦法师在匈傩王面前为我方美言几句就行。要说目前需要帮忙的事……唉,我锅叔真是被冤枉的,黄家扣押他也是为了查案,只是他不是囚犯啊,要是能让他条件好点,我这心里也没那么难受。” 只这么小的要求?只怕以后还会要得更多,塔吉坦冷笑着看向他。 赵谈的神色僵了僵,以为他要拒绝,脸上的红润之色都变成灰白。 可是塔吉坦看看窗外,又答应了:“这好办,我去找黄家的人说。” 到得蔚秦祠小偏房外,阳光烈得有些刺眼,寒风却依然刺骨。 小偏房的门紧闭着,却听里面有人在说话:“跟我走,爵爷真的关心你,赵谈会害了新王,也会害了你。走!” 塔吉坦脸色一冷,右手猛然一扬! 刺耳破风声响起,他袖中喷出紫黑细沙,转瞬后,两扇门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洞! 赵谈看得头皮发麻,像看到了无数小虫爬在门上,看得他背上起满鸡皮疙瘩。 幸而这个画面极短暂,门被腐蚀出无数小洞后,又迅速化为粉末塌下! 刚落了几堆木粉,风一吹,又全向空中卷去! 屋内的赵小锅和乌嘎多都张大嘴巴,愣愣看向屋外,那些倒在地上的黄家看守则还没醒。 赵谈不自觉地与塔吉坦拉开点距离,等塔吉坦进屋后他再慢吞吞进去,暗思着要死也绝不能死在塔吉坦手上,太可怕了。 赵谈询问乌嘎多又来做什么,赵小锅不需要逃跑! 赵小锅讲明原因,是赵斯让赵锏阻止赵遗策与匈傩人搅在一起,说这样会把新王势力拖向绝境。 救走赵小锅后,黄家人当然会向赵谈施压,他在秦州呆不下去,就无法兴风作浪。无法兴风作浪就得回去,等回去后再压制赵谈,让他别再给赵遗策进馋言。 是为了逼自己离开,才又来救赵小锅?赵谈更憎恨这阻碍自己办事的行为了。 听乌嘎多反复说“无耻卖国要害了新王,害了整个中原”,赵谈振振有辞辩解着。 他口才极好,乌嘎多原本的中原官话就不熟练,被他说得只会跺脚生气。 又吵又闹动静太大,黄淑儿他们都赶来,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先要抓乌嘎多。 他们人多势众,塔吉坦都没出手,也只几个回合便将乌嘎多逼到角落。 赵谈叹着气,拖长语调对乌嘎多说:“看清楚形势没有?你救不走锅叔,还得把你自己折在这里,赵斯他没安好心啊!” 塔吉坦也看着他说:“敬你是条汉子,这事我冷眼旁观,但是你斗他们也斗不过,还是快撤走为上。” 因打斗时动静闹得更大,秦家的人和程浩风他们也都向蔚秦祠而去。 程浩风看看情势,再看看乌嘎多愤懑不平的模样,又看看赵小锅为难的样子,已将事情猜出几分。 赵谈让黄淑儿不要伤害乌嘎多,他要让乌嘎多转投他门下,劝说一次又一次。 相比于赵谈,程浩风挺欣赏赵锏和乌嘎多,看乌嘎多不可能答应赵谈,怕乌嘎多会遭到生不如死的逼迫,想劝他快些离开。 直接劝他却不行,程浩风思忖一番后,走上前对赵小锅说:“我帮你传信,是以为赵斯他们能帮你找出有利的证据,哪知他们只会简单粗暴劫狱,你应该听赵谈道友的劝。快让那位小哥离开,你等着洗脱罪名再光明正大走出去。” 程浩风想让乌嘎多走,不想让赵小锅走,他还要以赵斗秦,还要令赵黄结怨,要是赵小锅走了,赵谈也会走,那再没有机会挑拨。 于是,赵小锅说狠话让乌嘎多快走,他支持赵谈,不想阻止与匈傩合作的事。 乌嘎多气得举手向天大喊:“无耻卖国,天地不佑。天地不佑啊!” 赵小锅小声反问:“只要得到天下后好好治理,打天下的时候无耻卖国又怎么啦?” 赵谈听到后,顿时底气十足高喊道:“乌嘎多,看在你和赵锏还忠心的份儿上,放你一条生路!投靠我!我不计较你以前做的事!要是再敢胡言乱语,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程浩风也直接劝乌嘎多先回去,秦逸又跟着劝。 黄家想抓乌嘎多关押,黄淑儿更是想将他一杀了之。 但是赵谈反对,毕竟乌嘎多还属于新王势力,不能自损手下。 程浩风他们也阻拦,赵小锅还没定罪呢,杀死来救他的人,那太蛮横恶毒。 僵持不下,程浩风乞求的目光看向塔吉坦,又再恭敬稽首。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谈几次相求,塔吉坦都冷冷看着不搭理,程浩风这一求却求准了。 塔吉坦做主放乌嘎多走了,但是黄家怎么都不同意改善赵小锅的关押条件了,赵谈也不好再硬提要求。 这事之后,程浩风和蔡宝光回鹤临院,两人品茶闲谈,议论起这事。 蔡宝光认为赵锏派乌嘎多悄悄潜入劝赵小锅逃走,让赵小锅回去请求赵遗策不要被赵谈蛊惑,这对于新王势力的长远发展更有利,为什么程浩风要让赵小锅别走。 “嘿,宝光你怎么傻了?”程浩风的眉头难得地舒展开,“对赵遗策有利,可对刘大将军不利。” “对哦,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程叔公你得多笑笑,要是回了山上,眉心拧个肉疙瘩出来,白太姑还不得骂我没照顾好你?” 程浩风垂眸轻笑,熟悉的人都早已把他和白回风当成一对,他们总还有希望相依相伴?程浩风出神想事,蔡宝光又在发问,他没听到。 蔡宝光只得大喊了两声,再问:“程叔公,程叔公……那个啥赵斯,是不是真想帮赵小锅?” “额……是真想帮。我挺认同赵斯所说,赵小锅认了罪也无所谓,只是他太执拗,钻进必须洗脱罪名的死胡同。” 蔡宝光圆嘟嘟的脸皱成了一团,无法理解:“认了罪还无所谓?那要被黄家追杀呀!再说,那还要连累得黄家不把玉玺给新王的势力!要是新王得了天下也没玉玺,咋去治国?” 表面看来是这样,但程浩风推测赵斯不是这么想,将赵小锅救走后,估计赵斯会把赵小锅说成打击黄家的盖世英雄。 公开与黄家对立,不论赵小锅有没有杀黄费,总之表明赵小锅是反对黄家的! 为什么反对黄家呢?黄家将玉玺据为己有,定是有私吞之心,要号召天下英豪逼迫黄家交出玉玺,把矛盾引到黄家头上,不论事情闹不闹得成,率先称王的赵遗策都会减少很多压力。 只是赵小锅被赵谈所惑,看不到赵斯到底是要做什么安排了。 给蔡宝光解释时,没说这些猜测,只是讲:“玉玺不过是一块破石头,没有玉玺之前的王朝同样有繁华盛世。你说治国和玉玺有没有关系?” “嘿嘿……”蔡宝光挠头笑了笑,“那倒也是,听说道朝还没玉玺呢,还不是兴盛过?后来德朝迁都的时候才有玉玺,弄得都以为玉玺在国统才在了。嗯,你说有没有玉玺对势力没影响,可赵小锅他逃跑了,他自己没法证明清白了啊。” 程浩风啜了两口茶,缓声讲道:“赵小锅离开了,为了查到真凶,会迫使黄家仔细查蛛丝马迹,而不是只盯着赵小锅去生拉硬扯扣上罪名。这样比他被关押这里,还更容易查明真相。如果他被冤枉,逃跑还比在这里干等着更有机会洗刷冤屈。不过,他把希望完全寄托于赵谈和塔吉坦,已经没有判断力。” 蔡宝光又显出疑惑的目光:“那你还让他留下?不劝他跟着那个乌嘎多逃跑?” 程浩风不禁笑了几声,又指着蔡宝光摇了摇手。 片刻后才正色说:“我劝他逃跑,那对他有利,对我们不利啊。我倒希望黄家只盯着他,我们能省心些。赵遗策这股势力留不得,要尽快平息战乱,必须除掉。刘大将军有私心,有缺点,但他不会分裂国土、还能为百姓着想、又很尊重我们羲明山。” 蔡宝光拍拍头,笑着说:“是哈,是哈,赵遗策是咱们的对手,赵小锅他们出昏招让他们出,咱们去点醒他们干啥?我这脑袋糊涂了。” 又谈了些杂事,蔡宝光回房休息去了,程浩风又枯坐想事。 赵小锅成了杀黄费的最大嫌犯,不是程浩风刻意设谋,到此时却是想不如让他担罪责,能让自己少些麻烦,让新王势力又少一个助力。 早些处置了赵小锅,黄璧书也少受苦累不用跪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莲君逐狼 程浩风不想让黄璧书在黄费灵前长跪,倒不是心疼她,是怕她支撑不住,要是为了能得安逸向别人讲出程浩风的隐秘,那会因此弄得前功尽弃。 不知不觉已过中午,蔡宝光吃了午饭后,又来看看程浩风。 本已无需饮食,心中有事的时候更是什么也不想吃,程浩风想了很多事,蔡宝光知道他不吃也饿不着,还是担心他身体会不舒服。 监督他吃了半碗粥后,才说起刚打听到的消息。 向刘都推荐了徐有才后,刘都给他提供条件去查秦家,查出了不少证据,还查出一些秦家奸细。 但是,刘都让徐有才他们先别揭露秦家真面目,不但不揭露,还得处处讨好秦家。 有些知道内情的人不理解,刘都也不解释,只让他们安心等着。 程浩风却是理解刘都所想,都去捧高秦家,而那种没有根基的高,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程浩风也准备多哄着秦家主子,让秦家人做出更过分的事,使刘都除灭秦家之心更坚决。 趁着去小饭馆吃午饭,蔡宝光还上街听众人议论,探了探民情。 探得秦州多数人都支持秦福当秦州牧,让秦家管秦州,没摇旗呐喊的人也表示默认秦家所做。 只有柳树沟和沟口附近的村民,公开反对秦家,说秦家拿小恩小惠暂时收买人心,等以后秦家独霸秦州,那便到了被榨尽血汗钱的时候。 申时初,秦逸来找他,说了些杂事后,他拐弯抹角问起秦家会怎么对柳树沟附近的人。 秦逸说秦家派了人去处置柳树沟附近的村民,会通过威逼利诱让他们顺服。 他只以为是派些秦家人去一边恐吓村民,又一边拿些小东小西哄村民,他还不知道事情比这严重。 在秦逸来看他时,下午昏黄的阳光中,秦禄亲自带了一队人马朝柳树沟而去。 他们快马飞骑,申时末已到得沟口外,排兵布阵像上战场,列阵时刀枪剑戟如林,将整个出口围堵。 一名小妖惊慌飞奔到扆彤焰洞外报讯:“副盟主,大事不妙!秦禄来了,要纳你入内府为妾,否则踏平柳树沟!” 扆彤焰正吃着橘子,听他来报,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嚼完橘子,才冷笑道:“叽哩咕噜说了一串什么?唱戏呢?快去沟口好好守着,天还塌不下来。” 等他走了,扆彤焰才站起身,带些焦急忧虑神色对旁边坐着的蔡莲君说:“这个秦禄纠缠我多年,到如今还不死心。我倒不怕他,只是担心他耍些恶毒手段伤了沟中老弱妇孺。” 蔡莲君“嗯”了一声,语气平淡说:“是让人担忧。” 扆彤焰的眼睛瞬间闪出欣喜之色:“蔡师伯,秦禄欺压良善,你不会坐视不理?” “唉……”蔡莲君也站起身,凑近看着扆彤焰,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才开口问:“秦禄是不是早说了要是今天你还不答应,就会来逼迫?” 昨天蔡莲君还暗暗疑惑扆彤焰怎么爽快答应搬走,结果哪会那么容易答应搬走?原来是要留人在这里帮她办事儿。 扆彤焰没有回答,那微带惭色的笑容表示已默认。 “你是早知道秦禄要来,说是留人监督搬家,实际是帮你挡开秦禄?”蔡莲君又看透了另一重隐秘,“只不过你原本是想留程师弟帮你,被我截话,你没能心想事成。” 扆彤焰挑眉一笑,也不惭愧了,颇有豪气地说:“蔡师伯聪明高强,定能打得那秦禄跪地求饶。” 蔡莲君无奈笑笑,与扆彤焰带了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往沟口对阵秦禄。 还没走近,只看到模糊人影儿,秦禄已跳下马来,高声喊:“彤焰,快跟我回府,不要任性!” 看了看他们那阵势,扆彤焰一甩袖子,火红的袖子荡得火红的裙裾扬起,整个人如一团火在风中摇曳。 她神情高傲说道:“秦禄,你搞清楚点,是你无耻,不是我任性!要么,你快撤走;要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休想霸占我!” “霸占?”秦禄的眼睛眨了两下,故意很无辜又很天真地说:“你求我帮你,答应了要当我的侍妾,这是你背弃誓约,不是我要霸占你!” “我只答应了陪你共度春宵,可没答应当你的侍妾!当年已经陪你喝了酒,还给了你不少金银财宝,还想怎样?我没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 对他们从前的事,蔡莲君只听说过秦禄纠缠扆彤焰,具体如何并不清楚,但从他们对话以及对他们的了解来猜测,已猜到大半。 为了报仇,扆彤焰找秦禄相助,并许诺给好处,事成之后,扆彤焰设宴答谢还送上礼物,但是秦禄想要的是占有扆彤焰,认为扆彤焰很容易会投怀送抱,结果却遭拒绝,于是秦禄恼羞成怒,一次次诬陷、逼迫扆彤焰。 他们还在争执,天色已暗下来,那么吵下去吵几天几夜也吵不出个结果,蔡莲君决定插手早些了结这事。 “秦二爷说她背弃誓约?你还真会给她扣罪名。”蔡莲君冷笑着说,“你们那是互相情愿的交易,报仇之事已了结,你们的交易也自当了结。要是她一直报仇,天天让你面对血雨腥风,你也不答应。” 秦禄看向蔡莲君,冷冷问着:“我秦禄是缺一顿酒菜,稀罕一点珠宝的人吗?她要是不当我的女人,我帮她设杀人的局背罪,我岂不是亏了?” “你只是帮她设局,又没有动手杀人,得了些好处就该满足,你还想要她这个人,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心?她是我师侄,我们玉真宫的女子不可能当小妾,你不要再纠缠她,谈不拢那就武力解决。” 听了蔡莲君这番话,秦禄皱眉不语。蔡莲君平日里与人交往不多,秦禄不了解她,还以为她迂腐懦弱,哪知这般硬气? 这秦禄却也不想想,洛玄心刚烈强势,她的徒弟怎么会软弱? 看来今天难以如愿了,秦禄心头生怒,唤来跟班儿下令让手下们变换阵形,这才开口接话。 “蔡道友,无需多言!武力解决就武力解决,是派人比试定输赢,还是打一场乱战?哼,要是开战,你也看看我们怎么攻破柳树沟!” “不必开战,你我对打!”蔡莲君爽快接话,“你输了就快撤走!不要乱战连累无辜的人,我是她的长辈,这事正应我来管!” “你还没说我要是赢了,你们给我什么呢?” “你根本不会赢!万一你赢了,我自废武功,守在玉真宫永不下山!但是,这是你我对决,我承担一切,你仍然别想逼扆彤焰当你小妾!” 字字掷地有声,扆彤焰都是一惊,蔡莲君这是要担事就完全担,不让别人受半分委屈,不由对她十分敬佩。 秦禄无可多说,鼻子里发出声闷哼,抢先出手,錾银炫金笔锋利的笔尖直指蔡莲君双眼! 然而,蔡莲君没有被凌厉杀气吓得闭眼,秦禄倒是眼睛眯了一下,再睁眼时仍然眼前乱冒金星。 那是紫芝莲灯大放光芒,在蔡莲君灵气牵引下,两道光箭直射秦禄眼睛! 紫芝莲灯,灯柄如微弯的紫黑木头,灯座如云形灵芝的芝冠,灯座上是簇为莲瓣的灯盏,但是灯盏中没有灯芯灯油,只一团若有真实灯火却无实物燃烧的橙红光芒。 秦禄双手遮眼自护,退开半步,又再一手展开袖子遮眼睛,另一手旋转着笔头朝蔡莲君射出。 “叮!” 碎光爆亮,一声尖细脆响之后,众人才看清是笔尖钉在灯座上,但没有钉入,一道橙红光弧闪过,曳起錾银炫金笔返飞向秦禄! 那紫芝莲灯看似不结实,竟是刀剑难破! 更让秦禄感到吃力的是,原以为紫芝莲灯只能靠灵气催御发出光芒护体,或者以光芒罩住对手让对手暂时无法进攻,没想到紫芝莲灯还可以直接攻击。 整个灯可以像铜锤、铁球般击出,灵气光芒则像链条系于其上,紫芝莲灯在蔡莲君手中飞舞旋转,如同是用带银球的白练,又如同是用锁链流星锤,还如同在用带钢珠的长鞭…… 总之,攻击力很强,紫芝莲灯绝不只是发着神奇光芒的精巧神灯,而真是武器! 一开始秦禄抢攻快攻,想着速战速决,到后来被打得只能手忙脚乱招架,稍有不慎就会被打成重伤! 蔡莲君平常沉默寡言,温和有礼,可她毕竟得了洛玄心的真传,打起架真是速度奇快,角度刁钻,招招狠厉! 旁观者们已看不清他们的招式,只见光影团团,两道人影你来我往! 秦禄的錾银炫金笔点、划、勾,用尽全力出招。 可旁观者看来,他似乎只在原地转圈,环绕出击,而蔡莲君左右腾挪,他没有伤到蔡莲君分毫。 “二爷,她在你背后,你别对着面前打!” 一个跟班儿着急出声喊着,可话音未落,蔡莲君的身影又变了个方位。 “蠢货,蠢货!我知道她在那里,我困住动不了!她又跑得飞快!你们别干站着,快去夹击她!” 不是说好了两人对战分胜负吗?怎么让人围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无耻狠毒 劲风飒然,吹起袍裾轻扬,蔡莲君神情冷峻,深紫里衣的衣领边与白色薄袍的衣领边相叠如花瓣,衬得她真如水中幽莲。 秦禄的话让蔡莲君心头怒火难抑,橙红灵气光芒暴涨,那些跟班儿一时难以靠近。 同时对秦禄又出招更狠,灵气猛灌,紫芝莲灯直撞秦禄胸口! 秦禄早已头晕眼花,又还分心指挥人围攻蔡莲君,哪能避开这一撞? 瞬息之后,秦禄的嘴里喷出一股血箭,他愣了愣,看看胸前旋转着的紫芝莲灯,才后知后觉感到剧痛无比! 见他受伤,跟班儿们怒声吼着一拥而上,许多武器乱纷纷袭向蔡莲君! 他们不守规矩乱来,扆彤焰也早已准备好动手,她带的人也围过来,将蔡莲君团团围在当中护着,拼命挡开那些袭来的武器。 秦禄带的人多,另有人又朝扆彤焰冲去,可他们还没能近身,“呼”地两团火焰飞扑来! 火焰烈烈燃烧,还带有浓浓辛辣味,那些人疼得哇哇大叫! 蔡莲君停手,气定神闲看着两方手下打斗了片刻,然后对着秦禄高喊:“秦禄,你可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输了不丢脸,输不起才真丢脸!要是还想留点脸面,赶快撤走!” 秦禄脚步不稳地朝前走了几步,目光阴狠道:“你以为你们多强?要不是你有紫芝莲灯,你根本不是我对手!” 没有晚霞,天边只余一抹昏黄的光,蔡莲君望望天,再看看那些被打得落花流水的秦家跟班儿,暗笑有些人真会为失败找借口。 她没有理秦禄,只是冷笑着看他们。 见手下的人节节败退,秦禄担忧要败得找借口也遮掩不住,只得大喊:“撤!我们不与这群刁民打了!为一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损兵折将不值得!” 他的手下们且战且退,扆彤焰带人追着他们猛打! 秦禄和手下们逃到沟口二十多里外,扆彤焰还追着又打又骂:“耍无赖缠人的癞皮狗,跑个屁啊跑?还不值得打,输了乱找借口,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你他爷爷的贪心色鬼一个,还说老娘背信弃义……” 怕她追得太远,会被秦禄引去城里遭围攻,蔡莲君飞掠追上他们,劝扆彤焰回去。 有蔡莲君相助,大胜而回,扆彤焰高兴得大摆宴席,却只字不提搬家的事。 蔡莲君提了两句,被她岔开话题,于是也不再提,且等白回风传来羲明山几位主事的计划再提。 他们那里发生很多事,程浩风在鹤临院中倒是过了平静的一下午和平静的一晚上,到了腊月二十的下午,塔吉坦忽然来找他。 昨夜和上午之时,只听说塔吉坦和秦家的人去了郊外别院,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正想设法打听,没想到塔吉坦主动来见。 和塔吉坦寒暄过后,程浩风正在考虑怎么找话题,塔吉坦又主动说:“你这样总闷在房里苦修可不行,我带你去秦家别院看些有趣的事。” 程浩风以为是些寻欢作乐的事,拒绝了:“我性子沉闷,还是不去扫兴了。” “去,是和炼丹制药之事相关,我可不是把肉麻当有趣的纨绔子弟。” 程浩风想着塔吉坦与秦逸不同,确实不会把寻花问柳当有趣,定然是有特别的事,于是带着蔡宝光同他一起前去。 秦家的那处别院名为“凉丝苑”,是夏季避暑所用,树木遮天,藤萝缠绕,还养了不少珍禽异兽,相比于别家别院只讲享乐舒适,这里更多些野趣。 秦家的人对塔吉坦极恭敬也极信任,没有秦家人陪同,他也可以任意进出凉丝苑。他与程浩风入苑后,一路缓行,观风景,谈雅事。 行到角落一处关熊的小园之中,程浩风听到铁笼里传出惨叫声。 “咦?那熊还发出人声?看它也没有开启灵智成精啊。” 塔吉坦诡秘笑了笑,又指指那铁笼:“你听到的声音是从那地面之下发出,可不是那只熊在叫。” 程浩风脸色微变,不论那地下有什么秘密,那都是不可对外人说的,秦家告诉塔吉坦定是有求于他,塔吉坦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他还没有想清楚,突然眼前一黑,身体直往下坠,是塔吉坦开启了机关! 他们先前所站的位置是块可移动的铁板,只是用沙土做了伪装,从这里坠下后,又有一块新的铁板自动推过来挡住入口,如此两块铁板循环往复,不知内情很难发现暗道。 坠到了底,塔吉坦带程浩风和蔡宝光向前走,指着两边铁栅栏里关的人说:“昨夜在这里,我看到了秦家送我的礼物,试了试,他们果然好用!程道友,我很欣赏你,有趣的事都迫不急待想与你分享!” 铁栅栏里关的人蓬头垢面不说,还一个个目光呆滞,不知道怎么会是秦家送塔吉坦的“礼物”? 程浩风疑惑看着那些人,还没有开口问,塔吉坦已经主动答疑。 赵谈是送了塔吉坦试药的俘虏,但要等去了丹州才可以用,丹州局势混乱,塔吉坦在秦州也还有事要办,一时半会儿用不上那些俘虏,秦家则送上了立刻可用的试药之人。 为了让塔吉坦偏向己方,不要理赵谈,秦家费尽心机,还动用不少人力物力! 程浩风再看向那些铁栅栏里的人时,心里一阵阵发寒,这些活生生的人,也有父母家人,也有亲戚朋友,怎么就成了秦家送塔吉坦的一件“礼物”? 塔吉坦朝那些人轻蔑一笑,讲出那些人怎么成了试药的礼物。 秦家设了不少花楼,引得定力不好的人去花光钱,又蛊惑这些人做一些堕落的事还债,最终落到甘愿当试药人的地步。 程浩风不由想起和秦逸偶遇的那座花楼,有多少路过的人被拉了进去,并因此陷在泥沼中? 塔吉坦还告诉他们,秦家不只用花楼敛财诱人堕落,还设赌坊,很多家大业大的豪门子弟都被弄得倾家荡产。 另一些赌输后还不起债的普通人,则是只能任由秦家摆布,落得非常凄惨,还只认为是赌运不好,而看不清是秦家害他们。 这些试药的人还有一些是被骗来,比如骗生活无着的老弱病残是来做工…… 这原本是秦家的秘密,这些试药的人是秦家自用,可为了比赵谈更能讨好塔吉坦,他们让塔吉坦拥有了这个秘密。 相比于赵谈献的试药人还在丹州,秦家献的试药人马上已可用,还不用明买,塔吉坦更加满意。 程浩风听得脸色紧绷,蔡宝光更是显出满脸愤怒,他顾不得塔吉坦在一旁,想要找机会救出那些试药的人。 他敲了敲铁栅栏,问一个蜷缩在湿腐稻草堆里的人:“你想不想出去?我帮你!以后别乱搞了,想办法还了债,好好过日子!” 那个人从稻草堆里爬出来,朝栅栏边靠近两步,佝偻着腰,嘴里发出似笑又似哭的怪声。 他忽然直愣愣地盯着蔡宝光咆哮了两声,张大嘴吼着:“哇哇……杀了我!杀了我呀!” “啥?杀了你……” 蔡宝光想救他的,没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退后两步,又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无奈摇了摇头,塔吉坦大笑了起来。 “哈哈……你想救他出去,他可不想活了!”塔吉坦说着,走到那道栅栏前,“你想要吸快活水是不是?只有吸了快活水,你活着才有意思对不对?” “对!对!快给我吸!快给我吸!抽干我的血也无所谓,只要给我吸。啊!啊……快啊……杀了我!杀了我……” 那个人先还两眼放光答着塔吉坦的话,转瞬后又怪声哭叫着在地上打起滚。 程浩风和蔡宝光不忍再看他惨状,朝前走去,看到拐角处有秦家看守的人,请那个看守给那个人一些快活水。 看守询问塔吉坦之后,给了那个人一个小瓶。 那个人爬过去拿起小瓶,按住一只鼻孔,将瓶里的水滴入另一只鼻孔里,然后又捏住这边鼻孔滴那边。 滴完了,还将鼻子凑在瓶口使劲猛嗅。 嗅着嗅着,他嘴里发出如登极乐般的哼哼唧唧声,半眯半睁的眼睛闪出迷醉的光。 程浩风和蔡宝光默默看着他,看得目瞪口呆。 塔吉坦笑了笑:“程道友,蔡小哥,被吓着了?他十分快活呢,别担心,死了都非常快活。” 接着,塔吉坦又讲快活水是非常好的镇静药,止疼药,对于练功走火入魔的修者也有快速令其心绪清宁奇效,但是快活水用一次即容易上瘾,很难戒除,对于疗伤的人无异于饮鸩止渴。 塔吉坦多次试验发现,让人吸快活水后,血液中会含有药效,用这血来疗伤,会降低成瘾性。 他又抽取吸过快活水的人那些血,再加以提炼,制成了快活血露。 “快活血露”能有极好效用,又不会再成瘾。 以前,他没办法大量制“快活血露”,有秦家送来这么多试药人,终于可以大量炼制! 这些人本是秦家弄来自家试药,现在交给塔吉坦,能讨好塔吉坦,还能直接合作制药,又取药贩卖,真是一举两得! 在塔吉坦夸着秦家时,灯火忽闪,暗道那边又一声响,一会儿后,秦祥和秦逸笑着走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局求问 见到程浩风在,秦祥和秦逸也不惊讶,互相问候,仿佛是在繁华街头偶遇,而不是在阴森恐怖的地下室见面。 秦祥挑眉问程浩风:“涨见识了?程道友,这个试药的地下室建得怎么样?” 蔡宝光抢先怒哼一声,开口要怼秦祥,程浩风捏蔡宝光的肩膀一下,又以眼神安抚他。 塔吉坦带他们来凉丝苑,秦家必然早已知道,也早做了周全准备,此时闹翻有害无益。 程浩风心里难受至极,还只能以羡慕的语气夸这里建得好,神奇美妙。 几个人正在说着,一个看守把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儿拖了出来,从他们旁边经过,拖向通道尽头。 秦祥问:“咋又弄死一个?下药的时候掌握好份量,找这些试药的人也没那么容易。” 看守回答:“三爷,我们都是按量给药,只是这个老家伙太没用了,试了一次带毒的药,抽抽两下口吐白沫,吐了几回就没气啦。白吃我们那么多饭,嗝屁也嗝得太快啦。” 蔡宝光瞥向那个刚死去不久的老头儿,发现是在粮库搬粮摔倒那个老汉,是被秦祥以做轻松活儿为名骗来。 “他……是他……”蔡宝光扯了扯程浩风的袖子,“假装是做善事让他们来,倒是遭这么害了……” 程浩风眼神严厉看他,又警告:“宝光,是他自己要来,怨不得别人!” 蔡宝光磨了磨牙,低下头不再说话。 秦祥站到蔡宝光身旁笑说:“我可没有假装做善事,我真是好心要帮他。这老家伙那么老了还去当搬运工,都是年轻时不努力干活,没攒下钱啊。我让他来,要教他努力干活儿,他呢又不会算账又不会打架,不肯努力只想吃白饭。我蚀了多少钱在他身上,让他帮着试试毒是给他机会报恩,哪知道他身子骨儿这么弱?一试就死!” 明明是把人骗来的!欺骗了人还怪别人不努力,霸占了别人学习机会还怪别人笨,这些有钱有势者的逻辑就是这么蛮横无理! 早已怒火中烧,被他这番话一激,蔡宝光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攥拳冲上去,拳风直击秦祥鼻梁。 程浩风一闪身,挡在了秦祥身前,双臂交叉拦住蔡宝光的拳头。 拳风刚猛,灵气虽弱,劲道却足,程浩风的双臂颤动一下,瞬时显出紫红瘢痕! 这伤到程叔公了?蔡宝光木头般杵着没动,两眼泛红,脑子里一片空白。 程浩风把他推到一旁,又冲其他人笑了笑说:“请多多谅解,宝光是太伤心了。他与那个老者是熟人,悲痛之下做出鲁莽举动,不是有意要伤害谁。” 蔡宝光含着泪,紧咬着嘴唇才没有哭出声,侧身向着墙壁,不知道怎么面对。 看他们这般,秦逸又帮着打圆场,秦祥也不追究,大家再往别的地方去看。 晚饭时,他们一起回秦府,秦家又摆酒宴吃喝。 宴后,程浩风和蔡宝光回鹤临院,蔡宝光长长呼出几口气,又揉揉眼睛,朝程浩风深深鞠一躬。 程浩风拍拍他的肩,又目光坚定看向天空,要让他相信秦家拿老弱病残当试药人的事一定会得到解决。 痴迷于炼丹制毒,塔吉坦不怕因这些事被人诟病,他不在乎名声,只在意找不找得到试药的人。 但他为什么要让程浩风知道这些?如果他不邀请,秦家应当是不会让程浩风知道这些的。 维偌佶法师也痴迷于炼丹制毒,但都是自己试,或者让门人弟子试,门人弟子们不愿意也不强求,要是出了意外还尽力抚恤。 研制出丹药也是与试药者共有,承认试药者所做出的贡献。 还有一些帮维偌佶法师试药的人,是有伤病又难以治好的人,死马当活马医,他们自愿反复试。 毕竟,在大众的观念里,逼人试药试毒非常残忍恶毒,不说本身多慈悲,多数人出于爱惜名声也不会那么做。 塔吉坦不在意名声,秦家总还在意啊,要不然也不会做那些让村民送绣旗的事,那为什么要让程浩风知道那些秘密? 是在试探态度?还是要拉程浩风下水? 百思不得其解,程浩风正愁眉苦脸想事儿,塔吉坦又来看他。 请塔吉坦上座,给他倒茶,程浩风尽力表现得没受地下室的试药人影响。 “程道友,我知道你难以接受那些试药人的事。但我相信你不会外传,我也相信秦家诚心愿意跟你合作。你们羲明山与众多修行门派交好,修行者需要很多灵丹妙药,你多向他们推荐秦家所产,这样大家都有得赚。” 他们让程浩风得知那些隐秘,是想靠着羲明山的人脉和信誉,扩大销路么? 程浩风想不出合适理由,只得这么暂时认为是这么个理由。 答应了后,又暗暗决定让塔吉坦更信任秦家,令他们更骄横,以便团结更多的人用更正当名义除去秦家。 谈了一会儿,塔吉坦告辞离去,程浩风送他到院门口。 在门边,他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们以后会到很高的境界,那些人都是小小蝼蚁,只有我们才配一起研习龙皇的绝妙功法。” 程浩风心中一震,神色却仍是平淡:“塔吉坦法师,你高看我了,我只是平庸修者。” 到了腊月二十一上午,程浩风决定再去拜访扆彤焰,得尽快探些塔吉坦和鄂日浑的消息,他们想得到什么?臧玄蛟又为什么教自己功法?他总觉得那些事比对付秦家的事还凶险。 他说要出门,让蔡宝光多注意秦家动向,只是观察,不要轻举妄动。 “程叔公,你要去哪儿?回山上报信,去救那些人?” “不,我去别的地方。那些人未死却又已死,救出来也没用了。不过,一定会为他们报仇,也不能让害人的事再发生。” 两人在秦府大门外的一个小巷拐角低声谈了两句,程浩风出城而去,蔡宝光去找相熟的秦家护院喝茶聊天。 快到中午时,程浩风已到扆彤焰住的山洞外。 “嗨呀,你可总算来了!”扆彤焰美艳的脸上满是笑意,还朝他抛了个媚眼儿,“我想你想得心口疼呢。” “扆师侄,请自重。” 程浩风侧身让过迎出来的扆彤焰,又朝里面坐着的蔡莲君行礼:“蔡师姐好,我有些重要的事需要询问扆师侄,并没有别的勾扯。” 看了看他,蔡莲君摇头笑叹道:“唉,彤焰的心思可难猜,我更相信你。是不是要说什么需要我避开的事?我出去转转,你们进来说。” 刚一说完,蔡莲君已经走出来,朝台阶下走去。 程浩风歉意地向她轻笑,很多事不想让亲近的人知道,并不是不信任,是不想给他们招麻烦。 扆彤焰拨了拨头发,朝程浩风招招手,扭腰摆臀朝内走去。 等两人坐定,程浩风要开口问正事,扆彤焰却换了以前高傲冷艳的神情,话里带刺说着:“你是要问上次没能问出的事?不想让白回风和蔡莲君他们知道的事,定然不是什么好事,看来你也是个伪君子。” “我是伪君子又如何?我是真小人又如何?我有事要瞒着他们,不等于会伤害他们。扆师侄,请问你见过塔吉坦上羲明山吗?虽然你屡次做坏我名声的事,但你应该还是向着羲明山,不会看着外人做不利于羲明山的事。” 山上寒风刺骨,洞内温暖如春,炭盆里的火跳跃着,扆彤焰也许是太热了,拉开左边红袍,露出圆润肩头,还露了一抹腻白雪脯。 她将耳边一缕发丝在指尖绕了绕,高傲冷艳的神情又变得妖娆娇媚:“别人对羲明山怎么样,我不在意!我呀,挺在意别人会不会做不利于于你的事。” 春光在前,程浩风却是心生怒气,不是他有多正派,是很多事迫切想知道答案,还被人吊着太难受。 冷冷站起身,甩甩袖子,他朝外面走去。 “请留步。真生气了?”扆彤焰追过来拉住他,“我从未想过会主动亲近一个男子,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教教我。” 程浩风揉了揉太阳穴:“我没心情谈这些,就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塔吉坦和鄂日浑在山上做什么?” 话说得这么明白,不会再胡缠歪缠了? 哪知扆彤焰却答非所问:“你一再拒绝我是有苦衷?要是你在意辈份差距,我让林芷君把我逐出师门,我们不再是叔侄关系,你接受我也不会被说闲话,你师父也不会阻挠。” 程浩风长叹一声,摇摇头,再往外走。 “别走嘛,是不是你钟情于你七师妹,怕她生气?我不介意她为嫡我为庶,只要不伤害我,你偏爱她多一点我也不计较。” 扆彤焰说了什么,程浩风没有听清,问不出答案不如不问,飞快走下台阶,哪知她又追上来。 “不许走!”她的神色中又没了艳情媚意,再次透出豪霸之气,“不给我把情爱之事说明白,别想出去!也别想让我告诉你塔吉坦和鄂日浑的秘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强大秘密 阳光洒满扆彤焰的脸,照得她更加美艳,可是很强势的言行,偏偏语气中又透着委屈,明亮的大眼睛中泪光盈盈。 程浩风看糊涂了,也有些不忍心再走,顿住脚步问她:“我从不懂情情爱爱,你让我说什么?扆师侄,我不明白你突然这么荒唐是何原因,我也真没有时间精力陪你做戏。” 白袍一尘不染,发髻一丝不乱,程浩风完全按着云华观弟子在外行走时的仪容要求在做,头脑中也只想着几方势力的明争暗斗,扆彤焰从他眼中只看到了急迫焦虑,没有半分暧昧迷乱。 失望地轻叹一声,扆彤焰朝洞内走去,低声说:“我被关在独角峰时,曾偶然见过塔吉坦追打鄂日浑,后来问了水妙虚一些情况,了解一些关于这两人的秘密。你随我来,都讲给你听。” 入内坐下,扆彤焰不再东拉西扯,讲出相关事情。 她被关在独角峰时,有一次偶然看到塔吉坦一边质问,一边追打鄂日浑,两人在打斗,但出招并不狠厉,应当只是撒气。 当时扆彤焰不认识鄂日浑,只认得塔吉坦,从他们的对话中才知道那人是臧玄蛟的徒弟鄂日浑。 早已听段梦柔讲过臧玄蛟三个弟子毛日渥、鄂日浑、佘日茫的简况,因此对鄂日浑格外留意。 那夜塔吉坦追打鄂日浑,也是鄂日浑不想跟塔吉坦正面为敌,逃上独角峰,才巧合被扆彤焰看到。 不多时之后,鄂日浑逃往别的地方,塔吉坦也追走。 扆彤焰留心这事,就在与柳欢儿见面时,让她帮着打听这两人的事。 后来逃下山后,又再问了段梦柔和水妙虚等等人,对鄂日浑了解更多。 塔吉坦非常想学臧玄蛟的功法,帮了鄂日浑不少忙,鄂日浑却对臧玄蛟的功法和救臧玄蛟不怎么上心。 其中令扆彤焰印象很深的一点是,鄂日浑反复提及,臧玄蛟看重程浩风,只把有用的功法教给程浩风。 甚至,很可能出了镇龙囚玄阵后,也会把能得到的东西都只传给程浩风。 鄂日浑获得师父真传无望,于是想学些别的术法,快速提升功力,和塔吉坦结交是想学用毒之术。 他一边按照师父所安排,暗中监视程浩风,一边寻访各种提升功力的法术和丹药。 听完了这些,程浩风微微皱眉,从卢阿槐和藤姑口中得知臧玄蛟安排人一直暗中查探自己时,程浩风已感到惶惑。 再听塔吉坦提到那些,更是惶惑,还曾猜测过是不是鄂日浑故弄玄虚,说那些事只为转移注意力便于救走臧玄蛟。 但听了扆彤焰提这些时,已有几分相信自己是真有些特殊,不是鄂日浑在胡扯。 “浩风,你有至高天赋而不自知,但以龙皇的眼光不会看错人,你和我们一起救出龙皇,你光明正大得到他的传承,再靠天赋修炼到无上境界。浩风,别再为那些凡俗杂事浪费时间,你该做更伟大的事。你知不知道,我不是在演荒唐戏,是真为你动心?你很有魅力,还有魅力而不自知……” 一字一句传入程浩风的耳朵中,又盘旋在他脑海,只留下臧玄蛟很看重他的那部分话。 想了又想,再把以前的事串联,程浩风推测自己可能有什么特殊之处,关于那《长情注》,臧玄蛟所说或许是真的,只有自己适合修炼。 那么,鄂日浑他们暗中所做所为,以及塔吉坦示好,扆彤焰示爱,都和《长情注》有关? 看来回去还得再向臧玄蛟问明一些事,也不知道《长情注》和自己的关系,是不是类似于渡心浮舟和林芷君的关系? 扆彤焰看着程浩风垂眸想事情,睫毛一闪一闪,却不接她的话,又再问:“浩风,我们去见段龙姑,让她设法早些救出龙皇,行不行?你也快些回山见龙皇,不要管秦州那些杂事,你能成为天地间无敌的存在,何必再管凡间一城一地得失?” 程浩风抬起头,嘲讽一笑,语声轻缓却带了几分倔强而说:“我只是个俗人,看着秦州落到讨厌的人手里就不舒服,我做事只顾得眼前想做什么,没有高远志向。” 扆彤焰微微张开嘴,红唇如花瓣盛开,凑近他,似乎要说什么又没说,但眉眼间满是对他所说不信之意。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程浩风不需要谁相信,《长情注》的隐秘要弄清,秦州的事当然也得管。 扆彤焰退开一步,眼睛还紧紧盯着他,似在期待什么。 程浩风只得又说:“他们所寻所求和你们龙皇的绝妙功法有关,费尽心机探究我的秘密,与其说是想查我,不如说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学到什么绝妙功法。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他们在说我怎么怎么,我是个扯起来的幌子!吸引注意力的幌子,让别人注意力都在我身上,隐藏真正和秘密相关的人。你看鄂日浑暗中查我也没查没到什么,监视我那么多年,也没发现我什么特异之处。” 他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说完后赶紧大喘几口气,胸口都跟着明显起伏。 “真的?”扆彤焰手指点了点了他心口位置,又靠到他肩头,柔柔低语,“我已查到塔吉坦对你另眼相看,他那么高傲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当然,就算没有这些,你也很吸引我,你于我有恩,还有无以言说的魅力。” 程浩风猛一侧身,不让她靠着:“扆师侄,我不知道你目的是什么,但我只是个平庸之人,给不了你想要的。” 想套扆彤焰的话,原来扆彤焰也想套他的话。 回想一下,应该是塔吉坦到秦家后,扆彤焰已让人注意观察着,最近塔吉坦与自己走得近,自己便也被扆彤焰所注意。 如此,才有扆彤焰怪异的态度转变。 男人容易被女色迷惑,往往不是贪色火旺,实际身体能消受多少呢? 真正原因是太自负,总以为女人都喜欢他,不惜受委屈与别的女人争风吃醋也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阅历不多,可程浩风毕竟也活了快两百年,深知男女心性并无多大区别,他不想与人分享妻子,女人们当然也很介意与别人分享丈夫。 人和人能有多大区别?自以为独特非凡,能让人放弃尊严,那结果多半落进圈套。 他想了这么多,扆彤焰只看到他神色变幻几下,又凑近问:“你不敢接受我,是有秘密,不敢跟我太亲近?还是只钟情于你七师妹,守情自律?我不会对你要求太多,事事听你的,我也不会管着你,且放宽心。” 程浩风看向洞外那一角山峰间透出的蓝天,略带自嘲意味答着:“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也没那么高尚,我只是懒。懒得勾扯那么多事,过得清清静静多好。” 说罢,朝扆彤焰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扆彤焰跟出去,却是没有再纠缠,只跟在他身后送他。 送到沟口时,扆彤焰神色郑重让他到树后谈话:“请这边来,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程浩风走过去,静静等着她说。 她声音很柔很低而说:“或许只有你才放得出龙皇,你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 “嗯,也许我会拥有强大力量。但是现在我自己知道的情况,还没有你们对我了解得多,我也很好奇我到底能不能变得无比强大。” 看着他平静中还带了一丝听了笑话般的样子,扆彤焰轻叹一声:“以后你自会明白。现在只求你多留意秦家,秦禄在这里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近几天还有恶战。” 程浩风点头答应,他还不清楚秦禄来闹事的具体情况,答应得很敷衍。 下午回到秦府鹤临院,听了护院们低声议论秦禄败退的事,才暗觉事态有些严重。 下午时,程浩风在屋中想计策,得尽快再给秦家沉重打击,可是从哪里找突破口? 赵谈也在想怎么给秦家沉重打击,与程浩风不同的是,他已找到突破口。 赵谈与秦家相争,但还远没到要撕破脸皮的地步,赵谈想真正出手是因昨夜得了个消息。 他得知在十全土堡秦家物资非常多,秦家已暗中转了一半财产到那里,还在那里设了与蛮夷部落商贸交易的口岸,获利丰厚。 赵谈想找塔吉坦合作,去分些利益,前两天还对他挺客气的塔吉坦竟不理他。 原本打算靠这消息私自去分些利益,被塔吉坦拒绝后,他个人要分利益也没那个实力,于是把消息发给赵遗策并提出以新王名义参与十全土堡的贸易往来。 赵遗策同意他的提议,他去找秦家谈合作竟被拒绝! 一再被拒,赵谈怀恨在心,决定要给刘都提供些秦家为非作歹的罪证。 哪怕扳不倒秦家,也会让秦家忙乱一番,对十全土堡便会疏于管理,他们新王的势力就可以趁虚而入。 赵谈自认为此计甚妙,傍晚时,约刘都来晚宴,等酒酣耳热之时再交出秦家铁证。 哪知刘都不肯赴宴,说是正有粮荒,一起简单填饱肚子就好,请他去大将军府随意吃些。 没有约来刘都赴宴,但是刘都要请他去,这也很好! 赵谈兴冲冲去了,到得书房外先见刘都,等谈完事再做安排。 哪知一进门,只见刘都正在写字,一位客人侧身低头在旁边研磨。 听到赵谈的脚步声,那位客人抬起头来,正是秦福!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赵谈吃亏 秦福笑着向赵谈打招呼,赵谈却愣着,他的耳朵仿佛听不见,只有刺耳嘲笑声在回荡;他的眼睛仿佛看不见,只有秦福扭曲的脸晃来晃去,晃成一团黑影。 “赵爵爷,请到饭厅坐,一同吃餐便饭,说说各项事物。”刘都停了笔,对赵谈说了后,看他没反应,又再说,“赵爵爷,请到饭厅用餐,请……” 刘都往门外走,还重重跺了下脚,赵谈总算回过神。 揉了揉眼睛,赵谈看到秦福装成和善样子对他微笑,他连忙移开目光。 赵谈勉强稳住心神,和刘都他们到了饭厅,除了他三人外,还有两个刘都手下的将领和一个秦家长辈做陪,要找机会交秦家罪证太难。 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赵谈只有默默吃饭。 为了表示简朴,刘都请客也只有一盘干笋丝、一盘花生米、一大钵蒸芋头,喝的粥也是杂粮粥。 这些平时难以下咽的饭食,赵谈因为想着太多事,一筷又一筷送进嘴里嚼呀嚼,不知不觉吃了不少,但是没吃出个味道。 “赵爵爷,可还吃得满意?要是喜欢吃,我让人再去做些来。” 听了刘都的话,赵谈才发现桌上已经盘空碗空,自己的筷子在空碗里一夹又一送,反反复复空嚼了好一会儿。 饭厅中静得落针可闻,赵谈放下筷子干笑一声打破尴尬气氛。 “各位朋友见笑了,如今吃食供应短缺,有钱也难买到美味佳肴,这饿了难免吃相不雅,我着实惭愧。唉,哪像秦府中仍然有山珍海味?” “秦家的人与百姓们同甘共苦,哪还私藏有山珍海味?”秦福白了他一眼,“倒是赵爵爷放着平州的山珍海味不回去吃,偏要留在秦州吃糠咽菜有些奇怪,难道想搞些阴谋,里应外合,攻破秦州?” 原想提出秦家还藏了许多物资,引起刘都不满,哪知秦福给他扣“奸细”帽子? 赵谈连忙神色郑重对刘都说道:“刘大将军,我是为了两方能和谈才留在秦州的呀。我在秦州,只探探风俗民情,只和朋友们有些商贸往来,可从来没查过政务没问过军情!” 刘都点点头,笑说:“我相信赵爵爷,你是位友好大使。”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赵谈只要试图把话题引上秦家在十全土堡有钱粮无数的事,总被秦福言语弹压,到出了饭厅也没能说出想说的话。 天已黑尽,月色已明,秦福向刘都告辞。 刘都送他们到门口:“请慢走,等丰收之后再宴请诸位贵客。” 赵谈原本也要同秦家的人一起出大门,低着头满脸沮丧往外走,却听刘都喊住他。 “赵爵爷稍等,有些事想问问你。” 秦福压制住赵谈,让他没能办成事,刘都只邀他一人去书房,总能讲出事情,怂恿刘都灭灭秦家威风? 赵谈不由满脸喜色,脚步轻快地随着刘都到了书房。 “我想攒点私房钱,请赵爵爷相助。” 还没等赵谈说事,刘都先开口提出要求。 赵谈哭笑不得:“刘大将军也惧内?尊夫人管得严,我可没办法帮你。” “赵爵爷误会了,我要的私房钱不是私人吃穿用度。”刘都语气苦涩,“你早已经看出秦州这些本地富豪不是真心臣服我对不对?我的军中也只有五成将士一心拥护我,公开的账目里常常入不敷出,我得为了忠心追随我的人弄些私房钱。” 原来如此,赵谈立刻答应帮刘都,还提了秦家私藏有物资。 “我也清楚秦家藏了不少好东西,但也不好明着要。赵爵爷,要不然这样,我们合作去弄些秦家的东西如何?” 主动求合作?赵谈两眼放光,马上答应。 刘都当即讲出计划,让赵谈出面去买秦家的东西,可以出高价。然后,在他们交易时,刘都派人去闹,说他们交易不合法规,收缴货物。 那么,交易终止,赵谈不用付钱,刘都却已将货物据为己有。 赵谈同意这个计划,只是配合演戏,没什么损失,还能让秦家受损,何乐而不为? 并且,等以后需要攻打秦州时,还可以讲出实情,让秦家和刘都产生大矛盾。 说干就干,刘都决定凌晨之时便开始行动。 赵谈觉得有些仓促,可刘都说就是要快速行动,让秦家措手不及才可成功,赵谈也不再反对。 刘都给了赵谈一张单子,上面写有所需要的药材、粮食、布匹,让他照单购买。 赵谈出了大将军府,立刻往秦府而去,求见秦祥,说了不少好话,还句句自责不该贪心想分秦家在十全土堡的利益。 “我是真糊涂了,才说那些要让你们分些利益的混话,原谅我。”赵谈一脸讨好的笑容,“但我真需要一些东西,能不能卖些给我?请放心,我一定给现钱,只要你们秦家看在多年友谊的份儿上,给我价格优惠点就行。” 秦祥摸摸鼻子,没接话,他又求了几遍。 秦祥似乎是被求烦了,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别浪费我找乐子的时间啦,你拿钱去找人提货。呶,这是我的银牌,要拿这个去,他们才会把货卖给你。” 接过银牌,赵谈压抑住想跳起来的兴奋之情,匆匆回了兴荣客栈。 凌晨,郊外秦家的一处货仓中,赵谈正要与一个秦家管事人交易,突然闯入一群士兵。 “跪下,跪下举起手来!竟敢倒卖禁用物资,全都抓进大牢!” 秦家的人被抓,赵谈为了不败露,也乖乖一起去牢中。 到了牢里没多久,那个曾在饭厅中一起吃饭的刘都属下悄悄来见,以要单独审问为借口,把他带到旁边小屋。 “赵爵爷,受委屈了,我等会儿便带你出去。只是,秦家缴来的货里,有几样不见了啊,还请赵爵爷不要藏起来逗我们,要是刘大将军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办事的可得遭殃。” 赵谈接过他递来的一张纸片儿,写着豆子差几百斤、麻布差了几匹、银片苁蓉又差了两斤多…… 这秦家的货里哪会有银片苁蓉?要是有,先前也不会拿捏住秦福。 赵谈的眼珠转了几转,明白过来,哪是和单子上的货物对不上,还差着数? 分明是刘都想两头吃,借这事要硬从赵谈身上再敲一笔呢! 赵谈争辩了几句,那个小将甩手出去,不再理他,把他关在小屋里。 眼看快天亮了,赵谈急得团团转。 想想目前处境,他们逼迫他拿出包括银片苁蓉在内的一些东西,是够黑的,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再说要的东西也不算特别多,且给他们,吃了这个亏,跟刘都结为了合作伙伴,也亏不了多少。 答应补齐东西后,那个小将笑呵呵地夸了赵谈几句,带人跟去兴荣客栈取货。 等他们回去取了东西,已天光大亮,赵谈疲惫地直直倒在床上,想着终于可以安心补补觉了…… 哪知客栈外传来吵闹声:“把那个阉贼的狗腿子交出来!” “对,快把赵谈交出来!卖了国土,不认祖宗的狗东西,不配踩在我们秦州的地面儿上!” “快把赵谈赶走,要不然拆了兴荣客栈!快点赶走他!” 赵谈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让随从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随从仔细观察后,再去问了客栈里的店小二,探听到是秦家护院带着些小混混,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民众来闹事。 这是秦家看出那个交易是做的局,来报复自己了? 赵谈摇摇鹅毛扇,让随从出去送信,请刘都保护自己。 刘都派了士兵来驱赶闹事的人,那些人表示可以散开,但要求轰走赵谈,不许他在秦州出现。 刘都怕事情闹大,会弄得跟秦家彻底撕破脸,给赵谈建议,先避避那些人怒火,暂避到城外庄园去。 赵谈不想去,自从赵锏把多数人和物品带走,那里只有几个看园老头儿和空荡荡的破房子,住着多难受? 但是刘都又不肯出面抓捕闹事的人,客栈老板也劝他去城外躲躲,他只得带了金银细软和几个随从搬走,另留了几个随从看管粗笨物件。 腊月二十二中午,秦府鹤临院中,蔡宝光刚给程浩风讲了赵谈被赶走的事,又正想问问蔡宝光,徐有才查秦家的进展,却听秦逸笑着进院来。 “你们听说赵谈那家伙的事了没有?笑死了我啦,那是我爹和刘大将军的计,他一开始还以为刘大将军跟他是一伙呢。” 程浩风将秦逸迎进屋内,满是疑惑看着他。 秦逸说赶走了赵谈,秦家又收回了被扣的货,搞这一出连环计,是为了弄到银片苁蓉。 “哈哈哈,一切全是我爹安排的,刘都答应配合。”秦逸且说且比划,“明白了?我爹拿到了银片苁蓉,配了药暂缓病情,就不怕赵谈拿捏。” 程浩风轻轻点头,已想通此事的关窍,又问:“看秦家主常吃一种药丸,还是一用猛劲就咳,这药丸是银片苁蓉所配?效用也不是太好。” “唉,这药是只能控制病情不发展,要根治得配齐天材地宝级的灵药,好容易寻着些灵药,还让那个贼毁了一多半!” “原来是这般,那个贼真是可恨。”程浩风侧低头说,手指不由自主在桌面上抠了抠。 秦逸又说:“寻药的事儿可难办,程师叔有闲时,也请帮我们寻寻。” 程浩风问他需要些什么药,秦逸说别的药材要弄到都不难,有五样药材很难寻。 雪玉芝、清凉菡萏、龙珠枇杷倒是寻了些来,只是宝库出事时被毁了很多,要再寻得费时又费钱。 而另有苦玄参和刺青蒿更难寻,连该到哪里去找也不知道。 苦玄参是闻着都有醒脑的极致苦味药材,长得似玄参;刺青蒿是一般细叶青蒿长多年后,要成精又还未成精之时,长出了小刺,而称刺青蒿。 程浩风暗暗记下,要是有机会寻到这些药材,不能被秦家得了去。 “程师叔,听说秦沐风和维偌佶法师关系不错,让他帮忙弄些灵药不难?得让我爹早些完全康复,我才有得玩儿,唉,我可太累啦,麻烦事多得很,柳树沟那些人又闹得凶!” “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置?” 秦逸伸了个懒腰说:“懒得跟他们耗了,我二叔太磨叽,先前两个时辰,我三叔果断封了柳树沟……” 程浩风一惊,食指紧压在茶碗的碗盖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封柳树沟 靠一人之力很快击垮一个权势滔天的世家,这样的传奇故事只有哄哄小孩,程浩风听着秦逸说种种事件,深感无力。 等秦逸炫耀完秦家之胜,程浩风随口夸了几句,秦逸还要与人去酒楼饮宴,请他一同去。 程浩风推托邀约,送秦逸出了门。 回到屋内,程浩风赶紧低声吩咐:“宝光,快去打听一下柳树沟情况如何。” 柳树沟被封的消息也传回了羲明山,白回风也收到蔡莲君专发给她的灵符,洛玄心召集她和一些管事的人商量该怎么办。 因蔡莲君在沟内,传来的消息更确切更详细,此事不是秦祥和秦禄随意去封,是他们施压刘都,让刘都下令封沟。 秦祥得知刘小柳在沟外小村躲藏,秦禄恼恨扆彤焰,两兄弟一合计,便封堵柳树沟逼迫两个女子妥协。 这“封堵”,不只是堆石块木槎拦住沟口通往外界的路,还不许外面的人和沟内人接触,远远喊话都不许。 连沟口附近的几个村也不许外人进村,不许村里人出去做工、上学、走亲戚,把给人看病的郎中都拦在外面不许进。 要想解封得到自由,除非刘小柳和扆彤焰自愿入秦家为妾,附近村民也支持秦福当秦州牧,柳姥姥他们也捐钱献宝发誓追随秦家。 秦家欺人太甚! 敬德延恩堂中,参与议事的人都一脸愤然之色,有的人提出不管那封堵,让刘都快些下令撤销,而蔡莲君照原计划监督扆彤焰搬走。 刘郭不同意,要是因这事得罪了秦家,秦家不敢拿羲明山上的人怎么样,扆彤焰也搬走躲开,但是附近村民和柳姥姥那些老弱病残小妖怎么办? 众人只得再冷静另想办法,洛玄心与王婠、刘郭、万金勃商议后,他们决定先让扆彤焰不搬,等和秦家交涉好了,再谈搬家的事,以后再另论柳树沟附近村民反对秦福当政的事。 定下事,洛玄心又说:“莲君办事沉稳,应当能照顾好沟内的人,可毕竟被封在沟里了,还是得做些安排帮她才行,以防万一有变来不及应对,白师侄你去找程师侄一起去柳树沟附近接应她。” 刚吩咐完,白回风刚起身要答应,凌若风忽然出声反对说:“七师妹没有处理复杂事件的经验,只会传信跑腿,让她去不合适。” 山上的人都看得出凌、白二人对程浩风皆有意,此时这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的目光都看向白回风,她被看得不自在,侧开头挨近旁边的盆花,竭力想藏进枝叶中。 她没有反对,洛玄心看了看凌若风,不想为他们私事耽误正事,想尽快派人下山,于是说:“你办事经验多,那就你去。” 凌若风瞟一眼白回风,不易察觉地冷笑一下才回答:“我并不是要和七师妹争着办这件事,我明天还要去十全土堡查秦家,没有空闲。但是蔡师姐也不能没有接应,我推荐萧年萧师侄去。” 想了想,萧年办事能力确实不错,洛玄心答应提议。 她又让白回风在山上等着消息并注意着林芷君,再安排萧年除了与程浩风一起去接应蔡莲君外,解封后还要帮蔡莲君监督扆彤焰他们搬家的事。 议定事项,众人散去,白回风感到心中不宁,闷闷地往玉真宫去。 她去看看被关押的林芷君,倒不是去看林芷君有无想逃跑的举动,是有心事诉说。 隔着铁栏杆,静静听完发生的事,林芷君皱眉不语。 “林师妹,我不是为了不能下山见三师兄难受,我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为蔡师姐他们担心,秦家会不会再做更过分的事?” “秦家还会变本加厉,你的直觉很对。”林芷君顿了顿,思索片刻再说,“你发灵符让大师姐多加小心,让蔡宝华暗暗潜出沟外,与村民保持联系,联手共进退。蔡宝华功力不高,但身手还算灵活,只是出沟,不出封堵范围,估计不会被发觉。” “就算被发觉也问题不大,只说是出去寻吃的,不提联合村民的事,秦家也不会对她怎样。”白回风赞同提议,转身便走,“那我去给蔡师姐发灵符提醒她了。” “等一等,这会儿他们都忙,没人注意着,我们多聊几句。”林芷君喊住她,“除了提醒他们,我认为你亲自下山在附近暗助更好。” 白回风转身疑惑看向她,眼中的忧虑又添一分。 “你得想办法悄悄下山,明着去会被人防着。柳树沟易守难攻,但也只适合死守,要是秦家不愿意慢慢等着,要硬攻的话,不管用火攻还是用毒水倒灌,沟内的人都逃不了。” 白回风想想柳树沟的地形,要是只断粮和断外界交流,以沟内自给自足撑个一年半载没问题,但要是在水源下毒或是放火烧沟,沟内的人很难逃出来。 “秦家贪婪蛮横,但也还和羲明山交好,蔡师姐和宝华还在沟内,他们不敢做得这么绝?”白回风认为秦家还不至于要伤人害命,“再说秦家的人封沟逼迫也是想得到美人和财宝,要是全毁了,他们也是一场空。” 林芷君摇摇头,压着嗓子笑了起来,因为不敢放声大笑怕引来别人,她压抑的笑声有些怪异凄厉。 笑得白回风有一丝惧怕,她才停止了笑,挑眉问:“你以为秦禄会在意彤焰的生死?秦祥或许还会为了美女做些鲁莽的事,秦禄是只会为了利益考虑,他缠着彤焰不只是因为彤焰美貌可人,是更想得到柳树沟。” 白回风走到栏杆边,低声反问:“柳树沟不是柳阿公和柳姥姥的吗?怎么你说得像是得到彤焰就能得到柳树沟?” “柳姥姥他们功力不高,手段也有限,要不是彤焰帮着,秦家早把柳树沟占了去。沟中灵气充沛,灵草灵兽长得又快又好,秦家想占去用来培育灵草灵兽。还有沟内原本也有很多天材地宝,秦家只想滥捕滥挖,根本不管那些生灵也会痛也怕死。” 牢中阴暗,更衬得林芷君的脸无比苍白,看得白回风心惊又心疼。 人的贪欲最重,为了满足贪欲无所不用其极,林芷君这些年经历不少腥风血雨,对人心看得更透。 听那一番话,白回风也猜出秦家会做些什么,要是扆彤焰妥协,秦家人财两得,性命无忧;要是不妥协,秦家会硬抢,极可能惨烈拼杀。 “是啊,我是得悄悄下山暗助他们才行,还好有你提醒,我先回去想想怎么下山。” 山下鹤临院中,程浩风已听了蔡宝光探来的详情,深感忧虑。 与白回风他们更担心沟内生灵不同,程浩风还得筹谋怎么对付秦家。 封柳树沟,是向扆彤焰他们施压,也是在试探秦家在秦州权威如何。 往常欺男霸女是秦家名义,是私人所为,这一次是颁布政令,是公家行事。 再加上赵谈被赶走的前因后果,可见刘都被秦家压制得很紧,说不定会迫于压力偏向秦家。 要是他再和秦家一起对付羲明山相关的人,更是难以除掉秦家。 程浩风暗暗庆幸,很多事让浦念生出面,秦家和刘都还不知道他所思所想,要不然更被动。 他不怪刘都,刘都要保存实力,在还不能确定可以扳倒秦家时,有些事不愿意去做也只有配合秦家行事。 想了很多,却没有很好的办法,在这里他能完全信赖的人太少,他又不想把秦沐风他们扯入这些事中,思来想去只有试试塔吉坦能不能帮忙。 晚上,程浩风想好怎么游说后,去见塔吉坦,却听老仆说塔吉坦去了黄此石那里。 秦家已很明显要与羲明山对立,要是很多事他们和黄家达成一致,那就更难对付。 再要是塔吉坦也偏向秦家,那真是将到绝境! 走出秦府时,看门的护院看程浩风是云淡风轻超然世外之姿,以崇敬的眼神目送他出门,不知道他心中其实是风狂云黑。 到了蔚秦祠围墙外,程浩风又觉得黄此石和塔吉坦谈事的时候冒然闯去不好,显得要争着讨好塔吉坦。 墙边有棵大树,他在树旁转了一圈,决定先去探探黄璧书口风,了解黄家是何态度后,等塔吉坦回去再说事。 月色极淡,灯影乱晃,寒夜中的蔚秦祠阴冷感更重。 程浩风决定好了,正要朝门口走去时,却见一个穿黑斗篷的人给了守门人一些钱,弯腰缩头小跑着进去。 这般行为,多半是守门人不愿意放他进门,而他也难以光明正大见人,可他又进去有重要的事,才用钱贿赂。 那人虽然裹得严实,但那身形和眼神让程浩风感到很熟悉,把相像的熟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程浩风有六成把握那人是赵谈! 赵谈已被赶出了城,又来蔚秦祠做什么? 事事皆难,程浩风拧紧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那人要真是赵谈,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随机应变,原计划先推迟,程浩风退到树后,将白袍脱下装入袖里乾坤,只穿了墨蓝里衣,探头观察四周。 看看周围无人,他当即翻墙而入,暗查那人要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章 寒夜秘闻 夜色遮盖了许多美好,也遮盖了许多丑恶,黄璧书跪在灵堂,木偶般往火盆里丢着纸钱。 火舌卷过一张张纸钱,跳跃的火光中,黄璧书的脸没添些明亮感,仍然笼罩着阴冷怨气。 “璧书……璧书……” 极轻的脚步声走近,那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到了门外,唤着她名字走到她的身后。 她抬起头来,定睛看了看来者,语气淡漠地说:“赵谈?你不是被赶出城了吗?我自身难保,可帮不了你。” “璧书,我只要你在秦逸面前说几句话,不会让你为难,不是让你去求他们放过我,只是简单几句话。” 到了屋内,赵谈还是蒙面戴兜帽,他防的是秦家突然来人,黄璧书他们认不认得出来无所谓。 听他说了这些,黄璧书只冷笑两声,他又再说:“真的不是让你为我求情,你只要通过秦逸传话,让秦祥快些练那火精闪魅刀就行,别的不用说。” 让秦祥快些练刀?督促秦祥提高功力?这倒确实不会让黄璧书为难,可是赵谈为什么要好心催秦祥多练刀? 不只黄璧书听得满脸疑惑,在房顶上偷听的程浩风也猜不出赵谈在打什么算盘。 赵谈摇了摇手,为了便于隐藏行踪,他没带鹅毛扇,但还是习惯性地做摇扇动作。 “璧书,你也知道秦家在找礼朝皇族后裔?我的手下打听到他们找了不少小孩,其中血统最正的一个小孩小名儿叫‘龟毛’,是个从小穷苦的孤儿,靠给财主放羊过活,后来秦家找到他,给他取个大名叫‘姜圭’。” 黄璧书眼睛微眯了眯:“这个姜圭和让秦祥练刀有什么关系呢?你提供这些消息,是想让黄家去带走姜圭?” 赵谈笑了笑,又朝黄璧书竖起大拇指:“璧书,你真聪明!这般聪明美丽的女子,我怎能不动心?” “呵……”黄璧书笑了一声,“快些讲明白你要做些什么,又需要我怎么做,别扯些虚情假意。” 被冷冷拒谈感情,赵谈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带笑说起此行正事。 关于礼朝皇族遗孤,很多势力都在查,赵谈是通过以前安插在秦家的内线得知确切消息,不仅探出了姜圭来历和简况,还探出姜圭和另一些皇族后裔藏身在濮州。 只是,还不清楚具体在濮州哪个位置。 但要是赵谈带手下与黄家联手,应当很快能查出具体位置。 让秦祥快练刀,是因那刀有些问题,在还与秦家交好之时,秦祥在赵谈面前炫耀火精闪魅刀,那时他已看出刀有问题。 赵谈功力虽不高,却擅长交际,见过不少功力高强的修行者,也见过不少一流的武器,他做事又多疑心细,所以看得出问题。 但是那刀的问题,只会对秦祥有所影响,不会极快伤及性命,难以明显察觉。 不想多生事端,赵谈也就没说。 让秦祥多练刀,是想看秦祥早些出现问题,这样一来,赵谈也能为被耍弄之事出口恶气。 而黄家已知姜圭的消息,只要夺走了姜圭,那黄家与秦家联姻没大用处了,再无理由必须和秦家联姻。 不必联姻,黄璧书就可如愿解除婚约,或许便会转而与赵谈结婚。 讲明这些,赵谈郑重地问:“璧书,我很有诚意,我在秦州真呆不下去了,把这里的事情交接后,过两天我就要去濮州,你愿不愿意意跟我一起去把姜圭抢过来?” 黄璧书垂头想事,许久不答话。 赵谈急得弯下腰,凑到黄璧书耳边说:“璧书,这礼朝皇族后裔虽说没有实权,但有号召力啊,只要弄了姜圭在手,那些占山为王的小势力绝对有很多跑来投靠,到时候我兵强马壮,你也不会再受委屈啦。看你被家族利益牵制着,跪在这里受苦,我心疼啊……” 黄璧书跪行两步,退开些再说:“你不要挨这么近,也不要说些怪话。听着,我可以让圣光府暗探助你查姜圭,但不会直接出面参与。” 能达到这般成效也不错,赵谈不再多说话惹人生厌,告辞离去。 程浩风也从房顶掠向一棵大树,正准备向围墙处飞掠,又见赵谈往黄此石夫妇住的小院而去,只得再跟上。 黄此石在和塔吉坦谈事,黄淑儿不想听那虚伪的言语交锋,坐在廊下喝闷酒。 赵谈给了黄家随从们一些碎银,进了院子,朝黄淑儿走去。 还未挨近,冷冷银光闪过,不凡钩链缠住他脖子! 嗖嗖凉气从脖子处蔓延至心里,赵谈不禁一哆嗦。 他连忙双手扯着链条,让脖子略松些,又半跪在地:“黄夫人,是我啊!黄夫人,我是来向你献宝,绝无恶意。” 黄淑儿瞟了瞟他,收起不凡钩链,招了招手。 赵谈站起身,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到了黄淑儿身边:“黄夫人,我有宝贝能让你减轻丧子之痛。” “你帮我减轻丧子之痛?我生费儿极为艰难,养他更是耗尽心血,我连年伤病累积又再难生育,怎么减轻丧子之痛?” “黄夫人,我能让你再得一个聪颖健壮的儿子!得子妙方就在你眼前。” 赵谈笑得露出牙龈,见黄淑儿面露不悦,又赶紧抿嘴浅笑。 “哼!在我眼前的不就是你?想让我帮你找秦家说情,就来认我当娘?我可不想要你这种干儿子!” 赵谈的眼珠往上一翻,笑得比哭还难看:“黄夫人,我不是要认你当干娘……是真有让你再育麟儿的妙方,这妙方在这儿。” 赵谈从袖中掏出张纸递给黄淑儿,她一看,原来是调理妇人身体促使好孕的药方。 “这药方还真是对症,很妙!可这怎么看起来只有半张药方?” “黄夫人,我有事相求,事成之后再奉上齐全药方。得此妙方,你和黄老爷定能再添麟儿,儿女成群膝下承欢,你们也就减轻丧子之痛。” 黄淑儿收了药方,撇嘴说:“那个老家伙有什么丧子之痛?说不定正高兴能让他那些庶子多继承家产呢。老娘要再生养,也绝不跟那老家伙一起生了。赵谈,你来献宝是想求我办什么事?” “想求黄夫人找机会多劝劝秦祥快练刀,浦家送给他的火精闪魅刀他还没练熟,与刀没有感应,争斗当中这可不利于他。” 程浩风听到这些,暗叹这赵谈做事也挺牢靠,来见黄淑儿,以再孕之药讨好,又为催秦祥练刀,是怕只黄璧书去劝起不到效果?再加一重保障? 能混到较高地位的人,果然都还是有些真才实学,并且性格都不软弱,不会一次受挫便轻易退缩。 想到这些,程浩风的眸色暗了暗,对手不弱,于他有弊无利。 只得再细看细听,期待能得到有用消息。 在廊下,黄淑儿正笑问着赵谈:“你哪会那么好心督促秦祥练功,是那刀有问题?” 赵谈笑了笑:“让秦三爷多练功,是为他好,我多为他着想啊,做这些只求他别逼我逼得太紧。黄夫人,我不只为你备了药方,连药材也为你备了一些。只是才一半药材,这倒不是我有意扣着,是赵锏控制我运药。到了濮州,我定然尽快给你凑齐药材。” 黄淑儿与黄此石早已面和心不和,很多时候连面上也难以装了,因此她不怕黄此石听到这些。 且也没说什么惊天阴谋,所以她与赵谈在廊下随意说着没有防备。 谈了一会儿,黄淑儿忽然想起什么,又问赵谈:“你冒险前来,不只是为了让我怂恿秦祥练刀?还有什么事快说。” “要说还有事相求,那就再厚颜求一件事,请黄夫人别催璧书和秦逸成婚,要是别人催,也请帮着推迟婚期。” “你还真有诚心要娶璧书那丫头?行,只要你找齐全了药材,只要有效,保你娶到璧书!” 赵谈得到这句承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又闲说几句,他告辞离开,程浩风也随之飞掠而出。 回到鹤临院中,将所见所听回想一遍,程浩风决定让他们去狗咬狗,自己且沉住气多观望就是。 再又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做点什么,思考一下后,打算去找浦念生问问火精闪魅刀是怎么回事。 秦家如铁桶一般难破,秦家主事的人当中,只有从秦祥那里或许可以先破开缝隙。 腊月二十三凌晨,程浩风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刚准备盘腿打坐要静静修炼一会儿,听到敲门声。 开了门,是蔡宝光探消息回来,立刻让他进门。 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眼睛还布满红血丝,程浩风皱了皱眉。 柳树沟的情况估计不太好,等他喝了两口茶,赶紧问他详情。 “程叔公,秦家那些狗东西的心可真黑!他们害了人,还倒说扆姑娘和小柳用了他们多少钱,又咋呀咋的骗了他们。还说啥只要扆姑娘和小柳乖乖不胡闹了,他们会给村里的人发粮食,挑拨一些人去骂扆姑娘和小柳。有些沟里的小妖都嚷着要把扆姑娘交出去,小柳她娘也又哭又闹逼小柳去道歉。” 竟会这样?程浩风只想着如何让秦家答应解封,没想到自己人先乱起来,得快些解决这些,绝不能推女人出去挡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刀的谜团 柳树沟的惨况听得程浩风双眉皱紧,一个又一个解决办法从他脑中冒出,又一再自我否决。 讲述详情的声音还在回荡,他听得已不是那么仔细。 “我刚去时,秦家的人不准我靠近,要不是正有个秦家的护院跟我挺熟,传个话也传不了……” 说到最难过处,蔡宝光哽咽着道:“要不是那护院帮忙,我想远远看一眼小柳也看不着,好容易看到小柳在围栏那边,见着了又更难受,她那个娘啊……逼她跟秦祥服软儿,要死要活的,拿着刀闹来闹去,反把小柳的手划伤了……也没人去治伤,小柳扯了点草药拿布包着……大声喊她要安心等两天,她没答应我,上次她就寻过短见,真怕她又会想不开……” 程浩风重重挥了挥手,打断蔡宝光的话:“除了明里跟秦家谈解封的事,我们暗里还得再做些事,宝光,去帮我约浦念生师兄。” 蔡宝光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见程浩风目光坚毅,他的心也稳下来,相信程浩风能有好办法,他打起精神马上出门去找浦念生。 程浩风长长吁出一口气,对付秦家的事不能再拖下去,卢阿槐和藤姑夫妇还被关在牢中,柳树沟被封,刘小柳一家遭难,另还有很多人都被秦家所欺,必须得冒险主动出击。 不能再等秦家、黄家和赵遗策势力慢慢互斗,要出击,只有秦祥是个突破口。 清晨,蔡宝光将杂事办妥,让程浩风和浦念生在一个没有可疑者的茶馆见面。 浦念生和蔡宝光先到,隔了一会儿,程浩风才慢悠悠而去,假装是偶遇他俩。 寒暄几句,找了个僻静的雅间一同进去。 刚一落座,为了省时间,程浩风直接说出问题:“浦师兄,你们浦家送给秦祥的火精闪魅刀是不是有瑕疵?” “火精闪魅刀?那是秦祥听说我家有祖传宝刀,硬来要,原本坚决不肯给他,弟媳妇怕惹事,劝我弟弟送出去。我想那刀缺了颗晶石,已无从前威力不说,还可能被刀的极热火气反噬,也就没反对他们送。” 程浩风听出点别样意思,又问:“缺的那颗晶石是不是极为重要?浦师兄能否把火精闪魅刀的相关事全告诉我?” 浦念生也不隐瞒,把有关火精闪魅刀的事都讲了。 这把刀是从冷却熔岩下找出的一块石头炼制而成,虽说挖到那块石头时,离火山喷发已隔了上千年,石中仍然蕴藏着火焰般滚烫灵气。 被刀砍中的人不只会受明显刀伤,还暗里会让人如中热毒,治好了伤也会燥火侵入经脉成疾病。 浦家先祖曾凭这宝刀称霸一方,不明白原因的人还以为浦家先祖刀法一流,同时用毒一流。 只是那股极热灵气太强,持刀者也难控制,要是功力够强还可压制一些,还是功力不强,很快会身体受损。即使功力高的人,久而久之也会伤身。 浦家先祖不受其害,因当年挖那块石头时,在相邻之处有一块绿色小晶石,散发幽凉寒气,能抑制火气,也一同挖来打磨,镶在刀柄上,能使持刀人不受火气所伤。 后来,浦家爷爷在一次对敌恶战中受重伤,刀柄的绿色晶石也掉落碎裂,一些碎片还落入深渊无法找回,刀也就空有镇宅宝刀之名,再没用它战斗过。 听完,程浩风再问:“没有绿色晶石相护,持刀人是不是很快会被火气反噬,直至死亡?” “那倒也不会,火气侵体是个漫长过程,个人体质不同耐受力不同,还有功力高低不同,一些人也许两个月就如中了热毒般身体衰弱,一些人也许要一两年才有影响。 而且不是突然伤身,是逐渐五脏六腑燥热火盛身体每况愈下,只要停止练刀,加以调理,又会恢复。即便不发现刀的问题,那要致死也得三年五载。” 如此看来,催秦祥练刀多半只是让他身体受影响,要致死不容易,并且要是秦祥发现刀的瑕疵,还可能怒惩献刀的浦家。 思来想去,程浩风想到一个用刀为引,却不是靠刀的极热火气反噬来除掉秦祥的办法。 他愁眉舒展开,问浦念生:“刀柄绿色晶石没法重新熔炼了吗?” “真没办法,只剩一点点碎末儿,要再重新炼出散发足够寒气的晶石所差量太多。别的地方也绝无可能再有与火精闪魅刀相克的晶石,其它晶石不是相伴而生。” 但程浩风没有沮丧,还笑了笑:“不,那颗绿色晶石可以重新熔炼!浦师兄,我要做一件事,请你帮助。” 这什么意思?可以重新熔炼绿色寒气晶石,难道他还比自己了解自家宝刀?浦念生端着茶碗的手僵在半空,愣愣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慧黠眨了眨眼:“让秦祥知道火精闪魅刀有瑕疵,但是你有办法可以修补那个瑕疵。用重新熔炼的绿色晶石吊住他,再设局除掉他。行事细节我们边做边议,让宝光传话告知进展。” 随后,他们又商议了一些相关问题,再大声闲聊着天气和美食出了雅间,分别回住处。 浦念生回浦家后,找浦志生去书房谈话,又附耳悄声交代了一些事情。 浦志生听得神情几番变换,出门往卧房去时,神情中却只留喜色。 “秦祥开始练刀了,嘿嘿嘿,乖宝贝儿,我可太高兴啦。”浦念生见毛姨娘在梳妆台前理妆,拉着她的手笑说,“我们家那宝刀可没白送。” “他练刀你高兴个啥?他变厉害了,我们要过好日子不是更没指望了?” “你不懂,他呀,活不长喽。我们家的火精闪魅刀外人没福气用,硬要抢去用得丢了小命儿。” 毛姨娘的手抖了一下,而后疑惑又担心地看向浦志生。 于是浦志生把火精闪魅刀的来历,刀柄绿色晶石的作用添油加醋夸张说了一番,还说哥哥浦念生已经重新熔炼好碎了的晶石。 “秦祥那狗东西死了都想不到哟,那颗绿色晶石拼好重新熔炼了,不过没有镶回刀柄上,那刀柄上镶的就是颗一般绿宝石,等他死了我们家还得把宝刀弄回来,再镶上真的绿晶石。” 他们在房中说着,二旺嫂在外偷听,得知浦家竟然在暗害主子,气得磨了磨牙,气怒之中少了警惕性。 她还没察觉她在偷听时,浦念生在一根柱子后冷冷瞥向她,等她抬眼查看周围,浦念生已回了书房。 浦志生的卧房中,毛姨娘撒着娇:“还真有那么神奇的绿晶石呀?太有意思了,你给我瞧瞧是啥样。” “我没有真的绿晶石,我哥收着呢。” “你呀,啥好东西都让大伯子管着。难怪他一开始不同意献刀,后来又同意了,原来是藏了算计。” 两人说了些闲话,又调笑很久,傍晚时,毛姨娘说要亲手给浦志生做碗甜汤,去了厨房。 到了厨房,毛姨娘却是让一个厨娘做甜汤,她去了厨房旁树丛后。 二旺嫂早已等在那里,严肃地小声问:“浦念生出去见了谁?回来后又跟浦志生说了些什么?” “我没敢问浦念生出去见了谁,浦志生这些天挺高兴,也不清楚他们兄弟俩在做啥。” “一问三不知,你是在浦家过得太舒服了,忘了你该干什么啦?要不是我谨慎多注意了些,差点儿被你瞒过去。” “我、我没瞒啥呀。” 二旺嫂冷哼一声,穿着奴仆衣服,神色却比主母还凶:“浦家献的刀有问题,你竟敢不说,是想害死三爷吗?” 毛姨娘惊得睁大了眼,一瞬后又低下头说:“以前我也不知道啊,就今天提了两句。” “那我刚才问你时,你怎么不提呢?” “我忘了提嘛,再说哪知道浦志生说那些话是吹牛还是真的,一把刀有那么玄乎吗?” “哼,我看你就是不肯老实讲浦家的情况,敢耍心眼儿,你信不信要让你遭浦家赶出去,再让三爷杀了你?给我听着,快去把真的绿晶石偷过来!” 说完后,二旺嫂风快走了,看她走路步法也可看出她不只是个女仆那么简单。 毛姨娘看着她的背影,拍了拍胸口长叹一声,又愁眉苦脸发呆。 忽然,浦志生从不远处房檐下蹿出来,走到了毛姨娘旁边,皮笑肉不笑看着她:“你跟二旺嫂倒是亲近,你跟秦祥那家伙更亲近?” 毛姨娘被吓了一跳,怔了一刻后,扭着腰扑进浦志生怀里。 “你胡说啥呀?我跟你才是最亲近嘛,老爷,我只是想把甜汤做得更美味,来问问二旺嫂咋加水更好嘛。” 她想用甜言蜜语哄浦志生,却发觉浦志生没像往常那样搂紧了扑进怀里的她。 “咳……” 一声假咳响起,毛姨娘这才看到浦念生站在一旁仰头望天。 她平时就有些惧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大伯子,此刻更是怕得赶紧从浦志生怀中抽身,低下头规规矩矩站着。 浦念生看看他们两个人,摆了摆手说:“去商量正事,不要争吵。” 浦志生点点头,拉着毛姨娘走到卧房里,气乎乎瞪着她不说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勾狼骂狼 沉默比暴怒更让人有压力,毛姨娘几次想说谎骗过浦志生,都没说出口,最终决定说实话。 “老爷……我对不起你,我在给秦家探消息,还帮秦家说好话,乱给浦家说坏话……我也不想做,我是被逼的,我怕你知道以前的事,他们偏来要挟我……”毛姨娘带着哭腔乞求,“老爷,你要相信我。你听我解释,千万别赶我走!求你别赶我走……” 浦志生揉揉胸口,又摇头叹了几声:“不用说你跟秦祥以前的事了,我哥对你的事一清二楚,以前没跟我讲,今天才说给我听。你说句实话,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踏踏实实跟你过一辈子,我发誓,我只是被逼着透露了一些浦家的秘密,没有想害浦家,更没想过再去找秦祥!” 毛姨娘右手向上举着,泪汪汪的大眼睛中眸色坚定,浦志生怀疑地盯着她看,她目光也没有躲闪。 浦志生的脸色和缓了些:“你要证明你的心发誓没用,得做点实事。” “做点实事?要我做啥事?” “你去见秦祥,跟他旧情复燃。” 顿了顿,浦志生闭着眼睛才说出这句话,跟哥哥商量时没觉得这个计策有多难,真要做时,嘴唇都在微抖。 “啊?你、你……老爷你不要我了?” 浦志生看毛姨娘眼神绝望,拉过她的手抚了抚:“只要你以后踏实跟我过日子,以前的事不提了。我要你去勾搭秦祥,明里是照着他们要你做的去做,暗里听我的。” 毛姨娘舒了口气,又问:“我去找秦祥说些啥呢?” “你跟秦祥说,你可以帮他偷到真的刀柄绿晶石,不过呢他得在你娘家人见证下写个契约,你再把绿晶石给他。契约是他要按娶妻的规格迎你进秦家,让你掌管家事。” 这些事毛姨娘全答应,两人又谈了会儿,浦志生又去告诉浦念生已谈妥,再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应杂事安排妥,晚饭后,他们开始行动。 毛姨娘去找二旺嫂表示会去偷绿晶石,但得见见秦祥提些条件,要不然这么冒风险不值,被抓住了那得被浦家打死,不让秦祥给个承诺太亏。 半夜,毛姨娘在二旺嫂安排下溜出了门,秦禄等在不远处的马车上。 “嗬,还是来见我了?不是说要跟着那个老怂蛋过,一辈子不见我了吗?”秦祥把车旁站着的毛姨娘拽上车,大力一按,将她按进怀里。 她手撑着座椅挣扎一下,弯腰退到旁边:“三爷,我有正事给你说,别胡闹。你也听二旺嫂说了绿晶石是假的了?” “嗯,是假的,你不是答应要给我偷真的来了吗?” “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毛姨娘且说且退,到了秦祥不那么容易抱到的角落抓紧固定车厢壁的木条:“那绿晶石不只是为了镶着好看,是可以压住极热火气的,你不练刀还没事,你越练刀越容易被极热火气伤着。早想给你弄真的绿晶石啦,你哪知道可难偷了,是浦念生收着呢,你也不敢直接问他要是不是?” 秦祥点点头,他还真不敢当面跟浦念生索要,浦志生怂而浦念生可不怂。 他笑嘻嘻伸长腿,勾了勾毛姨娘的裙边儿,斜着眼说:“你让你大伯子尝尝你的味道呗,等迷住了他,也不用你偷,他自己得乖乖把绿晶石送给你。” 这说的是人话吗?毛姨娘听得一阵恶寒,亏她当初还真喜欢过秦祥。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听一个有钱有势还长相挺好的男人说些撩拨言语,很难不动心。 只是毛姨娘此时只剩恶心,脸都快抽搐了才压下不悦之色,故作娇嗔说道:“你坏死了!唉,可惜浦念生是块木头,哪像你这么英俊风流?他发起怒来也让人害怕,要拿他的东西,只能想办法去偷。他还请黄老爷催你快练刀呢,早想害你了。” “什么?浦念生和黄家的人有来往?难怪黄淑儿和黄璧书总劝我快练刀,原来是想害我。” 浦念生当然和黄此石没有来往,这都是程浩风让他们说这些,他们又教了毛姨娘要这么说。 这等小事,以秦祥的性格不会找黄此石求证,再说去求证也证不出什么,毕竟不是直接投毒,但他已暗暗认为黄家的人可得防着! “三爷,想害你的人可多了,你身边又没个好女人帮你,真让人担心啦。” “哟,你不就是好女人吗?等办成了这事,我接你回来,你好好疼疼我呀。” 毛姨娘拿袖子掩面笑说:“那你可得抬花轿接我,还得让我穿大红嫁衣,我把真的绿晶石当嫁妆带到秦家,有了嫁妆你才会珍惜我重视我。哼,看你还敢不要我。” 两人唧唧哝哝说笑,二旺嫂催毛姨娘快返回,秦祥才让她们回去。 光顾了说话,一点腥气没沾着,秦祥体内一股邪火蹿得更盛,又让车夫快驾车往城外而去。 城外一个小村的村口,路上堵满石头木槎,守着二十几个秦家护院。 其中两个秦家护院爬过那些障碍物,跑向村中,他们的头儿得到秦祥灵符传讯,派他们去找刘小柳,找来关在村口帐篷等着秦祥。 秦祥到了时,已是腊月二十四凌晨,他跳下马车,望向不远处,憋火发怒:“早让你们把她给我弄来,怎么还在那边拉拉扯扯?快点!” 那两个护院一个扯着刘小柳的胳膊,一个去推她,他们还没使上劲,刘二猛地跳起来摁翻那个推人的护院,又去拖女儿! “放手!放开我家小柳!” “爹!爹……” 刘小柳挣扎着,抓到了刘二的手,想往他那边扑过去,可那个秦家护院用劲扭了一下刘小柳的手。 “啊……爹……” 刘小柳疼得抖了一下,没能抓稳父亲,还被扯走几步。 她那被扭的手还渗出滴滴鲜血,正是那天为夺刘二婶的刀时,被误伤的右手。 “黑了心的狗腿子!老子打死你!” 刘二嘶声怒吼,顺手薅起路旁一根树枝朝那秦家护院打去。 可惜还没打到人,那个被摁翻在地的护院已经爬起来,紧紧箍住了刘二。 “啊!小柳啊,老天爷,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 刘二乱踢乱打都挣不脱,两眼飙泪大喊。 眼看刘小柳已经被拖到木槎边,刘二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将树枝扔了出去,铆足劲要砸破那护院的脑袋。 准头不够,没能砸中那护院的头,但刘二蛮力够大,树枝又够长,戳扫到了那护院的肩膀。 那护院吃痛惨叫,不自觉地连抓人的手也松了松。 刘小柳赶紧用左手狠狠挠了他手背一下,趁他痛得松开爪子,立刻扯出了右手,跌跌撞撞朝父亲跑去。 森冷劲风忽起,一道黑影挡在眼前,刘小柳停住脚步,抬头一望,是秦祥凶神恶煞般站着。 “刘小柳,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跟我走,就放了你爹。再敢胡闹,你们都给我死!” 秦祥等得不耐烦,纵身飞掠而来,亲自逼刘小柳。 寒风刺骨,刘小柳的乱发在风中肆意飘着,裹伤的布条已在混乱被扯掉,鲜血顺着指尖滴下,黑暗中那点点暗红格外刺眼。 她抹了抹脸上泪痕,忽又一笑:“呵,呵呵,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女人,不跟你走那就叫给脸不要脸是?” “少废话,快过来!” 秦祥伸出手,刘小柳却往路旁一棵大树边退。 “秦祥,你要遭报应的!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们以为刘小柳要屈服了,哪知她凄厉喊着撞向了粗壮坚硬的树干! “小柳……” 刘二想奋力挣脱去救女儿,但是被秦家护院箍住跑不了,急得眼中瞬间全是血丝,像要泣血。 “呼……” 一阵衣袂带风响,一道人影闪过,拉住刘小柳的后领,使她只轻磕一下树干,没能撞上去。 居然有人坏了自己的好事?秦祥反手掣出刀,朝那人砍去,却被灵气光阻住。 “三弟,住手!” 来人竟是秦禄,秦祥不高兴地收了刀,飞掠回了帐篷。 秦禄让刘二父女先回去,带着两个护院走回。 他慢慢走是要给秦祥一个缓冲时间,哪知进了帐篷,见秦祥还是满脸怒气。 “二哥,都怪有扆彤焰那个妖精带头,这些泥腿子才敢跟我们做对,我带人去抓了扆彤焰!” 秦禄指了指门口,他知道秦祥是觉得刚才伤了面子,要另外找事挽回颜面。 看秦禄没有拦住他,秦祥又说:“你跟我一起去,要对付扆彤焰和蔡莲君她两个,我得要帮手。” “三弟,你别惹事生非了,戒色,要不然你早晚得死在女人手里。” 秦禄没接他的话,是知道他打不过柳树沟里的人,另外拿话劝他,是真担心他。 “戒色?你也没少沾花惹草,还缠着扆彤焰不放,遭她追着打得狼狈逃跑,还好意思劝我戒色?” “你懂什么?我缠着扆彤焰是有所图谋,她是妖,闹矛盾在外人看来也是她有错,但是百姓良家女不可以惹!” “怎么不可以惹?” “哼,要是惹出点事,都要说你欺负老百姓!我们秦家还怎么得到民心?” 被训斥一通,秦祥也冷静了些,揉揉鼻子,低下头不再说话。 秦禄以为劝服了他,声音温和了点:“你身边也不缺美女呀,何必总是要惹那个黄皮寡瘦的村姑?你知道她跟羲明山的人有关系,我们还不能跟羲明山的人闹翻。封了柳树沟的目的可不是为了一两个美女,你别误了正事。程浩风要来谈解封条件,快天亮了,你准备准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风暗访 “唔唔,准备准备。”秦祥敷衍答应着,又催秦禄,“你不是要去把刘都和塔吉坦还有秦家那些长辈都接来吗?快去,我知道准备。” 秦禄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叮嘱说:“不管我们真实目的是什么,要表现出足够诚意,等他们来了要让他们相信我们是无奈才封沟。” “二哥,你放心!快去,怎么跟个老太婆一样啰里啰嗦的?” 等秦禄走远,秦祥喊过一个信任的跟班儿,眼神阴狠低声吩咐:“拿好这个单子,给我把要的东西买好,三爷我要做件大事!” 那个跟班儿走出帐篷时,秦院头正要往里走,疑惑地问道:“三爷,该买的东西我都买齐了,又让他去买什么?” 秦祥冷冷瞥了秦院头一眼:“是我个人要用的东西,你别多问。” 哪敢多问?秦院头赶紧汇报关于迎接程浩风他们来谈解封之事的准备情况。 领命给秦祥买东西的跟班儿带人坐着马车进了城,白回风找借口悄悄下山,也在腊月二十四清晨进了秦州城。 在一条大街上,白回风正想买些衣饰乔装打扮,看到一个长长的队伍经过,路人纷纷避让。 队伍当先是一辆豪华马车,后面跟着十几辆拉货的骡车,看马车上坐的人衣服是秦家下人所穿,而赶骡车的车夫则应是雇来的人。 白回风在人群中细看了看那骡车上的货,但都蒙着布,看不出是什么,能闻到有些刺鼻的味道,一时也分不清是什么散发的味道。 白回风心中隐隐担忧,想探明他们要做什么,她跟着队伍往前走。 没走多远,马车停了下来,那个秦祥的亲信跟班儿下车,走到路旁一家药店问:“你们这儿有多少砒霜?” “没多少,只两斤了。是药耗子用,还是弄野猪?不急着用的话,等两天货多些,我给送到秦府。” 掌柜的从柜台后走出来,亲自接待秦祥跟班儿,看起来与他熟识。 “不用送,把剩的货全给包上,三爷急着用。” 拿了货,秦祥跟班儿上马车走了,白回风随之跟上。 他们车队货物多,驾车也跑得慢,还要隔一会儿又下车买货,白回风步行也没落下多远。 约一个时辰后,车队出城而去,白回风看他们往柳树沟方向去了,没再跟着,返回城中。 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白回风先给蔡莲君发了灵符,提醒她加强防卫,再换好装。 换装后,她像变了一个人,为免客栈老板好奇盘问,她没有去退房,在桌子上放了一块碎银,将房门虚掩,从窗户飞身出去。 有人的地方她就步行,没人的地方她快速飞掠。 阳光洒遍大地,已快到中午了,路上行人多起来,有不少是去柳树沟外打听事情。 他们有的是有亲戚朋友被封在柳树沟,有的是各势力去探探秦家与羲明山哪方能占优势,有的纯属去看热闹。 白回风随着他们混到村口,只见正中空地上搭了顶大帐篷,是给秦家及各方有地位的人议事所用。 另有几顶小帐篷,是秦家护院们休息的地方。 村口的路被拦断,不少人围着守在那里的秦家护院们求情: “我给我姑妈送点儿吃的,她一个孤老婆子真不会跟着那些妖怪闹事,求你们了,她没人照顾,饿死了可咋办?” 一个大姐提了一篮粗粮馍馍对秦家护院说。 一个老汉递上一包药说:“我外孙儿发烧了,他们一家出不来,求你们给他送点药去行不行?” 蔡宝光也要送药给刘小柳,他帮着那大姐和那老汉请秦家护院帮忙。 “我们都是一起喝过酒的兄弟,帮帮忙呐,你顺手送点东西那就是行善积德。顺便也帮他们送点东西嘛,老人饿不得、小孩儿病不得,人命关天的事呀,救人性命能保你子孙满堂、大富大贵。” 说着,蔡宝光还悄悄塞了片金叶子在那位秦家护院袖子中。 那个秦家护院将手一抬,摸出金叶子揣到怀里,接过他们递来的东西朝村里走去。 蔡宝光放心地转过身,哪知刚才那一幕被别人看到,他们全都围过来。 “这位小哥也帮我说说好话,我想给我爹娘送点棉衣。” “求你去找秦家的人帮我送点东西,我老婆孩子在村里,我在外地做生意才回来……” “也帮帮我,求你了,我愿意给钱……” 蔡宝光连声拒绝,可他们不断哀求,声音越来越大,这样下去怕被秦祥发现私传东西,只得抱头朝另一边跑。 刚跑到一丛茅草后歇了歇,肩头被拍了一下,吓得他猛地一回头,只见是个又熟悉又陌生的怪男人。 那个怪男人一张黑不溜秋的脸,鼻梁中间还斜了一道伤疤,眼睛却是清澈明亮。 比之容貌的不协调感,那人身材更怪异,头挺小,脸型也精巧,却是水桶腰鼓着圆凸肚,要说胖,胸却是凹着的,腿也显得细。 蔡宝光眼睛越睁越大,发现那人眼中隐隐有笑意,才一拍头反应过来:“白太姑!你这……你这嘿……” “嘘,我们到那小山坡后说话。” 转到小山坡后,已与喧闹的村口隔开,两人再谈话。 白回风这样打扮是要瞒着别人,脸上样貌改变不难,身材要改变却难,她觉得胖胖的可以不显女子身形,于是往肚子和后背塞了东西假装很胖,哪知难以弄匀称,只得驼背含胸掩饰,这般头小身肥的样子不成比例确实难看,但也真瞒过别人。 “是真丑啊,哈,不过也真难认出来。他们以为白太姑就算扮男人也要扮成英俊的风流公子哥儿,哪会想到会成这样儿?程叔公等会儿要来商量事情,我去传话,你们约在这里见见,他挺想你。” 白回风连忙反对:“先不跟三师兄说,以免他办事分心,还有见面也容易引起旁人注意,我暗中帮你们更好。再一个,今天我发现秦家的人在运什么奇怪货物,我先暗中查查他们。” 两人各讲了下各自了解到的情况,互通消息后,白回风让蔡宝光先返回,而她等了一会儿再去村口。 白回风混入人群中时,谈解封之事的人正走来了,人群纷纷朝两边让。 几个秦家婢女走在那队人最前面,她们提着水壶洒水降尘,又洒花瓣添香,随后是一乘软轿,一乘肩舆。 软轿中坐的是刘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肩舆上坐的是塔吉坦,一副傲慢不屑多看任何人的样子。 其后是秦家长辈,白回风还远远看到程浩风和萧年、浦念生、柳欢儿一同走向大帐篷。 那些秦家护院高声喊着:“欢迎贵客!” 嘴里那么喊,却齐刷刷掣出武器,冷着脸站在大帐篷两边。 大帐篷里铺好地毯,摆好桌椅,桌上杯盘碗盏中放满瓜果香茶,秦家兄弟在帐外迎接。 白回风看着他们进帐,眸中布满疑云,萧年是派来协助程浩风,柳欢儿怎么也下山来?是不信任程浩风,还是这事很难处理,需要多些帮手? 她哪想到柳欢儿来此的原因没那么复杂,是凌若风所安排。 白回风找借口说明年元宵节要回家看望父亲,需要下山买礼物,得到同意后,刚一出门,柳欢儿便将这事传出了。 柳欢儿与凌若风亲近,又得了嘱咐要看着白回风,那时凌若风已前往十全土堡,柳欢儿传灵符说了白回风下山之事。 于是,凌若风让她下山,可是她去申请下山时,刘郭觉得没必要,没准许。 为此,凌若风还特意发灵符给刘郭,帮柳欢儿恳求。 刘郭不比洛玄心只知按规矩办正事,很懂人心,凌若风这一求,哪能看不出她们的小心思? 考虑到柳欢儿下山也没有坏影响,也就没拆穿她们所想所谋,同意下山。 一到城中,柳欢儿没发现白回风行踪,猜她是趁下山去找好吃好玩儿的去了。 这倒省事些,于是告知凌若风,讲明白回风没去找程浩风,凌若风这才放心些。 柳欢儿下山后,见他们时只说是帮着浦念生,还不知道她要盯着白回风,当然也不知道白回风已下山。 白回风在人群中听各种相关谈论,记下有用的事,又分析着各种事,她觉得脑子从没这么累过。 大帐篷之中正在唇枪舌战,为一点利益磨来磨去,他们也觉得办事累脑子。 讨论到后来,都做了让步,快达成一致了,秦禄说:“附近村民可以放,柳树沟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凡人和山精野怪共处迟早要出问题。” 浦念生说:“扆彤焰和柳姥姥他们一定会搬走,但你们得先解封。” 秦禄抿了一口茶,环视众人说:“要是他们搬走,秦家接管柳树沟,确实也可以”。 这和浦念生说的话看似一样其实不一样,浦念生没说扆彤焰他们搬走后,是秦家接管柳树沟啊。 众人还在为出现新的分歧而琢磨应对办法,秦祥食指轻敲桌面引去众人注意力。 见他们看向自己,他才说:“别的村民不管了,刘小柳骗了我的钱偷了我的东西,她绝不可以放!”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互设陷阱 秦祥此话一出,帐篷里的多数人都面露鄙夷,经这封闭柳树沟之事一闹,问过前因后果的人都清楚真相。 “秦三爷,那位刘姑娘的父亲并不同意将女儿送入秦家,你得不到便诬蔑她,这有失豪门大族之仪。” 多数人知道真相也不敢反驳,只浦念生出声。 “她不想当我的女人,那是她不识抬举!还有我提的不是这些事,是她当小偷!别的村民都放了,得把她抓来!” 浦念生举证说刘小柳不是小偷,秦祥硬说她是小偷,两方的人又帮着己方说,彼此争执不下。 要是从看出秦祥对刘小柳不怀好意便让他一家人远走他乡,不让刘小柳去假装顺从秦祥探听消息,也不会让秦祥这般恼恨她,这是她为大事出力而惹祸。 程浩风转动着手中茶杯,脑筋快速开转,利用了人就该维护这人,得想办法让秦祥在众人面前答应不再害刘小柳。 争论声中,刘都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我近来身体虚弱,头脑也不清醒,真难判断谁对谁错,你们不要再吵,等几天再查那个刘……刘啥刘小柳有没有偷东西行不行?” 塔吉坦打了个哈欠:“这些小事你们以后慢慢商量,我听着无聊,把要让扆彤焰他们全迁走的事定下来就好,我想先回城去。” 一直没开口的塔吉坦这么一说,程浩风忽然想到办法,并以他对自己的态度推测,他会偏向自己。 程浩风站起来撩开帐篷门,向着塔吉坦说:“塔吉坦法师还有很多重要事情,先回去办。我听说你与你的匈傩族人饮食习惯不同,不喜欢吃烤的牛羊肉,喜欢吃中原的糕点,那位刘小柳姑娘正有做糕点的好手艺。要不要请她做些糕点给塔吉坦法师尝尝?” 塔吉坦迈步往外走,听得一笑:“是吗?我正想吃些糕点,让她做些送我屋里来。” 说了之后,又向刘都说,“刘大将军,我只是尝尝味道,你可不要治我违反禁吃糕点条令之罪。” 刘都连忙起身答应:“那禁令是针对秦州军民所发,塔吉坦法师你是外来的贵客,不用守令。” 阳光从帐篷门透进来,塔吉坦笑着坐上肩舆离去,程浩风送了他两步,笑着返回。 秦祥满脸怒气,瞪着程浩风要开骂。 秦禄急忙拿眼色制止,又劝秦祥:“三弟,不要扯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催扆彤焰他们搬走后,快些接管柳树沟,你的私事以后慢慢再谈。” 这些话劝住秦祥,他咬了咬牙不再说什么,浦念生却听得神情愤然。 “秦二爷,柳树沟内只是扆彤焰带众生全友盟的喽啰们在闹事,柳姥姥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柳树沟生灵,又没有闹事,应当他们请人接管柳树沟,不是你秦家做主接管!” 浦念生的语气严厉,秦禄却是温和笑了笑再说:“浦仙师莫要生气,我说秦家接管也只是暂为管理一些杂事,并不是要将柳树沟占为私有。灵山秀水有德者居之,以后哪位贤德修者能好好管着柳树沟,再正式接管。” 不可让贪婪秦家再多占宝地宝物,但这事不是言语相争能定下,再者还有更急需办的事要办,程浩风向浦念生使了个眼色,提醒他别再争执。 浦念生会意,任由秦祥胡言乱语。 秦祥以为都服软了,得意大笑。 不想再有争执,秦禄宣布事情谈妥,让众人都散了。 看外人都出帐而去,秦祥笑容收起,捏碎一个橘子恶狠狠道:“把人全都放了又怎么样,刘小柳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发完狠,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一甩手,用灵气将溅出果汁的碎橘子化为粉末飞散,怒冲冲踏出帐篷。 解封消息传出,秦家护院们把路上的石块儿木槎那些全拆了,外面很多人朝村里涌进去,里面又有很多人朝村外跑出来,比办庙会时还热闹。 秦祥目光阴鸷看着欢呼的人们,朝亲信跟班儿招了招手说:“东西都备好了?等他们高兴过这一阵儿,路上的人少些,你抓紧把东西运到指定地方。” 蔡宝光也在人群中,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寒,朝后望去,迎上秦祥的目光。 他原本想去找刘小柳,这一下又让他改变决定,先去找程浩风。 程浩风正和秦逸说话,并没有随别人回城。 秦逸是自己来玩,秦禄让他谈事他不去,此刻往周围指了指:“这地方风景不错,以后有空了,我来这里修个别院。赏美景、逗美人、吃美食那才舒服嘛,你们成天争这个那个的有什么意思?你们谈那什么封不封柳树沟的事,我都懒得去听。” 程浩风轻笑:“有闲心玩乐是你的福气,我们是劳碌命。” 蔡宝光走过去,想给程浩风讲讲白回风提的事,又一直没合适的时机说。 他想起白回风说秦家在运奇怪货物,总觉得秦祥还要干更狠毒的事,他在猜测时,白回风已经有更新的发现。 路上的人渐渐稀少,秦祥的亲信跟班儿带人运着货物往柳树沟而去,货物盖得严严实实,有人偶尔见到都没注意运的什么。 白回风看神秘车队又出现,再跟了上去,到了沟口时,却没见那些骡车入沟。 要说是停在了沟口,可先往前的有七八辆车,眼前却只有一辆车了,难道那些骡车飞上天了? 白回风屏息凝气伏在草丛中,看到所有车都到了沟口,再没有新的车来,但是那些车都在沟口打个转便隐没不见。 守在沟口的小妖一开始还喝问那些车干嘛的?后来,小妖们见车里没出现异常,都站在哨塔里干望着,没再过问。 白回风想探明白,伏在草丛中又多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再有什么变化。 夕阳西下,哨塔上的小妖换班轮着去吃晚饭了,白回风也打算离开。 一个人影闪过,藏到斜前方的大树后探头探脑,似乎在观察什么。 白回风定睛看向那人,原来是蔡宝华! 定然是蔡莲君收到灵符后,安排蔡宝华出沟。只是她已从柳树沟中溜出来,又来偷看什么? 白回风弓着腰潜行到她身旁轻拍她一下,她回头看到个怪人,惊得她差点儿尖叫出声。 “嘘,是我,去那边说。” 到了路上行人看不到的位置停下,白回风亮明身份,互相讲了遇到的事。 原来蔡宝华溜出沟后,发现秦家连附近村民一起封,主要是想占了柳树沟,提扆彤焰和刘小柳的事只为让村民都疏远刘家和扆彤焰。 白回风从听来的议论中也发现这一点,但这是秦家的大计划,秦祥似乎不是这样。 蔡宝华也认为秦祥要做更疯狂的事,她也看到那些可疑的车队,并猜测车队是藏去了地下暗洞。 蔡宝华在柳树沟中已呆了几天,她又是好奇心重喜欢到处逛的性格,观察到柳树沟是北方罕见的溶岩地貌,沟中是岩洞全陷下而成,可见一线天,而沟口还有不少没陷的岩洞,不见天日。 “原来是有暗洞,难怪那些车会凭空消失。看来秦家早就探明了柳树沟地形,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何阴谋。我先传灵符告知蔡师姐,请她早些防备。” “嗯,我们这么查也查不出个啥,去找程叔公,他好主意多,让他来查。” “先不忙联系他,还不知道他在秦家要做哪些安排,别搅乱他的计划。” 但白回风又想了想,他们也确实需要相助,决定去见见蔡宝光,由他传信。 蔡宝华也同意,两人一起往村子方向走去,推测蔡宝光他们还在村口。 但还没到村口,望见了一行人在村中闲逛,竟是程浩风和秦逸他们。 蔡宝光跟在程浩风身边,秦逸和他俩挨得很近。 “在村里逛逛还挺好玩儿!跟城里相比没那么繁华,可也别有滋味!我三叔懂享受,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比青楼花魁有意思。大鱼大肉吃腻了,今天看看能不能找到可口的清粥小菜。” “还是不要惹事为好,你二叔三叔正忙,你去帮帮他们,也学些管事经验。” 秦逸哪肯听程浩风劝?反而笑他胆小又古板。 “你少年风流,我也理解,只是你看秦三爷为了刘小柳弄出多少事?你还是去做些正事,我还是回鹤临院好些。” 程浩风也并不是只为了劝秦逸要少胡闹,他也要早些离开此处去办事。 说浦家重新熔炼了真的绿晶石,便是想方设法要让毛姨娘和秦祥单独见面,等秦祥身边没有跟班儿,即可与浦念生联手刺杀! 没有秦家跟班儿所护,秦祥遇紧急之事难以应对,也难以传信。 以程浩风和浦念生的功力联手,不用露面也可以除掉秦祥,如此也不连累羲明山。 他一面想着配合浦念生设陷阱,一面还得陪秦逸闲耍,心内焦急还不能表现出来。 白回风和蔡宝华远看过去,却像是他高兴与秦逸说笑,过得悠哉乐哉。 “程叔公是跟秦家人伙在一起天天吃喝玩乐,不想回羲明山了,要成秦逸的狐朋狗友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围捕恶狼 离得并不远,又是熟悉的声音,程浩风听那些说他的话听得很清楚。 抬眼望去,看到蔡宝华,此刻无法解释,他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可仍有些不自在。 白回风弯着腰靠着树背对着人,小声说:“三师兄做事有他的理由,莫乱猜。让宝光过来,把事情讲给他听,不要引起秦逸怀疑。” “行。”蔡宝华走向他们,叉腰对蔡宝光说,“喂,你是要忘了还有个妹妹了?我快饿死了,也不给我送点吃的!快,把吃的拿出来。走那边去,你来听听我这两天过得多惨。” 蔡宝光咧咧嘴,从怀里掏出块干烧饼,伸手递给她,而她拽着蔡宝光就走。 程浩风要说什么,秦逸拍他肩膀一下:“别管那些只知道吃的家伙,没他们跟着来,还玩得痛快些。” 秦逸拉着他往一条小河边走去,那里有几个女人在洗衣服,秦逸瞅瞅这个瞄瞄那个看谁漂亮。 他脚往那边走,眼睛还是望向蔡宝光,只见蔡宝光兄妹走过去躲在灌木丛后,只看到肩和头,似乎和另一个人在说什么。 蔡宝光和谁说话?那人背影让程浩风有种奇异的感觉。 程浩风正在细看,那人侧头朝这边望了一眼,看面容陌生,可那双眼睛令他熟悉。 那双眼睛也看到了程浩风,目光交汇,那人眸光纯净中又隐含多情,他凭这一眼认出那是白回风! 程浩风难掩惊喜,不禁向她微笑,她连忙转过头。 “白太姑,要不要程叔公也过来?”蔡宝华察觉到白回风情绪变化。 “不必了,他还有他的事。”白回风虽那般说,眼中却含忧怨,再朝程浩风看去。 看到她眼神有不安和疑虑,程浩风不由心慌,秦逸又在喊着看这看那,只得避开她的目光。 白回风也压下想问程浩风的话,交代蔡宝光:“你去向秦家护院多打听打听,秦祥今天买了些什么东西,他那些亲信又去做过什么。” 他们在商议,程浩风已感觉到柳树沟还有潜在危机,正要想该怎样去问清他们发现了什么,突然手心一烫。 摊开手心,是浦念生发来灵符:陷阱已备好,只等恶狼掉入,猎人速来打狼 这是浦念生告知他,毛姨娘已在等秦祥去,让他暗中随之同去,便于刺杀! 这般一来,得快些去跟踪秦祥,程浩风对秦逸说:“我收到灵符,是塔吉坦法师催我去收刘小柳做的糕点,快些给他带回去。我先去刘家看看。” 秦逸不敢耽误塔吉坦的事,随他过去催刘小柳快做。 “为一口吃的耗灵气发灵符来催,真是功力高,不嫌浪费灵气。”秦祥嘟囔着,又跟上程浩风,“连塔吉坦法师都这么急着吃,我以前也没觉得多香啊,是不是手艺进步了呢?嘿,好久没吃过糕点,我也尝尝!” 看秦逸说着话跟上来,程浩风心里忍不住开骂,却又不能直接甩开他,这样下去怎么脱身去暗杀? 看他们往刘家走,蔡宝光兄妹俩也跟过去,白回风佝偻着腰在草丛里悄悄往秦家大帐篷行去。 事已谈完,秦家大帐篷还没撤,因为不占去柳树沟,不让附近村民顺服于秦家,他们不会作罢。 白回风要来暗查秦家兄弟还要做什么,听听他们谈话,或许能得些线索。 刚接近大帐篷,只听得秦禄安排各事项,而后骑马匆匆离去。 因是秦禄得到属下传讯,十全土堡中藏的财物,凌若风带人指认那是募捐来给刘都军中用的,却被秦家私藏。秦家在帐本被查后,转移了大批财物去外地,哪知还是被查? 秦禄让秦家五虎中的胖虎和瘦虎留下帮秦祥,让高虎、矮虎、病虎随他去十全土堡。 这时秦逸也收到秦禄传去的灵符,让秦逸速速去守着大帐篷,很多事还没办妥,秦祥又总是敷衍态度,多一个人能让他放心些。 刘家小茅草屋中,围坐着不少人,都眼巴巴盯着刘小柳做糕点,让她压力很大。 她家没有面粉,为了塔吉坦那一句话,秦家已把面粉和一些糖、坚果等材料都送来了。 只是做糕点费工费时,一时做不好。 还没吃到糕点,又被二叔催着去做事,秦逸很不高兴。 程浩风劝他两句,并说给塔吉坦送糕点时也给他送一份儿,他才离开。 他走后不久,程浩风也要走了,围杀恶狼之事不可拖。 程浩风让蔡宝光把糕点带回去,但要记得等他回去一起送。 看他也走了,另外一些看热闹的人也走了,刘小柳略松了一口气。 秦逸听传去到大帐篷,也不询问有什么事需要做,让人先摆上酒菜吃晚饭。 “诶,三叔,菜都上齐了,你还去哪里呢?” 看到秦祥在帐篷外备马,秦逸大声问。 “你吃,我要去办事,把这里守好别乱跑。” 秦祥一边答应,一边招呼秦家五虎中的胖虎和瘦虎快做准备,看他这样子是要带走胖虎和瘦虎,秦逸急忙跑出去问。 “他俩也要走啊,我没个得力的帮手,来人偷袭我可守不住。” “谁来偷袭这里?没财没色又不占地盘,你少废话了,你就是懒,只想靠别人办事。我还有重要的事需要他们,这里反正有你守着,别让柳树沟里的妖怪跑出去就行。” 秦祥骑马远去,藏于暗处的白回风也跟踪而去。 为免发现,她在路旁时而树梢飞掠,时而弯腰行于乱草中。 这时虽没有积雪,地面仍很湿滑,要不发出声音而行很难。 那些低矮杂树在这寒冬里也没有叶片,都是干的细枝和小刺,草叶则全是干硬枯黄的,怕被发现气息,不敢用灵气护体,被树枝、小刺和草叶割得肌肤生疼。 白回风深感要办事真难,都说山中静修是苦修,哪有很苦?只是一日复一日读经练剑,相比此刻真非常安逸。 跟了一段距离,她发现秦祥是朝柳树沟走,想着秦祥定是设下大阴谋,她一个人去也起不了大作用,于是停下来给蔡莲君发灵符,让柳树沟的人设法出沟来探探。 传信后,她转身去村里找蔡宝光,商量一下是否传信给程浩风再决定如何行动。 程浩风直觉柳树沟有危机,但不知道具体如何,他要做更紧要的事。 他正从另一边的路上往大帐篷去,到了后,才暗窥到秦祥没在,还以为已经回城见毛姨娘。 于是往秦州城方向去追,还怕浦念生展开刺杀时,去迟了帮不上忙。 在城里,浦念生确实安排好了一切,让毛姨娘等在一辆马车里,他埋伏在旁边房子的屋檐下,只等秦祥一个人来见。 他们已放出诱饵消息,而秦祥在柳树沟的沟口外收到了消息。 是城中一匹快马驮人去报告秦祥的,说毛姨娘让二旺嫂传了信,请秦祥回城。 讲了是毛姨娘趁浦念生今天不在浦家,已偷了几个他的秘藏小盒,但是不懂辨认哪个是真的绿晶石,都带出来给秦祥验看。 得了消息,按理说要赶紧回城,程浩风他们哪知秦祥没有急着回城,还在离柳树沟的沟口不远处呆着,让送信人先走。 送信人快马跑了一阵儿,感觉到马逐渐跑慢了,又下马来牵马慢行。 他走着走着还不满地念叨:“前两天那么急要见毛姨娘,这会儿倒不急了,还让我回去等消息,空跑一趟!这马也累坏了,不如歇歇。” 都在回城的路上,听到有马蹄声,程浩风停止掠行,背身站在路旁树后,听到送信人念这些。 秦祥没去毛姨娘那里,那这家伙到了哪儿? 送信人已走远,程浩风还迷茫地站在路边,要打猎,可竟被猎物弄得乱跑团团转。 几乎同时,白回风已到了刘家,与蔡宝光商量后,都认为秦祥很快要做坏事,已来不及见面详说了,蔡宝光让白回风发灵符让程浩风来。 收到白回风发来的灵符,程浩风也看秦祥的行迹极为可疑,得知秦祥在柳树沟的沟口外,决定去那里看看。 一路上,看到有载重物轧下的深深车辙,不禁想天下竟有这样的事?柳树沟都已被秦家欺负成这般,秦祥还不满足,还要做更狠的事? 他又深感自己不够强大,只顾着围捕猎物,猎物又要围捕别的猎物,无法控制住目标猎物。 且行且想,他想弄清秦祥目的,只得去往柳树沟,暂时放一放刺杀之局。 要捕猎物很难,猎物不会傻傻等着被抓,设了陷阱,还得追撵,跑来跑去费脑又费力。 一路上程浩风双手握拳,绷紧的脸明显紧张,这一次暗杀可没有臧玄蛟相助,完全要靠自己,并且只许成不许败,要不然会连累很多人。 还没到柳树沟,路上远远看到秦祥骑马而来,原来秦祥已在返回的路上! 那是已办完柳树沟的事了,总该去见毛姨娘了? 折腾来折腾去,总算要按着原计划发展了,程浩风藏在路旁荒草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打起精神再去跟踪,脑中已在演练怎么对秦祥用招,哪知他拐下进城的大路,又往村里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危急出手 快马奔向了刘小柳家,秦家瘦虎跟在秦祥之后大声劝:“三爷,你又要去调戏那个小村姑?别去!弄柳树沟的事二爷可不同意,要是再出点别的事,二爷得发怒!” “他这几年都占不了柳树沟,我这一次拿下了,他还好意思发火?” “二爷那是讲究稳妥,一步步试着来,要占了柳树沟还不能得罪别的势力。” “什么稳妥?他那是狠不下心整扆彤焰?他的心软我的手可不会软!” 已可看到刘小柳家的屋顶,秦祥下马步行,让瘦虎不要再废话败了兴致。 瘦虎下马后闷头站在路旁,胖虎看看他,笑对秦祥说:“三爷,我们在这里等你,有什么事也好接应,还有大事要办,不能出岔子。” 秦祥冲着瘦虎冷笑一声,再对胖虎说:“你是不是担心事情办不好,太紧张?大事要在子时才动手,不要心乱紧张。我们寻点开心的事,你们也都高兴高兴,别缩手缩脚。除了老瘦,你们都跟我一起进去。” 他们进到刘家,刘小柳却不在,刘二说进城送糕点了,秦祥说不可能那么快送去,秦家在村口的人也没看到刘小柳。 再三逼问,刘二婶扭着腰,要笑不笑地说:“小柳遭那个姓蔡的小子拐出去了,没跟我们说要去哪里,嗯,我估摸着也不会走远,只在这村子周围。” 白回风发现秦祥确实要害柳树沟后,返回刘家与同伴议事,此时又和蔡宝华及蔡宝光、刘小柳二人出门,到了河边一棵大梧桐树下谈话。 “我们要提前做些事,不能等秦祥开始行动再应对,早一步阻止阴谋为好。” 听白回风提出这话,他们都点头,蔡宝光问:“要做些啥呢?程叔公还没回应,不知道他在忙啥事,只凭我们几个对付不了秦家那么多人。” “要先弄清秦家运的到底是什么,才推测得出秦祥有什么毒计。只是秦家还有很多人守在沟口,要去暗洞查也难查。如果让柳树沟的人直接出去查,又要引发大冲突,还没弄清那阴谋是什么,只怕打斗起来会处于劣势。” 他们为此发愁,刘小柳问了几句,弄明白原因后,笑说道:“我有办法让你们去那暗洞,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又常去柳树沟那边玩,晓得有条山路通到沟口,那条山路斜下方就是暗洞。只要不走大路,避开了秦家拦在那里的狗腿子,你们要查啥都容易。” 白回风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 蔡宝华欣喜笑出声,握着刘小柳的手说:“真是我的好嫂子!快给我们指路,嫂子你可帮了大忙啦!” “别乱喊,还不是呢。” 看着刘小柳羞得满脸通红,蔡宝光傻笑不停。 蔡宝华打趣道:“早晚都是我嫂子,早喊晚喊一回事。哥呢,你别傻笑了,还有事要做,等事情办完才好给你们办婚礼。” “是,小柳先给我们指路。”白回风笑了笑,又敛起笑容分派任务,“我和宝华去查秦家运了什么,宝光你再问问村里的人,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处。” 刘小柳正羞得不敢抬头,听到分派后,先往僻静山路上走去。 白回风又再交代蔡宝光:“等三师兄得信来了,你们把秦家在村口大帐篷的那些家伙引开,要是秦家去害柳树沟的生灵,村民会连累遭殃,凡人又没反抗之力,早些撤出去为好。” 说罢,她和蔡宝华一起走上僻静山路,追上刘小柳,蔡宝光则走家串户去打听。 夜色中涌起灰雾,浅淡月光遮得半点光也不透,他们在忙碌,秦祥在忙着找他们。 程浩风暗隐在草丛后接近了秦祥一行人,得想办法吓唬他们,让他们出村。 等出村后,让浦念生告诉毛姨娘再催催见面看绿晶石的事,引走秦祥,便于下手。 并且,只要秦祥一进陷阱,柳树沟这边有大事也只有干等着,没有指挥者就下不了命令,再大的阴谋也无法实施。 程浩风盘算着以怎样的方式惊扰秦祥,手攥两块石头,想先扔出去来个投石问路,看看秦祥反应。 刚一做势要扔,一人骑马奔了来:“三爷,别在村里逛了。柳树沟那边守着的人传讯,沟里的妖怪频繁来来去去,还往沟口搬东西,跟咱们的人还吵了两次,多半是察觉到什么了,我们还是快去镇住那边。” 一看那人正是瘦虎,秦祥不耐烦地说:“定了子时行动就子时行动,你少说些惑乱军心的话。那些妖怪查到了要收拾他们又怎么样?再怎么防守都没用。” 瘦虎只得下马,叹了两声,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这“瘦虎”是秦家五虎之一的固定称号,选人时也真选身材干瘦之人,在五虎中瘦虎培养机动灵活、谨慎细致特性,往往担任警戒、探路、接应之责。 是以这瘦虎的警觉性极高,又天生耳聪目明,有好几次都差点儿发现程浩风,让程浩风无法找机会惊扰秦祥。 他们在村里转悠时,刘小柳已带路引白回风和蔡宝华到了一个山头。 “从这个山头下去,再顺着悬崖边一直爬,就到了沟口的暗洞边上。那边路险,我没带绳子过不去,又走得慢,就不跟着耽误你们时间了。” “好,到这里没岔路,我们已经不会迷路,你先回去。” 白回风说着已经纵身掠下山头,蔡宝华也跟着掠起,还回头叮嘱:“嫂子,回去时多加小心。” 刘小柳一路小跑着而回,到那棵大梧桐树下停住脚步,她想等蔡宝光一同回去。 她的母亲总是在她面前说些难听的话,有蔡宝光在身边还说得少些,算算蔡宝光去村民家打听事情也该打听得差不多了,反正去刘家要经过这里,且等着一同回去。 等了约一盏茶功夫,蔡宝光没来,秦祥走了来,展开两臂伸向刘小柳。 “哟,今儿晚上咋这么懂事,知道你男人要来,特意在这里等我呢?” 刘小柳连忙退后,退到树后厉色盯着秦祥。 看他追了来,又开始退,还抓了根藤条在手里防卫。 秦祥猥琐笑着,跟着跑,没有用灵气困住刘小柳,玩心大起,两人绕着树转圈圈。 这又添难事,程浩风满眼焦急之色,这秦祥带的人多,秦家五虎中的胖虎和瘦虎还是高手,要眼睁睁看着同伴受欺? 刘小柳看秦祥是猫捉老鼠般耍弄她,还没下狠手,也镇定了些,且退且说:“等会儿有人要来取塔吉坦法师的糕点,我得赶回去再做两样,塔吉坦法师可不是一般人,耽误了他要吃的美食,你们日后没好果子吃!” 秦祥停步站着,一条腿斜伸一条腿抖了抖:“嗬,你这丫头心气儿真高,还想攀上塔吉坦这根高枝儿!哼,等老子吃了你,让人随便送些糕点给他就完了,他还能吃出来是谁做的?” “你……上赶着你要跟你相好的女人那么多,你干嘛缠着我不放?” “老子是不缺女人,但是老子容不下女人骗我!你嘛,等我玩腻儿再扔。你想从我手里脱身,敢拒绝我,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秦祥的眼睛发红,发出低吼朝刘小柳扑了过去。 “咵……” 树上突然掉下一根枯枝,又“啪嗒”一声断在秦祥脚边。 秦祥抬头看那枯枝从哪儿掉下,旁边草丛中又忽然跑出一只野鸡,扑楞着翅膀朝树上飞去,转眼又绕过树飞进了侧前方灌木丛。 “山神来救我了!你别过来,再敢过来,山神要惩罚你!” 刘小柳高声喊着,害怕和愤怒叠加,还有一些应急想出自救办法的激动,她声音都尖细变调。 瘦虎也劝秦祥:“三爷,等办完正事再来玩,这柳树沟附近山精野怪多得很,别惹着什么难惹的东西误了正事。” 他感觉有厉害东西跟踪,只是不知道那是程浩风,刚才也是程浩风扔出石块砸断树枝,惊出野鸡。 “有厉害东西也不怕,你们也不是白吃饭的。”秦祥解开腰带,邪笑着走向刘小柳,“爷要吃肉,都给我守着去!” 事已危急,救还是不救? 秦家五虎都已是上品御气仙巅峰期,只胖虎和瘦虎都难对付,秦祥功力也高,另又还有七八个秦家护院。 程浩风要是去救,自己或伤或死没什么,只怕羲明山会因此难得安宁,秦州百姓更无人所护。 他急得无法可想,已暗拖时间,已经威慑过,秦祥还是要行恶事。 还是救!只问本心,不管结果! 程浩风正要飞身而出,一声厉喝响起,几枚铜钱如流星般带着火花射向秦祥! 叮当乱响几声,胖虎和瘦虎挡开了铜钱,秦家护院围到秦祥身边,而秦祥从容整理衣袍后,再怒看着来人。 那人是蔡宝光,正巧返回看到这一幕。 刘小柳也很机灵,半点没犹豫,拔腿便往村里跑。 “哼,还敢跑?!” 秦祥灵气暴涨,身体蒙上一层淡黄光芒,鼓荡起周围灰尘团成一个土球,他双手朝前一推,土球砸向刘小柳。 “嗖嗖”两声风响,两枚铜钱划出两道光弧飞去,光弧像两柄剑劈开土球! 土球崩碎,灰尘乱飞! 感到背后有重物砸来时,刘小柳仍然没有停,拼尽全力朝前跑! 她很清楚,只有跑得够远,蔡宝光才有机会无所顾忌开逃,要不然会为了她拖住秦祥。 看秦祥还要再追,蔡宝光指间暗紫寒光一闪,又一枚铜钱射出,直飞向秦祥后颈。 “操!你一个打杂的小子居然有紫阳铜钱!” 没想到蔡宝光敢攻击秦祥,秦家的人都没太重视他,此时全都急着出手。 胖虎嘴里骂着,圆滚滚的身体已飞出,手中圆坨棒抡起! 棒带劲风打出,正中蔡宝光后背! 闷哼一声,蔡宝光重重扑倒在地,嘴边呛出了一大口血沫。 程浩风佩戴了敛生石,无需屏息敛气,他们也感应不到他气息。 此刻他灵气全涌,脱去了外衫,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提刀跃出。 设局杀秦祥时,因不能用戥星剑暴露身份,浦家藏刀又多,让浦念生另备了一把宝刀。 既然要刺杀,早动手晚动手没区别! 没把秦祥引去设好的陷阱,没多少胜的把握,可还是必须拼命一搏! 第一百四十七章 搏杀互救 死亡来临时会有什么感觉?蔡宝光以为会恐惧,会有怨恨,没想到真正无限接近死亡时,自己会面露微笑,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是没经思考的本能微笑。 他功力不高,是靠着紫阳铜钱中原本所蕴灵气才可以击中敌人,胖虎那一棒,他不可能躲开! 凌厉破风声响彻夜空,刹那间天地又是一静,长刀闪着寒光挑来,胖虎的圆坨棒没能落下! 别人都还来不及反应,瘦虎扯扯嘴角,他甚至有些相信是此地山神出面管这事了。 圆坨棒被猛力一挑,正全力出击的胖虎被挑得踉跄几步才站稳,蔡宝光已趁机跑到一块大石头后半遮身体。 在同伴面前败了,尤其是在秦祥面前败了,让胖虎大感丢脸,连一个打杂的人都杀不了,能有何用? 胖虎的脸气成了猪肝色,呼喝着抡棒再打蔡宝光! 他不在乎冲出来的是谁,他必须要杀蔡宝光才可以挽回颜面。 那个忽然冒出的人,自有瘦虎他们去解决。 瘦虎他们已经反应过来,确实要去解决蒙面黑衣的程浩风了。 程浩风看他们一拥而上,右手拇指和中指瞬间连弹了三下,三颗黄丸喷出浓浓烟雾罩住了围上来的人。 右手在弹黄丸,程浩风旋身斜飞,左手同时挥刀! 胖虎的圆坨棒停滞于离蔡宝光的头一寸远位置,他僵硬地转转脖子,一柄环首刀抵上他后背,一双淬过冰霜般的眼睛俯视着他! 寒意在胖虎的心中蔓延,那双眼睛简直和死神的目光一样冰冷,他来不及招架,只有用尽灵气弹出光罩抵挡。 灵气光罩中有流水似的光波急涌,那是胖虎竭力调取所有灵气护体。 鲜血飙成一条线,因光罩所护,胖虎没有受重伤,可皮肉豁开也已大血口。 浓烟喷来时,秦祥他们只慌乱了一刻,很快镇定下来,袖带灵气拂扫,荡开浓烟。 瘦虎行动最为迅捷,在胖虎受伤之时,他的蛇形刀已削向了程浩风右手! 心头警兆顿起,程浩风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一竖,延出灵气裹向蛇形刀,左手猛回环首刀劈向瘦虎。 看他们拼斗,刚缓过劲的胖虎咬牙捱痛,提棒再打蔡宝光! 哪知蔡宝光早有防备,抬手 弹出几颗黄丸! 见有东西飞来,胖虎下意识地以为是紫阳铜钱,将棒势变换,变攻为守,持棒横挡身前。 哪知除了浓烟滚滚,并没有紫阳铜钱击在棒上的声音! 程浩风做的各种玩意儿并非神兵利器,送给蔡宝光的很多,没想到今日能派上大用场! 不只落败,还受了伤,还被一个打杂的小子戏耍,胖虎气得鼻翼微颤,杀死蔡宝光也难熄怒火,不可饶过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等那家伙一死,杀蔡宝光轻而易举! 胖虎放弃再攻蔡宝光,转身举棒打向程浩风。 胖虎瘦虎两相夹击,程浩风哪还腾得出手去杀秦祥? 烟雾全都已散去,铿锵打斗声中,秦祥在秦家护院的护卫下悠闲观战。 此时若要逃跑,程浩风不需费力便逃得掉,可他不会逃啊,他的目标是杀秦祥! 眼角余光瞥着秦祥,程浩风硬受了胖虎一棒,朝秦祥奔去! 拼着受伤脱离夹击,瘦虎又已追击而来,他反手弹出黄丸直砸瘦虎脸上,瘦虎脸上腾起烟雾,刀闪寒光劈向秦祥! 秦祥拉过一个秦家护院前推一挡,又有两个秦家护院举刀挡来! 那个被推来挡刀的秦家护院惨叫不停,手臂已经齐肩断掉,要不是程浩风只盯准秦祥,他挡来时刀锋偏了偏,断掉的该是他头颅! 另两个护院也被刀的劲气所伤,手腕又痛又麻,佩刀掉落在地,双腿站立不稳。 虽只挡了一瞬,秦祥也得以弹出灵气光罩护体,召出火精闪魅刀在手,但也被程浩风劈出的劲气震得倒退了两步。 已有防备,再难刺杀,程浩风还是没有放弃,刀锋再次对准秦祥。 但是别的秦家人哪会任由秦祥被杀?胖虎的圆坨棒往前一送,棒顶裂开,变为六瓣刀刃,旋转着捅向程浩风后背。 瘦虎疾风般掠过,掠到秦祥前面,摆出护着他的姿势,脸上还留有被黄丸灼烫的污痕来不及擦拭,已斜握蛇形刀紧盯着程浩风。 蔡宝光暂时被遗忘了,他挪到大梧桐树后,只见紫光亮起,紫阳铜钱射出! 射中了胖虎的右手,他的灵力太弱,胖虎的扛击打力又太好,只是蹭破点肉皮,但这也救了程浩风! 右手被射中,圆坨棒不可控地歪了一点位置,程浩风才没有受伤。 又一次攻击失败,胖虎狂怒大吼,还是先杀了那个臭小子! 胖虎发力腾空而起,横棒扫向蔡宝光,尽管蔡宝光及时躲到了树后,他也打落几根粗壮枝条,那些枯叶和细枝更是落下无数,砸得蔡宝光抱头乱跑。 有瘦虎来防,程浩风没有把握刺杀秦祥,又察觉蔡宝光有危险,急忙转身挥刀朝胖虎右臂砍去! 见程浩风不再针对秦祥,瘦虎跳起来上前两步,左腿微向下斜铲而出,铲中程浩风右脚踝,又举刀划伤程浩风右臂。 不是致命伤,可也痛得钻心啊! 程浩风压下痛意,哼也没哼一声,继续砍胖虎,直到胖虎的手臂见血,弹出灵气光罩护体,不再攻击蔡宝光,程浩风才回身反击瘦虎。 不是专用刀的,又要隐藏身份,程浩风本比瘦虎功力高一些,被刻意压得要比瘦虎功力略低,过了十几招难分胜负。 打着打着他与瘦虎打到了河边,一边打一边筹算着怎么把胖虎瘦虎引开,便于杀秦祥。 蔡宝光本来要逃跑,可他没有逃跑,而是和胖虎缠斗起来,他要帮那个蒙面人分担对敌压力。 不只是因为那个人救了自己而帮,还因为这个人的目光温暖可信赖,不帮他不会安心。 对,让胖虎感到如死神般的目光,却让蔡宝光觉得温暖可信赖。 紫阳铜钱不断射出,又不断自动飞回,不愁武器用完,但是每击出一次,所蕴的灵气就减一分,威力会越来越弱。 胖虎讲圆坨棒一杵,指着蔡宝光气乎乎地说:“小子诶,紫阳铜钱专打鬼怪阴物,非常厉害,你拿来打我,只能当一般暗器,简直浪费!” “我浪费我乐意!” 那些紫阳铜钱是程浩风所制,赠给他防身之用。 因他说怕鬼,紫阳铜钱阳气最盛,阴气重的各类鬼怪邪祟都不敢侵扰他。 蔡宝光哪料到有紫阳铜钱之后,没遇到害人的鬼,倒是对上害人的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暗夜行刺 杀气弥漫,锋刃森寒! 秦祥看着他们缠斗不休,想着都无法脱身,再没人帮刘小柳啦,勾起嘴角要再抓刘小柳时,却发现她早跑得没影儿了! 要是进村去找,秦祥想起还有大事要办,那得耽误了时间。 一心要在办大事前寻点乐子开开心,讨个好彩头,哪知没开心还弄得糟心? 秦祥恼羞成怒,扬着手喷着唾沫大喊:“老瘦老胖,你们两个没吃晚饭吗?下手一点狠劲都没有,快宰了这两个讨厌鬼啊!” 这么一喊,听得胖虎生气,在五虎当中,他脑子最不灵活,偏偏气性还大,先想杀了蔡宝光出气,后来想杀了黑衣蒙面人出气,这会儿竟想在秦祥的身上扎几个窟窿眼儿出气! 当然,他不会真去扎秦祥,可是他会用言语刺上几句。 “是没劲儿,我们晚饭真没吃好!三爷,一个大肘子才啃一半,你急吼吼地要让我们快走,害得我没吃饱,你又不去办正事,跟那个小娘们儿磨过来磨过去……” 秦祥闭口不再喊,撇着嘴翻白眼,瘦虎则是从鼻孔中哼出两道明显白气。 胖虎还在抱怨唠叨,蔡宝光左蹿右蹿地跑着,已经跑到河边跟黑衣蒙面人背靠背形成助攻互守之势。 瘦虎逐渐有些招架不住,程浩风又向秦祥那边跃去。 急得瘦虎骂:“老胖,废话什么?快打啊!” 几番互救,蔡宝光已看清了程浩风的眉眼,因与他极为熟悉,只凭眼神已可认出。 秦祥与程浩风只打过几次交道,又是不屑多看他两眼的高傲态度,是以见那黑衣蒙面人似曾相识,却又没有细微特点对应上认识的人。 至于胖虎瘦虎和那些护院,只知道有程浩风这么个人,远远看到过几回,更难以认出他。 蔡宝光认出他后,向他靠近是要共进退对敌,更是要尽快说出打听到的事情。 但程浩风不能暴露身份,有些话没法直接说,得对别人说而其实又是对程浩风说。 他这般想方设法传出消息,是怕剩不下多少时间可活,眼前危急得快些传出,要不然一口气上不来,消息没有传出,可就误了大事。 蔡宝光向胖虎笑喊:“胖哥,你可没废话,他们就是看不起咱们胖子,嫌咱们吃得太多!你是大胖,我是小胖,你不知道我心里多崇拜你啊!今天要不是为了小柳,为了揭穿秦家,我被你打死也不想还手伤了你!” 瘦虎一直胃口不好,听这话更是听得想吐,弄得出招都慢了一分,程浩风趁机再朝秦祥接近了些。 胖虎持棒而立,却是拉开架势没出招,他讨厌别人嫌他吃得多,蔡宝光的话正说在他心坎儿上。 “胖哥,我崇拜你,偏还跟你打架,全怪你那个禽兽三爷啊!他太不是东西了,朝河里下毒!” 此话一出,程浩风惊得僵了僵,秦祥也微愣。 瘦虎连忙反驳:“乱说!我们秦家怎么可能做那种断子绝孙的事?!” “你说的啊,那是断子绝孙的事!不是我咒你们!今天下午秦家的人在河边看地形,说了啥不知道有毒的东西在水里泡了,会不会泡得没毒?还在河边走了几圈,说啥得从哪一段下料最好,要多冲些进柳树沟,别陷在河底沙子里啦。” 这是蔡宝光打听到的情况,村民只见了秦家的人在河边走来走去,说了些河水会不会把毒冲没了的话,并不能确定秦家的人要做什么,蔡宝光是根据多件事情综合分析出来。 秦逸翻翻白眼,没有自辩,倒是瘦虎说那是村民听错了,秦家只会针对闹事的妖怪,不会干河里下毒这种无差别滥杀的事。 他们边说边打,紧张感少了很多,程浩风猛一蹬脚,斜冲至秦祥侧上方,闪电般一刀斩出! 斩中脖子,必将头颅落地! 只可惜,秦家护院太忠心,一个护院飞身扑倒秦祥,另一个护院硬生生用双臂抱住了斩来的刀! 抱住刀的护院应已是中品御气仙修为,双臂涌着灵气光华护体。 但那是程浩风全力斩出的一刀,一点点灵气哪护得住血肉之躯? 程浩风抽刀再向秦祥砍去,在他抽刀的同时,那个护院的双臂和着刀一起被带离躯干,转眼间,那双手臂又化为肉沫骨渣乱飞! 血腥味极浓的肉沫骨渣溅到秦祥脸上,他的傲慢神情才减了些,增些紧张和畏惧。 有秦家护院舍身相护,拖住了程浩风,瘦虎得以赶来挡住再次劈下的刀。 瘦虎和程浩风又打得难解难分,胖虎舞着圆坨棒浑身肥肉乱颤,他很生气,却弄不清该气谁了,见他们打得激烈,一座移动的肉山般奔过去,加入战团。 蔡宝光也胖,只是脸肉嘟嘟有点小肚腩的胖,他没有胖虎的天生巨力,却比他灵活很多。 胖虎一跑开,没了生命危险的蔡宝光飞快奔到离村子近些的地方,跳上块大石头,双手拢着嘴当喇叭大喊:“快逃命!快跑出村……” 寂静夜空中,他的喊声传得很远:“村里的乡亲们听着,路过的人全听着啊!你们离河边远一点!不要喝水,千万不要喝水!跑出村子,站到高些的空坝里!快跑……” 秦祥并不是针对了村民要毒害,柳树沟地势低,河水流进沟时要把毒水带进沟,主要害柳姥姥和扆彤焰他们。 他让手下买砒霜是为了毒杀柳树沟的众生灵,夺得柳树沟。害那些普通村民,他倒会嫌买砒霜浪费钱。 但是,河水并不是固定流量流速,沟里的地势略低,也不能保证毒水是全部灌进沟里,一样会对两岸村民和沿岸鸟兽虫鱼有害。 程浩风想起白回风乔装打扮与蔡宝光见过面,应该就是忙这些,秦祥如此残害无辜生灵,更得杀秦祥! 这已不是为谁报仇雪恨,也不是争抢势力范围,是杀他一人,能救成千上万条命! 为了抢得先机杀秦祥,程浩风不顾自身安危,没有防好胖虎和瘦虎,左肋之下、右肩之上都受伤流血! 有胖虎和瘦虎抵挡,秦家护院架着秦祥不断退后避让,一次次躲过杀招。 蔡宝光也看出程浩风目标在秦祥,是了,擒贼先擒王! 双腿纵跃,蔡宝光用平生最快速度跑过来,他也朝秦祥攻去! 只是他的攻击没起作用,他想了想,不再攻击,贴程浩风近了些,以肉身为盾,让程浩风少受点伤! 程浩风严厉瞥他两眼,用眼神示意他逃走,他咧了咧嘴表示反对。 瘦虎的蛇形刀又当胸刺来,程浩风无暇再管蔡宝光,只得随他去。 蔡宝光看那些秦家护院对秦祥实在忠心守护,也不知那般人品的家伙怎么令人愿意豁出性命? 他不知道那不是因为忠心,是要么家人被控制,被逼效力;要么原本是秦家血脉,以家族兴亡为己任。 