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动九天:徒儿别跑》 第一章 云莯 楔子师徒 东岳泰山之巅。一个小小的女童坐在山顶,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破云而出,光芒万丈。 身边的男子第三次开口,“跟我走罢,我做你师父。” 女娃娃一言不发。二人一坐一站,直到金乌西沉,玉兔初升。男子轻声叹息,“我不能继续等了,我该走了。” 他蹲下身看着小女孩,“照顾好自己,我会再来看你。” 九嶷神君此番乃私自下凡,不惜冒着被押上诛仙台的危险也要寻到那人的转生。只可惜,寻是寻到了,那人却成了个小娃娃,还跟前世一样死活不搭理人。 九嶷神君叹了口气,算了,既然是她自己的决定,那他还是顺着她。毕竟,她从来就没活得自在过。 既然涅盘了,那就让她重新来过。 九嶷转过身,抬头看看高远的青天,心头又是一阵惆怅。下一次来凡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不知道她会是何种景况。 也许她在凡间玩累了,自会重返天庭罢。 九嶷神君最后看了一眼坐在崖边一动不动的小娃娃,说了声“再会”,周身金光浮动,下一刻就要破空而去。 谁知那小娃娃竟然开口说话了:“站住。” 半个身子都已经淹没在金光里的九嶷脚步一顿,“怎么了?”那小女孩站起身,慢腾腾的走近他,木着脸把手伸进金光里,握住他的手,“你不是说要做我师父吗。” 九嶷神君欣喜若狂,“你答应了?” 女娃娃走到金光里,尚未及他腿长。“你叫什么名字?” 九嶷神君老老实实道:“我叫云泽。” 女娃娃平静的声音继续问着:“那我叫什么?” 九嶷神君沉默了。他想了许久,“你是青曜。” 女娃娃松开他的手:“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九嶷神君叹了口气,“好罢,自今日起,你名云莯。” 女娃娃点了点头,新名字让她很满意。她重新握住了云泽的手,“带我一起走。” 第一章云莯 云泽抱着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家伙,一气从东方的栖凤岭飞到了北边的苍梧山。怀里白胖可爱的小家伙化形没多久,身子还是个婴儿,对御风而行却没有丝毫惧怕。他不乐意呆在云泽的保护之下,扭了扭胳膊道:“师父,我也想飞。” 云泽把他抱紧了些,“不许飞。”又警告了他一句:“见到你师姐以后更不许飞。” 小婴儿撇撇嘴,“师父,师姐真的是个凡人?” 云泽点头,不多时,二人已经到了苍梧山。 云泽站在山头上仔细整了整衣襟,这才抱着小婴儿走进了山顶的小院。前院无人,云泽绕过几间竹舍走到后院,终于寻到了他惦记了一路的好徒弟。 云莯搬了个小凳坐在后院择菜。一晃三百年过去,她已从孩童长成了少女。云莯资质绝好,可惜她无论如何也不肯修炼,只肯过凡人的日子。云泽也就顺着她的意,收了仙法,一心陪她过凡间的生活。 三百年来,云莯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苍梧山。云泽日日陪着她,帮她洗菜种花,开荒种地。云莯有时只肯自己侍弄花草,不让他碰,他便坐在一旁弹琴,偶尔唱上几曲不知从哪听来的歌谣。云莯只在听他唱歌的时候会笑,问她笑什么她也不说,云泽私以为云莯是喜欢自己的歌声的,还暗自得意了许久,决定以后只唱歌给徒儿听。 云莯不爱说话,云泽也不闹她,就静静的陪她。她偶尔想要出去,云泽便带她四海八荒的逛,逛不出十天云莯就要回去,云泽便立即带她回苍梧山。 自打有了云莯这个徒儿,云泽的老友们就再也见不着他了。云莯不喜欢见人,云泽就在苍梧山上下了禁制,除非神力比他高的仙家强行破禁,否则谁也进不来。 而放眼整个仙界,又有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破苍梧山的禁制玩,只为见一个不讨喜的小娃娃? 九嶷神君虽然素来好脾气,但他可是能和帝君对阵的人。神君之位可不是说着玩的,天帝之下就是神君。偌大的仙界里,能被称作神君的人物,数百万年来也就那么些个。 至于能和天帝比肩的帝君,那更是寥寥无几。 几位帝君大都是从上古时候就诞生了的,到如今已不知活了多少年月。自仙界创界以来,几乎不可能有哪个仙家从最低级的小仙一路修成帝君,晋升为神君差不多就到顶了。 唯一的例外便是三万年前的那只火凤凰。 三万年前,那名唤青曜的小凤凰着一身烈烈的红衣,手持凤族神器曜日剑,一路从升仙台杀到了第三十三重天。她原本在升仙台接受晋升淬炼,不知怎地和当时还是太子的现任天帝檀徵打了起来,二人乒乒乓乓的砍了整整三个昼夜才分出胜负。 天明时分,青曜毫不留情的一击将太子殿下劈飞了十丈远,顺带着还夺了他的轩辕剑。太子殿下狼狈不堪,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曜日剑横在了脖子上。众仙瞧的胆战心惊,心说这小凤凰八成活不过今日了,谁知那小凤凰下一秒竟大笑了起来,“檀徵,我赢了!叫师姐!” 太子爷憋憋屈屈的叫了声师姐,小凤凰笑地无比嚣张,转头把手中的曜日剑和轩辕剑一齐丢给了太子,徒手划破了虚空,竟是直奔三十三重天之外。 三十三重天之外有什么?那只有消陨在仙魔大战中的远古诸神知晓了。 第二章 帝君 第二章帝君 小凤凰消失了两千年。两千年后她回来了,没有人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众仙只知道这时的小凤凰已经不能再轻视,因为她手里拿着的,是上古神器诛仙剑。 又两千年,檀徵太子继任为天帝。继任大典上,拿着诛仙剑自请镇守魔渊的青曜匆匆赶来,二话不说拔剑又和天帝打了起来。大典之后,天帝昭告众仙,小凤凰青曜连升四级,从真仙直接晋为神君,命她掌管诛仙剑,镇守诛仙台。 仙界哗然,许多仙人不服,纷纷去魔渊欲寻青曜的晦气。但诡异的是,去了魔渊的仙家都再没回来,无论仙阶高低全都留在了那里,跟在青曜身后做镇守将军。 青曜镇守魔渊近万载。万年后的一次大战中,魔尊陨落,魔族败退。魔渊的魔气全消,青曜神君凯旋。接风宴上,有明眼的仙家看出青曜神君似乎又有些手痒,不停的看向天帝,就差说一句要不要再打一架? 天帝装作没看见,都是几万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打架像什么样子?青曜神君这架就没打成。但是天帝不跟她打,不代表她找不着其他人打架。回天庭没几日,众仙就看见青曜神君和新晋的九嶷仙君一路打到了凌霄殿。 青曜神君这次没用诛仙剑,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把破剑,叮叮哐哐的和九嶷仙君的坤山剑对砍了一整日。 仙界无聊,仙人们素日里都没啥乐子,青曜神君和九嶷仙君这一开打,一众仙家都围过来看戏了。一日之后,这场架还没打完,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仙家越聚越多,天帝忍无可忍,命李天王带着天兵天将去把他们分开。谁知李天王刚刚赶到,青曜神君忽然就收手了。她就地坐下,在一众仙家和天兵天将的围观之下,旁若无人的开始悟道了。 大道渺渺,神音隐隐。青曜神君如同寂灭了一般一动不动坐了三百年,几乎成了凌霄殿门外的一道固定风景。三百年后的一天,凌霄殿门前神光涌起,众仙家无论是在钓鱼还是赏花或烹茶的,皆被这强烈的神威惊动,一股脑全冲到了神光的源头处看热闹。 枯坐了三百年的青曜神君睁开眼,看见她眸子的瞬间,围观的仙人们皆被惊得后退。那双空寂的眼中无悲无喜,萦蕴着厚重的荒芜之气,仅仅望一眼自身的仙气都要枯了大半。 站起身的青曜迎来了一道威严的天旨。天旨如黄钟大吕般传召天界,叫所有的仙神都晓得了,仙界又多了一名帝君。 而这位新晋的青曜帝君却再度匆匆离开,不知去向。 又过了万年,混沌劫爆发,无数洪荒时的妖兽再度现世,横行神魔两界。素来安逸的众仙家惶惶不可终日,在妖兽的冲击之下不知陨落了多少。战力最强的天兵天将抵挡妖兽亦十分艰难,值此存亡之际,天帝不得已亲自上阵,持轩辕剑诛杀妖兽无数,暂缓天界之危。 然而妖兽委实太多,天帝寡不敌众,力竭之下竟被妖兽围攻。李天王拼死相救亦来不及,正在众仙肝胆欲裂之时,消失了万载的青曜帝君破空而来,手持诛仙剑斩退兽群,救天帝和仙界于水火之中。 青曜帝君和混沌妖兽厮杀了整整三千年。三千年后,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妖兽终于退却。仙界逃过一劫,众仙庆贺,青曜帝君却转头冲到了魔渊,顺手把曾经肆虐魔界的妖兽也砍了一大半。众仙家不解,但谁也不敢说什么。帝君身份超然,一举一动定有其用意,没谁有那个胆子存心置喙。 青曜帝君回来后引得一众仙家追拥,众仙皆有心与其交好。只可惜帝君还是那个捉摸不透的性子,谁都不理睬。更古怪的是,帝君回来不到二十年就涅盘了。 青曜帝君的原身是凤凰,凤凰涅盘后可浴火重生,但上一世的修为与记忆将会全部消失。涅盘后的青曜将不再是帝君,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凤凰而已。 众仙虽然惋惜,但也没谁多说什么。大劫已消,仙界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逸样子,不多时就没人还记得青曜。众仙家只在和后辈小仙说故事的时候,添油加醋的将那位帝君的生平说上一说,至于涅盘后的青曜在哪,天界几乎没有人在乎。 但几乎没有,不代表没有。 九嶷神君下凡了。他寻了她两千年,从仙界寻到魔界,硬是寻不到一丝踪迹。没人知道他为何一定要寻到那涅盘了的小凤凰,或许是当年那场架还没打完,或许是敬她神威无双,不忍见英雄落难。 最终还是天帝派人隐晦的提醒他,青曜可能在人间。 九嶷神君毫不犹豫的就去了凡间。 辗转几千年,九嶷神君总算是寻到了青曜的转生。他给她取名叫云莯,收作了自己的弟子。 第三章 师弟 第三章师弟 云莯扭头看见了自己的师父,也不起身,坐在小板凳上继续择菜。云泽抱着白胖的婴孩献宝似的在她身侧蹲下:“莯莯,快来看看你的小师弟!往后师父就把他交给你啦,你可要好好看顾他呀!” 云莯神情古怪,“师弟?交给我?” 云泽硬是觉得在自家大徒弟僵硬的脸上看到了欣喜。他十分欣慰,不枉他跑到凤族族长那里软磨硬泡了一个月,千辛万苦才拐回来一只小凤凰,他亲亲的大徒弟果然是很喜欢这小师弟的! 云泽这种奇怪的想法是从半年前开始有的。半年前,他带着云莯在东华帝君的地盘玩耍,东华帝君知晓他来了后,亲自现身请了他和云莯去仙府做客。席间帝君对云莯十分和气,奈何云莯始终木着脸不同他说话,帝君也不介怀,反而笑呵呵的招了自家徒孙过来陪云莯玩。 云泽就在那天发现,云莯似乎对小肉团十分感兴趣。东华帝君那徒孙原身是金乌,刚刚化形,才一点点大,走路都磕碰。云莯向来不碰他以外的人,这回居然伸手将那小团子抱在了怀里,两人坐在帝君府的地上玩了许久。 虽然期间云莯还是一语未发,但她的神情明显是愉快的。云泽注意到之后,便生了再拐一个小徒弟回来陪云莯玩的念头。月前他神神秘秘的对云莯说,他有要事要去办,不出一个月就回来。云莯头也不抬,径自给后院的花浇水,并不搭理他。云泽摸摸鼻子就走了,心说回来后云莯肯定会很惊喜。 然而眼下小肉团都送到手边了,云莯还是没有接过去的打算。她站起身去水边洗手,拿着择好的菜进了厨房,看也没看她的师父和师弟。 云泽和怀里的肉团大眼瞪小眼。肉团喃喃的说:“师父,师姐怎么不理你?” 云泽很没有底气的说:“不,你师姐只是不理你。” 小肉团朝他翻白眼。云泽很生气,威胁肉团说不抱他了,小肉团一点也不怕,扭了两下身子就开始号哭:“师姐!师父好凶!我害怕!” 云莯一阵风一样的跑了过来,一把将小肉团夺到怀里抱好,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师父:“没事别吓唬小孩。”说完抱着小肉团去了前院,留下云泽独自站在后院风中凌乱。 他这个师父当的真是心塞塞。 云莯抱着小婴儿进了自己的卧房,动作轻柔的把他放在床上,自己开了柜子找东西。小婴儿坐在床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怯生生的喊她:“师姐?” 云莯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一双灰色的旧布鞋。她走过来看着小婴儿,破天荒的笑了,“师姐在这,师弟你好。”说完低头帮他穿上鞋,“不穿鞋会冷的。” 凤族小太子凤祢是只火凤凰,从不怕冷,此时却被一双旧旧的布鞋暖到了心。他认真的打量着自己的师姐,笑容天真无邪:“师姐你长的真好看!比师父好看多了!” 窗外偷看的某师父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就黑了。 凤祢还太小,吃饭够不上桌子,云莯就将他抱在怀里,拿小木勺一勺一勺的喂他。对面的云泽看的心花怒放:我家莯莯真是个好师姐!他自己也不吃饭,端着茶盏做出喝茶的样子,眼睛一直盯着云莯看。凤祢不乐意了,同云莯告状:“师姐你看师父,他不好好吃饭一直看你!” 云莯瞥了云泽一眼,温柔对凤祢道:“让他看。再看我也不会喂他。” 云泽装模作样喝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吃完饭,云莯放下凤祢把他交给云泽,自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凤祢在云莯走后就斜着眼看自家师父:“师父,你每天就这么看着师姐做事,你闲着?” 云泽有些汗颜:“我我不会洗碗” 凤祢更加鄙视他。云泽欲哭无泪,他这是带回来一个祖宗了么。 第四章 奇毒 第四章奇毒 凤祢长的很快。出乎云泽的意料,他很适应苍梧山上这种凡人的生活。出于种种考虑,他并没有教凤祢修炼,但或许是苍梧山灵气太盛的缘故,凤祢体内的仙气比初来时充盈了两倍不止。 云莯指挥云泽在后院砍了几颗树,自己乒乒乓乓的拾掇好后给凤祢做了个摇篮。余下的木料云莯拿来做了张吊床,系在后院的两颗大树之间。 凤祢喜欢极了这两张床。白天趴在吊床上玩不肯下来,夜里就睡在摇篮里。云莯把他的摇篮放在自己的卧室里,每晚都守在摇篮边温柔的哄他睡,每一夜他都睡的极香。 这一夜,云莯哄睡了师弟之后,没有到自己的床上睡觉,而是走出了门,“站住。” 被点名的云泽内心纠结,额,偷看徒儿被发现了。 云莯沉默着走到前院,坐进竹椅里仰头看天。云泽在她身边坐下,“莯莯怎么了?找为师有事吗?” 云莯转过头,有些严肃的问他:“凤祢是不是下一任凤王?” 云泽不想瞒她,便如实相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的。” 云莯眸光微闪,“那孩子身上有奇毒。所以说,意外已经出了,是吗?” 云泽想叹气,他不知道把凤祢带回来是对是错了。 原本他只想拐一只普通的小凤凰回来,谁知竟碰上凤族出了这等事。他和凤王合计了许久,决定把小太子凤祢带回苍梧山养着,能解毒就解毒,解不了就一直养在苍梧山,用灵气压制他体内的毒,再从长计议。 他以为云莯不曾修行,察觉不出凤祢体内的毒,谁知云莯还是发现了。不知云莯心中会做何想法,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带凤祢回来,借着凤祢逼她修行。 云莯三百年来也不曾和他说过心中所想,他吃不准她会怎么想他。谁知云莯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垂目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乱想。”她又看向遥远的天外,“我只是想知道,凤祢的毒能不能解。” 云泽摇头,“那奇毒尚未发作,且一直在凤祢身子里游走,难以捕捉,更难解毒。” 云莯低头想了许久,“能不能转移?” 云泽当即就怒了,“莯莯你在打什么主意?” 云莯无所谓道:“我只是问问罢了。” 云泽难得严肃了起来,“不行!那是你师弟自己的命格,莯莯你不许插手。” 云莯静静望天,“他遇到我,也是他的命格。” 云泽突然就说不出话了。他还是很生气,“要转移也得转移给我,你太小了,又没有修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云莯忽然笑了,她看着自家师父,“那你出事了,你的两个徒弟怎么办?” 云泽被她笑懵了,云莯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师父,以后出门跟人打架的时候不要太拼命,多想想山上的徒弟。” 云泽在月下看着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去的大徒弟,心头漫天漫地的暖。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云泽终日窝在苍梧山陪自家两个徒弟,准确的说是被大徒弟无视,被二徒弟嫌弃。一晃眼又是一百年,师徒三人没有踏出苍梧山一步。 第五章 吊床 第五章吊床 来苍梧山一百年了,凤祢已从一个小婴儿长成了幼童。他每日跟在云莯身边,云莯待他极好,日日变着法子哄他玩。才化形没多久的小凤祢十分贪玩,云莯像是算准了他天性一样,翻着花样给他弄玩具。凤祢玩的十分开心,百年来没说过一句想家。 凤祢并没有修行,但稀奇的是他体内的灵力却十分深厚。才化形百年的小凤凰能有这个程度的灵力,说出去只怕要吓坏一群仙人。 云泽看着凤祢沉思了许久,再看看一旁不动声色继续浇花的云莯,最终放弃了探究的想法。 云莯已经涅盘了,她不可能记得前世的事。凤祢大约是天赋异禀,自行汇聚的灵气。 云泽就这样自暴自弃的自欺欺人着。 云莯浇完了花,突然起身向他走来。九嶷神君一脸惊喜:亲亲的大徒儿要和我说话了! 谁知云莯只是在他面前停下,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能不能换个地方蹲着?你挡路了。” 云泽一颗仙心都碎成了渣。 午饭之后,云泽放下脸皮开始和凤祢抢吊床。苍梧山虽是仙山,但节气一如人间,寒暑冷热风雨雷电该有的都有。眼下是夏季,后院极为凉爽,茶饭之后躺在吊床上吹着山风睡个午觉简直是仙生美事——如果旁边没有碍事的家伙的话。凤祢和云泽心里都这么想着,和对方相看两相厌,但还是不得不挤在一起。 无他,云莯不喜仙法,云泽在她面前从来不用仙术,尽量像个凡人一般。吊床只有一张,不用仙术的话云泽压根做不出来,只好跟二徒弟挤一挤了。 凤祢被他挤得龇牙咧嘴:“以前在家的时候,听父王讲九嶷神君如何英武如何有胆识仙术如何高明仙品如何值得景仰原来都是假的!九嶷神君就是个只会跟自家徒弟抢地盘的吃干饭的懒家伙!” 云泽也不生气,此前他确实是仙家口中说的那副芝兰玉树谦谦神君的模样,但自从寻到云莯后,和她呆的越久,离从前那副样子就越远。云泽毫不介意凤祢的话,他觉得现下的自己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他翻了个身,把叽叽哇哇的二徒弟挤到吊床边缘,张望着想看自家可爱的大徒弟在哪,谁知后院里没有,卧房里没有,前院中也没有,他心里一急,忽听得二徒弟欢喜的喊了声:“师姐!”他循声看去,咦,大徒弟拖着一棵树做什么? 云莯砍树回来,坐在后院乒乒乓乓的干活。云泽跳下吊床,凑到云莯身边好奇问她:“莯莯,你在做什么?” 云莯挥手让他让开点,“别碍事。”她手上的刀子不停,削得木屑纷飞,云泽躲闪不及落了一头灰。云莯瞥见后,无奈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师父你过来。” 云泽懵傻的过去,“我现在不碍事了?” 云莯忍着笑让他蹲下,伸手替他拍去头上的木屑。云泽低着头,银色的长发垂落地上,云莯瞧了,伸手拿了一缕把玩,眼里不自觉露出一丝怀念。 第六章 访客 第六章访客 四百年前刚刚上山的时候,云泽夜夜抱着云莯睡。那时候每天醒来她都被盖在银发里,好似盖着银河一般。 只是后来长大了些,云泽便不再让她靠近了。他会反复的说,莯莯,你是女仙,不能离男仙那么近。 云莯就生气了。一直气了几百年。她决定听他的话再也不靠近他,而云泽那个笨蛋却一点也没发现她在生气,一百年前还自作主张的离开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只小凤凰,满脸讨好的说送给她养。 云莯眯起眼,又想起那一个月没有云泽的生活。 云泽回来后居然什么也没问,他大约以为自己过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云莯自己也以为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可奇怪的是,就在他走后没一会,她就开始慌了。做什么都觉得不对,最后干脆打开了神力封印,闭目修炼。 云泽走了一个月,她就枯坐着修炼了一个月,连动都没动。奈何云泽是个心大的,回来后一点不妥都没意识到,气得云莯真心想咬人。 不过之后他又陪了她一百年,寸步不离。 看在这一百年的份上,云莯决定小小的原谅他,给他做个吊床好了。 云莯收了心思,放开云泽的头发,挥手将他赶的很远。手上动作加快,不过一会功夫,后院又多了一张吊床。 云泽感动不已,“莯莯,你特地给为师做了张吊床吗?”云莯懒得看他,“我是心疼凤祢。这样他就不用跟你挤了。” 云泽得了答案之后有些沮丧,但还是开开心心的爬上去睡了。他这个午觉睡的分外好,连苍梧山外有人唤他开山门都没听见。 凤祢和云泽兀自在后院睡的自在,云莯听到喊声,抬眼看了一下,门外的竟是老熟人。她想了想,不忍心叫醒睡地正香的云泽,挎上竹篮就出了竹舍,在云泽布下的禁制门口和前来找人的太白金星不期而遇。 太白金星见了她眼睛都直了,“敢问这位仙子,可是九嶷神君的高徒云莯?” 他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眼,云莯面无表情的回了句,“关你什么事?” 太白金星这才发觉自己鲁莽了。不过也怪不得他,谁教这小仙子长的和青曜帝君那么像啊! 可仔细看来,二者的气质却有云泥之别。当年的青曜帝君神威赫赫,一身火红的赤霄战甲衬得她仙姿无双,将多少女仙都比了下去。而眼前的小仙子呢,容貌还过得去,但气质普通,神情木然,很有几分呆气。 且这小仙子穿着打扮十分奇怪,身上的衣服似乎就是寻常材料,并非什么难得的法器。听说九嶷神君对这个徒儿宠的要命,怎么会舍得让她穿这样粗陋的衣物? 太白金星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面前的小仙子不仅穿着古怪,脾气更古怪,见他一言不发,竟然穿过法阵无视他直接走了。她挎着竹篮,不知是要采摘什么。 太白金星虽然觉得这个小仙子怪怪的,但无论如何不敢开罪她,毕竟她是九嶷神君的爱徒。他喊门喊了这么久,神君都没来给他开禁制,只有这个小仙子出来了,太白金星猜想,定是神君派她出来给他开门的。 眼下云莯不搭理他,他只好点头哈腰的跟在云莯身旁,赔着笑脸:“小仙子要去采什么灵药?老仙我可以帮忙啊!” 云莯木着脸问:“当真?” 太白金星连连点头,“当真当真!” 云莯手一指,“山后那片林子里正中间的建木下长着的七叶沧藜花。” 第七章 请帖 第七章请帖 太白金星寻思着,这小仙子挺实诚,方位说的这么清楚,应该挺好找的,心里对云莯不由得多了些好感,谁知跑到了后山才发现,特么这里哪里有树林!这里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土坡!他满腹疑惑地跑回云莯身边,“仙子啊,你是不是记错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云莯居然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说,“哦,那是我记错了。”她又换了个方向,“那就是那边那座山的后面了。” 太白金星认命的跑过去,半天才杀回来,咬牙切齿道:“仙子,我一棵一棵的看了,林子里没有建木!” 云莯很没有诚意的说了声:“哦,那辛苦你了。”她迈步就往回走,“看来我昨晚做的梦是假的。” 太白金星快吐血了,“梦?仙子你下山来采灵药是因为做了个梦?”这小仙子纯粹是在耍他玩? 太白金星憋着一肚子火跟着云莯往回走,这时苍梧山上忽然传来一声大喊:“莯莯!”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仙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看见云莯的时候眼睛一亮,他一把将云莯抱住,几乎是声泪俱下的说道:“莯莯啊,下次可千万别乱跑了啊,师父一觉睡醒了看不到你差点吓死了啊!” 云莯从头到脚被云泽裹在怀里,看不见是个什么表情。太白金星只听见她闷闷的说:“师父,你能不能放开我。” 云泽放是放了,但他仍旧紧紧粘着自家徒弟,完全无视了瞠目结舌的太白金星,苦口婆心的教育云莯不能乱跑,外面危险云云,云莯不耐烦了,“我答应你以后不跑就是。” 她神情虽是厌烦,但却没有甩开紧紧拽着她的那只手。云莯在心里叹了口气,云泽这个样子跑出来,又这般待她,真不知太白金星回了天庭会说成什么样。 云泽终于看见了太白金星,“咦?你啥时候来的?” “”求太白金星内心阴影面积。 云泽没有让太白金星踏进小院,站在禁制外就把事情说完了。原来天帝的次子泷昶要同紫微宫的紫极仙君成婚了,天帝摆下喜宴,广邀各路仙人赴宴。太白金星负责给各路仙家送喜帖,故而才跑到苍梧山喊了许久的门。 云泽听罢,“哦”了一声,拿过太白金星手里金红的喜帖,摆摆手道:“有劳了。”说完就转身进了禁制。 太白金星几乎要呕出一口仙血,九嶷大人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我跟你讲! 这边苍梧山的院子里,云泽几百年来头一次被允许进云莯的卧室,开心得手都不知道放哪了。凤祢趴在云莯的床上七扭八拽的玩喜帖,硬撕了两下没撕开,他灵机一动,张口冲喜帖吐了一口灵火。 “呼”的一声之后,被熏得面目漆黑的云泽冲他作死的二徒弟大吼:“你把请帖烧了我们拿什么去赴宴啊!” 凤祢哇哇大哭,“师姐,师父凶我!” 云莯走过去抱着他轻声哄着,眯起眼睛看着云泽,云泽最终还是在大弟子的眼神威吓下投降了:“好了好了,别哭了,请帖没了就没了,到时我们直接进去也没人会拦。” 云泽因为自己的能屈能伸得以在大弟子的卧室里多坐了一会。 他思量了许久,看向云莯:“莯莯,这宴会你想去吗?” 云莯看看怀里一脸期待的凤祢,点了点头。 三日后,苍梧山上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直抵南天门。 第八章 赴宴 第八章赴宴 云莯穿着云泽特地为她拿来的紫色云裳,牵着凤祢木着脸走在云泽身边,无视身边投来的所有好奇视线,宛如一道行走的紫微仙光。 云泽怕她不喜婚宴这种嘈杂的场合,“莯莯,要不我们回去,我把凤祢送到他爹娘那去,让他爹娘带他玩。” 云莯低头问凤祢:“想不想你爹娘?” 凤祢点点头,“有点想。” 云莯笑了,“那师姐送你去见爹娘。” 云泽以为她答应跟他回去,心里也高兴。和云莯在苍梧山呆久了,竟不习惯和这些仙人寒暄了,他更喜欢和自家亲亲的徒儿呆在小院里。 云莯看向他,“师父,凤祢的爹娘在哪里?” 喜宴的排场快赶上蟠桃会了,仙玉台跟不要钱似的遍地都是。云泽师徒三个在仙堆里穿梭十分艰难,时不时的云泽还会被认出,然后就要被强拉着一阵寒暄。 就像现在。云泽知道云莯不耐烦,以至于他看见熟悉的仙人就恨不得绕道走,可惜还是被逮住了。 哪吒是个火爆脾气,老远就喊住了他:“九嶷!九嶷!你站住!”云泽痛不欲生,这家伙明明是几截莲藕做的身子,怎地性子这么急?害得他跑都没处跑,原本没注意到他的仙人也朝他围了过来。 百花仙子盯着云莯看了好久,新奇的“咦”了一声,“九嶷,这是谁?” 云泽瞅了瞅自家徒弟越来越黑的脸,决定速战速决:“这是我徒儿云莯。我徒儿年纪小,被你们这么多人围着要害羞的,快些让让,别挡着路。” 一旁的栖霞仙子眼神奇异:“神君,你这徒儿生的真是美貌啊!” 凤族素来出美人,云莯的容貌即使在天界的一众仙女中也极为显眼。她还是青曜的时候,习惯穿盔甲,自是气质飒然。涅盘后的云莯则淡然了许多,今日穿着云泽特地为她寻来的淡紫色云裳,看上去竟是温婉又贵气。 云泽不由得多看了自家徒儿两眼,他觉得今日的莯莯格外的光彩照人? 云泽呆呆的愣在原地,直到他看见云莯愠怒的眼神,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尽量简短的和周遭的仙人们寒暄了几句,又将凤祢指给他们看,说要带凤祢过去寻爹娘,众仙这才不再围着。 只有哪吒十分没有眼力见,他一直坚持不懈的试图和云莯套近乎,被云莯无视了许久也意识不到自己很讨嫌,还自告奋勇的要给他们带路,说方才见到凤王一行了。 哪吒将凤祢扛在肩上和他玩,凤祢也不怕他,坐在他肩头要去勾他的乾坤圈,二人闹作一团,云泽只装着没看见。他怕云莯觉得心烦,牵着她的手安慰道:“莯莯再忍一忍,马上我们就回去。” 云莯没说话,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云泽一震,他看着自家徒儿柔美的侧脸,心头忽然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今天的莯莯很依赖他。 他家几百年没和他说过心里话的徒儿,这一刻竟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云泽幸福得快要冒泡了,他把云莯的手握的更紧,“莯莯不怕,师父在这。” 云莯还是面无表情,但此刻心里总算是满意了一点。 若不是怕穿着凡间布衣来仙界云泽会被其他仙家嘲笑,她才不会穿这件奇怪的云裳。她两辈子都没穿过这么繁复的衣裙!不过似乎效果不错,暂时没有谁把她和青曜联系起来。 而且,方才云泽那个家伙居然还偷偷看了几眼自己。 四百年来,云泽看她的眼神都跟看孩子一样。只有方才在被众仙围着的时候看她的那一眼,带了些惊艳和恍然,好像初次意识到她是个女仙。 第九章 惩戒 第九章惩戒 云莯心情不错,面色也缓和了些。可惜下一秒就有个不知好歹的女仙撞了上来,硬生生把云莯的好心情给撞没了。 那女仙大步走来,黑着脸似要跟谁寻仇一样。云泽被她挡了路,绕又绕不过去,只好等着她过来。 那女仙跟眼睛长偏了似的,非要向云莯身上撞。云泽一把将云莯抱到怀里,那女仙扑了个空,反倒先冲云泽指责了起来:“九嶷神君好不知礼!故意为难我是作甚?看不起我们这些小仙君?” 云泽好脾气,只当没听见她说话,抱着云莯旋身就走。谁知那女仙被无视后仍不罢休,“不过是个和帝君打过半场架的神君而已,摆着一副架子给谁看!” 云莯闻言,挣脱出云泽的怀抱站定,眯起眼睛看向那不知好歹的女仙,冷冷问道:“你是谁?” 那女仙昂着脖子,傲然回道:“本君乃渡厄仙君!” 云莯嗤笑一声,“听你说话的语气,我几乎以为你是个帝君了。”她慢慢走近那女仙,“你既然只是个仙君,凭什么敢对我师父九嶷神君出言不逊?你有何资格质疑我师父的本事和仙阶?你功德比我师父多些不成?” 渡厄没想到云泽身边忽然多出了这么个不依不饶的女仙。她素来性子蛮横,方才又在别处受了气,且知晓九嶷神君一贯好性儿,这才敢言语冲撞九嶷。猛然被这紫衣女仙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问,渡厄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 云莯一声冷哼,“渡厄仙君,你可知错?” 渡厄梗着脖子不想回答,身边和她一道的女仙低着眉眼悄声劝她:“你就认个错罢,今日确实是你莽撞了。” 渡厄不情不愿的道了声错:“是我错了,不该冲撞神君,望神君大人有大量,莫同我一个小仙君计较。” 云莯声音清冷:“自己掌嘴三下,你就可以走了。” 渡厄炸毛了,“你可别太过分!” 云莯神情冷漠,“你是要我动手?”她一双凤眸冷起来极有威慑力,渡厄被她看得心头发慌,又怕这女仙真的动手,寻思着她既唤神君为师父,身为神君的弟子,仙阶定然不低,要是真被这女仙打了耳光,自己的脸面可就要丢光了。一念至此,渡厄一阵气馁,罢了,且忍一回。 渡厄憋屈的抬手扇了自己三耳光,云莯看着她冷笑,道了句:“滚。”渡厄被她的态度气炸,身边的几个女仙连忙七手八脚的把她拖走了,不让她再有机会惹事。 凤祢直看地眼睛发亮,他从哪吒肩头溜了下来,抓着云莯的手直晃:“师姐你真厉害!” 云莯微微一笑,蹲下身看着自家师弟说道:“凤祢,你记住,下回若再有人欺负师父,你就照这样让他扇自己耳光。”凤祢一个劲点头,小脸涨的通红,“我记住了!” 云泽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子,心头正暖,云莯慢悠悠的又说了一句,“师父只能被我们欺负,旁的想都别想。”凤祢唯师姐是从,不住的点头,“师姐说的都对!” 云莯很满意,“走,去找你爹娘。”一大一小两个蹦蹦哒哒的和云泽擦肩而过,渐渐走远。哪吒站在云泽身边,看着她们的背影羡慕道:“九嶷,你收了两个好徒儿。” 云泽一脸与有荣焉,“那是自然。本君的徒儿,岂有不好的道理。” 云泽在哪吒的指引下最终寻到了凤王和王后。王后一把搂住凤祢,不住的对云泽道谢,凤祢揪着他母后的衣角要她谢谢云莯,王后连忙看向站在云泽身后的云莯,刚要说谢,却在看清她容颜的时候呆住了,“阿曜?” 云泽心头一跳,好在云莯还是一脸老神在在,云泽忙向王后解释:“王后,小徒名云莯。” 凤王看着云莯亦是一脸若有所思。云泽心道不妙,青曜帝君出身凤族,多半和凤王有渊源,若是凤王向他开口,要带她回栖凤岭,他还真没有理由拒绝。 幸好凤王只是沉思了一会,向着云莯慈和一笑,“多谢云莯仙子照顾我儿,仙子若不嫌弃,欢迎常来栖凤岭作客。” 云莯只朝他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云泽歉疚的笑笑,“小徒向来不爱说话,并非有意冒犯,凤王见谅。” 云泽带着云莯离开时,忽然听到凤王的神识传音。 “神君,劳烦照顾好我妹妹。” 云泽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他没有说话,只伸手牵住了云莯。云莯任他牵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渐行渐远。 凤王青渊默默望着他们远去,在他的视线尽头,云莯忽然回头,冲他展颜一笑。 青渊满脸无奈,他就知道方才那丫头是装作不认得他。 第十章 仙丹 第十章仙丹 云泽牵着云莯绕过重重仙家,脚下生风的赶往南天门。不料身后传来一个笑呵呵的声音:“九嶷神君请留步!” 云泽回头一看,竟是老君。他看了眼云莯,见她脸上并没有不耐烦,心下略松,便回身冲老君拱手笑道:“许久不见了,老君找我有事?” 老君摇着八卦扇笑的和气,“不是我找你有事,方才我从凌霄殿出来,天帝让我寻你去见他。” 云泽一愣,“天帝要见我?”老君拍拍他的肩,“速速去。”他看了一眼云莯,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云莯扭过脸不看他,老君也不恼,伸手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云莯:“初次见到神君的弟子,未及备礼,区区一颗仙丹,权当见面礼了,还请小仙子不要嫌弃。” 云泽心头纠结,此前也不是没有偶遇的仙友送礼给莯莯,只是她向来不爱理人,连礼物也很少收,他的仙友们很是被打了几回脸。 而今送礼的却是老君,老君的仙阶极高,他的仙丹更是万年难求,莯莯若是照旧不理人不收礼,得罪了老君又错失了仙丹,想想还挺可惜的。 但可惜归可惜,他并不想强迫云莯做任何事。她若是不喜欢,他绝不会开口强让她收下。 令他意外的是,这回云莯竟然伸手了。她不仅收下了礼物,还冲老君微微躬身,道了声:“多谢。”老君笑得开怀,“不用谢,小仙子日后若有所求,尽管来寻我。” 云莯握着丹香袅袅的小玉瓶,神色有些复杂。 玉瓶里装着的是一颗混元丹。一炉混元丹要炼三万年,老君还记得三万年前的诺言。 那时她年轻气盛,初初离了极北寒渊来到天界。她和檀徵约了决战的日子,此前就整日在天界闲逛。 那日她误闯老君的丹房,恰逢老君在炼混元丹。她眼珠一转,提出用自己的真凰灵火替老君烧三日丹炉,以此为交换,缠着老君要混元丹。老君仙阶极高却没什么架子,笑眯眯的答应送她一颗,嘱咐她耐心等三万年。 这哪里是匆忙备下的简薄见面礼,这是等了数万年才送出的一份重礼啊。 云莯看着老君远去,用了凤族独有的神识传音:“老君,多谢挂念。” 老君笑成了一朵花,谁说青曜帝君冷心无情? 帝君分明是个最念情的。 云泽低头看着云莯,“莯莯,你很喜欢这份礼?” 云莯不答,只伸手将玉瓶递给他:“送你了,收好。” 混元丹是能起死回生的仙丹。一颗仙丹,就是一条命。 云泽不知玉瓶里装的是什么,只惊喜于徒弟头次送他礼物,他小心又小心的将玉瓶收起,看向云莯的眼神欣慰至极。 云莯不睬他。云泽这厢又开始犯愁,天帝要他去凌霄殿,可莯莯肯去吗? 云莯知道他在愁什么,伸手拽他,提醒道:“不是说天帝要见你吗?” 云泽看着她,“莯莯,你想不想去?不想去的话我先送你去和凤祢玩,办完事再过来寻你。” 云莯拉着他的衣袖不松手,“我不想去找凤祢。” 我只想和你呆在一起。 云泽温和一笑,“那好,莯莯就和师父一起去见天帝。” 凌霄殿内。天帝和天后端坐于宝座上,看着眼前缓缓走来的两仙。云泽在阶前站定,深施一礼:“九嶷见过天帝、天后。”他揽过云莯,介绍道:“这是小徒云莯。” 云莯依旧是一副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懒懒的瞥了一眼天帝,再看了看天后,算是见礼了。 云泽怕天帝不悦,连忙解释:“小徒生性羞怯,不爱说话,还请天帝包涵。” 天帝檀徵好容易安生了四百年,再次见到他这师姐,不由得又是一阵脑仁疼。他倒是巴不得云莯不理他,这样子安静站着他已经很满意了,哪里还敢奢求云莯开口同他见礼? 他走下玉座,摆手回道:“九嶷,不必多礼。你这徒儿很好,朕并无不满。” 云莯偷偷挑了挑眉,差点要笑出来。 第十一章 旧事 第十一章旧事 天后葑曦心里倒是欢喜的,几百年没见,她对云莯当真有些想念。 两千四百年前,青曜帝君涅盘。五色神火燃了整整五百年,帝君重归元胎,神火余烬里静静躺着一只小小的凤凰蛋。 天帝将她带了回来,交给天后照料。 天后和青曜同属凤族,天后的父亲是青曜祖父的幼弟,认真算起来天后还是青曜的姑姑。青曜帝君的年纪其实很小,涅盘时才只有三万岁。只是她一身本事实在太大,硬生生打得年长她一万岁的天帝低头认她做师姐。实则若要认真计较,青曜还得唤天帝一声姑父。 葑曦将她放在寝宫,日日拿神力蕴养。两百年后,青曜破壳而出,是一只毛绒绒的火凤凰。 涅盘后的青曜十分懒散,终日趴在天宫后院的神梧树上睡觉。偶尔抬头看一看前来探望她的天帝和天后,眯着一双凤眸,圆滚滚的小模样十分惹人疼。 天后喜欢她,总爱站在她面前和她絮叨叨的说话,偶尔也把自己尚未化形的二儿子泷昶带来陪她玩。泷昶原身是金龙,随了天帝。金龙化形所需时间极长,泷昶长了五千年仍是条小金龙。青曜不喜欢他,总是伸爪把他从身边推开。泷昶倒是很喜欢青曜,每每被青曜推下去就又蹦跶着上来,毫无芥蒂的重新挤到青曜身边。 青曜烦不甚烦。有一日葑曦过来看她,惊讶的发现懒散如她竟给自己撑了一个结实的结界,这下无论泷昶怎么蹦都近不了她的窝了。 天后想笑,觉得这个小侄女真是可爱的紧。自此葑曦便无视了自家儿子怨念的眼神,把他丢给天帝去哄,自己则花更多的时间坐在青曜身边和她说话。 青曜自是不会理她,葑曦也从不觉得自说自话很无聊。身为天后,她其实并没有几个可以聊天的伴。天宫里只有服侍的女仙和她的夫君天帝,天帝太忙,她又不好和女仙们说心里话,以免被乱传,只有青曜最好,从来都是默默听着,更不用担心她乱说话。 青曜一睡就是一千年。千年里,泷昶已经成功化形,渐渐长成了一个少年,青曜却还是一团毛绒绒的凤凰。葑曦担心青曜的身子有问题,怕她不能化形,特地问了天帝,天帝略一思索,只道:“随她去。她定是懒得化形,嫌仙体麻烦。” 毕竟檀徵与她师出同门,打架也打了好几千年,青曜的性子檀徵多少也知道一点。这丫头其实是最惫懒不过的,若不是想让他唤她师姐,她绝对不会那么勤快的修炼。 葑曦心下还是担忧,她向老君讨了些仙丹回来,试图哄青曜吃下:“阿曜啊,姑姑知道你不爱修炼,你把这仙丹吃了,再过三百年必能化形。有仙丹助力,你化形之后就是上仙,再寻一处灵气充足的地方睡个几百年你就能升真仙了。成了真仙之后,再升金仙” 青曜被她念得头疼。葑曦还没说完,青曜撑起的结界就开了个口子,葑曦握着的一整瓶金丹全数飞进了青曜嘴里。 葑曦一呆,“阿曜,这金丹吃一颗就好,你吃了一瓶,是想现在就化形?” 岂止是化形,这都能直接升仙君了! 青曜一双凤眼头一次睁大,哀怨的看着葑曦。 葑曦哭笑不得,眼睁睁看着毛团青曜变成了一个小婴儿。婴儿青曜生得粉嫩可爱,穿着一件火红的羽衣,精致的像一尊玉娃娃。葑曦喜欢的紧,伸手抱住她亲了又亲,青曜不耐烦的挣脱她,轻轻落地,转眼竟成了一个半人高的女童。 葑曦呆住了,她从来没见过刚刚化形就能长这么大的凤凰。天帝感知异象后匆匆赶来,和地上的女娃娃大眼瞪小眼。 那女娃娃傲娇的不说话,迈着小短腿哒哒的走出了一千年没出的后院。天帝天后不知道她要干嘛,只好在她身后默默跟着。天宫里的女仙们看见这诡异的一幕,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瞎了,谁也不敢乱说话。 第十二章 前生 第十二章前生 葑曦看着一头栽倒在她寝宫床上的青曜,哭笑不得。 天帝叹气,“她这一涅盘,日子过得倒是舒坦。”葑曦笑了,“夫君,让她睡,左右天界无事,阿曜涅盘之前过的太苦,这么千年千年的睡,大约是她涅盘前就有的愿望。” 天帝想起之前青曜的生活,心中对她也有愧。自己这个天帝位子能坐稳,多亏了青曜一次次拿命去拼。她是个刚烈又实心的性子,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 当年答应道祖护天界安宁,她一个没满一万岁的小凤凰,拿着诛仙剑二话不说替他镇守了万余年的魔渊。 从魔渊回来没多久,她悟道升为帝君,感应到混沌大劫将至,一刻没停的赶到了封印着妖兽的远古战场诛杀妖兽,为仙界守了一万年的封印。 旁的仙家不知,他身为道祖弟子却是知晓的。奈何他分身乏术,不能前去助她,天界又没谁有她那等本事能在远古战场存活,站在那道缝隙前的守护者,竟只有她一个。 她独自在远古战场的缝隙处又守了一万年,不停的杀着从缝隙中涌出的妖兽,替众仙多挣了一万年安生日子。 奈何那缝隙越来越大,青曜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万年后,混沌妖兽彻底冲破封印,混沌劫爆发。 青曜被混沌兽偷袭,混沌之力侵入她的仙脉疯狂破坏。她仙力紊乱,险些陨落在妖兽潮中。天帝感应到青曜身处险境,立即破碎虚空救下了她。青曜十分疲惫,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绝望,“对不起啊师弟,师姐我还是没能护住仙界。” 天帝带她回了极北寒渊,靠着寒渊里磅礴的灵气,青曜堪堪压制住了体内暴动的混沌之力,这才没有陨落。 妖兽来势汹汹,仙界被蹂躏得一塌糊涂。无数仙人陨落,天帝自己也深陷兽潮几乎殒命。青曜拼了命的赶来,及时救下他后再次杀红了眼。 她一步不退的杀了三千年,领着众仙扛过了大劫。仙界破碎,不复当年盛况,好在最终没有全毁。逃过一劫的众仙齐心协力重建仙界,而这时的青曜已近油尽灯枯。 她体内蛰伏了三千年的混沌之力轰然暴动,彻底摧毁了她的仙身。没到二十年,青曜就在睡梦中涅盘了。 天帝望着背对着他呼呼大睡的孩童青曜,微微笑了。 青曜在天后宫里吃吃睡睡,转眼又是三百年。期间天帝得知九嶷神君上天入地的在寻青曜的转生,心里一喜。 要他将青曜放在天宫里照顾个几万年自然不是问题,可麻烦的是,青曜化形之后,睡觉的时间少了,常常偷溜去凡间玩耍。天帝硬着头皮下凡逮了她数回,简直累得心力交瘁。 若九嶷神君有心照料她,将青曜交给九嶷也并无不可。 他冷眼观察了九嶷三百年,越看他越满意。九嶷神君仙品正直,本事也不小,当年还是仙君的时候就能和即将晋升为帝君的青曜对打一整天,现在成了神君,仙术必然足够高深。将青曜交给他看顾,天帝也不担心青曜的安全。 于是,四百年前的一天,天帝发现青曜又偷溜去了凡间后,派了仙将去找九嶷神君,提点他道,凡间有青曜帝君的消息。 九嶷神君随后就下凡了。他很快寻到了青曜,陪她在凡间转了一个月,最后顺利带走了她。 天帝心中大慰,总算是给他这小师姐找了个好去处。天后却十分舍不得青曜,天帝耐心劝解了她很久才不再介怀。 此次得知九嶷神君带着徒儿来了天界,天后眼睛就亮了。天帝拗不过她,只得命老君带话给九嶷,让他来凌霄殿。 青曜果然也跟着来了,只是换了个名字叫云莯。 第十三章 贺礼 第十三章贺礼 天后葑曦走到云莯面前,眼神温柔,“云莯仙子真是好容貌。”她看向九嶷,“神君,我与你这小徒有些血脉渊源,今日见了她,十分欢喜,我想和她单独说会话,神君可否将徒儿借我一时半刻?” 云泽十分为难,他怕云莯不悦,正欲拒绝,云莯突然抬头看着葑曦叫了声“姑姑”,直把葑曦欢喜的差点哭出来。 云泽呆在原地,莯莯竟然认得天后? 天帝清咳一声,“既如此,曦儿你就带云莯去后殿。朕刚巧也有话要和神君说。” 云莯低垂着眼,安静的被天后牵着走了。云泽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很是放心不下她。 天帝叹气,“九嶷,你不用担心,青曜和天后相处了千多年,不会有事的。” 云泽睁大眼睛,“啊?莯莯什么时候” 天帝示意他坐下,“那要从青曜涅盘之时说起了。” 后殿里,天后拉着云莯坐到软塌上,拿了仙果递给她吃,云莯接过,轻轻道了声:“谢谢姑姑。” 葑曦被这声谢惹出了眼泪,“阿曜,你这些年过得可好?”云莯看向她,“姑姑,我眼下已是云莯,不叫阿曜。” 葑曦又笑了,“好,好,云莯,云莯这名字好。”她继续问:“莯儿,你师父待你可好?” 云莯歪了歪头,“很好。” 葑曦小心翼翼的问她:“莯儿愿不愿意离开师父,回天宫住?”云莯闻言即刻站了起来,“不愿意。”葑曦急忙拉她坐下,温言哄她:“不回来就不回来罢,莯儿别生气。” 葑曦又开始掉眼泪,“莯儿一走就是四百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姑姑。” 云莯僵硬的说:“姑姑可以来看我的。” 葑曦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谁不知道你师父宠你,为了你封了整座苍梧山。我若是大张旗鼓的去闯苍梧山还闯不进去,岂不是要叫整个仙界看笑话?” 云莯难得的内疚了一下。她毕竟受了葑曦千多年的照料,面对葑曦时还是跟旁的仙家不一样。她挪了挪身子,伸手抱了一下葑曦,“姑姑,对不起。” 葑曦照顾了她千把年,终于得了小仙子一个拥抱,心里那个开心啊。一开心葑曦的眼泪就止不住,她亦伸手抱着云莯,“莯儿啊,你真是好孩子。” 云莯慢吞吞的挣脱出她的怀抱,“听说泷昶要娶妻了,我有东西送他。” 云莯从袖中摸出一块玉,葑曦接过一看,认出是什么后,立刻要塞回云莯手里。云莯不肯收,直接跳起来躲开了她。 葑曦气笑了,“莯儿,这是你从胎里带来的玉,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送给昶儿?快好好收着!” 云莯站着不动,“不过是一块玉而已。泷昶小时候就喜欢这个,次次都跟我抢。这回他要成亲了,我也不知道他缺什么,只能送他这个了。” 葑曦不肯收,云莯上前接过,“那我就自己送给他。”葑曦无奈,“你这倔丫头。”她只得收了玉,“昶儿若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很高兴。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云莯摇头,她不想见那个每次看见她都嘲笑她身高的家伙。她伸手又从袖中掏出一颗硕大的宝珠,“这个给泷昶的仙侣。” 这么大的深海碧落珠,葑曦也是生平仅见。她眼眶一红,知晓云莯是上了心的。她不爱出苍梧山,这次破天荒来了天界,定是专程来给泷昶送贺礼的。 葑曦一把搂住云莯,反复念着:“莯莯,你真是好孩子,姑姑真是心疼你啊。”她打心底里觉得,青曜这么好的孩子,祖神应当格外垂怜她才对。 第十四章 下凡 第十四章下凡 凌霄殿里,云泽听完天帝隐晦的解释,笑了一笑,并未生气。他站起身向天帝躬身行礼:“陛下,九嶷能得您信任照顾帝君,是九嶷的福分。陛下无须介怀,若换作是我,必然也不会随意将帝君交给不相干的仙人,定要好生考核一番才能放心。” 他看着天帝,眼神坚定:“九嶷发誓定会照顾好帝君,决不让谁欺她伤她。” 檀徵大为感动。有云泽此诺,他总算是放下了心。 云泽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淡紫的身影走了出来,定定的望着他。他微微一笑,“莯莯,和天后娘娘说完话了?” 云莯走过去伸手牵住他,无视身旁的天帝,慢吞吞的说道:“师父,我想去凡间。” 云泽冷汗直冒,对面的檀徵气得额上青筋乱跳。葑曦跟过来看见自家夫君的样子,扑哧一笑,“莯儿,你答应姑姑,下凡后不许闯祸,并且记得回来,姑姑就让陛下允你去。” 云莯答应的飞快,檀徵直叹气,“朕是造了什么孽,要这般惯着你这小魔王。罢了罢了,九嶷,你好生看着她。最多一月,你就带她回苍梧山。” 云莯站着不动,和天帝讨价还价:“一年。”天帝气的瞪眼,“不行!”云莯眨眨眼,“那半年。”说完转身就走。云泽被她拖着,艰难回头看向天帝,勉力挤出一个笑脸,“陛下,我们走了啊。” 天帝无奈挥手,“走走,眼不见心不烦。” 一道金光闪过,师徒两个已在人界泰山之巅。 不巧此时人间尚是黑夜,云泽看看云莯,“莯莯,我们先下山去找个地方住下?” 云莯摇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太阳出来。” 云泽无法,只好悄悄捻了仙诀给云莯取暖。云莯感知到他的动作,想说她好歹也是仙体,不惧凡间的夜风,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让他照顾她好了。云莯眯着眼,打了个呵欠。云泽连忙抱住她,“莯莯累了?将就睡会,太阳出来了我叫你。” 云莯躺在云泽怀里,闭上眼,舒舒服服的睡了。 云泽静静看着怀里少女的脸,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乖莯莯,师父绝不会再让你受苦。” 本应睡着了的云莯,一张脸却不易察觉的红了。 云莯是被云泽晃醒的:“莯莯,快醒醒,太阳出来了。” 云莯懒懒的睁开眼,云泽的脸离她很近。四目相对的刹那,云泽猛的抬头,“莯莯醒了就好。” 云莯慢腾腾的坐起来,靠在云泽怀里,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云泽抱着云莯,一颗仙心跳的很快,面上还有些发烫。他暗自唾弃自己,莯莯还是个孩子啊,你乱七八糟的在想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莯莯的一双眼睛可真好看啊。 云泽正可劲的胡思乱想着,云莯淡淡开口了:“不看了。”云泽得了指令,不再发愣,随云莯一道站起身就要下山。 云莯拽住了他,“你的头发,换个颜色。”云泽低头一看,自己及腰的银发十分显眼,他笑了笑,捻决换装,头发也变成黑色,端正束好。他站到云莯身前,“莯莯可还满意?” 云莯点点头,挑剔的觉得还是银发的云泽好看。她自己穿着云裳,束着头发,看起来和凡间的少女无异,倒是不需要换什么。 第十五章 缘分 云泽牵着云莯慢悠悠的下山,云莯走到半山腰就不肯走了,执意要他背。 云泽依言背起她往山下走,他脚步沉稳,速度很快。冷不丁云莯在他耳边说了句:“慢些走。”软软的唇不小心擦到他的耳朵,云泽心尖一颤,脚步放缓,“好。” 师徒两个慢悠悠晃到山下时已近正午。云泽是仙人,再走个两年也不会累,放下云莯的那一刻他心头还有些遗憾,这山委实太矮了些,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山脚。 云莯牵着他的手,心情不错的往前走。 泰山脚下的小镇很是繁华。毕竟泰山是五岳之首,历朝帝王都会来此封禅。眼下人间又是太平盛世,这小镇自然也是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卖酒的钱五抬眼见到一个紫衣的姑娘,眼睛都直了。他戳戳身边的伙计,“阿郑,你瞧那姑娘。” 阿郑瞧傻了,“这姑娘怎生这样好看!” 钱五嘿嘿直笑,不意身上却一阵发冷。他转脸一看,那姑娘身边的年轻公子正拿要杀人一样的目光瞪他。他被瞪得一个激灵,连忙低了头,再不敢多瞧一眼。 云莯和云泽进了一家酒楼,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云莯撑着下巴看外面人流熙攘,酒楼的伙计满脸堆笑的凑了过来,“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云泽看向云莯,“莯莯,你想吃什么?” 云莯回过神来,“招牌菜都来一份。”伙计笑呵呵的走了,不多时,云莯面前便摆满了菜。 云莯慢吞吞的捏着筷子挨个尝了,只觉许久不来人间,饭菜味道变了不少。她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云泽,“师父,你带银子了吗?” 云泽一愣,“银子?”云莯叹气,云泽却笑了,伸手拿出一锭银子放到她面前,“是不是这个?” 四百年前他初次下凡寻云莯时,曾跟在她身边在凡间走了一月,大致知晓了凡人的生活方式,认得凡间的金银。 云泽昨夜已在泰山上抓了一把石子,施法变作了金银收在袖中,此时他身上的金银充足的很。方才故意发愣装作不知,只是想逗云莯开心。 云莯拿筷子敲了敲银锭,又递回给他:“你收着。” 结账时,那酒楼伙计千恩万谢的收了银锭,云泽拒绝了他的找零,跟着云莯出了酒楼。 云莯慢悠悠的在大街上晃着,云泽跟上来牵住她:“莯莯现在想去哪?” 云莯没看他,“随意走走。”她循着记忆绕过几条深巷,没有看到当年恢弘的府邸,入目只有一排整齐的织布作坊。 她有些失落,云泽察觉不对,“莯莯,怎么了?” 云莯蹲在地上,有些闷闷不乐,“从前下凡来玩的时候,认得一个小孩。她转生几次都出生在这里,我次次下凡都会找她玩,这次” 云泽舍不得她难过,“转生一事说不定的,大约他曾经和这里有缘,现在缘分尽了,就转生到别处了呢?” 云莯若有所思,“缘分会尽的吗?” 云泽点头,“大约会的。” 云莯站起身把脸闷到他袖子里:“我和师父的缘分也会尽吗?” 云泽一下子僵住了,他伸手抱住云莯:“莯莯,我们是仙,仙人的寿命无穷无尽,我们缘分不会尽的。” 云莯在他怀里闷声说道,“师父,我要去东海。” 云泽宠溺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好,师父带你去。” 第十六章 礁石 东海之滨。海风呼啸,卷起阵阵海浪。幽蓝的海水撞在岸边的礁石上,打出成堆的白色泡沫。 云莯站在一块礁石上,静静眺望着大海。 云泽出声问道:“莯莯,你从前来过这吗?” 云莯点头,“常来。” 她还是凤族青曜公主的时候,常常偷跑到凡间,兴致一起就变了原身在海上高飞,从不惧被凡人看见。 凤王知道后大怒,派太子青渊抓她回去。那时她和同样偷溜出宫的东海大公主萱孋在海上玩的正欢,青渊黑着脸过来抓她,萱孋把她护在身后,将青渊好一顿训斥,说他身为兄长不该待妹妹这般凶神恶煞。青渊好生难堪,却对气质天成的萱孋一见钟情。 青曜被抓回去后不久就再次偷溜出来,青渊竟跟了她一道。来了东海后,萱孋就站在这块礁石上等着。青曜和她玩耍,青渊就在一旁陪着。 一百年后,栖凤岭向东海龙宫提亲了。凤族太子青渊迎娶东海大公主萱孋为妃,青曜跟着青渊欢天喜地的去东海迎亲。就在迎亲回来的路上,青曜听到了道祖的召唤。 青渊大婚后,青曜就再没回过凤宫。未满千岁的她听从道祖的召唤,离家去了极北寒渊。六千年后,她当着众仙家的面在天庭和檀徵轰轰烈烈打了那一架,从那以后众仙只知她是青曜,无人称她作青曜公主。 云莯站在礁石上,回忆着数万年前的种种。那些记忆原本应当在涅盘时就化成灰烬,不知为何醒来之后她却依旧记得。她叹气,知道这一定是道祖的安排。道祖不忍见自己的小弟子涅盘而去,强行留住了她的记忆。 之后她就更郁闷的发现,涅盘后她的修行资质好得逆天,就算成天睡觉灵力也在蹭蹭的涨。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修成个神君。 云莯不高兴了。她一不高兴就不理人,干脆埋头睡觉。一睡睡了一千年,一个不小心又化了形。老君的那瓶仙丹仙力太足,至少给她涨了数千年的道行,不修行的话她很快就会爆体而亡。她只得一边磨牙一边恨恨的照着前世道祖教的心法修炼,待她将仙丹的仙力完全炼化后,她的修为已直逼仙君。 炼化了仙丹后她就不再修炼了,但她的仙身却会主动吸取灵气。不管她醒着还是睡着,她的仙力都在不停的涨。她略一思量,干脆偷偷离了天宫,跑去了灵气稀薄的凡间。 被云泽从凡间带到苍梧山后,她就知道不妙。苍梧山是仅有的几座没被混沌劫破坏的上古仙山,灵气之盛不输天宫。堪堪只在山上呆了一百年,云莯的仙力就涨了两倍。她烦不甚烦,直接封印了周身灵窍,跟云泽说她要做个凡人。 云泽从来都顺着她,她要做什么都笑着陪她。她说要做凡人,云泽就不再动用仙力,同她一道过凡人的日子。 云莯看向身边的云泽,忽觉数万年过去,身边只余了他一个。云泽黑发纷飞,面容清俊,神色温柔。他察觉徒弟在看他,毫不吝啬的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 云泽笑起来格外的好看。云莯僵硬的转过脸,心想她的师父真是个呆子。她从来就没有失去记忆,但他不知道,一直当她是个懵懂的小仙。他初初带她到苍梧山的时候,进进出出都抱着她,时不时会亲亲她的额头,笑的十分欢喜。 云莯总觉得云泽把自己当做仙宠了。她很不高兴,从来不给云泽好脸色看。后来云泽不抱她了,她更不高兴,天天低头玩自己的,只当云泽不存在。 云泽的脾气是真好,任她再怎么无视,永远都是一副灿烂的笑脸。云莯扑哧一声笑了,她想起当年与云泽在升仙台初遇的场景了。 那日她见他在升仙台上的表现十分惊艳,很是手痒,二话不说就同他开打。云泽竟也不生气,拔剑接下她的攻击后,就像现在这样冲她笑了。 她被他的笑脸晃地心头一颤,还未想明白,自己的身子已作出反应,顺着他的剑攻了过去。他们打了一整天,皆酣畅淋漓。旁的仙人不知,她却看到这仙君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亮,打斗的中途一直冲她笑,笑的分外好看。 云莯心头奇异的感觉越来越浓,她不愿结束这场打斗,开始有意无意的放水,那仙君看出她的意思,也放缓了节奏,好看的银发在身后飘飞。云莯忽而仙心一震,接着就悟道了。 她不知,她如雕塑一般悟道的三百年,那个银发仙君日日过来探望,默默守护了她三百年。 第十七章 火凰 云泽看见自家徒儿忽然笑了,虽然不明就里,但他还是很开心。莯莯很少笑,总是闷闷不乐,一副做什么都不自在的样子。他舍不得让她不高兴,总是尽可能的顺着她。莯莯还这么小,仙生漫长,总是不开心怎么行。 还好,这次出门后莯莯一直心情尚佳,看来凡间是个好去处。云泽琢磨着以后可以偷偷的多来几次凡间,反正天帝陛下也是一副拿莯莯没办法的样子,就算发现了也应该不会怪罪的。 云莯笑了一会,看见身边的云泽正温柔的看她,眼里亦是欢欣。云莯忽然有些沮丧,这个神君啊,他总是用这种看仙宠的眼神看自己,从来没把她当作女仙来看? 也是,当初答应认他做师父,辈分上本来就差了一截。云泽一贯光风霁月,绝不会对自己的徒弟有旁的想法。云莯很惆怅,难道要她叛出师门才能让他换个方式看自己? 理智的云莯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她负气的想,好罢,随他了。左右这几百年也没见别的女仙来缠他,看样子他还什么都不明白。真是个傻傻的神君。 云泽不知道他的徒儿心里那些百转千回的念头,只更加坚定了多多下凡的念头。不意云莯忽然唤他,“师父。”云泽回神,“怎么了莯莯?” 云莯狡黠一笑,“我想飞。”云泽一愣,“好,师父带你。”云莯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云泽看着自家亲亲可爱的大徒弟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只火红的凤凰,目瞪口呆。 他还从未见过化为原身的凤凰,从不知这种生灵竟是这般美丽。火凤凰脖颈很长,全身都是红色的凤羽,没有一丝杂色。流光溢彩的凤羽让云泽看了手痒,好想摸一摸。 火凤凰凤眸微眯,云泽对上这双眼睛,瞬间清醒。这双眼睛和人形的云莯没多少区别,都一样淡漠冷清。云泽自嘲一笑,这是他傲娇的莯莯啊,就算变回原身也依旧高冷。 火凤凰展开双翼,带起一阵狂风。云泽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但他毫不在意。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望着飞远的凤凰,心中喟叹:莯莯真是美丽。无论是原身还是仙体。 火凤凰在海面盘旋,引来岸边渔民的阵阵惊呼:“这是凤凰啊!快跪下快跪下,这是天降祥瑞啊!” 无数凡人奔向海边,齐齐下拜,神情虔诚,祈求凤凰护佑平安。正在海上飞旋的火凤凰发出一声清鸣,身上涌出数道神光,飞入海边跪拜的一众凡人的身体里。神光入体,众人皆精神一振,有病的瞬间病愈,没病的则愈加精神焕发。众人更加虔诚,纷纷跪地高呼“谢神仙赐福!” 火凤凰盘旋三圈,朝着一个方向疾飞而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云莯一气飞了数千里,再落地时已是人间的京城。云泽的身影闪出,抓住她笑道:“莯莯可别再跑了,师父我差点就跟丢了你。” 云莯挑眉,“堂堂神君会追不上一只从未修炼的小凤凰?”云泽叹气,“神君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惭愧惭愧。” 云莯扑哧笑了,甩开云泽的手蹬蹬蹬朝前跑,“老神君,快点跟上。” 云泽应了一声,笑容温暖,提步跟了上去。 数千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笑的这么开心。 云泽不知她忽然心血来潮变回原身是要做什么,赐福那些凡人又是为什么,但他一概不问。这是他和云莯之间的默契,到了她想说的时候,她自会说给他听。 第十八章 兄长 云莯在东海上显形的事惊动了龙王,龙王即刻将消息传到了栖凤岭。尚在天庭赴宴的青渊收到消息后揉了揉眉心,无奈一笑,“随她去。” 一旁的凤族王后,当年的东海大公主萱孋笑得温柔,“想不到涅盘后的阿曜还喜欢这般玩。” 青渊摇了摇头,“这丫头的顽皮劲儿是刻在神魂里的,涅盘都不管用。” 萱孋怀里抱着的凤祢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母后,父王在说谁呀?” 萱孋摸摸他的头,“在说你的小姑姑。”凤祢立马不开心了,“我小姑姑是三界景仰的大英雄!即便是父王也不能说小姑姑的坏话!” 萱孋笑的不行,“好好好,不说不说,父王不说了,凤祢不生气,不生气啊!” 萱孋的大女儿凤初夹了一块仙笋给自家小弟弟:“弟弟说的对!小姑姑是大英雄!谁都不许说她坏话!” 青渊看着一双儿女,更加头疼。凤王一脉素来子嗣艰难,他与萱孋成婚三万载只得一儿一女,女儿如今七千岁,儿子才六百岁。偏生一双儿女都崇拜青曜那丫头崇拜得不行,言行皆奉青曜为尊,他这个父王连说都说不得。 都像你们小姑姑那样爱闯祸,那我凤族还能不能继续存续了?青渊叹气,想到青曜的经历,心里又怜她。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小小年纪就离了家,这么多年都是独自过活。好容易长大了一些,却又遇上混沌劫,她竭尽全力护了天界众仙,自己却落得个涅盘的下场。 青曜涅盘之后被天后放在宫中照顾,青渊去看过她好几回。兄妹连心,青曜虽对他爱答不理,但他知道这丫头记得他。他问过她愿不愿意回凤宫,青曜总是装睡,一言不发。 青渊在心里叹息。母后在青曜化形后不久就去了,父王又一直待她太过严苛,她不愿回栖凤岭也正常。不如就把她交给天后照看,算起来天后还是他们兄妹的姑姑,天后必定不会苛待了她。 胡闹就胡闹,反正现在他才是凤王。 只要他不说什么,连天帝都管不了青曜。 此时,凤族公主云莯正和她师父九嶷神君站在人间京城的街头,拿着一串糖葫芦吃的正欢。 云莯拉着云泽逛遍了京城的各色小摊,仗着仙人之体大快朵颐。云泽成仙数万载也没有这般纵情吃过,只觉无比新鲜,心中又多了一条下凡的理由。 云莯不再吃了,同云泽慢悠悠的在京城大街上晃荡。时不时有年轻公子冲云莯笑,胆大的还直接上前来问名字,有无夫婿。云莯一概无视,后来被问烦了,她直接挽住身边的云泽,“你问我有没有夫婿?我有,这就是。” 云泽和那公子对视了一刻,那人最终败下阵来,伤心跑远。云莯神色不变,云泽朗声大笑,“莯莯你真调皮。”他点着云莯的额头,“拿师父做挡箭牌,真是大逆不道。” 云莯神色冷了下去。她甩开云泽的手,“师父不愿意就算了。”她迈步要走,却被一股大力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云泽在她耳边温柔说道:“能为莯莯分忧,为师十分乐意。”云莯耳根红透,她挣开他的怀抱,“可我现在不乐意了。” 云泽摸摸鼻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第十九章 前缘 云莯很生气。她冲进一家客栈,云泽紧跟着她,听见她和客栈的小二说了几句话,然后伸手指向他:“找他要钱。” 自己蹬蹬蹬的跑上了楼。 云泽付过银子,跟着小二上了楼。他瞧见自家可爱的徒儿把自己关在一间房里,好像很不高兴。他不敢推门进去,只好进了云莯隔壁的房间,关上门穿墙去了云莯那边。 云莯斜眼看了看空气,“不许隐身。” 云泽红着脸现了身,云莯不看他,“师父找我这大逆不道的弟子有事?” 云泽要哭了,“莯莯,方才是师父说错话了,你别生气。”他可怜巴巴的看着云莯,“莯莯你看,外头那么热闹,我们出去继续玩好不好?” 云莯不动如山,云泽再接再厉:“好莯莯,师父难得下凡一回,莯莯带师父开开眼界好不好?” 云泽声音柔和,眼神恳切,只差拉着云莯的衣角摇晃了。他一边唾弃自己这类似凤祢撒娇的行径,一边期待的看着云莯,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云莯心软了。她木着脸看向云泽,“师父想去哪?” 云泽如蒙大赦,“皇城怎么样?” 日落西山,余晖脉脉。长安街宫城城墙上,云莯和云泽并肩而立,静静看着夕阳。 云泽紧紧握着云莯的手,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再甩开自己跑了。毕竟是他寻了上万年才寻到的,再跑一回真不知要上哪寻她。 云莯被他牵着,一颗心亦重归宁静。身边的男子虽然迟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只要他在,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她转头看向云泽,只见他刀削般的侧脸映着夕阳,余晖落在他乌黑的发上,闪着斑驳的光,衬的他整个人越发温柔。 云泽觉察到云莯的视线,低头看她,微微一笑,“莯莯在看什么?” 云莯收回视线,“没什么。师父不是要看皇城吗,怎么样,好看吗?” 云泽点点头,“好看。此间帝王定是明君,身上龙气滚滚。有他在,人间至少能有数十年的安泰。” 云泽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欣慰,唇角含笑。云莯不自觉看他看呆了,云泽笑她:“莯莯一直看着为师作甚?” 云莯偏过头没有回答,淡淡问道:“师父很喜欢人间?” 云泽点头:“人间很好。”云莯歪头看他:“那师父此前怎么从来不下凡?” 云泽目光悠远:“从前忙着修炼,想不起来下凡。” 云莯坐到城墙上,“修炼做什么,又不好玩。” 云泽陪她坐下,微微一笑:“因为师父从前遇到过一个好心的小神仙,她叫我好好修炼,来日去天界寻她。” 云莯神色僵硬:“那是个女仙?” 云泽眼带怀念,温柔点头。 云莯心头一哽,忽然泄气,原来他不是不懂,是已经有了心上人啊。 云泽接着说道:“可惜我寻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只来得及跟她打了半场架,之后就再没和她说上一句话。再后来,她就不是她了。” 云莯心头一跳,“你为何要与她打架?” 云泽有些无奈的笑:“不是我要和她打,是她要和我打。我那时刚下升仙台,她就站在我面前,忽然一剑向我砍来。没奈何,我只好和她打起来了。” 云泽陷入了那些回忆里,兀自笑的温柔。 第二十章 小白 云莯心中震撼,原来云泽修仙竟是为了寻她?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遇见过他?难怪当年他打架时一直冲自己笑,是不是因为终于寻到了她了? 云莯垂着头努力回忆,冷不防云泽伸手揽住她的肩:“不过,寻不到就算了,师父现在有莯莯啊。莯莯能陪着师父,是最让师父开心的事了。” 云莯看着云泽开心的脸,忽然问他:“师父,你的原身是什么?” 天界众仙大部分都是从人界飞升的,如云莯这样原身是神族的仙家并不多。云莯一直以为云泽是人族修成的仙,今日才知原来他不是在人间长大的,想必他亦是神族出身。 云泽有些害羞,“莯莯想知道啊?” 云莯点头,云泽想了想,直接掐诀化了原形。 云莯看着面前的白色毛团,目瞪口呆。 云泽竟然是当年那只小狐狸! 她细细数了数毛团的尾巴,果然,是七尾。 七尾的白狐,是青丘的忌讳。一旦有这样的白狐出生,必不为青丘所容。不知这小狐狸是怎么活下来的,还逃到了兰泽,遇见了初次偷溜出来玩的青曜。 兰泽离栖凤岭不远。青曜是偷溜出来的,身上带的食物少,一股脑全喂了那可怜的小狐狸。小狐狸身上有伤,喂多少灵药都好不全。她年纪小不会看伤,想带小狐狸回栖凤岭让哥哥帮忙救治,奈何那小狐狸死活不肯离开兰泽。青曜很无奈,只好把小狐狸藏了起来,时不时溜出来看他。 青曜在凤宫里没有玩伴,她把小狐狸当作了好朋友,常常和他叽叽咕咕的说话。青曜那时才两百岁的年纪,心思纯善,她对这来路不明的小狐狸简直掏心掏肺的好,连自己的护身法宝都给了他。 小狐狸不能言语,无法言说心中感激。青曜冰雪聪明,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笑眯眯的说让她抱一下就算不欠她了。小狐狸扭扭捏捏的让她抱在怀里蹭了好久,雪白的狐毛落了她一身。 小狐狸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一个深夜。青曜哭着过来跟他告别,说自己的娘亲去世了,她不会再出来玩了。她叫他好好修炼,来日成了仙,大家在天界再见面。 那之后有好几百年,青曜都躲在家里拼命修炼,希望能达到凤王的要求。只可惜她的父王永远不满意她做到的一切,永远皱着眉头呵斥她偷懒。她心灰意冷,干脆真的不再修炼,隔三差五就跑出去玩。 她去过兰泽很多次,可惜小狐狸已经不在那里,大约是离开了。她更加烦闷,唯一的朋友也不见了,凤宫又不想呆,最后还是哥哥青渊舍不得她,为哄她开心带她去了凡间。 一来二去的,她认识了东海的萱孋公主。百年后,萱孋公主嫁给了她哥哥,做了凤族的太子妃。 就在那一年,青曜听到了道祖的召唤。她独自离开凤宫,就此一去不回。 第二十一章 承诺 云莯回过神来,瞪着面前的小狐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白狐眨眨眼,撒娇似的在她膝头上滚了几圈:“莯莯,你对为师的原身可还满意?” 云莯身子一抖,她没料到云泽会用狐狸的身子和她说话,一不小心竟把膝头上的毛团给扔了下去。 “”云莯探头看了看高高的城墙,想着师父毕竟是神君,不再是当年那个小狐狸了,这么点高度定然摔不坏,于是恢复了镇定,气定神闲的等云泽爬上来。 不一会云莯就看到了云泽哀怨的脸:“莯莯,你这样对师父,师父会伤心的。” 云莯随口安慰了他两句,有些心乱。 云泽竟然是她幼时的好朋友小白?他还是因为听了自己的话才努力修仙到的天界? 然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完全不记得他了。在升仙台见到他的时候,她上手就跟他打,打了一半就悟道了,悟道结束后就去了远古战场,一去就是一万年。 又三千年,混沌劫结束。云莯模糊记得那时天界是有个神君,天天想找机会和她说话来着。奈何她总是对谁都爱答不理,关起门独自睡觉,一不小心还涅盘了。 听说在她涅盘之后,云泽四处寻她,寻了整整两千年? 只是幼时一段短短百年的情谊,云泽这个傻瓜竟然心心念念的记了她几万年。 而她似乎早就把他忘在脑后了。 云泽看着云莯怔然的样子,一贯温和微笑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天尊说的对,毕竟是同一个神魂,涅盘前的事她多少还是能记得一些的。 莯莯啊,你的记性实在太差。若为师不提醒你一番,你要到何时才能想起我。 云莯觉得自己很坏,她欠云泽一句迟了很多年的道歉。但是她又不想对云泽坦白,说她记得涅盘之前所有的事。她习惯了以他徒弟云莯的身份欺负他,暂时还不想以他旧友的身份和他一起回忆从前的故事。 从前的事那么沉重,过去就让它过去,云莯不愿继续回忆了。 云泽蹲在云莯面前,有些担心:“莯莯,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云莯回过神,“没有。我是在想,师父你遇到的那个女仙真坏。师父不要再找她了,以后我陪着你就好。” 她语气十分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云泽动情了。他伸手把云莯抱了起来,金光一闪,师徒二人已站在半空。 云莯被云泽箍在手臂里,神色如常。云泽低头看她:“莯莯,你方才说以后都陪着师父,以后是多久?” 云莯轻声开口:“余生。” 云泽声音低沉:“难道莯莯不想找仙侣?余生都陪着师父,莯莯可就不能找仙侣了。” 云莯有些别扭,“我不要仙侣。” 云泽沉默了一会,云莯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冷了几分,“若师父有了中意的仙侣,和我说一声就是,那时我便不再陪你。” 云泽把她搂进怀里,深深一叹,“傻莯莯,师父上哪去找中意的仙侣去。” 云莯心想就你这呆呆木木的性子,活该你找不到仙侣。她被云泽抱着,心情好了些,决意逗逗他,“我反悔了。” 云泽一愣,连忙松开她:“莯莯要反悔什么?” 云莯神情愉悦:“待我找到我中意的仙侣,我便陪我的仙侣去,不陪师父了。” 云泽神情失落,但也没说不许,只点了点头,“应该的。” 云莯一下子又被他的态度气到了。她哼了一声,“天黑了,我要回客栈睡觉。” 第二十二章 意外 客栈的掌柜见白日里的两个气度不凡的客人回来了,笑得十分和气:“二位回来了!这就回房歇下了?要不要送热水沐浴?”云莯朝他点了点头,“劳烦您。” 那掌柜的见云莯容貌不凡,言谈还如此客气,瞬间对云莯好感大增。他连连点头,转头就吩咐伙计立刻送水。 云莯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背对着云泽说道:“师父,不许用仙法穿墙过来,更不许看我在做什么!” 云泽连声保证一定按照她的话做。 云莯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伙计很快送来了热水。云莯打发他们出去,关门沐浴。 她脱了衣服坐进浴桶,泡进热水的刹那只觉浑身舒坦。她正要拿毛巾擦身,忽觉不对,转头一看,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正站在屋角愣愣的看着她。 云莯和她对视了一会,问道:“你是青丘来的?”她的额间有青丘王室的标志。 那女子忙忙点头,有些无措,“我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我是过来找人的。” 云莯“哦”了一声,“你能不能先出去,等我沐浴完再说?”那少女乖乖点头,“我我这就出去,在外面等你。” 谁料,那少女刚出去,云莯就听见云泽一声大喝:“谁?”接着房顶一阵响动,云莯面无表情的听着那少女逃窜的脚步声,继续擦身。 金光一闪,云泽出现在云莯的房中。他急急忙忙道:“莯莯!你有没有事?刚才那是”声音渐渐消失,云泽愣愣的看着坐在浴桶里的云莯,半天回不过神。 他的莯莯玉白的面容被热气熏了,看起来红扑扑的。一双大眼沾了水汽,湿漉漉的望着他,好像受惊的小鹿。 方才尽管云莯利落的躲进了水中,但他好像还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云泽一张脸迅速爆红,“莯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他迅速转过身,“好你打我也行!” 云莯声音冷然:“出去。” 云泽紧张的去开门,被云莯咬牙切齿的喊住,“穿墙回去!不许开门!” 云泽手忙脚乱的掐仙诀,掐了三次才掐对,终于穿墙离了云莯的房间。 云莯叹了口气,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洗个澡而已! 被他们这么一闹,云莯完全没了沐浴的心情。她慢吞吞的出了浴桶,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开门喊人取走了浴桶,这才关了门,看着墙说了句:“过来。” 