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妹妹能处,说造反她真造反》 第1章 哥,这辈子也靠你了 天临二十三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十月份,盛京里的富贵人家就烧起了地龙。 商少言手里捧着一本书,懒懒地靠在榻上,神色间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使得本来明媚娇艳的容颜看上去也严肃了许多。 房内的婢女都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得针落可闻。 “说,晏雪凝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商少言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总不会又去痴缠着哥哥了。” “回禀县主,今日表姑娘并未去找世子。”一名看上去老实稳重的婢女最先开口,“她……绝食三天了。” 商少言怒极反笑:“管她去死?父亲和母亲战死,整个国公府都在孝期,不日宫里头便会下旨命哥哥袭爵,这些腌臜事儿也值得告诉我。” 说罢,她有些疲倦似的摆摆手:“你们往哥哥那儿传个话,叫他过来寻我。” 婢女们不敢多言——自从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战死,本来好脾气的县主和世子性情大变,她们一点忤逆都不敢。 “不必叫人传话,我已来了。”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紧接着是垂下的珠帘碰撞之声,不一会儿,便有一位俊美温润的少年走进来,“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对妹妹说。” 婢女们便退下了。 见所有人都离开了,商少言一下子就瘫在了榻上,有气无力地看着商云岚:“哥,这辈子,也靠你了。” 是的,这辈子。 商少言和商云岚上辈子生长在21世纪,都是根正苗红好青年,两人父母早逝,互相拉扯着长大,实属不易。 商少言上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条咸鱼,只用吃喝玩乐,不用努力,于是她瞄准了她的亲哥,鞭策他上进,终于让商云岚成为了华国最年轻的首富。 眼看着就要过上梦想中的咸鱼生活,商少言激动地拉着商云岚一起去看房子,却在路上出了车祸,两人双双去世。 再睁眼,他们就来到了这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成了陈朝镇国公的一双遗孤。 过几日,朝廷就会下旨命商云岚袭爵了,但陈朝大厦将倾,商少言觉得,如果不再次鞭策商云岚,自己当不成咸鱼不说,还会成为一条死鱼。 然而,商云岚只是难辨喜怒地看她一眼,而后躺在了地上,双眼无神:“麻了,这辈子我来岁月静好,你来负重前行。” 商少言瞪大了眼睛,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长兄如父啊!我叫你爹都成!” 商云岚捂着胸口:“我心疾犯了,要妹妹给钱才能好。” 商少言:“……” 是的,这镇国公世子是个有心疾的人,走两步咳三声,时不时还要吐几口血。 商少言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实在不行,哥你也可以找个富婆……” 商云岚看了一眼商少言,转移话题:“过几天,我就是镇国公了,说不定后头这个狗皇帝还要派我上战场……” 说着,他就长叹一口气:“安安,到时候记得多给我烧些纸钱啊。” 安安是商少言的小名,每次商云岚跟她谈心时就会这么叫她,听着格外掏心掏肺。 但商少言是个坏女人,坏女人是没有心的:“你再躺地上,等下犯了心疾,都不用狗皇帝送你上路了。” 商云岚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太猛险些晕倒。 商少言扶了一把商云岚,而后迟疑地问:“哥,那个晏雪凝……” 商云岚脸色一僵,晏雪凝是兄妹二人小姨的女儿,寄住在国公府一年了,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嫁给国公世子商云岚。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镇国公夫妇就双双战死疆场。 这事儿对晏雪凝来说,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商云岚即将做国公,她能一步登天,上头还没有公婆;忧的是,如果她再不抓紧在热孝时想办法嫁给商云岚,后头他可是要守孝三年的。 因此这几日,她总是频繁缠着商云岚,骂也骂不走,打又打不得,商云岚属实自闭了。 商少言看自家亲哥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同情道:“那这回,我来帮你解决……就这一次,唯一一次。以后你还是要养我的。” 商云岚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真能解决好?” 商少言瞪大了眼睛:“你看不起谁呢?” 顿了顿,她嗤笑一声:“你等着,不会让你失望的。” …… 精致小巧的院落内,有一名容颜清秀的女子坐在秋千上,手里抱着一个汤婆子,雪花落在她的发间,显得很是温柔。 “表姑娘,您好歹吃点东西……”一旁的侍女苦口婆心地劝,“再不济也喝点羹汤,您这样饿坏了自己怎么能成?” 晏雪凝眸光微动:“表哥和表姐知晓了么?” 侍女抿了抿唇:“都知晓了……” 晏雪凝皱了皱眉:“他们就不曾说过什么?” 侍女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而后开口:“县主说,管您去死……” “啪——” 晏雪凝将汤婆子狠狠地掷在地上,温柔清丽的眉眼间划过一丝狠厉:“自从我来了国公府,她便处处看我不顺!从前好歹装个样子,如今竟是连好话都不肯说几句了?” 侍女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想,这不是您自己作的吗? 谁不知道现在国公府摇摇欲坠,陈朝更是危在旦夕,也就表姑娘这样拎不清事儿的,才执着于此。 “呀,这么热闹呢?”一道慵懒甜美的嗓音响起,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戏谑,“表妹这是在气什么,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啊。” 晏雪凝:“……” 她勉强收住了怒火,脸上挤出一个笑:“表姐又在开玩笑了。” 来人正是商少言。 商少言一身白狐毛做的披氅,衬得她浓艳的容颜更加贵气,她慢条斯理地走向晏雪凝:“可不敢跟你开玩笑。” 她锐利的眼神刺向晏雪凝,晏雪凝心里一抖,强自镇定地挺直了腰身。 商少言笑了笑:“表妹可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来这儿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第2章 宅斗小技巧 晏雪凝戒备地看着商少言,显然不相信只是一件事这么简单。 商少言见状撇撇嘴,漫不经心地从一旁树枝上折下一枝梅花:“庆安侯上午亲自来了,说想抬你做他的第十三房小妾,你意下如何?” 顿了顿,她说:“若非庆安侯今日来说,我还不知晓表妹平日这么爱出去玩儿呢;可巧那日你在街上走,被坐在茶楼里的庆安侯瞧见了,啧,那叫一个惊为天人呀……” 晏雪凝脸色一白,握住秋千索的手开始颤抖:“你胡说!你不过是想吓唬我!我同庆安侯都不曾见过面,我出去也都戴了帏帽——” 这么说着,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脸色也变得更差。 是了,前日她去外边儿买了珠钗,觉得好看,便不想戴帏帽了…… 商少言好整以暇地看着晏雪凝:“说呀,怎么不继续了?我可不管你是怎么被庆安侯看见的,反正人家点名了要你,我又不好得罪人家,推脱说得问过你的意见,才争取了几天时间。” 晏雪凝现在没觉得商少言在骗自己,她神色慌乱地站起来:“表姐,我不能嫁给庆安侯,他已经五十有余了!” 商少言安抚地拍了拍晏雪凝的肩膀:“你放心,你不会嫁给他的。” 晏雪凝松了一口气,正想开口,便听商少言接着说:“你没听我说话么?是抬你做小妾。嫁人,那是正头娘子才有的待遇呢。” 商少言满意地看着晏雪凝难看的脸色,补充道:“表妹有所不知,如今国公府已不似爹娘还在的时辰了,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用你换来庆安侯的庇佑,我和哥哥都觉得是一笔划算的交易呢。” 晏雪凝吓得从秋千上滑下来,她咬紧牙关,抬眼瞪着商少言,似是不信这般凉薄的言论是出自商云岚的口中。 商少言短促地笑了一声:“不过呢,如果你不愿,也不是没有办法。” 晏雪凝跪坐在雪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冷:“……表姐直说便是。” 商少言故作为难片刻,才叹了口气:“我若替你推拒了庆安侯,只怕国公府处境更加如履薄冰……不过我想着,咱们好歹是有血缘的亲人,你若做妾,也折了我和哥哥的脸面。为今之计,只有将你尽快嫁出去,做清白人家的正头娘子,也好过做庆安侯的妾呀。” 晏雪凝听出了商少言的言下之意,不可置信:“表姐要将我嫁与寒门?” 商少言挑眉:“我知道,姨母当初将你送来国公府便是为了寻觅一桩好亲事。可你如今也瞧见了,国公府败落,哥哥也将戴孝,你若想做我嫂子,免不得要被世人指点;庆安侯想抬你做妾,虽说侯府富贵,可终究是做小……” 晏雪凝垂头,双手抓紧了裙摆。 商少言慢悠悠地走上前去,绕着晏雪凝走了一圈,而后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表妹,姐姐也是为了你呀——哥哥是有心疾的,这天儿一凉,更是起不了身,太医也拿这病没辙,我和他兄妹缘分注定是不深的……反倒是你,虽说咱们平日起争执,但同为女子,我难免会替你多想一些。” 晏雪凝身子一顿,而后艰难地从地上起来,脸色煞白;她扶额:“表姐,雪凝有一些头疼,想躺下歇一歇……” 商少言点点头,而后隔空点了点晏雪凝:“表妹向来聪慧。” …… “就这样?”商云岚愣愣地看着商少言,“这样就行了?” 商少言抱着汤婆子,闻言斜睨一眼商云岚:“你这猪脑子是怎么当上首富的?这都想不明白?” 顿了顿,她说:“你仔细想想,我骗她庆安侯要她做小,她会做什么?一种可能,是赶紧想办法嫁给你,不惜用任何法子,最大的可能便是下药;另一种可能,是匆匆嫁给别的人,总好过做妾。而按照她的心思,定然是选第一条路。” 商云岚点点头。 商少言接着掰碎了讲:“我先说你快守孝了,意思是她的时间不多;但我又说了你心疾越发严重,她便会慎重许多,怕逼急了,你直接没命。再回到最开始告诉她,她是在街上被庆安侯看中的,她这几日铁定是不敢出门的,我再找个借口将她的侍女都调走,她也就没办法买到药,更没办法下药。” 说着,她又笑了:“不过也不排除她头铁,非要自己去买,那我也不介意让庆安侯真的看上她。” 商云岚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她的第一条路被你堵死了。她现在只能赶紧嫁给别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商少言这一手实在是牛批,不禁期待地看向她:“安安,你真厉害,往后就靠你了。” 商少言:“……做梦!” 商云岚问:“那你看好人家了?” 商少言点点头:“这几日一直在看。这世道于女子而言总是不公平的,我还是想帮她找一门好亲事。但而今天下大乱,嫁与权贵风险太大,我便想将她嫁去略微落魄一些的世家旁支,安全一些。” 商云岚挑眉:“你觉得她会领你的情?” 商少言笑了:“我已经写信给了姨母,将那套说辞写上去,又在末尾写了几个看好的人家。咱们这位小姨母是个精明的人,她自会领情。” …… 商少言送走了商云岚,唤来近日才提拔上来的心腹侍女:“白露,备上轿辇,我要去一趟城西。” 白露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向来都是不该问的不问,她点点头,吩咐下去,而后替商少言撑了伞,从国公府的角门出去。 天气寒凉阴沉,飘着鹅毛大雪,商少言打了个哆嗦,快步走入轿辇,这才暖和了许多。 这轿辇华贵非常,里头还用精致的炭炉烧了银丝炭,正中间一张木几,放了雪中春信的线香,以及三两盘点心。 商少言无奈扶额——南陈权贵喜好奢靡,重文轻武,怪不得近年来越发不如北周。 第3章 所谓“两情相悦” 没过多久,轿辇就停了下来,商少言拢紧了银色的大氅,走向街边一家点心铺。 这家铺子是一位年老慈祥的老夫人撑起来的,老夫人手艺好,店里却没什么客人;商少言来此处倒也不是为了买点心,而是另有要紧事。 “谢老夫人。”商少言走进铺子,见了老夫人便笑开了,“我要的那些,您可做好了?” 谢老夫人一见商少言,眼里便透露出一股子慈爱的情绪:“安安来了?你放心,已经在城郊备好了。” 商少言当即喜上眉梢:“多谢啦。” 随即,她有些落寞地叹气:“若非爹娘亡故,我同兄长难以撑起来,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虽说而今乱世,但豢养私兵还是重罪,多谢老夫人。” 说罢,商少言不管谢老夫人的阻拦,行了一个感谢长辈的大礼。 原来这谢老夫人明面上是开着一家点心铺,却在私底下做着倒卖兵器的生意。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将商少言扶起来,语重心长:“安安不必谢我,这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反倒是老身该向你道谢,若非你上回冒死将敏媛救下,我现在指不定也一道去了。” 商少言略有些感慨:“南陈如今不过是倾颓之态,皇室明面上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外头那些人羡慕都来不及,若非谢老夫人和敏媛姐姐心明眼亮,换作别的人,指不定还怨怼我毁了他们的康庄大道呢。”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太子看上了敏媛,周围人还劝我莫要难受,这是天大的福分呢。” 顿了顿,她道:“太子不过酒囊饭袋,配我的敏媛,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商少言被逗笑了,正欲说几句,便听见外头有了声响,连忙住了嘴,同谢老夫人聊起了点心。 不一会儿,便有一位郎君走进来,生得温润俊美、眉目如画,看上去正是弱冠之年,气质清贵风流,偏偏身上穿着极为寒酸的衣物,想来是哪家落魄勋贵的子弟;他身后跟着一名抱着琴的小厮,正喋喋不休地规劝。 “七郎君,这天儿着实是太冷了,您费这个力跑出来,要是让那位知道了……”小厮说到一半,见铺子里有一位女郎在,衣着华贵,似乎是哪家贵女,连忙停了话头。 乔修玉见小厮总算不再唠叨,心里一松,从后者手里接过那把琴,而后打量着那位眉目极其艳丽明朗的女郎。 衣着华贵、模样极佳,不过他从前没见过,应当是娇养在高门的贵女……他身份敏感,可不能叫这女郎看出端倪! 商少言不躲不避,任由着他打量,且也没忍住拿一双清凌凌的凤眼盯着乔修玉看。 这……实在是太好看了。 商少言思维不禁飘忽——这位郎君不光好看,气质也不错,而且看样子似乎是会抚琴,若是将他带回府中做一名乐师,岂不是美滋滋。 只可惜如今她还有一位未婚夫,不好做得太过。这么想着,商少言就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难过。 不行,她得赶紧让哥哥造反,这样她这个公主就可以养好多好多漂亮的小哥哥了。 在谢老夫人眼中,这二人一个温柔注视,一个含羞带怯,显然是看对眼了! 不过他们这样一句话都不说,也不是个事儿啊!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这位郎君可是来买点心的?” 乔修玉回过神,点点头。 谢老夫人“哦”了一声:“郎君叫什么名字?今年年岁几何?如今在做什么?家住哪里?家中都有什么亲戚呀?” 乔修玉:“……” 商少言:“……噗。” 见商少言笑了,谢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郎君莫慌,如今世道不太平,老身怕惹祸上身,便多问了几句。” 乔修玉强忍着额头乱跳的青筋:“老夫人放心,在下只是一个琴师,不过听说您家点心不错,便想来买一些罢了。” 商少言正想偷偷离开,却被谢老夫人拉住了:“安安,我老眼昏花了,看不清东西,你帮我替这位郎君拿点心。” 商少言:“……” 我看您替我张罗私兵的时候,眼神儿挺好。 但她明显看出来谢老夫人这是想撮合他们,不禁有些好笑——真是老顽童! 不过……她有婚约在身不错,但迟早是要退的,自己不过想听漂亮哥哥弹琴,有什么错呢? 再说了,这位琴师一看便是宁死不从的性子,自己顶天了摸摸小手,能有什么问题呢? 这么一想,商·见色起意·少言便款款笑了:“我自小便想学琴,只可惜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先生……不知这位郎君可否愿意教授?价格,好说。” 乔修玉:“……?” 不是,虽然每句话都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他硬生生从里面听出一种“我给你钱,你给我睡”的味道? 乔·热衷脑补·修玉震惊了——原来你们南陈女子,竟然都这么、这么开放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正是他打入南陈权贵内部的好时机!可不能轻易放过。 于是,他故作犹豫片刻:“这会不会不太好……毕竟男女有别。” 商少言见状,就知道有戏,当即道:“不会不会,挺好的,我是镇国公府上的和阳县主,别人不敢说三道四……且束修也不会少了你的。” 乔修玉闻言,顿时大喜,这还是个顶级贵女,家中定有不少南陈机密,自己能搞到信息不说,还能收钱! 于是他不再推拒:“在下多谢县主抬爱。我姓陆名琢,字修玉,县主唤我修玉便好。” 商少言笑了:“无碍,明日午时我来此地找你,同修玉细细商议一番可好?” 乔修玉应下了。 两人相视一笑,看在刚出来的谢老夫人眼中,那简直就是两情相悦! 见色起意的商少言很满意。 另有所图的乔修玉很满意。 牵线成功的老夫人更满意。 三人缓缓笑开,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 商少言坐上轿辇打道回府,一路上兴致不怎么高的模样,白露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在谢老夫人那里买来的点心摆上,想让商少言开心一些。 但商少言见状,眸色一暗,更加低落了些许。 谢老夫人从前混迹江湖,自有一套打造兵器、养兵的法子,却也不曾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若非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因京中纨绔纵马而意外惨死,独留下她和女儿叶敏媛,难以撑起门户,她也不会做这样的生意。 商少言想起自己初见叶敏媛时她狼狈的模样,和谢老夫人泪流满面的老态,心里不由得狠狠一叹。 她撩开轿辇的帘子,探出眼睛看向广阔无垠的天——乌云堆积,阴沉而厚重,偶尔几只寒鸦掠过,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听得人无端心悸。 商少言眸光微动,喃喃自语:“要变天了啊……” 第4章 退婚 天边黑云压城,冬雷阵阵,实为怪象。 商少言刚回到府中,就下起了巨大的雨夹雪,她连忙回了书房,里头烧了地龙,暖洋洋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当今天下南陈北周以长江为界,看似分庭抗礼,实则北强南弱。北周矿产丰富、劳力充足,南陈农业发达、生活富饶,各有优劣。” 她看着反常的天气,冲着商云岚叹道:“南陈在北周眼里,就是一头待宰的大肥羊。” 商云岚正在写字,闻言眼睛都不抬一下:“你说这些做什么?” 商少言感慨:“想做开国皇帝的妹妹鸭。” 商云岚:“……别做梦了。” 商少言翻了个白眼:“等会儿承恩公府上要来人,你准备一下,多半是来退庚帖的。” 承恩公世子是商少言的准未婚夫,才互换庚帖不久的那种;公府背靠皇后,乃是南陈皇后的母家,若是镇国公还在世,那这门亲事肯定是会继续下去的。 但正如商少言同晏雪凝所说,现如今的国公府,谁都能来踩上一脚,承恩公府不来退亲才怪。 商云岚点头:“幸好只交换了庚帖,不然只怕是更麻烦。”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前厅的侍女来报,说是承恩公夫人已经上门了。 商少言冷冷一笑:“还真是迫不及待。”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商少言冲着商云岚交代一番,便先自己去了前厅。 …… 承恩公夫人陈氏坐在前厅,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国公府内挂满了的白绢,心下有些遗憾。 若非镇国公及其夫人战死,和阳县主商少言,确实是她满意的儿媳人选。 不过想到前几日,皇后娘娘暗示她可能会将三公主下嫁给世子,她又舒坦了许多——这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哪里是一个县主比得上的? 这么想着,陈氏也就觉得镇国公府也不过如此,连带看下人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挑剔。 商少言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陈氏那样的眼神,不由得笑了。 “夫人,县主来了。”一旁的侍女提醒陈氏。 陈氏抬起眼,看向商少言,只见后者容颜明媚,一身素缟也难以压住身上的气势,心里不悦,说出来的话也不怎么好听:“几日不见,县主越发威风了,叫我一番好等。” 商少言行了一礼,而后叹气:“叫夫人久等并非和阳所愿,只是晌午刚哭过一回,总不能叫您见着我蓬头垢面的模样,收拾了一番便赶紧出来了。” 陈氏被这话噎住了,等回过神来,商少言已经坐在了主位上,静静地看着她。 陈氏无端感到一阵压力,但又羞恼于自己竟被一个小辈震慑住,不由得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怎么不见世子过来?有的事还需要你哥哥做主才行。” 商少言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夫人莫非忘了,家兄身体不好,这会儿正躺着呢,不知夫人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我竟做不得主?” 陈氏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退庚帖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归不是能放在明面上来说的,所以她递拜帖时只说是闲话家常。 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她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商少言这是在装傻?她不想退婚? 陈氏越想越觉得,商少言是不想退,不然怎么会只有自己出来,还在这儿装不知道。 商少言自然能猜到陈氏在想什么,不过她面上不显,只是蹙眉疑惑道:“夫人这般,倒叫我有些忐忑了。” 陈氏回过神来,有些恼怒商少言明知故问,但还是勉强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日我去云间寺替你和阿叶祈福,方丈瞧见了你二人的八字,道是你们八字不合……” 商少言差点被这拙劣的谎言逗笑,好歹才忍住了,又装作慌乱的模样:“这可怎么是好?” 陈氏见状,眉眼舒展开来,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但一时半会儿……” “我知道了!”商少言打断了陈氏,双眼发亮,低声自言自语,“我这就去买通云间寺的住持,叫他说我同阿叶八字相合、是白头偕老的命!” 陈氏:“???” 她有些震惊地看着商少言,往日怎么不见她如此、如此不要脸? 商少言似乎没注意到陈氏震惊的目光,她沾沾自喜地呢喃:“我可真聪明。夫人别担心,实在不行我再找人把那方丈做掉,这样就没人知道我和阿叶八字不合了。” 顿了顿,她感激地看向陈氏:“多谢夫人告知和阳此事,多谢!” 陈氏:“……” 别谢我,求你了。 陈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没有当场晕厥,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商少言,气得抬高了音量:“别想这么多,我是来退庚帖的。你这克亲的命,我李家要不起。” 陈氏是有些口不择言了,她回过神来,想描补几句,但又拉不下脸面,只能板着脸凝视着商少言。 商少言嘴角的笑僵住了,她看向陈氏,似乎不敢相信。 正在这时,一道虚弱却不失怒气的声音在厅外响起:“承恩公夫人!” 陈氏身子一僵,回过头看去,险些尖叫出声——商云岚竟然带着几位盛京家世顶好的郎君站在外面,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那几位郎君中,有纨绔,有才子,但无一例外,都是同商家交好的人。 商云岚盯着陈氏,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那阵势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几位郎君连忙搀扶着商云岚,同时还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陈氏。 “承恩公夫人当真是欺人太甚!”商云岚好不容易缓过来,便愤慨地指着陈氏,“纵然我爹娘去世,但他们皆是为国捐躯!我商家满门忠烈,今日再是落魄了,也容不得别人来踩上一脚!” 陈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商云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头看向商少言,却见后者哪里还有方才那不要脸的模样,这会儿正苍白着脸一个劲儿落泪! 她刚想解释几句,便听商少言哽咽开口:“阿兄,方才承恩公夫人想要退庚帖,我不过问了几句缘由,她便如此……和阳被安上这样的名头,往后还如何嫁人?不若随着爹娘一道去了!” 商云岚闻言,心疼不已,拖着虚弱的身子上前,一脸悲伤:“都是阿兄没用,不能撑起公府……” 陈氏:“……” 那三两好友见状,纷纷跟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兄妹二人。 “和阳别哭,往后我们也是你的阿兄!”这是一位很有侠气的郎君,“承恩公府的亲事咱们不要也罢!” “是啊,阿岚、和阳,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一位温和有礼的郎君安抚道,“有你们在,镇国公府总会撑起门楣的。” 商云岚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中,商少言趁没人注意,狠狠地拧了一把商云岚的手,才把入戏的商云岚唤回了神智。 陈氏在一旁看着这些少年人,气得双脸发烫,恨恨地看着商氏兄妹:“世子身体不好,还是少操心为上!总之这门亲事不可能做数,我先行告退。” 商少言本来也不稀罕这门亲事,但闻言还是再度垂泪:“总归是和阳的不好,怪不得承恩公夫人……” 她本来就生得好看,美人垂泪总是惹人怜爱的;时下男女大防并不严厉,在场的郎君也就不急着走,变着花样逗商少言开心。 商云岚看着这些记忆中金尊玉贵的权贵郎君们“彩衣娱亲”的样子,只觉得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好半天,兄妹二人才打发走了这些郎君,商少言眼珠子一转,叫来心腹侍女,吩咐一番。 第5章 爆孝如雷 “商少言被退婚了?”晏雪凝皱着眉头,心下不安,“怎么回事?” 晏雪凝身边的侍女看上去都忠心耿耿,但其实都是商少言的人。 一位侍女便添油加醋将事情说了一遍,于是,事情就从“承恩公府夫人退庚帖”,变成了“承恩公夫人觉得县主配不上他们家,想要县主做妾,被世子赶出门”。 晏雪凝现在最听不得“妾”这个字,如今听说商少言这般身份贵重的女郎都面临着做妾的局面,再一想自己,顿觉如坐针毡。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咬咬牙,对侍女道:“你出去帮我买一样东西……知道么?” 侍女听见晏雪凝叫她买的东西,不是催\/情\/药是什么?她勉强忍住了骂街的冲动,故作为难道:“可是,这东西不好买,如今国公府被许多人盯着,只怕婢子一出门,就会被瞧见。” 晏雪凝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她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再不行动,肯定就晚了。 正在这时,晏雪凝听见前厅传来一阵骚动,她心中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差人去问询。 侍女急匆匆去,回来的时候满脸惊惶:“表姑娘,世子、世子被承恩公夫人气得犯了心疾,晕倒了!” 晏雪凝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假,因为当她走近前厅时,听见了商少言的哭声。 “阿兄,阿兄……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宫请御医!” 晏雪凝捕捉到了商少言声音里的惶恐,这么看来,商云岚果真病得不轻……这种时候,她下药铁定不能成。 晏雪凝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 而另一边,商少言将商云岚安顿好后,便出发去了谢老夫人那里。 一想到府上立马会有一位光是看脸就会心情变好的美人,商少言就喜不自胜。 轿辇缓缓驶向城西,商少言本来想小憩片刻,但由于太过兴奋,整个人都有些浮躁。 “县主,到了。” 她刚走进点心铺子,便见谢老夫人正和那位琴师说着话。 商少言放轻了脚步,想要偷偷听他们在说什么,却不期然看见了青年腰间的那块古旧玉佩。 那玉佩成色极好,昨日商少言只晃了一眼,正因此才猜测这是一位家道中落的郎君,而今天仔细一看,她却不禁意味深长地挑眉笑了。 这玉佩的雕刻行云流水,图样是一只凤,凤冠上隐约可见一个“程”字。 别的人可能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商少言来这里将近一年,读的书不说上千本,数百本还是有的,自然不会瞧不出其中的含义。 姓程,还以凤为图腾,除了北周那出了三代皇后的程氏,不做他想。 心思过了好几转,商少言对这自称“琴师”的美人身份有了一个精确的猜想。 周皇第七子乔琢,皇后程氏所出,五个月前来南陈为质。 说是质子,其实也不尽然。 南陈在十年前,其实略强过北周,但如今的皇帝是个荒诞的人,于一年前登基后就开始可劲儿作死。 将一个王朝推向巅峰,可能需要数十上百、甚至更多年的时间。 若将王朝推向衰颓之态,一两年都嫌多。 周皇派来质子,这一举动更是极大地满足了陈皇的虚荣心,当真以为自己还能再治理天下五百年,殊不知这是蛰伏已久的北周的试探。 这么一看,乔琢愿意做自己的乐师,应当是另有所图了。 商少言想到此处,没忍住笑了,她提着素色衣裙走进去,扬眉道:“郎君果真守时,这天儿冷,我贪睡,是以迟到了些,郎君可别生气。” 乔修玉回头,不禁愣了愣。 他知道和阳生得好看,但今日与初见时她的俏皮轻浮却又有些不同——因着是在孝期,所以她只穿了一身再素雅不过的淡蓝衣裙,外头一件织锦的绿色大氅,松松散散一个堕马髻,簪了玉白的珍珠,看上去十足的慵懒,才有了盛京贵女应有的模样。 “没有生气。”乔修玉面上不自觉挂了笑,他声音也不由自主温柔了几分,“怎么会生县主的气?郎君等女郎,本也是天经地义。” 商少言看着乔修玉,挑眉道:“陆郎君性子真不错,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教养出你这般的人物。” 乔修玉面色不变,温和有礼地答道:“在下家中父母俱亡,从小被兄长教养长大,当不得县主夸赞。” 商少言:“……” 《父母俱亡》。 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商少言觉得,乔修玉作为周皇和皇后的幺子,按理说是受宠的,本来么,她还在疑惑为什么在南陈为质的是他,现在看来,舍他其谁? 她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陆郎君……真是心胸豁达。” 乔修玉没注意到商少言的话里有话,他心里美滋滋的——这和阳县主父母都去世了,如今和兄长相依为命,他编了个这样的身世,一定能引起她的同情!这不,都夸上自己了? 嘿嘿。 商少言深吸一口气,一时之间竟不敢直视乔修玉真诚的双眼:“陆郎君随我回府罢。” …… 乔修玉踏上商少言的轿辇之前,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南陈的风气不比北周开放,南陈向来讲究“男女有别”,自己跟这和阳县主同乘,会不会不太好? 但在商少言打开轿辇那雕花木门的一瞬,乔修玉感受到了一股清雅的香味,和扑面而来的热气,顿时精神抖擞地踏入轿辇。 注意到了乔修玉变化的商少言:“……” 她有些一言难尽地瞥了一眼这人模狗样的北周七皇子,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见色起意。 商少言想说些什么,却不期然对上了乔修玉那双光华流转、清澈动人的桃花眼,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 她只好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清了清嗓子:“你既知我是镇国公府的县主,想必也清楚我还有个哥哥。他身体不好,不怎么过问外界,自然不太清楚我和你的事情……” 乔修玉愣了愣,略带茫然地看向商少言,似乎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商少言心下有些疑惑,乔琢真的是皇子吗?为什么连她的言下之意都听不懂?这难道不是宫斗宅斗必备的“说话留白”技巧吗? 但乔修玉接下来的反应,让商少言悟了——他被派来南陈,其中的原因除了不会说话,还有他这不太聪明的亚子。 乔修玉试探地问:“你是说,怕我们把你兄长气死……?” 商少言:“……” 你很好孝,但我不一样。 于是她只能无奈地把话说得更清楚:“我哥哥并非那等迂腐之人,我是说,咱们就没必要让他知道我把你带回去了,懂?” 乔修玉听完这话,再细细琢磨了一番商少言的经典留白,恍然大悟。 他的眼神里带着三分痴傻、三分敬佩,还有四分茫然无措拜:“可是我觉得,令兄不可能发现不了……” 商少言想起商云岚那副一提奋斗就犯病的嘴脸,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就恢复了表情管理:“你放心,我们府上做主之人是我,他……不足为惧。” 听见商少言这咬牙切齿的声音,乔修玉顿时脑补了一出兄妹相爱相杀的年度狗血大戏。 第6章 你可真刑 乔修玉不用看陈皇的脸色过日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回随商少言回府,也就意思意思差人去说了一句,根本不管陈皇是个什么想法。 他先步下轿辇,而后极有君子风度地替商少言把轿辇的门挡好,待后者下来,便落后半步,不远不近地跟着。 商少言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商云岚耳朵里,而晏雪凝那边儿早已被商少言变相软禁了,是以她连商少言出去过都不知晓。 商少言先前对乔修玉说不打算让商云岚知道,其实抱着一种试探的心思。 昨日袭爵的诏书已下,商云岚自此成为了整个南陈最年轻的公爷,虽然镇国公府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正能踩上几脚的,也就那几个顶级权贵了。 乔修玉作为北周皇子,不可能会放弃接触商云岚的好机会……若是自己能将乔修玉的身份点破,那往后也有办法把手伸到皇宫里去了! 商少言想到这里,心念微动,不过面上不显,只是带着乔修玉从角门进了国公府。 乔修玉一路上都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公府内的布局装潢,眼里倒也没什么惊奇之色,反而有些一言难尽的味道。 他自以为眼神掩藏得很好,殊不知早被白露和商少言看了个一清二楚。 商少言不禁觉得,上天在给予乔修玉过人容貌的同时,也收回了他的智商。 白露笑了笑,冲着商少言耳语:“县主当真不愿让公爷知道?” 说着,白露又看了一眼恍然不觉的乔修玉;商少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白露是觉得乔修玉身份存疑。 可不仅仅是存疑啊——商少言在心里喟叹,这可是北周质子。 不过这件事只消自己和商云岚知道就够了,商少言看了一眼白露,无奈道:“我这么做自有用意,别人若是问起你,你就只作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商少言带着乔修玉来到了一处离自己的院落不远的地方,而后将白露留下,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商少言做完这一切,很期待地看着乔修玉的反应——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自己是想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快质疑我,快质疑我!这样我才好把你的身份戳破! 商少言眼里的期许几乎快溢出来了。 乔修玉接收到了商少言眼里期望,动作顿了顿,而后试探开口:“……谢谢县主?” 商少言:“……” 他妈的,就这? 乔修玉见商少言似乎有些窒息,心念急转。 都说女郎的心思就像海底针,和阳县主心悦自己(的脸),那定然不是只想听一句“谢谢”!她将两人的住处挨得这么近,还留下贴身侍女,足以说明她对自己的看重啊! 乔修玉想到这里,神色一凛,忽然悟了。 她想听更多的好话,说不准还想……! 于是,商少言眼见着这苟日的北周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俊脸微红,一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羞涩,一眨一眨地看向她:“那我晚上弹琴给县主听。” 商少言:“……” 她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眨眼的动作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乔修玉愣了愣,而后有些不情愿地说:“二十了。县主是觉得我老?” 商少言:“……” 你说这人,怎么该听懂话的时候听不懂,自己一阴阳怪气,他懂得比商云岚还快? 她勉强笑了笑:“哈哈!你不老。” 而后,她转身离去,背影要多萧瑟有多萧瑟。 前世,娱乐圈里有不少人艹着笨蛋美人的人设,她向来是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离谱的人存在呢? 演的? 但今天,现实告诉商少言,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笨蛋美人都是演出来的。 看着她萧瑟中带着无奈,无奈中带着痛苦的背影,乔修玉转头低声抱怨:“什么人啊,说话说一半留一半。” 不小心听到一耳朵的白露:“。” …… 商少言找到商云岚的时候,后者正瘫在床上看书。 商少言很高兴:“哥,你是不是打算去考科举、做权臣,最后谋朝篡位?” 商云岚有些无语地抬头:“我在看话本,如果科举考这个,我立马能做权臣。” 商少言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支棱起来吗?” 商云岚立马捂住心口:“啊……好痛。” 商少言:“……算了,我来找你是有事儿要跟你说。” 商云岚点点头,放下手里的《高冷皇子:孤的娇俏皇妃不要逃》,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商少言坐在床头,慢悠悠地开口:“那天我去找谢老夫人问咱们的货物,遇上了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人。” 商云岚了悟,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性,颜狗一个:“人呢?带回来了?” 商少言叹了口气:“带回来是带回来了,只是他的身份,有点不太好操作。” 商云岚皱了皱眉头,十分不解:“你都带回来了,还有什么问题?” 商少言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涂着的艳红蔻丹,慢条斯理:“哦,他是北周七皇子,几个月前来南陈为质的那位。” 商云岚震惊了:“你、你他妈把北周皇子当面首养,你是要造反吗?” 商少言瞪大眼睛:“我本来就要造反啊!” 商云岚:“……” 他抹了一把脸,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的意思是,他没生气?” 商少言听了这话,当即愁眉苦脸:“这就是我现在觉得棘手的问题呀。” 顿了顿,她正色道:“他尚不知晓我发现了他的身份。他愿意以乐师的名头跟我回府,定然是有所图谋的,我本来想着,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肯定利大于弊,且还能寻个由头把手伸进皇室,但……” 商云岚思忖片刻,道:“这不是很好吗,究竟是哪里不对?” 商少言想到乔修玉那副花瓶嘴脸,就忍不住扶额,将自己的观察猜测如数说了一遍。 商云岚听完之后,面上的神色也有些一言难尽。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乔修玉,莫不是在扮猪吃虎? 是了,很有可能! 他假装听不懂妹妹的试探,以四两拨千斤,装傻充愣来麻痹她,这样可以收集更多的信息!想到这里,商云岚目光微变,眼里流露出一丝狠戾,仿佛还是21世纪那个年轻狠辣的华国首富。 他抬头,想要说什么,却看见自己上辈子千辛万苦拉扯大的妹妹愁容满面——这才穿越过来一年,他的妹妹就憔悴了许多(其实是因为吃东西蹭掉了口脂),自己这里的点心也没动一口(因为在轿辇上吃得太多),想来辛苦极了,便不由得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罢了,这乔修玉自己多盯着点儿就是,妹妹好不容易看上个合眼缘的,自己莫要太过苛刻了。 思及此,商云岚俊美的面容微微柔和,他笑着看向商少言:“想来没什么事,你只管同他好好玩儿便是了。” 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做好保护措施哈。” 商少言:“……” 她深吸一口气——她已经数不清自己今天无语了多少次。 商少言有些崩溃地看向商云岚:“我今年才十六,你他妈可真刑啊!” 第7章 闹鬼了! 乔修玉安顿好的当晚,就去了商少言所住的明月楼。 随他从宫里出来的小厮名唤十一。十一是乔修玉从北周带来的心腹,虽说话多了些,但在乔修玉看来能力很强,文能骂街,武能打猎。 见乔修玉抱着琴往外走,又瞅着白露不在房内,十一眼睛一亮:“殿下,咱们是不是要去暗杀镇国公?” 乔修玉:“……”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十一:“我们不能轻易动手,探寻情报要徐徐图之,不能打草惊蛇,我这是去给和阳县主抚琴,用美妙的音乐麻痹她。” 十一脸色有一瞬间的惊恐,但一瞬间他脸上就堆满了笑意:“奴才懂了!殿下果真好算计!” 乔修玉:“?” 他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抱着琴施施然去了明月楼。 …… 商少言坐在小楼的二层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白霜在一旁替她捶腿,白雪在身后替她捏肩,白风在桌边替她拨弄灯芯。 窗户关得严实,一丝冷风也吹不进来,更别提屋内还烧了银丝炭,空气里满是暖意。 这样的日子不要太舒服——商少言慵懒地翻过一页书,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奇怪的、凄厉的声响,仿佛有什么笨重的东西被人拖在地上,发出呕哑难听的刺耳声音。 三名侍女的动作齐齐一顿,面露惊诧,而后看向商少言。 商少言皱了皱眉:“许是几只野猫在打架,不必管。”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外头那诡异挠心的声音似乎同商少言作对似的,突然变得连贯起来。 白霜胆子小,她本来跪坐在地,一下子被吓得腿软,连忙对商少言道:“县主,这恐怕不是野猫。” 白雪和白风算是比较镇静的个性,但饶是如此也吓得不轻:“倒像是有什么脏东西……” 商少言从来不信鬼神,哪怕是穿越了,她也能用“平行宇宙”、“量子力学”之类的万精油理论来解释,因此她更偏信于是有人在捣鬼。 商少言冷笑一声,从榻上坐起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的院子里如此放肆,真是活腻了。” 说着,商少言就从一旁拿了大氅披在身上,想往外头走。 白雪抿了抿唇:“县主,这大晚上的,外头又冷,要不还是奴婢去?” 商少言正想说什么,外头那声音却越发刺耳,她心里面怒火中烧,当即“噔噔噔”地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的正堂。 她打开窗户,被骤然灌进来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心下怒气更甚,抬高了音量吼道:“谁大半夜在这儿扰人清梦?想死吗?” 跟在后面的三位婢女被商少言感染,也不那么害怕了,跟着喊:“扰了县主,活腻了!” 那声音果真停了。 商少言犹不满足,推开正门走出去,外头一片漆黑,只有冷月高悬,不似楼内灯火通明,她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了院内情况。 只见一身穿白衣的人背对着自己,商少言难以从这坐在地上的身影判断出性别,皱了皱眉,走上前去。 白雪三人连忙跟上,生怕县主被这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给害了。 突然,那人影动了,商少言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那人,嘴角已经挂起了冷笑。 人影转过身,露出一张极为漂亮、温润的脸,此刻,那张俊美的脸上挂满了委屈的神色,像一只狗狗,双眼湿漉漉地看着商少言。 商少言愣住了,白雪三人也愣住了。 商少言想往前走,被白风拉住了:“县主,此人行迹鬼鬼祟祟,当心有诈!” 商少言头皮发麻,干笑道:“我认识他,你们……在此处等着,我同他说几句话。” 白风只好放开了商少言,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走过去。 然后,她们三人便看见向来强硬,甚至是有些泼辣的县主放柔了声音,拉着那“行迹鬼鬼祟祟”的人的手,娇嗔道:“我竟不知是陆郎来了。” 三位侍女:“……” 乔修玉委屈地看着商少言:“县主不是说要听我抚琴吗?怎么还吼我。” 商少言:“……?” 她面色有些扭曲——你他妈管这玩意儿叫抚琴? 不过……她心念一转,而后悟了。 虽然乔修玉是笨的,但是不至于连音乐的好歹都不清楚,想来他并非不会弹琴,而是在试探自己!好哇,看来自己先前果真是小瞧了他,他故意将琴谈得难听刺耳,为的就是让自己心烦意乱! 她必不能让乔修玉如愿。 于是,她含羞带怯地瞪了一眼乔修玉,软声道:“别的人在我院里弹琴,定然是不行的。但若是陆郎你……那你弹一宿也是可以的。” 三位侍女:“……?” 救命,县主竟然是个要色不要命的人! 乔修玉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但面上仍然紧绷着:“当真?” 商少言心里冷笑——你就接着装,让我们看看谁的脸皮更厚! 她嗔怪地看了一眼乔修玉:“陆郎可是不信我?你这琴声,忧伤里暗含欢快,欢快中带着惆怅,我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音乐。” 乔修玉感动了。 从前在北周的时候,人人都说他弹琴难听,但那些人都不懂得他想通过琴声表达的意思!没想到,这南陈县主竟然、竟然……是他的知音! 他顿时回握住商少言的手,感慨道:“县主,你是第一个听懂我的琴声的人。” 商少言:“?” 瞳孔地震。 她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高估了乔修玉。 …… 另一边,商云岚正在看书,时不时在一旁的纸上写写画画。 他在从商之前,读的是工科,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工程师;若非要养妹妹,他是绝不会去奋斗成为华国首富的。 现在好了,自己有心脏病,想做什么都没人拦着,这些人生怕他明天就没了,奋斗的事情,就交给商少言啦! 他看向自己在纸上写下的炼钢方法,心里盘算着,开春就是商少言的生辰了,自己将这个送给她当作贺礼,她一定很高兴,毕竟在城郊养着一个村子的兵呢。 忽然,有一名小厮匆匆跑进来,有些急切地说:“公爷,大事不好了!” 商云岚皱了皱眉,训斥道:“大半夜的,你动静这般大做甚?” 小厮连忙告罪,而后颤颤巍巍道:“公爷,县主的院子里有、有鬼!” 商云岚:“?” 他今日刚刚才派了这小厮去商少言的明月楼那儿保护着,怎么就有鬼了? 和商少言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同,商云岚是个很迷信的人,虽然他是工科生,但他坚信“数学的尽头是物理,物理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这句话,所以当即心里就是一缩。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有很多想法——什么有人要害商少言、明月楼曾经枉死过人、原本的商少言的灵魂还在…… 不行,不能再想了,否则他今晚就会突发心脏病而亡! 他有些害怕,但还是端住了架子,尽可能地冷静下来:“那鬼,是什么样?” 第8章 李嬷嬷 那小厮打了个哆嗦,很害怕的模样:“奴才也没看清,不过瞧着像是个男鬼,手里还有一个法器,发出格外难听的声音,怕是什么勾魂的玩意儿……” 商云岚沉思片刻,而后强压住颤抖的嗓音:“你且随我去看看。” 小厮心想,公爷可是贵人,定然有天神护体,跟着他一定安全,于是忙不迭跟上了。 …… 知音? 商少言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含情脉脉地看着乔修玉:“陆郎真是、真是……哎呀!” 她做作地用手帕掩住朱唇,羞涩不已,一双漂亮的凤眼宛如带了钩子,看得乔修玉心跳加速。 明月楼外,商云岚刚刚赶到就听见了商少言的声音,而后站在原地不再往前了。 小厮有些着急:“公爷,咱们不进去么?” 商云岚心道,进去个屁,他妹妹这是在和美人培养感情。 不过他听不真切,于是上前几步,蹲在院墙角落,探了个耳朵仔细听。 小厮:“……?” 商云岚摆摆手,示意小厮自己离开,而后开始快乐地听墙角。 院子内,乔修玉有些羞赧地望着商少言。 他……他从未见过和阳县主这般的女子。 她漂亮奔放、可爱大方,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灵气,和北周那些端方含蓄的贵女完全不一样;她能听懂自己的琴声,能毫不避讳地邀请自己来府上教授…… 他忽然有些不忍利用这般可爱明朗的少女了。 但是,家国大义面前,儿女私情算什么?! 乔修玉这么一想,又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一定要从镇国公府探取有用的情报,而后一统天下! 啊,他真是太伟大了。 商少言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面色几经变化、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的乔修玉,突然觉得自己是在降维碾压这个笨蛋美人。 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忘我地对视着,谁都没有收回眼神,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郎情妾意! 商云岚透过院墙的雕花看进去,看见的就是这般景象。 他突然想到了商少言说的那句话——“我才十六岁,你可真刑!” he tui~ 他愤愤不平地想,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嘴上说着未成年不谈恋爱,这转头就和人拉手对视了,下一步是不是要亲上了? 商云岚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妹妹,又一起穿越过来相互扶持,是自己心尖尖上的人,虽然他想让妹妹奋斗、带他躺赢,但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会管! 好哇,这北周皇子端的是好心计,竟然想拱他家的白菜,做梦! 商云岚面色有一些扭曲,他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的情况,随时准备冲进去阻止这头拱了自家白菜的猪。 院内,商少言回过神,面上的笑容看上去无比真诚:“陆郎,我的手帕交约我三日后去湖上游船,你可愿随我同行?江南的冬天,湖上不会结冰,画舫内还燃有银丝炭,暖和得很。” 乔修玉很想要拒绝,但看着面前少女带光的双眼,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于是笑了:“好,届时我带上琴,弹给你们听。” 商少言点点头,脸上笑意加深:“好,麻烦你了。” 约她游船的可不是什么手帕交,是她前未婚夫承恩公世子的妹妹。 她不是想奚落自己、嘲笑自己吗?到时候乔修玉一曲惊人,自己只管装作真的很欣赏的模样,她倒要看看李心仪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能怎么办。 想到这里,商少言看着乔修玉也觉得顺眼了许多,不知不觉就把大半夜被吵了个心烦意乱一事给抛在了脑后。 商云岚见两人还在那儿黏黏糊糊,越看越难受、越看越生气,心念几转之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而后唤来了府中德高望重的老嬷嬷。 “李嬷嬷,这么晚了还叫您过来,实在是有些惭愧。”商云岚温声道,“只是事不宜迟,只能打扰您了。” 李嬷嬷眼神锐利地看着商云岚,商云岚不闪不避,任由李嬷嬷打量。 自从商云岚和商少言断奶之后,李嬷嬷其实就很少和两位小主子长时间接触了,但对于原本兄妹二人的事情其实都一清二楚。 什么县主闹市纵马、世子不学无术……总之是两个妥妥的纨绔。 但一年前镇国公和夫人去世之后,兄妹二人大病一场,病愈后仿佛换了人似的,县主开始管家、世子开始看书,也对她这个奶娘冷淡了很多,一次都没来看望过。 旁的人只觉得是突逢变故,两人懂事了,但李嬷嬷不这么觉得,她觉得事情不对之后,暗中试探过好几次,但没发现任何问题。 这不仅没有让她放心,反而更加警惕。 商云岚向来是聪明的,他发现李嬷嬷的试探之后没有阻止,反正他和妹妹也没打算过于掩饰,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清楚。 “李嬷嬷不必忧心。”商云岚意有所指,“不管怎么样,镇国公府都是我和安安的根,我们定然会将它撑起来。” 李嬷嬷愣了愣,仿佛没想到商云岚会这么说。 商云岚见李嬷嬷不说话,又笑着添了一句:“我还记得小时候,嬷嬷对我们很好……安安脖子后有一块胎记,那会儿她正是刚懂事的年纪,觉得丑,还是嬷嬷说‘这胎记长得桃花模样,是花神娘娘的馈赠’,才让安安开心许多。” 这话说得巧妙,既表明不管从前如何,如今他们兄妹二人就是镇国公的一双儿女,又暗中告诉李嬷嬷要多照看商少言。 李嬷嬷自然也听懂了这其中的含义,也就放了心,眼里闪过一丝泪光,而后郑重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公爷放心,老身会继续照顾好县主。” 商云岚连忙将李嬷嬷扶起来,叹道:“我也不瞒您,安安性情比从前沉稳了许多,但到底是个小姑娘,难免会有些少女通病,还望嬷嬷多帮我注意着些……” 李嬷嬷闻言笑了:“公爷当真变了许多,从前可不会这般关心县主。” 这话存了试探之意,商云岚也不在意,只是慢悠悠地说:“指不定上辈子也是一对兄妹呢,不关心她关心谁?” 这语气里的亲昵做不得假,李嬷嬷这下是彻底没了顾虑:“敢问公爷,县主如今性子如何、饮食偏好如何、可有什么旁的忌讳?” 商云岚眼里带笑:“长兄如父,我同安安父母俱亡,她的事情我再清楚不过。安安虽然是个有手段、有城府的人,但其实内里再良善不过,从不无故责罚下人,也不屑于使那些腌臢手段……饮食么,同从前别无二致,还是喜好甜口的东西,不过嬷嬷可切记莫让她用多了甜食,对身体不好。至于旁的忌讳,别的倒没什么,只一点,安安不乐意别的人插手她的婚事、情感,我这个做阿兄的都管不了。” 第9章 不太聪明 李嬷嬷倒是有些惊讶,毕竟她前些日子也听说了承恩公府来退亲的事情,她本以为公爷会很在意,没想到…… 商云岚从李嬷嬷的表情上读出了这份惊讶,微微笑了:“嬷嬷多虑,我商家的女儿,还轮不到别的人来嫌。我想给安安招赘,她过得开心最重要,高门大户看着光景不错,但其实日子再难熬不过。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尽快恢复健康,一辈子都做安安的靠山。” 李嬷嬷听了这番话,不禁动容——这世道艰难,女子尤其如此,不说权贵家的女儿,哪怕是皇室金枝玉叶的公主,也大多是联姻筹码,如同公爷这般真心爱重女孩儿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商云岚见状,趁热打铁抛下重点:“所以,哪怕安安是要养面首,我也觉得无碍,只是……” 李嬷嬷见商云岚一脸难色,连忙道:“公爷放心,您说便是。” 商云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惆怅不已:“安安昨日带回一个身份特殊的琴师,名为养面首,实为监视打探,但那小子长得着实……着实是个祸水。从明日起,我想请嬷嬷照顾安安,同时提防着那小子勾引安安。” 李嬷嬷眼里带笑:“公爷不必担忧,既然县主心里有成算,我也会多盯着那琴师,您只管放心便是。” …… 第二日早晨,乔修玉又想去明月楼。 白露不卑不亢地拦了拦:“这会儿县主恐怕还没醒过来,郎君过去不大合适。” 乔修玉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疑惑道:“虽说快入春了,但天儿还是亮得晚,这会儿恐怕已经辰时(7-9点)末了,县主怎可能还未起身?” 就差明晃晃地说——“你这居心叵测的家伙不会是不愿意我去见县主?” 白露:“……奴婢真没骗您,县主向来起得晚,得巳时末(11点左右)才会起身。您还是再等等。” 乔修玉:“……?” 巳时末???这人怎么这么贪睡? 不过转念一想,这偌大的镇国公府的主子也就兄妹二人,也不必请安,确实是想睡到多晚就能睡到多晚。 他叹了口气:“那你带我在镇国公府内走走。” 白露早得过商少言的吩咐,除了明月楼内部、商云岚的云霄院、老国公和国公夫人的故居,其他地方都能带人去,因此也不推拒。 一路上,乔修玉都在细细观察。 中庭内的奇花异草、四周的雕梁画栋与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 路过练武场时,乔修玉脚步一顿:“县主竟会武?” 白露笑道:“正是。老国公和夫人还未逝世时,就一直在教授县主武艺。公爷身子不好,是以不能够习武,再者,商家祖训有言:‘商氏女郎,不习女红,当学精武’。郎君许是不知,商氏第一任家主就是女子。县主身手极好,三个月之前还独自打退了五个成年男子。” 乔修玉点点头,但心里不怎么相信。 他瞧着和阳那明媚纤细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能以一敌五的人,因此他并未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 两人边走边聊,绕回中庭时,遇上了晏雪凝。 …… 晏雪凝这几日愁得茶饭不思,觉也睡不好,生怕明日就被商少言给卖了,一顶小轿子被抬进庆安侯府,从此过上凄惨的人生…… 幸而今晨母亲托人传的信到了,说是过几日亲自来相看她的亲事。 她前几日被商少言吓住了,不敢出院子,更不敢出府,今日得了母亲的准信儿,也就有了底,才有心情出来走走。 跟着她的侍女叫莺歌,正是商少言安插在她身旁的那一位。 莺歌每日都奉商少言的命令,添油加醋告诉晏雪凝如今商云岚的身体有多差,晏雪凝也算是彻底死心了。 “母亲三日后便来,我心里这才安稳了些。”晏雪凝寻了个长廊坐下,“那承恩公府好不要脸,竟敢让表姐去做妾,也不看他们配不配……” 若是商少言在场,定然要赞一句“表妹越发懂事”,毕竟晏雪凝本家没什么权势,既然想蹭镇国公府的光,就得乖一些,听从国公府的安排。 晏雪凝这几日想得通了,知道商少言和自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自然安分了很多;再者,她心底其实也不怎么愿意等商云岚这个病鬼出孝期。 莺歌敷衍地安抚:“是啊,那承恩公府真是脸大如盆。” 乔修玉就是在这时候进入晏雪凝视线的。 晏雪凝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郎君——当然,商云岚除外。这郎君气质清贵骄矜,又自带一股温柔的味道,容颜俊美、身量高挑,不知是哪家郎君。 这么想着,她便也这么问了。 莺歌当然知道这是谁,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是一位家道中落的琴师,被县主好心带回来,想叫他教授琴艺的。” 这话说得委婉,晏雪凝虽然不算特别聪明,但还是听得懂这言下之意,自然也明白了这是商少言的面首。 商少言怎么养起小白脸来了? 她有些不高兴,觉得商少言此举会牵连到自己的亲事,再加上这又不是什么权贵家的郎君,再好看也没用,晏雪凝顿时就垮了脸。 不远处的乔修玉眼尖,看见了晏雪凝的变脸过程,头上缓缓打出一个“?”。 一旁的白露适时提醒:“那是客居府上的晏女郎,不太聪……从院子里出来,县主叮嘱过,叫郎君不必管。” 乔修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不太聪明”给憋回去了。 乔修玉心想,他一生桀骜不驯爱自由,怎么可能听和阳的话? 叫他别管这不太聪明的人是? 呵,他偏要去会会此人! 于是,白露就看着乔修玉眉头一皱,而后便扬起头,迈着优雅的步伐向晏雪凝走去。 白露在乔修玉身后微微一笑——果然县主所料不错,这郎君脑子不大好使,你想叫他往东,就得让他往西。 第10章 蠢,但可爱 商少言醒来后,白风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说:“县主,方才公爷差人来传了话,道是李嬷嬷从今儿起便在咱们这儿当差了。” 说罢,她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商少言:“公爷说,他要叮嘱的都在上头。” 商少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洗漱后才慢慢悠悠将信打开,仔细地读完了。 不得不说,商云岚认真起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两三句话就能把李嬷嬷笼络过来,要知道这李嬷嬷可是个人精。 虽然上辈子商云岚像一只青蛙,戳一下跳一下才成为了首富,但商少言一直都知道她的哥哥是极其聪明的,可惜就是懒了一些。 如果商云岚听见了商少言的心声,绝对会震惊在原地——到底谁更懒? 商少言看完了信,而后扔进炭盆里烧掉,看着火舌舔舐得只剩细小灰尘,才满意地对白风说:“走,咱们去请李嬷嬷。” 李嬷嬷到底是镇国公夫人的得力手下,在府内积威甚重,还有单独的小院子住,就在晏雪凝院子的旁边不远。 白风看了一眼外头的天儿,预感着怕是快要下雪了,于是拿上一把伞就随着商少言往外走。 …… 晏雪凝冷着脸,挑剔地看着乔修玉,满心满眼都是不喜:“你是谁?怎么到处乱走,也不怕冲撞了府内的女郎?” 乔修玉也不大喜欢晏雪凝,听了晏雪凝这明晃晃的挤兑,他不禁感叹,好歹也算是姐妹,怎么和阳县主就那么可爱大方,这晏姑娘就如此刻薄? 他没说话,在晏雪凝看来就是害怕了,她接着逼问:“表姐将你带回府中,你就得老实、本分一些,不要抛头露面,懂还是不懂?” 乔修玉:“……?” 初次见和阳县主的时候,乔修玉其实就隐约有一种被包养的感觉,但后面他看和阳并无逾矩言行,也就彻底放心,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但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和莫名。 好哇,现在自己的猜想落到实处了,和阳县主是想将他发展为面首! 乔修玉好歹也是北周尊贵的嫡皇子,再如何也不愿意受这般折辱,这么想着,乔修玉面色一沉,看上去竟十分能唬人,晏雪凝向来会审时度势,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你们在此处做甚?”一道慵懒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这么冷的天儿,也不怕染了风寒?” 来人不是商少言又是谁? 乔修玉心里一跳,回过身去看向商少言,眼里隐约有些屈辱,但商少言却硬生生看出了几分委屈。 晏雪凝见了商少言,心里也有了底气,当即告状:“表姐,你这琴师好不守规矩!” 商少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晏雪凝,心下觉得晏雪凝这仗势欺人的模样十分好笑,但她很吃这套,因此心里舒坦得很:“好啦,你先回院子里去,姨母三日后就到,你亲自着手打点住处,姨母知道了肯定高兴。” 晏雪凝很好忽悠,当即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而后,商少言屏退了在场的所有侍女,挑眉看向乔修玉。 乔修玉抿唇,一双清澈的桃花眼直直地盯着商少言,像是要确认什么东西似的。 商少言见状,叹了口气,故作好笑地上去扯了扯乔修玉的袖子:“陆郎生气了?” 乔修玉盯着被商少言扯住的袖子,尽可能不让自己的不高兴流露出来,毕竟自己还要留在镇国公府探取情报,小不忍则乱大谋! 商少言眼珠子一转,而后假作生气的模样,放开乔修玉的袖子,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痛感一下子就让她红了眼;商少言就瞪着一双脉脉含情的凤眼,控诉道:“你居然生我的气!我都没气,你气什么?是,我承认最开始我想叫你当我的面首!可那都是为了气一气我当时的未婚夫!” 说着,她就哽咽了:“他同我拌了嘴,我气不过才想着找一个人将他逼一逼,结果他第二日就来退婚了!” 乔修玉看着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少女,此刻的她脆弱而难过,正是需要依靠的时候。 他没忍住问:“那既然如此,你为何还留我在你府内?” 商少言本来只是有些哽咽,闻言却是抽泣了起来,她瞪着眼,委屈极了:“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等无情无义的人?你是我带回来的,若我送走了你,我前未婚夫当日就会来找你的麻烦!再、再说了,你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琴师,我为何要送走你?” 乔修玉愣愣地看着商少言,心里的火气、屈辱,就莫名其妙地一股脑儿没了,剩下的,全是不知所措。 原来……竟是自己误会了她? 乔修玉根本没注意到,他本来是什么都没有说的,也没来得及发火,商少言兀自一番唱念做打,就把他从被害人变为了加害人。 看着被自己弄哭的女郎,乔修玉犹豫片刻,而后学着商少言先前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你不要生气,你若真的生气,打一打我就好了。” 商少言猛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乔修玉。 她心下震惊,面上却不显,只是抿了抿唇,本来想继续演下去,却不知为何没了心思,鬼使神差问道:“你不觉得我无理取闹?” 乔修玉认真地摇摇头:“没有,我母……母亲说过,性情美好的女郎是上天最珍贵的造物,只要没犯大错,郎君本就该顺着。况且,你并未犯错,是我没有好好问问你,也是我听了别人的话就信了。你打我,消消气,好不好?” 商少言愣愣地看着乔修玉,努力地想要从他的眼里找到一丝伪装,却发现那是一双再诚挚不过的眼睛。 不知为何,向来能说会道的商少言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她有些慌乱地从石阶上站起来,骂道:“蠢货,谁要打你了!” 说罢,她有些狼狈地离开了中庭。 这人是真的蠢。 但……也是真的可爱。 第11章 朝堂之上 商少言去请李嬷嬷的路上,白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商少言早已恢复作往日镇定自若的模样,见状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后乔修玉的方向:“却是我疏忽了,今儿下午你便在府内传话,说陆郎君是我府上的贵客,不可怠慢。” 白风连忙应下来,而后一路安安静静地替商少言撑伞。 天上已下了雪,但本来阴沉沉的天竟露了几丝阳光,商少言弯了弯唇,心情愉悦:“快开春了呢。” …… 李嬷嬷正在卧房里收拾东西,听闻小丫头来报商少言已行至正厅,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她知道,县主已经不是从前的县主了,听公爷的意思,如今的县主比从前好相处得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心念几转,待她回过神时,已经看见了坐在正厅里同侍女说笑的商少言。 仔细算来,李嬷嬷已有一年整没见到商少言了,饶是做好了迎接后者巨大变化的准备,也着实是吓了一跳。 年轻的女郎身着浅蓝色的襦裙,头发挽做惊鸿髻,只稍稍用了几朵白色梅花作点缀;举手投足自带着一股通天贵气,面上笑意恰到好处,瞧着像是练过数千遍。 与从前那只爱穿桃粉色、心性狠戾的模样大相径庭。 只这么一眼,眼光老辣的李嬷嬷便知,如今的县主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但那看向自己时欣喜、诚挚的眼神,却又告诉她,县主是真真切切地爱重自己。 如此想着,李嬷嬷便也真心实意地高兴了起来,她迎上去,拉着商少言的手,不住打量:“县主真真是个神仙似的人物。” 白风在一旁笑道:“嬷嬷奶大了县主,怎么仿佛今儿才认识一般。” 商少言和李嬷嬷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地笑开了。 可不是才认识? 商少言笑着点了点白风的额头:“你可少说些话罢,前段日子我心力交瘁,没顾上李嬷嬷,你这么一说,却是叫我更为愧疚几分了。” 白风也知晓商少言是在打趣,笑着告罪,这事儿便也揭过去了。 商少言找了个由头支走白风,而后拉着李嬷嬷同自己面对面坐下,吓得李嬷嬷险些跪在地上:“县主,这不合规矩,可万万使不得!” 商少言无奈地将人摁在椅子上:“嬷嬷说的哪里话?如今府中情形,哪里还有规矩可言?再者,正如白风那丫头所说,您奶大了我和阿兄,再敬重您也是使得的。” 李嬷嬷心中感动,也就不推拒了。 两人闲聊一阵,商少言才切入了正题:“阿兄也是一番苦心,想叫您多看顾着我,只是那琴师,身份着实不大一般,我亦不曾告知阿兄。” 商云岚昨日特地没提乔修玉的真实身份,为的便是把话留给商少言来说,好叫她和李嬷嬷更加亲厚。 李嬷嬷闻言,沉思片刻道:“可是他家中有些特别之处?” 李嬷嬷再怎么人精,也想不到乔修玉是北周皇子,毕竟一国皇子甘愿做贵女的面首,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 商少言也不绕弯子,直言道:“他叫陆琢,却是个假姓。他……姓乔。” 说着,商少言指了指北方的天边儿,意味深长道:“那个乔。” 李嬷嬷当即反应过来,随即一个激灵,牢牢地握住商少言的手:“县主所言当真?” 商少言抿了抿唇,正色道:“若是不确定,我也不敢说出来。我只告诉阿兄他是别府派来的探子,却也不曾多说……阿兄的身子您也晓得,万万受不得累,我不愿叫他忧心。” 李嬷嬷拍了拍商少言的手,面色严肃:“县主有心。只是这琴师,恐怕留在府中多有不妥。” 商少言却笑了:“嬷嬷无需多虑,我心里自有成算。但也还需同你交几分底,总之,如今我同那琴师算是各取所需,不会出问题。” 李嬷嬷迟疑地点点头,而后低声问道:“那公爷那边,可要知会一声?” 商少言摇摇头:“不必。阿兄身子不好,不便忧心。” …… 在镇国公府一片和谐之时,皇宫内却是一派荒唐景象。 陈皇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肩膀上还立着一只凤头鹦鹉,正转着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底下的文武百官。 左丞相陈恕已然是六十高龄,见状气得胡子都在抖,他捏着笏板,两三步走上前去进谏:“陛下,臣有本奏。” 年老却宏亮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回响,陈皇一下子清醒过来:“嗯,说。” 陈恕躬身,朗声道:“陛下,北周送来七皇子为质,此乃野心勃勃之举,还望陛下重振朝纲!” 陈皇昨日似乎一宿没睡,眼下一片青黑,闻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皱眉拍桌:“大胆!朕乃真龙天子,我大陈泱泱大国、民富国强,岂容你这厮在此质疑?你是不是想造反呐?” 陈恕闻言连忙跪伏在地:“陛下明鉴!臣绝无不臣之心啊!” 陈皇摆摆手,极为不耐烦地打断了陈恕的话:“来人,传朕旨意,右相御前失仪、狼子野心,其罪当诛,朕念其一家老小,死罪可免,且抄家,流放至蜀州。退朝。” 右丞相李轩当即跪下,冷汗直流:“陛下,臣绝无二心,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是皇上舍不得动左相,想要拿自己杀鸡儆猴,还是…… 陈皇皱着眉看了看,而后轻描淡写:“哦,朕记错了,应当是左相被抄家流放。不过朕一言九鼎,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能收回呢,不若你也一块儿。” 李轩只觉得荒唐、实在是太荒唐,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他同陈恕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里发现了名为绝望的情绪。 流放蜀州,自古蜀道难于上青天,他们这一把老骨头,能否平安到蜀州都是个极大的问题。 …… “你要去蜀州?”商云岚皱着眉头看向商少言,“你去那儿作甚?” 商少言撇撇嘴:“舍不得我了?担心我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商云岚优雅地摇摇头,有些惊讶地开口:“我担心你、舍不得你做什么?你走了,这镇国公府谁来管啊?” 商少言:“……” 第12章 原主托梦 商少言咬牙切齿地看着商云岚:“你有手有脚的,自己不会管吗?” 商云岚瞪大了眼睛:“我都是活一天少一天的病秧子了,你还忍心叫我劳神费力?” 商少言冷冷一笑:“巧了不是,我去蜀州为的就是替你请来青城山的神医,据说什么病都能治好,更何况你这还不是先天性心脏病,我相信一定药到病除。” 商云岚:“……”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无情无义”的妹妹,好半天说不出话。 商少言见状,冷哼一声:“不同你说这些了,今日小姨母要来府上,估摸着还有几刻钟就能到,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去见客。” …… 程氏从杭州赶来盛京,花了约莫四日,本来离得不算远,只是她路上有些不适,便叫车夫慢一些。 程氏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她长姐凭借着艳绝天下的脸和出神入化的武艺嫁给镇国公,做了整个南陈数一数二的贵夫人;而自己却嫁给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进士,在县城里蹉跎了好几年,所幸近几年夫君官运不错,勉强也当了杭州的知州。 长姐和姐夫去世之后,她那些遗憾便转为了悲痛,毕竟姐妹俩一母同胞,出阁前再要好不过;但在前几日,这悲痛又化作了恨意和绝望。 其中的内情,便是她坚持要来拜访自己的一对侄儿侄女的原因了。 晏雪凝早已在公府门口候着,见程氏有些虚弱,连忙迎上去:“母亲可是累了?我替您收拾出了一个院子,先带您去歇一歇,等您精神头好些了再叫表哥表姐来看您。” 程氏却面色严肃地抬了抬手:“不,我现在就去找公爷和县主。” 晏雪凝皱了皱眉:“可是您看上去面色着实不怎么好……” 程氏摇摇头,任由侍女扶着她往内走,刚到正厅就见商少言兄妹俩并肩走来。 商少言见了程氏,三两步走上前去扶着她坐下。 “姨母一路可还顺利?”商少言关切道,“快开春了,这天儿却也不见得暖和几分。白霜,替夫人拿一只汤婆子来。” 程氏笑了笑:“许久不见安安了,如今变化倒也不小。” 商少言挑眉,替她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开口:“姨母也说了是许久未见,若我没记错,上一回见到姨母还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程氏又同商少言闲话几句,才慈爱地看向晏雪凝:“凝儿,你先回院子里去歇息着,母亲过一会儿来找你。” 晏雪凝虽然平时蠢蠢的,但这时候却难得聪明了一回,知道接下来母亲要说的事情自己听不得;好在她是个孝敬的人,并且自从“做妾”一事后就不敢惹商少言了,于是乖乖离开。 程氏看向商少言——她知道,这个侄女近年来变化很大,从她写给自己的信就可以看出,商少言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手段、有谋略的女子,这事儿倒也不必瞒着她。 于是,程氏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封有些皱巴巴的信,上面还有一些褐色的斑痕,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七天前,从西北来的信。”程氏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你们打开看看。” 说罢,她将信递给了商云岚,商云岚却没打开,转手递给了商少言。 程氏皱了皱眉,似乎不太理解。 商云岚苦笑着解释道:“不瞒姨母,我近年来身子越发虚弱,往后镇国公府还得叫安安撑起来……” 这未尽之言大家都明白,程氏更是哽咽道:“我苦命的儿……” 后头说了什么话,商少言却都没听见了。 她目光如炬地看着这封信,竭力抑制住了双手想要颤抖的动作,将这两页信纸读了一遍又一遍,而后眼眶通红。 其实听见程氏说这信是从西北寄来的时候,商少言心里就有了一种微妙的预感,但当她读完这封信,预感得到了证实,却险些厥过去。 她尽可能平静地将信递给商云岚,而后闭了闭眼,两行清泪划下:“姨母,这封信您可曾给别的人看过?” 程氏摇摇头:“不曾,就连你们姨父我也是没有说的。” 商少言紧了紧拳头:“送信的人呢?” 程氏闻言,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悲悯:“送到信后,他便离开了,第二日我在杭州城郊的破庙里发现……他已死去多时。” 顿了顿,她道:“我叫了大夫来看,说是自尽。” 商少言咬咬牙,接着问:“那大夫是哪家人?” 程氏心里明白,这事儿不能不查清楚,于是也极为配合地回答:“我还未曾来得及细查,但我借口身体不适,将那大夫带来了盛京。” 两人说话间,商云岚也看完了信,颔首道:“等会儿将他安置在府内,我会着人去查他的底细。”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房了。 …… 商少言受那封信的冲击,头开始隐隐作痛,连忙躺下准备小憩片刻。 在她穿越来之前,原主其实还没死,她似乎和商少言说了些话,但商少言都不记得了,也完全没有原主的记忆。 商云岚亦是如此。 商少言本以为自己想着那封信定然难以入睡,却没想很快就陷入了梦境。 梦里,那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穿着桃粉色的衣衫,眉目骄矜而略含戾气,在见到商少言时却笑了:“你来啦。” 商少言知道自己在做梦,这种感觉很玄妙,仿佛隔着一层什么东西,想抓却抓不住。 “我和阿兄是自愿将身体托付给你们的。”那人笑意盈盈,“司命仙君说我们两对兄妹的命数被弄反了,是时候该换回来。只是……我和阿兄惦念着冤死的爹娘,所以才提前了这场归位。” 说着,她叹了口气,有些许落寞:“我和阿兄被养废了,凭我们的本事是没办法的,只能靠你们啦!” 说罢,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商少言,期待她说点儿什么。 商少言沉默片刻,问:“既然你们被养废了,那我哥哥打下的商业江山,你们岂不是都给败完了?” 原主:“……” 第13章 不太成熟的建议 原主有些气急败坏地跺跺脚:“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同你说正事儿呢。” 商少言见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音:“哎呀,逗你玩儿呢。” 说罢,商少言正色道:“你放心,按照你所说,那他们也是我的爹娘,我定然会为他们报仇。” 原主眨眨眼,还想说些什么,忽然道:“呀,我不能同你说话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往后你多保重。” 商少言点点头,却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那你这会儿是准备去干什么?” 原主的身影已经慢慢变淡了,闻言只留下一句飘忽的、羞赧的话:“我要去买房子啦。” 商少言:“!!!” …… 商少言猛地醒过来,面目有些狰狞,她不顾侍女们的关切眼神,随意在身上拢了件大氅,就往商云岚的院子里跑去。 哥!咱们的钱!咱们的大房子!便宜给别人了! 李嬷嬷见状,颇有些纳闷:“县主这是怎么了?谁惹着您了?” 商少言顿了顿脚步,忽然想起来李嬷嬷是个知道她和商云岚身份的人。 她也就不急着去找商云岚了,而是屏退了侍女,拉着李嬷嬷坐下,面色严肃。 李嬷嬷心里一个咯噔,心里觉得一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商少言叹道:“我也不同嬷嬷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了,着实是方才被气狠了,想同您推心置腹说几句。” 镇国公和夫人枉死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商少言不信李嬷嬷,只是李嬷嬷毕竟上了年纪,怕得知这事儿后累着身体。 李嬷嬷点点头,握住商少言的手:“县主直说便是,老奴都听着呢。” 商少言深吸一口气:“方才,我梦见商少言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李嬷嬷一下就听懂了,她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少言。 “她说,我们两对兄妹是因着天上的司命仙君而错了位,如今换了回来,叫我好好在此活着……”商少言说着,就委屈了,“可我和阿兄那边儿,那、那简直是神仙日子呀!” 李嬷嬷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个神仙日子?” 商少言愁眉苦脸:“我和阿兄虽从小父母双亡,但我二人相依为命长大,最后也都算有一番成就。” “在我们那边儿,女子也能念书做官,阿兄为了叫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去从了商,成为了全国首富——咱们那边三百六十行皆是平等,阿兄这一番作为很值得尊敬,而我在念书这一块儿颇有些成就,只还没念完,便换了过来。”商少言撅着嘴,很不高兴,“我和阿兄来之前,正预备去买很大很大的住宅……” 李嬷嬷听完,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讶:“女子亦能念书做官?那末流的商人也能备受尊敬?” 商少言点点头,解释道:“在我们那儿,女子从三岁就开始念书,和男子一样。咱们那边儿几乎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便追求更高质量的生活,因此商人的地位大大提升。” 李嬷嬷点点头,而后有些疑惑:“那‘很大很大的住宅’,是有多大?跟那儿比……” 李嬷嬷说着,手指着皇宫的方向。 商少言愣了愣,而后诚实地摇摇头:“不如。甚至不如镇国公府大。” 李嬷嬷:“……” 商少言连忙解释了一番,将21世纪买房难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李嬷嬷聪明不下男子,自然听懂了。 不过她倒是有些哭笑不得:“照县主的说法,你们那儿有所自个儿的住宅是极难的一件事,那您不若想想,换回来之后,您不用奋斗便有了比那大无数倍的宅子,这不是划算的买卖么?” 商少言几乎是快哭了:“不一样的,嬷嬷。” 她又将空调、无线网络这一系列造福人类的发明讲了个七七八八,听得李嬷嬷直呼“仙境”,表情颇为神往。 “既然如此,也怪不得您这般念念不忘了。”李嬷嬷觉得感慨,“不过,来都来了,县主还是放下。” 是啊,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万用语句:来都来了。 商少言还想说些什么,商云岚却在此时走了进来。 原来,他也梦见了原先的商云岚,刚醒来便急急忙忙赶来商少言这里,却见商少言正在同李嬷嬷说话,便偷偷听了一阵子。 “安安放心,你忘了我本来是学什么的了?”商云岚笑着点点商少言的头,“你且安着心,这些东西,我尽量给琢磨出来。” 商少言翻了个白眼:“行啊,不知我死之前能不能见着那一天。” 李嬷嬷连忙“呸”了三声:“说什么死不死的?县主活得好好的,要长命百岁呢。” …… 李嬷嬷走后,商云岚看着商少言,表情似笑非笑。 商少言又是一个白眼:“行,我承认,我在试探李嬷嬷。” 商云岚叹了口气:“有什么值得你试探的?” 商少言道:“咱们往后做的事,不外乎两个:造反、基建,是不是?” 商云岚点点头,他刚才透露出的,正是这个意思——妹妹负责造反兼治理国家,他负责基建。 商少言接着说:“李嬷嬷是个人精,咱们什么都藏着掖着,往后若是要造反,她第一个不同意——毕竟骨子里并不算是顶信任咱们,说不定还觉着我们是妖魔鬼怪,要败坏镇国公府的百年清誉。” 商云岚悟了:“懂了,你这是在试探她的接受程度,往后再潜移默化她的思维,叫她不干涉咱们。” 商少言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毕竟也算是长辈,往后我可不想痛下杀手。” 商云岚:“……你有这想法就很可怕。” 顿了顿,他不顾商少言的怒视,抬头看着屋顶:“那你什么时候去蜀州?” 商少言叹气:“你自个儿看看现下的情况,方才小姨母那封信,明摆着是个坑。我这一走,那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等我回了盛京,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呀。” 商云岚却沉思片刻,道:“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如你把郊外养着的那些兵器带去蜀州,找到了神医后便改道去西北,收复商家兵,一年练兵,三年造反,五年一统南北,你看如何?” 商少言:“……” 她在商云岚一脸期待中麻木道:“这个建议……确实不太成熟。” 第14章 迟到的金手指 商少言看着自己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冤种哥哥:“你当这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啊?还一年练兵、三年造反、五年一统南北,你可真牛。这么牛你怎么不自己来,还要叫我去做?烦不烦。” 商云岚却正色道:“这就是你误会我了。你看啊,商家兵本来就是虎狼之师,只是这会儿群龙无首,所以才沉寂了。你本来就是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主子,还有虎符,给你一年时间叫他们重回巅峰,已经是较为宽裕了。你虽然没有学过武,但对于武学的肌肉记忆还在,前一段时间你不是还以一敌五了吗?所以这实力也是有的。” 商少言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嗯,继续。” 商云岚继续画饼:“至于三年造反,这时间我都觉得多了。南陈本来就摇摇欲坠,那狗皇帝也是个傻逼加怂货,说不定你刚起兵,还没到盛京,他就已经跑了。你只管去练兵,我在盛京这边儿负责笼络势力、收买人心,你进京后立马就能登基,岂不是美滋滋?” 商少言皱了皱眉头,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商云岚觉得商少言听进去了,连忙道:“五年一统南北就更简单了,你只管把乔琢捏在手里,那就是一大利器啊!你……” 商少言忍无可忍,指着商云岚的鼻子骂道:“你当大家都跟你一样傻?你可真行啊你!来,咱们今天就好好掰扯一下。” 她说着,扯出了一张纸,拿了狼毫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首先,说说你那一年造反。且不提我一介女子,怎么服众,就算我能将这支大军握在手里,那盛京的数万禁军可是吃素的?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我且问你,我突然出现在西北,嚷着要带他们造反,还什么都没有,你是他们你觉不觉得我有病?” 说着,便在纸上写了个“诚”。 “所以,要让他们看见我的诚心。” 商少言喝了口水,接着道:“再说你那三年造反。你要笼络朝臣,别人凭什么听你一个病秧子的话?凭你长得好看?凭你走一步咳三下?做梦你。还有,这三年我那些兵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你有钱吗?你有人脉吗?” 她这么一说,便在纸上写了个“利”。 “所以,还得让他们看见其中的利益。” “哦,还有你那五年一统南北。”商少言颇为嘲讽地说,“你真觉得乔琢好拿捏?或者说,周皇那等心狠手辣的人物,会为了众多儿子中的一个,就放弃这江山?” 她刚要提笔在纸上写字,就被商云岚摁住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别骂了别骂了。” 商少言翻了个白眼:“行啊,我不说了,看你往后还会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商云岚连忙讨好道:“那我跟你说个好事儿,听不听?” 商少言撇撇嘴,将刚写好的几张纸扔进炭盆里:“说。能有什么好事儿……” 商云岚挑眉道:“方才你说你梦见了另一个商少言,巧的是,我也梦见了原本的商云岚。” 不说还好,一说商少言就来气了:“那对兄妹真的好不要脸,去了一个和平美好的年代就算了,还占了咱们的巨额财产。我们俩倒好,被扔在这鬼地方,还背了血海深仇……没有空调,没有外卖,没有wi-fi。” 商云岚无奈道:“刚才不是跟你说了,这些我都能给你做出来。” 商少言嘲笑道:“你当年再怎么牛逼,不也就是一个本科生?” 商云岚清了清嗓子:“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好事儿了。” 顿了顿,他道:“原本的商云岚为了道歉,在我脑子里塞了一个图书馆,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应有尽有。” 商少言:“……草。” 她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商云岚,抱怨道:“那商少言也真是,怎么都不给我留点好东西啊?” 说着,她气得踹了一脚旁边的桌子。 然后那汉白玉做的石桌,就这么碎成了渣。 商少言、商云岚:“……” 沉默,是午时的明月楼。 好半天,商云岚才尽可能不着痕迹地离商少言远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着逐渐狂喜的商少言:“安安,你这是……” 商少言闭了闭眼,似乎在脑海里搜寻着什么东西,片刻后睁开眼,喜上眉梢:“这商少言还挺讲义气,虽然用我的钱买了房子,但居然把她的天生神力和祖传的剑法留给我了。” 商云岚:“……靠。” 商少言高高兴兴地看着商云岚:“那你有了图书馆,是不是我就不用去找神医了?你自己看看书就能治好,省得我跑那么远。” 商云岚:“???”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你自己看看书就能治好”?这话叫21世纪那些学了几十年医学才能给先心病开刀的医生听见,分分钟把你骨灰给扬咯。 不过他不敢这么吐槽,不然被扬骨灰的,就是他了。 商云岚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劝道:“这先天性心脏病可不是看看书就能治的,恐怕还是要去一趟蜀州。” 商少言怒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我刚刚跟你开玩笑呢,你居然当真了?” 商云岚敢怒不敢言——那句话分明是在狂喜的情况下说出来的,不是肺腑之言才怪! …… 明月楼旁的摘星阁是乔修玉的暂居之地,这院子不大不小,两个厢房,一栋三层观赏楼,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 此刻,白露正盯着乔修玉,皮笑肉不笑:“郎君这是准备去哪儿?” 乔修玉温和地笑了笑:“家中有些急事,得回去一趟,劳烦白露姑娘告知县主,在下明天早晨就能回来。” 白露闻言也不阻拦,只是行了个礼,而后客客气气地说:“郎君还是去同县主亲自说说,否则县主找不见您,受罪的还是奴婢。” 第15章 风情 乔修玉觉得这叫做白露的侍女似乎有些看不惯自己,但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想不出来,也就不再去想了,乔修玉摇摇头,三两步去了不远处的明月楼。 楼内,商云岚刚离开不久,商少言正叫人打扫自己刚刚踢碎的石桌碎片,乐滋滋地看着自己这双纤纤玉手——哈哈,想不到,这双柔嫩的手哦能一个打十个! 正美滋滋着,商少言便听见白霜道:“县主,陆郎君在外头等您,说是有话要讲。” 商少言愣了一下,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道糊涂——过几日她便要去郊外,将那些兵器偷偷运往西北,少说也要去一整天,在走之前可不得把乔修玉给糊弄过去? 商少言走到院外,看见了正仰头赏梅的乔修玉。 江南的雪都是细细碎碎的,这会儿正纷纷扬扬落在乔修玉撑着的油纸伞上;那执伞的手修长白皙、骨肉匀称,另一只手却在折花。 许是听见了响动,乔修玉偏过头来,玉白的肌肤、如画的眉眼,青丝未曾束起,就这么垂在腰间,随着风晃动。 商少言心里头一跳,有些呆呆地看着乔修玉。 这人是好看的,她一直都知道;但如此风情,她却从未见过。 “县主。”乔修玉笑了笑,唤回了商少言的神智,“在下家中有些要紧事,恐怕要明早才能回来。我记得明日的游湖是从午时开始,县主放心,我不会迟到。” 商少言被那个笑晃花了眼,不禁垂眸:“嗯,你回去便是。” 乔修玉却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犹豫片刻,三两步走到商少言面前,用油纸伞遮了风雪,轻轻叹气,似是无奈地笑了:“县主这般匆忙地赶出来,连伞也没带,下回可要注意些。” 说罢,将手里的伞微微往前倾,等着商少言接过去。 商少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悸动,竟鬼使神差直接握住了乔修玉的手。 很暖和,很细腻,像一块暖玉。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反应过来之后,厚脸皮如商少言竟也有些羞赧,连忙放开了手。 却不曾想乔修玉也一道松了手,那把上好的油纸伞便翻了个身,落在了雪地里。 细雪落在商少言的眉间,刺得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期然看见了乔修玉微红的脸。 她有些不自在地从地上捡起伞,那伞柄上还残留着余温,她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悄悄握住了那处光滑的竹节,温度似乎直要烫到她的心里去。 商少言别开脸,轻声道:“那、慢走啦。” …… 下午时,程氏又来找了商少言:“安安,多谢你替我打点凝儿的婚事,难为你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 商少言不知为什么,面前闪过了乔修玉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脸上仍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姨母客气了。表妹虽然顽劣了些,但性子是好的,放在从前,那嫁入皇室也是使得的。” 顿了顿,她面上的笑也带了一丝苦意:“只如今这世道正乱,镇国公府也大不如前,恐怕表妹的婚事,也无法尽善尽美了。” 先前商少言同商云岚说的话也不假,现下嫁给权贵风险太大,嫁与略微落寞一些的世家旁支要好许多,一是门当户对,二是家风清正。 “只是不知,先前我寄给姨母的那封信,姨母可有考量?” “自然是有的。”程氏笑着握住商少言的手,是真的很感激,“多亏了安安费心,不然凝儿的婚事可不好找。只那承恩公府太不要脸……” 商少言倒没觉得有什么:“无妨。承恩公府上三娘子与我约定了明日游湖,届时谁没脸还指不定呢。” 程氏是很放心商少言的,但闻言还是有些担忧:“就你们二人?” 商少言唇畔笑意加深:“还有一位琴师。” 程氏也已经听晏雪凝说了那琴师的事情,闻言便笑:“甚好、甚好。姨母瞧着你是个乖巧的孩子,却不想也有这般促狭的时候。” 商少言也没忍住跟着大笑:“姨母有所不知,那琴师用处大着呢。且不说带他去能打承恩公府的脸,单说他那琴技,可真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呀!” 程氏以为商少言是在夸赞:“那岂不更好?” 顿了顿,她有些感慨:“安安如今越发开朗通透,若是姐姐泉下有知,那也开心极了。” 第16章 昭贵妃 送走程氏之后已经是酉时初(17点),商少言去了商云岚的院子一道用饭。 “乔琢走了?”商云岚优雅地净了手,替商少言盛了一碗汤,“不若趁着今天他不在,咱们去城郊看看东西?” 乔修玉的到来有利有弊,好处自然不必多提,最大的坏处就是兄妹俩做事不如从前方便。 “先不急。”商少言喝了一口热汤,舒服得长叹一声,“我们买下的庄子很安全,那块地儿也没什么人走动,如果急急忙忙过去,反而引人注目。” 商云岚有些犹豫:“可若是今天不去的话,待乔琢回来,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商少言笑了笑:“恐怕过几天,他不想回宫也不行了,这可由不得他。” 商云岚恍然大悟:“对,快过年了,到时候这宫宴他可不能不去。” 顿了顿,他傻了:“可我们也不得不去啊。” 商少言理直气壮:“去什么去?你有心疾,到时候铁定会犯了重病在家躺着,我肯定要哭着照顾你。” 商云岚:“……姑奶奶诶,还有十天才过年,你就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两人吃完了饭,商云岚带着商少言去了卧房,在书桌的暗格里拿出一张纸:“这是我前几日找到的火\/药配方。在商云岚送给我这个图书馆之前,我绞尽脑汁才想了个炼钢的法子,预备当作你的生日礼物给你……” 商少言皱着眉头拿起那配方,只看了个大概,而后便将它扔进炭盆:“我不用这个。” 商云岚蹙眉,有些不解:“为什么不用?有了火\/药,你一统天下会简单轻松很多。” 商少言摇摇头,面色严肃:“是,我轻松了。可是天下的百姓呢?” 顿了顿,她道:“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并非一个好人,可我也不愿意为了贪图轻松,而伤害我的同胞。可能现在南北对立,但我们都清楚,在21世纪,现在所谓的南陈北周,分明都是中国人。” 商云岚默然不语。 商少言走到窗边,看向飘着细雪的天空:“哥,我知道你很爱我,也知道你这是为了我好。但既然咱们要走上这条路,那就不可以夹带那么多的私心。” 一片长久的静默。 商云岚神色复杂地看着立在窗前的妹妹,思维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还能记得,在21世纪时,妹妹每天都是闲散的、慵懒的,从来没有想过“奋斗”二字;他深爱着商少言,两人相依为命,他也愿意为了商少言努力地往上爬,哪怕伤痕累累。 来到这里之后,他因着身体的缘故不能做什么事,妹妹也愿意像之前的他一样,奋力前行于乱世,刀光剑影于沙场。 他好像一直都小看了当初那个懒散的商少言。 好半晌,商云岚才笑出了声音:“安安。” 商少言回头,神色有些忐忑。 商云岚鼓励地看向她,面色温柔:“安安,哥哥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你……长大了。” 商少言愣了愣,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商云岚这么认真夸奖她的模样了。 她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语气亲昵:“阿兄,过几日我就出发去蜀州青城山,我要你长命百岁。” …… 不同于镇国公府的温情脉脉,本就冷冰冰的皇宫内此刻更是所有人都绷紧了皮。 今日是淑妃的生辰,作为陈皇最受宠的妃子,又怀了龙胎,按理来说,应当是热热闹闹大办一场才对;可偏偏就有这么巧,今早淑妃小产了,五个月的身孕,听说落出来的胎儿已经成形,能看出来是个皇子。 陛下知道这事儿过后,本来只是心情不好,可淑妃一劲儿哭,说是有人害了她、害了她的皇儿,陈皇竟也听进去了,当即震怒,下令彻查后宫。 其实大家伙儿心里都觉得,这事儿铁定是昭贵妃干的。 昭贵妃本名叫做李琅缳,是已经去世的骠骑大将军的独女,未进宫前和父亲一样,是个打仗的好手,但可惜她和骠骑大将军在同南蛮一战时,左脸正正好被划了一刀,毁了容,本来倾国倾城的美人从此成了夜叉般让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而骠骑大将军也死在了那场战争里,彼时还是三皇子的陛下为了造势,以正妻之礼迎娶了李琅缳。 骠骑大将军的旧部感念三皇子恩德,在他夺位时帮了不少,为的也不过是想叫三皇子对英烈遗孤好一些。 但谁都没想到,当年温文尔雅的三皇子在登基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不但将本应为皇后的李琅缳封为贵妃,还杀了大半骠骑大将军的旧部。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从此,昭贵妃便恨极了陈皇,以及陈皇的所有孩子。 前头已有好几位妃嫔被昭贵妃弄得小产,宫中恨不得昭贵妃去死的大有人在,但陈皇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回都没有动过昭贵妃。 所以陈皇下令彻查后宫,简直是给所有人都出了个难题。 ——您就没点逼数,这事儿分明是昭贵妃干的,您还不让人动她!再有下回,您直接下令让咱们找替罪羊不就得了? 乔修玉刚回到自己在皇宫内的住处,便听身边的小厮眉飞色舞地讲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 乔修玉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想着,自己稍稍将这故事的背景改一改,讲给和阳听,她准会喜欢。 “公子您可是不知道!”北周那边儿称未封王的皇子为“公子”,“那昭贵妃的反应也是奇了,直接提了剑杀到淑妃面前,说是如果淑妃真觉得是自己动的手,就一剑捅死她为死去的皇子报仇……可怜淑妃出身于商贾之家,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就被吓得晕过去。” 乔修玉评价道:“这陈皇可真是渣男。” 小厮唏嘘不已:“可不是么!” 乔修玉摇摇头,不想再听下去,转而问道:“你去御膳房一趟,寻一些好吃好看的点心回来。” 小厮闻言有些震惊,他家公子是爱吃甜食不错,但从来没要求过点心的模样啊!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公子是要带给和阳县主?” 乔修玉不知为何,竟然有些不自在:“嗯,对。” 第17章 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呢 小厮简直是纳闷,忍不住僭越道:“公子,那和阳县主分明在折辱您,您何必呢?” 乔修玉也不恼小厮的出言不逊,而是笑了笑:“她没有辱我,她是个很可爱的女郎。” 小厮:“……” 确实,毕竟是第一个夸公子弹琴好听的女郎,换他他也觉得可爱。 小厮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说,乔修玉自是不知晓,仍然有些羞涩地笑着:“等我回了北周,就叫父皇替我求娶和阳县主。到时候我们一定能生一个极其漂亮的孩子……阿南,你说往后我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正准备去拿点心的阿南:“。” 乔修玉想了想,拦住了阿南:“不,不。还是我自己去拿。和阳若是问起来,知道是我亲自挑的,定然高兴。” 阿南有些崩溃地想,往常只知道公子是个天真的,也没发现他还是个痴情种啊! 乔修玉管都不管阿南,径直就往御膳房走去。 南陈权贵好奢靡,连一道普通的点心都颇有讲究——乔修玉刚来南陈的时候,简直觉得不可理喻。 整这么精致做什么?不都是吃进嘴里的东西吗,有必要如此讲究? 但现在,乔修玉却发自内心地觉得,如同和阳县主那般精致可爱的女郎,就该用精致的东西、吃\/精致的点心。 他一边走进御膳房,一边颇为甜蜜的苦恼——唉,自己回了北周可得好好赚钱打江山,不然怎么养得起和阳县主呢? …… 此刻正是深夜,商·被生孩子·被养·少言还在和李嬷嬷兴致勃勃地说话:“嬷嬷,听说李三娘明日要带上她的庶姐,这可真是有趣!” 李嬷嬷从前也一直在关注承恩公府的事儿,闻言面色古怪:“说起来,承恩公府本是李氏旁支……也不知哪儿来的脸求娶县主。” 商少言倒是不知这事,闻言连忙追问:“旁支?旁支怎能够封了爵位?那嫡支呢?” 李嬷嬷看了一转四周,见侍女们都在门外嬉笑,放下了心:“县主可知,当今皇后和昭贵妃,本是堂姐妹,昭贵妃娘娘便是嫡支的女儿。” 而后,她将昭贵妃的身世讲了一遍,又压低声音道:“那李氏旁支趁着嫡支元气大伤,愣是帮着圣上捅了嫡支一刀,说昭贵妃虽为正妻,却貌丑无盐、不堪为后,又将女儿送进宫里,入主中宫……” 商少言听得瞠目结舌,也不自觉对这素未蒙面的昭贵妃产生了一丝怜悯。 李嬷嬷感慨完这一番,却又笑了:“不过这昭贵妃同县主一样,都是将门虎女,性情刚烈,是以除了这事儿,也从未吃过亏。再加上圣上自觉愧对她,对她做的许多事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商少言的脑海里便勾勒出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御姐形象,在心里唾骂这狗皇帝真是大渣男,但好歹忍住了没说出来。 “所以那李三娘也不知有什么可得意的。”李嬷嬷冷笑,“她一年前还在乡下玩儿泥巴,那会儿陛下刚登基,李氏一坐上凤位,便迫不及待提携起家中女郎了。” 李嬷嬷这句“乡下”倒也夸张了些,到底是骠骑大将军的亲戚,虽说权贵中心进不去,但也不至于混得太差。 “咱们商家百年将门,若非李皇后吹枕头风,他李家怎么敢来提亲?”李嬷嬷皱眉接着讲,“当真是个不安分的,小家子气得很!” 商少言闻言气笑了:“我隐约记得,她似乎想将三公主下嫁给我那前未婚夫,才引得陈氏前来退亲……先是撺掇着提亲,后又利诱着退婚,说她对咱们镇国公府没意见,我都不信。这摆明着是逗猴儿呢。” 李嬷嬷不知还有三公主这一茬,当即也拉下了脸:“当年商家陪着圣祖皇帝打江山,别提他们李家旁支了,就连嫡支都还在乡下挖泥呢!我呸,人长得那么丑,想得倒是挺美!” 商少言:“……” 李嬷嬷是真的很喜欢用“乡下玩儿泥巴”这句话来讽刺人。 不过平心而论,她前未婚夫李承叶长得还挺好看。 这么想着,她便也说了。 李嬷嬷哭笑不得,握住商少言的手:“我的县主诶!那李承叶还不如摘星阁那位三分颜色呀!” 商少言这么一想,确实也是——乔修玉那可是太好看了,不然她这么稳重的人,也不可能见一面就想着把人骗回家呢。 李嬷嬷见商少言红了脸,没忍住打趣道:“老奴瞧着,那位对着县主也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保不准往后老奴就陪着县主去北周了。” 商少言但笑不语。 毕竟李嬷嬷还不知晓自己的打算,不然肯定不会这么说。 商少言故作羞涩,转移话题道:“那嬷嬷觉得,明日我要不要给李三娘一点教训?” 李嬷嬷冷哼一声:“给,怎么不给?” 顿了顿,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商少言,语重心长:“县主,咱们商家自有铮铮傲骨,家中权势富贵,均是商家儿女拼了命换来的。他李家不过凭着裙带关系,咱们怕什么?想当初,今上未登基时,先皇也是敬着咱们的。” 这话就差明着说“对上皇帝也不用怕”了。 商少言心里一松,看来李嬷嬷不是个愚忠之人,那后头的事儿也就会少许多阻碍了。 她这么想着,脸上的笑也真切了几分,半真半假道:“打她一顿也没事?” 李嬷嬷笑道:“能有什么事?就算传到圣上耳朵里去,也是咱们占理。” 商少言好悬没把“可是那狗皇帝从来不讲理”给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得来软的。 商少言再次转移话题:“嬷嬷,我明年开春预备去一趟蜀州,去青城山替阿兄求医,生辰前应当能赶回来。我不在的时候,还劳烦你多多照看着阿兄的身体了。” 李嬷嬷很有些欣慰——从前的兄妹俩关系好归好,但都是不省心的,现在可不一样,这两位主子立得起、靠得住。 她老了,也没那么多精力去操心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这样,就很好。 第18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昭阳宫是陈皇特地为昭贵妃修建的宫殿,华丽非常,许多装潢甚至是皇后才能用的规制,什么涂满了椒泥的墙壁、画了凤凰的地毯……全能在昭阳宫内找到。 在李皇后的刻意推动下,宫内宫外无人不知,昭贵妃虽然毁了容,但一点也不收敛,很是嚣张跋扈,简直就是妖妃。 她的名声很坏。 李琅缳看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着抚上那道横贯左脸的伤疤,嘴里哼着昆曲。 “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溅——”李琅缳坐在贵妃椅上,摇摇晃晃地唱着,忽而想起了什么,唤来宫女,“柳儿,上回我带回来的小太监今日在做什么?” 柳儿是李琅缳从前在南蛮救下的孤女,最是尊敬李琅缳,闻言笑道:“多亏了娘娘,他的腿保住了,这会儿正在打扫院子。” 前些日子,李琅缳提着剑去了淑妃宫里,放了狠话之后觉得不大爽快,便去御花园散心,刚巧碰上一个妃嫔在责罚一个小太监,她便顺手救了。 反正别人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李琅缳嘴角上扬,右半边姣好无瑕的脸庞在冬日难得的阳光下看上去明艳万端:“你去把他带来。” 柳儿脆生生应下来。 很快,那小太监便来到了李琅缳的卧房,他恭敬地匍匐在地上:“娘娘。” 李琅缳歪了歪头,突然笑了:“你不怕本宫?他们都很怕本宫的,你为什么不怕?” 柳儿心里一颤——她家娘娘是有些癔症的,虽然不大严重,但现在这模样却像是犯了病。 娘娘若是犯病了,那可极少有人治得住。 “娘娘心善,奴婢不怕。”那小太监开口,竟有一把清亮好听的嗓音,想来净身还不久,声音没变。 李琅缳仿若听见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冬日的阳光再怎样,也是冷冰冰的、暗淡的,刚巧有云遮住了大半阳光,透在李琅缳脸上,看上去宛如恶鬼。 柳儿吓了一跳,想上去扶着李琅缳,却被李琅缳笑着制止:“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毕恭毕敬答道:“奴婢本名秦晔,日华晔。入宫后都唤我小叶子。” 李琅缳不笑了,她沉默片刻,忽然道:“抬起头来。” 秦晔便听话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美苍白的脸。 “告诉本宫,你想要什么?”李琅缳黑色的眼瞳盯紧了秦晔,“我那日见你,你眼里有恨。” 秦晔眼眸微动,而后垂眸道:“奴婢现在只想侍奉娘娘。” 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虔诚,李琅缳笑了,声音沙哑:“他们都说我是妖妃,你若侍奉我,怕是要随我下修罗地狱的。” 秦晔顿了顿,声音带笑:“那便随娘娘下修罗地狱。” …… 早晨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乔修玉走在出宫的路上,无意间听见几个宫女在嘴碎。 “听说了没,小叶子昨日得了陛下青眼,现下得了御前伺候笔墨的差事呢!” “哎,什么小叶子,那是秦公公!” “是、是……婧嫔前几日责罚了秦公公,谁能想到秦公公竟有这般造化?听说婧嫔去陛下那儿闹了一阵,反而被褫夺了封号呢。” 乔修玉皱了皱眉——这陈皇可真是糊涂,叫一个太监去伺候笔墨,他不知道前朝便是因着宦官弄权而灭亡? 算了,南陈怎么样关他北周皇子什么事,他只想赶紧回北周,跟父皇母后商量娶和阳。 唉,到时候南陈乱起来了,他可要保护好县主。 这么想着,乔修玉脸上顿时带了喜意,迫不及待地坐上马车回了镇国公府。 他到府上时,恰是商少言惯常起床的时间。 商少言正在往额间贴花钿,挑来挑去,不知选哪个才好。 乔修玉便是在这时候到了院门口,差人来通传。 商少言那双纤纤玉手挑花钿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她笑道:“叫他进来,正好帮我挑一挑。” 很快,乔修玉才有些局促地走了进来——这是他头一回进女子闺房。 而且……他有那么一些喜欢和阳。 对,只有一些。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想怎么把商少言娶回家。 正当这时,商少言站了起来,带起一阵温暖的香风,乔修玉身子一僵,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商少言却没想那么多,她注意到了乔修玉手里的点心盒,眨了眨眼:“你买了点心回来?” 乔修玉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平静地点点头:“嗯,给你买的。” 商少言眼睛一亮,有些惊喜:“哎,先放下,下午咱们游船时带上吃,好不好呀?” 最后那个“呀”带了几分娇意,轻轻在乔修玉的心上挠了一下,他耳尖微红,抿了抿唇:“好。” 商少言满意了,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若有若无的撒娇,扯了扯乔修玉的袖子,兴致勃勃地指着桌上各式各样的花钿:“陆郎君快帮我瞧瞧,哪个好看?” 乔修玉看着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向自己的女郎,好悬才忍住了一直看下去的冲动,连忙将目光放在那红木妆台上的花钿上。 他认认真真地选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商少言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睫微颤,青丝微微垂在鬓边,心跳忽然有些快。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声音不自觉放轻了许多:“挑好了吗?” 乔修玉笑了笑,用那骨肉匀称的纤长手指拿起一枚桃花模样的花钿:“这个好看。” 他偏头看向巧笑嫣然的女郎,心下微动,亲自替她点在眉间,手指无意触到细腻的肌肤,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飞快缩回去,笑道:“人面桃花相映红。” 商少言觉得脸有些烫,嗔怪道:“别瞎念诗,这不是什么好句子。” 乔修玉怔了一下,而后有些好笑:“你是觉得崔护和那女子没有修成正果?” 商少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似有闺怨味道,暗中呸了三声,道是不大吉利,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她刚想说什么,却见乔修玉专注地凝视着自己,清润嗓音带着笑意:“等开春了,我们一起看桃花,好不好?” 第19章 甚是可爱 商少言被乔修玉诚挚的眼神注视着,又听见这再温柔不过的话,脸颊不觉有些发烫。 乔修玉怎么这么会啊? 想来从前在北周没少撩妹。 商少言这么想着,心里也有些不得劲了;乔修玉不知道商少言在想什么,只是兀自说道:“我的母亲曾告诉我,要一心一意待一位女郎好,我家中还算富贵时,也不曾叫我同别的女郎接触过。” 顿了顿,他笑了:“说来也好笑,我连身边伺候着的人也无一个女子。” 商少言闻言有些讶异——她本以为作为北周嫡皇子,又是弱冠之年,不说正妃,妾侍总该有几个才对。 她这么想着,便问:“你已有二十,竟不曾……” 乔修玉却道:“我觉着母亲说得很是。我的父亲当年求娶母亲时明明说好了一心一意,却偏生在发达后纳了许多妾侍,叫母亲很是心冷。我瞧在眼里,又被母亲约束着,自然不愿意过早同女子接触。” 顿了顿,他又挑了一支海棠白玉钗,替商少言插在发髻上,末了笑叹:“你是除母亲和家中姐妹外接触的第一个女子。” 商少言不知道自己双颊已然飞上两团红晕,她勉强端住了骄矜姿态,扬了扬下巴:“那你觉得我如何?” 乔修玉却不说话了,只是从白霜手里接过一面水晶银镜,放在商少言面前任由后者调整妆容。 商少言也不追问,只是又用朱笔在眼角斜画上眼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甚是可爱。”乔修玉道。 也不知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在说她的妆面。 商少言心里暗自发笑——她觉着,真正可爱的人,应当是乔修玉才对。 …… 商少言和乔修玉相携出门时,恰好遇上程氏带着晏雪凝外出交际。 晏雪凝见了乔修玉,没忍住暗中撇撇嘴,倒是程氏眼带笑意地看着两人:“这便准备出去了?” 商少言脸上笑意不变,同程氏闲话着。 乔修玉见没自己的事儿,便不由得有些走神——女郎的闺名向来不会叫外男知晓,除非家中亲人,或是夫君。 乔修玉不禁思忖,和阳的名字是什么呢? 商家乃将门,也许和阳的名字并非寻常闺阁女子的常用字。 正思考着,他便听见程氏道:“……时候也不早了,安安快些去。” 安安? 乔修玉眼眸微动,面上却乖巧地跟着商少言上了那奢华的轿辇。 现下入了深冬,天儿是越发冷了,方才不过在门口同程氏说了一会儿话,商少言的手便变得冰凉,刚进车厢就搂了个汤婆子在怀里,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见乔修玉愣着,商少言皱了皱眉头,握住了乔修玉的手,感受到一片凉意后连忙又拿了个汤婆子递给他:“你也真是,呆愣愣的,也不知晓冷热。” 乔修玉这才回过神,下意识便脱口道:“谢谢安安。” 说罢,还不等商少言反应过来,自觉不对,连忙乖巧地扯了扯商少言的袖子:“对不住,我不该叫你的小字。” 顿了顿,他见商少言没有反应,心一横,道:“要不然,你打我消消气?” 商少言:“……” 朋友,不是我不想动手,只是以我现在的力道,恐怕一巴掌下去你就没命了! 商少言颇有些哭笑不得,她知道乔修玉觉得直呼女郎小字不好,虽然她觉得没什么,但南陈颇为看重这一点,默认只有成了亲才能这么叫。 她存心逗弄一下乔修玉,面上便故作生气:“你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做什么说出来?若是下回在别的人面前说漏了嘴,我还怎么嫁人?只怕人人都说我和你才是一对儿呢。” 乔修玉见商少言生气了,连忙哄道:“别生气了,等会儿游船的时候我给你弹琴。只弹给你一个人听。” 商少言:“。” 好哇,这人居然恩将仇报!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乔修玉,却因为轿内太热的缘故,脸有些红,看上去倒像是撒娇一般。 乔修玉见状,也有些羞赧,他轻轻地咳了咳,颇为生硬地转移话题:“县主,下午咱们是如何安排的?” 商少言回过神,正了正神色,道:“那李三娘正是我前未婚夫的妹妹,这回指不定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呢。宴无好宴,陆郎君可要小心些,万事跟着我便好。” …… 此刻,心里打着鬼主意的李霜妍坐在湖边,满脸都是不耐烦。 她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却因着过于消瘦而显出了几分刻薄相,再加上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看上去不像是大家闺秀,倒像是一个泼妇。 “这商二娘怎么还不来?”李霜妍皱着眉头,“她不会是不敢来?” 商少言行二,上头还有个已经故去的堂姐,女郎们一般就叫她“商二娘”。 “她许是怕了。”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模样寡淡的女子,和她有几分相似,轻描淡写道,“三娘,下次不许冲动。娘娘在宫里头不容易,可别替她招惹是非。” 李霜妍自然没听进后半句话,满耳朵都是那句“她许是怕了”,不由得冷笑一声:“果真是破落户,这就怕了。” 模样寡淡的女子是李霜妍和李承叶的长姐李霜姒,两人平日里不怎么对付,盖因李霜姒是在李家还未发家时便已嫁了人,是个小官吏,在盛京籍籍无名;而李霜妍小她四岁,李家受封之后便被钦点为二皇子妃,现在就等李霜妍及笄后完婚。 李霜姒心里颇为不平,但妹妹嫁得好,对她也是有好处的,所以不得不捧着她,但那些不平偶尔会露出来一些,李霜妍自然察觉得到,两人关系就这么一天不如一天。 李霜姒还想说些什么,便见不远处袅袅婷婷走来一位明艳万端的美人,正含笑看着她们,不是商少言又是谁? “呀,也不知什么好日子,邢夫人竟也在呢。”商少言故作亲昵地上前,“可真是好福气,邢大人现下官运亨通,往后大娘指不定会诰命加身呢。” 第20章 浅撕一下 这话听着好听,但着实是在戳李霜姒的肺管子——原因倒也简单,她那夫君的官运,皆是托了她这好妹妹的福呢。 李霜姒最不乐意别人提起自己的婆家,闻言刚想嘲讽几句,商少言却也不给她这个机会,而是转向了李霜妍,关切道:“几日不见三娘,三娘倒是瘦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还是同二殿下闹矛盾啦?不是我说你,二殿下那般好的郎君,身边莺莺燕燕多些是正常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李霜妍:“……” 她气得脸都有些扭曲,因为前些日子,她是听皇后姑母说二皇子纳了个扬州瘦马入府,当时她便气冲冲地想去找二皇子理论,却被皇后打了一巴掌。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因为昭贵妃恰好路过,而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叫她被向来疼她的皇帝姑父给当众训斥了。 李霜姒见妹妹受了委屈,当即心里一阵快意,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话里有话:“二娘,你同阿叶解了婚约,我心下是难受的。不过好在咱们关系并未受到牵连,往后阿叶同三公主成了亲,你也莫要介怀才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呀。” 李霜妍也附和道:“是这个理。” 然后两人紧盯着商少言,就等着她露出不堪的情绪。 却没想到,商少言听了这话当即笑靥如花,看得人目眩神迷:“我自是不会介怀……我还怕李家姐姐们同我生疏了!如此甚好!陆郎君,快过来呀——方才不敢叫你见姐姐们,怕她们生气,现下可是说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李霜姒、李霜妍:“……?” 然后她们就见了鬼似的看见一个容貌极盛、气质绝佳的白衣郎君缓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个汤婆子,淡淡地冲着她们点点头。 而后,那极好看的郎君不再看一眼她们二人,转头看向商少言,笑着将手里的汤婆子温柔地塞进商少言手里,嗔怪道:“同你说了多少回,天气寒凉,要注意保暖。” 李霜姒第一个反应过来——商少言这个小苟日的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她当即皱紧了眉头,怒斥道:“商少言!你、你不守女德!” 商少言闻言很是不解,她眨眨眼,有些吃惊:“好姐姐,这话可别乱说呀。女德是前朝才有的东西,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霜姒被这话噎住了,确实,女德是前朝才盛行的,南陈早就废了女德这类东西,但是世家教养女儿仍会用这套方子,历代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商少言不等她说话,接着不满道:“李姐姐,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别指着我的陆郎君。” 李霜姒这才发现自个儿的手指一直颤抖着指向那俊美郎君,当即羞恼地放下来,对着乔修玉道:“你可知,你捡的是谁不要的女郎?商少言是我承恩公府世子的前未婚妻!” 乔修玉看了一眼李霜姒,而后笑着握住商少言的手:“我竟不知,你的名字这般好听。” 商少言挑眉笑了:“你惯是嘴甜。” 见着这对狗男女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李霜姒、李霜妍简直气坏了——这商少言真是反了天了! “你等着,我要告诉姑母!”李霜妍气得直跺脚,“你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商少言拉下脸,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乔修玉抢了话头:“跺脚的动作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李霜妍:“……” 她险些气得哭出来。 商少言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而后斜了一眼乔修玉:“你听见了没,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得罪了承恩公府,怎么还敢帮我说话?” 乔修玉温柔笑着,替商少言将垂下的鬓发挽到耳后:“我不听她们的,我只知道你是世间最可爱的女郎。” 商少言这才高兴了许多,在看向李霜妍的时候,眼神一冷:“李三娘,且不提我和你承恩公府已经退了亲,你管不着我。单凭我是县主,你见我得行礼;我阿兄是公爷,和你爹平级。再者,我阿兄说了,我乐意嫁人就嫁人,不乐意他养我一辈子,我想找几个郎君哄我开心就找几个郎君哄我开心。” 李霜妍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瞪着商少言,愤怒中竟生出了一丝妒忌——凭什么商少言命这么好? 凭什么她可以随心所欲? 李霜姒见自己的妹妹立不住了,当即站出来,指着商少言想骂几句,却发现好话歹话都让商少言说完了:“你欺人太甚!这事儿没完,我明日便进宫求见姑母!” 第21章 瞎夸一通 商少言微微瞪大眼睛:“不是不是,你几十岁的人了,还要找家中长辈告状呢?” 李霜姒气得脸都红了:“你、你……” 李家姐妹俩都恼羞成怒,但正如商少言所说——她们最是要脸,就这么一走了之自然是不甘心的,因此硬是呆在原地不动。 商少言也不急,反正这湖边也不是没有坐处,她今天有的是时间。 这么想着,她便寻了个离李家姐妹不远不近的座位,叫乔修玉也坐下了:“陆郎君,不若弹一首助助兴?” 乔修玉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弹什么,当即欣然应下,而后去轿辇内取琴。 他去取琴的功夫,商少言也不闲着,继续戳李家姐妹的肺管子:“唉,陆郎君哪里都好,就是长得太好看,招蜂引蝶的。” 李霜妍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指不定成亲后就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往家里抬呢。” 这明显就是在报复商少言最开始说的话了,商少言却不恼,兀自笑道:“他往后可是要入赘我家的,若是敢这么做,大不了就弄死了事。” 李霜妍、李霜姒:“……” 艹(一种植物),更嫉妒了! 平心而论,这世间就没有几个贵女、郎君不爱好颜色,更别提乔修玉那张脸更是顶好看,听着还会弹琴,早就叫李家姐妹难受得很,现下听说这郎君竟然要入赘商家,更是嫉妒得面色扭曲了。 如果不是家中情况不允许,谁不乐意找个这般才色的郎君入赘? 两人顿时都拉下了脸不肯说话了。 商少言笑眯眯地看着乔修玉长身玉立在梅花下,怀里抱着那价值不菲的琴,冲他招手:“快些过来——” 乔修玉便顺从地走向湖边,李家姐妹见他如此听话,心里更是酸得不行。 乔修玉优雅地盘腿而坐,像模像样地调试琴弦,而后将那双极为好看的手放在琴弦上,对着商少言微微一笑:“那我给县主弹一首《凤求凰》可好?” 商少言:“……” 给你点颜色,你还开上染坊了?自己弹成什么样没点逼数? 不过商少言的目的本就不在于听琴,而是叫李家姐妹难受,所以也含情脉脉地看回去:“陆郎君随意便好。” 李霜姒、李霜妍:“……” 往常怎么不见商少言这么好说话? 不过站在女子的角度一想,她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陆郎君确实比李承叶好看了太多,换做她们也会这么好说话。 于是,两人也就冷着脸,等着乔修玉抚琴了。 商少言见状,用右手撑住脑袋,长袖遮住了鬓边,自然也就无人看见她其实悄悄捂住了右耳——能少一只耳朵受罪,就少一只耳朵受罪。 乔修玉开始了他的表演,第一个音一出来,李家姐妹便皱了皱眉头。 而后随着乔修玉忘我地演奏,她们的脸色已经僵了——怎么会有人把琴弹成这样? 两人不由得齐齐看向商少言,却见后者一脸陶醉,正含羞带怯地看着温柔抚琴的乔修玉。 李霜妍、李霜姒:“。” 她们恨不得马上就走,这琴声真是勾魂——字面意思的勾魂,黑白无常来的那种。 说来也好笑,李家发家不久,因而家中女郎并非琴棋书画都懂,刚巧这姐妹俩就是不懂琴的,见商少言听得入神,不由得有些心虚——莫非,是自己听不懂? 可是平日里听见的也不是这样啊。 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挣扎。 就这么挣扎着,乔修玉一曲终,含笑看向商少言:“县主觉得如何?” 商少言击掌赞叹:“感情充沛、抑扬顿挫,欢喜中带着一丝怅惘,怅惘中暗含几分希冀——陆郎君琴艺高超。” 李家姐妹俩傻了,而后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发现了一丝心虚。 她们知道商家是百年世家,商家女郎懂的确实比她们要多一些,她都说好,可见是真的好。 但两人自恃如今身份高贵,不肯露怯。 李霜姒清了清嗓子,尽可能温柔地笑着:“我觉得感情层次很到位,先是有几分含蓄,后头却又颇为热切,陆郎君……弹得一首好琴。” 李霜妍不甘落后,也开始叭叭了:“是极是极。这首《凤求凰》简直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便是我平日里见的琴师也没弹得如此动人。” 第22章 李皇后 饶是想见李家姐妹俩难受的商少言,见此情景也不由得有几分震惊了。 这得是什么样的厚脸皮,才能这般瞎说一通? 而另一边,乔修玉听见李霜姒二人夸赞自己的话,不禁暗忖,莫非自己的琴声只有南陈人才能听懂? 那他要不要在此多待一段时日? 商少言看了一眼乔修玉,见后者并没有因为李家姐妹的话而高兴,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我和陆郎君下午还有要事,便先行离开了。” 李霜姒和李霜妍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巴不得商少言赶紧走,浑然忘记了最开始的时候她们是如何商量着要叫商少言好看。 商少言笑着和乔修玉离开了,李霜妍回过神来,气得浑身发抖:“我明天一早便进宫去告诉姑母,商少言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霜姒闷着不说话。 就算告诉了姑母,她也顶多将商少言理骂一顿,看在镇国公府的面子上自然是不敢太过分的;再厉害一些,皇后姑母也只能打压一二,叫商少言嫁不出去,可是看样子商少言并不在意这个。 李霜姒越想越觉得憋屈,不禁看向仍在嚷嚷着要叫皇后姑母整治商少言的妹妹,暗自头疼不已。 她想了想,咬牙道:“要进宫现在就进,现下不过未时初(下午一点左右),姑母应当没什么事儿。” …… 坤宁宫内,李皇后沉着脸,地上满是花瓶或茶杯的碎片,宫女们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你再说一遍?”李皇后咬牙切齿地看着殿内唯一站立着的女官,“你可知假传圣旨是什么罪?” 女官不卑不亢地行了礼,重复着刚才的说辞:“陛下说,淑妃小产一事,足以见得皇后娘娘不适合管理六宫,请您从今日起,将后宫诸事交给昭贵妃。” 顿了顿,她微微笑了:“皇后娘娘也知道,奴婢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如何敢假传圣旨?” 