蔡宝光想着让他们不那么忠心就好了,于是大喊:“护院兄弟,你们也是血性男儿,我全打听清楚了,这个秦祥比虎狼还凶恶!你们不能帮他害人!求你们不要帮这个黑心禽兽啊!等消息传出去,你们要和他一起被天下人骂死!” 那些护院脸色也没变一下,只警惕地盯着程浩风。 秦祥朝地上重重吐出了口唾沫:“呸!要铲除柳树沟妖怪的事,老子也不怕说出去!姓蔡的,看在羲明山的面子上,原本还没想取你性命,你跟这个刺客搅在一起,还敢打胡乱说,你这龟孙子找死!” “我找死?你这个禽兽才是在作死!胖哥、瘦哥,你们是修炼之人,你们该懂害的命越多,越难修到高阶仙位!秦家干的全是断子绝孙黑心事,咱们不能帮他了啊!你们忠心耿耿,为了他犯点小错没啥,不能犯大罪!要分清大是大非!” 听了这些话,瘦虎和护院们只当没听到,胖虎看向秦祥的目光有些怨气,秦祥则是气得暴跳,不停催他们快杀了蔡宝光。 被催得烦了,瘦虎语气尽显阴毒偏执地说:“我不知道什么大是大非,只知道我是秦家的人,别人的生死我不在乎,有利于秦家就是对,对秦家不利就是错!” 秦祥连声赞同:“对,老瘦说得太对了,快杀了姓蔡的,再把他舌头割掉喂狗!要到子时了,快啊!” 胖虎和瘦虎不再主攻程浩风,都要先杀了聒噪的蔡宝光! 程浩风哪容他们杀朋友?左手将刀舞得杀招连连,右手再弹出两颗黄丸,助蔡宝光趁乱脱身。 蔡宝光被呛得咳着逃跑,还不忘回身朝胖虎射出枚紫阳铜钱! 铜钱贴着胖虎的鼻尖飞过,没伤多重,只蹭破一点皮,沁出几滴鲜血挂在鼻尖,让他活像个小丑! 抹了抹鼻尖,胖虎“哇哇”叫着掷出圆坨棒:“你们两个讨厌鬼,真去当鬼!” 蔡宝光双臂抱于胸前,急抬两肘硬挡圆坨棒! 木棒撞肉身,却响起金属相撞的响亮碰撞声,原来是蔡宝光袖中暗套铁护腕,那圆坨棒也是木棒中嵌了铜丝。 蔡宝光闷哼一声,眼前乱冒金星,他的双臂没有变肉沫骨渣,却也是骨折肉碎! 看他双臂软软垂下,程浩风发出一声凄厉大吼,右手拉过他护在身旁,左手挡开瘦虎斜刺而来的蛇形刀。 再想要再杀秦祥时,只见秦祥已骑上马往柳树沟方向奋蹄开跑,圆坨棒自动飞回胖虎手中,他也已飞身上马。 已将到子时,他要去实施阴谋,因秦禄反对计划,他偏坚持要做,为了使二哥不发怒,要做就要做成! 程浩风一旋身,将蔡宝光放到旁边干草上,换了右手持刀朝瘦虎砍去! 瘦虎一边招架一边大喊:“三爷,大事要紧,不骑马,走二爷开的那条路!” 程浩风没明白怎么回事,一心只想快解决了瘦虎,去追秦祥。 蔡宝光却看清状况,在听到瘦虎的喊声后,没骑出几丈的秦祥翻身下马,朝山崖飞奔。 奔到一面较光滑的岩壁前,点按几下,岩壁分开,一个护院带头走下去,他随之跟上。 秦禄真是早在图谋柳树沟,竟然还挖了地道,这地道又要被秦祥用来搞更狠毒的阴谋! “老天啊,你不长眼!让那个禽兽跑了,从地道跑了!” 又起变故?程浩风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看向后方,正看到胖虎最后一个进到岩壁! 用尽千方百计杀秦祥,竟被他跑了! 程浩风又怒又恨,杀气如有实质般散发出来,要把这笔账全算在瘦虎身上。 以刀为剑,灵气急涌,使出“照破永夜”! 灿烂刀光映亮夜空,携无坚不摧的威势劈向瘦虎! 他的瞳孔骤缩,这招式已略作变动,但他仍然认出这是玄微剑法中的剑招! 这黑衣蒙面人是羲明山门下弟子! 必杀之招,没能必杀。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瘦虎的蛇形刀小巧灵活适合出奇袭击,不适合较力防守,但蛇形刀稳稳架住环首刀,还顺势反击! 那是因为蛇形刀陡然伸直变长,像一条弯曲慢爬的蛇,飞速抻直蛇身张口咬来! 挡下程浩风攻击,他又将蛇形用力甩过来,程浩风侧身闪避,他脚底抹油般跑走摆脱追杀。 竭力奔逃,瘦虎全身冒起黑烟,那是他灵气快枯竭,已伤元神的征兆。 伤元神也不能丢命啊,他逃到岩壁入口,闪身而入! 蛇形刀只迟了一瞬,也自动飞入。 程浩风对着眨眼间已闭合的岩壁乱踢乱打,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挫败感和恼怒感! “冷静!”蔡宝光踉跄向前几步,快耗尽精神也只发出嘶哑的喊声,“只凭我们几个阻止不了那禽兽,快求援啊!你总劝人遇事要冷静,咋也昏头了?” 从秦祥没有回城入陷阱,程浩风已经心乱,蔡宝光的话提醒了他,不该太依赖既定的计划,要随机应变。 他掠到蔡宝光身旁,掏出颗凝息丸塞到蔡宝光口中,走给蔡宝光双臂洒上金创药,以灵气导引让药力布满两个伤臂。 蔡宝光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说话也气息足了些,催他快求援。 他闭眼调息,九个呼吸之后心绪已宁,才给浦念生发灵符,让浦念生先撤走陷阱,赶快带些可靠的人来柳树沟帮忙。 “你先回去养伤,万事小心,我去柳树沟阻截。” 嘱咐蔡宝光一句,程浩风想着不能干等别人来援救,飞掠向前朝秦祥他们追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月黑风高 瘦虎抵挡了攻击,还有余力反击?那是因为蛇形刀陡然伸直变长,像一条弯曲慢爬着的蛇,飞速抻直了蛇身,竭力张大口咬来! 挡下程浩风攻击,他又将蛇形刀用力甩过来,程浩风侧身闪避,他脚底抹油般跑走摆脱追杀。 奋力奔逃,瘦虎全身冒起黑烟,那是他灵气快枯竭,已伤元神的征兆。 伤元神也不能丢命啊,他逃到岩壁入口,闪身而入! 蛇形刀只迟了一瞬,也自动飞入。 程浩风对着眨眼间已闭合的岩壁乱踢乱打,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挫败感和恼怒感! “冷静!”蔡宝光踉跄向前几步,快耗尽精神也只发出嘶哑的喊声,“只凭我们几个阻止不了那禽兽,快求援啊!你总劝人遇事要冷静,咋也昏头了?” 从秦祥没有回城入陷阱,程浩风已经心乱,蔡宝光的话提醒了他,不该太依赖既定的计划,要随机应变。 他掠到蔡宝光身旁,掏出颗凝息丸塞到蔡宝光口中,又给蔡宝光双臂洒上金创药,以灵气导引让药力布满两个伤臂。 蔡宝光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说话也气息足了些,催他快求援。 他闭眼调息,九个呼吸之后心绪已宁,才给浦念生发灵符,让浦念生先撤走陷阱,赶快带些可靠的人来柳树沟帮忙。 “你先回去养伤,万事小心,我去柳树沟阻截。” 嘱咐蔡宝光一句,程浩风想着不能干等别人来援救,飞掠向前朝秦祥他们追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程浩风一路飞掠,眼中映着突起的岩石和斜伸的枯枝,岩石和枯枝像是黑暗中挣扎的手臂,要抓住他,并将他拖入无边黑暗。 他眼神坚毅,如闪电快行,把岩石和枯枝都甩到身后。 于他而言,黑暗中有未知的危险,他还是要战胜恐惧冲向前,而对于山中偶尔夜行的小鸟小兽来说,他也是危险的,他杀气太重! 浑身黑衣透着斑驳暗红,蒙面布巾上也有点点暗红,那全是半干的血迹! 掠行很耗灵气,他掠得有些累了,落于树梢休息片刻。 一些巢中鸟被惊,纷纷飞出乱转乱啼,几只野鸡和野兔则是惊得从树下跑出,野鸡费力扇了几下翅膀往另一棵树上飞去,野兔蹦到路中间又蹦向草丛! 程浩风的黑瞳一转,盯紧那几只野鸡,他落于树梢时很轻,或许会惊动宿于这棵树上的鸟,哪至于树下的鸟兽都惊动? 是另有人在这树下! 要是一般走夜路的人,那与他无关,但是普通人哪敢夜里到这山上来? 一股血腥味顺着寒风吹来,程浩风感觉到一丝杀意。 横刀护在身前,程浩风跃身下树,看到一团蜷缩黑影。他缓步接近,蓄足灵气,保持攻势,忽然汗毛直竖! 全力出刀,再不迟疑,刀快得带出残影连成圆环。 那个黑影的袭击正来,铮铮金铁交击声打破寂静的夜,吓得一群群飞鸟走兽慌乱钻出巢穴。 兵刃较力磨擦出火花四溅,灵气相攻相撞,闪出一道道蓝紫光弧,夜空忽亮忽暗,比单一的沉黑更显诡异。 程浩风看清那黑影是瘦虎,用招更狠,几乎已快暴露他常用的招式,他甚至想不顾一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 但是,还有太多危机,拼命杀死一个瘦虎没多大用处。 瘦虎为什么出现在半路上?因为追上秦祥他们后,秦祥又要他去大帐篷那边传话让秦逸不放任何生灵过村口。 是“任何生灵”不是单指人,连一只蚂蚁也不能放;而“过村口”的意思也不只是不放任何生灵出去,也不能放任何生灵进来。 传话后,让瘦虎不必再返回来,就帮秦逸守住村口,要让秦祥想杀的生灵一个也逃不掉。 瘦虎并不同意秦祥的一些做法,但又必须保护好秦祥,他推测黑衣蒙面人会追来,还会再刺杀秦祥,于是不走地道回大帐篷,要中途截杀黑衣蒙面人! 果不其然,远远看到了那掠行的身影,于是瘦虎埋伏起来偷袭! 只是他没想到,这黑衣蒙面人会停顿休息,他又以为停下后更容易偷袭,于是他从先前埋伏地爬出,想要来个更有把握的偷袭! 哪知这一爬,惊动了野鸡野兔,反而让程浩风发现他? 他暗暗懊恼后悔,其实他几番想法变幻,最后仍是想错了,那些鸟兽是感觉到危险而乱跑,但不仅仅是他们那一点惊动带来的危险,鸟兽先天的敏感性强于人,它们的不安主要来源于这一片山林将要面临毁灭性灾难! 瘦虎和程浩风全没有想那么多,他们打斗越来越激烈,瘦虎从进地道到返回没什么危险,已经休息过,而程浩风一直处于紧张疲惫状态,所以逐渐落于下风。 蛇形刀攻势极狠,真如一条邪恶毒蛇,程浩风正在后退招架时,晃眼一条接一条的真蛇蠕动而出! 不是幻觉,是真的有很多蛇爬出,冬季蛇已冬眠,敲锣打鼓都吵不醒,怎么会有这么多一起爬出来? 程浩风天生有与鸟兽相通的感应力,他发觉蹊跷,不再全力进攻,接连闪避,偷空儿和鸟兽虫蚁交流。 他也察觉将有大灾难,抬眼四望莽荡群山,心头的惶恐感更增多。 不能再和瘦虎缠斗,得快去看看沟口情形如何。 以心感应,灵气所御,操控两条蛇扭舞而起,半腾空斜飞,分别咬住了瘦虎的左右手腕! 瘦虎疼得大声惨叫,鼓荡灵气弹掉两条蛇,两手依然轻颤。 这是两条无毒蛇,刚从冬眠中醒来还没有劲,咬得也不重,可仍然疼啊。 他忍受得住疼,可除了疼还有意外遭到攻击的忧惧感,因为不知道还会不会突然再来袭击。 看着那掉落在地的两条蛇翻滚几下,又继续扭爬,瘦虎浑身起鸡皮疙瘩。 再看看对面的黑衣蒙面人,得会耍蛇的人才可驱动蛇来袭击? 他将疼得险些掉落的蛇形刀握得更紧了些,停止进攻,冷声开口:“厉害,冬天的蛇都能唤醒,你是不是南方蛮族的耍蛇人?” 程浩风冷哼一声没回答,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借此机会歇歇也好。 瘦虎握着蛇形刀逼近,再逼视着他的眼睛问:“你和万金勃什么关系?你要知道我们不想与羲明山为敌,要杀蔡宝光都怪他太多管闲事。只要你不再插手那些事,你和三爷有什么私人恩怨可以等日后解决,让他赔礼道歉给赔偿物品都可以。” 听了这些,程浩风猜到些瘦虎的想法,万金勃的母亲是捕蛇女,同母异父的几个弟弟都擅长耍蛇。 而其中最小的一个弟弟万龙勃,还是刘郭的记名弟子,虽没有正式入门,但特许学了些羲明山的基础功法。 那些与羲明山所传剑法像又不像的剑招,加上刚才驱蛇之事,竟巧合让瘦虎怀疑到了万龙勃头上! 程浩风挤挤眼睛,发出一声怪异冷笑,没有说话,舞起环首刀再砍瘦虎。 瘦虎不确定他是谁,如果是万龙勃的话,还真和秦家有些说不清的牵扯,加上又还需要去告知秦逸做哪些事,竟是只退让不反击。 他想溜走,与程浩风的距离逐渐拉远,再使个虚招将程浩风逼退些,他闪身藏到崖边一道石缝里。 程浩风对这里很陌生,山林中鸟兽又在乱跑干扰听力眼力,他已找不到瘦虎。 瘦虎屏息不动,脑子里许多念头却动个不停,他想不通万龙勃和秦祥有什么仇,以至于要屡次行刺,但就觉得那黑衣蒙面人是万龙勃。 这般想乱了心,他更不想去再打,加上这地形他熟悉,便于隐匿,就决定还是去大帐篷辅助秦逸,不再截击。 他们在阻截拼杀,柳树沟的沟口之旁斜下方那暗洞中,白回风和蔡宝华躲过看守,掀开骡车上的油布,发现那是一车车火油、木炭、松脂! 她俩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看到这些东西,再以柳树沟的地形推测,秦祥是要放火乱烧啊! 要是秦祥阴谋得逞,又是烈火烧,又是烟熏,再若引起山火,不只柳树沟中生灵涂炭,连附近村民都会遭殃! “宝华,快去找宝光,让他找功力高的人来把这些害人东西全丢掉,通知村民和沟里的老弱病残快撤走!” 她们想暗中阻止秦祥行凶,扆彤焰和蔡莲君也在防着秦祥行凶,蔡宝光带伤去求援和撤离村民,只是都没料到秦祥会做得更狠毒。 风刮得“呜呜”响,小鸟小兽们逃出巢穴迷茫乱飞乱跑,冻得瑟瑟发抖,秦家的护院们身强力壮不怕冷,还忙得热火朝天。 一些秦家护院站在为封堵柳树沟而修的矮墙上,恶狼般看向沟口哨塔;另有一些护院爬到两边的山崖上凿挖什么,又隐隐埋填什么;还有一些矮墙下面的护院们或在搬东西,或在擦拭武器。 秦祥那一队人也快行到地道这端的出口,他侧身让胖虎和别的护院都先出去,把那个帮忙买货的亲信跟班儿叫到身边。 “我把老瘦支开,全为了把二哥以前的安排也用上,你可得办好喽,让那些讨厌鬼一个也跑不掉!” 第一百五十章 火山地狱 白回风和蔡宝华对视一眼,朝对方点了点,许多关切和叮咛尽在无言中,转过头,一个朝暗洞外的山路奔去,一个细看骡车想着怎么弄走危险品。 而通往柳树沟的大路旁,瘦虎藏在石缝里,程浩风找了几圈找不到,决定放弃,他目标是秦祥,没必要因瘦虎浪费时间。 几呼几吸,让心绪清宁些,程浩风再向前掠行而去,看他远去,瘦虎出了石缝,往村口大帐篷去。 大帐篷里,秦逸接到了发来的灵符,再三要让他守好村口,可他不当一回事,还躺床上看春宫画儿。 他也懒得监督护院们,不就守着村口别让可疑人员随意进出吗?说了好几次啦,一点点小事反复讲,听的人不烦,说的人都烦。 秦逸看画儿看得口干舌燥,灌了几杯茶也没用,只得出帐篷找了个信得过的护院,让他去附近村镇寻寻私窠窑姐。 秦逸悠闲如郊游踏青,暗洞内外已危急紧张。 暗洞内,白回风尽量避开看守,悄悄用隔空移物之法卷起那些火油、木炭、松脂飞到空中,再到外面空旷荒僻连草木也少之处,挖大坑埋下。 她只一人,一次弄走上百斤物品填埋,来回得耗一炷香时间,什么时候才埋得完这许多物品?无暇多想,只是全力先做。 她也暗恼自己怎么不更强大一些?要是已到金仙阶位,能带万斤重物瞬移,也不必这么心焦。 杀了看守不必遮掩能速度快些,但是修行者不可滥杀凡人,她是狐族属异类修行者更可能因杀凡人招来雷劈,她从小便听父亲告诫,就算被逼到性命危急时也只能制住凡人,而不能灭杀。 暗洞外,秦祥让属下们分派好事项,把物品摆到定好的位置,准备动手。 一个跟了他多年的秦家护院低头小声说:“三爷,这些东西用起来得死多少条命啊,讨厌的是扆彤焰那些人,这些乌鸦、蚂蚁和那些在沟里养老的孤寡老人也没惹着秦家,要不然先喊话威胁,扆彤焰实在不给道歉赔偿,那让没跟秦家做对的老实人撤了,咱再动手行不行?少造些罪孽有益修行。” 吵嚷场面一静,众人看向秦祥,目光中隐隐期待他转变态度。 秦祥笑了几声,又突然停了笑,朝那个多嘴的护院踢过去! “蠢猪!那些小妖小怪和那些刁民本来就该死,什么罪孽不罪孽的?你要是心疼他们,进柳树沟去陪他们啊!” 那个护院揉了揉被踢疼的肚子,退到角落,不敢再说。 秦禄说扆彤焰和刘小柳利用了他们兄弟俩,骗了钱骗了情,那是制造舆论压力,秦祥则真是觉得他一点错都没有! 他脑子里的信条就是,他想要的该全是他占着,他想得到的得不到那一定就是别人不对! 他欺负别人玩弄别人那就是理所应当,别人稍微反抗一下就是又横又刁。 只能他横着走,不许别人爬一下,一切事情都要以他的喜好为中心,他凶恶赖皮还说别人凉薄狡猾。 此时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沟口那边,脸上浮起又狰狞又得意的笑容。 沟口哨塔上,扆彤焰看到了他,在收到白回风传讯灵符后,蔡莲君和扆彤焰商议定下自救之策,一个负责带精壮手下和秦祥开打,一个负责保护老弱病残。 扆彤焰根据哨塔观察来的情况,布属好对敌之法。 看秦家的人搬着东西来来去去,秦祥跳下大石头,他们快布置好又还没有完全布置好的时候,扆彤焰扬手弹了个响指,手下们纷纷亮出刀剑朝沟口冲去。 扆彤焰带部众与秦家的人开打,可是封堵柳树沟时已在沟口砌了石墙,墙上还贴有符纸针对妖修,秦家的人站在墙头万箭齐发,只挡箭已耗去很多攻击力。 随扆彤焰冲到沟口的手下不少,但只有少数一些冲到封墙位置,多数被堵在沟口有劲没处使。 蔡莲君带领一些法力低的小妖小怪和寄居在柳树沟的凡人砍树割草,开沟引水,防火烧烟熏。 引水防火也不敢用毒水,怕毒液蔓延还闸断小河,只引山泉和井水到防火沟中,只是水太少难以灭火。 蔡莲君看着跑来跑去的身影,按了按胸口,揪心! 柳树沟中以刚化形的小妖小怪为多,也有老弱病残无依无靠的凡人,他们连一般健壮男子都打不过,怎么躲得过刻意制造的大灾难? 蔡莲君并不担心扆彤焰手下部众,有火有毒他们也有机会冲得出沟去,他们也可以飞掠上绝壁跑到别的山上。 遭殃的永远是弱者,就算蔡莲君全力相帮,那些不能化形的小妖小怪和老弱病残,带他们冲出沟去也会被秦家护院砍杀,带他们走悬崖到别的山上却爬也爬不上去。 蔡莲君稳重平和,可此时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愤恨,闪过无数暴虐念头,但终究没去做,因为规条约束,更因为缺乏实力。 她甚至怀疑从前修炼追求个人强大是错的,因为真正的争斗不会是一对一公平对决啊!一个人功力再高,又能护住多少人? 柳树沟的地形,要是只对付刀劈剑砍的攻击,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是秦祥这样狠毒乱来,这地形就成了瓮中捉鳖。 准备就绪,秦祥让属下们在洞口排成阵,他要做成这件大事,让大哥二哥看看他的非凡能力! “传令,点火,投掷引火物!” 秦祥下令后,传令官飞跑着各处传令:“动手!三爷发符下令动手!” 烈火熊熊,浓烟滚滚,蔡宝华正在山林间掠行,她察觉到起了变故,停步伏在石头后看那边,看到火焰燎天,她不禁满脸担忧。 因功力不高,她尽力一掠只有一丈多远,刚出暗洞又要避开秦家巡逻的人,只能猫腰小步走,走上那山路才无所顾忌掠行,是以她离得还不太远。 不太远,但她仍还很安全,她不是为自己担忧,是为柳树沟无数生灵担忧,山上全是干草枯枝,很快会全部引燃,那些林中小鸟小兽全都活不成! “轰轰轰……” 震天响声不断,蔡宝华惊怒不已,气得捶了捶石头。 秦祥竟然还在柳树沟出口的两边岩石里埋了炸药,要彻底封堵出口! 她这一点倒是猜测错了,那不是秦祥埋的,而是秦禄埋的。 秦禄想以此要挟扆彤焰,要是扆彤焰不受要挟,就炸塌出口,断水断粮慢慢逼扆彤焰妥协。 秦禄也没想到秦祥会利用这布置做更狠更绝的事,别人更是想不到这些。 爆开的冲击波冲倒扆彤焰许多手下,倒地还没爬起来,炸起岩石乱飞,又被石头砸翻。 扆彤焰和功力高些的几个手下合力弹出一个巨大灵气光罩,背靠背一边移动,一边救治受伤的人,被封在沟内的多数部众朝沟深处撤去,被截在沟外的少数部众朝暗洞撤去。 火焰晃动,热气升腾,蔡宝华都已感觉到灼烫之气,看着那边再又沙尘冲天,她全身不受控地哆嗦,腿也发软迈不动,一遍遍鼓励自己要赶快去求援,她双手紧扯衣襟,终于迈出脚步。 枝丫在呜咽,干冷的风呼呼直吹,为什么不下雪呢?近几天都没有下雪,蔡宝华祈祷快下一场覆盖烈焰的大雪! 常常形容干旱炎热的山是火山,这柳树沟两边的山是真正成了火山,窄窄的沟里一切生灵和物剑都像是在火炉里的芋头,只等着烤熟再烤焦。 秦祥也有被炙烤感,他可不想在这里陪葬,戴上防火面罩,面罩上还洒了解毒保湿的药水,满足地笑着走入地道。 程浩风到沟口时,秦祥正从地道撤走,在沟口看了一圈找不到人,程浩风看到了后一批撤离的秦家护院。 将别人的家园变成地狱,他们还想回到天堂吗? 程浩风踩着一串排队等入地道的护院脑袋,“噌噌噌”借力斜飞向前,要拦下这些人再杀秦祥! 见他飞来,跑在前面的大喊关门,为了挡住程浩风,连落在后面的同伴也要扔下不管了。 程浩风猛劲扔出刀,抢在暗门完全闭拢前,让刀尖嵌进门缝! 第一百五十一章 火精闪魅 只嵌进一点刀尖,那一丝丝缝隙也已足够,程浩风定定心神,灵气源源不断灌入刀中,发力硬撬,破开暗门! 他飞快追入地道,那些被挡在后面的秦家人也跟上,因这一连串事,引起了扆彤焰他们注意。 “秦家的狗腿子从这里跑啦!快来,快来,我们也从这里逃命!” 山上的火势已不可控,留在沟口必定丧命,扆彤焰的手下也朝那边跑。 秦家的人还有人断后没撤,与想逃的扆彤焰手下打起来。 “发现地道很好,不要乱跑!功力差的先走,功力高的跟我来把沟口挖开,救沟里的人一起逃命!” 扆彤焰高声传令,她的几个亲信反复重述此令,他们带头主动往沟口返回,拼命清理着沟口的碎石、断墙和起火木棒。 一些逃了的人又返回与他们一同清理,还有一些跟秦家的人浴血奋战。 沟口空旷处还没有火燃烧,但是呛人的浓烟已笼罩这里,秦家留下断后的人也有些恐慌,他们不再阻止扆彤焰的人清理沟口杂物,全向地道那边退去。 到了地道中,不是他们想象的从此安全无忧,“咻咻”声连起,不明武器砸倒前面的人,又继续滚动绊翻后面的人。 还在地道边上的人借着火光看清,那是一个个灌满灵气的铁球,不断往后扔着! 是他们那些先已撤入地道的同伴在扔,为了阻止程浩风追杀,秦祥竟要破坏救命的地道,连后面的秦家人也不顾。 左右腾挪,灵活闪避,那些铁球并没有打中程浩风,疾速追上,离秦祥只隔了几个人啦! 程浩风横身旋转着从地道贴顶位置,飞冲向前,朝秦祥脖子削砍而去! “叮!欻……” 秦祥侧身微倒,左手撑地,右手举刀抵挡。 发出的两个声音,前一声是橘红的火精闪魅刀正抵在环首刀的刀尖上,后一声响是蛇形刀掷出,直插向程浩风心窝处! 只是秦祥自护的话,哪怕他侧身挡过一击,撑地半倒的姿势很没有防御力,程浩风只要再用一招,秦祥不死也得重伤! 可恨瘦虎偏偏赶来相救,他的蛇形刀仍还飞于空中,像是螣蛇凌空! 程浩风不能死,不是怕死,是死在这里会暴露身份,那会引起更大的腥风血雨。 被逼自护,先以灵气光罩护体,再收回刀以刀击落蛇形刀。 见有机会反击,秦祥迅速站起身,挥出火精闪魅刀! 瘦虎是嘱咐了秦逸要守好村口那边,从地道前来接应秦祥的,见此大喊:“别用刀!三爷,别用,要受反噬!” 火精闪魅刀迸出火花,刀体变得半透明,刀的寒光全变为橘红火光,如一股滚烫岩浆涌向程浩风。 招式用稳,秦祥答着瘦虎的话:“马上能拿到绿晶石,用一两次伤不了我!” 程浩风的环首刀挡向火精闪魅刀,只听“喀”的一声,环首刀的刃口崩掉一块! 环首刀只是浦家一位从军的先辈上战场所用,比一般的军刀更好,但哪能比过火精闪魅刀这浦家镇宅宝刀? 程浩风不再硬拼,用意念融于地道中泥土沙石,以灵气催动泥土沙石飞转而起,如龙卷风卷起泥土沙石旋涡拖火精闪魅刀入旋涡中心。 这个地道是暗里偷开没凿多精细,又还没有箍好石条,无数泥土沙石被卷动,连带地道顶和地面的泥土沙石也被卷松动,瞬时泥落如雨、石飞如星! 火精闪魅刀暂时被沙尘龙卷风所拖,秦祥控制不稳,他也因此静了一静,眼前场景突然让他回想起什么:“贼啊!你是闯地下宝库的那个贼!一再跟我做对,你必须死!” 漫山遍野燎原火起,与火精闪魅刀的火性正相合,秦祥自感威力备增,他猛捅一刀过去,沙石旋涡裂开溃散! 没有了遮护之物,程浩风笼罩在了刀光中! 知道火精闪魅刀是宝刀,却没想到与之相契相融后,能爆发的威力有这般大! 程浩风挥着有缺口的环首刀一再后退,为了保命,他脚步不稳奔逃的模样很狼狈! 随手拉过一个秦家护院挡刀,反手又把环首刀当暗器射出,逼得秦祥停步避开。 趁他停步,伸手夺过旁边秦家护院的钢刀,乱劈乱砍疯狂倒返沟口! 那些秦家的人本已疲惫不堪,加上秦祥先前完全不顾他们性命的举动,他们中不少人懒得全力阻击程浩风,地道中站满秦家的人,竟也被程浩风冲到了地道口。 秦祥胸中有无尽怒火升腾,他几乎没有理智了,只想杀了眼前可恶的蒙面黑衣人泄愤,要不然那团怒火会将他五脏六腑都焚烧! “三爷,快撤!没必要再追!他返回那边不死也得躲层皮啊!你没必要亲手杀他,走啊,再不走,被别的人赶来现场,我们不好收场!” 瘦虎对秦祥所做有不满,他不同意用过激办法霸占柳树沟及附近村子,秦祥软磨硬泡让他们答应来协助,还给他们讲了计划,等今夜实施后,瘦虎才发现秦祥做得比告诉他们的计划还更可怕。 做了这般天怒人怨的事还不快撤走,秦祥真是在作死! 可是秦祥哪肯听他劝告,早已跃出地道,追杀而去。 到了外面,四处早就乱成一团,混乱当中,程浩风避让躲藏的范围大了很多,秦祥出招再难威胁到他性命。 柳树沟已成火海,被救之后回到村中的刘小柳先是让村民们别喝水,又提醒他们带上紧要东西往村外跑。 村民们说秦家都答应不封村了,还折腾跑来跑去干嘛? 她喊了一户又一户,有些与她家亲近的人家听话赶紧收拾东西往村口跑,有些人怎么也不肯听。 等巨大爆炸声响起,眼见火光冲天,那些不愿意走的村民才心慌了。 赶着牛、牵着驴,抱着孩子挑着箩筐,急急忙忙往惟一的出村大路上跑。 村路上乱糟糟、闹哄哄,堵得水泄不通,刘小柳让这个朝这边挤挤,让那个朝后面退退,好容易能向前挪动几步,又有人塞到人群中的缝隙里,再次堵住走不动。 在他们万分焦急之时,蔡宝光跌跌撞撞跑回了村,看看在路上堵成一条长龙的人群,马上弄清原因。 他高声喊道:“你们想不想逃命?要命的听我安排!青壮男人先冲到大帐篷那里把秦逸撵走,老弱些的村民带着女人小孩后面跟着跑,出去了快求救,多带些有经验的人来救火!会骑马的再来几个人跟我去弄马!” 有些青壮男人刚才要抢先逃走,挤得最凶,听说要冲在前去打秦逸,又不愿意冲在前了,于是只有十几个勇敢的男人先冲了出去,再又有几个男人犹豫一番也跑向前了,那些想退缩的人走得比老弱妇孺还慢,竟是一路顺利前行。 蔡宝光又带路,让几个会骑马的人跟着他走,其中就有刘二。 到了离崖边地道口不远的地方,弄了被秦家人抛弃的骏马,趁还没有秦家人钻出地道,赶马而去。 马有温驯的,有桀骜的,有人骑马而去,有人只能拽马前行。 刘二驯马之技不错,很快让一匹马顺服,他见蔡宝光站在一旁把风,伸手说:“快,我带你骑,他们都走了。” 蔡宝光摆了摆肩膀,两臂无力地晃荡:“我胳膊断了,上了马抱不住。你骑,我走路很快的。” 刘二这才看清他身上满是血污,脸色青白,额头上全是疼出的冷汗。 刘二鼻子一酸,吸了吸鼻子后,连声夸:“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你小心些,好孩子。” 快马飞驰,很快到了村口大帐篷那里,村民也多数到了那里,秦家的人拿刀架在前面不准他们过。 最先冲来的青壮男人已和秦家的人动手打起来,掀开几个杩槎,让一些村民逃了出去。 但是更多的村民还被拦着,刘二看看眼前情形,猛一拉缰绳,马蹄高高跃起! 他驰向那些秦家的人,横冲直撞,他们避让。 再有一些难骑的烈马,也被村民故意引向了拦着的障碍物,乱踢乱踏,弄垮了那些石堆、杩槎和栅栏。 人们如潮水般涌出,秦逸没有在意村民们逃走,底下的护院们也没得到必须截下的消息,再看村口已乱成这样,于是没有真动刀枪,将村民们都放走了。 刘小柳见蔡宝光还没来,手握一把菜刀,藏在大帐篷后的大石头旁,等着他来。 好一会儿后,蔡宝光身体偏偏倒倒地跑来,刘小柳连忙跑出去扶他。 哪知一挨着他,呼痛声响起,他深吸几口气忍住痛,才讲了伤得重,扶不得手臂,挨也挨不得。 他一向是健壮敏捷,爱说爱笑的,怎么弄成这样?刘小柳忍不住哭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将手中菜刀握得更紧了,刘小柳让蔡宝光走前面,她在他身后护着。 刚走没多远,听到带哭腔的呼救声,他们迎过去一看,见是蔡宝华跑来,连忙拦着。 蔡宝华一看是他们,她抓着蔡宝光的胳膊用尽所有力气喊出:“快让人去救命啊,禽兽疯了!沟口炸塌了……还放火下毒!” 蔡宝光疼得呲牙咧嘴,刘小柳连忙让她放手,她也感觉到异样,急忙放开手。 蔡宝华是从山路奔来,比瘦虎走地道慢了许多,而地道中瘦虎见无法劝住秦祥,于是决定不再隐瞒此事,给秦禄发了灵符。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多方救援 任何势力都需要一种相对的平衡,要强大是要压制住别的势力,而不是容不下任何对手,否则当没有任何对手时,也就是所有的一切全会成为对手! 瘦虎看得明白,及早撤走,还可以找理由挑柳树沟众生灵的错,用几句话把责任推掉,勉强维持住秦州范围内的势力平衡,秦祥再闹下去会彻底把秦家推到全部势力联手除掉的境地。 或许,可以让秦禄收到灵符后,找到劝阻秦祥的办法。 瘦虎发完灵符,又通往朝沟口那端的地道跑,他还得去帮秦祥,看不惯秦祥的做法又必须得保护他。 一边掠行,一边交代胖虎:“你快些跑回大帐篷,让大公子控制住村口,尽量少起争端,也尽量别让人进村进柳树沟,今夜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胖虎点点头,不再和护院们一起走,催御灵气加速前行。 村口,蔡宝华见哥哥受了那般重的伤,含着泪怔了怔,他们正要互相把遇到的情况说得更详细些,听到大帐篷外传来吵闹声,又一起赶过去看。 “秦师侄,快让你的人走开,看不到天都烧红了吗?我们要去救人。” 浦念生黑着脸指向秦逸,而秦逸拉着帐篷门,伸半个脑袋出来,笑嘻嘻说:“浦师叔,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我三叔不让人进柳树沟去。再说了,我三叔就是放一把火吓吓那些小妖小怪,谁让他们乱闹事呢?且再说,他们又不傻,不会往火里钻,哪用得着去救啊?” 蔡宝华气得跃起两步,飞踢一脚,踢倒浦念生旁边拿刀威胁的秦家护院! “快走啊!别跟他们讲理了!他们炸山封住了沟口,柳树沟整个成了燃起来的炉灶!” 整个沟成了炉灶,那里面还有命可活吗? 柳欢儿顿时眼睛通红,那是她的家啊,她的家人快没命了! 猛出一掌,拍得阻拦在面前的秦家护院惨叫倒地,飞快跑去。 别的人也纷纷出手,秦家护院连着落败让开,他们刚才没硬闯是还顾忌着羲明山与秦家的交情,可是跟一条条鲜活生命比起来,那点交情算什么? 蔡宝光看他们往里冲,又连忙追上喊:“有地道!快跟我来,走地道更快!” 他不顾伤痛,追上去给他们带路。 蔡宝华站到秦逸面前,肃色斥道:“你以为你三叔的事儿就放一把火那么简单?这山烧得跟火山喷发一样,你看不到吗?这么呛人的烟味儿你也闻不到吗?这火势要是不控制下来,你这里都要烧焦!你要是还想在羲明山呆下去,别在这里拦路了,快去帮着救火!” 说着,蔡宝华也要返回柳树沟,浦念生拦住她:“你在这里指路和接应,刘姑娘在这里不安全,让她快和村民一起撤。后面还有更多人要来,想办法保证他们畅通无阻。” 浦念生接到程浩风发的灵符后,赶紧带了萧年、柳欢儿赶来,还有个徒弟侯贵忠正在城中家里也唤他赶来,浦家一些精壮家丁也叫上一起来。 出城后,离柳树沟这边近了些,远远见那火光冲天,估计情况严重,又和王家的人联络,让他们派人来救。 秦州姓王的众多,最有钱有势的是王婠家族,浦念生发灵符请王婠帮着劝王家人来援。 王家的人已同意,又有万金勃的弟弟万龙勃,正到秦州求娶王婠的妹妹王姞,为了表现自己,也要带随从一同来援。 浦念生还告知了刘都此事,刘都已派有救火经验的军人组队来援。 浦念生他们先行,别的人稍后才到,这么多的人要一起来,必须留个可靠的人在此处做后勤安排,要不然会一团糟。 等浦念生他们转身走了,蔡宝华立刻让刘小柳快去撵上村民,又让秦逸安排手下把路上杂物全搬开。 秦逸不想听她的,可她已经带头动手干活,又告诉那些秦家的人,再要乱来,他们也得烧死在这里,于是都帮着搬。 该听谁的?秦逸有点懵。 他知道秦家和羲明山暗有不和,但不清楚矛盾究竟有多大,他从小安逸惯了,缺乏危机感。 就像蔡宝华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他仍然没觉得火势多可怕,反而觉得帐篷内像春天般暖和了,看着许多人跑来跑去,比他一个人无聊守在帐篷里有趣。 他考虑着自己处境,想着要是三叔骂他没办好事,那就说没有得到消息,才放走了村民又放浦念生他们进去。 要是羲明山的师父师叔们骂他不去救援,就说是睡得迷迷糊糊,惊醒后又吓得不知道怎么办,跟班儿把他拉回城,他也就跟着回城。 想好了,他唤来跟班儿,收拾了喜欢的物品,骑马朝城内奔去。 本来在干活的秦家护院见他一走,也全跟着跑了,只剩蔡宝华一个人忙着清路。 暗洞内,起火之后,白回风不再忙着搬走火油、松脂、木炭那些助燃物,她扬手延出一道灵气,卷回洞口一个正在运物品的秦家护院! 看到一个白衣少女突然出现,在场的秦家护院都痴望空中,片刻后才回过神,喝问她是谁? “停手!快去救人!” 她没有答话,冷声命令。 秦家护院们相互看看:“三爷让我们做的事快做完了,我们马上要撤,救人不关我们的事!” 白回风封堵在洞口,不准他们再加危险物品去伤人,能减一点火势就减一点。 他们哪会听她的?有抱着东西往前冲的,有拿刀想吓退白回风的。 应手一召,锁心玉瓶在手,白回风眉宇间透出杀气:“敢再运出去害人,别怪我动杀心!宁愿受雷电之罚,也绝不纵容你们行凶。” 锁心玉瓶水雾轻飘,看似精致薄脆,那些秦家护院却是怎么打也打不碎,想闯出去又被水雾紧紧围裹。 火越烧越大,暗洞中没有烧起来,却像是在蒸笼里一般难受,他们纷纷求饶。 “这位仙子,求求你,快放我们离开!” “是啊,放我们撤走,再不走,这里面的东西得引燃,那我们全都得被烧死。” “我们出去保证不再做坏事,这些东西全拿沙土埋起来!” 白回风很轻的笑了笑,面容又变冷:“原来你们也怕被烧死!这火本就是你们放的!别怕,在暗洞里只会焖熟,不会烧死。” 一个老成些的护院给身旁另几个护院使眼色:“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我们把这些害人的东西全毁了,我们要出去救人!” 他说话的同时,手上也没闲着,抓起沙土盖那些木炭之类,有他带头,别的护院也照做,这暗洞中有水滴下聚为小水洼,有的护院还舀水泼湿那些东西。 白回风看看洞外烈火,压下焦急悲愤之感,强装镇定威严说:“那你们发誓从此追随扆彤焰,再不跟着秦祥为非作歹!” 他们异口同声答应,话音刚落,十几个秦家护院脸上全多了个“扆”字。 有此字在,至少能让他们暂时会帮忙,那全是白回风用画符的笔飞速画上。 他们彼此看看,互相监督,都真诚了几分。 白回风让开,他们连忙跑出去,白回风也倒飞出洞。 倒飞空中还未落地,白回风又接连御来几块大石头,封上暗洞,防止那些助燃之物再增大火势。 她一落地,立刻让秦家手下去救人,同着扆彤焰的人一起挖开沟口,或去灭火。 这十几个秦家护院总算帮了些忙,一些去搬堵在沟口的石块杂物,让沟内的人快逃出来;另有一些人铲沙土、泼清水、砍还没烧着的树,以控制火势蔓延。 他们没有接触到明火,且他们都是有灵气的人,哪怕只能初聚灵气也比一般人强很多,可是他们仍然受不了! 汗水没有干过,先出的汗水凝成一层薄盐壳,后出的汗水浸过这些薄盐壳,肌肤有一种腐蚀般的疼。 嗓子干烫得要冒烟,汗毛在火浪热气中也变卷。 白回风和扆彤焰让一些体力不支的人先歇歇,暂避到没起火的崖边那些挖出的土洞里,扑在略湿润的泥土上缓缓劲。 沟口终于挖开一条大缝,跑了一些小妖小怪出来,他们已经被烧伤,脚上很多烫起的燎泡,疼得要死,仍然抱着生的希望,在烟尘中朝地道跑去。 救到了性命,白回风和扆彤焰他们更有劲了,哪知正全力救火时,一浑身冒火星的人疯了般冲出来! “杀!一个不留!” 刀光连闪,砍向几个正在抬沟口石头的人,白回风急旋锁心玉瓶,水雾漫开,拖得那刀一滞。 怎知那刀煞气重,威力大,眨眼便从水雾中挣脱,又纵身而起,劈向白回风! “死,你们全部都给我死!” 这人狂叫着,头发炸立冒烟儿,脸如黑炭,几乎没了人形,白回风闪避几下,正面看他两眼,脑海中冒出很多人,对比这个相貌又对比那个相貌,才认出他是秦祥。 见砍不着白回风,秦祥又癫狂吼叫着,朝别的人乱砍乱劈。 一个身影从岩壁上拱出,那是仍旧蒙面黑衣的程浩风,他伪装得像是岩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秦祥才没发现。 看到秦祥要伤别的人,扔过去一块石头,正中秦祥的后脑勺,引得他举刀奔来。 程浩风飞身往出沟的常走大路上跑,为了救火顺利,必须得引开秦祥,而且不能往地道那边引。 第一百五十三章 擒狼进沟 刀闪火焰形灵气光,人爆一簇簇火星儿,此刻秦祥与火精闪魅刀融为一体! 借来火山喷发之威,增了功力也失了神智,如烈火魔神一般,难以战胜,又难以自控。 程浩风只想引他到个无人的地方,散灵气自爆,死了一同化为灰烬。 不惜自毁,是因程浩风非常自责,事情弄到这般是他没考虑周全,没有掌握足够多的消息就开始行动,又固执刺杀,要是早些在柳树沟防着,这大火也许烧不起来。 其实他无需自责,比如引爆暗埋的炸药,连瘦虎也事先不知道,程浩风更没可能预知。 招式渐乱,完全只凭本能在出招,能躲避的地方越来越少,到处都是烈火,加上火精闪魅刀的攻击又带炎烈之气,灼烫感将要令他窒息。 沟口空地,陆续有小妖小怪从沟中出来,有序进到地道中,一些体力不支的救援者也往地道中撤退。 能帮上忙的人减少,看到浦念生带了萧年、柳欢儿和一些浦家精壮家丁来救火,白回风急切喊了几声。 浦念生朝她看过去,她大声说:“秦祥疯了,乱砍乱杀,快去阻止!” 浦念生立即明白过来,秦祥没有疯,是杀心太重过度催御火精闪魅刀,提前受了反噬,这很伤秦祥的身体,但同时也会爆发巨大潜力。 浦念生怕秦祥伤人,灾难又加屠杀,那更可怕,他立刻与萧年去找秦祥,让柳欢儿带浦家的人去帮着救火。 山林中,原是葱葱郁郁的松柏已成了焦黑的木柴,四处没有半点绿意。 程浩风累得喘不过气张嘴呼吸,却吸入呛人烟尘,连忙屏住呼吸,又闷得头晕。 他闪避得慢了一丝丝,火精闪魅刀将要把他拦腰斩断,另一个黑衣蒙面人不知从何处飞身而出! 一根大木棍拦下刀锋,转眼大木棍齐齐被削断,还无火自燃了起来,扔掉断棍的同时,又是几块石头射出打偏了刀锋! 这仿佛凭空出现的黑衣蒙面人救下程浩风,可也引得秦祥举刀向他怒砍而去,他并没有硬挡,左弯右拐且逃且打,又一次次往东边扔着小石头。 程浩风警惕看着意外变化,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脑袋癫狂了的秦祥更分不清他目的所在,在他变幻了多次位置后,甚至把他当成了程浩风的虚影,还揉了揉眼睛。 趁秦祥揉眼睛,那个人又往东边飞掠几步。 东边已经一次次引起秦祥注意,这时更毫不犹豫提刀追过去! 哪知程浩风这边又挥着钢刀砍来,还做了个挑眉勾指的挑衅动作! 秦祥再揉揉眼睛,又返身奔跑要劈程浩风。 那个人又趁机从东边折回,背身到一块石头之后,解带脱衣改换装扮。 程浩风瞟到他肩膀,又见他转身出来,竟是萧年! 萧年以本来面目出现,像是害怕又像是担忧地喊:“秦三叔,别杀我,快清醒一下!别被刀魔控制了心神,闯下大祸要毁你一生啊!” 秦祥才不管他喊什么,只有无尽杀意要发泄,在他们追砍奔跑之时,程浩风隐遁逃走。 程浩风寻到一处曾是山泉的地方,泉水已快干涸,但周围总还没有烈火,捧水喝几口,洗洗脸,迅速换回平常穿的白袍。 换好后再盘坐于地,抛开一切杂念,进入忘我之境,专心吐纳聚灵气疗伤。 时间紧迫,二十七个呼吸之后,程浩风睁眼站起身。 他要去帮帮萧年,飞掠到刚才的那块空地,却见已不用他帮,东边的小路上浦念生厉声高喝着飞身而至! 原来寻秦祥时,为了及早寻到人,浦念生和萧年分头行动,浦念生是走的东边,萧年刚才往东边丢石头,一是分散秦祥注意力,二是弄出动静给浦念生报讯。 秦祥虽与火精闪魅刀融合功力大增,但是没有理智乱耗灵气,已让他身体难承受,反应慢了许多,浦念生的赤炎刀只差一点点便砍中秦祥的头! 看萧年与浦念生联手对敌已不会有性命之危,程浩风返身往沟口而去。 暂不现身,是为以防万一,被萧年和秦祥看穿他是要来刺杀的黑衣蒙面人可不好。 隐藏身形到了沟口,又往地道口而去,那里人来人往很混乱,朝外撤走的很多,前来救火增援的人也不少。 程浩风瞥到有一队人是王家的人,有几个是在王婠那里看到过的熟面孔,朝他们靠近,假装是在半路上遇见他们一起来的。 程浩风以本面目现身后,便以自己能与鸟兽虫蚁沟通的优势,引导他们往没火的地方逃,不再乱蹿。 又飞身于半空,催御戥星剑砍倒燃烧的树木,循着湿气砍出一条又一条通往泉水或水洼、凹洞的路,让受难的生灵能有个暂避之处,增大活命机会。 “嗷……嗷……杀、杀我要杀……嗷……” 暴戾却又虚弱的嘶哑声音传来,是秦祥像个醉汉般跑到了沟口,他的眼神还很凶恶狠毒,可他的身体已明显支撑不住。 火精闪魅刀给了他一时无敌威风,也榨干了他的体力和灵气,他是被浦念生和萧年逼到了此处。 “抓住秦祥!都过来!” 浦念生高喊一声,萧年带人围拢,侯贵忠也另带些人围过去,秦祥朝这边砍一刀,又朝那边砍一刀,左右乱冲都冲不出去。 浦念生扬刀一横又一翻转,赤炎刀压住火精闪魅刀猛一震,秦祥凄厉狂叫一声,手腕已被震断,火精闪魅刀落地! 浦念生飞踢一脚,秦祥趴倒在地,众人七手八脚抓住了秦祥。 “刀、刀、我的刀……” 被按倒在地,双手反绑,秦祥还竭力挣扎着,爬动几步用嘴叼住刀柄。 扆彤焰冲过来,抡起辣双螯要打死秦祥,萧年拦住他,浦念生也说先把秦祥捆到地道口。 “他还不清醒,等会儿再审问他,不能就这么打死他,要弄清他目的何在,是怎么筹划并实施这个阴谋的等等情况。” 扆彤焰看着浦念生严肃正经又固执的样子,很是生气,与他争吵起来。 萧年拿出一个小瓷瓶,对扆彤焰说:“我有办法让他快点清醒,这是一种比别的蛇胆更苦的蛇胆香精,能镇静醒脑,暂时还不能杀他,你打他骂他出出气。” 将瓷瓶凑到秦祥鼻端,迫使他嗅了嗅,又滴了两滴在他头顶。 秦祥大梦初醒般,眼珠快速转了转,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刀,那是捆着他拖过来时从他嘴里掉落的。 “刀,我的刀啊!”秦祥猛吼两声,又摆了摆头,眼神清亮了些,“哼,呵呵,这是落到你们手里了?要不是我被那个刺客拖着团团转,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和灵气,你们一起来抓我也抓不住!” 扆彤焰揪住他的头发用劲扯几把,又扇了他一个耳光:“说那么多废话显你能耐啊?反正你是遭抓住了!这会儿没空折磨你,哼,等撤到安全地方,老娘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又再扇了秦祥几耳光,打得他满脸紫红手指印,头发还扯掉了几绺落在风中,卷进了火里烧焦,发出难闻的糊臭味。 出了气,扆彤焰疾奔到沟口,继续救火。 这一幕全被瘦虎看在眼里,既暗骂秦祥活该,又深恨扆彤焰他们狠绝,在他看来,秦祥有千错万错都得秦家的人惩戒,外人动不得一根汗毛。 他藏在被封的暗洞旁凹坑当中,胖虎藏在他旁边,这般是因为胖虎到了村口大帐篷才发现秦逸跑了,不但没办好交代的事,还撤走也不告知一声,打乱一切计划。 瘦虎得知后情况后气得捶胸顿足,但势态已变,他们再出去明里做事,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于是,躲起来伺机救秦祥。 暗中观察时,瘦虎发现王家带来的人当中正有万龙勃! 万龙勃出现了,瘦虎深信自己推测是对的,至于为什么万龙勃先前蒙面现在不隐藏身份,定然是人多势众不惧秦家才露出真面目。 瘦虎会怀疑万龙勃,除了近似羲明山所传剑法的招式,以及耍蛇之技,还因为万龙勃是被十全土堡赶出来的。 只因十全土堡要与秦家勾结才会赶走他,这有恨秦家杀秦祥的动机! 沟口周围的火势小了,但有不少人受伤,浦念生他们让这些伤员先撤走,而功力高没受伤的都进沟去救人,把秦祥捆起来带进沟。 带进去是让他看看烈焰焚山造成了怎样的人间惨剧,看看为了救火要付出多少鲜血和汗水,让他感受感受被火烧被烟熏的滋味儿。 听到要将秦祥带进沟,胖虎小声问:“马上去救三爷,还是咋弄?” 瘦虎摇摇头,他还以为浦念生进沟前要将秦祥交给别的人看管,那才有下手机会,要是带进沟,那没可能救。 瘦虎带着胖虎混入人群,从地道逃跑,场面太乱,他隐藏技巧一流,即使胖虎偶尔被那些愤怒高骂秦家的人注意到了,他也能很快遮掩。 出了地道,瘦虎赶紧找个隐蔽地方发灵符给秦福,估计秦祥跑不脱了,得找秦福给他保命。 他想救秦祥一人之命,浦念生和程浩风、白回风他们想救更多的性命,他们一路踏火冒烟而行,明知柳树沟中更危险,仍然进来! 在那曾桃花源般的村舍田园旁,许多老弱病残蜷缩在挖好的防火壕里低声哭泣,蔡莲君则带一些有灵气的健壮者不断灭火又不断往壕里浇水。 他们到了后,听说还有些人在最里面扆彤焰住的绝壁石洞那边,白回风、程浩风、浦念生、扆彤焰和柳欢儿带了十几个高手飞掠而去,要救出那些人。 还未到石洞中,热浪滚滚,将合拢未合拢的绝壁两边各有一块巨石崩垮压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开出生路 巨石凌空欲坠未坠,带来无尽压迫感,没被烧死也要被砸死? 那是烈火烧出山岩裂口,又被风吹动,再被震动,才与原山岩脱开。 他们惊愣住,还正想办法,脚步轻轻要退后时,山上几声“噼啪”爆响,一根有树洞的大树被烧断为两截,断下的那截树干滚落砸在了巨石上。 顷刻间,巨石坠落直下! 柔柔白烟袅袅而出,裹住巨石减缓坠落速度。 那是白回风飞身上前,微微后仰,举起锁心玉瓶,尽注灵气于瓶中,瓶口散出水雾缠绕于巨石上。 见她如此,正要慌乱后退的众人也停住,纷纷延出灵气帮她托住巨石。 白回风灵气快枯竭,又加上先前那般忙碌已很疲惫,快要支撑不住。 但她仍然硬撑,汗珠顺着脸颊滚落,锁心玉瓶的瓶身更加透亮,而她的眼中隐隐有血色,用尽全力想把巨石掷往别的地方。 在巨石坠落得又快了些时,她狠狠一咬牙,嘴角沁出细细血丝,水雾凝得实了些,又变为玉白光丝,千丝万缕不断绵绵而出,缠稳巨石! 略作犹豫,程浩风不再隐藏实力,原本只需帮着白回风把巨石移向别处放下,但那样会挡着本就不宽的路,他决定推巨石向最里面岩壁夹角撞去! 戥星剑闪着亮白微带幽蓝的光,程浩风引动天上群星之力,横飞半空中举剑抵着巨石飞速前冲! 两边山岩豁开一条柳树沟,但由宽而窄,又最终合拢,在合拢前形成夹角,那个夹角太窄,那里没有人住也没有需用的物品。 巨石虽大,怎比得整块坚硬山岩?大地微震后,已撞碎一块巨石。 白回风还托着另一块巨石,他快速返回,也像前次那般撞去! 这山含石灰岩多,因此才会形成暗洞及沟壑,平常很硬实,经火烧水浇后,有许多裂隙。 程浩风第一次撞巨石,山岩还没变化,第二次撞去,巨石碎落在地,随即又响起令人牙酸的声音。 那声音响过之后,岩壁噏开一条缝! 众人微愣,程浩风伸手在缝隙边探了探,有风吹来还带着凉意,比柳树沟中烫人的风舒服多了。 “那边没起火!试试能不能开一条路!” 程浩风大喊一声,将戥星剑插到缝隙中,发力猛撬! 众人很快明白,从柳树沟逃到地道口距离较远,山火难控,地道中很可能都已满是呛人的烟尘,要带着老弱病残逃生希望渺茫,要是这里能逃生,那希望大大增加。 白回风、扆彤焰、柳欢儿和浦念生来帮着用法力击打山壁,连岩洞里有伤病而行动不便的人都出来帮着凿那裂缝。 碎石落个不停,不久之后,已凿开一条可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石道。 程浩风当先走过石道,看到岩壁之外是悬崖,但这悬崖只有两丈多高,悬崖下是更深更浅的一条沟。 这条沟中草木葱茏,真的没有起火,再往远处看,只见约半里外连着个水潭,水潭那边是溶洞,溶洞中又有不少小暗洞,小暗洞中应当有暗河,才保得这里还湿润。 在这群山环绕的地方,水潭边是一块小平坝,别处是浅山和缓坡,没有明显危险,适合躲避! 程浩风侧身返回,让众人赶紧扩宽石道,柳树沟中虽还有些地方没起火,但两边山上火势太大,那些老弱病残再不逃走,不被烧死也得被焖死、熏死! 石道很快扩得宽了些,略胖的人也可以正身直走过去。 扆彤焰、柳欢儿赶紧去带人过来,程浩风、浦念生、白回风先过去架梯子做各种准备。 那地方久未与外界相通,附近又烟熏火燎,怕有毒瘴积于其中,白回风先让此地气流清新鲜活起来。 她捧瓶而飞,将空中灰黑滞重之气吸入锁心玉瓶中,纤手引瓶身旋转,入瓶后再涌出的雾气变得轻盈透明。 当扆彤焰、柳欢儿和蔡莲君带人来到时,浦念生已在不高的悬崖上凿了一排可抓手踏足的凹坑,程浩风已用树枝和野藤做好了几个垂下的藤梯,他们只看到白回风还在忙。 这里面真的有瘴毒,幸好白回风清除了! 他们功力不弱,因此不受影响,但要是老弱病残的凡人到此处,必定中毒。 已是非常劳累,再要耗灵气散去毒瘴,白回风不得不用先天之力,这么做对元神有损,稍有不慎还会受内伤。 但她已无别的选择,只有这里是沟内众生灵最好的避难处,她只有尽力除毒瘴。 程浩风和浦念生没有消散毒瘴的技能,惟有担心地默默看着她。 白回风的身后浮起一个九尾狐虚影,那是她本体魂影,她的人身渐渐变淡如虚幻,随后身形又与九尾狐虚影重合。 人身狐影皆是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她的脸上散发朦胧圣光,有着普渡众生的慈悲感,又有着魅惑众生的柔媚感。 程浩风看着空中的她,看得有些痴,听浦念生喊了一声才移开目光,去帮着接人从悬崖上下来。 毒瘴渐散,白回风的身影也渐渐恢复清晰,那九尾狐虚影消失不见。 她的脸色苍白,但脸上又透着淡淡玉色光华,精致五官如玉雕冰刻,不沾半分烟火气。 她双手伸出举高锁心玉瓶,两臂微弯似捧未捧,漂浮于空中要将最后的一点毒瘴驱散。 风吹来,衣衫贴身,白回风玲珑曲线若隐若现,程浩风呆呆盯向她,又连忙羞涩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再抬眼去看。 “美!平常虽见白师妹美丽,却不知竟能美得如此惊心动魄,难怪能引人情根深种。” 蔡莲君刚从沟里撤来,跃下崖来正看到这一幕,危机得缓,她心下轻松很多,不由笑着打趣他们。 扆彤焰紧随其后跃身而下,话里却带有酸意:“谁为这般女子情根深种谁傻,这般女子不会只为小情小爱而活,大爱苍生没有儿女私情。” 程浩风斜了扆彤焰一眼,再看白回风已经落身于地,便去搬石头、垫干草让老弱病残能有歇息之处,也同时躲过女人们的闲话。 做着那些事,还是频频看向白回风那边,见她忙着安置撤来的众生灵,都没有回看一眼,程浩风有些失落。 程浩风知道她是胆小的人,她怕苦怕疼,怕被嘲笑,怕被很多人围着叽叽喳喳,她遇到烈火焚山能够不怕是因为天性善良,对于弱小生灵的悲悯大过了一切恐惧。 看她忙碌着,程浩风暗思:这般的女子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也许师父的决定才是正确的,我不该心生妄想。 定定心神,他又忙碌起来,沟内的生灵全撤了来,都得到妥善安置,程浩风他们也能休息了。 一得闲,白回风又发灵符让蔡宝华他们放心撤退,别再担心柳树沟内境况,快去找落脚点。 做完这些,都围坐休息,虽然疲惫不堪,程浩风却无法静心休息,他内心的失落感难以形容,想要放弃却又不甘心,想试试臧玄蛟所说去拥有一切,又怕阻碍修行,上一念想要带白回风私奔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下一念又自责实在自私。 念头纷乱,程浩风便不再休息,起身看看周围地形,飞掠上最高的山峰,因有火光映照又且天色微明,可细看四处。 他们所处的这个凹沟四边是山,有暗洞暗河的那一边山外是起伏丘陵,丘陵之后是平坦河坝,那河正是通往甘州的大河秦甘河。 从山峰上可以看到秦甘河上那个大桥,连甘州城都隐约可见,秦州从甘州可直达京城,以往都是走绕南门的大路,不知道这里居然离甘州那么近。 看看地形,再看看火势已小了很多,程浩风的心情也平复,准备休息休息就带人去找合适的落脚点。 此处只能暂避,老弱病残要安顿,这么多生灵要吃饭要治伤还是得去村镇街上。 有各方帮着灭火,直至腊月二十五傍晚才将山火基本扑灭,不至于威胁附近乡镇。 程浩风他们带着救来的人一路艰难而行,腊月二十五半夜才到了蔡宝光发符通知的一个联络点。 萧年、侯贵忠、万龙勃带着救火的人也撤来这里,等几方并合,跟蔡宝光、蔡宝华他们这些先撤来的人了解情况后,决定让受灾的生灵都先在这个离城不远的小镇住下。 他们又动手在镇街外搭了一些帐篷,让有伤病的生灵能暂且安身,而没有伤病的那些生灵只有在草丛里、石头上乱躺着歇歇。 这个小镇叫“城厢镇”,离城虽近,却并不繁华,药店的药不够用,粮店饭馆里的食物也不够吃,程浩风和浦念生他们决定带秦祥进城,让秦家给钱给粮给药来赎。 白回风、蔡莲君、蔡宝华和扆彤焰、柳欢儿还要带些细心的人进柳树沟,因为一些投放的助燃物火力长,有些地方的火仍未完全熄灭,要去仔细检查不得遗漏,否则还可能引发山火。 到镇边的大路分岔口,他们看到程浩风等等人押着秦祥往城里去,柳欢儿止不住恨意翻涌,纵身跳起,手中柳叶剑刺向秦祥咽喉。 第一百五十五章 秦祥难杀 剑身如柳叶莹翠,杀气如寒冰冷硬,鲜血沁出一点猩红停于剑尖! 但也只刺出一点血,便被赤炎刀压下柳叶剑,浦念生说要审秦祥,让柳欢儿不可泄愤杀他。 避开师父严厉的目光,柳欢儿环抱双臂走到一个无人角落,她也明白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首先要救治受灾的众生灵,不必急于杀秦祥,可她的心痛得难以忍受。 这场灾难对于别的羲明山修行者是震怒与同情,对于柳欢儿是真切的悲痛,最疼爱她的柳阿公和柳姥姥因救弱小生灵受了重伤,她的同族中有不少不会化形的小獾已葬身火海,她还得听萧年说些虚情假意的安慰话,不能杀秦祥报仇令她情绪崩溃。 她低声抽泣,而后蹲下蜷起身放声痛哭,夜色凄凄,她哭得声嘶力竭。 扆彤焰也很想哭,可是她不许自己显露软弱,忍哭忍得快要咬碎牙齿,越忍越气,抬手扇了秦祥一个耳光:“秦祥,老娘早晚要把你千刀万剐!” 脑瓜子被打得嗡嗡响,嘴里冒出腥甜味儿,秦祥吐出一口血沫:“呸!老子也早晚要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浦念生冷笑一声:“秦祥,你滥杀无辜,今日暂且留你性命,等百事办妥,我会让你也挨我一刀!” 以羲明山的风气,即使心怀仇恨也不会直白喊打喊杀,浦念生这么说了,便是真有灭杀计划,秦祥背心发寒,不再嘴硬放狠话。 见得这般,蔡莲君和白回风她俩先把柳欢儿、扆彤焰他们带走,蔡宝华选些健壮的妇人带了干粮、清水和简单的烫伤药备好了再跟上。 程浩风和浦念生也带了秦祥往城里赶路,程浩风拎着秦祥飞掠,浦念生持刀随行护送,哪知到了接近城边的一片小树林时,已可看见城墙了,还出了意外。 “放了我们三爷!哼,要是不放,老子活剥了这小子!” 胖子挥舞着圆坨棒,高声嚷着时还不忘指指蔡宝光。 蔡宝光被捆了起来,瘦虎在他身后扯着绳子,目光阴狠看向他们。 分派事情的时候,蔡宝光是要去城里运粮到城厢镇的临时落脚点,怎么会在这里被抓? 程浩风和浦念生互看一眼,有点疑惑,秦祥则是催着他们快放了自己。 瘦虎看他俩没什么反应,又说:“我们保护三爷不力,难逃罪责,巧遇这个打杂的臭小子被我们抓住,这是天意要让我们救三爷!快放了三爷,有什么事进城再商量,别把三爷当囚犯伤了和气!” 听他这一说,程浩风和浦念生看出他们主要目的是救走秦祥,只是偶遇了蔡宝光临时起意绑架,并不是提前计划好了要抓蔡宝光要挟,他们猜测出的事情始末与事实相符。 胖虎和瘦虎从地道撤出后没有回城,他们埋伏在半路上等着劫下秦祥,这般会少被秦福惩罚,少挨秦祥打骂。 哪知巧合先见到了进城的蔡宝光,又想着蔡宝光原本功力不高,受伤的双臂还上着夹板,便要抓他。 受伤体弱的蔡宝光被袭击,刚出一招便被擒住。 瘦虎抓了蔡宝光,胖虎立刻要杀,这小子让他丢尽了颜面,看着就有气。 瘦虎制止道:“把他拿去要挟蔡莲君他们,她这一支就这么一个男丁!她要顾着,程浩风他们也得顾着。” 瘦虎算到直接劫下秦祥的可能性不大,交换人质能增加救到秦祥的概率。 风吹过树林,细小的枯枝和还没落下的黄叶发出哭泣般的声音,双方静默对峙,看清对方目的后,只需看对方能为目的付出多少。 虽抓住秦祥,程浩风他们也明白,秦家还没倒就不能明着杀秦祥报仇,而各方压力让秦祥以死谢罪的可能性也太低,他们要达成的目的只是让秦家认错并多给赔偿。 但是秦祥扣在手里能掌握主动权,人救回去后,难以算到秦家会搞什么阴谋。 “老瘦老胖,你们快滚!救什么救?他们不敢把三爷我怎么样!你们快杀了那个臭小子,少磨叽!” 胖虎真就要动手,扯过蔡宝光举起圆坨棒,瘦虎又把他扯过去不准胖虎杀。 受伤的双臂被扯来扯去,疼得他青筋鼓出,可他只发出压抑的闷哼声,不肯开口求救。 程浩风握了握拳,向浦念生轻轻点头,再高喊:“住手!换人!” 说着推秦祥朝前走,瘦虎也推过来蔡宝光。 程浩风伸手扶蔡宝光还没扶住,瘦虎已给秦祥松绑,要拉着他飞掠而去。 可哪知秦祥反手推开瘦虎,旋身落地,手中冒出灵气光拽住蔡宝光的后领,狂奔拖行疯跑! “这个癞蛤蟆敢跟我抢女人,爷让他想死都死不了!” “啊……嘶啊啊啊……” 蔡宝光忍不了钻心之痛,惨叫声震天。 寒光一闪,秦祥耳边响起破风声,“咻……” 戥星剑擦着他头皮飞过,带出一痕血口,削断他几根头发。 程浩风追上去,趁秦祥愣神之时,掀开他,把蔡宝光从他手中弄开。 一没了抓力,蔡宝光完全倒地,翻滚几下,滚到了程浩风脚边。 程浩风迅速扯住他腰带,把他搂到身边,朝后退着的同时警惕看着秦祥。 秦祥指尖沾了点自己耳畔的血,瞧了瞧,带着瘦虎、胖虎扑过来。 忽然尘沙扬起,刀光连闪,是浦念生跃身飞来挡在了程浩风他们身前,赤炎刀划地刻土威慑秦祥他们。 程浩风手中戥星剑指向前,斜了秦祥两眼,称呼着“秦三爷”,却是看着瘦虎说:“秦三爷,凡事有个度,别太过分!我和秦师侄交好,你犯下大错我都保你性命,请你也顾下我的面子,饶过蔡宝光。” 这么说话是不想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心内却发誓:秦祥,我绝不让你活过今年!还不准你痛快去死,得受够折磨再死! 分析眼前形势,瘦虎也不想节外生枝,劝说秦祥:“跟一个打杂的小子计较没意思,三爷,还是快回城去和家主商量处理善后的事。” 秦祥没答应,仍目光怒恨看着蔡宝光他们。 程浩风再朝瘦虎说:“此次火灾伤害无数生灵,还请秦家主不要徇私,明日上午在大将军府门口公审秦三爷,让刘大将军主持公道,议定怎么处置。” “审什么审?没治你们勾结妖邪的罪就不错了,还要审问我?” 秦祥弹了弹身上沾的草屑灰尘,傲慢斜睨。 浦念生眼皮耷拉着,用眼角余光警戒着周围,闻言猛一抬眼,眸中精光迫人,横刀在秦祥面前:“秦祥,你真当我们不敢杀你?程师弟礼待相让,冷静慎重处理此事全为了少起冲突避免内乱,你们还要怎样?” 硬拼起来,秦祥他们占不了便宜,虽然骄横却也不傻,秦祥和胖虎沉默着先走了,瘦虎说了几句友好的场面话,也与程浩风他们告别。 没能押秦祥去秦家,程浩风他们转而先去城中找粮食,不能让救来的众生灵没被烧死倒被饿死。 不曾得闲,白回风那一边的人也不曾得闲,将火灾隐患全排除后,又去清理废墟。 搬着鸟兽遗体,又寻着可用之物,她们的衣衫全都又脏又破。 “啾……呜呜……” 微弱的叫声从一堆焦土下传来,她们一怔,凝神再细听听,果真有叫声! 迅速翻土开挖,怕伤着底下的活物,不敢用灵力,全靠手刨,指甲都挖断了,才挖出一个焦黑石板。 小心翼翼挪开石板,看到下面一只圆头圆脑的小獾。 这小獾被石板砸晕在壕沟里面,没有随着去避灾,但也正因为石板所隔,它得了一个小小活动空间,没有被烧也没有被灰土烟尘掩埋。 它还不能化形,可一双眼睛显得很机灵,应当已通人性开灵智。 看到这只小獾,柳欢儿连忙上前伸手抱它,可它被抱出来后,却挣扎着下地,怯怯退后。 柳欢儿与它同族,它为何害怕?看柳欢儿懵了,白回风弯腰摸摸它的头,见它不抗拒,又抱起它温柔抚慰。 看它没有挣扎,白回风延出灵气给它脖子和腿上的伤镇痛,再撒上金创药。 “它受惊晕乎了,一时分辨不出柳师侄的同族气味,因此害怕,我灵气几近于无,它感应的是我本体气息,它感到我和它一样虚弱没威胁才不怕我。放心,它的伤不严重。” 听白回风解释这些,柳欢儿呆呆看着她,等她说完好一会儿才“嗯嗯”两声算回应。 柳欢儿以前总听人说白回风难改狐性妖淫,以表面的善良纯真博得男人好感,实则是龌龊浪荡之性。 此刻同族小獾愿意亲近白回风,柳欢儿对她恶感消尽,没有利益牵扯的小獾只是以本能分善恶,白回风绝不是恶人。 别人说她装,可哪怕是虚伪的善,也比真实的狠毒好。 她们查看清理柳树沟周边,与蔡宝华汇合,又救了几个受伤的生灵,确定再无遗漏后,返回落脚点。 腊月二十六上午,程浩风等等与火烧柳树沟相关的人进城,要公审秦祥,城中万民都来观看。 这是要处置秦祥,也是借此探明刘都对秦家态度,再看秦家在秦州百姓心中有多少威望。 秦祥早已到了,盘腿坐在一个高凳上,大将军府门口的小广场上围满了人,他们不像来看审案,竟像是来听秦祥讲经说法。 刘都和程浩风他们坐在正对秦祥的一圈椅子上,还没开审。 不想再等秦福,正要开审,又见秦福捆着秦逸,亲自押着向会场中心走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开审好戏 冬天的阳光不太热,却也刺眼,在场的人都有看花了眼的错觉,不是审秦祥么?绑来秦逸干什么? 秦逸嘟着嘴,委屈巴巴的模样,瞄瞄刘都、程浩风、扆彤焰他们,扁扁嘴要哭又没哭。 秦福向刘都拱了拱手,又朝坐在椅子那边的人深鞠了三躬,再向围观的百姓们分四方各鞠一躬。 “我错了啊,是我错了。我没管好这孩子,给百姓们带去灾难,给三弟带来祸事,我对不起父老乡亲,对不起祖宗啊!” 能得到平时高高在上的秦家家主鞠躬道歉,竟让一些人有受宠若惊之感,纷纷出言安慰他: “秦家主先讲清事情,不要太自责。” “秦老爷,你是好人,是不是三爷和大公子年轻不懂事闯了祸?” “听说是要审秦三爷,没听说要连着大公子一起审啊。” 秦福要说又不说,只顾抹泪儿。 扆彤焰冷哼一声,她身后长凳上并排坐着柳阿公、柳姥姥和柳欢儿等等人,他们巴不得早些把秦祥砍头,才不想理秦福要演什么苦情戏。 程浩风和浦念生互看两眼,都猜不透秦福用意。 刘都也说了几句劝解的话,秦福不听安慰,不断说些自责的话,还哭起来,越劝哭得越凶。 哭着又咳嗽起来,后来还瘫软无力哭得趴下,仿佛不是要审问秦祥定罪,而是犯错了给长辈认错,秦福怕弟弟挨打,哭着求长辈别打。 这弄得没法审啊!刘都手指敲了敲桌面,无奈笑着看向浦念生,又再看看程浩风。 浦念生叹了一声,与程浩风交换眼神后,喊来在后面站着的萧年:“你去扶一下秦家主,问问他为什么要捆秦逸来。” 萧年答应着,去扶起秦福:“秦伯父,冷静一下,不要怄气伤了身体。秦家弟弟也没犯错,为什么捆他来?” 秦福擦了擦泪,倚在萧年身旁,摇头叹息不止。 等他平复情绪后,再高声对众人说:“你们知道浦家送了我三弟一把宝刀吗?谁知这把宝刀有缺陷,会引得人走火入魔!是不是有人看到我三弟发狂乱砍乱杀?” 立即有人回答:“我们是看到秦三爷发疯拿着刀乱砍,对着石头砍,对着火也砍,不是故意要砍哪一个。” 不少曾在柳树沟的沟口看到秦祥发狂的人都做证,这也没可否认。 秦福又惋惜地看了看秦祥,再对刘都说:“我三弟他心性并不坏,平常再怎么骄纵,也不会想着去杀害手无寸铁的村民,他是被那魔刀影响心性,才干了滥杀无辜的恶事!当然,也怪我大意了,没有管好他。” 罪魁祸首不是秦祥,是火精闪魅刀? 为了加深这种印象,秦福还特意盯着浦念生看了看。 一些人听了后小声议论,话里话外不责怪秦祥,倒有些怪浦家献了魔刀。 浦念生站起来,朗声道:“火精闪魅刀没有魔性,只是有热毒火气容易反噬用刀者,秦祥的心性不会受刀影响,是他身体被热毒火气侵蚀会经脉不顺,他急于运灵气催动刀的威力才会发狂,不用灵气强行御刀时,他完全清醒。他放火、下毒、炸山是经过了周密计划,不是突然发疯随便放一把火。秦祥罪大恶极,还请秦家主不要扯偏重点。” 听了这些,又有另一些人议论,柳树沟不小,还有那么多能人异士在里面,被烧成那样,当然不是被随便放一把火。 还有邻近的几个村都受灾遭殃,单单一个走火入魔发疯的人,怎么也做不到害的范围那么广。 秦福看向这些议论的人,脸古怪地挤了挤。 迫于他平日里的威势,那些人不敢再议论,秦福满意地昂了昂头。 但当他走了几步,靠近刘都说话时,又是内疚悔恨的模样:“我没有说火精闪魅刀能完全控制人,但那刀真会让人的心性慢慢改变,我已察觉三弟有怒气增多的情况,让二弟和小逸多注意着他。二弟有事走了,还托小逸要常提醒他,守在村口别走,一旦他要做什么有违常理的事,立即传信告知我……唉呀……” 哀叹一声,顿了顿,秦福又接着说:“哪知三弟他遭遇刺杀,彻底激怒他,被刀反噬得更快更不可控,要做些常人想也不敢想的事?偏偏犬子还不争气,只顾了玩,没有及时把各种异状传信,这才误事酿成大祸!” 是这样吗?似乎不是,却又有点沾边,秦福这意思是秦祥受刀影响,秦逸贪玩不传信,要怪只怪刀的反噬和秦逸年少无知,秦祥则没有任何主观恶意? 柳欢儿首先反驳:“你们再怎么扯,那也是你们的原因才造成灾祸,我们受的苦受的难不能白受,你们必须接受惩罚!” 秦福低下头,眼里的恨意被遮下,声音里还带了哭腔:“我又没说不该受罚,只是想说我三弟也不是故意的……” 秦福辩解着,柳欢儿催着,别的人小声议论着,程浩风静静看他们。 白回风和蔡莲君及蔡宝光兄妹去凑粮食和药材了,椅子上所坐的陪同审问者不多,气势也不足,一切明显是走过场,难以真把秦祥怎样。 抬头望望天,程浩风虚眯眼睛盯向太阳,有日落日出没有永远艳阳高照,修行者所求的永恒是什么呢? 包括修行本身都是难以明了的事,从前以为打坐念经是修行,后来知道练功制器也是修行,此刻又懂得处理一切烦琐杂事仍是修行。 太阳已上中天照遍秦州城,秦福还在且哭且说,程浩风觉得有些方面的修行确实不如秦福,难怪秦福能撑起秦家那么大的家业。 快午时了,不想再有拖延,扆彤焰高声道:“秦祥是不是故意害人,我们说了不算,让刘大将军快审快判啊,你还哭什么?” 人群中有些心急的看客也催快审,有人猜测,秦祥造成这样的灾祸,得判斩立决。 嘈杂纷乱的声音传进秦祥的耳朵,他脸上并无恐惧担忧之态,微阖双目、面无表情显得超然物外,因为一切都和秦福商量好了,只看怎么做。 刘都让众人肃静,讲了有哪些地方受灾,又讲了秦祥有哪些恶行,再请懂刑律的人来定该怎么量刑,因为处于乱世没有规范条令,便依着礼朝旧律来判。 秦祥定了死罪,秦福反而平静了,他走向前问那查旧律的人:“事情虽做错了,是不是要看造成的后果,再最终定罪?” 那人点头给了肯定答复,秦福谦卑微弯着腰感谢他。 伸直腰,转过身,扫视椅子上坐着的那些人,秦福又向着扆彤焰说:“扆副盟主,你代表了受害苦主,请容我为三弟申辩几句。他的行为虽恶,伤害却小,应当量刑从轻不能重判。我已详查过此事,你们主要是受了财产损失,没有人丧命,我们愿意做出赔偿,还请饶过我家三弟。” 柳树沟来旁观的人,和几个选出来旁听的村民齐刷刷看向扆彤焰,她的态度决定着结果。 被看一拂,扆彤焰站起来,怒指着秦祥说:“你要用钱给那个家伙买命?休想!” 秦福仍然恳求原谅,扆彤焰他们不肯,互相争论着,久没结果,有些看得不耐烦的看客都走了。 秦逸嚷嚷起来:“别人都回家吃饭了,我饿了,有没有谁来管管我?扆彤焰,你别得理不饶人,那场火里又没死人,更没死村民,那些野鸡野兔也值得砍头抵命?” 他说的是事实,但他说得太轻巧了,村民撤得早没有多少死伤,但是家园被毁,安置不好要受冻饿而亡;那些小妖小怪没死,但受了伤会很痛,还会落下残疾;而不能化形的鸟兽则死了无数。 柳欢儿气得冲到他面前说:“只有人的命是命,鸟兽的命就不是命?” 撇了撇嘴,秦逸拔高音调讲歪理:“你们妖怪当然那么说,但这天底下还真就是人最重要,鸟兽的命还真不是命!你修成了人形你不也要吃肉,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不被吃才修炼!” 柳欢儿被说得又怒又懵,竟忘了是要审秦祥,顺着他的话题怼:“那能一样吗?我吃的肉是家禽家畜,养的人饲养了它们于它们有恩,卖它们换钱,我用钱买来吃的。你们是害了野生的鸟兽,你们凭什么啊?” 秦逸鄙夷地瞥瞥她:“不管怎么说,家禽家畜也是一条命啊,那你还吃肉?你们獾子还吃蚯蚓呢,蚯蚓也是野生的。” 干瘦的身体抖了抖,柳欢儿抠着手指头,不知该怎么辩驳了。 看徒弟受欺,浦念生原本不想多说,此时又正色辩驳:“秦师侄,你少讲歪理。野鸡野兔也是一条命,正常生老病死自然不怪谁,要是谁故意害死,那就是谁的罪孽。我这小徒虽是獾身修成,但从未刻意滥杀,更不会为了贪婪私欲设下阴谋诡计,害得山林中鸟兽几乎死绝!”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赞同,打猎都不能打绝户猎,秦祥做得确实太狠毒。 迟迟没个结果,秦祥要装淡然装不下去,怒目圆睁大吼道:“你们懂个屁!有扆彤焰他们教唆,那些小鸟小兽都会成精,柳树沟的妖怪早晚要害人,我是为民除害!” 这是连狡辩也不狡辩,直接反诬受害者了? 不擅长言语交锋,柳欢儿也懒得再说,纵跳而出,连连出拳怒打秦祥后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开审好戏 冬天的阳光不太热,却也刺眼,在场的人都有看花了眼的错觉,不是审秦祥么?绑来秦逸干什么? 秦逸嘟着嘴,委屈巴巴的模样,瞄瞄刘都、程浩风、扆彤焰他们,扁扁嘴要哭又没哭。 秦福向刘都拱了拱手,又朝坐在椅子那边的人深鞠了三躬,再向围观的百姓们分四方各鞠一躬。 “我错了啊,是我错了。我没管好这孩子,给百姓们带去灾难,给三弟带来祸事,我对不起父老乡亲,对不起祖宗啊!” 能得到平时高高在上的秦家家主鞠躬道歉,竟让一些人有受宠若惊之感,纷纷出言安慰他: “秦家主先讲清事情,不要太自责。” “秦老爷,你是好人,是不是三爷和大公子年轻不懂事闯了祸?” “听说是要审秦三爷,没听说要连着大公子一起审啊。” 秦福要说又不说,只顾抹泪儿。 扆彤焰冷哼一声,她身后长凳上并排坐着柳阿公、柳姥姥和柳欢儿等等人,他们巴不得早些把秦祥砍头,才不想理秦福要演什么苦情戏。 程浩风和浦念生互看两眼,都猜不透秦福用意。 刘都也说了几句劝解的话,秦福不听安慰,不断说些自责的话,还哭起来,越劝哭得越凶。 哭着又咳嗽起来,后来还瘫软无力哭得趴下,仿佛不是要审问秦祥定罪,而是犯错了给长辈认错,秦福怕弟弟挨打,哭着求长辈别打。 这弄得没法审啊!刘都手指敲了敲桌面,无奈笑着看向浦念生,又再看看程浩风。 浦念生叹了一声,与程浩风交换眼神后,喊来在后面站着的萧年:“你去扶一下秦家主,问问他为什么要捆秦逸来。” 萧年答应着,去扶起秦福:“秦伯父,冷静一下,不要怄气伤了身体。秦家弟弟也没犯错,为什么捆他来?” 秦福擦了擦泪,倚在萧年身旁,摇头叹息不止。 等他平复情绪后,再高声对众人说:“你们知道浦家送了我三弟一把宝刀吗?谁知这把宝刀有缺陷,会引得人走火入魔!是不是有人看到我三弟发狂乱砍乱杀?” 立即有人回答:“我们是看到秦三爷发疯拿着刀乱砍,对着石头砍,对着火也砍,不是故意要砍哪一个。” 不少曾在柳树沟的沟口看到秦祥发狂的人都做证,这也没可否认。 秦福又惋惜地看了看秦祥,再对刘都说:“我三弟他心性并不坏,平常再怎么骄纵,也不会想着去杀害手无寸铁的村民,他是被那魔刀影响心性,才干了滥杀无辜的恶事!当然,也怪我大意了,没有管好他。” 罪魁祸首不是秦祥,是火精闪魅刀? 为了加深这种印象,秦福还特意盯着浦念生看了看。 一些人听了后小声议论,话里话外不责怪秦祥,倒有些怪浦家献了魔刀。 浦念生站起来,朗声道:“火精闪魅刀没有魔性,只是有热毒火气容易反噬用刀者,秦祥的心性不会受刀影响,是他身体被热毒火气侵蚀会经脉不顺,他急于运灵气催动刀的威力才会发狂,不用灵气强行御刀时,他完全清醒。他放火、下毒、炸山是经过了周密计划,不是突然发疯随便放一把火。秦祥罪大恶极,还请秦家主不要扯偏重点。” 听了这些,又有另一些人议论,柳树沟不小,还有那么多能人异士在里面,被烧成那样,当然不是被随便放一把火。 还有邻近的几个村都受灾遭殃,单单一个走火入魔发疯的人,怎么也做不到害的范围那么广。 秦福看向这些议论的人,脸古怪地挤了挤。 迫于他平日里的威势,那些人不敢再议论,秦福满意地昂了昂头。 但当他走了几步,靠近刘都说话时,又是内疚悔恨的模样:“我没有说火精闪魅刀能完全控制人,但那刀真会让人的心性慢慢改变,我已察觉三弟有怒气增多的情况,让二弟和小逸多注意着他。二弟有事走了,还托小逸要常提醒他,守在村口别走,一旦他要做什么有违常理的事,立即传信告知我……唉呀……” 哀叹一声,顿了顿,秦福又接着说:“哪知三弟他遭遇刺杀,彻底激怒他,被刀反噬得更快更不可控,要做些常人想也不敢想的事?偏偏犬子还不争气,只顾了玩,没有及时把各种异状传信,这才误事酿成大祸!” 是这样吗?似乎不是,却又有点沾边,秦福这意思是秦祥受刀影响,秦逸贪玩不传信,要怪只怪刀的反噬和秦逸年少无知,秦祥则没有任何主观恶意? 柳欢儿首先反驳:“你们再怎么扯,那也是你们的原因才造成灾祸,我们受的苦受的难不能白受,你们必须接受惩罚!” 秦福低下头,眼里的恨意被遮下,声音里还带了哭腔:“我又没说不该受罚,只是想说我三弟也不是故意的……” 秦福辩解着,柳欢儿催着,别的人小声议论着,程浩风静静看他们。 白回风和蔡莲君及蔡宝光兄妹去凑粮食和药材了,椅子上所坐的陪同审问者不多,气势也不足,一切明显是走过场,难以真把秦祥怎样。 抬头望望天,程浩风虚眯眼睛盯向太阳,有日落日出没有永远艳阳高照,修行者所求的永恒是什么呢? 包括修行本身都是难以明了的事,从前以为打坐念经是修行,后来知道练功制器也是修行,此刻又懂得处理一切烦琐杂事仍是修行。 太阳已上中天照遍秦州城,秦福还在且哭且说,程浩风觉得有些方面的修行确实不如秦福,难怪秦福能撑起秦家那么大的家业。 快午时了,不想再有拖延,扆彤焰高声道:“秦祥是不是故意害人,我们说了不算,让刘大将军快审快判啊,你还哭什么?” 人群中有些心急的看客也催快审,有人猜测,秦祥造成这样的灾祸,得判斩立决。 嘈杂纷乱的声音传进秦祥的耳朵,他脸上并无恐惧担忧之态,微阖双目、面无表情显得超然物外,因为一切都和秦福商量好了,只看怎么做。 刘都让众人肃静,讲了有哪些地方受灾,又讲了秦祥有哪些恶行,再请懂刑律的人来定该怎么量刑,因为处于乱世没有规范条令,便依着礼朝旧律来判。 秦祥定了死罪,秦福反而平静了,他走向前问那查旧律的人:“事情虽做错了,是不是要看造成的后果,再最终定罪?” 那人点头给了肯定答复,秦福谦卑微弯着腰感谢他。 伸直腰,转过身,扫视椅子上坐着的那些人,秦福又向着扆彤焰说:“扆副盟主,你代表了受害苦主,请容我为三弟申辩几句。他的行为虽恶,伤害却小,应当量刑从轻不能重判。我已详查过此事,你们主要是受了财产损失,没有人丧命,我们愿意做出赔偿,还请饶过我家三弟。” 柳树沟来旁观的人,和几个选出来旁听的村民齐刷刷看向扆彤焰,她的态度决定着结果。 被看一拂,扆彤焰站起来,怒指着秦祥说:“你要用钱给那个家伙买命?休想!” 秦福仍然恳求原谅,扆彤焰他们不肯,互相争论着,久没结果,有些看得不耐烦的看客都走了。 秦逸嚷嚷起来:“别人都回家吃饭了,我饿了,有没有谁来管管我?扆彤焰,你别得理不饶人,那场火里又没死人,更没死村民,那些野鸡野兔也值得砍头抵命?” 他说的是事实,但他说得太轻巧了,村民撤得早没有多少死伤,但是家园被毁,安置不好要受冻饿而亡;那些小妖小怪没死,但受了伤会很痛,还会落下残疾;而不能化形的鸟兽则死了无数。 柳欢儿气得冲到他面前说:“只有人的命是命,鸟兽的命就不是命?” 撇了撇嘴,秦逸拔高音调讲歪理:“你们妖怪当然那么说,但这天底下还真就是人最重要,鸟兽的命还真不是命!你修成了人形你不也要吃肉,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不被吃才修炼!” 柳欢儿被说得又怒又懵,竟忘了是要审秦祥,顺着他的话题怼:“那能一样吗?我吃的肉是家禽家畜,养的人饲养了它们于它们有恩,卖它们换钱,我用钱买来吃的。你们是害了野生的鸟兽,你们凭什么啊?” 秦逸鄙夷地瞥瞥她:“不管怎么说,家禽家畜也是一条命啊,那你还吃肉?你们獾子还吃蚯蚓呢,蚯蚓也是野生的。” 干瘦的身体抖了抖,柳欢儿抠着手指头,不知该怎么辩驳了。 看徒弟受欺,浦念生原本不想多说,此时又正色辩驳:“秦师侄,你少讲歪理。野鸡野兔也是一条命,正常生老病死自然不怪谁,要是谁故意害死,那就是谁的罪孽。我这小徒虽是獾身修成,但从未刻意滥杀,更不会为了贪婪私欲设下阴谋诡计,害得山林中鸟兽几乎死绝!”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赞同,打猎都不能打绝户猎,秦祥做得确实太狠毒。 迟迟没个结果,秦祥要装淡然装不下去,怒目圆睁大吼道:“你们懂个屁!有扆彤焰他们教唆,那些小鸟小兽都会成精,柳树沟的妖怪早晚要害人,我是为民除害!” 这是连狡辩也不狡辩,直接反诬受害者了? 不擅长言语交锋,柳欢儿也懒得再说,纵跳而出,连连出拳怒打秦祥后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出气再判 悲怒相加,激得柳欢儿用尽全力疯狂出拳,干瘦的身影都快得晃动看不清。 一开始秦祥没防备挨了她两拳,有防备后又因被火精闪魅刀反噬后体虚,只有躲避没法反击,爬下坐的高凳踉跄慢跑。 浦念生张嘴喊了一声,要制止柳欢儿,程浩风摆摆手,以眼神示意且让柳欢儿出出气,同时也替村民和那些伤亡者出出气。 “萧师侄,你劝劝柳师侄,再护好秦家主,秦家主有病在身,可受不住打骂。” 浦念生朝萧年抬了抬手,秦福刚反应过来要去阻止柳欢儿呢,就被萧年拉住。 “我去劝柳师妹,你好好休息。” 萧年朝前走几步,喊着让柳欢儿别打,却是伸手拦着秦福。 要在平时,柳欢儿接不了秦祥几招,但此时成了她把秦祥追着打。 秦福愣了一愣,看向浦念生那些人,哪里还不明白他们也不按程序审判了,要闹一起闹。 低头磨了磨牙,抬起头,秦福又像要晕了般抓住一个路人靠着,随后朝众人说:“你们看啊,我诚心诚意道歉,也说过会赔偿了,他们还不放过我三弟……” 人群中的议论声大了起来,有人劝柳欢儿:“那个绿衣小姑娘,秦三爷再怎么不对,你也不能动私刑打他呀!别打了,他又没有害人性命!” 除了这类话,另外说什么的都有,劝他们冷静议事的居多。 秦福趁机说:“是啊,要冷静呀,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我三弟,有失公道!” 惹出祸事,被秦福教训一番后,秦祥也不再耍狠,没有还手,又小声求饶:“别打我了,我马上赔钱,赔很多很多钱,我不想死啊……” 秦福乞求着,秦祥还朝秦福呼救,柳欢儿打个不停,这场面显得像柳欢儿在撒泼。 无奈摇摇头,程浩风向浦念生侧头斜了斜眼。 浦念生飞身而起,把秦祥拉过来往秦福旁边一送,又拉开徒弟。 拉着她到人群边,又低声训她两句:“打死秦祥又有什么用?你族人的伤疤能抹去?还是烧没了的房子能重新建起来?打来打去还显得你蛮不讲理。” 这意思是柳欢儿其实没有蛮不讲理啊,围观的人一想,又觉得秦祥该打了,转而再催刘都快将秦祥斩了。 柳欢儿不再追打,只冷冷盯着秦祥,他畏惧地退到秦福身后。 几个刘都部下军士来拉秦祥要送去大牢,秦祥抓紧秦福不肯走,柳欢儿瞪他几眼。 秦祥眼神闪躲,被军士拉开了,仍是不肯走,竭力缓慢朝秦福走着,边走还边畏畏缩缩瞥着柳欢儿,像怕她再来打。 秦福跑过去扶着秦祥,一边使眼色让秦祥继续装,一边揉着他的肩膀说:“三弟,疼不疼?爹娘把你交给我,大哥没用,没照顾好你。全是我的错,我的错!唉,柳姑娘,你打我!” 把柳欢儿说得像乱打人的疯婆子,柳欢儿不再理他,走到扆彤焰身后站着。 看来浦念生已经点醒了柳欢儿,要再激怒她做没理智的事已不可能,于是秦福又客气地对浦念生说:“浦仙师对不起啊,我诚心致歉,我们不该用言语刺激你们。真对不起,求你们给我三弟一个赎罪机会。” 难办,难办,浦念生皱眉看向程浩风。 理了理白袍,程浩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又捏着碗盖向大将军府的门指了指。 浦念生会意,他向秦福说:“我不是受害苦主,也不是主审,求我没用。这样,容我们考虑考虑再定。” 浦念生看秦福点了点头,又对刘都请求:“刘大将军,我们俩先和程师弟一起到府内商议事情,这里嘈杂没办法想仔细,此案不能再这么乱下去。” 他们三人进府去了,扆彤焰想跟去,却被浦念生拦下。 扆彤焰和柳欢儿及柳阿公、柳姥姥,还有那几个村民都极为忐忑,不知道刘大将军和羲明山的人会不会为她们做主?目前迫切需要的东西能不能弄到? 相比他们的忐忑,秦家似乎更惨,秦福含泪拍着秦祥的肩,向围观众人说:“三弟啊三弟,我不能看着你年纪轻轻就没命啊……要是二弟在我身边就好了,还能帮着想想办法,三弟啊,我该怎么救你?” 秦逸扭了扭,想挣脱绳子又挣不脱,喊着:“父亲,你别只顾着救三叔,我还被绑着呢。你不是说了最多一个时辰就放了我吗?这都快两个时辰啦,只会打口水仗,我手都麻了,快放了我呀。” 人群中发出压抑的笑声,秦逸还朝讥笑他的人呲牙。 秦福嘴角抽抽,走到秦逸身旁低声说:“小逸啊,小狗娃儿,我要被你气死!我们得先保住你三叔的命啊!” 秦逸不再嚷嚷,配合着他诉说秦家的惨状,他又骂着秦逸没照管好秦祥,惹得他常生气。 秦家所说所做半真半假,生气是真,愧悔是假。 广场上走了一半的人,他们有的是真要回去吃午饭,有的是看出来不可能真把秦祥斩首,已没兴趣再看。 刘都和程浩风、浦念生商量好了,他们一同走出来,浦念生和程浩风走向椅子,刘都则没有入座。 他向扆彤焰他们挥挥手,再对秦福说:“秦家主你遭逢突变,心情难受,由塔吉坦法师代你谈事如何?也便于早些定一个几方满意的处理结果。” 秦福先不答应,推说不想麻烦塔吉坦,后来刘都劝他,由塔吉坦出面可以让众人不敢说判得不公平,怎么判都可服众。 想来想去,认为塔吉坦应当会偏向秦家,秦福同意了。 刘都派人去请塔吉坦,他也不推辞,立刻乘肩舆到来。 到了后,塔吉坦直白说出惩罚和处置条件:“不能杀秦祥,可以让秦家出钱安置灾民,再帮他们另修住房,助他们平整好灾后土地。” 扆彤焰让一个村民说出反对理由:“那些烧过的地草都没一根,泥巴都焦了,还咋种庄稼?我们要秦家另外分良田给我们。” 塔吉坦“嗤”地一声笑:“火烧后的土地更肥沃,很适宜耕种。不可能给你们分地,但可以帮你拉犁翻地,送你们种子。不要太贪,别弄得什么也得不到。” “得不到那就抢!我们也把秦府烧了,把秦家的庄园田土全烧了,反正堆了烟灰的土地更肥沃,我们种秦家的土地更高兴。” 扆彤焰不惧塔吉坦,与他激烈争论。 然而多争一些利益也无法解决根本问题,程浩风去向扆彤焰求情,让她宽容大度,暗里却用眼色暗示她另有安排。 直接杀了秦祥抵罪,太便宜他,而且有秦福撑着,死了秦祥也不会拖垮秦家,要让秦祥死得更惨,但明面上还别沾脏血,同时造出别的麻烦,让秦福疲于应付,难以顾及产业,最终整个秦家衰败。 扆彤焰不再多说,塔吉坦管这事,别人也没话多说。 扆彤焰又提出秦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要给他戴上枷锁去当苦力帮村民重建房屋。 秦祥哪能同意当苦力?那是生不如死。 “没必要折磨,让他诚心给你们道歉。好了,就这样,去给他们道歉。” 塔吉坦自顾自做决定,朝秦祥招招手。 一直没说话的柳阿公抚了抚受伤的左肩,怒声道:“我不接受道歉!随随便便一句话哪能抵得过我们的伤痛?” 一个村民也说:“我们想要好田好土,要个能过好日子的营生,不要听他假模假样说些好听的话。” 塔吉坦冷笑一声:“你们要个好营生?要不去匈傩大草原上放马牧羊?我正缺家奴。包管不会饿死你们。” 这话暗含威胁,到匈傩为奴背井离乡不说,还会受尽欺凌,更可能被狼咬死、被部落乱斗杀掉。 塔吉坦这么说明显是袒护秦家,别人如果再闹,他会出手压制。 没人再反对,塔吉坦朝秦祥说:“你们秦家也确实做得过分,如今他们答应多赔钱就行了,你们别再乱来。秦祥过来,你给他们跪下道歉!” 跪下道歉?秦祥可以装疯卖傻,还真做不到下跪。 他不动,两个军士去推他,也被掀开。 眼看又要起矛盾,秦逸劝起来,被捆着还朝前蹦两步:“三叔,你服个软儿不行吗?我还被绑着呢。快把这事了结,我爹还病着呢。不就跪一下,又不少块肉。” 秦福再出面劝他几句,秦祥不情不愿半跪道歉。 事情到此为止,刘都要宣布处理结果,大声念各项惩罚与赔偿:“秦家派人在原村外另选地址修房,派人耕地,派人清理小河,赔粮二十石,并给伤者送药材请医师……秦祥行恶应惩,罚其在家面壁思过,不可随意出门……” 扆彤焰猛地站起身:“罚他在家面壁思过?这不行!” 程浩风连忙走过去拉住了扆彤焰的衣袖,又小声劝了几句。 扆彤焰竟然听劝了,也许是猜出他有更好安排,也许只因愿意听他的。 劝住了扆彤焰,平息纷争,可他当和事佬的行为被旁观者鄙视。 万龙勃和王家的人站在不远处,万龙勃嘲讽地笑着高声道:“呵呵,想不到云华观的修者也钻进钱眼儿里了!屈辱伤痛能用钱抹平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刺客之疑 阳光很明亮,照得空中的灰尘都清晰可见,浦念生倒宁愿快起大雾,也勉得被那些讥嘲眼神盯得这么尴尬。 “我们羲明山的人不会要秦家赔偿,是受害者需要,此时这么解决最合适,没有更好办法。” 他小声解释着,万龙勃看着他笑了笑,又盯向程浩风:“没得好处,那你们为什么劝受害者妥协?” 程浩风低头不语,风拂袍裾轻飘,染上的污渍都用灵气荡尽,此时白袍如新。 扆彤焰疑惑看向他,也不知需不需要帮着辩解几句,他凝眸看着茶碗中茶叶浮沉,睫毛微颤,仿佛对一切都不闻不见。 人群中响起议论声,有人怀疑羲明山的修者参与到这件事中是得了双方好处,在两头吃,才端水搞平衡。 浦念生有些头疼,捏捏眉心又大声说:“看这天色多好,可晚上也冷,你们在不透风的屋子里还要烤火是不是?要是下了大雪,那些没房子住的灾民怎么办?极可能躲过火灾,也躲不过雪灾。目前最要紧的事不是惩罚,是得给灾民找住处避寒,还得给他们治伤,至于吃饭怎么解决,我不多提,你们也该清楚只有让秦家先拿粮。” 万龙勃撇嘴冷哼:“说到底,还是捏着灾民的弱点,逼他们向秦家妥协。” 浦念生觉得像被什么噎了一下,神色中带出些怒气,程浩风向他摆摆手,又朝万龙勃走过去。 这是要来正面交锋?是要打还是要骂? 万龙勃肃色站直,竟有点紧张! 程浩风向他浅浅一笑,不疾不徐走来,稽首行礼问好。 扆彤焰看着他,不禁两眼发亮,相比万龙勃惊愣的木头木脑样子,程浩风有书香才子的温文尔雅之态,也有才子难比的出尘之姿。 程浩风没注意那目光,只真诚说道:“如何处理火灾的后续之事,我没有经验,确实做得不好,请问这位公子有什么妙法?我和羲明山众修者愿意听从建议。” “当、当然是让罪魁祸首秦祥以死谢罪……”万龙勃的气势也不知怎么就没了,程浩风明明谦恭有礼,偏偏让他感到极有压力,“再把帮凶秦逸打三十大板,还得把秦家抄家。嗯,家产都给灾民。具体办这事,让……让刘大将军去抄家……” 不知道为什么,万龙勃额角滴下冷汗,他察觉到刘都要吃人般瞟向他,冷汗渗出更多。 “喂,你谁啊?我又没去放火,还把我打三十大板?要我三叔抵命,还想来查抄我家?刘大将军,你是不是早想整我们秦家,故意要这个人这么说?” 秦逸边说边扭头,一会儿看万龙勃,一会儿看刘都,一会儿又看向秦福。 他们吵闹时,秦福只静静看着,瘦虎在他旁边看得更仔细。 对万龙勃早有怀疑,瘦虎细思之后,决定向秦福讲出疑点。 他请秦福退到一个僻静角落再讲,因十全土堡的事都是秦禄在办,秦福对万龙勃不熟悉,先讲了万龙勃来历以及和秦家恩怨。 万龙勃是万金勃同母异父的幼弟,他们兄弟几个有不同的父亲,但是都随母姓,所以没因父亲不同而生分,还兄友弟恭。 这种家庭关系在中原看来很稀奇,在莽荒山林中的十全土堡看来则很平常。 万龙勃的母亲并不是寡妇再嫁,也不是水性杨花女子,她曾经当十全土堡的堡主,只因中原男子无法娶她,才另嫁他人,可那人受不了十全土堡的诸多规矩也离开。 她独自抚养孩子们长大,堡中又有许多事务,操劳过度去世,将堡主之位传给了弟弟。 但是,如今万龙勃的舅舅已成上任堡主,秦家为了能利用十全土堡,与现任堡主勾结,害了万龙勃的舅舅。 万龙勃联合堡中管事的人去查,却遭背叛,还被扣上“野种不配呆在堡中”之名,夺尽他财物,把他赶了出来。 他能不恨秦家吗?瘦虎告诉与那刺客相斗细节,秦福也认为极像是万龙勃,且万龙勃常用武器也是刀,用刀熟练,别的怀疑对象常用武器不是刀。 秦福吩咐瘦虎:“先别说破,言语试探一下他。” 两人商量好,走了回来,秦福走到秦祥身旁,瘦虎走到广场中间。 “各位请静一静,听我讲个事,我们三爷不是故意要放火下毒,是他差一点丧命才气得做错事。” 瘦虎有板有眼说着:“我们抓拿刺杀三爷的刺客时,又屡屡受阻,加上火精闪魅刀影响,三爷在生死危急的时候才激发凶性。” 如果程浩风没有亲历整个事件就差点要相信了,明明秦祥先设了害人陷阱,还说是被逼迫才冲动做错?程浩风准备刺杀时,根本不知道他要害柳树沟众生灵。 瘦虎在胡说时,秦福悄悄对秦祥说:“刺杀者很可能是这姓万的,你回想一下看像不像。” 秦祥也注意到了万龙勃和别的旁观者不同,万龙勃是此案中的外人,可不只格外关注火灾后续处理的事,看向秦家的人时还充满仇恨。 不说不像,越说越像,秦祥把万龙勃左看右看,大声问他:“你针对我们秦家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故意要让我们惹得天怒人怨,你不用动手就弄死我们?我看你就是那个刺客!” 万龙勃嘴巴微张,眼珠定定地忘了转,这怎么怀疑自己是刺客? 秦福又说:“看他没否认?真是他刺杀我三弟啊。直接刺杀不成,又要借刀杀人,是多恨我们秦家?我二弟去了十全土堡,估计也有危险啊,这可怎么办?你说,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来害我秦家?” 握了握拳,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万龙勃才开始反驳:“血口喷人!到了秦州后,我从没见过秦家的人,哪会去刺杀!” 秦福反问:“不是你,那你一次次想让我们秦家垮掉?” 万龙勃咬牙切齿怒哼几声才说:“你们秦家早该垮了!干尽伤天害理的事,害死我舅舅,害我有家不能回!” 秦祥又说:“是你舅舅倒霉命短,关我们秦家什么事?再说你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怎么可能继承他的堡主之位?当然是选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继位,那都是堡里的人推选,不是我们秦家的人推选。” 万龙勃气得脸红筋涨,抽出刀就要砍秦祥,这下更坐实了他是刺客。要不是王家的人拉着,真要拼杀起来。 闹了一场又一场,冷静筹谋一切的程浩风都不知道这次该怎么收场。 塔吉坦双手捂了捂耳朵,不耐烦地问:“你们是不是忘了说过要请我吃糕点?快去给我取刘姑娘做的糕点。那个小伙子是姓万?我对十全土堡挺感兴趣,帮你回去好不好?别在这里吵了,耽误我享受美食!” 回十全土堡?当然好!万龙勃下意识地点头,正要答应又摇摇头。 靠塔吉坦回去,那是引虎驱狼,如果塔吉坦要损害十全土堡的利益,那更难对付。 还不如暂时不提这些,等娶了王姞后,得到王家相助再去夺回堡主之位。 万龙勃冷静下来,想明白目前绝无可能杀秦家的人报仇雪恨,于是婉拒塔吉坦,告辞离去。 他一走,火灾的后续处理事宜当然还是按原定的办,围观的人都散了。 走的人众多,踏起了灰尘漫天,程浩风给秦逸松绑,还给他拂了拂身上的灰尘。 先活动麻木的双手,再扭扭腰,秦逸喊住要转身的程浩风:“程师叔,你还住鹤临院,可别为了这次的事跟我们生分了,我看得出你在帮我们说话,能保住我三叔的命,你也出了力。” 程浩风颔首微笑,让秦快过来先扶秦逸回去,他处理完一些事就回鹤临院。 去到城厢镇,看灾民的吃住都安排好,程浩风放下心。他又让浦念生细查万龙勃,或许此人以后用得上。 再发灵符给凌若风查十全土堡的内部变乱详情,秦家有很多物资转运到那里藏着,也许那里能有对付秦家的突破口。 办完这些事,天边只余最后一抹晚霞,匆匆飞掠回秦州城中,到了秦府,正赶上为秦祥办的“驱晦气宴”。 宴席上,刘都来了,萧家的人来了,秦州有权势的人也多半来了,纷纷祝秦祥霉运走好运来。 宴后,程浩风刚回房中要歇息,萧年来约见。 他似乎有什么秘密想说,要程浩风出秦府去走走。 略犹豫后,程浩风答应,两人到府外一个小树林中边走边谈。 “风花雪月,此时寒风不凛烈,梅花正飘香,林深幽暗处还有残雪,再有月光浅淡映照,正适宜谈风花雪月。” 行在小树林中,萧年的声音听来如泉如琴,程浩风却听得更警惕。 适宜谈风花雪月,却并不适宜他们两个谈。 “程师叔为何不回应一声?嫌我啰嗦,还是根本不想与我说话。” “与你同辈的弟子当中,你悟性最高,行事也最稳妥,今夜来找我只谈风花雪月,你自己也不会信这借口。” “呵,原来你是这么看我。唉,其实我真的想与你成为知己好友。好,既然你没心情谈风花雪月,那我讲一个你的秘密。” 萧年停下脚步,瞳孔幽深注视着程浩风说,“程师叔,那个刺客是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萧年疯话 寒鸦啼鸣,夜色凄清,萧年却是笑意如春风,他眼中暗藏得意,那种抓住别人把柄的霸道得意。 月光微弱,萧年灵气充沛,夜里仍可清楚看到程浩风的脸,可他没看到期待的惊慌神情。 程浩风平静说:“在那晚秦家和蔡宝光起了冲突,我与蔡宝光亲近,难免被怀疑。” “不是怀疑,是确定!” “嗯,你心中已确定,那我怎么说都已多余。” 程浩风不承认也不否认,让萧年有些挫败感,不自觉原地踏步起来。 等他停下脚步,又说:“你被秦祥攻击,是我设法救你。但我救你不只因你是同门长辈,是不能看着你死。我实际是你的对手,但真不能看着你死。” 这话很矛盾,是什么意思?程浩风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了,眼中眸子微转几转,本如古井无波,此刻终又泛起涟漪。 萧年怕失去这个他情绪变化的瞬间,语速极快地说:“令你去死更简单,可是包括鄂日浑在内的这些对手都不能让你死,而是要让你魔化。” 程浩风低声发出疑问:“我魔化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我功力一般,倒向别的阵营,也帮不了你们。” “不是要让你倒向什么别的阵营,你以为我是赵遗策派的奸细?你听不听得懂啊?你以为我听命于俗世的枭雄势力?”萧年激动说着,语调中全是气愤焦急,“我们要看着你变为魔王!不只是你,还要暗中逼迫你的师兄弟姐妹们,让你们七真三英全部魔化!” 任何阴谋都是要争夺利益,程浩风还是没明白他说的意思,他们全魔化了,对萧年有什么好处? 与萧年没什么往来,此前只觉得他有别于羲明山和他同辈的弟子,后来察觉他很不简单,眼下看他更显怪异。 看程浩风眼神充满疑虑,萧年顿时有了成就感,再说几句奇怪的话,气得程浩风不想再听,他又怪笑起来。 或许是感到这么笑着有损他平常端方儒雅的形象,又掩住嘴,可还是忍不住笑。 事情繁杂,没有闲心看他发疯,程浩风横他一眼,转身就走。 萧年赶紧上前两步拦着他:“程师叔你太古板了,讲个笑话听而已,何必生气?” 有这样的笑话吗?程浩风的嘴唇抿成坚毅弧线,全身绷成备战状态。 萧年很可怕,比秦家这整个修行世家还可怕! “真生气了?”萧年凑近他瞧瞧,“气,气,不感谢我这个救命恩人就算了,还生我的气,我也不想理你了。”萧年的手朝上一扬,又靠到树干上斜睨着程浩风。 他的举动莫名地让程浩风觉得他有女子娇嗔感,可又知道他绝不是女子,修行者以气息判定性别,不是看外貌和穿着,不会看错。 也许是萧年知道太多秘密,憋了太久没说,提到那些秘密,他自认为很了不起,会因此散发无穷魅力,太自恋才令人有这古怪感。 程浩风也笑了几声:“我也是开玩笑,你何必着急?寒月一弯,景致清冷,与艳俗的百花争春不同,正适宜同知己赏看,我怎会赌气先走?” 他们又闲步林中,一同望月闻梅,似乎刚才一切真只是玩笑。 “程师叔,你与我们不同,与所有一切普通生灵都不同,我是真想当你的知己好友,可惜我们只能是对手。不过能当对手也很好,也可以陪你经历很多。” 这又是在开玩笑?还是突发疾病说胡话? 程浩风一手攀着树枝,一手背在腰后,白衣胜雪,身姿如松挺立,微仰头看向茫茫夜空,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他说。 “相比于你,我很普通,只能领旨而行事。办成这事,我有功绩,有功绩才会让我更强大,如此才可以让萧家兴盛。” 程浩风不得不转身正视他,神情认真等待他继续讲。 “你想知道颁旨的人是谁?我不会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他身份之高,我可不敢说,指代都不敢。” 不想被萧年的话影响,可程浩风心中已生疑惑,难以真正心境清宁,不可再多听。 他一撩白袍,大步向前:“你与秦逸草包不同,你若不愿真与秦家交好,要想亲近七真三英,不必扯这么多谎。你所说我且只当玩笑,只是真不好笑。” 萧年没有再拦他,食指点了点嘴唇,再笑着向他挥手。 枯叶乱飞,忽而卷成一团,忽而又吹散开,有一片小小枯叶落到程浩风头发上,又被他烦躁地拂开。 回到房里,他满脸怒气重重关上房门,倒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又直挺挺起身,把被子狠挼几下。 发泄过后,脸上的怒气消散了,却又添上颓丧之气。 他不敢确定萧年所说有几分真话,但能确定自己有什么特别身份让不少势力在意,自己的人生被刻意引向某种结局。 闷闷想了很多,后来又决定不去想那些云里雾里看不清的事,还是做好目前该做的更重要,不能让在意的人再受欺负,不能让讨厌的人再张狂。 静静打坐调息,出定后又好好梳洗一番,程浩风已甩开那些干扰他的烦恼。 腊月二十六清晨,蔡宝光和蔡宝华护送刘小柳来给塔吉坦献糕点。 他们一路低头前行,不想引起注意,怎料送完糕点刚出来,在塔吉坦的房外偏巧碰见秦祥。 他们以为秦祥不被斩首,至少会真的面壁思过,不能随意走动?哪知秦祥除了不能在外面乱来,在府内也是清闲享乐? 从刘小柳进门时,护院们已盯上,早有护院去禀报他。 “想我了?那些男人没用,明白还是我最好啦!” 秦祥伸出爪爪就摸刘小柳的脸,刚侧头让开,又被他抓住手。 蔡宝光和蔡宝华要阻拦,已被秦家护院拉着,双方打了起来。 “放开!救命!塔吉坦法师救我!” 蔡宝华虽然打得几个护院倒地,可这是秦府,打不打得赢且不说,打赢了都难平安离开。 刘小柳奋力挣扎着,她大声喊着塔吉坦,又使劲推着秦祥,拼命朝房门口跑。 混乱中,蔡宝光看到程浩风在墙角半藏着,可是喊了两声,他竟没有过来帮忙。 一会儿后,还是塔吉坦开门让他们不许闹:“秦祥,你收敛些。刘姑娘做的糕点确实味道不错,以后要常给我做糕点,已算是我的婢女,你要得到她也应有点礼数,请个媒婆先去找她父母商议婚事,再送上聘礼,不要随意拉扯,让别人看着像是不尊重我。” “呵,那我还是先闭门思过去。” 程浩风看秦祥走了,再拐出墙角和塔吉坦以及蔡宝光他们打招呼。 蔡宝光他们竟然冷着脸不理他,程浩风干笑一声,又与塔吉坦闲聊几句,他们要出府时,跟着出去。 在一个巷口,程浩风忽然把蔡宝光挟进小巷的破烂杂物后,急切地说:“帮我带些话,很重要,我们联手织一张捕秦祥的大网。” 蔡宝光上下打量他,长呼出一口气,两条还绑满纱布的手臂抬了抬,憨憨咧嘴笑。 程浩风没空多解释,只让他带话给浦念生,把灾民中的少女迁到冷湖边去住,由徐有才安排具体事宜。 再让徐有才细查秦家安插于秦州各处的探子,拔除这些维持秦家稳固的钉子。 蔡宝光他们回去后,给浦念生讲了,于是先带少女们从城厢镇临时落脚点搬走,去到冷湖村。 以前徐有才找了个村姑准备诱杀秦祥,但程浩风阻止,没有用上此计,那家人为了安全已搬走,因此那里有空房子。 那里相邻还有几家只夏天来打鱼住,冬天房子空着,跟他们商量后,同意姑娘们借住。 为保姑娘们安全,蔡莲君、白回风和蔡宝光、蔡宝华,还有刘二、刘二婶也搬去那里。 只是他们几个住临时搭的窝棚,没有住屋内。 刚收拾好住下,刘二婶问蔡宝光:“你咋不跟在程仙师身边?这窝棚哪有秦家的大客房住着舒服。” “我不愿意去鹤临院住。” “是人家不要你去住?也对,自个儿别去硬往前凑,遭撵出来了更丢脸。” 这话把蔡宝光气得猛地站起来,手受伤没法打,将头一斜,想用头去撞刘二婶。 蔡莲君轻唤一声:“宝光,修行理应言行庄重。” 他只得忍下怒气,走去做别的事。 诸多小细节他们开始在做,程浩风也在暗暗谋划万全之策。 傍晚,程浩风到蔚秦祠去祭拜黄费。 祭拜时,以眼神与黄璧书约好谈事。 出门后在祠内转了一圈,还去看望赵小锅,安慰几句。 天色黑尽,他又隐藏身形,悄悄去见黄璧书。 这段时间受苦,黄璧书消瘦了些,两颊无肉,颧骨高得突兀。 她说话时的表情都显得刻薄冷酷了些:“你快些解决所有事情,秦家有很多不顺,为了保住势力,更急着要联合黄家,他们逼婚越来越不择手段。” “我会尽快解决,此次来商议还要再请你配合办一些事。” 鬓边白绢花惨白得刺眼,黄璧书语气带了怨毒:“又要我做什么?你最好别只顾利用我还不帮我,否则,我会出面做证,交出你的秘密,让你丢掉性命还遗臭万年!” 第一百六十章 猎人猎物 一个世界只以功力比拼论输赢,那很简单也很潇洒,但是太幼稚,各种势力争斗比增强功力难无数倍,以为功力够强便能快意恩仇,实际会担负更多。 担负得多,就不能按个人喜好随意做决策,每一步都得考虑周全,程浩风如今懂了师父晁玄同为什么多数时候在隐忍,那是他要守护的东西太多,无法按内心爱憎去做。 被黄璧书催逼,程浩风没有生气,还诚恳致歉:“至今还没有把你的事办妥,是我做得不对。请放心,这件事再帮我一次,可以连着你的事一起办好。” 黄璧书的脸色温和了些,只是还存有疑虑:“再帮一次真能让我摆脱困境?你倒说说怎么让秦家不逼婚?” “我可以让秦家主动不提办婚事。”程浩风目光坚定,够有把握才能让黄璧书信任他。 说完,又以灵气密语传音:“我会让秦家很快出件丧事,先延迟婚礼,再以别的压力让秦家死心取消婚约。” 黄璧书歪歪头,低声问:“让秦逸消失?” 程浩风摆摆手说:“是他三叔。” 为何不直接杀秦逸,这其中曲折,黄璧书很快想明白,朝程浩风有力地握了握拳表示支持。 程浩风大感振奋,心中豪气默念道:此次必须成功,秦祥,你活得够久了! 重新相互信任,黄璧书问:“你是来要我做什么事?” “你答应跟赵谈合作,让秦福多关注赵谈那边,少理别处的事。” 黄璧书低头想了想:“与赵谈合作,岂不是要从属于赵遗策?” “不是,只合作夺走前朝皇裔的事。” 寒风吹得烛火晃个不停,晃出一片张牙舞爪的怪影,黄璧书像是被这些怪影吓住了一般,惊恐睁大眼睛。 多儿看向程浩风的眼神也有些惧意,招儿的神情则是在畏惧中带了戒备。 她们的反应让程浩风疑惑,随后黄璧书问了一句话,才使他明白了原因:“你怎么知道赵谈来找我商议过,要把秦家藏匿的姜氏族人带走?” 总不能回答是偷听的?但这个答案不重要。 “这世上很多秘密不算秘密,我知道就是知道。”程浩风侧头一笑:“我自有妙法,不必猜疑,快些议好目前的事。” 这么一说,黄璧书也不多纠结,管他是安插了奸细,还是偷听,还是真能掐会算,能摆脱困境最重要。 可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难题:“帮他们抓了礼朝姜氏皇族遗孤?那不是又被赵谈控制?你也应当打听到了赵谈对我有图谋,我讨厌他。” “你只需派人合作,至于派谁去,又怎么做,你那么聪明自会调整。”程浩风看向门外夜色中树木,微讽浅笑,“不是所有的合作都能成功。” 黄璧书也一笑,往火盆中丢了几张纸钱,火光骤亮,映着程浩风出门的背影。 捕猎,很危险也很吸引人,因为不到最后,无法断定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夜空下有人在忙,也有人终于得以安睡休息。 腊月二十七,太阳还没有升起,蔡宝光睡得很沉,前几夜又累又有伤,他差不多没合过眼,哪知正做美梦,听到有人吵闹起来。 咂咂嘴,扯过被角捂住耳朵继续睡,天塌下来他都不想起床! 可是蔡宝华拍着窝棚的木柱大喊:“哥,你再不起来,我可就没嫂子啦!” 蔡宝光一激灵,猛地翻身坐起,茫然看了看头顶茅草,又无力地拨了拨床上垫的草席,听蔡宝华再喊了几声才完全醒过来。 到了刘家住的屋子,只见刘二婶拿着一根麻绳哭腔哭调地吼:“你们让我死……我活不下去啦!别拉着我,让我吊死啊!” “娘,这点难处算啥呢?我们不还好好守在一起吗?以后总有好日子过。” “以后、以后是多久以后?十年还是二十年?等到我都死了,有好日子过又关我屁事啊!” 刘二婶把刘小柳掀过来又掀过去,说着要上吊,却是只顾吵嚷。 “让她死,让她死!”看到蔡宝光他们走来,刘二的脸红了,没耐心再劝她,“不就没答应秦祥吗?不把闺女送进秦家,她不死也活不好。让她死了,大家还清净些。” 刘二婶一愣,随即又真的哭起来,眼泪直流。 哭了片刻,又捶打着刘二数落:“好你个刘二啊,你胆儿肥啦,敢咒老娘死啦。说,是不是看上哪个小妖精啦?想甩了我可没门儿!” 围观的人嘻嘻哈哈,刘小柳低着头抹泪,蔡宝光到她身边要说安慰的话,她摇头退开。 刘二婶看女儿对蔡宝光显得疏离,自以为占理,于是不再哭泣,伸开两臂对围观的人说:“你们评评理啊,秦三爷请媒人来提亲啦,跟娶少奶奶一样的来提亲啊,那块木头还犟着不答应!他以为他是啥身份呢,要不是塔吉坦法师夸我们家小柳,秦三爷哪用在我们面前讲礼数?不把我们打个半死都不错!” 她唾沫横飞,又比划着朝人群走近了些:“你们说,不趁着眼前有塔吉坦法师这根高枝儿攀着,风风光光嫁进秦家,以后去哪儿找这好机会呀!” 刘小柳两眼通红,用尽力气才忍住泪,说出话:“娘,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硬挤上去也走不到头。” “呸呸呸!啥叫硬挤上去?秦三爷把你放在心上呢,闹成这样还不肯放手,是多稀罕你哟!是他让着你呢,要不然你早死八百回了!” 还让着?要不是有人相救,刘小柳早被蹂躏后惨死了! 带着冰霜气的寒风刮得脸生疼,刘小柳觉得带泪痕的脸像要皲裂,疼进心尖。 “娘,我不会跟秦祥的,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嫁他!” 看女儿眼神坚决,刘二婶急了:“说的啥哟!我不活啦!遭了啥孽哟,嫁了那么个犟种,生出这么个傻女儿……” 蔡宝华和围观的人都劝她,可她不听劝。 刘小柳见劝不住,忽然往院外冲:“不活就不活,好,要死一起死!我去跳湖!” 蔡宝光赶忙追上去,可惜双臂有伤,拉也拉不住。 蔡宝华看刘小柳真的跑往湖边,立刻纵跃几下,落在了她面前拦着。 等她再冲过来,又紧紧抱住她往回拽。 “放开我!我不是装样子,保管去死得透透的!再也不会让你们为了我吵吵闹闹了!” 湖上的冰结得薄,踩两下就碎了,掉进去游都游不动,救也救不上来,刘小柳是铁了心要自尽。 可蔡宝华哪能让她寻短见?两人正拉扯间,刘二婶又哭着追了来。 冷湖,冰雪融化流来积水成湖,水比别的湖冷,湖边林深草密也显幽冷,只是此刻添了热闹、嘈杂和混乱。 “小柳,你要气死娘啊?唉哟,我这心口疼死啦!” 刘小柳不再挣扎,偏着头扯扯嘴角,朝他们挤出一个笑容。 刘二婶以为她顺服了,伸出双手去抱她;蔡宝华也以为她不会再做傻事,她母女俩要和好,于是不再拦她。 哪知她用力一甩手,发足狂奔到了湖坎上。 “别……”刘二婶直直伸着双手,两腿发软,“别,要跳我跳!” 她说话时,蔡宝华已飞身到了湖坎上,把刘小柳拽到旁边大树旁。 蔡宝华功力虽不高,但也比普通人力气大很多,可是刘小柳是一心寻死,疯狂扭动挣扎,要很费力才拦得住。 “你要死要活来吓我,哪懂我全是为你好?我去死,我是恶毒的娘,我死了你们就高兴啦!” 女儿宁死都不听话,刘二婶是真难受了,含着泪跑上湖坎。 蔡宝华也不能看着她死啊,要不然哥哥和刘小柳成了婚,那也得落块心病。 急忙拉刘二婶到了树旁,刘小柳又跑上湖坎,真是轮番磨人。 蔡宝华正忙得头晕眼花,还好刘二赶来了。 刘二把刘二婶抓住朝回拖,她对着丈夫又踢又咬。 乱成一团,围观的人又跑来不少,乱上加乱。 蔡宝光手臂有伤,也不敢拉谁,且他也没那么关心刘小柳的样子了,都没人帮蔡宝华。 又扯又劝,好容易看着刘小柳没力气闹了,抱膝坐在草地上哭,刘二和刘二婶又推搡起来。 想要抓住双手降服她,可刘二没抓住刘二婶,还被挠了几下,脸上几条红杠杠。 蔡莲君运物资去了,白回风给几个有伤的疗伤,没人来帮,蔡宝华拉了这个又拉那个,实在撑不住了。 她朝围观的人喊着:“你们快去喊我白太姑一声,要干看着出人命啊?” 有两个人跑去了,蔡宝华松了一口气,看蔡宝光在旁边呆呆看着,又语气挺冲地说他:“哥,你倒是帮着劝几句啊!我喊你来是帮忙的,不是看笑话的。” “嗯,哦,劝啥呢?我没钱没势还有伤,给不了她啥好日子。” 刘二婶“嗤嗤”笑几声,一边掀着刘二,一边说:“小柳啊,听到没有?人家不想劝你了!嫌你麻烦,你以为他真敢为了你和秦三爷斗啊?” 刘小柳抬起头,茫然看了看周围,又着魔了一般往湖坎上冲! 蔡宝华累得反应迟钝了些,追去时,刘小柳已往湖中跳了,一条腿都已悬空!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打鱼收网 寒风中忽起一缕春风,柔柔轻云飘出,裹住了刘小柳的腰,轻云又凝缩拉长为一股细细云绳,把刘小柳往大树旁拉。 救到了人,蔡宝华心中大石头落地,庆幸白回风赶来得及时。 刘二婶看女儿将跳下时,脸吓得煞白,一看她没危险,却又闹着也要跳湖。 空中白衣飞舞,白回风纤影飘然落地,手中锁心玉瓶一旋,水雾散出罩住刘小柳和刘二婶,两人都动弹不得。 “医师和药材都不够用,还有两个姐妹伤势颇重,我还要再去设法帮她们减轻伤痛,没有空闲劝说你们,还是快请回家,不要再胡闹。” 白回风的语声柔细,却自带威严,她母女俩都低头不说话,围观的人也默默散开。 刘二拉着刘二婶往回走,还说:“闹、闹、闹,脸都要遭你丢光啦!” 刘小柳不愿和他们一路,于是蔡宝华牵着刘小柳向湖边树丛走去,要和白回风一起到湖那边的房子看伤者,她们背后还隐约传来吵架声。 “想那二十多年前,老娘也是十里八乡一枝花,看你憨厚才嫁给你,哪想到你还尽给我气受,今天还敢凶我……”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给我留点面子。求你啦,我那是急晕了才凶巴巴吼你。呐呐,你要吃点啥?我给你做。” 蔡宝华和白回风一笑,刘小柳长叹一声。 “说说发生了什么事。”白回风问她。 “塔吉坦提了按礼数来办我和秦祥的事,秦祥真让媒婆来提亲,被我爹赶走了,我娘要去找媒婆重新提,我和我爹不准她去。唉,我们搬到冷湖村,我娘还悄悄跑去秦家给守门的人说了,给秦祥传信……” 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的蔡宝光突然阴狠怪笑一声:“嘿,闹,解决掉了秦祥,你娘闹也没用。” 这话古怪,白回风正要问他呢,又看斜前方一个女人和村民吵起来。 吵的声音很刺耳,他们不看往那边都不行,正又看到浦念生来送物资,似乎是要去劝,结果还吵得更凶。 情况有异,他们一起走过去细看。 蔡宝光认出那吵架的女人原来是毛姨娘,她说浦家的人察觉了她要偷真绿晶石,怕浦家要打死她,跑来求收留灾民的人也收留她。 那人先是拒绝,后来看她可怜,想要答应,浦念生却说不准收留。 她不是受灾的人,又还想害浦家,不打死她都不错,绝不收留。 毛姨娘满面羞惭,拎着个旧布包袱缓缓迈步,还一步三回头。 忽然,她转身朝白回风半跪下:“仙女,救救我!你一看就是慈悲的仙女,忍心看我冻死饿死吗?帮我求求情!” 白回风尴尬侧身挪了两步,不接受她跪,但也有点可怜她,问浦念生:“浦师兄,她除了想偷东西,有没有做什么格外恶毒的事?” “那倒没有。她没做啥十恶不赦的事,可她跟秦祥纠缠不清,有损浦家颜面。” 毛姨娘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没想跟秦祥咋样。我是被逼的,有秦家的奸细威胁我去做!” 白回风颔首表示相信她:“你是被逼迫的,那给你一个机会,以后可不要再和秦祥有牵扯。” 浦念生点了点头,也不再赶她走,还提醒她:“有个容身之处了,你可要听安排,明白吗?不要搞事,要是发现了你做恶,可再也不会饶恕你。” 毛姨娘答应着,低下头时却闪出别样的眼神,有些事早议好了,是要做戏给人看。 白回风不了解先前的事,这般劝和一下,毛姨娘做了亏心事偷跑出浦家倒更像是真的。 白回风他们自去忙,浦念生送完东西回了城中。 浦念生回去后已过中午,又和徐有才联络,让他把秦家安插的奸细,找借口或是调走或是开除。 秦家奸细出现异变,秦福很忙,没有空闲管这些,让秦院头报告给秦禄来出主意。 约一个时辰后,秦院头收到秦禄的灵符,让他反查徐有才。 主管事务的人,没有谁不沾点事儿,查出蛛丝马迹,扳倒管事的人,事情就无法再推进。 这一查,竟查出惊人结果,秦院头赶紧去向秦福禀报。 在秦府议事堂中,秦院头微躬身说着:“徐有才身份没问题,以前做的事也没问题,他死去的小儿子有问题。” 秦福听糊涂了,他对家人发生的一些事不是完全了解。 “那年死的那个孩子不是焦大功儿子,其实是徐有才的小儿子!” 黄昏的残照从窗缝透入,秦福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事情太多太杂,他还是没听懂秦院头说什么。 秦院头又把秦祥他们打猎踩伤小孩,再故意害死小孩的事讲了。 当年是个叫“焦大功”的人到秦府门口闹,把焦大功赶到濮州去流浪了,以为这事就此了结。 刚才竟查出,他不是小孩子的爹,而是舅舅,爹是徐有才。 这徐有才是焦大功姐夫,因他不喜欢热闹,和亲戚来往少,焦大功的邻居多半不认识他,出事不久后又搬走,因此秦家不知道还留有祸患在秦州。 这次针对他细查,才发现问题。 秦福明白后愤然说:“难怪他总说小逸是杀黄费真凶,他是要害小逸,给他那小兔崽子报仇!” 秦福让几个办事牢靠的护院化妆跟踪徐有才,找机会要除掉他,又让秦院头去冷湖村查访相关人士,以免再留祸患。 天色已黑,冷湖村里不少人打着火把,蔡宝光正盘点物资,分发给寄居的灾民。 这事很快办完,他养伤闲着又没别的事,还不想睡,就随意走走,顺便巡查附近各处,看到一个可疑黑影。 跟近了几步,看清那人是秦院头。 蔡宝光缀在后面,看秦院头到了搬东西还没睡的村民那里在打听徐有才的事,还在徐家外面转了几圈。 这是要害徐有才?蔡宝光赶回去,想让蔡莲君发灵符给程浩风,提醒一下这事。 快走到窝棚外,又看到刘二婶鬼鬼祟祟往村外去。 蔡宝光警惕地跟上前,看到刘二婶来见一个中年男人,暗想别是给刘二戴绿帽子? 再仔细瞅瞅,看清那人是秦家护院,是秦祥身边得信任的红人儿。 那个亲信护院说:“你把住的地方告诉我们,约秦三爷来看看,正巧塔吉坦法师提了要按礼数来,可三爷照做,你们还拒绝,安的啥心啊?” “我家那木头犟啊!女儿的婚事不是我一人做主。” “婚事你做不了主,不会暗着来?带我们三爷悄悄来快活快活。” “我那闺女的性子跟她爹一样犟,我劝不动她,总不能看着亲闺女去死?” “呵,生米煮成熟饭了,再怎么犟?到时候也不能嫁给别人了,死也没必要死。” 刘二婶绞了绞手指头,轻声答应:“唉,我再劝劝。” 等他们走后,蔡宝光快步回了窝棚那边,没有让蔡莲君发灵符,有些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只是求蔡莲君帮他找辆好的马车,他要连夜进城。 进城后,急忙到秦府,好在有几个护院跟他熟悉,顺利进府到鹤临院。 他告诉程浩风所见所闻,程浩风皱眉不语。 许久后,程浩风说:“不要管他们,让他们随意去做。” “不管?” “是,该收网了,让鱼再蹦哒几下,别惊跑了。” 话音未落,又凑近蔡宝光耳边低声说事,听得蔡宝光频频点头。 临出门,程浩风又小声嘱咐:“避着蔡师姐和我七师妹,还有你妹妹,带血的事让她们少沾。” 出府后,天已蒙蒙亮,蔡宝光去见浦念生,在书房里谈了一会儿便离开。 旭日照破夜色,又到了腊月二十八的早晨,蔡宝光回到冷湖村。 因有灾民寄居,冷湖边人来人往,添了不少生机。 吃过早饭,有个秦嬷嬷来卖针线,她便是那个为秦家不少龌龊事牵线,套了不少别家秘密的秦嬷嬷。 她此来一是打听哪家有长得标致的姑娘,二是探一探搬来的灾民过得如何。 刚来不久,刘二婶去见她:“你是秦嬷嬷?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们去那草垛后聊。” 从来都是她主动跟别人套近乎,从来没有人主动来找她聊,怕有圈套,她找借口婉拒。 被拒几次,刘二婶神色愠怒起来:“我是刘小柳的娘,你们秦三爷喜欢的那姑娘是我闺女。我觉着还是秦家有吃有穿,以后过日子有个靠,才想找你聊聊咋让秦三爷来这里快活快活,你要是不愿意聊就算了。” 秦嬷嬷听说过秦祥没得到刘小柳很不甘心,要是办成此事定能得奖赏,由此打消顾虑,跟了过去。 刘二婶悄声说:“我布置好了,让秦三爷今儿晚上来相会,请悄悄地来,不光明正大地来呢,不是要让秦三爷受委屈,是怕姓蔡的小子和我家那木头闹事。” “好,我给三爷传话,你等着。但是,三爷会不会来,我可不敢保证,等着他的姑娘可多着呢。” 定下事情,两人一前一后从草垛后走出来。 刘二婶往回走着,秦嬷嬷以为事情都是她在办,哪知她心里嘀咕:这蔡家小子也看不透在想个啥,让我给秦嬷嬷传话,说小柳在等秦三爷。这是要干啥?是想通了,他配不上小柳,还不如讨好秦三爷?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鱼吃鱼 人讲究“和”,一家之主想家和万事兴,一业之主想和气生财,一国之主想天下和平安乐,这“和兴宴”的由头即是要让秦州一团和气。 寒冬腊月,望湖楼中梅花飘香,几案上还摆放着水仙,没有半点冬日萧条感,倒添清雅,程浩风和秦逸热情邀众人入座。 他们是此宴的发起者,但却是以塔吉坦的名义邀请。 望湖楼在冷湖边最高的一处坡上,建了青砖围墙隔开坡下村庄各种烦杂事物,楼中花木葱茏,环境清幽,有一圈临水吊脚楼当雅间,是水上立柱而建,观湖景绝佳。 程浩风他们在其中最大、陈设最精美的一个雅间里,都笑容满面说着客套话。 “刘二叔做的鱼汤是一绝,又用的是这冷湖之鱼,赏湖景吃湖鱼绝配,秦三爷等会儿一定要好好尝尝。” 程浩风正说着,刘二端了一个大瓷钵进门,放上桌,对着秦祥笑了笑。 秦祥“嘁”地一声冷笑,扭头对塔吉坦说:“脑袋转不过弯的倔驴还会做菜?这菜不会把人吃吐了?” “尝尝就知道了。”塔吉坦答着。 程浩风揭开钵盖,顿时鲜香扑鼻,再看看浓白鱼汤和细嫩鱼肉,令人垂涎欲滴。 他舀块鱼肉带了些汤到塔吉坦碗中,又说:“请法师先尝尝,看我有没有吹嘘刘二叔的厨艺。” 塔吉坦尝了后,“嗯嗯”两声竖起大拇指,又自己动手再舀些到碗里。 真的好吃?秦祥看着他,勾动食欲了,递碗向程浩风。 程浩风给他舀上,恭敬笑着递回碗。 秦祥尝了尝:“这鱼汤味道确实不错,不过,他厨艺再好没有他养女儿养得好,想必他女儿的味道更好?” 刘二搓了搓手,红着脸咧咧嘴。 秦逸大笑起来:“刘家爷爷,你还不好意思干嘛呢?我三叔不听话,你都可以训他。你不是都想通了,愿意让你女儿跟了我三叔吗?塔吉坦法师做主办的事,我三叔还敢乱来?你就是他老丈人,看他哪敢再对你凶!” “嘿嘿”干笑两声,刘二不只搓手,脚也在地上蹭起来。 秦祥还盯着他看,盯得他更不自在。 “你真愿意让小柳跟我?你不是想把她嫁给那姓蔡的小子吗?” “唔,我我,那那……”刘二答不出话,着急地往门边走了去。 蔡宝光看他这般,连忙进门向秦祥单腿跪下:“我哪配娶刘姑娘?秦三爷,求你别为难刘二叔了,都怪我被猪油蒙了心,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哦?你不争小柳啦?早知道争不过,你还闹什么?你那两条胳膊不白断啦?”秦祥笑得眉眼挤拢,又止住笑,看着程浩风说,“你劝了他?怎么把他说通的?” 程浩风摇摇头:“他要是自己想不通,我怎么劝都没用。他断两条胳膊也没白断,这些天受的苦让他明白了很多道理,比如,胳膊拧不过大腿!” “是这道理,是这道理!哈哈哈!”秦祥肆意大笑,又朝刘二挥挥手,“你还会做什么拿手好菜,快去做。” 秦逸也催他快去做菜:“今晚我是包了望湖楼的,你要用什么材料,使唤什么人,都让他们准备就是。一定要好好做菜,我三叔高兴了,说不定把这望湖楼买下来送你呢。” 席上的人吃吃喝喝,蔡宝光单腿跪在一旁没动。 觥筹交错,气氛融洽,浦念生连连向秦祥敬酒,又看了看蔡宝光说:“秦三爷,能不能让蔡家小哥先起身?他带着伤,这么跪着怪可怜的。我呀,最能理解他了,一时被女色迷了心,忘了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跟秦三爷争抢起来。唉,我跟他以后都再也不敢跟三爷你对着干了。” 秦祥满意地笑笑,朝蔡宝光抬了抬手,蔡宝光站起来后又鞠躬感谢。 “说真的,我对那毛家小妇人没太大兴趣了,倒是真想要刀柄绿晶石。”秦祥歪着问浦志生,“你真要把绿晶石带给她,连着一起送我?” 浦志生重重点头,又指了指浦念生说:“还得是我哥哥支持,他要是不劝我要以家业为重,我还没明白怎么才对呢。” 浦念生颔首轻笑:“也是因塔吉坦法师愿意帮我们秦、浦两家和解,我才有献出宝物交好秦家的机会。” “都是朋友,不用说这么多客套话了,来,共饮一杯。”塔吉坦起身举杯,其他人纷纷起身碰杯。 塔吉坦不喜欢管世俗杂事,愿意这么做,也是程浩风昨夜所托,许诺回山后要带他与臧玄蛟谈话。 程浩风还说臧玄蛟不一定会教塔吉坦想学的精妙功法,但一定能让臧玄蛟讲些修行秘法给塔吉坦听。 望湖楼上灯火辉煌,酒正香人正乐,秦州城中王宅内,萧年正喝着清茶,等着万龙勃见面。 他得知十全土堡隐情,要询问万龙勃具体如何,势力盘根错节,没有绝对的敌友之分,利益合作与相争,多了解些消息多些胜算。 家丁找一圈没找到万龙勃,王姞才说出他没在府中,他们去给萧年说了。 正说时,王家兄嫂听到,王姞说他有急事要回去办。 “他要是去做对不起你的事呢?” “是姐让他办事,和十全土堡。他要做什么不用跟我多讲,我这年纪再不温柔忍让些,谁愿意娶呢?” 王姞对万龙勃宽容,急于要嫁,年龄限制。 现时此界的人一百二十岁是仙凡之别,凡人不出意外可活百岁,保养身体很好的人可活一百二十岁,这岁数之上再难添寿。 修行者可御灵气后则可以突破这个寿数限制,要是一百三十岁还不衰老,可寿至三百岁。 一般修行天赋稍可以的修者都是一百三十岁后再谈婚论嫁,修为已不低对伴侣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且此时精元稳固,结为夫妻对身体也无影响。 但多数普通修者都是能得三百岁寿数便满足,所以在少壮时便胡天胡地,因为他们虽能寿命长,在一百八十岁至两百岁时也已衰老不堪,享受不到什么。 王姞吃了不少补身的药物才保得容颜娇美,可要是再不成婚,等几年后怕是用药物也无效,万龙勃只比她小几岁,可男子衰老也不怕找不到。 不论地位、功力、年纪,对男子的容貌没有对女子要求高。 出了王宅,没见到人萧年也不沮丧,已对万龙勃和王姞都有所了解,多一分了解多一分把握。 他没回去休息,而是又到了冷湖村。 “欢儿,以前是我不懂怎么和喜欢的人相处,说话太冲,但我真的没有欺骗你。” 柳欢儿斜他两眼,没接话。 迅速做完手中杂事,柳欢儿又快步走到村外望望村后小山坡,再又到刘小柳院外瞧了瞧。 “你在忙什么?我帮你。” “不需要。你快回去歇着,你大晚上的跟我在一起,要让我名声不好,你快点走就是帮我。” 萧年不走,还跟前跟后说着甜言蜜语,柳欢儿没有被感动,还嫌他烦。 柳欢儿是有不愿被萧年知道的事要做,她心中暗暗着急着,程浩风心中也急,只是没有如她表现得那般明显。 望湖楼上,秦快侧身入门,在秦逸耳边说了句,多儿来了,来传信给秦逸。 秦逸向席上的人说了一声,便去门外问多儿有什么事。 多儿拿黄璧书写的帖子,又传话黄璧书请秦逸回去同吃晚饭,因过年时秦家有团圆宴,她要守灵去不了,秦逸又不方便陪她,想两人一起提前过个年。 “三叔……”秦逸举着帖子兴冲冲返回雅间,“三叔,我这去还是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送上来的艳福都不要,那是傻子。” 得到准许,秦逸中场离席,带着秦快及一些秦家护院走了,其实这继续宴饮。 浦念生把酒杯重重扽于桌上又拿起又扽下,眼神带了疑问看向程浩风。 这是在问行动时机,但时机还未到,秦逸虽带了些人走了,瘦虎、胖虎和另几个护院以及秦祥跟班儿还在。 “嗯,虎……”程浩风朝墙左边一努嘴,提醒他瘦虎他们还在隔壁守着,“喝过酒再吃些清淡汤水为好,浦师兄你也喝些白菜汤。” 秦祥仿佛听到个“虎”字,可席上也没谁说和虎相关的话题,只疑心自己喝醉了听岔了音。 柳欢儿那边,已对萧年冷言冷语了,萧年虽想与她维系关系,可也不会真不顾一切哄她,忍了许久还是告辞离去。 萧年在村中游走着,天色黑尽,但还没到深夜,睡的人不多,能观察到村中不少情况,正看时,又见了几个可疑的人影。 什么贼这么大胆?还没到子时就敢来偷东西? 萧年好奇尾随过去,见那贼头儿竟是秦院头! 原来秦院头带了几个护院来抓徐有才,因秦福推测徐有才背后还有人撑着,得挖出主使者,准备抓他去凉丝苑地牢拷问。 到了徐家小院门口,秦院头他们闯了进去,故意折断院中一棵树的树枝。 听到“嚓”的声响,徐有才披衣出门,看到他们后喝问,“你们什么人……” 话未说完,他套上麻袋,按倒在地,一人抬肩一人抬腿把他抬出去,扔进了等在路上的一辆马车上。 “娃他爹?啥动静啊?咋还不回屋儿?娃他爹,你在哪儿呢?” 徐家娘子从屋里出来,看到院门已开,明白是出了事,她哭着跑出敞开的院门,可是连马车影子都没看清,只得满村哭喊。 萧年隐在路边树丛后,犹豫着去不去过问这事? 脑筋转了几转,决定去,已查到徐有才和程浩风他们较为亲近,这也许对于他想办的事是个机会。 第一百六十四章 砧板宰鱼 “嗖嗖……嗖……”树丛中几声响,从不同的方位传出。 萧年掠行于半空,追到离马车只有三丈远时,丢出几颗石子,秦院头他们听到响声后停了车。 派人查看周围,没见可疑迹象,正要再驾起马车,一个随行在后面的护院惨叫,滚下马来。 他伤得不重,很快爬起身,捂着脖子说:“有啥东西勒我……咳咳咳……这么勒了一下嗯……” 秦院头摆摆手,让他不用再说,推测着能无声无影在后面勒脖子的,必然是高手飞在空中从后方袭来。 他们抽出刀,警惕地慢慢往后搜,秦院头还留下两个护院,防着有人来劫徐有才,那个受伤护院也留下。 待他们离马车远了些,萧年从避开他们的树丛中左弯右绕掠行,来到马车旁。 萧年手中飞出绕指柔红线,一瞬后在夜空中绾结成一朵红莲,还散发淡淡红光。 夜色中忽现红莲,两个护院不由自主朝那边看去。 萧年趁他们目光移开,钻进马车,迅速放出徐有才。 落地站好后,因徐有才也是见过世面的稳重人,并没有发出声响,只是放轻脚步走到背光处。 被勒伤了的那个护院颈间一道红痕,他伸脖子时有些疼痛,所以没久看那朵红莲,他侧过头就发现了马车上出了事,可还没来得及呼喊,已被萧年敲晕。 萧年把他塞在麻袋里面,扔到先前马车上的位置,转身又轻拍拍一匹马的马头,再贴上张符,马儿晃晃头朝草丛中而去。 徐有才向萧年拱了拱手,萧年轻笑了笑,两人一同往城中大将军府去。 有萧年开路,又时不时扶着或是揽着掠行,徐有才前行速度也很快,踪影很快消失在附近。 秦院头他们没搜到什么返回了马车旁,并没发现异常,继续赶车而去,后面跟车骑马的人都没发现少了一人一马。 在萧年做这些的时候,望湖楼上有秦家的人来报讯,先给瘦虎说了,瘦虎再去对秦祥讲明。 席上的人问发生了什么事,秦祥叹口气没说。 一会儿后,秦祥将满杯酒一饮而尽,才不悦地说:“赵谈这家伙带了一帮人在濮州跟秦州交界的啖鱼庄蹿来蹿去搞事,不知道搞些什么,真是扫兴!扫兴啊,不能玩个痛快了,那个地方对秦家很重要,我得去瞧瞧。还有鄂日浑跟他们一起呢,底下的人接不了这事。” 席上的人似乎很同情地看着他,又约以后再聚会。 塔吉坦低头想了想再问:“鄂日浑?我还正想找他呢!我去替你做这事!” 浦念生立刻接话:“要不然我们都随塔吉坦法师去,帮秦家办这事?秦三爷,你尽管去做高兴的事,能帮你也显显我们的诚意。” 程浩风紧接着附和:“是的,我们可以帮秦家办这事。” 秦祥笑着正要同意,瘦虎却说道:“不妥,还是三爷亲自去一趟为好。” “我们能办好的,赵谈不难对付。”浦念生的眼神很诚恳。 浦志生朝哥哥点点头,又语气挺冲地对瘦虎说:“你是信不过我们?” “信得过,信得过。”秦祥一连声地替瘦虎答话,又说,“都知道我要闭门思过,被发现去外地处理事也不好。再说有塔吉坦法师在,还怕压不住赵谈那家伙?” 