云泽红着脸穿墙过来,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云莯坐到椅子上,慢悠悠的问他:“师父方才看到了什么?” 云泽慌忙摆手,“我什么都没看到!” 云莯眯眼,“那师父为何忐忑?” 刚刚沐浴过的云莯领口微张,青丝披散,脸上红晕未退。她斜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看他,神情似笑非笑。 云泽从没见过这样的云莯,一时间竟看傻了。 脱去冷然的壳子,莯莯的脸怎么看怎么妖媚。云泽心头涌起奇怪的感觉,下一秒他就掐灭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调整了表情,“师父冒犯了莯莯,担心莯莯生气。” 云莯低垂着眼,“我不生气。”云泽战战兢兢的走到她跟前坐下,“莯莯,方才那是什么人在你房里?” 云莯无所谓道:“一只狐狸。” 云泽皱起眉头,“男的女的?”云莯挑眉,“男的。” 云泽身上顿时涌出杀气,“莯莯等我一会,我这就去杀了他。”云莯憋着笑拉住他,“师父这么生气干嘛?” 云泽杀气腾腾,“他偷看我徒儿沐浴!” 云莯笑出了声,“师父莫去,方才其实是个姑娘。” 云泽还是不爽,“不管男女都不能偷看!” 云莯慢悠悠道:“师父你也看了,你该把自己怎么办?” 云泽语塞,云莯继续说道:“师父啊,你方才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云泽的脸再次爆红:“真的没看到!” 云莯“哦”了一声,“那师父你脸红什么?” “”云泽觉得这是个坑。还是他跳不出来的那种。 第二十三章 共寝 云莯不再逗他,正色道:“方才那姑娘说,她是青丘来的,过来找人。师父,你认得青丘的人吗?” 云泽神色有些复杂,“莯莯,你有没有听过青丘七尾狐的事?”云莯点头,“听过,但不是很清楚。” 云泽苦笑,“青丘的传统,七尾的白狐是不祥之兆。一旦降生,就要立时斩杀。”云莯皱了皱眉,“为何不祥?” 云泽耸了耸肩,“青丘九尾为尊。九尾的皇族说不祥,那就是不祥。师父我当时能活下来,多亏了我的亲族拼命救护。我的族人搭上了几百条性命,才换了我一线生机。” 他的眼神忽然温暖,“当然,还要谢谢我幼时遇到的那位小仙子。若没有她救我,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云莯听到这句话,莫名心疼。原来自己当年的些微善举,于云泽而言,竟是救命之恩。 云莯轻轻叹息,“师父,青丘的人好讨厌。放心,我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了。” 云莯站起身,“师父,我们回苍梧山,我要回去修炼。” 云泽怔怔的看着云莯,云莯神色不变,“师父,欺负你的人,徒儿会让他们一一向你道歉。” 金光一闪,云莯已被云泽抱到了床上。 云泽哭了。云莯攀着他的肩,没有说话。 云泽把头埋在云莯的颈窝,无声的哭了许久。 他亲人俱亡,一个人孤独的活了数万年,全部的温暖都来自身边这个人。 方才这个厌极了修炼的小丫头打算重新修炼,只是因为不忿他的遭遇。虽然她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可涅盘之后的她依旧和当年初见时一样待他赤诚。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才行。他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万年十万年,再也不离开。 云莯等了一会才说,“师父,你能不能换个姿势再哭。” 云泽红着眼睛,面带歉意的爬了起来,“对不起啊莯莯,师父是不是压痛你了?” 云莯瞪着床顶,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嗯,师父你好重。” 云泽哭不出来了,他看着自家徒弟苦兮兮的脸,有点想笑。云莯坐起来,“师父,你哭好了?” 云泽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云莯叹气,伸手替云泽擦去眼泪。云莯的手指很暖,一下一下,抚在云泽的脸上,云泽渐渐心跳加速。 一个没忍住,云泽又把云莯扑倒了。云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师父你又做什么?” 云泽支支吾吾,“啊,徒儿,师父怕还有人过来找麻烦,干脆今夜师父陪你睡好了!师父是在保护你!” 云莯翻了个白眼,“保护我用得着这样?” 她一使劲推开了云泽,“压着我还上瘾了?” 云泽手足无措,坐在床上看着云莯扯过被子裹住了全身。他兀自愣愣的看着,云莯背对着他:“去隔壁把你的被子抱过来,回来的时候记得吹灯。” 云泽晕晕乎乎的照做,不过一会功夫,他也裹上了被子,躺在云莯身边。 背对着云泽的云莯没有一丝异样。云泽不知道,她被子下的的脸已经悄悄红透。 夜半时分,云泽动了动,试探了喊了声“莯莯?”没有回应。云泽又喊了一声:“莯莯,你睡了吗?” 还是没有回应。云泽坐了起来,缓缓向云莯那边探身。他贴近了云莯,轻轻撩开遮住她睡颜的几缕青丝,贪婪的看着她的脸。这张脸从稚嫩到成熟,他全都见过。朝夕相对了四百年,他还是没有看够。 第二十四章 误会 云泽很忐忑,就算他能想办法把云莯栓在身边,可万一哪天她遇上了让她动心的人怎么办?莯莯今天也说了,若遇到中意的仙侣,她便不再陪他。 可是莯莯啊,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做我的仙侣? 云泽自知希望不大。他这般紧紧守着云莯,但云莯怕是只将他当作师父的。莯莯不同于别的女仙,她心性坚毅,是个称职的帝君,但她却不懂情为何物。 云莯刚被他带回苍梧山的时候很粘他,后来长大了也喜欢抱他。他生怕莯莯不懂男女之别,以后见了别的男仙也和他亲近,苦口婆心的对她说了许久。那以后云莯就渐渐懂了,不再主动接近他。二人之间若有亲昵的举止,也都是他厚着脸皮主动做出的。 长大后的云莯对他亲昵的举动向来都是皱着眉头忍受,怎么看也不可能答应做他的仙侣。 云泽叹了口气,莯莯还是太小了,再养个几千年。 或许到那时,他的莯莯会突然开窍,然后明白其实师父也可以兼职仙侣的。 云泽在黑暗里看着云莯白皙的脸,手指轻轻覆了上去,无意识的抚摸着,温柔勾勒着她的轮廓。云莯微微动了动,云泽一惊,赶紧收了手不敢再动。 好在云莯很快又不动了,似乎睡的很沉。云泽松了口气,默默坐了一会,确认云莯真的睡了后又重新低头,认真看了她许久才缩回了被子。 云泽裹好被子打算也睡一会,耳边忽然响起了云莯悠悠的声音:“师父盯着我看了那么久,我脸上是有花吗?” 云泽吓得汗毛都炸了,他抖抖的转过头,只见云莯慢悠悠的坐了起来,美人青丝披散,凤眸微眯,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着云泽等他回话。 云泽战战兢兢的坐起来,向床里的墙边靠了靠,舌头有些打结:“那那个,莯莯,你你怎么醒啦?” 云莯好整以暇道:“方才感觉脸上很痒,接着就醒了。” 事实是,云莯压根就没睡着过。 云泽恨恨的在被子里抽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叫你对莯莯动手动脚!把莯莯弄醒了!这下怎么办! 云莯看着云泽紧张的样子,心头暗叹,师父这么傻,还是不要吓唬他了。算了,再等等,或许师父自己也没分清他对自己的心意,不明白对自己究竟是感激还是爱。 云莯这样想着,决定再给云泽一点时间。反正自己会一直守在他身边,他是现在明白还是迟个几百年,云莯觉得没有区别。反正仙人寿命漫长,几百年时间弹指就过去了。 于是,师徒两个完美的错过了互诉衷肠的时机。明明是两情相悦,却硬生生推迟了数百年才得知彼此的心意。 云莯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算了,师父你睡不着就不要睡了,出去转转或者打坐修炼都行,我再睡会。” 言毕,云莯钻进被窝,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睡了。 云泽捂着一颗狂跳的心默默坐到了天亮。 第二十五章 道歉 云莯醒来时,云泽已经不在床上了。她坐起身,云泽正背对着她坐在桌边,听到动静后云泽回头看她,笑了一下,“莯莯醒啦?今天想去哪?” 云莯木着脸看他:“师父你把被子抱回去,然后就在隔壁等我,我收拾好了会去敲你的门。” 云泽乖乖抱着被子穿墙走了,云莯在他走后就开始笑,她觉得云泽真是可爱极了。 云莯慢腾腾的穿衣束发,打理好了之后,客栈的伙计刚好送了水过来请她洗漱。她认真洗过脸,谢过那伙计,迈步出门,敲了敲云泽的房门。 云泽应声出来,那速度好似他一直就站在门后等着一样。云莯明白这八成就是事实,想到云泽傻傻站在门后等她敲门的样子,云莯没忍住又笑了。 云泽忐忑了一夜,此刻终于见了云莯的笑脸,悬着的仙心总算是放下了。 云莯出了客栈,云泽紧紧跟着她,也不敢伸手牵她,怕会挨打。云莯忽然看向他身后,云泽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和云莯差不多身高的女子正怯怯的看着他。 云莯上前几步,挡在云泽身前,低声警告道:“你若敢对他不利,我即刻便送你去见祖神。” 那女子吓了一跳,“我我不想伤害谁,我只是想和这位同族说说话。” 云莯皱着眉,看向云泽,“师父,你愿意和她说话吗?” 云泽沉默许久,点了点头。他也想知道,究竟青丘的人对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京城的一座茶楼里,二楼雅阁。 青丘来的女子紧张的坐在云泽师徒的对面,“我我叫白芷,我是九尾皇族,现任青丘国主的小女儿。” 她鼓起勇气看着云泽,“我一直很反对所谓七尾不祥的说法,只可惜我改变不了其他人的想法。我很同情你的遭遇,我也对我父王做出的事感到很抱歉。” 她眼神诚恳:“我偷偷来人间玩耍,碰巧路过这里,感应到这里有同族的气息。九尾狐可以通过气息分辨出其他同族是几尾,我感应到你是一只七尾的白狐之后,深感意外,但是我决定来找你,因为我觉得,青丘欠你一句道歉。” 她站起身,面向云泽,深深一躬:“对不起!” 云泽亦缓缓起身,“你不必向我道歉,你并没有做什么错事。该道歉的是其他人。” 白芷很激动,“我会努力的,总有一天,我会说服父王允许你回青丘的!” 云泽忽然笑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我不想回青丘。我在天界过的挺好,对青丘也只有厌恶,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 白芷很泄气,她眼神失望:“你的族人死了那么多,难道你不想为他们正名?你” 云莯出声打断她:“白芷姑娘,请你慎言!” 云莯站起来与她对视:“我师父好好活着,没有给任何人带来所谓的不祥,就是最好的正名。” 她伸手牵住云泽,看着白芷说:“白姑娘,你很好,我替我师父谢谢你。以后有缘再会,我们走了。” 金光一闪,白芷眼前已没了二人的身影。 第二十六章 入定 金光里,云莯靠在云泽怀中,懒懒的俯瞰着人间。云泽温和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莯莯真的不想再玩几天?天帝可是许了你半年时间呢。” 云莯闭上眼睛,“那就存着。什么时候想来了再来。” 云泽轻笑,“好。我们回苍梧山?” 云莯闭着眼点点头,“嗯。” 云泽抱着云莯落在竹屋前,云莯一睁眼,入目便是云泽的银发。云莯心情颇好,伸手拿了一缕把玩,“师父,还是你本来的头发好看。” 云泽受宠若惊:“莯莯喜欢师父的头发?”云莯自知失言,迅速放开那缕头发,木着脸点头,“嗯。” 云泽已经幸福的快要哭出来了,莯莯喜欢他的头发,离喜欢他还远吗!离答应做他的仙侣还远吗! 云泽站在原地兀自傻乐,云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径自走进了竹屋。 云泽站在云莯的卧室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正坐在床上打坐的云莯睁眼扫向他:“进来。” 云泽欢欢喜喜的进去,搬了张凳子坐在云莯身边,“莯莯,修炼一事不着急的。师父不在乎青丘那些事,师父只希望莯莯过得开心,你可千万别逼着自己修炼啊。” 云莯垂眸,“太久没修炼了,突然想修了而已,我没有逼自己。师父不用担心我,要不你也闭关去,出关后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云泽心中叫苦,又打架?要是莯莯又直接晋升帝君了,他哭都没处哭去。 不行,莯莯修为越高,离开他的可能性就越大,他要阻止她修炼,不让她再变成青曜帝君! 云泽下定决心要干扰自家徒儿修炼,立马哼哼唧唧的说:“可是莯莯修炼去了,师父好无聊啊,苍梧山这么大,师父一个人好孤单,好蓝过啊~~~” 云莯被他吵得头疼,“师父你去闭关,入定了就不觉得寂寞了。” 提到入定云泽就心慌,还入定!上次青曜就是入定了,一定就是三百年,定完了站起来就跑,一跑就是一万年,这次坚决不能让她入定! 云泽依然叽叽哇哇的在云莯耳边念叨,云莯深呼吸,强忍住欺师灭祖的念头,狠狠握住双手,排空一切杂念,闭目打坐。 云泽快哭了,不是?这样都能入定?他算是明白青曜是怎么修成帝君的了。 云泽不敢再动,怕不小心惹得修炼中的云莯走火入魔,只得蔫蔫的守在云莯身边为她护法,心中哀叹不知这次莯莯又会入定多久。 还好,这次的时间很短,只有五十年。 云莯睁开眼的时候,感知了一下自己的神力,差不多已经赶上之前做神君的时候了。她主动中止了修炼,因为她感应到凤祢似乎出事了。 云泽见她睁眼,惊喜万分,“莯莯!你醒的真快!” 云莯站起身,言简意赅道:“凤祢出事了,我们去栖凤岭。” 第二十七章 引毒 云莯见到凤祢的时候,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娃娃此刻面缠黑气,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凤王青渊正抓着他的手勉力压制着黑气,见云泽和云莯进来了,只略微点了下头,仍旧紧握着凤祢的手,看样子已经很久没停过了。 萱孋和凤初站在床边掉泪。见了云莯,萱孋上前拉着她的手,颤了颤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莯安慰的抱了她一下,快步走向凤祢。她抓起凤祢的另一只手,冲青渊笑了笑,传音道:“哥,我来替你,你歇一会。”青渊愣愣的看着她,“阿曜,你?” 云莯不答,只紧紧抓着凤祢的手,磅礴的仙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凤祢脸上的黑气不再乱窜,青渊略略松了口气,云莯接着传音:“哥,你让让,你那边比较顺手。” 青渊依言退开,云莯换到青渊的位置,恰好背对着众人。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迅速合指在凤祢的腕上割开一个口子,又飞速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贴到凤祢腕上。姑侄两个伤处贴合后,云莯闭目念诀,凤祢身上的黑气一阵颤动,开始向云莯的手腕涌去。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即便云泽立即冲了过去也没能阻止。云莯睁开眼看着云泽微笑,“可千万别打断我,否则我和凤祢就都没活路了。” 云泽气的眼圈泛红,“莯莯!你太莽撞了!怎么都不和师父商量商量!” 云莯坐到凤祢身旁,满脸无赖相:“就算和你商量了你也不会同意的,不如不说,还省点事。” 青渊黑着脸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她头上,看着挺狠但其实没什么力道。他像小时候一样训斥云莯:“你哪一次能不胡闹?万一失败了,凤祢出事,你也陪他一起是吗?” 云莯挨了一巴掌也不做声,只偷偷的朝她哥哥翻白眼。一旁的凤初已经惊呆了:“母后!那个好看的小姐姐是谁?我怎么感觉父王对她的态度好奇怪!难道她是?” 萱孋没有回答自己的女儿,她走上前去拉住青渊,满脸责备:“夫君,你怎么能对阿曜动手?阿曜几万年没回来了,你一见面就又打又骂的,哪里像做哥哥的样子?” 青渊又气又怜,知晓云莯是在拿自己的命赌凤祢的命,“我是气的啊!她都这么大了,从来不晓得照顾自己,哪次看见她不是在闯祸?她” 云莯弱弱的插嘴:“上次就不是,我好心送凤祢来着。” 青渊气炸了,“你不闯祸我还得夸你是?” 云莯立马闭嘴,专心引凤祢体内的毒,不敢再说话。 凤初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眼睛闪闪发亮,她确定了,那边那个舍身救自己弟弟的美貌女子就是自己那威武霸气的小姑姑!青曜帝君! 她冲上前去,中气十足的唤了一声:“小姑姑!” 云莯吓了一跳。她伸手挠挠耳朵,冲凤初笑了笑,“大侄女好啊,等姑姑这边完事了,姑姑陪你出去玩啊。” 凤初喜不自禁,“好好好!” 青渊快被自己的女儿和妹妹气死了,“一会你哪都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地坐这屋里!” 云泽被这混乱的情况绕得一个头两个大。依照莯莯的反应,她是认得这个哥哥的? 天帝告诉过他,莯莯涅盘之后一直呆在天宫。或许凤王曾去天宫看过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莯莯虽然不爱理人,但约莫还是晓得青渊是她哥哥的。 云泽没再细想,眼下最要紧的是云莯的情况。他紧张的盯着她,不敢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奈何云莯一直没什么表情,他看不出她是否觉得痛苦。 凤祢体内的毒多的可怕,云莯干脆又在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口子,加速毒素入体的速度。青渊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伸手过去,云莯以为又要打她,微微瑟缩,青渊叹气,摸了摸她的头:“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心。” 第二十八章 心结 云莯不说话,盯着手腕的黑气,仔细观察着凤祢的脸色。 当云莯的手腕处不再有黑气钻入时,凤祢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云莯坐在榻上晃了两下,青渊急忙伸手扶住她,让她躺在凤祢身边,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云莯很是虚弱,仍旧强撑着笑:“哥,我鞋还没脱,凤祢的床该脏了。” 青渊被她一声声久违的“哥”唤得心头发酸。他没再吼她,弯身替她脱了云履。他这动作惊得凤初眼珠子都要掉了:“父王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萱孋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对青渊总算满意了些。 云莯的脚被青渊放到床上盖好,像几万年前她还小的时候那样。云莯闭上眼睛直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轻声唤道:“哥。”青渊低低应了声,“哥哥在这。” 云莯声音很飘忽:“娘真的不是我害死的对不对。” 青渊俯身摸了摸云莯的脸,“嗯,娘身子本来就不好,不关你的事。” 云莯不再说话,屋子里只余她不时的抽泣声。 凤初被萱孋强行带了出去,怕她扰了云莯休息。云泽呆呆的站着,莯莯记得她的娘亲?难道她想起涅盘前的事了? 云莯似乎是睡着了。青渊沉默着看了她一会,抬头看向云泽,“神君,劳烦你随我出来罢,且让舍妹安静睡会。” 云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青渊出了门。 青渊领着云泽在凤祢屋外的石桌旁坐下:“让神君受惊了。”云泽摇摇头,“无妨。冒昧问一句,青曜殿下和她的娘亲,究竟怎么了?” 青渊沉吟了许久,长叹了一声,“我母后的事,乃是我父王和阿曜之间一个难解的结。” “神君既是阿曜和凤祢的师父,也不算外人。既然神君开口问了,告诉神君也无妨。神君若有机会,日后还望能多多劝解阿曜,化解她的心结。” “凤王一脉,从来都是子嗣艰难。血统越尊贵的凤凰越是稀少,每一代都只有一两个子女。” “阿曜是我唯一的妹妹。她的血脉之力强得惊人,我族巫医说,她身上出现了罕见的返祖之象。” “然而,我母后的身子一直不好,多少灵药都补不了。她生下我时就是九死一生,再孕育一个血脉之力极强的女儿,母后的身子压根撑不住。” “我父王和母后伉俪情深,父王又是期待母后腹中的孩子,又是担忧我母后的身子,对阿曜的态度一直十分纠结。母后怀胎百年,诞下妹妹后身子虚弱到了极点,几近归西。父王疯了一样的要救我母后,辗转求到了西王母那里。西王母感于我父王的深情,设法为我母后续了三百年寿命。” “阿曜确实是万年难遇的奇才。她破壳只用了二十年,是只浑身火羽的火凤凰,十分漂亮。母后极其疼爱阿曜,我也很喜欢她,时时把她捧在手心里,喂她吃东西,陪她玩耍。” 青渊露出怀念之色,“那是阿曜最开心的时候了。她懵懂不晓事,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高兴了就叫两声,不高兴了就钻到窝里谁都不理,脾气大的要命。” 第二十九章 父女 “父王没有抱过阿曜,他甚至不喜欢看到阿曜。我那时不解父王为何这样对她,后来才知是因了母后的缘故。” “阿曜化形只用了六十年,打破了族内所有族人的记录。各族长老闻讯后纷纷前来恭贺,父王却一个笑脸都没有,因为母后越来越虚弱了。” “化形后的阿曜粉嘟嘟的,极其可爱。母后疼她,日日带她一起睡。父王对阿曜始终没有好脸色,阿曜化形才一年,他就逼着青曜开始修行。阿曜还那么小,正是爱玩的时候,怎么也不肯好好修炼。尽管如此,她的神力也在飞涨。母后总是劝父王待阿曜好一些,父王看在她惊人天赋的份上,总算是对阿曜有了笑脸。” “但好景不长。阿曜修行懒散,不肯尽心,母后又疼她,舍不得她吃苦,每每都护着她,时常和父王起争执。因了这些,阿曜她一直不讨父王喜欢。阿曜三百岁那年,我母后撑不住了,在一个寒夜里静静阖眼,与世长辞。” 云泽有些不解,“容我冒昧问一句,凤族不是可以涅盘吗?”青渊摇头轻叹,“我母后是青鸾,她不能涅盘。” 云泽默默不语,心说这真是个大问题。 青渊继续说道:“母后离世后,父王和阿曜的矛盾爆发。阿曜受了刺激,疯了一样的修炼,以为是自己不好好修炼的缘故,母后才会离开。父王也不解释,只不停的训斥她。阿曜怎么都不能让他满意,加上后来她懂事了,明白了母后离世的原因,就干脆不修炼了。” “阿曜皮的要命,胆子又大,时不时溜出栖凤岭到处疯玩。父王也不管她,我有旁的事要做,亦是有心无力。每每只有阿曜在外面闯出了祸,父王才会命我去抓她回来。” “阿曜的性子越来越孤僻。她不和族人说话,得了空就偷偷往外跑,对父王更是不理不睬。父王也不想见她,任由她自生自灭。偌大一族里,身为公主的阿曜竟能落到形单影只的地步。我看不下去,就把阿曜接到身边照顾,每日盯着她,不许她乱跑。” “族中事务多,我也照顾不到她,只命她跟在我身边。我处理事情的时候,她闲着无聊,偶尔也会坐在我身边修炼。我看着她能安静下来,心里也欣慰。” “原本这样就很好了,可是阿曜呆在我身边,不可避免的会遇到父王。父王在母后去世后,脾气越发的坏。他再见到阿曜,居然拔剑就要砍她。阿曜那时候才多大,六百岁多一点的小人,怎么扛得住我父王的一剑?” “我拼了命的去护她,阿曜被我抱在怀里,父王的剑锋砍到了我身上,我躺了三年才能下地。若接剑的是阿曜,恐怕此时连灰都不剩了。” 云泽眉头紧皱,“你父王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这狠手?莫非他疯了不成?” 他默默腹诽着,莯莯被自己的亲爹这般对待,性子能好了才怪。得亏还有个不错的哥哥,没跟他爹一起发疯。 第三十章 离家 青渊面色阴郁,继续回忆着:“那件事给了阿曜很大的刺激。她日日守着我,寸步不离。明明受伤的是我,可是她却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我心疼她年幼,又被父王这般对待,每日带着她和我同吃同睡。那时我才知道,母后的事不仅是父王的心病,更是阿曜的心病。” “阿曜每天夜里都会做恶梦,不停的哭,不停的喊娘亲。我把她摇醒之后,她就抱着我哭,小小的身子不停的抖,只反复念叨一句,我没有害死娘亲。” “我只能抱着阿曜,反复安慰她不是她的错。她夜里哭的凶,白天却从来不哭,我竟从不知道她心里那么苦。” “我伤好了之后不忍心见阿曜继续消沉,想尽办法带她出去玩,甚至不惜带她私下凡间。离了栖凤岭,阿曜终于渐渐有了笑脸。她很喜欢凡间,一来就赖着不走。我也奈何不得她,只能留了侍卫保护她,自己回凤宫处理日常事务,得了闲再来看她。” “就这么过了三百年。我大婚那天,阿曜突然对我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婚宴刚结束,黄昏时分,一道天旨降至凤宫,道祖要阿曜去极北寒渊。” “阿曜什么都没说,即刻就要远行。我虽然万般不舍得,但也无可奈何。我自作主张的拿了凤族的镇族神器曜日剑,在阿曜临行前送给了她。阿曜不接,我瞪了她好久她才收下。小丫头临走的时候望了我一眼,笑的很开心,眼里却有泪。” “我清楚记得,那天她对我说,哥,青曜再也不回来了。” 青渊说到这里,眼眶微红。云泽见状,连忙扭头装作没看见。是啊,青曜倒是再也没回来过,回来的,是云莯。 云泽深深觉得老凤王不可理喻。即使他是云莯的父王,云泽也无法对他有一丝尊敬之意。他万分不理解老凤王的做法,他的王后拿命给他留下的孩子,他不疼爱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要她死?老凤王这脑回路可真是清奇。可怜他无辜的莯莯,小小年纪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云泽忽然仙心一跳,他和青渊同时看向凤祢的屋子。二人飞奔进去,只见昏睡了两年的凤祢终于醒了。 青渊激动无比,但看到凤祢身旁昏睡不醒的青曜之后,他笑不出来了。 凤祢有些茫然的看他:“父王,我师姐怎么在这?” 青渊伸手抱他起来,“别吵到你小姑姑,跟父王出去说。” 凤宫大殿里,凤祢惊呼:“我师姐居然就是我小姑姑?这辈分是不是乱了?” 青渊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小脑袋上:“还叫师姐,叫姑姑!此前是你小姑姑不情愿回来,我们才没告诉你。眼下她既然回来了,该有的礼数不能废。” 凤祢乖乖点头,“改口就改口。但是父王,我怎么感觉我没事了?还有,小姑姑怎么躺在那里,看起来惨兮兮的?” 青渊伸手又要打,凤祢一缩脖子,那样子立马让青渊想起了小时候的青曜,扬起的手怎么也打不下去。 他叹了口气,对儿子解释道:“你小姑姑把你身上的毒引走了,拿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 第三十一章 情愫 凤祢屋里,云莯气息微弱。云泽坐在她身边心疼不已,趁四下无人,抓起她的手打算把她体内的毒引到自己身上。岂料云莯下一秒就睁开了眼,她脸色苍白,却犹在笑着:“师父,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我现在身子虚弱,你若再给我抽毒放血,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去见祖神了。” 云泽磨着牙,“莯莯,你是要气死师父?” 云莯一笑,“师父你放心,我死不了的。” 云泽伸手探她脉搏,云莯任他探。许久之后,云泽放开她的手:“莯莯,你的仙力怎地这般强?” 云莯面色灰败,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欢快:“你徒儿我天赋异禀,睡了两千年就这样了。” 云泽轻轻弹她额头,“就该让你兄长来吼你两句,你才肯乖一点。仗着师父对你好,从来不跟师父说实话。” 云莯跟他犟嘴,“哪有?我什么时候跟师父说假话了?” 云泽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莯莯明明记得涅盘前的事,但却故意不告诉为师,是也不是?” 云莯不说话了,闭眼装死。云泽被她气笑了,念着她体内还有剧毒,不敢再闹她,只牵了她的手给她渡仙气。 云莯懒懒的受了他的馈赠,侧了侧身,继续压制毒素。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天,云泽就陪她在屋里坐了十天。 第十天,青渊站在门口看着牵着手的师徒二人,眉头深深皱起。萱孋将他拽到后院,“我瞧着阿曜的情形是越来越好了,你这时杵在门口皱着眉头,在为何事担忧?” 青渊有些艰难的问自己的夫人:“夫人觉不觉得,九嶷神君待阿曜太好了?” 萱孋意味深长的笑:“夫君终于看出来了啊?” 青渊觉得不太对劲,“夫人早就看出来了?” 萱孋拉他坐下,“哪家师父那么宠自家徒弟?那么大一座苍梧山说封就封,整个仙界都知道神君对他的徒儿上心地不得了。这回发生了这事,神君一动不动守了阿曜整整十天,他看阿曜的神情比你看我还温柔。连初儿都一早看出不对劲,你却到今日才来问我!” 青渊一脸不高兴,“神君想打阿曜的主意,夫人知道了怎么早不提醒我?” 萱孋知道他心里在吃味,掩口一笑:“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吗?提醒你什么?难道神君待阿曜好你还不准?” 青渊知道九嶷神君做的没错,可他就是不高兴,连带着看自己儿子也不顺眼,“凤祢,过来。” 本欲偷偷去看小姑姑的凤祢身子一僵,嘿嘿笑着挪到了青渊面前:“父王找我有事啊?” 青渊严肃的问他:“你在苍梧山的时候,平日里和你师父如何相处的?你师父待你小姑姑如何?” 凤祢如实说道:“在苍梧山的百年,每日都是小姑姑带我玩,然后我欺负师父。师父就只欺负我,对小姑姑十分迁就,不对,是讨好。” 凤祢昂着头,“小姑姑百年里有八十年是不理师父的,除非师父弄坏东西或者把我惹哭了,小姑姑才会开口和师父说话。” 青渊:“”他果然不必担心自己妹妹会吃亏。 听儿子这么一说,怎么感觉神君的日子十分难过? 青渊心里合计着,左右妹妹也到年纪了,放眼四海八荒,有胆识有本事能打自家妹妹主意的人寥寥无几。九嶷神君是个中翘楚,又和妹妹处了挺久,干脆就他了! 青渊坐在后院里想了一会,就这么草草的替妹妹定下了终身大事。萱孋和他是几万年的夫妻,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抿嘴一笑,也不说破。她这夫君啊,什么都好,就是爱瞎操心。 屋里那两位的好事,还有得折腾。想要喝二位的喜酒,估计还早着呢。 第三十二章 云雨 云莯在云泽的帮助下顺利压制了奇毒。她脸色渐渐好转,但还是整日睡觉。云泽一直陪着她,日夜不离。 青渊看着心里堵,隐晦的提出换人来照看云莯,谁料云泽笑着回他说担心徒弟的身体,离开一刻都不能放心。 青渊想了想,干脆让云泽把青曜带回苍梧山。一来苍梧山灵气旺盛又十分清静,利于青曜恢复,二来也不用看见这俩师徒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腻歪。 虽然只是一人睡觉,一人看着她睡而已。 凤祢眼巴巴的看着云泽带着云莯离开了,问自己的母后他什么时候能再去苍梧山。 萱孋摸摸儿子的头,“等你小姑姑好全了,你再去看她,这几百年先别去打扰她。” 苍梧山上又恢复了只有云泽和云莯两师徒的日子。 云莯回了苍梧山就开始沉睡,这一睡就睡了三百年。云泽白天抱着她出去在太阳下睡,晚上再抱她回竹舍里睡。 如此过了三百年,云莯终于醒了。 她醒的时候正是冬天,苍梧山下了厚厚的雪,雪花纷扬,不分昼夜。云泽没有察觉她醒了,他把云莯和自己裹在厚厚的云被里,睡的正香。 银色的长发露在被子外面,云莯伸手拿了一束把玩,又看了看许久未见的那张脸,微微一笑。 云莯放开那缕发丝,盯着云泽的脸目不转睛的看。那张脸渐渐红了,漂亮的桃花眼睁开:“莯莯,何故这样看着为师?”云莯和他对视良久,“徒儿许久未见师父,故而认真看了看。” 云泽伸手将云莯揽到怀里,闭着眼问她:“可看出什么不同了?”云莯趴在云泽身上轻笑,“师父白嫩了许多。” 云泽放开云莯,侧了侧身把云莯裹紧了:“那莯莯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云莯伸手抓了云泽的头发进来玩:“师父怎样我都满意。”云泽笑了起来,“当真?”云莯点头,“当真。” 云泽凑过去,轻轻吻住云莯的唇。短暂接触后就放开,“这样,徒儿可还满意?” 云莯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凤眸里难得出现了短暂的茫然,“勉强满意。” 云泽再次吻上她,这一次过了很久才放开她。云莯气喘吁吁,凤眸中含了水雾,双颊微红,看得云泽几欲再吻一次。 云莯喘着气避开他含笑的视线,“师父欺负人。” 云泽大笑,“莯莯也可以欺负我的。” 云莯把头埋到云泽胸前,紧紧抱着他就是不看他。 云泽伸手环抱着云莯,长叹一声:“莯莯,有你真好。” 云莯终于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轻轻开口:“云泽。” 云泽一愣,“莯莯,你叫我什么?” 云莯又叫了一声:“云泽。”云泽笑了,“我在这。” 云莯扑过去,将云泽摁在枕头上,目光闪闪的看着他。 “云泽,我想你了。” 云泽眉目温柔缱绻:“云泽也想莯莯。” 云莯趴在他身上直笑,“云泽,我不等了,我要告诉你。” 云泽坐了起来,翻身把云莯压在下面,“不行,我先说。” 云莯笑着看他,“那你说。” 云泽轻轻吻了她一下,“莯莯,做我的仙侣。” 云莯想都没想,点头答应:“好。” 反正这也是她打算问的。 云泽看着眼前毫不犹豫就答应的人,忍了又忍,还是低头吻了下去。 情到浓时,一切都水到渠成。 云泽温柔的解开云莯的衣服,一件一件缓缓脱下。云莯有些害羞,抱着胳膊不肯撒手。 云泽亦解了衣袍,和她赤诚相对。 云泽伸手抱她,感受着怀里人儿轻微的战栗,施法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云莯还在颤,云泽轻笑,“莯莯,放松些。” 云莯闭了眼,缓缓松开挡在胸前的双臂,俏脸飞红。 云泽眼中的欲色一下子深了。他缓缓低头,轻吻云莯胸前的一点嫣红,云莯身子立刻颤的不行。 云泽又笑了,他吻着云莯的眸子:“莯莯,睁开眼看看我。”吻了许久,那双凤眸颤颤的睁开,竟含了泪水。 云泽有些无措,“莯莯,你很害怕?” 云莯摇头,“不怕。”她偏过头,“我高兴的。” 云泽温存的吻她,“若是不愿,就下次。” 云莯伸手搂住他脖子:“就这次。” 云泽笑的狡黠:“莯莯自己说的。” 云莯坦然看他:“嗯,我自己说的。” 窗外飞雪满山,掩不住竹舍内一室春光。 第三十三章 毒血 云莯懒懒的伏在前院的软塌上,闭目晒着太阳。身边的云泽化了原身,毛绒绒的尾巴将云莯紧紧裹着,一双桃花眼盯着她看,再看一万年也不腻。 自那日云莯醒来后,至今又过去了一百年。云莯始终懒懒的不爱走动,百年里几乎是挂在云泽身上。云泽求之不得,每日都乐颠颠的抱着云莯,时不时亲昵的吻一吻她,却是再没做过更逾矩的事。 那日的缠绵好似一场梦,云莯不提,云泽也不说。 云莯睡到夕阳西下时才醒来,揉着眼睛伸手要云泽抱。云泽收了原身,笑着抱起云莯,亲昵的吻她。云莯被他放到床上,回了他一个笑。云泽腻在她身边,“莯莯,昨日凤王派人传话给我,问你情形如何了。” 云莯靠在他身上,把玩他的银发,轻声回道:“就说我已经大好了罢。让哥哥送凤祢过来,我想见他。” 云泽低头看她:“莯莯,那毒究竟是什么?你这百年里都没有精神,身子究竟怎样,你对我说实话。” 云莯沉默,半晌才说:“云泽,我无碍的。” 云泽俯身把她压倒,看着她的眼睛:“莯莯,让我来替你受苦。” 云莯微微一笑:“要让师父失望了,这移毒之法只有在血缘至亲之间才能施行。”她轻轻吻上云泽的唇,缠绵一番后才放开,眼神狡黠:“就算师父和我这般亲近,也是无法移走我体内毒素的。” 云泽狠狠吻她,“莯莯,你总是这样折磨我。” 二人分开后,云莯朱唇红肿,眼含春色,“师父罚我罢。” 云泽坐起身,拽过被子把云莯裹紧,强忍住再度亲吻她的欲望,有些气喘,“莯莯身子这么差,师父不罚你,等你好了再一并罚。” 云莯在被子里笑得直颤:“师父当真是圣贤。” 云泽隔着被子抱她,轻叹一声:“就仗着我疼你,欺负了师父几百年了?” 云莯认真算了算,“自师父你把我带回苍梧山那天起,至今已有八百二十一年了。” 云泽笑了,“莯莯记得这般清楚。” 云莯点头,又挣扎着爬出被子,搂住云泽,在他身上蹭了蹭,窝在他怀里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 云泽无奈的抚着怀中人柔顺的青丝:“莯莯,别再考验我的忍耐力了。” 云莯只当没听见。果然,云泽什么都没做,只拉过被子盖好她,抱着她睡了。 黑暗里,云莯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体里的毒素。 这不是毒,是混沌兽的血。 混沌劫其实就是忽然爆发的妖兽潮,这些妖兽没有神智,悍不畏死,躯壳坚硬,极难杀死。 它们是上古遗族,早在仙魔界尚未成型时就已诞生。起初,它们游荡在天地间,零零散散,构不成威胁。 洪荒时代,诸神降世,按照修炼方式分为仙神与魔神两派。不多时,仙魔大战开始。仙魔之争持续了百万年,渐渐落下帷幕。众神以魔渊为界,各自建起仙界和魔界。 就在这百万年里,原本数量极少的妖兽族群渐渐壮大了起来。这些妖兽没有灵智,又异常凶悍,常常肆虐仙魔两界,不服管辖。仙魔两族为图安宁,决定共同驱逐这些妖兽。 仙族和魔族的大能联手,将这些妖兽封印在了远古仙魔大战的战场里,设下重重封印,阻止这些妖兽现世。 此后,仙界与魔界互不相犯,和平共处了亿万年。 第三十四章 混沌 亿万年的时间足够让仙界诸神忘记许多事,包括远古战场里封印着的妖兽。远古战场是一片诡异的土地,那里的土壤浸透了上古仙魔的血。整片土地上仙气和魔气交织,年深日久,竟变成了一块混沌土。 被仙魔们遗忘的远古战场,渐渐脱出仙魔二界,成了一个诡秘的空间。只有血脉之力能与远古神魔比肩的仙魔才能在此立足,如若不然,寻常仙魔误入这里,瞬间就能被无处不在的混沌气撕裂,连神魂都不剩。 然而那群被封印在这个空间里的妖兽,仗着它们强横的肉身,竟然在此地存活了下来,并不断繁衍后代。在混沌气的冲刷下,一些妖兽发生了变异,变成了有灵智的混沌兽。 混沌兽是混沌妖兽群里,唯一一种有神智的妖兽。他们数量很少,和那些只有肉身强横的蠢笨妖兽截然不同,他们能够吸取混沌气,修炼出可怕的混沌之力。 这些混沌兽不甘于被困在这里,渴望冲出封印,肆虐仙魔界,于是指挥封印内的妖兽不停的撞击封印。数百万年之后,封印终于被撞开了缝。 仙界的创界诸神早已寂灭无踪,只有化身为仙界天道的道祖尚在。亿万年来,道祖降下过无数道天旨,一直于冥冥中指引着众仙。 道祖感应到混沌兽率领的妖兽群即将破开封印,立即对此做出了安排。他是仙界的天道化身,无法离开仙界去阻止远古战场的妖兽,只能寄希望于眼下的仙界众神。 他选中了一只体内有着真凰之血的火凤凰,将她唤到极北寒渊,教习了她六千年。 那被选中的小凤凰自然就是青曜。与青曜同在极北寒渊的,还有当时的天宫太子檀徵。檀徵是道祖选中的下任天帝,比青曜大了一万岁,一见面就让青曜唤他师兄。青曜性子烈,不肯认态度傲慢的檀徵作师兄。她拼命修炼了六千年,终于如愿打败檀徵,扬眉吐气,做了檀徵的师姐。 遵循道祖的嘱咐,青曜在打败檀徵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远古战场。这时混沌土的妖兽封印尚完整,偌大一片土地上只有青曜一人。 青曜是真凰之体,远古战场上流转的混沌气对她而言就像仙气一样,只除了不能将其引入仙脉用来修炼提升修为,并不会对她造成损伤。这片令众仙魔避之不及的诡秘土地,反而成了她的福地。 上古仙魔遗留下的神器功法被青曜搜刮了不少,她还碰巧撞见了一些尚未湮灭的上古仙魂,与他们切磋之后,得了许多珍贵的心得感悟。青曜在此地呆了两千年,满载而归。 她带回了上古神器诛仙剑,答应道祖守护仙界。 青曜才回来没多久,魔族的魔尊忽然带兵攻打仙界。青曜不声不响的去了魔渊,和那新晋的年轻魔尊打了一万年的架,牢牢守住了仙界,没让魔族进犯分毫。 魔族退去后,青曜悟道,升为帝君。这时远古战场的封印出现裂缝,开始有妖兽大量涌出。青曜悟道结束,即刻划破虚空赶了过去,孤身一剑杀了一万年,硬生生守住了封印。 第三十五章 炼化 奈何妖兽数量太多,青曜即便竭尽全力也杀不尽它们。万年后,妖兽倾巢而动,混沌兽夹杂其中偷袭青曜,以混沌之力将她重创。混沌之力侵入她的仙脉,几乎将她撕裂。 天帝檀徵察觉青曜身处险境,及时赶到,险险将她救回。檀徵限于资质和身份,不能在远古战场久留。是以他带着青曜一走,便再无人能阻止妖兽入侵仙魔界。混沌兽们以献祭自身为代价,打开了去往仙界的通道。无尽妖兽凭空出现,横行肆虐,差一点就彻底毁了仙界。 仙界诸神死伤无数,天宫陷入妖兽重围,凤族所在的栖凤岭、金乌族所在的汤谷、狐族所在的青丘亦遭围攻。最强的三大神族皆陷入苦战,无法前来天宫应援。 天帝檀徵亲自出战,挡住了妖兽的第一波攻势。但未及多时,天帝遭到围攻,险些陨落。关键时刻,青曜强行压制住体内的混沌之力,拼死赶到,救下了檀徵。 青曜此前已和这些妖兽斗了整整万载,十分清楚它们的弱点。她传召整个仙界,告诉众仙如何用最有效的方式斩杀妖兽,众仙齐心协力,死死守住了仙界。 三千年后,混沌兽以血为祭破开的通道渐渐闭合,不再有新的妖兽出现,混沌劫总算是过去了。 离混沌劫平息仅仅才两千余年而已,混沌兽的血为何又出现了?云莯睁眼看着竹舍的屋顶,面色平静,心中却焦急。 涅盘后的青曜半是厌恶前生不停征战的生活,半是逃避自己没能守护好仙界的事实,一直不肯修炼。道祖和天帝也什么都没说,她就这么自暴自弃的躲了两千多年。 凤祢体内出现混沌血的事,彻底惊醒了她。 自打凤祢来了苍梧山后,她就重新开始了修炼。她探出凤祢体内的毒是混沌血后,便开始教凤祢自己的修行心法,打算等他修炼一段时间后再行移毒之法。凤祢还太小,体内若没有足够的仙力支撑,贸然移毒会要了他的命。 凤祢和她一样都是火凤凰,修习云莯的功法进境神速。云莯担忧拖久了会有变数,甚至动用秘法替凤祢打通了仙脉,提高他的修行速度。 四百年前,凤祢体内的混沌之毒爆发。云莯用移毒之法将他体内的混沌血移到了自己身上,混沌兽的血中蕴含着混沌气,于寻常仙魔而言无异于剧毒。混沌气是仙气与魔气的混合,要想化解混沌毒,只能设法将它分成仙气和魔气,再将魔气抽出,如此方可解毒。 原本云莯确是打算将其压制分解,但那团混沌血刚一入体,她就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仙脉里涌出了更多的混沌血。凤祢体内的混沌血仿佛是个引子,开启了她这具仙身蕴藏着的秘密。她想了想,干脆不再压制,放手让这些混沌血在她的仙身里自行游走。 不同于那团黑血,云莯仙脉内的混沌血是金色的。她略带惊奇的发现,自己体内的金色血液里蕴含的混沌之力,比那团黑血要多的多,那团来路不明的黑血刚一入体就被分解殆尽。这些金色混沌血吸收了黑血后并没有消停,反而开始同化云莯血脉中殷红的仙血,将她的仙血一点一点转化为金色的混沌血。 云莯静静的看着自己仙脉里的磅礴仙力被自行转化为混沌之力,心中惊喜有之,复杂也有之。 她的仙脉里怎么会有混沌血?还是这般奇特的金色? 转化仙力的过程比涅盘还痛苦,心志坚毅如云莯都被折磨得没了精神。为了不让云泽担心,她干脆施法让仙身进入了沉眠。 仙身虽在沉眠,她的神识却是清醒的。沉眠的三百年里,云莯清楚的看到听到云泽待她的温柔,和他偶尔的自言自语。她恍然明白,原来云泽对自己也是一样的心思。 第三十六章 缠绵 三百年后,云莯的混沌之体初成。她迫不及待的醒来,与云泽互表心意,甚至有了初次的云雨。 奈何那次之后,云泽敏锐察觉她仙体的不稳定,一直忍着不碰她。云莯又是遗憾又是温暖,她觉得,祖神坑了她几万年,总算是良心发现了,这才拿云泽补偿她。 云莯对这个补偿很满意。作为交换,她打算等自己的混沌之体大成之后,再返混沌土,彻底消除那所谓的混沌劫。 云莯闭上眼算了算,再过五百年,她的混沌之体就能大成。大成之后她就要走,这次走后,可能就一去不复返了。 她舍不得离开云泽,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她要是不去做些什么,若混沌劫再度爆发,整个仙界都会被妖兽潮埋葬。 云莯心里痛楚,她看向闭目沉睡的云泽,轻轻吻了过去。 她为仙数万载,至今只得一个云泽。她想过把她的打算都告诉他,但又觉得太残忍,毕竟还未到那一步,不必提前说出来惹云泽伤心。 不如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度过剩下的时间,守着云泽,做一个普通的女仙。 云泽根本没有睡,他睁眼看向盈盈笑着的云莯,神情无奈,“莯莯,你可真不听话。” 他温柔动作,将云莯压在身下,气息逐渐粗重:“莯莯,我忍不住了。” 云莯凤眸含情,“那就不要忍。”她探头到云泽耳边,刻意用唇去碰他的耳朵,“师父,来罚我罢。” 云泽浑身一震,方才莯莯居然舔了他的耳朵!云莯在他身下偷笑,她就知道,云泽的耳朵是他的敏感处。 云泽略显粗暴的扯下云莯的衣衫,反手欲解自己的衣袍,这回云莯不似上次那般害羞,反而笑着伸出手要替他解衣。云泽将她不安分的手压到身下,狠狠亲吻着云莯,又做了一回百年前雪夜里的缠绵事。 云泽忍了百年之久,这回很是欺负了云莯一番。餍足之后,已是天亮了。 云莯闭着眼。被云泽折腾了一夜,她堪堪小成的混沌之体有些撑不住。云泽有些愧疚,轻轻吻她:“莯莯,下回我一定轻些。” 云莯睁开眼,一双美目瞪着云泽,似嗔似怒,又含羞带怯,看得云泽心头又痒,干脆低下头又吻住了云莯。 云莯费劲的推开他:“今日凤祢要来,你可收敛些罢。若叫我哥哥看见你这般欺负我,他定会拆了你的苍梧山。” 云泽满不在乎的又亲了她一下:“拆就拆罢,再建就是。”云莯身子无力,闹不过他,被云泽按着很是亲昵了一番,才被他抱到门外。 云莯被云泽抱着,躺在前院的榻上。云莯闭着眼,陷在云泽独有的气息里,只觉仙生静好,诸事无憾。 云泽轻轻开口:“莯莯,我想和凤王提亲。” 云莯翻身与他对视,神情诚恳:“你再等几百年,等我恢复些,能打得过我哥,你再同他提亲。” 云泽不解,“为何?”云莯眼中带笑,“我哥哥一定会揍你,真的。依你的性子,你定然不会还手。我眼下打不过他,又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挨揍,只能劝你再等等了。” 云泽很惆怅,“揍就揍,又不要紧。只要能娶到莯莯,降成仙君我都无所谓。” 云莯哈哈直笑,“你若是降成了仙君,我哥哥定然不会同意把我嫁给你。” 云泽神情纠结,“莯莯,我还要等多久?” 云莯歪着头想了想,“不久,也就五百年。” 云泽脸色一僵,垂头丧气的认了:“好罢,也不算久,我等。不过莯莯,你真的不能快一点恢复吗?” 云莯看他苦大仇深的样子,乐的不行,点头允他,“我尽量。”云泽这才开心了一点。 苍梧山禁制之外,青渊一家的身影出现了。 云莯抬眼看见,慌忙推了推云泽,“快去迎客。” 云泽也有些紧张,站起身快步走近凤王一家,挥手开了禁制:“诸位快请进。” 第三十七章 家人 青渊看不见禁制内部的情况,不知道此前云泽和云莯的坐姿,故而此刻还能温和笑着与云泽寒暄。若是他看见云泽和云莯那般亲昵,大约二话不说就会拆了云泽这院子罢。 云泽偷偷抹了把汗,他今日见着青渊,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云莯倒是镇定的很。她裹着白裘坐在榻上,见青渊来了,微笑着站起了身。 青渊快步过去,摁着云莯的肩膀让她坐下。他细细打量着自家妹妹,总觉得有哪里不妥,但又说不上来。在他的感知里,妹妹明明虚弱的很。可眼前的云莯面色红润,看上去气色很好,容貌甚至比数百年前还要好看几分。 青渊想不通,只好问她:“阿曜,你最近感觉如何?” 云莯点点头,“我已经好多了,再恢复个几百年就又能跟从前一样了。” 青渊眉头略松:“如此最好。”他招手叫凤祢过来,对云莯说:“这孩子很是挂念你。” 凤祢见了云莯,倏地红了眼眶:“小姑姑,都是我害的你。”云莯把凤祢抱到怀里,温柔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你姑姑我好好的,不许哭。” 凤祢硬生生忍住了眼泪,那要哭不哭的样子十分可怜。云莯叹气,“去和你师父说说话。” 凤祢点头,依言去找正和萱孋说话的云泽。凤初走上前来,有些忐忑的看着云莯:“小姑姑,你真的不要紧啊?” 云莯抬头望见凤初,笑得眉眼弯弯:“大侄女,快坐。” 凤初走到云莯面前的竹椅上坐下,云莯看了看她,又看向青渊,“哥,小初长的好像你啊。” 青渊也笑了,“初儿是像我多一点。可惜了,她母后生的那般好看。” 凤王殿下就这样当着自家妹妹和女儿的面,旁若无人的夸赞自家媳妇貌美,顺带还损了一下自家女儿的长相,成功的惹来了女儿的怒视。 凤初“哼”了一声,“父王好讨厌。小姑姑,你呢?你长得像谁?”她仔细端详了云莯许久,托腮笑了:“我看过凤祠里祖父的画像,小姑姑你和祖父长得好像啊!” 青渊及时出言道:“初儿,去和你母后说话罢,我和你姑姑有话要说。” 凤初不乐意,奈何青渊已经皱眉瞪她,她知道青渊生气了,不敢违逆他,只好不情不愿的离了云莯去找萱孋。 云莯有些怔怔的,“哥,原来我长的像他啊?” 青渊知道云莯在说谁,他艰难开口:“阿曜,你还是像母后多一点的。” 云莯轻轻笑了,“哥,算了,别安慰我了。”她仔细看了看青渊的脸,“我那时虽然年纪小,可母后的脸长的什么样,我还是记得的。” 青渊不知要怎么安慰自己的妹妹,沉默了一会,云莯先开口了:“他现在怎么样?” 青渊缓缓开口:“混沌劫之前就已经去了,不肯涅盘。” 云莯也沉默了。那人是她的父王,可却视她如恶如仇。 他离世的时候,自己正在远古战场厮杀。若不是如此,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见他最后一面。 云莯叹了口气,大约还是不会去的。见了她,他只会更快的闭眼。 青渊伸手摸了摸云莯的头:“阿曜,都过去了。栖凤岭是你的家,以后随时可以回来,绝不会有人敢伤你。” 云莯鼻子一酸,有些想哭。 她伸手抱住青渊,“哥,谢谢你。” 这么多年,只有青渊一直将她当成孩子宠。他于云莯而言,既是兄长,也是父亲。 青渊抱着云莯,拍着她的后背,“和哥哥说什么谢。你救了凤祢的命,哥哥可曾跟你客气过?” 第三十八章 谜团 提起凤祢,云莯很快止住了眼泪,正色问青渊:“哥,凤祢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青渊的神色也有些迷惑,“那是凤祢刚化形时候的事了。究竟怎么回事,我亦不清楚。” 七百多年前,三百岁的凤祢成功化形。三百岁就能化形的小凤凰,资质实属上佳。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凤祢年幼贪玩,某一日偷偷溜出了栖凤岭,跑到了附近的兰泽玩耍。这一玩就玩出了事,凤祢意外中毒了。他被凤族侍卫寻回去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 凤祢昏睡了两百年,期间青渊想尽了办法都没能唤醒凤祢。前来为凤祢看诊的仙家都说凤祢是中了混沌奇毒,无法可解,只能尽量以仙力压制。 青渊无法,只好以无上仙力为小儿压制毒素,期盼凤祢能醒过来。两百年后,凤祢悠悠醒来,问他在兰泽遇到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似是全忘记了。 两百年里,青渊派人反复调查兰泽,但却一无所获。眼下凤祢也提供不了线索,是以凤祢中毒一事一直是个谜。凤祢体内的奇毒被青渊牢牢压制着,从未发作过,平安过了二十年。青渊本欲就这么一直过下去,谁知五百年前,九嶷神君忽然上门,言辞恳切的说想求个凤族的小徒儿。 九嶷神君仙力浑厚,青渊是知道的。他身为凤王,要处理的庶务极多,近百年又为凤祢的事操心太过,已经很久没去天宫看过青曜。他不知天帝已将青曜托付给了云泽照顾,更不知云泽此来正是为了青曜。 青渊想着左右九嶷神君仙品不错,收徒之心又诚,苍梧仙山灵气又盛,利于压制凤祢体内的毒,故而在和王后商量了之后,干脆把凤祢交给云泽带走了。 血脉相连的亲族之间是有感应的。凤祢没由来的就喜欢粘着云莯,而云莯在抱住他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是自己哥哥的孩子。她悉心照顾了凤祢一百年,教他修炼之法,替他梳理仙脉,每日拿仙力替他压制毒血。如此这般,凤祢又安然过了一百年。 百年里,云莯也在一刻不停的修行。她体内的仙力日渐充盈,足以支持她行移毒之法。天宫的喜宴之后,她刻意将凤祢留在凤宫,没有让云泽接他回苍梧山,只等他体内毒素再度发作,她好将毒血尽数移个干净。 五十年后,凤祢体内的毒血沸腾。年幼的凤祢再次昏睡不醒,危在旦夕。血脉中的感应促使云莯从闭关中醒来,赶到凤宫,及时移毒救下了凤祢。 一晃又过了四百年,云莯成功炼化了那团混沌血,将己身仙力全都转成了混沌之力。 放眼仙魔二界,大约就只有云莯这么一个混沌之体罢。 云莯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秘密。成就混沌之体后,她修炼的速度慢了下来,原本磅礴的仙力化作混沌之力后也只有原来的一半。但她能清楚的察觉到自己仙身的强大,如果用现在的这具仙身去对抗此前的混沌劫,她必然不会被逼得涅盘。这是她对抗混沌劫的一张王牌。 第三十九章 赠礼 云泽虽然在同萱孋说话,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飘向云莯。他看到云莯在青渊怀里痛哭,不自觉眉头蹙起,神情忧虑。 萱孋见状,笑着说道:“神君不必担忧,他们兄妹俩久未见面,说些心里话,哭哭笑笑是难免的。” 凤祢揪着衣角,担忧的问云泽:“师父,我姑姑当真不要紧吗?我觉得她好像瘦了好些。” 云泽被他一问,细细一想,昨夜莯莯的手感似乎比一百年前刚醒来时要差一些。他耳根一红,心内唾弃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正心清意之后,再看云莯,似乎真的清减了不少。 仙人的仙身很少会变化,除非神力大减。云泽心中忧虑,口里却还安慰着凤祢:“你姑姑她睡了三百年,醒来后也不爱吃东西,故而瘦了些。不用担心,你姑姑无大碍的。” 凤祢眨着大眼睛看他,“真的吗?师父没骗我?” 云泽心里有些酸楚,但还是点头:“真的,师父不骗你。” 凤初靠在一旁的苍梧树上兀自闹脾气。萱孋走过去软语和她解释,语毕,凤初杏眼圆睁:“竟是这个缘故?”她反手抽了自己一下,“难怪父王生气,我这回确实说错了话。” 萱孋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下回注意些,别在你姑姑面前提起你祖父祖母,免得惹她伤心。” 那边青渊和云莯话毕,兄妹两个都有些愁眉不展。云莯沉思一会,伸手唤凤祢和凤初来身边,拿出两块玉牌分别赠与两姐弟,只说是小玩意,但却叮嘱二人随身带着。 凤初凤祢接过玉牌,认真谢过,拿着玉牌翻来覆去的把玩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青渊随意瞥了眼那两块玉牌,心知不是凡物。但既然云莯执意要送,必然有她的用意,便点头让一双儿女收下了。 云莯见他们收了东西,心中松快不少,笑脸也有了。她看向萱孋:“孋姐姐,我也有礼物给你。” 萱孋很意外,“阿曜要送我东西?为何?” 云莯眨眨眼,“感谢孋姐姐担待我哥的臭脾气几万年,还替我们家添了两个宝贝。” 萱孋端庄的脸有些嫣红,“阿曜!” 云莯哈哈直笑,也不管她哥瞪过来的眼神,掏出一面古朴的镜子递给萱孋:“孋姐姐,这是个小玩意,你就放在乾坤袋里,出门时可以拿着照一照。” 萱孋接过古镜,入手的瞬间她就意识到,这古镜必是上古神物。云莯笑着看她,她看向自家夫君,青渊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萱孋只好依言将古镜收入袖中,她看向云莯:“阿曜,孋姐姐不能白收你的东西。”她拿出一套临行前特地为云莯备下的衣裙和头饰:“这是回礼。” 她拉着云莯起身,“快去屋里换了,我瞧瞧合不合身。” 云莯拗不过她,只得捧了衣冠等物,曼步进了竹舍。金光闪过,云莯穿戴一新,站在竹舍门口冲这边笑。 萱孋招手唤她:“快过来。” 第四十章 温情 云莯走到众人面前站定,笑意盈盈。她头戴九天凤玉冠,身着碧海鲛绡裙,一双美眸浸了笑意,朱唇皓齿,容色照人。 碧色的衣裙很衬她的容颜,精致的碧落珠零散缀在裙边,随风摇摆,看上去俏皮又灵动。她额间缀着一枚古玉,一头青丝整齐束起,露出白玉般的脖颈。这般一装扮,直让她少了许多少女的稚气,多了几分端庄的气质。 青渊看着恬然微笑的云莯,深感欣慰,心中直道吾家有女终长成。他感激的看向萱孋,萱孋报之一笑。 云泽愣愣的看着云莯,他从未见过云莯这般娴雅的模样,一时间竟怔住了。云莯抿嘴一笑,直接神识传音道:“呆子,快回神。” 云泽如梦初醒,由衷赞道:“莯莯,你真好看。” 一句话说得青渊眉头直皱。凤初捂嘴轻笑,凤祢年纪小,察觉不出云泽话里那掩藏不住的情意,只点头附和:“师父说的对!我姑姑最好看了!”话刚出口,他看了看自己的母后,又改了主意,“姑姑和母后最好看了!” 凤初假意不开心,“那姐姐呢?”凤祢为难的看她,“姐姐和姑姑和母后都是最好看的!” 云莯扑哧笑了,“日后若是碰到你中意的姑娘,怕是又要改口了?” 凤祢羞了,“姑姑你取笑我!不要跟姑姑玩了!” 云莯伸手拽住他,抱着他坐到榻上,亲昵地蹭他的额头:“姑姑偏要和你玩,你待如何?” 凤初十分羡慕,“姑姑偏心,带弟弟玩不带我!” 云莯笑得开心,“过来,也带你玩。” 凤初走过来,云莯把凤祢放到身侧,示意凤初坐下。凤初坐在云莯身前,仰头看她,云莯低头亲了亲凤初的额头,“哎呀,可算是亲到了。” 云莯笑眯眯的捏了捏凤初的脸,“你出生那会,姑姑脱不开身,没法回来看你。后来又赶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一直没机会见你。你的诞辰礼我错过了,化形礼我也没送,幸好你还未嫁人,那份礼我还是来得及送的。” 云莯伸手拿了一串墨色的宝珠套在凤初手上,“这么多年,姑姑欠了你好些礼物。现在起,姑姑一一给你补上。” 云莯边说边笑,取出一只古朴的镯子套在凤初另一只手上。凤初愣愣的伸手摸镯子,云莯笑着让她低头,又将一块剔透的灵玉系在她脖子上。 凤初怔怔的站起身,“小姑姑,你送我这么多东西,你自己还有吗?” 云莯笑出了声:“收着就是,姑姑还有。”她细细瞧着凤初,觉得这个侄女和自己早早离去的娘亲长的极像。 青渊看着这边的景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云莯又把身边乖乖坐着的凤祢揽到怀里,再次亲了亲他的额头,取出一条长命锁替他戴上,摸摸他的头问他:“凤祢,还记不记得姑姑教你的法子?”凤祢点点头,“记得!”云莯笑得温柔,“凤祢乖,回去好好修炼,你会是天界年纪最小的神君。”当然,是除了她以外的。 凤祢闻言,开心得直接化了原身,绕着云莯边飞边吐火。萱孋笑着伸手抓住乱飞的毛团:“是要烧了苍梧山不成?” 一家子或坐或站,皆眉眼含笑。云莯贪婪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念道祖。她不奢求什么,贫瘠仙生里能有今日的温暖,对她而言已是恩赐。 但愿今日赠予的物件,来日能好好护住她的亲人们。 第四十一章 百年 云莯和云泽将青渊一家送到门口,凤初舍不得她,“小姑姑,我什么时候能再来寻你玩?” 云莯抱抱她,“一百年后来此寻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凤初眼睛亮了:“一言为定!” 云莯点点头,凤眸含笑,“不过,那时你的修为必须比现在强一倍才行。” 凤初随了萱孋,原身是金龙,化形艰难,但修炼神速。可惜凤初的性子和她当年十分像,不喜修炼,很是贪玩。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多一分修为,就多了一分活命的机会。 凤初有些为难,“小姑姑,一百年是不是太短了?”云莯笑着点她的额头,“只要你不偷懒,一百年足够你翻倍了。”想了想,云莯伸手拿了块玉简给她:“回去仔细琢磨琢磨。” 那是上古神龙族遗留在远古战场的一部完整的修炼功法,附有那位古神的修炼心得。凤初现在修习这功法并不晚,有这些心得指导,更能事半功倍。 凤初懵懵懂懂的接了过来,随意扫了一眼,大叫起来:“小姑姑,这么厉害的东西,你在哪弄到的?” 云莯抿嘴直笑,“随手捡到的。” 青渊心头疑惑更甚,他直接用神识传音问云莯:“阿曜,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要出事?” 云莯面色如常,传音给青渊:“哥哥,五百年后我会去一次远古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担心离开后会有变故,所以才提前交待凤初和凤祢几句。” “哥哥,你要保重。还有,不要告诉九嶷神君。” 青渊眉头皱得更深,云莯看着他,眼中有哀求之意。青渊还是心软了,他偏过头,不再追问。 转身的时候,他用神识传音,对云莯说了最后一句话。 “阿曜,哥哥等你回家。” 金光闪过,青渊一家离了苍梧山。 云莯舒了口气,下一秒整个人都软在了云泽怀里。云泽抱着她,轻吻她的额头,“莯莯是不是累坏了?” 云莯无力的点了点头,娇嗔道:“都怪你!昨夜那般欺负我,就是有十分仙力也只剩三分了。” 云泽好脾气的笑,“是我错了,莯莯别生气。” 云莯撒娇一样拽着他的衣袖,“你变成小白好不好?” 云泽把她抱到床上,依言变回了原身。 云莯抱着雪白的毛团轻轻摩挲,“云泽,你真可爱。” 白狐抬起头,亲昵的舔了舔云莯的唇。 物换星移,眨眼又是一百年。 这百年里,云莯像个孩童一样每日缠着云泽,央求他变成白狐陪她玩。云泽自然是顺着她,丝毫不介意自己雪白的狐狸毛掉了多少根。 云莯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懒散。云泽有些遗憾,莯莯现在都不坐在他怀里了。她每日蹦蹦跳跳,像是一夜间回到了几万年前刚化形的时候。 云泽化了原身,慵懒的卧在前院的榻上,专注的看着在院中跑来跑去的云莯。云莯在放风筝,她一丝仙力都没用,居然意外的放的很好。她看着那高飞的风筝,笑得很是开心。 云泽跳下软塌,闪身来到云莯身边,伸臂搂住她,带她飞到半空。云莯格格的笑,手里依然拿着风筝。她被云泽带到了半空,那风筝借力更多,晃晃悠悠的飞的更高。 云莯被巨大的白狐抱在怀里,舒服的蹭了两下。她看着高飞的风筝,忽然回头在白狐的唇上落下一吻,美目含笑,“云泽,我好喜欢你。” 白狐低下头,轻轻蹭她的脖子。云莯格格直笑,伸手放开了风筝线,任它飞远。 云泽抱着云莯回了小院。他收了原身,抱着云莯亲了亲,带着她躺到软榻上。 云莯躺在云泽身边,把玩着他的银发,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依恋。云泽心头一动,“莯莯,你在想什么?” 云莯依偎在他怀里,“云泽,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事?” 云泽摩挲着云莯的脸:“莯莯想知道什么?” 云莯动了动,和他对视:“我想知道,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云泽吻了吻她的额,微微一笑,“好,我说给你听。” 第四十二章 前缘(一) 三万年多年前,青丘北部的云氏一族里,有一只七尾白狐降世。青丘举国皆惊,青丘国主派出重兵赶赴北境,要云氏一族交出那只白狐。 青丘九尾王族的祖训里明确说过,若有七尾白狐降世,当即刻诛杀,绝不能姑息。但这么做的缘由何在,九尾王族一直语焉不详,只说七尾白狐出现是不祥之兆。可七尾白狐究竟不祥在哪,百万年来一直没个明确的说法。 云泽是云族族长的嫡孙。狐族极重血缘,九尾王室此举被云氏一族视为对本族的挑衅,云族举族上下,群情激愤,坚决不肯交出云泽。 青丘国主为杀死云泽,不惜下令血洗云氏全族。云氏举族上下被屠戮一空,唯有云泽在舅舅的保护下被偷偷送出了青丘国界。云泽也是命不该绝,一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白狐,竟然险之又险的逃过了青丘王室的天罗地网,兜兜转转跑到了兰泽。 云泽遇到青曜时也才两百余岁,和青曜一般年纪。那时青曜化形才百余年,就被凤王强逼着日日修炼。青曜哪里肯听话,趁族人不注意就溜出了栖凤岭,跑到附近的兰泽去玩。 兰泽是一片长满药草的平原,地势开阔,一眼望去,尽是矮矮的小山丘和星罗棋布的水塘。云泽那时刚刚从一场围捕中逃出生天,浑身是伤的倒在兰泽的草地上,气息奄奄。 青曜就在这时踢踢踏踏的走到了云泽身前。她手里拿着一簇随手揪来的仙草,蹦蹦哒哒的在草地上玩耍,一抬眼就发现了重伤的云泽。 青曜惊呼了一声,“呀!”她扔了手里的仙草,跑到云泽身边蹲下,担忧的看他:“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云泽静静的看她,只觉面前的小人十分精致可爱。她一身火红的衣裙,照亮了云泽已近绝望的眼。 云泽发不出声音,只轻轻动了动爪子。青曜丝毫不嫌他脏,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小小的青曜抱着同样小小的白狐,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很是吃力。 青曜抱着他走到一个小湖边,细细替他洗去身上的血渍。云泽的伤处还在流血,青曜看得直摇头:“不行,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她拿出乾坤袋,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云泽看见一颗泛着幽光的白色丹药,艰难的动了动爪,指了指那药丸。青曜立刻会意,“你要这个是吗?” 青曜喂云泽吃了丹药,想了想又把身上的食物全都拿了出来。凤族素来只饮清泉,食仙果,偏生青曜是个贪嘴的,时时都要有零嘴吃。王后疼她,亲手替她做了不少糕点,放在乾坤袋里让她带着吃。 青曜将身上带着的糕点一股脑全喂了云泽。此前喂云泽的九转元丹也是她的零嘴之一,这九转元丹是凤族专为极具修炼天赋的后辈准备的,可助他们固本培元,激发血脉之力。 青曜喜欢这丹药清甜的味道,隔三差五就去缠着族里的炼丹长老讨要九转元丹。若是旁的小凤凰,长老必不会给。倒不是小气,而是怕小辈们吃多了灵丹,被仙力撑爆了仙脉。 但这索要的对象同旁的小辈不一样,她是凤族千万年来血脉之力最强的火凰,就算把灵丹当糖丸吃也不会有事。炼丹长老喜她天真可爱,每每就遂了她的意,将刚炼出的一炉九转元丹分半炉给她。 喂给云泽的这一颗,是青曜吃剩下的最后一颗。元丹炼制不易,青曜舍不得全部吃完,次次都会特地留一颗,等到下一次元丹出炉时再把它吃掉,权当安慰自己。 正是这个无比孩气的小习惯,救了云泽的命。 第四十三章 前缘(二) 灵丹入体,云泽一口气总算是吊住了。他辗转逃亡,除了重伤以外,确实也饿的不行。他窝在青曜怀里,一口一口吞下青曜喂给他的糕点。这些糕点乃是王后用仙果灵药精心制成的,所含灵气极多。 云泽吃完了青曜的糕点,身上终于有了力气。元丹在他腹中打转,大量灵气涌出,为他修复各处伤口。云泽趴在青曜怀里,仰头深深凝视着她的脸,决意将这张脸刻入神魂里。 青曜见他有力气抬头,欢喜的笑了:“哎呀,你终于好一点了!”她小心的抚摸着他未受伤的毛皮,眼中尽是怜悯:“你这么小,又这么好看,谁会忍心伤你。”她是火凰,掌心很暖。云泽渐渐闭上眼,在她怀中安心睡了。 醒来时,青曜已不在他身边了。云泽发现自己在一个树洞里,洞口有隐隐的法力波动,似乎是一个遮掩气息的法阵。 狐族有传承记忆,即使他一直流亡在外,也并非对修炼一无所知。舅舅带他逃亡的第一天就叮嘱他要好好修炼,他很听话,修炼一直很认真。舅舅被杀后,他更是疯了一样的修炼。靠了这些微薄的法力,他才侥幸逃过了数次追杀。 云泽认出洞口的法阵后,孤独逃亡了近两百年都没有掉泪的他悄然落泪。浮沉辗转两百年,除了他的亲人外,再没有谁这样守护过他了。 云泽窝在树洞里默默修炼疗伤,靠着元丹的药力撑过了危险期,但腿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却并未痊愈,他还是不能走动。若青丘的人再度追来,他只能束手待毙。 幸而祖神垂怜,将青曜送到了他身边。三天后,青曜再一次出现在兰泽。这次她带来了许多灵药,一股脑堆在云泽身边,笑眯眯的让他自己拿。 云泽前前后后服了青曜带来的无数灵药,一身的伤这才好的七七八八。青曜虽然年幼,但却冰雪聪明,她蹲在云泽面前,用稚嫩的声音问他是不是在被追杀。 云泽不能说话,只能点头。青曜皱眉,“小白,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家里很安全的,不会有谁敢来害你。” 云泽闻言,拼命摇头。他虽然年幼,但也看出了青曜非同寻常的身份,猜出她必然是凤族的贵族。他七尾的特征太过明显,若青曜带他回去,他被认出,凤王定然会把他交给青丘国主。 青曜见他怕得浑身发抖,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迫他。“好罢,既然小白你不愿意,那就呆在这里,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青曜抬手施法,树洞里骤然温暖了起来。云泽睡在青曜给他拿来的毯子上,只觉那暖意一直暖到了心里。 青曜摘下腰间的一块凤形血玉放到云泽面前,抱了他一下,钻出树洞走了。此后的一百年里,她常常会来找他玩,给他带来各种灵药和食物,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话。 云泽总是静静的听,时不时蹭蹭她的手。偶尔也会主动扑到她怀里,舔一舔她红润的脸颊。青曜很喜欢抱他,奈何云泽害羞,极少肯乖乖让她抱,青曜拿灵药诱惑他都不行。 青曜待他极好,连自己睡觉的云枕都拿来给了他。百年过去,小小的树洞俨然成了一个温馨的小窝,被子毯子枕头等用具一应俱全。云泽有时从睡梦中醒来,总觉得这样安宁美好的生活像一场梦。 自出生到现在,他从未有过这种安稳的生活。 他看向洞口的封印,法术的波动几近于无。青曜的仙力越来越强,布下的隐蔽法阵愈加完美。云泽看着洞口,渐渐觉得心安。 第四十四章 前缘(三) 青曜最后一次来见他的时候是一个飘雪的寒夜。云泽正在修炼,青曜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她全身脏兮兮的,像是在泥地里滚的一样。她哭着对他说,小白,我娘不要我了,因为我不听话,没有乖乖修炼。 她哭的无比伤心,云泽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围着她不停打转,最后干脆扑到她怀里,伸出舌头舔去她的眼泪。 青曜哽咽着说,小白,我很久都不会出来了,我要留在家里修炼。你也要好好修炼,来日去天界找我。 青曜解开领口,取出一串莹白的宝珠,边哭边替他戴上:“小白,这是我娘给我的东西,她说这个会好好保护我。我今天一走,很久都不能来看你了,不知道那些坏蛋会不会找到你。你好好戴着它,它能替我保护你。你一定要好好修炼,我也会努力升仙,然后在天界等你。你找到我之后,就把这个拿给我看,我就会知道是你了。” 云泽认真听着,眷恋的看着青曜的脸,抬了抬爪,示意青曜可以抱抱他。 青曜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在怀里,埋头抽泣,“小白,我走了啊。” 青曜把乾坤袋留给了云泽,教了他怎么从里面拿东西。云泽看着里面堆成了小山的灵药,抬头咬住青曜的衣角,眼中也有了泪。 青曜骤然失母,哀痛之下还能记得自己,专程跑出来同他告别,还为他的安危和日后的修行做了许多考量。云泽只恨自己尚未化形不能说话,否则他一定会抱住青曜,对她说出心里想了千万遍的话。 青曜放下云泽走了出去,站在树洞外哭着捻决,挥手布下了一道又一道防御法阵,一直到她原本红润的脸因灵力耗尽而变得苍白。 云泽的识海里响起了青曜的声音:“小白,再见。” 青曜走了。云泽周身的神力在那一瞬间骤然爆发,他终于化形了。眉眼精致的孩童一身白衣,跪在小小的树洞里,无声落泪。他口里反复念着一句话:“青曜,我喜欢你。” 狐族化形的条件无比苛刻,不仅需要足够的灵力,还需要足够强大的情念。若要明白情为何物,寻常狐族至少需要几千年的时间。更有甚者,万年都不能化形。 三百岁化形的云泽,打破了狐族百万年来的记录。 只可惜,这一点并没有谁知道。 云泽抱着云莯,轻轻说到了这里。云莯伸出手抱紧了他:“我若早知你那时会化形,必然会多陪你一会,好细细瞧瞧你的模样,来日相逢也好认得出你。”云泽笑了起来,低头吻她:“无妨的,现在看也不迟。” 云莯怜惜的抚上他的脸,心想我怎么就能忘了他呢。 数万年寂寞的仙生里,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可自己却从未驻足等他。当年升仙台偶遇,云泽必然是无比欢喜的,但那时自己完全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仙君会是当年的小白。 云莯叹息一声,“云泽,我好讨厌自己。” 云泽眉眼温柔,“但是我喜欢你。” 云莯主动吻上他,极尽缠绵。 一吻之后,云泽微笑着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云莯定睛一看,“焱玉珠?”她坐起来,接过这串莹白的宝珠轻轻摩挲,声音有些缥缈:“云泽,原来你一直留着它。” 这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啊。 云泽笑了,“万年前在天界见到你时我就打算拿给你的,只可惜你总是不理我。” 云莯有些赧然,“对不起,我那时当真没想到会是你。” 云泽低头吻她,“不许同我说对不起。” 云莯缠上他的脖子,“那块玉佩呢?” 云泽有些不好意思,“有次遇了险,玉佩跳出来护着我,不巧被那些人打碎了。” 云莯眉头蹙起,“又是青丘的人?”她咬牙,“好想去找青丘国主打一架。” 云泽安抚她道:“别去,我这不是活下来了吗。” 第四十五章 九嶷 云泽看向那莹白的宝珠,眼神温暖:“当年多亏有它救了我。” 云莯的眉头依然紧紧皱着,“云泽,你那时怎么就走了?我后来去兰泽找了你好多回。” 云泽伸手抚上她的眉心,温声解释道:“因为青丘的人找过来了。” 凤族王后去世,凤王悲伤过度,不愿理族中事务。栖凤岭守备松弛,一直徘徊在附近的青丘诸狐趁虚而入,潜入兰泽,要对云泽下死手。 青曜那时毕竟年幼,布下的重重法阵并没能阻挡多久,但还是为云泽争取了时间。云泽遁地而去,没逃多远就被追来的人打成重伤。青曜给他的血凤玉佩有灵,感应到云泽遇险,瞬间灵光大作,牢牢护在他身前。 奈何那些人铁了心要杀云泽,玉佩被生生打碎。生死关头,多亏焱玉珠自动护主,将最先围攻他的几人烧了个干净,云泽才逃出生天。 追杀他的人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快被凤族人发现了。凤王沉浸在哀恸里不理事,倒是当时的凤族太子青渊闻知此事后甚为震怒。 凤族和狐族素来相安无事,但是青丘狐族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派了这么多人跑到凤族的地盘杀人放火,这种举动无疑是在挑衅凤宫。青渊下令将那些鬼鬼祟祟的青丘狐通通抓起来,把他们捆成一团押回了青丘,叫他们传话给青丘国主,凤王在栖凤岭恭候青丘国主大驾。 青丘惹不起栖凤岭,青渊太子这毫不客气的一巴掌,青丘国主只能默默受了。 青丘被凤宫警告了之后,不敢再派人来栖凤岭。云泽在栖凤岭附近的九嶷山躲了起来,闭关修炼了数百年。他出关时恰逢凤族太子大婚,云泽站在山顶远远看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他心心念念了数百年的身影。 太子大婚,凤宫的守卫比平日森严了十倍不止。云泽想不出悄悄靠近青曜的办法,只能等到第二日再做打算。 谁知当天夜里,整座栖凤岭都听到了那道天旨。 道祖钦点凤族青曜公主去极北寒渊。 云泽听到消息的时候懵了一下,极北寒渊?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青曜将要去那里吗? 青曜沉默着接受了召唤,连夜走了。云泽想要跟着她,奈何青曜脚步太快,一个闪身就失去了她的踪影。 云泽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和青曜之间的差距。他没再继续追,只默然转身,回了九嶷山继续修行。 再出关时已是六千年后。云泽顺利渡过天劫,终于修成了上仙。他跟着接引仙光来到南天门,那接引仙人问他的名号,他笑了笑,自称九嶷。 