李皇后闭了闭眼,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知道了,等会儿本宫自会将凤印交给昭贵妃。” 那女官又行了礼,饶是李皇后想朝她发火为难,却愣是挑不出错来,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叫人送走了女官。 好半晌,才陆续有宫女太监开始收拾殿内的一片狼藉,大宫女朱砂默默地走上前去,替李皇后按摩太阳穴。 李皇后见那些宫女太监都走得差不多了,才阴沉着脸骂道:“李琅缳那个贱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朱砂轻声道:“陛下身边的秦公公是昭贵妃的人,奴婢以为这才是昭贵妃频频使绊子成功的原因。” 李皇后皱了皱眉,目光如炬地看着朱砂:“你怎么知道?” 朱砂动作不停,仍是不紧不慢地说:“这事儿没什么人知道,奴婢也才晓得不久。秦公公是陛下御前伺候笔墨的人,权力不小。奴婢今日路过昭阳宫,瞧见了秦公公的影子,多番打听,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李皇后脸色微微舒展开,随即喜上眉梢:“若是陛下得知,李琅缳的手伸到朝堂去了,会不会……” 朱砂微微笑了,不急不缓地讲着道理:“娘娘何必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陛下现在正是宠信秦公公的时候,若是娘娘去这般说几句,陛下指不定还会生您的气呢。依奴婢看,不如就装作不知道,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等陛下自个儿发现了,那昭贵妃和秦公公下场只会更惨。” 李皇后想了想,确实如此。 但她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那就这么算了?” 朱砂轻言细语地劝道:“娘娘不必忧心。昭贵妃不是想要六宫权力么?那咱们就给她,她能不能撑起来,就是她的事儿了。” 李皇后明白了朱砂的意思,这是叫她暗中使绊子。 她当即觉得这么做很好,夸赞了一番朱砂,又赏了不少东西,却没看见朱砂眼底的嘲讽之色。 李皇后并不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蠢,这是承恩公府一脉相传的蠢——她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使绊子有失皇后气度,往严重了说就是“不贤”;再加上秦晔在昏庸的陈皇那边儿煽风点火,这么一顶帽子扣上来,离废后也就不远了。 其实最佳的做法是拐着弯儿让别的人知道李琅缳和秦晔的关系,再借着别人捅到陈皇面前去。 这样一来,陈皇就算会生气,但心里总会埋下怀疑。 李皇后不觉得朱砂的说法有任何问题,在脑子里想了几十种下黑手的办法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就连娘家那几位不成器的女郎想来拜访也应允了,换作平时,她可没这闲工夫,跟昭贵妃斗都来不及呢。 李霜姒跟在李霜妍身后进了坤宁宫,此时李皇后已经面上带笑了。 二人行了礼,李霜妍笑眯眯地凑上去:“几日不见,姑母又变好看了。” 李皇后笑着点了点李霜妍的额头:“你这嘴也越发甜了。” 几人如此寒暄一番,李皇后便问:“本宫还不清楚你们?若是没事儿,自然不会如此匆忙地来找我,说,谁又欺负你们了?” 李霜妍当即红了眼:“姑母可要帮我们做主呀!” 而后,便将商少言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末了哭道:“……我想着自己受了委屈倒不曾有什么,只是商二娘的做法分明就是看不起咱们承恩公府!” 李皇后越听,脸越沉,刚刚被李琅缳勾起的怒火又重新燃烧起来。 她治不了李琅缳,还治不了一个商二娘? 这么想着,她冷笑一声:“好一个和阳县主,好一个镇国公府!” 见李皇后生气了,李霜姒姐妹二人连忙安慰,只是话里话外都在给商少言上眼药。 “好、好得很!”李皇后气得面色扭曲,将对李琅缳的不满一股脑儿发泄到商少言身上,“明日便传和阳县主进宫,本宫倒要看看她有多嚣张!” 李家姐妹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发现了喜意。 第23章 淑妃 昭阳宫内,柳儿将李皇后即将传和阳县主入宫训诫当作趣事儿讲给了李琅缳听。 她本以为李琅缳会觉得李皇后无能狂怒,而后开心一些,却见李琅缳皱着眉头:“和阳县主?镇国公的妹妹?” 柳儿愣了愣,点头应是。 李琅缳轻轻笑了:“原来是她呀……和阳这是被迁怒了,本宫总不能坐视不理,明日还是帮一帮她才好。” …… 镇国公府内,商少言接到了皇后懿旨。 来宣旨的是个女官,面色有些严厉,看着商少言的眼神更是不善,若是换做别的贵女早就受不住了,偏偏商少言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在女官离开时还冲她微微一笑。 女官:“……” 等送走了宫里的人,商少言才懒洋洋地跟着商云岚去了书房,没忍住笑了:“我可太喜欢李皇后这个小傻逼了!” 商云岚:“。” 他嘴角一抽,敷衍道:“啊对对对。” 商少言不在意商云岚的态度,她正兴奋着呢:“明日进宫带上李嬷嬷便够了……啊,对了,听说宫内的点心做得很好,你要不要我带一份给你?” 商云岚翻了个白眼:“你当这是郊游啊?还给带纪念品呢?” 商少言不满意了:“你不懂,我紧张得很,我这会儿的激动只是我的保护色。” 商云岚:“嗯嗯嗯。” 商少言兴致勃勃:“阿兄,你说我要不要想办法去金銮殿看看?万一龙椅不合适,我好找几个能工巧匠备着,以后帮我改改。” 商云岚忍无可忍:“你就没想过万一造反失败怎么办?” 商少言撇撇嘴:“咱们俩这配置,要是造反不成功,我只能说我们是傻逼了。” 商云岚:“……” 确实。 时机是好的,正逢乱世不提,他们所处的南陈更是摇摇欲坠,说不准过几年还不止他们俩造反;商家在西北留了十万大军,虎符没交给皇帝,这会儿正在商少言的妆台里;更别提他们还有金手指,一文一武,简直是如虎添翼。 这么一想,商云岚确实觉得按照他们的智商而言,造反不成功就等于一把好牌打得稀烂,还不如早点死了得了。 商少言问:“对了,那封信你查得如何了?那大夫可有问题?” 商云岚闻言正色道:“我查过了,那大夫是苏州某个县城的人,三年前来到盛京行医,身份、经历都很干净。” 商少言挑眉:“但你肯定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商云岚点点头:“你说巧不巧,宫里头的那位淑妃娘娘正是那县城某个商户的女儿,三年前不知为何入了皇家的眼,做了三皇子的侍妾,三皇子登基后被封为淑妃。” 商少言来了兴趣:“淑妃?最近小产的那个?” 商云岚脸上笑意渐浓:“正是。而且我还发现了一桩事——那大夫在东大街坐诊,却时常去城西的某家药铺进药,而东大街不乏名声极好、性价比高的药铺,你说他又为什么舍近求远?” 商少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可别同我说,那家药铺的东家是淑妃罢?” 商云岚从书桌里的暗格里拿出两三张纸,递给商少言:“这事儿不简单,背后的水也深,你且先看看我目前查到的东西。” 商少言便拿着看起来,越看越是目瞪口呆。 “这、这……淑妃竟然暗恋过你。”商少言啧啧称奇,“没想到啊,怀孕是假的,小产也是假的,都是这大夫帮的忙……” 这纸上的东西不多,但每一行字都看得人直呼好家伙。 淑妃原名苏纤纤,是苏州一位富商的女儿,从小就长得好看,但性情委实不太好,乖张跋扈,所以一直到了十六岁都无人提亲。 但有一个很喜欢苏纤纤的舔狗,就是那位大夫,可惜苏纤纤不喜欢他,喜欢只见过一眼的商云岚。 可这家世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苏纤纤自知是嫁不了的,只能做个妾室。 于是苏纤纤来了盛京,混进了某场权贵的宴席,利用舔狗大夫搞了点催\/情\/药,下到了商云岚的酒里。 好巧不巧,那会儿南陈河清海晏,一片繁荣,三皇子也很是亲民,出现在了那场宴席上。 后面的事情只能用离谱来形容。 舔狗大夫看见商云岚和商少言举止亲昵,不知二人是兄妹关系,只当商云岚是个风流多情的人,暗自觉得商云岚并非良配。 又转头看见三皇子长得人模狗样,身边没有一个女子,觉得这可能是个更好的夫婿人选。 商少言看到这里的时候,人已经麻了。 于是,苏纤纤阴差阳错和三皇子滚在了一起,本来三皇子觉得这肯定是个贪慕虚荣、想攀高枝的女人,却没想到苏纤纤要死要活,是真心难受。 三皇子:很好,女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于是,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但苏纤纤还是个有脑子的,自然不会说“我本来想爬床的对象是商云岚”,后面倒也认了命,觉得三皇子也不错。 可谁想到她刚服软,三皇子就觉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的,也就那样。 于是苏纤纤成功黑化了,并且商云岚,从此成为了她的白月光朱砂痣。 三皇子不知道从哪里晓得了苏纤纤对商家郎君有意的事情,那叫一个生气啊,但碍于商家权势和先皇压制不敢动手。 等到登基后,他用那小小的脑仁儿想了很久,觉得苏纤纤一定是爱上了镇国公。 对,商云岚的父亲。 然后设计弄死了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也不管南陈失去两员猛将之后会面对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出了气,舒服得很。 后面的事儿就简单了——苏纤纤黑化开始争宠,什么怀孕、小产,为的就是把昭贵妃和李皇后弄下去。 商少言暗地里觉得,她说不定还想一把弄死皇帝,当个太后,对商云岚强取豪夺。 她看完了这几张纸,而后默默地将它们付之一炬。 “呵,恋爱脑。”商少言冷冷一笑,眼里戾气翻涌,“老娘总有一天,要弄死这几个傻逼。” 商云岚感叹:“智者不入爱河啊。” 第24章 李琅轩 商少言仍在气头上:“这皇宫里头都住着什么牛鬼蛇神?真是晦气!” 商云岚安抚道:“你冷静一点,咱们可是要一统南北的人!” 商少言冷冷一笑:“还不是你这个祸水惹出来的事儿!” 商云岚:“……讲点道理,勾引苏纤纤的是原主,不是我。” 商少言睨了他一眼:“总归是这张脸。” 不过等商少言冷静下来了,也并未继续迁怒商云岚,只是叫来李嬷嬷,准备明日面见李皇后的事宜。 虽已是晚上了,但李嬷嬷头发仍然梳得一丝不苟,衣服简单干净,连丝褶皱都无,此刻一脸严肃地走进明月楼,想来也知道商少言为什么找她。 “嬷嬷。”商少言从榻上起身,扶着她坐下,“明日您与我一道入宫可好?” 李嬷嬷见了商少言,脸上的严肃才缓和了几分:“县主心里自有成算,有什么需要老奴做的,只管吩咐便是。” 商少言心里感动——李嬷嬷知道自己和哥哥并非原身,却仍然尽心尽力。诚然这是由于兄妹二人将镇国公府视为“根”,但换了别的人,恐怕早就喊着妖怪要打要杀了。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总归是要麻烦您一些。”商少言笑道,“宫里头不可随意走动,我今日冲动了,所以阿兄明早会进宫面圣,为的就是请罪。”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道:“皇后娘娘并非好相与的人,若我从坤宁宫出来晕厥过去,也是情理之中。倘若真发生了,还得劳烦嬷嬷大张旗鼓将我送出来。” 李嬷嬷眼里沁出一丝笑意:“县主放心,老奴都省得。” 商少言见状微微一笑,而后又同李嬷嬷闲话几句,才放人离开。 李嬷嬷前脚刚走,晏雪凝后脚便过来了,商少言抬眼看了看,见她一脸惊惶,颇有些讶异:“这是怎么了?” 晏雪凝见商少言一脸疑惑,当即眼眶一红,坐在了商少言对面:“表姐可得救救我!” 商少言闻言心里也就有了数,旋即又有些无奈——晏雪凝每日烦恼的,除了婚事还是婚事,今日程氏带她出门交际,定然是出了些意外的。 “说罢,看上哪家郎君了?”商少言慢悠悠地翻了一页书,倒也不急,“你且先冷静一会儿,然后慢慢说,把事情给我捋清了,别前言不搭后语,叫我没法子给你出主意。” 晏雪凝连忙点头,她听母亲说了,表姐是最有成算的人,就连亡故的大姨母较之也逊色几分;又听母亲跟她好好分析了自己的亲事,知道自己得靠着镇国公府,因此现下她很是信服商少言。 晏雪凝坐在榻上默默地捋清思路,待自己心头焦急下去了,才红着眼道:“今日母亲带我去了沈府——就是沈老太傅的家里。今日是沈老夫人办的赏梅宴,表姐也晓得,这是为着郎君女郎相看。我借了表姐的光,因此大家都对我还算是和善,席间不知是谁提议作咏梅诗,我哪里会这个?” 晏雪凝说到这里,心情已经平复了七七八八:“我当时有些慌,便想着借由身体不好推脱了过去,却不成想沈老夫人的嫡孙女问起表姐,说你不在怪没意思的,贵女们都捧着她,便把话头引到我头上了,起哄叫我作诗。” 商少言听到这里,已经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是不是你正发愁,场内便有郎君替你解围了?”她声音难辨喜怒,“你说得详细一些。” “表姐说的正是,屏风对面一位郎君替我解了围,我本来已经放松了的,结果不知什么时候沈老夫人就站在不远处,道我和那郎君极有缘份……可他便是昭贵妃娘娘的幼弟,盛京中谁人不知他是个瞎子!”说着,晏雪凝又红了眼,“当时听见那话的有好些高门贵妇,都是巴结着沈老夫人的,闻言纷纷应和……我去寻母亲,可母亲却笑,什么都不说,叫我回来问你。” 商少言了然。 坊间传闻,昭贵妃的幼弟李琅轩是被承恩公府给毁了眼睛,一直不好说亲;后头又有昭贵妃顶了个妖妃的名头,更是无人敢嫁过去。 因此,尽管李琅轩因着裙带关系被封为永乐侯,但竟至今没有娶亲。 这是在逼着晏雪凝嫁给李琅轩。 但为什么? 据商少言所知,当年骠骑大将军战死和沈家脱不开干系,沈家之后也没少给昭贵妃使绊子。两家向来交恶,沈府自然不会大发善心替李琅轩说亲。 除非,这门亲事有极其恶劣的影响——商少言承认晏雪凝虽然长得好,虽性情算是矫揉造作,但好歹背靠镇国公府,怎么会成为一把杀人的武器呢? 再者,沈府在当今圣上登基时也出了不少力,可以说是天子近臣了,他们绝不可能做无的放矢之事。 商少言心念急转,而后冷冷笑了。 陈皇……是准备对她商家下手了啊。 商少言回过神,安抚地拍了拍晏雪凝的手,问:“李琅轩模样好吗?” 晏雪凝愣了愣,而后竟然红了脸:“嗯,极好。” 商少言又问:“那他家世好吗?” 晏雪凝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永乐侯府自然是好的。” 商少言再问:“那你还记得你刚刚说的,你想找个模样好、家世好的郎君么?” 晏雪凝:“……” 她有些急切:“可是这不一样!” 商少言其实很能理解晏雪凝——古代嫁人不比现代,轻易不能和离,若是嫁错了人那真是没地方哭了。 李琅轩是个瞎子,家世再好也不能改变这一点,晏雪凝若是真嫁过去了,那下半辈子确实不会太好过。 商少言喝了一口热水,见晏雪凝急得快哭了,才说:“好了,不逗你了。” 她拉着晏雪凝的手,笑道:“我只告诉你,李琅轩是良配,我从前竟也没有想到还有他,不然早就告诉你了。” 晏雪凝快晕过去了:“他哪里算是良配了?” 商少言附在晏雪凝耳边,悄声道:“因为他瞎,才看得上你啊。” 第25章 进宫 晏雪凝:“……” 晏雪凝是真的哭了:“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商少言乐不可支,但很快就正色道:“你先告诉我,你对自己的婚事究竟是怎么想的?想要荣华富贵自是简单,只是那样的人家水也深着,将来的夫君身边总不乏莺莺燕燕,高门也规矩森严;想要模样好又专情的郎君也容易,只是那样的人自有无数贵女想嫁,你又凭什么去争?叫你嫁给寒门、世家旁支,你也是万万不肯的,是也不是?” 晏雪凝想了想,心甘情愿地点点头。 商少言接着讲道理:“李琅轩是侯爷,家中无父无母,唯有一长姐还在宫里头,手也伸不过来,因此没那么多规矩;他家世好,多的是人伺候,虽然眼盲但影响不大。你刚刚也说了,他模样也是极好的,况且我听说他向来温柔守礼,这样好的郎君你上哪儿找去?很多事情你总得有个取舍,鱼和熊掌不可得兼,天下的好事儿哪儿能叫你占完了?” 晏雪凝被说服了,但心里头还是不大得劲儿。 商少言也不多说,毕竟很多东西眼见为实:“你若不放心,只管和他接触着试试,我叫几个护卫跟着你,受了委屈不必忍,但若是人家待你好,你也不许不识好歹。” 晏雪凝瞪大了眼睛:“我和他接触了若是不合适,往后还怎么嫁人?” 商少言心道,不出三年你就是新皇的表妹了,怎么可能愁这个?就是你嫁过好几次,也多得是人想娶。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因此商少言只是安抚道:“大不了你同我一样养个面首,自己过得开心,别的人还能说什么?” 晏雪凝:“……” 好有道理,她真的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于是她只能满腹心事地离开了。 商少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轻轻叹气——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 第二日天还没亮,商少言就起了床,睡眼朦胧,上轿辇时眼睛都还是闭着的——天可怜见的,她自从穿越过来还没早起过。 “县主在轿辇上小憩一会儿。”李嬷嬷叹道,“等会儿也是场硬仗。” 商少言却一下子醒了神,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行,不能睡,睡了脑子就不好使了。” 这么说着,她从轿辇内的案几上拿了一本书,认认真真地看着,又把珠帘撩起来,让冷风把自己吹得更清醒。 一旁骑马、与她一同进宫的商云岚见状,颇有些感慨:“卷王在世啊。” 商少言无语:“我也不想,要不你来?” 在外头自然不能提造反一事,商云岚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咳,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在准备去蜀州的事儿,不是说过完年开春了才去么?怎么这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商少言翻书的手一顿:“我前几日听说,左相和右相都被流放去了那儿,半月后便要离京了。若是能搭上他们,那岂不是一箭双雕?” 商云岚啧啧称奇:“也不知他们犯了什么事儿,竟一块儿被流放了。” 这话倒是假的,商云岚查东西那可是一把好手,商少言敢说,整个盛京就没有商云岚不知道的事儿;这还不是顾及着隔墙有耳,故意装蠢呢。 商少言不跟他搭戏,只是问:“你那几个好朋友呢?上回承恩公府来退亲,他们可没少帮着宣扬承恩公府落井下石,须得好好谢谢人家。” 商云岚却没忍住叹气:“说来也难受,那日来的三位郎君,有一位便是左相的嫡长孙,就快被流放去蜀州了。” 商少言皱了皱眉头,心里面直犯恶心——她对于陈皇那日在朝堂上的荒唐言行实在是厌恶不已:“到时候我路上会多加照顾的。” 说话间,就到了皇宫门口。 今日不是休沐日,所以这会儿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上朝的官员,见了商云岚这个只有虚衔的国公爷,都有些好奇。 有同镇国公交好的世家或武将都纷纷关切了几句,商云岚再度发挥自己的戏精本领,谁来问都只是摇头叹气,目露哀伤地看着轿辇。 商少言:“……” 你爹我还没死呢,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商云岚这模样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都悄悄看过来,刚巧宫门口便有女官出来,面色不善地看着轿辇:“和阳县主,随我来。” 而后轿辇上走下一位纤细婀娜的少女,身穿素色衣衫,模样明艳娇美,正是商云岚的妹妹、老国公的遗孤,和阳县主。 待商少言垂头跟着那女官进了宫,才有人试探地看向商云岚:“商世侄,这……” 商云岚苦笑:“世叔也晓得,承恩公府说和阳命硬,而后退了婚……偏巧昨日承恩公府上的女郎请她去游船,她本不想去,是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好说歹说劝她前去,结果起了冲突。没过多久便有懿旨叫舍妹今日进宫受训。” 末了,他自责地叹气:“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众官员却根本不在意这些女郎的鸡毛蒜皮,只是商云岚这番话信息量不小,不由得面面相觑。 昨日起的冲突,不久后就下了懿旨,今早便进宫? 在场不乏家中有女郎入宫为妃的官员,都很清楚——就算是皇后,也不是想见家人就能见到的,这李皇后怎么…… 这些官员能在陈皇手底下苟命,肚子里的弯弯绕绕那可不少,当即就明白了事情的本质。 李皇后的手,伸得有些长啊。 或者说,这承恩公府,是越发嚣张了,就凭着家中女郎的龃龉,便随意欺凌忠烈遗孤。 商云岚见状,垂眸掩饰住了眼里的笑意——李皇后将昭贵妃传为妖妃,给自己艹一个贤后的人设,经此一事,这“贤后”的皮子,怕是戴不下去了呢。 第26章 县主快不行了 另一边,商少言随着女官来到了坤宁宫。 现在时间还早,但宫里已经有了几分热闹,坤宁宫外头,刚好有请完安的妃嫔走出来,个个都是美人。 商少言跟着女官等在坤宁宫门口,她用余光瞥了好几眼各式各样的美人,同时也支着耳朵听她们传过来的只言片语。 “贵妃……宫权……” 商少言心里一动,再想仔细听一听,那几位妃嫔却已经走远了。 又过了一会儿,里头才有人叫商少言进去;她做足了谦卑恭谨的姿态,行礼时也挑不出任何瑕疵,怎么看都是一个温和谦顺的女郎。 李皇后也不叫商少言起身,就这么叫她跪着;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商少言,见到她那明媚妍丽的脸庞时,心里不满渐浓。 她和李霜妍、李霜姒姐妹二人一样,都生得寡淡,说不上丑,但也绝对不算好看;李皇后平生最厌恶昭贵妃那般明艳而带有攻击力的容貌,昭贵妃当年毁容之后,她乐了三天三夜。 这和阳县主身上带着李琅缳那贱人的影子——李皇后这么想着,便攥紧了手里的佛珠。 “跪好了。”李皇后声音严厉,“好一个和阳县主,这是不把我承恩公府放在眼里?” 商少言麻利爽快地磕了个头,开口时语气恭敬:“臣女不敢。” 李皇后面色好看了些,但也仅仅是“一些”:“本宫看你敢得很!镇国公府真是好大的威风!” 商少言似乎被吓到了,当即瑟缩了一下,而后垂眸听着李皇后亲自训斥自己。 按理说,这种事儿只需交给女官便好,但李皇后却亲自上阵,这得是有多厌恶自己? 商少言有些神思不属地想着,李皇后的逼逼赖赖在她这儿全都左耳进右耳出,时不时说一句“臣女不敢”或是“臣女知错”就敷衍过去了。 感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李皇后:“……” 不是,昨儿听着李霜姒、李霜妍说的,这和阳县主分明是个乖张叛逆的人才对啊?这会儿怎么这么……这么知礼? 李皇后怀疑的目光停留在商少言身上,商少言连忙又是一句“臣女知错”。 李皇后:“……” 她快憋屈死了——商少言若是一个劲儿闹腾,或是一直沉默,她都能找到理由发作一下;可现在商少言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偏偏又做足了姿态,叫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商少言不怕李皇后,更不怕她恼羞成怒。 算算时间,商云岚应该告完黑状了。 兄妹俩所谓的告状其实并不是为了让那昏君做些什么,更多的是想让那些家中有女郎做妃子的朝臣联手打压承恩公府。 还有就是,叫几乎与镇国公府绑在同一条船上的昭贵妃姐弟出手。 至于昭贵妃能否精准打击,这就不需要商少言操心了——按照她同商云岚所说,“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这贵妃位置早就换人坐了”。 果然,没过多久,坤宁宫里就来了昭贵妃的人,是个清爽麻利的宫女。 商少言心里一松,毕竟她跪得腿疼了。 那宫女笑着:“娘娘恕罪,只是我家主子想同县主打听侯爷的婚事,这才差我来寻人了。” 李皇后面上闪过一丝心虚:“永乐侯的婚事?” 商少言无意间用余光瞥见了李皇后不对劲的神色,心中了然,想来李琅轩的眼盲和李皇后是脱不了干系的。 那宫女点头:“正是,贵妃娘娘很是挂怀,听说和阳县主家中有待嫁的表妹,便想问问。” 李皇后刚想拒绝,一旁的朱砂便微微摇头,做了个“凤印”的口型,她当即神色一凛,明悟过来这正是个给昭贵妃使绊子的好机会。 若是和阳在昭阳宫出了事…… 李皇后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激动。 商少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白自己这是不小心成为了两位娘娘对弈的棋子。 商少言几乎是被气笑了——昭贵妃也就罢了,她看在幼弟的面子上也会保自己安全,但现下商少言瞧着李皇后眼里的恶意几乎快要溢出来,说她不打算动手,谁信? 再说昭贵妃……商少言虽然有些敬佩她,但到底是不熟悉的人,自己万不能将命放在她手里。 千算万算,没想到李皇后这几日想要对昭贵妃动手。 这么想着,商少言便知,这昭阳宫今日是不能去了,只能改日来给昭贵妃赔罪。 只是希望商云岚那边儿能够一切顺利了。 但她面上不显,只是垂首跟在昭贵妃的宫女身后,刚踏出坤宁宫的大门,见了等候在原地的李嬷嬷,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李嬷嬷顿时大骇,声音凄厉:“县主!!!” 差点被一嗓子吼醒的商少言:“……” 那昭贵妃派来的宫女愣了愣,但她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是打击李皇后的好机会,当下也不深究商少言为何晕倒了,也做出一副慌张惶恐的模样:“来人——和阳县主快不行了!” 商少言:“……?” 很好,这很昭贵妃。 看来,她接下来的日子不得不“卧病在床”了。 第27章 淑妃 商少言就这么闭着眼睛被抬去了昭阳宫,一路上感受着步辇的摇摇晃晃,差点睡着过去。 李嬷嬷哭得很难过,若不是商少言早就跟她对过戏,她真以为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 那宫女更绝,一路上都在默默流泪,偶尔遇见相熟的宫人,还要嚎几句“和阳县主您撑住”。 商少言:“……”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装晕了,真没想到身边戏精这么多。 很快,她感受到自己被抬上了一张小床,一道略有些沙哑却很有磁性的女声响起:“可怜见的,和阳县主这是被皇后折磨得晕过去了。柳儿,你去陛下面前禀报一声,本宫刚想同镇国公府结亲,事儿就闹成这样……” 那戏精宫女抽泣着,拉上李嬷嬷离开了。 商少言感受到房间内只剩自己和昭贵妃,缓缓睁开眼,有些虚弱地问:“这是哪里?你是谁?我怎么了?” 昭贵妃怜爱地摸了摸商少言的发顶:“这是昭阳宫,本宫是昭贵妃,你方才受了皇后训诫,出来便晕倒了。好孩子,你定然受了委屈,指不定要躺个天呢。” 商少言知道这是皇宫里头,很多话是不能说的,于是她略有些哽咽:“多谢贵妃娘娘搭救,和阳感激不尽。” 昭贵妃见商少言是个上道的,脸上便有了笑意:“乖,等太医来过了,本宫差人送你回家去。” 商少言点点头,正待说些什么,就见外头有宫女进来:“娘娘,淑妃求见。” 商少言:“……” 她就知道!这个想强取豪夺自己哥哥的人不会放过自己! 昭贵妃皱了皱眉:“苏氏?她来做什么?” 连封号都不乐意喊,足以见得两人的关系有多差。 那宫女也有些疑惑:“说是听闻商二娘晕倒了,特地来看看。” 商二娘……昭贵妃暗暗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疑窦丛生。按理说,淑妃和镇国公府应当没有任何牵扯才对,商少言对外的名号也一直都是和阳县主,苏氏为何如此称呼? 商少言看见昭贵妃脸上的疑惑,差点没给淑妃跪下——这是哪里来的傻x,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镇国公府有瓜葛? 虽然她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宫里人多眼杂,她只能故作不知,睁着一双漂亮澄澈的凤眼,迷茫地看向昭贵妃:“娘娘,淑妃这是……” 商少言演技向来可以,昭贵妃愣是没看出来她在装傻,闻言也皱着眉头:“本宫也不知她发哪门子的疯病。”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叫淑妃进来了。 很快,一阵清雅的香风袭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名弱柳扶风、容颜娇美的女郎。 商少言暗中打量着她,发现苏纤纤当真是人如其名,纤细柔弱,我见犹怜。 淑妃也在同时打量着商少言——商少言和商云岚长得有八分相似,剩下的两分,便是商云岚温润,商少言妩媚。 她看着这和自己白月光有着紧密血缘、长相相似的女郎,不由得心生好感:“和阳县主向来美名在外,本宫尚未入宫前倒是遥遥见过几次,县主许是不记得本宫了。” 商少言:“……” 什么美名?美什么名? 她心里觉得离谱,面上却恭谨地笑了笑:“当不得淑妃娘娘夸赞。臣女愚钝,竟是不记得淑妃娘娘了,还请娘娘恕罪。” 昭贵妃见商少言话里话外都是“我和你不熟”,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不希望镇国公府和苏纤纤这个傻x有牵连。 淑妃也不恼,仍然轻柔地笑着:“总归是想来看看你是否安好,本宫瞧着你面色不怎么好看,想来是要多休息几日的。” 这一刻,昭贵妃和商少言同时生出了一种“淑妃终于出息了”的感叹。 这就对了,给李皇后下绊子,使劲儿下。 淑妃其实根本没想这么多——她是真的觉得商少言面色不好(涂了珍珠粉),唇色苍白(故意没擦胭脂),才出言关怀。 昭贵妃离得近,自然看得出来商少言妆面的蹊跷。 商少言又躺着休息了一会儿,才有太医过来。 这太医姓毛,已有七十高龄,乃是昭贵妃的人手,他把了商少言的脉搏,觉得和阳县主身体再康健不过;但想着昭贵妃的嘱咐,他沉吟片刻,叹气:“县主这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连带着犯了心悸之症,若不好好将养,恐怕日后会落下心绞痛的毛病。” 第28章 商爱卿 商少言:“……” 不是她说,虽然逻辑缜密,但真的离谱。 昭贵妃闻言,一下子就发了火:“皇后娘娘当真是过了!本来只是未婚女郎之间的小摩擦,现在竟生生把人磋磨成这样!” 一旁的淑妃听见毛太医的话,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那素有心疾的白月光,当即将自己的一腔担忧转移到了商少言身上:“县主真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商少言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垂泪,看上去颇有几分敢怒不敢言的味道在里面。 正在这时,昭阳宫内又来了一个太监,瞧这模样应当是在御前伺候、极得圣眷的,商少言便知,自己的哥哥已经成功上了眼药了。 昭贵妃见了那太监,眼里有一瞬间的光亮,但很快就掩饰过去:“秦大人来了。” 商少言心里一震——一个太监,被称为“大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看来这皇帝不仅是个不理朝政的昏君,还是个宠信宦官的傻x。 太监正是秦晔,他笑着看向昭贵妃:“陛下本来正和镇国公相谈甚欢,却听闻和阳县主晕厥过去,特地差奴婢来看看。” 毛太医将方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而后叹道:“和阳县主这是遭了大罪。” 商少言连忙垂泪道:“不怪皇后娘娘,娘娘什么都没做,是我自己不争气,是我的问题。” 这种典型的绿茶话术在古代并不算常见,商少言说的是实话,只是宫里头的人都有几十个心眼,什么都会多想几转,自己这话他们怎么理解,可就不归她管了。 此刻,金銮殿后的御书房内,商云岚正和陈皇相谈甚欢。 商云岚上辈子是商人,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向来不错,如果他存心让一个人将他引为知己,那他轻而易举便能做到,用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简单来说,戳这个人的痒处便好。 而陈皇的痒处,一个是敬重长姐安乐长公主,一个就是喜欢修这个修那个。 这倒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但商云岚愣是凭着自己的观察能力看出来一个陈皇不为人知的爱好——听八卦。 虽然他忘恩负义、残害忠良、大兴土木,但他是个合格的吃瓜人。 若是换做先皇那样鬼精鬼精的人,可能要更长时间,但现在他面对的是傻逼陈皇,所以他所用的时间就更少了。 早在商少言说第十遍“臣女知错”时,陈皇已经开始叫商云岚“商爱卿”了。 陈皇听他的商爱卿感慨道:“臣的妹妹前几日被退了亲,痛苦之下养了个面首,臣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皇向来耽于享乐,闻言只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商爱卿不必多劝,朕觉得养几个面首没什么,你看朕的姐姐安乐长公主,府里头面首能凑个马球队了。” 陈皇想了想,补充道:“总归咱们又不是养不起家中姐妹,这有什么。” 商云岚这才笑了:“陛下说得有道理……” 两人正谈到兴头上,那边儿就有昭贵妃的人来传话,说和阳县主被皇后吓晕了。 商云岚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但是因为在御书房,所以只能忍耐下来——至少陈皇看见的是这样。 他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商爱卿真是懂事”,而后唤来一直等在外面的秦晔:“你去看看和阳县主现下状况如何。” 然后心里不禁有些生气,觉得李皇后真是打他的脸,自己在这儿跟商爱卿夸和阳,她转头就把人吓晕,这是什么毛病? 于是他又不悦地补充了一句:“李皇后真是越发没有章法了,禁足半年。” 秦晔恭敬地应下,而后便离开了。 陈皇转头看向商云岚,叹道:“商爱卿见笑了,李皇后一直都不懂事……” 商云岚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明面上劝几句,暗地里上眼药,总算是叫陈皇冷静下来,内心深处却对李皇后越发不满了。 他不算喜欢昭贵妃,但自己亏欠她,因此也愿意给她几分恩典;但承恩公府养的女儿,他是真的不喜欢,明明和昭贵妃是堂姐妹,却频频打压昭贵妃。 皇帝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生物——自己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可以,但别人不行。 第29章 他的娘娘 商云岚看着陈皇几经变换的脸色,将他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暗暗疑惑——这般的蠢人,真的能将镇国公夫妇的真正死因掩盖得天衣无缝吗? 一定还有别的人。 商云岚垂眸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同陈皇闲话几句,而后便略有些歉然:“陛下恕罪,臣担忧和阳,想要先行告退,望陛下恩准。” 陈皇点点头,算是允了,心里对李皇后的不满达到了巅峰——真是越发嚣张了,他好不容易找到商爱卿这般同自己相谈甚欢的人,却因为她的问题而说不上几句话。 …… 商少言不敢在昭阳宫多待,毕竟现在她还在皇宫里,李皇后若想陷害昭贵妃,对自己下手就是最好的机会。 若非为了叫李皇后吃挂落,她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昭阳宫的宫女面前晕倒。 于是她强撑着“病体”,想要离开;昭贵妃不知道商少言的顾虑,只当她是受了惊吓,也很好说话,亲自安排了步辇,又叫了柳儿去送、毛太医随之回府。 商少言都走了,淑妃待着也觉得没趣儿,于是怏怏告退。 很快,昭阳宫内就只剩下了秦晔和李琅缳。 “娘娘。”秦晔匍匐在地上,语带虔诚,“娘娘近来可好?” 李琅缳倚在窗边,看着外头的兰花,漫不经心道:“劳烦秦大人挂念,本宫甚好。” 秦晔正准备起身的动作一顿,再度伏在地上:“当不得娘娘一句大人,奴婢只是娘娘在御花园里救下的小叶子。” 李琅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轻笑了:“本宫救你,不过顺手为之,你不必记在心里……好好在陛下那里当差,才是正经。” 秦晔垂眸,眼里暗潮翻涌,但开口时却半点不显:“娘娘心善,奴婢却不能视之为理所当然。” 李琅缳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是有些累了:“若是那些人同你一样这般想,该有多好?” 秦晔知道李琅缳想起来往事,告罪之后便想要返回御书房。 在迈出昭阳宫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看,却见李琅缳狰狞的左半边脸上有泪痕隐约可见。 秦晔不禁愣住了,他蓦地回过神来,才发现李琅缳已然闭上了眼。 秦晔明知道自己应该快些离开,但到底还是返回去了,替李琅缳将窗户的帘子放下,轻声道:“娘娘仔细染了风寒。” 李琅缳不搭腔,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沉默地离开了。 希望娘娘能多笑一笑——秦晔想。 他的娘娘笑起来,应当是世间最好看的女郎。 …… 商少言被抬回了镇国公府,一副虚弱得随时会晕厥过去的模样,白霜三人见状险些没哭死过去。 商云岚安排了毛太医的住处,又屏退了包括李嬷嬷在内所有的下人,询问道:“如何?” 商少言睁开眼,眸中光华流转,哪里有半分病气:“我今日见到了四个很有意思的人。” 商云岚见妹妹是真的没事,心里总算是大石落地,喝了口茶,挑眉道:“说说看。” 商少言皱了皱眉:“李皇后倒是和李家姐妹一样的蠢笨,不过她身边那位宫女有点意思,仿佛是叫朱砂。我瞧着李皇后颇为信任重用朱砂,但……” 她顿了顿,斟酌几句,才慎重开口:“但朱砂似乎并不敬重李皇后。” 她说得保守,朱砂哪里是不敬重李皇后?商少言无意间抬眼看的时候,那朱砂眼里的冷漠不像是皇后身旁一等宫女对着主子该有的神情。 而后她谨慎地下了个定论:“她应当是其他妃嫔安插在李皇后身边的,但现下宫权均在昭贵妃手里,什么都瞒不过她,所以不管昭贵妃是不是主谋,朱砂和她都脱不了干系。” 商云岚一边在心里记下此人,一边问:“还有三个呢?” 商少言勾了勾嘴角:“再然后便是昭贵妃,以及御前伺候笔墨的秦公公……不,应该是秦大人。” 她目光如炬地看向商云岚:“你应当见过那秦大人,你觉得他如何?” 商云岚冷冷一笑:“一个宦官被称为大人,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自古以来,凡有宦官弄权的王朝无一不短命。你只见了一面,我却是观察得仔细,陈皇同我说话时,那秦大人便在一旁帮忙批奏折,下一回见面是不是就得改称为九千岁了?” 商少言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这倒是奇了,因为我看着,这位秦大人和昭贵妃似乎有点故事。” 商云岚愣了愣,而后郑重道:“我会小心派人去查。” 商少言却劝住了他:“先不急,我看着昭贵妃心里是有成算的,若她当真和秦公公有联系,只凭着她曾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也曾挂过帅,便晓得她不会在朝政之事上乱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若慌慌张张去查,保不准会露馅儿。” 商云岚叹气:“也是……你已经说了三个人,还有一人呢?” 商少言揶揄地看了一眼商云岚:“自然是将你视为白月光的那位了。” 商云岚:“……”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转移话题道:“我今天见了陈皇,同他套了几句话,但那位秦大人在旁边儿站着,我不敢做得太明显。” 商少言看破不说破,顺着商云岚的话头往下:“你是想确认爹娘的死因?” 商云岚颔首,而后颇有些头疼的模样:“我同他接触下来,发现他并不是能将人害死之后还试图遮掩一二、并且天衣无缝的人,更别提若爹娘当真被他害死,他见了我至少是要心虚几分的,今日看着,却并未如此。” 商少言蹙眉,也很疑惑:“这说明,陈皇并不知情,或者说,他并非主谋。” 商云岚从怀里拿出先前查苏纤纤的那几张纸,面色冰冷:“看来这大夫的身份,不仅仅是苏纤纤的舔狗那么简单。”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一笑:“谁想让南陈起内讧,他就是谁的人。” 商少言若有所思,而后长长一叹。 第30章 只有一点点 商少言看了一眼窗外逐渐变暖的天气,笑道:“北周坐不住了呀。” 这么说着,她便想起了昨日回府之后就一直没出门的乔修玉,连忙对商云岚道:“你快去叫人在府中传话,说我现在病得起不来床……别的人知不知道没什么,得叫乔琢知道。” 商云岚:“……” 他颇有些无语:“你想叫他关心你,你直接让人跟他说不就好了?” 商少言瞪了他一眼:“所以你孤寡至今。” 商云岚:“……”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不过看着商少言兴高采烈的模样,拒绝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只能认命地出去了。 …… 十一发现,他家公子自从昨日回府,整个人都开始有些不大对劲了。 一会儿担忧地蹙眉,一会儿脸红着微笑,时不时还叹气,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十一很担心乔修玉,毕竟这可是帝后最宠爱的幼子,况且他从小服侍乔修玉,说没感情也是假的:“公子可是病了?要不要请人来看看?” 乔修玉有些莫名其妙:“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十一将信将疑:“公子可别诓奴才,您的身子需得养好了,若是叫……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正巧,刚刚走进来、方才传话任务的白露正愁着没由头说县主卧病的事儿呢,现下一回来就听见了这话,连忙逮着了这个机会,故作风轻云淡道:“若是不舒服的话,府里正好有一位太医,要么请他来替陆郎君瞧瞧?” 十一顿时高兴地想要应下,却见乔修玉皱着眉头,关切道:“怎么县主去了一趟宫里带回来一个太医?可是县主出了什么事?她病了?” 白露心道,怪不得县主这么宝贝陆郎君呢,瞧瞧,这是把县主时时刻刻挂念着呢,多么贴心细致呀! 这么想着,她也不由得真诚了许多,按照商云岚的交待道:“县主本不想叫郎君知晓,怕过了病气给您;但奴婢瞧着,县主应当是很想让您去看看她的,所以便自作主张了。” 顿了顿,她略带恳求地看向乔修玉,只是因为她惯常冷着脸,所以这几分恳求看着倒像是威胁一般:“还请郎君勿要告诉县主奴婢说的。” 十一:“……” 他发誓,这个白露一定对他和他家公子有很大的意见。 瞧瞧看,这熟练的威胁之术! 乔修玉却没注意到这一点,他点点头,有些急切地说:“你放心便是。快领我去看看县主。” …… 商少言在床上躺着,昏昏欲睡,时不时问白霜一句“陆郎君来了没”,惹得诸多侍女都心生感慨——陆郎君虽然只是个琴(面)师(首),但看县主这模样,定然是在县主心里头占了不少位置的,看来往后还要警醒一些才是。 在商少言问第八遍的时候,外头才有人通传道:“陆郎君来了。” 商少言连忙收起了自己吊儿郎当的神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确认自己看起来可怜可爱之后,才允了乔修玉进来。 按理说,乔修玉进商少言的闺房总归是不大合适的,但商少言觉得没什么,乔修玉又关心则乱;侍女们觉得乔修玉是面首,这很正常。 于是除了十一和在院子角落听墙角的商云岚,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不对劲。 商少言见到染了一身寒气的乔修玉急匆匆走进来,只觉得自己被李皇后污染的心灵得到了升华,当即笑道:“陆郎君怎么来了?” 乔修玉俊美的脸上满是关切之情,他脱下大氅,里头是一件白色长衫,看上去温柔而自带仙气,商少言好歹才忍住了没多看几眼。 在乔修玉眼里,向来活泼俏皮的县主现在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还努力地笑着,不想让自己担心,当下心里就不大好受了。 他有些心疼,走上前来坐在床边的榻上:“安安这是怎么了?” “安安”两个字刚说出来,商少言就听见外头的窗下传来一声咳嗽,是商云岚。 商少言:“……” 她柔柔地看向乔修玉:“陆郎君不必担忧,我只是受了些惊吓,别的大碍是没有的。” 乔修玉抿了抿唇,他犹豫片刻,将右手伸出来,想要试探商少言额头的温度。 商少言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乔修玉背对着的窗外,商云岚正露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里头流出三分震惊、三分恐惧、四分怒火冲天。 商少言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一躲,恰巧就躲过了乔修玉想要覆上她额头的动作。 商少言:“……” 乔修玉眼神一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是我关心则乱了,唐突了县主,县主别恼,省得气坏了身子。” 商少言知道乔修玉这是关心自己,偏偏他还一脸愧疚,当即心疼得不行,连忙从被子里拿出一只手,轻轻地、轻轻地握住了乔修玉那只略有些冰冷的手。 牵上了。 商少言满足地笑了笑,落在乔修玉眼里就是有些羞怯。 那只在被子里捂了很久的手很温暖,似乎要烫到乔修玉的心底去,他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 商少言软声哄劝:“我是怕你将我的妆面弄花了,不是怕你,更不是嫌你。” 顿了顿,她本来苍白的脸竟然透出一丝红,显然是有些害羞了:“我喜欢你呀。” 她抬头,再度看见了窗外震怒的、商云岚的脸。 商少言:“……” 她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看向乔修玉,小声哄道:“等我准备好了……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乔修玉睫毛微颤,轻轻笑了,眼中满是欢欣与认真:“好。等你和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好好在一起。” 感情骗子商少言:“……” 突然、突然有些愧疚,毕竟她可是要江山不要美人的人。 不过……看在乔修玉这么好看、这么乖、这么惹人心疼的份儿上,她也不是不能跟他在一起,毕竟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的。 嗯,只有一点点。 第31章 没有人能拒绝食铁兽 商少言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间毛太医开了几副药,都是补药。 这日午时,商少言正在看书,便听闻晏雪凝想见自己,她翻着书,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叫她进来。” 晏雪凝进来后便坐在了软榻上,直勾勾地看着商少言,神色期期艾艾:“表姐……” 商少言笑着看向她,挑眉道:“怎么,想好了?” 晏雪凝踌躇片刻,讨好一笑:“表姐,我想好了,我愿意和李郎君接触一下,能烦请你拨几个人给我么?” 商少言应允下来:“好。你怎么想通的?” 晏雪凝微微红了脸:“那日表姐进宫,李郎君来了府上道歉。” 商少言戏谑地看向晏雪凝:“然后呢?他同你说了些什么?” 晏雪凝有些不好意思:“大致便是叫我不必忧心,他会进宫去叫贵妃娘娘帮忙,不会耽误我,这事儿都是他的错,我是被牵连了。” 商少言:“……” 怎么听出了一股绿茶味儿呢? 没事,绿茶也挺好,至少是聪明的,和晏雪凝这小傻逼正好互补。 商少言想了想,问:“你同姨母说了么?” 晏雪凝摇摇头:“想先同表姐商量过后再告诉母亲。” 商少言笑着,隔空点了点她的额头:“快去同她说罢,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光是我同意也是不行的。” 晏雪凝便雀跃离开了。 商少言看着晏雪凝的背影,有些出神,蓦地想起了乔修玉。 想起来那天他握着自己的手,眉眼如画,平添几分温柔——“等你和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好好在一起”。 他好像是真的有些喜欢自己。 商少言不知为什么,有些难过,好像是因为她还不起这份真诚,又好像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这样的纯粹。 正出神地想着,商云岚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颇有些阴阳怪气:“哟,又在想乔琢呢?” 商少言回过神来,冷静道:“是啊。” 商云岚都没想到商少言承认得这么爽快,他反倒愣了愣,而后敏锐地察觉出来商少言有几分不高兴。 他想了想,谈起一个也许会叫商少言高兴的话题:“我已在宫内安插了人,就在淑妃那儿。” 商少言果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兴致勃勃地追问:“谁?你怎么做到的?” 商云岚狠狠地叹了口气:“你前几天躺着的时候,我同毛太医聊了几句,谈话间说起李嬷嬷有个女儿,刚刚死了丈夫,找不到营生,毛太医便自告奋勇将人举荐去了浣衣局做工,本来应当多等几日的,可昨日淑妃叫毛太医去过问你的病情,听说了这回事,就将人亲自带在了身边。”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感动道:“真真是两个大好人呀。” 商少言差点没笑出声:“你真是个社交小达人,三两句就能把别人套进去。” 商云岚无辜地眨眨眼:“他们自己想帮我,怎么就成了我套路他们呢?” 这么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李嬷嬷没有女儿,那女子是商少言在府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家生子,叫做燕语,正是晏雪凝身边儿那位莺歌的姐姐,一直等着机会送进宫里去。 商云岚又特意找了一个家中需要帮扶的御前侍卫,将他的爹娘弟妹均安排妥帖,那人很是感激,也愿意帮燕语给莺歌传话。 时下皇宫内管理并不严格,宫里当差的人,若是在主子跟前得脸的,每半个月可以见一次家中亲人。 这样一来,商少言和商云岚每隔十天能得到一次宫里的消息,若有要紧的事情,那名侍卫也能帮忙传话。 既然在宫里安插了人手,那商少言就暂时不必忧心宫中的事情了,更何况昭贵妃欲与镇国公府联姻,宫中消息并不难得。 那么,出发前去蜀州也可以提上日程了——七日后,两位前丞相就将要前往被流放的路,商少言想同他们一起走。 于是商云岚又亲自去见了陈皇。 陈皇本来正在一边听曲儿一边吃葡萄,旁边秦晔正在代批奏折,听闻自己的商爱卿求见,连忙应准。 陈皇一见商云岚就笑了:“看爱卿神色,和阳的身子应当大好了?” 商云岚微笑道:“托陛下鸿福,和阳已能下地走动,想来过几天就能将养好身子。” 陈皇放下心来,又问:“商爱卿今日来见朕,是有什么要事?” 商云岚:“并非要事,只是给陛下带来一个好玩儿的东西。前些日子府上新来了几位画师,有一位是从蜀州来的,为了讨和阳欢心,画了许多蜀州的风土人情,又做成了小册子,臣瞧着有趣,便想着陛下应当会喜欢。” 这话说得极为好听,陈皇觉得商爱卿真是清纯不做作,跟别的臣子都不一样——那些臣子每日不是劝自己,就是想着求恩典,哪儿像商爱卿,有什么好玩儿的第一个就想着他。 虽然对这个小册子不抱任何期待,但陈皇也乐意给商云岚几分面子,所以便拿了过来,开始翻阅。 商云岚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小册子得快速翻动,里头的画便像是在动一般,有趣得紧。” 这小人书是商云岚亲手弄的,靠着脑子里的图书馆,他画了不同形态的大熊猫,若是快速连续翻看,就能看见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吃竹子的过程。 商云岚假装遗憾地叹气:“臣也是第一回知道,这食铁兽并非只存在于上古的传说里,竟是真实存在的。” 陈皇觉得很新奇,不过他对大熊猫本身的兴趣超过了这册子的玄机,他问道:“这可是上古传说中蚩尤的坐骑?” 商云岚有些犹豫:“应当是。那蜀州来的画师说,食铁兽只能在深山老林里看到,他也是偶然瞧见过一回。” 陈皇当即饶有兴致地感叹道:“该找谁去蜀州帮我带一只食铁兽回来呢?” 商云岚:“……” 他知道让陈皇说出这句话容易,但没想到这么容易。 商云岚当即笑了:“陛下不必忧心,和阳过几日要去蜀州求医,待她看完病后,让她着手派底下的人去寻不就好了?” 陈皇有些犹豫,他倒不是担忧商少言的安危,只是觉得和阳一介女子,怕是做不好这件事。 他有点想让商云岚一起去,但他舍不得——商爱卿若是走了,谁还能同自己说得上话呢?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朕前几日流放了两个老头去蜀州,好像过几日就要出发了,到时候叫他们一块儿帮忙。” 商云岚:“……” 还是那句话,没想到这么容易。 第32章 小学鸡吵架 商云岚觉得陈皇该有脑子的时候不大有脑子,比如连左相和右相都能记混;但不该有脑子的时候又特别灵光,比如派人寻找食铁兽。 陈皇还沉浸在即将拥有跟蚩尤同款坐骑的兴奋里,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秦晔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商云岚无意间瞥见了秦晔脸上凉薄的笑,但他故作不知,仍然同陈皇闲话。 没过多久,就有陈皇近来最宠爱的妃子求见,陈皇连忙叫秦晔送一送商云岚。 商云岚心里一动,面上不显,只是含笑跟着秦晔一路走向宫外。 两人沉默地走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好半晌,秦晔才叹道:“国公爷可知,您近日频繁求见陛下,外头已有传言说您是佞臣、败坏镇国公府百年清誉了。” 商云岚并不意外秦晔这么说,毕竟秦晔是昭贵妃的人,而昭贵妃对陈皇不满已久,自然不乐意看见即将联姻的镇国公府站在陈皇那边。 商云岚摇摇头,笑了:“我频繁求见陛下并非是想讨什么恩典,不过为了叫家中好过些罢了。”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道:“倒也不瞒秦大人,我爹娘战死在西北,也许并非是意外,若是陛下应允,或许我能找出其中真凶。” 秦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并非蠢人,自然听得出商云岚话里有话。 什么时候找出残害忠烈的真凶还需要陛下首肯了? 除非……这所谓的“真凶”,是皇亲国戚。 秦晔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同镇国公府有梁子的皇族,最后锁定了南安王。 南安王是安乐长公主的独子、陈皇的外甥,他前头娶的那位夫人,正是和阳县主的堂姐,商大娘,那位嫁进王府后早逝、死得不明不白的女郎。 商云岚见秦晔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一动,面上却故作憋屈:“谁能想到这事儿另有隐情?且还是那般权贵……” 秦晔仍是那副无处挑剔的笑脸:“这事儿恐怕是国公爷自个儿的猜测,当不得真。” 商云岚装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吊儿郎当的少年郎君气质,颇有些不服气道:“可是……可是我这儿是有一些证据的。” 秦晔见商云岚如此冒失,心里的忌惮不由得消散几分,笑道:“国公爷这证据可得收好了,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再怎样也是陛下的晚辈,国公爷不必急这一时。” 商云岚在脑中快速过了一圈儿陈皇的“晚辈”,同样锁定了南安王。 是他先前着相了,只看见了淑妃那边儿的消息,没想到还有南安王这么个祸害。 这么想着,他又嘟哝了几句,将一个不服气的郎君演得极其到位,又在听了秦晔几句劝之后,假装很勉强地收了心思。 反正他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商少言能名正言顺地去蜀州,自己后头随意敷衍一下陈皇就好。 商云岚美滋滋地回了府上。 …… 府内,商少言正在收拾行李,做着前去蜀州的准备。 商少言去蜀州除了求医、招揽左右二位丞相,还准备狠狠地敛财——蜀州天府之国,自汉以来,水旱从人,不知饥馑,商云岚脑子里随便一个小玩意儿做出来都能卖得很好。 乔修玉在一旁看着她,抿着嘴唇,颇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商少言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怎么这么不高兴?舍不得我呀?” 乔修玉眼巴巴地看着商少言,不说话。 商少言很无奈。 她其实也很想带上乔修玉,去蜀州路途遥远,一路上定然是颇为无聊的,如果有乔修玉陪着,自己会高兴许多;但她要做的事情极为隐秘,因此注定了不能带上乔修玉。 孰轻孰重,商少言还是能够分得清。 乔修玉见商少言根本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泄气,也总算愿意开口说话了:“安安,我舍不得你。” 商少言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心里忽然有一些不高兴。 乔修玉是不是有病?做出一副深情可怜的模样,搞得像自己是个负心汉似的;可问题是,他到现在都没告诉自己他的真实姓名、身份。 她知不知道是一回事,乔修玉要不要主动告诉她,又是另一回事。 这么想着,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顺带还瞪了一眼乔修玉。 目睹商少言变脸全过程的乔修玉:“……”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其实乔修玉是喜欢商少言的,虽然不足以喜欢到告知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实际上远远多于商少言对他的喜欢。 他能感受到,安安有事情瞒着自己,还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他不愿意试探。 他不也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安安么? 乔修玉早就忘了自己最开始答应随着商少言来到镇国公府的初衷——打探南陈权贵的消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安安生我的气了”。 商少言还在那儿发散思维。 乔修玉这么傻愣愣的一个人,偏偏情商挺高,就没看出来自己生气了吗? 她看了一眼明显在走神的乔修玉,更生气了——艹(一种植物),自己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居然还走神!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好糊弄? 不,不……他平时挺会说话的,瞧着也是个暖男,按照他所说,自己是他接触的第一个女郎,虽然这点有待考证,但这足以说明他是喜欢自己的。 哪怕这点儿喜欢不多,但还是喜欢。 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对自己不耐烦了、不愿意哄她了! 这些想法的出现其实也就那么一瞬间,商少言这么想着,就愤怒了,她冲着乔修玉吼道:“你个渣男!” 全程只说了一句“我舍不得你”的乔修玉:“……?” 天可怜见的,他只说了这一句话,还在想着怎么哄商少言呢,怎么突然就被骂是渣男了? 他慌了,求生欲极强地否认:“安安,我不是我没有……” 在商少言眼里,这就是乔修玉做错了事情还狡辩、隐瞒,顿时更气了:“我不听!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第33章 不可讳疾忌医 乔修玉有些愣愣地看着商少言,后者正瞪着自己,而后转过身去。 乔修玉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走上前去扯了扯商少言的衣袖:“安安,别生气了。” 突然,他无意间看见商少言背后的裙子上有一滩血迹。 他一下子有些惊慌,连忙拉住了商少言:“安安别动,你好像受伤了。” 商少言阴阳怪气:“是啊,我的心受伤了。” 乔修玉严肃地将商少言身体扭过来,摁住她的肩膀,正色道:“真的,你好好躺着,我这就去请大夫。” 商少言见他不像是在说谎,有些疑惑,暂时放下了怒气,道:“可是我并没有觉得不舒服,我挺……” 忽然,一阵绞痛从小腹传来,她痛得扭曲了眉眼,乔修玉更着急了:“安安你还好吗?白露,快去请大夫!” 白露也有些慌乱,转头就要往外头走,商少言回过神来,连忙叫住了她:“等等,不用了。” 她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乔修玉,后者正焦急不已,这样冷的天,鼻尖甚至冒出了一些汗,见商少言拦住了白露,当即就想亲自出去请大夫。 商少言不知为什么,心里一软,拉住了他的袖子,低头道:“不是受伤,我没事。” 乔修玉愣了愣,而后责备道:“安安,不可讳疾忌医。” 说着,又要往外头走。 商少言连忙拦住他,无奈道:“我真的没病,也没受伤。我这是……癸水来了。” 乔修玉愣了愣,而后迷茫道:“什么是癸水?” 商少言:“……” 她认真地盯着乔修玉,见他是真的不知道,并非假装,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个,就是女子都会经历的事儿,很正常。” 乔修玉这才恍然大悟了,他小时候听母后说过,女郎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每个月都会流血,伴有小腹疼痛、畏寒、脾气暴躁。 他想了想,还是准备往外走。 商少言又急又气:“你怎么不听劝呀?我真的不用看大夫。” 乔修玉笑道:“我这是想去问问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东西,比如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商少言愣了一会儿,觉得乔修玉实在是再贴心不过。 她盯着乔修玉的如画眉眼,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寻见了再认真不过的神色,脸不由得有些发烫。 她暗骂自己不争气,但还是软了声音:“你去问这些做什么……白霜她们自会照顾好我的。” 乔修玉笑着摇摇头:“这怎么能一样?我是我,她们是她们。”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母亲说过,对待心仪的女郎,再怎么细致都不过分的。” 商少言瞧着他微微泛红的脸,和清澈纯粹的眸光,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小声说:“那你去……府内有府医,就在阿兄书房不远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日皇后懿旨一到,阿兄便知道了你的情况,但他近来忙着,腾不出手……等他忙过了,你恐怕要遭一番罪。” 乔修玉安抚地冲她笑了,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就别担心我了,先躺着养一养身子。” 商少言看着乔修玉,莫名觉得有些安心,但她还是叹气拒绝了:“我今日还有诸多事情要忙呢,想要休息却是不能够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管做什么事,身体健康都应当放在第一位。” 乔修玉也不勉强她,闻言点点头,拿了大氅替商少言系好,又将汤婆子放进商少言手里,笑道:“安安心里有数便好。” 商少言看着乔修玉离开,摸了摸心口,发现自己的心跳果然很快,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脸,想让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 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拢紧了大氅,揣好汤婆子,去找晏雪凝。 晏雪凝坐在秋千上,莺歌在一旁同她说话:“表姑娘许是不知,李郎君在外头名声极好,多少小官家的女儿想嫁都嫁不成呢。” 晏雪凝不怎么高兴:“表姐也说他脾气好,可是我约他明日见面,他竟然没有空呢。” 莺歌安抚道:“李郎君毕竟是一府侯爷,家中又没有女主子,忙一些也是在理的。” 晏雪凝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商少言白着脸过来了,她吓了一跳:“表姐这是怎么了?” 商少言难得对晏雪凝缓和了气势,这会儿看上去倒也像是个温和娇俏的女郎了:“来癸水了而已,不碍事。” 晏雪凝松了一口气。 商少言问:“你可曾同姨母商量了婚事?姨母怎么说的?” 程氏身体并不好,盛京天儿冷,她不敢出门,这段时日便一直躺在屋子里,商少言极难能寻到机会去看她。 晏雪凝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那日同表姐谈过之后,我就和娘亲商量好了,你进宫当天,就有冰人来提亲了。现下已经换了庚帖。” 商少言挑眉,有些惊讶地看着晏雪凝,似是没想到她能这么爽快地决定。 程氏是个精明的人,虽然这份精明带着一股小家子气,但也足以将晏雪凝嫁去好一些的人家。先前她没少盘算着将晏雪凝嫁给商云岚,为的自然不只是女儿好,更多的是觉得镇国公府能在官场上帮扶自家。 现下老镇国公夫妇双双去世,她那份“亲上加亲”的心思自然也淡了些,这么算下来,其实符合程氏要求的人家并不多。 李琅轩勉强能算一个,程氏哪怕知道昭贵妃的处境只是表面光鲜,但不得不说,家中人丁简单的李家再适合她那略蠢但很作的女儿不过。 于是程氏也就觉得,李琅轩大抵是一个好归宿了。 她毕竟常年宅在深闺,不大清楚现下南陈也离灭亡不远了,因此仍觉得倒也算是攀上了皇亲。 商少言明白程氏的想法,但也不点破——在她看来,只要晏雪凝喜欢,想嫁给谁都行,反正最后这天下都是自己的,她想如何就如何。 于是,商少言收敛了惊讶的神色,笑道:“那也挺好,不过现下只换了庚帖,我替你多看顾着,免得永乐侯像承恩公府那样算计……算了,辱永乐侯了。” 第34章 所谓谈心 用晚饭时,乔修玉又来明月楼找商少言。 他来得有些匆忙,身上带着外头沾染来的冷气,见了商少言便笑:“安安,我能否和你一道用饭?” 商少言愣了愣,忽然想起自己带乔修玉回府有一段时日了,两人还没一起吃过饭。 她回过神,笑道:“当然可以,快坐。” 镇国公府规矩并不多,主要还是因为兄妹二人都是穿越来的,因此什么时候吃饭、在哪里吃饭、要不要一起吃饭,都没个定数。 乔修玉便坐在了商少言对面,一个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疏远的位置。 商少言看着乔修玉,直把后者看得略有些不自在了,才收回目光,有些郑重地开口:“陆郎君,我有话想对你说。” 乔修玉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目光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担忧,他放下筷子,挺直了背:“但说无妨。” 商少言本来没想把场面搞得这么严肃,但见乔修玉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有些紧张:“关于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我方才思考了很久。” 乔修玉愣了愣,他显然没想到商少言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商少言斟酌片刻,才道:“我承认,我有一些喜欢你。我能看出来你也如此,但我们都对彼此隐瞒了太多,也就是说,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 她顿了顿,看向乔修玉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坦诚的、真挚的感情,我已经有些喜欢你了,我害怕等我爱上你时,依然有许多不能说的秘密,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你在谢老夫人的点心铺子里,抱着一把琴,当时我只觉得你很好看。可是自从那回你见了我表妹,我们俩吵了起来,我就有点真的喜欢你了。” “你喜欢我的好,包容我的不好;你为我弹琴,为我描花钿,给我带好吃的点心,我生病了会来看我,我来癸水了你也会关切我。” 她说着,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些:“陆郎君,我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但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加喜欢你。” 商少言最后看向乔修玉,眼神温和而坚定:“我……未来要做很多世俗所不容的事情,你也并不了解真正的我,陆郎君,往后不必对我那么好。” “对我好,是很没有必要的一件事。” 乔修玉愣愣地看着商少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涩、有些难过。 他很想说,他是真的想娶她,也是真的喜欢她。 可乔修玉也知道,自己隐瞒了很多东西,商少言也并非完全的坦诚。 商少言说得没错,这些他们所隐瞒的,到了后面终会成为一把刺向对方的刀。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商少言以为他不会说话,才轻声道:“是我近来唐突县主了。” 乔修玉深吸一口气,而后郑重地同商少言行了礼:“我想要回一趟家中,好好思考近来发生的事情,希望县主能够给我几天时间。等县主从蜀州回来了,我再来找县主。” 他想要说出口的那句“等我来提亲”,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商少言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垂眸掩饰住了眼里的笑意。 嗯,是的,笑意。 感情骗子商少言很满意自己刚才说的话造成的影响,那些话其实都是真的,只有一句是假的。 “对我好,是很没有必要的一件事。” 她又不是冤大头,怎么可能真的这么认为呢? 男人啊,你不逼他一把,他还真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商少言看着乔修玉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情颇好地弯唇笑了笑,眯眼看着窗外的夕阳,呢喃道:“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 第二日,金銮殿上仍旧是一片混乱,陈皇昏昏欲睡地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的大臣吵成一团糟,不由得有些烦躁:“都别吵了,没事儿就赶紧退朝。” 秦晔立在陈皇身边,低眉顺眼地劝道:“陛下别恼,瞧他们吵着也挺有趣儿不是?” 陈皇近来越发宠信秦晔了,闻言乐道:“你说得在理。” 而后竟然就这么听曲儿似的听了起来,底下的朝臣们回过神来,便听见陈皇不满道:“怎么不吵了?继续啊!” 若是换做先皇说这话,他们就知道陛下是不满他们吵吵嚷嚷了;但换做当今,那搞不好是真的想听他们吵架。 可“奉旨吵架”,这也太过荒唐了! 朝臣们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晔在这时候冷不丁出声:“诸位大人若是当真有心体恤陛下,那便该谨遵圣命,少得叫陛下忧心。” 他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南安王赵明,后者正和太子打着眉眼官司。 南安王和太子都不是什么好鸟,在盛京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任他们身份再怎么高贵,也多的是人不待见。 这两人向来狼狈为奸,吃喝嫖赌都算小事,最要命的是前几个月水患,南安王和太子共同贪了十万两赈灾银,被查出后推了个替死鬼出来,陛下竟也不曾追究。 秦晔便又想起了商云岚,他说战死在西北的镇国公夫妇其实是有人暗害,他当时便想到了赵明,但赵明的生母安乐长公主可是陛下最为敬重的人,这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秦晔暗暗叹了口气,这年轻的镇国公,恐怕只能咽下这口苦水了。 而就在他思索的间隙,底下又有几个老臣子在那里怒骂“宦官专权”,细数古往今来宠信宦官的王朝的下场。 秦晔闻言,连忙跪伏在地,再诚恳不过地对陈皇道:“奴婢万万不敢染指朝政,只一心想叫陛下好过一些,若是惹了陛下不快,奴婢便以死谢罪!” 说着,就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陈皇连忙从龙椅上下来,拉住了他,叹道:“朕何时说过你染指朝政了?朕知道你的一片忠心。” 而后他再次发作了几位臣子,又想起来商云岚提到的蜀州的食铁兽,索性一块儿流放去了蜀州。 听说这件事后的商云岚:“……?” 还有这种上赶着送人头的操作? 第35章 本宫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商云岚震惊了。 商少言也震惊了:“这是什么绝世好对手?” 商云岚回过神,叹了口气:“他一定很想要一只大熊猫。” 商少言翻了个白眼:“我可真是谢谢你,现在我去一趟蜀州,除了求医、拉拢朝臣,还得带一只大熊猫回来,真有你的。” 商云岚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那什么,乔琢这几日来看你了么?” 商少言:“……” 商云岚不说还好,他一说商少言又开始生气了。 “你可别提,他回皇宫去了。”商少言抱怨道,“这已经过了好几天,我都快出发去蜀州了,他也没回来。” 商云岚略有些无奈,他看着商少言,安抚道:“没事,说不定是有什么事儿绊住了他。” 商少言嘟哝道:“我还有五天就要去蜀州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上送我。” 商云岚假惺惺地叹气:“异地恋真难,啧。” 而另一边,乔修玉也确实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耽误了时间。 …… 皇宫御花园内,一名娇俏可爱的女郎正追着乔修玉,一边小跑一边娇声喊:“乔琢!你给本宫站住!” 乔修玉不得已停了下来,回头无奈地叹气:“三公主,你已定了亲,且我并不喜欢你,还请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陆双怡闻言,生气地跺了跺脚:“本宫就是喜欢你,定了亲又如何?本宫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以为你是谁?不被待见的破落户!” 这话说得委实难听,乔修玉心下生气,面色不由得变冷:“三公主,我喜欢性情温柔、识大体、知书达礼、才貌双全的女郎,你占了哪样?” 陆双怡气得瞪大眼:“你、你……” 乔修玉嗤笑:“你什么你?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平生最讨厌你这般自以为是、不明事理的人,和你相处太累,更别提喜欢你。往后公主莫要再说看上我是我的福气,这福气我可要不起。”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双怡委屈得险些哭出来,还是身后匆忙追上来的婢女安抚住了她:“殿下莫气,那乔琢怎么配得上您?您说得没错,他就是个不被待见的破落户。” 陆双怡一下子就哭了:“本宫要去见父皇!” 婢女想了想,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告状的事儿,但陛下如此宠爱三殿下,定然是会放在心上的,见一见陛下也没什么。 于是她连忙道:“正是,殿下金枝玉叶,怎能被一个破落户奚落?” 陆双怡便气鼓鼓地去找陈皇了。 陈皇这时候还在看商云岚送进宫来的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听闻三公主求见,只是摆摆手:“不见,朕忙着呢。秦晔,去把三公主送走。” 秦晔便放下手中批奏折的朱笔,亲自出去回话。 陆双怡听闻向来宠爱自己的父皇竟不肯见自己,只打发了一个太监出来,当即就瞪大了眼睛;再想起近来听说父皇身边多了个很有权势的太监,都不带动脑子,就认定了是秦晔在其中作梗。 她柳眉倒竖,一脚踹向秦晔:“你这刁奴,竟敢拦着本宫面见父皇?” 秦晔被这一脚踹得跪在地上,他连忙伏地,以掩饰住脸上阴鸷的神情,但说出来的话却轻言细语:“殿下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敢拦着您?陛下这会儿确实忙着处理要事,殿下还是请回。” 陆双怡还想骂几句,便被身后的婢女拉住了:“殿下,御前失仪可是大过,您就快出嫁了……” “啪——” 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在了婢女脸上。 陆双怡甩了甩手,看着有些茫然无措的婢女,冷笑道:“怎么,知道痛了?若不是你这贱婢怂恿本宫来找父皇,本宫岂会受这等委屈?” 说罢,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御书房,浑然没注意到秦晔抬头恭送她时阴沉的脸色。 被打了一巴掌的婢女无意间看见了秦晔面上的神情,心里一突,有些害怕起来。 近来秦大人很得陛下宠信,诸多大事都是秦大人决策,得罪了他比得罪陛下更可怕。 好歹、好歹陛下和公主还有父女情分在。 可是秦大人,那是公认的六亲不认。 婢女刚想跟上陆双怡,想提醒她警惕秦晔,却在迈步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脸上的疼痛。 她也是小官家正经的嫡女,从小到大没有挨过打;年初时父亲被革职流放,自己作为罪臣之女入宫为奴,而后便一直在三公主身边做事。 这一年她受的委屈、挨的打,比前面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这么想着,她那步子便怎么也迈不动了。 秦晔见状,冷笑一声:“红叶姑娘怎么不走了?不回去是想被三殿下打死不成?” 红叶紧了紧拳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向秦晔行了礼,又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告罪,而后才捂着脸离开。 秦晔看着红叶瘦弱的背影,眼神凉薄。 他和红叶一样,都是“罪”臣之后,家中亲眷或被流放、或被斩首,而究其原因,只是因为他们劝谏了陈皇。 他也曾有傲骨,却在一次又一次的跪拜、一回又一回的打骂中,被生生磨去了傲气棱角。 那天他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他本以为自己多半活不过一天,想要将折磨自己的婧嫔拉上垫背。 反正他家中无人牵挂,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娘娘出现了。 娘娘路过他身边,笑着将他拉起来,叫身边的宫女替他拍去身上的冰雪。 他看见了娘娘被疤痕贯穿的左脸,恍惚间听见她漫不经心道:“他往后是本宫的人了。” 他是娘娘的人了。 其实秦晔曾经也听人说过,说昭贵妃是妖妃,面目狰狞宛如恶鬼,性格暴戾乖张不定。 他那时候没见过娘娘,不敢搭腔。 可是那日他却觉得——娘娘真的很好看,很美,根本没有恶鬼一般的面容;她也很温柔,性格再直爽不过。 那些人是嫉妒娘娘,才这般胡言乱语。 他醒来后,想要侍奉在娘娘身侧,却听她笑着:“跟着我是要下地狱的。” “那便随娘娘下修罗地狱。” 他想,他本来就是地狱的恶鬼。 但他愿意为她披上人皮,为她扫清障碍。 他想让她平安如意。 第36章 南安王 已是十二月二十六日了,这几日的天儿已不怎么下雪,空气中也有了暖意,想来再过不久就能开春了。 距离除夕还有三天,距离商少言出发去蜀州,还有五天。 趁着乔修玉还在宫中,商少言和商云岚亲自去了一趟城郊,托了谢老夫人的路子,找了商队,将兵器运往西北。 陈皇贪图享乐,克扣军饷,西北的将士们难以吃饱穿暖,两人又补了十万白银,另请了镖局押送。 “爹娘留下来的财物已经去了小半了。”商少言看着黑暗中远去的商队,轻声叹气,“阿兄可想到什么赚钱的路子?” 商云岚手里提着的灯晃了晃:“南陈贵族喜好奢靡,先做玻璃,准能捞一大笔钱。” 商少言没忍住笑了:“从前看小说,那些穿越的人都爱做玻璃,你倒是沿袭了古老传统。” 商云岚挑眉,打趣道:“是啊……那些人最终都走上了人生巅峰,我们也会。”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目送着商队远去。 微微带着寒气的晚风拂过那盏灯,火苗在灯罩里轻轻跳动,商少言和商云岚并肩回府,他们前方还有很长的路,但幸好,还有彼此相扶。 …… 第二日难得不曾下雪,商云岚起得早,卯时末就坐在了书房里,而这时候天都还没亮。 他翻看着书桌上摆放的纸张,盯着其中一张看了很久。 上头写着的,正是南安王的资料。 南安王赵明——其实应该是南安郡王,自幼失怙,安乐长公主不会教导孩子,扔给了一位嬷嬷教养,那嬷嬷严厉而精明,按理说能教好一个孩子,但毕竟这是贵人的子嗣,她不敢严苛要求,是以赵明渐渐地养成了一个骄纵的性子。 这份骄纵也在他逐渐长大的过程中变成了恶毒愚蠢。 强抢民女、侵吞财产、杀人放火,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而这纸上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他和商家的恩怨。 赵明十六岁那年,安乐长公主给他求了一门亲事,是镇国公同胞兄长的遗孤商家大娘,商解忧。 商解忧的父亲也是战死的,没过多久,她的母亲也去世了,老国公自然承担起了教养商解忧的责任,彼时的商解忧也才十四岁。 安乐长公主上门提亲时,商解忧刚刚及笄,虽不曾习武但擅琴棋书画,美名远扬;赵明却声名狼藉,只是碍于权势,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可想而知,老国公和国公夫人咬死了不肯将商解忧嫁过去。 安乐长公主也不强求,但偏偏赵明看上了商解忧,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娶她。 那段时间,赵明做足了诚意,连顽劣的性子都收敛了许多,但老国公和夫人都是极为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在做戏? 可商解忧没看出来,不但没看出来,还觉得赵明是真的喜欢自己,而拦着自己不让她嫁过去的国公爷和夫人,自然也就成了“见不得自己好”的恶人。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句话在商解忧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老国公和国公夫人头一回不肯依着商解忧,商解忧便和赵明私奔了。 聘者为妻奔为妾,老国公和国公夫人自然是大怒,从不肯以公谋私的两人在那夜调了五百精兵,追上了还没出城门的二人,而后以雷霆手段压下了这件事。 商解忧最终还是嫁给了赵明,但她记恨老国公夫妇,连三日回门的那天,都不曾回府看上一眼。 这事儿当年闹得很大,本来随着时间推移,大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却在这时,传来了商解忧暴毙的消息。 老国公夫妇还没来得及上门讨要说法,西北蛮夷就起了乱子,两人不得不暂时放下此事,去了西北,这一去就是三年。 而后,便在一年前战死沙场。 原本的商云岚、商少言向来是混不吝的,自然不在意一个根本没什么感情、还同爹娘撕破脸的堂姐的死活,但两人却也不曾想过,赵明那样又蠢又毒的人,当真会放过商家? 为了娶商解忧,他故作姿态,在害死商解忧之后,又做贼心虚除掉了老国公夫妇,下一步……恐怕就是已经打草惊蛇的兄妹二人了。 商云岚不禁想起来晏雪凝和李琅轩的亲事,妹妹曾对自己说过,这是陈皇想要动他商家了。 但真的是陈皇吗? 不是商云岚羞辱谁,就陈皇那点儿脑子,还真不一定能想到斩草除根。 况且他脑子还算清楚,镇国公夫妇的死亡对他、对南陈没有任何好处,再加上他面对商云岚时并无心虚,足以证明这件事他并非主谋。 但知情是肯定的。 “赵明……好一个赵明……”商云岚冷笑,“阿南。” 随着他喊出“阿南”这个名字,一道黑影从暗处走出来,单膝跪地:“公爷有何吩咐?” 商云岚垂眸看向他:“你是爹娘留下的暗卫,是商家旧部。我记得你是被爹娘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他们倒也算是你的再生父母。” 阿南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商云岚会重复事实,但他还是恭谨开口:“是。” 商云岚的声音无悲无喜:“你既然查到了这些东西,那你想不想为他们报仇?” 阿南将头低下,语气悲恸:“属下想,但是南安王府上精卫诸多,属下无能,无法报仇。” 商云岚闻言,轻声笑了:“若我说,有办法呢?阿南,你也知晓我患有心疾,手无缚鸡之力,报仇一事,单凭我与和阳两个人,很难办到。” 阿南并非死士,只是感念老国公而留下的暗卫,尽管他叫商云岚一声“主子”,但很多事情商云岚并没有直接吩咐他去做。 大多数时候,商云岚是以征询的语气在让他做事,这不禁让阿南更加敬重商云岚。 不得不说,商云岚是玩儿“恩威并施”的一把好手。 见阿南眼前一亮,商云岚脸上勾起一抹笑来,弯下腰,吩咐了阿南几句。 第37章 小学鸡恋爱 商少言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她却仍有些昏昏欲睡,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问:“陆郎君回来了么?” 白露无奈地替商少言梳着发髻:“县主每日起来都要这么问一遍,您不累么?” 商少言笑了笑,语气娇懒:“我哪里累了?也就嘴上这么问一句,你见我去找他了没?” 白露失笑,说话间已经替商少言挽了一个飞天髻,簪上白玉的海棠簪,又戴了一枚白玉额饰。 商少言挑了一件芡食白的襦裙,外搭一条翠涛色帔子,最后裹了件皦玉色大氅,才施施然出门去寻商云岚了。 商云岚正在同府医说话,说的正是他的病情。 “……公爷现下切忌劳心费神,也不可情绪起伏,更要忌房事、忌运动。” 商少言等着府医离开后,才笑着走进书房:“听见了没?忌房事。” 商云岚:“……”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而后注意到了商少言算是隆重的打扮,有些疑惑:“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商少言抱怨道:“还能有什么事儿?陪晏雪凝去跟李琅轩约会。我却是不太懂他们,约会就约会,叫上我这个电灯泡做什么?真是好没道理!” 商云岚笑道:“晏雪凝最近安分了不少,都是你的功劳,不但不逮着我想嫁,还找了个还不错的人家。” 商少言翻了个白眼:“瞧你这话说的……她就是个小智障,稍微吓一吓、哄一哄,就好了。李琅轩确实是个好人,能包容晏雪凝,且这门亲事算是将我们和昭贵妃绑在一起了。宫里头的消息也就更易得。” 说罢,她有些怏怏不乐:“说起宫里头……乔修玉也真是,这一去都好几天了,不说回来,怎么连个消息也无?” 商云岚无奈地看着商少言:“你从前不是说,男人千千万、不行你就换?怎么,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商少言嘟哝着:“总比你孤寡至今好太多……” 商云岚:“……” 商少言看也不看自家亲哥那委屈的脸色,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说:“那我先同晏雪凝去了,你中午好好吃饭,听见没?” 商云岚失笑:“知道了。对了,那玻璃的方子我已找到了最合适的,还有花香皂、青霉素的制作方法。等你从蜀州回来,我们便着手开始大批量制作。” 商少言点头:“好,这些事儿都听你的。” …… 晏雪凝颇有些神思不属地站在中庭花园内,等着商少言。 莺歌见她兴致不高,问:“表姑娘这是怎么了?” 晏雪凝耷拉着眉眼:“过完年我就要回杭州备嫁了,我……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还没有做好嫁人的准备。” 莺歌闻言,也十分迷茫:“啊……表姑娘,我也没嫁过人呢,这、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晏雪凝也说不上来,只能愁眉苦脸地叹着气。 商少言远远便看见晏雪凝和莺歌都苦着脸,似乎有什么难题似的,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过去,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晏雪凝四十五度角抬头,明媚而忧伤地看着天空,不让泪水流下,而后叹了口气,忧愁地摇摇头。 商少言:“。” 演你妈的偶像剧呢。 她好险才没用自己一把神力打人,板着脸:“有什么说便是了,做出这副样子,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晏雪凝皱了皱鼻子,讨好笑道:“表姐这话可就不对了,你只会帮我,哪里会欺负我了?” 商少言眉眼舒展开来:“那是有什么事儿,还不能说了?” 晏雪凝期期艾艾:“唉……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怕叫表姐笑话呢。” 商少言简直快被气笑了:“你说便是,我绝不会笑你。” 晏雪凝小声地说:“方才我同莺歌说了,我年后便要回杭州备嫁,可我总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嫁人的准备呢。我感觉……感觉挺不真实的,甚至、甚至有些不想嫁了。”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觑着商少言,生怕她笑话。 却没想商少言眉眼一肃,认真地看向她:“你若是觉得自己没做好准备,我叫他们把婚期往后拖一拖,等你准备好了再嫁。” 晏雪凝愣了愣,而后扭捏道:“也、也不用啦。” 商少言:“……” 她不太懂晏雪凝这种小作精心里在想什么,疑惑地再问了一遍:“当真不用?你不是说你没做好准备么?” 晏雪凝微微瞪眼,有些吃惊:“我没做好准备是一回事,可我想嫁给李郎君又是另一回事呀!” 顿了顿,她抱怨道:“这就是表姐不懂了。不行,表姐你得改改,别这么傻兮兮的,不然那琴师迟早会离开。” 商少言:“……?” 你再说一遍,谁傻兮兮?谁迟早会离开? 商少言又想起了一去不回(消息)的乔修玉,脸色一沉;若是平时晏雪凝早就害怕了,但偏偏今日她终于觉得自己能帮到商少言,竟也不惧,而是道:“表姐,你听我说,这其中的道理很复杂,我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不若今晚我来找你,我细细讲与你听。” 商少言沉默了一会儿。 她突然有些慌乱——难道之前真是自己做错了、没能揣测透男人的心思?不然乔修玉怎么这么久不回来?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商少言想了想,越发觉得是这么回事儿。毕竟她其实都没谈过恋爱,一直以来对乔修玉的态度都有些逗弄的意思;那日自己又说了一番重话,乔修玉定然被自己伤透了心。 这么想着,她便严肃地点点头:“好,今晚你来找我。” …… 永乐侯府。 一位温润俊美的白衣郎君手里拿着一杆竹子,翩翩然在府内行走,那竹子在前探路,正是眼盲的永乐侯,李琅轩。 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容貌精致、眉眼如画的郎君,不是乔修玉又是谁? 乔修玉蹙眉,长叹一口气,里头的烦躁任谁都听得出来,引得李琅轩失笑:“我竟不知,你也有心烦意乱的时候。” 乔修玉轻声道:“还不是为着安……和阳县主的事。” 李琅轩温声道:“你这是喜欢上人家了?” 乔修玉想了想,道:“我也说不上来。但我想娶她。这……应当是喜欢的。” 李琅轩微微笑了:“你连自己的想法都没弄懂,我又如何帮你?你且再好好想想。” 第38章 那你讨厌她吗 乔修玉有些丧气,索性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可是我也没接触过别的女郎,我不知道。” 李琅轩也坐下来,闻言无奈扶额:“这么同你说……我同和阳的表妹定亲了。” 乔修玉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李琅轩:“什么时候的事?” 李琅轩没好气道:“就在你成日与和阳厮混的时候。” 乔修玉:“……” 他对于自己不了解好兄弟的终身大事有些尴尬,连忙问:“嗯,你刚刚想说什么?” 李琅轩也不抓着这件事不放,只是道:“我只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女郎?” 乔修玉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回答:“知书达礼、温柔和顺……” 李琅轩轻笑一声,又问:“那和阳是什么样的人?” 乔修玉想了好一会儿,不说话。 李琅轩也不催促,就任凭他认真思考。 好半晌,乔修玉才笑着开口了:“她不曾学过四书五经,对我也并不遵守礼数,更不算得温柔,也称不上和顺。” 李琅轩也跟着笑了:“那你讨厌她吗?” 乔修玉:“当然不讨厌,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李琅轩微微颔首:“这就是了。你瞧,若是你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在一个与你描述完全不符的女郎身上纠结?虽然算不上顶喜欢,但至少是动心了。” 顿了顿,他笑道:“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我要出去见阿凝了。” 乔修玉:“……阿凝是你的未婚妻?和阳的表妹?” 李琅轩脸上笑意加深:“正是,我从未见过她那般可爱活泼的女郎。” 回想起上次和晏雪凝碰见、差点被她三言两语气到吐血的乔修玉:“……瑾瑜,你高兴就好。” 想了想,他却有些不放心,拉住了李琅轩:“不若我同你一起去?” 瞥见李琅轩警惕的神色,乔修玉连忙解释:“上回我在和阳府中见过你的阿凝,我觉得她……脾气不太好,怕你被欺负。你放心,我就在马车上等你。” 顿了顿,他强调道:“我喜欢和阳,不喜欢你未婚妻那种。” 李琅轩好歹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只能没好气地说:“那可说好了,你不许出现在阿凝面前。” 乔修玉连忙点头,又反应过来李琅轩看不见,又开口道:“你放心便是。” 心里却想,若是李琅轩被晏雪凝欺负了,他就亲自上去,替好友将她骂哭! …… 商少言被晏雪凝拉上马车,满脑子都是乔修玉,根本无暇注意到晏雪凝的忐忑娇羞。 晏雪凝还在拉着莺歌问:“好莺歌,你快瞧瞧,我妆面花没花?今日画的眉可还好?这珠钗有没有歪?” 莺歌忍着笑,答道:“表姑娘今日再漂亮不过了。” 不过心里却暗自腹诽,永乐侯眼盲,打扮这么好看也没人瞧得见呀。 晏雪凝看出来莺歌心里所想,瞪了她一眼:“虽然李郎君眼盲,但我可以将我的打扮说与他听,既挑起了话题,又不至于冷场,你懂么?” 商少言听见这话,倒是对晏雪凝有些刮目相看:“今日可算是聪明了一回。” 晏雪凝美滋滋地接受了商少言的夸奖,有些高兴。 商少言叮嘱道:“等会儿你下马车去同他吃茶,我就在马车上等你,若有什么事儿叫我一声,我自会带人上来……牵手什么的更不能行,记住没?” 说话间已经到了茶楼,晏雪凝颇有些雀跃地跳下车:“知道啦表姐,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李郎君是个好人。” 商少言:“……这还没往外嫁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晏雪凝当即正了神色:“是我说错了,表姐也是好人,是最好的人。” 商少言:“。” 不了,这好人卡还是留给别的人。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催促道:“可别在这儿跟我贫嘴了,快些去。” 第39章 她的母语大概是无语 商少言坐在马车内,有些怀念自己的奢华轿辇了,不是她羞辱谁,但是这辆马车着实太简陋。 想到这里,商少言连忙扇了自己一巴掌,不由得自我反省——这还没当上女帝呢,就开始喜好奢靡了,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想了想,决定下车透透气,于是带上了白露往茶楼四周转一转。 不远处停着的正是李琅轩的马车,乔修玉正坐在里头,将帘子掀开一条缝,死死地盯着二楼雅间的位置。 乔修玉正盯得死死的,却见二楼雅间处李琅轩和晏雪凝坐了下来,他只能看见两人的头,心下焦急,连忙将自己的整个头伸出马车,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而好巧不巧,正好路过此处的商少言,察觉到一旁的马车有动静,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就这么和乔修玉对上了。 乔修玉吓了一跳,想把头伸回去,却发现自己刚才着急的时候已经伸出了肩膀,现在自己的双肩恰好卡在了这马车的窗口上。 他开始剧烈地挣扎,拼命想往回缩,却卡得死死的,怎么也没办法缩回去,还不小心把自己的发冠挣脱,一头黑发垂落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坨正在蠕动的头发,又像是一只卡在电视屏幕里的贞子。 商少言:瞳孔地震。 白露见自家县主震惊地看着那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鬼东西,连忙拉住她,警惕道:“县主,咱们快些离开,许是什么疯子。” 商少言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离开似乎有点不太仗义,但就这么过去又会吓到乔修玉,思索片刻后,拍了拍白露的手:“白露,你去帮帮那位郎君。” 白露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县主是怎么看出来那一坨是为郎君的,但她向来听话,于是走上前去,想要帮忙。 就在这时,乔修玉总算找到了窍门,一下子又缩了回去,长长的头发在白露的眼前随风飘扬,而后快速收回,还不小心糊了白露一脸。 商少言:“……” 她看了一眼震惊在原地的白露,觉得自己刚才就不该叫她过去,这下可好,遭受了无妄之灾啊。 商少言走过去,想要安抚白露几句,却见回过神来的白露用力猛踹了一脚马车,骂骂咧咧:“犯哪门子的癫病呢?” 然后又骂骂咧咧地走向了商少言:“县主,咱们离这疯子远一些,真是晦气!” 商少言很想揭过这件事,毕竟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乔修玉,也不想让两个人都尴尬,于是拉了拉白露:“咱们走。” 乔修玉却在听见白露的话之后委屈了。 他以为主仆二人定然是看见了他的脸的,他之前就觉得白露不喜欢自己,现在居然、居然还骂他是疯子! 虽然只有商少言认出来那是乔修玉,但是乔修玉现在认定了商少言和白露都觉得他是疯子,心里又气又急,将头伸出来,委屈地喊:“和阳你这个负心汉!” 商少言:“……?” 她什么时候成汉子了?不、不对,怎么就负心了? 白露:“……?” 怎么是那个身份有问题的琴师? 见两人神色茫然,乔修玉更加悲愤,不由得又往外伸了一些:“你居然叫白露来骂我!那天你明明说喜欢我……” 这茶楼周围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其中不乏权贵,见已经有人好奇地往这边看过来,商少言当即眼皮子一跳,三两步走过去,轻声劝道:“你别生气,此处人多眼杂,我们回去再说。” 乔修玉微微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少言:“你觉得我丢人?” 商少言:“……” 艹(一种植物),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无奈道:“不是丢人,这周围住的都是盛京权贵,你若不想被人看笑话,我也不介意就在这里解决这件事。” 乔修玉:“……” 他冷静下来,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了。 乔修玉觉得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故作无事发生:“那咱们回去再说。” 这么说着,他却一动不动。 商少言催促道:“赶紧呀。” 乔修玉:“……我又卡住了。” 商少言:“……” 她的母语大概是无语,今天无语的次数加起来比上辈子喝的奶茶都多。 商少言无奈叹气,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热闹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单手握住窗口的下沿,轻描淡写地一扯,那块木板就掉了下来,乔修玉总算得以解脱。 他将就着那缺口爬出来,看着一脸冷漠的商少言,讨好一笑:“这木板质量不怎么样呢。” 商少言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乔修玉,将地上的木板捡起来,双手没怎么用力,就将木板掰成两半。 乔修玉:“……” 商少言冷冷一笑:“还不走?你觉得你和这块木板比起来,谁更结实?” 乔修玉感觉背后一凉,连忙跟着商少言上了一旁属于镇国公府的马车。 白露失魂落魄地跟在两人身后,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震惊这琴师的傻x程度,还是县主的一把神力。 而在雅间二楼,相谈甚欢的李琅轩和晏雪凝还不知道,他们的马车一个走了,一个坏了。 …… 晏雪凝托着腮帮子,眨眼看着李琅轩:“李郎君,我今日戴了一支蝴蝶钗,可好看啦。” 李琅轩今日出来特意用白色鲛绡蒙住了双眼,看上去宛如谪仙;他脸上带着笑意,温和道:“虽然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晓得,阿凝不管戴什么都好看。” 晏雪凝眼里亮出光,很高兴的模样,随即却又叹气:“李郎君,是不是很疼?”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上了那块白色的鲛绡,不敢用力。 李琅轩有些僵硬地任由晏雪凝触碰,待晏雪凝收回手之后,他才松了口气,根本不知道自己耳尖已然通红,仍是冷静自持的模样:“还好,不疼。” 晏雪凝愤愤地说:“那承恩公府好不要脸,有朝一日,我定要、定要……” 永乐侯的眼盲是承恩公府做的手脚,这一点许多人都知道,李琅轩本也不在意自己的眼盲,闻言便打趣道:“阿凝待如何?” 晏雪凝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定要让表姐狠狠地收拾他们!” 李琅轩:“……” 第40章 高甜!乔修玉表白 商少言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手里的书本,浑然不顾一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乔修玉。 她又一次心累地承认,笨蛋美人不是谁都配喜欢的。 乔修玉扯了扯商少言的袖子:“安安。” 商少言不理他,一边翻着书,一边把袖子从乔修玉手里头扯出来。 乔修玉挪了挪座位,坐到商少言对面,抿了抿唇:“安安,我错了。” 商少言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乔修玉都不带想一下,张口就来:“我错在之前不跟你联系,错在刚才无理取闹。” 商少言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嗤笑道:“真觉得错了?那你就没点儿表示?” 乔修玉见商少言总算肯跟自己说话了,连忙讨好地笑着:“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要不回府后我给安安弹 第41章 碰瓷 商少言下了马车,乔修玉紧随其后,却被早早等在镇国公府门口的商云岚黑着脸拦了下来:“在下家中简陋,恐怕招待不起北周的七皇子。” 乔修玉愣了愣,而后连忙解释道:“阿兄……不,公爷,我没那么娇贵的,随便找个地儿都能住,更遑论贵府并不简陋。” 商少言听见这话,暗中发笑——乔修玉果真不大会说话,上来就喊商云岚“阿兄”,不被打出去才怪。 果不其然,商云岚抬起了胳膊就想打人,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了下来。 商少言:“?” 这是良心发现了? 谁曾想下一刻,商云岚就捂着心口摇摇欲坠:“我、我心口好痛……” 一旁商云岚的心腹小厮见状,心领神会,当即嚎叫了一嗓子:“来人啊,公爷被北周皇子气得犯病了——” 商少言:“ 第42章 过往 晏雪凝心里一跳,有些动容地看着李琅轩。 李琅轩浑然不觉,只是接着道:“……不过阿凝可不许养面首,我会吃醋的。” 晏雪凝“噗嗤”一下子笑出来:“我自然不会,像表姐面首那般好颜色的郎君可太少了,我有李郎君就足够。” 顿了顿,她见李琅轩有些低落,又描补道:“说起来,李郎君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没有才情,脾气不好,姿色也只能算中上,家世更是普通……” 李琅轩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而后笑了:“阿凝可知……我第一回见你时,就觉得你十足可爱。” 晏雪凝回想了一下,那场赏梅宴上,自己被众位女郎为难后,叉着腰就开始阴阳怪气:“啊对对对,我不会作诗,也不会说话,不像你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好听得很。” 想起这一茬的晏 第43章 燕语 乔修玉刚回到自己在南陈皇宫里的寝殿,就听见外头传来了陆双怡的声音。 “你家殿下今日去了哪里?”陆双怡本是清脆甜美的声音很尖利,有些刻薄,“本宫可是等了他整整一日!” 乔修玉皱了皱眉头,眼神里隐约透露出一丝不悦:“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我这边儿不许叫她靠近么?” 十一叹了口气:“公子,这宫中就数她最得宠爱,咱们也拦不住她啊。” 乔修玉却冷笑道:“最得宠爱?那可未必。” 他已经来了南陈七八个月,不说十足了解陈皇,但七八分了解还是有的;陈皇说到底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三公主陆双怡只是被他“宠”着,却绝非被他“爱”着。 话说回来,乔修玉是真的不喜欢陆双怡这样恶毒刁钻的女郎,更不喜欢她仗势欺人——虽说 第44章 贼人竟是我自己 商少言面上愣了愣,心里却生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感觉。 那日她在昭阳宫时秦晔来了一趟,在听见他要来的时候,昭贵妃脸上的兴味渐浓。 而待秦晔进来,商少言敏锐地发现,秦晔称呼苏纤纤为“淑妃娘娘”,用的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在称呼昭贵妃时,却只用了“娘娘”,且语气里暗含着一丝不明的情绪。 商少言当时就觉得这两人绝对有点什么,虽然她恋爱经验为零,但看的言情小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妖妃x权宦,老套但好嗑。 “然后呢。”心念几转之后,商少言开口,“燕语是怎么做的?” 莺歌恭敬道:“燕语装作没听清,红叶却被自己的话吓醒了。那日之后,红叶就一直躲着燕语,许是怕牵连上她。” 商少言笑了笑:“这红叶倒是个有趣的人……你方 第45章 累了,毁灭吧 当晚,商少言如约来到了晏雪凝的院子里,还带了一壶酒、几碟点心,甚至是睡觉的衣衫、枕被,自己惯用的熏香。 反正是做好了彻夜长谈的准备。 晏雪凝已经等了商少言一会儿,见商少言过来,连忙招手:“表姐,到我的小书房里去。” 商少言有些不乐意:“书房多冷呀……” 晏雪凝语重心长:“就是要冷,你瞧瞧,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是听我讲话的,还是来过家家的?” 商少言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叫白风把东西拿回去,跟着晏雪凝来到了她的小书房。 晏雪凝和商少言相对坐在小榻上,商少言拿了纸笔,一边磨墨一边凝重道:“你说,我记。” 晏雪凝也不觉得商少言过于重视这件事,像琴师那样样样都好的面首,若是表姐还不上点儿心,迟 第46章 是不是因为想见我 商少言缠着他多问了几遍,乔修玉都只是笑着,不肯说话,商少言闹了一会儿也累了,索性靠着乔修玉的肩膀小憩。 乔修玉身上一僵,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轻轻地调整了一个姿势,以便叫商少言靠得更舒服。 轿辇缓缓地往前走,乔修玉也有些昏昏欲睡,却在这时听见商少言忽然开口:“你等我,是不是因为想见我啊?你是不是……想我了?” 这话说得很轻,很轻。 乔修玉低眉看向肩头的商少言,笑了:“是啊,想你了,很想见你。” 商少言撇撇嘴:“娇气得很,这才多久不见。” 乔修玉温声道:“是啊,我最娇气了,要安安抱抱才能好。” 商少言睁开眼,一双凤眼含笑盯着乔修玉:“就你会说话。” 两人相互依偎着,轿辇缓缓向镇国公府走去,商少言忽然 第47章 昏君必杀技:建高楼 乔修玉听见了外头的响动,皱了皱眉,对十一道:“她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十一也苦着脸,很头痛的模样:“公子,咱们毕竟是在南陈的地盘,那三公主打又打不得,躲也躲不过,开了春我们回北周可好?” 乔修玉叹气:“哪里是我们想回去就能回去的?三哥还在同其他几个皇兄明争暗斗,我这会儿回去,是打算拖三哥后腿么?” 北周太子行三,是乔修玉的同胞兄长,两人自小感情好,乔修玉此番来南陈“为质”,也是太子操作的结果,除了降低南陈皇室的警惕心,也是为了叫并不适合权谋的乔修玉被卷进漩涡。 乔修玉再怎么笨,也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好,他若为了一个对自己死缠烂打的女郎而回到北周,浪费三哥一片好心不说,还叫三哥分心来照顾他,这还是人 第48章 除夕(上) 李皇后的双眼狠狠地瞪视着自己这位堂妹,心里的怨恨、不甘、妒忌纷纷涌出。 昭贵妃注意到了李皇后仿佛能吃人的目光,却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那平静的、仿佛带着嘲笑意味的一瞥,叫李皇后有些恼怒。 她凭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后位是她的、封赏也是她家的,她李琅缳凭什么这么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很可怜? 昭贵妃根本没注意到李皇后强烈压抑下来的怒气,她仍然闲闲地饮着酒,听着陈皇在一旁讨好地说话。 秦晔低眉顺眼地站在陈皇旁边,听着他要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内心竟然毫无波动。 在作为罪臣之后入宫为奴以前,他是滇南的科举案首,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母亲是一位商贾之家的女儿。 一家人虽然过得清贫,但他们都很快乐。 他会和 第49章 除夕(下) 商云岚无奈道:“有什么可谢的?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才对。” 他有些愧疚地抚了抚商少言的发顶:“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我何尝不想像上辈子那样,拼尽全力,叫你过得开心自在?现下却只能你自己努力了,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商少言嗔怪似的看了一眼商云岚:“说这些做什么?就像你说的,我也想拼尽全力,叫你过得开心且自在。” 两人坐在石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而就在这时,夜空中绽开了数朵烟花,莹莹光辉散落在盛京城内,商少言眸光温柔地看着一朵烟花凋落,又一朵烟花盛开…… “新年快乐,哥。” “新年快乐,安安。” 商少言闭眼默念:愿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哦还有,愿陈皇早日驾崩,太子和南安王死无葬身之地! 第50章 乔修玉过往 商少言心里高兴,面上也就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些笑容,但还是拒绝了:“你好好处理自己的事儿,若我没猜错,你恐怕很快就要回北周了。” 据商少言所知道的消息来看,北周的三皇子——即乔修玉的胞兄,已经和另外几位储君之位争夺者斗得死去活来,已进入白热化阶段,想来过不了多久,乔修玉就得回去。 乔修玉叹气:“确实如此……” 商少言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叹什么气?又不是永别了,哪里值得你如此愁眉苦脸。” “我只要一想到会同你分开这么久,我就难受。”乔修玉说着,有些犹豫地握住了商少言的指尖,见后者并不推拒,暗暗松了一口气,“安安,我真的很喜欢你。” 商少言正准备反握住乔修玉的手,闻言却动作一顿,觉得有些无奈— 第51章 白露 李嬷嬷殷切叮嘱道:“县主可得照顾好自己,现在世道也不太平,说不准还有流寇作乱。” 商少言眨眨眼:“所以阿兄已经央求了陛下,想叫我同那些流放的官员一道去蜀州,这样安全也有个保障。” 李嬷嬷犹不放心,商少言只好从路边随意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而后当着李嬷嬷的面儿徒手捏碎:“嬷嬷放心,我是能够保护自己的。” 李嬷嬷:“……” 李嬷嬷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她看着碎成粉末的石头,强颜欢笑:“那、那也挺好哈。” 她心里却不住地叹气——县主这样可如何嫁人啊!没有哪家郎君想娶一个这么……这么有力气的女郎回去。 李嬷嬷又说了几句话,商云岚才走上前,摸了摸商少言的发顶,有些怅然:“路上照顾好自己,春捂秋冻,别天气 第52章 赵明阴谋初现 城西郊外,左相陈恕一家老小在官兵的押送下即将启程。 陈皇只下令流放嫡支,也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在他旁边是右相李轩,两家加起来有三十多人,俱在寒风中面如死灰。 李轩和陈恕并肩站在最前面,前者试探道:“陈大人,听说陛下此番还想叫咱们去寻找食铁兽……” 陈恕和李轩性格完全不一样,李轩圆滑谨慎,陈恕刚直冲动,但两人都是极有才干的官员。 陈恕听见这话,当即气得差点仰倒:“食、食铁兽?陛下叫我们去找食铁兽?” 李轩听陈恕音量抬高,已经引得好几位官兵看了过来,连忙拉了拉陈恕的袖子,示意他小声一些。 这时候,一位小兵跑向了负责押送的将士,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为首的那位将士点点头,走向两位丞相,李轩和陈恕面面 第53章 爱妻商氏解忧 赵明眉毛微微皱起,有些怀疑:“可她是商氏女,听说她武力也挺高强……” 叶先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女子,殿下随意买通几个士兵就行了。” 赵明将信将疑地看着叶先生,见后者一副自信满满、仙气飘飘的模样,到底是信了,于是当即派了人去混入那五百精兵的队伍。 赵明吩咐了那三人几句话,而后沉默着坐在厅堂内,不知道在想什么,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小叶紫檀手串。 好半晌,他才勾起嘴角,来到了郡王府内的后花园,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废弃的木门,里头竟密密麻麻立了十来块墓碑,墓碑旁开着艳丽的美人蕉和虞美人,比之最用心的园丁打理出来的花儿还要艳丽几分,瞧着竟有些妖冶的感觉。 正中间的墓碑上,刻着 第54章 《时间简史》 来人正是程楚,他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而后笑着递上了两个小药包:“这种药是县主家传的,专治酸疼、血泡,外敷一个时辰便能好上许多;还有这个,这是预防风寒的药丸,是镇国公的发明,格外方便,二位大人用水和着吞服就好……” 程楚絮絮叨叨说了一番,见陈恕沉默不语,有些忐忑地告罪:“在下向来话多,失礼了,陈大人勿怪……” 陈恕却感慨地拉住了程楚的手,十分动容:“县主叫你来的?” 程楚点点头,随即又连忙摇头,有些懊恼的模样:“县主不叫我说是她让我来的,陈大人千万保密,否则我要挨罚的。” 程楚说完,默默地在心里夸了一遍自己——县主虽然什么都没说,是他给自己加了戏,但他这波发挥得很好! 陈恕被程楚的“憨厚耿直” 第55章 原来是穿书 商少言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您这话说的,怎么就代入我了呢!” 谢华裀有些惊讶:“我看你们名字一样,自动就代入你的脸了啊!啊,总之,我在看完这本书之后一觉醒来,就穿来了,穿成了一个路人甲,连名字都没有的那种。如果不是我在大街上听见过你的名字,那我还不知道我穿书了。” 商少言沉吟片刻,拿出纸笔,准备记笔记:“您详细说说这本书可以么?” 谢华裀挠了挠头:“我穿过来三年了,原书的内容都忘得差不多了呢……” 商少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把您还记得的东西说一说。” 谢华裀点点头:“这个没问题!我记得女主叫李霜妍,和二皇子定了亲,你很嫉妒她,所以频繁给她下绊子。男主就是二皇子了,叫陆长桦,风流多情,却万花 第56章 好浓的一壶碧螺春 谢华裀坐在床边,一边喝着茶,一边同商少言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穿越来三年的事情。 “……你也知道,北周和南陈的交界处有个小镇,叫绿水镇,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我在那儿住了一年,往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谢华裀撑着下巴,“对了,你这是准备去哪里啊?怎么不在盛京待着?” 商少言靠在床头,笑着说:“陛下派遣我去蜀州找食铁兽——你知道的,就是大熊猫。” 谢华裀瞠目结舌:“陈皇叫你去四川找大熊猫?他想干什么啊?” 商少言敏锐地捕捉到了“陈皇”这两个字,心下一动,但面上仍然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陛下想养一只食铁兽,食铁兽憨态可掬、没有人不喜欢,想养一只也是正常的。” 两人又闲话几句,谢华裀见商少言似乎有些困倦,便知 第57章 杭州 等商云岚回过味儿来,觉得不太对劲的时候,乔修玉已经将信一起寄出去了。 商云岚冷冷一笑:“殿下这是把我当傻子耍呢?” 乔修玉干笑两声:“阿兄……” 商云岚没好气地看着乔修玉:“别叫我阿兄,我可当不起。” 乔修玉:好的,装可怜不好用了。 他想了想,决定先离开镇国公府(免得把未来大舅子气晕),去李琅轩那儿寻求一些建议。 ……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然而这自古以来就算是人间天堂的杭州此刻却格外萧条,城郊处处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灾民,也有许多人饿得面黄肌瘦。 商少言一行人为了避免麻烦,并未穿城走,而是绕着城郊的官路,离开了杭州城。 越是远离杭州,这样的情况便也越多——这些地界都属于晏雪凝父亲的管辖范 第58章 纨绔? 与陈恕不同的是,李轩正以一种略带审视的眼神看着商少言,在商少言察觉到并看过来时又很快收回了这种目光。 商少言心里发笑,觉得这两位老人实在是可爱,但她面上仍然做出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二位大人可别怨我,我已经尽力啦。” 陈恕喜欢打直球,因此也就对同样打直球的商少言很有好感;但李轩就明显要提防着商少言许多,不过到底是帮了他们,李轩就算有十万个为什么,也是要压下来的。 于是两位丞相就乐呵呵地同商少言说了“怎么会怪你呢,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和阳县主是好人哇”之类的话。 商少言听得浑身舒坦,也反过来恭维道“二位大人抬爱了,这都是举手之劳,虽然废了很多银子,但只要两位大人过得舒适就是值得的”,意思表达得很 第59章 乔瑜 商少言见白露想明白了,也不再多说这个话题,转而道:“白露,你本名叫做什么?” 白露愣了愣,而后笑道:“奴婢本姓虞,名便是白露二字。” 说罢,她有些不解,似乎是不大明白商少言问这个做什么。 商少言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往后史书工笔,总得将你的姓氏明明白白亮出来。” 白露:“……” 说真的,她还不大习惯县主将造反这种事情动不动就挂在嘴上。 商少言要的其实也是周围人的习惯,没见人家哈利·波特不也天天把“伏地魔”挂在嘴上,成功消除了一部分人对伏地魔的恐惧么? …… 与此同时,北周的皇宫内正是一派肃杀的景象——北方的春天到得更晚一些,是以天上下一些细雪也算是寻常事。 三皇子乔瑜坐在步辇上,同乔修玉有五 第60章 《不用担心》 李轩闻言心里一颤,瞪大了眼睛看着陈恕:“这话可说不得。” 陈恕冷哼一声,似乎对于李轩很看不过眼:“怎么说不得了?我瞧着你就是这么想的,你是不是觉得和阳县主要造反啊?” 这话分明是在阴阳怪气,但李轩却明悟了——是了,和阳县主恐怕是要造反啊! 但他见陈恕这会儿显然是听不进去的,所以也并没有将这样的想法表现出来,只是自己默默地在心里震惊纠结。 他想,和阳县主是镇国公府的实际掌权人,商家军几十万俱握在她的手中;她有远见卓识,有足够的头脑治理一个国家…… 另外,李轩不得不承认,当今陛下是一个昏君,把整个南陈治理得民不聊生。 哦,不对……陛下根本就没有治理过。 李轩正疯狂思考着,陈恕就在这时候开口了:“李 第61章 《男徳有你》 第三页竟是一张自己的小像,看装束、背景能隐约瞧出是除夕那日,在谢老夫人的糕点铺子门口。 旁边还提了半阙词,似乎是匆匆写就: “香影乱翻风雪醉,楼外送别歌。 玉颜乍探红烛灭,离雁飞,明月船泊。 犹记春光,丹青妙笔,诗句相和。” 商少言:“……”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看啊,这浓郁的闺怨风,这忧愁的离别情! 如果不是知道写这首词的人是乔修玉,她一定会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倚高楼、望天涯的妙龄女郎的形象。 可这是乔修玉写的。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乔修玉究竟经历了什么。 …… 乔修玉这几天,经历了太多。 商云岚在识破乔修玉的诡计后,就将人赶出了镇国公府,乔修玉连夜去了永乐侯府,寻求一些建议。 乔修玉到永乐 第62章 蜀州 那小厮见李琅轩和乔修玉都摆出了一副求知欲满满的模样,连忙捧着书从头念起。 “你,是否想让你的那个她对你和颜悦色?你,是否想让你的那个她对你爱意绵绵?如果是,那么本书将教会你如何做到,而这一切的基础、本书的主要内容,就是——男徳。” 小厮停顿了一下,而后翻到下一页,无意间瞥见乔修玉竟已拿出了纸笔开始记录。 小厮:“……” 他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对劲,想撂挑子不干了。 算了,算了,谁让他们给了钱。 …… 商少言还不知道乔修玉已经学上了男徳,她看完了信后将之妥帖收好,而后给商云岚回了信,交由程楚麾下的一名士兵负责送过去。 商少言垂眸看着小茶几,上头摆着乔修玉给自己画的小像,她盯着那半阙词看了好一会 第63章 玻璃方子(上) 许知州失笑:“那家什么口味儿都有,不过我觉得他们家的花果味儿最是不错,不同的季节选了不同的花果做成酱料,拌着吃,风味极佳。” 商少言颔首:“多谢许大人推荐了。” 她心里又盘算开了——听上去是个偏僻的吃食地儿,许知州却知道得清楚,那么有极大可能他是一个体察民情的好官;又喜欢花果味儿的东西,看来也是个好雅致风情的人物。 “咱们这一路走来,我瞧着蜀州竟十分富饶,不似京中传言那般蛮荒。”商少言装模作样地感慨道,“许大人治理得很好。” 许知州笑叹道:“都是前辈的功劳,我不过上任两年,能做的也只有保护好前辈的成果。” 上任两年,还年轻,言语间透露出一股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野心。 嗯,不错。 这么总结一番,商 第64章 玻璃方子(中) 许知州有些狐疑地接过商少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先粗略看了一遍,而后有些不解其意:“这……玻璃,乃是何物?” 上头写着的东西并不罕见,且制作也不算麻烦,他实在是不知道这方子能做出来什么稀罕玩意儿。 商少言轻笑一声,许知州莫名红了耳尖,他听见这位看不见面容的和阳县主不徐不疾地开口:“许大人放心,和阳自掏腰包,先做一批玻璃,许大人届时若是觉得合适,那后头便可大批量制作。许大人要知道,这可是赚钱的好东西。” 许知州心下觉得无奈,并不觉得这位奉陛下之命来寻找食铁兽的县主能拿出“赚钱的好东西”,不过既然她肯自掏腰包,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当哄一哄她罢了。 于是他也很好说话地点点头:“县主放心便是,这件事包在在 第65章 玻璃方子(下) 眼下,他正在去找邰鉴的路上,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商议寻找食铁兽此事。 邰鉴正在和程楚一块儿练兵,听说许衔来了,连忙出去迎接——他和许衔最开始是同病相怜(因为名字),后来同仇敌忾(还是因为名字),再后来惺惺相惜(依旧因为名字),与其说是同僚,不如说是关系尚可的朋友。 程楚听闻知州大人来了,也就跟在了邰鉴后面一起迎接。 “见过程将军。”许衔冲着程楚行了拱手礼,“此处人多,不如我们进营再议?” 三人便进了营中邰鉴住的宅子,许衔刚想开口说话,就听程楚道:“若是许大人是为了食铁兽一事来的,那可否先听在下一言?” 许衔看向程楚——这人看上去不像是将军,倒像是书生,但看邰鉴与之相谈甚欢的模样,看样子也是文武双 第66章 往事 商少言还不知道程楚又给自己加了戏,不过若是知道了,她也只会夸一句“加得好”。 此刻,她正在整理一路上商云岚寄给自己的信件,一共十封,其中有六封是宫里头的消息,另外四封是目前他赚钱的情况。 乔修玉的信却厚厚一叠,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是商少言勉强压住了内心的好奇,没去看。 她深呼吸一口气,拿出笔墨纸砚,开始整理信息。 首先,是陈皇已经放了许多权给秦晔,包括户部、工部的实权,且在秦晔的劝说下,准备修建夏宫,商云岚猜测这是因为昭贵妃苦夏,且六月是昭贵妃的三十岁生辰,在南陈,贵人的整数年龄是要大办的。 琅玉楼还没建造完成,又要开始修建避暑园林,如此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可见秦晔已经疯了魔。 其次,是淑妃苏 第67章 要保护好自己 但暗桩只猜对了一半——赵明是打算灭口不错,但他更想一箭双雕。 赵明的狗腿子们奉命改道杭州,暗桩忽然想起来杭州知州和镇国公是姻亲,他或许能暂时保命。 这却是在赵明的意料之中,于是那暗桩很“幸运”地逃去了知州府门口,将信递给了程氏。 程氏确实将他悄悄安置了下来,但赵明的狗腿子们一直都跟在他后头,暗桩甫一松懈,就被杀害在破庙里了。 这才有了程氏入京拜访,将一封从西北来的信交给了兄妹二人。 赵明也是胆子大,直接嫁祸到了陈皇身上,又恰好陈皇确实对镇国公府不满已久,兄妹二人这才被表面的情况给暂时蒙蔽住了。 至于那大夫和淑妃,纯粹是明面上的挡箭牌。 而赵明……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那美妾是北周细作,仍旧以为是商家 第68章 玻璃(1) 蜀州的天气总是阴沉多雨,商少言正在给乔修玉写回信,偶尔能听见几名丫鬟在院子里撑伞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那一叠厚厚的信笺,知道这是商云岚搞的鬼,没忍住摇头轻笑。 说来也是令人失语,乔修玉不知道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写的信一封比一封……贤良淑德。 最开始还只是“玉颜乍探红烛灭,离雁飞、明月船泊”这种含蓄委婉的,中间已经成了“安安,听说x郎君纳了一房小妾,我觉得简直不是人”,到了最近的几封,更离谱的来了—— “安安,x郎君竟然又纳了一房小妾,这种郎君就该浸猪笼!” 商少言:“……” 她揉了揉额角,一封信一封信地找着,总算找到了乔修玉变得奇奇怪怪的转折点。 “……安安,今天我去了永乐侯府,和侯爷 第69章 玻璃(2) 商少言听说许衔来了,干脆就将说话的地儿定在了饭厅,顺便留许衔吃一顿饭,白露也跟着入座——自从来了蜀州,商少言便开始将很多事情交给白露做,白露俨然成为了商少言的左膀右臂,商少言索性就叫程楚收白露为义妹。 从婢女一跃成为将军妹妹,白露自是感激不尽,为商少言做事也越发卖力认真了;但她仍然以商少言的侍女自居,商少言也随着她去了。 不过一同入座吃个饭还是能行的。 许衔和白露入座时,商少言还没到,白露见许衔似乎还是冷得厉害,连忙替他倒了一杯茶,关切道:“多喝热水。” 许衔感激接过,却在这时听见身后一道笑声传来,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郎。 许衔回头,来人容貌明艳端庄,一身春碧色襦裙,苍葭色的披帛,一张美艳的脸上 第70章 玻璃(3) 白露见许衔可怜,忍着笑替他盛了一碗松茸板栗炖鸡汤,递给许衔:“许大人喝点,暖暖身子。” 许衔感激地接过来,他举止吃相很斯文,一看就知道很有教养,喝汤的时候,勺子和碗之间连一丝碰撞声也无。 商少言在一旁暗暗观察着许衔,见他吃饭吃得认真,似乎也不急着讲烧制玻璃的事儿了,心下十分满意——她不怕遇上做不好事情的人,这都是能教出来的;她最怕的是手底下有做任何事情都急急躁躁的人。 再说了,许衔做得也很好,也很上道,虽然性格温吞了些,但磨一磨就是一把利刃,且他心里自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商少言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勺汤,胃里头暖呼呼的,这汤鲜美醇厚,面上的油只薄薄一层,不油腻也不寡淡,松茸的鲜、 第71章 和亲 燕语在一旁替她按摩着肩膀,脸上也都是喜意:“娘娘这一胎定然是小皇子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高兴,但面上故意板着脸:“不拘男女,本宫都喜欢,这话下回可不许说了。” 燕语笑着应下了,又挑着宫里头几件趣事儿同淑妃说,想叫她更开心。 “三公主过了大年就要出嫁了,公主心仪北周那位质子很久,谁知那北周质子为了躲开她,竟跑去了苏州,三公主再怎么任性也是跟不过去的,听说已经摔了好几件好东西了。” 陆双怡向来娇纵,淑妃刚进宫时没少在她手上吃亏,两人不睦已久,若是一人不开心,另一人恨不得拍手称快。 果然,淑妃微微笑了:“她还是不怎么长记性,迟早要将陛下的耐性给耗光。” 燕语轻声道:“您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奴婢今 第72章 神医(1) 商少言交代了许衔之后,就彻底不再管玻璃的买卖了。 这段日子,她时常送一些预防风湿的膏药给陈恕、李轩,在两人面前保持存在感。 这日,许衔找上了商少言,彼时商少言正在提笔作画,画的正是乔修玉。 许衔不敢看商少言在画什么,只是拱手道:“县主,神医昨日回了话,叫您三日后去青城山见他,届时再详谈。” 商少言笔尖微顿,并不意外这位神医的桀骜,毕竟在南陈传说中,这位神医能治百病,商少言本来是不信的,但听晏雪凝说,那位神医曾治好过程氏的不孕之症,这才有了她。 不管怎么样,商云岚的心疾连太医都没办法治,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先去见一见再说。 心念一转,商少言问道:“那位神医可有什么忌讳的东西?” 许衔知道商 第73章 神医(2) 白露点点头,程楚在商少言的示意下,从她手里接过白露。 两人见着商少言走向那座小院,而后抬手扣了三下门扉,敲门声在寂静深山中显得格外突兀,程楚和白露都不由得有些提心吊胆。 很快,就有一名尚在垂髫的药童来开了门,他生得玉雪可爱,仰着脸看向商少言,一本正经道:“你就是和阳县主?” 商少言不问药童为何上来就问这句话,也不轻视这药童,她微微笑了,半蹲下来和药童平视,好叫他不必仰头:“正是。你叫我安安姐姐就好。” 药童眨眨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的神色,但偏偏板着脸,努力装出一副大人模样:“安安姐姐好,我叫阿乐。” 商少言强忍着摸阿乐脑袋的念头,但眼里的喜爱怎么也藏不住。 其实商少言并不喜欢小孩子 第74章 神医(3) 青年一边领着商少言往里头走,一边说:“你也不必唤我神医,我姓林,名净,字无尘。” 商少言笑道:“那和阳便斗胆叫您一声林大夫。您也不必称我县主,我姓商,行二,您唤我商二娘便好。” 林净似乎很满意“林大夫”这个称呼,他笑了笑,在后院停下了脚步,指着院内随意摆放着的小矮凳道:“坐。” 跟在后头的白露和程楚想说些什么,但商少言不觉得坐在小矮凳上有什么不好,她施施然坐下,看着林净开始炮制药材。 林净不说话,她也不催促,只是专注地看着林净做事,好半晌才忽然开口:“林大夫把阿乐教得很好。” 林净手上动作不停,闻言唇角微微上翘:“不须得我教,阿乐向来聪慧可爱。