劝也劝不住,瘦虎只得提醒他:“秦院头带人在附近办事儿,三爷要是遇到急事可发灵符给他,或许来得及。” 秦祥都没应声儿,瘦虎只得和塔吉坦、程浩风、浦念生他们往啖鱼庄去了,还带走胖虎和多数护院,秦祥只留两个亲信跟班儿在身边。 他们一走,席散了,秦祥也骑马而去。 望湖楼和冷湖村只隔了一个不大的冷湖,又是宝马神驹快如闪电,只眨几眼便到了刘小柳家门口。 走入青瓦小院中,因先的时候秦嬷嬷已讲好刘小柳在哪屋,秦祥直奔那间屋子。 掀开被子,抱住刘小柳便要亲热。 刚睡着便被惊醒,刘小柳猛推闯入者,挣扎中看到是秦祥后,刘小柳还不知道被卖了,惊恐大叫:“啊!滚开!滚……救命啊,爹,爹,你在哪儿呢?宝光,宝光……” 刘二和蔡宝光还留在望湖楼收拾东西呢,收拾完了又慢吞吞往回走,程浩风他们走后,浦志生因功力不高没有去,还对他们叮嘱了叮嘱,不要太着急赶回家,不用为刘小柳担心。 至于刘二婶是早有准备,听到动静也不理。 可还是有人来搅散好事! “别嚷,别嚷!”因为门没栓紧,毛姨娘钻了进来,挡在两人之间,拿手捂刘小柳的嘴:“刘家妹子别怕,啥事儿都安排好了,以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你来干什么?”秦祥怒扯着毛姨娘的衣领往外拖,“给我滚啊!” 家中贫寒没有炭炉,刘小柳睡觉也穿得很厚,秦祥把她衣服都还没解完,毛姨娘再来打岔,真让秦祥了憋一股邪火。 毛姨娘抓挠着秦祥的手说:“三爷,你不能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啊!我又不拈酸吃醋,可我再大方,你也得疼疼我是不是?” 酒意上涌,邪火烧心,秦祥的思维早已乱了,而刘小柳看毛姨娘出现后,联想到最近的事,却是冷静下来。 趁他们说话,刘小柳往外跑去。 “嘿,还敢跑!”秦祥指着毛姨娘说了句话再往外追,“你好大方啊,帮我抓着她,让你今儿一起享受!” 看他追来,刘小柳站在院门边大声咒骂:“秦祥,你猪狗不如,山神要惩罚你!让死了尸首都不全!再敢过来,马上应验!” 秦祥猥琐笑着扑过去,伸手搂刘小柳的腰:“山神不过是地仙,还是不敢乱打凡人的地仙,那点威力吓不住你三爷!” 话说得狂,秦祥的却僵住,只圈住刘小柳的腰没有搂实。 他感到有杀意,正欲喊那两个亲信跟班儿,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仰身后倒避过一激,秦祥脊背发凉,又是寒光亮起,秦祥再侧身避过! 两番遇险,秦祥出了一身冷汗,人也清醒了些,立即召出火精闪魅刀! 第一百六十四章 砧板宰鱼 无声无息潜行到了徐家小院门口,以刀尖插进门缝,削断门栓,秦院头他们闯了进去,故意折断院中一棵树的树枝。 听到“嚓”的声响,徐有才披衣出门查看。 他没察觉危险,看到他们后喝问:“你们什么人……” 话未说完,一个护院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按住他的头,另一个护院抖开了大麻袋。 他被套上麻袋,按倒在地,一人抬肩一人抬腿把他抬出去,扔进了等在路上的一辆马车上。 “娃他爹?啥动静啊?咋还不回屋儿?娃他爹,你在哪儿呢?” 徐家娘子从屋里出来,看到院门已开,明白是出了事,她哭着跑出敞开的院门,可是连马车影子都没看清,只得满村哭喊。 萧年隐在路边树丛后,犹豫着去不去过问这事? 脑筋转了几转,决定去,已查到徐有才和程浩风他们较为亲近,这也许对于他想办的事是个接近机会。 马车奔出了村,秦院头他们骑马护送。 “嗖嗖……嗖……”树丛中几声响,从不同的方位传出。 那是萧年掠行于半空,追到离马车只有三丈远时,丢出几颗石子,秦院头他们听到响声后停了车。 派人查看周围,没见可疑迹象,正要再驾起马车,一个随行在后面的护院惨叫,滚下马来。 他伤得不重,很快爬起身,捂着脖子说:“有啥东西勒我……咳咳咳……这么勒了一下嗯……” 秦院头摆摆手,让他不用再说,推测着能无声无影在后面勒脖子的,必然是高手飞在空中从后方袭来。 他们抽出刀,警惕地慢慢往后搜,秦院头还留下两个护院,防着有人来劫徐有才,那个受伤护院也留下。 待他们离马车远了些,萧年从避开他们的树丛中左弯右绕掠行,来到马车旁。 萧年手中飞出绕指柔红线,一瞬后在夜空中绾结成一朵红莲,还散发淡淡红光。 夜色中忽现红莲,两个留守护院不由自主朝那边看去。 萧年趁他们目光移开,钻进马车,迅速放出徐有才。 落地站好后,因徐有才也是见过世面的稳重人,并没有发出声响,只是放轻脚步走到背光处。 被勒伤了的那个护院颈间一道红痕,他伸脖子时有些疼痛,所以没久看那朵红莲,他侧过头就发现马车上出了事,可还没来得及呼喊,已被萧年敲晕。 萧年把他塞在麻袋里面,扔到先前马车上的位置,那两个留守护院还在贪看暗夜红莲。 萧年转身又轻拍拍一匹马的马头,再贴上张符,马儿晃晃头朝草丛中而去。 徐有才向萧年拱了拱手,萧年蒙着面轻笑了笑,他只看到一双清亮眼睛,仍直觉此人不会害自己,随之一同往城中大将军府去。 有萧年开路,又时不时扶着或是揽着掠行,徐有才前行速度也很快,踪影很快消失在附近。 秦院头他们没搜到什么,只有返回了马车旁,也没发现异常,继续赶车而去,后面跟车骑马的人都没发现少了一人一马。 在萧年做这些的时候,望湖楼上有秦家的人来报讯,先给瘦虎说了,瘦虎再去对秦祥讲明。 席上的人问发生了什么事,秦祥叹口气没说。 一会儿后,秦祥将满杯酒一饮而尽,才不悦地说:“赵谈这家伙带了一帮人在濮州跟秦州交界的啖鱼庄蹿来蹿去搞事,不知道搞些什么,真是扫兴!扫兴啊,不能玩个痛快了,那个地方对秦家很重要,我得去瞧瞧。还有鄂日浑跟他们一起呢,底下的人接不了这事。” 席上的人似乎很同情地看着他,又约以后再聚会。 他还是唉声叹气,很不乐意去。 塔吉坦低头想了想再问:“鄂日浑?我还正想找他呢!我去替你做这事!你可答应?” 浦念生立刻接话:“要不然我们都随塔吉坦法师去,帮秦家办这事?秦三爷,你尽管去做高兴的事,能帮你也显显我们的诚意。” 程浩风紧接着附和:“是的,我们可以帮秦家办这事。” 秦祥笑着正要同意,瘦虎却说道:“不妥,还是三爷亲自去一趟为好。” “我们能办好的,赵谈不难对付。”浦念生的眼神很诚恳。 浦志生朝哥哥点点头,又语气挺冲地对瘦虎说:“你是信不过我们?” “信得过,信得过。”秦祥一连声地替瘦虎答话,又说,“都知道我要闭门思过,被发现去外地处理事也不好。再说有塔吉坦法师在,还怕压不住赵谈那家伙?” 劝也劝不住,瘦虎只得提醒他:“秦院头带人在附近办事儿,三爷要是遇到急事可发灵符给他,或许来得及。” 秦祥都没应声儿,瘦虎只得和塔吉坦、程浩风、浦念生他们往啖鱼庄去了,还带走胖虎和多数护院,秦祥只留两个亲信跟班儿在身边。 他们一走,席散了,秦祥也骑马而去。 望湖楼和冷湖村只隔了一个不大的冷湖,又是宝马神驹快如闪电,只眨几眼便到了刘小柳家门口。 走入青瓦小院中,因先的时候秦嬷嬷已讲好刘小柳在哪屋,秦祥直奔那间屋子。 掀开被子,抱住刘小柳便要亲热。 刚睡着便被惊醒,刘小柳猛推闯入者,挣扎中看到是秦祥后,刘小柳还不知道被卖了,惊恐大叫:“啊!滚开!滚……救命啊,爹,爹,你在哪儿呢?宝光,宝光……” 刘二和蔡宝光还留在望湖楼收拾东西呢,收拾完了又慢吞吞往回走。 他们是故意这般,程浩风他们走后,浦志生因功力不高没有去,回城前还对他们叮嘱了叮嘱,不要太着急赶回家,不用为刘小柳担心。 至于刘二婶是早有准备,听到动静也不理。 可还是有人来搅散好事! “别嚷,别嚷!”因为门没栓紧,毛姨娘钻了进来,挡在两人之间,拿手捂刘小柳的嘴:“刘家妹子别怕,啥事儿都安排好了,以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你来干什么?”秦祥怒扯着毛姨娘的衣领往外拖,“给我滚啊!” 家中贫寒没有炭炉,刘小柳睡觉也穿得很厚,秦祥把她衣服都还没解完,毛姨娘再来打岔,什么时候能办成好事?真让秦祥了憋一肚子邪火。 毛姨娘抓挠着秦祥的手说:“三爷,你不能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啊!我又不拈酸吃醋,可我再大方,你也得疼疼我是不是?” 酒意上涌,邪火烧心,秦祥的思维早已乱了,而刘小柳看毛姨娘出现后,联想到最近的事,却是冷静下来。 趁他们说话,刘小柳往外跑去。 “嘿,还敢跑!”秦祥指着毛姨娘说了句话再往外追,“你好大方啊,帮我抓着她,让你今儿一起享受!” 看他追来,刘小柳站在院门边大声咒骂:“秦祥,你猪狗不如,山神要惩罚你!让你死了尸首都不全!你信不信再敢过来,马上应验!” 秦祥猥琐笑着扑过去,伸手搂刘小柳的腰:“山神不过是地仙,还是不敢乱打凡人的地仙,那点威力吓不住你三爷!” 话说得狂,秦祥的手却僵住了,只圈住刘小柳的腰没有搂实。 他感到有杀意,得随时准备迎战,正欲喊那两个亲信跟班儿,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果真有刺客,仰身后倒避过一击,秦祥脊背发凉,又是寒光亮起,秦祥再次侧身避过! 两番遇险,秦祥出了一身冷汗,人也清醒了些,立即召出火精闪魅刀! 橘红的刀光如一团火,映亮了夜空,也映出前方一个飞跑的暗绿身影。 秦祥高喝一声,举刀劈下,灵气催动刀光暴涨,直抵那人后背! 也许是清楚火精闪魅刀的厉害,那人转身用剑挡一下,就滑步往后飞退,不但不敢跟秦祥正面交锋,连缠斗几招都不敢。 秦祥哪会让这人顺利逃跑? 见那人所行方向是往村外,秦祥握刀追了过去。 追到村后小山坡,那人回头张望,秦祥这才看清此人的正脸,竟然是柳欢儿! 柳欢儿要杀他,这是旧怨又添新仇啊!秦祥更不可能放过她了! 哼,自不量力,找死! 人还没追上山坡,火精闪魅刀已经再次斩出! 此刻,因听到刘小柳家中动静儿不对,秦祥的两个亲信跟班儿冲进院门。 “两个笨蛋,进来有屁用啊?山神抓走了三爷,快去救他啊!”毛姨娘吼着他们。 秦祥要出了事,他们得吃不了兜着走,赶紧转身跑出去找人! 他们一走,刘小柳要拉着毛姨娘回屋问发生了什么,毛姨娘摇摇头。 她又按着刘小柳跪下说:“别管发生了啥事,快跪在院子里谢山神……” 刘小柳跪下后,她又舀了瓢冰水泼到刘小柳身上。 听到传来的声音实在奇怪,刘二婶忍不住出来看,正看到这一幕。 问她们时,她俩都尽说些胡话。 她们只是诱饵,柳欢儿面临更大的危险,用尽灵气使出平生最厉害的一招,也仅仅是挡住刀锋,保住性命,可是双臂都被震得酸麻再难灵活用剑。 再看秦祥那两个跟班儿也追了来,柳欢儿显出些惧怕。 对付秦祥都没有胜算,他两个帮手还来了,柳欢儿命悬一线!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困阵求救 夜色笼罩冷湖边的小村,这是个不平静的夜,徐家娘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在村中飘荡,村后小山坡又将有鲜血飞溅。 秦祥笑得嘴角翘起,眼中全是残忍又得意之色,这一刀劈下去,柳欢儿不死也得重伤。 刀光如火,忽起一道更明亮的白光,亮得刺眼。 秦祥的感知里,刀似乎变得滞涩不可动,眼睛模糊了一瞬。 只这一瞬,白光消隐,柳欢儿消失不见。 是谁救走了柳欢儿?那道白光也不像是武器的锋刃之光啊,别管是什么,不能放过他们! 秦祥怒吼着让两个跟班儿分头搜捕柳欢儿,他们走来走去,对着草丛乱砍,没有发现什么。 也怪,柳欢儿功力也不高,怎么一眨眼就无影无踪。 突然“噗”的一声响,秦祥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他们眼前全在灰白浓雾中。 这雾起得蹊跷,秦祥大声喊着:“别搜了!撤回去,多找些人来,包围了这个小山坡再搜!” 他们靠拢到一处,往村中走去,可是离村也不远,走了好一会儿也没到达。 秦祥察觉有古怪,让其中一个跟班儿拿出根细绳,绑在三人手腕上,分别朝不同方向走去。 但走了没几步,秦祥看到绳子没有绷长,还是软软一大团在手腕上,那说明他没往前走,没拉开距离,还在原地转圈儿! 秦祥扯扯绳子,慢慢收紧,一步步朝绳子那端走去,遇了一个亲信跟班儿,又用同样的办法遇到了另一个跟班儿。 他们隔的距离果真很近,是在一个挺小的区域内乱转,这当然走不出去! 他们又设了个路标,试着往与路标不同的方向走,但是总回到原地。 秦祥又气又累,骂骂咧咧瘫坐在地上,绣有金色花纹的暗紫锦袍上全是些汗渍和泥污,粘在身上很难受,他扯开衣领,透透气后才略舒服些。 静心想了想,那道白光太可疑,推测不是谁来救了柳欢儿,而是柳欢儿启动了某种机关。 后来踩中的那奇怪东西,也是什么启动装置? 秦祥对各种术也了解颇多,细思处境变化,弄清楚他们是陷困阵里了! 谁在小山坡上设下困阵?这个困阵明显是针对他的,谁要害他?柳欢儿么?柳欢儿并不精通阵法,设不了这么难破的困阵! 秦祥猜想得头疼,又拿刀在地上划拉着图形想破阵,可那块地面土都拔去一层,秦祥也没想出办法。 一个跟班儿小心翼翼提醒:“三爷,瘦虎长老提过一句,秦院头在这附近办事,遇到意外可以向他求救。” 秦祥冷笑一声:“你以为三爷傻吗?要是能发灵符求救,早就发了,困阵里没灵气,根本发不了灵符。” “可以发响箭!那不需要灵气也能发,只要找准了方位,隔得不太远,也可以发出求救信号。” 秦祥眉头舒展,为了联络方便,秦家所属的护院多数都带了响箭,不同声音和颜色有不同意思,看到了就可辨清是要求救。 让两个跟班助他寻朝着秦州城的方向,秦祥发响箭找秦院头。 响箭发出,秦院头到时候可多带些人来联手破阵,破不了阵也可以找人相助,秦家老长辈中也有人擅长阵法。 瘦虎也是预见意外,并做了安排,可还是有算计不到的变故。 在他们刚被困阵困住时,秦院头已奔驰在回城的路上,要尽快把徐有才关进地牢。 怎知半路上突然出现一道布满尖刺的石墙,要是撞上去可得人仰马翻! 这道墙是侯贵忠所设,程浩风不知道萧年会插手这徐有才的事,原本也不会真由着秦家迫害徐有才,暗里派了侯贵忠半路救徐有才。 见了这墙,秦院头急忙让人勒马停车,抽刀严阵以待。 侯贵忠从路旁一棵很高的树上俯冲而下,踢倒了一个护院,又用刀锋逼退另一个护院,落在马车顶上。 一手横刀防着秦家护院,一手持长矛去撬车顶,秦院头看不出这蒙面人是谁,但看出这人是早有准备。 秦逸头察觉他是要劫走车里的人,带着护院们围上去,刀砍剑劈阻止他。 车顶位置不大,侯贵忠却是左后腾挪很灵活,又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刀锋砍削不停,矛尖扎刺不断,秦院头他们只能围着不敢靠近。 并且,徐有才是很重要的人物,只能活的押去,不能放开手脚去打,怕误杀车中的徐有才。 激烈打斗时,车厢乱晃,那个麻袋也乱动,忽然从车中滚落。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一个护院看袋口有些松,还在想那绳子不像他拴的,怎么松了呢?谁重新拴过? 正要问,一个人从袋里爬出来! 这人怎么看着眼熟?还穿着同样的护院衣袍,还在喊着什么。 那人声音嘶哑,他们听了几句才听清喊的是:“跑了!跑了!徐有才早跑了!我被打晕了……才苏醒呢。” 听声音有异,秦家的人都走过去,秦院头定睛一看,不可置信地揉揉眼。 揉完眼再看,秦院头惊呼:“咋是你?” 这正是那个脖子受伤的护院啊,被萧年塞在麻袋里,又被当成徐有才载了一路。 侯贵忠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师父让他救徐有才,里面的人怎么变了? 他一心要完成任务,但事情有变化,此地不宜久留,他纵跃着远去。 秦院头他们已经被眼前的事弄懵,只想着是谁换了人,也无心去追劫道的人。 为了弄清徐有才的事,秦院头返回到村口,就在这时接了响箭。 他辨出这是求救信号,又是三声连响,应当是三爷在求救,看了看响箭发出的方位后,往村后小山寻去。 在这些事发生的同时,刘二和蔡宝光已经回了村,在秦院头快到村后小山坡时,看到刘二拖着刘二婶出来。 “你干的丑事你自己去解决,你说秦祥跑这边来了,人呢啊?咋不见人?看,看看,都是你撺掇我去讨好秦祥,惹得山神都发怒了!丢人啊,山神都看不下去我们干的事啦!” 秦院头想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走上前,又看到蔡宝华冲了出来。 “小柳现在昏迷说胡话,就是你们干些丑事惹怒了山神!不把秦祥找到打一顿给山神出气,小柳好不了,你们以后也没了依靠!” 听了蔡宝华的话,刘二更着急地东瞅瞅西看看。 “小妹,别怪他们,是我不好,是我胆小怕事,才把事情弄成这样!唉,你们别找了,说不定秦祥去找毛姨娘啊张大嫂、李大姐啥的干烂事去了,你们去碰见也污眼睛啊。” 那是蔡宝光追了上来,阻拦他们。 蔡宝华气愤地说:“你还好意思说你胆小怕事?做的事真是丢脸!我就不怕事,找到那个禽兽,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蔡宝华了解兄长的性格,她没有别的事可忙,一直注意着他们,在刘家小院闹出大动静后,立刻赶去,只是秦祥他们已走。 蔡宝光和刘二曾得了嘱咐,回村后不要让外人去小山坡,发现秦院头他们奔来,正愁怎么引开,跟来的蔡宝华倒是无意中帮了忙。 秦院头收到响箭后,不知秦祥具体情况,蔡宝华看到了他们,又喊打喊杀。 找不到人,再听他们说这些话,秦院头有点不想再找秦祥。 正犹豫时,一个护院又说:“这山坡上见不着人,也没听到打斗声,也没见发生啥危险的事,三爷别是找哪个花儿草儿的出火去了?他的跟班儿见不着他,就以为出事了,乱发响箭。” 秦院头觉得这护院说得挺有道理,再想想白回风和蔡莲君在附近,惊动了她们又额外生事,更抓不到徐有才。 他思忖着管不了秦祥的事,干脆别管闲事,他主要任务是抓徐有才,既然徐有才已不在村中,不如追踪入城探探踪迹。 于是,秦院头他们又返回城中,不再细查响箭为何会发来。 阵外,柳欢儿听到响箭的声音,杂沓的马蹄声,推测是有人来救秦祥,只是困阵所迷,没看到秦祥才离开。 不能再让秦祥逃脱,要让秦祥少些帮手,阵里面多个人多个麻烦,为防意外,柳欢儿决定先解决掉那两个跟班儿。 之所以困住秦祥后,要先除掉跟班儿,不能快速杀死秦祥,是怕秦家来查清,引来更大的报复,杀秦祥必须按计划隐秘进行。 还有,秦祥功力高,难以击杀,也容易留下痕迹被发现引人来救助。 一个跟班儿在浓雾中东瞧西看,眼神充满疑惧,柳欢儿在他斜前方五步远的位置站着,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半透明光墙。 他直觉那个位置有危险,可他什么也看不到,明明光墙很薄,却如隔着空茫的无际空间。 柳欢儿则能很清楚看见他,像是看着清浅池塘中的一只小鱼。 举起柳叶剑,柳欢儿飞快刺向那小鱼,剑出毙命! 鲜血喷溅,他不可置信地摸摸又红又黏的血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不甘地瞪着眼睛断气!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困兽挣扎 之所以困住秦祥后,要先除掉跟班儿,不能快速杀死秦祥,是怕秦家来查清,引来更大的报复,杀秦祥必须按计划隐秘进行。 还有,秦祥功力高,难以击杀,也容易留下痕迹被发现引人来救助。 一个跟班儿在浓雾中东瞧西看,眼神充满疑惧,柳欢儿在他斜前方五步远的位置站着,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半透明光墙。 他直觉那个位置有危险,可他什么也看不到,明明光墙很薄,却如隔着空茫的无际空间。 柳欢儿则能很清楚看见他,像是看着清浅池塘中的一只小鱼。 举起柳叶剑,柳欢儿飞快刺向那小鱼,剑出毙命! 鲜血喷溅,他不可置信地摸摸又红又黏的血液,不甘地瞪着眼睛断气! 他的魂魄也被困在困阵中,并没有因死亡而获得自由。 魂魄无目的乱撞,但没有疼痛知觉,持续不停的撞击引起了阵法的气息波动,柳欢儿以灵气运剑也引起些气息波动,秦祥和另一个跟班儿看到了柳欢儿! 秦祥看准光墙晃动的最薄弱处砍去,柳欢儿要去阻止,另一个跟班儿举刀砍向柳欢儿! 一剑挡开那把刀,再起一剑刺中那个跟班儿肋下,柳欢儿又横身飞起,带血的剑尖再刺向秦祥! “快来!秦祥要逃!” 刺向秦祥的同时,柳欢儿呼喊着。 只是要阻止秦祥,不求一剑杀之,这秦祥与火精闪魅刀相融后说不清有多大威力,有可能以蛮力破阵。 “滚!”秦祥急于破阵,全靠本能毫无章法地朝柳欢儿砍一刀,又再去劈那光墙。 刀光带火星儿斩开了一线浓雾,又继续斩向柳欢儿的左肩,只这随意的一刀,就让柳欢儿惨叫倒地! 柳欢儿痛得面容扭曲,还是咬牙抬抬左臂,还好,虽然受伤,左臂还是颤着抬起,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幸好秦祥不是用足功力认真出招。 坚持站起来,柳欢儿再挥剑刺向那个跟班儿。 她已感应到扆彤焰来了,让扆彤焰去阻止秦祥,她专心除掉这跟班儿。 因已有警觉,杀这一个跟班儿没有那么容易,柳欢儿连连进击,他连连闪避。 好在此时扆彤焰赶过来,双手中火球飞滚不停,拦着秦祥无法猛砍光墙。 柳欢儿又一剑刺中这一个跟班儿腰部,怎知他生命力十分顽强,倒在地上只吊着一口气,还突然上半身抬高一下,发出凄厉低吼,抓住了柳欢儿左臂。 没人愿意还没活够就惨死剑下,可谁让他忠于秦祥? 世事如宴席的话,他没有秦祥吃到那么多酒肉,但跟着喝汤啃骨头的时候,也该想得到总有一天要帮秦祥分担罪过。 柳欢儿的左臂受伤无力,挣扎不脱,气得右手握剑在他身上乱扎乱戳,他即将咽气了,还是死死抠着柳欢儿的手腕。 柳欢儿弃剑在地,用右手狠扳他指头,终于令他的手松了些。 他的头软软向前垂下,手却极有力地最后一薅,终于彻底断气! 柳欢儿没有注意到,他那最后一薅时,薅中柳欢儿左腕戴的银圈,在打斗中一颗嵌在银圈上的珠子已松动,被他薅得掉落在地。 柳欢儿急于举剑去帮扆彤焰阻止秦祥,两人合力让秦祥没余力去砍光墙,没有外力破坏后,再度凝实变稳固。 秦祥见这里有人守着无法硬破,又持刀冲向看似无人守着的地方。 看看地上两个跟班儿尸身,扆彤焰的辣双螯敲出,两声脆响后,已敲碎他们脑袋。 他们的魂魄晃动扭曲,扆彤焰双手再发火球,片刻后烧得尸骨尽成焦炭,连魂魄也残缺不全,再难引起阵法的气息波动。 做完这些,两人互看一眼,多年以来都互相看不顺眼,这时竟顺眼了。 本是阵法气息所牵引的守阵人,她们只凝神静心便可出去,转身出阵后,她们各归其位,继续守着困阵。 因她们去打斗了,没有持续的灵气灌注,另一边困阵的光墙薄弱了,被秦祥发现。 被困后没有灵气,可火精闪魅刀自蕴灵气,威力仍高于一般刀剑,秦祥本身体力和武艺也不弱,用劲对准薄弱处一劈! 光墙竟被劈开一条缝,光墙所含灵气与刀锋碰撞出了火花,劈出一条燃着细碎火焰的裂缝! 浓雾散开,夜色下景物也亮了,秦祥透过裂缝看清夜色下的冷湖,还看清湖面薄冰泛着青白冷光! 火精闪魅刀已插进裂缝,再略扩宽些,秦祥便可以逃出去。 倏然飘来绿光点点,刹那间裂缝中生出嫩绿新芽,转眼间已绿枝缠绕。 绿枝穿梭像织布,秦祥还没来得及抽刀,绿枝已补上了那个裂缝! 猛一运劲抽刀,绿枝震断了一些,秦祥透过那一点点缝隙,看到外面站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是柳阿公手持柳木拐杖而站,晚风吹来,银须飘拂,虽属精怪却带仙气。 秦祥跑到另一边再设法逃,这光墙不厚实,看来布阵之人心思虽巧,功力却不比他高,他有信心了些。 既然能斩开阵法光墙,逃生有望! 又寻到一个薄弱处,铆足劲劈出一刀,又劈出个裂缝! 透过裂缝,他看到柳姥姥横飞而至,手持柳木拐杖朝裂缝挡去。 他要抢先扩开裂缝出去,但是柳木拐杖散开点点绿光,转眼又是绿枝补好裂缝。 为了寻到阵法光墙的薄弱处劈开,秦祥在不大的困阵区域内来回奔逃,但总是看到希望又陷入绝望。 后来,他累极了,坐在地上休息。 满脸油汗,伸着舌头,喘着粗气,比夏天快热死了的癞皮狗还难看。 在秦祥狼狈想出逃时,程浩风他们发现了赵谈的队伍。 他们离开时刚到子时,行了一个多时辰,寅时初在秦州与濮州分界的山坡下,看到赵谈带了一队人马飞驰。 赵谈很张扬,没有坐马车,也没有蒙面,他前方有随从骑两匹马冲在前,他骑第三匹马居中指挥,他后面是两 个随从骑马相护,再后面是一辆马车,最后面是四个随从骑马相护。 不知车厢内坐了谁,只见车辕旁除了马夫,还另有一个持刀随从斜坐。 他带的随从不多,但都是高手,连车夫都已可聚灵气。 更何况还有圣光府暗探在护送,只是隐入黑暗中,别人看不出来。 瘦虎和胖虎当先跃马而出,拦住赵谈去路,分别攻向最前方两个随从。 “赵谈,把你绑的人放了。看在你也很尊敬我的份上,帮你和秦家调解。” 赵谈一手勒马,一手摇着鹅毛扇笑说:“我和秦家的那点小事儿,就不劳塔吉坦法师费心了,还请不要插手。” 说完,他的鹅毛扇又朝后摆了摆,后面跟随的随从们都骑马上前围在马车旁。 瘦虎和胖虎很快打败两个对手,朝马车冲去。 “赵谈,你再要固执与秦家为敌,别怪我狠辣了!” 塔吉坦的双袖拂动,闪着银光的粉末蓬蓬而出! 有些跟班儿拿刀剑旋动要吹开毒粉,还是中毒掉下马,赵谈早有准备,先用块浸了药水的湿布巾捂住口鼻,再用鹅毛扇挥舞将毒粉荡散。 忽又给那块湿布巾灌注满灵气,重重向塔吉坦扔去! 赵谈当然不是指望这么块布巾反击,那湿布巾上的药与塔吉坦的毒相克,塔吉坦必须要应对一下。 只见他双手抬高,一道劲风腾起,那湿布巾吹落在地。 趁塔吉坦这一分神,赵谈朝后逃去。 看他落荒而逃,瘦虎和胖虎飞身马车上,一起跺脚,马车散架! 以为是一个大麻袋在里面,却被雪亮的寒光晃花眼! 所有在场的人一愣,瘦虎胖虎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又感应到危险,本能地以武器自护。 打斗了两招,才看到里面没有被抓的小孩,是赵氏随从挥着明晃晃刀剑! 程浩风反应过来,一边高喊一边纵身飞掠:“不好,中计了!这辆马车是伪装的!” 有随从立刻骑马过去阻拦程浩风,别人也明白过来,塔吉坦他们在这里解决这些随从,他和浦念生朝赵谈逃的方向追去。 相邻的一条小路上,赵谈骑在马上纵声大笑:“功力再高有什么用?做事得靠头脑!哈哈,他们在那边慢慢打,我们不等了!” 这是一条提前查好的小路,虽然没大路宽敞平坦,距离却近了许多。 赵谈他们的马匹都是特殊驯养,走小路没问题,但是没办法走马车,于是把装姜圭的大箱子绑在一匹马背上,让那匹马跟着跑。 鄂日浑和赵谈的十几个随从带着那匹马等在小路上,看他到了,快速一起往秦州奔去。 那匹马很听话,没人驾驭,也乖乖跟着跑。 只是,它驮的大箱子里时不时发出怪异呜咽声,也许是太颠簸,姜圭太难受了才这么叫? 在鄂日浑明助,圣光府暗探暗助下,赵谈顺利绑架到姜圭,此时得意地要去见黄璧书。 鄂日浑听了他所说,也顺口奉承:“赵爵爷聪慧过人,不是一般用蛮力的人可比,前途无量!” 听了夸奖,赵谈更是得意洋洋,当然,也该他得意,此事办得顺利,结果会是秦家被迫妥协,黄家与他联姻,连羲明山在内的这些修行门派都得让他三分。 他还不知道程浩风和浦念生已追上来,但是没露面逼他交出姜圭,偶尔弄出点动静也不是为了吓他,而是暗暗催促他跑快些,别被瘦虎、胖虎他们追上。 一路风驰电掣,赵谈到得秦州城外,鄂日浑去和联络好的守城军士讲入城之事,赵谈给黄璧书发了灵符,约她到兴荣客栈会面。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戥星显威 秦州城内蔚秦祠中,灯火幽暗,风口上的灯笼已熄了,背风处的灯笼还勉强亮着,摆在灵堂中的酒菜都成残羹冷炙。 秦逸趴在矮桌上,头枕手臂侧向黄璧书笑说:“夜深了,我醉了,不想走了,璧书,我想睡……” “这是我堂哥的灵堂,怎么睡?”黄璧书仍是跪着,只是在矮桌旁垫了厚绒毯。 “哦、嗝……”秦逸打个酒嗝儿,“那你扶我回去,我站不稳。” “我站都不敢站起来,怎么扶你?” 秦逸抬起头,满脸是撒娇坏笑:“你扶我回去了,那就成了我的人,你大伯母不会再罚你。你们女人的脸真是变得快,刚才喝酒的时候还那么热情呢,这又冷下脸……” 正说着,看到黄璧书的掌心亮了亮,有什么物件落入,被黄璧书飞快握住。 秦逸伸手去抓:“那是什么?你给我看看……” “别看了,快去办事!”黄璧书很严肃地说,“是赵谈发来的消息,约我去兴荣客栈。他真把姜圭绑走了,不把人拦截回来,你们秦家要被他威胁。” 秦逸半醉不醉,揉了揉脸,还是不太清醒:“你说赵谈约你?为了讨好你,把那个姜圭绑了?姜……圭是谁?威胁秦家?哦,想起来了,是我爹他们弄的那小皇子。倒点茶给我喝,我这头咋这么晕……” 秦快赶紧倒茶,又把情况再给秦逸说一遍,让他快去截下姜圭,阻止了赵谈是个大功劳。 喝茶后略清醒些,他们走去办事了,黄璧书歪坐一旁歇歇,心想总算摆脱了秦逸纠缠。 黄璧书感觉舒服了些,秦逸却是极不舒服,好容易要把人哄上手了,出了事又不得不放弃,那个火窝在心里要把心烧焦。 奔到了兴荣客栈,搜了一圈发现赵谈他们还没到,有护院报信说,在城门那里耽误了时间,赵谈他们刚进城。 本来就有气,事情还办得不顺,秦逸把怒火撒向底下的人,急得大吼:“那还废话什么?你们快去拦截赵谈那狗东西啊!快走啊!” 他们忙忙乱乱出了兴荣客栈后,又拖着乱糟糟的队伍往城门方向疾驰。 这么一闹腾,差不多满城都知道赵谈绑了重要人物,秦大公子要拦截赵谈。 进城没走多远,听到秦逸来拦截的消息,赵谈对鄂日浑说:“鄂大师,你带姜圭走那边的巷子,我走大街上,咱们分头行动扰乱秦逸判断,在蔚秦祠汇合。” 他们分开走后,因秦逸恨极赵谈,只顾对他围追堵截,哪知他只带几个随从轻装简从没拖累,跑得很快,根本抓不住? 没抓到人,秦逸对着手下发火儿,又听到有人劝:“骂他们也没用,快封锁城门,让秦家护院都来搜捕,我们去郊外查看,防他跑去郊外。”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秦逸的心便稳了些:“程师叔,你们怎么在这儿?有你们来帮忙可太好了。” 程浩风答着:“我们也抓赵谈!追了一路也没抓到,他实在狡猾。” 秦逸按他所分派,在城内搜查,怕万一早跑出城,程浩风和浦念生去郊外搜查。 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过不了多久便会天亮,程浩风和浦念生开始追赵谈是在丑时末子时初,返回秦州看到秦逸带人去拦截赵谈,是寅时末刻,这个季节的秦州地界卯时中刻就该天亮。 在城北郊外,程浩风他们没有抓赵谈,而是在赶路。 程浩风将自己可借万物灵气的天赋力发挥到极致,树木荆棘都能借力给他们飞掠,速度更比平时快上三分,赶到冷湖村时刚卯时初。 浦念生看着程浩风的刚毅侧脸,微感讶异,他仿佛有用之不竭的灵气,随心聚灵的天赋提升后真能这般?还以为只是补足灵气不那么受限制。 还有他明明只是上品御气仙巅峰期,怎么感觉比自己这个紫气福地清福仙的功力还深厚? 没有问出疑问,也没有生出猜忌,浦念生只是感到他终将与自己不在同一层次,有些佩服他,也为还能与他共同对敌自豪。 他们到得困阵外,看到秦祥绝望乱刨地面,似乎想刨个地道逃出去。 程浩风唇边掠过讥讽的笑,手指捻诀在阵法光墙上点按几下,秦祥感到困阵起了变化。 困阵之中本是弥漫看不透的迷雾,此时竟能看到夜空! 夜空还是漆黑,却是有生命力的漆黑,有黑得程度不同的乌云在飘动,有夜风在吹拂,还有远处微弱的灯火亮光,甚至有低低鸟鸣声传来了。 这是真实的夜空啊,秦祥笑着伸长双手朝天举,这是扆彤焰他们灵力不足,难以支撑阵法运转?还是有人来救自己?还是乱刨乱挖起了作用,无意中已破了阵? 从前看过多少新奇事物啊,都没秦祥此刻高兴,看乌云散了些,连淡淡月光也格外明亮得愉快。 秦祥看到了山坡上的小路,欣喜奔过去,却见程浩风如松挺立在大石头上,冷冷注视着他。 血液似乎被冻住,秦祥僵在那里,眼神先是懵愣看着程浩风,后来眼神逐渐充满狠厉怨恨,不用问也对目前状况猜出几分! 中指重重抹过火精闪魅刀的刃口,秦祥的血浸入刀中,刹那间燃起血火,他要激发刀的最大力量,不只想逃出去,还要舍命一搏斩杀程浩风! 程浩风站立不动,可眼角余光看着他,一直蓄力应对。 刀如泰山之崩猛力砍来,程浩风横剑格挡,剑光如流水涌动,一波又一波,虽是看着柔和,却将砍来的巨力卸去九分。 一击未能得手,秦祥斜刀变招朝程浩风颈部割去。 剑顺着刀身一滑,抵住了刀后,程浩风没有与他角力,而是侧身退步,再向空中掠起。 他是要逃?秦祥眼中满露惊喜,这个程浩风诡计多端,胆量却小啊,一旦开逃没了斗志,必败无疑。 秦祥追砍上来,一刀比一刀用力猛,程浩风看似慌乱在逃,却是如轻鸢剪掠难定踪影,半点伤不着他。 滴血融刀之术极耗灵气,也极耗体力,秦祥渐渐显露疲态。 瞅准他一个破绽,程浩风凌空刺出一剑,蕴满灵气引动山川草木之力刺来的一剑! “太玄至微!” 剑式平平无奇,剑招后劲却足的一招,也是程浩风练得最早、用得最熟的一招。 星光再弱也不是人力可灭,火光再强没有可燃之物也会熄! 戥星剑刺入秦祥腹部,火光暗淡,鲜血殷红! 血色映入眼里,程浩风眸中激起一丝疯狂。 这眼神令人印象太深,秦祥脑海中闪过很多事,激动得忘了疼痛,捂着腹部喊:“是你!那个闯地下宝库的贼就是你!还有,你还刺杀我!” 程浩风提剑一扬,将剑尖上的血珠甩去。 各种骂声传入耳朵,他凝冰染霜般的脸色没有变化,也没有再给秦祥致命一击,任由秦祥骂着。 陷入阵中后,从阵的这一边到另一边似乎很远,实际上只约十几丈距离,扆彤焰看着程浩风,也只如从一条小街的街头看街尾,虽看得不太清楚,却有意境美。 已占上风,扆彤焰眼中的程浩风竟显得有几分凄然,也许是有些做法让他迷茫?他与人生理想在背道而驰。 扆彤焰看着他忽感心疼,又莫名地憎恶起白回风,没有来并肩作战,可他仍是在想白回风? 此刻白回风还在守着受伤的姑娘们,为她们擦洗换药,用灵气镇痛。 困阵这边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有种怪异的直觉,是附近发生了很大的事?她没有空闲多想,摇摇头甩去那些杂念。 短短一刻,秦祥的体力精力恢复了些,他的恨意涨到极点,橙红刀光耀眼,连他的瞳仁也变为橙红! 最可恨的人不是跟你做对的人,是表面交好暗里做对的人,秦祥嘶声怒吼砍向程浩风:“全是你搞的鬼!我死也要拉着你死!” 他那么不顾命催御火精闪魅刀,多半会经脉逆乱,神智失常,他还没有疯,全是靠要杀程浩风的一点执念在支撑。 戥星剑轻飘飘似柔弱无力地起式来招架,程浩风低声吟出剑招:“蝉语沧桑!” 剑斜横一格挡,所有攻势停滞,秦祥不相信会这般轻易被阻拦,再猛运劲,仍是攻不过去。 怀恨撤刀,火精闪魅刀的刀身透明似已空了,刀刃和刀背的火光则更浓烈,带着如有实质的火焰再次劈来。 程浩风这次却连招架也都免了,弹出灵气光罩后,再闪避开。 “我是不该利用你们对我的信任,再饶你一次,抵过秦家对我的友好对待。那边有出口,快走,想杀我还是得先保住命再来。” 秦祥心下一松,这一松懈,他脑袋半糊涂半清醒了:“你放我走?不对,不对!是你怕了我,不敢跟我打了。我也不跟胆小鬼打……” 要逃,当然得走和程浩风相反的方向。 秦祥拖着刀朝另一边飞跑,刀尖和地面磨擦出火花,竟是别样绚丽。 程浩风真的没去追,以灵气振袖,荡去了衣衫上的血污再离开,往秦州的北城门飞掠。 《化红尘》书名由来 本书不是仙侠,“化红尘”的意思不是神仙入红尘化解种种烦恼和苦难,在没加前面正文部份的故事时,不少人以为是谪仙在红尘渡情劫的故事,加了那部份,不少人又以为是转世续缘几世纠缠的故事…… 不断修改,是为了让读者看得更清晰明了,这个故事与以往套路都不同,不是简单几句话能总结。 必须得总结的话,勉强可以说是:书中所有人物追求自我圆满的故事;所有生灵溯源来处,寻找归处的故事;一个可以让读者和人物一路成长、一起感悟、共同突破并共同强大的故事。 “不使闲情生绮障,莫教觉海化红尘”借用诗里的这三个字,不是要显得高大上,恰恰是显出逆反!因为所求不是“觉海”而是“红尘”! 所以,如果把程浩风他们的经历看成是修仙、成仙、再历劫的过程,那怎么都摸不到套路,也怎么都理不清故事线的。 天庭在这个故事里,并不是终极目标地,也不是决定所有的关键。 永恒天石、乾紫域(主角所在的灵气充沛域界)、坤蓝域(地球)、黑坎域(非阴非阳难观测的黑球)、异空者等等这些才是故事关键背景。 分类上想了又想,辨清放在玄幻类最合适,而且是真正的玄幻,讲述一个全新的时间空间认知,不是照着古代模板安一个异界大陆。 最后提一句关于主角为什么是修行者,却不以修到某种境界为目的? 在我看来,修行是为信仰不断努力,信仰不等于迷执,信仰是不畏艰险寻求真理,所以修行者要勇于探索、开拓、创新,只会愚昧跪拜绝不是修行! 第一百六十八章 玩命游戏 寒风吹得秦祥脸上的血污凝结,头发蓬乱,眼瞳橙红,整个人如地狱恶鬼般可怕,他还带着狞笑,更添一分凶恶。 他的狞笑是笑程浩风终究有妇人之仁,还伪善爱面子,成不了大事,等他脱险,绝不会放过此事相关的人! 可是这一念之后,他的笑容僵住,浦念生在他前方闪身而出! 心头警兆顿起,他横起火精闪魅刀,想先发制人! 可是浦念生等在这里,做足了准备,又怎么会让他抢先出手? 赤炎刀绛红色的刀光划破夜空,秦祥的灵气刚灌注入火精闪魅刀,已被削断右臂! 臂断刀落! 但是火精闪魅刀还在地上震颤着,直欲没有灵气所御也要疯狂嗜血! “嗷……”秦祥惨嚎一声,咬紧牙关,用左手去捡火精闪魅刀。 他左手用刀不灵活,但只要灵气不枯竭,可以让火精闪魅刀自身杀意带动出招。 劲风冲来,赤炎刀的刀气猛烈,又伤又累的秦祥晃了几下,刚捡起的火精闪魅刀都快掉落。 赤炎刀又在火精闪魅刀的刀背上重重一磕,秦祥完全握不住了,刀掉下撞在一颗石子儿上,发出清脆响声。 “你不配用火精闪魅刀!” 浦念生挥刀指向秦祥咽喉,令他无法再捡刀,却没有立刻杀他。 “是……是,我不配。我把火精闪魅刀还给浦家,把浦家的产业全还给你们,求你放了我!”秦祥求饶,眼珠还骨碌碌直转地说,“程仙师已经答应给我一个机会,你们羲明山最讲究慈悲为怀,可不要食言又杀我,我侄子小逸也在山上修行呢。” 断臂的剧痛让秦祥半边身体都痛麻木,可竟也让他快疯癫的头脑痛清醒,他要活下去!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右臂断了不要紧,可以再找能工巧匠做个钢铁假臂,只要命还在就有重新变强的机会。 浦念生眉头紧皱,斜眼看着他,估计是在考虑要不要放了他? 为了显出求饶的诚心,秦祥嘴里说着可怜巴巴的话,还用脚把火精闪魅刀踢向浦念生,让他带走刀。 浦念生厌恶地看了看火精闪魅刀:“此刀已被你催逼出太多杀气戾气,我不会再要回去,家业我也会靠自身能力争回来,你没有什么可讨好我!” “浦仙师……我伤得这般重,你、你能对一个废人下狠手吗?杀心太重,那会影响修行者的心境……” 重重叹了一声,浦念生情绪复杂地说:“罢了,罢了,我恨你恨得要砍你一刀,既然已经砍你一刀解恨,便放你一条生路!” 浦念生转身飞掠而去,秦祥抹了抹额头冷汗,跌坐在地上。 略歇歇,恢复点力气,秦祥左手拖起火精闪魅刀,朝山坳处走去,他恍惚记得那边离拴马的地方近,他要去找马。 他骑的宝马通人性,哪怕他支撑不住晕倒了,也能把他驮回城,即使驮不了他,也可以跑回城报信。 只见眼前所有物体都在晃,秦祥走了十步像走了千里那么难,他稳稳心神,闭上眼站定身,再睁眼时看到柳阿公站在眼前! “秦祥,拿血来还!你们贪得无厌,这些年来抢了我们柳树沟多少金银财宝和灵丹妙药,还不知足?还要害我们柳树沟生灵死绝,天都不会容你!呔!” 还来不及反应,秦祥的右腿已经挨了重重一击,他惨叫着歪倒在地上。 柳阿公收了柳木拐杖,向着天空展开双臂,眼含泪水念了几句经文,而后离去。 没取自己性命?秦祥摸摸胸口,赌赢了似的笑起来,左手拄刀站起身,一瘸一拐继续往前走。 他已快头脑发昏,但求生本能支撑他向前行。 风吹得烈了些,一道暗绿身影闪过,柳姥姥手持柳木拐杖出现在秦祥面前。 “你看过才两岁的老虎是多可爱,十岁的老虎又有多威风吗?你知道它们在山火中跑到了一条小河边,冲进了河里,是有多高兴吗?终于死里逃生了啊……” 柳姥姥说着,秦祥摇摇晃晃站着听,半点没听懂她要讲什么?秦祥快晕倒了,是来讲故事哄睡? “可是这两只老虎才高兴了一会儿,就痛苦挣扎着要爬上岸,还没爬上来就死了!它们是被你毒死的,你在水里下的毒,流到那个河段的最多!” 柳姥姥的眼中闪着泪光,语调变得又尖又高,秦祥被她怨恨的样子吓得哆嗦,想拿刀攻击都握不稳刀。 “啪!”秦祥的右肩胛骨碎裂了,又是一声“啪”,秦祥的一根肋骨断裂! 打伤秦祥后,柳姥姥也没杀他,而是快步离去。 在秦祥一次又一次被打时,他的侄子在城里乱转抓赵谈。 赵谈功力虽不高,头脑却真灵活,已经甩开追截,进了蔚秦祠与鄂日浑汇合。 他们一起进到灵堂,要交出姜圭,逼黄璧书向黄家的人摊牌,让黄家的人配合他去要挟秦家。 黄璧书跪着烧纸,正眼也没瞧他们一下,而且圣光府暗探没劫着姜圭,只是跟着他们演了一场戏。 赵谈进门涎笑着说:“璧书,几天不见,我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看,这是帮你抓你的人质,怎么处理,你拿主意。” 示意随从抬进箱子,打开后是一个大包袱,再解开包袱后,里面竟是条大狗。 赵谈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东翻西翻还是没看到姜圭,就连相似小男孩都没看到。 呆立着,伶牙俐齿的赵谈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说。 “这……啊……这啥啊,啥啊……”多儿好奇凑过去看,尖叫着退开几步。 别的人也察觉异样,过去细看。 只见那狗的两条后腿绑着,狗嘴也捆着,发出“呜嗡”怪叫,难怪一路上听的声音和常人声音那么不同。 “赵谈,你当我是傻子吗?要糊弄我好歹也另外绑个小男孩来?送这条狗来是不是拐着弯骂我?” 黄璧书怒声质问,多儿和招儿都怒瞪他们。 赵谈怎么会千辛万苦送个狗来?他拿鹅毛扇拍拍头,回想着一路经过,忽然想通了什么。 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鄂日浑:“鄂大师,你带装人的箱子绕过来时,没出什么意外?” 在场的人多半都听出话外之意,是怀疑鄂日浑调包呢。 鄂日浑没有绕弯解释,直接说:“赵爵爷,跟的人全是你随从,秦家的人又追得紧,我怎么调包?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抓错了。你想想,塔吉坦他们气势汹汹来拦截,后来却没有赶着来,估计是已经知道我们没把人抓走才追得放松些。” 他推测得很准,塔吉坦和胖虎瘦虎他们后来没追那么紧了,确实因得到消息,姜圭只是受了惊吓躲在床底下,没有被抓走,他们没必要急着追赶。 尔虞我诈,难辨真假,赵谈环视众人一圈,此番费尽心机却闹了个大笑话,必是有奸细搞鬼。 不太信任鄂日浑,可他的推测最合理,赵谈思索片刻后冷哼一声,挥手出门:“秦家的人快来了,先到城西那栽果树的庄子上休整一下,再另想办法。” 他们从蔚秦祠走了,小山坡上秦祥拄着刀往前挪,想走出冷湖村。 扆彤焰在前方拦着他,笑得如一朵带毒的花盛开。 见了她,秦祥转身就逃,颤颤巍巍的步态看着挺可怜。 扆彤焰却不会可怜他,飞起一脚踹翻他,又抡起辣双螯敲得他左腿骨断肉碎! 拖了拖火精闪魅刀,秦祥想反击,可是站不起来,他已身体全废。 扆彤焰提着辣双螯在他眼前重重一砸,吓得紧紧闭眼,可看似要砸来,却只轻轻在他脸上蹭蹭。 见他恐惧万分,又用辣双螯拍拍的脸,而后,扆彤焰大声笑着离开。 这是猫玩儿老鼠呢?秦祥以前也玩过很多次,让人感受死亡的恐惧,比直接杀死更有趣。 秦祥想一死了之,可他连死的力气也没了,拖着火精闪魅刀往前爬着。 刚爬了几步,看到柳欢儿来了。 柳欢儿身后跟着一群山鸡野兔,还有蛇虫鼠蚁。 拍拍身边一只羽毛烧焦的野鸡,柳欢儿说:“去,报仇的机会来了!下手轻点,让大家都有机会报仇。” 这时在漆黑天幕上,已见东方一线白光,最多一炷香之后就会迎来日出。 秦祥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看到太阳升起,也不知柳欢儿要干什么,直到山鸡啄他,蛇咬他,蚂蚁叮他,才明白是让小鸟小兽向他报复。 他已疼麻木了的,头脑也昏昏沉沉,可那些伤害力不强却连绵不断的痛感传来,他又很清醒地痛起来。 “救命……不,不救命了……让我死,让我死!给我个痛快啊!” 柳欢儿挥挥手,又吹了声口哨,鸟兽们不再动。 “咬他都脏了你们的嘴,别再因为弄死他背上罪孽。” 柳欢儿再摆摆手,让鸟兽们都离开。 看它们散了后,柳欢儿俯低身,语气挺温和地对秦祥说道:“这儿有治伤的药,让秦家的人倾家荡产来赎你,你回去一辈子当个废人!” 满身血痕的秦祥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她。 柳欢儿伸食指在他眼前摇了摇,又指向他侧前方一个小木匣:“那里面是疗伤圣药,你选择痛快死,还是治好伤后当个废人?愿意当废人就道歉求饶,自己爬去拿药;要是愿意痛快死,我就给你一剑。”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血色烟花 当没到生死抉择时,多数人宁愿死得壮烈,不愿活得憋屈,当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时,求生欲望会越来越强烈。 秦祥的脑筋已生锈般,听不懂柳欢儿的话,等她重复两次后,秦祥满是灰败死气的眼中闪出活气。 他第一次认真看柳欢儿的面容,柳欢儿是脸很小,五官很秀气的长相,是秦祥喜欢的小家碧玉类型。 可相比刘小柳这真正的小家碧玉,柳欢儿的面部线条有棱角感,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强势刻薄,也就不太讨喜。 不知是不是头脑已发昏,秦祥只管品着柳欢儿的容貌,都忘了要做什么选择。 他甚至想着,等以后好起来了,这个獾妖只有杀了,不对他的胃口,没有玩一玩的兴致。 “秦祥,你想生还是想死?想活下去就爬过去拿木匣,别再发呆耽误我时间。” 柳欢儿语气严厉的声音传入耳朵,秦祥终于“唔唔”两声算是回应,也开始想目前的事。 他不想死,秦家认识那么多医界圣手,活着就还有希望治伤,就还能报仇雪恨! 秦祥爬向木匣,他预估到会受很多嘲笑,但他不怕,等他重新变强,要把嘲笑他的人全部千刀万剐。 柳欢儿满意地笑了笑,蹲在他旁边说:“对,好死不如赖活着。” 话音未落,柳欢儿已往后退走,秦祥猜测也许是去找笼子关他?将他折磨个够,再让秦家赎人? 柳欢儿他们不会轻易放人,或许要面临生不如死的境况,秦祥还是坚定往前爬,他想活下来! 终于爬过去了,他伸手抓木匣,却听“砢砢”两声响,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 他们又要怎么折磨自己?秦祥的头脑无法思考了,但一瞬之后,他也无需思考了! 火红的光映红天空,金黄的光闪过又响起爆炸声,棕黑的烟雾弥漫发出呛人硫磺味儿,整个小山坡像一个巨型的爆竹! 秦祥在这个“大爆竹”的中心点,随着无数燃爆粉末,以及无数的泥沙一起冲射入天空,又一起被风吹散! 炸响声惊醒了村里的人,他们慌乱跑出来,害怕这里再来一场山火。 他们纷纷朝小山坡望去,眼神中的担忧渐渐转为惊喜。 金粉银屑团团亮,红黄蓝紫五彩明,不是春光赛春光,是他们平生所未见的烟花绚烂。 他们欢呼笑看,有人还说:“这是不是哪个有钱的人放烟花祈福?咱们今年没钱买烟花爆竹,这且当帮咱们提前过年了。放这么多,又放这么好,得用多少钱?只有秦家才舍得花这么多钱?” 如果程浩风在这村民身旁,可以告诉他,猜对了,是秦家花的钱放这场烟花。 所有燃爆物品,都是用秦祥烧柳树沟没用完的材料所制成,就是被柳欢儿从暗洞运来的那批。 秦祥被他自己买的材料炸得灰飞烟灭,空中飘起丝丝缕缕血色,那是秦祥充满怨恨的魂魄。 小山坡一块巨石后,扆彤焰藏在那里,防止被炸伤,见了秦祥魂魄,又极快掷出辣双螯,砸碎其魂魄! 已不是人,还未成鬼,此时魂魄最弱,魂飞魄散,甚至可能一点怨念都留不下。 通常修行者杀敌不会灭敌魂魄,太过残忍狠毒,必将影响心境,但是扆彤焰没有这顾虑,她想追随的是臧玄蛟不是天帝。 炸响声不再传出,呛人的味道也淡了,这场烟花的最后有紫黑烟雾直冲云霄! 这紫黑的烟雾中还有血丝,是秦祥和他两个跟班儿的怨气所化么? 扆彤焰刚有些担心地抬头,忽见万道金光照散烟雾,太阳喷薄欲出! 朝霞金红的光如彩墨泼染,先是一团,后是一片,然后东方全是金红的云彩。 已到了卯时中刻,天亮了,扆彤焰转身掠下小山坡,回眸一望,太阳已升上东天! 日出时,赵谈返回了郊外的庄子,程浩风和浦念生也先后追到了此处。 他们都看到烟花映得天边彩光闪动,程浩风和浦念生相视一笑,赵谈和他身旁的人则是大感疑惑。 抱着任何事情都要先得到消息的态度,赵谈让一个随从去打听,但这个随从刚出门便尖叫着退回屋内。 “啊!追来了!爵爷,我们往哪儿跑?” 还没等来赵谈答话,程浩风和浦念生已跟别的随从打斗起来。 刀剑乱舞,赵谈和鄂日浑没有参战,想在随从们掩护下逃跑。 让身边人顶上,他们从窗户跳出去,跑过院落,又从篱笆边翻身而出! 冲进马棚,还没骑上马,哪知程浩风和浦念生紧随其后翻出篱笆,冲到马棚边。 鄂日浑功力高些,抢先攻向浦念生,他手中一把大剪刀快速开合,快得挥出残影。 只是他急于想逃,招招逼退浦念生,却没多大伤害。 赵谈扬了扬鹅毛扇,程浩风还以为是灌注了灵气来以风刃攻击,侧身避过,哪知竟是普通扇凉风? 骗过程浩风,赵谈翻身要上马,气得程浩风不再想抓住他,直接刺出戥星剑。 一剑刺中他右臂,疼得赵谈摔下马,受伤的鱼一般扭动着躯体。 程浩风没再动手,冷漠看着他,还没到他该死之时,让他再多活些时日。 挣扎着坐起,赵谈捂着伤臂质问:“程浩风,我和你没有大冲突,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那你们跟我们去向秦家请罪,我必定帮你求情。” “喔……那你给我点金创药,扶我起来。” 程浩风靠近他,伸出左手,右手仍紧握戥星剑。 赵谈缓缓伸手,忽然又猛力抖腕,几点寒光连闪,几根银针射向程浩风! 幸喜不曾放松警惕,戥星剑旋了个半圆,“叮叮叮”几声脆响后,银针全被击落。 那些银针全是从赵谈带的一个囊袋中射出,因他功力较低,又需要出入各种危险地方,为了护身,特制百宝囊带着,里面有不用灵气催发的应急保命之术。 在程浩风挡银针时,赵谈又从百宝囊里掏出一张符,朝戥星剑上弹去。 那不是一般的符,也不是纸所绘制,是小小巧巧的一个骨符,那是画情骨符! 画情骨符,激发简单,威力很大,是冰素灵川特有,赵谈费了不少周折才弄到。 程浩风以前没遇到过画情骨符为武器的,用剑去砍,哪知骨符粘在戥星剑上,劈砍不动,抖甩不掉,像是有无形巨力拖着戥星剑,不再受程浩风控制。 趁他分不开身,赵谈提一坨抱一块带了不少东西,手忙脚乱跑开。 也许太忙太急了,赵谈没注意百宝囊没有系上,程浩风速抬左手,以灵气御出敛生石,手腕一运劲,扔敛生石落在他囊中。 赵谈没有发觉,只顾无方向地乱跑。当然,他发觉了也难以警觉,他不会对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石头多注意。 扔出敛生石,是程浩风临时起意,但要把敛生石弄去赵谈手中是程浩风筹谋很久的计策。 赵小锅的事要有个了结,敛生石对于那件事极为关键。 程浩风不知道以后事情会不会按预期发展,总之得先开一个好头,能有掌控感的开头,才有控制得住的结尾。 赵谈终于上马奔出,鄂日浑也上马逃出,在他们追捕和逃跑之间,场面十分混乱。 程浩风和浦念生刚追出去,秦逸带着人也赶来了,于是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一同追了去。 宝马飞奔,鄂日浑和赵谈到了城西,鄂日浑勒马停歇:“赵爵爷,这么疯跑下去不是办法!你冷静想想,秦州附近还有没有别的藏身之处?安静歇歇,方便我给在濮州的朋友发灵符来接应,等去了濮州就不怕秦家追捕。” 赵谈以前做的事多数靠耍嘴皮子,从没经历过昨夜与今天这样劳累又惊险的事,他捂捂伤口,又捶捶酸疼的腿说:“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想想,附近藏身的地方……” 看看周围,辨认着地方。赵谈摇了摇鹅毛扇,丝丝寒风吹凉烦乱的心。 忽然,他以扇指向左前方:“去冷湖那边,望湖楼的老板和兴荣客栈的老板都跟我们有交情,兴荣客栈难去了,望湖楼在城外,多半还能躲躲。” 赵谈、鄂日浑逃向冷湖村,根据马蹄印和若有似无的鄂日浑气息,程浩风和浦念生及秦逸他们也追向那边。 赵谈忙了一场白忙活,还落得被追捕,啖鱼庄中秦家的人也不好过,姜圭没有被绑走,虽是虚惊一场,却也令人担惊受怕。 为了这事,管啖鱼庄的秦家老长辈赶回来,对秦福表达不满:“家主,大公子和三爷是得严加管教,太骄纵了,我们上报了消息,他们还只顾花天酒地,这么胡来,秦家迟早得败落。” “八老祖教训得是,我一定再管严些,让小逸和三弟过完年就在祠堂跪着抄家规。” “家主,还得防着黄家的人,这次我们发现了圣光府暗探踪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抓到姜圭又放了……” 两人谈话还没讲完,一个护院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不好了,三爷被人害了!” 第一百七十章 三死一逃 腊月二十九,秦家这般的世家有很多交际应酬之事,秦福很忙,被老长辈说教已经很不耐烦,这护院再这样没规矩地冲进来,他更生气。 “跪下,把事情说清楚,再出去自领三十大板惩罚!这乱冲乱闯,成何体统?” 那个护院跪下,抹着汗说:“三爷被人害了啊!家主,不是我要乱闯,秦院头他们没回府,大公子又带了好多兄弟出去,我只有闯进来给你说。” “嗯,老三又惹了什么事?”秦福一边喝茶一边垂眸问,还有意无意地说些话给秦家老长辈听,“我这三弟是真不好管,等他回来你也帮我狠狠训他一顿。八老祖,要不然你别管啖鱼庄的事,回来帮我时刻盯着老三?” 这位“八老祖”是秦福祖父的堂弟,在秦福祖父当家时,帮着做了几件大事,在家族中威望很高,也有些实权,秦福早想收回他权力让他养老了。 秦八老祖笑笑:“啖鱼庄还没有合适的人接手,以后再说。家主还是先帮你三弟解决麻烦,等他回来再谈……” 听他们还在用言语暗较劲,那个护院急着插嘴:“回不来了!三爷回不来了啊!家主呀……” 又乱插话,秦福正想喊人来掌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站起身,睁大眼睛看着那护院。 “三爷多半已经死了!不是闯了祸。常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人都死了,只是还没找到三爷的尸体,还不敢断定怎么样了……” 听了这些,秦福木然转身,缓缓走到椅子边坐下。 看他一时难以接受这消息,无力处理,秦八老祖替他细问情况。 这个护院是跟着秦院头一起的,没什么本事,平常都见不着家里管事的几位主子,更没当面传过话。 这次是秦院头他们发现情况后,明知是要惹主子伤心动怒的事,都不敢来,硬派了他来。 秦院头带人到处找徐有才,没找到后又返回冷湖村,听村民说了放烟花的稀奇事,又看到了秦祥的马还拴在刘家小院外,于是去到村后小山坡。 在一片焦土中,找到黑炭似的两具残骨,和一些金属物品残片。 经过辨认,那两具残骨分别是秦院头的弟弟,和秦嬷嬷的儿子,这两个人极得秦祥信赖,常年跟在他身边。 再找了几遍,没看到秦祥,也没找到尸体,只找到仍旧锋利的火精闪魅刀。 秦院头失去弟弟很悲痛,又还要再详查,留在冷湖村,秦嬷嬷也已赶去要说近几天和秦祥相关的事。 这些讲完,秦福抚了抚胸口又朝那护院摆摆手说:“你退下,不用去领罚,算是帮我三弟宽厚待下,积些福德,但愿他没出大意外。” 报信的护院走了,秦福攥紧的手松开,剧烈咳嗽起来。 秦八老祖安慰他几句,给他递茶水,他摇摇头,又指指门外。 发生这样的事,秦八老祖也不好多说,讪讪走了。 在他们谈话时,赵谈和鄂日浑惊慌逃跑,恨不得插上双翅逃快点,偏在半路上还碰上个人拿树枝挡路! 为免马被绊摔倒,只得下马来。 “你们有没有看到……” 那个傻小子跑过来开口问,鄂日浑连忙回答:“什么都没看到!快让开!” 赵谈也拿鹅毛扇指着他说:“快让一让,免得吃苦头。” 那傻小子是侯贵忠,连程浩风步步谋算,也没算到他们会相遇。 因没有救下徐有才,他去村里问了问也没问出下落,他便没回家去,在路中间拦路转圈来去,看到有人经过就去查查问问。 “我不是要做坏事,就问问有没有……”侯贵忠老实地跟赵谈解释。 赵谈他们急于逃跑,哪会理他? 鄂日浑在赵谈面前吹嘘过自己多厉害,没有办成事,已经面子上过不去,被拦路更是怒火中烧! 双腿聚上灵气,飞踢两脚踢开树枝,跃身上马,扬起马鞭狠狠打在侯贵忠脸上。 问了好几拨人,从没这样不让问话就打人的,把侯贵忠打愣了。 鄂日浑已飞驰而去,赵谈也上马奔向前。 好言好语问话挨了一鞭,把侯贵忠气得不行,回过神后擦擦脸上的血,他鼻子哼着怒气发足狂奔,全力追去。 他虽运灵气奔跑比常人快了很多,但除了程浩风等极少数修者外,都需要停下来静心补足灵气,这就比赵谈他们慢了,毕竟宝马不需要跑一段就补灵气。 没有追上人,可也没落下太远,还有两人两马目标大,隔挺远距离也能看清身影。 侯贵忠看到他们骑到了冷湖边,进了望湖楼,也跟着赶到了楼下。 他要进去找人,被几个伙计拦住。 “他们打我,我找他们要个说法!你们瞧瞧,这脸给我打得多疼。” 一个伙计瞅瞅侯贵忠的脸:“是伤了,快去治伤,我们楼里没什么拿鞭子打人的恶人,走,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侯贵忠要进去查了才肯走,伙计们偏不让他进去,争吵中推搡起来。 这侯贵忠功力虽不高,却也已可御灵气,加上天生力气大,比起这些平常伙计可强了很多,转眼之间把他们都撂倒在地。 “关门!快关门!”一个伙计一边爬起来,一边大喊,“来了个傻蛮子闹事,快多找些人来打走他。” “我不是来闹事的!我要找人。”侯贵忠急得拍门,“不准关门!让我进去找人!” 气得他正要抽刀砍门时,听到有人喊他:“贵忠,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回头,看到师父浦念生来了,他心里的气恼委屈全涌出来,一个大男人竟然哭着跑过来,还且哭且说,像是个与小伙伴打架打输了的孩子。 这侯贵忠头脑不如他人,性格憨厚傻愣,因此当程浩风听秦逸提到侯贵忠和玛菲莉也有沾染时,才感到惊讶。 浦念生哄了徒弟两句,等他不哭了,又问清前因后果。 听侯贵忠讲到所遇两人的样貌举止,浦念生他们断定这两人正是赵谈和鄂日浑。 于是让秦逸出面,要进望湖楼仔细搜。 秦逸敲开门后,掌柜的来迎接,听说要搜查后,为难地表示不能搜。 逼得秦逸提起秦家势力,这一压制,才同意了他们进去搜。 他们进去把所有房间都搜了个遍,侯贵忠明明看到他们进去,竟然不见了。 又再搜一遍,没人,还是没人! 程浩风向浦念生摇了摇头,他心里清楚,赵谈有敛生石可遮掩气息,鄂日浑同在一起也可遮掩些气息,只要有个隐蔽地方躲藏,很难找得到。 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必要在这里多浪费时间,程浩风和浦念生一起劝说秦逸先回城禀报。 他们要返回时,秦福好容易不咳了,思索着近日的事。 秦福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再睁眼时先给秦禄发灵符讲了秦祥的事,再传灵符让秦逸回来。 秦逸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又收到父亲所传灵符,只得快马返回。 进城后,浦念生和侯贵忠回家,程浩风跟着秦逸到了秦府。 秦福的书房中,他阴着脸问他们:“程仙师,我敬重你才放心让你跟我儿子来往,可你带他做了些什么?他三叔出事了,他还在东跑西跑。” “爹,程师叔帮我们抓赵谈呢,你别这么说。三叔又怎么了?昨儿晚上他不是挺高兴么?他要采花尝鲜,是不是姑娘反抗激烈,把他伤着了,惹下大祸?” 秦福瞟瞟程浩风,没回答,转而问:“你们抓到赵谈没有?看你这样子多半没抓到!那抓个他的随从来拷问,得些消息也好。” 秦逸低下头小声地说:“没抓到,连个随从也没抓到。” “连个随从也没抓到?秦州围成铁桶一般了,还连赵谈的随也没抓到?小逸啊,你真让爹失望!” 秦福说这话时,却是看着程浩风。 程浩风眼睑微垂,避免秦福直视他的眼睛,面无表情站在一旁。 秦福又训了秦逸几句,在这屋里,虽是冬日上午,却像夏天中午般沉闷。 在秦福训着儿子,对三弟还抱有一丝希望时,秦院头查实,秦祥真的已死! 秦院头不敢再拖延,亲自去向秦福禀明此事。 在冷湖村没找着秦祥,又查了别的可疑地方,都没有下落。又在细查那些残留的金属物品时,发现了秦祥的发冠残片和腰带钩,可以确定是死在了那里。 还推测死状应极惨,尸身被毁,魂魄被灭。 秦福的手抖了几下,又抖着揪了几下才揪住秦院头的衣领:“你再说一遍!我三弟他怎么可能这么就没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谁下手这么狠?” 秦福很伤心,他和秦祥不只是兄弟情深厚,秦祥死了,他也是少了创建大业的左膀右臂! 秦家与别的家族不同,因女眷多数无子或早亡,兄弟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成年后也不分家,不论嫡庶长幼来继承家业,是众兄弟推举家主,所以兄弟们互有情义,家主也更能服众,没有兄弟间骨肉相残的事。 秦福确认秦祥惨死的消息后咳个不停,眼泪直飙。 略缓缓,又大骂秦逸,要是他引秦福去望湖楼,也就不会出事。 秦逸磕头认错,又把秦快喊来递水递药。 “认错没用,讨好我没用!”秦福推开递来的东西,“快找出真凶给你三叔报仇!” 秦逸连连点头,又请秦福安排接下来要怎么做,秦福让秦院头把秦家精锐护院都集结来。 扫视一圈这些人,秦福铁青着脸下令:“把冷湖村围起来!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点儿线索,速速去搜查真凶!”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冷湖查问 秦府上下一片忙乱,忙着去冷湖村抓人的,忙着打听秦祥到底死没死的,还有秦祥收在府里的女人们在乱哭乱嚎,程浩风于这混乱中显得格外淡定。 为了别显得太异样,他帮着秦逸准备一些东西,再怎么掩饰总会在神色间显露些,做起事来便没人注意神色变化。 秦福来催秦逸,秦逸问:“赵谈和鄂日浑的事不管了?赵谈那家伙不抓住还得搞事,鄂日浑是条大鳄鱼,不会带着他从湖里跑了?” “小逸,你是怕黄大小姐与他有什么牵扯才总想抓他?别只顾着争风吃醋,我们的人一直追着他们,没有可能杀你三叔,也暂时做不出别的事,先把他们放一放,首要是抓杀你三叔的凶手。” 秦逸还要跟秦福犟几句,程浩风劝他听安排,而后程浩风又回住的房间独自坐坐。 因提到了鄂日浑本体是大鳄鱼,程浩风又想出了后续计划,给浦念生发去灵符,提醒他让事件相关的人都冷静应对秦家查问,又让他派侯贵忠再到望湖楼外蹲守赵谈和鄂日浑,再让他查徐有才下落。 想想暂无别的事了,程浩风拿了需用的东西,去找秦逸同往冷湖村。 正值中午,村中的人刚端碗吃午饭,被突然闯来的秦家护院们搅得吃不成了,给赶到村中打麦场集中问话。 为了少生是非,白回风、蔡莲君、蔡宝华以及扆彤焰、柳欢儿他们都顺从地到了打麦场,由秦家查问。 马是拴在刘家院外,又已知道秦祥昨夜是要去和刘小柳相会,所以先从刘家的人开始问。 刘二缩着头答话:“我啥也不清楚啊,程仙师让我到望湖楼做菜,说是要显显厨艺,才讨得了秦三爷喜欢,跟秦家结的怨才解得开。” 刘二婶也跟着说:“我在东屋睡着,听了小柳那屋有啥动静也不好意思去看啊。后来听小柳说秦三爷刚进她那屋又跑出去,还在院门口看到毛姨娘跟着跑呢,那也不知咋的,毛姨娘喊他都喊不住啊,唉,跟中了邪一样。” 秦福盯着他们看,他们被看得不好意思,可也没有显出说谎后的闪躲感。 想想他们也没能耐杀秦祥,秦福转过头,又盯着刘小柳看,因为看她脸色发红,目光发直,看她的目光格外锐利些。 刘小柳竟不怕他,还略显傻气地笑了笑。 “刘姑娘,你如实回答,我三弟去找你,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你是不是和谁约好了诱杀他?” “呵呵哈,秦祥死了,死得好啊。”刘小柳笑着说:“他跑来欺负我,他该死!我咒他死无全尸,他还真的死无全尸,这是山神显灵了!” 居然敢当众这么说,秦福扬起手便要打她,蔡宝光冲过去挡在她面前,紧接着蔡宝华也怒冲过来。 “秦家主,前番柳树沟被烧,那么多无辜生灵死伤,你们还说它们的命不算命,刘姑娘说几句气话你就要打,未免太没家主风度?” 收回手,再看白回风和蔡莲君在注意他,于是语气放缓再问:“那请刘姑娘细说说我三弟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只要不乱说,我不会生气,快说我三弟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 “他要干坏事,山神发怒劈出道闪电,他追着闪电跑出去了。我跪在院子里谢山神,冻着了,染了风寒……呵,风寒不要紧,秦祥是真死了……” 听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秦福请过一个懂些医术的秦家族人,让他给刘小柳把脉。 把脉之后,那个秦家族人回禀:“家主,她确实受风寒所侵,正头痛发烧。还有她屡次受忧恐惊吓,积郁在心,有些神智不清,开些宁神静心的药给她吃,估计得等七天才可恢复。” 只凭刘家人不可能杀秦祥,自己族人临时看病也不可能撒谎,秦福只是想刘小柳提供些有用线索,如此却是问不出什么了,秦福皱眉长叹几声。 打麦场上静了片刻,秦福又看向蔡宝光:“你到现在还很关心刘姑娘,说要把她让给我三弟全是假的,你是不是利用她设了什么陷阱害我三弟?” “我那不是让,是争不过啊!我怕再纠缠下去,小柳得气死,我也活不好,不如成全秦三爷。”蔡宝光仰头长叹一声,“都是命啊,护不了喜欢的人,还落得被人笑话,这又被人怀疑是凶手,唉,咋做咋都错。” 秦福总觉得他是装的,可又挑不出具体哪一点是真哪一点是假。 想了想又再问:“你从望湖楼返回后,看到刘姑娘和我三弟的事没能办成,你也不管管我三弟到底去了哪里?是你引荐我三弟前去,你可也得负责。” “我还得负责?我这还嫌头顶不够绿……” 蔡宝光指指自己的头,想说更难听的话又止住,半眯着眼忍着气说:“小柳在院子里跪着说胡话,我也信山神显灵了啊,我一个打杂的哪能管山神?” 秦福推他一把,怒声说:“秦州根本没有土地公,没有山神!少胡扯!我二弟已达地仙境,可与已在天庭任职的天仙秦家先祖相互传信,他明确说过可举荐我二弟当秦州土地公,但我二弟还想修行更精进一步,拒绝提议。我不是山野村夫,少拿这些神神怪怪的话哄我!” 打麦场上约有百人,但此刻静得落针可闻,这秦福不仅是哄不住吓不住,还抬出他秦家先祖压制众人,要是不揪出杀秦祥的凶手,在场的人都不会好过。 “秦家主说得对,秦州城中的城隍之位空缺,附近山林的山神之位也空缺,因秦州城中修行世家皆强,又因我羲明山上修者众多,与百姓多有交际来往,已无必要再设这两个职位。” 蔡莲君打破沉默,向秦福点头致意,又再严厉斥责蔡宝光:“宝光,不要因为你跟秦三爷有私怨就胡说,快讲清你所知的情况,人命重于恩怨,早日抓出真凶,让秦三爷安息。” 连日奔波劳累,蔡莲君的面容有些憔悴,她不知道这件事的详情,但能看出蔡宝光他们应该知道些什么。 蔡宝光也明白她看似是逼迫说真相,其实是让蔡宝光说出让秦福更难反驳的话。 搓搓手,蔡宝光低声说:“我回去的时候,秦三爷早不在院子里了,他两个跟班儿也不在,除了小柳跪着,还有毛姨娘在干嚎,又似乎听到响箭声,还好像看到秦院头他们在找人。” “嗯?”秦福的手一抖,转身怒瞪秦院头,“你怎么没提响箭和找人的事?” 这是又怀疑自己人了?秦院头吓得冒冷汗,跟着他一起的几个护院也都低头不敢说话。 没有抓着徐有才,还没救着秦祥,白忙活一夜,秦院头这个院头是难再当了,他还在想会受什么惩罚,没想到会面临更复杂的事。 “家主,我……我的弟弟也死了,他跟在三爷身边呢。”秦院头不知要如何辩解,望了望瘦虎,“瘦虎大哥,事情发生得太多太急,我忘了跟家主禀报这些,在来的路上跟你提过的。” 瘦虎、胖虎和塔吉坦已返回秦州,此时也一同在这里查问。 “家主,他是跟我提过。当时他们正为另一件事忙,事情没有办好,又接到了求救响箭,去找三爷时就找得不够仔细。他们从半路上回冷湖村,又从村里再到城里,到了城里还是没办好事,再又重返冷湖村,这才发现三爷被人所害。家主,不是他们见死不救,更不是他们当帮凶,实在是他们也在恶人算计内,难以救到三爷。” 昨夜一幕幕浮现,秦院头和跟他的护院们也觉察他们是有机会救秦祥的,可是秦祥平日的所做所为让他们做出错误判断,这件事的责任只看秦福怎么定。 是要因秦祥之死牵怒他们?还是因事情太难不是他们所能办好,而原谅他们? 听瘦虎讲完这些,秦福的怒气消了些,冷静思考后抓到些事情关键点。 拍拍秦院头的肩:“别怕,我还是信任你的。接连出事,秦家正需用人。你还是好好的当院头,争取早些让秦家兴旺,我们都是秦家人嘛。” 鼻子一酸,秦院头差点儿落下泪,揉揉眼,向秦福重重点了点头。 “家主,我们都会忠于秦家,三爷这事绝无内奸。”瘦虎对于秦福很佩服,深感当初推选他当家主选对人,“我看三爷之死和那个人被劫走,是相关联的阴谋。” 秦福认同瘦虎所说,又再详问去抓徐有才的细节。 干冷的风吹得人很不舒服,不只刺骨透寒,还像是要把人的水份都吹干。 程浩风抬起手,宽大的袍袖垂下,遮住他的半边身子,是在防风? 他弹出一点蜜蜡粉,又放下手,无人看见。 打麦场上还在接连问话,说话声似乎是大了些,有点嘈杂,都没在意,又过了一会儿,全听出那声音有些不对了,往周围一看,有人惊叫起来。 密密麻麻的蚂蚁、甲虫、蝼蛄之类爬向冷湖另一边,看得人直冒鸡皮疙瘩,这腊月底哪来的这么多虫蚁? 人群骚动起来,秦福让众人不要慌,派人去查看。 去仔细观察后,看到那些虫蚁都顺着湖坎爬到湖对岸的望湖楼附近,而坐在楼旁的侯贵忠身边聚集最多。 第一百七十二章 转移嫌疑 阳光照冰面如镜,照出山峰树木倒影如画,比之春天的姹紫嫣红,冬天的冷湖别有水墨画般的清简素朴之美。 可惜,侯贵忠和围着他的那些虫蚁太煞风景。 “这位公子,你不怕吗?你怎么招了那么多小虫子?” 侯贵忠头也不抬地回答:“我钓鱼呢,师父让我钓,没钓着不可以走。没有救到人,惹师父生气了,可不能再钓不着鱼。” 一根长矛,矛尖拴了一根草绳,草绳拴着抹蜜的猪肺、猪肠和鸡屁股、鸭屁股,一股股又甜腻又腥臭的怪味直往外冒,姜太公钓鱼还有个直钩呢,侯贵忠连个鱼钩都没有,怎么钓鱼? “恕我多句嘴啊”,来问话的秦家护院说,“你这要钓鱼至少得有个鱼竿,要不然弄那些又臭又甜的东西只会招虫招蚂蚁。” “我钓的那鱼要吃虫的,是大鳄鱼和大蛇鱼,你别耽误我钓鱼,马上要钓着了。” “哦,哈哈,这样啊。”问话的秦家护院试着套话,“这是你师父告诉你的?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姓浦,羲明山万藏阁主事浦念生!”侯贵忠骄傲地昂起头,“知道了?我师父可比你懂的多。” 秦家护院笑笑,告辞离去,将得知的一切禀报。 秦福沉吟不语,许久后喃喃念着:“钓鱼?浦念生的徒弟?浦念生要抓鄂日浑?浦念生的徒弟想劫走徐有才没劫着?浦念生让徒弟做这些目的何在?” 一个个问题在他脑海中有了猜测来的答案,将这些答案一总结,秦福心头一凛! 秦福让人把刘家人和蔡宝光先带到一旁,但不许他们回家,他又要去问毛姨娘。 “你去刘家找过我三弟?” “去过呀,我看着三爷从刘家跑出去的。他稀罕小妹儿,不稀罕我了,我可不得主动些。” 秦福又问毛姨娘:“那你是真想跟了我三弟,还是浦家让你这么做?” “呜呜,不怕你们笑话,三爷他是我第一个男人呀。”毛姨娘掏出手绢擦泪,又害羞地用手绢半遮脸哭诉,“我为了三爷偷东西,浦家都不要我了,可不得抱紧三爷大腿?呜呜,哪晓得我那么命苦,三爷没命,我也没靠山了。我命苦啊,也不晓得三爷是不是我克死的……” 秦福一阵头疼,摆手让她少说几句,既然不是浦家安排她接近秦祥,快些讲清那夜所见就是。 “见到啥?就见到他去找小妹儿,急着要稀罕稀罕小妹儿呢,我跑进去了,他还凶我呢。大冬天的,也不晓得咋扯了道闪电,可亮可亮了。三爷追了出去,那两个跟着他的大哥也追了出去,唉,要是早晓得他们要死,我得拼命拉住他们。怪我呀,命太苦,把三爷克死了……” 秦福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才听毛姨娘说了这么多:“不要扯远,我三弟是被人害死,不是你克死。” “不是我克死啊!那还好,谢天谢地,我还怕你们要怪我红颜祸水呢。”毛姨娘朝天合十拜拜,又忸怩笑笑,“秦家主,不是我克死三爷的,我也没依靠了,你可得给我抚恤养老啊,我呢,不敢跟府里的姨娘们争家产,给我一所房子有个落脚处,我也心满意足啦……” 秦福黑着脸冷哼一声,不想再听她废话,让人把她带去刘家人那边一起站着,等问完话再把他们都关起来。 女人唠叨起来真是要命,秦福暗暗庆幸自己后院没有女人了,还打算把秦祥留下的那些女人全赶走。 一堆废话把秦福闹得脑袋嗡嗡响,毛姨娘却是心里高兴得很,脸上都藏不住笑意,只得用手绢遮掩。 秦福揉揉太阳穴,让人把浦念生找来,又去问别的人。 昨夜,白回风和蔡莲君在给伤员治伤,得了空闲也是在旁边矮榻上打坐,一直都和那些伤员在一起,突然有烟花时,她们也只在房檐下望了望。 村里最有实力杀秦祥的两个人没有嫌疑,秦福没信心寻找凶手。 没问出线索,秦福决定先不问柳欢儿和扆彤焰以及柳阿公、柳姥姥他们,且看他们沉不沉得住气,等他们放松警惕时再问容易露出马脚。 柳欢儿有点紧张,把提前想好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秦福迟迟不问她,不由显出些焦躁。 扆彤焰看出她所想,挽着她胳膊说:“那家伙死啦就死啦,还弄得我们在这儿傻站着,哼,他们不问我也就罢了,要是问我,正好骂他们个狗血淋头。秦福去喊你师父来,是不是要整你师父?你那个呆子师兄帮不上你师父,你说话可不能像他那么憨,得想着好好帮忙。” 有师父师兄相帮,还有朋友家人相护,紧张什么呢?柳欢儿听懂扆彤焰的话,紧绷的脸舒展开,露出个自然笑容。 问了一圈,了解些昨夜之事后,秦福让人搬椅子来坐下休息,红日西斜时,浦念生从城中赶来。 秦福站起身走向浦念生,拉他到毛姨娘身旁:“你们是真的要把这个女人送我三弟?那刀柄绿晶石又是什么?” “这毛家小妇人原本与秦三爷有旧情,她心里还念着秦三爷,我们浦家只是顺水推舟不是刻意送。那刀柄绿晶石能克制火精闪魅刀的火气炎毒,昨夜已交给秦三爷,不知火精闪魅刀还在不在?请取来看看。” 秦福让人取来火精闪魅刀,只见刀上沾满烟灰泥土,但是刀锋隐带火光,仍然感受得到巨大威力,那刀柄绿晶石则已碎裂。 浦念生指着碎裂还缺失一块的绿晶石说:“这是用原本碎裂的绿晶石重新熔炼,又碎了很难再熔炼,这刀不可再用。诚心赠刀,可惜这火精闪魅刀已废,秦家主留这刀也无用。” 秦福很快拿过刀收好,带了警告语气说:“这刀虽已废,也恕我不交还浦家,这是我三弟遗物,要留个纪念。” “呵,这可让秦家主误会了,既已送出的东西,哪有收回之理?我只是提醒秦家主,这刀的火气炎毒再难克制。” 秦福没再接这个话题,转而让浦念生到一个僻静角落再问:“明人不说暗话,我秦家要带走徐有才,你昨夜让你徒弟劫走徐有才?” “是你们要绑架徐有才?”浦念生惊讶睁大眼,他不擅长说谎,样子做得很夸张,拍了下大腿说,“唉呀,你不知道哇,我不是让贵忠去劫走徐有才,是暗中保护他。” 秦福狐疑看着他,轻声问:“不是看秦家绑架了他,才故意劫走,是正好在保护?” “嗯,看他出了事,我徒弟赶紧去救,哪知没有救到。我们是受人所托,只是去保护他,我不知道是秦家要绑架他,还以为是什么土匪呢。” 浦念生的模样让秦福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正在思索,瘦虎又请他到一旁说话。 瘦虎用了秘语传音:“浦念生昨夜与我们同去抓赵谈,应当和三爷之死无关,他徒弟曾阻拦秦院头带走徐有才的事,多半是误会。家主,浦念生他们想劫走徐有才却没有得手,我推测真正半路劫走徐有才的家伙,只怕是与三爷之死有关。” 秦福也秘语传音回话:“你的意思是,一直没露面,没有形迹可查的那个家伙,那真正把徐有才带走的人,才是凶手?明面上跟秦家不和的几个嫌疑者都不是真凶?” 瘦虎点了点头,秦福有些认可他推测,可还是不放弃原有的怀疑,要一起查。 斜阳残照别有凄艳之美,程浩风看着湖面,也注意着秦福和瘦虎,对他们所说猜到了七分。 有些小手段对笨人是不起作用的,但对于聪明人会起作用,事情越是混乱复杂,聪明人想得越多,也就容易把挺简单明显的事变得千头万绪理不清。 秦福和瘦虎又走回浦念生那边,秦福要再多问关于徐有才的事,浦念生敷衍答了几句,正担心话说多了会不会有漏洞,有别的事吸引了秦福注意力。 湖那边升腾起烧烤的烟雾,还飘来淡淡怪味。 浦念生望了望后说:“那好像是我徒弟,他在做什么?我得去看看。” “对,是你徒弟侯贵忠。你别过去问,我们继续谈事。小逸,你去问问,再把他带过来。” 秦福可不想浦念生去和侯贵忠见面,万一两人见面后商量好怎么应对查问,更没法套出真话。 到了侯贵忠旁边,那味道更浓,熏得秦逸快呕吐:“你干嘛呢?咳,哕……快,跟我走,跟我走,要问你话。” “我不去,我要钓大鳄鱼,还要钓大蛇。” 侯贵忠把长矛插在湖边,让草绳自垂到水里,无钩还无人在自钓。 又插了两排枯枝,枯枝上串着畜禽内脏,还串有些剥皮老鼠,两排枯枝的中间烧着些干草和落叶,怪味便是这么熏出来。 秦逸想拉走他,刚伸出手,只见湖面上起了异变。 湖面上传来薄冰压碎的轻微响声,涌起一股股水沫,卷起冒白烟的冰尘,应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乱钻。 “欻唰……乒乒……” 响声变大,忽有巨物破冰而出,拖长的黑影遮住了半边落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惊变逃杀 似天狗将食日,似魔影将遮天! 那是什么怪兽?见多识广的秦福也分辨不出,注意力完全在湖中跃出的巨物身上。 程浩风只瞥了一眼,便顺着湖坎朝望湖楼那边飞掠去。 凭借对万物感知力天生更强之能,他已清楚那是两个兽类排在一起,不是什么奇特怪兽,瞥一眼便确定那是一条大鳄鱼和一条大蛇。 它们冲出湖面,极可能攻击侯贵忠和秦逸。 还未掠至,已见大蛇流着腥液的大嘴咬向侯贵忠。 不惊不慌绰起长矛,侯贵忠狠狠将矛尖扎进它嘴里,疼得它剧烈抖动,飞快蜷缩起身体。 侯贵忠脑子虽不够灵活,天生的肢体协调性却很好,动作灵敏度也很高,要不然浦念生也不会收他为徒。 那大蛇退缩,侯贵忠手中长矛一转,再摆出迎敌架势,那大蛇果真又再张口咬来! 这大蛇极为狡猾,这次竟避过矛尖,咬在矛杆上,凭本身体型大、力气大的优势,咬住矛杆用劲一拖,险些把侯贵忠拖进湖中。 一剑横削向蛇嘴,程浩风快纵一步,凌空出招,逼得大蛇撤嘴后退,侯贵忠收回长矛站稳。 那大蛇回身再咬程浩风,可程浩风并不与它缠斗,在空中转身,又足尖轻点冰面,如飞鹤敛羽落于湖岸。 白衣曳舞,身姿挺拔,程浩风持剑护于侯贵忠和秦逸身前。 一些普通村民本已吓得面如土色,遥望程浩风身影顿感安心。 一些修者也面露欣赏,暗赞程浩风真是风采卓然。 湖面上大蛇还要再来攻,大鳄鱼伸出两只前爪,拉着它往后拖,还发出吼声,像是催它快些逃走,不要争斗误事。 大蛇发狂扭动,奋力甩开大鳄鱼,眼瞳变幻着光影,朝烤的禽畜内脏扑去。 程浩风撒蜜蜡粉是要诱出虫蚁,转移秦福注意力,也是诱鳄诱蛇来吃,而那些烤的东西更加了药剂,蛇鳄类要是功力不够高,或是定力不好,必受诱惑。 那大鳄鱼定是鄂日浑,却不知那大蛇是谁? 逼出它们,秦福暂时不会严审村中的人,可也不能让它们伤人,程浩风注意着它们一举一动,时刻准备迎战。 大蛇两口吞了一多半烤的那些腥味内脏,再要张口去吃时,秦逸瞅准时机,跃起刺向它眼睛! 程浩风也没想到秦逸会主动挑战,要阻拦已来不及,而那大蛇也将被刺中眼睛! 大蛇一弹一缩,头已扭开,斩魔剑没刺中它眼睛,刺在了背部细鳞上。 那背部细鳞坚硬又光滑,大蛇没有受重伤,只相当于人被钉子扎一下,可是那也疼啊! 它愤怒地嘶鸣着,嘴里喷出一股带毒腥液! 秦逸吓傻了,还好程浩风将剑影挥得旋转如盾,挡开毒液,程浩风又弹开灵气光罩护住自己和秦逸。 大蛇没有击中对手,似是埋怨地朝鄂日浑嘶鸣几声。 鄂日浑羞恼地高声嚎叫,两只裹了铁甲般的尖利前爪,重重拍向灵气光罩。 突来巨力,灵气光罩碎裂,鄂日浑白森森的牙齿朝秦逸咬去。 秦逸不敢看眼前凶恶怪兽,可又不愿这么被咬,紧紧闭着眼举剑,用尽力气刺出斩魔剑,也不知刺准没有。 剑锋生寒,虽是毫无章法乱刺的一剑,鄂日浑也只能侧头避让。 避过一剑,又再咬来,秦逸闭着眼举剑再刺。 大蛇有鄂日浑相助,眼中大放得意的光,从秦逸身后偷袭,程浩风削向它的尾部,它被迫放弃偷袭,甩动尾部像鞭子般打向程浩风。 他们缠斗一起,难分胜负,鄂日浑又将要把秦逸吃下,幸得侯贵忠竖起长矛顶了鄂日浑的牙齿一下,秦逸才逃出鳄口。 秦逸跌跌撞撞跑了两步,见鄂日浑又咬来,吓得没有站稳,“扑通”掉进湖中。 薄冰早被压碎,冰水激得秦逸本能地手脚乱抓,抓到了一截木棒? 怎么木棒又刺又滑?秦逸定睛一看,那木棒是大蛇的蛇尾! 沉进冷湖,不死也得生场大病,不管了,再害怕也抓紧蛇尾不放! 这蛇又长又大,蜷起身也难以咬到蛇尾,秦逸想赶在它扭头回咬前,爬上湖坎。 对于处在死亡危机中的他们似乎是过了很久,但对于旁观者只短短几个呼吸间,看清一切的秦福回过神,已飞掠而来,向秦逸伸出手。 绝望中生出希望,秦逸握住父亲的手将要借力跃过湖岸去,大蛇的蛇尾已松开些,哪知鄂日浑转头咬向他们握紧的手。 吓得他们赶紧松开手,各自拿武器抵挡巨口尖牙。 咬紧大嘴,鄂日浑的前肢合拢抵挡武器,铁尾对着大蛇猛一卷又一扫,大蛇颤动,秦逸双手被鳄尾打疼,抓握不住摔下蛇身! “小逸……” 秦福惨声呼喊,心尖像被挖去一块,他飞身而起要去拉秦逸,可是鄂日浑张嘴咬向他,尖牙已刺破衣衫。 要是寻常的夏天湖水,秦逸完全可以凭自己游上岸,但这冬天的冷湖之水冰寒刺骨极伤身体不说,落入水中没有借力处,难以对付鄂日浑和大蛇,要用剑抵挡都难。 秦逸是面朝湖水扑下,脸上已传来冰水寒冷之感,却突然又浑身一轻,抬眼看到了望湖楼。 秦福心下一松,全力对付鄂日浑,已看到程浩风抓住秦逸后领,拖他上岸。 即将要把秦福的臂膀齐肩咬断,鄂日浑又被六福盾拍中眼睛,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牙齿又被敲得生疼,鄂日浑只得松嘴退后。 见鄂日浑的眼圈变红,秦福察觉那是个软弱处,便用六福盾连续拍击两只眼睛。 拍得鄂日浑眼前金星直冒,飞身半空中连连闪避,秦福又飞掠而起,狠狠追击。 本是只想把被诱惑的大蛇带走,没想多斗,这般被打,激起鄂日浑凶性,闭上眼睛忍着疼,转而硬攻秦福。 那条大蛇也向秦福卷缠去,两相夹击,秦福应对吃力,诱发伤病,开始咳嗽! 程浩风把秦逸轻放地面上,见浦念生他们都已过来,抬眼示意他们护好秦逸,别再去攻击鄂日浑,又提剑纵身去帮秦福。 程浩风出招之时用的灵气极少,以防被人看出是已有紫气福地清福仙实力硬压下阶位,但他出招却是极狠。 看上去像是一个很笨的人,不懂用技巧,只顾用蛮力猛打。 他打得很辛苦,肉眼可见地用尽全力还没对鄂日浑和大蛇造成多少伤害。 像是在发泄怒气而打,又像是为了救秦福,拼了性命在打。 秦福有伤病,程浩风用招又笨,鄂日浑以为能很快解决他们,哪知他们联手的实力真很强,鄂日浑渐落下风。 看着要败,大蛇瞅准空档退出战团,飞冲上岸,长长蛇尾卷住秦逸。 救子心切,秦福反手握盾护住背心,不再和鄂日浑打斗了,飞身过去大喊,他又咳又喊,程浩风没太听清他喊什么。 听了几次听清了:“乌勺……乌勺,放了我儿子!乌勺,乌勺,你再敢乱来,我捣毁你的老巢!你信不信你会更惨?” 程浩风瞟向那条大蛇,果然是一条乌梢蛇。乌勺,正应了本体。 看他们似是相熟,其中定然还有隐情,程浩风逐渐往后退,不再和鄂日浑猛打。 乌勺被喊破身份,怔了怔,对秦福露出仇恨目光。 鄂日浑却突然冲过来凶了它几句,嚎叫声声,别人不解其意,程浩风却听懂是要乌勺别再乱拼命,赶快逃走。 乌勺长尾略松,似是要放下秦逸,却又猛一甩尾,把秦逸重重甩向秦福。 为了接住秦逸,秦福再无余力做别的,其他人怕秦逸出意外,也纷纷帮着去接。 趁着无人阻拦,鄂日浑和乌勺一跃一纵出了冷湖,又是几个纵跃翻过小山坡,冲入秦甘河,潜入河底,别人再难发现,得以逃到远处。 回到打麦场边,秦福和秦逸谢着程浩风。 蔡宝华在不远处小声说:“救侯公子是该救,何必救那个花花公子?” 蔡宝光拦着她,可她还是愤愤说着。 程浩风不好明着解释,走过去与蔡宝光说:“秦家出了凶事,我们可以不同情,但别咒骂。纵有恨意,也要收敛些。” 蔡宝光使劲点头,他欣慰浅笑,又想和白回风说几句。 蔡宝华拉着白回风挪开几步,朝他翻白眼:“白太姑,别和他说话。” 白回风随口答着,“好,不和他说话。” 却是歪头看着他,不曾移过目光。 很好看,很好看,三师兄真的很好看,就算他和扆彤焰很亲密,只要不凑上前自讨没趣,可以看看是不是? 只是看看就好,明知他五官不精致,可他站在那里,眉眼间的出尘气韵,就是让他很好看。 白袍衬着笔挺的身姿,更好看了,只是那白袍的衣料有些硬有些冷,不如他平常穿的蓝布袍软和,窝在他怀中时还是蓝布袍舒服些。 白回风好想再让他抱抱啊,在他怀中很安心,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可惜世事太繁杂,难遂己愿。 别人只看白回风眼神发痴,全然不知她想了些什么,程浩风见她呆呆地不理自己,也只得回到秦家那边。 秦福正在下令:“今日暂且回城休整,将有嫌疑的人严加看管,明日再来审问。” 第一百七十四章 锁定疑凶 回到城中,秦家人先去秦祥的灵堂拜了拜,程浩风也跟着去。 由于没有尸骨,棺材中只装了捡到的秦祥饰物残片和疑似残骨,还有他生前最喜欢穿的几件衣服。 灭黄费后,怀疑对象成了赵小锅,那是巧合;灭秦祥后要让秦家怀疑别人,则是故意用计。 当然,程浩风也明白秦家最有头脑的是秦福和秦禄,他们两个很有可能查清一切真相,他也做了若是被查清后的安排。 程浩风会尽量少连累旁人,他和浦念生主担此事,他是主犯、浦念生是从犯,而扆彤焰、柳欢儿、柳阿公夫妇和蔡宝光、刘二一家人、浦志生和毛姨娘等人都是被动卷入,什么也不知道,做的事只为干扰秦家,实际没伤害秦祥。 为防秦家报复,还得安排扆彤焰和柳阿公他们快些搬去边城,蔡宝光和刘小柳快些成亲并带刘家人上羲明山,浦志生和毛姨娘一起搬去甘州。 定下最后的责任由他主力承担,让浦念生分担些,也因浦念生是修者,还是一峰主事,对抗秦家让秦州能安定繁荣,浦念生出力是应当,其他的人不应当承担,也承担不了。 天色已黑,夜风吹得白幔飘飞,程浩风坦然看着秦祥的棺材,无喜无悲。 若是不能按原定所谋遮掩此事,程浩风要担责任,却也不会以死谢罪。 十全土堡那边还做了安排,等那边事起,秦家会衰落,也没多少精力和实力去报复。 程浩风会和浦念生远逃海岛,为龙啸风他们出谋划策,等完全占据平州,就带兵硬攻秦家。 遮掩只是为了有更多时间积聚力量,不是为了逃避,早晚都与秦家要公开闹翻。 思索着很多事,程浩风从灵堂出来,回了鹤临院,秦家老仆送来晚饭。 本是可吃可不吃,心中有事更没胃口,一粒米一粒米拈着吃耍,偶然听到秦家老仆和一个路过的仆妇闲聊。 “你听人说没有?怀疑程仙师呢,后来又没有怀疑了,让秦院头去找浦仙师来,要审他呢。诶,你说到底哪个像杀三爷的?” “你少胡说,守在鹤临院里还说主子们怀疑程仙师?这不故意让他心里不舒服?大公子还要靠他造东西赚钱呢。秦院头找浦仙师来是商量正事,啥审呀审的。” “我这随便聊几句,你还训我?程仙师屋子离那么远,他又在吃饭,听不到。说说嘛,你们都觉着哪一个像坏人?” “你耳朵聋以为别人跟你一样耳朵聋?走啦,走啦,不跟你瞎扯了。” 屋内,程浩风听着这些并不惊讶,依目前所发生的事推测,秦家肯定会怀疑浦念生多些,这也是程浩风做的安排。 当鄂日浑和赵谈被困在望湖楼附近时,硬要寻人也不太难,程浩风没有出主意去寻找,也是想少引起注意。 他们被困后,定然要找人来帮,赵谈的随从们伤的伤、散的散,难以帮忙,只有靠鄂日浑。 鄂日浑和塔吉坦吵得分开行事后,在濮州落脚,是佘日茫已先去了濮州,他去有个帮手。 此番被困,来救的他就算不是佘日茫自己,也是蛇蜥龟鳄类,这些物类喜欢吃畜禽内脏、小昆虫。 让侯贵忠用这些腥臭之物钓出鄂日浑和援救的家伙,比慢慢搜查有效。 在打麦场审问时,程浩风以虫蚁探出湖坎底下一洞里真是有蛇类,暗暗让浦念生安排侯贵忠加大食物气味。 浦念生从城中赶来时,并没有先见秦家人,而是先让浦家的家丁带话给了侯贵忠。 他后来是假装突然发现侯贵忠在那里,其实一切都通过他在进行。 侯贵忠不会多想背后隐情,秦家的人却绝对会想,秦家要怀疑浦念生就让他们怀疑,只有怀疑过了,又证实无可疑,才可以真正让秦家不再疑。 唤老仆来收了碗筷,洗漱一番,程浩风去到大将军府找刘都,在书房谈事。 谈了不久,又返回秦府找秦逸,让他一起去见秦福,说是关于秦祥之死,想通了一个关窍,要讲出来大家分析推断。 去见时,秦福正在询问浦念生,浦志生和侯贵忠也在。 只听浦念生答着:“是刘大将军让我们暗中保护徐先生,不是我们和他有什么勾扯,明说了,秦家和刘大将军没有明面上争斗,可是刘大将军暗里一直想让徐先生揪出秦家安插在军营中的人。” 秦福听完后凝视着他,把他看得不自在,才说:“刘大将军要保护他,你就保护他,要是刘大将军让你杀我三弟呢?你不是刘大将军属下,为什么那么听他的?” “只是保护人,又不是做有违天道的事,我没想那么多,不是刘大将军的属下,但也可以帮他做事。” 两人这么说来说去,说得有些生气,浦志生笑着上前问能不能插嘴?秦福让他说。 浦念生撒谎很生硬,浦志生则说得很溜:“秦家主,我们都是明白人,要在一个地方站稳脚跟需要靠山啊。你话里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可我们与秦家是有势力之争,但我们没有刺杀秦三爷。想巴结刘大将军,这个我承认,哪谁不想有钱有势呢?这不算错了?” 秦福冷笑一声:“势力之争,各凭本事,浦秦两家相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刘都不可能直接让你们去保护徐有才,你们的交情还没到这么好。你们中途截下马车也不只是保护,是早得到消息徐有才出事,早做好了准备。你们筹谋那么多,主要目的便是要害我三弟性命。” 浦志生干笑两声,开始东拉西扯一通,说得嘴角翻白泡儿。 看他们不停在说,侯贵忠的头扭来扭去,完全听糊涂。 浦念生则不再说话,他深知秦家没有证据,还不敢拿他们三个怎么样,要是有六成把握是他们杀秦祥,秦家都早把他们关入地牢,还问这些做什么? 不占理不敢关,怕得罪羲明山众人;占了理已不担心责问。 他们唇枪舌战,程浩风他们旁观,秦逸没耐心再等,打断他们,让秦福听听程浩风来说。 程浩风向他们点头致意再说道:“我认为真凶是赵谈他们一伙,他们似乎没有做案的条件,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可以由赵谈遥控指挥,乌勺带着喽啰具体去实施?” 秦福的眼睛突然睁大,又示意众人都坐下,他要细想。 一边喝茶一边思考,沉默良久,再问程浩风:“你的意思是,赵谈带人在啖鱼庄闹事的同时,又派人在冷湖村害我三弟?他没有条件动手杀人,但可以指使他人?但那个乌勺,我也算认得,他根没能力害我三弟,更做不到害了人还抹去痕迹。” 在来之前,程浩风也打听了乌勺的来历,是原生长于甘州的一条乌梢蛇,得到机缘开启灵智,为了修炼做了不少坏事,被当地修行者狠狠教训,逃到秦州来躲藏。 柳树沟不愿收留他,秦家利用他做几件事后又赶走他,到羲明山投靠更是连山门都没能进去,流落在秦州甘州之交的秦甘河周围偷鸡摸狗度日。 后来据说是佘日茫看在他同属蛇类的份上,给他不少帮助,他的日子才好过些,修行也有点进步。 但再怎么进步,也最多是刚到上品御气仙阶位,难以做下对秦祥的杀局。 对于秦福所提疑点,程浩风早已备好理由:“单凭乌勺不行,要是再加别的高手呢?” 这么一说,不光侯贵忠听不懂,连浦念生都迷糊了。 程浩风解释:“你们还记得有个神秘人么?秦家的马车里没有徐有才,侯师侄也没能截走徐有才,那是谁带走了他?” 浦志生试探着问:“你是说还有另外的人在保护徐先生?” 程浩风摇头说:“不是要保护徐有才,只是要引开秦院头他们,同时也干扰侯师侄和别的人,让人没办法注意到秦三爷被害。” 秦福的手紧握茶杯,微微颤着,茶水晃动,若不是他控制好力道,茶杯早已粉碎。 “你的意思是他们设下连环计,那个带走徐有才的人和这毒计有关?要从这个人查起?” 程浩风点点头,别人也认为是如此。 这分析听起来合情合理,要不是浦念生参与了此事,都要相信秦祥真是那么进了死局。 秦福唤来秦院头,让他去搜捕赵谈和鄂日浑等人,不只动用秦家的人手,还要发动所有与秦家交好的人去搜。 他下令时,瘦虎、胖虎他们也来了。 瘦虎反对急于抓捕:“家主,没凭没据就让过多的人去抓捕,要是真凶不是他们,岂不是浪费人力物力?还落得被真凶讥笑。不如只以他们绑架姜圭未遂的理由派自家少量人去追查,至于查的重点,还是先查清到底是谁半路截走徐有才。” 细思一番,秦福认同瘦虎所说,差一点就因为弟弟之死失去理智,要是闹哄哄乱抓一通,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 秦福对瘦虎低声吩咐:“你去查到底是谁救走的徐有才。” 定下嫌疑凶手后,秦福让众人散了,程浩风眉宇间难以察觉的沉重感终于淡一些。 他有太多在乎的人,不能任性砍杀,要除掉秦祥,还要全身而退。 但往后不知将如何?天意难测。 此刻暂缓压力,嫌疑引向赵谈、鄂日浑,可是他也不知道半路截走徐有才的到底是谁,要把真相瞒得更久,这算冒险一试。 刚回了鹤临院准备休息,萧年突然来访,反手关了门就说:“你能不能不要把怀疑的矛头指向救徐有才的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萧年所求 消息传得好快,追查之事才商定,萧年已知道秦家要先查带走徐有才的人,看来萧家也在秦家安插了钉子。 程浩风抬手请萧年坐,还想再说两句客套话,却被他摇头制止。 “我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不用讲那些虚礼。程师叔,我已得知带走徐有才的是谁,你转告秦家的人,不用费心细查,全力抓捕鄂日浑他们就行。” 萧年说话很少这么干脆又简明,程浩风思索着他为什么不阴一句阳一句了? “萧师侄查到这般重要的线索,请直接去告诉秦家主,我不敢抢功。” “我不想牵涉这些事,只想清修。你不问问我查到什么?” 萧年接过递来的茶,盯着翠绿清亮的茶水,茶水中映出烛火的光芒。 “难道带走徐有才的人和我有关,萧师侄才让我去转达?” “和你没关系,是焦大功。焦大功是徐有才的小舅子,救徐有才不需要理由。” 程浩风眉头一皱,又叹着气舒展开,再疑惑看向萧年。 和徐有才熟悉后,对他家的事也知道一些,焦大功不可能在秦院头这些人手中救走徐有才。 焦大功脾气急躁,又常跟人耍勇斗狠,惹过不少祸,徐有才与他性格不合,来往很少。 这样的人惹祸多,但也真讲义气,徐家小儿子惨死,便是焦大功出头去闹,可惜没能让秦家认罪赔偿,还被霸占了房产田地,撵到外地。 幸得焦大功没有妻子儿女需要养,对财产也不太在乎,逃跑得快,没有跟秦家硬对着干,否则可能性命不保。 这焦大功有些江湖气,学过点拳脚功夫,但是连秦家一般护院都打不过,说他救走徐有才,秦家根本不会信。 萧年看出程浩风疑惑原因,解释道:“焦大功在濮州流浪时,帮人跑腿儿为生,他帮佘日茫买卖过物品,还帮着送信。他与佘日茫接触不算多,但肯定知道佘日茫本体是什么,也应当会认识鄂日浑。也许,他们会教焦大功一些法术。” 程浩风轻摇头:“佘日茫和鄂日浑不会教他什么,他们没有闲心教一个做杂事且又没天赋的凡人,更不会让焦大功这样的人参与秘密行动。秦家不会相信这理由,他们会继续查真正带走徐有才的人。” 萧年有些不安,站起来走了两步,又有些忧虑气恼地看着程浩风,像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你怎么不肯按我所说去做?你那些分析是要把怀疑引向赵谈对不对?要是秦家查出来带走徐有才的人和赵谈无关呢?按我所说,把怀疑重点引向鄂日浑也行,赵谈与鄂日浑是合作关系。” 程浩风苦笑一声:“我是分析到那事或许和赵谈有关,并不是要刻意要让他被疑,当然,我也想过把嫌疑引向鄂日浑,可不能为了所想就无凭无据胡编乱造。” 谎话里也有真话,程浩风真想摆脱鄂日浑和佘日茫,他心底里憎恨鄂日浑和佘日茫监视他,虽然不是随时随地盯着,可那种被偷窥、被掌控的感觉实在不舒服,别人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你对别人一知半解,定然会心生恼怒。 他也讨厌萧年,深藏于心的秘密也被看穿,换成神仙都会心里不舒服。 萧年话里话外都透着程浩风他们是想诬陷赵谈他们的意思,应已有把握推断程浩风他们和秦祥之死有关。 萧年坐下来,嘴角微翘,恢复他说话一贯云山雾罩的模样:“你不听我的,你当不了重要人物。” “我只是想少惹事,当不当重要人物,那是天意,不是我来决定。” 萧年笑意更浓,目光中露出鄙视之意:“你不像个主角,而我是一个很重要的反派。我对你很重要,在我们的故事里我会让人印象深刻,我不会像黄费、秦祥那样死了也没几个人记得。我不在乎我是配角,我在我自己的世界当主角,达成我要达成的目的。” “哦,很好,很好的想法。”程浩风鼓掌说,“我从来都没有光芒万丈过,连想都不敢想当主角。” 萧年的脸色又带上些愠怒:“可你偏偏是我们这个世界里注定的主角,要不然臧玄蛟为什么要指点你?鄂日浑和佘日茫又为什么要一直关注你的成长?连塔吉坦也有意无意偏向你?你都不问你哪点不像主角,只说没想当主角,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程浩风愣愣摇头,他在考虑怎么快些把秦祥之死相关的人送远点,没空考虑别的,简直不懂萧年的怨妇之气从何而来。 伸出纤长手指,欣赏着尖尖指套,萧年微低头,似是贬低又似是疼惜地说:“你天赋不够高,不是所有优点集于一身;又不够惨,家人正常死亡,经脉没被废;你还不够帅,不够拽,不够花心,不够狠……总之是什么都不够。” 程浩风笑了笑,要不是还想套话,绝对会揍萧年一顿再把他扔出去。 阴阳怪气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在话本故事里,你这样的人只配当个小厮,或是主角路上偶遇救过的书生,要不就是主角派出去很快就死了的卧底。” 程浩风又给萧年续上茶,笑着问:“那也好,至少我不是什么害人的大坏蛋。” “哼,你以为我在跟你闹着玩儿吗?你不够坏,可是你很阴险。主角哪有你那么阴险的?主角要么是光明和正义的化身,要么是亦正亦邪的孤高奇人,要么是暴君大开大阖横扫天下,不会是你这种阴险小人。” 他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正偷听的秦家老仆无聊得打瞌睡。 冷湖村一个柴房里,被重点怀疑的几个人关在里面,他们全无睡意。 蔡宝光这样知道些内情的人忐忑不安等待着接下来的审问,蔡莲君这般全然不知的人则是在猜测着昨夜之事。 有所察觉,蔡宝华断定秦祥之死和蔡宝光他们有关,试探着小声问了几次,蔡宝光轻摆手不回答。 蔡莲君严厉看向他们:“一切皆有天定,不要被眼前困境乱了心神,祸福相依,否极泰来。” 这话似是容易懂,又似很难懂,柴房内仍有紧张担忧的气氛,白回风抚着小獾的头环视众人一圈,轻松地甜甜一笑。 “它睡得很安心,我也感觉很安心,别担心,秦家很快会放我们,今年春节定是团圆喜乐。” 扆彤焰和柳欢儿也笑了笑,让刘二夫妇和毛姨娘都再无担忧。 鹤临院中,程浩风听萧年说了许久,忽然秘语传音:“我明白了,是你救了徐有才!你让我去说焦大功和鄂日浑他们有接触,秦家会主查他们,但是说焦大功救徐有才又破绽太多,秦家会很快查清与他无关,但把注意力引开了就对你有利,秦家还会把疑点放在我身上。这么一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你。” 瓦上响起簌簌声,落雪了。今冬的旱情能缓解些,程浩风推开窗,看银灰的天空中洁白的雪花飞舞。 正躲在窗下偷听的秦家老仆赶紧蹿进竹丛,程浩风看着外面呢,他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敢回屋。 沉默良久,萧年没有否认,也秘语传音:“我为什么要救徐有才?我与他并无交情。我是偶然撞见他被绑架,想着他与你有交情,这才出手相助。又听到点消息,想查佘日茫,却查到焦大功有牵扯,所做都是为了帮你。” 若说帮,确实也是帮,但又不只是帮忙。 萧年到底知道些什么?他提的那些问题,答案是什么?或许臧玄蛟能给解答,程浩风准备回山上细问。 等回山上后,还要试试白回风的心意,探探师父愿不愿准许婚事,要不然憋在心里真难受。 不论萧年目的何在,程浩风还是先感谢他。 萧年带些挫败感一笑,又秘语传音,还走过去和程浩风并肩而立:“我想让你顺着我思路走,你倒猜出我秘密。但我没说谎,焦大功确实跟佘日茫有过接触。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徐有才在甘州。这些线索你好好利用,我帮你,你可别坑我。” 程浩风关上窗,两人又坐下低声交谈。 能秘语传音,却还是要避开人秘谈,是因为秘语传音耗灵气,要是每句话都秘语传音,那所有灵气都用来说话不做另外的事了。 也因为秘语传音会有灵气波动,而两人互传的波动会更大,那巨大的灵气波动,反而引起修行者注意,会发现某地某人是在一起秘谈。 他们说得很小声,很隐晦,很多事彼此心知肚明,可以说些惟有他们懂的话。 “我从不坑朋友,但你是我的朋友吗?” 萧年迎上程浩风的目光,眼神中微有哀凉意,幽幽说:“至少此时此地我是你朋友,你的事我猜到七成,只不过物证难找。” “你要挟我?我不怕要挟,我也可以要挟你。” “程师叔误会了,我不是要挟你,我是有所求。为了所求不得不全面了解你,也不得不帮你。” “你所求是什么?” “我求证大道,求能在世间不留污点,最简单的所求则是求你不要太隐忍,快些和你憎恶的人公开为敌。” 屋内突然扑进一股寒风,还带了几片雪花,两人都闭口不言。 秦逸冲了进来:“程师叔,这年没法过了!赵锏袭击十全土堡,我二叔赶不回来,没人帮我爹啦,他时刻监督我做事!你给我出个主意呀。” 第一百七十六章 雪中拂晓 门是关了的,但没栓紧,平常程浩风都栓好门再休息,别人要先敲门再开,今天秦逸着急用力大,哪知门这么一下开了,秦逸便冲进来说了一通。 说完后,才看到萧年也在,尴尬挠挠头,他又跟萧年打招呼。 原本没什么可尴尬,秦逸这一显出尴尬,他们两个的神情也不自在。 好在秦逸很快又说事儿打破这种气氛:“想想办法,你们帮我想想办法,我爹盯我太紧啦,想干什么全干不了。” 萧年眼神中透出鄙夷,家中出了大事,不想着怎么为父分忧,还怨父亲管得严,真是废物纨绔子弟。 低下头掩饰情绪,萧年的话里还是带着些酸意:“能有父亲时刻关注着,照管着,多好啊,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萧年母亲不受宠,他幼年备受冷落,等他靠自己努力做出点成绩,刚得到几次夸奖后,父亲又去世了,被压上家族重担。 没享受父爱,却要承受很多重压。 “我知道我爹对我好,但是……”秦逸无奈耸肩,“总是被盯着,真的很难受,跟个监工盯苦力一样。” 程浩风却是为秦逸这样的心态高兴,这样很多事能按计划顺利进行,他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笑说:“要想自由不受拘束,那你独自去办一件事并办好,秦家主便会信任你,同意你自己安排各种事项。” “哪我去做什么事?还有把握做好?我可没有把握查到杀我三叔的真凶。” “你可以抓到赵谈。” 秦逸偏着头问:“鄂日浑他们不是逃跑了吗?很快会把赵谈也带走?” “鄂日浑他们是靠蛮力冲出,赵谈功力不高,冲不出去,在秦家严防死守下,他们也不会返回带走赵谈。” 秦逸有点犹豫,上次没抓住赵谈就被训一顿,要是再抓不住,更会挨骂,更别想有自由。 “程师叔,那赵谈就算没逃走也难抓,谁知道他藏哪儿?” “我很有把握,已为此事占卜过。” “占卜?灵不灵啊?” 萧年接话帮腔:“怎么不灵?羲明山有卜算峰,占卜算卦也是一门道术,道术皆灵。” 劝服秦逸,秦福也同意他去冷湖抓赵谈,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城而去。 半夜里,四下寂静无声,秦家队伍的马蹄声便格外响。 秦逸神情严肃骑在马上,此事必须要办成,他也认真起来。 程浩风和萧年没有骑马,飞掠随行于后,令程浩风感到惊讶的是,尽管他是放慢速度了的,但也是表现了上品御气仙初期实力,萧年才中品御气仙阶位,竟与他并行也半点不费力。 难道萧年也是暗压了境界?可是萧年还不满百岁,境界又能修炼得多高?况且,萧年天赋仅是比较好,不是令人震惊的天才。 是何原因,此刻无暇多想,程浩风只是将这疑点记下。 到了冷湖边,秦逸带的人进望湖楼去搜,秦逸、萧年和程浩风则在楼外搜寻。 已到夜色最浓之时,又是月末,天空中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沉沉的黑,却又映得雪花更白。 冷湖上冻起平滑冰面,像一面明亮的大镜子,照出周围事物。 程浩风看着湖面,微眯眼皱了皱眉,又弯腰再仔细看湖面。 “秦师侄、萧师侄,你们看湖面上是不是映出一个人影?” 秦逸和萧年看过去,只有山影、树影、楼影,没有人影儿。 他们侧站在楼旁,因有望湖楼阴影所遮,连他们的影子也不会映入湖中。 “是那里……”程浩风指了指临湖的那一排吊脚楼,“悬空在湖上的那第六个横梁下,正对那里的湖面是不是有人影?” 顺着他所指看去,秦逸用心细看,是看到团异常黑影吊在横梁下,但没看到湖面上有人影。 萧年也看到吊着团黑影,但没看到人影,秦逸认为是他功力不够才看不到,萧年则怀疑程浩风是故意引起他们注意,不是看到了人影,而是早发现了赵谈不好明说。 秦逸让人从楼上放绳子下去查看,到了那团黑影处,敲了敲,发出“当当当”的金属声。 那个护院一手拉绳子,一手抽刀探去,看到眼前是个大铁箱,箱子侧面敞开,里面有人! 那个护院正要呼喊,里面的人夺过刀,反手拖过那护院塞进铁箱,抢拉绳子往楼上爬去! 看着这一幕,程浩风和萧年没有出声,更没有出手,这是该秦逸表现的时候。 “赵谈,那是不是赵谈?”秦逸高喊着跑进楼中,斩魔剑早已紧握在手。 楼里,赵谈和望湖楼的人已与秦家护院打了起来,乱战中桌椅板凳打得东倒西歪。 秦逸直奔赵谈而去,气势正高,又对赵谈早有怨恨,秦逸出招比平时快了,也比平时狠了。 与秦逸相反的是,赵谈连遭失败,还没睡好没吃好,整个人憔悴不堪,加上他功力本就不高,全靠提前制的符应对攻击。 体力不好,头脑昏沉,手一慢,没能祭出符,便被秦逸剑指咽喉。 赵谈僵住不敢动,程浩风和萧年已进到楼中,劝秦逸放他一条生路,他也就愿意被抓,让手下的人别再抵抗。 秦逸办成这事,满面笑容说程浩风算得准,其实他哪有占卜? 曾在趁赵谈不注意把敛生石丢入赵谈口袋时,程浩风已在石上撒有蜜蜡粉。 敛生石可隔绝气息,防修行者用灵气探查,但程浩风是以蜜蜡粉追踪,不受隔绝灵气这一点所影响。 之前不抓,是没到需要抓出赵谈的时候。 被抓后,赵谈仍旧满脸不服气,愤愤说:“我会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还有带的东西都给你们,但我要见见黄璧书和黄淑儿!纵横多年倒被两个娘们儿耍了,不骂死她们,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此事秦逸暂且答应,要最终同意还得听秦福安排,急着邀功,他带了赵谈先走。 程浩风和萧年没什么急事,一路步行,将就这机会深入交谈。 走在夜里的郊外,不担心被偷听,程浩风直问疑惑:“为何救徐有才?” “没有特别原因,纯属偶然。硬要说原因的话,我知道他很受重用,想救他讨好刘大将军。这有利于我回到丹州后,借力复兴萧家。还有我察觉了你们有所行动,不知具体如何,但那时我已推测秦祥八成会死。要是秦祥真死了,我与整个事件沾点边儿,或许能谋到一些利益。” 程浩风猜着他所想谋的:“你们目前靠秦家暂时安身,要是需要向秦家靠拢,你可以指证我们;要是需要我们做什么,你也可以帮我们摆脱嫌疑。你会根据事件发展来决定怎么做,你相助两方的同时,两方也要被你利用。” 没有否认,听着程浩风磁性的声音,萧年抬头看看雪,他又拂落发梢的雪花向程浩风粲然一笑。 笑得程浩风有些心紧,肃色问:“你要利用我做什么?” “不利用你,是要看你成魔被万人唾弃,或者拯救万民被千古传颂。” 程浩风不满地挑眉,萧年总说要他成魔,又总说他当不了主角,这世上的一个平凡小配角又怎么成魔?说些互相矛盾又莫名其妙的话,拿人当傻子? “生气了?”萧年对程浩风的反应很满意,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把伞,“救徐有才实际是我头脑发热,如同下棋时任性走了一着臭棋。” 萧年撑开伞,与程浩风共在伞下。 程浩风脸色阴了阴,侧过头退开一步,不愿在伞下。 “雪下大了,你虽不怕冷,身上雪堆多了也不好,像是头发已全白。” 看着斜伸过来的伞,程浩风没有再躲开,没必要在这些无意义的小事上多争执。 没有拒绝同在伞下,竟让萧年有些喜出望外,发自内心笑说:“要不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与你交朋友真的很好。” 程浩风停下脚步,十分真诚地说:“你本具侠义之心,遇到了什么被胁迫的事,请讲出来,羲明山众道友共同帮你。” 每个人都有秘密,程浩风无意窥探萧年的秘密,但若是这秘密让萧年痛苦,他愿意帮着解决,同属羲明山,应当同心对外。 “帮不了,靠你们根本帮不了的。天定局势不可逆,你终将背叛你所守护的一切。” 雪覆郊野白茫茫,远望秦州城如琼楼玉宇,程浩风忽然觉得所见所闻都很虚幻。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正经古板的人,以后要做离经叛道的事也不奇怪。” “不只是离经叛道反正统,是会入魔反天庭。” 程浩风像听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还是得笑了笑:“这是诱动我魔心?我又不想要天庭中的一切,怎么会反?” “你别问,我已经说得够多。要是必须死,请饶我三次,我想看着萧家兴盛。” 程浩风疑惑皱眉,萧年调皮眨了眨眼,“死得太快,我会死不瞑目。” 天将拂晓,东方泛出银白亮光,今天是大年三十了。 他们一同回到鹤临院,秦逸大笑着快步进来。 “哈哈哈,赵谈要见这个见那个,我看到璧书说全是哄他的呀,他气得那个样子哟,璧书还说不会害秦家,我这心都酥了,爽,爽!” 程浩风和萧年陪他说笑了几句,突然一个护院急急忙忙跑过来:“大公子,家主气得晕倒了!” 秦逸愣了愣,他没做错什么啊,怎么气着父亲? 程浩风和萧年让他快问问是什么事,他急得说不出话。 不等秦逸问出来,那个护院已说出原因:“十全土堡出了事,比预估的严重多了,二爷已经失去了联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秦赵敌对 变故太多,秦逸的脸发僵,一时难以接受。 他懂得父亲在,他才有好日子过,秦祥死了,他也没多伤心,那是秦祥对他的生活影响不大。 但秦福不只是他的爹,除了亲情之外,还是他的生活保障! “秦师侄,快去看看秦家主身体状况如何,让医师快些用药。” 经程浩风提醒后,秦逸揉揉发红的眼眶,赶往秦福的主院。 主院中,仆人们来来去去忙着,端汤端水抬东西。 瘦虎已让人去请医师,秦院头让府里的人不要把家主病重的事外传,胖虎带人看守着赵谈。 秦逸走路都腿发软,连着问了好几个碰见的人,他们都不清楚秦福身体状况。 程浩风和萧年安慰着他,陪他去到秦福的房间。 此时瘦虎和医师在房中,秦福已被抬到床上服了药,人也苏醒,呼吸已平稳不少。 看到秦逸,秦福招了招手,他连忙走过去握住父亲的手,秦福对他说了两句。 他听不清,俯低身去听,秦福声音微弱,口齿不清,凑近还是没听到说的什么。 瘦虎叹了一声:“家主,请多休息,让我来讲给大公子听行不行?” 秦福费力点了点头,眼中噙泪望着秦逸。 “目前还不知道十全土堡具体如何,传来的消息是和赵锏有关,昨夜他带人来袭击。二爷受了伤,赵锏还故意挑衅,二爷带伤追出去,过了快两个时辰也没返回,高虎他们去找,到了天亮时也没找到,刚才发灵符禀报家主说二爷没了音讯。三爷才被害,二爷又生死难料,家主心如刀割才加重病情。” 雪停了,屋顶向阳面的积雪开始融化,雪水滴落,带走了屋内的温暖,屋内比夜里下雪时还冷。 秦福哼哼几声,表示瘦虎所说也是他想说的,接着又叹息几声。 这个家不好当,威风与荣耀背后是操不完的心,秦家有很多问题他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也只有掩盖问题,很难彻底解决。 程浩风神情中全是怜悯,宽慰他们:“秦二爷功力高强,又是沉稳的智多星,不会出大意外,还请静待他平安的消息。” 这不是装的,是真有些同情秦福,不是为他屡遭打击而同情,而是同情他挑着沉重的担子想放却放不下,他懂得有些事一旦开始便无法结束,只能任由发展,直到再也无法发展下去。 “二爷功力虽高,只怕有心人设陷阱。以二爷的功力,要是能应付的危险,他会发灵符向高虎他们求援,不会没半点音信。十全土堡离狂龙岛不远,说不定是早有预谋要害他,要只是去抢点东西用不着赵锏亲自出马。” 瘦虎说完,看着秦逸,想听听他对此事的看法。 “你们放心,二叔他福大命大,不会出啥事儿。唉,我们可运了不少好东西到十全土堡囤着,别被抢光了。我说过凌师叔他们要查我们秦家的家底儿,就让他们查,没必要让二叔去遮掩应付,查出个什么又怎么样呢?你们偏要防着羲明山的人……” 瘦虎轻咳一声,听人咳嗽喉咙痒,秦福真的剧烈咳嗽起来,秦逸连忙轻抚他胸口。 为什么打断秦逸的话,程浩风和萧年都明白,他们和瘦虎六目相对,都尴尬咧嘴。 程浩风很快打破这种气氛:“赵谈用计抓走姜圭,妄图胁迫秦家归顺新军,赵锏又偷袭十全土堡,这两件事必有关联。” 萧年又说:“或许秦三爷被害之事,也是连在一起的大阴谋。” 咳嗽声低了,秦福看向瘦虎微微点头,瘦虎也点头,以示对程浩风和萧年所说表示认同。 秦家与新王势力做过很多交易,但暗里的争斗没停过。 十全土堡在枝州,枝州是叶家地盘,但是自从上一任叶家的家主死后,他儿子功力虽高,却潜心修炼不管俗世事务,便让旁支兄弟继承家主之位,那位原家主的儿子修至天仙位上天庭后,更是几乎和家族断了联系,叶家从此只维持表面风光。 枝州所辖地域比秦州大,地形半靠山半靠海,十全土堡在靠海的那一边。 虽同属一州,要向同一个州府缴税纳粮,靠山靠海两边的风俗民情却大不相同,叶家在靠山那一边,崇尚勇猛忠厚,宗族观念重,各种礼仪尊卑规矩比中原腹地的书香门第还多;十全土堡在靠海那一边,崇尚机智灵巧,当地土民和是逃难来的中原大家族后代杂居通婚,逐渐形成了新的族群,也有很多不同以往旧规矩的新民约。 新族群为稳固势力,建起不同于中原院落也不同于以前土民寨子的堡垒,十全土堡是这些新族群所建无数堡垒中最大最兴盛的一个。 秦家与十全土堡往来多年,与他们交好,又控制他们,并设想靠他们彻底击垮叶家,掌控枝州,为以后大业打基础。 枝州与涯州相邻,涯州地域是在海中,之所以在海中而不称“岛”,是涯州够大,几乎和枝州所辖地域一样大;也是因涯州与陆地半连半不连,到了冬天还会现出一条狭长的礁石路与枝州海岸相连。 涯州七成居民是有别于中原人的蛮夷土民,他们修炼的巫术也很厉害,其中有名的修行强大势力之一的铜瓦寨与秦家也有往来。 秦家的根在秦州,势力范围可不仅仅在秦州,程浩风查账本时已知道秦家有不少钱粮在铜瓦寨,也派了不少人驻扎于铜瓦寨。 而狂龙岛,就在枝州、涯州之间斜前方的海中,秦家设想的是占据狂龙岛后,三个秦家所控势力在海中形成一个强大三角阵形。 这个阵形一成,西南和正南方向也被秦家所控,到时候秦州原控的西北地界和这西南再连正南的地界一起向中原进攻,不愁占不了京城。 赵锏赶走秦家所派的人,独占狂龙岛,这是让他们计划出变故的第一件大事,当时虽表现得不在意,可早盘算着要夺回,只是连连出事,没顾得上去做。 此刻,秦福和瘦虎已有六成把握认定所有的事全是赵遗策新王势力所设阴谋。 听瘦虎分析了不少,秦逸也懂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着要去审赵谈,争取问出点有用消息。 蔚秦祠内,离关押赵小锅的地方不远处一小偏房内,赵谈被五花大绑。 这间小偏房与关赵小锅那间不同的是,这间靠近茅厕,那间靠近祠堂正殿,这间又小又黑还堆着扫帚之类的杂物,那间是挺大的但几个小鬼泥塑占去不少空间,可不管怎么说,赵小锅至少能呼吸顺畅,赵谈都不敢吸气。 赵谈曾算计让赵小锅多被囚些时间,哪知落得自己也被囚,可他不想证明什么清白只想快些离开,看到秦逸来审问,他决定为了不受刑并且早些逃走,什么都认,什么都按秦逸想听的说。 “除了抓走姜圭,你们还有什么针对秦家的阴谋?你们从哪里得来姜圭在啖鱼庄的消息?” 赵谈斜眼瞟瞟秦逸,低声答着:“是圣光府给的消息,呼呼……天下哪还有比圣光府消息更多更快的?黄璧书不想嫁给你呢,呼……哄着我帮她办事,骗、骗我抓走姜圭,要挟你退婚。” 秦逸冷笑一声:“你当我傻?我是没你办事经验丰富,可我不是傻瓜!少把抓姜圭的罪责推给别人,去啖鱼庄后圣光府的人根本没动手,是你硬拉着他们去,为了给个交待,才随便装了条狗给你们带着。” 还真是圣光府的人背后使阴招儿?赵谈的眼神一狠,他知道黄璧书耍了他,但猜测得到证实,还是让他心中又恨又痛。 “你是不是特别恨璧书,想杀了她?可你再怎么狠也狠不了啦,你抓姜圭没抓成,却害死了我三叔,我们秦家要让你血债血偿!只是嘛,你多讲点实话,我们会让你死得痛快点,给你个全尸,让赵遗策运你回乡安葬!要是你还嘴硬,打得你皮开肉绽再把你丢给塔吉坦法师去试药,落得生不如死。” 这狭小的屋中实在臭,秦逸站在门口审人时,戴着香薰过的布巾,要不然真不敢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给程浩风和萧年也戴了布巾。 赵谈则没有布巾待遇,他的手又被绑着,想捂鼻子都不行。 为了缓解憋气的闷窒,他说一句朝外哈两口气,仿佛这样能把臭气哈走。 “抓姜圭是我主意,呼……我承认……我呼……我又不会分身术,我怎么……杀得了秦祥?” “你是主谋,提前做了安排,派你手下去刺杀!” “我的手下功力也不是很高啊……呼,呼……就算靠人多围攻秦祥,事后怎么掩盖痕迹?呼……人越多越难掩盖痕迹……” 是想什么都认了的,只为争取机会逃走,但杀死秦祥这罪太重,不能认啊。 秦逸戴着布巾也鼻子难受,巴不得快些让赵谈认罪,好离开这里,因此根本不听他辩解,只顾逼他认罪。 两个人一个硬逼一个硬辩,这什么时候审得出结果?程浩风做个手势让秦逸先别忙审。 第一百七十八章 赵谈罪证 光是这么争论下去,争不出个结果,即使秦逸对赵谈严刑拷打,弄个屈打成招,也不能让人信服,得有证据才行! 程浩风备了证据,秦逸迟迟搜不出来关键东西,他只得直接提醒。 他凑近秦逸身旁低声说:“赵谈自以为毫无痕迹才敢这么狡辩,有了物证,他辩无可辩。你先搜搜他袖里乾坤,他有个百宝袋中有不少神奇物品,也许其中有线索。” 秦逸抓了赵谈后,只搜走了随身一些物品,没有搜袖里乾坤,赵谈不肯打开,秦逸要忙的事多,也来不及想办法让他开。 “打开!” 听程浩风提醒后,秦逸扣住赵谈的手腕用力捏,但是赵谈用灵气封紧袖里乾坤。 他不肯照办,秦逸又凶他,“你再不开,信不信我把你拖进粪坑?” 修行者的袖里乾坤全靠自身灵气所开合,要是不怕死散功自爆,那袖里乾坤会永远打不开。 要是功力比对方高很多,可以在对方没防备的时候,硬开袖里乾坤,但赵谈已有防备,即使功力比他高也无法硬开。 程浩风拍了拍赵谈的肩,嘴角含一丝阴笑说:“你不是顽固不化的人,你要是顺从一些,我求秦师侄把你关到赵小锅那间屋,在正式行刑前都好吃好喝供着你。赵锏偷袭十全土堡,你们是不是杀害秦三爷真凶已不重要,已经和秦家公开敌对,你怎么狡辩都没用,既然免不了一死,那你要争取在活着的最后时间里过得舒服点。” 太阳升高,屋内暖和些,却也更臭了些,可赵谈忘了屏住呼吸。 他顾不得那些臭气多难闻,语速很快地问程浩风:“赵锏袭击十全土堡?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抓我的主要原因不是我绑架姜圭?” “姜圭没有被真正带走,你有罪也是犯罪未遂。秦三爷之死和十全土堡被袭,则是已定罪行。” 听到程浩风回答后,赵谈看向秦逸:“你认定我是秦祥之死的主谋?认定是我让赵锏去偷袭十全土堡?” 秦逸冷声答道:“赵锏不只偷袭,还把我二叔引出去,我二叔很可能已经被他害了!” 看着秦逸的嘴一张一合,赵谈的耳朵嗡嗡响,他谋划得十分周全,劫了姜圭要挟秦家,娶了黄璧书联合黄家,把秦州变成自己地盘。 事事皆办好,让赵遗策倚重他,最终赵遗策夺得天下,他等着顺利继位。 他自认为这筹算没有漏洞,还不会显得野心太大,他是要耐心等赵遗策传位,不会反叛的,可怎么发展成了他谋害秦祥和秦禄? 他当然想占走十全土堡,但绝不是让赵锏去偷袭啊,这赵锏到底抽什么疯去偷袭? 秦逸还在说着秦家最近遭受的打击,说得眼眶通红,程浩风安慰秦逸:“没有秦二爷被害的确切消息,就还有希望,不要太担心。还是快些找证据,这样给赵谈定罪也不会被说诬陷。此事越早定下越好,以防赵谈和赵小锅逃走。” 没有证据,秦家不能公开行刑,似乎是能活得更长,可赵谈知道秦家会有很多让他生不如死的手段,还不如让他们搜,他们说什么是证据就承认是。 赵谈想弄清心中疑问,不想和秦逸多争辩。 且听程浩风所说,赵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多次提起了逃跑,也许真有机会逃,背了什么罪名不重要,还是留着健壮身体保着小命为上。 赵谈开了袖里乾坤,倒出所有物品让秦逸拿走细看。 翻翻拣拣,秦逸搜出了画情骨符:“居然有冰素灵川制的画情骨符,这种符用极少的灵气也能激发,功力低的人用来也威力非常大,这要是我三叔被包围了,你们对他一用,他绝对逃不出去。” 赵谈顺口辩解:“这画情骨符极为珍贵,我保命用的,用一枚少一枚,我哪舍得交给手下用来刺杀?” 画情骨符是有名符器,萧年要想看看,秦逸递给他后,他接过去对着门口的光反复看。 看得眉头越皱越紧:“我有幸去过冰素灵川,见过画情骨符,这看着有些不同。” 程浩风又接过去,看了看之后,给他指出有区别的点:“骨头不是灵兽自然死亡的骸骨,符纹也是有形无神,这是仿品,没有冰素灵川原品那般精绝,但也仿到七成,也是威力巨大。这仿品可以大量制造,估计他有很多,用来刺杀完全可以。” 对于符箓,萧年所知不多,是真想弄清关于画情骨符的疑问,他以为秦祥之死大家都有嫌疑,程浩风会避嫌不多说,没想到会耐心讲解。 那认真的模样,让萧年觉得他只是在讲画情骨符,没有栽诬赵谈之意,想不到他在谎言里说真话会让谎言变得全是真的,萧年看着他,目光中显出很多复杂情绪。 赵谈却感觉像挨了记闷棍,连忙反驳:“我们仿制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怎么大量制造?” 懒得多想,最近种种不顺必须找个发泄情绪的出口,秦逸一手揪住赵谈的衣领,一手甩了他几耳光。 打得赵谈的脸啪啪响,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刚停手,秦逸又指着他鼻尖说:“你有那么多厉害的符,完全可能用来刺杀我三叔,还敢狡辩?我可不傻,不是你几句话哄得了的。亏我三叔还当你是朋友,你怎么下得了手?” “嘶”,秦逸丢开手,赵谈刚以为他要走开,他反手又扯了赵谈一绺头发,疼得赵谈呼痛大叫,“嘶,疼……你杀了我!哼,你要这么杀了我,新王正有出兵理由,你们冤枉好人,滥杀无辜,联合匈傩铁骑踏平秦州,给我报仇!” 战乱伤民,能用少量武力解决的事,绝不动用军队,程浩风给萧年使了个眼色。 秦逸还要再打赵谈,萧年劝他:“打死他也不认罪,赵遗策还得说是冤枉他,还是快些验看物品找证据。” 于是继续搜,找出些杂物,有一块看起来没什么用的破石头,秦逸随手丢在一边。 那是敛生石啊,秦逸不认得程浩风可认得,他先瞧瞧别的物品,再挺随意地拿起敛生石。 见秦逸没有注意这边,他若有所思地说:“这石块朴拙,看似没有特异处,但赵谈为什么要收在百宝袋内?我试了试,这石块灵气不可御,应当是能遮蔽灵气,这是不是赵小锅说你们秦家私吞的敛生石?” “敛生石?记起来了,赵小锅总说我们偷藏了他啥破烂石头,是跟那鹿皮袋一起不见了的,我还以为黄费藏起来了呢……咦,咋又在赵谈这里?” 瞟了眼敛生石,赵谈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到底要怎么折腾我呀?随你们信不信,我真没拿过敛生石,不知道怎么进了我的百宝袋。” “你的袋子里多了东西你会不知道?”秦逸搓着下巴努力开动脑筋,“估计赵小锅的敛生石没掉,他当时记糊涂了,靠我们秦家回了平州后,他和赵谈说起这事,赵谈想反正他以为敛生石掉了,不如偷过来。他呢,真就以为敛生石早掉了的。被侄儿偷走宝物,他真惨啊……” 赵谈是真不想再争辩,但被秦逸的猜测给气着了,忍不住又开口:“你太会扯了,我偷锅叔的东西有什么好处?” 哪知没让秦逸多想想所猜测的漏洞,还让秦逸怀疑得更多,挺自信地说:“被我识穿阴谋心虚了?你目的当然不是得一个小小宝物,是要借这事打击我们秦家,让我们秦家背个偷藏别人东西的罪名……” 萧年想到更合理的理由,又接话:“私藏物品让秦家名誉受损,因为赵小锅同时怀疑了秦家、黄家,又可以让两家互相推责任,让秦黄两家起矛盾,再让这两家和赵遗策也起矛盾!一个小石头引发各方势力争斗,如此诡计多端,看来你对新王也不忠心,你挑起战乱,只怕是要让匈傩人获利!你所做的事也证明你就是这么想的,你巧舌如簧让赵遗策与匈傩结盟,证实了你其实忠心于匈傩人。” 萧家在丹州的千年基业被匈傩所毁,萧年极为憎恨匈傩人,言语间激愤之情十分真切,连赵谈都要相信自己真做了那些事啦。 有布巾蒙面,看不到程浩风嘴角弯出的笑容,但眼神中已有笑意,他赶紧扭头看向门外。 正好看到瘦虎来了,立刻与他打招呼。 瘦虎说十全土堡又传来新消息,让秦逸快去秦福房里议事。 秦逸把搜到的东西给瘦虎看了,瘦虎没料到秦逸还真审问出一些有用的证据。 听他们讲了大概审问过程,瘦虎怀疑地下宝库之事和赵谈也有关。 凭着秦祥和当事护院所讲情况,瘦虎认为那个黑脸贼是乌嘎多。 乌嘎多是听命令前去,主谋是赵谈,而赵谈和赵锏是表面闹矛盾,只为了方便赵锏撤离。 赵谈是真懒得再辩驳,承认所有一切全是他做的,只求有个舒服些的条件等死,秦逸他们把他带到了关押赵小锅的那间小偏房。 第一百七十九章 秦禄实情 抓到真凶,审出证据,秦逸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我这么能干的么?以前是被骂得太多,对自己才没信心? 看着囚在一起的赵谈和赵小锅,秦逸训他们几句,临走时,秦逸想着已答应不可再打骂赵谈,但心中又有气,便大声说:“赵小锅,你那啥破石头,是赵谈偷了!从他百宝袋里搜出来的,你遭他整惨了!” 然而预想中的吵闹场面没出现,赵小锅只“唔”了一声,他神色中是满满的倦怠感,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秦逸微感纳罕,萧年叹了一声,程浩风心中泛起些愧疚之意。 