云泽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刚到天界就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六千年后的青曜已是少女的模样,不再是他记忆里娇憨的娃娃。她一身红衣,神采飞扬,持一柄火红的神剑和当时的天界太子打了整整三日。 云泽目不转睛的看她,神色几乎是痴迷的。 奈何三日之后,青曜就划破虚空,从仙界消失了。 第四十六章 痴心 云泽想尽办法打听青曜去了哪,最终从天尊口中得知,青曜可能在远古战场。云泽忐忑的问天尊,什么样的修为才能到那里,天尊笑了笑,言道修为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还是血脉之力。东华帝君修为那般高深,但他一样进不去那里,因为他本身的血脉之力不够,贸然进去会被压成齑粉。 天尊洞悉一切,知晓他和青曜的前缘,笑着让他安心修炼,说他二人日后定能相见。 云泽最后问天尊,他要修到何时才能再见到青曜。天尊掐指算了算,言道修成仙君就能见到她。 云泽此时只是上仙,离仙君还很远。他需要先修成真仙,接着升金仙,之后修成玄仙,最后才能升为仙君。 云泽此时只不过才七千余岁。没有家族和门派的帮扶,他这般年纪能有上仙修为已是难得。似他这般独自修行的仙人,若要从上仙修成仙君,少则三万年,多则十万年。 云泽得知只要修成仙君就能见到青曜,心头就又有了念想,想着不管几万年他都可以等。他此时已是九嶷上仙,选了北方的苍梧山做自己的仙府。因他素来谦和,相貌又好,有不少女仙对他倾心。奈何他心里只有一个青曜,对这些女仙从不假以辞色。 为能早日晋升仙君,云泽数次独身去闯各处仙宫秘境。期间他重伤过无数次,好在最终都挺了过来。云泽在天界结识的仙友们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似他这般文弱的仙人,缘何能为提升仙阶而如此的不要命。 云泽对于仙友的劝说,从来都只付诸一笑。 两千年后,青曜回来了。云泽这时已是真仙,听闻消息后就去寻她,可惜天界众仙都不知道青曜住在哪处仙府。云泽不得已,厚着脸皮又去找了天尊。 天尊告诉他,青曜去了魔渊。 云泽垂头丧气的走了。魔渊那种地方不是他一个真仙可以呆的,只有仙君才能在魔渊作战,而不被魔气侵入仙身。 又两千年,天帝檀徵的登基大典上,云泽再次见到了青曜。这时的青曜除了眸子之外,和幼时的她再无一丁点相似之处。青曜似乎是专程来和天帝打架的,但架没打完她就抽身离开了。 她的剑法和四千年前一样嚣张霸道,仙力流转间,云泽清楚的察觉到青曜的强横。他估摸着,青曜的仙力少说也有神君的级别了。 天帝对青曜总是有着异乎寻常的容忍度。这一次他依旧没有怪罪青曜的逾越,反而在青曜打到一半抽身离开后下旨昭告仙界,免去真仙青曜的四次升仙试炼,直接晋封她为神君。 消息一出,一些没见过青曜,但自认法力强过青曜的仙君不服,纷纷涌到魔渊去找青曜。云泽尽管知晓青曜的能耐,心头还是替她担忧。然而不久后他就得知,那些前去找麻烦的仙君无一例外皆败在了青曜的剑下。青曜不许他们回仙界,说他们既然主动来了魔渊,魔族未退,他们就不许走。 这话是回来向天帝复命的哪吒说给云泽听的。哪吒跟着其父李天王,奉天帝之命率众天将助青曜镇守魔渊。他时不时会被李天王遣回天宫面圣,云泽此前闯秘境时曾偶遇过哪吒,交情还算不错,故而每次哪吒回天庭,都会来他的苍梧山坐一坐,顺便和他说些魔渊那边的事。 云泽得了消息,心中略定。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提升修为,修成仙君之位,这样才能去魔渊见青曜。 第四十七章 重逢 青曜从魔渊凯旋时,云泽正在闭关,冲击最后的进阶。他出关后立即上了升仙台,一身浑厚的仙力将整座升仙台都震响了。他心志极为刚毅,又一心想着速战速决,升仙台上的各种考验,如雷劫,心魔幻阵等,皆被他一剑斩灭。 恰好这时闲极无聊的青曜路过了这里,站在一旁看了许久,被这位仙君的剑法深深惊艳到了。她十分手痒,静静等了一会,待那仙君出来后,青曜二话不说就是一剑,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给云泽。 青曜念着这仙君刚从升仙台下来,仙力不济,便没动用诛仙剑,免得被旁的仙家说她欺负这仙君。 她用的是当年在极北寒渊时自己亲手所铸的一柄铁剑。那时她舍不得时时拿曜日剑和檀徵对砍,便从寒渊下寻了块寒铁,燃起神火亲手铸剑,用这把剑和檀徵打了几千年的架。 这把剑早就被檀徵砍得坑坑洼洼,破破烂烂的样子十分寒碜。青曜一直舍不得扔,毕竟是自己亲手铸的第一柄剑,遂一直将它放在乾坤袋里随身带着。 这时对战云泽,这把剑便又有了用处。 云泽那时刚下升仙台,就见一柄剑兜头劈来。他迅速提剑接住,抬眼见了那持剑的女仙,云泽一下子愣了。 虽然她眉眼变了很多,气势也冷厉了些,不再是当年精致可爱的模样,但那双凤眸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天尊果然没有算错,他刚刚晋升为仙君,就见到了青曜。 云泽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对面的青曜没有认出他,迅速欺身上来,迫他还手。云泽不怪她,毕竟在青曜的记忆里,自己一直是只不能言语的小狐狸。他化形后的模样,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乍然与他相见,认不出他是自然的。 青曜和他打了半日,神情有些困惑。云泽看出她的不解,笑得愈发开心:青曜,你要认出我了吗。 青曜一直盯着他看,手上动作不停,但他能感觉到青曜没有用全力。她放慢了攻势,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同他过招。云泽忍着笑陪她打,似在玩一般。他们打了整整一天,围观的仙家越来越多,动静也越来越大。直到李天王带着天兵赶到要来拉架时,青曜忽然收手,就地坐下,开始悟道了。 云泽愣愣看着她,一时间回不过神。 青曜一坐就是三百年。三百年里,云泽每日都在她身边守着,盼她醒来,好上前和她相认。 后来的事,就令云泽欲哭无泪了。 青曜再次消失了。云泽几欲崩溃,他受够了这种追不上青曜的感觉。青曜消失的一万年里,他一直闭关修炼,几千年才出关一回,出关后没有青曜的消息就回苍梧山继续闭关,一直到混沌劫突然爆发。 妖兽潮蹂躏仙魔两界,众仙陨落,仙界破碎。妖兽自北部溟海而来,苍梧山等北部仙府首当其冲。幸而云泽这时恰好出关,离了苍梧山去天界打听青曜的消息,这才幸免于难。 他没有在天界看到青曜的身影,心有隐忧,不知她这时身在何处。然而妖兽的疯狂进攻很快让他无暇再想,他多次被妖兽重伤,若非此时他已是神君的修为,断然撑不到混沌劫结束。 第四十八章 执念 天帝被妖兽围攻时,天界所有的仙人都绝望了。就在这时,青曜出现了。 青曜的到来燃起了众仙家的希望,她一声不吭的站在最前面,手中诛仙剑剑气纵横,所过之处,妖兽横尸无数。 隔了一万年,云泽终于又见到了青曜,但他万万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形下。云泽听见了青曜清冷的声音,告诉他们每一种妖兽的致命弱点在哪,之后就再没听她说过一句话。 青曜持剑杀了三千年,没有一只妖兽能近她的身,也没有一个仙人能靠近她。就算在妖兽短暂退却时,她也不像其他仙家一样停下休整,她会上前追击,就算自己受伤了也不管不顾,俨然是不要命的架势。 无数仙家看着她的背影默默红了眼。青曜的坚毅感染了所有幸存的仙家,没有谁说一句丧气的话,更没有谁停止诛杀妖兽的动作。众仙默默跟在她身后,青曜的赤霄战甲俨然成了一面屹立不倒的旗帜,整整伫立了三千年。 云泽不像旁的仙人那样敬畏青曜。他看着那个火红的身影时,眼里只有深深的怜惜。 混沌劫终于过去了。云泽第一时间向她走了过去,谁知青曜还是没有转身,反而一气冲到了魔渊继续诛杀从魔界退出的妖兽,不知是在给魔界出气还是在替她自己出气。 云泽不是不想跟着她一起过去,奈何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屡次被妖兽重创,旧伤无数,仙力不济,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天庭疗伤,等着青曜回来。 青曜倒是很快回来了。回来后她还是谁都不理,只把自己关在屋里。云泽站在她的仙府前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她涅盘的消息。 涅盘神火烧了五百年,云泽的仙心亦被灼了五百年。他不知青曜受道祖垂怜,完整记得前世的事,心中只想着,那个和他约定了在天界重聚的青曜,再也没有了。 天尊不忍见他失魂落魄,点拨他说,凤凰涅盘后虽然会忘记前尘往事,但毕竟是同一个神魂,并不是没有重新回忆起前世的可能。 云泽这才有了精神,又开始到处寻青曜,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青曜会被天帝藏在天宫里。 所幸祖神垂怜,最终还是让他寻到了涅盘后的青曜,也就是如今的云莯。他毫不犹豫的就封了苍梧山,守着云莯过了八百年,生怕她再离开。 云莯听到这里,满心满眼都是对云泽的心疼。她抱着云泽不知要说什么,云泽无奈的看向她:“莯莯,是不是觉得我真倒霉?” 云莯小心翼翼的点头:“是有那么一点点。” 云泽被她逗笑了:“倒霉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莯莯,你可千万别再跑了,再来一回我可真受不住。” 云莯眼神一黯,强颜笑道:“嗯。” 云泽将云莯的反应看在眼里,心知有异,但却没有说破。他把云莯抱的更紧,云莯也不挣扎,任他抱着。 过了许久,云泽松开云莯,“莯莯,给你看个东西。” 云莯看着云泽手中的剑,有些惊喜。她看向云泽:“我以为是我不小心把它给丢了。” 云泽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万年前你忽然悟道,这剑落在了我身前,我就偷偷把它收了。” 云莯反复摩挲着剑身,欢喜的像个孩子:“云泽,你真是个宝。” 云泽低头吻她:“既然我这么好,莯莯就不要走了,好不好?”云莯心头一跳,强做镇定,“我走哪去?” 云泽不依不饶的继续吻她,含糊的说:“最好哪都别去。” 第四十九章 小别 百年时间一晃而过。云莯算了算时间,抬眼望天,喃喃道:“很快就能见到小初了。” 云泽万分不舍得她离开,眼巴巴的看着她,“莯莯,真的不能带我一起?” 云莯扑哧笑了,“我和我侄女出去玩,你跟着作甚?” 云泽苦着脸,“我就跟在你们身边不说话,真的!” 他是真怕云莯再消失一回。 云泽能察觉到云莯近来的异常,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万分不想和她分开。云莯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头一软,“放心罢,明年我就回来。” 云泽炸了,“明年?莯莯,你要丢下我一年?” 云莯忍着笑意,“一年又不长,小睡一觉就过去了。”她原本打算走个十年八年的,可看着云泽沮丧的脸,她直接减到了一年。 云泽只觉仙生黯淡,“这么久!莯莯,告诉我你要去哪,我不靠近你,就远远看着行不行?” 云莯无情拒绝:“不行,距离对你这个神君来说根不是问题。我和侄女说话,不能被你听见。” 云泽快哭了,“莯莯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非要和你侄女说?”云莯笑得不行,“你连小初的醋都吃?” 云泽绷着脸,“怎么不能了?你都为了她不要我了!” 云莯觉得云泽这副样子实在可爱的紧,她伸手抱住云泽,安抚的亲了亲他:“就这一回,明年我回来后就再也不走了,一直陪你好不好?” 云泽揪着云莯的衣袖撒娇,“不好不好!莯莯别走!” 云莯无奈的看着云泽,“你现在的模样可真像凤祢。” 云泽干脆变了原身,雪白的小狐狸可怜兮兮的看着云莯,不停蹭她,“莯莯,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云莯失笑,“云泽,你不要闹了。” 她抱起小狐狸,温言哄道:“我只是想带小初四处玩一玩,顺便教教她功法,替她理一理仙脉。小初毕竟是女仙,你若同我一道,相处时难免会有诸多不便。” 云泽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失望,“莯莯,你好狠心,铁了心不要我。”小白狐耷拉着脑袋,竟是泫然欲泣。 云莯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好了,说起来也是几万岁的老神君,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闹,像不像话?” 云泽声音委屈,“莯莯都不要我了,我像话有什么用?” 云莯抚摸着白狐的脊背,“云泽,我会回来的,我发誓。” 说这句话的时候,云莯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云泽看着云莯的脸,忽然就心定了。他收了原身,抱住云莯,不管不顾的亲了下去。 云莯伸手推他,又羞又气,“云泽!现在是白天!” 云泽不为所动,轻轻舔咬云莯的雪颈,“白天又怎样?” 云莯拗不过他,又有心补偿他,只得放了手任他施为。 一番缠绵之后,云泽终于安静了下来。他看着云莯身上遍布的红痕,有些愧疚,“莯莯,我是不是又弄疼你了?” 云莯躺在榻上横了他一眼,慵懒的模样十分娇媚可人。云泽舔舔唇,只觉又有些口干。云莯察觉了他的意图,不待他再有动作,连忙抬手抵住他胸口,软语央求,“可别再来了,我受不住。” 云泽低声笑了,他俯身抱住云莯,“莯莯,你是我的。” 云莯轻轻抚摸他的脸,“嗯,我是你的。” 云泽很开心,反复唤她:“莯莯,莯莯,好莯莯。” 云莯闭上眼,唇角微扬,“云泽,我在。” 三日后,凤初欢欢喜喜的来了苍梧山。云莯微笑着等在门口,身边站着无精打采的云泽。 凤初“咦”了一声,“小姑姑,神君他怎么了?” 云莯看了云泽一眼,想到这几日被他欺负的情状,有些嗔怒:“九嶷神君近来疏于修炼,仙力不济,故而才无精打采,小初不要学他。” 碍于凤初在场,云泽生生忍住了拥吻云莯的冲动。他勉强冲凤初笑了笑,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云莯,“莯莯,为师在苍梧山等你,你不要贪玩,千万记得回来。” 凤初偏过头偷笑,云莯被她笑的满脸飞红,“知道了。” 云泽眼里的不舍让云莯看得心头一酸,她有些不忍,“师父,我们走了,你快回去。” 云泽站着不动,“为师看着你走。” 旁观的凤初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云莯羞得不行,上前抓住凤初的手,红着脸看了云泽一眼,“我走了。” 金光一闪,云莯带着凤初离了苍梧山。 云泽望着云莯离开的方向,默默站了一整天。 第五十章 下凡 仙界建立之初,偌大的地界上统共只有那么几族。龙族,凤族,金乌族,狐族,麒麟族等,各自占了一片地方。 龙族是帝族,在仙界的正中央建起了天界。凤族居于东方的栖凤岭,金乌族呆在西边的汤谷,狐族在南方建了青丘国,其他的小族零零散散的分布在仙界各处。 仙界的北部是一片溟海,海中坐落着几座仙山,灵气很足,就是忒荒凉了些。 人界原是祖神盘古开天辟地后一小块下沉的浊地,此地灵气稀薄,没有仙家愿意驻足于此。许久之后,上神女娲一时兴起,照着仙人的模样以此地的泥水造人,人族诞生。人族的繁衍之力极强,不多时,人族就繁盛了起来。 令众仙家惊异的是,数百万年后,竟然有人族从灵气稀薄的人界飞升到了南天门。仙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闲极无聊的仙人纷纷下凡,寻找有天赋的凡人收为弟子。更有甚者,直接在凡间开宗立派,传道说法,吸引了无数凡人前来投奔。 人族修成的仙家越来越多,天帝亦对人界重视了起来。天帝下令,命其四位同胞兄弟镇守凡间四海,确保人界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四海乃是人界与仙界相连之处,天帝派自家兄弟驻守,可见其对人界的上心。 为免仙人滥用仙力扰乱人间气数,天帝定下天规,明令禁止仙人私自下凡。若有违者,一概押上诛仙台,诛其仙身,魂魄打入凡间轮回,永不归天。 然而这条天规对云莯来说形同虚设。她前前后后下凡无数次,至今也没人敢押她上诛仙台。 混沌劫对人界造成的损失并不大,混沌兽的目光只盯着仙魔两界,他们对灵气稀薄的人界并不感兴趣。是以在混沌劫过去后,三界之中反属人界最为繁华。 云莯带着凤初下凡时,人间正值太平盛世。 凤初站在半空,好奇的看着人间。她身着飞花百蝶裳,头戴火羽冠,脚踏银丝履,金红色的长发整齐束着,俏生生的模样让云莯有些愣怔。 小初的样貌真的像极了娘亲,尤其是那双澄碧的眸子。 凤初瞥见云莯在发呆,眼珠一转,又开始笑:“小姑姑,我们才离开多久,你这就开始思念九嶷神君了?” 云莯回过神来,捏了捏少女红扑扑的脸,“胡说什么!”凤初不依不饶,“小姑姑,你同我说实话,神君是不是喜欢你?”云莯偏过头,“小初,别闹。” 凤初嘻嘻的笑,也不说破。云莯一挥手,掩去了凤初惹眼的发色和瞳色。凤初看着自己乌黑的发,兀自发愣,云莯一笑,降下云头,拉着凤初轻轻降落在人间。 凤初走在云莯身边,看着周遭新奇的一切,兴奋不已:“小姑姑,你说的好地方就是人间吗?” 云莯点点头,“想不想知道你父王母后是在哪遇见的?” 凤初一怔,“我父王和母后不是长辈定下的婚约么?” 云莯轻笑,“什么长辈定的婚约,明明是我哥厚着脸皮求来的姻缘。” 云莯带着凤初到了东海,将那块礁石指给她看:“凡人道磐石永不转,这倒是真的。数万年前这石头就在这了,碰巧见证了你父王和母后的好姻缘。” 凤初眼睛发亮,“我父王也曾偷溜到凡间?” 云莯眨眨眼,“你母后也是哦。” 凤初“哇”了一声,“没想到我父王和母后这般胆大!” 云莯哈哈大笑,“你以为你这身脾气是像谁?” 凤初跳到礁石上,明媚一笑,“像小姑姑!小时候父王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这孩子,跟你小姑姑一样皮!” 云莯撇撇嘴,“说的好似他不皮似的。”心里却是感动,她知道青渊是打心眼里挂念着她的。 凤初望着东海,情不自禁发出一声长啸。她是金龙,亲水是本性,乍然看见这么大一片海水,她实在开心的不行。 云莯站到她身边看着她笑。 第五十一章 神龙 凤初还小,才七千余岁,修为堪堪只到上仙。龙族化形艰难,凤初五千岁才化形,至今才修行了两千余年。这两千年里至少又有一半的时间在偷懒,严格来说,凤初只修了一千多年就成了上仙。 凤族和龙族是修炼速度最快的两族,尤其是两族的王族,实力极为强横。每一代凤王继位时都是神君的阶位,龙族则更不必提,天帝就是龙族的王。 龙凤两族素来交好,历任天后都出身凤族。 仙界建立之初,就以龙凤为尊,其下便是金乌族,青丘狐族等仙族。数百万年过去,人族修成的仙人越来越多,相较之下,龙凤等族的威势则日渐削弱。无他,越是强大的仙族越是子嗣艰难,就像凤王一脉,每一代都只有一两个儿女。 据说金乌族的王族已经连续三代都是单传了,且那化形没多久的金乌太子身子还很孱弱,金乌王族的血脉能不能继续传下去都成了问题。 凤族虽然还没到这种地步,但似乎也相差无几了。若是当年她死在了混沌劫中,凤祢又没有被她救下,凤王一脉,四百年前就濒临断绝了。 龙族的境况稍好。龙族的繁衍之力极强,旁的仙族往往数十万年才有后,而龙族则成婚万年就能得子。 上一任天帝有二子一女,但只有小儿子是龙族,就是如今的天帝檀徵。 龙族向来成婚早。旁的仙族大多在三万岁之后成亲,只有龙族不满万岁就会娶妻。檀徵九千岁时迎娶了葑曦,成婚三万载,得了三个儿子。 长子莐柘是金凤,次子泷昶和幼子颛顼是神龙。 颛顼出生那日,道祖降下了天旨,立颛顼为太子,也就是下任天帝。那时云莯的仙身虽在沉睡,但神识是清醒的,她听到了那道传召整个仙界的天旨。历任天帝的血脉之力都极为浓厚,云莯没有见过颛顼,但想必不会比檀徵差。 云莯一直很奇怪,明明仙人的寿命漫长无比,为何天帝却换的如此频繁,几乎不到十万年就会换一次天帝。上一任天帝究竟去了哪? 她还是青曜的时候,曾经问过道祖这个问题,无所不知的道祖出乎意料的沉默了。那时她傻傻的笑了,以为堂堂道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现在想来,道祖分明是不想告诉她。 真相究竟是什么?难道要去问檀徵吗? 还有,历任凤王为何都不肯涅盘? 青曜的祖父在他七十万岁那年卸任,无疾无病含笑而去,只说自己活够了。青曜的父王也一样没有涅盘。 青曜的父王继任时已有四十万岁,他是老凤王的独子。他与云莯的母后成婚三十六万年,一直没有后嗣。 七万年后,青渊出生。又过了四万年,青曜出世了。 青渊是太子,未来的凤王。凤王素来都是与族内女子成婚,青鸾彩凤等皆是王后备选族。偏生青渊不喜欢本族女子,硬要迎娶东海的大公主萱孋。萱孋是金龙,青渊迎娶她,意味着他的子嗣中很可能会有龙族,甚至全都是龙族。 族内长老自然不同意,奈何青渊执意要娶。彼时凤王已数百年不理事,凤族一应权力皆在青渊手中,青渊那时已是说一不二的地位。尽管长老们极力反对,青渊最终还是如愿迎娶了萱孋。萱孋嫁入凤宫后也没有让凤族人失望,不到三万年,她便为青渊诞下了子嗣。 虽然头一个孩子是金龙,但好在第二个孩子是火凤。凤族长老集体松了口气,下一任凤王总算是诞生了。 作为下一任凤王,凤祢可千万不能出事。云莯怔怔的想着,难道凤祢以后娶亲时,还要先想这个女子能不能保证凤族王脉的传承? 她正为凤祢日后的幸福担忧时,耳边传来一阵惊呼,云莯回过神来,无奈的看着正化了原身在海中嬉戏的凤初。 金灿灿的小龙在海面上打着旋,发出快乐的龙吟。岸边的渔民眼睛都看直了:“神龙出海了!” 云莯站在礁石上,掐诀护住东海上所有的渔船,笑眯眯的看着凤初嬉闹。 凤初感应到她的仙力,跃到半空,朝着她的方向吐了一口龙息。海水映着日光,云莯身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虹桥,闪着炫目的光。 云莯笑了,小侄女送的这个礼物她很喜欢。 岸边的渔民全都扑过来跪拜,没有人看得见云莯。云莯转过身默默掐诀,手中仙光万丈,如数百年前一样,再度给这些渔民赐福。凤初见状,长啸一声,面向岸上的渔民轻轻吐息,大方的也送了他们一座虹桥。 云莯听着这些渔民口中虔诚的谢语,微微一笑。 人比仙好,因为人族念情,而仙家多无情。 第五十二章 敖尹 凤初在海上闹出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东海龙王。混沌劫爆发时,老龙王和他两个年长的儿子皆不幸陨落,现任的东海龙王是老龙王的幼子,萱孋的异母弟弟,敖尹。 敖尹感应到那股龙息之后亲自现身了。他年纪不大,如今才四万余岁,生得清俊风雅,与他治下的东海很是般配。 敖尹破开海浪,缓步走向正在半空里行云布雨的凤初,无奈地唤了一声:“初儿。” 凤初一个激灵,认出这踏浪而来的仙人是谁后,忙忙的收了原身,红着脸站在半空:“舅舅!” 敖尹盯着那边礁石上站着的女子,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待那女子曼步走到凤初身边站定,敖尹清楚的听到凤初唤她“小姑姑”,这才出言相询:“敢问这位仙子,可是凤宫的青曜公主?” 云莯挑了挑眉,“敖尹,好久不见了。” 隔了三万年又听见了她的声音,敖尹有一瞬间的愣怔。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笑着上前:“果真是青曜妹妹。妹妹记性可真好,涅盘后竟还记得敖尹。” 云莯也不瞒他,“承蒙道祖庇佑,我涅盘后还记得从前的事。”敖尹似是想起了什么,笑意更深:“数百年前那只火凤凰,想必也是青曜妹妹你了?” 云莯无所谓道:“是又如何?你是不是同我哥哥告状了?”她对敖尹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他是萱孋的幼弟。 敖尹淡淡一笑,“敖尹职责所在,青曜妹妹别生气。” 云莯皱了皱眉,“别叫我妹妹,我只有凤王一个哥哥。” 敖尹有些语塞,云莯看了看凤初,又心软了。敖尹毕竟是凤初的舅舅,在凤初面前,还是待他客气些罢。 云莯叹了口气,“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罢。小初是我带出来的,除了显形之外没闯什么祸,你不要责罚她。” 敖尹点点头,“青曜妹妹既然开口了,我自是不会罚她。”他看向凤初,“但初儿你身为龙族,随意显形会扰乱凡间气数,切记不可有下次。” 凤初吐吐舌,“舅舅,我晓得了。” 敖尹又笑了,“青曜妹妹难得来一次东海,去我的龙宫坐坐如何?” 云莯想了想,看看凤初,“你想去龙宫玩么?” 凤初喜水,焉有不喜欢龙宫的道理,她开心的点头:“想呀!”云莯一笑,“那就去。” 敖尹挥袖斩开海水,“青曜妹妹请。” 云莯没说什么,牵着凤初,缓步进了龙宫。 四海龙宫皆建在仙界,但龙宫却有出口连着凡间。 凤初打心眼里觉得龙宫是个神奇的所在,她还是第一次从凡间入龙宫。 东海龙宫与栖凤岭都在仙界的东边,两处相隔不远。 云莯还是青曜的时候,曾经来过东海龙宫一次,那次是跟着青渊过来迎亲的。她是火凰,不喜欢水,但为了哥哥还是忍住了。婚宴先在东海举行,办了整整三月。青曜在海里呆了三个月,只觉浑身都湿漉漉的。 她和敖尹也就是那时曾见过,敖尹总是温和笑着唤她妹妹,待她十分殷切。奈何青曜看不得他的笑,不喜欢和他玩,总是跟在青渊身后,很少理睬他。 三月之后,青渊带着萱孋回了栖凤岭。出海的那一刻青曜浑身舒畅,直接变了原身在东海上愉快的飞了许久,此后就再没去过龙宫。 混沌劫过去三千年了,龙宫重建的不错,较之从前更为奢华。龙族喜珍宝,整座龙宫金碧辉煌,让天界女仙们心心念念的湛海灵珠随处可见,竟只是拿来做摆设。 云莯带着些感慨看向敖尹,“你这东海龙王做的不错。” 敖尹得了夸赞,眼中满是笑意,“能得青曜妹妹一声赞,敖尹何其有幸。” 云莯皱了皱眉,她不喜欢敖尹看她的眼神。 敖尹看她的时候,眼中有不加掩饰的爱慕。但心思灵透如云莯,一眼就看出他爱慕的眼神里藏着贪欲。和云泽的眼神不同,云泽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只有化不开的怜惜。 云莯不由得有些想念云泽了。她默默叹了口气,不知道那个傻瓜这时候在做什么。 第五十三章 回绝 凤初喜欢龙宫,呆在海底尽情玩耍了两月,很是开心。云莯见她开心,也就默默忍了心中的不耐,整日陪着她戏耍。在凤初的央求下,云莯时不时也会与她过上几招,有意无意的指点她修行。 凤初天资不错,修炼的又是上古仙诀,进境极快。不过两月的功夫,凤初已从一开始接不下她一招,到能稳稳的与她对战几个回合。云莯很欣慰,看来那功法当真适合凤初。 凤初跟凤祢一样喜欢黏她,吃住都同她一起。每天夜里凤初睡着后,云莯都会替她梳理仙脉,就像当年对凤祢一样。凤初在她仙力的包裹下睡得很香,云莯看着凤初恬静的睡颜,每每都会想起她早逝的娘亲。 这一日凤初起的很早,眨着眼小心的同云莯说,她想和新认识的一只小人鱼一起出海去玩。云莯不想让她失望,带着她找到敖尹,三言两语同敖尹说了凤初的要求。 敖尹略一思量,言道凤初可以出海,但必须由他亲自看着,言下之意是不放心云莯。云莯哼了一声,也不理他,一手牵着凤初,一手带着那小人鱼,自顾自的出了龙宫。 云莯施法隐去了凤初和小人鱼的仙身,让她们自去玩耍。两个小丫头欢呼一声,追追打打的奔到海岸上,就地一个翻滚,丝毫不顾及自己女仙的身份。 云莯看得想笑,凤初这性子怕是比她当年还皮。哥哥心中想必也是无奈的,小时候有个不听话的妹妹成天闯祸,好容易妹妹不闹腾了,又有了个比妹妹还皮的女儿。 云莯满脸的温柔在敖尹出现后皆换成了冷漠。她冷眼看向敖尹,“你一直盯着我做甚?” 敖尹很无奈,“青曜妹妹,你为何总不肯同我亲近。” 云莯翻了个白眼,“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同你亲近?”敖尹有些受伤,“你我毕竟是姻亲,又是旧识,妹妹说同我非亲非故,真是叫我难过。” 云莯不理他。敖尹沉默半晌,小心翼翼的看向她,问道:“青曜妹妹,三万年了,你可知我为何一直没有仙侣?” 云莯懒得看他,转头去看凤初,“我不想知道。” 敖尹似是下定了决心,“青曜妹妹!” 云莯不耐烦的看他,“何事?” 敖尹红了脸,但还是与她对视,“青曜妹妹,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做我东海的王后?” 云莯简直要气笑了,“你哪里来的胆子同我求亲?” 敖尹眼神一黯,“青曜妹妹是凤族公主,身份尊贵。区区东海,自然是入不得妹妹的眼。敖尹自知配不上” 云莯打断他:“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双手负于身后,凤眸眯起,“你也知道,我曾是帝君。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甘心困在你的龙宫里?” 敖尹的脸上浮现出灰色,似是被打击得不行。他良久才出声:“我知道,妹妹你看不上龙宫,看不上我这个只有玄仙修为的龙王。我晓得向你求亲是自不量力,但我还是想同你说,自打我三万年前初次见到你后,我心里就再无旁人。”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云莯,似是鼓足了勇气,“青曜妹妹,三万年来我从没忘记你。我无法接受旁的女仙做我的仙侣,我一直在等你。” 云莯挑眉看他:“三万年前我只是个未满千岁的孩童,龙王殿下的口味真是独特。” 敖尹再度红了脸,“妹妹,你不知你那时有多可爱。” 云莯觉得自己要被恶心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首先,我从未如你所说,看不上龙宫。若真是如此,当年我就不会随我哥哥来东海迎亲。第二,我拒绝你,和你的修为没有任何关系。顺便说一句,我对未来的仙侣没有任何仙阶要求。上仙也好,小仙也罢,只要我心悦之,我都会同他在一起。最后,你说你不要仙侣是为了等我,可我涅盘后的这么些年,怎么从没见你来寻过我?” 敖尹仍不死心,“那是因为天界一直没有妹妹你的消息,我不知妹妹你去了何处,故而才” 云莯冷笑一声,“你方才也说了,我们是姻亲。你若当真有心寻我,定然会去栖凤岭问我哥哥,我哥哥看在萱孋姐姐的份上也会告诉你我的下落。” 她神情冷漠,“若你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对我痴心一片,怎么可能连这点尝试都不去做?” 敖尹说不出话了。云莯不再看他:“你迟迟不肯要仙侣,那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拿我当借口。说什么一直在等我,敖尹,这话你自己信吗?” 她背对着敖尹,“念在你是萱孋姐姐的弟弟,我奉劝你一句,安心做你的东海龙王,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云莯岂会不知敖尹的心思?无非是妄图诓骗她嫁给他而已。旁人或许不知,敖尹却是知晓她在凤宫的地位的。以青渊对她的疼爱程度,她若是要出嫁,青渊能将半个栖凤岭送给她当嫁妆。敖尹想求娶她,不过是看中了这些好处。 敖尹看着她走向凤初,眼里极力掩饰的恨意终于压抑不住。他在云莯察觉异样的前一刻闪身回了龙宫,浑身的戾气惊得殿中服侍的龙女大气都不敢出。 云莯回过头,望着敖尹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第五十四章 北海 凤初见云莯脸色不太好,吓了一跳,“小姑姑,你怎么了?莫不是和我舅舅吵架了?” 云莯没急着回答,她摸了摸那小人鱼的头,叫她先回龙宫。凤初没有阻拦,匆匆同小人鱼道了别,目送着她潜入海底。云莯看着小人鱼离开,这才告诉凤初:“方才你舅舅要我做他的仙侣,我拒绝了。” 凤初吃了一惊,“我舅舅胆子这么大,竟敢向小姑姑你提亲?”在凤初眼里,云莯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帝君,云莯的仙侣也应当是个法力无边的上神。虽然敖尹是她亲舅舅,但敖尹天资极差,至今只是个玄仙。凤初私心里觉得,敖尹是配不上云莯的。 云莯向她解释,“我不是看不上你舅舅的修为,我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凤初嘿嘿一笑,“小姑姑,你不答应我舅舅,是不是因为你喜欢九嶷神君?” 云莯被自家侄女说得老脸一红,“是又如何?” 凤初见她承认,乐得不行,“小姑姑!你终于承认了!” 她立马忘了她的舅舅,缠着云莯不停地问她和云泽的事。云莯被她闹得无奈,只好大略说了说二人的前缘。 凤初趴在云莯身上笑得不行,“小姑姑,我怎么觉得九嶷神君这么倒霉啊?” 云莯也笑了。想到云泽,她的眉目霎时温柔了许多:“是我不好,总是不等他。” 凤初搂着云莯的胳膊,一双碧色的眸子里满是期待:“小姑姑,你打算什么时候同九嶷神君成亲啊?” 云莯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小初就这么想把姑姑嫁出去?”凤初嘻嘻的笑,“不是的,我只是想看小姑姑凤冠霞帔的样子。”不谙世事的少女倚在云莯身上,神往的说着:“小姑姑一定是天界最美的新娘子!” 云莯被凤初说得一怔。她愣愣的想着自己穿嫁衣的模样,忽然就红了脸。 和敖尹闹成这样,东海龙宫自然是去不得了。云莯看出凤初还没玩够,微微一笑,带着她去了北海,路上细细叮嘱了凤初不要说穿她的身份。凤初很听话,也不多问,只点头答应她说一定照做。 北海龙王溟阗听闻凤族的凤初公主驾到,亲自出来迎接。他看到凤初身边的人后,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这位可是青曜公主?” 云莯打定主意要装傻,溟阗的话她只当没听见。她从前和北海龙王无甚交集,只在青渊的婚宴上见过他一次。溟阗能一眼认出她,倒让她很是意外。 溟阗仔细打量着站在凤初身边的女仙,越看他越是心慌:这分明就是青曜帝君啊! 青曜的名头可谓响彻仙魔两界。当年她一身赤霄战甲,所向无敌,神威烈烈的模样,不知让多少仙家为之倾倒。 其中就有他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瑛珏。 溟阗很是不解,不是说帝君已经涅盘了吗,怎么看上去还是一副跟前世相差无几的冷然样子?难道帝君天生就是这个性子,连涅盘都无法改变? 溟阗见她同凤初一道,心里忖度着,涅盘后的帝君定是被凤王接回凤宫照料了。他很是纠结,帝君涅盘后修为记忆全无,不知栖凤岭还认不认她这公主?眼下在凤宫里,帝君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他到底要如何称呼帝君? 可怜北海龙王一把年纪,竟被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仙为难得不知所措。 凤初毕竟年纪小,同北海龙王又沾亲带故,她见北海龙王那般纠结,十分不忍,遂出言替他解围道:“三爷爷,这位是九嶷神君的徒儿云莯仙子。” 她没说云莯就是青曜,亦没否认,倒不算是欺诓长辈。 凤初言罢,就见云莯冲她眨了眨眼。凤初偷笑,自家小姑姑真是调皮。 溟阗听闻她不是青曜而是云莯后,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天界谁不知九嶷神君宠爱他的徒儿?各路仙家偶有见过这对师徒的,都道神君待他那小徒儿极好,走到哪都紧紧牵着她不放。神君这么宠她,为何会放心让她跟着凤初一道来北海?难不成她是偷跑出来的?这可如何是好! 即便她不是涅盘后的青曜,却也是万万开罪不得的。 溟阗活了三十万载,除却混沌劫来临的那段日子,还从未如今日这般操心过。 北海龙王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将凤初和云莯迎进了龙宫,摆下隆重的宴席招待她们,丝毫不敢怠慢。 四海的龙族皆是天界王族的支脉,数百万年前奉命镇守人界。最早的四王乃是天帝的亲兄弟,那时的四海地位极高。然而数百万年过去,四海王族的血脉之力越来越薄,其地位隐有下降之势。 幸而现任凤王迎娶了东海的公主做王后,凤族素来强横,数千年前又出了个青曜帝君,使得栖凤岭在天界的地位更加超然。凤宫与四海的关系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凤族的强大,连带着也给四海龙宫添了些声势。 溟阗擦了把汗,若这回没把眼前这两个小女娃给伺候好,就这么点还过得去的微薄情分,大约也是保不住了的。 第五十五章 算计 北海龙宫大殿里,仙乐阵阵,宴饮正欢。 云莯木着一张脸坐在凤初身边,谁也不看。凤初算是见识到了她这小姑姑装傻的本事,实在很想笑,又怕忽然笑出来惹溟阗起疑心,只好苦苦忍着不敢笑,憋的很是辛苦。 溟阗眼瞅着云莯一副冷气森森的模样,打死也不敢再上前问话。幸好有凤初在一旁笑嘻嘻的同他讲话,一会赞他的龙宫古朴清雅,一会又说席间的沁霜酿滋味不错,合她口味。 溟阗陪着笑脸,许诺道:“既然初儿这般喜欢,你回栖凤岭的时候,三爷爷送一百坛给你带回去!” 凤初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谢谢三爷爷!”她又饮了一口酒,忽然听到云莯的神识传音:“不许喝了,你都喝了整整两壶了。” 凤初神色一僵,云莯端着酒杯,慢悠悠的继续在她识海内说着:“同你三爷爷说,我们要在此住上一段时间,住多久由你定,最好别超过半年。” 凤初立马又笑了起来,她端着酒杯看向溟阗:“三爷爷,我和云莯仙子很喜欢北海的风光,想在此多留些日子慢慢赏景,三月后再回栖凤岭,不知三爷爷肯不肯收留我们?” 溟阗听得此言内心是拒绝的,三个月啊!都够你们把我这龙宫拆个百八十遍了!老龙王在心底咆哮着,面上却丝毫不敢怠慢,端着一张笑脸笑呵呵道:“初儿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和云莯仙子肯来北海,是我北海龙宫的荣幸。二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别说三个月,三年都行!” 想了想,溟阗又添了一句:“只要栖凤岭和苍梧山不来向我要人,二位住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 凤初眉开眼笑,“多谢三爷爷!” 相较繁华的东海,北海其实冷清很多,但冷清的北海正合了凤初的意,凡人少她才能尽兴玩耍嘛!天知道她有多喜欢在海上翻腾的感觉。 云莯见她高兴,心情也不错。她端起酒盏,冲溟阗微微一笑,总算是不再木着脸。 溟阗受宠若惊,心道这云莯仙子和青曜帝君还是有些不同的,方才她竟然对他笑了一下! 溟阗心里飞速打着算盘,听说这小仙子年纪不大,堪堪才几千岁,不知道是不是神族出身,若是龙族就最好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幼子瑛珏心心念念的都是青曜帝君,如今已两万多岁了,死活不肯成亲。这位云莯仙子同帝君长得一模一样,不知瑛珏肯不肯分些心思到她身上。 溟阗决定趁着这三个月,让瑛珏和这仙子多多交游。能打动云莯的芳心是最好,若瑛珏最后没有抱得美人归,能和九嶷神君的爱徒交好,于北海龙宫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溟阗心里的算盘打地哗哗响,自觉怎么样都不亏,正琢磨着该用什么理由把那常年在外游荡的幼子叫回龙宫,一个英俊的男仙就从殿外走了进来。 云莯循声望去,一双凤眸同那男仙的眼睛对了个正着。那男仙有一双湛蓝的眸子,清澈无比,无端令云莯想起了极北寒渊的冰焰。 瑛珏看见殿内的女仙,当即愣在原地。云莯同他对视了一会就移开了目光,兀自垂眸饮酒。 瑛珏心中已翻起惊涛骇浪,他缓缓走近云莯,声音有些颤抖:“敢问仙子芳名?仙乡何处?” 云莯放下玉盏,漠然回道:“苍梧山云莯。” 瑛珏紧紧盯着她看了许久,动了动唇,还欲再问,溟阗就大笑着出言了:“云莯仙子,这是小儿瑛珏。他素来仰慕青曜帝君,因仙子你碰巧同帝君生得很像,故而我儿见了你才这般失态,冒犯了仙子,还请见谅。” 溟阗看着自家儿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有戏,他看向云莯的眼神更加慈爱,就等着她说一句“无妨”,然后他好顺着她的话让瑛珏坐到她身边,二人近距离相处云云。 谁知云莯却冷冷回了一句:“不见谅又如何?” 她站起身看向溟阗,“龙王这宴席设得不错。”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老龙王父子并凤初愣在殿中,面面相觑。 凤初冲溟阗歉意一笑,放下酒樽,起身追了出去。 溟阗苦思冥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云莯仙子不会以为,你这时出现是我刻意安排的?” 瑛珏后知后觉的念了一声,“云莯仙子?”他实在不能相信,方才的女仙不是青曜帝君。 溟阗几欲捶胸顿足,多好的一个机会,竟硬生生变成了天大的误会。这云莯仙子看着挺呆,心思怎的这般敏感?虽然他确实打算让瑛珏接近她,可今日的事当真只是巧合啊! 溟阗喘了半天才顺过气来,他伸手推着自家儿子,“还傻愣着干嘛,快出去追啊!青曜帝君你就不要想了,这个云莯仙子你大约还是可以争上一争的,速速去追,一定要把仙子给我带回来!” 瑛珏被他父王一巴掌扇出了大殿,站在殿外看着头顶的海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第五十六章 赤霄 云莯踏浪而出,站在一座冰山上,沉默的看着雪景。 这样的景色她再熟悉不过。当年她不过千岁稚龄,循着道祖的指引独自来了极北寒渊。这般冰天雪地的茫茫景致,她一看就是六千年。 众仙皆以为道祖是天道化身,必然无感无情,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道祖待她并不严苛,甚至可以说是慈和。 她从未见过道祖的法身,几千来指引她的只有道祖的声音。道祖的声音非但不冷漠,反而很是温淳。他从不限制她的行动,任她在寒渊的结界处自由出入。 极北寒渊是仙界禁地,非道祖允准者皆不能入,道行低的仙家甚至连寒渊的入口都见不到。 云莯看向北海的更北边,神色有些恍惚。 那里正是寒渊的界门。 她独自在寒渊修行的六千年里,青渊来看过她上百次。兄妹俩在界门外一站就是一整天,那些叮嘱的话青渊颠来倒去的不知说了多少遍。 七千岁那年,青曜在三十三重天打败檀徵后将曜日剑丢给了他,让他替她交给青渊,顺便告诉青渊自己的去向。 青渊得知妹妹去了远古战场,沉默了许久。他知道这是道祖的安排,什么也没说。 两千年后,青曜从远古战场回来了。彼时青渊正在天宫同檀徵商议魔族入侵一事,青曜风风火火的闯进了檀徵的宫殿,站在门口冲着青渊笑。 少女眸光熠熠,神采飞扬,“哥!你猜我现在是什么修为!” 青渊见了她,立时就红了眼眶。他没有顺着青曜的话去问她的修为,大步走上前,先将她抱在怀里看了又看。青曜乖乖的被他抱着,一个劲冲他笑,天真的模样看得青渊极是心疼。 青曜得知青渊和檀徵在为魔族入侵的事发愁后,不声不响的就去了魔渊。青渊知道后气得不行,连夜赶到了魔渊。他原本打算找到青曜后就把她抓回去,然而当他看到青曜的时候,青曜正在半空里与那魔尊杀得正酣。 天明时分,青曜一脚踹在那魔尊的胸前,将那魔尊击飞了出去。她大笑着落到地面,魔渊对面的魔族大军暴怒的冲了过来。青曜怡然不惧,手中诛仙剑携着磅礴仙力向前挥去,仅一剑就逼退了数万魔族。 青渊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也许这里才是最适合青曜的地方。他沉默着上前,抬手击退了那再度冲过来的年轻魔尊,手中仙光暴涨,一道牢固的结界出现在魔渊上空,短时间内魔族无法再攻过来了。 青曜见了青渊,一下子就蔫了。她低着头跟在青渊身后,避开了所有天兵天将,拽着青渊的袖子不停撒娇,叫他允她留在这里。 青渊破天荒的没有训斥她,反而摸了摸她的头,取出一套火红的战甲让她穿上。 青曜给这套战甲取名赤霄,爱之如命。她镇守魔渊上万载,从未卸下过它。 第五十七章 厚颜 天帝檀徵继任大典那日,青曜正在魔渊同魔族激战。魔族的人欺她年纪小,每每打不过她就拿言语激她,说她在魔渊拼死拼活有什么用,至今不过是个小小的真仙而已。 青曜想想也对,于是在挥剑砍了那些碎嘴的魔族之后,她就同李天王打了个招呼,说要去和天帝讨些东西,接着匆匆忙忙的离了魔渊,赶到了天宫。 彼时继任大典已进行到一半,青曜看着端坐于高位上的檀徵,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见不得檀徵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拔剑就冲檀徵招呼了过去,边打边冲檀徵传音,嚷嚷着要做神君。 青渊认出这不速之客是谁后,气得脸色发青,连连传音警告青曜,叫她赶紧停手。青曜被他一吼,乖乖收了剑,也不敢继续留在天宫,生怕青渊揍她,脚下生风的跑回了魔渊。 魔渊对面的魔族见她离开,自以为计谋得逞,召集大军猛力进攻对面的天兵。李天王沉着应战,但魔族攻势太猛,险些就越过了魔渊。就在这时,青曜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 青曜回来后迅速逆转了战局,魔族死伤惨重,一退再退。李天王没有追击,坚守阵地,严防魔族反攻。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青曜惊讶的发现,原来天界竟有许多没脸没皮的仙家。她在魔渊同魔族拼死拼活的作战,只不过一时兴起去天宫同天帝要了个神君的名头,竟然惹得一众仙家视她如仇寇。不断有仙人来到魔渊,指名道姓的要教训她,说要教她知晓天高地厚,叫她把神君之位让出来。 青曜还没说话,哪吒就已经气得要命。他挡在青曜身前将那些躲躲藏藏隐修了数十万年只为升仙阶的仙家一顿臭骂,骂他们贪慕虚名,心中无大道,仙品下作,不配为仙。 青曜这才明白这些仙家打的什么主意。 原来这些隐修的仙家不敢去晋升神君的升仙台受升仙劫,怕被升仙劫劈得灰飞烟灭。见她年纪小资历浅,就打起了她的主意,妄图走捷径升仙阶。你青曜不是神君么?若是我打赢了你,我有什么理由不能晋升神君? 青曜活了快一万岁,头一次知道原来神仙也能这般不要脸。她冷冷一笑,伸手把气得变出三头六臂,二话不说就要上前揍人的哪吒拖到一边,看着那些厚颜无耻的仙家,缓缓拔出了诛仙剑。 青曜心中有气,下手又快又狠,前来寻衅的仙家无一例外被她揍得跪地求饶。青曜被他们贪生怕死的模样恶心得不行,就此厌极了仙人。 李天王也是个火爆脾气,见了这些心术不正的仙家就来气。恰巧这时青渊闻讯赶来,他便同青渊商量着,将这些仙人留在魔渊充做先锋,魔族不退,他们也别想走,好叫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看看,他们口中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曜,这些年做的是什么样的事。 青曜冷着脸不说话。她其实压根不想让这些家伙留在魔渊,只觉见了他们就心烦。奈何青渊觉得李天王这个主意甚好,二人一拍即合,一致决定不放他们走。青渊还亲自去看了那些个仙人,一个一个的留了仙魂印记,记住了他们的名号和仙门,沉着脸离了魔渊,大约是要去找他们仙门的麻烦。 青曜站在半空目送青渊回了仙界,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仙界这边发生的事瞒不过对面的魔族,素来嘴贱爱嘲笑她的魔兵竟都沉默了。魔族以魔气为生,诞生自魔气中,死后也化为魔气。若机缘得当,立时死而复生也不是难事。故而魔族将生死看得很淡,尽管青曜杀了他们很多同族,他们对青曜也没多少恨意。 魔族心思简单,向来以实力为尊。他们对强者有着异乎寻常的崇敬,即便青曜是仙族也不例外。眼见青曜被众仙家这般对待,他们都替青曜感到心寒,纷纷鼓动魔尊将青曜拉到魔族这边来。 魔尊爀岚采纳了他们的意见,下令凡是有仙家来寻衅的日子,概不进攻,以示对青曜的尊重。 偶尔在战场上碰见那些被充做先锋的仙人,爀岚还会顺手弄死几个特别不顺眼的。 奈何青曜不领他的情,他每杀一个仙家,青曜就同他拼命。爀岚不能理解,他在战斗的间隙问青曜,这些仙人明明那样折辱过她,为何她还会因他们的死而气愤。 青曜一剑劈下,冷声回他:“再怎么样他们也是仙界的人,而我的责任是守护仙界。” 又八千年,爀岚败在青曜剑下,一代魔尊就此陨落。 第五十八章 旧识 凤初寻到云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的小姑姑独自站在高高的冰山上,呆呆看着北方,神情柔和又哀伤。 她从来没见过小姑姑这个样子。她眼里的小姑姑一直都是微笑着的,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好似什么事都不值得她上心。 凤初恍然意识到,她的小姑姑尽管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个才三万余岁的女仙而已。 凤初很心疼她。她朝云莯走了过去,站在她身旁,伸手拉了拉云莯的衣角:“小姑姑,你不喜欢北海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云莯回过神,轻轻抚摸着凤初的长发,微微笑着:“我不是不喜欢北海,我是不喜欢你那三爷爷。这老龙王一肚子算计,打量着我是个傻子,身份又不一般,一面冲我笑得和气,一面就在心里头可劲的想怎么从我身上捞好处。” 云莯长叹一声,“小初,你要记得,这仙界的众仙,并不是你待他好,他就会念你的情的。” “仙家无情,极少有念恩的。小初,你可要擦亮了眼睛细细的看,别叫谁诓骗了去。” 凤初似懂非懂,她看着忽然成熟了许多的云莯,乖乖的点了点头。 云莯自嘲一笑,“瞧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小初,方才我的话你不必太上心,你还小,不需要懂这些。” 凤初毕竟年纪小,听不出云莯话里的沧桑。她见云莯终于有了笑脸,自己也高兴了些:“小姑姑,我瞧着瑛珏叔叔像是认得你,你同他是旧识么?” 云莯细细想了想,“算是,只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尚未化形。” 但凡资质不错的龙族,六千年内必能化形。然而近万年来,四海龙宫的龙子龙孙血脉之力越来越弱,化形所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瑛珏六千岁化形,是同辈中化形最快的。 北海空旷,极少有凡人。北海不像其他三海那样规矩颇多,北海的龙族可以自由出海戏耍。 青曜是在六千岁那年遇见瑛珏的。那日她送走了过来探望她的兄嫂,正有些落寞的往回走,在寒渊的界门处看见了一条小银龙。那小龙自顾自游地畅快,并不知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青曜打量了他一会,越过他进了界门。 小银龙忽然看见有个身影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伏在界门附近,不住的探看,似乎在找已经消失了的青曜。 青曜没心情和他玩,进了寒渊就自顾自的修炼。寒渊是处宝地,灵气比天宫还盛。青曜端坐于寒渊最深处一动不动,默默炼化着这些灵气,提升修为,盘算着等檀徵回来再同他打一架,以纾解心中不快。 这一等就等了五百年,檀徵一直呆在天宫没有回来。道祖则在一千年前就沉眠了,至今没有醒来。青曜觉得无聊,便不再修炼,决定去北海上散散心。 她走到界门处,刚欲迈步,忽然看见两点蓝光,看上去很像寒渊里的冰焰。青曜定睛一看,这不是此前的那条小银龙么?那蓝点正是他的眼睛。 再遇到这小银龙,青曜莫名的有些开心。她走出界门,蹲下身看着那小银龙,“你是在等我吗?” 小银龙瞪大了双眼,眼里流露出欢喜。青曜很高兴,这小家伙似乎认得她。 青曜带着小银龙来到半空,小银龙忽的飞了起来,在青曜身边不停盘旋。青曜坐在云头上看着他笑,“独个儿也能玩这么开心。” 小银龙落在她面前,一双蓝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青曜,那模样让青曜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好朋友小白。青曜忽的就有些心软,“你要多久才能化形啊?我让你早些化形,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小银龙似是不明白她的话,眼神茫然。青曜叹了口气,还是小白聪明,她说什么他都听得懂。 青曜伸出手,掌心仙力涌动。她抚上小银龙的头,“我替你梳理仙脉。” 小银龙闭上双眼,似乎很舒服。青曜笑了笑,“小家伙,你的资质似乎不太好啊。”她探出他体内只有些微的上古龙血,这样的资质想要化形,起码要八千年。 青曜又探了探,“你才两千岁吗?”若要等他自己化形,至少还要等六千年。青曜可等不了那么久,不出一千年她就要离开极北寒渊了。 道祖说过,待她修为可比神君之后,就能离开极北寒渊了。如今的她,离神君的修为只有一步之遥。 她将自己体内大半的仙力都输给了小银龙,还为它细细梳理了一遍仙脉,将它经络中的阻滞之处尽数化开了去。这个过程结束后,小银龙已在她掌下沉沉睡去。 青曜摸了摸他的头,“小家伙,此番有我相助,你大约可以提前两千年化形。不过我无法提升你的资质,后面修炼的事,就要靠你自己啦。” 说完,她降下云头准备回寒渊去,却惊奇的发现北海上竟是一片混乱。她隐了身形,站在海面上静静聆听了一番,看向小银龙的眼神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是北海龙王的幼子瑛珏又偷溜出宫了,只不过这一回他不在惯常趴着的地方,不知道去了哪。 青曜悄悄的将小银龙放到了龙宫门口,隐身站在一旁,看着龙宫的人大呼小叫着把小银龙接了进去。 她叹了口气,“你我缘尽于此了。珍重,瑛珏。” 青曜回了极北寒渊,继续修炼。又五百年,青曜的仙力已直逼神君。道祖苏醒,叮嘱了她一番后,再度沉沉睡去。 青曜就此离了极北寒渊,去天庭寻檀徵。 第五十九章 瑛珏 云莯将当年偶遇瑛珏的事说给了凤初听,凤初眨眨眼,“难怪我这位小叔叔明明资质不好,化形却只花了六千年,原来竟是小姑姑帮的忙!” 云莯笑了笑,“不过顺手施为。”话音刚落,云莯就察觉周遭有仙力波动。回头一看,是瑛珏寻过来了。 瑛珏走近她,深施一礼:“云莯仙子,方才的事其实是个误会。我父王并未刻意安排什么,他当真不知我今日会回来。还请仙子息怒,随瑛珏回龙宫听我父王解释。” 云莯看着那双湛蓝的眸子,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对溟阗的不悦。她冲瑛珏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是我错怪龙王了。我这便去向龙王告罪。” 瑛珏连道不敢,“仙子无须自责,今日之事怪不得仙子的。”云莯不再看他,牵着凤初回了龙宫。 溟阗在大殿内等得心焦,正坐立不安之际,终于看到自家儿子带着云莯和凤初回来了。他长舒一口气,满脸堆笑的迎了过去,还没等他开口,云莯就先说话了:“龙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勿怪。” 溟阗连声说无妨,又声泪俱下的向云莯赔罪,说云莯难得来一回北海,他竟没有好好招待,实在愧对九嶷神君云云。 云莯静静看他这般作态,一言不发。瑛珏看不下去,轻声出言道:“父王,仙子已经说了不会介怀。” 溟阗变脸的速度犹如变天,登时收了愁容,瞪着瑛珏道:“有你说话的份吗?今日之事都是因你而起!这三个月你哪都不许去,给我留在龙宫好好给仙子赔罪!” 云莯在心里冷笑一声,这老龙王果然还是不死心啊。她别过脸不再看这俩父子,兀自打量起了龙宫。 瑛珏领着云莯和凤初去了寝殿,有些抱歉的看了眼云莯:“仙子,我父王他” 云莯淡淡回道:“龙王待客十分用心,我并无不满。” 凤初又想笑了,她的小姑姑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一流啊。云莯瞥了她一眼,凤初赶忙收了笑意,一本正经的看向瑛珏:“瑛珏叔叔,方才三爷爷的吩咐你不必照做的。云莯仙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气量并不小,你不必一再向她赔罪。” 瑛珏有些窘迫,他明白凤初这话是在叫他不要缠着云莯。他红着脸看向云莯:“公主的意思我明白的,还请二位安心在龙宫住下,无事的话瑛珏绝不会来打扰。” 云莯望着瑛珏离去的身影,眯了眯眼。 这小银龙倒是比他的父王实诚多了,较之那东海的敖尹也讨喜很多。 云莯笑了笑,看向凤初,“你这位小叔叔不错。” 凤初狡黠看她:“比之九嶷神君如何?” 云莯一指头敲在凤初的额上:“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尽管北海龙王行事万般令人不喜,凤初对北海的热情依旧不减。她日日化了原身在海上嬉闹,兴致一起还会掀起惊涛骇浪。云莯见她这样高兴,也只能无奈一笑。 瑛珏果然如他所说没来打扰,看见她的时候也有些局促,偶尔与她说上两句话还会脸红。云莯在心里叹气,真不知溟阗如何会有瑛珏这样的儿子。 第六十章 道祖 嬉游不知岁月长。不知不觉,姑侄两个来北海已整整两月了。云莯像在东海时一样整日陪凤初玩耍,时不时指点她修行。凤初很开心,每夜都睡得十分香甜。 这天夜里,凤初睡着后,云莯没有像平时一样守在一旁打坐,而是挥手在凤初身边布下防御法阵,闪身出了龙宫。 北海极北处,云莯毫无阻碍的穿过了界门,迈步进了寒渊。一个温淳的声音在寒渊上空悠悠响起:“倒是比檀徵来得快。” 云莯展颜一笑,“檀徵已是天帝,哪像我这么清闲,一早就在界门外等您召唤。” 道祖的声音也带了笑意:“这回倒是乖巧,不用我哄着就来了。” 云莯有些赧然,“三万年不是白过的,我如今可比那时懂事许多。” 当年她初初听见道祖召唤的时候,心里是万般不情愿的,道祖好声好气的许了她诸多好处她才点头。 她看着寒渊的景色,满眼怀念:“当年欢欢喜喜的离开这里,却不想一走就是几万年。那时在寒渊的种种,现在想来竟恍若隔世。” 道祖温声安慰道:“仙道本就无常,青曜无需伤感。” 云莯坐在寒渊的边缘,垂眸问道:“道祖,四百年前的那些问题,如今可有答案?” 四百年前,天帝幼子颛顼降世,他体内浓厚的真龙之血引动了天道异象。道祖自混沌大劫后就在沉睡,此时被天道唤醒,降下天旨后,又再度沉沉睡去。 彼时云莯尚在炼化混沌血,仙身虽在沉睡,但神识是清醒的。天旨传召完毕,她的识海里忽然响起了道祖的声音,让她于四百年后去一趟极北寒渊。云莯当即将心中的种种迷惑问出,但道祖并未作答,只说四百年后再给她答案。 约定的时间已到,道祖还是沉默着,不愿告诉她真相。 云莯一声轻叹,“道祖,混沌劫是不是没有结束?” 道祖的声音有些沉重,“青曜,你听我说。” “我是仙界的天道化身,仙界受损,我亦受创。当年我感应到仙界有大劫将至,为推演仙界的出路耗尽了本源之力,是以在教习你的六千年里有三千年都在沉睡。” “你离开这里后,我又沉睡了万余年。多亏你及时领悟大道晋升帝君,悟道天音将我于沉眠中唤醒,否则如今大约已没有仙界了。” “我苏醒后再次推演未来,但却被愈加强大的混沌之力所阻,看不见结果。我虽然知晓混沌劫会降临,但却不知何时降临,更不知仙界能不能渡过这一劫。我用尽本源之力,也只推演出渡劫的关键在你,尤其是涅盘后的你。” “混沌劫爆发的那三千年,我遭受重创。堪堪保住你的记忆之后,我再度陷入了沉眠。直到颛顼降世,我才醒来。借着颛顼引动的天道之力,我模糊看见了一角未来。彼时你正在转化仙力的关键时候,无暇分心,我推算出四百年后我会再次苏醒,便让你四百年后再来寻我。” “青曜,你闭上眼睛,我让你看那一角未来。” 云莯依言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她才睁开了眼睛。 天崩地裂,众仙陨落。天宫崩毁,各界破碎,无一幸免。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仙人,一一在她眼前化成齑粉。 她看见她至亲的哥哥血染九重天,看见她温柔的嫂嫂哭到肝肠寸断,看见年幼的凤祢身处绝地,绝望的呼唤着父王母后和他的小姑姑,他的身前,是为了救他而重伤垂死的凤初。 云莯抬起手,缓缓擦去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轻声问道:“道祖,为何这一角未来里没有我?” 道祖的声音很遥远:“青曜有所不知,你的命格,我从来都看不透。你的存在,也许并不为天命所察觉。” 云莯蓦地笑了,她笑脸温柔,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既如此,我便改了这天命。” 第六十一章 铸剑 话毕,云莯站起身跳下寒渊,径直入了寒渊底部的深潭。潭水冰凉,水中有幽幽的冰焰摇曳,一如三万年前。 不过一会功夫,云莯迈步出了寒潭,手里拿着一块闪着幽光的寒铁。她眼中带笑,“怪道当年我能用随手铸的一柄剑和檀徵的昆仑神剑对上几千年,原来这看似寻常的寒铁,当中竟蕴有混沌之力。” 道祖的声音悠悠响起:“那时我刚刚沉睡,不知你竟胆大到这个地步,堪堪才四千岁就敢潜入这寒潭。幸而你那时已是真凰之体,否则可就要沉在这潭中上不来了。” 云莯哈哈一笑,“那时我年纪小不懂事,确是不省心,劳累您辛苦教导我数千年。” 她面不改色的割开手掌,将不断喷涌出的鲜血徐徐抹在那块寒铁上,继续同道祖笑谈:“当年我修为太低,性子又急,不肯好好淬炼,铸出的剑才会不及昆仑剑。这回不一样,我这第二把剑一旦铸成,定不比檀徵的轩辕剑差!” 话音刚落,有一人笑着接话道:“我的轩辕剑又怎么招惹你了?” 云莯头都不抬,“你那轩辕剑金光四射的,太扎眼了。等我的这一柄剑铸成了,头一个就拿轩辕剑来练手。” 来人自然是道祖的另一个弟子,天帝檀徵。 历任天帝在继位之前都会被道祖召到寒渊修行,接受道祖的教诲和指点,檀徵也不例外。 极北寒渊虽然名为渊,实则是一片空旷的平原。平原中间有一处深深的裂口,那才是真正的寒渊。 檀徵三千岁化形,化形五百年就被他的父君送到寒渊,修行了五千多年。九千岁那年,檀徵回了天宫,迎娶凤族的葑曦为妃。此后的两千年他都呆在天宫,没有回寒渊。 两千年后他再度被道祖召到寒渊,接受道祖给予的历练。所谓历练,也就是尝试着进入远古战场。檀徵的资质很好,体内有浓厚的真龙之血,可以踏足远古战场而不被混沌之力湮灭。当然,更要有强横的修为做支撑。 他在远古战场呆了五十年,有些承受不了混沌之力的侵袭,打算回寒渊继续修行,提升仙力。谁知他甫一出来,就惊讶的发现寒渊里多了个身影,还是个不满千岁的女娃娃。 那女娃娃生得十分精致,就是性子委实不可爱。他存心逗她玩,故意昂着头让她叫他师兄。那小娃娃脾气大的很,狠狠瞪了他一眼,就是不出声。 檀徵觉得这个娃娃好玩极了。彼时他虽然已经成婚,但心性还是个少年。他是幼子,底下没有弟弟妹妹,见了这小娃娃,他不自觉就把她当成了妹妹,满心里想着逗她玩。 奈何这娃娃性子很烈,被他逗得狠了竟会同他动手。他轻轻松松的伸手制住她,那小娃娃在他的法力禁锢下动弹不得,气得小脸通红。檀徵怕她要哭,赶紧松了手,谁知她刚得了自由就又冲他放火。檀徵手忙脚乱的避开,那小娃娃还不依不饶,继续烧他。檀徵哭笑不得,只得再次用法力压制她,“我好歹是你师兄,你怎地对我这么凶悍?” 那小娃娃气鼓鼓的瞪他:“我才不要认你做师兄!你等着,我一定会打赢你的!” 檀徵满不在乎的哈哈大笑,“行啊,我也不欺负你,我比你大一万岁,若你能在一万年之内打赢我,我就认你做师姐!”小娃娃听了这句话,眼睛一亮,“你可不许反悔!” 檀徵心想这丫头也是傻,再过一万年又怎样,她在长大,他也在长啊!她一个一万岁的小丫头,能打赢两万岁的他? 檀徵对自己的天赋无比自信。他是未来的天帝,体内有真龙之血,这般难得的资质,他不信那小娃娃还能强过他去。 第六十二章 真凰 然而檀徵失算了。当他见识到那名为青曜的小凤凰的修炼速度时,下巴都要惊掉了。青曜体内的真凰之血比他的真龙之血还要浓厚两倍,只差一步就是上古真凰。 在道祖的安排下,青曜坐在焱莲池里,默默忍受着焱火煅体之苦,一动不动的修炼了两千年。两千年后,她成功觉醒了真凰血脉,成就上古真凰之体。 血脉觉醒后,青曜的修炼速度更是一日千里。偏生她还十分拼命,没日没夜的打坐修炼。檀徵七千岁才初次入寒渊,青曜四千岁就能下去了,还能一直下到寒渊最深处的寒潭。 檀徵开始有了危机感。没奈何,拼仙力他肯定是拼不过青曜了,他只好趁着青曜闭关修炼的时间偷偷跑去远古战场,寻找一些残存的上古仙魂同他们切磋,以此提升实力。 青曜四千岁那年同檀徵打了第一场架,毫无悬念的败北了。小丫头丝毫不气馁,反而抱着她那把曜日剑心疼了半天,翻来覆去地检查剑身上有没有裂痕。 檀徵见她这么心疼,干脆将自己从前用的崆峒剑递给了她。谁料她把剑拿在手里掂了掂,撇撇嘴说太轻了,不趁手,将崆峒剑丢还给了他。檀徵被她气得直瞪眼,翻手收了剑,心说你要么就再也别找我打架,要么就一直心疼去! 谁知小丫头理都不理他,转身就跳进了寒渊,许久也没上来。檀徵以为她又去修炼了,干脆也不管她,自个去了远古战场寻宝。 三百年后,檀徵回来了。他寻了一圈没见着青曜,心想这丫头不会还在修炼?他下到寒渊里一看,眼前的场景把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小丫头正窝在寒渊最底下的寒潭边上,用她的真凰神火不知在烧着什么东西。 檀徵落到她身边:“你在这底下呆了多久了?” 青曜头也不抬:“大概有三百年了。” 檀徵快给她跪了:“你有没有觉得周身仙力运转有些凝滞?”青曜奇怪的看他:“不觉得啊。”接着又换上鄙夷的目光瞅他:“比我大了一万岁,莫不是比我还怕冷?” 檀徵默默的闭嘴了。他就知道,质疑青曜的实力只会被她各种打脸。一想到眼前这个小丫头只有四千多岁,居然能在这寒潭边一动不动的坐三百年,还能这般大幅度的调动体内真火,他就越发后悔当初一时口快,说什么只要她打赢他,他就认她做师姐的蠢话。 看看这丫头变态的天赋,等她长到了一万岁,自己不是明摆着会被她吊打吗! 檀徵简直痛不欲生。他瞟了一眼神火中浮沉的东西,越看越心惊:“青曜,这寒铁你从哪弄来的?” 青曜腾不开手,拿下巴指了指身侧的寒潭:“水底下捡的。下面还有好多,你要是喜欢,自己下去捡。” 檀徵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潜到那寒潭底下了?” 青曜漫不经心的回他:“怎么了?道祖没说不能下去啊。”檀徵难以置信:“你真没觉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青曜被他问烦了:“真没,我好着呢。你别吵吵,快走开,我忙着铸剑呢。” 檀徵已经懵了,这寒潭的下面就是远古战场啊!潭水里有从远古战场溢出的混沌气,虽然不强,但至少他是在八千岁的时候才被道祖允许下去的啊! 这小丫头是要逆天?才四千岁就能在这寒潭里来去自如,往后远古战场岂不就是她家,她爱呆多久就呆多久? 檀徵揪着一颗皱巴巴的小心脏,蹲在青曜身边,只觉生无可恋。青曜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又想打架?” 不待他说什么,青曜唰地起身,挥手将淬炼了三百年的剑胎扔进寒潭,砸出一大片涟漪。 檀徵目瞪口呆,“你这就完事了?不再炼一会?” 道祖在上!这么珍贵的寒铁你能不能别这么糟蹋! 青曜不怀好意的笑了:“这个不重要。坐久了有些不舒服,来,我们打一架先。”说完拔出曜日剑就冲他招呼。 二人从寒渊的最底层一直打到地面上,战况之激烈将沉睡中的道祖都给惊动了。 尽管青曜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奈何实力差距摆在那,年仅四千三百岁的她依然没有赢过檀徵。 青曜好就好在性情磊落,输就是输,绝不会闹脾气。她二话不说就回了潭边打坐修炼,一坐就是一百年。 一百年后,青曜再次潜入寒潭,取出了她亲手所铸的寒铁剑,又去找檀徵打架了。 此后的数千年里,几乎每隔百年两人就要打上一回,最激烈的时候能打整整十年。道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晓得他们都有分寸,任他们打得再凶都不会出言劝阻。 第六十三章 师姐 青曜六千岁那年,头一次和檀徵战了个平手,也就是那次他们打了整整十年。再往后,檀徵就不肯同她打架了。 檀徵开始忙了起来,呆在天宫的时间越来越多。诸事缠身的太子殿下整日忙得焦头烂额,渐渐疏于修炼。而青曜那个修炼狂却是一天都没落下过,一身的仙力比他只高不低。 檀徵一想到自己即将败在一个比他小了一万岁的娃娃手上,一颗完好的仙心就成了镂空的。他整整一千年没回极北寒渊,满心希望青曜能忘了他当年的戏言。 谁知一千年后,那丫头自己来了天界。 青曜按着道祖的指引到了南天门,接引她的仙人是太白金星。青曜从来都是个抖机灵的丫头,生得又好,不皮不闹微微笑着的时候,模样是十分讨喜的。她把代表凤王的曜日剑拿给太白金星看,解释说自己是凤宫的使者,遵凤王之命来天界找檀徵太子共商要事。只是她初来乍到,不知该去哪寻太子,彬彬有礼的请太白金星帮忙带路。 太白金星头次见她,糊里糊涂的就被她忽悠住了,领着她直奔乾元殿,还主动同檀徵解释说她是凤族来的使者,找他有要事相商。 檀徵瞪着青曜,只觉得一阵牙疼。他虚着眼看向太白金星,问他如何证明青曜是凤族的使者。不待太白金星回话,青曜就笑眯眯的拿出曜日剑在手中比划,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檀徵给她吓得头皮发麻,真要在这打了,他的乾元殿还要不要了?他赶忙走上前安抚青曜,好说歹说的才打消了她即刻动手的想法,约好半月之后再同她打。 青曜依言收起了剑,跟着依旧不明状况的太白金星去了檀徵替她安排的仙府。太白金星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什么异样,真把她当成了凤宫的使者。 十天后,青曜闲着无聊去升仙台玩了玩,轻轻松松的通过了真仙试炼。她本欲一气把后面几个试炼都过了,直接晋升神君,然而檀徵却在这时赶了过来,板着脸叫她不许胡来。 檀徵本意是想护着她,试想一个不满万岁的神君,会对仙界造成多大的冲击?就青曜那惫懒的性子,估计能活生生被前来拜访她的仙家烦死。 他的这些考虑,青曜却是不知的。她年纪小性子烈,被檀徵这么一顿训立时就生气了。她倒也干脆,曜日剑在手,也不问他打不打,劈手就是一剑。檀徵手忙脚乱的应付着,四周的仙人纷纷散开,腾出一大片空地给他们尽情酣战。 青曜越战越勇,檀徵却暗暗叫苦,心知这回是必败之局了。早知道他就由着她去闯升仙台了,败给一个不满万岁的神君,可比败在一个小小的真仙手里好听多了。 三日之后,青曜如愿赢了他。在众仙家的围观下,青曜哈哈大笑,让他遵守诺言,认她做师姐。 檀徵也是无法,只恨自己当年尚未看清这丫头的变态天赋就随便许诺。然而君无戏言,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这声师姐他还真的喊定了。 檀徵憋屈的叫了声“师姐”,只觉自己数万年的脸都给丢尽了。殊不知那被他唤师姐的小丫头,就此打定了主意要罩着他和整个仙界,甚至不惜拿命来守护。 这一声师姐叫得当真不亏。 第六十四章 焱莲 云莯专心淬炼着面前的寒铁,掌心神火几近白色,那可怕的温度连檀徵都不得不后退了两步。 他盯着云莯细细看了一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开口问道:“丫头,你修为又回来了?” 云莯平静答道:“目前只是神君的修为,并未完全恢复。” “”檀徵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是在找虐。 云莯端坐着燃了整整一夜的神火,时不时和檀徵说几句话。道祖对檀徵的诸多叮嘱也不避讳她,有她感兴趣的她还会插几句话,倒是提了不少中肯的意见。 黎明时分,云莯停下了淬炼的动作,伸手引了寒潭中的水浇在剑胎上。也不知云莯用了什么法子,这些引来的水竟一下子烧了起来,幽蓝的冰焰将剑胎包裹了起来,冰焰外是熊熊燃着的的莹白焱火。 云莯满意的看着静静浮在火焰中的剑胎,抬头看向檀徵:“帮个忙行不行?没事的时候过来帮我看着火,要是火小了就帮我浇些水。”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我怕道祖又睡着了。” 檀徵直叹气,“反正你就是使唤惯我了,行行行,我记住了,得了空就来。” 云莯还是不太放心,“要是发现火灭了千万别自己点,叫人去苍梧山通知我一声,我亲自过来点火。” 檀徵奇道:“你还要回苍梧山?不回凤宫么?” 云莯横了他一眼,“当初是谁巴不得我去苍梧山的?” 檀徵一时语塞,道祖笑了,看着云莯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青曜,那九嶷神君甚好。” 云莯耳根发红,装作没听见道祖的话,自顾自说道:“天快亮了。道祖,你们继续谈正事,我先走了,一会凤初看不到我该着急了。” 言毕,云莯忙忙的离了极北寒渊,几乎是落荒而逃。 凤初一觉醒来,左右一看,惊讶的发现云莯不在身边。她茫然的走出寝殿,迎面碰上匆匆而来的云莯,吓了一跳。 凤初捂着胸口问道,“小姑姑,你这是打哪回来呢?”云莯歉疚一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小初,这个送你。” 凤初疑惑的接过,只觉手里莹润如玉的荧白花瓣中蕴含着无尽的灵气,中间火红的花蕊更是散发着悠悠的异香。 凤初一声惊呼:“这不是焱莲吗?” 云莯笑眯眯的看她:“小初居然认得?” 凤初捧着手里的花,喜不自胜:“母后的寝殿里养了一株焱莲,说是当年小姑姑送的。” 云莯眨了眨眼,“你母后居然把它养在寝殿里?我当初可是送给她提升修为的。” 焱莲是极为珍贵的灵物,只生长在极北寒渊。原本数量就不多,且大多被道祖用来助她觉醒真凰血脉了。自那之后,极北寒渊的焱莲几近绝迹。 当年青渊常常来看她,有时萱孋也会随青渊一起来,每次都会给她带很多衣食用具,拉着她的手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修炼不要太拼,有次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睛。 道祖当初就允诺过,极北寒渊里所有的东西她都能随意拿取。她想了想,转身进寒渊摘了朵焱莲出来放到萱孋手中,希望能让她高兴些。在她眼里,唯有焱莲这种神物,才配做给亲人的回礼。 凤初高兴坏了:“小姑姑你太好了!这一株比我母后养的还大!等我回了栖凤岭,我也要把它养在寝宫!” 云莯没料到一株焱莲会让凤初少女心爆棚,她只是想用它提升凤初的修为而已。 既然凤初这么喜欢,要不再去给她摘两朵? 云莯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焱莲九万年才开一朵花,如今寒渊里的焱莲只剩两株了,再摘的话云莯有些不好意思。 不如,我再去捡几块寒铁! 第六十五章 画舫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凤初在北海玩够了,云莯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打算。姑侄俩同北海龙王道了别,临别之时,云莯送了溟阗一枚飞仙丹算作谢礼,她一向不喜欢欠谁的情。 溟阗有些激动,抖着手接过小玉瓶,对着云莯谢了又谢。不怪他这么失态,实在是这仙丹对于清贫的北海来说太过珍稀。凡人吃了能立即飞升,寻常小仙吃了能即刻成就玄仙,他辛苦修炼了四十万年也只是个比玄仙高一阶的仙君而已。 云莯倒是觉得无所谓。她不缺仙丹,青渊和檀徵前前后后给了她不知多少。但她天生资质绝好,修炼从来不需要仙丹辅助,是以这些灵丹都放在乾坤袋里堆积如山。这些丹药在旁的仙人眼里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于她而言却一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瑛珏遵他父王之命一路将她们送出了北海,他的眼神一直落在云莯身上不肯离开,眼中的不舍连凤初都看了出来。 云莯心头一叹,抬手施法,将一枚金光灿灿的灵丹送入了瑛珏口中。瑛珏猝不及防,咽下金丹后咳嗽了一阵,哑着嗓子问道:“仙子,你给我吃了什么?” 云莯转过身,“九转金丹。”九转金丹是九转元丹中的极品,极为珍贵,最主要的功用就是激发血脉之力。 北海穷成这个样子,自然拿不出这样的极品灵丹。 既然他与自己有缘,那就顺手再帮帮他。 毕竟在那一角未来里,他是最早陨落的一批。若是他修为高一些,也不至于会那么快殒命。 瑛珏呆在原地,“仙子你” 云莯回过头冲他微微一笑,“化形多久了还是这么呆,当真不晓得我是谁?回去好好修炼,什么时候修成了仙君,什么时候再来苍梧山找我说话。” 没待瑛珏做出反应,金光一闪,云莯和凤初已离了北海。 瑛珏终于明白过来,站在半空里又哭又笑。 帝君,真的是你。一别数万年,你竟然还记得我。 