他从前是弃婴,被我捡到后便一直跟在我身边,我本来 第75章 前世 商少言自然是慌的,前世,她从有记忆起就是商云岚一手带大,出车祸的那一刻,商云岚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她护在身下,捂住她的眼睛,艰难而虚弱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安安,好好活着。” 商云岚是当场身亡的,她被送往医院,熬了三周,还是没能活下来。 她听见医生和护士都在感叹华国最年轻的首富就这么离世,又感叹首富的妹妹恐怕也很难救回来。 商少言现在都还能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她不怕死,更不怕疼,她只怕哥哥一个人在下面,会忘记按时吃饭、多喝热水,她担心哥哥照顾不好自己。 小时候,她经常被周围的孩子骂“没爹没妈的野种”,商云岚有一回听见了,将那些孩子打了一遍,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她一边哭着给商云岚上药,一边骂他“蠢货 第76章 这是在骗谁呢 商少言下山时,阿乐和林净手牵着手送她,商少言有些受宠若惊:“你们快回去,外头冷着呢。” 林净笑了笑,不说话,商少言有些感慨流言误人——她本来做好了被神医刁难的准备,毕竟在许衔和其他人口中,林净是个怪人,谁能想到他其实还挺可爱呢? 其实商少言是误会了许衔,作为林净曾经的弟子,许衔再清楚不过林净的怪脾气,平日里别说是对人笑一笑了,不阴阳怪气你几句就算是幸运至极;曾经有不少人求医,林净哪里还会送人出门,都是直接把门一关,把人一撵,就再也不管了,更别提亲自下山给人治病。 商少言不知道这些,见林净不听,就转向了阿乐:“阿乐,快跟你师父回去,仔细冻坏了。” 哪想到阿乐也是一根筋,他仰着头,不接这话,只 第77章 怎么会这样呢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方才邰鉴所说——“说不定等娶妻就好了”。 许衔拍了拍脑门儿,恍然大悟。 是了,和阳县主是这等神仙妃子般的人物,师父指不定是看上了人家呢! 许衔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那日他来拜见师父,为的就是引荐和阳县主,本来不抱希望的,师父却一口答应下来;而今日师父不仅不刁难和阳县主,还对她温柔、送她出门。 师父常年呆在深山老林,平日里接触的都是病人,或者病人的亲属,哪里见过和阳县主这般好颜色的女郎?更别提和阳县主还极其心善,十分为蜀州百姓着想。 这不仅仅是和阳县主! 这还是他未来的师娘! 只是……师父大了人家快二十岁,这真的没问题吗? 邰鉴在一旁站着,见许衔神色几 第78章 县主病重 可能是着了凉,可能是过于劳累,也可能是情绪起伏太大,总之商少言从青城山回来后病倒了,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 白露一边替商少言擦脸,一边心疼道:“县主,您都病了三天了,也不见好……” 商少言咳了咳,本来苍白的双颊因此而染上了两抹红晕,她声音也沙哑得很,而商少言向来注重形象,觉得这么难听的声音可不能叫别的人听了去,所以都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其实她病得不重,就是懒得动,所幸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干脆就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 这就导致程楚、许衔、邰鉴都以为商少言病得说不出话、起不了身,程楚更是吓得连夜给商云岚用飞鸽寄了信,暗地里生怕商少言就这么病没了。 白露见商少言还是不说话,不由得有些忧愁——县主再这 第79章 谣言是怎样诞生的 商云岚被这么吓了一跳,险些犯病晕厥过去,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乔修玉,阴阳怪气道:“七殿下不在苏州躲桃花,到我这个破地方来做什么?” 商云岚当然知道乔修玉为什么回了盛京——过几日北周使臣要来南陈拜访,说是拜访,其实也是刺探情况,乔修玉定然是要回来的。 乔修玉也不介意商云岚的阴阳怪气,他此刻满腹心思都在商少言病重这件事情上,有些急切:“公爷,县主究竟怎么了?” 商云岚想了想,觉得告诉乔修玉也无妨,他又不可能跑去蜀州,到生病的安安跟前献殷勤——这么想着,他索性就说了实话:“我的属下传信,说安安病重,但是又只有这四个字,具体的情况得等信件到了我才能知道……” 说着,他又开始发愁了。 乔修玉见状,当即心里一 第80章 宫主 商云岚对于乔修玉的平淡反应感到很不高兴,但第二日,在听说乔修玉撇下了北周使臣,连夜骑马前往蜀州之后,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平心而论,他不得不承认乔修玉对商少言确实很好,可是他这么赶过去,叫商少言的名声受损怎么办?虽然他和商少言都不在意所谓的“名声”,但他还是看不惯乔修玉这样做。 商云岚这么想着,顿时心情就很差了,他叹了口气,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就见青竹急匆匆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信纸——这种信纸是商云岚专门拿来记录消息的,他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不记得自己这几日派人去查了什么东西或是人。 青竹拿着那一叠纸,冲到商云岚跟前,有些急切:“公爷,您快看看,大事不好了!” 商云岚连忙接过那一叠纸,先是粗 第81章 逼着表态 被唤作“宫主”的是位长相秀丽的女郎,瞧着竟与乔修玉有两分相似,若是不仔细看,定然是看不出来的。 但如果商少言在这里,她一定会意味深长地笑:“原来是……谢老师。” 没错,这位被称为“宫主”的,正是谢华裀。 谢华裀抬了抬手,而后跪在地上的人就纷纷起身,面对她时连头也不敢抬,全都僵在原地。 谢华裀走向那名女郎,手里摇着团扇:“苏灵,你怎么这么没用呢?” 苏灵的面色一下子惶恐不已,她再度跪下,老老实实地磕了一个头:“苏灵办事不力,还请宫主责罚。” 谢华裀勾了勾唇角,浅笑道:“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要责罚你们了?” 她看着乔修玉离去的方向,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此人竟与我有几分相似……” 她沉吟片刻,而 第82章 一些日常 李轩听见这话,背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座茶楼在城门不远处,李轩往城门口一看,果然见那些守城的士兵与来时不同了,他们腰间挂着的,竟是商家军的令牌,不说话时,眼里的冷冽简直能灼伤人心。 商少言见李轩有些不安,替他倒了一杯茶,压低了声音:“李大人放心,这些士兵只听我的号令,不会乱来。” 李轩有些焦躁地看着那些士兵,而后瞪着商少言:“县主此举,当真是危险至极!你怎知道这些士兵没有异心?” 商少言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而后陡然用力,那只茶杯便碎成了齑粉。 李轩像见了鬼似的看着那堆碎末,又抬头看了看商少言,一时半会儿竟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商少言倒是温婉一笑:“李大人有所不知,我商家自古有训,女 第83章 天大的误会 没成想,那两人像猪一样,耷拉着耳朵一碗接一碗地喝,眼看着就要没了,白露连忙出面:“你们给县主留一碗!” 许衔背对着白露,被吓了一大跳,鸡汤直接打翻,弄脏了白露的裙子。 白露:“……” 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对许衔摆摆手,以示自己不计较,但她向来爱洁,当即就回了房换一身衣服。 白露本想穿丫鬟统一的裙衫,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商少言全给她扔了,她失笑,只得换上商少言前几日叫绣娘给她做的雪白的流仙裙。 换好衣服之后,许衔就满含歉意地凑了上来:“白娘子,方才是我的不是。” 白露抽了抽嘴角:“我姓虞。” 许衔拍了拍脑门:“哦哦,对不起。” 白露:“……” 她懒得理会许衔,直接便往宅子外走,许衔连忙跟在她身后。 第84章 县主,一路走好 白露听见这话,竟然诡异地觉得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许衔愣了愣,而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能……” 商少言凄惨地笑了笑:“去看了就知道了。” 而另一边,乔修玉盯着那几枚玻璃风铃,不由得更加悲戚。 他勉强笑了笑,将那捧柴火灰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随身的干净水壶里,又轻轻地将风铃放在了面前,温柔开口:“安安,你一路走好。” 这时候,三人刚刚赶到玻璃厂,一来就听见了这句话,白露、许衔、商少言:“……” 商少言冷声问道:“谁一路走好?” 乔修玉头也不抬:“县主……县主?!” 乔修玉愣愣地盯着商少言,见后者面色红润、锦衣华服,一双凤眼燃着熊熊怒火,一看就是个活生生的人,当即就懵了。 他喃喃开口:“可是 第85章 奸商 商少言面上表情一顿,而后轻轻叹气:“他迟早会回北周的,我们在北周的探子已经传回消息,他们那边儿的夺嫡已经落下帷幕,三皇子乔瑜即将被立为储君,待他地位稳固,总会接乔琢回去。” 说着,她故作轻松道:“到时候也没人这般缠着我了,也是好事儿。” 程楚却道:“县主,属下僭越——我瞧着那位七皇子着实是赤子之心,县主对他也不像是全然无意,您……” 商少言这会儿心情不错,也愿意和算是家臣的程楚多说几句自己的感情状况:“我离开盛京那天,他追到城门来送别,我那会儿同他说,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之后若一切尘埃落定,我便同他在一起。可是咱们要做的事,那无异于将脑袋别在腰带上,是玩儿命的事儿,我怎能耽误他?说是三年之约,不 第86章 摊牌 李琅轩抿了抿唇,掩饰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知道了,多谢公爷提点。” 商云岚也就不再说话,兀自同自己博弈,一时之间,偌大的厅堂只能听见棋子与棋盘轻轻碰撞的声音。 李琅轩没有多呆,他前脚刚走,商云岚就抬头看向了厅堂门口挂着的楹联。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商云岚不知想到了什么,勾唇微微一笑,看着刚刚完成的棋局,呢喃:“确实难辩真假……不过,你总会露出马脚啊。” …… 蜀州。 商少言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乔修玉,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任谁面对这样一份诚挚的感情——只要不是什么人格缺陷,都会动容不已。商少言不禁有些慌乱,再一次审视起来自己对乔修玉的感情。 喜欢?自然是。爱?还算不上。 她对于乔 第87章 许衔:同人大佬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能够说完。 因为商少言身子微微前倾,一双“天生含情的凤眼”里带着怜惜的泪光,不点而红的朱唇轻轻印上了乔修玉的唇瓣。 乔修玉愣了愣,他十分惊愕,竟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商少言皱了皱眉,眼含不满地嗔视他一眼,而后用尖尖的虎牙提醒似的咬了咬乔修玉的下唇。 乔修玉猛然回过神来,慌乱不已,却被商少言那双眼吸引,不禁跟随她沉沦在这个吻里。 这个吻没什么技巧可言,但他们都被彼此青涩的反应所愉悦,而后加深了这个吻。 乔修玉平日里总是温柔的,现在却仿佛将平日里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个吻上,渐渐地,就变成了他主动带着商少言。 商少言穿着的藕色外衫不知何时褪在了肩上,她浑身都有些软,不禁往乔 第88章 谢二娘,谢老师 第二日,商少言便要将林净送去盛京,乔修玉本来想跟她一块儿走,但被商少言拒绝了:“你才来一天,竟也不嫌累么?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我又不是只有这一回生辰,往后机会还多着呢。” 乔修玉很听商少言的话,决定好好留在蜀州。 白露私底下问过商少言:“县主,七公子再怎么样也是北周人,这玻璃厂还是别叫他知道了?” 商少言想了想,无奈道:“不必刻意提起,但也不必刻意隐瞒。他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许衔从古书上看来的,叫许衔去同他周旋。” 于是,打点好许衔之后,乔修玉就留在了蜀州。 临行时,他看着举止优雅而气质高冷的林净,又见商少言同林净说说笑笑,不由得有些委屈。 商少言见状觉得好笑,冲乔修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第89章 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谢华裀说她一开始并不知道穿书,后面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才发现这件事,但漏洞实在太过明显——不管是原主,还是自己,“商少言”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太多人知道,寻常人就算认识她,也只会称“和阳县主”。 谢华裀的那块程氏独有、和乔修玉一模一样的玉佩,以及和乔修玉两分相似的面孔,本来已经足以说明她是那位谢二娘了,她偏要画蛇添足,说这具身体今年恰好二十五,而就在这之前,她刚表明自己醒来的时候没有“原主”的记忆。 当时,商少言就有八成把握能够证明谢华裀并非走失的谢二娘。 现在看见了和谢华裀的字迹大相径庭的“谢氏二娘”,以及被蛮力扯下的痕迹,她才有了十成把握。 商少言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情也好了几分,从腰间解下一块玉 第90章 画师 商少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晏雪凝:“我说,你可真是窝囊,被这两个东西压着欺负,都不知道打回去?看来我前段时间是白教你了。” 晏雪凝回过神来,连忙走向商少言:“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表姐? 晏二娘和丁姨娘对视一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也不曾听说过晏家有这么一号亲戚啊? ……等等。 程氏是有位做镇国公夫人的姐姐的,但是这位女郎嚣张跋扈,怎么看着也不像盛京中那些优雅骄矜的贵女呀! 更别提身上穿着的衣服如此邋遢。 商少言睨了一眼懵掉的那对母女,唇角微微上扬,不答反问:“我且问你,这母女俩是怎么回事?” 晏雪凝冷冷地看了一眼晏二娘和丁姨娘,两人当即一个瑟缩,倒不是因为晏雪凝比她们更受宠爱,而是晏雪凝手段严厉, 第91章 看诊 林净这才恍然大悟,而后失笑道:“却是我错了,这样确实对县主的名声有损。” 商少言乐了:“这您倒是多虑了,我不怕流言,也不在乎名声,我只是怕这些蜚语折辱了您。” 林净摇摇头,而后笑道:“县主大气,我身为男子也不能小气,画师便画师,咱们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流言蜚语?”?于是这件事儿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这会儿,商云岚一边由着林净给自己号脉,一边谴责地看着商少言:“你到底要祸害多少年轻郎君?” 商少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可住嘴,看在林大夫的面儿上,你就少说几句,行不?” 商云岚还想说些什么,林净便开口了:“公爷这段时间并未好生养病,身子着实太虚。” 商云岚:“……” 他当即有些心虚地看着商少言 第92章 三成可能会丧命 不过好歹知道了这所谓的“心疾”能治,商少言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剩下悬着的那一小部分,是因为疑惑这毒是怎么来的。 不过商少言并不打算立即着手调查,结过仇、手够长的人家,就那么几户,并不算难找。现在更重要的,一个是为商云岚拔毒,另一个就是想办法去西北。 能够指挥商家军的,除了得是商家儿女,还得有虎符——商少言之前去自己的妆奁里看了,竟然只有一半,而另一半恐怕在宫里头,在陈皇的手上。 不然,陈皇不可能对商云岚这么宠信,简直像宠爱晚辈似的。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玩着那半块虎符,一旁的博山炉燃着鹅梨帐中香,味道甜丝丝的,若是平日里,商少言早就叫人换做别的,但今日她心里揣着事儿,竟也忘记了。 商少言正准备就 第93章 前有琴师,后有画师 在旁人看来,朝露宫离陛下所住的乾清宫近,采光也好,装潢更是奢华精美,历来都是贵妃往上的贵人才能住这儿,淑妃这是占了大便宜呢。 但淑妃却阴沉着脸看着那些贺礼,冷冷一笑:“她李琅缳安的什么心!” 她恨恨地将一柄上好的和田玉如意摔着地上,眉眼间满是怒意:“什么特地为本宫求来的恩典,她分明就是在耀武扬威!” 燕语走上前去,轻声安抚道:“娘娘同她置气做什么?她自己怀不上龙胎,也就这些手段了,等您生了小皇子,这宫里谁还敢这么做?” 淑妃果真不再生气了,不过不是因为肚子里怀着的宝贝,而是因为她忽然想起来昭贵妃和那位恶鬼一样的九千岁有私情。 “听说今儿陆双怡又闹了?”淑妃回过神来,而后想起了和亲的事儿,幸灾乐 第94章 致富新思路 两人都没有出门踏青的打算,正准备一块儿去看看香铺的生意,却在此时,宫里头来了人。 商少言和商云岚出门迎接,发现竟然是秦晔亲自来了,商少言不着痕迹地戳了戳商云岚的后背,而后两人将秦晔请进了大堂。 三人寒暄几句后,秦晔才说明了来意:“听闻县主生辰快到了,陛下和昭贵妃娘娘叫我送了些贺礼过来。” 商少言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来这几日北周使臣时常面圣,她心思过了几转,但面上不显,只是露出一个喜悦的笑:“难为陛下和娘娘竟知晓我的生辰,这、这简直……” 她颇有些语无伦次的模样,看着和盛京中其他活泼开朗的贵女一个样儿,他心下也不禁放松了许多:“娘娘早猜到县主会这般开心。” 商少言笑弯了眼睛,而后雀跃道:“过几日娘娘有空么?我想进宫谢恩,不知是否方便。” 秦晔有些犹豫:“这几日北周使臣时常进宫和陛下商谈要事,倒也没有不方便,只是怕那些粗人冲撞了县主。” 商少言故作迟疑片刻,而后眨了眨眼:“无碍,我一直跟着娘娘就好……主要是陛下交代给我的任务还没做好呢,我过完生辰就得立马赶回蜀州。” 秦晔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巧,怎么可能就这么叫北周使臣和商少言遇上?于是他便很好说话:“待我回宫后会同娘娘说的,具体是什么时候,届时我派人来告诉县主一声便是。” 商少言笑眯眯地点点头,而后和商云岚一起恭谨地送走了秦晔。 这下子定然是去不了香铺了,商少言拉着商云岚在书房里坐下,高兴地笑了起来:“真是打瞌睡就有了枕头!” 商云岚有些无奈地看着商少言,猜到了她的打算,不由得有些担心:“万事注意小心。” 商少言颔首:“你放心,若此事能成,那我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拿回另一半虎符,然后出发去西北了。” 商云岚皱了皱眉:“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么?” 他实在不放心商少言一个人进宫取虎符,还是一个比较危险的方法,他现在还能跟陈皇说上几句话,算是有几分面子,不知有没有办法能叫这事儿简单一些、安全一些。 商少言本来不想叫商云岚在余毒被拔除前操心这些,但若是她什么都不叫他做,那后者定然会更加操心。 商少言想了想,说:“我进宫谢恩的前一天,你可以去见一见陈皇,同他聊聊天,给他打一剂预防针,让他想主动将虎符交给我就好。” 这话若是说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会震惊——真当皇帝是傻子,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还主动交出虎符给臣子?还不如做梦来得快一些。 但这兄妹俩向来都擅长揣摩人心,皇帝再怎么牛逼,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痒处和痛处,更别提陈皇确实是个很好猜的小傻逼了。 至于聊什么天、怎么聊天,这自然就交给商云岚来办——他心里已经大致有了草稿,就等着进宫去了。 商少言在纸上写写画画一阵子,沉吟片刻后,将纸上的内容展示给商云岚看:“这是皇宫一部分的路线图,但仅仅是后宫的部分,那些北周使臣是不可能去这些地方的,你也算是时常出入皇宫,能不能将这份地图补全?” 商云岚自然没有不应的,他接过纸笔,忽然见到商少言脸上兴奋的神色,忍不住笑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商少言有些狡黠地笑了笑,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道:“倒也不算鬼主意——咱们将这份地图收好,平日里想想办法将它补全,待成了,咱们卖给别的人,能大赚一笔呢。” 说着,她眼睛一亮:“等我拿下南陈,准备攻入北周前夕,咱们就想法子卖给北周的人,开价越高越好,等他们兴高采烈地拿到了,我已经渡过洛水,兵临城下了,他们拿到手里头的就是张废纸,嘻嘻。” 商云岚扶额笑了,打趣道:“你就不怕你那心肝宝贝生气?” 商少言哼了一声,说:“我还真忘了告诉你,他已经知道我打算做什么了,他说他是支持我的——当然,他的话不能全信,不过目前他在蜀州,身边儿都是我的人,蜀州城更是固若金汤,他也没办法传消息给别的人。” 商云岚挑眉,半开玩笑半真心地说:“你就不能多信一信他?我听着都替他委屈。” 商少言瞪大了眼睛:“你叫我怎么信他?他可是北周皇子,还有个太子哥哥,阿兄,你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商云岚揉了揉额角,摆摆手,无奈道:“算了,我一个单身狗,操心你们小情侣的事儿做什么。” 商少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讨好地扯了扯商云岚的衣袖:“我最最亲爱的阿兄,咱们去看看香铺好不好?” 商云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是刚刚还说快晚膳了,不想去吗?” 商少言眨眨眼:“我在蜀州做的玻璃卖得很好,很是赚了一笔,我们去香铺看看,然后我请你吃饭!” 商云岚笑着点了点商少言的额头:“你啊!哪里有叫妹妹请哥哥吃饭的道理?走,我请你。” …… 钱老板这几日可谓是风光不已,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说,还得了一个“香老板”的雅称,名声传遍了盛京,叫他好不得意。 但他一直谨记着国公爷告诉自己的话:“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树大招风的道理,钱老板可得记住了。” 因此这段时间,再亲近的人来问他究竟赚了多少,他都笑着打哈哈,而后给几个相熟的商人透了底(自然也是商云岚叫他这么做的):“我跟你是最好的朋友,今天我跟你说几句知心话。你也知道,这花香皂、香水都是国公爷叫人做的,国公爷心善,说过一段日子便要售卖这方子,只需花一百两银子,就能拿到这秘方……” 第95章 赵明上钩 钱老板“最好的朋友”很多,而这些人也有“最好的朋友”,因此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盛京十有七八都知道这事儿了,这才将一些蠢蠢欲动的人安抚下来。 与此同时,商云岚也将用材更好、更贵的秘方准备上了,新方法做出来的花香皂、香水同之前的旧方法做出来看上去没什么差别,只是成本贵了十两银子左右。 这样一来,商云岚和钱老板赚下巨额财富的事儿也能掩盖一二。 钱老板现在每天都要去巡视一遍自己的店铺,看着人头攒动的购买景象,就像是看见了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 当他今天例行巡查完了铺子,正准备回家时,不期然看见了他的财神爷……啊不,国公爷,他身边站着一位同他有八分相似,生得明艳万方的女子,他心下了然,想必这就是那位国公爷最疼爱的妹妹,和阳县主了。 钱老板整理了一下衣衫,而后笑得宛如一尊弥勒佛似的,走过去冲着二人见了礼:“公爷安。县主安。” 商少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钱老板,一边笑着颔首:“钱老板多礼了。我时常听阿兄提起你,说你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呢。” 商少言气势很足,钱老板本就是个胆子小的人,当即道:“不敢不敢,小的何德何能,能得公爷称赞?惭愧啊。” 商少言心里便有了数,这位钱老板有些谨小慎微,这对她和商云岚来说是好事儿。目前除了陈皇、太子、昭贵妃,没人敢惹日渐崛起的国公府,也不敢动商云岚的手下,但难保有其他人对这笔生意虎视眈眈,钱老板越低调,就越不会惹麻烦。 商少言轻声笑了笑:“钱老板何必自谦?我和阿兄还得去吃饭,就先不打扰钱老板了。” 钱老板连忙道:“县主留步,草民有一份礼物想献给县主,能否请县主赏个脸,收下这份礼物?” 商少言挑了挑眉,不禁更觉得钱老板是个有趣的人:“是什么礼物?钱老板可得知道,我什么都不缺。” 钱老板挠了挠头,有些羞赧:“知道县主不缺什么,但好歹是草民的一份心意……”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两张纸:“这是草民手底下生意最红火的铺面,一家是做珠宝首饰的,另一家是酒楼。” 商少言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钱老板,这人还挺聪明,毕竟一般来说,女郎不会拒绝珠宝首饰这样的爱好,而酒楼向来是能赚钱的东西,若换一个普通女郎过来,准会很喜欢这份礼物。 看来,他是真的很感激商云岚呢。 商少言也不打算跟他太客气,于是给商云岚使了个眼色,商云岚连忙从钱老板手中接过那两张房契。 商少言笑着摇了摇手里的团扇:“多谢钱老板的礼物,我很喜欢。” 钱老板离开后,商少言才夸赞商云岚:“阿兄,你找的这个钱老板还挺不错。” 商云岚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亲自挑的。” …… 北周,皇宫。 乔瑜身体越发差了起来,但他封了太医的口,程皇后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是以除了几个近侍和乔修玉,知道他真实情况的人还真没几个。 在又一次咳血之后,乔瑜愣愣地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他真的对这压抑、黑暗、吃人的皇宫厌倦不已。 乔瑜最大的愿望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江南就很好,届时买一座宅子,养几只小猫小狗,闲来无事去水边垂钓……他还会遇上一个可爱的女郎,她也许出身不算好,甚至有可能不那么温柔娴静,更与贤良淑德搭不上边儿,但他就是喜欢,成日里想着法子把她娶回家…… “呀——” 窗外飞鸟掠过,打断了乔瑜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入目之处哪里是方才幻想的江南水乡? 乔瑜垂眸苦笑,他现在已夺得了储君之位,除乔修玉之外的几个兄弟死的死、圈禁的圈禁、流放的流放……而周皇也垂垂老矣,想来过不久,他就得坐上那个位置了。 高处不胜寒。 不过,好歹母后和阿弟也能有个依靠,这再好不过。 他想了想,再次提笔给乔修玉写信:“阿琢,见字如晤……” …… 南陈,南安王府。 千娇百媚的脸、柔若无骨的手,苏嫣攀在赵明的身上,媚眼如丝:“王爷好久没来看妾身了。” 赵明勾了勾唇角,捏住苏嫣的下颌:“你当真想我?” 苏嫣娇嗔道:“王爷在说什么话?妾身最爱王爷,王爷就是妾身的天呀。” 赵明俯身,咬了咬苏嫣的耳垂,低沉的声音传进苏嫣的耳朵:“当真最爱我?不管我做什么?” 最后那句话在苏嫣听来,是明晃晃的暗示,她又往赵明的怀里钻了钻,而后抬起我见犹怜的脸庞:“王爷……做什么都行。” 赵明笑了笑,捉住苏嫣不安分的手:“若是……我要你的命呢?” 苏嫣愣了愣,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但她面上仍然纯善无辜,装作是打情骂俏:“王爷要妾身的命,总得说个理由罢?不然妾身可不依。” 赵明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在苏嫣即将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的时候,他笑了起来,起身覆在苏嫣上方:“傻嫣儿,我只想在床上要你的命……” 苏嫣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沉浸其中。 在她没看见的时候,赵明眼里闪过一丝真真切切的杀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傻嫣儿”——苏嫣傻,他更傻,竟然将真正的杀妻仇人留在枕边。 若非前几日他听说本该死在蜀州的商少言已经回到了盛京,他一怒之下派了暗卫去镇国公府,那暗卫又无意间听见了镇国公府那对兄妹的谈话,他还真不知道苏嫣是北周的细作。 虽然商家人该死,但苏嫣……更该死。 …… 镇国公府内,商少言坐在人工湖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鱼竿,商云岚走过来,挑眉笑道:“鱼儿上钩了。” 商少言不慌不忙地收起了鱼竿,上面没有鱼,但她却满意地点点头:“想来过不久,南陈皇室会乱得更厉害呢。” 第96章 戏精商云岚 二月初一,是商少言进宫谢恩的日子。 商云岚在正月三十便进宫觐见了陈皇,彼时陈皇正在听曲儿,见商云岚来了,连忙对秦晔道:“快给商爱卿搬张椅子来。” 商云岚谢了恩,陈皇待他坐下后,迫不及待地问:“商爱卿今日又给朕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商云岚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双手递给陈皇:“陛下,和阳在蜀州找到了一种古法秘方,能做出更好的纸——这张纸就是用这方子做出来的,请陛下一观。” 陈皇对这种纸并不感兴趣,但他宠信商云岚,也乐意给他几分面子,便接了过来,想着随意敷衍一二就好。 然而,陈皇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却很难移开目光——纸上写着一个故事,不,不能叫故事,应该说是话本的一部分。 题目叫做《凡人登仙纪事》。 陈皇几乎一瞬间就被这个名字吸引了,他和许多皇帝一样,有着长生不死、登仙成神的愿望。 陈皇暗想,莫非这张纸是天赐的机缘?他也能够成仙?想到这里,陈皇精神一振,开始看下去。 “我叫何书业,出生在西北的一个商贾之家。我娘亲去得早,我爹娶了续弦,但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因此从我记事起,我就过得连家里得势的仆人也不如……十六岁那年,我被同父异母的弟弟打得奄奄一息,我死死地捏着娘亲留给我的一块玉佩,那是她唯一剩下的遗物,我心想,娘,我来找你了……” “我的血不甚滴在了玉佩上,忽然,那玉佩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而我也彻底晕死过去……当我恢复意识时,我只见周遭一片洁白,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坐在一朵巨大的莲花上打坐,他看上去便不是普通人,似乎很厉害,我害怕吵到他,连动也不敢动……正在这时,他笑着开口:老夫等了一千年,总算等到了天命之子。” 看到这里时,陈皇下意识想翻页,却发现只有这一张纸,而纸的背面也没有任何东西。 陈皇有些焦急,更多的是狂喜,他当即拉住商云岚的手:“商爱卿,这《凡人登仙纪事》,是从何处来的?” 商云岚心道,这是从他脑子里上万本龙傲天升级流的修仙小说中结合而来的,但他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什么《凡人登仙纪事》?” 陈皇有些着急地指着这张纸:“就是这个!” 商云岚拿过来看了一眼,而后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和阳同我说过,这是她在蜀州听一位年轻人讲的故事,那年轻人自称是来自西北的什么紫什么真人的,还说他已经好几千岁……和阳说这人长得倒是俊美好看,说话却疯疯癫癫,她觉得有趣,便记下来了。我竟不知她还起了个名字。” 陈皇眼睛一亮,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个故事很有可能是真的!这世间真的有仙人! 陈皇心跳如擂鼓,看着商云岚无所谓的样子,又急又喜——喜的是商云岚和他的妹妹太年轻、太蠢笨,将这等上好的机缘错过,让自己能够得到;急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更多的信息,还得靠这对兄妹。 商云岚还在感叹,顺便“劝”着陈皇:“陛下,此人状若疯癫,恐怕是什么疯子,您看着当个趣儿就行了,可别又叫和阳去帮您找,西北那边儿多危险,靠着边境不说,军队也不安分,说不定还会拦着我妹妹,她那般娇弱的女郎去了西北,可是没活路的。” 陈皇本来还在犹豫叫谁找,他倒是想自己去呢,但是商云岚说得在理,西北那儿挨着边境蛮夷,还有军队,听说环境也糟糕,自己去纯粹是找罪受。 可若是叫别的人去找,他又不放心,怕他们生出异心。 军队不安分这事儿陈皇是很清楚的,他登基以来就没发过军饷,能安分才怪,阻拦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些人啊,就知道银子、银子,真是不懂事得很……诶,刚好啊,那些军队不是商家旧部么!若是叫和阳拿着虎符去,那也就不用怕军队阻拦了。 这么一看,叫一个女郎去确实更方便,和阳同商爱卿相依为命,而商云岚身体不好,和阳万万不会自己吞独食,抛下兄长去成仙的;另一方面来说,和阳一个女郎拿着虎符又不能干什么,他还将商云岚拿捏在手里,和阳还有什么不敢听的?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叫和阳去看看又不会亏。 这么想着,他就笑了笑,目光和蔼地看着商云岚:“商爱卿啊,你向来是朕最信任的人,你们镇国公府也向来忠心……此事,要不就交给和阳去办?” 一旁的秦晔看着商云岚,眼里的嘲讽简直犹如实质——这国公爷可真是有够蠢的,到底是没有城府的年轻人,想讨好陈皇不得其法,反倒三两句话将自己和妹妹都搭进去。 商云岚“愣了愣”,而后一下子“惶恐”非常,他连忙跪下叩首:“陛下,万万不可!” 陈皇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悦:“商爱卿,你敢抗旨?” 商云岚又磕了个头:“陛下,和阳身弱,西北于她来说与地狱无疑啊!” 陈皇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这有什么,朕会把虎符给她,她拿着虎符,那些军队再怎么不安分,也不敢对她做什么的。” 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秦晔闻言,心头一跳,头一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商云岚,却见后者磕得额头通红,还破了皮,显然不为所动,他确实只在乎唯一的妹妹。 秦晔按捺住内心的疑惑,而后再度垂首,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 陈皇见状,到底有些不忍,但还是冷着脸不怎么高兴:“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和阳进宫谢恩时朕会告知她此事,待她离开蜀州时再将虎符给她。商爱卿,朕唤你一声爱卿,是抬举你,这份抬举朕随时可以收回来,你懂么?相反,你若是听话一些,加官晋爵,朕不会亏待你。” 商云岚听着听着,就停止了磕头的动作。 第97章 戏精商少言 秦晔在一旁嘲讽地看着商云岚,他还是高估了这位国公爷,他眼里最重要的到底是权势,不是妹妹。 虎符的事儿也不用担心了,陈皇是在和阳离开时给她,不怕商云岚拿到手——和阳一介女郎,拿着虎符也干不了什么事儿,毕竟商家军认虎符、认血脉的同时,也认实力。 这么想着,秦晔刚到嘴边的劝谏也就咽下去了,这国公爷执意作死,他还能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商云岚才颤抖着声音道:“微臣……领旨。” 而后,他有些狼狈地告退,背影仓皇,似乎对于自己牺牲妹妹、换取权势的举动很惭愧。 陈皇却没想这么多,他那核桃大小的脑仁儿读不出商云岚这三分狼狈、三分仓皇、四分惭愧,他只知道自己能成仙了。 商云岚满脸恍惚地上了马车,而后脸上才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一场戏,演给两个人看,那两人都不会起疑,这才叫演技的最高境界。 商少言听商云岚说了这件事,很给面子地鼓掌道:“阿兄不愧是阿兄,一击即中!” 商云岚扬了扬下巴:“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 商少言笑了笑:“明日再加上我的计划,这事儿就万无一失了。” 商云岚打趣道:“你去西北这一趟,恐怕一年半载回不来,我倒是无所谓,你那心肝儿能行吗?” 商少言脸上的笑消失了,而后有些不情愿地说:“那就只好异地恋了呗。” 商云岚沉思片刻,而后满意地点点头:“行,异地恋也挺好,各玩儿各的。” 商少言:“……” 她嘴角一抽:“谁要各玩儿各的,我玩儿可以,他要是敢玩儿,呵。” 商云岚:“……” ……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商少言穿上县主规制的服饰,而后便进了宫。 昭贵妃和陈皇都在昭阳宫,正在一起用午膳,听闻商少言来了,两人俱是眼睛一亮。 昭贵妃是因为“亲家”,陈皇是因为“成仙”。 商少言进来之后,行了个大礼,而后将备好的谢礼双手送过去:“这是臣女写的一篇赋,臣女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只能以此聊表心意。” 昭贵妃和陈皇都并不在乎谢礼,两人同商少言寒暄几句,而后陈皇便拍了拍昭贵妃的手:“爱妃,你去小厨房帮朕拿一些糕点可好?” 昭贵妃心知陈皇应当是要事要同商少言说,她心思过了几转,觉得应当同蜀州有关,算是政事,自己确实不好听,便福了福身子告退了。 商少言故作懵懂地看着陈皇:“陛下这是……” 陈皇已经有七八年没见过商少言了,方才只是看着就觉得惊为天人——商爱卿的妹妹,也太过好看了些。这会儿一听她温言软语,更是心神一荡。 他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但转而想到这女郎养了好几个面首,不免又觉得她不够“干净”,不配叫自己碰。 商少言哪里看不出来陈皇在想什么? 她心里觉得恶心,心想总有一天要把陈皇这个用下半身思考的东西给阉了,但面上仍然挂着笑:“陛下再不说,仔细贵妃娘娘快回来了。” 陈皇被商少言这么一催,倒也不觉得被冒犯,美人总是有些特权的:“是这样,昨日你兄长进宫同朕商议国事,偶然听闻你曾在蜀州遇见了一名仙人,可有此事?” 商少言愣了愣,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了:“陛下说的是……?” 陈皇见状,不免觉得这对兄妹都有些笨,不过笨有笨的好处,这事儿交给他们也还算放心,便好脾气地提醒道:“《凡人登仙纪事》。” 商少言拍了拍脑门儿,笑了:“原来是这事儿。他确实是个仙风道骨之人,看着也丰神俊朗。只是臣女确实对什么仙啊、道啊,不怎么感兴趣,听着也头疼,也记不清太多关于他的事儿了。” 陈皇听着,心里头一阵激动,好歹是按捺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道:“朕一直觉得咱们南陈缺一名国师,若是将他请来宫中,那咱们南陈便有仙人庇佑,定然会千秋万代。” 商少言“崇拜”地看着陈皇,微微瞪大眼睛:“陛下说得在理!臣女当时竟然没想到,不然一定将仙师带回来!” 她微微有些懊恼,但那崇拜的眼神确实取悦了陈皇,这双眼光华流转,看得陈皇有些心痒。 他想了想,而后笑了:“现在去带回来也不迟。和阳,朕想派你去西北寻找那位仙师,待此事成了,朕封你为妃,如何?” 商少言:“……” 他妈的傻逼。 不过这下事情就更好办了。 她心里已经把陈皇骂得狗血淋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娇意,这娇意又带着一丝羞赧:“陛下可别拿臣女开玩笑。” 陈皇见她这副模样,更觉心痒,连忙道:“朕怎么会拿你这般美人开玩笑呢?” 商少言故作羞涩,跺了跺脚:“哎呀,不同陛下说了!臣女、臣女先行告退!” 走之前还不忘说:“陛下,臣女过完了生辰便启程西北,等臣女回来,臣女要亲自挑选封号!” 所以说男人都是贱骨头,见她娇纵,陈皇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高兴:“都依你!” 商少言:“……” 他妈的傻逼x2。 商少言走出了昭阳宫,而后便假作迷路,成功偶遇了北周使臣。 商少言蹦蹦跳跳地走着,“不小心”撞到了那位使臣身上,那使臣态度敷衍地拱了拱手:“惊扰娘娘了。” 商少言歪了歪头,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娘娘,我是和阳县主。” 她赌五毛,乔修玉绝对跟北周太子和皇后提过自己,这位使臣来南陈的一部分原因,也定然抱着来看看她的心思。 那使臣果真愣了愣,而后略带审视地打量着商少言:“和阳县主?” 商少言笑了笑:“是呢,看这样子,你听说过我啊?” 那使臣浑身一凛,连忙低下头:“不曾。” 商少言微微低下头,有些落寞地说:“我还以为七郎同你们说过我呢。” 顿了顿,她有些勉强地笑着:“不过我快去西北啦,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第98章 白什么?什么月光? 那北周使臣闻言,心下一动:“县主去北周做什么?” 商少言似乎心情不佳,摆摆手,蔫头搭脑的:“能干什么?还不是陛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先走啦。” 北周使臣见状,越发好奇,同时心下一凛——恐怕陈皇要有所动作,谁不知道西北商家军是一支虎狼之师?而这位和阳县主,恰好是商家血脉…… 一瞬间,北周使臣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阴谋论,感觉下一刻南陈就要崛起了。 他连忙叫住了商少言:“县主,在下想起来了,您就是七公子心仪的那位女郎!我叫程清,是七公子的表兄。” 商少言唇角微勾,而后转过身,脸上满是惊喜:“七郎同你们提过我?我就知道,他、他心里是有我的。” 程清笑了笑:“七公子心里自然是有县主的……不然我们边走边说?” 商少言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两人便一路往宫外走,闲话几句家常后,程清试探着开口:“在下观县主似乎有烦心之事,不知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商少言闻言,眸光一下子黯淡了许多,她看了程清好几眼,而后才有些沮丧地叹气:“你既然是七郎的表兄,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陛下有意封我为妃,我知道此事后惶惶不可终日,我是要与七郎厮守的!我、我便想了个法子,准备去西北避一避,等陛下过了这兴头,说不定就好了。” 商少言三言两语将事情顺序换了换,一下子就把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她不指望这位一看就比乔修玉聪明的程清能因此怜悯一二,只要叫这位北周使臣…… “我瞧着陛下分明是想要商家军……”商少言小声嘟哝,假作自以为程清听不见的模样。 程清心里一动,一面假意安慰商少言,一面大脑飞速旋转着思考——北周之所以一直按捺着不动南陈,正是因为忌惮商家军,听和阳的意思,似乎是虎符在她手里? 嘿,和阳县主一心恋慕他们北周的皇子,看着简直是情根深种,若是和阳县主能把号令商家军的虎符作为嫁妆,带来北周,那他们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啊! 这么想着,程清精神一振,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探:“县主为何要去西北?是因为西北有商家军、陛下不好下手?” 商少言撇撇嘴,语气不怎么好:“我哪儿能求商家军庇佑呢?我手头只有一半虎符,另一半在陛下那儿呢。西北离盛京远,但我顶天了能躲个一年半载,再多也就不行了。” 说着,她眼眶红红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实在不行,我就抛下南陈的一切,去北周,总得想办法跟七郎相守一辈子。” 顿了顿,她分外悲戚地念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念完之后,商少言:呕。 程清见状,故作被商少言的一腔深情打动,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腰肉,而后眼眶也跟着红了:“县主对七公子的一片深情,在下感动不已!” 他似乎有些挣扎,而后咬咬牙,郑重其事地说:“县主,另一半虎符在下会想办法叫陛下给你,你去西北躲一躲,有虎符傍身总好过身无长物,若是、若是陛下一意孤行,你只管去北周找七公子!” 商少言愣了愣,而后惊喜道:“你要帮我逃去西北?” 她眼眶又红了,似乎被程清的义举感动:“和阳在此多谢程大人!” 程清自然又是好一番安慰,到了宫门口时,两人便要分开走了。 程·幻想商家军投奔北周·清:“县主慢走。” 商·为拿到虎符又填保障·少言:“程大人慢走。” 两人相视一笑,都十分满意,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 商少言回到镇国公府后,直奔练武场,发了好大的脾气,将练习用的木桩砍碎了十几个,看得一旁听闻动静前来的林净和商云岚一阵害怕。 商少言黑着脸,将第三把砍坏的大刀扔在地上,冷冷一笑:“他奶奶的,陆秩必死!” 陆秩是陈皇的名字,商云岚眼皮子一跳,用余光看了一眼林净,见后者有些茫然,顿时放了心,还好还好,林净不知道陈皇叫陆秩,安安没有暴露…… “敢叫姑奶奶做妃,呸,做你娘的妃!”商少言骂骂咧咧地拿起一把崭新的大刀,“姑奶奶迟早废了你个傻逼玩意儿!” 商云岚:“……” 好的,彻底暴露了。 他眼见着林净脸色大变,心里顿时有些绝望——靠,万一林净去告状怎么办?他又不敢动这位手里捏着他的命的大夫! 商少言发完了脾气,才看向林净,脸色很不好看,直叫商云岚心里发虚。 商少言该不会想杀人灭口?!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那个,安安啊……” “林无尘。”商少言冷冷地看着他,“有人要叫你白月光的女儿做妾,你不会想拦着我报仇?” 商云岚:“……?” 林净皱了皱眉,脸色难看:“陈皇?” 商少言勉强扬了扬唇角:“是啊,你怕了?要去告状?” 林净微微睁大了眼,愤怒至极:“陈皇他敢?!” 商少言利落地从练武台上跳下来,冷哼一声:“他怎么不敢?呵,男人。” 商云岚回过神来,有些迷茫地看着两人:“白什么?什么月光?” 商少言不耐烦地摆摆手:“大人的事儿你少管。” 商云岚、林净:“……” 而后她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商云岚转向林净,脸上还保持着方才的迷茫:“你和我爹娘认识?” 林净沉默不语,片刻后才垂眸苦笑:“准确地说,我和你娘认识。” 商云岚还是整个人都有些混乱,他脑子一抽,问:“你是我娘的干儿子?” 林净:“……” 他抽了抽嘴角,颇有些无语:“我今年快三十六了,没我的话,你表妹是怎么来的?” 这话也没说错,当年他治好了程氏的不孕症,没他的话,还真没晏雪凝。 谁知商云岚这会儿脑子还是混沌的,他闻言大惊失色:“你是我表妹的亲生父亲?!” 第99章 陈皇:我可真聪明 林净都快数不清自己和这对兄妹的多番对话中自己无语了多少次了:“什么亲生父亲?我治好了你们小姨母的不孕症,这才叫她有了你表妹,我也正是因此结识了彼时还没出阁的灵袖。” 灵袖是国公夫人的名,商云岚总算是找回了一点智商,他看着林净,呢喃道:“你怎么看都不像三十六啊……” 林净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保养得好,看着是挺年轻:“总之,我确实恋慕灵袖多年……她有一身好武艺,因此亲妹妹都出嫁了,她还迟迟未定亲,我本来想自己闯出名声后就去提亲,却被你爹抢了先。” 商云岚听到这里,赞叹道:“抢得好!若不是我爹抢了先,那就没我了啊!” 林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听着确实有点憋屈。 商云岚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为什么林净肯破例亲自来盛京给自己治病、在外人口中脾气怪的他对自己和安安这么和颜悦色,还知道自己这毒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这都是因为爱啊! 但他到底没控制住自己,十分好奇地看着林净:“那你见着我和安安,就不觉得心梗?我们可是你情敌的孩子啊!我还长得像我爹呢。” 林净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他掐指算了算,商云岚问:“你在算什么?” 林净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生无可恋:“我在算今天无语了多少次。” 他想了想,说了一句从商少言那里学来的话:“我的母语,大概就是无语。” 商云岚讪讪地笑了笑,到底不好继续问下去,但实在是抓心挠肺,因此忍不住频频看向林净。 林净:“……” 他无奈地看着商云岚,语气格外认真:“杳沉,你可能并不清楚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我和你娘有缘无份,我拿得起、放得下,并不会因此心生怨怼,更不会迁怒于你们兄妹身上。我只知道,你们是我所爱之人愿意用生命保护的人,那我也愿意用生命来保护你们。” 杳沉是商云岚的字,他三月才满二十,但已经提前选好了,还是林净帮他选的。 当时他当林净是好兄弟,谁知道林净想当他爹。 不过也挺好,现在他没爹娘给自己取字,有个后爹给自己取字也不错了。 …… 南陈,皇宫。 程清最近每天都要找陈皇议事,因此这会儿再来找陈皇也并不显得突兀。 秦晔毕恭毕敬地领着他进了御书房,这时候陈皇仍然在听曲儿,听得摇头晃脑——说句老实话,陈皇保养得不错,将近四十岁了看着也算是俊美,但程清一想到和阳县主那张年轻的、美若天仙的脸,又想到自己表弟乔修玉那张脸,顿时觉得这陈皇人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 思索间,陈皇便开口了:“小程,坐。” “小程”:“……” 他笑着坐下来,同陈皇随意拉了几句家常,而后装作不经意地感叹:“方才臣在宫门口遇见了和阳县主,臣在北周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和阳县主这般钟灵毓秀的女郎,若是臣能娶这样的美人,那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陈皇皱了皱眉,不怎么喜欢自己看上的人被这么提到,他当即警告道:“你可别想了,我日后打算封和阳为妃。” 和阳去西北寻仙的事儿不能说,因此陈皇只点了这么一句——这自然也在商少言的预料中,程清心思缜密,必不会只信她的一面之词,因此会拐着弯儿向陈皇求证,也并不奇怪。 听了这话,程清已然信了个七七八八,他故作惶恐:“是臣僭越了。” 要不怎么说陈皇是猪对手呢?他觉得自己必须用强权敲打程清一二,让他知道,这般美人只有天子能降住。 于是他冷哼一声,道:“朕是天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她自然会感恩戴德地接受了。” 这话听在程清耳朵里,就成了“和阳县主被强权所逼答应为妃”。 他并不怀疑商少言会舍弃乔修玉,转而投向陈皇,毕竟方才她那情真意切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而且她很清醒,知道陈皇是想要商家军。 一边是年轻貌美(划掉)、前途无量、一心一意的郎君,另一边是年老色衰、别有所图、花心滥情的昏君,傻子都知道选谁? 就算这时候陈皇说“和阳求着想做他的妃子”,程清也会觉得他是在以权压人。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以及利用一个聪明人的方法——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语气、表情稍加修饰,这些“聪明人”自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程清心里有了底,此时已经彻底信了商少言,自然也会想办法让陈皇把虎符交给她。 于是他又扯了几句,“不经意”将话题引到了西北:“臣前些日子听说,陛下意欲将三公主送去西北和亲?” 陈皇吃松子的动作微顿,而后点点头,有些不高兴:“是啊。程大人有何指教?” 程清自然不在意这个见都没见过的三公主,他只愿意达成自己的目的,因此毫不犹豫地就将三公主陆双怡给卖了:“臣惶恐。臣只是觉得,现在西北乱着呢,军队也不安分,三公主此去恐怕不怎么容易……故感叹这么一两句。陛下勿怪。” 陈皇总觉得“军队不安分”这句话听着耳熟,不过他确实想不起来了。 他想了想,陆双怡好歹是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确实不能叫她死在西北……哎,刚好,和阳不是要去西北么?他可以先叫和阳去西北吸引军队的注意力,毕竟是商家血脉,叫他们不要伤到陆双怡总是能行的。 陆双怡二月中就要出发了,不行不行,他不能在和阳离开蜀州的时候才将另一半虎符给她,还去什么蜀州啊?得叫她直接去西北,等她过完生辰就叫她走! 这么想着,陈皇不禁暗暗觉得自己可真是个聪明人,看,一箭双雕的计谋自己玩儿得真不错! 他心里得意,面上却端住了,清了清嗓子,看向程清:“这个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自会叫人去料理西北的事儿。” 第100章 生辰 二月二日这天,商少言照例起得晚,她打着哈欠去吃早饭时,商云岚今日份儿的拔毒已经完成了。 她睡眼朦胧地看着商云岚和林净,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早。” 商云岚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来吃午饭呢?” 商少言不满地瞪了一眼商云岚:“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想怎样就怎样!” 这段时间她确实太累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一睡睡一天。 商云岚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净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我这儿有一味能让男子伤根本的药,县主想不想给陆秩用?” 说着,林净就将一个小瓷瓶从袖子里掏出来,在饭桌上晃了晃,看得商云岚心惊胆战,连忙将自己的粥拿开,离那只瓶子远远的。 商少言眼睛陡然一亮:“还有这种好事?” 林净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是啊,这是我昨晚连夜研制出来的加强版,不仅能叫他伤了根本,还能让他掉头发。” 商云岚:“……” 他把碗拿得更远了。 商少言怀着激动的心情接过了这个小瓷瓶,两眼放光,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耀眼的宝石,那眼神不仅仅是商云岚觉得可怕,就连林净突然也不是很想把这个药给她了。 商少言问:“这药,女子吃了会有什么效果呢?” 商云岚、林净:“???” 不是,姐妹,你还想亲自试一试吗? 商少言见两人面露惊恐,知晓他们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我要吃,我是觉得单独给陈皇下药并不容易,但如果下在嫔妃的饮食中,那就要好操作很多了。” 商云岚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林净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商少言,忍俊不禁道:“对女子倒也没别的坏处,最多月事紊乱一些。” 商少言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 商云岚见商少言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态起来,没忍住嘴贱了一句:“让我康康,是哪个倒霉蛋被你盯上了?” 商少言嘿嘿笑出了声音:“那必然是淑妃娘娘鸭。” 商云岚被那个“鸭”字搞得汗毛倒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装萌。” 商少言睨了一眼商云岚,撇撇嘴:“你再多说一句,这药明儿就下到你碗里,信不信?” 林净见着商少言那张和程灵袖六分相似的脸,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宠溺和骄傲:“县主真是活泼聪明。”?商云岚:“……?” 行,你觉得是就是。 说说笑笑一阵子,一上午很快便过去了,商少言的生辰宴本来打算好好办一场,但昨日从宫中回来,兄妹俩一合计,觉得恐怕二月三日陈皇就得送虎符过来,因此也没那个心思了,对之前发了请帖的人家找了个理由塘塞,生日宴便不了了之。 中午的时候,李嬷嬷、林净、商云岚共同给商少言做了一碗长寿面,商少言憋着一口气吃完了,差点没被噎死,她梗着脖子看向商云岚:“我的生辰惊喜呢?你该不会忘了?” 商云岚笑着拍了拍商少言的发顶:“怎么可能忘?你等着,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商少言闻言十分好奇,缠着商云岚问了好久,又顾及着商云岚还没康复的身体,不敢动作太大,因此行为颇有些滑稽,看得林净和李嬷嬷脸上同时挂上了慈祥、宠溺的微笑。 诶呀,县主可真是活泼聪明呢! 商云岚死活不说,商少言也闹累了,索性继续回房午睡。 …… 蜀州。 乔修玉撑着伞,走在绵绵春雨中,看上去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而去,但细腻的雨丝缠上他的发尖,微微润透,便又将这仙君拉下凡间。 白露和许衔跟在他后边儿,正在窃窃私语。 “白娘子,咱们的话本卖得可好了。”许衔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前面一无所知的乔修玉,“五日前刚上架的时候还无人问津,谁知道今天一大早,书肆掌柜的便同我说卖断货了,蜀州现在识字的人手一本,还有外地的客商来进货呢。” 白露也懒得计较那声“白娘子”了,她听到后面,顿时心头一跳,也压低了声音:“你究竟是怎么写的?” 许衔摆摆手,笑了,明明是君子风度的一个笑,落在白露眼里,那就是一副活生生的奸商嘴脸:“白娘子想知道,自己去买来看看不就行了?” 白露:“……” 她冷冷一笑:“许大人赚钱赚到我这儿来了,可真有你的。” 许衔没听出来白露的阴阳怪气,自谦地拱了拱手:“哎,白娘子谬赞。” 白露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搭理许衔,但许衔那双眼在雨中湿漉漉的模样,一下子又让她有些心软了:“行,等下我去买一本来看看,你最好别写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许衔眉眼笑得弯起,竟显出一丝狡黠:“在下怎么会写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分明是按照白娘子的叙述写的,只另添了一些能叫话本更生动的情节而已。” 白露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许衔,而后勉强点点头:“暂且信你一回。若是你敢乱写……” 后头的话隐隐带着威胁,许衔向来求生欲极强,当即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这位七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说着,他便冲着乔修玉那边儿点了点,略带疑问地看着白露。 白露面不改色道:“我怎么知道?我一个奴婢,哪儿敢对县主的事儿置喙?” 她心里想着,也不知道程楚什么时候能把许衔和邰鉴给拉入伙,现在什么事儿都要问,真是烦死了。 许衔垂眸,掩去眼里的深思。 他是真的感激商少言为蜀州谋来的福祉,也是打心眼儿里敬重、佩服这位行事大气有章法的和阳县主,但她身边这位七公子,来历不明、身份成谜,实在是叫人有些不安。 白露名义上是和阳县主的侍女,但实则与友人相似,他不信白露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西郊大营——那日和阳县主去了西郊大营,打服了邰鉴手底下的几位千户,现在整个西郊大营都成了和阳县主的忠实拥趸,程楚的一举一动也无一不是在替和阳县主扬名立威。 第101章 两个傻逼男人 许衔这么想着,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荒唐的念头。 镇国公府,该不会想反? 但还来不及深思,前面的乔修玉就停下了步子。 原来是一位女郎正在卖身葬父,她生得弱柳扶风,在雨中有些摇摇欲坠,嘴里说着一口江南软语,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怜悯地看着她。 许衔皱了皱眉,不记得最近城中有外地来的女郎。 白露见乔修玉驻足围观,不由得柳眉倒竖,狠狠地瞪了一眼乔修玉的背影——七公子莫非看上了这女郎? 不止她是这么想的,围观的人们见着乔修玉这位神仙一般的郎君,看上去又是不差钱的模样,不禁纷纷出言道:“这位苏娘子看来是有救了。” 那位苏娘子听见这话,先是有些茫然地停下了哭声,而后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前方。 只见一位如玉如竹、眉眼精致、衣着富贵的郎君正蹙眉看向她,苏娘子不禁愣了愣,而后落下两行清泪,叩首道:“这位郎君若是肯出钱买下奴家,奴家愿意做牛做马、尽心尽力服侍郎君!” 许衔见状,偷偷扯了扯白露的袖子:“七公子该不会看上这什么苏娘子了?” 白露冷冷一笑:“他可以试试看。” 许衔:“……” 这时候,万众瞩目的乔修玉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如风拂碎叶,如雨落玉阶,只是说出来的话,却…… “你在做梦吗?”乔修玉有些疑惑,“你看着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我买你回去你能做什么?” 苏灵:“……” 她低下头,面色有些扭曲——上回在郊外这个狗逼男人见死不救,这回竟然更是过分,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正常的郎君见了她这般弱质纤纤的女郎,不都会想着买回去被看添香么? 她这么想着,便哭得更好看了:“奴家自知是一介弱质女流,虽不能做一些粗活,但、但总归能服侍郎君的……”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那什么暗示了。 蜀地民风彪悍但也淳朴,大胆的发言不是没听过,但这大庭广众的,确实、确实有点震惊。 乔修玉更疑惑了:“你这人怎么尽想着给人为奴为婢?我停下来不过是瞧着你爹似乎没死,觉得新奇多看了几眼,你怎么就赖上我了?” 顿了顿,他在苏灵和观众震惊的、看傻逼的眼神中摇头叹气,语带嫌弃:“我才不会叫你这种人近我的身呢,谁知道你是不是想骗财骗色?你知道我和我夫人为什么感情好么?” 苏灵有些傻愣愣地摇摇头,她觉得自己快跟不上乔修玉的思路了。 “因为我夫人说了,她就喜欢我这种守男德的郎君!”乔修玉骄傲地挺直了腰身,“我从来都最听夫人的话,她说好看的郎君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孟浪的女郎占了便宜!” 说着,他就警惕地瞪了一眼苏灵:“像你这种居心叵测、图谋不轨、骗财骗色的人,我见得可不少呢。” 苏灵已经听傻了,没人告诉她这位和阳县主的情郎是这么个品种啊! 听傻的不只她一个人,还有在场的所有围观群众。 许衔目瞪口呆地看着乔修玉,白露却满意地笑了,她在一片静默中用力鼓掌,喝彩道:“好!说得好!再来一个!” 众人:“……” 他娘的,怎么还有捧哏的人呢? 乔修玉看见了白露,谦虚地摆摆手:“不能再说了,男德是我夫人家的家传密法,不能外传的。” 众人:“……” 谢谢,他们也并不是很想听。 乔修玉抬脚便准备走了,走出两步后,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回头道:“对了……” 苏灵眼睛一亮,但很快黯淡下来,她不怎么抱希望地问:“郎君可是打算带我走?” 乔修玉摇摇头,友好地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我看你爹刚刚睁了眼,虽然很快就闭上了,但想见是还没死透。这位李娘子也不用卖身葬父了。” 说完,他想了想,添了一句:“不用谢,我先走了。” 苏灵:“……” 艹(一种植物),她姓苏,她姓苏,她姓苏! 许衔回过神来,在后头清了清嗓子,这声音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明显,众人纷纷回过头来,认出这是他们的父母官,连忙见礼。 许衔走过去,看了看苏灵,而后冲着围观群众道:“本官在一旁看了很久,此女乃是骗子,她爹根本没死,她也用不着卖身葬父。本官猜测,她定然拿了卖身钱就会带着这位……不知道是不是她爹的人离开,这是一种新型骗术,大家往后务必小心谨慎!”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苏灵:“……” 她有些麻木地起身,而后顺带拉起了躺在地上装尸体的手下,就这么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城区。 许衔见状,连忙道:“看,本官说了,这是骗子!” 白露差点没笑出声,好歹是忍住了,附和道:“好!许大人明察秋毫、慧眼如炬!” 许衔被白露看着,不自觉就挺起了胸膛,脸上带着骄傲:“本官回府后,会亲自拟一份防骗指南,发给大家!” 还没走远的苏灵:“……” 哈哈!这都是些什么品种的男人啊! 苏灵,一名在血华宫当左护法、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女郎,每天在刀尖上舔血,从没想过会在今天,因为两个傻逼男人,而成功为蜀州的反诈行动作出了大贡献。 好啊、好啊! 苏灵踉踉跄跄地走远了,却没注意到白露回头看着她,眼神不明。 …… 白露看着那位苏娘子在行动时无意间露出来的脚脖子,上头刺了一朵曼珠沙华,不禁皱了皱眉头。 除了罪犯,寻常人根本不会刺青,更别提还是位女郎,刺青的图案也不是罪犯会有的那种。 倒像是什么大型组织的记号。 白露将这一点暗暗记在心里,而后走向还在滔滔不绝地宣传反诈的许衔,微笑道:“许大人,咱们该走了,我还要买书呢。” 许衔这才回过神来,向众人告辞离去。 临走前,还不忘对白露炫耀:“瞧瞧,我真是一个爱民如子好官!” 第102章 离别与虎符 二月三日,宜出行、嫁娶。 商少言卯时中(早上六点左右)就起了床,商云岚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没睡?” 商少言:“……?” 她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我难道该去睡个回笼觉?可是还有一个半时辰我就得出发了呀。” 商云岚见状,知道自己是误会了这位熬夜冠军,她确实在今天做到了早睡早起:“你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你心里可有章程?” 商少言喝了一杯茶提神,而后笑道:“大致就是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些,其余的,一步步来。” 顿了顿,她轻声叹气:“你可要好好治病,定时给我报平安,知道么?” 商云岚点点头,觉得这话题未免有些沉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要先去蜀州,去同你的宝贝告别?” 商少言挑眉:“陈皇可不见得愿意叫我绕道去一趟蜀州,不过我人都走了,那怎么走,自然是我说了算。” 商云岚无奈地点了点商少言的眉心:“你还是悠着点儿。” 说话间,林净和李嬷嬷都过来了,商少言看着两人有些伤感、不舍的神色,笑了:“别哭丧着脸,你们县主又不是去送死的,是去给你们挣富贵的。” 林净被逗笑了:“县主,万事小心,身体健康是最为要紧的,我替你备了一些能用上的药方,托李嬷嬷放在你的行李里头了。” 李嬷嬷眼里闪着泪花,她感慨地看着商少言:“老奴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县主万事平安顺遂。” 厅堂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细细绵绵的春雨,落在屋檐上,轻轻滴响石阶,众人都沉默在雨声里,难得有些静谧。 好半晌,商少言才在雨声中笑着叹道:“愿今年风调雨顺。” 商云岚摸了摸商少言的头发:“愿安安一路顺风。” 商少言笑着眨眨眼,喝了一碗粥,又吃了几块点心,故作轻快地看向李嬷嬷:“我去了西北,想吃李嬷嬷做的点心该怎么办呀。” 李嬷嬷被商少言逗笑了:“早就知道县主会想念老奴的手艺,老奴特意写了一些点心的方子,也一并放在行李里头了。西北那边儿的饮食与盛京大不同,县主可别太挑剔,吃饱了才有力气……造那什么,是不是?” 李嬷嬷还是不习惯把“造反”两个字说出来。 商少言笑着点点头,而后一样一样地将事情安排着:“我会先去蜀州,蜀州知州已经将玻璃方子写在请安奏折里了,程楚在那边儿混得不错,将蜀州交给他暂守我是放心的;钱老板那边儿,阿兄切记莫要将他胃口养大了,多挑几个不错的商户一起做事,我瞧着周老板也不错,可以将造纸术交给他……” 她冲着商云岚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而后转向李嬷嬷:“宫里头的消息,往后莺歌便秉报给您了,劳烦您整理一二,再交给阿兄;另外请莺歌将这药带给燕语,放在淑妃的饮食中……” 最后,她看着林净,郑重道:“更要麻烦林大夫照顾我阿兄,我和阿兄对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阿兄那儿有几本不错的医书,过几日他整理好了会交给您。” 林净失笑,摇摇头:“县主要做的事,我虽心存疑惑,但我知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既然总会有一个做这一统天下、千秋万代的人,那我觉得县主再合适不过。” 说完,场面再度陷入了沉默。 商少言看了一眼水钟,发现已经到了辰时中(早上8点左右),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出发了,她站起来,理了理衣衫,轻快一笑:“那,我走啦。” 商云岚替她将鬓发别在耳后,笑着颔首:“陈皇定然不愿意叫我们替你送行的,你……一路顺风。” 商少言笑着眨眨眼:“好。” 她会一路顺风,更会青云直上、位及至尊。 …… 南陈,皇宫。 陈皇本想将虎符叫秦晔带给商少言,但想了想,觉得不妥,便叫昭贵妃去送了。 拿到虎符的昭贵妃:“……?” 她一路往宫外走,一边有些茫然地问柳儿:“咱们历代规矩,不是宫妃不可随意出宫么?” 柳儿也茫然:“是啊,不能啊。” 昭贵妃神思恍惚:“不是后宫不能干政、这些东西本宫不能碰么?” 柳儿更恍惚:“是啊,不能啊。” 昭贵妃回过神来,有些不解:“再说了,若我是他,定然会叫个靠谱、信得过的心腹带着这一半虎符跟和阳一起去西北,待和阳需要用上的时候再拿出来,他怎么就这么信任和阳呢?” 柳儿很不解:“是啊,为什么呢?” 昭贵妃:“……”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行了,你别在这儿捧哏了。” 昭贵妃不是陈皇那般愚蠢、不知常识的人,她曾经征战沙场数载,知道虎符有着怎样的威力;她曾以女儿身号令千军万马,也知道军中不会看你性别,他们只认拳头硬的人为主;她更看得出来商少言是有武功底子的,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 她更能从阿弟时常传来的消息中看出,和阳隐约有反心。 但昭贵妃并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她为什么要告诉那些尸位素餐、何不食肉糜的人? 这天下迟早要乱起来的,她很想看看,和阳一个女郎,能够走到哪一步。 想到这里,她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看得柳儿心惊胆战,想去扶她,却被她轻轻避开:“本宫无碍,只是想到了好玩儿的事情。”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镇国公府门口,昭贵妃笑着下了马车,看见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商少言、商云岚。 商少言见昭贵妃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笑着行了礼,意味深长道:“昔日娘娘征战滇南,解甲后上交李家兵马符,又在去年生辰之日被陛下作为贺礼归还;家父去世后,族老将商家虎符一分为二,上交一半于陈皇,今日由娘娘交予臣女……兜兜转转,这些号令天下的兵符,竟都存于女郎之手。” 昭贵妃眸光柔和带笑,她有些赞赏地看着商少言,道:“还望你能完成本将军当年未竟的心愿。” 第103章 织锦换长鞭,玉钗作酒钱 昭贵妃竟没有自称“本宫”,而是“本将军”——在她阖家被灭、容颜被毁之前,先皇差点封她为镇南将军,圣旨都已经拟好了,谁料出了那样的意外。 商少言眉眼缓缓绽开,挑眉道:“将军的未竟之愿,是什么呢?” 昭贵妃低眸,俯下身,在商少言耳边低语,一字一顿道:“自是让这天下,海晏河清、四海承平;异族犯我,虽远必诛。” 雨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渐渐地朦胧了空气,连带着昭贵妃的声音也有些不清晰。 但商少言却听得真真切切。 商少言眸光微动,而后侧脸看向昭贵妃,郑重道:“将军恕罪,少言不能答应镇南将军所托。” 顿了顿,她在昭贵妃诧异的目光中俯身叩首,一身华服沾上了雨水:“终有一日,少言会叫将军与我共同完成这份心愿。少言想见着将军飒爽风姿,于猎猎西风中举起战旗,长剑斩敌、饮酒庆功,而非于宫墙之内折柳摘花,昭阳路断、望君垂怜。” 昭贵妃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名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的女郎,她虽稚嫩、年轻,但眼中却燃烧着雨帘浇不灭的烈火……和阳县主啊,有着勃勃野心,也有着与这野心匹配的能力。 这位和阳县主,曾经在宫闱内同她一起给皇后使了绊子,也在她和阿弟声名狼藉之时不加避讳。 现在,和阳县主告诉她,她可以回到从前那般征战沙场的日子。 人人都说她苦尽甘来,在边疆征战多年、容颜被毁后还能嫁入皇家,但那些人都不知道,她不爱鲜花着锦、不爱炊金馔玉,她无时无刻不怀念着黄沙百战、铁甲寒衣。 她李琅缳,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女郎。 这一刻,昭贵妃心里那潭无波无澜、毫无生机的死水,竟然泛起了巨大的涟漪,这涟漪不仅没有消失不见,还愈演愈烈,掀起了整潭水的活力。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扶起商少言:“和阳县主,我会等着这一天。” 商少言笑着颔首,她看向昭贵妃那双燃起了斗志的眼,不禁朗声笑道:“将军信我,这一天不会太久。” 昭贵妃也缓缓笑开,这一回她的笑不再是从前那般犯了癔症似的癫狂,而是…… 而是当年凯旋入京时潇洒风流的意气。 她看着商少言的脸,有些恍惚,但她听见自己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既如此,本将军的剑,也该重新出鞘了。” …… 昭贵妃离开后,商云岚看着商少言,喟叹道:“安安,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也能同别的女郎一样每日对镜簪花、描眉画眼,过得自在、快乐一些,不这么……” 他话没说完,但商少言知道,他想说,“不这么辛苦”。 商少言打着伞,明明已经准备上马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商云岚,笑道:“阿兄,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很快乐。” ——我并不辛苦。 若是将我囿于深闺后院,那才是要了我的命。 商云岚失笑:“去,路上小心。” 这回只有商少言一个人离开,与一个月前她走时浩浩荡荡的阵势完全不同,但她利落上马的姿态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这是她一个人的路,也是她势必要走的路。 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商云岚在此刻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水雾使得视线模糊:“安安,珍重。” “阿兄,珍重。” 商少言回头粲然一笑,而后将伞收好,高喝一声,打马而去。 看着商少言模糊在雨幕中的背影,商云岚似乎听见了她的笑声,是酣畅淋漓的,是愉悦快乐的。 他不由得感慨,曾经那个被人欺负后默不作声、待自己能力成熟后再度打回去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成了这般优秀的模样。 ……意思是现在恐怕没几个人能打得过她。 商云岚想到这里,不由得失笑,而后转身回了府,漫不经心地对青竹道:“下雨了,咱们也该收网了。” …… 商少言出了盛京,在晌午时刻到了杭州。 杭州的雨已经停了,路上湿漉漉的,但仍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 她将虎符贴身放置着,寻了个客栈将华服换下,穿上了一身更便于赶路的胡服,又将繁复精致的发髻拆开,梳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商少言将华服、珠钗都收拾好,而后找了家当铺,将这些东西卖了个不错的价格,又拿着这笔银钱去买了一根上好的打马鞭,剩下一些碎银,她去买了一壶中等价格的浊酒。 做完这一切,她身上除了盘缠便也没别的银钱了,想要同之前那般安逸、奢靡,自然是不能够的。 “这小娘子看着也不像是蠢的啊……”有路人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不解地喃喃自语,“用那般当贡品都使得的好东西,就买来一根鞭子、一壶浊酒,这是脑子有坑?” 那当铺老板听见这话,哼笑一声:“瞧你这傻样——那位是和阳县主,她可不缺这锦衣华服、金银翡翠,人家乐意,你管得着么?” 商少言恰在此时打马过来,闻言也不恼,朗笑着离开,在明媚春光里道:“织锦换长鞭,玉钗作酒钱。不当皇城雀,应为塞外鸢。” 她一面喝着酒,一面骑马来到了知州府上。 商少言现在的装扮并不像南陈的高门贵女,更像是一名游侠,门房自然而然地拦住了她。 商少言心情好,不同他计较,只将自己的身份道明:“我是和阳县主,你们府上大娘子的表姐。” 那门房有些将信将疑,但和阳县主的名声实在太大——不仅因为她本人上回在杭州城闹出来不小的动静,更因为镇国公府如今深得圣心,比老国公及其夫人在时的权势更上一层楼,因此他也不敢耽误,是真是假,晏雪凝来了一看便知。 商少言坐在马上,唇角微微勾起——在绕道去蜀州前,她自然得来看看晏雪凝有没有解决好府上的破事儿。 好歹是她罩着的人,也被自己教导了一段时日,若是连这点事儿都处理不好,那她只能…… 亲自帮她解决了鸭。 第104章 多欺负两个人也算不得什么 知州府内,晏雪凝正在看着别人替自己绣嫁衣,她的贴身婢女落月有些犹豫地开口:“娘子,这自古以来的嫁衣都是自己绣的,您这……” 晏雪凝瞪大眼睛,很是疑惑不解:“我都要出嫁了,不好好享受享受待字闺中的日子,难道还要我在这儿累死累活不成?” 落月噎了噎,而后叹气道:“若是夫人知道了,您准会挨骂。” 晏雪凝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便听见奶娘来报:“娘子,有一名女郎自称是和阳县主,此刻正在外头等着,您要么去瞧一瞧,此人身份是真是假?” 晏雪凝皱了皱眉:“她长什么样?是什么样的装束?” 奶娘想着刚才的惊鸿一瞥,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形容:“很漂亮,老奴再没见过这般漂亮好看的人了。她骑着马,腰间别着一根长鞭,看上去……看上去很不好惹。” “哦,漂亮又不好惹,那定然是表姐了。”晏雪凝有些高兴,她连忙站起身往外走,“你去把表姐请进来,带去花园里头,这会儿刚下了雨,空气正好,我和表姐吹吹风。” 奶娘连忙应下,转头便出去了。 晏雪凝哼着歌儿便往花园内走,突然眼珠子一转,冲着落月道:“你想办法,将表姐拜访的消息传给丁香和晏雨霜,再想办法叫她们愿意主动来花园。” 落月一瞧晏雪凝这狡黠的样儿,就知道她心里不知又打着什么鬼主意了;但她向来忠心耿耿,忧晏雪凝之忧,急晏雪凝之急,当即笑眯眯地应诺。 晏雪凝忧交代了落月几句,这么一耽误,导致她到达花园时商少言已经在抄手游廊上坐了好一会儿了。 晏雪凝连忙小跑过去,讨好一笑:“表姐怎么来了?” 商少言看着晏雪凝,看得晏雪凝心里发颤——商少言本就生了一副美艳到攻击力极强的容颜,这会儿扎了个高马尾,额前碎发也都别上去了,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更加令人不敢直视。 好半晌,商少言才在晏雪凝忐忑不安到快哭出来的时候开口了:“晏雪凝,你家里头那两个,处理好了没?” 晏雪凝眨了眨眼,乖巧道:“自然是处理好了,我将她们俩禁足在一处小院子里,每日都必须抄佛经,为父亲祈福。” 商少言挑眉笑了:“若我是你,我就会在听说和阳县主来的时候,将那二人想法子引过来,再借和阳县主的手去收拾她们,总归和阳县主向来跋扈乖张,多欺负两个人也算不得什么。” 晏雪凝听了这话,盯着商少言看了好一会儿,嘿嘿直笑。 商少言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也没忍住笑了,点了点晏雪凝的眉心,亲昵道:“哼,算是前一阵子我没白养你。不过你得记住了,欺负她们还用不着我们动手,只需动动嘴就好了。” 晏雪凝有些好奇:“这该怎么做呢?” 商少言勾了勾唇角:“你听我说……” 两人商量了好一阵,刚商量完,商少言便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她连忙给晏雪凝使了个眼色,晏雪凝会意,当即变了脸色,担忧地看着商少言:“表姐,这样大的事你怎么先前一直不说?” 丁姨娘和晏雨霜闻言,不由得停下了步子,见两人根本没注意到她们,丁姨娘眼珠子一转,连忙拉着晏雨霜躲在柱子后,开始听墙角。 商少言似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语重心长地劝说晏雪凝:“阿凝,你真当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不成?陛下之所以想微服民间,为的就是找寻美人入宫——如今三宫六院里头没一个简单角色,进宫里头,说得好听一点是嫔妃,说得难听一些,那不就是妾么!” 丁姨娘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有些神经质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细细打量着她的身段和容貌,看得晏雨霜心头发毛,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那边儿,商少言还在说话:“这事儿也是阿兄前几日告诉我的,你不可告诉姨父姨母。我只想着你已经定亲,万不能在此时出差错,因此特意来叮嘱你一二,这段时日尽量不要出门,免得……” 后头商少言说了什么,丁姨娘已经听不清了。 她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皇上要来杭州微服私访,想要寻美人入宫!而她丁香的女儿,今年恰好十五及笄,生得清秀可人,身段也随了她这个做舞姬的娘亲,放眼整个杭州,恐怕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晏雨霜听了这么久,也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天赐良机,是一个将晏雪凝踩在脚下的良机! 是,晏雪凝是能做侯夫人,更是正头娘子,但侯夫人再尊贵,能贵得过妃嫔? 晏雨霜竭力克制住颤抖的手,她抬头,和丁姨娘对视一眼,两人俱在对方眼里发现了勃勃野心。 这时候,商少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陛下说的是三个月后来杭州,那正好赶上你出嫁的时候,你到时候只管自己好好备嫁,听见没?” 晏雪凝:“……?” 她愣愣地看着商少言,用气音问:“表姐,咱们刚刚商量了,不是说下个月么?” 商少言双眼含笑地睨了她一眼,也用气音道:“我想了想,不如真的叫皇上来杭州微服私访,时间就挑在三个月后。” 晏雪凝:“???” 她震惊地看着商少言,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您还能指挥陛下啊? 商少言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见晏雪凝忐忑不安的模样,商少言叹了口气,索性“欺负”丁姨娘、晏雨霜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也不必再待在此处了:“阿凝,咱们回你房间里详谈可好?” 晏雪凝忙不迭地点头。 …… 回到晏雪凝的卧房后,商少言示意她屏退所有在场的人,晏雪凝见状更加不安,但还是照做了。 商少言定定地看着晏雪凝,好半晌才道:“阿凝,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雪凝“啊”了一声,似乎不明白这个问题和她的疑惑有什么关系。 第105章 利用晏雪凝 商少言想了想,将这个问题更详细地表达了出来:“你觉得,我是那种能够入宫为妃的人么?” 晏雪凝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连忙道:“表姐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怎么能做妾?!” 顿了顿,她大胆发言:“陛下那么老,长得也不如你那位面首,入宫为妃——再怎么尊贵不也是妾么?还得见天儿地讨好他,哪儿有你现在这般痛快?表姐,你听我一句劝,可千万别入宫,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商少言赞赏地看了一眼晏雪凝,循循善诱道:“那若是做皇后呢?既是正头娘子,又尊贵,这总行了?” 晏雪凝简直快吐血了:“表姐,你究竟在想什么?是,皇后是好,尊贵非常,但成日里根一堆女人争一个陛下那般不值得你争的人,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有这个手段和能力,但那个老男人他配吗!” 商少言看着面前跟毒唯一样的表妹,差点没笑出声,但她还是继续问:“那我进宫做了皇后,生个皇子,反正陛下老了,我做太后、垂帘听政的日子指日可待,这也不好吗?” 晏雪凝现在被商少言气得大脑发懵,她当即有些口不择言、胆大包天地说:“表姐,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自己起兵造反做女帝,这他娘的还更快一些!” 说完,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大胆言论给吓住了,连忙捂住嘴,深呼吸一口,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有些忐忑地开口:“总之,表姐你别想不开。” 商少言挑眉看了看晏雪凝,故意逗她:“我突然觉得,你说得不错。” 晏雪凝松了一口气:“不进宫是对的,表姐……” 商少言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的话:“起兵造反做女帝,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 晏雪凝:“……!” 她震惊地看着商少言,简直快哭了:“表姐,你别,你千万别!你表妹还指望着平平安安地当一辈子侯夫人!啊对了,表哥,还有表哥!表哥身子那么弱,你若是那啥了,他该怎么办?他会被你吓死的!不,先被吓死的是我!表姐,表姐……” 商少言看着晏雪凝,噗嗤一下笑了:“行了,别哭了,我不打算入宫。” 晏雪凝双眼通红,倔强地看着商少言:“你得再加一句,你不打算干那种事!” 商少言故意逗她:“哪种事儿啊?表妹说得明白一些,表姐听不懂。” 晏雪凝:“……” 她有些绝望地看着商少言,哭都哭不出来了:“造反,你不许造反。” 商少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拍了拍晏雪凝的手,凝眸道:“阿凝,你坐下,好好听我说。” 商少言言行强势,反倒暂时安抚住了晏雪凝,后者红着眼,乖巧听话地坐下。 商少言见状,满意地笑了笑:“你可知,陛下打算要我镇国公府九族的命?” 晏雪凝听见这话,狠狠地愣了愣,第一反应是拒绝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历代帝王都器重镇国公府,陛下不可能灭镇国公府,更别提诛九族!” 商少言也不恼,只是道:“功高盖主、鸟尽弓藏的道理你可明白?你可知我爹娘是死于陛下之手?他因忌惮爹娘,竟然私通外敌,将我爹娘除去。再就是你的婚事,你和李琅轩这是遭了沈氏算计,沈氏背后站着的,是陛下——陛下早想将昭贵妃一脉除去,连带着将你扯进来,你早已身在漩涡中了。” 商少言三言两语把南安王、太子的手笔扣在陈皇身上,晏雪凝颇有些惊疑不定,她看着商少言,问:“表姐是说,我根本不能平平安安地当一辈子侯夫人?” 商少言眸光微暗:“没错。在陛下动手前,这天下便会乱起来,你可知道陛下其实面临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北周蠢蠢欲动,他们就等着陛下除去镇国公府,没有了镇国公府的商家军,便是群龙无首,不足为惧;而南陈,也成了待宰的羔羊……阿凝,你明白了么?若我不反,哪里只有商家九族保不住?就连整个南陈,都是保不住的。” 晏雪凝愣愣地呆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商少言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阿凝,你当我为何告诉你?你未来夫君永乐侯,还有他的姐姐昭贵妃,都是知道此事的,只是不曾点破罢了。他们迟早会同我一起——大家都是砧板上的鱼肉,拼死一搏或有一线生机,明白了么?” 晏雪凝呆呆傻傻地点点头,而后飞快回过神来,拉住了商少言的袖子:“表姐,我想去镇国公府备嫁。” 顿了顿,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表姐也知道,我不聪明,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心里想什么脸上都写着,我怕被看出来,平白给你们添麻烦。还不如就去镇国公府,和知道这些事儿的人在一块儿,嫁人前不出门,总是能瞒过去的。” 商少言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一是知道你藏不住事儿,二来……” 她故意顿了顿,在晏雪凝催促的目光中笑着开口:“二来,我早先便答应过你,你是要从镇国公府嫁出去的,多风光,是不是?” 晏雪凝双眼一亮,而后高兴地小小欢呼一声。 商少言道:“你若是准备好了,现在就收拾东西出去,阿兄早已派了人在上回我住的那家客栈里接你,还是从前伺候你的莺歌,并上几名身手好的护卫,若是你不耽误,他们快马加鞭带你回去,你还能赶上镇国公府的晚饭。” 晏雪凝连忙道:“那我马上收拾东西!总归母亲是常年住在灵隐寺旁边儿的,我递个信儿给她便是。嫁衣在这里……嫁妆……嫁妆怎么带走?” 见她忙得团团转,商少言失笑道:“放心,后头阿兄会派人来护送你的十里红妆,满意了?” 晏雪凝点点头,而后高高兴兴地开始收拾东西。 商少言凝眸看着晏雪凝,眸中闪过一丝兴味——李琅轩哪里知道她有反心?她现在告诉了晏雪凝,晏雪凝三个月后出嫁,准会瞒不住此事,到时候,李琅轩才是彻彻底底地上了她的贼船。 毕竟,谁不想要一个不世之才却藏拙、心明眼亮却装瞎的谋士呢? 第106章 逍遥游 商少言见晏雪凝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也不打算多留。 她走出知州府,慢慢悠悠地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镖局——这镖局还是连锁店,一般负责运送一些朝廷不让的东西,甚至还有劫狱的服务,一般没点儿门路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商少言是通过谢老夫人知道的,之前她运往西北的兵器就是找的这家镖局。 她来到了一家首饰铺子,首饰铺子的掌柜是一位中年妇女,她正拨弄着算盘,见商少言进来了,连忙笑着招呼:“这位女郎需要什么?咱们这儿有不少好东西。” 商少言也跟着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要一套用东海龙珠、西山翡翠做的头面,再来一壶南城的酒,一碟北域的小菜。”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那中年妇女却面色不改,她看了几眼商少言:“女郎要的这些可不好弄来,请随我进雅间详谈。” 商少言颔首,跟在中年妇女身后进了二楼的雅间。 门一关上,那中年妇女就拿出了一盘木牌,放在商少言面前,道:“女郎请挑选。” 商少言看了一圈,拿起了一块写着“逍遥游甲”的木牌:“这个。” “逍遥游”是护送本人的服务,有身手的是“甲”,不会武的是“乙”;另有“离骚”是劫狱,其他的服务也有别的暗号对应。 中年妇女接过木牌,拿起一把刻刀,写下今天的日期、时辰:“女郎要用哪里的材料?” “西北。”商少言回答,“商家军营外。” 中年妇女手都不抖一下,在木牌上刻下“乾,金”。 乾是西北的八卦方位,“金”在这里却不是地区的八卦属性,而是暗指军营。 刻好之后,中年妇女又问:“女郎可要定下取货的时辰?” 商少言:“今天下午之后,半个月之前。” 中年妇女点点头,而后板着的脸总算有了笑:“女郎还请稍等,我这便去安排。承惠两千两,银票、白银皆可。” 商少言知道这是很合理的价格,也不啰嗦,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中年妇女。 看着中年妇女拿着银票离开,商少言按捺住心疼——这可是她盘缠的一半,要不是她担心中途有南安王或者太子的人来抢虎符,也不会请镖局护送自己,毕竟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独自同太子手里的几千侍卫对抗。 那会累死人的。 …… 南陈,皇宫。 赵明在东宫同太子下棋,太子比赵明小几岁,但暴戾、阴狠的程度与之不相上下,两人向来投缘。 两人心里都揣着事儿,下棋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半晌,还是太子坐不住了,他看着赵明,有些犹豫地开口:“表哥,你可知道父皇意欲封和阳县主为妃的事儿?” 赵明定定地看了一眼太子,而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怎么,你不乐意?你看上和阳了?” 太子摇摇头:“孤怎么会看上那般彪悍的女郎?孤只是在想,镇国公府最近未免有些太招眼了。” 他说着,眸色渐深:“商云岚手头最近赚了不少钱,父皇又给了他一个太傅的闲职,虽然没有实权,但名声好听……现在整个镇国公府只剩这兄妹二人,商云岚是个病秧子,和阳是个女郎,不能够走军功的路子重回镇国公府巅峰时期,看来,这是想走宠妃的路子了。” 顿了顿,他总算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和阳年轻貌美,定然会受尽宠爱,若是有孕……” 赵明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和阳那小妮子我见过,就是个傻的,她若是进宫,有孕之后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赵明还是不太放心:“现在几个皇弟还小,母族也不显赫,和阳就算是自己不生,将其中一个记在自己名下也是可行的。” 赵明沉吟片刻,觉得太子说得有道理:“虽然他们兄妹二人不能亲自掌控商家军,但若是有后代,不管是不是亲生……这商家军最终还是能回到他们手上的。” 赵明很在意西北的商家军,但是太子更在意自己那板上钉钉的皇位:“若是和阳进宫后有了子嗣,凭着她的母族,孤的储君之位恐怕摇摇欲坠。” 两人虽然关注点不同,但此刻都共同产生了一种名为“担忧”的情绪。 正在二人各自陷入思考时,一名小太监走进来,垂眸跪在太子面前:“殿下,乾清宫有消息。” 乾清宫正是陈皇的住所,在他不知不觉时,野心勃勃的太子早已渗透了他的宫殿。 太子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甚在意道:“说,表哥不是外人。” 小太监犹豫片刻,而后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这几日频频传太医,好像是、好像是……伤了、伤了根本。” 太子、赵明:“……?” 太子狠狠地愣了愣,而后目光锐利地看向小太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小太监连忙叩首:“奴婢不敢,奴婢听得真真的——奴婢听见陈太医说,陛下往后无法临幸嫔妃。” 太子这才反应过来,而后眼里竟然泛出喜色:“好,太好了!” 他嘴角疯狂上扬,看向赵明:“表哥,现在咱们根本不用担心了。” 而后他问那小太监:“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小太监想了想,说:“似乎是淑妃娘娘宫里头出了问题,但陛下查了,皇后娘娘才是祸首,她指使三公主身边儿的红叶潜入淑妃娘娘宫里头下了药。现下红叶已经自尽了,陛下也准备废后。” 一下子倒了压在头上的两个人,太子可谓是神清气爽,深觉自己是天命之子,不然怎么老天都在帮他? 赵明却皱了皱眉,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皇后娘娘也认罪了?” 小太监道:“皇后娘娘拒不认罪,说是红叶陷害她,红叶这便撞柱自尽,说唯有一死才能证明是皇后娘娘指使。” 赵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这件事确实没有一丝值得怀疑的地方,他只好按捺住这份疑惑,同太子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想来殿下有不少事要处理,臣便先行告退了。” 太子心情很好地摆摆手:“表哥慢走。” 第107章 《不羡亦未寝》 镇国公府内,商云岚听说晏雪凝来了,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躲进了自己的书房,又派人去找李琅轩,叫他赶紧过来。 恰在这时候,青竹拿了几张纸过来,递给商云岚,正是宫里头的消息。 这几张纸上将乾清宫、东宫发生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记下来了,细节到每个人的表情、说的话,商云岚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而后指着“太子曰:善,大善!”这句话,地铁老人看手机:“这没听错?” 青竹没憋住,笑出了声音:“公爷,小的方才已经同那边儿确认过了,确实是这么说的。” 商云岚:“……” 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 蜀州。 乔修玉总算是收到了商少言的来信,他嘴角微微上翘,舍不得拆开,拿着信在府里面走了一转。 这宅子还是商少言之前住的那座,府里头都是商少言的心腹、亲信,自然知道这位北周七皇子就是个恋爱脑憨憨,见他这副得意的模样,众人便都知道,准是县主寄了信过来。 这些亲信都被商少言教得很好,很捧乔修玉的场子。 乔修玉更得意了:“哦,这是和阳寄给我的信……哦,你们听说她每天都要写啊?这我倒是不知道,反正每次都厚厚的一封。” 路过的白露:“……” 她最近其实不是很敢出现在乔修玉面前,因为那日她买了一本许衔的“大作”,读了一页后差点没窒息而死。 在去骂了一顿许衔后,白露突然意识到,这些鬼东西的源头,似乎是她自己。 白露:“……” 行、行。 于是,她这几日一直躲着乔修玉,所幸乔修玉是个满脑子只有商少言的恋爱脑加男德十级选手,因此也根本不在意。 但是问题来了,县主说她去西北之前会绕道来蜀州,如果县主知道了…… 嘶—— 白露被吓得一激灵,连忙去玻璃厂指点一番工作,又日常例行去陈恕、李轩面前刷县主好感,再潜移默化地给许衔灌输一下陈皇有多垃圾、是时候换个皇帝之类的想法。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她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屋顶上的横梁,有些不确定地想——县主应该不会,不会生气? 另一边的厢房内,乔修玉总算舍得拆开这封信了,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而后高兴地站起了身,飞奔出府,于丑时初(凌晨1点左右)敲响了许衔家的大门。 许衔顶着迷蒙的睡眼看着乔修玉,问:“出什么事儿了?” 乔修玉将信递给许衔:“这是县主写的。” 许衔顿时一凛,觉得县主一定有大事要告诉自己! 下一刻,他就听见乔修玉沾沾自喜地说:“你看,县主说要来蜀州,把我一块儿带去西北呢。” 许衔:“……?” 他有些恍惚地看了一眼乔修玉:“啊?就这?” 乔修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还不够?” 顿了顿,他脸上又挂了一个笑,看上去很是骄傲自得:“算了,你这种没喜欢的人、也没人喜欢的,是不会懂的。” 许衔:“……” 忍,忍,忍。 这是和阳县主的相好,再根据他查到的,这还很有可能是北周的七皇子。 忍,忍,忍。 然而下一刻,他听见乔修玉好奇地问:“对了,我没睡是因为看县主寄给我的信,你怎么也没睡呢?” 许衔:“……” 他惨然一笑——是他没睡么?是他不想睡么? 是你这挨千刀的恋爱脑深夜把我吵醒!你还他娘的身份贵重,爷敢怒不敢言! 他忍了又忍,脸上勉强挂上一个笑:“是啊,我也没睡,我在赏月呢。” 乔修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听县主说了,熬夜不好,容易秃头,你快去睡。” 许衔强颜欢笑:“好。” 然后强忍着没有摔门。 乔修玉分享了今日喜事之后,心情更上一层楼,反正也睡不着,他索性回了府内,开始给商少言回信。 “二月十日夜,解衣欲睡,念及家书,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知州府寻许不羡。不羡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第二天,帮忙寄信、在乔修玉的指(逼)示(迫)下看了一遍这篇情书的许衔:“……” 哈!《不羡亦未寝》。 他看了看乔修玉,乔修玉不解地回看过去:“……?” 许衔抽了抽嘴角——算了,他不想得罪这人,还是忍。 …… 十日后。 商少言再次来到了蜀州,她满意地看着现在较之从前更加繁荣的蜀州,心中生出一种成就感。 她看了看周围,发现有不少客商,这其中也不乏外邦人,他们都是来买玻璃的,许衔那个文化人给玻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清水璃”,文绉绉的,还写了配套的志怪传说,交给茶馆的说书先生讲。 一下子,玻璃就变成既受文人青睐、又受民众喜爱的东西了。 商少言第无数次觉得,许衔真是个营销鬼才。 她面上带笑,走向一队买玻璃的商队,正准备问问现在是怎样的情况,就听见那客商道:“掌柜的,再拿一百本《锁情痴》。” 那掌柜的却道:“您来晚啦,昨天刚印了一千本《锁情痴》,今天早晨就没了。” 商少言好奇地插了一句:“《锁情痴》是什么?话本子?” 掌柜的见商少言是位年轻漂亮的女郎,本来有些震惊的脸色变得缓和了些:“听女郎口音,是盛京来的?没听说过《锁情痴》自然是正常的,毕竟话本子的正主儿就在盛京呢。” 商少言来了兴致,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是么?是哪位权贵啊?” 那掌柜的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正是那位造福蜀州的和阳县主!” 商少言:“和阳县主……?” 见她一脸迷茫,掌柜的有些着急:“就是和阳县主啊,镇国公的妹妹,先皇亲封的那位!这话本子啊,讲的是她和江湖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秘郎君,他们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 说到这里,他略微有些上头,生意也不做了,开始给商少言掰扯:“女郎恐怕不知道,那位神秘郎君,江湖人称七公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却唯独对和阳县主温柔可亲,同和阳县主简直是天作之合!两人势均力敌,相爱相杀,只是后头看得人有些伤感……嗨,不同你说故事结尾,这得自己看才知道有多好看呢。” 而后他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周围:“这话本子啊,是笔者东山先生亲自潜入镇国公府,卧底三载,才写成了这一部旷世着作啊!” 商少言:“……” 许衔,我敲你妈!听见了没?敲你妈! 第108章 乞丐乔琢(上) 商少言抽了抽嘴角,勉强压住了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打人想法:“掌柜,还有剩下的么?我想买一本来看看。” 那掌柜的摇摇头:“不是我不卖给你,实在是我只剩两本了,一本收藏传家,一本时常翻看,女郎若是想要,恐怕要等到三日后了。我们每天都要卖出去上百本。” 商少言干笑两声:“竟然如此好卖?那岂不是几乎传遍了南陈?” 掌柜的笑了笑,很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那可不?现在的客商来咱们蜀州,大多都是为了拿到有东山先生寄语的原本,《锁情痴》也因此成为了蜀州最新的特产!” 商少言在心里暗暗冷笑一声,计划了一下《许衔的五十种死法》,而后又同掌柜唠了几句,便告辞回府了。 …… 白露、程楚一早便听说商少言要在晌午时抵达蜀州,此刻正在同厨房商量着做些什么好菜。 厨房里的掌厨是个年轻的妇人,生得温婉秀丽,很会做民间菜——宫廷菜、官府菜也能做,她是御厨后人,但传了这么多代下来,很多菜谱已经失传了。 “最近从西域来的客商送了点辣椒和香料过来。”掌厨想了想,“这些都是好东西,不如给县主做一桌全辣宴?” 白露和程楚对视一眼,后者已经在咽口水了:“全辣宴?” 年轻的掌厨点点头:“正是,现下春寒料峭,蜀州又潮湿,吃些辣的去一去寒气、湿气。” 白露有些担忧:“县主是能吃辣的,但是……但是其他人我却是不知道的。” 她想说的是不知道乔修玉能不能吃辣,毕竟县主来蜀州,主要还是为了把乔修玉带去西北,万一吃坏了肚子,县主可耽误不起这个时间。 程楚却道:“这有什么?多喝热水不就行了。” 白露想了想,觉得有理:“还可以用热水洗一洗菜的辣味儿……不错,程将军,真有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个方法好极了。 商量好了做什么菜,两人便去迎接商少言——远远地,白露和程楚便瞧见商少言打马而来,浑身都透露着一丝不好惹的气息,看上去不知道是谁又惹了她生气。 商少言下了马,冷冰冰地开口:“今天中午叫许衔一块儿来吃饭。” 而后她想了想,冷笑一声:“我可得好好谢谢他,毕竟写了那样一本好书!” 白露:“……”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商少言:“县主,是我先前……” 商少言打断了她的话,温柔而慈祥地看着白露:“好白露,你怎么可能有错呢?你也是为了敷衍他呀,女郎从来不会错,错的都是那些傻x臭男人。” 程楚莫名躺枪,但他眼见着商少言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话——他早就晓得,这个话本子肯定会出问题!当时他劝了许衔,许衔却说是和阳县主和七公子都同意了的事儿,他哪里敢多说?指不定人家小两口就喜欢这样呢?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错得离谱。 程楚叹了一口气,而后在心里默默地给许衔上了三炷香。 商少言走在前面,一边往自己的卧房走,一边井井有条地安排:“明日我就要出发前往西北,程楚带上三百精兵同我一起,既然现在西郊大营已经对我们有了很高的好感,那日后到了城门口也不会太难办事儿;你再留两百精兵在蜀州,白露负责和他们一起继续在这里安排妥当,渗入蜀州内部,白露也继续在两位大人那里走动。” “乔修玉我也会带上,届时我会把他安排在西北军营外,程楚亲自看着他,免得他误碰了什么机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郎君,啧……” 说话间,商少言已经到了卧房门口,她走进去前最后对白露说:“哦,对了,还得记住看好许衔,乱写话本子我管不住他,但他多半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动作,若他有往外传消息的意图,就将他关起来。他是个人才,好吃好喝地供着便是,不必多加折磨。” 白露失笑:“县主放心便是,您快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这一路定然是累坏了——” 商少言很放心白露和程楚的能力,闻言点点头,关上了房门。 乔修玉还在睡觉——他昨夜睡得实在是太晚了,一面是因为兴奋,一面是因为担忧。 兴奋的自然是商少言要带他去西北,担忧的却是他兄长的身体。 昨晚,在他给商少言写完回信之后,他又收到了乔瑜的来信,信中是简单的问候和日常趣事儿,但乔修玉没有错过上面的药味儿。 这种药的味道乔修玉最是熟悉不过,他在被找回皇宫之后便一直随着乔瑜住,几乎是闻着药味儿长大的——他嗅觉灵敏,认出来这是乔瑜之前有一回病危、险些救不回来的那种药的味道。 辗转反侧一夜,他在黎明破晓时才将将入眠,睡得死沉死沉的,现下商少言回来的动静不小,他竟然也毫无所觉。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他刚回到皇宫的那一年。 …… 乔琢被找回皇宫之前,有个名字叫方逐玉,是收养他那户书香人家的养父母给他起的名字。 后来流落成乞丐,他挨了那么多的打,受了那么多的苦——最苦的时候是冬天,吃不饱、穿不暖,浑身都是冻疮,他那时候总是缩在寺庙里的佛像脚下,努力回想着那个家,家里烧着炭火,吃着羊肉,暖和极了。 这是一个老乞丐教给他的法子,只要拼命想象那些吃的、穿的、暖和的东西,身上就不觉得很冷了。 如果还冷、还饿,就睡觉,睡觉就什么都好了。 老乞丐对乔琢很好,他捡到了馒头自己不吃,全部留给乔琢,小小的乔琢已经懂事了,他不想吃,想叫老乞丐吃。 那时候,老乞丐只是笑,那张布满脏污的脸上满是慈爱:“你吃,我不饿,我睡一觉就好了。” 乔琢不肯,最后两人只好一人一半,蹲在佛像后一口一口沾着雪水吃下,时不时抬头看着对方笑。 第109章 乞丐乔琢(下) 老乞丐和乔琢一起讨了三年的饭,说是情同父子也不为过。 意外发生在乔琢被找回皇宫的那一年。 那天是个算是凉爽的夏日,乔琢和老乞丐都喜欢夏天——虽然身上总是臭臭的、脏脏的,全身都是汗水,但是这也意味着不用受冻。 两人坐在湖边喝水,老乞丐笑着摸了摸乔琢的脑袋:“来,我给你洗把脸。” 乔琢乖巧地坐在湖边,任由老乞丐给他将脸擦干净,老乞丐的力度不算轻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蛮力,但是乔琢觉得很舒服。 老乞丐擦干净了乔琢的脸,“哟”了一声,乐呵呵道:“你还是个好看的孩子呢——瞧着倒像是大富大贵人家不小心弄丢的孩子。” 乔琢也傻笑:“我是被赶出来的。” 老乞丐笑了几声,正想多说些什么,湖边就来了一队看着极其不好惹的仪仗,似乎是哪家贵族出行。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齐齐跑向路边,生怕挡了这些贵人的路。 他们都见过不少因为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而被当街打死的乞丐。 然而意外总是发生得猝不及防——乔琢年纪到底还小,他跑着跑着,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时半会儿起不来,那队车马眼看着就要从他身上踏过,老乞丐回头看见了,连忙冲过去把乔琢推向湖边,自己却没躲开。 那被冲撞了的贵人当即下令打死老乞丐。 乔琢哭着跪在地上,叩首求着轿子内不知是男是女的贵人,那人也不理,反倒是一个丫鬟皱了皱眉:“行了,到底是个孩子,将那老不死的打三十脊棍,叫他长个记性便是。” 三十棍,乔琢是没有概念的。 但老乞丐知道,三十脊棍已经能要一个成年男子的半条命,更别提他这把本就多病的老骨头。 老乞丐是笑着挨打的,他没哭,没喊,偶尔露出痛苦的表情,又立马冲着乔琢挤挤眼,乔琢便当真以为他没事。 老乞丐是当晚走的,他躺在佛像脚下,一直喊着“冷”。 乔琢一边哭,一边抱着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老乞丐好受一些。 老乞丐留给乔琢的最后一句话是——“冷啊,睡一觉就好了,记住没?现在我要睡啦,睡着了,就不冷了……” 那是个夏天。 乔琢至今都记得那个炎热的、多汗的夏天。 他不知道自己跪在老乞丐的尸体面前有多久,但很快,那户害死了老乞丐的“贵人”便来了。 还是那个下令打三十脊棍的丫鬟,她指着乔琢被老乞丐洗得干干净净的脸,惊喜地对自己的主子道:“主子您瞧,奴婢没有骗您!他真的同那位长得八成相似!” 后来,便是被接回皇宫、滴血认亲。 再后来,就是改了名字,上了玉碟,认祖归宗。 他有了许多许多上好的银霜炭,有了好多好多锦衣华服,每天能吃几百种不同的菜。 可是,他还是很想念和老乞丐蹲在佛像后头分食一个馒头的日子。 也永远记得老乞丐说,“冷啊,睡一觉就好了”。 从那时候起,乔琢有了一个习惯——冷的时候、难过的时候,睡一觉就好了。 …… 乔瑜是老乞丐死后对他最好最好的人了。 还是他的亲生哥哥。 那股药味儿在乔修玉的梦里都阴魂不散,缠得他死紧。 …… 商少言洗完澡之后,便轻手轻脚地进了乔修玉的房间。 她很久没看见乔修玉了,她承认,自己有些想他。 商少言坐在乔修玉床边,细细地观察他的眉眼,蓦地,她发现乔修玉那长长的睫毛上竟然挂了泪珠。 她顿时心疼了,轻轻躺上床边的小榻,而后握住乔修玉的手。 乔修玉在这时候梦呓道:“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声音有些彷徨失措,像是在说服着什么人。 商少言闻言,不知为什么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她抬头看了看乔修玉,那几滴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滚下来,浸入布枕,只兀自染出一片深红,而后消失不见。 商少言见他睡得不安稳,想了想,轻轻地拍着他的臂膀,而后柔声道:“别怕,别怕,我在呢。” “安安在呢。” 这句话似乎对乔修玉很有用,他一下子就舒展了眉头,而后弯了弯唇,反握住商少言的手,呢喃道:“安安……安安在。在就好。安安不要睡,安安不要睡。” 商少言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自己不要睡,但她还是哄道:“乖,安安不睡,安安就这么看着七郎。” …… 乔修玉醒来的时候,商少言已经睡着了,她紧紧拉住乔修玉的手,眉头微蹙,仿佛梦里也在烦着许多事儿。 乔修玉已经忘记了自己做了什么梦,他想了想,抬手将商少言的眉头抚平,这一下子就弄醒了商少言。 她打了个哈欠,而后笑着看向面前自己心爱的郎君:“七郎醒了?” 乔修玉听着“七郎”两个字,不禁红了红脸,轻轻点头:“刚醒呢。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商少言从榻上起来,爬上乔修玉的床,而后扑进他的怀里:“没有吵到我。但是我想抱抱你。” 乔修玉愣了愣,而后笑开了,搂紧了怀里的女郎:“为什么想抱我?” 商少言抬起脸,认真地想了想,道:“想你了,我每天都很想你。” 这话说完,商少言自己就先笑了,她看着乔修玉微红的双脸,觉得简直是太过可爱,没忍住凑到他脸边亲了一口,而后像只猫儿似的眯着眼笑。 乔修玉却一反之前的羞赧,挑了挑眉,凑近商少言的双唇,而后轻轻咬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满。 他低声呢喃道:“要亲就好好亲,刚刚那个算什么呀?” 这下轮到商少言红了脸,她含羞带怒地娇嗔道:“你怎么变得如此孟浪了?” 乔修玉笑着用鼻尖碰了碰商少言的额头:“因为是你,不敢轻佻、不敢怠慢;但也因为是你,所以想要轻佻、想要怠慢。” 商少言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乔修玉这句话撩到了。 她笑眯眯地点了点自己的双唇,一双凤眼水盈盈的:“那……” 话音未落,乔修玉便吻了上去。 第110章 拔毒(上) 商少言和乔修玉手牵着手出现在饭厅里,便见着满桌子红彤彤的菜肴,以及空气中不容忽视的辣椒香气,扑鼻而来,乔修玉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商少言却满眼充满了怀念之色,她感动地看着这一桌全辣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已经很久没碰过辣椒了! 辣椒在盛京算是奢侈品,贵得很,镇国公府之前花了许多钱去打造兵器、补充军饷,兄妹俩平时要多省有多省,辣椒是不会买的。 而现在,商少言闻着这熟悉的香气,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她迫不及待地拉着乔修玉坐下来,人来齐了,也就开饭了。 商少言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给乔修玉夹菜:“七郎,这是辣子鸡丁。” “七郎,尝尝这个辣椒炒肉。” “七郎,试试看泡椒猪肝。” “七郎……” 乔修玉其实不太能吃辣。 但商少言一声又一声的“七郎”,直把他喊得晕头转向,飘飘然之下也就不知不觉吃了许多。 等他发现自己不太舒服的时候,他已经吃了三碗饭,并上桌上三分之一的菜——主要是白露、程楚、许衔在吃过几筷子后觉得实在有些不习惯,于是就纷纷开始喝汤。 乔修玉看着自己面前的碗:“……” 他正准备放下筷子,就见商少言转头看向他,双唇被辣得红艳艳的,正略带赞赏地看着他:“七郎竟然这么能吃辣!” 乔修玉在这样的眼神下,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而后包揽了剩下菜肴的二分之一。 趁着乔修玉吃饭,商少言看向了许衔,笑里藏刀:“许大人怎么不吃?是觉得我县主府上的菜不合胃口?” 许衔正在喝汤,闻言被吓得呛住,他放下手里的碗,讪讪一笑:“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辣。” 商少言瞪大眼睛,有些无辜地眨眨眼:“是么?许大人可是人才,能写出那般精彩的话本子,想来吃辣也不在话下!” 许衔:“……” 他就知道! 但许衔却早有准备,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谄笑着递给商少言:“县主还真是提醒我了,这是先前说好的分成,县主看看?” 商少言脸色稍缓,她接过银票,大致数了一下,竟有几千两。 她算了算自己现在的家产,觉得自己大概也算是个小富婆了,心情也就变得好起来,准备暂且放过许衔,不过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一二:“许大人心里有数就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相信你都清楚得很。” 这话别有深意,许衔心里一颤,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之前自己的猜测——和阳县主有反心。 不过他不敢深想。 许衔向来推崇明哲保身这一套,但也不会像晏知州那样不管百姓死活。 他之所以肯到蜀州这样的偏僻之处,为的就是避免盛京中波诡云谲的权力交锋,当然,这也意味着他并不算是忠心于皇室,他只在乎黎民百姓,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在商少言看来,许衔这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君子。 但她不敢肯定许衔能不能收为己用,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许衔保持沉默,保持中立态度。 商少言这么想着,便笑了笑:“许大人放心,只要你安分一些,那像清水璃那样的好东西,我这儿要多少有多少。” 许衔果真双眼一亮,他当即爽快地答应下来:“县主放心,往后在下不会再乱写乱说了。” 顿了顿,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笑了:“我从小便知道,女郎的本事并不亚于郎君,也绝不会认为女郎能做到的,只有相夫教子……县主,在下很期待,也很好奇,想看看您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商少言安抚地拍了拍有些不安的乔修玉,而后挑眉笑道:“那许大人只管好好看着便是。” …… 盛京,镇国公府。 商云岚今日照例同钱老板商量事情,早在半个月之前,他们就将花香皂的秘方公布出去了,现在花香皂的市场饱和,价钱逐渐趋于正常,钱老板也算是功成身退。 “那日我叫你去找周老板,你可找了?”商云岚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我有新的生意要交给他,之所以不交给你,是为了叫你不会太过引人注目,否则那些与我不对付的人自然会将你划入我的阵营,往后会有不少的麻烦。” 钱老板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而且他靠着花香皂赚了不少钱,已经很满足了,自然不会贪心:“公爷,那周老板从前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自有一股子清高、傲气,他向来不怎么和我们这些世代从商的人来往……先前我去找过他一回,说明了您的意思,他只说考虑考虑,并未答应下来。” 商云岚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读书人?怎么就从了商?” 钱老板压低声音:“他祖父还在时,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后头不知道为什么被先皇下了狱,父亲也死了,母亲没入乐籍,他能从商已经算是不错了。” 三言两语,道尽了一个人跌宕的一生,正可谓是应了那句话——“时代的每一粒灰尘,落在一个人身上便是一座大山”。 商云岚沉默片刻,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既然如此,我改一日亲自去找他便是。” 很快,便到了午时,午时一刻是商云岚拔毒的时辰,林净已经在耳房等候了片刻,商云岚叫青竹送走了钱老板,便开始拔毒了。 林净动作不紧不慢地替他那套金针消毒,而后看向商云岚,神色严肃:“杳沉,可还记得我同你说,拔毒祛病有三成可能会丧命?” 商云岚颔首,面上并无惧色:“记得。” 林净见他并不害怕,脸上微微带了笑:“今天是第九次拔毒,也是最危险的一次,若是挺过了这一回,那后头倒也能顺顺利利的。若是挺不过……” 多余的话林净没说,但商云岚知道,他仍然笑着,脸上一派温和神色:“那便是命了。” 第111章 拔毒(下) 顿了顿,商云岚又道:“若是我……还请您不要责怪自己,这并非是您的过错。” 林净消毒的动作一顿,垂眸掩去眼里的担忧与感慨。 他怎么可能不紧张?这是灵袖的孩子,是灵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更遑论在相处过程中,林净早已将兄妹二人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面色淡然:“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 商云岚不在意,他想了想,接着温声道:“还有安安……若是我没了,还请您多看顾安安一二。我们兄妹二人自小就感情要好,爹娘去世后更是相依为命,我怕她一时想不开……罢了。” 他笑着摇摇头,感慨道:“往后您得多看着安安,她爱吃甜食,这对她的牙不好;她晚上总爱晚睡,饮食也不规律,这也要劳烦您多多提醒她。” 林净听着,手有些不自觉地颤抖,他微微抬高了音量,打断了商云岚的话:“等你体内毒素清理干净,这些事儿自有你来操心,我还要回青城山照顾阿乐,没精力照顾你妹妹。” 商云岚不敢说话了,他发现自己的话似乎让林净有些慌乱,害怕影响到等下的拔毒,他只能默默地闭了嘴,等待林净调整、恢复情绪。 很快,林净就烧烫了一套金针,又扔进了酒里,算是消毒完毕;他示意商云岚躺在床上,而后开始替他施针。 第一针下去,商云岚就感受到了一阵剧痛袭向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裂开一般,火烧似的滚烫。 他咬紧牙,没让自己叫出声,林净默默地塞了一块毛巾在商云岚嘴里:“若是不舒服,便咬着毛巾,不要喊出来,省省力气,免得晕过去。” 商云岚不敢点头,也说不出话,只好咬住了毛巾,示意自己知道了。 林净施第三针时,商云岚已经疼得额角青筋直冒,毛巾上也沾满了牙齿咬出来的血,一看便知道是疼到了极点。 林净问:“还能坚持住吗?” 商云岚从喉咙里勉强发出一个音节:“嗯。” 林净点点头,向来冷淡的声音在此时格外有安抚的力量:“还有最后两针,一刻钟后便能拔针;这之后你可能会发热,但是只要退了热,你便算是熬过去了。” 说完这话,他发现商云岚似乎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随时会睡过去,他心下一凛,连忙喝道:“商云岚,撑住,不许睡!” 商云岚立马清醒过来,但最后一针施完后,他再度徘徊在昏迷边缘。 林净在一旁道:“你必须保持清醒!你如果不坚持住,安安就会入宫做陆秩的妃子,在后宫里蹉跎一生,你若是不想死不瞑目,就给我保持清醒!我可不会管你妹妹!” 这一下子,商云岚确实是被活生生吓醒了。 林净见这法子有效,松了一口气,而后继续输出:“你如果没撑过去,安安就没人保护,她那么冲动,被陆秩抢入宫中后,指不定哪天就被陆秩看不顺眼,打入冷宫、凄惨死去!” 商云岚现在不仅是醒了,胸中还萦绕着十足的怒气。 林净见状,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一刻钟已经到了,连忙替他取下金针。 一瞬间,商云岚就感觉到一股暖流涌进身体,慢慢地滋养着他的心五脏六腑……而后便沉沉睡过去。 这下林净没有叫醒他,林净摸了摸商云岚的额头,发现开始发热了,心下一松,而后开始替他退热。 …… 南陈,皇宫。 昭贵妃坐在窗边,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地看着外头的一片姹紫嫣红。 春天似乎格外钟情于南陈,现下外头还有明媚灿烂的暖阳,照在冷冰冰的宫墙上。 昭贵妃打着团扇替自己扇风,而后不知瞧见了什么,竟然立马放下了扇子,合上双眼,作出沉睡的模样。 一旁的柳儿见状,就知道是秦大人来了。 秦大人近来越发是权势滔天,陛下做什么决断都要问他,他点头了陛下才会下诏书,一些小的、琐碎的事儿,更是直接交给秦大人决定,自己只顾着和镇国公玩乐。 若说从前,人们只骂“权宦”、“妖妃”误国,那么现在,又多了个“奸臣”误国。 但柳儿心里再清楚不过——什么权宦、妖妃、奸臣,分明全是将陛下的过错推卸到他们身上。 很快,秦晔便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他看着在贵妃椅上沉沉睡去的昭贵妃,而后转向柳儿,平日里就连镇国公都要敬让三分的“九千岁”在此刻竟然是和颜悦色、卑躬屈膝的:“柳儿姑娘,这是奴婢给娘娘寻来的滇南点心,娘娘从前在滇南待过一段时日,想来是爱吃的。” 柳儿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秦大人送来的吃食,娘娘从来都不会用,一般都是赏给她们吃去;秦大人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偏生每日都准时准点送东西来。 现如今天底下谁不知道,昭贵妃和九千岁狼狈为奸? 唯一管得住他们的陈皇……柳儿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头。 陛下最近竟然不曾踏足后宫一步,遑论宠幸妃嫔;更是从最开始的求医问诊,到了现在的求仙问道…… 柳儿是昭贵妃身边的大丫鬟,深得昭贵妃信任,自然也知道陈皇现在是那什么……不太行了。 秦晔走后,昭贵妃缓缓睁开眼,盯着那食盒看了良久,而后兴致不高地摆摆手:“你们拿去吃,滇南的点心味道虽然有些奇怪,但越吃越觉得上瘾……想来柳儿你是喜欢的。” 柳儿最开始还会犹豫,但到了现在也不再推拒了,福了福身子便拿着食盒退下。 昭贵妃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当年,是这双手拿起了长枪,也是这双手,斩杀了不知多少仇敌。 而今,这双手终究开始调香、做羹汤,曾经留下的老茧也早已消失不见。 昭贵妃垂眸,脑海中再度浮现那日商少言说的话。 “终有一日,少言会叫将军与我共同完成这份心愿。少言想见着将军飒爽风姿,于猎猎西风中举起战旗,长剑斩敌、饮酒庆功,而非于宫墙之内折柳摘花,昭阳路断、望君垂怜。” 会吗? 会。 第112章 美人江山 商云岚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舒畅,感觉身体里长期积攒下来的浊气都一次性被排出,身上更是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沉重感,松快了不少。 他刚从床上爬起来,林净便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碗药。 他看了一眼商云岚,而后略有些凉凉地开口:“便猜到你是该醒了,赶紧起来喝药。” 商云岚看了一眼那碗黑漆漆的药,只觉得背后一凉,他略有些纠结地问:“有蜜饯吗?” 林净:“……” 早先在蜀州的时候,他就听人说商少言怕苦不爱喝药,这兄妹俩还真是如出一辙。 他掀起眼皮子瞥了一眼商云岚:“没有蜜饯,赶紧过来。” 商云岚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捏着鼻子将药一次性灌下去了。 待他喝完了药,林净才慢慢悠悠地说:“你那表妹和永乐侯,昨日一起出去玩儿了很久,被人欺负了,你猜是谁?” 商云岚放下碗,有些惊讶地发现这药竟然丝毫不苦,但他并没有多想,闻言只皱了皱眉:“可是南安王?亦或是太子?” 林净见他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有一些意外:“是太子,和即将去和亲的三公主。” 商云岚冷冷一笑,唇角微微勾起,看上去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他永乐侯若是连自己的未婚妻子都没办法保护,那我觉得也没必要结这门亲事了。” 林净见商云岚似乎是知道那件事的,也明白过来他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了,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商云岚:“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好好保护你表妹?” 商云岚转动着茶盏,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难猜测的?他装瞎、装君子,装了这么多年,甚至可以说是将伪善刻进了骨子里——这样的人最在乎自己,现下陈皇不再临幸嫔妃,太子作为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他怎么可能为了晏雪凝去得罪他?” 