回到秦福的房中,秦逸把所审问搜查的详情说了,秦福还是只能发出微弱声音,听着闭目沉思。 瘦虎又讲新传来的消息是,秦禄还没有找到,可高虎他们看到了万龙勃,除了早已去查事情的凌若风帮着御敌外,龙啸风还亲自带了一队有灵气可聚的精锐士兵去救援。 讲完这些,瘦虎别有深意看着程浩风,程浩风避过凌若风和龙啸风的事,只问万龙勃何时回了十全土堡。 瘦虎没有回答,萧年帮着追问:“万龙勃回去是要夺堡主之位?那可真是坏事凑到一处了。难怪我前两天去找他没找到,原来是悄悄回了十全土堡。” “凌仙师和龙仙师到十全土堡也到得很巧”,瘦虎假笑一声说,“呵,好在他们是去帮秦家抵御赵锏,不是去抢夺什么。” 程浩风接话:“羲明山与秦家同在秦州扎根,小逸又是万师兄门下弟子,理应互帮互助。” 客套话讲几句,瘦虎又怀疑万龙勃是畏罪潜逃,定然是参与了谋害秦祥的事,逃回十全土堡说不定是要与赵锏里应外合。 “他应当不会跟赵锏里应外合?”程浩风提出异议,“万龙勃极为看重十全土堡,也许是打听到赵锏会去偷袭,赶回去保卫家园。” 瘦虎“嗯”两声,不知是认同还是反对,又换话题说秦福的病情。 中午时,仆人刚来请他们去吃饭,又传来新的消息,赵锏放话要抓秦禄,并占领十全土堡,让秦家放赵小锅、赵谈。 瘦虎发灵符再细问,原来秦禄还没有被抓到,但赵锏似乎挺有信心抓到他。 赵锏手下在堡外乱砍乱冲,但始终没能攻入,又派人翻堡墙潜入,伤了不少堡中管事之人。 秦禄之所以会追出堡,是赵锏请了一个高手,挟持了堡主的孩子,为了逞能救下那孩子,秦禄才带伤出堡。 到此时,随同去的高虎他们已找到那个孩子,但是仍然不见秦禄踪影。 那孩子还不到三岁,也说不清是怎么救他,更不知道秦禄目前在何处。 得知这些后,秦福更担忧,瘦虎陪着他,随时注意着消息变化。 秦逸出于礼节带程浩风和萧年去吃饭,他们都吃不下,赏给仆人们吃了。 但在他们出门吃饭的这一小会儿时间里,秦福从床上坐了起来,气色看着也比刚才好些。 “家主,你真没大碍么?二爷他也还好?” “我是真气晕了,不过收了二弟秘发的灵符,我早已缓过来。瘦虎,你看出那姓程的有哪些问题?” 瘦虎微弯着腰,两手互搓了搓说:“他一直把嫌疑引到赵谈身上,急于摆脱嫌疑,还有很多言行挺刻意。但要说有什么真凭实据的疑点,又没有。” “越难看出疑点,越说明他阴险狡诈难对付。记住,对外人一定要把我的病情说得极为严重,我二弟也失踪。” 秦家以前是用强势压人,如今要示弱迷惑人,秦福要用尽千方百计让秦家更强盛。 瘦虎端了水给秦福喝,低声答应着表示懂他意图。 “还有,这些事连小逸都得瞒着,他年轻看不懂人心,万一透露给敌人可麻烦。” 瘦虎重重点了点头:“是得瞒着大公子,他和三爷的性格太容易被人利用。我查阅很多账目和资料,发现从大公子让姓程的制连胜弩起,我们表面上挣了不少银子,实际没可赚,还一件祸事连一件祸事。当然,不是所有祸事都和姓程的有关,但总像是他故意在给秦家引祸。” 秦福喝了水又缓缓躺下,抹了把脸,压下灵气,又变为极为虚弱的模样。 他眼下只能这么等着,秦家要找出害他们的恶人,得看秦禄会将事情办得如何。 程浩风也收到有灵符,十全土堡的情况与他们公开所说大致相同,但对秦禄的事所说有不同。 那个赵锏请的高手原本是要刺杀堡主,秦禄前去保护,打斗中,秦禄全然不顾堡主身边那些老弱妇孺的性命,一心只想抓刺客。 那个刺客不是故意要抓小孩子要挟,是秦禄差点儿踩死小孩,他救起了小孩,顺势抱了小孩逃出堡去。 赵锏在堡门外猛攻,还破口大骂,又接应了刺客,秦禄让堡主不要顾着孩子,快连着孩子一起射杀。 堡主犹豫不肯下令,秦禄只得带人追出堡。 出堡后,堡中的人看到那个小孩毫发无伤在路边,将之先带回,秦禄继续追。 追到野外,秦禄看到龙啸风带兵来援,准备和堡中的人配合,堡内正面迎击赵锏,龙啸风从后夹击赵锏。 因凌若风是去查秦家藏了多少东西在十全土堡,完全可能向龙啸风求援,至此时秦禄还没多怀疑什么。 秦禄继续追刺客,却发现刺客想返回堡内,真是执着于要刺杀堡主啊。 这一次,刺客走的隐秘小路攀爬入堡,正忙于对敌的堡中人没注意到他,并且他有对堡中地形熟悉的人引路,顺利到了堡主藏身的屋子。 那引路的人蒙着脸,可秦禄看他很熟悉,将以前打过交道的人一一对比,秦禄发现他是万龙勃。 万龙勃恨这堡主害了舅舅,要刺杀他不需要别的理由,可这代价太大。难道为了复仇不惜引来赵锏袭击,也不管将要堡毁人亡? 那个堡主一边躲闪一边替秦禄问出了这问题,万龙勃回答说他才不会跟赵锏勾结,赵锏很快会被打败赶走,而他等堡主一死,就出面带堡中人追击赵锏。 那堡主和秦禄都明白了,赵锏是被利用了,万龙勃主要目的是夺回十全土堡,这个刺客看似从属赵锏,实则另有其主。 但万龙勃不会是他真正的主人,定有另外的势力暗中支持万龙勃。 秦禄看那人与自己功力相差不大,第一次刺杀要不是顾忌小孩,已经得手。 这般的高手,看起来也不熟悉,谁是他真正主人? 在秦禄想这些的时候,想了很多,其实只在几个呼吸之间,堡主已性命危急,他大声呼救,大骂万龙勃,又说忠于他的人会杀了万龙勃报仇。 万龙勃笑说让他们找秦禄报仇去,秦家害了上一任堡主,再害这一任堡主完全可能,都知道秦家为了霸占十全土堡什么都做得出来,到时候没人怀疑是他所杀。 这时只要救下堡主,万龙勃的目的就不会达到,秦禄正要动手,万龙勃又说,还针对高虎、矮虎、病虎等秦家带去的人设了陷阱,得让秦家损失几员得力干将,到时候没人做证,秦禄要自证没杀堡主都难。 脑海中闪过许多事,秦禄立刻转身潜藏踪迹逃开,要先去救自家带来的人。 不救堡主是那刺客功力高,很难救,并且已知万龙勃要诬蔑他,要是没救下人,又正在这现场,更得被怀疑。 再者,这个堡主死了,暂时失去对十全土堡的控制,以后还可以夺回来,要是秦家的得力干将折在这里,会实力大损再难翻身。 秦禄发秦家特有响箭与高虎联络上,他们已到了堡外寻找秦禄,有人说秦禄受重伤倒在海边某处,他们正要去救。 秦禄让他们千万别去,那里有陷阱,但没有现身与他们相见,让他们赶回堡中撒谎说秦禄已失踪。 秦禄隐藏在外,暗中观察动向,打算等赵锏退走,十全土堡中变乱平稳再出现,辨清到底是谁在针对秦家。 关于秦禄的实际状况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程浩风直觉秦禄失踪之事有假,可是离得太远没法去查,只得心中存疑不多问。 吃过饭,他和萧年又到秦福房中问候,旁敲侧击问了点秦禄之事,都被模棱两可的话敷衍。 他不信秦禄会失踪,因为让凌若风设的陷阱,秦家的手下没有去,定然出了某种变故。 秦福提出要休息,萧年要回家处理些事务,他们只得从秦福房中出来。 秦家的人都有太多事要忙,程浩风代他们送萧年出门。 出了秦府,到了府外拐角的小巷口,萧年低声说:“你栽诬赵谈不是随口撒谎,是早设好的计谋,才有十全土堡之事相印证。” “也不是刻意算计,是将计就计顺着走,让所有事凑巧集中发生。赵锏本有攻占十全土堡之心,只是让他信得过的人去促使这事提前。” 萧年笑了笑:“看来他们是自露破绽,不是你阴险。你要让赵谈他们挡箭,但你又不想他们死得太快是不是?得让他们和秦家互相消耗。我也不想你的事暴露,你回去等着,我送你一件礼物,算算时间,他应当已经到了。” 一百八十章 亲仇恨恩 返回秦府,程浩风还在想萧年说的什么礼物,进门没走几步,听到门口传来争执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徐有才? 程浩风退回门口一看,还真是他。 几经周折被救去甘州,才安稳了些,他怎么又到秦府自投罗网? 守门的护院说,家主事务繁重,身体又不好,不见客,徐有才一再请求去见。 看到程浩风走过来,他还急切地求着来说情。 程浩风略思索一下,猜不透徐有才归来有何目的,既然是萧年安排,且顺着安排静观其变。 向护院说了徐有才是秦家很亲近的客人,有重要的事见家主,程浩风又保证有什么事自己担着,才得以入府。 见秦福前,先去见了秦逸,徐有才表示以前不论有多少恩怨,这次真来和解,但有些话只有见了秦福才会说,秦逸带他去到秦福房中。 “我想给我小儿子报仇,想看到秦家败落,但是我更想有安稳富足的生活。我不能为了小儿子让别的儿女背井离乡,更不能让他们落得被人利用还随时有生命危险。” 听徐有才说出这些,秦福这老狐狸都猜不透他目的是什么,使眼色让瘦虎细问。 “徐先生,令郎之事我们家主已知道,派人去请你来是想让两家说请事情始末,只是办事的人太粗鲁……” 徐有才打断他的话,叹息两声又大声道:“以前的事不用多说,我们都心知肚明,没必要说些假话。我敢来秦家便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是有关乎性命的紧要事才来,我想跟秦家化解恩怨。” 化解恩怨?幼子惨死,他还主动前来,只怕是计谋啊! 秦福的眼睛半闭不闭,似乎虚弱疲惫,其实目光很锐利地审视着徐有才。 头发上和衣服上还沾着污水和灰尘,看来徐有才是很辛苦赶路而来,他会骑马但不擅长骑马,为了赶路颠簸得两腿仍在微微发抖,他眼角的皱纹相比几天前更深,定是这几天遭受了折磨身心之事。 秦福看他眼神中透出的焦急痛苦不似有假,决定听听他主动和解的理由。 徐有才仰头闭着眼睛平复一下情绪,才缓声开口:“说句真的,你们秦家真是蛮横凶恶啊,我是真想看秦家衰落下去。你们绑我走,不只为了我故意把杀黄费的罪名引向秦逸,更是因为我帮刘大将军拔去秦家安插在军营里的钉子,我什么都清楚。那天夜里被绑,有人来救我时我还庆幸有刘大将军派人暗中保护我,哪知根本不是刘大将军派的人,是凶残狠毒的妖怪啊!” 接下来徐有才更详细说了,想明着斗秦家,要报仇也要让徐家强盛,他没有实力直接斗就借刘都之势打压秦家,还与浦家联合共进退,浦念生的徒弟侯贵忠还暗中保护他。 所有一切都朝预想发展,哪知一个怪客抢先救了他,事情就不可控了。 这个怪客救了他,却也要他当奸细,斗完秦家还要斗败刘都,让徐有才一家只为这怪客效忠。 要他一家效忠,却不给徐家官位财帛,只拿一家人性命威胁。 徐有才看出那怪客是个性格乖张的妖怪,争权夺利不是为了百姓安乐与自身富贵,是要多占修行资源,和凡人所求完全不同,不会管老百姓死活。 更让徐有才无法效忠他的关键原因是,他让徐有才的大儿子吃什么仙丹提升修为,徐有才大儿子只是会点拳脚功夫的凡人,硬去修炼靠丹药提升,只会伤身体折损寿命。 不顾徐家反对,那怪客硬要灌药,还把徐家的孩子们都绑去了甘州。 他讲完,程浩风同情地问:“徐先生是说,跟秦家的恩怨以及各种明争暗斗,就算败了,你的子女们可以另谋出路,要是跟了那个怪客,你的子女随时会有性命之危?” “是”,徐有才低头擦擦眼角的泪答应着,“我大儿子找借口说马上要过年不适合修炼拖延时间呢,过了年就没借口了。还有我两个女儿也被抓到甘州,不知会怎么对她俩。唉,都怪我那个鲁莽爱惹祸的小舅子,招来这个妖怪。说是为了帮我,倒害得我更惨。” “可怜天下父母心啦……”秦福声音微弱地说一句,又咳了两声,看似理解徐有才苦心,却暗与与瘦虎交换着眼神。 即便那救了徐有才的怪客对徐家子女有生命威胁,又有什么必要冒险回秦州来跟秦家化解矛盾并求助,去向刘都和浦家求助不是更简单? 仍对徐有才来此目的存疑,瘦虎再问话。 “你的子女被那什么怪客控制了,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捏着?你恨秦家,会不会是你找他暗杀我家三爷,事成之后达不到许诺的条件,才被他反控制?眼看会遭更多难,又来让秦家帮你除去他,我们鹬蚌相争,你渔翁得利?” 瘦虎所想不是没可能,徐有才没能力做暗杀的事,却可以许下极高的条件买凶杀人为小儿子报仇,只是这个凶手太厉害不受控制了,才走步险棋试着来利用秦家。 “那怪客是个很凶的妖怪,我哪有什么条件能说得动凶恶妖怪帮我报仇?但要说他们那一伙东西害了秦三爷,还真有嫌疑!那个怪客在甘州有窝点,可也没一直住在甘州,是救我那晚上才从濮州到甘州,他没有再走,还收留了鄂日浑跟乌勺。我听我那小舅子说,鄂日浑跟乌勺也和秦家是对手。” 还收留了鄂日浑跟乌勺?秦福的眼睛亮了亮,连忙问那怪客是什么模样。 徐有才说:“救我之人是个头陀,头顶一圈没头发,戴着不知是什么金属所制的头箍儿,生气的时候瞳孔要变成竖瞳,不知他是哪类妖怪,疑似是蛇类……” “你有没有问过焦大功,那个怪客的姓名?”瘦虎怀疑这怪客是佘日茫。 “没问,我正生气呢,不想跟那惹祸的焦大功说话。他们也没说姓名,让我们叫他‘恩人大法师’。” “噗嗤……”秦逸突然笑出声来,“恩人大法师,他救了你是你恩人,你来说了这些是恩将仇报啊。我们家跟你有仇怨,你反而还以德报怨。” 也许是快到春天,午后的太阳也有些热度了,徐有才的脸在发烫。 “小逸,别胡说……”秦福严肃地秦逸讲,“咳……给徐先生道歉!咳咳,我这两年身体不好,对你疏于管教,真是越来越放肆。” 秦逸不情不愿地道歉,徐有才面带惭色地表示没什么。 见儿子这般,秦福让瘦虎扶他半坐起,又喝了点药水,再连声对徐有才道歉。 待得精神好些,又严肃地教训秦逸:“小逸,说话别伤人面子。徐先生,你们也别因为我的地位就饶了我家这些后辈,咳咳……让他们以为做了什么都无所谓,最后落得我三弟那样惨死才真害了他们。咳咳……唉,徐先生,你小儿子被受惊的马踩死,虽说不是秦家的人故意杀害,也是秦家对不起你。咳咳,他们有时候的确太骄横跋扈……咳……” 瘦虎看他咳得要喘不过气,请他不要再说,又喂他喝了些水。 徐有才的小儿子是被冤枉偷马后,被故意踩死,并不是意外事故,但他没有反驳,此来是要办事,只要秦家答应和解便好,不争对错。 瘦虎懂得秦福的意思是要把大事化小,所以把事情说成无意造成,徐有才默认了,就是双方已不再提仇怨。 看秦福闭上眼睛歇息,瘦虎又代问:“徐先生,我们秦家有愧对你之处,应当帮你,只是目前要怎么帮?” 徐有才向秦福一揖,再郑重地说:“我探听到那妖怪要在正月初三时,集结人手来救赵谈和赵小锅,请秦家主布置好陷阱,将这些家伙一网打尽。” 这个消息让程浩风都感到诧异,徐有才不是萧年救走的吗,还真和鄂日浑他们接触过? 秦福微微点头,瘦虎说保证会趁他们来劫囚时,一并抓住。 利益决定相互之间是敌还是友,利益关系会变,敌会变友,友会变敌,忽敌忽友,敌友不分。 秦逸不太喜欢变来变去的关系,斜眼瞟着徐有才说:“秦家帮了你,以后你效忠于秦家,刘都可就不信任你啦,你不怕他整你?” “刘大将军是武夫,指挥打仗还行,治理国家不一定行,或许天下统一之时,他当武将我当文官,我们同殿为臣不存在谁效忠谁,是将相和呢?” 秦逸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又没其它可说,哼着怒气,看向房顶。 瘦虎顺口问:“徐先生看礼朝皇族后裔,能否让天下归心重现太平盛世?到那时你想担任什么官职?” 徐有才认真答道:“有秦家辅佐,皇裔定能江山一统,开创盛世。到太平之日重建官衙,税赋统收统管,律法也公正清明,我愿当秦州管刑狱之事的吏目,要是能到京城当上廷尉掌管天下刑律之事,那更是我平生之志。” 秦福的脸上泛起满意笑容,又议定具体合作事项后,徐有才告辞离去。 他没有返回甘州,而是让程浩风送他去大将军府,出来时说的要劝服刘都与赵遗策议和,这才得以到了秦州,要真去一趟,不能让鄂日浑产生怀疑。 程浩风问了问秦福,他同意去送,于是和徐有才一同出门。 路上,徐有才小声提醒程浩风,让他顺着安排走别有迟疑,都是萧年计划好的,会让秦家和新王势力进一步互相消耗。 程浩风好奇问:“佘日茫真要去劫囚犯?他们和赵谈情谊不算深厚,和萧年又没有交往,为什么会听萧年安排?” “我不清楚,也许不是听萧年的,是听从萧年背后之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未知较量 大年三十了,秦州城也一扫前段时间的萧条景象,各处都是热热闹闹,只是吆喝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少。 程浩风的耳朵听到那些喧嚷声音也自动忽略,专注思索着萧年背靠的人是谁。 “程仙师、程仙师,诶,他想事儿没听见……”徐有才挥手让一个卖灯笼的人走开,“他也不需要这些,我也用不着呢,去问问别人买不买。” 那人失望地走开,程浩风不解地看着他背影。 徐有才解释道:“程仙师,百姓们都想着做点小物件换钱买粮,唉,凑的粮食支撑不到麦收啊。” 徐有才的话将程浩风思绪拉回眼前,他看着街上来往的人说:“会有更多的粮食运来,且都省着点吃,能接得上麦收,让大家放心。只是到底是谁在暗暗帮萧年?会不会是局中局?” 徐有才停下脚步,看向那些期待他买东西的目光,心里胀胀地难受,想帮也帮不上什么,他自身难保,稍不注意出点错漏,一家人都会活不成。 望了望发黄发灰的天空,像是又要下雪了,徐有才喃喃答着:“提到那个人,佘日茫就答应配合萧年做事,他们用的秘语传音,我听不到。我猜……也许可能是神仙在帮助萧年。” 神仙?修行等级是仙阶,都说修到御气仙阶位以上已是神仙一般的人,但终究不是神仙。 比如程浩风他们寿命虽长也有限制,能轻盈纵身而飞更似轻功飞掠,掠行一段要脚踏实物借力,不是真的凌空飞行,他们是修行者,不是神仙。 徐有才所指的必定是功力已到天仙阶位的,且在天庭任职的,不只是修行者的真神仙,他们除了自身功力还有仙法加持,可在天庭上自由来去。 没有天庭职务,即便修行者已修到天仙阶位,在天庭没人引领就到处走,会被当成外来闯入者惩罚,连行动自由都没有,更不能越权管种种事务。 敢管人间闲事的,必有天庭职务,程浩风拧紧眉头,这是被天庭监视着?自认为所做所为神鬼不知,实际早已被看清? 功力高的修行者都盼着能修上天仙阶位,在天庭任职,不仅有永生逍遥,还有很大权力,不再是只靠自身功力办事,是可以调用天上地下的属员,也可以优先用很多资源。 有很多修行者追求这荣光,却被臧玄蛟说成是去天庭当奴才,叛逆者忍受不了不是束缚的束缚。 在顺从和叛逆之间,当然也喜欢闲散的修行者,修到高阶仙位后去仙岛神山隐居。 一路想一路行,很快到得刘都的大将军府外。 “程仙师,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徐有才在将军府后门对程浩风摆摆手,“有想把我怎样的家伙,到了府里也不敢把我怎样了。程仙师,我懂得有些事生不如死……” 说着,他又顿了顿,程浩风诧异看向他,这半句话什么意思? 徐有才思索片刻,才用隐晦的语句说:“跟你结识,三生有幸,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让我相信邪恶终会被诛灭,你自己也要相信啊。你寿命远远长于我,将来很多事我看不到,但不论发生什么,你要记住,不要违背本心,不论多痛苦的事,都比不上丢了本心变成自己讨厌的人痛苦。” 人都是反感说教的,更反感年纪比自己小,各方面比自己弱的人来说教,但程浩风没有对徐有才所说反感。 真诚关心提醒跟故意贬损训斥不同,程浩风分得清。 再加上臧玄蛟所说那些话,和林芷君的事,以及萧年半真半假说过要七真三英全成魔,程浩风确实也感到有一股看不见的巨力要把他们推向命运深渊。 程浩风向徐有才恭敬稽首,默然转身离去,走进人群中的背影,仍似超然人群外。 在徐有才做这些的同时,被他数落只会惹祸的小舅子焦大功也进了城,还避过看守去见了赵谈。 他没有灵气就是个普通人,但正因如此,反而没被防着高手劫囚的看守们注意。 他提着送饭小篮混进去后,哄走看守,表明身份,告诉赵谈准备营救之事。 赵谈与他约好,赵小锅在一旁冷笑。 赵谈不管赵小锅的态度,又让焦大功去见黄淑儿,说是有她相助会更顺利。 焦大功依赵谈所说去找到黄淑儿,为了得到全部能恢复身体孕育之能的药方,黄淑儿答应赵谈请求。 当时给药方留了一半,此时派上用场,赵谈暗夸自己行事谨慎细致。 他让黄淑儿给自己辩护,争取逃跑的机会,程浩风回秦府时,正碰到黄淑儿来给赵谈求情。 黄淑儿说认定赵谈是杀秦祥主谋太荒唐,要求把赵谈关到条件好些的地方,等过年后仔细查案,不能这样草草定案。 瘦虎说已得到消息,佘日茫会来救赵谈,不论他是不是真凶,都不能换地方关押。 要是佘日茫真来救,都不用再审,宁可冤枉赵谈也得杀掉他。 “你们秦家真是凶狠残暴,你们死了亲人悲痛,就不管真相了,只顾随便伤害别的人来发泄?” 黄淑儿指着瘦虎的鼻子说,一脸正气凛然之色。 “呵呵,你的儿子死了,你还不是逮着人乱打乱砍,拿别人当出气筒?” 秦逸拽起张扬的步伐的走了来,黄淑儿气得要打他,想了想又忍下气,哼哼几声,拂袖而去。 秦府挂着白灯笼,全无喜庆气氛,说不出来的闷窒感压迫着人,程浩风安慰秦逸几句,回了鹤临院。 程浩风把嫌疑引向赵谈,是为了拖延时间,是怕蔡宝光他们会被牵连受拷打,但没想得更多,更没想让徐有才和黄淑儿这些人有牵扯,这全在他计划外。 事情到此难以控制,原本等十全土堡的事了结,他便要回山上,把后续那些势力争斗都交给龙啸风和凌若风去处理,他做这些是真觉得心累。 但以事态发展看,他很难回山上躲清净了。 坐了坐,他又去见黄璧书,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萧年的事。 “黄师侄,辛苦了,但你应该很快能脱离苦海。”程浩风问候一句,又再压低声音说,“你在山上曾指认我私放扆彤焰,还指认我杀害黄费,是你自己所查出,还是别人指点?” “是萧年。”黄璧书直白告诉他,“我听了不少最近发生的事,没亲身经历也猜到些真相,你怀疑他把你看得很透了?” 程浩风曾偷听到萧年让黄璧书指认他是真凶,但听黄璧书亲口证实萧年知道他杀黄费,那是对内心不同的冲击力。 萧年是如何知道的?并且明明知道,却不告诉黄淑儿,只让黄璧书指出疑点,是要做什么? “千算万算,算珠也终究是在算盘上,算珠也有算不透的事。” 不是程浩风悲观,不是对手太强大,是一切都在不可知的力量预设下,不是同一层面的较量,输赢都不可控。 程浩风不怕输,怕一切都无意义,被愚弄比被打败更令人心寒。 “程师叔担心诡计多端的萧年要害你?没什么可担心,害未必是害。”黄璧书的笑容颇耐人寻味,“静静跪在这里我想通了很多事,堂哥的事于我而言或许是好事。” 果然是苦难使人成长,程浩风赞许地朝她点点头,告辞离去。 从最开始得知黄费死讯后又惊又怕,到如今黄璧书已不在乎黄费之死,她有意接任圣光府的府主,黄费死了是除去第一个障碍。 府中管事的属从们,曾提议让黄费接任府主之位,因为黄乃石没有嫡子,选他侄子当很合理。 圣光府虽不是由黄家的人家传府主之位,但他们家庭熏陶好,比别人接任更快学懂管理。 这黄费既死,只得另选接任者,黄璧书准备让父亲某个老实乖巧的得意弟子当新府主,她明里辅助暗里控制,并逐渐了解各项管理办法,最终自己当府主。 这些心思,没有人看得出,她已发灵符给黄乃石,请求帮她免去惩罚。 黄乃石虽不疼惜她,可毕竟是惟一嫡女,也不愿意她被惩罚,正为她向黄淑儿施加压力。 黄淑儿为赵谈求情,被黄家的人鄙夷,黄此石都嫌她多事。 黄乃石提出要求,黄璧书一个少女跪在灵堂不安全,让黄淑儿撤消惩罚。 黄此石也帮弟弟讲道理劝,“淑儿啊,赵谈威逼利诱,璧书假装答应配合,实际破坏他计划,多亏了璧书机智应对,处理得当才没酿成祸事啊。她有功,不该再罚她跪着。” “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功过相抵。” “淑儿啊,你跑去给赵谈求情,要不是有圣光府罩着,这得让秦家说你跟赵谈是一伙的!乃石他敬我是他哥哥,处处护着咱们,咱们也不能太过分。今儿大年三十了,别让璧书跪着了,嗯,听我一句劝。” 想着总有一天要跟黄此石和离,去过新生活,得要到赵谈手里的药方,不能得罪圣光府,黄淑儿最终没再固执己见,同意黄璧书不再跪。 听到黄淑儿让黄璧书不用再跪的消息时,程浩风长舒一口气,总算又完一件事,不担心黄璧书撑不住时讲出秘密了。 天快黑时,十全土堡又传来一个好消息。 第一百八十二章 秦家隐撤 天边只余一抹橘红微云,秦府各处开始点灯,鹤临院内程浩风的屋中还没有点灯,昏暗室内却也有一点蓝光闪烁。 程浩风指间灵气光萦绕,一张灵符展开,看了符上的文字后,他开心浅笑——“此处皆妥,只待运归”。 这是龙啸风发来的灵符,十全土堡之事已达到目的,只等把取得的成果运回来了。 同样的事,对于程浩风是好消息,对于秦福是坏消息。 秦福手中是秦禄发来的灵符——“万龙勃接管事务,向龙、凌许诺捐钱粮,无需阻拦,秦家宜静不宜动”。 赵锏已经败退,才上任不久的堡主已死,龙啸风说是万龙勃向他求援,才及时赶来守住十全土堡,早已悄悄回堡的万龙勃正式现身。 群龙无首,大乱后的十全土堡又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堡中人推举万龙勃暂时代管堡中事务。 万龙勃许诺用钱粮答谢龙啸风和凌若风,只留十分之一的东西保住温饱。 堡中的人原本多数认可万龙勃,如今更是愿意听他的,没有人带头反对,少数想反对的也只敢阴着脸不高兴,不敢明说。 再有一点,说是捐出九成钱粮,堡中管事的人都清楚库房中那多数是秦家寄存的钱粮,没多少是原属于堡中的钱粮,估计九成占了一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又还有人拿弹弓……我们对十全土堡千般算计竟是落得一场空……” “家主,秦家的人遭害,秦家的利益受损,定是有人在针对秦家,只要拔除这个人,秦家定能万事皆顺。” 瘦虎端水给秦福喝,又轻声安慰他。 “那你说到底是谁在暗害秦家?这一系列的事情你推测是怎么个过程?” 瘦虎略作思索,讲出他认为的真相。 他认为赵谈是主谋,暗里勾结所有对秦家不满的人,要一步步整垮秦家。 万龙勃逃到秦州,赵谈便唆使他刺杀秦祥。 让秦祥火烧柳树沟的同时,还犯下很多令人难以原谅的罪行,这样一来,秦祥死了也没人同情。 赵谈被赶出秦州到了濮州,又拉拢各方人士,与鄂日浑、佘日茫合作,再一次设下整秦家的毒计。 几方行动分派好,要抓走姜圭,还要迎娶黄璧书跟黄家合作,还不放弃杀秦祥。 利用秦祥好色缺点,早派人等在刘家外,惊扰好事,让秦祥发怒追出,便于引秦祥去陷阱。 等秦祥一入陷阱,让乌勺带喽啰们用画情骨符对付,秦祥纵使功力比他们高,也反应要慢一步,并且用火精闪魅刀很耗灵气,用画情骨符消耗灵气少,拖也得把秦祥拖死。 赵谈没算到的是,让黄璧书配合夺姜圭,她明着配合暗着破坏,让秦家少了一件祸事。 赵谈也没算到让赵锏占十全土堡时,龙啸风和凌若风会救援,伤兵折将猛攻,啥也没得到,反而背了个杀死堡主的罪名,跟十全土堡结下死仇。 龙啸风这些羲明山的人倒是捡了个大便宜,都不用查秦家有没有私吞凑来的军粮,因为全都捐了回去,甚至把秦家以前搜刮来囤着的存货都连带弄走。 黄璧书也摆脱困境,办事能力得到赞赏。 羲明山的人和黄璧书获利最大,辨不清是运气好赶上了捞取利益,还是早有预谋要得到这些? 瘦虎不敢多怀疑羲明山的人和黄璧书,要不是黄璧书机智假配合,姜圭落到赵谈手里后,秦家真可能会家破人亡;而要是赵锏攻下十全土堡,秦家不只会失掉所控势力,辅助的臂膀皆断,还会被赵锏杀掉秦禄和跟去的秦家随员。 也算是有羲明山的人和黄璧书相助,秦家才可以保得没死太多人,也还留了一点根基。 “老瘦,你推测的这些我认同八成。唉,那拿弹弓打黄雀的人会不会是龙啸风、凌若风?凌若风在秦州城的时间很少,龙啸风都很久没回过秦州,遥控安排管不了细节的,不可能这么天衣无缝。要说是璧书,这丫头跟那些势力没多少交集,不可能听她安排。要说是程浩风,他那样子不像是能布这么大一个局的人,一副书生样子,画图纸制造些新奇物件还行,要说统领全局他不像有那魄力的人。可真要说是赵谈,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瘦虎叹道:“唉,我也只想得到这些了,二爷聪明通透,等他回来能为家主分忧。” 仆人敲门要进来点灯,让他点灯后,秦福和瘦虎看着灯静静坐着,要等更多更详细的消息传来,盼着能像灯照亮黑暗一样,传来探清秦家以后该怎么办的消息。 灯芯燃了一小截,天色黑尽了,很快又传来新消息。 秦禄假装伤很重,昏迷在岩石下才没感应到寻找他的灵符,苏醒后被找到了也只有静养,所有事都暂让高虎处理。 明知大部分钱粮属于秦家,高虎在秦禄授意下也没有阻止。 不能再发生争斗,秦禄怕会把命丢在那里,缩头乌龟命更长,建的安乐窝变成了虎狼窝,他再愤恨都只有忍。 反正钱粮那么多,一时难以运走完,秦禄要在这段时间和秦福商议,再想更好的办法,减少损失。 为防止再出祸事,秦家所有要办的事项都暂时撤下,先守好根基。 秦家这个年过不好,黄家人也因黄费之死不能庆新年,黄璧书没跪在灵堂了,也不敢上街买年货,换上一身新的素衣,去谢黄淑儿开恩免罚。 黄淑儿淡淡瞥她两眼,又教训几句,要不是她不听话,黄费也不会去羲明山劝说,也就不会惨死。 “算了,璧书哪能料得要发生啥事?这年过得够难受了,你少说几句。” 黄此石让黄璧书先去歇着, 黄淑儿让她等等,还有话要说。 东拉西扯一通,黄淑儿才提议:“璧书,你和秦逸尽快完婚,那孩子还挺不错,只是年轻心不稳,等他成婚收了心,也好做点正事,对秦家和黄家都有利。” 说得冠冕堂皇,黄璧书却清楚她是和秦家因为给赵谈求情之事闹得难堪,想以婚事抚平秦家怨气,便于达成她目的。 黄璧书抚了抚鬓边素绢花,轻声反问:“我堂哥和秦家三叔都还未下葬,伯母是要我当不孝不悌,只顾新婚喜乐的人?” 黄淑儿一时语塞,怒瞪着黄璧书。 黄此石又说:“淑儿啊,你是为了便于给赵谈求情?就不管眼下是怎么个境况啦?” “什么叫给赵谈求情,他本来没做恶,我是要查真相!” 黄淑儿凶了黄此石一句,她坚信赵谈只想夺姜圭,别的事与他无关。 黄此石以前怕她,近来也没那么怕了,还说:“你也只会对我凶,妇人的见识确实不多,做事只以情绪和喜恶来判断,不管赵谈到底做的事有哪些,他反正跟秦家是对立了,你去劝肯定得让秦家不高兴,把璧书送进秦家也没用。” 在他们争执时,黄璧书悄悄给黄乃石发了灵符,不一会儿后,收到回复。 “伯父伯母,请听我说一句,我父亲说与秦家联姻之事推迟。你们看……” 黄璧书把灵符递给黄淑儿,她不信黄淑儿还敢越过生父乱做主婚嫁。 以前黄乃石只把黄璧书当联姻工具,是利益需要,也是看不出她有别的什么能力,如今几件事都展示了她的能力,黄乃石要开始重视她。 黄璧书还明白更重要的一点是,秦家屡屡出事,黄家要看秦家会不会衰败,联姻是为了利益,要是无利可图,联姻那是累赘。 黄乃石的态度从支持到不支持,都是与利益相关,黄淑儿不能硬逼黄璧书了,只是暗恨他们,却不知根本原因在哪儿。 在黄家人做出一些决定时,秦福也对瘦虎说了一些决定:“就这么办,嘱咐秦家的人,千万别再像以前那么张扬。敌在暗我在明,看不清危险最可怕,只有我们隐到暗处当旁观者,才看得清一切,让他们现身,找出最合适的对付方法。” 秦福的决定之一是,主动延迟和黄家的婚事。 他不会亲自去,因为要告诉黄家,他已病得下不了床,让瘦虎和秦逸去说。 到了黄此石夫妇的屋里,秦逸满面愁容低声说:“秦家变故太多,我爹让我来推迟订婚之期,请黄伯父和黄伯母原谅。璧书,你也要再等,耽误你青春,真是对不起。” 这么巧?黄此石正愁不好开口去说推迟订婚的事,秦家主动来说了,他不禁笑了一声。 他又反应过来这么做不对,马上带些沉重神情说:“秦家遭难,我们黄家也遭难,都没有闲心办婚庆之事,等以后再办也好,放心,璧书不会怨你。” 黄璧书的嘴角上扬了一下,何止不怨他推迟订婚,简直是万分感谢他推迟! 夜空中飘起零星雪花,程浩风在院中看雪,已听仆人们议论秦逸推迟订婚的事,他激动又紧张等待着秦逸来说别的事。 没过多久,秦逸果真来了:“程师叔,我爹让把冷湖村关的人都放了,再代我们秦家给蔡师叔、白师叔和蔡宝光他们致歉。” 程浩风说了几句客套话感谢他,又说要赶紧放人出来吃团圆饭,告辞离去。 出门后,程浩风满脸抑制不住的欣喜笑意,去冷湖村接亲友们到刘家酒铺过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各有喜乐 雪落冷湖凝成冰,无风无浪无人吵闹的湖面冰冻如平滑镜面,浅淡白烟袅绕其上,冰光映得望湖楼的倒影如月宫,朦胧仙气不似人间。 程浩风展开双臂,风吹袍袖飘起,远望冷湖,似是逍遥仙客要飞回玉京。 事已办成,所有烦恼皆在夜风中吹散,不必再端着,也卸下所背负,他大感畅怀。 遥向冷湖一笑,他折转方向朝村中而去,要接白回风同来赏湖景。 看守嫌疑人的秦家护院看到白衣飘飘的程浩风,都两眼放光,待他落身于地,连忙上前问候。 程浩风传了秦福的话,又给些赏钱请他们开了门。 屋内的人正无聊发呆,见他从门外踏入,冷风灌进来,他身体周围飞雪萦回,仿佛他是风雪天君临世。 要说与风雪天君的区别,那是他不太清冷,眉梢眼角蕴满温润浅笑。 白回风也向他嫣然一笑,正要起身迎向他,见众人都围过去,于是只在原地静静笑看。 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他们陆续出门,程浩风还请了两辆马车来,此时马车刚到,程浩风他们几个可以飞掠,刘二一家人要坐车,蔡宝光兄妹也需要坐。 上车前,蔡宝华搓着衣角不好意思地说:“程叔公,我想明白了不少事,不该怨你和秦家的人来往,请你不要怪我。” 程浩风笑道:“你要厌恶我才合情理,免得被怀疑。” 蔡宝光挑眉朝妹妹哼一声:“哼,冒冒失失的傻丫头,你和程叔公那么熟悉还看不出来他啥样的心,小柳跟他不熟都看出来了。” 蔡宝华假哭道:“‘有了媳妇儿忘了妹’啊,你对嫂子是咋看咋都好,对我这妹妹咋看咋不顺眼了?呜呜……” 刘小柳温柔拉起她的手,轻笑说:“妹妹最好了,他敢凶你,我也不理他。” 看他们亲热说笑,毛姨娘眼圈泛红:“小柳你命真好,一样碰到那个禽兽,你有这么多朋友帮你,有好郎君护着你,没遭那禽兽害。我呢,我就算厚着脸皮回了浦家,他们不赶我走都算好,哪能心里没疙瘩?” 别人安慰她,她还是长嘘短叹。 正自伤感,她听后面传来浦志生的声音,“我哥接到要放你们出来的消息,我一听说了立刻来接你,来,快上车,回去正赶上吃年夜饭。” 毛姨娘回头看到浦志生从一辆马车上跳下,还伸手来迎接。 她两眼顿时涌满泪花,朝浦志生跑去。 被关的人都已出去,要离开冷湖村时,柳欢儿发觉扆彤焰没在身边,四处去找她。 在路的另一边,见她正看着程浩风他们发愣。 柳欢儿轻唤她一声:“诶,我们该去城厢镇临时的安置处了,柳阿公和柳姥姥都先去了,好多兄弟姐妹等我们回去团圆,他们做好饭等我们了呢。” 扆彤焰轻轻点头,望着程浩风和白回风并行飞掠的背影轻叹一声,转身和柳欢儿朝另一个方向纵身掠起。 到了城厢镇,受灾的人有些寄住在破房子里,有的搭了帐篷住着,过年也没有好吃的,都拿着黑馍馍,捧着稀粥守岁,苦中作乐热热闹闹闲聊着。 他们见柳欢儿他们回来,都热情打招呼,还端来板凳。 刚坐下,萧年带仆人送了饺子来,还送给柳欢儿一件彩绣绒毡披风。 周围的人投来羡慕的目光,萧年对她真好啊。 萧家虽然衰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不会为吃穿用度发愁,选女婿仍是佳选。 柳欢儿却拒绝他:“我不需要,请送给需要的人,眼下物资匮乏,不要浪费。” “欢儿,在我心里你是最合适的人。” “萧师兄太高看我了,我们真不合适。你对我这么殷勤,是找不到我这样又忠心、又能帮你打探各种消息的人,要继续利用我?” 他们的对话,旁人听得半懂不懂,胡乱猜测着。 萧年不想引起过多注意,让仆人把饺子分给大家吃,又亲手为柳欢儿披上披风。 柳欢儿推开他,让他把披风收起来。 他眼神满是受伤之色,轻声乞求:“欢儿,不要冷冷拒人千里之外。” 柳欢儿不接话,忽略他存在,帮着仆人端盘子送饺子,他跟着走来走去也不正眼瞧他一下。 萧年没耐心了,硬抢去她端的东西放到一边,快速抓紧她的手说:“欢儿,我们去聊几句,不耽误你做事,保证最多占你一盏茶的时间。” 到了僻静角落,萧年握拳在柳欢儿面前晃了晃,再摊开手,他掌心一颗小珠闪着暗淡的光。 柳欢儿定睛看去,想起很多事,脸色变得惨白。 萧年的声音阴恻恻响起:“秦家查秦祥之死时,我也跟了去,还比他们看得仔细,他们只着重寻找秦祥尸身,和找关于秦祥的蛛丝马迹,我是着重看那两个跟班儿的焦尸。那两具焦尸比较完整,会比炸成碎末的秦祥留下更多线索。我在焦尸旁的泥土里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于是细细刨开那里的土,还把土过了一遍筛子,找到这颗珠子……” 他冲着柳欢儿笑了笑,柳欢儿吓得连退两步。 他举起手,挨近柳欢儿眼前更得意地笑说:“你那夜参与了刺杀,我说得没错?我送你的珠钏,我当然认得上面嵌的小珠。” 雪花落在他手上,覆盖在珠子上,萧年哈一口热气,雪融化了。 柳欢儿感到他很可怕,刚才还对他存了一丝幻想,也许他真愿意珍惜感情了呢?因这一丝幻想,柳欢儿才同意跟来听他说。 结果却是这般,他连假装要爱柳欢儿都装得这么敷衍。 深呼吸几次,柳欢儿镇定下来:“是我掉的珠子那又如何?有熟人在冷湖村养伤,我去看望她们,顺便到村后小山逛了一圈,无意中珠子掉落啦,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孤证不成证,只要抛出一个证据,会将所有证据串联。”萧年逼视着柳欢儿的眼睛,语调变冷,“秦家早有怀疑,只是缺乏有力证据。当证据都指向你时,猜猜秦家会怎么对你?” 他不需要证据也明白一切,这么做是要让柳欢儿听话,乖乖顺从安排。 柳欢儿没有再争辩,答应了他提的要求,他又恢复温和斯文模样,放柳欢儿回去陪亲戚朋友。 吃饺子时柳欢儿吃得很慢,曾经萧年看她一眼都要偷笑半天,可如今萧年送来的美食,她也没有兴致吃,想起种种往事,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浦宅中,毛姨娘见满桌酒菜摆好,也是没胃口。 闲话几句,毛姨娘心事重重向浦家兄弟敬酒,抿一口酒后,语声酸涩地说:“有些话我早想说,也早该说了,我唉……我生不了孩子,秦祥怕女人怀孕麻烦多,用那些药伤了我们的身……以前我总找借口推多年没生孩子是别的原因,是怕浦家撵我。这事儿成了压在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说出来好多了。” 说出毛姨娘自认为很惊人的秘密后,浦志生只“哦”了两声,浦念生则端坐不动,像没听见。 不明白他们态度如何,毛姨娘强装笑脸说:“经了这些事情我想通了,我不该那么自私,浦仙师已无婚娶之心,传宗接代的重任全在浦老爷身上,我不该还留在浦家,请浦老爷另娶妻纳妾生儿育女,我真诚祝愿浦家兴旺发达。” 浦念生侧头对浦志生说:“秦祥害了多少女子,他死得太简单,抵不了他的罪过。” 浦志生深表认同:“这秦祥真不是东西,有些人还指望这没人性的畜牲能给钱宠着女人,他哪有半点良心愿意宠女人?他自己花钱像流水,给别人两个铜板都得肉疼,想从他身上捞钱做梦?” 他们讨论的重点,不是毛姨娘想表达的重点啊,于是她还再强调。 浦志生打断她的话:“过去的事别多提,你啥都看明白,可比只认得钱的那些人强。” “浦家也不缺钱,你要再找女人也不难……” 浦志生又挤眼笑道:“知道不缺钱你还走啥呢?” 毛姨娘红了脸,但还是摸不透浦家会怎么对她。 看了弟弟一眼,浦念生正经说道:“志生他没有灵气,衰老很快,娶个小娇妻也不一定能生育,即使有幸得来个孩子,越来越老后,照顾起来也劳神费力,还不如过继本族一个孩子寻天伦之乐。” 毛姨娘试探着问:“你们这一支就你们两兄弟,这家产不传下去不太好……” 浦志生正色答道:“家产有也好无也好,活着过得开心最重要。找一个穷孩子过继,贴补些钱给他家里人,还算是做点善事,咱们好好教这孩子,让家业传到有良心的后人手里,也算不辱没祖宗了。” 浦志生给毛姨娘吃了颗定心丸,她又看向浦念生,毕竟家产是兄弟俩的,当哥哥的硬要安排弟弟再娶,弟弟也没法反抗。 浦念生看出她担忧什么,说道:“我要是贪图这些财产,也不会入山修道,看你们和睦安乐,我做的事也值得,好好过日子,不要胡思乱想。” 苦尽甘来啊,毛姨娘笑中带泪,饮尽杯中酒。 他们的酒菜是早备好,刘家酒铺中才开始点火,来的人多,东西还没收拾,刘二切完菜又正忙着做饭。 第一百八十四章 独坐一席 刘家酒铺门口,程浩风在挂红灯笼,虽已深夜,仍还算大年夜,不能因先前没准备就随便冷清过这个年。 蔡莲君和白回风在贴对联和窗花,旁边剪窗花的是徐有才之妻。 徐有才和孩子们去了甘州,她一人在家孤单,也怕她不安全,带她一起来照看也方便。 刘家酒铺内各样炊具和桌椅都是现成的,只是灶冷柴湿要开火很费事儿,米啊菜的从冷湖村带了些来,蔡宝光和蔡宝华又出门再去买些。 刘二一边注意着锅里,一边切菜,刘二婶和刘小柳在厨房门口理菜洗菜。 “小柳,娘也是盼着你好,你不生娘的气了?”刘二婶忐忑地小声对刘小柳说:“毛姨娘给我讲了不少,秦祥他真不是个东西。对不起,娘没长眼睛,小柳啊,娘真不是要害你,是怕你辛苦,怕你过完一辈子也享不了福。” “娘,一家人有啥可生气的?我没怪过你,只是这享不享福的,各有各的想法,我觉得,只要过得舒心吃糠咽菜也无所谓,比受委屈吃大鱼大肉好。” 刘二婶不高兴了,重重把菜筐一拍:“你还铁了心还嫁给姓蔡的那小子吃糠咽菜啦?秦祥不是个东西,另找个公子不行吗?有钱人也有好人啊。” “有钱人是也有好人……娘啊,这不是有钱没钱的事,是得舒心啊。” 母女俩争论着,蔡宝光兄妹俩买菜回来,正听到这些。 他冲刘二婶昂头一笑:“谁说我就该穷一辈子呢?” 又耸耸肩向刘小柳说:“小柳,我不敢保证让你顿顿山珍海味,也不至于让你吃糠咽菜啊。” 刘二婶斜他一眼,还撇着嘴吐口唾沫,他只当没看到,继续自夸优点。 看母亲和蔡宝光有矛盾,刘小柳心里不好受,默默走到一旁,把买来的菜往厨房里搬。 蔡宝光连忙把她手里的菜接过去,很快搬完菜,又笑着拍胸脯,“小柳,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为温饱发愁,也不会让你风吹日晒受劳累。” 这也是说给刘二夫妇听的,算是口头保证,可刘二婶还是不高兴,朝他翻白眼。 刘二怕他们吵架,高喊了一声:“你们快来搭把手,都来帮忙,咱们快些做好饭菜,高高兴兴过个年,少说那些难听的话。” 没多久,饭菜端上桌,因为人多,就将三张方桌拼成一张大长桌,众人围坐一起。 和亲近的人欢聚一起,粗茶淡饭也是珍馐美馔,程浩风闻着饭菜格外地香,不用吃东西也要应个景。 大家都挺高兴,要动筷子时蔡宝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程浩风:“卢土地公两口子还关在大牢呢,他们做了不少好事,不能忘了他们。” “放心,他们没事,在牢里也能过个好年。” 卢阿槐和藤姑与秦家暗斗了多年,要是放回破土地庙里住,难保秦家不会下黑手,在将军府大牢中,狱卒也可以算侍卫,能保护他们不被秦家的人接触,还更安全。 说清原委,却听身后传来朗笑声,回头一看,卢阿槐夫妇已到了。 “你们……你们越狱了?”蔡宝光惊讶问道。 “没有,我们的一截儿还关在牢里,另一截儿到这里来凑个热闹。” 卢阿槐笑答着,又讲明要去他夫妇俩的根可外延到的地方,那是铜墙铁壁也拦不住的,当然这样难以真正逃很远,却也可出牢透透风。 请他们入座,又对蔡莲君和白回风等等人介绍了卢阿槐夫妇,众人说笑着开吃。 城厢镇临时安置处的那些人已吃过饭,但都还没睡,天太冷冻得睡不着,又是大年夜,正可借着守岁的名义聚一起烤火。 他们在闲聊,提到了程浩风放冷湖村众嫌疑人的事,柳欢儿凑过去说:“不是他劝秦家放我们的哈,是秦家发觉冤枉我们了,主动下令放人的。你们懂啥?把他当大善人了?” 一个男子不认同她所说,反驳道:“要不是程仙师想办法给秦家压力,又去劝说,秦家哪会放人?” 还不等柳欢儿开口反驳,另一个男人已接话:“我听可靠的消息说,秦家原本怀疑程仙师杀了秦三爷,他为了摆脱嫌疑才把秦家引去了冷湖村。这证明蔡仙师他们清白了,程仙师又去当好人。我还听说呢,表面是程仙师劝秦家放了他们,实际是龙仙师压制得秦家没法儿再查,得先应付更重要的事,这才放人。” 风呼呼刮着,他们虽坐在屋里,但墙壁裂缝太多,窗子也破了,火堆快被风吹熄,人也冷得蜷缩着。 只是人都有八卦心,这么不舒服倒没影响他们说闲话。 柳欢儿还以当事人的身份添油加醋地说:“你们听的消息再可靠,也没有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可靠,程师叔只会跟在秦逸身边拍马屁,要不是龙师叔在十全土堡给了秦家压力,他还得伺候着秦家跟我们对着干。诶,你们听得懂吗?” “听得懂啊,你这意思是说程仙师两边倒,是个伪君子。” 柳欢儿连忙摆手:“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 另一个人问:“那你说蔡宝光是哪边儿的啊?我觉着他那人还挺不错,跟他相处蛮有意思。” “蔡宝光啊,有点儿傻,人还是好人。”柳欢儿压低声音再说,“你们听人说过秦家凉丝苑里关了不少快死的人没有啊?听说那些人可惨啦,程师叔去看到过,蔡宝光也去了,蔡宝光要救那些人,程师叔还拦着呢。” 在一句又一句传来传去的闲话中,程浩风的形象渐渐变成阴险冷漠虚伪之人。 柳欢儿说这些话都是萧年提的要求,要做成这事不费力不危险,只需随随便便几句话,但对程浩风却会是直戳心窝子的刀。 这些话,柳欢儿不想说,却又没办法不说,她只愿程浩风不要在意闲言碎语。 再难听的话,说一阵儿后全会被忘记,而要是秦祥之死被秦家查出真相,会牵连太多无辜的人。 走出门时,柳欢儿仰头望着夜空,喃喃自语:“程师叔,对不起……” 正笑看着蔡宝光他们说笑的程浩风,完全没想到有人在背后诋毁他,还沉浸在欢乐气氛中。 可很快这里的欢乐气氛也被打破了,突然传来敲门声,刘小柳开门后见到个神色冰冷的女子。 一身银白衣袍,两眼高傲含怒,来者正是凌若风。 十全土堡刚打退赵锏时,凌若风已先回来准备各项接应之事,龙啸风则还要处理后续杂事。 回来后到了将军府简述了十全土堡的事,原来他们在上午已打退赵锏了的,只是傍晚才传出消息。 几句讲完,凌若风又打听到程浩风在刘家酒铺里,便急着赶了来。 虽已到凌晨,凌若风还是想能见到程浩风,也算是过年团圆。 哪知见了他和这些人坐在一起开心吃喝后,凌若风莫名地怒气直冒。 “不分男女尊卑杂坐一起,真是没有规矩,外人还得以为我们羲明山全是散漫无礼之徒。” 都被教训懵了,还是蔡莲君首先和她打招呼,又向众人介绍她,再带头从座位上退开。 为了显出他们是守礼之人,把拼在一起的桌子分开,随意杂坐的座席也另调。 蔡莲君、白回风和凌若风坐一桌,在靠右的位置; 蔡宝华、藤姑、徐家娘子、刘小柳、和刘二婶坐一桌,在靠右的角落; 卢阿槐、刘二和蔡宝光坐一桌,在靠左的门边; 程浩风单独一人一个小桌,在中间。 独坐中间,那是表示对程浩风尊敬,且他是该为主位的男子,但他感到孤家寡人般的寂寞。 寂寞之外,更多的是滑稽,他那张小桌准确来说不是桌子,是一个放酒的高几,又高又窄,程浩风坐旁边显得矮矮怂怂。 气氛不再轻松欢乐,刘二和刘二婶先不自在了,退席去收拾厨房。 凌若风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冷冷环视众人,连蔡莲君也压抑得难受,找话题想让大家有得聊:“凌师妹,龙师弟还要再一个月才回来?钱粮那么多,山高路远要运很久,他得坐镇十全土堡防止出错漏。” “嗯,估计他是得至少再一个月才回来。等他回来,你们也都回山上去,和俗人相处久了,耳濡目染难免学些粗鄙习气。” 凌若风说龙啸风至少得等一个月才回来,程浩风像是故意唱反调般,冷笑说:“四师妹看事不准,二师兄很快能回来。我们这些粗鄙之人很快要回山上,不劳四师妹操心。” 蔡莲君眉尖蹙紧问道:“人要走很容易,钱粮怎么很快运回来?龙师弟不能走,要是万龙勃变卦了,或是途中又被贼劫走钱粮,那可白辛苦一场。” 别人也担忧这点,存粮快没了,麦收还早,要是这批钱粮出了差错,春节得成最后的狂欢。 程浩风诡秘轻笑:“这些粮啊不用马驮不用驴拉,初二能运一些来,陆续会有更多运到。我算得很准,你们别担心。” 正说些故弄玄虚的话,忽然外面响起欢呼声,空中还传来破风巨响,他们都好奇出去看。 第一百八十五章 荣辱转变 雪花旋舞,夜空墨黑泛着幽蓝,偶尔几点烟花爆竹的火光亮起,入目夜景冷寂而不单调,别有玄妙之感。 虽是乱世中的粮荒之年,但毕竟是大年三十,很多人家都点着灯火,有些富裕人家依旧放鞭炮点烟花,看到有好看的烟花绽开时,也有小孩欢呼。 程浩风他们听到的欢呼声太多太响,不是孩子们看到烟花发出的欢呼声,等空中的破风巨响近了些,连蔡宝光兄妹俩也欢呼起来,蔡莲君和白回风、凌若风都惊讶仰望空中。 那是一群群很大的松鸡、乌鸦、蝙蝠之类鸟兽飞来,看外形和飞的队形,这些都是有人指挥的灵兽,不是凑巧飞拢到一起。 这些灵兽有的驮了重物飞在空中继续往前,有的已经落地,放下驮的重物。 那些重物居然是一麻袋又一麻袋的粮食,全是颗粒饱满没有霉烂的上等粮食啊! 这群灵兽从南边飞来,已先在城南投放不少粮食,已有将军府的士兵去维持秩序分粮了,最开始的欢呼声便是从城南传出。 程浩风自豪又欣慰地笑着:“我还以为要到初二才运来,没想到提前了两天,不知道二师兄和五师弟又另用了什么好办法。” “你说这是龙师弟让人运来的粮?”蔡莲君反问着。 白回风也问:“三师兄,你和五师兄联系上了,早商量好了做这些事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蔡莲君和白回风惊叹不已。 看到灵兽们很快将粮食投放完,又向城西一个牛马市整齐飞去后,程浩风也感到讶异。 办事很快,真的快,这也太快了,还规整有序不混乱。 那个牛马市很宽敞,夜里又没交易,是空着的,正适合用来让灵兽们集结。 夜色中闪起淡淡金光,清亮欢快的笛声传来,人们不由自主再望向空中。 一只比那些灵兽还大的巨型蝙蝠在空中盘旋,它驮着一个头发蓬乱的人,那人像牧童骑牛般斜坐,还吹着牧童常吹的小调。 巨型蝙蝠旁边飞着一只金羽辉煌的美丽大鸟,那淡淡金光就是鸟羽所发出。 程浩风不认得这只金羽鸟,但认出那骑蝙蝠的人竟是列御风,待他落地,立刻上前去问问情况。 云华观弟子外出要按规定穿特有花纹的白袍,列御风不敢违规,只是他那身白袍已脏得看不出是什么花纹。 “五师兄、五师兄……”还不等程浩风上前问候,白回风已经蹦跳着跑过去,“你都忘了我们了?天天在外面那么好玩,还骑蝙蝠,也不带我们一起。” 列御风停止吹笛,将笛子在手中一旋又插到腰间,再伸手拍拍白回风的肩膀,笑说道:“外面可不好玩,你别跟个小孩子似的淘气想出去玩儿,三师兄把你照顾得多好啊,没受半点委屈。” 白回风歪了歪头,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小声嘟囔:“三师兄也很忙,没空照顾我。” “七师妹帮了我很多,我对她倒是照顾得少。”程浩风笑说着,又指了指那金羽鸟,“你们快得出乎意料,是和这位前辈有关?” 看他指向自己,那只金羽鸟旋转一圈,变为一个穿金线锦绣长袍的贵妇,朝他颔首致意。 列御风介绍道:“这位是鸾族的金鸾公主颂鸾前辈,我们能这么快运送钱粮,的确是靠她相助。” 原来龙啸风在还没到达十全土堡前,已经为后续运输的事发愁,程浩风让他不用发愁,海边那些鸟兽长得异常大,开启灵智的有不少,驯来运输比驴马好用。 程浩风让龙啸风驯兽,可是龙啸风没有与鸟兽虫鱼交流的天赋,也没有时间精力去慢慢学着驯。 在寻找那些鸟兽集中到一起的时候,偶遇列御风在追一只巨型蝙蝠,列御风得知他们为运输的事犯愁,自告奋勇要担下此事。 他是狐族出身,又是青丘国的王子,对灵兽有天生血脉压制,比龙啸风容易学会驯兽。 但即使他学会驯兽也不会这般快这般顺利,是金鸾公主颂鸾帮他管理着灵兽,他只需要发号施令。 因鸾族出了重大变故,有求于青丘,但国主不答应,列御风说情,才同意颂鸾的请求,因此列御风有所求时,她愿意全力助之。 正谈话时,凌若风也走来和列御风打招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凌若风嫌弃地皱眉说:“五师弟,师父开恩准许你不束发,可你也要将头发梳顺些。还有你这白袍,也该清洗一下,用个小法术都可弄干净,你也躲懒不动手真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邋遢。”列御风晃晃脑袋,满头乱发像团干稻草般跟着乱晃起来,“钱粮还没运完呢,我还得跑几趟,等我忙完了一定好好梳洗。” 列御风骑上蝙蝠,又吹起笛子,那些集结在牛马市的灵兽都依序飞上天空。 淡淡金光闪动,颂鸾也变回鸾身,随同飞去。 金羽光灿,身姿优美,神俊风采令人惊艳。 白回风甜甜笑着向她挥手告别,见了那只金鸾后,白回风一直目不转睛看她,匆匆只见一面也和多年好友般依依不舍。 待得半点光影也不见,白回风才低头转身,程浩风浅笑说:“七师妹喜欢鸾鸟?以后送一只给你当座骑。” “喜欢,很喜欢。她飞在空中英姿飒爽又十分美丽,我好想和她一起飞。”说着又摆了摆手,“不过不用找一只鸾鸟座骑,我可受不起这般珍奇的礼物。” 程浩风正要开口接话,凌若风在旁边重重冷哼一声,又大声吩咐赶来的士兵快将粮食集中分发,别发生哄抢。 看他们忙起来,程浩风和白回风等等人也帮着分粮。 领到粮食后,百姓们纷纷感谢,有些人还朝程浩风竖起大拇指,他们听说上一次的粮食危机是他向刘都献策,这一次又是他设法让粮食快些运回。 事情多而杂,都忙得脚不沾地,忙到初一早上才做完。 程浩风他们都回刘家酒铺去歇歇,梳洗后又约着上街去逛逛,春节了也该轻松耍一耍。 没走多远,凌若风嫌街上又脏又乱又嘈杂,说有损修行的清净心,她要回房,蔡莲君不想看大家关系变僵,附和着她的话,也跟她回去。 卢阿槐夫妇早已回了大牢,刘二婶和徐家娘子去布庄选布料了,刘二碰到熟人到茶馆去闲聊,于是只程浩风、白回风、蔡宝光、刘小柳和蔡宝华一起逛街。 发了粮食后,城中多数人喜笑颜开,可仍有愁眉苦脸的人。 一个老汉和一个老妇抹着泪向一个中年大汉哭诉着,他们的儿子在赌场被人打了,他们去找人时找不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求中年大汉帮忙去赌场打听。 中年人说不用找了,遇到好几件这样的事了,多半被秦家关到凉丝苑去了,也不清楚关进去做什么,反正关进去是生不如死。 旁边也有亲人被关到凉丝苑的,开始担忧打听情况。 聚集的人逐渐多了,不少人的亲戚朋友当中有迷失在秦家所开花楼里的,也有被秦家诱哄豪赌输光家产的,他们说得气愤,没顾忌地骂起秦家。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秦家的帮凶在这里,有人带头朝程浩风围过去,那些人都跟过去围着程浩风开骂。 “什么?什么……我没有帮秦家抓人进凉丝苑……”程浩风被骂懵了。 谣言便是那般,越传越离谱儿,柳欢儿说他在凉丝苑见死不救,到这些人嘴里已经成了他专门抓人进凉丝苑去迫害。 白回风他们还没发觉出了意外,正看卖小玩意儿的看得出神,白回风拿了一枚珠花给蔡宝华试戴。 刘小柳正在挑选手镯,试了好几个,每个都让蔡宝光评点一番。 被围着骂的程浩风要申辩都不知道从哪里辩起,又不能对这些凡人动手,只有结结巴巴反复说自己没有抓人。 “没帮秦家干坏事,秦家凭啥对你那么好?给你吃好的,住好的啊?”有人驳斥他。 那个中年汉子听了这话后满脸怒气,大吼:“跟秦家裹在一起的都不是好东西!呸!还穿着羲明山的衣服,你这种人修个屁的道!” 吼着就朝程浩风打出一拳,拳势又猛又急,程浩风却是轻巧避过。 没打着人,中年汉子更生气了,连连出拳。 有人动手,别的人也跟着动手,老人小孩打不着人,就捡起烂泥巴扔过去。 这般闹起来,引起白回风他们注意。 白回风纤手一个招,锁心玉瓶旋转飞出,在程浩风头顶上倾泻下浅淡玉光,把他罩在光中。 只是刚才已被扔些烂泥巴,程浩风的衣襟上沾上团团污渍。 白回风微感诧异,他为什么不弹开灵气光罩,不能对这些百姓出手,但自护完全没有问题啊? 见打不着程浩风了,那些人又七嘴八舌辱骂起来,还朝他吐唾沫,蔡宝光张开两臂拦着他们。 “你们干嘛,是要干个啥?他可为你们做了很多好事!快走开!走开!” 程浩风呆立不动,心里翻腾着杀气,脑海中回响着如同地狱传来的声音:杀!杀了这些没长脑子的废物!这些几句话就挑拨得不分黑白的卑贱蠢货,简直是在浪费粮食!杀,让他们知道你从前对他们多么仁慈,他们竟然还不珍惜!杀,让鲜血来让他们醒悟! 一张张扭曲的脸乱晃着,程浩风抑制不住地想要把这些脸击得粉碎。 可是白回风和蔡宝光的脸又夹杂在其中,他想要避开他们的脸,只得不停摇着头想要把他们看得更清楚,好分辨开。 第一百八十六章 混乱抑杀 天边黄里透黑的云沉沉似将压下,正对秦州城上空又有几朵硕大的乌云,像是黑色海水中涌起的黑浪,风吹浪涌,程浩风心中也是惊涛骇浪。 他不想被这惊涛骇浪淹没,苦苦抵抗着万千凶念。 锁心玉瓶散出的灵气形成半透明光罩,人们看见被罩着的他就说不出的生气,而他只是呆呆傻站。 人群把他和蔡宝光、白回风他们隔开,围得很紧,他们只有尽力护住他,没办法拨开人群带走他。 他的脑袋快速摆来摆去,眼睛频繁地一睁一闭,手紧紧攥着都攥出青筋。 白回风感到古怪,但又想不出为什么会这样?程浩风完全可以趁锁心玉瓶将人群挡住时,纵身飞出来,又能逃走又不会伤人,怎么还呆站着? 蔡宝光没想这些蹊跷的点,他驱赶着人群,大喊着:“乡亲们,街坊们,我们没做坏事!别听谣言!求求你们放我们走啊!” “不能放,打死他!这个人是秦家的帮凶!” 蔡宝光气得头晕:“啥帮不帮凶的,咋不敢去骂秦家?你们是看着秦家又死了人又赔了钱啦,你们跳出来装英雄好汉?早干嘛去啦?这会儿揪住我们来骂!” 蔡宝华也跑了过来,推开一个拿泥巴去砸的家伙:“别只会欺负老实人,要闹去凉丝苑闹啊!” 那家伙见蔡宝华是个姑娘,以为好欺负,伸手去抓她肩膀,哪知被一脚踹翻在地。那人不服气地爬起来,喊了身旁两个人,要对蔡宝华动手,眼见要打起来,不知谁在暗处喊话。 “蔡宝光是好人,只是没有法术救不了凉丝苑的人!你们不要为难蔡家兄妹,专心对付姓程的伪君子!” 那些人退开,对着程浩风不再是用泥巴和烂菜叶砸,竟用木棒和铁棍狠狠去打,还有人掏出菜刀去砍。 “滚!”蔡宝光扯开那个拿菜刀的人,“你们要干啥?他才是大好人,他为了你们不饿死,他去,去……” 不能说破,蔡宝光咬紧牙摇摇头,太复杂牵扯太多会连累别人,要是说出来,程浩风反而会责怪他。 “你们不能打他!你们啥也不明白!他绞尽脑汁想办法凑粮食,心里装着你们呢。”将两臂伸得更长些阻拦他们,蔡宝光无奈而又干巴无力地说,“你们打了他,你们的良心要痛,要后悔的!” 蔡宝光说不出能让那些人住手的话,也没威信,说再多也没用。 白回风他们没有应对经验,不知该用什么词劝说,对着这些人也不能打,明知被挑唆起的乱闹,却没法处理。 他们喊了几声让程浩风快逃跑,但程浩风不动不说话,他们只有干着急。 看凝起的光罩要被打破,白回风唤道:“宝华,我稳住锁心玉瓶,你用灵气引水雾去抓几个人。” 蔡宝华明白了她所想,她要罩住程浩风,腾不出手做别的,蔡宝华去帮她将瓶口溢出的水雾抓了一团,引去圈住几个人。 那几个人觉得两臂一冷一紧后,便似被定在原地不能动了。 又这般做一次,再圈住几个人,蔡宝华高声道:“你们再不让开,都圈在这里不动,看你们站得久还是我们站得久,我反正站三天三夜不吃不睡都可以。” 蔡宝光拍了一下手说:“对,跟你们耗,看哪个耗得久。” 哪知人群虽被吓得散了些,但靠他们这边的人群散开,程浩风那边的人群围得更多。 “这、这没用……”蔡宝华低声问,“白太姑,真要把所有人都圈起来吗?” “唉……”白回风虚弱地摇摇头,“我在柳树沟受损还没恢复,没那么多灵气消耗。” “这可咋办?”蔡宝光努力在人群中挤过去,使劲伸长手臂要拉程浩风,“程叔公,你自己出来啊!我拉你一把。” 程浩风仍是呆站着,眼中忽而杀气腾腾,忽而又是悲凉无奈,忽而又变迷茫无助,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像是没听到蔡宝光的话。 快要接近程浩风了,人群中一个壮汉拽着蔡宝光的胳膊扯:“你滚开,不关你的事!再过来连你一起打了啊!” “嘶,唉哟……”蔡宝光额角顿时渗出冷汗,手臂疼得垂下。 别的人还跟着来扯他,推搡拉扯中弄得他好几处伤口裂开。 见他表情痛苦,刘小柳铆足劲拉开那些人,拉不开就哭喊:“放开啊!他胳膊上的伤才刚好一点。你们放开……” “你们放开啊!”蔡宝华急忙赶了过来,掀开几个人,抓到蔡宝光的后背衣服,把他拖出人群。 刘小柳赶紧迎过去,看到蔡宝光渗血的伤口忍不住哭起来,一边给他重新包扎一边说:“呜呜,你疼不疼?宝光,没事儿?忍一忍,我们马上去找止疼药……” 凄惨的哭声吸引了程浩风注意力,他眼珠朝那边一转,似乎清醒了些。 有光罩护着,那些人打不到程浩风,但那些充满厌恶和仇恨的眼神,对于程浩风如挨了拳打脚踢,这一瞬的清醒后,让他更难受,心内翻滚的杀意愈加重。 蔡宝光看到他目光往这边移了一下,连忙挥手朝程浩风喊:“程叔公,你飞过来啊!你这么忍着,真不值啊!飞过来,也伤不到他们!” 这是很简单的事,但是程浩风还是没动! 他不是不能动,是不敢动,一动就会肆意杀戮!看似呆站,他却是用尽所有力量和灵气在压制杀意! 白回风已察觉到了,更不敢撤去锁心玉瓶光罩,没空闲去想他为何这般,惊恐而担忧地说:“三师兄的状态不对劲,是在压抑什么。宝光,找刘大将军派人来驱散这些人!快,要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听得此言,不只蔡宝光往将军府跑,蔡宝华和刘小柳都跟了上去,多个人多找些援兵总是好的,可是一个留山羊胡须的人拦住了他们。 这个留山羊胡须的人阴狠笑着说,“你这个傻小子,还帮他呢?别帮了,程浩风就是个阴险小人。” 趁他和蔡宝光说话,蔡宝华从另一边溜过去,可是他又朝那个中年汉子大喊:“喂,那位大个子英雄,把那小姑娘捆起来,不准让她跑了!” 那个中年汉子没听他的,双拳在光罩上擂个不停:“不,我要打程浩风,不信这个破罩子打不烂。打,打!” 还有另几个人也如他一般疯狂乱打,甚至打得红了眼,连去劝的人也要打。 那个山羊胡须的人见场面乱起来,又高声乱骂,被骂的人不服气,他们互相对骂。 煽风点火的人自己也被激起怒火,这是戾气传染吗? 见他们争吵,蔡宝光和蔡宝华又被拦住,白回风急得都有点想对这些闹事的人动手开打,但要是真打,又正落入挑事者的圈套。 蔡宝华已经和来拦的两个人打起来,刘小柳胆小缩到一旁没人理,刘小柳看那些人没来围自己,朝大将军府跑去,准备报信。 她缩在一旁时的确没人理,一跑起来,立刻有人过去拦住。 只是迟了一步,她已脱离混乱人群,跑到另一边街口。 那些人追上去抓住她,被那些人押着,她仍竭力大喊:“去找刘大将军!有土匪进城闹事!土匪打人啦!” 情急之下如此乱喊,是想引起更多人注意,要是只说“程仙师冤枉被打了,快请刘大将军去帮忙”估计没人去。 这么一喊果然有人朝大将军府跑去,有人围来看热闹。 她看到围来的人当中竟有浦志生和家人,又惊喜又非常怕错过这机会,声音变调大喊:“浦老爷,快来跟大家说说,程仙师不是坏人啊!打他的人才全是土匪!快……浦老爷、毛姨娘……” 浦志生、毛姨娘和进城的毛老栓一家人闲逛着,毛老栓与毛姨娘以前的关系并不亲近,因为秦祥之死,毛姨娘心中暗暗感谢同族伯伯把自己情况给程浩风说了,才有机会把心病去掉,让后半生真正安稳,对毛老栓一家也亲切热情很多。 听到喊声,浦志生跟着拐过这个街口,到闹事的街上一看,吓得瞪眼退了一步。 那些人全跟疯了一般,连摊贩都不做生意,跑去乱骂乱打,不再是针对程浩风,而是互相打骂。 刘小柳都是一惊,刚才没这么混乱,她只是拐个弯跑到那边街口,喊了两句话,被拖回来怎么就乱成这样? 毛老栓带着毛大娘、小孙子和毛姨娘退到旁边,又弯腰走到街口一棵树后躲着,他明白他们老弱病残的,这么乱凑上去是更添乱,不如躲一边。 在惊吓一瞬后,浦志生镇定下来,理理衣服,带了贴身跟来的两个家丁,大步朝前走。 他气势很足地高声道:“你们找死呢?还不快跑?秦家的人来了,还敢骂秦家,还敢打秦家的朋友?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只有我们浦家才这么好心!” 那些人多数还在打骂,可也有少数人停下了,还问哪有秦家的人。 浦志生咳了一声,清清嗓再说:“瘦虎大哥和秦院头马上过来,秦家主病了,你们以为秦家就倒了吗?你们骨头硬,受得住瘦虎大哥和秦院头砍几刀?” 提起秦家,竟有些疯了般的人都吓得清醒了点。 浦志生又再厉声喝道:“你们啊,一刀都挨不起!” 对秦家的畏惧已烙印入这些人灵魂,有些人不再发疯,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卷入混战,另一些人就算还发疯,也已被亲友拽走。 混乱的人群散开,只剩少数人还围着程浩风,蔡宝华跑过去推开那几个人,白回风立刻飞身过去,引出锁心玉瓶中一缕白雾将程浩风额头和心口拢贴住。 浦志生正要和他们说话,瞟到两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鬼鬼祟祟贴墙溜走,急忙扭头大喊:“萧作善!六旺!给我站住!” 第一百八十七章 善恶名声 人群散开后,周围只稀稀落落几个人来去,顺着浦志生的目光看去,他们都看到那两个可疑的人。 一个是那留山羊胡须的人,一个是那最先开骂开打又打骂得最凶的中年汉子。 他们听到厉喝声愣了愣,随即撒腿飞奔。 浦家的两个家丁追了上去,白回风眼神示意蔡宝华也追上去。 白回风则继续用灵气引锁心玉瓶中水雾,为程浩风敷额头和心口。 程浩风的眼神正常了些,可是他仍然不动也不说话。 蔡宝光双臂伤口裂开,刘小柳在照顾他,不能亲自去抓人,他很是气恼,双眼紧盯抓人的情况,都不眨一下。 那两个人只会点粗浅拳脚,蔡宝华很快把留山羊胡须的人踢倒,让浦家的家丁捆住他。 让人拿绳子来捆的同时,蔡宝华又朝那中年汉子飞踹,那中年汉子刚避过踹来的脚,就被蔡宝华一掌打中胸口。 打得他踉跄倒退两步,还没站稳,蔡宝华再揪住他的衣领猛一掼,他直挺挺摔倒在地! 此时两个家丁正拿了另一截绳子过来,一个家丁提膝重重跪在他胸口,另一个家丁扯着他双臂朝头顶举,再从手腕处捆住。 捆好后,又把先捆的人绳子连在一起,拽着两个家伙到了浦志生面前。 浦志生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那个中年汉子说:“六旺啊六旺,我们浦家对你们兄弟俩咋样?你们跑去投靠秦家,倒被整惨了!你们又去投靠萧家,咋又在街上乱闹,不做点有用的好事呢?” 说完又侧身对那留山羊胡须的人说:“萧作善啊,你也是在萧家有点地位的奴才,咋也跑来干这些事?” 他俩不说话,浦志生也不再多说。 见白回风他们听不懂,又给他们简介这两个家伙。 浦六旺是浦二旺的弟弟,一直想出人头地,不愿意当小厮,二旺嫂把他推荐去当秦家赌场的打手。他在秦家手底下做事,对浦二旺还多一层压制。 秦祥死后,浦家也明说知道了二旺嫂是秦家奸细,要把她赶走。 浦二旺舍不得二旺嫂,背叛浦家跟着她一起到了秦家。 昨天,浦二旺和浦六旺又不知什么原因和秦家闹翻,再投奔了萧家。 萧作善是萧家管迎送往来之事的奴仆,虽是奴仆,也算是个不用做粗活儿的体面奴仆。 他的妻子是萧老夫人贴身丫鬟,与萧老夫人相处如同姐妹,萧年这一辈的主子都是称他和他妻子“善老爹、善老姨”,从不直呼其名。 这浦六旺虽然贪婪鲁莽,但没理由造谣打骂程浩风啊,萧作善更是没理由。 别人在听浦志生说些相关的事,程浩风已恢复正常听觉和视觉,心中仍有说不出的烦躁,他想一剑捅死那两个人: 说那么多干什么?这两个狗东西就该杀了!我看不顺眼的,让我不顺心的,全该杀了! 心中另一个声音却在劝:世上是有很多愚民,如同庄稼地里有杂草,暴力除灭除之不尽,不如让庄稼长势好起来去盖住杂草,这世间万物没有绝对,要是绝对,阴阳就不会平衡,会陷于死寂全无生机之境。 两种观点争论,程浩风心中做的激烈斗争,旁人难以想象。 浦志生讲完后,想听听众人的处置建议,要问程浩风时却见他肌肉微微抽搐,神色阴晴不定。 “程仙师今日有些古怪,这一直发呆是咋了?”浦志生低声问蔡宝光。 “估计是受了刺激没缓过来?你们不知道他为了粮食的事几次差点丧命……唉,不多说了,等白太姑给他稳好心神。” 水雾清清润润熨贴着程浩风的额头和胸口,他已看得清眼前,听得到说话,能分辨谁是谁,可是肌肤仍是不知冷热痛痒,脑海中也是许多混乱幻觉。 白回风在清瘴气时已消耗极多灵气,这几日各种杂事干扰,还没能恢复灵气,又再次消耗,她也精疲力尽。 还隐约感觉到程浩风不是受了刺激,情绪大起大落伤了心神那么简单,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暴戾之气在涌动,但要再细探那股暴戾之气从何而来却是有心无力。 “三师兄,要稳住平和心境还得靠你自己,我相信你。” 听到白回风轻柔得有些虚弱的声音,再抬眼看她脸色苍白,程浩风一阵心疼,竭力缓张开紧攥的手,在胸口拍了拍,脖子发僵地艰难点了两下头。 白回风眼神带疑问看着他,而他再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白回风纤指掐诀,凝神静心,将敷在他额头和胸口的水雾引回锁心玉瓶中。 “三师兄,你说话试试。” “嗯,刚刚……快气晕了。” 听他开口了,蔡宝光长舒一口气:“我真怕你会气疯啊,真是太气人了,那些人真脑子遭糊住了,简直想拍开他们脑袋,拿水洗洗那脑袋里的浆糊……” 白回风被蔡宝光夸张的样子逗得轻笑了笑,又问:“三师兄,需不需要回山上让师父看看?别气得经脉岔气,阻碍灵气纳聚。” 让师父看了那可得看出大问题,程浩风赶紧装出完全恢复的模样,扁着嘴还唇角朝上弯了弯,轻声说:“不用给师父添麻烦。我很好,无碍的,只是第一次看到这场面有点气懵了。” 见他这般,都不再多问,浦志生安排家丁和蔡宝华押了几个参与闹事的人去大将军府,浦志生则要亲自带萧作善和浦六旺回浦家审问。 不把这两个家伙交到大将军府,是对刘大将军没法完全信任,关键消息还是自己掌握为好。 他们要走时,白回风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浦老爷,再等一等,你用秦家名头把那些闹事的人吓散了,他们会不会更认定三师兄是秦家帮凶啊?” “不会,他们多数人打骂程仙师也不全是出于义愤,是借着由头发泄对秦家的怨气。那种混乱场面,只有用他们最怕的东西才镇压得住,让人爱不如让人怕,求他们没用,得把他们怕的人抬出来才会散开。” 浦志生理了理锦袍的襟边,又斜眼瞟瞟浦六旺和萧作善,这两个家伙垂着头不说话,他俩心里还是明白自己做得不对,但讲道理对他俩却没用。 对于其中弯弯绕绕,白回风还是没想明白,又请求浦志生:“浦老爷,请你帮我三师兄向那些百姓解释一下好不好?我担心他们再误会他。” 浦志生笑道:“不用解释的,他们就是日子过得不顺心,想找个软的人来欺负,发泄发泄。羲明山慈悲之名在外却没有威名,等以后立起威名,他们被震慑住,外人再怎么挑唆闹事,他们也不敢对羲明山的人不敬。” 不问事实,不听解释,只管对方有没有威名?这个观点让白回风很难理解。 她还要再问,浦志生抢先说道:“白仙师,还有程仙师你们这些修行者啊,论别的我不如你们,但要论这人情世故你们还真不如我,这些话你们好好琢磨。我先把这两个家伙送回浦家,交给我哥哥审。” 他走时,毛姨娘也告辞一起走了,毛老栓一家人也准备出城回家。 毛老栓一家人没什么急事,走前又和程浩风、蔡宝光聊几句。 白回风和刘小柳与他们没见过,插不上话,只在一旁静静等。 白回风此时才注意到程浩风袍上染了泥污,提醒他一句后,他抬手要去抹,白回风连忙制止。 “这么抹越抹越脏,你也别耗灵气用法术清理,我给你擦干净。” 说着手一拂,用锁心玉瓶在有污渍的地方悬停,溢出水雾包裹住,手不接触到衣衫也能开始清理。 手没碰到,却像有一双手在轻轻揉搓衣衫,水雾缓缓游走,不只染泥污的位置,连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如搓洗一遍。 程浩风肌肤的感知力一点一点恢复,刚恢复正格外的敏感,他脸色微红僵立不动。 垂眸偷看白回风,真是认认真真清理污物,可他感到每一寸肌肤都被轻柔抚过,心中暗叹:这也清理得过于彻底了一点,但要是能再清理一遍更好。 清理完,程浩风还在回味那感觉,也懒得想谁造谣害他这些烦心事。 听到浦六旺和萧作善的简介时,已猜到和萧年有关,不管审出来的细节如何,总之和萧年有关。 被百姓打骂,他是很愤怒屈辱,但不至于稳不住心神。 以他的功力,避开闹事的百姓就是,这不是大度,是跟这些小民计较太浪费时间,用不着为这些乱了心神。 不知萧年用了什么手段,是毒是蛊还是什么,才让他充满杀气,这个阴险手段得破解,不能被控制。 对这事早想明白,怎么审问已不重要。 毛老栓他们还在闲聊,程浩风脑海中还飞着粉色云雾,感觉小拇指和无名指被软软乎乎的东西握了又握,他也没在意。 后来那东西实在很执着要抓他的无名指和小拇指,他才低头去看。 原来是毛老栓那小孙子的小手要抓他手指,因为太矮,手太小,才握着又滑开,就握了好几次。 上次见这个小孩时,衣服上和脸上全是泥污,程浩风只记得他很瘦弱,没看清长什么样子。 这次见到,他长得白胖了一些,全身还干干净净,竟是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 程浩风不由得心生喜爱,弯下腰和蔼笑问:“你是锁柱儿吗?要我抱你?” 第一百八十八章 珍贵礼物 大人聊天都快忘了这孩子,听到程浩风发问,才都看向他们。 毛锁柱对程浩风摇摇头,递给了他两个紫红的丸子,他没有接。 毛锁柱又有点儿害羞地含糊说:“恰……恰甜的,是甜的,你恰……” 程浩风接过丸子,被一个小孩的要求给难住了,要吃下去么? 毛大娘有些难为情地讲:“这是山楂丸,郎中说给锁柱儿吃了帮助消化,有一点点甜味儿,他当成糖来吃。程仙师哪吃这个?扔了。” 不能扔,那得伤孩子的心,可也不想吃。 毛老栓笑呵呵拍拍脑袋,揉了揉孙儿的肩膀说:“你说要攒起来过年给哥哥吃,我还在想是哪个哥哥,原来是要送给程仙师吃,程仙师是神仙呢,哪吃这个。” 毛锁柱听不懂爷爷奶奶说什么,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芒,只是期待程浩风吃下。 程浩风直起腰,抿了一小块入嘴,浓浓酸味和药材涩味在口中化开,然后有一丝丝甜味传来。 “嗯,真是甜的,好孩子,谢谢啊。” 他口中酸还心酸鼻也酸,真是没用啊,还得要一个小孩来安慰。 毛锁柱可没想那么多,见他尝了山楂丸后,仿佛便是与他交为好朋友,又害羞又自豪,兴奋得小脸通红,还大方地再掏了两颗山楂丸举起来给程浩风。 没明白这孩子的意思,程浩风弯腰问他,还没开口,只见他用左手又掏出两颗,还塞了一颗在自己嘴里。 一手举着,一手拿着,还大口地边嚼边说:“你家没有甜圆子?我家还有。嗷,大口大口恰,还有的。” 原来他以为程浩风只尝一点是不舍得吃,示范程浩风大嚼,不用担心吃完了再没有了。 看着他稚嫩又真诚的小脸,程浩风笑得眉眼弯弯,将整颗山楂丸丢进嘴,也许是心里愉快了,竟然感觉格外香甜。 没有糖吃的孩子把山楂丸当糖吃,这是他最宝贝的东西却送人,这么珍贵的礼物当然极好极好。 见程浩风没有生气,毛大娘的神色才轻松些:“程仙师真有耐心,也不嫌他烦。这娃儿不咋说话,去年都五岁了才叫‘爷爷奶奶’,我们从前还以为他是哑巴,他胆子又小怕见生人,没想到跟程仙师投缘,还敢拉你的手。” 白回风和蔡宝光、刘小柳都听得笑,程浩风伸手要抱毛锁柱,他却摇头躲开。 “男子汉,自己走,不抱!” 他还举举拳头,显示自己很壮很猛。 毛大娘教他说:“锁柱儿,乖乖说句话,给程仙师拜年问好。来,我们祝程仙师万事如意!” 可他不随祖母称“程仙师”,奶声奶气说:“哥哥,过年看到哥哥最好了。” 毛大娘要纠正他的称呼,他已经拉着程浩风到一旁,不理祖母。 他机灵的大眼睛直转,程浩风都猜不出他又要做什么。 扯扯程浩风的衣襟,等程浩风蹲下,他才附耳悄声说:“我还有好东西!哥,哥呢,给你看。” 还有什么宝贝呢? 他从棉袄里摸出个皱巴巴油纸包,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个泥人儿。 这应该是他捏的,勉强可看出个人形,只是眼睛很大,鼻子很大,嘴也很大,耳朵还是很大,头的大小有限,五官只有全挤在一堆。 这捏的是什么?要把这奇怪泥人送给我? 程浩风咧嘴冲他笑笑,尽量显得诚恳地夸奖:“捏得挺好的,不过呢,我是大人了,不需要玩泥娃娃。” “不给你,是我的……这是你哦,陪我玩的。” 什么你你我我?程浩风愣愣看着他。 “三师兄,你没听懂他的意思吗?”白回风走到他们身边,竟看出泥人是捏的程浩风,笑指着说:“他捏的泥娃娃是你呢,嗯,但比你更可爱!” 程浩风眉毛一耷拉,心里嘀咕:捏成这模样还能看出是我?猜到是我就算了,还说它比我可爱?是怎么比较出来的? 被白回风看懂捏的泥人是程浩风,毛锁柱很有成就感地举起泥人儿给她细看:“你看看,哥哥好看,哥哥忙要走的,这个哥哥陪着我,不怕……啥也不用怕!长大了,我要和哥哥一样……” “好的,像这个哥哥一样锄强扶弱,为苍生谋福。” 白回风摸摸他的头,与程浩风相视一笑。 心中有一束光,便可以照破所有黑暗,只要孩子心中存着志向,不论多黑多沉的夜都无法吞没心中光芒。 “吁……”看着他们的笑容,许多怨愤委屈都消散,蔡宝光低声对刘小柳说:“有锁柱儿这份心,受苦受累倒也值了。” 刘小柳轻托他的胳膊,温柔笑说:“我也有心呢,你呀好好养伤,别为了那些蠢人生气,被他们气着真是不值。” 聊得愉快便不知不觉过了挺久,看天色像要下大雪,毛老栓才催着要赶回家,程浩风又去雇了辆马车送他们回去。 上车了,毛锁柱还挥手朝程浩风喊着:“哥,我给你留糖圆子……还有核桃、瓜子,你要来看我,等我长大了去看你……” 程浩风答应着,郑重点头。 马车已远去,蔡宝光忽然觉出一点不对劲:“他叫你啥?哥……” “随便他,不用计较。” 蔡宝光苦着脸说:“不是我跟他计较称呼,是我辈份太矮了呀……我叫你叔公,他叫你哥,我不得叫一个小屁孩儿‘毛叔公’?” “咯咯……”刘小柳笑着扶他往回走,“你扯得可真远,快跟我回去敷药,让程仙师跟白仙师安静逛逛。” 蔡宝光还要回过头说话,刘小柳挤挤眼睛,让他快走,他也反应过来得给程浩风说点心里话的机会。 街巷纵横,二人同行,不想再有麻烦,程浩风和白回风往僻静些的街道缓缓走着。 看看路边商铺中琳琅满目的货物,看看来往的各式各样行人,再看看对方,不经意间目光交汇,流露万千缠绵意,怦然心动,却又含羞移开目光。 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该说哪个话题,两人默默走了好几条街。 “三师兄,那些乱闹的……” “和秦家的交往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打破沉默,又同时止住话头。 “还是你先说。” “七师妹请先说。” 两人又同时相让,再同时沉默片刻,都忍不住笑出声。 已过春节,天气仍还寒冷,但他们笑如春风,白衣胜雪,衣袂翩飞,真是一对璧人同展笑颜。 与旁人衣着和举止都有大差别,在人群中他们很显眼,远看是神仙入凡尘,近看他们像两个傻子,还是只知道笑的傻子。 有人从衣袍辨认出他们是云华观修行者,在背后小声议论,他们理了理衣襟,停止傻笑,端正仪态往前走。 明白了师父为什么让他们出门在外必须穿规定服装,这代表了云华观,就要注意言行,是约束也是荣耀。 情绪逐渐平复,白回风轻声问:“三师兄,被那些人围着时,你心里很乱才忘了怎么躲开?” “是,心里很乱很乱,忘了怎么说话怎么走路。” “不要在意那些乱闹的事,没必要被他们影响了心境。你差一点走火入魔,那时候我心里真悬了块大石头。” “我尽量不被影响。”程浩风伸手拦着白回风,停下脚步严肃问,“我要是走火入魔滥杀无辜,你会怎么对我?” 听臧玄蛟和萧年说了那些,程浩风隐隐担忧将来也许会被白回风嫌恶厌弃。 白回风笃定地答道:“不会的,你不会滥杀无辜。三师兄是最温和宽厚的人,连小孩子都愿意亲近你,小孩子天生感应得出有没有凶暴气息,你就算走火入魔也只伤自己,不会伤害无辜百姓。” 是这样么?可程浩风很清楚记得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感觉,是白回风太单纯,看不透他,还是他发生改变,放纵了魔心? 能推测是受萧年影响,可到底是用什么影响的?萧年功力不如他,应该无法影响他心境,可还是受了影响。还有,萧年为什么认定他会堕魔道?是拥有什么引他向魔的力量? 种种疑问在脑海盘旋,他神色中也显出愁闷迷惘。 “三师兄逛烦了么?我们回去。” “不烦,是想起还有事。”程浩风遗憾叹道,“我也想轻松逛逛街的,实在杂事太多。对不起,让你扫兴了。” “不用这么说,我逛街也没什么可买,你要去办什么事快去。” 程浩风也没有急着走开,先送白回风回去,再说秦家还有物品要拿,要去鹤临院。 到了院中,收拾些日用杂物后,又去见塔吉坦。 粮荒之事解决,秦州却不是从此太平,有很多后续杂事要做,他个人也有很多问题要找解答。 他进门时,看他手里拎着小包袱,塔吉坦说:“要回羲明山?可别上山后就躲着,推掉答应我的事。” “说到做到,绝不推托。估计很快要让我回山上,很多事不能亲自办,来求你帮忙。你还可以再提要求,只要不是条件太苛刻,我都答应。” 第一百八十九章 钓鱼引魔 大雪将下未下,屋内光线昏暗,人的脸映得模糊,塔吉坦高挺又略尖的鼻子正对着窗外一线明亮的光,明暗对比,这鼻子显得突兀。 程浩风盯着他的鼻子出神,他思索片刻才问愿意给什么样的条件,并不问是要帮什么忙。 “条件由你开,只要我能办到的都行,并不拘于是哪方面的条件。” 塔吉坦颇有兴味地笑着问:“要你把从臧玄蛟那里学到的神妙功法教给我,也行么?” “什么……”程浩风微愣后说道,“我没学过什么臧师叔的功法。” 塔吉坦的神色严肃了些:“我和鄂日浑有联系,已查出你出手时所用不是云华观所传的功法,是和臧玄蛟提过的那种神妙功法有关。我还联系过段梦柔,查到你用过臧玄蛟的‘快刀斩乱麻’破玉叶幻刀幻术。” 由他这些话,程浩风推测是那次抓鄂日浑和乌勺时交了手,被察觉到异样,鄂日浑转告他;再从段梦柔那里查出些事,他再来综合分析;但他并不了解实情。 推测到他所知也不多,于是程浩风放心了些。 “你怎么不说话了?骗不到我,无话可说了?” 程浩风无奈笑笑:“我哪有骗你?臧师叔被镇压在阵中很无聊,不高兴就打我一顿。我是挨打多了,想要反抗,研究他招式的时候,不知不觉学了点。他又担忧我不经打,一不注意会把我打死,看我快死了,会注入一股灵气给我护住经脉。我不想学啊,也不想要他的灵气,但拒绝不了。我只硬接受了一些与臧师叔相关的功法,并且这些功法于我而言不知是好是坏。” 讲这些的时候,程浩风是在说事实,可又不是完整的事实,他不认为自己在说谎,脸上当然没有撒谎的不安神色。 塔吉坦见他说得真诚,失望又挫败地踢了踢桌脚。 默想片刻,塔吉坦又不甘心地问:“你说臧玄蛟是随便打你玩儿,你顺着打你的招式学了点?‘快刀斩乱麻’是那么学来的?没有教过你功法,所以你不知道怎么练,当然也就没法教我?” “没法教。”程浩风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塔吉坦法师,你比我强很多倍,要是我真会什么神妙功法,早该比你强了。那一招‘快刀斩乱麻’都不能算是我学的,是我依样画葫芦模仿的,只是段龙姑对臧师叔太思念,凡是与他相关之事都珍重,我才蒙混过关。” 段梦柔对臧玄蛟的迷恋程度之深,与她有过来往的人都明显看得出,塔吉坦相信这理由。 拿起一块糕点在嘴里慢慢咀嚼,塔吉坦脑海中把一个个信息点串联,他还想再做做努力。 “他为什么要打你?是传你功法,又怕晁玄同知道,假装打你?” “我哪知道他打我的原因?你不信可以问问我的师兄师弟们。我挨打很多次,要是以此传我功法,我应该早已是绝顶高手。” 说完这句,连程浩风都想不通,为什么最近才灌输《长情注》功法,以前那么多年没遭打得那么凶,也没灌输过功法,是臧玄蛟下手太重因愧疚才传功法? 看程浩风眼中的疑惑半点没假,塔吉坦相信他是真不懂怎么练传说中的神妙功法。 于是挥手说:“算了,你还是帮我问问秦沐风,升天逍遥丸怎么炼制。我细验过,升天逍遥丸提升功力很有效,他算是把维偌佶的本领真学到了些。” 程浩风立刻点头答应:“好,我很快会安排六师弟跟你见面,维偌佶法师很看重他,需不需要让他引荐你去见维偌佶法师?” “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去向霍靖南请教?我用得着向他请教吗?” 这在发什么怒啊?程浩风不懂怎么点着了塔吉坦怒火。 听他又说了几句,这才反应过来,塔吉坦对于跟维偌佶比起来谁强谁弱很在意,引荐他去拜见,便有他向维偌佶法师请教之意,岂不是显得他弱? “维偌佶”是敬称,是一个有特殊来历的封号,“霍靖南”才是本名,塔吉坦直呼本名是要显出不弱于人的气势。 程浩风想通后再说:“他精于医药,而你没有专心研究医药,我是怕我六师弟的升天逍遥丸有什么不妥,让他把把关更妥当,但是杀敌制胜的威力,他不如你。” 塔吉坦这才收敛怒气笑了一笑:“嘿,没和他比过功力。药毒同源,他偏于治病救人,我偏于追求强杀伤力,我医术没他高,但并不是比他愚笨才懂得少。要是打起架来,他赢不了我。” “你们都是我等平庸者仰望的高峰,维偌佶法师潜心医药医术高明,塔吉坦法师功力强大威力无边,我刚才只是随口一提,无心评比你们。” 塔吉坦愉快地继续吃糕点,边吃边说:“我自是不弱,也不屑于跟谁争高低,你评比也不影响我心情。嗯,快说说要我帮你做什么?” 终于等到他主动来问,程浩风语速很快地回答:“我们已得知鄂日浑要救赵谈,你又与鄂日浑还有联系,交情还在,让他顺手多救一个人应该可以?” “你是要救赵小锅那个倒霉蛋?想让黄此石夫妻快离开秦府,对秦逸和黄璧书的压力减小些?” 程浩风表明确实要托塔吉坦放赵小锅走,都是明白人,许多想法不细说也听懂了,很快议定这事。 “行,帮你,只是这个事办起来太容易了点,还要做什么快说,我一并给你做了。” 塔吉坦豪气地说着,吃完糕点又拿起一块,程浩风盯了盯糕点盘,塔吉坦递给他一块。 程浩风道谢,但是没有接糕点,摇了摇头又说:“想求你些糕点,但不是我想吃。另外,走之前我想问一件事。” 等塔吉坦同意,才接着问出萧年说程浩风定成魔之事。 略讲了讲萧年曾说的话,又问:“要说我和魔道有什么关系,那也是被动学了一点臧师叔的招式,我都不敢让师父知道,萧师侄怎么知道?是不是和臧师叔相关的东西半点都沾不得,否则会受影响?我是受了影响自己没发觉,却被萧师侄看出来?” 来问塔吉坦,是程浩风深知很多人不可信,白回风他们虽可信,但又根本不懂其中曲折,给不了建议。 相比较而言,塔吉坦不会乱说,不会以此坑他,又能给出点有用的建议。 “你真是胆小多疑之人,哈哈哈,那么怕成魔?谁说我要成魔,我鸟都不鸟他。” 塔吉坦纵声大笑,声音直入天空,连闷沉云雾散开些。 程浩风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但也只得歪歪嘴算是陪他笑。 等笑够了,塔吉坦才说:“萧年只是个一般小辈,你居然受他威胁,臧玄蛟的确不像会选你这般懦弱的人传神妙功法。” 这话说得程浩风脸上发烫,羞惭低下头,小声说:“他背后有神仙指点,说我要成魔之事不是威胁,是有把握。” “神仙?什么神仙?” 这出乎塔吉坦意料,他拧眉沉思,似是反问程浩风,又似自己问自己:“神仙要是算定你会成魔,把你诛灭就完了,何必还绕这么大弯子?” 以他们的功力不会怕冷,但为了让他住得更舒服,秦家仍准备了上好的炭让这屋子保持温暖。那些怕冷的普通百姓,却是无炭可烧。 塔吉坦拨着炭火,忽然眼睛一亮又暗淡下去,再亮又再暗。 沉默了约一炷香,塔吉坦终于站起身来,眼睛亮亮地大声说:“要看着你成魔,是因为斩妖除魔才有功绩,那些神仙诛这个恶除那个邪,显得多正义伟大啊,殊不知要是没恶没邪就没人理他们。” 程浩风听糊涂了:“我等修行之人不就该除魔卫道吗?” “你对天庭没了解,对军营有点了解?”塔吉坦目光看向窗口,神色复杂地说,“军中要立功,就要杀敌晋升,要是无敌可杀,就逼一些人成为敌人。” 人世中许多不公平,程浩风知道,并且接受,但仍想尽量多些公平,他不敢相信神仙是这么故意做。 “为什么逼人犯错?不去抓本来就有错的恶人?天下如今也不是绝对清平安乐,恶人很多。嗯,如今天下应该是很不太平,该抓的恶人太多太多,没必要刻意逼一个恶魔出来。” 魔,就是恶人,至少也是破坏伦理规则的人,程浩风自认为不是那样的人,当然自己也不该被除掉,一定是塔吉坦分析错了。 荒谬的猜测,令人寒心的猜测,但塔吉坦觉得只有这个猜测说得通。 轻叹一声,他耐心讲:“军营中要立大功,需要抓的是敌将,不是随便抓一个小兵就立大功,神仙要除掉的恶魔破坏力要够大,功劳才大。” 程浩风似懂非懂,不接受但又反驳不了,想了一圈,举出个例子,来印证自己理解得对不对。 “这逼人成魔再除掉,是不是像钓鱼?用肥美的鱼饵,诱使鱼去咬去犯错,鱼小了还不满意,要引来大鱼。钓来的鱼暂时不杀,还养鱼,等养成大坏鱼,再斩杀?” 塔吉坦吞下手中剩的小块糕点,拍了拍手,再缓缓点了下头。 塔吉坦很少这般不干脆,这个事他也不敢确定是否真如此,实在太荒唐无稽。 程浩风笑了一笑,想洒脱,可是笑容发苦:“我是要养的大坏鱼,神仙抓鱼杀鱼,我要是不够大也不够坏呢?” 没听到回答,塔吉坦再狂也不敢随意回答了。 程浩风只提了自己,而萧年说的是七真三英所有人,已分析出为什么要逼人成魔,可又为什么逼他们而不是逼别人? 仍有问题困扰啊,为什么是七真三英定会成魔,不是冰素灵川的弟子门人,也不是洛嵩寺的弟子门人? 还有问题却不便再问,程浩风向塔吉坦告辞。 临走,塔吉坦把吃剩的那盘糕点送给他,收下后装进个纸包,他道谢离去。 程浩风想让赵谈逃,是要几方势力再起争斗互相消耗,而让赵小锅也逃走,更多是出于私心。 被当成了杀黄费的最大嫌疑人,赵小锅受了很多苦,虽不是程浩风刻意安排,但也心中有愧,得让他先保命再洗冤,要不然始终觉着欠他什么。 慰秦祠那关押犯人的小偏房外,程浩风带着糕点见赵谈和赵小锅,看守的人犹豫着该不该同意。 第一百九十章 小锅拧巴 “两位小兄弟快收下这点酒钱,不是我要怎样,真是塔吉坦法师见你们辛苦,赏一点酒钱。你们也知道,赵谈以前很敬重塔吉坦法师,如今赵谈犯错落难,塔吉坦法师念着旧情,让我给他送些糕点也是人之常情。” 程浩风拿出装糕点的纸包打开,甜香溢出,令人垂涎欲滴,这般精致美味的糕点确实是塔吉坦所享用,两个看守对看两眼,同意程浩风进去。 不想惹事,让他进去后,两个看守就把门关上,替他望风。 刚踏进门,赵谈就冷笑了一声,赵小锅睁大眼睛左看他一眼再右看他一眼。 “请吃些糕点,塔吉坦法师给的。”他先到赵谈身旁,因赵谈的手捆着,他举了一块糕点去喂。 赵谈张开嘴就吃,赵小锅“呀”了一声。 赵谈转头看着赵小锅,赵小锅使劲挤眼睛,还做了个往外吐的动作,暗示他别吃。 他笑着大嚼,急得赵小锅冒汗,他快速吃完,咂巴两下嘴。 这才问:“锅叔,你怕程浩风毒死我?嗬,死就死,死也得吃点好的再死。你要不要也吃一块?” 赵小锅瞅瞅程浩风,低声答道:“不了,那是塔吉坦法师给你带的。” “吃。”程浩风绕过去,伸手喂他,“塔吉坦法师是说给你们两个,还说相信你们没杀黄费,没有杀秦祥。” 拿糕点的手细腻修长,很好看,但赵小锅总感觉这手有森寒之气,他侧开头,冷冷浅笑,又很快敛起笑容,闭上眼睛。 赵谈嘲讽他:“锅叔,你也太胆小了,程浩风不敢毒死我们的。他一来,我就知道他想讨好塔吉坦法师才讨好我们。新王跟匈傩王交好,塔吉坦法师之前也收过我们不少礼物,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冤死?还有,鄂日浑也和他有来往,他们不能丢下不管。我不是一般的嫌疑犯,不是秦家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的。锅叔,我跟你一样落难了,我以后做什么都带着你,放心,这糕点没毒。” 这屋里没窗,又闷又昏暗,赵谈的声音回荡,赵小锅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程浩风再把糕点喂到赵小锅嘴边,他还是紧闭着嘴不肯吃。 “吃,吃了才有力气做正事,这也是塔吉坦法师给的一种承诺。”程浩风没料到赵小锅这么不开窍,都差点儿要直说会帮着营救了。 哪知赵小锅接话说:“我清楚吃了他的糕点,就是接受他照顾。只是你们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已经不相信你们任何人!我要留下来等着查清事实,堂堂正正从这里走出去!” 原来不是不开窍,是不肯配合,这可比没听懂要做什么还更麻烦,“不懂”可以解释,这“不肯”就很难改变。 赵谈担忧他这态度会影响自己的逃跑计划,劝道:“锅叔啊,留得命在,一切都可以改变。不要太执着于证明清白,等你够强大,什么冤枉都不在乎了。” 赵小锅仰起头,看向屋内的小鬼泥塑,对赵谈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 “锅叔,能走就一起走。”赵谈焦急道,“我把话都挑明,你可别再固执。” “我固执?以前是你劝我要等着洗刷冤情再走的!我不想背着污名见不得光地活着,我和你的情况不同。” “有什么不同啊?锅叔,要论什么以后再论,这会儿咱别多说,快把事情定下来。” 赵小锅斜一眼还举着糕点的程浩风,眼神冰冷,似是心灰意冷,又似是犀利看穿一切。 被看得心惊,程浩风讪讪收起糕点。 “小谈啊,你和秦家那是几方争斗,连秦家的人怀疑你也只是怀疑你是主谋,明显不是你直接动手杀秦祥,你出去后要甩脱嫌疑很容易。我呢,我被怀疑是直接凶手!我逃出去要找证据自证清白很难,再说只要我逃了,黄淑儿就会认定我畏罪潜逃,连查不会再查,抓到我就杀了。哪怕不被杀,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程浩风,我看得出来,是你主动去求塔吉坦,不是塔吉坦派你来。” 被关了挺久,没见阳光,赵小锅的脸白了许多,加上一天只给他吃很少的烂菜叶杂粮粥,他也瘦了很多,可是他的头骨大,再怎么瘦那骨头不会瘦,这就使他脸颊深凹,看起来有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你很聪明。”程浩风勉强笑了笑,“被关押的这段时间让你比以前冷静谨慎。” “被囚禁后,我想了很多,看清了很多。”赵小锅撇嘴说程浩风,“你让塔吉坦帮忙,不是好心救我们,是把秦家和新王势力当成两只老虎,你是让两虎相争,你来个坐山观虎斗。” 程浩风摊了摊手,再扬一扬手中的糕点:“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对我已有坏印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赵谈瞥一眼门口,再焦急地说:“锅叔,别扯那些,先保命啊。没命在,你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 虽然是用塔吉坦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来,但也难免会被秦颊怀疑,说多了太容易把事搞砸。 赵小锅吸了一口气,又咬咬嘴唇,他苍白的脸略红润了些:“小谈,你以为我不想逃吗?我逃到哪儿去?你有那么多朋友,能力又强,我四哥还重视你,怎么过都好。我呢,我得到处躲避黄淑儿追杀。” 程浩风攥了攥手,低声道:“或许,塔吉坦法师会给你安排去处。” “塔吉坦?”赵小锅的目光闪了闪,像在害怕什么,又像在算计什么,顿了顿再又叹道,“算了,随你们安排。” 对于他态度突然转变,程浩风和赵谈都有些疑惑,程浩风觉得他像狠心做了什么决定。 可没时间再多说了,看守已来敲门,把剩的糕点交给看守,让他们帮着喂一喂,程浩风匆匆离去。 已过了中午,殷实些的人家都吃过午饭了,程浩风还得赶着去见浦念生。 到了浦家,浦念生已和浦志生一起审出结果。 萧作善和浦六旺承认是故意挑唆人去打骂程浩风,但是一口咬定是柳欢儿让他们去做,和萧家的人无关。 他们见萧年对柳欢儿很好,那么柳欢儿就是将来的少奶奶,少奶奶出钱让他们去办事,他们当然得办。 审来审去,结果是自家徒弟害人,浦念生又恼怒又很愧疚。 “程师弟,对不起啊,是我没管教好她。”浦念生皱眉轻捶桌子,“这欢儿在想些什么?为了纠缠萧师侄,用些损人不利己的小手段显能耐。是不是她要逼萧师侄去凉丝苑救人?她让人打骂你,是暗暗威胁萧师侄?她改不了那逞强的性子,以前闯进秦家报仇,还是萧师侄救的她,真不长记性。” 程浩风轻笑着摆了一下头,递上茶杯给浦念生,温和说道:“浦师兄费心了,你也别责怪柳师侄,此事不用再查了。” “不查了?”浦志生在旁边插话,“要是再闹出些事咋办?还有,秦家的凉丝苑那事,已有不少传言,我们到底管不管?真要像骂的那样袖手旁观,朝后退缩不去理了?” 程浩风看看浦念生,说需要考虑,要等龙啸风他们回来再商议。 望向窗外,飘起了零星雪花儿,从秋到冬再到春,很多事发生,他经历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有些累了,能推掉的事情就推掉。 他相信这浦六旺和萧作善说了实话,但也清楚想让他走火入魔的人不是柳欢儿。 是萧年在背后主导,柳欢儿并不愿意做,可是柳欢儿也不好明说,用那种逼萧家相关人参与的方式,牵扯到萧年,让他怀疑萧年,拐着弯告知真相。 这其中隐情,只有对萧年另一副面孔了解,才想得到。 柳欢儿帮萧年做了不少事,应当很清楚他想针对程浩风。 有些话,程浩风不想说破,浦念生也看出他不愿多说这事,便让浦六旺和萧作善给程浩风道歉后,放他俩回萧家。 如此了完,临走,程浩风又嘱咐浦家兄弟:“让刘大将军也不必再查,都是小辈们胡闹罢了,请他放了那些跟着哄闹的百姓。” 回到刘家酒铺,大堂中只有刘二在打瞌睡,程浩风招呼了一声,刚到后院门口,就听到训斥声。 凌若风已听说程浩风被围着打骂的事,埋怨白回风:“你的功力也不弱,连几个刁民也拦不住,尽给三师兄添乱还一点忙都帮不上。” 白回风垂眸听着,不反驳。 程浩风赶紧帮她辩解:“是我急怒之中经脉逆行,七师妹为了护住我经脉才只是用灵气护着,没有分心对付闹事的人。” “怎么会经脉逆行?就一点小事,你气性那么大,会气得经脉逆行?我把脉看看。” 凌若风伸出手,程浩风却将双手背到身后:“不必,经脉已稳,不劳烦四师妹了。” “我看你就是为了袒护她,才说什么经脉逆行,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是让她回山上玩儿去。” 凌若风会这么理解事因,程浩风真是没想到,他是怕把脉探出经脉有异常,不是说谎! 不想凌若风再针对白回风,他伸出手,语气挺冲地说:“请四师妹给我这小气又没用的人把把脉,再问问宝光他们当时的情况。” 看凌若风被他说得脸色青白泛黑,蔡莲君按下他的手,劝道:“程师弟,别跟凌师妹赌气,她也是关心你。凌师妹,你也少说两句,办事哪能没一点疏漏?嗯,让程师弟和白师妹一起回去,这些时日他们很辛苦,该好好休息。” 蔡莲君让程浩风和白回风先回山上,是大事已办完,真想让他们休息,同时也想少些矛盾。 让他们一起回去?凌若风不愿他们单独相处,立即说要跟着回去。 “你还要分发粮食,这事你在办,我们也不懂各种账目。我和宝华要帮柳树沟的生灵搬去边城,宝光要准备办婚礼。只有他俩没有必须做的了,让他们先回去。” 蔡莲君的理由很充分,凌若风没法再反对。 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定了要回山上后,申时,他二人已踏上归途。 第一百九十一章 风雪夜归 暮色天寒,铅云压山巅,玉花凝冷香,片片覆碧瓦,倏尔风中双影如双璧,翩然而落。 羲明山的山门守门人正抬眼看雪,见到山门牌坊下一双飞掠的人影落地走来,连忙笑迎出去。 “程仙师,白仙师,你们顺利办完事了?” 他们两人向着他微笑颔首,走到守门人值守的小棚中,各自伸出食指点了道灵气印记在一块光洁石板上,给守门人告别,再往云光台广场而去。 出入山门需要和守山门的人打招呼,这是免得有人私自下山做恶,也防着有坏人闯上山。 只是这规矩只对守规矩的弟子有用,敢私自下山的弟子根本不把守门人放在眼里,要闯上山的坏人也根本不走正门。 程浩风和白回风守规矩是为了做表率,但在守门人心中也是他们对他的尊重。 看着他们在雪中并肩而行的身影,守门人露出又崇敬又喜爱的笑意,天色将黑,可他们仿佛散发清亮微光。 久已没回山,不飞掠上山是敬重此山之灵,程浩风也是想和白回风散步聊天。 云光台有一个筑起的高台,正对高台下方是一个很大的广场,有重大事情时用以集会之用,每到比武斗法之时最为热闹,平日里则寂静空旷。 穿过广场,雪地上留下两道浅浅脚印,很快又被新下的雪掩盖。 他们没用灵气,所以留下脚印,难得清闲自在,完全以普通人状态走路最舒服。 路还很平缓,石阶修得又宽又整齐,寒冷暮色中行人很少,石阶足够两人并行。 一起走着,没有交谈,偶尔相视一笑,已感心悦。 走上初女峰,只见浅山环绕如带,修着各成院落又相互连通的一处大庄园,那是晓初院。 此时院中灯火通明,弟子门人正在吃晚饭,此处招收的弟子多是富豪家子弟,弟子们又带了奴仆来,一些要学些粗浅功法的挂名也在这里学,所以是各峰人口最多的所在。 王婠任晓初院主事,要管的俗务很多,很是操劳。 因靠近山脚,山不陡,在院落周围还有不少田地,这也是羲明山上惟一有田地的一峰。 田地里种着琪芝瑶草,收获后可以高价售卖,要自炼丹药也少花些银钱去购买别人的,所以是晓初院各峰当中最富裕的。 黄璧书权欲重,看不上这晓初院,可这份安稳富足是多少人的奢望。 相比别的争权夺利之事,还少了很多危险辛苦,但黄璧书偏不肯接受王婠给她做的安排。 想及在秦州的种种事,程浩风心中隐隐担忧,黄璧书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得多提防些,她知道太多秘密,别被她所害。 心中有事,程浩风脚步沉重了些,他咬牙提劲加快脚步想甩脱这些烦恼。 白回风也随他快走,见他神色有异,想问他却是欲言又止。 到得人泽峰后,天色全黑下来,好在两人可夜视,不影响走路。 人泽峰的天图牌坊,是观景最佳之处,取“天然图画”之意才名为天图牌坊。 此刻看不清重峦叠嶂的黛山美景,却见若隐若现银装素裹的山峰如随意勾勒几笔的水墨画,清隽疏淡。 见此景,心念如洗,程浩风抛开那些胡思乱想,身心顿感清爽。 白回风朝人泽峰高处那宏伟庄严的羲明大殿遥拜,程浩风也肃色遥拜,进羲明大殿要沐浴熏香,他们没时间做那些,此刻遥遥行礼表示下敬意就可以。 百姓们都把羲明大殿称为三清大殿,来烧香还愿的善男信女多数是来此,很少去修行者们的院落。 拜过之后,看了看金碧辉煌的仙客厅,在夜幕下的风雪中更显明亮耀目,如天庭玉宫一般。 他们从仙客厅旁绕过,几弯几折,到了本男峰。 本男峰的山势也不高,地面较为平坦,固本院修得宽敞豪华,那藏秀阁更是修得精巧奢丽。 想起藏秀阁中玛菲莉之事,程浩风皱皱眉,又微讽轻笑一声。 听到他笑,白回风转过头狐疑地看着他。 绮靡之思不可说,程浩风脸一红,心“咚咚”直跳。 甩了甩手,再大声笑了一下缓解尴尬,程浩风又指了指朝上的石径说:“路越来越陡,越来越窄了,没法并肩走,你走前面,我在后面跟着。” 白回风看出他是怕问他笑什么,朝他轻轻点头,乖巧地先他一步走上前。 到得延恩峰,此处有敬德延恩堂,由刘郭主事,这里也是山中聚集议事之所,很多与外往来交流的事都由刘郭来管。 敬德延恩堂往上一点,还建有颂坛,一些公开传道讲经之事都在这里举行。 颂坛传道讲经,是由平常不直接给我普通弟子授课的山中长辈,给许多弟子一起授课,跟自家师父给自家几个徒弟授课不同。 晁玄同曾在颂坛传道讲经,不光是山上的普通弟子全来听,连别门别派的弟子们也想方设法来旁听。 有时候,也会请别的门派那品德和功力皆高者来授课,多年前维偌佶法师霍靖南受邀前来,秦沐风就是在那时与他相识,并得到指点,还约去维偌佶法师修行处钻研了半年医术。 走过颂坛,山路又略往下,顺着一条深涧浅流修的路,往下又再往上,旋绕而行。 “深涧”之意是岩壁经多年风蚀水冲,形成了很深很狭长的一条沟,“浅流”之意是这沟中的水大旱之年也没有断流,但也从来没涨过水,一直是约一尺深的浅水。 水虽浅,却清澈莹碧,夏日沁凉,寒冬回暖,这道深沟浅流名为“碧流峡”。 羲明山的弟子们都听过碧流峡中有嫣然血鱼之事,是一种鲜红的小鱼,通体晶亮似玉琢,没有内脏一般。 听过这鱼的人多,见过的人却少,并且长辈们告诫,捉了此鱼会发晕昏迷,要是敢伤及这鱼,那必死无疑。 所以,都只能求偶遇一见,不敢用手段去寻去抓。 云华观七位弟子,只程浩风偶见过一回,真是美得无法形容。 顺着碧流峡往上一段路是夹在山壁当中,看不到远处灯光,一线天空中连稀疏几颗星也望不到,实实在在的漆黑。 “三师兄,陪我说说话。”白回风有些害怕,“听到你的声音我才安心。” “我一直在你身后,放心往前走。”程浩风忍不住感叹,“你以前白天也怕走这段路,都有好多年没和你一起经过这里了。” 若是可以,程浩风愿意背她走过去,然而很多心事还不可表现得太明显,只有看着她的背影鼓励她。 终于走过那段路,在一个较平坦的地方,白回风停下脚步,递给程浩风一个小盒,柔声说:“给,你需要吃,快服下。” 在秦州,白回风用灵气清理衣服污物时,感知到程浩风不只经脉有问题,身体还有旧伤,那些伤口虽然愈合,但也使得气血受亏,元气变弱。 “保元丹?你已会炼制保元丹?” 程浩风接过盒子后,打开看到一颗光润丹药,惊讶地问道。 保元丹乃是上品丹药中的上品,云华观中只有师父会炼制,不是危及性命或伤及元神的重伤,师父也不会拿出来用。 “我还不会独自炼制,是上次师父教我时,在师父指导下炼成一颗,我下山办事的时候少,多半用不上,你以后会常下山办事,你需要用。” 程浩风要推辞,白回风直说赠药是看他体力精力都受损挺重,监督他立刻服下,回云华观后再好好歇歇。 听劝服了保元丹,程浩风又说:“七师妹,你以后随我一同下山办事,我们互相照顾。” “我不懂人情世故,更不会处理纷争,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为好。” 这拒绝的话听起来是被凌若风所说影响了呢? “你多次帮我,哪有添麻烦?你是为四师妹那些话生气?她是丞相家最受宠的女儿,当年凌丞相权倾朝野,她性格骄横,惯会颐指气使,常常做了事还被她埋怨这里不对、那里不好。你别生气,以后少理她。” 白回风不愿提到凌若风,但也不想贬损凌若风,神情严肃说:“我没生她的气,她说得也对,在处理俗务方面,我确实不行。她很关心你,那天之事真的很蹊跷,她怀疑也是应当,你不该对她那么凶。” 闲言碎语惹人烦,程浩风无奈地抬头望望漫天飞雪,这雪越下越大了。 气氛沉闷,程浩风几次想开口,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怕明明想跟白回风亲近,反倒还惹她不悦。 山更陡峭了,山路也更窄,寒冷之感也加重,白回风抱紧双臂,运起灵气御寒。 “冷吗?”程浩风双手用力握拳,鼓足勇气贴近她一步。 她转过头,程浩风扯出明明很僵硬却自认为很潇洒的笑容,低声说:“你初来羲明山时很怕冷,天天赖在我房中酣睡……” 白回风脸一红又脸一阴,迅速侧开头看斜前方的小楼,不理程浩风。 这里已到起卦峰,那小楼是经课塾,一些初入门弟子学文颂经的地方,学的都是通俗易懂功课。 程浩风自知刚才言语唐突,不敢再接着那话题说,拂了拂身上的雪,也看向经课塾说:“教人习文颂经也是自己反复学,有些词句不同的阶段读能体会到不同感觉,常读常新,多听一听浅显的道理,也可以悟出深奥道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甜蜜憧憬 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在掌心,白回风对着程浩风莞尔一笑,将掌心里雪化成的水珠扬洒而出。 “三师兄说得好,浅显的道理容易懂,可未必是真懂,深奥的道理参透后,却又原本简单。” 程浩风也伸手去接雪,软软凉凉的雪花落下,掌心微微痒,说不出的舒服。 动步再赶路,白回风边走边说:“三师兄,我已经不是初化人形对世间事皆懵懂的小狐狸了,我们相处方式自然也会改变,我不想伤害谁,也不想被人讥笑辱骂。” 背对着说,是怕令他难堪,也怕有些事情是自己多想。 “七师妹,我会注意言行。”程浩风并没有因她有怨责之意就生气,倒因为她讲出了原因挺高兴,听得出她是愿意跟自己亲近的,只是规矩所束,又不清楚程浩风心中对别的女子如何,不好回应罢了。 略作停顿,又再说:“你也要相信我是真的关心你,没有半点轻薄戏弄意图。” 程浩风眼神热切,这次的事办得不错,师父会高兴,等师父同意婚配,就向白回风挑明心事,他们便可以大方卿卿我我。 白回风停步回头,朝他俏皮眨眨眼,又再往前。 前方转弯处一条小溪,溪上木桥湿滑,白回风小心翼翼走着,程浩风几次伸手想扶都缩回手。 过桥再转几个弯,就是卜算峰。 山路顺着岩壁开凿,有一半是嵌入山壁,有一半是原本突出的岩石,嵌入的那一边不见阳光,突出的这一边风吹雨淋,这段路阴暗潮湿。 这卜算峰与起卦峰高度差不多,本算是一山的两边,但山形和风物差别都大,竟像隔很远的两座山。 卜算峰林多草密,是羲明山上见太阳最少的地方,可也是羲明山书最多的地方。 卜算峰有万藏阁,是藏书之处,也是由浦念生当主事的一处修行地。 藏cang书的地方,万藏zang阁,很多弟子都不明白和一个地方相关的同一个字,为什么会有两种念法? 万藏阁主事浦念生都不太清楚原因,只知道是和一位高僧有关,却不知修道的地方为什么和学佛的人有关? 还有,书本最怕发潮霉腐,为什么把藏书处建在这潮湿之地?但是这里的书没晒过却又本本洁净干燥,是有什么特殊方法? 万藏阁中主事不在,重要弟子柳欢儿和侯贵忠也不在,所以只有几盏荧荧灯火,比别处凄清。 从万藏阁旁树林中穿过,听得水声如鼓如铃,是咏波潭已到。 这咏波潭不大,水却极深,天再冷也只在潭水边沿有一层薄冰,潭中水花常涌,不只不结冰,连要得片刻平静水面也难。 皆因潭上有呼咏瀑布,一刻不停倾泻水龙而下,水流得又陡又急,冲得潭水起波。 顺着离瀑布不远的石板小路拾级而上,远远看到了呼风河。 呼风河飞流而下,水聚成咏波潭,潭水溢出再成一条条小溪,小溪又冲流出了碧流涧,碧流涧的水汇集到山下的河,再流过秦州城外,汇到河道宽敞可行大船的秦甘河中。 同样是河,秦甘河是秦州甘州百姓的母亲河,呼风河畔则只有很少的人来过。 呼风河冲刷成水潭咏波潭,连接两处的瀑布就取名“呼咏瀑布”,据说是祖师取的名。程浩风暗想,祖师取名直白随意,但要用别的艳词雅句替代还不如这名字。 “大巧若拙”,程浩风于夜色中观水,竟又对剑术领悟出更高一层剑意。 意到兴来,折根枯枝为剑,舞起剑招蜿蜒如龙。 飞雪剑舞,枯枝虽朽,剑意蕴有无尽生机。 白回风听得剑出有劲风啸,也折根枯枝与他同舞。 递招拆招,十分默契,战斗中的杀敌之术,也因这份默契,少了煞气,多了柔情。 呼风河的一边是唤云峰,一边是唱雪峰。 此处没有修院落,也没人掌管,从前云华观和玉真宫的弟子最喜欢在这里聚会,诵雨亭中留下多少欢歌笑语。 河的上游山坡有楠木林,那里也有别的树木,但以楠木最多最好,羲明山是西北之地,因有灵气滋养,楠木长得像东南和西南之地一般茂盛。 诵雨亭边有蔷薇架,往河对岸看,玉真宫所在山崖之下还有梅花林。 呼风河畔草木葱茏,四季有花赏,是一处鸟语花香的所在,可惜来的人越来越少。 程浩风和白回风共舞快意,这枯枝却受不住劲气烈风,断成一截截细渣。 两人拍去手上残渣,欢喜笑着对望,忽听箫声幽幽如泣如诉。 玉真宫封了从河上直去的小路,只有从呼咏瀑布旁分岔的路口走了,那里一边通唤云峰,一边通唱雪峰,要从河上凌波飞去已不行。 封了这河中小路,那边梅花林无人去,只有花林繁茂依旧,花下无人,秦沐风吹着箫,空望着花海。 “六师兄痴情,不知他与林师妹何时能结良缘、共白头?” 程浩风黯然轻叹:“他们阻碍重重,痴与不痴都难,唉,我们先去拜见师父,明天再来看他。” 上伏我峰,两人加快脚步,拂开风雪漫漫,飞踏石汀,进到云华观中。 回家了,身边还有心上人相伴,程浩风心中悒怏尽散。 要去怡然斋时,白回风让程浩风在廊下停一停:“三师兄,你的经脉真已全好,不需要师父诊治?” “放心,只是突然被打骂,觉得做的很多事不值得才有憎恨情绪,心境出乱象才引得经脉逆乱。” “觉得做的很多事不值得?” 程浩风目光清亮,语气坚定而说:“此刻我不那么想了,我做的事,为了善良淳朴的人而做,不是为了凶狠狡猾的人而做;活在世上是为了喜欢的人而活,不是为了讨厌的人而活,这世上有可憎的人也有可爱的人。” 他不会因一些小事便畏惧退缩,为了让想守护的人过得更好,他要争,他要斗,不能让那些讨厌的家伙掌控这世界。 确定他无碍,白回风敲响了斋门。 晁玄同开门后,见他们并立门前,喜悦笑说:“嗯,好,一起回来就好。” 很般配的一对,看着赏心悦目,而晁玄同慈爱的眼神之外,是仿佛看到了另外的人和事。 曾也有如他们这一对的另一双人,雪夜同归去,也这般眉眼中尽是柔情蜜意。 看着他们,晁玄同很欣慰,可又很惋惜。 眼角不由湿润,晁玄同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让厨房煮些汤圆,我陪你们一起吃。” 晁玄同很少吃东西,要很高兴才与徒弟聚着吃一点。 在偏厅中吃汤圆时,晁玄同却吃得不香,在出神想事。 白回来问他:“师父,这不合你口味?要不要换另一种味道的?” “很好,无需麻烦。快吃,我更喜欢看着你们吃。” 程浩风悄悄观察着,师父的眼中全是疼爱,对他们可不像对外人那般淡漠,这次再提,应当会答应婚事? 即使要反对,也至少反对得不那么坚决,会提一些需要达成的条件,让他有努力方向。 不怕条件难以达到,只要提了,可以想方设法去办,只怕无理由地反对,连个方向也没有。 吃完后,各自回房洗漱准备歇息。 程浩风才换上家常穿的半旧蓝布袍,刚要打坐,听得“咚咚”敲门声。 “嘿嘿,三师弟快来喝酒!我刚到观里,就听说你们回来了,快跟我到石洞里去醉一场!” 马鸣风拎着酒坛站在门口,他是来取酒才回观里,为了苦修,那石洞里没放酒,怕只顾了喝酒忘了练功。 “叫上六师弟一起,也顺便劝劝他。” “他还在河边吹箫呢,不管他,劝不了。他心事重重,也不想陪我们喝。” 与马鸣风一同往石洞走去,说说笑笑到得洞中,喝了一杯又一杯,程浩风感到微醉才告辞离去。 夜已深,却无倦意,兴致仍高,正好去问问一些疑惑不解的事,程浩风笑着走到镇龙囚玄阵旁。 “哈哈哈,看来你这次下山有点进步啊,快来比划比划!” 这是又要挨打呀! 程浩风急忙刹住脚步,身体惯性地要往前扑,他又摇晃着朝后一仰! 没倒,脚立地很稳,腰很柔韧的弯成拱桥形。 好险,只差一粒米的距离,便要踏入熔金高压覆盖范围。 “臭小子,晃一下又不过来,晃得和醉鬼一样,你没醉打什么醉拳?”臧玄蛟恼怒地喊,“快过来,让我试试你到底有多大长进?” “我、我真是有点醉了……”程浩风仰起身,紧接着又缩着头、弓着腰,慢慢后退,“臧师叔,改天再来求教。” 夜色越黑,雪色越白,地面亮白积雪上却突然腾起缕缕黑烟。 黑烟聚拢,不断增多,不断加高,快要接天连起一幅黑幕。 “程浩风,我把这周围全用有诱惑力的龙气笼罩,会吸引无数野兽前来,嘿,一来就得死。就连从高空飞过来的鸟,一挨这龙气也全都得死光!你不过来,我就不撤这龙气!它们要是死了,全是你的罪孽。” “别,别,等我醒醒酒就过去。” 程浩风盘坐在地,真开始行气化酒。 “嗯,这还差不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犟!你小子学得滑头了,可你要记住,小聪明再怎么聪明也赢不过实力!” 第一百九十三章 挨打闲话 空中散出淡淡酒香,程浩风两手交叠一划,收功起身,酒气已散,大踏步往镇龙囚玄阵而去。 臧玄蛟满意大笑着,龙气在空中盘旋一圈,凝为一股黑旋风,黑旋风又再变为灰旋风,就这么颜色逐渐变淡,将要淡得透明时,隐入雪地不见。 龙气不见,雪地上的雪却飞扬而起,如同片片刀刃飞射程浩风。 “歘……嗖、嗖、嗖!” 程浩风袖中飞出一块石头,石头上凝注有灵气,飞射速度又极快,在空中激起一串金色火花。 连着石头而出的是三枚冷硬冰片,这三枚冰片分别用三种剑招的剑意射出。 石块爆开气浪,扑过来的雪全被震得不再前扑,冰片又携剑意把雪刃尽皆击倒。 “饮露餐霞!” “七星斩邪!” “照破永夜!” 无剑而有剑意,只见雪花蓬蓬高扬空中,石块带着焦痕落地,冰片的剑意用尽,化为水滴洒下,那些融有臧玄蛟灵气的雪刃已全变回雪花飞散。 “好小子,哈,居然学会反抗了!”攻击被破,臧玄蛟不怒反喜,“你假说是化酒气,其实在暗暗做准备?” “是,你实力再强,终究被困在阵中,我不信赢不了你!” 空气中传来轻微震动,镇龙囚玄阵上的灵气彩光也闪起来,像点了一个个小彩灯。 这是臧玄蛟故意引动阵中灵气压制他,但又不太剧烈,恰到好处形成这般景致,表明他真是很愉快。 “很好,很好!你想要赢我,有志气!你越强我越高兴!” “多谢师叔常指点我。” “过来,我看你像是升上紫气福地清福仙,又硬把境界压下去?”臧玄蛟的语气更温和了些,“你破这扑去的雪刃之时,我感到你灵气不纯,你的经脉有没有什么问题?” 呵,程浩风才不会过去挨打呢,听着他说话,还退了几步。 等了等没等来人,臧玄蛟沉默片刻,程浩风也在阵外默默观察。 “你这次下山遇到了很多事?有没有功力迅速增高?你过来,我探探你经脉,看看练长情注对人有怎样惊艳的效果。” “没什么惊艳效果,我在山下杂事很多,都没怎么练。” 臧玄蛟为了哄他走过去,语调尾音拖得老长,听着怪怪的:“杂事很多也不影响你进步,说明长情注很好嘛。你过来嘛,我告诉你更多关于长情注的秘密。” “我不想知道太多秘密,臧师叔,我还没有歇息过呢,先去歇歇了,明天早上再来看望你。” “那你明早把白回风一起带来,我做主把她许配给你,如今这世上只有我敢做这个主。哼,晁玄同可不敢让你娶她。” “什么敢不敢?”程浩风焦急地上前几步,眼眶泛红问,“我父母已亡,师父管我的婚事正应当,有什么敢不敢?” 他和白回风的婚事到底有什么隐情?他也能感觉到师父疼爱他们,不同意婚事让师父也难受,难道是被威胁? 心急要问到答案,臧玄蛟却不说话了,程浩风要催时,脚踝一紧,被无形之力拉着一绊! 陡生变故,程浩风来不及反应,被绊倒重重趴下! 想稳住身形稳不住,想跃起身飞退却有无形压力压着,只有摔下去! 狼狈!摔得狗啃泥那样趴下啊! 程浩风都顾不上浑身疼痛,只顾抓着雪发泄心中懊恼,这被臧玄蛟骗了? 骗了就骗了,硬动手时,怎么还是毫无反抗之力? “嘿,臭小子,以为我只会用武力?论机灵,咱也是一等一的!服了没有?” “服,我太笨,挨打怨不得别人。” 程浩风挣扎着爬起来沮丧地说,“唉,我只有挨打的本事,你逼我练长情注太浪费这功法了。我给你推荐个徒弟,他名叫塔吉坦,天赋高、功力高、很聪明,又专心修炼成痴,他为求强大什么都可以放下,不像我这样放不下的太多。请你教他练,我不行。” 这是气话也是真话,还是在套话,既然答应了塔吉坦,总得让臧玄蛟教他点什么。 阵上彩光熄了,臧玄蛟也安静不动不语。 程浩风等在雪中,头发眉毛都被雪盖得变白,臧玄蛟才出声。 “你莫跟我置气,我倒想另找一个人教,可长情注只有你能练,当然也不是别人绝对不能练,别人能不能练,只有等你练成了,再去试。你说那塔吉坦,我有印象,他如果真是棵好苗子,我教他别的功法。” 程浩风不听,连声嚷着不练了,什么都不做了,天天在山上舒舒服服玩儿,反正呆在云华观里也没谁敢杀他,玩到寿命尽了也算轻松过一生。 这居然让臧玄蛟慌了,各种劝各种哄,程浩风一点也听不进去。 另一处地方,也有人想劝说程浩风,凌若风脸色不悦讲道:“我劝三师兄少跟那小狐狸亲近错了吗?他总是为了那个小狐狸对我疾言厉色,蔡师姐,你还让他们一同回去,不知道那小狐狸怎么说我坏话呢。蔡师姐,你也要与我一起劝劝三师兄,异类终有异心,不可交付真心。” 蔡莲君看着账本,要搬柳树沟那么多生灵去边城,各种琐事搅得她头疼。 “嗯,嗯,你去劝,我忙。什么同类异类,真心假心,双胞胎都有反目成仇的,和什么类没关系。” 凌若风气噎,不觉得是蔡莲君无心顺嘴接话,认为是有意维护白回风。 吸一口气,她忿忿说:“蔡师姐,你处处袒护小狐狸,是听她奉承人的好话听多了?” 蔡莲君听糊涂了,抬头问:“她没有对我说什么奉承的话,我没有袒护她。凌师妹你气什么?” “没有说奉承话迷惑你?呵,你看不出来罢了,小狐狸看着柔柔弱弱,假装善解人意讨好你们,内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坏心思?” 蔡莲君没法静心算账了,阖上账本,语气挺冲地问:“我一点看不出来白师妹有坏心思,你为什么总是看不惯白师妹?” “我就是看不惯她,看到她就想起我父亲那些小妾,专会讨好男人,娇滴滴投怀送抱迷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将同门师妹比成狐媚小妾,这是心中存了多少憎恨啊? 蔡莲君面上薄怒显现,责问道:“你父亲的小妾为你家贡献了什么?又为百姓付出了什么?她们除了讨好男人,什么也没做?白师妹对同门友善多次帮人,还不惧艰难险阻救了万千生灵。评价人是看怎么做的,不是看说什么,也不是看什么性格、什么出身,白师妹所做一直在帮人不曾害人。” 雪夜寒冷,蔡莲君又连夜操劳很是疲惫,她虽可以不睡觉,但也要打坐静息恢复元气。被各种事烦着,她也不由得烦躁。 凌若风从未被人那般严厉训过,又羞又怒,高吼一声:“她装柔弱便是错!” “柔弱便是错?性格千万种,哪种性格有错?经文还写‘柔弱胜刚强’呢。” 凌若风更气得鼻子快歪了:“在你们心里,在三师兄心里,她胜过我了是吗?” 听到她们吵架声,蔡宝华要去劝,蔡宝光和和刘小柳赶忙把她拉开,还把虚掩的门都拉来关得更紧些。 屋内的人都吵出怒火了,蔡莲君也一改端淑模样,再训斥道:“同门理应互帮互助,而不是互相诋毁,你别被嫉妒蒙蔽智慧。” 凌若风嘴唇微微发紫,冷笑反问:“我嫉妒她?一只穷乡僻壤来的小狐狸,有什么值得我嫉妒?” 蔡莲君复杂的眼神看向窗外黑夜,用夜色般沉重的语气说,“你对程师弟有意,他对你无意,你何必自寻烦恼?不要为难白师妹,拆散一双有情人是大罪过。” “拆散有情人是大罪过?你以为我不知道,秦沐风和林芷君的事,他们偷偷相会是你告发,才引来洛师叔激烈反对?” 蔡莲君一颤,凌若风又恶狠狠讥笑道,“你为什么告发,你也喜欢秦沐风对不对?我这六师弟啊,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你们还为他争风吃醋。” 秦沐风独自吹箫,却在别人的谈话中一再被提起,镇龙囚玄阵旁,臧玄蛟半带威胁半劝告地说:“你练不练?你要是不练好长情注,不解开所有谜题,绝对会落得比秦沐风还惨!” 程浩风看着阵中冰冷坚硬的黑石,他的七师妹真和这无情无心的石头有关系吗?要真是这样,他没有信心让七师妹爱上自己。 但长情注他会练下去,他渴望强大,说不练了是要刺激臧玄蛟,只是想听臧玄蛟说些实话。 “我和七师妹一定会有好结果的,六师弟也终有一天会达成心中所愿。你要我练也可以,我问几个问题,你必须认真回答。” “问什么?快,你快说。” “我差一点走火入魔,陷入了幻觉中,我是被长情注功法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等我把事情讲完,你再分析分析。” 程浩风把下山的经历详细讲给臧玄蛟听,没半点隐瞒。 经历颇多,一时说不完,秦州城内还有很多人说着那些事,但他们所说多半是荒唐臆测。 凌若风也臆测蔡莲君心事,她以为说中蔡莲君心病,想看她怎样羞愤难过,但她只是摇头轻笑。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情丝秘密 人活世上哪能没有烦恼?即使天庭神仙,只要有彼此有往来,相较有高低,都是少不了烦恼。 修行修心,修的是一种面对烦恼的态度,而不是彻底割除烦恼,要是执着于割除烦恼,反而惹上大烦恼。 所以,羲明山上的修行观念讲求不去惹事,但遇上事也要积极应对,不去管红尘俗事,但也不要对衣食住行诸般事皆不通,需要料理各项杂事之时,他们也得懂。 将柳树沟众生灵搬去边城的事,刘都说要派兵帮着迁,蔡莲君拒绝了,她不希望柳阿公他们有被兵押着流放的感觉,所以事事亲历亲为,路上的吃喝拉撒都准备好,去了后的各种安置也准备好,要办成乔迁之喜,而不是流放之难。 正忙的时候,被凌若风那些闲话说得很烦,但说起劲了后,蔡莲君倒不烦了,索性敞开说一回。 笑得凌若风一头雾水,还有点不好意思了,蔡莲君才平静讲:“我才不会像你为了私情处处为难白师妹,我对秦师弟没有半点恋慕之意,原本想和二师妹都各得好处,哪知弄巧成拙。都说你是丞相的女儿从小见识多,所以格局大,可你们凌家把持朝政,只为了权势,何曾为百姓着想?你也是万事只为自己利益,句句话说得天大,内里全是小私心。我告发秦师弟和二师妹背着师父私会,是我想当宫主,师父对二师妹失望,我才有机会。但同时,也是希望他俩有机会携手浪迹天涯,不会走向惨烈的既定命运。” 想得简单,做出来完全脱离预想,蔡莲君的声音变低沉了:“弄成如今这般,是我对不起他们,要是能帮他们,不管多艰难我都帮……” 说到激动处,蔡莲君眼中泪光闪烁,她低估师父的固执程度,也低估了命运对人的限制,导致当初一个自私小行为却酿成大错误,她想弥补可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扆彤焰是林芷君的徒弟,尽力让扆彤焰他们过好些,也算是补偿? 蔡莲君心内五味杂陈,是真想流泪硬忍住了,凌若风却是认为她假惺惺演出来看:不就是以此显得她已悔过,衬得凌若风做错也不歉疚? 凌若风才不想对谁歉疚,她从不认为自己有错,翻着白眼讽刺道:“你说你想当玉真宫宫主还罢了,还说也是为他们着想,什么逃出去浪迹天涯就摆脱命运安排,你当真那么好心?说不定你是等着云华观把秦沐风除名,再让三师兄和小狐狸也因为儿女私情被除名,我再因为嫉妒被除名,余下的人都不会竞争当什么主,你再嫁给马鸣风,马鸣风又不管事,到时候云华观和玉真宫全是你说了算,在羲明山你就可以只手遮天。” 会算计的人猜测别人也会算计,被这么说,蔡莲君没有生气,不论怎么气,她在凌若风心中也是这个印象无法改。 蔡莲君只是要把话说得更敞亮,看看同门同道之间有多少阴暗心思:“我那不是好心坏心可以概括,我天赋不如你们,可比你们早修行一些年,总有些长处,我知道的秘闻你们也有不知道,我不认同我师父一些做法,才想着让她早些闭关静修,我来执掌玉真宫,因此暗里搜罗不少消息。你别以为你有鬼王暗助,天下事你已尽知,你想不到的、看不透的事多着呢。” 凌若风坐得更端正了些,敛起不屑的表情,沉声问:“鬼王的事你也清楚?” “我当然清楚,而且知道你不仅供养他,让他帮你做事,还查到他是因为功力几乎散尽,才会接受你凌家供养,这快两百年了,他的功力一点点在恢复,你的野心随着他功力增高而膨胀,不满足于只让他帮你做探消息的小事了。我还知道你对于程师弟不仅是有年少旧相识的亲近爱慕心,你们凌家还在查他本源来历,多次逼问鬼王这情丝化人是怎么回事,要得知程师弟有何特殊之处。” 她们在刘家酒铺的一间小屋里说着,言语没有遮掩,并不防人偷听,因为蔡宝光懂得不该听的就别听,还会帮着赶走靠近的人,且如刘二和刘二婶这样的人听到也无妨,压根儿搞不懂她们说什么。 凌若风的脸色越来越阴,眼中冒出凶光:“你知道就知道,在我面前说这些是要威胁我?或是要我停止做要做的事?还是想来插一脚分得利益?” 蔡莲君重新打开账本翻看:“我什么都没想,只是提醒你别太自负,少惹祸上身,也别挑拨同门和睦。” “你说得冠冕堂皇,有什么目的只有你自己清楚。哼,别显摆你知道得多,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很多事都是大家全知道,只是不想说破而已,大概只有被刻意瞒很多事的白师妹和只会闷头苦修的傻大个儿马鸣风,才是啥也不明白。听外面声音嘈杂,是又运了一批粮食来了,你快去分粮食。” 蔡莲君提别的事来收住话,凌若风也不想再提那些,她们各自去忙,都没注意到房顶上有人悄悄离去。 那人偷听了很久,并从她们的话里抓了一些关键信息。 这人的功力比她们低,她们本应发现,却许久也没有发现,只因她们感知力虽强于那人,但那人的气息被敛生石遮盖,当然感应不到。 而蔡宝光只注意了周围来往的人,看不到房顶上风雪中的那道白影。 她们所谈所知的一切与程浩风有关,此刻程浩风自己也等着解与己相关的秘密。 臧玄蛟听了山下各种事,告诉程浩风杀气难控的原因:“你要相信长情注对你有益无害,我让你随我成魔,是成不守目前规则、创立新规则的魔,可不是要你当杀人如麻的疯子魔头。