云莯带着凤初离了北海,扮作两个寻常的女子在人间四处玩耍。凤初对人间的一切感到无比新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像极了当年云莯初次下凡的模样。 这一日,二人来了江南。人流熙攘,街市繁华,直把初次下凡的小凤初看得眼花缭乱。 凤初缠着云莯说要去坐画舫,她觉得那巨大的画舫好看极了。云莯有些尴尬,素来对凤初百依百顺的她半天没点头。 凤初看上的画舫,是专供人间的富家公子饮酒享乐的地方。画舫上的女子多是风月侍者,专为取悦这些纨绔子弟。 云莯看着自家小侄女期待的小眼神,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她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凤初的请求。 这天傍晚,扬州城最大的画舫上来了两个年轻公子。画舫内的姑娘们议论纷纷,都在说这两个眼生的公子如何俊美无俦,如何器宇不凡。 凤初听着这些年轻姑娘的议论,忍不住想笑。她看了一眼身边男装打扮的云莯,心里觉得她的小姑姑真是会玩。 云莯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她一袭白衣白衫,气态风流,举止从容,端的是俊逸出尘。身边的凤初一身红衣,神采奕奕,一双清亮的眸子顾盼神飞,十足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姑侄两个就这么上了画舫,引得画舫上的姑娘们频频相看,惊为天人。弹琴的拨错了琴弦,跳舞的踩错了舞步,气得教坊的女官一阵横眉竖眼。 云莯只当没看见,拉着凤初在窗边坐下,一边欣赏着夜景一边自斟自饮。凤初对她们二人引发的混乱浑然不觉,兴致勃勃的坐下,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第六十六章 江珩 江上画舫中,丝竹阵阵,弦歌不断,好一派奢靡夜景。凤初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一张小脸激动得发红。云莯笑着敲敲她的脑袋,凤初吐吐舌头,不再左顾右盼,专心研究画舫上的酒水和糕点。 江珩看着新来的两个年轻公子,总觉得那白衣男子很是眼熟。他略一思量,拿起酒壶朝他们走了过去。 凤初正忙着和身边的侍女聊天,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公子,我能否坐在这里?” 凤初想都没想,“不可以。”她看都没看江珩一眼,继续拉着那侍女说话,谁知那侍女忽然开始颤抖,死活不敢再留,匆匆行了礼就跑开了。 凤初很是奇怪,转头问云莯:“她这是怎么了?” 云莯似笑非笑的看着江珩,“你应该问问这位公子。” 凤初这才正眼看了看江珩,这人一身玉色的衣袍,身量颇高,相貌俊美,眼中带笑,似乎没有恶意。 凤初是个脸皮薄的,看见江珩的笑脸就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看云莯,见云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干脆出声问江珩:“你为何要同我们坐在一起?” 江珩笑的十分和煦:“我见二位公子气度不凡,有心同二位结交,故而冒昧前来,万望勿怪。” 凤初毕竟是个孩子,看不出江珩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审视她,只想着反正刚才那个姐姐也不理她了,干脆就和这人聊聊天,遂点了点头:“那你坐。” 江珩依言坐下,看向云莯:“二位怎么称呼?” 云莯玩味的看着他:“我名青曜。”又指指身边的凤初:“小侄名唤凤初。” 江珩的眼皮不自觉狠狠一跳,后脊背冷汗直流。 云莯凤眸微眯,“公子,你呢?” 江珩强做镇定,“我名江珩,字瑾瑜,兄台可随意称呼。” 云莯的神色忽地冷了下来,“江珩?” 江珩心惊胆战:“正是在下,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云莯一声嗤笑,“你胆子可真大。” 话音刚落,江珩面色突变,立时就要逃跑。云莯出手如电,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金光一闪,三人已不在画舫中。 半空里,云莯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人,脸色十分难看。凤初忐忑极了,“小姑姑,发生了什么事?” 云莯眉头紧蹙:“这个人被附身了。” 凤初有些惊骇,“什么东西附了他的身?” 云莯心知肚明,但她不好告诉凤初,只能含糊道:“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凤初登时警惕了起来:“那东西在哪里?” 云莯看着江珩,若有所思:“跑了。” 魂魄这种东西需要特殊的宝物才能抓住,不巧她身上没有这种宝物。云莯深吸一口气,看来得去一趟地府了。 江珩悠悠醒来,发觉自己正睡在卧室里,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他有些不适,开口唤人道:“阿眉!” 一个十五六岁的侍女匆忙推门进来:“少爷您醒了!” 江珩问她:“我这是怎么了?” 阿眉泫然欲泣道:“少爷,您又不记得了吗?两日前您与萧公子相约去了画舫,谁知竟忽然在画舫上晕倒了,下人们把您送回来后您就一直睡着,直到今日才醒。” 江珩痛苦的按着额角,发现自己对侍女所说的事全无印象。他心知是那怪病又犯了,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服侍我起来。” 江家是扬州首富,江珩是江府的独子,自小就是锦衣玉食的养着。他生的十分俊朗,又天资聪颖,见过他的人无不赞一声生子当如江家郎。 只可惜,江家这位大少爷有一个怪毛病,时不时会忘事。这病症是江珩十岁那年突然患上的,常常一忘就是三四天的事。江老爷为这事都急白了头,花重金请了无数的名医来府上,都没把江珩的怪病治好。 一晃眼七年过去了,江珩已长成了一个翩翩公子。除了这怪病之外,江珩并无异常之处。他性情开朗,交游甚广,尤其同扬州府府尹的幼子萧砚交好。二人时常结伴出游,相交莫逆,关系好得宛如一对亲兄弟。 听闻江珩醒来,萧砚急匆匆的赶到了江府。江珩刚被他母亲逼着喝下了一大碗苦药,正苦着一张脸在那吞蜜饯。 萧砚见此场景,微微一笑:“瑾瑜,你可算是醒了。” 江珩见了他,总算是有了笑意:“择端,你来看我了啊。” 二人素来亲近,故而互称表字。 江珩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择端,我不巧又犯病了,死活想不起来当时我们相约去画舫是要做什么。我有没有耽误什么事?若是有,你可要赶紧告诉我。” 萧砚摇摇头,“并无要事。当时瑾瑜你只是说要去看一位新来的舞姬,那舞姬现在还在的,你若还是想看,等你养好身子,我陪你再去一次。” 江珩哈哈一笑,“择端,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云莯站在半空里看着这一切,眼神晦暗不明。 第六十七章 地府 两日前,那附在江珩身上的混沌兽魂魄乘她不备,远远逃了。云莯没有去追,转身去了地府调查江珩的情况。凤初看出那附身的东西非同小可,玩心顿熄,乖乖跟着云莯去了地府。 云莯向地府的阎王亮明身份,说要查一查那江珩。阎王将信将疑,云莯不耐烦解释,伸手取了阎王上急奏的折子写了几行字,金光一闪,那折子就到了天帝的案头。 云莯沉着脸坐在阎罗殿,那冷然的模样比阎王还像阎王。不多时,天帝竟降了御旨到地府,言道无论云莯有何要求,阎王需一概照做。阎王这才相信眼前这尊冰山似的大神真的是青曜帝君,吓得抖抖索索不知要如何赔罪。 凤初也算是见识到了自家小姑姑的厉害,无论到哪都能把人吓得发抖。地府阴森,她倒是一点也不怕,轻声安慰着还在颤抖的阎王,说云莯不会怪罪他,阎王这才略略安了心。 云莯将江珩的前世今生看了个遍,发现这人竟是个有仙缘的,下一世就能得道成仙。云莯心中了然,能被混沌兽附身多年还不死的,必然是气运极为隆盛之人,或许那混沌兽就是看中了他这点。 江珩此人除了气运之外再无异样,云莯又将江珩亲人的案册拿来翻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仍不放心,气运隆盛之人不止江珩一个,混沌兽选择他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云莯干脆让阎王搬来了所有同江珩有过来往的人的案册,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开始翻看,翻了两页后忽然想起了她亲亲的小侄女,抬眼一看,凤初正乖乖的蹲在地上,伸手将如山的案册一一打开,方便她翻看。察觉到云莯的目光后,她还开心的冲云莯笑了笑。 云莯心头微酸,说好了是陪她出来玩,结果没等她尽兴就把她带离了画舫,现在还把她带到了地府这等阴气森森的地方。凤初非但没有抱怨,反而一直很听话,乖巧的样子直让她愧疚不已。 云莯温言道:“小初,你若是觉得无聊,我让你父王来接你回去好不好?” 凤初拼命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这么快就回去!我喜欢跟小姑姑一块玩!”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云莯:“小姑姑是不是嫌我帮不上你的忙,觉得我碍手碍脚的,不想带我玩了?” 云莯失笑,“没有的事,姑姑是怕你不喜欢地府。姑姑现在有事要留在这里,又不放心你自己去人间玩,这才问你想不想回栖凤岭的。” 她招手让凤初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初,姑姑怎么会嫌弃你。” 凤初眼睛红红的,不知是难过还是开心。她忽然抱住云莯,重重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最喜欢小姑姑了!跟小姑姑去哪里都不无聊,我不要回去,我要跟小姑姑在一起!” 云莯宠溺的笑了:“好,那小初就留下来,陪着姑姑。” 云莯看完一半案册的时候,凤初已经同阎罗殿的两个鬼仙相谈甚欢了。那两个鬼仙皆是女子,主动提出要带凤初出去逛逛,看看地府独有的彼岸花。凤初有些心动,她磨蹭到云莯身边,还没开口云莯就笑了:“去去,记得不要闯祸。”语气活像当年青渊叮嘱她一样。 凤初兴高采烈地出去逛了。云莯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轻笑,翻开下一本案册继续查看。 这一看直接让她愣住了,她仔仔细细的将这本奇特的案册看了好几遍,一双冷然的凤眸微微眯起。 真是个意外的发现。看来,她需要和檀徵好好谈谈了。 第六十八章 天眼 云莯站在半空里,看着萧砚出了江府,坐进了轿子。凤初盯着萧砚猛看,忽然出言道:“小姑姑,我发现这个人好眼熟啊。”云莯有些意外,“哦?小初觉得他像谁?” 凤初冥思苦想了许久,“我想起来了!他特别像祖爷爷!” 云莯赞许的点头,“小初的眼力真好。” 金光一闪,云莯拉着凤初消失在半空中。 坐在轿子里的萧砚睁开了眼,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那厢江珩将萧砚送到了门口,萧砚刚走,江珩就被他母亲逼着回房休息。江珩拗不过她,只好依言回了房间。 他连着睡了两日,眼下一点也不困。他手上拿了本书,坐在靠窗的软塌上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浑然不觉房间里多出了两个人。 凤初很是纠结,这个人怎么心大成这样?她和小姑姑进屋都这么久了,那人还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莫不是睡着了? 云莯看出凤初的不耐,轻轻一笑,“江珩。” 江珩吓了一跳,待他看见云莯和凤初的时候更是吓懵了:“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凤初都快气笑了,“你不是应该先问我们是谁吗?” 江珩一愣,自言自语道:“好像是这样啊。”复又大声问道:“那你们到底是谁啊?找我有事吗?” 凤初已经无语了,这人简直比江家门口的金毛吼还蠢! 云莯缓步走向江珩,见她渐渐靠近,江珩往榻上缩了缩,眼神警惕,“你你要做什么?” 云莯在他身前站定,“你是不是有经常忘事的毛病?” 江珩又愣了,“你怎么知道?”方才的那一丝警惕立马烟消云散了,他甚至从榻上坐了起来,身子微微倾向云莯,眼神期待:“你可以治好我吗?” 凤初已经放弃和他交流了。她坐在椅子上把玩着面前的瓷盏,完全不想看一眼那边的江珩。 云莯心想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会被附身了,因为你这家伙缺!心!眼! 她忍住咆哮的欲望,耐着性子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需要问你一些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江珩一听她能治好自己的病,霎时眼睛就亮了:“什么问题?你问,我保证如实回答!” 云莯简单问了问他和萧砚的相识相处,又问了问他的病症,得到答案后沉默了很久。 江珩小心翼翼的问她:“喂,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说回答问题就能治病吗?你还治不治了?” 凤初忍无可忍,“你这病是天生的!治不好!” 缺心眼这种病能治吗!啊!简直药石无灵好不好! 江珩如遭雷击:“你们耍我呢?” 凤初要哭了,这到底是谁在耍谁啊!说好的天资聪颖呢!说好的扬州第一公子呢!这里的凡人都是瞎的吗! 凤初愤愤不已,看来昨天跟着小姑姑在扬州收集到的消息都是假的!绝壁是假的! 云莯终于开口了:“你的病不用治。” 她言简意赅道:“你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眼下那东西跑了,你已经好了。” 江珩快吓哭了:“你说什么?我一直都在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那我岂不是没几年好活了!”他迅速扑过来要抱住云莯的腿,云莯闪身一躲,江珩直接摔到了地上。他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大仙,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云莯眼神一凛,“你如何知道我是仙?” 江珩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打小就能看见鬼,也能看见仙人。鬼就不用说了,阴气森森的,仙人就不一样,周身都是仙气缭绕的。大仙你身上的仙气那么浓,还透着金光,肯定是个不得了的仙人!大仙,看在我这么年轻还没娶妻的份上,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云莯神色复杂,“你见过别的仙人?” 江珩点点头,“见过,小时候有个仙人来我家里看过我,不过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了。啊对了,我今天才发现,我有个好友居然也是仙人!只不过他身上的仙光似乎不是很亮。” 他晃晃脑袋,“奇怪,我之前怎么就没看见呢?” 第六十九章 夜半 云莯心下了然,想必此前江珩是因为被那混沌兽附体,灵台不再清明,故而失去了通灵的能力。眼下那混沌兽的残魂已不在他身上,他通灵的异禀自然就恢复了。 她继续问道:“你那好友,是不是叫萧砚?” 江珩高兴了起来,“大仙,你认得择端啊?你和他是仙友吗?你是来找他的吗?这可太巧了啊!大仙你看啊,他是我的好友,你又和他是好友,那我们俩也就是好友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大仙,你就发发慈悲救救我!” 云莯面无表情的听着,强忍住把这喋喋不休的家伙掐死的冲动,耐着性子回他:“你怎么不去求你的好友救你?” 江珩一愣,“不知怎的,我觉得他今日有些不一样,所以有些话不太敢和他讲。” 云莯冷笑道:“算你聪明,今日那人可不仅仅是你的好友。”江珩疑惑的看她,云莯没有隐瞒:“此前附身在你身上的东西,眼下就在你好友的身上。” 江珩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什么!大仙,那你快点去救他,我给你带路!” 凤初实在忍不下去了,“你是不是傻啊?” 她恨铁不成钢的敲着桌子,“你那个朋友就是害你的人啊!昨夜我亲眼看见那东西偷偷摸摸的去找你朋友的,然后你朋友主动让它附身了!” 云莯和凤初只在地府呆了一日就回来了,带回了缚魂索和离魂灯。云莯没有急着行动,隐了身形带着凤初四处走动,零零碎碎收集了不少消息。 昨天夜里,云莯带着凤初坐在萧砚卧室的房梁上,身边站着天帝檀徵。 凤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天帝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她什么也没问,乖乖的坐在云莯身边一言不发。云莯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凤初冲她笑了笑,卧室的门就开了。 萧砚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侍女。侍女们低眉顺眼的帮萧砚脱了衣服,铺好了床,服侍萧砚睡下,然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临走时还细心的吹灭了灯火。 凤初坐在房梁上观看了全程,有点想不通天帝陛下和自家英明神武的小姑姑为什么要来围观一个凡人的就寝过程。不过既然小姑姑没有发话,她也不敢动,就这么盯着貌似睡着了的萧砚,一双大眼在黑暗中睁得炯炯有神。 黑夜对仙人来说压根不是事。夜半时分,凤初惊悚的发现有一只魂魄从外面飘了进来。那魂魄看上去很脆弱,几乎下一刻就要消散。 已经在黑暗中躺了许久的萧砚动了动,坐了起来,同那魂魄对视了许久,一言不发。那魂魄虚弱的不行,伸出一只状似爪子的手,似乎是要萧砚拉他一把。 萧砚没有犹豫,伸手抓住那只手,那魂魄顺势而上,凤初张大嘴巴,她眼睁睁看着那魂魄进入了萧砚的身体里! 萧砚躺了下去,许久未动,这一次似乎真的睡着了。 凤初悄悄的挪了一下身子,向云莯靠近了些,她觉得方才看见的场景让她毛骨悚然。 云莯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悄悄运了仙力,凤初毫无防备的倒在了她怀里,安然睡去。云莯看了萧砚一眼,抱着凤初离开了房间。 半空里,檀徵凝望着萧府的方向,一言不发。云莯也不说话,蹲下身将怀里的凤初放到脚下的云里,掐诀替她撑了一个温暖的结界。 凤初睡的很安稳。云莯看了她一会才站起来,看向檀徵:“你打算怎么处理?” 檀徵有些憔悴,半晌才开口:“他母后一直在等他回去。” 云莯想起葑曦温柔的模样,心头有些不忍。她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吗?” “虽说他受伤时我离得很远,但我也大致清楚发生了什么。当时挡在最前的都是帝君和神君,他一个一万岁的小仙君,哪里来的胆子冲到最前面?偏生他运气还那么差,恰好被一只混沌兽给伤了。混沌兽统共都没有几只,怎么那么巧就给他撞上了?最诡异的是,碰上了混沌兽他都没死,他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你从来没有想过么?你的长子究竟是如何受伤的。” 檀徵高大的身形轻轻晃了晃,颓然坐下。 云莯眼神平静,“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如你所见,他和那只混沌兽是盟友。” “可怜天后娘娘一片爱子之心,常常对着我这个成天睡觉的人念叨她的长子,一念就是一整天。托天后娘娘的福,尽管我因为涅盘错过了现场,但后续的事我也晓得个大概。” 第七十章 悲凉 “让我来理一理这整件事。当年混沌劫时他故意被混沌兽所伤,你为了救他不得不暂时离开战场。少了你的轩辕剑助力,那些妖兽的胜算也能大一些。他那时不敢对你动手,怕杀了你之后自己也会被混沌气撕裂,指望着混沌兽们能杀了我攻占天界,如约替他镇住体内的混沌气,他才好杀了你,夺了你的帝位。” “只可惜混沌兽们还是败了,他不敢留在天宫,怕被你看出破绽,主动提出要借人界独有的轮回之力,试着消去体内的混沌气。他打算以仙身下凡,奈何你执意不允,说太危险。其实你这时候已经察觉不对了?但是你不愿深想。” “他又说体内的混沌之力让他痛不欲生,坚持要神魂离体,投凡胎入人界。你不忍他痛苦,只好遂了他的意。为让他安心轮回,你封印了他的记忆,每一次他轮回结束时,你都会去地府见他,问他愿不愿意回天界。他一直不肯回去,执意要在凡间轮回。” “你将他的仙身放在天宫,亲自为他剥离他体内的混沌气。你一直没有跟我说起他的事,我也没多想,以为他不肯回来只是贪慕人间繁华,怎知他是心怀不轨。” “檀徵,你从来都不傻。我知道你心里早就有数,只是因为他是你的儿子,你才一再心软。” “你既然已经等了三千年,我也不介意再等一会。我现在不动他,我也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葑曦姑姑说轮回时他的记忆是被你封住的,可你看看方才的场景,那像是一个凡人能做出的事吗?他方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我分明感觉到了神识的波动,他在用凤族的神识传音!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 “你想知道方才他和那混沌兽说了什么吗?” 云莯一气说了这么多,檀徵还是毫无反应,仿佛一尊石像。云莯脸都气白了,“别怪我刺激你,我今日若是不这么说,你要到何时才能下决心动手!” “不要等到他杀了你,你才醒悟啊!” 檀徵木然道:“他方才说了什么?” 云莯对上檀徵死灰一般的眼,心头发酸,她别过脸,素手轻扬,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檀徵的识海中响起。 “你险些毁了我的大事!我们辛苦布了这么久的局,谁都在尽力避开他们,只有你这么蠢,我一时不察,你就主动跑去招惹那蠢凤凰!枉我精心为你选了个有仙缘的寄主,指望着你能吞了他的神魂,取代他飞升成仙助我一臂之力,结果你呢?不但丢了身子,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幸好那只有勇无谋的蠢凤凰没有抓到你,否则连我都要被你连累!” “要不是你们没用,打不过那只蠢凤凰,檀徵那老家伙早就死了,我哪里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 檀徵忽然疯狂的大笑了起来,笑声里透着无尽的悲凉和惶惑。云莯听不下去,但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怔怔的坐着,看着熟睡中的凤初。 若是凤初这孩子想要杀她,那么她的心情想必会和此刻的檀徵一样。 檀徵笑了许久,终于笑不出来了。云莯惊讶的看见檀徵哭了,是那种无声的哭。 云莯从未遇见这种阵仗,她手忙脚乱的拿出云帕要递给他,想了想又缩回了手,坐到一旁仰头看天。 许久后,檀徵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仅仅为了天帝的位置,我的儿子就处心积虑的要我死。” 他自嘲一笑,“可惜他不知道,身为天帝,我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云莯听出不对,“为什么做天帝就活不久了?檀徵,你告诉我,天帝这个身份究竟有什么问题?” 天光渐亮,檀徵又变回了那个威严的天帝。他没有回答云莯,只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人间,“你把他抓回来。” 第七十一章 书房 扬州萧府。一顶黑色的轿子在门口轻轻落下,萧砚踩着侍卫的背下了轿子,独自入了书房。 良久,他闭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萧砚自嘲一笑,“竟然动用了四位天将来监视我,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萧砚怒了,他抓起桌上的一块镇纸,用力砸向书房的角落,“给我出来!我知道你们都在!” 书房的四角,仙光隐隐,四个天将缓缓现了仙身。 四天将皆一身银盔银甲,神情冷漠。萧砚怒极而笑:“你们是要翻天了不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殿下!” 为首的天将终于开口:“殿下请息怒。我等奉命而来,职责所在,并无蔑视殿下的意思。” 萧砚的眼中划过一丝狰狞,“我父君来过了?” 那银盔天将冷声道:“我等不知。殿下如无他事,我等这便告退。” 萧砚大吼一声:“回来!”他大步走向那银盔天将,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神色凄然:“祝融,你自小看着我长大,我视你如兄长一般,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祝融看着不停哀求他的萧砚,心下不忍,他轻轻挣开萧砚的手,“殿下,你收手。天帝陛下毕竟是你的父君,你现在悔改,或许还来得及。” 他们四个皆是从混沌劫中幸存的天将,深得天帝信任。 昨夜天帝忽然命他们下凡,他们来到凡间后,见到了涅盘后的青曜帝君。帝君三言两语交代他们说大殿下心怀不轨,觊觎天帝之位,叫他们好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尽管他与莐柘是旧识,但莐柘既然做下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那便万万不容他心软。 萧砚哀哀哭泣,“祝融,我知错了,你告诉父君,我已经知错了,我这就同他们断个干净。”说着他一边流泪,一边单手掐诀,身上开始出现隐隐的黑气。 祝融警惕的看着萧砚,他瞥了一眼另外三个天将,示意他们小心。三将会意,向他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隐没了身形。萧砚倒在地上不停颤抖,那黑气越来越浓,祝融紧紧握住手中的刀,随时准备砍下去。 黑气渐渐聚拢,汇成一个人形。那黑影缓缓向祝融逼近,祝融心知不妙,拔刀就砍,不意识海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痛得他险些握不住刀。 祝融一身冷汗,他心知自己是遭了莐柘的暗算,方才不该给他机会近自己的身。 他死死的握着刀,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另三个天将闻声而动,一个死死的制住地上的萧砚,余下两个则冲向黑影,当头就砍。谁料那黑影忽然消失,二天将险险收刀,差一点砍到了面前的祝融。 祝融神色大变,“小心!”话音刚落,祝融的眼瞳忽然变成红色,神情扭曲,竟毫无征兆的杀向了面前的两个天将。二天将吃了一惊,举刀同祝融打了起来。堪堪打了几个回合,左边的天将忽然惨叫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他被一柄银色天刀刺穿了心口。他身后站着原本被天将制住的萧砚,他周身黑气缭绕,手里提着的刀正在滴血。 此前那制住萧砚的天将这时正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仅剩的那个银盔天将心神大震,赤目祝融趁此机会一刀斩下,那天将一颗大好头颅就这么滚落在地。 萧砚疯狂大笑。那赤目祝融也随他大笑,笑毕他狰狞出言:“这具仙身倒还不错,资质不差。” 萧砚侧目看他,“我只盼你的脑子能配得上我辛苦给你弄来的仙身。” 赤目祝融狰狞一笑,“殿下教训的是。”面上却没有多少尊敬之意。 萧砚哼了一声,也没同他计较。“我们走,免得那只蠢凤凰追过来。” 赤目祝融看了看那被萧砚反袭倒地的天将,举刀就砍,要将那天将一同斩杀。 萧砚抬手阻止了他:“留着这个。”他走近那天将,翻手将一股黑气打入他的眉心。 祝融猖狂大笑,化作一道红光挟裹着萧砚,不知去向。 第七十二章 暗算 云莯心头一颤,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再同江珩废话,金光一闪,她和凤初已不在江府。 江珩看着空气愣了一会,缓缓倒回榻上,心情复杂。 云莯在半空里就看到了书房中的惨状。她抬手捂住凤初的眼睛,温言哄她:“小初乖,不看好不好?” 凤初听话的点头,乖乖的闭上眼睛,任云莯牵着她落到地面。云莯让她坐下,她也就乖乖坐着,就当是在玩游戏。 云莯单手掐诀,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那颗掉落的头颅也重新回到了那天将的身上,云莯走近他,抬手拂过他的脖颈,那道狰狞的伤痕瞬间愈合。 另一个受了刀伤的天将此刻也不再流血,云莯翻手将两颗仙丹弹入他们口中,不多时,二人便悠悠醒转。 二天将见了云莯,面露羞惭之色:“帝君,我等”云莯打断了他们,“莐柘是不是跑了?”二人点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没有死,欣喜若狂:“多谢帝君救命之恩!” 云莯浑不在意,她走近另一个没有受伤的天将,蹲下身细细打量着他,谁料那天将额间忽然窜出一道黑气,云莯避之不及,那黑气直直钻进了她的眉心。 云莯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她身形微晃,那两名天将惊呼一声:“帝君!” 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的凤初大急,又不敢睁眼:“小姑姑!你怎么了!” 云莯深呼一口气,“小初,我不要紧。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凤初如蒙大赦,匆忙睁眼,闪身来到云莯身边,担心的看她:“小姑姑,你脸上有好多黑气。” 云莯闭目凝神,席地而坐:“小初,二位天将,为我护法。”三人肃然而应,守在云莯身边,警戒着周围。 云莯脸上的黑气不停蹿动,逐渐被一道金光压制下去。云莯缓缓睁眼,原本黑色的眼瞳竟成了金色。 凤初愣愣的看着她:“小姑姑,你的眼睛” 云莯微微一笑,眼瞳又变回了黑色。她站起身看着凤初:“我的眼睛怎么了?” 凤初揉揉眼,“没,没怎么,是我眼花了。”她复又高兴了起来,“小姑姑,你不要紧了么?” 云莯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小初放心。” 她看向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天将,抬手覆在那天将的额上,有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云莯的手指爬了出来。云莯将这些黑气尽数化去,那天将额间金光一闪,总算是醒了过来。 他一骨碌的爬了起来,看见云莯时几乎喜极而泣:“帝君,你终于来了!” 云莯点了点头,“你们是怎么受的伤?” 那被断了头的天将单膝跪下,大略解释了受伤的经过,言辞恳切的请求云莯去救祝融。 另两位天将也朝她下拜,直言办事不力,愿受责罚。 云莯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毕竟混沌之力不是他们能抵抗的东西。莐柘的狠厉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早知如此,她就不留他了。 她略一思索,“你们回天庭,即刻向天帝汇报此间发生的事。责罚就不必了,不是你们的错。” 金光一闪,云莯带着凤初再度消失。 凤初紧紧搂着云莯,这几日她跟着云莯遇到了好多事,小小年纪的她觉得兴奋又刺激。然而今日之事着实吓到了她,她的小姑姑居然被人暗算了! 云莯安抚的拍了拍她:“小初,我真的没事,不要害怕。” 凤初闷闷的说了一句:“小姑姑,我觉得我真没用。”每一次遇到事情她都帮不上忙,只能让云莯一个人扛。 云莯笑了,“小初还小呢,以后一定能帮姑姑的大忙。” 说话间,云莯已带着凤初追到了莐柘。 第七十三章 追魂 云莯看着眼前的山洞,心中的憎恶已经压制不住。这山洞里显然已经布下了重重陷阱,等着她上前。 她嗤笑一声:“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吗?” 云莯缓缓抬起手,掌心金光大作,刺得凤初睁不开眼。她沉着脸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带着烈焰。她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风云变幻,霹雳连连。随着云莯的动作,空中骤然降下数道金色雷霆,直击那山洞。 只听得“轰”的一声,那黑黢黢的山洞已被夷为平地。 所有费尽心思的算计,在力量面前起不到半分作用。 云莯一声低喝:“滚出来!” 地底下传来一丝极小的仙力波动。云莯抬手就是一掌,地面被炸开,露出祝融残破的仙身。 云莯冷哼一声,“故技重施。”她愈加厌恶莐柘,翻来覆去都是这些下作的点子,恶心透了。 云莯一招手,祝融的尸身霎时金光大作,缓缓离地向她飘来。云莯冷眼看着那尸身靠近,毫不意外的看到他忽然睁眼,狞笑着一掌击向她的心口。 凤初惊叫一声,云莯镇定自若的抓住“祝融”黑气缭绕的手臂,掌心有金光流泻而出,竟将那黑气尽数化去。 那祝融发出不可置信的惨叫:“怎么会!你到底是谁?” 云莯不慌不忙的抬起另一只手,手中的离魂灯金光大作,一道残魂挣扎着被收了进来。 祝融的尸身渐渐停止了挣扎,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千里之外,一个黑气缭绕的身影正在亡命奔逃。 莐柘原本以为涅盘后的青曜厉害不到哪去,谁知竟比之前更难对付。她居然连混沌之力都能化解,这让他彻底熄了对抗她的念头。 他没有管那残魂,趁着青曜还没看见他,迅速逃了。 云莯眼神一凛,瞬间穿越重重山峦,挡在那黑影身前。那黑影似乎没想到云莯会这么快出现,退了两步又朝另一个方向奔逃。云莯不想和他纠缠,抽出那柄残破的寒铁剑当头劈下,直劈得那黑影摇摇欲坠。 云莯一声冷笑,伸手掐住那黑影的脖子,另一只手插入他的头颅,硬生生抽出了他的神魂。 那魂魄发出一声惊天惨叫,云莯皱着眉头,拿出缚魂索将它捆得结结实实,抬手收入了手中的离魂灯,地上黑气缭绕的尸身亦被云莯收了起来。 解决了莐柘,云莯闪身回到凤初身边。方才那一切发生的极快,对凤初来说只不过是一眨眼,她压根不知道云莯已经解决了麻烦。 云莯看了看地上的祝融,叹了口气。 祝融是个好天将,只可惜那混沌兽的残魂防不胜防,直接用混沌之力碎了他的神魂,鸠占鹊巢。 她抬手将祝融的尸身收了起来,凤初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姑姑,他死了吗?” 云莯点点头,“放心,他还有机会活过来。” 她不可能看着祝融就这么死了,她会想办法救他。 凤初头一次见到死去的仙人,心神恍惚,完全没有留意云莯说的关于复活的话。她忽然红了眼睛,“小姑姑,那个萧砚为什么要杀他?”她不知萧砚就是天帝的长子莐柘。 云莯心情复杂,“为了私欲。他贪心不足,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祝融将军不让他继续下去,他便杀了祝融。” 云莯满怀歉意的看着凤初:“小初,对不起,姑姑不该让你看到这些事。” 凤初摇摇头,“小姑姑,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怕的。”她复又有了神采,“小姑姑你真厉害!等我回了栖凤岭,一定要将你的事好好同凤祢说上一说,他铁定会羡慕死我的!” 云莯笑了起来,“那他可就要哭着说我偏心了。” 此间事了,云莯带着凤初去了萧府,将萧砚的尸身扔在了书房。她站在半空看着萧砚爹娘哀痛的模样想了许久,挥手在萧府上空布下了仙光,赐这户人家三百年隆盛。 她此举已是在擅改凡间气数,按照天规当被押上诛仙台。但她对此浑不在意,她只求无愧于心。 毕竟是她对萧家造成了伤害,多少弥补他们一二,就算檀徵知道她这样做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第七十四章 处置 这天下午,萧府骤然大丧。 江珩呆呆的走进灵堂,抬头看见一个巨大的“奠”字,半天回不过神。 萧砚不是仙人吗?仙人也会死吗? 他想了许久,觉得萧砚是时间到了回了天庭,肯定不是像凡人一样,魂归地府。 他晕晕乎乎的走出了灵堂,回头看了眼萧府,心头一阵萧索:仙人死了会回归天界,那自己死后会去哪? 江珩失魂落魄的回了江宅,躺在自己卧室的榻上,细细想着同萧砚的相识相处,只觉恍若隔世。 似乎正是在十岁那年认识了萧砚后,他就忽然患上了忘事症。早间那位红衣女仙对他说的话犹在耳边回响:“你那个朋友就是害你的人啊!” 江珩窝在榻上,闭着眼睛,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会是这样的人吗?他不愿相信。但那两位仙人有什么理由骗他呢?她们是仙人,骗自己一个凡人又没有什么好处。 耳畔忽然响起一个不满的声音:“喂!你怎么大白天的还睡觉!” 江珩一个激灵,翻身跳起,在看清眼前的二人之后松了口气,“我说二位大仙,你们下回能不能不要悄没声的就进来了?我胆子小,经不住几回吓啊。” 凤初抿嘴直乐,云莯笑了笑,“江珩,拜托你一件事。” 她把凤初向江珩的方向推了推,“我临时有点急事,不能陪在我侄女身边,她在凡间又不认识几个人,我想着你还算是个熟人,不知你能不能帮我照看她几天?” 凤初不肯回栖凤岭,又不愿去天界,说要独自在凡间玩耍等她回来。云莯拗不过她,想起这个有仙缘的江珩气运隆盛,心性也不坏,干脆就同凤初商量让她和江珩呆几天。凤初想了想也没反对,于是二人就又来了江府。 江珩愣住了,云莯想了想,挥手将一道金光打入他的体内。江珩一惊,“大仙你做什么?”云莯道:“你不是担心折寿吗?这道仙光能保你活到一百岁。” 江珩眉开眼笑,“大仙你可真是个好仙!行行行,大仙你安心去办事,你侄女交给我,我保证带她玩的开开心心!” 凤初有些舍不得云莯,“小姑姑,你要快点回来啊。” 云莯点点她的额头,“让你随我一起去天界你又不肯,前日还说姑姑去哪你都跟着,忽然就不要姑姑了。哼,姑姑不高兴,偏要慢些回来。” 凤初嘻嘻的笑,也不解释。云莯心里明白凤初是不想耽搁自己办事,怜她乖巧,也不再同她玩笑。 她看向江珩,“劳烦你好好照顾我侄女。” 江珩忙不迭的点头,“大仙放心!” 离了江府,云莯直接化了原身,一气飞到了南天门。 守门的仙人正巧是老熟人巨灵神,当年同她一道在魔渊呆过不少日子。 云莯收了原身,走上玉阶,微笑着看向巨灵神。 她涅盘后巨灵神还是头次见她,左看右看的不敢上前同她打招呼。云莯原本心事重重,但看到巨灵神纠结的样子后还是笑出了声:“怎么,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了?” 巨灵神眼睛一亮,“帝君!果然是你啊!” 云莯摆摆手,“我已不是帝君,叫我名字就好。” 巨灵神憨憨一笑,“叫了几千年了,一时改不过来,帝君见谅。”云莯又笑了,“巨灵,我现在有急事要去找天帝,先不同你说了,改日再请你喝酒。” 巨灵神难得打趣了她一次:“帝君莫不是急着同天帝打架去?”云莯很无奈,“我已经很久不打架了,你要信我。” 巨灵神哈哈笑着让开了路,目送着云莯走远。 凌霄殿内,天帝檀徵与云莯相对无言。 云莯将祝融的尸身放在地上,又将离魂灯拿了出来,放在玉几上。檀徵看了眼离魂灯,没有说话。他走近祝融的尸身细细查看了一番,“他的仙身怎么成了这样?” 云莯一脸漠然:“那混沌兽碎了祝融的神魂,附在这具仙身上企图暗算我。我一时手快,不小心毁了这副仙躯。” 檀徵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心知祝融之死完全是莐柘的责任,云莯这是将莐柘的罪行摆给他看,逼他下决心。 云莯坐到身边的玉座上,抬眼看他:“人我给你抓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檀徵颓唐的坐进龙椅,撑着额头,“我还是想不通,这孩子怎么就一心想要做天帝。” 第七十五章 劝诫 云莯心知他还是想留莐柘一条命,这是在委婉的替莐柘开脱呢。 她不由得有些恼怒,“檀徵,我不想知道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才一个劲动歪心思。我只知道,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值得被原谅。我知道我这话说的太难听,但你是天帝,你必须要听进去。” 她取出萧砚的尸身扔在地上,扔给萧府装殓的那具尸首只不过是截施了障眼法的木桩。 “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这是魔族的身体!莐柘是仙,他的神魂附在这具壳子上盖住了魔气,连你我都被他瞒了过去。若不是他用魔族的功法偷袭了祝融和另一个天将,我还真不知他跟魔族的关系也这么好。” “檀徵,我不知道这魔族的体内为何会有混沌之力,更不明白天宫大殿下的神魂好好的在凡间轮回,怎么会跑进了一具魔族的躯壳里。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 天帝说不出话,似是没想到莐柘这般大胆。云莯叹了口气,“檀徵,无论你的儿子是因为年纪太小而意气用事,还是因为被人蛊惑而犯错,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他是混沌兽的帮凶,他想毁了整个仙界!” 天帝的脸色已经煞白,云莯咬咬牙,还是说道:“檀徵,他今日能狠心杀了四位天将,来日也能对其他仙家下手。就算你留他一条命,他也不会感激你的!他只会想尽办法,继续同异族勾结,想着怎么坐上你的帝位!” 檀徵痛苦的闭上眼睛。他何尝意识不到长子的异常?怎奈何这是他的亲儿子啊,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爱了万年的骨肉,他如何狠得下心将他挫骨扬灰? 他知道莐柘不对劲,但心里一直不愿去深想。直到云莯毫不客气的揭开真相,他才不得不正视莐柘犯下的罪。 他其实早想把莐柘带回天界,质问一番,奈何他自己总是下不去手。此事干系重大,又不能让旁的仙家知晓,故而才一直拖了下去,直到被云莯撞上。 换了旁的仙人发现此事,檀徵都不会这般愧疚难当。偏偏发现的正是云莯,这让他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毕竟她一直拿命在守着仙界,而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居然同混沌兽勾结,不择手段的要破坏仙界。 檀徵知道,云莯是一定要莐柘死的。他也清楚,莐柘该死。然而他却痛苦的发现,即使莐柘做了这么错的事,他身为父君,还是不忍心将他诛灭。 云莯等了许久,檀徵才有了决定。 他疲惫的言道:“将他的神魂放回仙身,择日押上诛仙台,将仙身连同神魂一道诛灭,不入轮回。” 云莯不置可否,站起身收了地上的两具尸身和离魂灯,“带我去看他的仙身。” 檀徵沉默了一会,“他在坤沅宫,葑曦在守着他。”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三个月前,葑曦不知从谁那里听说,九嶷神君成功压制了凤祢体内的混沌奇毒,就央我召九嶷到天宫帮莐柘治伤。我拗不过她,只好将九嶷唤来天宫。眼下他也在坤沅宫,设法压制莐柘仙身里的混沌气。” 云莯有些汗颜,这消息一定是凤宫放出的。她不想大张旗鼓的出现在众仙家的视野里,数百年前替凤祢移毒后就同青渊商量了,把救回凤祢的功劳推给了云泽。 一想到云泽也在天宫,云莯心中涌起难言的期待和欢喜。分开仅仅半年,她的想念就已经蔓延成灾,夜夜折磨着她,她只能闭目打坐才能熬到天亮。 饶是心里再怎么期待,云莯面上也没有露出分毫。她镇定的看着檀徵:“你打算怎么同天后娘娘解释?” 檀徵面色沉郁:“如实相告。” 坤沅宫内殿,天后葑曦望着榻上沉睡的长子,默默垂泪。云泽站在一边,轻声同她说着什么。 云莯站在殿门口看着葑曦,心头涌起不忍。她越发不能理解莐柘,他有这般疼爱他的父君和母后,为何要执迷于区区一个天帝之位?为此不惜与混沌兽勾结,残害仙界同胞。 她其实,很羡慕莐柘啊。 第七十六章 委屈 云莯怔怔的看着殿内的光景,檀徵站在她的身边,望着葑曦的眼神无比复杂。 云泽不经意向殿门处看了一眼,忽的就愣住了。 檀徵看了看云莯,云莯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她不知要如何面对葑曦。檀徵没再说话,他缓步走进殿内,说想和葑曦单独呆一会。云泽点了点头,微微欠身,转身出了内殿。 云莯站在殿门口等他。云泽大步走向她,眼里有喜悦的光,“莯莯!”他欢喜的不得了,“你怎么来天界了?” 云莯伸手抱住他,闭着眼喃喃说道:“云泽,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很低,透着浓浓的疲惫。 云泽心疼不已,抱着云莯去了他在天界的仙府。云莯一直抱着他不松手,像数百年前刚被他带上苍梧山的时候一样。云泽心知云莯有心事,他没有询问,只反手抱紧了她: “莯莯,我也想你。” 云莯满心的憋闷在看见云泽的时候全都化成了委屈,她紧紧揪着云泽的衣服不停唤他:“云泽,云泽,云泽。” 云泽心疼的吻了吻她的脸,“我在的,莯莯,我一直在。” 云莯忽然很想哭:“云泽,我不是狠心的人,可是他真的做错了,难道我不该惩罚他吗?” 云泽抱着云莯躺到云榻上:“做错了事当然要被罚,莯莯这么善良,怎么会是狠心的人。”他尽力安慰着她,但还是看见她红了眼眶。 云泽一下子慌了,他不住的轻吻着云莯的脸,“莯莯,不要哭,我会心疼的。” 云莯紧紧抱着云泽,无声抽泣。云泽心如刀割,“莯莯,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 云莯带着哭音说道:“云泽,我不想管这些事了。”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抗拒肩上的责任,她只觉得仙界有太多匪夷所思的人,她压根不愿意和他们纠缠。 她素来聪明,看什么都很透彻。她知道檀徵是故意让她看见坤沅宫内的情景的,他在赌她不忍心伤害葑曦,无声的逼迫她放弃对莐柘的惩戒。 可是莐柘明明犯下了那样滔天的大罪。 云泽轻轻吻干她的泪:“莯莯不想管就不要管了,我们回苍梧山,其他人要怎么样都随他们去。”云泽对仙界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他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云莯。 云莯在哪,他的家就在哪。 云莯哭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云泽一直抱着她轻声安慰,替她擦去泪水,时不时亲一亲她的脸。云莯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不再哭了,抬头看向云泽:“云泽,我不开心。” 云泽低头吻上她的唇,缠绵许久后才放开,“莯莯为何不开心?” 云莯用力将云泽推倒,趴在他身上把玩着他的银发:“莐柘是个混蛋,但葑曦姑姑是好人。莐柘要是死了,葑曦姑姑会伤心,我不想让她伤心,但又不想放过莐柘,所以我很不开心,不知道要怎么办。” 云泽笑了起来:“惩罚当然要有,但不一定要他死啊。”云莯闻言一愣,“比如呢?” 云泽想了想,“比如流放他,或者打入凡间轮回。” 云莯恨恨道,“我比较中意第一个!” 第七十七章 欢好 云莯抱着云泽,闷闷的问道:“云泽,莐柘做了很恶心的事,我要不要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她骨子里其实同青渊一样,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见不得这些阴私鬼祟之事。 云泽翻身抱住了她,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我忽然觉得,我勉强有了一点师父的样子。” 云莯开始蹭他,撒娇道:“师父,教教我怎么做罢。” 云泽气息紊乱:“莯莯,你不要乱动。” 云莯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她盯着云泽,坏心眼的俯身含住了他的耳垂。敏感的地方被云莯的唇舌包裹,云泽只觉得一阵热血上涌。他顾不得许多,翻身将云莯压在身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云莯温柔一笑,伸手勾住他的脖颈,自行褪去了衣衫。 云泽的理智到此时已经半点不剩,他埋头吻着云莯的高耸,一路吻到她的雪颈。云莯轻轻颤抖,伸手抚着云泽的发,看着他的眼神满是爱怜。 云泽几乎将云莯的身子吻了个遍,云莯已经软成了一滩水,躺在云泽身下,满脸潮红。云泽被眼前的美景刺激得快要癫狂,他不管不顾的挺身而入,云莯一声娇呼,眉头略微皱了皱,似乎有些痛楚。 云泽不敢动作,轻轻吻着云莯:“莯莯,很疼吗?要不要停下?” 云莯此时已缓了过来,望着云泽的眼有些迷离。她主动吻上云泽,轻轻翻滚了一下,二人互换了位置。 云莯有些害羞,但还是自己动了起来。云泽又惊又喜,“莯莯,你真好。”云莯不说话,红着脸不看云泽。云泽坏坏的挺了挺腰,云莯发出一声惊呼,几乎瘫在云泽身上。 云泽抱着她让她躺回自己身下,眼带笑意:“为师怎能劳累莯莯?还是为师自己来。” 云莯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二人整整缠绵了一夜,似要将这半年的分离全都补回来。云莯已不是初次经事,但还是羞得不行。毕竟这里是天宫,她觉得自己有些放肆了。 云泽抱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圈着她窝在他的怀里,这样的姿势让云莯很是安心。她抬手轻轻描着云泽的眉眼,恨不能看个千亿万亿年。 云泽忽然含住了她的手,指尖传来的酥麻感让云莯颤了一下。云泽不肯放她,恶作剧似的舔咬她的手指。云莯颤得不行,红着脸求他:“云泽,别闹我了。” 云泽见了她害羞的模样就欲罢不能,他欺身而上,俯身从她的颈窝一直吻到胸前。云莯闭着眼娇喘连连,青丝凌乱,樱唇红肿,模样妩媚至极。 云泽怎舍得放,缠着她又是一阵翻云覆雨。云莯被折腾的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云泽心中暗恼自己自制力太差,他吻了吻云莯的额头,挥手替云莯穿上衣服,抱着她静静躺了许久。 云莯慵懒的靠在他身上,凤眸清明,再无一丝迷茫。她还是那个冷然的帝君,依旧谨记着守护仙界的责任,也更加坚定了要回来陪伴云泽的心。 她坐了起来,回身吻了吻云泽,“云泽,我要去找天帝。” 云泽亦坐了起来,“我陪你。” 云莯摇了摇头,“我必须单独和他谈。” 云泽有点不舍,“那我等你回来。” 云莯伸手抱住他,再次吻住了他的唇。这个吻热烈又缠绵,以至于结束之后云泽又开始心猿意马。 然而此时云莯已不在他眼前。 第七十八章 让步 凌霄殿内,云莯看了檀徵许久,终于开口:“檀徵,你赢了。”檀徵知道她在说什么,他不敢看她,心中有愧。 云莯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淡然:“我想好了,混沌兽的事如果闹出来会引起仙界的恐慌。我虽然不知道莐柘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但想来以他的微末本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从昨天那具魔尸来看,魔族已经在和混沌兽合作了。目前要做的事应是解决魔族这个麻烦,我不打算为莐柘费心了。” 云莯斜睨着檀徵:“既然你这个父君都还肯认这个混账儿子,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他可以不用上诛仙台,他的罪行我也可以瞒着不说,但莐柘毕竟做了危害天界的错事,该有的惩罚不能少。” 檀徵低低问道:“你想怎么罚?” 云莯觉得胸口堵得慌,什么叫她想怎么罚?好似是她蛮不讲理,不依不饶的要罚莐柘,而莐柘是无辜的一样! 云莯心里有气,说话很冲:“当然是往死里罚!留他一条命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难不成我还要把他供起来,天天大殿下大殿下的讨好他?” 檀徵艰难开口:“青曜,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莯没好气的说:“我哪里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檀徵强忍着怒意:“你难道一定要他死了你才高兴吗!” 云莯觉得已经没法跟他讲道理了。 她冷着脸不看他:“天帝陛下,请你冷静一点。莐柘死不死跟我无关,反正你才是天帝,该对整个仙界负责的人是你。你觉得可以原谅,那就原谅,我不管了。” 她抬手将被缚魂索捆住的黑色神魂扔给檀徵,“你自己决定。”说完转身要走。 身后传来檀徵压抑的低吼:“站住!” 云莯理也不理,继续走着。檀徵又喊了一声:“我罚!你亲眼看着我怎么罚!” 云莯回过头,冷冷看他:“你搞清楚,你不是在为我罚他。他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是天后娘娘,是整个仙界!” “你不要说得好似是被我逼着罚他一样,是我逼着他和混沌兽勾结?是我给他出主意去凡间作怪?是我让他把自己搞得仙不仙鬼不鬼?放着好好的大殿下不做,吃饱了撑的要杀了自己的父君做天帝?” 檀徵无言以对。云莯再度转身:“我说了,我不想管了。” 她刚刚走出凌霄殿,迎面就看见了葑曦。葑曦神色憔悴,看见她的时候倒是有了笑意,“莯儿,九嶷神君不是说你出去游历了吗?怎么跑来天宫了?” 看来昨日檀徵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云莯心中暗叹,勉强笑了一笑:“玩腻了就回来了。听说师父在天宫,我是来找他的。” 葑曦拉着她的手不放,“难得来一回天宫,姑姑带你去看看你颛顼弟弟。” 云莯无法,只能跟着她走。葑曦一路同她说话,笑意盈盈。葑曦至今不知云莯其实记得从前的事,一心只当她是个千余岁的孩子,倒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 云莯越发不忍。莐柘是葑曦的第一个孩子,原身又和她一样是金凤,是最得她宠爱的儿子。若让她知道自己坚持要让莐柘受罚,还不知会如何恨她。 云莯心里正纠结不已,不觉葑曦已带她到了天后宫,牵着她走到了后殿。只见玉床上卧着一条黑色的小龙,一副懒懒的样子,周围站着一众服侍的女仙。 葑曦抬手让这些女仙退下,拉着云莯走到玉床边的玉座上坐下,笑眯眯的指着她对那小龙道:“三儿,这是你云莯姐姐。” 云莯一个没忍住,扑哧一笑。三儿?这是什么鬼称呼。但见葑曦一脸慈爱的模样,云莯又实在不忍心说这称呼不妥,只好转过脸去,无声的继续笑。 那小黑龙勉强掀了掀眼皮瞥了眼云莯,看清她的脸后忽然瞪大了双眼。他从玉床上飞了起来,直直飞到云莯身前,倒把云莯吓了一跳。 云莯和小黑龙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久,葑曦笑出了声:“莯儿,看来三儿很喜欢你啊,你抱抱他!” 云莯有些尴尬,她觉得这小太子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完全不像一只尚未化形的小龙该有的眼神。 她讪讪的伸出手抱住了颛顼,颛顼一个劲的在她怀里蹦,发出欢快的龙吟。 第七十九章 求情 云莯绷着脸,总觉得颛顼很不对劲。一旁的葑曦却欣慰得差点哭出来:“莯儿,你是不知道,三儿脾气特别大,谁都不让碰,就连我要抱他他都不高兴。四百年来你是头一个能抱他的,姑姑就知道带你来看他没有错!” 云莯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啊?她是什么奇怪的体质吗?莫名被这才四百岁的小太子黏上了? 云莯是黑着脸走出天后宫的。身边的葑曦不住的哄她:“莯儿别生气啊,颛顼还小,不懂事,你是姐姐,就不要跟他计较了。你看他多喜欢你啊,以后记得常来看看他。” 云莯在心里怒吼,我是有毛病么我还要来看他! 方才颛顼在她怀里玩了许久,渐渐睡着了。云莯见状,赶忙将他放到玉床上。谁知她刚放开他,颛顼就醒了。他闹腾个不停,缠在云莯手上不肯下去。 云莯恼了,她才不管颛顼是太子还是谁,直接动手将他扯下来,“喂,你乖乖睡觉好不好,我还有事,不陪你玩了。” 她转身要走,谁知那小黑龙居然扑过来缠在她的腿上。她费劲全力才把他拽下来,心头火起,也不顾葑曦就在一旁,抬手在颛顼周围设了个结界把他困住,这才得以离开后殿。 云莯沉默着走在葑曦身边,有一位女仙匆匆而来,冲着葑曦深施一礼:“天后娘娘,陛下让我请您去坤沅宫。”那女仙看向云莯,“这位可是云莯仙子?陛下说也邀您同去。” 葑曦一听坤沅宫三字,神情就不太对。金光一闪,云莯已被她带到了坤沅宫。 葑曦急急走进内殿,惊呼一声:“柘儿!”她冲过去搂住坐在榻上的人,眼泪掉个不停,“柘儿,我的柘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檀徵站在她身边,背对着云莯,看不清表情。 云莯望着被下了重重禁咒的莐柘,眉头皱起。她看向檀徵,传音道:“这就是你的惩罚?” 不待檀徵回答,葑曦的哭声忽然停了。 云莯心头一跳,疾疾闪到榻前,不待她动手,檀徵已迅速出手将重伤的葑曦带离莐柘身边,又一掌打在莐柘身上,怒斥道:“孽障!” 榻上苏醒的莐柘哈哈大笑,“是啊,我回来了。”他周身黑气缠绕,随着黑气的流转,禁锢着他的重重仙咒一个接一个崩碎。他狰狞笑着看着檀徵:“多亏了你这么大方,直接将我的神魂送回了仙身,替我省去了许多麻烦。” 檀徵痛心疾首,“她是你的母后!你居然忍心对她下手!” 云莯抱着昏迷不醒的葑曦,全神贯注的替她化解体内的混沌气,无暇顾及那对父子。 檀徵不再留情,抬手就是一道神光。莐柘的仙身被劈出道道裂痕,但却诡异的没有碎开。黑气疯狂流转,他的伤痕很快就愈合了。莐柘哈哈大笑:“你可知我拥有的是什么力量?就凭你这点可怜的仙力,也妄图杀死我吗?” 他彻底挣脱了束缚,与檀徵战作一团,不断口出狂言:“以为对我下了这么多仙咒我就没有办法了吗?我拥有的是你想象不到的力量,强到让你绝望的力量!” 檀徵沉默着受着他的攻击,以无上的仙力很快压制住了他,但却无法彻底杀死他。 葑曦的脸上终于没了黑气,云莯松了口气,将葑曦安顿好后,她沉着脸走向了战圈。 她看了一会战况,冷然开口道:“檀徵,你若要他死,用轩辕剑就行,不必这么辛苦。” 轩辕剑与诛仙剑同是上古神器,能够斩杀混沌兽,亦能斩杀混沌之体。 檀徵浑身颤抖,只肯用仙力逼着莐柘后退,却没有动用轩辕剑的意思。云莯咬牙怒斥:“他这般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居然还要留他?” 檀徵嘶吼了一声:“他是我儿子!我下不去手!” 莐柘闻言哈哈大笑,“是啊,我可是你的亲儿子呢,父君。”他趁着檀徵分神的间隙,一掌穿透檀徵的心口,狞笑着说道:“父君,你这么疼爱我,不如把命也给我。” 云莯抬手拍碎了他整条手臂,抢下重伤的檀徵放在地上,冷冷看着他:“莐柘,你既然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她怡然不惧莐柘的攻击,轻描淡写的尽数接下,有黑气窜入她的手臂,她却浑然不受影响,缓步逼近莐柘。莐柘开始颤抖,口里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叫:“你为何没事!” 云莯不想和他说话,轻轻松松的抓住他,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她抬起另一只手直直插入他的心口,打算直接捏碎他的仙心。 身后传来葑曦虚弱的哀求:“不要!” 云莯一怔,莐柘趁机要逃。云莯紧紧钳住他,凤眸眯起:“你以为你能逃掉?” 葑曦疯了一般的尖叫起来:“不要!不要杀我的儿子!”她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抱着云莯的腿哀哀祈求:“姑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他!他不是故意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云莯怒喝一声:“够了!”她反手将莐柘摔在地上,用混沌之力将他禁锢住,让他无法再挣脱。 云莯扶起葑曦,“姑姑,他差点杀了你。”她指向重伤倒地的檀徵:“还要杀了他的父君。”她沉痛的看着葑曦的眼睛:“这样的儿子,你还要为他求情?” 葑曦痛哭出声:“可他是我的儿子,我亲手养大的儿子,我盼了三千年才回来的儿子,我不能看着他死啊!” 檀徵挣扎着想要起身,云莯看不下去,走过去扶他躺到榻上,施法替他疗伤。葑曦坐在莐柘身边恸哭,不停的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莐柘不会给她答案。 檀徵伤得很重,莐柘那一下并没有留情,铁了心要杀檀徵。云莯看着檀徵死寂的眼神摇头叹息,抬手覆在檀徵的心口,掌心金光流转,将他伤处的混沌气化了个干净。 檀徵惊疑的看着云莯:“青曜,你这是?” 云莯看了一眼葑曦,传音跟他解释了一番。檀徵想了想,“你可否将莐柘身上的混沌之力化去?” 云莯彻底失望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檀徵:“他这样对你,你居然还想救他?” 檀徵摇摇头,他这时已冷静了下来,“不是。我只是觉得,那孽障身上的混沌之力,是他最大的倚仗。”他闭上眼睛,“曦儿不会让我杀他,那就干脆废了他。” 云莯看向哭得更加厉害的葑曦,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第八十章 凡心 天界的风云变幻,远在人间的凤初却一无所知。 云莯才走了半个时辰,凤初就已经蔫了。她闷闷不乐的翻看着江珩拿过来的传奇话本,只觉味同嚼蜡。 江珩看出她没什么兴致,想了想道:“仙子啊,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我带你逛逛我家如何?” 凤初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别叫我仙子,我叫凤初。”江珩笑了笑,又道:“凤初仙子。”凤初怎么听怎么别扭,“说了不要叫仙子啦!叫我小初就可以。” 江珩狡黠一笑,“那好,小初,我带你出去转转。” 江府很大,后花园里奇花异种甚番。凤初踢踢踏踏的四处看着,不时蹲下身盯着一朵花细看,江珩也陪她蹲下,温声解释这是什么花,有何来历。 江珩身边的两个小厮自觉落后几步,灰衣的那个悄声嘀咕:“这位神仙似的姑娘是谁呀?咱家少爷从哪骗过来的?” 另一个穿黑衣的小厮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咱家少爷还用得着骗吗?这姑娘大约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偷偷溜出府跑来扬州玩耍,正巧碰上咱们少爷,对少爷一见钟情了,于是才死缠烂打的跟着少爷回府的!” 灰衣小厮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发现不对:“哎,那这位贵人是什么时候进的府啊?我方才瞧见她好像是从少爷的卧室出来的!” 那黑衣小厮打了一下他的头:“你想死啊!这种话也敢说!少爷金屋藏娇,哪能被你晓得?赶紧把这事忘了,就当没看见!主子的事可不是我们下人能管的。” 灰衣小厮唯唯诺诺的,再不敢多说一句。 江珩自是不知自家小厮在说些什么,凤初倒是听到了,皱了皱眉,“喂,你那两个侍从在说我坏话。” 江珩剑眉一挑,“他们说了什么?” 凤初不自在道:“说我对你死缠烂打,硬要跟着你回府。” 江珩哈哈大笑,凤初有些生气,“你快去跟他们说,不是这样的!” 江珩摸摸鼻子,“小初,不如就让他们误会去。我恰好也没想好怎么解释你的身份,既然他们都替我编好了,不如我就顺着他们说好了。” 凤初瞪着他:“你打算就让他们认为我对你死缠烂打,还被你金屋藏娇?” 江珩很意外,“小初,你连金屋藏娇都知道啊?” 凤初踢了他一脚,“刚才听他们说的啊!光听着就知道不是好话!看你的表情更知道不是好话了!” 江珩连连躲闪,凤初毕竟是仙体,也怕自己不小心踢坏了他,闹了一通就歇住了。江珩挥手让小厮们别再跟着,带着凤初上了凉亭。 凉亭里有侍女服侍,江珩将她们一并遣散了,自己动手煮水烹茶。凤初看得新奇,“你在做什么?” 江珩笑了笑,细细解释了烹茶一事。凤初明白了,“我知道这个,天界有许多仙家喜欢饮茶。” 江珩放下茶壶,“仙人也爱饮茶吗?” 凤初点点头,“嗯,好多仙人都是凡人飞升成的,做了神仙也没丢了凡人的喜好,没事就围在一起喝酒饮茶。啊对了,我见过茶仙,好像是叫陆羽!” 江珩不知为何对仙界没有一丝向往,他问凤初:“你喜欢仙界吗?”凤初一愣,“我家就在仙界,我当然喜欢啦。” 江珩沏了一盏茶递给她:“那你怎么会来凡间?” 凤初盯着袅袅的热茶,伸出白皙的手指虚握着升腾的水汽,随口说着:“我姑姑带我来的,姑姑说凡间是个好地方。” 江珩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心头微动。他微微一笑,“那你呢?你觉得凡间好不好?” 凤初不再折腾水汽,改为戳着茶盏,“挺好的,有好多好玩的地方,还有好多好吃的。” 江珩逗她:“既然凡间这么好,那你就不要回去了,一直留在这里不好吗?” 凤初奇怪的看着他:“我留在这里,我的父王母后要怎么办?他们会想我的。”说完又吐吐舌,“而且父王一定会把我抓回去的,我会被罚的。” 江珩听出她的身份,有些惊奇:“小初,你是个公主吗?” 凤初点点头,“你问这个干嘛?我又不能请你去我家玩。”江珩也不知问了干嘛,毕竟仙凡殊途,二人能这般相处几日已是极限,还能做何想法? 江珩忽然就有些苦恼了。凤初不知他在想什么,拿起茶盏小小的喝了一口茶,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好苦!” 江珩被她逗地直笑,忙忙的拿了水果给她吃,“你不知茶是苦的吗?” 凤初瞪他:“我又没有喝过!” 我只是见过而已!我们凤宫不喝茶!只喝澧泉! 江珩笑个不停,许诺晚上带她出去逛市集,凤初这才原谅了他。江珩知道萧砚的尸身还摆在灵堂,他这时带凤初出去必然要造人指责薄情,但他不愿委屈了凤初。 萧砚是仙人,还是个害过自己的仙人,死也不是真的死了,无须为他伤心祭奠。而凤初的姑姑不仅救了自己,还替自己补齐了阳寿,孰轻孰重,江珩心里拎得很清。 凤初不知道江珩的考量,因了他的许诺开心了许久。江珩怕她无聊,有心挑了些有趣的事说给她听。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见多识广,说的都是凤初闻所未闻的事,凤初听的津津有味,连天快黑了都没意识到。 眼下是初秋,在凉亭里坐久了,江珩觉得有些凉意。他一边说着千年蛇妖与凡人相恋的故事,一边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凤初眨眨眼,“你是不是很冷啊?”她想了想,挥手在江珩身上布下一个结界,“不要紧,我来替你挡风。” 江珩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少女,忽然很想将她留在身边,陪他一生一世。 凤初出声唤他:“江珩!江珩!”她气鼓鼓道:“你发什么呆呀!天黑啦,说好带我去逛市集呢?” 江珩回过神来,抱歉的笑了笑,站起了身,“走,我带你出门去。” 凤初高高兴兴地跟着他出了门,江珩没有坐轿子,带着凤初闲庭信步的逛着扬州城。 凤初爱极了夜市里热闹的场景,一路走来双眸都在放光。江珩一直在看她,但凡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他通通买了下来,只为博美人一笑。 凤初高兴的谢过江珩,莫名觉得这个人看起来顺眼了好多。她平白收了他许多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了想,问道:“江珩,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你实现心愿,当作你送我这么多东西的谢礼!” 江珩动了动唇,差点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迅速改口道:“我没有什么愿望,先欠着好不好?等我想起来了再说。” 凤初点了点头,“那好,等你想起来了再同我说。”说完又兴致勃勃的继续逛着夜市。 江珩走在她身边,只觉能与她相识一日,不枉人间百年。 第八十一章 囚仙 檀徵施法让葑曦睡了过去,带着莐柘和云莯去了囚仙崖。这里是专门关押犯事仙人的地方,但天界素来祥和,这囚仙崖已经很久没有关过仙人了。 云莯看着眼前森寒的刑室,看向檀徵:“你宁愿让他在这里受刑,也不肯让他上诛仙台,给他一个痛快?” 檀徵沉默着出言:“曦儿希望他活着。” 他把莐柘扔进囚室,“原本我打算剔除他的仙骨,将他流放到极西之地,等他悔改了再让他回来。奈何我一时心软,想着在降刑之前先让曦儿见他一面,之后可以哄她说莐柘受道祖召唤离了天宫,曦儿也能不再难过。” 云莯平静接口:“可谁知他竟挣脱了你的封印,还那般禽兽不如,连自己的母后都要加害。” 檀徵也漠然了许多:“青曜,动手。” 被莐柘击穿心口的那一刻,檀徵才真正相信,他这个儿子是发自内心的想杀他。在那瞬间,檀徵彻底绝望了。 云莯走近莐柘,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檀徵,我可能会在这里呆上几天,你去同云泽打声招呼,让他先回苍梧山。还有,我小侄女凤初眼下独自在凡间,你记得关照一下。” 檀徵点了点头,“辛苦你了,青曜。” 云莯背对着他,淡淡回了句:“无妨。” 檀徵离了囚仙崖,面目冷然,再无一丝慈父的模样。 云莯在囚仙崖呆了两天两夜,才将莐柘身上的混沌气和魔气完全化解。莐柘发不出声音,但他的神色极度痛苦,仿佛剥除的不是混沌气,而是他的命。 云莯清楚,这个过程不会让他感到来自仙身的痛,他神色这般痛苦,只是因为失去了他最为珍视的力量。 看着他仙身里驳杂的气息,云莯都觉得咋舌。魔气占了一小半,仙力占了一大半,剩下的一些是混沌之力。莐柘的仙身一直在天界,檀徵想必一直在悉心替他分离混沌之力,他体内余下的混沌之力其实并不多。 真不知他心心念念要同混沌兽勾结是为了什么,好好的做个大殿下不好么?以他的天资,老老实实修行个几十万年,他会修不成神君? 云莯一边想一边无语,真不知莐柘是中了什么邪。 其实他这混沌之体说来十分勉强,对上云莯这个尚未大成的混沌之体,莐柘压根没有一战之力。云莯几乎都要为他掬一把辛酸泪,你辛辛苦苦谋划了三千年,到底图什么? 她仔细研究了莐柘的仙身,终于弄明白他是如何变成混沌之体的。混沌之力在他血脉里存在了三千年,他的仙身在檀徵的守护下没有被混沌之力切碎,竟逐渐被混沌之力所改造,他这才能勉强动用些许混沌之力。 对战时他能调动的混沌之力其实很少,大部分还是仙力。至于他周身的黑气,那是不知为何能被他动用的魔气。 云莯想起此前莐柘留在天将体内暗算她的那团黑气,魔气占了一大半。现在的她对付混沌之力并不吃力,倒是那魔气很给她添了些麻烦。幸而她体内的金色混沌血来者不惧,无论仙气魔气,通通都给化成了混沌气。 云莯冷冷一笑,魔界的人胆子还真大,竟然敢同混沌兽做生意,也不怕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一边化解着莐柘体内的混沌之力,一边默默想着,她那个老朋友也许久未见了,该找个机会去看看他才是。 再说人间。云莯离开的第三日,凤初已经和江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江珩不像凤初印象中的凡人,对仙人有着极度的虔诚和敬畏,反而待她非常自然,就像对待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 凤初觉得很惊喜,她朋友不多,像江珩这么有趣的朋友更是极少,是以江珩很快就获得了她的信任。江珩同她聊天的时候,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不仅说了她自己的事,连云莯的事都一并告诉了江珩。 江珩对仙界的事似乎不感兴趣,但却饶有兴致的问了她很多关于云莯的事。二人在看待云莯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凤初的小姑姑是个值得景仰的仙人。 这个共识的达成让凤初对江珩的好感倍增,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江珩总是笑着听她说话,细心的换走她面前不太热的水,摆上凤初爱吃的糕点,很少说他自己的事。 凤初因为头天晚上出去逛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指责江珩薄情寡恩,说他的好友尸骨未寒,他居然就有心思带着姑娘出去花天酒地,便死活不肯再出门。江珩也不追问,她不愿出门,他就将那些杂耍班子请到府里,让凤初在府中就能看戏看热闹。 这三天里不是没有人过来拜访江珩,但江珩一概不见。甚至连江珩的父母来找他,他也只懒懒的应付几句,转头就去看凤初。 江珩的父母气他沉溺女色,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江珩已经十七岁了,喜欢个把女人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加之萧砚新丧,江家二老也怕江珩太过伤心,稍稍说了他两句也就随他去了。 凤初被江珩安排在离他最近的屋子,一应用具皆比照他自己。每天睡前凤初都会按照云莯的嘱咐,往云莯送她的手镯里输一道仙力,她的周围就会撑起一道金色的结界,保护着她安然入睡。 有江珩陪伴,凤初丝毫不觉得无聊。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这日已是云莯离开的第四天。凤初从睡梦中醒来,抬手收了结界,像前几日一样穿好衣服去开门。门外寂静无声。凤初愣愣的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江珩”。 没有人回答。凤初不死心,又喊了两声,终于听见了回答。只见江珩一袭蓝衫,懒懒的从他的卧房里走了出来,“这一大清早的,小初就这般想念我了?” 凤初松了口气,她一边向他走去一边笑骂道:“江珩你个不要脸的,瞎说些什么?” 江珩步步靠近,凤初忽然停下了脚步,眼中有一丝狐疑,“江珩,这院子里的人哪去了?” 第八十二章 遇险 以往只要她一开门,必有众多侍女等在门外。见她醒了,会有几个侍女进去替她整理房间,余下的人服侍她洗漱。之后江珩也会从近旁的屋里出来,陪她在院中吃早饭。 那江珩脚步不停,笑着解释:“今日用不着她们。” 凤初眯着眼睛,“为何?” 江珩笑道:“因为我打算带你出去游历,现在就走。” 凤初就呵呵了,她还没开口,蓝衫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小初!别相信他!那不是我!” 另一个江珩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屋子,他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里衣,显然是匆忙跑出来的。 蓝衫江珩眼神一凛,“居然能破了我的梦障,看来你也不简单嘛。” 凤初心中警铃大作,她迅速出手,一道凌厉的仙光打向那蓝衫人,趁那人接招的瞬间大声喊道:“江珩快跑!” 江珩转身就跑。他已经拆穿了那人的伪装,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碍凤初的事。他看的很清楚,与其继续留下让凤初分心来保护他,不如跑得远远的,让她能专心对敌。 