林净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笑了出来,笑了好一阵子,他才在商云岚不满的神色中开口了:“你这回却是猜错了。李琅轩当场便和太子、三公主起了争执,将那两人从里到外骂了个痛快,而后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立马就进宫请罪,昭贵妃替他说了情,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说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商云岚不解的脸色:“你觉得李琅轩做得不对?” 商云岚眉头皱得死紧:“他这下可算是没办法装下去了。” 林净挑眉:“你似乎觉得,为自己深爱的人破例是一件很费解、很不值得的事情?” 商云岚颔首:“自然是不值得的。不光我这么觉得,安安也是这么认为的——她不是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如果有一天,乔修玉和天下被摆在她面前,叫她选一个,她定然是选择这天下。” …… 蜀州。 程楚、乔修玉、商少言分成两边出发,程楚带着三百精兵,并上乔修玉,从长江北出发,绕道北周边境前往西北;商少言和镖局的人一起,从长江南出发。 这样才算是不那么打眼。 临走前,程楚曾问商少言:“七公子毕竟是北周皇子,若是咱们这一块儿引起了北周的注意……” 商少言笑了笑:“你当我为何叫他同你一起?正是因为他是七皇子,北周才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你们这一支南陈军队,刚入边境指不定就被绞杀了。” 程楚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他还是有些不安:“若是七公子主动……” “出卖”两个字他到底是不敢说出口的。 商少言擦剑的动作一顿,而后漫不经心道:“我相信他不会。若是他当真给北周递了消息,那便不要管他了,任他自生自灭,而后你们迅速渡江,用最快的速度回蜀州。”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比上回程楚问她乔修玉的时候要难过一些,这难过不容易听出来,但却十分浓烈、痛苦。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程楚扯了扯嘴角,开玩笑道:“县主还真是要江山不要美人。” 商少言垂眸,叫人看不清她的眸色,也看不清她的情绪:“我现在还没有江山,只有美人,这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当真是一道单选题——那么,用乔修玉一个人,换这整个天下,值得吗? 商少言不知道。 她有些心烦意乱。 商少言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她上辈子只在乎商云岚,这辈子突然多了很多在意的人,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可以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的兄长,却始终没办法完全信任乔修玉,否则便不可能有“若是他当真给北周递了消息”这种假设。 然而很快,她就打起了精神:“程将军,乔琢也许是个未知数,但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明白么?只有弱者才会二选一,因为他们只有这个能力;但我有信心,江山和美人,我都能捏在手里,这是我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也是我对你们的信任,如果没有你们,那我定然也走不长远。” 说罢,她冲着程楚行了一礼,郑重道:“还请程将军这一路多多照顾七郎,他很重要……在我心里,他很重要。” 程楚走后,商少言看着窗外的一派明媚春光,蓦地想起来那一日,乔修玉替自己挑选花钿的认真模样,以及他精致的、不染凡尘的那张脸。 还有他笑着看向自己——“等开春了,我们一起看桃花,好不好?” 商少言有些百无聊赖地想,只有强者才不会优柔寡断,也只有强者才不会患得患失。 什么江山美人二选一?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两个都要。 她心情颇好地哼着调子,而后换上便于骑射的胡服,戴上护腕,便出去牵马了。 这时候,乔修玉正在院子里盯着一株桃花树,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已经开了一半的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听见后头传来了脚步声,他回头,看见了商少言。 乔修玉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喜色,他笑着张开双臂:“安安,想不想抱抱我?” 第113章 江山美人 商少言愣愣地看着他,而后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挂在了乔修玉身上。 商少言脸红了:“你怎么在这儿?程楚都要走了。” 乔修玉一只手搂着商少言,另一只手轻轻地替她将鬓角发丝别在耳后,温声道:“我同他说了,我要跟你一起走。” 顿了顿,他看见商少言有些愕然的脸色,笑着解释道:“你放心,我给了他北周皇室的信物,足够他在北周边境游走。” 商少言抱着他脖子的手蓦地收紧了,乔修玉也不恼,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声同她说:“我知道你不算得信任我,毕竟我是北周皇子,你不信任我是正确的……我这么做,既让你安心一些,又能成日里和你待在一处,再好不过了。” 商少言默默地从他身上下来,而后抬脸看向乔修玉,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神色:“你把北周皇族的信物交给程楚,就不怕他……” 乔修玉听见这话,笑着捏了捏商少言的鼻尖:“我信你,你暂时不会对北周出手。” 商少言却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你为什么这么信我?我都不信任你的。” 乔修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吻了吻商少言的发顶:“我爱你,我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愿意相信你。你也并非是不信任我,安安。你比从前要信任我得多,否则你刚才给程将军下的指令,就是在我传出消息的一瞬间将我就地斩杀了。” 商少言惊愕地抬头,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说出话:“你都听见了?” 乔修玉脸红了红,而后有些不安地说:“我本想给你送点心,正准备敲门呢,便听见和程楚提起了我,就没忍住听了几句,你不会怪我偷听?” 商少言看着乔修玉有些忐忑的神色,心里有些堵得慌:“谁要怪你了?下回我再说这样的混账话,你就只管冲进来,质问我,好不好?” 乔修玉有些好笑地看着商少言:“我不是说了么?你并非是不信任我,你已经在慢慢地对我敞开心扉了,我很高兴,自然也不会做这般无理取闹的事情。再说了,你这是为了成就大业,我来日可是要当皇夫的,为了我往后的名分,也不会这么做的,你说是不是?” 这分明是在逗商少言开心了,商少言牵了牵唇角,似乎想配合地笑一笑,但最终却失败了,她微微红了眼,有些生气地瞪了一眼乔修玉:“你别这么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我不好,竟然叫你受了委屈……” 乔修玉见商少言似乎快哭了,有一瞬间的慌乱,而后很快就熟练地安抚道:“你方才不是说程将军已经出发了么?咱们也赶紧走。” 他牵着商少言往外走,还不忘了逗她:“我骑术不好,能不能跟你同乘呀?就是你坐前面,我在后面搂着你的那种。” 商少言:“……” 她一下子就无语了:“这样不太安稳,只能你坐前面,我从后面环住你。” 乔修玉委屈地捏了捏商少言的手:“可是这样我就没办法抱你了。” 商少言也十分熟练地哄道:“没事,你抱我,我抱你,都是一样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县主府门口,那里站着两匹上好的马,商少言没有多想,上了其中的一匹,而后就要将乔修玉拉过来。 乔修玉却笑着,动作干净利落地跨上了另一匹马,而后抬手捏了捏商少言的耳垂:“骗你呢,要同乘也是你坐我前边儿。好了,咱们走。” 商少言红着脸瞪了一眼乔修玉,方才的难过全都没了,她眼珠子一转,而后忽然打马离开,扬声道:“若是你在一个时辰内追上我,那我就与你共乘一马,可好?” 乔修玉眼睛一亮,又见商少言心情好了不少,当即也打马跟上她:“安安可得让一让我——” 两人便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踏马而去,带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风,吹动了柳枝,拂过了海棠,笑语充满了一路。 …… 盛京。 商云岚见林净似乎对自己这番“要江山不要美人”的话很不赞同,只好换了种说辞来讲。 “看上去只是江山、美人的问题。”商云岚给林净倒了一杯茶,“其实便是公与私。” 林净闻言,略带好奇地看向商云岚:“具体讲讲?” “我和安安现在并没有江山,我们先前十几年,也是为了自己而活。”商云岚喝了一口茶,“爹娘战死,留下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是为舍家为国,择公弃私;如今我们有了这样的打算,也尚在起步阶段,介于公与私之间,必然会面临着诸多取舍的选择。” “就拿安安来说——若有一日乔修玉和天下只能择其一,那安安也是要分情况的。”商云岚不紧不慢地说,“若是在起事初,安安会选择私,这事儿不办也罢,毕竟抓住眼前人是最重要的;若是在起事中,安安会权衡局势,依然倾向于选择保下乔修玉,因为此时舍弃他,难免会让人心浮动;若到了起事最关键的时刻,那乔修玉只能背舍弃。” 顿了顿,他笑了:“不过安安向来不爱做选择题,她向来会将这些事情尽全力一起拿下——她曾说过,只有弱者才会面临这样的困局,她不是弱者,亦不会如此。” 林净眸光微动,在听见这些话之后,竟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在我听闻灵袖战死的时候,我是怨恨的。”林净目光悠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那时候想着,她难道就这么扔下你兄妹二人?难道就这样扔下所有挂念她、爱她的人?” 他说着,看向了商云岚:“杳沉,你或许并不知道,你娘从前向来是逍遥自在的,她根本就不像是会为了别的东西舍弃掉一双儿女的人。但我现在明白了……她的决定并非是对的,但也绝非是错的,她爱你们,但她也爱自己的信仰,她愿意选择战死。” 商云岚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觉得程灵袖是被南安王害死的事儿,还是晚些再告诉林净。 第114章 朔城 半个月后。 商少言看着就在自己眼前的朔城,漫天的风沙在席卷,她掀开帏帽的白纱,而后很快又放下来。 她给了镖局众人尾款,又多给了一些辛苦费,而后便和乔修玉一起骑马走向城门口。 乔修玉跟在商少言身后,也并不觉得疲惫,毕竟他也不是没吃过苦,这半个月紧赶慢赶,也尚算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商少言来到城门口,亮出了镇国公府的令牌,以及乔修玉和自己的路引,那守城门的士兵仔细看过了,而后精神一振:“和阳县主,莫副将已经在等您了。” 商少言没有多话,她点点头,而后带着乔修玉走进了朔城。 朔城和盛京、杭州、蜀州相比,全然是不同的风景。 一路上,两人所见的百姓都身体健壮、行为粗犷,皮肤大多是健康的小麦色,由于风沙的侵蚀,显得有些粗糙;他们身上穿着的并非是复杂繁冗的裙衫,不拘男女都穿着更方便的胡服长裤,脚踏马靴。 街边也有不少摊贩,卖的也不是京中常见的花、脂粉之类的小玩意儿,而是短刀、匕首等锐器。 这里的酒也不是什么桃花醉、梨花酿,却是烈酒居多,远远的,便能闻见一股子浓烈到不容忽视的酒香,略微有些刺鼻,闻久了却又显得醇厚。 商少言上辈子游历遍布五湖四海,因此并未觉得有多么新鲜,只多看了几眼便算过去了;但乔修玉觉得新奇,他从没来过西北。 商少言也由着他多看,两人慢慢地走在街上,一路到了副将莫行的府邸。 莫行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和邰鉴差不多,都属于糙汉子一类的风格,曾经在程灵袖的手底下做事,很是忠心,商少言和乔修玉被他恭恭敬敬地请进去,而后三人坐在议事堂,寒暄几句便切入了正题。 “莫副将想来也知道,我是奉陛下之命来西北做事的。”商少言笑得温婉和顺,看上去确实是一位实打实的盛京贵女,不曾见过世面,“我念着爹娘曾经在西北行军多年,甚是感慨,想要在军营里看看,不知莫副将什么时候有空,能带我去军营里走一走?” 莫行有些迟疑,但还是笑着说:“我自然是愿意带县主去瞧一瞧的,只是军营中大多为男子,县主去了恐怕不大方便。” 商少言挑了挑眉:“我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莫行还是犹豫:“也是怕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县主。” 商少言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莫行见状,以为商少言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心里不免有些遗憾,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 谁成想,他刚准备替商少言安排住宅时,商少言便看向他,笑意盈盈:“我算是有许久不曾同人比试一二了,不知莫副将可否愿意同我切磋?” 莫行:“……?”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商少言,而后略有些僭越地打量着她柔弱、纤细的身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打的,不免有些委婉地提醒:“县主,在下九尺男儿,若是与您切磋,恐怕是胜之不武。” 商少言挑眉笑了,而后看了一圈四周,在莫行有些奇怪的视线中走向了一把椅子。 乔修玉这一路跟着商少言走来,没少见她以理服人的场面,当即很上道地替商少言准备好了绢帕,乖巧地跟过去,站在她身后。 莫行更加迷茫了。 商少言冲他温柔一笑,而后用那双柔荑掰下了一块木板,在手里掂了掂,轻轻松松地将厚实的木板折成了四节。 莫行:“……” 他震惊地看着商少言,又看着乔修玉极其熟练地用绢帕替商少言擦了擦手,温柔地说:“下回还是别挑木头,刺儿多,容易扎着手。” 莫行:“…………” 他掐了掐自己的人中,而后从迷茫、震惊中回过神,眉眼间闪烁着狂喜:“县主竟然天生神力!” 商少言不甚在意地将碎成几段的木板扔在一旁,而后气定神闲地看着莫行:“不仅如此,我还会用长鞭、剑、刀、枪、匕首、弓箭等武器。商家剑法也使得不错,父亲生前夸过许多次。怎样,莫副将,要不要同我比试比试?” 自从老国公和国公夫人战死后,莫行就再也没有遇见过能够与自己匹敌的人。 他本被先皇安插在商家军中,力气大、武功高,很是心高气傲,但被商霄、程灵袖分别打败后,他才算是服了气,再加上夫妻俩对他也像是亲生弟弟一样好,从此莫行不知皇室,只知商氏。 商霄、程灵袖战死后,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是南陈皇室动的手,他一直隐忍着,为的也是替亡故的夫妻俩守好商家军。 从前,他没少听夫妻俩说家中的一双儿女——镇国公世子商云岚素有心疾,和阳县主商二娘骄纵顽劣,他本以为镇国公府会就此落败。 但现在见了商少言,发现镇国公府后继有人,他心中自然是高兴不已,当即豪爽道:“比,怎么不比?” 商少言见状,微微笑了:“既然如此,那莫副将便请——您先挑最趁手的兵器,我同您挑一样的。” 莫副将棋逢对手、得知商家后继有人,本来就高兴不已,现在见商少言又坦荡磊落,心中更加舒畅:“哪里好叫县主后选?末将并非是小瞧女郎,毕竟程将军从前就时常把我打得起不了身;末将只想看看县主的真实水平,因此不如县主挑选最拿手的一样,可好?” 和直接的人说话最令人舒坦,商少言朗笑出声:“好,恭敬不如从命。” 乔修玉跟在商少言身后,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并不觉得自己从始至终没说话有什么不舒服。 这导致莫行看了他好几眼,而后在商少言挑兵器的时候自以为小声地问:“此人是谁?” 商少言笑了笑,凤眼里漾着一丝温柔:“这是我的未婚夫,你叫他七郎君便好。” 乔修玉心中欣喜,脸上也带了一些高兴出来,却见莫行有些嫌弃地看着他:“未婚夫?他行不行啊?” 第115章 林叔?林兄? 乔修玉:“……” 他有些委屈地看着商少言,看上去像一只被抛弃的狗狗,商少言一下子就心软了,本来已经快要笑了,当即又温柔地摸了摸乔修玉的手:“乖,我最喜欢你啦。” 还冲他眨了眨眼,乔修玉当即被这个眼神蛊得飘飘然,有些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略带得意地看了一眼莫行。 莫行:“……?”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乔修玉,怎么还有点傻愣愣的? 县主的眼光不太行啊。 但很快,商少言就选了自己最擅长的长剑,她还是一身短打胡服,梳着高马尾,眉眼间意气风发,她冲着莫行挑眉,脸上绽开一个明媚大气的笑:“来战!” 莫行大声笑道:“就来!” 而后他拿起自己惯用的长剑,也不谦让,直接便刺向商少言。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商少言甚至没有拔剑,她就着剑鞘挡回去,顺势发力,直接将莫行挑下了擂台。 莫行:“……?” 他抹了一把脸:“再战!” 商少言笑道:“好,我让你三招。” 莫行并不觉被挑衅、看轻,反而战意更浓,他打起了精神,再次迎上去。 这一次商少言收了力道,并且让了莫行三招,几息后才用了手里的剑鞘抵住莫行的心口:“莫副将,你又输了。” 莫行哈哈大笑,而后拱了拱手,眉眼间满是喜色:“县主好身手!” 商少言挑眉:“既然如此,明儿这军营,我可去得?” 莫行这才想起这场比试的初衷,当即笑得更加欢畅:“去得,自然去得!明日巳时初,末将在府内等候县主!” 商少言颔首,而后接过乔修玉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手:“莫副将,明日再见!” 莫行目送着商少言远去,再度想起了兄姐一般的镇国公夫妇。 他不知不觉竟红了眼,在风中呢喃道:“公爷,夫人……末将有些想你们了。” …… 商少言和乔修玉来到了莫行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是一处古朴、简单的宅院。 领他们过来的小兵从没见过像他们这般精致漂亮的人,忽然觉得这处宅院有些委屈他们,不禁红了脸,有些局促道:“朔城地偏,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宅院了。” 商少言不觉得有什么,相反还挺满意:“我觉得很不错,七郎你呢?喜欢么?” 乔修玉更不会挑剔,他笑了笑:“破庙都住过,这里已经很好了。” 两人并不嫌弃,小兵心里也微微一松,对待二人的态度不免更加恭谨:“这处宅院是咱们副将亲自收拾出来的。朔城没有什么仆妇可用,副将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一位厨娘、两位嬷嬷、两位小厮。” 商少言想了想,觉得也够用了:“差不多,挺好的。” 小兵又给两人介绍了一番宅院的结构,以及附近的布局,而后便告辞了。 商少言很满意这处宅院,因为这里有许多树,阳光将将好从树叶的缝隙里透下来,不会太晒,也不会太阴。 乔修玉和商少言一起在不大不小的宅院里逛着,他有些好奇地问:“安安,你为什么只见了莫行副将?朔城没有知州么?” 商少言不紧不慢地用鸡毛掸子扫着灰尘,动作看上去娴熟利落,似乎做过千百遍,她闻言笑道:“七郎可知朔城为何是城,而非州?” 乔修玉摇摇头,有些赧然:“我从前在太学就没好好听过课。” 商少言失笑,摇摇头,细心解释:“朔城从前并非是南陈的城池,当然也不是北周的。朔城本来是西突厥的地盘,我爹娘曾经把西突厥打得几乎灭族,这朔城是前年年末,西突厥的可汗割地求和得来的。” 乔修玉恍然大悟,道:“而恰逢南陈先皇驾崩,新皇即位,新皇又是个混不吝的,根本懒得管朔城的事情,是以一直没有改名,知州也是个挂名的闲职而已,没有实权……朔城现在整个城池上下都握在莫副将手中,你也只能去找莫副将。” 商少言笑眯眯地点了点乔修玉的额头:“我的七郎真是聪明。” 乔修玉被夸了,心里有些高兴,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过是顺着安安的思路往下多说了几句,不算聪明的。” 商少言心里快笑死了,她的七郎真真是将笨蛋美人的人设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她实在是喜欢极了乔修玉这副可爱的模样。 商少言这么想着,便踮起脚尖在乔修玉脸颊上烙下一吻,而后继续用鸡毛掸子清理花瓶。 …… 南陈,盛京,镇国公府。 商云岚熬过了最凶险的一次拔毒,后头的治疗也没费什么周章,很快就痊愈了,只需要再喝三个月的药巩固成果,就能恢复健康。 林净开完药方,本想回蜀州青城山,继续过他的隐居生活,却被商云岚拦住了:“林大夫,您不如继续待在盛京?我可以派人去接阿乐,眼见着阿乐也到了启蒙的年龄,盛京这边儿,我能请上不少当世大儒教导他,您觉得如何?” 林净本想拒绝,但他细细一想,确实如此——阿乐早慧,他本来是抱着授予他医术、药理的心思,但他看得出来,阿乐其实并不算是感兴趣。请大儒来教导阿乐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学一些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很有必要的,林净很有自知之明,他并不擅长处理俗事,还得请人教导。 况且……他也不是特别放心商家的两兄妹。 他这么想着,也不多加推拒,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杳沉了。” 商云岚笑了笑:“哪儿有什么麻烦的?且不说林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还与我家有旧,只说您为人光明磊落,一派光风霁月,我就乐意这么做。” 顿了顿,他感慨道:“您替我取字,替安安操心不少,同我的长辈也无甚区别了,若您不介意,我往后斗胆叫您一声林叔如何?” 林净:“…………” 林叔。 林净想起了青城山脚下被自己叫做“李叔”的那位老头,当即有些绷不住了:“我看上去很老么?” 商云岚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可是您确实有三十五六了。” 转念一想,商云岚又道:“不过您说得也有道理,您看着同我差不多年岁,不如我叫您一声林兄,如何?” 突然降了辈份的林净:“……没事儿,林叔挺好的,哈哈。” 第116章 军营(上) 第二日,商少言如约来到了莫行的府邸,乔修玉赖床没能起来,商少言只好吩咐那两个小厮照顾着乔修玉,自己出门去了。 莫行已经起来一阵子了,商少言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练刀,舞得虎虎生威,见商少言来了,连忙停下来,擦了一把汗:“县主这么早就来了?” 商少言笑着点点头,走上前去挑了一把弓,又拿了一筒箭,而后便对莫行道:“莫副将,咱们走。” 莫行收了刀,一边挑着马匹,一边问商少言:“县主,昨日那位,当真是您未婚夫?” 商少言瞥了一眼莫行,而后无奈道:“还没定下名分,昨日不过是逗他开心罢了。不过总归是会成亲的,这么说也没错。” 莫行却皱着眉头,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解:“他瞧着弱不禁风的,除了一张脸还行,感觉也没啥特别的,县主怎么就看上他了?” 商少言刚刚上马,闻言挑高了眉梢,回头看向莫行,不答反问:“莫副将觉得,我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做未婚夫呢?” 莫行想了想,好半晌才有些苦恼地说:“县主,末将想不出来,不过末将寻思着,怎么也得是个文武双全、家世显赫的郎君才配得上县主?” 商少言笑了,而后又问:“那你说,谁家比镇国公府更显赫?” 莫行愣了愣,压低了声音道:“恐怕是只有宗室了。” 商少言颔首,道:“这就是了。现在宗室的郎君没有什么出息的人,更别提文武双全这般的要求。七郎很好,他虽然有些蠢蠢的,但他长得好看,而且待我真心实意,我也喜欢他,这就够了。” 莫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军营。 军营内,莫行昨日便通知了商家军的几位核心人物,告知了他们商少言要来的事儿,这几位将士早早地便在营内大帐中等着。 商少言还是做女郎打扮,一眼能看出是女儿身,因此走向大帐时没少接受众位士兵的注目礼。 她连一点不自在都没有,甚至在一位士兵冲她吹口哨时,挑眉冲他笑了笑,而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一把捏碎。 吹口哨的士兵:“……” 一下子他的口哨声就变了调,一直注意着商少言的人都安静如鸡,当即收回了那些不三不四的想法。 待莫行恭恭敬敬地替商少言掀开帘子,请她进去时,附近不少士兵都看见里头还站着几位商家军的元老级将军,再看他们都对着商少言毕恭毕敬,这群平日里没什么思考能力的大老粗竟然难得有了些眼力见儿,知道这位女郎恐怕来头不小,轻易招惹不得。 帐篷内,商少言冲着几位将军行了礼,一位年岁有些老的儒士当即扶起她,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与感慨:“县主不必多礼……县主可还记得我?我是……” “辛老先生。”商少言笑盈盈地接话,“辛老先生是商家军的军师,爹娘素来称赞您有不世之材,我记得我六岁那年的生辰,您还抱过我呢。” 辛老先生一边笑,一边却红了眼眶,他揉了揉眼睛,连声说好。 另外两位都是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左右,商少言依然躬身行了礼:“是华世叔和于世叔?和阳虽不曾见过二位世叔,但爹娘在家中时常提起你们,道是二位乃猛将,有勇有谋,曾在与西突厥、回鹘战争中立下大功。” 华清和于潭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小的姑娘竟然知道他们,两人回过神来,既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难为县主还记得我等。” 商少言失笑道:“这可不能算是难为,二位世叔也好,莫副将也好,辛老先生也好,都有大才,却也愿意效力于爹娘麾下,不可谓不令人动容。” 几人又寒暄几句,商少言心思细腻,谈话间既不会冷落谁,也不会特地关注谁,不卑不亢,更没有盛京权贵的架子,这已经让四人满意非常。 谁成想,接下来的谈话中,他们更是见识了商少言的旁征博引、知识渊博,她不仅对行军打仗有不浅的见解,更是对当今天下局势有自己的看法,算是南陈权贵中难得的清醒人。 “……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呢。”莫副将插了一句,“县主身手好,武功高,连我也是打不过的。” 另三人愣了愣,都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莫行,又看了看商少言纤细的身材——虽然和阳县主在女郎中算是身量高挑,但莫行八尺男儿,又常年行军打仗,怎么可能打不过和阳县主? 莫不是拍马屁呢? 但……莫行看着也不像是会拍马屁的人啊。 三人都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莫行,莫行也不急,只是和蔼而慈祥地看着商少言:“县主,给他们看看你的力气!” 商少言:“……” 虽然但是,真的很像是过年的时候,家长叫孩子表演节目的现场。 她想了想,觉得干脆就借此机会打入商家军,于是看着莫行、华清、于潭三人:“不如去外面的练武场?我很久没打过了,昨日和莫副将切磋,还有些生疏,今日好好练练,不知是否方便?” 莫行答应得很爽快,但于潭和华清却愣了愣,有些不安,暗自觉得不妥。 他们还想阻拦,但商少言和莫行已经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往练武场走去了。 两人有些着急地追出去,一边在心里骂莫行冲动莽撞。 辛老先生慢悠悠地跟在后头,不算太急,他能看出来,和阳县主是个有主见的人,也是个有能力的人,绝非狂妄自大之辈,更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情。 华清、于潭想跑过去,被辛老先生叫住了:“慢点走,体谅一些我这把老骨头。” 两人平日里就是尊老爱幼的人,一下子有些进退两难,一方面担忧商少言,一方面担忧辛老先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前还是往后。 这模样实在是有些滑稽,但等他们决定好去找商少言时,发现周围的士兵都纷纷往练武场赶,还在交头接耳:“听说刚才那女郎要同莫副将比试!” 第117章 军营(下) “什么女郎?” “今儿莫副将带来的,我瞧着那几位都很敬重她——” “她竟然要跟莫副将比试?莫副将可是打遍咱们军营都未逢敌手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位士兵窃窃私语,华清和于潭都有些头疼地扶额,不禁也对商少言有了一丝埋怨——县主就算身手好、武功高,但到底是个女郎,女郎的力气都不算大,怎么可能胜得过莫行? 若是她输了,那镇国公府的威信只会大大下降;若是她赢了,难免也会有人说莫行放水。 这事儿可算是难办了。 两人心事重重地跟过去,很快就到了练武场。 只见商少言还是那身方便切磋的短打胡服,正在场上挑着兵器,莫行早已选好了大刀,正在一旁等着,还高声笑道:“县主等会儿可要手下留情,给我在众位兄弟面前留点儿面子!” 莫说是于潭、华清觉得无语,在场的所有士兵都不怎么相信,一下子就怀疑起了这场比试的公平性。 商少言也不恼,她看了一圈,而后玩耍似的拿起了场上最重的那把八石大弓,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将弓轻松拉满,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莫副将,你们这儿的弓怎么这么轻?” 众人:“……” 莫行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摆摆手:“县主快些选,等下让我输得好看一些。” 众人现在已经不敢起哄了,都静静地看着商少言。 商少言爽朗一笑,明媚的脸上挂着一丝傲气:“不必选了,就这么打。” 莫行愣了愣,而后也笑了:“县主这是让着我呢?” 商少言笑而不语,只是冲着莫行招了招手。 莫行当即提刀上前,众人能看出,这是莫行拿出了自己的全力——从前莫行和军中众人切磋,连五分力气都不会使,这还是他头一回拼尽全力去切磋,对象还是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郎。 华清早在商少言拉满大弓时就愣住了,这会儿见状回过神来,对于潭道:“莫行怎么使了全力?县主就算时天生神力,也扛不住他的——” 话音未落,商少言就来了一把空手接白刃的骚操作,而后微微用力,那把众人十分熟悉的、砍了不少蛮夷部族的大刀,竟然就这样碎成了两截。 在一片静谧中,商少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不住,莫副将……我一下子没收住力道,过几日赔一把新的好刀给您。” 莫行只愣了片刻,很快就回过神来,忍着心疼,对商少言强颜欢笑:“哈哈,没事,县主好身手。” 而后失魂落魄地跳下练武场,游魂般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商少言有些歉然,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莫行离开的背影,有些犹豫该不该追上去。 但是很快,华清就站了出来:“县主,末将请求与您切磋一二。” 商少言见辛老先生跟过去了,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了华清:“华将军,请——” 华清点点头,而后挑了一条长鞭。 长鞭? 商少言挑眉,这是觉得自己使蛮力,想要看看真正的身手了。 商少言见华清准备好了,想了想,也挑了一根长鞭,而后冲着华清点点头。 华清眯了眯眼,而后一鞭子甩出来,同时靠近了商少言,似乎想要将她束马尾用的发冠卷下去。 商少言站在原地,微微侧了侧身子,轻松避开了长鞭,而后一鞭子甩过去,当即无比准确地卷住了华清那根长鞭的手柄,她用力一抽,华清手里的长鞭便落入了她的手里。 华清震惊地看着商少言。 刚刚他只是看着莫行和商少言切磋,确实只觉得商少言是在用蛮力,但是现下亲自上台之后,才知道商少言的实力有多深不可测。 她恐怕……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力气。 而她的技巧也同样令人震撼,华清觉得很相熟,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而后震惊出声:“这是失传的商家鞭法?” 商少言挑眉,没有否认。 台下众位士兵瞬间一片哗然。 商家的各种兵法,都是顶级的,方才他们听莫行、华清称这女郎为“县主”,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才纷纷了然——这是商氏后人! 商少言眉目间满是清明,不骄不躁:“商氏第三十六代后人商二娘,自小得爹娘、祖父教导武艺,在三个月前复刻了商家鞭法,献丑了。” 华清愣了愣,而后一介九尺大汉,竟然就此红了眼眶,他冲着商少言深深一拜:“县主深得商家兵法真传,老国公和夫人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能大感宽慰。” 商少言没说话,冲他行了拱手礼。 而在此围观的众位士兵,也都是心中一震。 这是二位将军的女儿,也是商家兵法的传人,她年纪尚轻,已经不比二位故去的将军差了。 商少言又在此时出声,她声音不大不小,但现在一片安静,众人都听得清楚:“我在前一年忙着盛京中的琐事,一直没能过来,但是送了不少兵器、军饷来西北,为的便是替爹娘守好商家军,替南陈守好西北。” 顿了顿,她道:“我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并不能够将被陛下遗忘的西北凭借一己之力恢复荣光,但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待在西北,同诸位一起打击蛮夷、守护边疆,直到西北不再需要我为止。” 她眉眼间满是风发意气,看得众位将士心中一片激动。 他们失去了商将军、程将军,但现在,他们有了新的主心骨,有了新的信仰。 商少言冲着众人行了一礼,而后利落跳下练武场,回到了大帐内。 帐内,四人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见商少言进来,纷纷叹气。 商少言挑了挑眉,问:“你们叹什么气?我没给爹娘丢人?” 于潭笑道:“岂止是没丢人?简直是太张脸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县主,末将甘拜下风!” 另外两位将军都笑了起来,唯有辛老先生,目光如炬地看着商少言,眼神中不乏审视。 商少言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眼神清明。 辛老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冲着商少言意味深长道:“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118章 辛老先生 商少言沉默片刻,而后站起身,跟着辛老先生出去了。 帐篷外风沙漫天,扬在商少言身边,她默默地用手拂去脸上的发丝,顺便掩去了脸上的神色。 辛老先生看着她,目光灼灼,好半天都不开口,商少言也不急,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着辛老先生开口。 好半天,辛老先生才转头看向外头一片昏乱的场景,慨叹道:“县主可知,商家世代忠良,创下了不世之功,将南陈保护得极好。若是没有商家,没有商家军,那南陈就没有今天。” 商少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抬头看向了昏暗的天空,轻声问道:“辛老先生有多久没有离开西北了?” 辛老先生愣了愣,而后掐指算了算:“恐怕至少也有十载。” 商少言收回了视线,挑了挑眉,眼带笑意地看着辛老先生:“十年可不短。想来……辛老先生并不清楚外头是怎么样的一派景象。” 辛老先生皱了皱眉:“我到底有所耳闻,知道现在颇有些民不聊生。但县主,这并非是你这么做的理由。” 商少言低眉,想了想,说:“老先生有所不知,现下的情况,已经不是民不聊生四个字可以形容。” 顿了顿,她道:“我有一回去盛京郊外赴宴,那是一位郡主设下的宴席,在一座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的园林里,远远看着,淡粉的、浅白的、深红的,实在是极其美丽的景象;衣着华贵的郎君、女郎坐在曲水边,吟诗作对,言笑晏晏。我们喝着清甜的梅子酒,吃着精致好看、做工复杂的点心,那些点心不填肚子,也不经饿,只是图个风雅……” “那园林旁边,却是一座小村子,我见河水清澈,想去看看风景,便偷偷从宴席上溜出去了。” “小村子里没什么人,只一些老叟、老妪,并上几个尚在垂髫的小儿,他们见了我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我心里奇怪,但并不在意。” “我又在村子里走了一圈,路过一户人家时,看见几个半大少年在殴打一个小孩儿,我连忙去制止了,那小孩儿很感激我,请我去他家里吃茶。”商少言声音柔和,说到这小孩儿时脸上充满了怀念,“小孩儿看上去很脏,身上也散发着一股馊味儿,他带我去他家中,我却不见他的爹娘。” 辛老先生不知不觉也听得入迷了,见商少言停了下来,连忙追问:“他爹娘去了哪里?这村子里为什么全是老人和小孩?” 商少言看了一眼辛老先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接着说:“我便问他,他爹娘去了哪里?他说,他从来没见过他的爹娘,自小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告诉他,他爹娘是被军爷抓走的。他带我去看了他家后院,我看见了三座孤坟……那小孩儿年龄不大,五六岁模样,却十分懂事地指着那三座孤坟对我说——漂亮姐姐你看,那里就是我的爹娘、我的爷爷,爷爷说,如果我哪天饿得不行了,就躺进去,和他们一起去地下享福。” 辛老先生怔怔地看着商少言。 商少言笑了笑,那笑容却不似方才练武场上的张扬肆意,而是一种叫人看不清情绪,有些悲凉的笑:“我听得心里难受,将身上带着的点心给他,然后没多久就离开了。” “第二日,我叫我的侍女去打听那小孩儿爹娘的消息,顺便查了一下那座村庄……辛老先生,您猜怎么着?”商少言声音很轻,“那座村子里的所有青壮年都被拉去修建我赴宴的那座园林了。那位郡主给每个人准备了一贯铜钱的工钱,她的侍女扣下一半,给到了管事;管事扣下三分之一,给了工头;工头扣下了大半,最后到每个人手里头的,只有五枚铜钱。” “五枚铜钱,那是放在盛京城的大街上,连乞丐都不会捡的数。” “那些青壮年自然也是不肯的——他们并非是贪心,只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五枚铜钱着实不够一大家子的开销。”商少言低垂着眉眼,“他们一起去园林里向郡主讨要工费,毕竟最开始承诺的便是一贯钱。” 辛老先生皱了皱眉:“那位郡主定然发现了手底下人的不忠不义,会加以惩罚,补上工钱。” 商少言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她扯了扯嘴角:“那位郡主是发现了。” 不等辛老先生松一口气,商少言便声音冷淡地说:“但是她舍不得自己的心腹婢女受委屈,也不敢叫自小看着她长大、在府内算是有威望的管事受罚。那座村子里的青壮年,则因为冒犯了皇室郡主,被当场打死。” 辛老先生震在了原地。 商少言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眼里满是嘲讽:“我听说此事后,便带上了不少银钱去那座村庄,想要资助那些老人、小孩儿……可是,辛老先生,我去晚了。” “前一日被我救下来的小孩儿,饿死了。”商少言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和侍女发现他的尸体时,他手里还握着我昨日给他的糕点。” 辛老先生一时无言。 “所以,那座园林里有着几十上百人的鲜血;我们就坐在累累白骨上,饮酒作乐,夸赞当今天下太平,歌颂皇室治理有方。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商家军?” 顿了顿,她看向远方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不是商家军,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是南陈的百姓,是南陈的基石。”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商少言看向辛老先生,被风沙扰得眯了眯眼,“不知辛老先生是否曾听说过一句话——时代的每一粒尘埃,落在一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我不敢说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但我看不得民间疾苦,我只想做我能做的、力所能及的。” “我要海晏河清,我要天下太平。” 说完这句话,她便似乎有些走神了,定定地看着远方。 辛老先生深深地看她一眼,眼中充盈着不知名的神色,好半晌,他才道:“县主,做你想做的。” 商少言挑眉看向他,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就这么搞定了辛老先生。 第119章 阿乐的老师们 辛老先生冲着商少言深深行了一礼,他再度起身时,满眼都是感慨:“老夫活了六十余载,自小生在清贵的书香门第。这一生自诩是个读书人,成日里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挂在嘴边,却不如县主年纪轻轻便看得通透。” 商少言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而后回身向帐篷内走去,语气平淡:“辛老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自己的位置,只是每个人不同罢了。” “走,那三位世叔应当等急了。”商少言回头看向辛老先生,似乎觉得气氛太过沉重,开了个小玩笑,“您好像走不动,需要我扛着您走路吗?” 辛老先生:“……” 倒是也不必。 他无奈地笑了笑:“回,县主。” 顿了顿,他道:“恐怕明日您就能开始训兵了。你爹娘战死后,西突厥一直蠢蠢欲动,恐怕过不久就要来了……朔城是咱们从西突厥手里抢来的,首当其冲。” 商少言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我知道,不然也不会紧赶慢赶过来了。辛老先生,和阳不通军务,往后还得多倚仗您。” 辛老先生颔首:“县主只管练兵打仗的事儿就好。” …… 盛京,镇国公府。 商云岚靠花香皂、香水赚了至少十万两白银,他全部换成了粮草和兵器,暗中运往西北。 这几日,他一直在忙活着造纸的事情,那位周老板确实不好搞定,商云岚也不是爱以权压人的人,自然做不出来威逼利诱人家的事儿。 因此这段时日,商云岚还算是比较清闲,无事可做。 他身体也渐渐好了许多,成日里都和林净一起出去走走逛逛,阿乐也被接来了盛京,被商云岚放在镇国公府。 阿乐的老师已经找好了,商云岚按照21世纪的启蒙模式,给阿乐找了一个数学老师(商云岚名下所有店铺的账房总管),一个国学老师(前任状元李琅轩),一个美术老师(林净毛遂自荐,被无情拒绝后商云岚亲自来教),一个音乐老师(趁着乔琢不在,商云岚找了晏雪凝)。 林净觉得前面都没什么问题,唯独对丹青、琴乐这两点提出了质疑。 商云岚当场画了一幅素描、一幅国画,而后在林净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悠哉出声:“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净回过神,道:“那你表妹呢?她能行?能教阿乐弹琴?她都快嫁人了!” 商云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林净:“这不是先让她顶上去,然后咱们慢慢找么?再说了,晏雪凝还是可以,她好歹在杭州也是极富盛名、精通琴画的贵女。” 林净抹了一把脸,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商云岚见他似乎兴致不高,想了想,问他:“你知道安安身边那位乔琢?” 林净点点头:“听说过,是名琴师……对啊,为什么不等他回来教阿乐?” 商云岚第一万次感叹没有手机的不便利,如果有手机,他准要让林净见识一下什么叫“音乐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你可能不知道,别人弹琴要钱,他弹琴要命的。” 林净不明觉厉:“哦,那算了……” 商云岚怕他不死心,接着说:“那乔琢其实是北周七皇子,喜欢安安喜欢得要命,每天跟在她身后转悠,如果你让他去教阿乐,能不能学会弹琴两说,肯定是能学会如何做一个舔狗的。” 林净跟着兄妹俩时日不短,学会了许多陌生的形容词、名词,也知道“舔狗”的含义,当即拒绝道:“那没事了。” 商云岚笑了笑,而后这事儿便这么定下来了。 今天,他照例带着林净四处转悠,活像个纨绔子弟,吊儿郎当的模样让林净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 但没办法,商云岚如今的人设是“奸臣”,他自然得拿捏到位——“人设”这个词语,也是商云岚教给林净的。 林净头疼地跟在商云岚身后,不一会儿就见商云岚停下了步子。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而后便看见商云岚慢悠悠走进了一家有名的销金窟。 俗称,赌那个场。 林净反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脸色大变,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正准备交付押金的商云岚:“你给我出来!” 商云岚没提防林净,他现在身子也只能说是好了一些,相较于一般人来说还是孱弱的,林净这么一下子拉扯他,商云岚当即就一个踉跄向后摔去。 林净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眼睁睁看着商云岚往后倒去,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就在商云岚快要和台阶来一个亲密接触时,一只手接住了他的后背,托得稳稳的,而后一使力就将商云岚推回了原地。 林净松了一口气,商云岚也回过神来,连忙冲着那人道谢。 他缓缓抬起头,发现帮助自己的竟然是一位女郎。 这位女郎生得眉目清秀婉约,大概二十岁左右,正好奇地看着商云岚,显然是没认出他就是最近臭名昭着的“奸臣”。 她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商云岚,又看了看林净,而后拍了拍商云岚的肩膀,力气不小,差点将商云岚再次弄倒:“兄弟,这地方不适合你,你还是回去好好念,别让你阿兄失望。” 商云岚:“……” 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位女郎,有些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就不适合我了?我有钱啊。” 林净:“……” 他揉了揉额角,第一万次觉得商云岚有时候确实会存在一些迷惑行为、降智操作,此刻他真的恨不得转身就走,但顾及着镇国公府的脸面,到底是忍住了。 林净扯了扯商云岚的袖子:“咱们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商云岚不乐意了:“为什么不该来?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还不是为了阿乐,他得学习许多东西,我算来算去,觉得那账房总管不够格!” 林净:“………………” “请一个赌鬼去教阿乐?能教什么?”林净被气笑了,“教他怎么败光家产吗?” 第120章 极乐坊 那位女郎显然对于林净和商云岚的对话感到非常不解。 这得是什么种类的憨批,才会想到去赌坊找人教家中孩童啊? 商云岚感受到了女郎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险些没被林净气死,他忍了又忍,才勉强心平气和地说:“不是找客人,是找这里的东家。” 他说着,就压低了声音:“我不是真要给阿乐找老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蠢。” 林净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真的吗?我不信。 商云岚想了想,冲着那女郎再三道谢,而后拉着林净就往一旁的巷子钻,见四下无人才道:“你可知道这家赌坊的东家是谁?” 林净看了一眼那座被誉为“盛京最大的销金窟”的赌坊,有些茫然地摇摇头,问:“莫非这背后的人……不简单?” 商云岚耐着性子解释:“岂止是不简单?根据我近来查到的东西,这赌坊的东家平日里低调不显,但背后站着的,却是南安王和太子。” 林净皱了皱眉,语气里满是嘲讽:“他们当真是心系苍生、爱民如子。” 商云岚笑了笑,而后拉着林净往回走:“你放心,我只是去探听一二消息,不会当真请这里的人去教阿乐——镇国公府的大门他们也别想进。” 林净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商云岚回到了赌坊门口。 两人交付了押金,一名小厮殷切地跟在两人身后:“二位郎君可是第一回来咱们极乐坊?咱们这儿什么玩儿的都有,二位想看看什么?” 商云岚笑着挑眉,看上去纨绔的味道十足,他问小厮:“知道我是谁吗?” 小厮懵了一瞬,似乎没想到都这年头了,居然还有人这么嚣张。 他没打听过极乐坊背后站着的是谁吗? 小厮上下打量了商云岚一圈儿,面上依然带着标准的笑容:“小的愚钝,并不知道郎君是谁。” 商云岚给林净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极乐坊。 林净皱了皱眉,看着商云岚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怎么放心,站在原地不动,不打算离开。 见林净不走,商云岚只能认命地摇摇头,而后对小厮道:“你去告诉你们东家,就说……镇国公来了。” 说着,商云岚将镇国公府的令牌给小厮看了一眼。 那小厮脸色一变,脸上挂满了谄笑,但眼里的那丝警惕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原来是公爷!今日上午东家有些急事,不知这会儿回来没有,还请公爷容小的去看看。”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而后抬手摸了摸左耳垂,旁边站着的不少身高马大的打手一下子就站直了身子。 商云岚假作没看见这一系列动作,只是漫不经心地扇着扇子,时不时同林净说笑几句。 根本笑不出来的林净:“……” 他眉头皱得死紧,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地看着商云岚:“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为何自曝身份?” 商云岚脸上笑容微敛,而后用折扇遮面,压低了声音道:“我前几日不是想找那位周老板接我手里的活儿么?我多番拜访却连他一面也见不着,我便觉得不大对劲。” 顿了顿,他道:“我最近手机消息,发现许多不对劲的地方都与极乐坊密切相关,那位周老板的线索,也断在了这里。” 林净愣了一下,而后没好气地说:“所以你觉得,他跟极乐坊有关系,就来以身犯险了?” 商云岚:“……” 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这不是顺便路过……” 林净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地敲了敲商云岚的脑门儿:“行,那我就听你的,先走了……我回去准备一下,你若两个时辰后还没有回来,我就带人来找你。” 商云岚正准备点头应下,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但面上不显,回头看过去,正是方才那位帮助了自己的女郎。 商云岚和林净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而后他笑着看向那位女郎:“你怎么也进来了?这里不是你一位女郎该待的地方,快些回家去。” 那女郎却笑了,清秀婉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味:“公爷,我若不进来,你怎么见到极乐坊的东家呢?” 商云岚在女郎出现的时候就猜到了,但他面上仍然做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呆愣愣地看着女郎。 女郎有些受用,她挑了挑眉毛,笑道:“我姓苏,在家中行三,公爷叫我苏三娘便好。” 苏?三娘?商云岚心里大致有了猜测,也跟着笑,一副被苏三娘迷住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羞赧:“我、我叫商云岚,字负卿,三娘叫我负卿就好。” 已经被团团包围、不能离开的林净:“………………” 你好骚啊jpg 苏三娘:“。” 她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商云岚,怀疑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但见后者满脸娇羞(划掉)通红,紧张得不行的模样,又暂且放下了这份疑惑:“礼不可废,我还是叫您公爷。” 苏三娘松了一口气,暗暗思索,看来上回在蜀州不是自己的问题,是那个姓乔的有毛病——瞧瞧,自己的魅力仍然是在的! 这苏三娘正是在乔修玉手里头栽了跟头的苏灵,谢华裀手底下的左护法。 商云岚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苏灵将两人带去了极乐坊二楼的雅间,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倒了一壶茶:“不知公爷找上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商云岚想了想,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听说极乐坊能做贩卖消息的生意,想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但是苏灵不可能做镇国公府的生意,她只微微笑了笑:“不知公爷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我的极乐坊做很多生意,偏偏就没有贩卖情报的这一项。” 商云岚有些纠结地看了一眼苏灵:“可是,那人分明说得信誓旦旦……” 苏灵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商云岚,而后开口问道:“公爷是从哪里听来的?” 商云岚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在看了苏灵好几眼之后,总算是红着脸道:“是一位名叫周庆的商人,我近来总想同他做生意,有一回偶然听见的。” 第121章 苏灵再次受挫 林净:“……” 他没有商云岚这么会演,只能不停地喝茶来掩盖自己的无语。 苏灵倒茶的手微微一顿,而后面不改色,声音淡淡的:“许是那商人也听岔了——公爷也知道,谣言总是越传越离谱。” 商云岚也笑着点头:“是啊。”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没多久,苏灵便亲自将两人送下楼。 她看着商云岚:“公爷往后可别来极乐坊了,这里不是你们这些光风霁月的郎君该来的地方。” 苏灵知道欲擒故纵的道理,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定然能引起商云岚的好奇,叫他频繁出入极乐坊。 说完,她自信满满地看着商云岚,等着他说话。 商云岚点点头,很听话的模样:“嗯,三娘放心,我往后不会再来了。” 苏灵笑了:“是吗?那……” 话还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这发展,不大对呀! 商云岚接着叭叭:“我仔细想了想,极乐坊确实不大适合我……本来想将三娘纳入府中,但三娘也说了,我光风霁月,还是不要和你继续来往的好。” 顿了顿,他在苏灵震惊的目光中拍了拍胸口,一副逃出生天的模样:“幸好,幸好。” 苏灵:“……” 林净默默地拉了拉商云岚,而后歉然看向苏灵:“苏三娘放心,我往后一定看好他,不叫他过来了。您今日费心了。” 苏灵:“……” 她面色扭曲地看着两人逃也似的离开这条街,有些崩溃地瞪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苏灵一边往回走,一边暗暗思索——莫非但凡跟那位和阳县主沾上边儿的男子,脑袋都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 回府后,林净整个人都觉得有些云里雾里,他看向商云岚,询问道:“所以我们今日浪费了一个上午,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戏弄了一个女郎?” 商云岚却没理他,而是在纸上写写画画,林净顿时更加疑惑了。 但他看商云岚脸色严肃,也就没有继续问,就坐在一旁看着他。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商云岚便抖了抖纸,而后开口道:“并没有浪费。” 林净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他皱了皱眉:“没有浪费是什么意思?” 商云岚笑道:“今日见我们那位女郎,她右手虎口以及指腹,都有很厚的茧,且扶我时身手利落,乃是多年习武所致;她倒茶的动作与当下所崇尚的优雅不同,动作大开大合,更像是江湖中人;而她在说话时,尾字会带上一些儿化音,不明显,可以看出她在刻意压制,应当是常年居住在北周。” 商云岚说到这里,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而后在林净瞠目结舌的表情中缓缓下了个定论:“常年驻扎在北周的江湖势力有三个:血华宫,云霄门,长青宗。其中云霄门、长青宗自诩名门正派,不会掺和到权贵博弈之中,门内也鲜有女郎……这么看来,她应当是血华宫的人。她在血华宫应当地位不低,不然不会在盛京有这么大一家赌坊。我思来想去,只有血华宫那两位姓苏的左右护法符合她的身份——苏嫣、苏灵。苏嫣已经在南安王府当了细作,那么今天这位苏三娘,应当就是苏灵了。” 林净已经听傻了。 好半天,他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你、你,你方才不过同人见了一刻钟,就推测出了人家的身份?还如此精确?” 商云岚一边将方才写好的纸裹在小小的竹筒里,而后一声长哨唤来一只飞鸽,将竹筒系在它的腿上,一边解释:“我也不敢完全确定,不过应当有八成把握。剩下要做的就是确认我的猜想,因此我这会儿给正在南陈、北周边境的程楚寄了信,他可以查看一二。” 林净简直是没话说了,他学医这么多年,从来都被称作是鬼才,但现在才发现,商云岚、商少言兄妹俩才是真正的鬼才。 他默默地看着商云岚开始联系不同的人,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你们成事的可能性有多少?” 商云岚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开口:“七八成左右。” 顿了顿,他解释道:“剩下那两三成,确实只能看运气,不过运气也是可以创造的,因此我和安安并不觉得这件事失败的可能性会很大。正如安安所说,命由己、不由天,咱们只需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最好就行了。” 他说着,看向了林净,十分认真道:“若你当真害怕我们出事,那我和安安会在起事之前将你和阿乐送去北周,你一身好医术,在哪里都不会吃亏,在哪里都能好好活着。届时南陈乱起来,我和安安顾不上你,也怕你和阿乐受牵连。” 林净定定地看着商云岚,而后有些愠怒道:“在你眼里我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 商云岚愣了愣,想要解释几句,林净却又接着开口了:“杳沉,二十年前我怕过一回,所以错过了你们的娘亲;二十年后,我不会再怕了。我不求什么名利,更不求王权富贵,我只想看着你们兄妹俩平安、健康。说句实话,我在知道你们的意图时,我是害怕的,我想要阻止你们,但我知道,我没有那个立场,我所能做的只有支持你们、保护你们、尊重你们。” 林净说着,竟然微微红了眼,他看向商云岚,一字一顿道:“不要管我,你们只管自己好好活着。” “我也能为你们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许是为你们提供药方,也许是帮你们照顾伤兵……不管怎样,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离开了。” “绝不会。” 商云岚有些动容,他看着林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半天,他才失笑道:“却是我着相了。我只想着将你们保护好,却也没想过你们是否需要这样的保护……” 正在气氛缓和,两人准备一道饮茶之时,青竹急急地敲响了书房的门:“公爷,公爷,大事不好了!” 商云岚心头一跳,和林净对视一眼,赶紧开了门。 商云岚呵斥道:“什么事情叫你如此冒失?” 青竹红了眼,将手里的信递给了商云岚:“公爷您看看……这是,县主来的信。” 第122章 大战(上) 三月二十七日,朔城。 乔修玉照例去军营给商少言送饭,一路上见到他的人莫不扬着笑脸冲他打招呼:“七郎君又来看望县主啦?” 乔修玉也笑着点点头,温和道:“正是。” 自从来了朔城,乔修玉就发现白色的衣衫不大经得住风沙的污染,因此早换做了深色的衣服。 商少言远远地便瞧见穿着黑衣、气质温柔的乔修玉走向自己,手里提着食盒,她笑着飞奔过去,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停在了乔修玉面前,没有像往日那般扑进他的怀里。 乔修玉脸上笑意微敛,有些委屈地看着商少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商少言讪讪一笑,摇头道:“我这不是练了一上午的兵,浑身都是汗,不好弄脏你的衣服么?” 乔修玉失笑,将商少言搂进怀里,耍无赖似的不肯放开:“我不管,衣服哪里有你重要?你别这么见外嘛。” 商少言:“……” 她有些无奈地抹了一把脸,很想叫乔修玉放开自己,但她确实有些不忍心看见乔修玉满脸失望的样子,因此只好由着他抱着自己。 她耳力好,还能听见不远处有士兵在指指点点。 “这郎君好胆量啊,连县主都敢抱!” “就是,也不怕县主把他脑壳捏碎。” 商少言:“……” 信不信老娘先捏碎你们的脑壳?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几名士兵,他们嬉皮笑脸地冲着商少言挤了挤眼睛。 乔修玉顺着商少言的目光,看见了那几位士兵,而后有些担忧地问商少言:“安安,他们这样是否不太尊敬你?” 商少言勾了勾唇角,从乔修玉怀里挣脱出来,而后牵着他的手往帐篷内走,一边解释道:“他们是尊敬我的,只是不算怕我。恩威并施,这是上位者的处世之道,若我手段过于铁血,那他们必定会心存怨气;若我太过柔和,那也不能够服众。” 乔修玉了然地点点头:“再加上阿兄也经常送粮草、兵器过来,他们现在几乎是完全偏向镇国公府的。” 商少言笑着点头:“没错。” 两人正说笑着,华清就急急忙忙地来求见,商少言皱了皱眉,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连忙道:“快叫华将军进来。” 华清火急火燎地走进来,一见商少言就眉目一凛:“县主,方才前线探子来报,西突厥似乎在点兵!” 商少言心头一跳:“似乎?” 华清见商少言面色镇定,也就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道:“今日早晨,那探子在朔城与西突厥边境看见不少西突厥的客商,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些客商的言行举止,都像是军中之人,他传了个消息回来,自己跟上去了,而后便一直联系不上。” 商少言皱了皱眉,这件事哪儿哪儿都透露着不对劲,她仔细询问道:“可有人跟过去看了?那些客商当真是西突厥的军人?” 华清叹了口气:“我们又先后派了三支小队伍去查看,都是一去不回……” 商少言心头狠狠一跳:“我亲自去看看,你……” 话音未落,帐篷外便传来军号,商少言连忙掀开帐篷,只见不远处狼烟四起。 “敌袭!” 商少言手心微微出了汗,她连忙穿上盔甲,而后拿起自己惯用的大刀,对华清道:“华将军,您去点兵;七郎,你赶紧回城。” 她说着,便急匆匆地走出了帐篷。 乔修玉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商少言,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帐篷内。 怎么西突厥会突然进兵?乔修玉不安地坐在毯子上,费力地思考着。 他掀开帐篷的一角,看着外面的远处——商少言已经上了马,她身量在女郎中算是高挑,但在大军面前却显得格外娇小。 军队已经整装待发,他们整齐划一地站在商少言身后,重骑兵、轻骑兵、步兵各三万,这已经是目前商少言能拿出来的最多人了。 商少言点完兵,问身旁的华清:“西突厥来了多少人?” 华清皱了皱眉,低声道:“约莫十五万。” 商少言脸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而后扬起手中的军旗:“出发!” 乔修玉见着商少言纵马而去,连忙出了帐篷,愣愣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西风猎猎,卷起绣旗,千军万马跟随在商少言身后整齐划一地前进,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了乔修玉的视野里。 …… 商少言来到前线,看着对面训练有素的大军,眯了眯眼。 西突厥领兵的是一位黑发碧眼的青年,容貌俊美,五官立体,约莫二十五岁上下,正用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眸盯着商少言,脸上满是玩味的笑。 华清在商少言耳边道:“这是西突厥的小可汗,阿史那叶霆,在西突厥素来有战神之称,便是老国公和夫人,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商少言没说话,她当然知道这位阿史那叶霆有多么能征惯战,但她并没有多害怕。 反倒是后头不少士兵都有些骚动不安,想来先前是同阿史那叶霆交战过。 商少言皱了皱眉,而后抬了抬手,身后的大军便安静了下来。 比起阿史那叶霆,在他们眼里,和阳县主显然是更厉害的——这也是商少言的训练成果。 阿史那叶霆见状,眼里兴味更浓,他扬声,用熟练的汉语道:“你就是南陈的和阳县主?” 商少言挑眉:“你便是西突厥的阿史那叶霆。” 阿史那叶霆朗笑几声,而后道:“好!你比我想象中更漂亮!” 这话在南陈军队听来,分明是明晃晃的挑衅、羞辱、蔑视,众人都骚动起来,商少言却面色不变:“你却比我想象中要丑上许多。” 阿史那叶霆不以为意:“别用激将法,我从来不会小看女人——尤其是商霄和程灵袖的女儿,激将法对于我并不管用。” 商少言:“……” 天地良心,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阿史那叶霆摸了摸下巴,道:“你这么漂亮,为何不留在你们盛京安心待嫁?若你现在退兵,我可以娶你做可敦。” 第123章 大战(下) 南陈军队哗然,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弄死阿史那叶霆,但商少言却风轻云淡地看了一眼他,而后笑了:“小可汗,我和阳只招人入赘,你若退兵,我可以带你回盛京,不过正室之位你就别想了,做个男宠便足够。” 阿史那叶霆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挂上了一抹微笑:“看来县主今日是想好好打一场了?” 商少言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阿史那叶霆眯了眯眼,而后也抽出了自己的剑。 正在众人僵持之时,商少言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阿史那叶霆,她身后的士兵从她两侧分开,轻骑兵在前,步兵在中间,重骑兵在后;西突厥的军队多以重骑兵为主,他们横冲直撞上前,看似毫无章法,但胜在杀伤力十足。 商少言挥舞着手里的刀,将直接冲向她、想要她项上人头的西突厥人杀得干干净净。 她满脸狠戾之色,玉白的肌肤上沾满了鲜血,那几十斤的大刀被她轻松地舞动,所到之处没有活口,南陈的军队见状,顿时军心大振,纷纷卖力厮杀。 阿史那叶霆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商少言身后,举起手里的剑往她肩膀刺去—— 商少言察觉力向来强悍,她顿时眉目一凛,微微低下身,阿史那叶霆那一剑就刺了个空,他脸色一变,商少言趁此机会用手里的刀向后砍,身体顺势一翻,将阿史那叶霆的马砍瞎了一只眼。 马儿嘶鸣一声,扬起了前蹄,痛苦地挣扎着,想要将背上的人甩下去,阿史那叶霆脸色一沉,连忙将身后一名南陈轻骑兵砍下马,而后坐上了那一匹马,这一系列动作没有花太多时间,但战场上瞬息万变,只这几息,商少言便将保护在阿史那叶霆身侧的精兵全部砍杀。 阿史那叶霆震惊而略带狼狈地看着商少言,商少言却挑眉一笑,扬起刀砍在阿史那叶霆的肩膀上,叫他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后将他提溜着拖在自己的马上,势如破竹一般冲杀出了重围。 她的周围逐渐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没有人敢接近,西突厥的士兵们看着自己的将军、小可汗被商少言擒住,一时间也有些退缩了,而这一退缩,就露了破绽,南陈军队当即继续厮杀,顺便替商少言开道。 商少言却没有立马擒住阿史那叶霆就离开,她用一种极大的力气将阿史那叶霆绑在了马尾上,而后继续投入了战斗。 阿史那叶霆:“……” 他有些崩溃地用能活动的那只手抹了一把脸,但很快又被路过的士兵踹了一脚。 商少言一边战斗,一边漫不经心地对阿史那叶霆道:“你最好保护好你的脸,不然连我的男宠都没得做。” 阿史那叶霆:“……” 他咬牙切齿地说:“谁他娘的要做你的男宠!” 他心里暗暗想着,就这么引着这该死的县主同自己多说几句话,这样能够消耗她的力气,说不定自己可以趁机反杀! 商少言却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再也不理他了。 很快,西突厥的军队就被杀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仓皇落败,转身离开了朔城边境。 华清还想乘胜追击,却被商少言阻拦住了。 她言简意赅道:“回去,有诈。” 正等着她追杀过去、心里暗喜的阿史那叶霆:“……” 商少言在原地整顿好了大军,略略一看,南陈的军队也折了不少,步兵基本上都没了,心里大致有了数,就带领着军队回了朔城。 她一边将阿史那叶霆绑好,拖在马后,一边冲他扬眉一笑:“我不打算追过去,你是不是很失望呀?” 阿史那叶霆:“……”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 一场大战从中午打到天黑,商少言天生神力、武功高强,但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这下确实有些疲惫,她下令今晚戒严、不许庆功饮酒,而后将其他事情交给辛老先生、莫行等人处理,自己亲自将阿史那叶霆关进了大牢,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帐篷。 乔修玉一直焦急地等在帐篷内,见商少言被许多人簇拥着,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走进来,有些惊慌地上前扶住她:“安安,你受伤了?” 商少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里的镇定明晃晃地表示:你看我像受伤了的样子吗? 于潭在一旁笑呵呵地说:“咱们今天多亏了县主,打了胜仗不说,还生擒了西突厥小可汗阿史那叶霆呢!” 商少言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赶紧回去,还有不少事儿呢,我饿死了,得吃个饭。” 众人:“……” 满脑子都是吃饭,不愧是你,县主。 人都走了之后,商少言瘫在床上,懒得动弹,任由着乔修玉替自己收拾。 她舒服得快要睡过去,却蓦地发现乔修玉停住了动作。 商少言迷蒙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乔修玉:“怎么了?” 却见乔修玉低着头不说话,抿着唇不理她。 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凑到乔修玉跟前,眨了眨眼:“怎么生气啦?” 乔修玉被商少言这么看着,好半晌才指着商少言的脚腕,声音沙哑:“你受伤了。” 商少言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脚脚腕几乎被剜下一块肉,方才乔修玉擦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正在不停地流血。 商少言摸了摸鼻子,道:“战场上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 乔修玉侧了侧头,精致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看着商少言:“我知道受伤难免。” 商少言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那你在气什么?” 乔修玉摸了摸商少言亲过的地方,垂下眼睫:“我也不知道我在气什么。你在做你想做的事情,你今天护住了朔城,护住了南陈边境,我没生你的气,我可能……是在气我自己。” 为什么气自己,他却不说,商少言鼓着腮帮子看他,他只是移开了视线。 好半晌,乔修玉才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安安,你一定要平安,好不好?” 第124章 阿史那叶霆:也不是不能做小 商少言抿了抿唇,凑近乔修玉,突然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上,闷闷地说:“你别这样,看得我心疼死了。” 乔修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快去洗个澡,等下我替你绞干头发,朔城晚上风大、寒冷,若是不弄干头发会着凉,这边也没有好的大夫。” 商少言听着他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自己,心里一暖,连忙从他身上起来,叫人打了一桶热水,而后绕到屏风后开始洗澡。 乔修玉听着哗啦的水声,以及商少言舒适的喟叹,不禁微微红了脸,他连忙堵住了耳朵,守在帐篷门口,不敢听,也不敢回头。 商少言却不是在喟叹,而是当她冲干净身上之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有不少伤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乔修玉还在,连忙又变了个调,生怕他担心自己。 她洗了一刻钟,又偷偷上了药,而后穿着中衣、打着哈欠从屏风后走出来。 商少言正准备去抱一抱乔修玉,却发现乔修玉正蹲坐在地上,捂着耳朵、闭着双眼,嘴里还念念有词。 商少言有些好奇地凑过去,听见乔修玉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赫然是《清心咒》。 商少言:“……” 她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乔修玉的手:“喂,七郎,回神啦!” 乔修玉吓了一跳,睁开眼便看见商少言肩头细腻雪白的一片肌肤,这位自己爱极了的女郎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一双清凌凌的凤眼被水雾熏得柔和不少。 乔修玉有些不自在地偏头,而后抬手替商少言理了理衣衫,这才看向她:“你洗好了?可曾上了药?” 商少言心虚地眨眨眼,点头道:“上了,上了。” 乔修玉清了清嗓子,本想多念叨几句,但一对上商少言含情脉脉的双眼,这念头一下子就消退了,他无奈地笑着,凑上去咬了咬商少言的下唇。 商少言见这关混过去了,松了口气,也就乖顺地送上自己的唇,任由乔修玉亲吻碾磨。 乔修玉却停了下来。 商少言不满地看着他,还有些疑惑不解。 乔修玉迟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乖?” 商少言:“……” 她嗔怪地看了一眼乔修玉,有些不高兴了:“我什么时候不乖了?” 乔修玉笑着凑到她的耳边,咬了咬她的耳垂,低声道:“乖,安安最乖了。” 商少言满意地笑了笑,而后扑进乔修玉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七郎,想不想吻我呀?” 乔修玉被她抱住腰,身上一僵,在听见这话后笑着拍了拍商少言的背:“为什么不想?” 商少言往乔修玉怀里拱了拱,有些娇蛮地戳了戳他的胸口:“那还愣着做什么?” 说着,她将脸露出来,暗示地点了点自己的唇。 帐篷外的风吹了进来,商少言没忍住往乔修玉怀里钻了钻,笑着看向他,轻轻挑眉。 乔修玉一边笑着抚摸着商少言的后颈,一边低头,吻在了商少言的唇上。 商少言有些迷蒙地看着他,乔修玉眼里墨色渐浓。 商少言下意识想要躲开,乔修玉却摁住了她的后颈,不容她躲避,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商少言渐渐地也回过神来,开始试探地回应着乔修玉……乔修玉轻轻笑了一声。 ……(省略两百字吻戏,审核小哥哥\/小姐姐我求求你们了让我过) 两人正颇为忘我,外头忽然传来了莫行的声音:“县主,阿史那叶霆想见你。” 商少言一下子清醒过来,顿时一个激灵,推开了乔修玉,扬声道:“马上就来!” 乔修玉:“……” 他幽怨地看着商少言,不怎么高兴:“阿史那叶霆?” 商少言安抚地拍了拍乔修玉的手:“嗯,是西突厥的小可汗,被我生擒回来了。” 她眼睛亮亮的,明显就是在等着乔修玉的夸奖,乔修玉被可爱到了,红着脸夸赞道:“安安真厉害。” 商少言一下子就笑了,而后穿好衣服,便往外走。 乔修玉却拉住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商少言愣了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来,只是……” 乔修玉跟在商少言身后,追问道:“只是什么?” 商少言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地说:“这个阿史那叶霆……他是蛮夷之人,就是,就是可能说话比较孟浪……你、你别介意,他敢说一句,我就敢打他一耳光。” 乔修玉心里一突,而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介意。” 商少言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带着乔修玉来到了地牢。 地牢内点了灯,阿史那叶霆本就立体的五官显得更加俊美,鸦鬓羽睫,一双翠绿的眼眸看过来,看着便像是海中的绿宝石。 这无疑是个俊美的人,皮相骨相俱是极佳。 乔修玉心里的警铃一下子就拉响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商少言身边站了站,而后拉住她的手,亲昵道:“这便是阿史那叶凌?” 商少言自然猜得到乔修玉的心思,暗暗憋着笑,道:“他叫阿史那叶霆。” 阿史那叶霆不怎么在意,他挑眉看向乔修玉,好半晌才对商少言笑道:“这便是你那正室?确实一表人才,我做小也不是不可以。” 乔修玉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商少言:“………………” 她顿时慌了,连忙拉住乔修玉的胳膊:“七郎,你听我解释!” 乔修玉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商少言:“嗯,你解释,我听着。” 阿史那叶霆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商少言,完全没办法将现在这个明艳娇媚的女郎和白天那尊杀神联系在一起。 商少言咬着手指头,闻言被噎了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乔修玉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赶紧说啊。” 第125章 爹娘可能没死 商少言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史那叶霆,而后眨着眼睛看向乔修玉,娇声道:“七郎,他是在胡说八道呢!” 阿史那叶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好心”提醒道:“这位七郎,我可不敢说谎话,这可是叫阵之时和阳县主亲自说的,叫我做她的男宠。” 商少言:“……” 她恶狠狠地转头看着阿史那叶霆:“你给老娘闭嘴!” 而后商少言转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乔修玉,委屈道:“七郎,那都是他先说的!他说我漂亮,想娶我,我只是还嘴罢了。你比他好看一万倍,比他温柔贴心一万倍,我怎么可能看上他呢?” 乔修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就不那么难受了,他笑了笑,吻了吻商少言的发顶:“我信你,你说的都是实话。” 阿史那叶霆:“……” 他面色有些扭曲地看着这对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的狗男女,怒道:“和阳,你他娘的别翻脸不认人!” 商少言冲着他撇撇嘴,而后躲在了乔修玉身后,委屈道:“七郎,你看他,贪图我美貌不成,就开始凶我了——我好怕呀!” 乔修玉安抚地拍了拍商少言的手,而后冷冷地看着阿史那叶霆:“这位阿史那叶凌,我劝你最好识相一些!” 阿史那叶霆:“……” 他抹了一把脸,有些无力地说:“我叫阿史那叶霆。” 乔修玉点点头:“好的,阿史那叶明。我劝你最好识相一些!” 阿史那叶霆:“……” 他双眼一闭,不是很想说话了。 见乔修玉舒服了许多,商少言这才正色,清了清嗓子,不咸不淡地说:“说,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事儿?” 阿史那叶霆睁开眼,碧绿色的眼眸里划过一道光,扬了扬下巴,道:“我说了,我是来娶你的。” 商少言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对濒临暴怒边缘的乔修玉的说道:“走,七郎,跟这种傻逼是说不通的。” 说罢,她转身就走。 乔修玉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史那叶霆,转身便要跟着商少言离开。 阿史那叶霆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是商霄和程灵袖定下来的事儿。” 听见自己爹娘的名字,商少言步子微顿,转身看向阿史那叶霆,面无表情道:“说清楚。” 阿史那叶霆挑了挑眉,盘坐在地上,那模样不像是被俘虏坐牢的,更像是来旅游度假的:“你爹娘临死前,最后见的人是我。” 顿了顿,他笑了:“你们南陈很有意思,像商霄、程灵袖那般的猛将,在我们西突厥向来受人尊敬,做可汗也不是不行……偏偏你们南陈的贵族,想要他们的命。” 商少言也笑了,只是这笑实在是太过凉薄:“说些我知道的,你说的这些在我这里不是秘密。” 阿史那叶霆眯着眼看了商少言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和你爹娘亦敌亦友,他们临死前就在朔城边境,同我喝酒。喝到一半时,你娘说他们恐怕时日无多,想将一双儿女托付给我,因此给了我一块你们家传的玉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扔给了商少言:“你看看,我可没说谎话。” 商少言准确地接住了玉佩,而后端详片刻,风轻云淡道:“看过了,假的。” 阿史那叶霆嗤笑一声:“是真是假,你我都清楚。总之,你爹娘说了,与其叫你和商云岚在盛京等死,不如叫我替你们安排妥当,哪怕平凡一辈子,也要好许多。” 商少言沉默地摩挲着那块玉佩,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说了,这块玉佩是假的,你说的话,我也半个字都不信。” 阿史那叶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信不信随你。” 顿了顿,他笑道:“行了,我得睡觉了。你们这儿……牢饭不错。” 说罢,阿史那叶霆便侧过身子,背对着商少言,闭幕休憩。 商少言定定地看着阿史那叶霆,好半天才拉着乔修玉离开了地牢。 她前脚刚走,后脚阿史那叶霆便睁开了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砖墙。 …… 商少言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帐篷,乔修玉有些不安地跟在她身后,想要开口安慰她几句,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徒劳。 商少言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那块玉佩。 自从她获得了“商少言”的所有记忆,她就将商霄、程灵袖真真正正地当作了自己的父母。 按照阿史那叶霆的说法……如果阿史那叶霆说的是真的,商霄和程灵袖似乎是知道他们会死的。 那再按照她对于爹娘的了解,商霄和程灵袖必然不会站在原地等死。 要么是商霄和程灵袖确实没能躲过去,要么就是两人根本没死。 毕竟谁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尸首。 商少言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依照商霄和程灵袖的本事,侦查出真相、躲过追杀不难,他们也爱儿女胜过爱南陈,自然不会坐着等死。 现在看来,他们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如果他们还活着,那为什么一直杳无音信? 商少言皱着眉想了很久,直到一双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替她展平。 “七郎?”商少言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你怎么还没回府?” 乔修玉蹙眉,怜惜地替商少言撩起碎发:“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回去?” 商少言沉默片刻,而后将脸放在乔修玉手里,呢喃道:“七郎,你说我爹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迷茫地垂眸,乔修玉默了默,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叹了口气,温声道:“我不聪明,我可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是安安,你不该为了这件事烦心。阿史那叶霆说真话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是真的,你也能凭自己的本事查清楚事情的起始经过。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寄信给阿兄,他也能帮忙查一查。” 顿了顿,他低头在商少言额头上烙下一吻:“你先好好睡一觉才是正事,那阿史那叶霆分明就是不安好心,想叫你睡不着。” 商少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乔修玉也躺下来,将商少言圈在怀里,安抚道:“睡,我在这儿呢。” 商少言便靠在乔修玉怀里睡着了。 第126章 虚惊一场 盛京。 商云岚从青竹手里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再次抬眼时,眉目间满是狠戾之色。 林净心里一突,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安安可还好?” 商云岚揉了揉眉心,将信递给了林净:“林叔,你看看。” 林净被那声“林叔”喊得浑身难受,但现在正事要紧,他赶紧接过来,开始仔细看。 “西突厥入侵朔城?”林净失色,而后抬头看向商云岚,“这是乔琢寄来的信,他到底是北周七皇子,会不会……” 商云岚面色肃穆,闻言摇头道:“他没那个脑子说谎。” 林净站起身,在屋里踱步,浑身都散发着焦虑担忧的气息。 商云岚闭了闭眼,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消息还没有传回盛京,说明现在西北已经在安安的掌控之下了……我们先不要着急,安安不会打败仗。” 林净点点头,而后手忙脚乱地替自己倒了一杯水,颤颤巍巍地喝了一口。 商云岚也只是强装镇定,其实慌得一批。 青竹见状,也就等在门口,好半晌,商云岚才对青竹道:“青竹,去请永乐侯过来。” 青竹忙不迭地出门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李琅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才会让商云岚这个向来冷静的人这么着急见自己,他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饶是如此,也耗费了半个时辰。 “你有没有办法见到你阿姐?”商云岚见人来了,也没心思寒暄,开门见山道,“安安出了些事,若你能帮我给贵妃娘娘递个信儿,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琅轩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看着商云岚:“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我从没见你这么着急过。是县主出事了?” 商云岚看了一眼李琅轩,垂眸道:“安安此次奉旨前往西北,现下接到她身边人的消息,说是失踪了……你也知道,安安是秘密出行的,此事不宜声张,告诉陛下也只会叫我们整个府上吃挂落,便想请贵妃娘娘想想办法。” 李琅轩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商云岚,他不知道商云岚是如何知晓他能够和李琅缳联系,再者,这套说辞他是不信的,但他也看得出来事态紧急,恐怕拖延不得,因此并不打算深究,只是点点头:“行,我等会儿便递消息给阿姐。” 商云岚松了一口气,眉眼间全是感激:“麻烦你了。” 李琅轩摇摇头:“不麻烦。只是你们……不管你们在做什么,想做什么,都得替身边的人考量一二。”?说着,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商云岚,商云岚抬眸,不躲不闪地回视,一双深邃的眼瞳叫人看不清楚里头的情绪。 好半晌,李琅轩才勾唇一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淡淡地说:“行了,就这样。我去看看阿凝,然后便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莺歌就急匆匆跑进来,脸上满是喜色:“公爷,好消息!县主打了胜仗!” 商云岚:“……?” 他和林净面面相觑,而后回过神,也开怀笑了起来。 无人在意已经去递消息的李琅轩。 …… 朔城。 商少言早早地醒来,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玉佩,面无表情。 莫行坐在一旁擦拭着自己那把长剑,见商少言这模样,不由得稀奇地多看了几眼。 他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总算是开口发问:“县主,您究竟在看什么啊?这块玉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 商少言将玉佩放在桌子上,而后抬眼看了看莫行:“阿史那叶霆说这是我爹娘留下来的玉佩,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莫行嗤笑一声:“阿史那叶霆那小子就是只狐狸,狡猾得很,谁知道他从哪里掏出来一块玉佩,张口就说是国公爷和夫人留下来的。” 商少言扶额,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可问题是,我确实曾经在爹娘那儿见过这块玉佩。” 莫行神色一肃。 商少言垂眸,接着说:“阿史那叶霆说,他和我爹娘亦敌亦友,乃是故交,这玉佩是他们赠给他的。” 莫行眉心一跳,当即道:“县主,这倒是真的。” 商少言抬眼,目光凌厉,看得莫行有些发怵,但他还是道:“而且,阿史那叶霆向来尊敬他们……南陈和西突厥交手好几次,在阿史那叶霆横空出世前,西突厥屡战屡败,朔城也是那会儿打下来的。自从阿史那叶霆开始领兵,双方才算是打得不相上下,不过……自从和阿史那叶霆交手过一回,老国公和夫人、阿史那叶霆就没有亲自上阵过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是老国公和夫人逝世后,阿史那叶霆第一次领兵。” 商少言眉头皱得更深,有些不解地看向莫行:“但是我想不通,爹娘怎么可能将我和阿兄托付给一个外邦人?更何况还是敌人。” 莫行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向来是个大老粗,想不通许多事情,这会儿也想不明白,劝慰道:“县主不必多想,总归咱们将阿史那叶霆俘虏过来了,怕什么?人就在那儿,总有一天会闹明白的。” 商少言点点头,按捺住内心深处的疑虑,而后问:“今日西突厥可有异动?” 提起这个,莫行眼睛就是一亮:“县主昨日当真是料事如神,他们果真是诈败,在不远处设下了五万大军的埋伏,就等着咱们追过去呢。若不是他们没等到咱们,乌泱泱一片回去了,指不定将士们还觉得县主过分谨慎!” 商少言失笑道:“战场上瞬息万变,每一场战争无论成败,都是用将士们的鲜血、甚至是生命换来的,小心一些不是什么坏事儿。” 莫行点点头,见商少言似乎还是心情不佳,想了想,玩笑道:“昨日那一战可是把我吓坏了——也就是县主您了,换成别人,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只会吃败仗,指不定命也没了。县主果真天生是打仗这块料子。” 顿了顿,他有些疑惑地问:“不过县主一没挂帅,二没圣命,为何来西北,还在昨日亲自出征?” 商少言正准备撩头发的手一顿,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我爹娘从前是怎么生活的。” 又同莫行随意聊了几句,商少言便推说自己想睡觉,莫行便离开了。 商少言坐在桌前,屈着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昨日那一战来得刚好,她趁此机会彻底服了众,接下来要做的…… 第127章 哪个冤种 她想了想,提笔写下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必须要想办法让陈皇离开盛京,去往杭州——倒不是为了那丁姨娘和晏二娘的“野心”,更是因为杭州离盛京最近,也最容易发生“意外”。 其次,得尽快把昭贵妃弄回滇南,她是个行军打仗的好手,也对自己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且是支持的,那么待她掌握了滇南的军队,自己成事的概率更上层楼。 然后便是商云岚那边儿——他需要离开盛京,离开陈皇的监视。商云岚身子还没好完,最好去蜀州养一养,还得烦请林净跟着他…… 最后,便是想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起兵了,要么是有“乱臣贼子”想要谋朝篡位,要么是军饷被克扣、将士们缺衣少食没有兵器。 而她,和阳县主、镇国公幼妹,正是该在此刻解救百姓于水火! 商少言摸了摸下巴,心里大致有了章程,而后便将自己胡乱写下的思路扔进水盆里,慢慢悠悠地将纸搅烂,一边思考着谁来当这个克扣军饷的冤大头。 正在她微笑着思考时,外头传来了于潭的声音:“县主,三公主来了。” 三公主陆双怡,被派来和亲的那位? 商少言理了理衣衫,身上还穿着铠甲,就这么走了出去,她看着于潭,而后皱了皱眉:“她不好好待在朔城里面,来军营做什么?” 于潭看了看四周,而后压低声音对商少言道:“您也知道,昨日那一战之后,您便有了战神之名,她似乎对您很好奇,想来看看。” 商少言被气笑了:“我又不是猴子,也不会耍把戏,她来看我干甚?” 于潭苦着脸,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末将哪儿能知道啊?” 商少言也不为难于潭,只是摆摆手,颇为头疼地说:“把她带过来。” 于潭领命告退了。 商少言再度陷入了沉思——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是什么事情呢? …… 南陈,皇宫。 淑妃到底是因为陈皇伤了根本这件事而遭到了厌弃,准确地说,现在整个南陈后宫,没有一个妃子不被陈皇厌弃,包括昔日盛宠在身的昭贵妃。 陈皇每日里都在频繁召见全国各地的道士、仙师,也更期待商少言带着那位西北的得道仙人回来。而与此同时,秦晔把控了皇权,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九千岁”。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出入昭阳宫,只是比之从前更加明目张胆——宫内众人都看出来他与昭贵妃不大对劲了,但秦晔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陈皇没那个心思去管,也管不住。 昭贵妃这几日颇有些神思不属,她时常坐在窗边,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儿在一旁替她剥核桃,一边小声念叨着:“娘娘可别成日里发呆了,还是得多出去走走,免得闷坏了身子,届时九千岁又要数落奴婢……” 昭贵妃眉眼一动,她看向柳儿,不怒自威:“谁数落你?” 柳儿吓了一跳,她停下了手上剥核桃的动作,怯怯道:“九、九千岁……” 昭贵妃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九千岁!陛下尚且在世,他便自称九千岁了?可真是好手段、好心机!” 她语气里暗含嘲讽,柳儿缩了缩脖子,小声反驳:“往日里也没见娘娘您如此爱重陛下啊……” 昭贵妃默了默,而后锐利的眼神刺向柳儿。 柳儿有些害怕,连忙放下手中的核桃。 昭贵妃被她气笑了:“不会跪,是么?” 柳儿懵了一瞬,而后很快就回过神来,吓得面如白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着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昭贵妃冷冷地看她一眼:“章柳儿,昔日本宫在滇南将你救下来,又带入宫中,你平日里没个正形,本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看不见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你这张嘴再说不该说的话,当心本宫将你毒哑之后扔进冷宫,你信是不信?” 柳儿跟着昭贵妃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见过一句重话,更遑论此刻的威胁? 她吓得抽泣起来:“娘娘恕罪,奴婢再不敢乱说话了。” 昭贵妃定定地看着柳儿,觉得她不能够再留在身边了。 这才收了秦晔几次好处,就叫上了九千岁;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竟连一丝半点的机灵都没学到…… 但正如她方才所说,现下正乃多事之秋,不宜生事,她若在此时将向来最宠信的大宫女给赶出去,那只会招来祸害。 心思一转,昭贵妃便有些疲惫地摆摆手:“你下去,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柳儿怯怯地退出去了。 昭贵妃揉了揉额头,也离开了正殿,转头去了书房。 正在此时,一只信鸽飞了进来,停在了书桌上,昭贵妃盯着它看了一瞬,而后抬手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小竹筒。 她抖出里面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两行小字:“和阳出事,镇国公忧,欲见阿姐。” 这是自己的弟弟李琅轩的来信。 昭贵妃看了好几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阳出事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消息传过来? 她心里一跳,不免也有些担忧,当即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下一刻,却又有一只信鸽停在了书房的窗边,歪着头看向昭贵妃。 ……这是一只昭贵妃并不眼熟的信鸽。 她有些迟疑地走上前,而后从它的腿上取下另一张纸条。 “将军勿担忧,西突厥入侵朔城,我已生擒小可汗,打了胜仗,只等机会将您送去滇南。” 落款是“和”。 昭贵妃:“……” 她大致过了一遍——西突厥入侵朔城,有人给镇国公传了信,镇国公急了,叫阿弟给自己递信;然后算了算时间,不到一天和阳就生擒了小可汗、打了胜仗,恐怕猜到了什么,连忙给自己寄了信,免得她担忧。 这么看来,和阳那丫头具体在做的事情,只有自己的弟弟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了。 那么问题来了。 究竟是哪个冤种给镇国公传了信? 第128章 陆双怡 商少言在帐篷内没有等多久,就等来了陆双怡。 陆双怡穿着锦衣华服,戴着金银珠宝,身后跟着两三个侍女,扬着下巴进来了。 商少言也终于在这时候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这位三公主可是一心觊觎乔修玉的,万一等下乔修玉过来给自己送饭,和陆双怡遇上了…… 商少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倒不是怕陆双怡抢走乔修玉,毕竟自己这么优秀,乔修玉除非瞎了才会选陆双怡。 她怕的是陆双怡知道以后大闹军营,缠着自己,这才是头疼的地方。 这么想着,她面上也就没什么表情了,一心只想赶紧把这女的送走,也就懒得同她寒暄:“你有什么事儿?” 陆双怡脸色一僵,而后柳眉倒竖:“大胆!本宫是公主,你见了本宫,为何不下跪?” 商少言:“………………” 说句老实话,这么弱智的人,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 晏雪凝都比她强上不少。 也怪不得乔修玉躲去了苏州。 商少言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双怡:“就算是你父皇来了,我也照样不跪,你信是不信?” 陆双怡气得跳脚,她指着商少言,气急败坏道:“怎么,你想造反不成?” 商少言挑眉看着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行种,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没忍住笑了:“天呢,你怎么知道?” 陆双怡:“……” 她觉得商少言在逗自己开心,本想走上前来扇她一巴掌,却见商少言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大刀,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上面的血,一边还感慨:“哎呀,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长眼,连我的刀都不弄干净,还得我亲自来擦……诶,对了,你怎么离我这么近,是想看我的刀么?” 说着,她将几十斤重的、染满了血的大刀往陆双怡面前一递,眨眨眼,无辜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把杀了几千个西突厥人的刀而已。” 陆双怡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她带来的侍女都花容失色,一边尖叫一边往后退。 商少言撇撇嘴,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陆双怡:“这就怕啦?行了行了,我也不逗你了……这几日恐怕还要打仗,你赶紧回去,省得到时候没人照顾你。” 陆双怡瞪了一眼商少言,冷冷一笑:“本宫是来和亲的,你最好对我放尊重一点。” 商少言:“。。。” 她真的不理解,难道和亲是什么好事儿吗?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许是商少言的表情过于一言难尽,陆双怡又生气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商少言温柔笑了:“公主,你知道你要和亲的人选是谁么?” 陆双怡表情一僵,显然是根本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商少言:“……”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地看着陆双怡,问:“你竟然不知道?你要嫁的是西突厥可汗,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 陆双怡:“……?” 她愣了愣,而后惊叫出声:“不可能!你在骗我!你竟然敢骗我!” 商少言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老可汗已经娶了三任可敦,都没了,你是第四任……我真没骗你,你不信问问你的侍女,她们总不会骗你?” 陆双怡颤抖着转头看向那几位侍女,却见她们纷纷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 她这下才算是什么都明白了。 “怎么会呢……”陆双怡跌坐在地上,“皇后说了,可汗年纪轻,长得好,也从未娶过亲……” 商少言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陆双怡,接着说:“还有,西突厥有个习俗——收继婚,你听说过没?如果你有幸熬死了老可汗,就得嫁给下一任可汗,也就是现在的小可汗,这倒是个年纪轻、长得好、没娶过亲的……你应该能满意。” 陆双怡震惊地抬头看着商少言,双眼通红,被吓得不轻。 她骨子里向来是骄傲的,自然不会容忍收继婚这样的习俗,哪儿管什么老可汗、小可汗,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嫁了! 商少言见状叹了口气,对陆双怡道:“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朔城打听打听,我可不爱骗人。如果你打听好了,不想嫁了……来寻我,我有办法。” 陆双怡踉踉跄跄地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商少言,而后便转身离开了帐篷。 那几位侍女想要跟上去,却被商少言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领头的那位侍女见状,心里直打鼓,但好歹是撑住了不敢露怯,色厉内荏道:“和阳县主,你敢拦我们?” 商少言嗤笑一声,连看她们都懒得看一眼,漫不经心道:“皇后娘娘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别人或许不清楚,我却是知道……” 说着,她又开始精心擦拭着那把大刀,几名侍女都心惊胆战地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动弹。 商少言也总算是愿意抬眼看她们了,不过这轻飘飘的一瞥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你们来了朔城,就应当知道朔城是我说了算;也别想着离开,更别想着递消息出城,你们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在我这儿都是一览无遗的……” 领头的侍女打了个哆嗦,她看了一眼商少言,眼里满是恐惧。 这是尊煞神。 商少言又敲打了几句,而后就放这几位侍女离开了。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乔修玉就走了进来,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几名侍女的背影,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乔修玉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而后凑到商少言身边,笑道:“安安,今天给你送的是宫保鸡丁、翡翠虾仁,还是热的,你快看看合不合口味。” 商少言心里的气儿被乔修玉抚平了,她打开食盒尝了几筷子,见乔修玉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她没忍住笑了:“很好吃,很合口味——愣着干什么?赶紧坐下,同我一起吃。” 乔修玉坐下来,却迟迟没有动筷子,商少言见状有些疑惑:“怎么不吃?不饿吗?” 乔修玉看着商少言,犹豫片刻,垂眸道:“安安,方才我看见了南陈三公主从你这儿离开……” 商少言愣了愣,点点头道:“她是来找过我,怎么了?” 乔修玉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的,那位三公主曾经频频对我死缠烂打,似乎是心悦我……” 第129章 人·间·油·物 商少言不动声色,只吃了一只虾仁,而后慢悠悠地开口:“然后呢?” 乔修玉撑着下巴,有些歉疚地看着商少言:“倒也没别的什么了……我先前不该瞒着你,后头却是实实在在地忘了这件事,以至于现在才告诉你。” 商少言看了一眼乔修玉,风轻云淡道:“哦,这事儿啊,我早就知道了。” 乔修玉:“……?” 他愣了愣,而后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少言:“安安你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商少言笑着看他一眼:“大概是去年认识你没多久的时候,就知道了。” 顿了顿,她认真地说:“我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并非是因为我不在乎你。相反,我很相信你,知道你不会轻易被人抢了去,这是我对你的信任。”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当然,也包含了我的自信——我相信自己并不比三公主差劲,你除非是瞎了才看上她。” 乔修玉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我需要注意着避开她么?” 商少言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开口:“最好还是避开一些,因为我方才说了一些话,可能刺激到她了,我怕她惹事生非。” 乔修玉闻言,十分惊奇,眨眨眼问道:“还有人能叫她受刺激?快同我说说。” 商少言见乔修玉一脸“我要吃瓜”的神色,短短地无语了一瞬,而后将事情同他讲了一遍。 乔修玉感慨道:“她也挺可怜的。” 商少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可怜?若是她有我三分聪明,也不至于被周围的人骗得团团转,反正我将选择权交给她了,她若能抓住这个机会,那还算是有一线生机。” 乔修玉看着商少言,简直是爱惨了她这副自信骄矜的模样,没忍住笑得眉眼弯弯:“我的安安自然是最聪明的。” 两人一起用完了饭,商少言便决定去看望一下地牢里的阿史那叶霆,她这次带上了莫行。 地牢里,阿史那叶霆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儿着自己的头发,见商少言来了,懒洋洋地从小床上坐起来,撑着下巴,挑眉一笑:“县主这是想我了?昨晚不是刚见过么。” 莫行:“……” 他就知道这人嘴贱的德性一直改不掉! 这么想着,莫行就有些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商少言,生怕这位煞神当场狂怒,一气之下把上好的俘虏弄死了。 然而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商少言定定地看着阿史那叶霆,突然歪嘴一笑,那模样只能用“邪魅狂狷”来形容:“你就这么喜欢我?男人,我劝你不要欲擒故纵!” 阿史那叶霆:“…………” 莫行:“…………” 两人惊恐地看着商少言,仿佛头一回认识她。 商少言却扬了扬下巴,看着阿史那叶霆震惊的模样,内心简直爽透了——以毒攻毒嘛,她最在行了。 搞得跟她不知道什么是油腻一样。 见阿史那叶霆不说话,商少言眼里闪过一抹痛苦,她走上前去,冲着阿史那叶霆吼道:“该死!为什么见到你这样我的心竟然很痛?男人,你一定对我下了蛊!” 阿史那叶霆回过神来,一言难尽地看着商少言:“你在发什么疯?” 商少言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别嘴硬了,喜欢我就是喜欢我!可恶,虽然你丑陋、年纪大,但我竟然爱上了你!” 莫行耳边全是商少言的油言油语,见阿史那叶霆一脸震惊的模样,内心竟然诡异地生出了一丝快意——哈,这没脸没皮的家伙总算是遇上克星了! 阿史那叶霆吓得一个激灵,他警惕地看着商少言:“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对你绝对没有半分那种想法,我之前都是在胡言乱语。” 商少言邪魅一笑:“你说气话,我不信!” 阿史那叶霆:“……” 他抹了一把脸,有些崩溃地说:“你能不能闭嘴?只要你闭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商少言不信他的鬼话,阿史那叶霆就是只狡猾的狐狸,她恶狠狠地瞪着阿史那叶霆,咆哮道:“该死,我明明知道你在欲擒故纵,可是、可是我竟然控制不住对你动心!” 阿史那叶霆惊恐地看着商少言,脑子里一片混乱,试图抓住一丝能够让商少言闭嘴的机会。 忽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高声道:“昨天!昨天你还在和你的七郎卿卿我我,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商少言就皱了皱眉头,颇为失望地看了阿史那叶霆一眼:“我在外头总有逢场作戏的时候,你能不能懂事一些?” 阿史那叶霆:瞳孔地震jpg 商少言犹觉不足,继续道:“是,我喜欢你们两个人,但是哪里有不多情的女人呢?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想给天下每个郎君一个家罢了!” 阿史那叶霆这下子是真的快窒息了,他颤抖着手指着商少言,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商少言当即再度变脸,关切地看着阿史那叶霆:“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阿史那叶霆以为商少言恢复正常了,连忙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这位人间油物关切开口:“不舒服就多喝开水啊!刚烧开的开水,保管水到命除,让你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痛苦!” 阿史那叶霆本就受了伤,被商少言这么一番唱念做打,直接被活生生气晕了。 商少言颇有些遗憾地看着瘫在床上的阿史那叶霆,摇头叹气。 莫行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商少言,试探开口:“县主,您这样是不是有些……残忍啊?” 商少言还没出戏,她皱着眉头看向胸口微弱起伏的阿史那叶霆,对莫行冷淡开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莫行:“……” 他抹了一把脸,不敢继续开口了。 和阳县主不管是动口还是动手,都是要人命的! 商少言最后看了一眼阿史那叶霆,冲着莫行道:“你在这里守着,若是他醒了,你就重复我刚才的那套话,直到把他再次气晕为止,知道了么?” 莫行:“……” 他很想拒绝,但商少言不知什么时候把一个空牢房的栏杆扭断了,他连忙一个激灵,讨好一笑:“好的县主,没问题县主,都听您的县主。” 第130章 回魂丹 阿史那叶霆从来没受到过这么大的打击。 攻心战,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攻心战!阿史那叶霆目光呆滞地看着墙壁,刚才和阳来这么一回,他尚觉得能够忍受,毕竟和阳长得好看,但现在换成了莫行这个粗糙的汉子,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不想活了。 阿史那叶霆看着莫行一个大老粗越说越上头,干脆利落地再度晕厥了过去。 莫行:“…………” 杀伤力果然很大。 他看了阿史那叶霆几眼,确定他是真的晕了,这才出了地牢,去寻商少言了。 “县主,他又晕了。”莫行有些好奇地问商少言,“您为什么会用这种办法对付那小子?” 商少言短促地笑了一声,勾了勾唇角:“这叫以毒攻毒。阿史那叶霆虽然被我们俘虏了,但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当一个人质。反正拿来也没什么大用处,还不如多折磨他一下,他才会乖觉。” 莫行恍然大悟:“县主高明!” 两人相视一笑,决定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定要坚持“看望”阿史那叶霆。 让他感受到人道主义的关怀。 …… 陆双怡回到了朔城内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建造的公主府,愣愣地看着窗外漫天黄沙。 她回来后在城内亲自打听了一圈儿,知道得越多,心里头就越透凉。 陆双怡要嫁的,确实是那位年龄已过五十的老可汗,不过商少言说漏了一点——那位老可汗的几任可敦都是被他虐待至死的,他是个极其暴戾的人。 收继婚这样的习俗也是有的,若是她侥幸从老可汗手里头活下来,并熬死了老可汗,那么有极大的可能性会继续嫁给下一任可汗。 皇后是怎么说的来着? “双怡,母后怎么会害你?你若留在盛京,也只是个公主,若你嫁去了西北,那可是能当皇后的。”李皇后循循善诱,“一国之母,你想如何就如何,不好么?听说可汗才二十五,从未娶过妻,生得也俊美无双,若非大公主已经成亲,本宫就将她嫁过去了——” 陆双怡神思恍惚,不由得想起了出发前往西北前,昭贵妃同自己说的话。 “本宫好歹养了你四五年,若你不想和亲了,只管来找本宫,本宫就算是拼了这贵妃之位不要,也要保下你。” 陆双怡捂着脸,突然笑出了声。 乔琢说得没错,自己没脑子,又毒又蠢——李皇后分明不安好心,自己却信了她;昭贵妃对自己一片真情,自己却认为她见不得自己好…… 她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方才那位和阳县主。 陆双怡是知道商少言的。 商少言,和阳县主,镇国公幼妹,生得国色天香,但性格乖张跋扈,承恩公府退了同她的亲事,转头来求娶自己。 那时她并没有将商少言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这不过盛京所有贵女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可是昨日,她看见那位“微不足道”的和阳县主轻轻松松提起了几十斤重的大刀,上面沾满了血;她听见朔城的士兵、百姓都在歌颂赞扬她是战神转世,有勇有谋,若是有她在,那么西突厥迟早会被灭族…… 陆双怡垂眸,回忆着商少言同自己说的那句话。 “如果你打听好了,不想嫁了……来寻我,我有办法。” 她真的有办法吗?陆双怡有些犹豫,她现在不敢去相信别人。 连自己身边的婢女都不可信,那她还能信谁? 陆双怡有些疲惫地想,再等等——再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看商少言能否靠得住。 …… 南陈,盛京。 商云岚接到了商少言的来信,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陷入了沉思。 如何将陈皇想办法引去杭州,这倒是不难,陈皇太好忽悠了。 况且这事儿也不急,得等晏雪凝和李琅轩一个半月后成亲再做打算。 难的是将李琅缳送去滇南,这可不好操作,毕竟她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几乎不能出宫,他身为外男,也不能够进宫。 商云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两件事解决之后,他就该离开盛京了,同时还得替商少言寻一个起兵的由头。 其实这个理由并不难找,清君侧、天下苦陈久、被迫黄袍加身,花样多得很,难就难在选哪一个、以及在什么时候开始。 他正思考着,林净就走了进来:“杳沉,那苏三娘又在镇国公府附近转悠了,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商云岚回过神,从书柜里找出商少言之前寄给自己的信,递给林净:“血华宫的宫主已经同安安碰见过了。血华宫宫主叫谢华裀,本来是个黑户,但她顶替了北周皇后嫡妹谢二娘的身份,不过好在她似乎并不知晓谢二娘究竟是谁。” 林净在一边仔细看信,商云岚在这边继续道:“她将血华宫右护法苏嫣安排进了南安郡王府,也正是这位苏嫣一手造成了堂姐的死亡。她还撺掇着南安郡王将爹娘害死——这位谢华裀,同样是我们的仇人。” 林净猛地抬起头,眼睛微红:“灵袖是被他们害死的?” 商云岚默了默,而后垂眸道:“南安王、谢华裀、苏嫣、太子、陈皇,这五个人都不无辜。” 商云岚顿了顿,而后将老国公夫妇的死亡真相讲了一遍。 林净从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恍惚,再到最后的自嘲,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商云岚说完之后,替林净倒了杯茶:“林叔,你不必难过,更不必自责,我和安安会替爹娘报仇的。” 林净愣愣地接过那杯茶,有些神思不属地喝了一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轻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杳沉,你知不知道,我给了南安王和太子一人一条命。” 商云岚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看着林净。 林净垂下眼眸,叫人看不清里头的神色:“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从前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南安王和太子找来了我想要的一味药,我便给了他们一人一颗回魂丹——回魂丹,哪怕你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能把你救活。” 第131章 再度出征 他说着,自嘲似的扶额:“世人奉我为神医,说我治病不看贵贱,我确实如此,可我却从没想过,能找来我想要的东西的人,怎么可能贫贱?” 商云岚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之前并不认同林净的这套观念,但因为他本人就是这套观念的既得利益者,因此他选择了沉默。 但现在,他为了叫林净摆脱这样的痛苦,不得不开口了:“林叔,若真要按照您的说法来看,我并不觉得您有错。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每个人都逃不过所谓的生老病死,您怎么可能救下所有人?时也命也,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您若是钻了牛角尖,那才是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道:“您给出的药方,救下了西北边境不少将士,这已经是莫大的功德了。” 林净摇摇头,不说话。 商云岚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林净很难想开,他不由得有些责怪自己竟然将事情真相说出来。 两人一时无话,都沉默着。 好半天,林净才哑着嗓子开口了:“杳沉,等你们成事了,我想出去走一走。” 商云岚心里一突,总觉得林净似乎是在交代后事。 林净眼睫微颤:“医者最忌讳骄傲自满,我行医二十余载,却连这基本的道理都忘得干净了……待此间事了,我想去全国各地走走,看看……做个赤脚大夫,总好过我从前那副所谓超凡脱俗样子。” 商云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向来不太会安慰别人。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 朔城。 帐篷内,商少言接到敌袭的消息时,还在睡梦之中,军号一响,她就当场给乔修玉表演了一出“垂死梦中惊坐起”。 乔修玉本来还在看书,他喜欢看商少言睡梦中恬静可爱的模样,商少言这么一坐起来,他吓了一跳:“安安,怎么了?” 商少言从矮床上爬起来,一边穿上盔甲、护心镜,一边对乔修玉迷迷瞪瞪地说:“啊,打仗了,我去康康。” 乔修玉:“……我觉得你好像没有睡醒。” 商少言打了个哈欠,而后强打起精神,对乔修玉道:“要不你扇我一巴掌?这样保准我立马清醒。” 乔修玉:“……” 他无奈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商少言,站起身来,凑过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商少言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美颜暴击,以及唇上的温度,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乔修玉笑着看她:“怎么样,醒了没?” 商少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便扛起大刀离开了帐篷。 于潭、华清已经集结了兵马,就等着商少言来做定海神针。 莫行那日在战场上受了伤,这段时日在养伤病,因此这一回并不会跟过去,此时和辛老先生一起站在军旗下,给军队送行。 辛老先生定定地看着商少言,满脸都是感慨:“上回县主打了胜仗,这回定然也会凯旋。” 商少言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举起手里的刀,领着军队再次踏上了征程。 西北的夜是很凉的,戈壁茫茫,星空繁耀。这里的风自是与江南的温柔和风不同,它自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随着军队的路过卷起漫天的尘沙,马蹄所踏之处,就连碎石都会成为齑粉。 夜幕里,辛老先生手里抱着一只汤婆子,看着星空下渐渐远去的军队,突然对身边的莫行道:“你觉得县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行挠了挠后脑勺,不大明白为什么辛老先生会这么问——他也能称得上一句“有勇有谋”,但是他总觉得和阳县主和辛老先生的脑子就是比自己好使一万倍。 不过辛老先生既然这么问了,自有他的深意。 “和阳县主……是个很强大的人。”莫行想了半天,才斟酌着开口,“她文武双全,性格直爽,我似乎从没见过她因为外物悲喜。她虽然长得娇美,但是和她相处越久,就越会忽略掉她的容貌,只会觉得她很好。这样的人并不多见,因此格外可贵。” 辛老先生一边听,脸上一边露出了微笑,他看了一眼莫行:“军队里,这样的人会很受人尊敬。” 这句话用的是陈述句,因为辛老先生在边关十余载,再清楚不过这些士兵最敬重什么样的人。 世人本性就是慕强的,辛老先生不得不承认,和阳县主——那个当年抱着他的腿,脆生生喊他“辛爷爷”的女郎,已经成长为了一个让人不敢直视的存在。 莫行点点头,很认同辛老先生的话:“是啊,打仗的时候县主冲在最前头,战后一数功劳,也数她立功最多,偏偏她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她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辛老先生看他一眼,忽然换了个话题:“那陛下呢?太子呢?抛开君臣不谈,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莫行从来没见过陈皇和太子,闻言噎了噎,有些不确定地说:“应该挺好的?没克扣过咱们的军饷,兵器也都没有短缺过。” 辛老先生暗暗叹了口气,提醒道:“你恐怕是忘了,这些东西都是县主和公爷自掏腰包送来的。” 莫行愣了愣,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些什么东西,而后明悟了。 原来县主,竟然…… 辛老先生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我瞧得出来,你很敬重县主,你也只认镇国公府。往后不管县主做什么,你只管跟着她,记住了没?” 若说老国公夫妇对莫行而言是兄姐,那么睿智的辛老先生于他来说更像是父亲或者祖父之辈,他向来听辛老先生的话,闻言也不多问,只是爽朗一笑:“我莫行自然会誓死追随县主!辛老先生,我不是傻蛋,我知道县主所图甚大,但我不在意,也不深究。我和县主一样,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求问心无愧!” 辛老先生激赏地看了一眼莫行,而后失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机灵。走,咱们回营,只需等着县主凯旋的消息传来!” 第132章 商少言重伤 夜幕低垂,黄沙纷飞。 商少言的刀已经砍得卷刃了,她只好加大了力气,从西突厥人手里夺过来不少兵器,也用坏了不少兵器。 今天西突厥挂帅的是阿史那叶霆的叔叔阿史那征,他并不如阿史那叶霆骁勇善战,但却是个狡猾阴险的人物,设下重重埋伏,商少言和华清、于潭到底没办法全部避开,因此折了五分之一的兵力。 商少言胡乱抹了一把脸,在夜色中艰难寻找阿史那征的身影,所谓擒贼先擒王,若是擒住了阿史那征,那这支军队不足为惧。 对了,擒贼先擒王还有上一句——射人先射马。 她想了想,侧身骑在马的侧腹上,而后驱使着战马冲入了敌军深处。 华清余光瞥见这一幕,吓得砍了好几个西突厥人,想追上去,却脱不开身。 商少言一路上不停地砍着西突厥战马的马蹄,这些受了伤,自然就将背上的人甩下来,一时之间,有不少西突厥的士兵就这么死于马蹄的践踏下。 商少言也总算在此时发现了阿史那征,她嘴角微勾,而后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一把长枪,用左手拿着,直直地刺向阿史那征。 阿史那征大骇,连忙往另一边躲闪,却不料商少言已经用右手将刀伸出去,阿史那征没能反应过来,那把刀没入了他的心口,西突厥的一员猛将,就这么惨死在了商少言的刀下。 商少言面不改色地将阿史那征的首级割下来,提在手里。 不少士兵,包括华清、于潭在内,都看见了商少言手里的敌军首领的头,一时之间军心大振,纷纷奋力厮杀。 这场战争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西突厥人就频频败退,这回商少言并没有下令撤兵,而是领着大军往戈壁深处行进。 …… 帐篷内,乔修玉颇有些坐立难安,他不停地翻着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按照上一回的速度,安安应当凯旋了才是啊。 这眼瞧着天都快亮了,竟也没有消息传来。 