你是被绕指柔红线影响了你的心境,萧年找你说那些话不是玩笑,更不是无聊废话,是早在试探你心境薄弱处。” 绕指柔红线?那不是萧家的镇宅法宝吗?萧年说这宝贝藏在妥当密室,还要防着被林芷君盗走。 “我没接触过绕指柔红线,这萧家法宝怎么影响我?” “你上次说萧家传谣言林芷君要夺绕指柔红线,我已经讲过萧家的人可以通过绕指柔红线遥控他人情绪,不一定要你用过,也许他似乎无意地靠近你一下,便会令你被红线牵。” 假装无意中靠近便可以被影响?那萧年找程浩风谈话,实在靠近太多次了,特别是那次共撑一把伞,靠得太近了,难怪当时萧年似乎格外欣喜。 “萧家要是容易控制他人情绪,岂不是早就天下无敌,哪至于被迫离开丹州?我看萧年也没有携带什么红的丝线、绳子、锁链之类,更没有看到他用这些。” “你以为绕指柔红线是一截儿红绳儿啊?”臧玄蛟讥诮笑了一声又说,“当然也可以说是那么一截红线绳,通常都幻为那样式。很多人只当绕指柔红线是又坚韧又锋利的绳线武器,但其实是光影织线绳绾结花形的幻术。要当成绳索类武器伤人也可以,只是威力不大。这绕指柔红线是绕于指间的幻光,平时用指套将幻光套住,外人看不出来……” 程浩风惊呼一声,想起萧年手上古怪的指套:“他把绕指柔红线戴在手上的!所谓的怕林师妹去盗走,只是方便以后随意找个什么事栽赃林师妹,便于伙着别的门派分点利益!同时,很多人被他无形中影响,还难以察觉。说不定到时候他还会说绕指柔红线早被盗走,一切和他无关。” 记忆中萧年那古怪指套不断在脑海中闪着,一个大男人总看着有精致花纹的指套,多少人以为他娘娘腔,却不知道是伤人于无形的武器。 臧玄蛟对程浩风所说表示认同:“就是这样。要不是我曾经盗取过绕指柔红线,对特性有了解,你想破头也想不出是什么让你心境受影响。但是,你受影响那么大,也是和你自己独特本源有关。” 程浩风追问:“和我自己独特本源有关?” “是,这绕指柔红线可以‘捆情’,用在突破境界需要斩断牵绊却又不能忘情之时捆绑住‘情’,就能忘我提升,对于别人都只是压抑管控情绪,只有萧家人能以此控制别人的情绪。” 听了臧玄蛟解释,程浩风还是没懂这与他有何关系?是他意志力薄弱才受影响大? “这……我又不想捆情,也不会为萧家做什么,他们控制我情绪让我成杀人魔王有什么好处?还有,我问的重点是我为什么受影响那么大?” 臧玄蛟平时狂傲不愿和人多说,给程浩风解释这些倒还挺有耐心:“你得把有关绕指柔红线的事都捋清,才会明白你为什么受影响大。对于别人,控制一时的情绪,只在对战时有效,那幻光能幻出真和红绳索一般的武器,但威力有限,和韧性好些的普通绳索差不多,但对战的人会情绪极烦极乱,进攻乱了招式,容易被抓到破绽。但要是功力够高,或是突然要对敌对方受影响的时间很短,这绕指柔红线作用便不大。绕指柔红线中有一根情丝,是不可说的高人集取世间万物情丝化人后,弃置不用的,有这一根情丝在,绕指柔红线对有情之物都有影响,只是影响程度不同。” 程浩风听傻了:“情、你说情丝?” 简直是无稽之谈,绕指柔红线当中有一根情丝,便能有那般效用,世间万物谁没情丝? 但臧玄蛟很郑重答道:“对,那情丝是至情的凝结之物,是从各种生灵中集取而来,人心俗情之最,有情者接触了都要受其影响。我功力高了时不受萧家人控制,但并不是完全不受影响。而你,因你与那其中情丝相关,受影响最大。” 意思是那不是普通情丝,是什么不可说之人集取的,绕指柔红线中有集取后又弃置没用的情丝? 可情丝是形容情如丝绵绵,并非实物,岂能抽取或绾拢? “臧师叔,推测不出原因,我们存疑再慢慢分析,没必要硬编出这么荒谬的理由。” “我不是乱编理由哄你。”臧玄蛟深吸一口气才缓声说,“因为……你就是那集取万物情丝后所化之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情丝凝胎 山林中寂静无声,雪落下时的簌簌声格外响,程浩风默然听雪落,心中幽幽发冷。 “咳、咳……呵……”程浩风着急想说话,被口水呛得咳了两声,自嘲笑起来,“我也真是够笨,差点儿信了你的胡编乱造,我刚才都懵了。” 臧玄蛟语气严肃:“我没有胡编乱造。” “你少装了,我又看不到你的表情,说不定你偷偷笑个不停呢。喂,骗我很好玩儿是?” “那你和别人说话正正经经,跟我说话就胡乱瞎扯,跟我贫嘴是很玩儿?”臧玄蛟学着程浩风的语气说。 四下无人,阵中也没有什么奇异景象,程浩风对着阵里说了挺久,要不是臧玄蛟的声音与他有很大区别,这场面像是程浩风在发疯自问自答。 “诶,都快天亮了,不东拉西扯了。”程浩风耸耸肩、扭扭腰,让身体缓解疼痛疲劳,“我勉强信了绕指柔红线对人情绪有影响,但不信里面有弃置不用的情丝,更不信我是用上了的化了人的情丝!我估计是萧年针对我反复施术,才受影响比别人大。另外我还有些想不通,那些街上摊贩原本只是看热闹,后来怎么也跟与我有仇一样来打我?还有柳欢儿挑唆萧作善和浦六旺去办事,听我七师妹他们讲起来,这两个人怎么也有点不清醒地发狂打骂,他俩本该冷静控制场面才对。” “你不信就不信,总有一天你会信。”臧玄蛟语气笃定,顿了顿又再说,“你的问题我再仔细想想。萧年也没必要去控制普通百姓情绪,一些挑唆的谣言也不至于让那些人全发狂……” 等他想,程浩风索性在雪地里盘坐下来,将服的保元丹药气引到全身各处。 一直不曾好好疗伤,虽有长情注功法使得天生愈合力很强的长处发挥更好,可毕竟是血肉之躯,连番受伤加劳累,已让他常感疲乏,气力不足。 待他行气完毕睁开眼,臧玄蛟才说:“我想明白了,是你影响了那些人。绕指柔红线对你影响格外大,你心生暴戾之气,而你本是情丝凝结成胎,又能对万物有影响,你的暴戾之气影响了周围的人,是你的杀气让他们难以控制。” “他们发狂打骂我,还是被我暴戾之气影响?照你这么说是我自己招来打骂?”程浩风磨了磨牙,要不是从小教养好,他要骂脏话了,“那些人被暴戾之气影响,我七师妹和宝光他们怎么不受影响?” 臧玄蛟并不认为这有什么荒唐,平静讲着,“白回风与你亲近,又有不弱的功力,蔡宝光和刘小柳听你说来也是禀性纯良之人,不容易被暴戾之气影响。脾气暴躁的人必受影响,有奸恶小心思的人和没主见的人也容易受影响。萧年很聪明,激发你的暴戾之气,再让别人受你影响,你被刺激后又增加暴戾之气,不断循环,让你很难从强烈杀气中脱身。要不是正好有人从外帮你,凭你自己很难摆脱杀心。即使摆脱恐怕也已经闯下大祸,成了滥杀无辜的恶魔。” 回想那天恨不得毁天灭地的噬血杀意,程浩风感到不寒而栗,萧年要让他成魔,是一步步在做计划实施,而不是开玩笑。 之所以直白说出来,也是为了乱他心境,种个魔念,在不知不觉间诱动魔心。 让他自我怀疑,陷于种种谜团,这就是让他自起魔念。 “还是怪我自己道心不坚固,对道法存有疑忌,才会起心魔。你又说什么情丝凝胎化人,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干扰我心境,你们都是想把我变成你们预定下的样子,阻碍我修真悟道。”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唉,随你信不信。”臧玄蛟挺无所谓的态度,可又点不甘心地加了一句,“不可说的极高修者取万物情丝化人之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想找到你的势力太多了,你的危险会不断增多,到时候你自然会信。” 秦州城中慰秦祠后院一间房中,一个白影入内,换下紧身白衣后换上素衣孝服,喃喃念着:“情丝凝结成胎,再投胎为人,竟是真的……又竟然是他……天助我也。” 这白影是黄璧书,曾经骄横又娇气的大小姐不怕辛苦,亲自去夜探,因为懂得了要抓稳权力才有话语权,才能做想做的事,而要有权力就得有实力。 她本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圣光府暗探又精通潜伏探秘,她对潜伏探秘之术从小也耳濡目染懂得些,再加上敛生石,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敛生石被当成证物收在秦家库房,黄璧书要悄悄用一下不难,她本来只是去问问程浩风怎么营救赵谈和赵小锅之事,还有救走之后,赵谈留在秦州的势力和财产又如何分配。 秦家控制了兴荣客栈和望湖楼、郊外庄园,但没搜出多少有用的东西,那些底下的人也不听秦家安排,黄璧书想接收这些产业。 黄璧书不愿让别人发现她和程浩风还秘密来往,才穿夜行衣飞檐走壁而来。 哪知程浩风已回山上,错过了,不料错过一件可办可不办的事,竟有意外收获,很多难以探听的重要消息,听蔡莲君和凌若风直接亲口说出。 圣光府本是搜罗各种消息之地,“情丝化人”的传说,黄璧书也听过,据传那人可以获得不属于这片天地的强大力量,不管是追随那人,还是与那人为敌,都可以得到修行大功绩。 早听过这些,但黄璧书只当是个传奇故事,从未当真,这次偷听后,便已当真。 程浩风则是完全不当真,微讽笑着质疑:“异类修行者可以通过修炼改变肉身气血经脉,获得人身,当修到这个程度,气息都大为改变,这修成人形,说白了是一个改变过程,但终究不是人胎。我是真正凡人之体,不是修炼成的啊!那要说我前世是那什么情丝,或许有可能,但也不太合理。要有意识才可以开灵识,开灵识后才可能修炼,情丝都不算实物,怎么有意识,怎么开灵识?说我是前世是情丝修炼成,我都不太信,要说我这一世是情丝凝胎而成,那当然更不信。” 臧玄蛟试着劝服他:“你认知还达不到那个境界,比如普通百姓不会信黄费跟洪荒碧鸡连为一体。” 程浩风暂时不去想那情丝化人之事,忆起黄费的奇怪身体状况。 “那黄费之体如何,我至今还没完全想明白,要说是洪荒碧鸡的灵魂附在他身上也不对,有真正的洪荒碧鸡骨架存在。要说是像树木嫁接一样,把身体凑在一起,平常又看不到洪荒碧鸡。要说是隐在暗处的灵兽,他们又是肢体相连,不是主人与灵兽那样只有心灵感应,是完全融在一起,甚至后来洪荒碧鸡还有噬主占据主位之意。” “想不明白?我给你讲。”臧玄蛟详细说,“黄费应当是从小被严苛训练,但天赋又不够高,他父母为了让他快速修炼,用了些残酷方法,导致他不仅没有练好,还双腿受伤废了。黄淑儿那种性格必然不甘心失败,趁着黄费当时年纪还小,于是在黄费幼年时接入已死的洪荒碧鸡之身。这洪荒碧鸡一定是死后还不肯入幽冥,逗留阳间寻找机会,才会有残魂有意识在。也正因为有残魂有意识在,才主动配合接入黄费之身,所以不是黄费简单接上骨架,平常就能有意识地隐藏骨架。但洪荒碧鸡是已死之物,黄费用它骨架表面上是有了可以站立的腿,可实际阴气入侵造成发育不良,都没能长成正常青壮年男子之躯,偏偏这洪荒碧鸡是贪色物类,黄费也是……” 程浩风恍然大悟似地插话:“难怪他所恋特异,表面和女子调笑,实际对女子无兴趣呢,还缠着六师弟。” “嗯,这黄费活着也没个人样儿……”臧玄蛟顺口感叹一句又道,“嘿,我们是要说什么的?怎么扯去谈他了?你小子别以为我胡说,好好练长情注,要不然更抵抗不了那些影响。” “好的好的。”程浩风看看天空,“天边泛一线亮光了,臧师叔,我该走了。” “臭小子,还不乐意听我说话是?这些秘密,多少人求着我说都没说!你记着,你没前世没来生,你是情丝凝胎,死了只有消散!” 臧玄蛟的声音远远传来,程浩风听见了,但没听进心,什么取情丝凝胎化人啊,只能当笑话听,还有说白回风是阵中黑石,娇丽乖巧的七师妹怎么会是阵中这天外飞石? 雪落渐小,天色微明,程浩风要去找秦沐风。 相比而言,他觉得秦沐风更像是情丝所化,清冷又痴情正是绵绵情丝不绝。 而他自己看着文弱,内心却很冷静刚硬,绝不是柔曼多情之人! 这臧玄蛟又耍他,虽说愿意当专情之人,也是认为应守品德,可不等于他会为情爱而自苦。 初二清晨,师兄弟俩许久不见,这又看到秦沐风在河中吹箫,声声尽诉绵绵意,程浩风静静站在河边听。 雪后朝阳如同美人出浴,清新又明艳,让人忘了忧愁。 程浩风站得有些倦了,往石头上一躺,闭目小憇。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秦州邀约 雪映红霞,冰岸闪金,呼风河畔风景绝佳,程浩风摊开肢体,像个“太”字刻在大石头上。 半旧的蓝布袍被残雪浸湿了些,昨夜和臧玄蛟打斗后发簪松动,发丝乱蓬蓬,眼圈也微微发乌,显出憔悴疲惫感,他这模样挺落魄,但他此刻感到很惬意。 没忧没愁没事干,晒着太阳听着箫声,终于可以安心歇歇,舒服得浑身发酥。 秦沐风满怀愁思,可程浩风有信心让林芷君的事得到解决,只要在山上安静被关一段时间,等洛玄心气消了,就可以让她帮林芷君再修正道。 等这师徒俩和好,秦沐风努力修炼,做出些成就,师兄弟姐妹们都多在洛玄心面前劝劝,总有一天会让洛玄心同意婚事。 到时候,师父也会把七师妹许配给我了? 想到将来的幸福生活,程浩风笑得嘴角翘起,微睁开眼细看河畔环境。 他脑海中规划着要在这河边修一所大院落,用来师兄弟姐妹们婚后住。 云华观和玉真宫的建筑格局都只适合修行,以后留给徒子徒孙们住,也不用另外扩建。 婚后生儿育女必然有很多烟火俗事,在河边修民居式样的院落才合适。 他已想象出院落的样子,是五个单独小院子,连通成一个大院落,他们师兄弟五人一家一个小院子,可以关起门过自家小日子,也可以欢聚一堂几家同乐,院落连通需要聚会时很方便。 无事一同喝茶聊天,遇事一同共进退,有被看添香,有儿女绕膝,如此快活一生,才值得来人间一趟。 是真困倦了,也是真舒服,程浩风带着呓笑进入梦乡。 沉浸于情绪中,秦沐风没有注意到程浩风在河岸上,等一声声愉快的笑传来,他才看到程浩风。 飞掠到岸边,唤着他:“三师兄,三师兄,你做什么美梦呢,都笑出了声。这石头上寒冷潮湿,睡着了易受寒气湿气入侵,你快醒醒。” 揉揉惺忪睡眼,看清秦沐风正弯腰对着自己,程浩风才醒觉过得那么快活都是在梦中。 “哦,我这怎么睡着了?”程浩风坐起来,“我梦见我们都过得很好,六师弟,你少些担忧,你和林师妹将来一定会很美满。” 秦沐风苦笑了一声:“但愿。听说山下粮荒的事已办妥,秦家也受了打压,虽然明面上没说你做了多少,但你一定付出很多?我倒是想下山做些事,可师父还是不允许我出羲明山大门。” 程浩风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有机会我就求求师父,你下山立些功劳,让洛师叔看到你的优点,能愿意祝福你和林师妹。” “多谢,多谢。三师兄,我看你像是还有伤没有痊愈,我帮你诊一诊。” 给程浩风把脉后,秦沐风开出调理药方,两人又讲些别后经历,再去库房寻药材配药,平静一天。 很快到了晚上,戌时,收到消息说运粮之事办妥,万龙勃也顺利接管十全土堡,刘都要增兵去攻平州,晁玄同非常高兴,让在山上的徒弟们都聚一起吃饭。 秦府的青云堂中,也摆好酒席,今夜押送最后一批粮食到秦州,龙啸风要归来,秦禄也要归来,协助办此事的人都要回来,秦家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等到快子时,龙啸风和秦禄终于乘着飞禽到来,列御风把他们送到后,又立刻转去了平州。 平州的半边城不可失,龙啸风要回来歇一歇,必须要有人去顶替监军。 秦禄重伤未愈,裹得像个粽子般,由病虎扶着缓缓从一只巨大的松鸡背上走下。 龙啸风的背部也受了伤,他在平州战场已坚守挺久,又千里奔援十全土堡,伤累交加,他气色不是很好,微弓着腰慢慢从一只雄鹰背上下来。 秦福旧病复发,虽说没有装的那么严重,但也真有病,由秦逸扶着,站在廊下相迎。 主宾中的重要人物有伤病,这酒席只是按礼节互相敬了一次酒,都没怎么喝酒吃菜,也没有聊什么,很快散席。 秦家安排龙啸风住进鹤临院中程浩风住过的房间,他道谢后进屋休息。 秦家秦福的卧室里,秦禄刚给秦祥上了香,从外一进来就面色凝重朝大哥说:“三弟的死,不是一个人或一股势力办成,按照通常查案方式查,定然查不出真凶。” 秦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他坐,再说:“我也察觉到这一点,放烟花炸人那么大的动静,周围没留下多少蛛丝马迹,定然是提前设了阵法阻隔,而赵谈和鄂日浑那伙人不擅长布阵。对外说真凶是赵谈,也是为了稳住局面,便于排除各种干扰冷静探查真相。” 秦禄坐下来,将声音压低些再说:“龙啸风跟着回秦州,说是要休息,我看他更像是掌握了很多证据,要去和刘都商议怎么公开对付我们。” “二弟,目前秦家危机重重,你看要怎么做?先查背后害秦家的人,还是集中力量跟刘都公开硬拼?” 秦禄垂下头,捋捋披着的顺直长发才说:“原来我们查的重点是秦家有哪些敌人,想找出具体某件事是哪个人干的,实际是我们被很多敌人包围,这么查耗时费力,还给他们互相推托的机会。如今我们要掌握主动权,把他们各个击破。” 秦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环视屋子一圈,明明没有外人在,却像有很多人在阴森冷笑,要对付所有人,那太难了! “不是秦家要与所有势力为敌,是与其发生了事被动去查,不如让害秦家的人主动显露坏心。” 秦禄看出他没懂其意,再解释道:“比如三弟的死,查谁是主谋不重要了,是把有嫌疑的人聚在一起,让这些势力互相指责对方,看清他们对秦家的态度。不管是不是动手害了三弟,只要对秦家有恶意,都绝不留情,我们的重点不是查案,是要把敌对势力全给铲除!” 秦福听得频频点头,又问当下第一步要做什么。 “当下就把有嫌疑的人聚拢,已经得知赵谈要逃,且放他逃走。但是,不能是我们秦家的手下看守不严,才被劫狱,得让别的人也沾带些责任,才好辨明黑白。” 这一句说完,秦福已经懂得他所谋,传令下去,让瘦虎给程浩风、萧年发灵符。 灵符上所发是,程浩风和萧年已知道鄂日浑那伙人要劫狱,秦家目前伤残多,无人可用,请他们去参与伏击。 收到灵符,程浩风挑挑眉,扬手将灵符化为灰烬,再回灵符表示拒绝。 拒绝这事,一是真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二是秦家在被劫狱后必然要查内应,在山上还可以避免嫌疑。 这饭后刚回屋,才拒绝了秦家帮着守卫的事,又接到黄璧书发灵符来邀:赵谈所遗产业颇多,秦家难以尽控,请来共谋共享 程浩风还是拒绝,他对钱财不甚在意,因为他需要的很多东西是用钱买不来的,也懒得去管繁杂琐事。 给黄璧书所回灵符写:对赵谈不必做太绝,占其产业难有回圜余地 收到灵符,黄璧书有几分得意地笑,是以后还要和赵谈打交道?这程浩风果真偏向于救赵谈出去。 探出他所想,黄璧书还要得到点实惠,既然担忧占了产业让关系变僵,那设法让赵谈同意主动给出产业。 黄璧书心中默念:程浩风,我们是在一条船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上不去的高位你得帮我拿命推上去,你想从船上跳下去逍遥自在,绝无可能。 半夜三更,黄璧书让招儿和多儿哄着看守喝酒,把他们麻晕,她去找赵谈商议。 “黄璧书,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 “赵谈,你这个笨蛋!”黄璧书厉声打断他的话,“破坏你截走姜圭,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你做长远打算!” 今夜黄璧书薄施脂粉,和赵谈以前所见被迫跪着的娇弱朴素女子不同,艳丽而带威严。 他不禁心软,无法再开口骂了,小声问:“你不是为了讨好秦家么?说说怎么为你自己,又怎么为我?” “其一,做成此事立功,秦家感谢我,黄家看重我,才免得了长跪之刑;其二,抓了姜圭号令天下,是很愚蠢的事,毫无远见,我不能看着你犯错。” 赵谈定定看着黄璧书,备受打击,却又有些信她所说,期待地问:“抓姜圭号令天下怎么错了?” “你来秦州目的是什么?你人生目标又是什么?”黄璧书看了看一直似睡非睡旁观的赵小锅,“你们整个新王势力的志向是什么?” 赵谈快速回答:“我来秦州是要拉拢秦家,要是不能拉拢那就除掉秦家!我们的志向当然是扫除所有敌人!” 停顿一下,他又恶狠狠加了一句:“羲明山那些人也一样,敢跟我们对着干,一个也不留。” 黄璧书笑了笑,又连摇三次头,发钗上的流苏随之晃动不停。 赵谈疑惑看着她,等赵小锅也睁大眼睛朝她看来,她才说:“你们是为了杀敌人而活吗?这么想错了。赵谈,你这么想才是对的,让新王一统天下,你名正言顺当继承者,招骂的铁血之事都是新王受了,你当守成的仁义明君,开创太平盛世。”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套路下山 是这么想过,赵谈不否认自己的野心,有野心,但没有黄璧书说出来这般明确。 一条模糊的人生路,由此在赵谈的心中变得无比清晰。 赵小锅发出一声喟叹,似是要出尽闷气般伸头挺胸,带些痛苦之意说道:“我才明白,我明白得太晚了。唉,忘了目的,尽做一些和目的无关之事。” “锅叔,我也明白了一些,想要吃熊掌是目的,有人来抢就打跑抢的人,但是目的不会变成打人,还是要吃熊掌才对。不能被打人误事,要牢记吃熊掌,哪怕被抢走,也可以再猎一头熊,而不是跟人打来打去错过时机。” 三人皆是会心一笑,互相认同观点后,谈话进行得顺利很多。 但赵谈还是有点想不通:“可这姜圭是礼朝皇族后裔,不是熊掌啊,天下再没有第二个,用他来召集零散小势力有很大号召力,可以助我新军迅速壮大。璧书,你说抓姜圭没用,只为了掩饰你不肯帮我?” 黄璧书冷笑问道:“你落到这般境地,我还需要掩饰吗?你们用姜圭号令天下之后,暂时会有些乌合之众归附,这些人会更忠于他,等得到天下后,谁来坐龙椅?” 天下四分五裂,何时一统江山都难知,都还没想那些,赵谈默算着,屋内静得有些沉重。 许久后,黄璧书开口自答提问:“那么一来,只有三种可能:一是姜圭坐龙椅并传位给他的子孙,你们当权臣,即使你们权倾朝野,还是要屈居一人之下,还会被谏官批评欺凌君主,要是政争失败,被姜圭真正掌控朝政,你们就白白辛苦一场。” 赵谈撇嘴笑道:“我们只是用他来扯大旗,不会让他坐上龙椅。” 黄璧书又讲:“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你们在势力够大的时候,暗中除掉他,可这么做被发现后,定然会被天下各大势力围攻,说你们‘弑主’这是一个很好的讨伐理由,就算不被发现,那些为了他而来的势力也会跟你们离心离德;还有第三种可能,扶他坐上龙椅,等天下局势已定再逼他禅位,可要是他愿意禅位,为什么一定禅给赵遗策?会有别的势力来争。你们争赢了,不服的势力也有理由说你们不是正统,他们反叛起来又要天下大乱,就算你能继位,你接手的也多半是个烂摊子。” 将这三种可能想透后,赵谈明白顶个姜圭的名头没有多大用处,反而束手束脚,总之靠刀枪打下江山,不是靠虚名,不如用自家名头,不必拐个弯。 “醍醐灌顶啊!”赵谈眼中流露热烈的爱慕之意,“璧书,你真是个贤内助!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留你在身边?” 黄璧书羞涩低头一笑,眼中却流露厌恶之意。 “眼下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你还是说说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赵谈马上换了严肃模样,“我目前先得逃出去,以后不和秦家完全决裂,有利益时再合作也可以。要与黄家合作办事,早些完全占领平州,攻下枝州,争取有人才、有地盘、有钱粮!有了这些才有争霸的根基,说谁是天定君主,那些只是小把戏。” 黄璧书表示赞许点了点头,赵小锅也夸了一句。 赵谈再说:“我先前真挺蠢,就算带走姜圭,秦家养了不少礼朝后裔,再推举另一个出来说是血脉正统,我带走也没用。都等不到以后谁坐龙椅的争斗,很快就得没号召力。璧书,你做得对,这个事办成了没什么用,还会和秦家彻底闹翻,如今只要证明我没杀秦祥,跟秦家的关系还可以缓和。” 说了这么多,还没扯上黄璧书要说的正题,她当然不是纯粹为了点醒赵谈而来。 又赞了赵谈几句,她有些忧虑地说:“与黄家合作最好是跟我直接合作,不和我伯父来往,也不跟圣光府合作。可是黄家基业远在京城,黄家发源地的产业那也是在瑱州,秦州没有产业怎么跟你合作,这只是我学艺的地方啊。我在秦州要有点根基,才好商议事情,也便于做财物交易。” 赵谈连连点头:“我不可能上羲明山去跟你谈事,是得有产业才行。我们在这里的产业不少,只是被秦家占去,但是底下的人不会听他们管,来往做生意的人也不会跟秦家继续做,都是有秘约在的,嗯,把那些产业送你管着。只要我顺利逃出去了,会告诉你那些秘约,让你顺利接管。” 黄璧书笑着答应,还说有几方帮忙,他们定然能顺利逃走,又闲话几句后,回了房间。 回去关好门窗,立刻给程浩风发灵符:赵谈自愿相赠,我一人难理顺。你不需用钱财,你亲友却是正需大笔钱财,蔡宝光婚事已受阻 收到灵符,程浩风捶捶头,真是难得清静啊! 但也不能不管,他立刻发灵符问蔡莲君这蔡宝光的婚事如何。 蔡莲君回说,蔡宝光婚礼费用极高,都是刘二婶有意刁难,想让蔡宝光知难而退,好把刘小柳嫁给别的富家公子。 那些钱虽要得多,蔡莲君原本也凑得齐,但是给受灾的村民和那些柳树沟生灵吃穿用度贴补很多钱,她如今拿不出那么多。 刘二婶便说蔡宝光无家无业的,那点杂役工钱只够自己吃喝,婚礼的钱都出不起,以后生儿育女更不够花。 了解到这些后,程浩风已猜到办婚礼的钱绝不只是出宴席钱、婚服钱、买房买家具的钱,一定还有别的理由来要钱。 发灵符追问蔡莲君,才得知刘二婶要求送一座酒楼给他们开,当地是六十两银子的彩礼已算高,刘二婶说六十两银子很快就花完了,遇到米价上涨更花得快,有一个酒楼才有长久的收入。 手指在桌上划拉几下想想,程浩风让蔡莲君转告蔡宝光不要着急,要送酒楼那同意送。 很快,程浩风给黄璧书发去灵符:我接管望湖楼,其余听你分派 接了灵符后,黄璧书得意且妖娆一笑:程浩风啊,你想清闲自在是不可能的,秦沐风,你想躲开我也不可能。 秦福的房中,秦家兄弟也在想怎么再找理由让程浩风来入局。 秦禄分析着:“让他来帮着守卫这理由太生硬了,令他起疑,想躲在山上避嫌,得找更合理的借口邀他前来。” 正想借口想得焦头烂额,秦逸敲门进来:“爹、二叔,你们是不是想让程师叔来帮着守卫,让鄂日浑那伙人劫不了狱?” 秦福和秦禄期待地看着他,听这意思,他是有办法了。 秦逸讲出再邀请程浩风的理由,秦福病情加重,塔吉坦侧重炼制毒药,不擅于调理身体,请秦沐风来诊治。 秦逸要料理秦家诸多业务事项,难以办好,秦沐风身体大受损伤还没恢复,帮不上什么忙,龙啸风他们休息两天还要再返回平州,请程浩风来帮秦逸料理事务。 秦福和秦禄均认为此办法可行,让秦逸快发灵符,还夸秦逸总算有点长进。 秦逸去发灵符时,却是想着黄璧书果然聪明,帮他在长辈面前争来夸奖。 黄璧书出这个主意是她自己能两全其美,但是不能让秦家的人厌恶她,才让秦逸去出面说。 收到秦逸灵符后,程浩风果真考虑要去一趟。 秦禄和秦福有伤有病,秦逸掌管家业必然出很多错,程浩风去帮忙,正可以借此更深入了解秦家,便于彻底整垮秦家。 他们还邀了秦沐风下山,这秦沐风被师父禁在山中除了悲伤自怜,什么也做不了,要静心练功也静不下心,要是用这个事求师父准许他下山,就算办不出什么大事,散散心也好。 因围捕林芷君之事,秦沐风身心被伤得太重,功力至今才恢复三成。 正月初三上午,程浩风去求师父让他和秦沐风下山到秦家,把理由讲清后,晁玄同的目光凝注他脸上许久,他都以为请求要被拒,晁玄同又答应此事。 略收拾一下,程浩风和秦沐风换上云华观白袍出门。 两人身形相似,衣袍式样颜色一样,只是程浩风的白袍上领口和袖口所绣是深蓝祥云,秦沐风白袍同一位置绣的是青绿祥云,两人并肩掠行而下,如两朵轻云从九天飘落。 在山门处留了出门印记,两人飞掠往秦州城,因秦沐风功力没恢复,程浩风一路慢行等着他。 正月初三傍晚,两人到达秦府中。 秦逸安排青云堂大摆宴席,昨夜仓促设宴,宾主又都身体不适,这回是做好了准备设宴,又都休养好了些,定要宾主尽欢。 酒菜丰盛,来的人也多,秦逸请的宾客中有塔吉坦、刘都、浦念生、浦志生、萧年、黄此石夫妇这些熟客,还有凌若风、蔡莲君、王姞、徐家娘子等未曾来过的女子,另有庄大直和楚凡、鲍加、水东铦等等与秦逸交好的世家子弟。 在青云堂中落座开席,宾客们有相互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都彼此寒暄,并介绍给还不相识的人。 “逸弟弟,这两位仙师高姓大名?我想去拜会。”秦逸身旁坐着的一个青年男子,看了看旁边一桌的程浩风和秦沐风,低声问。 秦逸笑着道:“他们是我羲明山上的师叔,这位是程浩风程师叔,这位是秦沐风秦师叔,两位师叔,这位是江州楚家的楚凡。” 他们互相行礼,楚凡又笑问道:“听说程仙师擅长炼器制作精巧物品,秦仙师擅长医术和炼丹,改天能否抽时间指点我一下?” 程浩风和秦沐风正要接话,却听庄大直讥笑道:“楚兄你不了解他们,程师叔最会的是溜须拍马,最擅长的是当墙头草,秦师叔最大的长处是谈情说爱!”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受鄙夷 一次次反复无常行事,都有背后隐情,程浩风与秦家来往从来都不是为了个人的私利,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说很伤面子。 秦沐风的情爱之事,也不是只会困于情爱纠葛,个中原因太复杂。 “庄大直,你说什么呢?”秦逸朝他飞个眼刀,父亲和叔叔都身体不适,让他来管事情,这是他做主办的第一次大宴呢,这个师弟怎么能拆台? “我说的实话!”庄大直站起身来,环视堂中大声道,“被罚封在伏我峰的时候,程师叔为了钱财讨好我师兄,下了山更是围着我师兄转,让他解决粮荒的事,只会出点没用的主意,最后还是靠龙师叔和凌师叔把事情办好。秦师叔更是只会惨兮兮吹箫,让山上那些师妹夸他痴情,啥本事没有,成天哭唧唧和娘们儿差不多。” 秦沐风“噌”地站起身,手中紫星芷梦箫旋转而出。 程浩风也跟着站起来,轻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别生气。 下山机会难得,秦沐风收回箫,程浩风又对众人笑笑。再又对庄大直说:“庄师侄,你是不是喜欢哪个女弟子,偏偏人家不喜欢你,要喜欢我六师弟,你嫉妒了呀?男人嘛,被女子青睐是魅力,为了女子拈酸吃醋,那才是小气没男子汉样。至于我,你说我溜须拍马讨好秦家的人,你的意思我不该与秦家交好,要和秦家为敌才对?” 秦逸狠狠剜了庄大直一眼:“程师叔,你当然不能与我们秦家为敌!羲明山和秦家友好并存,我敬重你和秦师叔,怎么是你讨好我呢?别听那小子胡说,来,我敬你们一杯。” 三人端起酒杯,楚凡也端杯笑说:“能与程仙师和秦仙师结识,幸甚!晚辈也敬你们一杯。” 其余的人也纷纷举杯,龙啸风朗笑道:“三师弟,你是我们云华七真当中最聪慧的一个,今夜听你一番话,不仅足智多谋还能言善辩。三师弟、六师弟,多时未聚,同饮此杯。” 龙啸风不笑之时端严沉稳,一笑之后,因脸上有个可爱酒窝,立刻显得爽朗活泼。 众人都被他情绪感染,愉快一些,纷纷把酒言欢。 这点小纠纷马上要化解,庄大直还扯着秦逸的袖子说:“师兄,你以前说过他们两个不是骨头软就是枪头软?你还说林芷君不乖乖守在秦沐风身边,就是他枪不硬,喂不饱林芷君……” 此话说得粗鲁难听,堂中的女子皆是黑着脸低下头,秦福这些长一辈的男子皆怒视庄大直。 秦逸气得脸成了猪肝色:“庄大直,滚出去!” “师兄,师兄,我是为你好,没必要把他们当座上宾……” 庄大直还在胡说,众人都想这万金勃收了些什么徒弟?还以为秦逸说话不过脑子,这庄大直纯属是没长脑子。 程浩风却没怎么气,瞥瞥隔了一桌的萧年。 侧低头的萧年似是在安静看自己指套,实际在用绕指柔红线影响着庄大直。 程浩风发觉臧玄蛟真没编,绕指柔红线不是一条线绳,是一种幻光,如果不是提前已知道,特意运灵气在双目中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晃动的半透明幻光。 秦家已喊出护院要赶走庄大直,程浩风两指在秦沐风桌前轻敲一下,再瞟向萧年。 在山上时,程浩风已把很多事给秦沐风讲了,也提到萧年绕指柔红线之事,因此顺着他目光看去,秦沐风立即明白过来。 “秦家主,秦师侄,请你们原谅庄师侄。”秦沐风压下怒气后还帮庄大直求情,让众人大感诧异。 他上前两步,让抓着庄大直胳膊的护院退开,一本正经说:“庄师侄是有神智昏乱的病,刚才病发才胡言乱语。他目前病得还不严重,可以医治。” “放屁,你才有病……”庄大直啐了口唾沫,秦沐风灵活避开。 又不紧不慢说道:“诸位请看庄师侄,他眼圈青黑,眸子枯焦无神,走路脚步虚浮,脸颊微有水肿感,这明显是纵欲过度,引起肾水不足。” 修行要懂人体内脏和经脉,还要炼丹,修行者对医术多少都懂些,因此都对秦沐风所说表示赞同。 庄大直的脸发烫,心虚地望了望萧年,萧年侧过头不理他。 秦沐风又继续说:“年轻人只要节制点,这原本不算大问题,可庄师侄不节制还用药物催发欲望,让身体进一步受损。你们看他舌尖赤红发紫,舌苔发黄厚腻,明显是虚火上浮,再看两耳的耳根红得发亮,表面是欲盛血气足,实则榨取尽元气,很快就要如那最后爆个灯花的油灯,落得油尽灯枯。” 庄大直垂下头,先前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怨气,不骂几句就不痛快,这会儿倒是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没力气。 “算了,还是来坐着。”秦逸挥手遣走护院,拉庄大直入座,又小声问,“她给你那个药,你真吃啊?” 秦沐风“嘁”地笑一声,也走回座位坐下:“庄师侄,对女人痴情是专一,被女人给玩弄,那是犯傻。那些药物令人一时格外高昂,最终伤身不说,还会让神经常处于兴奋状态,久而久之会神经错乱。” 秦逸连声说:“有理,有理!师弟你听懂了没有?别再贪色弄得发癫啊。诸位贵宾快请喝酒吃菜,别为这事败了兴致。” 众人笑饮一杯,酒杯再次斟满,又互相敬酒,新朋旧友说着客套话,交谈声传去堂外,看明烛映画堂,宾主相谈甚欢,仿佛一幅和睦友好图。 “秦州能过粮荒,全凭各位英雄出钱出力。”刘都笑举酒杯道:“我敬各位英雄一杯!” 为了陪客,秦逸让管啖鱼庄的秦家老长辈秦八老祖也赶回来,这时他阴阳怪气说:“在座诸位多半是英雄,但有些人……和那诌几句歪诗奉承主人便混吃混喝的清客差不多,算得什么英雄?” 说这话时,他侧身对着程浩风,还斜眼瞄去,意思很明显。 浦念生肃色说道:“你有话且说清楚,不要那样对着程师弟,他为解决粮荒,奔波劳累……嗯,他出了大力。” 有话憋着不能说真难受,浦念生拧紧眉头忍耐,再看程浩风,却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萧年笑了笑,别有深意地对着龙啸风说:“程师叔是为粮荒奔忙,可最后还不是要龙师叔出面解决了此事?” “是大家的功劳。”龙啸风赶紧说,“我只是听到赵锏袭击十全土堡,赶巧去帮忙守住了堡中钱粮,又正巧万兄弟愿意多给钱粮来帮助秦州军民。种种难题,全是各位帮着一起解决。” 楚凡和鲍加相视一笑,几大争霸势力中,他们偏向穆翔羽,看别的势力争斗不少,对他们很有利。 水东铦则是只顾寻机会和塔吉坦搭话,对那些唇枪舌战只当没听到。 凌若风则满脸不悦,她都没心思注意别的人说了什么,反正程浩风他们几个在一起不会吃亏。 她不满之处是秦家安排的座席,徐家娘子与她及蔡莲君和王姞还有刘都的夫人、黄淑儿坐一起,一个村妇哪配和她们同一桌? 其实徐家娘子并不想来,是秦家硬要请她,今夜鄂日浑这伙人来劫狱,是徐有才给的消息,谁知有没有陷阱? 让徐家娘子在秦家,对徐有才是个牵制,明面说是对徐家人愧疚,供她好吃好喝来补偿,暗里是看她对秦家恨不恨,还有一层作用是,万一徐有才耍花样,就用她来要挟。 在这里坐着,徐家娘子忐忑不安,但她仍然尽力镇定,她慢慢吃着自己面前的两盘菜,都不敢抬头正视他人。 这丰盛的晚餐没有几个人吃得开心,宴席散后,本城的宾客自回家中,外地宾客都安排了客房。 青云堂外闹哄哄互相道别,秦院头找到秦逸低声说:“鹤临院已由龙仙师住了,程仙师和秦仙师住哪里?” 正在旁边说话的龙啸风师兄弟三人也听到,龙啸风说:“无妨,我们师兄弟同住一个院子。” 秦院头问:“只剩一间房,程仙师和秦仙师两位怎么选?” 秦八老祖此时冷笑插话:“把老仆住的那间房腾出来,不用他伺候了,给程仙师住,让他们兄弟三人方便亲近谈话。” 说的话是出主意,可谁都听得出来话里暗藏讥诮。 “我小院中还有空房,不必为难。”,塔吉坦踱步过来笑说,“程道友住我那院子也可以。” 正有些为难的程浩风师兄弟三个,立刻昂头朝秦八老祖笑笑。 他气得灰溜溜走了,到了离秦府大门不远的一棵大树背后停步。 此时已有两人在那里,庄大直正问萧年:“你让我大胆挤兑他俩,要叫他们出糗丢光面子,这咋丢脸的是我?” 萧年还没回答,秦八老祖也说:“你说程浩风有奸心,要让他露出马脚,这倒还弄得我成无礼的小人了。” “那是他太狡猾,有些事你们不明白,以后再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萧年匆匆去跟秦逸汇合,他没想到绕指柔红线对程浩风很快已没什么影响,以为程浩风会被言语刺激发狂,结果失算了。 无事的众人自去歇息,程浩风、塔吉坦、秦沐风、萧年与秦逸和秦院头去蔚秦祠做伏击安排。 楚凡已打听到他们会埋伏,只等鄂日浑那伙人一来,马上一网打尽,也要跟到慰秦祠去见识见识。 黄此石和黄淑儿夫妇受邀赴宴,黄璧书不允许去,在屋里听说秦沐风来了,换了一身淡黄绫裙,披着鹅黄斗篷到假山上悄悄遥望。 秦逸他们低声谈着鄂日浑来了后要怎么做,推敲应对细节,楚凡不想听,就随意走走。 走到后院,偶然一回头,正见黄璧书在假山上倚于梅树下,楚凡瞬时如神魂出窍。 第一百九十九章 劫逃背后 慰秦祠后院的小小假山上青苔已枯萎,那一株虬枝细瘦的白梅却开满莹洁素花,衬得黄璧书清冷高贵。 黄璧书一心望着隔墙那边的秦沐风,而秦沐风专心听着秦逸各种布置。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双含情目中全是悲愁。 楚凡仰望着这样的黄璧书,从不以儿女私情为念的他,竟会一见钟情! 他曾在各世家聚会中远远看到过黄璧书两次,外貌是长得不错,但没让他的心有波澜,况且听说黄璧书骄横高傲,他也不想去结识,万一被瞧不起可自讨没趣。 而此时的黄璧书并无半点骄横高傲之态,与心中固有印象的反差感,更添了他对黄璧书的好奇心。 一见钟情是多种因素叠加,只在那时那种不可复制的情境下,遇到那个令你心动的人。 楚凡要参与防守,只是想看看他们各自有哪些目的,以后打交道便于分清哪些人可以合作,哪些人是死敌,他不会真出力。 可是偶遇黄璧书,他改了主意,要在这次的防守中好好表现自己。 假山上黄璧书已掠下去,因为招儿喊她有事。 “小姐,徐有才知道我们很多事,要不要照顾一下他的娘子?” “我们先去看看。” 原来事情是,秦家要把徐家娘子留在秦家住,徐家娘子不肯留下,拉着蔡莲君的手乞求带走她。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要是出点什么事,她可活不成了。蔡莲君求情,同时质问秦家为什么强留客人? 任随怎么求,怎么劝,秦快就是不让她走,还带几个护院把他们围起来。 黄璧书去的时候,正听到凌若风说:“蔡师姐,没必要为一点小事浪费时间,秦家让她留下就留下,她自己想多了,秦家没必要害一个没钱没权的村妇。” 蔡莲君与她争执起来,秦快让人赶紧把徐家娘子带走。 “慢着!你们这是要留客人住下,还是要囚禁她?” 招儿去找秦快时看到这些,他们还不知道已去给黄璧书说了,听到黄璧书阻止的声音都愣了愣。 “我、我们留她在秦家是为了她好,唉,她非得走。” 秦快吱唔解释,黄璧书说也不让手下人为难,让徐家娘子到蔚秦祠住。 黄璧书与徐有才打过交道,和徐家娘子只见过一面,虽然不熟,但一个年轻姑娘总比一群壮汉看起来可靠些,徐家娘子愿意跟她走。 秦快坚决不肯,这是秦禄下的命令,秦逸还再三叮嘱要听安排,出了差错会被二叔重罚。 王姞也还没回去,正看热闹,见了黄璧书后劝:“璧书,你怎么什么人都帮?这徐有才的老婆也没让人有可图的,留在秦家住就留下,好多人想住住秦家的客房享受享受还没机会。你呀,总是这样任性的大小姐脾气,秦仙师落得那个样子,你还迷恋着他。那个程仙师也是不咋样,听说你和他也走得近呢……” 这王姞是王婠的妹妹,相当于黄璧书的姨母,黄璧书不好对她说难听的话,只冷笑着侧开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凌若风的脸阴晴不定,凑近王姞问道:“什么?她与我三师兄关系亲近?” “程仙师对她很照顾,她被罚跪时,几次看望她,还替她求情。以前不怎么理她,也许是住在秦府隔得近,多了解了,在秦州这些时日倒听说夸了她几次。” 听着王姞这些闲话,黄璧书暗道糟糕,这凌若风得误会她和程浩风之间有什么。 在山上已早知道凌若风的性格,那可惹不起。 黄璧书赶紧对王姞说:“姞姨啊,我前段时间那么惨,哪还敢得罪程师叔?他要我调动圣光府暗探帮他查点事,我当然都帮,他当然得感谢我。不过,我可不敢跟他走太近,程师叔城府极深极阴险,全山那么多厉害人物皆不及他可怕。” 王姞点了点头,抚着黄璧书的背说:“还算你聪明看得清人。” “你们当着我的面诋毁我云华观的人,是当我耳聋吗?” 凌若风不愿意程浩风被别的女人喜欢,却也不愿意他被骂。 黄璧书扁了扁嘴,无语了。 “凌师妹,徐家娘子的事还没解决。” 蔡莲君目光严厉盯了她们几眼,那些护院看她们争吵都看得发笑,这实在有损羲明山颜面。 一时着急忘了在什么场合,最讲究仙家仪范的凌若风却这样吃飞醋,她羞惭满面,但她不承认,假说是为秦家强留客人而生气走了。 她走后,黄璧书让人劝着秦快,因招儿软磨硬泡,秦快同意她们带走徐家娘子,但千万别让徐家娘子离开蔚秦祠。 安置妥当,蔡莲君放心离去了,王姞也离开。 因徐家娘子要来,黄璧书回蔚秦祠后,又与丫头一起去库房搬寝卧用品。 原本她无需亲自去,说是要监督丫头做事,不能怠慢客人。 往库房去的路上,她却绕去灵堂,往灵床下和几个不显眼角落扔了裹得紧紧的几个包裹。 包裹里有火药,这是为了配合劫狱,到时候让这里起火爆炸,分散秦家护院的注意力,便于赵谈他们逃走。 她做好她该做的准备,秦逸也把各项事情分派好。 秦沐风守在秦福的门口,秦禄也在其中,他们需要救治时能及时救治。 瘦虎也同守在此处,防着有人趁都去守劫狱的事,这里守卫少而过来伤人。 秦八老祖和胖虎护着府中各处,很多重要物品不能丢,宾客也不能被伤。 秦逸带着秦院头守在蔚秦祠明处,高虎、矮虎和病虎埋伏在暗处,让来者轻敌,更容易被伏击。 塔吉坦主要对付鄂日浑,因为护院们再多也不够鄂日浑打。 萧年、程浩风则防着佘日茫和乌勺,最好能除掉这两个家伙。 黄淑儿守在屋里,严防赵小锅逃走。 都依着派定的事去做,内心却是各有小算盘。 萧年想除掉佘日茫,至于别的事不想多管,只有把救徐有才的事定给佘日茫,他才再也不会被怀疑。 程浩风却是不会对鄂日浑、佘日茫下狠手,毕竟他们是臧玄蛟的徒弟,不能做得太绝。 他想抓到乌勺,这乌勺功力不高,计谋不多,估计能抓到,立一个功劳,事情出了意外,他也不会有嫌疑。 塔吉坦当然也不会对鄂日浑下狠手,到时候只设法拖时间。 塔吉坦先到关押人的小偏房外,说要检查看守状况。 进到屋中,黄淑儿也不敢拦他。 塔吉坦看了看赵小锅和赵谈后,又说将他们行刑太可惜了,用来试药最好,特意点了点赵小锅的头。 说着还挥挥手,那手中飘出无色无味的极细粉末。 那是一种令人头晕眼花的药物,他已走,药粉一点点吸入黄淑儿鼻中。 虽同在屋里,赵小锅和赵谈的嘴里噙着解药,并不受影响。 解药是在程浩风送来的那糕点中藏着,是小颗的晶体丸子,塔吉坦同意送糕点时已备下。 都是聪明人,喂他们吃糕点时,经程浩风暗示,他们都心领神会,把解药压在舌头下。 对于普通人很难把东西压在舌下几天,还不影响吃饭说话,对于修行者是很简单。 夜色越来越浓,将要发生大事,看似镇定的众人,也或多或少紧张起来。 黄淑儿揉了揉眼,她很想打瞌睡,这是怎么了?别说她近几天休息得很好,以她的修为即使几天几夜不睡,也不会犯困。 她想着不如睡一会儿,要唤看守进来,搬把躺椅给她小睡片刻,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怎么了?她惊恐地睁大眼睛,伸手去拉门,抬起手却没力气拉门,且也看不清门栓。 黄淑儿没有昏倒,可她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起来,她想喊喊不出,想跑跑不动,跟醉酒一般摇晃着身体。 眼前模糊一团,她恍惚看到贴着赵小锅的符逐渐腐蚀,她还不知道那是塔吉坦点赵小锅的头时,已往符上弹了药物。 符被消尽,赵小锅身上灵气涌动,猛然挣断了绳子。 赵谈功力低,没有贴符也不怕他逃跑,可赵小锅已经给赵谈解了绳索。 房顶一声轻响,赵小锅纵身上了房顶,又垂下绳索拉赵谈上去,他们这是要逃啊! 黄淑儿又恨又怒,咬牙挤出最后一点力气,低头去撞着门。 “砰砰”门响惊动护院,他们踹开门,却连着黄淑儿一起踹倒。 有护院去扶她,急得她大喊道:“快抓赵小锅!别来管我……” 喊出声后,她惊讶摸了摸喉咙,嗓音变得沙哑难听,但也可以说话呀,刚才怎么回事? 再翻身站起来,手脚还有点发僵发麻,但也不影响行动了。 黄淑儿无暇多想原因,赶快飞身上了房顶,朝往蔚秦祠外的方向追去。 那两人已不见踪影,既然要逃,定是朝外有大路的方向逃。 这边的囚徒逃出,秦逸他们明面上的守卫正被无数飞镖袭击,秦逸先被打得乱了阵脚,退进房里躲着。 他退也不要紧,秦福和秦禄已交待过,能守则守,守不住了放跑赵谈和赵小锅也无妨。 鄂日浑已经现身,塔吉坦与鄂日浑过了好几招,外人看着打得凶,其实都是切磋用的套招,以此拖时间。 乌勺接应到了赵谈和赵小锅后,又断后打追兵,由佘日茫带他们出门。 眼看佘日茫他们三个已经飞出蔚秦祠围墙几丈外,楚凡追了过来,还大喊着让别的人来帮忙,离得最近的萧年和程浩风也只得赶过来。 第两百章 劫逃意外 金光一闪,佘日茫手中横扫出一根五尺多长的金属杖,不知是哪种金属所制,杖身坚硬似铜杖,杖头却是软软晃晃弹弹似是糯米捏成。 这根杖古怪得有些可笑,但亮出这杖时,却没人会笑,这是沾了无数敌人鲜血的金光软杖! 此杖赭金色的淡淡光芒,照得佘日茫头顶那圈秃头也发出光,他眼睛变为竖瞳,怪异凶狠之态足以让普通人吓得腿软。 程浩风、萧年、楚凡可都不是普通人,分别掣出兵器围拢而去。 眼看难以逃走,赵小锅也拿出铜锤,护着赵谈向佘日茫靠拢。 但这铜锤不是他原来的那一对,本有武器被黄淑儿收缴后,为让他逃出更顺利,佘日茫他们另给他打造一对铜锤带来。 也幸好带了武器来,程浩风和萧年联手去攻佘日茫,楚凡竟是出尽狠招对付赵谈,全靠赵小锅相护。 没有百宝袋傍身,赵谈比一般人强不了多少,只是靠着身形灵活连连闪避,还有气息稳定超一般人,闪躲很久也不会累,并且步法也不会乱,才暂时保住性命。 赵小锅也因此有机会帮他挡了好几次杀招,剑击在铜锤上爆出一串又一串火花。 赵小锅倒是没有太大战斗压力,楚凡不对他正面进攻,只顾着针对赵谈出招。 这其中原因,赵小锅想不明白,赵谈也想不通,只有楚凡自己清楚。 人的念头起时只一刹那,楚凡对黄璧书一见钟情,以前听说过赵谈也有意娶她,早有醋意。 此时当然满心要抓住赵谈显威,抓不住也要尽力杀掉。 银光如蛇乱舞,似是吐着蛇信要将赵谈咬住。 一次又一次险险躲开,赵谈还不累,脚下还很稳,但眼睛却发花,眼前仿佛有无数条蛇要拥扑过来,他快看不清哪是真的剑,哪是幻影。 剑影带了如真实幻影,这是楚凡手中缠枝银蛇剑特性。 银色软剑如银蛇,剑身上刻有缠枝牡丹花纹,那些花纹精致自添风雅,更大的作用当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一种符文,能在对敌之时让敌人眼花缭乱生种种幻象。 “咚咚咚……” 赵谈的脚步本已经慢下来,眼神发直,快要自动撞上软剑的刃口,赵小锅敲击铜锤震得他眼前顿时清亮,急急退步避开! 被关这么久,赵小锅的功力没有退步,对战时还更沉着了,发觉缠枝银蛇剑的特异处时,便让赵谈不再直盯着剑,只凭劲风杀气来躲避。 楚凡久攻达不到目的,渐渐落于下风,想让萧年和程浩风来帮忙,但他两人没有理睬。 萧年全心猛攻佘日茫,除掉他不仅是大功一件,还可以在面对秦家时挺直腰板,不用再因寄人篱下事事受委屈了,在别人的地盘上再怎么谨小慎微也会被挑出错,能显出威力才无人敢惹。 还有佘日茫一死,又能把想推的事全推到佘日茫身上。 近战对敌时,萧年没用绕指柔红线,用的是楚腰弯刀。 刀身弯弯如楚腰袅袅,才有此刀名。 刀看着柔细,却是坚韧锋利无比,森寒刀光笼罩着佘日茫,杀气凛凛。 佘日茫已快到地仙阶位,萧年都还没到紫气福地清福仙阶位,竟靠着又快又狠的刀法,逼得佘日茫紧张应对,无暇分心去帮赵小锅和赵谈。 程浩风围着佘日茫团团转,偶尔东戳一剑西戳一剑,目光却时刻注意着箫年,想看清他实力究竟如何。 “程仙师,快拖住赵小锅,我去除掉赵谈啊。”楚凡看着程浩风毫无威力的攻击,急得忍不住直接喊他,“萧兄对付那家伙没问题,把最弱的赵谈先解决掉!” “哦、哦……” 程浩风只得傻傻应声儿,纵身过去时,好巧不巧却将赵谈撞飞几步,他挡在了楚凡的剑锋前。 不能伤他,楚凡急忙偏了偏剑,赵谈也因此脱险。 楚凡看着赵谈又趁机跑远几步,还顺便捡起两根树枝护身,真想骂程浩风。 难怪他身为云华观三弟子,还被晚辈嘲讽,真是够差劲的。 想着事情,楚凡行动也没有变慢,横飞而起,手中刀光暴涨,直攻赵谈后背。 “失误失误……”程浩风也追上去,急切说,“我这次保证把赵谈抓到!” 后背已被剑气震得发疼,赵谈跑得呼哧带喘,哪里还躲得开?情急之下,把两根树枝朝后掷去! 不管能不能抵挡了,死马当活马医。受伤能轻一点也好啊! 同时,正在飞掠的程浩风心念一动,吸收那两根树枝灵气,转而引动两根树枝恰恰抵在楚凡剑刃上! “呲、呲!” 两根树枝齐齐断掉,楚凡的剑滞了一瞬,就一瞬间,赵谈已经拐弯跑到一块大石头背后。 楚凡十分恼怒,随手扔的那两根树枝怎么挡得那么准? 他似乎看到树枝上有灵气光闪过,赵谈功力低,应该也能聚灵气了,是赵谈自己隔空御物,还是有高人暗中相助? 他追到大石头旁,程浩风已经在对着大石头乱砍,卖力砍得火花四溅,偏偏砍不到围着石头转圈的赵谈。 这有问题啊!楚凡正要细看程浩风所做,赵小锅举着铜锤敲来。 楚凡不得不应付赵小锅,打来打去,表面上四人混战,实际是三人推磨般磨着楚凡。 相比他们,萧年和佘日茫打得激烈很多。 萧年一只手持着楚腰弯刀狠招不断,另一只手已经发出一圈又一圈红光,应当是要用绕指柔红线。 来劫狱时已得知有内应,佘日茫以为此事会轻易办成,不料遇上这样的狠人,他明明没见过萧年,不懂为什么萧年像和他有仇一样要致他于死地。 手中狂舞金光软杖,佘日茫要用十成十的功力来对付萧年了,先前看萧年阶位低,有些轻敌,过招之后才知道萧年的战斗力和他差不了多少。 金光软杖瞬息已用出了十几招,从各个方向朝萧年攻过去,如同有十几根金光软杖一起攻去。 萧年不慌不忙一边用楚腰弯刀破招,一边催动灵气使出绕指柔红线。 一簇簇红光从萧年的指间发出,是幻光,但又不只是幻光。 幻光乱人心智,却没什么实质血肉伤害,绕指柔红线的幻光所发光芒如有实质,还凝成各种武器。 只见一条红线勒向佘日茫脖子,忽然又化成一团烈火烧向佘日茫秃了的头顶,转眼却是一柄匕首削向佘日茫的左肩。 金光软杖有一招击中萧年腹部,他疼得退了半步,可是佘日茫颈间有紫痕,头顶有焦痕,左肩渗出血珠,也受伤了! 佘日茫所受都是皮外伤,但几道伤口加起来也不好受。 绕指柔红线攻击力似乎弱,可变化多,速度快,令人防不胜防。 更何况萧年目光如冰,已用楚腰弯刀使出个杀招,这是杀伤力很大的武器啊,一旦中招,至少得断条胳膊! 程浩风看得渗出冷汗,原以为赵谈和赵小锅能简简单单逃出去,哪知冒出个楚凡增加难度,萧年还一心要杀佘日茫,真没有哪件事能让他轻松办下来。 “萧师侄,快来帮我们啊!”程浩风大声喊着,用似醉非醉的步伐奔向萧年,“我抓不住赵小锅,抓不住赵谈,累死了……” 佘日茫刚挡下楚腰弯刀的杀招,萧年要趁气势猛再攻一招,被程浩风打扰,出招慢了些。 一个趔趄,程浩风险些摔倒了,却在将倒未倒时,借着脚底打滑蹬出颗石子儿,这石子儿正巧飞滚到萧年半垫起的脚下! 萧年只觉得脚底一硌再又一麻,出招已偏,但招式用出再难收回。 耗费大量灵气用出此招,刀锋却是砍向佘日茫的旁边,没砍中还浪费体力和灵气,真是怒火难抑。 程浩风像是很难才站稳了,身体晃着请求:“萧师侄快帮我们对付赵小锅,把他除掉了,凭赵谈很难逃得出去!” 萧年没有应声,程浩风的小把戏哄得过楚凡,可哄不过他。 但此刻不是说破的时候,萧年的脸黑得像暴风雨要来,趋近程浩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认真办事,少耍滑头。” 程浩风笑着点点头,眼睛笑得弯弯像两个小豆荚。 在他警告程浩风时,佘日茫已不想与他缠斗,飞掠而起挟着赵谈开逃。 楚凡要追,赵小锅的铜锤重重砸来,他只有先提剑招架护住自己。 萧年看佘日茫趁乱开逃,还是不太慌,手指绕了几绕,指间光芒闪耀,绕指柔红线化为无数条细丝飞出! 细丝多而不乱,前飞速度很快,隔佘日茫和赵谈还有点距离,萧年很有耐心地扭动手指控丝。 惊讶又疑惑地看着萧年,程浩风心想:他这是织布吗? 还没想出个结果,缕缕细丝已经缠住佘日茫! 半空中飞掠的佘日茫急跌下来,赵谈也跟着猛然坠下! 着地之时,佘日茫赶紧化回本体,这才减轻摔伤程度。 而那本体蛇身又长又大还有弹性,正接住了赵谈,才使得赵谈没被摔瘫。 萧年轻蔑一笑,举刀横飞而去,直斩还在扯下那些细丝的佘日茫! 第两百零一章 劫逃半成 非绸非棉非麻,那些细丝也不知是何物制成,拉不开绷不断,佘日茫又急又怒,两个眸子布满血点。 落地后,赵谈手脚风快地扯缠着佘日茫的细丝,佘日茫也化为人形竭力要扯开那些细丝,但是没能摆脱束缚。 翘唇冷笑,萧年一手控丝把佘日茫缠绕得更紧,一手持楚腰弯刀砍去! 这怎么办?程浩风不可能直接出手相救! 危急万分之时,赵小锅硬生生承受了楚凡一剑,大喝一声,猛甩出一只铜锤砸偏楚腰弯刀。 救了佘日茫,赵小锅自己肋部的衣服被鲜血浸透! “你疯了,还是傻了?”楚凡剑指赵小锅咽喉,“本无意杀你,只想杀赵谈,可惜有你在,还真是碍事,别怪我出手狠毒!” 楚凡气得吼出真实想法,缠枝银蛇剑灌注满灵力,抖闪着卷向赵小锅剩的那些只铜锤。 被逼得挥锤乱砸,赵小锅出招都没了章法,更无暇顾及佘日茫和赵谈。 萧年挥刀再杀佘日茫,赵谈就着手上的细丝卷了楚腰弯刀一下,侥幸保住小命,怕萧年顺势砍他的手,又极快撂开细丝,缩手拿出了鹅毛扇。 鹅毛扇在他袖里乾坤中,没有大用处,也没有杀伤力,他求秦家留给他,也没被收缴。 鹅毛扇是没啥攻击力,赵谈用起来倒是似乎跑得快了一些。 他一手拖着佘日茫跑,一手拿着鹅毛扇乱摇,只逃了喝两口茶的时间,却像有两个时辰那么久。 鹅毛扇上下扇动不停,赵谈双脚起落不停,像只大鹅在扑楞翅膀。 佘日茫被缠得像个大茧,又被拖在地上滚来滚去,像个碾子在滚。 他们小命难保,程浩风很着急,越急越想不出办法。 人都有情绪,真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都是了不起大人物,程浩风还做不到,情绪,情绪啊,难控的…… 念及此,程浩风脑中灵光一闪,记起臧玄蛟说过萧家人能用绕指柔红线控制人的情绪,是因为其中有一根废置没用的情丝,而自己是用上了的那无数情丝所化,这可不可以借此反控? 自己要真是无数情丝所化,不是比那一根废弃不用的情丝厉害无数倍? 自己会受极大影响,是没注意到那点,要是多注意,并刻意反控,是不是能控制绕指柔红线? 程浩风假意帮着抓人,抬眼左看看,提剑右刺刺,实则在暗凝心神,顺着缠佘日茫的细丝与绕指柔红线感应。 真能有感应?还是和隔空御物完全不同的感应,不是灵气御使某样东西,是这样东西与他有“交流”。 这种“交流”也不是与草木鸟兽之间那种“交流”,不可用灵气引动去做什么,也没有独属那个物类的语言沟通,是纯内心的一种感觉。 那绕指柔红线似是对他充满怨恨,还带着定要与他一争高低的戾气,他要用心念压制,才不会被怨恨和戾气影响。 也许是被萧家炼制太久,已完全依从于萧家了? 程浩风决定不再反控制绕指柔红线,而是用心念传递出蔑视它的意思,要灭掉它,并试图隔离它和萧年的相契相依。 这竟然起作用了!绕指柔红线不再针对佘日茫,对程浩风愤恨无比,那些缠在佘日茫身上的细丝,多数都倒卷向程浩风! 萧年不解地看了看手指,再催御灵气试试,细丝还是不再捆紧佘日茫,只去缠程浩风。 程浩风一边挥剑乱砍,一边质问着:“萧师侄,我并无得罪你之处,你为何要害我?” “程师叔,这、这不知道怎么了啊……” “是不是你武器不愿受驭使,要反噬主人?这样的武器快些毁了。” 一听到要把自己毁了,绕指柔红线更恨程浩风,细丝变为一条长鞭打来! 只余了很少的细丝捆着,萧年又被变故搞得手忙脚乱,佘日茫赶紧奋力挣脱,赵谈也放开拖他的手,只顾自己往前跑了。 一得自由,佘日茫的脖子扭了扭,嘴角凝出嗜血笑容,抡起金光软杖全力拍击萧年的头。 不能让佘日茫死,但萧年还有很多秘密没说,也不能看着他死,程浩风又斜飞而起一剑格挡住金光软杖。 他心中不禁自嘲:这是干什么来了?忙着救人吗? 他的心念不再与绕指柔红线有交流,打出的长鞭软软垂地,萧年歪着头看看长鞭,再看看与佘日茫打斗的程浩风,眼露不可思议之色。 退了佘日茫一招,程浩风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大喘着摇晃了一步,高喊:“赵谈跑了啊,我去追。” 佘日茫已知道他是不愿和自己真打,追赵谈其实是要放走,于是佘日茫不管他,再向萧年打去。 因萧年有一瞬间失神,靠绕指柔红线得来的一点优势尽失,只有且打且退。 程浩风追赵谈,追得赵谈越跑越远,可楚凡哪肯放他? 不再与赵小锅对打,纵身追上去。 执念起,再难放下,楚凡不再与赵小锅空耗时间,要专心杀赵谈,赵小锅又要护赵谈,跟着追过去。 见楚凡追了来,程浩风提剑嚷着抓赵谈,实际却夹在楚凡和赵谈中间,让楚凡无处下手。 被挡来挡去,楚凡也看出程浩风有意护赵谈了,正要直接问他,眼前却突然乱冒金星。 他没晕,也没被打,是真有细碎金星闪得人看不清! 原来是赵谈在程浩风挡了楚凡时,瞅准个空,发出一枚画情骨符。 那是一枚藏在他发髻里的画情骨符,他的画情骨符都是仿制,这一枚还仿得不好,但却派上了大用场。 等金星散去,赵谈已经顶着满头的乱发,如猴子般纵跳着往北跑了。 连着跑几次,赵谈已隔蔚秦祠快有一里路,逃脱在望,他信心备增,咬牙忍住双腿酸疼想坐下的感觉,跑出从未有过的速度。 楚凡提灵气一掠,跑得再快能快得过如风掠行? 只比快慢,楚凡当然能追上赵谈,可是赵小锅已召回那只扔出去的铜锤,双锤同时出击拦下他。 楚凡和赵小锅都用尽平生所学,打得很激烈,功力不分上下。 程浩风赞许地对楚凡说:“楚公子名为凡实际不凡,定能打败赵小锅,我看萧师侄打得吃力,我去帮他。” 楚凡气歪了嘴,不帮就不帮嘛,还假夸两句干什么? 程浩风掠行回萧年那边,剑指佘日茫说着:“赵谈都逃跑了,你是来救人,还是来杀人?快投降,敢伤萧师侄一根汗毛,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想让我死,我就不能让他活!” 程浩风叹了一声,挺护着萧年一般地说:“佘日茫,论起来你算是我师兄,咱们同一辈儿,你跟我打,别欺负晚辈。” 说着已挑开萧年的剑,迎向佘日茫。 萧年看出来他是提醒佘日茫别打了,赵谈已逃,快撤。 哪会看着佘日茫撤走?萧年绕开程浩风,绕指柔红线幻光再起,无数细丝又缠向佘日茫。 但佘日茫已学乖了,不再用金光软杖去挡细丝,而是躲到程浩风身后,用个虚招大喊:“程浩风,同辈比武,那就回蔚秦祠摆个擂台硬打。” 程浩风避开这一个虚招就开跑,挺窝囊地说:“打赢了就行,谁要跟你硬拼?摆擂台那是演戏。” 看似在逃跑,实则把佘日茫往鄂日浑的方向引,让他俩联手,就能让萧年放弃杀佘日茫,他俩也能早些逃走。 鄂日浑的剪形双刀一会儿闭拢一处像把真剪刀,一会儿又两手分开进攻,与常见双刀无异,正与塔吉坦打得难解难分。 见他们追打过来,塔吉坦训斥程浩风:“这里不用你帮,快去追赵谈和赵小锅啊。” 他顺着这句话,正有机会又跑开,往北追去。 他转身跑了,佘日茫不去追击,一杖打向了跟过来的萧年。 萧年举刀招架,趁程浩风不在这里捣乱,急切想要速战速决。 但听程浩风远远地喊:“塔吉坦法师,赵谈跑远了,快来帮忙。” “什么,赵谈跑了?这赵小锅不能再逃了,我们答应了要帮秦家守住囚徒,可不能把事情办砸。萧年你不要再打了,快去抓赵小锅。” 一边说着,塔吉坦一边朝赵小锅和楚凡掠去。 程浩风和塔吉坦两人退开,成了萧年独斗鄂日浑与佘日茫。 他怎么打得过他们两个?鄂日浑的功力可比佘日茫高。 他想先去抓了赵小锅再说,他目的是杀佘日茫,不想和鄂日浑对战,这次没机会杀下次再杀,但是鄂日浑和佘日茫不让他撤,围着他打。 懂了塔吉坦之意,鄂日浑也很聪明,在塔吉坦和程浩风走后,他已定好接下来的行动。 鄂日浑逼退萧年,任由佘日茫继续缠斗,他也飞跑了出去。 很快追上赵谈,拿出一件皮袍让赵谈换装,再拎着皮袍带他飞掠。 鄂日浑预估着佘日茫、乌勺、赵小锅的战斗力比赵谈好,再有塔吉坦和程浩风暗助,黄璧书从旁提供便利,应该很快能逃出来。 他只需护好赵谈,去秦甘河边做好接应便是。 本该也是如此,但和楚凡打斗中的赵小锅看到程浩风和塔吉坦一起来了,竟脸色一变,向佘日茫高呼“救命”。 程浩风和塔吉坦本要暗中拦住楚凡,让赵小锅快逃,他确实也摆脱楚凡不再打斗,开始逃跑,却是向蔚秦祠内跑。 这是打昏头,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第两百零二章 小锅兜转 蔚秦祠大门口,白灯笼晃着橘黄的光,赵小锅落身下地略停,再踏地纵跃而上,带起几片枯叶飞旋。 瞅准一棵叶子落光的树,赵小锅飞身树上借力,作势要飞入祠内。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不凡钩链抖抻打来,钩刃刮向赵小锅鼻子。 赵小锅仰身后倒,急用锤柄护脸,压断一根枯枝,直坠下地。 见他往蔚秦祠内逃时,程浩风追去,楚凡也追去,他们到时,他正摔在地上。 如此时机不可错过,楚凡飞身半空,缠枝银蛇剑扎向赵小锅胸口,这躺倒姿势要招架都难。 程浩风已顾不得会被人怀疑了,御起那根断下的枯枝,旋转着挡在剑尖和赵小锅之间。 枯枝粉碎,剑尖划破赵小锅的衣服,一点鲜血渗出,但是伤口很浅! 程浩风长舒一口气,赵小锅看他一眼,目光中却没有感激只有顾忌和疑虑。 程浩风向着黄淑儿喊:“黄夫人,这赵小锅不能轻易死,得你亲手报仇。” “对!我家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黄淑儿的不凡钩链弹射而出,还不等楚凡有所反应,已经缠住了缠枝银蛇剑,楚凡气得七窍生烟。 瞧见程浩风似乎有幸灾乐祸之色,他忍住愤怒,可不能让程浩风看笑话,还要和黄淑儿搞好关系,那是黄璧书的伯母呢。 “黄夫人,我只是情急出手,并没有私自杀赵小锅的意思。请放开我的剑,我只站在旁边防他逃跑!” 黄淑儿放开楚凡的剑,傲气一笑,再射不凡钩链打向赵小锅。 但赵小锅又怎么会干等着他们来杀?看上去还半躺在地上,身体早已蓄力,铜锤中也注满灵气。 没有准备,不凡钩链进攻迟了一步,在黄淑儿出招的同时,赵小锅也甩出了一个铜锤,又狠又准砸向黄淑儿面门。 这一砸中,不是砸破脑袋就是毁容,黄淑儿急忙用手护脸,再低头避开。 她避开一击,不凡钩链的钩刃却没打中赵小锅,还深深插到树干上,一时竟拔不出来。 赵小锅早已翻起身,收回铜锤朝楚凡打去! 这时塔吉坦也跟了过来,环抱双臂,冷眼旁观。 黄淑儿狠劲一扯才扯出不凡钩链,被反震力震得退了一步,心中恼怒正无处发泄,看到了塔吉坦。 也就朝着塔吉坦怒声喊:“塔吉坦法师,你的毒技备受推崇,快毒倒他!你被秦家奉为座上宾,怎么还没有出手抓住两个逃犯!毒倒他,我好抓他回去严刑拷打!” 塔吉坦与鄂日浑有约,即使假装捉拿,也不要用杀伤力大的毒,免得万一出变故后无处解毒。 听黄淑儿说他,塔吉坦脸色黑了黑又恢复如常:“我受秦家所托守着赵谈,没有说要管赵小锅。他是你的囚徒,不是秦家的囚徒,他完全没有杀秦祥的嫌疑。还有,我的毒药不花钱能制出来吗?成本非常高,你提前付制作费用,我才可以用毒抓他。” 程浩风干笑着杵在原地,楚凡和赵小锅打得挺凶,且不去管,听他们争吵更好玩,能捡会儿懒就捡会儿。 黄淑儿的脸都气抽搐了,不再说话,抡起不凡钩链就打赵小锅。 塔吉坦却猛地抓住她手腕:“这个人先别杀,我用完了再给你报仇!制那些毒费钱费力,还得找药人试药,愿意当药人的人越来越少,有些修为的药人更是罕见,像赵小锅这样的用来试药非常合适。” 黄淑儿眼珠乱转,想了很多也还是猜不透塔吉坦的真实想法。 赵小锅听到试药时脸色一变,再听到说他正适合之时,更是脸色惨白…… 他打得更猛,完全是不惜耗尽生命力的打法,这么打也不是为了杀谁,也不是要逃去甘州,而是往蔚秦祠里面冲。 这边的打斗局势怪诞,萧年和佘日茫那边倒是认真在打斗。 佘日茫抓稳先前优势,很快打得萧年没有还手之力。 猛举金光软杖朝后一挥,逼得萧年退了两步后,他跃身往蔚秦祠而来。 “赵小锅,快逃跑!别乱蹿了,我给你开路。” 他趁从半空中落地的俯冲之势,一杖捅向楚凡头顶。 楚凡举剑荡开杖头,再就势用缠枝银蛇剑的软剑特性一缠,拉得佘日茫落地时身形不稳。 赵小锅利用这时机飞奔到蔚秦祠门边,可惜还没踏进门槛,黄淑儿抡着不凡钩链追了上去。 “赵小锅,你没长眼睛吗?还往里面跑,朝外面跑啊!” 冒险拼来的机会,他竟然这么丢掉,佘日茫的鼻孔中喷出一股股怒气。 程浩风也觉得蹊跷,跃身过去,假装与黄淑儿一起打赵小锅,却是一直朝赵小锅使眼色。 楚凡想偷袭佘日茫,被他一杖扫开,又再奔向赵小锅。 他拦下还在挤眉弄眼的程浩风,又生气又心痛地盯着赵小锅。 “你逃不逃?趁早明说,别耽误我逃命。” “我有我的事,你们快走,别管我。” 赵小锅回答得很干脆,佘日茫也不多劝,转身就走。 还看了看旁边的程浩风,眼露怨愤,程浩风很害怕他一般退开,免得与他打斗。 黄淑儿一心对付赵小锅,并不在意他去留,程浩风也退到塔吉坦身边,楚凡也打得累了,原本他可以顺利离开的,哪知萧年追了过来。 刚才被他一杖挥得倒退后,萧年只觉血上涌,嘴边呛出一口血沫,扶着树歇了歇才缓过来。 休整再来,更不想放过佘日茫,绕指柔红线光芒大盛,一道道光柱映下,竟似能从天空中吸收灵力,这是有仙法加持才这样啊! 有仙法加持的武器,才可以这般借天庭神仙之力。 程浩风的脸色冷峻,难道萧年背后真有神仙相助? 佘日茫也察觉到了萧年在用绝招,谨慎盯着他,握紧金光软杖向赵小锅靠拢。 “为了你耽搁时间,我走不了啦,快来帮我。” 赵小锅不顾黄淑儿钩着他的衣领猛扯,举锤挡在了佘日茫前面,而他的衣服后襟全被扯破,还被刮出一条大血口。 他咬住后槽牙忍疼,竟还伸铜锤到后背蹭了些自己的鲜血:“来!你锅爷看出你那东西弱点了,看你锅爷怎么破了幻光。” 话音未落,绕指柔红线化为十几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朝赵小锅和佘日茫刺去! 剑是幻化,剑影和剑气却是真实,此术绝不是萧年此时修为能做到,在场的人都看傻了! 一声惨叫让他们回过神,是黄淑儿中了一剑,从右肩擦过,削下一截袖子连带一片肉! 攻击面太广,不分敌我,幸喜不是专门对她攻击,否则丧命。 程浩风和塔吉坦站得挺远,看正被攻击的赵小锅和佘日茫如何,他们已蓄势要拉开灵气光幕阻挡,哪知黄淑儿先受伤。 回过神后,两人再要去帮赵小锅他们,但灵气才聚,又同时放弃。 惊讶于赵小锅所为,两人互看一眼,程浩风低声说:“没想到赵小锅真有办法。” 那些幻化的剑无法抵近赵小锅和佘日茫,因为他们周围形成一道紫色闪电,环绕而动,电光异常刺眼。 闪电笼罩,却不伤人,这是仙术所控啊! 看了看后,他们看出其中原因,赵小锅铜锤上蹭了血,举上朝天,是以血为誓上告,有神仙干扰人间是非,只因这个举动,他就要折寿三年。 凡告仙,民告官,都是要很痛苦才有上告机会。 萧年敢引动仙力,求神仙相助,他就敢告神仙越权! 人间之事,如果有妖怪恶意吸人的生命力练邪功,神仙不需诏令便可以处理,事后上报即可。 如果是人与人之间或妖与妖之间的恩怨情仇,及势力间的争权夺利,得由事件所属的天庭各对应司属查证后,再指派正当管此事的神仙来管,不能私自插手。 当然,人间众生灵发现神仙越权或渎职可以上告,可是如果所告不实,要被打入地狱。 赵小锅此番上告,有很大风险,他不惜性命去告,是有把握上告属实。 这样不仅可以拦住萧年的杀招,还会让他背后的神仙轻则被训诫,重则被罚禁闭思过。 电光是暂护他们,天庭很快会查实此事。 天上看人间,是一目了然,只僵持几个眨眼之间,突然传来轰隆隆雷声。 赵小锅面露喜色,程浩风的脸色也显轻松些,这是告准了! “噼啪!” 萧年被雷劈了一下,所有幻化的宝剑消失! 妄请神仙相助,但没有大的可怕后果,所以只是小惩萧年,他被雷劈得头发枯焦冒烟,背上有焦痕! 急于办成事,坏了规矩,萧年不顾伤痛,立刻跪下:“请天庭诸位神仙恕罪,贱修萧年再不敢因私事妄请神仙相助。” 他悔罪真诚,但说的话所指很模糊,这些小事太多,天庭也不会细查,毕竟他太渺小,对天庭造不成影响。 程浩风听了后,琢磨着:这萧年的神仙靠山是谁?得设法打听到今天有哪个神仙受罚,或许找师父能套问出此事。 雷电皆已散,萧年又跪着请罪,赵小锅得以有空和佘日茫说话:“佘大师,你快走,快啊。” 第两百零三章 小锅日茫 看赵小锅这般,佘日茫仍想再劝劝:“你真不走?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干嘛故意找死?” “佘大师,感谢你来救我,我必须助你逃脱。”赵小锅思索一下再说,“我有我的原因,请别多问。我出去了也无处安身,只有辜负你的好意,你快走。” 佘日茫一跺脚,飞身而起, 但是他要逃也已不容易。 跪着的萧年迅速挺身站起,眼神疯狂地举着楚腰弯刀砍去! “给我死!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休想逃走!” 楚凡也几乎跟他同时举剑刺去,今夜打得窝囊,不抓住佘日茫,也要打得他重伤,绝不让他轻松逃离。 赵小锅又岂会让他们阻碍佘日茫逃跑?双锤挥舞怒砸而去。 赵小锅和佘日茫一起联手,分别对楚凡和萧年攻击。 他们打得费力,佘日茫总是被阻住去路,他们胜不了,可是萧年和楚凡也伤不了他们。 打架打得像推磨般转来转去没个尽头,塔吉坦站在门口台阶上,程浩风则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挺有耐心地旁观。 夜风冷,寒鸦鸣,他们还抬眼看看风景,仿佛是在这场打斗的世界之外。 黄淑儿往伤口上洒了金创药后,理了理不凡钩链,准备加入战团。 但动手前先说几句:“塔吉坦法师,你是被赵小锅感动了吗?干看着不抓他,你可真沉得住气。” “哼,你让我做什么,我偏不做!”塔吉坦甩甩袖子,斜飞入祠内,“我要显威风也不必非得抓他俩,抓住乌勺也是功劳!” 塔吉坦赌气去抓乌勺,佘日茫不由焦急起来,狠狠向萧年扫去一杖! 等萧年退了退,他大喊:“站住,塔吉坦你站住!乌勺是为了帮我才来,不可伤他!” 程浩风也不想让塔吉坦伤乌勺,那是自己要准备对付的家伙,要是不动手显点能耐不好给秦家交差。 他连忙出招,打向佘日茫,像是阻止佘日茫追过去。 这做戏也得做真点,出招是真,用的力道却是虚。 这一出招,佘日茫的衣角被划破,但却趁着程浩风挡在了他和萧年之间,急忙朝北退走。 要是能逃走,最好开逃。 黄淑儿带伤,又看局面混乱难插手,只在战团外围游走着。 看出程浩风之意,她大声说道:“程浩风你徇私!是不是看在臧玄蛟的面子上,要放佘日茫?你跟那个魔头走得近,只怕将来要叛出师门。” 不论如何,程浩风从无叛师之心,已想退去找乌勺,又在黄淑儿激怒之下,再去拦住佘日茫。 赵小锅看得出来程浩风是有意要放佘日茫走,可是不能做得太明显,有黄淑儿在,不可能给逃跑机会。 为了佘日茫顺利逃走,他决意引开黄淑儿。 一边应付着楚凡,一边想办法,赵小锅忽然对着黄淑儿喊:“是我杀你儿子,不是佘大师杀你儿子,你对他那么凶干什么?” 喊话的同时,硬生生接了楚凡一剑,虽然用铜锤挡住,也被震得吐血,仍然咬牙冲向蔚秦祠后院。 黄淑儿主要目的在于他,当然也不管佘日茫如何,追了过去。 程浩风也追了上去,瞄着赵小锅的背影暗追,没怎么露身形,怕再被指责。 追上来,是程浩风想弄清赵小锅不愿意逃的原因。 他觉得有愧于赵小锅,更想劝赵小锅离开。 至于不借机帮佘日茫逃跑,是觉得佘日茫一时逃不了,但还不会有性命之危。 赵小锅成了杀黄费的最大嫌疑人,那只是巧合,程浩风并无设局害他之心,比之于秦祥,赵小锅虽然属于敌对势力,但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程浩风不愿意看到他冤死。 赵小锅掠到后院卧房外,只见黄此石靠着门,揉着醉眼嘟囔:“吵吵闹闹又干嘛呢?让人做个美梦也做不完。” 正愁怎么甩脱黄淑儿,这一见他,赵小锅计上心来,喊着:“喂,你老婆受伤了,还不给她治伤,是想看着她死啊,你是不是早想休了她?故意等着她伤病缠身早死?” “胡说八道!”黄此石怒喝一声,再揉揉眼才看清眼前的事,纵身而起就要去抓赵小锅。 赵小锅喊话时早有准备,并不曾停留,等他行动时,早就跃起跳到另一座房子的屋顶上。 没抓着,转头又见黄淑儿正怒瞪着自己,黄此石笑嘻嘻道,“嘿嘿,夫人别生气,我这多喝了两杯,醉得一塌糊涂,诶,我这酒还没醒就来帮你呢。” 他拉了拉黄淑儿的衣襟,又挺心疼地瞧瞧那受伤的肩膀,掏出一个瓷瓶准备敷药。 黄淑儿甩着手挣扎,没挣扎开,又用没受伤的那边推开黄此石。 真是烦透了这个废物,成天想着荣华富贵,想着美女成群,半点用处也没有,要是他能担起事,何至于儿子幼年致残,不得不取洪荒碧鸡融为一体?何至于落得中年丧子? 跟着他没有享过半点清福,还处处因他烦心伤心。 黄淑儿要抓赵小锅,黄此石还拉住她疗伤,耽搁了一小会儿。 因这一小会儿,摆脱黄淑儿后,赵小锅又折返回大门口来,定要再帮佘日茫击退萧年和楚凡。 当赵小锅引开黄淑儿后,萧年更不愿放弃除掉佘日茫的机会,要与楚凡联手攻击。 楚凡愿意打佘日茫纯属为了出气,本来立志要在黄璧书面前威风一下,结果又累又危险还没得个好处,打打佘日茫也算没有白白出力。 赵小锅去而复返,萧年和楚凡没有防备,狠砸了他们几下,他们没受重伤,却因躲闪而无法再攻佘日茫。 赵小锅一返回,从他们围攻佘日茫之势,变成他们连连招架闪躲。 程浩风也已经追着返回,藏到围墙边一棵松树上看看情况。 他们四人混战,难分胜负,但佘日茫更危险,因楚凡想杀的是赵谈,出招没那么拼命,萧年却是专对佘日茫致命部位下手。 只是佘日茫功力不低,还皮糙肉厚,再凶险也应付了过去。 赵小锅和佘日茫一起联手,各自进行攻击,又互施援手,萧年和楚凡伤不了他们。 他们没有生命之危,想逃跑却很难,退也退不开。 打了挺久,楚凡不想再打,他本来就是一时冲动卷入此事。 萧年也不想再打,萧年的绕指柔红线有仙法加持,他们两方功力悬殊不算大,体力悬殊却非常大,特别是佘日茫本体强悍,完全不知道疲累,相比杀敌,还是保住自己的命更重要。 不想打了,又不得不打,这简直是个死局。 赵小锅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个死局里,他决定引开一个人,让佘日茫的战斗压力小些。 “楚凡,这一切原本和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说着双锤一敲,发出巨响震得楚凡一愣,他趁机迅疾如风掠上房顶,向黄费的灵堂而去! 黄费的灵堂,那是他本来的目的地,也可以引人来追,给佘日茫减轻压力,真是两全其美。 楚凡追着朝灵堂而去,赵小锅想甩脱楚凡,围着灵堂绕圈圈,看将要追上,又落身下地在屋子和巷子间乱钻。 程浩风也悄悄追来,因他们躲猫猫似的藏来拱去,程浩风只迟了一步,来找一圈,竟没找到人。 找不到赵小锅,连楚凡也没看到,程浩风走来走去,心中疑云团团,实在猜不透赵小锅目的何在。 黄淑儿急于抓赵小锅正骂着黄此石,黄此石还在磨磨蹭蹭上药,又唠唠叨叨说少管闲事,还说赵小锅不像杀儿子的真凶。 “他不是真凶也一定和他有关,我饶不了他!” 黄淑儿怒火中烧,抓过了酒壶,泼了黄此石一脸酒,风一般跑出来。 黄此石只得跟上来,还把随从们喊上,快到大门口时,又停步想了想,再把圣光府暗探召来。 圣光府暗探随时听黄家嫡系血脉所召,但也不是随便可召,受召出一次任务都有记录,每次任务都要给很高的价钱,所以黄家人并不是什么事都喊暗探来。 黄家与圣光府有紧密联系,但圣光府并不是黄家私有,要是做了过多私事,黄乃石也会被众位秀士责难。 蔚秦祠门口的守卫都早参加混战去了,东跑西跑,大门洞开,黄淑儿和黄此石带着众多随从赶来时,这里挺寂静。 抬眼一看,才见萧年和佘日茫到旁边小树林去打了,但没有别的人在。 他们列成阵形围到大门口空地上,准备迎战。 佘日茫和萧年打得正酣,但与他们无关,不见赵小锅,黄此石想让随从们退下,让暗探也不必来了。 黄淑儿语气严厉反对:“不行,赵小锅不见了,就抓佘日茫!” 黄此石连声答应:“好、好,夫人别气,抓了他逼赵小锅出来,我一定让夫人达成所愿,你看我对你多好,别总是对我发火了啊。” 一声令下,随从们奔向小树林,同时还有圣光府暗探飞掠赶来,落地后也奔向小树林。 看他们都冲自己来,佘日茫不想再和萧年缠斗,圣光府暗探不弱,人数还不少,黄家随从不强,可是队形整齐围得四周铁桶一般。 趁他们攻击之势还没完全形成,佘日茫得设法脱离包围圈。 金光软杖的杖头猛晃,洒出些又黏又臭的浆液! 萧年疑心浆液有毒,急忙弹开灵气光罩护体。 第两百零四章 小锅乌勺 看着就令人恶心的浆液四喷,萧年的眉心皱起个疙瘩。 那些浆液其实没毒,金光软杖的杖头软弹处,是用一只巨型蜗牛的上半身所炼制。 杖身坚硬确实是铜杖,当年那只蜗牛初开灵智,要偷铜杖,被佘日茫杀掉,还炼制为一体。 这般制成金光软杖,威力备增,蜗牛自身所含浆液也还蕴在杖头。 很多敌人以为那浆液有毒,佘日茫由此一次次逃离险境,但是那浆液是有限的,完全喷完便不再有。 并且也不能让对手知道浆液无毒,用的次数不能多,所以佘日茫都必是生死关头才用。 看萧年惧怕退开,佘日茫火速开逃。 萧年暂时没追来,黄此石夫妇却带手下们追得紧,佘日茫没机会跑向北边的定好逃跑路线,被逼得在蔚秦祠外蹿来蹿去。 他跑得慌不择路,被逼到一处堆满烂菜叶和盆、桶、筐的地方,瞅见那地方有道小门,他想也不想便钻进门。他说赵小锅往蔚秦祠内跑是疯了傻了,却不知那处地方是蔚秦祠柴房和厕所背后堆垃圾杂物之处,他进的是蔚秦祠仆役进出的小门。 一进门,没见多少追兵,他大胆跑向前,哪知跑进了蔚秦祠后院。 蔚秦祠内,程浩风寻着赵小锅,在屋舍之间的小石子路上东张西望。 萧年发觉浆液无毒后,也撤去灵气光罩,追进蔚秦祠。 他飞掠半空中,正见到佘日茫跑进后院,又来后院找佘日茫。 他们都没找着目标,却遇到对方,萧年见到程浩风,语调冷冷说:“帮我对付佘日茫,不许再放跑他。” “他是臧玄蛟的徒弟,论起来算我师兄,我不可能对他下毒手。” 萧年阴沉沉笑了笑:“你再这样做,我就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 程浩风的嘴角撇了撇,感应到有熟悉气息,朝斜前方望了望。 在一个两堵墙之间的夹道,只见赵小锅的身影一闪,佘日茫的身影也闪过。 “程浩风,快打佘日茫!” 萧年也看到了,心急火燎飞掠出去,还用命令的语气对程浩风喊一句,都忘了该称“师叔”。 被威胁着,程浩风也懒得计较细节,提剑追上去。 看到赵小锅离得不远,他想追过去,也没有空闲去追赵小锅了,得配合萧年左右夹击佘日茫。 有萧年盯着,没有办法打斗时耍花招了,程浩风决定另想它法。 他不敢耍花招,却可以出招略慢,一边打斗一边观察四周环境。 瞅到旁边是堆祭祀用品的库房,程浩风盯盯佘日茫,又瞟了几次那库房。 佘日茫已清楚他不会逼自己上死路,懂他意思后,杖头虚晃一下,看似打向萧年却是打破库房窗户。 佘日茫飞跳起来把窗户破洞踹得更大,躲进房间。 那房间里纸扎很多,纸钱也一捆捆摞起很高,萧年追了进去,一时看不到佘日茫踪影。 等用灵气感应到佘日茫所在时,眼前灰烟红火齐冒,一个纸扎燃烧起来,带着熊熊烈火扑向他! 这定是佘日茫所烧! 萧年丝毫不惧,手中楚腰弯刀横切竖划,带火的纸扎碎裂为很多片落地,眨眼之后便被楚腰弯刀自带寒气所熄灭。 然而,纸扎熄灭后并不见佘日茫,只见一只偷油的老鼠浑身沾满油打着滑跑过。 那是程浩风以御兽天赋召来的一只老鼠,正好它沾油易燃,只用灵气一拨,不用特意点火便燃起来。 起火时,程浩风就转身,他得去找找赵小锅,可赵小锅已跑得不见踪影。 在萧年懊恼乱砍库房中那些物品时,无意中眼角一瞥,碎了的纸屑随风往上飞,从破窗飞出去。 那个破窗的破洞更大了些,窗框几乎全掉,定是佘日茫早已从这里跑出去了呀。 萧年的脸都已因愤怒扭曲,跃出破窗,把经过的屋子都乱砍乱削,想试探佘日茫是不是藏在里面。 都在寻人,蔚秦祠后院也不是很大,萧年和程浩风又碰见。 萧年都不想再说话,只是看着程浩风的眼神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程浩风勉强笑了笑:“我抓赵小锅,他功力低一点,佘日茫么,我打不过的。” 正说着,黄淑儿他们也追过来,有暗探发现了佘日茫身影,赶紧提醒众人。 “有贼人,在那间厢房!” 他们一窝蜂似的跑向了那间藏身厢房,人数太多,佘日茫腾挪不开,将要被抓住。 程浩风在窗外看着,来不及多想,以灵气御起一块石头从房顶抛下,砸出一个洞。 那个有洞的角落之后是长满杂草的空地,连着柴房,杂乱东西多,容易逃跑。 佘日茫急于脱身,得一点提醒,很快反应过来,金光软杖一杵,灵气光波全涌向房顶。 想抓佘日茫的人太多,萧年都被挤在屋外,正着急时,屋子的屋顶和墙,突然垮下去半边! 房子塌了半边,砸出一片鬼哭狼嚎声,佘日茫从塌的缺口冒了出来,迅疾如风飞掠远去。 屋旁的萧年见程浩风在门外发呆,怒喊:“程浩风,快拦下他!否则我把什么都说出来!” 远去的佘日茫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都愣了愣,这话里有话啊,程浩风的秘密他都知道呀,暗查了那么久呢,竟还藏有秘密。 萧年喊程浩风时已追出去,绕指柔红线再发无数细丝缠向佘日茫。 又受到威胁,程浩风抬了抬下巴,眼神很欠揍地挑衅,朝佘日茫追去:“佘日茫来打我,别因为交情对我下不了狠手。” 边说边跑,佘日茫立刻追着过去,知道他是帮着找机会逃走。 这一追过去,正避过了缠来的细丝,气得萧年直跺脚。 他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程浩风,你敢明目张胆帮他,可别怪我什么都说。” 程浩风和佘日茫绕过柴房,黄此石夫妇带随从追来时,因挡路杂物太多,随从们清理杂物都费了不少时间,只黄此石夫妇跟着追去。 一路飞逃,佘日茫才跑到后院和祠堂正殿之间的一处空地,程浩风已落身下地,免得和黄此石夫妇起冲突。 佘日茫跃上一棵柏树,要借力飞掠到正殿房顶上,那处位置高,能辨清哪边是定的逃跑方向。 还没跃上正殿房顶,秦家高虎、矮虎和病虎带着护院当中的精英高喊着冲出来。 那是秦家的祠堂正殿啊,可以对佘日茫他们逃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能让佘日茫和黄此石夫妇在正殿周围打斗,怕他们损毁正殿中祖先灵牌。 秦家精英们只得不再埋伏,现身亮出武器,恰在此时黄淑儿和黄此石也围了过来,萧年也追了上来。 “退后,退后!把佘日茫赶出正殿!” 高虎、矮虎、病虎在正殿檐上站成一排,武器齐出,逼得佘日茫往后院退。 黄此石夫妇和萧年也不好追得太紧,等佘日茫退到后院和正殿之间一段隔墙上,再跳上一株松树,才都围了过去。 被众高手包围,佘日茫奋力苦斗。 程浩风躲在后院一处墙角杂物堆后,叹息摇头,想帮忙都很难帮了。 萧年当先冲锋而上,楚腰弯刀的劲风所过,松树细枝皆断,纷纷坠落。 多种灵气光闪耀,各种武器打来,只是这阵势也已让佘日茫产生绝望感。 他没想过要得什么私利,他真是受鄂日浑之托,只为来救人啊,落到如此绝境,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萧年想夺头功,却忽然感觉身后有杀意,紧接着后背一疼,继而不受控地往树下跌去。 是赵小锅甩出一锤砸中他! 赵小锅正藏在离正殿不远的小偏房屋顶上,见佘日茫有危险,立即出手。 萧年的惨叫声响起时,还有另几道惨叫声响起,那些人是中了一种极细极薄的镖受伤。 风声嗖嗖,无数小镖如飞蝗射来,那些小镖是从一个奇怪管状物中所发,持管人正是乌勺。 见黄淑儿他们因挡镖而退开些,赵小锅马上砸退攻向佘日茫的高虎,又给佘日茫朝一个假山处指了指。 那个假山堆得挺高,在夜幕下也很显眼,一下子就看到了,佘日茫懂赵小锅的意思是那里便于逃脱,飞速掠行过去。 能逃则逃,已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会不会弃朋友于险境,佘日茫急急往假山飞掠而去,身形都是歪歪倒倒。 刚一落身假山上,嘬唇吹了声口哨,马上跑出来一个少女朝他招了招手,指指黄费灵堂那边。 他推测是黄费灵堂那边有安排,这推测是对的,那少女是黄璧书的婢女多儿,往黄费灵堂那边走确实有安排。 佘日茫深吸一口气,再往那边飞掠而去,哪知秦家精英护院中有几个发现了他,高吼着围过来。 他正要停下来出招,几声箭响划破夜空,有人连射几支弩箭救了他。 那是招儿躲在一间小屋里,从窗缝发出穹桑连胜弩的箭枝。 箭无虚发,几个秦家护院膝盖中箭倒地! 没有阻拦,佘日茫又接近了黄费灵堂一些。 可这时,萧年已经追过去,绕指柔红线拧为一根红绳,直直卷向佘日茫。 第二百零五章 三路打斗 已被绕指柔红线败过,佘日茫对它气息格外敏感,急侧身避开红绳,抡起金光软杖朝萧年扫去,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打斗。 而赵小锅那边,他已被团团围住,佘日茫逃开后,他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乌勺不断射着小镖,一波又一波的人躲闪让开,这才使赵小锅能护住关键部位,没被打成肉泥。 那射小镖的古怪武器,是乌勺的蛇头镔管,像一个带昂起蛇头的拐杖,但不是杖类武器,是一个中空的管,里面存有很多小镖,有机关控制射镖的力道和准度。 那是一位神秘人物赠给鄂日浑,鄂日浑又转赠乌勺。 那种小镖制作工艺复杂,没有必要的时候,乌勺都是用拳脚对敌,不用蛇头镔管。 有这般神奇武器,楚凡和黄乃石夫妇带的人,还有秦家高虎、矮虎、病虎带着护院仍然围得越来越紧。 因那些射出的小镖有缺点,能逼退多人同时进攻,能打伤很多普通人,但对修行者杀伤力不大。 尤其是楚凡、黄乃石、黄淑儿、高虎、矮虎、病虎这样修为较高的修行者,弹开灵气光罩后,那些小镖完全射不进。 乌勺快挡不住这些人,赵小锅更危险,程浩风不知该怎么办了,他不想看赵小锅这样死,但又没有办法救。 正纠结间,只见塔吉坦飞掠而来,张开五指遥遥虚抓,紫黑的荧光闪过,隔乌勺还有一尺远,却已听到有惨叫声传出。 乌勺后颈一团鲜血浸出,血团中隐隐还有个紫黑的五指印。 出手这么重,因塔吉坦被激怒跑过去打乌勺时,对蛇头镔管没防备,被打得只能招架,乌勺才得了机会跑到这边。 起初要打乌勺只为了立功,便于堵别人的嘴,此刻塔吉坦是真想杀乌勺,他绝不饶过让他吃亏的人。 塔吉坦一来,赵小锅和乌勺必败,眼前情况,程浩风难帮,那就谁都不帮。 看一团混战,程浩风只得算了,心说:赵小锅我已尽力了,虽然有愧疚,但还是自己安危更重要。 趁还没人发现他在近处,得先离开,要不然很多事遮掩不了,不能被这些事拖累。 程浩风绕到小偏房那边,想和秦逸说说话,刚来劫狱时秦逸都带人躲进屋了,要是他也表示害怕,跟着躲躲也没什么? 他还不知道,在他悄悄退走时,战况已发生变化,塔吉坦抓乌勺一下,又再要抓过去,打算要乌勺性命时,几根类似那小镖的镖射来,逼得他抬手去抵挡。 那是一种梭形镖,通体乌黑发亮,差不多有一根带芒麦粒长,而小镖只有半根带芒麦粒长。 不知是谁暗助,塔吉坦盯紧梭形镖射来的方向,飞掠过去要抓那暗助者。 不再被针对,这是个好时机啊,乌勺和塔吉坦打斗时,已退到包围圈边缘,得到机会,立即逃跑。 秦家高虎当先追了过来,乌勺举起蛇头镔管乱射,且射且退,很快到了小偏房外。 一看到他身影,程浩风立刻决定不躲进屋里了,得去抓乌勺,先立个功再说,要不然会被牵制被要挟。 “乌勺,放下武器投降,饶你不死!” 程浩风不想伤他性命,能俘虏他最好。 高虎紧追不舍,程浩风又冒出来喊话,乌勺有点发懵。 在见到程浩风提剑刺来时,感觉他是真想捉拿自己,可是他对佘日茫和赵小锅不是这样啊。 他不放我跑么? 乌勺微愣之后,迅速射击,程浩风弹开灵气光罩,挥剑挡镖接近他。 小镖击在戥星剑上,发出“丁当”脆响,一串串火花爆出,夜空之中如有别样焰火。 听到打斗声,一个护院探头看,见是程浩风和高虎来了后,禀报秦逸外面已无危险了。 高虎也上前敲门,告知目前战况,程浩风还已经引开乌勺。 不愿打架,也不喜欢龟缩屋里,得知没危险,秦逸带人从屋内出来,伸伸腰活动活动筋骨。 “程师叔,你把那些恶贼都打跑了?我们先前还不敢出来呢。赵谈和赵小锅跑了没有?” 程浩风一边和乌勺打斗,一边回答:“不清楚。还在打,他们在后院那边。” 秦逸想着应当已打得差不多了,带人赶着过去,能抓住敌人立个功劳最好。 乌勺和他们关联最少,也没有杀黄费和秦祥的嫌疑,所以只任由他和程浩风打斗,高虎也跟了过去,没再参与这边打斗。 秦家的人刚一奔过去,途中遇见萧年正对着墙壁砍削。 见了他们,萧年立刻对秦逸说:“快抓佘日茫,他有可能是杀你三叔的直接凶手!” 秦逸也认为佘日茫杀秦祥的嫌疑很大,但是没看到佘日茫啊。 萧年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再用刀试探几下,拍着一面墙说:“在这个小屋里。” 秦逸命令护院撞开门,屋内黑暗一片,他们抽刀乱砍,然后看到某处有光。 那是金光软杖发出的光,他们赶紧向那处冲去! 秦逸在门口举起剑,慷慨激昂喊着:“抓佘日茫,抓佘日茫,谁先抓到赏谁一百两银子!他可能是直接杀我三叔的真凶,千万别放跑他。秦家的勇士们,冲啊!” 佘日茫已有经验,再次冲破房顶,仓惶逃了出来,高虎和萧年紧随其后追出,别的秦家人都被砸伤或是被瓦砾砖石挡住。 秦逸举剑高喊,被呛了一嘴灰,咳着吐唾沫,也没有跟上去。 佘日茫慌不择路乱跑,结果兜了一圈,又跑回了大殿旁边隔墙处。 但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惨烈景象,乌勺已不见,赵小锅没死,那些人还没有继续攻击赵小锅。 一个穿黑色紧身衣的人,手握莲蓬镔管,把赵小锅挡在身后,这应是那个发梭形镖的人。 佘日茫努力回忆一下,才记起这是赠送蛇头镔管给鄂日浑的人,只见过一面,当时他也不是这打扮,所以刚看到时没认出。 佘日茫不知道这人的名字,鄂日浑瞒了他不少事,总嫌他不够聪明,很多事情不愿让他知道,他对鄂日浑也不满。 不满归不满,还是相信鄂日浑不会置他于死地,也相信这人有能力保护他。 蛇头镔管都那么厉害,莲蓬镔管显然更厉害,也许蛇头镔管只是个淘汰品。 听劲风响起,察知萧年他们已追过来,佘日茫纵身飞进包围圈,藏到那人身后。 萧年和高虎追到时,塔吉坦大袖一挥,搅起一股灰黑旋风,他俩连忙退后。 “都先停手,我要他给个解释!” 塔吉坦指向那个人,眼中的疑问更多于愤怒。 众人猜测那人认识塔吉坦,他和塔吉坦都极强,还有某种关系,于是都噤声停止打斗,没必要招这样的两人动怒。 那人果然认识塔吉坦,叽哩哇啦说了两句,还向塔吉坦恭敬行礼。 他们用匈傩语交谈起来,都听不懂说的什么,萧年仔细听后,略辨出一个大概。 他家在丹州,与匈傩大草原离得不太远,以前有贸易往来,后来丹州被占去,也和匈傩人有接触,听出两句后推测了一个模糊意思。 塔吉坦警告那人说,伊耳巴,不要多管闲事。 伊耳巴说,王爷,大王命令我来保护盟友,是赵遗策的请求。另外,大王还请你早些回匈傩王庭,有很多重要事商量。 塔吉坦答应了不杀乌勺,也不再管这事,不能与匈傩大王为敌,但也不会帮伊耳巴助他们逃走,因为也不能负了秦家所托。 伊耳巴答应他中立,向他行了一礼后,举起莲蓬镔管,转身朝周围射击。 塔吉坦颇有深意地看了看佘日茫,飞退离开战团,伊耳巴还向他重重点了点头。 “可恶的塔吉坦!” 黄淑儿满脸愠怒,眼看要抓住赵小锅了,又功败垂成,要是塔吉坦不商谈,直接上去动手,让那人无暇救援,她也可以设法对付赵小锅,塔吉坦竟是撒手不管了。 “嗖嗖……歘歘……” 各种武器和那梭形镖交互发出铮鸣,灵气光闪个不停,寒风都快变成有实质的风刃,许多不是修行者的护院和随从连近身也不敢,只有远远围成一个包围圈,没有实际战力。 梭形镖的杀伤力也远超出小镖,凝得厚厚的灵气光罩多射几次也射破,而在打斗中要是凝出很厚的灵气光罩,便没有灵气催御武器出招。 黄此石和楚凡先凝灵气光罩护住自身,而黄淑儿、萧年和秦家那三虎干脆放弃灵气光罩,一边挡镖一边进攻,想速战速决。 “歘歘……” 后院一个亭子的瓦被扫飞掉不少。 “啪啪……” 隔墙的砖又被打落好几块。 “呲……” 正殿顶上一个脊兽被砸破,伊耳巴跃到了正殿房顶。 高虎伸两手拦住追来的其他两虎,要是毁坏了祠堂正殿,整个秦家都要责怪他们。 “停,不能毁了正殿,引开他。” 高虎对同伴说一声,又朝伊耳巴扬了扬武器。 “好对手,去那边,大战三百回合!” 高虎吼了一声,往蔚秦祠朝秦府那边不远的小树林指了指,又比划着挑衅动作。 矮虎和病虎又作势要去杀佘日茫和赵小锅,比划着招式,还对伊耳巴露出轻蔑眼神。 伊耳巴没听懂他说什么,但看懂了他动作。 第二百零六章 难逃难抓 费力将伊耳巴引走,不一会儿后,秦家高虎、矮虎、病虎与他在小树林酣畅淋漓大战,霎时间林中断枝落叶乱飞。 这秦家三虎到另一边了,只剩萧年、楚凡、黄此石和黄淑儿对阵佘日茫和赵小锅。 黄此石跟楚凡还出不上多少力,要再杀佘日茫和赵小锅更难了。 萧年眼中尽是愤怒,黄淑儿眼中更有藏不住的仇恨。 没有秦家三虎压制,别的敌人又显露疲态,佘日茫和赵小锅再次有了点优势,佘日茫又设法要逃跑。 在蔚秦祠另一边,程浩风去抓乌勺,打斗得敷衍很多。 程浩风想抓他,也想看看那个蛇头镔管是怎么制成,以及怎么使用,观察着他用时的动作,没有下狠手。 赵小锅靠伊耳巴减轻了很多压力,得以抽空给伤口敷了药,体力精力都恢复不少。一心要保佘日茫逃出去,他越战越勇,双锤抡圆打退黄此石夫妇,朝黄费灵堂飞跑去。 黄家夫妻追上去,楚凡也追了上去,他时不时用锤挡攻击,并不反攻。 大殿和后院之间隔墙处只有佘日茫和萧年在打斗,那些随从和护院要么受伤,要么只敢隔得很远虚张声势。 佘日茫手上和颈部冒起细鳞片,模样处于本体和人身之间,他是在消耗本体元气,这样抗击打力更强,更有耐力,即便元气受损,以后也补得回来,要是没命了可补不回来。 连出几招打中他,都和挠痒痒般没造成伤害,要弄清原因,萧年的手一慢,被佘日瞅准破绽。 一有破绽,佘日茫立即反击而去,捅中萧年的腹部。 只差一点点就正中萧年气海了,萧年又是肉体凡身,哪里受得住? 萧年怕再打斗会扩大伤口,不敢再用灵力,为了保自身,不断退后。 秦逸和秦院头已从破砖烂瓦中跑出,带人追了过来。 萧年眼角挂出笑意,不想再打斗,可用言语挑唆啊! 朝佘日茫挥挥手,指了指秦逸那些人道:“我怕了你,别跟我打了,我放你,注意着点,他们才厉害。” 看萧年确实也没多少战斗力了,佘日茫也不想再打斗,只顾往北冲。 但是秦逸哪肯在萧年面前显出懦弱? 带着秦家的人围扑佘日茫,他们虽没有秦家五虎带的精英护院战力强,但是人多啊,得把气势做足。 萧年退得远远观战,让佘日茫对付秦家的人能使他们受损,他们杀不了佘日茫,但因他们人数众多,佘日茫也奈何不了他们,让双方干耗着。 佘日茫看出他意图,不想被耗着,要是高虎、矮虎、病虎再过来,那更麻烦。 得快些逃,佘日茫想从蔚秦祠大门口逃跑,萧年和秦逸带着秦家的人,围堵住大门口往北的方向。 佘日茫难以逃脱,黄家夫妇和楚凡跟赵小锅已打到黄费灵堂外,赵小锅也难逃,但也不想逃。 他往黄费灵堂中一跃,朝里慢慢退,神情平静而怪异。 黄淑儿大叫着:“出来,不许毁我儿子灵堂!” 赵小锅笑了笑,举锤对准灵床上黄费残骨。 “你们都离远点,要不然让黄费粉身碎骨!” 他们退远了一些,赵小锅警惕地走到门口,楚凡赶紧出剑偷袭他。 有所警觉,赵小锅反应非常快,倒飞回灵堂,又拿黄费残骨要挟。 如是这般几次,赵小锅钻进钻出,他们反复找机会抓他杀他,但是有所顾忌,打得缩手缩脚,没有伤到赵小锅分毫。 赵小锅又一次钻回灵堂,“砰”地关上门,那门又反弹一下,变为虚掩。 另一边,佘日茫逃不走,只得退回蔚秦祠来,想等追兵散开了再走,哪知退到了黄费灵堂边。 只见黄淑儿、黄此石、楚凡到处乱翻,这时赵小锅已不知去了哪里。 不愿再起打斗,佘日茫屏住呼吸尽量遮掩气息,飞掠入灵堂,侧身藏在灵幡后。 那灵堂的门原是虚掩着,怎么开了半扇? 被黄淑儿发现疑点,叫上人一起进去查找,这时秦逸又带人追来。 心一慌,灵气波动,黄淑儿见到金光软杖发出的暗淡浅光,甩出不凡钩链缠去。 佘日茫顺手扔出个烧纸钱的火盆一挡,往外纵跃。 听到“当啷”响声,外面围着的人都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但那里只有黄淑儿打碎一个火盆,正恼怒地抖去满身纸灰。 他们跑进来查看,门口正空着,佘日茫得了机会往后院逃跑。 佘日茫逃跑,又不见了赵小锅后,黄淑儿和黄此石以及秦逸都跟着佘日茫且追且打斗,来了很多人又差不多都走了,黄费灵堂安静下来。 楚凡又疼又累,不想再跟着追击,他站在灵床边歇了一歇,正拨开衣襟看伤口要上药,风吹得门自开自关,他感到阴风惨惨。 虽是修行者不怕鬼,且黄费魂魄已灭不会成鬼,但对于黑暗中的未知危险还是莫名害怕,于是要退走。 他们找不见赵小锅,还不知道他没逃走,他藏在香料壁柜里。 黄淑儿怀疑他,把他抓去时在路上已偷听到他们用香料给黄费残骨防腐。 后来又被审,还听不少案件相关的事,黄淑儿又几次带他来给黄费磕头,他思索出一些疑点。 其中一个疑点是,那些香料像是掩盖了什么气息。 他坚持自己再来查,早已想好躲藏办法。 他知道香料在哪里,也知道装香料的壁柜怎么安放,他藏在壁柜里。 这壁柜是铁和木材混制,灵气差不多被遮藏,混乱中很难用灵气感应出他所在。 他那若有似无的气息,让楚凡心里瘆得慌,快步出门走开。 楚凡离开黄费灵堂的同时,黄璧书和招儿、多儿正要去灵堂准备点火。 在后院打斗的人少了些,很难才得到这个机会,她们也不敢行动太明显,只似随意散步。 楚凡正碰见黄璧书从后院的门里走出来,看着像是忧愁太多无法安睡,让两个丫鬟陪着走走散心。 若是对谁动情,这人再不合理的举动,都能自找理由让这举动合理,楚凡把黄璧书神色中的紧张与警惕,都给当成了含愁带怨。 一股想呵护她的冲动腾起,楚凡打起精神,决定再去找赵小锅,只要立下一功,黄淑儿会感激他,由伯母安排侄女婚事,这事儿就成了。 他返回黄费灵堂搜寻,见有他在,黄璧书磨了磨牙,只好带着丫鬟又顺着灵堂周围逛了一圈。 已从黄费灵堂逃开的佘日茫又被黄此石夫妇、秦逸和秦院头他们包围,萧年还又赶过来煽风点火,佘日茫大吼一声化为本体! 他从包围圈人略少的地方冲出一条血路! 真是一条血路,眨眼之间,他庞大的蛇身上被戳了十几个血窟窿! 只有本体够强悍,才扛得住这样的伤,但他也只是勉强保命,已没多少反抗之力。 没有人包围着,佘日茫要逃出去也难,阻截他的人太多了,他只有以本体在各处房屋之间穿梭来去躲藏。 佘日茫难逃,乌勺也难逃,可程浩风要抓乌勺也难。 本想等乌勺用完小镖,趁他没有护身之物,就擒住功力不高的他,哪知那些小镖仿佛射不完。 程浩风才发现那个蛇头镔管居然还可以填装小镖,而射出去的小镖,只要没损毁,没隔太远,又能用灵气御回来。 这么不停回收,再填装,何时射得完? 程浩风只有不断挥剑斩得那些小镖粉碎,和乌勺打得天昏地暗。 他们打到了一处僻静角落,没有别的人追来,只有塔吉坦寻来了。 表示中立态度后,塔吉坦没再参与打斗,在一旁看着,这打架耗力气,看人打架倒挺有趣。 看出程浩风有活捉乌勺,研究蛇头镔管之心,塔吉坦虽没出手,却一次次有意无意挡住乌勺逃跑,逼得他只能返回与程浩风打。 没能阻止劫狱,与程浩风共同对付乌勺也算是对得起秦家。 虽答应了中立,但两人联手活捉乌勺,不伤他性命,也算是给了伊耳巴面子。 乌勺纵来跳去乱跑,竟跑到了黄费灵堂那边。 他的小镖已被程浩风毁坏得没剩多少,程浩风向塔吉坦使个眼色,正要抓他,听到响亮喊声。 那是与目前抓人之事无关的喊声,有人喊:“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过来,快说。” 塔吉坦答应着,飞掠来一个他的侍卫说:“凉丝苑中有人放走那些药人,还劫走刚制好的一些药。” 停顿一下,看塔吉坦的脸色没有太多愠色再说,“水东铦送来的那些有修为药人也被带走。” 塔吉坦是匈傩皇族,隐藏身份在外行走时也配有四个贴身侍卫,只是暗中保护,轻易不露行踪。 他们说的话,赵小锅藏在灵堂中都听到了,暗嘲灵堂很热闹啊。 赵小锅在香料堆里还听到更多讯息,那侍卫在询问:“王爷,水东铦为了讨好你,新抓了几个有灵气修为的修行者来,那可比那些瘾君子好用。请问,要不要去查找再抓回?” 赵小锅听得双手攥紧拳,艰难忍住浑身的颤动,他对药人之事很敏感。 此时塔吉坦已说要去凉丝苑亲自查看,带着侍卫离开。 这事蹊跷,程浩风注意他们去了,竟一时少了警觉,乌勺抬起蛇头镔管朝他头部瞄准,接连三支小镖射来。 第二百零七章 灵堂挟持 夜空中闪出冰冷火星儿,杀气浓重所以冰冷,镖速极快所以冒火星儿。 “嗯……”程浩风闷哼一声。 他头部贴右耳的位置中了一镖,剧痛传来的同时,他弹开了灵气光罩,第二枚镖划过灵气光罩后力道减弱,削断他一绺头发,第三枚镖被灵气光罩挡下。 疼痛激起暴烈杀意,程浩风用足灵气使出一招“七星斩邪”! 剑势将成,乌勺惊恐的脸映入他眼中,他心中杀气略减些,将剑微偏。 剑光所及之处,尽被寒意笼罩,一剑劈断了一根小楼的柱子,擦着乌勺脑袋而过的剑锋削下半边乌勺头皮! 柱倒屋斜,一片瓦连一片瓦梭梭滑落。 乌勺的头鲜血横流,半边头长发蓬蓬,半边头连发丝和头皮都没了,黑夜中火光映照下,乌勺更显狰狞诡异。 也许是疼得麻木了,乌勺都没有呼痛。 也许是被吓住了,程浩风也出神立在小楼伸出的一角房檐上,没再出手。 乌勺痛懵一瞬后,很快反应过来,看他呆站,急忙变为本体盘绕而下,又钻进一间房。 看乌勺钻进那间房,程浩风飞身而下去追,刚才他不是被吓住了,是要克制过于暴烈的杀意。 杀,杀掉那些可恶的人,就不用这么麻烦追来追去了!杀啊,爆发你本有的巨大力量,让那些蠢笨无聊的家伙全毁灭! 他们欺你、嘲你、侮慢你,为什么不把他们踩在脚下碾碎! 这些声音在程浩风的脑海中萦绕,可他终究还是压制住了这声音。 他心说:你让我最厌恶,要杀也是先杀你。 而乌勺钻进一个屋又从窗户钻出,再钻进另一间屋,在各个屋子的缝隙乱钻。 这蔚秦祠是秦家祭祀重地,很多建筑不能乱毁乱拆,程浩风只注意着乌勺踪迹,没有提剑乱砍。 旁边的黄费灵堂中,楚凡已返回找赵小锅,此时安静没有杂乱气息,楚凡又是定心认真找,他感应到香料壁柜那里有异样。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刚伸出手,柜门猛然打开,赵小锅急滚而出。 没有看错,滚出来的是赵小锅,楚凡高兴挥剑,可是剑出之时,赵小锅已不见。 像与楚凡捉迷藏一般,他找去壁柜,赵小锅又藏到了灵床下。 在灵床下等了等,赵小锅发现了黄璧书丢的包裹,闻到了火药味。 许多事情在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比他原计划更完美的计划在他心中形成。 楚凡已发现他在灵床下,他从灵床下猛钻出来,此刻已暗揣了火药包裹在怀中。 一锤砸向楚凡的脚,趁他缩脚时,赵小锅再躲去了一摞纸钱后。 楚凡想着这灵堂自己不熟,又是我在明敌在暗,自己又很累,难以抓到赵小锅,到时候稍不注意毁了黄费的残骨,更得被黄淑儿怨恨。 不如先退出去,等赵小锅憋不住想逃出去再动手,来个守株待兔。 他找不到人,骂骂咧咧出去了,跨出门槛还关上了门,走了没多远,又悄悄返回,在门缝处偷瞧着里面。 过了一会儿,赵小锅挪步从藏身处出来,嘴角噙一抹怪笑,朝门口走去。 楚凡算着他来开门的时间,准备好一剑刺过去。 “嘎”的一声门开了,赵小锅却是甩出一个铜锤,自己侧身躲到了门背后。 楚凡一剑刺到铜锤上,震得手腕生疼。 听到剑锤交击声时,赵小锅已从门后跃出,正跃到楚凡背后,手肘一弯,紧紧勒住他脖子…… 乌勺现出本体模样后,那么一条头顶血肉模糊的巨大乌梢蛇很是吓人,看到他的人纷纷尖叫着跑出来。 又怕又憎恶,不少人拿起武器去追他,一时没人注意后院。 后院中佘日茫也已是本体蟒蛇样子,他没有乱钻,尽量不发声响蜿蜒而行。 徐家娘子在黄璧书房间隔壁睡,可她睡不着,硬要帮一个丫鬟做针线。 佘日茫看到萧年和黄淑儿追来,慌忙中钻进了这间房,看到了做针线的徐家娘子。 正专心飞针走线,突然冒出一个笆斗大的蛇头,徐家娘子还没发出惊叫就已吓晕。 佘日茫认得她,这是焦大功的姐姐,徐有才的老婆,带走她大儿子和两个女儿时曾见过,或许这个妇人能助她逃脱…… 乌勺还在乱钻乱拱,他想逃去找鄂日浑,再严厉质问鄂日浑:说好的塔吉坦和程浩风会暗中相助,为什么这两个人要对我下狠手? 尤其是程浩风比塔吉坦还可怕,程浩风那充满冷厉杀气的样子,感觉比秦家和黄家的人都更危险。 想到什么就出现什么,程浩风横剑挡在了乌勺前面! 恰在此时,黄费灵堂那边传来很大的喧闹声,集在一起的火把照亮一大半夜空。 很多人跑来跑去,还一边跑一边嚷着: “快去救人!抓了人质!” “抓了两个人,还有个女人!” “是把楚家公子和徐家娘子抓了!” 程浩风的耳廓微动,听清这些话。 不管是黄费之死一案还是解粮荒之事,徐有才都暗暗相助很多,他的娘子只是一个平凡妇女,被挟持了极其危险。 程浩风断然挥出一道剑光,逼退乌勺,不管削没削中,飞快纵身到灵堂那边,准备救人。 机会难得,乌勺身形一闪,趁没有人注意他,疯狂扭动身躯爬到厨房那边钻臭水沟逃跑了。 程浩风掠行到黄费灵堂外,只见赵小锅挟持着楚凡,佘日茫已化为人身挟持着徐家娘子,黄淑儿和秦逸带的人堵在门外,另有萧年和别的闲杂人员隔挺远看着。 “快放人!”程浩风刚落地就大喊,“你们要是伤了人,更逃不了,定然会毫不手软除掉你们。要是不伤人,还有回旋余地。” 在他喊话时,高虎、矮虎和病虎也返回,伊耳巴则自行远去。 楚凡是重要客人,徐家娘子也牵扯很多,程浩风和多数人都只能劝,不敢做主放了佘日茫和赵小锅,也不敢做主说不理人质安危。 因父亲和叔叔都要静养,让秦逸处理所有事务,还想大展宏图呢,哪知刚当家做主就遇上这么多事? 挠破头也没想出好办法,秦逸还是让高虎去请示父亲和叔叔。 最先的打斗都是在祠外,离秦府远,秦府中还很平静,后来在祠内也还没有太激烈的打斗,都觉得那些事很容易能解决,再到打斗越来越激烈,秦福和秦禄都忧心忡忡,一些客人也难以安眠。当听说在蔚秦祠内发生挟持客人的事,很多客人更加不安,听到喧闹声后,不少客人都要去看情况,龙啸风也要出去打听。 秦家护院拦下他们,只说是小事,鹤临院老仆也拦下龙啸风。 他正心焦时,秦沐风让一个护院来传话说,不要管那些事,好好休息,只是挟持了人质,去个人出其不意救下来,很简单能解决。 似乎只是安慰他不要着急担心,但龙啸风已明白话外之意。 等着做决定时,还没有正式谈判,程浩风他们也和佘日茫、赵小锅说着话,尽量稳住他俩情绪。 已回了刘家酒铺,蔡莲君还是感到心中不安,总觉得不该把徐家娘子留那里。 她埋怨了凌若风两句,又说程浩风很敬重徐有才夫妇,这夫妇二人也对程浩风称赞有加,徐有才似乎还知道程浩风很多隐秘之事,要是徐家娘子出意外,只怕程浩风会自责…… 凌若风听了蔡莲君所说,再联想黄费之死是徐有才在主查,推测徐有才不只对程浩风做事有作用,还早已知程浩风秘密。 既是如此,凌若风决定去给徐家娘子道歉,把她接回刘家酒铺。 她往蔚秦祠而去,心想只要三师兄能高兴,去“装装乖”也可以,白回风不就是装乖卖巧讨三师兄欢心吗? 秦福和秦禄得知挟持之事,也感到棘手,他们听了一些重要客人的建议,又迫于秦沐风、龙啸风、鲍加、水东铦的压力,秦福和秦禄同意放人。 做出决定后,他们嘱咐客人们不要去蔚秦祠那边,人多更添乱。 龙啸风顺从地答应,退进自己屋内后,等那老仆回房,他从房顶跃出,要去探探情况。 第一次来秦府,他对这里地形不熟,可蔚秦祠那边亮得太显眼,不用寻路就直奔而去。 到得黄费灵堂外,龙啸风伏于屋顶一处瓦脊后,他当然不会鲁莽救人,一切静观其变。 听到秦家同意放走佘日茫和赵小锅,程浩风立刻喊话:“佘日茫,你放了徐家娘子,我送你出去!赵小锅,你也放了楚凡。你杀黄费的嫌疑不大,很快会查清。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就带着人质一起走,等退到祠外,我请刘大将军做见证放你们走。” 佘日茫考虑一下,羲明山上的修行者一向重信守诺,再有刘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见证,程浩风一定会真放他们走,有人阻拦都还会帮他们。 “好,只要我顺利出去,我就放了她!你不准跟得太紧,只准黄璧书跟过来接她。那我数一、二、三了,退开,你们全都先退开!” 佘日茫答应条件要逃,他一直以为最大的阻碍是萧年和黄淑儿,哪知是赵小锅在旁边踢他一脚! 踢得他一愣,赵小锅吼道:“不行!你还不能走!要走也得等我把要办的事办完,你再走!” 第二百零八章 药人误会 殷红鲜血浸出,顺着剑锋染血,再滴滴流下地,那柄剑是楚凡的缠枝银蛇剑,可此时被赵小锅握在手中,威胁着剑主。 “你们安静听我说,不准伤我也不准放佘日茫走,否则我要了他的小命!”赵小锅的眼中闪出狂热的光,不是凶光而是一种执念的狂热光。 黄淑儿和秦逸还想逼近,楚凡还在挣扎,赵小锅抬剑割了楚凡的一绺头发。 “看清楚点,再敢不听我的,我就不割头发,割他的脑袋!” 他们都不敢再有动作,程浩风也对佘日茫说:“你先等一等,听听他要说什么,我一定想办法放你走,千万不要伤了徐家娘子。” 佘日茫一手持金光软杖勒压着徐家娘子腰部,一手掐着她的喉咙,被拖到这里,她从昏迷中睁了眼,但仍是如在梦中的半昏迷状态,把可怕的大蛇和遭挟持都当成噩梦。 “要说什么快说!”佘日茫感到徐家娘子身体软塌向下滑着,已没多少生命力,怕把她给掐死没了可要挟的,又掐得略松些,“我可没耐心再等!” “哈哈哈!你是怕这女人死了你没有筹码要求逃出去?”赵小锅仰天大笑,“还是我抓的这个筹码好,年轻力壮经得起折腾。江州楚家的公子啊,他要是死在这里,楚家的人不会放过你们!楚凡啊楚凡,要不是打了大半夜,你又累又有伤,我还真抓不住你!” 所有人面色一肃,不敢再有动作,连议论声也没有了。 赵小锅满意看着他们,大声道:“已逃出去的鄂日浑和赵谈、乌勺,你们不可以再追杀;现在把秦家护院和黄家随从全撤走,快撤;只准留和黄费之死相关的人在这里听我说,再找仵作来,我要给黄费验尸再查案卷!” 听了他条件,程浩风他们已猜出他目的,是帮赵谈他们多争取时间逃走,让秦家、黄家和今夜参与之人都无暇追赶,另外也是要拿黄费的残骨找证据。 程浩风当然知道真凶,以后愿自去承认,劝说他:“你放了楚凡,我们会彻查黄费之死,还你一个清白。不要为了赵谈他们逃跑,为了虚无的名声,丢掉宝贵的性命。” “我留下来要查黄费之死,就是想明白了很多事,不需要你们帮!”赵小锅环视众人又冷笑道:“你们知道吗?程浩风还约好要帮我们逃跑,他呀哈,你们以为他是看我受了冤枉好心放我?程浩风啊,我清楚得很,你哪有那么好心?” 这是什么情况?秦逸狐疑又愤恨的眼神看向程浩风,竟要帮赵小锅他们逃跑吗? 程浩风垂下头,赵小锅这么说了,他也不想再辩解。别人要怎么想,他管不着。 佘日茫则瞪了赵小锅一眼,这小子说出这些,是要把退路给堵死吗? 赵小锅直直盯着程浩风:“你的算计我猜透了,你假装救我们,是要把我交给塔吉坦试药,你们正缺有一定功力的试药者!” 这是哪儿跟哪儿?程浩风想掰开赵小锅的脑袋看看,放弃逃跑机会,是还因这个误会? 人群中又响起议论声,黄淑儿看着程浩风说:“嗯,把他送给塔吉坦试药,这是个折磨他的好办法。简单打死他确实让他死得太轻松,只是要送也该是我来送。” 秦逸拍了下程浩风的肩膀,松了一口气笑说:“还以为你背叛朋友呢,原来是要他死得更惨,这点小事瞒着我们没必要,早说了的话,我们会配合你。”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啊!程浩风抬起头,真不知该如何辩解。 藏于瓦脊后的龙啸风都充满疑问,三师弟真有这么多小手段么? 佘日茫撇撇嘴,他才不会像赵小锅那么胡想,能感觉出塔吉坦和程浩风是真想帮他们逃跑,要不是劝赵小锅耽误时间,要不是被萧年缠得太紧,他也逃掉了的。 程浩风深吸气平复心绪,鼓足勇气让自己平视赵小锅的眼睛:“我从未想过把你交给塔吉坦试药,只是相信黄费之死另有真凶。要是拿你试药,囚禁你时送去,不是更方便?等你逃出去了,我们再抓你试药,难道不怕被天下人声讨?” “囚禁我时送去,我被赵锏这些亲友关注着,你们的阴谋会被人发现,你们不想担风险。”赵小锅给出对此事的分析,“等我逃出去,是畏罪潜逃,见不得光,只有到处躲藏,被抓去也没人知道,说不定死了,别人还以为我偷偷藏身某处。” 对于这个分析,对前后因果有了解的人都认为有理,囚犯失踪必引起关注,逃出去后追不到的逃犯谁知是藏起来,还是已死啦? “赵小锅,我送你去试药有什么好处?你和佘日茫不要再多生枝节,好好逃走,再好好把黄费之死和秦祥之死查清不行吗?” 要不是血案还牵扯别的人,程浩风真想认了是自己主谋一切,也不用耗尽脑力应付那么多复杂的事。 “程浩风,你不承认有用吗?你没想把我送给塔吉坦当药人,你们说那些暗号干什么呢?塔吉坦提前去了凉丝苑是准备什么?” 程浩风答道:“那是塔吉坦的侍卫说凉丝苑的药人出了点意外,不是要去提前准备什么。你说我要送你当药人,赵谈又怎么顺利逃走了?我只想查找真凶,没有别的目的!” 秦逸暗暗朝程浩风竖竖大拇指,还低声对高虎说:“程师叔要哄赵小锅放人?说得情真意切,像有愧于赵小锅真要帮他一样。” 有没有可能是真有愧,真要帮?高虎拧着眉想。他虚眯了眯眼睛,想把程浩风看得更清楚。 赵小锅还在力证着程浩风是要把他送给塔吉坦当药人,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看着程浩:“救赵谈有必要,你们是真要救他,新王跟匈傩合作是他促成,我四哥不想缺了他这个人才,塔吉坦又是凶傩皇族,都要救他。我没有才能,救我没有必要,还会得罪黄家。程浩风啊,你哪有那么好心查找真相?你所做一切只有把我送给塔吉坦当药人是最合理的解释。” 程浩风摇摇头,此次明追暗助之计,他预设多种结果,都想过要是被发现帮他们逃走,要如何面对秦家,就没想过赵小锅会搞这一出。 看他沉默难过,赵小锅更相信自己是戳破他所想,他没法反驳了:“没有狡辩的词了?都想讨好塔吉坦,但你没有自己势力,没东西可去讨好,才想出用奸计拿我当礼物去讨好!” 都说一本万利是精明,程浩风这么做简直是无本万利,太会算计! 众人看他的眼神,有佩服也有畏惧和鄙夷。 “我明明看出你们的奸计,还是配合出逃,全为了让小谈逃出去。”赵小锅声音低些,哽咽道,“小谈,锅叔愿意拿命救你,可别忘了我!” 程浩风不知该怎么说了,指着赵小锅道:“你就是想让人记住你,你没有信心逃出去了,说这些话为的是死了还有人惦念!” 赵小锅昂头笑了笑:“是,我要让人记住我。你也会永远记住我!你害我很多次都害不了,最后我自己找死,你永远都忘不了我啦。” 天快亮了,夜色黑得没那么浓重,东方云层透出一种青蓝色。 黄淑儿没耐心再听赵小锅说下去,朝身边的人讲:“我们硬攻抢人质?我们这么多高手,还怕赶不及在他出手之前,就杀死他?” 旁边的人还没表态,赵小锅大笑起来,是豪迈和凄厉揉在一起的笑声,无法猜测他心情到底如何。 “你们以为我挟持人质是怕死吗?我是想把憋着的话全说出来!”他斜眼瞟瞟黄淑儿,“你想跟我比手快,看是我先杀楚凡,还是你先杀我?哈哈哈,你们想不到我还藏了火药?你就算杀了我,那我也能赶在咽气前,把你们全炸飞!” 为了表明他确实能做到,他晃晃身体,以灵气御出怀中一点火药,药末洒落脚边。 不用近前,黄淑儿也认出那真是火药,不再说硬抢人质了。 这赵小锅挟持人质之事安排这么周到,也不笨啊,怎么就听不进劝? 程浩风气得声音有些发颤:“你从哪儿弄的火药?你早不想活了?舍了命这么做不值得!快放了楚凡,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三天后给你洗刷冤屈!” “什么不值得?我要是舍着自己炸得灰飞烟灭,你们也逃不了!拉着这么多人陪葬,死了不亏啊!” 赵小锅的眼神有点疯狂,功力不高的人都退很远,怕他真要来个同归于尽。 还有人推测火药哪里来的,他们不知道火药的来路,猜来猜去都说是正赶上过年,秦家这么大,每年会制作烟花爆竹,火药是从鞭炮和烟花的原材料中来,赵小锅逃跑时蹿来蹿去,多半是在哪间库房偷拿来。 从赵小锅说有火药开始,黄璧书的脸色变得不自然,焦急的眼神还瞟向了灵堂中好几处地方。 佘日茫得过她帮助,将事情细节联系一起想,已看出是她暗放那些炸药。 得知赵小锅的疯狂想法后,佘日茫更想早些逃走,递眼色给黄璧书,又说:“我不想死,也不想杀这个村妇,你们快来救人,大家都退一步,让开一条道放我走!” 第二百零九章 洗冤执念 有些火把已燃尽,再加上护院和随从们走了不少,火把也带走,黄费灵堂外已不是火光映亮半边天,暗暗的灯影摇晃,使得在场的人全是脸色阴晴不定。 佘日茫相信所提要求能得到允许,已慢慢往外挪步。 徐家娘子的生死对于在场多数人来说,没有楚凡那么重要,要是她和佘日茫离开,事情还好处理些,于是都分散退开。 黄璧书向他们靠拢,像是要接走徐家娘子,却直盯着赵小锅。 他们刚才已交换主意,趁都注意佘日茫逃跑,冲进去拿走火药。 那些火药是黄璧书所放,要找到再收起来不难。 等赵小锅无所依傍,会乖乖往外逃,不再浪费时间。 佘日茫快要跨过门槛,赵小锅还挺支持似的朝外让了一步。 可是,赵小锅让了一步的同时,却蹭起脚下那些火药粉末,蹭出一串火星朝屋内最近的一个角落射出! 灵气引火当然很准,火星一沾那角落的纸钱,火花猛燃而起,随即爆响传来,烟雾腾腾。 屋外的人多数跑开躲避,黄淑儿和程浩风一个飞出不凡钩链,一个飞出戥星剑,凛冽剑气劲风拍压明火。 火还没有灭,黄淑儿手腕一翻,将不凡钩链朝赵小锅打去:“敢毁我儿子灵堂,受死!” 程浩风则喊着:“快,都来救火啊!” 话音未落,却听佘日茫惨叫一声,他的后襟着火了,烧得他火辣辣地疼。 “噼啪!” 紧接着,他脚边又是一声爆响,炸得他的脚焦黑。 “哈哈,疼不疼?让你们听我把话说完,你们偏偏要自找罪受!再敢乱动,给我死!” 此时黄淑儿的钩刃已打至,赵小锅矮身一缩,钩刃抓刺入楚凡的肩头。 “嘶……” 楚凡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黄淑儿赶紧撤了不凡钩链。 赵小锅大笑大吼,又轻割了楚凡几剑,不致命,但是疼得楚凡嗷嗷乱叫。 “嗷,救命……求你们……求你们听他安排……” “听到了没有?楚家公子求你们啦!”赵小锅笑着用命令语气说,“要想他不死,要想你们不陪葬,少耍花样,用灵气御物灭火,不许进来!” 听如此说,佘日茫不再动,程浩风、黄淑儿、黄此石、秦逸和秦家高虎等人隔空御物拍打火焰,又有手下送了水来,遥遥托水桶半空倒下水去,极快灭了火。 因想要逃跑,又被炸而跳脚跑,佘日茫已退到门外面。 赵小锅用恶狠狠的语气说着威胁佘日茫的话:“我不准你逃跑就不准逃跑,你再敢乱来,信不信我把你也拉着陪葬!” 佘日茫欲哭无泪,对着程浩风说:“想想办法呀,我不想跟这个疯子一起死!” “不想跟我一起死?我还不想跟你一起死呢。刚刚只是撒了一点点火药末儿,吓唬吓唬你们,要是再不听我的,把你们全炸上天!” 程浩风上前一步,肃然说:“一切都依你,你想重验黄费尸身,但当下战乱,并没有专门的仵作,找当过刽子手的人和一些收尸的人来行不行?他们多少也懂些辨别尸体伤痕的方法,懂得推断死亡时间。” “行啊。”赵小锅爽快答应,“反正我只要他们摆弄残骨,又不是要验毒验蛊。” 看他们听得疑惑,赵小锅胸有成竹地说,“对于谁是真凶,我已有怀疑对象,只是要证实一下。” 天已蒙蒙亮,寻来的刽子手和收尸人们到了,赵小锅让他们用清水清洗残骨,再用开水泡残骨。 黄淑儿坚决反对,不愿意看着儿子的遗体被弄来弄去。 旁人纷纷劝她,找到真凶更重要,她才没阻拦。 一盆盆的水端进,一盆盆的水端出,污水更激发腐臭味道,在场的人纷纷掩鼻。 待得把残骨泡入开水,香料香气和腐臭气同时被水汽蒸发,更是形成一种比恶臭更难忍受的怪臭。 徐家娘子被挟持着,隔灵堂近,身体又不好,她连连几声干呕,但没呕出什么,还因为被掐着脖子,气堵得太紧,两眼一翻,陷入深度昏迷。 佘日茫傻眼了,这情况不及时救治要死的,到时候拿什么保自己逃出去? “佘日茫,快给她擦药,再服下蜜水!”程浩风扔去两个小瓷瓶,“这是麝香冰片膏和特制山花蜜,将膏抹在太阳穴祛异味醒脑,再用蜜水润心补身。” 等徐家娘子悠悠醒转,赵小锅让人洗残骨已洗好。 叫那些洗的人退走后,赵小锅问在场的人:“你们仔细感应一下这残骨气息,有没有感应到什么特别的气息?” 还留在此处的人多半是功力颇高修行者,隐隐感应到有一种强大的气息,但又说不上那是什么。 “我知道啦!龙气!” 听佘日茫突然高喊,众人都看向他。 佘日茫本属异类,感知天生更灵敏,他略显兴奋地说:“这很淡的强大威严气息,是龙气!还有点像我师父……” 赵小锅立刻接话:“对,就是龙气,就是你师父的气息!龙对蛇天生有压制,你对龙气更容易察觉,你师父的龙气更是与众不同,你对你师父也算熟悉,感应到你师父气息感应得很对。” 这时秦家高虎和矮虎、瘦虎也认同这是龙气,黄此石也同意了龙气之说。 黄淑儿闭目仔细感知,又缓缓睁眼道:“还真是龙气。” 萧年和黄璧书没说话,瞥向程浩风,他向他们轻点头。 赵小锅高声道:“你们静下来听我说,刚发现黄费的残缺尸身,全被恐惧和震惊笼罩了,没有注意感应气息,后来又用香料掩盖了龙气,这条线索就断开。我也没感应到龙气,但是一遍遍回想那天的事,那浓浓大雾越想越蹊跷,怀疑是刻意为之。在那时那地,也只有臧玄蛟能弄出那样的雾。我便推想,要是和臧玄蛟有关,会不会有残留龙气?” 在场的人一多半没见过那夜浓黑大雾,但听那天巡逻的人讲过那浓得黏稠的黑雾,在夜里能夜视的修行者都会伸手不见五指。 场中更寂静些,赵小锅对着黄淑儿说:“有这个猜想后,等你抓我来灵堂磕头,我格外注意龙气,终于有一天我感知到了极微弱的龙气!” 东方现出一抹橘红的光,云朵变幻出五彩,朝阳将要升起,看来今天是个大晴天。 赵小锅看着天空沉默片刻才又说:“我开始琢磨怎么证明龙气存在,后来想到香料用水洗会被洗去会淡化,而龙气遇水反而更明显,我一定要试试这个办法。” 佘日茫冷哼一声,又长叹一声:“哼,噫……你不惜放弃逃跑机会也要用用这办法?你够傻的!你不会等逃出去稳定下来,再用别的法子证明龙气啊?” “我等不及了!你明不明白我等不及了!”赵小锅吼得脸红筋涨,“没有人在乎我,没有啊!程浩风还想把我送去当药人!药人,那是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我还不如为洗刷冤屈拼一次,大不了同归于尽。” 想告诉他真没有要送他当药人,想告诉他自己就是杀黄费的真凶,程浩风还是没有说,这种境况,赵小锅又这种状态,说了除了让事情更复杂,没有任何用。 程浩风低眸看着地面上的灰尘,暗淡灯火将他的侧影照得细长枯瘦。 黄淑儿思考着赵小锅所说,又问:“你怎么不早提出疑点,让我安排人去查?说不定是你勾结臧玄蛟杀我儿子呢。” “我早提出疑点你真会查吗?说不定又要鲁莽搞来搞去,把惟一线索都破坏。黄淑儿啊,以前查不出真相,也是你自断线索!要不是你护着残骨不要人细看,要不是你用香料,要不是你只顾打这个杀那个,早查出真凶了!” “不……”黄淑儿摇摇头,退到一堵墙边,对着墙拍头细想。 众人都静静等着,看黄费之死还有什么隐情。 想了约半盏茶时间,黄淑儿转身指着赵小锅问:“臧玄蛟杀我儿子干什么?我儿子没事儿也不可能去招惹被镇压的大魔头。臧玄蛟被困在阵中,也不可能抛尸,寻到残骨的位置,他的灵气延不了那么远。赵小锅,你是不是骗我们放你走?” 赵小锅冷冷一瞥黄淑儿,又微讽笑说:“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啊?我没说臧玄蛟是真凶,只是说此案定然和臧玄蛟有关,臧玄蛟没必要杀黄费,与他有关的人求他相助去杀,他会不会出于帮人而杀?” 众人纷纷点头,同时也猜测起来,能让臧玄蛟愿意出手帮的人不多。 赵小锅继续说:“那天的浓黑大雾,必是修为天仙阶位以上才造得成,羲明山上只晁玄同和臧玄蛟有那修为,晁玄同动机和时机都没有,只能是臧玄蛟所为!造出大雾必然是要掩盖杀戮场面,那这行凶者必然不是什么外来的陌生恶人,定然是大家都容易想得到的比较熟悉之人才需要掩盖。” 这猜测范围又小很多,是段梦柔吗?不可能,她都不认识黄费!是水妙虚?还是鄂日浑和佘日茫?程浩风?塔吉坦和秦逸联手?还是林芷君?或是扆彤焰和秦沐风联手? 听了被猜的人,赵小锅对众人说:“我也不能断定是谁,只能断定不是秦逸!绝对不是秦逸!” 第二百一十章 自露线索 在场的人都向秦逸笑笑,已听说黄费被杀时秦逸在做别的事,再有龙气证据,可知臧玄蛟没有任何理由帮他,完全可以洗脱他嫌疑。 也不会是段梦柔,她和黄费没冲突,就算要杀也用不着臧玄蛟帮着掩盖痕迹,凭她自己都可以无痕迹灭黄费。 但有可能是她的徒弟水妙虚所杀掉,水妙虚被黄费发现在羲明山偷偷活动,杀黄费以此转移视线,还便于救走扆彤焰,只是没找到残骨之时,不知道黄费已死,只注意扆彤焰逃掉的事。 柳欢儿曾和水妙虚见面,巡山的人已查出一些先前细节小事。 佘日茫也有可能,他做一些想救走臧玄蛟的事,被黄费看到,将黄费灭口…… 人们议论着,将自己所知的说出来,将自己所想与别人所想综合对比,各有推断。 “不用多猜,先排除嫌疑小的人,剩下是谁,就是谁的嫌疑最大。” 赵小锅仔细听了那些人所说的,又让黄家将有嫌疑之人那几天的言语举动,和事发后的何时何地有何行动都记录详查,先找出与事件沾边最少的人。 这排除法不错,可是黄淑儿嫌这样做又慢又琐碎,时间耗得太久,一不注意得让赵小锅跑了,她认为这是拖延时间找机会的小把戏。 “赵小锅,哪怕不是你动手杀我儿子,那也和你有关!”黄淑儿眉眼中皆含怨恨,至少黄费之死主要因为鹿皮袋牵扯,肯定不变的一点,那是因赵小锅才有鹿皮袋牵扯,“你少狡辩,那鹿皮袋后来在你手里,你脱不了干系,那个直接动手的人,我看就是佘日茫!” 佘日茫连忙申辩:“根本不是我!怎么杀?我和黄费都不认识!” 黄淑儿阴阴嗔笑道:“杀人要认得那个人吗?杀手接活儿不得全杀熟人?赵小锅把我儿子引过去,你只管杀了就是。那个气息是龙气,你回答得那么快,一定是你让你师父帮了你!原本什么都知道,你当然马上答出来。” 抢答对了,还成原本是凶犯的罪证了? 佘日茫呲呲牙,真想变为本体一口吞了黄淑儿。 “你怎么不狡辩了?”黄淑儿斜睨他,“塔吉坦那夜上过羲明山,鄂日浑在那段时间和塔吉坦有来往,你很多事都和鄂日浑一起做,完全可能早藏在羲明山附近,然后在那晚偷偷上山。” 佘日茫气得直哼哼,目光如刀刮着赵小锅:“你看你啊非得要急着洗刷冤屈,这下好了……连我都被怀疑,你满意了?老子拼上性命也不在这里受窝囊气!” 在他说话的同时,他已右手扫出金光软杖,左手夹着徐家娘子往对面房顶跃去。 哪容他逃跑?不凡钩链早已旋转飞出,缠住了金光软杖一拉! 佘日茫摇晃着落地,杖头喷出一股黏液! 这是残存的蜗牛液,萧年已知道这没毒,但是黄淑儿不知道啊,下意识地仰身倒地避让,还拿袖子遮脸。 等她反应过来,佘日茫已跃到那边房顶,黄此石和程浩风已追上去。 黄淑儿啐了一口唾沫,飞身追上,见佘日茫正应付黄此石无暇防备,不凡钩链再射向佘日茫眼睛。 佘日茫低头一缩脖子,同时把徐家娘子往前一送,他躲开了,钩刃正刮破徐家娘子手臂,连着衣袖还扯下来一条肉皮! “啊!嗝……” 徐家娘子猛地睁眼,又缓缓闭眼。 程浩风挑开不凡钩链,劝黄淑儿不要急着打人,回头再看时,刚苏醒不久的徐家娘子又已疼晕过去。 黄淑儿哪听劝?又将不凡钩链抡甩而出。 “黄夫人快住手!”程浩风拧眉厉声道,“你冷静点!你儿子落得魂飞魄散,还查不出真凶,你要占五成责任,黄老爷,你这个当父亲要占四成责任,别的人和事只有一成责任。” 