那蓝衫人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公主殿下,看来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啊。” 凤初抬手就是一剑,恨声道:“别用江珩的脸对我说话!” 蓝衫人轻松躲过这一剑,怪腔怪调的说着:“哟,殿下身手不错啊,真是让人惊喜。” 凤初给他气得牙疼,“说了不要用这张脸跟我说话啊你个娘娘腔!” 那蓝衫人如遭雷击:“殿下说什么?” 凤初一连砍了他十剑,剑剑落空。她更加恼火,“娘娘腔娘娘腔娘娘腔!敢不敢变回你本来的脸!” 她干脆收了剑,换了条鞭子在手上,“我知道了,你本来的样子一定丑的不能见人!” 凤初的鞭子破空而来,那蓝衫人站着不动,抬手抓住了她的鞭子。凤初顺势放手,那鞭子忽然变成一条银蛇,牢牢缠住了蓝衫人的手。 蓝衫人笑得越发开心,“哎呀,殿下真是可爱的令人意外呢。”凤初要恶心坏了,“你给我闭嘴啊!” 银蛇越缠越紧,凤初再度持剑在手,一道凛冽的剑气挟着火光劈向蓝衫人,那蓝衫人生生受了这一击,脸上裂开了一条缝,但却很快愈合。 凤初大口喘气,方才那一击已是她能发出的最强一击,连小姑姑都称赞过她这一招能斩金仙。 她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蓝衫人,有些拿不准这人的修为。难不成这家伙是个神君? 那蓝衫人轻轻一抖,缠在他手上的银蛇瞬间崩碎。他嘴角噙着笑意走向凤初,凤初开始后退,“你究竟是谁?” 蓝衫人挑眉,“殿下害怕了?” 凤初鄙夷的看他,“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才不怕你!” 她凤初长这么大除了双亲之外还真没怕过谁。 蓝衫人步步逼近,凤初换了个方向,一步步退到院门处,警惕的看他:“你到底想干嘛?” 蓝衫人似乎失去了耐心,“看来,殿下已经不能给我更多的惊喜了。”他手中出现一团黑气,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殿下就乖乖跟我走。” 话音刚落,他掌间的黑气直直扑向凤初。凤初见避无可避,干脆轻轻一抚腕上的镯子,一道金色的结界瞬间将她笼住,将黑气牢牢挡在了外面。 蓝衫人很意外,凤初怡然不惧:“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她对这个结界极有信心,毕竟是小姑姑送给她防身的法宝,定然不弱。 蓝衫人嘴角的笑渐渐扩大,看上去有些狰狞,“小殿下,你当真不肯跟我走?” 凤初冲她扮鬼脸,“谁要跟你这个丑八怪走啊?我要留在这里等我的小姑姑!” 蓝衫人不再说话,手中出现两柄黑气森森的利刃,以极快的速度在结界上划了数百刀。 然而受了这等攻击后,那结界却连晃都没晃。 凤初更加安心,笑嘻嘻的看着他:“丑八怪,就这点本事还想带我走?” 蓝衫人脸色沉了下来,“殿下,我劝你还是收了结界,乖乖出来。” 凤初很无语,“你有病啊?我干嘛要出去?” 蓝衫人阴森一笑,“你不出来,我就杀光这个院子里的人!”凤初不为所动,“你若杀了他们,我小姑姑一定会杀了你!”那蓝衫人怒了,“好,我这就去杀了江珩!” 凤初一慌,但想到江珩已经离开,她就镇定了下来,“你尽管去,你一走我就去寻我小姑姑,我是打不过你,但我小姑姑绝对能收拾你!” 蓝衫人笑了起来,“你觉得以我的实力,抓一个凡人还要走到他面前去?” 他抬手伸向半空,掌间黑气缭绕,不多时,便有一人直直摔进小院。凤初定睛一看,心道不好,这可恶的丑八怪当真把江珩抓过来了。 她兀自慌乱,那蓝衫人已经伸手掐住了江珩的脖子,将他举到了半空。江珩的双腿不停挣扎,双手拼命掰着蓝衫人钳制他的手,但却徒劳无功。 凤初慌了,“你放开他!我出来就是了!” 蓝衫人又笑了,“这样才乖。” 岂料被他钳制的江珩忽然大力挣扎了起来,一脚踢在蓝衫人的脸上。蓝衫人眼神阴鸷了起来,“你找死!” 凤初一声惊叫,“你不要伤害他!” 她迅速收了结界,“喂!我已经出来了!你放下他!” 江珩还在挣扎,那蓝衫人一手抓着他,一手伸向凤初。 凤初完全不做反抗,生怕他一用力把江珩给掐死了。 就在蓝衫人的手即将碰到凤初时,凤初颈间的灵玉忽然发出一道刺目的仙光,蓝衫人猝不及防下被劈成了两半。 凤初也没想到云莯送她的灵玉这般厉害,一时间也有些愣神。好在她迅速反应了过来,那蓝衫人被劈开了倒在地上,江珩也被他摔在了地上,正是解救他的最好时候。 凤初赶忙过去要拽开那只钳着江珩的手臂,岂料那半边身子居然动了起来,掐着江珩远远避开了凤初,另一半身子也歪歪斜斜的飞了过来,又贴成了一整个蓝衫人。 凤初觉得这场景甚是诡异,她心头发寒,“喂!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了他!” 第八十三章 死别 蓝衫人两张半边脸一阵扭曲,互相挤压了一阵才恢复成原本的五官。凤初怕伤到江珩,不敢出手,急的不行。 那蓝衫人终于说话了:“公主殿下,你把你身上所有的护身法宝拿出来扔了,我就放了他。” 凤初毫不犹豫的捋下镯子丢在地上,抬手又摘了灵玉,谁知半空里的江珩再度挣扎了起来,连连蹬在蓝衫人的脸上,那蓝衫人发出一声怒吼,掌间一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江珩的脖子被硬生生掐断了。 凤初发出一声尖叫,“江珩!” 她看着半空里一动不动的人,蓦地大哭了起来:“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 那蓝衫人哈哈大笑,将江珩的尸身扔在地上:“殿下,他是为你而死的,你不过来看看他吗?” 凤初哭成了泪人,她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跪在江珩身边,伸手拍着他的脸,“江珩,你醒醒,你醒醒啊!” 蓝衫人狞笑着伸手探向凤初,掌心黑气缭绕,直直扑向凤初的七窍。凤初浑然不觉,边哭边晃着地上的江珩,期盼着他能睁开眼对她笑一笑。 半空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魔头,你是不是活腻了。” 蓝衫人一惊,依旧不死心的抓向凤初。但见金光一闪,他被隔空掐住脖子举了起来,挣扎的样子和方才的江珩一模一样。云莯的手指渐渐收拢,蓝衫人的身上忽然爆出数道黑气,直扑云莯。云莯不闪不躲,生生受了这一击。 蓝衫人见攻击不奏效,挣扎的更厉害。云莯紧紧钳着他,神情冷漠,空出来的那只手燃起莹白色的烈焰。她不紧不慢的将燃着烈焰的手掌贴到蓝衫人的脸上,蓝衫人发出一声惨嚎,整张脸被生生化掉。 魔气森森。蓝衫人的脸是他的命门,被化去之后,他再也无力反抗,更保持不了伪装。 云莯冷冷一笑,“果然是只靥魔。” 她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那只燃着烈焰的手直直插入了靥魔的脑袋。 死到临头的靥魔惨叫声不断,云莯皱着眉头,“吵死了。”她一巴掌拍碎了那靥魔的身子,将他拍成了一团魔气。那团魔气挣扎着仍想逃开,但却在她的压制之下寸步难移。 云莯掌间的焱火烧了许久才将那团魔气烧干净。魔气消失后,她的掌心躺着一枚黑色的晶石,散着阵阵幽寒的气息。 云莯翻手收了晶石,蹲下身看向凤初,满脸歉意:“抱歉小初,姑姑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凤初一把将她抱住,泪水涟涟,“小姑姑,江珩死了。” 云莯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挥手将他送入卧房的床上。凤初不解的看向她,云莯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初不要哭,他刚死不久,我们去寻他的魂魄。” 凤初眼睛亮起:“他还能活过来吗?” 云莯点点头,抬手将不远处的两个被魔气缠绕的天将救了回来,他们是檀徵派来保护凤初的,不幸着了那靥魔的道。 云莯嘱咐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回了天庭,又施法将院子里的凡人全都唤醒。凤初站在半空里,看着江府的人对着江珩的尸体哭天抢地,转身跟着云莯去了地府。 江珩,我一定会找到你。 云莯很惆怅。她看着身边闷闷不乐的凤初,深悔当时不该把她留在凡间。看小丫头动情而不自知的模样,云莯有些头疼。她已经能想到哥哥的脸会黑成什么样子了,心头一阵发憷,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揍她。 她板起脸看向一边战战兢兢的阎王:“真的找不到江珩的魂魄?他明明刚死不久!” 阎王快哭了:“小仙已经派所有的鬼差出去找了,真的没有!那江珩原本命不该绝,但奇就奇在方才他的生死簿自动改了,他的死期直接变成了今天,我忙忙的派了鬼差出去勾魂,可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他的魂,别说您了,我也正愁呢!” 云莯想了想,“把最先去勾魂的那两个鬼差给我带来。” 那两个倒霉的鬼差很快被带了过来。他们听说面前的女仙是青曜帝君,立马双膝一软,磕头如捣蒜:“帝君饶命!小的们不是故意的!帝君饶命啊!” 云莯被吵得脑仁疼:“行了行了别磕了,给我站起来。” 那两个鬼差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皆不敢直视云莯,一个劲低着头看地,抖成了筛糠。云莯又是气又是笑:“一个个看见我都吓成这样,我有那么可怕吗?” 那两个鬼差还是抖,云莯无可奈何:“找你们来只是想问问,你们去勾魂的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异常,比如一道黑气啊之类的,不是要怪罪你们。” 站在左边的那个鬼差抖着牙开口了:“禀禀帝君,小的们确确实看到了异异常之处。” 云莯眼睛一亮,“快说!” 那鬼差哭丧着脸道:“半半道上,我们看到一道仙仙光,直冲九霄。不知算不算异异常。” 云莯一拍座椅的扶手,“怎么不早说!”她急急看向凤初,“小初,不要哭啦,江珩他在仙界!他成仙了!” 凤初不相信,“江珩怎么会成仙?” 云莯笑眯眯的摇着手里的生死簿:“上次我们来地府的时候,我看过他的生死簿,上面写着他下一世会成仙。但现在这生死簿忽然变了,他的来世变得一片空白,这说明他的魂魄已不在凡世轮回之列了。” 凤初紧张问道:“不在轮回之列是什么意思?” 云莯摸摸她的脸,“有两种可能,要么他魂飞魄散了,要么是飞升成仙了。我方才看了生死簿就疑心他是成仙了,但也不敢确认,万一他遇险了呢?方才听这两个鬼差一讲我才确定,他必然是飞升了。” 云莯有些愤愤然,“那些仙人也忒不厚道了,魂魄才离体就把人弄到了仙界,都不晓得给地府打声招呼,害得我们在这一通好找。叫我知道是哪家的仙人干的好事,非要教教他什么叫守规矩。” 她一个连天条都不守的闯祸王,正气凛然的在这说要叫别的仙人守规矩,凤初听着都觉得脸红。她扑哧一笑,“小姑姑,还是算了,他们毕竟救了江珩。” 云莯眼皮直跳,只觉自家小侄女方才喊出江珩二字的时候,莫名透着股柔肠百转的意味。她默默擦了把汗,只盼那个江珩能好好修炼,最好能在百年内修成个帝君,否则一定会被她哥黑着脸揍掉半条命。 第八十四章 情窦 云莯带着凤初回到了凡间,凤初坚持要再看一眼江珩,云莯拗不过她,只好隐了身形带她去了江府。 凤初在江珩的尸身旁守了许久,云莯站在一旁看得浑身冒冷气。要是被她哥看见这一幕,少不得要狠狠削她一顿。 凤初终于不再看了,她起身走向云莯,轻声说道:“小姑姑,你知道吗,江珩是除了家人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云莯心想,好巧,云泽也是除了家人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刚想完她的脸就垮了,完了,小初铁定是动情了。 就是不知那江珩升仙后还记不记得凤初,毕竟二人只相处过短短几日。若是他一朝飞升前尘尽忘,她可怜的小初要怎么办?难道要回来守着这具尸体? 云莯打了个寒颤,看向凤初,“小初,姑姑保证,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她决定暂时不带凤初去仙界寻江珩,等她确定那个江珩还记得凤初且对凤初有意后,再告诉凤初关于他的消息。 凤初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江珩,眼神平静:“不会再有那样的人了。” 听得这话,云莯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凤初在江珩死后一下子换了个人,无论云莯带她去哪她都开心不起来。大大的杏眼里不再有光,眉目间整日笼着盈盈的轻愁,看得云莯几近崩溃。 都怪那小黑龙缠着她不放耽搁了时间,否则那日她一定能救下江珩,小初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她在囚仙崖呆了两天两夜,才将莐柘身上的混沌之力全部化去。她松了口气将将走出囚仙洞,迎面又看到了快要哭晕过去的葑曦。 云莯一阵头疼,幸而檀徵就在一旁站着。她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葑曦一把拉住她的手,“青曜,我儿如何了?” 葑曦不再喊她莯儿,云莯就明白她知道自己其实记得一切了。她垂下头,“我将他身上的混沌之力全都化去了,他眼下正在睡觉。放心姑姑,他没事。” 葑曦还在哭,檀徵终于开口:“曦儿,我答应你留他一命,便不会食言。但他不再是天宫的大殿下,也不能再修炼,只能呆在囚仙崖,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葑曦紧紧揪着他的袖口,哭得声嘶力竭:“陛下,您一定要剔去柘儿的仙骨吗?囚仙洞里本就没有仙气,他就算有仙骨也不能修炼啊!” 檀徵不为所动,“这是他活命的代价。” 云莯心有戚戚。她垂着眼,假装什么都看不到。 檀徵再次施法让葑曦睡了过去,将她交到云莯手里。云莯抱着葑曦,看着檀徵的眼神有点复杂:“檀徵,你现在就要动手?”檀徵漠然点头,迈步进了囚室。 云莯抱着葑曦跟了过来。莐柘被云莯封印在地,动弹不得,更发不出声音。 他直直的瞪着檀徵,眼里是满满的恶意。檀徵静静的和他对视了一会,抬手取出了轩辕剑。 云莯都惊了,“檀徵,确定要这样吗?” 檀徵声音平静:“朕不能容忍一个对自己母后动手的孽障逍遥自在的活着。曦儿一定会来看他,说不准还会被他哄着拿仙丹给他,助他重新修炼。为防万一,他的仙骨不能留。” 云莯默然无语。果然知子莫如父,檀徵其实很清楚自己儿子的心性和伎俩。此前刻意放任,果然是因为舍不得。 她内心纠结,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为何会感到很内疚?她看了看怀里的葑曦,叹了口气。 最可怜的就是她这个姑姑了。 剔除仙骨并没用多久。檀徵划开莐柘的背,将他的仙骨悉数断去,一根一根缓缓抽了出来,看得云莯直抽冷气。 这又是何苦,还不如诛仙台上一剑下去来得痛快。 檀徵将他的仙骨尽数捏碎,撒在莐柘的眼前。莐柘也是个狠人,痛成这样居然还清醒着。他面容扭曲的不像样子,狰狞的看着檀徵,无声说着恶毒的诅咒。 檀徵不再看他,收剑出了囚仙洞。 云莯叹着气,将手里的葑曦交到檀徵手中。檀徵抱着葑曦去了天后宫,云莯跟着他一道去了。谁料她刚到宫门口,忽然心头一动,感应到她送给凤初的灵玉自动护主了。 小初出事了!她顾不得葑曦,转身就要去凡间。谁知天后宫里忽然飞出一条小黑龙,缠在她腿上不让她走。她气得不行,用力扯下他将他扔了出去才得以脱身。就这么一刻的耽搁,待她赶到凡间时,江珩已经死在靥魔手中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凤初,心中对颛顼的怨念更浓。 好想揍他一顿怎么办! 云莯带着凤初在人间又转了两个月,凤初始终提不起精神。云莯实在没办法,想着她喜欢在龙宫玩耍,干脆带了她去了四海中最为繁华的南海。 南海龙王亲自出迎。云莯这一回没有遮掩身份,青曜二字一出口,直把个老龙王惊得不行,颤颤巍巍的将她们迎了进去。 来了南海后凤初果然开心了些,每日同龙宫的龙子龙孙们在一处玩,渐渐的又有了笑影。云莯十分欣慰,看向南海龙王的眼神也无比和蔼,直让老龙王受宠若惊。 这一日,凤初正在同南海龙王胞弟长子的小女儿宓婳玩耍,云莯站在一旁远远看着,笑着和身边陪同的龙王说了句:“婳儿生得可真好,四海的小公主里就数她最好看。” 这话可不是客套,宓婳尽管身量还是个孩童,但却生得极为美貌。不同于凤初的神华飞扬,宓婳生得清雅如莲,性情也很是温和,一颦一笑皆楚楚动人,连云莯见了都要道一声我见犹怜。 龙王笑道:“帝君谬赞。若论容貌,宓婳难及凤初公主万一。”云莯摆摆手,“龙王,我不是在与你客气,我当真觉得婳儿生的好看。至于我们凤初,与婳儿气质迥然,两人各有千秋,不必拿来相较。” 龙王连声称是,复又叹道:“宓婳虽生得讨喜,命却不好。这孩子原身是雪龙,出生没多久混沌劫就爆发了,她的爹娘皆陨落在了混沌劫里,此后一直被我夫人养在膝下,当作亲孙女一般疼爱。宓婳五千岁就化形了,只可惜化形不久后意外被魔气伤到,八百年前才醒过来。” 云莯十分惊讶:“竟有这等事?她在哪受的伤?眼下身上还有魔气吗?” 第八十五章 宓婳 龙王缓缓说道:“宓婳是在混沌劫平息一千五百年后化形的,因她化形时间很短,老龙我一高兴就把这事上报了天帝陛下。陛下很是惊喜,毕竟四海已经很久没出过化形这样短的龙子龙孙了。陛下令我等带宓婳去天宫面圣,亲自替她洗髓伐骨,赐下仙丹无数,命她好生修炼。” “老龙喜不自禁,岂料归途中不知怎地,宓婳竟悄无声息的掉下了云头,待我等发觉时她已不知所踪。老龙慌得六神无主,只好厚着一张老脸回了天宫,向陛下求援。” “陛下当即派出天兵天将细细搜寻,最后在人间寻到了身染魔气昏迷不醒的宓婳。陛下震怒,派李天王下凡,细细搜寻魔族的踪迹。怎奈遍寻不得,陛下气得几欲出兵魔界,奈何混沌劫刚过,仙界百废待兴,陛下才忍了这口气。” “陛下将宓婳放在天宫,以无上仙力替她压制了体内的魔气,宓婳这才醒来。老龙我不敢劳累陛下时时看顾她,待宓婳体内的魔气稳定后便将她接了回来。在接她回来之前,陛下同我说了一个祛除魔气的法子,问我愿不愿意试。” 云莯心里隐隐有所预感,不由得脱口而出:“是不是叫你试试轮回的法子?” 龙王惊奇的看她:“帝君也知晓?” 云莯苦笑,“这法子当真有用?” 龙王点点头,“眼看着宓婳一天天憔悴,我们也无计可施,只能冒险一试。宓婳是以仙身入轮回的,为保她平安,陛下将她托庇于泰安帝君。帝君安排她转生到泰山脚下的泰安城,悉心照拂了她许久。” 云莯仙心一震,她盯着宓婳仔细打量,随意接口道:“泰安帝君仙威隆重,托庇于他再好不过。泰山是连接仙凡二界的仙山,婳儿转生于此也很合适。” 泰安帝君掌凡间轮回生死,生死簿就是他来写。生死簿上帝君钦笔定下凡人一生荣辱贫富,生辰死刻,地府的阎王就按着生死簿派鬼差准时勾魂。 龙王点头称是,继续说道:“陛下亲自施法封印了宓婳的记忆,掩了她的仙魂,让她像个寻常凡间女子一般度过这一世。她这一世结束后,天帝同老龙一道来接她,发现她身上的魔气竟减了许多。” “老龙我简直大喜过望,拜谢过天帝之后,便让她再度入了轮回。此后五百年,她都在泰安城度过。五百年后,宓婳体内的魔气彻底消失,老龙欢天喜地的将她接回了龙宫。” 云莯忽然笑了起来,“龙王,婳儿轮回的那户人家是不是姓芈?”龙王惊道:“帝君如何知晓?” 云莯哈哈大笑,她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婳儿对轮回的事可有印象?” 龙王摇摇头,“为防凡世记忆乱她仙心,她回龙宫前,我便向阎王讨了一碗孟婆汤让她饮下了。轮回旧事,她已尽忘。只记得自己从天宫回来后,一觉睡了五百年。” 云莯笑了笑,冲宓婳喊了一声,“婳儿,过来。” 宓婳乖顺的走了过来,“帝君大人,有何吩咐?” 云莯笑眯眯的看着她,“婳儿,本君与你有缘,有一物要赠予你。”她伸手取出一柄通体幽寒的剑递给宓婳:“你是罕见的雪龙,此剑名泷霜,恰好与你体质相合。” 宓婳红了脸不接,“这如何使得,宓婳无功,不敢受禄。” 云莯将剑柄塞到她手里,摸了摸她的头,“我说使得就使得,快快收下,日后要好好修炼。” 宓婳看向一旁的龙王,龙王冲她点了点头,她这才双手托住剑身,向云莯深施一礼:“宓婳谢帝君赠剑。” 凤初站在一旁,羡慕的看着宓婳手里的剑:“婳儿,这剑好漂亮!” 云莯笑了起来:“小初,你是金龙,当腾云驾雾,驭水乘风,泷霜剑属冰,不适合你。” 她伸手拉过凤初,温言许诺:“若是小初不喜欢手里的巽元剑,姑姑给你另铸一柄,如何?” 凤初有些雀跃,“小姑姑最好了!我要一柄和婳儿一样好看的剑!” 云莯眨眨眼,“姑姑可铸不出跟婳儿一样好看的剑。” 凤初娇嗔着跺脚,“小姑姑!你明知道我说的是跟泷霜剑一样好看!” 云莯笑个不停,凤初“哼”了一声,“不跟小姑姑玩了!”说完转身就走,将宓婳也一起拉走了。 老龙王看着凤初远去,忽然对云莯躬身下拜:“老龙替宓婳再谢帝君!” 云莯不闪不避受了他一礼,“龙王不必客气。” 泷霜剑乃是上古神剑,早就遗失在仙魔大战中,已有亿万年未曾现世。若不是被云莯从远古战场带了出来,这柄神剑还不知要继续蒙尘多久。 龙王擦了把汗,缓缓起身,心说帝君给宓婳的这份赠礼,似乎有些重啊。 云莯又笑了笑,忽然问道:“千多年前婳儿离奇掉下云头一事,龙王可弄清缘由了?” 龙王想了想才说道,“似乎是婳儿在云上睡着了,不小心掉了下去。” 云莯转身走进殿内,“龙王,且与我细细说说那日的情形。” 千多年前,宓婳以五千岁之龄成功化形,南海上下一片欢欣,阖宫皆庆。龙王将这一喜事报上天庭后,接到天帝御旨后更是欣喜:天帝让他带宓婳去天宫面圣。 南海龙王即刻动身,带着寥寥几个亲眷去了天宫。到达天宫时,其他三海的龙王也在,皆笑着上前恭贺他。南海龙王知道,他们必是特地来沾光的。 四海同气连枝,南海出头,其他三海也有脸面。 天帝设宴招待四位龙王,大宴三天。宴后南海龙王带着宓婳回程时,北海、西海的龙王已先走了,唯有最年轻的东海龙王敖尹恰好得闲。南海龙王对敖尹印象不错,主动邀他同行,顺道去南海做客。 敖尹欣然同意,和南海诸人同驾一朵云。谁知半路上宓婳忽然不见了,南海龙王急出了一身冷汗,没奈何只好打算回天宫求援。 眼看着南海是没法待客了,南海龙王觉得很不好意思,谁料敖尹浑不介意,只说下次再去南海做客,还主动提出要帮忙寻宓婳。 南海龙王邀了客又拒客,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实在没那个脸皮继续劳烦人家年轻子侄。敖尹见他拒绝,也没再坚持,笑了笑就自己驾云回了东海。 此后,天将们在凡间寻到了宓婳。 第八十六章 疑云 听到这里,云莯有些惊讶,“敖尹?他当时也在?”南海龙王点了点头,云莯追问道:“龙王,你还记不记得他当时站在哪?离婳儿近吗?” 龙王仔细回忆了下,“敖尹一直站在我身旁同我说笑,婳儿在云头另一边,两人离的很远。” 云莯想了想,“那此前敖尹有没有和婳儿单独相处过?” 南海龙王摇摇头,“这个老龙实在不知。” 云莯又问:“婳儿当时站在哪?身边都有谁?” 龙王想了许久才答道:“当时婳儿在另一头睡觉,我夫人和几位家眷都在她身边。婳儿睡觉不喜欢让人抱,我夫人就让她睡在云上,自己和几位家眷站在不远处聊天。婳儿掉下去的时候应该还在睡,因为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她是何时不见的。” 云莯若有所思,“这就有意思了。”她想了想又问道:“最先发现婳儿不见的人是谁?” 龙王有些迟疑着说道,“似乎正是敖尹。” 云莯眼神玩味,“他离婳儿那么远,怎么就能最先发现婳儿不见了?” 龙王冥思苦想,“那天敖尹同我说起婳儿的容貌有些像他的姐姐,我便笑着说待婳儿醒了让他仔细瞧瞧。敖尹转头向婳儿那边看了看,忽然就向那边走去,边走边说,婳儿在哪睡着呢?我怎么看不到?” “老龙我也向那头看去,那片云头竟空无一人。我疾疾走了过去,敖尹比我还先到,他向云头下方看了看,说婳儿莫不是掉下去了?老龙我慌了手脚,只得回了天宫,向天帝说了此事。” 云莯“哦”了一声,又问道:“龙王,天将们是在何处发现婳儿的?” 龙王答道:“人界的漠北天山。” 云莯忽而笑了,“天山啊。是个好地方。” 龙王摸不着头脑,“帝君何出此言?” 区区一座凡间的雪山,有什么好的? 云莯依旧在笑,她眼里露出一丝明悟,不过却没有说破。 云泽匆匆赶来南海时,面上是惊喜的。他接到云莯的传音玉简后立时就动身了,不到一刻他就站在了云莯面前。 云莯看着眼前数月没见的人,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南海龙王战战兢兢的将云泽请进了龙宫,“不知九嶷神君大驾光临,老龙有失远迎,惭愧惭愧。”云泽微笑着欠身回礼:“九嶷不请自来,还望龙王莫怪我不知礼数。” 二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了许久,云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云泽,眼底荡漾的柔光直让凤初瞪大了眼睛:她的小姑姑温柔起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云泽抵达龙宫的第二天,云莯就悄无声息的离了南海。 龙王自是不敢过问云莯的去向,又见云泽对云莯的离去没有半分意外,凤初也像个没事人一样,遂更加放心。 虽然云莯已经没了帝君的修为,但她过去积威太重,南海龙王不由自主的就忘了这回事,只当她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帝君。帝君要去哪,连九嶷神君都管不住,自己一个小小的龙王有什么资格过问。 事实上云泽此刻也心塞的很。他接到云莯的传音玉简时开心地不得了,以为自家可爱的徒弟也想他了,故而邀他同游南海龙宫。谁知当晚云莯同他厮磨了一会后忽然告诉他,自己要去人间查证一些事,她不放心把凤初一个人留在南海,才将他唤来看顾凤初。 云泽十分不情愿,云莯这次难得严肃了一回,说此事干系重大,必须要尽快查证清楚。云泽无奈之下只好答应留在南海看顾凤初,嘱咐她快些回来。 云莯答应他三日之内一定回来,之后就匆匆离了南海。 人界漠北天山。苍茫的天风肆虐北境,四周荒无人烟。 云莯站在雪山之巅,低头看着山腹,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她化作一道流光入了山腹,循着熟悉的气息一直到了地底。 地底有一处洞窟,洞中有一具玉棺悬在半空。棺上无盖,云莯走到近旁,棺中人的面目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清俊的黑衣少年。他躺在玉棺里,静静的闭着眼,棺中有盛开的雪莲将他环绕。他静谧的睡颜仿佛刻在岁月中的一副画,数万年时光流逝,世间几番沧桑变幻,却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云莯静静的看了他许久,终于开口:“爀岚,醒来。” 棺中人绵长的呼吸顿了一顿,下一秒,那双阖了万年的眼缓缓睁开,映出云莯略带笑意的脸。 那人缓缓坐起,清俊的脸上犹带茫然。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看清了对面的人后,笑了起来:“青曜,你来了啊。” 云莯向他伸手,“出来说话。” 那少年抬手握住云莯的手,借力轻轻一跃,转瞬间二人已不在地底。 雪山之巅。少年眺望着四周的风景,声音愉快:“人间比仙魔两界都要可爱。” 云莯抱臂而立,“就算魔界再不可爱,你也差不多睡够了。你一走就是一万多年,你那些族人的胆子可是越发的大了。”爀岚走到悬崖边坐下,伸手摘了一朵雪莲,背对着云莯无所谓道:“别把我跟他们扯在一起。” 云莯无奈的站到他身边,“喂,爀岚,你毕竟是魔尊。” 爀岚捧着蓝盈盈的雪莲花细细端详,充耳不闻。云莯想了想,抬手将一具魔族的躯壳扔到他眼前:“爀岚,你看看这具身体。我不明白,一个已经死去的魔族,为什么他的身体没有化作魔气,反而还能以肉身的形态存在。” 爀岚扫了一眼面前的尸体,转过头去,“这不是魔族的肉身,这是个凡人,只不过他被魔气灌体,变成了魔。” 云莯蹲下身细细看了一番,有些恍然:“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这是什么秘法,可以让魔族在死后仍旧保留躯壳。” 爀岚把玩着手中的雪莲,“这个凡人也是了得,居然能承受住魔气煅体之苦。连仙君之下的仙人都受不得一丝魔气,他一个凡人竟能生生扛过,此等心志,当真可畏。” 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简直比我还像个魔。” 第八十七章 叙旧 云莯抬手烧了这具魔尸,不打算再收着他。爀岚向一边让了让,“青曜,坐。” 云莯依言在他身边坐下,他看着云莯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雪莲递给她:“好久不见,这个送你。” 云莯淡淡一笑,伸手接过雪莲,扬手将一具残尸取了出来。爀岚有些无奈,“青曜,许久不见,你怎地多了个收集尸体的癖好。” 云莯斜了他一眼,“你是想打架不成?” 爀岚温和笑着,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用染了他灵气的雪莲补齐了那具残破的仙身,忽然开口道:“这不是仙界的那位祝融将军吗?” 云莯全神贯注的将仙力输入那具仙身,修复他的仙脉,闻言答道:“是啊。我记得你还夸过他,说他天赋很好。” 爀岚抬眼看天,“嗯,我也记得。”他静静的回忆了一会,云莯已经修补好了祝融的仙身,抬头冲他笑了笑:“多谢你的雪莲。” 这朵被爀岚握在手中仅仅一刻的凡间雪莲,递到她手中时竟有了不下瑶池玉净莲的灵力。祝融新的仙身比他原本的那具只强不弱,算是对他的补偿了。 爀岚淡淡一笑,“本是送与你玩赏的,岂料你还是如万年前一样不解风情。” 云莯也不计较,“爀岚,你如今究竟算是什么身份?你这身体不是魔躯也不是仙体,我想不出你该是什么。” 爀岚坐在崖边晃着双腿,声音轻快:“这样才好啊,我不想做魔,也不想做仙,我只想做个凡人。生死轮回,因缘际会,无法预知的一切多让人心动。” 云莯眼中带笑,“你倒是清净了一万多年。一睡睡了这么久,连混沌劫都给你睡了过去。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才不会特地赶去魔渊斩杀那些混沌兽。早知他们会胆大包天的同混沌兽勾结,当年我在魔渊时定不会对他们手软!” 爀岚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混沌劫?混沌兽?”他看着云莯,“青曜,我沉睡的这么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莯毫无预兆的向崖下倾身一倒,急速下坠。爀岚的声音紧随而来,伴随着呼啸的风:“青曜,别玩了,快告诉我。” 云莯仰躺在半空里,闭着眼睛,语调苍凉:“这一万六千年的时间,对你来说只是睡了一觉,对我而言,恍若隔世。”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云莯站在山崖上,迎着山风,看金乌西沉。爀岚轻轻开口:“青曜,这一万六千年,辛苦你了。” 云莯低低的笑了,“爀岚,我才不辛苦。”她想起云泽的脸,笑得越发温柔:“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爀岚眼带追忆:“说起来,万年前在魔渊整日同你打架的日子,倒是比在魔宫的任何一天都开心。” 云莯坐了下来,“那时候的日子,我也很怀念啊。” 二人相对无言,并肩在山崖上坐到月上中天。 云莯忽然问道:“爀岚,你们魔界有没有什么仙人也能用的上古秘宝,站在离目标很远的地方就能让目标凭空消失,还不被身边的人察觉?” 爀岚摇了摇头,“秘宝有没有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魔界有一种魔蚌,生长五百万年后体内会生出魔隐珠,吞下这种珠子可以隐去身形。不过它生效需要一点时间,服下后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能生效。” 他想了想,又道:“魔隐珠数量极少,只有寥寥几颗。当初在魔渊的时候,那几个天魔曾经让我用这个偷袭你,不过被我拒绝了。我不许他们将这种东西用在战场上,故而你才没有见过。” 云莯笑了起来,“你倒是光明磊落,那些天魔一定被你气死了。”她笑了一会,正色道:“问你件事,你沉眠的这么些年,天山附近有没有出现过魔族?” 爀岚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点了点头,摸出三块晶石递给云莯。云莯接过晶石,眼神奇异:“魔气这么强,莫不是三个天魔的魔核?” 爀岚看向山脚,“那时他们三个带着一个龙族的小女孩,莫名其妙的就闯进了我沉眠的地方。我被他们吵醒,还什么都没说他们就对我动手了。” 他神情漠然:“身为魔族还敢对我动手,只有死路一条。” 魔族不似仙族,他们只以实力为尊。魔宫设有生死台,对所有的魔族开放,但凡有想要挑战魔尊的,皆可上台邀战,生死不论。若挑战者赢了,即为下一任魔尊,可入主魔宫,享众魔朝拜。若输了,则被打回原形,重归魔气。 魔族的等阶划分与仙界不一样,魔界以魔尊为首,其下有九大天魔,每一个天魔麾下有三百魔君,三百魔君各率六千魔王,六千魔王各自统领三万魔将,三万魔将手下则各有一万到五万不等的魔兵,依魔将能力而定。 历任魔尊的修为相当于仙界的神君,天魔近乎仙君,魔王近于玄仙,魔将近乎金仙,魔兵则实力不等,杂兵连天界的小仙都不如,精兵中能斩仙君的也不在少数。 魔族的功法诡异,修为相近的仙族同魔族对上很难胜之。魔族天生善战,以极低的修为袭杀仙界大能者并不罕见。是以明明魔族的大能很少,但当年的仙魔大战却打得很是惨烈。仙族的整体修为稳压魔族一头,但无论如何也灭杀不了魔族。魔族的生命力极强,即便被打成一团魔气,假以时日,还会有新的魔族从魔气中诞生。当初正是因了这个原因,仙界才不得不同魔族妥协停战,划界而治。 魔族无父母兄弟,只有上下之分,等阶之别。魔族诞生于魔气中,任何一团魔气浓郁到一定地步都会诞生有灵智的魔族。低阶的魔族诞生后,只能靠本能吸收魔气,提升修为,修为达到一定地步就能凝聚魔核。 拥有魔核的魔族修炼速度会大大增加,这时的他们会有两种命运,要么去吞噬他人的魔核壮大己身,一路修成魔将魔王乃至魔尊。要么被别人吞噬魔核,短暂的一生就此终止,再度回归魔气。 魔将们不定时会扩充魔兵,新生的小魔凭自己的意愿投奔中意的魔将。经过重重厮杀,优胜者被收入魔将麾下,成为魔兵;失败者多半在厮杀过程里就被吞了魔核,回归魔气,等待下一次的新生。 魔将在内的高阶魔族则不一样,他们各自拥有一块地盘,能够从魔王处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他们受到魔王的保护,魔将之间禁止互相厮杀,待遇比之魔兵不知要高了多少。 魔将之间虽然禁止厮杀,但魔兵可以斩杀魔将并取而代之。魔王同魔将之间亦然,以此类推,魔宫生死台的存在就毫不奇怪了。 第八十八章 魔尊 爀岚是个很特别的魔。不同于别的魔族,他自诞生之日起就有魔核,且拥有着一身深不可测的修为。他的魔核引来了无数妄图吞噬他的魔族,但这些魔族无论等阶高低皆被他反杀。 他同那些魔族不一样,从不吞噬失败者的魔核,而是将这些魔核熔铸进他的剑里。他的出现引起了高阶魔族的恐慌,三位天魔一齐出动,竟都被他取了魔核铸剑。魔尊震怒,亲自出马要取他魔核,谁知也败在他手里。 爀岚取了魔尊魔核的那日,余下的六个天魔自发归顺,一致决定拥戴爀岚为新任魔尊,入主魔宫。 爀岚性子淡漠,不喜争斗,六大天魔出于自保才拥戴他做魔尊,他倒是无所谓做不做,直到听说做了魔尊就很少有魔敢来烦他,他才答应入主魔宫。 做了魔尊之后爀岚也没有做什么事,一应事务都由六大天魔处理。他只需不时出去应付一下生死台上的挑战者,其他的时间都独自呆在魔宫。 前来挑战他的魔络绎不绝,结果就是他手里的魔核多到用不完。他随手扔了些给魔宫里的侍女,这些侍女感激涕零,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新的麻烦:从此以后无论他去哪,他的身边总有无数的女魔围着,甚至每夜他的寝殿中都有姿容各异的女魔在等他。 爀岚诞生时就是个少年,此后他的样貌一直没有变过。他红发黑瞳,面容清俊,惯常都是一袭黑衣。他不爱说话,更不爱笑,这般俊美冷清的模样已足够惹得无数女魔对他心动。偏偏这样的人还身居魔尊之位,平日里还会随手打赏一些等阶极高的魔核,教这些女子如何不对他有念想? 爀岚烦不甚烦,将这些女魔统统都扔出了寝殿。他不杀对他没有杀意的魔,但这一举动反而让那些女魔对他更加倾心。试想这般强大的魔尊,又不近女色,明明很厌憎她们这些主动献身的女魔,但却没有对她们下杀手,这样的爀岚足以让很多女子从恋慕他的身份转成恋慕他这个人。 魔族不重亲情,因为魔族的女子不能生育,无论男女皆诞生于魔气中,魔界根本没有亲人这一说法。但魔族并非没有爱欲,没有魔核的低阶魔族中,成婚者比比皆是。 越是高阶的魔族,反而越是看淡男女之情。更不用说本就冷情的爀岚,自是不会对任何一个魔族女子动情。 然而他冷他的,那些女子对他的恋慕却一天胜过一天。甚至连六大天魔中仅有的两个女子都渐渐倾心于他,时不时就寻了理由在他眼前晃荡,烦得他几欲杀人。 崩溃的爀岚干脆将魔宫的女子全都赶了出去,同那几位天魔议事时也特地叮嘱不见那两个女天魔。 二女皆芳心碎尽肝肠寸断,其中一个实在是被伤的彻底,转头就嫁了一直讨好她的一位魔君。那魔君一朝进了天魔王的府邸,可谓意气风发。他同那天魔王也有几分真情实意,凑在一起日子倒过得有滋有味。 唯有剩下的那位女天魔,求之不得,日日哀泣。她形销骨立,令几位天魔见了都于心不忍。有一日四大天魔同爀岚议事时,一个天魔小心的提了提这位名为莲玦的天魔,问爀岚可否见她一面。爀岚避之不及,怎会见她,当即严词拒绝。 消息传到莲玦耳中,这位素来心狠手辣的女天魔竟伤心到吐了一口心头血,接着她就闭关了,一直到数千年后爀岚领兵攻打仙界时都没出关。 爀岚是被那四个天魔怂恿着去攻打仙界的。他原本对此毫无兴趣,奈何那四个天魔同他相处日久,知道他的脾性,隐晦的告诉他仙界同魔界不一样,仙界处处歌舞升平,仙气缭绕。女仙们比女魔们温婉含蓄许多,也许会对他的胃口。 爀岚果然被吸引住了。当然,吸引住他的并不是四大天魔口中温婉的女仙,而是那个与魔界不一样的仙界。 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只知自己出生在魔界,生而为魔。他骨子里对魔界没有丝毫感情,一直留在这里也是因为无处可去。他年岁尚浅,此前甚至不知有仙界的存在,眼下忽然得知有那么一个与魔界不一样的地方,他很是好奇。 他很想去仙界看看,奈何那四大天魔告诉他仙魔不两立,若是他想越过边界去仙界,定会被驻守魔渊的神君诛杀。 他烦躁的允准了四大天魔关于调重兵攻打仙界的决议,冷眼看着他们野心勃勃的兴奋模样,心中厌倦。他何尝不知他们的心思是想利用他开疆拓土,他顺着他们的心意,只不过是因为这刚好也是他的心意。 四大天魔显然并不介意攻打仙界会让魔族死多少兵,爀岚就更不介意。他拿着他的剑去了魔渊,对上了那边驻守的天将,在他们严密的防守之下居然没讨到多少好处。 爀岚开始对仙界感兴趣了,至少这里有人能同他对抗。这种兴趣在青曜到来的那一天被彻底点燃,他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魔渊的生活,每一天都在和青曜的生死相搏中度过。这样鲜活的日子,比他在魔宫的生活不知要精彩多少。 渐渐的他也发现,青曜同那些仙家很不一样。青曜很少说话,且她的眼神同他很是相似。他看得出她眼里没有归属感,但不知为何她却会为了这个让她没有归属感的仙界拼死拼活。他们彼此交战从不手软,仙魔之气纵横间,他和青曜都重伤过多次。但他们皆是不凡,重伤之后没几日又能回到战场继续对敌。这样可怕的战力和恢复能力令仙魔双方都侧目不已。 许是不打不相识,五千年过去,爀岚和青曜竟成了好友。青曜是个直爽的性子,恩怨分明,极有原则。爀岚很欣赏她,青曜也不反感这个和自己很相似的魔尊。他们打斗时依旧拼命,但在战斗结束后,也会并肩站在远离魔渊战场的高处,俯瞰着下面的战场,默契的不离开也不说话。 第八十九章 知交 某一日,二人再度酣畅一战。打到最后,青曜占了上风,一剑刺穿了爀岚的肩甲,却没有下杀手。她收了诛仙剑,坐到云头上发起了呆。爀岚想了想,走近了她,向她抛出一壶酒。 青曜接了酒,有些愣怔。他笑了起来:“你没有喝过酒吗?”青曜摇摇头,“我不知道魔界也有酒。” 她拧开盖子闻了闻,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这酒不错。拿什么酿的?” 爀岚诚实答道:“七十二种魔蛛的蛛头。” 青曜脸都绿了,她忙忙的催动仙力迫自己吐出了那口酒,一双凤眸怨念的瞪着他。爀岚懵了,“怎么了?你不爱喝魔蛛酒?那你等等,我还有魔蚁酒,魔蛊酒”他忙忙的在自己身上翻找,没留意到青曜听到酒名越来越黑的脸。 他兀自在袖中寻着自己常喝的那种魔花酿,一直瞪着他的青曜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个魔尊究竟是如何坐上去的?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爀岚又愣了,他想了想,依旧诚实说道:“我杀了上一个魔尊,把他的魔核拿来铸剑了。” 也不知为何,爀岚出生时身边就有一把剑。他虽然不知道这把剑从何而来,但却清楚的知道这就是他的剑。他甚至还很熟练的寻找魔焰旺盛的地方淬炼这柄剑,虽然他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小魔。 他懵懵懂懂的独自过了很多年,一不小心杀了魔尊,然后就被六个天魔前呼后拥的送进了魔宫。他待在魔宫的几千年里,除了按照记忆里的修炼之法修炼以外,剩下的时间都在细细摩挲他的那柄剑。 青曜看着他,只觉十分的不可思议。在仙人眼中嗜血无情的魔族,他们的魔尊居然是个有些天真的少年。她不是迂腐古板的仙界老顽固,对魔族本就没有什么异族偏见,眼下见了这般天真的爀岚,更加对他厌恶不起来。 她十分无奈的回了魔渊那头的仙界大营,第二天再同爀岚站在半空时,她递给他一壶酒,“礼尚往来,这是天宫的琼浆。” 爀岚接过酒后轻声冲她道了声谢,一口琼浆下肚他就彻底迷恋上了这仙酿的味道。青曜惊讶的发现爀岚的酒量极好,三坛琼浆五坛玉液下去他都没醉,只是有些口齿不清。 后来的日子,青曜爀岚也很少打架了。青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斩杀那些魔兵,除了极少数时候仙界战况不利,青曜很生气之外,她不会主动剑指爀岚。而爀岚自从和她互相换过酒后就把她当成了挚友,再也没对她拔过剑。 魔兵和仙族的这场战争就这么打了下去,转眼已打了七千年。青曜有些厌倦了,她斩杀魔兵都快要杀到麻木,遇到险情时不用考虑,身体都能下意识的做出应对。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凡间的木偶,没有感情没有思维,只会一直重复挥剑这一个动作。 一天深夜,双方休战的时候,爀岚和青曜不约而同的来了二人惯常会面的半空。青曜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究竟怎样才肯退兵?” 爀岚沉默了许久。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魔,在魔渊呆得越久,和青曜接触的越多,对世事也看的越清。他知道世间有情,有对错,这些认知让他更加厌恶魔界。 他对仙界也没有多少向往,青曜同他说过几回仙界的生活,他觉得跟魔宫的生活差不了多少。他见过那些来找青曜麻烦的仙家,恍然明白魔与仙并无本质区别,只不过一个将冷血放在面上,一个则藏在骨子里,惯于装模作样。 唯一让他觉得不一样的仙家就是青曜。青曜同他不一样,就算对仙界失望甚至厌恶,但却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仙人,哪怕那个仙人曾经当面折辱过她。 爀岚觉得青曜是仙界的希望,或许也是他的希望。听青曜这么一问,他忽然明白,这正是他解脱的机会。 他慢慢的说道:“只要我死了,他们就会退兵。” 青曜睁大了眼,“莫说我杀不死你,就算能杀,我也不会对你下手。”她就这么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爀岚被她的率直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又很是感动。 爀岚看着她,“青曜,你同我说过人间的事,你说你喜欢人间,人间比仙界好。”青曜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想去人间看看,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青曜真的被他难住了,她摇着头说:“人界隶属仙界,你想从魔界过去是不可能的,你一个魔尊,又不能来仙界,要说有什么法子能让你顺利下凡还不被仙将察觉,我还真想不出来。” 爀岚也有些失望,“那怎么办,我不想回魔宫。”他垂头丧气的坐在云头上,一头流光溢彩的红色长发都失了光泽。青曜很想笑,叫她如何告诉别的仙家,堂堂魔尊会像个小孩一样说他不想回家? 青曜想不出办法,只好拿了一壶特地央青渊给她带来的凤宫澧酒来安慰满脸沮丧的爀岚。 仙魔双方又胶着了两千年。青曜不想再看到有仙家无辜葬身在这场战役里,干脆拉着爀岚直接在前线开打。爀岚知道她的意图,自然奉陪。二人不再打到看不见的半空里,只在前线这一片地方,你来我往,酣畅淋漓的斗了两千年。 这两千年里,前线被他们二人霸占,剑气纵横间,没有一个仙家和魔兵敢上前。魔渊成了他们二人的战场,他们分出了胜负就鸣金收兵,没分出胜负众仙魔就一直围观。 青曜的声威就是这时累起来的。从魔渊战场回去述职的仙家无不激动的说着,青曜神君一人一剑,就镇住了魔渊对面的千万魔兵。青曜之名自此传彻仙界,上至天界的天宫下至人间的地府,没有一个仙家不知道青曜神君。 这场战争打到第九千年的时候,仙界方面已经没什么压力了。青曜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在护着仙界众天将。魔族那边自然也看了出来,数次表示要魔尊拉着青曜远离前线。 爀岚充耳不闻。四大天魔终于灰心,决意退兵。 第九十章 魔核 爀岚有些慌了,他再次找到青曜,“青曜,怎么办,他们打算退兵了,我真的不想回去!” 青曜又好气又好笑,“魔宫有哪里不好?你要是来了仙界,只会觉得仙界更无聊。” 爀岚纠结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言道:“青曜,我要去人间。”他直视着青曜,“我想到办法了。” 青曜只当他在开玩笑,“行啊,你说说看。” 爀岚坚定的开口:“不是说魔族不能去仙界吗?那如果我不是魔族呢?” 青曜笑了,“事实是你不仅是魔族,你还是个魔尊啊!说不是就不是,你要怎么变?你打算重新投胎啊?” 爀岚定定的看着她:“重新投胎是不可能,但是我可以试着死一次。” 青曜不笑了,神色慢慢肃然:“爀岚,你在说什么?” 爀岚忽然轻松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魔族是没有父母的?我们诞生于魔气中,通过修炼凝成魔核,如果躯体被打碎,只要魔核还在,就还有复活的机会。” 他看着青曜的眼睛,“青曜,我告诉你怎么杀死我。” 青曜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疯了?还要我跟你一起疯?我凭什么相信你去了人间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爀岚无奈的笑了一下,“是啊,我没办法让你相信我。”他垂着头,“我是魔尊,凭什么要你信我。” 青曜什么都没说,转身跳下云头回了仙界大营。 五百年后的一天,青曜来找他了。见面第一句话依旧简单直接,“告诉我你的命门,还有怎么拿你的魔核。” 爀岚笑了,“你相信我不会作恶了?” 青曜有气无力的说道:“大不了我把你的魔核封印个几万年,几万年之后我的修为肯定比你高一大截,你要是出来做坏事,我就驾云去人间再杀你一次。” 爀岚眼睛亮了,他诚恳的说道:“青曜,谢谢你。” 青曜浑身不自在,“别,一想到我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杀了你,我就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 爀岚笑出了声,“青曜,你是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青曜扭过头,“算了。别恭维我了。朋友做成这样,我觉得很对不住你。其实你也没有做什么错事,我却一直对你很不客气,而今还要亲手杀你一次。” 爀岚拍拍她的肩膀,“你不要这么想,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救我。”他的眼睛一直很亮,神情很愉悦,“我觉得我很快就要获得新生了。” 青曜对爀岚的复活并没有把握,毕竟他要去的地方是人间,他一个魔族,如何能在没有魔气的人间复活?她把这些顾虑都说给爀岚听了,奈何他只一笑置之,坚持要试,并说就算他不能复活,青曜也不许把他的魔核扔回魔界,干脆毁了算了。他是宁死也不想再回魔界,再去做一个魔。 青曜沉默的点了点头,不再劝他。 后来的五百年里,她细细的同爀岚说了人间的风景。爀岚其实是个绵和的性子,选了许久也选不出最想留在哪个地方。最后青曜不耐烦的拍板了,让他去漠北天山。 又五百年,青曜神君一剑诛灭魔尊爀岚,魔兵尽退,再不敢来犯。青曜凯旋,庆功宴结束的当夜,她就去了人间。 青曜一眼就看到了那座雪山,她觉得爀岚一定会喜欢雪山上的雪莲。她以仙力在雪山的地底挖了一个洞窟,布下一个聚灵法阵,希望能借助人间稀薄的灵气助爀岚复活。 出乎她的意料,爀岚的魔核不是他所说的黑色晶石,而是一块金色的玉。拿在手里不仅没半分魔气,反而还有一种让她觉得很熟悉的气息。这也是为什么她身上带着魔尊的魔核,但整个仙界却没有一个仙家发现异常的原因。 青曜拿她从极北寒渊带出来的大块焱玉替爀岚做了一个玉棺,把他的魔核放了进去,还在棺内放满了雪莲花。 她最后看了一眼爀岚,在他周围布下了防御法阵,没有如她所说的那样将他封印。 他是什么样的心性,她其实再清楚不过。 青曜站在雪山之巅,仰头看了看天空,忽然有一点想哭。 爀岚,你何时会回来。 后来,她一路修成帝君,遇混沌劫,最终被逼涅盘。而那个少年却一直沉睡在这座山中,不知年月,不知回返。 涅盘后的青曜初次下凡就直奔这座雪山。她轻松穿过自己布下的法阵,站在玉棺下方仰头看了许久,迟迟不敢靠近。 一万五千年过去了,她怕自己看见的还是一块冰冷的魔核。她不知站了多久,才终于有勇气走到半空。她闭着眼缓缓走近,过了许久才睁开,看见棺中人的瞬间,她喜极而泣。 爀岚,你真的回来了。 彼时刚刚苏醒的她只有仙君的修为,看不出他是在沉眠还是魂魄离体。她没有惊动他,返身摘了更多的雪莲放在他身边,悄悄离开了这座雪山。 云莯想起当时的情形,再看看身边的爀岚,只觉他能回来真是祖神庇佑。 她将三块魔核递还给他,笑着问道:“你何时醒来的?” 爀岚算了算,“似乎是三千年前。” 云莯一愣,复又笑了,“真巧,那正是我涅盘的时候。” 爀岚绷着脸,“涅盘这种险事也挂在嘴上说,要不是你运气好还记得我,我如今要上哪去找你?” 云莯撇撇嘴,“你如今可不得了了,不比从前那个成天嚷着不想回家的小孩了,还没说几句话就要教训我了啊!” 话虽这么说着,云莯眼中却含着笑。爀岚也知她的脾性,依旧绷着脸,“下回不准跟我提涅盘这回事。” 云莯投降了,“行行,我不提就是,你继续说你的事。” 爀岚这才继续说道:“自那次离开魔渊后,我就一直在沉眠。直到三千年前,我的魂魄忽然复苏了。魂魄复苏后,我发觉自己又有了身体,只不过我也不明白这是仙身还是魔身了。我不敢以真身出现在凡间,毕竟我没有修为,若是被哪个仙家发现就不好了。我想等你来寻我,再同你商量个办法,可是等了几百年也没等到你来。我想着你兴许是忙着闭关修炼,干脆就闭了眼继续睡。” 第九十一章 相伴 “谁知一千三百年前,那三个魔族闯到了我这里。他们挟持着一个龙族的小女孩,她被魔气蚀骨,已经奄奄一息。他们把她扔到地上,开始合力攻击你布下的防御法阵。” 听到这里,云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爀岚没有留意到她的神色,继续说着:“我虽修为尽失,但我的魔核仍在。他们刚刚出现,我的魔核就动了一下,我感到四肢百骸一下子温暖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恢复。我站起来跨出法阵,轻轻松松的抓住了那三个天魔,像从前一样碎了他们的魔身,取了他们的魔核留着铸剑。” 云莯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是什么怪习惯。”她边笑边取出一把魔气森森的剑,“喏,物归原主。” 爀岚高兴的接过剑,“青曜,谢谢你。” 云莯摆摆手,“你我之间无须言谢。你继续说,后来那龙族小女孩如何了?” 爀岚放下剑,“我杀了那三个魔族之后向她走过去,开始帮她祛除身上的魔气,谁知还没一会我就感应到有天将接近这里。我怕这孩子错过营救,只好匆匆忙忙的将她送到外面,看着他们将她带走了。” 他神色忽然柔和:“我这回醒了就不想睡了,想着多少有些修为了,不如出去走一走。我将真身放在玉棺中沉睡,神魂离体,在人间四处闲逛,走走停停的看了不少地方。” “那日我刚刚走到人间的泰山脚下,见一个女童正在门前玩耍。我认出那女童就是当初那个龙族的小女孩,因为她身上有我上次未祛除干净的魔气。我想了想,觉得她毕竟是被魔族所伤,就打算帮她将身上残余的魔气彻底祛除。” 说到这里,爀岚微微有些腼腆。云莯斜着眼看他:“你究竟想了什么奇怪的法子去帮她?” 爀岚扭过脸,淡淡说道:“我以一朵红莲作为本体,变作一只猫跟在她身边,设法替她祛除魔气。” 云莯目瞪口呆:“你变成了一只猫?” 爀岚木着脸看她,“你还会变凤凰呢,我变猫有什么奇怪?” 云莯笑出了眼泪:“行行行,你有理,你继续说,变成猫之后怎么了?” 爀岚慢慢红了脸,“我试图接近她,但是她身边的人总不让她碰我。直到她大了一点,才被允许抱着我。” 云莯瞬间脑补出猫形的爀岚,软萌软萌的跟在宓婳身边求抱的模样,憋笑憋的十分辛苦。 爀岚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我怕被仙界的人发现异常,不敢动用太多法力,施法时很是谨慎。可谁知我才替她祛除了一小部分魔气,她忽然就夭折了。她下葬那天有仙人接走了她,不知为何,他们没有发现我。” “她夭折后我就弃了猫身,再度以魂体游荡。我在这座小镇逛了半月,发现那个小女孩竟又转生在这户人家里。” 云莯抱着双膝,眼带揶揄:“然后你就又变成了一只猫?”爀岚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嗯。” 云莯神色扭曲:“之后你又陪着她直到她这一世结束?” 爀岚点点头,脸上红晕更盛。 后面的事不用说云莯也猜到了,“你莫不是一直陪着她轮回了五百年?”爀岚又点了点头,不肯说话。 云莯抚额长叹,“我就不信那女童身上的那点魔气需要你祛除五百年。” 她盯着爀岚:“爀岚,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那小女孩动心了?”爀岚再次点了点头。 云莯要疯了,“爀岚!人家还是个孩子!” 爀岚眼神飘忽,忽然开口:“我可以等。” 云莯要炸了,“你要等什么?” 爀岚看向她:“我可以等她长大。” 云莯站起来就要走,她原本正是来问他关于宓婳的消息,骤然得知这段内情,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爀岚见到宓婳。 宓婳是她涅盘后在凡间认识的小玩伴,性子单纯良善,天真无邪。就算回了南海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女童,乖顺有礼,又身世可怜。这样小小的女娃娃,爀岚居然也能对人家动心!他该是何等的禽兽! 更何况宓婳是南海的龙孙,若她告诉爀岚宓婳的身份,他必然会设法混入南海龙宫。龙宫可是在仙界,南海龙王交游甚广,难保就有哪个仙家看出爀岚的不寻常。万一闹将起来,她又远在苍梧山来不及相救,那可如何是好? 云莯心念急转,打定主意不告诉爀岚有关宓婳的事。她脚步不停,一气走了三千里。谁料爀岚竟紧紧跟在她身边,“青曜,你要丢下我去哪里?” 云莯只得停下,“你别跟着我,自己去人间玩,我要回仙界办事去。”她想了想又掏出离魂灯,掐着那混沌兽的残魂递给他:“这是混沌兽的残魂,你仔细瞧瞧,认清了这东西,小心别被他们暗算。” 爀岚拿过那残魂,手心金光一闪,那残魂忽然不见了。他一脸懵逼的看着云莯:“他好像被我的魔核吞了。”说着还摸了摸心口,一副要吐的样子。 云莯算是服了他,“是我多虑了,混沌兽遇到你才要考虑安全问题。”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眼下魔族和混沌兽皆伤不了爀岚,仙人不知为何也发现不了他,只要他小心一点,在人间呆上个几百万年都不成问题。 她还是要走,挥手赶爀岚回去。爀岚依依不舍的跟着她,“青曜,一万年没见,你都不肯陪我多说两句话。” 云莯心道也是,只好转过身看他:“我陪你在人间玩耍一天,你就答应我乖乖留在人间,不往仙界跑好不好?” 爀岚盘算了许久,勉强才答应下来。 一日之后,爀岚目送着云莯离了极北天山。 云莯没有回南海,而是直奔天宫凌霄殿。她火急火燎的寻到檀徵,当头就是一句话:“仙界有人同魔族勾结!” 檀徵面色沉郁:“何出此言?” 云莯翻手拿出一块黑色晶石:“你派去保护凤初的天将同你说了?他们被魔族袭击了。这是那魔头的魔核,他是九大天魔之一的靥魔,阶位仅次于魔尊。” 檀徵接过魔核,眉头紧皱。云莯疾疾说道:“魔族忽然出现在凡间袭击凤初,定然是偷偷潜入仙界,再从仙界潜入凡间的。魔渊在仙界的东边,临近栖凤岭,最该被怀疑的正是凤宫。起初我也思忖了许久,会不会是凤族有人意图不轨,想要篡夺凤王之位,才同魔族勾结,意图加害凤初。” 第九十二章 线索 檀徵默然不语。云莯坐到一旁的玉座里,眉头紧锁:“那时得知凤祢莫名其妙中了混沌毒,我就怀疑过凤宫有奸细。之后凤初遇袭,我更加怀疑凤宫里有人勾结魔族。但这毕竟是大事,没有确凿证据我不好来同你说。直到前两日,我忽然发现了别的线索。” 檀徵问道:“什么线索?” 云莯问他:“你还记得南海的宓婳?她那时莫名其妙掉到了凡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身染魔气。” 檀徵眼神一凛,“当年我就疑心仙界有人同魔族勾结,助他们越过魔渊藏在人界图谋不轨,宓婳不小心落到人间后才遭了他们的毒手。但我命人排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天兵天将在人界寻了数年也没寻到一个魔族。此事压在我心里已经有一千多年了,你忽然提起这事,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云莯摇摇头,“我目前没有什么确凿的发现,只是觉得有一个人很可疑。”檀徵问道:“谁?” 云莯缓缓开口:“东海龙王敖尹。” 她将南海龙王发现宓婳失踪的经过同檀徵仔细说了一遍,拎起面前的玉壶给自己倒了杯酒,等着檀徵发问。 檀徵细细想了想,“四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未曾想过敖尹会对宓婳下手。南海龙王也急糊涂了,没有向我说明这些细节,我当真以为宓婳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如此说来,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敖尹此人很不简单。” 他越想越觉不对:“敖尹的父王怎么说也是个仙君,混沌劫爆发时他正在人间巡视,人间统共也没有几只妖兽,怎么他就骤然陨落了?再说敖尹那几个长兄,修为皆高于他,怎地最后只有修为最低的他活下来了?” 云莯仰头灌了口琼浆,“我不清楚混沌劫之初的事,你细细想想,他当时是怎么获救的?” 檀徵边想边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混沌劫平息后,东海的王族除了嫁与你兄长的萱孋,就只剩了他一个。萱孋是东海的长公主,王位本就应当由她继承,奈何萱孋不肯离开凤宫,我只得下旨封敖尹为东海龙王。至于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也只当他是被凤王救下,侥幸逃得一命,从未深究。” 云莯转着手中的玉觞,凤眸微眯:“我去凤宫问问我哥。” 檀徵点点头,“你小心行事,切莫打草惊蛇。” 云莯放下玉觞,站起身道:“放心,我会注意的。” 檀徵亦站起身,“我即刻命人将敖尹监视起来。” 云莯摇摇头,“最好不要,若敖尹真的与魔族勾结这么多年都没露出破绽,平素一定十分谨慎。你派去的人若是被发现,这才是真的打草惊蛇了。” 檀徵双手握拳,忽然恨恨的砸在龙案上:“难道朕就什么都不能做吗!” 云莯叹了口气,“檀徵,你且忍一忍,待我从凤宫回来,我同你一道去东海查敖尹。” 她知道檀徵因了莐柘的事伤神了很久,连日都心烦意乱,急需做些什么以泄心头怒火。不巧敖尹正好撞了上来,她不介意让檀徵亲自调查他。毕竟敖尹是萱孋的弟弟,她和青渊都不好插手。倒不如把敖尹交给檀徵来审,于情于理都更合适。 凤宫大殿内,青渊屏退左右,看着云莯道:“阿曜,我已在四周布下法阵,你我言谈不会叫人听见,你有什么话就问。” 云莯点点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哥,我先同你说一件事,你知道了不许吼我。” 青渊眉头皱起,“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云莯硬着头皮说道:“这一年来我带着小初四处游历,前些日子带她去了凡间。” “”青渊的脸黑了下来。 云莯战战兢兢的继续说道:“我在人间抓到一个魔族,之后我去了天宫找天帝,把小初留在凡间玩耍。可谁知没过几天,又有一个魔族偷偷溜到了凡间,试图挟持小初。” 青渊的眼睛已经快要喷火了,云莯顶着她哥要杀人的目光,急急解释着:“我离开时给小初留了护身法宝,还让天帝派了天将下凡保护她,那日感应到我给她的灵玉自动护主,我即刻就下凡来了,抓住了那个天魔,没让他得逞。” 青渊怒了,“袭击初儿的还是个天魔?” 他站起身瞪着云莯,云莯吓得连连后退,“哥,你别生气,小初没事,真的,她好好的!她现下在南海龙宫玩耍,我怕再出意外,特地让九嶷神君赶去了南海才来寻你的!” 云莯快哭了,“哥,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下回再也不偷偷带小初去凡间了,你别瞪着我了,我心慌。” 青渊一指头崩在云莯的额头上,又气又无奈,“都是做姑姑的人了,怎地还这么着三不着两?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先来同我说吗?藏着掖着过了许久才来跟我坦白?说罢,你发现了什么?那魔族是怎么找到初儿的?” 青渊毕竟是云莯的亲哥哥,他一眼就看出云莯的那点小心思,起初不敢来告诉他是因为她还没找出幕后的鬼,没法给他一个交代,眼下急急忙忙的跑来跟他认错,定是对内鬼的身份有了些眉目,这才敢来挨骂。 云莯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陪着笑脸看着青渊:“哥,这事有些复杂,我细细说与你听。” 她把莐柘的事捡了一些说给青渊听,顺带也说了宓婳的事,只不过隐去了爀岚的存在。青渊听得眉头大皱,“大殿下怎会做出这种事?还有那敖尹,此人的形迹十分可疑。” 云莯赞道:“不愧是哥哥!一眼就看出那敖尹有问题!那时我跟小初在他的东海龙宫呆了数月都没发现他的异常,若不是他突然向我求亲,我还真不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对。” 青渊敏锐的抓住了一个词:“求亲?”他看着云莯,“那敖尹向你求亲?”他有些愠怒,“你答应了?” 云莯撇嘴,“怎么可能,我对他的龙宫没什么兴趣。” 第九十三章 探查 青渊松了口气,一脸愤然:“这个敖尹果真不是个好东西!前些年孋儿一直操心他的婚事,他一直百般推诿,直说没有合意的,谁知竟敢打你的主意!可见此人心术不正!” 云莯懵了,敢情向她求亲的人都心术不正?那云泽怎么办?看哥哥这架势,云泽敢开口他就敢揍人啊。 青渊犹在气愤,“还有那宓婳的事!魔族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人间?必然是从仙界潜入的!东海龙宫与栖凤岭皆在魔渊附近,魔渊眼下防守并不严,敖尹若是有心,接应几个魔族到仙界并不算难!” 云莯哭笑不得的看着青渊,他已然断定敖尹是个勾搭魔族的仙界叛徒,主要原因却只是听闻敖尹曾向她求亲。她无奈的开口:“哥,眼下并没有证据证明敖尹勾结魔族,我来也只是想问问你,当时敖尹是怎么从混沌劫中活下来的?我那时在天界,脱不开身,不清楚凤宫这边的情形。” 青渊沉思了一会,“那时混沌劫忽然爆发,栖凤岭上下一片惶然,我同诸位长老守在最前,堪堪才将妖兽挡在凤族大阵外,并不清楚栖凤岭以外地方的情况。” “孋儿忧心东海,但她体谅我艰苦,从没让我去援救东海。那时妖兽将栖凤岭围得如铁桶一般,我便是有心想要援手东海,也分身乏术。若我不管不顾率兵突围,恐怕还没到东海就会死在半路。” “我自觉愧对孋儿,但她丝毫不怪我,反而安慰我说东海龙王常年在人间巡视,人间灵气稀薄,大约不会出现妖兽,东海或能逃过这一劫。” “妖兽将栖凤岭围了足足两千年,两千年后才有退却之势。我借机率兵出围,同金乌王东西夹击,总算是将这些妖兽打退了,敖尹也正是这时带着东海的残兵出现的。我将他带回凤宫,让他和孋儿见面,他哭着同孋儿说老龙王和诸位龙子尽皆不幸陨落,他躲在凡间才险险逃得一命。孋儿听闻噩耗,悲痛难当,当场晕厥过去,数日才醒。” “我心中又恨又怒,对孋儿发誓定会屠灭这些妖兽,为岳丈和诸位小舅报仇。那时天宫之围也有所缓解,天帝传旨栖凤岭,约定四族连成一线共剿妖兽,以合围之势将入侵仙界的妖兽全都驱赶到天界附近。” 他看了一眼云莯,“合围圈越来越小,我才在战圈这头遥遥望着了你。见你穿着赤霄战甲挡在天界众仙家的前头,我下令不许再将妖兽驱往天界,将战圈稍稍拉大了些。” 青渊顿了顿,“都怪天帝陛下不厚道,若我一早知道是你守在最前,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把妖兽都赶到天界去。” 云莯笑嘻嘻的点头,“哥哥说的对!檀徵确实不厚道!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 一想起那时的事,青渊心里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干净。他轻轻敲了敲云莯的头,“你可乖一些,眼下你没了帝君的修为,就别再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眼神沉肃,“真出了什么事还有你哥在。哥哥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你涅盘,一回就够了,再来一次我真的会崩溃。” 云莯生生忍住了眼泪,笑着去拉青渊的手,“哥,你不怪我拐走小初啦?” 青渊任她摇着自己的手,看向云莯的眼神有些爱怜:“我还不知道你,你只怕比我还宠她。” 青渊知道,凤初遇袭,云莯的愤怒和紧张绝不亚于他。 云莯红了眼睛,不管不顾的扑到青渊怀里,“哥,”后面的话竟全数成了哽咽。 青渊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带笑:“都这么大了还撒娇,哥哥不骂你了就是,快别哭了,我带你去找你嫂嫂。” 云莯低低的应了一声,红着眼睛站了起来。青渊好笑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羞不羞?可莫叫你嫂嫂看见了,否则她又要说我不该凶你。” 云莯抹了抹泪,施法遮掩了脸上的泪痕,有些担心的看着青渊:“眼下孋姐姐只剩敖尹这么一个弟弟了,我们将这事告诉她,她会不会受不了?” 青渊摇了摇头,“若是敖尹当真同魔族有染,还妄图加害初儿,这样的弟弟孋儿不会认的。” 云莯忐忑的跟着青渊去了凤后的寝宫,萱孋和凤祢都在。萱孋见了她很是惊喜:“我当是哪位贵客来了凤宫,值得凤王殿下屏退左右亲自接待,原来竟是阿曜!” 她上前握住云莯的手细细打量,盯着她的眼睛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哥哥又说你了?” 不等云莯说话,她已经责备的看向青渊,“要我说你多少回?不要对阿曜那么凶!阿曜这么可人疼,你怎地次次见面都要说她?” 一旁的凤祢也跟着起哄:“就是!父王不许欺负小姑姑!” 云莯笑了起来:“孋姐姐,不是的,哥哥没有说我,我最近有些累着了,脸色本就不太好看,不关哥哥的事。” 青渊很是尴尬,索性沉着一张脸吓唬凤祢:“怎么同父王说话的?”凤祢有些怕怕的,躲到萱孋身后不肯冒头了。 云莯伸手把凤祢拽了出来,“走,跟小姑姑玩去,不理你父王!”说着把他抱了出去,留青渊和萱孋在一处说话。 云莯带着凤祢在栖凤岭四处乱跑,有认得云莯的长老见到她皆呆住了。云莯见了他们也没调皮,站在那里规规矩矩的同他们行礼,直把众位长老感动得老泪纵横,拉着她直呼“青曜公主!” 无数小辈闻声而来,见了云莯倒头就拜,一张张或年轻或年幼的脸上皆是满溢的敬仰。 云莯愣在当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受欢迎。 凤祢骄傲的站在她身旁,挥袖对族人们示意道:“都起来!”言罢他拽着云莯的衣角,一脸自豪:“小姑姑,你同他们说说话,他们都特别喜欢你!” 云莯有些无措,愣了半天才开口道:“你们好啊,我是青曜。”围着她的一群小凤凰发出一阵欢呼:“帝君!帝君同我们说话了!” 一旁的长老们各自伸手拧住了自家小辈的耳朵,“帝君那是旁人叫的,你们该叫殿下!” 一群龇牙咧嘴的小凤凰乱七八糟的叫着:“青曜殿下!”“青曜公主!”“大公主殿下!” 云莯听得直想哭。自从娘亲去世后,她还是第一次觉得,栖凤岭是她的家。 她张开双臂,轻声道:“过来,让我抱抱你们。” 第九十四章 红线 一群小凤凰欢呼着朝她奔了过来,挤到她怀里的一脸幸福,没挤到的干脆化了原身站在她的手臂上,结果就是云莯从头到脚都被五颜六色的凤羽给埋住了,急得凤祢一个劲跺脚,“你们怎么这样呀!小姑姑是我的!” 他一着急,干脆也化了原身,只听得一声嘹亮的凤鸣,一只小小的火凤凰挥着翅膀挤开了几只金凤,晃晃悠悠的爬到了云莯的肩膀上,冲其他的小凤凰发出欢快的鸣叫。 青渊和萱孋闻声而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声更为清亮的凤鸣忽然响起,平地蓦地刮起了一阵大风,一只巨大的火凰缓缓展翼,身边有无数小凤凰绕着她上下翻飞。火凰飞到半空,清鸣一声,越来越多的凤凰和神鸾等闻声而来,以她为中心围成了一个旋涡。 旋涡的中心忽然爆发出一道金光,将整个旋涡都染成了金色。围着云莯的年轻凤族齐齐发出一声清鸣,落地之后,皆惊喜的发现自己的血脉之力足足浓厚了一倍。 云莯收了原身,缓缓落地。一众族人齐齐朝她下拜:“谢公主赐福!”云莯笑了笑,“同为凤族,不必客气。” 三万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正视自己凤族公主的身份。 云莯让凤祢同那些小凤凰一道去玩,自己随青渊萱孋回了凤宫。青渊已经将敖尹的事大致同萱孋说过了,萱孋沉默了许久,看着云莯道:“阿曜,你不必顾忌我,该怎么处置敖尹,你就怎么处置他。” 云莯松了口气,她就怕萱孋像葑曦一样,明知莐柘有错还死命护着。萱孋想了想,忽然说了一句:“若他果真勾结魔族,妄图加害初儿,那祢儿中毒一事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云莯愣住了,“孋姐姐,凤祢中毒的时候,敖尹也在?” 萱孋点了点头,“是我命人将他请来的,他很喜欢祢儿,在栖凤岭停留了数日。可就在他同我辞行的当日,祢儿就离奇中毒了。” 青渊的眉头闻言又拧了起来:“如此说来,凤祢中毒或许真与他脱不了干系。” 云莯思前想后,只觉细思极恐。她缓缓问道:“孋姐姐,那敖尹毕竟是你的胞弟,他怎能狠心对自己亲侄儿下手?” 萱孋摇了摇头,“敖尹只是我的异母弟弟。他的娘亲是一个蚌女,因为舞姿绝美才被我父王看上。我母后没说什么,封了那蚌女一个妃子的名号,赐了一座宫殿让她住。她灵力微薄,故而她所出的敖尹资质很差,用了万年才化形。” “这位蚌妃生下敖尹没多久就去世了。敖尹修炼资质虽差,人却十分聪颖,模样也生得讨喜,化形后终日在我们姐弟几个身边打转。我怜他年幼丧母,就时常将他带在身边看顾。我自认从未亏待过他一分一毫,实在不知他为何会生出这种心思。” 她长叹一口气,“我真的不能相信,我一直怜爱的弟弟会对我的儿女下毒手。” 云莯握住她的手,“孋姐姐,我一定会仔细探查,绝不会冤枉了他。” 萱孋疲惫的靠在青渊肩头,“阿曜,辛苦你了。” 南海海面,太阳渐渐西沉,脉脉余晖映得海面一片金红。云泽站在海上怔怔的看着一个方向,不知已站了多久。 红日完全落入海面。云泽叹了口气,不再等待。他正要转身,忽然有所感应,再度抬起头看向天边。 有一道金光倏然而至,一个红衣女子踏空而来,风尘仆仆的样子看得云泽心头微酸。 海面上泛着粼粼的乌光,云泽静静立在海上,看着云莯曼步向他走来。 她走到云泽身前,微笑着看他,“第三天,云泽,我如约回来了。” 云泽将她狠狠搂入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他将她抱的很紧,云莯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许久,云泽轻轻说道:“莯莯,我再也不让你离开了。”他近乎蛮横的抓住她的右手,不由分说的将一道红线栓在她的小指上,“不许解下。不许离开我三千里之外。” 云莯笑了,她低头吻了吻手上的红线,抬头看着云泽,温声说道:“好,我不离开。” 云泽不管不顾的吻住了她,云莯静静的迎合着他,直到海面上一片漆黑,这个绵长的吻才结束。 云莯回南海的第三天,凤王青渊和天帝檀徵忽而联袂而来。南海龙王喜不自胜,摆下空前盛宴接待这两位贵客。 看着宴席上坐着的那几位,老龙王激动得几欲落泪:他这龙宫自打建成以来还从没招待过这么尊贵的客人啊! 天帝和凤王一左一右坐在主位,身边陪坐的是九嶷神君和青曜帝君,下首坐着凤族公主凤初,和硬被凤初拉过来的宓婳。此宴之后,南海龙王只觉仙生无憾了。 宴后,龙宫后殿。檀徵屏退左右,悄声问云莯:“你怎地一直没回天宫?我等不到你的消息,只得去了栖凤岭寻你,凤王说你来了南海。怎么,南海这里还有什么线索?” 云莯有些脸红,她转脸看向一丛珊瑚,“檀徵,敖尹的事,你和我哥一道去查,我不能同你一起去了。” 檀徵奇道:“为何忽然改主意了?” 云莯举起右手,“你看。”檀徵细细看了看,“仙心结?” 他顺着红线的那一头看过去,有些不敢置信,“九嶷他拿自己的心头血和身家性命给你下了仙心结?” 云莯淡淡说道,“是啊,他不准我取下来。我若是带着这红线离开他三千里之外,他就会仙心崩毁,万劫不复。” 檀徵瞪着她:“你就是偷偷取下来又怎样?” 云莯伸手抚摸着指上的红线,“他会察觉到,会伤心的。” 檀徵睁大了眼睛,“青曜,你?” 云莯的耳根开始红了,她沉默了一会,轻轻点头:“嗯。” 天帝檀徵有些凌乱,“你居然也会动情?” 云莯瞪了他一眼,“你想打架啊?” 檀徵跌坐进身旁的珍珠榻上,“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 云莯懒得理他,“我去同我哥哥说一声,然后你们一道去东海找敖尹。我要回苍梧山了,不出意外三百年内是不会出来的,有事就来苍梧山找我。哦,对了,这是祝融将军的仙身,我已经替他修补好了,你想办法为他招魂。” 云莯挥手将祝融的仙身召了出来,放在檀徵身前,转身去找青渊。 第九十五章 收徒 青渊看到云莯手上红线的时候,倒是没有檀徵那么惊讶。他拉着云莯找到云泽,盯着云泽看了许久。云泽不闪不避的同他对视,许久之后,青渊忽然笑了,“九嶷神君,我这妹妹本事有点大,脾气还不好,你可想好了?” 云泽看着云莯,缓缓说道:“只要她不嫌弃,我便是死也不会离开她。” 当着哥哥的面听到云泽说这种话,云莯的脸唰的红透。她低着头,不敢看身边的任何一个。她戴着红线的右手忽然被青渊抓起,青渊轻轻叹了口气,“三万年了,我家阿曜也有人求娶了啊。” 云莯红着脸看他,轻声嗔道:“哥哥!” 青渊笑着将她的手交到云泽手中,拍了拍云泽的肩膀,“九嶷,我可把妹妹交给你了。” 云泽紧紧握着云莯的手,粲然笑了,“凤王放心。” 青渊忽然用力捶了他一下,“我怎么这么不甘心呢?” 