他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却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人高喊着“县主”。 乔修玉心里一突,而后放下书跑出帐篷,入目之处均是浑身带血的士兵,他有些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却没能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乔修玉的心一再下沉,双眼也不觉有些红,心里不断冒出一个又一个可怕的想法。 “七郎君?”有名小兵注意到了乔修玉,乔修玉在军营里很有名,“您怎么在这里?” 乔修玉捏了捏自己冰凉的手心,强自冷静下来,勉强笑了笑:“县主呢?我听见你们在喊县主。” 那小兵一听,顿时眉飞色舞道:“县主杀了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征,一路领着大军向西突厥深处走,重创了西突厥的王室,还拿下了另外两座城!” 乔修玉心里微微一松,但还有些不安:“那她现在在哪里?” 小兵抿了抿唇,有些不安地开口:“县主受了重伤,这会儿正在军医那里。军医说没什么大碍,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乔修玉就已经用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向军医的帐篷。 他踉踉跄跄地闯进去,不是没人拦他,但乔修玉一脸惊惶的模样实在叫人有些不忍心。 帐篷内,商少言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地躺在榻上,三个医女正轮番照顾着她,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不断地端走…… 乔修玉怔怔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商少言,浑身冰凉,他好像再度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日,同样浑身是血躺着的老乞丐……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沙哑着嗓音问道:“县主如何了?” 一名稍微空下来的医女头也不回,一边洗着帕子,一边道:“县主身上共有十四道伤口,其中最凶险的一道在小腹,直接穿透过去了。县主现在正在发热,若是能在十二时辰内退热,那才算是熬过去了,否则……” 乔修玉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伤口,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么?” 医女动作不停,利落干脆地替商少言擦拭着血迹,而后又消毒,没什么心思回答乔修玉的问题。 乔修玉也不急,就这么在那里站着等候。 好半天,那医女才做完了手上的事,看向乔修玉,沉默片刻道:“县主伤在了小腹,恐怕日后子嗣艰难。” 乔修玉皱了皱眉,急切道:“我问的是后遗症,不是什么子嗣——譬如,譬如她会不会因此而落下病根?” 医女有些奇异地看了一眼乔修玉:“你倒是……你放心,除了子嗣艰难,再没旁的了。县主身体康健,且意志力强悍,目前血也止住了,只等她退热便好。” 乔修玉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后庆幸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商少言,待医女们处理好了一切,便主动接过了替商少言退热的活儿。 他坐在床边,看着商少言冒着冷汗的额头,轻轻替她擦去冷汗,而后握住她的手,轻轻地用额头抵住,像个虔诚的信士,想要用自己毕生的运气换来她平安健康。 乔修玉总算是明白了商少言先前对于感情的模棱两可——造反是一件把脑袋别在腰上的危险之事,若换作他自己,也不敢轻易许下承诺。 他的安安,是个很勇敢的人。 …… 南陈,皇宫。 陈皇今日又召见了一位“仙师”,而这位仙师也是他等了很久的、商少言口中的何书业,紫阳真人。 当然,陈皇并不知道这位所谓的紫阳真人何书业是商少言、商云岚一手安排的人,本来的身份其实是商家的暗卫之一。 而之前所谓的《凡人登仙纪事》,原型采用的就是这名暗卫,这样更有代入感。 何书业一走进来,陈皇就是眼前一亮——原因无他,这位紫阳真人实在是太过仙风道骨! 他心下大喜,连忙请人看座,而后殷切地看着何书业:“可是和阳县主寻到了真人?” 何书业风轻云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是。” 第133章 九千岁与昭贵妃 陈皇愣了愣,用他那核桃大小的脑仁儿想了一阵子,没想出来,便问:“那真人是如何……” 何书业微微一笑:“本座夜观天象,发现陛下身上龙气十足,只稍加提点一二,便能得道飞升。” 陈皇高兴不已,但作为帝王的疑心还是存在的:“真人可有什么要求?只要朕能做到,就一定满足真人的一切要求。” 何书业老神在在地说:“南陈气运足,本座若在您的皇宫中修行,那么道行便会更加深重,因此只需陛下允许我在宫中修行。” 陈皇沉思片刻,有些犹豫,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位仙师是否有真材实料,或者是否是冒名顶替。 何书业也不急,只是按照商少言、商云岚给的一些秘方小小地露了一手。 比如手上燃火之类的。 陈皇见状,心中越发激动,连忙答应了何书业的请求。 昭阳宫内,昭贵妃听闻了这个消息,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反正她“失宠了”,能说上什么话?再说了,过不了几年这皇帝的位置就得换和阳来坐了,陈皇乐意作死,关她屁事? 现在的昭贵妃已经在商少言的日常军事汇报中成功恢复了从前在滇南打仗时的飒爽,什么情啊爱啊,死啊活啊,都与她无关了。 爱情?爱你妈卖麻花情。 秦晔敏锐地察觉到了昭贵妃的变化,心里高兴,但面上不显。 他知道娘娘不喜欢自己,甚至可以说是觉得自己狼子野心,但他不在意,他只想娘娘平安喜乐,至于娘娘想做什么,他只管跟在她身后就好。 “你说这些,与本宫何干?”昭贵妃有些漠然地看着秦晔,“本宫当初救下你,只是顺心而为,并不贪图什么。” 顿了顿,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晔:“九、千、岁,您究竟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别说你心悦本宫这种鬼话,本宫很有自知之明,本宫可不是什么讨喜的人。” 秦晔怔怔地看着昭贵妃,跪伏在地——他得势后,就连陈皇都不怎么跪过,但在昭贵妃这里,他的姿态可以用卑微来形容:“娘娘是世间最好的人。” 昭贵妃沉默片刻,而后懒洋洋地开口:“真的吗?你可知道本宫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外头的人都叫本宫妖妃。本宫手里的人命数不胜数——九千岁,你当真觉得我是好人?” 秦晔叩首,语气恭谨,努力按捺住其中被小心隐藏的爱慕:“娘娘,您并非心狠手辣,而是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您也并非是所谓的妖妃,不过是世人将陛下所做的一切推卸到您的身上,说您误国;您手里的人命,却都是罪有应得,您从不滥杀无辜。” 昭贵妃愣愣地看着他,在触及到秦晔眼里的真挚时,竟然有些狼狈地别开头。 “你可知,本宫想要的并非平安喜乐。”昭贵妃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本宫也曾鲜衣怒马,也曾征战沙场,在那时候,本宫才感觉自己是真正活着的,而非现在像一具行尸走肉,被关在囚牢一样的宫墙内。” “本宫若是死了,那叫香消玉殒。”昭贵妃声音有些飘忽,“若是本将军死了,那叫马革裹尸……九千岁,你明白这其中的区别么?” 秦晔沉默片刻,而后笑了:“奴婢曾说过,娘娘若要下地狱,那奴婢便随娘娘下地狱;若娘娘当真想马革裹尸,奴婢虽不会打仗,但奴婢会寻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伴着娘娘的坟墓独活一生。” 他顿了顿,再度叩首道:“奴婢还是那句话,娘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旁的人叫奴婢九千岁,可奴婢在娘娘这里,永远都只是当初那个跪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小太监,见了娘娘才算是活过来。” …… 镇国公府内,商云岚收到了何书业成功混入皇宫的消息,嘴角微微上扬,便不再多关注这件事了。 现下他还在做着拉拢周老板的打算。 他那日摸清楚了极乐坊的底细,顺着血华宫的线往下查,果然很快就有了眉目。 周老板叫周鑫,跟钱老板所说的一样,本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却因为家中突逢变故,家道中落之后开始从商。 他头脑好用,又顶了个秀才的名头,很快就将生意做得越来越大。 不过周鑫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他虽然从了商,但自觉是个读书人,自有一股清高傲气,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其他商贾——那些商贾也不是傻子,相反,做生意的人较之常人总是精明几分,哪里看不出来周鑫眼里的鄙夷轻蔑? 渐渐的,周鑫也就被排挤了,只有钱老板这位有些过分善良的人,肯同他来往。 周鑫的生意因此受到了打击,商会不肯接纳他,因此他便错过了许多消息——譬如,在从杭州到黔州的路途中,有一队穷凶极恶的劫匪,不仅劫财,还要杀人。 周鑫便碰上了这队劫匪,眼看着财富流走,又眼看着大刀要落在自己的脖颈上,心里恨得要死,也怕得要死,而血华宫的人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苏灵解决了这一队劫匪,救下了周鑫。 周鑫感激不已,但是心里更害怕了——很明显,苏灵一行人是比劫匪更可怖的存在。 她们救下自己,定然是有所图谋的。 果不其然,苏灵要求周鑫替血华宫“洗钱”,将血华宫的财富通过周鑫的手变得来路干净。 周鑫本来不想答应,但是苏灵承诺给他这些钱的十分之一。 听上去不多,但其实每月至少有上万两,能给到周鑫的少说也有一千两。 周鑫十分心动,自然是答应下来了。 商云岚看着手里的资料,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谢华裀是血华宫的宫主,顶替了谢二娘的身份,为的只是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那么真正的谢二娘在哪里? 答案或许就藏在那些被洗的钱里面。 血华宫有正经的生意,或者说,她们所做的生意基本上都是很干净的,唯有两点不干净。 一是做杀人的买卖,二是贩卖情报。 但是问题来了,商云岚算过,这些生意的收入还不足以达到上万两白银这么高。 商云岚的直觉告诉他,真正的谢二娘和这些钱息息相关。 看来,是时候离开盛京了。 第134章 商少言:我错了 商少言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眼下略带青黑,伏在自己榻前的乔修玉。 她抿了抿唇,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乔修玉牢牢握住,她不由得有些好笑,但随即而来的却是心疼。 乔修玉这是有多久没睡了? 商少言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知道自己受了不轻的伤,但拿下西突厥两座城,只要没死,就是值得的。 她细细地用眼神描摹着乔修玉的眉眼,突然感受到了身上的疼痛,想来是药效过去了。 商少言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在此时,乔修玉突然醒了过来,而后熟练地从一旁拿起一碗药,准备喂给她。 他不期然对上了商少言明亮的眼眸,有些惊喜:“你醒了?” 商少言嗓音有些沙哑:“我昏迷了多久?” 乔修玉回过神来,一下子冷了脸,凉凉地看了一眼商少言:“整整七日。” 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名为“我生气了”的情绪,商少言有些心虚地扯了扯乔修玉的袖子,讨好道:“这是什么药呀?” 乔修玉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抿了抿唇,将药塞进商少言手里,语气硬邦邦的:“既然醒了,那就自己喝。” 商少言眨了眨眼,突然感受到小腹传来一阵剧痛,她连忙捂住了小腹,冷汗直流。 乔修玉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躺下,但面上还是冷冰冰的,看上去很不好惹,商少言也心虚,顺从地躺下来,心里头有一些慌乱。 她前脚答应了乔修玉会好好地照顾自己、不再受伤,后脚就被浑身是血地抬回来、昏迷了整整七天,换做是她看见乔修玉这样,也会很生气的。 商少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乔修玉的脸色,发现他面上有些苍白,还有些疲惫,再想到她刚醒过来时看到的乔修玉的模样,她立马明白过来,乔修玉恐怕是不眠不休照顾了她这么多天。 商少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一场战争是无法避免的,她身为西突厥王室眼中的大敌,更没办法龟缩在大营内或是大军后方,她必须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受伤更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商少言想了想,有些难过地靠在乔修玉怀里,所幸乔修玉并没有生气到将她推开。 或者说,乔修玉从来都舍不得把她推开。 商少言察觉到乔修玉悄悄换了一个能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的姿势,鼻子不觉微微发酸,她有些瓮声瓮气地开口:“七郎,对不起。” 乔修玉没有说话。 商少言也不在意,她只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而后道:“虽说我有我的考量,但我不应该拿自己的命去拼,这样不仅仅是对自己不负责,更是对你和阿兄不负责。” 乔修玉垂眸看向她的发顶,好半天才无奈地叹气:“我并非生你的气。” 商少言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上回她受伤回来,乔修玉也是这么说的,那会儿他不肯多说,这次…… 商少言听见乔修玉闷闷地说:“我一开始是有些心疼你,有些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我知道,你不得不这么做,我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哪儿能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过是气自己没办法保护你。我从前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无能。” 商少言愣了愣,而后有些动容地抱了抱乔修玉:“你别这样说,我并不觉得你无能,或是没办法保护我。” 商少言在乔修玉担忧的目光中勉强坐直了身子,笑着看他,满眼都是认真:“七郎,你恐怕并不知道,我在战场上有多少次差点没了力气,一想到你还在等我,我就又挥起了刀,仿佛有使不完的力——因为我知道,在我的后方,是视我为主心骨的千军万马,是视我为战神的南陈百姓,是视我为珍宝的七郎和阿兄。” 乔修玉垂眸,掩去了眼里的泪意,将下巴搁在商少言的肩上,有些眷恋地蹭了蹭她的脖颈:“安安心里有数就好。” 商少言正想抬手拍拍乔修玉的背部,却在此时再度感受到自己小腹的剧痛,她连忙蜷缩成一团,冷汗直流。 乔修玉慌了神,连忙唤来了医女,医女端来了一碗止疼的药,一边替商少言诊脉,一边道:“县主疼痛是因为伤口还没好全,又伤了女子胞,因此难免要痊愈得慢一些。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再将养几日就能好了。” 顿了顿,这名医女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县主往后恐怕子嗣艰难,且还有可能会落下宫寒的毛病,这就得看后面如何调养了。” 乔修玉闻言立马看向这名医女,目光中带着一丝杀意。 子嗣是女郎极其看重的东西,这名医女在安安病重时说出来,分明就不安好心。 那医女感受到了乔修玉有如实质的杀意,没忍住笑了笑:“七郎君不必如此,县主自然知道自己伤了小腹,恐怕于子嗣有碍,晕过去之前就叫我们只管如实相告。” 乔修玉愣了愣,看向商少言:“安安你……不在意?” 商少言听见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冷了一些,她垂眸掩去了这一丝冷意:“七郎在意么?” 乔修玉摇头道:“我自然不在意子嗣的问题,只是害怕这会对你的身体不好。况且……我怕你知道之后会难过。” 商少言抬眼,有些错愕地看着乔修玉。 伤了根本无法有孕,这种事情放在21世纪都会有男子不能够接受,更何况是在最看重子嗣传承的古代? 乔修玉看见了商少言眼里的不可置信和错愕,失笑道:“就算安安没有伤及根本,我日后也不打算同你要孩子。我小时候曾见过女郎生产的场面,那场面吓得我做了好几夜的噩梦,后来听说那女郎死于难产,更是梦魇了许多日……我那时候便想,若我有了心仪的女郎,我定然不会叫她受这样的苦事。” 第135章 李琅轩:婉拒了哈 商少言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觉得乔修玉实在是太过贴心,这样的郎君别说放在古代万里挑一,就算是放在21世纪,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修玉。 乔修玉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抚地摸了摸商少言的头,温柔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安安好好休息,睡一觉。这样才好得快一些。” 他扶着商少言躺下,而后替她盖上被子,冲她笑了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一点,你必须好好活着、平安喜乐,好吗?” 商少言乖巧地点点头,而后闭上眼,陷入了睡梦。 乔修玉在旁边,她很安心。 …… 南陈,盛京。 商云岚将近日里收集到的信息都整理成册,照例放进了暗格,便去寻找林净了。 林净这几日一直在帮商云岚盯着何书业那边儿的消息,也算是有些忙碌,见商云岚过来了,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你这会儿怎么有空?” 商云岚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我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想补个觉,但有件事得交代给你。” 林净被商云岚的哈欠传染,也跟着打了一个:“我昨晚倒还好,睡了三个时辰……不过就连梦里都在忙着,简直累死了……说,什么事儿?” 商云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道:“还有十日晏雪凝就要出嫁了,她出嫁那日我们的计划也得开始。” 林净:“……?”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商云岚,也跟着喝了一口茶,有些不解:“什么计划?咱们有计划吗?” 商云岚轻描淡写地说:“哦,大概就是把昭贵妃从皇宫里头送去滇南,再想办法把陈皇引去杭州。” 林净闻言,顿时被茶水呛了个半死,不停地咳嗽。 商云岚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背,问:“你还好吗?” 林净:“……” 他不太好。 林净好不容易才停住了咳嗽,他抬头,瞪着商云岚:“你说得倒是简单,这事儿根本就没办法做成啊!” 商云岚笑了,他在林净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笑了很久,好半天才缓过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懂?” 林净翻了个白眼,但随即想起来,这兄妹俩要做的事情比把昭贵妃送去滇南、把陈皇引去杭州要难太多了。 商云岚喟叹道:“安安在西北九死一生,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扫除这些障碍了。” 顿了顿,他看向林净,认真道:“此事并不难,你听我说……” 他越说,林净的眼睛就越亮,到了最后,还感叹了一句“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商云岚笑眯眯地看着林净,打趣道:“如何,还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做成吗?” 林净失笑,他看着商云岚,有些无奈地扶额:“自然是能够的。你可别取笑我了。”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开始完善这个计划的不足之处。 敲定了计划和备用计划之后,商云岚便去找李琅轩和晏雪凝了。 这对未婚夫妻并没有遵守成亲前不见面的规矩,这几日时常一起郊游踏青,商云岚把两人叫回来的时候,晏雪凝还有些不乐意。 反倒是李琅轩,心里预料到了什么,并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晏雪凝来到了镇国公府。 商云岚见两人来了,笑道:“快坐,快坐。” 晏雪凝有些警惕地坐下来,李琅轩看了一眼商云岚,握住了晏雪凝的手,而后跟着坐下。 他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商云岚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闲话几句家常,见他们逐渐放松下来,才笑着道:“关于我和安安起兵造反,我有几件事想同你们说。” 李琅轩:“???”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商云岚。 说句老实话,他并非猜不到兄妹俩的打算,只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为的就是不被卷进来。 他又微微侧头,“看”向了晏雪凝,却见后者拍着心口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不让我嫁人了呢,结果就这啊。” 李琅轩:“???” 商云岚赞赏地看了一眼晏雪凝:“不愧是你表姐一手教导出来的,魄力不错。” 晏雪凝顿时骄傲地挺了挺身。 李琅轩:“……”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话,就听见商云岚又抛下一句差点让他窒息而死的话:“瑾瑜,别装了,把你眼睛上的那块破布摘下来。” 李琅轩:“……” 他抽了抽嘴角,垂死挣扎道:“我怎么听不懂公爷在说什么呢?” 晏雪凝却兴致勃勃地说:“哎呀,侯爷,赶紧摘下来!我自从听表姐说你并没有真瞎之后,就一直想看看你的眼睛呢——是丹凤眼么?还是同贵妃娘娘一样,是桃花眼呀?” 李琅轩:“……” 所以,他装瞎子装了个寂寞,是吗? 不过晏雪凝都这么说了,他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将眼上蒙着的鲛绡取下来,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杏眼。 晏雪凝小小地欢呼了一声,而后双眼发亮地探手摸了摸李琅轩的眼:“是杏眼诶!跟我的一样,这就是夫妻相!” 李琅轩的心情诡异地好了起来,他冲着晏雪凝好脾气地笑了笑:“阿凝喜欢就好。” 晏雪凝被他这么专注而深情地看着,只觉得心都快化了,不由得红了脸:“你怎么样我都喜欢的。” 眼见着这对未婚夫妻又要开始秀恩爱了,商云岚清了清嗓子,拉回了话题:“好,我接着说。既然侯爷与镇国公府的姻亲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我也不再隐瞒了。” 顿了顿,他有些歉疚地看向两人:“我之所以在此时如实相告,是想请侯爷帮我一个忙。” 李琅轩沉默片刻,而后道:“公爷,我只想和阿凝一起好好过日子,别的什么都不想……别的话您也不用说了,至于您之前说的,我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商云岚还没来得及说话,晏雪凝就先急了:“侯爷,现下不管是永乐侯府,还是镇国公府,都风光不了几日了,你先听表哥说,再做考量也不迟呀。” 晏雪凝这么一说,李琅轩果真有些松动了。 商云岚再度赞赏地看了一眼晏雪凝——不愧是安安教导出来的,整挺好。 第136章 蜀州(1) 李琅轩深吸一口气,看向商云岚,有些头疼:“公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先说来听听。” 商云岚微微颔首,而后抬眼道:“我想用二位的婚宴做一做文章,你们放心,不会对你们有半分影响,只是想借机叫贵妃娘娘离开皇宫而已。” 李琅轩有些震惊,而后便是狂喜:“你有办法叫阿姐离开皇宫?” 他从来都觉得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是个火坑。他和阿姐相依为命,当年她嫁给陆秩时,李琅轩就知道陆秩绝非良配。 李琅轩不是没有阻拦过,但为了家族,阿姐还是选择嫁给了陆秩。 他是亲眼见着从前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阿姐,从一位声名显赫的将军,变成如今世人口中的“祸国妖妃”。 他心里有恨,有悔,有愧,更有痛。 但现在,商云岚说他有办法叫阿姐离开皇宫…… 李琅轩从狂喜中略微冷静下来,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商云岚没有错过李琅轩眼中的迟疑,微微笑了笑,而后将自己和林净敲定的计划、备用计划都同李琅轩、晏雪凝讲了一遍。 两人从最初的半信半疑,到后面的心服口服,也不过是一刻钟时间而已。 李琅轩双眼微红,抿唇看着商云岚,十分动容地开口:“若当真能将阿姐接出皇宫,那我自是愿意随公爷一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商云岚挑了挑眉,微笑道:“错了,是随县主一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琅轩愣了愣,而后恍然大悟,失笑道:“却是我想岔了。县主以女子之身在西北征战厮杀,这等功劳来日史书工笔,总能流传千古。” 几人又闲话几句,商云岚便送走了两人。 书房里现在只剩商云岚一个了,他有些出神地看着手里的茶杯。 李琅轩、晏雪凝、林净、李嬷嬷、昭贵妃、李轩、陈恕、乔修玉…… 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丫鬟小厮。 这些都是跟着他们造反的人。 其实将这些人收归己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皇权社会之中;但幸好,他们都是人,是活生生的、有七情六欲、有私心有痒处的人。 只要抓住了他们的弱点,他们的软肋,那将他们收于麾下并并非全然不可能。 李琅轩有一个被皇室伤害至深的阿姐,晏雪凝渴望权势富贵,林净、李嬷嬷本就爱他们兄妹二人,昭贵妃想要重回沙场,李轩、陈恕想要天下太平…… 商云岚闭了闭眼,想——他想要的,就是安安能够实现一切愿望。 …… 南陈,蜀州。 白露这几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先是听闻西突厥入侵朔城,又听闻县主打了一场胜仗、生擒了小可汗阿史那叶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说县主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她当即心急如焚,差点就要亲自去西北照顾商少言了,却被许衔拦了下来:“你这时候去了西北,蜀州的事情谁来打理?县主在前线拼命,我们能做的就是替她守好后方。” 第137章 蜀州(2) 白露好歹是被许衔劝下来了,只是心里到底有些难受,急得好几天都没吃下饭。 许衔不大会安慰人,再者,他其实现在是在保持中立态度,并不打算掺和进这趟浑水里头,因此也不好多说什么。 反倒是李轩、陈恕两位曾经的丞相,听说这件事后急得团团转,李轩更是感慨万千:“我只当和阳县主是光说不练的人,却没想到她肯做到这般地步。” 陈恕还是不大能接受和阳县主要造反的事情——就如同商少言所想的一般,李轩圆滑世故,看上去不好说服,但其实更容易接受这种事;陈恕刚直不阿,虽然欣赏商少言、将她当作不世之材,但不大能理解她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而在听说商少言命悬一线之后,陈恕也顾不得什么大逆不道、什么造反了,他现在只想商少言平安地活下来。 毕竟……和阳县主是个好人。 更别提她还打下了西突厥两座城池。 商少言将西北牢牢地捏在了自己手里,只传消息给她愿意传消息的人,什么陈皇、太子、南安王,还当她被陈皇派去西北苦苦做事。 至于程楚和邰鉴,他们到底是从军的人,听说这件事后恨不得立马跑去西北帮商少言打江山——邰鉴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不觉得和阳县主造反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他只觉得跟着县主有肉吃,这就足够了。 蜀州乱成了一团,就在众人焦躁不已的时候,他们便听说商少言转危为安了,且正在往蜀州赶来。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随即又提起了一口气——和阳县主不好好巩固战争成果,跑来蜀州做什么? 他们将蜀州里里外外都安排得再妥当不过了啊! 然后他们紧接着又接到了消息。 来的并不是和阳县主,而是和阳县主的那位情郎——他只是放出了和阳县主回到蜀州的消息,是说给陈皇、太子之流听的。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陈皇和太子放松警惕,叫他们知道和阳县主对虎符不感兴趣,办完事儿就立马往回赶了。 自然,和阳县主会在蜀州“病倒”,严重点还会死,怎么可能赶得回盛京呢? 唉,养病,只能养病了——蜀州山水好,养病养好了才能把虎符交还给陛下和殿下啊。 白露听闻此事后,对许衔啧啧称奇:“七公子竟然也有长脑子的时候,真不容易!” 许衔也觉得惊讶,甚至有几分欣慰。 他感慨地拍了拍白露的肩膀:“白娘子,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七公子逐渐聪明了起来,这也就意味着县主能轻松不少。” 白露:“……我姓虞。” 许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是习惯了么。” 白露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许衔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 白露洒然一笑:“我在想,什么时候同县主习武……这样你再叫我白娘子,我就能把你打死了呀。” 许衔:“……” 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一步:“我错了。” 白露心情好,也不跟他继续计较了,她瞧了一眼许衔,而后笑了:“逗你玩儿呢,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 而后哼着歌就回到了县主府内。 许衔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笑着摇摇头,跟了过去。 …… 北周,皇宫。 乔瑜身体越来越差,已经连续咳了好几日的血,他自觉时日无多了,只想尽快将北周上上下下打点好。 那个位置他只会留给自己的胞弟,别的人想都别想。 至于周皇……乔瑜闭了闭眼,心下一片冷硬。 周皇不是没当过慈父,可是自从乔琢走失,程皇后就记恨上了周皇,两人关系降至冰点,乔瑜自然是偏向程皇后的,但是在周皇大肆封妃封嫔之后,程皇后又后悔了。 她顾不上被妃嫔暗害中毒、好几次命悬一线的长子,也顾不上走失在外面、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幼子,只管着争宠。 这样的情况在乔琢被找回来后稍微好了一点。 兄弟俩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相依为命,却没想到有妃嫔打算故技重施,给乔琢下毒。 乔瑜帮弟弟挡下了这一回暗算,身体也更加差劲了,而这时候,程皇后也总算是将关注点转移到了两个孩子身上——说不清楚是因为当真爱两个孩子,还是因为对周皇冷了心、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两个孩子。 乔瑜和乔琢都不是很介意程皇后飞蛾扑火后的回心转意。 一方面是他们渴望着母爱,对于程皇后再度关注他们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是他们觉得程皇后也是个可怜人。 日子就这么将就着过了下去。 乔瑜想,他的亲人只有母后和弟弟,周皇若是挡了他们的路,那自己也只能不念旧情,将他推下万丈深渊了。 弑父、弑君的事情,他不会让修玉来做,修玉心思简单纯善,且不说他能不能下得了这个手,光是顶着弑父弑君名头遗臭万年这一点,他就舍不得让修玉来做这件事。 乔瑜想着这些的时候,内心深处没有半分波动,只是冷冰冰地思考着如何将周皇这只拦路虎给拔去爪牙、成为一只病虎。 毕竟周皇在他心中,早已不是亲人了。 他心思转了几转,而后又开始猛烈地咳嗽,好半晌,他才叫了自己的东宫幕僚进来,问道:“七公子最近如何了?” 幕僚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有些担忧地看着乔瑜。 每回太子这么问,都是因为身体更差了一些,再这样下去……幕僚不敢深想,只能叹气:“七公子最近很好,寄来的信上说他现在在西北,同和阳县主一起云游。” 顿了顿,他有些疑惑地问这位他从来都看不透的太子:“为何公子不肯看七公子寄来的信?” 乔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幕僚被这眼神看得内心一突,连忙拱手告罪道:“是属下逾越了。” 乔瑜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掩住嘴角的苦笑。 第138章 《聪明》 他不肯看修玉的来信,无非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写信给他。 乔瑜自认为已经是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与其叫自己的死亡给弟弟带来深刻的打击、痛苦,还不如慢慢将关系冷处理,这样自己死的时候,修玉才不会太难过。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一见那位弟妹了…… 乔瑜闭了闭眼,而后冷着声音吩咐了幕僚一番。 幕僚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 太子是不打算给陛下留活路了,言语之间还有将皇位交给七公子的意思……幕僚心思转了一转,瞬间明白太子是在托孤。 他一边拱手应诺,一边红了眼。 天妒英才,太子往后定然是一位仁君、明君,偏偏好人不长命。 …… 五日后,南陈,皇宫。 何书业正在替陈皇“炼丹”,忽然皱了皱眉,掐指一算后笑道:“陛下,有客来访。” 陈皇早已对何书业的本事深信不疑,自然相信是有人想要求见自己,但是…… 陈皇有些犹豫:“如今这一炉丹药正是炼制的关键时候,朕若是离开了……” 何书业洒然一笑:“陛下放心,这一炉丹药贫道会看着的,旁边还有秦大人,您只管放心地去。” 陈皇见状,只好点了点头,他其实还是不太想去,但他对秦晔、何书业都很信任,觉得应当并无大碍,求见的人要什么他就赶紧给,这边可不能耽误。 陈皇急匆匆地出了炼丹房,而后召见了来人。 “永乐侯?”陈皇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他有些不高兴了,谁不知道昭贵妃这个弟弟是个没用的废物,为了这样一个人耽误自己的成仙大道,肯定是不值得的。 陈皇当即就想甩袖离开,李琅轩也不磨蹭,直接叩首道:“臣五日后要成亲了,想请陛下和贵妃娘娘前往观礼,若是能得陛下和娘娘光临……” 陈皇当即拒绝道:“朕没空。” 说完就想离开。 李琅轩连忙再度叩首:“若只是贵妃娘娘来,也是可以的,还请陛下恩准!” 陈皇有些犹豫,本朝还真没这样的规矩。 谁成想,这时候何书业捧着一盒丹药过来了,他脸上挂着仙气飘飘的笑:“陛下,丹药已成。” 陈皇顿时大喜,从何书业手里接过来。 何书业状似无意地说:“贫道方才推演了一番,发现五日后是个炼丹的好时候,只是……” 陈皇连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何书业犹豫片刻,小声道:“只是这丹药属水,乃是至阴之物,须得避开属金的阳气,贫道方才掐指算了算,皇宫内正西方,有一命格属金之人,不知陛下可知道是谁?” 属金? 陈皇近来跟何书业学了不少东西,自然知道金主杀伐,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道:“应当是昭贵妃,仙师有所不知,她从前在滇南从军,杀了不少人。” 何书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而后道:“陛下将人送出去便可,炼丹只需十日,十日后再将贵妃娘娘接回宫中,她的金气能够给炼成的丹药加持仙法。只是贫道也知道,将妃嫔送出宫,本朝并无先例……” 陈皇看了看李琅轩,大喜:“永乐侯,朕准了,到时候叫你姐姐去给你贺喜,待够十日再回宫。” 李琅轩:“……” 他有些恍惚地谢了恩,又恍惚地出了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镇国公府。 商云岚见他一脸飘忽,有些纳闷儿地问:“是计划没成?不应该呀。你先提叫陈皇来观礼,他沉迷丹药自然会拒绝,但你提出叫你阿姐来,再有何书业在旁边,肯定能行的。” 这是现代心理学中的留面子效应,很好使。 李琅轩回过神来,看着商云岚,突然抱住了他,眼眶微红:“多谢公爷,阿姐能出宫了。” 商云岚连忙推开他,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么肉麻做什么?成功了就行,还有别的事儿没?没别的事赶紧回府,等着娶我表妹了。” 李琅轩却不肯走,他好奇地问商云岚:“你怎么知道这事儿一定能行?我本来没抱什么期待的。” 计划成功了一部分,商云岚心情自然好极了,他也乐意给李琅轩解惑:“这是一种攻心计——人们拒绝了一个较大的要求后,对较小要求接受的可能性便会增加。为了更好地使人接受要求,提高人的接受可能性的最好办法,就是先提出一个较大的要求。你先叫陈皇、昭贵妃都来,他自然会拒绝,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建立在这个人有良心的基础上,众所周知,陈皇是没有良心的,他只会短暂的犹豫一下,但这时候何书业出来一说,他就能理所当然地答应下来了。” 李琅轩越听,眼睛越亮,看着商云岚的眼神简直是在看神仙了。 如果说今天之前他对自己参与商云岚、商少言兄妹俩的造反计划有些不安,那么现在简直就是信心满满了。 连陈皇都能被他忽悠,不就是一个造反吗?看这两兄妹好用到不行的脑子,怎么可能拿不下? 正当李琅轩感慨不已、敬佩不已的时候,他听见商云岚道:“瑾瑜,我与和阳的脑子都不怎么好使,如今有了你的加入,那简直是如虎添翼啊——你智多近妖,我们若能够将你收于麾下,史书工笔,你定然是我们的智囊。” 李琅轩:“……” 他认真地看了看商云岚,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虚伪,但随即他震惊地发现,商云岚是真的这么觉得。 商云岚,这位真·聪明到令人恐惧的镇国公,居然觉得自己比他聪明? 这是什么操作? 但看着商云岚真诚的、诚挚的、热烈的目光,李琅轩突然觉得心里升起了万丈豪情,他拍了拍胸脯,当即表示:“公爷放心,我会倾尽我毕生才干,辅佐公爷和县主,好叫二位成就千秋万代!” 商云岚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两人相视一笑。 李琅轩笑了——自己的表舅哥很信任自己,他一定要充实自己的学问,好好辅佐他们。 商云岚笑了——自己的表妹夫真好忽悠,他以后一定会因为这番话努力充实自己的学问,好好辅佐他和安安。 第139章 昭贵妃:好耶,出宫啦 南陈,皇宫。 昭贵妃接到陈皇的圣旨时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居然叫自己出宫观礼阿弟的婚宴,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儿? 阿弟又是怎么办成的? 昭贵妃心里头莫名其妙,面上却做足了感动十足的模样,她终于是真心实意地磕了几个头,以表谢恩;当她回到自己的正殿之后,她心里便盘算开了。 这一定是镇国公教给李琅轩的,她还不了解自己的弟弟么?聪明归聪明,就是有些太正直了,断然没有商云岚、商少言兄妹俩的不要脸,啊不,圆滑世故。 不过能出去就是好的,后面的计划,她心里大致也有了底。 柳儿在一旁替她捶腿,垂眸不语,好半晌才抬头看向昭贵妃——自家娘娘近来心情很不好,连她也不敢插科打诨了,现在眼见着要高兴几分,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柳儿有些心不在焉,昭贵妃刚好也在此时开口了:“柳儿,本宫有意将你送出宫去,你意下如何?” 柳儿愣了愣,而后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有些不安:“娘娘,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您别将奴婢送出宫去——” 昭贵妃懒洋洋地抬眼看着她,说:“本宫近来身体越发不好,恐怕时日无多,总得将你安排妥当才能安心。” 柳儿有些僭越地看了一眼昭贵妃,很想说“您昨日才吃了三碗饭,身体瞧着挺好的”,但上回昭贵妃突然冲她发难,她有些不敢说,只能两眼含泪地看着昭贵妃。 昭贵妃心肠并不软,相反,她是个有些冷心冷肺的人,看着柳儿这副可怜的样子根本不为所动。 她将柳儿送出宫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柳儿被她娇惯得厉害,现在几乎是有些不懂事了,什么大不敬的话都张口就来,给点小便宜就蹬鼻子上脸,这样的人不能多留;但现下又正值多事之秋,她实在不愿意落下把柄,只能将她送出去嫁给一户殷实人家做正头娘子,别的也不能够给了。 且不管柳儿如何期期艾艾地看着昭贵妃,昭贵妃兀自闭上眼,开始小憩。 她并没有看见,柳儿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和愤恨。 …… 西北,朔城。 商少言终于养好了身子,也终于等来了陆双怡。 她将自己打下西突厥两座城的事情瞒得死死的,因此哪怕陆双怡本人就在朔城,她也浑然不知商少言干了些什么事儿。 陆双怡面色苍白,眼下青黑,想来这几日是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的,她见了商少言,眼眶里就蓄上了泪,但却没有半分委屈。 她半哭半笑着冲着商少言行了平辈礼,显然在这几日已经了解了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处境,也了解了商少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果不其然,商少言脸色缓和了许多,她也行了一个平辈礼,而后坐下来,扬了扬下巴,笑着问她:“你可想好了?嫁不嫁?” 陆双怡点点头,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不嫁了……只是不知你要怎样帮我?” 都不自称为“本宫”了?看来这几日长进不少。 商少言挑了挑眉,故意逗她:“当真不想嫁?你不是想做一国之母吗?虽然那老可汗人不怎么样,但是好歹也算是个君主。” 陆双怡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商少言,也不计较商少言这种在她平时看来“大不敬”的言论,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当真不嫁了。” 商少言点点头,也不说怎么帮她,继续发问:“那你不嫁了,你又要作何打算?你可想好了之后去哪里、做什么?” 陆双怡显然是想得很明白了,她嘴角微微勾起,道:“我还能去哪儿?我以为疼爱我的父皇能因为权宦的一两句话将我送来和亲,我向来敬重的皇后也不想我嫁给他的侄子,在后头顺水推舟,我细细数了一遍,整个宫里头,竟然无一人愿意帮我。” 顿了顿,她道:“除了昭贵妃。她养过我四五年,总有些情分在。我若是回宫,便同她一道,成日里吃斋念佛也要好过往日那般。若是不回宫,那我便带着嫁妆去北周,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养他十个八个面首,也挺好。” 商少言有些不太相信这是陆双怡的真实想法,毕竟从前盛京无人不知,这位受尽宠爱的三公主是个喜好奢靡生活的人。 什么吃斋念佛、山清水秀,多半都是假的。 不过陆双怡具体要做什么,商少言确实不清楚,她一边擦着大刀,一边状似随意地说:“北周那边儿恐怕过不久就要乱起来了,你去那儿有什么好的,又没人照顾你。” 陆双怡浅浅一笑,摇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北周和南陈边境处有一座小镇,山清水秀,很是不错。” 商少言擦刀的动作没有停,心里却一下子想到了谢华裀——“你也知道,北周和南陈的交界处有个小镇,叫绿水镇,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我在那儿住了一年,往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绿水镇么? 她心里大抵明白了什么,面上倒也不显,只是笑着看向陆双怡:“需要我派兵护送你过去么?” 陆双怡摇摇头:“不用,不必那么兴师动众,显得太打眼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商少言就敢打赌,陆双怡这几日一定见了谢华裀的人,甚至可能是谢华裀本人。 虽说整座城都在商少言的监控下,但她到底只是个人,不是神,不可能面面俱到,难免会有一些疏漏的地方。 谢华裀似乎很擅长钻这些疏漏——商少言想到这里,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她喜欢聪明人。 陆双怡见她笑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而后问:“所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如何才能做到让我不用去和亲?” 她问得有些急切,如果商少言没有提前问出来这些消息,也许根本不会觉得陆双怡的急切有什么问题——但现在,知道她可能和谢华裀接触过之后,商少言自然不可能如实相告。 因此商少言只是笑了笑,而后略微有些强硬地说:“我要怎么做,你就不必知道了——若是你连这点都不相信我,那还是请回。” 陆双怡愣了愣,有些羞恼,当即就想发脾气,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忍住了,只勉强地点点头:“好,我不多问了。” 商少言颔首,而后亲自将她送出了帐篷。 如果陆双怡和谢华裀有了联系,那就不能够在陆双怡身边安插自己的人了。 只凭谢华裀是血华宫的宫主,就能知道她心思缜密、武功高强,不可小觑——她选了陆双怡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蠢货,若非商少言天性多疑,多问了几句,指不定就当真安插了自己的人在陆双怡身边。 想到这里,商少言很难不觉得,谢华裀一直在等着自己露出马脚。 谢老师,当真是一如既往的有趣啊。 …… 南陈,盛京。 与西北的风沙凛冽、一片肃杀蛮荒不同,盛京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城内桃红柳绿,碧瓦飞甍上落下不少花瓣柳絮。 商云岚站在檐下,微笑着对一旁的李嬷嬷道:“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等我和安安再次回到盛京,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春天了。” 李嬷嬷笑了,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公爷,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伤感的事儿做什么?” 今天是晏雪凝出嫁的日子,也是他们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晏雪凝此刻正坐在闺房内,程氏在一旁看着喜娘替女儿梳妆打扮。 晏雪凝穿着华丽的青绿色嫁衣,样式是钗钿礼衣,一件大袖衫长裙,并上披帛,层数繁重,外头搭上一件宽大的广袖上衣,在孟春算是比较厚重的装扮,她向来娇气,这会儿热得愁眉苦脸,差点就想不嫁了。 喜娘替她绞脸,晏雪凝忍着疼看向镜中,不期然与程氏含泪的眼对上。 晏雪凝一下子也跟着难过起来。 此时已经是黄昏,南陈的习俗是男女在黄昏时成亲,晏雪凝一边由着喜娘给自己上妆,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李琅轩什么时候才能来。 正胡思乱想着,她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原来是催妆来了。 喜娘完成了妆面的最后一步,将一把华美的金丝绣的团扇塞进晏雪凝手里,笑眯眯地说:“女郎紧张么?” 晏雪凝诚实地摇摇头:“不怎么紧张。毕竟昨天刚见过。” 喜娘:“……” 外头,晏知州、商云岚并上几个晏家的郎君正拦着李琅轩,叫他作一首催妆诗。 李琅轩早有准备,正准备将昨晚修改好几遍的诗篇念出来,却听商云岚笑着开口:“作两首,图个双宿双飞的含义,岂不美哉?” 李琅轩:“……” 他真的很想打死商云岚。 李琅轩勉强地笑了笑,沉思片刻道:“碧裙窈窕玉簪横,黛色新眉鼓瑟声。柳下桃蹊春正好,凝眸探问玉妆成。” 而后又将昨日辛辛苦苦推敲的那首念出来,商云岚仍不肯放过他,非得叫他说出来晏雪凝的三个喜好。 李琅轩:“……” 他有些焦急,之前也没说还有这茬啊! 商云岚见他真的急了,心里忍着笑,到底是放过他了。 很快,晏雪凝就以扇遮面,步履优雅地走出来,李琅轩有些紧张,差点忘了还得装瞎。 商云岚敏锐地发现李琅轩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个瞎子,连忙在他腰间拧了一把,而后催着众人往永乐侯府去了。 …… 永乐侯府。 喜宴快要开始时,便有人通传,道是昭贵妃娘娘亲自来观礼了。 昭贵妃在众人的跪拜中走向上首,她今日戴了半边银色面具,将那道狭长的、狰狞的疤痕遮住,身上没穿什么规制的服饰,反倒是平常的贵族女郎会穿的衣服,看上去倒不似传闻中那般奢侈浪费。 新嫁娘父母俱在,但新郎官却是父母双亡,唯有一位做贵妃的阿姐,三人勉强充作了“高堂”。 礼成之后,晏雪凝就被送进了新房,李琅轩留在外面招待客人,轮到给商云岚敬酒时,商云岚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指。 李琅轩会意,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昭贵妃,冲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下一刻,昭贵妃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在地。 昭贵妃的演技向来很可以,不然也不能够在诡谲的后宫里生存得那样好,她晕倒得很有技巧,没有下意识地用手撑地,而是身子一歪就靠在了椅子上,慢慢滑了下去。 众位宾客见状,顿时哗然,而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有人怕惹祸上身,想要离开。 李琅轩是瞎子,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恰在此时,有一名小厮冲着他耳语了几句,他当即面色大变,失声道:“阿姐?!” 商云岚也做足了震惊的模样,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当即封锁了整个永乐侯府:“还请诸位贵客见谅,娘娘身份贵重,却在此时晕厥过去,恐怕并非意外。” 顿了顿,他道:“因此,还得劳烦诸位在此等候一二,待事情有了结果再行离开。” 众人都有些不满,但晕倒的是昭贵妃,宴会的主人是永乐侯,发话的是镇国公,这三人别说加在一块儿了,分开来都不是什么能够得罪得起的人。 于是再多的不满只能咽下。 商云岚和李琅轩匆匆进了后厅,而后坐下来,开始喝茶。 被抬进屋内的昭贵妃也跟着倒了一杯茶,有些不确定地问:“本……我当真能借此机会离开?” 商云岚笑着颔首:“娘娘不必忧心,杳沉心里头有数。” 昭贵妃见他冷静自若,心里头也不知不觉放松了一些,她笑道:“可别再叫我娘娘了,晦气得很。我叫李琅缳,小字昭昭,你往后叫我昭昭姐便是。” 商云岚笑着应下,而后问道:“将军可将东西都带上了?” 李琅缳点点头:“虎符、药方都带上了。” 虎符一直在她手上,陈皇自觉李琅缳一辈子都会在宫里头,也就不急着收回——打死他也想不到,李琅缳敢带着虎符出宫,还打算一去不回。 第140章 您和虞娘子不合适 三人在一块儿喝了一杯茶,李琅轩便急匆匆去新房安抚晏雪凝了,商云岚也晃晃悠悠地出去主持大局。 李琅缳也不好一直待在后厅,毕竟人多眼杂,万一有人发现了自己,那可就不好办了。 …… 南陈,蜀州。 乔修玉风尘仆仆赶到了蜀州,整个人都有些疲惫,但好在留守在蜀州的白露、程楚等人早已接到了他要来的消息,房间收拾好了,饭菜也做好了。 到底是许久不见,几人都有许多话想说,也有许多事情想问,乔修玉勉强撑着力气答了几句,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程楚这才发觉人家已经累得不行了,连忙拍了拍脑门儿,将乔修玉送回了县主府,叫他好好休息。 白露和许衔也跟着一块儿走,乔修玉是倒头就睡,这两人倒好,一直缠着程楚,说想喝他炖的板栗鸡汤。 程楚:“……” 他有些不乐意地瞪了一眼许衔,以及在一旁煽风点火的白露:“你们想喝自己做去,可别烦我,等七公子醒了我还得问他不少事儿呢。” 许衔缩了缩脖子,白露倒是不怕他,瞪了一眼程楚:“七公子那儿自有我去问,你就在此处好好熬汤,等他醒了,你给他端一碗去喝,他也高兴,我和许大人也高兴,这不好么?” 程楚无语了:“可是我不高兴啊。” 白露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惊奇不已地说:“这件事儿只有你一个人不高兴,我们三个都高兴得很,谁管你啊?” 程楚:“……” 他只好捏着鼻子去做汤了。 不是他骨头软,要不是前几日他不小心惹恼了白露,一直没把人哄好,他才不乐意熬汤呢。 君子远庖厨,他程楚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好歹一代名将! 许衔看着程楚走向厨房的背影,寂寥中带着颓废,颓废中带着战意,有些不解地问白露:“你还没原谅他呢?” 白露冷哼一声:“谁叫他教我武艺的时候把我腿给打伤了,点到为止懂不懂啊?真是的。” 许衔不知为什么,心里头有些吃味,但他并没有深究这种感觉,只是扯了扯白露的袖子:“要不改日我同你一起去习武?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去,他难免会把所有关注都放在你身上,肯定会时常打伤你,如果我跟你一块儿去了,那他就得管两个人,不会一直注意你了。” 白露本来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她转念一想——她和程楚是一边学武一边聊正事儿的,许衔这个知道他们的打算还不加入他们的人,跟他俩一块儿做什么?想打探消息不成? 于是白露没有答应,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了,我就乐意挨打。” 许衔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受,他期期艾艾地看着白露,很想让她答应下来:“可是我觉得……” 然而白露跟商少言学会了没良心,啊不,没有心,此刻只是冷冷地看着许衔,态度强硬:“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这件事就这样,听我的,我一个人说了算。” 许衔:“……” 行。 他有些落寞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长叹一声,回去处理政务了。 许衔一边翻阅着上个月的账本,一边吃着樱桃,今年的樱桃特别甜,他吃得很高兴,再想拿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了。 不能啊?许衔数了数果核,十个;但他分明记得,自己拿了三十个过来。 正在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一直在自己书桌旁边候着的小厮也不见了。 许衔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之前吃着好吃的东西,总是第一时间想着给白露分享过去,久而久之,身边的小厮就养成了一个习惯:许大人边吃边笑的食物,得送三分之二给虞娘子;许大人吃着会皱眉的食物,得送三分之二给程将军、邰将军。 到了后来,都不用他说,小厮就会主动将东西送过去。 想起来这一茬的许衔:“……” 他抹了一把脸,有些崩溃地看着本该摆着盛满了樱桃的果盘的位置,愣愣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那送樱桃的小厮就回来了,继续站在书桌旁边,充当一个工具人。 许衔:“……” 他清了清嗓子,状若无意地问:“你去哪儿了?” 小厮愣了愣,确认许衔是在问自己之后,有些莫名:“自然是去给虞娘子送樱桃了。” 许衔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继续问道:“你去的时候,白娘子……我是说,虞娘子,她在做什么?” 小厮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小的刚才看见虞娘子在和程将军一起杀鸡,那场面委实有些血腥,小的不敢多看,放下就走了。” 许衔点点头,而后问:“那她……看见樱桃之后,是什么反应?或者说,从前看我送过去食物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 小厮回想了一下,说:“虞娘子平日里不苟言笑,感觉冷冰冰的,但每回看见大人您送去的东西,她都会笑,笑得还挺好看。” 许衔捏紧了拳头,而后放在唇边假意咳了咳,以掩饰住疯狂上扬的唇角。 他缓了一会儿,故作冷静地翻了几页账本,而后状似风轻云淡地开口:“你觉得白娘子,啊不,虞娘子她……她是不是心悦我呢?” 小厮:“……?”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许衔:“大人,我觉得恐怕不大可能。现在城里头都在传呢,虞娘子每日和程将军出双入对,很可能是好事将近了!” 说着,他用一种看第三者的目光看着许衔,略带责备。 许衔:“……” 他愣了一会儿,而后摆摆手:“不可能,他们是乱说的。” 别人听信也就罢了,他每天和白露、程楚相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两人有没有私情? 再说了,程楚把白露的腿险些打断了,就算本来有私情,这下子肯定也无了! 对,肯定是这样!许衔信誓旦旦地想着。 他正努力地想着有没有什么自己遗漏的、关于那两个人的细节,小厮就再度开口了,语气再诚恳不过:“大人,不是小的打击您,实在是……实在是您和虞娘子不大适合啊。” 许衔听着小厮这话,简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哪里不合适了?” 顿了顿,他的胜负欲、叛逆心、倔强一起被激发出来了,许衔拍了一下桌子:“本官看很适合!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他瞧着刚才白露对程楚说这句话很好用,本以为小厮也会被自己的霸气所折服,谁成想小厮早就习惯了自家大人隔三岔五就要发一回疯的性子,闻言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嗯,您说了算,都听您一个人的。” 许衔噎了噎,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小厮。 不管,白露喜不喜欢他无所谓,他好像有一点点喜欢白露。 这就够了,嘻嘻。 …… 西北,朔城。 商少言将阿史那征的人头放在了阿史那叶霆面前——这人头被商少言差人精心保管,以至于过了半个月,都还是新鲜的(划掉)完整的。 阿史那叶霆愣了愣,待看清了这张脸属于自己那位小叔叔之后,竟然大笑出声。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而后在商少言一脸淡定中指着阿史那征的头颅:“县主,你不会以为你将我小叔叔的人头摆在我面前,就能吓到我?或是让我伤心欲绝?” 商少言勾了勾唇角,风轻云淡地说:“不啊,我知道你俩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就送给你了,怎么样,这份礼物你喜不喜欢?” 阿史那叶霆闻言停止了大笑,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商少言,又恢复了从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一只苹果,嗤笑一声:“我说不喜欢有用么?县主,现在西突厥被你打跑了,你连续拿下了两座城池,重创了阿史那一族,还留着我这个小可汗做什么?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我也不是很想活了。” 商少言靠在墙上,闻言懒洋洋地笑了笑,看向阿史那叶霆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以你的智慧和勇猛,离开这所地牢、躲过商家军、回到西突厥并不算难事……那么,你为什么要待在此处?” 阿史那叶霆看了一眼商少言,还是那副拽得二万五八的欠打样儿:“娶不到你,我可不回去。” 商少言被他气笑了,用一双清凌凌的凤眼盯着阿史那叶霆看,仿佛要烧穿他。 阿史那叶霆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县主,你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有半分掩饰,若中原有你这样的君主,那西突厥这辈子都只能在戈壁中游荡。” 顿了顿,他摸着下巴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想娶你——诶,别走啊!” 商少言懒得管阿史那叶霆的油嘴滑舌,直接离开了地牢,任凭后者怎么大呼小叫都不回头看一眼。 还是七郎好,七郎从来不会这么孟浪,也不会把人气得说不出话。 真不知道阿史那叶霆有着这么一张嘴,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的。 外面,莫行已经等了商少言一会儿了,他见商少言心情有些不好地从地牢中走出来,连忙追上去问:“县主,那小子究竟想干什么啊?” 商少言停下了脚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鼻梁:“这他娘的谁知道?他就是个混不吝的。现在西突厥被打跑了,不休养个五六年回不来,但这都建立在阿史那叶霆不在的前提下……若放他回了西突厥,那西突厥很快就能恢复了。” 莫行听了这话,也头疼不已——两人都默契地没提将阿史那叶霆杀掉这个话题,毕竟莫行和阿史那叶霆英雄相惜,商少言也想从阿史那叶霆身上知道自己爹娘的事儿。 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莫行才问:“县主,你那事儿,准备得如何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商少言回过神来,长叹一声,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来的疲惫都叹出来:“目前还好,一切都在计划内。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起兵了。只是……” 莫行心下一凛,问:“只是什么?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商少言摇头:“并未出差错。只是我在想,商家军常年驻守西北,若我将他们带去别的地方征战,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莫行皱了皱眉,他没听商少言提过这茬:“县主准备将我们带去哪里?不去盛京么?” 商少言看了一眼莫行,挑眉笑道:“莫副将可知,中原统一是大势所趋,但若我拿到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中原,又有什么意义?我们必须先一致对外——比如滇南蠢蠢欲动的百越人,再比如东海心狠手辣的倭寇。” 莫行有些惊奇地问:“百越人?倭寇?” 他顿了顿,咂舌道:“滇南瘴气多,气候也湿热,恐怕将士们不大能适应;东海更不用提了,那可是水战,好多将士这辈子连海都没见过呢。” 商少言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是啊……所以我将镇南将军送去了滇南,至于东海的倭寇,只有再议了。” 莫行:“……?”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莫行有些恍惚地问:“镇南将军,好耳熟啊。” 商少言笑着提醒他:“就是那位女将军,先皇想要封她为镇南将军前夕,她打了败仗,毁了容貌,然后嫁给了陈皇。” 莫行更恍惚了:“是啊,就是她呀。” 商少言见莫行这副傻不拉几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莫副将,回神了。” 莫行回过神来,而后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商少言:“县主,可别告诉我你将昭贵妃弄去了滇南。” 商少言摊了摊手,有些无奈:“不都跟你说了好几遍了,我只是将镇南将军弄去了滇南,至于你口中的昭贵妃娘娘……恐怕已经入土为安了。” 莫行不蠢,闻言恍然大悟了——只有昭贵妃娘娘薨了,镇南将军才能出现在滇南啊。 等等,不对啊。 他看向商少言,双眼简直能迸发出火花:“县主,您怎么做到的?连、连镇南将军都能弄出来,是不是您还能把……那位也弄出来啊?” 商少言笑眯眯地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在耳后,垂眸道:“当然不能。” 莫行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县主还没有可怕到这个地步。 然后下一秒,他就又提起了一口气。 第141章 程氏 只听商少言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缓慢开口:“你都不说是哪位,我怎么弄得出来?不过如果是陈皇,那自然是能够的。” 莫行:“……” 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有些崩溃地说:“您可别吓末将,将我吓死了谁替您打天下去?” 商少言这么逗了逗莫行,心情好了不少,见莫行真的被吓傻了,也就不逗他了,郑重其事地说:“莫副将,你只管放心便是,陈皇不会是我们的拦路虎……北周才是。” 莫行看着商少言,在夜幕中她的脸有些看不明晰,但那双眼亮晶晶的,很轻易就能从那双眼睛里寻到一种名为“野心”的情绪。 野心啊……有野心是好事,更何况和阳县主有这个能力。 …… 南陈,盛京。 如今盛京中人人都知道,昭贵妃在永乐侯府晕倒了,似乎是染了重病,连起身都不能够。 陛下也不怜惜昭贵妃,生怕自己被昭贵妃传染,只顾着自己的修仙大计,忙不迭地命令昭贵妃娘娘在永乐侯府养病。 永乐侯和昭贵妃娘娘是姐弟,向来感情不错,自然没有不应的,只是可怜了晏家女郎,刚嫁过去没几天呢,就得开始侍疾,而且…… 而且若是昭贵妃病倒了,或是薨了,那么没有实权的永乐侯府,只会是一只砧板上待宰的羔羊,随时都会面临着被猛兽割食的下场。 一时之间,谁人不说晏雪凝命苦——明面上是做了侯夫人,实际上还不如从前待字闺中,虽然只是个知州的女儿,但也好过现下的危机四伏。 晏雪凝从燕语那儿听来了不少这些话。 早在淑妃被厌弃之后,燕语就被昭贵妃要过去了,出来时也带了燕语,现下燕语是留在晏雪凝身边伺候的。 晏雪凝听见这些话,顿时柳眉倒竖,连连呸了几声:“可拉倒!我爹那种人,谁当他女儿谁倒霉!” 这话倒也没说错,晏知州算是凤凰男,在娶程氏之前信誓旦旦对国公夫人发誓,会对程氏好;实际上偷偷养外室,还纵着外室、妾室给程氏下了绝育的药,若不是林净治好了,还不见得有晏雪凝呢。 国公夫人知道后自然是大怒,亲自将晏知州拎出来打了一顿,晏知州嘴上又答应得好好的,程氏顾及着晏雪凝,也就没有和离。 后面倒是过了十几年的安宁日子,虽然有晏二娘、丁香这两个傻逼时不时晃,但晏雪凝和程氏也能压得住。 直到西北动乱,国公夫人和国公爷不得不前往西北,晏知州就故态复萌,开始一房又一房地往府内抬妾室,差点还想将丁香扶为平妻,但好在被晏雪凝给搅和了。 国公夫人死后,他仿佛一头被释放的野兽,见商云岚、商少言不像是立得起的人,竟然侵吞了程氏的嫁妆。 所幸他还有点良知,程氏给晏雪凝备下的嫁妆被护下来了,但程氏受了极大的打击,赶忙将晏雪凝送进了镇国公府,渴望晏雪凝嫁一门好人家,给自己撑腰。 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而晏知州也在晏雪凝去了国公府后发现了,镇国公留下的一双儿女可不是什么孬种,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老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撑住了国公府的门楣,虽然名声不好听,但风光个几十载也不是什么问题。 在晏雪凝与昭贵妃胞弟永乐侯定亲后,他着实风光了好一阵,甚至为了讨好程氏,将所有没有生育的妾室都发卖了。 现在昭贵妃一病倒,晏知州就差恨不得没晏雪凝这个女儿了,程氏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起来——昨日程氏还寄了信来,问晏雪凝过得如何,有没有受委屈,晏雪凝却闻见了信纸上浓重的药味儿,担忧得不行。 “夫人别气。”燕语有些哭笑不得地安慰,“且让他们蹦跶一会儿,他们高兴不了多久了。” 晏雪凝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对昭贵妃抱怨道:“昭昭姐,咱们去滇南之前,我得去接上母亲,再跟他断绝关系!” 李琅缳笑着摸了摸这个小作精弟妹的头:“也难为你向来娇生惯养,竟然也肯跟我们去滇南。” 顿了顿,她扬了扬眉,格外霸气地说:“断绝关系这事儿会被戳脊梁骨,你等他主动来找上你,这样才好玩儿呢。” 晏雪凝红了红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李琅缳,孺慕道:“昭昭姐,你真的好、好……表姐那词儿怎么说的来着?” 李琅轩在一旁笑着提醒:“飒。” 晏雪凝拍了拍手,很高兴:“对,就是这个词儿!昭昭姐,我觉得你特别帅,跟表姐那种帅不一样,你知道?” 李琅缳没忍住笑了,她爱怜地拍了拍晏雪凝的肩膀,不由得想起了商少言对自己说的话——“晏雪凝是个小傻子,但是一旦将她收服了,那她比谁都甜。” 确实。 三人笑着用饭,燕语在一旁说着外头的消息给三人逗趣儿,正当一片和乐融融之时,外头传来了一道慌乱、带着哭腔的女声:“娘子,你快救救夫人!” 晏雪凝愣了愣,她认出来这是程氏身边大丫鬟的声音,连忙站起来,焦急地跑出去。 李琅轩眼神一肃,在眼上蒙上了鲛绡,便跟着出去了。 李琅缳倒是也想出去,但她到底是忍住了,藏在了屏风后。 晏雪凝看见那侍女,狠狠地愣住了——原因无他,在晏雪凝的记忆中,这位侍女生得婉约动人,平日里更是举止优雅,但此刻却狼狈不堪,披头散发,脸上还有不少青紫,这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像是受了不少苦难。 晏雪凝颤抖着手将跪在地上的侍女扶起来,声音慌乱:“雪英,你怎么在这儿?母亲怎么了?” 雪英连忙三两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磕了一个头,道:“前几日夫人病倒了,又听闻娘子处境不好,成日里都躺在床上喝药,丁姨娘昨儿早上来看夫人,耀武扬威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夫人气狠了,便命我们掌丁姨娘的嘴,奴婢心里头也气,下了狠手,将丁姨娘的牙齿都打落了。谁知道晌午时分……” 第142章 雪英 说着,雪英就再度哽咽,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敢说了。 晏雪凝急得团团转,眼睛微红,似乎也快跟着哭了,李琅轩连忙将她搂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对雪英道:“你也别急,慢慢说,把事情讲清楚就好。” 雪英被李琅轩的镇定所安抚,很快就冷静下来,只是还带着哭腔,接着开口:“到了晌午时分,家主便过来了,身后跟着丁姨娘……家主指着夫人,也不关心夫人身体如何,道是夫人犯了七出,没有生下嫡子,也不允许他纳妾,要休了夫人!夫人哪里肯答应,道是就算要离开,也得是和离……” 顿了顿,雪英又抹了一把泪,哽咽道:“然后家主就将奴婢和夫人赶出了府中,丁姨娘指着夫人,说夫人是毒妇,克六亲……夫人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奴婢将夫人安置好,雪绒在杭州的一处客栈里照顾夫人,奴婢便来此处找您了。” 晏雪凝已经听得愣住了,她心里头直冒冷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纵着丁香……为什么要这样作践娘亲……” 雪英再次磕了一个头:“奴婢听雪绒说,家主似乎怕昭贵妃娘娘薨逝之后,永乐侯府落败。永乐侯府从前便是盛京权贵的眼中钉、肉中刺,树大招风,有不少仇敌,恐怕晏府会被牵连,因此将夫人休弃了……” 晏雪凝愣愣地看着雪英,声音轻飘飘的:“他当真如此无情?” 雪英哽咽着抬头,看向晏雪凝:“奴婢不敢说谎,还请娘子救救夫人!” 晏雪凝是相信雪英的——一来,雪英是程氏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手里头更是捏着雪英的卖身契,雪英也从来都忠心耿耿;二来,晏雪凝知道,这就是自己父亲的真面目,他从来都是这么自私自利。 晏雪凝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而后竟然笑了。 她转头看向李琅轩,道:“夫君,我要回一趟杭州。” 李琅轩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同你一起回去。” 他嘴上这么说着,一边就将眼光挪向了雪英,果不其然在她眼里看到一丝不解与慌乱。 雪英自以为李琅轩是个瞎子,因此竟然用一种怨毒的目光看着他。 李琅轩心里有了数,很快就叫人安置好了雪英——他不打算将这等背主求荣的奴婢放在府里,而是叫人在郊外找了个庄子。 晏雪凝关心则乱,没有发现雪英的不对劲,也没有发现李琅轩安排的“不妥当”,只是一个劲儿地骂着晏知州。 雪英似乎有些不甘心自己不能待在永乐侯府,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李琅轩这个瞎子跟传言中的废物侯爷不大一样,似乎挺可怕的,因此也不敢拖延,只好去了郊外。 见人已经走了,李琅轩才拉着晏雪凝坐下来,将她搂进怀里,担忧地问:“阿凝,你还好么?” 晏雪凝摇摇头,有些愤恨地开口:“我不太好。” 李琅轩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吻着她的发顶,很快晏雪凝就安静了下来。 李琅轩见晏雪凝冷静下来了,才缓缓开口:“雪英在骗你,但岳母肯定也出了事儿。” 晏雪凝愣了愣,脑子一时半会儿没有转过弯而来:“可是她卖身契在……” 说着,她拍了拍脑门儿,恍然大悟:“若母亲当真被赶出来,卖身契就不在母亲手里头了,反而被捏在丁香手里!不然丁香想进母亲房间,早就被拦下来了;她故意将丁香打伤,为的就是激怒我爹那个王八蛋!” 李琅轩点点头,晏雪凝越想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还有,她一个家生侍女,从没来过盛京,却在一天之内赶到了,这也不对;再有……如果她当真将我当主子看待,也不会在我的夫君面前直接说我的母亲被休弃了!若不是轩郎爱重,你定然也会厌弃我的!她多半早就被丁香收买了!” 晏雪凝这么一想,立即就冷静下来了,她狠狠地拍了一把桌子,当即被气笑了:“好个雪英,竟然吃里扒外!” 李琅轩徐徐道:“不过这倒是好事一件。我们有了光明正大出盛京的机会,先去杭州将岳母接上,我们一家四口一块儿去滇南,待事成之后再回来,阿凝觉得如何?” 晏雪凝冷笑道:“正该这样!那个王八蛋现在定然恨不得立马跟我断绝关系,我就随他的意愿!” …… 西北,朔城。 商少言和辛老先生在一处喝着茶,时不时说几句话——近来边境很稳定,商家军也已经被商少言完全收服,别说是造反了,就算是叫他们立马卸甲归田,他们也会听她的,觉得她别有深意。 因此,商少言也闲了下来,只等着乔修玉和商云岚给自己传信。 先前程楚在西北待了一阵子,发现没自己的用武之地,就回了蜀州,乔修玉比他后回去,两人现在正在蜀州不断地按照商云岚给的许多秘方建设蜀州。 什么花香皂、玻璃、造纸术、纺织机……全都在筹备中。 商少言要将蜀州打造成自己的坚实后盾,成为自己的财库、粮仓。 若是商云岚能够离京,那么事情就成了三分之一——商云岚已经在信中同商少言说过,“紫阳真人”何书业深得陈皇信任,九千岁秦晔都被放在了后头,商云岚离京,那也就是何书业一句话的事儿。 至于何书业的离开……商云岚、秦晔、何书业三人成功引起了陈皇去杭州微服私访的兴致,也就这个月的事儿了。 到时候何书业定然要随行,人都不在皇宫了,离开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商少言默默地在心里过了好几遍计划,发现确实没什么漏洞之后,就放松了不少,只和蜀州、永乐侯府保持着密切联系,又亲自盯着陆双怡,便没别的事儿了。 “县主要开始了?”辛老先生笑着问,“可准备好了?” 商少言冲着辛老先生拱拱手,也跟着笑:“还得多谢辛老先生的出谋划策,现在只差阿兄和镇南将军各归各位了。” 第143章 阿史那叶霆:今天也崩溃了呢 辛老先生笑着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感慨地看着商少言:“县主是个心里很有成算的人,也很强大,若是没有老夫,一样能成事。” 商少言闻言愣了愣,而后认真地摇摇头,失笑道:“辛老先生这话却是错了。您也好,莫行他们也好,商家军也好,这个天下也好……若是没有你们,我都不能够成事。若是没有一个又一个支持我的人,别说是起兵,和阳恐怕都活不到今日。” 这话很真诚,但也话里有话 辛老先生赞赏地看了一眼商少言,而后老神在在道:“县主放心,军医上回诊脉时说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活个二十年,后头的二十年,老夫还是会一直支持县主的。” 商少言笑了,也不多说,只是告辞后出了帐篷,看着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以及辽远开阔的天空。 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渺小,但同时她却被激发出了极大的野心——她总有一日,会将这片江山拥入怀中。 商少言眯了眯眼,而后再度来到了关押着阿史那叶霆的地牢。 阿史那叶霆在地牢里头乖得出奇,不挑饭菜、不认床、也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唯一的要求也就是想要每天洗个澡、胡子长出来的时候刮一刮、有换洗的衣服。 简直是精致得不行。 莫行对此感到不解,还开玩笑似的对商少言说:“县主,他这么臭美,不会真是想当你的男宠?” 商少言十动然拒:“……谢谢,但是大可不必。” 莫行哈哈大笑,而后这话也没提过了。 商少言今天来得比较早,是在晚饭前就来了,阿史那叶霆正在睡觉,商少言一觉踹在一边的墙壁上,活生生把他吓醒了。 他脸上还带着被草席压出来的红印子,有些懵地看着商少言:“你怎么来了?” 商少言翻了个白眼,这段时间她和阿史那叶霆接触之后才发现,这人行军打仗是个中好手,但平时就是个憨憨。 虽然嘴上花花,但商少言有一次无意中发现,这位小可汗连女郎的手都没牵过。 商少言:“……” 她扯了扯嘴角:“我不能来?这是我的地盘,我爱来就来。” 阿史那叶霆“哦”了一声:“那你来就来呗。” 说罢,他翻了个身,接着开始睡觉。 商少言:“……” 她被气笑了,而后又是一脚踹在墙壁上。 阿史那叶霆知道自己是睡不成了,只能认命地坐起来,睡眼蒙眬道:“我的姑奶奶,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别折腾我了,行不行?” 商少言恶劣地笑了:“不行,我就爱折腾你,直到你学会尊重我为止。” 阿史那叶霆:“……” 他抹了一把脸,而后勉强笑道:“好的,县主乐意就好。您这是有事儿找我?” 嗯,很有礼貌——商少言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扬了扬下巴,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阿史那叶霆愣了愣,而后掩饰住了眼里的精光,他故作落寞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就这样待在这里呗,等县主心情好了,愿意放我出去了,我就回家。” 商少言啧啧两声,自然看得出来他在装模作样,也不同他周旋,直接戳破了阿史那叶霆的伪装:“装什么装?不就是等着我跟你谈条件么?我又不急,你以为我见着你这副可怜样儿我就会心软啊?” 阿史那叶霆:“……” 他有些无语地抬头,看着商少言,看样子又有些崩溃了:“所以你前段时间都是在故意折腾我呢?” 天知道阿史那叶霆这段时日过得有多崩溃——商少言和莫行最开始的油腻发言都算是好的了,令人难受的,包括但不限于:商少言和莫行在喝粥的他面前吃烤全羊,商少言和辛老先生在他面前谈论西突厥又赔了多少地,商少言和于潭在困倦的他面前大声说笑…… 全都有商少言这个小苟日的身影。 以至于阿史那叶霆现在一听到“和阳县主”这四个字,就会下意识地恐惧。 如果有心理学家在这个地方,那他\/她一定会怜悯地看着阿史那叶霆,并对他说:傻孩子,你患上了一种名叫和阳县主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商少言凭借一己之力,成为了西突厥的阴影,同时成为了阿史那叶霆的成年创伤。 你以为她会愧疚吗? 不,她很享受阿史那叶霆崩溃的表情。 于是商少言欣然颔首,头一回用赞赏的眼神看着阿史那叶霆:“不错,我是在故意折腾你,且是无缘无故地折腾你,你喜欢吗?” 阿史那叶霆:“……” 喜欢个屁!他面色有些扭曲,直勾勾地盯着商少言,里面的怨怼简直要溢出来了。 商少言瞪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不喜欢,你给我收回去。” 阿史那叶霆:“……”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看向商少言的目光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平和的佛意:“您有什么要求,您提便是。您不是想要西突厥吗?只要您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把整个西突厥送给您都成。” 商少言嫌弃地看了一眼阿史那叶霆:“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我真没见过你这般卖国求荣的贼子!” 阿史那叶霆平和……平和不起来了,他面目狰狞地看着商少言:“那你他娘的到底要什么啊!啊?你说啊!你要什么我都给!求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到了后面,他甚至觉得汉族的官话已经不够用了,开始用突厥语进行人身攻击。 商少言:今日刺激阿史那叶霆成就(1\/1) 她满意地看着状若癫狂的阿史那叶霆,任由他在后面嘶吼,自己施施然出去了。 外头,莫行正准备下地牢,看见商少言出来了,两人先是愣了愣,而后相视一笑。 商少言平和地说:“你晚点儿再来,他现在已经崩溃了。” 莫行挠了挠头,刚想说“没事儿,末将可以再添一把火”,却听见下头传来阿史那叶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于是莫行也平和地回:“好的县主,没问题县主,都听您的县主。” 第144章 你爹娘并没有死 南陈,盛京,永乐侯府。 李琅缳坐在房间内,隐隐约约能听见外头晏雪凝的叫骂声,心下有些担忧——是晏雪凝家中出了事儿么? 她有些焦躁地站起来,在房里踱步,好几次想出去看看情况,都忍住了……毕竟她现在“病重在身”,若是好端端出现在人前,那计划就全部没用了。 正当她急得不行的时候,晏雪凝敲响了她的房门:“昭昭姐,我可以进来么?” 李琅缳现在住在永乐侯府最偏僻的宅子里,平日里没人会到此处来,因此李琅缳也放心地亲自给晏雪凝开了门。 晏雪凝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此刻正有些焦灼不安地看着李琅缳:“昭昭姐,你准备好离开了么?” 李琅缳愣了愣,而后关切地拉着晏雪凝的手,问:“是你家中出什么事儿了?需要我帮忙么?” 晏雪凝红着眼摇头,抿了抿唇道:“这件事只能我自己来……我娘亲现在情况不明,我和轩郎得去杭州看看,顺便就不回来了。昭昭姐,你要同我们一起吗?还是你后头跟过来?” 李琅缳皱了皱眉,有些担忧:“我自然是跟你们一起走的……只是你当真无事?” 晏雪凝勉强地笑了笑:“无碍的,不过是有些失望罢了。” 李琅缳叹息一声,而后将晏雪凝搂进怀里拍了拍背。 李琅缳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有些湿,她低头一看,晏雪凝果真在默默流泪,不禁也有些难过起来。 好半晌,晏雪凝才抬头,吸了吸鼻子,道:“昭昭姐见笑了。” 李琅缳定定地看了一眼晏雪凝,而后才道:“想哭就哭。哭完了先去给你表姐寄信,然后我们便启程前往杭州,我没办法出现,只能叫李琅轩陪你上门讨说法。” 晏雪凝点点头。 她回到了卧房,将脸埋进被子里,浑身颤抖。 李琅轩从背后抱住她,安慰道:“阿凝,都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 西北,朔城。 阿史那叶霆终于濒临崩溃边缘了。 商少言的计策就是质变量变法,慢慢地跟阿史那叶霆耗着,一点一点地击溃他的精神,每一件事单独拎出来可能都不算什么大的刺激,但加在一起是一定能让一个人崩溃的。 阿史那叶霆要求见商少言,莫行看了他好几眼,发现他面色苍白,眼神狼狈,显然这段时间受了不少委屈。 莫行心知这是县主的计谋凑效了,心里一边高兴,一边警告自己绝不能惹恼了县主,但面上却皱了皱眉,警惕地问:“你要见县主?你想对县主做什么?” 阿史那叶霆有些恍惚地看着莫行,而后惨然一笑:“难道不是她想对我做什么吗?” 莫行:“……” 虽然但是,真的挺有道理的。 于是商少言被请过来了。 商少言今日没有穿往日那般的胡服或者盔甲,她今天做了南陈贵女的打扮——一身浅蓝色襦裙,白色半臂上绣着银色的莲花,深蓝色的披帛懒懒地搭在手臂上,惊鹄髻间横插着一朵海棠模样的绢花,看上去清丽脱俗。 她手里执着一把波浪花样的团扇,素手轻轻转着扇柄,拿开扇子后,一张明艳若海棠花的脸上略施粉黛,轻轻挑眉看过来,宛如凌波洛神。 阿史那叶霆竟然看得有些愣住了。 莫行见状好悬才忍住了没笑出声——今儿县主这么打扮着出来,一路上不知多少人看傻了眼,但没一个人敢生出别的心思,毕竟县主的凶名(划掉)威名深入人心。 莫行在心里嘲笑着同袍们、阿史那叶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浑然忘记了自己今天看见商少言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 商少言见阿史那叶霆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没忍住笑了,这一笑不得了,整个简陋、昏暗的地牢仿佛瞬间被月光填满。 商少言看着阿史那叶霆,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傻逼,你真该拿镜子看看你现在,太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史那叶霆:“……” 莫行:“……” 求你,别开口——只要你不开口,你就还是洛神妃子般的美人。 商少言笑够了,也不逗他了,睨了一眼阿史那叶霆,挑眉道:“说,找我什么事儿?” 阿史那叶霆有些晕晕乎乎的,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长叹一口气:“我将你爹娘的事情告诉你,你别再来折磨我了。” 商少言耸了耸肩膀,无辜道:“我什么时候折磨你了?” 阿史那叶霆:“……” 他抹了一把脸,忽略掉商少言的不要脸,接着说:“总之,我告诉你就是了。” 商少言靠在墙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尖点着地面,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啊。” 阿史那叶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一双碧绿的眼眸里竟然带着泪意。 “一年半之前——也就是你们南陈的天临二十二年,商霄和程灵袖接到了文帝的圣旨,命他们尽快回京,哪怕当时南陈和西突厥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 文帝便是先皇,商少言掐着指头算了算,那会儿文帝应当已经病卧在床上一段时日了,是如今的陈皇,当时的三皇子监国。 文帝怎么会突然下发圣旨?商少言皱了皱眉头。 这圣旨不可能是三皇子发的,因为谁都知道圣旨上的盖的方印被文帝牢牢地捏在手里头,三皇子监国用的是另一种方印。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阿史那叶霆突然笑了,这个笑有些凉薄,但更多的是嘲讽:“因为有人告诉文帝,道是西北百姓只听商霄、程灵袖的号令;西北百姓只知镇国将军、镇国将军夫人,不知文帝……” 商少言淡淡地看了一眼阿史那叶霆:“文帝生性多疑,自然会召爹娘回京。可爹娘绝非是那种放下百姓安危、边境安稳,而听从圣命回京的人。” 顿了顿,商少言接着说:“他们其实并不忠于南陈皇室,他们只忠于百姓、忠于这片土地。” 阿史那叶霆笑着看向商少言,目露感慨:“你倒是通透。” 他说罢,也不管商少言是什么反应,只兀自抛下一个惊雷:“你爹娘并没有死。” 第145章 势均力敌、惺惺相惜 宛如平地惊雷,莫行震惊地看着阿史那叶霆,又下意识地看向了商少言。 商少言双眼灼灼地看着阿史那叶霆,带给人无端的压迫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阿史那叶霆散漫一笑:“我自然知道。和阳县主,你的爹娘没死,但是也不算活着。” 商少言沉默片刻,而后闭了闭眼,道:“说清楚。” 阿史那叶霆看了一眼莫行,商少言会意,便叫莫行离开了,而后她看向阿史那叶霆,似笑非笑道:“若你敢骗我,别说是回西突厥了,你连活都别想活着。” 阿史那叶霆淡漠地看着屋顶,没有接话:“你爹娘接到圣旨后,确实如你所想一般,不打算回京。文帝见状,越发觉得商霄、程灵袖有反意,惊怒交加,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驾崩了。” “帝王驾崩,你爹娘就算不想回去,也不得不回去。 “文帝临死前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留了遗言给他的孙子——现在的太子,以及南安郡王。”阿史那叶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墙壁,“他具体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从宫中出来后,南安郡王就开始追求你的堂姐商解忧。” “后来你们南陈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没过多久,你爹娘就又一次回到了西北。他们这次回来之后,就邀约我一起喝酒,也正是那一次,程灵袖交给了我那块玉佩,叫我好好照顾你和你阿兄。 “南安王给我那位小叔阿史那征写了信,道是想要除去商霄和程灵袖。我小叔自然是高兴不已,当即同意了。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向来敬重每一个对手,我和你爹娘是亦敌亦友的关系,是英雄相惜的情谊,我只想和他们堂堂正正的打仗,从来看不上这些鬼蜮伎俩。 “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冒死潜入朔城,想要给你爹娘警示,却发现他们不见了——我以为他们发现了这个阴谋,不战而逃,心下有些恼怒,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于是也没多管。 “直到半年前,我去北周和南陈的边境替父汗取一样东西,在一座镇子上遇见了你爹娘。我本来很生气,想同他们理论,却发现他们根本不认识我了。 “甚至不记得你和商云岚,不记得他们曾经是威名赫赫的将军——他们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们失忆了,但从朔城到那座镇子很远,这件事处处都透着不对劲。我调查了整整半年,也没个眉目——那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保护好,因此我隐瞒了他们还存活于世的消息,想尽办法给你和你阿兄递消息,却都被不知名的人拦截了,所幸我并没有在信中透露这个消息。”阿史那叶霆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正一筹莫展之时,你出现在了西北。” 商少言静静地听着,见阿史那叶霆不说话了,也就明白他说完了。 商少言沉默片刻,接着阿史那叶霆的话说:“你本来想告诉我这件事,但我出现在了西北,于是你计上心来——为何不将和阳县主送去跟她爹娘作伴?于是你在阵前刻意挑衅、羞辱,为的就是刺激我同你打一场,好将我抓住。但你没想到,你被我生擒了。” 顿了顿,商少言平静地看着阿史那叶霆:“你被我生擒后,并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因为你不知道我会不会杀你,你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我爹娘那般欣赏你。但我一直没有杀你,你也逐渐了解了我,开始相信我,也愿意告诉这件事了。刚巧,我也不相信,西突厥赫赫有名的战神、硬骨头,真的会被我折磨得神智不清,所以我也一直等着,等你告诉我真相。” 阿史那叶霆被猜出了想法,也不恼怒,只是笑着赞叹道:“县主聪慧。” 商少言摆摆手,有些好笑地看着阿史那叶霆:“阿史那叶霆,我告诉你——我不会杀你,不是因为我和爹娘一样欣赏你,将你当作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对我不会构成任何威胁,明白么?”商少言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半晌的阿史那叶霆,眼角带笑,但却没有半分感情,“你说的话,我听一半信一半,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自会派人去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别想离开这里。” 阿史那叶霆定定地看着商少言,而后朗笑道:“县主啊,你真是我见过最有帝王之相的人。” 商少言:“……” 她并不意外自己的打算被阿史那叶霆猜出来,毕竟她也不曾刻意隐瞒过。 只是帝王之相……商少言满脑子都是陈皇那副愚蠢的嘴脸,抽了抽嘴角,问:“我哪里有帝王之相了?” 阿史那叶霆看了她一眼,挑眉笑道:“你生性多疑,但愿意重用你信任的人;你天生冷情,该利用一个人的时候绝不手软,哪怕那个人是你的情郎;你文武双全,能一力降十会、打胜仗,能恩威并施、管理商家军——哪怕你刚刚放狠话威胁我,我也根本生不出厌恶。县主,相由心生,你定会成事。” 商少言听了这话,没忍住跟着笑了:“阿史那叶霆,你真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里发现了欣赏之意。 商少言当然不可能觉得阿史那叶霆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阿史那叶霆也不会因为商少言是一位女郎而看轻她。 这便是亦敌亦友、势均力敌。 这份欣赏无关风月,绝非是爱情——如同商少言、阿史那叶霆这般智多近妖、心思缜密、文武双全的人来说,能遇见一个与自己势均力敌的人,已经是极其令人兴奋的一件事了,别说对方是否长得倾国倾城,就连性别也不甚重要。 就像是看见了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两人笑够了,商少言才斟酌片刻,皱着眉问:“你说的那座镇子,是不是叫绿水镇?” 第146章 做局(上) 绿水镇? 阿史那叶霆愣了愣,而后皱眉思索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我不记得了。不过那里着实是山清水秀。” 山清水秀? 商少言挑眉——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听人用“山清水秀”来形容一座镇子了,还都是北周、南陈边境交界的一座镇子。 谢华裀、陆双怡、阿史那叶霆……这看上去是完全不搭边的三个人,但却有着一个共同之处…… 商少言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心里大概有了一些猜测。 阿史那叶霆见商少言陷入了沉思,也就不再多说,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至于其中真假……这位和阳县主自己也说了,关于他的话,她听一半信一半。 …… 南陈,皇宫。 陈皇将自己想要微服出访、前往杭州的想法告诉了秦晔:“……朕那日同几个老不死的争了半天,他们竟然不肯让朕去杭州,说是危险……秦爱卿,你觉得如何?这杭州,朕可去得?” 秦晔能够爬到这个位置,自然对陈皇的心思了解得很深,他闻言,谦卑地笑了笑:“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须征询那些人的意见?奴婢不敢置喙,若是陛下想去,奴婢定会为您打点好一切。” 陈皇被秦晔的态度取悦了,朗笑道:“那朕便听你的。” 于是陈皇前往杭州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任凭朝中为数不多的忠臣如何劝谏,他都不听,被吵得烦躁了,还发落了那个跳得最厉害的臣子,剩下的人便也闭口不言了。 陈皇对此很满意,但他却没看见那几位忠臣眼中的绝望——这般糊涂、不辨忠奸的皇帝,怎么能带领着南陈走下去? 他们这回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寒了心。 不过,就算陈皇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也不会进行反思,只会觉得腻歪——这些人就是见不得自己好,他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只想享受一下,他有什么错呢? 只有秦爱卿和商爱卿是识趣儿的,秦爱卿叫他放心去玩儿,朝中大事交给他便好;商爱卿主动请命陪他前往杭州,道是要介绍好吃好玩儿的给他…… 这才是大忠臣啊! 陈皇感动极了,这一感动,脑子就又降智了几个百分点,他感慨道:“秦爱卿虽然是残缺之人,但忠心耿耿,那些人叫他九千岁,无非就是想离间朕和秦爱卿的君臣情谊,朕这就下旨,封他做九千岁,朕看那些人还能说什么!” 接到圣旨的秦晔:“……” 陈皇又想到了一直以来带自己吃喝玩乐的商云岚,更加感动了:“商爱卿虽然不学无术,但正是因此才有一片赤忱的天真!这些人骂他奸臣,就是嫉妒朕爱重商爱卿,朕这就下令,封他做异姓王,朕看那些人还能说什么!” 接到圣旨的商云岚:“……” 于是,当商云岚和陈皇一起踏上前往杭州的路途时,路过的人都要叫他一声“王爷”了。 …… 另一边,李琅轩和晏雪凝也出发了——至于李琅缳,她早已先于李琅轩、商云岚两路人马出发,绕道抵达了杭州,而后乔装改扮,踏上了前往滇南的路。 …… 南陈,杭州。 悦来客栈这几日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似乎是位高官家中的夫人,成日躺在房间里不出门,饭菜都是跟在她身边的侍女送进去、拿出来。 掌柜的也好奇,但东家警告他,不可得罪那位夫人,更不能探听那位夫人的消息,否则别想在杭州继续混下去。 掌柜的心里便有了数,那位多半是晏知州的夫人,除了晏知州,整个杭州再没有人能够有这般大的权力了。 他也曾听说过晏知州宠妾灭妻的事儿,掌柜的很不屑,但那毕竟是贵人的家事,他一个升斗小民哪里敢置喙?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唾弃罢了。 掌柜的摇摇头,拨弄着算盘,正在这时,一对看上去便富贵非常的夫妻走进了客栈,掌柜的愣了愣,而后殷切上前:“二位贵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那位年轻的夫人生得清秀美丽,只是一双好看的杏眼隐隐约约带着疲惫,气势倒是颇为盛气凌人:“我来找人。” 掌柜的愣了愣,而后一下子便想到了那位在客栈里已经住了五六日的知州夫人。 他垂下眼,不敢多问:“夫人请随我来。” 年轻的夫人却摆摆手:“你且等等,我夫君还有些事要办,你且照看好那位夫人,我去去就来。” 掌柜的自然没有不应的。 年轻的夫人,也就是晏雪凝,拉着李琅轩走出了客栈,悄声问:“表兄他们到了么?” 李琅轩见晏雪凝总算是不难过了,心下也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杳沉和那位都到了——我同杳沉商量过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替你办妥当。” 晏雪凝呼出一口气,轻松地笑了笑,看上去有几分促狭:“我且等着看好戏了。” …… 房内,程氏正盯着一碗药愣神,雪绒红着眼,哄道:“夫人赶紧喝,您喝了药才会好起来,咱们也好去盛京找国公爷。” 程氏扯了扯嘴角,有些勉强地说:“找国公爷做什么?杳沉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去告诉阿凝,阿凝藏不住事儿,这事儿闹开了,你叫姑爷怎么想?自己娶回家不到三天的夫人,竟然有一个被休弃的娘亲……” 说着,程氏便红了眼。 她不是不知道晏知州是个中山狼,小人得志后便猖狂不已,但为了阿凝,她到底是忍到了今日。 谁知道,换来了这样一个下场? 程氏自嘲地笑了笑,雪绒瞧在眼里,自是心里难受。 一阵静默间,两人忽然听见外间传来了掌柜的声音:“……那位夫人就是住在这里了。” 程氏和雪绒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还有些惊惧。 外面来的是谁?是不是晏知州…… 正在两人惊疑不定时,外头传来了那道她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娘!” 程氏愣住了,而后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开了门,果然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晏雪凝。 第147章 做局(下) 晏雪凝见着程氏憔悴不堪的模样,差点没落下泪来——但她知道,现在的母亲正是惶惶不安的时候,如果她不能立起来,那母亲便无人可以依靠。 晏雪凝仔细回想了一下商少言平日里的模样。 下一刻,她便笑开了,仿佛看不见自己母亲有多么狼狈:“娘,我来看你啦。” 程氏见晏雪凝并不紧张,自己也松了一口气,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笑,连忙拉着晏雪凝进了房间:“快进来坐。” 程氏拉着晏雪凝坐下,而后有些担忧地开口:“姑爷没有来?你可别叫姑爷来,他若是知道我被休弃了,保不准也会厌弃你……” 晏雪凝笑了笑,无奈道:“娘亲却是多虑了,知道晏衡的臭事儿之后,侯爷比我还生气,直说要为您讨个公道,现下已经带了人去知州府了,您放心,该是您的一点都不会少。” 顿了顿,晏雪凝在程氏不安的目光中补充道:“还有,您是和离出府的,什么休弃、七出?我们不认。” 晏雪凝的冷静、有条理成功安抚了程氏,虽然还有些不安,但她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李琅轩就派人过来传了话,道是晏衡已经同意签和离书了,程氏愣了愣,而后又哭又笑道:“好、好!阿凝,你同我不一样,你算是嫁对了人!” …… 商云岚和陈皇进了杭州城门,看着一片繁华、欣欣向荣的景象,都十分高兴——陈皇是觉得自己果真治国有方,杭州太繁华了;商云岚是觉得晏知州果真给力,陈皇现在有多开心,等下就有多生气,打脸就变得更有意思了。 逛了一阵子,商云岚适时提议道:“陛下,外头的客栈脏、还不安全,臣的姨父正是杭州的知州,咱们在杭州大可以住在他的府里,” 陈皇沉思片刻,有些犹豫——他毕竟是来微服私访的,这样会不会太没意思了? 商云岚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又道:“臣只说您是臣的好友,我姨父还没到回京述职的时间,不曾见过您,不会被他发现的。” 陈皇这下子不再犹豫了,他高兴地应下:“甚好、甚好。商爱卿,你真是太贴心了!” 商云岚笑了笑,而后带着陈皇一路来到了知州府。 商云岚早已派人送了一名扬州瘦马给晏知州,这会儿晏知州应当正在和那位扬州瘦马厮混;商云岚便亮了自己的令牌,门房不敢叫他等着,也不敢去叫晏知州,怕扰了他的兴致,他想了想,觉得反正都是亲戚,商云岚又给了他不少银子,便放两人进去了。 而晏雪凝也早早地叫人传了消息给丁姨娘、晏雨霜:“今儿府上有贵客要来,你们仔细着点,不许出房门,仔细冲撞了贵人。” 丁姨娘和晏雨霜一下子就想起来几个月前,和阳县主和晏雪凝说的“陛下微服私访”一事,当即兴奋不已。 于是商云岚和陈皇走进知州府的花园时,便“偶遇”了正在花丛中扑蝶嬉笑的晏雨霜。 晏雨霜身段曼妙,模样清丽,特地穿了一身轻薄的纱裙;她扑蝶的时候露出了一截皓腕,玉白色的肌肤若隐若现,发髻微微凌乱,看上去十分娇俏可爱。 陈皇不是没见过美人,晏雨霜这样的只能算是清粥小菜,因此他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和商云岚说笑了。 自觉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晏雨霜:“……”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连忙身子一歪,就要摔在陈皇身上。 陈皇一个战术性后退就避开了要倒在自己身上的晏雨霜,而后在晏雨霜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碰瓷?” 商云岚憋着笑,点头道:“正是,这就是碰瓷。” 晏雨霜:“……” 她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陈皇摇摇头:“长得不行啊。若是好看一些,朕……我就收了。” 商云岚差点没忍住真的笑出声。 正当晏雨霜差点崩溃的时候,前厅处传来一阵喧哗。 商云岚隐秘地勾了勾唇角,而后故作担忧地对陈皇道:“爷,咱们去看看?” …… 另一头,李琅轩站在知州府门口,身后跟着商云岚带来的商家精兵——这些人毕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身上带着的血煞气掩盖不住,知州府的门房被吓得瑟瑟发抖,好半天才颤着声音道:“这位爷,知州大人马上出来,您再等等、再等等。” 李琅轩手里晃着一把折扇,双眼虽被鲛绡蒙住,但看上去并无半分寻常瞎子该有的瑟缩,反而自有一股风流倜傥的意气。 他微微笑着,温和开口:“不急。” 门房捏了一把汗,暗暗叫苦——若是这位郎君在说“不急”的时候,身后的人没有将佩刀拔出来,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李琅轩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了匆匆忙忙的晏衡,后者身上还带着一股脂粉香气,脖颈上竟然还残留着一枚唇印。 晏衡打量着李琅轩,见他虽然眼盲,但浑身都带着一股贵气,立刻就想到了晏雪凝所嫁的那位永乐侯。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永乐侯李琅轩,是个眼盲的废物? 亏他听人来报时,还以为是哪位大人物来了,结果就是他啊—— 晏衡眼底不自觉带上了一丝轻慢,也不管自己只是个五品官,人家是超品,连礼都懒得行,直接问道:“侯爷怎么来杭州了?” 李琅轩唇畔带着一丝凉意,漫不经心道:“本侯怎么就来不得了?莫非这杭州,还是晏知州的地盘不成?” 晏知州没发现李琅轩在给自己下套,闻言嗤笑一声:“这杭州自然是我的地盘,不信你出去问问,整个杭州城的人,都只听我的话。” 正在他洋洋得意之时,他根本没注意到在他背后的门一直没有关上,陈皇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商云岚眼底带笑,一旁跪着瑟瑟发抖的晏雨霜和丁姨娘。 李琅轩是个“瞎子”,自然看不见陈皇,陈皇听见晏知州这番胆大包天的话,顿时黑了脸。 第148章 晏衡 陈皇沉着脸盯着晏衡的背影,目光阴鸷——陈皇虽然不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愚蠢,但晏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以及话中快溢出来的自得,能够让所有帝王大发雷霆,自然也成功触怒了陈皇。 跟在李琅轩身后的商家精兵在商云岚的暗示下跪下来行了礼,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李琅轩似乎也意识到有人来了。 陈皇也顾不得什么微服私访、隐瞒身份了,当即眯了眯眼,语气生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什么叫整个杭州城都是你的地盘?晏知州,你好大的胆子啊!” 晏衡顿时脸色煞白,跪在地上,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琅轩心下一松,而后连忙跪下行礼,面色惶恐:“臣拜见皇上!” 陈皇见了李琅轩,当即就想起了李琅缳,想起自己的爱妃现在病重、命不久矣,脸上神色不禁缓和了不少,他三两步走上前,亲自扶起了李琅轩,叹道:“瑾瑜不必多礼……你怎么在此处?” 李琅轩站起来,似乎很想问陈皇为什么会在杭州,但硬生生忍住了。 商云岚跟在陈皇身后,故意担忧地问李琅轩:“瑾瑜,你怎么和这个贼子起冲突了?” 一句话就将晏衡打为了“贼子”,陈皇也没有反驳,晏衡吓得不敢抬头,但心里却恨得不行:“皇上明鉴……” 李琅轩打断了晏衡的话,冲着陈皇直直跪下,声泪俱下道:“皇上,求您为臣和臣的夫人做主!” 陈皇被吓了一跳,当即也不管晏衡了,再次将李琅轩扶起,关切道:“怎么了?你慢慢说,不着急。” 商云岚在陈皇身旁开口道:“陛下,不如咱们进去处理事情?您瞧,这附近已经有不少人在看咱们了……” 陈皇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他赞赏地看了一眼商云岚:“商爱卿向来贴心,走,咱们进去处理。” 从头到尾,晏衡都没能插上一句话。 这就是皇权社会的残酷之处——只要帝王不喜欢你,任你有再大的苦衷都没办法说出口;只要帝王爱重你,那就算你做错了事情也有回旋的余地。 更何况,晏衡的所作所为,可谓是在一个帝王的雷点上反复蹦哒、来回横跳。 商云岚和陈皇来杭州带了不少护卫,此刻都驻扎在城外,商云岚又极为“贴心”地派人去将那些护卫请进杭州城中,将知州府团团围住,而后才施施然随着陈皇进了知州府。 晏衡被提进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丁姨娘、晏雨霜也跪在他的后面,后者脸上的妆容花得红一块白一块,哪里还有方才的娇俏可爱? 陈皇看着底下跪着的三个人,冷哼一声,心情十分不好——自己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趟,居然碰上了这种糟心的人,恨不得全部拉出去砍头了事儿。 李琅轩跪在最前面,深深叩首,而后道:“陛下,贵妃娘娘病重之后……” 他用最凄怆的语气、最生动的语言、最可怜的表情讲述了一个名为“世态炎凉”的故事,这个故事包括但不限于“宠妾灭妻”、“不分嫡庶”等因素,间或掺杂着晏知州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 陈皇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就算他对昭贵妃没有什么真情实意,但晏衡这是实实在在地将皇家的脸踩在脚下,昭贵妃还没死呢,就急急忙忙想撇清关系了? 商云岚站在陈皇身边,充当着一个捧哏的角色,有时发问“他当真如此”,有时感慨“他太恶心了”。 李琅轩越讲越多,晏衡越听越心凉。 最后,李琅轩再度叩首,悲戚道:“……求陛下为永乐侯府做主!” 陈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商云岚连忙替他倒了一杯茶,状若无意道:“现在看来,晏知州这是故意将自己的庶女推出来,想入陛下的眼呢。” 陈皇听见这话,一下子又生气了——这晏知州真是好没道理!眼见着搭不上昭贵妃的线,现在就想着将自己的女儿送出来? 呸!也不看看他女儿长什么样! 毁容后的昭贵妃都比她好看! 陈皇眼里的厌弃有如实质,他有些烦躁地开口:“你这人真是歹毒心肠!” 浑然忘记了自己当年比之晏衡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一个昏君了,自己可以做的坏事,别人不能做。 陈皇心里还念着商云岚方才同他讲的西湖醋鱼,也没什么心思调查清楚这件事,当即就想杀了晏衡。 李琅轩唱完了白脸,就该商云岚唱红脸了——毕竟他们也不想晏衡死,这人后头还有用处。 于是商云岚恳切地求了情,陈皇还急着吃西湖醋鱼,便随意将晏衡治了个大不敬的罪,判了抄家,又亲自命令他同程氏和离。 李琅轩自然是喜不自胜,当即叩谢隆恩,陈皇自觉是个明君,高高兴兴地将李琅轩扶起来,而后邀请他一起去吃西湖醋鱼。 三人谈笑风生地离开了,说笑声萦绕在整个知州府内。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上的晏衡:“……” 他冷汗涔涔地倒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 西北,朔城。 这一天是西北难得一见的雨天,商少言穿着长靴,撑伞往陆双怡的住处走。 陆双怡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她一边招呼着商少言坐下,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待我去了那边,定然要养十个八个面首……” 商少言有一下没一下地同她说着话,心里却愈发怀疑陆双怡。 按照她对陆双怡的了解,这位向来自视甚高的公主殿下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这一系列打击——虽说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但陆双怡显然不是那种不破不立的人。 她和谢华裀有了关联,谢华裀那人邪门儿得很,也不知给陆双怡下了什么迷魂药。 商少言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去了那边可有人照顾?” 陆双怡到底是个小傻子,闻言想也不想就爽快地说:“当然,是一位人很好的姐姐。” 商少言也不多问,免得打草惊蛇。 第149章 异地恋结束! 西北的雨和江南的细雨不同,总带着一股凛冽的气势,商少言从陆双怡那里出来后,不自觉就想起了乔修玉。 也不知他现在在蜀州有没有办好事情…… 乔修玉去往蜀州,一是为了做出商少言在往回赶的假象,另外就是为了将几张秘方亲自交给许衔了。 花香皂、造纸术、纺织机这些还只是一部分——这些东西到底是锦上添花。 商少言派人从西域、海外弄来了许多植物种子,什么番薯、土豆、玉米……她留了一部分在西北,剩下的全部交给乔修玉,送去了蜀州。 这些东西商少言不敢叫别的人去送,只能委屈乔修玉,所幸乔修玉向来懂事,虽然不舍,到底还是去了。 商少言掐指算了算,自己和乔修玉分开已经有整整两个月了,按理说应当已经办好了事情,该回来了才是,想来就这几天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渐渐模糊了视野,商少言鼻尖充满了雨水和泥土混合的腥气,慢慢悠悠地往城门口走去。 她近来每一天都要在这里等乔修玉,不得不说古代最令人难受的就是交通不便、通信不便,什么事儿都要隔很久才能知道。 更别提她还在谈恋爱了。 商少言在城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同守城的将士们随意闲聊,眼见着快用午饭了,她才准备回军营。 “县主,您何必每日都来等?”离开前,一个小兵劝说道,“若是七郎君回来了,我们自会来同您禀报的,今儿还下着这么大的雨呢,您每日如此,多不方便。” 商少言失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名士兵就笑了:“所以你小子还没媳妇儿呢!县主和七郎君感情好,人家不觉得苦、不觉得累、不觉得不方便,有你小子什么事儿?” 商少言也跟着笑了:“你们一个两个的,惯会拿我开玩笑,有本事明儿跟我练武场上见!” 两名士兵连忙笑着讨饶,三人的笑声在雨里传开。 商少言转身离开时,忽然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那两名士兵也听见了,连忙往下看了看,但雨势太大,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准备下去看,转头对停下来的商少言道:“县主先回去,多半不是七郎君,这么大的雨,七郎君那般的人定然是吃不了这个苦的……” 商少言却不这么觉得。 她的七郎虽然看上去文弱,但其实十分坚韧——不是商少言自恋,实在是按照乔修玉对她的深切爱意,冒着大雨赶回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没有离开,反倒先于两位士兵下了城墙。 走近之后,入目的首先是一片黑色的衣衫,商少言打着伞,有些费力地想要看清来人的模样。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来人的容颜也越发清晰起来,这片雨幕仿佛画布,大自然正在用自己的所有美好轻轻勾勒描绘那张商少言再熟悉不过的、日思夜想的轮廓,商少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剑眉、桃花眼,精致的下颌,乌黑的长发…… 不是她的七郎又是谁? 商少言不由得笑着喊道:“乔琢!七郎!我在这里!” 乔修玉将马勒住,而后利落地翻身下马,站定在商少言面前,笑着张开双臂:“安安,我回来了。” 雨势渐小,两人的视线都清晰了起来,乔修玉便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女郎身着胡服,脚踏长靴,明艳娇媚的脸上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而后将手里的那把伞扔开,奔向他的怀里。 乔修玉怀里顿时满满当当的,他抱紧了商少言,笑道:“慢些跑,仔细摔着了。” 商少言整个人都挂在乔修玉身上,搂紧了他的脖子,娇声道:“我偏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乔修玉笑着将她抱得稳当了一些:“我也想安安。” 商少言“呀”了一声,有些懊恼地从乔修玉身上下来,连忙拉着他往城门走:“你瞧你,连把伞也不撑,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办?也是我急切了……走走走,咱们赶紧回去,我叫人去给你烧热水,你好好泡个热水浴,我再去给你熬姜汤。” 守城士兵在这时候笑嘻嘻地说:“七郎君,您可是不知道,县主从七天前开始,每日都要来城门等半个时辰呢。” 商少言瞪了两人一眼,双颊微微有些红,连忙道:“你可别听他们瞎说!对了,你下回可别再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下雨了,你就停下来歇一歇,等雨停了再赶路……” 乔修玉乖巧地点头,无论商少言说什么,都说好,一边用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商少言,脉脉深情。 商少言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而后从守城士兵手里头接过了伞:“七郎,咱们赶紧回去。” 守城士兵眼含戏谑地看着两人走进城,商少言回头看了一眼,便看见那两人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而后拉着乔修玉在雨里小跑起来:“你可不能再淋雨了,咱们快一点……” 两人回到府内,商少言便开始张罗着替他烧热水、熬姜汤,等乔修玉去沐浴了,她想了想,决定给乔修玉露一手——商少言这几日同军中的厨娘学了一些菜,想试试能不能行。 虽然她还一次都没试过,但……应该能行? 不就是蒸饭、炒菜、炖汤么? 商少言信心满满地开始了。 …… 乔修玉确实是有些累了,他靠在木桶的边上,有些昏昏欲睡。 热水成功安抚了他这些天不分昼夜赶路的疲惫,他的鼻尖萦绕着商少言惯用的熏香的味道,他隐约记得,是叫“雪中春信”。 他很开心,不只是因为见到了商少言,更多的是自己的感情得到了回应。 自从两人来西北后,乔修玉一直有些惴惴不安,他害怕商少言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一时兴起,或者是仍有保留。 但商少言将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了,乔修玉的心放下了一半。 至于一时兴起……光是瞧着商少言见到自己时的模样,任谁都不会说“这位女郎不爱这位郎君”。 第150章 陶莺时(上) 乔修玉本来想就着这个热水浴小憩片刻——但是商少言叮嘱过他这样不好,容易着凉或者晕厥,于是乔修玉现在纯属是在强撑着没睡。 正在他昏昏欲睡时,一股糊味儿窜进了乔修玉的鼻尖,他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这种味道乔修玉很熟悉,是饭菜烧糊的味道——他从前和乔瑜为着好玩儿,经常一块儿偷偷摸摸地在程皇后的小厨房里弄饭菜,烧糊了的饭菜就是这个味道! 他有些疑虑地皱了皱眉——西北这位厨娘……他记得厨艺还算是不错? 怎么会烧糊饭菜呢?乔修玉一边想着,一边就火速从浴桶里起身,三两下套上了衣服,准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可别中午吃不上饭。 吃不上饭,把他饿着了不要紧,饿坏了安安可怎么办? 乔修玉先前每日给商少言送饭,有时候还会自己做几个菜,自然知道厨房在哪里,他一路赶过去,却并没有发现厨娘。 只有他的安安坐在小矮凳上,满脸都是灰,只一双清凌凌的凤眼清澈干净,此刻正沉着脸、鼓着腮帮子瞪着一碗被烧焦的东西。 乔修玉:“……” 他有些好笑地扶额,而后走上前去,蹲在商少言面前,温声道:“你本来是想做饭吗?” 商少言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兴致不高地开口:“是啊,我想着你风尘仆仆赶回来,定然又累又饿,我便想给你做一点吃的。” 乔修玉笑了笑,安抚商少言:“你从来没下过厨,这样是正常的……我们可以出去吃。” 商少言哀哀地叹了口气,有些不服输似的看着眼前黑黢黢的一碗焦块儿:“可是我就想做东西给你吃嘛……晏雪凝前几日给我寄了信,说她给李琅轩做了点心,李琅轩高兴了好几日呢。” 乔修玉摸了摸商少言的发顶,声音暗含一丝无奈:“你和你表妹不同,你注定是要在战场和朝堂的刀光剑影中来去自如的,你这双手可以提剑、可以执笔,为什么还要叫它会做饭?” 商少言愣了愣,而后抿唇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乔修玉:“你挺会安慰女郎的。” 乔修玉笑着替她将脸上的灰尘擦干净,一边温柔道:“错了,是挺会安慰和阳县主的。” 商少言没忍住笑弯了眉眼,她凑到乔修玉脸边亲了一口:“七郎,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啦。” …… 南陈,滇南城外。 一辆奢华的马车行走在路上,周围跟着不少护卫,马车内隐隐约约传出几声咳嗽,随后便是悲恸的哭声。 路过的樵夫、村民都没忍住看了那马车好几眼,却被那些护卫给瞪得直缩脖子,也不敢看热闹了,连忙埋着头赶路。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角,一个模样俏丽的、婢女模样的人双眼微红,她看了一眼外头的景色,而后放下帘子,看向马车中一位满脸病容的女郎,忍着哭腔道:“娘子,再等等,咱们就快到了。” 女郎生得漂亮,自有一股弱柳扶风的娇柔感,她轻轻蹙眉,直叫人心疼不已,端的是我见犹怜:“无碍,若我没撑住,也都是命。” 婢女闻言,再度落下泪来,伏在女郎面前哭道:“娘子这般好的人,怎么、怎么就……苍天当真是不公!” 女郎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婢女的肩膀:“好紫苏,你别哭了,往后今日,记得多同我烧些纸钱……我无儿无女,只将你当作亲妹子看待……” 而后竟是双眼一闭,陷入了晕厥。 紫苏大骇,连忙颤抖着手探了探女郎的鼻息,发现呼吸虽然微弱、但仍然存在之后,松了口气,不禁探头对车夫道:“再快些!娘子快坚持不住了!” 车夫应了一声,而后加快了速度,但到底顾及着女郎的身子,没有太快。 紫苏坐在马车内,难过地看着女郎。 女郎呼吸越来越弱,她想睁开眼,却怎样都睁不开,恍惚间,她看到了自己悲哀的一生。 她本来是黔州刺史的独女,姓陶,闺名莺时。陶莺时的母亲是刺史正妻,在生她之前已经生了三个郎君,得了陶莺时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如珠如宝地爱着,三个嫡兄、两个庶兄也都很喜爱她,因此陶莺时可谓是千娇百宠着长大的。 前几年黔州刺史回京述职——那时候正是文帝在位的年辰,南陈也还没有现下这般民不聊生,但隐藏在暗处里的许多脓疮却是烂透了,文帝看似性情温和,其实最多疑不过,非要将整个南陈都握在手里才行。 这样治理国家,很难面面俱到,这也导致了他没办法将所有事都了解透彻,底下的人自然猖狂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陶莺时在元宵节的花灯会上被当年的四皇子看中、强纳为妾也只能说是千万悲剧中不起眼的一项。 陶莺时平日里天真烂漫,但性子刚烈,宁死不从;再有,她的五个哥哥也是不依的,但他们怎么可能斗得过四皇子? 于是没多久,黔州刺史被指谋逆,全家被下狱,陶莺时为了家人,委身四皇子。 本以为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谁料想四皇子心性狠辣,自觉受了奇耻大辱,因此在强占陶莺时之后就将她扔给了自己手里的护卫,自己则搂着另一位美妾,笑嘻嘻地看着她受辱。 陶莺时本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事情了,谁成想她半夜清醒过来、想要自尽的时候,猛然听闻家中所有人都被四皇子处以极刑而死。 陶莺时崩溃了。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家人又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去看了一场花灯会,打扮得漂亮了一些;她的家人们也只是想要保护她,想法设法要将她救出来…… 陶莺时想死,四皇子却不让她死,有一段时日他每天都会将陶莺时扔给护卫,自己在旁边拍手叫好。 陶莺时渐渐地麻木了,但后来,这股麻木又转为了极致的恨意——凭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错、自己的家人什么都没做错,他们却没得到一个好结果;凭什么恶毒、草菅人命的人却能够锦衣玉食地活着? 第151章 陶莺时(下) 陶莺时不甘心,她想报仇。 于是在一个黑夜里,陶莺时带着四皇子桩桩件件要命的把柄,逃离了四皇子的府上,连夜投奔了和四皇子最不对付的三皇子。 三皇子欣喜若狂,当即进宫面圣了。 陶莺时想,自己总算可以报仇了,她也可以安然去死了。 陶莺时想要投缳自尽,但被三皇子妃救了下来。 三皇子妃听她说了这些事情,悄悄将她送出了盛京,还给了她一大笔银钱傍身:“你别想着死,活着比死了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别为了报仇而活,你得为了自己而活——你且想想,你的爹娘、你的兄长,哪个不想你过得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听我的,你拿着这笔钱离开盛京,随你去哪里,我给你弄来了假的路引、户籍,从今往后你不再是黔州的陶莺时,你是青州的李清芙,是我的远房堂妹,记住没?” 陶莺时看着三皇子妃那张被毁了容的脸,有些恍惚。 三皇子妃,也就是李琅缳,将东西塞进陶莺时手里,催促道:“快走呀。” 陶莺时哭了,她抱着李琅缳的腿,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而后她便离开了盛京,四处走走停停。 听说四皇子以谋逆罪被处死,三皇子登基,她心中的郁气、仇恨也渐渐地平息——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身体到底是一天天差了下来。 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到了阴曹地府,还能同兄长们一起玩闹,爹爹娘亲会在旁边看着他们,嘴上说着抱怨他们顽皮的话,眼里却满含关切…… 这样也好。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说话。 “这不是陶莺时么?” “您说谁?” “啊……没谁,这人我认识,带进来便是。” 陶莺时有些惊惧,她这些年来都以“李清芙”这个名字四处游历,这是头一回被人认出来。 不过听声音,是个女郎——陶莺时虽然害怕,但有些撑不住,到底是彻底晕厥了过去。 …… 李琅缳到了滇南一个月,成功将李家旧部收回来,又凭着手里的虎符以及自身的手段,将滇南十万大军收入囊中。 她近来每日都忙于练兵,都没来得及和故人联络感情,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才去了滇南药谷看望曾经的好友曾梧。 曾梧师从青城山神医林净,几年前途径滇南,发现此处有许多珍奇的草药,便留在了此处,还建立了药谷,远近闻名。 两人正说着话、喝着酒,聊着分别近十年来的状况,便听见门外有人求医。 曾梧连忙出去,李琅缳也跟在他身后,想看看曾梧平日里都是怎么救人的。 却不成想,入目的是一张令她十分熟悉的脸。 李琅缳在自己的记忆里扒拉一阵子,总算找出了这个人是谁,她连忙亲自将人扶进去,而后默默地看着曾梧给她医治。 曾梧一番望、闻、问、切后,便开始针灸、开药,李琅缳见他眉头不展,有些担忧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曾梧看了一眼跟着陶莺时的婢女,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琅缳心下感到不妙,沉吟片刻后问婢女:“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娘子是什么人?” 婢女眼睛肿得像核桃,但还是答道:“我叫紫苏,我家娘子是青州人士,姓李,三年前我便跟在娘子身边了,娘子待我像亲生妹妹一般。她身子不好,我们本要去蜀州青城山求医,林神医不在,又听闻他有一名得意弟子在滇南药谷,这才辗转前来。” 李琅缳叹了口气,想来这位紫苏是不大清楚陶莺时前尘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道:“这样啊。” 说话间,曾梧已经开好了药方,交给紫苏:“有一位药我这里已经用完了,现在立时要用,我的药童今日回老家去了,只能劳烦紫苏姑娘去别处看看有没有。” 紫苏有些犹豫地看着曾梧,又看了看李琅缳,似乎不大放心。 李琅缳心知曾梧这是有话想对自己说,要支开紫苏,便安抚道:“你放心,我同你家娘子是旧识,她姓李,唤做清芙——她有没有同你说过她有一位名为李琅缳的远房堂姐?