被程浩风挡着,黄家夫妇怨愤听着这些话,可终究没有反驳一句。 秦家高虎也飞身而上房顶劝说:“你们看赵小锅又在折磨楚家公子,先把此事谈好,别再多生是非,楚家公子要是死在这里,我们都担不起责任。” 他挥挥手,黄此石先飞身落地,黄淑儿朝程浩风扬了扬不凡钩链,也飞身落地。 佘日茫想逃难逃,可是程浩风朝他深深看一眼,他带着点侥幸希望也夹着徐家娘子落身于灵堂外。 程浩风见徐家娘子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极微弱,想着此事必须尽快有结果,不能让无辜的人搭上性命,决定行一步险棋,接下来是会被围攻至死,还是会身败名裂已不敢想。 看他们被逼回,赵小锅得意笑了笑,让人快把以前的案卷记录都找来,还要去拿些相关证物。 程浩风走过去,赵小锅逼视着他警告不许靠近。 “你放心,我只是想让你听得清楚些,没有想对你怎样。我来求你让佘日茫先走,徐家娘子体弱多病,再这样受惊受伤会死!” “她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只想伸冤!佘日茫也有杀黄费的嫌疑,还不能走。” 程浩风左手紧捏袍边,右手轻颤着说:“我同意你的验查方法,一个个排除能减少干扰,找出最大嫌疑者,但线索太少,要慢慢找有用的线索,估计三天都查不完。我提供一个能更快查到真相的办法,从敛生石入手查。” 这查清敛生石的事,离真相也不远了,程浩风无法想象出将要面对什么。 秦逸先提出疑问:“敛生石不是早丢了吗?在羲明山上就问过,后来在赵谈百宝袋里发现,我审赵谈的时候,他说只是偶然捡到,他对敛生石的用法都不清楚,不像有意偷的。” 赵小锅接话:“小谈说过敛生石不知道怎么进了他的百宝袋,我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承认私吞,也没多说他,听你们的意思,他真是偶然得了不是偷拿我的。那是谁栽赃他呢?” 程浩风尽力抛开脑海中杂念平静说:“你偷上羲明山的时候,被我们抓住,把你交给秦师侄他们后,分拣物品已没发现敛生石,你认为他们私藏了,但其实他们没有私藏……” “等一等!”黄璧书突然打断他的话,急切地说,“我想到了一些事,和敛生石有关!” 黄璧书听出程浩风将疑点抛出,是要把嫌疑往他自己身上引,好让赵小锅同意佘日茫快逃。 不明白黄璧书为什么突然插话,程浩风也懒得再问,继续对赵小锅说:“那时你和佘日茫没有交集,他不可能偷你敛生石,佘日茫没嫌疑,让他走。” “你怎么证明敛生石被偷和黄费被杀有关联?” 程浩风语声很低,语速很慢地说:“只要你同意让他走,我提供关于敛生石的线索。” “我有更直接的证据!” 黄璧书再次抢话。 意识到他要自己讲出真相,但不能让他这么快讲真相,那会被他脱离控制。 黄璧书不能让他没有秘密,尤其听说他是情丝凝胎而成之后,这是一个可决定黄璧书未来的人,不能让他这么死,也不能看着他四处逃跑躲藏,不可控制也是没用。 程浩风诧异看了看黄璧书,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黄璧书期待地看着赵小锅问:“我有关于敛生石的线索,你同意让佘日茫走,再同意把敛生石送给我,马上告诉你。你信我还是信程师叔?” 天亮了,但光线还很暗,程浩风的脸上有太多复杂情绪堆积,令人难以看透。 赵小锅审视他一番,对众人答道:“我信黄璧书!你秘语传音告诉我线索,你再跟着佘日茫往外走,接应回徐家娘子,这事了结,我把敛生石送给你。” 药人的事已可知赵小锅有多么不信程浩风,这相关真相线索更难信他,这是要自首都难。 黄璧书凑近了赵小锅一些,眼珠灵活转着,秘语传音也不知说了什么。 赵小锅点了两下头,又斜剑轻削楚凡肩膀说:“让开,你们快让佘日茫走!要敢不让开,马上要了他的小命!” “啊……让啊……” 楚凡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了,忍受疼痛能力也下降,听到他惨叫,都纷纷让开。 佘日茫夹着徐家娘子慢慢退了两步,再纵身而起上了房顶,掠行往北。 黄璧书带着招儿、多儿追了过去,别的人不想再出意外添麻烦,都听话没跟去,全看向赵小锅。 赵小锅命令秦家的人快把敛生石取来,但得弄些假证在其中,真真假假让嫌疑者去辨认,认得敛生石必然和敛生石有关。 都是修行者,真不认得也不懂得用敛生石,和假装不认得不懂得用法,很简单能分辨出来。 为了要查,还得想办法把敛生石送去给水妙虚和林芷君看。 众人议论纷纷,这来来去去隔得挺远,得什么时候才查得清?他们又讨论起有嫌疑的人谁是真凶。 听人提到自己时,程浩风不自觉地要低头目光躲闪,暗嘲自己做贼心虚。 偶然间眼角余光瞥见萧年在退行,退到墙角后趁无人注意加速飞掠向北,估计这是要去追杀佘日茫,程浩风不愿再出事,跟着追出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救人露馅 飞踏屋顶,掠过树梢,无人阻拦,程浩风很快追上了萧年。 黄费灵堂外的人都去注意赵小锅一举一动,发现萧年和程浩风走了也没人在意。 程浩风正要劝萧年放过佘日茫,可萧年已远远望见佘日茫,果断出招。 “呼……” 绕指柔红线迸发一团强烈红光,红光又瞬间凝为一柄红剑,精准飞刺疾速掠行的佘日茫。 黄璧书本在追着佘日茫,但掠行速度没他快,还时不时落地停歇,隔他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但因如此,隔萧年倒更近一些,眼见红剑飞射,立刻掣出凤仪剑要挡下。 两剑相撞,没有发出声音,发出了斑斑点点的碎光。 是红光凝成的红剑碎了吗?黄璧书持凤仪剑的手腕酸疼无比,她咬牙坚持,是不是这样就可以阻止萧年? 只一念之间,那些光点又重新聚拢成剑,像自有意识般对着凤仪剑一撞! 光芒大盛,凤仪剑朝后猛偏倒,红剑再飞刺佘日茫! 黄璧书感到巨力袭来,手腕疼得快握不住剑,她连退几步后跌坐在地。 “萧年,住手!”黄璧书嘶声大喊,“萧年,他还死不得,你别来坏事儿!” 招儿和多儿连忙扶起她,一起怒视萧年。 被阻隔一下也起了点作用,本来全心全力逃跑的佘日茫发现了刺来的红剑,刚被红剑伤到一点点,金光软杖朝背后一掸,就把剑身击碎成无数光点。 佘日茫的头一仰,喉咙里发出压抑惨叫,又极快转身面对萧年,防他再攻击。 萧年双手掐诀催御灵气让光点再聚为红剑,同时飞身靠拢佘日茫,距离越近消耗灵气越少,攻击力越大。 没想到萧年这般执着于杀佘日茫,程浩风刚才反应慢了些,这时已看清状况,不再隐藏实力,旋身飞起,一招“蝉语沧桑”托戥星剑而出。 佘日茫已接连打碎两次红剑了,可是又凝拢成剑,看那红剑散开还可重聚,他有点心慌,这可怎么破解? 哪知戥星剑一飞至,并没有击那红剑,而是如托举红剑般在其下随同飞着,看似没起什么用,却发出一种悠远绵长的气息,无形中禁锢着红剑。 萧年毫不掩藏恨意地盯了程浩风一眼,再不顾伤口渗血加大灵气输入,可是红剑还是不再飞刺。 看到这般,佘日茫赶紧夹着徐家娘子再跑。 萧年冷哼一声,撤了灵气收回红剑,红剑化为红光重入指套中,他绕过程浩风再向佘日茫追去。 程浩风也召剑回来,横剑去拦萧年,同时朝黄璧书喊:“你快去接徐家娘子,我来拦下他!” 程浩风举剑一斜,沉色戒备着萧年。 “你让开!杀了佘日茫我才没有麻烦!” “我不问你非杀他不可的原因,但是要杀也得等以后,修行者不能不顾平民百姓的性命。” 萧年摆着头冷笑一声:“我不顾平民百姓的性命?说得我多凶恶,我倒是想顾啊!要不是脑子一热救了她老公,我也不会有麻烦!秦家怀疑我了!” 说着召出了楚腰弯刀,萧年冷声再问:“你再拦我,信不信我把你的秘密全说出去?” “随你说,我也没打算瞒多久。”程浩风眼底划过一抹决绝,“我所做所为从未想求荣光,被万人唾骂又如何?” 见他不受要挟,萧年气恼再说:“你无所谓,那你的师父和师兄弟姐妹呢?得知你是最坏最阴险的,那些事全是你所做,你让他们怎么有脸面活下去?” 他们说这些时,佘日茫在这处荒僻空地绕圈子,因为不能直走要逃的路线,怕他们发现藏身之地,因此离他们不算太远,他耳朵又很灵,听清了所说的话,结合前事一下想通前因后果。 在他们争执阻拦与逃跑追击时,凌若风正缓缓往这里走来。 昨夜决定来给徐家娘子道歉的,可又不好意思真进蔚秦祠,让她道歉,那是从未有过的事,哪能低得下那个头啊? 但她又想,程浩风会在听到她愿意道歉时欣喜万分?并在见她好好照顾徐家娘子时会感激她。 在通往蔚秦祠的路上徘徊了很久,思前想后打算站在路上等店铺开门,等买了礼品后,以送礼关怀为名见徐家娘子。 天刚亮时,一看有店铺开门马上买了布料和补身药材,她边走边自言自语:“到时候不说道歉的话,只说是买些东西看望她,要说什么抱歉啊真说不出口。对,就说和她没有多交谈,但还是很关心她,从没有瞧不起她。” 离这路旁不远的杂树干草丛里,程浩风和萧年已打了起来,缠斗不休。 黄璧书则在往另一方向的岔路口忽上忽下掠行:“佘日茫,你快些放人,我不会再跟踪你,放心逃去,不要再拖延……” “好,你退远些,我真会放她。” 佘日茫挥起金光软杖,左打右敲,打断不少树枝扑向黄璧书,拦着她追来,再逃一段,再弄些树枝飞扑而去。 “佘日茫你放心,我真不会透露你最后行踪,他们查不到你们的藏身地。你快些,徐家娘子身体要撑不住了,她要是死掉,你可逃不了。” 听黄璧书这么说,且见她要挥剑挡树枝追得很慢,佘日茫放心了些,落身下地,观察着周围,把徐家娘子带往斜前方一条漂满杂物的污水沟旁。 “我放她躺这里,你们来接……” 说完便要纵身掠起,哪知脚腕被什么拉住,吓得他一抖又用力甩脚。 “啊嘶……救我……” “哗啦”扑水的声音和微弱呼救声传来,佘日茫发觉了异样,还以为是有埋伏要抓他呢,定了定心神,看见是水沟里有人被自己甩得上下浮动。 拨开那人抓脚腕的手,再顺着他手臂拉他上坎,才看清这是半为人形半为蛇形的乌勺。 被水泡得皮肤惨白起皱,伤了的半边头皮没有鲜红的血只有紫黑污液,乌勺手脚上都起满蛇鳞,还拖着条细长蛇尾,形貌比恶鬼更可怕。 但佘日茫知道他不是故意变这样吓人,是灵气紊乱,性命危急才控制不好本体与人身。 几番受惊吓,看到乌勺虚弱又恐怖的样子后,徐家娘子没尖叫也没昏倒,她也快要没气了,无力做什么反应,只茫然无助呆看着。 佘日茫不解地扶他坐下歇了歇:“乌勺,你在这儿藏着干什么,出来了就快逃啊……” 乌勺握住他的手,摇头打断他的话:“不是不逃……帮帮我……呃……塔吉坦的那一抓有毒……我飞不动,跑不动……” 当时被塔吉坦抓了留个五指印,虽然疼,但也只是流血伤皮肉的疼,顺着污水沟游出来,渐渐毒发,才出现全身僵麻的情况,只好躲着。 试着拖他走,可他只能勉强站立着,连跑也跑不快,别说飞掠了。 在污水沟另一边是荒地,荒地边是一排树,树是栽在路旁,凌若风就走在这路上。 当只有乌勺在污水沟中时,气息被臭气掩盖,她发现不了,当佘日茫到来时,因佘日茫伤不重,将异类气息敛藏得好,她也发现不了,可是佘日茫拖起乌勺后,两人靠一起的异类气息太明显,她警觉地皱皱鼻子,眨眼之后飞身过来。 佘日茫正扶起乌勺,要背着离去时,被突来的凌厉劲风震得一愣。 “佘日茫?”凌若风扬出红雪拂尘,高喝道,“做恶多端的妖怪,没想到天意让我撞见你们,受死!” 携雪带冰,拂丝千条如千条寒冷风刺,佘日茫还没被打中已如被刺扎身! 惊惧当中,佘日茫斜身飞起躲避,一手挥起金光软杖去挡,一手乱抓向徐家娘子。 太阳升起,照得金光团团耀眼,拂丝荡开这团金光,拍击在佘日茫胸口。 五脏六腑如要裂开,佘日茫吐了一口血,硬撑着不倒,用眼角余光看清徐家娘子的位置,又抓她来挡在身前。 “凌师叔,等等……”黄璧书赶过来见凌若风还要出手,急忙劝阻,“我们已经答应放了佘日茫,请以徐大婶的性命为重。” 凌若风敛起灵气,但没有收红雪拂尘,仍是保持着进攻姿势,询问道:“你们不是在追捕这两个妖怪吗?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村妇放走两个难抓的大妖?” “是他们到蔚秦祠劫狱,发生打斗,我们没有特意抓捕。凌师叔,这事能不能等一下再详细说,快救救徐大婶。” 若是救下徐家娘子,那就是对她有救命之恩,不用再提什么道歉了,凌若风正要训佘日茫几句再放走他,又听有人喊。 “凌师叔,杀了他!这个佘日茫恶毒奸邪,要是放了,以后必定祸害人间!” 是萧年摆脱程浩风阻挠疾掠而来,这是除掉佘日茫的好机会,还不用自己动手,哪能放过? 凌若风犹豫了,她一向嫉恶如仇,要与妖魔鬼怪势不两立,这般轻易放过佘日茫,要被人责难,况且能除掉佘日茫也是大功一件。 正犹豫时,程浩风追了来:“四师妹,先救徐家娘子,让他们走!” 凌若风看到他,也听到他所说,却是故意不理他,只对着佘日茫说:“修行者间的恩怨该在修行者之间解决,你挟持普通人实在太无耻!快些放了她,束手就擒!” 第二百一十二章 生命儿戏 枯草焦黄,在人们脚下发出无奈的断裂声,感叹着生命的脆弱,而它不知道人命也同样脆弱。 凌若风喊话,佘日茫却不接话,只把乌勺挡在身后慢慢退。 萧年催促凌若风快出招,她当没听见,朝前步步紧逼:“佘日茫,你要是放人诚心悔过,我饶你不死,否则等着灰飞烟灭!” “凌师叔,别跟他废话,这个妖怪该死!” 程浩风愤怒摆手:“萧师侄,住口,徐家娘子不该死!” 见他们起争执,徐家娘子痛苦呻,吟几声,听了几句,她头脑虽已昏沉,却也听明白争执原因是要不要顾及她的性命。 “不……用管我……”徐家娘子看萧年催凌若风催得紧,有气无力地说,“凌仙师,我一个没本事的妇女……死了也不可惜哦……” “不行!”程浩风立即挡到凌若风和佘日茫中间,“要是不能保护良善弱小,我们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他严肃而急切说着,凌若风却是笑了笑。 平常高傲冷艳的人一笑,如春风吹去寒冬百花绽放,连只顾着杀佘日茫的萧年都呆了一呆。 程浩风仍是目光冷峻,焦急等待凌若风表态,他不想再起争端再发生打斗。 凌若风笑是因程浩风而笑,并不是要做什么好笑的事,不知是何原因,喜欢看他威严模样,越是不可撼动般坚定,越想撼动试试。 捋了捋红雪拂尘,凌若风挑眉扬起拂丝,作势要攻向佘日茫。 程浩风举起剑,将要硬拦凌若风,却见她生气又委屈地瞪了下眼睛。 她并没有进击,而是娇嗔质问:“三师兄,你把我当不在乎普通人性命的冷血之人?还是把我当毫不通人情的老古板?” 这是误会她了?程浩风收起剑,挪开了几步等她处理此事。 满意弯弯唇角,凌若风对徐家娘子说:“每个生命都很宝贵,你那么淳朴善良,值得我救!” 再又一抬头,冷冷对佘日茫说:“你们给我快走,再迟一瞬,小心我改变主意!” 有这句话,佘日茫确信他们真要放他,且会阻止萧年,点头表示马上就走。 佘日茫将徐家娘子推倒在地上,拿金光软杖轻摁住,再变为本体背起乌勺,长尾猛一弹,如一道旋风远去。 有凌若风冷眼看着,萧年只得放弃再追。 黄璧书奔过去要扶徐家娘子起来,可一动她就呼痛,程浩风俯身以灵气探了探她内脏和筋肉骨骼,说她有伤又太虚弱,不宜扶、背、抱,先歇歇再看情况。 还有事没处理完,看他们着急,招儿禀道:“各位仙师,小姐,你们先去看赵小锅那里怎么样了,我和多儿守着徐家娘子,等她好受些,我们送她回去。” “要是再来个劫持人质的事,你们怎么办?”程浩风皱眉摇头,又对凌若风他们说,“你们先回去,我来守着。” “三师兄,佘日茫不可能再返回,还有谁会害一个村妇?你何必那么看重小老百姓?修行者以大事为重,少为他们白白耗费时间精力。听你们说赵小锅还怎么了,快讲发生了什么事。” 凌若风逼问,程浩风扭开头不说话,他要留下来照顾徐家娘子,是真的关心,也是不想面对赵小锅。 要是根据敛生石查到真相,程浩风又正在场,该怎么办? 不如不去,是逃也好,是被打死抵罪也好,少去面对众人总要简单些。 凌若风又哪知他想法?一再用教训口气让他快走。 又因为自己吵起来,徐家娘子揉了揉挺疼挺闷的心口,真不知自己一个小人物怎么就影响两个仙师的情绪了? “程仙师,不用留人……不用照顾我……喊辆马车……送我回刘家酒铺。我自个儿去找郎中……治伤……” 她是不想麻烦别人,也真不想跟这些当仙师公子小姐的人打交道。 黄璧书却说:“不行,秦家不会同意你回去。你要么留在这里等着,要么回蔚秦祠,要么回秦府。徐大婶,不是我不通人情,你走了,我不好向秦家交待。” 拍拍头,徐家娘子叹息了两声,想说什么又没说,没人会听她的啊。 程浩风收起戥星剑,板板正正对凌若风讲:“四师妹,赵小锅挟持了人质,但他不是杀黄费的真凶,你去设法化解这个冲突。黄师侄,让徐家娘子回刘家酒铺,我必须照顾好徐家娘子。 顿了顿,他又低沉轻语,像是对他们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民,是天下正气所在,不可以随便弃之不顾。” 对于程浩风所求,在凌若风心中总有无法拒绝的理由,她颔首轻笑,转身离开。 他们已定下此事,黄璧书和萧年不好再多说,也离开。 程浩风扯了几把干草放一块石头边,让徐家娘子慢慢挪过去靠石头坐着,将蜂蜜喂了她一些,再以灵气把心脉稳之,让她恢复一点体力精力。 看她脸上逐渐有一些血色,再让招儿、多儿帮着清理伤口,又撒上金创药,招儿撕了片干净内衫给她裹伤。 暂时处理好伤,他们守在一旁,让徐家娘子半眯眼睛休息。 药效很好,约一炷香之后,徐家娘子试了试,站起来慢慢走也不晕,也不太疼了。 程浩风让招儿雇了辆马车,招儿和多儿扶徐家娘子入车厢坐好,让车夫缓行,程浩风跟随在后。 到了刘家酒铺,让徐家娘子进房休息,又嘱咐招儿和多儿再去请郎中来好好包扎伤口,并服侍好她。 还抽空见了见蔡宝光和刘小柳,让二人不要为婚事发愁,再苛刻的条件都办得到。 在程浩风忙这些时,凌若风在路上已听黄璧书说清关于赵小锅的事。 对于此事,黄璧书和萧年另有打算,他俩也不避讳,直说不想让赵小锅慢慢查,也不想放他逃跑。 思及程浩风才是杀黄费的真凶,凌若风也同意他们的观点,还认为杀赵小锅最好。 回去黄费灵堂后,黄璧书暗让黄家随从不配合拿以前查案记录,赵小锅要看的关于敛生石记录更没有。 黄淑儿怀疑道:“璧书,你和程浩风都说敛生石有关键的线索,怎么查不到有用的证据?是不是你们故意拖延时间,让别的人来救赵小锅?” 黄璧书没有回答,赵小锅倒是冷笑说:“什么等着别人来救我?这是你们的奸计!故意提什么敛生石,来干扰我原有的查案思路!” “没有!你们猜的这些全都没有!”黄璧书连声否认,转动着向四方众人道,“敛生石真的是有重要线索,只是还不能串起详细情况。” 赵小锅不耐烦地问:“黄璧书,你悄悄告诉了我敛生石和林芷君有关,她拿过敛生石的证据是什么?” 众人都恍然大悟似的“哦”了几声,黄璧书是说了这个才让赵小锅同意佘日茫先逃。他们相信这说法,在他们看来,林芷君这个女魔头当然嫌疑很大。 “是有证据,但是还不能告诉你,先放人。”黄璧书的声音冷了几分,对赵小锅的态度强硬了些,“我都相信你不是杀我堂哥的凶手了,没必要再扣着人质。” 晨光照遍大地,已到正月初四,还很寒冷,但风中已有清新的春天活力感。 可惜这风吹不散黄费灵堂外的各种杂乱气息,赵小锅怪声大笑,等笑够了才说话。 “放了他?你们当我傻呀?放了他,你们一拥而上,我只剩死路一条!” 黄璧书很真诚也很有威严感地说:“不会,我保证不会让他们伤害你,放了楚家公子,我们坐下来仔仔细细查证据,这挟持着人质来查,很不方便。” 劝说无用,赵小锅只顾催促她快拿记录和证据来,把放不放楚凡的话题都撇开。 劝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放人,黄淑儿恨声说:“我看他搞这些不是想洗刷冤情,他根本不冤枉,他就是想拖延时间找机会逃跑!” 她这般想法,黄璧书小声问她要准备怎么做,她说得硬攻,救得了楚凡当然好,救不了也只能怪赵小锅,不能怪她。 很多人说不能不顾楚凡的性命,又起争执,更没人去认真找证据。 秦逸让高虎高喊几声,劝大家先别吵嚷。 等众人静了静,他才劝道:“你们想想楚凡的处境,他是秦家的客人,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秦家不得被楚家灭了?人,必须要救。我们先不管什么条件都尽力达到,等赵小锅平静下来再谈放人的事,行不行?各位长辈,各位兄弟姐妹,求你们给我一个面子,别吵了,先稳住赵小锅。” 他们不再争执,但是也没人去帮着查阅卷宗,更难支派人去找证据。 萧年和黄璧书没说要硬攻,可也没那么在乎楚凡的死活,楚凡死了也怪黄淑儿和秦家,与他们无关。 他们也不想再拖时间,交换眼神想办法怎么尽快解决这事,凌若风给他们两个递眼色,示意他们想到什么只管去做,她会及时援救。 秦逸悄悄和高虎、矮虎、病虎说了几句,正商议要如何救楚凡。 黄淑东一句西一句听了点,面露气愤,答应救下徐家娘子,佘日茫就逃了,要是救下楚凡,肯定会答应让赵小锅逃,黄淑儿哪愿意让他逃掉? 赵小锅即便不是直接凶手,黄费之死也与他有关,绝不能让他逃出去过安逸日子。 至于那个楚凡,她儿子黄费死得,楚凡当然也死得,于是不顾楚凡性命,弹射不凡钩链。 银链如电,钩刃锋利,劲风之中带着杀气,还带着黄淑儿的怨恨! 第二百一十三章 萧年煽动 修行者比普通人更警觉,可是黄淑儿出招太突然,在场的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秦逸他们还没商议出一个好办法,结果就出这般变故,秦逸的头都要裂开,怒睁双眼却不知如何是好。 高虎最先反应过来,如猎豹般蹿出,同时弹出了灵气光罩,像一堵光墙般挡在楚凡前面。 只一瞬间,灵气光罩被打开一个很大的裂纹,“啵”的一声,裂纹变裂缝! 瞬息后,“哗”的一声灵气光罩碎开,高虎的肩膀被钩开一条浅血口。 被挡了一下,杀伤力减轻,黄淑儿又立刻再出一招,定然要杀赵小锅,谁阻拦都不行。 眼看高虎要挡不住,黄此石已经飞来阻止了,他握住黄淑儿的手说:“淑儿,冷静一点,别得罪楚家!” 黄淑儿看他一眼,又眼睛朝下斜了一斜,猛地一掌推开他,再抡起不凡钩链。 有黄此石拦着,高虎已得空拿出武器,矮虎和病虎也赶过去相助。 这是不用自己动手也能除掉赵小锅的机会啊,萧年藏了满眼笑意。 对黄淑儿眨眨眼,却又对赵小锅煽动着:“赵小锅,你不是要杀了楚凡吗?杀呀,怎么不敢真动手啊?你是个懦夫,说着大不了同归于尽,其实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这些话针对的是要杀楚凡,但目的却不在于楚凡,萧年要楚凡挣扎。 他一挣扎,赵小锅必然有所动作。 狠狠瞪萧年一眼,楚凡只微微挣扎一下,赵小锅踢踢他的腿。 “你和他对什么暗号?你想教他逃跑?”赵小锅斜睨着萧年,“别以为我傻得听不出来!” “你就是傻!不快点逃跑,只顾查什么真相。告诉你,不管真相怎么样,你都难逃一死。” 萧年有意激怒赵小锅,他有所动作,才好打破僵局,也才能逼人动手对付他,杀掉他,或是重新囚禁他,那都算是有功,他毕竟属于敌对势力。 “萧兄啊……”秦逸看不下去了,走来拍着他的肩说,“你能不能别添乱了?这是在秦家的地盘上,楚弟弟要是死了,秦家怎么担得起责任?” “他是个懦夫,我去当人质,死了不要你秦家担责任!”萧年拨开秦逸的手,冲上前大喊:“我愿意换下楚凡!” 有的人耳朵轻扯几下,怀疑听错了,看看别人的神情,又明白没听错。 阳光洒在萧年的脸上,减了些阴郁,增了些俊朗。 楚凡苦着脸说:“萧兄莫拿我开玩笑,惹他生气,又要折磨我几下。” 也许被唬住,赵小锅没打也没割楚凡,小心戒备着问:“换人质干什么?又要搞花样?” “我看不惯他那样子。”萧年指了指楚凡讥笑道:“徐家娘子都没喊快救她,都没有求饶,楚凡你是不是男子汉?” 说着话,萧年还又接近他们两步。 脸一红又一黑,楚凡生气控诉:“我是来的客人,我是想帮忙才卷进这些事!你以为性命被人捏在手中,还可以多有傲骨,你来啊!我呼救有错吗?你们不顾我的死活搞了多少花样了?我想办法自救都不行啊?” 这些问题没必要回答,萧年一步步接近,指套上有淡淡红光发出。 阳光与红光混合有些刺眼,赵小锅眯了眯眼,这是用绕指柔红线救人? 脑筋一转,明白过来,他暗骂:这些做戏哄人的骗子,全该死! 赵小锅内心咒骂着,嘴里大吼道:“快退后!你给我退后啊!” 萧年停下脚步,但并没有退后,黄璧书奔到他身边。 黄璧书拉着萧年胳膊劝道:“不能看着赵小锅杀楚凡,他是被卷进这件事中的,他那么无辜,你们怎么忍心看着他送死?” “我不是要看着他死,是看看他有没有活下去的运气!” 绕指柔红线化为一根红绳飞出,绕着抵在楚凡颈侧的剑锋缠去。 “呔!死!” 赵小锅大喝一声,加力抹楚凡的脖子,只是被绕指柔红线缠住,剑锋钝了很多,一时造不成大伤口。 赵小锅与萧年较力时,黄璧书全力要救楚凡,朝他冲了过去,拉住他的肩膀。 刚一察觉黄璧书冲过来,赵小锅立刻不往剑上使劲了,抖动身体,用灵气御出些火药粉点燃,又引火扑向了灵堂中那些更多的火药。 火光晃着眼,惊着心,别的人纷纷退后。 赵小锅大笑起来,右手仍然拿剑挟持楚凡,左手扔出铜锤砸向黄璧书。 铜锤闪出一道光圈,攻势甚猛! 黄璧书只得放开他肩膀退后几步,他右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向了正在操控绕指柔红线的萧年。 空中亮起火星儿,飘出呛鼻气味,那是一整包火药啊! 萧年大惊失色,他们以为赵小锅身上只有点火药末,多数是放在灵堂中的,没想到身上还有这么一大包,这样贴身放着危险品,赵小锅是真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急收绕指柔红线去裹那团火药,萧年的手止不住发颤。 他的口鼻中已钻满了呛人烟雾,眼中有惊惧,比惊惧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有雄心壮志,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判断失误死掉! 好在赵小锅是共同的敌人,别人没有袖手旁观。 不凡钩链飞射来,卷住那团火药要往别处扔;秦家那三虎也飞出武器来相助;凌若风则以红雪拂尘扫出冰雪暂时裹着那团火药,让它减缓爆炸时间。 “不能乱扔!别炸了大殿!” 高虎大喊着阻止黄淑儿,脸上布满了冷汗,几个人的兵器已经绞缠在一起。 “这里,这边缸里!” 黄璧书躲开铜锤后已跑到墙角,推出一口蓄水大瓦缸,往只有几间杂物房的斜对面推。 看懂她意图,秦逸和黄此石赶紧去帮着推。 勾缠着火药包的几个人也急忙合力,朝那水缸一抛,水中急冒白泡! 黄璧书他们刚转身退开,还没有完全卧倒,巨大的火球炸开,还炸起几丈高水浪。 尘土飞扬,水珠爆溅,等泥沙混着污水落下,在场的人全都弄得灰头土脸! “要炸一起炸啊,我们再炸总能逃几个人!”黄淑儿叉腰对赵小锅大喊,“你是绝对死定了!” 炸塌了一间屋,另几间屋的瓦也震落不少,但是没人受伤,黄淑儿最先站起来,以为已经爆完。 哪知屋角又炸了一下,没有刚才声势大,却将已碎裂的瓦缸又炸为无数碎片,其中一块碎片正击中黄淑儿的额头。 她来不及挡,且也认为没必要挡,一块小瓦片最多擦破点皮,可哪知速度快到看不清的瓦片,因为快而增加了极大力量! 一枚不起眼的瓦片,扎进了她骨头,形成小洞陷在她额头上。 她眼睛鼓了鼓,然后身体不受控地歪倒,没有人注意到她。 “快给我找证据!”赵小锅抓着楚凡的头发狠摇几下,“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帮我查真相,要不然全给我陪葬。” 听到他的声音,别的人才回过神,黄此石也才看到了倒地的黄淑儿。 黄此石哭喊着跑过去扶着黄淑儿,给她看伤口喂丹药。 黄璧书拢了拢乱发,用力朝赵小锅摆手:“不要杀楚家公子!我帮你查证据。只是这证据要拿到有风险,你多给我点时间做些准备。” 见到这一幕,楚凡的神色显出一种平静愉悦之感:“黄姑娘,我很感动,还是不麻烦你了,别顾忌我,你们联手除掉他。” 这话显得挺不在意自身的,和先前急着求救的模样判若两人,不懂他为何转变了态度,众人很疑惑。 但其实他的态度不重要,黄璧书盯着赵小锅的眼睛,等待回答。 “拿个证据来有什么风险?你们就是想诓我!黄璧书,你没想过帮我逃走,你跟他们一样只想帮小谈不想帮我。” “赵小锅,我不想让你逃走,就算你不是真凶,你也是个敌人。”黄璧书很不情愿地走上前了些。 看赵小锅脸上带怒气了,她停步再说:“但为了楚家公子的性命,我不得不帮你逃了啊,实话告诉你,证据在灵堂中。” 听她又提是为了自己才妥协的,楚凡的神情更是又感激又愉快,也没听清他们谈的什么。 赵小锅朝背后的灵堂看了一眼,又吼道:“滚!少来哄我,证据怎么会在灵堂里?死,全给我死!” 黄璧书语气平平说着:“我没哄你,你们都以为扆彤焰把敛生石捡了去,是不是?你们猜对了一半,扆彤焰是捡了,但又给了林芷君。” “灵堂里有敛生石?有也不能证明是林芷君放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林芷君放的啊?” 相比于赵小锅几近于癫狂的状态,黄璧书镇定得令人惊讶:“灵堂里没有敛生石,有和林芷君相关的物品。那证据能证明林芷君曾用敛生石隐藏气息,并极可能靠此办法从独角峰救走扆彤焰,杀了我堂哥。” 赵小锅有些相信她了,又提出疑问:“是从小谈身上搜出敛生石,你凭什么说是从扆彤焰手里到了林芷君手里,到手了的东西,她们又给小谈干什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 璧书获赞 对于赵小锅所疑,众人多数也有同样疑惑,等待着黄璧书解答。 理了理乱发,黄璧书再从容细讲,多紧张的势态,多杂乱的环境,都改变不了她的爱美之心。 “赵小锅你不要急,林芷君是真得到了敛生石,有敛生石隐藏气息,她才可以多次探查玉真宫,也没被发现。” 凌若风挑眉看她一眼,轻声问道:“为了盗渡心浮舟,林芷君暗中探查过玉真宫?那她怎么又被抓住?” “为了盗渡心浮舟,林芷君做了万全准备。但是坏就坏在他们让柳师妹帮着探消息、打掩护,柳师妹把所有事都说给萧师兄听了。萧师兄又禀报洛师叔祖,设下迷局捉拿林芷君。要不是萧师兄通过柳师妹得知他们计划,让洛师叔祖做了调包准备,渡心浮舟早已被盗走。” 这些谎言是谎言,但比真话更像真话,程浩风没有在场听,要是他听了要反驳,要承认是他拿走敛生石,只怕多数人都宁愿信是女魔头林芷君拿走。 赵小锅对黄璧书所说已信了大半,但仍有疑问:“就算她得到敛生石是真的,有什么理由杀黄费?你倒是说呀,她杀黄费的动机是什么?” 那些理由黄璧书早已想好,要不然不会打断程浩风的话提出是林芷君拿了敛生石。 低着头绞了绞手指,似乎为了难以说出口的话害羞,黄璧书咬咬唇,才又抬头说:“她杀人的动机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堂哥发现她探查玉真宫的踪迹,我堂哥还去逼问扆彤焰要敛生石;二是因我堂哥的特殊癖好……” 顿了顿,鼓足勇气又再说:“罢了,我堂哥的一些隐私如今也不是秘密,他调戏秦师叔,林芷君也知道的。林芷君不爱秦师叔了,也不允许别人去喜爱。我去见林芷君时,还被狠狠骂,说她的沐风她可以不要,别人不可以抢。” 灵堂外静静的,在场的人都是脑子绕了几个弯才想通这个动机。 说好要互相配合,萧年先打破沉默接话:“想想还真挺合理,林芷君要杀他,臧玄蛟也确实会帮,原本他是林芷君师叔,林芷君又与段梦柔联合,有臧玄蛟相助,别人很难发现。” 似乎真是这样,黄淑儿又有不满了,怒声质问:“你推测到了是林芷君,你还不早些说?故意让你堂哥死不瞑目啊?” 问得黄璧书一时答不上来,只有假装羞惭低头,暗暗想借口。 这提醒了赵小锅,他认真思索着。 “我不信你所说”,赵小锅提出质疑,“林芷君做了这些,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又怎么弄到证据?” 黄璧书再抬头时已想好怎么说:“你们知道我痴心于秦师叔,随时注意着他和林芷君一举一动,包括扆彤焰我也注意着。大伯母,我以前不是不告诉你们,是很多关窍处我也没想明白。你们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讲。” 关乎性命,没人反对她说,在场的人表示愿意听,她才讲:“林芷君被抓了后,我去骂她,还逼问是谁给她当内应,是不是白师叔帮她隐藏行踪?林芷君说漏了嘴,说羲明山上没有内应,白师叔他们只是偶然见到帮她应付一点事,主要靠的敛生石隐藏气息。她被抓后,敛生石掉落,水妙虚带走扆彤焰时捡走敛生石。” 凌若风顺着她思路引话题:“那敛生石为什么在赵谈身上搜到?” 黄璧书答着:“在冷湖村查问时我没在场,但也知道赵谈躲避追捕时,扆彤焰他们相关的人也在,或许是那时候悄悄扔给了赵谈。” 对扆彤焰他们早有恨意,秦家的人最先信了这说法。 但还得有物证才行,为了稳妥起见,秦家高虎问:“林芷君拿走敛生石没疑点,但说她杀黄家公子还有没有什么旁证?” 黄璧书环视众人道:“你们还记得我怀疑是程师叔救走扆彤焰吗?都因为那个帮水妙虚救人的家伙,穿了和程师叔相像的衣袍。巡山的人说那家伙没有明显气息,定是敛生石隐藏了气息,还用灵气使法子弄晕了看守,晕倒前迷糊中难免认错人。云华观的那些师叔们,林芷君和他们熟悉,要仿制云华观袍服简单,要仿他们出招方式也简单,当然可以假扮他们救走扆彤焰。” 秦家高虎催问:“这全凭你一面之词,难以确认,到底物证是什么?” “物证是独角峰下找到了那仿制衣袍的绣片和带扣,她事后要毁了衣服,只是被发现了来不及毁完,才留了点证据。我当时想不明白那些,只猜测到了救扆彤焰和拿敛生石,听程师叔提醒杀我堂哥的凶手和敛生石有关,现在才想通所有节点。” 众人默默想了想,黄此石反驳说:“不对,不对,我费儿有很多砸击伤,林芷君的武器不是砸击类的。” “大伯,砸击伤可以伪造。我们抓来扆彤焰和林芷君审一审,会审出很多细节。目前的证物,是仿制的衣袍残片上有很多林芷君的特点,我取来给你们看看。” 赵小锅问她:“你的证据怎么会放在这灵堂里?” “我被罚长跪在灵堂,无聊时就让丫鬟取了证物来,反复细看思考。当时只想到她救走了扆彤焰,没想到接着还杀了我堂哥,对那些证物不太重视,也就随便放在了一个柜子里。” 赵小锅同意她进去,但不准把武器带进去,还把尖利有可能当武器的簪子,以及宽大可能藏武器的外袍都留在外面。 看她没攻击力了,赵小锅盯着她进入,可要是盯着她,赵小锅又怕别的人趁他分心救走楚凡,于是让她关门,往里面运不进去东西,也运不出来东西,她也搞不出花样。 赵小锅怕她耍的花样是,悄悄把火药弄走,那样对人就没威胁。 可没想到黄璧书想耍的花样实际是,要毁去自己在事情中的相关痕迹,把那些带有黄家标记的火药包裹毁去,再让赵小锅发怒炸掉烧掉这灵堂,最好赵小锅也死了。 把外层包裹那些有标记的东西用灵气引火毁了,黄璧书再把火药集中堆在了门口。 因她很久没出来,赵小锅认为她是从窗口或房顶拿走火药,踹开门大喊几声。 门开了没看到人,赵小锅反应过来:“出来!休想带走火药,让我没有可威胁你们的东西!我还知道你秘密……” 黄璧书却又笑着从一幅孝幔后走出来,缓步优雅,轻声道:“我哪有什么秘密?我寻东西迟了些,你就这么慌,你才是心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看到了黄璧书,还看到堆在门口的火药,赵小锅松了一口气。 他还有机会,火药被堆到门口,定是黄璧书想弄走又没能弄走。 自认为看穿一切后,赵小锅冷笑开口说:“你刚刚所说全是乱编的,我早反复想过案件,林芷君被抓和扆彤焰逃走,隔的时间很近,林芷君并不是放了扆彤焰才被困住的,林芷君已经被抓了,水妙虚才带扆彤焰逃跑。林芷君不可能救扆彤焰,而这时黄费已经失踪。但其实并不是失踪,是已经死了!” 被拆穿后,黄璧书还淡淡笑了笑,围着那堆火药转圈。 “你转什么转?出去!”赵小锅怒声道,“滚!你们休想再骗我!把那些记录拿来,我要亲自查。” 黄璧书摇摇头,没有走出灵堂,还与凌若风交换着眼神秘谋什么。 “出去!要不然我马上杀了姓楚的小子!” 秦逸连忙劝:“别杀,别杀!璧书快出来,璧书,楚弟弟死不得。” 他不想让楚凡死,楚凡却不领情,嘶声道:“黄姑娘,你有什么计划只管去做,不要担心我。没有帮到你,还给你拖后腿,对不起。” 能救到他当然更好,转来转去磨蹭时间,黄璧书也是为了他能摆脱赵小锅。 但要是做了准备也救不到,黄璧书也不会自责,可看他的态度是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黄璧书有些诧异,这个只远远见过几次,仅知道身份姓名,并没有交流的楚凡,对着自己时那眼中怎么有那般多的恋恋不舍? 如此,他应当会很好配合,黄璧书脚步很碎很慢地往外走,挺信赖他的朝他笑笑。 突然,黄璧书猛冲半空,撒出一蓬火药粉末直扑赵小锅的脸! 与此同时,萧年甩出绕指柔红线化红绳朝赵小锅打去! 楚凡的眼中闪出惊喜亮光,他们费尽周折救他,尤其黄璧书还为了救他冒险,即使黄璧书没对他生情,也是对他有好感! 早有防备,突发变故赵小锅也并不慌张,眼睛一闭一摇头,赵小锅避开火药粉末! 但他鼻子里还是呛入了些,衣服上也沾了不少,可他咳着的同时又躲开打来的绕指柔红线。 楚凡的目光黯淡下去,获救无望了。 哪知绕指柔红线只是虚晃一招,黄璧书逃了出去,萧年又控制着绕指柔红线变为无数细丝,不再攻击赵小锅而是紧缠着楚凡往外拖。 第二百一十五、小锅烈火 楚凡一点一点脱离赵小锅赵小锅控制,他气得头发快竖起,一切全是计! 赵小锅要动手杀楚凡,可是那些细丝已裹紧楚凡脖子,要割破很不容易。 凌若风的红雪拂尘已暴涨几丈长,携雪带冰击向那堆火药,瞬间将那堆火药凝成一个大冰坨。 见赵小锅还不放弃杀楚凡,细丝已割断不少,凌若风大喊:“放了他,敢杀了他,让你想死都死不了!” 赵小锅大笑几声,不再去抹楚凡的脖子,用足力气将绕指柔红线化为的细丝猛劲一扯,细丝变长变松动了些,他和萧年较力,把楚凡拉向灵堂内。 拉近楚凡后,再猛地扑倒楚凡,让楚凡正扑在那个火药冰坨上! 几乎同时,他已用灵气点燃身上沾的火药粉末,飞快脱下燃烧的外衣蒙头盖在楚凡身上。 他死死按着楚凡,楚凡乱吼乱叫乱踢乱蹬,但无法挣脱开。 冰在融化,火药在冒黑烟,楚凡终究还是要给他陪葬? 秦逸他们要跑过去救,赵小锅以灵气御起落在地上的铜锤,狠狠砸了来! 他们不得不退后,救人和保命之间选,当然得先保命。 想及楚凡看自己的眼神,黄璧书有一点点伤感,但也不会舍身去救他。 冰已化开,暴烈的火药将要把此处炸得粉碎! 在场的人全都退散,黄淑儿要冲进去抢儿子的残骨,也被黄此石硬拉走。 毁灭!让一切全毁灭! 赵小锅两眼冒出狂热的光,嘴角微微翘起,发出满足而解脱的笑。 突然,楚凡身上冒出了浅淡金光,没被炸死也快被憋死的楚凡重新有了点力气。 这金光引导着他掐住了赵小锅的手腕,铆足劲一扯,他从那着火的衣服下钻出,透了一口气。 凌若风看出来了,那金光是龙啸风瞒天皋所发,说是金光,其实是很多细小金字在旋绕快飞。 赵小锅感觉到楚凡在挣扎,但没太在意,再挣扎也难逃一死。 不远处房子的瓦脊后,龙啸风站起身,双手掐诀,一块奇异尖石悬浮于在他手上。 “咄!” 一声清喝发出,那些金色小字布满赵小锅全身,赵小锅这才察觉被攻击。 赵小锅看向黄璧书他们,发现不是他们所做后,他面容狰狞低吼一声,寻着金色小字来处。 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金色小字已经把他困住一掀,他重重倒在一边! 这一倒下,他没法再按住楚凡,楚凡赶紧用足力气往外爬。 趁这机会,黄璧书急切请求萧年快救楚凡。 萧年皱眉咬牙,用尽所有灵气催御绕指柔红线,卷住楚凡飞出灵堂,晃荡着落在他脚边。 摔落在地,楚凡痛得惨呼了一声,黄璧书关切地询问伤势。 楚凡忍住疼痛,尽力笑了一笑,艰难站起身。 楚凡正要向他们道谢,这时萧年的绕指柔红线自动回缩入指套,他又有伤又累,脱力发晕,摇晃几下,险些栽倒,旁边的高虎忙扶住他。 这边众人虽受损,但也无大碍了,灵堂那边,龙啸风再运瞒天皋,把赵小锅往外移了移。 不想看他死,想把他弄出灵堂时,龙啸风突然感到有无形巨力推挡。 是赵小锅拒绝被救?他眼中全是决绝,在火星儿和浓烟中露出白森森牙齿,像是笑了笑,忽然,他口中喷出一股血箭! “啊……哈哈……” 金色小字消散,赵小锅嘴角渗出鲜血,他按着气海处,佝偻着缓缓站起。 “休想再关押我!宁可自毁气海,也绝不被你们抓住!” “崩啪……” 赵小锅像不知道疼一般,抓起一团火药朝外扔出,炸得地面起了一个小坑,他的手也被烧得焦黑。 浓烟滚滚,所有的火药要全炸了,恰在此时,程浩风返回了这边。 一看已知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程浩风不管不顾朝灵堂冲,凌若风的红雪拂尘一扫而出,缠住他两条腿。 赵小锅自破气海挣脱瞒天皋束缚,还要自炸求死!程浩风要阻止,但是凌若风不只拉住他,还趁他慌乱扣住他手腕,压住他灵气。 一团团火药被甩出,赵小锅已没有灵气了,所以甩得不远,灵堂门边爆响声不断,炸出浓浓烟雾。 因被冰裹过,这些火药受潮了,威力不大,但也让赵小锅炸得满身是伤,还浑身是火,灵堂中也起火。 再要救已来不及,程浩风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小锅赴死。 烈火熊熊,赵小锅看最中心那团火药又要炸开了,那是真正威力最大的一团,他再无生路。 突然,他扯过一个火盆,装起那团火药,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朝外飞奔起来,发出嗓子生锈般的可怕声音:“骗子,全是骗子!死,全给我死!炸……” 一个短促的尾音之后,又是震耳欲聋的一声“轰”! 冲天火光似乎让云燃烧,亮得仿佛比阳光还强烈,至于赵小锅……早已不见踪影。 极亮的火光之后,是遮天蔽日的烟雾腾起,带着硝石和硫磺味的细尘簌簌落下。 程浩风颓然僵立,凌若风让他快趴下,他仍是呆了般立着,满脸焦黑污垢。 火焰吞没了黄费灵堂,火光红得惨烈,火舌肆意吐出,贪婪地想把附近所有东西都烧毁。 程浩风木然看着赵小锅在火中化为一具僵挺的焦尸,又再倒下,碎裂,变成灰,变成烟。 烈火之上是灰黑浓烟,风一吹,呈环形旋动的浓烟散开了些,但没有被吹远,像一柄可怕黑伞撑在蔚秦祠的上空。 黄璧书没料到会烧成这般,包裹火药的那些油纸花纹有标记,黄璧书还担心有残片会被发现,早知火势如此猛烈都没必要去毁标记包裹。 这些火药是圣光府从特殊渠道所购,她都只是托暗探弄到一些,不清楚是谁所售。 火药,她以前也用过,也见过炸后场景,从没有如此威力。 程浩风成了石头般呆看着火中,呆滞的目光似是没有情绪,又似是有最复杂情绪。 “费儿啊,费儿……”黄淑儿哭嚎着,“是娘无能!连你的尸骨都保不住……费儿……” 她不管不顾地要朝火里冲,可她有伤在身,被黄此石紧紧抱住,挣扎不开。 别的人则是尽力保住自身,再寻求救援来灭火,秦府已知道这边问题的严重性,瘦虎一边稳住客人们和秦家下人,一边派人求刘都找灭火的兵来。 楚凡与在场的多数人都不相同,他没有惊诧惭愧,也没有悲伤难过,他偷瞧着黄璧书,低头羞涩一笑,他把黄璧书所做的事都当成了对他关心,是为了救他才骗赵小锅。 “桀桀桀……”火中突然发出很响亮又很诡异的笑声,是赵小锅的笑声! 赵小锅的魂魄在火中形成一个半透明虚影,他双手举天而笑,和通常魂魄离体后只茫然乱飘的状态完全不同。 “我死了,我死了哈,我死了还有清醒意识,我可以当鬼修,好!太好啦!” 秦逸吓得一抖,紧抓住病虎的手,颤声问:“他、他这是变成厉鬼,要来找我们索命了吗?” “莫怕。亏你还是修行者呢,鬼魂怕阳气,更何况我们这里还有这么多高手。他是自毁气海后,又惨烈而死,意外在入鬼门关时悟得了新境界,得到成为鬼修的机缘。” 秦逸尴尬挠头:“我忘了鬼修要有冥使接引,才可以真正继续修行,这会儿他啥也做不了,只是还有清醒意识。” 黄淑儿额头上的瓦缸碎片还没有取出,她咬牙撒了把金创药在那处,用尽全力朝前冲去,弹射出不凡钩链。 “混蛋赵小锅,老娘要灭了你!我的费儿魂飞魄散,你休想成鬼修!” 冲得离火太近,她的衣袍也冒起黑烟,发出焦臭味。 楚凡也挣扎着冲向前:“洗我被劫持的耻辱,灭!趁冥使还没有来,灭了你!” 他夺过一个护院的钢刀,榨尽最后一点灵气,御刀飞刺赵小锅。 但他们的攻击没有用,赵小锅一飘就躲过,不凡钩链带火倒飞而回,钢刀直直坠入火中。 看他们还要再攻,程浩风双手伸开飞起,一手抓一个把他们抓到后面。 把黄淑儿交给黄此石,把楚凡交给秦逸,冷声道:“看好他们,别再生事端。” 他们本有伤在身,要再冲上前也没力气了。 程浩风看了看泪流不止的黄淑儿,小声道:“赵小锅不是害你儿子的真凶,你不要对他太狠太绝。” 成为鬼魂已通灵,程浩风说得很小声,赵小锅也听见:“程浩风,你别假惺惺劝她,你知道真凶是谁,你偏不告诉她,你太坏了。” 萎靡不振软靠在黄此石肩上的黄淑儿,眼睛鼓突一下,尖声嚎叫:“你知道?程浩风,告诉我,快告诉我……” “是、是……” 赵小锅已死,程浩风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了,可又不想骗黄淑儿。 “是你儿子自己搞死自己!”赵小锅抢话说道,“你只知道他对人霸道了些,你不知道他为了快速提升功力,讨黄家长辈欢心,还用小男童练邪功?多少小男童被他吸尽阳气,年少夭折?我搜集了关于他的很多事,可惜来不及让你们看到铁证了,黄费啊,想杀他的人多着呢。” “是你!”黄淑儿撑着黄此石伸长脖子,对赵小锅吼道,“就是你杀我儿子!你话里话外对他充满了仇恨,绝对是你害我儿子。你死了还想狡辩!” 第二百一十六章 小锅死怨 凄厉的嘶声叫骂揪着人们的心,不论黄淑儿和黄费为人如何,母亲对儿子的深情真真切切。 在场者只有赵小锅半点没有被触动,还冷言冷语刺激着黄淑儿。 程浩风闭眼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眼,正对着黄淑儿说道:“不是他,凶手真的不是他!” 被程浩风的话所吸引,都看了过去,黄璧书还赶紧靠过来。 黄淑儿喝问着:“那真凶是谁,到底是哪个狠毒不要脸的东西害我费儿?” 话在嘴里打转,却总没法爽利说出来,程浩风用了很大勇气才嗫嚅着:“不要恨他恨我,他不是真凶,我……” 黄璧书急切接话:“你快说你查到的真凶是谁啊!” 这一打岔,已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 烟雾中又还传出声音:“程浩风你要说你知道是谁?你不知道!” 那是赵小锅语速极快打断他的话又说:“哈,黄淑儿,别听他们的,他们全都不知道真凶是谁。我告诉你,杀你儿子的就是黄璧书!” 一句话引起震动,对人心的冲击不亚于刚才那次爆炸。 黄璧书愣了愣,都忘了要反驳赵小锅。 黄淑儿则是瞪一眼黄璧书,又看向赵小锅:“你少胡说八道,她有什么理由杀她的堂哥?” 赵小锅的魂魄飘着,笑了几声才说:“她喜欢秦沐风,你们不支持,还让黄费去监督她,不杀黄费杀谁?” 黄此石不敢相信,也不会相信,怒声斥道:“你少挑拨我们一家人关系!功力悬殊那么大,她咋可能杀得了我儿子?” “她和塔吉坦有往来,送升天逍遥丸给塔吉坦研制,塔吉坦哄着黄费,求臧玄蛟出手啊。黄淑儿,你快杀黄璧书给你儿子报仇啊!” 赵小锅给的理由简单且难以反驳,众人的目光全盯向黄璧书,只是除了程浩风目光中有歉疚,楚凡目光中有同情外,别的目光都充满愤怒和鄙视——居然有为了情情爱爱杀掉堂哥的女人! 程浩风朝众人摆了摆手,发声艰涩道:“不是她,是我!真凶是我!黄师侄她……” “是谁不重要!”黄璧书推了程浩风一把,“我不需要你帮我顶这个罪!我本来就不可能杀我堂哥!” 这不是顶罪啊,程浩风半张着嘴,要说什么却忘了怎么组织语言。 众人看他的眼神怀疑中带点戏谑,秦逸和楚凡的眼中更是带有醋意。 “赵小锅,你死了还血口喷人,不灭了你,老天都看不过去!” 黄璧书飞身而起,凤仪剑脱手飞出,直击赵小锅。 几乎同时,程浩风也飞身而起,要拦下凤仪剑。 可刚要出手,赵小锅的影子一弹,把凤仪剑弹回了黄璧书面前,程浩风还伸着手。 火势小了一些,烟雾吹散一些,阳光透入,赵小锅双手遮头,魂魄虚影变得更淡。 可是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半点没有失去生命的悲惨,像看了一出好戏般起哄:“哟哟哟,黄璧书你要杀了我呀,来杀呀,冥使很快就会来,可别杀不了我,还落个无故屠戮鬼修的罪名。瞧瞧程浩风多焦急,多担心你犯错呀啧啧……” 这是什么意思?为她担忧,为她顶罪,是爱极了她? 秦逸和楚凡的脸色都难看到极点,凌若风的脸上更是如凝寒霜,黄璧书十分羞恼,暗骂这赵小锅死了怎么还变聪明了? “赵小锅,你少瞎说!你成了鬼修又怎么样?以后还是只有在冥界一步步修炼,不能私自出冥界,更不能修上天庭当神仙!” 黄璧书捡起凤仪剑一扬,又对程浩风说,“程师叔你让开!我不灭他,给他一点教训就是!被他诬蔑,我咽不下这口气!” 程浩风不肯让,垂眸平静一下情绪,抬眸对着众人说:“黄费之死真是我……” 他想把这事做个了结,萧年却也不想他这般快了结,绕指柔红线微微光芒从指套中透出,让凌若风、秦逸、楚凡、黄淑儿的醋意、妒意和恨意都加重很多倍。 凌若风最先飞出,红雪拂尘一荡而过,如起一阵风雪,扑灭一大片火焰:“赵小锅,我三师兄绝不是为情为爱犯糊涂之人!休得胡言乱语!” “灭了他!璧书也不可能杀费哥!她被秦沐风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也还不至于为这些杀人!”秦逸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劲儿。 楚凡已是身形不稳,还甩出一块石头,指着赵小锅骂:“不准污损黄姑娘的名声,她是可敬可爱的好姑娘。” 面对围攻,赵小锅并不慌,像个无赖般朝他们“呸”了一声:“一群蠢蛋,全被黄璧书骗了!程浩风,你想把我送给塔吉坦试药,是不是也被黄璧书挑唆的?” “不是……”程浩风着急解释,“我没想把你送去试药。你珍惜当鬼修的机会,再闹下去,最后的机会也抓不住。” 黄璧书拍程浩风的手一下,发狠道:“程师叔,快让开!不灭了他,天知道他还会往我们身上泼多少脏水?” 程浩风不听,拦了这个拦那个,黄璧书急得失手划伤程浩风手背。 凌若风的心一疼,赶紧飞掠到他身边,关心他伤势,骂了黄璧书一句,还要加以惩罚。 不能让事情更乱,他摇摇头说:“四师妹,不怪黄师侄。我们还是静等冥使来到,再帮着救火才对。” 凌若风横了黄璧书一眼,现在怒气发作打她,只会被说心眼小又妒忌,不如先解决了赵小锅。 凝起灵气光罩,抵御烈火朝赵小锅掠去,凌若风不惜耗费自身大半灵气,也要冒险去灭赵小锅。 拂丝飞扬,凌若风正要竭力使出一个杀招,哪知赵小锅不紧张惊恐,还朝她身后指了指,又挑眉一笑。 她感到有异样气息传来,回头一看,是冥界冥使到了,手中还拿着接赵小锅去当鬼修的文告。 凌若风收起武器,朝冥使稽首,行礼后退开。 她打不过冥使,即使打得过也犯规,会被冥司追究,要是定罪,以后修为再高也无法上天庭为仙。 宣读正式让赵小锅成鬼修的文告后,冥使便要带走他。 “冥使大人,我以后一定事事守规遵令,但此刻能否容我问几个问题,再说几句?” 火只熄了一小半,烟雾却散了很多,阳光透出,照得冥使发烫。 他已有神职不怕阳光,可也不习惯被阳光照射。赵小锅这新亡的鬼魂,竟在阳光下自在活动着,要不是身形只有浅淡虚影,和活人没有差别。 因他这份特异,冥使对他更宽容些,轻轻点头准许他发问。 “我是引火药进攻他人不成,反被困在其中,不是自尽,还可以投胎?” 自己放弃生命,不珍惜生于人世的机会,将被罚永无转世机会。 不能转世,对于在人世活得痛苦,不求进阶的人来说,实在算不得惩罚;但对于想获得修行成果的人来说,即使当鬼修,也要投生人世一趟历劫,才可以真正圆满。 与普通人轮回所不同是,鬼修带着修为投胎,天赋会更高,心神更清明坚定。 “你有投生机会,以后更要勉力勤修,争取晋升神位。” 得到肯定答复后,赵小锅向黄淑儿和程浩风及所有令他憎恨的人大笑! 他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我没有像黄费和秦祥那样落得魂飞魄散,老天对我的真很好,幸好我聪明没有傻傻逃跑。我也还可以投胎,哈哈哈……” 冥使第一次看到死了还这么高兴,且还这么清醒的,看他太得意,忍不住想打击他一下。 “你可知你若是不死,很快可以升紫气福地清福仙,可惜啊,只差一步便可以去紫气福地享福。” 赵小锅正色道:“紫气福地有什么好?又见不到人间,又不是在天庭管事,无忧无虑却也无趣,我宁愿当一个鬼修,自己为命运搏一次。” 冥使听得一笑,目光中明显透着欣赏之色。 这一切像尖刺扎进黄淑儿的心,为什么她的儿子魂飞魄散,还被烧得连一点残渣也不剩,她讨厌的人还总有转机,她该找谁发泄怨恨? 不论赵小锅是不是真凶,以前她总可以有个发泄对象,让仇恨和思念有个寄托,以后念无可念,恨无可恨了。 “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他可以当鬼修,我儿子要彻底被灭掉?” 伤势加上耗灵气过多,她站直的力气也没有,还用劲喊出这些话,嗓音沙哑凄厉,也许喉咙都沁血。 “没有不公平”,冥使肃声回答,“幽冥自有世间账,赵小锅并没有滥杀无辜之人,破格成鬼修合规。黄费害过无辜之人,落得下场凄惨也是罪有应得。” 黄璧书有些泄气,语调轻软了些:“那请问冥使,能不能告诉我害费儿的真凶是谁?” “冥司不管人间事,你们请自去查证,不要再冤枉他人。” 黄淑儿气得一抖,这意思是她死了儿子,她把赵小锅当凶手了还有错?她没有故意冤枉谁,是所有证据指向赵小锅的嫌疑最大! 气过之后,她忽然抓到冥使话语中的关键点,冥司知道杀黄费的真凶是谁,只是不可告知,那是不是可以去冥司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受冤滋味 黄淑儿有主意后,对冥使仍然生气,只是她不敢对冥使发怒。 要出气,她转而语气挺冲地问赵小锅:“我相信你不是真凶了,你也查出了头绪,快告诉我谁是真凶?至少也告诉我一点有用的线索。我儿子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是你搞鹿皮袋的事才害得他进了死局,又是你劫持人质才弄得他灵堂被毁掉,别想撇开这些事安心去当鬼修。” 冤枉了别人,曾对受冤者又打又骂,还没有半点愧疚? 没愧疚就算了,还要阻挠威严受冤者,冥使都忍不住对黄淑儿冷笑一声。 赵小锅叹一声再对黄淑儿说道:“我不会告诉你,我有意毁黄费灵堂又怎么了?挨了打骂,我总得真害他一次才不亏。你慢慢猜,没有实证,你只有怀疑所有相关的人全是凶手,怀疑心焦又找不到真相,让你一生都在煎熬中!” 话音未落,冥使已双手往两边一拨,化出一道遁光,带赵小锅消失于空中。 有人来救火,且能烧的都快烧尽,火势又小了些,看着化为飞灰的灵堂,黄淑儿像是看着儿子又死了一次。 许多的苦,许多的累,许多的心血都化一场空,黄淑儿的眼睛红得可怕,但没有一滴泪流出。 她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再狠狠掐黄此石一把:“都怪你这个窝囊废,要不是你无能,费儿怎么会落得这么惨啊?我怎么会一次次被人欺负?” 黄此石眼睛朝上一立,抽出被她掐疼的胳膊,再用另一条胳膊把她移给一个随从扶着:“给夫人请医师治伤,我还有要事,先出去一趟。” “黄此石,你又要去哪儿花天酒地?” 走了几步的黄此石回过头,声音发寒说:“我有要事,你少管。费儿的死我没怪你是还念着夫妻情分,你呢,只会责怪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敬你了。费儿资质平庸,你硬要他当天才,一步步把他变成了残疾,又变得不人不鬼,最后落得灰飞烟灭,你好好反省!” 黄淑儿浑身一哆嗦,将要晕过去,可又硬撑着回房,她要养好伤,报复那些害她、弃她、愚弄她的人! 她已计划要找人去细查林芷君、程浩风、塔吉坦,还要查查黄璧书,并把家产牢牢握在手中,让黄此石无权无势无财,等时机成熟踹了黄此石,再与其他人养育个聪慧麟儿。 着火之地的后续诸事自有人料理,在场的人都已散开,秦家发生这么多事,秦褔和秦禄仍然称病不出。 秦逸知道该办的事很多,可又不知怎么去办,全靠秦家五虎和程浩风师门几人帮着料理。 午后,蔚秦祠内已清理得差不多,秦逸在青云堂中摆上各样瓜果糕点,清茶香茗,请助他的人们去品尝,表示感谢,也让众人都去休息休息。 落座后说了几句客套话,秦八老祖对秦逸说:“小逸,你要记住龙仙师和凌仙师的大恩,要不是他俩出力,事情会弄得更糟。” 秦逸鞠躬感谢龙啸风和凌若风,楚凡已包扎好伤口,此时也在,他也向两人各鞠一躬。 “龙仙师、凌仙师,你们的救命之恩,楚某铭记于心。” 众人又夸凌若风来得及时,龙啸风救人做得机智,他们救人得到荣光,这本是理所应当,秦八老祖却另挑话头扯上程浩风。 “一师所教,你们能力的差别倒是不小,秦仙师经脉受损功力没有恢复且不说,只能照顾着内院。程仙师没伤没病也没能抓着恶贼,也没救下人质,有些能力不足。程仙师,修行要专心致志,不要为男欢女爱分心啊。” 凌若风的脸色立即变黑,盯着看程浩风的反应。 “我愚笨且懒惰,确实有负师父教导,给师门蒙羞。” 看程浩风自嘲浅笑,他们以为他这是怂了? 秦八老祖还没来得及接着奚落,程浩风已坦然直视他朗声道:“只是我师父心慈,倒也不怪我学得不好,仍是将我留在师门中。或许,师父他清楚我虽然惫懒,却不是品行不端之人,他愿意留我可容不得旁人置喙。你们说我男欢女爱误修行的话,真不知从何说起。” 角落里有人大声答道:“嘿,从何说起,从你跟黄师姐纠缠不清说起啊,你跟白师叔那么亲近,又纠缠黄师姐干嘛?凌师叔还爱慕你,这羲明山可都传遍了!听说你还和那个妖女扆彤焰打情骂俏呢。” 朝声音发出的地方一看,是庄大直在说,程浩风轻蔑盯他一眼,都懒得反驳。 其余的人也不理他,庄大直被无视了,恼恨加重,决定说出更惊人的话。 灌了一杯茶,仿佛是喝了酒一般壮起胆,庄大直把茶杯重重杵在桌上,桌面一颤,把同桌别人的茶水都晃动溅出。 “你们认为他只是跟这个那个女人眉来眼去?他还和玛菲莉有一腿!”庄大直说出后,又朝秦逸说话让证实,“师兄你说的啊,我们不想多事才瞒着师父。” 这可不是几句闲言碎语了,传到万金勃那里,会闹出生死大事。 程浩风想起给秦逸洗冤时,秦逸胡猜胡问,当时没有反驳,哪料到今日因此弄出个麻烦? 青云堂中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如灯光照在程浩风身上,想要把他每个细微神情都看清楚。 “我与玛菲莉夫人绝无任何违礼之处,庄师侄,你再诬蔑我,不得不怀疑你是故意挑起羲明山内斗的奸细,把你送去给刘师兄加刑审问,那时可别怪我冷酷!” 程浩风斥责他后,龙啸风和秦沐风也责骂他几句,凌若风满脸怨愤低头喝茶,并不参言。 秦逸双手摇着大声道:“大家少听我师弟胡扯,你们也知道他那性子,听风就是雨,没长脑子没点判断力的人。”才说罢,庄大直还不服,还要闹。 秦逸又走过去小声说他:“我给你带点好吃的,你回家去玩儿。什么都说,你小子不要命了?” “那不是你说的吗?玛菲莉她还勾引……” “呸,打烂你的嘴!师娘贞静贤惠,你说的什么?秦快过来,把庄公子送回家去。” 秦逸严厉制止了庄大直,这事儿很多人想听个究竟,可毕竟是在秦府,秦逸坚决不准多说,他们也不好多问。 玛菲莉的事如果闹出来,那比赵小锅炸黄费还可怕,秦逸深感长辈们平日教训他教训得对,很多事他还真处理得不好,看着秦快把庄大直半扶半拖带出门了,才长舒一口气。 万金勃视玛菲莉如珠如宝,性格又多疑阴郁,众人不想多惹事,转了别的话题,这事也就掩盖过去。 又聊几句天气和当下局势的话,秦八老祖把话题再扯到程浩风身上。 “程仙师心善,对谁都好,也难怪招女子喜欢,只不过对人太好没用啊,你怕伤了徐家娘子性命,放了佘日茫,结果还不是靠凌仙师才救下她?” 提到这些,又有人说是程浩风心软才放跑乌勺,又是他没下狠手才让赵小锅有机会抓到楚凡,他被埋怨,也没有申辩,只出神看着杯中茶叶浮游。 门外的护院们听那些闲话都听得发笑,只是很快又憋了笑,朝正走来的人投去严肃而敬仰的目光。 “你们不想着怎么帮秦家渡过难关,倒来埋怨程道友?他是想查清真相,各势力间少些仇怨,不是无能。” 是塔吉坦走进来,环视着众人说。 众人越说越激烈,连龙啸风和秦沐风劝说也劝不住,塔吉坦为程浩风说话,他们不敢再出声。 塔吉坦在凉丝苑的事办得不顺,本想问问程浩风有没有点子,正听到这些,当然要帮他解围。 于是,众人开始谈要解决的正事,商量着出钱帮秦家做火灾后的恢复,让秦逸算算建房修房请工匠吃喝需要多少钱。 不久后,刘都又亲自带礼物来慰问,还去见了秦福和秦禄,众人都随同去。 秦福病倒在床,连说话都费力,秦禄歪坐椅子上,勉强能说几句。 “刘大将军,要帮我们查到害我三弟的凶手啊,秦家如今全是老弱病残,惟有求刘大将军帮我们了。” 刘都答应着,又安慰他俩几句。 秦福喉间发出痰响,要咳又咳不出来,求救的眼神看向秦沐风。 秦沐风扶他半坐起,运上灵气在他后背抚了两圈,他才咳出痰,呼吸平缓些。 扶他慢慢躺下后,他又可怜巴巴望着刘都。 秦禄过去握着他的手,问他有什么要对刘都说?听他发出几个不连贯音节,秦禄表示听懂了,让他好好休息别再费精神。 秦禄再把他的意思转告刘都说:“我大哥太过悲痛才会病情加重啊,恨啊,太可恨!此恨难平,杀我三弟的真凶不查出来,我们不办葬礼。” 这是表明报仇雪恨的决心,也是给刘都压力,不查清人命案,还怎么守护一方百姓安宁? 刘都答应了,眉眼间全是沉重之感。 等刘都走后,众人散开,程浩风在院中闷闷不乐饮酒。 他很少喝酒,只是想喝时也不会刻意忍着,此刻就是他很想喝酒的时候。 第二百一十八章 误解之解 屋舍齐整,还有假山、水池和亭台,这塔吉坦住的院落鹊嘉院比鹤临院更大更美。 程浩风坐在院中一个木亭当中,看花木在眼中渐渐变得朦胧,已有七分醉意。 凌若风找了几处地方也不见他,找到后却想闭眼,这喝得嘴角和胸前满是酒渍的家伙是三师兄么? 愣了片刻,凌若风才走过去又是嫌弃又是疼惜地说:“你心里难受也别这么喝啊,又损云华观形象又伤身体。” “谁说我心里难受了?”他扭开头不看凌若风,又抿了一口酒。 凌若风坐到他身边,轻声说道:“他们那些闲话我不信,你也别因此怨怅伤感。” 目光柔和凝视着他,凌若风想让他看到自己温柔体贴的一面。 斜阳照得他脸部轮廓清晰,他不算最俊美,也不是很丑,是很一般,可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令人无法忽略。 凌若风觉得他越看越好看,鼻梁秀挺,侧颜如雕如玉。看得心中忽悟出,原来不只是因为相信他必定不凡才愿意亲近他,也是真心喜欢。 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很俗又很简单的喜欢,和他将来能否成就大业无关,只是喜欢。 那爱慕之意太明显,程浩风被看得心里发毛,连忙挪到凌若风对面坐下。 她不满地抬了下手,程浩风慢慢转动着酒壶挡住脸:“四师妹,你不用担忧。我不在意那些话,我也不难受,只是有点迷茫。清醒未必是清醒,或许醉了更能认清应当选择哪个方向。” 他这般冷淡,凌若风只得又说:“是,你该多想想未来,男儿当有大志,不要为一点小错纠结。赵小锅反正是敌对势力的属下,死一个少一个,对我们还更有利。” 二人私下说话时,程浩风也不想对凌若风态度恶劣,是故交旧友,又师出同门,他也想好好相处,但偏偏凌若风的话又总要挑起他怒意。 “我没想那些,你不了解我的事,少来管我,四师妹请去忙你自己的事。” 凌若风像看淘气小孩般横他一眼,又劝说道:“你的事你不说,我猜也猜得出大半,你想当守护神,想要为百姓惩奸锄恶,你对自己要求甚高,不能接受自己有瑕疵,你害怕自己也会成为恶人。但善恶哪有那么多区别?自己所认为的善恶是不是与别人定的善恶一样?很多事只能站稳自己立场,坚定自己所占的立场就是正,才不会受心魔侵袭。” 院中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叶片已落光,枝枝杈杈像碳笔勾勒而出。 树下是枯黄小草,程浩风细看那草,在贴近泥土处竟已有浅绿草芽。 凌若风轻敲桌面,提醒他专心听,他收回目光,懒懒伸伸手臂。 “三师兄,我所说所做都是为了你好。”凌若风的声音压低到如蚊蝇,“你无需自责,不管是他们怀疑赵小锅,还是又怀疑林芷君和六师弟,你正可以彻底摆脱黄费之死的困扰。” “嗯,所以呢,我高兴着呢。这不正喝酒庆贺吗?四师妹你去忙你的事,不用劝我。” 凌若风气得转身就走,可还是又停住脚步想把话说完,她担心程浩风行差踏错。 “你注意一下行为,都看得出来黄璧书不愿嫁给秦逸,你少理他们,不要惹些闲言碎语。黄璧书这样的大小姐脾气有时看着可爱,但无法助你做成大事,有时还会坏事儿,你要考虑清楚。” 程浩风左手食指轻叩额头苦笑:“四师妹你想多了,我和黄璧书不需要考虑什么。她不是从前刁蛮骄纵却没多少心机的大小姐,如今的她野心勃勃还极有城府,你和她相处倒该谨慎些。” 凌若风微侧了侧头,没听懂这话:“她已改变,所以你现在欣赏她?我和她相处要怎么怎么,你想要妻妾成群?” 酒壶已送到嘴边,程浩风赶紧挪开,幸好没喝入嘴,要不然会被酒呛死。 他不答话,凌若风低声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哼,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我对你最好。” 凌若风负气走远,程浩风冷笑不语,凌若风把他当什么了? 一个男人要是活这么久,还不清楚要什么的人相伴,看不清自己的心,那岂不是白活了? 对于昨夜蔚秦祠发生的事,程浩风感到迷茫,不是因婆妈心肠为争斗伤亡难受,是因被黄璧书和萧年抓住了把柄,感到有无形的牵制。 当秘密不是秘密才不会被抓把柄,可有些秘密,程浩风已经不能想说就说。 昨夜之事没能按预想发展,可他目的不会改变。 等着吃晚饭时,塔吉坦已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从蔚秦祠走后所发生的事。 那赵小锅疑心程浩风救人是要送去当药人,塔吉坦也当真了,觉得程浩风这是为他着想啊,他还称赞了程浩风几句。 客人们都刚在青云堂落座,菜还没有上齐,正闲着无聊呢,听到塔吉坦夸赞的声音后,都看向他们。 那些眼神很复杂,程浩风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难以解释且不解释。 饭后,各自散开要回房时,秦沐风来邀程浩风:“三师兄到我房里坐坐,二师兄也一起,我们三人许久没聚过,今夜无事,正好品茶谈心。” 去了后,没有先谈话,秦沐风先吹奏一曲。 悠悠箫声,如悠悠岁月,曾经的欢喜悲伤都浮现,箫声中三人相视轻笑。 种种误解,只有说给愿意听的人听,才说得清。 “三师弟,你所做的事,我只知一部分,你是随性而为还是有什么目的?” 听龙啸风发问,程浩风回答道:“我们目的一样,天下一统,早日太平。但我不会不择手段,赵小锅虽属敌对势力,我也不会设陷阱让他当药人。” “用人试药有违天理,塔吉坦为炼毒已入魔。”龙啸风眉峰蹙拢说,“听说他对你格外赏识,或许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啊,要多小心。” 程浩风点了点头,没有把塔吉坦想让臧玄蛟教精妙功法的事讲出。 只瞒了龙啸风这件事,别的事都没有瞒着,但这件事对秦沐风是讲了的。 这不是对他们信任程度有区别,是龙啸风还担着军中重要的事,不想让他管杂事。 谈完后,龙啸风和秦沐风都相信他,只是龙啸风提醒别和塔吉坦走得太近,直觉有不可预料的危险。 三人要各自回房休息时,一阵阴风起,寒冷侵袭入骨,功力还没恢复的秦沐风瑟缩蜷起身体。 “哪来的阴魂鬼物?竟敢来犯我等修道者,想落得魂飞魄散吗?”龙啸风冷喝道。 见他要出招,程浩风朝他轻摇头,又朝窗边轻招手。 只见窗边显出一个黑影,双脚离地半尺向他们飘来,是赵小锅! 他们还没发问,赵小锅先开口说:“程浩风,我特请冥使开恩来见你,冥使提醒了我黄费之死的关键,没有直说真相,我也已想出谁才是真凶。” 程浩风收了防御架势,展开双臂迎向赵小锅,要害部位全无所护,示意他可以动手报复。 “我不会伤你,你没有故意栽赃陷害。”赵小锅仰起头,仿佛看到过往许多事在眼前重现,“世事弄人,是我执念太深,才成了这般结局。真相已知,我也不会跟黄家的人说,万事自有天定,你们的恩怨不会那么快了结。我不怨你,但从今以后,你我就是真正的死敌,不让你失败我绝不罢休。” 话音渐低渐远,最后忽然又尖利的高叫一声,刺得他们耳朵发疼,定睛再看时已不见赵小锅。 程浩风笑了笑,并没有感到害怕,心中阴云倒是散去了些,只是没听懂他说“不伤你”却又说“不让你失败我绝不罢休”是什么意思? 这是自相矛盾啊,赵小锅在想什么? 不懂深意,且当意思是赵小锅想要修炼得强大,正大光明打败程浩风,不屑在此刻动手报复。 望着窗外出神,程浩风的眼睛很久都没眨一下,龙啸风和秦沐风喊他几声也没有听见。 龙啸风只得拍他肩膀一下,等他回过神,侧头迷茫望过来时,龙啸风爽朗笑了笑。 程浩风也笑了,纵然他们不能完全懂他,但只要相信他做事总有他的理由,不阻挠干涉就好。 他们又叙些别后之事,聊得投机就不知不觉聊了很久,盯着他们的老仆看他们也没做可疑的事,早不耐烦地出门找人打牌去了。 夜已深,不能聚一整夜引人注意,秦沐风送程浩风和龙啸风出门。 刚到门口,听到花草丛中传来异常响动。 秦府不太平啊,还有谁躲在此处搞偷袭? 他们互相看看,分三个方向以合围之势走过去查看。 可那里没发动攻击,竟见一个光头汉子躲在里面,衣衫破烂还满身伤痕。 “你,你是大彻……”秦沐风不禁诧异惊呼。 这个大汉是秦沐风认得的,名为“大彻”,那是维偌佶大师的侍从大彻! 大彻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弄成这样? 见到秦沐风,大彻伸出手低呼:“救命……秦仙师快救救我们……” 第二百一十九章 药人引乱 疑问太多,但此时此地没有讲清的条件,程浩风、秦沐风、龙啸风把大彻扶到秦沐风房中,程、龙两人再出门清理痕迹,秦沐风则给大彻包伤和换衣服。 处理妥当,进屋关门,程浩风抵在门口防备,龙啸风则注意着房顶,秦沐风耐心询问大彻。 这大彻是维偌佶大师霍靖南的侍从,却原本是洛嵩寺的小沙弥,因为贪吃被赶出洛嵩寺。 他的贪吃不是一般贪吃,是一个人常把伙房中的粥和馒头全吃完,寺院清苦,哪经得起他这般吃? 可他又没犯大错,难有办法惩戒,只得让他出寺,霍靖南到寺中见方丈,山下偶遇到,见他可怜,霍靖南把他带在身边。 这大彻非僧非俗,与别人不合群,虽然贪吃,但为人做事诚恳朴实,霍靖南很信赖他。 秦沐风曾受邀到霍靖南身边学医,与他相处愉快。 前不久,霍靖南让大彻送信到洛嵩寺,送得很顺利,返回时在山下看到一伙鬼鬼祟祟的人。 大彻跟去查看,竟看到这伙人在用好吃的好玩的诱拐小孩。 这小孩还是个小和尚,并且大彻认得他,知道他法号是了了。 大彻再难冷静细查,跳出去要救了了,那伙人扛起了了就跑。 大彻追去,哪知那伙人还有人埋伏有同伙,没有救到了了,大彻也被打晕。 等大彻醒来,才发觉他和了了都被锁进铁笼子,还有另外一些人被锁,因为各关一笼,又随时有看守在,他们没办法交流,也没办法商量逃出去,连抓他们要做什么也打听不到。 几经辗转,他们被运到了秦州。 到了秦州,把他们放出了铁笼,却又被关进地牢。 在地牢中偶尔能互相小声传话了,根据几个人所知的碎片消息拼凑,再通过向看守套话,他们弄清处境。 是有人抓他们当药人,塔吉坦需要有一点灵气修为,但功力又不能太高的人,他们正符合那条件。 他们正用暗号商议着逃跑的事,上天就给了一个机会,秦家看守和抓他们的那批人吵起来,还动手推搡。 他们看出不是秦家抓人,是另一批人抓他们,暂借秦家地牢关押,不论是秦家还是这一批坏人,都想讨好塔吉坦。 谁能更得塔吉坦欢心,谁就更容易得到匈傩助力,这两方的人当然有矛盾。 矛盾闹到明面上,没有注意看紧被抓的人,大彻他们寻到机会逃了一些出来。 大彻不清楚被关在哪儿,不清楚是被哪股势力所抓,还因为被抓后灌了压制灵气的药,逃出来后也只有乱跑乱藏,没有办法发灵符求救。 他们在地牢中已确定这地方是秦州境内,便设法去羲明山找秦沐风。 藏于凉丝苑外面的小路边草丛里时,又正听到秦家赶来围捕的护院说蔚秦祠内也正在闹事,提到了程浩风、龙啸风、秦沐风他们的名字,于是决定到秦府求救。 黑暗中,有外面透入的微弱灯光,程浩风、龙啸风、秦沐风听得面色凝重,昨夜塔吉坦接到凉丝苑出事的消息走了,原来是这件事。 大彻他们被抓,却不知是被谁抓,而程浩风明确听到是水东铦献了有灵气修为的药人给塔吉坦。 程浩风把所知的说出来,大彻气得大骂:“水东铦?黑心的玩意儿,老子把他的心掏出来喂狗!他是碧莲心海的人啊,碧莲心海也是正道门派,居然干这种事?” 秦沐风轻声冷笑道:“碧莲心海,早在很多年前已不是最初的碧莲心海,无法净化人心只会污染人心。” “水东铦胆大妄为,自作聪明给碧莲心海招祸。”程浩风再问大彻,“你说那些人诱拐了了小和尚,他不怕得罪洛嵩寺?” “他们设陷阱抓的人不只有了了师侄,还有朝暄城和冰素灵川的人,没弄清到底有哪些人,反正都是和各门各派有关系的人,我是去救了了师侄,无意中被他们抓到,这么着呢,他们灌我的药灌得少些,我逃跑得也顺利一点。” 龙啸风垂眸抿了抿嘴:“有灵气修为的人,多半都是和修行门派及大家族有关系,水东铦要抓这样的人给塔吉坦炼药,早该想到抓到的人不会全是无名散修,他是真不怕得罪别的势力。只为得到匈傩的支持,有必要这么做吗?碧莲心海又不参与争霸中原,更没必要,我看是水东铦个人有所图才这么做,不是碧莲心海一派的决议。” 对于这看法,程浩风和秦沐风也认同,可此时无暇去细分析,先得问清大彻是怎么到了鹤临院中,另外还有没有人逃进城。 趁水东铦的人和秦家的人起矛盾后,被抓的人连带一些瘾君子都四散而逃,水、秦两方赶忙停止相争,先去上报并围捕。 凉丝苑是水东铦送的药人先出事,秦家办事敷衍,水东铦知道靠不住他们,因他带的人更有价值,于是让塔吉坦亲自去安排抓回的事。 有塔吉坦坐镇,他的侍卫又带头动手,秦家的人不再敷衍,很快把那些跑不快的瘾君子全抓回,又到处抓那些有灵气修为的人,大彻逃进城时,他们已在城中搜捕。 当时,蔚秦祠中佘日茫正挟持着徐家娘子出来,大彻趁乱入内。 找不到秦沐风他们,又从围墙翻出,穿过破土地庙外的荒地,翻墙再进了秦府。 天亮时,他胡乱找了身干净衣衫换上,假装是化缘的和尚入内宅打听。 那些内宅女子过得无聊,想寻乐子玩又难出内宅,看到大彻出现,只顾逗他玩,都不管那些疑点,看他穿的衣衫不像和尚,也没有喊护院来查。 打听到秦沐风真在秦府,还住在鹤临院后,大彻往鹤临院去。 瞒过了秦家的人,却被塔吉坦的一个侍卫发觉,两人打起来,大彻受了伤。 那时黄费灵堂突然爆炸,那侍卫受惊望过去,大彻才得到机会逃开,藏在秦府库房外的小树林中。 傍晚时,因已知秦沐风在鹤临院住,大彻再潜入,在老仆去打牌时,混入院中,终于可以呼救。 听完后,他们已知大彻没和秦家结怨,不是秦家的人要害大彻,仍然关着门,但不再那么紧张戒备着,都坐下来商量处理办法。 程浩风先也知道点水东铦送药人的事,以为是要劝塔吉坦与碧莲心海合作,这种投其所好拉拢人的事常见,也没多注意。 再有,程浩风不想多管,有别的势力争着献东西给塔吉坦,那还可以灭灭秦家的威风,让秦家多个麻烦。 只是没想到事情比送药人拉拢塔吉坦更复杂些,水东铦送的那些药人,可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吃喝嫖赌还有药瘾的渣滓,是和修行门派有关系的人。 凉丝苑的事,程浩风不想多管,秦家关的那些人救出来也废了,他不是菩萨,不愿为了一群废人得罪塔吉坦。 这水东铦送的药人情形很是不同,仅大彻打听到已知身份的人就有冰素灵川侍女桂五娘,朝暄城知事殷多贵和洛嵩寺弟子了了。 这事不简单,秦沐风不想让龙啸风和程浩风为难,他与大彻熟悉些,当由他来推托这事。 “大彻兄弟,你安心等候,我立刻给维偌佶法师发灵符告知详情,让他派人来接你。” “不!我一个人回去没意思,不报这仇我不回去,我们去把被抓的人全救出来,把水东铦干的恶事传告天下!” 大彻攥紧拳头,咬牙切齿恨声说,“我要亲手把那些畜牲千刀万剐!” 秦沐风安抚他几句,程浩风和龙啸风担忧对视。 救下大彻一人还瞒得住水东铦和塔吉坦,即使被发现也找得到理由保他,要是都救下,还去找水东铦算账,必然和塔吉坦起冲突。 大彻又苦苦哀求秦沐风,他不好直接拒绝,低声道:“你先养伤,安静等着。我能力有限,此事重大,等我们师兄弟三人商议后再定。” 他们到隔壁龙啸风的房间,商议了几句,在龙啸风和秦沐风决定先禀报师父,再通知相关门派的人时,程浩风竟说要独自解决这事。 他们两人惊诧看着他,为了让他们定心,他语气笃定地说:“我来解决这事,等他们的门派来解救,要的时间太长,变数也多,多拖一时多一分危险。” 能尽快办好当然好,相关门派会感激他们,还大大提高云华观威信,可要是办不好会把他们三个推到很艰难境地。 程浩风细讲了他的谋划,龙啸风和秦沐风考虑后,同意试试。 议定后,程浩风匆匆去找塔吉坦,开门见山问:“塔吉坦法师,你的侍卫是不是要抓一个逃跑的药人还没抓到?” 塔吉坦点头说是,程浩风提出要帮他抓逃走的药人,但是要和水东铦一起去抓。 塔吉坦狐疑地看看程浩风,却没有多问,让人请来水东铦。 程浩风带着水东铦到了鹤临院,敲响秦沐风房间的门。 在等待开门时,笑对水东铦说:“水道友,去抓逃跑的药人前,先请见一位旧友。” 门一开,秦沐风挡在门前,大彻从他身后探出半个头。 看到水东铦进门,大彻的脸色忽然变得青白,手微抖了一下,而后眼眶要裂开般瞪着程浩风。 分享一些17K写作经验 这章本来是正文章节,误发到作品相关里,又没有挪移章节的功能,v章还不能删除,也不能改成公共章节,只好另写一点什么。 在beikan写作多年,也总结了些经验,愿与诸友分享。 首先beikan是商业文平台,发文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作品是否适合这个平台。 看到有很多作品文笔不错,故事也有意思,但是没有读者看,这很可惜。 虽然写作的本质是自我表达欲,但是没有谁给予回应,是不是也会失落? 用尽心血写的作品,值得被更多人看到,如知乎、简书、每天读点故事这些自媒体更适合短篇文艺文。 beikan也有些不是小白文的名作,如风御九秋《残袍》,骁骑校《匹夫的逆袭》,酒徒《烽烟尽处》,这样的网络小说其实还是商业文。 和多数人固有印象不同,例子那几本书够有独特性,思想也比较有深度,但也是以传奇的经历,很好的人物代入感取胜,有吸引读者的商业趣味。 完全的文艺小说,探讨平凡人生的点滴感悟在网文平台真不行。 还有,网文中的现实题材重点在于现实背景,不是真写现实的琐碎小事,也不是愤青写现实中的不满。 都是写现实背景下的励志传奇、婚恋恩怨、商战风云,是有矛盾冲突的商业趣味。 相比于文艺文,写小说时更不要针对时事焦点,没有人看都是小事,出了敏感词修改麻烦,要是被屏蔽章节更麻烦,严重时甚至被封文。 选好内容题材后,其次是做好准备再发文,尽量不要修改。 能有存稿定时发布最好,在发布前再检查一下,如果顺序有错,内容有错,能及时修改,因为一旦公开发布了再修改就容易损失读者。 beikan的渠道多,渠道平台也都很好,渠道读者远远多于本站,公开发布再修改后,渠道分发平台不会修改。 我的文修改太多,在渠道平台上乱得一塌糊涂,读者理不出头绪怎么看? 一定记牢,宁可断更,不要仓促发文又修改。 讲了文章内容注意事项,最后讲讲和书友的互动,要根据个人情况来,不要把互动弄成写文的拖累。 网文界戏称beikan作者比读者多,在书评区打广告和互赞互评现象是比别的小说网站多。 这一方面是好处,作者也是读者,能给出更好更专业的反馈;另一方面也有坏处,仿佛没有真正的读者,很打击写作信心。 互相看文可以,但最好不要在社交群里耗时间,在书里寻朋友,多讨论写作,在群里往往聊的是与写作无关之事。 群里消耗时间多,还容易产生矛盾,我看到的各种纠葛太多,还有些人拉帮结派搞骂战,违背写作初心。 这个世界上有写作天赋的人很多,但坚持靠天赋完成一本又一本书的人很少,拼到最后,毅力比天赋重要。 相遇是缘,愿与beikan的书友们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第二百二十章 是否误会 千辛万苦逃出来,这是逃出狼窝又入虎口?大彻没料到程浩风他们会出卖他,胸中愤恨之意乱涌,快要吐血昏倒。 秦沐风急忙挥箫在他胸前点了几下,稳住他心脉:“大彻兄弟不要慌,我们会护你光明正大离开。” 水东铦指了指大彻,又干笑两声,心虚地说:“这位旧友啊?有点误会,我跟他有点误会……” “屁的误会!”大彻扯着嗓子吼一句,“丧尽天良的黑心玩意儿,呸!” 他一口血痰喷出,水东铦躲了一下,身上没沾到,落在脚边鞋上蹭了点,水东铦恶心得直跺脚。 这种情形下程浩风让他们相见,水东铦已猜出大彻讲出一切,要再抓回已不可能,能抵赖恶行最好,抵赖不过也不承认。 他已做了准备和程浩风他们开打,再伺机逃跑,哪知程浩风他们没动手,还劝起大彻来。 “水道友出身名门正派,碧莲心海不会是黑心拐卖坑害他人的恶势力,这其中定有误会。我们进屋再谈。” 程浩风要带水东铦进屋,秦沐风让开一步,迎二人进门去,龙啸风听到谈话声也从隔壁过来。 大彻瞪着水东铦,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可惜力量相差太大,不敢直冲过去,只警惕地观察着。 秦沐风邀水东铦和两位师兄坐下,先开口讲了和大彻的渊源,再问水东铦与大彻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原本不是误会啊,可是水东铦见大彻已有靠山,也不戳破那些事。 “怪我,怪我治下不严,让手下们办点事也办不好,他们是要抓另一个药人的,抓不到嘛,为了交差把这位兄弟给抓了来。我错了,我愿意补偿。” 大彻怕秦沐风他们会信了这鬼话,连忙大声说:“不是!不是这样!他是乱抓人,他害了很多无辜的人!我是要去救了了小和尚被他手下打伤啦抓去……” “误会!大彻啊,你听我说,那些药人是花了重金买来,不是我乱抓人。他们都是犯了大错被赶出来的,欠了赌债自愿去当药人!你和另一个药人长得有点像嘛,我手下抓错了人,是我不对,我给你补偿,你别不依不饶了啊。” 水东铦推测秦沐风他们不会多事细查,没有上门问罪,而是私下让他见大彻,这定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面对大彻时,他也不慌。 “他胡说!”大彻看看秦沐风又看向龙啸风和程浩风,“了了从小在寺里长大,又才十二岁,不可能欠下赌债!你们救救被抓的人,这个黑心水东铦故意害人!” “小和尚?我手下怎么会去抓个小和尚?大彻啊,你是受了惊吓产生幻觉啦。我那些手下再没用,也不会分不清是小和尚还是壮汉啊。” 夜色中有一抹曙色,窗口透出的光与曙色相融,鹤临院氤氲淡淡橙色烟雾。 程浩风、龙啸风、秦沐风的脸上也如蒙烟雾,看不清他们在想什么,说来说去,他们后来竟信了这事是误会。 “大彻兄弟,安心静养,等维偌佶大师派人来接你。”秦沐风温和劝道,“水道友也不愿有些样的误会发生,请不要太苛责他。” “不是啊,这不是误会……” 看大彻还要再争辩,龙啸风打断他的话,抢着说:“这就是误会!不必再为难水道友了,让他请客赔礼道歉,让朋友们都来见证,这事就这么了结。” 秦沐风又安慰道:“我们懂你的委屈,大彻兄弟,可误会已发生,再怎么责罚也没用了,宽容他人也是修行,多为以后打算,计较别人的失误要让你陷在过去的痛苦当中。” 这是什么歪理?他们到底是真被水东铦哄了,还是想敷衍了事?大彻的心中不安又愤懑。 程浩风举起茶杯向他一笑,指了指身旁的凳子,邀请道:“不要在一旁生气,来多谈谈,多交流才少误会。你所说之事没有旁证,也许真是你愤怒恐惧之时产生了幻觉。水道友是有错,可他愿意赔礼道歉,我们也不能硬抓这点错不放。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大家机会。” 听得出程浩风话里有话,再看秦沐风和龙啸风目光坚定没有躲闪,大彻感觉他们并不是要敷衍了事,也许是另有谋划? 大彻能逃出凉丝苑,还能找到秦沐风求救,也是个机智的人,看出他们定是另有安排,于是答应接受和解。 正月初五阳光朗照,春天的气息已来,冷湖上的冰多已融化,只有几块薄薄浮冰漂着。 程浩风和水东铦约了不少人聚到望湖楼,塔吉坦也愿意来见证大彻与水东铦解除误会。 水东铦不想这事再变得更复杂,用心准备此宴,不惜花费重金办得奢华独特。 因凉丝苑的事,秦家不愿和水东铦打交道,但为了不伤塔吉坦的面子,秦逸还是勉强笑着去了。 推杯换盏,笑里藏刀,说了些客套话后,秦逸朝着水东铦怪异冷笑几声。 水东铦挑眉看向他,也冷笑着。 “水叔叔这药人之事办得好,抓错了人没什么,只要讨得塔吉坦法师欢心,付出点代价也值得。”秦逸话里带刺。 “值得,是值得。”水东铦呷一口酒,拖长语调说,“货好就该价高,我送给塔吉坦法师的货好,他当然高看我三分。” 秦逸不屑地扁扁嘴:“听说塔吉坦法师帮你说话,匈傩大王同意贩往匈傩的盐和茶都交给你管了?只是嘛,通往匈傩的路可不太平,你让你的商队小心一点。” 他们话语间的火药味很重,别人都不插话,塔吉坦只顾吃特意为他备的糕点,程浩风只顾认真倾听,其他人只顾喝酒吃菜。 又听了一会儿后,程浩风忽然说:“水道友,你立了大功啊,能得的利益都是你应得的,我真想抢你的功劳,与塔吉坦法师更加交好。” “抢功劳?”正和秦逸打嘴仗呢,水东铦没听懂程浩风什么意思。 程浩风没做解释,转而双眼发亮盯着水东铦的佩剑说:“听说水道友此剑名为威龙剑,不知有什么含义?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提到剑名是何意?水东铦摩挲一下剑柄,狐疑地看着程浩风没回答。 秦逸眼珠一转,撇嘴笑着说道:“程师叔还不知道这是威龙剑?这是礼朝天子八百年前赐给碧莲心海掌门,后来又传了两任继任掌门,传了这么多年,又传给他,是极为看重他。为了显示这份荣耀,他都不把剑收进袖里乾坤,随时佩戴着方便给人看呢。” 这么爱显摆?众人都听得一笑。 “我不是为了让人看到!”水东铦气得高声反驳,又压低声音解释,“此剑名为威龙剑,有大威天龙之力,是桀骜难驯的一股力量,将剑赐给我使用时曾提醒,让剑多沾些市井烟火气,有助于减少暴烈气,更容易驾驭这把剑。” 程浩风笑着向他拱拱手:“水道友见谅,是我们不懂威龙剑的神异处。” 众人也都歉意地笑笑,水东铦没有计较,将剑取下,横托手中,让人观看。 程浩风连声赞叹,又问:“水道友,我也是主修剑术,请你与我切磋一下。要是我胜了,那些药人算成是我送来的,功劳记给我好不好?” “啊?功劳记给你?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程浩风又再详细说,两人比剑,如果程浩风赢了,那批有修为的药人算是程浩风送来,在塔吉坦面前也能有个功劳,是沾光功劳,不是要抢走那批药人,只是挣个面子。 要是程浩风输了,送五颗上品丹药给水东铦,连带给大彻的补偿费用都由程浩风来出。 水东铦起初怎么也不同意,总觉得这是个套儿,可是秦逸再三拿话激他,说他不敢比剑,他有些动摇了,塔吉坦又说想看看两人比剑,让他们为宴席助兴。 水东铦思忖一番,即便输了也没什么损失,这药人算成是程浩风送的,也只是让程浩风在塔吉坦面前讨个巧而已,反正塔吉坦知道真正送的人是谁。 要是赢了,那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可得。 瞧那程浩风还没到紫气福地清福仙阶位,而他去年已升了紫气福地清福仙阶位,赢的机率很大啊,他同意了比剑。 看事情发展到这般,大彻搓着手望向秦沐风,见他坐立不安,秦沐风笑了笑,招呼他一起到门口看比剑。 感觉秦沐风神情轻松,程浩风的胜算估计挺大,心稳了些,大彻也随着他们去了。 望湖楼门口的平整空地上站了不少人,有塔吉坦他们一起饮宴的人,有酒楼中其他人,连附近听说有高手比剑的闲人也来看。 程浩风和水东铦被围在人群中,沿着他俩四周画了一个方框,打斗时不可出框,这是防止打得激烈时将对方伤得太重,切磋比试只在固定小范围内点到为止。 两人都先横剑于胸,互相点头致意后,同时攻出了第一招。 威龙剑隐隐有龙吼之声,真是威势不可挡,戥星剑是铜剑,又主引星辰之力,在阳光下显得暗沉笨拙。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戥星屠龙 声声龙吼助剑威,水东铦连连劈、刺、削,程浩风只能架、挂、挡,沿着框线绕圈圈,勉强支撑应付。 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水东铦越发得意,使出极狠的一招直取眼睛! 这要是伤了眼睛,不当场瞎掉,也会视力有损啊! 大彻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这都是为了要救所有被抓的人,才提出比剑,虽然猜不到他们具体计划,但这该是挺关键的一环,可如果程浩风真受伤了,他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他拉着秦沐风的衣袖扯扯,直到程浩风忽出奇招,以左臂袖子缠住剑尖一卷,护住了眼睛,他才略松一口气。 程浩风卷剑尖后,手臂却被划伤一道细口,几滴鲜血从破袖滴落,他赶紧用一招“蝉语沧桑”护住自身,防水东铦再来攻。 水东铦退一步,又出一招再削程浩风右腿。 程浩风剑往下挡开,再又提剑要和水东铦较力。 水东铦并不格剑较力,而是收剑要再攻击一招。 程浩风顺着他的剑势一滑,猛地收势,一加力刺出一剑后,又再回身点剑防守。 他这次变招突然,角度又刁钻,水东铦没能攻击,还被逼招架,仓促应对后,踉跄了两步。 胜败形势在变,水东铦有些慌了,想要速战速决,再不敢轻视程浩风,催御十分灵气入剑中。 威龙剑顿时闪烁银灰光芒,有条银龙蟠曲在剑身,若隐若现,这是要用出大威天龙之力? 那银龙的身形并不清晰,可在场的人都似感觉看清它,还感觉它在骄傲怒视自己。 大彻再扯紧秦沐风的衣袖,低声说:“停手,让程仙师不要比啦。你们帮了我那么多,我被关久了脑子转不过弯,没考虑到那么多。唉,救了我都是冒风险,哪还顾得了别人?秦仙师,让程仙师认输,都怪我多事……” “嘘……”秦沐风浅笑说,“你别担心,注意看他们就是。” 龙啸风在一旁也出声安慰:“要相信我三师弟会赢,比到一半认输不是君子所为。” 程浩风当然不会认输,他在一点一点掌控战斗节奏,没有把握的计谋,他也不会去实施。 威龙剑上的龙影使得剑刃更锋利,还荡出一层层寒厉剑气,水东铦出剑又快又狠,带起的劲风如风刃,直割得肌肤生疼,围观的多数平常人都不由退远了些。 这些攻击对程浩风都没起多大作用,戥星剑用得越发沉稳,出招虽少,却总能巧妙化解危机,任它万千招式变化,我自岿然不动。 水东铦攻击得渐渐吃力,他已看出来朴拙无华彩的戥星剑上聚满星辰之力,威龙剑的龙影被压制着。 戥星剑不是只有夜晚才借得到星辰之力,星光只有夜晚才显现,但是星星在白天也是存在于宇宙中,看不到不等于没有。 水东铦的招式逐渐凌乱,显出内心急躁,瞅准一个机会后,程浩风用出“七星斩邪”直击威龙剑的剑身。 戥星剑闪着星海般晶亮的银白光芒,将威龙剑的银灰龙影击得支离破碎,声声龙吼也带出凄惨尾音。 秦沐风眼中迸发欣喜之色,这般情形下,水东铦再不认输,威龙剑的灵气就该用尽而出现裂痕了。 可是水东铦不愿意输,他无法接受输给看起来相当弱的程浩风! 左手翻腕射出一枚暗器,逼得程浩风收剑去挡,水东铦再撤回威龙剑,似是要认输般叹息两声,疼惜地抚了抚威龙剑,眼神一狠,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攻程浩风! 回剑击落暗器后,程浩风以为水东铦要认输,已收剑垂于身侧,突遭袭击,举剑挡来也迟了一步,仗着身形灵活,剑术高超,他没受伤也是连退几步,脚下根基不再稳。 水东铦趁机连出狠招,每一招都直取要害部位,已经不是切磋,是真想要程浩风的命啊! “快帮忙!秦仙师,龙仙师,帮帮程仙师。”大彻担忧地向秦沐风和龙啸风乞求。 他们两个摇了摇头,程浩风命悬一线还守着比试要在框线之内的规矩,表明他还在坚持比,不需要谁去救。 “唉,他要是有个好歹可咋办呢……这、这成了我的罪过了……” 大彻看程浩风已被伤几下,虽说没受重伤,可那白衣上的血迹像针扎在大彻心上。 “快去拦下他!请你们快拦下他!”大彻又惶急求着塔吉坦和秦逸他们,“这个水东铦耍赖不认输,还黑心害人,快抓了他啊!” 围观的人也低声议论着,都说水东铦不要脸,靠用阴招儿占了先机才逼得程浩风慌乱招架。 这些话传进水东铦的耳朵,他不感到惭愧,还有点得意地说:“我没出这个框就是守规矩,别的阴招阳招都是战术,他自己笨没识破计谋,怎么还怪我太聪明?哼,比试只有输赢没有对错!” 趁他分心说话,程浩风想反击挽回颓势,却被他连射三枚暗器逼退攻势,更糟糕的是右腿还中了一枚暗器。 这次已不是擦伤划伤,是深深扎进肉里! 程浩风侧身让身体重量全压往没受伤的那一边,这样虽能减轻伤痛,对战之中却有太多破绽! 这还坚持比试?程浩风用命在拼啊。 大彻看得满眼含泪,求着别人帮忙,又跑到框线边沿躹躬给水东铦认错:“我不该斤斤计较,我错了,误会,真的全是误会,我不该要什么赔偿。放了程仙师,不要打了……” 水东铦又削了程浩风右臂一剑,胜券在握,他不急于取命,要让程浩风狼狈败落,当众求饶。 程浩风龇牙冷笑两声,甩甩头荡开散了的乱发,不但没有求饶,眼中还闪烁异彩。 “大彻,你没有错!要让真正有错的人付出代价!” 程浩风高喝一声,挺了挺身体,气势陡涨,才短短几句话时间,他的伤似乎已好了大半。 剑尖略沉,星光耀眼,戥星剑一招“赤心为巅”似敲似砍攻向水东铦。 竟还有战斗之力?也好,这般顽固不服输,杀了你,旁人也不好多说了——水东铦心中设想着,嘴角含着残忍笑意。 蟠曲于威龙剑上的龙影冲出剑身,化为淡淡的巨龙影像昂首立在空中,方圆十里都笼罩上一层凶煞之气! 威龙剑的剑身实体已架住戥星剑,龙吼一声,震得程浩风撤剑倒退三步! 程浩风极快稳住身形,没有管又刺来的威龙剑,而是用略缓的出招速度对着巨龙虚影用出一招“太玄至微”! 略缓而很稳,这是对威龙剑了解透彻后用出的有十足把握一招,为了这一招,程浩风没再压着功力境界,竭尽全力! 剑术纯熟,剑意通达,令人惊艳的一招,也是令人意外的一招! 剑刃只破巨龙一点,却似纸老虎上沾了个火星儿,星芒点点如火蔓延,巨龙的龙影摇晃不休。 只一眨眼,龙影模糊如无数灰尘聚成,再一眨眼,空中似有无数灰尘飞散,龙影崩碎! 星辰永恒,龙影虚无,戥星屠龙! 龙影消失后,威龙剑寒光顿失,仿佛成了把没刃口的生锈破剑,程浩风左手竖掌一劈就将剑尖挡开。 输了还只是丢面子,威龙剑毁了,水东铦的人都毁一半了啊! “死!哇呜……” 水东铦带着哭腔高叫着,疯了般朝程浩风冲过去,同时双手连发暗器。 他这是发狂要杀程浩风,看他这样,他带的人也跟着围拢。 程浩风苦战之后,哪还经得起他们围攻? 龙啸风和秦沐风急冲而上,把程浩风护在中间,肃杀之气弥漫。 将要出一场混战,围观的人有不少都吓得开跑,可他们的腿却像不听使唤般迈不动步。 害怕得要喊救命,却见一切停滞,还听到仙乐飘出。 这是有神仙驾临,不是出了什么可怕的事,他们还僵立不动,但神情已放松。 塔吉坦和秦逸、黄乃石、楚凡这些修行者更是明确知道有人升上紫气福地清福仙阶位了,天庭派使者来宣告。 “天地大道,问道求悟……” 片刻后,半空中果然响起例行的升阶宣告声,可刚一念出,宣告的仙使忽然顿住。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仙使看看众人,再有些不满地看向程浩风,而后摆手停了仙乐。 这位仙使正是上次程浩风突升紫气福地清福仙时来的仙使,他打量程浩风一番,再翻着白眼干巴巴念出:“快接宣告:云华观晁玄同晁真人门下三弟子,原籍化州,俗名程浩然,道号清睿子,字辈排字号程浩风,已升紫气福地清福仙。” 如这般念出从未有过先例,这位仙使是有多厌恶程浩风? 哪知这般还不够让他解气,他又冷哼一声:“傲慢无礼,不敬天庭上使,程浩风你侥幸得升阶位,日后好自为之!” 程浩风不与他计较,恭送他回天庭后,又朝水东铦歉意地笑了笑。 被这升阶位之事干扰一下,水东铦也怒气消退,不想再多生是非,眼神带刀盯了程浩风师兄弟三人几眼,带人离去。 他有恨意,秦逸的眼神则不只有恨意,还有惊疑和怨怒交织:程浩风八成是升了紫气福地清福仙又压下啊,与三叔提到的毁地下宝库恶贼一样!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未知势力 长身体是一年一年慢慢长,能清楚看着一个孩子长成大人,内心长大是一瞬间,没有人发觉,秦逸便是一瞬间长大了。 许多事在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不曾在意的细节成为必须牢记的关键,他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明显,却又在刹那间变为浅薄而得意的笑。 水东铦的随从不服,还在和程浩风他们闹,转身离开的水东铦也不得不返回。 塔吉坦来劝说,水东铦就维护己方的人,一再强调为了给塔吉坦弄药人,费了多少心血,塔吉坦也不好多劝。 秦逸带着那样浅薄而得意的笑走过去,像从前那样骄横指着水东铦说:“搞清楚点,这是在秦州,你输了还闹什么闹?切磋比试而已,输不起啊?你这是搞什么,想在我面前害我程师叔啊?” 在说这些时,秦逸身旁站的秦院头已行动起来,水东铦的人想动手,才看到秦家护院们的刀早已逼近。 已经败得难看,不宜再生事端,水东铦带的人当中有几个稳重些的都劝他,再想一想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看秦家已出手,水东铦带人低着头离去。 这时看热闹的人也散去,塔吉坦引着剩下的人到望湖楼中再坐着谈谈。 令人重开酒宴,大彻举杯连声感谢程浩风压了水东铦的气焰,秦逸则不停夸着程浩风聪明又功力高。 程浩风自嘲笑说:“我功力不够好呢,只是运气好。” “运气是真好,要不是突然升了一级,水东铦要把你打得爬不起来。不是你胜了,是传令仙使帮你胜的。” 这句话的声音很低,可又清楚传进在场所有人耳朵,那是秦院头在一旁说。 秦逸对众人笑笑,又带着挺凶的眼神看着秦院头说:“你出去守着,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看我程师叔宽厚就以为随便乱扯什么都行?他宽厚我可不宽厚,再乱扯看我怎么罚你。” 被训斥了,秦院头还含含糊糊冒了几句话,这些话让楚凡听得很舒服,看程浩风的眼神也从嫉妒加不服气变成了嘲弄之色。 秦逸又狠瞪秦院头两眼,可那狠劲里又似乎憋着笑,秦院头终于往外走,看秦院头出门了,秦逸又开始夸程浩风。 那些夸人的话暗有试探,还提到秦家地下宝库的事,了解些从前之事的黄乃石联想种种异状,越来越感震惊。 塔吉坦虽不知具体的事,对秦家地下宝库真相也猜出个大半。 程浩风师兄弟三人更是早已明白始末,所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气氛怪异。 看出秦逸和秦院头起疑心,程浩风也不怕他们怀疑,粮草和各类杂事已解决,不担心他们用军民要挟,只针对自己一个人的话,程浩风怎么样都能承受。 跟秦家迟早要明着对抗,不论会发生什么,程浩风无惧无畏。 一顿酒席闷闷吃完,各自回去休息。 回到房中,秦逸赶紧问秦院头对程浩风的看法,秦院头认为程浩风八成是闯地下宝库的贼,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让秦逸去问他父亲和二叔。 “事事都问他们,也显得我太没用了。我们先商议,等有个解决办法再去问,也能提些有用的建议。” 秦逸说完后,秦院头诧异看着他,感到他变得不一样。 因这些不一样,秦院头认真去查以前相关事的细节,再和秦逸反复分析。 到了晚上,秦逸去见父亲和二叔,把疑点都说了。 本该是令人震惊的事,听了后,秦福和秦禄没有多大反应,只问秦逸怎么看。 “从前是我在明敌在暗,一次次把秦家拖入险境,现在要敌在明我在暗,踩着他们把秦家发展壮大。” 秦福向他欣慰的点头微笑,秦禄笑着指了指椅子,让他再细说。 谈了后,秦家三人都一致对追查杀秦祥真凶不着急,查来查去没有铁证也是空耗人力物力,落得黄淑儿一般只剩悲伤恼怒。 他们内里不着急,但要表现得很着急,给刘都这些人压力。 “不着急”却不是要咽下这口气,而是要把看清敌方暗中壮大己方放在首位,等足够强大,报仇轻而易举。 秦家三人商议好,又找来秦院头和秦家三虎分析谁可靠谁不可靠,先除掉对秦家不利的人,才可以打好对敌开战的基础。 之所以只让“秦家三虎”来议事,因为胖虎藏不住话,怕他讲出机密,而病虎多病心软,怕他被人套话。 他们商量好接下来对策,秦禄又特意提了一点,要设法跟伊耳巴搞好关系。 “我对伊耳巴早有关注,他突然显身插手抓鄂日浑这些人的事,更印证我一些猜测。伊耳巴是匈傩大王的侍卫队长,又不只是一个侍卫队长那么简单,他能接触的势力是匈傩大王都难控制的。” 秦逸好奇问:“那是什么势力?穆翔羽他们?” 秦禄摇头说:“不是已知的势力。我也没有完全弄清,是未知势力。” 在他们提到伊耳巴时,程浩风正给塔吉坦恭敬端茶,让他谅解今日借药人之事和水东铦比试。 塔吉坦接茶抿一口,看了程浩风几眼再问:“你和水东铦打架对我没影响,我只问你有什么目的?” 程浩风弓身笑了笑,低声问道:“想来问问水东铦怎么那般胆大,敢抓各大门派的门人弟子来当药人?” “他背后有靠山,不但不怕各门各派,还盼着与各门各派起冲突,我收了那些药人当然也和他绑在一起,要帮他对付敌人。” 说了这句后,看程浩风没听懂,塔吉坦再详细讲。 水东铦所做是匈傩大王达克扎授意,水东铦和伊耳巴早有交往,把他引荐给达克扎后,他很受器重。 按匈傩人的规矩继承大王之位的是达克扎,按理说他是所有匈傩部落的主人,可不少异邦异族的人都以为亚姆牍才是大王。 亚姆牍掌握实权,对达克扎连表面尊敬都没有,还把达克扎的王帐赶去荒漠地带。 亚姆牍占据水草丰美之地,和达克扎不是亲兄弟,却一次又一次让达克扎立下王位兄死弟及的规矩,便于他顺利夺王位,达克扎迟迟推托不立这规矩。 强势欺主,亚姆牍却不让人讨厌,他原来是一个部落首领,靠着智勇双全让部落强盛,还让全匈傩几十个大小部落多数认可他。 他也喊塔吉坦“王叔”,塔吉坦对他也挺欣赏,任由他发展起来。 亚姆牍和达克扎争王位,除了想要权力,还有一个原因是不认可达克扎进军中原想过安逸生活的做法,认为草原雄鹰该在草原上飞,没必要攻打中原,把匈傩自家的大草原建得富强才好。 达克扎要和亚姆牍抗衡,就一再挑起战火,与中原军阀联手。 伊耳巴不仅是达克扎的侍卫队长,还在年少学法术时结识了一个神秘人物,有这神秘人物所属势力支持,达克扎才勉强支撑不倒。 伊耳巴有很多厉害又神奇的武器,乌勺的蛇头镔管是他赠送出,但不是他制造,是那神秘人物提供。 塔吉坦也仅仅知道那个神秘人名叫“贾理”,是个看着就很精明的瘦小男子,对于来历和特长这些一概不知。 水东铦想当碧莲心海掌门,背后也有神秘力量支持,和贾理所在势力是同一个。 达克扎想在匈傩掌握实权,塔吉坦的支持很重要,水东铦送药人能帮达克扎争取支持,也能达到他争掌门之位有外力相助目的。 程浩风听得有些头疼,带着疑问说:“水东铦这么做不只是要讨好你,交好达克扎,也让各门派互相怀疑指责,打破中原几个势力的暂时平衡。如此说来,那个神秘的未知势力,妄图把所有门派一网打尽?” 塔吉坦垂下眼皮沉默一瞬,又抬眼说:“我对那些争名夺利的事不感兴趣,没有查过他们,所知有限。龙皇臧玄蛟,你的臧师叔多年前已和他们打过交道,应当有所了解。” 这个世界秘密太多,程浩风并不想解开所有谜题,他没有再深问,不论水东铦属于哪种势力,且先把目前的事解决。 在秦家的人和塔吉坦都提到伊耳巴时,黄璧书也收到和伊耳巴相关传信。 那天火药的威力异于往常,她让人去查来源,查到是伊耳巴牵线介绍的卖家,而这个卖家是贾理。 对于贾理,消息灵通的圣光府也没查出详细个人情况。 实在没办法查出更多,黄璧书只得将此事先搁置,去把赵谈送的那些产业接收安排妥当,再想别的事。 正要出门,招儿送来请帖,是程浩风师兄弟三人要在凉丝苑办烤全羊大宴,邀她前去。 设宴理由一是庆贺程浩风胜了水东铦,还荣升紫气福地清福仙;二是答谢秦家对云华观师兄弟的热情款待;三是龙啸风初八要返回平州军营,提前给他送行。 将请帖摇了摇,黄璧书微皱眉,心中直道:怪哉,程浩风还能在秦家看守严密的凉丝苑中闹事不成?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宴席探问 初六辰时,春阳渐暖,往日清静到幽旷的凉丝苑热闹起来,搬着各样东西的人走来走去,准备办烤全羊宴。 设宴的程浩风先来了,秦逸也来了,邀请的客人要巳时末午时初才会来。 程浩风安排厨师和仆役们忙着,秦逸坐在不远处松树下的大椅子上,闲看他们忙。 “大公子,这凉丝苑里办宴席不太合规矩啊……”秦快捧着果盘,压低声音说。 秦逸从果盘里挑了两瓣剥好的橘子,慢慢吃了,才反问道:“规矩?规矩是你定的,还是我爹定的?” “秦家的规矩当然是家主所定啊。” “对啊,家主定的规矩,我爹都同意程师叔在这里办宴席了,你还敢议论不合规矩?” 秦快的脸变得紫红,环视着周围辩解:“我哪敢质疑家主啊?这……这其实不是合不合规矩的事儿……是办宴席来来去去的人太杂,凉丝苑底下的秘密别出啥意外……” 秦院头按了他的肩头一下,“别慌,大公子不是责怪你,也不是他想不到你担心的事儿。大公子心里有数呢,我们看着他们要怎么办就行。” 烧烤架上肥嫩的羊肉已嗞嗞冒油,香味逐渐飘出,程浩风看了看几个烧烤架,又去看另一边的饭厅中桌椅准备如何。 秦快的目光随着他移动,疑惑低问:“看他怎么办宴席?大公子要学怎么办宴席招待客人?” 秦逸气得扔出瓣橘子砸他,从牙缝里挤出话:“你可真笨啊……我以前都是被你带累得那么笨!” 抹了抹额头上砸的橘子汁,秦快委屈地看向秦院头。 “大公子要看他们办这个宴席有什么目的,引蛇出洞。只要不破坏秦家根本利益,静观其变,不去干涉。” 程浩风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做和宴席相关的事,那凉丝苑明面上是避暑用,饭厅只夏天用过,桌椅板凳都已收起来,今天要赶着打扫擦洗,秦家佣人还不帮忙,全是临时请的帮工,要操心的事很多。 看饭厅收拾得差不多,程浩风又到门口望了望,蔡宝光带着刘二和菜贩正走来。 烤全羊宴也不只吃烤全羊,酒和时鲜蔬菜都要备着。 把他们带去将酒坛和菜码放好了,程浩风又要去看茶水糕点准备好没有,等客人来时,得先喝茶再开席。 “程叔公等一等,想……” 蔡宝光不好意思地笑着喊他。 “我今天很忙,有话快说。” “想逛逛呢,这凉丝苑修得好看,刘二叔和街坊们平时也进不来,他们想瞅瞅,我带他们逛逛行不行?” 蔡宝光说完,刘二和那些菜贩都期待地看着程浩风。 程浩风让蔡宝光带他们去见秦院头,秦院头请示秦逸。 得到同意了,但让秦快带两个护院跟着,看住他们别乱摸乱拿东西。 一行人兴高采烈逛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秦院头弯腰凑近秦逸问:“这些人是不是借机查看地形和防守布置?” “管他们是做什么呢?只要不干超出我们掌控的事,随他们去。”说着却又暗用灵气传音,“我估计是想救药人,你派人回去问问我爹,我们要怎么应对。” 秦府中,派去问询的人还没有到,秦福和秦禄正与秦沐风说话。 秦沐风双手捧上一个小盒,对秦福道:“这里面有几颗丹药,虽不能将秦家主的病彻底治好,但抑制病发,减轻痛苦还是可以的。” 斜躺在床上的秦福抖着手接了盒子,声音微弱道谢后,又用眼神示意秦禄说话。 秦禄请秦沐风坐下:“多谢秦仙师尽心医治我兄弟俩,我们拖累得你要去赴宴也不放心,还提前备下药丸。可叹啊,我秦家怕是要从此败落啦……” “秦二爷不必如此悲观,你的伤并无大碍。秦家主的病虽要难治些,但也有办法,根治所需的药物我们已经快配齐,连刺青蒿也有线索,快要找到。” 秦福的精神一振,秦禄更是惊喜连问:“真能配齐根治的药?极难寻的那些药材也寻到了?” 秦沐风温雅真诚一笑:“是真的,秦家主定能痊愈。愿为医治秦家主尽心,但我却另有事要烦扰秦家,不知可愿相助?” 秦家兄弟交换眼神后,让他说出是什么事。 他拱手为礼,一边行礼一边说:“我们师兄弟想救出被水东铦关的人,会搅乱凉丝苑地牢,但我们愿意用金银和丹药补偿损失。” 这么直接说?秦禄微微一怔后,又狐疑道:“要是我们不肯相助,还把你们要救人之事透露给水东铦,你们怎么办?” “水东铦和塔吉坦关系要是更亲近,和匈傩的关系也就更牢固,这对秦家没有好处。我三师兄曾在街上被人围着谩骂,和秦家凉丝苑的事有关,这凉丝苑的秘密已不算秘密,还引得百姓不满,趁此机会把阴暗的事都推给水东铦,还可消解百姓对秦家的不满。” 这番话说了后,秦福和秦禄都低头思索。 他们还没给秦沐风答复时,有人在门外报讯,说秦逸传了话来,问见不见传话人。 秦禄让传话的人进屋,听了事情后,向秦沐风一笑。 再对那人说:“你回去告诉大公子,要多给方便,少做阻拦,但不要直接参与。” 凉丝苑中,传话的人去给秦逸说时,一个护院正好来说护院们和蔡宝光起冲突,来问怎么办。 秦院头去了起冲突的地方,蔡宝光正被两个护院用刀架着,高声说:“你们秦家同意了的,只要不拿东西,不碰东西,随便看啊。我瞅那堵山石做的墙奇怪,走近瞧瞧怎么啦?” 那堵墙确实奇怪,用不规则的山石所砌,像假山不是假山,像墙又不是墙,此处离真正围墙已不远,弄这么堵山石墙也不拦什么,这是凉丝苑后半截也不需挡大门的影壁。 秦院头知道这里暗藏了地牢的机关控制处,蔡宝光他们虽去过地牢,却都是由人带着去,对路和机关不熟,定是先来查探。 一个持刀的护院恶狠狠说蔡宝光:“你那是就看看吗?眼睛贼溜溜直转,我再不拦着你,指不定要偷啥东西呢。” “冤枉啊!就这些大石头,我偷它干啥?” 秦快也在旁边小声说:“我相信蔡小哥不是贼。” 刘二和菜贩们都吓得弯腰缩着,有护院提议要把他们扭送到秦府审问。 “住手!”秦院头高喝一声,快步走过去,“放了蔡小哥。家主让大公子多给程仙师提供方便呢,你们挑什么事?快道歉。” 护远们面面相觑,有点懵,以前不都是要防着羲明山的人吗?没弄懂,但还是听令给蔡宝光他们道歉。 有秦家支持,各项事都很顺利,刘二和菜贩们走后,蔡宝光留下来给程浩风帮忙。 开宴之前,黄璧书和萧年、楚凡还把水东铦劝了来,水东铦看到快上菜了,才坐到席位上。 而龙啸风来得比水东铦还晚些,都上菜了才赶过来。 “对不住,来迟了些。我自罚三杯!” 他连干三杯,尽显豪气,众人纷纷说定是有事耽搁,来迟了也不怨他。 “还真是有事,将要春暖花开,匈傩狼兵极可能趁草多马壮,南下与赵遗策汇合进攻,需要多准备兵器粮草。我指挥人装车运送,一忙起来就忘了赴宴。” 楚凡站起身,朝他点头说:“龙仙师心系天下,为征战奔忙,令人敬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愿意效力。” 秦逸也赶忙说:“我也愿意效力,有用得着秦家的,龙师叔可别客气。” 看他们和和气气,你帮我助的,水东铦冷笑着喝闷酒。 因为是主办宴席的人,要管的事不少,程浩风是开席一会儿后才上桌,先前都是秦沐风和秦逸陪客。 看他过来,秦沐风挪了挪身让他方便坐,他坐下后朝众人笑笑算打招呼,又附耳问秦沐风,秦福安顿好没有。 听说安顿好了,又再对秦逸道:“办这个烤全羊宴给你们秦家添麻烦了,只是这里开阔散油烟更好,别的地方怕熏着,才选了这里。” “不麻烦,不麻烦,我天天吃那些蒸的煮的菜也吃腻了,正想吃烤羊肉了,你这办得正好。” 大家笑起来,每个人似乎都很高兴,喝酒都喝得不少。 只塔吉坦没喝酒,程浩风给塔吉坦备了糕点,他喝茶陪大家。 宴席散后,程浩风喝得有点醉了,秦沐风让他出去走走透透气,醒醒酒,剩下的收拾整理那些事帮他做。 蔡宝光跟着他偏来倒去慢慢走,看到水东铦朝那堵山石墙走。 “水道友,水道友……等一等,嘿嘿……”程浩风傻笑着拉住他,“你那些药人算我送的对?让我去瞧瞧……要不然都不知道送了些什么人呢……” 水东铦拂开他的手:“程道友醉了,药人就药人,管他什么人?” 蔡宝光看程浩风还要扯,忙把他拉走。 水东铦看着他们背影阴森森笑一下,伸手按向山石墙某处,可他的手又忽然停住。 他在想:这程浩风是不是来探怎么去地牢见人?今晚可不能去查人,还有些人没抓到呢,要被他们跟进去,再逃些可不好。 于是,他返回城中的秦府客房去了。 但是,程浩风要的就是他别去地牢,他去盯着,很多事不好办! 他以为程浩风要跟着他才进得了地牢,或是得偷看他进地牢的方式跟着学,其实哪用得着? 他走后,程浩风直接让秦院头带着进了地牢。 到了关押地,程浩风朝看守的人要被囚药人名单。 “名单?没有名单。” 第二百二十四、探到熟人 被拒绝给出名单,程浩风脸色一沉,眼睛瞟瞟蔡宝光。 蔡宝光马上近前一步,对看守的人很凶地问:“我程叔公打败水东铦的事你没听说?这些药人归我程叔公管啦,没让你们真的交人都是留面子,要个名单看看,还敢不给?” “这、这……”看守的人弯了弯腰,急忙解释,“不是不给名单,是真没有名单,从来没有记过他们的名字。” 这可不合常理了,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看管这些人? 程浩风示意蔡宝光再细问,说了好一会儿才说明白这其中诸多疑问。 水东铦虽然说胆大包天,敢抓各门各派的门人弟子当药人,但他也不敢太猖狂,抓的都是和师门长辈闹了小矛盾的人,这些人被抓后,门派中的人还会以为是赌气离家出走。 提前打听到哪个门派有这样的人,就到附近去准备抓。 但是,不会给去抓的人说目标人物的名字,只讲外貌和性格特征,再给一张画像。 那些人都可以初聚灵气,和普通百姓有区别,再加上对比特征,不会抓错。 抓大彻是个意外,他追去查到后,原本要杀他灭口,后来想着有一个计划要抓的药人因反抗太激烈,重伤而死了,便把他充数。 拿计划外的人来充数,是因为水东铦给钱是按活捉人数算,弄死了不但没钱还会挨骂。 这些抓来的人要便于看管,都是在他们手上刺个号,是标记,也是一种可追踪他们的符,只是灵气被隔绝或是完全不用灵气时,才感应不到他们。 按号来记,被抓者难逃。 因为抓大彻是抓来凑数,各样准备都没有,又带走得匆忙,所以没有刺号。 而在看守的小队长那里有个册子,算是个名册,记的是某号药人,从某地抓来,当死了或逃了能分清是哪个。 大彻没有刺号,逃了后也很迟才发现,也敢出面求救。 那些刺号的,到现在虽有几个还没抓到,但都不敢出去求救,那太容易再被抓,他们目前处境几乎只有等被抓回,或死在某个偏僻角落。 蔡宝光听得双眉竖起,眼中有压不住的怒火。 水东铦真是把人命当儿戏,那个激烈反抗的人,就那样不明不白死了?连亲戚朋友也不知道他已不在人世? 程浩风拍拍蔡宝光的肩膀,又对看守的人说:“这刺号的法子有意思……嗯,有意思啊。没有名单,把记着号码和从何处抓来的那册子给我看看也行。既胜了水道友一场,总得有些成果。” 没想到水东铦还挺精,事情挺难办,程浩风皱紧眉头,话也说得不太利索。 蔡宝光赶紧从愤怒状态中出来,脸上堆了笑,满是遗憾地对看守说:“我程师叔喝得舌头都大了,喝高了要找人吹牛呢,想吹抓了多少人给塔吉坦法师,这连个名单都没有,还咋吹?管他刺号的啥册子,先拿来看看呗。” 程浩风也冷脸施压,声音很轻又极狠地道:“让水道友来见我,让他亲自领我去点查药人。” 看守的人为难地干笑着:“有规定不允许,我们哪敢做主啊?我们也不够格去请水仙师啊。” 蔡宝光重重一拍桌子吼:“快让水东铦来,答应塔吉坦法师的事忘了吗?看个名单也不让看!比剑输了还耍赖?” 那个看守的人吓得发抖,连忙让旁边另一个看守去请小队长来,又低声下气说着求饶的话。 那个小队长很快来了,还带来册子,恭敬递给程浩风。 “程仙师,这册子可以随便看,但请不要带走。请跟小的来,我们一边看关的药人一边跟册子上记的对照,分清谁是谁。” 去查看前,程浩风要了杯茶醒酒,坐着喝茶时随意翻着册子,似是在看又似没看。 开始去看那些药人了,他们被关得比秦家所抓普通药人严多了,全是铁板拦着,只留一个小小通气孔。 一般监牢的那种铁栏杆,有些功力的人可以掰弯掰断铁栏杆逃出,这严实的铁板除非是有天仙之力能攻开,否则只有靠钥匙进出。 程浩风平静跟着走,听小队长说这个是什么记号,那个又是从哪里抓的,除了眼睛眨得比平时快,没什么特别反应。 看到一个满头乱发,胡子拉碴的男人时,蔡宝光停下脚步问:“他是北荒绿原,朝暄城那里抓的?朝暄城的人?要是查来了,那可担不起。” 小队长答道:“朝暄城和别的门派不同,一座城是一个门派,只是真正属于修行者的人是少数。这人就是个城里的赌棍,不是内城那些德朝遗民。” 蔡宝光踮起脚,凑近那个通气孔细看:“我认识他呢,贵老哥!贵老哥,是不是你?” 小队长脸色黑下来,要阻止蔡宝光却已来不及,那个被关的人已经缓缓抬起头,半走半爬地往小孔挪。 “蔡小哥儿……蔡宝光……” 看他们真是熟人,小队长脸更黑了,悄悄退两步,递眼色让一个看守快去禀告水东铦。 他们这些动作都被程浩风看在眼里,他并没有阻止,还朝小队长笑了笑。 小队长不懂他什么意思,也不好拦着蔡宝光,只有看他和那药人对话。 原来那药人是朝暄城大君的司衣办采买人员,名唤殷多贵,虽然只是一个管供给大君和家眷做衣衫所用衣料的人,却颇得大君喜欢,闲了还曾找他聊天问话。 只因他哥哥犯错被罚,他去求情,大君没有见他,便跟着大君的车往城外去,哪知跟丢了车,他一个人在荒郊野外乱走。 找人问路时,也不知道怎么就晕倒,然后被掳到秦州。 上次地牢闹事,他逃出去,想办法冲破药物压制能用灵气了,但哪知一动灵气就被发现,又被抓回。 “贵老哥,你别慌,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说着,蔡宝光对小队长道:“这位殷多贵大哥是朝暄城的属员,又是我朋友,你们又抓错人啦,快放了他。” “不行!”小队长语气坚决,他身旁那些看守也拔出刀,“想放人可以,等我禀告了水仙师,再等他跟朝暄城大君联系,大君派人来确认他真是朝暄城属员,也没欠过我们的钱,那可以放。” 等来等去,等朝暄城派人来时,只怕早把殷多贵杀掉再毁尸灭迹,说并无此事了。 即便不杀殷多贵,也可能做一套假证,反诬他欠债太多还不起,是自愿被卖为药人还债。 蔡宝光想到这些,更是着急要快些带走殷多贵。 和小队长激烈争执着,将要动刀了,程浩风挥手让他们都安静:“不要伤了和气,等几天就等几天。宝光,要相信水道友会查清这事。” “哦,那好,不吵了。” 蔡宝光相信程浩风有安排,没有再说。 可是殷多贵不了解程浩风,听见他们放弃带走自己,急得大叫:“蔡小哥……救救我……你、你也怕了那些恶棍……不敢救我?你记不记得……你想买的皮袍,那个赵谈要强行买走,你争不过的……我、我帮你留了那件皮袍,换了件假的皮袍给赵谈。我们是朋友……” 蔡宝光正穿着那件皮袍,闭上眼睛捏了捏袍边,嘴唇蠕动着没有说话。 程浩风记得蔡宝光说过皮袍是从赵谈手里赚来,听殷多贵这么说,料想当时情形应是,出产皮货颇好的朝暄城售卖皮毛制品,再用赚来的银子买绸缎回去,做买卖之时,蔡宝光看中那件皮袍,赵谈硬要抢着买。 殷多贵与蔡宝光相熟,在赵谈付款取货时,用一件相似的皮袍换了,把最好的皮袍给蔡宝光留着,还只花了很少的钱。 程浩风不管这些采买俗事,不知各门各派管这些事的人是怎么结识怎么交往,但能处成朋友的估计不多。 背弃朋友,是为不义,蔡宝光的脸色煞白。 程浩风弯腰踢了踢蔡宝光的脚,向他密语传音:“依计行事,不要多生枝蔓。” 再直起身,神色如常朝下一间牢房走去。 蔡宝光抿紧嘴唇,睁开眼,向小队长扯扯唇角算笑了,表示讲和,不会硬要放殷多贵。 小队长让看守们收起刀,带蔡宝光跟上程浩风。 身后穿传来殷多贵的哀求声和抱怨声,蔡宝光不敢回头看,脚步沉重向前。 行尸走肉般看完余下药人,蔡宝光和程浩风告辞而去。 送走程浩风他们后,小队长赶忙进城去见水东铦,讲了详细情况。 而后,又不解地问:“小的有一事不懂,明知他们有阴谋还不阻止,我们是不是太软弱了些?” “软弱?呵……”水东铦抬眼盯着他,“你没看出来塔吉坦明显偏袒程浩风吗?没必要起冲突惹着塔吉坦。只要他们没办法把人救出去,没有实证,他们传话说我们抓了谁谁谁,空口无凭,哪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等那些门派查到真抓了人,早把这些药人弄去匈傩大草原啦。弄不走,也不会留下把柄。” 秦府中,秦逸也问了类似问题,秦福、秦禄也答了类似的话。 秦逸不解,也不服:“这意思是,只要有塔吉坦在,我们就只能看着程浩风搞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又救又害 “心中不平?极不甘心?”秦禄笑问侄子,“你有将他俩一举诛除,不留后患的良策?” 秦逸冥思苦想,没想出好办法。 但他对父亲和二叔的退让之策想明白了几分:“塔吉坦对程浩风实在偏心,先不明斗为好,可我实在想不出塔吉坦偏心的理由呢,是为了什么?想不通啊想不通,算了,他有塔吉坦那棵大树,暂时不去得罪他。” 秦福赞许地朝他点头微笑:“我家小逸是可造之材,这段时间进步许多。” 秦禄又说:“忍让只是一时,小逸不要心急,他有大树靠着,我们总也找得到办法除掉他。” 他们恨程浩风,但没有秦逸恨得深,秦逸曾真以为有能力让程浩风追随,原来反倒是被利用,这口气难忍! 他脸上恼恨堆叠,实在做不到父亲和二叔那般平静:“早晚要除掉他,但不能太晚!我们不能干等下去!” 秦禄胸有成竹地说:“不会等多久,沉住气,等我们看清这些势力各有什么谋划,选出可以合作的,找到可以利用的,再看准哪些是绝对的敌人,一击必杀!” 屋内顿起肃杀之气,秦逸的眼神也变得果决凌厉。 “哼哼,等着我们算旧账,秦家再振雄风,卷土重来,大杀四方!” 屡次被他们提到的程浩风挠了挠耳朵,真是奇怪,耳朵为什么有点痒有点发热呢? 没多想,他继续埋头做事,他们正聚在秦沐风的房里推测药人都有哪些。 大彻记得一些人名,但当时来不及详问身份,名册上记了些地名,综合这些已知情况,要尽量弄清被抓的人具体来历。 有一个人是邛州梅龙雪山的山下小镇所抓,刺的是三十号,所记特征是个相貌平平中年女人。 大彻忙说:“这肯定是冰素灵川的桂五娘。” 冰素灵川在梅龙雪山的深处某地,隔得近,被抓的女人又不多,能确定是她。 还有在中州少冲山附近抓的小少年,刺的三十六号,多半是洛嵩寺的了了小和尚。 另外还有森州抓的人,多半是林家门人弟子。 大彻追随维偌佶法师霍靖南修行,他们住于黔治山。 黔治山在宣州、邛州、滇邦三交界处,大彻对这三地的修行者都多少有所了解,他发现被抓的人还有滇邦修行者的从属。 “牵连太广,此事艰难。”秦沐风感叹着。 程浩风揉揉眉心,伸伸懒腰,神色凝重。 蔡宝光递给程浩风一杯茶,笑说:“再难也不怕,我们能办好这事。水东铦想不到程叔公博闻强记,翻翻册子,看看那些人,就全记下来,能回来慢慢分析。” 喝了茶,程浩风神情放松了些,摆摆手说:“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一定能办好,到时候不招各门各派的人埋怨我蠢笨误事就行。” 大彻连忙说:“我们感谢你都来不及,哪还会埋怨?即便事情办不完美,也是对我们有大恩大德。程仙师不图名利,拼命救人,我一辈子感激。” “我对你们没什么恩德,要是能救这么多门派的人,那是大功一件,我们羲明山在修行界的地位会更稳固。” 要不是这几天相处,对程浩风已有所了解,大彻真要生气了,这时没有生气,可也又尴尬又困惑。 秦沐风温和对他笑道:“这救人之事,最怕的不是被水东铦阻拦,和他正面对打,我们不惧。大彻兄弟,我且问你,要是救到这个派的谁,另一派的谁却被水东铦抓住泄愤杀掉,死者所属门派会不会责怪我们多管闲事,救人不成反害人?” “这……”大彻攥着衣袖镶的毛边扯呀扯,“我没想那么多。” 要是救了人,在送人走的过程中,别人都平安离去,他却又被抓住杀掉,他是不怪程浩风他们的,维偌佶大师也不会埋怨,可是别人别派呢? 他记起小时候在老家,有一个凶犯绑架了几个富户的孩子,富户们共同出资请高人救孩子,其中一个富户的孩子被凶犯杀掉,从此恨极了另几家和请的高人。 “唉,程仙师、秦仙师,你们按计划做就是,我不给你们压力。”大彻拱手行礼,“有什么意外,我也会全力帮你们解释。” 弯月升上天空,时光如梭,又一天快过完了,程浩风他们确认药人大概是哪些人之后,让蔡宝光先回了刘家酒铺。 刘家酒铺中很热闹,不是喝酒的顾客多,是来告诉消息的人多。 决定管凉丝苑药人的事后,程浩风就分派好任务,蔡莲君和浦念生也参与其中,他们打听秦州城有哪些失踪的人,连那些被秦家抓的人也一并查清。 浦志生还派出家中仆役到处问凉丝苑相关情况,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多问知情者几句也不引起怀疑。 他们要做什么事很明显了,这样一来,水东铦把和程浩风相关的人盯得更紧,但是程浩风他们发现有人跟踪也不管。 有些人家中有亲友被秦家抓去凉丝苑,还请他们帮着救出。 他们没有直接答应,但言行表现是会帮。 程浩风和秦沐风在秦家和刘家酒铺之间奔忙,龙啸风准备带物资到平州军营,浦念生和蔡莲君半公开地查药人的事,凌若风藏在冷湖边一个小屋里不知忙什么。 水东铦一直紧张防备着,秦家的人则是冷眼旁观,匆匆又过一天,到了正月初七的晚上。 月色昏暗,街上空无一人,刘二要关门歇息了,街角却突然冒出一个人。 那人望望四周,又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蹿进了刘家酒铺。 “你,你这大哥咋能……” 还不等刘二招呼,那人又蹿进后院,刘二拉不住他,赶忙跟进去。 正要问那人是干什么的,那人已钻到蔡宝光的房间,朝蔡宝光深鞠一躬:“救我!蔡小哥,救救我!” 蔡宝光愣了愣,仔细打量他一下,只见他头发和胡须花白,穿得又脏又破,身上还有伤痕,但是一双眼睛清澈有神,不似常见乞丐。 “你被抓了,又逃出来的?”蔡宝光问。 他点点头,再鞠一躬。 蔡宝光连忙让他进屋,又让刘二快去请程浩风他们来。 屋内,蔡宝光给他简单敷了药,又给他端了饭菜,再打听到了他相关的事。 这人是森州林家的人,都叫他林老柴,是林家旁支的破落之家,儿子被一个很有前途的林家本家子弟欺负,去理论时,反而被打一顿。 他气不过,拿出所有积蓄找打手,要打那个本家子弟出气,在寻打手的过程中,他倒被抓来秦州。 逃出来后,他察觉被抓回去那些人,是用了灵气才被发现,于是坚持不用灵气,藏在乞丐堆里躲着。 听说秦沐风救了大彻,程浩风还要救所有关在凉丝苑的药人,听说蔡宝光还请求要放了殷多贵,他看他们确实准备救人,才放心来投奔。 蔡宝光说了不少话安慰他,为了表示感谢,他还许诺那笔打算用来找打手的钱也不找打手了,请蔡宝光他们到森州好吃好喝玩几天。 正聊开心了,程浩风带着大彻和两个秦家护院来了。 蔡宝光站起身要打招呼,却见寒光一闪,两个秦家护院抽刀齐奔林老柴。 林老柴惊愣一瞬,随后充满怨恨地瞥了蔡宝光一眼,抓起凳子去挡刀。 蔡宝光的嘴张得很大,听到林老柴被砍得惨叫一声,才闭上嘴,掀翻桌子挡开两个护院,扶起林老柴要往外逃走。 ?峭春寒,风吹心冷,蔡宝光的脑袋里一团浆糊,他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想着可怜的林老柴不能再被抓! 刚冲到门口,程浩风左手抬起,食指灵气光一闪,飞掠身影还未令人看清,已在蔡宝光后颈一点! 蔡宝光眼睛鼓得老大,软软倒下,着地后才闭上眼睛。 “把他捆了!” 程浩风指着林老柴对那两个护院下令,还不等林老柴做拼死一搏,又已将他点晕。 两个护院把晕倒的林老柴捆起来后,程浩风让大彻给林老柴刚受的伤包扎。 又再对那两个护院说:“他再被抓起,极为怨恨我们,我让大彻劝劝他,你们再押他回凉丝苑。这是在帮水东铦做事,不能让他对我们有敌意。” 两个护院到前院店铺里等,程浩风又让刘二去照顾蔡宝光,大彻给林老柴包好伤口后,又抹胡椒水让他苏醒。 林老柴醒后,跟大彻又吵又闹,后来又在哭,再后来声音小了,不知在屋内说些什么。 程浩风站在天井中,望向那浅淡弯月,月光映在黑瞳之中,黑瞳亮如黑曜石。 秦家两个护院各喝了三杯酒后,程浩风出来,身后跟着大彻和林老柴。 