云泽还是笑,“殿下,我们出去说。” 云莯担心的看着杀气腾腾的青渊先行出了龙宫,拉着云泽的手死活不肯放。云泽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放心,凤王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云莯本欲跟着去看,却被青渊勒令回去。云莯在龙宫坐立难安,得知内情的凤初笑得停不住,小声嘀咕:“父王真小气!九嶷神君真是可怜,还不知会被打成什么样。” 云莯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凤初立马闭口不言,笑嘻嘻的跑到云莯身边,抱着她的胳膊直晃:“小姑姑,你别生气嘛。父王方才同我说了,他今日会接我回凤宫,我即刻就要走啦,小姑姑你都没有不舍得我。” 云莯咬牙戳了戳她的额头,“没良心的小初!” 凤初只管嘻嘻的笑,檀徵忽然走了进来,略微不自在的看着云莯道:“他们回来了。” 一道金光闪过,云莯已不在殿内。她疾疾冲出了龙宫,就见青渊和云泽破浪而来。她不顾青渊就在身边,冲上去抓住云泽的手,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个遍。 云泽笑了,“莯莯,我没事,凤王只是同我说了会话。” 一旁的青渊幽幽一叹,“果真女大不中留啊。” 云莯面红耳赤,“哥!”青渊摇了摇头,“哎,阿曜有了九嶷神君就不要哥哥了。罢了,哥哥也不在这讨嫌了,这就把初儿带回凤宫,你二人自回苍梧山去。” 云莯下意识的拉住了青渊,“哥,我” 青渊温柔一笑,摸了摸云莯的头,“哥哥同你玩笑呢。”他看向云泽,“九嶷神君很好,有他照顾你,我很放心。” 云莯忽然有点想哭,她放开云泽的手,紧紧抱住了青渊,将头埋在青渊怀里,只叫了一声“哥。” 青渊宠溺的笑了,“怎么了?要跟哥哥回凤宫去?” 云莯不撒手也不说话,那副小女儿模样看得跟来的凤初直瞪眼。她吐了吐舌,只见一旁的天帝也惊得不行,心里这才平衡了些。 青渊抱了她一会才将她交给云泽,带着笑看她:“若是想哥哥了,就和九嶷神君一道过来凤宫。” 他招手让凤初上前,“来跟你姑姑道别。”凤初乖巧的冲云莯行了个礼,“小姑姑,我走啦。”她看向云泽,脆生生叮嘱道:“神君,你可要好好对我小姑姑啊!” 青渊笑着斥了她一声,“没大没小。” 凤王和天帝先后同南海龙王道了别,化作两道金光消失在天际。云莯怔怔的看着他们离开,总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 云泽一直紧紧牵着她,她看向云泽,忽而又脸红了。云泽一直在笑,牵着她进了龙宫大殿。 云莯有些晕晕的,坐在大殿里尚自昏沉。忽听得云泽对南海龙王说道:“龙王,贵宫宓婳公主天资聪颖,我很喜欢,不知龙王可否允准我将她收作徒儿,带她回苍梧山教导?” 南海龙王欣喜若狂,今日发生的好事太多,他觉得他数十万年的好运都在今天爆发了。他忙不迭的唤来了宓婳,“婳儿,神君有意收你做徒儿,带你回苍梧山,还不速速上前拜师!” 宓婳懵懵懂懂的走上前,先看了云莯一眼,“帝君大人也去苍梧山吗?” 云莯这才反应过来,冲宓婳点了点头。宓婳忽而笑了,她敛袖跪下,恭恭敬敬的冲云泽行了拜师礼,“师父在上,宓婳愿随您回苍梧山。” 云泽微笑着扶她起来,“如此甚好。” 云莯惊喜的看着宓婳,又看看云泽,半晌说不出话。 一道金光落下,空寂多日的苍梧山上出现了三道身影。 云莯牵着宓婳走进一间竹舍,悉心替她打理好房间,温言问她一个人睡怕不怕,要不要云莯陪她。 宓婳腼腆的点了点头,仰脸看着云莯,“帝君,婳儿可以跟您一起睡吗?” 云莯蹲下身看着她笑,“可以的。婳儿,既然来了苍梧山,就别再叫我帝君了。我也是九嶷神君的徒儿,你叫我师姐就好。”宓婳忸怩了半天,才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云莯怜爱的看着她,“婳儿,不用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何时想回南海,说一声就好,我亲自送你回去。” 宓婳轻声说道,“师姐,我喜欢这里。” 云莯很高兴,“喜欢就好。对了婳儿,我有个小侄儿,就是凤初的弟弟凤祢。他也是神君的徒儿,我上次答应他回了苍梧山就让他过来,他不日就会上山,到时你就有伴了。” 宓婳笑了起来,“凤初姐姐的弟弟吗?他年岁多大?我要不要唤他师兄?”云莯摸了摸她的脸,笑容温和:“不用,他比你小,我让他唤你师姐。” 凤祢来的时候,凤初也跟着来了。她看见宓婳的时候很是惊喜,两个丫头坐在房间里叽叽咕咕的说了好些话。 云莯同云泽一道坐在前院,对面坐着萱孋。云莯抱着凤祢轻声同他说话,萱孋望着她笑了一会,忽然开口:“阿曜,你带祢儿去看看初儿,初儿似乎有话要同你说。” 云莯心知萱孋是要支走她,好同云泽单独说话。她又开始脸红,没敢看云泽一眼,抱着凤祢快步离了前院。 第九十六章 嘱托 云泽看着云莯的背影,兀自温柔的笑。萱孋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忽然开口:“九嶷神君,听说你给阿曜下了仙心结?” 云泽点了点头,“不知王后有何见教?” 萱孋微笑道:“见教不敢当,只是有些话要嘱咐神君。” 她看向竹舍的方向,“阿曜年幼丧母,又一直被她父王那般对待,性子难免会有些冷。同旁的女仙相较,阿曜定然不够温柔可人,也许还会有些执拗。我夫君说过,她总爱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不叫你知道,叫人又气又怜。” 云泽静静听着,萱孋叹了口气,“神君啊,我说这些不是要叫你讨厌阿曜,我是想让你看清楚,我们阿曜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她看起来比谁都冷淡,实则比谁都重情。但凡旁人对她有一分的好,她能掏心掏肺的还十分回去。这样的阿曜,经不起欺骗和背叛。” 云泽正欲说话,萱孋先开口了:“神君,我不是要你同我保证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虽然主动给阿曜系上仙心结的是你,但阿曜却是心甘情愿被你拴住的。” “我们阿曜是什么身份?她是凤族的嫡公主,是众仙家眼中的青曜帝君,这般惊才绝艳的她,竟甘愿被你系上红线,你可知她对你用情多深?”6 云泽说不出话。萱孋看着他,忽然笑了,“神君,你打算何时来凤宫提亲?” 云泽站了起来,“只要莯莯同意,我即刻便去。” 萱孋眨眨眼,“敢情我们阿曜还没同意?” 她故作懊悔,“哎呀,早知阿曜还没答应你,方才我就不该同你说这么多话。” 云泽笑了,他向萱孋深深施礼:“王后对莯莯一片怜爱之心,九嶷在此替莯莯谢过。” 萱孋端正坐着受了他一礼,“神君不必客气。我待阿曜如亲生妹妹一般,为她着想一二是我的本分。话说回来,神君该尽早同阿曜商量提亲的事,否则我不放心把阿曜留在苍梧山。” 她有些警告的看着云泽,“神君,阿曜年纪还小,你可不能欺负她。” 云泽的脸上有些发烫,他忙不迭的点头,“王后说的是,我今日就同莯莯商量提亲的事。”绝口不提后面那句话。 萱孋满意的笑了。幸而此时云莯走了过来,萱孋不再管云泽,转而拉着云莯细细问询,不知都问了些什么,云莯满脸飞红,娇嗔跺脚:“孋姐姐!”萱孋笑着安抚她:“好了好了,我不问了,阿曜,你自己好好的。” 凤初和凤祢也走了过来,萱孋抱了抱凤祢,“祢儿,要听神君和你姑姑的话。” 凤祢点了点头,凤初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萱孋,“母后,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玩几天?” 萱孋无奈的看着云莯,佯装气恼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姑姑就这么好?我亲生的一双儿女,都被你给拐走了!” 云莯搂着她的胳膊撒娇,“孋姐姐别生气,让她们留在这里好了,你把我拐回凤宫陪你,我一个能顶她们两个!” 萱孋笑了起来,她拍了拍云莯的手,笑得意味深长:“凤宫离苍梧山可不止三千里。” 云莯瞬间红了脸,捏着衣角不说话了。 萱孋离了苍梧山,留下一双儿女黏在云莯身边。云莯抱着凤祢坐在前院的榻上,凤初和宓婳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叽叽喳喳的同她说话。 云泽站在竹舍门前,看着云莯的背影,眼神温柔宠溺。 云莯感应到他的目光,一回头同他的视线对上,毫不吝啬的冲他一笑。 凤初见此,眼珠一转,笑嘻嘻的拉着宓婳道:“婳儿,我们去外面玩!苍梧山后面就是溟海,我还从来没去溟海边玩过,你想不想去?” 宓婳还没出声,凤祢就欢呼了起来:“我要去我要去!姑姑都没带我去过溟海呢!” 他在云莯的怀里不停扭着,“姑姑,我想去看溟海。” 云莯无奈,“好,你们去玩,记得不许下水。” 她拿出一片叶形玉坠给宓婳戴上,摸了摸她的头,将怀里的凤祢递给凤初。凤初左手牵着凤祢,右手牵着宓婳,高高兴兴的出了禁制,去了后山看溟海。 云莯坐在榻上看着三个孩子远去,一双温暖的手臂就从背后圈了过来。她微微一笑,闭上眼睛,任由身后的人把她抱进竹舍。 云泽抱着云莯躺在床上,银发披散,与云莯的黑发交缠在一处。云莯一直在笑,她抚摸着云泽的脸,“这几日婳儿一直粘着我,如今又多了凤初和凤祢,你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意欺负我了。” 云泽吻上她玉白的脖颈,“没关系,莯莯在我身边就好。” 他气息不稳,压抑了许久的情念快要爆发。 云莯舍不得他难受,怜爱的吻了吻他的发,“云泽,你想要如何,就如何罢。” 云泽再也忍不住,云莯的衣裙被他扯碎,红缎纷飞,露出云莯光洁如玉的娇躯。 云泽吻着她的眉眼,她的额头,复又含住她的唇。云莯轻轻战栗,双手寻到云泽的衣带灵巧的解开,云泽和她之间再无一丝阻碍。 云泽笑了,他轻轻咬着云莯的耳垂,有些惩罚的意味:“莯莯,我好怕你不回来了。” 云莯口中发出细碎的声音,她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看着云泽,声音里带了哭腔:“云泽,你欺负我。” 时隔一年,二人再度于这竹舍中翻云覆雨。 一番缠绵之后,云莯浑身无力,懒懒的窝在云泽怀里,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她拉过云泽的左手,勾住他的小指,将那根红线细细缠在两根手指上,缠地难解难分。 云泽在她耳畔落下一吻,“莯莯,我爱你。” 云莯身子一颤,她看向云泽,“云泽,你刚刚说了什么?” 云泽轻笑,他认真的看着云莯,“莯莯,我说,我爱你,请你嫁给我。”云莯定定的看了他许久,灿然一笑,“好啊。”她轻轻推倒云泽,“不过,你要再等我三百年。” 云泽将她拉到怀里抱着,“莯莯,告诉我原因。” 云莯拉过他的银发缠在自己的黑发上,漫不经心道:“原因啊,因为我想要以青曜帝君的身份嫁给你啊。可是我现在还不是帝君,暂时不能嫁。” 她戳着云泽的心口,“我都同你在苍梧山住了这么久了,嫁与不嫁,对你我而言有什么分别?” 云泽搂着她,“有啊。莯莯不肯嫁给我,我就不是莯莯的夫君,就不能理直气壮地同所有的仙人说你是我的。” 他眼神明亮,“莯莯,嫁给我,我要你做我的仙侣。” 云莯想到自己穿着嫁衣的模样,俏脸一红,“偏不。”她跳下床穿上萱孋送她的那套碧海鲛绡裙,俏生生的看着云泽,神采飞扬,“偏要过三百年,就说你等不等。” 云泽起身下床,银发披散,落在他光裸的背上。他走近云莯,轻抚着她的脸,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情意。 他看着云莯无奈的笑:“等,三百万年我也等。” 第九十七章 求婚 苍梧山上的日子安然宁静。凤初一直赖在苍梧山不肯走,她和宓婳睡在一处,整日带着宓婳和凤祢满山撒欢。 云莯从不拘着她们,每日悉心照料着三个孩子的生活起居,温柔的模样同做帝君时判若两仙。 白天的苍梧山总是很热闹,云莯惯常都是被三个孩子团团围着,被她们拉着到处跑。 云泽很少会跟着,自从给云莯系上红线后他安心了许多,不再寸步不离的跟着云莯。云莯出去的时候他会默默修炼,直到云莯回来他才睁开眼睛。 夜里才是属于他们的时间。云莯在哄睡了凤祢后就会出门去见云泽,二人或在竹舍内布下隔音法阵,或干脆离了小院去到半空,在月下缠绵私语,直到天明。 三月时间倏然而过。这一日,青渊和檀徵忽然来了。 云泽开了禁制,迎接二人。云莯不在,不知被那三个孩子拖去了哪。青渊没急着找她,先细细打量了云泽几眼,忽然开口:“神君,你的修为似乎大有长进。” 云泽笑了笑,“凤王谬赞。自混沌劫后我已许久没有修行,近来忽有所感,小有突破,算不得什么长进。” 檀徵也打量了他一会,忽然问道:“九嶷,朕记得你的玉碟案册上有载,你是狐族?” 云泽点点头,“正是,陛下好记性。” 檀徵沉吟道:“你同青丘可有渊源?” 云泽示意二人坐下,淡淡说道:“渊源颇深。” 他大略说了说和青丘的仇隙,想了想也把和青曜的相遇说了出来,青渊和檀徵皆惊,不意他二人竟有这段前缘。 青渊心中大定,既然有这段往事在,那云泽待青曜的情必然不是作假。檀徵心里则想着,云泽同青丘没有关联最好,否则他会很为难啊。 檀徵轻咳一声,“九嶷,你可知青丘同魔族有染?” 云泽怔住了,“九嶷不知。”檀徵点点头,“朕猜你也是不知的。朕同你说罢,魔族贼心不死,妄图渗入仙界,青丘狐王不知怎地被他们说动,竟肯同他们合作。朕和凤王亲自探明此事,决意先行动手,趁他们还没有大动作之前将青丘剿灭。此番前来一是为寻青曜,同她商议一二,二来也是为了同你讲明利害,望你不要怨怼朕。” 云泽起身深施一礼:“九嶷谢陛下厚爱。陛下的决定,九嶷无任何异议。” 青渊看着他,“九嶷,你可愿随天兵一道远征青丘?” 云泽一怔,“九嶷虽同青丘九尾王族有灭门之仇,但与寻常狐族却无仇怨。若要我手刃同族,九嶷心有不忍。凤王殿下,请恕九嶷不能同行。” 青渊赞许的点点头,“九嶷,你恩怨分明,倒是难得。”他拍了拍云泽的肩膀,“把阿曜交给你,我更放心了。” 云泽微微一笑,“九嶷不胜荣幸。” 三人又随意说了会话,云莯终于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她跨进院门,见到青渊和檀徵,微微一怔。 凤初和凤祢已经扑了过去,“父王,您怎么来啦?”青渊抱着一双儿女笑得温柔,“来寻你们小姑姑,有事同她说。” 宓婳看着那边父子团聚,很是羡慕。云莯微微一笑,蹲下身将宓婳抱了起来,抱着她走到云泽身边坐下,双手安静的圈着宓婳,“陛下,哥哥,你们找我有何事?” 宓婳坐在云莯的身上,只觉这个怀抱无比温暖。她抬头看着云莯,云莯冲她灿烂一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宓婳得了一个吻,心情大好,也冲云莯笑了起来。 檀徵细细看了看宓婳,奇道:“这不是南海的婳儿吗?” 云莯笑了,“是啊,九嶷神君看中了她,将她收作徒儿了。” 檀徵腹诽,一定是你看中了人家,九嶷才会开口跟南海龙王要人的。他一直没有女儿,千年前见了宓婳也是真心喜欢,宓婳遇袭后还亲自安排她轮回。若不是天宫事务繁多,他都想把宓婳接到天宫来养在身边,谁知竟被云莯抢了先。 他向宓婳伸出手,“婳儿过来,让我抱抱。” 宓婳认得他是天帝,但她毕竟年纪小,见檀徵和蔼,倒也不怕他。她看了看云莯,云莯微笑着点点头,她便向檀徵伸出了小手。檀徵将她抱在膝头上同她说话,笑得很开心。 云莯以手支颐,安静的看着青渊和檀徵。云泽一直在看她,忽然伸出手在桌下牵住了她另一只手。云莯一震,复又笑了。她没有挣开他的手,任由他牵着,眉目越发温柔。 云泽趁凤祢叽叽喳喳同青渊说话的间隙,悄悄同云莯说道:“莯莯,我想要个孩子。” 云莯脸上一红,瞪向云泽,还没来得及说话,青渊就大声咳了起来。云莯羞得不行,知道哥哥定然是听见了。她甩开云泽的手站起了身,“陛下,哥哥,有事来后院说。” 檀徵憋着笑站了起来,将宓婳交给云泽,顺手拍了拍他的肩,“九嶷,朕此刻十分敬佩你。” 青渊脸色很臭,他想到了一些之前没有想过的事。凤祢和凤初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 青渊黑着脸走到了后院,云莯站在树下,见了他也有些羞意。青渊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久,檀徵知趣的躲到一边,专心研究树上的吊床,对那边的诡异情形视而不见。 云莯尴尬欲死,“哥,我” 青渊长叹一口气,接着又叹了一下,一连叹了三声,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云莯救了凤祢那次,他就不该让云泽把云莯带回苍梧山。他原以为云莯年纪尚小,云泽不会有那些旖旎的念头,可谁知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阿曜,当初你是怎么来的苍梧山?”云莯毫不犹豫的指了指檀徵,“是陛下把我交给九嶷神君的。” 坑檀徵这种事,云莯可谓驾轻就熟,从来都是面不改色。 檀徵被青渊怨念的眼神看得冷汗直冒,“凤王,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把青曜交给九嶷的。你是不知道,那时青曜三天两头就往凡间跑,我实在是管不住她。后来我碰巧知道九嶷神君四处在寻她,便细细考察了他三百年,见他可靠才把青曜交给他照顾的,绝不是临时起意。” 第九十八章 央求 青渊爆发了:“陛下至少应当先问问我的意见!陛下照顾不来,可以把阿曜送回栖凤岭,难道我还会不管她?” 檀徵欲哭无泪,事情都过去九百年了才来找他算账,他真是冤枉。他岂会不知青曜不想回栖凤岭?那时青渊又被凤祢的事搞得心力交瘁,他是好心才没把青曜送去给他添乱。 况且眼下的情形不是很好吗?他误打误撞之下倒是成全了云莯和云泽。这一对看上去也十分般配,大约好事将近了。檀徵老神在在的想着,这样也好,云莯孤苦了那么多年,终于碰上一个真心待她的,也算祖神待她不薄。日后他们大婚时他该送什么贺礼呢?真是伤脑筋。 青渊发了一通脾气,云莯被他吼地不敢说话,檀徵也已经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青渊自觉十分没意思,琢磨着过会出去再和云泽“谈心”,眼下还是应该把要说的事给说了。 他重重一叹,“好了,阿曜,你也大了,做哥哥的也不好管你了。你既然已经想好,哥哥也只能随你去了。你坐下,我有事同你说。” 云莯松了口气,依言坐下。檀徵也走了过来,开口道:“青曜,前段日子我同你哥哥去了东海查探,那敖尹虽然十分可疑,但我们观察了他整整一月也没看出他的异常。你说,我们会不会猜错了?” 云莯想了想,“敖尹心思缜密,我觉得他和莐柘是一伙的。莐柘忽然消失,他一定察觉到不妥,提早将证据都抹掉了,大约还知会了魔族那边暂时不要同他联系,故而你们才看不出什么。” 她扯了扯手上的红线,“要不我去试试?” 青渊愣了,“你怎么去?九嶷不是不让你离开他三千里吗?”云莯眨眨眼,“我们带他一起啊。” 她笑得狡黠,“我想到了,那敖尹不是曾同我求亲么?我假装答应他,看他会不会欣喜之下露出马脚。” 青渊的脸又黑了起来,“不行!”云莯失望的看着他,“哥,那敖尹又打不过我,为什么不行?” 青渊臭着一张脸,“九嶷神君会怎么想?” 云莯笑了起来,“所以说让他同我们一起去啊!我又不瞒他,他知道我是在做戏,必然不会生气。” 檀徵嘴角抽搐,他可不觉得云泽会不介意。 云莯被青渊和檀徵诡异的视线看得发毛,“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我?” 青渊继续黑着脸,“你自己去同九嶷说罢,他若是肯答应,我就答应。” 云莯高兴的点点头,“好!还有其他的事吗?” 檀徵轻咳一声,“我们发现青丘狐族窝藏魔族,同魔族的几位天魔有联系。” 云莯眼神一亮,“当真?”她摩拳擦掌,“我看那青丘狐王不顺眼很久了,早就想找个由头揍他一顿。这下正好,檀徵,你打算什么时候发兵?我也同去!” 青渊干巴巴道:“你就别想了,九嶷神君说他不去。” 云莯一下子蔫了,“啊?他不想去啊?”她趴在桌子上直叹气,“可是我真的很想揍那个狐王!” 檀徵凉凉的说了句:“发兵狐族的事刻不容缓,你可得赶紧同九嶷神君好好说说,否则你就赶不上揍人了。” 云莯无精打采的问道,“檀徵,你是要将狐族一锅端还是只端了九尾一族?” 檀徵看向前院:“我若是发兵青丘,狐族必然会一齐反抗,哪里会分什么几尾。九嶷就是不忍见同族无辜被屠戮才不去的,你就别想了。” 云莯长吁短叹:“可是我真的想揍那狐王!他把云泽害得那么惨,我怎么可以错过这个光明正大揍他的机会!” 她惆怅的摸着手上的红线,“不行,我要同云泽好好说说,这次非去不可!” 青渊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冲到了前院,一阵摇头,“多大了也去不掉这一身孩气,说到打架就高兴,真不知九嶷看上这丫头哪一点。” 檀徵附和着点头;“当年若不是凤王你拦着,这丫头差点就毁了我的登基大典。” 说起那时的旧事,青渊和檀徵对视一眼,皆心有戚戚。 云莯冲到了前院,连声叫着“云泽!云泽!” 云泽正在指点凤祢三人修炼,闻声看向她,温柔问道:“怎么了?”云莯跑到他身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眼睛亮亮的,“我有事同你商量!” 凤祢一脸茫然的看着云莯将云泽拽走,身边的宓婳细声细气的问道:“凤初姐姐,我瞧师姐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凤初笑了起来,“婳儿,你是不晓得我小姑姑的性子。我跟你说,但凡我小姑姑开心了,那定然是有人要挨揍了。” 青渊恰巧走了过来,听了女儿的这句话,深以为然。 竹舍内,云莯抱着云泽哼唧了好久,云泽就是不肯松口,“不许去,你眼下只是神君的修为,那狐王身后有魔界助力,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云莯整个人都贴到云泽身上了,“不会的,我哥哥和天帝也会去啊,有他们在,我怎么可能会受伤?云泽,你就让我去,我实在是气不过,那狐王当年那么欺负你,我不把他揍成个废狐怎么对得起你?” 她干脆强行把云泽推倒在床上,趴在他身上可怜兮兮的央求:“你就让我去嘛,我很快就回来,我很守信的!” 云泽闭上眼睛,“莯莯,你答应过我不走的。” 云莯扭着身子,“哎呀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去报仇啊。” 她主动吻着云泽的唇,极尽所能的迎合他,唇齿交缠间极尽温柔。云泽眼神迷离,云莯再接再厉,趴在他的肩头含住他的耳垂,用贝齿轻轻啮咬。云泽的呼吸开始粗重,他翻身将云莯压在身下,眼中欲色渐浓:“莯莯,你哥哥在外面。” 云莯笑嘻嘻的抬头舔了舔他的唇,她知道云泽不会把她怎样。她搂着云泽的脖子,“云泽,你就答应我,你说几天回来我就几天回来,回来之后” 她顿了顿,“你想如何就如何,我都听你的。”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极重,云泽如何会听不出来。他又好气又好笑,“莯莯何时学会和为师讲条件了?这种事也能作为筹码?”他轻轻吻上云莯的唇,许久才放开,近乎霸道的说道:“莯莯,这事没得商量。” 第九十九章 妥协 云莯大急,她翻身压住云泽,趴在他身上不停晃他:“师父,好师父,好云泽,你不要这样!” 她忽然急中生智,趴在云泽的耳边,娇娇怯怯的唤了一声:“夫君” 这一声唤娇媚婉转,撩拨得云泽几乎把持不住。他喘着粗气将云莯压回了身下,“莯莯,要去可以,除非你同意回来后就同我成婚。” 云莯“啊”了一声,默默考虑了很久,“云泽,我跟你成婚了之后,婳儿不是要改口唤我师娘?不行不行,那多不好意思啊,等婳儿长大些我们再成婚好不好?” 云泽无奈的抱着她:“莯莯,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愿嫁我?” 云莯惊了,“云泽,你瞎说什么呢?不愿嫁你,我眼下是在同你做什么?”云泽自知失言,没有说话。 云莯有些心灰意懒,“好罢,不去就不去好了。你既然铁了心要拴着我,那就这样。” 云莯推开云泽,站起身出了门。门外的檀徵见了她的脸色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同九嶷吵架了?” 云泽随后也出来了,他看着云莯的背影,神色复杂。 没有人明白他看着云莯一次次消失在他眼前时他的心情。他实在是追了她太久,好不容易等到她停下了脚步,他才有机会与她安然相伴。 他想要替她承担起属于她的责任,让她能无忧无虑的呆在他身边做个任性的少女,想去哪就去哪,不用担心任何事。 但是他无措的发现,他做不到。 云莯不是个寻常的女仙,她的心里除了他之外还有整个仙界的存亡。两百年前云莯苏醒后,他就敏锐的察觉她的异样。她的仙身一天天强大,举手投足间流转的皆是碾压一切的气息。虽然她总是对他温柔笑着,但她的眼底却藏着深深的不舍,仿佛每一天都是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他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是崩溃的想着,如果最终她还是要离开,不如让他死在她前面,这样他就不用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 云莯闷闷的坐在前院的竹椅上,凤祢和宓婳坐在她身边,凤初蹲在她对面,三人皆默默盯着她的脸看,不敢说话。 青渊看看云莯,又看看云泽,这二人显然是吵架了。他眯了眯眼,干脆抱着手臂站到一旁,静看云泽如何处理。 云泽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云莯身边,“婳儿,小初,凤祢,你们先去别处玩。”三个孩子乖乖的走了,边走边回头看他们二人,也不知是要看什么。 云泽蹲下身,轻轻去拉云莯的右手。云莯没有躲,但也没有看他。云泽知道青渊在看,没敢放肆,只将云莯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缓缓替她取下系在小指上的红线。 云莯睁大眼睛,“云泽,你?” 云泽叹息一声,“莯莯,我怕你离开,但更怕你不开心。” 他解下自己手上的线,站起来将整条红线递给云莯:“你收着,我再也不会拴着你了。” 云莯站起身抱住他,“云泽,对不起,我不该同你说那样的话,我不是不高兴被你系上红线,我只是” 她有些语无伦次,云泽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一笑:“我知道,我都知道。莯莯,我知道你的心意。”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莯莯,我明白你是替我不平。但你知不知道,相比那些,你能陪在我身边才是最让我开心的。” “我可以不在乎仇怨,不在乎修为,甚至不在乎性命。” “只要你能在我身边。” 云莯哭了起来,她抱着云泽反复唤他的名字:“云泽,云泽,云泽。” 青渊唇角翘起,云泽的处理方式让他很是满意。 一个不懂得向自己心爱的人妥协的男人,不值得托付。 最终,青渊把凤初和凤祢都带回了栖凤岭,宓婳被檀徵带回了天宫,苍梧山上只剩下云泽和云莯二人。 三日之后,天帝传召,大军即将开拔,命云莯速来天界。云莯一步三回头的离了苍梧山,依依不舍的模样看得云泽几欲伸手将她留下。 云莯走了。云泽看着空荡荡的小院,自嘲一笑。他走到云莯的小屋里,闭目感受着云莯的气息,微微一叹。 莯莯,我何时才能与你并肩。 天兵开拔,剑指仙界之南。天帝御驾亲征,凤王随驾在侧,但最令众天将热血沸腾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凤王身边那一抹火红的赤霄战甲。许多从混沌劫中活下来的老将激动得热泪盈眶,那是帝君啊,涅盘后首次现身的青曜帝君啊! 青曜红盔烈烈,站在青渊身侧,神采飞扬。她手中握着在诛仙台上静静放了三千年的诛仙剑,仅仅是沉默着站在那里,周身也萦绕着一股无匹的锋锐之气。 那是只有走过尸山血海才能累出来的杀气。 青渊侧头看着自己的妹妹,无奈的摇头。幸而还有个胆大无比的云泽敢追在她身边,否则青曜怕是要孤独一生了。 银色的号角嗡然吹响,檀徵的轩辕剑出鞘,迎着太阳发出刺目的光。他挥剑下斩,一声大喝:“出发!” 百万天兵闻声而动,瞬间跨越数千万里,直直降落在仙界之南。青丘国门处一片混乱,青曜当先一步拔剑而起,直冲狐王宫。 诛仙剑出鞘,青曜站在半空,朗声喝道:“狐王何在?速速出来受死!” 狐王宫里传来一声厉斥:“放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冲出王宫,瞪着青曜:“谁家的小儿?竟敢如此无礼!” 青曜歪头笑了,“你不认得我?”她晃了晃诛仙剑,“我名青曜。”那老者闻言晃了两下,脸色煞白,“你还活着?” 青曜颠着手中的剑,“你似乎很希望我死?”她不耐烦的指着那老者:“叫你们狐王出来,我没兴趣欺负老人家。” 那老者不肯退:“你既是青曜帝君,该以守护仙界为己任,缘何要来我们青丘喊打喊杀?” 青曜哈哈大笑,“说得好!你去问问你们的狐王,他明知我青曜以守护仙界为己任,为何他却要同魔族勾结,意图破坏我辛苦守着的仙界?” 诛仙剑剑光大涨,青曜不再多话,持剑当空劈下,一剑将地上那座堂皇的狐王宫劈成两半。那老者吓得瘫软在地,不敢再挡青曜。天兵天将们此时也接到了进攻的信号,立时攻入青丘,青丘上下一片恐慌,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檀徵的声音在半空悠悠响起:“青丘国主勾结魔族,心怀不轨,九尾狐一族当斩。九尾以外的狐族无罪,限尔等三个时辰内离开青丘,过时仍留者,斩;胆敢反抗者,斩;包庇九尾一族者,斩立决。” 第一百章 剿狐 一连串的斩字从檀徵口中说出,青曜微微有些愣神。这不是她第一次上战场,但却是第一次面对同为仙族的敌人。 就在她晃神的片刻,一道犀利的黑芒精准的袭向她的后脑。一直关注着青曜的青渊大惊,立时就要出手,谁知青曜比他更快,她灵巧一躲,翻手夹住了那道黑芒。 那黑芒碎成一缕缕黑气趁机钻入青曜掌心,青曜毫不在意,她微微一笑,看向青渊,“哥,你不要动,让我来。” 话音刚落,青曜已经不见了。青渊低头看去,只见青曜已飞身入了下方破碎的狐王宫。青渊本欲跟过去,檀徵拉住了他:“小心,此处可能会有混沌兽。他们奈何不了青曜,但是你我若被他们偷袭得手,会丧命的。” 青渊不解:“你怎知青曜不要紧?” 檀徵看着下方的战况,悠悠说道:“青曜天赋异禀,两百年前已修成了混沌之体。眼下她的仙脉中流转的已经不是仙力,而是你我沾之既伤的混沌之力。” 青渊愣住了:“这丫头怎地不告诉我?” 檀徵叹道:“青曜心思重,思虑太多,我那次若不是重伤垂危被她救下,她怕是也不肯对我吐露分毫。” 青渊沉默不语,忽然转身:“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着她。” 狐王宫里,一座巨大的幻阵发出璀璨的绿光,青曜被困在中间,似乎是睡着了。 她看见一个银发的男子向她走来,身后悬着一轮巨大的月亮。画面一转,她看到那男子在对她微笑,再一转,那男子又坐在一众女子中间,同她们调笑畅饮。 幻阵外,一群浑身黑气的魔族大笑着脱去了伪装,急不可耐的扑向幻阵中的青曜。就在那群魔族即将碰到她时,青曜睁开了眼睛。 她皱了皱眉,周身泛起金色柔光,那群魔族身上的魔气竟被她生生吸去。她抬手随意一抓,数块魔核静静躺在她的手心,她将这些魔核捏碎,一股纯净的魔气直冲丹田,融入她的血脉中。她非但没有任何不适感,反而觉得周身暖融融的,似乎这魔气亦是她同源的力量。 不过一会功夫,一大群魔族皆消失无踪,连一丝魔气都不剩。青曜随手破了幻阵,站在大殿中间,有些困惑。 她方才看见的男子,究竟是谁? 青渊赶到时,就看见青曜愣愣的站在那里。他松了口气,“阿曜!你在做什么?” 青曜回过神来,“哥,你来啦。”她指着地上的幻阵,“哥哥,你认不认得这是个什么阵?” 青渊仔细看了看,“似乎是情劫幻阵。” 青曜“咦”了一声,“那是什么阵?” 青渊一剑将那幻阵摧毁,拉着她往前走,边走边道:“是个很危险的阵,此阵以情为饵,会勾起被此阵困住的仙人心中最苦的情念,以此来编造一个幻梦。心志不够坚定的会陷在幻觉里无法回到现世。若沉浸在幻境中超过一个时辰,就算侥幸能醒来,也会道心不稳,修为大减。” 青曜有些茫然,“那我方才看到的场景就是我的情劫了?”青渊紧张的看着她:“你看到了什么?” 青曜摇摇头,“倒也没看见什么,只看见了一个男人。” 青渊松了口气,安慰道:“那只是个幻阵,不必挂心。” 青曜有些苦恼,“不是的,哥哥,我看见的那个男子同云泽长的很像。” 青渊脚步一顿,半开玩笑的说道:“那约莫九嶷神君正是你此生的情劫,阿曜注定要为他牵心挂魂?” 青曜知道青渊在打趣她,赌气不说了。她闷闷的往前走,挥剑斩开沿途的陷阱和仙咒,抓住一个战战兢兢的狐族少女闷声问道:“狐王在哪?” 那少女哭了起来:“我不知道!” 青曜烦闷的放开了她继续往前走,谁知那原本在哭泣的女孩忽然翻脸,掏出一柄绿幽幽的匕首斜斜刺向青曜的眼睛。青曜一回身紧紧攥住她的手,漠然道:“你太慢了,以后杀人记得快一点。”她面无表情的捏碎了那少女的整条手臂,“如果你还能活过今天的话。” 狐族狡诈,实非虚言。 青曜将那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女扔到一边,继续往前走。青渊看了看那少女,没有补刀的意思,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青曜在狐王宫的偏殿里寻到了正欲逃亡的狐王一家。她抱着剑倚在门口,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狐王殿下,你们这是要去哪呢?” 狐王警惕的看着她,惊慌之下一时没能认出她来,神色不善的问道:“你是谁?” 青渊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她是我妹妹。” 偏殿中的一个女子发出一声尖叫,“她是青曜帝君!” 狐王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不知凤王殿下和青曜公主,找本王意欲何为?” 青曜满心烦躁,她不想废话,提剑指着狐王:“出来,跟我打一架。你要是赢了我,我便放你走。若是输了,我就让你全家给你陪葬。” 狐王的脸色十分难看,“殿下,青丘和凤宫素来无冤无仇,你何必对我苦苦相逼?” 青曜“呵”了一声,“无冤无仇?你这种勾结魔界的叛徒,跟我可仇大发了!” 她索性一剑劈了过去,“你是要你的家人死在你前头?” 狐王咬牙接下这一剑,恨声道:“好!我便跟你打!我若赢了,还请殿下遵守承诺放我等离开!” 青曜轻蔑一笑:“你以为我涅盘了一次,就会输给你?” 她没再多说,迈步出了偏殿走到半空,狐王跟着她出来,戒备的看着她。 青曜忽然朗声大笑,声音响彻青丘,“狐王,你可知我修成神君用了多少年?修成帝君又用了多少年?” 狐王没有搭腔,那边的檀徵闻言扶额叹气,好罢,看来青曜今日打算嚣张到底了。 青曜继续笑着,“本君七千岁修成神君,一万七千岁修成帝君,三万岁涅盘,涅盘后三千年,再度修成神君。” 她凤眸微眯,“狐王,你觉得你会赢我?” 第一百零一章 斗法 狐王修了六十万年也不过是个神君,听完青曜的修炼史几乎羞愤欲死。他的手有些颤抖,控制不住的想到青曜刚刚说的话,如果他输了,就要他全家给他陪葬。 他深深觉得青曜不是在开玩笑。看着青曜似笑非笑的神情,狐王一咬牙,干脆豁出去了。左右也是个死,拼一把或许还能逃出些残魂,不至于魂飞魄散。 他主动攻向青曜,手中碧绿的玉杖发出耀目的光,上来就是狐王的绝技九寰幽冥诀。这一招专攻青曜的道心,只要她心中有惑,此招能瞬间寻到她的破绽,直接攻碎她的道心,叫她修为大跌,且永不能回升。 这一招不可谓不歹毒,实在是存了杀心。青曜压根没打算接这一招,她飞身躲开玉杖,回手就是一道剑芒,堪堪打在狐王的手上。狐王吃痛,有些拿不稳玉杖。青曜旋身连斩十二剑,剑剑刁钻。她的攻势太猛,狐王被逼得踉跄后退,只能拿玉杖勉强格挡,一丝法力都动用不了。 狐族掌情,青曜早知狐族的功法奇异,难以破解,一开始就没打算硬接狐王的法术。她不爱斗法,偏爱厮杀,在来之前就已打定主意要以快攻打乱狐王的阵脚,趁他疏于防守时借机斩断他的法杖。没了法杖的狐王也就没了依仗,对她也就没了威胁。 青曜这样想着,看准了时机后一剑下去,狐王惨叫一声,他的右手连同玉杖一起寸寸崩裂。青曜一声冷笑,一脚踹在狐王的心口,将他打落尘埃。狐王在地上痛苦挣扎,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父王!” 青曜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她细细打量着那飞奔而来的狐族公主,认出她正是当年那个白芷。 白芷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挡在狐王身前,无所畏惧的看着青曜:“你想杀我父王,先杀了我!” 她没有认出青曜,毕竟青曜现在的样子和那时相差极大。青曜静静的看着她,忽而收剑。 “我可以不杀你父王,但是你父王必须要做一件事,我才能放过他。”白芷惊疑不定,“何事?” 青曜冷声道:“狐王还记得三万年前的那只七尾狐?你为了杀他,不惜屠了云氏一族,甚至胆大包天的跑到栖凤岭来杀人。这么大的事,狐王,你不会忘了?” 狐王艰难开口:“你怎么会知道那只贱狐的事?” 青曜推开白芷,一脚踩在狐王的脸上,神情冷漠:“给我道歉。”白芷尖叫一声,“你放开我父王!” 她似乎认出了青曜,“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只七尾狐的徒儿!”她哭着说道,“我已经向他道过歉了,你为何还要这样不依不饶?” 青曜单手抓起狐王,挥手将白芷定在原地。 “云泽说了,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青曜拎着狐王走到半空,“狐王,道歉,声音大一点。” 狐王艰难开口:“七尾贱狐,死不”他话未说完,就被青曜狠狠砸到了地上,生生砸断了另一只手。 青曜恨声道:“你宁死也不肯认错?亏你女儿还为你求情。也罢,你既然执意想死,我便成全你。”她拔出诛仙剑,冷着脸就要斩下。 剑锋及面,狐王终于怕了。他开口向青曜求饶:“你不要动手,我认就是。” 青曜将剑收了回来,一双凤眸冷冷盯着他,狐王颤抖着爬起来,在青曜的逼视下颤声开口,声音传彻青丘:“七尾狐不祥一事,实属谣传。云氏一族无辜被杀,是寡人的错。即刻起取消对七尾狐云泽的诛杀令,将其姓名载入青丘籍册。” 他看向青曜,“你满意了?可不可以放我走了!” 青曜冷笑一声,“你这个狐王真是我见过最恶心的王。滚,到了魔界那边记得对你的小女儿好一点,我可是看在她的份上才饶的你。” 她挥手解了白芷的束缚,恢复了她的自由。 狐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白芷哭着向他跑过来要扶他,狐王却冲她大吼:“滚!云氏贱婢所出之女,不配叫我父王!” 青曜眉头大皱,“你是不是找死啊?” 她提剑抵在狐王的背后,“我再说一次,云氏一族无罪,你再敢侮辱他们,我就杀了你。” 白芷低声抽泣,“父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狐王断了的左手倏然复原,出其不意的伸手掐住了白芷的脖子。青曜见状不再留情,冷着脸一剑捅入他的后心。狐王忽而哈哈大笑,“来得正好!”他甩开白芷,身上冒出汩汩黑气,他的血流到诛仙剑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大有要将诛仙剑的剑身熔化之势。 青曜浑不在意,“哦,你体内居然有不少混沌血?”她漫不经心的拔出诛仙剑,与此同时,那狐王伸手探入自己的心口,抓出一团黑色的血肉,转过身快若闪电的攻向青曜的面门。 青曜厌恶的躲开:“老头,你不是想让我吃下去?” 她忽然灵光一闪,“我侄儿凤祢体内的混沌血不会也是这样被你们塞下去的?” 一念至此,青曜一阵恶心,抬起腿狠狠踹在狐王的手臂上。她落脚如刀,生生踢碎了狐王半截手臂。 青曜不打算再同他客气,一剑捅在狐王的肩头让他动弹不得,接着抬手覆在他身上要将他的混沌之力化去。 白芷忽然尖叫着冲了过来,“不要杀我父王!”她哭喊着对青曜下跪磕头,“求求你不要杀他!你答应过只要他道歉你就不杀他的!” 青曜恨恨地将狐王扔到半空,提剑削了狐王的四肢,“行了,我不杀他。”她看着白芷,“你父王勾结魔族,背叛仙界,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不同于之前被她砸碎的左手,但凡被她的诛仙剑削断的四肢,有生之年是绝对不会再长出来了。狐王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只是作为一个残废继续活着,说不定只有白芷愿意照顾他。 白芷艰难的抱住狐王,泪流满面。她施法拖着狐王去了偏殿,原本偏殿里并没有她,狐王带着家眷逃命时根本没有想过带上她。眼下狐王有难,却只有白芷愿意豁出命救他。 第一百零二章 突袭 青曜看着白芷的背影,忽然感慨,为何这些善良的女子都有一个恶心的家人?葑曦那么好,偏偏生了个莐柘。萱孋更不用说,却有个敖尹那样的弟弟。白芷也是个好姑娘,偏生却有这样一个父王。 青曜叹了口气,算了,随他们去。这次出征本也不是特地来杀人的,主要目的还是震慑仙界和魔界,叫他们收了那些不轨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 狐王一家就算成功逃到了魔界,大约也会是生不如死。毕竟魔界全是魔气,他们若想留在魔界,必须忍受魔气灌体之痛,硬生生将仙身换成魔躯才行。 不过,这也都是他们自找的,怪不得谁。 青曜怔怔的想了许久,青渊站在她身边,也不吵她。青曜忽然叹息一声,“哥,也不知为什么,我特别讨厌狐族。” 青渊愣住了,“可九嶷神君也是狐族啊。” 青曜摇摇头,“他不一样。”她想了许久,“云泽是三界中唯一一只七尾狐,他同他们都不一样。” 青渊笑了,“好好好,九嶷神君世间仅有,当世无双。怎么,阿曜这就急着要回苍梧山了?” 青曜红了脸,“敖尹的事不是还没完吗?我既然出来一趟,干脆将他也一道解决了。” 青丘的战事很快结束,毕竟天兵天将的战力摆在那里,狐族又安逸惯了,就算有心反抗也挽回不了败局。 檀徵将这边的事宜全权交由手下的天将处理,带着青曜和青渊一道去了东海。 东海龙宫内倒是一派奢靡景象。敖尹正躺在大殿中央的榻上饮酒,身边围着一群千娇百媚的妖冶女子,这些女子争相替他斟酒,敖尹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青曜卸了赤霄战甲,穿着常服不声不响的走进了龙宫大殿。檀徵和青渊站在她身后,看向敖尹的眼中皆有一丝嫌恶。 敖尹陡然见了他们,大惊失色。他跳起来挥退了身边围着的女子,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强笑着迎向他们:“陛下和二位殿下大驾光临,敖尹未及远迎,不胜惶恐。不知陛下找小王有何要事?” 青曜嗤笑一声,“敖尹,你装样子的功夫真是一流。”她大步上前,干脆利落的抬手抽了他一巴掌:“口口声声说等了我三万年,你就是这样等着我的?” 敖尹被她打蒙了,磕磕绊绊道:“青曜,难道你?” 青曜自顾自的坐下,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原本想着你我是姻亲,你又言辞诚恳,我细想之后觉得留在你这龙宫也不错。谁知你竟是这般无耻的男子,面上装地对我一往情深,私下却如此荒唐!” 敖尹不知是计,刚刚灌了几坛仙酿的他并不清醒,闻言只觉喜不自胜。他看看青曜又看看青渊,试探着喊道:“青曜妹妹?” 青曜抓起手边的玉觞用力砸向他:“谁是你妹妹!” 眼前的情景看得青渊额上青筋直跳,檀徵在一旁努力憋笑憋得面容扭曲,他们奇异的神情落到晕乎的敖尹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青曜向青渊说明了他同她求亲的事,表示愿意接受他,青渊和檀徵此番联袂而来,是特地来考量他的。眼下他们脸色这般难看,定是对他很失望。 敖尹懊悔不已,他急急走向青曜,“妹妹,你听我解释。” 青曜站起身走向后殿,气势汹汹的回了一句:“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倒要去问问那些女子,究竟都是些什么身份,怎生一个个都那般不正经!” 敖尹顾不得青渊和檀徵,忙忙的追了过去:“妹妹!青曜妹妹!你听我解释啊!” 敖尹一走,檀徵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青渊黑着脸看了他一眼,迈步走向了龙宫后殿。 青曜冲进敖尹的寝宫,快速打量着四周,敏锐的察觉到这里有一丝混沌兽的气息。这股气息极淡,几近于无,若不是她血脉中日夜涌动着混沌之力,让她对这种气息熟悉无比,恐怕连她也要被瞒了过去。 青曜冷冷一笑,檀徵和青渊监视敖尹的那一个月里,他一定是在混沌兽的提醒下,刻意做出规矩姿态来瞒天过海。等到青渊和檀徵把注意力转移到青丘后,他才放松了些。 然而任他再怎么谨慎,也算不出青曜会忽然闯进他的寝宫,更算不出青曜会是混沌之体。 敖尹急急赶来,伸手就要拉青曜的胳膊,青曜反手掐住他的手腕,凤眸微眯:“敖尹,方才谁来了你的寝宫?” 敖尹闻言,脸色大变,总算是找回了一点理智。他奋力挣扎,试图摆脱青曜的钳制,青曜冷笑着看着他:“真是好算计!说,为什么你的寝宫里会有混沌兽的气息?凤祢中毒一事是不是你干的!” 檀徵和青渊也走了过来,闻言皆眉头大皱。青曜钳着敖尹,探手要去碰他的心口。敖尹也是个狠人,只见金光一闪,他竟生生断了自己一只手,借此摆脱了青曜的钳制。 檀徵和青渊堵在门口,敖尹不知为何竟是怡然不惧,狞笑着向他们冲去,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快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敖尹就已同檀徵打了起来。檀徵看出他身上果然有混沌之力,冷笑一声,轩辕剑即刻出鞘,下一秒敖尹就要成为剑下亡魂。 青曜适时出手,“檀徵,我来。”她一把揪过敖尹将他制住,探手插入他的心口,拽出几条长长的龙筋。她嫌恶的看着敖尹,“你竟然也接受了魔气灌体?” 他的经脉中奔涌的血液大半是魔血,还掺杂着数量极少的混沌血。青曜见他体内的混沌血比凤祢身上的还少,心知下毒的必定另有其人。她干脆将他的龙筋连根拽出,厉声问道:“说,给凤祢下毒的是谁?” 敖尹痛苦的在地上挣扎,眼睛向外凸出,嘴角溢血,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青曜再度探入他的心口捏住他的龙心:“不说是?好,你可以去死了。” 敖尹痛苦地号叫了起来,他哀求道:“我说,是是一只混沌兽。他是和一个天魔一起来的,那天魔强行给我灌体,叫我帮他们做事。青曜,你饶了我,我是被逼的!” 青曜五指收拢,眼神冷漠:“撒谎!给我说实话!” 第一百零三章 落网 敖尹的龙心几乎被捏爆,他口中发出痛苦的惨嚎:“我说!我说!”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青曜低下头,喝道:“你大声点!”说时迟,那时快,暗处忽有一道黑芒飞出,直直刺入青曜的天灵盖。青曜遭此突袭,晃了一晃,跌坐在地。檀徵和青渊见势不妙,立时冲了过来,一个扶着青曜,一个死死钳着敖尹,杀气四溢。 不待青曜睁眼,又有两道黑芒骤然出现,分别攻向青渊和檀徵。青渊提起曜日剑挡在身前,谁知那黑芒竟诡异的消失了,下一秒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就在那黑芒要钻入青渊眼睛的前一瞬,青曜猛然睁眼。见此情景,她迅速抬手一挡,那黑芒被她捏在手中挣脱不掉,忽而崩碎成道道黑气钻入她的掌心。青曜浑不在意,翻身跃起,一剑劈在空中,地上赫然出现一道道血迹,似乎有个看不见的东西躲在那里,被青曜一剑砍伤。 青曜冷笑一声:“好久不见啊,你们居然还没死绝。” 檀徵方才不慎被那黑气打入眉心,这时已倒在了地上。青曜掷出诛仙剑,循着气息将那看不见的东西钉在墙上,蹲下身阖掌将檀徵额间的黑气吸出,又反手一掌将试图挣扎的敖尹打成了两截。 青渊黑着脸踩在敖尹的上半截身子上,抬手将他捆了,收进了袖中,打算回去再继续审问。 檀徵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这时诛仙剑忽然滑落,那被钉住的东西试图逃走。青曜划破手掌,将金色的血液挥洒在空中草草布下一个阵,那血阵金光大作,有什么东西被牢牢吸在了阵里,发出一声闷哼。 青曜走了过去,抬手将划开的手掌摁在那看不见的东西身上。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青曜手上的血生生将它融化了。血阵中出现了一颗黑色的珠子,青曜将它捡起来拿在手里,冷冷一笑:“原来这就是魔隐珠啊。” 天宫囚仙崖。青渊冷着脸将敖尹扔在囚室的地上,两条仙链自行飞了过来将他牢牢捆住,敖尹不停挣扎,神色凄惶,不住的求饶,青渊浑然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开始了审讯。 青曜把玩着手里的珠子,站在囚室门口,仰头看天。檀徵站在她身边,打量了半天后问她:“这珠子究竟是什么?” 青曜将珠子递给他:“这是魔界特有的魔隐珠,吞下去可以隐身,连气息都能一并隐去。” 檀徵有些奇怪:“你如何认得这东西?” 青曜坐到地上,眼神放空:“从前在魔渊的时候,那魔尊爀岚同我说的。他不屑于用这种伎俩对付我,怕我被其他魔族偷袭,特地同我提了提这魔隐珠。” 这当然是临时编的谎话,但檀徵显然是信了。他蹲下身看着青曜:“也是奇了,魔族竟会有那样一个魔尊。” 青曜眼神苍凉:“若他不是魔尊,我当真不想杀他。” 檀徵没有起疑,他将魔隐珠递还给青曜:“想必宓婳就是被敖尹哄着吞了这珠子,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 青曜点点头,“然后那敖尹就堂而皇之的在南海龙王眼皮底下掳走了被隐去身形的婳儿,将她交给了魔族。婳儿被魔气缠身后又将她扔到人间,任由她自生自灭。” 檀徵神色渐冷,“真是知面不知心,那敖尹看上去一派风雅模样,谁知内里竟这般狠毒。” 青曜叹息一声,“是啊,当初我还以为魔族都是些残虐的家伙,谁知他们的魔尊竟是那样磊落的品性,比之敖尹真不知要强上多少。” 檀徵心知青曜又在难过了,她一直对杀死那魔尊的事自责不已,不止一次同他说过那魔尊是个好魔。 他拍了拍青曜的肩膀,“往事已矣,追思无益。此间诸事已经了结,余下的事我会处理,青曜,你回苍梧山去。” 青曜站了起来,“莐柘如何了?” 檀徵指了指前方的囚室:“就在那里。曦儿常常去看他,见了他就会哭,她已经许久没同我说过话了。” 青曜心里难受,“那婳儿呢?你把她带来天宫,不是说要让她陪天后娘娘吗?” 檀徵答道:“是啊,我把她带给曦儿照顾了,曦儿很喜欢婳儿,待她很好,只不过依旧不愿同我说话。” 青曜沉默了一会,“婳儿若是喜欢呆在天宫,你就让她多留一阵,不要急着送她回苍梧山。” 她走进囚室,“哥,我先走了,有了结果记得同我说。” 青渊点点头,“嗯,你回苍梧山去。” 青曜答应了一声,转身离了囚仙崖。 青丘一役,青曜再度扬名。只可惜战后她再度消失在众仙家的视野中,诛仙剑亦被她放回了诛仙台,令无数仰慕她的仙人扼腕叹息。参战的天兵们将她在狐王宫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不过短短几日,九天十地再一次传遍了青曜的名字。 苍梧山后院,凤初和凤祢围着云莯,叽叽喳喳的将听来的话学给她听。姐弟俩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小姑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云莯正燃着神火专心铸剑,闻言笑了起来:“生撕狐王的九条尾巴?我若是要杀他,一剑下去就够了,用得着那么麻烦么?” 她分出两股白色火焰缓缓缠住那块剑胎:“还有什么劈碎整座狐王宫,我有那么闲要去拆人家的宫殿?”她已经忘了自己确实将人家的宫殿斩成了两半。 凤初格格直笑:“总之小姑姑最厉害啦!真可惜我没有看到,否则我一定要跟凤宫的那群小凤凰好好说道说道!” 凤祢滚到凤初怀里,神往着说道:“早知那天小姑姑也会去,我一定求着父王带我一起去!好想看小姑姑打架啊!” 凤初抱着弟弟坐到吊床上,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这么小,父王怎么会带你去战场?你还是别做梦了,先老老实实地长个几千年!” 云莯淡淡笑着,取出一枚黑色的晶石投进火中,看着那晶石融入剑胎。她这般坐着铸剑已有十日了,若不是今日凤初姐弟到来,她还会一直默默无言的坐下去。 第一百零四章 罪行 云莯回来的那天,整座苍梧山都静悄悄的。云莯循着气息走进自己的小屋,发现云泽居然罕见的入定了。 与她相伴的九百年里,云泽从未主动闭关。云莯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忽然有些懂了他的心思。 她苦笑了下,为他布下防护法阵,转身去了后院。她引来溟海的水灌满后院的水池,取出一块寒渊中的寒铁开始铸剑。她不言不语,默默重复着淬炼的动作,剑胎在火焰里浮沉,闪着幽蓝的光,映着她略微苍白的脸,有种莫名的寂寥。 云莯一坐就是十日。直到今晨,苍梧山外传来凤祢的声音。她这才起身开了禁制,迎了青渊一家进门。 凤祢和凤初见了她激动万分,但却被青渊赶到了一边去玩。萱孋有些憔悴,但还是打起精神向她笑着。 云莯心知敖尹的事有了结果。她拉着青渊和萱孋在前院里坐下,青渊看了看四下没看到云泽,有些诧异的问她云泽在哪,云莯勉强笑了一下,言道他在闭关。 青渊没有再问,开始同她讲敖尹的事。 敖尹在青渊的审讯下终于交待了,原来当初混沌劫爆发时他就已经同混沌兽做了交易。他主动找上混沌兽,告诉混沌兽们他父王和诸位兄长的行踪,以此为交换,让混沌兽留了他一命。混沌兽杀了东海诸人后,见他仙力实在低微,构不成什么威胁,便饶了他一命,撇下他去攻栖凤岭。 混沌劫后敖尹也没闲着,辗转又同魔族搭上了线,将自己的仙身换成了魔躯。奇的是混沌兽并没有死绝,不知怎地竟同魔族勾结在了一起,是以敖尹的魔躯内还混入了些许混沌血。只不过他转换的并不彻底,还留了小半仙气傍身,以此混淆众仙家的视线。 敖尹借着东海龙王的特殊身份,常年窝在人间为莐柘传递消息,甚至连莐柘的魔躯都是经由他帮忙才炼成的。三个服了魔隐珠的天魔设法越过魔渊,躲在东海龙宫,敖尹则悄悄将莐柘带入东海,让那三个天魔为莐柘灌入魔气。 凤祢中毒的事亦是他一手设计。他将凤祢稚龄化形的事告知了魔界那边,魔族派了一只混沌兽过来助他暗害凤祢。谁知那服了魔隐珠的混沌兽仍进不去守卫森严的栖凤岭,敖尹让他躲在兰泽,自己则百般接近凤祢,怂恿凤祢去兰泽玩。 那一天敖尹同萱孋辞行,说要回东海龙宫。凤祢被他偷偷忽悠出了栖凤岭,刚到兰泽就被那混沌兽抓住。那混沌兽对青曜恨之入骨,原本打算立时杀了凤祢,但敖尹怕凤祢死在兰泽他会暴露,才想出了给凤祢喝下混沌血的主意。 凤祢被侍卫寻回来之后,凤宫一片大乱。萱孋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敖尹头上,只当凤祢是自己贪玩才跑出去。青渊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全力为凤祢施救,凤祢才没有立时暴毙。 除去这些,凤初遇袭的事也有他的份。他知晓青曜还完整记得当年的事后就对青曜上了心,时时留意青曜的行踪。青曜并没有刻意掩去行踪,是以敖尹很容易就能寻到她们。 萧砚忽然暴毙,敖尹疑心与青曜有关,他特地来到萧府探查,离开萧府时顺道去了江府,打算看看那附在江珩身上的混沌兽残魂的情况,刚巧让他看见凤初独自留在江府。 他没有轻举妄动,先回东海悄悄联系了魔族,说凤族的公主眼下正落单,正是挟持她的最好时机。 魔族同样忌惮青曜,一听有机会挟持青曜的侄女,立时就派了九大天魔之一的魇魔过来。 一来一回就到了第四日,魇魔到来后优哉游哉的戏弄着凤初,以为能轻轻松松的抓住她,谁知凤初身上的护身法宝太厉害,硬生生拖延了时间直到青曜赶来,他反而送了命。 敖尹左等右等也不见靥魔回来,心知不妙。他素来谨慎,立时就断了同魔族的联系,规规矩矩的过了许久。直到数月前他打听到凤王青渊驾临南海,接走了凤初,这才松了口气。 他只当青曜跟着青渊凤初一道回了栖凤岭,心中大定,又恢复了同魔界的联系。魔渊那头又来了一只混沌兽,就眼下的局面同他商讨了一番,打算接下来重点利用青丘狐族。 谁知就在那混沌兽来的第二日,他忽然紧张的告诉敖尹,外面有两个修为极高的仙人在监视他。敖尹吓出了一身汗,谨言慎行了一个月后才被告知安全了。 敖尹自以为逃过一劫,此后两个月仙界都没有别的动静,他略略安心,复又回归了从前奢靡的生活,夜夜笙歌,借此来压惊。 天帝出征青丘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他远在人间,压根来不及接到消息。青曜又来得太快,言辞凿凿的说答应他的求亲。他被这消息冲昏了头,只顾着欢喜,压根没有防着她。 之后他就毫不意外的暴露了,被青渊抓去了囚仙崖。十日里他被各种酷刑加身,断断续续的将这些事全都交代了。他的这些计策不可谓不狠毒,若不是有云莯这个变数在,许多仙家的命多半已保不住了。 青渊将他扔在囚仙崖,回了栖凤岭同萱孋将这些事一一说给她听。萱孋咬牙切齿,直道敖尹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青渊问她打算如何处置敖尹,萱孋泪如雨下,只说千刀万剐也不解恨。青渊想了想,索性带着萱孋来见云莯。一来将结果说与她听,二来也是想让云莯开解萱孋。 云莯听完了这些事,上前抱住了萱孋,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同她说话。青渊站起身去看一双儿女,留云莯和萱孋在一处说话。 萱孋痛哭了起来,断断续续说着当年在龙宫的旧事,心痛她的父王和四个弟弟无辜陨落,又恨恨的叱骂敖尹恶毒无匹。云莯温言安慰她,宽慰她说好在凤初和凤祢皆安然无恙,敖尹现已落网,再不能行那些鬼祟之事。至于老龙王和诸位龙子,逝者已矣,也只好节哀。 萱孋哭了好半天才停下,云莯心疼她,一直抱着她没放。萱孋拉着她的手一直哽咽,说多亏她救下凤祢和凤初,又说敖尹的异状也是她最先发现苗头,说着说着又要哭,竟是不知该怎么谢云莯。 第一百零五章 碧落 云莯温柔的替萱孋拭去眼泪,“孋姐姐,你若当我是亲人,就不要同我说谢。” 萱孋脸色苍白,但还是点了点头。云莯看着她笑,“孋姐姐,快别哭啦,再哭下去我哥可要心疼坏了。” 萱孋终于不哭了,她微嗔的看着云莯,“阿曜!” 云莯嘻嘻的笑,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远处的青渊:“哥,你过来。”青渊走过来坐下,拉住萱孋的手,“可好些了?” 萱孋面红耳赤的挣开他的手,“阿曜在这,你注意些!” 云莯闭上眼睛,“孋姐姐,你别管我,就当我不在。”她站起身摸索着往后院走:“小初,凤祢,你们在哪?快来同小姑姑玩!”说着还假意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萱孋被她逗得笑了起来。青渊如释重负,伸手将她抱到膝上,轻轻吻了吻她的发:“孋儿,不哭了好不好?” 萱孋身材娇小,被青渊抱在怀里也要仰视他。她仰着脸看着眼前的男人,展颜一笑:“当真要谢谢阿曜,若不是那年她任性要在海上飞,我如何能遇见你。” 青渊温柔一笑,俯身在她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阿曜皮了好些年,那是她皮的最对的一次。” 萱孋拉着青渊来同云莯告别的时候,云莯正坐在水池边一边铸剑一边同凤初说话。青渊蹲下身看着那剑胎,问她是在给谁铸剑,云莯微微笑着不说话,凤初似有所觉,惊呼起来:“小姑姑,这把剑不会是铸来给我的?” 云莯懊恼的看她:“哎呀小初,你这么聪明做什么?我还想着给你个惊喜呢!” 凤初喜不自禁,抱着云莯一顿乱亲。萱孋笑着将她从云莯身上拽下来,“你可仔细些,你小姑姑在铸剑呢!” 云莯开口将凤初和凤祢留了下来,青渊点头同意了。凤初和凤祢开心地在吊床上打滚,云莯看着他们笑了好一会,才站起身将兄嫂送到门口。 三日后,凤宫传来消息,敖尹被押上诛仙台,凤王亲自行刑,将他的仙身连同神魂一齐诛灭。 云莯听到消息时没什么表情,只觉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一百年。云泽一直没有出关,云莯也没去吵他,每日安静的守在后院,反复淬炼着剑胎。 凤初自打得知这柄剑乃是为她所铸之后,开心的不得了,也不爱出去疯玩了,大半时间都蹲在云莯身边,看着那剑胎问东问西。 云莯将她从远古战场寻来的大半灵宝都熔进了剑胎中,专心铸剑,渐渐不再分心同凤初和凤祢说话。凤初也晓得云莯铸剑到了关键时刻,不敢再扰她,拉着凤祢自去玩耍。 五十年后,一道璀璨的银光直冲云霄。云莯面前的那块剑胎发出夺目的光,随着一声铿锵的剑鸣,一柄光华灿灿的剑自火焰中飞出,绕着云莯不停飞旋,灵性十足。 云莯抬手抓住剑,凤初和凤祢闻声而来,见此都惊得张大了嘴。他们从未见过剑成的场景,头一次知道原来剑也会如此灵动。 云莯拿着剑走向凤初,凤初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仰脸看着她。云莯神情庄重:“凤初,接剑。” 凤初肃然而立,端正的伸出双手。云莯将手中的剑交到凤初手中:“从现在起,你便是这柄剑的主人。” 凤初捧着剑,小脸激动得通红。云莯摸了摸她的头,“小初,给这柄剑取个名字。” 凤初细细摩挲着剑身,轻声说道:“‘碧落’如何?” 云莯笑了,“是个好名字。” 凤初握住剑挽了几个剑花,剑光粼粼,好不威风。小丫头兴奋不已,“小姑姑,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绝不辜负你为我铸的这柄剑!” 云莯三两下替她做了个焱玉剑鞘,“来,把剑收起来。”凤初乖乖收剑归鞘,将剑捧在手上来回摩挲,爱不释手。 云莯低下头,看着凤初的眼睛轻轻说道:“小初,你记住,剑不是用来杀戮,是用来守护的。若有一天,姑姑和你父王都不在了,你也要勇敢握住手中的剑,守护好你所珍视的一切,知道吗?” 彼时凤初年纪尚小,不懂得这句话背后的沉重,只懵懵懂懂的点头:“小初知道了!”她一把揽过凤祢,开心的笑:“我会保护好弟弟的!也会保护好母后!” 她挥舞着碧落剑,“啊,对了,还有婳儿!” 凤初天真的模样无比娇憨可爱,看得云莯欣慰又心酸。 她摸了摸凤初的脸,蹲下身又抱了抱凤祢,“姑姑接下来要闭关几年,先送你们回家好不好?” 凤祢窝在云莯身上不肯下来,“小姑姑,你也要闭关呀?师父他还没醒呢,若他醒了你还在闭关,苍梧山上不就只剩他一个了?那他得多孤单呀。” 凤祢虽然总是言语挤兑云泽,但毕竟同他相处了一百年,相比宓婳,他更把云泽当作师父。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很惦念云泽。 云莯亲了亲凤祢的脸,“凤祢真乖,知道想着师父。”她一手抱着凤祢,一手牵着凤初,“这样,我闭关前给师父留一块玉简,叫他出关后就去栖凤岭接你,有你陪他,他就不孤单了。” 凤祢点点头,“好!”他觉得这是个很神圣的任务,肉肉的小脸上满是坚定,“我一定好好陪着师父!” 云莯笑出了声,“走,姑姑送你们回家。” 三日后,云莯离了栖凤岭,匆匆回了苍梧山。 苍梧山上依旧静悄悄的,云莯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她快步走向自己的小屋,打算看看闭关中的云泽。 云莯走到门口时忽然怔了一下,就这么傻傻的愣在了门前。她怔了许久,半晌才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门。 云泽站在竹舍内,长长的银发一直披到脚踝。他静静立在窗前,安静的像一幅画。听到推门的动静,他侧头看向门口,见到云莯后微微一笑:“莯莯,你回来啦。” 云莯一步步走近他,云泽站着不动,微笑着看着她靠近。 云莯轻轻抱住他,眼泪倏然而下,“云泽,你终于醒了。” 云泽环住她,吻着她的发,轻声说道:“莯莯,你知不知道,我昨日醒来见不到你,有多心慌。” 第一百零六章 困仙 云莯泪如雨下:“我知道,是我不好,应当给你留句话的。”她抬头看着云泽,急急解释:“我把小初和凤祢送回凤宫了,哥哥嫂嫂留我住了几日,我不知你会在这时醒来,故而才没回来。” 她声音沙哑,“云泽,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云泽一遍遍吻着她的眼睛,试图吻干她的泪,然而却徒劳无功。云莯一直在哭,仿佛要把一百五十年的思念全都哭个干净。云泽抱着云莯轻轻叹息:“莯莯啊。” 他抱着她躺到床上,再度吻上她的眸子,“我想过你回来后会如何对我,我以为你会生气,会不理我,但我没想到你会哭。”他动作愈发温柔,轻轻唤她:“莯莯,不要哭啦,我的心都要被你哭化了。” 云莯哭了很久才停下,她紧紧抱着云泽,似有千言万语要同他说,但她喉中哽咽,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叫她如何开口告诉云泽,她注定不能和他相守,注定要离他而去? 云泽怜爱的抚着她的脸,“莯莯,你是不是累了?” 云莯点了点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完全缠在他身上。 云泽笑了起来,“莯莯,你这样当真像个孩子。” 云莯趴在云泽怀里,感受着他的气息,整颗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即使睡着了也还是紧紧抓着云泽。云泽任由她搂着,一动不动,只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他脑中又响起昨日天帝对他说的话:“九嶷,朕活不久了。两百年后就是朕的归期,请你帮朕一个忙,无论如何要将青曜困在苍梧山两百年。” “她恨你也好,怪你也罢,你一定要困住她,否则她知道朕的事后,一定会自作主张的做些什么。你是知道她的性子的,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换所有人活。朕已经欠了她太多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欠她一条命。” “九嶷,你若想要她好好活着,就不要告诉她朕的事,只管想办法困住她就好。” 天帝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是淡然的,仿佛说的并不是他的生死。云泽刚刚从闭关中醒来,乍然听到这件事,心中复杂难言。 他过了许久才开口:“陛下,两百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檀徵笑了笑,“九嶷,你不必多问。你只需知道,这一次,朕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青曜有事。” 云泽最终点了点头,“九嶷知道了。” 云莯醒来时,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居然被下了三百重封仙咒。她睁着眼睛半天回不过神,苍梧山上有能力给她下仙咒的只有云泽,但他为何要这样做? 云莯愣愣的坐在床上,久久不见云泽进来。她只得出门去寻,谁知找遍了整个山头也寻不到他。她坐在前院的竹椅上发起了呆,不明白云泽到底要干什么。 她身上的重重封仙咒可以封印仙力,但这对云莯而言并无作用,因为她体内的是混沌之力。唯一麻烦的是下在她身上的困仙咒,让她无法离开小院。 困仙咒是和仙心结一样的法术,施术的代价都是仙人的性命。如果云莯走出苍梧山的禁制,下咒之人就会魂飞魄散。 云莯托腮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云泽给她下咒的理由。她叹了口气,也许是云泽不高兴她的肆意离开,忍无可忍之下才出此下策,对她下完咒之后又醒悟了过来,怕她生气才躲着不见她。 云莯满腹疑惑,但也无计可施。她看着院门的方向一直坐到深夜,云泽始终没有出现。 她再度叹了口气,站起身回了竹舍,开始闭关。 一百年后,云莯出关了。出关那天,她终于看见了云泽。他一头飘逸的银发被端正束起,戴着玄玉冠,着一袭青袍,颇有几分师尊的架势。他坐在前院的蒲团上认真的同宓婳和凤祢讲道,二人听的入神,都没有发现她。 云泽最先反应过来,他垂下眼眸,“今日就说到这里,你二人好生领悟,若有疑惑,就去问你们大师姐。” 宓婳有些愣怔,“师姐不是在闭关吗?” 云莯笑了笑,快步走了过来。凤祢机灵,一转头看见了她,欢呼了一声:“小姑姑!”站起身扑进了她的怀里。 云莯抱着他,细细看了他一会,“倒是长高了不少。”凤祢兴高采烈地站直了让她打量,“小姑姑,你终于出关啦!你一闭关就是一百年,如今我都是大人了,前些日子师父还夸我,说我的仙力比金乌族的太子强上许多!” 云莯被他逗的直笑,“好好好,我们凤祢最厉害,莫说金乌族的太子,我看大约连天宫的小太子都比不过我们凤祢?” 凤祢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倒没有,天宫的太子殿下虽然比我小,但他资质绝好,倒是比我强上一些。” 云莯拍拍他的头,又向宓婳招手,“婳儿,过来,让我看看你。”宓婳欢喜的跑了过来,云莯一把抱住她,“我们婳儿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宓婳羞红了脸,“师姐莫要打趣我。”云莯亲了亲她的小脸,“不是打趣,是婳儿本就生的好。” 她站起来看着云泽,两个孩子一边一个紧紧拉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和云泽之间有何不妥。 云泽一直垂着眼不看她,还是云莯先笑了:“师父,要我指点凤祢和婳儿修行却是不行的。” 云泽终于看她了:“为何?莯莯不愿吗?” 云莯歪着头继续笑:“徒儿两世修行,一世比一世顺利,从未遇见修行瓶颈。若要我为他们解惑,着实叫徒儿为难。” 云泽噎了一下,“好罢,是为师想的不周到。”他站起身,“若有疑惑,还是暂时搁下,待为师回来后为你们作答。” 云莯看着云泽走到院门,轻声开口:“师父,你要去哪?” 云泽头也不回:“去汤谷一趟。金乌王有事相邀。” 云莯也不多问,只柔声道:“徒儿恭送师父。” 她脸色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仿佛她和云泽一直以来都只是一对普通的师徒。 云泽背对着她点了点头,径直离了苍梧山。 第一百零七章 瑞旻 云泽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云莯始终泰然自若,没叫宓婳和凤祢看出半分不妥。 两个孩子毕竟还小,喜欢黏她,整日围着她打转。云莯温柔笑着一手牵着一个,听他们絮叨这百年里发生的事。她白日里陪他们玩耍,看他们修行,夜里安顿他们睡下后,就默默在房中打坐,心无旁骛。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凤祢和宓婳玩归玩,倒也没有落下修行。有云莯在一旁看似无意的指点,二人修炼地顺风顺水,并未遇上瓶颈。 云泽回来的那天,凤祢和宓婳正在院中舞剑。两个小家伙个子虽小,但握剑的姿态却像模像样。二人神色认真,一招一式皆有板有眼,起手落剑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云莯微笑着看着两人,一抬头就看见了院门处的云泽。 云泽牵着一个孩童站在门口,与她对视了一会便移开了目光。云莯笑了笑,开始打量云泽牵着的那个孩子。 她看着慢慢走到面前的云泽:“师父,这孩子是?” 云泽低头看向手边的孩子,“他是金乌族的太子瑞旻殿下,自小身染怪病。为师应金乌王所求,将他收作弟子,带他来苍梧山为他治病。” 瑞旻的症状和当初的凤祢很像,金乌王打听到云泽治好了凤祢后,几次三番送信给云泽,请他帮忙为瑞旻治病。云泽思量再三后,终是应了下来,将瑞旻带回了苍梧山。 云泽记得,当年云莯在东华帝君府和小婴儿一起玩的时候,那个婴孩就是金乌族的。云莯喜欢孩子,想必也会喜欢瑞旻。他摸了摸瑞旻的头,“旻儿,这是你大师姐。” 瑞旻怯怯的看着云莯,怯生生的唤了句:“师姐好!” 凤祢和宓婳围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新来的小伙伴,瑞旻被看得小脸通红,怯怯的绞着手指不说话。 云泽开口道:“照齿序算,瑞旻最小,故而你是小师弟。”他指了指宓婳,“这是你二师姐。”又指了指凤祢,“这是你三师兄。” 瑞旻小声说道:“瑞旻见过二师姐、三师兄。” 凤祢高兴的应了一声,“小师弟好!”他走过去拉着瑞旻的手,“师兄带你去玩!” 宓婳跟着他们一道跑出了小院,去山间尽情玩耍。云莯看着三个孩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后云泽又不见了。 云莯长吁短叹,简直不知要拿云泽怎么办。她一边叹气一边走到后院,见云泽挥手建了一间新的竹屋,看样子是给新收的小弟子住的。 见云莯过来,云泽神色一僵,掐诀的手势一变,登时就要施法离开。云莯一声轻喝:“给我站住!”她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云泽的手臂,“我若不问,你还真不打算解释了?你打算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云泽垂着眼不说话,云莯满心无奈,“云泽,你究竟想要如何啊?”她硬拉着云泽不放,“你锁着我,我不生气,但你好歹给我一个理由。可你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你究竟知道了什么,又究竟在谋划什么?” 云泽始终沉默着不说话。云莯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酸,“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了吗?那你还锁着我做什么呢?” 云泽终于开口了,他低着头,“莯莯,我有苦衷。” 云莯投降了。她主动伸手抱住云泽,“好,我不问了,你别走好不好?不要不看我,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云莯盯着云泽的眼睛,强迫他和她对视。云泽望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忽然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双唇。 这个吻极尽缠绵,但二人分开后,云莯却沉沉睡去。云泽看着她的脸,心中微痛,“莯莯,不要怪我。”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要怎么面对她,只能施法让她沉睡,好让自己从无尽的愧疚中暂时解脱出来。 云泽抱着云莯回了她的竹屋,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低头静静凝视了她很久,转身出了门去。 竹舍内,云莯缓缓睁开眼,喃喃自语道:“原来被最亲的人瞒着是这样的感觉,好像真的很难受啊。 云泽将瑞旻的竹舍布置好后,三个孩子终于回来了。凤祢没见到云莯,愣了一下,看着云泽问道:“师父,我小姑姑去哪了?” 云泽不太自然的指了指云莯的竹屋,“她睡着了。” 凤祢十分奇怪,“小姑姑怎会在这时就寝?” 云泽没多解释,“大约是累了,你们别去吵她。” 凤祢点点头,“哦,知道了。”他眼珠一转,“那我能去窗边看一眼小姑姑吗?就看一眼。” 云泽点点头,“可以,但是不许说话。” 三个孩子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窗边,探头看向屋内。谁知竹舍内却空无一人,凤祢呆住了:“怎么没人?” 他话音刚落,竹屋的门就开了,云莯笑吟吟的站在门前,“怎么,难道我屋里除了我还应当有别人?” 凤祢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后高高兴兴地向她跑过去,“小姑姑你醒啦?师父说你在睡觉,是不是我们把你吵醒了?”云莯摇了摇头,“不是,我是自己醒的。” 她招手让瑞旻过来,“小师弟过来,师姐有话问你。” 瑞旻乖乖的向她走过去,云莯将他抱起,带着他去了后院。路过云泽身边时云莯没有看他一眼,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宓婳看着云泽和云莯,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云莯抱着瑞旻坐在后院的吊床上,伸手替他把脉,细细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瑞旻一一答了,云莯笑了笑,亲亲他的额头,“好乖!