我便是了。你快些去,这里有我看着。” 紫苏这才信了,拿着药方飞快跑出去。 李琅缳笑着摇头:“这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婢子。” 顿了顿,她见曾梧脸色不好,心里头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曾梧深深地看她一眼,而后叹道:“她几年前受过折磨,伤了根本,子嗣艰难不说,郁结于心、元气大伤,恐怕……” 李琅缳眉心一跳,不期然想到了初见陶莺时的时候,后者身上的伤痕。 她以为是被四皇子打的,当年她见陶莺时狼狈,怕伤害到陶莺时,也就没有多问,陶莺时自己也没有说。 现在看来,恐怕并非如此——什么样的折磨,才会伤了根本、子嗣艰难? 身为女人,李琅缳顿时明白了什么,当即脸色一沉,骂道:“老娘给陆和那个龟孙子脸了!就该掀了他的坟、扒了他的皮、把他骨灰给扬了!” 曾梧慢悠悠看她一眼,无奈道:“你还是当年那性子……你放心,这女郎还救得活,只要她心口的郁气散了,自然也就好了。” 陆和正是当年四皇子的名讳。 许是被“陆和”这两个字刺激到了,也可能是曾梧医术起了效果,总之,躺在床上的陶莺时在此刻幽幽转醒。 她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而后将视线凝固在了李琅环身上。 陶莺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琅缳:“娘娘……?” 李琅缳噎了噎,而后笑道:“别叫我娘娘了,昭贵妃已经薨逝,现在我是骠骑大将军,明白么?” 陶莺时自然知道李琅缳的故事——从功名赫赫的将军、到三皇子妃、再到昭贵妃,她是自己的“远房堂姐”,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陶莺时脑子晕乎乎的,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李琅缳话里有话,满脑子都是“昭贵妃已经薨逝”,顿时哭道:“娘娘,您竟然也来了地府么?” 第152章 周皇驾崩 李琅缳:“???”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过李琅缳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陶莺时恐怕是以为她们俩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不由得好笑地点了点陶莺时的额头:“说什么傻话呢?曾神医好不容易将你救活,可不是叫你胡言乱语的。” 陶莺时脑子逐渐清醒过来,也明白了自己方才是一下子犯了蠢,脸上微红,她刚想开口说话,却没忍住咳嗽起来,那阵仗仿佛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李琅缳连忙拍了拍她的背:“你别说话,先只管着好好把你的身体养健康一些。” 陶莺时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而后又开始咳嗽。 恰在此时,紫苏拿了药回来了,她一见陶莺时醒过来了,顿时红了眼,三两下走过去跪在陶莺时脚边:“娘子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陶莺时勉强笑了笑,道:“我挺好的,紫苏,你先出去,我同堂姐有些话要讲。” 紫苏很听话,三两下擦干了眼泪,说:“那奴婢先出去了,娘子若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叫奴婢。” 陶莺时点点头。 紫苏离开之后,陶莺时才又泪眼蒙眬地看着李琅缳:“娘……将军,您又救了我一命。” 李琅缳摇摇头,失笑道:“我从未真真切切地救过你——上次也好,这回也好,都是你自己意志坚定,这才活了下来。” 陶莺时愣愣地看着李琅缳,好半晌,缓缓落下泪来,又哭又笑道:“将军总是能叫我活过来。” …… 西北,朔城。 自从西突厥被打退、商家军打下了两座属于西突厥的城池之后,朔城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起来。 他们不必再随时担心会有西突厥人闯进城中烧杀抢掠,也不必再担心家破人亡,许多从前住在朔城、后面有条件搬迁离开的人也回来了——毕竟在这个时代,人们都把自己的家乡看得很重,讲求一个“落叶归根”,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 而他们都知道,这些都是和阳县主带来的,他们都十分敬重商少言,替她供了长生牌位,还建了县主祠,香火鼎盛。 因此当商少言叫百姓们种棉花时,百姓们虽然不大理解,但还是愿意的。 “西北的土壤贫瘠,并不适合种植蔬菜、稻米之类的作物;反倒是棉花很适合。”商少言将一捧棉花种子放在莫行面前,笑道,“我已在我府内后面的田地里试验过了,能种活不说,长势也很好,有了棉花,我们的百姓能自给自足、我们的将士能穿上暖衣,这再好不过。” 莫行鼻头一酸,感激地冲着商少言深深一拜:“县主有心了。” 商少言看着帐外的将士们——哪怕西突厥已经被打退,但他们仍然坚持着每日的操练,商少言对此感到很欣慰。 她对莫行道:“这不仅仅是爹娘留给我最宝贵的遗产,更是南陈的一把利刃,我既然将它接手,那它就是我的东西,我自然会保护好。” 莫行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和阳县主向来霸道,这合该是她所想所思。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商少言睥睨天下的态度、以及与态度匹配的实力是很让人信服的,人们愿意追随她。 莫行看到的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君主了,她有着惊人的魄力、令人信服的魅力,这不是单单一张脸就能带来的东西,这是更深层次、更内在的东西,与她相处越久,反而会越忽略她的倾城容颜。 两人正说着棉花的事情,乔修玉便过来了。 商少言现在已经不住在军营了,只每天来巡视一遍,很快就会回去,乔修玉这时候来找她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的。 果然,乔修玉急匆匆走进帐篷内,脸上略显焦躁:“安安,你快随我来。” 商少言有些疑惑,但她相信乔修玉不是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人,冲着莫行告辞之后便随着乔修玉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乔修玉一直都心事重重,整个人都不怎么在状态,商少言见状心里头有些担忧,想说些趣话逗他,乔修玉倒是很给面子,只是眼底的忧愁怎样都散不开。 商少言认识乔修玉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这样。 到了府内,两人坐下来,乔修玉替商少言倒了一杯茶,叫她一边喝,一边听自己说:“安安,我父皇驾崩了。” 商少言一下子就被茶水呛了个半死,开始不停地咳嗽,乔修玉有些慌乱地替她拍了拍背,商少言有些幽怨地看着乔修玉:“一边喝茶一边听你说?你想呛死我么?” 乔修玉被这么一打岔,心里头不知不觉也平静了一些,接着道:“这件事被我皇兄压了下来,他现在监国,但已经有大臣提出了疑惑了,他只告诉我了这件事,叫我尽快回北周。”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商少言。 商少言仔仔细细地看完了这封信,沉吟片刻,才道:“这件事……过于巧合了些。” 乔修玉愣了愣,而后问:“这……怎么说?” 商少言将信纸摊开,道:“陈皇刚下杭州,南陈正是无人坐镇的时候,全靠太子乱来才勉强撑着,这件事普天之下都是知道的。” 顿了顿,她道:“恰在此时,你皇兄传来了你父皇驾崩的消息,也就是说,南陈、北周现在都是群龙无首的状态。至于这封信,我可以判定是假的,因为我在上面看到了一丝很熟悉的痕迹。” 商少言脸上带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她手指抚过一行一行的字——谢华裀曾经在课堂上无意间提过,自己写字有个习惯,会不自觉地将“捺”轻轻带起一点钩子,她觉得很可爱。 而这封信里的捺,看似十分克制,但其实仍有微微的翘起,再加上商少言本就怀疑谢华裀,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这是谢华裀的手笔。 “但这说不通。”乔修玉有些疑惑,“既然我父皇没有驾崩,那为什么会说是群龙无首?” 商少言漫不经心笑了:“你父皇驾崩是真,叫你回去是假。” 第153章 谢华裀阴谋 顿了顿,商少言道:“只有这样才说得通——现在我算是发现了,除了我,还有另一人想要逐鹿天下,且做足了准备,准备充分的程度不下于我。” 乔修玉恍然地点点头,商少言接着说:“据你所说,你皇兄已经三个月没有同你联系了,一直是你单方面寄信过去,这就足以说明两个问题:一是你皇兄忙着整顿朝纲,二是他在刻意淡化你的存在。 “你皇兄身子不好,我猜测,他是在为你铺路。因为若他不在了,你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但为了保护你不被其他人伤害,那他不会透露出这种意愿,甚至有可能表现出和你感情不深的假象……但这一位——” 商少言说着,敲了敲桌子上的信纸,眼神冷冽:“她似乎已经看出了你皇兄的打算,想叫你回北周,无非是顾及着我护着你,若你回了北周,恐怕也没几天可活。” 她几乎是被气笑了——谢华裀可真是牛逼,竟然打主意打到她的情郎身上。 商少言说完,乔修玉已经愣住了。 他不大能接受自己皇兄时日无多这件事,呢喃道:“可是皇兄他……他说过,待他身体好了,他想寻一个山清水秀之地隐居的,他怎么会……” 商少言搂住了乔修玉的腰,将脸埋在她的怀里,闷闷地说:“我会请林净去给你皇兄治病的,你别难过。” 这话说出来,商少言自己都愣了愣。 乔瑜不是愚蠢庸碌的陈皇,也不是铁血冷硬的周皇,他定然会是一位明君、仁君;若是他上位了,自己往后的路并不顺畅。 商少言知道,自己不该救乔瑜——哪怕他嘴上说着“想要归隐山林”,可是她不大相信。 但乔修玉很难过。 她不想看见他难过。 大不了……大不了往后她再多努努力就好。 乔修玉也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商少言什么都不说的准备,他爱她,也尊重她的野心,但是难免会有些难过,因为这意味着在商少言眼里,也许自己并不是那么重要。 至少不能和她的江山相比。 商少言这么说出来,他忽然就安了心。 不只是因为乔瑜有救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情感得到了回应——商少言是在乎他的。 他低头,看着商少言仰起来的脸,明艳而精致,眼里满是关切,里头似乎有万千繁星,最后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不禁有些爱怜地俯身吻了吻商少言的眉心,玩笑道:“看来在安安心里,我已经和你的江山一般重要了。” 商少言不会说“你比江山重要”这般的蠢话,但乔修玉说得没错,他们一样重要。 商少言笑着蹭了蹭乔修玉的脖子,娇声道:“你知道就好!我这么喜欢你,你往后可别做对不起我的事——” 乔修玉想了想,问:“什么样的事情算是对不起你呢?” 商少言沉思片刻,掰着手指头数道:“包括但不限于把我的计划告诉别人、喜欢上别的女郎……” 乔修玉笑着捏了捏商少言的鼻尖,无奈道:“这些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顿了顿,他皱眉道:“郎君做了这些事,合该浸猪笼的。” 商少言:“……”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抱怨道:“李琅轩都给你看了什么鬼东西。” 最开始她会觉得这很贴合她的心意,但现在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顶多将你一剑弄死、给你个痛快,浸猪笼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这话听着着实有些可怖,乔修玉却并不在意——这才是她的安安,一个野心勃勃、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未来的天下之主。 乔修玉笑了:“你放心,我还想做你的皇夫,同你厮守终生呢,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商少言被哄得高兴,缠着乔修玉问:“皇夫可是要带许多嫁妆的,你要带什么嫁妆?” 乔修玉心里有了主意,但无论如何都不肯说。 商少言本来只是随意一问,现在倒是真有些好奇了,连忙问道:“明珠?珊瑚?金子?你不会要陪嫁一座金山——” 乔修玉无奈地笑了:“都有。” 商少言这才高兴了,蹦蹦跳跳地去厨房看今天吃什么。 乔修玉含笑看着商少言活泼俏丽的背影,心中暖洋洋的。 他的安安是世界上最好的女郎,金山银山不够。 他要将这个天下作为“嫁妆”,捧到她的面前。 …… 南陈,杭州。 陈皇在商云岚的陪同下玩儿了个痛痛快快,离开杭州时还有些不舍,对商云岚感慨道:“商爱卿,朕决定在杭州建一座别宫,往后常来看看。” 商云岚心想,你可不见得能走出杭州城,面上却笑着道:“陛下若是信任微臣,不若就将这修建别宫一事交给微臣来做?” 陈皇自是大喜,连连夸奖自己的商爱卿“懂事贴心,是天下第一大忠臣”。 两人正谈笑风生,却在此时,一个身影冲向了两人,那人手里握着一把开了刃的匕首,面目扭曲地叫道:“狗皇帝!去死!” 周围的人都被骇得不轻,那些陈皇带来的护卫也没反应过来似的,就这么站在原地,还是商云岚眼疾手快,将陈皇护到自己的身后,自己生生地替他挨了一刀。 在陈皇看不见的地方,商云岚动了动手指,那些护卫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陈皇围在中间,又擒住了那刺客。 众人这才看清了那刺客的脸,竟然是晏衡。 商云岚故作震惊地看着晏衡:“你、你……晏衡,你怎么如此狗胆包天!” 陈皇却顾不得晏衡了,他看着腹部正源源不断流血的商云岚,痛声道:“商爱卿,你撑住,你可不能死——你死了谁替朕建别宫啊!你死了谁替朕敛财啊!” 商云岚:“……” 你贱不贱呐! 但他面上还是做足了一副慷慨的模样:“陛下放心,微臣不会、不会……” 而后就晕厥了过去,不省人事。 陈皇哭了几声,这才看向晏衡,面目狰狞:“你竟然敢刺杀朕!还伤了朕的商爱卿!” 陈皇是被气狠了:“诛九族!必须诛九族!” 护卫头领犹豫道:“可是陛下,诛九族的话也包括了王爷……还有病中的昭贵妃娘娘。” 陈皇:“……” 他顿了顿,恶狠狠地说:“那就凌迟处死!” 第154章 别用缩写 商少言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她说了要请林净替乔瑜治病,那就真的会叫林净去给乔瑜治病。 她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的信,而后便寄往了盛京。 乔修玉这几日心情郁郁寡欢,他其实还是担心乔瑜的——但并不在意自己那除了江山、万事不关心的父皇。 商少言推己及人,商云岚病重时她比谁都难受,这事儿换到乔修玉身上也是一样的,因此她安慰道:“七郎放心,我的阿兄就是被林净治好的,你也知道他那不是心疾,是胎里就带上的毒,隔了近二十年都能治好,你皇兄也会好起来的。林净很厉害。” 乔修玉点点头,心情勉强好了一些,商少言见状也不勉强,这是人之常情。 这一日,商少言照常去驿站看有没有商云岚的来信——上一回商云岚寄信给自己,还是他和陈皇离开盛京,告知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她撑着自制的太阳伞,翻找着信件,总算是看到了商云岚的来信。 商少言顿时心里一松。她一直害怕商云岚计划失败,而后离不开盛京,现在看来应当是成了。 她拿着信回到了府内,而后打开仔仔细细地阅读。 “安安: 见字如晤。 我已经将ch引去了hz,我pretend to生了重病,不得不继续stay hz……” 【我已经将陈皇引去了杭州,我假装生了重病,这样就不得不继续待在杭州了。】 商少言:“……” 宁当这是围脖呢?还整些缩写,连英文都出来了。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为了防止这封信被有心人拦截,但她还是想说,没这个必要。 再说了,这么防倒是能防住古代人,但是防不住谢华裀啊! 那可是物理学博士、有海外背景、雅思75的高材生。 商少言狠狠地闭了闭眼,强自压制住内心想砍人的冲动,而后继续往下看。 “我ay 出发前往xb one onth ter,在sz onitor the affairs for a while, 如果可能的话,you can e to sz and pick up” 【我可能会在一个月后出发前往西北,在蜀州暂时替你监督事务,如果可能的话,你可以来蜀州接我。】 商少言:“……” 她简直不太想说话了。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这封信,最终总结了一下。 一,商云岚已经成功离开了盛京,准备先去蜀州帮自己监督一下那边的事务; 二,陈皇那个小傻逼已经被何书业和自己下了一些毒,现在定然命不久矣; 三,他已经想到了让商少言名正言顺起兵的理由:只要有别的势力开始造反,那商少言就可以勤王救驾了。 至于这个“别的势力”,商云岚已经找好了——陈皇的弟弟,先皇第五子,恭亲王陆移,他最近似乎在密谋篡位。 说到这恭亲王陆移,那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天真。 这是好听一些的说法,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蠢、好骗。 在这种特质的加持下,陆移没少做蠢事、糊涂事,包括但不限于杀人放火、强抢民女。 据说还是已经被腰斩处死的先皇第四子教坏他的——总之,是个死有余辜的人,跟着他的幕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这些都是商云岚给到的信息,似乎是怕商少言心里有负担。 而看到这里的商少言…… 笑死,根本不会有负担。 她既然准备坐上那个位置,那就注定了不会仁慈,管他什么陆移、陆和、陆秩,只要姓陆,那就得死。 商少言打了个哈欠,寻思着啥时候派个人去陆移身边儿多煽动一下子,这样她才能加快动作。 …… 南陈,杭州。 商云岚没有告诉商少言自己中了一刀这件事,怕她担心。 实际上,这一刀确实是有些严重,差一点就伤到内脏了,且还是炎热的夏天,若非有林净在,商云岚多半会伤口感染。 总之,在古代,受伤、生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商云岚在养伤的同时,也在着手准备青霉素了,这能救下很多人——他都想好了,以后要将现代医学、中医一起发扬光大,后头还可以建一个医学院,名字就叫“云岚医学院”。 美滋滋。 陈皇已经被何书业一封信叫走了,他还要回去进行他的炼丹修仙大计,只假模假样地关心了商云岚几句,拍拍屁股就急匆匆往盛京赶了。 李琅轩坐在商云岚的卧房里,眼神复杂地看着商云岚:“你何苦还要自己挨一刀呢?” 商云岚抬眼看了一眼李琅轩,没好气地说:“我挨了这一刀,陈皇才会相信这是个意外,也会更加信任我,我觉得挺值的……对了,你别告诉安安,我可不想没死于刀伤,死于她的毒掌……” 李琅轩:“……” 他手里掂着一个桃子,闻言有些不解:“为什么你和乔修玉都这么说?人家和阳县主好歹是个女郎,哪儿有你们说的这么暴力了。” 商云岚闻言,惨然一笑:“你见过她徒手拍碎石桌吗?你见过她单手拆坏马车吗?” 顿了顿,他在李琅轩震惊的眼神中,语气复杂道:“你没见过,但我见过、乔琢也见过——这就是真相,懂了么?她天生神力,不然你以为我会让她去西北打仗?她要是不好好宣泄自己的力量,我已经不敢想象她会打坏多少张桌子、拆掉多少辆马车了……” 李琅轩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莫不是夸大了?哪儿有这么吓人的力气,还徒手拍碎石桌、单手拆坏马车……你说的恐怕是什么大力神,不是和阳县主。” 顿了顿,他想起来商少言那副娇弱的模样,斩钉截铁地摇摇头:“对,不可能!和阳县主看上去并不是这种人。” 商云岚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微笑,幸灾乐祸地挑眉道:“那你以为,你和晏雪凝第一回见面时,你的马车是谁拆掉的?” 李琅轩:“……?”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是、是和阳县主?” 商云岚点点头,阴阳怪气道:“是啊,你得感谢她——不然你哪儿来的机会和晏雪凝共乘同一辆马车呢?” 李琅轩震惊了。 李琅轩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原来,和阳县主竟然力气真有这么大! 商云岚见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没忍住接着说:“西北那边儿的事情我还没告诉你?安安不仅生擒了西突厥的小可汗阿史那叶霆、杀了西突厥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征,还拿下了西突厥两座城池。” 说到这里,商云岚还有些小骄傲。 李琅轩回过神来,见到商云岚一脸“快夸我妹妹”的表情,抽了抽嘴角,神色复杂道:“和阳县主……真是天生行军打仗的料子!” 商云岚:更骄傲了。 第155章 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南陈,蜀州。 白露这几日一直忙着监督纺织机的生产,她忙里忙外,一天里只有时间吃一顿饭。 程楚作为她的义兄,见状劝了几句:“你还是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然身子先垮了,怎么可能做得好事情?” 白露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道:“还不是太缺人了……但凡许衔那小子肯加入咱们,那我也用不着这么累死累活地做事。” 她说着,揉着腰坐下来,提起笔又开始写接下来的计划,程楚看着白露皱得死紧的眉头,没忍住笑了:“你现在越来越像县主了。” 白露闻言颇为高兴,笑着看他一眼:“可真会说话。” 顿了顿,她有些迟疑地问程楚:“说到许衔……这几日我总觉得他不大对劲。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程楚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什么不对劲?你详细说说。” 白露斟酌片刻,道:“他这几天一直跟着我,问我喜欢吃什么、喜欢玩儿什么……你说他是不是想迂回地打探县主的消息?” 说到这里,白露脸色顿时一变,眼神也变得犀利了起来:“我明白了——他不支持县主的想法!他恐怕是想暗害县主!” 程楚:“……” 他试探着开口:“除了问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玩儿什么,他还问了别的吗?” 白露想了想,摇头:“没问别的了。不过他每日都会送许多吃的过来,还有一些木头棍子……” 她说着,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他该不是想给我下毒?” 程楚:“……” 他揉了揉眉心:“什么木头棍子?” 白露从一旁博古架上拿来一个盒子,打开来,将两三根手工木簪递给程楚,抱怨道:“喏,就是这个。我到现在还疑惑着呢,为什么他要送我木头棍子……莫非这其中另有玄机?” 程楚噎了噎,而后看向白露,神色复杂:“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白露精神一振,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神色再严肃谨慎不过,仿佛已经抓到了许衔想要暗害商少言的把柄:“你说。” 程楚见状,没忍住笑了,而后在白露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感慨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心悦于你呢?” 白露:“……?” 她思索片刻,皱了皱眉,在程楚期待的、鼓励的目光中摇头道:“没有这种可能。下一个。” 程楚:“……” 程楚不甘心地追问:“当真没这种可能?” 白露讶异地看了一眼程楚:“哦,他喜欢我?那他图什么呢?图我是个婢子出身的孤儿?图我每天忙里忙外抛头露面?图我出不了嫁妆?” 说完,她在程楚震惊的目光中坦然道:“我且告诉你……县主说了,郎君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要找就找七公子那般的郎君,不但长得好看、听话懂事,还是男德十级选手,是我们事业批的最佳选择!” 程楚掏了掏耳朵,有些不确定地问:“什么男德?什么事业?什么批?” 白露翻了个白眼,一边按商少言给的方法整理着信息,一边解释道:“所谓男德,就是男人应该遵守的品德;所谓事业批,就是一心只爱事业,智者不入爱河、寡王赢得山河……懂了么?” 程楚:“……” 他抽了抽嘴角,看着越来越像商少言的白露,好奇地问:“所以你不喜欢许衔?” 逐渐言化的白露点点头:“是啊,喜欢他有什么用?他能帮我做事么?能帮我家县主打天下么?不能,对?那就赶紧滚。” 程楚失笑道:“你好歹是一位女郎,还是要温柔一些。” 白露停下了整理东西的动作,而后抬眼认真地看着程楚,一字一顿道:“程将军,是谁说的女郎必须温柔、郎君必须刚强?” 程楚愣了愣,而后道:“大家都这么说呀。” 白露笑了,她摇摇头,道:“说这话的人,无非都是郎君——他们因为害怕女郎压过他们一头,所以想要驯服我们,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才变成了女郎必须温柔、郎君必须刚强。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有做自己的权利。女郎可以提刀披甲、征战沙场,恰似县主;郎君也可以做羹汤、入庖厨,正如七郎君。” 顿了顿,白露挑眉看向程楚,扬着下巴道:“县主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想成为的人,这世道不易,女郎尤其如此,她要做的,就是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叫所有人都能够勇敢地做自己。你们或许都以为,县主走上这条路是因为渴望权力,或是被逼无奈——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县主其实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她曾告诉我,若这天下千疮百孔、若百姓们愚昧无知,那这江山她不要也罢。她想创建盛世、教化百姓,让所有人都平安喜乐,让世界上没有战争,这才是她想要的。” 程楚闻言十分震动,他愣愣地看着白露,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露指着桌上那些纺织机的图纸、花香皂的配方,继续道:“话说到最开始——若许衔当真喜欢我,那他就应当了解我想做什么、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简单潦草地打探我想吃什么、我想玩儿什么。他若想我做妾室,伴他被看添香,那我不肯;若想我做正妻,替他管理家宅,那我也不肯。” 说罢,她看着程楚,一字一句仿佛有千钧之重:“我是虞白露,我也只想是虞白露。所谓的许虞氏,所谓的知州夫人,或者是如夫人——不管是哪一个,都只会是困住我的枷锁……阿兄,你明白了么?” 程楚定定地看她一眼,而后意味深长道:“你这些话说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白露懒懒地看他一眼,嗤笑道:“若我会被几句流言蜚语打败,那我也没有继续帮县主做事的能力,也没有这个必要了。阿兄若是想告诉别的人,许衔、李轩、陈恕……随便哪位,你若想告诉他们,只管去便是,你瞧我会不会畏惧流言!” 好半天,程楚才在白露锐利的目光中朗声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他们?白露,你是我的义妹,我本以为县主是想叫我庇护你,但我现在明白了,县主是想叫我们成为她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正该如此!” 白露不置可否地挑眉,不接话,只是接着做事了。 程楚也不打扰她,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没人注意到,许衔在门外听了很久很久,满心都是一种名为震惊的情绪…… 第156章 坦白 南陈,滇南。 陶莺时的咳疾算是治好了,曾梧也想尽办法将她的身子调理得还算是不错,只是她心中郁气难解,这可不是曾梧能治好的,还得看陶莺时自己能不能调节好。 李琅缳来看了陶莺时好几回,明显能看出来陶莺时的状态并不算好——她似乎觉得自己很平和,但眉眼间的忧愁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也就是说,陶莺时已经没办法察觉到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了。 李琅缳也没办法总来看陶莺时,只能吩咐紫苏将她好好照顾着,自己继续驻守在滇南,只等着商少言那边儿准备好,她随时可以带兵出发。 李琅轩和晏雪凝也已经到了滇南,他们不能留在陈皇的势力范围内,以免被当作人质,拖商少言和李琅缳的后腿。 这一日,李琅缳又去看望了陶莺时,后者正呆呆地坐在药谷的庭院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些奇花异草,出神地想着什么。 李琅缳见状皱了皱眉,心里面担忧更甚,不由得在暗中叹了口气。 她走上前去,坐在陶莺时身边,随着她一起看花花草草,陶莺时这才发现李琅缳过来了,连忙笑道:“将军……您来了?” 李琅缳轻轻点头,指着一株花问:“这是什么花?我瞧着怪好看的。” 陶莺时愣了愣,而后轻轻柔柔地笑道:“将军从前长年累月居在宫中,恐怕没见过这样的野花——这是野蔷薇,一般的权贵人家都不会种这样的花,随意扔一把种子,自己便能长得很好。” 李琅缳自然是见过野蔷薇的,她从前长期在滇南行军打仗,这样的野花见过不知有多少。 她面上却故作恍然的模样:“竟然这么好养活。” 陶莺时笑了笑,没有接话。 好半晌,李琅缳才道:“说来倒是有意思,我从前在军中,人人都称我为战神,到了宫中,他们又称我为妖妃……但其实战神也好,妖妃也好,不过都是旁的人给我冠上的名头。” 顿了顿,她摸了摸陶莺时的发顶:“你是个坚韧、勇敢的女郎,那些脏污的过去不值得你驻足,也不值得你挣扎……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会发现曾经的一切都是别人给你贴上的形容,你就是你自己。” “我知道你游历南陈多年,但你所见所闻,仍然是表面的鲜花着锦。”李琅缳笑着说,“明日我带你去军营,再带你去乡间看看……但愿你能有所收获。” 陶莺时默默地坐在小石凳子上,闻言轻轻点点头,声音有些飘忽:“好,明日将军带我去军营,再带我去乡间……” 李琅缳觉得她状态不对,心下微微一叹——在她给商少言送去虎符之前,她的状态和陶莺时何其相似?她那时候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每日只感觉筋疲力尽,渐渐的,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而最可怕的是,自己根本察觉不到这样的状态是不对劲的。 那日她答应陈皇出宫去给商少言送虎符,或许是她所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 西北,朔城。 这几日商少言算是清闲了许多,每到晚上,她就和乔修玉一起在宅内喝茶看星星,互相依偎着聊天谈心,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今天是西北难得的雨天,商少言将院内的花花草草搬进了屋子里,又收好了晾在院内的衣服、被褥,而后才进了屋。 乔修玉煮了一点梅子酒,梅子特有的酸甜清冽与酒的微微刺鼻混合在一起,叫人一下子就回到了江南的初夏。 乔修玉给商少言倒了一小盏梅子酒,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安安累不累?” 商少言没忍住笑了:“有什么好累的?不过是搬几盆花、收几件衣服罢了,也就你心疼我,我可不觉得累。” 乔修玉看着商少言,桃花眼里只有商少言一个人的影子,看上去格外情真意切:“我当然是心疼你的,我们安安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县主,现在却因为仆妇太少,而不得不自己动手做事……” 商少言喝了一小杯梅子酒,感觉身子暖和了不少,她闻言有些好笑地开口:“若我成日里躺着坐着不动,什么事儿都叫仆妇来做,那我岂不是要胖成猪了?” 乔修玉“噗嗤”一笑,抬手捏了捏商少言的脸颊,眸光中隐隐有些心疼:“你近来太过劳累,我瞧着你都瘦了不少……长胖点儿也挺好的。” 商少言瞪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瞪眼暗含娇嗔,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谁准你动不动就捏我脸了?要是给我捏红了,那明日我还怎么出门?” 乔修玉连忙将商少言搂在怀里哄:“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下回我一定提前问问你。” 商少言:“……” 行、行叭。 提前问问也好。 商少言靠在乔修玉怀里,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时不时喝一盏梅子酒。 突然,乔修玉喟叹道:“现在这样,真好。” 商少言没问他好在哪里,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星空,甜酒,乔修玉。 真的很好。 商少言半合上眼眸,嘴角微微挂上一个笑——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乔修玉了。 这么想着,商少言就抬脸,轻轻在乔修玉唇角烙下一吻,眨了眨眼,道:“七郎,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呀?” 乔修玉被这话问得愣了愣,而后他陷入了沉思。 有多喜欢商少言? 乔修玉没有思考多久,就开口了:“在遇见你之前,我总觉得自己似乎是游离于整个世界以外的……皇宫冰冷而没有人情,我甚至十分怀念从前在街上乞讨的日子。” 顿了顿,他抚上了商少言被风吹凉的眉眼,笑道:“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或者说,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有多喜欢。我只知道,你出现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有了盎然生意,好像整个世界突然在我面前活过来了一般。” 商少言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我不大明白……” 乔修玉失笑,揉了揉商少言的发顶,而后在后者嗔怪的目光中开口:“安安,我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商少言一惊,而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自己从未在乔修玉面前遮掩过这一点,也许她私心里是希望乔修玉发现的,她想将自己原本的一切、自己疼痛的过往,全部摊在乔修玉面前,好叫他说一句“我心疼你”。 乔修玉见商少言将脸埋在自己怀里,似乎有些不敢看自己,他温柔地拍了拍商少言的背:“我在遇见你之前,对很多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态度。皇兄叫我学帝王之术,我不肯;母后叫我学君子六艺,我也不肯。我好像什么都不喜欢,也好像什么都不讨厌。” 顿了顿,他笑了:“我知道我弹琴难听,我也知道你从前是哄着我,可是……只有你愿意哄着我。安安,我曾经一直觉得,你像一阵风,随时都会离开,我不能奢望风为我而停留,于是我想方设法要留住这阵风。现在你明白了么?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我仍然是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的。是你叫我有了喜怒忧思悲恐惊,也是你叫我头一回热烈地爱着一个人。” 好半天,商少言才闷闷地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乔修玉眨眨眼,看上去有些狡黠,他温声道:“大概是随你回府那日。你不像是南陈娇养出来的贵女,更不像是北周的女郎……你与传言中的跋扈模样大相径庭,我那时只以为是原本的和阳县主被调了包,你许是哪家的细作。” 多的他却不肯说了,只是将下巴搁在商少言的肩上,笑道:“兴许我上辈子就喜欢你呢?不管怎么样,安安……我都爱极了你,不是和阳县主,不是商少言,不是安安……只是你,也永远是你。” 商少言没忍住笑了:“我确实叫商少言,我的小字也确实是安安。” 乔修玉挑了挑眉:“我知道。” 顿了顿,他扶额笑道:“不管怎样,我爱你。” 商少言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乔修玉怀里钻了钻。 好半晌,她才在静谧的夜空下呢喃:“我也是。” 不远处,蓦地有一颗流星坠落,商少言愣了愣,而后下意识闭上眼许愿。 “愿江山海晏河清,愿七郎常伴我侧。” …… 南陈,杭州。 林净本来已经准备按照商少言所说,收拾东西去北周给乔瑜治病了,谁成想听闻商云岚遇刺的消息,他几乎是连夜赶来了杭州,照顾商云岚。 商云岚养好伤之后,亲自将林净送上船,看着他踏上前往北周的路。 商云岚和商少言早就想好了,若是他俩兵败,那么林净凭着一手好医术,在北周亦能够活得很好。 这么想着,商云岚垂下眼,撑着伞往自己在杭州的住宅走——江南正是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湿润带着江南特有的花果香气,染在了行人的衣服上,仿佛想要用尽全力将过客留下来。 青竹跟在商云岚身后,咂舌道:“主子,咱们当真要举家搬迁?” 前几日商云岚在病中就开始准备举家搬迁到西北,那些对他们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奴婢全部发卖或是放良了,知道得多的,也就莺歌、燕语、白露、青竹,这四人现在都离开了盛京。 李嬷嬷也在准备前往西北去和她日夜里都担心不已的县主汇合了,天知道商云岚听李嬷嬷念叨了多久——“县主是不是饿瘦了”、“县主是不是累病了”……阿弥陀佛,她总算要去西北了。 商云岚心情算不得愉快,但到底没表现出来,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青竹:“当真。若你不愿,大可以继续待在盛京。” 这话不假,但是……青竹知道得太多了,若他当真想要留在盛京,商云岚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青竹丝毫不知道自家主子已经在脑子里构想出杀人灭口的一百零一种方法了,他平时就很听话,现在也不过多问几句罢了,闻言连忙道:“小的自然是誓死追随主子!” 商云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而后想起来什么,问:“这几日宫里头可有消息传来?” 青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国师寄给您的信。” 现在何书业已经被封为了国师,权力还挺高,他没做什么劳民伤财的事儿,只是哄得陈皇不理朝政,不过这在皇权集中的古代已经是大事儿了——现在还剩几个为数不多的忠臣,也只是在心里念几句“妖道”,别的也懒得管了。 商云岚回到府内才打开了何书业的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垂眸,掩去了眼里的深思。 秦晔自从被封为九千岁之后,反而低调了不少,处理朝政的时候也不似以往那般高调激进了。 商云岚没有多加思考,立马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因为昭贵妃已经“薨逝”,秦晔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朝堂后宫之中了。 现在盛京竟然处于一种难得的平静……用坊间的话来讲,就是“奸臣遇刺、妖妃死,权宦低头不理事”。 可但凡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蛰伏。 而何书业还提到,李皇后自从被废、打入冷宫之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但很快又行动起来,竟然在前几日将李霜妍献给了陈皇。 要知道,李霜妍可是二皇子的未婚妻…… 这其中自然也有太子和南安郡王的手笔——二皇子作为登上皇位的一名有力竞争者,向来得意,李霜妍虽然不得他喜爱,但对于二皇子那样要面子的人来说,未婚妻被父亲纳入后宫,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李霜妍其实并没有被临幸,毕竟陈皇伤了根本,但李皇后“买通”了何书业,何书业便说李霜妍身上有龙气,可保南陈千秋万代,于是陈皇意思意思给了个才人的名分,让她在宫里头住下了。 只是在那吃人的后宫里,像李霜妍这般家世没落、无才无貌、蠢笨恶毒的人,很快就“暴毙而亡”,陈皇自然是愤怒的,他查了一圈,没查出什么东西,很快又被何书业用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李皇后从那天起,便再没什么动静,似乎是觉得自己复位无望,甚至开始吃斋念佛。 至于二皇子那边儿……何书业在信里说,他似乎在准备篡位了。 嗯,名头也是有的,要杀了“妖道”何书业,清君侧。作为即将被杀的“妖道”,何书业不仅不害怕,还很兴奋地在信里表示自己想赶紧假死离开皇宫,去西北给县主打下手! 对此,商云岚:“……” 太子也得到了二皇子想要篡位的消息,他选择了静观其变,想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商云岚勾了勾唇角,觉得事情真是有意思极了,陆家人从未叫他失望过,总是一步一步往自己设下的坑里踩——神队友、猪对手都有了,简直是美滋滋。 美滋滋的商云岚将信烧掉之后,便准备收拾东西,启程前往西北了。 而与此同时,西北那边儿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有些疑惑的事情。 第157章 风昶(上) 西北,朔城。 低垂的夜幕映衬着点点繁星,一队骑兵匆匆从城外往朔城的城门赶,为首的那名将士脸上挂了彩,腿上也受了伤,看上去格外狼狈。 在他身后,一名同样受了不少伤的士兵关切道:“风副将,咱们要不要歇一歇?” 风昶咬咬牙,道:“歇什么歇?我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可等不得!” 那士兵顿时不说话了,只是打了一下马鞭,跟上了风昶。 哒哒的马蹄声在夜幕里十分明显,朔城的守城士兵已经架起了弓箭,只等着看来人是敌是友。 火光幽幽,守城士兵总算是看见了来者的模样,而后大骇,连忙差人拦住了那一行人,自己就着夜色掩护前往西北大营通传消息。 那一队骑兵并没有闹事,他们只是沉着脸,风昶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有些虚弱地说:“去请莫副将,就说……风昶回来了。” 这些士兵都是跟随程楚的那五百精兵,不知道风昶是谁,他们只是戒备地看着这名将士,没有答话。 风昶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们,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晕倒了。 “风副将——” “风副将晕倒了——” 风昶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和阳县主不愧是国公爷和夫人的女儿,她把这些将士训得很好。 …… 商少言被乔修玉叫醒时,还在做梦,梦里有一片看不明白的雾气,还有一对身着铠甲的夫妻,她拼命地想要看清楚,却怎样都拨不开那一片雾,只能站在原地焦急地打转。 她有些迷糊地从床上爬起来,问:“怎么了?有敌袭?” 乔修玉有些好笑地看着商少言,无奈道:“什么敌袭?西突厥都被你打跑了,剩下的那些部族难成气候。” 顿了顿,他道:“是你爹娘的旧部回来了。” 商少言这下子是彻底清醒了,她皱着眉头看向外头一片黑暗的天色:“我爹娘的旧部?他们信任的只有莫行和风昶,莫行就在朔城,而风昶早已和爹娘一起死在了……” 这话她没有说完,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她的爹娘并没有死。 商少言精神一振,而后三两下穿上了衣服,提了一把刀,就要往外走。 乔修玉连忙跟在她身后。 商少言挑了一匹马,将乔修玉放在自己身前,她手里握着缰绳,对浑身僵硬的乔修玉解释道:“我怕我们赶不上,这才出此下策……毕竟你骑马没有我快。” 乔修玉:“……” 但凡商少言说完这句话没有笑出声音,他真的就信了。 商少言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有一丝丝不太厚道,连忙憋着笑,带着乔修玉往西北大营赶——所幸他们的住宅离军营很近,他们不过花了半刻钟时间便赶到了。 商少言的骑术确实不错,乔修玉没有半分不适,也没感受到太大的颠簸,两人在军营门口下马,只见莫行已经等在原地了。 莫行眼里闪着泪光,有些激动地看着商少言:“县主,是风……” 商少言一个警告的眼神看向他,莫行当即意识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到嘴边的话连忙拐了个弯儿:“……日下人心不古啊!怎么会有如此令人唏嘘的事情!” 商少言:“……” 乔修玉:“……” 倒是也不必。 商少言扶额,而后对莫行道:“有什么事儿,去我军帐里说。七郎,你跟我一起来。” 到了军帐里,商少言看见平日里乔修玉睡的那张小榻上此刻正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容颜英俊的男子,满额头都是冷汗,正昏迷不醒。 商少言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硬生生愣住了。 太像……太像了。 乔修玉敏锐地察觉到了商少言的不对劲,连忙问:“安安,怎么了?” 商少言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道:“没什么,瞧他有几分眼熟。” 顿了顿,她赶在乔修玉和莫行发问之前垂眸道:“他便是风昶?” 乔修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商少言,有些担忧,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莫行在一旁叹道:“县主,风昶没死,是不是意味着……” 是不是意味着老国公和国公夫人也没有死? 这个想法在莫行看来太过大胆,他不敢深想,也不敢继续往下说。 他怕商少言生气,然后骂他异想天开。 然而商少言只是看他一眼,而后意味不明道:“可能。” 她和阿史那叶霆的谈话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在她查证这件事之前,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当然,乔修玉除外。 莫行还想说什么,却在此时,三人听见躺在榻上的风昶喃喃开口,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莫行凑上去听了听,而后挠挠头,道:“安安?安安是个什么东西?” 商少言:“……” 乔修玉:“……” 乔修玉顿时狐疑地看着风昶,而后有些警惕地将商少言护在身后。 商少言也慌了神,她扯了扯乔修玉的袖子,鼓起腮帮子道:“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 乔修玉失笑:“我知道你不认识他。”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慌乱。 偏偏莫行这个没眼色的还在旁边嘟哝:“安安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对了,县主,你刚刚说瞧着风昶眼熟,你见过风昶?” 商少言:“……”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今晚莫行已经死了三次了。 她扯了扯嘴角,在乔修玉略带担忧的目光中敷衍道:“他长着大众脸嘛,我觉得眼熟很正常。” 莫行:“……?” 他震惊地看着商少言:“这他娘的也叫大众脸?!” 商少言是真的不太想和莫行说话了,她翻了个白眼,道:“莫副将,劳烦你多照顾着风昶一些,我和七郎出去走走,马上就回来。” 莫行狐疑地看了一眼哪儿哪儿都不大对劲的商少言,“哦”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商少言拉着乔修玉出了帐篷,而后寻了个偏僻无人的地界,顶着乔修玉疑惑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是这样的,风昶和我的初恋长得一模一样。” 乔修玉:“……?” 你再说一遍?初什么?什么恋? 商少言见乔修玉瞪大了眼睛,连忙解释道:“就是、就是我那个世界的初恋,不过我和他只谈了三天,连手都没牵过呢!” 第158章 风昶(下) 乔修玉掀了掀眼帘,而后皮笑肉不笑道:“你还想和他牵手?” 商少言:“……我不是,我没有。” 她紧张地原地打转,苦恼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乔修玉见状,心里那股气不自觉就消了,温和而无奈地笑了笑,牵住了商少言的手:“安安,若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商少言摇摇头,有些头疼地说:“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说。” 乔修玉沉默片刻,而后道:“不如下次再说?” 商少言想了想,说:“不行,我不想让我们之间有隐瞒和误会。” 顿了顿,她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乔修玉,发觉有些吃力之后,瞪了乔修玉一眼。 乔修玉憋着笑,跟着坐在了地上,无比包容地摸了摸她的发顶:“说。” 商少言叹了口气,道:“在我那个世界,人们在成亲之前可以自由恋爱,成亲了也可以和离……总之是一个比较开放、包容的世界。” 她费力地想了想,接着道:“我的初恋,和风昶长得一模一样,我和他本来是邻居,有一天我玩真心话大冒险失败了,选择了大冒险,就同他表白了……谁知道他居然答应了下来。” 商少言说到这里,有些泄气地看了一眼乔修玉:“总之,三天后我终于找到了同他提出分手的机会,后来我就搬家了……事情就这样,很简单,也没什么特别的。” 说罢,她有些忐忑地盯着乔修玉,却见乔修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儿。 商少言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七郎该不会生气了! 好半晌,乔修玉才有些疑惑地开口了:“真心话大冒险……是什么?” 商少言:“……” 她抹了一把脸,认命地解释:“是一种游戏,可以是猜拳、打牌之类的,若是输了,便要在真心话和大冒险里头选一个——真心话就是别人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大冒险就是别人叫你做一件事,你必须去做。” 乔修玉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而后笑着看她:“我也想玩儿,怎么办?” 商少言有些生气地瞪了一眼乔修玉:“我在同你说正事儿呢!你别打岔!” 乔修玉笑了笑,安抚地将商少言搂进怀里,温声道:“安安……说不在意是假的,不过我并不生气,也不会因此同你生出嫌隙。你这么好看,这么优秀,天下的好郎君合该叫你挑选。更何况你并不喜欢他,不是么?再说了,这风昶只是和你那初恋长得一样罢了。” 商少言定定地看他一眼:“真不生气?” 乔修玉笑着:“嗯,真不生气。” 顿了顿,他替商少言将鬓发别在耳后,道:“你喜欢的是我,要同你成亲的也是我,他算个什么东西?” 商少言被逗笑了,仰起头亲了亲乔修玉的脸,躺在他怀里撒娇:“七郎,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乔修玉包容地看着她,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柔情,他轻轻地对商少言说:“那我也要越来越喜欢你,总要比你喜欢我更多一些。” 商少言被这话说得有些羞赧,但一双眼仍然一错不错地盯着乔修玉。 真好,这么好的人,和自己两情相悦呢。 蓦地,她听见乔修玉温柔开口:“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呢?” 商少言:“……” 两人手拉着手回到军营,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甜腻腻的氛围,偏偏莫行就是个不长眼睛的,他冲着两人抱怨道:“县主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快闲出病了。” 商少言噎了噎,而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莫行:“皮痒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想和我过几招?” 莫行被商少言的死亡凝视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连忙道:“不是、不是。” 商少言懒得继续理骂他,只是皱着眉头看向还处于昏迷的风昶:“可请了军医看过?他怎么还没醒?” 莫行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似的开口:“军医来过了,说风昶这是脱了力,且多天没有吃饭喝水,这才累得晕倒了。” “累晕的?”商少言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榻上睡得不大安稳的风昶,“他这是因为急着赶来朔城……但是为什么这么着急?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商少言看了一阵,确定风昶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过来,而后便和乔修玉准备回府了。 乔修玉深深地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风昶,而后便跟在商少言身后离开了。 ……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风昶就醒了过来,他眼神略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而后涣散的目光才逐渐聚焦在了背对着自己的莫行身上。 风昶笑了笑,有些虚弱地开口:“莫行?” 莫行被这一声名字吓了一跳,而后立马转过身来,给风昶倒了一杯水:“你终于醒了!” 风昶捂住了有些疼痛的额头,皱着眉头,问:“我这是在谁的军帐里?怎么有一股子脂粉味儿?” 他说到这里,脸色一变,锐利地看向莫行:“莫不是你们找了……” 莫行见风昶想到那处去了,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在想什么呢?这是县主的军帐!” 风昶垂眸,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喝完水之后继续有气无力地躺倒在了榻上。 莫行看着风昶,神色复杂:“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死了么? 风昶苦笑一声,道:“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是吗?那么同样,你们也认为国公爷和夫人死了?” 莫行怔住了。 听风昶这话的意思是……国公爷和夫人并没有死? 风昶见他这副样子,摇摇头,叹了口气:“是,国公爷和夫人还活着,可是却连死了也不如……” 莫行回过神来,站起身就要往外头走。 风昶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莫行是这个反应,连忙叫住他:“你要去哪里?” 莫行回头看他一眼,眼眶竟然有些红:“自然是去告诉县主!” 风昶定定地看着他:“县主知道这件事。” 莫行:“……” 他抹了一把脸,知道风昶不会骗自己,只好坐下来,不过着实有些坐立难安。 风昶垂眸,继续道:“他们现在失去了记忆,我将他们安置在了一座镇子上,若是叫外界知道他们还活着,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对么?” 莫行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混沌,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忽地问:“失去了记忆……怎么会呢……” 风昶苦笑着说:“恐怕是他们在那一战中伤到了头部……” 第159章 乡间农舍 风昶后头一直在莫行的住宅里养身子,商少言每日都要视察棉花田、卖蜀州运来的玻璃、制造花香皂,忙得不可开交,没什么空闲去看风昶,不过倒是一直差人去送药、送吃的,做足了场面,风昶不会觉得自己被冷落。 乔修玉有些担忧地问过商少言:“这样会不会显得太敷衍了?好歹是你爹娘的旧部……” 商少言勾了勾唇角,一边写着东西一边道:“风昶身上有问题,且问题还不小,在我摸清楚他身上的秘密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且先晾着他,叫他提心吊胆一段时日。” 于是风昶连续十多天都没能见到商少言,一直到李嬷嬷、商云岚先后到了西北,他也没能见到这位战神县主。 商少言和乔修玉一起在城门口等着商云岚,李嬷嬷这几日做了不少好吃的点心,将她养得面色红润,浑不似刚来西北时的消瘦了。 商云岚身体养得健康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肉,不复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病弱,此刻正打马而来,瞧着格外意气风发。 商少言不知不觉就泪盈于睫,她踮着脚尖儿,笑着冲远远奔来的商云岚挥手:“阿兄——” 商云岚也朗声笑着,干脆利落地从马上下来,而后将商少言抱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 乔修玉在一旁讨好道:“阿兄,你终于来了。” 商云岚早就看见了商少言身边的乔修玉,只是一直不大想理他,闻言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嗯。” 乔修玉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商少言倒是很不乐意,瞪了一眼商云岚:“阿兄,你能不能别这么冷漠?” 商云岚到底心疼商少言,向来也听她的话,闻言只好不情不愿地说:“乔琢,好久不见。” 商少言这才满意了,她笑着看向乔修玉,冲他眨眨眼。 三人回到了府内,寒暄一阵子,便开始谈论正事儿了,乔修玉本想离开,却被商少言拉住了:“七郎,你一块儿听着便是。” 乔修玉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商云岚:“阿兄会不会生气呀?” 商云岚:“……” 好浓的绿茶味儿。 无奈商少言就吃这一套,哪怕知道乔修玉在装,但她还是心疼极了,当即瞪了一眼商云岚,道:“阿兄,你把七郎吓着了!你这么凶作甚?” 商云岚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他看了一眼窃喜的乔修玉,翻了个白眼:“坐。” 商少言拿出了自己的西北规划书,翻开第一页,沉吟片刻,道:“那咱们便开始。” …… 南陈,滇南。 陶莺时带着帷帽,被李琅缳牵着走在乡间的路上。 她隔着帷帽,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乡间的路大多泥泞,滇南这边的田地也长得奇怪,一阶一阶的,仿佛楼梯一般,种满了绿油油的青菜或者茶树。 李琅缳解释道:“这是梯田,滇南多山地,这种形状的田地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土地资源。” 陶莺时有些赞叹地看着她:“将军懂得真多。” 李琅缳笑了笑,带着陶莺时轻轻巧巧跳过一道坎儿,轻松道:“这是和阳县主告诉我的,我哪里懂这个?” 陶莺时闻言很好奇,不知不觉间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乡间的怡人风光中去了:“我听您说了很多回和阳县主……和阳县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琅缳却道:“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说罢,不等陶莺时追问,便指着一座农舍道:“我们到啦。” 陶莺时打量着这座农舍。 有些凌乱潦草的茅顶,砌得整整齐齐的墙壁,便是这座小屋的全貌了,陶莺时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样的屋子怎么才能住人。 除此之外,屋子门前有一排粗糙的篱笆,围出了一片小小的地,里头跳着几只鸡。 陶莺时刚想开口说什么,便听见屋舍里传来一阵水烧沸的声音,而后便是一道苍老但慈祥的女声传来:“囡囡来了?” 李琅缳捏了捏陶莺时的手,示意她不要开口,而后走进屋子里,将一位老太太扶出来:“……阿嬷,我同您讲了多少回了,时不时要出来走动一二,别老闷在屋子里,这样对身体不好。” 老太太生得瘦骨伶仃,但发丝儿却梳得整整齐齐,苍老而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满是笑意,她无奈地拍了拍李琅缳的手:“我又看不见,出来给别人添了麻烦怎办?” 陶莺时这才发现,老太太双眼是看不见东西的。 李琅缳笑着对老太太说:“阿嬷,今天我带了一个朋友过来,我们一块儿做事,能快许多呢。” 陶莺时闻言,也走上前去扶住了老太太,声音轻柔道:“阿嬷,我是囡囡的朋友。” 老太太很高兴地拍了拍陶莺时的手,陶莺时只觉得她的手虽然干枯苍老,但十分温暖。 老太太和蔼道:“你是囡囡的朋友?喔唷,我们囡囡还有朋友嘞!” 这分明是在打趣,李琅缳笑着,竟然难得撒娇:“阿嬷,不要这么笑话我嘛!” 老太太笑道:“你哟,去外头闯荡一圈儿回来,嘴皮子利索不少!” 说罢,她转向陶莺时,有些感慨地说:“我家囡囡从前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回了小岩村之后便在李将军那里做事啦……李将军是个好人呐,对女郎格外宽和,囡囡是负责给李将军浆洗衣服的,一个月能拿两贯铜钱嘞。” 陶莺时心下不解,因此不敢开口,只是柔柔地附和。 李琅缳将老太太扶到农舍门前的树下,那里摆着一张小椅子,老太太便坐在小椅子上,打着蒲扇,乐呵呵地“看”着姐妹俩。 她扬着嗓音道:“囡囡可不许耍滑,听见没?虽然阿嬷看不见,但是什么都知道哟!” 李琅缳笑嘻嘻地应下,而后拉着陶莺时喂鸡、打扫房间、浇水…… 很快,她们就做完事情了,李琅缳又缠着老太太,说改日要进城给老太太买金镯子,哄得老太太高兴不已。 李琅缳借着择菜的名头拉着陶莺时进了里屋——两人进了里屋之后,陶莺时才疑惑开口:“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第160章 陈老太 李琅缳看她一眼,而后扯了扯嘴角,道:“这是一位孤寡老太太,乡里都叫她陈老太。她的丈夫、兄弟、独子早年间都被官府拉去从军了,后头便再没有了消息……她儿媳跟人跑了,只剩下一个孙女,也在前些年被拍花子拐走了。” 顿了顿,李琅缳叹了口气,一边择菜一边道:“我偶有一回路过她家门口,想同她讨水喝,她以为我是她孙女,拉着我哭了好一阵子,我心下不忍,便哄她,说我是囡囡,囡囡回来了。” 陶莺时沉默了。 李琅缳挑出一根蔫儿蔫儿的青菜,继续说:“她也没怀疑什么,我只告诉她我先前去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后头主家心善,将我放了良籍,我兜兜转转才找回来了……所幸李将军心善,允我在她帐里头做事,负责替她浆洗衣服,每月能有两贯铜钱……” 陶莺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地洗菜。 好半天,她才哑着嗓音开口:“将军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李琅缳笑了笑,一眼看出陶莺时的念头,说:“我带你来,不是想告诉你有人比你还惨——事实上,这世间的人,各自有各自的不幸,这些不幸根本不能放在一处比。和阳曾告诉我,幸福的人总是同样的幸福,但不幸的人却总是不大相同。 “莺时,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愿叫你被过去困住。世界上如同陈老太这般、你这般的人并不在少数,但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包括你在内。既然已经决定要活着,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活?我在很多年前毁了容貌,失去了自己的本来身份,那时候我才是真真正正地不想活了。 “可是后来和阳的出现才叫我明白过来,这世道艰难,女郎尤其不易,我们为什么不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我想要继续征战沙场,我想要继续金戈铁马……所以我接受了和阳的帮助,自己也在拼命地努力。 “所以那日我告诉你,昭贵妃已经薨逝,如今活着的,是李琅缳,是镇南将军。” 顿了顿,李琅缳看向陶莺时,问:“你呢,你想活成什么样儿?” 陶莺时强压下内心的震动,想了想,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我从前一直在外头四处游历,而今看来却什么都没做——将军,我也想帮助别的人。” 李琅缳认真地同她讨论:“你想怎么帮?” 陶莺时没有多想,道:“我这些年做了些生意,攒下不少钱,我想建立一座抚孤院。” 李琅缳缓缓道:“这是个好主意……具体一些呢?” 陶莺时眼睛亮亮的,笑着开口:“先从滇南开始,将孤寡老人和孤儿都送进抚孤院。我会请人教导小孩子们一些手艺,足够他们往后养活自己;至于孤寡老人……” 她有些犹豫,因为不大想得出来一个好方法。 李琅缳提醒道:“他们可能没办法做工,也没办法学手艺,你要怎么养活他们?” 陶莺时费尽心思想了一阵子,忽然道:“我知道啦!进不进抚孤院全看他们自己的意愿,若是老人愿意进来,我们可以请帮工照顾那些老人,这一笔钱我先垫付;那些愿意进来的孩子,需得同我们立契,在出去做工的前五年,所赚到的钱要交两成给抚孤院,这笔钱可以用来赡养老人!” 李琅缳赞赏地看她一眼,而后接连提出了好几个问题:“若是那些小孩子往后毁约了呢?若是有老人死皮赖脸、倚老卖老呢?若是有人讹上你了呢?” 陶莺时垮了脸,在原地费劲啦地思考着。 李琅缳见状,笑了笑:“这件事急不来,你可以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再做,也可以拿给我,我们一起讨论。” 陶莺时性子和缓,也明白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的道理,当即沉下心来,继续洗菜、择菜。 过了一阵子,两人忙完了手里的活计,李琅缳军营那边儿确实走不开,嘱咐陶莺时照看好陈老太之后,便同陈老太告辞离开了。 陶莺时又打扫了一遍屋子,而后便走出去同陈老太讲话,她这些年走南闯北,遇见了不少事儿,说出来倒也很有意思。 “……那回我在北周那边儿遇见了一位士兵,他家里头夫人难产,急得不得了,我恰好遇见了,身边儿也有个稳婆——这真的很巧,我到现在还庆幸着;他夫人生了一天一夜,总算是生了个小女孩儿出来,两人非要我当女孩儿的干娘呢。” 陈老太微笑着听陶莺时讲话,她虽然看不见,但能想象出这是一位可爱的、活泼的女郎。 陶莺时讲完这件事,喝了一口水,刚想说什么,就听陈老太慢悠悠道:“你和将军一样,都是好人。” 陶莺时愣了愣,而后骄傲不已:“将军自然是好人!” 陈老太却笑着摇摇头:“将军平日里那样繁忙,却还要时不时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丫头,你回去同她说,往后不必再来了。” 陶莺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啊”了一声:“您……您是知道的?” 陈老太开怀地笑了:“怎么会不知道?她有一次扶着我散步,我摸到了她的手——哪儿有浆洗衣服的人的手如此细嫩的?我本以为是哪个好心的孩子,有一回却闻见了她身上的血腥味儿,不是鸡血、鸭血之类的味道,我便猜她是军营里头的人了。军营里头的女郎,只有李将军一个人。” 李琅缳从宫里头出来不久,手上还没有起茧子,柔嫩不已,这确实是瞒不过老太太的。 陶莺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老太悠悠然道:“将军是好人,又没了爹娘,我这个老婆子便权当是做她的长辈,时不时关切她一二……只是听说近来百越人要打过来了,将军定然忙着呢,可别因为我误了大事儿才好。” 陶莺时眼睛很酸,鼻子也很酸,她抹了一把湿润的眼,强笑道:“那往后我来陪您,好不好?” 陈老太却笑着拒绝了:“你们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做,何苦来我这个将死之人身边儿浪费时间呢……” 说着,她便陷入了沉睡。 陶莺时不愿打扰她,只默默地坐在一旁替她打着蒲扇。 第161章 县主万岁 一个月后,西北,朔城。 商少言和商云岚的计划正在缓缓启动。 这一日,西北军营里传开了一个消息:陛下将本该拨给西北军营的军饷拿去建夏宫了,且一拿就拿了半年的数额。 而与此同时,他们又得知了一个消息——一直自掏腰包垫付军饷的镇国公府也已经没什么余钱了。 其实西北的将士们用不了太多钱,但商少言从一年前就开始垫付军饷了,被掏空腰包也是迟早的事儿。 于是这几日,将士们时常“不小心”撞见一脸愁苦的商云岚,以及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也没吭一声、此刻却默默红了眼的商少言。 到了晚上,士兵们点燃篝火,坐在火边取暖、谈话。 “听说县主快愁死了——所幸之前咱们还存有余粮,不然下个月咱们就得饿死。”一名士兵在静默中开口,眼眶有些红,“县主仁善,咱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还要县主自掏腰包养着,这他娘的……” 这句话仿佛往油锅里扔了一把火,一下子点燃了大家的愤怒与感激——对朝廷的愤怒,对县主的感激。 商少言规定了没有战事时,每人每七天可以喝一小坛子酒,这会儿大家都饮了酒,平日里细碎微小的情绪在此刻被醉意放大,大家七嘴八舌地诉说着——在商少言来之前,他们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也没有好的兵器;镇国公夫妇生前被帝王猜疑,死后连尸首都无人去寻…… 越说越是寒心,而这时,一位总兵突然说了一句:“老国公和夫人……是被陛下害死的。” 这下子,可算是彻彻底底地炸开了锅。 老国公和国公夫人是被陛下害死的?他们可是忠臣,镇守一方从没有过怨言,若是没有他们,哪里会有如今的南陈? 而这样好的人,没有死于马革裹尸,没有死于和西突厥的战争,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上,还是既得利益者。 连国公爷和夫人那般身份贵重、牺牲不少的人,陛下说杀就杀,那他们呢? 他们这些无名小卒呢?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被放弃? 等等……他们已经被放弃了啊。 陛下拿他们的军饷去建造夏宫了,根本不管他们能不能吃饱穿暖。 不少人都陷入了绝望,但也有人保持怀疑:“这怎么可能?陛下怎么会这么做?” 那名爆出这个消息的总兵垂下头,声音有些哀伤:“那天我在县主帐前当值,听见县主和国公爷在吵架……我听了个大概。国公爷说,陛下害死了他们的爹娘,县主凭什么还要同爹娘一样傻愣愣地守在西北?县主说她也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商家军,她就算死,也要死在爹娘最热爱的地方。” 众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谁突然打破了静默:“若县主来当帝王,该有多好啊。” 他旁边的人打了个激灵,而后捂住他的嘴:“赵四,你不要命了?就算你不要命,县主若是被你这句话害了,哪怕你死一万次也不够!” 另一名士兵本来有些害怕、震惊,听见这句话当即道:“若是没有县主,咱们早就死了!若是县主有这个意思,我胡六第一个支持县主!” 赵四扒开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扬声道:“我赵四把话撂这儿!县主高义,比那狗皇帝不知好了多少!你们自己摸着良心想想,自从那狗皇帝登基,咱们可曾吃饱穿暖过?可曾拿到过像样的盔甲兵器?若非镇国公府养着咱们,咱们不知死了多少回!” 赵四说到这里,站起身,红着眼道:“老子不给陈皇那狗娘养的守江山了!他配个屁!我这就去找县主!” 说罢,他不顾周围人的阻拦,直接就往商少言的军帐走去。 而这时,有几个士兵跟上了赵四:“我同你一起去!” 渐渐的,这支前往商少言军帐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最后零零总总竟有近千人,还有不少百户、千户,甚至有两个万户。 …… 半个时辰前,帐内。 商少言看向跪在地上的镇国公府暗卫,笑道:“赵鑫,这段时日麻烦你了。” 赵鑫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县主折煞小人了。为县主做事是小人的荣幸。” 商少言微微颔首,道:“等会儿便可以开始了。” 赵鑫恭谨应下,而后有些犹豫地问:“县主,这样当真能行?” 商少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冲着商云岚扬了扬下巴:“阿兄,你来讲。” 商云岚无奈地看她一眼,而后对赵鑫说:“这段时日,和阳叫你做了不少事,其中耗时耗力最多的一件,便是装作普通士兵同别人讲一些传奇故事——例如商家第一代女家主、西域的女王……再加上和阳自己的努力,士兵们在你的潜移默化中也就接受了女郎也能称帝的思想。” “但是要让所有人一下子对陈皇不满,是不可能的,所以半个月后,你又开始引导不同的人看见和阳还有我为军饷发愁的事儿,而后引导大家对朝廷产生了怨愤。等下咱们要做的,就是抛出陈皇害死我爹娘的消息,继而引发出大家对陈皇的憎恨,这一部分我已经叫人去做了。你要做的,就是提出让和阳称帝,再带着人来军帐找我们便好。” 赵鑫不大懂这些弯弯绕绕,商云岚也没有将话说得特别清楚,但他向来忠心耿耿,闻言自然就会照做。 …… 此刻,帐外。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陈列在帐前,各有心思——那几名百户、千户是听头领的话,来一探虚实,两名万户则是深知商少言能力,想得从龙之功,剩余的士兵,那就是实实在在想拥护商少言为帝的人了。 他们并不觉得女子便不能为帝,一方面是赵鑫的潜移默化,一方面就是程灵袖、商少言都是女郎,但能力绝不下于男子。 赵四——也就是赵鑫,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站起来,冲着军帐深深一拜,声如洪钟道:“南陈大乱,陈皇无为,请县主起兵称帝!” 跟在他身后的人心神一震,而后便齐声喊道:“南陈大乱,陈皇无为,请县主起兵称帝!” 第162章 群穿的秘密 “南陈大乱,陈皇无为,请县主起兵称帝!” “南陈大乱,陈皇无为,请县主起兵称帝!” “……” 终于,帐内有了动静,众人看见一身骑装的商少言利落走出来,身后跟着辛老先生和商云岚。 商少言红着眼,看向他们,抬了抬手,众人便安静下来。 而后,商少言冲他们深深一拜,再度起身时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她嗓音有些沙哑,但声音很大,在一片静默中格外明显:“南陈大乱,陈皇无为——和阳深知,若没有诸位镇守西北,那整个南陈都将灭亡,我们镇守在此,为的是千千万万个家,为的是和我们一样的、活生生的百姓!我们被陈皇视为弃子、视为蝼蚁,但我们也是人!我们凭什么要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但诸位将士爱戴和阳,和阳岂能不投桃报李?” 顿了顿,她再度一拜,掷地有声道:“而今诸位拥我为帝,和阳定当竭尽所能,肃清天下、守卫山河,杀昏君、统南北!” 赵鑫见状,立马高声喝道:“肃清天下、杀昏君;守卫山河、统南北!我等誓死追随县主!县主万岁!” 在他身后,一片黑暗中,众人的双眼俱燃着熊熊烈火:“我等誓死追随县主!县主万岁!” 苍茫的夜色中,蛮荒的土地上,一声又一声的“县主万岁”,回响在其中。 商少言勾了勾唇角,挑眉看向盛京的方向—— 陆秩,你的江山,归我了。 …… 商少言封锁了所有消息,每日还是练兵,同时极为低调地将西北除了朔城之外的几座城池也收入囊中。 整个西北的兵力都在朔城,她不费一兵一卒,只是同那几座城池的知州一起用了一次饭,饭后手里便多了三座城。 一方面是兵力的震慑,另一方面便是,商少言确实是个明主。 且不提现在南陈乱着,君不见苏州、杭州城外都多了不少流民,就差往盛京那边儿走了;就只说现在的世道,迟早有不少人会起事,跟着手里有钱有粮、有人有枪的和阳县主不好么? 什么?和阳县主是女郎、靠不住? 没有的事儿,那一顿饭让几位知州都发现,和阳的才能绝对是举世罕见的,往后定然会位登九五。 商少言将于潭、华清、莫行几人派去镇守不同的城池,而风昶……到现在还被商少言晾着。 西北内,无人不知商少言起兵造反,但风昶就不知道,他被软禁在了莫行的府中,守着他的全是商少言的人,他直觉西北有变,但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而就在五月中的一日,风昶总算等来了商少言。 商少言身穿一件正红色的广袖流仙裙,裙摆上用金线勾勒出了凤凰的图案,梳着张扬富贵的牡丹头,金钗玉簪点缀其间,脖颈上戴着赤金盘龙璎珞圈,耳垂上一对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的耳坠,本就明艳张扬的五官被这一身红金相衬的行头衬托得更加凌厉,叫人不敢直视。 商少言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檀香味儿,挑眉看向风昶:“还装么?” 风昶脸色不变,脸上带着闲散的笑容,仿佛这么多天来并不焦虑急躁,闻言皱了皱眉头,故作不解:“县主在说什么?” 商少言靠在门边儿,笑盈盈地看着风昶,满眼都是兴味:“你不是风昶。” 顿了顿,她补充道:“或者说,你同风昶长得一样……风旭,好久不见呀。” 风旭定定地看着商少言,而后缓缓笑开了:“谢华裀没说错,你越发出息了。” 商少言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或许。” 风旭见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眼神幽暗道:“商少言,安安……你身边那位七郎,便是你如今的男友?” 商少言嗤笑一声:“怎么,你一个跟我谈了三天的所谓初恋,还要吃醋不成?” 顿了顿,她有些疑惑:“谁给你的脸呢?” 风旭:“……” 他脸色不变,英俊的脸上仍然挂着那种谦和的笑,只是眼里的痴狂不慎泄露出许多:“那么他呢?又是谁给了他脸?” 商少言吹了吹自己的指甲,一面欣赏着乔修玉给自己细心做的蔻丹,一面漫不经心道:“他对我好,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也不似你这般神经病,长得也比你更符合我的审美——他自己争气,你吃醋也没用。” 风旭忽然有些神经质地笑出声:“哈!他自己争气?商少言,我从前守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只等着你回头看我一眼……你呢?你只会在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之后才想起我来……我只当你天生冷情冷心!若非我来到这里,我还真不知道你会对一个异性这般好、这般温柔。” 顿了顿,他舔了舔略有些干裂的嘴唇,道:“你那种笑,我从未见过呢……真想将你关起来,不叫旁的人看见。” 商少言无语了片刻,而后嗤笑道:“装你妈的病娇偏执男主呢?早跟你说了,我喜欢七郎那般温柔漂亮、男德满分的郎君,懂是不懂?” 风旭:“……” 他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商少言一下子将整个门拆了下来,冲着他灿烂一笑:“你要把我关起来,是吗?” 风旭:“……” 他抹了一把脸,而后勉强笑着:“不是,我的意思是……” 商少言懒得同他掰扯这些,只是挑眉打断了风旭的话,道:“说起来,我是真的很好奇……我和阿兄来到这里,是有原因的,我们也并非鸠占鹊巢,抢了别人的身体、别人的身份。你们呢?你和谢华裀呢?原本的谢二娘和原本的风昶,被你们弄去了哪里?” 风旭瞳孔一缩,而后笑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商少言不想跟他演戏,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知道谢华裀那个物理学家用了什么法子,才叫你们来到这里……不过我知道,你们另有目的。让我想想……是什么目的呢?” …… 南陈,蜀州。 五月的深夜尚有些凉意,白露坐在书桌前,旁边放着一叠又一叠的记录,饶是如此,她还在奋笔疾书。 许衔站在门外,几度抬手想要敲门,又都放下。 第163章 曾梧 自从上一回,许衔不小心听见了程楚和白露的对话,他便独自思考了很久。 ——若许衔当真喜欢我,那他就应当了解我想做什么、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简单潦草地打探我想吃什么、我想玩儿什么。他若想我做妾室,伴他被看添香,那我不肯;若想我做正妻,替他管理家宅,那我也不肯。 这是白露的原话。 许衔没觉得这段话有什么不对,他从来不像别的郎君那般觉得女郎只是附属品,他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尊重一个人的道理。 但……白露的话还是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白露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了解吗? 如果自己已经了解了,那他还能全力地、无条件地支持她吗? 许衔不大清楚,所以他想要找白露好好谈一谈,但几次鼓起了勇气想要敲门,却又都放下了手。 白露却耳尖地听见了外头的动静,略略一思索,便猜测是许衔来了。 她默默叹了口气,扬声道:“别在外头站着了,不嫌冷么?” 许衔沉默片刻,而后抬手推开门,走进书房。 …… 南陈,滇南。 陶莺时每日都宅在药谷里,一边治病一边做着关于抚孤院的计划,原本还想带她去军营里看看的李琅缳现在连她的影子都找不见。 不过这样更好——李琅缳本以为还要花不少力气才能叫陶莺时从过往的阴影里走出来。 而与此同时,她也接到了商少言的来信,道是西北已在她的掌控之中,她也已黄袍加身,“被逼”造反了。 李琅缳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商少言写了三两句话这么简单,这其中一定要不少阻力;李琅缳也知道,商少言还会在未来面对更多的艰难险阻——不过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了。 她一边烧掉信件,一边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李琅缳看着火舌舔舐掉这张承载了一个女郎用尽全力换来故事开头的信纸,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顿了顿,而后不急不忙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箱纸钱,开始一边撕一边烧。 曾梧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李琅缳正在默默烧纸钱的画面。 他抽了抽嘴角,问:“和阳县主来信?” 李琅缳看了他一眼,而后将纸钱扔到一旁,松了一口气:“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旁的人,这不是拿烧纸钱作掩护么……毕竟没人五月烧火,对?” 曾梧简直觉得头疼,他指着李琅缳,没好气地说:“你他娘的进宫十多年,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忘在宫里了?你现在是军中主帅,除了我和你那远房堂妹,谁敢没你的允许就进来?你防着谁呢?” 李琅缳:“……” 她拍了拍脑门儿,有些懊恼地说:“正是因为在那吃人的地儿待久了,我才这么过度谨慎……毕竟你不会知道进来的是否真的是忠心于你的人……” 曾梧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叹道:“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是我没说对话……我来是想告诉你,你那远房堂妹这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要了不少笔墨纸砚,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你要不要去看看?” 李琅缳笑了笑,挑眉道:“不必打扰她,她这是在忙正事儿呢。” 顿了顿,李琅缳目光锐利地看向曾梧:“这事儿你昨日也来说过,你向来不会撒谎,说罢,曾大夫……你究竟有什么事儿要说,却又不敢说?” 曾梧:“……” 他恨不得时光倒退回半刻钟前,打烂自己这张说“把脑子忘在宫里”的蠢话的嘴! 李琅缳这哪里是把脑子忘在宫里了?她比十年前还要洞察人心。 曾梧叹了一口气,而后找了个凳子坐下来,盯着李琅缳,好半晌才说:“我知道你同和阳县主在谋划着什么事儿。” 李琅缳漫不经心地收拾着纸钱,闻言懒洋洋地抬了抬眼:“是又怎样?” 曾梧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琅缳,而后鼓起勇气道:“我知道你们在谋划着很危险的事情,恐怕还是要掉脑袋的那种事情,我别的不说,我只愿你能够想一想身边的人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李琅缳抬眼,被他这话气笑了:“曾梧,李氏嫡支而今唯余我和瑾瑜,现在多了个阿凝,其余的人全被李氏旁支和那位给灭了个干干净净……瑾瑜、阿凝支持我、和阳县主。我且问你,我身边还有什么人,会被牵连?” 曾梧不敢抬头看她,只是嗫嚅道:“我怕你……我怕你没命。” 李琅缳讥诮地看了一眼曾梧,仿佛发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我?早在十二年前,我带着阿爹的棺椁、脸上的伤疤,从滇南回京嫁入皇家,我的命便不是自己的命了!曾梧,十二年前你尚在垂髫,只知道我没了爹娘,你却不知我身上还背负着李氏嫡支的几十条人命!” 说着,她便站起身,拍了拍手,看着曾梧,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惶恐不安,我也知道你担心我,但我要叫你知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哪怕会死在中途,我也甘之如饴。” 顿了顿,她扯了扯嘴角:“你只管做你的大夫,悬壶济世便好,这些事情你不要插手。我不愿叫你手上沾满鲜血。” 曾梧抬眼,李琅缳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隐隐约约有泪光;曾梧看着李琅缳,闷声道:“昭昭姐姐。” 李琅缳愣了愣,她已经很多年没听见这个称呼了。 曾梧深吸一口气,道:“昭昭姐,我的命是你救下的,我自知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我只想同你说,不管怎样一定要活着,好不好?” 李琅缳垂眸看着曾梧,昔年那个险些饿死在乡间农舍中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名救死扶伤、医术高明的大夫。 她轻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你并没有欠我什么,我也不需你还……但我答应你,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活着。” 第164章 真心话大冒险 西北的夜微凉,天上繁星点点,商少言拿着一壶酒,坐在宅内的院子里,靠在乔修玉肩上,蹭了蹭,而后满足地喟叹:“这样的日子真好。” 乔修玉摸了摸商少言的发顶,笑道:“你去见过风昶了?” 商少言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怎么,你吃醋啦?” 乔修玉失笑道:“我吃哪门子的醋?他算个什么东西,既长得不讨你喜欢,性格也不算好,你若是喜欢他,才是瞎了眼。” 商少言眼珠子一转,忽然起了兴致,道:“七郎,咱们来玩儿真心话大冒险?” 乔修玉眼睛一亮:“好啊!不过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若将大冒险的环节省去,只玩儿真心话?” 商少言想了想,道:“那不如这样……咱们一人问一个问题,若是回答不上来,就喝一口酒,怎么样?” 乔修玉自然是欣然应允。 商少言看着他笑:“你先问。” 乔修玉想了想,问:“你冷不冷?” 商少言愣了愣,而后摇头道:“不冷。” 乔修玉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商少言,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只看得见、装得进商少言一个人。 商少言这才反应过来:“你问完了?你就只问这个?” 乔修玉笑道:“该你问了。” 商少言“哦”了一声,而后狡黠一笑:“你喜欢我什么?说三个理由。” 乔修玉无奈地扶额,温柔道:“三个理由?怕是说不完。” 商少言脸颊微红,将脸埋入乔修玉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又说不完了?你且先说说看。” 乔修玉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商少言的背,想了想,说:“记得我们头一回见面么?” 商少言点点头,没忍住笑了——她怎么会不记得? 这就是一个见色起意的故事。 乔修玉道:“谢老夫人做着打造兵器的生意,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我那日并非去买糕点,而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中豪杰,竟然做着这般生意。谁成想,我一进门,便瞧见了你——” “你当时坐在谢老夫人身边儿,你许是不知,谢老夫人虽然慈祥温和,但眼里的锐利是藏不住的;而你也是如此。你通身素净,显然是在孝期,但眼里却闪着一丝名为野心的情绪,我却并不觉得讨厌。 “我喜欢你的野心,喜欢你的坦率,也喜欢你从前对我的若即若离,喜欢你现在对我的情真意切;我喜欢你哄我琴声悦耳,喜欢你趁我睡着偷偷亲我的眼,也喜欢你野心勃勃,喜欢你为我私下里练习厨艺。” 顿了顿,乔修玉吻上商少言的发顶,爱怜不已道:“你问我,你究竟哪里好,我只觉得你哪里都好。” 商少言在他温柔动听的声音中感到一阵静谧的情绪,却在听见“练习厨艺”那一句话后睁大了眼睛,讪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偷偷练习厨艺?” 乔修玉笑着睨她一眼,无奈道:“你行军打仗、处理政事时心思缜密,却在生活上是个傻姑娘,这几天里,你总是带着一股子糊味儿来见我,你真当我闻不出味道来?” 商少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捂住:“你竟不告诉我!我以为我熏了香,你就不知道了。” 乔修玉笑得眉眼弯弯:“你换了一种更浓郁的香,我怎么可能没发现?我再仔细一闻,就闻到了。” 商少言笑嘻嘻地蹭了蹭乔修玉的脖子,亲昵道:“谁说我家七郎蠢笨了?你分明是大智若愚,看破不说破——七郎心思玲珑剔透,颇有名士之风呢。” 乔修玉将下巴搁在商少言的头顶上:“也就你这么说了……我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只想静静地一个人待着,他们说我蠢笨又如何?他们不是你,我只在意你的想法。” 顿了顿,他开玩笑道:“就算你也说我蠢笨,我也甘之如饴。” 商少言皱了皱眉,认真地看着乔修玉,眼里满满都是心疼:“七郎,你做过书香门第的郎君,做过衣不蔽体的乞丐,也做过宫墙之内的皇子,还做过背井离乡的质子……我多想早些遇见你。” 商少言想了想,而后“噗嗤”一下笑了:“若我在你还是书香门第的郎君时遇见你,我就是你邻家娇纵泼辣的女郎,总是在你念书习字的时候来惹你,你也不生气,只是看着我无奈地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们青梅竹马,顺利成亲,也许会有小打小闹,但仍然恩爱。” 她接着描述道:“若我在你是个小乞丐时遇见你,我就是小县城里的知县千金,时常将家中吃食接济与你,然后我那知县父亲觉得你眼睛明亮,是个善良聪明的人,便收养你,教你读书写字,你考取了状元,皇帝觉得你长得好,要将公主下嫁给你,你却说你有心仪的人了……回了小县城便娶我为妻,你为我描眉,我为你更衣。” “若你是宫墙之内的皇子,那我就是洛阳最意气风发的贵女,你每日都被人说蠢,我觉着你长得好看,便处处维护你,我们一起在洛水河畔踏青,在七夕花灯时放河灯,我会偷偷看你,然后在河灯上写——若我能当七皇子妃,那该多好……你也在河灯上写,若安安能当七皇子妃,那该多好。你皇兄登基后,我们便做洛阳城里最闲散逍遥的王爷王妃,每日去寻好吃好喝好玩儿的。” 乔修玉听着听着,便红了眼。 他眼睫轻轻颤抖着,而后无比珍重地吻了吻商少言的额头,声音低哑:“我是背井离乡的质子,你就是盛京野心勃勃的县主,想要以女郎之身位及九五,我觉得你有趣,便跟在你身边,做你的面首。我替你挑花钿,为你挑衣裳,在你前往蜀州之后千里迢迢追过来,在你前往西北时亦步亦趋跟在你身后……” 商少言温柔笑着,轻轻吻了乔修玉的唇,而后道:“所以,不管怎样,只要我们遇见了,那就再好不过。” 乔修玉垂眸,掩去了眼里的泪光,而后抬眼,亦十分温柔地笑着:“我们遇见了,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一件事。” 第165章 陈皇昏睡不醒 南陈,盛京。 陈皇这几日感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两眼下泛着青黑,整个人形销骨立。 何书业对外宣称“闭关”,陈皇参照他留下来的“仙书”,按着自己的理解炼了不少丹药,自己一边吃一边不无遗憾地对秦晔叹气:“也不知商爱卿如今怎么样了……说到底,国师同他也有几分渊源。” 秦晔笑了笑,劝慰道:“陛下不必担忧。自从晏贼刺杀您不成,王爷便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执意要去做个游侠帮扶他人;此乃好事,若陛下将王爷强留在盛京,只怕他成日都在自责呢。” 陈皇也就是意思意思提一下,心里面其实一点都不担心商云岚,他闻言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 太子和赵明得知陈皇昏睡不醒的消息时,两人还在花楼里,一人搂着一个姑娘好不快活。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俱在对方眼里发现了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只要他们操作得当,那这皇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原本太子还挺焦虑的,陈皇不过四十来岁,身体一直很好,恐怕能活个七八十,若等到那时候自己才即位,那实在是太晚了。 他还想建一座行宫呢,还有陈皇后宫中不少美人,既然陈皇只能看着,那还不如全部送给他呢。 和太子的满脑肥肠不同,赵明却觉得这是个好时机,能叫自己的长公主母亲趁机摄政,待时机再成熟一些,那这天下就是自己的了。 这么一想,简直是美滋滋。 两人回宫的路上,都沉默不言,双眼里都闪烁着睿智(划掉)明亮的光。 好半天,太子才在一片静默中开口:“表弟啊……” 赵明微笑着开口:“表兄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太子笑了笑,说:“孤想请姑母入宫一趟,叫她来主持大局。” 赵明:“……?” 他觉得太子脑子不太好使——虽然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但太子难道不知道这是纯纯在引狼入室吗? 他不理解,他不懂,但他很快乐。 于是赵明只是愣了愣,很快就保持着微笑说:“没问题。” 赵明下了马车,而后便往长公主府走去,脚步匆忙 长公主陆蓉正在和一位面首一起听曲儿,瞧见他这副急匆匆的样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什么事儿这么急啊?你能不能稳重一点。” 赵明抹了一把脸,示意那面首先离开,长公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不就是陛下昏睡不醒么?哪里值得你这般失态?” 赵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自己的母亲身边坐下:“娘亲当真打算一辈子都宅在这一方小院子里,和这几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厮混?” 长公主看了一眼这个并不怎么和自己亲近的儿子,眯了眯眼,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放肆!有你这般指责母亲的么?” 赵明并不怕长公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公主,而后道:“娘亲,我知道您这般的日子、性格都是被舅舅逼出来的,您不甘心,儿子也不甘心……儿想要那个位置,还请娘亲助我。” 长公主定定地看他一眼。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野心勃勃,但她也知道他能力平庸。 当野心和能力不匹配时,这样的想法只能是眼高手低——长公主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你坐不稳那个位置,本宫帮不了你。” 赵明听见这话,当即感觉一股血气冲上自己的大脑,他焦急地站起身,失声道:“我怎么可能坐不稳?我瞒着太子那蠢货拉拢了他的不少幕僚,我将镇国公府的惨案推到了舅舅身上,他却一无所觉!” 长公主看着失态的赵明,竟然笑了:“你果真是你父亲的儿子,一样的无能、一样的面目丑陋!本宫且告诉你,你父亲是本宫亲手用鸩毒杀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同你一样,起了这等心思!” 赵明闻言,浑身一僵,只觉得透身冰凉。 父亲死的时候,他只有三岁,母亲告诉他,父亲乃是生了重病,不治而亡。 可原来……他是被长公主,亲手杀死的。 长公主继续道:“陛下是蠢,但他有一个帝王应有的疑心和敏感!若非本宫当年果断下手,现在你已被你父亲牵连,不知死了多少回!是,本宫也有野心,但本宫知道,自己没有和野心匹配的能力!” 说着,她十分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若你有本宫半分自知之明,你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赵明仍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他向来骄矜自大,闻言只是定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娘,你自己不愿,不代表儿子不愿。我心里有数,您不必再管了——您只当我没有来过公主府。” 长公主厉声喝道:“站住!你好好待在这里!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若你出了事,本宫怎么保护你?” 赵明确实站住了,只是他回头看向长公主时,满眼都是嘲讽和难过:“娘亲,您到了现在,也是在儿子面前自称本宫的。您到底,对儿子有几分慈母之心?” 长公主愣了愣,而后张了张嘴,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赵明见状,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长公主就将桌上的茶盏拂袖挥下去,在地上砸了个稀碎。 一旁的嬷嬷见状,叹道:“殿下……您这是何苦?” 长公主眼眶一红,但目光仍然带着一丝倔强:“本宫是陆家人,依靠着陆家而活……这世间女子本就不易,本宫托生在皇家,自有自己的使命。” 顿了顿,她微微闭上眼,再度睁开时眼含凄苦:“当年我能下狠手毒杀轻郎,而今我也不会心慈手软——嬷嬷,你该知道的,我从来、都只想自己能够好好活着。” 嬷嬷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但她到底是看着长公主从一个小婴儿长到如今的模样,自然知道自家殿下的脾性。 她想劝说几句,但最终也只是长长一叹,道:“殿下,老奴也只想您能够好好活着。” 第166章 君子协议 北周,洛阳。 周皇驾崩的消息在他头七那天传遍了天下,这七天内,乔瑜将朝堂肃清一遍,而后才登基为皇。 林净也总算在这一天,拿着乔修玉的令牌来到了北周的皇宫。 彼时乔瑜正在批阅奏折,听闻有人拿着自己七弟的令牌在皇宫门口求见,第一反应是有人冒充。 然后他就想起来,乔修玉的令牌很特殊,几乎不可能仿制,而且…… 那人求见时,原话是这样的:“……我是七公子未婚妻的长辈,姓林名净,字无尘,此番特来求见北周国君,为的是两人的婚事。” 婚事啊。 乔瑜知道那位和阳县主爹娘俱亡,叫一个长辈来,也算是合理。 就是这个长辈,名字有点耳熟,和南陈那位神医的名字一模一样。 程太后也听闻了这个消息,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高兴的自然是自己的小儿子总算能娶上夫人了,担忧的却是此人乃冒名顶替,恐怕是刺客,伤了大儿子怎么办? 乔修玉也知道这个道理,但皇宫在他的治严下简直可以说是固若金汤,除非是特别亲近的人起了杀心,其他的刺客根本不可能混进来。 乔瑜这么想着,便叫人把林净带过来了。 …… 林净有些不适地被上下里外地搜了身,而后才被带进了议事堂。 乔瑜坐在上首,仍在批阅奏折,见一位年轻俊美的郎君走进来,若非早有通传,他还以为是哪位大臣家的青年才俊。 乔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净,好半晌才笑道:“敢问阁下可是林无尘?” 林净压着心里的不适,想要行一个礼,却被匆匆赶来的程太后扶了起来:“神医远道而来是为一番心意,倒也不必行礼——德福,给神医看座!” 名叫德福的殿前太监连忙亲自给林净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林净愣了愣,而后冲着乔瑜躬身行礼:“多谢太后娘娘和陛下抬爱。草民此番前来,确实也是受和阳县主所托,来为陛下治病的。” 程太后在听闻林净大名时就心有所感了,她从前同林净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林净应当不记得她了——程太后匆匆忙忙赶过来,一见林净那张过去十余年依然年轻俊美的脸,当即就明白过来,他恐怕是来给乔瑜治病的。 乔瑜愣神了一瞬,而后看向林净:“您当真是青城山那位……瞧着倒是年轻。” 乔瑜的语气并没有半分轻视和失望,更多的是浓烈的好奇,因此林净也并不觉得被冒犯,失笑道:“正是,草民这张脸总是叫人误会年龄。草民如今已三十六了。” 乔瑜动作一顿,而后对程太后道:“母后先出去,我同林神医说说我的病情。” 程太后只当是乔瑜不愿叫自己担心,心里寻思着等会儿私底下单独问问林净便好,也就爽快地离开了。 程太后前脚刚走,后脚乔瑜就道:“多谢和阳县主一片好意……只是我并不想治病。” 林净听他连“朕”都不用,一开口就是“我”,心下明白过来,而后笑叹一声:“和阳果真所料不错。” 乔瑜没想到林净是这么个反应,他性情温和,闻言饶有兴趣地笑了:“和阳县主是怎么知道的?” 林净看了一眼乔瑜,目光温和:“那我也就斗胆实话实说了——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乔瑜挑了挑眉:“神医但说无妨。” 林净斟酌片刻,而后道:“和阳在信里说,根据七公子对您的描述来看,您恐怕心存死志——您是一个向往自由、不慕权力的人,就算是皇子,也不爱皇权,不爱江山。您只在意自己的亲人,乃是从古至今以来所有皇族的一股清流。” 说到这里,两人都被“清流”二字逗笑了。 乔瑜扶额,眼里闪烁着愉快的光:“和阳县主实在是个妙人!” 林净继续道:“她不忍叫七公子为您的身体担忧,便请草民来为您治病养生,因为她也是一个在意自己挚爱的人。您前半生是为家人而活,皇位是为家人而争——和阳说,她愿意帮您,叫您下半辈子,为自己活一回,为自己争一回。” 乔瑜愣住了。 为自己活一回……?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恍惚:“我如何为自己活一回?” 林净道:“听说您爱江南水乡的温婉美景,也爱乡间富足有余的悠闲生活,若您想要离开皇宫去看一看,那么,和阳县主愿助七公子登上北周国君之位。” 乔瑜瞳孔一缩,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很快。 林净笑了笑,继续说:“而草民会跟随您一起,直到您调养好身体为止。” 乔瑜不可否认,自己心动了。 但天下没有的好处,更不会从天上掉馅饼,于是他沉思片刻,不答反问:“和阳县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林净挑眉:“县主如今正在朔城行军打仗,已经将西突厥打得几乎灭族,您可以说她是个骁勇善战的人;县主也每天都会吟诗作画,和七公子一起躺在院子里看星星,您可以说她是个温柔和婉的人;她同她的兄长一起,无论庙堂之高、江湖之远,都游刃有余,您可以说她是个世故圆滑的人……”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乔瑜:“如今她手里握着十五万商家军,且这一数字还在持续增长,滇南十万李家军也在她的掌握之中……” 在乔瑜面露惊骇之色时,林净缓缓开口:“她有野心,但也重私情——阳县主信任七公子,也信任您。这是君子协议,她承诺会保全乔氏一族,也承诺未来江山的主人会有一半乔氏血脉。” 乔瑜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很快,他就朗笑道:“好一个君子协议!” 好半天,他才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净,打趣道:“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天底下最强悍的军队被她握在手中,我最爱的弟弟也被她捧在心上,我梦中的美景她也知晓、且乐意相助……好一个威逼利诱!” 虽然威逼利诱不是什么好词儿,但林净听得出来,乔瑜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他是真真切切地在高兴。 第167章 我捡瓶子养你啊 西北,朔城。 商少言封锁了自己造反的消息之后,便带着商家军去抵抗入侵的蒙古人了。 蒙古人骁勇善战,是打仗的一把好手,饶是商少言天生神力、熟读兵法,也有些吃力,双方一时半会儿竟打了个旗鼓相当,僵持了整整一个月,最后还是商家军得胜了。 商少言回到朔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新衣服——在草原上待了整整一月,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馊了。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有些半梦半醒的感觉,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21世纪。 商少言看见自己在捡废弃的塑料瓶,每天都要捡,攒满了一袋子就交给收废品的冯叔叔,能赚到好几十块,这样慢慢攒着、攒着,就凑够了一千。 她兴冲冲地在网上给商云岚预订了一双球鞋,而后便准备去线下的商店里提货——她在网上看来的,男孩子都喜欢球鞋。 她刚走进商店,就看见了商云岚,他清瘦俊美,身上穿着重点高中的校服,正笑着对店员说:“我想给妹妹买一双老爹鞋,她总说自己不够高,那种鞋有增高效果,她应该会喜欢……对,37码。” 她看见商云岚背在身后的手,粗粝的茧子裂开,有一些血丝,商少言不知道商云岚去干什么了,但很快,她就听见商云岚接了个电话。 向来在她面前骄傲、意气风发的哥哥,对着电话那头低声下气:“……是,李工,您放心,明天我会多搬一小时。” 商少言捂着脸,静静地滑坐在商店外面的墙角处,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手上全是泪水。 为什么要去搬砖呢? 商少言有些愣愣地抬头,看着华丽的商场穹顶——哥哥成绩那么好,若是搬砖耽误了学习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心里酸酸胀胀的,难受又开心。 她抹了一把眼泪,刚想进店里去买球鞋,就和匆匆返回的商云岚撞了个照面。 商云岚没注意自己撞到的是商少言,匆忙道了句抱歉,三两步往商店内走,一边道:“我的手机忘拿了,等下我妹妹找我……” 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商少言听不见了,她勉强压住再度涌上来的泪意,喊了一声:“哥!” 商云岚身子一僵,而后回头,看见了双眼通红的商少言。 商云岚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把商少言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哄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跟哥说,哥替你出气!” 商少言一下子又哭了出来,她从商云岚怀里挣开,而后抓起他的手,抽泣着问:“你不许再去搬砖了,听见没?” 商云岚愣了愣,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商少言力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他竟然挣脱不开。 商云岚做错了事儿一般,低头允诺:“好,哥哥不去了。” 顿了顿,他有些疑惑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商少言:“……” 她一下子眼神飘忽了,刚想找个什么借口,就听见商店里一名店员开口了:“尾号7583那位客人怎么还不来提货?” 另一名店员打了个哈欠:“40码球鞋那单?估计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商少言:“……” 艹(一种植物)! 商云岚也听见了这番谈话,当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商少言:“尾号7583?40码球鞋?买给哪个野男人的?” 商少言被这句话激怒了:“狗屁野男人,这是老娘捡塑料瓶子给你买的!” 而后她抬头,看着商云岚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没忍住瞪大了眼睛:“好哇,商云岚,你居然用激将法!” 商云岚没说话,拍了拍她的头,好半晌才闷声道:“你也别捡塑料瓶子了。” 商少言:“……” 她低下头,有些低落地嘟哝着:“我看他们都说男生喜欢球鞋嘛——你不是爱打篮球……” 商云岚定定地看着她,而后无奈地笑了笑:“那仅此一次,你捡瓶子给我买球鞋,我搬砖给你买老爹鞋——拉钩啊,谁再去捡瓶子、搬砖,谁就是猪!” 商少言眼睛还红着,但很快就吸了吸鼻子,而后用小指头勾住商云岚的小指:“嗯,拉钩!” 商云岚看着商少言,一边笑一边想——不让搬砖,那他去刷漆总行了? 商少言看着商云岚,一边笑一边想——不让捡瓶子,那她去捡旧书总行了? 两人相视一笑。 …… 乔修玉端着汤进来时,便看见商少言在睡梦中落泪,鼻尖红红的,瞧着格外可怜。 他放下手里的热汤,轻轻地替商少言盖了盖被子,而后专注地看着眼前安静的女郎。 商少言睡相很好,一动也不动,哪怕这会儿在哭,也只是默默地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瞧上去似乎很害怕。 乔修玉心里一疼,想了想,干脆也跟着躺上了床,轻轻地将商少言抱在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商少言睡得很沉,但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好的回忆,乔修玉看着她精致的眉眼,不由得想——从前的安安,究竟是什么样呢? 一定受了不少苦,也许也受了不少欺负。 他听皇兄说过,这样的睡姿是防御性很强、安全感很弱的表现。 乔修玉想到这里,又默默地将商少言搂紧了一些:“别怕,我在呢。” 商少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突然打了乔修玉一巴掌,嘴里还嘟哝着:“刷你妈的漆!” 乔修玉:“……?” 他硬生生挨了商少言一巴掌,虽然没打在脸上,但商少言力气太大了,他痛得闷哼一声,低头一看,始作俑者还睡得很沉,他当即眼珠子一转,问:“我是谁?” 商少言迷迷瞪瞪的,咂巴咂巴嘴,道:“商云岚啊。” 乔修玉:“……?” 他震惊地看着商少言——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他强压着震惊,颤抖着声音再度发问:“我们经常睡一起么?” 商少言迷迷糊糊地说:“家里就这么一张床,你还想老娘睡地上不成?” 乔修玉:“!!!” 艹(一种植物)! 他还想问几句,商少言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本来还有些睡意的眼,在看清面前人的脸之后,陡然清醒了不少。 第168章 抠出一座紫禁城 她看着乔修玉,乔修玉看着她。 一片无言的静默中,尴尬悄悄蔓延。 商少言平和地想——自己的脚趾头应该抠出一座紫禁城了,不错,能住不少人,今晚她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乔修玉沉默片刻,试探开口:“你和阿兄……” 商少言快窒息了,她深呼吸一口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修玉“哦”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商少言。 商少言:“……” 她抹了一把脸,认命地开口:“事情是这样的……我和阿兄,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在我们原来的那个世界里,他为了给我买一双鞋去搬砖,后来还背着我去刷漆——就是给墙壁染色。” 乔修玉有些疑惑,显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因为买一双鞋去搬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给墙壁染色。 商少言讪讪一笑,而后叹气:“你不懂……那会儿我们很穷,整个家加起来还没这个房间大,只有一张床,我们只能挤着睡。” 乔修玉沉默片刻,道:“我懂。” 商少言见状就知道他还是没懂:“不,你不懂。” 乔修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商少言,犹豫片刻,道:“所以你和你阿兄……” 商少言:“你不要想一些过不了审、会被和谐、还会被我俩cp粉骂的东西。” 乔修玉:“……?” 这又是什么话? 商少言叹了口气,道:“总之我和阿兄,纯兄妹,互相伤害的那种,懂?” 商少言接着同他说了好多21世纪的事儿,将自己的过往明明白白地摊开在乔修玉面前,末了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乔修玉:“……” 怎么感觉怪怪的? 不过乔修玉有一点特别好,那就是总是无条件信任商少言,见她这么说,也就不纠缠这个问题了,乖巧点头,而后端起床边的汤,温柔一笑:“安安,喝汤了。” 商少言:“……” 你一股子“大郎,喝药了”的语气,是几个意思啊? 要不是这个世界没有《水x传》、《金x梅》,她真的会怀疑乔修玉是不是下了毒。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乔修玉,接过汤,一饮而尽,而后状若无意地开口:“你知道飞机吗?” 乔修玉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飞机是什么?一种鸡?” 商少言定定地看他一眼,而后不说话了。 好半晌,她才扯了扯乔修玉的袖子,粲然一笑:“七郎,咱们一起躺一会儿?”?乔修玉有些好笑地扶额:“安安还没睡够?” 顿了顿,他笑着,温柔地在商少言脑袋上弹了一下:“算了,你也累坏了……这回受伤了没?” 商少言乖乖地躺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闻言眨眨眼:“……你猜?” 乔修玉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商少言:“来,我替你上药。” 商少言怕乔修玉看见伤口之后生气,眼珠子一转,而后半坐起身,在乔修玉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趁着乔修玉愣神的时候开口:“不用上药了,七郎吻一吻我就能好。” 乔修玉不吃她这一套,不容拒绝地看着商少言:“乖,女郎留疤不好看……” 商少言瞪大了眼睛:“若我身上有疤,你就不喜欢我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乔修玉:“……” 他好笑地看着商少言:“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我是怕你自己后悔。我曾见过一位女郎,手上有不少伤口,受伤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伤口好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因为她是为了情郎受的伤,但后来她却后悔了,因为她觉得不值得。” 商少言挑了挑眉:“我可不觉得不值得——我这是为了这片土地而留下的伤疤,是荣耀、是功勋。不过……为了手感,我也不是不能上药。” 乔修玉愣了愣,而后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了那句“为了手感”是什么意思。 他双颊顿时红了,抿了抿唇,有些怨怪地看了一眼商少言:“安安就喜欢逗我。” 商少言见他红了脸,觉得这般的乔修玉甚是可爱,当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音,戳了戳他的腮边,又抚过他的双唇:“不逗你还能逗谁?” 顿了顿,她道:“好啦,我要上药了——你先出去。” 乔修玉在商少言额头上烙下一吻,而后摸了摸她的发顶:“好。下回……还是要注意一些,有的伤口会落下暗疾。” 商少言笑着嗔他一眼:“知道啦!” …… 乔修玉刚走出商少言的房间,就遇上了商云岚。 商云岚这段时日里和乔修玉相处得还不错——主要是他发现乔修玉确实很守男德,并且也是真心喜爱商少言,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两人的事儿。 商云岚刚刚又谈妥了一条商道,此刻心情正是不错,见了乔修玉也难得有了好脸色,竟然主动跟乔修玉打了个招呼:“乔琢,吃饭了吗?” 然而商云岚收到的,并不是乔修玉受宠若惊地回答,而是一个来自乔修玉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传达出来的、一个诡异的眼神。 商云岚:“……?” 乔修玉想起来商少言同自己说的那些事儿——什么商云岚为了学业挑灯夜读啦、商云岚为了商少言弃学从商啦、商云岚单身了一辈子啦…… 前面的尚能理解,但是“单身了一辈子”这一点,乔修玉是真心实意地怜爱商云岚了。 乔修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阿兄,你也不容易啊。” 商云岚:“……?”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乔修玉,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乔修玉见状叹了口气,接着道:“没关系的,就算阿兄会单身一辈子,往后没有子嗣,我和安安也会给阿兄养老送终的。” 商云岚:“……” 他现在知道了,商少言绝对跟乔修玉说了些什么! 商云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乔修玉:“没有子嗣?” 乔修玉乖巧点头:“嗯嗯。” 商云岚冷笑一声:“养老送终?” 乔修玉点头的动作更卖力了:“嗯嗯!” 商云岚“哈”了一声,讥诮地看着乔修玉:“商少言呢?” 乔修玉有种不详的预感,试探发问:“阿兄找她做什么……?” 商云岚平静地看他一眼,短促地笑了一声:“长兄如父,她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第169章 南安郡王、叶老先生 南陈,盛京。 近来盛京城里不怎么太平,就连往日最嚣张的纨绔也被家中拘着不让出门——究其原因,还是太子和南安王最近斗得乌烟瘴气。 而此时,陈皇已经醒了,只不过不慎“中风”,如今成日里瘫在床上,看着自己最为宠爱的儿子和向来信任的外甥为了这个位置明争暗斗。 二皇子也时不时插手,他偏帮着南安郡王,显然之前太子将李霜妍送进陈皇后宫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而何书业、秦晔——这两人作为陈皇最信任的人,成为了太子和南安王争夺的重点,因为他们更像是陈皇对外的“代言人”,尤其是秦晔,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他的人,如果获得了秦晔的支持,那成功的几率会高上至少三成。 赵明近来可谓是忙里忙外,直到那位叶老先生——他最信任的、也是平时最低调的幕僚,找上了他。 赵明连忙将人请进书房,两人相对而坐,叶老先生喝了一口茶,才看向赵明,开门见山道:“殿下可知,如今最大的威胁在哪里?” 赵明愣了愣,思考了很久才道:“秦晔不算威胁,他到底是个阉人,没办法坐上那个位置;太子如今也逐渐落于下风……恐怕是二皇子?他一直站在我这边,保不齐哪一日就从背后捅了我一刀。您放心,我早已防备着了。” 叶老先生定定地看他一眼,掩去了眼里的失望,摇摇头,道:“非也。” 赵明愣了愣,又仔仔细细想了半天,确实没想出来,才冲着叶老先生拱手道:“还请叶老先生赐教。” 叶老先生捋了捋胡须,指了指西北的方向,目光沉沉:“是那十万商家军。” 赵明还是想不明白,有些困惑地发问:“可是他们向来忠于南陈……如今只剩下商云岚和他的妹妹,他妹妹就不用说了,单说商云岚,他分明就是个奸臣、佞臣,内里草莽,他断没有那个能力去领兵的。” 叶老先生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面上却温和道:“那敢问殿下,商云岚如今在何处?和阳县主如今在何处?” 赵明愣了愣,而后道:“商云岚先前遇刺,如今还留在杭州养伤;和阳县主之前被陛下派去西北寻仙……” 他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小了一些,随即恍然大悟,提高了声音:“国师早已入京,和阳县主却一直在西北——” 叶老先生欣慰地看着赵明,刚想说什么,就听赵明喃喃自语:“奇了怪了,她待在西北做什么呢?我还真没见过哪家贵族女郎愿意在西北待这么久。” 叶老先生:“……” 他深吸一口气,提点道:“殿下可还记得之前和阳县主去蜀州,咱们派了人去杀她?我们的人不但没有得手,还再没了音讯,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赵明这下子终于明白叶老先生的意思了:“您的意思是,和阳县主去领兵了?那断然不可能,她不过一介女子……” 叶老先生勉强没有揉略微泛疼的太阳穴,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明:“那殿下再想想,往年的春秋之际,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已经年过古稀,不可能一直伴在赵明身边替他将所有事情做完,他只能慢慢教会赵明如何思考。 赵明到底不算太蠢,思索不过片刻,便瞳孔一缩:“……今年西北没有战事。或者说,我们不知道西北有战事。” 叶老先生松了一口气——还不算愚不可及,能教,能教。 他点点头:“正是。如今南陈乱着,外族怎么可能不会蠢蠢欲动、想要趁人之危?但西北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咱们如今也并未见到外族的影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和阳县主确实领了兵。殿下可还记得前几日您去找虎符,却怎么也找不到么?我合理怀疑,虎符正是在和阳县主手上。” 赵明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理解商少言为什么这么做,她带兵打仗做什么、隐瞒消息做什么,有些发牢骚似的:“她是想造反不成?” 叶老先生没说话,定定地看着赵明。 赵明心里一突,而后瞪大了眼睛:“她、她当真想造反?” 叶老先生神色严肃,显然也是这么推测的:“没错,这是目前能得出的最合理的答案。” 赵明呢喃:“可她是女子……” 显然不能理解、 不敢相信。 叶老先生看了一眼赵明,道:“再说商云岚,如今恐怕也并不在杭州。殿下不妨仔细想想,和阳县主亲近的人,如今盛京中又剩了几个?” 赵明仔细想了,而后惊恐地发现一个都没剩。 就连昭贵妃,也已经“薨”了,现在看来,恐怕昭贵妃也只是死遁了而已! 见他总算明白过来了,叶老先生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我这几日心里不安,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也是今晨才想起来的这一茬。如今木已成舟,咱们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和阳县主……好手段、好心计啊!” 赵明一下子站起身,咬牙切齿道:“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说罢,他安抚地看向叶老先生:“您不必忧心,我们还有滇南的十万大军可以抵抗。只不过拿到那儿的兵权要费些时日罢了。” 叶老先生:“……” 好蠢。 他深吸一口气,叹道:“那您觉得,昭贵妃如今在哪儿?” 赵明:“……” 他有些失态地坐下,而后呢喃道:“可她们都是女子……” 叶老先生也难得有些失态,但他纯粹是被赵明给气住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喝道:“殿下!您现在要正视这件事,而非在此一味怨怼怀疑!” 赵明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叶老先生,瞧着很是无助的模样:“那、那老先生,如今我该怎么办?” 叶老先生:“……”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摆摆手,而后疲惫地告辞回去了。 这样的主子,当真是扶不起来的……若非长公主对自己有恩,他也不会做赵明的幕僚。 叶老先生也想问——他如今该怎么办? 他需要的是一位明主,天下需要的是一位明君。 他并非贪慕名利之人,只想家中亲眷都能安稳度过一生……可如今呢? 他……也该好好考虑今后的路了。 第170章 三年内完婚 西北,朔城。 商少言看着手里的信,挑了挑眉,而后递给商云岚:“阿兄,这下子……辛老先生有下棋的伴儿了。” 商云岚接过来看了一遍,而后没忍住笑了:“这赵明着实是蠢到连他的幕僚都看不下去了。” 这是一封来自盛京的信,写信的人是赵明的一名幕僚,姓叶名诚,今年已经七十有余。 这封信写得很好,将他的渊博学识、八斗才高都展露得一览无遗,将这些年自己帮助赵明的地方都一一数出来,因此这封信足足有五页纸。 商云岚屈着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沉吟半晌,才道:“安安怎么看?” 商少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自然是将人接过来——我可不怕他反水,我有信心将他彻底收于麾下,且会派人看着他,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商云岚点点头:“这件事等下交给我来安排就好……对了,你说你有新鲜事儿同我讲,是什么事儿?该不会就这个?” 商少言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就这个?这也算是新鲜事儿好。不过我叫你来还真不是为了这个……” 商少言说着,神神秘秘一笑:“你还记得风旭吗?” 商云岚愣了愣,没费什么劲就想起来了这号人:“你那个初恋?” 商少言微微颔首:“是他,但又不是他。他如今叫风昶,是我们爹娘的旧部……明白了么?他是继谢华裀之后,带着自己身体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人——阿兄,你不觉得这实在是太巧了些吗?” 商云岚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我们这是群穿了?” 商少言:“……” 她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商云岚:“你动动你的脑子——谢华裀和风旭都是带着身体穿过来的,我们呢?我们和原主是互换了身体……懂了么?咱俩是玄学,他俩,恐怕是科学。” 商云岚抽了抽嘴角:“梦幻联动啊。” 商少言:“……” 就,神他妈梦幻联动。 她看了一眼商云岚,继续道:“我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敢肯定他们所图也不小。且不说谢华裀带着她那血华宫四处搞事,就冲着风旭那副病娇偏执狂的嘴脸,我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商云岚听见那句“病娇偏执狂”,顿时有些关切地问:“他没把你怎么样?” 商少言看了一眼商云岚,顺手将手里的茶杯捏成齑粉,粲然一笑:“你觉得呢?” 商云岚:“……打扰了,没事了。” 他顿了顿,而后问:“说起来,北周那边儿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商少言便是长长一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在帐外和士兵们谈笑风生的乔修玉,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语气:“七郎……有一个好兄长。” 商云岚:“……?” 他撇撇嘴,说:“你的兄长也不差哈。” 商少言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总之,北周的新皇答应我了,待我拿下南陈,他便会驾崩,北周的新国君只会是乔修玉。” 商云岚皱了皱眉:“你许诺了什么?” 商少言沉默片刻,笑了:“我需要许诺什么?这天下合该被我收入囊中,我只不过不想打仗罢了,兴亡皆是百姓苦。所以我只需要承诺他一个盛世,一个比他能做到的更好的盛世。” 顿了顿,她轻描淡写地补充道:“还有我未来的太子或者太女……我承诺了,储君跟我姓,另一个跟乔修玉姓。怎么样,还行?” 商云岚:“……” 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可你不是之前在和西突厥一战中,受了重伤,往后恐怕子嗣艰难么?” 商少言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这不是试探乔修玉么?再说了,有林净在,怎么可能子嗣艰难?就算他也治不好,你就不能在你脑子里那个图书馆里多读几本书,给我治一治?” 商云岚:“……” 他抹了一把脸:“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你想我死就直说,不要搞这些弯弯绕绕的。” 商少言看着商云岚哀怨的眼神,皱了皱眉:“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不喜欢,收回去。” 