大彻还在小声劝着林老柴:“你呀,你和我不一样,我是抓错了的,你是真欠了水家的钱啊,我们哪能带你走?不过呀,你也不要害怕,我们会送信给你家里人,他们拿钱来赎你回去。你再熬几天,不要再闹,闹得越凶遭打得越凶,你规规矩矩等着家里人来赎你。” 林老柴似乎真听劝了,顺从地被押回凉丝苑。 两个护院办完事,给秦逸禀报了办事情况,秦逸又去告诉父亲和二叔。 秦禄一边听一边喝茶,微讽笑问:“小逸,程浩风帮水东铦抓药人目的何在?不直接让水东铦的人去带走,让秦家出面押回,又打的什么算盘?”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唱娇娘 “程浩风抓回逃跑的药人,是知道救人容易,要把人平安送回去很难。主动押回去,水东铦暂时还不会动杀心,要是送人走,水东铦会半路截杀。” 秦逸很快答出,秦禄满意点点头。 秦福捋捋胡须说:“水东铦再怎么猖狂,也还是怕各门各派一起追责,他如今被发现了也说是那些药人欠债自愿抵债,要是药人们都逃跑,相约一起做证,他没办法再狡辩。” 秦逸听得很认真,听父亲和二叔又说了些别的事后,他忽然想不对劲之处。 “程浩风不直接救人送走,是怕只救得了一些人,另一些人会遭杀掉,那水东铦也没带多少随从,把水东铦完全控制了再救人,那就没后患了嘛。” 秦禄笑看着他长“嗯”一声,又对秦福说:“小逸能考虑到这些,是有进步。” “有进步,唉,要和老狐狸斗还是差得远。他只顾着盯程浩风和水东铦了,没注意秦州别的势力。” 听父亲这般说,秦逸连忙求教。 秦福告诉他,伊耳巴说不多管闲事,但退走后并没有走远,他还带不少匈傩高手,会帮一切偏向匈傩达克扎的人,只要水东铦求助,他必定出手。 水东铦又收买了挺多本地的闲汉无赖,在秦州的周围监视来往人员,在出秦州到甘州的大路上监视得格外紧,程浩风他们要送人出秦州不可能。 还有塔吉坦的态度很微妙,似乎是明知程浩风要救走药人也不多管,放任程浩风损害他的利益。 但万一,塔吉坦改变态度非常在乎那些药人,全力对付程浩风他们呢?程浩风对塔吉坦没有十分信心,只有谨慎行事。 秦福推测,大彻和林老柴悄悄谈话,是劝林老柴帮他们抓齐还在逃的那几个药人,同被抓过,林老柴应当会听劝。 林老柴他们都没逃出秦州,就算没联系,多少也了解点躲藏情况,要抓捕相对容易些。 要抓齐仍在逃的药人,是为他们好,要是被水东铦的人抓住,定然把人打得重伤,药人反抗中还可能被打死,程浩风他们去抓,会下手轻许多。 抓齐了人,暂时集中关押,等程浩风谋划好,药人聚在一起还更容易同时救走。 秦逸想通此节,又问:“人齐了后,要全带走很难啊。我们暗中相助,能把人带出凉丝苑地牢,要出秦州可不容易哦。水东铦和伊耳巴的人联手追杀,到时候对战,被抓的人死伤大半,程浩风不也白忙活了?” 秦福轻摇头:“我也没想出怎么全都平安送走,估计会藏在蔡宝光和刘二运菜的车子里?再趁着龙啸风运物资去平州,也帮着藏一点人?” 秦禄也没想到怎么运人,猜测到:“凌若风在冷湖村暗中所做,也许是跟疑似有门人弟子被抓的那些门派传信,让他们来配合行动?再在冷湖村做好接应准备,等水东铦去截杀,被抓者同门会帮着对战?” “那还是免不了要打打杀杀流血伤人,还不如一开始就冲进去救人。”秦逸皱眉低声说道,“以我对程浩风的了解,他费尽心机搞了一大圈,就是不想跟水东铦打起来,不想看到各门各派混战,得偷偷把人安全送走。” 秦家的人在猜测这些事,水东铦也在猜测相关事,他收买的闲汉无赖们时刻注意着程浩风几人一举一动。 正月初八清晨,有人报称秦沐风和程浩风先去了凉丝苑探问,又一起去了秦州东城的一处大仓房。 “是不是查好了路线,又商量好了怎么逃,再去跟龙啸风说怎么接应,怎么把人偷运出秦州?” 水东铦一个随从试探着问,水东铦眼珠转了一圈,觉得这随从所想极有可能,马上带了一队人往大仓房去。 大仓房外很多民夫忙碌,扛着一个个麻袋往车上码放,还有些没戴头盔的士兵搬着一捆捆箭枝,另有些盔甲头盔穿戴整齐的士兵在巡逻。 栅栏门口有站岗的士兵拦住水东铦一行人,水东铦拿着令牌进去,那是在秦家宴席上与刘都结识,刘都给的。 进去后,他听到有人在训话讲出行的事,就先过去看。 空地上列队站了不少人,刘都站在人群正前方一个木台上,是来送酒慰问:“各位将士,今天傍晚你们要去往平州军营,饮酒不利行军,你们出发之时,我且不办送行宴,此刻先敬各位三杯!” 说罢举起一杯酒饮尽:“祝各位一路平安,到达军营时个个威武雄壮!” 他说的同时,刘都身边的卫兵抬了几大桶酒,分放到大仓房各处,给士兵们各舀一碗酒,也给民夫舀上,连见着水东铦几个人了,也舀一碗。 刘都又举起酒杯祝道:“一方平安,全凭各位将士守护,刘某代百姓们谢各位将士,感谢!” 他饮酒时,在场的人也都舀上酒同饮。 第三次举杯时,刘都邀龙啸风一同站上木台,龙啸风穿着银甲戴着银盔,晨光映照之下盔甲闪出雪亮银光,衬得俊朗的他更是英武不凡。 刘都拍拍他肩膀,赞叹道:“有勇有谋,风采如天降神将,刘某有幸得龙仙师相助,感谢苍天!龙仙师,请满饮此杯!” 他将酒杯捧给龙啸风,再又另拿一杯酒对饮。 饮完酒,龙啸风高呼:“誓死守卫故土,誓死守护百姓,誓死效忠刘大将军!” 将士们都跟着同声高呼,个个慷慨激昂,连程浩风和秦沐风也感觉热血沸腾,崇敬又自豪地看着他们二师兄。 在喝第二杯酒时,水东铦已让手下人分头搜查各处,看那些货跟那些车有没有什么异常。 刘都他们没察觉水东铦带些人搞什么,敬酒后又还说了一些激励的话,让众人都散后,刘都又喊龙啸风、程浩风、秦沐风到身旁再谈。 “程仙师、秦仙师你们也为秦州和附近州县百姓做了很多好事,我心里明白,谢谢你们了。请你们再多帮帮忙,争取早些攻下平州,少些战乱。” 他二人答应着,刘都向他们鞠躬一揖。 刘都再对龙啸风说:“尽早攻下平州,我会竭力支援。我抽调了两百府兵卫队,还征召了几百壮丁,你们带物资先行,这凑来的一千新兵会在你们之后半个时辰整队出发。他们到了后,你要加紧训练。” “领命!我一定把他们训练成精兵强将!” 不多时,该讲的讲完,师兄弟三人又送刘都到大门口。 水东铦趁着还没引起注意,几乎所有地方都查过了,真是查出不少蹊跷处。 比如,有几辆马车的车板厚得异常,仔细看了后是有夹层,多半是夹层里要藏人! 水东铦让人把这几辆马车做记号,要是凉丝苑被劫,就重点查有记号的车。 还发现有些麻袋装粮食装得很少,车子外围是一圈装满粮的,中间堆些装得少的,中间凹下去一块,定然是要藏人。 水东铦让手下把这种车也做上记号,哼,程浩风想得出办法偷跑,他也想得出办法拦截! 忙活一阵后,又看到栅栏边停了一辆豪华超大马车,还传出调笑声和唱小曲儿的声音。 “啷里个啷,东家的姐姐靓,西家的妹妹裙子黄,诶,看得我心发慌。叫声姐姐好,嫌我吊儿郎当,叫声妹妹好,嫌我兜里没有银钱响。哎呀哎呀,我的小娇娘,我去偷我去抢,买地又买房,你要不要我当新郎……” 水东铦脸上显出鄙夷之色:“兵痞就是兵痞,干不了正经事。” 他的随从说:“这可古怪,这种马车不适合行军啊。不过能载不少人,这是不是要掩人耳目,实际救了药人载走用?” 水东铦认可了这推测,和随从一起转过去走近看。 他们的眼珠定住,不敢相信眼中所见。 龙啸风的银盔放到车辕上,歪着头,抖着腿,嘴里哼着:“小娇娘啊,要不要我当你新郎……” 那是龙啸风,的确是他! 唱艳词小调的是他,程浩风和秦沐风还听得很陶醉! 他左手搂着程浩风的头,程浩风坐在车边,头靠在他腰间;他右手揽过秦沐风的肩膀,秦沐风还想保持挺拔腰身,却被他拉弯成“)”形。 看到有人来,秦沐风先红了脸,拂开龙啸风的手,直了直腰板。 程浩风不再嬉笑,悬着的脚还止不住荡啊荡。 龙啸风咧开的嘴还在发出声音,笑容已僵在脸上,两个酒窝很可爱,可爱得像跟刚才英气勃勃的少年将军换了个人。 “你们弄这么一辆马车干什么?” 听到水东铦发问,龙啸风的脸一点点冷下来,酒窝消失后威武之气显现! “军中行事,与你无关。你来干什么?” “来见见刘大将军,不巧错过了。你们这辆马车不合规制啊,别做违反军纪的事。” “我军的军纪要你来管?”龙啸风眼神犀利看着水东铦,“快说,到底来干什么?说不清楚,把你当奸细砍了!” 水东铦不理他,转身要走,他使劲拽住水东铦胳膊。 秦沐风上前劝道:“二师兄莫生气,伤了碧莲心海的人又要惹麻烦。” 程浩风也跳下车,让龙啸风不要动怒,又朝水东铦说:“我告诉你这辆马车是做什么用的,听完后你赶快走,别再乱走。” 水东铦朝程浩风抬抬下巴:“好,你来说。弄辆这种马车跟着行军,想干什么?信不信我在刘大将军面前告你们一状?” 程浩风语气平静答道:“军营里不只有身强力壮的士兵,还有账房和文书、军医,这次运来运去的物资多,需要的文弱之人也增多,他们骑不了马,更不可能跑步,这车是载他们的。” “嗯。”水东铦脸色缓和,假装是相信了,“我忘了还有文职人员,是我多疑。好,各位告辞。” 水东铦也不愿多起争执,记住这辆马车了,赶着回去做安排。 为了加强防守,他又再雇了些秦州地痞,他监视程浩风他们时,圣光府暗探又在盯着他。 第二百二十七章 璧书搅入 圣光府的暗探为什么要盯着水东铦?因为好有几个门派托圣光府查找失踪的门人弟子,已查到水东铦头上。 有门人弟子失踪,如林老柴原本不受重视的,林家也不会多管,而殷多贵这般能和大君说上话的人,朝暄城怎么会不管? 线索查到秦州后,黄此石和黄璧书本在秦州,黄乃石托他们代管此事。 因黄此石贪玩好耍,暗探们把所有消息搜集到后,都报告给了黄璧书。 待暗探离去后,黄璧书唤招儿端了燕窝来。 一边细嚼慢咽着,一边思索着事情。 因黄费已灰飞烟灭,黄淑儿要带所有灰屑走,供着那一大坛灰屑,黄家人仍暂住蔚秦祠后院。 黄璧书所有吃穿用度都是自出银两,看这后院房间黑暗破旧,还出钱让人把屋子修葺过,秦家倒省了笔修房的钱。 招儿有话问她,但不敢开口问,等她吃完,擦嘴后,捧上铜盆给她洗手时,才欲言又止望了她两眼。 “有事快说。”黄璧书擦干手后,坐到椅子上。 “秦大公子说我们修这小屋破费了,送了不少绸缎布匹来给大小姐做衣服,还送了不少家具和摆设来,还邀大小姐明晚赏月。” 招儿递上请帖,黄璧书接过去看也不看,随手扔到水盆里。 “还送家具和摆设,他想让我长住在这小院儿里啊?哼。” 招儿一边转身一边说:“那我让他们把东西搬回去。” “等等!”黄璧书忽然笑着喊住她,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凳子,“你坐,我们情同姐妹,挺久没有好好聊聊了。” 招儿狐疑地看看她,侧坐在凳子上,静静等她说话。 “我脾气不好,身边的丫鬟换了多少个了?我都记不清。但从你跟我后,我一直没换你,我也不是傻子,又懂事又聪明的丫鬟用得顺手,我当然不换。” “我很笨的,全凭小姐管教得好。” “你和秦快的事我支持,你能管住他,以后不会吃亏。秦逸送来的东西也别退回去,你让秦快收着,你们以后安家也需要用。” 招儿连忙起身道谢,可是手却有些抖。 黄璧书拂了拂簪子上垂下的流苏,温雅微笑道:“不谢不谢,你以后出嫁,我还会准备一份嫁妆。秦快还好,他家大公子真是令人生厌,你俩帮我想个法子哄哄他,推掉那赏月的邀约。还有,以后除非是我主动找他,凡是他来找我的事全推掉。” 听了吩咐,招儿答应下来,暗松一口气,黄璧书向来不会平白无故对谁好,担心她要安排什么危险的事呢,还好只是骗秦逸。 推托秦逸邀约的借口,招儿倒是早想好了,就说是黄淑儿仍然不甘心让赵谈他们逃跑,让圣光府暗探查赵谈躲去何处,黄璧书忙着帮忙查找。 黄璧书畏惧黄淑儿之威,不敢有丝毫懈怠,更没有空闲去赏月。 秦逸也不敢惹黄淑儿,秦快再说点话吓吓他,秦逸自会放弃约黄璧书。 事如所料,秦逸果然不敢惹黄淑儿,他又要忙凉丝苑的事,放弃邀约。 招儿来回禀黄璧书,到门外才得知暗探来报新的进展。 她本不想打扰,黄璧书却让她一起听,原来是暗探盯水东铦时,意外查到别的事。 佘日茫和乌勺逃到秦州与甘州交界处,因伤重再难快速逃走,又一时联系不上鄂日浑,佘日茫和乌勺只有找山林躲藏。 等休息够了,伤口也止血,他们钻出来要和鄂日浑联系时,有人围山搜捕,是黄淑儿带人追杀他们。 黄淑儿知道了黄费不是赵小锅杀的,但固执认为惨祸全由赵小锅找鹿皮袋引起,赵小锅已死,那把仇恨移在赵谈身上。 赵谈脱险后,鄂日浑迅速和赵遗策联络,已由赵遗策的人接走。 怨恨无处发泄,黄淑儿无法过舒坦,她要泄愤,又只有受伤乱逃的佘日茫和乌勺最弱,且隔得最近。 为了避开黄淑儿,也为了落脚的据点不被全破,佘日茫他们暂时不回老巢,只给鄂日浑发灵符报平安。 他们藏得倒也好,黄淑儿竟没发现他们踪迹,后来逼着黄此石让圣光府暗探帮着查了,暗探们查到点蛛丝马迹却没有报知黄淑儿。 讲到此处,这名暗探不再说话。 黄璧书听出有异,问他:“窝藏佘日茫和乌勺的人,是不是有一点特别,所以你们不报给大伯父和大伯母,先来问问我?” 那个暗探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黄璧书的反应说:“大小姐,这救了佘日茫和乌勺的人与你有关系。” “那是谁?” “是、是琴阿姐。” “黄璧琴?”黄璧书轻蔑一笑说,“她竟然敢掺和进这些争斗里?” 黄璧琴是黄璧书的庶姐,黄璧书的母亲虽亡,但母族势力依然大,不许黄乃石对庶子庶女太好,黄璧琴也不肯讨好父亲,常年在外婆家住着,黄家只每月给少量银钱当伙食零花。 黄璧琴的外婆家正在秦州与甘州交界处,那个小村里的人对她都很好,虽是黄家庶女,衣食住行条件也比村民优渥很多,因此她也有些威望,要藏了谁,村民不敢多说。 讲明这些,那暗探问:“抓不抓?由大小姐派人去,抓到这两个家伙是大功一件。” 黄璧书微眯双眼想了想:“不抓,也不要告诉大伯父和大伯母,卖个人情给琴阿姐。” 暗探感到诧异,但还是领命退去。 招儿更是感到诧异,平常黄璧书对黄璧琴那是没错也要挑出错来,这次怎么这般宽厚处事? 要是让黄淑儿得知黄璧琴藏了佘日茫和乌勺,黄淑儿得把黄璧琴打个半死再赶出黄家,黄璧书不就能除去一根眼中钉? 黄璧书见招儿脸色变几变,笑问道:“你这样子是不认识我了?” “小姐行事如龙,我哪猜得到哪是头哪是尾?瞒下琴阿姐藏贼的事,小姐是要怎么做呢?” 黄璧书满意笑了笑,唤多儿来在门口守着,要和招儿聊些紧要事。 “圣光府也接了查各门各派失踪之人的事,我要立更大的功劳,结更多的盟友。凉丝苑的事不简单,程浩风能救出药人,却没法将水东铦严惩,缺少铁证,我要帮他一把。还有,不能什么事都靠暗探,他们也听圣光府其他人的,得要有我个人势力。唉,可惜目前我只信得过你和多儿,没有势力只有借势发力。” 招儿专心听着,掰着手指头数黄璧书提了几件事,数清了,还是没弄懂黄璧书的意思。 黄璧书又耐心详细地讲,要有自己的势力难,借势也得认准人,不能跟错队伍,她看好刘都和程浩风他们。 并认为刘都表面上还在几方势力间犹豫,实际已在想除去秦家和别的势力了。 有一点明证就是,浦念生已派侯贵忠去接走徐有才及他一儿两女,刘都的亲兵也跟着去了,接回后与徐家娘子团圆,还安置在了将军府客房。 刘都明显偏向羲明山,定会支持各项行动,包括程浩风想救药人的事也定然支持。 秦家虽给了刘都不少助力,让他能在乱世中有块安稳地盘,但天下太平后,要治世得靠徐有才这样有能耐又有忠义的平凡人,不能靠修行家族,靠修行家族会被架空权力。 秦家这段时间也不会跟羲明山对着干,连连被打击,只有龟缩不动,当年是靠羲明山在秦州立足,如今仍得靠协助羲明山保住根基。 程浩风救人,容易出变数的是伊耳巴,他和鄂日浑在联系,与水东铦也在联系,还沾带着未知势力。 程浩风他们暗中救人,硬拼打不过伊耳巴、鄂日浑、水东铦联手,只有智取。 智取能骗过水东铦,鄂日浑隔得远也容易哄,怎么蒙得了伊耳巴? 所以,黄璧书要做的是帮他们蒙伊耳巴,再拿到水东铦乱抓无辜之人迫害的证据。 看着黄璧书又在讲,又在用脂粉盒子摆来摆去代表各种势力,招儿半懂半不懂。 “大小姐,我弄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你不用给我讲那么详细。你吩咐我要做什么,我照办就是。” “嗯,你把佘日茫和乌勺在哪里的消息透露给伊耳巴的手下,再透露给我大伯母,让伊耳巴去救人。记住,说的地方要比那小村偏一点,不能让他们真找到。还要假装是无意透露,不能被看穿是故意漏消息。再一个,不能让佘日茫、乌勺直接求救,得设法让黄璧琴去求救。佘日茫和乌勺有可能会逃跑不求救的,那我谋划落空。” 招儿将这些事在心里默念一遍,又仔细想想,总算是记住了。 但她没急着去办事,还有疑问:“塔吉坦法师会不会去抓佘日茫和乌勺?能让伊耳巴帮自家守着药人多好,那样一来,又抓了人,又还保住了药人。” 黄璧书点头笑道:“你这丫头想得还挺周到,放心,塔吉坦不会插手。只是……我想不明白,塔吉坦为什么那般信赖又纵容程浩风?黄家最先跟他打交道,倒和黄家疏远了。” “人心看不清的,大小姐,你做这些是为了帮秦仙师?” 黄璧书朝她挥挥手,催她快去办事,却又小声答着:“我是为自己才帮他们,沐风不会在意我对他好不好,但有了权势,沐风不愿意也得愿意。” 招儿走后,黄璧书静坐屋内调息,身未动,脑中所想却颇多。 黄昏时,多儿来报,蔡宝光带了很多百姓去凉丝苑大门口,呼喊口号让放了抓的那些人。 第二百二十八章 是否劫狱 凉丝苑在郊外,又有很多秘密在其中,周围没有村舍田庄,在无人饮宴游玩时很显冷清,苑中看守倒也乐得清闲。 哪知刚要换班吃晚饭,大门口喧闹起来,大约有上百人气势汹汹跑了来。 这些人叫骂着,带着锄头,举着菜刀,还有拖扫把的,威力不大,卷起的灰尘很大。 他们都是秦州远近乡邻,有家人被秦家抓来抵债的,还有好打抱不平的,也有些喜欢哄闹惹事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还有几个老婆婆,另有几个拄着拐的残疾人。 苑中看守刚开始被那气势吓愣了,但很快看出这群人并没有战斗力,于是抽出刀恶狠狠驱赶他们。 这群人也并不硬拼,闪躲着刀锋,等看守追上来又跑开一些,等看守退回苑里,又跑过去吵闹。 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人不怕事,把两个没来得及退回苑里的看守围起来,夺了他们的刀,一顿拳打脚踢。 又有看守冲出来要救同伴,被另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围起来打,老弱病残退到一旁鼓掌叫好。 这群人像操练多次般,做事配合得很好,哪些进攻,哪些引战,哪些呐喊助威,都有序进行。 而那几个老婆婆和那几个残疾人则哭起来,有躺在地上哭的,有坐在路边枯草上哭的,还有捶胸顿足哭的。 “快来看啊,要打死我这老婆子了啊!没天理呀,大小伙子欺负老婆子啦……” “俺的腿断了,是那些恶人打断的!老天爷开开眼,打个雷劈死那些恶人!” “我来救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啊,关在里面,到底是死是活?这些恶霸打死我啦,要了我这老命没啥,求菩萨要保佑我儿活着!求求……” 秦家的人虽说蛮横惯了,可也不敢明着随便杀人,但这些人惹得看守火气上来,忍不住要动刀子。 他们眼中杀气腾腾,老百姓也吓得退了些,抓着几个闹得最凶的人要砍时,却听马蹄声和喊话声传来。 是秦快骑马赶来:“住手!快住手!家主那么心善,你们咋能对乡亲们这么凶?” 看守们听愣了,还没弄清状况,秦快翻身下马,隔空御走了他们手中的刀。 秦快功力增长快,比起修行有成的人不算什么,比起一般看守可高明太多。 但也有没头脑还想出风头的看守,夺过百姓的菜刀,要反砍过去:“家主心善,我们可看不得他受欺负!” 秦快赶紧御走菜刀,高声怒斥道:“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还有比我笨的人啊?大公子稍后就到,家主再三交代要好言好语劝走,你们少添些乱。” 话说得这么明显,看守们不再动武,只尽量拦着百姓们别进去。 没多久后,秦逸带了秦家十六个护院赶来,又劝说百姓们快走,凉丝苑里没有关药人。 “还敢说没关人?那天我们在里面逛,都听到打人打得哇哇叫啦!还看到这底下有地牢,没关人才怪!” 一个大汉在喊,是那天曾跟蔡宝光进苑中的菜贩,那天没有听到看到什么,这么说只是起个由头。 他这一喊,人群当中有些人是真有家人失踪,当即更加激愤,和看守们扭打起来。 有人带头动手,更多的人参与,秦逸和秦快不但不许手下人动刀,还朝门内退,跟害怕那些百姓似的。 蔡宝光没有上前扭打,远远观望,趁人没注意时,还和秦快打一下手势。 水东铦派人监视着蔡宝光,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跟踪者眼中,去报知水东铦后,水东铦吩咐先别惊着他,看他要做什么。 暂时不管蔡宝光他们,也不是大意不管事,水东铦让人加强戒备,守好他抓的药人就是,别管秦家如何。 蔚秦祠黄璧书屋内,她也已得知这些,等暗探走后,招儿一边夹核桃,一边问:“他们是不是打算让蔡宝光胡闹引开注意力,再潜入地牢救人?” 黄璧书接过剥好的核桃,吃完才慢条斯理说:“蔡宝光带街坊邻居去闹,程浩风师兄弟三人在大仓房闲耍后又去送龙啸风,浦家兄弟和蔡莲君要管秦家以前抓人的事,这些全是做戏。蔡宝光刚会聚点灵气,功力太低,凉丝苑那边没有能动手的人。依我看,救人不会靠他们,还有招数没出,送人更是会靠刘大将军和塔吉坦大摇大摆送走。” 招儿夹得核桃一声脆响,不知是被响声吓到,还是被黄璧书的话吓到,肩膀耸一下又抖一下。 呆了呆,她喃喃道:“塔吉坦法师还会帮着送走,不反对救走那些人?那为啥不下令直接放了呀?” “直接放了?”黄璧书眼中闪出看破一切的光,“直接放了可要得罪水东铦,人家送礼物得收下才不伤面子。再有呢,放了也没理由惩治水东铦。不惩治水东铦,也就寻不到他背后势力的线索。” 招儿轻轻点了点头,又再摇头,太复杂了,问了也听不懂还是不问了。 凉丝苑外,秦逸和秦快溜进门,护院们和看守们也想开溜了,哪知门打开后,人全都跑过去掀门,几个百姓也趁乱跑进去。 想再关门,这些人却如潮水一般涌进凉丝苑,再也拦不住。 当消息传进水东铦耳朵里,他不可置信地问:“啥?秦家训练有素的护院拦不住一群闹事玩儿的小老百姓?” 蔡宝光带了约一百人,秦逸的护院和看守加起来约三十人,可是百姓们当中只有蔡宝光会一点粗浅法术,还有几个健壮的人会点三脚猫功夫,而秦逸的法术在普通人当中已算不错,秦快也和蔡宝光法力相当,秦家护院们和看守们都是身怀武艺的强壮男子,百姓们则多数是老弱病残,实力悬殊。 会让百姓们冲进去,必有阴谋,水东铦有些慌了,秦家竟和程浩风他们串通一气。 他想过秦家不会帮他,但至多会对救人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这么尽力倒帮程浩风的,毕竟看得出来秦家和程浩风他们有仇,可哪知看错了。 没料到秦福那么能忍,水东铦不再对秦家抱希望,急忙吩咐手下:“快去请伊耳巴大师。” 领命令的人刚出去又折回,说收到消息,伊耳巴出去了,离秦州已有些远。 水东铦的头有点晕,没听清楚般问:“嗯?伊耳巴大师走了一个时辰?只带了两个人去救佘日茫和乌勺?他说他三个人就能救,还不用我们去帮忙?” “是,伊耳巴大师让守好这里的药人,不用去帮他,就是这么说的。” “呵,他走了,我要守好可难啊!还不用帮他?谁来帮我呀?” 水东铦笑得发苦,而后又皱紧了眉头:“糟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程浩风他们早弄了陷阱,伊耳巴大师还没看出来……” 见水东铦很显颓丧,他一个亲信说:“水仙师,伊耳巴大师赶不来,我们还是不用担心,这不还有他二十多个精锐部下吗?再说,我们的人也有不少。” 水东铦勉强笑了笑:“咱们加一块儿也顶不上一个伊耳巴大师。再说,把人都派去凉丝苑,万一他们是故意闹事引我们去,下了套要害我们呢?总得留人防备着。唉,要是伊耳巴大师在,可以几头顾着,这眼下可怎么办?” 随从们劝说先去赶走闯入的人,水东铦又烦又怒没了主意,只得决定亲自去和蔡宝光他们打。 一行人亮开明晃晃的刀枪,快马奔入凉丝苑。 水东铦不想在敌人面前弱了气势,下马之时提起精神高喊:“快冲!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来劫狱,本座要让蠢蛋们有来无回!”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秦家看守们有气无力的声音:“水仙师来了?快请进,请进。” 进门后才发现苑中只有几个伤者走来走去,原来蔡宝光他们早已逃了,连地牢都没进去,在苑里乱拿乱砸一通了事! 但来都来了,也且去看看地牢有没有出什么事。 到得石墙的机关开启处,却见浦念生拦在入口:“快给我放人!来,打开!我不知道怎么进地牢,你们快来!” “浦道友?你这、这是做什么?” 同属修行名门,水东铦和浦念生没往来,但彼此认识。 浦念生答道:“我有侄子被抓了,他是浦家旁支,但浦家子嗣单薄,血脉很重要,旁支也得看重。不是很亲,总也流着浦家的血。你们快放了他,否则休怪我手中刀剑不长眼。” 水东铦疑惑地看了看身边随从,以眼神询问,随从摇摇头,他又再仔细回想,而后说:“浦道友,我们没在秦州附近动过手,没关你浦家的人,你快让开!我真没抓过浦家的人!” 刀影一晃,浦念生逼近一步说:“我知道你没抓,是秦家设了赌局害他抓了来,我来让秦家放人。” 在浦念生晃刀时,把水东铦吓得心里“咯噔”一下,说出的话却让他哭笑不得。 被拦下,可浦念生似乎没针对水东铦,不知怎么回事。 事情又多又乱,不愿再多个事,水东铦只得叹道:“唉,你都知道,那关我什么事?秦家抓的,那你去找秦家的人商量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 药人逃光 这是在秦州,秦家和羲明山及刘都三方势力为大,不到紧急处,水东铦也尽量讲理不动武,但浦念生不和他讲理,横刀拦着他,硬要他交出人。 心中着急,水东铦先还敷衍几句,看出浦念生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后,狠厉出手,定要速战速决。 浦念生与他功力相差不多,打得难解难分,浦家的几个家丁也抽刀与水东铦随从缠斗不休。 不多时,秦家看守发现他们在打斗,急忙请了正在苑中客堂休息的秦逸来。 秦逸带了一队人马高喊着过来:“不要打!都是朋友,别打了!” 水东铦也大喊回应:“快拉走浦念生啊,不是我要打,是他来胡搅蛮缠。” “浦师叔最守规矩,哪会胡搅蛮缠?” 水东铦收住灵气,让手下人也都停下,退后两步,先示弱,再让秦家来应付。 秦逸劝着浦念生,水东铦则打量着浦念生,只见浦念生不自然地抬头望天,根本没在听秦逸说什么,眼中似存了很多谋算。 水东铦脑海中不少事闪过,面色一冷,招手又示意手随从们将浦念生围住。 “秦大公子啊,对、对,他不会胡搅蛮缠,他是故意引开我注意力,要去劫狱!秦大公子,快去守好地牢!那里面也有你秦家的药人!” “这,嗨……”秦逸无奈干笑一声,挺郑重地答道:“放心,秦家会守好地牢。” 秦逸嘱咐他们别再打,带人打开机关要进地牢,浦念生显得很急地要跟进去,乱砍乱劈想突围。 水东铦威龙剑已不可用,另带了一把宝剑,寒光闪烁中架住了浦念生的刀。 一声怒吼,浦念生发力震得水东铦倒退几步,宝剑也拿不稳。 浦念生趁势逼迫他道:“我没有胡搅蛮缠,也不会劫狱!放人,我是来找我家后辈。” 此时秦逸刚入地牢门口,怕他们打得太凶,又折返回来道:“都是朋友啊!浦师叔,这么多人看着你伤了水仙师可不好。” 浦念生忍了忍,将刀锋偏开推了水东铦一把,水东铦踉跄退到自己人旁边。 秦逸再劝:“浦师叔,我也弄不清来当药人抵债的有哪些人,都是我二叔在管,我带你去见我二叔,让他放了浦家后辈。” 暂时撂开地牢的事,秦逸先回城去,浦念生也和秦逸走了。 没有阻拦了,水东铦急忙去看地牢中如何,幸好没有出意外,除了看守们有些紧张地听着打斗声,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水东铦转来转去地查看,倒完全看不懂,蔡宝光和浦念生那些人闹那些事到底要干什么?真想不通了。 他挠着头想事,没注意带进地牢的人,这些人穿着不同制式衣服看起来较杂乱,有些是他随从,也有临时招来的地痞,还有秦家看守和秦家没跟着回城的护院,一个圣光府暗探顺着他们混进了地牢。 圣光府暗探任务是找证据,不会救人,进去后偷了看守人的钥匙,进了各类名册的存放地。 在此种较为混乱情形下,要拿走证据并不难。 他进屋后,关了门,很快寻到名册和一些账本,哪知刚要出门,门锁发出“咯嘎”声,是有人在撬门! 这暗探一惊,连忙隐到一排书架后。 很快门开了,一个打扮成秦家护院的中年男子朝内探探头,蹑手蹑脚朝柜子走去。 这暗探瞅瞅半开的门,闪身出了屋,顺地牢暗处而行。 才到地牢出口,猛然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跃下,正跃到他面前,两人目光惊诧又狠厉对视。 正要动手,只听地牢中传来呼喊声:“快来人啊,账房的门咋开啦?”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晃,错步绕过暗探,朝地牢内飞奔几步,而后扔出几个弹丸,眨眼之后,呛人的赭黄烟雾弥漫。 “快!那里有人闯进来,快去抓!” 水东铦也不畏惧这烟雾,捂着口鼻追来,一些手下随他追出,一些手下警惕守着地牢。 黑衣蒙面人朝外飞跑,比他先动身的暗探也在飞跑。 片刻后,他们出了地牢,黑衣蒙面人飞掠入树丛中,暗探则是朝最近的一段围墙掠去。 水东铦的一个随从指向那暗探说:“掠动的步法身形像是圣光府的暗探?那微侧身体左脚点地的掠法挺特别,我记得就是暗探!” 水东铦让几个人去搜树林,他亲自带人去追暗探,“有消息说圣光府也在查我,不得不防,别让暗探跑了。” 那暗探翻围墙而出,他们也紧随其后出去。 可圣光府暗探原本就擅长追踪术、潜藏术、逃离术,他们没有抓到人。 搜查小树林的人也没有搜到蒙面人,又去凉丝苑大门口问:“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跑出去?” 那看门的人有几个持刀站门边,有几个在门房包扎着伤口,还有一个低头拨弄着火盆里的炭,都说没看到可疑的人。 那炭也许太劣质,冒出一股股黑烟,还飘出黑灰屑,熏得人不舒服,水家随从们不再多问,跟上了水东铦那一队。 他们追出凉丝苑后,紧赶慢赶遇上水东铦那一队,彼此问情况都没个头绪,乱成一团,问也问不出线索。 这么追了几里地,还是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正于半空掠行的水东铦忽然旋身落地:“不对……圣光府暗探是要查证据,不是要救人,他们拿钱办事,不做多余的活儿,我们追不追又怎么啦?只要弄不走人,没人敢治我们的罪!快,快赶回去,地牢别出事。” 急匆匆回转,一进凉丝苑,只见秦家看守都倒在地上喊疼,还看到一个守在地牢的水家随从冲出来。 那水家随从见到水东铦,立刻“扑通”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水东铦已心知大事不好,还是抱着点侥幸跑进地牢。 石墙机关已毁,地牢入口大敞开,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秦家和水家的看守,多半已昏迷。 再看地牢中,人没了,人全没了! 不只水家牢房皆空,秦家关着的那些瘾君子都不见了。 水东铦握紧拳头挥了挥,那个报信的看守连忙抱头躲到角落。 “拦不住……拦不住,根本拦不住。不知咋的,手脚使不上劲儿,干看着药人从里面钻出来,那些瘾君子也跑出来……我功力高些,没有昏倒,咬着牙爬出去,叫门口的看守杀进来……我们人太少了,他们全跑出来了,拦不住啊。饶了我们,真拦不住啊……” 水东铦眼中怒意减些,摇摇手,他连忙缩到一旁。 看着眼前一切,水东铦一阵阵发晕。 一个亲信上前扶住他,劝慰道:“水仙师,莫急莫急,快去把人追回来。我们不是做好了准备,把他们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做了记号吗?截下那些人,就还有办法。” 水东铦微微点头,稳了稳心神才想起他抓来的药人都有印记,闭眼细细感应,察觉到城北有灵气波动,率人速朝城北追去。 有灵气的掠行,没灵气的骑快马,不久后看到一处路边空地上,一大群人乱哄哄吵着。 水东铦当先举剑冲过去,那些人吓得抱头鼠蹿,可是随从们发现全是秦家抓的那些瘾君子,并没有水家要抓的药人,纷纷劝水东铦先别动手。 水东铦怒火正猛,管那些人是什么身份呢,只想杀几个解气。 “住手!” 锋刃还没砍准谁呢,一声大喝响起,一把红光闪耀的刀抵住他宝剑。 那是浦念生的赤炎刀! 挡下水东铦,他又拦着追兵说:“不许伤我的乡亲,你当我们秦州人好欺负?” “对,少在秦州撒野!” 这一声答话是蔡宝光所说,他带了不少人要送那些瘾君子回家。 水东铦不再动,使眼色让随从们查看有没有要抓的人。 看了一圈,没有他们的目标人物,水东铦又再闭眼感应灵气印记。 “嗯?”他睁开眼再闭上眼又睁眼,疑惑道,“又没有感应了……是没逃到这里。” 水东铦带人往别处追去,太累太紧张太生气,他的头发汗湿,热汗被冷风一吹,缕缕白烟飞散出。 他的亲信们想为他分忧,见他急得头发冒烟,建议说抓了蔡宝光、浦念生和跑了的那些瘾君子,逼迫救人者现身。 他否决了:“这一逼迫幕后救人的现身,不就坐实了我们真弄了各门各派的人?不管杂七杂八的人和那些瘾君子了,快抓要的人!” 这说话时,水东铦又感到异样灵气波动,急忙旋身下地仔细查知,真有微弱灵气印记传来,感应在冷湖村那方向。 他带人迅速往冷湖村赶,离村不远时,似乎有几道可疑人影闪过。 水东铦大为振奋,运足灵气飞掠而去,看清人影后正要上前抓时,忽然冰雪混着沙砾打来。 铅灰色天空阴沉得不真实,大片的雪花和着冰粒落下,刺骨的寒风刮起沙尘和落叶直往人身上扑。 功力低些的随从们蹲下,紧紧抱着膝盖不敢动,一动得被风刮倒。 水东铦惊疑立在风雪中,这带冰裹沙的雪扑得人又疼又迷眼睛,静心想想,估计是有人设阵造出这般异象,要阻拦他追赶。 被困到此般境地,他却是蔑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水晶珠。 第二百三十章 藏去哪里 风雪与沙尘中,荧荧微光亮起,水东铦催灵气入水晶珠中,光芒更盛,昏暗的空中渐渐显出一弯淡月。 水东铦举着水晶珠,观察着月亮的方向,直走几步又横走几步。 他的亲信招呼跟的人全照着水东铦一样走,不久后,风雪和沙尘变得不再猛,再一会儿后,已可远远望到冷湖村的房舍,再无冰雪沙尘。 水东铦收起水晶珠,指着一个方向安排道:“夜里看不清,感应到那边好像又有印记灵气,跟我朝那边追!” 那正是冷湖村的方向,村中极可能提前留了人接应。 追去之后,村中灯火通明,只有刘都点兵,是他抽调的兵和各乡来的壮丁,已答应要增兵平州,在龙啸风他们之后出发。 水东铦带人冲过去,顺便看看那些正在领盔甲的新兵。 但没有要抓的人,且也没有印记感应。 “水仙师,这么晚了赶来此处所为何事,要送酒送肉为他们饯行?” 刘都笑着迎向他,笑容中没有半点隐藏,不像是做了什么秘密事。 水东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行礼后答道:“刘大将军,我有些急事要办,冒昧前来打扰你点兵,还请见谅。” “没什么,没什么,看你是在找什么?” “我来抓些坏人,所以要瞅瞅有没混进你的士兵里。” “抓坏人啊,做了什么坏事?是偷东西的贼?还是杀人越货的土匪?要不要我派人帮你们抓?新兵还没有到齐,要不然你多等等,人到齐了再仔细查。” 刘都很热心的说着,可这里没有感应到印记灵气,水东铦也不能让他得知具体的事情,拒绝相帮,要赶着去别的地方查。 刘都还又好心送他走了几步远,提醒说:“这里敞开一个坝子,藏不了人,要不去你们去村里搜搜,村里有不少空房子呢。只要你们不惊扰百姓,随便搜查。” 水东铦看看村中七弯八拐的小巷,再看看那些夏天才住的空屋子,认同刘都的提议去搜,但没有要抓的人!连个可疑的脚印都没有! 正不知往哪里追时,亲信过来禀报:“又去点兵那里打听过了,龙啸风已经出发,快出城三十多里了。水仙师,会不会我们迷在风雪里的时候,都跟着跑啦?” 水东铦觉得有些不可能,这里是城北,龙啸风他们出发去平州,从城东到甘州再转去平州,短时间内要在尽量遮蔽灵气印记的情况下,从城北赶到城东,实在没多少可能。 但城北又查不到人,水东铦与几个亲信商量一番,有人猜测也许此处有人接应,要是用多匹快马送去城东,目前已随龙啸风走远还是有可能。 水东铦心乱,想不出别的可能,也只得试试往龙啸风所走方向追去。 一路一路想,水东铦敢肯定蔡宝光和浦念生只是去干扰他,没机会救人;程浩风送龙啸风去了;又传消息说秦沐风陪着秦福秦禄;那谁放得走药人们? 秦家最多假装没看见救人行动,不报讯不阻拦就是,不会动手救人,即使要救人也没有开牢门的钥匙啊。 暗探偷的是账房钥匙,有那些账本和名册,没有人证还是定不了罪,但圣光府没理由动手救人,更没理由帮着藏人。 暗探行事隐秘,探消息是很好,可在秦州没有根基,救了人也没有可藏人之地。 水东铦想得脑仁儿疼,是谁在做这些事?到底是谁弄开铁板封的地牢放了人?又是谁那么快把三十多个药人藏得没痕迹? 心中着急,他掠行极快,他的随从们也顺路抢了快马骑上,而龙啸风带了很多物资走,随行有不少文职人员,前行速度比水东铦他们慢很多,在戌时末被追上。 龙啸风发现他们追来,本是掠行半空监军前行,立刻改为落身下地,带兵在车队之后拦住他们。 “你们尾随车队有何目的?快退开,否则以图谋劫夺军用物资之名抓捕你们!” 火把燃烧得很旺,照得龙啸风的脸轮廓清晰,刚毅的神情更显得人威武。 “龙道友,我来寻塔吉坦法师要的人,你还是不要阻挡为好,否则攻占平州更难。” 水东铦挤出点笑容和龙啸风说话,却又打手势让随从去搜那辆豪华大马车。 龙啸风与他争论几句后,才发觉他们乱搜,急急过去喝止。 可是他们已经拉开车夫,拖了里面乘坐的人出来,还拉着那些人的手看有没有灵气印记。 “放开!哪里来的兔崽子,还敢揪老夫的胡子?”一个干瘦的账房先生怒斥着一个中年汉子,“你知不知道老夫是管账好手,连刘大将军也得跟我客客气气说话?” 龙啸风见这般,一脚踢倒那汉子。 水东铦嘴角歪歪,他的亲信扶起那个汉子,小声询问。 那汉子答道因怀疑老人是装扮的,要撕胡子看真假,竟然是真的。 其他来搜的人也低声说,车上所坐都是文职人员,都没有灵气印记。 水东铦长叹几声,又看向有记号的马车,也许真藏特别马车的夹层里了? 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拖住龙啸风,方便去查那些夹层,忽然路旁响起杂乱声音,树枝纷纷断落坠下。 “快,去树林里搜!” 水东铦当先冲过去,哪知一道白影闪到他面前,几声轻笑传来:“水道友,你也来送我二师兄?千里相送,终需一别,你没必要送这么远。” 水东铦定睛一看,来者是程浩风啊,白袍翩然,眉眼含笑。 “你在树林里边儿鬼鬼祟祟干什么?” “我舍不得二师兄走,悄悄多送他一程不行吗?” 水东铦让随从们看了,林中再无别的人,深感被程浩风耍了。 水东铦恶声恶气质问:“你送他怎么不和他一起走?一起走,还能多聊几句,藏在旁边的树林草丛里有什么用?” “我喜欢在旁边的树林草丛里远远看着他,这不行吗?” 水东铦倒被这无理由的话给问住了,气哼哼翻白眼。 “喜欢偷看我?”龙啸风凑过去夸一句:“三师弟真有趣,你喜欢就好,怎么送都行。” 程浩风笑着与他挨近些,两人亲密说说笑笑。 心头无名火起,水东铦指着他们大声责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哪有点行军打仗的样子?” 程浩风无辜地歪头辩解道:“不可以么?师父教我们的时候,没说过不许。” 龙啸风挺正经地说:“我们是运送物资,在行军,却没有打仗,你不要弄错了。再说啦,你又不是大将军,有没有行军打仗的样子关你什么事?” 水东铦气得脸红又脸黑,都快忘了来的目的。 直到他那个亲信拉拉他的袍裾,低声提醒他,才想起来要搜查。 斜睨龙、程二人一眼,大声下令:“为塔吉坦法师办事,不配合的人都抓起来!都快去,快查有没有藏起来的贼人。” 他们去掀有记号的车,码好的物品都被掀掉,士兵们看得很生气,都去让龙啸风阻止。 龙啸风让他们忍忍气,他们不愿意忍,于是冷喝道:“配合水仙师搜查,这是命令!” 士兵们退下,龙啸风朝水东铦冷冷一笑,程浩风也冷笑旁观。 水东铦的随从发现一辆车的暗格,不听劝告打开暗格,正有夜风吹起,暗格中飘起白色粉末,扑了他一脸。 抹抹脸,脸上更是花得像鬼画符。 旁边的人走过去一看,原来那暗格里是面粉! 水东铦推一把那随从:“没用的东西!” 车子弄暗格藏面粉干什么?水东铦斥问龙啸风:“把粮食藏着,你想私吞军粮?” 龙啸风懒得理他,招手唤来一个老兵:“你当伙夫的,去给水仙师讲讲暗格藏面粉的原因。” 伙夫弯着腰答话:“龙仙师、水仙师,细粮金贵存得少,得放隐蔽点,弄丢了有麻烦啊。这些暗格里放的都是面粉啊肉脯啊和香米啥的,是给官长们吃的。” 水东铦不信,都打开看了,还真如所说。 没有抓到人,水东铦只得决定往别的方向追。 可他还没下令,只觉有强大的灵气威压传来。 往左右看看,并没有谁能散发这般威压,还没来得及问已有答案。 空中传来狮吼般声音:“水东铦,快跟我去洛嵩寺请罪!” “洛嵩寺,去请罪?请……” 水东铦喃喃轻问,没问完已见一个胖大和尚蹬地飞扑而来。 胖大如山,却迅疾如风,他脚下起落间,灰尘扬起,枯叶飞起很高,地面也微有震动。 水东铦不认得这和尚,更不曾得罪这样的人,有些懵。 那和尚靠近后就打出一拳,沙包大的拳头打得水东铦更懵了。 水东铦的随从们慌忙拿出武器围上去,那和尚丝毫不惧围攻,又打水东铦一拳。 随从们也想护主立功,只是那和尚太勇猛,他们都不敢对他出手。 见他还要再打水东铦,一个胆大些的亲信随从喊道:“住手!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人算个啥的和尚?再敢打,佛祖要把你撵走!” 提到佛祖那和尚不再下手,转身对那随从道:“他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就该打,佛祖不会责怪我!” 第二百三十一章 马上报应 车队里有掌声响起,鼓掌的人不多,但对那和尚投去赞许目光的人很多。 水东铦的随从们争辩着:“哪里来的疯和尚,水仙师哪点该遭你打啦?出家人没点慈悲心肠,还血口喷人!” 那和尚冷哼一声:“贫僧法号大悟,你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佛祖也得派大力金刚惩罚你们!我有个小徒弟取名了了,打他是他害我徒弟!” 在他们争论时,水东铦缓过劲来,眼角余光瞟了瞟周围情况,双袖一荡,从袖间射出暗器来! 大悟虽勇猛,此刻却全无防备,将要被射中时,几道蓝色光弧闪过! “叮当”几声响,暗器全被蓝色光弧卷过,抛在了地上。 水东铦眼中盛满怨毒,恨不得将怨毒之意化为利刃,刺向正收手敛回灵气光的程浩风。 忽然一阵冷风,他的目光被挡,是大悟快奔过来,挡在他眼前。 “程道友,多谢了!洛嵩寺的事洛嵩寺来管,我让这个无耻小人马上看看啥叫因果报应!” 话音未落,水东铦又再发暗器,随从们见他出手,也不敢再退缩,都攻向大悟。 大悟一身硬功非凡,根本不惧一般的刀砍剑劈,那些随从的围攻对他没威胁,只专心对付水东铦。 “你舞着剑跳来跳去跳大神儿啊?刚才只用了一成功力,想给你点教训就算了,你还敢偷偷害我!不治治你,可对不起你干的事!” 大悟一边呼喝着,一边力战多人,刀光剑影乱闪,人影也杂乱闪着,一般士兵只觉得打斗很凶,分不出谁胜谁负。 而程浩风与龙啸风看大悟和水东铦虽打得十分激烈,大悟却稳占上风。 佛门修行阶位与道门有所不同,不知大悟功力是在哪个阶位,感觉相当于地仙。 所以他们没有插手,只注意着战况发展。 “轰!” 突然一声爆响,战团中的灰尘全爆散,地面的浮土都爆开一层。 一道金光越来越亮,战团中的每个人都被映得很清晰。 只是水东铦的随从们像被定住般,保持一种姿势不动,只剩水东铦还持剑对着身放金光的大悟乱砍。 约莫几次眨眼后,金光更是耀眼,水东铦的随从们全被金光荡飞起! “啊、啊”惨叫声不断,水东铦的随从们都摔落在地,水东铦也晃着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金光逐渐淡下去,大悟脸上隐带凶煞气走向水东铦。 水东铦仍旧不服,又连连射出暗器,只是全被大悟挡开了。 胜负已定,龙啸风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下令围观的士兵们继续往前行军。 程浩风没再送,双臂环胸,似笑非笑看着水东铦还要如何打。 水东铦的暗器也发完,再没别的招数,大悟扯过想溜的他,用他的腰带把他捆起,再让程浩风把那些水家随从全如这般捆起。 押着这些人没走多远,一辆马车奔来,大彻在赶车,旁边坐了一个小和尚,车上一个大铁笼。 水东铦哪甘心被抓,大骂:“程浩风,你这个骗子,你不守信用!你说了大彻的事不再提,别的事不再管,你这又出卖我……是条汉子你就放了我,咱们真刀真枪拼一场……” 程浩风还没反驳,大悟已经怒冲冲把水东铦推倒在地:“你这种人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守信用?他不骗你,就得瞒着我!是该跟我交朋友,还是该跟你交朋友,傻子都会选我?” 水东铦还在骂骂咧咧,大悟已经拎起他关到铁笼子里。 关进去后,还把他两手捆在笼顶,两脚捆在笼底,想坐一坐、蹲一蹲都不行。 见他这般,他的随从们都微微发抖,低着头规规矩矩缩在一旁。 这般还没让大悟解气,又把了了小和尚从车上抱下,牵着他到笼边,举起他的小手在水东铦面前摇了摇。 “你看看,这手上全是伤,还给打上灵气印记,消了印记都得留个疤,你那心怎么黑成那样?他从小淘气,我都舍不得打一下……” “哇哇……”了了哭起来,想起师父平日暖心关怀,想起赌气离家出走,想起被抓后受的种种苦,眼泪再也忍不住。 哭得大悟心中难受,立刻飞身半空,按着水东铦的手。 金光闪过,水东铦惨叫了一声,金光消失,已给他手背上烙下个马蹄形灵气印记。 “大悟,你天天念佛,怎么一点慈悲心都没有?” 水东铦的恨意堆叠,恨这世上全是伪善人、伪君子。 “我可有慈悲心了,从没故意害过谁。全学着你来做,这是你该受的!” 大悟把道理讲得很明白,水东铦还不服,要再狡辩,大悟与他吵起来。 程浩风敲敲铁笼,颇有些无奈地说:“上路,和这种人讲不清道理。在他们心里,任由他们欺凌迫害,才是真善良宽容,否则是伪善,是不合格的好人。” 大悟听劝,转过身不理水东铦。 不吵了,心里那口气还是憋着,看看瘦弱的了了,心中更气,孩子那怯怯的眼神是因仍然在惊恐中! 想安抚徒弟,大悟搂过了了拍拍肩,又抚了抚他的手,瞧瞧那印记,一咬牙,狠心用劲猛一拍! 金光闪过,了了惨声呼痛,转瞬后他的手上印记处冒出一股腥臭脓液! 程浩风递上纱布,大悟先给了了把脓液擦了,再另用块纱布包上他的手。 这是消掉印记,见他们这般做,水东铦忽然不再谩骂。 细瞧了瞧,又问:“程浩风,你怎么把人从铁牢里放出来的?又怎么掩盖得灵气印记很微弱,到后来都感应不到了?说,我的手下里是不是有奸细?” 程浩风不回答,只催大悟把了了抱上车,又催大彻快赶车回秦州城。 “程浩风,你少给我装聋作哑,快说,你到底是跟哪个奸细合起伙整我?” 不论他问多少句,程浩风都不理他,他不再问,满口脏话乱骂起来。 程浩风和大悟飞掠于半空中护着马车前行,大悟有好几次都要落身下去打水东铦,被程浩风阻拦。 和水东铦同来追捕的人绝大多数被绑,都跟在马车后跑着,但也有几个水家随从在大悟刚出现时便逃走。 逃走的水家随从给伊耳巴发了信号,伊耳巴在秦甘河边与黄淑儿相遇,两方打斗起来,谁也没捞着便宜,还都不清楚佘日茫、乌勺的具体藏身地,打累了,最后各找借口离开。 伊耳巴接到信号后,赶着去救水东铦,在离秦州城门不远的一处平旷大路上,遇到押送的马车。 伊耳巴立即带两个手下和几个水家随从围攻,大悟和程浩风皆面色肃然迎敌,大彻和了了看紧囚车。 大悟全力对付伊耳巴,程浩风迎战其余的人,原本力量悬殊不大,哪知伊耳巴目的明确,并不和大悟久斗,莲蓬镔管猛射一通,压制大悟后,便一心去救水东铦。 大彻无力打他,只有退开,先护住了了,且不管他砸铁笼。 眼见铁笼要被他砸开,一道红光和着初升的朝阳同时亮起来,那道红光击中伊耳巴的肩膀! 红光渐弱,才可看清光中是一把锋利的刀,浦念生的赤炎刀。 以灵气御刀飞回,浦念生再举刀砍向伊耳巴,伊耳巴只得用莲蓬镔管发出梭形镖抵挡。 混战中,有水东铦的亲信想再发信号,引来更多帮手,哪知被一脚踢倒,掉了发信号响箭的竹筒。 踢倒他的人是秦快,而秦逸正带一队人马从城中飞奔而来。 还有朝北的方向,蔡莲君已飞身落地,蔡宝光和蔡宝华兄妹骑马而来。 他们合围过来,伊耳巴怔了怔,与带的人背靠背防御。 伊耳巴叽哩哇啦说了一通,他带的跟班儿把他的话翻译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水东铦是你们的朋友,我也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不能攻击我们!” 伊耳巴又大喊着,又再翻译着,水东铦也口口声声要他们放了自己,但众人不理他们。 等他们声音嘶哑,秦逸跳下马,严肃道:“水东铦,你害人不浅!伤害无辜,还坏我秦家名声!” 蔡莲君也上前,扔了几片纸出去说:“这是从被抓受害者手上拓下的灵气印记!你们为防止受害者逃跑,行事狠毒,不可饶恕!” 水东铦望了望他们,仿佛明白了一切,又仿佛啥也没明白。 他极为不甘地问:“那些药人呢?你们弄去哪儿啦?” 浦念生答道:“已将他们送到离甘州不远的地方,隔那里近的一些门派会先赶来接人走,别的门派也会陆陆续续来接人走。” 再也没可多说,伊耳巴不声不响退开,带了自己的两个人跑走,因不是要抓他,看他走了也没拦。 最后的救兵退了,水东铦绝望哭嚎,一路嚎着被押回秦州,关在蔚秦祠后小屋。 关他可比关赵小锅关得严,铁笼没打开,连人带笼抬下马车,放进小屋后,还把门加了两把锁,窗户也加了铁板。 关好他,秦家派人敲锣告知全城,要开“联谊乡亲会”请罪,让家中有人失踪的父老乡亲都去。 秦府大门外,设了很多小凳子,让来的人都坐着,因秦福卧病在床,由秦禄主办此会。 秦禄先带伤朝众人鞠躬,每个方向都鞠一躬,而后声情并茂地说:“秦州的父老乡亲们,秦家有愧于你们,抓人试药抵债有失仁义,秦家错了呀!秦家愿出粮出钱,赎此罪孽。” 众人没弄懂他要耍啥花样,低声议论着。 他继续说:“秦家所做所为有错,但不是要故意伤害父老乡亲们,全是被逼迫,被蒙骗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全怪东铦 这年的春来得挺早,正月初九的晨光照耀下,已有些暖意,但场中不少人都打了个寒噤。 是咋的啦?也不太冷啊,仔细想想,被秦禄肉麻的啊。 他们听得心不在焉,秦禄也不再啰嗦,侧身站着,微抬头望天,在光晕中形成一个悲戚落寞的剪影。 会场并没有因此散,秦家高虎已让人抬了几个大蒸笼来分馒头给众人吃,矮虎和胖虎、病虎穿梭人群中给众人倒茶,说是倒茶,其实暗中维持秩序,而瘦虎走到秦禄身旁,要替他讲话。 “各位父老乡亲,我家二爷已经愧疚自责得哽咽难言,我代他讲几句心里话,我不能看我们秦家受屈蒙冤啊,一定要把地牢关押药人的事解释清楚。” 百姓们只顾吃喝,要说啥随他说,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瘦虎注意着他们反应,试探着说:“你们可以打听,我们秦家产业多,欠秦家钱的人也多,我们是抓了人,抓的可都不是老实善良之人,是吃喝嫖赌样样占全的人,有些还嗑药,他们尽是些有了钱乱花,也不会还钱的老赖啊。要逼这些老赖还债,秦家只有用点铁腕手段。当然啊,秦家做得也欠妥,行事太粗暴了。那都是三爷性子急躁,才粗暴了些,二爷可反对那么做,讲究要耐心劝说。” 咀嚼声响成一片,都快把瘦虎的话淹没,但也有认真在听的。 这些认真听的人,都暗嘲那些话把错推给被抓的人,再推给死了的秦祥。 瘦虎神情羞惭,叹一声:“我们当时只顾了快催债,也没劝劝三爷,逼得不少人生不如死,我们确实有错。” 认完错,他又情绪挺激动地说:“我们只是想要回钱,没想把人逼上绝路。一开始,我们是抓他们当苦力干活儿还债。那些欠债的人不肯做苦工,还逃跑,担心债要不回来,我们到处打听怎么从老赖身上弄钱的办法。” 人群中响起嘘声,瘦虎不再说话,畏惧众人似的缩着脖子。 秦禄转身对着他,声音很低又很慢地说:“老瘦……秦州父老乡亲没有老赖,欠债的人也是遇到了难处,你说话注意些。” 瘦虎点头称是,向众人鞠躬后再说:“只怪我们秦家急于收账,就听了水东铦出的馊主意,把那些人卖去试药弄钱,塔吉坦法师也默认了可以高价收药人。” “唉……”瘦虎叹了一声,仰头挤挤眼,挤出几点泪:“我们秦家只当这是好法子,哪知道试了药以后,要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只以为是抽点血,有点不良反应,会虚弱几天,休养十天半个月就恢复,真没想到那般伤身!” 怎么试药,多数人都不懂,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倒觉得秦家或许也没料到后果这般严重。 瘦虎擦擦眼角,站直了一些再说:“水东铦来借地牢,只说有坏人要在凉丝苑暂时关押半个月,我们秦家哪知关的人是拐来的人,还有他抢来的小和尚?” 是真被蒙骗还是假被蒙骗? 瘦虎冬天平常都穿棕黑的绣虎锦袍,以他的功力又不怕冷,锦袍虽薄,却衬得干瘦的他格外精干。 今天他穿着灰黑半旧棉袄,皱巴的袄襟,翘起的袄裾,干瘦的他缩在这样的棉袄中,像个穷苦乡下老头,感觉他随时可能拿袄袖擦冻出来的鼻涕。 当然,瘦虎是不会冻出鼻涕的,可众人心中因他像身边的常见老头,已对他亲近几分。 秦禄朝他点点头,他走到会场中去继续说,秦禄则坐到正对会场的椅子上。 从一个一个百姓身边走过,说了愧疚的话,他又问:“没几天后,我们察觉了水东铦抓的人不是真欠了债的,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没有马上放人吗?” 众人都摇头,等着他回答。 “水东铦要威逼我们秦家跟他同流合污,如果不跟他继续合作,把所有罪责全推在秦家头上,要是药人们想要当人证,那谁敢当杀掉谁,为了想出更周全的办法,只有假装先合作。” 瘦虎停了片刻,喝了胖虎递来的茶再说:“我们想的第一个办法是,暗中帮助他们逃跑,你们问问秦家有没有为他们逃跑提供方便?可以求证我说的是真是假。” “只是这个办法行不通,哪料到水东铦那么狡猾,给人打了灵气印记,逃出去又遭抓了回来。” 太阳升高,阳光正照在瘦虎身上,让他看起来魁梧了许多:“秦家先不和水东铦公开敌对,暗中不断想办法,我也帮着出了不少主意,秦家不想跟着水东铦弄得身败名裂,更不想昧良心做事,秦家想方设法救人的时候,得知羲明山的众位仙师也要救人,就听安排协助。” 这时有个和刘二相熟的菜贩问:“秦家的人不是帮着水东铦看押着药人吗?咋成了帮着救人啦?” “那是装的,是为了里应外合救人!不信的话,你们想想秦家护院为什么不下狠手?你们信羲明山的众位仙师,你们再问问他们,秦家是不是出了力救人?” 议论声响起,有些知道情况较多的人证明,秦家是帮了忙。 瘦虎转身回会场前方站着,秦禄又走上前说:“秦家有些事处理太粗暴,我们诚心改过,我代我大哥秦家家主秦福向众位父老乡亲请罪,求你们宽恕,并在此讲明赎罪事项!” 在场的人都侧耳细听,秦家说对说错都是虚的,还真能把秦家的主事之人全抓去坐牢不成?能得些实惠补偿才好。 秦禄没有讲条款,他揉揉太阳穴,似乎很疲惫很虚弱的样子,朝瘦虎招招手,他则又坐到椅子上,手肘靠椅子扶手上,支着头闭目养神。 瘦虎走得靠众人近一些,大声说:“父老乡亲们,所有被关在凉丝苑地牢的人,放出来后不需要再还债!所有债务一笔勾销!已死于地牢中的人,给丧葬费,还给亲属十两银子抚恤金。其余没有关进地牢,但是欠了秦家债的人,全都免去利息,只还本金即可!” “啪啪!啪……” 人群中响起掌声,接着鼓掌的人越来越多! 欠了秦家债的人可不少,很多没有恶习的百姓也因病因婚丧嫁娶借过钱,都被高额利息压得喘不过气呢,这要是只还本金,可松了大劲。 有这些人为秦家说好话,即使有些人家的亲人被害死在地牢,想闹也翻不起大浪。 事情定好,正要散开,只见枝头枯叶全飞坠而下,又听一阵疾风刮来。 惊疑看向风来之处,塔吉坦旋身落地,大步行来:“借这会场,讲明一件事!我塔吉坦不是邪魔外道,更不是吸人阳气的妖怪!” 他这般声明,众人还是惧怕地离他远些。 塔吉坦扬手高声道:“药人之事,全是水东铦诓骗我,利用我!我要试试制的药效果好不好,皆是给钱让人自愿试!从没有强迫他人,更没用吸取他人元气的邪术!所幸秦家管得严,没有被水东铦直接动手杀害谁,否则更解释不清。” 这时有秦家看守上前,说试药也只试了几次,塔吉坦法师看那些人承受药效发作时太痛苦,后来再也没有试过了。 塔吉坦是异族人,没有本乡本土的秦家人可信度高。 有人质疑:“你说没有主动要人抓人给你折磨,水东铦费那些劲抓人献给你干嘛?他能得到啥好处?” “水东铦可不只想得点好处,他野心勃勃,妄图引起中原和匈傩混战,到那时,各地割据势力保的临时安稳日子也保不住。只要你们怨恨我和所有匈傩人,他目的就达到。” 质问的人挠挠头,这是不能怨恨塔吉坦了?怨恨塔吉坦就等于中了水东铦的挑拨离间之计? 似乎有理又似乎无理,他还没搞懂,侧边大街上又传来喧闹声,打断他思路。 许多人叫着骂着往会场涌过来,人群中一辆马车很是显眼,那车载着铁笼中的水东铦出来了,空中飞着无数石头、瓦块和烂泥巴,砸向了铁笼。 秦州刚过完饥荒,臭鸡蛋和烂菜叶都珍贵,可不会用来砸坏人,但石头、瓦块太硬了,砸中水东铦后已砸得他满头包,满身血。 押车的秦快双手挥着喊:“别砸!别砸了!别砸死他,这黑心玩意儿,要让他受千刀万剐之刑!” 人群中有人附和:“对,不砸了,那样死得太快,不受点折磨就死,可太便宜他了。” 人们不再砸硬物,纷纷朝水东铦吐口水。 押送到会场后,秦快带人让人群退开,要把水东铦连铁笼吊起到大树上,示众三天后再用刑。 水东铦被吊起后,用尽全力晃动身躯,晃得铁笼荡来荡去,他嘶声吼着:“千刀万剐,你们凭什么把我千刀万剐?无凭无据不能定罪!我抓的那些是坏人!我没有害人……” 此时已快中午,都准备要回家吃午饭,谁听他狡辩? 人群还没散完,黄璧书带人前来,仰头娇叱道:“水东铦,任你牙尖嘴利也休想洗脱罪责!圣光府已查到你收买牙婆和打手拐人抢人的账本,还有你指使人探听各门各派隐私的信件,铁证如山休想抵赖!” 水东铦不再说话了,张大嘴发出刺耳的厉笑声。 他在等,有人来救走他后,他还有办法诬蔑被抓的全是坏人。 但是,不一会儿后,大彻和大悟带着了了来,让他又绝望一点。 大悟指向跟来的一辆木笼囚车:“有物证,我们还带了人证!你等着受千刀万剐之刑!” 第二百三十三章 救人解疑 风携着初春的暖意和残冬的寒意吹来,程浩风耳边一绺散发飘舞,他忧虑望着会场那边,秦沐风陪他站着。 “三师兄,水东铦之事完美解决,你回去梳洗休息,一连几天操心奔波,极损元气。” “水东铦之事只怕难以完美解决,若是查得出幕后设局主谋已算幸运。我等大彻他们平安回去再歇息,是我让他们出面参与,要护好他们。” “那好,我陪你守着。这秦家真是会借势,打压下去,凭这一件事都可以再翻身。要不是你传信让塔吉坦和黄璧书出面,抓水东铦的功劳要全被秦家抢去。只是这要让大彻他们牵扯更深,要惹一些势力怨恨了。” 程浩风微颔首,眼中忧色更浓。 会场上,大悟指着木笼中关的人说:“水东铦,你认得他?他要指认你结交外邦异族,戕害中原无辜弱小!还好意思说抓的坏人?你让他带人去抓我徒弟了了,还给出名字、画像和简介,让他照着抓!抓坏人,了了哪点坏?” 那木笼中是水东铦的亲信,程浩风他们用了不少手段才让他愿意做证。 另有一些水家随从也已招认水东铦为了讨好塔吉坦,抓人试药,还听见过他说让塔吉坦高兴了,塔吉坦会帮达克扎掌握实权,那与达克扎结盟能获得更大利益。 这些铁证在,水东铦无可辩驳,秦家的人又高喊要让水东铦用血赎罪,人群再聚拢来,都一起高喊。 程浩风看人群中有些人不对劲,向秦沐风抬了抬眼,秦沐风将箫凑到唇边,吹出一串高亢声音。 听到箫音后,大悟和大彻带了了离去,程、秦二人也走开。 回到秦家客房,集在一处,嘱咐大悟他们要多加小心,等他们回房,程浩风才回房休息。 晚上,刘都设宴庆功,程浩风心中难静,总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可怕事物要报复参与救人者,需设法防备,推辞不去。 没过多久,刘都再三邀请,凌若风又亲自来接他。 “三师兄,这次的事全是你谋划,当居首功,你要是不去不会显得你谦虚,只会显得你没有魄力,在交际场镇不住场面。” 程浩风抓抓乱乱的发髻:“那等我梳洗一下。嗯,要去可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快说什么条件?”凌若风满脸喜色,想想庆功宴上众人夸她和程浩风的场景就高兴。 “你让大悟他们快回本门派,刘大将军也别再管水东铦的事,派兵赶走去看水东铦的百姓,那吊铁笼的地方只留秦家看守。” 凌若风不懂这是为何,但一口答应。 程浩风洗漱时,看着水盆中的脸长叹一声,尽显憔悴疲惫,他不喜欢管繁琐复杂的事,何时才寻得来个清闲安逸? 待他出门时,却已将所有颓然之色掩去,一副清雅超然仙门高人姿态。 晚宴还未开始,主人宾客都喝茶聊天,凌若风向刘大将军提出不再管水东铦之事的要求。 “我们都不管水东铦的事了?不将他千刀万剐了吗?只让秦家看守他,会不会让他同伙趁机来劫走?” 凌若风以询问的眼神看程浩风,但程浩风低头喝茶没有回应,只得按自己推测回答道:“是要引他同伙来,便于追查幕后主使。” “要引蛇出洞,那我是不是要安排人埋伏?” 凌若风还没回答,程浩风已抢着说:“不用埋伏,刘大将军,你让巡逻士兵多警惕城中异常之事,严加防守,保百姓平安即可。” 刘都不懂在秦州城中还有什么可防,不懂却愿意配合。 开宴后,互相敬酒,聊些近来的趣事,刘都说把水东铦骗得团团转真是好笑。 提到这,他又问:“我那天点兵,顺便帮你们骗了骗水东铦,不过到这会儿还没完全明白,你们是如何实施谋划的?” 凌若风眼中荡漾自豪又爱慕的笑,轻声说:“全是我三师兄之智,由他来细讲始末。” 程浩风摆摆手:“我只是想了些点子,是各位好友相助才做成此事。我笨嘴拙舌讲不清楚,还是由我四师妹来讲更妥。” 说罢,站起身向凌若风微弯了弯腰,恭敬道:“劳烦四师妹讲述一番,请。” 难得他对自己这般客气,凌若风欣然开讲。 从救下大彻后,他们已在琢磨怎么救人。 开门放人是第一个难题,蔡宝光他们探了环境后发现开地牢铁门最难。 徐有才从浦念生处得知了此事,推荐焦大功。 他小舅子焦大功没做过啥正经事,却擅长开锁,让他混进秦家看守当中,去试试。 去看了那锁,难以弄开,不是从外栓住,也不是锁链挂锁,是暗隐铁门内有锁芯扣合墙壁,没有钥匙开铁门机关,常用开锁办法开不了。 要是偷钥匙,得偷几十把钥匙,也极难。 不过再严的铁门也有缝,可以设法破坏锁,他与程浩风试了几次,造出了可以从门缝插进去,再钩脱锁芯的器具。 让被囚者从门内伸出器具,钩得锁芯脱掉,再逃出,岂不是比破门而入更好? 那器具很小,和绣花针差不多大,提前将器具从门缝塞入每个牢房,被囚者差不多能同时逃出,省时省力。 但问题是谁进入地牢去塞器具? 原本是让蔡宝光混入地牢,他与殷多贵有暗号,能和被囚者很好沟通,但想好了仍难以进行,秦家的人不会多查他,水家看守可都不许外人靠牢房太近。 正为怎么进去发愁,还想着总不能把蔡宝光卖去当药人?蔡宝光都快要真让人卖了他,便于进到地牢去,正巧林老柴又上门求救。 程浩风一得到林老柴求救的消息,马上想到了好办法,把林老柴再抓去地牢啊! 想到就办,由他去做此事很好,不易引起怀疑,还了解被关的人。 一开始突然发生变故,林老柴和蔡宝光是真不知怎么回事,后来程浩风提醒了蔡宝光,又让大彻劝说林老柴,其实是告诉他所谋之事,在交办事项。 从屋内出来已暗给了器具,分别藏在发髻里和枷锁里。 秦家的人没有搜他,水东铦看守也因他是逃了又抓回来的人,只随意搜搜衣服,就掀他入牢房。 等看守们没太注意牢房时,他敲墙与隔壁关押者交流,这么一个传一个,约好逃跑的事。 纵然有人不信他,因为殷多贵一听就相信了要救他们,帮着一劝,再没人质疑。 蔡宝光去闹,不是要劫狱,而是传信号,闹得大,他们才听得到,知道做准备。 同时,闹一场,也分散水家的人注意力。 浦念生去闹,则是为了方便焦大功和秦沐风趁乱混入。 焦大功混在秦家护院中,要到账房取出证物。 哪知圣光府暗探先去了,焦大功退走,有暗探相助更容易办成此事。 蒙面人是秦沐风,他要去拖延时间并掩护逃跑,那弹丸是他做的药。 那药所发浓烟有麻痹之效,当时闻到只呛人,没有大反应,追出去的人吸得少,只胸口闷闷的,没察觉异常。 而地牢中不通风,留守者吸得又多,不久后就昏迷。 搜查苑内的那些水家人没查到人,是秦沐风后来藏在了秦家看守中,还在炭盆中烧掉黑衣服和蒙面巾,那纺织物的灰屑当然比木炭多,只是水家的人当时粗心没有细查,等水家的人走后,秦沐风赶回了秦府。 此时水家的人要么已被引开追远,要么已昏迷,秦家的人也多半昏迷,没昏迷的秦家人也不会强硬阻拦。 逃跑行动开始,林老柴先自己出来,再放出殷多贵,他们出来后赶紧从门缝塞入器具,让被囚者自己开牢门。 这些被囚者都有些灵气,没一个很笨的,很快都弄开锁逃出来。 他们又拿过钥匙,放出被秦家关的瘾君子,逃出了很多人,有从昏迷中半醒的看守想拦也拦不住。 出来后,蔡宝光已来接应,带着被秦家关的老百姓走大路,分散水东铦注意力。 而在接应地的林中,林老柴和殷多贵他们这些被水家抓的人,则赶着戴手套。 他们不急着乱跑,是蔡宝华早在那里藏有马车,安排他们依序上车。 有赶制的铁手套遮印记,也是浦志生带着铁匠熬夜所做成,不敢招太多工匠引得怀疑,连毛姨娘、刘小柳母女都帮着打杂。 铁手套能遮印记的灵气,但也没全遮完,还有微弱灵气会被感应到。 为了扰乱这微弱灵气感应,了了没有戴铁手套。 大彻单接了了走,上了带铁笼的马车。 水东铦感应到的灵气多半是了了手上所散发,了了引他们往冷湖村追,他们也真往那边追。 为了防着水东铦发现真相,伤害他们,也早做了安排,有蔡莲君暗中相护。 林老柴和殷多贵这三十多人则由蔡宝华送到了望湖楼,休整一会儿,又走山间小路往秦甘河边逃。 水东铦他们遇到暴风雪,是凌若风设冰雪之阵,她前几天到冷湖村就是画阵图,做各项准备,水东铦破阵又耽误些时间。 随后,水东铦一行人见村中灯火通明,还有很多人,更引人注意,忽略了隐在黑雾中的冷湖和望湖楼。 讲到此处,刘都颇为自傲地捻须笑道:“接下来是我哄那水东铦啦,我是没说谎也骗了他。” 第二百三十四章 执念坚守 在冷湖村时,刘都所说没有假话,没有阻拦水东铦验看兵丁,还大方让他随便搜村里。 说要让水东铦等一等还有没来齐的兵丁也是真话,要是他多等等,天快亮时,望湖楼会被看出异样,他就可以顺着线索追上逃跑的药人。 水东铦不肯等,刘都也没有刻意让人言语诱导他往别的地方追,是他不信刘都,暗暗让人多打听他人行踪,这才疑上龙啸风的车队。 换方向去查车队,大彻也悄悄带了了往东边走,他自以为聪明猜对了,却是离正确方向远了。 他去查时,程浩风藏在树丛中飞于车队旁,原本是防伊耳巴来,当龙啸风应付不下时,可以突然现身袭击。 观察后得知伊耳巴没来,这更好应付,于是程浩风主动弄出声响引水东铦查看,让事情尽快办完。 刘都笑着听完详情,秦州各势力内斗,但面对水东铦这个外人时,仍是团结对外。 敬了一圈酒,刘都又想到个问题:“程仙师,你们又怎么请到大悟大师及时赶来?” “是提前几天已送了消息,请大悟大师务必赶来,相比别的证人,了了小师傅的证词更为重要。” 大彻被救后,给维偌佶法师发消息的同时,也传消息给洛嵩寺。 说了了的证词更重要,是因成年人被抓,也难以证明不是做坏事被抓,要是被反诬老赖和坏人,自证很难,了了不用自证。 先给大悟发消息,也是早设下让他出面抓水东铦之谋。 了了做证说众人都是无辜被抓,更易让民众信服,大悟赶来抓水东铦最名正言顺。 晚宴上,大彻、大悟和了了也有来,三人单坐一桌饮茶吃果子糕点。 刘都向他们敬茶:“两位大师和一位小师傅为此事奔波操劳,我敬一杯茶,此事要不解决好,各门各派会闹得秦州不得安宁,三位有功于秦州啊。” 他们确实付出不少,大彻带了了跑来跑去,若有似无的印记灵气引水东铦乱跑,那很累还有危险。 大悟直接动手抓水东铦,更是最招水东铦和他背后势力仇视。 抿一口茶后,刘都又问:“了了小师傅这般斯文乖巧,应当是在寺中打坐念经,怎么会下山被抓呢?” 众人也有此疑问,抓小和尚后,狡辩都难找理由,水东铦何必自找麻烦? 了了不说话,只依在大悟胳膊边看着众人。 大悟“唉”了一声再说:“我这小徒弟看着乖,脾气倔起来那可难劝。他是胎里素,不用硬逼他戒什么,但他戒得实在太好,身体长得瘦弱。这是具臭皮囊,但也要依附这具皮囊活着是不是?我让他吃些鸡蛋补身,他死活不肯。” 只为不肯吃鸡蛋,师父催他吃,便要赌气跑下山? 都感到愕然,了了却还端坐了身体,颂了声佛号。 大悟疼惜地看了看徒弟,又说:“我只是个资质平平的农夫,遇上旱灾没饭吃才当了和尚。我这一身功力再难有提升了,对比凡人来说还算不错,在佛门大能中不算个啥。了了不同,他必是佛门龙象,听说他天生具佛门慧根,我特意打听到他家,他不顾父母苦留要随我学佛。” 大悟略讲了了身世,原来他是富家公子,父母视他如珠如宝,保胎时一家人茹素拜佛,可他出生后竟然不愿吃奶水。 既不吃乳娘的,也不吃亲娘的,连牛乳、羊乳也不吃。 出生三天只喂了些水,后来还是一个有点见识的老人出主意,用米糊喂他,这才得以存活。 长到三岁,聪慧听话,只是不嬉戏喧闹,常独坐一室发呆。 吃饭只吃白米饭和菜粥、馒头,不但不沾荤腥,连香料和豆油多些的炒菜也不吃。 到认得一些字就要读经,天天不停不歇,与父母也很少说话。 五岁时跟大悟到了洛嵩寺,几年过去,经文比大悟读得 还透。 大悟说他别把戒律守得太死板,吃鸡蛋是默许的,他认为大悟学佛不真,师徒俩争吵起来。 为了不再争吵,免做忤逆师父的事,他打算到山下寻个人家借住几天,师徒俩不见面,都冷静冷静,怎知惹来祸事? “了了这般特异?”程浩风打量着了了说,“这也许是水东铦要抓他献给塔吉坦法师的原因,要诱使塔吉坦法师用他炼丹。” 看别人有些不懂,凌若风把话说得更直白:“传言有用至纯童子炼长生丹的邪法,水东铦极可能是要诱使塔吉坦法师做这些。” “原来如此。幸好破除水东铦阴谋,要不然了了小师傅惨死,塔吉坦法师也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刘都感慨说着,又赞程浩风,“程仙师妙计无双,堪为治国良相!” “全是众位道友出力,我没做多少,刘大将军过誉了。” 听到夸奖,凌若风比程浩风高兴多了,听他自谦,连忙说:“三师兄智勇双全,我父亲也曾夸他是栋梁之才,可惜他无意仕途,执意修道。” 凌丞相当年举荐程父当工部侍郎,一是因程浩风祖父曾当太子之师留有威望,二是看重程浩风。 哪知程父迂腐平庸,程浩风不愿走仕途之路,程父任职没两年也致仕,凌丞相极失望,但后来在将家破人亡的时候,还是信赖程浩风,才有凌若风也修道之事。 谈起旧事,凌若风说得兴致勃勃,程浩风却是懒得说。 宴席散后,程浩风和秦沐风要回秦府,凌若风还是去刘家酒铺暂住。 同行到酒铺门口,凌若风又说:“三师兄,你不要太谦虚,该表现的要表现,修行也要争资源,不是心清少贪念就可以……” 没等她说完,程浩风冷脸说道:“我不是谦虚,是不想炫耀什么,不想提旧事。” 凌若风僵在原地,冷冷晚风吹在热热脸上,如刀割针刺般疼。 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恨意涌上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程浩风,我发誓,再来要我帮你,绝不相帮!” 哪知程浩风停下脚步回望,并没有劝慰,还正色说:“四师妹,我从未因私事求你相助,例如这次救人之事,身为云华观弟子,理应惩奸除恶,你是帮你自己修行,不是帮我。” “你……你还跟我讲大道理?哼,你那么多执念,跟那个死脑筋的小和尚一样,表面看着不凡,实则没有半点用处。” 宴席上还夸他智勇双全,这会儿又说他半点用没有,都是少女心性说气话。 程浩风却不哄她,板板正正反驳:“我这不是执念,是坚守本心。我并非老顽固,没有在细枝末节上硬要守条条框框。” 看凌若风愤怒得要冒火,又同时委屈得要大哭,秦沐风无奈抚了抚额。 “三师兄,四师姐只是关心你说几句,不是要跟你辩论。” 程浩风摊手笑了笑,转身继续走。 一边慢慢走,一边还嘀嘀咕咕:“说我没用,没用又如何呢?” 秦沐风斜他一眼,不知怎么劝师兄师姐,连连叹气,朝凌若风微弯了弯腰:“四师姐这几天辛苦了,快歇息,少生气,别伤身,我先回去。” 刘都办晚宴,也请了秦家的人,但只秦逸去喝酒,秦福和秦禄没去。 还请了塔吉坦,也推托有事没去。 他们宴饮时,秦禄千求万求才求得塔吉坦见他。 见面后,秦禄对塔吉坦夸个不停,说他不以私利为先,愿意放药人,是悲天悯人的大善之举。 等他口水快说干,塔吉坦才接话:“我同意放药人,是有更好的炼药试药之法,不是心善。” 坏得够坦白,秦禄这般厚脸皮的人也脸红了,像被用最恶毒的话骂了千万遍。 扯了好些天气和吃食的闲话才掩盖尴尬,秦禄又问:“是程道友提供那替代药人的妙法么?” 塔吉坦抬眼盯着他,阴阴一笑:“你们是要查程浩风,还是要查我?” “都不查,都不查,只是好奇问问。” 话不投机,秦禄还是赖着不走,能多探一点消息就多探一点。 直到程浩风回了鹊嘉院,来看塔吉坦,与程浩风打过招呼后,秦禄才告辞。 他走后,塔吉坦说:“他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不用多管。” 程浩风点头答应,说了点宴席上的见闻。 塔吉坦谈几句后又嘱咐:“你别的事都不要多管,专心查查水东铦背后的势力,估计他们很快有所行动,一定把水东铦盯好。” 程浩风答应了,回房歇了歇后,换了一身夜行衣,潜行出门,飞身上了房顶,伏在正对铁笼的一处屋脊后,盯牢水东铦。 初十的这一夜没异常,正月十一那夜也没异常,正月十二大彻要回去,秦沐风要去维偌佶法师处取点药材,与他同行。 正月十二的夜里,程浩风仍去守着水东铦,还是一切平静。 过了一夜后,便该是正月十三,到寅时初,天已蒙蒙亮,想必不会再出事,程浩风回房歇息。 刚洗漱完,在床上盘好腿,忽然听得敲门声。 开门后,秦沐风着急说:“三师兄,三师兄,快……出了事,快想办法。水东铦不见了,大悟也受了伤。” 第二百三十五章 错认了了 刚歇下,脑海中还是一片混沌,程浩风都没听明白秦沐风说什么。 秦沐风催他快去议事厅,赶路时讲清事情。 水东铦被救走,在场的秦家看守死光,十四人全死,连个能查问的人也没留。 死因都是咽喉突然断开,伤口极小,难定是哪种武器。 而秦沐风和大彻在正月十二下午出发,于甘州看到求救的了了。 大悟和了了在正月十二早上已经离开秦州踏上归途,中途被截杀,才耽搁行程,遇上秦沐风他们。 那杀手极凶残,大悟受伤很重,拼死带了了逃,又拿命拖住杀手,了了才跑走。 跑到大路上遇见大彻和秦沐风相救,秦沐风和大彻又赶去助大悟,打跑杀手,大悟才侥幸保得一命。 议事厅中,秦逸让各方推测救水东铦的人是谁,都一致认为是水东铦背后势力,与打伤大悟的是同一伙人。 秦逸的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少见的愤慨肃然:“秦家的祸事一件接一件,真当秦家好欺负?早晚要把这些跟秦家敌对的势力剿干净!” 听了不少相关介绍,程浩风已弄清来龙去脉,此刻理出了一些线索,他问秦逸:“你知道那股势力的根底吗?去哪里灭?怎么灭?” 秦逸一下泄气了,但很快又提起精神,略带防备和讥讽地反问:“程师叔是知道?还不快说清楚,难道要包庇那些恶棍?” “我一无所知,但有追查方向。秦家没有可查问的人活下来,铁笼上也没痕迹,但大悟大师已救回来养伤,可以问他。” “这倒也是个办法。”秦逸歉意笑笑,“程师叔,对不起,我刚才说话太冲了。” 程浩风轻摇了下手,示意秦逸不必道歉,又对在座的人说:“各位先回去保护好自己,与水东铦之事相关的人都可能遭报复。” 听说会牵扯自身,先前还抱有看戏态度的人都严肃紧张起来。 从议事厅出来,程浩风和秦沐风去了鹤临院。 龙啸风走后,院中所空出的客房便由大悟和了了住,救他返回秦州,仍住此间房。 此时,大悟昏迷在床,了了趴在床边含泪守着,大彻端汤端水照顾大悟。 秦沐风进门后,先摸了摸大悟额头,再把脉。 “退烧了,脉象也还稳定,没有性命之忧了。大彻,你兑些蜂蜜水喂他,早些恢复体力早些苏醒。” 蜂蜜水端来,大彻一点一点滴在大悟嘴边喂下,等了约一个时辰,大悟的脸色红润许多。 他的眼皮抽了一抽,睫毛颤动起来,了了细看着他,是真的在动! 赶忙握着他的手呼唤:“师父……师父……” “诶……”大悟的眼睛半睁,迷迷瞪瞪发出几个模糊音节,“唔……嗯嗯……” “师父……”见他真已苏醒,了了抱着他大哭,“师父,师父,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到声音,程浩风他们也赶过来,围着看大悟,大悟也逐渐清醒,与他们打招呼。 了了看师父真的好转,放心后竟忍不住大哭:“师父,我再也不和你吵了,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不是不守规矩的假和尚,你才是真有佛心……” 大悟摸摸他的头,咧咧嘴:“你这孩子哭啥?莫哭啦,蹭我一袖子鼻涕眼泪……” “好,不哭不哭。”了了擦擦眼泪,退到一旁坐着。 很多人在等大悟苏醒,有重要的问题要问,程浩风他们也顾不得大悟还虚弱,抓紧问被截杀详情。 “我记不清那些东西长相,衣服的颜色样式也看不清,也认不出他们用的法术是哪门哪派。” 听了大悟所说,程浩风心里发凉,这不还是没线索? 大悟又再讲,弄不清对方招数,但记得那特点。 那些家伙所用像是虚无的光线,说虚无却是有实质,不是灵气光,因为那些人没有灵气,不知道是用何种方法催动法术用出。 了了此时插话:“师父护着我藏到一个边,隔得远更看不清那些坏蛋,可是,可是我看了很久,我看他们用来攻击的不是法术,是武器。不是靠灵气来用的法器,是用刀枪棍棒那样用的武器,也不像是光线伤人……像是闪电!” “对对,说是闪电最准确!”大悟有些激动地说,“不是你们道门引雷而起的雷电,像是能随便甩出一道又一道闪电!” 程浩风感到很惊愕,没见过当时场面如何,想象不出那情景。 秦沐风和大彻没那么惊愕,赶去救大悟时,那些杀手笼在光晕中也没看清,但确实像甩出一道闪电攻击。 只是那时杀手也体力不支,秦沐风和大彻突然出现袭击他,只抵挡一下就逃跑,没再多交手。 程浩风让大彻把情况去给秦逸、黄璧书、刘都等等人说了,让秦沐风再给大悟煎些药,程浩风再去查看挂铁笼示众的地方。 已到中午,阳光亮晃晃照在铁笼上,铁条如新,看不出曾遭到破坏,仿佛从没关过人。 地面上也没有血迹,因为致命伤口小,断气也极快,血还没滴落地上,只在受害者颈部有指甲盖大的血斑。 程浩风看看洁净的地面,再看看空铁笼,再根据大悟所描述来想象,那些奇怪东西怎么救走水东铦呢?可想象不出来。 “程仙师,不好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他思路,“秦家有人中毒了,城里好多百姓也中了毒!”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秦快跑来。 连着几天没休息,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嘴长了疗疱,嗓子也疼。 府中另一些人嗓子也疼,起初还以为是如他那样没休息好,结果疼得咯血,十指发乌,让秦沐风看了才确定是中毒。 又有城中医馆的人来报,城里出现中毒症状的人也有很多。 查来查去,查到有几处的井边写着:敢阻我辈行事,惟有死路一条! 这明显是有人在井水里下毒啊,秦州百姓中毒是一种警告,显示这伙东西还有能屠城的手段,只是暂时饶过。 程浩风匆匆赶回鹤临院,秦沐风已在着手配解药,这个毒药并不复杂,也不快速致命,不需要多久即可配出解药。 程浩风刚松一口气,秦沐风却又说:“那些奇怪家伙还给参与抓水东铦的重要人物都传信了,这是给你的。” 接过信,程浩风小声念:“限你等三日内交出了了,否则踏平秦州!他们要抓了了?你看到他们长什么样没有?” “没看到,有影子一闪而过,信已在桌子上,包括秦家和大悟那里都是这样。” 两人猜测也没猜出个结果,秦逸又派人请他们去议事,走到院门口被塔吉坦拦住。 塔吉坦对秦沐风说:“你去告诉相关的人,这水东铦背后势力不是那些凡间争霸的霸主,且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那是目前众人难以应对的势力。你们还要安抚百姓不要恐慌,此事很快会办好。” 还没等秦沐风回答,塔吉坦又对程浩风说:“我要与你谈一谈,去我房间。” 程浩风和秦沐风相看一眼,又彼此点头示意,各明其意,于是照塔吉坦所说去做。 进了屋,塔吉坦立刻说:“你是办好此事的关键,想办好就得听我安排。” “我?他们不是要了了吗?” 塔吉坦凝视着程浩风:“你相不相信我?你必须相信,你要是不信,这件事没法做。” “我、我相信,你快说要怎么做。” 看他答应了,塔吉坦长舒一口气,神情略放松些,坐了下来,让他也坐下。 “推测到一些事,我见了伊耳巴,问了一些细节,弄清整个事。这事详说起来要过很久,我长话短说,整个事总结是:他们弄错了要找的人。” “找错人?他们不是为了水东铦报仇?” “报仇是顺带,找到目标人物才是他们从抓药人开始就定的任务,只是他们把了了当成你。” “把了了当成我?”程浩风嘴角歪歪,“了了和我差别那么大,他们怎么会找错?” “他们并不是按年龄和样貌找人,是按一些特性找人,也就是你和了了修行天赋有相似。他们要找能放黑龙臧玄蛟的人,我已查过那应该是你。” 只是偶然救了大彻,又接着救了别人,做这些是凭良心做,也因为要结交各门各派并利用秦家,但最后怎么扯上自己了? “了了必有非凡来历,也许真是找他,是你误认为是我。” “不,要找的就是你。了了是有非凡来历,却与他们要做的事无关。他们要放黑龙臧玄蛟,真找错了人。” “就算他们找错了人,你要我做什么?我猜猜……”程浩风食指轻点额头说,“依你所言目前来看,救了了最简单的办法,我主动坦白身份,去见那些家伙。” “是,正有此意。这事不要让多余的人知道,我陪你去见他们,秦沐风协助。至于何时行动,我来告知你。” 事到如今,只得那么做,程浩风没有再怀疑自己不是情丝化生的理由,茫茫然心魂若失,行尸走肉般回去了。 进到鹤临院,呆坐亭中。 秦沐风看他回来,抓紧忙完手中的事,走过来讨好地笑了笑:“解药配得差不多了,但需要你去求四师姐帮忙做一个工序,这解药才真正制得成。” 第二百三十五章 错认了了 刚歇下,脑海中还是一片混沌,程浩风都没听明白秦沐风说什么。 秦沐风催他快去议事厅,赶路时讲清事情。 水东铦被救走,在场的秦家看守死光,十四人全死,连个能查问的人也没留。 死因都是咽喉突然断开,伤口极小,难定是哪种武器。 而秦沐风和大彻在正月十二下午出发,于甘州看到求救的了了。 大悟和了了在正月十二早上已经离开秦州踏上归途,中途被截杀,才耽搁行程,遇上秦沐风他们。 那杀手极凶残,大悟受伤很重,拼死带了了逃,又拿命拖住杀手,了了才跑走。 跑到大路上遇见大彻和秦沐风相救,秦沐风和大彻又赶去助大悟,打跑杀手,大悟才侥幸保得一命。 议事厅中,秦逸让各方推测救水东铦的人是谁,都一致认为是水东铦背后势力,与打伤大悟的是同一伙人。 秦逸的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少见的愤慨肃然:“秦家的祸事一件接一件,真当秦家好欺负?早晚要把这些跟秦家敌对的势力剿干净!” 听了不少相关介绍,程浩风已弄清来龙去脉,此刻理出了一些线索,他问秦逸:“你知道那股势力的根底吗?去哪里灭?怎么灭?” 秦逸一下泄气了,但很快又提起精神,略带防备和讥讽地反问:“程师叔是知道?还不快说清楚,难道要包庇那些恶棍?” “我一无所知,但有追查方向。秦家没有可查问的人活下来,铁笼上也没痕迹,但大悟大师已救回来养伤,可以问他。” “这倒也是个办法。”秦逸歉意笑笑,“程师叔,对不起,我刚才说话太冲了。” 程浩风轻摇了下手,示意秦逸不必道歉,又对在座的人说:“各位先回去保护好自己,与水东铦之事相关的人都可能遭报复。” 听说会牵扯自身,先前还抱有看戏态度的人都严肃紧张起来。 从议事厅出来,程浩风和秦沐风去了鹤临院。 龙啸风走后,院中所空出的客房便由大悟和了了住,救他返回秦州,仍住此间房。 此时,大悟昏迷在床,了了趴在床边含泪守着,大彻端汤端水照顾大悟。 秦沐风进门后,先摸了摸大悟额头,再把脉。 “退烧了,脉象也还稳定,没有性命之忧了。大彻,你兑些蜂蜜水喂他,早些恢复体力早些苏醒。” 蜂蜜水端来,大彻一点一点滴在大悟嘴边喂下,等了约一个时辰,大悟的脸色红润许多。 他的眼皮抽了一抽,睫毛颤动起来,了了细看着他,是真的在动! 赶忙握着他的手呼唤:“师父……师父……” “诶……”大悟的眼睛半睁,迷迷瞪瞪发出几个模糊音节,“唔……嗯嗯……” “师父……”见他真已苏醒,了了抱着他大哭,“师父,师父,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到声音,程浩风他们也赶过来,围着看大悟,大悟也逐渐清醒,与他们打招呼。 了了看师父真的好转,放心后竟忍不住大哭:“师父,我再也不和你吵了,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不是不守规矩的假和尚,你才是真有佛心……” 大悟摸摸他的头,咧咧嘴:“你这孩子哭啥?莫哭啦,蹭我一袖子鼻涕眼泪……” “好,不哭不哭。”了了擦擦眼泪,退到一旁坐着。 很多人在等大悟苏醒,有重要的问题要问,程浩风他们也顾不得大悟还虚弱,抓紧问被截杀详情。 “我记不清那些东西长相,衣服的颜色样式也看不清,也认不出他们用的法术是哪门哪派。” 听了大悟所说,程浩风心里发凉,这不还是没线索? 大悟又再讲,弄不清对方招数,但记得那特点。 那些家伙所用像是虚无的光线,说虚无却是有实质,不是灵气光,因为那些人没有灵气,不知道是用何种方法催动法术用出。 了了此时插话:“师父护着我藏到一个边,隔得远更看不清那些坏蛋,可是,可是我看了很久,我看他们用来攻击的不是法术,是武器。不是靠灵气来用的法器,是用刀枪棍棒那样用的武器,也不像是光线伤人……像是闪电!” “对对,说是闪电最准确!”大悟有些激动地说,“不是你们道门引雷而起的雷电,像是能随便甩出一道又一道闪电!” 程浩风感到很惊愕,没见过当时场面如何,想象不出那情景。 秦沐风和大彻没那么惊愕,赶去救大悟时,那些杀手笼在光晕中也没看清,但确实像甩出一道闪电攻击。 只是那时杀手也体力不支,秦沐风和大彻突然出现袭击他,只抵挡一下就逃跑,没再多交手。 程浩风让大彻把情况去给秦逸、黄璧书、刘都等等人说了,让秦沐风再给大悟煎些药,程浩风再去查看挂铁笼示众的地方。 已到中午,阳光亮晃晃照在铁笼上,铁条如新,看不出曾遭到破坏,仿佛从没关过人。 地面上也没有血迹,因为致命伤口小,断气也极快,血还没滴落地上,只在受害者颈部有指甲盖大的血斑。 程浩风看看洁净的地面,再看看空铁笼,再根据大悟所描述来想象,那些奇怪东西怎么救走水东铦呢?可想象不出来。 “程仙师,不好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他思路,“秦家有人中毒了,城里好多百姓也中了毒!”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秦快跑来。 连着几天没休息,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嘴长了疗疱,嗓子也疼。 府中另一些人嗓子也疼,起初还以为是如他那样没休息好,结果疼得咯血,十指发乌,让秦沐风看了才确定是中毒。 又有城中医馆的人来报,城里出现中毒症状的人也有很多。 查来查去,查到有几处的井边写着:敢阻我辈行事,惟有死路一条! 这明显是有人在井水里下毒啊,秦州百姓中毒是一种警告,显示这伙东西还有能屠城的手段,只是暂时饶过。 程浩风匆匆赶回鹤临院,秦沐风已在着手配解药,这个毒药并不复杂,也不快速致命,不需要多久即可配出解药。 程浩风刚松一口气,秦沐风却又说:“那些奇怪家伙还给参与抓水东铦的重要人物都传信了,这是给你的。” 接过信,程浩风小声念:“限你等三日内交出了了,否则踏平秦州!他们要抓了了?你看到他们长什么样没有?” “没看到,有影子一闪而过,信已在桌子上,包括秦家和大悟那里都是这样。” 两人猜测也没猜出个结果,秦逸又派人请他们去议事,走到院门口被塔吉坦拦住。 塔吉坦对秦沐风说:“你去告诉相关的人,这水东铦背后势力不是那些凡间争霸的霸主,且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那是目前众人难以应对的势力。你们还要安抚百姓不要恐慌,此事很快会办好。” 还没等秦沐风回答,塔吉坦又对程浩风说:“我要与你谈一谈,去我房间。” 程浩风和秦沐风相看一眼,又彼此点头示意,各明其意,于是照塔吉坦所说去做。 进了屋,塔吉坦立刻说:“你是办好此事的关键,想办好就得听我安排。” “我?他们不是要了了吗?” 塔吉坦凝视着程浩风:“你相不相信我?你必须相信,你要是不信,这件事没法做。” “我、我相信,你快说要怎么做。” 看他答应了,塔吉坦长舒一口气,神情略放松些,坐了下来,让他也坐下。 “推测到一些事,我见了伊耳巴,问了一些细节,弄清整个事。这事详说起来要过很久,我长话短说,整个事总结是:他们弄错了要找的人。” “找错人?他们不是为了水东铦报仇?” “报仇是顺带,找到目标人物才是他们从抓药人开始就定的任务,只是他们把了了当成你。” “把了了当成我?”程浩风嘴角歪歪,“了了和我差别那么大,他们怎么会找错?” “他们并不是按年龄和样貌找人,是按一些特性找人,也就是你和了了修行天赋有相似。他们要找能放黑龙臧玄蛟的人,我已查过那应该是你。” 只是偶然救了大彻,又接着救了别人,做这些是凭良心做,也因为要结交各门各派并利用秦家,但最后怎么扯上自己了? “了了必有非凡来历,也许真是找他,是你误认为是我。” “不,要找的就是你。了了是有非凡来历,却与他们要做的事无关。他们要放黑龙臧玄蛟,真找错了人。” “就算他们找错了人,你要我做什么?我猜猜……”程浩风食指轻点额头说,“依你所言目前来看,救了了最简单的办法,我主动坦白身份,去见那些家伙。” “是,正有此意。这事不要让多余的人知道,我陪你去见他们,秦沐风协助。至于何时行动,我来告知你。” 事到如今,只得那么做,程浩风没有再怀疑自己不是情丝化生的理由,茫茫然心魂若失,行尸走肉般回去了。 进到鹤临院,呆坐亭中。 秦沐风看他回来,抓紧忙完手中的事,走过来讨好地笑了笑:“解药配得差不多了,但需要你去求四师姐帮忙做一个工序,这解药才真正制得成。” 第二百三十六章 求助许诺 院中摆满盛药材的簸箕,空中弥漫着药味,程浩风在鼻前扇了扇。 因秦家也有人中毒,不远处架起大锅熬药,风吹烟雾飘来,药味更浓,扇不尽,程浩风只得放弃。 “三师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四师妹并不擅长医术,她帮不了你。” 秦沐风摇摇头说:“不是要她来医,是做解药需要她。三师兄,你也懂是药三分毒,解药也有微毒,这解药制成后火性极重,能让中毒者不再咯血,但是伤损肝肺,以后会常年生火疔疮,要减少害处,需用冰雪灵气将解药中的火性消解。” 听他说完,程浩风揉揉脸,头脑清醒不少。 “你的意思是四师妹以红雪拂尘辅助,用冰雪灵气来消火气?这也不是必须求她,灵气性寒的修行者不少,多找几个一起消解火性,也是可行。” 秦沐风苦笑:“一般的修行者哪有红雪拂尘这般神器?没有神器辅助,哪有解火气的奇效?再说,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灵气寒性的修行者。” 程浩风真不愿去求凌若风,又再说:“你去请她相助,她不是分不清事情轻重的人,不必我去求。” “我已经发灵符告知四师姐,这是她回的。” 秦沐风递过灵符,所写是:三师兄需不需要我帮? 这意思是逼程浩风出面去求助? 不愿受要挟,程浩风气乎乎往外走:“那,那我不需要她帮。我去问有没有别的道友能帮你。” 秦沐风伸手拦他:“三师兄,秦家有个守门的小厮咯血咯得虚弱半昏迷,迷迷糊糊中呛了一口血,喘不上气,已经去世。” 这般严重?程浩风停下脚步,怔怔听着。 秦沐风神情黯然继续道:“秦家管事的人都不是善人,可这些奴仆只是无辜小民。城中还有更多无辜百姓性命堪忧,一共有六口井下了毒,喝过毒水的人有多少?” 风吹落叶沙沙响,如同砂纸磨着程浩风的心,最终他还是去到刘家酒铺的凌若风房门外。 门虚掩着,程浩风朝内恭敬稽首:“四师妹,解药需你冰雪灵气消火性才有效用,请去助六师弟一臂之力。” 门内传来冰冷的声音:“三师兄这么快已忘了?我说过我不再帮你!” “不是帮我,是帮六师弟制解药,帮百姓摆脱毒药之苦。” 凌若风开了门,脸挂寒霜说道:“我不管受到帮助的人是谁,总之你需要我做事,那就是帮你。” 程浩风气得血往头上涌,脸色发紫:“那我让中毒的人全到这后院来跪着,让他们求你帮,我不出面。” “那随他们跪去,我不会多管闲事。” 程浩风又压不住怒火了,咬着牙才压低声音:“这不是‘闲事’,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好,四师妹,我错了,我那天不该那般和你说话。你要怎么样才可以消气?” 凌若风撇嘴冷笑:“你为那些人跟我道歉,为了非亲非故的人求我,奔波劳碌什么也没得到,你还多管闲事?你忘了他们被人挑拨几句,就在街上朝你扔脏东西?” 连日又忙又累,程浩风的脸黑瘦不少,凌若风的目光流露心疼,却看得程浩风不自在。 “四师妹,人命关天,眼下不是计较得失的时候。” 凌若风心中暗叹,很多事不认可他所做所为,但又总被他吸引,或许是因靠近他就令人安心? 他的这份安心感,要是只为我一人存在该多好? 心硬不起来,凌若风言语也温柔了些:“那些无知小民不值得你劳心费神,杂事消耗你自身灵气精力,要记得功力增长最为重要。三师兄,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听听我的话,行吗?” 程浩风也想对凌若风态度好些,语气和缓:“他们扔那些烂泥枯叶又伤不了我,他们对我还好,都还好,谁都难免犯点小错,我不与他们计较。” “伤不着也恶心啊,你当时不也气得差点走火入魔?” 见凌若风又激动起来,程浩风更着急想把此事说定:“四师妹,求你不要扯远了。这样,我不求你帮忙,算我雇佣你做事,你要什么,我们交换。” “雇佣?有意思。一般金银财宝可雇不起我,要雇佣也可以,我有苛刻条件。” 答应变“帮助”为“雇佣”,也是凌若风骑虎难下,需要找更好的方式接这个事。 事关多人性命,要是真不相助,回山后可不好跟师父解释,以后与秦州百姓相处也有隔阂。 能压制程浩风,又不误事,当然好。 “我不怕条件苛刻,那你快开个条件,只要能做到,刀山火海我也去闯!” “我此刻想不到要什么条件,你给我一个承诺,不论何时何地要你去达成要求,你都不许推托。” 这听着有点悬,不知道是什么条件的条件最苛刻。 程浩风忙说:“四师妹还是说清条件为好,我要是豁出命也办不到,那岂不是要令你失望?” “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会让你摘星星摘月亮,定是能做到的,但又比较难的事。” 程浩风也不想多耽误时间,干脆说:“好,我答应你,只要是你要求我去做的事,定然去做。一诺千金,绝不失信。” 说定后,凌若风去备要用的器物,程浩风先走。 一路上,想着凌若风居然刁难自己,心中极不痛快,再想为谢黄璧书搭救之恩,许诺再难的事也会办,与凌若风有观念差异,但总归是同门手足,竟和黄璧书一样为难我? 诸事繁杂,压在程浩风心头最沉的是身份之事,那伙人错认了了,岂不是让一个小和尚替己受罪? 要救了了,去主动认,难测又要发生什么变故? 回了鹤临院,告知解药之事已办好,才得空与秦沐风商议救了了。 “三师兄,你放宽心,秦州有这么多人相助,了了之事定能妥善解决。” “这么多人相助?呵,黄璧书暗暗压制我,秦逸也在压制我,连四师妹都要压制我,像压了好多座大山,真心相助的人不多。” 实是如此,秦沐风不知如何安慰,只静静听程浩风发一通牢骚。 等他心中郁闷散些,才问:“三师兄,那些人目的是什么?” “要救臧玄蛟。” “为什么要救?他们明显不是段梦柔一伙,与臧玄蛟没有旧交情。” “这、这蹊跷啊,我心中烦躁,竟没想到这些。”程浩风懊恼捶捶头。 秦沐风说出所想:“或许是臧玄蛟有某种谜题的答案,你帮他们放出臧玄蛟,才可以拿到答案?” 程浩风摇头叹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放臧玄蛟,或许能放他的人不是我,他们把了了错认,要把我也错认呢?” 两人猜不透,也不再谈论这事,赶着做解药,等凌若风来将解药全消火性,秦沐风又赶着去发药,程浩风帮着打杂。 忙忙碌碌,到了正月十四下午,才让所有中毒者都服了药,诊脉观察后也没出现异常,真已解毒,日后休养即可。 能稍歇歇了,鹤临院中,程浩风双手枕头,靠在亭子木柱上,与秦沐风闲聊:“我最不喜欢权谋争斗,偏偏无奈要争要斗,等天下太平,羲明山能清宁安静,定好好修得个逍遥自在。” “我们都懒,不是出将入相的料,只是人生多难,不走仕途,也难空闲。” “我祖父真常说我懒,不愿意担家国重任,只想躲清闲。” 秦沐风神色又转凄然,涩声道:“人之所愿皆难如愿,我想悬壶济世,与芷君行遍天下为生灵解除病痛,富贵人家收些诊金,穷苦人家赠药,一路走一路赏各地风情,遇到风景秀丽的地方也住上几年。可惜如今,芷君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等眼下危机解除,要设法让林师妹重修正统道法。”程浩风轻声说,“总有一天实现所愿,我和七师妹也要各处游历,但还是要每年找你们聚一聚。” 两人眼中都漾出笑意,憧憬着未来。 正月十五巳时,塔吉坦召集相关的人,在议事厅宣布:“本座已有解救了了的办法,人多难免走漏风声,此事全由我与程浩风、秦沐风两位道友办,请各位静候佳音。” 浦念生看了看程浩风:“连我也不需要帮一帮?” “多谢,此事只有塔吉坦法师懂,我全听他安排。” 众人不再多言,但又有人疑惑,小声议论:“那些人为啥要抓了了小和尚?” “是不是他那般纯净,用他炼丹,吃了能长生不老?” “咳咳……”塔吉坦抬抬手,“都散去,多加小心,顾好自身安全,不要说闲话。” 议定事,塔吉坦带着程浩风和秦沐风出城去,已约好和那伙人在柳树沟废墟见面。 正月十五闹花灯,却没有佳人相伴看花灯,今夜不知是凶是吉。 程浩风和秦沐风对整个事所知甚少,一切由塔吉坦安排行事,他们心中很是忐忑。 柳树沟经烈火焚烧,地面厚厚一层黑灰,大树只剩枯树干,但遥看远山,已似有浅绿草芽。 万般摧折也挡不住蓬勃的生命力,日近黄昏,却有春霞如锦绣,美得醉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求助许诺 院中摆满盛药材的簸箕,空中弥漫着药味,程浩风在鼻前扇了扇。 因秦家也有人中毒,不远处架起大锅熬药,风吹烟雾飘来,药味更浓,扇不尽,程浩风只得放弃。 “三师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四师妹并不擅长医术,她帮不了你。” 秦沐风摇摇头说:“不是要她来医,是做解药需要她。三师兄,你也懂是药三分毒,解药也有微毒,这解药制成后火性极重,能让中毒者不再咯血,但是伤损肝肺,以后会常年生火疔疮,要减少害处,需用冰雪灵气将解药中的火性消解。” 听他说完,程浩风揉揉脸,头脑清醒不少。 “你的意思是四师妹以红雪拂尘辅助,用冰雪灵气来消火气?这也不是必须求她,灵气性寒的修行者不少,多找几个一起消解火性,也是可行。” 秦沐风苦笑:“一般的修行者哪有红雪拂尘这般神器?没有神器辅助,哪有解火气的奇效?再说,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灵气寒性的修行者。” 程浩风真不愿去求凌若风,又再说:“你去请她相助,她不是分不清事情轻重的人,不必我去求。” “我已经发灵符告知四师姐,这是她回的。” 秦沐风递过灵符,所写是:三师兄需不需要我帮? 这意思是逼程浩风出面去求助? 不愿受要挟,程浩风气乎乎往外走:“那,那我不需要她帮。我去问有没有别的道友能帮你。” 秦沐风伸手拦他:“三师兄,秦家有个守门的小厮咯血咯得虚弱半昏迷,迷迷糊糊中呛了一口血,喘不上气,已经去世。” 这般严重?程浩风停下脚步,怔怔听着。 秦沐风神情黯然继续道:“秦家管事的人都不是善人,可这些奴仆只是无辜小民。城中还有更多无辜百姓性命堪忧,一共有六口井下了毒,喝过毒水的人有多少?” 风吹落叶沙沙响,如同砂纸磨着程浩风的心,最终他还是去到刘家酒铺的凌若风房门外。 门虚掩着,程浩风朝内恭敬稽首:“四师妹,解药需你冰雪灵气消火性才有效用,请去助六师弟一臂之力。” 门内传来冰冷的声音:“三师兄这么快已忘了?我说过我不再帮你!” “不是帮我,是帮六师弟制解药,帮百姓摆脱毒药之苦。” 凌若风开了门,脸挂寒霜说道:“我不管受到帮助的人是谁,总之你需要我做事,那就是帮你。” 程浩风气得血往头上涌,脸色发紫:“那我让中毒的人全到这后院来跪着,让他们求你帮,我不出面。” “那随他们跪去,我不会多管闲事。” 程浩风又压不住怒火了,咬着牙才压低声音:“这不是‘闲事’,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好,四师妹,我错了,我那天不该那般和你说话。你要怎么样才可以消气?” 凌若风撇嘴冷笑:“你为那些人跟我道歉,为了非亲非故的人求我,奔波劳碌什么也没得到,你还多管闲事?你忘了他们被人挑拨几句,就在街上朝你扔脏东西?” 连日又忙又累,程浩风的脸黑瘦不少,凌若风的目光流露心疼,却看得程浩风不自在。 “四师妹,人命关天,眼下不是计较得失的时候。” 凌若风心中暗叹,很多事不认可他所做所为,但又总被他吸引,或许是因靠近他就令人安心? 他的这份安心感,要是只为我一人存在该多好? 心硬不起来,凌若风言语也温柔了些:“那些无知小民不值得你劳心费神,杂事消耗你自身灵气精力,要记得功力增长最为重要。三师兄,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听听我的话,行吗?” 程浩风也想对凌若风态度好些,语气和缓:“他们扔那些烂泥枯叶又伤不了我,他们对我还好,都还好,谁都难免犯点小错,我不与他们计较。” “伤不着也恶心啊,你当时不也气得差点走火入魔?” 见凌若风又激动起来,程浩风更着急想把此事说定:“四师妹,求你不要扯远了。这样,我不求你帮忙,算我雇佣你做事,你要什么,我们交换。” “雇佣?有意思。一般金银财宝可雇不起我,要雇佣也可以,我有苛刻条件。” 答应变“帮助”为“雇佣”,也是凌若风骑虎难下,需要找更好的方式接这个事。 事关多人性命,要是真不相助,回山后可不好跟师父解释,以后与秦州百姓相处也有隔阂。 能压制程浩风,又不误事,当然好。 “我不怕条件苛刻,那你快开个条件,只要能做到,刀山火海我也去闯!” “我此刻想不到要什么条件,你给我一个承诺,不论何时何地要你去达成要求,你都不许推托。” 这听着有点悬,不知道是什么条件的条件最苛刻。 程浩风忙说:“四师妹还是说清条件为好,我要是豁出命也办不到,那岂不是要令你失望?” “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会让你摘星星摘月亮,定是能做到的,但又比较难的事。” 程浩风也不想多耽误时间,干脆说:“好,我答应你,只要是你要求我去做的事,定然去做。一诺千金,绝不失信。” 说定后,凌若风去备要用的器物,程浩风先走。 一路上,想着凌若风居然刁难自己,心中极不痛快,再想为谢黄璧书搭救之恩,许诺再难的事也会办,与凌若风有观念差异,但总归是同门手足,竟和黄璧书一样为难我? 诸事繁杂,压在程浩风心头最沉的是身份之事,那伙人错认了了,岂不是让一个小和尚替己受罪? 要救了了,去主动认,难测又要发生什么变故? 回了鹤临院,告知解药之事已办好,才得空与秦沐风商议救了了。 “三师兄,你放宽心,秦州有这么多人相助,了了之事定能妥善解决。” “这么多人相助?呵,黄璧书暗暗压制我,秦逸也在压制我,连四师妹都要压制我,像压了好多座大山,真心相助的人不多。” 实是如此,秦沐风不知如何安慰,只静静听程浩风发一通牢骚。 等他心中郁闷散些,才问:“三师兄,那些人目的是什么?” “要救臧玄蛟。” “为什么要救?他们明显不是段梦柔一伙,与臧玄蛟没有旧交情。” “这、这蹊跷啊,我心中烦躁,竟没想到这些。”程浩风懊恼捶捶头。 秦沐风说出所想:“或许是臧玄蛟有某种谜题的答案,你帮他们放出臧玄蛟,才可以拿到答案?” 程浩风摇头叹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放臧玄蛟,或许能放他的人不是我,他们把了了错认,要把我也错认呢?” 两人猜不透,也不再谈论这事,赶着做解药,等凌若风来将解药全消火性,秦沐风又赶着去发药,程浩风帮着打杂。 忙忙碌碌,到了正月十四下午,才让所有中毒者都服了药,诊脉观察后也没出现异常,真已解毒,日后休养即可。 能稍歇歇了,鹤临院中,程浩风双手枕头,靠在亭子木柱上,与秦沐风闲聊:“我最不喜欢权谋争斗,偏偏无奈要争要斗,等天下太平,羲明山能清宁安静,定好好修得个逍遥自在。” “我们都懒,不是出将入相的料,只是人生多难,不走仕途,也难空闲。” “我祖父真常说我懒,不愿意担家国重任,只想躲清闲。” 秦沐风神色又转凄然,涩声道:“人之所愿皆难如愿,我想悬壶济世,与芷君行遍天下为生灵解除病痛,富贵人家收些诊金,穷苦人家赠药,一路走一路赏各地风情,遇到风景秀丽的地方也住上几年。可惜如今,芷君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等眼下危机解除,要设法让林师妹重修正统道法。”程浩风轻声说,“总有一天实现所愿,我和七师妹也要各处游历,但还是要每年找你们聚一聚。” 两人眼中都漾出笑意,憧憬着未来。 正月十五巳时,塔吉坦召集相关的人,在议事厅宣布:“本座已有解救了了的办法,人多难免走漏风声,此事全由我与程浩风、秦沐风两位道友办,请各位静候佳音。” 浦念生看了看程浩风:“连我也不需要帮一帮?” “多谢,此事只有塔吉坦法师懂,我全听他安排。” 众人不再多言,但又有人疑惑,小声议论:“那些人为啥要抓了了小和尚?” “是不是他那般纯净,用他炼丹,吃了能长生不老?” “咳咳……”塔吉坦抬抬手,“都散去,多加小心,顾好自身安全,不要说闲话。” 议定事,塔吉坦带着程浩风和秦沐风出城去,已约好和那伙人在柳树沟废墟见面。 正月十五闹花灯,却没有佳人相伴看花灯,今夜不知是凶是吉。 程浩风和秦沐风对整个事所知甚少,一切由塔吉坦安排行事,他们心中很是忐忑。 柳树沟经烈火焚烧,地面厚厚一层黑灰,大树只剩枯树干,但遥看远山,已似有浅绿草芽。 万般摧折也挡不住蓬勃的生命力,日近黄昏,却有春霞如锦绣,美得醉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 破解怪电 静谧田园变一片焦土,程浩风心中感慨万千,与塔吉坦和秦沐风讲了些此地从前景致,忽听得劲风响,便不再说话,警惕看向声音来处。 声响近了,是伊耳巴带一群怪人掠来。 那些怪人穿着银丝与不知什么黑线织成的细密黑网,头上也笼着那样的密网,只露出双眼。 他们连手也裹着黑网,浑身上下不露一点肌肤,远看像闪着银光的黑影,难怪先前受害者都说看不清他们。 这些怪人手中拿着一根约一尺长的黑棍,棍头一点金属闪亮,那金属似铜又非铜。 看到塔吉坦,伊耳巴“叽哩哇啦”一通,又指了指程浩风。 “你别着急带人走,谈清事情再看怎么办。你,你更高大些,我记得你懂中原话又懂匈傩语,讲讲伊耳巴所说。” 塔吉坦指指靠伊耳巴最近的一个大块头,让他翻译。 还没翻译呢,伊耳巴又不悦地再咕噜一串话。 “伊耳巴队长说,塔吉坦法师你明明能听懂匈傩语,翻译是多此一举。快些交出情丝化的人,我们也会交出水东铦。” 拍拍程浩风的肩,塔吉坦再挑眉对伊耳巴说:“我当然能听懂你的话,但我这二位朋友不懂,不和你用匈傩语交谈是为了让朋友信任。” 伊耳巴只得随他,又说一长串。 翻译讲:“伊耳巴队长说,我们是同族友人,与情丝化的人也是盟友,不会伤害他,快让他跟我们走。” 塔吉坦严肃说:“我们不能这样莫名其妙走了?得把水东铦交给秦州的朋友,再让程道友考虑考虑,合作就要有诚意。不要把程道友当物件,由你们随便摆布。” 说来说去,伊耳巴和塔吉坦打着口水仗,程浩风趁机观察那些怪人,秦沐风则看周围地形。 包裹严实,能看出的特点不多,从身形到眼睛,把这些怪人能观察到的地方都看了又看,程浩风可以确定他们其实并没有多怪,是那身黑网衣怪。 程浩风仔仔细细看了,这黑网衣不是为了穿着好看,也不是为了夜行遮掩,而是要防御和攻击。 不是盔甲那样只防御,是别人触碰到黑网衣时,会有火烧油烫般的痛感。 为什么不伤到他们自己人?是因黑网衣上有机关,开启时有伤人却不伤己的效果。 他们平时与同伴一起,没有开启,不会误伤。 他们里面穿了阻隔物,开启也不会伤自己。 为了验证所想,程浩风细看他们的手,瞅准有一个眼神略紧张的人,应当是经验不足,那手没有自然垂着,总是靠近一个凸起。 那凸起在衣襟右侧,粗看是衣褶,细看是按钮。 为了印证猜测,程浩风向他走近几步,他果然惊慌按下按钮! 刹那间,强光晃眼,黑网衣亮了起来,银丝嗞嗞响,冒出星星点点蓝紫电光。 其他人惊讶看过来,还不等他们询问,程浩风说:“他等着急了,你们不要多费口舌商谈,我来做决定!不过做决定前,我要和塔吉坦法师还有我六师弟说几句,你们别来偷听!” 那人没听指挥行动,也怕责骂,赶快关了电,点头表示只是着急误触。 伊耳巴冷哼一声,冒出一句话。 大块头翻译道:“料想你们也逃不掉,伊耳巴队长让你们快去,早说完早走!” 与塔吉坦、秦沐风到一旁商议,寻到个背风位置,感应一下没人跟来,程浩风才肃色说:“我们抓住伊耳巴换水东铦,还要让他们不许再报复!” 这是在说什么?己方处于弱势,不该这么做! 塔吉坦提醒道:“那些怪人可不好对付,我都没有把握快速放倒他们。你糊涂了吗?” 程浩风用密语传音:“我很清醒,他们并不强,只是没遇到过这类人,不懂怎么对付才以为很强。通过试探,我已经想到对付的办法,放倒他们轻而易举!” “不可冒险。”塔吉坦拧紧双眉说,“我已经有你跟他们走后,再带你出来的办法,哪怕我的办法不管用,还有你师父会帮你,目前不要拿命冒险。” “请相信我,真没多大风险。机不可失,不要犹豫误了时机。” “塔吉坦法师,试试看。”秦沐风温润轻笑:“我信三师兄,他总有奇招。” 塔吉坦只得听他讲计划,试一试他所谋。 程浩风看出那黑网衣和黑棍可以蓄电,机关控制可以放电关电,黑网衣有藏身、防御、反伤等多重作用。 那个黑棍会让人触之即晕,一晕就没有反抗之力,他们当然能对敌方快准狠割喉。 为防电击,大悟用金光形成光盾抵挡,这是可以护身,但过于耗费体力精力,所以大悟伤势不重也虚弱昏迷。 程浩风找到更简单易行的办法防电击,有九成把握是对的,只要对了,那这些人当中除了伊耳巴,再无高手。 塔吉坦和秦沐风也看出,要不是有特异武器,那些怪人顶多算身手不错的武夫。 只要塔吉坦拖住伊耳巴,程浩风和秦沐风能制住那十几个怪人。 商量好详细行动步骤,塔吉坦和程浩风去见伊耳巴,东拉西扯拖延时间。 秦沐风用随身携带的戮心匕削烧焦的树,取枯木芯。 之所以用烧焦后的树取枯木芯为武器,是道门本有用雷击木引电打鬼之术,引来电还不伤自身。 这些树被烧得已干到发焦,外层脆烂成灰,最里层还质地坚硬,定可破怪人电击! 伊耳巴他们注意力都在程浩风身上,都没问秦沐风去了哪里,正说着话,突然数根木刺射来! 那些怪人本能地开机关放电挡木刺,电光乱闪,击得木刺冒火。 空中电光火光刺目,燃烧的木刺又腾出浓浓烟雾,眼前一片乱,伊耳巴还以为有大军埋伏,呼喝着要结成阵形抗敌,阵形没结成,他后背一麻,是塔吉坦朝他撒了毒粉! 能让人骨酥筋软的毒粉!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塔吉坦一眼,立即明白处境,用仅剩的力气抬起莲蓬镔管,射出几支梭形镖! 塔吉坦再撒毒砂,顿时绿雾冒起,梭形镖在空中腐蚀坠落。 伊耳巴莲蓬镔管连射,塔吉坦且挡且退,朝另一边更空旷的地方跑去,伊耳巴已走路不稳,都摇来晃去了,仍咬牙追上去! 他算着最难对付的应是塔吉坦,能把塔吉坦除掉,带来的人能轻松对付程浩风和秦沐风。 那些人确实已向程浩风围过去,但他只不慌不忙避开他们,没有御剑进攻。 在射出木刺后,秦沐风拿着一根焦木棒跃出,又掷出一根焦木棒给程浩风。 接棒后,程浩风气势陡升,从躲那些怪人,变为主动跃入那些怪人中,也不打要害部位,只顾挑挂撕扯着黑网衣。 这些怪人都愣了,以前遇到的敌人都是触到黑网衣后发麻刺痛,吓得慌乱应付,程浩风偶然不慎触到也没被吓到,还没见伤痛,以少敌多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哪是群狼扑绵羊?明明是程浩风肆意施为,闪转腾挪如游龙戏群虾! 秦沐风修为没恢复,只围着战团绕圈,原本是在接应辅助程浩风,但此刻更像是在拦着怪人逃跑,想退开的全被打回去! 怪人们挨成一团,电光闪成一团,照得暮色初临的山沟亮如正午。 他们这般已不求胜利,只侥幸想着能保他们不被近身攻击? 哪知程浩风也没想打伤他们,身体侧斜,一个滑步,连着点中两个怪人所穿黑网衣的按钮! 瞬间,这两个怪人不再有电光,秦沐风冲上前,各敲他俩一棒,同时软软倒下! 如是几次,传得神秘可怕的怪人多数都负伤倒地。 没倒的是那个当翻译的大块头,那个大块头真有点儿本事,看着笨重却极灵活,程浩风总点不中他的黑网衣按钮。 脑筋一转,程浩风右手舞动焦木棒,左手召出戥星剑,双手连攻,逼得他往沟口狭窄处退去。 “六师弟,来!” 程浩风喊了一声,飞身而起翻到了沟口另一边,秦沐风赶过来挡在这边,把大块头堵在中间。 大块头再难逃,程浩风没有出手,他有一个想法,为了试所想是对是错,他用剑尖剖开焦木棒,再把两片木棒合夹剑柄,又捆紧。 做完这些,他将剑尖一挑,逼近大块头。 大块头眼中满是惊恐,举手投降。 他摆头拒不受降,歪头笑一声,起剑挑断大块头黑网衣上几根线! 有规律流转的电光停止,散发出些焦臭和烟雾,又忽然“噼哩啪啦”爆出火花! 程浩风神色一喜,又提剑将大块头里面毡子似的里衣划破。 里衣划破后,那个大块头惊恐地要按下按钮,但手还没伸到,已被自己的黑网衣电得抽搐不停。 他不是死士,只是被雇去当打手的,性命危急,也不硬扛了,连忙拱手向程浩风求救! 但是那电威力太大,他的手都抖得拱不拢,只得定定看着程浩风,眼神满是哀求之意。 程浩风疾速出件,挑脱黑网衣,扔得远远的! 大块头满身乌痕,倒在地上呼痛,再不顽抗。 程浩风和秦沐风押着大块头过来,伊耳巴已经被塔吉坦捆上。 第二百三十七章 破解怪电 静谧田园变一片焦土,程浩风心中感慨万千,与塔吉坦和秦沐风讲了些此地从前景致,忽听得劲风响,便不再说话,警惕看向声音来处。 声响近了,是伊耳巴带一群怪人掠来。 那些怪人穿着银丝与不知什么黑线织成的细密黑网,头上也笼着那样的密网,只露出双眼。 他们连手也裹着黑网,浑身上下不露一点肌肤,远看像闪着银光的黑影,难怪先前受害者都说看不清他们。 这些怪人手中拿着一根约一尺长的黑棍,棍头一点金属闪亮,那金属似铜又非铜。 看到塔吉坦,伊耳巴“叽哩哇啦”一通,又指了指程浩风。 “你别着急带人走,谈清事情再看怎么办。你,你更高大些,我记得你懂中原话又懂匈傩语,讲讲伊耳巴所说。” 塔吉坦指指靠伊耳巴最近的一个大块头,让他翻译。 还没翻译呢,伊耳巴又不悦地再咕噜一串话。 “伊耳巴队长说,塔吉坦法师你明明能听懂匈傩语,翻译是多此一举。快些交出情丝化的人,我们也会交出水东铦。” 拍拍程浩风的肩,塔吉坦再挑眉对伊耳巴说:“我当然能听懂你的话,但我这二位朋友不懂,不和你用匈傩语交谈是为了让朋友信任。” 伊耳巴只得随他,又说一长串。 翻译讲:“伊耳巴队长说,我们是同族友人,与情丝化的人也是盟友,不会伤害他,快让他跟我们走。” 塔吉坦严肃说:“我们不能这样莫名其妙走了?得把水东铦交给秦州的朋友,再让程道友考虑考虑,合作就要有诚意。不要把程道友当物件,由你们随便摆布。” 说来说去,伊耳巴和塔吉坦打着口水仗,程浩风趁机观察那些怪人,秦沐风则看周围地形。 包裹严实,能看出的特点不多,从身形到眼睛,把这些怪人能观察到的地方都看了又看,程浩风可以确定他们其实并没有多怪,是那身黑网衣怪。 程浩风仔仔细细看了,这黑网衣不是为了穿着好看,也不是为了夜行遮掩,而是要防御和攻击。 不是盔甲那样只防御,是别人触碰到黑网衣时,会有火烧油烫般的痛感。 为什么不伤到他们自己人?是因黑网衣上有机关,开启时有伤人却不伤己的效果。 他们平时与同伴一起,没有开启,不会误伤。 他们里面穿了阻隔物,开启也不会伤自己。 为了验证所想,程浩风细看他们的手,瞅准有一个眼神略紧张的人,应当是经验不足,那手没有自然垂着,总是靠近一个凸起。 那凸起在衣襟右侧,粗看是衣褶,细看是按钮。 为了印证猜测,程浩风向他走近几步,他果然惊慌按下按钮! 刹那间,强光晃眼,黑网衣亮了起来,银丝嗞嗞响,冒出星星点点蓝紫电光。 其他人惊讶看过来,还不等他们询问,程浩风说:“他等着急了,你们不要多费口舌商谈,我来做决定!不过做决定前,我要和塔吉坦法师还有我六师弟说几句,你们别来偷听!” 那人没听指挥行动,也怕责骂,赶快关了电,点头表示只是着急误触。 伊耳巴冷哼一声,冒出一句话。 大块头翻译道:“料想你们也逃不掉,伊耳巴队长让你们快去,早说完早走!” 与塔吉坦、秦沐风到一旁商议,寻到个背风位置,感应一下没人跟来,程浩风才肃色说:“我们抓住伊耳巴换水东铦,还要让他们不许再报复!” 这是在说什么?己方处于弱势,不该这么做! 塔吉坦提醒道:“那些怪人可不好对付,我都没有把握快速放倒他们。你糊涂了吗?” 程浩风用密语传音:“我很清醒,他们并不强,只是没遇到过这类人,不懂怎么对付才以为很强。通过试探,我已经想到对付的办法,放倒他们轻而易举!” “不可冒险。”塔吉坦拧紧双眉说,“我已经有你跟他们走后,再带你出来的办法,哪怕我的办法不管用,还有你师父会帮你,目前不要拿命冒险。” “请相信我,真没多大风险。机不可失,不要犹豫误了时机。” “塔吉坦法师,试试看。”秦沐风温润轻笑:“我信三师兄,他总有奇招。” 塔吉坦只得听他讲计划,试一试他所谋。 程浩风看出那黑网衣和黑棍可以蓄电,机关控制可以放电关电,黑网衣有藏身、防御、反伤等多重作用。 那个黑棍会让人触之即晕,一晕就没有反抗之力,他们当然能对敌方快准狠割喉。 为防电击,大悟用金光形成光盾抵挡,这是可以护身,但过于耗费体力精力,所以大悟伤势不重也虚弱昏迷。 程浩风找到更简单易行的办法防电击,有九成把握是对的,只要对了,那这些人当中除了伊耳巴,再无高手。 塔吉坦和秦沐风也看出,要不是有特异武器,那些怪人顶多算身手不错的武夫。 只要塔吉坦拖住伊耳巴,程浩风和秦沐风能制住那十几个怪人。 商量好详细行动步骤,塔吉坦和程浩风去见伊耳巴,东拉西扯拖延时间。 秦沐风用随身携带的戮心匕削烧焦的树,取枯木芯。 之所以用烧焦后的树取枯木芯为武器,是道门本有用雷击木引电打鬼之术,引来电还不伤自身。 这些树被烧得已干到发焦,外层脆烂成灰,最里层还质地坚硬,定可破怪人电击! 伊耳巴他们注意力都在程浩风身上,都没问秦沐风去了哪里,正说着话,突然数根木刺射来! 那些怪人本能地开机关放电挡木刺,电光乱闪,击得木刺冒火。 空中电光火光刺目,燃烧的木刺又腾出浓浓烟雾,眼前一片乱,伊耳巴还以为有大军埋伏,呼喝着要结成阵形抗敌,阵形没结成,他后背一麻,是塔吉坦朝他撒了毒粉! 能让人骨酥筋软的毒粉!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塔吉坦一眼,立即明白处境,用仅剩的力气抬起莲蓬镔管,射出几支梭形镖! 塔吉坦再撒毒砂,顿时绿雾冒起,梭形镖在空中腐蚀坠落。 伊耳巴莲蓬镔管连射,塔吉坦且挡且退,朝另一边更空旷的地方跑去,伊耳巴已走路不稳,都摇来晃去了,仍咬牙追上去! 他算着最难对付的应是塔吉坦,能把塔吉坦除掉,带来的人能轻松对付程浩风和秦沐风。 那些人确实已向程浩风围过去,但他只不慌不忙避开他们,没有御剑进攻。 在射出木刺后,秦沐风拿着一根焦木棒跃出,又掷出一根焦木棒给程浩风。 接棒后,程浩风气势陡升,从躲那些怪人,变为主动跃入那些怪人中,也不打要害部位,只顾挑挂撕扯着黑网衣。 这些怪人都愣了,以前遇到的敌人都是触到黑网衣后发麻刺痛,吓得慌乱应付,程浩风偶然不慎触到也没被吓到,还没见伤痛,以少敌多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哪是群狼扑绵羊?明明是程浩风肆意施为,闪转腾挪如游龙戏群虾! 秦沐风修为没恢复,只围着战团绕圈,原本是在接应辅助程浩风,但此刻更像是在拦着怪人逃跑,想退开的全被打回去! 怪人们挨成一团,电光闪成一团,照得暮色初临的山沟亮如正午。 他们这般已不求胜利,只侥幸想着能保他们不被近身攻击? 哪知程浩风也没想打伤他们,身体侧斜,一个滑步,连着点中两个怪人所穿黑网衣的按钮! 瞬间,这两个怪人不再有电光,秦沐风冲上前,各敲他俩一棒,同时软软倒下! 如是几次,传得神秘可怕的怪人多数都负伤倒地。 没倒的是那个当翻译的大块头,那个大块头真有点儿本事,看着笨重却极灵活,程浩风总点不中他的黑网衣按钮。 脑筋一转,程浩风右手舞动焦木棒,左手召出戥星剑,双手连攻,逼得他往沟口狭窄处退去。 “六师弟,来!” 程浩风喊了一声,飞身而起翻到了沟口另一边,秦沐风赶过来挡在这边,把大块头堵在中间。 大块头再难逃,程浩风没有出手,他有一个想法,为了试所想是对是错,他用剑尖剖开焦木棒,再把两片木棒合夹剑柄,又捆紧。 做完这些,他将剑尖一挑,逼近大块头。 大块头眼中满是惊恐,举手投降。 他摆头拒不受降,歪头笑一声,起剑挑断大块头黑网衣上几根线! 有规律流转的电光停止,散发出些焦臭和烟雾,又忽然“噼哩啪啦”爆出火花! 程浩风神色一喜,又提剑将大块头里面毡子似的里衣划破。 里衣划破后,那个大块头惊恐地要按下按钮,但手还没伸到,已被自己的黑网衣电得抽搐不停。 他不是死士,只是被雇去当打手的,性命危急,也不硬扛了,连忙拱手向程浩风求救! 但是那电威力太大,他的手都抖得拱不拢,只得定定看着程浩风,眼神满是哀求之意。 程浩风疾速出件,挑脱黑网衣,扔得远远的! 大块头满身乌痕,倒在地上呼痛,再不顽抗。 程浩风和秦沐风押着大块头过来,伊耳巴已经被塔吉坦捆上。 第二百三十八章 扇伊耳巴 夜幕降临,山野荒寂,塔吉坦心中却没有半点凄凉感。 他眼中满满的欣喜兴奋,连他也被压制的可怕未知势力啊,就这么被打败,程浩风当真有些不凡! 见大块头也被绑,伊耳巴又惊又恨,呜呜哇哇骂一通。 大块头惭愧低下头,秦沐风把他拖到一旁,又把那些受伤的怪人都绑了,一共十一人,都没有再战之力。 事情到了这般境况,伊耳巴被捆着还不服,双手反背在后,挺直腰站着,激愤地叽哩咕噜大叫。 程浩风也听不懂他的话,往四处张望,考虑怎么押走这些人。 看程浩风对他的话没反应,伊耳巴怒气冲冲蹦过来,凑近后贴着程浩风脸大骂。 “他骂我?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怎么输不起啊?” 塔吉坦笑了笑,转述:“他确认你真的是情丝化人,他们以前是误当成了了。既然是真的情丝化人,他就让你跟他们走,要为拯救苍生奉献一切,那是你的天命,让你不要太自私。” “我就自私又怎么了?哪个苍生要谁去救?神仙和那些霸主少折腾,老百姓能过几天清净日子就谢天谢地了。” 塔吉坦颇为赞同地说:“这话也是有理,没灾没难哪需要救?灾与难还不是神仙和霸主所造成。” 伊耳巴不懂中原话,但来中原久了,也会那么一两句,再加上塔吉坦的表情,明白个大概。 他想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急急忙忙去让大块头翻译,但是秦沐风冷冷瞥去一眼,大块头赶紧抿嘴摇头。 居然没人帮自己,伊耳巴急得飙出中原话:“塔吉坦,你不说,我说他……” 嗬!要自立自强学中原话当说客?程浩风颇感兴趣地笑看着他。 “你程、程……你的天命、拯救、拯救人……奉献,你的命运奉献……” “你去奉献啊!你们整天争权夺利,跟我谈奉献!” 伊耳巴吐吐舌头,仿佛那样能把舌头捋直,他嘴里又跳出生硬的话:“你的命运……天命!天定的……你不天命不……是自私……” 程浩风脸上笑意渐渐变冷,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一会儿是父亲逼他背那些拗口古文,一会儿又是祖父催他要考取功名走仕途,忽然又变成师父拒绝给他与白回风婚配,再又是秦逸封山、黄璧书挟恩求报、凌若风让他许诺…… 平时可以忍受的事,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脑海中萧年那阴郁的脸又浮现,程浩风心中怨恨之意更重! 为什么,为什么都想要来左右我的人生?我没有要求你们必须怎么活,凭什么要让我照你们定的命运去活? 你们让我这样那样,那你们杀了我,你们来当“我”,你们接受那命运好了,干嘛只会站在一边哔哔哔?! 程浩风的眸子泛红,反手甩出一巴掌:“还跟我提‘天命天命’?我的天命就是打你!” 响亮的“啪”一声,伊耳巴脸上印下红红的五指,这一耳光扇得他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他惊愣住,微张着嘴看向程浩风,塔吉坦和秦沐风也略显惊讶地看着程浩风。 白袍依然,眉目依然,但神态不似程浩风。 他被暴戾之气笼罩,竖眉红眼,怒吼着:“我恨!恨!就是你们这些怪东西想左右我的命运!害得我一直不能做想做的事!” 把伊耳巴吼得呆掉,又被扇一耳光,伊耳巴两眼发黑,满脑子的问号压过了疼痛。 程浩风与伊耳巴并没有多大仇多大怨,此时却像对他有血海深仇般目光如刀剜去。 “死!死!全都给我死!灭了你们,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到咆哮的这些话,秦沐风感到不对劲,急急御出紫星芷梦箫,吹出轻柔箫音安抚程浩风。 程浩风又打伊耳巴几巴掌,怒声控诉着:“天命,天命只会一直干扰我的计划!东出岔子西出祸,要不是你们捣乱,我早斗败秦家,掌控秦州,助二师兄攻下平州,和同门好友一起平定天下!” 箫声让他的怒意稍减,却又添了悲意。 打着伊耳巴,程浩风却鼻子发酸想哭:“命运,我的命是父母给的,定命运的天给过我什么命?运,运是我修来的,受苦受累抢来的,什么时候让我不费力得过好运?我欠了你们什么?” 嗓子都快吼破,程浩风还是止不住要吼。 大块头以为自己很惨,没想到伊耳巴更惨,脸被硬生生打肿,脑袋都快成猪头了。 伊耳巴早已没有反抗之力,程浩风还在狂扇耳光,随着箫声起伏,他的怒气终于渐渐散去。 或许是箫声让他镇静,但也或许是他所有的烦闷憋屈尽皆发泄,才得以狂怒平息? 伊耳巴连坐也坐不住,歪在地上狂吐。吐着吐着又被呛得咳起来,又呕又咳,翻着白眼儿似要断气了。 看他这样,程浩风有些不明白了,退几步,又呆呆问秦沐风:“他还敢吐来臭我?敢嫌我恶心?” 秦沐风怕他再打人,上前拉住他胳膊再劝:“三师兄,别打了。他呕吐是因脑震荡,再打下去,他要脑浆散碎而亡。” 打耳光也有这么可怕的威力么?程浩风看看自己双手。 打得脑震荡,那可算酷刑,但他没用灵气啊,只是打得有点多,手心都发红,手腕都发酸。 平静后,才感觉打累了,程浩风躺倒在地,痴痴看着天空一轮明月,呵呵傻笑。 秦沐风给伊耳巴喂了颗药丸儿,让他止吐,要不然真可能死。 