旻儿,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需要什么就同我说,若有哪位同门欺负你也来同我说,不用害怕。” 瑞旻乖乖点头,朝她露出一个笑脸:“师姐你真好。” 瑞旻瘦瘦小小的样子惹得云莯很是爱怜,云莯再度亲了亲他,带着他回到前院,将他交给宓婳:“婳儿,好好照顾师弟。”又叮嘱凤祢,“凤祢,可不许欺负小师弟。” 凤祢一个劲点头,“我不会欺负瑞旻的!小姑姑你放心!”云莯笑了笑,不再说话,转身进了竹舍。 第一百零八章 天旨 云泽愣愣的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宓婳过来拽他的袖子,“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和师姐吵架了?” 云泽回过神来,摸了摸宓婳的头,“没有,婳儿别担心。” 宓婳一双大眼睛满是担忧,“可我看师姐好像不是很开心,师父你去看看她。” 云泽点点头,“好,为师这就去,你好好看着两个师弟。” 宓婳乖巧点头,“嗯,婳儿知道。” 云泽鼓足勇气推开云莯房门的时候,她正盘腿坐在床上,周身金光浮动。感应到云泽的到来,云莯睁开了双眼,原本黑色的眸子此刻金光熠熠。她静静的看着云泽,金色的眸光隐隐透着神威,云泽竟无法再向她走近一步。 幸而那金光渐渐隐没,云莯的眼睛又恢复成黑色。她看着云泽,平静问道:“师父找我有事?” 云泽张了张口,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他想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莯莯,封仙咒对你无效吗?” 云莯淡淡回道,“大约是。不过师父的困仙咒着实厉害,任我修为再高,也是不敢离开苍梧山一步的。” 谁让她心中有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伤他。 云泽神色复杂,“莯莯,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云莯就真的睡下了,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背对着云泽:“师父想让我睡,说一声就是,难道徒儿还会不听?” 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倦意:“我只是不喜被师父欺瞒。” “瑞旻身上的混沌血我已替他化去,他没事了。” “师父,我困了,你出去,无事不要来找我了。” 云泽愣愣的看了云莯许久,她再也没说一个字。他慢慢走出竹舍,在他身后,竹舍的门自动关上了。 竹舍外出现了一圈凛凛的金光,俨然有拒客之意。 云泽知道,他再也进不去这间屋子了。 金光刺目,云泽的眼中忽然就有了泪。 云莯一睡就睡了五十年。五十年后的一天,云莯的竹舍中忽然金光大作,一道耀目的光直冲云霄,把山上的三个孩子惊得说不出话。 云泽看见那道金光后,旋即抬头看了看天,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一道天旨伴着漫天雷霆降至苍梧山。一个古老而缥缈的声音缓缓响起,开始宣读天旨。 不待那道天旨读完,竹舍的门忽然大开,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那只手缓缓抓住那天旨,硬生生将它合了起来。 有女子淡淡的声音响起:“又不是头一回了,道祖不必特地降旨。”那个古老的声音竟然笑了,“也罢,依你便是。” 云莯微微一笑,那道天旨被她送到半空,“道祖,劳烦将这个带给我哥哥,再让檀徵过来见我一面。您知道的,我离不开这里。” 那个声音无奈的应了一声,挟天旨缓缓消失。漫天的雷霆也随之散去,艳阳当空,苍梧山上一派明媚好景。 凤祢惊得张大了嘴:“小姑姑,你方才在和谁说话?” 云莯不答,缓步走出了竹舍。她穿着一身耀目的红衣,面上再无一丝稚气。她的瞳孔中染着淡淡的金色,眉宇间流转着一股飒然的英气,俨然与千多年前的青曜帝君重合了。 瑞旻看呆了,他揉了揉眼睛,忽然一惊,总觉得这个样子的云莯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云莯走向凤祢,每走一步都有莲花在她脚下盛开。她周身的灵气亦被染成了淡金色,脚下的白莲也隐隐透着金光。 凤祢激动得小脸通红,“小姑姑,你脚下有莲花呢!” 云莯淡淡一笑,“这没什么稀奇的,你父王也可以。” 栖凤岭之所以傲立仙界,无他,只因这一任的凤王与公主实在天赋异禀。青渊和青曜兄妹二人,皆是帝君。 云莯没有看云泽,领着三个孩子坐到前院的榻上,抱着他们一一细看了一番。三个孩子都很有长进,犹以凤祢为甚。令她惊讶的是瑞旻的修行资质也很不错,才短短五十年,他的仙力就翻了一倍。她摸摸瑞旻的头,深感欣慰。 不管这孩子是如何受的伤,左不过又是魔族和混沌兽的设计。幸好云泽将他带了回来,不管他带瑞旻回来是出于什么打算,总算是险险救了他一命。 云莯抱着瑞旻,神思飘忽,凤祢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她歉疚的冲凤祢笑了笑,“小姑姑在想事情,一时没有听见你叫我,姑姑不是故意的。” 凤祢不满的挤到她怀里:“我也要小姑姑抱!” 云莯失笑,伸手将宓婳也搂进了怀里,三个孩子挤作一团,叽叽喳喳的和她说话,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云莯温柔笑着,细细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时不时夸赞他们几句,三个孩子的兴致越发高昂,缠着她不停的讲,一直说到檀徵驾临。 檀徵是和青渊一起来的。青渊手中拿着那道天旨,急匆匆跨进小院向她走来,眼中满是关切。 云莯笑了笑,松开怀里的三个孩子,“出去玩。” 三个孩子乖乖起身,一眨眼就跑出了院门。 云莯站起身迎接二人,青渊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阿曜,你怎地这么快又升到帝君了?”云莯无辜的看着他:“我也不清楚,一觉醒来忽然就这样了。” 檀徵已经麻木了,他早已见识过青曜的修行速度,青曜无论升到什么修为他都不会惊讶。他真正惊讶的是她对待云泽的态度,完完全全就是视而不见。 檀徵有些愧疚,总觉得这两人关系闹这么僵,多半是因了他当年对云泽的嘱托。 云莯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的坐到桌边,“哥哥,近来仙界可还太平?魔族有没有什么动静?” 青渊皱着眉头,“魔族近来有些猖狂,不过他们还没那个胆子大举跨过魔渊。魔渊有天将驻扎,还有陛下的几位手足亲自镇守,出不了什么乱子。” 云莯点点头,“那就好,陛下的手足皆是神君阶位,有他们在,魔族自然攻不过来。” 青渊同她说了会话,确认她无碍后就离了苍梧山。栖凤岭离魔渊最近,青渊担心有变,时时都在留心魔渊的动静。眼下既然青曜无事,他自然是要回凤宫守着,以防不测。 第一百零九章 兰菏 云莯看着青渊离开,转头看着檀徵,语气微冷:“陛下,我有话要单独同你说,请你随我来。” 檀徵心中咯噔一声,只怕云莯已经怀疑到他头上了。他看了一眼云泽,云泽冲他无奈一笑,转身去了后院。 檀徵心里七上八下的,默默跟着云莯进了她的竹屋。云莯抱着手臂在窗前站定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为什么让云泽把我困在苍梧山。” 檀徵故作惊讶:“九嶷怎有那本事把你困住?就算他真能困住你,那也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云莯懒得和他多说,“你别装了,除了受你所托,我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原因。一定是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跟他说了什么,才让他下决心对我施了困仙咒。” 檀徵吃了一惊,“九嶷他对你用了困仙咒?”他心中暗叹,这个九嶷啊,倒真是对青曜一片痴心。 云莯眼神晦暗,“是啊,难道不是你教的?” 檀徵连忙摆手,“绝对不是,我为何要管你二人的事?” 云莯斜着眼看他,“你是不是对他讲了混沌劫的事?” 不待檀徵回答,云莯已经慢条斯理的说开了,“你怕我逞强斗狠再次送命,所以悄悄跟他说了这些事,怂恿他困住我,然后让他帮你做事。左右他也是个神君,又比我好使唤,跟我比起来他更能帮你的忙。” 她放下手臂,右手虚点着檀徵:“不愧是天帝,这么会算账。你这么算计我,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檀徵干笑着向门口退去:“我身为天帝,怎会这般算计谁,何况还是对你。青曜,你这般恶意揣测,真是叫我伤心。” 云莯似笑非笑的看着檀徵,“你是决意不向我坦白了?” 檀徵已经退到了门口,“青曜,你快别瞎想了,这全是九嶷自己的决定,你该去找他,找我有什么用。” 云莯神色渐渐严肃。她看着檀徵,忽然叹了口气,心知檀徵一定对她隐瞒了极其重要的事。 她有些落寞的转过身,背对着檀徵:“既然如此,那你走。我不能出苍梧山,对付魔族的时候你自己小心些。” 檀徵神色复杂,他看了眼云莯的背影,低低的应了一声,迈步出了竹舍。金光一闪,檀徵已离了苍梧山。 云莯疲惫的倒在床上,直到外面传来凤祢的喊声她才起身。她按着额角走到小院内,看见宓婳身边的孩童后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孩子一头红发,眉目俊秀,眼神清澈,怎么看怎么像爀岚。只是他身量矮了许多,竟堪堪只和宓婳一样高。云莯嘴角抽搐,那孩子静静的看着她,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搂过宓婳,“婳儿,这孩子是谁?” 宓婳清脆的声音响起:“师姐,他说他叫兰菏。” 云莯眼皮直跳,硬生生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好,兰菏,你是谁家的孩子?” 兰菏毫不犹豫的伸手拽住了云莯的衣袖:“姐姐,你不要我了吗?”云莯傻眼,“你叫谁姐姐呢?” 凤祢也呆了,“方才你不是说我小姑姑是你的恩人吗?怎么又变成你姐姐了?我可没有什么小叔叔啊!” 云泽闻声从后院走了出来,看着这一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瑞旻走向他:“师父,方才我们在溟海边玩耍时,这个兰菏忽然从溟海里走了出来,问我们青曜帝君是不是在这里。师兄同他说在的,他就一定要上山,说要见师姐,还说师姐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拉着云泽的衣角,有些警惕的看着兰菏,“可是师姐似乎不认得他,他是不是在撒谎?” 云莯头疼的开口了:“没有,他没有撒谎。”她叹着气,认命的看着兰菏,“这孩子我确实认得,也确实救过他。”她牵过兰菏的手,“你既然找了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兰菏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她:“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只是想呆在姐姐身边。姐姐,你能不能让我留下?” 云莯头痛欲裂,她咬牙看了兰菏许久,缓缓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好,容我问问师父。” 她看向云泽,云泽没等她开口就点头了,“既然是莯莯的旧识,又辛苦寻到了苍梧山,那便留下。” 眼下云泽已经和云莯闹到了这步田地,只要是能让云莯高兴的事,云泽什么都肯做。莫说是留下一个兰菏,就算云莯想要把山后的溟海翻过来,云泽也会毫不犹豫的去翻。 兰菏就这样留在了苍梧山,成了云泽最小的徒弟。云莯亲自为他收拾了一间竹舍,就在她自己的屋子后面。 凤祢对兰菏很是好奇,然而兰菏的性子有些冷,不爱和凤祢玩,只对宓婳有笑脸。瑞旻却不知为何很怕兰菏,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不肯靠近。 云莯倚在门口看着在院中戏耍的四个孩子,眼神复杂。兰菏心有所感,抬起头和她对视,忽然冲她笑了一下,脸颊上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模样可爱极了。 云莯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将他扔出苍梧山。她关上门倒到床上,仰脸看着屋顶,心中诸事繁杂,不知要从哪一件先想起。 入夜,月光皎洁。云莯一一看过三个孩子,方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就见兰菏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她笑:“师姐真偏心,都不来我房间看看我。” 云莯有气无力的关上门,坐到窗边,斜了他一眼:“我早知你会在我房中。” 她再也忍不住,吐槽道:“以为把名字倒了一下我就不认得你了?说,你是怎么来的仙界,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爀岚跳下床,走到云莯身前:“青曜,你一早就知道我要找的那个小女孩是婳儿?” 云莯也不否认,“是啊,那又如何?我同婳儿亦有前缘,难不成叫我眼睁睁看着她被你荼毒?”说到这里她有些恨恨的,“婳儿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 兰菏很无奈,“青曜,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我自是不会对婳儿做什么,我只想陪着她长大。”他眼神温柔,“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她夭折离世。” 云莯撇撇嘴,“莫说你了,我也不会让的。”她看着孩童爀岚,语气软了下来,“你如何寻到苍梧山的?” 第一百一十章 气息 爀岚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把玩着桌上的一只玉盏,“几日前我在南海边赏景时,偶然见到一位仙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出了南海,不知所踪。我认出那个小女孩就是我要找的人,于是设法潜入了南海龙宫,打听到了那小女孩的身份。” “我得知她原来是南海的宓婳公主,被仙界的九嶷神君收作了弟子。我悄悄从龙宫潜入仙界,本想打听九嶷神君的消息,却忽然感应到了你的气息。我循着你的气息到了这座山下,本欲直接上山,但这时凤王和一个帝君模样的仙人忽然来了,我便躲到了山后那片海中,等他们都走了才出来。谁料我刚刚出海,就见到了婳儿。” “我问那只小凤凰你在不在山上,他点头说在,还带我上了山,之后我果真就见到你了。” 云莯有些茫然:“我的气息?南海龙宫离苍梧山这么远,你怎么可能一出龙宫就感应到我的气息?” 爀岚也有些糊涂:“我也不知是为何,入了仙界后你的气息就变得特别强烈,像是日光一样照在我的识海里。” 云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原因:“这没道理呀,若是凤族对我的气息有感应还情有可原,你可是魔尊啊,怎么会感应到我的气息?难道你在变成魔尊之前也是只凤凰?”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这怎么可能嘛!” 爀岚坐在她对面也笑了起来:“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我就是与你有缘。青曜,你既然答应让我留下,就不许赶我走了啊。我独自在人间游荡了许久,着实有些孤单了。” 云莯看着他小小的模样,忽然就有些心软。她伸长手臂捏了捏爀岚的脸,心情大好:“要留下可以,但你要乖乖的,不许离开苍梧山,更不许闯祸,听到没有?” 爀岚乖乖点头:“嗯,我会听话的。” 春去秋来,一晃眼又是十年。这十年里,云莯没有同云泽说一句话,仿佛回到了千年前。那时云莯初初上山,也是这样不爱搭理云泽。只不过那时的云莯是在同他赌气,而这时的她,对云泽却是全然的无视。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离檀徵定下的两百年之期只有四十年了。云泽站在半空俯瞰着小院,轻轻一叹,觉得就算四十年后他立时撤去困仙咒,再过两千年云莯也不会原谅他。 他最后看了一眼苍梧山,再次转身离去。 小院中,云莯睁开了眼睛。她抬头望了一眼天际,轻轻一叹,重新闭上了眼。 三年后的一天,凤初来了苍梧山。她见到云莯后就紧紧抱着她不撒手,连声唤她:“小姑姑!你可算是醒了!” 她激动不已,“我来找了你许多次,你不是在闭关就是在睡觉,这都快两百年了,我都没能跟你说上一句话!” 云莯见了她亦是欢喜的,拉了她进屋说话。凤初抱着她的手臂絮絮叨叨的说着百余年来凤宫发生的事,还说了魔渊的一些情况。魔族近来越发嚣张,时不时偷袭仙族大营,连青渊都不得不赶赴魔渊,去助李天王一臂之力。 云莯沉思了一会,问凤初道:“小初,近来天宫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天帝陛下可还安好?” 凤初想了想,“倒是没听说天宫有什么大事发生,陛下自然也是好端端的。啊,我想起来了,前不久天宫的二殿下泷昶在魔渊遇袭,幸好他身上有一件法宝护住了他,他才侥幸逃得一命。就是因了这事,父王才急忙赶去了魔渊!” 她伸出手比划着:“听说那偷袭二殿下的魔头是一个天魔,且他的隐身术精湛得可怕,连一同驻守魔渊的几位神君都没能察觉出来。幸而二殿下有法宝护身,听说那法宝是一块看上去很普通的玉,就在那魔头偷袭他的时候,那块玉忽然跳出来大放光芒,硬生生将那魔头的身形给照了出来。不仅如此,那块玉还在二殿下身边撑起了结界,将那魔头的攻击尽数挡了回去。二殿下虽然遇袭,但却毫发无损。” 云莯若有所思,“什么样的法宝能这般厉害?” 凤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消息还是父王身边的侍卫告诉我的。小姑姑你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魔渊当面问二殿下呀!” 云莯无奈一笑,随口说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值得我亲自过问。”她有意转移话题:“你母后近来可好?你父王不在,凤祢又在我这里,你该多陪陪你母后,不要在我这逗留太久。” 凤初满脸不舍,“小姑姑,你就不能陪我一道去凤宫看看我母后吗?我母后很挂念你的。” 云莯叹息一声,“小初,不是我不想去,我是没办法去啊。”凤初毕竟已有八千岁,按龙族的标准来算她已经成年。云莯想了想,不打算瞒着她:“九嶷神君对我下了困仙咒,我离不开苍梧山的。” 凤初瞪大了眼睛:“九嶷神君为何要这样对你?”她有些生气,“如此说来,小姑姑你岂不是被锁在这院子里了?” 云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小初别生气,九嶷神君定是有苦衷才这么做的,虽然他一直不肯告诉我究竟有什么苦衷。”凤初嘟着嘴不高兴,“不管有什么苦衷,神君这么锁着你就是不对!我找他理论去,叫他马上替你解咒!” 云莯拉住她不让她起身,“算啦,你找不到他的,眼下他并不在苍梧山。” 凤初还是愤愤的样子,“这叫什么事?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神君为何一定要用这种法子?小姑姑你别着急,我这就出去寻九嶷神君,待我找着了他,非让他给你道歉不可!” 云莯笑了起来,她摸摸凤初的头,“小初莫生气,眼下我并无他事,呆在苍梧山带带凤祢他们也不无聊,并不急着解咒。魔族入侵在即,你还是乖乖呆在凤宫不要乱跑,否则万一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小姑姑可没法去救你。” 凤初低着头,还是闷闷不乐的。云莯搂过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乖,这就回凤宫去,别丢你母后独自在家。” 凤初很不开心,但还是依言站了起来。她抱了抱云莯,依依不舍的叫她保重,心中对云泽的不满简直铺天盖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故人 凤初离开凤宫没多久,栖凤岭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年轻的仙人彬彬有礼的自报家门,萱孋闻得消息后命人将他带到了凤宫大殿,亲自在殿中接见了他。 这边凤祢和宓婳一道将凤初送出了苍梧山,凤初同他们道别后心中憋闷,索性没有掐诀,直接化了龙身穿梭在云间。她长长吐了一口龙息,挟裹着风雷一路飞回了栖凤岭,在守卫们如临大敌的眼神中收了原身。 看清来者是谁后,领头的守卫松了口气,“原来是公主殿下。殿下,王后有吩咐,让殿下回来后速去凤宫大殿,她有要事问你。” 凤初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 她穿过重重叠叠的宫殿走向凤宫正殿,一路都在想会是什么样的要紧事值得母后这般郑重对待。心事重重的她刚跨进殿门,就听到有人在唤她:“殿下,你回来了。” 那声音温润悦耳,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熟悉。凤初猛然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站在殿内,那人长身玉立,身姿挺拔,面容清俊。他专注的看着愣在门口的凤初,一双秋水瞳中满是温柔笑意。 凤初呆呆的看了他许久,梦呓般喃喃唤道:“江珩?” 玄衣男子眸中的笑意更深,“小初,别来无恙。” 萱孋看着这一幕,心中对玄衣男子此前的话已信了八九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复杂,招手让她过来。凤初脚步飘忽的走到她身边坐下,萱孋摸了摸她的头发,“初儿,这位是泰安帝君门下的司命仙君。” 凤初晕晕乎乎的站了起来,深施一礼:“凤初见过司命仙君。”玄衣男子又是一笑,回礼道:“殿下不必多礼。” 萱孋拉着女儿的手,“初儿,你从前可曾见过这位仙君?”凤初摇摇头又点点头,迟疑道:“大约是见过的。” 萱孋看着自家女儿迷糊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仙君,我家小女似乎不太记得你啊。既如此,仙君此前的请求,恕我不能应允。” 玄衣男子不疾不徐的回道,“王后,我知道您舍不得公主,我可以等她长大,多久都没关系。” 凤初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她看向那男子,吞吞吐吐的问道:“你你要等我做什么?” 那男子看着她笑,“等公主长大,我再来求亲。当然,若是公主此刻便同意嫁与我,那就再好不过。” 凤初的脸唰地红透,“你你在胡说什么!谁要嫁给你!”不待他反应过来,凤初已跑出了大殿。 金光一闪,凤初又到了苍梧山。云莯闻声而来,开了禁制让她进来,对她的去又复返好奇不已。凤初半天不说话,只管红着脸把自己闷在云莯怀里,任她怎么问都不肯开口。 云莯也没有办法,只得悄悄掐诀给萱孋传了信,告诉她凤初在苍梧山。不多时,萱孋也到了院门外。 云莯看着站在萱孋身后的年轻仙人,吃了一惊,瞬间将凤宫发生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凤初见了萱孋,更加害羞,站起身一溜烟跑到了后院。云莯拿她没辙,也就随她去了。 年轻男子跟着萱孋进了小院,冲云莯微微躬身:“沈琰见过青曜帝君。久仰帝君大名,如今得见真容,沈琰不甚荣幸。”他姿态不卑不亢又彬彬有礼,倒叫萱孋对他好感大增。 云莯示意他和萱孋坐下,不着痕迹的将那年轻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名唤沈琰的司命仙君镇定坐着任她打量,始终面带微笑,并无不虞之色。 云莯不知为何就是看他很不顺眼,心中正琢磨着要如何问他才好,那沈琰已先开口了:“帝君,当初在凡间时我匆匆离去实非自愿,个中缘由,还请帝君和王后听我解释。” 原来这沈琰乃是泰安帝君的关门弟子,分管人间命格的司命仙君。两千年前他修成仙君后,泰安帝君封他做司命,主批凡人姻缘爱恨。奈何这沈琰虽是凡人修成的仙,可他做凡人的时候一心求仙问道,终其一生都没有对哪个女子意动过,成仙之后更是醉心修炼,从不对哪个女仙多看一眼。 不知情为何物的沈琰自然做不好泰安帝君交给他的任务,他笔下所批的男女对对都是怨偶,搅得人间一片大乱。泰安帝君一怒之下罚他入了轮回,言道他学会对女子动心之日,才是他回归仙界之时。 泰安帝君此举其实有违天道,他不经天帝允许就擅自将一个仙君打入轮回,叫天帝知道了是会受刑的。因而泰安帝君对外只说自家徒儿修行出了岔子,需要下凡历劫。各路仙家都没有起疑,于是沈琰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又做回了凡人。 但这沈琰也是奇了,他好似生来就缺一根情丝。他在人间轮回了两千年,硬是没有爱上一个女子,无论泰安帝君给他安排什么样的美人他都不动心。泰安帝君也算是服了他,只得抽了空下凡去寻他。见了他之后帝君一顿长吁短叹,心想再给他一世的时间,这一世过后就不再让他继续轮回。 于是帝君将他的生死簿改了一改,就算他这一世依然没有心上人,下一世他都会走上修仙之途,重归仙界。 好巧不巧的,这最后一世倒叫他遇见了凤初。仅仅几日的相处,凤初不知怎的就入了他的眼。沈琰对凤初动心的那刻,泰安帝君案头的一盏银灯忽的燃起,老帝君几乎喜极而泣,自家小徒儿总算是有了心上人。 他当即决定,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后就去一趟凡间,看看能让他徒儿动心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谁料他还没忙完,沈琰的魂灯忽然灭了。帝君吓了一跳,连忙赶到凡间,将沈琰已经四散的魂魄及时救了下来。 泰安帝君站在云头上匆匆瞥了一眼江珩的府邸,这一望竟叫他看到了涅盘后的青曜帝君。当时青曜正以雷霆手段收服邪魔,他不便上前打招呼,而沈琰的情形亦不容耽搁,他想了想就没同青曜照面,带着沈琰悄悄回了泰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司命 沈琰在人间的肉身被天魔所杀,神魂亦受了重创,泰安帝君将他的神魂送回仙身后他一直在闭关养伤,直到今日才痊愈出关。 好在他并未忘记在人界时与凤初相处的景况,凤初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这位司命仙君的神魂回归仙身后,不用思量就知道凤初所说的小姑姑正是青曜帝君。如此一来,凤初的身份也不难猜,必是凤族的公主无疑。故而他甫一出关便直奔栖凤岭,见了萱孋后也没有拐弯抹角,开口就说他对凤初一见钟情,想要求娶凤初。 萱孋见他言辞诚恳不似作伪,凤初又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心想若凤初对他果真有意,那便应了他的求亲。而凤初回来后见了他又是那般光景,想必他说的都是真话。一念至此,萱孋向后院看了一眼,心中暗叹,看来初儿是留不住了。 云莯越听越不是滋味,不知怎地就非常不爽。她眯着眼看着沈琰,再次将他打量了个遍,试图找出一两处瑕疵好解释心头的这种不快,可任她再怎么看也挑不出沈琰一丝毛病。这年轻的仙君冠服齐整,坐姿端正,相貌英俊,言语得体,身家清白,修为也不算低,怎么看都是极好的。 云莯想到这里更加不高兴,不待萱孋开口,她就先说道:“此事我和王后并不能做主,这是小初自己的事,应当以她的意思为重。何况提亲本是大事,仙君你独身前来,诚意可嘉,礼数却不周。” 司命仙君认真解释道:“帝君容禀,沈琰此来原本只是想见一见公主殿下,当面向她解释这三百年我没有来寻她的原因。因对公主思念太过,故而才冒昧向王后说了我的请求。若王后不介意,沈琰不日就请师尊出山,正式为我提亲。” 云莯还是不肯松口:“正式提亲时小初的双亲都应在场,但我兄长眼下正在魔渊,一时半会回不来栖凤岭。提亲的事,还是暂且缓缓。” 萱孋闻言,瞬间明白了云莯的意思。她看了云莯一眼,微微一笑,心道云莯真不愧是青渊的妹妹,兄妹俩醋起来都是一个样。那时青渊得知云泽对云莯有意后,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最后索性开口赶人,眼不见为净。这一回沈琰前来向凤初提亲,云莯的脸黑的跟那时的青渊一样,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不高兴。 萱孋又看了一眼沈琰,只见他并无一丝焦躁之意,反倒微笑着点头称是,言道是他考虑不周,又说待凤王回宫后他再来提亲。见他这般不急不恼颇有耐心的样子,萱孋心中更加满意,决定只要凤初点头,她就认下沈琰这个女婿。 然而她也清楚,不管青渊和云莯的态度如何,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凤初的意思。 云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扬声唤道:“凤祢,去把你姐姐叫过来。” 一旁正在和瑞旻嬉闹的凤祢闻言,清脆的应了一声,带着瑞旻一起往后院冲去,边跑边大呼小叫着:“姐姐!姐姐!小姑姑叫你呢!” 宓婳和兰菏亦追了过去,四个孩子转眼就跑到后院,生拉活扯的把凤初拽了过来。凤初一张俏脸红透,垂着眼站在云莯跟前,死活不肯抬头。 云莯看看她再看看沈琰,心中纠结之意更浓。她蹙着眉瞪了他一眼,拉着凤初和萱孋进了她的竹舍,不由分说的将沈琰关在了门外。 院中的年轻仙君依旧气定神闲的坐在桌边,甚至好心情的同凤祢等人说笑了起来,竟是毫不介意被这般对待。 萱孋站在窗边看着沈琰,感慨道:“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云莯撇撇嘴,“孋姐姐,那司命仙君看着年轻,谁知道他已经修道多少万年了?指不定他的年纪比我和哥哥加起来都大,你还叫他孩子!” 萱孋敲了敲她的头,“你呀,就是自己心里不痛快,故意挑人家的刺。这司命仙君虽修道数万载,但他心性单纯,阅历尚浅,我以他长辈自居并无错处。” 云莯心道不好,萱孋这话维护之意甚浓,显然是对那沈琰颇为满意。她瞅瞅凤初,见她虽然害羞,但从头到尾并没有说过一句不愿,可见对沈琰亦是中意的。念及此处,她只得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尽快知会哥哥,好叫他快些回来处理此事。”说着抬手打出一块传音玉简,只说有人来向凤初求亲,叫他得了空就速速赶来苍梧山。 萱孋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凤初,“初儿,你给母后一句准话,你对那司命仙君究竟是何心思?” 凤初背对着她不说话,萱孋和云莯围着她问了半天,她才低着头小声说了句:“我不讨厌他。” 云莯默默不语,萱孋无奈的笑了起来:“不讨厌?人家可是来同你求亲的,你说不讨厌他,叫母后怎么给他回话?初儿,你好好想一想,若要你嫁给他,你愿是不愿?” 凤初还是不说话,萱孋故意逗她:“看你这般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想必是不高兴嫁他的?母后也不为难你了,这就同你姑姑一道去回了他,叫他熄了求娶你的心思。”说完拉着云莯就要出门。凤初大急,一时间顾不得许多,抬手拉住萱孋的衣袖:“母后不要!初儿愿意!” 云莯听得这话心中几乎是悲愤的。她咬着牙琢磨着一会要找个什么由头修理一下外面的沈琰,那边的萱孋已笑开了:“初儿说了什么?方才母后没有听清,初儿大声些再同母后说一遍如何?” 凤初又羞又恼,跺着脚开始撒娇:“母后你欺负我!”萱孋笑着去拉她,她闪身躲开了萱孋,只抱着云莯不撒手。 云莯被她抱着动弹不得,只得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小初莫恼,别看你母后现在高兴,你出嫁那天还不知她会如何难过呢。”她轻轻一叹,“我算是明白哥哥那时的心情了。” 若将青渊换作是她,那时在南海她定不会饶过云泽。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应允 萱孋拉着云莯的手笑道,“阿曜,一会你哥哥来了,你可千万别跟着他闹,记得要劝着点他,知道吗?” 云莯皱着眉苦着脸,“孋姐姐,你这可就叫我为难了。”她自己都恨不得将沈琰教训一顿,怎么会拦着青渊揍他? 萱孋知道她的心思,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你也知道你哥哥的脾气,他若是下手没个轻重,打伤了司命仙君,那该如何是好?” 她看了凤初一眼,“你哥哥若是伤了司命仙君,叫初儿如何自处?她是该帮父王还是帮仙君?” 萱孋好说歹说的哄了半天,云莯才噘着嘴答应在青渊发飙时帮忙劝阻他。凤初始终羞答答的红着脸不说话,但眼里的欢喜压根藏不住。她开始频频向窗外偷看,那模样叫云莯看了心头直泛酸。 萱孋抿嘴一笑,“好了,也把人家晾的够久了,我们这便出去。”她一手拉着云莯一手牵着凤初,款步出了竹舍。 沈琰站起身冲她微笑,“不知王后和帝君商议的如何?” 萱孋将凤初往前推了推,“仙君该问的人是初儿。” 沈琰看着凤初粲然一笑,不待他开口,凤初又跑开了。 她跑到小院东北角的苍梧树下大口喘气,试图平复汹涌的心绪。云莯斜了沈琰一眼,嫌弃的开口:“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追?” 沈琰笑着道了声“是”,转身走向树下的凤初。 此时正值深秋,苍梧树的叶子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沈琰踩着苍梧叶,眸中带笑,一步一步走近凤初。他站在离凤初三步远的地方温柔开口:“小初,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凤初背对着他不说话,沈琰没再靠近,只轻声解释了自己消失三百年的原因。凤初听完后依旧默不作声,沈琰无奈之下只得上前一步,谁料他刚刚靠近,苍梧山的禁制忽然大开,青渊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一眼就望见了他。 此时沈琰离凤初不过两步远,远远看去竟像是贴在一起。青渊气得不行,不由分说就挥袖将沈琰扇飞了出去,云莯眼疾手快的闪身过去将他接住,那边萱孋也已经站起身拉住了青渊。云莯松了口气,扶着沈琰在地上站好,“小子,你自求多福。” 沈琰笑着施礼,“多谢帝君相助。”云莯哼了一声,“若不是看在小初的面上,我才懒得帮你。” 那边青渊终于被萱孋给劝住了,此时正沉着脸坐在桌边询问凤初与沈琰的相遇过程。凤初红着脸小声说了与沈琰的前缘,青渊听完之后,眉头皱起,看向沈琰的目光怎么看怎么不善。 云莯不着痕迹的挪了挪步子,方便青渊瞪视沈琰。她在心里偷笑,乐得见青渊修理他。 沈琰倒是不慌不忙,他步态从容的上来对青渊见礼:“小仙泰安山沈琰,仙号司命,见过凤王殿下。” 青渊见他这般磊落,也不好明着刁难他,只得哼了一声,“免礼,仙君请坐。” 沈琰再施一礼,微笑着坐在青渊对面。青渊看看凤初,“初儿,你先回避一下。” 凤初满脸通红的站起身,逃也似的去了后院。 青渊清了清嗓子,“仙君,本王丑话说在前头,想求娶凤族的公主,等闲的仙家是决计不行的。”他顿了一顿,慢悠悠的开口道:“本王的意思不是说看不上你的仙门,而是说阁下的修为,着实让本王不太满意。” 云莯抿嘴直乐,还是哥哥有办法,一句话就戳中了死穴。 沈琰并不着恼,他镇定的看着青渊:“凤王说的是,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沈琰一介仙君,自是入不得凤王的眼。但小仙可以立誓,十万年内定能修成神君。还望凤王看在小仙真心求娶公主的份上,给小仙一个机会。” 青渊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略一思量,忽然向他打出一掌。沈琰一惊之下迅速起身,堪堪避过了那道掌风。不待他定下神来,青渊再次出手,取了一片苍梧树叶向他掷去。那叶子挟着风雷之势袭向沈琰的面门,沈琰不得已只得仰头弓身,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一击。 青渊面露赞赏之意,“反应不慢。”他嘴里虽然说着赞赏的话,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留情,一片片树叶凌空飞起,如一条金龙般扑向沈琰。这些叶子经了他的手后变得锋利如刀,一旦沈琰被割到,定会受伤。 沈琰有些紧张,但并没有露怯。他拔出自己的佩剑,道了声“失礼”,便举剑迎上了飞来的叶子。他出手迅疾,灵活的腾挪于叶龙中,持剑挡住了飞来的每一片树叶。不多时,青渊施在那叶龙上的法力耗尽,叶龙崩碎。漫天漫地的苍梧叶中,沈琰持剑而立,竟是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破损。 青渊赞许的点了点头,“你这后生天资不错。” 沈琰慢慢走了过来,谦恭一笑,“凤王谬赞。若非凤王手下留情,依小仙的微末本领,定然接不下这几招。” 云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心里对沈琰总算是不那么嫌弃了。青渊轻咳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也罢,你既然肯做到这个地步,想必是真心求娶我家初儿。仙君听好,只要你答应本王一件事,这门亲事,本王就应下了。” 方才萱孋已经委婉的同他说了凤初的意思,青渊念着凤初挂心沈琰才没有一口拒绝。他本想着若是这仙君资质太差,不管凤初如何在意这仙君,他都是要亲手棒打鸳鸯的。谁料几番试探下来,他惊讶的发现这沈琰的身手倒还不错。凤族素来崇尚实战,不修虚阶,是以尽管沈琰只有仙君的修为,青渊还是决定应下他的求亲。 沈琰恭敬施礼:“还请凤王吩咐。” 青渊背着手走近沈琰,“仙君可知本王方才从何处赶来?”沈琰沉声开口:“方才青曜帝君曾提到过,凤王殿下近来正驻守在魔渊。” 青渊淡淡说道:“你既然知晓此事,本王也不必同你解释了。本王的要求很简单,仙君须随我同去魔渊驻守,待魔族彻底退却,你方能回到仙界,迎娶初儿。”萱孋闻言一惊,开口劝道:“夫君,这要求恐怕”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道猫 不待她说完,云莯强行将她拉到一边,笑嘻嘻的劝她:“孋姐姐,我看哥哥这主意挺好的。那沈琰一无显赫功德,二无瞩目仙阶,凭什么就把小初交给他?让他跟着哥哥去魔渊历练一番,一来让他涨涨资历,二来也方便哥哥观察他的品性,如此两全其美之举,何乐而不为?” 萱孋说不过她,只得叹息一声:“怕只怕初儿心系于他,要她等到魔族退兵才能与仙君相见,会不会叫她伤心?” 云莯也有些愣怔,“不过是数百年前的偶遇而已,小初大约不至于为他牵肠挂肚?我去问问她好了!” 云莯自告奋勇的跑到后院寻到凤初,同她说了青渊的决定。凤初虽然意外,但却并没有像萱孋担心的那样舍不得沈琰。她含羞带怯的点头道:“父王的安排自有道理,我没什么好介意的,小姑姑不必担心我。” 她绞着手指轻声问道:“小姑姑,江珩应下了吗?” 云莯瞧着她娇羞的模样,心中微叹:“嗯,他应下了。” 正如云莯所说,青渊的条件,沈琰毫不犹豫的就接受了。 不多时,沈琰拜别了青渊和云莯,先行离了苍梧山。他与青渊约定,待他辞别泰安帝君后,即刻就赶往魔渊。 云莯目送着他离去,转头看看低头不说话的凤初,轻轻一叹,学着青渊当时的样子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晃眼八千年了,我们小初也有人求娶了啊。” 凤初羞地不行,“小姑姑!我还没答应呢!” 云莯做出一副沮丧的模样逗她:“那也只是早晚的事了。哎,我们小初长大了,不要姑姑了,姑姑真是伤心啊。” 凤初又羞又急,“怎么会呢,小初不会不要小姑姑的。” 萱孋揽过凤初的肩,笑着点了点云莯的额头:“你可别再逗她了罢。” 云莯只得作罢,正色道:“哥哥,你可一定要好好考校那沈琰,我们小初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他拐了去。” 青渊点了点头,面上的神色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恼怒。他定定的看了凤初一会,最终还是微微笑了一笑。 不管是阿曜还是初儿,总归都是长大了啊。 云莯看着青渊和萱孋将凤初带回了凤宫,回身坐在前院的竹椅上仰头看天,独自沉思了许久。 这三年来,青渊数次来看她都是来去匆匆,且从未向她询问过云泽。而数年未见的云泽此刻会在哪,剔透如云莯怎会不知。云泽他,定然是去了魔渊。 不知魔渊那边眼下是何情状。这一回爀岚并不在魔族那边,想来光凭那几个天魔也翻不起什么浪。但最让云莯心神不宁的,还是那些躲藏在魔界的混沌兽。 这些心思狡诈的东西,无疑是仙魔之战中最大的变数。 云莯抱膝坐了许久,最终长长吐了口气。 终究还是舍不得啊。云莯苦笑了一下,即便心中煎熬至此,她还是舍不得怪他。 如今的她已是帝君的修为,亦是大成的混沌之体。若不是云泽给她下了困仙咒,十年前她就已离了苍梧山。 云泽那个傻瓜,必定是被檀徵支使着做出这等事。但归根结底,他和檀徵定是为了保她平安。 上一次她太过悲壮的涅盘不仅吓到了青渊,檀徵心中想必亦是不好受的。他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对她的爱护却是不输青渊。云莯早就疑心天帝之位定有蹊跷,大约檀徵自知劫数将至,为免云莯替他犯险,才伙同云泽出此下策。 但是檀徵啊,你岂会不知我的心性?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一一殉身,不亚于让我受钻心剜骨之刑。若是最后身边的人尽皆离去,留我独活又有何意义? 秋风苍凉,兰菏远远看着低头抱膝的云莯,久久未曾言语。他与云莯相识万载,竟是头一次见她落泪。 凤祢和宓婳犹在后院玩耍,只有瑞旻悄悄跟了过来,看见兰菏站在那里后又踌躇着不敢靠近。 兰菏叹了口气,“四师兄,你知道师父去哪了吗?” 瑞旻吓了一跳,“不不知道。” 兰菏转头看了他一眼,“师兄为何这般怕我?” 瑞旻强撑着站着,逼着自己与兰菏对视:“小师弟说的什么话,我何曾怕过你?” 兰菏笑了笑,上前一步,瑞旻惊得连退三步,“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兰菏不答,只挑了挑眉,转身去了后院。 留下瑞旻靠在前厅的柱子上大口喘气:“奇怪,小师弟身上为何总有一股寒气。”每每与之对视,都让他不寒而栗。 云莯平复了心绪来到后院时,惊奇的看见宓婳怀中抱着一只火红的猫儿。那猫儿眼神慵懒,但姿态却莫名的高傲,像极了云莯认识的某个家伙。 云莯目瞪口呆,看着凤祢和瑞旻围着宓婳怀中的猫打转,凤祢大着胆子伸手去摸那只猫的脑袋,却见那猫儿蓦地一昂首,凶悍的一龇牙,吓得凤祢登时缩回了手。 宓婳嘻嘻的笑,伸手给炸了毛的猫儿顺毛,口里喃喃念着:“猫儿乖,不要恼,快让两位师弟抱一抱。”说着就要把猫儿递给凤祢。 谁知那猫儿老大不情愿了,四只爪子牢牢攀着宓婳的衣袖,死活不肯离开她的怀抱。瑞旻不知想到了什么,害怕的退了几步,“二师姐,这猫是哪里来的?” 宓婳指了指后院的一口泉眼:“我看见它时它正在那里睡觉,大约是从后山上跑来的。”她抬眼见了云莯,更加欢喜,献宝似的把猫儿举给云莯看:“师姐你看!它好不好看?” 云莯眼角抽搐,艰难点了点头:“好看,好看的很。” 宓婳更加开心,宣布道:“以后我要带它和我一起睡!” 云莯大惊,“不行!”她几步上前,劈手从宓婳手里抱过那只猫,随口编了个理由道:“婳儿有所不知,这猫乃是九重天上的道猫,如今已有数万年的道行,将来是要成仙的。若是将它困在苍梧山,难免会误它机缘。” “婳儿若是喜欢猫,师姐下次带你去南幽国,向南幽国主讨要一只回来陪你玩,但这只是万万不可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惊变 宓婳乖巧,虽然十分舍不得,但也不忍损了这猫儿的仙缘,只点点头道:“那师姐你赶快送他回去!待他成了仙,我再去天宫找他玩!” 云莯应了一声,抱着那猫儿转身离了后院。她闪身进了自己的竹舍,挥手布下一个结界,转头一看,那猫儿已不见了,只余一个小小的孩童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笑。 云莯扶额,看着他的眼神十分无奈:“好歹也是魔族的魔尊,你怎么就能胡闹至此?难不成你变猫还上瘾了?” 爀岚笑嘻嘻的看着她,也不提别的事,只走上前拉着她的衣角晃悠:“做猫有何不好?胡闹有何不好?青曜,你原也不是如今这性子,何苦自己画地为牢?” 眼前的爀岚虽是孩童模样,眼中却透着奇异的神光,他含笑的样子与当年初初在人间醒来的少年模样一瞬间重合,云莯心头忽而一酸,“爀岚,还好有你陪我。” 她疲惫的坐在桌前,爀岚站在她身前,歪着头看着她笑:“威震仙魔二界数万年的青曜帝君,有朝一日竟也会颓丧至此?” 云莯不肯接话,索性缩起了身子,团在椅子上出神:“爀岚,你看得出来我被云泽下了困仙咒?” 爀岚点点头:“我还看得出,你如今的仙身比之往昔强了十倍不止。” 云莯缩在椅子上,团成小小的一只,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饶是我再怎么强,也是不敢离开这小院一步的。” 她怎么忍心叫他仙心崩毁,万劫不复。纵然他困住她又欺瞒她,她还是舍不得他啊。 爀岚有些无奈,“你若是想见他,我去帮你找他。” 云莯摇摇头,“还是算了。若叫他晓得了你的身份,又是一桩麻烦事。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苍梧山。” 爀岚应了一声,又问道:“九嶷神君如今究竟在何处?” 云莯老神在在的说道:“不出意外定然是在魔渊了。” 她横了一眼爀岚,“你那些好族人不知怎地和混沌兽勾搭上了,如今又盘算着攻占仙界呢。” 爀岚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云莯恨恨的伸手在他粉嫩的脸上掐了一把:“魔族怎么会有你这么个魔尊!” 爀岚吃痛,皱着小鼻子瞪她:“又不是我愿意的!谁把我造出来的你找谁去!”他气鼓鼓的坐到云莯对面,“说起来我还真羡慕你们仙族,有父有母,有妻有夫。饶是个凡人也知道自己有父母,再不济也晓得自己故乡在何处。” “而我们呢?生于魔气,归于魔气。生死不过一场玩笑,来生与今生并无区别。究竟是谁造出了魔族,又是谁给魔族下了这样的咒,叫我们这般痛苦过活?” 云莯张口结舌,“这事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我没有见过仙界的创界神,更不清楚魔界的创界神都是谁。” 爀岚默默坐了一会,复又笑了,“管他们是谁呢,反正我是不会再回魔界了。” 云莯见他笑了,也松了口气,“你这样想就好了。放心,我绝对不会不管你。有我在一日,就护你一日!” 爀岚眨着眼冲她笑:“你呀,成天要护着这个护着那个,怎么就不肯被人护着?若有谁想要护着你,你就安心接受便是,不要思虑许多,就算天塌下来错也不在你。” “青曜,重生不易,你倒是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啊。” 自沈琰求娶凤初那日起,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十年。这十年里,云泽一次都没回来过。青渊倒是来过两次,但每次都行色匆匆,只看过云莯一眼就要离开。问他关于魔渊的战况,亦是语焉不详,遮遮掩掩的不肯告诉她。 云莯很是挫败,但也无计可施。她独坐在庭院中看着山叶,眼中的枯寂一日胜过一日。她并未打坐修行,也极少和几个孩子说话,只整日整日的坐在院中看天,似乎能透过厚重的云层看到心中一切疑虑的答案。 近来她总是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微笑的男子,身后悬着一轮巨大的银月。 那男子一步步向她走来,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但却是无比陌生的音调。 他唤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却并不陌生。云莯站在一片混沌里,看着他一步步走来,但却奇异的渐渐走远。她低下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正在后退。 那男子眼中的喜悦渐渐变成悲伤,他美丽的眼中开始涌出泪水,他绝望的唤着她的名字叫她不要离开,然而最终她还是消失在他的眼前。 云莯再一次从梦中醒来,心头的感觉越发奇异。她推开门看见门外的兰菏,忽然有种难以言说的亲近感。这种感觉不同于和凤祢的那种血缘亲近,而是发自神魂深处的似曾相识。她再看看宓婳,又察觉到那种陌生的熟悉感。她禁不住闭目再睁眼,眼前的兰菏与宓婳忽然换了个样子。再定睛一看,他们又明明什么变化都没有。 兰菏觉出她的异样,几步上前拉住她的衣角,担忧的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云莯晃了几晃,一句没事还没说出口,竟是直直倒地。 兰菏一惊,顾不得宓婳几个,掐诀将云莯送到了榻上,自己亦跟了进去。 宓婳吓哭了,“师姐这是怎么了?” 凤祢也吓呆了,他白着一张脸冲到云莯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为她渡仙气,但他的年纪终究太小,修为太低,任他怎么努力云莯都没有一丝好转。 瑞旻和宓婳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齐冲了过去为云莯渡仙气。凤祢急得满头大汗,忽然灵机一动,掏出了青渊交给他的传音符,急急喊了声:“父王快来!小姑姑晕倒了!” 那传音符化作一只穿云火鸟,瞬间不见了踪影。凤祢松了口气,回头看着几个同门,安慰道:“大家别怕,我父王马上就来了!小姑姑不会有事的!” 兰菏难得冲凤祢笑了笑:“还是三师兄有主意。” 凤祢有些不好意思,亦冲他笑了笑,“你反应也不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噩耗 青渊却是迟了一会才赶来,他见到云莯昏迷不醒的样子亦是惊痛,不住的唤着妹妹的名字,但却始终没有回应。他握住云莯的手为她渡仙气,这时云莯身上忽而浮起一层淡淡的金光,那金光越来越耀目,刺得青渊都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宓婳惊叫了一声,原来兰菏的身上竟也泛起了同样的金光。他渐渐被那金光包裹,不由自主的升了起来,漂浮在昏睡不醒的云莯上空。 青渊亦是大惊,但见兰菏身上忽然涌出一束极强的金光,直直射向云莯心口。只听得云莯一声清咳,竟是悠悠醒转了。而笼罩兰菏的那道金光也渐渐消失,他从半空缓缓落到地上,亦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青渊顾不得去细想方才这一幕,只上前握住云莯的手,担忧的问她:“阿曜!你这是怎么了?” 云莯神情恍惚,盯着青渊看了半天才开口:“哥哥?” 青渊应了一声,眼眶微红,他伸手将云莯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背,“哥哥在这。阿曜别怕,哥哥在这。” 云莯还是有些愣愣的,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兰菏,忽然一笑,“爀岚,多亏了你呀。” 青渊和兰菏同时一震。青渊难以置信的盯着兰菏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兰菏低着头不敢说话,而刚刚醒来的云莯还是有些恍惚,不多时又沉沉睡去。青渊不忍扰她,伸手替她盖了被子,带着几个孩子悄悄出了门。 云莯昏睡了三日才醒,醒来后就见到了哭肿了眼的凤初和凤祢,守在她身侧的萱孋亦是神色憔悴。 云莯很是内疚,又有些茫然:“这是怎么了?” 凤初一声低呼,抓住云莯的手又开始掉眼泪:“小姑姑你终于醒了!” 凤祢不管不顾的爬到云莯身边,抱住她的手就开始大哭:“小姑姑” 云莯抱着凤祢哭笑不得,她侧头看向萱孋:“孋姐姐,我究竟睡了多久?莫不是一百年?” 萱孋红着眼笑了:“怎么会,三天而已。” 云莯拍着凤祢的后背,“好啦凤祢,别哭啦,姑姑不睡了,姑姑这就起来陪你玩好不好?” 凤祢抽抽搭搭地抬起了头,忽然又大哭了起来:“小姑姑,师父死了!” 云莯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她看向萱孋,试图向她求证,然而萱孋也只偏过头不敢看她。她呼吸一滞,掐诀一闪,人已到了前院。 前院的榻上,静静躺着一个白衣的身影。宓婳和瑞旻一左一右趴在他身边痛哭,就连兰菏也站在一边,微微红了眼。 云莯失魂落魄的走过去,宓婳和瑞旻见了她,又是惊喜又是悲伤。他们扑过来抱着云莯,带着哭腔说了好多话,但云莯一句都没有听见。 她的眼中只有那个安静躺着的身影,只有他脸上斑驳的血迹和依旧耀目的银发。他静静的睡在那里,和从前的每一个清晨一样,等着她去唤醒。 云莯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走到他身边停下,轻轻握住他的手,眉目间满是眷恋和茫然:“云泽,你怎么了?” 云泽没有回答她。他第一次没有回答她。 云莯眼中的泪悄然落下。她渐渐俯下身子,心口处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弯下腰。她跪在云泽身边不住落泪,但却异常安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兰菏拉住了想要上前的宓婳和瑞旻,将他们带离榻边,留下云莯独自守着云泽。 凤初和凤祢站在竹舍前遥遥看着云莯,萱孋握着一双儿女的手轻声安慰道:“放心,你们小姑姑会挺过来的。” 凤初咬着唇不住掉泪,她带着哭腔咬牙切齿道:“母后,我想去魔渊,我要为九嶷神君报仇!” 凤祢猛然抬头,“母后,我也要去!” 宓婳亦冲过来攥住凤初的手,“小初姐姐,我也要去!” 瑞旻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了凤祢的身边,眼神坚定。兰菏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抬眼盯着树下的云莯,神情复杂。 萱孋看着这一群孩子,忽而热泪盈眶。 云莯无声的哭了很久,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顾不得擦泪,站起身抬手探入云泽衣领中一阵乱找。刚刚赶到苍梧山的青渊看到妹妹的举动都惊住了,却见云莯蓦地笑了,“找到了!” 她手中握着一个小玉瓶,是当年太上老君的赠礼,亦是她涅盘后送给云泽的第一件赠礼。云泽将其视为珍宝,一直贴身带着。 云莯施法开了瓶口的仙封,将玉瓶中装着的混元丹倒出,抬手就要喂给云泽,却被身边的青渊一把拦住。 青渊抓着云莯的手轻声劝道:“阿曜,三日前九嶷神君不幸殒身,老君已闻讯送来一颗混元丹。眼下仙丹正在修复神君的仙体,此刻神君的仙脉很是脆弱,你若贸然再给他服药,他的仙身会因承受不住药力而崩毁的。” 云莯这才放下手臂,听话的被青渊揽入怀里。青渊抱着她不住安慰,奈何云莯一直不说话。青渊见状,十分自责:“是哥哥不好,没能护住九嶷神君。阿曜,哥哥对不住你。” 云莯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不是的哥哥,我怎会怪你。我是在想别的事。” 她转过头看向院中,声音轻柔而坚定:“孋姐姐,劳烦你留下看顾苍梧山几日。小初,婳儿,你们好好照顾九嶷神君。凤祢,你照顾好两位师弟。瑞旻兰菏,你们要好好听话,不许闯祸。” 三日前云泽死去的那一刻,他以命为注下在云莯身上的困仙咒已然失去了作用。放眼四海八荒,此刻再也没有谁能困住她。 云莯轻轻从青渊怀中挣脱,重新站稳。她把装着混元丹的小玉瓶放回云泽身上,细细替他整理了衣襟,又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着的他,眼神温柔眷恋。 下一刻,她就收起了全部的缱绻。仙光一闪,赤霄战甲赫然出现。此刻的她,再不是苍梧山的云莯,而是那镇守天界数万年的青曜帝君。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屠渊 时隔数万年,魔渊烽烟再起。继天宫二殿下泷昶被偷袭之后,仙界又一位神君遭遇突袭。九嶷神君被三个隐了身形的天魔围攻,力战之下不幸殒身。众仙家回救不及,只能扼腕叹息。凤王青渊一怒之下挥剑连斩数万魔兵,但也于事无补。 青曜在苍梧山晕倒那刻,正是九嶷神君殒命之时。 此刻,驻守魔渊的仙界大营里,群情激愤。众仙家皆言道要与魔族决一死战,为九嶷神君报仇雪恨。哪吒的反应最为激烈,当先跪地:“父帅,孩儿自请领兵十万,愿为屠魔先锋军!” 话音未落,忽听得大帐外传来一声惊天凤鸣,一股帝君才有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李天王怔了怔,忽然老泪纵横:“是帝君!青曜帝君!帝君回来了!” 哪吒闻言一个激灵,率先站起身冲了出去。只见原本魔气森森的魔渊上空,竟被谁硬生生撕开了一片青天。一个火红的身影伫立在半空,烈烈的神威席天卷地,一如万年前。 哪吒仰头看着那个身影,不自觉热泪盈眶:“帝君,你终究是回来了。” 那半空里的身影似有所感,她蓦然回首,向着地上的哪吒微微一笑:“三太子,别来无恙否。” 仙界大营沸腾了。正在前线厮杀的天兵天将好似都瞬间升了一个仙阶般勇猛,仙族的士气无比高涨,以驱虎吞狼之势瞬间吞灭了数十万魔兵。 青曜清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魔渊:“天兵天将听令,本君命尔等速速回营,接下来的战事,且交由本君。” 没有一丝疑惑,前线的百万天兵全数撤退回营。帝君的威压降临沙场,对面的百万魔兵竟是齐齐退了一步,前线瞬间空出了一大块地方。李天王走出大帐,看着这一幕仰天大笑:“我仙界有帝君坐镇,尔等宵小谁敢来犯!” 青曜缓步从半空走下,面对着百万魔兵,沉声开口:“偷袭我仙界九嶷神君的是哪几个?速速给本君滚出来!” 魔族大营中传来一声冷哼,“我当是谁,原来是数千年前窝窝囊囊死了的青曜啊。怎么,你不肯继续躲了?” 青曜抱臂而立,眼神冷漠:“伤了我师父的是不是你?” 那说话的魔族越众而出,大着胆子走向青曜,神色很是嚣张:“原来那不中用的神君竟是你师父?也难怪,徒弟这么窝囊,师父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我看呀”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色的烈焰冲天而起,那魔族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焚化。青曜的眼神沉寂如水:“还有两个,你们是要我自己找,还是主动滚出来?” 对面的一众魔族寂然无声。青曜积威太重,灭杀手段又太狠厉,一时间魔族那边竟没谁敢出声。 两军皆寂静无声。青曜仙心一动,忽而旋身飞上了半空。只见青天之下,寒光一闪,一把染着浓重杀气的古剑破空而来,正是诛仙剑。 青曜持剑在手,飞身下斩,只见她一剑狠狠斩在空中,然而那空处却传出了一声闷哼。诛仙剑剑光大涨,青曜持剑连斩五剑,剑剑狠厉,逼得原本躲藏在此的两个魔族狼狈现身。哪吒认出这两个家伙就是三日前偷袭云泽的天魔,遂大喊一声:“帝君!就是他们!” 青曜眼带杀气,剑上猛地燃起白色的焱火,两个天魔见势不妙,转头就要逃。青曜岂容他们逃走,飞身赶上,对着一个天魔兜头砍下,如削泥一般将他剁成了一团魔气。青曜轻哼一声,连带着他的魔核也没放过,几剑就将那魔核剁成了碎渣。 另一个天魔肝胆欲裂,头也不敢回,兀自奔逃。明明离魔族大营只有几步之遥,可这短短的几步却好似天堑一般遥远。他很清楚,若是不能逃回大营,他定会交待在这里。 快了,只有一步了!很好,终于回营了。他长吁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天魔首领讨好的笑着:“主上,幸不辱命!” 可没等他松下心神,身后忽然传来一片惊呼,他惊恐的想要回头看,却只看见了自己正在倒下的身体。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为一团魔气,后知后觉的想着,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青曜一脚跺在那天魔的魔核上细细碾着,直到将其碾成齑粉。她的诛仙剑已经架在了那天魔首领的颈上,惊得一众魔族愣在原地,谁也不敢妄动。 青曜轻蔑一笑:“你们是觉得,仙界永远没有仙家能迈过魔渊吗?这般嚣张的站在离魔渊这么近的地方,等着我来杀吗!” 话音刚落,这些魔族已从最初的震撼中醒了过来,全都悍不畏死的向青曜扑了过来。青曜怡然不惧,先是一剑斩断了那首领的身子和魔核,再一剑劈下,数百魔将皆成了她剑下亡魂。只见魔族大营这边风起云涌,魔气冲天,无数魔族皆围着青曜死命攻击。 仙族大营这边,随后赶来的青渊已急的不行,深悔方才没能拦住青曜。他长叹一声,看向李天王道:“将军,本王今日少不得要同妹妹一起疯上一回了。” 李天王沉肃点头:“凤王且去,末将在此恭候凤王凯旋!” 青渊点点头,冰寒仙气自他身上涌出,他正欲一气冲入魔气重重的魔族大营,魔族大营上空的魔气忽然消散一空。 青曜持剑站在魔渊对面,浑身浴血,身姿挺拔如岳,脚下散布着成堆的魔核。幸存的魔兵尽皆四散逃开,看向她的眼神无不带着深深的惧意,再没了一丝厮杀的胆气。 青渊疾疾赶来,一把扶住自己的妹妹:“阿曜,你有没有伤到?” 青曜摇了摇头,“我不要紧。哥哥,我们回营。” 青渊带着她回了仙界大营,抓着她的手不断为她渡仙气。青曜的脸色苍白,但眼神依然锋锐。待伤势缓和了几分后,她看着聚集而来的天兵天将沉声说道:“魔族欺我仙界太甚,今日这场袭杀,权当是本君替仙界诸君讨债了。但本君尚有要事在身,并不能久留于此。本君在此立誓,终有一日,本君会率领诸位攻入魔界,摧毁魔宫,除尽魔族!” “仙界安危皆系于诸君肩头,诸位,还请继续坚持下去!” 百万天兵齐齐应诺:“吾等谨遵帝君之命!吾等必将战至最后一息,必将死守仙界,绝不负帝君所托!” 青曜笑了,她看着面前一张张诚挚的面孔轻轻颔首:“青曜替整个仙界谢过诸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封山 青曜回苍梧山的时候,一身凛冽的血气已然洗去。她穿着那件火红的衣裙,推开苍梧山的院门曼步而来,温柔浅笑的模样与战场上的帝君判若两神。一群孩子飞奔出来迎接她,连声问她究竟去了哪,青曜只笑了笑不肯作答,摸了摸他们的头,径直进了竹舍去看云泽。 云泽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青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神情很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青曜坐在他身边愣愣的看了他好久,始终不敢伸手去碰他的脸。这张她看了千年想了千年的脸,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憔悴过。她静静守了他很久,最终还是颤颤的伸手,握住了云泽冰凉的手。 十指相扣的那一刻,青曜的泪悄然掉落。她凝视着云泽的脸,朱唇轻颤,最终只哽咽着唤了一句:“云泽。” 仅仅是喊出他的名字,就已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心痛漫天漫地的袭来,即便是灭绝了魔族都不能治愈她分毫。青曜轻轻放下云泽的手,抬手将覆在他额前的几缕银发拨到耳际,一双眸中盛着万千眷恋。她没再说话,只一遍一遍轻抚着他的脸,期望着他能睁开双眼,看一看自己。 檀徵推开竹舍门时,就见青曜呆呆坐在云泽的床边,执着又温柔的凝视着沉睡的他。檀徵不由得顿住了脚,踌躇着不敢上前。 青曜察觉到他的到来,背对着他抬手拭去了泪,转身时又是一脸漠然。 她缓缓站起身,金光一闪,檀徵已被她带出了竹舍。 檀徵站在院中的苍梧树下,看着青曜欲言又止了许久。青曜也不问,只沉默的与他对视,冷然的模样让檀徵备受煎熬。檀徵长叹一声:“青曜,你是不是在恨我。” 混元仙丹即便能救云泽的命,但却并不能让他即刻恢复。云泽此时只是勉强被吊住了一口气,不至于魂飞魄散,而他何时能苏醒,并没个定数。 就算日后他醒来了,他的一身修为却是救不回来了。辛辛苦苦修成的神君阶位,只此一遭便要从头再来。檀徵简直不能想象云泽醒来后会是如何颓丧,一念至此,他心头对青曜的愧意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谁料青曜只淡淡回了他一句:“不恨。” 檀徵方才松了口气,青曜又开口了:“恨你有什么用?左右你是天帝,我却是不能将你如何的。” 她轻轻转身,踩着地上的落叶一步步走远。风中传来她决绝的声音:“檀徵,你走,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檀徵看着青曜远去的身影,胸中郁杂难言。但他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沉默着走向苍梧山的院门,一步一步,原本高大的身影此刻看去竟有些微的寂寥。 也许身为天帝,本身就是寂寞的。走出苍梧山的檀徵回头看了一眼小院,发觉原本无色的结界赫然染上了一层金光。他苦笑一声,能布下这种结界的,除了青曜再无旁人。 这么一来,仙界就真的再没有谁能闯进苍梧山了。 青渊恰在此时匆匆赶来,见檀徵愣在结界前,不由得好奇道:“陛下,你在看什么?” 檀徵摇了摇头,“没什么。凤王,眼下只有你能看住青曜,你可千万别让她察觉我的事,尽量别让她出苍梧山。” 青渊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陛下尽管放心。” 檀徵叹息一声,“朕真的希望,这一次她能好好活下去。” 自那次青曜奔袭魔渊后,魔族很是安生了一段日子,再不敢轻举妄动。魔隐珠也再没被用到战场上,许是那些魔族怕极了青曜,生怕再把这个煞神引来魔渊,真给他们来个灭族。 魔渊的战势不再胶着,青渊就不用亲自镇守在仙界大营。他担心青曜的情况,时不时就带着萱孋一道来苍梧山看望青曜,凤初和凤祢更是赖在了苍梧山不肯走。一家四口几乎住在了苍梧山,一住就住了二十年。 二十年过去了,青曜日日守着云泽,日夜不停的为他渡仙气。然而她的举动除了让云泽的面色终于红润了几分外,并没能如她所愿的让云泽醒来。 青曜变得很少说话。即便是在青渊面前,她也不肯露出一个笑脸。凤初和凤祢的撒娇并不能让她释怀分毫,甚至连萱孋的安慰也毫无作用。她的眼里只有云泽,只有他苍白的面容,和始终紧闭的双眼。 青渊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焦急。他去了数趟天宫与天帝商议,甚至亲自去了极北寒渊求见道祖,然而却都没能寻到让云泽立刻醒来的办法。 他把这些话告诉青曜的时候,青曜的面上也没有几分失望之色,只点了点头,轻轻道了句:“哥哥辛苦了。”便再也没多问什么,只静静的守着云泽,头也不肯抬。 青渊看了她很久,想说些什么来开解自家妹妹,最后还是被萱孋拉了出去。萱孋拽着他一直到了后院,才低声道:“你呀,真是不会扯谎。方才你说话的时候,莫说是阿曜,就连我都一眼瞧出你是在骗人。” 她恨恨的甩开夫君的衣袖,“真是不懂你在想什么,若是有办法让九嶷神君立刻苏醒,就赶紧施法便是,非要这样坐视不理,白白让阿曜伤心难过做什么?” 青渊叹了口气,“孋儿,我却是有苦衷的。” 萱孋气得咬牙:“谁不知你是有苦衷?但你看看现在阿曜的样子,就算你是为了她好,可也要先问过她自己的意思啊!你们这样联合起来瞒她,一瞒就是几百年,她心里都不知难受成什么样了!究竟是什么苦衷,能抵得过阿曜的笑?” 青渊神情沉肃,“孋儿,我也不想看见阿曜伤心。但我也没办法,若不将她拖在这苍梧山,她指不定又要做什么傻事。很快天界就要有变故了,若教她知道内情,她定然又要拼死去阻止那些变故。” “孋儿,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阿曜出事啊。” 萱孋也无言以对,只能上前拉着青渊的手,轻声问他:“那照你看,九嶷神君何时能醒过来?” 青渊仰头看了看天,“看他的情形,左不过就是这几日。”他在心中自语,檀徵的大限也就在这几天了。他们几个苦心瞒了阿曜这么多年,希望别在这最后时分功亏一篑。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隐情 青渊兀自想着心事,忽然仙心一动,只见前院有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竟是直奔天庭。青渊心道不好,他急急闪到云泽的房中,发现青曜已不见了踪影。他低声暗骂一句糟糕,方才的话定是叫青曜听见了。饶是他说话时已经布下了结界,但还是被那丫头轻松穿透了。 方才他与萱孋说了那么久的话,竟一直没有发觉青曜的神力波动。这丫头究竟已经强到了什么地步,如今连他都已经制衡不了她了吗? 青渊这样想着,身形一闪,已经跟着青曜去了天宫。 且说天宫这边,青曜从南天门一气奔到凌霄殿,一路上竟无人敢上前来阻挡。她身上那股凛冽的气势就是她的通行证,整个天界里,除了她青曜,再数不出第二个有她那般气势的仙人。 她仰头看了看凌霄殿高耸的殿门,数百年没有踏足这里,这座巍峨的大殿竟透出一股隐隐的死气。凌霄殿承接道源天机,殿门上这般死气环绕,必定意味着仙界大劫将至。 而这一次的劫数,无论是檀徵还是她的哥哥青渊,都不打算让她参与进来。他们一定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但却不约而同的想要保住她的性命,让她能够好好活下去。 青曜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恨恨的骂了句“蠢货”。她不顾身边往来的仙家们诧异的眼神,抬起手用力一挥,掌间有金色的磅礴仙力喷薄而出,原本紧闭的凌霄殿殿门轰然大开。 青曜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殿门前一声大喝:“檀徵!我来见你了!快点给我出来!不然我就拆了你的凌霄殿!” 殿内寂静无声。青曜有些惶急,恰在此时青渊赶来了,他一把抓住青曜的手,呵斥道:“阿曜,你又胡闹!天帝陛下日理万机,此时并不在凌霄殿,你快跟我回苍梧山去,待陛下得了空,会来苍梧山看你的!” 青曜挣开青渊的手,“不要!哥哥,我今天非得见到他不可!”她第一次忤逆她的哥哥,“哥,你知道檀徵会出事的,对?你告诉我,他究竟会出什么事?他,他是不是会死?”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已带了哭腔。 青渊再度伸手紧紧攥住青曜的手腕,“生死与否,那都是陛下的选择。阿曜,不要任性,快点跟我回去。” 青曜崩溃的蹲下身开始大哭:“那葑曦姑姑要怎么办?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失去自己的夫君吗!” 青渊俯身揽住青曜,“阿曜,你要知道,身份越高,责任越大。身为天帝和天后,他们本就担负着使命。既然享了帝后的尊荣,那便要为这仙界做出应有的贡献。没有什么荣光是白白赠予的,就连你,当年不也是付出了一切吗?” 青曜还是在哭,青渊轻轻拍着妹妹的背,继续安慰着:“阿曜,你不能总是想着自己去解决一切。陛下他并不觉得承担使命是一件悲伤的事,对这些安排,他是欣然接受的。” 青曜带着哭腔反驳道:“他才不呢!谁会不怕死啊!他死了倒轻松,留下葑曦姑姑自己要怎么活啊!” 她抓着青渊的衣袖狠命攥着,“哥哥,你告诉我檀徵必须要死的理由,你给我一个理由啊!” 青渊怒了,“怎么,难道你要替他去死?” 青曜被他一吼总算冷静了下来,她避开兄长怒气冲冲的视线,低声道:“至少我可以想办法帮他解决问题,也许他并不是非死不可。” 青渊自知无法打消她心中的执念,只好长叹一声,“也罢,我带你去见他。”他扶着青曜站了起来,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的,下回可不许了啊。” 青曜终于露出了二十年来第一个笑,“那哥哥下回不许再有事瞒我,不然我还要哭给你看!” 青渊见她展颜,心头一松,亦笑了起来。他边笑边抬手揉着青曜细软的发,轻轻一叹:“怎生就有了你这么个妹妹。” 仙界北部的溟海,自创界之初就已存在。海水幽深暗沉,亿万年来都没有一个仙人能准确说出溟海究竟有多深。 青渊和青曜站在溟海极北处一方幽黑的海眼上,静静的俯视着无波无澜的海水。青曜看了青渊一眼,“哥,难道檀徵此刻就在这海眼下面?” 青渊似是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他沉默了许久才看着青曜说道:“阿曜,这海眼下面隐藏的是仙界创界以来最大的秘密,你可要做好准备。” 青曜点了点头,“无妨的哥哥,接下来不管看到什么,我都不会害怕。”她扯了扯青渊的衣袖,“我们下去。” 青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陛下,原谅我还是拂了你的好意。”他抬手掐诀,凝神施法,只见那海眼忽然大开,露出一条旋涡般的通道。青渊定定的看了那旋涡许久,忽然苦笑一声,拉着青曜径直飞身而下。 通道下是一座幽暗的地宫。青曜在那通道大开的瞬间就察觉到一丝异样,这种异样的感觉随着她的前行愈发强烈。她忽然有些忐忑,不知接下来会看见什么样的景象。 青渊自从下了海眼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拉着她在这地下宫殿里一路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眼前出现一丝幽幽的烛光,一具巨大的龙尸赫然出现,嘴里衔着一支燃烧的明烛。 青曜瞪大了眼睛,“哥哥,这难道是上古的烛龙?” 青渊点了点头,语气带了几分沉重,“是的,这就是上古烛龙,但他已经死去了很多年。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他一缕不灭的神魂,守在这里为来到此处的神族照亮前行的路。” 青曜忽然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到这里的神族吗?难道,不止是龙族,还包括我们凤族和其他神族?” 青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眼中带了一缕担忧和心疼,“是的,所以阿曜,你很快就会见到他。” 青曜呆在原地,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她呆滞的被青渊牵着走,心中却悄然升起一丝胆怯。她紧紧拽着青渊的手,声音微微打颤:“哥,你是说,他也在这里吗?” 第一百二十章 原谅 不用青渊回答,转过一条幽深的回廊,答案已经摆在青曜眼前。这里是地宫的最深处,一座幽暗的大殿,殿中寂静却不空荡,整座殿里满是四大神族或完整或零碎的原身。 青曜惊得说不出话,她慢慢走上前,俯下身捡起一片灰暗的凤羽,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凤羽的主人已经成了一具骸骨,还是她不知多少代先祖的骸骨。 青曜的眼泪霎时就下来了。她转过头看向青渊:“哥哥,难道这就是历代凤王不肯涅盘的原因?” 她死死咬着嘴唇防止自己大哭起来,有一句话噎在她喉中无法说出,堵得她心口剧痛。 哥哥啊,难道这个空寂的地宫,将来也是你的归处? 青渊凝望着落泪的妹妹,第一次没有开口安慰她。他转头看向殿内,“阿曜,他就在那边,你要去见见他吗。” 