商云岚:“……” 商少言见状,也不逗他了,真诚道:“我还没成亲呢,虽然此刻不想要孩子,往后的事儿也难说清楚。总之你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我们顶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治理西北;再待时机成熟后,攻下南陈。” 商云岚点点头,摩挲着下巴,好一阵子才八卦兮兮地开口:“那什么,乔修玉有没有跟你……咳咳。” 商少言:“……” 她没好气地在商云岚后背上打了一巴掌:“想什么呢?七郎最是守礼的人了,他舍不得那么怠慢我。虽然我也不觉得是怠慢……” 商云岚:“……” 他有些无语:“没有就没有,你打我做什么?” 商少言跺跺脚,这十分娇憨、十分少女的动作她做出来其实是好看的,但无奈商云岚见惯了她的凶恶,只觉得浑身难受:“跺脚的动作娇嫩,你今年几岁了?” 商少言理直气壮:“我只有十七岁,谢谢。” 商云岚“呵”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你最好记住你只有十七岁——二十二岁之前不许和乔修玉那什么,听见没?” 商少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乔修玉就从外头走进来了,眉目间洋溢着喜悦的笑意:“安安,方才我皇兄给我寄了信,想要我们俩三年内完婚——你可以嫁给我啦!” 商少言算了算,哦,那就是她二十岁就可以嫁给乔修玉了。 ……不对,是她二十岁就可以娶乔修玉了。 商云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顿时黑了脸:“不行,我不同意。” 商少言看了一眼商云岚,对乔修玉道:“我也不同意。” 乔修玉愣了愣,而后看了一眼双眼含笑的商少言,顿时明白过来,也笑道:“嗯,你不嫁给我,我嫁给你。” 商少言笑了,娇声道:“那我们可是说定了,三年内,你嫁给我。” 商云岚:“……” 他想挣扎一下:“那什么……” 商少言不等他说完,急不可耐地站起来,拉着乔修玉往外走:“七郎,你觉得咱们宴会请哪些人呢?” 商云岚听见乔修玉的声音远远传来:“那肯定要加上永乐侯的……” 独守空帐的商云岚:“……” 又是一个只有他受伤的世界呢。 第171章 秦晔死了 南陈,蜀州。 程楚看着正准备出门的白露,没好气道:“怎么,又去看那谁啊?” 白露迈出家门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程楚,讪讪一笑:“什么那谁啊?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程楚“啧”了一声,眉眼间满是八卦:“你骗骗别人还行,但你是骗不过我的——你和许不羡是怎么回事儿,说说看?” 白露:“……” 她挠了挠脸,有些赧然:“这还八字都没一撇呢。虽然县主给我放了良籍,但我从前、现在、未来都在县主身边儿做事,这事儿总得征询她的意见?” 程楚慢悠悠地说:“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我已经在几天前飞鸽传书给县主,告知她你和许不羡的事情了,大概今明两日你就能知道她的态度了。惊不惊喜呀?” 白露:“……?” 她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一眼程楚:“惊喜,惊喜得不得了!” 长舌妇! 程楚看着白露怒气冲冲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白露都乐意和许衔出去一起逛街市了,这事儿应该是定下来了? 那他告诉县主……也是没问题的啊。 殊不知,白露现在根本无心成亲,她心中的大志被商少言激发出来,一心只想跟自家县主一起为大业奋斗。 至于跟许衔一起去街市……这事儿还得从许衔来找白露那晚说起。 …… 白露叫许衔进屋,许衔却拒绝了:“我就在外边儿站着同你说话。这么晚了……我怕唐突了你。” 白露想了想,拿着一盏灯笼走出了房门,靠在门边儿,挑眉道:“那就这么说。若我们隔着一扇门讲话,那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肢体动作,很容易产生误会。” 许衔沉默了片刻,而后道:“那天你和程楚的对话,我无意间听见了。” 白露想了一阵子,才想起了自己和程楚说过什么,当即失笑道:“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她不自觉有些紧张。 虽然白露常年跟在商少言身边,近朱者赤,但她到底还是有些传统女郎的想法,叫她向商少言那般不在乎情爱,还是不大可能的。 怎么可能不喜欢许衔呢?他生得俊美好看,身旁也没有妾侍通房,家中好歹也能称得上是书香世家,为人更是和善温柔。 许衔看着白露,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道:“虞娘子。” 白露:“……” 她突然有一种诡异的欣慰感——许衔终于叫对了。 白露颔首:“嗯,我在。你说。” 许衔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想说,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我知道自己不够好,兴许配不上你,但我……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白露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怎么会不够好呢? 许衔见她不说话,有些急切:“我、我不会阻拦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家中而今唯余一位哥哥和大嫂,大嫂是行商的,他们两人将我拉扯大,嫂嫂从小教导我,女郎也是能顶天立地的……我不会拘着你,不让你做你想做的事……” 说到这里,他见白露还是沉默着,猜测她恐怕并不愿意,一颗心慢慢地沉下去,他垂眼,小声道:“你、你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有来过……” 白露回过神来,微微叹了口气:“我并非不愿意,只是如今大局未定、道阻且长,我若是嫁给你,我们也只会是聚少离多,这不是在耽误你么?” 许衔愣了愣,而后试探着开口:“所以你不打算拒绝我……是么?” 白露笑着挑眉:“为什么要拒绝你?” 她微微将手里的灯笼提得高了一些,好叫这并不算明亮的灯光将许衔的脸照亮——却在此刻发现许衔双颊微红,颇有些不自在,但双眼亮晶晶的,里头盛满了喜悦。 白露一愣,而后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许衔的眼睛。 在许衔回过神之前,她飞快地收回手,转身进了房间。 而后靠在房门上,不断地深呼吸——她手里还提着灯笼,不知道许衔能在外面看见她的身影被灯光勾勒,三两笔,看上去婉约美好。 白露心想,自己怎么能这么孟浪呢? 但是……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跳,没忍住红了脸。 她是真的觉得许衔很可爱啊。 …… 南陈,滇南。 李琅轩和晏雪凝本来想去李琅缳的军营里帮忙,李琅轩还好,到底是商少言都看中的谋士,但晏雪凝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着长到现在,能帮上什么忙? 李琅缳对此只能说:“你好好待在家里,不拖后腿,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晏雪凝只好每日跟陶莺时一起四处游玩、走走看看,倒是被陶莺时勾起了建立抚孤院的兴趣。 见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做,李琅缳也就放心了。 这一日,李琅缳等到了商少言的来信。 信件中提到如今南安王和太子恐怕已经发现了她们俩的打算,但不必担忧害怕,因为很快她们就能得到一个“清君侧”的机会了。 李琅缳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中有了计较——商少言手里有的可不只是十万商家军,还有朔城本身的十万大军,以及另外三座城池加起来的十万,这几乎占了南陈兵力的一半,而自己手中加起来也有二十万大军,她们两人合力打天下,没有不成的。 这一年也没什么天灾,但人祸倒是不少,因此流民虽然多,但也掀不出什么风浪。 李琅缳想了想,决定去找李琅轩商讨此事。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出房间,她就听闻了一个来自盛京的噩耗。 秦晔死了。 …… 西北,朔城。 “秦晔死了?” 商少言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打翻了,她死死地皱着眉头:“这是谁传出来的假消息?可传去了滇南?” 商云岚愣了愣,而后有些疑惑:“你怎么肯定就是假消息?” 商少言冷笑一声,眉目凌厉:“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只要它意图往滇南传,它就必须是个假消息。” 商云岚领会到了她话里的意思——李琅缳和秦晔有旧,若是这消息传去了滇南,那李琅缳定然会急着回京,届时滇南的二十万大军…… 第172章 商云岚中毒 他揉了揉眉心,而后沉声道:“这个消息若当真是冲着滇南去的,那可就有意思了——知道他俩有旧的不过寥寥数人,这消息的来源很好查,但李琅缳能不能在我们查到事情真假之前稳住,还是个未知数。” 商少言沉默片刻,道:“所以我说,它只能是个假消息,秦晔也绝不能够死。”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凝重:“我们也是时候动手了。” 商云岚有些担忧地看向商少言:“那你准备好了没?” 商少言冷笑一声:“做事情、尤其是做大事,若一定要准备好了才动手,那是不可能的。机会和意外总是伴随着出现,现在这个意外,对我来说正好。” 商云岚叹了口气:“你也别压力太大,我倒是觉得李琅缳不是不分轻重缓急的人。”?商少言却笑睨了他一眼:“阿兄,我看你才是压力大得有些糊涂了——李琅缳顶天了一阵慌乱,按照她的心性,断不会为了秦晔舍掉滇南二十万大军。现在的种种情况,只能说明我们暴露了。至于知道这些事的人……恐怕是南安王。有叶诚那样的人才,他能知道也不算难事儿。” 顿了顿,她道:“所以阿兄,你明白了么?现在不必担忧李琅缳。我们只是被发现了意图而已。” 商云岚:“……” 你用“今天中午想吃糖醋排骨”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不会觉得很怪吗? 商少言一边穿着盔甲,一边问:“何书业那边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商云岚回过神来,道:“他会在合适的时候帮助恭王横插一脚,届时咱们只需要打着清君侧的名头进京即可。” 商少言风轻云淡道:“可以加快动作了……一个月内,我要恭王弑君。” 商云岚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而后他看商少言要往外走,当即道:“你要去哪里?可别去找乔修玉啊!” 商少言抽了抽嘴角:“你放心,我只是去找阿史那叶霆。” 商云岚顿时更加狐疑了:“你找阿史那叶霆做什么?不会真的想收他做小?” 商少言:“……” 她无语了片刻,而后道:“我,21世纪好青年,一夫一妻,懂?” 商云岚讪讪一笑,摆摆手:“我知道你是去问爹娘的事儿的……这不是开玩笑么。” 商少言颇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便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商云岚就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近来他总是头疼,导致自己思考迟钝、神思混乱,但林净在北周,他也不愿叫不信任的人知道这件事,商少言就更不敢了——他怕她担心,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若是为了自己的头痛而耽误了什么,那他会后悔死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了下来,头也不疼了,只是整个人都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商云岚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寄往身在北周皇宫的林净。 而他的飞鸽,却被早早等在帐外的商少言一箭射下,商少言冷笑一声,命人捡起那只鸽子,将信笺看了一遍,只觉得内心的怒火压不住了。 但她还是强忍下来,另外拿来一只信鸽,将信笺重新绑上去,寄往了北周。 乔修玉便是在此时来的,他远远便看见了满脸怒色的商少言,心里一突,连忙走过去问:“安安,你这是怎么了?” 商少言怒极反笑:“自然是我那好哥哥,生了病竟不肯请大夫——他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他身体不适?把我当傻子呢?” 说罢,她转头就往自己的大帐走,乔修玉连忙跟上。 商少言刚一进去,就看见了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手脚有些抽搐的商云岚,他正坐在床边,一脸恍惚。 商少言当即也顾不上什么生气了:“快去找军医!” 商云岚没想到会被商少言发现,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解释,就听见商少言叫军医,连忙拉住了她的袖子:“别去。” 商少言顿时炸了,当即暴跳如雷:“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些?我先前怎么同你说的,啊?叫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是顶顶要紧的事情!你若是没了,这天下我拿着又有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她眼眶便红了:“我知晓你的意思,你这病来得蹊跷,恐怕是有人暗害,你想放长线钓大鱼——但我看过你的信了,你这分明已经很是严重!” 说着,她就对乔修玉道:“七郎,你快去请军医来,快一些!” 乔修玉自然也发现了商云岚的不对劲,不敢耽误,连忙离开了。 军医很快就匆匆赶来,想要替商云岚把脉,商云岚却十分抗拒,被商少言强行摁住,不能够动弹。 在军医低头给商云岚把脉时时,商云岚抬头,给商少言使了个眼色,眼神再清明不过。 商少言心里一动,随即就做出了更加伤心的模样,看着军医的神色近乎是哀求了:“李大夫,阿兄如何了?” 军医眼神一闪,而后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国公爷这是中了毒,属下只能试试看……” 而后军医沉吟片刻,开了一副药,道:“属下去抓药了,县主不必过于担忧,国公爷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军医离开了,帐内只剩下商云岚、乔修玉、商少言三人。 商少言冷冷地看着商云岚:“李大夫有问题,你竟然当真吃了他的药?” 商少言算是看出来了,这回和先前商云岚替陈皇挡刀是一回事儿,他以身试险,为的就是把戏做足。 商云岚呼吸的声音有些重,他捂着额头,道:“先前我刚到西北时有些水土不服,他给我开了一剂药,我吃了几回之后,觉得不大对劲,仔细想来,觉得应当是什么慢性毒……前几日将药渣拿去城内的医馆里看了,却没想到,竟是阿芙蓉。” 商少言如遭雷击:“阿芙蓉?!” 她顿时被商云岚气笑了:“阿芙蓉你也敢用,好、好!商云岚,你当真是好样的!” 乔修玉见状,连忙拍着商少言的背给她顺气,而后看向商云岚,皱了皱眉:“阿芙蓉是什么东西?” 商少言冷笑一声:“阿芙蓉不算剧毒,但极易成瘾,若是一时片刻没有服用,那便是生不如死!服用阿芙蓉的人,不仅仅会变得头脑混沌、身形消瘦,恐怕还会死!” 第173章 程灵袖(上) 乔修玉被阿芙蓉的药性吓住了,他看着商云岚,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阿兄,你还好?” 商少言有些暴躁,但被乔修玉这么一打岔,倒是略微平静了一些,但是看着商云岚明显不对劲的状态,她还是气得不想说话。 商云岚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商少言,而后对乔修玉略微颔首道:“我还好,没有服用太多,发现得还算及时。” 商少言瞪了他一眼:“这玩意儿是一点儿都不能服用!” 商云岚自知理亏,连忙道:“我发誓,不会再有下回了,否则叫我单身一辈子!” 商少言眯了眯眼,看着商云岚,冷笑一声:“你最好不会有下次。” 商云岚低下头,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乔修玉有些不落忍地扯了扯商少言的袖子:“安安,咱们先出去,叫阿兄好好休息一会儿。” 商少言勉强点点头:“我还要去找阿史那叶霆,七郎你在此处看着商云岚,麻烦你照顾他了。” 乔修玉虽然知道商少言这是有正事要去同阿史那叶霆谈,但他向来没什么安全感,此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商少言,瞧着还挺委屈。 商少言被逗笑了,凑到乔修玉脸畔轻轻吻了他一下,而后笑着说:“好啦好啦,我必须得过去了。七郎,你好好和阿兄相处,谁都不许欺负谁,听见没?” …… 北周南陈交界处,绿水镇。 程灵袖看了一眼天空,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忍不住抬手遮了遮。 她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背上背着个大竹篓,里头放了不少木柴,瞧着十分沉重,但她却仿佛什么都没背,轻轻松松地往镇子里走。 她长得明艳漂亮,通身气质斐然,和整个镇子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模样,身上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煞之气,镇子里的住民都不敢靠近她——哪怕她已经在此地住了十余年了。 程灵袖走进一座古朴的小院落,将竹篓放下来,冲着屋内喊了一声:“老商,快来劈柴!” 屋内很快走出来一个生得俊美挺拔的男人,只是瞧着身体不太好,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商霄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棉麻白衣,长发没有束起来,但仍然挡不住由内散发出来的杀伐气息。 商霄走过来,拉住程灵袖的双手,仔细检查着上面有没有伤口,好半晌才道:“苦了你了。” 程灵袖将手背在身后,略略有些心虚,但很好地掩盖住了:“不苦,倒是你……今日身体可好一些了?” 商霄笑着点点头,摸了摸程灵袖的发顶,而后便开始劈柴了。 程灵袖站在原地,心满意足地看了他一会儿,便绕道屋子后边儿洗菜了。 程灵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具体身份,但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份不一般——毕竟她还真没见过几个能徒手打死野猪的女子。 还有,她脑子里总是冒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天上似乎应该是有东西飞的、洗浴的时候似乎不用柴火烧水也能洗热水澡…… 程灵袖原本觉得还挺奇怪,直到某日她去镇上的茶馆,听茶馆里的那说书人讲了一段据说是来自海外仙山的故事——仙人力气奇大无比,能够御剑飞行,洗浴的时候打个响指就能有热水…… 程灵袖便悟了。 她从前恐怕是海外的仙人?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呢? 程灵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奸人所害,才导致如今自己流落凡间! 怀着这个念头的程灵袖,愤愤地踏上了离开镇子的路,却在山间遇到了一个容颜俊美的男人,他不省人事地瘫在地上,满头冷汗,身上还带着一股血味儿。 程灵袖生怕是碰瓷的,连忙绕着走了,却不小心踩了那男子的手一脚,那男子一下子便抓住了她的脚踝,程灵袖下意识地踢开了他。 男子一头撞到了一旁的大树上,而后晕厥过去。 程灵袖:“……”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男子的鼻息,发现还活着,松了口气,而后有些不情愿地将男子搬回了自己的家,寻思着等他醒了,自己也就不用赔钱了。 然而那男子醒来之后,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叫商霄。 说罢,还看着程灵袖,俊美凌厉的眉眼间竟然露出了一丝羞涩之情:“……对了,我从前是不是见过你啊?我觉得你真眼熟。” 程灵袖:“……?” 她看着商霄的眼睛,很想说“我们不认识,你既然醒了就赶紧离开”,但是商霄太好看了。 于是她想了想,说:“你不妨先留下来养病,总有一日会想起来的。” 留着留着,他们俩就成亲了。 两人都算是镇子里特立独行的人,跟镇上的居民都不熟悉,两人便就在屋后的竹林里拜了堂、成了亲。 程灵袖坐在新房内——其实也不算新房,这就是自己的卧室,她看着商霄掀开自己的盖头,脑子里一闪而过许多画面,一会儿是纯白的一片,一会儿是大红的一片,最后全都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商霄。 两人饮了合卺酒,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但不得不拉灯的洞房了。 然而没过多久,两人都沉默了。 因为……他们好像对彼此的身体过分熟悉了些。 半个时辰之后,商霄试探着开口:“我们从前真的不认识吗?” 程灵袖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不过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商霄觉得接下来程灵袖的话一定很重要,当即眼睛微微一亮:“嗯?” 程灵袖沉思片刻,语气凝重地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以前是天上的仙女,你也可能是什么仙君,咱们因为相恋,触犯了天条,而后被贬下凡间……” 商霄:“……” 他摸了摸程灵袖的发顶,语带自责:“怪我将你折腾狠了,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程灵袖:“……” 不,她是认真的啊! 总之,两人就这么和和美美地过了将近一年的日子。 但程灵袖近来发现,自己着实不大对劲。 话还得从上个月说起。 第174章 程灵袖(下) 上个月初,程灵袖照例去山间打猎——商霄近来生了病,似乎是什么沉疴旧疾,镇上的大夫许是学艺不精,看不大出来,因此程灵袖承担起了养家的任务。 她打了几只野兔,这不是她头一回打到野兔了,但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画面——红艳艳的辣椒、白白嫩嫩的花生米、各式各样的香料……最后烩出了一锅美味无比的冷吃兔和麻辣兔头。 程灵袖吓了一跳,因为她从没见过吃兔头的人,她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地想——自己恐怕之前是个什么大魔头,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程灵袖一边愁眉苦脸地思考,一边利落地将兔子剥皮掏内脏,而后做出了一桌全兔宴。 ……不对劲。 程灵袖看着眼前的丰盛佳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而自从和商霄在一起之后,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越来越多了。 她总觉得他们应该是住着大房子的…… 于是程灵袖决定去镇子外看看。 这并不容易,因为绿水镇内山清水秀,但四周全是崇山峻岭,很难出去,平日里只有商人会进出绿水镇。 她今日好不容易摸清楚了四周的地势,想要出去看看,却见天色已经黑了,想着商霄恐怕会担心,就连忙离开了山间,匆匆往镇上走。 可奇怪的事情来了,刚离开那座山,天色一下子又明亮了起来。 程灵袖心下存疑,但并不害怕,想了想干脆还是回家,却不成想路过半山腰一座小农舍时,听见一位疯癫癫的老翁坐在院子里,喃喃自语:“奇门遁甲,没人逃得出去、没人逃得出去……” 奇门遁甲? 程灵袖若有所思,一边洗菜一边思考。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了商霄的声音:“你们是谁?” 程灵袖眉目一凛,拿着菜刀就往前院走。 只见一名眉目俊秀的年轻郎君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着商霄,眼中含泪。 程灵袖有些警惕地将商霄护在身后,却不成想那郎君见到自己之后,直接就落泪了。 程灵袖:“……?” 那郎君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对不住,日头太晒,刺得我眼睛不大舒服。” 程灵袖“哦”了一声,将商霄带进房间,嘱咐他好好待在屋内,而后便出去应付那几个人了。 “你们有什么事儿?”程灵袖拿着菜刀,漫不经心地说,“有事儿说事儿,我屋内熬了粥,等下若是糊了……” 说到这里,她留个白,眯着眼看向那年轻郎君,以及他身后的护卫。 那年轻郎君看了看她手里的菜刀,不知想到了什么,咽了口唾沫,赔笑道:“这天儿太热了,在下想讨口水喝,若是夫人不方便,就算了……” 程灵袖眯着眼看他,好半晌才斩钉截铁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年轻郎君身子一僵,而后干巴巴地说:“夫人说笑了,在下第一次来绿水镇,怎么可能认识夫人呢?”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程灵袖手里的菜刀:“夫人先将菜刀放下可好?” 程灵袖摇头:“不好。” 说着,就将就着刚才洗菜的水倒了一杯,递给年轻郎君,敷衍道:“喝。” 年轻郎君:“……” 您好歹避开一下啊!没人喜欢喝洗菜水的! 但这是镇国公夫人亲自给自己倒的水,他敢不喝吗? 再说了,县主信任自己,将寻找镇国公和夫人的任务交给自己,自己可不能因为一杯水而失败啊!他千里迢迢从蜀州赶过来,路上昼夜兼程,此刻确实也渴了,连忙将水接过来。 年轻郎君,也就是程楚,颤颤巍巍地喝掉了洗菜水。 程灵袖嫌弃地看着他:“你这人好不讲干净,竟然喝洗菜水!” 程楚:“……?”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程灵袖,谨慎道:“不是您给我的么?” 程灵袖笑了笑:“你可以拒绝啊——你果然认识我,一般人被这么招待早就甩手走人,或是当场发火了。现在看来,你不但认识我,还认识老商,怎么?我们从前是你的上官?” 程楚:“……” 他很想跟两人相认,但想到商少言告诉自己,这件事不宜声张,且万不可同他们说之前的事,唯恐刺激到两人,于是只好避而不答。 程灵袖却不打算放过他,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程楚:“……?”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您知道什么了?” 程灵袖振振有词道:“我知道了,我从前是天上的仙女,后来走火入魔,遁入魔道成了堕仙;老商是仙君,我们相恋的事儿被发现了,于是被贬入凡间……你呢,则是从前替我们传信的小仙,此番来找我们,是因为天界改了天条……” 程楚:“……?” 每个字他都明白,但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不太懂了呢? 但想到商少言告诉自己,道是商霄、程灵袖都失去了记忆,不可刺激他们,于是捏着鼻子,准备先这么应下来。 谁成想,下一刻,程灵袖就冷笑道:“我瞧你穿着打扮都还不错,想来是我和老商被贬入凡间之后就投奔了新主子,发达了?指不定当年告密的人就是你呢!” 程楚简直快给程灵袖跪下了,他苦着脸,道:“夫人,你这是误会我了——您怎么可能是仙女呢……” 他想好好跟程灵袖掰扯一二,却见程灵袖再度变了脸色,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眉眼间满是狠戾之色:“你敢说老娘不是仙女?谁给你的胆子?” 程楚吓了一跳,连忙赔笑道:“在下的意思是,您不是仙女,您是一位女仙君——这等级是不一样的,您从前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早就从仙女升到了仙君的位置,是咱们天界头一份儿呢!” 程灵袖却脸色更难看了:“你露馅儿了?老商都跟我说了,我不是仙女,他也不是仙君,因为没有仙女、仙君会拉粑粑!说,你是什么人?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程楚:“……” 艹(一种植物)! 从前怎么没发现夫人这么、这么跳脱呢! 程楚默了默,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失去记忆的夫人——恐怖如斯! 第175章 秦晔(上) 此刻的商少言还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已经被程楚找到了——她这几日正在忙着揪内鬼。 那位军医是商少言的重点关注对象,商少言派了人去监视那位姓李的军医,发现他竟然和西突厥那边儿有联系。 商少言不由得想起来,最开始赵明就是和西突厥通了敌,“害死”了商霄和程灵袖。 而阿史那叶霆告诉自己,阿史那征就是那个和赵明狼狈为奸的人,阿史那征死了,他的下属、亲信以及他那一派的人还活着,赵明此次暗害商云岚,联系的定然就是这些人了。 商少言冷笑一声,将手里几张记录了军医每日言行举动的纸撕了个粉碎,显然是怒极:“好一个赵明!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可真有本事啊!” 商云岚坐在她身后,他服用阿芙蓉没几次,将养了几日已经好了不少,商少言每日都看他看得严,严格按照林净的回信照顾商云岚,亲力亲为。 他见商少言发了火,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没关系,你已经自立为王了,咱们很快就能进京,到时候你把赵明关起来,想怎么折磨他就怎么折磨他——” 商少言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想理这个人,转头对乔修玉抱怨道:“七郎,我这几日可真是累坏了!” 乔修玉目光含笑,替她将鬓发别在耳后,温声道:“今晚好好休息,我给你唱催眠曲。” 商少言笑着看向他:“好呀,我要听《念奴娇》。” 乔修玉摸了摸她的发顶:“那就给你唱《念奴娇》。” 两人相视一笑,商少言顿时觉得做事都有了不少动力,她一边批阅着手下的人呈上来的“奏折”,一边时不时看一眼乔修玉,生怕人跑了似的。 空气中充满了恋爱的酸臭气息。 商云岚:“……” 注意一点好吗!他还在这儿呢! 商少言接收到了商云岚怨念的目光,理都不理,继续和乔修玉你侬我侬,就差当场亲上了。 直到一个来自朔城城内的消息传过来,商少言才终于放下了乔修玉。 “风昶要见我?”商少言眉头皱得死紧,“他有说是什么事儿吗?” 莫行看了一眼商少言,自从商少言告诉他风昶是被别人假冒的事情之后,他就对老国公和国公夫人还活着不抱什么希望了,因此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他说要告诉您一个秘密,我问了好几遍,多的他不说。” 莫行没说的是,自己试探了好几遍,发现风昶果真是旁人冒充的,为此愤怒至极,私底下对这人用了刑,他才开口要见商少言。 商少言自然知道莫行私底下的小动作,但并不在意——风旭这种病娇偏执狂,就该灭灭他的威风,叫他知道不是什么傻逼都能当病娇的。 她点点头:“我同你一起去。” 顿了顿,她看向乖巧坐在原地的乔修玉,笑了笑:“七郎就在这儿等我,晚饭我想吃糖醋小排,你亲手做的那种。” 乔修玉含笑点头,而后送商少言出了帐篷。 …… 风旭伤口发了炎,莫行只叫人把他的命吊住,一日两餐照旧,但旁的也不会管。 因此商少言见到风旭时,险些没认出来这是曾经那个气质矜贵的邻家大哥哥。 风旭看上去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出一种阴郁的气息,见商少言看着自己,连忙不着痕迹地摆了个看上去最容易惹人怜爱的姿势。 商少言看着风旭“无意间”露在被子外的半边锁骨,以及他苍白的脸,差点没笑出猪叫——这是在勾引她吗?是吗是吗? 但她好歹稳住了,然后看着风旭,眉眼淡淡:“说,找我什么事儿?” 风旭俊美的容颜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眼神带着三分渴望三分爱恋四分忐忑:“安安,你终于来了。” 商少言:“……” 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嗯,很好,起了不少鸡皮疙瘩,风旭真可以啊。 商少言沉默片刻,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儿?若没事,我便走了。” 风旭眼神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就掩盖住了——他都出卖色相了,商少言怎么还是这么无动于衷?! 商少言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风旭,也不说话,转身就要离开,风旭见状不得不承认,商少言确实对自己没有半分耐心。 他咬了咬牙,道:“是谢华裀的事情。” 商少言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风旭,皮笑肉不笑道:“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在那儿露肩膀给谁看?” 风旭:“……” 他脸色扭曲了一下,而后十分厚脸皮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别开脸道:“你不是想知道谢华裀在计划什么吗?我告诉你就是了。” 商少言看他一眼,嗤笑一声:“说,你的条件。” 风旭本来觉得有些拉不下脸,但眼见着商少言不耐烦的样子,似乎又要转身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告诉你之后,你放我离开。” 商少言扬了扬眉,饶有兴致地看着风旭:“放虎归山的事儿我不干。你先说说看,若是我觉得有价值,你才能离开,若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嘛——” 风旭闻言,有些气急败坏地看着商少言:“你——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般不要脸?” 商少言脸上笑意一敛,定定地看着风旭:“你现在有资格同我谈条件么?我大可以亲自去查,只不过耗费时间多一些罢了。” 风旭也知道这个道理——现在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和筹码去同商少言谈条件,因此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说:“我先告诉你,我和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 南陈,滇南。 李琅缳如同商少言所料那般,没有被“秦晔身亡”这一个消息冲昏头脑,只是有一瞬间的慌乱,而后就开始着人去查这个消息的源头了。 晏雪凝在旁边儿看着李琅缳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但双手却略微有些颤抖的模样,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怎么觉得……昭昭姐和那位九千岁,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第176章 秦晔(下) 李琅缳雷霆手段,很快就查清楚了消息的来源——是盛京极乐坊传出来的消息。 她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这极乐坊确实在背地里做着贩卖消息的生意,先前李琅轩同自己说了,这是一个名为血华宫的江湖势力在背后运作;但这件事却分明处处都是赵明的影子,难道说,赵明现在和那江湖势力勾结在一起了? 李琅缳在看过下一封信后,才恍然大悟——果然是赵明和血华宫勾结在一块儿了。 赵明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同以前不一样,心思不如之前缜密,手段不如之前高明,瞧着有几分小家子气,还很冒进,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才导致他病急乱投医,去同血华宫合作了。 是什么事儿呢? 李琅缳想不出来,只能先暂且搁置下此事,继续派人去核实秦晔的生死。 得到的答案是,秦晔恐怕是假死,因为他在“死”之前,所有的财物都不见了,他心思缜密,没叫人发觉不对劲,但李琅缳心有所感,在近日里商少言送来的军饷中查了一番,发现果真多出一大笔不知来路的银钱。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看来秦晔现在已经在滇南了,只是……他为什么不来见自己呢? 李琅缳有些感慨,准备去看看陈老太——自从上回陶莺时告诉她,陈老太知道自己是谁之后,她下意识躲了一段时日,今天还是在那之后她头一回过去。 她站在农舍外边儿,有些犹豫地徘徊在门口,不知道等下进去该说什么才好。 却不期然听见农舍里传来一阵爽朗的、属于陈老太的笑声,一道细微的、柔和的声音轻轻说着话,陈老太越听越高兴。 李琅缳:“……?” 她有些好奇地走进了农舍,想看看是哪个小妖精抢了自己的阿嬷,却没成想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秦晔。 他穿着一身简单干净的白衣,长发散开,阴柔的容貌上充盈着少年感十足的笑意,瞧着开朗了不少,此刻正坐在一个小矮凳上,一边给陈老太捶腿,一边同她说话逗趣儿。 李琅缳:“……” 她一时有些失语,而后轻轻地走过去,扯了扯秦晔的袖子。 秦晔此时总算是注意到了她,他抿了抿唇,没理李琅缳,只顾着继续给陈老太捶腿。 李琅缳:“……?” 她有些急了,眼珠子一转,开始给陈老太捶背:“阿嬷,我来看你了!” 陈老太老神在在地笑了笑:“将军一进门我就知道了。您同小秦认识啊?” 李琅缳讪讪一笑,挂在陈老太身上撒娇:“阿嬷别生我的气嘛,我没爹没娘的,是真心将你当作长辈——” 陈老太笑着拍了拍李琅缳的背:“我怎么会生您的气?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们俩认识了,赶紧出去说话去,老太婆也想休息休息。” 李琅缳便亲自将陈老太扶着去了卧房,照顾她躺下之后,来到前院,和秦晔一人搬了个小矮凳坐着,大眼瞪小眼。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半天,还是李琅缳先开口了:“你方才……怎么不理我?” 秦晔沉默片刻,似乎还是不想跟李琅缳说话,但到底没忍住,不答发问:“娘娘最近可好?” 李琅缳愣了愣,她已经有很久没听见“娘娘”这两个字了。 她回过神来,笑着说:“挺好的,回到滇南之后,我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秦晔也跟着笑了笑:“娘娘开心便好。” 李琅缳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而后问:“你呢?你这一路从盛京来滇南,恐怕不那么容易……” 秦晔垂眸,轻轻地说:“是挺不容易,不过一想到娘娘在这边,就觉得还好。” 李琅缳更不自在了,她别开脸:“你怎么把自己的家当全部充作军饷给我了?你自己不用么?” 秦晔抬眼看向李琅缳,认真地说:“这些银钱都是我贪来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挺好。” 李琅缳:“……” 神他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她被秦晔逗笑了,打趣道:“如今祸国妖妃和殃民权宦就坐在这农舍的小院子里,给人洗菜——倒也挺有意思,是不是?” 秦晔没说话,李琅缳讨了个没趣儿,也就跟着沉默了。 她知道秦晔在生她的气——气她不告而别。 至于秦晔为什么生气……这其中的缘由她心知肚明,却不敢细品。 好半晌,秦晔才开口了:“奴婢没有生娘娘的气,奴婢是在气自己。” 李琅缳愣了愣,而后无奈地敲了敲秦晔的脑门儿:“怎么还自称奴婢呢?” 却没有纠正他叫自己“娘娘”,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不管是小叶子,还是九千岁,都只效忠于一个“娘娘”。 而昭贵妃,也只是九千岁一个人的“娘娘”。 秦晔笑了笑,顺着李琅缳道:“那,我没有生娘娘的气,我只是气自己。” 李琅缳不敢多问,不敢问“为什么气自己”,她害怕秦晔就此把窗户纸捅破,不知道自己届时该如何回应。 秦晔却自顾自说下去了:“我想着,许是我做错了什么,才叫娘娘想要离开。” 李琅缳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接话。 秦晔笑了笑,而后抬头看向李琅缳,目光柔和平静:“来到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在责怪自己,甚至偶尔会责怪娘娘。” 顿了顿,他道:“直到我来到滇南……我才发现,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新鲜。人们安居乐业,邻里偶尔吵闹,但大多和睦;百姓们敬重镇南将军,也敬重自己的生命。我想,这才是娘娘想要的。” 李琅缳沉默片刻,而后有些感慨似的笑了:“是啊,这才是我想要的。” 秦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琅缳,满眼都是认真:“娘娘往后要做的事,我能猜测到一二。” 李琅缳并不意外,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秦晔,她看着秦晔,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秦晔道:“我没有别的才干,唯独照顾人还不错——娘娘可愿继续将留我在您身边侍奉?” 李琅缳愣了愣,而后失笑道:“你却是自谦了,你处理政事很不错,往后便留在我军营中替我处理军务。” 秦晔眼睛一亮。 第177章 七月,宜造反 七月的朔城难得下了一场大雨。 叶老先生和辛老先生两位老人一见如故,许是人老了,没有年轻人那般一较高下的不服输的劲儿,两人相处甚好,时常一起下棋,与商少言一起坐在帐内论事。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然而就在六月,苏州、杭州都有流民起兵造反,按理说应当是不能够成气候的,但偏偏南陈皇室陷入了内斗,根本无人去镇压这些起兵的流民。 商少言若能去镇压流民,那就有了攻入盛京的由头,但奈何赵明根本没想起来商少言还在西北。 或者说,他想得起来,但十分忌惮商少言。 而这时候,何书业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了。 他将商少言在西北领兵的事情告诉了太子,又拿出来盖了镇国将军私印的信件,上面是商少言的花式表忠心言论,先请罪自己没有告知陈皇此事,又暗叹自己此乃权宜之计,若非陈皇想逼她做妃子,她也不会这么久了都还在西北。 最后,商少言暗示太子,若他有心想争夺那个位置,自己的几十万军队随时听从太子调动。 商少言玩儿了个文字游戏,只说“军队凭君差遣”,却没说是自己带兵过来,还是将虎符送过来。 太子理所当然、下意识地觉得,肯定是后者。 他看完了这封信,沉吟了片刻。 他是蠢,但是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这位和阳县主,图什么呢? 太子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何书业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县主告诉臣,她要嫁的儿郎,合该是风神俊秀、身份贵重的人。” 太子便明白了——和阳县主这是心悦自己,想做自己的太子妃啊! 他也是见过商少言的,知道她生得美艳,只是家中没什么实权,做个宠妃还是够格的,但太子妃的位置她还是别想了。 虽然太子觉得不能叫商少言当太子妃,但他明面上却许诺道:“若和阳县主能够将商家军交给孤,那这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 说着,太子就借着陈皇的名义下了诏令,命还在西北的和阳县主带上大军回京。 想了想,他又亲自叫来禁卫军首领,让他去传旨,顺便接手商家军。 禁卫军首领叫明坛,是个年轻的郎君,商云岚并没有拉拢他。 明坛向来自视甚高,觉得自己若是去了战场,定然是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但事实上,他连兵书都没读过几卷。 如何做一个将军? 一个好的将军,不只是要有高强精湛的武艺,还得有勇有谋、熟读兵法,才能做到号令千军万马。 明坛不明白这个道理,信心满满地带着圣旨离开了盛京,快马加鞭,于十五天后到达了西北的一座城池。 明坛一路上都意气风发,但进了这座城池之后,他心里越发没底了起来。 这座城池,怎么看都不大对劲……且不提守城士兵的眼神古怪,就只听百姓们三言两语,明坛便心生疑窦。 谁是……西北王? 第178章 明坛:怪我过分天真 西北王,是百姓自发给商少言冠上的名头,她不纠正,但也不打算就这么叫下去,因为她不会在西北待很久了,出了西北四城,她还是那个柔弱的和阳县主。 商少言将处理西突厥的后续工作全部交给了商云岚、莫行,两人一文一武,虽然莫行比不上商少言的打仗能力,但是有商云岚在,他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另一头,明坛不敢多看多听,眼看着自己就要把控军队了,生怕临到头来出什么差错,几乎是低着头,和自己的那支小军队赶去了朔城。 明坛刚到朔城大营,就看见了正和商云岚一道说说笑笑的商少言。 商少言身着盔甲,手里拿着一把大弓,似乎刚练完兵回来,明坛不由得眼皮子一跳,想起来太子对自己的嘱咐。 “……和阳应当只是在西北玩儿,她一个女郎,怎么可能领兵?怕是连小刀都不敢拿。你只管先去军营接手商家军,再去找和阳。” 明坛皱了皱眉,骑马带着身后五十名精兵往商少言的方向走去,却见商少言只偏头看了他们一眼,而后用极快的速度拉开大弓,一箭射中了他的马匹。 这匹马迅速倒下来,明坛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滚了几转,身后的精兵手忙脚乱地将形容狼狈的明坛扶起来。 商少言走过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们是哪一队的?我不是说过了,军营中除开练马场外,不得骑马,你没记住?” 明坛恨恨地看了一眼商少言,抬了抬手,身后便有人递给他一只狭长的匣子。 他打开匣子,露出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而后看向商少言,冷笑道:“和阳县主接旨。” 商少言没动,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明坛:“……?” 他当即沉了脸色,呵斥道:“和阳,还不快跪下?” 商少言脸上笑意变淡,看了明坛一眼,皱了皱眉:“就这么听着。你赶紧的,我还要回家吃饭。” 明坛眯了眯眼:“来人。” 他身后的精兵会意,当即过去想要摁住商少言,逼她下跪,却不料商少言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后一脚一个踹飞。 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商少言抬眼看向明坛,懒洋洋地说:“还不赶紧些?” 明坛:“……” 他怒极反笑,指着商少言的鼻子:“和阳,就你这般跋扈的女郎,还想做太子妃?若你今日识相,我还可以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你既然如此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 商少言皱了皱眉头,似乎颇有些不解:“我哪里不识好歹了?我肯站在这儿听你说一些废话,已经很给你脸了,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顿了顿,她有些疑惑地开口:“还有,谁跟你说的我要做太子妃?做太子妃哪里有自己当皇帝好?” 明坛愣了愣,而后眸光一凝:“你是想造反不成?” 显然他并不会把一个女郎和皇帝这个称号联系在一起,仍然以为商少言只是在不敬。 商少言懒得同他多说,直接从他手里抢过圣旨,明坛想要夺回来,却被商少言卸了两条胳膊,当即吃痛地跪在了地上。 他抬头看向商少言,满眼都是恨意,还有极大的惊惧。 商少言一目十行看完了圣旨,而后真心实意地笑了。 她将圣旨随意地扔给身后的商云岚,嘱咐道:“还是保管着,这可是我们进盛京的好由头呢。” 商云岚笑着颔首。 两人说说笑笑,而明坛也终于回过神来——和阳县主,是真的要反! 明坛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儿近来盛京中的局势。 太子和赵明本来已经斗得很厉害了,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按理来说太子才是正统,但这世道,谁还管正统不正统?只要能给到好处,人人都可以坐皇位。 而就在不久前,恭王也掺和进来了,他不知身后有什么人在帮忙,竟然后来居上,现下已经隐隐约约压过两人一头了。 商少言看着明坛,自然明白了他在疯狂思考,疯狂怀疑人生。 她勾了勾唇角,居高临下地看着明坛,影子在明坛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明晰她的脸。 “明难是?”商少言笑着说,“抱歉啊,你可能回不去了呢。” 明坛:“……我叫明坛。” 商少言点头:“好的,明烦。” 明坛扯了扯嘴角,心里憋着气,但现在他就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他根本不敢提出抗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明坛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硬邦邦地说:“那你就把我关起来。” 只是他从来没有当过阶下囚,语气着实有些生硬,听着倒像是挑衅。 这话一说出口,明坛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当即脸色一僵,小心翼翼地看向商少言,却见后者像是没听到一样:“把他杀了。” 明坛:“……?” 他愣了愣,而后见果真有人拿着大刀走过来,脑子一片空白,当即大喊:“县主别杀我!我很有用!” 那提着大刀的人闻言,顿了顿,看向商少言,询问道:“县主?” 商少言淡漠地看了一眼明坛:“我这儿有用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还缺他一个?” 说完,摆摆手:“赶紧的,我还要吃饭呢。” 明坛心里涌现出一股巨大的求生欲,连忙道:“县主,我知道太子接下来的所有计划!您别杀我,我全部告诉您!” 商少言有些感兴趣地看他一眼:“你先说说看?” 那提着大刀的人也就乖巧地站到一边儿去了,不过一直盯着明坛——明坛知道,如果他给的回答不能让商少言满意,他今天必死无疑。 明坛咽了口唾沫,有些颤颤巍巍地说:“前些日子苏州决堤,南安郡王把赈灾的工作揽下来了,但他实际上是想借机大揽钱财,太子殿下知道后,就做了个局,准备叫南安郡王死于流民动乱……这是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是近来恭王也参与进了争夺皇位,太子殿下有些手忙脚乱,因为恭王身后站着的是国师。” 商少言挑眉,意味深长道:“这些都是我知道的,你如果想活着,就挑一些我不知道的来讲。” 明坛惊了——这些都是皇室内部的事儿,就连盛京中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和阳县主怎么可能这么清楚? 商少言看出了明坛眼里的惊疑不定,笑了笑,挑眉道:“有的事情不必深究,知道得多了,也就活不长了……” 明坛快被商少言一句又一句的恐吓之语给吓出心脏病来,他有些痛苦地开口:“我也就知道这些了,县主,不如您给我个痛快,记得给我留个全尸……” 商少言看着他,难得有一些赞赏地看着面前这个猪对手:“你倒是有几分骨气。我不杀你,但我也不会放你离开,明白么?” 明坛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商少言接着道:“若你敢有半点异心……” 明坛连忙表忠心:“县主放心,我绝不会的!” 商少言闻言,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至于明坛究竟是不会,还是不敢,那她就懒得管、也不想管了。 毕竟这人并没有什么大用处。 商少言和商云岚拿着圣旨就往回走,而明坛则被人押进了地牢,和阿史那叶霆做了邻居。 阿史那叶霆笑着对他挥了挥手:“你好啊,我的朋友!” 他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叫人看不清脸,不过他官话说得很好,因此明坛并未发现不对劲。 明坛心里一松,觉得这人还挺好相处,跟商少言那尊煞神相比可真是太好了,于是友好回答:“我叫明坛,被和阳县主关进来的,你呢?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阿史那叶霆笑道:“我叫阿史那叶霆,因为攻打南陈被抓进来的。” 说着,他就从黑暗中探出那张俊美的脸,一双碧绿的眼眸让明坛险些窒息。 阿史那叶霆,谁不知道啊?这可是西突厥的小可汗,有“戈壁之鹰”的凶名! 他明坛何德何能,竟能和这样的人物关在一起? 但明坛好歹是稳住了,他勉强笑了笑,问:“你老家那边儿最近……挺安分的哈。” 阿史那叶霆:“……” 他抹了一把脸,面无表情道:“能不安分吗?和阳她亲自领兵,打下了西突厥两座城池,割了阿史那征的首级,把我生擒了过来……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明坛:“……?” 另一边,商少言回了府内,吃上了乔修玉精心烹制的饭菜,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名为“幸福”的气息。 商云岚在一旁酸溜溜地看着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夹菜,嘟哝着:“这是没长手、不会自己夹菜吗?” 商少言:“……” 她“啪”地一下放下了筷子,声音不大不小,但商云岚和乔修玉同时打了一个激灵,齐齐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看着商少言。 商少言温柔地笑了笑,对乔修玉道:“七郎乖,你先吃着。” 顿了顿,她又转向商云岚,脸色一沉,冷笑一声:“你有什么意见?” 商云岚乖巧摇头:“没有意见。” 商少言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急了你急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找一个肯跟你互相夹菜的女友啊,再有下回,可别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商云岚看了一眼丰盛的、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咽了咽口水,更乖了:“嗯,我再也不说了。” 第179章 关于爹娘 南陈,滇南。 李琅缳接到了商少言的来信,道是已经找好了回盛京的由头,现在李琅缳只需等待时机回京,在此之前,可以把百越一带给拿下来。 李琅缳勾了勾唇角,她就喜欢商少言这种霸道的作风——整那些没用的弯弯绕绕做什么?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将信件烧干净后,去寻了曾梧,告知他照顾好陶莺时,又把李琅轩、晏雪凝叫过来嘱咐了几句,便开始和秦晔一道商量攻打百越的细节了。 晏雪凝偷偷扯了扯李琅轩的袖子,冲他耳语道:“昭昭姐和秦晔……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李琅轩早已摘下了蒙眼的鲛绡,闻言看了一眼李琅缳和秦晔那边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恐怕他们互有情意。” 晏雪凝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秦晔毕竟没有……往后昭昭姐……” 李琅轩有些失语地看了一眼晏雪凝:“小孩子别担心大人的事儿。” 晏雪凝瞪了一眼李琅轩:“首先,我不是小孩子;其次,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李琅轩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笑着,对晏雪凝道:“我觉得你可以不用担心,感情这事儿,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怎就知道阿姐是怎么想的?” 晏雪凝有些不甘心地“哦”了一声,而后叹了口气,忧愁地看着李琅缳和秦晔。 秦晔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见那位有些蠢蠢的侯夫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要抢劫一样。 秦晔:“……?” 他有些茫然地回身,看向李琅缳,试探着开口:“娘娘,您的弟妹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李琅缳还算是了解晏雪凝的,一看晏雪凝就知道她那小小的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差点没被气笑,但莫名又有几分心虚。 李琅缳看了一眼秦晔,笑道:“别理她,她就是个小智障。” 秦晔:“……智障是什么?” 李琅缳怜爱地看了一眼晏雪凝的方向,而后解释:“所谓智障,就是很蠢,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懂了么?” 秦晔点点头,明白了。 秦晔自从来到了滇南,就发现很多事情跟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比如,卖妹求荣、奸诈阴险的商云岚,其实是个妹控,还是个很聪明的人,从前都是演的。 再比如,双目失明、温文尔雅的李琅轩,其实是个老婆奴,不但不瞎,还很会讲男德。 再再比如,柔弱不能自理、弱质纤纤的和阳县主,其实是个能提刀砍下阿史那征头颅的狠人,现在还带着许多人在造反。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总而言之,秦晔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为此还恍惚了一段时日。 但当他看见李琅缳时,他就好起来了——秦晔欣慰地想着,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聪明、美丽、勇敢。 浑然不知自己这是带着八百万层滤镜在看心上人。 此刻,善良、聪明、美丽、勇敢的李琅缳正看着百越的情报,脑子里构想出了一千种拿下百越的方式,以及后面回京之后弄死陆氏一族的一百种方法。 好半天,她才收起了情报,穿戴上铠甲,对秦晔粲然一笑:“我去练兵了,后日我就要出征百越,等我回来。” 秦晔愣愣地看着意气风发的李琅缳,看着她利落潇洒地上了马,看着她打马离开。 这是他第一回看见李琅缳穿上战甲,那战甲上还有洗不干净的血迹,也许来自敌人,也许来自她本身。 秦晔想,穿着战甲的娘娘,比穿宫装时,要好看很多呢。 …… 西北,朔城。 程楚风尘仆仆赶到了营帐内,此刻商少言、商云岚以及他们的所有心腹都在,程楚扫视一圈,而后跪地,喜气洋洋地开口:“回禀县主,老国公和夫人都还活着!” 所有人都哗然——商少言兄妹俩之前一直将这个消息瞒得很好,也是怕阿史那叶霆说谎,平白给人希望、又叫人失望。 听见这个消息,商少言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她和商云岚对视一眼,而后都笑了。 商少言松了一口气,笑道:“还活着就好,我就知道阿史那叶霆不敢骗我。” 商云岚关切地问:“爹娘可还好?” 程楚:“……” 他突然开始支支吾吾,商少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皱了皱眉,问:“怎么了?可是他们出了什么问题?不是说,只是失忆了么?” 一瞬间,她脑子里划过了不少可怕的猜想——什么商霄断了腿、程灵袖断了胳膊,或者是两人都生了重病…… 程楚有些一言难尽地开口:“倒、倒也没出什么问题。就是夫人和公爷,有些怪怪的……” 顿了顿,他斟酌着说:“夫人性子过于活泼了些,公爷似乎身体虚弱,什么事儿都是夫人在干,我听见那镇子上的人都说……公爷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说罢,他将自己看到的事情、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讲了。 商少言:“……?” 商云岚:“……?”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在他们的记忆中,商霄是个宠妻狂魔,程灵袖虽然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也是个性格温婉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 这不太对。 商少言沉吟片刻,道:“既然是失忆了,那么性情大变也是有可能的。阿楚,你这段时日辛苦了,快去休息。” 而后她看向众人,笑道:“今天的事儿也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后就该出发回京了。” 众人心知商少言和商云岚有事儿要谈,恐怕是家事,也就纷纷离开了。 很快,帐内就只剩下了商少言、商云岚两人。 商少言本来端得好好的架子一下子松散了,她有些不安地看着商云岚:“他们恢复记忆后一定会认出来,我们不是原主。” 商云岚叹了口气,心中自然也是有些忐忑的,但他面上却冲着商少言安抚一笑:“没关系,我们一没偷、二没抢,是原主自己要提前各自归位的,怪不得咱们。” 商少言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开口:“可是我从来没有过爹娘……如果、如果他们一直失忆就好了。” 商云岚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在21世纪的父母早早就离世了,那会儿商云岚三岁、商少言一岁,都对父母没什么印象。 兄妹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想有爹有娘呢? 每回商云岚带着商少言去游乐园玩儿,两人都会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父母双全的家庭,心里羡慕极了。 而在他们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之后,他们都一致觉得老国公和夫人是一对很好、很合格的父母。 商云岚心思转过几圈儿,面上却仍然笑着,他摸了摸商少言的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若他们不要咱们、把咱俩当妖孽鬼怪,那我们也不要他们,从前怎么过,以后就怎么过,好不好?” 商少言点点头,笑着对商云岚道:“你从前既当爹又当娘的,以后娶了女郎、生了小孩子,那定然是一位好父亲。” 商云岚:“……” 他收回了还放在商少言发顶的手,面无表情:“别在我一个单身狗面前说这个,求你了。” 商少言好悬没笑出声,但到底是忍住了。 但很快,她又笑不出来了,只是愣愣地盯着地面,好半晌才叹道:“阿兄,我总觉得我不够坚强,若我能够坚强一些,是不是……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商云岚看着自己的妹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正是因为太过坚强,才会有这么多烦恼。若你在遇到困难时,肯向我、或是乔修玉诉一诉苦,那么你的烦恼便会少许多。”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商少言便回府去了。 乔修玉做了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见商少言回来了,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尝尝看,我刚学的。” 商少言鼓着腮帮子,细细品尝,而后睁大了眼睛:“真好吃!七郎,你怎么什么都会?” 乔修玉失笑,捏了捏商少言的脸:“我听说你爹娘还活着,特地做了这些,咱们庆祝一下。” 商少言心里一颤,连忙拉住了乔修玉的袖子,摇摇头:“不必。” 顿了顿,她垂眼道:“我……我没有爹娘。” 乔修玉愣了愣。 商少言坐在窗边,双手撑着下巴,看向夕阳,片刻后有些疲惫地垂眸:“我和阿兄自从有记忆起,就知道我们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我听别的人说,我父母在生前也很爱我和阿兄,可是我们都不记得。小孩子能记住什么呢?” 小孩子什么都记不住。 商少言叹了口气,而后勉强笑了笑:“我是两年前来到这里的。那会儿镇国公和夫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似乎有些心安理得,觉得自己并没有抢走什么东西。” 顿了顿,她道:“可是现在,镇国公和夫人还活着……我不敢见他们,我怕他们难过,怕他们厌恶我和阿兄。” 第180章 不要江山只要你 商少言捏紧了袖子,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看向乔修玉:“抱抱我,好吗?” 乔修玉蹲下身,将商少言揽进怀中,珍重无比地吻了吻她的鬓角:“安安,别怕。” 顿了顿,他笑着看向商少言微微仰起的脸,道:“他们不对你好,我对你好。不管怎么样,我一直都在。” 商少言眼睛微微有些泪意,她往乔修玉怀里钻了钻,而后小声道:“你待我好,我也想待你好,可我前世从未心悦过一个人,是以也不知晓如何才算……若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七郎多担待着些。” 乔修玉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笑着说:“没有不对的地方,你做你自己便足够了。” 夕阳微微下坠,商少言靠在乔修玉怀里,看着逐渐变得明晰的月亮,忽然道:“七郎,后日我便要回京了,你在北周的事儿,我也已经安排妥当,你随时都可以回去。” 乔修玉垂眸看向她,微微笑道:“皇兄那边儿,你也安排妥当了?” 商少言弯了弯眼,略有些得意地说:“我在苏州替他寻了个很大的园林,有山有水的,还有许多良田。等我把南陈捏在手里,他就可以过去了。” 乔修玉不由得有些酸:“你都没给我准备过园林、良田呢。” 商少言失笑,捏了捏他的脸:“到时候给你千里江山,还不够么?” 乔修玉摇头:“不要江山,我只要你。” 商少言没忍住微微红了脸。 …… 商少言在七月七日这天踏上了启程回盛京的路。 在出发后的第三天,她收到了陈皇驾崩、恭王登基的消息,只是他的位置坐得并不稳,有不少人都看见他亲手勒死了陈皇,有些目击者他动不得;而太子和南安王,都暂时蛰伏了起来,三方一时半会儿僵持不下,难得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太子不断来信催促商少言快些回京,想叫商少言用武力镇压另外两方,商少言却并不着急,一路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将她带走的两万大军养得好好的。 就这么走了一个月,商家军陆陆续续到了盛京郊外,商少言属于到得不早不晚的那一拨人。 “县主。”辛老先生看着商少言,眸光含笑,“您千万小心一些。” 于谭、华清和辛老先生领着兵马驻扎在城郊,商少言拿上了信号弹,冲着几人笑着颔首。 她点了一队精兵,而后翻身上马,径直往城门去了。 守城士兵见了商少言的令牌,眼珠子一转,冲另一名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便进城不知找谁去了。 商少言见状,挑了挑眉,懒洋洋地看向那位守城士兵:“怎么,去给你家主子报信?” 守城士兵似乎颇有依仗,也不怕商少言,十分敷衍地拱了拱手道:“县主多虑了,这都是基本流程。” 商少言冷笑一声,而后提起剑就刺向了守城士兵的肩膀,见着那士兵不可置信地捂住伤口,倒地喊疼,好半晌才漫不经心开口:“太子殿下叫我回京,是有要事相告,竟有宵小胆敢阻拦……想来若是太子殿下知晓了,也不会怪我做得不对。” 说罢,她不顾其他士兵脸上惊愕的神色,纵马进入了盛京。 太子现在仍是储君,盖因那恭王没有存活下来的子嗣,便暂时没有动太子的位置,这倒是可以利用的一个点。 商少言这么想着,就一路回到了镇国公府,将自己带回来的五百精兵放在了前院。 白风、白雪、白霜见了商少言,都不禁红了眼:“县主可算是回来了。” 商少言看着这三名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侍女,笑道:“可别哭,我回来是好事儿。” 白风向来消息灵通,她闻言当即落了泪:“嫁给太子算什么好事儿?都说太子荒淫无道,是个混不吝的,县主可不能嫁过去!” 商少言知道这是何书业给自己安排的戏份,是以不算惊讶,但每一次听到都会忍不住脚趾抠地。 她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三人:“是会进宫,不过……不是这种方式。” 顿了顿,她道:“等着,过几日恭王会召见我的。” 白雪小心翼翼道:“县主,如今该称作陛下才是。” 商少言无可无不可地摆摆手:“行,那就叫陛下。” 白雪:“……” 果然,当天下午,这位新晋的陈皇陆移就传旨来了镇国公府,道是三日后中秋宫宴,特地请和阳县主入宫参加。 商少言接了旨,而后开始盘算着自己现在的人手——武力方面不提,她已经有了几十万大军,朝臣方面也不必多虑,商云岚早早地就将手伸入了朝堂,更别提还有李轩、陈恕及其门生,至于民心…… 这一方面,商少言是很有信心的。 她这么想着,就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而后传了消息给驻扎在城郊的辛老先生:“三天后,这南陈的江山就归我了。” 辛老先生接到了密信,没忍住笑了,而后又颇为感慨地看着头顶快要圆满的明月。 “杳沉近年来在朝中布置了不少人手,县主也请了李轩、陈恕二人出山,那两人门生众多,且都不是泛泛无名之辈……”辛老先生慢悠悠地对华清道,“县主若是登基,第一件事便是要肃清朝堂,将她的人手提拔上来,届时恐怕我这把老骨头也逃不了咯。” 华清是个粗人,没有辛老先生这般感慨万千的思绪,只是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憨厚地笑着:“我只知道,县主若是登基,自然会叫天下老百姓好过许多。” 辛老先生失笑,摇摇头:“也不知北周那边儿,县主如何打算……” 华清想了想,说:“那位七公子从未掩饰过自己的身份,他和县主应当会联姻,也算是和亲了。” 辛老先生深深看他一眼:“我倒是觉得,县主所图甚大。” 华清瞪大了眼睛:“县主现在不就是在造反么?还能有更大的事儿?” 辛老先生笑着睨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县主恐怕是想一统南北呢。” 华清愣了愣,而后拊掌笑道:“好啊!有生之年若能看见南北统一,那我也死而无憾了!” 辛老先生喝了一口凉水,也不由得笑了:“是啊,死而无憾了。” 第181章 宫宴 转眼便到了宫宴当天,商少言没有穿县主品级的宫装,而是穿上了更加方便利落的骑装,在怀中揣上了一把匕首、一枚信号弹,和华清约定酉时末带领大军攻入皇城,而后便准备进宫了。 白风对此感到非常忧愁:“县主,您这一身恐怕不合规矩。” 商少言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踏上了马车:“不合什么规矩?我自己就是规矩。” 说罢,她也不继续对白风解释什么,开始闭目小憩,剩下跟随她进宫的白风一路忐忑不安。 宫中的禁卫军早已被商云岚捏在手里,当商少言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时,禁卫军首领冲着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商少言笑了笑,而后看向巍峨雄伟的皇城建筑,率先迈进了宫门。 …… 南陈,皇宫。 陆移坐在御书房内,十分烦躁不安。 他听说和阳县主带了大军驻扎在城郊,且手持先皇的旨意,他都不用思考,就知道这是他那好侄儿的底牌。 若非他没有子嗣,且这个位置来路不正……陆移神色阴沉,带上几个宫人一路往太妃的住处走。 先皇陆秩并没有剩下多少妃子,目前只剩皇后、淑妃和良妃、以及一位美人。 跟在他身后的宫人自然认出来了这是去往朝露宫的路,都有些犹疑,但是没有人敢作声,只能认命地低着头,跟在陆移身后。 陆移刚走到了朝露宫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是李皇后和淑妃。 “先皇已经驾崩了,你也不是太后,在这儿装模作样给谁看?”苏纤纤本就脾气暴躁、性格娇纵,陆秩在世的时候她还能勉强收一收,但现在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本宫往日就最见不得你这般假清高、真恶毒的嘴脸,你敢害人、不敢承认,李舒燕,你真叫我恶心。” 李皇后似乎有些慌乱,她抬高了音量:“本宫没有害她!” 苏纤纤冷笑一声,声音尖利:“你连自己的堂妹、侄女都能下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李皇后“哈”了一声,语带嘲讽:“我承认李霜妍进宫是我的手笔,但李琅缳——我从未动过她!” 陆移听了片刻,而后一脚踹开了朝露宫的大门,看着突然安静的众人,眉目阴狠:“怎么不继续了?” 苏纤纤皮笑肉不笑地冲着陆移行了礼:“见过陛下。” 另外几人也连忙跟着行礼,看样子现在她们是以淑妃为首。 陆移看了一眼始终低垂着头的李皇后,勾了勾唇角,对身后的内侍道:“皇嫂听闻皇兄驾崩,心有戚戚,想来暴病而亡也是正常的。” 那内侍还没应诺,李皇后就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陆移!” 陆移不理她,只继续对内侍吩咐:“手脚利落些,朕还有宫宴要举办。” 内侍低眉顺眼地拱手:“是。” 苏纤纤眉头一跳,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李皇后——她似乎想要说话,但却被那内侍捂住了嘴。 苏纤纤知道,陆移是在杀鸡儆猴——陆秩“驾崩”那日,她们几个都在场,亲眼见到了陆移勒死陆秩,她算是聪明一些的,在察觉不对后就立马离开了陆秩的寝宫,但还是被陆移发现了。 良妃和那位姓朱的美人看着李皇后慢慢地失去了生机,俱吓得瑟瑟发抖,陆移很满意这样的场面,但当他看向苏纤纤时,却发现后者不但没有害怕,还挑了挑眉,含笑看着他。 陆移被激怒了,但他动不得苏纤纤,因为她那里还有一道陆秩的手谕,是陆秩曾经当着百官的面儿亲自说放在淑妃那里的、关于继承人的事情。 于是,陆移只能恨恨地看了一眼苏纤纤,意味深长地说:“淑太妃,你往后好自为之。” 苏纤纤笑靥如花地行了礼:“恭送陛下,臣妾遵旨。” 陆移便离开了。 苏纤纤立在黄昏夕阳洒下的光里,垂眸看向李皇后死不瞑目的尸身,忽然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良妃和朱美人都害怕而惊愕地盯着她。 苏纤纤就这么看着和自己斗了三四年的、死得极不体面的女人,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她们其实都一样,都是被囿于深宫的可怜人——而更可笑的,是苏纤纤知道自己被囚禁,李舒燕却不知道这是束缚,还甘之如饴。 苏纤纤听见身后传来良妃和朱美人的哭泣,心中只觉得嘲讽——能活到现在的,哪里有什么真正天真善良的人呢?不过是见着李皇后的尸体,兔死狐悲罢了。 比如良妃,夭折过一个皇子,也害死过至少十条人命;再比如朱美人,手上也并不干净…… 究竟谁更可怜? 究竟谁更可恨? 好半晌,苏纤纤似乎才笑够了,她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冲着守在外边儿的宫女摆摆手:“去将皇后娘娘下葬。” …… 商少言被领进了举办宫宴的太极宫,一路上没少被人打量。 太子身边的内侍走向她,恭谨道:“县主,殿下邀您坐到他身边儿去。” 商少言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跟着内侍一路走向最前面的几个位置,这下便瞬间引来了更多目光。 太子早已给商少言留了个位置,见她来了,故作风流倜傥地一笑:“和阳县主,许久不见了。” 商少言:“……” 她看着左脸写着“邪魅”,右脸写着“油腻”的太子,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而后笑道:“太子殿下,我们好像没有见过呢。” 太子:“……?” 他当即有些愤怒,想要大发雷霆,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急需商少言的帮助才能东山再起,只能生生咽下了这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县主真幽默。快坐。” 商少言便施施然坐下,没过多久,人便到齐了,就差陆移和现在的皇后。 商少言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却并不喝酒,太子一直等着她主动开口讨好自己,现在见商少言这般作态,心下既着急又憋屈。 好半晌,商少言似乎才发现了太子一脸的“欲言又止”,笑着开口:“殿下有事要讲?” 第182章 陛下,您是想造反吗? 太子噎了噎,旋即有些恼怒地盯着商少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商少言也就不再理他,而在这时候,距离酉时还差两刻钟。 一刻钟后,陆移和新任皇后过来了,陆移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开始了宫宴。 商少言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面前的蟹酿橙,兴致不怎么高地看着四周,她坐的位置离陆移也近,陆移本就在观察她,现下见商少言垮起个批脸,他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陆移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商少言:“和阳县主,可是宴席的菜不合口味?” 陆移的声音并不算小,场上不少人都听见了,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有些怜悯或是心灾乐祸地看着商少言。 商少言心中还在估算时间,估计还有七八分钟,华清他们就会出发了。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忍呢? 于是商少言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是啊,不太合我的胃口,下次改进一下,谢谢。” 陆移:“……?” 众人:“……?” 太子本来在喝酒,听见商少言这句话,一下子被吓得呛住了,开始疯狂咳嗽,商少言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厉声喝道:“我和陛下说话呢,你在这儿咳嗽,是不是不给我脸?赶紧给我收回去。” 众人:“……” 陆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了商少言斥责太子的话,当即被商少言气了个半死,冷声道:“和阳县主,你放肆!” 他其实很想当场弄死商少言,但陆移也知道,能够号令商家军的虎符在她手里,自己动不了她。 陆移定了定神,刚想说几句话来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商少言真诚地发问:“陛下是不是很生气?生气的话就说出来,可别憋坏了。” 整个太极宫都陷入了一种极致的静默里,没人敢开口,就连向来跋扈的新任皇后,也有些害怕此种氛围。 陆移颤抖着站起身,手指点了点商少言,硬生生被气笑了:“来人,将和阳县主拖下去,斩了!” 陆移此刻内心充满了暴戾的情绪,他现在也不管什么虎符了——自己可是南陈的天子,难道还指挥不动区区商家军?再者,不是还有个商云岚吗? 陆移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却迟迟没见有侍卫动手。 陆移皱了皱眉,再次命令道:“来人!” 却仍然无人应答、无人前来,场面静得可怕。 底下已经有人发觉事情不太对劲,想要叫身边的人悄悄出去报信,却被一个侍卫挡了下来。 陆移没有注意到这一茬,他浑身都在颤抖,说不准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摔了个酒杯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而后声嘶力竭地吼道:“禁卫军呢?都聋了吗?你们想被诛九族?” 但很不幸,还是无人理会他。 陆移在上首处又跳又叫,看上去像个滑稽的小丑,商少言坐在原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陆移,仿佛在欣赏一出极佳的闹剧。 陆移被商少言的眼神激怒,拿起新任皇后的酒杯,向商少言的方向掷去,却震惊地发现商少言徒手接住了酒杯,而后握在手里,捏成了齑粉。 陆移:“……” 他终于有些怕了,哆哆嗦嗦地坐在了原位上。 商少言勾了勾唇角,道:“陛下,您力道不行啊。” 陆移的怒火再次被激发出来,他竟然从新任皇后的头上扯下一支簪子,站起身就要往商少言那边儿刺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自己今天根本没来这场宫宴。 不过也有人抱着一丝期待,觉得自己等会儿可以帮帮和阳县主,指不定还能得一个从龙之功——是的,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大家都看出来镇国公府有要反的心思了。 商少言见那簪子越来越近,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伸手捏住了陆移的手腕,叫他动弹不得。 陆移面露骇色,刚想说些什么壮胆,却见商少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讥诮问道:“陛下,您是想造反吗?” 陆移:“……?” 早已吓得离商少言八丈远的太子:“……?” 在场所有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荒唐离谱的发言! 商少言嗤笑一声,而后转手就把簪子刺进了陆移的脖子,陆移睁大眼睛,而后捂着那支簪子,有些震惊地倒在地上。 只消片刻,他便没了呼吸。 众人都被商少言这一手骚操作给镇住了,太子总算回过神来,他连忙高呼:“有刺客!护驾、护驾!” 这时候,宫外传来了一阵刀剑摩擦的金属声,太子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地从位置上奔向太极宫外。 有一部分人回过神来,连忙跟在太子身后,想要一起出去。 但大多数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商少言,见后者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唇角带笑,就知道外头来的恐怕不是护驾的人。 他们便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原位上,只不断地擦拭着冷汗。 先皇向来能作死,忠臣良臣被他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就没剩几个,现在在这儿坐着没动的,就是从前那些最会见风使舵的臣子。 太子好不容易跑到宫门口,颤抖着手打开了宫门,看见了禁卫军,当即流出了感动的泪水:“你们快……” 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脖子上,太子还没说完话,便已经身首异处。 跟在太子身后的人,那些禁卫军倒也没动,他们让开了一条路,很快,便有一名穿着商家军特有盔甲的人大步走入太极宫,跪在了商少言身前,沉声道:“回禀县主,盛京东、南、皇城已拿下,西、北仍在控制,只需一刻钟!” 商少言拊掌笑道:“好!华清将军,之后的事情多劳烦你了!” 场内众人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暗暗心惊——商家军竟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和阳县主收服,且盛京几乎已经成了她一个人的! 幸好刚才没跑。 商少言扫视一圈太极宫内端坐的众人,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道:“太子意图篡位,被我及时发现,我冒着生命危险制止住了太子,陛下痛心至极,竟也跟着一道去了。” 说着,她假模假样地揩了揩并不存在的泪水:“临死前陛下将南陈托付给我,我再三推辞不过,惭愧啊!” 众人:“……” 第183章 什么才是你想要的? 翌日,太子妄图篡位、陛下痛极而崩、传位于和阳县主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以及周边的不少城池。 一时之间,有不少酸儒都在怒骂商少言“牝鸡司晨”、“德不配位”、“乱臣贼子”,商少言也不管他们,毕竟堵不如疏,先叫他们得意一段时日再清算也不迟,只是这些反对她的人,她都记在小本本上了。 商云岚正在往盛京的方向赶,李琅轩和晏雪凝也在回京的路上,商少言便开始肃清朝堂、整顿民生,登基日定在了九月初九,她觉得比较吉利。 杀奸佞、斩小人;减赋税、免徭役,商少言早早就准备得妥当,每一项都在顺利进行。 总之,不管有多少人反对、多少人支持,商少言还是顺顺利利地住进了南陈皇宫,那些想搞她的人,都被商少言果断弄死。 八月二十这一天,白露带着李轩、陈恕到达了盛京,亲自将李轩、陈恕送回了商少言提前安排好的宅子,而后便马不停蹄地进宫了。 一路上,白露都在忧愁地想,县主……啊不对,陛下是不是累瘦了、吃不好、睡不香,是不是压力很大,是不是想念七公子…… 然而,在她见到吃好喝好、长胖了一丢丢、被白风白雪白霜投喂吃食的商少言之后,她明白了,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商少言见到白露就笑了:“好久不见,蜀州那边儿如何了?” 白风、白雪、白霜知道这是政事,不敢多听,连忙告退。 白露皱着眉头,有些忧愁地看着三人的背影。 商少言见状,自然知道她的顾虑,道:“白露,你可是在担忧她们会感到不平?” 白露叹了口气,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商少言看她一眼,没忍住笑了笑:“你不必太过担心——先前我问过她们,往后想做什么,你猜猜她们怎么说?” 白露摇摇头:“臣不知。” 商少言喟叹道:“白风从前便性格果断,她说她仍想做我的贴身侍女,我便提她为尚宫;白雪性子娇,说想觅一个如意郎君,我便提她为尚仪,往后寻个高门嫁去也不会委屈;白霜温婉,想要研习刺绣,便做了尚衣。都是正五品。” 顿了顿,她看向白露,眉眼带笑:“你在前朝,她们在后宫,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再者,人各有志,每个人追求的东西、合适的位置也是不一样的——从前我便发现你才智极高,且性情洒脱,最适合在前朝不过,这才点了你随我去蜀州。” 白露这才想明白过来,失笑道:“却是臣想岔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白露才切入了正题:“……蜀州那边儿一切都好,民生富裕了不少,也按您说的加固了水利,现在一切都挺妥当的。” 商少言听罢,微微颔首道:“很好……虞白露,朕意欲封你为御史大夫,如何?” 时下实行三公九卿制,但商少言往后是要改为科举以选拔人才的,叫白露位列三公,既是为了安抚旧部,也是为了好办事。 白露愣了愣,也没有推辞,当即跪下谢恩:“臣谢主隆恩!” 商少言满意一笑,亲自将白露扶起来,而后问:“你和许衔如何了?” 白露失笑:“挺好的,待我在盛京立住了,便准备同他成亲。” 商少言点点头,而后随意道:“你若觉得闲着寂寞,我也可以先替你寻几个俊秀郎君,解解闷也是好的。” 白露眼睛一亮,但很快她又按捺下来内心的激动,颇为遗憾地说:“此次进京前,臣对不羡许诺,不可被盛京的花红柳绿迷乱了眼……谢过陛下,臣还是等着不羡。” 顿了顿,她长长一叹:“唉——” 商少言被逗笑了,又与白露说了几句话,便叫她回去了。 她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最终决定去一趟朝露宫。 …… 苏纤纤从那场宫变之后,就沉寂了下来。 听闻商少言过来了,她眸光微动,连忙出门拜见:“臣妾见过陛下。” 虽然还未登基,但宫内都已经默认了称呼商少言为“陛下”。 商少言身着正红色的牡丹裙,坐在上首,垂眸看了一眼一身绛紫色的苏纤纤,好半晌,才意味不明地说:“先皇驾崩不过几日,你便穿上大红大紫了?” 苏纤纤没有抬头,只是道:“先皇和臣妾没有半分关系,臣妾也不乐意为他守孝。” 商少言勾了勾唇,道:“你倒是胆子大。” 苏纤纤没说话。 一片静默中,商少言忽然开口道:“朕的阿兄很快就要回京了,也就这几日的功夫。” 苏纤纤猛地捏住了袖口,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的失态,再度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阖家团圆是好事,臣妾恭贺陛下。” 商少言定定地看她一眼,笑道:“你不必强撑,朕知道你心悦他。” 苏纤纤这下子是彻底失态了,她猛地抬头看向商少言那张脸——和商云岚八分相似,她不由得忽觉眼眶酸涩。 商少言见她不说话,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继续讲:“朕却想说,你并非是喜欢他,而是喜欢你自己——喜欢你自己曾经少女时的美丽造作,喜欢你自己曾经拥有的一腔孤勇。” 苏纤纤不由得落下泪来,苦笑道:“陛下圣明。” 商少言却忽然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女子为帝,有什么好处么?” 苏纤纤茫然摇头。 商少言微笑:“女子较之男子,更有细腻的情感,更能平衡好前朝后宫的事情;若是日后有了皇嗣,那也都是从女帝肚子里出来的,女帝不会因为父亲是谁而去偏爱其中的一个或几个,她能更公允地评判谁是更合格的储君。” 顿了顿,她垂眸对苏纤纤道:“人人都渴慕权势,朕是个俗人,自然也不例外。但苏纤纤——你做过商户女,乃是士农工商之末;你得到过权势,也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你告诉朕,你觉得什么样的日子才是你想要的?” 苏纤纤愣住了。 商少言看向她,在心里玩味地笑了笑——她倒要看看,苏纤纤会不会将陆秩的那道圣旨给拿出来。 第184章 灯会(秦晔X李琅缳,高甜) 苏纤纤愣住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明媚的眼里不断落下泪水。 好半晌,她才三两下擦去了泪水,哽咽道:“臣妾曾以为世间最好的东西,不过一个权字……臣妾进宫已有三年四个月,得宠过,失意过,而今也算是历经三代帝王……夜深人静之时,臣妾也会想,如果当年臣妾没有那么娇纵,没有进宫,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或许臣妾会在家中招赘,商户虽然是末流,但好歹也是衣食无忧,不怕寻不到好郎君的。” 商少言定定地看着苏纤纤,后者继续道:“陛下过来寻臣妾,无非是为了炀帝那道圣旨,臣妾自可以给您,只想求陛下放臣妾归乡。” 陆秩的谥号是“炀”,乃是商少言前几日定下来的。 她并不意外苏纤纤会这么说,不过一物换一物罢了,商少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若是苏纤纤什么要求都不提,她反倒还会生疑。 于是商少言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问题,朕还会另赠你百亩良田、金银珠宝若干,你曾经攒下的东西也都能拿走,教你风光还家,如何?” 苏纤纤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且因为报酬算是超出预期的丰厚,她颇有些心生感激。 商少言踏出朝露宫的时候,手里便拿了炀帝的那道圣旨,仔细看了一遍,而后便将它付之一炬了。 …… 商少言称帝的消息,在八月下旬传到了滇南。 彼时李琅缳刚将百越收入南陈的版图,闻言异常激动,安排好军中事务之后,就和秦晔一起带着百越的降书入京了。 秦晔其实不大想回盛京,但他怕扰了李琅缳的好心情,因此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李琅缳不仅仅是英武的镇南将军,还是在后宫待了小十年的昭贵妃,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秦晔的不对劲? 李琅缳在心里细细一想,就明白了秦晔的顾虑。 于是在到达杭州的时候,李琅缳主动提出想多待两天,毕竟商少言的登基大典在九月初九,现在才八月二十五。 秦晔自然是都听李琅缳的,娘娘说想散散心,看看晚上的花灯会,那他就要陪娘娘一起看。 白露从蜀州入京时,带了许多玻璃制成的灯罩,这些都被新上任的杭州知府许衔给用起来了,准备办一个花灯会,既是宣传玻璃,也是为商少言造势。 李琅缳和秦晔就住在许衔府上,许衔给两人收拾了房间,温和笑道:“府内简陋,委屈二位了。” 这便是知道李琅缳、秦晔先前身份的意思了,看来是商少言的心腹,于是李琅缳说话也就少了几分顾忌:“哪里简陋了?我瞧着很是温馨。” 许衔微微笑了,而后体贴道:“二位若是有什么缺的,随时叫我便是。” 李琅缳道:“还真有一事想叫许大人帮帮忙……” 说罢,她看了一眼还在对面抄手游廊上逗鹦鹉的秦晔,压低了声音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许衔:“……” 《我有一个朋友》。 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嗯,您继续。” 李琅缳斟酌片刻,道:“我这个朋友呢,是一德容有瑕疵的女郎,她有一个侍从,也是身有残疾。” 许衔:“……” 您掩盖得真好,我都得用脚趾头才想得出来是谁。 李琅缳继续道:“侍从恋慕我的朋友,我朋友也知道,觉得那侍从人挺好的,能处,准备一切稳妥之后再谈儿女情长之事,但她忽然发现,那侍从一直都很自卑,或许根本没有同她成亲的念头。我朋友现在就觉得,这事儿挺难办的。许大人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呢?” 许衔挠了挠下巴,沉思片刻,道:“我觉得,一定得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顿了顿,他顶着这位不亚于商少言的奇女子求知若渴的目光,叹道:“我在和未婚妻订婚之前,我一直下意识觉得她也是心悦我的,定然会欣然嫁给我。后来我才发现,我其实并不算了解她,也不明白她的真实想法,便与她促膝长谈一番,这才心里有了数,开始正儿八经地追求她。” 李琅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又问了许衔几个问题,便告辞回房了。 用过晚饭已是戌时,花灯会是在戌时中(晚上八点左右)开始,李琅缳和秦晔约定好了酉时(晚上九点左右)直接在灯会见面,而后李琅缳便借口有事,先回房处理了。 …… 酉时。 秦晔身穿一身白色长衫,面如冠玉,长身玉立在灯市入口,不停地张望着。 此刻正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空气中浮着一股浓郁而典雅的芳香,宝马雕车停在路边,在灯火下显得更加华丽;女郎娇笑盈盈,三两结伴走过,身着色彩艳丽的裙裳,手执刺绣精美的团扇,或聊着女儿心思,或指着华美花灯,俱是云鬓花颜;郎君们自在地于灯会里吟诗饮酒,朗声说笑,时不时捉弄着友人,浑然风流倜傥…… 秦晔眉眼含笑地看着这喧闹而欢乐的一切,心中温柔而失落。 灯市上几乎没有似他这般形只影单的人,灯火映射在他俊美温柔的五官上,落下一片深浅不一的阴影,有不少未出嫁的小娘子都有些羞赧地偷偷看他,而后偷偷同女伴埋怨,一口吴侬软语动听异常:“哪家女郎这般绝情喏,此般檀郎也舍得丢下!” 秦晔耳力好,听了个真切,没忍住摇头失笑——他如何算得上“檀郎”? 不过是一副好皮相罢了。 蓦地,秦晔心中冥冥感受到了什么,他向右前方看去—— 灯火阑珊处,一名女郎梳着雅致的堕马髻,簪了鸽血红的宝石,身穿水红色的诃子裙,雪白的披帛半挽在臂间,左边脸用半张银色的面具遮住,只露出了娇美明艳的右脸,额间点了莲花式的花钿,唇上胭脂晕开,瞧着便是一位美丽大方的贵族女郎。 而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挥手道:“秦郎!” 秦晔愣了愣,不自觉张开了双臂,待他回过神来,想要自嘲一笑时,那美丽的女郎便提着裙摆奔向他,而后将他扑了个满怀。 秦晔没忍住收紧了双臂,将她环在自己怀间,却很快回过神来,放开手,动作温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无奈笑道:“娘娘,这么多人瞧着呢。” 两人站在灯市入口,身侧便是火树银花、华美喧闹之景。 李琅缳笑得眉眼弯弯:“我都叫你秦郎了,你是不是也得换一个称呼呀?” 最后那个字语调拖得有些长,轻轻的,仿佛羽毛似的,在秦晔心上挠了挠。 灯下看美人,李琅缳的容颜越发华美,却也显得亲近起来——心仪的女郎就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唤他“秦郎”,秦晔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上了李琅缳的脸,却及时回过神来,改为了替她将鬓发别在耳后。 但他还是温柔道:“缳娘。” 李琅缳脆生生应道:“诶!” 秦晔被逗笑了,心里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温暖而柔和,他眉眼带笑,又喊了一声:“缳娘。” 李琅缳依旧笑答:“我在呢。” 秦晔面上挂着克制的笑意,主动牵住了李琅缳的手,带她走进灯市。 李琅缳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似乎想说什么,秦晔便停下脚步,微微垂头。 却不成想,李琅缳双手拢在他的耳边,而后温柔在他耳垂上烙下一吻。 心尖仿佛炸开一场烟花——秦晔恍惚地被李琅缳牵着往前走,听见李琅缳笑着说:“秦郎,我好喜欢你呀。” 秦晔紧了紧牵住李琅缳的那只手,沉默片刻,微红的双颊出卖了他的羞赧;他轻声道:“我也甚爱缳娘。” 第185章 那没事了 灯火缱绻,李琅缳拉着秦晔站在桥头,看着一盏又一盏的河灯漂浮,两人都心生静谧之感。 好半天,李琅缳才笑着开口:“小叶子,你会不会嫌弃我脸上的疤痕?会不会觉得我丑?” 秦晔愣了愣,而后皱眉道:“你怎会有这样的念头?你……分明是天底下最美的女郎。” 李琅缳眉眼一弯,捏了捏秦晔的手指头:“正是这个理儿——在我眼里,你也是这天底下最俊俏、最好的郎君,我就要嫁给你。” 秦晔被吓了一跳,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怎么能一样?” 李琅缳笑道:“怎么不一样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我如今也三十六了,只想同心爱的郎君一起共度余生。”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问:“你从前可曾听宫里人说过,我无法生育这件事?” 秦晔只觉得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有些太多了,他恍惚道:“我……不曾听说过。” 李琅缳“啧”了一声,而后笑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秦晔回过神,有些心疼地看着李琅缳:“是谁暗害了娘娘?” 李琅缳无奈道:“怎么又叫上娘娘了?缳娘、昭昭,随你怎么叫。” 秦晔却有些焦急地看着李琅缳:“娘……缳娘,我在同你说正事儿呢!” 李琅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音:“你怎么还叫我娘?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秦晔当真有一些生气了,他略微加重了语气,喊道:“李琅缳!” 李琅缳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而后挑眉道:“是我自己给自己灌了绝育的药。” 秦晔愕然。 李琅缳的眉眼在星星点点的灯火中显得有些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我不想有孩子拖累我,更不想生下陆秩的孩子,你明白么?” 秦晔抿了抿唇。 他明白。陆秩是娘娘的仇人,她不愿意生下仇人的孩子,也不愿叫这个孩子到世间来受罪——若有一个祸国妖妃作为生母,那孩子不见得能够有多好过。 再者……娘娘若有了孩子,难免会因此善待陆秩几分,更有可能为了孩子屈膝讨好陆秩,以娘娘的心性,怎甘如此? 李琅缳见他想得差不多了,便笑了:“你瞧,你不能有孩子,我也不能有孩子,我们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秦晔看着李琅缳娇美的脸庞,感受着手里微暖的温度,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矫情。 娘娘不在乎,那他有什么可纠结的?再说了,能陪着娘娘,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么? 想到这里,秦晔没忍住微微一笑:“好,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 八月二十七,秦晔、李琅缳到达盛京,大家只知道这二位是收复百越、平定滇南的将军与军师,只有少部分人知晓,他们是从前的昭贵妃与九千岁。 新帝虽是女郎,但却手段凌厉、心思深沉,已有不少前朝权贵在她那儿碰了钉子,更有打量着商少言是女郎、觉得好欺负好拿捏的那起子人上蹿下跳,全部被商少言杀鸡儆猴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关于“牝鸡司晨”的风言风语也算是平息了一些。 李琅缳和秦晔刚前脚在盛京中安顿了下来,后脚商云岚就到了盛京。 商云岚第一时间入了宫,见了商少言就笑着行了礼,口称“万岁”。 商少言笑着睨他一眼,无奈道:“咱们快来说正事儿,别整这些虚礼。” 商云岚颔首,而后找了个位置坐下,从怀里拿出一叠厚厚的记录,递给了商少言,叫后者一边看一边听自己说。 “南陈如今已经被我们捏在手里了,最安分、最忠心的,便是西北七州、蜀州、滇南、杭州。其余的倒也不必担忧,只消叫手底下的人去一趟,恩威并施一番,自然没有什么大碍。”商云岚慢条斯理地讲,“南陈还不算太过民生凋敝,只先前的饥荒、水灾损失了不少。当务之急是稳住南陈内部,北周那边儿变数多,咱们急也急不来。” 商少言点点头:“是这个道理。陈朝后头这几位皇帝都是个贪财的,我又把不少大贪官给抄了家,如今国库充盈,大可以将其中大半拿来改善民生。” 商云岚笑了笑,继续说:“再有便是朝堂,现在那些清流世家动不得,还须得咱们提拔一些官员,待局势稳定之后,再着手提拔寒门、开设科举,改九品中正为三省六部,另设鸾台,这些后头再讲也不迟。” 顿了顿,他道:“南陈目前看来也就这些事儿,其余的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我会办好;现在难搞的是北周。” 商少言笑了笑:“正是如此。虽然我与乔瑜约定,叫他传位于乔琢,但乔琢能不能坐稳那个位置还是个未知数,恐怕他坚持不到我调整好南陈后入主北周……再者,北周那些权贵、臣子,岂会将北周江山拱手相让?” 顿了顿,她喟叹道:“兴亡皆是百姓苦,若我率兵攻入北周,胜算能有十成,但遭殃的只会是百姓。” 商云岚沉默片刻,道:“这件事却是非做不可,但我们大可以徐徐图之——先蚕食北周南陈边境的小城,再分裂北周内部,最后攻入北周皇城,叫乔修玉退位让贤,一统南北。” 商少言笑了:“我何时说过这件事不做?要想成就大业,就不能过于仁慈,你且瞧瞧古往今来的开国君主,有哪个不是铁血手段?乱世之中,要坐稳天下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没有强硬的手段,如何能够服众?阿兄只管放心,我没那么拎不清。” 思考片刻,她又挑眉道:“我倒是觉着,待我登基后三个月,便可以举兵北上,你留在盛京摄政,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 商云岚玩笑道:“就不怕我将你的天下拿走?” 商少言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你什么时候拿走?最好快一些,我要当公主,你给我拟一个好听的封号!” 商云岚:“……” 他抹了一把脸:“那没事了。” 第186章 谢华裀:滚啊 北周,洛阳。 乔瑜看着面前有些忐忑不安的弟弟,没忍住笑道:“愣着做什么?还需要阿兄再讲一遍不成?” 乔修玉皱了皱眉,道:“阿兄,这、这也太过荒唐了!” 乔瑜勾了勾唇角,无奈道:“这已经是现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你那位未婚妻可不仅仅是要南陈的江山,她也想要北周的天下,她爱重你,不想叫你我难做,才提出了这样的法子。” 顿了顿,他道:“你应当知道,这样的爱重,来自于一个帝王身上,有多么的不容易。” 乔修玉有些泄气:“我倒也不觉得安安做得不对……只是我如何能坐稳这个皇位?” 乔瑜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有我在暗中帮助你,你不会坐不稳的。” 乔瑜其实也有些不甘心——自从林净将他的身体治好了一些,这样的不甘心就冒了出来。 既然他身体已经好了,那为什么不能治理这片江山?身体好了,精气神也好了,他也不像往常那般心存隐居之意了。 但那位和阳县主,会不知道这一点吗?她难道会不知道,若是自己身体一天天健康起来,自己会平生出许多野心么? 她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但和阳县主却将选择权交给了他——是选北周的江山、每日惶恐地等待着南陈北上、坐看天下分崩离析,还是选退位让贤、自己隐居江南、天下能够略微安生一些呢? 这是一个关于私与公的选择题。 乔瑜也曾苦笑,和阳县主这一计阳谋玩儿得可真是不错,任谁都挑不出错儿来,而不管自己选哪个,北周也只有灭亡。 罢了,天下分久必合,自己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那点儿轻微的不甘心,也就这么被乔瑜强行压下去了。 这边乔修玉听了兄长的话,很想拒绝,但这个决定是商少言和乔瑜共同做出来的,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如何能够拒绝? 于是乔修玉只能答应下来。 …… 三个月后。 北周与南陈交界处,血华宫。 此刻正是白昼,血华宫内也是亮堂堂的,但正厅里却是气氛凝滞。 谢华裀沉着脸,看向跪在下方的苏灵,声音难辨喜怒:“你说,商少言在南陈称帝了?” 苏灵抖了抖,而后低头道:“是。” 谢华裀狠狠地闭了闭眼,继续问:“她将我们在南陈的势力也都一一拔除了?” 苏灵磕了一个头,颤颤巍巍道:“是。” 谢华裀被气笑了,将手里的茶盏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叫人胆寒。 “废物!”谢华裀怒道,“她凭什么!” “凭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自然是凭我自己的本事了。” 谢华裀眯了眯眼,看向来人:“商少言。” 商少言笑着从外头走进正厅,挑了挑眉,道:“谢老师,好久不见呀——” 谢华裀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略微有些戒备地看着商少言。 商少言身穿短打胡服,瞧着颇为英姿飒爽,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士兵。 她打量了一圈儿正厅的装潢,笑道:“谢老师此处还真是富丽堂皇,跟皇宫也差不离了!” 顿了顿,她有些疑惑地开口:“谢老师,您这么有才华的人,为什么不当皇帝呢?是不喜欢吗?” 是不喜欢吗? 不喜欢吗? 喜欢吗? 吗? 谢华裀面色扭曲:“……” 他妈的,商少言你个崽种!!! 商少言主动忽略掉了谢华裀难看的脸色,笑着对身后的亲随道:“瞧见没?谢老师多么的高尚纯洁!她不慕强权、不贪钱势,真叫我这个俗人羞愧不已了!” 谢华裀养气的功夫确实不怎么样,她指着商少言,咬牙切齿道:“成王败寇,我认,但士可杀不可辱!更别提我还是你的老师,你就是这么当学生的?!” 商少言疑惑地“嗯”了一声,而后道:“所以谢老师,你真的不喜欢当皇帝,是吗?是吗是吗是吗?” 谢华裀:“……”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商少言,商少言犹觉不足,咂咂嘴,道:“谢老师,有四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谢华裀:“……” 她愤怒地看着商少言,很想跟她拼命,但她知道血华宫此刻多半已经被包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愤愤地说:“随便你!” 商少言美滋滋地说:“那就先从不怎么好的那个消息说起!” 谢华裀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嗯,你说。” 商少言笑着说:“您在南陈的势力被我全部拔除啦!” 谢华裀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本来就处在愤怒之中,现下商少言再度提起来,她更加生气了,但她奈何不得商少言,只能瞪着这位曾经的学生。 商少言笑嘻嘻地说:“这是最好的消息——第二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呢,就是您在北周的势力也被我情郎的哥哥全部拔除啦!” 谢华裀:“……” 谢华裀的面色扭曲成了传世名画《呐喊》,她听见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毁于一旦,只觉得差点撅过去。 她只是闭了闭眼,商少言那个小崽种就三两步冲过来,死劲儿捏住她消瘦的肩膀,拼了命地摇晃:“谢老师!你怎么难过得晕过去了!!!谢老师!!” 谢华裀睁开眼,艰难地看着商少言:“我快被你摇死了……” 商少言愣了愣,而后更加猛烈地摇晃起了谢华裀,面上充满了怒火:“什么死不死的!我不允许你这么说!” 谢华裀:“……” 她艰难一笑:“你听错了,我说我很好,好得不得了。” 好在商少言很快就放开了她,欣慰地笑了笑,转身冲着亲随道:“看见没?朕毕竟是真龙天子,谢老师这就好起来了!” 有一个亲随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惹得谢华裀狠狠瞪过去。 商少言接着说:“既然谢老师好起来了,那么剩下两个好消息我就一块儿说了。” “第三个便是,风旭被我杀啦!”商少言笑眯眯地看着谢华裀,“谢老师,你说朕杀得好不好?您开心吗!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谢华裀忍无可忍,咆哮道:“商少言!你踏马问我杀得好不好?我现在就想杀了你!!!老娘踏马的苦心经营这么多年!!!那可是你的邻居哥哥、青梅竹马啊!你这么狠心,你良心不会痛吗!” 商少言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而后眉开眼笑道:“不仅不痛,还美滋滋的——因为我没有良心!嘻嘻嘻,想不到?” 谢华裀:“……” 滚啊!!! 第187章 绿水镇炸了 谢华裀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整个人也呼吸困难,简直快要窒息了。 商少言接着道:“谢老师,你想不想知道最后一个好消息呀?” 谢华裀冷冷地看着商少言,简直想直接掐死她——但谢华裀知道商少言武艺高强,恐怕自己根本讨不到好,于是强自忍耐下来了。 谢华裀勉强扶着座椅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商少言,强颜欢笑道:“你说。” 她现在是发现了,商少言口中的“好消息”那是她觉得很好,放到自己这儿,分明就是“坏消息”。 商少言才不管谢华裀复杂的心理活动,兀自叹气道:“第四个好消息——绿水镇炸了。” 谢华裀:“……?” 怎么炸了? 是听说你“称帝了,整个绿水镇都炸了”的那种炸了文学吗? 商少言看谢华裀一脸懵逼的样子,没忍住笑了:“是真的炸了——我昨日试验火药,把绿水镇的百姓都安顿妥当之后,直接把绿水镇炸啦!” 谢华裀:“……” 她有些呼吸不畅,颤抖着手指着商少言,差点晕厥过去。 商少言犹觉不足,补充道:“啊,其实也还剩了点儿东西的……剩了不少灰呢!” 谢华裀终于崩溃了。 她怒吼道:“那可是我建立了好几年的穿越站!你怎么能这么做?” 商少言摆手,屏退了所有亲随。 谢华裀冷静下来,看向毫不意外的商少言,忽而惨然一笑:“你早就知道了。” 商少言颔首,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新涂的蔻丹:“是啊……从你第一次跟我讲绿水镇开始,我就起疑了。” 顿了顿,她短促地笑了一声,有些怜悯地看着谢华裀:“你和风旭来到这里,是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你的穿越站建造得很成功,可惜被我炸掉了——你要造反我没意见,那个位置本就是能者居之,但你妄图将热武器带过来,只会造成生灵涂炭,这是我绝不允许看到的事情。” 谢华裀有些狼狈地看着商少言,嘲讽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从南陈离开,是准备攻打北周?你所做的,不也是草菅人命么?” 商少言没说话,只是扬手扇了谢华裀一巴掌。 这一下她用了五成力道,谢华裀口吐鲜血,踉跄着倒在地上,抬眸,仇恨地注视着商少言。 “我和你不一样。”商少言讥笑道,“你和风旭是选择了这个时空才穿越过来的,我和阿兄却是被迫。同样的,你和风旭也是因为扭曲的野心而主动布局造反,我和阿兄却是为了保全自己。” 说到这里,商少言笑了:“你将自己看作玩家,将这个时代看作游戏,将古代的百姓看作npc,从没有真正地融入到这个世界里——你输得不冤,因为你注定没办法称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没有民心,你拿什么坐稳天下?” 谢华裀捏紧了拳头,仿佛被商少言撕开了遮羞布,只觉得难堪。 商少言没有说错。 第188章 早安晚安,不如北周入土为安 商少言看着谢华裀,眼里没有任何不忍的情绪,淡淡地笑了一笑:“谢老师,其实还有最后一个好消息……” 顿了顿,她在谢华裀怨毒的目光中挑眉道:“您该上路了。” 一阵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谢华裀,她惊恐地看着商少言擦拭着那把大刀,想要逃跑,但骨子里的骄傲却生生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商少言并不意外谢华裀会在原地等死——她了解自己的老师,谢华裀是一个高傲的人,逃跑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就像是曾经在乌江边自刎的项羽。 但,正是因为这份可笑的所谓“高傲”,让项羽至死都只是西楚霸王,让谢华裀至死都只是血华宫宫主。 谢华裀忽地笑起来,拊掌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商少言没有半分怜悯之心,轻轻地提刀割向谢华裀的脖颈。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没有商少言的吩咐,门外的亲随不敢往内看,只隐约听见那血华宫宫主大笑三声,而后再无动静。 …… 商少言回到军营中,垂眸擦拭着刀上的鲜血。 莫行见她心情不大好,存心说点儿乐子逗趣儿:“陛下,您知不知道北周近来发生了什么?” 商少言轻轻抬眸,挑眉问:“什么?” 莫行哈哈笑着,道:“乔瑜驾崩,他的弟弟登基了——就是曾经来咱们南陈作质子的那个,听说蠢得一批!哈哈哈哈哈哈哈!” 商少言:“……” 她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莫行,想了想,问:“这事儿我自然知晓……听你这意思,你见过他?” 莫行挠了挠头:“没有啊,只是听说他不如乔瑜那般聪慧……” 商少言点点头,不打算告诉莫行北周新皇=乔修玉=七公子=自己的情郎,放下了擦得不能再干净的大刀,默默地看着舆图。 好半天,商少言才道:“咱们出发。” 商少言点了十万兵马,兵分两路,一半由莫行带着,绕道西北、蒙古,从北周的西边开始攻打,一半由她带领,从北周、南陈的边境开始进攻。 北周的所有人都想不到商少言会这么快动手——毕竟在他们的想法里,南陈刚刚改弦更张,那位前和阳县主、现南陈女帝,一定会待在南陈好好清理内部以坐稳那个位置,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南陈、攻打北周。 于是,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北周南边儿很快就有三座城池被商少言攻打下来。 百姓们自然是惶恐不安,住在这几座城池中的权贵也惶惶不可终日。 但商少言下令不可屠城、禁止烧杀抢掠,百姓们很快就安定下来——毕竟在他们眼里,谁当皇帝不重要,只要自己的命还在、自己的土地还在,那就没事儿了。 而权贵们在知道领兵的竟是南陈女帝本人之后,就动了心思。 那毕竟是个女郎,任南陈吹得再天花乱坠,那也是个柔弱的女郎啊! 若是他们能够生擒女帝,那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们一边往洛阳递消息,一边就派出了刺客去刺杀商少言。 然后,他们派出去的刺客第二天就被商少言砍了头,挂在城墙上。 此后,商少言时常在这几座城池里练兵,权贵们派了不少探子过去,于是便得知,那南陈女帝,确实是个力能扛鼎、天生神力的奇女子。 哦,还有几个探子被南陈女帝的英姿折服,又听说南陈军队每日都能吃肉,饷银也很丰厚,已经火速加入南陈军队了。 甚至传话回来——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权贵们:“……” 这些权贵一边马不停蹄地往洛阳送消息,一边冥思苦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暂时稳住商少言,至少让她停止继续北上。 很快,就有人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那是女帝啊!为什么不送点好看的郎君给她呢? 女帝也是人嘛,听说从前在南陈就养了不少面首,最得宠的还是一个琴师,想来女帝喜欢的,应当是那种文质彬彬、仙气飘飘的郎君? 噫,这个方法好! 于是,这三座城池的权贵们千挑万选,最后选了九个才貌双全的郎君,送去了商少言暂居的府内。 …… 与此同时,北周,洛阳。 乔修玉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吵成一团的文武百官,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肃静!” 文武百官顿了顿,而后吵得更厉害了。 乔修玉:“……” 他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索性假装听着他们说话,实则走神。 也不知道母后这会儿在做什么,皇兄是否到了江南,安安有没有好好吃饭……诶,说到吃饭,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呢? 他有点想喝翡翠珍珠白玉汤。 嗯,再来一碗樱桃酪…… 这时候,站在底下的太傅忽然出声发问:“……陛下,您如何看?” 突然被cue的乔修玉:“……?” 他愣了愣,而后抿唇道:“朕看你们都商量得差不多了,还用问朕的意见么?” 底下的朝臣连忙跪地告罪,口称“不敢”。 太傅眉头一跳,连忙道:“陛下,那南陈皇帝虽是女子,但野心勃勃、智勇双全,不可小觑——恐怕此刻她已经在计划攻打北周,意图统一南北,咱们不得不防!” 乔修玉勉强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不耻下问:“那太傅,咱们如何防备呢?” 太傅:“……” 但凡我们刚才吵出了结果,也不至于问您啊! 车轱辘话来回转,饶是如太傅这般见多识广、几经风雨的三朝元老,也有些窒息了。 高情商:七公子秉性天真烂漫、不通心计,太过优柔寡断。 低情商:七公子挺蠢的。 乔修玉看着一脸菜色的太傅,关切道:“太傅是身体不大舒服么?不如今天先退朝。” 太傅面色扭曲了一瞬间,而后很快恢复了慈祥的模样,他勉强笑道:“陛下,老臣身体尚可,咱们继续。” 乔修玉颔首:“那你们继续啊,看着朕做什么?朕听着呢。” 所有人:“……” 天啊,这难道不比南陈的炀帝还要离谱??? 炀帝都还知道说几句话呢! 天要亡我北周啊! 底下有几个老臣已经心生悲痛了,仿佛已经看见了北周亡国的景象。 如果乔修玉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诚恳地安慰他们:没事,迟早都要亡国的,早安晚安,不如北周先入土为安。 第188章 早安晚安,不如北周入土为安 商少言看着谢华裀,眼里没有任何不忍的情绪,淡淡地笑了一笑:“谢老师,其实还有最后一个好消息……” 顿了顿,她在谢华裀怨毒的目光中挑眉道:“您该上路了。” 一阵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谢华裀,她惊恐地看着商少言擦拭着那把大刀,想要逃跑,但骨子里的骄傲却生生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商少言并不意外谢华裀会在原地等死——她了解自己的老师,谢华裀是一个高傲的人,逃跑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就像是曾经在乌江边自刎的项羽。 但,正是因为这份可笑的所谓“高傲”,让项羽至死都只是西楚霸王,让谢华裀至死都只是血华宫宫主。 谢华裀忽地笑起来,拊掌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商少言没有半分怜悯之心,轻轻地提刀割向谢华裀的脖颈。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没有商少言的吩咐,门外的亲随不敢往内看,只隐约听见那血华宫宫主大笑三声,而后再无动静。 …… 商少言回到军营中,垂眸擦拭着刀上的鲜血。 莫行见她心情不大好,存心说点儿乐子逗趣儿:“陛下,您知不知道北周近来发生了什么?” 商少言轻轻抬眸,挑眉问:“什么?” 莫行哈哈笑着,道:“乔瑜驾崩,他的弟弟登基了——就是曾经来咱们南陈作质子的那个,听说蠢得一批!哈哈哈哈哈哈哈!” 商少言:“……” 她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莫行,想了想,问:“这事儿我自然知晓……听你这意思,你见过他?” 莫行挠了挠头:“没有啊,只是听说他不如乔瑜那般聪慧……” 商少言点点头,不打算告诉莫行北周新皇=乔修玉=七公子=自己的情郎,放下了擦得不能再干净的大刀,默默地看着舆图。 好半天,商少言才道:“咱们出发。” 商少言点了十万兵马,兵分两路,一半由莫行带着,绕道西北、蒙古,从北周的西边开始攻打,一半由她带领,从北周、南陈的边境开始进攻。 北周的所有人都想不到商少言会这么快动手——毕竟在他们的想法里,南陈刚刚改弦更张,那位前和阳县主、现南陈女帝,一定会待在南陈好好清理内部以坐稳那个位置,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南陈、攻打北周。 于是,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北周南边儿很快就有三座城池被商少言攻打下来。 百姓们自然是惶恐不安,住在这几座城池中的权贵也惶惶不可终日。 但商少言下令不可屠城、禁止烧杀抢掠,百姓们很快就安定下来——毕竟在他们眼里,谁当皇帝不重要,只要自己的命还在、自己的土地还在,那就没事儿了。 而权贵们在知道领兵的竟是南陈女帝本人之后,就动了心思。 那毕竟是个女郎,任南陈吹得再天花乱坠,那也是个柔弱的女郎啊! 若是他们能够生擒女帝,那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们一边往洛阳递消息,一边就派出了刺客去刺杀商少言。 然后,他们派出去的刺客第二天就被商少言砍了头,挂在城墙上。 此后,商少言时常在这几座城池里练兵,权贵们派了不少探子过去,于是便得知,那南陈女帝,确实是个力能扛鼎、天生神力的奇女子。 哦,还有几个探子被南陈女帝的英姿折服,又听说南陈军队每日都能吃肉,饷银也很丰厚,已经火速加入南陈军队了。 甚至传话回来——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权贵们:“……” 这些权贵一边马不停蹄地往洛阳送消息,一边冥思苦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暂时稳住商少言,至少让她停止继续北上。 很快,就有人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那是女帝啊!为什么不送点好看的郎君给她呢? 女帝也是人嘛,听说从前在南陈就养了不少面首,最得宠的还是一个琴师,想来女帝喜欢的,应当是那种文质彬彬、仙气飘飘的郎君? 噫,这个方法好! 于是,这三座城池的权贵们千挑万选,最后选了九个才貌双全的郎君,送去了商少言暂居的府内。 …… 与此同时,北周,洛阳。 乔修玉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吵成一团的文武百官,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肃静!” 文武百官顿了顿,而后吵得更厉害了。 乔修玉:“……” 他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索性假装听着他们说话,实则走神。 也不知道母后这会儿在做什么,皇兄是否到了江南,安安有没有好好吃饭……诶,说到吃饭,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呢? 他有点想喝翡翠珍珠白玉汤。 嗯,再来一碗樱桃酪…… 这时候,站在底下的太傅忽然出声发问:“……陛下,您如何看?” 突然被cue的乔修玉:“……?” 他愣了愣,而后抿唇道:“朕看你们都商量得差不多了,还用问朕的意见么?” 底下的朝臣连忙跪地告罪,口称“不敢”。 太傅眉头一跳,连忙道:“陛下,那南陈皇帝虽是女子,但野心勃勃、智勇双全,不可小觑——恐怕此刻她已经在计划攻打北周,意图统一南北,咱们不得不防!” 乔修玉勉强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不耻下问:“那太傅,咱们如何防备呢?” 太傅:“……” 但凡我们刚才吵出了结果,也不至于问您啊! 车轱辘话来回转,饶是如太傅这般见多识广、几经风雨的三朝元老,也有些窒息了。 高情商:七公子秉性天真烂漫、不通心计,太过优柔寡断。 低情商:七公子挺蠢的。 乔修玉看着一脸菜色的太傅,关切道:“太傅是身体不大舒服么?不如今天先退朝。” 太傅面色扭曲了一瞬间,而后很快恢复了慈祥的模样,他勉强笑道:“陛下,老臣身体尚可,咱们继续。” 乔修玉颔首:“那你们继续啊,看着朕做什么?朕听着呢。” 所有人:“……” 天啊,这难道不比南陈的炀帝还要离谱??? 炀帝都还知道说几句话呢! 天要亡我北周啊! 底下有几个老臣已经心生悲痛了,仿佛已经看见了北周亡国的景象。 如果乔修玉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诚恳地安慰他们:没事,迟早都要亡国的,早安晚安,不如北周先入土为安。 第189章 乔修玉:嘴炮王者 南陈入侵的消息,在五天后被送到了洛阳。 朝臣们痛哭流涕。 乔修玉大喜过望。 但乔修玉勉强忍住了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故作抱怨地对太傅说:“太傅,您真是乌鸦嘴!那天刚说南陈要入侵,今日果然如此!” 太傅:“……” 这踏马的是我的锅吗??? 太傅勉强忍住了内心的憋屈,强颜欢笑:“陛下,现如今咱们只有尽快想办法应对,而非在此责怪老臣。” 太傅姓刘,年七十三,是北周朝廷的肱骨之臣,门生无数,朝堂上有一半臣子都是他的人。 剩下那一半是武官,以及寥寥几个文官。 他本来也是坚定的保皇党,但也许是人老了,他对权力的渴望也越来越大,渐渐地也不满足于只当一个太傅了。 乔瑜“驾崩”后,太傅在府里偷偷笑了很久,因为谁不知道乔琢是个蠢货?他到时候便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了! 太傅这几天睡着了都能笑醒,因为新皇乔琢比他想象中更愚蠢。 他本想徐徐图之,慢慢蚕食乔瑜留给乔琢的势力,但此刻南陈入侵,他不得不加快自己的动作了。 他想让乔琢御驾亲征。 乔瑜杀光了除乔琢以外的所有兄弟,若乔琢在战场上出了什么问题,不小心驾崩了,那他大可以找个宗室内的幼儿继承皇位,自己美滋滋地当一个摄政王。 乔修玉坐在上首,见太傅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想了想,说:“太傅,您是不是有话想说?” 太傅抽了抽嘴角,拱手道:“陛下,南陈女帝骁勇善战,御驾亲征后拿下了四座城池,放眼北周,恐怕无人能与之匹敌……臣听闻陛下少时武艺高强,恳请陛下——” 乔修玉打断了太傅的话,疑惑道:“太傅,您是不是老糊涂啊?朕什么时候武艺高强了?” 太傅:“……” 他懒得跟乔修玉掰扯,反正这几天他已经透露了自己的意图,可以说是非常张狂了。 太傅轻轻咳了咳,站在他身后的文官就纷纷叩首道:“恳请陛下御驾亲征!” 乔修玉没理他们,看向另一边儿站着的武官,问:“诸位爱卿有什么要说的吗?” 乔瑜留下来的势力,大多数是武官,此刻自然不会放任太傅的狼子野心,更不可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乔修玉御驾亲征。 于是朝堂上再次吵了个不停。 乔修玉皱了皱眉,扬声道:“肃静!朕已经有主意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满眼期待地看着乔修玉。 乔修玉微微一笑:“朕听闻太傅少时武艺高强,想请太傅挂帅出征。” 太傅:“……?” 他震惊地看着乔修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臣不会武艺,焉能挂帅出征?只怕到时候延误军机、屡战屡败啊!” 乔修玉连忙道:“没事的,到时候朕再派几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同您一起,您只要在战场上站着、当一个吉祥物就可以了——毕竟您是三朝元老,有您在,只会军心大定啊!” 太傅:“……” 你踏马让我站在战场上当吉祥物?当活靶子还差不多! 他面色扭曲了一下:“臣今年已经七十有三,恐怕身体撑不住呀!” 乔修玉宽慰地笑了笑:“没事的,俗话说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您眼看着也要去了,与其死在家里,还不如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呀!” 太傅:“……” 艹(一种植物)! 一旁的一位武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音,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所有武官都快乐地笑出了猪叫。 乔修玉欣慰地颔首,而后充满希冀地看向太傅:“太傅您看,大家都很乐意看到您挂帅出征呢,要不您就试试?反正都快死了,死之前总得为北周做点儿什么?” 太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乔修玉,意味深长道:“陛下真是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让臣这一把老骨头去送死,恐怕会寒了百官的心。” 一位武将连忙道:“陛下,我们不会感到寒心的,为北周而战乃是我等职责,有何畏惧?臣今年八十有四,仍能提刀舞枪,唯愿死得其所!” 乔修玉摆摆手:“李将军就别去了,俗话说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您还是在家里颐养天年,让太傅去就可以了。” 太傅:“……” 敲你妈!!乔琢你听见了吗??敲你妈!!! 