服药后,伊耳巴好了些,滚了几圈,离那吐出的酸臭物远些,才大口大口吸气。 等脸色不再那么惨白,他哆嗦着念叨:“哩嘎萨扬……咪西哈呀咩爹……” 秦沐风问塔吉坦,他说的什么,塔吉坦侧耳细听才听清楚。 “他说情丝化人的不可能是程浩风,万物有情,情丝化人会怜惜一切,悲悯万物,不会这么残暴。” 秦沐风低头轻笑一声:“是挺残暴的。” 听着他们说话,程浩风回想刚才情景,对伊耳巴真是很残忍,心说:对哦,我这么天生懒惰暴虐的人,怎么会情丝化人?不是,那更好。我没有那么多柔情,更不懂慈悲渡人,定然弄错了,这真是很好。 伊耳巴还在骂,塔吉坦懒得再翻译,他看这两边山峰陡峭,难以上去,出口尤为重要,在出口反复查看,还暗撒毒药。 抓到伊耳巴还没有走,是因为抓伊耳巴不是目的,让其背后势力交出水东铦,答应不再报复才是目的。 没看到带水东铦来交换,定然还有人没现身,他们要耐心等着。 程浩风恢复平静后也盘腿而坐,吸纳灵气,保持最好的战斗状态。 秦沐风在周围来回走着,记着可利用之物,首战告捷占了先机,仍不可骄傲大意。 “来迟了!来迟了!塔吉坦法师,还有另两位道友,你们可要原谅我这个瘦弱小老头啊。我姓贾,单名一个‘理’,另两位道友怎么称呼?唉,伊耳巴队长咋了,可怜呀!” 沟口走来一个相貌平平的瘦小男子,两绺黑须,肌肤白皙,双目炯炯有神,这就是提过的神秘人物贾理。 贾理出现,伊耳巴大声痛呼起来,跟在贾理身后的一个人连忙跑过去关切问他。 程浩风侧目看看那人,正是从铁笼中消失的水东铦! “还自诩名门正派呢,比邪魔外道还会折磨人!塔吉坦,伊耳巴是匈傩的侍卫队长,你居然干看着外人虐待他?” 塔吉坦右手一弹,指间飞出几粒米大的红点,射到旁边一个石头上。 黄烟蓬起,烟散后,石头上留下几个深坑。 “水东铦,要不是看在贾老的面子上,这些坑就烂在你身上!” 被震慑住,水东铦只怨毒斜看着他,不再多话,贾理脸色也变得阴沉。 塔吉坦挥手指指水东铦,再对程浩风和秦沐风说:“我们回去,带他走!那些喽啰留给贾老处置!” 贾理伸出两根手指头,拦着塔吉坦嘶声吼着:“塔吉坦,我们是为你抓药人才弄成这样,你忘恩负义!别以为打败这些喽啰是多大功劳,他们只是找来的打手,靠着电衣和电棍伤人,他们自己的能耐可不行!我都只是个传话跑腿儿的,不算个啥,等那方面厉害人物真出手,你可别后悔!” 气势很足,可塔吉坦看出他是色厉内荏。 “我不怕,害我的人,再凶再强也休想让我屈服。”塔吉坦微讽笑说,“你们以给我送药人的名义抓人,让我给达克扎卖命的同时,还让我当替罪羊!秦家送的药人总还有点用处,你们送的,我可压根儿没用过,你们主要目的也不是给我抓药人!” 贾理的手抖了抖,仍是指着塔吉坦,可表面气势都已弱了。 他晃了晃脑袋才想出要说什么,尖声道:“你胡扯!你是被发现了,怕各大门派找你算账,就要抵赖。” 塔吉坦走近他,前进一步,他退后一步。 “姓贾的,到这个时候还说假话哄谁?你们真正目的那么明显,是找能放了臧玄蛟的人,根本不是帮我抓药人!我打听清楚了,你们护法的那水晶球显示,情丝化的人会做违逆师父的事,会与宗门产生矛盾,按着那特点找人,你们才抓那些和宗门闹矛盾的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扇伊耳巴 夜幕降临,山野荒寂,塔吉坦心中却没有半点凄凉感。 他眼中满满的欣喜兴奋,连他也被压制的可怕未知势力啊,就这么被打败,程浩风当真有些不凡! 见大块头也被绑,伊耳巴又惊又恨,呜呜哇哇骂一通。 大块头惭愧低下头,秦沐风把他拖到一旁,又把那些受伤的怪人都绑了,一共十一人,都没有再战之力。 事情到了这般境况,伊耳巴被捆着还不服,双手反背在后,挺直腰站着,激愤地叽哩咕噜大叫。 程浩风也听不懂他的话,往四处张望,考虑怎么押走这些人。 看程浩风对他的话没反应,伊耳巴怒气冲冲蹦过来,凑近后贴着程浩风脸大骂。 “他骂我?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怎么输不起啊?” 塔吉坦笑了笑,转述:“他确认你真的是情丝化人,他们以前是误当成了了。既然是真的情丝化人,他就让你跟他们走,要为拯救苍生奉献一切,那是你的天命,让你不要太自私。” “我就自私又怎么了?哪个苍生要谁去救?神仙和那些霸主少折腾,老百姓能过几天清净日子就谢天谢地了。” 塔吉坦颇为赞同地说:“这话也是有理,没灾没难哪需要救?灾与难还不是神仙和霸主所造成。” 伊耳巴不懂中原话,但来中原久了,也会那么一两句,再加上塔吉坦的表情,明白个大概。 他想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急急忙忙去让大块头翻译,但是秦沐风冷冷瞥去一眼,大块头赶紧抿嘴摇头。 居然没人帮自己,伊耳巴急得飙出中原话:“塔吉坦,你不说,我说他……” 嗬!要自立自强学中原话当说客?程浩风颇感兴趣地笑看着他。 “你程、程……你的天命、拯救、拯救人……奉献,你的命运奉献……” “你去奉献啊!你们整天争权夺利,跟我谈奉献!” 伊耳巴吐吐舌头,仿佛那样能把舌头捋直,他嘴里又跳出生硬的话:“你的命运……天命!天定的……你不天命不……是自私……” 程浩风脸上笑意渐渐变冷,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一会儿是父亲逼他背那些拗口古文,一会儿又是祖父催他要考取功名走仕途,忽然又变成师父拒绝给他与白回风婚配,再又是秦逸封山、黄璧书挟恩求报、凌若风让他许诺…… 平时可以忍受的事,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脑海中萧年那阴郁的脸又浮现,程浩风心中怨恨之意更重! 为什么,为什么都想要来左右我的人生?我没有要求你们必须怎么活,凭什么要让我照你们定的命运去活? 你们让我这样那样,那你们杀了我,你们来当“我”,你们接受那命运好了,干嘛只会站在一边哔哔哔?! 程浩风的眸子泛红,反手甩出一巴掌:“还跟我提‘天命天命’?我的天命就是打你!” 响亮的“啪”一声,伊耳巴脸上印下红红的五指,这一耳光扇得他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他惊愣住,微张着嘴看向程浩风,塔吉坦和秦沐风也略显惊讶地看着程浩风。 白袍依然,眉目依然,但神态不似程浩风。 他被暴戾之气笼罩,竖眉红眼,怒吼着:“我恨!恨!就是你们这些怪东西想左右我的命运!害得我一直不能做想做的事!” 把伊耳巴吼得呆掉,又被扇一耳光,伊耳巴两眼发黑,满脑子的问号压过了疼痛。 程浩风与伊耳巴并没有多大仇多大怨,此时却像对他有血海深仇般目光如刀剜去。 “死!死!全都给我死!灭了你们,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到咆哮的这些话,秦沐风感到不对劲,急急御出紫星芷梦箫,吹出轻柔箫音安抚程浩风。 程浩风又打伊耳巴几巴掌,怒声控诉着:“天命,天命只会一直干扰我的计划!东出岔子西出祸,要不是你们捣乱,我早斗败秦家,掌控秦州,助二师兄攻下平州,和同门好友一起平定天下!” 箫声让他的怒意稍减,却又添了悲意。 打着伊耳巴,程浩风却鼻子发酸想哭:“命运,我的命是父母给的,定命运的天给过我什么命?运,运是我修来的,受苦受累抢来的,什么时候让我不费力得过好运?我欠了你们什么?” 嗓子都快吼破,程浩风还是止不住要吼。 大块头以为自己很惨,没想到伊耳巴更惨,脸被硬生生打肿,脑袋都快成猪头了。 伊耳巴早已没有反抗之力,程浩风还在狂扇耳光,随着箫声起伏,他的怒气终于渐渐散去。 或许是箫声让他镇静,但也或许是他所有的烦闷憋屈尽皆发泄,才得以狂怒平息? 伊耳巴连坐也坐不住,歪在地上狂吐。吐着吐着又被呛得咳起来,又呕又咳,翻着白眼儿似要断气了。 看他这样,程浩风有些不明白了,退几步,又呆呆问秦沐风:“他还敢吐来臭我?敢嫌我恶心?” 秦沐风怕他再打人,上前拉住他胳膊再劝:“三师兄,别打了。他呕吐是因脑震荡,再打下去,他要脑浆散碎而亡。” 打耳光也有这么可怕的威力么?程浩风看看自己双手。 打得脑震荡,那可算酷刑,但他没用灵气啊,只是打得有点多,手心都发红,手腕都发酸。 平静后,才感觉打累了,程浩风躺倒在地,痴痴看着天空一轮明月,呵呵傻笑。 秦沐风给伊耳巴喂了颗药丸儿,让他止吐,要不然真可能死。 服药后,伊耳巴好了些,滚了几圈,离那吐出的酸臭物远些,才大口大口吸气。 等脸色不再那么惨白,他哆嗦着念叨:“哩嘎萨扬……咪西哈呀咩爹……” 秦沐风问塔吉坦,他说的什么,塔吉坦侧耳细听才听清楚。 “他说情丝化人的不可能是程浩风,万物有情,情丝化人会怜惜一切,悲悯万物,不会这么残暴。” 秦沐风低头轻笑一声:“是挺残暴的。” 听着他们说话,程浩风回想刚才情景,对伊耳巴真是很残忍,心说:对哦,我这么天生懒惰暴虐的人,怎么会情丝化人?不是,那更好。我没有那么多柔情,更不懂慈悲渡人,定然弄错了,这真是很好。 伊耳巴还在骂,塔吉坦懒得再翻译,他看这两边山峰陡峭,难以上去,出口尤为重要,在出口反复查看,还暗撒毒药。 抓到伊耳巴还没有走,是因为抓伊耳巴不是目的,让其背后势力交出水东铦,答应不再报复才是目的。 没看到带水东铦来交换,定然还有人没现身,他们要耐心等着。 程浩风恢复平静后也盘腿而坐,吸纳灵气,保持最好的战斗状态。 秦沐风在周围来回走着,记着可利用之物,首战告捷占了先机,仍不可骄傲大意。 “来迟了!来迟了!塔吉坦法师,还有另两位道友,你们可要原谅我这个瘦弱小老头啊。我姓贾,单名一个‘理’,另两位道友怎么称呼?唉,伊耳巴队长咋了,可怜呀!” 沟口走来一个相貌平平的瘦小男子,两绺黑须,肌肤白皙,双目炯炯有神,这就是提过的神秘人物贾理。 贾理出现,伊耳巴大声痛呼起来,跟在贾理身后的一个人连忙跑过去关切问他。 程浩风侧目看看那人,正是从铁笼中消失的水东铦! “还自诩名门正派呢,比邪魔外道还会折磨人!塔吉坦,伊耳巴是匈傩的侍卫队长,你居然干看着外人虐待他?” 塔吉坦右手一弹,指间飞出几粒米大的红点,射到旁边一个石头上。 黄烟蓬起,烟散后,石头上留下几个深坑。 “水东铦,要不是看在贾老的面子上,这些坑就烂在你身上!” 被震慑住,水东铦只怨毒斜看着他,不再多话,贾理脸色也变得阴沉。 塔吉坦挥手指指水东铦,再对程浩风和秦沐风说:“我们回去,带他走!那些喽啰留给贾老处置!” 贾理伸出两根手指头,拦着塔吉坦嘶声吼着:“塔吉坦,我们是为你抓药人才弄成这样,你忘恩负义!别以为打败这些喽啰是多大功劳,他们只是找来的打手,靠着电衣和电棍伤人,他们自己的能耐可不行!我都只是个传话跑腿儿的,不算个啥,等那方面厉害人物真出手,你可别后悔!” 气势很足,可塔吉坦看出他是色厉内荏。 “我不怕,害我的人,再凶再强也休想让我屈服。”塔吉坦微讽笑说,“你们以给我送药人的名义抓人,让我给达克扎卖命的同时,还让我当替罪羊!秦家送的药人总还有点用处,你们送的,我可压根儿没用过,你们主要目的也不是给我抓药人!” 贾理的手抖了抖,仍是指着塔吉坦,可表面气势都已弱了。 他晃了晃脑袋才想出要说什么,尖声道:“你胡扯!你是被发现了,怕各大门派找你算账,就要抵赖。” 塔吉坦走近他,前进一步,他退后一步。 “姓贾的,到这个时候还说假话哄谁?你们真正目的那么明显,是找能放了臧玄蛟的人,根本不是帮我抓药人!我打听清楚了,你们护法的那水晶球显示,情丝化的人会做违逆师父的事,会与宗门产生矛盾,按着那特点找人,你们才抓那些和宗门闹矛盾的人!”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该知道 不清楚塔吉坦所说详情,但是程浩风和秦沐风对整个事猜到七、八分,也明白就算不是他们意外救了大彻,塔吉坦和水东铦所属势力也会起冲突。 贾理则对塔吉坦所说感到诧异,怔立片刻才有反应。 “你、你连护法的水晶球那事也知道?”贾理放下手,眼珠乱转问,“谁告诉你的?”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告诉你是谁给的消息?”塔吉坦冷笑一声,招呼程浩风和秦沐风,“绑水东铦跟我们走,给受害的门派一个公道,要不然恨意难平。” 程浩风长袖一甩,一根绳子从袖中飞出,自动朝水东铦捆去。 水东铦急得拔剑乱砍,朝贾理身后躲去。 摇手快转,贾理很快把绳子转绕成团,收了起来。 没被捆,水东铦脸上仍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但还故作凶狠地说:“敢抓我,护法饶不了你们!” “不愿意去领罪?好,那不走了。”塔吉坦笑得森冷,举起双手缓缓靠近。 他的话似在说不会把水东铦怎样了,可水东铦吓得上下牙颤抖磕响。 贾理注意着塔吉坦的一举一动,看到他的手发出蓝绿荧光,那是无比剧毒? 塔吉坦的手伸向水东铦:“你们护法是很厉害,可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以后为你报仇,救不了你!今夜,你还是得死在这里!” 贾理攥拳,似是想为水东铦抵挡,可见到蓝绿荧光扑过来时,他先抱头蹲下了,身体周围有灵气光罩护着。 “呼……噗……” 他的灵气光罩没护水东铦,但凭空出现一把伞,稳稳护好水东铦! 眨眼间,杏黄伞面上布满蓝绿荧光,转眼后伞面腐蚀冒烟,伞骨又烂成渣渣。 空中一道紫影闪动,是一个身穿深紫长袍的男子跃来! “哥,救我!”水东铦的眼睛鼓得老大,不敢相信有人会救他,尖声喊着,“哥,呜呜……哥……” 程浩风和秦沐风不再抓他,转而护到了塔吉坦身边。 从与水东铦有六分相似的样貌身形,和他所称呼已可判断,这人是水东铦的兄长水东锵。 紫衣在夜色中泛出一种血液凝固的感觉,程浩风他们感觉到水东锵应已在地仙巅峰期了,要防他报复。 水东锵环视一圈,声音低沉说道:“都不许动!我只是带我弟弟走!谁敢乱动谁死!” 他向水东铦伸出手,水东铦两眼含泪:“哥,想不到是你来救我,还得是亲兄弟……” 水东锵并不接话,冷淡瞥瞥他,拂袖纵身,作势欲飞。 “把程浩风带走!”贾理连忙跑过去,弯腰说,“水老祖,请帮你弟弟带走程浩风,他才好交差。” 程浩风和秦沐风互看了看对方,肃色召出戥星剑和紫星芷梦箫,防着水东锵出招。 “我只是来带水家的人走,别的事不管。”水东锵停下起飞之势,漠然白了贾理一眼。 “水老祖,你弟弟办事不力,还让我们损失惨重,要是不能带回程浩风,只怕护法要降罪于他。” 听了贾理所说,水东锵瞟一眼水东铦,水东铦缩着头“唔唔”两声,看来贾理所说是实情。 “没用的惹祸精!” 水东锵朝弟弟重重甩了甩袖子,再又一扬手,朝程浩风扔出一根长绳! 刚刚还要捆别人,这就轮到别人捆自己了? 程浩风剑出如电,飞斩那长绳! 长绳如有灵性般盘绕,躲过剑锋,再向程浩风缠去。 秦沐风急着要帮忙时,却见一物旋转如轮,把长绳卷成一团,再又掷回给水东锵。 没了长绳缠绕,秦沐风看清那飞来的物件是悲鸿戒尺! “住手!谁敢动我羲明山的人!” 循声望去,竟真的是洛玄心到了! 此事隐秘进行,并没有告知太多的人,程浩风、塔吉坦和秦沐风面面相觑,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洛道友,不要阻我行事!” “水道友,你是被贾理挑唆,我且原谅你一回,要是再敢出手伤我师侄,莫怪我不客气!” 洛玄心在外行走的时候少,但没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自是有超强实力。 水东锵沉默了,洛玄心又对贾理说:“贾理,不准再沾我们这世界的事,也不准带走程师侄!你们不要越界!” 贾理搓搓手,挺不甘心地说道:“那我把小喽啰带走,不交给你们惩罚,行吗?” 洛玄心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赶紧带着那些被捆的小喽啰跑了,一边跑一边给他们解绳子。 “多谢洛师叔相救。”程浩风恭敬稽首。 “洛师叔,晚好。”秦沐风也行礼。 “洛前辈,你来得及时,我们还需要把水东铦带走,你能否帮我们向水道友讨要?”塔吉坦鞠躬后再求问。 风拂白袍,融于清冷月色,洛玄心眼带寒厉之色看向水东锵。 没有开口,但水东锵已知其意,解释道:“我弟弟犯了大错,我会将他带回碧莲心海处罚,但不能交给你们。” 程浩风反对道:“你弟弟犯了惊天大罪,带回碧莲心海,你们只小罚关几天了事,那怎么对得起受害者?我不同意。” 水东锵面带怒意说:“我只是出面将他带回去,他没有受罚,是天意保他。不论你们怎么拦,人,我必须带走!” 洛玄心指了指水东铦:“他这样的弟弟,值得你为他这么做吗?他所行之事,没有为碧莲心海考虑过,你们不必保他。” 害怕兄长要丢开自己,水东铦哭腔哭调唤着哥哥。 水东锵无奈叹道:“说句实话啊,你们以为我愿意管他?总是到处惹祸,还从来不尊重我这个兄长,到了危及性命时又来求我,我真是很烦他!” 这番话说得别人有些糊涂,还没问他原因,他又指了指天上,“这是命令!带他回碧莲心海是命令,是天意!” 这什么拙劣借口?不给具体理由,“天意”抹过一切? 程浩风正要反驳,他摆手制止。 然后,他再向着洛玄心说:“洛道友,你懂我的意思对?他们不知道,你应该知道,我弟弟之事,已不是我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洛玄心望了望天,然后对水东锵点点头。 这是要放他们离开? 秦沐风急切道:“洛师叔,要带水东铦回去受刑啊,他连小和尚都抓,后来为了劫走他又死伤多人!放走他,怎么面对受害者?” 水东锵抢先辩解:“抓了了是不对,但也怪大悟太多事,私下求着放走了了就是,何必把事闹大,让我弟弟认罪受罚,还牵连多人把事情搞复杂?这个事就这般了结,别的门派不会怨你们。告辞了,告辞。” 水东锵飞身远去,水东铦随之飞掠而起,洛玄心没有阻拦。 风呼呼刮着,刮起漫天灰尘迷眼,程浩风和秦沐风、塔吉坦已看不到水家兄弟的背影,一切仿若一梦,而他们还迷迷糊糊在梦里没清醒。 洛玄心向塔吉坦微颔首:“我有家事要与两位师侄说,请谅解。” 塔吉坦点头,又行礼道:“你们请便,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塔吉坦离开,打量程浩风和秦沐风一番,洛玄心再对他们说:“你们心有不服,但我不会害你们。这件事背后的一切不是你们能管的,你们专心做平息战乱,让天下太平的事。贾理所做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们要针对三师兄,要是一无所知,我们怎么防备?” “你们没必要防备,因为防备不了。我和你们师父自会安排,不要多问。”顿了顿,洛玄心又再说,“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该如何恢复,该怎么做才不会干扰芷君。” 秦沐风还要再坚持问,程浩风劝道:“六师弟,听安排。心里藏的秘密太多了也是负担,何必那么累?” 趁他们说话,洛玄心已飞掠远去,秦沐风惟有叹息。 夜色中的山沟里只剩师兄弟二人,他们都放松躺下,许多事让他们困惑,却又毫无办法。 夜深了,他们也休息好了,翻身起来,慢慢走着。 “乱七八糟的事都没有了,我们也不用急着赶回去,散散步,聊聊天。” “三师兄,我感觉师父和洛师叔有很多事瞒着我们,有时候还在刻意审视我们、考验我们,是因为什么?只因为我爱芷君,你爱七师妹?” 程浩风的脸微红,含笑轻声说:“还不知道七师妹怎么想呢?先别提爱不爱。嗯,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知不道臧师叔是犯了什么罪被镇压?” “不知道。只说是逆天而行,残害生灵,但从未听说是哪些事。” 程浩风捶了捶胸口,皱眉说道:“臧师叔自己也没提过,我猜也猜不出是什么罪。今夜洛师叔断了这事线索,我也不能轻松快乐,贾理他们那个势力的秘密像个大石头压在我心里。还有,秦家借势止衰,黄璧书明助暗压,我们不控制秦州,不荡平各地割据的霸主,很难江山一统。天下难定,我们难有安闲,事有轻重缓急,是不是把查不清的事先放一放?六师弟,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与我走到对立面。” 有些话只有懂的人才懂,秦沐风不再纠结,唇角一勾带出一丝笑。 “三师兄,你也不要太操心,有众多盟友信任,我们先趁匈傩内乱,攻下平州。平州一定,西北尽在刘大将军掌握,休养生息一年两年,便可以向东进发。” 聊了些心里话,两人心情都舒畅很多,刚出沟口,程浩风忽然在焦黑枯黄中看到一抹绿。 一株约一尺高的细叶草在灰烬中长出,青翠欲滴,叶上略带毛刺儿,凑近闻,满是带有凉意的清新香味。 “刺青蒿?”秦沐风抚了抚叶片,“传说中的刺青蒿?”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该知道 不清楚塔吉坦所说详情,但是程浩风和秦沐风对整个事猜到七、八分,也明白就算不是他们意外救了大彻,塔吉坦和水东铦所属势力也会起冲突。 贾理则对塔吉坦所说感到诧异,怔立片刻才有反应。 “你、你连护法的水晶球那事也知道?”贾理放下手,眼珠乱转问,“谁告诉你的?”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告诉你是谁给的消息?”塔吉坦冷笑一声,招呼程浩风和秦沐风,“绑水东铦跟我们走,给受害的门派一个公道,要不然恨意难平。” 程浩风长袖一甩,一根绳子从袖中飞出,自动朝水东铦捆去。 水东铦急得拔剑乱砍,朝贾理身后躲去。 摇手快转,贾理很快把绳子转绕成团,收了起来。 没被捆,水东铦脸上仍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但还故作凶狠地说:“敢抓我,护法饶不了你们!” “不愿意去领罪?好,那不走了。”塔吉坦笑得森冷,举起双手缓缓靠近。 他的话似在说不会把水东铦怎样了,可水东铦吓得上下牙颤抖磕响。 贾理注意着塔吉坦的一举一动,看到他的手发出蓝绿荧光,那是无比剧毒? 塔吉坦的手伸向水东铦:“你们护法是很厉害,可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以后为你报仇,救不了你!今夜,你还是得死在这里!” 贾理攥拳,似是想为水东铦抵挡,可见到蓝绿荧光扑过来时,他先抱头蹲下了,身体周围有灵气光罩护着。 “呼……噗……” 他的灵气光罩没护水东铦,但凭空出现一把伞,稳稳护好水东铦! 眨眼间,杏黄伞面上布满蓝绿荧光,转眼后伞面腐蚀冒烟,伞骨又烂成渣渣。 空中一道紫影闪动,是一个身穿深紫长袍的男子跃来! “哥,救我!”水东铦的眼睛鼓得老大,不敢相信有人会救他,尖声喊着,“哥,呜呜……哥……” 程浩风和秦沐风不再抓他,转而护到了塔吉坦身边。 从与水东铦有六分相似的样貌身形,和他所称呼已可判断,这人是水东铦的兄长水东锵。 紫衣在夜色中泛出一种血液凝固的感觉,程浩风他们感觉到水东锵应已在地仙巅峰期了,要防他报复。 水东锵环视一圈,声音低沉说道:“都不许动!我只是带我弟弟走!谁敢乱动谁死!” 他向水东铦伸出手,水东铦两眼含泪:“哥,想不到是你来救我,还得是亲兄弟……” 水东锵并不接话,冷淡瞥瞥他,拂袖纵身,作势欲飞。 “把程浩风带走!”贾理连忙跑过去,弯腰说,“水老祖,请帮你弟弟带走程浩风,他才好交差。” 程浩风和秦沐风互看了看对方,肃色召出戥星剑和紫星芷梦箫,防着水东锵出招。 “我只是来带水家的人走,别的事不管。”水东锵停下起飞之势,漠然白了贾理一眼。 “水老祖,你弟弟办事不力,还让我们损失惨重,要是不能带回程浩风,只怕护法要降罪于他。” 听了贾理所说,水东锵瞟一眼水东铦,水东铦缩着头“唔唔”两声,看来贾理所说是实情。 “没用的惹祸精!” 水东锵朝弟弟重重甩了甩袖子,再又一扬手,朝程浩风扔出一根长绳! 刚刚还要捆别人,这就轮到别人捆自己了? 程浩风剑出如电,飞斩那长绳! 长绳如有灵性般盘绕,躲过剑锋,再向程浩风缠去。 秦沐风急着要帮忙时,却见一物旋转如轮,把长绳卷成一团,再又掷回给水东锵。 没了长绳缠绕,秦沐风看清那飞来的物件是悲鸿戒尺! “住手!谁敢动我羲明山的人!” 循声望去,竟真的是洛玄心到了! 此事隐秘进行,并没有告知太多的人,程浩风、塔吉坦和秦沐风面面相觑,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洛道友,不要阻我行事!” “水道友,你是被贾理挑唆,我且原谅你一回,要是再敢出手伤我师侄,莫怪我不客气!” 洛玄心在外行走的时候少,但没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自是有超强实力。 水东锵沉默了,洛玄心又对贾理说:“贾理,不准再沾我们这世界的事,也不准带走程师侄!你们不要越界!” 贾理搓搓手,挺不甘心地说道:“那我把小喽啰带走,不交给你们惩罚,行吗?” 洛玄心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赶紧带着那些被捆的小喽啰跑了,一边跑一边给他们解绳子。 “多谢洛师叔相救。”程浩风恭敬稽首。 “洛师叔,晚好。”秦沐风也行礼。 “洛前辈,你来得及时,我们还需要把水东铦带走,你能否帮我们向水道友讨要?”塔吉坦鞠躬后再求问。 风拂白袍,融于清冷月色,洛玄心眼带寒厉之色看向水东锵。 没有开口,但水东锵已知其意,解释道:“我弟弟犯了大错,我会将他带回碧莲心海处罚,但不能交给你们。” 程浩风反对道:“你弟弟犯了惊天大罪,带回碧莲心海,你们只小罚关几天了事,那怎么对得起受害者?我不同意。” 水东锵面带怒意说:“我只是出面将他带回去,他没有受罚,是天意保他。不论你们怎么拦,人,我必须带走!” 洛玄心指了指水东铦:“他这样的弟弟,值得你为他这么做吗?他所行之事,没有为碧莲心海考虑过,你们不必保他。” 害怕兄长要丢开自己,水东铦哭腔哭调唤着哥哥。 水东锵无奈叹道:“说句实话啊,你们以为我愿意管他?总是到处惹祸,还从来不尊重我这个兄长,到了危及性命时又来求我,我真是很烦他!” 这番话说得别人有些糊涂,还没问他原因,他又指了指天上,“这是命令!带他回碧莲心海是命令,是天意!” 这什么拙劣借口?不给具体理由,“天意”抹过一切? 程浩风正要反驳,他摆手制止。 然后,他再向着洛玄心说:“洛道友,你懂我的意思对?他们不知道,你应该知道,我弟弟之事,已不是我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洛玄心望了望天,然后对水东锵点点头。 这是要放他们离开? 秦沐风急切道:“洛师叔,要带水东铦回去受刑啊,他连小和尚都抓,后来为了劫走他又死伤多人!放走他,怎么面对受害者?” 水东锵抢先辩解:“抓了了是不对,但也怪大悟太多事,私下求着放走了了就是,何必把事闹大,让我弟弟认罪受罚,还牵连多人把事情搞复杂?这个事就这般了结,别的门派不会怨你们。告辞了,告辞。” 水东锵飞身远去,水东铦随之飞掠而起,洛玄心没有阻拦。 风呼呼刮着,刮起漫天灰尘迷眼,程浩风和秦沐风、塔吉坦已看不到水家兄弟的背影,一切仿若一梦,而他们还迷迷糊糊在梦里没清醒。 洛玄心向塔吉坦微颔首:“我有家事要与两位师侄说,请谅解。” 塔吉坦点头,又行礼道:“你们请便,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塔吉坦离开,打量程浩风和秦沐风一番,洛玄心再对他们说:“你们心有不服,但我不会害你们。这件事背后的一切不是你们能管的,你们专心做平息战乱,让天下太平的事。贾理所做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们要针对三师兄,要是一无所知,我们怎么防备?” “你们没必要防备,因为防备不了。我和你们师父自会安排,不要多问。”顿了顿,洛玄心又再说,“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该如何恢复,该怎么做才不会干扰芷君。” 秦沐风还要再坚持问,程浩风劝道:“六师弟,听安排。心里藏的秘密太多了也是负担,何必那么累?” 趁他们说话,洛玄心已飞掠远去,秦沐风惟有叹息。 夜色中的山沟里只剩师兄弟二人,他们都放松躺下,许多事让他们困惑,却又毫无办法。 夜深了,他们也休息好了,翻身起来,慢慢走着。 “乱七八糟的事都没有了,我们也不用急着赶回去,散散步,聊聊天。” “三师兄,我感觉师父和洛师叔有很多事瞒着我们,有时候还在刻意审视我们、考验我们,是因为什么?只因为我爱芷君,你爱七师妹?” 程浩风的脸微红,含笑轻声说:“还不知道七师妹怎么想呢?先别提爱不爱。嗯,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知不道臧师叔是犯了什么罪被镇压?” “不知道。只说是逆天而行,残害生灵,但从未听说是哪些事。” 程浩风捶了捶胸口,皱眉说道:“臧师叔自己也没提过,我猜也猜不出是什么罪。今夜洛师叔断了这事线索,我也不能轻松快乐,贾理他们那个势力的秘密像个大石头压在我心里。还有,秦家借势止衰,黄璧书明助暗压,我们不控制秦州,不荡平各地割据的霸主,很难江山一统。天下难定,我们难有安闲,事有轻重缓急,是不是把查不清的事先放一放?六师弟,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与我走到对立面。” 有些话只有懂的人才懂,秦沐风不再纠结,唇角一勾带出一丝笑。 “三师兄,你也不要太操心,有众多盟友信任,我们先趁匈傩内乱,攻下平州。平州一定,西北尽在刘大将军掌握,休养生息一年两年,便可以向东进发。” 聊了些心里话,两人心情都舒畅很多,刚出沟口,程浩风忽然在焦黑枯黄中看到一抹绿。 一株约一尺高的细叶草在灰烬中长出,青翠欲滴,叶上略带毛刺儿,凑近闻,满是带有凉意的清新香味。 “刺青蒿?”秦沐风抚了抚叶片,“传说中的刺青蒿?” 第二百四十章 小柳掌柜 刺青蒿,治秦福顽疾所需的灵药之一,也是配药所需药材中最难寻的灵药,不只稀有,更要靠巧遇。 因不是一种自然长成的药,靠巧合变异,也许一株青蒿春发秋萎,反反复复过一百年,也不会聚有灵气长出小刺。 即便寻到刺青蒿,也可能是只几十年就灵气聚满变青蒿妖,蜕去青蒿形了,也不可入药。 要有灵气,而又还没自主意识,恰恰正好的这个刺青蒿时期,是不是只靠巧遇? 程浩风和秦沐风相视一笑,他们经历的倒霉事多,终于也幸运一次。 看看周围,也许是烈火烧山逼得此地灵气散失,一点散不开的灵气全集于此处,催发而生一株刺青蒿。 “是刺青蒿,还未到入药最佳时期,灵气容易散,不能采摘,我先布阵护着。” 程浩风寻来些石块、木片之类,将刺青蒿围在当中,又左绕几圈右行几步,布阵将刺青蒿隐藏。 做好这些,两人再向前行,秦沐风带些疑虑问:“秦福的病用银片苁蓉配出的药只是缓解病情,根治需要的雪玉芝、清凉菡萏、龙珠枇杷被毁后又都已寻到,前些天苦玄参也有南疆蛮民献给维偌佶大师,托我去求买药,只有刺青蒿没寻到了,可这又有刺青蒿,药可配齐,真要给秦福治好?那秦家可又要再兴旺。” 程浩风狡狯一笑:“不会让秦家再兴旺,还要把秦家再压制狠些,我们可以利用秦福的药。” “用假药?还是只给一半的药?那敌意太明显,秦家可以来抢药,还因此有损羲明山名声。” 程浩风认真地说:“不,要真给药治好他,但治好病的同时让秦福上瘾,让他依赖我们,用他自己的力量毁掉秦家。” “治病的药里不能加成瘾物质,会抵消药效的。三师兄,借服药之机让他服别的上瘾东西,不行。” “不是你想的那样用药。”程浩风又笑了笑,“有一种瘾是‘心瘾’。” 秦沐风听得一头雾水,还要再追问,程浩风却不再说。 “六师弟,你只管医治秦福,别的事我来办。医好秦福,你再设法让林师妹摆脱心魔重修正道,然后和她游走天下行医,我们都像五师弟那样游历天下潇洒快活。” 回到秦府,已是阳光照遍庭院,梳洗一番,喝茶歇歇之后,秦沐风去看秦福,程浩风去到大将军府。 等程浩风从刘都书房出来,刘都马上发文书宣告全城,由军中收管柳树沟外村庄和沟内平旷处田地,而沟内顺山壁和两山夹角以内的坡地给云华观种药材。 原住在沟口外的村民另给安置,愿意要钱自找落脚地的给钱,愿意让刘都分地在指定地方安家的就分地。 下午,大彻和秦沐风收拾一下,再往黔治山出发,大悟因伤还要再休养几天才走。 程浩风和秦沐风没说已寻到刺青蒿,只在为秦沐风送行时,秦沐风提了句:“黔治山附近奇花异草极多,连苦玄参都已有,刺青蒿也有极大可能会寻到,秦师侄劝秦家主放宽心养病,不要担忧耗神。” “那当然好,那当然好。”秦逸拍手笑说,“就辛苦秦师叔快去寻药。我最近可真是累死啦,以前总争着管事,想让长辈见识我的能耐,这真让我管了,巴不得父亲和二叔快好起来,还是当个啥都不用管的花花公子舒服。” 说笑几句,看着秦沐风和大彻远去,程浩风没和秦逸回秦府,而是去见黄璧书。 经了这些事,程浩风想要抓牢每一个成果,要不然十分辛劳还一无所获。 从前不在意俗世利益,那是不需要,但不论是怎样的世界,要做成大事,都要有势力,要养势力,得要有肉身所需的各种利益。 大悟让了了重修心也要重身体健壮,其中有大道至理。 再高的悟性和天赋,要是活不下去,占不到资源,又怎么更强大? 不够强大,对于要做什么就没有决定权,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见到黄璧书后,因诸般事暂平,两人来分赵谈留在秦州的财产。 分好后,黄璧书先去兴荣客栈,接手各项东西。 把赵谈留的人都送远些,只是管经营没沾争斗的人暂时留用,招募的新手需要带熟练,等稳定后也要遣走的。 那个种果树的庄子,有用的东西都搬空了,黄璧书也没显得失望。 让招儿找可靠的人来管,只是种地,要聘长工,至少一百人。 招儿惊问哪用得了这么多人呢,黄璧书小声解释,要一百人,是挑出精干强壮又忠厚老实的人备用。 黄璧书想做的事很多,不能只靠圣光府的暗探,那毕竟不是私兵。 一下午她都在忙这些,程浩风说了要望湖楼,也在办接管的事。 让蔡宝光带刘家人去,程浩风则先掠行而去等在望湖楼中。 诸事备好,蔡宝光和刘家人乘着马车到了,程浩风没直说接管的事,在楼上靠窗位置一边饮茶,一边笑看着楼下。 蔡宝光先下马车,刘二和刘二婶接着走下,看了看面前多人迎接的场景都有些纳闷儿。 刘小柳最后下车,她刚一站定,迎接的人齐声高喊:“欢迎大掌柜!” 那共约有三十人一起喊的声音挺大,把刘小柳惊得退了两步,而他们又同时躹躬。 “小柳,不要怕,你是他们的大掌柜呢。”蔡宝光笑着挽过她的胳膊,朝那些人走近。 刘小柳狐疑看向蔡宝光,说要送一个大礼,是指这个? 那些人又喊又鞠躬,刘小柳侧开身,只追问蔡宝光,不理他们。 被忽略了,他们还在行礼问好,刘二觉得过意不去,拉着刘二婶也朝他们躹躬。 看他们互拜,弯腰弯得腰快断了,蔡宝光握了握刘小柳的手说:“快让他们说正事,你不发话,一直鞠躬得鞠个没完。” “哦,别鞠躬了,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请停下,谁来告诉我这咋回事呀?” 一个斯文中年男子走上前,递上几份文契说:“我管望湖楼的账房,这是旧东家把望湖楼赠给刘姑娘的凭证。” 刘小柳接过来粗略翻了翻:“望湖楼全给我?连房租都只收一两银子?这是真的?宝光,你帮我看看。” 蔡宝光还没接过去看,刘二婶急忙抢过去了,横看竖看才想起自己不识字,又让刘二快看。 刘二看了,真写着把望湖楼都给刘小柳,所有房屋及装饰、器具、储备的食材都不用给钱,只每年给房主一两银子租金。 刘二婶两眼放光,拽着账房先生的袖子问:“这望湖楼以后归我家小柳管了?交了租金,交了赋税,给你们发了工钱,剩的钱全归小柳啦?” “是的,是的。请随我来,看看楼中各处可还满意,不满意的再另布置。” 不等账房先生引领,刘二婶快步跑上台阶,摸摸廊上大柱子:“哎哟哟,小柳,快来看,这全是上好的楠木!” 说着又敲了敲,“声音清脆得跟敲玉石一样,好,真好。” 刘小柳无奈耸肩笑笑,对账房先生说:“这位先生,让大家伙儿都进来休息一下,我们随意看看,你们不用这样恭敬陪着。我娘太高兴,让你见笑了。” 账房先生正要和她说几句客套话,又被刘二婶引开注意力。 “高,又高又宽敞。”刘二婶在大堂中举手蹦一下,感受一下高度。 又出门在廊下蹦了蹦,再指了指房檐问:“这瓦盖得密,全是新瓦,夏天大暴雨的时候也不漏雨?” 账房先生忙答道:“当然不漏雨,还防风、防雪、防雷击呢,连一般的地震也不怕。” 刘二婶满足地点点头,又一阵风似的跑去厨房:“我再瞧瞧里面,啊呀,这厨房可真大!十几个人在里面做事也随便转得开。” 见账房先生要跟去厨房,刘小柳喊住他:“这位先生这边坐,让我娘自己看。我还有点懵,请你把事情再给我详细说说。” 她让刘二先坐下,又在旁边坐下,再让账房先生和蔡宝光都坐下谈。 坐定后,她还娇嗔斜了一眼蔡宝光,低声道:“也不提前说一声,没个准备,我娘都要乐疯了。” 刘二让刘二婶也坐下来静一静,她摆手道:“你们去谈事儿,我看看楼上的房间。” 他们细听账房先生说事,把文契看了又看。 不一会儿,听刘二婶“噔噔噔”下楼来,兴冲冲说:“这楼真大,我数了,刨开厨房和茅房、穿廊、杂物间这些不算,方方正正的大房间都足足有四十一间!” 说着又凑到账房先生旁边问道:“以往生意咋样?这些雅间能坐满吃喝的,客房也能住满?” “差不多能,冬天客少,这又停了半个月没开。夏天避暑时,那客人才叫多。不只秦州城的达官贵人们来,邻近州县的人都喜欢来。” 刘二婶绞着手指算,没算清能挣多少:“我算不清啊,反正顾客多嘛,那银子得哗哗哗赚进腰包?”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楼中满是欢声笑语。 刘小柳含笑看看蔡宝光,又问:“娘,这说是收一两租金,是不是相当于把望湖楼白送给我们?” “是,这真是白送我们啊。” 刘二再说:“柳她娘,这可都是宝光办的,能送我们,也是看他的面子,你说要酒楼才嫁女儿,宝光算是送了咱们一座大酒楼,早些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刘二婶没接话,低着头,脸色阴下来。 程浩风此时正走下楼,笑望望众人,朗声道:“给宝光和小柳早些办婚事很好,婚宴就算是开张第一宴!” 都拍手叫好,刘二婶却提出反对。 她撇撇嘴对蔡宝光说:“这酒楼是旧东家送的,小柳要嫁也是嫁老板,这块地这座楼是谁的,小柳就嫁谁。你只是个引荐人,又不是真的老板。” 第二百四十章 小柳掌柜 刺青蒿,治秦福顽疾所需的灵药之一,也是配药所需药材中最难寻的灵药,不只稀有,更要靠巧遇。 因不是一种自然长成的药,靠巧合变异,也许一株青蒿春发秋萎,反反复复过一百年,也不会聚有灵气长出小刺。 即便寻到刺青蒿,也可能是只几十年就灵气聚满变青蒿妖,蜕去青蒿形了,也不可入药。 要有灵气,而又还没自主意识,恰恰正好的这个刺青蒿时期,是不是只靠巧遇? 程浩风和秦沐风相视一笑,他们经历的倒霉事多,终于也幸运一次。 看看周围,也许是烈火烧山逼得此地灵气散失,一点散不开的灵气全集于此处,催发而生一株刺青蒿。 “是刺青蒿,还未到入药最佳时期,灵气容易散,不能采摘,我先布阵护着。” 程浩风寻来些石块、木片之类,将刺青蒿围在当中,又左绕几圈右行几步,布阵将刺青蒿隐藏。 做好这些,两人再向前行,秦沐风带些疑虑问:“秦福的病用银片苁蓉配出的药只是缓解病情,根治需要的雪玉芝、清凉菡萏、龙珠枇杷被毁后又都已寻到,前些天苦玄参也有南疆蛮民献给维偌佶大师,托我去求买药,只有刺青蒿没寻到了,可这又有刺青蒿,药可配齐,真要给秦福治好?那秦家可又要再兴旺。” 程浩风狡狯一笑:“不会让秦家再兴旺,还要把秦家再压制狠些,我们可以利用秦福的药。” “用假药?还是只给一半的药?那敌意太明显,秦家可以来抢药,还因此有损羲明山名声。” 程浩风认真地说:“不,要真给药治好他,但治好病的同时让秦福上瘾,让他依赖我们,用他自己的力量毁掉秦家。” “治病的药里不能加成瘾物质,会抵消药效的。三师兄,借服药之机让他服别的上瘾东西,不行。” “不是你想的那样用药。”程浩风又笑了笑,“有一种瘾是‘心瘾’。” 秦沐风听得一头雾水,还要再追问,程浩风却不再说。 “六师弟,你只管医治秦福,别的事我来办。医好秦福,你再设法让林师妹摆脱心魔重修正道,然后和她游走天下行医,我们都像五师弟那样游历天下潇洒快活。” 回到秦府,已是阳光照遍庭院,梳洗一番,喝茶歇歇之后,秦沐风去看秦福,程浩风去到大将军府。 等程浩风从刘都书房出来,刘都马上发文书宣告全城,由军中收管柳树沟外村庄和沟内平旷处田地,而沟内顺山壁和两山夹角以内的坡地给云华观种药材。 原住在沟口外的村民另给安置,愿意要钱自找落脚地的给钱,愿意让刘都分地在指定地方安家的就分地。 下午,大彻和秦沐风收拾一下,再往黔治山出发,大悟因伤还要再休养几天才走。 程浩风和秦沐风没说已寻到刺青蒿,只在为秦沐风送行时,秦沐风提了句:“黔治山附近奇花异草极多,连苦玄参都已有,刺青蒿也有极大可能会寻到,秦师侄劝秦家主放宽心养病,不要担忧耗神。” “那当然好,那当然好。”秦逸拍手笑说,“就辛苦秦师叔快去寻药。我最近可真是累死啦,以前总争着管事,想让长辈见识我的能耐,这真让我管了,巴不得父亲和二叔快好起来,还是当个啥都不用管的花花公子舒服。” 说笑几句,看着秦沐风和大彻远去,程浩风没和秦逸回秦府,而是去见黄璧书。 经了这些事,程浩风想要抓牢每一个成果,要不然十分辛劳还一无所获。 从前不在意俗世利益,那是不需要,但不论是怎样的世界,要做成大事,都要有势力,要养势力,得要有肉身所需的各种利益。 大悟让了了重修心也要重身体健壮,其中有大道至理。 再高的悟性和天赋,要是活不下去,占不到资源,又怎么更强大? 不够强大,对于要做什么就没有决定权,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见到黄璧书后,因诸般事暂平,两人来分赵谈留在秦州的财产。 分好后,黄璧书先去兴荣客栈,接手各项东西。 把赵谈留的人都送远些,只是管经营没沾争斗的人暂时留用,招募的新手需要带熟练,等稳定后也要遣走的。 那个种果树的庄子,有用的东西都搬空了,黄璧书也没显得失望。 让招儿找可靠的人来管,只是种地,要聘长工,至少一百人。 招儿惊问哪用得了这么多人呢,黄璧书小声解释,要一百人,是挑出精干强壮又忠厚老实的人备用。 黄璧书想做的事很多,不能只靠圣光府的暗探,那毕竟不是私兵。 一下午她都在忙这些,程浩风说了要望湖楼,也在办接管的事。 让蔡宝光带刘家人去,程浩风则先掠行而去等在望湖楼中。 诸事备好,蔡宝光和刘家人乘着马车到了,程浩风没直说接管的事,在楼上靠窗位置一边饮茶,一边笑看着楼下。 蔡宝光先下马车,刘二和刘二婶接着走下,看了看面前多人迎接的场景都有些纳闷儿。 刘小柳最后下车,她刚一站定,迎接的人齐声高喊:“欢迎大掌柜!” 那共约有三十人一起喊的声音挺大,把刘小柳惊得退了两步,而他们又同时躹躬。 “小柳,不要怕,你是他们的大掌柜呢。”蔡宝光笑着挽过她的胳膊,朝那些人走近。 刘小柳狐疑看向蔡宝光,说要送一个大礼,是指这个? 那些人又喊又鞠躬,刘小柳侧开身,只追问蔡宝光,不理他们。 被忽略了,他们还在行礼问好,刘二觉得过意不去,拉着刘二婶也朝他们躹躬。 看他们互拜,弯腰弯得腰快断了,蔡宝光握了握刘小柳的手说:“快让他们说正事,你不发话,一直鞠躬得鞠个没完。” “哦,别鞠躬了,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请停下,谁来告诉我这咋回事呀?” 一个斯文中年男子走上前,递上几份文契说:“我管望湖楼的账房,这是旧东家把望湖楼赠给刘姑娘的凭证。” 刘小柳接过来粗略翻了翻:“望湖楼全给我?连房租都只收一两银子?这是真的?宝光,你帮我看看。” 蔡宝光还没接过去看,刘二婶急忙抢过去了,横看竖看才想起自己不识字,又让刘二快看。 刘二看了,真写着把望湖楼都给刘小柳,所有房屋及装饰、器具、储备的食材都不用给钱,只每年给房主一两银子租金。 刘二婶两眼放光,拽着账房先生的袖子问:“这望湖楼以后归我家小柳管了?交了租金,交了赋税,给你们发了工钱,剩的钱全归小柳啦?” “是的,是的。请随我来,看看楼中各处可还满意,不满意的再另布置。” 不等账房先生引领,刘二婶快步跑上台阶,摸摸廊上大柱子:“哎哟哟,小柳,快来看,这全是上好的楠木!” 说着又敲了敲,“声音清脆得跟敲玉石一样,好,真好。” 刘小柳无奈耸肩笑笑,对账房先生说:“这位先生,让大家伙儿都进来休息一下,我们随意看看,你们不用这样恭敬陪着。我娘太高兴,让你见笑了。” 账房先生正要和她说几句客套话,又被刘二婶引开注意力。 “高,又高又宽敞。”刘二婶在大堂中举手蹦一下,感受一下高度。 又出门在廊下蹦了蹦,再指了指房檐问:“这瓦盖得密,全是新瓦,夏天大暴雨的时候也不漏雨?” 账房先生忙答道:“当然不漏雨,还防风、防雪、防雷击呢,连一般的地震也不怕。” 刘二婶满足地点点头,又一阵风似的跑去厨房:“我再瞧瞧里面,啊呀,这厨房可真大!十几个人在里面做事也随便转得开。” 见账房先生要跟去厨房,刘小柳喊住他:“这位先生这边坐,让我娘自己看。我还有点懵,请你把事情再给我详细说说。” 她让刘二先坐下,又在旁边坐下,再让账房先生和蔡宝光都坐下谈。 坐定后,她还娇嗔斜了一眼蔡宝光,低声道:“也不提前说一声,没个准备,我娘都要乐疯了。” 刘二让刘二婶也坐下来静一静,她摆手道:“你们去谈事儿,我看看楼上的房间。” 他们细听账房先生说事,把文契看了又看。 不一会儿,听刘二婶“噔噔噔”下楼来,兴冲冲说:“这楼真大,我数了,刨开厨房和茅房、穿廊、杂物间这些不算,方方正正的大房间都足足有四十一间!” 说着又凑到账房先生旁边问道:“以往生意咋样?这些雅间能坐满吃喝的,客房也能住满?” “差不多能,冬天客少,这又停了半个月没开。夏天避暑时,那客人才叫多。不只秦州城的达官贵人们来,邻近州县的人都喜欢来。” 刘二婶绞着手指算,没算清能挣多少:“我算不清啊,反正顾客多嘛,那银子得哗哗哗赚进腰包?”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楼中满是欢声笑语。 刘小柳含笑看看蔡宝光,又问:“娘,这说是收一两租金,是不是相当于把望湖楼白送给我们?” “是,这真是白送我们啊。” 刘二再说:“柳她娘,这可都是宝光办的,能送我们,也是看他的面子,你说要酒楼才嫁女儿,宝光算是送了咱们一座大酒楼,早些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刘二婶没接话,低着头,脸色阴下来。 程浩风此时正走下楼,笑望望众人,朗声道:“给宝光和小柳早些办婚事很好,婚宴就算是开张第一宴!” 都拍手叫好,刘二婶却提出反对。 她撇撇嘴对蔡宝光说:“这酒楼是旧东家送的,小柳要嫁也是嫁老板,这块地这座楼是谁的,小柳就嫁谁。你只是个引荐人,又不是真的老板。”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事成回山 又要变卦不认?刘二婶翻脸太快,刘二都忍不住想要打她。 刘小柳拉起蔡宝光的手,要与他一同离开,刘二婶拦下来:“以前你娶不起我家小柳,她当了大掌柜,你更娶不起了。” 看蔡宝光要发怒,程浩风压下他的手,朝刘二婶一笑。 他们不知其意,程浩风再向账房先生使个眼色。 账房先生再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契,递给蔡宝光:“拜见新东家,这是旧东家交给你的地契,哦,这还有房契。请过目,是程仙师代你签收。” 说着,他又再拿出房契。 蔡宝光惊喜得握拳蹦一下,又立刻站直了,假装严肃深沉地说:“我不懂你所说,请讲得再清楚点。” 账房先生瞧瞧刘二婶,笑了笑,又再大声些说:“新东家嗯,往后你就是蔡老爷,这是望湖楼的房契,这是望湖楼连带周围三十二亩院落田地的地契。你自愿把房和地给刘大掌柜经营望湖楼,只收一两银子租金。” “你、你?”刘二婶指了指蔡宝光,又拉着刘二说,“快掐掐我,这是不是做梦啊?” “你做梦呢,我可没做梦。小柳,宝光对你的好,爹都看在眼里呢。你们选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我也放心啦。” 刘二定下婚事,刘二婶也再找不出反对理由,蔡宝光和刘小柳拉着手笑看对方,笑着笑着又都流下泪来。 两人忙又擦了泪,向程浩风鞠躬,真心诚意感谢他。 “好好经营望湖楼,我来赏湖吃鱼,你们别收我高价,就算是谢礼了。还有,最重要的是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 诸事办完,还得回城做将来的安排。 马车到了离秦府不远的一条街,竟见到秦院头带人赶着一群女人在走,把行人都挡住了。 向旁人一打听,才得知是秦家把秦祥的后宅女人都赶了出来。 秦祥不在了,没有闲钱养她们,要遣散,却连一文钱也不给,因此这些女人不愿意走。 秦院头就带了几个护院硬赶她们走,要在天黑前赶出秦州城。 “拽啥拽?我自己会走!你们秦家也太狠了,伺候三爷几年,不给钱就算了,还把珠宝首饰都给扣下!有一条上等的红绫裙子也遭没收,就剩了这破衣烂衫……” 一个有些姿色的女人骂着,一个护院又拖她一下,催她快些走,再等会儿要关城门了。 “不走啦!哎哟……我的命咋那么苦呀。放开……要姑奶奶走,把我的银镯子、红绫裙子和缎面袄子还来,那是我进府前自家的……” 护远院再去推她,秦院头阻止了。 秦院头走到她跟前,狞笑威胁:“不想走啊?可以不走,你是跟三爷情深意浓,快去陪葬!” 她一哆嗦,扯了扯单薄的破衣服裹紧身体,咬紧牙关挪动,等脚活动开了,又加速朝前跑。 见到这一幕,围观的人唏嘘不已。 刘小柳一家坐在车里,蔡宝光和车夫坐车边上,蔡宝光忽然掀开车帘,朝刘二婶瞪过去,刘二和刘小柳也看向她。 “看啥看呢?快赶路,天都快黑了。”她低下头,手肘拐了拐刘二。 刘二朝蔡宝光憨笑几声,蔡宝光放下车帘,继续赶路。 进了刘家酒铺,程浩风早已掠行先到,与蔡莲君、凌若风喝茶。 刘家三口人去准备晚饭,蔡宝光和蔡莲君说了望湖楼的事,蔡莲君忙说回山要备上钱财给程浩风,不能白得了望湖楼。 程浩风连忙推辞,蔡莲君和蔡宝光几次救他,没必要计较那些。 听他不肯要钱财补偿,刘二婶笑着从厨房出来,夸程浩风:“程仙师真是大好人,我答应了把闺女嫁给蔡家那小子,可不是瞧他顺眼,是想着他的太姑姑脾气那么好,他叔公和这位凌仙师都这么大方,多少能提点提点他,让他有点长进。那样嘛,我闺女嫁给他也不算亏。” “娘啊,别唠叨了。”刘小柳来拉走刘二婶。 刘二婶还不肯走,扬着手说:“还有那个白仙师也挺好,办婚宴的也得请她来。程仙师,听说你要回山上,可别忘了请她来。” 说这些呢,刘二婶是想女儿婚礼有大人物撑场,嫁得风光,不知道提白回风,还让程浩风去请她来,惹得凌若风冷下脸,漠然回房去了。 刘二婶还要再说,刘小柳急得脸皱成一团,拉着她低声警告:“娘啊,你都让凌仙师不高兴了,别说啦。再说,他们把聘礼全收回去。” “哦,哦,不说啦。”她却又向程浩风说,“程仙师多谢你照顾我们啊,等你成婚的时候,咱送不了啥好东西,就办席,让我当家的去做酒菜,让我闺女去做糕点。” 程浩风低眉垂眸轻笑,想着自己婚宴,他心中如有春风吹起。 以前觉得刘二婶讨厌,她既这么说,程浩风便觉得她也是为了女儿好才市侩些。 议着蔡宝光的婚事,蔡莲君定下婚期,正月二十二就办婚宴,只剩几天准备时间,得抓紧些办。 一夜忙碌,正月十七上午再处理一些琐事后,中午时程浩风要回羲明山了。 “宝光,你说我带点什么给七师妹好呢?” “带胭脂水粉啊,镯子、钗子啥的都行?” 程浩风摇摇头,太俗气,也太招摇,他和白回风还不是情侣,送这些东西,一是怕白回风不喜欢,二是容易惹人说闲话。 刘小柳走来笑说:“脂粉这些呢,得等程仙师帮白仙师画眉的时候用,金钗呢,也得等程仙师给她梳髻戴上的时候用,今天送还不合适。” 程浩风听得脸色泛红,怕他俩取笑,侧开头问:“那刘姑娘说送什么适合。” “白仙师用不了多少银钱,也用不上脂粉和钗环,修炼之人最重要的是提高功力,送修炼秘笈很合适。师兄妹之间送修炼用的物品,别人也不会说闲话。” 程浩风发愁:“可一时半会儿哪找得到秘笈?” “那就送些好吃的,陪她说些哄她高兴的话。秘笈的事先提着,以后得到再送。” 觉得这可行,程浩风立刻就要去买东西,可临出门时,又转回来问白回风听什么话会高兴。 刘小柳“噗嗤”笑起来,“我哪知道她喜欢听啥呢?这得程仙师自己想了。” 程浩风挠挠头,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冒傻气。 买齐东西后出发,程浩风愉快回山,一路快行,到唤云峰时已然日落。 夕阳映山水如画,远处的呼风河如绿玉宝带围山。 因感应到灵气格外浓郁,程浩风好奇过去瞧瞧。 抬眼一望,他不由自主惊怔痴看,魂魄如游天外。 白回风正在河边修炼,双臂舒展如捧月般高举,锁心玉瓶的瓶口流溢玉白轻雾,瓶身耀出七彩光华悬浮空中。 天地灵气似皆聚于锁心玉瓶中,又再缓缓散发出,是以此处灵气浓郁。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事成回山 又要变卦不认?刘二婶翻脸太快,刘二都忍不住想要打她。 刘小柳拉起蔡宝光的手,要与他一同离开,刘二婶拦下来:“以前你娶不起我家小柳,她当了大掌柜,你更娶不起了。” 看蔡宝光要发怒,程浩风压下他的手,朝刘二婶一笑。 他们不知其意,程浩风再向账房先生使个眼色。 账房先生再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契,递给蔡宝光:“拜见新东家,这是旧东家交给你的地契,哦,这还有房契。请过目,是程仙师代你签收。” 说着,他又再拿出房契。 蔡宝光惊喜得握拳蹦一下,又立刻站直了,假装严肃深沉地说:“我不懂你所说,请讲得再清楚点。” 账房先生瞧瞧刘二婶,笑了笑,又再大声些说:“新东家嗯,往后你就是蔡老爷,这是望湖楼的房契,这是望湖楼连带周围三十二亩院落田地的地契。你自愿把房和地给刘大掌柜经营望湖楼,只收一两银子租金。” “你、你?”刘二婶指了指蔡宝光,又拉着刘二说,“快掐掐我,这是不是做梦啊?” “你做梦呢,我可没做梦。小柳,宝光对你的好,爹都看在眼里呢。你们选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我也放心啦。” 刘二定下婚事,刘二婶也再找不出反对理由,蔡宝光和刘小柳拉着手笑看对方,笑着笑着又都流下泪来。 两人忙又擦了泪,向程浩风鞠躬,真心诚意感谢他。 “好好经营望湖楼,我来赏湖吃鱼,你们别收我高价,就算是谢礼了。还有,最重要的是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 诸事办完,还得回城做将来的安排。 马车到了离秦府不远的一条街,竟见到秦院头带人赶着一群女人在走,把行人都挡住了。 向旁人一打听,才得知是秦家把秦祥的后宅女人都赶了出来。 秦祥不在了,没有闲钱养她们,要遣散,却连一文钱也不给,因此这些女人不愿意走。 秦院头就带了几个护院硬赶她们走,要在天黑前赶出秦州城。 “拽啥拽?我自己会走!你们秦家也太狠了,伺候三爷几年,不给钱就算了,还把珠宝首饰都给扣下!有一条上等的红绫裙子也遭没收,就剩了这破衣烂衫……” 一个有些姿色的女人骂着,一个护院又拖她一下,催她快些走,再等会儿要关城门了。 “不走啦!哎哟……我的命咋那么苦呀。放开……要姑奶奶走,把我的银镯子、红绫裙子和缎面袄子还来,那是我进府前自家的……” 护远院再去推她,秦院头阻止了。 秦院头走到她跟前,狞笑威胁:“不想走啊?可以不走,你是跟三爷情深意浓,快去陪葬!” 她一哆嗦,扯了扯单薄的破衣服裹紧身体,咬紧牙关挪动,等脚活动开了,又加速朝前跑。 见到这一幕,围观的人唏嘘不已。 刘小柳一家坐在车里,蔡宝光和车夫坐车边上,蔡宝光忽然掀开车帘,朝刘二婶瞪过去,刘二和刘小柳也看向她。 “看啥看呢?快赶路,天都快黑了。”她低下头,手肘拐了拐刘二。 刘二朝蔡宝光憨笑几声,蔡宝光放下车帘,继续赶路。 进了刘家酒铺,程浩风早已掠行先到,与蔡莲君、凌若风喝茶。 刘家三口人去准备晚饭,蔡宝光和蔡莲君说了望湖楼的事,蔡莲君忙说回山要备上钱财给程浩风,不能白得了望湖楼。 程浩风连忙推辞,蔡莲君和蔡宝光几次救他,没必要计较那些。 听他不肯要钱财补偿,刘二婶笑着从厨房出来,夸程浩风:“程仙师真是大好人,我答应了把闺女嫁给蔡家那小子,可不是瞧他顺眼,是想着他的太姑姑脾气那么好,他叔公和这位凌仙师都这么大方,多少能提点提点他,让他有点长进。那样嘛,我闺女嫁给他也不算亏。” “娘啊,别唠叨了。”刘小柳来拉走刘二婶。 刘二婶还不肯走,扬着手说:“还有那个白仙师也挺好,办婚宴的也得请她来。程仙师,听说你要回山上,可别忘了请她来。” 说这些呢,刘二婶是想女儿婚礼有大人物撑场,嫁得风光,不知道提白回风,还让程浩风去请她来,惹得凌若风冷下脸,漠然回房去了。 刘二婶还要再说,刘小柳急得脸皱成一团,拉着她低声警告:“娘啊,你都让凌仙师不高兴了,别说啦。再说,他们把聘礼全收回去。” “哦,哦,不说啦。”她却又向程浩风说,“程仙师多谢你照顾我们啊,等你成婚的时候,咱送不了啥好东西,就办席,让我当家的去做酒菜,让我闺女去做糕点。” 程浩风低眉垂眸轻笑,想着自己婚宴,他心中如有春风吹起。 以前觉得刘二婶讨厌,她既这么说,程浩风便觉得她也是为了女儿好才市侩些。 议着蔡宝光的婚事,蔡莲君定下婚期,正月二十二就办婚宴,只剩几天准备时间,得抓紧些办。 一夜忙碌,正月十七上午再处理一些琐事后,中午时程浩风要回羲明山了。 “宝光,你说我带点什么给七师妹好呢?” “带胭脂水粉啊,镯子、钗子啥的都行?” 程浩风摇摇头,太俗气,也太招摇,他和白回风还不是情侣,送这些东西,一是怕白回风不喜欢,二是容易惹人说闲话。 刘小柳走来笑说:“脂粉这些呢,得等程仙师帮白仙师画眉的时候用,金钗呢,也得等程仙师给她梳髻戴上的时候用,今天送还不合适。” 程浩风听得脸色泛红,怕他俩取笑,侧开头问:“那刘姑娘说送什么适合。” “白仙师用不了多少银钱,也用不上脂粉和钗环,修炼之人最重要的是提高功力,送修炼秘笈很合适。师兄妹之间送修炼用的物品,别人也不会说闲话。” 程浩风发愁:“可一时半会儿哪找得到秘笈?” “那就送些好吃的,陪她说些哄她高兴的话。秘笈的事先提着,以后得到再送。” 觉得这可行,程浩风立刻就要去买东西,可临出门时,又转回来问白回风听什么话会高兴。 刘小柳“噗嗤”笑起来,“我哪知道她喜欢听啥呢?这得程仙师自己想了。” 程浩风挠挠头,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冒傻气。 买齐东西后出发,程浩风愉快回山,一路快行,到唤云峰时已然日落。 夕阳映山水如画,远处的呼风河如绿玉宝带围山。 因感应到灵气格外浓郁,程浩风好奇过去瞧瞧。 抬眼一望,他不由自主惊怔痴看,魂魄如游天外。 白回风正在河边修炼,双臂舒展如捧月般高举,锁心玉瓶的瓶口流溢玉白轻雾,瓶身耀出七彩光华悬浮空中。 天地灵气似皆聚于锁心玉瓶中,又再缓缓散发出,是以此处灵气浓郁。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夕阳羞红 霞光流红染云天,照得锁心玉瓶半透明,瓶中似也氤氲五光十色云霞。 水雾漫漫飞绕,渐渐变薄变淡,终又不再有水雾溢出。 锁心玉瓶轻旋而落,白回风收拢双臂,接瓶在手,转身看向来者。 见是程浩风,她粲然展笑,迈着轻快的步伐奔了过来。 “三师兄,你回来了?察觉到有人看我练功,我还担心了一下。” “还知道担心?你这是练到什么紧要关头了?过两天让宝华帮忙看着周围再练,没人护法,小心被干扰,导致灵气不顺,经脉逆乱。” 程浩风看她脸红扑扑的,额角有汗珠,本想抬手想帮她擦汗,转念一想又不对,握拳缩回手,傻傻笑了笑。 “锁心玉瓶的灵气又浩大了一些,需要功力更提一层才可以控制自如。这几天日落之时正合我气息,功力增长很快,宝华在山下忙碌,不知哪天才有空回来。再说,最近山上安宁,河边来的人更少,不怕有恶意干扰。” 锁心玉瓶如何用,程浩风不懂,且他聚灵气与他们也有不同,不再多问,只提醒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找人替你守着为好。” 白回风垂头不语,一会儿后才低声说:“有时候练到关键处,会显现本体,除了宝华来守,别人会笑话的。” 虽已入仙门,比凡人不知强大多少,但仍有很多凡人视她为异类,连杂役中也有当面畏惧她,背后污言秽语歪想她的人,若真是会显现出本体,除了蔡宝华可靠,还真没合适的人守着。 程浩风心中微酸,思索一下后轻声问她:“我这几天无事可做,我替你守着如何?” “不行。意念与锁心玉瓶完全相融时,我对周围一切几乎毫无感知,听宝华说会变得像混身毛绒绒的石头人,我不想三师兄看到我那样子。” 从真正懂得这俗世人情世故后,白回风对于狐狸精身份便有了些忌讳,不自觉地流露卑怯。 “石头人?又怎么会毛绒绒的?”程浩风想起臧玄蛟说她是那阵中黑石之灵凝结为狐胎,想不出原因,脑中全是迷惑人的乱影。 看他神情有异,白回风眼中盛满悲凉:“三师兄,吓着了吗?早知如此,不说与你听了。” “不是,不是,我哪是吓着了?我是在思索问题。”程浩风微弯腰,靠她近些,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解开一些谜团,那有助于你修炼。” 白回风不信他,郁郁含愁缓缓走向另一边。 这可如何是好?程浩风结结巴巴解释了好几次,她都不听。 往右拦她,她就到左,往左跟过去,她又朝右,再不理程浩风了。 想起刘小柳说要哄她高兴,这怎么还惹她生气了?接着又想起买的那些东西,程浩风脑中灵光一闪。 侧身拿出吃食,藏于背后,程浩风神经兮兮大声说:“不管是哪种生灵,吃,是最重要的。嘿,有吃有喝,当人当鸟当癞蛤蟆都好,我要吃天鹅肉了。有天鹅肉吃,当癞蛤蟆也过得舒坦。” 白回风嘟嘴皱鼻,横他几眼说:“看我生气,你还得意,还故意多乱扯几句?” “没乱扯,我真有天鹅肉。我是癞蛤蟆,我才不怕嘴上长疮的东西说什么难听话,有吃的就行!” 听他胡言乱语,白回风举起小拳头扬了扬,先只是不想理他,这时真恨不得揍他几拳。 挨拢了,拳头没落下,白回风鼻尖微动,在他身上嗅了嗅:“这是什么味道?有糖人儿吗?” 程浩风笑着把糖人儿举到她眼前:“当当当,猜对了,有奖励。你呀,给你好好说还不肯听,耳朵不灵,闻到好吃的,鼻子倒挺灵。” 接过糖人儿舔了一口,白回风眉眼舒展开来,再吃了几口,郁闷尽散,脸上全是甜甜笑意。 “谢谢三师兄,你只买了一个吗?忘了分你,这我吃过的了……” 感觉到程浩风的目光有些热辣,白回风不好意思地歉意说。 “不,我不是想吃糖人儿,我想吃……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我看入迷了……我、我没有入迷……我是想说还有、有,有别的好吃的……” 程浩风语无伦次说着,要再拿别的东西出来,手忙脚乱中居然解了几次袖里乾坤都没解开。 白回风笑得唇角向上弯,眼睛向下弯,腰也笑弯了,心中嘀咕道: 都说三师兄智计百出,同师门七人以他最会谋算,可我看他为何总是傻乎乎的? 指间灵气光绕来绕去,费了老大劲,都急得出汗,总算解开袖里乾坤,一样一样拿出来给白回风。 “糖炒栗子?我喜欢。还有蜜饯?哇,三师兄,你买了好多我爱吃的。这是酥饼和香芋团?还有,这是什么?” 白回风两手都快抱不下那么多东西,程浩风又接过去放到旁边石头上。 拿起那个包成一团的东西闻了又闻,看了又看,白回风问:“这是荷叶鸡?刚开春哪有新鲜荷叶?” 白回风剥开层层包的东西,里面真是翠绿荷叶,慢慢撕开荷叶后,鸡肉香味扑鼻而来。 “据说是把荷叶晒干了用冰存着,用的时候清水泡发。能存很久,还能保着清香。” “是这样啊,各行各业的人都自有巧妙方法谋生。来,你先尝尝。”白回风撕下一个鸡腿给程浩风。 “你吃,我喜欢看你吃。” “你吃,我刚才吃了好多,另一只鸡腿给师父带回去。” “好,那这个鸡腿我们分。” 程浩风竖掌一划,鸡腿分为两半,递给白回风一半。 两人有说有笑一同吃起来,吃完后,程浩风又掏出许多东西。 “三师兄,你的袖中货物能开好几个铺子了?如此,运货真是方便。” 程浩风瞧瞧周围几个石头上都堆满东西,买的时候只想着把品种买齐全些,没想到有这么多。 环抱双臂,程浩风假装生气望天:“哼,我想多给你带些东西,你还嘲笑起我了?” 白回风拉拉他手臂,柔声哄道:“哪有嘲笑?三师兄,吃个栗子好不好?” 剥好的板栗塞到手中,程浩风掂了掂,往上一抛,板栗弹到空中,下一瞬,他张开嘴,板栗落入口中。 白回风又剥个给他,由他玩着吃。 欢乐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天色渐暗,两人收好东西,一同回云华观。 到观中,先给师父送去东西挑选。 晁玄同收下鸡腿,又挑了些果脯,不再要别的东西。 听程浩风简略讲山下的事,他只是微颔首,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对事情没有评价。 告辞退出屋子,晁玄同看着他们的背影,几不可闻轻叹一声。 第二天傍晚,程浩风和白回风又同去呼风河边,在岔路口还没走到时,路口通往下山方向的那边有两个女弟子正边走边说。 他们无意听那两个人闲聊,可那些话偏偏飘进了他们耳朵。 一个说:“程师叔简直太会利用感情,凌师叔为了他在山下奔忙,安置那些凉丝苑放出来的瘾君子,还照顾那些中过毒的百姓,他倒回山安逸玩乐。还不是仗着凌师叔对他的感情,才随意使唤?” 另一个劝道:“不能这么说?凌师叔也是羲明山的修行者,接济救助也是修心积德,做事不是为了程师叔。” “你懂不懂啊?就是为了他!凌师叔一向不管那些百姓琐事,只管各门派与各势力的大事,这次是为了程师叔才做。她对程师叔的情意,你看不出来?” 随着她俩走远,声音渐低,直至听不见了,白回风都觉得还在耳边说。 她木然前行,程浩风默默跟着。 到了河边,程浩风发声艰涩说:“我是求过四师妹帮着解毒,帮着处理后续杂事,但我是以条件交换的,我答应了她若是提要求,我会全力相助。” 看他为难的模样,白回风自问是不是太小气了点?不该囿于儿女私情胡思乱想。 于是,她努力扯扯嘴角笑了笑:“同门相助,一起为民谋福本是应当的,我们谈话时还是不要提她,你刻意解释那些闲言碎语,那我不如不和你说话了。” 勉强在笑,语气还是生硬,程浩风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青山连绵,绿水蜿蜒,夕照如天空熔金,静立观景,白回风的心绪平和下来。 她又真心笑了笑:“三师兄,我刚刚不是指责你,更不是让你不准提到四师姐,只是不要和我谈论她。我无意和四师姐比较,只要她不伤害我,我永远敬她三分。你怎么和别人说她是你的事,你们怎么相处是你们的事。但别跟我谈论,我和她之间太容易有闲话,说她好说她歹都不对,我只有不做评价。” 程浩风“嗯”一声,表示愿意照办。 关系没分明前,还是别提和情感纠葛有关的人和事,因为不解释,怕白回风生误会,解释又似在暗指白回风小气又计较。 不谈论,只当没那些闲话,照以往平淡相处,还更简单些。 “七师妹,你静心宁神,别被扰了心境,开始修炼,我为你护法。”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夕阳羞红 霞光流红染云天,照得锁心玉瓶半透明,瓶中似也氤氲五光十色云霞。 水雾漫漫飞绕,渐渐变薄变淡,终又不再有水雾溢出。 锁心玉瓶轻旋而落,白回风收拢双臂,接瓶在手,转身看向来者。 见是程浩风,她粲然展笑,迈着轻快的步伐奔了过来。 “三师兄,你回来了?察觉到有人看我练功,我还担心了一下。” “还知道担心?你这是练到什么紧要关头了?过两天让宝华帮忙看着周围再练,没人护法,小心被干扰,导致灵气不顺,经脉逆乱。” 程浩风看她脸红扑扑的,额角有汗珠,本想抬手想帮她擦汗,转念一想又不对,握拳缩回手,傻傻笑了笑。 “锁心玉瓶的灵气又浩大了一些,需要功力更提一层才可以控制自如。这几天日落之时正合我气息,功力增长很快,宝华在山下忙碌,不知哪天才有空回来。再说,最近山上安宁,河边来的人更少,不怕有恶意干扰。” 锁心玉瓶如何用,程浩风不懂,且他聚灵气与他们也有不同,不再多问,只提醒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找人替你守着为好。” 白回风垂头不语,一会儿后才低声说:“有时候练到关键处,会显现本体,除了宝华来守,别人会笑话的。” 虽已入仙门,比凡人不知强大多少,但仍有很多凡人视她为异类,连杂役中也有当面畏惧她,背后污言秽语歪想她的人,若真是会显现出本体,除了蔡宝华可靠,还真没合适的人守着。 程浩风心中微酸,思索一下后轻声问她:“我这几天无事可做,我替你守着如何?” “不行。意念与锁心玉瓶完全相融时,我对周围一切几乎毫无感知,听宝华说会变得像混身毛绒绒的石头人,我不想三师兄看到我那样子。” 从真正懂得这俗世人情世故后,白回风对于狐狸精身份便有了些忌讳,不自觉地流露卑怯。 “石头人?又怎么会毛绒绒的?”程浩风想起臧玄蛟说她是那阵中黑石之灵凝结为狐胎,想不出原因,脑中全是迷惑人的乱影。 看他神情有异,白回风眼中盛满悲凉:“三师兄,吓着了吗?早知如此,不说与你听了。” “不是,不是,我哪是吓着了?我是在思索问题。”程浩风微弯腰,靠她近些,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解开一些谜团,那有助于你修炼。” 白回风不信他,郁郁含愁缓缓走向另一边。 这可如何是好?程浩风结结巴巴解释了好几次,她都不听。 往右拦她,她就到左,往左跟过去,她又朝右,再不理程浩风了。 想起刘小柳说要哄她高兴,这怎么还惹她生气了?接着又想起买的那些东西,程浩风脑中灵光一闪。 侧身拿出吃食,藏于背后,程浩风神经兮兮大声说:“不管是哪种生灵,吃,是最重要的。嘿,有吃有喝,当人当鸟当癞蛤蟆都好,我要吃天鹅肉了。有天鹅肉吃,当癞蛤蟆也过得舒坦。” 白回风嘟嘴皱鼻,横他几眼说:“看我生气,你还得意,还故意多乱扯几句?” “没乱扯,我真有天鹅肉。我是癞蛤蟆,我才不怕嘴上长疮的东西说什么难听话,有吃的就行!” 听他胡言乱语,白回风举起小拳头扬了扬,先只是不想理他,这时真恨不得揍他几拳。 挨拢了,拳头没落下,白回风鼻尖微动,在他身上嗅了嗅:“这是什么味道?有糖人儿吗?” 程浩风笑着把糖人儿举到她眼前:“当当当,猜对了,有奖励。你呀,给你好好说还不肯听,耳朵不灵,闻到好吃的,鼻子倒挺灵。” 接过糖人儿舔了一口,白回风眉眼舒展开来,再吃了几口,郁闷尽散,脸上全是甜甜笑意。 “谢谢三师兄,你只买了一个吗?忘了分你,这我吃过的了……” 感觉到程浩风的目光有些热辣,白回风不好意思地歉意说。 “不,我不是想吃糖人儿,我想吃……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我看入迷了……我、我没有入迷……我是想说还有、有,有别的好吃的……” 程浩风语无伦次说着,要再拿别的东西出来,手忙脚乱中居然解了几次袖里乾坤都没解开。 白回风笑得唇角向上弯,眼睛向下弯,腰也笑弯了,心中嘀咕道: 都说三师兄智计百出,同师门七人以他最会谋算,可我看他为何总是傻乎乎的? 指间灵气光绕来绕去,费了老大劲,都急得出汗,总算解开袖里乾坤,一样一样拿出来给白回风。 “糖炒栗子?我喜欢。还有蜜饯?哇,三师兄,你买了好多我爱吃的。这是酥饼和香芋团?还有,这是什么?” 白回风两手都快抱不下那么多东西,程浩风又接过去放到旁边石头上。 拿起那个包成一团的东西闻了又闻,看了又看,白回风问:“这是荷叶鸡?刚开春哪有新鲜荷叶?” 白回风剥开层层包的东西,里面真是翠绿荷叶,慢慢撕开荷叶后,鸡肉香味扑鼻而来。 “据说是把荷叶晒干了用冰存着,用的时候清水泡发。能存很久,还能保着清香。” “是这样啊,各行各业的人都自有巧妙方法谋生。来,你先尝尝。”白回风撕下一个鸡腿给程浩风。 “你吃,我喜欢看你吃。” “你吃,我刚才吃了好多,另一只鸡腿给师父带回去。” “好,那这个鸡腿我们分。” 程浩风竖掌一划,鸡腿分为两半,递给白回风一半。 两人有说有笑一同吃起来,吃完后,程浩风又掏出许多东西。 “三师兄,你的袖中货物能开好几个铺子了?如此,运货真是方便。” 程浩风瞧瞧周围几个石头上都堆满东西,买的时候只想着把品种买齐全些,没想到有这么多。 环抱双臂,程浩风假装生气望天:“哼,我想多给你带些东西,你还嘲笑起我了?” 白回风拉拉他手臂,柔声哄道:“哪有嘲笑?三师兄,吃个栗子好不好?” 剥好的板栗塞到手中,程浩风掂了掂,往上一抛,板栗弹到空中,下一瞬,他张开嘴,板栗落入口中。 白回风又剥个给他,由他玩着吃。 欢乐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天色渐暗,两人收好东西,一同回云华观。 到观中,先给师父送去东西挑选。 晁玄同收下鸡腿,又挑了些果脯,不再要别的东西。 听程浩风简略讲山下的事,他只是微颔首,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对事情没有评价。 告辞退出屋子,晁玄同看着他们的背影,几不可闻轻叹一声。 第二天傍晚,程浩风和白回风又同去呼风河边,在岔路口还没走到时,路口通往下山方向的那边有两个女弟子正边走边说。 他们无意听那两个人闲聊,可那些话偏偏飘进了他们耳朵。 一个说:“程师叔简直太会利用感情,凌师叔为了他在山下奔忙,安置那些凉丝苑放出来的瘾君子,还照顾那些中过毒的百姓,他倒回山安逸玩乐。还不是仗着凌师叔对他的感情,才随意使唤?” 另一个劝道:“不能这么说?凌师叔也是羲明山的修行者,接济救助也是修心积德,做事不是为了程师叔。” “你懂不懂啊?就是为了他!凌师叔一向不管那些百姓琐事,只管各门派与各势力的大事,这次是为了程师叔才做。她对程师叔的情意,你看不出来?” 随着她俩走远,声音渐低,直至听不见了,白回风都觉得还在耳边说。 她木然前行,程浩风默默跟着。 到了河边,程浩风发声艰涩说:“我是求过四师妹帮着解毒,帮着处理后续杂事,但我是以条件交换的,我答应了她若是提要求,我会全力相助。” 看他为难的模样,白回风自问是不是太小气了点?不该囿于儿女私情胡思乱想。 于是,她努力扯扯嘴角笑了笑:“同门相助,一起为民谋福本是应当的,我们谈话时还是不要提她,你刻意解释那些闲言碎语,那我不如不和你说话了。” 勉强在笑,语气还是生硬,程浩风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青山连绵,绿水蜿蜒,夕照如天空熔金,静立观景,白回风的心绪平和下来。 她又真心笑了笑:“三师兄,我刚刚不是指责你,更不是让你不准提到四师姐,只是不要和我谈论她。我无意和四师姐比较,只要她不伤害我,我永远敬她三分。你怎么和别人说她是你的事,你们怎么相处是你们的事。但别跟我谈论,我和她之间太容易有闲话,说她好说她歹都不对,我只有不做评价。” 程浩风“嗯”一声,表示愿意照办。 关系没分明前,还是别提和情感纠葛有关的人和事,因为不解释,怕白回风生误会,解释又似在暗指白回风小气又计较。 不谈论,只当没那些闲话,照以往平淡相处,还更简单些。 “七师妹,你静心宁神,别被扰了心境,开始修炼,我为你护法。”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诸事向好 斜阳照水,水流红波,波光粼粼,白回风出神地看着河面,轻轻摇头拒绝程浩风。 她今天没绾道髻,月白发带在头顶束起前额发丝,别的发丝则随意飘着。 还有些许寒意的春风拂面吹来,发丝飘舞,令她红润的脸颊竟有些萧索病弱感。 “我不好,惹你心烦了。我给你护法,你快去修炼,别再多想。” “三师兄,我原以为两个人的事只是两个人的事,没想到是很多的事,是我不好。” 芦苇残花飞雪絮,芦芽浅绿破春泥,河岸百草连绵生,一株只生单薄几片叶的野草上,已见淡黄花蕾。 四季匆匆,冬去春来,叶落了,花谢了,又发芽了,开花了,有枯荣,却无断绝。 人的一生却没有这般轮转,有些人失去了,便是永远失去。 程浩风的心阵阵钝痛,风中的白回风像一个脆弱虚幻的气泡,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他不想承受失去的痛苦,定要冲破那些看得见与看不见的阻碍。 “七师妹,你一多想呢,就不像你了,像是不存在于世间的梦。别多想了,我为你护法也是治伤。” 白回风听到他需要治伤,目光不再看向虚无空茫,关切问他:“你不是伤愈极快,全已恢复了吗?我是说哪有伤愈那般快的?你是不是又硬忍着疼?需要什么丹药,我去拿。” 他笑了笑,在石头上坐下,让她也坐下:“我的伤是还没好完,但也没有大碍,别的伤口全已好。只是火精闪魅刀和烟熏火燎所致的伤,表面伤口虽愈合,内里却总像有一股火辣热气在蹿。” 这么说,是要转移白回风注意力,也是真有那那麻烦。 白回风给他把脉,真是如他所说,有一股异常之力在乱涌,不知如何是好,只担忧望着他。 在地下宝库被火烧烟熏,在柳树沟又被火烧烟熏,秦祥那火精闪魅刀的灵气也是以火为本,程浩风没被砍出大伤口,也没被直接烧伤,但没想到灼热炎烈之气尽伤肺腑,比那些看着血淋淋的伤口还难治。 程浩风以为会随着灵气吐故纳新,慢慢让肺腑不被灼热炎烈之气所侵,哪知道还越来越难压制? 烦杂之事连连发生,他没空好好调理,回山上来是想与白回风聚聚,也是真需要歇歇。 “你也不要太担心,你知道我与你们有不同,看看你们修炼,或许对我有启发,能排尽伤身热气痊愈?” 白回风蹙眉劝道:“内脏积郁火邪比外伤难治多了,还是让师父想办法为好,你莫要再倔犟。” “先不要打扰师父,让我看看你怎么修炼的,我又能有新领悟,又能给你护法,岂不两全其美?我实在悟不到将那异常之气逼出的办法,再去求师父。” 说来说去犟不过他,白回风只得同意。 面对夕阳,静心凝息,缓缓以灵气托起锁心玉瓶。 玉瓶悬浮到空中,采山水灵气,白回风吸收着山水的灵气,又供灵气于锁心玉瓶。 锁心玉瓶仿如一个小天地,将山水灵气与白回风灵气相融,小天地又再生发新的灵气反哺于山水和白回风。 程浩风警惕看着周围,同时也注意着锁心玉瓶变化。 几只山雀蹦来跳去踩得枯草“嘎嘎”响,程浩风留意了一下,只那一转眼,再回看锁心玉瓶时,瓶中竟折射数道光幕! 光幕中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这是海市蜃楼? 玉瓶变得净白无瑕,晶莹透亮,明明是个小小瓶子,却似蕴藏一个全新世界。 锁心玉瓶的奥妙难懂,程浩风略带忧色看向白回风,她双眸如醉,心神似在天外。 只不过,她并没有变什么毛绒绒的石头人。 锁心玉瓶映得她的脸纤毫毕现,强光中,小脸像刚熟的水蜜桃,白里透红,覆粉白微毛,诱得人想咬一口,尝尝是不是鲜美多汁? 锁心玉瓶折射的光幕逐渐隐去,光也淡了些,四周一切却朦胧起来,山水草木都影影绰绰看不分明,白回风的身影反倒越来越清晰。 清晰却又模糊,清晰的是脸和手臂,模糊的是衣衫,到后来,那纱袍竟似透明。 纱袍似透明,里衣也似透明了,白回风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如刚出温泉浴时在水雾中。 眼睛不由睁大,程浩风又立刻闭紧双眼! 眼睛闭上了,脑海中仍全是旖旎风光。 看不看都是亵渎,他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心想着那还不如坦然看? 鼓足勇气睁开眼,只见夕阳隐了一半在山巅,锁心玉瓶的光只有微微淡光,白回风专注修炼,额角有薄汗,玉白纱袍染夕阳红光,衣袂飘拂间漾起水波样褶皱。 长呼一口气,程浩风平复心绪,自嘲一笑,刚才定是胡思乱想太多才眼花看错。 等白回风收功,捧着锁心玉瓶走来,他都不敢直视她。 看程浩风目光躲闪,白回风询问他。 心中有秘密,程浩风吱吱唔唔说着花儿草儿把问题敷衍过去。 第二天傍晚,又找借口陪白回风去河边练功。 正月二十下午,蔡宝华回来取东西,又聊些山下的事,白回风陪她聊,就不去练。 蔡宝华满脸喜色道:“除了我哥的婚礼,还有另几个好消息呢。是你们后天去参加婚礼自己听呢,还是我这会儿说?” “别卖关子了,求你快说。” 白回风央求着,蔡宝华一个个好消息细细讲来。 因秦家失势,不再怕报复,刘都放了卢阿槐和藤姑,并宣告百姓,他们为筹粮做了贡献,不是害人精怪。 百姓们自愿帮忙筑墙,还砍树做梁,一起重建土地庙。 卢阿槐和藤姑也发誓护好一方百姓,他们受了苦也立了功,总算有所得。 秦家对于秦府旁再重修土地庙之事,当然不乐意,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无暇争闲气。 秦沐风传消息说已取到苦玄参,刺青蒿也看到有,只是不到采摘的时候,让秦家把别的药材备好,让秦福静养等着配药,他尽力在蔡宝光婚礼前赶回来。 不仅能根治秦福的病了,经维偌佶大师指点,秦沐风还想出可缓解那些瘾君子瘾发痛苦的药方。 被秦家所控的瘾君子虽从凉丝苑放出,可也过得生不是如死,据这个药方用药虽不能让身体恢复如初,却能让瘾发次数减少,并降低痛苦程度。 经过一件件事,百姓更信赖羲明山众修者,不再那么惧怕秦家,面对刚强勇敢了不少的百姓,秦家那些狗腿子都不敢到处作威作福了。 柳树沟众生灵搬去边城后,已开始安顿下来,离边城不远的浮克城城主,与扆彤焰是旧相识,有落脚地,没有恶势力相欺,附近还有来照应的势力,他们的生活会比在柳树沟更优渥。 塔吉坦没在秦府住,搬去凉丝苑住着,和秦家关系很微妙,在防备什么,又似在等待什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诸事向好 斜阳照水,水流红波,波光粼粼,白回风出神地看着河面,轻轻摇头拒绝程浩风。 她今天没绾道髻,月白发带在头顶束起前额发丝,别的发丝则随意飘着。 还有些许寒意的春风拂面吹来,发丝飘舞,令她红润的脸颊竟有些萧索病弱感。 “我不好,惹你心烦了。我给你护法,你快去修炼,别再多想。” “三师兄,我原以为两个人的事只是两个人的事,没想到是很多的事,是我不好。” 芦苇残花飞雪絮,芦芽浅绿破春泥,河岸百草连绵生,一株只生单薄几片叶的野草上,已见淡黄花蕾。 四季匆匆,冬去春来,叶落了,花谢了,又发芽了,开花了,有枯荣,却无断绝。 人的一生却没有这般轮转,有些人失去了,便是永远失去。 程浩风的心阵阵钝痛,风中的白回风像一个脆弱虚幻的气泡,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他不想承受失去的痛苦,定要冲破那些看得见与看不见的阻碍。 “七师妹,你一多想呢,就不像你了,像是不存在于世间的梦。别多想了,我为你护法也是治伤。” 白回风听到他需要治伤,目光不再看向虚无空茫,关切问他:“你不是伤愈极快,全已恢复了吗?我是说哪有伤愈那般快的?你是不是又硬忍着疼?需要什么丹药,我去拿。” 他笑了笑,在石头上坐下,让她也坐下:“我的伤是还没好完,但也没有大碍,别的伤口全已好。只是火精闪魅刀和烟熏火燎所致的伤,表面伤口虽愈合,内里却总像有一股火辣热气在蹿。” 这么说,是要转移白回风注意力,也是真有那那麻烦。 白回风给他把脉,真是如他所说,有一股异常之力在乱涌,不知如何是好,只担忧望着他。 在地下宝库被火烧烟熏,在柳树沟又被火烧烟熏,秦祥那火精闪魅刀的灵气也是以火为本,程浩风没被砍出大伤口,也没被直接烧伤,但没想到灼热炎烈之气尽伤肺腑,比那些看着血淋淋的伤口还难治。 程浩风以为会随着灵气吐故纳新,慢慢让肺腑不被灼热炎烈之气所侵,哪知道还越来越难压制? 烦杂之事连连发生,他没空好好调理,回山上来是想与白回风聚聚,也是真需要歇歇。 “你也不要太担心,你知道我与你们有不同,看看你们修炼,或许对我有启发,能排尽伤身热气痊愈?” 白回风蹙眉劝道:“内脏积郁火邪比外伤难治多了,还是让师父想办法为好,你莫要再倔犟。” “先不要打扰师父,让我看看你怎么修炼的,我又能有新领悟,又能给你护法,岂不两全其美?我实在悟不到将那异常之气逼出的办法,再去求师父。” 说来说去犟不过他,白回风只得同意。 面对夕阳,静心凝息,缓缓以灵气托起锁心玉瓶。 玉瓶悬浮到空中,采山水灵气,白回风吸收着山水的灵气,又供灵气于锁心玉瓶。 锁心玉瓶仿如一个小天地,将山水灵气与白回风灵气相融,小天地又再生发新的灵气反哺于山水和白回风。 程浩风警惕看着周围,同时也注意着锁心玉瓶变化。 几只山雀蹦来跳去踩得枯草“嘎嘎”响,程浩风留意了一下,只那一转眼,再回看锁心玉瓶时,瓶中竟折射数道光幕! 光幕中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这是海市蜃楼? 玉瓶变得净白无瑕,晶莹透亮,明明是个小小瓶子,却似蕴藏一个全新世界。 锁心玉瓶的奥妙难懂,程浩风略带忧色看向白回风,她双眸如醉,心神似在天外。 只不过,她并没有变什么毛绒绒的石头人。 锁心玉瓶映得她的脸纤毫毕现,强光中,小脸像刚熟的水蜜桃,白里透红,覆粉白微毛,诱得人想咬一口,尝尝是不是鲜美多汁? 锁心玉瓶折射的光幕逐渐隐去,光也淡了些,四周一切却朦胧起来,山水草木都影影绰绰看不分明,白回风的身影反倒越来越清晰。 清晰却又模糊,清晰的是脸和手臂,模糊的是衣衫,到后来,那纱袍竟似透明。 纱袍似透明,里衣也似透明了,白回风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如刚出温泉浴时在水雾中。 眼睛不由睁大,程浩风又立刻闭紧双眼! 眼睛闭上了,脑海中仍全是旖旎风光。 看不看都是亵渎,他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心想着那还不如坦然看? 鼓足勇气睁开眼,只见夕阳隐了一半在山巅,锁心玉瓶的光只有微微淡光,白回风专注修炼,额角有薄汗,玉白纱袍染夕阳红光,衣袂飘拂间漾起水波样褶皱。 长呼一口气,程浩风平复心绪,自嘲一笑,刚才定是胡思乱想太多才眼花看错。 等白回风收功,捧着锁心玉瓶走来,他都不敢直视她。 看程浩风目光躲闪,白回风询问他。 心中有秘密,程浩风吱吱唔唔说着花儿草儿把问题敷衍过去。 第二天傍晚,又找借口陪白回风去河边练功。 正月二十下午,蔡宝华回来取东西,又聊些山下的事,白回风陪她聊,就不去练。 蔡宝华满脸喜色道:“除了我哥的婚礼,还有另几个好消息呢。是你们后天去参加婚礼自己听呢,还是我这会儿说?” “别卖关子了,求你快说。” 白回风央求着,蔡宝华一个个好消息细细讲来。 因秦家失势,不再怕报复,刘都放了卢阿槐和藤姑,并宣告百姓,他们为筹粮做了贡献,不是害人精怪。 百姓们自愿帮忙筑墙,还砍树做梁,一起重建土地庙。 卢阿槐和藤姑也发誓护好一方百姓,他们受了苦也立了功,总算有所得。 秦家对于秦府旁再重修土地庙之事,当然不乐意,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无暇争闲气。 秦沐风传消息说已取到苦玄参,刺青蒿也看到有,只是不到采摘的时候,让秦家把别的药材备好,让秦福静养等着配药,他尽力在蔡宝光婚礼前赶回来。 不仅能根治秦福的病了,经维偌佶大师指点,秦沐风还想出可缓解那些瘾君子瘾发痛苦的药方。 被秦家所控的瘾君子虽从凉丝苑放出,可也过得生不是如死,据这个药方用药虽不能让身体恢复如初,却能让瘾发次数减少,并降低痛苦程度。 经过一件件事,百姓更信赖羲明山众修者,不再那么惧怕秦家,面对刚强勇敢了不少的百姓,秦家那些狗腿子都不敢到处作威作福了。 柳树沟众生灵搬去边城后,已开始安顿下来,离边城不远的浮克城城主,与扆彤焰是旧相识,有落脚地,没有恶势力相欺,附近还有来照应的势力,他们的生活会比在柳树沟更优渥。 塔吉坦没在秦府住,搬去凉丝苑住着,和秦家关系很微妙,在防备什么,又似在等待什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相谈甚欢 提到塔吉坦,程浩风嘱咐蔡宝华:“塔吉坦虽帮过我们几次,但终究不是一路人,可以合作,不可以太亲近。” 蔡宝华答应了,又叹着气不满地说:“这几天的事儿件件都好,只是有些话听得人火冒三丈,大爷大妈闲聊时传颂着别人,偏偏说起程叔公就说些……” 她说不出口,白回风好奇追问,程浩风摆手说:“没必要问,我猜得到是说些我又无能,又靠拍马屁结交强者的话,再过份些的还得说我与许多女子关系不清不楚。” 蔡宝华吐吐舌头,朝白回风耸耸肩。 怕惹他们心烦,又安慰程浩风:“程叔公,你咋都猜到了啊?百姓们也不了解,全是秦家的人和萧年找人搞鬼乱说。得找个机会,让百姓们了解实情,把程叔公的功绩夸耀夸耀。” “这些事随他们去,不要再多生枝节。”程浩风理了理袍袖,端杯喝口茶再说:“事情办好,能有所得就行,虚名没必要计较。” 白回来也认同:“少些虚名还可以少些应酬,再说出过力的人都应当感谢,都应当爱戴,让他们多被百姓崇敬也好。修行之路,心境最为重要,每个人所适宜的境地不同,处于不适宜的境地会影响心境。” 看程浩风和白回风眉目含情相望轻笑,蔡宝华嘟嘟嘴又挠挠头。 “我听不懂你们说啥呢?我还是快把东西都送到山下,办我哥的婚事要紧。诶,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徐家娘子托我送给你们的东西。” 蔡宝华掏出两个小布包,分别递给程浩风和白回风。 打开一看,给程浩风的是一双鞋底纳得很密实的方口青布鞋,给白回风是一双藕色绣碧叶紫莲的绣花鞋。 白回风笑赞道:“做工真是精致,徐家娘子身体弱,还耗费心血给我们做鞋,辛苦她了。” 蔡宝华一边朝外走还一边叽叽喳喳道:“她说救命之恩难报,她又没有大能耐,只有尽力把鞋做得好看点。这还有人嫌鞋是一般布鞋,不是啥天蚕丝的布料呢。还说不该救徐家娘子,为区区一个妇人误了抓佘日茫和乌勺的时机。” 徐家娘子做了五双鞋,分别赠给萧年、黄璧书、凌若风和程浩风、白回风,萧年和黄璧书让侍从收下,没说什么,凌若风嫌弃布鞋。 他们三个人和程浩风与救徐家娘子直接相关,感谢而赠鞋,赠给白回风则只因短时间相处也很喜欢她。 听了蔡宝华所说,白回风和程浩风都知道认为徐家娘子不值得救的人是凌若风,但他们都没有议论此事,避谈凌若风。 蔡宝华已走远,程浩风还久久注视着那双青布鞋。 白回风问:“三师兄在想谁么?” “哦。”程浩风这才回过神,收起布鞋包好放一旁,“这布鞋和我母亲做的鞋很像,她听说能为小儿子报仇,愿意交出所有粮食时,那眼神也像我母亲。我小时候有一次病重时,我母亲一样愿意用所有财产求大夫用好药。” 想起亡故多年的母亲,程浩风满脸悲意,白回风也有些悲意,可悲意中又有些羡慕之意:“有娘疼爱,真好。” 白回风母亲去世早,她的幼年记忆中母亲形象模糊,程浩风不知如何劝慰,鼻子微酸。 程母是他成年后才去世,不论怎么说他也比白回风享受的母爱多。 “有娘在的时候很好。”程浩风开动脑筋搜着办法,要不知不觉转到别的话题,“所有母亲都真的很好,不能说徐家娘子没用,评一个人有没有用,不能只看地位多高,钱财多少,功力多高,得看给人间带来多少温馨欢乐。” 笑着点点头,白回风给程浩风续了些茶水又说:“你敬重并帮助徐家娘子,是平等心看苍生,也是因为怀念母亲,更因想守护美好又弱小的生灵,不愿意看到他们成牺牲品?我有时候觉得这世间真不公平,尽是弱小的无辜者遭殃。” 程浩风以眼神表示认同,期待地注视着她,想听她再多说说。 白回风很少谈感想,想听她讲讲对世间万物是怎样的看法。 “一些恶势力要伤害生灵时不管无不无辜,只管能不能得到利益,只要被盯上,哪怕再谨慎小心,也难免被夺走利益。弱小被欺压,没做错也要被硬挑出错,只为了能名正言顺去欺压。就算是修行有成者也会因弱小不被重视,我娘法力不高,默默做很多好事,但没有神位,死后就没有谁祭奠崇奉。三师兄的娘是平常妇人,一生更如尘埃,走到生命的尽头就散落了,没有多少痕迹。可是她们的一生为别人做得多为自己做得少,就该让她们过得更有尊严些,敬畏生命本身而不是附带的身份。” 深有同感,程浩风与白回风含笑对视,睫毛一扇一扇地要掩饰掩不住的柔情蜜意。 白回风移开目光,故作平静地继续说感悟:“平凡善良的生命值得被珍视,各种最普通的生灵才是这世间生机勃勃的本源,要是只剩了强弱比拼,只争最强,没有琐碎烟火气息,那多无趣。” 轻烟袅袅,茶香淡淡,听着柔和悦耳的声音,程浩风抚平了心中愤懑,消除了一身疲惫,找到了贴心人。 程浩风做事全凭本心那么做了,为何那般做,没想这么透。 记得小时候看到有天灾,法师总说是民众有错,被上天惩罚才降灾,要向神灵献祭求原谅才可以免灾。 他那时就想学法术,想知道是不是凡人真有错才降灾? 学了法术,信了天地间有神灵,但还是不信凡人有错而降灾。 至今看不惯动不动宣扬凡人有罪,才会遭灾遭难的歪理邪说。 凡人很弱,当然抵挡不住天灾,但是天有异变,神灵法术也都抵挡不了? 要是凡人犯错会招灾,那就使劲犯错去招灾,各种天象异变把天庭都能给震塌。那么神仙得先自保,还免什么灾祸? 这样一来,神仙岂不得怕凡人去招灾?凡人还可制约神仙了,凡人反正拥有的极少了,豁出去了也不怕天灾。 可天灾真是如此招得来吗? 天灾要么是不可抗的天地变化,是阴阳轮转的规律,法力再高强也改不了,这是神仙也怕的。 改这种天灾,除非本是一片天地的主宰,所有天象都是自化天道而成。 还有一种天灾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比如两个用火的大神斗法,会造成打斗地域大旱。 这两种天灾都不是凡人做错什么,没必要求原谅。 连人祸也与一般的凡人有没有错无关,比如战争不是普通百姓挑起,但偏是他们承受了战乱之害。 毛老栓死了几个儿子,带着小孙子艰难过活,那些最初挑起战争的人,只顾了雄图霸业,有向他们一家人道过歉,有给他们一家赔偿吗? 程浩风没办法把自己置于高位去俯视众生,在他看来,那些说凡人有错的神灵,那些自诩保护了平民百姓的霸主,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体面土匪,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夺走善良又弱小者的一切。 都说土地是某家的,或是某国的,可土地原本就是在那里,老农施肥拔草辛勤种庄稼收粮食,土地怎么不属于老农,怎么成了这个那个的地盘? 程浩风也懂世间如此,平时不抱怨,也不去拆穿,但心中却不接受。 普通百姓已过得苦,再去欺凌贬低,这般的事,他做不到。 他一向认为势力争斗,不该卷入普通百姓,可是偏偏普通百姓总成筹码,成挡箭牌和送死的蝼蚁。 和白回风谈论着,憋闷的心情畅快不少,程浩风总算从那些明争暗斗的折磨中缓过来。 夜色渐浓,门外传来一声兴奋高喊:“三师弟,我带了好酒,快弄点下酒菜!哼,回山上也不来看我,还得我来找你。” “本来是想和大师兄聚聚的,因你正在闭关静修,怕损你修为,只有等你出关来聚。” 程浩风给马鸣风挪挪椅子,白回风也笑着和马鸣风打招呼。 “大师兄,三师兄一回来就想见你呢,下酒菜都备好,热一热就端来。” 白回风去吩咐仆妇备菜,又端了酒杯和碗筷到客堂。 摆放好后,再去厨房端菜。 看了看桌上菜品,马鸣风喜道:“酱肘子?还有猪耳朵、火腿、熏鸭、五香豆腐干和酥黄豆,嗯,全是我喜欢的下酒菜。” 开了酒坛,马鸣风给程浩风倒上酒,又给白回风倒了半杯:“七师妹,还有菜让他们端来就是,你也来喝一点。” 酒香溢满房内,三人谈笑欢饮,早春夜风中有寒意,可程浩风心中暖融融的。 喝得愉快,歇得有些迟,第二天日上三竿,程浩风才起床洗漱。 然后到览经堂中,准备静心看经文,刚坐下没多久,听得杂役去报知晁玄同,刘都送礼上山,已在云华观外。 刘都昨夜已到了山上,但带的随从多,物品多,不便再往上爬山,歇在仙客厅。 今天早晨只带了两个武艺好的侍卫,来回两趟搬东西到伏我峰。 云华观和伏我峰之间的深涧没点功夫过不去,刘都和两个侍卫也只能跳石汀自己过去,带不了物品。 要收礼,还得让杂役去把物品带进观。 第二百四十四章 相谈甚欢 提到塔吉坦,程浩风嘱咐蔡宝华:“塔吉坦虽帮过我们几次,但终究不是一路人,可以合作,不可以太亲近。” 蔡宝华答应了,又叹着气不满地说:“这几天的事儿件件都好,只是有些话听得人火冒三丈,大爷大妈闲聊时传颂着别人,偏偏说起程叔公就说些……” 她说不出口,白回风好奇追问,程浩风摆手说:“没必要问,我猜得到是说些我又无能,又靠拍马屁结交强者的话,再过份些的还得说我与许多女子关系不清不楚。” 蔡宝华吐吐舌头,朝白回风耸耸肩。 怕惹他们心烦,又安慰程浩风:“程叔公,你咋都猜到了啊?百姓们也不了解,全是秦家的人和萧年找人搞鬼乱说。得找个机会,让百姓们了解实情,把程叔公的功绩夸耀夸耀。” “这些事随他们去,不要再多生枝节。”程浩风理了理袍袖,端杯喝口茶再说:“事情办好,能有所得就行,虚名没必要计较。” 白回来也认同:“少些虚名还可以少些应酬,再说出过力的人都应当感谢,都应当爱戴,让他们多被百姓崇敬也好。修行之路,心境最为重要,每个人所适宜的境地不同,处于不适宜的境地会影响心境。” 看程浩风和白回风眉目含情相望轻笑,蔡宝华嘟嘟嘴又挠挠头。 “我听不懂你们说啥呢?我还是快把东西都送到山下,办我哥的婚事要紧。诶,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徐家娘子托我送给你们的东西。” 蔡宝华掏出两个小布包,分别递给程浩风和白回风。 打开一看,给程浩风的是一双鞋底纳得很密实的方口青布鞋,给白回风是一双藕色绣碧叶紫莲的绣花鞋。 白回风笑赞道:“做工真是精致,徐家娘子身体弱,还耗费心血给我们做鞋,辛苦她了。” 蔡宝华一边朝外走还一边叽叽喳喳道:“她说救命之恩难报,她又没有大能耐,只有尽力把鞋做得好看点。这还有人嫌鞋是一般布鞋,不是啥天蚕丝的布料呢。还说不该救徐家娘子,为区区一个妇人误了抓佘日茫和乌勺的时机。” 徐家娘子做了五双鞋,分别赠给萧年、黄璧书、凌若风和程浩风、白回风,萧年和黄璧书让侍从收下,没说什么,凌若风嫌弃布鞋。 他们三个人和程浩风与救徐家娘子直接相关,感谢而赠鞋,赠给白回风则只因短时间相处也很喜欢她。 听了蔡宝华所说,白回风和程浩风都知道认为徐家娘子不值得救的人是凌若风,但他们都没有议论此事,避谈凌若风。 蔡宝华已走远,程浩风还久久注视着那双青布鞋。 白回风问:“三师兄在想谁么?” “哦。”程浩风这才回过神,收起布鞋包好放一旁,“这布鞋和我母亲做的鞋很像,她听说能为小儿子报仇,愿意交出所有粮食时,那眼神也像我母亲。我小时候有一次病重时,我母亲一样愿意用所有财产求大夫用好药。” 想起亡故多年的母亲,程浩风满脸悲意,白回风也有些悲意,可悲意中又有些羡慕之意:“有娘疼爱,真好。” 白回风母亲去世早,她的幼年记忆中母亲形象模糊,程浩风不知如何劝慰,鼻子微酸。 程母是他成年后才去世,不论怎么说他也比白回风享受的母爱多。 “有娘在的时候很好。”程浩风开动脑筋搜着办法,要不知不觉转到别的话题,“所有母亲都真的很好,不能说徐家娘子没用,评一个人有没有用,不能只看地位多高,钱财多少,功力多高,得看给人间带来多少温馨欢乐。” 笑着点点头,白回风给程浩风续了些茶水又说:“你敬重并帮助徐家娘子,是平等心看苍生,也是因为怀念母亲,更因想守护美好又弱小的生灵,不愿意看到他们成牺牲品?我有时候觉得这世间真不公平,尽是弱小的无辜者遭殃。” 程浩风以眼神表示认同,期待地注视着她,想听她再多说说。 白回风很少谈感想,想听她讲讲对世间万物是怎样的看法。 “一些恶势力要伤害生灵时不管无不无辜,只管能不能得到利益,只要被盯上,哪怕再谨慎小心,也难免被夺走利益。弱小被欺压,没做错也要被硬挑出错,只为了能名正言顺去欺压。就算是修行有成者也会因弱小不被重视,我娘法力不高,默默做很多好事,但没有神位,死后就没有谁祭奠崇奉。三师兄的娘是平常妇人,一生更如尘埃,走到生命的尽头就散落了,没有多少痕迹。可是她们的一生为别人做得多为自己做得少,就该让她们过得更有尊严些,敬畏生命本身而不是附带的身份。” 深有同感,程浩风与白回风含笑对视,睫毛一扇一扇地要掩饰掩不住的柔情蜜意。 白回风移开目光,故作平静地继续说感悟:“平凡善良的生命值得被珍视,各种最普通的生灵才是这世间生机勃勃的本源,要是只剩了强弱比拼,只争最强,没有琐碎烟火气息,那多无趣。” 轻烟袅袅,茶香淡淡,听着柔和悦耳的声音,程浩风抚平了心中愤懑,消除了一身疲惫,找到了贴心人。 程浩风做事全凭本心那么做了,为何那般做,没想这么透。 记得小时候看到有天灾,法师总说是民众有错,被上天惩罚才降灾,要向神灵献祭求原谅才可以免灾。 他那时就想学法术,想知道是不是凡人真有错才降灾? 学了法术,信了天地间有神灵,但还是不信凡人有错而降灾。 至今看不惯动不动宣扬凡人有罪,才会遭灾遭难的歪理邪说。 凡人很弱,当然抵挡不住天灾,但是天有异变,神灵法术也都抵挡不了? 要是凡人犯错会招灾,那就使劲犯错去招灾,各种天象异变把天庭都能给震塌。那么神仙得先自保,还免什么灾祸? 这样一来,神仙岂不得怕凡人去招灾?凡人还可制约神仙了,凡人反正拥有的极少了,豁出去了也不怕天灾。 可天灾真是如此招得来吗? 天灾要么是不可抗的天地变化,是阴阳轮转的规律,法力再高强也改不了,这是神仙也怕的。 改这种天灾,除非本是一片天地的主宰,所有天象都是自化天道而成。 还有一种天灾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比如两个用火的大神斗法,会造成打斗地域大旱。 这两种天灾都不是凡人做错什么,没必要求原谅。 连人祸也与一般的凡人有没有错无关,比如战争不是普通百姓挑起,但偏是他们承受了战乱之害。 毛老栓死了几个儿子,带着小孙子艰难过活,那些最初挑起战争的人,只顾了雄图霸业,有向他们一家人道过歉,有给他们一家赔偿吗? 程浩风没办法把自己置于高位去俯视众生,在他看来,那些说凡人有错的神灵,那些自诩保护了平民百姓的霸主,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体面土匪,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夺走善良又弱小者的一切。 都说土地是某家的,或是某国的,可土地原本就是在那里,老农施肥拔草辛勤种庄稼收粮食,土地怎么不属于老农,怎么成了这个那个的地盘? 程浩风也懂世间如此,平时不抱怨,也不去拆穿,但心中却不接受。 普通百姓已过得苦,再去欺凌贬低,这般的事,他做不到。 他一向认为势力争斗,不该卷入普通百姓,可是偏偏普通百姓总成筹码,成挡箭牌和送死的蝼蚁。 和白回风谈论着,憋闷的心情畅快不少,程浩风总算从那些明争暗斗的折磨中缓过来。 夜色渐浓,门外传来一声兴奋高喊:“三师弟,我带了好酒,快弄点下酒菜!哼,回山上也不来看我,还得我来找你。” “本来是想和大师兄聚聚的,因你正在闭关静修,怕损你修为,只有等你出关来聚。” 程浩风给马鸣风挪挪椅子,白回风也笑着和马鸣风打招呼。 “大师兄,三师兄一回来就想见你呢,下酒菜都备好,热一热就端来。” 白回风去吩咐仆妇备菜,又端了酒杯和碗筷到客堂。 摆放好后,再去厨房端菜。 看了看桌上菜品,马鸣风喜道:“酱肘子?还有猪耳朵、火腿、熏鸭、五香豆腐干和酥黄豆,嗯,全是我喜欢的下酒菜。” 开了酒坛,马鸣风给程浩风倒上酒,又给白回风倒了半杯:“七师妹,还有菜让他们端来就是,你也来喝一点。” 酒香溢满房内,三人谈笑欢饮,早春夜风中有寒意,可程浩风心中暖融融的。 喝得愉快,歇得有些迟,第二天日上三竿,程浩风才起床洗漱。 然后到览经堂中,准备静心看经文,刚坐下没多久,听得杂役去报知晁玄同,刘都送礼上山,已在云华观外。 刘都昨夜已到了山上,但带的随从多,物品多,不便再往上爬山,歇在仙客厅。 今天早晨只带了两个武艺好的侍卫,来回两趟搬东西到伏我峰。 云华观和伏我峰之间的深涧没点功夫过不去,刘都和两个侍卫也只能跳石汀自己过去,带不了物品。 要收礼,还得让杂役去把物品带进观。 第二百四十五章 师父心事 引刘都到了晁玄同见客的偏厅,分派杂役把物品堆放好后,晁玄同又让程浩风去陪坐。 刘都说了些客套话,再说都要为天下太平奋战。已看到羲明山的实力和决心,愿意共同灭掉秦家,稳稳掌控秦州和附近州县,进军东南争霸,早日一统江山。 晁玄同表态全力支持刘都,又商议了一些大事。 临走前,刘都拍了拍程浩风的肩膀,夸他:“程仙师智勇双全,能力非凡,淳和真人多给他立功机会。最近几件事他功劳最大,请淳和真人进行嘉奖。” “嗯,刘大将军既已开口,是该给些东西以示嘉奖,给你两颗保元丹,一颗夜明珠。” 刘都大笑起来,程浩风笑了笑,却没有说感谢师父。 等刘都走了,师徒俩送客返回,程浩风掩上门,忐忑望着师父,给他奖品也不接。 “你有话要说?” “是,我求师父……”程浩风两手绷直垂着,沉默片刻才声音发颤道:“师父,我不要奖品,我想要别的,请师父成全。” “你,想要的,和你七师妹有关?”晁玄同很缓慢地吐字问出。 师父会读心术?程浩风诧异抬头看他一眼,又鼓足勇气道:“求师父将七师妹许配给我,我会努力苦修,不会因成婚误修行,与七师妹相携相扶能更好造福苍生。” 晁玄同没有回答,神色复杂推开窗户,望向空中隐在乌云后的红日。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程浩风坚持等待,祈祷能够得成所愿。 “三伢,来,坐下,我和你谈谈心。” 晁玄同转身开口,程浩风心头轻松不少,师父要提条件么?不论多苛刻的条件,我都竭力办到! “你见过碧流峡中的嫣然血鱼没有?” 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急于想知道师父态度的程浩风,两眼愣愣的,没有出声。 “见过嫣然血鱼的人很少,听说你有缘见过?” 晁玄同再耐心问一遍,仿佛忘了程浩风刚才的请求。 “嫣然血鱼?那红水晶般的小鱼?” 见程浩风反应过来,晁玄同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再次示意他坐下来慢慢谈,他只得不再催促师父表态,坐下静静听。 “嫣然血鱼是礼朝公主姜嫣所化,我的巡天玉拂是她亲手所制。”晁玄同的眼中漾起微微笑意,“当时皇帝赐我朝天玉笏和策天玉简,她又亲手制巡天玉拂送我,让我铭记君恩,也要记得她的情意。” 鱼与公主?晁玄同的恋情?程浩风的瞳孔震了一下,心中有悲壮感蔓延。 晁玄同讲起往事,一千年前的往事。 礼朝初年,开国皇帝因伤病多,国事繁忙,在位不到十年就驾崩。 继位的新君主很年轻也很无助,别的皇子都年幼,难以襄办政事,忠于朝廷的老臣多数年老体弱,难以辅佐治国,一些有野心的乱臣贼子想趁机夺权。 但新君主最终还是守住了江山,掌握了实权,因为得到一位好皇后。 皇后聪慧贤良,与新君主共同辛劳治国,让国家逐渐强盛。 皇后生有一长女姜嫣,受父母宠爱,万民尊敬。 皇后的生身父母是狄人公国的伯爵,因父母出使来访之时,意外死于中原,年幼的她被一位中原官员收养。 皇后出身高贵,德才兼备,她的女儿姜嫣当然地位非常高。 可十二年后,皇后病亡,姜嫣竟被迁皇宫养于宫外。 经二十年多年治理,礼朝国富民强,姜嫣也已到了二十岁,别的公主在这个年龄要么早已婚配,要么也许配人家了,这皇家似忘了姜嫣,不管婚姻之事。 只是忘了还好,姜嫣已有心悦之人,只要两人相守,没有旨意为他们办盛大婚礼也无所谓。 可一道圣旨突下,她被送去狄人公国和亲,回外公外婆所来的狄人公国和亲! 和亲之事几乎遭到所有人反对,国力强盛,狄人公国和礼朝也没发生战争,姜嫣又是嫡公主,没有和亲的必要啊。 臧玄蛟反对最为激烈,可晁玄同竟然赞同,其中缘由难以言说。 送去和亲的路上,姜嫣约晁玄同私下见一面,他本不肯去,臧玄蛟逼着他去见。 相见无言,百感交集,臧玄蛟让他们私奔逃走,洛玄心却又来阻止,当时情况很乱很乱。 一把从天而降的匕首刺中姜嫣心脏,当场气绝。 晁玄同功力很高,臧玄蛟的功力也很高,却没有察觉匕首。 姜嫣将要魂飞魄散,晁玄同没有了理智,不管得知的那些令他同意和亲的事了,要强行留住姜嫣魂魄。 洛玄心极力反对,手持悲鸿戒尺要阻止。 但是臧玄蛟帮晁玄同留住姜嫣魂魄,还要令她重生,洛玄心也只得不再管他们。 晁玄同也答应设法让姜嫣重生,哪知强留的魂魄根本留不住,分解化为嫣然血鱼。 “嫣然血鱼有剧毒,我也施法与之有感应,寻常修者也伤不了她,在碧流峡中很安稳很自在,她解脱了,我却永远无法解脱。” 程浩风与师父修为差距大,看不出他属于哪个阶位,但知道他寿命会很长很长。 可再长的寿命也不是永恒,哪怕是一百万岁寿数的人,至多比寿数百岁的人老得慢些,却不是不老不死。 晁玄同头上有丝丝白发,眼角有浅浅皱纹,青春在一点一滴逝去。 昨夜仿佛都没这般沧桑,程浩风觉得师父是一夜显出老态。 想了想,又想出原因,平常晁玄同是不露悲喜,所以没有沧桑感,此刻有无以形容的浓重悲哀,才显出了沧桑感。 程浩风也难过,但是好奇心比难过更多,他问:“凡人魂魄要么归地府,要么飘荡世间,要么魂飞魄散,怎么会变成鱼?” 晁玄同摇了摇头,微眯着眼睛,睫毛轻颤,叹息着,许久不出声。 他没有哭,没有言语,整个屋子却笼罩着心痛气氛。 “嫣儿不是平常凡人,也不是鱼。” 一声“嫣儿”勾起晁玄同许多心事,才压下去的情绪又在眉间心上翻涌。 程浩风给他倒了一杯茶,默默递给他。 饮茶之后,晁玄同心情再次平复,接着说:“嫣儿非仙非妖非鬼非神,有不属于这世间的灵妙气息。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原因,这应当与她身世有关,是传自她外祖父外祖母的气息,我细查了多年,但究竟是如何,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揭开隐秘,姜嫣公主还有复活的希望,对不对?” “对,虽说希望渺茫,却也有。” 后来,晁玄同的修为一再提升,本要召他为仙,他不愿任仙职,得天庭特许,仍在凡间修行。 早已有超过天庭神仙修为,不去为仙,为了姜嫣只是原因之一,另还有很多重要原因。 比如,守着与那未知势力的界限,警戒着,但是互不侵占,互不干扰。 程浩风嘴角歪了歪:“这股未知势力可总是来干扰啊,还早想侵占一切!” “所以,我让三师妹去责斥他们,尽管他们有这天地中不该有的力量,我也不惧。” 程浩风听洛玄心说过那是不该知道的事,可还是试探着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能彻底消灭吗?” “不知来历,我怀疑嫣儿被逼和亲,还有嫣儿之死,与他们有关。你见过贾理,你应当知道,很难灭掉他们。” 程浩风带些轻蔑的笑,朗声说:“他们厉害只不过是依靠外物,没有外物倚仗,很好看对付。” 晁玄同严肃详细说:“不,他们非常不好对付,有空间壁垒阻隔,他们的精兵强将不能到达,我们所见都是来造起声势的小喽啰。那些穿电衣的人连小喽啰都不算,只是地痞流氓训练出来,给他们当打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师父心事 引刘都到了晁玄同见客的偏厅,分派杂役把物品堆放好后,晁玄同又让程浩风去陪坐。 刘都说了些客套话,再说都要为天下太平奋战。已看到羲明山的实力和决心,愿意共同灭掉秦家,稳稳掌控秦州和附近州县,进军东南争霸,早日一统江山。 晁玄同表态全力支持刘都,又商议了一些大事。 临走前,刘都拍了拍程浩风的肩膀,夸他:“程仙师智勇双全,能力非凡,淳和真人多给他立功机会。最近几件事他功劳最大,请淳和真人进行嘉奖。” “嗯,刘大将军既已开口,是该给些东西以示嘉奖,给你两颗保元丹,一颗夜明珠。” 刘都大笑起来,程浩风笑了笑,却没有说感谢师父。 等刘都走了,师徒俩送客返回,程浩风掩上门,忐忑望着师父,给他奖品也不接。 “你有话要说?” “是,我求师父……”程浩风两手绷直垂着,沉默片刻才声音发颤道:“师父,我不要奖品,我想要别的,请师父成全。” “你,想要的,和你七师妹有关?”晁玄同很缓慢地吐字问出。 师父会读心术?程浩风诧异抬头看他一眼,又鼓足勇气道:“求师父将七师妹许配给我,我会努力苦修,不会因成婚误修行,与七师妹相携相扶能更好造福苍生。” 晁玄同没有回答,神色复杂推开窗户,望向空中隐在乌云后的红日。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程浩风坚持等待,祈祷能够得成所愿。 “三伢,来,坐下,我和你谈谈心。” 晁玄同转身开口,程浩风心头轻松不少,师父要提条件么?不论多苛刻的条件,我都竭力办到! “你见过碧流峡中的嫣然血鱼没有?” 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急于想知道师父态度的程浩风,两眼愣愣的,没有出声。 “见过嫣然血鱼的人很少,听说你有缘见过?” 晁玄同再耐心问一遍,仿佛忘了程浩风刚才的请求。 “嫣然血鱼?那红水晶般的小鱼?” 见程浩风反应过来,晁玄同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再次示意他坐下来慢慢谈,他只得不再催促师父表态,坐下静静听。 “嫣然血鱼是礼朝公主姜嫣所化,我的巡天玉拂是她亲手所制。”晁玄同的眼中漾起微微笑意,“当时皇帝赐我朝天玉笏和策天玉简,她又亲手制巡天玉拂送我,让我铭记君恩,也要记得她的情意。” 鱼与公主?晁玄同的恋情?程浩风的瞳孔震了一下,心中有悲壮感蔓延。 晁玄同讲起往事,一千年前的往事。 礼朝初年,开国皇帝因伤病多,国事繁忙,在位不到十年就驾崩。 继位的新君主很年轻也很无助,别的皇子都年幼,难以襄办政事,忠于朝廷的老臣多数年老体弱,难以辅佐治国,一些有野心的乱臣贼子想趁机夺权。 但新君主最终还是守住了江山,掌握了实权,因为得到一位好皇后。 皇后聪慧贤良,与新君主共同辛劳治国,让国家逐渐强盛。 皇后生有一长女姜嫣,受父母宠爱,万民尊敬。 皇后的生身父母是狄人公国的伯爵,因父母出使来访之时,意外死于中原,年幼的她被一位中原官员收养。 皇后出身高贵,德才兼备,她的女儿姜嫣当然地位非常高。 可十二年后,皇后病亡,姜嫣竟被迁皇宫养于宫外。 经二十年多年治理,礼朝国富民强,姜嫣也已到了二十岁,别的公主在这个年龄要么早已婚配,要么也许配人家了,这皇家似忘了姜嫣,不管婚姻之事。 只是忘了还好,姜嫣已有心悦之人,只要两人相守,没有旨意为他们办盛大婚礼也无所谓。 可一道圣旨突下,她被送去狄人公国和亲,回外公外婆所来的狄人公国和亲! 和亲之事几乎遭到所有人反对,国力强盛,狄人公国和礼朝也没发生战争,姜嫣又是嫡公主,没有和亲的必要啊。 臧玄蛟反对最为激烈,可晁玄同竟然赞同,其中缘由难以言说。 送去和亲的路上,姜嫣约晁玄同私下见一面,他本不肯去,臧玄蛟逼着他去见。 相见无言,百感交集,臧玄蛟让他们私奔逃走,洛玄心却又来阻止,当时情况很乱很乱。 一把从天而降的匕首刺中姜嫣心脏,当场气绝。 晁玄同功力很高,臧玄蛟的功力也很高,却没有察觉匕首。 姜嫣将要魂飞魄散,晁玄同没有了理智,不管得知的那些令他同意和亲的事了,要强行留住姜嫣魂魄。 洛玄心极力反对,手持悲鸿戒尺要阻止。 但是臧玄蛟帮晁玄同留住姜嫣魂魄,还要令她重生,洛玄心也只得不再管他们。 晁玄同也答应设法让姜嫣重生,哪知强留的魂魄根本留不住,分解化为嫣然血鱼。 “嫣然血鱼有剧毒,我也施法与之有感应,寻常修者也伤不了她,在碧流峡中很安稳很自在,她解脱了,我却永远无法解脱。” 程浩风与师父修为差距大,看不出他属于哪个阶位,但知道他寿命会很长很长。 可再长的寿命也不是永恒,哪怕是一百万岁寿数的人,至多比寿数百岁的人老得慢些,却不是不老不死。 晁玄同头上有丝丝白发,眼角有浅浅皱纹,青春在一点一滴逝去。 昨夜仿佛都没这般沧桑,程浩风觉得师父是一夜显出老态。 想了想,又想出原因,平常晁玄同是不露悲喜,所以没有沧桑感,此刻有无以形容的浓重悲哀,才显出了沧桑感。 程浩风也难过,但是好奇心比难过更多,他问:“凡人魂魄要么归地府,要么飘荡世间,要么魂飞魄散,怎么会变成鱼?” 晁玄同摇了摇头,微眯着眼睛,睫毛轻颤,叹息着,许久不出声。 他没有哭,没有言语,整个屋子却笼罩着心痛气氛。 “嫣儿不是平常凡人,也不是鱼。” 一声“嫣儿”勾起晁玄同许多心事,才压下去的情绪又在眉间心上翻涌。 程浩风给他倒了一杯茶,默默递给他。 饮茶之后,晁玄同心情再次平复,接着说:“嫣儿非仙非妖非鬼非神,有不属于这世间的灵妙气息。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原因,这应当与她身世有关,是传自她外祖父外祖母的气息,我细查了多年,但究竟是如何,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揭开隐秘,姜嫣公主还有复活的希望,对不对?” “对,虽说希望渺茫,却也有。” 后来,晁玄同的修为一再提升,本要召他为仙,他不愿任仙职,得天庭特许,仍在凡间修行。 早已有超过天庭神仙修为,不去为仙,为了姜嫣只是原因之一,另还有很多重要原因。 比如,守着与那未知势力的界限,警戒着,但是互不侵占,互不干扰。 程浩风嘴角歪了歪:“这股未知势力可总是来干扰啊,还早想侵占一切!” “所以,我让三师妹去责斥他们,尽管他们有这天地中不该有的力量,我也不惧。” 程浩风听洛玄心说过那是不该知道的事,可还是试探着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能彻底消灭吗?” “不知来历,我怀疑嫣儿被逼和亲,还有嫣儿之死,与他们有关。你见过贾理,你应当知道,很难灭掉他们。” 程浩风带些轻蔑的笑,朗声说:“他们厉害只不过是依靠外物,没有外物倚仗,很好看对付。” 晁玄同严肃详细说:“不,他们非常不好对付,有空间壁垒阻隔,他们的精兵强将不能到达,我们所见都是来造起声势的小喽啰。那些穿电衣的人连小喽啰都不算,只是地痞流氓训练出来,给他们当打手。”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服天命 房檐上有冰冷的霜水滴下,滴在窗边的竹丛里,竹叶上凝着露珠,仍有寒意的露珠和霜水在竹枝上流滚,嫩绿的新叶在风中发抖。 初春的晴天仍不温暖,程浩风瑟缩着,仿佛精气神都冻没了。 晁玄同眼中满是疼惜,长叹一声,背着手站到窗边:“你们如今这般也很好,珍惜当下,未来不可预知的变故太多,莫要奢求太多。” “珍惜当下?是以后没有更美好的时光了?”程浩风握拳站起身,倔犟笑说,“每一刻都珍惜,还要憧憬未来,开了花就要结果,我不要短暂的快乐。” 晁玄同仍是背对着他说:“天命难违,你应当已知道你是情丝化生,那和对抗未知势力有关,你对于七儿很重要很重要,但你不能拥有她。” “是谁这么定的?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有问过七师妹愿不愿意么?如果不能拥有她,如果命运真有天定,那就让我不要遇见她!遇见了,动心了,却不能相守,这不是故意捉弄人吗?” 世人皆说“命好命苦”,这个定下命运的家伙,大概是个以看众生悲惨为乐的凶狠冷酷之徒。 芸芸众生,命运悲惨者远远多于一生顺遂者,即使一生顺遂的生灵也只是少些噩运而已,也有些不如意的事。 如此,定下众生命运者,得多凶狠冷酷才定得下? 悲愤已让程浩风双眼发红,对师父都有些不满了,晁玄同察觉到他的激烈情丝,转过身来:“不相遇不可能,你对于七儿很重要,要是阻止你们相遇能解决问题,我早已阻止。” “我对于她很重要?那不是正应当永远相守?” “相守,她会有私心,她必须无我无心。” 怒气连连哼出,胸口剧烈起伏着,程浩风的拳头越握越紧,但不知该打向哪儿。 定定看着师父许久,他压抑着恨意问:“通俗点儿说,就是我的命定了是颗棋子,七师妹修行过程中该当七师妹的垫脚石,等她修行大成,我又成了绊脚石。等我成绊脚石,就把我除掉?” 晁玄同避开他的目光,眉心皱紧:“是否会将你除掉,究竟如何,我亦不知。你心有不服,我也不服。” 师父只是无力反对,并不支持这般命运安排?还守着一丝逆转希望? 程浩风的恨意消解一些,坚毅抿紧双唇克制着情绪,向晁玄同一稽首,退出门去。 回到房中,程浩风急忙把门窗关紧,呆呆坐在床上。 脑海中涌起无数难过的事,脸上有温热的水滑落,摸一摸,是泪水? 他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赶紧掀起被子,把上半身都蒙起来,再把头和脸裹得更紧些。 等掀开被子,揉揉乱蓬蓬的头发,又撇嘴冷笑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流泪?暗骂自己没出息! 管它是已知势力,还是未知势力,要对抗它,绝不任它威胁欺压! 还有什么天命难违?绝不任命运摆布! 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那把这股力量灭了!有天定命运,把定命者杀了! 屋内杀气涌动,程浩风斜低头,看向窗缝中透过的一缕光,绽开睥睨一切的邪肆笑容。 在屋内呆到中午,直到敲门声响起,他去开门。 “三师兄,刘大将军送来的红枣很多,你说熬粥好,还是做成蜜枣配茶喝?” 看到白回风甜美笑容,程浩风的心一阵抽痛,师父的话也印证了臧玄蛟一些话,大受打击之后,虽不至于绝望疯狂,但也想冷落白回风。 或许不动心,就可以改变命运? “别来敲门,男女授受不亲,有事让杂役传话,再去客堂说。” 走出门,再顺手“砰”地关了门,往客堂大步而去。 白回风站得离门很近,关门那一响惊得愣了愣。 委屈地跟到客堂,白回风把刘都送来的物品详单给程浩风看,又问他要怎么收怎么分。 问了几次,他敷衍几句,白回风勉强笑了笑,告辞去找杂役将物品安或用了,或分发,或存放。 程浩风一下午都在览经堂读经,可心间全是白回风的身影。 白回风因他态度突变,先还有点生气,后来又猜测他是琐事太多心烦,决定不打扰他,要多帮他分担一些事。 当夜色将羲明山变成一幅山水画,程浩风缓缓走到伏我台崖边,失神地望望四周山峰,又伸手在空中抓了抓。 是抓了一手虚无?还是抓了一手天地灵气?或是抓了一手看不见的微尘? 脚步不稳,状若梦游,程浩风彷徨不已,不由自主去了镇龙囚玄阵旁。 阵中升起一股比夜色更黑的黑烟,黑烟轻轻爆一下,像一朵只有菌柄的蘑菇突然撑开菌伞。 “哟呵,你小子回来几天也不看我,这受挫啦,迷茫啦,想起我啦?不打你一顿,不让你长长记性,都对不起我自己!” 也许是被镇压太久,臧玄蛟少了霸气,多了痞气,从前他要打人时,可不会废话,有话要说都是打完了再说。 打,程浩风离阵近了几步。 臧玄蛟说得没错,他是有心结解不开才会来见臧玄蛟。 原本打算等寻个恰当时机带塔吉坦来见臧玄蛟,让他教些特异术法,还塔吉坦一个人情,就不再和他有交集。 臧玄蛟的秘密太多,程浩风有些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并不想被那些秘密所卷入,更重要的是过好自己生活。 程浩风敬他,服他,但不信他。 黑烟旋转而来,拖着程浩风的手向前一拉,再猛然往后一推!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服天命 房檐上有冰冷的霜水滴下,滴在窗边的竹丛里,竹叶上凝着露珠,仍有寒意的露珠和霜水在竹枝上流滚,嫩绿的新叶在风中发抖。 初春的晴天仍不温暖,程浩风瑟缩着,仿佛精气神都冻没了。 晁玄同眼中满是疼惜,长叹一声,背着手站到窗边:“你们如今这般也很好,珍惜当下,未来不可预知的变故太多,莫要奢求太多。” “珍惜当下?是以后没有更美好的时光了?”程浩风握拳站起身,倔犟笑说,“每一刻都珍惜,还要憧憬未来,开了花就要结果,我不要短暂的快乐。” 晁玄同仍是背对着他说:“天命难违,你应当已知道你是情丝化生,那和对抗未知势力有关,你对于七儿很重要很重要,但你不能拥有她。” “是谁这么定的?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有问过七师妹愿不愿意么?如果不能拥有她,如果命运真有天定,那就让我不要遇见她!遇见了,动心了,却不能相守,这不是故意捉弄人吗?” 世人皆说“命好命苦”,这个定下命运的家伙,大概是个以看众生悲惨为乐的凶狠冷酷之徒。 芸芸众生,命运悲惨者远远多于一生顺遂者,即使一生顺遂的生灵也只是少些噩运而已,也有些不如意的事。 如此,定下众生命运者,得多凶狠冷酷才定得下? 悲愤已让程浩风双眼发红,对师父都有些不满了,晁玄同察觉到他的激烈情丝,转过身来:“不相遇不可能,你对于七儿很重要,要是阻止你们相遇能解决问题,我早已阻止。” “我对于她很重要?那不是正应当永远相守?” “相守,她会有私心,她必须无我无心。” 怒气连连哼出,胸口剧烈起伏着,程浩风的拳头越握越紧,但不知该打向哪儿。 定定看着师父许久,他压抑着恨意问:“通俗点儿说,就是我的命定了是颗棋子,七师妹修行过程中该当七师妹的垫脚石,等她修行大成,我又成了绊脚石。等我成绊脚石,就把我除掉?” 晁玄同避开他的目光,眉心皱紧:“是否会将你除掉,究竟如何,我亦不知。你心有不服,我也不服。” 师父只是无力反对,并不支持这般命运安排?还守着一丝逆转希望? 程浩风的恨意消解一些,坚毅抿紧双唇克制着情绪,向晁玄同一稽首,退出门去。 回到房中,程浩风急忙把门窗关紧,呆呆坐在床上。 脑海中涌起无数难过的事,脸上有温热的水滑落,摸一摸,是泪水? 他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赶紧掀起被子,把上半身都蒙起来,再把头和脸裹得更紧些。 等掀开被子,揉揉乱蓬蓬的头发,又撇嘴冷笑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流泪?暗骂自己没出息! 管它是已知势力,还是未知势力,要对抗它,绝不任它威胁欺压! 还有什么天命难违?绝不任命运摆布! 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那把这股力量灭了!有天定命运,把定命者杀了! 屋内杀气涌动,程浩风斜低头,看向窗缝中透过的一缕光,绽开睥睨一切的邪肆笑容。 在屋内呆到中午,直到敲门声响起,他去开门。 “三师兄,刘大将军送来的红枣很多,你说熬粥好,还是做成蜜枣配茶喝?” 看到白回风甜美笑容,程浩风的心一阵抽痛,师父的话也印证了臧玄蛟一些话,大受打击之后,虽不至于绝望疯狂,但也想冷落白回风。 或许不动心,就可以改变命运? “别来敲门,男女授受不亲,有事让杂役传话,再去客堂说。” 走出门,再顺手“砰”地关了门,往客堂大步而去。 白回风站得离门很近,关门那一响惊得愣了愣。 委屈地跟到客堂,白回风把刘都送来的物品详单给程浩风看,又问他要怎么收怎么分。 问了几次,他敷衍几句,白回风勉强笑了笑,告辞去找杂役将物品安或用了,或分发,或存放。 程浩风一下午都在览经堂读经,可心间全是白回风的身影。 白回风因他态度突变,先还有点生气,后来又猜测他是琐事太多心烦,决定不打扰他,要多帮他分担一些事。 当夜色将羲明山变成一幅山水画,程浩风缓缓走到伏我台崖边,失神地望望四周山峰,又伸手在空中抓了抓。 是抓了一手虚无?还是抓了一手天地灵气?或是抓了一手看不见的微尘? 脚步不稳,状若梦游,程浩风彷徨不已,不由自主去了镇龙囚玄阵旁。 阵中升起一股比夜色更黑的黑烟,黑烟轻轻爆一下,像一朵只有菌柄的蘑菇突然撑开菌伞。 “哟呵,你小子回来几天也不看我,这受挫啦,迷茫啦,想起我啦?不打你一顿,不让你长长记性,都对不起我自己!” 也许是被镇压太久,臧玄蛟少了霸气,多了痞气,从前他要打人时,可不会废话,有话要说都是打完了再说。 打,程浩风离阵近了几步。 臧玄蛟说得没错,他是有心结解不开才会来见臧玄蛟。 原本打算等寻个恰当时机带塔吉坦来见臧玄蛟,让他教些特异术法,还塔吉坦一个人情,就不再和他有交集。 臧玄蛟的秘密太多,程浩风有些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并不想被那些秘密所卷入,更重要的是过好自己生活。 程浩风敬他,服他,但不信他。 黑烟旋转而来,拖着程浩风的手向前一拉,再猛然往后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