你踏马敢不敢双标得再明显一些!! 太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乔修玉就看向了他,问:“太傅,您刚才是想道德绑架朕吗?” 太傅抽了抽嘴角,阴阳怪气道:“臣不敢。” 乔修玉哈哈大笑:“没关系,您在道德绑架朕也没事的,因为朕没有道德!只要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朕,嘻嘻嘻。” 太傅:“……” …… 商少言练完兵后便回到了在北周暂居的府内,刚一进门,就被闪瞎了眼。 只见九个各式各样的帅哥正站在院内,有的一脸倔强、有的一脸不情愿、有的一脸温柔、有的一脸讨好…… 商少言: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她一个战术后退,皱眉问跟着自己过来的白风:“他们是谁?” 白风今天一直都待在府内,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她悄声道:“陛下,这些都是北周权贵送来给您解闷儿的。您之前说他们送的东西,不拿白不拿,臣便叫他们进来了。” 商少言:“……解闷?” 她看着这一排性别为男的美人,虽然内心震惊,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些养眼。 但动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些人要么是刺客,要么是探子,名义上是“男宠”,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商少言叹了口气,在心里过了一圈儿主意,而后对白风道:“你先去稳住他们,朕去换身衣服,马上过来。” 很快,那九名郎君便看见一位明艳万端的女郎出现在他们眼前——女郎身穿正红色的诃子裙,裙摆上用金线绣了龙,梳着华贵的惊鹄髻,额间坠着红色的宝石,脸上未曾敷粉,只淡淡地在唇上点了一抹胭脂,顾盼生辉、美丽动人。 ……原来南陈女帝竟生得这般好看。 第189章 乔修玉:嘴炮王者 南陈入侵的消息,在五天后被送到了洛阳。 朝臣们痛哭流涕。 乔修玉大喜过望。 但乔修玉勉强忍住了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故作抱怨地对太傅说:“太傅,您真是乌鸦嘴!那天刚说南陈要入侵,今日果然如此!” 太傅:“……” 这踏马的是我的锅吗??? 太傅勉强忍住了内心的憋屈,强颜欢笑:“陛下,现如今咱们只有尽快想办法应对,而非在此责怪老臣。” 太傅姓刘,年七十三,是北周朝廷的肱骨之臣,门生无数,朝堂上有一半臣子都是他的人。 剩下那一半是武官,以及寥寥几个文官。 他本来也是坚定的保皇党,但也许是人老了,他对权力的渴望也越来越大,渐渐地也不满足于只当一个太傅了。 乔瑜“驾崩”后,太傅在府里偷偷笑了很久,因为谁不知道乔琢是个蠢货?他到时候便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了! 太傅这几天睡着了都能笑醒,因为新皇乔琢比他想象中更愚蠢。 他本想徐徐图之,慢慢蚕食乔瑜留给乔琢的势力,但此刻南陈入侵,他不得不加快自己的动作了。 他想让乔琢御驾亲征。 乔瑜杀光了除乔琢以外的所有兄弟,若乔琢在战场上出了什么问题,不小心驾崩了,那他大可以找个宗室内的幼儿继承皇位,自己美滋滋地当一个摄政王。 乔修玉坐在上首,见太傅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想了想,说:“太傅,您是不是有话想说?” 太傅抽了抽嘴角,拱手道:“陛下,南陈女帝骁勇善战,御驾亲征后拿下了四座城池,放眼北周,恐怕无人能与之匹敌……臣听闻陛下少时武艺高强,恳请陛下——” 乔修玉打断了太傅的话,疑惑道:“太傅,您是不是老糊涂啊?朕什么时候武艺高强了?” 太傅:“……” 他懒得跟乔修玉掰扯,反正这几天他已经透露了自己的意图,可以说是非常张狂了。 太傅轻轻咳了咳,站在他身后的文官就纷纷叩首道:“恳请陛下御驾亲征!” 乔修玉没理他们,看向另一边儿站着的武官,问:“诸位爱卿有什么要说的吗?” 乔瑜留下来的势力,大多数是武官,此刻自然不会放任太傅的狼子野心,更不可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乔修玉御驾亲征。 于是朝堂上再次吵了个不停。 乔修玉皱了皱眉,扬声道:“肃静!朕已经有主意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满眼期待地看着乔修玉。 乔修玉微微一笑:“朕听闻太傅少时武艺高强,想请太傅挂帅出征。” 太傅:“……?” 他震惊地看着乔修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臣不会武艺,焉能挂帅出征?只怕到时候延误军机、屡战屡败啊!” 乔修玉连忙道:“没事的,到时候朕再派几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同您一起,您只要在战场上站着、当一个吉祥物就可以了——毕竟您是三朝元老,有您在,只会军心大定啊!” 太傅:“……” 你踏马让我站在战场上当吉祥物?当活靶子还差不多! 他面色扭曲了一下:“臣今年已经七十有三,恐怕身体撑不住呀!” 乔修玉宽慰地笑了笑:“没事的,俗话说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您眼看着也要去了,与其死在家里,还不如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呀!” 太傅:“……” 艹(一种植物)! 一旁的一位武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音,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所有武官都快乐地笑出了猪叫。 乔修玉欣慰地颔首,而后充满希冀地看向太傅:“太傅您看,大家都很乐意看到您挂帅出征呢,要不您就试试?反正都快死了,死之前总得为北周做点儿什么?” 太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乔修玉,意味深长道:“陛下真是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让臣这一把老骨头去送死,恐怕会寒了百官的心。” 一位武将连忙道:“陛下,我们不会感到寒心的,为北周而战乃是我等职责,有何畏惧?臣今年八十有四,仍能提刀舞枪,唯愿死得其所!” 乔修玉摆摆手:“李将军就别去了,俗话说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您还是在家里颐养天年,让太傅去就可以了。” 太傅:“……” 敲你妈!!乔琢你听见了吗??敲你妈!!! 你踏马敢不敢双标得再明显一些!! 太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乔修玉就看向了他,问:“太傅,您刚才是想道德绑架朕吗?” 太傅抽了抽嘴角,阴阳怪气道:“臣不敢。” 乔修玉哈哈大笑:“没关系,您在道德绑架朕也没事的,因为朕没有道德!只要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朕,嘻嘻嘻。” 太傅:“……” …… 商少言练完兵后便回到了在北周暂居的府内,刚一进门,就被闪瞎了眼。 只见九个各式各样的帅哥正站在院内,有的一脸倔强、有的一脸不情愿、有的一脸温柔、有的一脸讨好…… 商少言: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她一个战术后退,皱眉问跟着自己过来的白风:“他们是谁?” 白风今天一直都待在府内,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她悄声道:“陛下,这些都是北周权贵送来给您解闷儿的。您之前说他们送的东西,不拿白不拿,臣便叫他们进来了。” 商少言:“……解闷?” 她看着这一排性别为男的美人,虽然内心震惊,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些养眼。 但动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些人要么是刺客,要么是探子,名义上是“男宠”,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商少言叹了口气,在心里过了一圈儿主意,而后对白风道:“你先去稳住他们,朕去换身衣服,马上过来。” 很快,那九名郎君便看见一位明艳万端的女郎出现在他们眼前——女郎身穿正红色的诃子裙,裙摆上用金线绣了龙,梳着华贵的惊鹄髻,额间坠着红色的宝石,脸上未曾敷粉,只淡淡地在唇上点了一抹胭脂,顾盼生辉、美丽动人。 ……原来南陈女帝竟生得这般好看。 第190章 替身文学 崔九郎本是洛阳风流倜傥的小侯爷,成日里醉心于医术,本该是当个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却因为先前北周六位皇子夺嫡时被牵连,举家下狱,所幸有一忠仆将自己的儿子他替换掉,才得以保全性命。 崔九郎从此蛰伏在顺州,扮作了一名琴师,就等着来日报仇。 ……谁成想还没来得及报仇,就被选作了南陈女帝的男侍。 崔九郎觉得很窒息,因为他知道这位南陈女帝是个狠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想来也是个身材高壮、容颜可怖的女郎。 就好比是钟无艳。 但此刻他却不由得看得愣住了——该怎样形容这位女帝才好? 说是天上清冷月,又没有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说是人间富贵花,又较之显得更加威严高贵一些…… 总之,是个漂亮、气质独特的女郎,叫人忍不住多看、却又不敢多看。 他思绪有些发散地思考着——如果是伺候这样一位女郎,那也不是不可以。 商少言也一眼就注意到了崔九郎。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儿崔九郎,而后心头一跳。 这踏马不就是乔修玉的翻版吗??? 瞧瞧,这股子粗布衣衫都掩盖不住的矜贵气质。 瞧瞧,这张精致而无辜的面庞。 瞧瞧,这背上那把被小心翼翼保护的琴。 商少言眯了眯眼,走向崔九郎,轻轻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笑问:“你是谁送来的?” 崔九郎垂眸看向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女帝,轻声道:“是顺州知州易大人。” 商少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原来是易明的人。” 她收回手,漫不经心道:“白风,将其他人安排一下……易明送来的那谁,跟朕过来。” 崔九郎抿了抿唇,道:“草民崔渡。” 商少言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而后便带着崔渡进了庭院。 白风:“……” 她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崔渡和陛下的情郎,有一种惊人的相似感。 另一头,商少言带着崔渡进了房间,目光凌厉地打量着他,好半天,才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想活,还是想死?” 崔渡心头一跳——是了,模样生得再妩媚、明艳,这也是南陈女帝,是领兵攻下北周四座城池的枭雄,怎么可能如同寻常人家的女郎一般温和? 崔渡跪地,叩首道:“草民自然是想活。” 商少言颔首,而后道:“起身。若你想活,便将你的身份如实告诉朕。若你敢有半分虚言……” 商少言留了个白,崔渡从她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丝杀意,不敢隐瞒,道:“草民本是忠义侯府小侯爷,确实名为崔渡,因为家父投靠了武帝第六子,而举家被先皇下狱斩首,草民阴差阳错之下逃过一劫,流落顺州隐姓埋名,只图来日重回洛阳,报仇雪恨。” 商少言觉得有趣,挑眉问道:“你说你想报仇,你的仇人是谁?先皇?可是先皇已经驾崩了,你找谁报仇去?” 崔渡叩首道:“不敢隐瞒陛下,草民的仇人并非先皇,而是当朝太傅刘博。家父并无站队夺嫡的想法,却是被刘博那奸人胁迫,再加上武帝第六子以家人要挟家父,家父不得不投靠了他。” 商少言没有深究崔渡话里头明显的漏洞,只要和刘博有仇便可,至于是否对北周皇室怀恨在心、是否当真是被迫帮助武帝第六子夺嫡,这些商少言都懒得管。 她看了几眼崔渡,道:“若朕助你报仇,你能用什么回报朕?” 这是在崔渡意料之中的事情——南陈女帝想要吞并北周,他这个和权臣、甚至宗室有仇,且仍在朝中有人脉的人,就是一把好用的刀。 崔渡曾经是忠臣,但如今不是了。 他道:“草民能够帮助陛下顺利拿下北周。” 商少言笑了笑,感慨道:“这本就是朕十拿九稳的事情,朕不需要这个帮助——朕只需要你在来日天下统一时,能够辅佐在侧,如何?” 崔渡想了想,迟疑道:“是哪种辅佐……?” 商少言:“……” 她有些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崔渡:“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朕从前听闻北周忠义侯喜爱研读医术,朕留你自然是为了叫你将医学发扬光大。” 崔渡讪讪一笑:“是草民糊涂了。” 心中却不知为什么,有一丢丢遗憾。 商少言见状,没忍住逗他几句:“你可知,朕从前有个面首,同你一般生得好,同你一般气质佳,也同你一般装作琴师……你想知道他如今在哪里么?” 崔渡:“……” 他小心翼翼地说:“陛下若是愿讲,草民自然是想知道的。” 商少言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道:“他如今坐在你们北周的皇位上呢。” 崔渡:“……” 艹(一种植物)! 崔渡一瞬间脑补了很多——什么北周天子和南陈女帝曾经相爱相杀、虐恋情深啦,什么南陈女帝因为得不到北周天子而把自己当作他的替身啦…… 什么狗血,他就脑补什么。 商少言却道:“易明是打听过朕那位面首的,且朕纵着他查到了不少东西……你现在可知道,易明把你送到朕这里来,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崔渡:“……” 懂了,一些替身文学。 商少言见他这副样子,又被狠狠地无语到了:“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你看不出来么,易明想拿朕做筏子,将你和乔琢一块儿除掉呢!他多半是刘博的人。” 顿了顿,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走出了房间,还不忘回头瞪了一眼崔渡:“你是个什么种类的憨批!” 说完这句话,商少言更难受了。 马德,怎么连智商都和乔修玉这么像!!! 不能再想了,不然她快崩溃了。 …… 南陈,盛京。 程灵袖和商霄总算是在今天从绿水镇赶到了南陈。 天知道当那个叫程楚的人告诉他们“你们的女儿当了皇帝,现在请你们回宫享福”时,有多么的震惊。 倒不是震惊“女儿当了皇帝”这件魔幻的事情,而是…… “老商,我们有女儿?”程灵袖皱眉问道,“我们成亲一年多将近两年,怎么蹦出来了一个当皇帝的女儿啊?” 程楚知道这两人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有女儿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他们都忘记已经成亲十多二十年这件事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 程楚太过激动,一下子忘记了很多事没有交代,闻言连忙解释:“其实二位已经成亲二十载,家中不止有一个女郎,还有一个郎君。” 顿了顿,他感慨道:“您二位本是南陈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俱是一代名将……” 程楚将前些年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程灵袖和商霄听得一愣一愣的。 程楚说了很长时间,说完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忙喝了一口水,而后看向商霄和程灵袖:“若是您二位不信……” 程灵袖打断了他的话,兴奋道:“所以我现在是太后了?” 商霄也激动地看着程楚:“所以我和灵袖在一起很多年了?感情一直很好?” 程楚:“……” 他本来还以为两人需要用一定的时间来接受这些信息呢,结果…… 笑死,根本不需要。 程灵袖和商霄也不是程楚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两人轮流盘问了程楚一整天,才算是信了个七成。 至于剩下的三成,还得去了南陈盛京才知道真假。 当两人被程楚带进皇宫时,远远地,他们便看见一位衣着华贵的郎君长身玉立在宫墙下,正呆呆地望着他们。 程灵袖的脑子里一下子闪过许多凌乱的画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宴会,短发的、穿着奇怪服饰的商霄,还有和那郎君十足相似的小孩子…… 下一刻,这些画面一下子又消失不见,而程灵袖突然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 北周,洛阳。 乔修玉亲自去了刘博的府上,而后半绑半请地将刘博送上了前往战场的马车。 刘博:“……” 敲你妈!!乔琢你听见没?敲你妈!! 与刘博同行的几位将军都是忠诚的保皇党,早就看刘博不顺眼了,一路上没少折磨刘博,刘博想耍脸子都没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被南陈攻下的那四座城池,刘博已经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他一眼就看见了暂居宅院的卧房,简直是望眼欲穿,恨不得马上进去躺下。 然后就被那几位将军强行放在了马上,牵着他去打仗了。 刘博:“……” 靠!你们都不制定一下行军打仗的计划吗!! 刘博一脸菜色,被迫来到了前线。 南陈今天并非是商少言领兵,而是莫行,这位不逊色于南陈女帝的商家军将领——他看着刘博,面色狰狞:“你们北周就拿这老头子来敷衍我?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 北周这边的将军怒斥道:“放肆!这可是我们当朝太傅,若是斩下他的首级,能得不少军功!黄口小儿,谁他娘的敷衍你了?” 刘博:“……” 艹(一种植物)! 第190章 替身文学 崔九郎本是洛阳风流倜傥的小侯爷,成日里醉心于医术,本该是当个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却因为先前北周六位皇子夺嫡时被牵连,举家下狱,所幸有一忠仆将自己的儿子他替换掉,才得以保全性命。 崔九郎从此蛰伏在顺州,扮作了一名琴师,就等着来日报仇。 ……谁成想还没来得及报仇,就被选作了南陈女帝的男侍。 崔九郎觉得很窒息,因为他知道这位南陈女帝是个狠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想来也是个身材高壮、容颜可怖的女郎。 就好比是钟无艳。 但此刻他却不由得看得愣住了——该怎样形容这位女帝才好? 说是天上清冷月,又没有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说是人间富贵花,又较之显得更加威严高贵一些…… 总之,是个漂亮、气质独特的女郎,叫人忍不住多看、却又不敢多看。 他思绪有些发散地思考着——如果是伺候这样一位女郎,那也不是不可以。 商少言也一眼就注意到了崔九郎。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儿崔九郎,而后心头一跳。 这踏马不就是乔修玉的翻版吗??? 瞧瞧,这股子粗布衣衫都掩盖不住的矜贵气质。 瞧瞧,这张精致而无辜的面庞。 瞧瞧,这背上那把被小心翼翼保护的琴。 商少言眯了眯眼,走向崔九郎,轻轻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笑问:“你是谁送来的?” 崔九郎垂眸看向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女帝,轻声道:“是顺州知州易大人。” 商少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原来是易明的人。” 她收回手,漫不经心道:“白风,将其他人安排一下……易明送来的那谁,跟朕过来。” 崔九郎抿了抿唇,道:“草民崔渡。” 商少言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而后便带着崔渡进了庭院。 白风:“……” 她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崔渡和陛下的情郎,有一种惊人的相似感。 另一头,商少言带着崔渡进了房间,目光凌厉地打量着他,好半天,才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想活,还是想死?” 崔渡心头一跳——是了,模样生得再妩媚、明艳,这也是南陈女帝,是领兵攻下北周四座城池的枭雄,怎么可能如同寻常人家的女郎一般温和? 崔渡跪地,叩首道:“草民自然是想活。” 商少言颔首,而后道:“起身。若你想活,便将你的身份如实告诉朕。若你敢有半分虚言……” 商少言留了个白,崔渡从她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丝杀意,不敢隐瞒,道:“草民本是忠义侯府小侯爷,确实名为崔渡,因为家父投靠了武帝第六子,而举家被先皇下狱斩首,草民阴差阳错之下逃过一劫,流落顺州隐姓埋名,只图来日重回洛阳,报仇雪恨。” 商少言觉得有趣,挑眉问道:“你说你想报仇,你的仇人是谁?先皇?可是先皇已经驾崩了,你找谁报仇去?” 崔渡叩首道:“不敢隐瞒陛下,草民的仇人并非先皇,而是当朝太傅刘博。家父并无站队夺嫡的想法,却是被刘博那奸人胁迫,再加上武帝第六子以家人要挟家父,家父不得不投靠了他。” 商少言没有深究崔渡话里头明显的漏洞,只要和刘博有仇便可,至于是否对北周皇室怀恨在心、是否当真是被迫帮助武帝第六子夺嫡,这些商少言都懒得管。 她看了几眼崔渡,道:“若朕助你报仇,你能用什么回报朕?” 这是在崔渡意料之中的事情——南陈女帝想要吞并北周,他这个和权臣、甚至宗室有仇,且仍在朝中有人脉的人,就是一把好用的刀。 崔渡曾经是忠臣,但如今不是了。 他道:“草民能够帮助陛下顺利拿下北周。” 商少言笑了笑,感慨道:“这本就是朕十拿九稳的事情,朕不需要这个帮助——朕只需要你在来日天下统一时,能够辅佐在侧,如何?” 崔渡想了想,迟疑道:“是哪种辅佐……?” 商少言:“……” 她有些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崔渡:“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朕从前听闻北周忠义侯喜爱研读医术,朕留你自然是为了叫你将医学发扬光大。” 崔渡讪讪一笑:“是草民糊涂了。” 心中却不知为什么,有一丢丢遗憾。 商少言见状,没忍住逗他几句:“你可知,朕从前有个面首,同你一般生得好,同你一般气质佳,也同你一般装作琴师……你想知道他如今在哪里么?” 崔渡:“……” 他小心翼翼地说:“陛下若是愿讲,草民自然是想知道的。” 商少言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道:“他如今坐在你们北周的皇位上呢。” 崔渡:“……” 艹(一种植物)! 崔渡一瞬间脑补了很多——什么北周天子和南陈女帝曾经相爱相杀、虐恋情深啦,什么南陈女帝因为得不到北周天子而把自己当作他的替身啦…… 什么狗血,他就脑补什么。 商少言却道:“易明是打听过朕那位面首的,且朕纵着他查到了不少东西……你现在可知道,易明把你送到朕这里来,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崔渡:“……” 懂了,一些替身文学。 商少言见他这副样子,又被狠狠地无语到了:“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你看不出来么,易明想拿朕做筏子,将你和乔琢一块儿除掉呢!他多半是刘博的人。” 顿了顿,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走出了房间,还不忘回头瞪了一眼崔渡:“你是个什么种类的憨批!” 说完这句话,商少言更难受了。 马德,怎么连智商都和乔修玉这么像!!! 不能再想了,不然她快崩溃了。 …… 南陈,盛京。 程灵袖和商霄总算是在今天从绿水镇赶到了南陈。 天知道当那个叫程楚的人告诉他们“你们的女儿当了皇帝,现在请你们回宫享福”时,有多么的震惊。 倒不是震惊“女儿当了皇帝”这件魔幻的事情,而是…… “老商,我们有女儿?”程灵袖皱眉问道,“我们成亲一年多将近两年,怎么蹦出来了一个当皇帝的女儿啊?” 程楚知道这两人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有女儿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他们都忘记已经成亲十多二十年这件事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 程楚太过激动,一下子忘记了很多事没有交代,闻言连忙解释:“其实二位已经成亲二十载,家中不止有一个女郎,还有一个郎君。” 顿了顿,他感慨道:“您二位本是南陈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俱是一代名将……” 程楚将前些年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程灵袖和商霄听得一愣一愣的。 程楚说了很长时间,说完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忙喝了一口水,而后看向商霄和程灵袖:“若是您二位不信……” 程灵袖打断了他的话,兴奋道:“所以我现在是太后了?” 商霄也激动地看着程楚:“所以我和灵袖在一起很多年了?感情一直很好?” 程楚:“……” 他本来还以为两人需要用一定的时间来接受这些信息呢,结果…… 笑死,根本不需要。 程灵袖和商霄也不是程楚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两人轮流盘问了程楚一整天,才算是信了个七成。 至于剩下的三成,还得去了南陈盛京才知道真假。 当两人被程楚带进皇宫时,远远地,他们便看见一位衣着华贵的郎君长身玉立在宫墙下,正呆呆地望着他们。 程灵袖的脑子里一下子闪过许多凌乱的画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宴会,短发的、穿着奇怪服饰的商霄,还有和那郎君十足相似的小孩子…… 下一刻,这些画面一下子又消失不见,而程灵袖突然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 北周,洛阳。 乔修玉亲自去了刘博的府上,而后半绑半请地将刘博送上了前往战场的马车。 刘博:“……” 敲你妈!!乔琢你听见没?敲你妈!! 与刘博同行的几位将军都是忠诚的保皇党,早就看刘博不顺眼了,一路上没少折磨刘博,刘博想耍脸子都没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被南陈攻下的那四座城池,刘博已经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他一眼就看见了暂居宅院的卧房,简直是望眼欲穿,恨不得马上进去躺下。 然后就被那几位将军强行放在了马上,牵着他去打仗了。 刘博:“……” 靠!你们都不制定一下行军打仗的计划吗!! 刘博一脸菜色,被迫来到了前线。 南陈今天并非是商少言领兵,而是莫行,这位不逊色于南陈女帝的商家军将领——他看着刘博,面色狰狞:“你们北周就拿这老头子来敷衍我?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 北周这边的将军怒斥道:“放肆!这可是我们当朝太傅,若是斩下他的首级,能得不少军功!黄口小儿,谁他娘的敷衍你了?” 刘博:“……” 艹(一种植物)! 第191章 恢复记忆 程灵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21世纪,她和商霄从校园走到婚纱,先后生下了商云岚、商少言,却在商少言一岁那年车祸身亡。 再睁眼,两人穿越到了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南陈,再度成亲、生子。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们仍旧生下了一儿一女,起了和另一对兄妹一模一样的名字。 后来便是长年累月的战争。 两年前,她和商霄察觉到了帝王对他们的忌惮和杀意,第一反应便是起兵造反;却没成想被一个名叫谢华裀的人劫持,而后不知道对他们动了什么手脚,导致他们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这么算来,她和商霄竟然前后加起来成婚整整三次。 虽然离谱,但是还有点甜滋滋的呢,嘻嘻。 …… 程灵袖醒来时,已经是天黑的时候了——商云岚和商霄都担忧地守在她的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程灵袖看着商云岚,鼻子一酸,颤抖着手抚上了商云岚的脸颊:“你……是不是岚岚?” 商云岚瞳孔一缩。 只有妈妈会这么叫他——在原主的记忆中,程灵袖这位母亲一直叫原主云岚,而自己的妈妈,一直叫他岚岚。 商云岚红了眼,看着程灵袖满是慈爱的脸庞,没忍住落下泪来:“妈?” 程灵袖愣了愣,而后泪流满面:“妈妈的岚岚长大了。” 商云岚抱住了程灵袖,像一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哽咽道:“妈,我和安安都很想你。” 商霄在一旁看着母子俩抱头痛哭,难免觉得无奈:“灵袖,你才醒过来,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还有岚岚,他一直守着你,什么都没吃。” 程灵袖胡乱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笑道:“是我没想到……咱们快去吃饭。” 商霄并没有恢复记忆,但他对商云岚天然带有一股父亲的慈爱亲近之情,他笑着问了商云岚不少问题,三人其乐融融地用着饭。 程灵袖心里念着女儿,不停地追问关于商少言前世、今生的事情,商霄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自己的记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安安现在在哪里?”程灵袖问,“我怎么没看见她?是在忙于政事么?” 商云岚夹菜的动作一顿,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安安去北周了。” 程灵袖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潜在含义,不禁变了脸色:“她……” 程灵袖本想说,“她太过莽撞”,抑或是“刀剑无眼,她若是伤着”……但很快,她又颓然地笑了笑:“罢了,我和老商这些年都没不曾陪伴过你们,更谈不上了解你们。安安是大人了,又凭一己之力拿下南陈的江山,想来心里有数。” 商云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替程灵袖夹了一筷子菜:“您关心我和安安是好事儿,这有什么?不过安安心里确实是有章程的。” 顿了顿,他笑道:“安安绝非是脆弱易碎的人,她甚至比我还要强大一些。” 程灵袖有些感慨地喟叹道:“那便好。” 第191章 恢复记忆 程灵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21世纪,她和商霄从校园走到婚纱,先后生下了商云岚、商少言,却在商少言一岁那年车祸身亡。 再睁眼,两人穿越到了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南陈,再度成亲、生子。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们仍旧生下了一儿一女,起了和另一对兄妹一模一样的名字。 后来便是长年累月的战争。 两年前,她和商霄察觉到了帝王对他们的忌惮和杀意,第一反应便是起兵造反;却没成想被一个名叫谢华裀的人劫持,而后不知道对他们动了什么手脚,导致他们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这么算来,她和商霄竟然前后加起来成婚整整三次。 虽然离谱,但是还有点甜滋滋的呢,嘻嘻。 …… 程灵袖醒来时,已经是天黑的时候了——商云岚和商霄都担忧地守在她的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程灵袖看着商云岚,鼻子一酸,颤抖着手抚上了商云岚的脸颊:“你……是不是岚岚?” 商云岚瞳孔一缩。 只有妈妈会这么叫他——在原主的记忆中,程灵袖这位母亲一直叫原主云岚,而自己的妈妈,一直叫他岚岚。 商云岚红了眼,看着程灵袖满是慈爱的脸庞,没忍住落下泪来:“妈?” 程灵袖愣了愣,而后泪流满面:“妈妈的岚岚长大了。” 商云岚抱住了程灵袖,像一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哽咽道:“妈,我和安安都很想你。” 商霄在一旁看着母子俩抱头痛哭,难免觉得无奈:“灵袖,你才醒过来,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还有岚岚,他一直守着你,什么都没吃。” 程灵袖胡乱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笑道:“是我没想到……咱们快去吃饭。” 商霄并没有恢复记忆,但他对商云岚天然带有一股父亲的慈爱亲近之情,他笑着问了商云岚不少问题,三人其乐融融地用着饭。 程灵袖心里念着女儿,不停地追问关于商少言前世、今生的事情,商霄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自己的记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安安现在在哪里?”程灵袖问,“我怎么没看见她?是在忙于政事么?” 商云岚夹菜的动作一顿,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安安去北周了。” 程灵袖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潜在含义,不禁变了脸色:“她……” 程灵袖本想说,“她太过莽撞”,抑或是“刀剑无眼,她若是伤着”……但很快,她又颓然地笑了笑:“罢了,我和老商这些年都没不曾陪伴过你们,更谈不上了解你们。安安是大人了,又凭一己之力拿下南陈的江山,想来心里有数。” 商云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替程灵袖夹了一筷子菜:“您关心我和安安是好事儿,这有什么?不过安安心里确实是有章程的。” 顿了顿,他笑道:“安安绝非是脆弱易碎的人,她甚至比我还要强大一些。” 程灵袖有些感慨地喟叹道:“那便好。” 第192章 朕要乔修玉嫁过来 北周,顺州。 崔渡万万没想到,报仇的机会来得这么快——上午那位莫行将军才出去打仗,下午就拎着刘博进了地牢。 商少言并未将刘博被俘虏的事情瞒着不让崔渡知晓,只是道:“刘博任你处置,但不是现在。” 崔渡虽然心中急切,但并不敢同商少言讲条件,这几日他和商少言相处下来,早已发现这位南陈女帝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心中自有章法,若是劝谏还能听进去,但自己这种情况,确实不能够多话。 转头,商少言又塞给他一大堆医书,全是商云岚誊抄下来、快马加鞭送至北周的,崔渡如获至宝,暂且也顾不得刘博的事情了,抱着书如饥似渴地阅读着。 崔渡前脚刚离开,后脚莫行就找上了门:“陛下,臣觉得今日有些不大对劲。” 商少言本来在批阅奏折,闻言朱笔微顿,而后揉了揉眉心:“可是因为刘博?” 莫行摇摇头,有些疑惑地说:“是那几位北周将领……臣瞧着他们似乎很急切地想将刘博甩开,且亲眼见着好几回他们的武器都打在了刘博身上。可以说,臣能够生擒刘博,有一半都是北周将领的功劳。” 商少言:“……” 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你可知北周如今的局势?” 顿了顿,她道:“北周文武官员不和,文官之中以刘博为首。朕听闻刘博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恐怕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因此那些武官想将他除掉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这是哪位人才想出来的损招,竟叫刘博来了前线,真有他的。” 莫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臣听说这是北周新帝亲自下的旨意,如此看来,北周新帝却是个扮猪吃虎的人呐!不可小觑、不可小觑。” 商少言心里头一跳:“北周新帝下的旨意?乔琢?” 莫行点点头:“正是。” 商少言愣了愣,而后愉悦地大笑出声:“好一个乔琢啊!” 莫行挠了挠头,感慨道:“臣瞧着他行事倒是有几分陛下的风格,多半是一位明君,咱们要想拿下北周,恐怕要多费一段时日了。” 商少言没说话,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乔修玉现在掌了权,会不会变呢? 他会不会觉得,和美人比起来,江山更重要? 不过很快,商少言就没这么想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相信乔修玉,帝王多疑是正常的事,但若连枕边人都信不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为了不让自己乱想,商少言和已经从西边到达顺州的程楚会合,一起领兵直逼洛阳,在一个月后兵临城下,洛阳以西、以南,都已是南陈的地盘了。 既然都到了洛阳城下,那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要么战,要么议和。 十万兵马陈兵在洛水畔,只等着商少言一声令下,便可渡水,攻入北周皇城。 这一夜,有许多将士都有些感慨地坐在篝火边谈天说地。 “这一个月来,陛下似乎心情不大好……”有胆子大的士兵悄悄说,“上次见陛下在战场上这么猛,还是她在西北的第一场战争。” “可不是么。”另一名士兵叹气,“不过这不是咱们该说的话,且注意着些。” 偷偷摸摸、趁着夜色路过的商少言:“……” 她心情不好得很明显吗? 商少言回到主帐中,问白风:“朕是不是瞧着,心情不大好?” 别人可能会敬畏商少言,但白风对待商少言只有敬意、没有畏惧,因此没有犹豫,她便道:“陛下心情不好,这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商少言苦笑道:“还不是为着七郎。故心人易变呀……” 白风沉默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按理说这是陛下的私事,她不过宫中女官,不该插手,或是表达自己的看法,但陛下如今自己开了口,想来是愿意听她一言的。 于是白风一边替商少言捏着肩膀,一边柔声道:“陛下不必多虑。臣妾从前便觉着,七公子身怀赤子之心。您和七公子一路走来这么两三年,自然是了解七公子的,只是当局者迷罢了。臣妾相信七公子不会变,也相信您不会变。” 商少言垂眸,有些无奈道:“谁知道呢。” 虽然心里确实好受了一些,但商少言仍有些不安。 谁成想第二日,北周洛阳就传来了议和的旨意,连带着好些个使臣,其中领头的,正是曾经在南陈皇宫中遇见过的乔修玉表兄——程清。 程清看见商少言,顿时不自觉流露出哀伤、后悔的情绪。 但凡他当年没有帮助这位和阳县主拿到虎符,哪里会有北周今天的局面? 商少言坐在上首,自然看清了程清眼里的懊悔。 她没忍住笑了笑,在开宴之后道:“朕能走到今天,不乏有能者相助,但,如今的一切,都是朕一步一步、真刀实枪地拿下来的,就算没有甲帮助,也有乙出手。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正当如是。” 这话一出,程清便知道这位昔日的和阳县主、如今的南陈女帝,是在安抚自己,他不由得心里微微熨贴,也释然了许多。 宾主尽欢之后,商少言看着北周议和的条件,挑眉道:“北周愿意俯首称臣?” 程清心下一叹,自然也是难受的,但是这是保全北周皇室血脉的最优解:“正是。若陛下有意,北周愿意将宗室最优秀的郎君送给陛下。” 这是他们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眼下商氏入主北周、一统南北是大势所趋,与其负隅顽抗,还不如想个办法将己方利益最大化。 送一个北周宗室郎君便是最好的办法,若是女帝能诞下带有北周皇室血脉的皇子或者皇女,那北周皇室血脉也算是保住了。 商少言笑了笑,自上首的座位上站起来,一身龙纹样式的红裙潋滟,明艳万端的脸庞上是不可侵犯的凛然威严。 她一字一顿道:“送郎君来可以。” 顿了顿,她挑眉:“朕要乔修玉嫁过来,若不然,尔等自当等着朕的铁骑踏入洛阳!” 第192章 朕要乔修玉嫁过来 北周,顺州。 崔渡万万没想到,报仇的机会来得这么快——上午那位莫行将军才出去打仗,下午就拎着刘博进了地牢。 商少言并未将刘博被俘虏的事情瞒着不让崔渡知晓,只是道:“刘博任你处置,但不是现在。” 崔渡虽然心中急切,但并不敢同商少言讲条件,这几日他和商少言相处下来,早已发现这位南陈女帝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心中自有章法,若是劝谏还能听进去,但自己这种情况,确实不能够多话。 转头,商少言又塞给他一大堆医书,全是商云岚誊抄下来、快马加鞭送至北周的,崔渡如获至宝,暂且也顾不得刘博的事情了,抱着书如饥似渴地阅读着。 崔渡前脚刚离开,后脚莫行就找上了门:“陛下,臣觉得今日有些不大对劲。” 商少言本来在批阅奏折,闻言朱笔微顿,而后揉了揉眉心:“可是因为刘博?” 莫行摇摇头,有些疑惑地说:“是那几位北周将领……臣瞧着他们似乎很急切地想将刘博甩开,且亲眼见着好几回他们的武器都打在了刘博身上。可以说,臣能够生擒刘博,有一半都是北周将领的功劳。” 商少言:“……” 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你可知北周如今的局势?” 顿了顿,她道:“北周文武官员不和,文官之中以刘博为首。朕听闻刘博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恐怕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因此那些武官想将他除掉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这是哪位人才想出来的损招,竟叫刘博来了前线,真有他的。” 莫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臣听说这是北周新帝亲自下的旨意,如此看来,北周新帝却是个扮猪吃虎的人呐!不可小觑、不可小觑。” 商少言心里头一跳:“北周新帝下的旨意?乔琢?” 莫行点点头:“正是。” 商少言愣了愣,而后愉悦地大笑出声:“好一个乔琢啊!” 莫行挠了挠头,感慨道:“臣瞧着他行事倒是有几分陛下的风格,多半是一位明君,咱们要想拿下北周,恐怕要多费一段时日了。” 商少言没说话,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乔修玉现在掌了权,会不会变呢? 他会不会觉得,和美人比起来,江山更重要? 不过很快,商少言就没这么想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相信乔修玉,帝王多疑是正常的事,但若连枕边人都信不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为了不让自己乱想,商少言和已经从西边到达顺州的程楚会合,一起领兵直逼洛阳,在一个月后兵临城下,洛阳以西、以南,都已是南陈的地盘了。 既然都到了洛阳城下,那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要么战,要么议和。 十万兵马陈兵在洛水畔,只等着商少言一声令下,便可渡水,攻入北周皇城。 这一夜,有许多将士都有些感慨地坐在篝火边谈天说地。 “这一个月来,陛下似乎心情不大好……”有胆子大的士兵悄悄说,“上次见陛下在战场上这么猛,还是她在西北的第一场战争。” “可不是么。”另一名士兵叹气,“不过这不是咱们该说的话,且注意着些。” 偷偷摸摸、趁着夜色路过的商少言:“……” 她心情不好得很明显吗? 商少言回到主帐中,问白风:“朕是不是瞧着,心情不大好?” 别人可能会敬畏商少言,但白风对待商少言只有敬意、没有畏惧,因此没有犹豫,她便道:“陛下心情不好,这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商少言苦笑道:“还不是为着七郎。故心人易变呀……” 白风沉默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按理说这是陛下的私事,她不过宫中女官,不该插手,或是表达自己的看法,但陛下如今自己开了口,想来是愿意听她一言的。 于是白风一边替商少言捏着肩膀,一边柔声道:“陛下不必多虑。臣妾从前便觉着,七公子身怀赤子之心。您和七公子一路走来这么两三年,自然是了解七公子的,只是当局者迷罢了。臣妾相信七公子不会变,也相信您不会变。” 商少言垂眸,有些无奈道:“谁知道呢。” 虽然心里确实好受了一些,但商少言仍有些不安。 谁成想第二日,北周洛阳就传来了议和的旨意,连带着好些个使臣,其中领头的,正是曾经在南陈皇宫中遇见过的乔修玉表兄——程清。 程清看见商少言,顿时不自觉流露出哀伤、后悔的情绪。 但凡他当年没有帮助这位和阳县主拿到虎符,哪里会有北周今天的局面? 商少言坐在上首,自然看清了程清眼里的懊悔。 她没忍住笑了笑,在开宴之后道:“朕能走到今天,不乏有能者相助,但,如今的一切,都是朕一步一步、真刀实枪地拿下来的,就算没有甲帮助,也有乙出手。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正当如是。” 这话一出,程清便知道这位昔日的和阳县主、如今的南陈女帝,是在安抚自己,他不由得心里微微熨贴,也释然了许多。 宾主尽欢之后,商少言看着北周议和的条件,挑眉道:“北周愿意俯首称臣?” 程清心下一叹,自然也是难受的,但是这是保全北周皇室血脉的最优解:“正是。若陛下有意,北周愿意将宗室最优秀的郎君送给陛下。” 这是他们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眼下商氏入主北周、一统南北是大势所趋,与其负隅顽抗,还不如想个办法将己方利益最大化。 送一个北周宗室郎君便是最好的办法,若是女帝能诞下带有北周皇室血脉的皇子或者皇女,那北周皇室血脉也算是保住了。 商少言笑了笑,自上首的座位上站起来,一身龙纹样式的红裙潋滟,明艳万端的脸庞上是不可侵犯的凛然威严。 她一字一顿道:“送郎君来可以。” 顿了顿,她挑眉:“朕要乔修玉嫁过来,若不然,尔等自当等着朕的铁骑踏入洛阳!” 第193章 南北统一 要乔修玉嫁过来? 不然就要攻入洛阳? 这他娘的是什么江山美人都要的强者剧本! 程清:“……” 他其实丝毫不意外商少言会这么说,毕竟从前在南陈,这俩人就有一腿! 但这件事是决计不能够答应的——乔琢再怎么样,也是如今的北周国君,叫他“嫁”给南陈女帝,北周还有何颜面? 可是……这位女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若“嫁”过来的不是乔琢,恐怕北周什么都保不住了。 商少言见程清一脸挣扎、犹豫,勾了勾唇角,下了一剂猛药:“若朕来日与乔琢有了子嗣,而他\/她又是个立得住的,那不拘男女,朕都可以立他\/她为储。” 程清有些讶异地抬头,但很快又垂眸叩首:“陛下所言当真?” 在场的除了商少言心腹,便是这几位北周使臣了,商少言也不怕被南陈那些臣子劝谏,闻言颔首道:“朕是天子,君无戏言。” 顿了顿,她解释道:“朕拿这天下,一是为了保全商氏,二是为了苍生大义,若连这点儿容人之心都没有,那朕还做什么皇帝?” 商少言垂眸看向程清:“朕是天子,是一位野心家,也许你们都觉得朕不会留有后患,但在朕看来,这天下能者居之,若有朝一日朕糊涂了,这位置也大可以让给别的人。” 此话一出,南陈、北周的臣子俱都纷纷下跪叩首,口呼“万岁”。 宴会很快就结束了——毕竟商少言说得再好听,洛水河畔陈列着的几十万兵马可不是吃素的,这件事还是早些解决才好。 …… 北周,洛阳,皇宫。 商少言那句“朕要乔修玉嫁过来”在第二日早朝时传进了金銮殿,群臣顿时骚动不安,窃窃私语。 程清跪在下首,一字一句地将商少言提的条件念出来,群臣也渐渐安静了不少。 其中有三条叫所有人都凝神静听。 一是商少言允诺,所有北周的现任官员只要通过她的考核,就能够继续任职;二是南陈将在五年后迁都洛阳;三是叫乔琢“嫁”给她,往后会立两人的子嗣为储。 商少言这一招不可谓不狡诈。 这些臣子中,有几个是真正忠君的暂且不提…… 她先抛出“继续任职”,这便是能让他们继续为江山、百姓奉献,但可能他们仍会觉得不妥;这时候商少言提出第二点“迁都洛阳”,这些北周的官员便会觉得也能够落叶归根,不必背井离乡,听罢自然会心动;而商少言最后一条,可谓是彻底说服了他们。 若是立商、乔两姓的子嗣为储君,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不就相当于他们北周的陛下娶了一位皇后么? 划算,划算。 群臣沉思片刻,而后…… “还有这种好事?” 不知是谁偷偷说了一句,被周围的同僚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人连忙闭嘴,所幸乔修玉并没有听见。 听完商少言所有条件的乔修玉:嘴角疯狂上扬。 唉,他的安安怎么就这么贴心呢? 那不得赶紧以身相许啊? 不过不能操之过急,还得欲擒故纵一二才是。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愤怒地站起身,拂袖道:“南陈女帝欺人太甚!就算朕答应了,朕的爱卿们也绝不会答应!” 谁成想,底下的朝臣们静默了一瞬,而后齐齐失声痛哭:“陛下,那南陈皇帝随时女郎,但野心勃勃、智勇双全,不可小觑啊!请陛下为了北周百姓,从了她!” 乔修玉故意摆出一副震惊的模样:“……?” 他呆站在原地片刻,而后颓然坐在龙椅上,双手捂住脸,不让自己悲伤地笑出声。 朝臣们不为所动,毕竟这些条条款款,只有最后一项“叫乔琢嫁给朕”是最过分的,其他的简直可以说是宽容无比。 文官们都是刘博留下来的人,自然没那么忠君;武官们也早跟乔瑜、乔琢通了气,更加不会拒绝。 好半晌,乔修玉才疲惫地摆摆手:“罢、罢、罢!朕为了黎民百姓,应了便是!” 接下来,他便无心早朝了,直接宣布了早朝结束。 很快,金銮殿上只剩下了乔修玉、十一,以及几个乔修玉的心腹宦官。 人都走了,乔修玉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得笑出了声:“我要跟安安成亲了,嘻嘻。” 十一:“……” 几个宦官:“……” 虽然知道陛下是个恋爱脑,但是这会儿就自称“我”了,可见从来就没想过当皇帝,只想跟他的安安成亲! 乔修玉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毕竟人各有志,他的志向就是每天跟在安安身边。 …… 很快,北周便易了主,商少言用了五个月时间统一度量衡,又将自己的军队、人手安排在了北周各地,便回盛京准备大婚了。 她回到盛京当日,便见到了在城门等候她的父母、阿兄。 于是北周、南陈不少随行官员都看见,这位给他们留下了不少成年阴影的陛下,在此时朗声大笑,而后小女儿姿态十足地扑进了那三人怀里,开始撒娇。 众人:“……” 程清神思恍惚:“这是那位一言不合就攻入洛阳的陛下?” 许衔满头问号:“这是那位万事不管、全部交给我们的陛下?” 莫行大吃一惊:“这是那位在战场上杀人如切瓜的陛下?” 叶老先生虚弱:“这是那位凭借一己之力弄死南安王、太子、两任帝王的陛下?” 四人对视一眼,而后倒吸一口凉气——撒娇的陛下,恐怖如斯! 商少言同爹娘、兄长寒暄几句,而后便骑马带着众人进了盛京。 宫中有白雪、白霜照看,前朝有白露、商云岚把控,一切都很和平。 商少言回到宫中后,商云岚便将这大半年来处理过的事务拿来给商少言过目,一边同她商讨,恰在此时,有大臣求见。 商少言对商云岚道:“你先在屏风后躲一躲,恐怕是来指责我北伐一事的老古板。” 商少言宣人进了御书房。 来者却是李轩——那位肚子里弯弯绕绕的老狐狸,他同商少言说了几句近来朝中大事,好半天才切入了正题。 “陛下,摄政王恐怕有不臣之心啊!”李轩痛心疾首,“您不在的时日,他独揽大权,长此以往,江山危矣!” 商少言:“……” 她看了一眼摄政王商云岚藏匿的屏风,清了清嗓子:“此话怎讲?” 第193章 南北统一 要乔修玉嫁过来? 不然就要攻入洛阳? 这他娘的是什么江山美人都要的强者剧本! 程清:“……” 他其实丝毫不意外商少言会这么说,毕竟从前在南陈,这俩人就有一腿! 但这件事是决计不能够答应的——乔琢再怎么样,也是如今的北周国君,叫他“嫁”给南陈女帝,北周还有何颜面? 可是……这位女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若“嫁”过来的不是乔琢,恐怕北周什么都保不住了。 商少言见程清一脸挣扎、犹豫,勾了勾唇角,下了一剂猛药:“若朕来日与乔琢有了子嗣,而他\/她又是个立得住的,那不拘男女,朕都可以立他\/她为储。” 程清有些讶异地抬头,但很快又垂眸叩首:“陛下所言当真?” 在场的除了商少言心腹,便是这几位北周使臣了,商少言也不怕被南陈那些臣子劝谏,闻言颔首道:“朕是天子,君无戏言。” 顿了顿,她解释道:“朕拿这天下,一是为了保全商氏,二是为了苍生大义,若连这点儿容人之心都没有,那朕还做什么皇帝?” 商少言垂眸看向程清:“朕是天子,是一位野心家,也许你们都觉得朕不会留有后患,但在朕看来,这天下能者居之,若有朝一日朕糊涂了,这位置也大可以让给别的人。” 此话一出,南陈、北周的臣子俱都纷纷下跪叩首,口呼“万岁”。 宴会很快就结束了——毕竟商少言说得再好听,洛水河畔陈列着的几十万兵马可不是吃素的,这件事还是早些解决才好。 …… 北周,洛阳,皇宫。 商少言那句“朕要乔修玉嫁过来”在第二日早朝时传进了金銮殿,群臣顿时骚动不安,窃窃私语。 程清跪在下首,一字一句地将商少言提的条件念出来,群臣也渐渐安静了不少。 其中有三条叫所有人都凝神静听。 一是商少言允诺,所有北周的现任官员只要通过她的考核,就能够继续任职;二是南陈将在五年后迁都洛阳;三是叫乔琢“嫁”给她,往后会立两人的子嗣为储。 商少言这一招不可谓不狡诈。 这些臣子中,有几个是真正忠君的暂且不提…… 她先抛出“继续任职”,这便是能让他们继续为江山、百姓奉献,但可能他们仍会觉得不妥;这时候商少言提出第二点“迁都洛阳”,这些北周的官员便会觉得也能够落叶归根,不必背井离乡,听罢自然会心动;而商少言最后一条,可谓是彻底说服了他们。 若是立商、乔两姓的子嗣为储君,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不就相当于他们北周的陛下娶了一位皇后么? 划算,划算。 群臣沉思片刻,而后…… “还有这种好事?” 不知是谁偷偷说了一句,被周围的同僚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人连忙闭嘴,所幸乔修玉并没有听见。 听完商少言所有条件的乔修玉:嘴角疯狂上扬。 唉,他的安安怎么就这么贴心呢? 那不得赶紧以身相许啊? 不过不能操之过急,还得欲擒故纵一二才是。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愤怒地站起身,拂袖道:“南陈女帝欺人太甚!就算朕答应了,朕的爱卿们也绝不会答应!” 谁成想,底下的朝臣们静默了一瞬,而后齐齐失声痛哭:“陛下,那南陈皇帝随时女郎,但野心勃勃、智勇双全,不可小觑啊!请陛下为了北周百姓,从了她!” 乔修玉故意摆出一副震惊的模样:“……?” 他呆站在原地片刻,而后颓然坐在龙椅上,双手捂住脸,不让自己悲伤地笑出声。 朝臣们不为所动,毕竟这些条条款款,只有最后一项“叫乔琢嫁给朕”是最过分的,其他的简直可以说是宽容无比。 文官们都是刘博留下来的人,自然没那么忠君;武官们也早跟乔瑜、乔琢通了气,更加不会拒绝。 好半晌,乔修玉才疲惫地摆摆手:“罢、罢、罢!朕为了黎民百姓,应了便是!” 接下来,他便无心早朝了,直接宣布了早朝结束。 很快,金銮殿上只剩下了乔修玉、十一,以及几个乔修玉的心腹宦官。 人都走了,乔修玉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得笑出了声:“我要跟安安成亲了,嘻嘻。” 十一:“……” 几个宦官:“……” 虽然知道陛下是个恋爱脑,但是这会儿就自称“我”了,可见从来就没想过当皇帝,只想跟他的安安成亲! 乔修玉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毕竟人各有志,他的志向就是每天跟在安安身边。 …… 很快,北周便易了主,商少言用了五个月时间统一度量衡,又将自己的军队、人手安排在了北周各地,便回盛京准备大婚了。 她回到盛京当日,便见到了在城门等候她的父母、阿兄。 于是北周、南陈不少随行官员都看见,这位给他们留下了不少成年阴影的陛下,在此时朗声大笑,而后小女儿姿态十足地扑进了那三人怀里,开始撒娇。 众人:“……” 程清神思恍惚:“这是那位一言不合就攻入洛阳的陛下?” 许衔满头问号:“这是那位万事不管、全部交给我们的陛下?” 莫行大吃一惊:“这是那位在战场上杀人如切瓜的陛下?” 叶老先生虚弱:“这是那位凭借一己之力弄死南安王、太子、两任帝王的陛下?” 四人对视一眼,而后倒吸一口凉气——撒娇的陛下,恐怖如斯! 商少言同爹娘、兄长寒暄几句,而后便骑马带着众人进了盛京。 宫中有白雪、白霜照看,前朝有白露、商云岚把控,一切都很和平。 商少言回到宫中后,商云岚便将这大半年来处理过的事务拿来给商少言过目,一边同她商讨,恰在此时,有大臣求见。 商少言对商云岚道:“你先在屏风后躲一躲,恐怕是来指责我北伐一事的老古板。” 商少言宣人进了御书房。 来者却是李轩——那位肚子里弯弯绕绕的老狐狸,他同商少言说了几句近来朝中大事,好半天才切入了正题。 “陛下,摄政王恐怕有不臣之心啊!”李轩痛心疾首,“您不在的时日,他独揽大权,长此以往,江山危矣!” 商少言:“……” 她看了一眼摄政王商云岚藏匿的屏风,清了清嗓子:“此话怎讲?” 第194章 结局(番外日更) 李轩躬身行了礼,而后道:“陛下,您不在的时候,摄政王独揽大权,每一件事都做得极好;他是男子,是您的亲兄长,微臣有些担忧,恐怕世人会更加偏向他……” 偷听的商云岚:“……” 做事儿做得好怪他咯? 既不能抢商少言风头,又不能完全撒手不管,这踏马比商少言这个皇帝本帝还累。 商少言没忍住笑了笑,有些无奈地看着李轩:“多谢李大人关怀,朕感激不已。只是若朕连自己的亲生兄长都信不过,抑或是,朕连压过兄长的能力都无,那这皇位确实也没必要再给朕了。” 说罢,她瞧了一眼李轩有些讶异的神色,挑眉道:“朕对自己有信心,也对朕的皇兄有信心——朕要这天下,并非是为一己私欲,而是为这不太平的世道。” 李轩听罢这一番话,先是愣了愣,而后红着眼躬身大拜,哽咽道:“陛下心怀苍生大义,亲身一统南北,乃不世之功,千秋万代自是无忧!” 顿了顿,他喟叹道:“陛下,臣这辈子能得见天下太平,死而无憾了啊!” 商少言连忙走上前,亲自扶起李轩,弯腰替他拍去膝上灰尘,恭谨道:“有李爱卿相助,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民生富裕……都只是时间问题。” …… 商少言登基后建国为“周”,年号“昌武”,恩威并施之下,天下归心。 三个月后,乃是商少言和乔修玉的大婚,于盛京举行。 因为是女帝“娶”夫,总不可能叫女帝坐花轿;乔修玉一个八尺郎君,坐花轿也不大合适,因此是两人前后骑着两匹上好的宝马,绕城一转,而后便进了皇宫。 两人的婚礼从申时初开始,这么一套下来已是酉时初。 宫中举办了宴会,商少言将前朝使用的太极殿收拾装潢一番,便在此举行了婚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众人便开始饮酒、用餐,觥筹交错间,商少言总算能找到同乔修玉说话的机会了。 她偷偷扯了扯乔修玉的衣袖:“七郎,你累不累?” 乔修玉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而后握住了商少言的手,轻声道:“不累,你呢?” 商少言有些雀跃地眨眨眼:“怎么可能累?还没到我累的时候呢。” 乔修玉反应了一会儿,而后才明白商少言说的是什么,不自觉红了脸,所幸他手里端着酒,旁的人都以为这是酒意涌上了脸。 坐在两人下头的商云岚火眼金睛,自然看清了两人的小动作,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乔修玉:“你很高兴?” 乔修玉丝毫没有察觉到商云岚话中的嫌弃,高兴地颔首:“大喜之日,自然是高兴的。” 商云岚:“……” 确认过眼神,还是当初那个听不懂话里有话的人。 乔修玉却在此时疑惑地反问:“皇兄呢?您看上去不太高兴。” 坐在这附近的都是自家人,程灵袖和商霄一左一右地挨着商云岚,闻言仔细一打量商云岚的脸色,然后发现——好家伙,他似乎真的不太高兴! 程灵袖拧了一把商云岚的腰肉:“给我笑!” 商云岚:“……” 假笑jpg 商霄拧了一把商云岚的胳膊:“不要笑得这么假!真诚一点!” 商云岚:“……” 他尽力地想要回想起一些高兴的事情,以图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真一些,却悲哀地发现那些高兴的事情全都跟商少言有关,但眼下的光景,商少言已经成亲了。 她即将组建一个家庭,独属于她的家庭,而他这位兄长,自然就会被排除在外了。 商少言敏锐地察觉到了商云岚的难过情绪,心念一转便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商少言笑了笑,故作轻松地看向商云岚:“明儿我便下旨,叫你常年住在宫里,不必在外另辟府邸,阿兄意下如何?” 商云岚愣了愣,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商少言假作生气:“莫非你还不愿意了?” 商云岚回过神来,眼睛有些红红的,他笑道:“都听安安的。” 宴会进行到一半,乔修玉便有些醉了,偏偏还强撑着不肯露怯,商少言瞧在眼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便和乔修玉先行离开了宴席。 乔修玉在人前还能撑住仪态,出了太极殿便连走路都有些歪斜,商少言瞧着好笑,屏退了跟随在侧的众位宫人,拉着乔修玉坐在石桌旁。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边,洒下一片银白的光辉,商少言手里提着一盏宫灯,细细描摹着乔修玉精致的容颜。 乔修玉虽然醉了,但仍然是敏锐的,他微微偏头,看向了商少言,醉眼蒙眬,里面的温柔情绪快要溢出来:“安安。” 商少言脆生生地应:“嗯,我在呢。” 乔修玉却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商少言。 片刻后,他道:“从前我在洛阳时,便时常听完小侯爷崔渡的美名。安安留下他,是想收入宫中么?” 商少言不意外乔修玉会这么问,她知道乔修玉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自古以来,就没有长情专一的帝王。 商少言想了想,说:“七郎,我并不是你一个人的。” 乔修玉愣了愣,而后垂眸掩住眼里的失落,强笑道:“我知道……” 商少言却温柔地打断了他:“我是你的妻,也是天下共主。也许你觉得自己和江山比起来太过渺小,但在我眼里,你和它一样重要。七郎,我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爱上一个人,不会傻到把你推开,明白么?” 顿了顿,她郑重其事道:“朕这一辈子,只会同乔琢共度一生。” 这是一名君主的承诺。 而乔修玉知道,不管是商少言,还是周朝开国君主,都不是会食言的人。 商少言认真地看着乔修玉,满心满眼都是他。 我有一片无限江山,也有一件金缕嫁衣。 我可以为百姓的皇,也可以为玉郎的妻。 …… “昌武元年,高祖、端诚公大婚,大赦天下。” “昌武三年,高祖诞女,龙心大悦,诞女次日立储。” “……” “昌武四十八年,高祖禅位于皇太女,年号永乐。高祖携端诚公游历天下,端诚公于永乐十年薨,高祖哀,次日驾崩。” “高祖起于锦城,年十七,初为镇国公幼妹、和阳县主。其时陈朝末帝荒诞昏庸,鱼肉百姓,民不聊生。高祖愤之痛之,遂起,建周,其在位四纪,天下太平,和乐安康。” ——《周记·高祖本纪》 -全文完- (番外一周四更) 第194章 结局(番外日更) 李轩躬身行了礼,而后道:“陛下,您不在的时候,摄政王独揽大权,每一件事都做得极好;他是男子,是您的亲兄长,微臣有些担忧,恐怕世人会更加偏向他……” 偷听的商云岚:“……” 做事儿做得好怪他咯? 既不能抢商少言风头,又不能完全撒手不管,这踏马比商少言这个皇帝本帝还累。 商少言没忍住笑了笑,有些无奈地看着李轩:“多谢李大人关怀,朕感激不已。只是若朕连自己的亲生兄长都信不过,抑或是,朕连压过兄长的能力都无,那这皇位确实也没必要再给朕了。” 说罢,她瞧了一眼李轩有些讶异的神色,挑眉道:“朕对自己有信心,也对朕的皇兄有信心——朕要这天下,并非是为一己私欲,而是为这不太平的世道。” 李轩听罢这一番话,先是愣了愣,而后红着眼躬身大拜,哽咽道:“陛下心怀苍生大义,亲身一统南北,乃不世之功,千秋万代自是无忧!” 顿了顿,他喟叹道:“陛下,臣这辈子能得见天下太平,死而无憾了啊!” 商少言连忙走上前,亲自扶起李轩,弯腰替他拍去膝上灰尘,恭谨道:“有李爱卿相助,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民生富裕……都只是时间问题。” …… 商少言登基后建国为“周”,年号“昌武”,恩威并施之下,天下归心。 三个月后,乃是商少言和乔修玉的大婚,于盛京举行。 因为是女帝“娶”夫,总不可能叫女帝坐花轿;乔修玉一个八尺郎君,坐花轿也不大合适,因此是两人前后骑着两匹上好的宝马,绕城一转,而后便进了皇宫。 两人的婚礼从申时初开始,这么一套下来已是酉时初。 宫中举办了宴会,商少言将前朝使用的太极殿收拾装潢一番,便在此举行了婚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众人便开始饮酒、用餐,觥筹交错间,商少言总算能找到同乔修玉说话的机会了。 她偷偷扯了扯乔修玉的衣袖:“七郎,你累不累?” 乔修玉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而后握住了商少言的手,轻声道:“不累,你呢?” 商少言有些雀跃地眨眨眼:“怎么可能累?还没到我累的时候呢。” 乔修玉反应了一会儿,而后才明白商少言说的是什么,不自觉红了脸,所幸他手里端着酒,旁的人都以为这是酒意涌上了脸。 坐在两人下头的商云岚火眼金睛,自然看清了两人的小动作,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乔修玉:“你很高兴?” 乔修玉丝毫没有察觉到商云岚话中的嫌弃,高兴地颔首:“大喜之日,自然是高兴的。” 商云岚:“……” 确认过眼神,还是当初那个听不懂话里有话的人。 乔修玉却在此时疑惑地反问:“皇兄呢?您看上去不太高兴。” 坐在这附近的都是自家人,程灵袖和商霄一左一右地挨着商云岚,闻言仔细一打量商云岚的脸色,然后发现——好家伙,他似乎真的不太高兴! 程灵袖拧了一把商云岚的腰肉:“给我笑!” 商云岚:“……” 假笑jpg 商霄拧了一把商云岚的胳膊:“不要笑得这么假!真诚一点!” 商云岚:“……” 他尽力地想要回想起一些高兴的事情,以图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真一些,却悲哀地发现那些高兴的事情全都跟商少言有关,但眼下的光景,商少言已经成亲了。 她即将组建一个家庭,独属于她的家庭,而他这位兄长,自然就会被排除在外了。 商少言敏锐地察觉到了商云岚的难过情绪,心念一转便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商少言笑了笑,故作轻松地看向商云岚:“明儿我便下旨,叫你常年住在宫里,不必在外另辟府邸,阿兄意下如何?” 商云岚愣了愣,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商少言假作生气:“莫非你还不愿意了?” 商云岚回过神来,眼睛有些红红的,他笑道:“都听安安的。” 宴会进行到一半,乔修玉便有些醉了,偏偏还强撑着不肯露怯,商少言瞧在眼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便和乔修玉先行离开了宴席。 乔修玉在人前还能撑住仪态,出了太极殿便连走路都有些歪斜,商少言瞧着好笑,屏退了跟随在侧的众位宫人,拉着乔修玉坐在石桌旁。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边,洒下一片银白的光辉,商少言手里提着一盏宫灯,细细描摹着乔修玉精致的容颜。 乔修玉虽然醉了,但仍然是敏锐的,他微微偏头,看向了商少言,醉眼蒙眬,里面的温柔情绪快要溢出来:“安安。” 商少言脆生生地应:“嗯,我在呢。” 乔修玉却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商少言。 片刻后,他道:“从前我在洛阳时,便时常听完小侯爷崔渡的美名。安安留下他,是想收入宫中么?” 商少言不意外乔修玉会这么问,她知道乔修玉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自古以来,就没有长情专一的帝王。 商少言想了想,说:“七郎,我并不是你一个人的。” 乔修玉愣了愣,而后垂眸掩住眼里的失落,强笑道:“我知道……” 商少言却温柔地打断了他:“我是你的妻,也是天下共主。也许你觉得自己和江山比起来太过渺小,但在我眼里,你和它一样重要。七郎,我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爱上一个人,不会傻到把你推开,明白么?” 顿了顿,她郑重其事道:“朕这一辈子,只会同乔琢共度一生。” 这是一名君主的承诺。 而乔修玉知道,不管是商少言,还是周朝开国君主,都不是会食言的人。 商少言认真地看着乔修玉,满心满眼都是他。 我有一片无限江山,也有一件金缕嫁衣。 我可以为百姓的皇,也可以为玉郎的妻。 …… “昌武元年,高祖、端诚公大婚,大赦天下。” “昌武三年,高祖诞女,龙心大悦,诞女次日立储。” “……” “昌武四十八年,高祖禅位于皇太女,年号永乐。高祖携端诚公游历天下,端诚公于永乐十年薨,高祖哀,次日驾崩。” “高祖起于锦城,年十七,初为镇国公幼妹、和阳县主。其时陈朝末帝荒诞昏庸,鱼肉百姓,民不聊生。高祖愤之痛之,遂起,建周,其在位四纪,天下太平,和乐安康。” ——《周记·高祖本纪》 -全文完- (番外一周四更) 番外1 后世论坛体 【晨星娱乐v:还原历史,走进大周,周六晚20:00起,电视剧《千古一帝》正式上线,让我们期待解元和李欢儿的演出~】 这条消息一经发布,就上了热搜。 某娱乐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帖子:【大家看见《千古一帝》的阵容了吗……高祖的棺材板压不住了笑死。】 【1l:不是,李欢儿来演高祖???】 【2l:无语,解元凭什么演乔琢!!!】 【3l:楼上两个酸鸡跳脚呗,你家哥哥姐姐更不配演哈。】 【4l:笑死,3l有没有文化啊?知不知道历史书怎么描写的商少言和乔琢?商少言年少时是名动天下的美人,你家姐姐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5l:不只是容貌问题,商少言之所以是千古一帝,是因为她真的很牛!周朝时,整个欧亚大陆都是我们的领土,而且有三分之二都是商少言御驾亲征打下来的……】 【6l:没人关注商云岚的选角吗??我真的会谢,那个男的看着好油腻,怎么演摄政王啊?】 【7l:咦,高祖这么牛,她在位时还有摄政王?】 【8l:楼上多读点书,商少言在登基后的六年中,都在外头征战,商云岚是她的同胞兄长,商少言不在的时候就是商云岚摄政。】 【9l:商云岚这么有名,7l都不知道,是小学生?他发明了不少东西,现在咱们用的电灯、空调,都是他钻研出来的。】 【10l:这个我倒是知道,商少言晚上经常批阅奏折,商云岚怕妹妹的眼睛受伤,才发明了电灯;商少言怕热,又不想劳民伤财建避暑行宫,商云岚就又发明了空调。这些都是历史书上写着的。】 【11l:哇,我要是有这种哥哥,我做梦都笑醒了。】 【12l:你们关注点都歪了?】 【13l:别管什么关注点歪不歪了!!我刚刚听我老师说,高祖的陵墓被发现了,可能就这几天会被公布出来。】 【14l:楼上别瞎扯了,谁不知道高祖陵墓是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15l:楼上康康13l的ip地址,在清大,这很可能是真的……】 【……】 【100l:卧槽,13l说的是真的,高祖陵墓被发现了!不说了友友们,速去看热搜!】 【101l:看完回来了……我真的会震惊,商少言、乔琢的素描画像竟然被保存得这么好!而且两个人都好好看啊,是我形容不出来的好看,绝了。】 【102l:楼上只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的颜值吗!!我觉得这个陵墓好豪华,不愧是帝陵。视频里的老教授在介绍陵墓的时候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捡起来发现是一颗拳头大的珍珠……还有好多珍宝。】 【103l:商少言恐怕有强迫症hhhhh,你们看,那些宝石都是按颜色放的,引起舒适了。】 【104l:你们只在意女帝的颜值和家产,只有我在意那本刚出土的日记吗!】 【105l:我也去看了她的日记!不得不说,保存得很好,而且感觉很有趣诶……听说过段时间会编成书册,到时候买起来!!】 【106l:现在已经整理了一部分发在网上了,我看了几段,简直要被笑死。商少言竟然是个搞笑女,乔琢竟然是个恋爱脑,跟野史完全不一样啊。】 【107l:我复制了一段过来:“三月二十七日,雨,今天我和乔修玉吵架了。乔修玉非要让我陪他一起赏花,因为他觉得很浪漫。但我觉得外头下了雨,恐怕不怎么方便。吵完之后我们就分房午休了,结果一觉起来,我发现他冒雨摘了不少花回来,给我放在床头了。我挺感动的,如果没被花儿引来的蜜蜂蛰了三个包的话。”】 【108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算了,我怎么觉得他俩有股子高中生青春恋爱的味道啊!】 【109l:回楼上,我刚刚算了下时间,那会儿商少言刚好十八岁,放到现在确实是个高中生。】 【110l:我也复制了一段:“四月二十日,晴,今天是阿兄的生日,乔修玉准备给阿兄一个生日惊喜,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不管你送什么,只要你一日是他的妹夫,他就绝对不会给你好脸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摄政王商云岚竟然是个妹控,救命了。】 【111l:女帝真是美丽的皮囊、有趣的灵魂都有啊,还有钱,我直接自信嗨老婆!】 【112l:楼上,小心乔琢半夜来找你哦。】 【113l:历史书上的乔琢不是说很端正温和吗?怎么看着有点子憨呢……】 【114l:这不太可能,乔琢毕竟是作为北周国君和女帝联姻,智商不可能不在线啊。】 【115l:对啊,这俩人算是先婚后爱了?商少言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憨憨。】 【116l:打脸的来了……“一月十三日,阴。阿兄说乔修玉太蠢了,他每天都看乔修玉不爽,但我觉得挺好,我们七郎不蠢,明明是难得糊涂、大智若愚。阿兄再这么说,我就要给他指婚了,气死。”所以就算乔琢是个憨憨,商少言也觉得这是大智若愚,哈哈哈哈哈。】 【117l:接楼上,这俩人也不是先婚后爱。据史料记载,商少言还是南陈县主的时候,就养了一个面首,那个面首颇受宠爱,一直跟在商少言身边,后来不知道去了哪儿,但是有专家对过时间,觉得有九成可能那个面首就是乔琢,刚刚也在商少言的日记里发现了实锤……】 没过多久,这个帖子就被管理员删除了。 吴教授看着手机上“404 not found”的界面,摘下眼镜,对身边的工作人员笑着说:“千秋功过,任凭后人评说……只是还得等我们将这座陵墓研究得更清楚,再公布比较好。” 他蹲在地上,轻轻地用刷子刷掉一块凸起物体上覆盖的沙土,而后出现了一片熠熠生辉的光亮——是一条用夜明珠点缀的小路,直接通往女帝商少言和端诚公乔琢的棺椁。 千秋功过,任凭后人评说。 过往的人总会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有人被记得,有人被忘记。 但,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 番外1 后世论坛体 【晨星娱乐v:还原历史,走进大周,周六晚20:00起,电视剧《千古一帝》正式上线,让我们期待解元和李欢儿的演出~】 这条消息一经发布,就上了热搜。 某娱乐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帖子:【大家看见《千古一帝》的阵容了吗……高祖的棺材板压不住了笑死。】 【1l:不是,李欢儿来演高祖???】 【2l:无语,解元凭什么演乔琢!!!】 【3l:楼上两个酸鸡跳脚呗,你家哥哥姐姐更不配演哈。】 【4l:笑死,3l有没有文化啊?知不知道历史书怎么描写的商少言和乔琢?商少言年少时是名动天下的美人,你家姐姐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5l:不只是容貌问题,商少言之所以是千古一帝,是因为她真的很牛!周朝时,整个欧亚大陆都是我们的领土,而且有三分之二都是商少言御驾亲征打下来的……】 【6l:没人关注商云岚的选角吗??我真的会谢,那个男的看着好油腻,怎么演摄政王啊?】 【7l:咦,高祖这么牛,她在位时还有摄政王?】 【8l:楼上多读点书,商少言在登基后的六年中,都在外头征战,商云岚是她的同胞兄长,商少言不在的时候就是商云岚摄政。】 【9l:商云岚这么有名,7l都不知道,是小学生?他发明了不少东西,现在咱们用的电灯、空调,都是他钻研出来的。】 【10l:这个我倒是知道,商少言晚上经常批阅奏折,商云岚怕妹妹的眼睛受伤,才发明了电灯;商少言怕热,又不想劳民伤财建避暑行宫,商云岚就又发明了空调。这些都是历史书上写着的。】 【11l:哇,我要是有这种哥哥,我做梦都笑醒了。】 【12l:你们关注点都歪了?】 【13l:别管什么关注点歪不歪了!!我刚刚听我老师说,高祖的陵墓被发现了,可能就这几天会被公布出来。】 【14l:楼上别瞎扯了,谁不知道高祖陵墓是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15l:楼上康康13l的ip地址,在清大,这很可能是真的……】 【……】 【100l:卧槽,13l说的是真的,高祖陵墓被发现了!不说了友友们,速去看热搜!】 【101l:看完回来了……我真的会震惊,商少言、乔琢的素描画像竟然被保存得这么好!而且两个人都好好看啊,是我形容不出来的好看,绝了。】 【102l:楼上只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的颜值吗!!我觉得这个陵墓好豪华,不愧是帝陵。视频里的老教授在介绍陵墓的时候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捡起来发现是一颗拳头大的珍珠……还有好多珍宝。】 【103l:商少言恐怕有强迫症hhhhh,你们看,那些宝石都是按颜色放的,引起舒适了。】 【104l:你们只在意女帝的颜值和家产,只有我在意那本刚出土的日记吗!】 【105l:我也去看了她的日记!不得不说,保存得很好,而且感觉很有趣诶……听说过段时间会编成书册,到时候买起来!!】 【106l:现在已经整理了一部分发在网上了,我看了几段,简直要被笑死。商少言竟然是个搞笑女,乔琢竟然是个恋爱脑,跟野史完全不一样啊。】 【107l:我复制了一段过来:“三月二十七日,雨,今天我和乔修玉吵架了。乔修玉非要让我陪他一起赏花,因为他觉得很浪漫。但我觉得外头下了雨,恐怕不怎么方便。吵完之后我们就分房午休了,结果一觉起来,我发现他冒雨摘了不少花回来,给我放在床头了。我挺感动的,如果没被花儿引来的蜜蜂蛰了三个包的话。”】 【108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算了,我怎么觉得他俩有股子高中生青春恋爱的味道啊!】 【109l:回楼上,我刚刚算了下时间,那会儿商少言刚好十八岁,放到现在确实是个高中生。】 【110l:我也复制了一段:“四月二十日,晴,今天是阿兄的生日,乔修玉准备给阿兄一个生日惊喜,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不管你送什么,只要你一日是他的妹夫,他就绝对不会给你好脸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摄政王商云岚竟然是个妹控,救命了。】 【111l:女帝真是美丽的皮囊、有趣的灵魂都有啊,还有钱,我直接自信嗨老婆!】 【112l:楼上,小心乔琢半夜来找你哦。】 【113l:历史书上的乔琢不是说很端正温和吗?怎么看着有点子憨呢……】 【114l:这不太可能,乔琢毕竟是作为北周国君和女帝联姻,智商不可能不在线啊。】 【115l:对啊,这俩人算是先婚后爱了?商少言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憨憨。】 【116l:打脸的来了……“一月十三日,阴。阿兄说乔修玉太蠢了,他每天都看乔修玉不爽,但我觉得挺好,我们七郎不蠢,明明是难得糊涂、大智若愚。阿兄再这么说,我就要给他指婚了,气死。”所以就算乔琢是个憨憨,商少言也觉得这是大智若愚,哈哈哈哈哈。】 【117l:接楼上,这俩人也不是先婚后爱。据史料记载,商少言还是南陈县主的时候,就养了一个面首,那个面首颇受宠爱,一直跟在商少言身边,后来不知道去了哪儿,但是有专家对过时间,觉得有九成可能那个面首就是乔琢,刚刚也在商少言的日记里发现了实锤……】 没过多久,这个帖子就被管理员删除了。 吴教授看着手机上“404 not found”的界面,摘下眼镜,对身边的工作人员笑着说:“千秋功过,任凭后人评说……只是还得等我们将这座陵墓研究得更清楚,再公布比较好。” 他蹲在地上,轻轻地用刷子刷掉一块凸起物体上覆盖的沙土,而后出现了一片熠熠生辉的光亮——是一条用夜明珠点缀的小路,直接通往女帝商少言和端诚公乔琢的棺椁。 千秋功过,任凭后人评说。 过往的人总会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有人被记得,有人被忘记。 但,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 番外2 日常(1) 商少言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一来是因着西突厥使臣拜访,二来便是白露和许衔幼子的周岁宴要到了。 乔修玉抱着商亦欢,凑到商少言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安安,欢欢醒来就说想见你。” 商少言看了一眼乔修玉,又看了一眼和乔修玉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儿,好笑道:“欢欢目前连娘亲这两个字都不会喊,还能说这么复杂的句子?” 乔修玉笑了笑,眉目温柔:“好,是我想见你。” 商少言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襦裙,虽然仍有威严,但瞧着格外灵动几分。 她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近来着实有些忙碌,七郎多担待着些,待这段时日忙完了,我便同你一起去宫外玩儿。” 乔修玉点点头,而后将商亦欢交给了奶娘,巴巴地跑到商少言身边,还住她的腰:“等欢欢长大了,你是不是就能轻松一些了?” 他说着,抚上了商少言的鬓边,心疼道:“安安才二十三,就有白发了。” 商少言:“……” 艹(一种植物)! 她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你再仔细看看,是白发还是日光的折射?” 乔修玉:“……” 他讪讪地放下手:“哈哈,看错了。” 商少言被乔修玉这么一打岔,也没心思继续处理政事了。 她回过身,将脸埋在乔修玉的脖颈间,撒娇道:“七郎,我好想你。” 乔修玉摸了摸商少言的脊背:“我不就在这里么?” 商少言偏头看了他一眼,媚眼如丝:“是那种想。” 乔修玉双颊一红,有些赧然:“这大白天的,我怕他们说你白日宣淫。” 商少言都被逗笑了,捏住乔修玉的脸颊:“还会说你祸国殃民。” 乔修玉捉住了商少言不安分的手,笑道:“他们说我不要紧,可不能说我的安安。” 商少言想了想,凑近乔修玉的耳畔,偷偷说:“那我们赶紧一些,就不会被说了。” 乔修玉也想了想,轻声道:“能不能赶紧,你还不清楚吗?” 商少言趴在他的怀里,暗示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唇上泛开点点红晕:“那……” 乔修玉却打断了她,眉眼含笑:“我倒是也想做一回话本子里,勾得君王不早朝的美人。” 顿了顿,他道:“陛下,臣想冒犯您,想共您躺在纱帐里说尽情话,直到日暮西沉;臣想用手丈量您的腰身,用唇描摹您的轮廓;臣还想……” 他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声音清润无比,后头说的话,直叫商少言双耳通红。 乔修玉精致的眉眼就在她眼前,一双天生深情的桃花眼里满是柔情,睫毛又长又翘,俊美得仿佛谪仙,偏偏此刻白皙的肤色上两团红晕,又像是被红尘俗欲弄脏了,被拉下凡间。 而这样一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郎君,正凑在自己的耳边讲着dirty talk…… 家人们,能忍的不是中国人。 …… 商少言依偎在乔修玉怀里,有些昏昏沉沉的,乔修玉用手指轻轻擦去她鬓间的汗水,轻声问道:“安安,我们下辈子也要在一起,好不好?” 商少言睁开眼,正想说什么,便听见了商亦欢的哭声。 她愣了愣,而后连忙整理仪容,翻身下床,准备去哄女儿。 乔修玉:“……” 他看着商少言迅速穿衣穿鞋,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商少言离开了,走到寝殿门口时,突然顿了顿,回头笑道:“好。” 然后迅速离去,衣袂翻飞,宛如一片湖水涟漪。 乔修玉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商少言那个“好”字在回应什么。 他们下辈子也要在一起。 下下辈子也是。 嗯……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番外2 日常(1) 商少言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一来是因着西突厥使臣拜访,二来便是白露和许衔幼子的周岁宴要到了。 乔修玉抱着商亦欢,凑到商少言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安安,欢欢醒来就说想见你。” 商少言看了一眼乔修玉,又看了一眼和乔修玉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儿,好笑道:“欢欢目前连娘亲这两个字都不会喊,还能说这么复杂的句子?” 乔修玉笑了笑,眉目温柔:“好,是我想见你。” 商少言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襦裙,虽然仍有威严,但瞧着格外灵动几分。 她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近来着实有些忙碌,七郎多担待着些,待这段时日忙完了,我便同你一起去宫外玩儿。” 乔修玉点点头,而后将商亦欢交给了奶娘,巴巴地跑到商少言身边,还住她的腰:“等欢欢长大了,你是不是就能轻松一些了?” 他说着,抚上了商少言的鬓边,心疼道:“安安才二十三,就有白发了。” 商少言:“……” 艹(一种植物)! 她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你再仔细看看,是白发还是日光的折射?” 乔修玉:“……” 他讪讪地放下手:“哈哈,看错了。” 商少言被乔修玉这么一打岔,也没心思继续处理政事了。 她回过身,将脸埋在乔修玉的脖颈间,撒娇道:“七郎,我好想你。” 乔修玉摸了摸商少言的脊背:“我不就在这里么?” 商少言偏头看了他一眼,媚眼如丝:“是那种想。” 乔修玉双颊一红,有些赧然:“这大白天的,我怕他们说你白日宣淫。” 商少言都被逗笑了,捏住乔修玉的脸颊:“还会说你祸国殃民。” 乔修玉捉住了商少言不安分的手,笑道:“他们说我不要紧,可不能说我的安安。” 商少言想了想,凑近乔修玉的耳畔,偷偷说:“那我们赶紧一些,就不会被说了。” 乔修玉也想了想,轻声道:“能不能赶紧,你还不清楚吗?” 商少言趴在他的怀里,暗示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唇上泛开点点红晕:“那……” 乔修玉却打断了她,眉眼含笑:“我倒是也想做一回话本子里,勾得君王不早朝的美人。” 顿了顿,他道:“陛下,臣想冒犯您,想共您躺在纱帐里说尽情话,直到日暮西沉;臣想用手丈量您的腰身,用唇描摹您的轮廓;臣还想……” 他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声音清润无比,后头说的话,直叫商少言双耳通红。 乔修玉精致的眉眼就在她眼前,一双天生深情的桃花眼里满是柔情,睫毛又长又翘,俊美得仿佛谪仙,偏偏此刻白皙的肤色上两团红晕,又像是被红尘俗欲弄脏了,被拉下凡间。 而这样一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郎君,正凑在自己的耳边讲着dirty talk…… 家人们,能忍的不是中国人。 …… 商少言依偎在乔修玉怀里,有些昏昏沉沉的,乔修玉用手指轻轻擦去她鬓间的汗水,轻声问道:“安安,我们下辈子也要在一起,好不好?” 商少言睁开眼,正想说什么,便听见了商亦欢的哭声。 她愣了愣,而后连忙整理仪容,翻身下床,准备去哄女儿。 乔修玉:“……” 他看着商少言迅速穿衣穿鞋,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商少言离开了,走到寝殿门口时,突然顿了顿,回头笑道:“好。” 然后迅速离去,衣袂翻飞,宛如一片湖水涟漪。 乔修玉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商少言那个“好”字在回应什么。 他们下辈子也要在一起。 下下辈子也是。 嗯……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番外3 现代校园paro s市一中的高二一班在今天迎来了一位借读生,借读生长得特好看,是个长相精致温润的帅哥,自我介绍时,用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写下“乔修玉”三个字,而后温柔一笑:“大家好,我叫乔修玉。” 底下一片被他帅到的吸气声,而最后一排的少女吹出的口哨格外突兀。 班主任瞪了一眼那名吹口哨的少女,乔修玉顺着班主任能杀人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了一个长得格外漂亮张扬的女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当即弯了弯唇角。 班主任愣了愣,问:“没了?” 乔修玉也愣了愣,试探开口:“我还要介绍什么……?” 班主任:“……或许你可以说说,自己的特长、爱好?” 乔修玉想了想,认真道:“我的特长是腿特长,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女朋友拿快递、提购物袋、买奶茶。” 同学们顿时开始起哄。 班主任:“……” 他真没想到,这位看似温和的借读生,竟然是个刺儿头! 在这里说什么女朋友?都踏马的高二了,不好好读书,净想着谈恋爱! 班主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在心里飞速思考着自己该怎么接话……哦对了! 他想了一阵,清了清嗓子,对乔修玉核善一笑:“乔同学,你去最后一排坐,商少言同学是个友善热情、乐于助人的好同学,老师相信你很快就能融入班级!” 班主任心里的算盘打得哗哗响——商少言是全国首富的妹妹,成绩常年年级第一,是稳上清北的苗子,可惜是个刺儿头,还在初中部的时候就打败了所有校霸,成功坐上了一中老大的位置。 人家的课桌上都贴着“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垃圾”、“世界上有两种光芒,一种是太阳,一种是上学人的模样”、“世界上唯一稳赚不赔的投资是学习”等等励志语录。 而商少言,踏马的贴了一个“城南城北每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 商少言因为长相、性格、气质等方面魅力过于突出,因此受很大一部分男生喜欢(还有一部分女生)。 本来班主任都觉得,来个人跟商少言谈恋爱挺好,说不准能管一管她呢? 然而商少言简直是油盐不进,别说是校草到她面前献殷勤了,上学期学校里来了个被公认为“神颜”的顶流明星借读,觉得商少言成绩好、长得漂亮,别有用心地想让她帮自己补课,商少言也是没搭理他的。 意图纠缠商少言的,也被她从追求者揍成了小弟。 商少言:我是个一心爱学习的好孩子,谈恋爱什么的,影响我拔剑……啊不,拔笔帽的速度。 班主任觉得,这两人一定气场不合! 你看,商少言最讨厌恋爱脑,新同学很明显是个恋爱脑——就让商少言去对乔修玉进行精神的洗礼! 班主任微微一笑,见乔修玉还愣在原地,没忍住催促道:“乔同学快去坐着,咱们快上课了。” 乔修玉回过神来,逐渐狂喜:“李老师,您人真好!” 班主任:“……?”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乔修玉就屁颠屁颠地坐过去了,还不忘真诚地对班主任道谢:“原来您知道我在和商少言同学谈恋爱,您放心,来日我们结婚,一定请您吃喜糖。” 班主任:“……?” 他不信邪地看了看商少言,却见后者笑眯眯地说:“多谢李老师,到时候给您十斤喜糖!” 班主任:“……” 艹(一种植物)! …… 校花+校霸+学神商少言谈恋爱了,恋爱对象还是刚来的借读生,这属实是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 有商少言的追求者偷偷去看了那个乔修玉,然后发现…… 论长相,校草的位置可以换他来坐。 论家世,他爸妈是b国华裔中的首富。 论对商少言好不好……艹,他们也有点子想要这种男朋友! 商少言渴了,只需要咂咂嘴,乔修玉就递给她一杯温水;商少言饿了,只需要叹口气,乔修玉就从书桌里拿出小饼干;商少言困了,只需要打个哈欠,乔修玉就从书包里拿出小毯子、小枕头给她铺上…… 暗戳戳观察两人的班主任:“……” 没事没事,百炼钢化绕指柔,乔修玉这么温柔的人,指不定能让商少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然而当天下午,商少言就又跟人干架了。 对方是商少言疯魔的追求者,企图跟乔修玉比划两下,被商少言发现之后挨了打。 班主任赶来的时候,刚巧遇见乔修玉拉住了商少言:“安安,别打了!” 商少言果真停了手。 班主任欣慰极了——看看,果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然后他就听见乔修玉心疼道:“赤手空拳的,你手多痛啊?来,这个是我从班主任办公室找来的衣架,你用这个,这个好使。” 班主任:“???” 而商少言这个小苟日的竟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好贴心呀。” 班主任:“……” 艹(一种植物)! …… 七年后,班主任接到了商少言和乔修玉的结婚请柬。 彼时他正在监考,百无聊赖地玩儿着手机,突然弹出来商少言的微信消息。 商少言:【李老师,在吗在吗在吗!】 班主任沉默片刻:【在的。商少言同学,好久没联系啦[玫瑰]】 商少言:【嗯嗯!是这样的李老师,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当年说好了要请您来我和乔修玉的婚礼,现在就来请您了!您千万得来啊,时间是下周六,我特地给您准备了10斤喜糖呢!】 班主任窒息:【好的[微笑][微笑]】 商少言:【那就这么说定了[憨笑][憨笑]】 班主任:“……” 别以为他年纪大了不冲浪,商少言最后那两个表情绝对在嘲讽他! 不过也挺好……已经有些年老的班主任摘下了老花镜,用眼镜布仔细地擦了擦,好半晌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谁年轻时不叛逆呢? 商少言虽然叛逆,但每逢年节都会送手写贺卡,以及一些很实用的物品,这是记挂着他老头子呢。 但第二周周六的时候,班主任觉得自己还是草率了。 这十斤喜糖,他该怎么弄回去??? 番外3 现代校园paro s市一中的高二一班在今天迎来了一位借读生,借读生长得特好看,是个长相精致温润的帅哥,自我介绍时,用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写下“乔修玉”三个字,而后温柔一笑:“大家好,我叫乔修玉。” 底下一片被他帅到的吸气声,而最后一排的少女吹出的口哨格外突兀。 班主任瞪了一眼那名吹口哨的少女,乔修玉顺着班主任能杀人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了一个长得格外漂亮张扬的女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当即弯了弯唇角。 班主任愣了愣,问:“没了?” 乔修玉也愣了愣,试探开口:“我还要介绍什么……?” 班主任:“……或许你可以说说,自己的特长、爱好?” 乔修玉想了想,认真道:“我的特长是腿特长,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女朋友拿快递、提购物袋、买奶茶。” 同学们顿时开始起哄。 班主任:“……” 他真没想到,这位看似温和的借读生,竟然是个刺儿头! 在这里说什么女朋友?都踏马的高二了,不好好读书,净想着谈恋爱! 班主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在心里飞速思考着自己该怎么接话……哦对了! 他想了一阵,清了清嗓子,对乔修玉核善一笑:“乔同学,你去最后一排坐,商少言同学是个友善热情、乐于助人的好同学,老师相信你很快就能融入班级!” 班主任心里的算盘打得哗哗响——商少言是全国首富的妹妹,成绩常年年级第一,是稳上清北的苗子,可惜是个刺儿头,还在初中部的时候就打败了所有校霸,成功坐上了一中老大的位置。 人家的课桌上都贴着“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垃圾”、“世界上有两种光芒,一种是太阳,一种是上学人的模样”、“世界上唯一稳赚不赔的投资是学习”等等励志语录。 而商少言,踏马的贴了一个“城南城北每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 商少言因为长相、性格、气质等方面魅力过于突出,因此受很大一部分男生喜欢(还有一部分女生)。 本来班主任都觉得,来个人跟商少言谈恋爱挺好,说不准能管一管她呢? 然而商少言简直是油盐不进,别说是校草到她面前献殷勤了,上学期学校里来了个被公认为“神颜”的顶流明星借读,觉得商少言成绩好、长得漂亮,别有用心地想让她帮自己补课,商少言也是没搭理他的。 意图纠缠商少言的,也被她从追求者揍成了小弟。 商少言:我是个一心爱学习的好孩子,谈恋爱什么的,影响我拔剑……啊不,拔笔帽的速度。 班主任觉得,这两人一定气场不合! 你看,商少言最讨厌恋爱脑,新同学很明显是个恋爱脑——就让商少言去对乔修玉进行精神的洗礼! 班主任微微一笑,见乔修玉还愣在原地,没忍住催促道:“乔同学快去坐着,咱们快上课了。” 乔修玉回过神来,逐渐狂喜:“李老师,您人真好!” 班主任:“……?”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乔修玉就屁颠屁颠地坐过去了,还不忘真诚地对班主任道谢:“原来您知道我在和商少言同学谈恋爱,您放心,来日我们结婚,一定请您吃喜糖。” 班主任:“……?” 他不信邪地看了看商少言,却见后者笑眯眯地说:“多谢李老师,到时候给您十斤喜糖!” 班主任:“……” 艹(一种植物)! …… 校花+校霸+学神商少言谈恋爱了,恋爱对象还是刚来的借读生,这属实是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 有商少言的追求者偷偷去看了那个乔修玉,然后发现…… 论长相,校草的位置可以换他来坐。 论家世,他爸妈是b国华裔中的首富。 论对商少言好不好……艹,他们也有点子想要这种男朋友! 商少言渴了,只需要咂咂嘴,乔修玉就递给她一杯温水;商少言饿了,只需要叹口气,乔修玉就从书桌里拿出小饼干;商少言困了,只需要打个哈欠,乔修玉就从书包里拿出小毯子、小枕头给她铺上…… 暗戳戳观察两人的班主任:“……” 没事没事,百炼钢化绕指柔,乔修玉这么温柔的人,指不定能让商少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然而当天下午,商少言就又跟人干架了。 对方是商少言疯魔的追求者,企图跟乔修玉比划两下,被商少言发现之后挨了打。 班主任赶来的时候,刚巧遇见乔修玉拉住了商少言:“安安,别打了!” 商少言果真停了手。 班主任欣慰极了——看看,果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然后他就听见乔修玉心疼道:“赤手空拳的,你手多痛啊?来,这个是我从班主任办公室找来的衣架,你用这个,这个好使。” 班主任:“???” 而商少言这个小苟日的竟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好贴心呀。” 班主任:“……” 艹(一种植物)! …… 七年后,班主任接到了商少言和乔修玉的结婚请柬。 彼时他正在监考,百无聊赖地玩儿着手机,突然弹出来商少言的微信消息。 商少言:【李老师,在吗在吗在吗!】 班主任沉默片刻:【在的。商少言同学,好久没联系啦[玫瑰]】 商少言:【嗯嗯!是这样的李老师,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当年说好了要请您来我和乔修玉的婚礼,现在就来请您了!您千万得来啊,时间是下周六,我特地给您准备了10斤喜糖呢!】 班主任窒息:【好的[微笑][微笑]】 商少言:【那就这么说定了[憨笑][憨笑]】 班主任:“……” 别以为他年纪大了不冲浪,商少言最后那两个表情绝对在嘲讽他! 不过也挺好……已经有些年老的班主任摘下了老花镜,用眼镜布仔细地擦了擦,好半晌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谁年轻时不叛逆呢? 商少言虽然叛逆,但每逢年节都会送手写贺卡,以及一些很实用的物品,这是记挂着他老头子呢。 但第二周周六的时候,班主任觉得自己还是草率了。 这十斤喜糖,他该怎么弄回去??? 番外4 日常(2) 商少言在二十六岁那年决定去江南微服私访,带上了乔修玉和商亦欢,一家三口高兴地准备离开洛阳。 对此,商云岚感到非常不满:“你怎么又让我摄政?我也想去玩儿。” 商少言敷衍地安抚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然后转头就离开了。 一路上,商亦欢都好奇地东张西望,她如今已经四岁了,商少言将她当作储君来培养,但是也不过分拘束她,因此商亦欢有一个非常快乐的童年。 商亦欢看累了外头的风景,缩回马车里,看向商少言,眨了眨眼:“娘亲,我们是不是要去看伯伯?” 商少言看着和乔修玉长相相似的商亦欢,眉眼柔和:“是呀,伯伯一个人在苏州,咱们去看看他。” 商少言和乔修玉微服私访并没有带太多人,瞧着就是普通官宦人家,只不过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从马车转水路之后,没有多久,他们就到了苏州。 陶莺时如今是苏州知州,也是继李琅缳、白露之后的第三位女官,在她之后还有许多女郎入仕,这些都是商少言的改革。 陶莺时在苏州城门口迎接了商少言一家子,一行人往知州府走去,一路上说说笑笑。 商少言在苏州逛了一圈儿,而后感慨道:“你将苏州城治理得很好。” 陶莺时有些赧然:“陛下谬赞。” 商少言笑道:“你也不必谦虚——你可是推行科举制度后头一个女状元,这可不是说说就行的。” 陶莺时也跟着笑开了:“那,微臣多谢陛下夸奖,往后微臣会做得更好。” 商少言颔首:“这才对了。” 第二日,商少言一家三口一大清早便出了府,一路往苏州城郊去。 苏州城郊有一座极大的园林,园林的主人背景成谜,是苏州乡间最受欢迎的私塾先生,只是那一身贵气怎么着都遮不住,因此总有人想方设法地打探一二。 见有人来拜访,一位住在附近的老伯好心提醒道:“乔先生轻易不见人的,你们若非有要事,他不会见你们。” 乔修玉笑了笑,温和道:“我们是他的是家人。” 老伯有些讶异,在看见乔瑜亲自出来迎接后就更惊奇了——原来乔先生是有家人的。 …… 乔瑜带着三人往园林深处走,商亦欢在乖巧地打过招呼后便有些坐不住了,蠢蠢欲动地想四处走走看看,商少言也不拘着她,叫了几个人陪着一块儿,便和乔修玉一道走进了乔瑜的书房。 乔瑜打量着乔修玉,半晌颔首道:“比从前稳重了不少。” 又看向商少言,含笑道:“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弟妹,虽说你什么都不缺,但我这做兄长的,还是给你备了一份见面礼。” 说着,他便拿出了一对玉镯子:“这是我用从前的传国玉玺打出来的镯子,意义非凡。” 商少言大方接过,当即就戴在了手腕上。 三人寒暄一阵子,乔修玉便问:“阿兄上回在信中说的那名女郎……可否叫我和安安见一见?” 这才是乔修玉想来苏州的最大原因——他兄长这棵铁树开花了,竟然有了心仪的女郎。 只是他不肯在信里多说,乔修玉抓心挠肺了一段时日,商少言看不过去,才说来江南看一看。 乔瑜挑了挑眉:“自然可以。” 顿了顿,他在夫妻俩陡然亮起来的眼神里慢悠悠道:“先吃饭。” 商少言、乔修玉:“……” 两人心不在焉地跟乔瑜去了饭厅,却在吃了第一筷子后顿时忘记了刚才的事儿。 原因无他,这饭菜都好吃得过分了,比宫里头也差不了多少。 夫妻俩吃饭的速度都不慢,但还维持着优雅,这已经是极其不容易的了,偏偏他们感情好,时不时还要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给对方夹菜,就算是这样,也只花了一刻钟就吃干净了饭菜。 乔瑜:“……”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碗里还剩二分之一的米饭,不由得问:“你们怎么吃这么快?” 商少言优雅地漱了口,一边饮茶一边感叹:“还不是平日里太忙,吃快一点就能多工作一会儿嘛。” 乔瑜:“……” 他有些哭笑不得,刚想说些什么,乔修玉就开口了:“阿兄,我们吃完饭了,那位女郎在何处?” 乔瑜笑了笑,不答反问:“这些菜好吃么?” 商少言和乔修玉点头如捣蒜。 乔瑜颔首,有些小得意:“这就是那位女郎做的饭菜。” 商少言和乔修玉没说话,都愣在了原地。 乔瑜心里一沉。 他之所以不肯在信中说明心仪女郎的具体情况,就是怕现下这种情况——元儿是厨娘,这在弟弟和弟妹看来,会不会有点…… 乔瑜心情有些低落,但还是强撑着道:“我……” 谁成想,商少言打断了他的话:“阿兄,你这是什么好福气!” 乔瑜:“……?” 乔修玉补充道:“这么好的女郎你还在犹豫什么?这不得八抬大轿将人家娶回来供着?” 乔瑜:“……?” 商少言眼神不善地看了一眼乔修玉:“你这是在嫌弃我不会做菜吗?” 乔修玉求生欲极强道:“安安想岔了,咱们俩有一个会做饭就好——我做的虽比不上嫂子,但也尚可,对?” 商少言想了想,觉得也是——反正是她娶的乔修玉,乔修玉也确实会做菜,挺好,差不多。 乔瑜见两人已经开始讨论以后给侄儿侄女送什么周岁礼了,他连忙从先前的迷茫与震惊中回过神来:“嗯……你们没意见?” 商少言挑眉:“阿兄喜欢,那就说明嫂子自有过人之处。你的顾虑我明白,但皇亲贵胄也好、厨娘商贾也罢,不都是人?只要人品好、彼此喜爱,那能有什么问题?” 乔瑜心里一松,而后真心实意地道:“弟妹格局挺大,怨不得你能坐稳江山。” 商少言摆摆手:“快别说这些场面话了,阿兄快带我们去见见嫂子呗。” 乔瑜失笑,到底是答应了。 乔瑜口中的“元儿”,叫做袁元,是个生得秀丽婉约、性格泼辣爽利的女郎,她见了商少言和乔修玉,愣了愣,而后拍了拍脑门儿:“呀,这不是和阳县主么!” 商少言也愣了愣——她有很多年没听过“和阳县主”这四个字了,现在倒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滋味儿。 袁元笑着提醒:“当年在蜀州,草民给你们做过全辣宴,可还记得?” 商少言、乔修玉:“!!!” 这怎么能不记得呢?那一桌全辣宴真的很绝啊! 袁元只知道商少言从前的身份,县主对她来说已然是顶有权势的贵人了,但她也不拘谨,仍旧大大方方地同商少言、乔修玉讲话,乔瑜就在一旁瞧着她,眉目温柔。 番外4 日常(2) 商少言在二十六岁那年决定去江南微服私访,带上了乔修玉和商亦欢,一家三口高兴地准备离开洛阳。 对此,商云岚感到非常不满:“你怎么又让我摄政?我也想去玩儿。” 商少言敷衍地安抚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然后转头就离开了。 一路上,商亦欢都好奇地东张西望,她如今已经四岁了,商少言将她当作储君来培养,但是也不过分拘束她,因此商亦欢有一个非常快乐的童年。 商亦欢看累了外头的风景,缩回马车里,看向商少言,眨了眨眼:“娘亲,我们是不是要去看伯伯?” 商少言看着和乔修玉长相相似的商亦欢,眉眼柔和:“是呀,伯伯一个人在苏州,咱们去看看他。” 商少言和乔修玉微服私访并没有带太多人,瞧着就是普通官宦人家,只不过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从马车转水路之后,没有多久,他们就到了苏州。 陶莺时如今是苏州知州,也是继李琅缳、白露之后的第三位女官,在她之后还有许多女郎入仕,这些都是商少言的改革。 陶莺时在苏州城门口迎接了商少言一家子,一行人往知州府走去,一路上说说笑笑。 商少言在苏州逛了一圈儿,而后感慨道:“你将苏州城治理得很好。” 陶莺时有些赧然:“陛下谬赞。” 商少言笑道:“你也不必谦虚——你可是推行科举制度后头一个女状元,这可不是说说就行的。” 陶莺时也跟着笑开了:“那,微臣多谢陛下夸奖,往后微臣会做得更好。” 商少言颔首:“这才对了。” 第二日,商少言一家三口一大清早便出了府,一路往苏州城郊去。 苏州城郊有一座极大的园林,园林的主人背景成谜,是苏州乡间最受欢迎的私塾先生,只是那一身贵气怎么着都遮不住,因此总有人想方设法地打探一二。 见有人来拜访,一位住在附近的老伯好心提醒道:“乔先生轻易不见人的,你们若非有要事,他不会见你们。” 乔修玉笑了笑,温和道:“我们是他的是家人。” 老伯有些讶异,在看见乔瑜亲自出来迎接后就更惊奇了——原来乔先生是有家人的。 …… 乔瑜带着三人往园林深处走,商亦欢在乖巧地打过招呼后便有些坐不住了,蠢蠢欲动地想四处走走看看,商少言也不拘着她,叫了几个人陪着一块儿,便和乔修玉一道走进了乔瑜的书房。 乔瑜打量着乔修玉,半晌颔首道:“比从前稳重了不少。” 又看向商少言,含笑道:“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弟妹,虽说你什么都不缺,但我这做兄长的,还是给你备了一份见面礼。” 说着,他便拿出了一对玉镯子:“这是我用从前的传国玉玺打出来的镯子,意义非凡。” 商少言大方接过,当即就戴在了手腕上。 三人寒暄一阵子,乔修玉便问:“阿兄上回在信中说的那名女郎……可否叫我和安安见一见?” 这才是乔修玉想来苏州的最大原因——他兄长这棵铁树开花了,竟然有了心仪的女郎。 只是他不肯在信里多说,乔修玉抓心挠肺了一段时日,商少言看不过去,才说来江南看一看。 乔瑜挑了挑眉:“自然可以。” 顿了顿,他在夫妻俩陡然亮起来的眼神里慢悠悠道:“先吃饭。” 商少言、乔修玉:“……” 两人心不在焉地跟乔瑜去了饭厅,却在吃了第一筷子后顿时忘记了刚才的事儿。 原因无他,这饭菜都好吃得过分了,比宫里头也差不了多少。 夫妻俩吃饭的速度都不慢,但还维持着优雅,这已经是极其不容易的了,偏偏他们感情好,时不时还要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给对方夹菜,就算是这样,也只花了一刻钟就吃干净了饭菜。 乔瑜:“……”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碗里还剩二分之一的米饭,不由得问:“你们怎么吃这么快?” 商少言优雅地漱了口,一边饮茶一边感叹:“还不是平日里太忙,吃快一点就能多工作一会儿嘛。” 乔瑜:“……” 他有些哭笑不得,刚想说些什么,乔修玉就开口了:“阿兄,我们吃完饭了,那位女郎在何处?” 乔瑜笑了笑,不答反问:“这些菜好吃么?” 商少言和乔修玉点头如捣蒜。 乔瑜颔首,有些小得意:“这就是那位女郎做的饭菜。” 商少言和乔修玉没说话,都愣在了原地。 乔瑜心里一沉。 他之所以不肯在信中说明心仪女郎的具体情况,就是怕现下这种情况——元儿是厨娘,这在弟弟和弟妹看来,会不会有点…… 乔瑜心情有些低落,但还是强撑着道:“我……” 谁成想,商少言打断了他的话:“阿兄,你这是什么好福气!” 乔瑜:“……?” 乔修玉补充道:“这么好的女郎你还在犹豫什么?这不得八抬大轿将人家娶回来供着?” 乔瑜:“……?” 商少言眼神不善地看了一眼乔修玉:“你这是在嫌弃我不会做菜吗?” 乔修玉求生欲极强道:“安安想岔了,咱们俩有一个会做饭就好——我做的虽比不上嫂子,但也尚可,对?” 商少言想了想,觉得也是——反正是她娶的乔修玉,乔修玉也确实会做菜,挺好,差不多。 乔瑜见两人已经开始讨论以后给侄儿侄女送什么周岁礼了,他连忙从先前的迷茫与震惊中回过神来:“嗯……你们没意见?” 商少言挑眉:“阿兄喜欢,那就说明嫂子自有过人之处。你的顾虑我明白,但皇亲贵胄也好、厨娘商贾也罢,不都是人?只要人品好、彼此喜爱,那能有什么问题?” 乔瑜心里一松,而后真心实意地道:“弟妹格局挺大,怨不得你能坐稳江山。” 商少言摆摆手:“快别说这些场面话了,阿兄快带我们去见见嫂子呗。” 乔瑜失笑,到底是答应了。 乔瑜口中的“元儿”,叫做袁元,是个生得秀丽婉约、性格泼辣爽利的女郎,她见了商少言和乔修玉,愣了愣,而后拍了拍脑门儿:“呀,这不是和阳县主么!” 商少言也愣了愣——她有很多年没听过“和阳县主”这四个字了,现在倒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滋味儿。 袁元笑着提醒:“当年在蜀州,草民给你们做过全辣宴,可还记得?” 商少言、乔修玉:“!!!” 这怎么能不记得呢?那一桌全辣宴真的很绝啊! 袁元只知道商少言从前的身份,县主对她来说已然是顶有权势的贵人了,但她也不拘谨,仍旧大大方方地同商少言、乔修玉讲话,乔瑜就在一旁瞧着她,眉目温柔。 番外5 正式完结 商少言和乔修玉在一年后吃到了乔瑜和袁元的喜酒。 回到洛阳后,商少言照例沉迷于政务,乔修玉照例带带孩子、看看书、跟在商少言身后。 商云岚见商少言硬生生累瘦了一圈儿,没忍住劝道:“你再这样下去,恐怕对身体不好。” 商少言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道?天下已然太平,本来事儿已经少了许多了,偏生阿史那叶霆非要开通西域的商路,我说这事儿急不得,他竟然拿咱们欢欢的童养夫要挟……” 商亦欢的“童养夫”阿史那只,更确切地说,是青梅竹马,乃是阿史那叶霆的长子,比商亦欢大了三岁,生养都在大周,虽是异族人长相,但一口大周官话说得贼溜。 商少言很喜欢阿史那只,偷偷跟阿史那叶霆通了个气儿,以后阿史那只找女朋友要优先商亦欢。 很明显,商少言非常想要一个混血外孙/外孙女。 “对了。”商少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林净最近如何了?” 商云岚叹了口气:“他最近在黔州游医……听说和当地人起了冲突。” 林净见到了活着的程灵袖,商少言、商云岚都松了口气,以为他不会再有“游医”的想法,却没料到他还是坚持在外行医。 林净觉得自己从前那样的做派是不对的,太过高傲,也太过骄矜,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因此他想要到处走走看看,多涨涨见识。 商少言听说林净和人起了冲突,当即就皱眉了:“林净近几年脾气温和了许多,怎会同人起冲突?他可还好?” 商云岚斟酌了片刻,尽可能委婉地说:“他还活着。” 商少言:“……?” 商云岚简单解释道:“林净误入了一座苗寨的禁地,见到了传说中的神草,于是就摘了,没想到那是人家供奉了数千年的东西……林净如今已经被扣在苗寨一个月了。” 商少言无语片刻,而后摇头,失笑道:“也好,他隐世多年,难免有些不通世故,阿兄先派一些人去保护他,这件事还得他自己解决才好。” 商云岚颔首,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子政务,商少言便去与乔修玉用饭了。 …… 又是一年除夕,宫里头充满了专属于最盛大节日的氛围,处处张灯结彩。 商少言即位后,既不铺张浪费,也不过分节俭,因此宫宴那日也算是办得中规中矩——不过往年都是白风、白雪在准备宫宴,对于第一次操持宫宴举办的乔修玉来说,已然很不错了。 酒酣之际,商少言看着底下的文武官员,以及自己的诸多亲信,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这些都是她的肱骨之臣,同她一起治理天下,如今的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是所有人共同的功劳。 如今陶莺时和晏雪凝一手办起来的抚孤院已经遍布全国,此刻两人正在底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崔渡现在在商云岚出资建立的医学院教授课程,也算是医学院元老级的人物,当然也有好不容易从苗寨回来的林净从旁协助;李琅轩如今位至中书令,莫行也继承了镇国将军的名头,一文一武,无疑是商少言的左膀右臂;辛老先生和叶老先生一个去,一个做了太女太傅,都完成了自己年轻时的心愿…… 商少言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处置过得意忘形的旧人。 比如华清,性情实在太过激进,在商少言登基后的第三年,竟然干上了强占民田、匿税逃税之事,商少言念在旧情上也没有处置太过,但一通贬谪是少不了的。 嘉赏一番有为的官员、鼓励一通新来的官员,商少言这一套做得很娴熟,乔修玉在一旁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的情绪。 不到子时,宫宴便散了,商少言和乔修玉一起在御花园散步,商亦欢和阿史那只这几日一直忙着学业,倒也没有来掺和这难得的二人世界。 商少言在月下偷偷看着乔修玉被拉长的身影,突然跳到了他的背上,缠得紧紧的,乔修玉下意识托住了商少言,而后无奈道:“安安。” 宫人们见状,知道自己不能够继续跟着了,于是便在远处守着。 温柔的月光,洁净的雪地,清香的红梅,乔修玉凝神片刻,而后笑问:“安安,想不想要一枝梅花?” 商少言笑着在他耳边撒娇:“我要最漂亮的那一枝。” 说完,便从乔修玉背上跳了下来,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七郎,我好喜欢你呀。” 乔修玉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而后伸手折下一枝开得最为俏丽张扬的红梅。 商少言接过来,拿在手里,牵着乔修玉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突然笑了:“我们成亲的那一天,也是坐在这里,你问我会不会将崔渡收入宫中。” 乔修玉有些赧然。 这么多年来,两人的感情日渐浓厚,从未消减过半分,他想了想,直言不讳道:“那时候安安刚登基,我总怕你会变。” 商少言失笑:“你在北周做皇帝的那段时日,我也怕你会变。” 乔修玉摸了摸商少言的发顶,温声道:“安安,以后每个冬天,我们都来赏梅花,好不好?” 商少言眨眨眼,笑了:“好呀。” “那,拉钩。” “好,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就这么一起看了四十九个冬天的梅花。 第四十九年,看完梅花的第二日,乔修玉因为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成日里卧病在床。 商少言此时已经退位了十年整,她如今已经七十六岁的高龄了,但眉眼间仍能窥见年轻时的端庄艳丽,以及天子威严。 可此时的她,也不过是一个丈夫卧病在床,因此而感到惶恐的妻子。 乔修玉也老了,他一边咳嗽,一边笑着对商少言说:“快离开我这儿,免得将病气过给你。” 商少言不肯走,她瞪了一眼乔修玉:“病了都要气我,是不是?” 乔修玉笑了,到底没有强硬地赶走商少言。 他心有所感,觉得自己恐怕大限将至,于是将已是女皇的商亦欢、皇夫阿史那只,并上几个孙辈叫到了自己的床前——这一切都是趁着商少言熟睡的时候做的。 他看了看自己有些干瘪的手,问商亦欢:“欢欢,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商亦欢双眸含泪,摇摇头:“阿爹自年轻时便是世间顶俊美的郎君。” 乔修玉却笑叹道:“你这孩子,惯会哄我。” 顿了顿,他有些虚弱地说:“我走了之后,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安安……她性格要强,不肯在人前落泪的,你们夜里多注意着些,若是见她哭,可千万劝住她,免得哭坏了眼睛。安安喜欢吃辣的,但近几年她肠胃不大好,你们也千万别顺着她,多劝她吃些清淡的食物……” 商亦欢含泪听着,见乔修玉越来越虚弱,不由得有些慌神,连忙差人去请商少言过来。 乔修玉也不阻止,只是笑道:“也好,我再跟安安说几句话。” 商少言来的时候,还穿着寝衣,双眼通红,向来强大的她面上竟浮现出几分惶恐,她颤抖着握住乔修玉的手,问:“你是要离开我了吗?” 乔修玉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安安不是常说,我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么?我这是要回天上啦……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天上的星星,总有一颗是我。” 顿了顿,他有些费力地抬手,擦去了商少言眼角的泪水,道:“我还记得我们第一回遇见,也是一个冬天,你那会儿坐在点心铺子里,好奇地看着我,说要我教你弹琴……那一年很冷,我最怕冷了——可是住在你家中时,你嘴上嫌弃我,却把最暖和的一间房安排给我了……” 商少言又哭又笑,骂道:“你笨死了,那分明是最适合监视你的一间房。” 乔修玉笑了笑,道:“安安,我走了你也要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说罢,他牵住了商少言的手,虚虚的,没什么力气。 商少言用力握住他的手。 乔修玉摸了摸商少言的脸,再次确认似的问道:“好不好?” 商少言闭了闭眼,道:“好……” 乔修玉点点头,而后毕生头一次,央求商少言道:“安安,我想听《念奴娇》,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商少言便轻轻拍着乔修玉干瘪的手,温声道:“千门明月,天如水,正是人间佳节……开尽小梅春气透,花烛家家罗列……来往绮罗,喧阗萧鼓,达旦何曾歇……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 “好一个,风光真是殊绝……” 乔修玉心满意足地笑了,而后合上眼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恍惚间,商少言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年少风流、鲜衣怒马,看着同样年轻的乔修玉,眉眼带笑:“我自小便想学琴,只可惜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先生……不知这位郎君可否愿意教授?价格,好说。” 雪在纷纷扬扬飘洒,屋里暖和不已,她看着他,仿佛这就是她的此生。 -番外完- 番外5 正式完结 商少言和乔修玉在一年后吃到了乔瑜和袁元的喜酒。 回到洛阳后,商少言照例沉迷于政务,乔修玉照例带带孩子、看看书、跟在商少言身后。 商云岚见商少言硬生生累瘦了一圈儿,没忍住劝道:“你再这样下去,恐怕对身体不好。” 商少言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道?天下已然太平,本来事儿已经少了许多了,偏生阿史那叶霆非要开通西域的商路,我说这事儿急不得,他竟然拿咱们欢欢的童养夫要挟……” 商亦欢的“童养夫”阿史那只,更确切地说,是青梅竹马,乃是阿史那叶霆的长子,比商亦欢大了三岁,生养都在大周,虽是异族人长相,但一口大周官话说得贼溜。 商少言很喜欢阿史那只,偷偷跟阿史那叶霆通了个气儿,以后阿史那只找女朋友要优先商亦欢。 很明显,商少言非常想要一个混血外孙/外孙女。 “对了。”商少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林净最近如何了?” 商云岚叹了口气:“他最近在黔州游医……听说和当地人起了冲突。” 林净见到了活着的程灵袖,商少言、商云岚都松了口气,以为他不会再有“游医”的想法,却没料到他还是坚持在外行医。 林净觉得自己从前那样的做派是不对的,太过高傲,也太过骄矜,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因此他想要到处走走看看,多涨涨见识。 商少言听说林净和人起了冲突,当即就皱眉了:“林净近几年脾气温和了许多,怎会同人起冲突?他可还好?” 商云岚斟酌了片刻,尽可能委婉地说:“他还活着。” 商少言:“……?” 商云岚简单解释道:“林净误入了一座苗寨的禁地,见到了传说中的神草,于是就摘了,没想到那是人家供奉了数千年的东西……林净如今已经被扣在苗寨一个月了。” 商少言无语片刻,而后摇头,失笑道:“也好,他隐世多年,难免有些不通世故,阿兄先派一些人去保护他,这件事还得他自己解决才好。” 商云岚颔首,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子政务,商少言便去与乔修玉用饭了。 …… 又是一年除夕,宫里头充满了专属于最盛大节日的氛围,处处张灯结彩。 商少言即位后,既不铺张浪费,也不过分节俭,因此宫宴那日也算是办得中规中矩——不过往年都是白风、白雪在准备宫宴,对于第一次操持宫宴举办的乔修玉来说,已然很不错了。 酒酣之际,商少言看着底下的文武官员,以及自己的诸多亲信,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这些都是她的肱骨之臣,同她一起治理天下,如今的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是所有人共同的功劳。 如今陶莺时和晏雪凝一手办起来的抚孤院已经遍布全国,此刻两人正在底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崔渡现在在商云岚出资建立的医学院教授课程,也算是医学院元老级的人物,当然也有好不容易从苗寨回来的林净从旁协助;李琅轩如今位至中书令,莫行也继承了镇国将军的名头,一文一武,无疑是商少言的左膀右臂;辛老先生和叶老先生一个去,一个做了太女太傅,都完成了自己年轻时的心愿…… 商少言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处置过得意忘形的旧人。 比如华清,性情实在太过激进,在商少言登基后的第三年,竟然干上了强占民田、匿税逃税之事,商少言念在旧情上也没有处置太过,但一通贬谪是少不了的。 嘉赏一番有为的官员、鼓励一通新来的官员,商少言这一套做得很娴熟,乔修玉在一旁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的情绪。 不到子时,宫宴便散了,商少言和乔修玉一起在御花园散步,商亦欢和阿史那只这几日一直忙着学业,倒也没有来掺和这难得的二人世界。 商少言在月下偷偷看着乔修玉被拉长的身影,突然跳到了他的背上,缠得紧紧的,乔修玉下意识托住了商少言,而后无奈道:“安安。” 宫人们见状,知道自己不能够继续跟着了,于是便在远处守着。 温柔的月光,洁净的雪地,清香的红梅,乔修玉凝神片刻,而后笑问:“安安,想不想要一枝梅花?” 商少言笑着在他耳边撒娇:“我要最漂亮的那一枝。” 说完,便从乔修玉背上跳了下来,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七郎,我好喜欢你呀。” 乔修玉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而后伸手折下一枝开得最为俏丽张扬的红梅。 商少言接过来,拿在手里,牵着乔修玉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突然笑了:“我们成亲的那一天,也是坐在这里,你问我会不会将崔渡收入宫中。” 乔修玉有些赧然。 这么多年来,两人的感情日渐浓厚,从未消减过半分,他想了想,直言不讳道:“那时候安安刚登基,我总怕你会变。” 商少言失笑:“你在北周做皇帝的那段时日,我也怕你会变。” 乔修玉摸了摸商少言的发顶,温声道:“安安,以后每个冬天,我们都来赏梅花,好不好?” 商少言眨眨眼,笑了:“好呀。” “那,拉钩。” “好,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就这么一起看了四十九个冬天的梅花。 第四十九年,看完梅花的第二日,乔修玉因为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成日里卧病在床。 商少言此时已经退位了十年整,她如今已经七十六岁的高龄了,但眉眼间仍能窥见年轻时的端庄艳丽,以及天子威严。 可此时的她,也不过是一个丈夫卧病在床,因此而感到惶恐的妻子。 乔修玉也老了,他一边咳嗽,一边笑着对商少言说:“快离开我这儿,免得将病气过给你。” 商少言不肯走,她瞪了一眼乔修玉:“病了都要气我,是不是?” 乔修玉笑了,到底没有强硬地赶走商少言。 他心有所感,觉得自己恐怕大限将至,于是将已是女皇的商亦欢、皇夫阿史那只,并上几个孙辈叫到了自己的床前——这一切都是趁着商少言熟睡的时候做的。 他看了看自己有些干瘪的手,问商亦欢:“欢欢,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商亦欢双眸含泪,摇摇头:“阿爹自年轻时便是世间顶俊美的郎君。” 乔修玉却笑叹道:“你这孩子,惯会哄我。” 顿了顿,他有些虚弱地说:“我走了之后,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安安……她性格要强,不肯在人前落泪的,你们夜里多注意着些,若是见她哭,可千万劝住她,免得哭坏了眼睛。安安喜欢吃辣的,但近几年她肠胃不大好,你们也千万别顺着她,多劝她吃些清淡的食物……” 商亦欢含泪听着,见乔修玉越来越虚弱,不由得有些慌神,连忙差人去请商少言过来。 乔修玉也不阻止,只是笑道:“也好,我再跟安安说几句话。” 商少言来的时候,还穿着寝衣,双眼通红,向来强大的她面上竟浮现出几分惶恐,她颤抖着握住乔修玉的手,问:“你是要离开我了吗?” 乔修玉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安安不是常说,我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么?我这是要回天上啦……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天上的星星,总有一颗是我。” 顿了顿,他有些费力地抬手,擦去了商少言眼角的泪水,道:“我还记得我们第一回遇见,也是一个冬天,你那会儿坐在点心铺子里,好奇地看着我,说要我教你弹琴……那一年很冷,我最怕冷了——可是住在你家中时,你嘴上嫌弃我,却把最暖和的一间房安排给我了……” 商少言又哭又笑,骂道:“你笨死了,那分明是最适合监视你的一间房。” 乔修玉笑了笑,道:“安安,我走了你也要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说罢,他牵住了商少言的手,虚虚的,没什么力气。 商少言用力握住他的手。 乔修玉摸了摸商少言的脸,再次确认似的问道:“好不好?” 商少言闭了闭眼,道:“好……” 乔修玉点点头,而后毕生头一次,央求商少言道:“安安,我想听《念奴娇》,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商少言便轻轻拍着乔修玉干瘪的手,温声道:“千门明月,天如水,正是人间佳节……开尽小梅春气透,花烛家家罗列……来往绮罗,喧阗萧鼓,达旦何曾歇……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 “好一个,风光真是殊绝……” 乔修玉心满意足地笑了,而后合上眼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恍惚间,商少言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年少风流、鲜衣怒马,看着同样年轻的乔修玉,眉眼带笑:“我自小便想学琴,只可惜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先生……不知这位郎君可否愿意教授?价格,好说。” 雪在纷纷扬扬飘洒,屋里暖和不已,她看着他,仿佛这就是她的此生。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