青曜一边哭一边摇头,但青渊却第一次不顾她的意愿,强行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向大殿深处。他停在一具巨大的骸骨下,默默转头看向青曜:“阿曜,看一眼,就一眼。” 青曜抬起模糊的泪眼,浑身颤抖的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灰色身影。那身影入目的瞬间,青曜只觉一股彻骨的悲伤席卷而来,逼得她再度泪如雨下。 她踉跄着连退几步,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终于止不住放声大哭。 眼前这具冰冷的骸骨,正是她数万年没见的父王。 青渊看着老凤王的神躯,眼中浮出一缕极深的哀伤。他缓缓开口:“阿曜,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的赤霄战甲并不是我所炼制,而是当年父王炼成后让我交与你的。他不让我同你说实话,怕我说了你不肯要。” 青渊在青曜身边坐下,语气苍凉:“父王是在你两万岁那年去的。那时你晋升帝君后,忽而就去了远古战场。我忧心你的安危,时时向陛下问过你的近况,陛下总跟我说你尚能应付,我听他这么说,心中才能略略放松些。” “有天我才从天宫回来,父王忽然差人来唤我去见他。我去了父王的寝殿,见他背对着我站在殿内,对着母后的画像一言不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等他开口。父王过了许久才转过身,问我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如今在何处。” “我告诉他你又去了远古战场,父王勃然大怒,说了句‘胡闹’,接着就有些颓然的坐下,沉默了许久后看着我说,青渊,父王要走了。我走以后,你就是凤族的王了。” “这话让我十分意外,父王他才五十万余岁,凤族有史以来还从未有这般年纪就离任的王。我当时只以为父王是想离开栖凤岭出去云游,谁知父王他” 青渊神色黯淡,语气越发沉重了起来:“我是在五十年后父王魂灯灭了的瞬间才明白过来的。我并不知父王去了哪里,只得赶去天宫询问陛下。陛下得知消息后毫不意外,他神色淡然的跟我说,父王的命运亦是我和他的将来。” “陛下带我来了这里,我才知道历任天帝和凤王都去了哪。陛下告诉我这里沉眠的不止龙凤二族,还有历代金乌王和狐王。四大神族的族长在神力枯竭前必会来到这里,用他们的血肉来维持这殿内的封印法阵。此前现任青丘狐王之所以不惜冒着灭族之危也要叛出仙界,就是为了逃避这样的命运。” 青渊抬手轻轻一挥,大殿的地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阵中透出的威压感如此强烈,只一眼青曜就明白过来,那究竟是怎样一个法阵。 她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封印了远古战场的就是它吗?” 青渊轻轻点头,“当年仙族和魔族联手将妖兽封印在远古战场,为防止那封印失效,二族的祖神各自在本族界内留了一个连接远古战场封印的大阵。魔族是如何维持法阵的我并不清楚,但我仙界的这个封印,需要血脉之力极强的神族以血肉之躯祭阵方能运转,而仙界血脉之力最强的就是龙族。龙族族长毫不犹豫,当即以身殉阵,殉身前留下族训,言道若法阵不稳需要神族血祭时,龙族王脉子孙不得贪生怕死,不论老幼皆应追随先祖脚步,义无反顾。” “龙族族长深明大义,此举令其他神族感动不已。我凤族祖先当即立下誓言,言道凤王一脉亦是如此,但凡留下了后嗣的凤王皆不得涅盘,且须在七十万岁前来此地以身献祭,以保仙界太平。金乌族和狐族族长亦发下了誓约,言道在他们神力枯竭前,亦会来到这里,以身殉阵。” “此后仙界四族议定,奉龙族王脉为帝,其他三族甘愿臣服。亿万年过去,龙族王脉一直高高在上,享着无上的尊瑞和荣光,但自那时起到今日,不知有多少位年轻的天帝牺牲在这里,为仙界的安宁献祭了自己的血肉。凤族王脉亦紧随其后,自第一任凤王以来,没有一个凤王活过七十万岁。他们最后都长眠于此,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丝迟疑。” 青曜听得泪流满面,她默默抬袖擦干眼泪,看着面前的骸骨轻声发问:“他父王他,为何选择在那时殉阵?” 青渊握住青曜的手,“陛下同我说过,殉阵的神族在神元燃尽之前,是能看到远古战场的情况的。父王他之所以选择在那时殉阵,一是为了稳固封印,帮你压制远古战场的妖兽,二来也是,想要看看你。” 听完青渊的话,青曜浑身颤抖,青渊紧紧扶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倒下,青曜颤了好久才有力气开口,“哥哥,这些话,为何你此前一直不肯告诉我?” 青渊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哥哥若是早早告诉了你,这里的秘密岂不早就被你知晓了?眼下对你坦白这一切,是因为你重又修成帝君,有了自保之力,否则这个秘密,哥哥到死也不会告诉你。” 他摸了摸青曜的头,轻声说道:“阿曜,原谅哥哥。” 青曜的视线落到眼前那具巨大的骸骨上,声音不自觉带了哭腔,她颤着嗓子呜咽着开口:“嗯,我原谅你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血祭 那具灰白的骸骨依旧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青渊默默看着他,再看向青曜,刚毅如他此刻也红了眼眶。这一对形同陌路的父女,数万年都不曾好好说过一句话,而今在死亡面前,过往的一切冤孽终于湮灭。 无论是怎样深沉的恨,在沧桑过后,终究抵不过一句话。你是我的孩子,而我是你的父亲。青渊默默想着,希望父王生命里最后的日子,真的如天帝所说能看到远古战场里的情形。他看着自己的妹妹,眼中的悲哀渐渐化成欣慰。 父王啊,这般优秀的阿曜,你可曾见过? 真的希望你有好好看看她。毕竟,她同你是那般相像啊。 青曜伏在青渊肩上无声哭了很久,直哭得一双明眸都肿了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王是恨她的,乍然得知漫漫岁月过去,父王竟也会后悔,心中的酸楚和委屈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哭完的。青渊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空寂的地宫里除了青曜极轻的抽泣声,再无一丝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青曜终于止住了哭泣。她直起身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灰白的骸骨,忽而双膝跪地,冲那骸骨郑重三叩首,复又站起身,神情坚毅,脸上再无一丝泪痕。 青渊拍了拍青曜的肩,微微笑了:“真是好孩子。” 青曜抬头看向青渊,“哥哥,檀徵在哪里?” 青渊看向大殿中央的法阵阵眼,牵着青曜缓步走了过去。兄妹两个在阵眼前站定,青曜愣愣地看着阵中静坐着的身影,眼中又有了泪意。 檀徵闭着眼坐在法阵中央,周身浮现出猩红的血光。金色的法阵中似乎有许多看不见的线,他的血气沿着这些线缓缓渗入法阵里,勉力维持着法阵的运行。青渊和青曜的到来并没有惊动他,他似乎已和这个法阵融为了一体,已经察觉不到外界的动静了。 青曜捂住嘴,迫使自己不发出一声呜咽。她拼命眨着眼睛,阻止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她知道檀徵正在死去,但她也知道,她真的救不了他。 她想要伸手把檀徵从法阵里拉出来,但她清楚若是她那么做了,除了会停止法阵的运行外,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青曜站在他面前看了他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她轻声骂了一句“蠢货”,转头揪住青渊的衣角又开始痛哭。 待她回过神来,青渊已抱着她出了地宫。溟海上空耀目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青曜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青渊暗暗发誓,绝不会让自己的哥哥也成为那座凄冷地宫里的一堆白骨。 青渊苦笑了一下,抬手在青曜脑后一顿乱揉:“阿曜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哥哥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一时半会不会去殉阵的。”他抬头看着高远的九重天,眼神坚毅:“陛下将颛顼太子托付给了我,在他成年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青曜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大声喊了一句:“我不要!哥哥,你且看着,我绝不会让你走的!”她的眼中绽出一股灭天灭地的狠绝气息,“我要去远古战场,将那些妖兽全都灭掉,这样你和檀徵就都不会有事了!” 青渊一巴掌拍在她头上,“又胡来!”青曜被这一巴掌打得神情黯然,青渊看着她又是气又想笑:“眼下九嶷神君还没醒来,你就是要走,也得等他醒了再走?” 青渊非常清楚,若是云泽醒了,青曜就更不会走了。这一刻他无比感谢云泽的存在,若是没有云泽,单凭他自己还真没法劝住青曜。 青曜果然犹豫了。她踌躇着想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也罢,哥哥,你帮我想办法唤醒云泽,我同他告了别再走!” 青渊敲了她一下,又是气又是怜,“好,哥哥帮你。”他拉着青曜往苍梧山走,谁知青曜竟磨蹭着不肯上前。青渊奇怪的看着她,只见她忽然涨红了脸,半天才别扭着说了句:“许久没见葑曦姑姑了,我想去天宫看看她。” 青渊只得放了手任她去。他看着青曜远去的身影叹息了一声,这丫头还是没有原谅云泽啊。 青曜再次来到天宫时,天宫的一众仙家尽皆战战兢兢,生怕她一言不合真的拆了凌霄殿。青曜十分无奈,她看着守在南天门前一脸戒备的太白金星反复保证了许多遍,说她这次过来绝不是来找茬的,太白金星警惕的看了她许久才勉强相信她,放她过了南天门去了天后宫。 青曜踢踢踏踏的走到天后宫,天后宫的领头女仙见是她来了,立时迎了过来,将她带到内殿等候。青曜百无聊赖的等了好久,才见葑曦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犹带着泪。 青曜吓了一跳,两步上前扶住葑曦的手臂,“姑姑,出了什么事?”葑曦勉强冲她笑了笑,拉她坐到榻上,“没什么。青曜,你怎么来了?” 青曜担心的看着她,“青曜想念姑姑,所以就来看您了。姑姑不想见到我吗?” 葑曦笑得温柔,“怎么会。”她神色疲惫,但看向青曜的眼神依然慈爱,“青曜,听说你方才已来过天宫了?是过来寻陛下的吗?” 青曜低下头,想起自己先前在凌霄殿前的莽撞举止,有些不好意思,“嗯,但是我兄长跟我说,陛下并不在天宫。” 葑曦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确实如此。莫说是你,就连我都很久没有见过陛下了。” 青曜心知葑曦是因了莐柘的事才同檀徵起了龃龉,当下也不想提这事,只能装作不知道。她旁敲侧击的问了葑曦几句,得知她确实不知檀徵去了何处,心里才稍稍定了一些。 她定了定神,看着葑曦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姑姑莫要担心,我兄长同我说,陛下眼下正在极北寒渊同道祖一起设法推演仙界近万年的运数。这可是事关整个仙界的大事,耗时很长,陛下一时半会回不来天宫。姑姑,你且耐心等一等,不出三百年,陛下定会回来的。” 葑曦的脸上闪过一丝低落,“原来如此。陛下临行前却什么都没同我说,看来他终究是与我生分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为难 青曜有些无措,她向来不擅说安慰的话,想了半天也只挤出一句:“姑姑,你误会陛下了。” 是啊,是误会啊。檀徵自知此去并不会有归期,而临行前她和葑曦皆对他有着深深的怨怼。他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能好好说,就这样踏上了不归路。 青曜心中划过一丝自责,她站起身看着葑曦,“姑姑放心,我这就去寒渊寻陛下,问他究竟何时回天宫。” 不能再等下去了。云泽不知何时能醒,再这么拖下去,檀徵就真的没救了。青曜暗暗握拳,决意尽快辞别葑曦,立刻赶往远古战场。 谁料葑曦亦站起来握住了她的手,“好孩子,姑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推演气数一事兹事体大,青曜你还是不要去寒渊打扰陛下了。你若想要姑姑高兴,就帮姑姑做件事。” 青曜略一思量,“只要不是太难,我都答应姑姑。” 葑曦高兴了起来,她紧紧攥着青曜的手,“有你这句话,姑姑就放心了。你别担心,这件事一点都不难。” 囚仙崖上,阴风阵阵,风里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气,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哭喊,听上去刺耳又刺骨。 青曜看着面前的囚仙洞,神色复杂。她转头看着葑曦,“姑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葑曦神情哀恸,忽然朝着青曜直直跪下,青曜吓了一跳,伸手要扶她起来,但葑曦却死死的拽着她的双臂,执意不肯起来。青曜急了,“姑姑,你再这样我可要走了!” 葑曦泪如泉涌,“好青曜,你方才答应了我什么,你这就忘了吗?”青曜见不得她流泪,只得蹲下身与她对视:“姑姑,我说过了,别让我为难。”葑曦忙忙点头,“不会为难的。青曜,我不是叫你救莐柘,你放心。” 青曜很意外,“若不是让我救他,姑姑为何要带我来这里?”葑曦抹着泪哀哀道来:“这囚仙洞不仅在折磨我儿的身子,还困住了他的神魂,我实在不忍见他终日被困在这里受苦,他这样实在是生不如死啊!青曜,我知晓你的诛仙剑可灭仙家神魂,姑姑求你,求你用诛仙剑将他杀了,叫他彻底解脱好不好,好不好啊!” 青曜沉默了。葑曦伏在她肩上哀哀哭泣,反复在她耳边哀求,她不由得一阵心软:“好姑姑,如果这真的是你所希望的,我便如你所愿。” 她默默在心中念诀,诛仙剑破空而来,稳稳落入她手中,发出一声欢快的剑鸣。青曜握着剑看向葑曦,“姑姑,你是要我现在动手么?” 葑曦已经哭倒在地上。她掩着面语无伦次道:“不要等等再让我,再让我看看他” 青曜叹了口气,单手扶起葑曦,“姑姑,你何苦如此。依我看,此事还是等陛下回来再做定夺。”她扶着葑曦轻声安慰:“姑姑,我们回天宫去。” 谁料葑曦忽然使力将她一推,绝望的哭喊道:“不要,我不回去!青曜,你若是不想下手,就把剑给我,我来动手!” 青曜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状如疯癫的葑曦,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一样难受。她艰难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姑姑,你别哭了,快跟我回去。” 葑曦挥开她的手,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不回去!枉我当初那般待你,到如今你也不肯帮我,你也不肯帮我!”她跌跌撞撞的往囚仙洞中跑,青曜拦之不及,只得追了过去。 葑曦奔到关押着莐柘的囚室前哀哀大哭:“儿啊,母后没用,母后帮不了你,母后没用啊!” 青曜看着这一幕,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只恨当初怎么就一时心软留了莐柘一条命,若不是那时的犹豫,葑曦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眼下让她一剑杀了莐柘也不是不行,只是她实在没办法当着葑曦的面下手。这一剑若是砍了下去,这辈子她都没办法面对葑曦了。青曜深吸一口气,“姑姑,你别哭了。我帮你就是。” 葑曦止住了号哭,怔怔的看着青曜:“你答应了?”青曜点点头,“嗯,我答应你。只不过你要退的远一点,我不想让你看见那种场景。” 葑曦抹着泪答应了,但她执意要再看莐柘最后一眼。青曜拗不过她,只得施法开了囚室的锁,和葑曦一起走了进去。 囚室的空气里溢着一股恶臭,有一个看不出形状的东西趴在囚室的地上,时不时的抽搐一下,那恶臭就是从他身上冒出来的。青曜皱了皱眉,“姑姑,你已经见过他了,可以出去了。后面的事,交给我就好。” 话音未落,葑曦发出一声崩溃的大哭,竟是直扑过去抱住了那团东西哀哀哭喊:“我儿,我可怜的儿,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啊!” 那东西动了几下,抬起头露出一双猩红的眼,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青曜,以一种诡异的声线恨恨骂着:“还不是你这好侄女害的!母后,你快去杀了她,快啊!只要杀了她,我就有救了!” 葑曦抱着莐柘哭个不停,莐柘犹在愤恨的骂着,但除此之外再不能做什么。 青曜实在看不下去,走到葑曦近旁伸手要扶她起来,口里犹在劝着:“姑姑,不要哭了。” 葑曦只顾着哭,身子都哭软了。青曜叹着气单手将她扶了起来,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原本伏在青曜怀里痛哭的葑曦,忽然伸出手洞穿了青曜的心脏。青曜难以置信的看着葑曦,一时间竟忘了还手。 葑曦的掌间爆出一股诡异的力量,青曜的仙心被她生生捏碎。她痛得倒在地上蜷成一团,意识几近模糊。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捻决欲逃,谁知葑曦竟在她掐诀的瞬间打出了天帝的玉玺崆峒印,生生锁住了洞口。 青曜的身子狠狠撞在崆峒印上,此刻的她仙脉紊乱,纵有滔天神力也无力施法。四大神族都有自己的命门,命门的位置各不相同,而凤族王脉的命门就是心脏。这个秘密只有凤王一脉的王族才知道。一旦被击碎仙心,神力再强的凤凰也会丧失战力好一阵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魂灭 原本依照葑曦的实力,她是断断伤不了青曜分毫的,可恨的是葑曦掌间的那股诡异的力量。那不是普通的仙力,而是诅咒之力。这种诅咒只有在血脉亲族之间才会有效,因十分血腥残忍而被列为禁术,且失传已久,真不知葑曦是如何寻到这法子的。 命悬一线的青曜只恨自己大意,就这样被葑曦轻易暗算了。葑曦的父亲是青曜祖父的亲弟弟,身为凤王一脉的她自然知道关于王脉命门的秘密。而葑曦粉碎青曜仙心时用的又是那般诡异的诅咒之力,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大大拖延了青曜的恢复速度。 青曜被崆峒印牢牢制住,身上的红衣已被自己的血染成了金色。她大口大口的咳着血,望着葑曦的眼神无比冰冷。 地上的莐柘看着此景发出一阵惊天大笑:“哈哈哈哈,你青曜也有今天!”原本被囚室中央的阵法牢牢困住的他忽而伸臂抓住葑曦的手,化作一团黑气缠在葑曦身上,似要抢夺她的仙身。 葑曦身上缠着浓重的黑气,她悬在半空看着青曜,神情痛苦,似乎在和体内的东西抗争着。青曜知道这中间必有蹊跷,但她来不及细想,只能闭上眼睛默默等伤势愈合。 几息之后,她的仙心终于聚合了起来。虽然仍旧千疮百孔,但好在她已经可以动用些许法力。青曜忍着锥心之痛翻身跃起,凌空一掌拍碎了困住她的崆峒印。她伤势很重,不敢恋战,打碎崆峒印后就要掐诀离开。 然而下一刻,青曜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她缓缓低头看向骤然作痛的心口,只见心口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剑尖。那剑尖的形状是如此熟悉,似乎正是她的诛仙剑。 青曜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吐血,金色的混沌血不断从她身上涌出,她感到自己在一点点变冷,寒意从心口蔓延开来,渐渐爬上她的四肢百骸,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意识几乎涣散。诛仙剑插在她的心口,任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令仙心聚合。她闭上眼睛苦笑,总算是体会到那些死在诛仙剑下的仙魔们的感受了。 将青曜落在地上的诛仙剑拾起,刺进青曜心口的那一刻,神魂被莐柘所制的葑曦终于醒了过来。她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发出一声惊叫,颤抖着将诛仙剑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忽而疯了一样的开始哭喊,洞外驻守囚仙崖的天兵都被她引了过来。 青曜咬紧牙关撑着一口气看向匆匆赶来的天兵,拼命挤出一句话:“传音给凤王” 葑曦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她的双手在慢慢崩碎,到手肘,再到双臂。闻声而来的天兵越来越多,他们围着重伤的青曜和正在消失的葑曦不知所措,一时竟都只是傻傻看着。 青渊疾疾赶来见到浑身是血的青曜的时候,惊得肝胆欲裂。他惊骇的抱起青曜,“阿曜,你忍一忍,哥哥来救你了!” 青曜的手越来越冷。她抓着青渊的手努力想挤出一个笑,但下一刻心口的剧痛袭来,她还是没能笑出来。她看着面前逐渐消失的葑曦,有一刹那的失神。她感到自己也要消失了,连同神魂一起消失。 青渊大声喊着她的名字:“阿曜!不许睡!不许睡!” 青曜还是闭上了眼,只觉身子越来越轻。朦胧中感到青渊喂她吃了什么,耳畔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话:“凤王放心,青曜帝君仙力雄厚,有混元丹助力,定能救回性命。” 青曜笑了。混元丹啊,真是好东西啊。就是不知,她这具被诛仙剑所伤的仙身,混元丹救不救得回来? 她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将要睡去的时候,忽而又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那么熟悉又悲伤的声音,拉回了青曜即将失去的最后一丝神智。她忍着剧痛拼命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一张她思念了数百年的脸。真好,你终于醒了啊。 她轻轻喊了一声“云泽”,支离破碎的嗓音刺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她拼尽全力笑了一笑,用掌间残留的最后一丝仙力唤出了被葑曦扔在囚仙崖的诛仙剑,颤颤的抓着它递给面前的人,撑着一口气说了句:“拿去防身。” 有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她的脸上,青曜费力的抬眼看了看,那正在落泪的竟是青渊。她心中涌起无尽的歉疚,缓缓伸手想要为他擦去泪水,却连举起手的力气都不剩了。 意识模糊之前,她喃喃的道了一句:“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再一次先你而去,对不起。 苍梧山上下哭成一团,而青曜却再也听不见了。 溟海深处的幽暗地宫中,原本一动不动坐在阵中的檀徵倏然睁开了眼。他愣愣的看着掌中碎成几瓣的玉净莲,心头大恸。他来不及思虑,下一刻已离了地宫,风驰电掣般赶去了天宫。 那朵玉净莲,是当年葑曦赠与他的定情信物,上面附着葑曦的一缕魂丝。如今莲花骤碎,莫不是说身在天宫的葑曦出了什么事? 檀徵揪紧了心一路飞奔,然而待他来到天宫时,只见到了正在不断消失的葑曦。他绝望的一声大吼:“不!” 葑曦的神躯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颗头颅。她循声看向悲啸的檀徵,一双美丽的凤目中有热泪滚落。檀徵颤抖着将她的头颅抱到怀里,拼尽全力想要阻止她消失,然而任凭他怎么施法都阻止不了。葑曦仍在快速消失,从脖颈到嘴唇皆化作齑粉,最后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那双美目一眨不眨的看着檀徵,狭长的眼角忽而微微扬起,檀徵知道,那是她在最后一刻冲他笑了。 葑曦消失了。檀徵颓然倒地,手中紧紧攥着那朵破碎的莲花。他一动不动的躺了很久,直到青渊铁青着脸来寻他。 青渊顾不得君臣礼节,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带去了凌霄殿。他把檀徵扔到龙椅上,颤声说道:“阿曜快死了。” 檀徵失神的瞳孔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你说什么?” 他终于恢复理智站了起来:“凤王,究竟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颛顼 青渊双手握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愤怒:“今日阿曜同我说要来天宫看天后娘娘,我没有陪她一道,回了苍梧山看顾九嶷。谁料我回山还没一会,忽而有天兵传音给我说阿曜出事了。” “待我赶到时,只看到阿曜被诛仙剑一剑穿心,倒在囚仙洞前奄奄一息。天后娘娘站在她身后,脚边落着诛仙剑。” 青渊顿了顿,他看着神情委顿的檀徵,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怨怼的话。他别过头看向殿外的青天:“其实方才陛下几乎是与我同时赶到的,只是那时你的眼中除了天后娘娘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青渊赶到后迅速带走了青曜,先是带她去了凤王在天宫的仙府疗伤,依着太上老君的主意喂她服了混元丹,但昏迷中的青曜一直反复念着云泽的名字,青渊又急又痛,不得已只好带她回了苍梧山。 也许是冥冥中的感应,沉睡了二十年的云泽,恰好就在这天醒了过来。青渊抱着青曜回苍梧山的时候,刚刚苏醒的云泽几欲再度晕厥。他颤着手抚上青曜的脸,连声唤着她的名字,终于是让她醒转了过来。 被云泽唤醒的青曜拼尽全力说了两句话后,彻底昏死过去。她的伤处一直在流血,即便是混元丹也无法令她心口的伤愈合。照这样下去,即便是祖神降世也救不回她了。 云泽死命抓着她的手浑身颤抖,他绝望的看向青渊:“凤王,凤族不是可以涅盘吗,你快想想办法让她涅盘!” 就算她涅盘后会失去全部的记忆,那也无妨,只要她能活着,无论怎样都好啊。 青渊极力控制住情绪,站起身嘱咐云泽:“好,我去寻天帝陛下,让他带我去找道祖,问问道祖可有办法。九嶷,在我回来之前,你务必护好我妹妹,别让别让她真的一睡不醒。” 檀徵听完青渊说的话后,握着碎莲的手更加用力。他略一思量,恨声道:“既然她们是在囚仙洞出的事,那此事定是莐柘那孽障蛊惑了他母后,夺了曦儿的神躯做下的!这孽障,他害了青曜还不够,连他母后都被他害得灰飞烟灭!” 一念至此,檀徵心痛得快要站不稳,青渊一把扶住他,急道:“陛下,眼下不是追究真相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去找道祖,让他想办法救下阿曜啊!” 檀徵点点头,闭目念诀,二人破空而去,直奔极北寒渊。 辽阔的寒渊里寂静如斯,天宫的大乱丝毫没有波及到此。檀徵大步走入界门,高声唤道:“道祖,弟子檀徵求见!” 一个略带稚嫩的嗓音忽然响了起来:“道祖已经沉眠了,你唤不醒他的。” 青渊看着眼前的小娃娃,目瞪口呆,一旁的檀徵亦是满脸惊愕:“三儿?你如何会在这里?” 他转念一想,“是了,必是道祖将你唤来此地教习的。三儿,道祖沉眠之前可有话留给你?” 天宫三太子颛顼别过脸,“没有。”他生硬的唤了一声“父君”,缓缓说道:“若你此来是为了青曜帝君,那么就不必唤醒道祖了,我有办法救她。” 青渊尚未缓过劲来,明明十年前他见颛顼的时候,这位小太子还是一条尚未化形的小黑龙,怎么转眼间就长成了个半人高的娃娃?他怎么也想不通,颛顼究竟是何时化的形。 年仅七百岁就化形的龙族,该是何等的惊世?青渊寻思着,这位小太子的天资怕是绝不低于青曜啊。 颛顼依旧板着脸生硬的说着话:“你们不必多疑,我的身份确是龙族无疑。至于我与青曜帝君的前缘,又是如何得知她出事的,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父君,凤王,事不宜迟,速速带我去见青曜。” 话毕,这位小太子迈着小短腿当先出了寒渊。青渊和檀徵满腹狐疑,但却被颛顼身上透出的莫名的镇定所感染,二人冷静下来对视一眼,青渊传音道:“陛下,你可感觉到了?” 檀徵望着三儿子的背影若有所思:“方才我这幼子身上的气息,缘何与青曜那般相像?” 青渊皱着眉头,神情严肃:“怕是三太子来历不凡。他说有办法救阿曜,那就信他一回。” 檀徵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速速赶去苍梧山。” 苍梧山竹舍内。青曜的仙身已然冰冷,尽管有混元丹在她体内不断为她愈合伤口,但依旧无法消去她仙心处残留的可怕剑气。她的仙心一直无法聚合,四肢百骸的仙力无法贯通,已然发生了暴乱。云泽拼尽全力为她压制着仙脉内暴乱的仙力,拼着七窍流血也不肯停下。 宓婳在一旁大哭着求他:“师父,你停手,让我们来,你如今仙力大损,这样拼下去会撑不住的!” 云泽充耳不闻,握着青曜的手一刻不停的输着仙力。嫣红的血从他的眼口耳鼻中汩汩流出,看上去可怖极了。 颛顼被青渊檀徵带到苍梧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云泽布满鲜血的脸。他别过脸不看他,恨恨的说了句:“活该!” 青渊已经大步上前强行拉开了云泽,抬手接过了青曜的手为她压制暴动的仙力。云泽低头坐在青曜身边,神色灰败,不知在想些什么。 颛顼在人堆外瞥了一眼云泽,没由来怒气冲冲的骂了一句:“偏生你还比我快!你如何有脸继续追着她!” 云泽此刻已经听不见任何话了,他两眼直直的盯着青曜,对身边的一切人事皆漠然无视。颛顼气得想揍他,但他小小的个子却又做不了什么事,只能眼看着云泽继续守着青曜。青曜身边围了太多人,他挤又挤不过去,急得直跺脚。 他正兀自生气,身体却忽然腾空。他惊叫一声,回头一看,却是檀徵将他抱了起来。檀徵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子,你认得青曜也就罢了,九嶷他又如何招惹你了?你若有办法救青曜,就快点说出来,莫叫大家着急。” 颛顼扭着身子要从他怀里出来,奈何檀徵紧紧箍着他不松手。他抱着颛顼直接挤到青曜床前,把他放在青曜身边,“三儿,快点想办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剑气 颛顼在见到青曜的那刻,忽然就默不作声了。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想碰她的脸,下一刻他的手却被谁大力挥开。原本双眼无神的云泽此刻忽然回了神,他恶狠狠的瞪着颛顼,“不许碰她!” 颛顼气得化了原身,一口咬在云泽的手上。云泽痛得甩手,檀徵赶忙上来抢下颛顼,抬手直敲他的小脑袋:“你若再胡闹,我可要将你送回寒渊去了!” 颛顼收了原身落到地上,气鼓鼓的瞪着云泽:“要我救她可以,但是这个家伙必须出去!我不想看见他!” 青渊闻言一阵头大,谁料云泽忽然站了起来,直直看着颛顼说道:“你若有办法救她,那就给我快些!”说完,他竟大步出了竹舍,头也没回。 颛顼愣愣的看着云泽的背影,半天没有说话。哭肿了眼的凤祢等不及了,上前拽着他的衣领吼道:“喂,你这家伙,最好不要是说大话!你若救不了我小姑姑,小心我揍扁你!” 颛顼甩开他的手,抬起下巴哼了一声:“谁怕你!” 凤祢并不知他是天宫的小太子,颛顼亦不认得他。青渊和檀徵看着各自的儿子,神情古怪,不待他们出言喝止自家儿子,颛顼已经手脚并用的重新爬到了青曜身边。 他伸出手覆在青曜额上,闭目念诀,掌间有隐隐的金光浮动。青曜心口处的剑气犹如活物一般汇了起来,聚成一团自她心口处一路往上,径直爬到了青曜的脸上。 青曜的脸瞬间被剑气划得支离破碎,汩汩的金色血液从伤处喷涌出来。青渊低喝一声,抬手就要施法,颛顼却冲他拼命摇头,一个劲示意他不要插手。 青渊只得缩回了手,默默看着颛顼勉力施法收除正在青曜脸上暴乱的剑气。他不是没有试过设法为青曜除去心口处的剑气,奈何任他怎么施法,那些剑气硬是一动不动。如今他看着小小年纪的颛顼竟能驭动这些剑气,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不知颛顼究竟是何来路,喜的是这样看来,青曜真的有救了。 颛顼憋着一口气拼命施法,一张小脸迅速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上滚落,檀徵瞧的心疼,“三儿,若是不行,你不必勉强。” 颛顼一言不发,他浑身颤抖,施法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眼中溢出金色的血。即便是这样他亦不肯停手,周遭围看的众人皆心生不忍,纷纷掩了面不忍再看。 颛顼的脸上落下两行血泪,但他却满不在乎。他依旧不肯停下,掌间的金光越来越亮,只听得一声铮然剑鸣,一柄金色的小剑自青曜的额间倏然飞出,径直钻入颛顼掌间。 颛顼痛得打滚,饶是如此他仍然死死攥着吸入剑气的那只手,不让那剑气再有机会回到青曜体内。檀徵探身将他抱在怀里,满面忧色:“三儿,你怎么样?” 颛顼面色青白,他牙根打颤,拼命挤出两个字:“没事。” 檀徵将他带到另一间房中让他躺下,谁料他刚刚躺下就弹了起来,连声大叫:“不要!我不要睡在这张床上!” 这张床上满是那个臭狐狸的气息,叫我怎么能忍! 檀徵无奈的伸手抱起他,又回到了先前的房间。颛顼喘着气蜷在青曜身边,此时剑气离体,混元丹的药效即刻发挥了出来,青曜的脸已不再破碎。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调动全身法力降服体内的剑气,看向青曜的眼神欣慰又眷恋。 围着青曜的一群孩子皆被带了出去。青渊和萱孋抱着一双哭肿了眼的儿女轻声哄着,檀徵则蹲下身看着宓婳兰菏和瑞旻,温言保证一定会救回青曜。 云泽始终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满身的血迹并未消去。他侧耳听着青曜屋内的动静,神情无悲无喜,仿佛一尊石像。 檀徵拍拍宓婳的头笑了一笑,起身向云泽走了过来。云泽转头静静看他,檀徵坦然与他对视:“九嶷,你若是也对朕有恨,朕也认了。但朕同你保证,这次青曜绝不会死。” 云泽移开视线,声音平淡:“陛下,我对你并无怨怼。”他凝望着青曜的竹舍,“能够好好守住她,是九嶷毕生所愿。陛下成全了九嶷,九嶷何怨之有?” 檀徵看向院中的苍梧树,喃喃说了一句:“只怕朕等不到她醒来的那天了。” 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竹舍,默默出了山门。 檀徵离了苍梧山下到地府时,地府的阎罗王惊得从阎王殿里弹了起来,赶忙率着一众大鬼小鬼跪在殿前迎接。檀徵无心与他多说,只挥挥手叫他们散了。阎王胆战心惊的看着檀徵独自走远,心说这位天帝陛下每次来地府都不爱提前打招呼,次次都把他惊得魂不附体,若天帝再这么再多来几回,他这把老骨头约莫都要给吓散架了。 只是不知这一回,天帝陛下是做什么来了? 檀徵走到一片火红的彼岸花海里站定,取出袖中笼着的聚魂灯轻轻摩挲。他静静等了一会,那聚魂灯发出幽幽的光,有一个透明的身影自魂灯里飘了出来。 那是一个少女纤弱的魂魄。她落到花丛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过她很快就被周遭的美景吸引住,干脆将疑问忘到了脑后,自顾自的在花丛中玩耍了起来。 檀徵凝望着那个身影,忽而潸然泪下。他抬手拨开身前的彼岸花缓步向她走去,轻轻唤了一声:“曦姐姐。” 他以那朵碎莲中的一缕魂丝为引,拿着神物聚魂灯在一日之内走遍了四海八荒,终于找回了她四散的神魂。 葑曦的神魂遭受重创,大半记忆都已丢失。眼下的她,拥有的只是碎莲中那缕魂丝的记忆。 正在戏耍的少女葑曦听到有人唤她,从花海中站起身回头张望。檀徵缓步向她走去,葑曦望见是他,满脸惊喜,提着裙角向他飞奔而来,檀徵怕她摔倒,赶忙伸手接住她,葑曦扑进他怀里嘻嘻的笑:“阿檀,原来你也在这里呀。” 不待檀徵回答,她又抬眼看了看四周,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意。她用少女独有的嗓音雀跃说着:“阿檀,你看你看,这些花儿好漂亮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忘川 少女葑曦拉着檀徵在花丛里飞奔,火红的花瓣在她身边飞旋,她明艳的笑脸映在檀徵的眼里,好似一朵永不凋谢的彼岸花。檀徵说不出话,只定定的望着她,葑曦丝毫看不出他的异样,只顾拉着他在花间嬉戏,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洒遍了整片花海。 檀徵静静的看着她,心口处越发疼痛。他忍住缓缓爬上眼眶的泪,微笑着陪着葑曦玩耍,微笑着回答她天真的话语,微笑着轻轻搂住她,小心翼翼的吻住她,再带着满心的不舍轻轻放开她。 少女葑曦满脸通红的站在花海里看着檀徵,“阿檀,你你方才喂我吃了什么?” 檀徵笑了,他笑着笑着就开始落泪,“曦姐姐,你不用管那是什么。你只需知道,不久后我会来娶你。” 少女葑曦的眼中闪出星子般的光芒,她带着三分惊喜七分羞涩轻声开口道:“那就说好了。阿檀,我等你来。” 檀徵泪流满面,他看着葑曦的脸用力点头:“嗯,说好了。我一定来。曦姐姐,我一定来。” 话音的最后,檀徵几乎是在哽咽。 葑曦的神魂忽然飘了起来,她有些惶恐,抬手想要抓住檀徵,“阿檀,阿檀,我这是怎么了?” 檀徵疾步上前,抓住葑曦的手拼命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别怕,我同你一起呢。” 葑曦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嗯!有阿檀陪我,我什么都不怕!” 葑曦的神魂飘飘荡荡到了忘川河畔。忘川是一条清澈的河,碧色河水静静的流淌着,无声的洗去轮回里全部的悲欢。 葑曦好奇的想要伸手去探河水,却被檀徵一把抓住。他深深凝视着她的脸,最后一次吻了她。 葑曦红着脸轻轻推他:“阿檀,你今天好奇怪。” 檀徵紧紧搂着葑曦不肯放。葑曦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含羞带怯道,“我已然允了你,就一定会等你,你不必担心的。” 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过,阿檀,别让我等太久。我我会想你的。” 话音刚落,葑曦一个转身,飞身落入了忘川。忘川清冽的水瞬间将她吞没,檀徵扑过去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身后传来的一股大力拉了回来。他转身一看,身后的人竟是颛顼。 颛顼仍旧是那副别扭的模样,他偏着头不肯看檀徵,“你让她走,再不走她的魂魄就要散了。” 小小的孩子低着头站在忘川河边,眼角有晶莹的泪不住的落下。他抬袖狠狠擦了一把脸,抬脚就要走。不防身后的檀徵忽然伸手将他抱住,不顾他的反抗硬是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颛顼抬头狠狠瞪着檀徵,满脸泪水的模样叫檀徵又愧又怜。他抚摸着幼子的脸微微笑了:“三儿,父君和母后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了。你要乖,要听道祖和凤王的话,要做个好天帝,知道吗?” 颛顼不说话,檀徵又笑了,“我们三儿自然是最好的。没有父君和母后在身边,三儿自己也能好好的,是不是?” 这番话和当年檀徵的父君去溟海之前对檀徵说的话何其相似。檀徵说着说着又红了眼:“三儿,身为天帝,你没有漫长的生命可以挥霍。若是有了心爱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啊。” 颛顼终于点了点头,闷声说道:“你把龙丹给了母后,自己怎么办?” 檀徵松开幼子,抬眼看向忘川河底,释然一笑:“我总归是要去殉阵的,有没有龙丹,对我而言都不要紧。但曦儿不一样,有了我的龙丹,她就算成了凡人也能得道飞升。终有一日,她还能回到天界。” 他转头看向颛顼,“三儿,若是那一天你还活着,一定要亲自去迎接她。” 颛顼板着脸瞥了一眼忘川河,转过身道:“我当然会去接她。你放心走,我会记得照顾她。” 檀徵迈步上前,大力揉了揉儿子的发,发出一阵畅快的笑:“既如此,我便真的可以放心了。儿子,父君走了。” 檀徵走了。他没有去苍梧山,没有再同任何人告别,径直入了溟海的地宫,再度将仙身融入了大阵里。 地宫寂静无比,层层的尸骨包围着檀徵,要不了多久,这位现任的天帝陛下亦会燃尽血肉,成为一具新的白骨。 颛顼站在无知无觉的檀徵面前看了他很久。这是他漫长生命里的第一个父亲,但他却无力挽救他的性命。他双手握拳,站在檀徵面前思虑了半日,终于下定了决心。 青渊再次看到颛顼的时候,他的手里正捧着一盏魂灯。青渊被那魂魄熟悉的气息惊到,“太子殿下,这魂魄是?” 颛顼沉声说道:“这是我父君的魂魄。” 他别过脸不看青渊,“我不想看着他灰飞烟灭,就将他的魂魄从溟海下的法阵里带了出来,收在了这盏魂灯里。” 他看似满不在乎的将那魂灯举到青渊手边,“眼下我法力不足,没办法送他到我母后身边。你是凤王,你一定可以的?” 青渊接过那盏魂灯,神情复杂,张口想要问什么,却发现心中的疑问太多,竟不知要从何问起。不待他说什么,颛顼已开口催促道:“你若是可以,就快点去地府啊!” 青渊收了魂灯,伸手拉住颛顼,“走,”颛顼还要挣扎,青渊淡淡说了句:“殿下当真不想再见见他们?” 颛顼忽然就没了力气。他低着头不再挣扎,任由青渊拉着他离了苍梧山。 人界泰山脚下,远离泰安城的一户农舍里,一个漂亮的男婴平安降世了。隔壁的封姓人家闻声前来道喜:“恭喜恭喜呀,檀家娘子生了个儿子!” 满脸喜悦的檀姓小伙搓着手呵呵的笑:“多谢多谢!幸而我娘子也平安!” 封家娘子抱着孩子将将出门,闻得这话不由得开口打趣他:“瞅瞅你这心疼娘子的劲儿,我看你这辈子守着你娘子过就够了,要啥孩子啊!” 檀姓小伙连忙摇头,“这不成的,若是我离了家出外谋生,我娘子独自在家岂不寂寞?有个孩子陪她还是好的。” 封家娘子闻言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她瞪了自家丈夫一眼,“你可学着点人家!我抱孩子都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晓得伸手接一下,莫不是想累死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继位 封绎笑着接过自家媳妇怀中的襁褓,扮鬼脸逗着自家小闺女,不意一抬头竟见到了一个俊逸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 那青年牵着一个玲珑可爱的小男孩,正看着他怀中的婴儿微笑。 封家娘子有些晕,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那年轻人却没有看她,只望着她的丈夫问道:“敢问令爱可有名字?” 封绎回过神来,赶忙回答:“还没有。小女出生才三月,还没来得及取名。” 那青年笑意更深,“如此,我为她取一字,日曦的曦,令爱叫封曦可好?” 封绎晕晕乎乎的点头,“好好好,封曦这名字好。” 那青年牵着的小男孩闻言撇了撇嘴,青年低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笑道:“至于檀家的麟儿,就取名为檀徵如何?徵者,召也,你的孩儿日后定能征天召地,号令天下。” 岂料那檀姓的年轻小伙闻言大力摇头,“我才不要我的孩子做什么号令天下的人。我只愿他做个好人,平安一生,旁的东西,皆不是我所愿。” 青年愣了一愣,旋即笑了:“也罢。就依你,你的孩儿便不做那人间帝王,只做一个寻常的凡人。” 他看向封绎怀里的女婴,“他会娶这个孩子为妻,生生世世爱她护她,至死不渝。” 神的话语,出口即是人间法。青渊的一句话,就此为人间的封曦和檀徵定下了宿世姻缘,任谁也拆不开。 青渊带着颛顼去人界时,仙界的天宫正陷入一片大乱。天帝和天后双双离了天宫,生死不知。天宫大殿下莐柘已失踪多年,二殿下泷昶正驻守魔渊分身乏术,太子颛顼又尚年幼,担不起安定天庭的重责。 可即便天宫成了这副样子,道祖依然没有降下只言片语。仙界自创界以来就没出过这等变故,眼下的情形令天宫众仙惶惶不已,竟不知要何去何从。 众仙皆无心宴饮玩乐,纷纷聚在凌霄殿前窃窃私语,商讨着可行的对策。正在一片仙心惶惶之际,南天门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高呼:“恭迎太子殿下!” 一个孩童的身影从南天门处缓缓行来,渐渐临近凌霄殿。众仙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孩童,心中都泛起了嘀咕:天宫小太子出生才七百余年,竟已然化形了吗? 颛顼目不斜视,背着手慢吞吞的穿过一众仙家的包围圈,他身量虽小,神色却端肃,加之身边有青渊陪同,众仙家谁也不敢说什么。 颛顼走到凌霄殿前,殿门有灵,察觉到他的气息后轰然大开。他抬眼看了看殿中的龙椅,下一刻已经坐在了那里。 他坐在龙椅上,以手支颐,懒懒的看了一眼殿外的众仙,“我父君与道祖皆在闭关,不知何时能回归,自今日起,由我暂代天帝之位。仙界的一应事务,皆来回禀我便是。” 青渊微微笑了,他当先一步迈进凌霄殿,身边的仙人慌忙紧随其后。只见青渊一步步走到龙椅前的玉阶下,忽而弯下身子深施一礼:“微臣青渊,参见陛下。” 凤王地位超然,自古以来都是与天帝平起平坐,而这一任的凤王青渊更是众所周知的傲气,从未对天帝行过一节半礼。但此时此刻,高傲如青渊竟会低头对一个孩童行礼,足可见他心意之坚决。 他这是在用行动昭告仙界,他青渊就是要扶持龙椅上的这个孩子,认定了他做天帝。 青渊身后的众仙慌忙寻了位置各自站好,像往日天帝檀徵还在的时候一样。凌霄殿里不再冷清,亦不再混乱,众仙站得齐齐整整,同声高呼:“参见陛下!” 自上古以来,天帝之位的更换就是个谜。众仙家也不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了,是以他们很快就接受了颛顼为帝的事实,从凌霄殿出来之后,一众仙家就开始围着太白金星热烈的商讨颛顼即位大典的相关事宜。 青渊是最后一个出殿门的。他站在殿前望着那一群仙家,释然一笑。颛顼慢腾腾的走到他身边,仰起头皱眉看他:“你在笑什么?” 青渊低头看着颛顼:“我在想,众仙居然这么快就认可了你。若是你父君看到这一幕,不知是会欣喜还是会恼怒。” 颛顼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冷冷说道:“那是因为他不会做天帝,才落得那般孤凄的下场。就算他为仙界鞠躬尽瘁,他所守护的这些仙人也没谁会记得他。” 他抬头看着凌霄殿前高远的青天,“我今为帝,必不会似他那般愚笨。” 青渊回到苍梧山时,青曜依然在沉睡。云泽守在她身边凝望着她,连青渊来了都未曾察觉。青渊看着他的样子,想起此前青曜守着沉睡的他的情形,不由在心头轻叹了一声。 他轻轻拍了拍云泽的肩,“九嶷,你且歇息一会,换我来看顾阿曜。” 云泽摇摇头,“凤王,容我再看看她。”他痴痴看了青曜许久,忽而开口道:“多谢凤王赠予我的仙丹,眼下我已恢复到了仙君的修为。明日我就会离开苍梧山去魔渊,到时还要仰赖凤王多多看顾她。” 青渊有些惊讶,“你要去魔渊?”话一出口,他便明白了云泽的心情,遂又是一叹,“也罢,明日我同你一道去。” 云泽和青曜变成现在的样子,皆与魔族脱不了干系。此仇不报,叫他如何能忍的下去。云泽深深凝望着青曜的脸,手中诛仙剑缓缓出现,他低头摩挲着剑身,轻声说道:“待她醒来后,我想让她看见,这四海八荒里,再无一个魔族。” 悄悄赶来的颛顼站在门口听到这话,眼中划过一道异样的光。他看了一眼围在窗边向内张望的几个孩子,目光落在兰菏和宓婳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兰菏察觉到他的视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脸去,趴在窗台上继续看着屋内的青曜,并没有看到颛顼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颛顼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到,我竟是最迟的那个。” 他摇着头走进了竹舍,背着手轻轻咳了一声,青渊循声看向他,微微一笑:“陛下怎么来了?” 颛顼昂着头不看云泽,“朕有要事要同你说。” 青渊看了眼云泽,见他只专注的看着青曜,并未抬眼看颛顼。青渊无声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云泽的肩,转身随颛顼一道出了竹舍。 第一百二十八章 解封 溟海上空。青渊和颛顼并肩而立,遥遥望着苍梧山。颛顼默然许久才开口问道:“凤王,你可知那个名唤兰菏的孩子是谁?” 青渊点点头,“略知一二,但并不确定。” 颛顼叹了口气,“我也不同你绕弯了,那孩子就是魔族的魔尊爀岚。” 他背着手望着苍梧山的方向,幼童身量小小,说出的话却带着亘古的沧桑:“他与青曜的渊源很深,并非一两句话能说清。如今青曜被诛仙剑所伤,仙身和神魂皆受重创。我虽有办法救她的仙身,但却无力救回她的神魂。眼下若不做些什么,青曜的神魂会缓缓崩碎,直至彻底消失。” 青渊的双手倏地握紧,“那陛下可有办法救阿曜?” 颛顼垂下头,“办法是有,但不知你会不会同意。” 青渊忽的跪在颛顼面前,自降世以来连双亲都未跪拜过的凤王殿下,此刻身躯微微颤抖,但双膝却跪的无比坚定:“陛下,若是要用我的命去救阿曜,请陛下即刻取走。” 颛顼睁大了眼睛,素来不可一世的他有些语无伦次,他费力的拽着青渊站起身,仰起头怒瞪他:“我说了要你的命吗?况且你不是答应了我父王,要照看我到成年吗!你这样随随便便就不要命了,对得起他吗!” 青渊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只觉颛顼别扭的关心十分有趣。颛顼瞧见他脸上浮现的一丝笑意,更加生气:“你可别想找借口撂挑子!仙界这一堆乌七八糟的事,别想都扔到我头上!” 他再也不想做被迫留下收拾烂摊子的那个了! 青渊见他气呼呼的样子,更觉可爱,索性笑着看他:“那陛下方才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我又为何不会同意?” 颛顼一下子哑了。他沉默了一会,“若要青曜醒来,需要用爀岚的性命。” 青渊眉头皱起,“爀岚的命为何能救回阿曜的神魂?” 颛顼扭头不看他,只语焉不详道:“他二人的牵绊很深,你且别问了,信我就是。” 青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不管他是不是魔尊,阿曜能瞒着我把他带在身边这么久,可见阿曜心里很看重他。若要那孩子以命换她的命,她醒来后定是不会开心的。” 颛顼叹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青渊默然。他思量了许久,“陛下,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颛顼没好气回道:“有,你去将你凤族上下全部族人,以及汤谷的那些金乌全部献祭了,这样青曜必能醒来。” 青渊复杂的看着颛顼,“陛下是认真的?” 颛顼一甩袖子,“朕没空逗你取乐!要么牺牲爀岚,要么献祭凤族和金乌族,你自己选!” 话毕,颛顼跳下云头,径自回了苍梧山。 颛顼找到爀岚的时候,他正坐在后院的水池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颛顼轻咳一声,提醒爀岚他来了。爀岚闻声抬头,见是他后慢吞吞的站起了身,“陛下是来找我的?” 颛顼看着孩童爀岚,亿万年前的记忆纷至沓来。他有些愧疚的偏过头,“嗯。你怎么没在青曜身边呆着?” 爀岚复又坐下,看着清澈的池水,神色怔然:“方才我看着她的时候,心口忽然发烫,不知为何觉得很是悲伤。” 颛顼在原地纠结了许久,最终咬咬牙,深深呼出一口气,提步走到爀岚身边站定,“爀岚,你想不想救她?” 被叫破真名的爀岚挑了挑眉,没问他怎么认出自己的,只点了点头回道:“当然想。” 颛顼看着爀岚,“既然如此,你不要动。我为你解封你的记忆。” 爀岚静静站着,看着颛顼刺破手指,以他的血在自己的额上画了一个法阵。法阵形成的瞬间,半空一道霹雳倏然震响,爀岚只觉头痛欲裂,不多时他眼前一黑,直直晕了过去。 颛顼施法将他放后院的吊床上躺着,眼神复杂。 爀岚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来。他甫一睁眼,眼中有金光浮动,周身的气息莫测难言,竟有股洪荒的气息。 颛顼站在后院门口背对着他,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既然醒来了,可做好打算了?” 爀岚默默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尊上,你知道我不会做别的选择。” 颛顼沉默了一会,“爀岚,你可怪我?” 爀岚没有看他,“我变成这般不尴不尬的身份,尊上自然功不可没。但若没有尊上,我家主上便不会醒来,我也没机会再见到她。这样一想,心中对尊上也无多少怨怼了。” 颛顼垂着眼,默默听着爀岚的话,听到最后竟是微微松了口气。他终于有勇气看向爀岚,“那你说,她醒来之后,也会原谅我吗?” 爀岚抬脚走出后院,“尊上,我家主上从来都不会怪谁。” 颛顼在原地愣了很久,想着爀岚说的那句话,竟是眼眶微红。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他。她从来都不恨任何人。 决然的散魂于天地间,只是因为深深的失望。 而他这般执拗的一意孤行,不择手段的想要唤醒她,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等他想出头绪,爀岚已经去而复返,“尊上,快走。” 颛顼应了一声,握了握拳,跟着爀岚出了后院。 青渊和云泽以及一众孩子全都围在青曜身边,看见爀岚和颛顼过来,青渊抬眼示意孩子们出去,只余他和云泽呆在竹舍里。 爀岚垂着眼不看云泽,“九嶷神君也请回避。” 他没有像平日一样叫他师父,而是以再讽刺不过的语气叫了声九嶷神君。青渊奇怪的看着他,却看见颛顼满脸的幸灾乐祸。他无暇多想,担忧的看向云泽,云泽却没有什么反应,只默默看了眼青曜,转身出了竹舍。 青渊目送着他出门,才看向颛顼:“陛下,这是何故?” 颛顼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 爀岚无视了他们走到青曜身边坐下,轻轻拉着她的手,眼中满是依恋。颛顼看着他亲昵的动作,破天荒的没有生气。 青渊眉峰蹙起,“陛下,阿曜不会同意的。” 颛顼看着爀岚,“这是他自已的决定。”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劫临 青渊还想说什么,爀岚忽然开口道:“凤王,不必再说了。只要我主上能醒来,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站起来向青渊深施一礼,“爀岚替主上谢谢凤王多年照料。待主上醒来后,还请凤王不要与她生分,像从前一样待她就好。” 青渊有些茫然,“阿曜醒来也还是我妹妹,我怎会与她生分?”他看着爀岚诚挚的样子,心头闪过一些猜测,不待他想清楚,爀岚已冲他笑了起来:“如此最好。” 孩童天真的笑颜看得青渊心头一滞。他还欲说些什么,不料却被颛顼推了出去:“出去为朕护法。” 青渊无法,只得出了竹舍,在门外布下法阵,默默为竹舍内的三人护法。 颛顼在竹舍内关了三日,青渊和云泽亦在门外守了三日。三日后,颛顼终于推开门独自走了出来。 青渊当即拉着他问:“如何了?” 颛顼有些疲惫,指了指竹舍内的青曜:“自去看。” 青渊放开他进去看青曜,只见她静静的浮在半空里,周身金光浮动。至于爀岚那孩子,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青渊心头有些哽咽,他想起爀岚最后的那个笑脸,觉得十分亏欠他。颛顼在他身后轻声说道:“她的神魂已经稳定了,眼下无法醒来,是因为觉醒了体内的本源之力。觉醒需要时间,朕也说不准她要到何时才会醒。你且耐心等。” 青渊转身看着颛顼,“陛下,我家阿曜究竟是何身份?” 颛顼神色疲倦,但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映着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她是这世间的第一抹颜色。” “她是诞生于混沌中的第一缕光。” “她是你凤族和金乌族的祖神。” “亿万年前,她的名字叫离焱。” 听到离焱这个名字的时候,守在门外的云泽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他不顾颛顼愤愤的眼神,冲进竹舍凝望着金光里的青曜,看见那熟悉容颜的瞬间,云泽眼前闪过无数细碎的记忆。他呆呆的愣在原地,竟是毫无征兆的开始落泪。 颛顼原本愤恨的眼神变成了漠然。他盯着云泽看了一会,有些尖刻的出言道:“你如今所受的一切苦楚,皆不及她当年所受万分之一。” 云泽浑身颤抖,他背对着颛顼,嘶哑的开口:“我不求她能原谅。我只求她肯再看一看我。” 青渊看着这两人,抬手揉了揉眉心,一阵头疼。 不知他们与阿曜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纠葛,竟至于跨越了亿万年的时光依然放不下。 但无论如何,不管在他们眼中阿曜是什么身份,于他而言,阿曜永远都是阿曜,是他需要看顾的妹妹。 青渊想通了之后就笑了,也不管竹舍内的两个身份成迷的家伙如何愤恨如何痛悔,兀自出了竹舍。 前世终归是前世。今生之所以为今生,正是为了与前世不同。他仰头看着静默无言的苍穹,心中默念,阿曜,待你醒来,哥哥一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仙界。 青曜沉眠的第五百年。凤族小公主凤初修成仙君,手持碧落剑直奔魔渊,坚持要随青渊驻守在此。此后两千年,凤初在战场上受了大伤小伤无数,但却一声不吭,从无退意。 青曜沉眠的第七百年,云泽第一次回了苍梧山。宓婳已被送回了南海,凤祢和瑞旻也各自回了王宫。苍梧山上空无一人,只有萱孋不时带着凤祢过来探看,以免青曜突然醒来却无人知晓。 云泽回来那天萱孋不在,小院中静悄悄的,连苍梧叶落地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云泽踏着满地的落叶走向竹舍,站在门外迟迟不敢进。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青曜的样子和七百年前一样,依旧睡在金光里一动不动。云泽靠近她,缓缓伸手想要碰一碰她的脸,不意才碰到金光就被一股大力弹开。那金光犹如活物,固执的守在青曜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 云泽苦笑了一下,没有再尝试第二次。 他站在青曜身边静静看了她很久,转身离开了苍梧山。 青曜沉眠的第三千年,混沌劫再度爆发,不过这一次混沌兽不再是从溟海而来,它们是从魔界那边涌出来的。 驻守魔渊的仙将首当其冲,死伤无数。云泽和青渊数次陷入危局,在众天将的救护下才拼死杀出重围,退守栖凤岭。 魔渊彻底沦为魔土。混沌妖兽再度肆虐仙界。 魔渊失守,最先受到冲击的就是栖凤岭。 栖凤岭上下一片肃然,遵凤王青渊之命开启了凤族护族大阵,众仙家坐镇其中,靠着大阵勉力支撑,与阵外疯狂进攻的混沌妖兽生死相搏了数日。 谁知众仙家还未能喘口气,大阵中异变陡生。 原本同众仙一同拼杀的数位仙人忽然转头杀向自己的同袍,众仙没有防备,不过瞬息就已折损了十位仙君,凤族大阵内一片混乱。 变故初起时,身在凤宫大殿内的凤初对前面的情形并不清楚。自打魔族和混沌兽越过魔渊以来,青渊便不顾她的坚持,强行将她关在凤宫,不让她踏足前线一步。 凤初虽心有不甘,但回头看看年幼的弟弟和柔弱的母后,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日,凤初正在凤祢的小院中与他对招,院外忽然来了一个侍女,低眉顺眼的禀报说王后要见他们。 凤初不疑有他,收了碧落剑,牵着凤祢就跟她走了。 谁料刚出小院,那恭顺谦卑的侍女突然暴起,探出一只巨爪就要抓出凤祢的心脏。 凤祢颈上戴的长命锁及时发动,一道凌厉的金光闪过,那只巨爪瞬间化成齑粉。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凤初反应极快,迅速意识到出事了。她拔出碧落剑斩向那青面獠牙的侍女,凤祢在旁助阵,加上青曜送的数件护身法宝,姐弟两个竟同那怪物战了个平手。 凤初抓住时机一剑刺入那怪物心口的瞬间,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桀桀怪笑,“原本想活捉你们,谁知你们两个小东西竟这么扎手,如此也罢,死的就死的罢!” 冰冷的寒气从身后袭来,那瞬间凤初只来得及伸手抱住凤祢,企图用身体替他挡这一击。谁知预想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来,身后冰寒的气息亦不知为何消散一空。 第一百三十章 梦呓 凤初大着胆子睁开眼回头看去,这一眼却叫她潸然泪下。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她身后,手中莹莹的焱火摇曳,将四周的阴冷统统驱散开去。 她脚下的地上躺着一具形状诡异的尸体,尸身上有熊熊的焱火在燃烧,不多时尸体就被焚尽了。 见她望过来,那身影冲她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又轻轻蹭了蹭凤祢的脸。 被凤初紧紧护在怀里的凤祢抬眼见了那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姑姑!我好想你啊!” 那个身影没有说话,只微笑着消失在她们眼前。凤初似有所感,她从怀中摸出数千年前青曜送她的玉牌,清晰的看到玉牌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缝。 凤初开始掉泪,抱着凤祢泣不成声:“小姑姑,我也好想你,你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看看我们好不好。” 四周静寂无声,只有风中残留的些许温暖萦绕在凤初发间。凤祢一张小脸哭的通红,凤初看着怀中的幼弟,强忍着悲伤替他擦干眼泪,温言说道:“凤祢不哭,姐姐带你去找母后,然后我们和母后一起去找父王,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等着小姑姑醒来好不好?” 凤祢一边抽噎一边点头,“好!姐姐你别怕,小姑姑说我可厉害了,我可以保护你的!” 凤初笑了起来,“好,姐姐不怕,姐姐等着凤祢长大。” 姐弟二人穿过重重宫殿,一路斩杀不知何时混入凤宫的魔族和妖兽,顺利同萱孋派来寻找他们的凤宫侍卫汇合。凤初怀中的玉牌不断闪着柔和的光,一个青色的人影始终护在她们身边,护送着她们安然来到凤宫正殿。 等在大殿前忧心如焚的萱孋看着那道青色的人影百感交集,她抱着一双儿女亲了又亲,“幸好有你们小姑姑” 那道人影冲她灿烂一笑,转身消散在了天地间。 凤初看着手中裂痕斑斑的玉牌,忍不住再度放声大哭。 凤族大阵的阵眼处一片混乱,此前在魔渊时就已被混沌兽夺魂附身的仙人们突然倒戈袭击同袍,众仙猝不及防,阵脚大乱,大阵已是摇摇欲坠。 沈琰一剑斩杀了一个发了狂的仙君,自己也并不好受。他跌跌撞撞的想要找一处地方调息一会,仙心却骤然一痛,他看到一只利爪穿透了他的胸口,直接捏碎了他的心脏。 那混沌兽一击得手很是满意,正欲再下死手时,一柄金色的仙剑破空而来,直接将他钉在了地上。一个白衣的身影随剑而至,漠然抬手,数道凌厉的剑气织成一张剑网,那偷袭沈琰的混沌兽瞬间尸骨无存。 云泽扶起沈琰,迅速查探了他的伤势,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玉瓶,倒出里面的丹药喂给了沈琰。 那是青曜涅盘后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但是如今这混乱的局面,远在天界的老君绝无可能带着混元丹即刻赶来救人。若他不将这颗混元丹喂给沈琰,不过须臾沈琰就要魂飞魄散了。 云泽垂下好看的眉眼,念及心头的那个人,不由得一阵心痛。他还是没能完完整整的想起更早以前的事,只模糊记得当初自己狠伤了她的心。 原来这么些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寻,全都是冥冥之中的惩罚。 云泽单手扶着沈琰,另一只手持剑利落斩杀了一个意图袭击他的发狂的仙人,心头涌起阵阵苦涩。 阿焱,我好想你。你能不能早点醒过来,跟我说句话? 就在云泽念着那个名字时,萱孋带着一双儿女闯进了大阵的阵眼处,四处寻找青渊的身影。 凤初一眼看到被云泽搀扶着的沈琰,惊得目眦欲裂:“江珩!”她一直唤他这个名字,极少唤他沈琰。 萱孋阻拦不及,凤初已经朝着云泽的方向跑了过去。 待云泽抬眼看见突然冲出来袭向凤初的狰狞妖兽时,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他当即决定掷出诛仙剑为凤初争取几息时间,却在看见凤初身边忽然出现的人影时呆在了原地,一瞬间忘了周遭的全部。 不知何时出现的青衣少女以极快的速度闪到凤初身后,抬手就是一道毁天灭地的剑芒,直直斩向那偷袭的妖兽。那怪物被剑芒兜头一斩,连声哀嚎都未发出就灰飞烟灭了。 少女回过头看着凤初一笑,眉目粲然如画。 凤初怀中的玉牌悄无声息的碎成了齑粉。 云泽这才清醒过来,不顾一切的来到少女身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阻止她消散,可伸出去的手却抓了个空。 凤初抱住沈琰,确认他还活着后才松了口气。她抬头看见云泽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忍,遂强忍悲意出言安慰道:“神君别伤神了,我小姑姑好好的呆在苍梧山呢,这不过是她留在玉牌中的一道神念,散了就散了,神君莫要太在意。” 云泽双目微红,许久才轻声回道:“我明白的。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她这样笑了。” 带着凤祢疾疾赶来的萱孋闻得此言,心下微酸。 三千年了。阿曜,我们都好想你。 青渊感应到妻儿的气息很快赶了过来。他护着妻儿退到阵眼中心处,凤族的各位长老都在这里,拼上数十百万年的修为不要,皆在勉力维持着大阵的运行。 四面的阵脚一一被破,大阵岌岌可危。云泽看了眼阵眼中显示的各处阵脚的情形,一言不发转身出了阵眼。 想着方才看到的青曜的笑脸,云泽的心一直在抽痛。他沉默着赶到东方的阵眼处,想到正是眼前的这些混沌妖兽害得青曜几度遭罪,胸中的怒气几乎席天卷地。 诛仙剑剑光凌厉,不过几息时间,东方的阵脚处便再无一只妖兽。 但即便有诛仙剑在手,云泽的修为也不过还是个仙君。当初他靠青渊赠予的仙丹强行将修为提升到仙君阶位,带来的后遗症就是此后他的修为再难寸进。 三千年过去,他依然没有修回神君阶位。 云泽闭上眼睛,忍住几欲喷出的一口血,强行运转仙力,拼着经脉俱损一剑斩向四方阵脚的最后一只妖兽。 那怪物应声倒地。云泽此时亦是强弩之末。 他用诛仙剑强撑着身体不至于倒下,先前忍了又忍的一口血再也没忍住,尽数洒在了诛仙剑上。 诛仙剑剑身微微一闪,隐隐有些许金光沿着剑柄涌入云泽体内。云泽并未察觉,只扶着剑柄不住咳嗽,心头对青曜的思念汹涌如海。 苍梧山竹舍内,沉眠了三千年的青曜微微动了动手指。 她紧闭的双目并未睁开,但双唇却轻轻动了。她好似是梦呓般喃喃念着一个名字,将那两个字翻来覆去念了许久。 “小九,小九。” 第一百三十一章 庇护 云泽咳了很久才缓过来。他独自斩杀了大阵中东南西北角的数十只妖兽,受创不轻。方才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撑不住了,但不知为何他身上的伤竟在快速愈合,包括缠在他经脉中久久不散的混沌气,亦不知何时被全数驱出体外了。 云泽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便打算返回阵眼处与青渊汇合。谁料他才一转身,心头忽而狠狠一颤。他几乎是即刻就明白过来,苍梧山上沉眠的青曜快醒了。 他捂住心口,禁不住泪流满面。 一道灼目的金光自仙界北方亮起,渐渐越来越亮,照亮了整个溟海。无数仙人被惊动,纷纷出府赶到北方查看,诧异的发现那光源是一个正在缓缓上升的金色光球。 光球里面有什么,饶是那些仙人使尽了法术也看不透。 那光球越升越高,最后竟是直奔南天门而去。 无数仙人追随着那光球到了南天门,天帝颛顼亦被惊动,他亲自赶到南天门命令守门的仙将放行,任由那光球晃晃悠悠的进了天界。 那光球一路畅行无阻,颛顼亦步亦趋的跟着它走。光球走到凌霄殿前,忽而升空,停在殿门上不动了。 众仙家张口结舌:“这这里面究竟是何方神圣?” 已经长成了少年的颛顼仰头看着那金色的光球,微微一笑。阿焱,你快要醒来了吗。 光球没有回应,只微微一晃,忽而爆发出夺目的金光。 那道金光直直的射向栖凤岭的方向,正在阵眼处苦苦维持大阵的凤族诸长老只觉浑身一轻,大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了一倍,被大阵包围的入侵者,无论是魔族还是混沌妖兽,皆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 青渊站起身看着那道金光,忽而转头看向天界的方向。那道金光察觉到他的视线,竟不再扩张大阵,转而围着青渊打转,青渊伸手将那道金光捧在手里,感受着金光里传来的喜悦,微微一笑。 他轻轻敲了一下那道光,“别再贪睡了,早些醒来。” 那道金光在他手心里顽皮的跳了几下,随后分成数道细碎的光,绕着他和身后的众人转了一圈。众仙皆察觉自己经年的旧伤开始愈合,甚至连几近干涸的仙力也回到了巅峰。 凤初一声惊呼,“江珩!”只见原本脸色惨白的沈琰动了动手指,竟是慢慢醒了过来。 凤初喜极而泣,“你不要紧了吗!” 青渊俯下身替沈琰看了看伤,“嗯,他没事了。” 凤初又是哭又是笑,抱着沈琰不肯松手。青渊看得眉头直皱,“凤祢,送你姐姐和司命仙君回后殿。” 凤祢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一声,扶起两人就往回走。 快到后殿时,他看见云泽正站在一棵树旁发愣,凤祢开心的唤他:“师父!你在看什么呢!” 云泽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没什么。” 方才有一道光落到他身前,绕着他转了几圈,忽而掉头就走。他看着那道光远去,隐隐觉得它刚才的样子十分眼熟。 像极了阿焱生气时的神态。 有了那道天降金光的加持,凤族大阵的防御之力更胜从前。青渊终于松了口气,安置好受伤和未受伤的一众仙家后,带着妻儿一同去了天宫。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云泽。凤祢听说青曜快要醒了,激动的不行,拉着云泽不停的絮叨:“师父师父,我小姑姑醒来后可不可以不住在苍梧山了,我想让她和我一起住在凤宫!” 云泽勉强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待她醒来,你自己同她说。想必她也是愿意的。” 她醒来后大约都不想看见自己。怎么可能还会留在苍梧山。云泽垂下眼眸,心中阵阵刺痛,神色越发黯淡了。 凤初担心的看着他,她知道青曜与云泽闹过不虞,但她也清楚,云泽待青曜确是用情颇深。这三千年来,云泽就像是变了个人,原本温润如玉的他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周身气势越来越凌厉,看着倒是跟青曜亲手送给他的诛仙剑一般无二。 她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神君,我小姑姑既然在沉眠之前将诛仙剑送给了你,想必是已经原谅了你。你不必忧心太多,若我姑姑醒来了,你二人好好相处就是。” 岂止是原谅,青曜在神智即将涣散的情形下还能惦着云泽,怕他修为尽失无力自保,拼着最后一口气召出诛仙剑送给云泽,其间情意并不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云泽自然也是知晓的。否则这三千年里,他也不会将诛仙剑视若性命,时时刻刻带在身旁。 青曜已经不怪他了。不会原谅他的,是离焱。 云泽再度苦笑了笑,“多谢公主宽慰。九嶷都明白的。” 凤初冲他笑了笑,“神君不用客气,你救了江珩一命,我还没认真同神君道过谢呢。” 云泽摇了摇头,“公主谢错人了。” 混元丹只是保住了沈琰的仙身,真正救下他的,是那道从天而降的金光。那道光除去了沈琰伤处的混沌气,使得混元丹能够发挥效力,否则就算有混元丹在,沈琰也只能半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随时可能身亡。 这些事凤初却不知晓,她只知是云泽从混沌兽手中救下了沈琰,心中对他一直存了感激。 她的小姑姑此生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她真的希望这一次青曜醒来后,能够不被任何事所扰的与云泽好好厮守。 但是她的期许终究还是没能实现,因为悬在凌霄殿前的那个金色光球依旧无声无息,里面沉眠的人双目依旧紧闭,并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天帝颛顼站在半空里看了她很久,一旁的青渊眉头紧锁,“陛下,这是何故?方才那道金光分明就是阿曜的手笔。” 颛顼沉思了一会,“或许是她感应到凤族有难,神识暂时苏醒了一会,但她的觉醒过程仍未结束,是以醒了没多久就再次陷入沉眠了。” 青渊无奈的接受了这个解释。凤初眼珠一转,“陛下,你是说只要感应到凤族有难,我小姑姑就会醒是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莲玦 颛顼还未说话,青渊就伸手在自家女儿脑后拍了一巴掌,“瞎琢磨什么!眼下情势危急,你可别惦记着给我闯祸!” 凤初挨了一巴掌很是委屈,“我不过就问一句嘛,父王你干嘛凶我!” 萱孋心疼的抱着女儿,但心知青渊教训的是对的,这丫头又不知道憋着什么主意呢。她正欲劝解,颛顼忽然说话了:“其实凤初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若是青曜感应到凤族有难,能提前苏醒也说不定。” 凤初眼睛亮了,“那若是我碰到危险,我小姑姑感应到了,会不会就醒过来了?” 青渊脸色沉了下去,他看了看颛顼和凤初,闭上眼压下怒气,转头看向金光里的青曜:“阿曜,你给我听着,仙界的事你不用管,给我安安心心的睡你的觉。” “你哥哥我还没无能到需要靠妹妹来扛事的地步。” 说完,青渊没去看颛顼的神色,径自拂袖离开了。 颛顼看着青渊沉默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他其实并不关心这仙界的死活,一直以来都是漠然的看着这场大劫。 只要她能苏醒过来,就算代价是凤族死绝了也不要紧。 但青渊不一样。他和阿焱一样,当真是爱着这片天地的。 凤初终究是少女心性,她并未看出自己父王和天帝陛下之间的暗流汹涌,只拉着凤祢欢欢喜喜的站在半空里,抱着青曜送给她的碧落剑,姐弟两个隔着那道金光絮絮叨叨的同青曜说话。 “小姑姑,你看见没,我已是仙君啦,江珩那家伙如今也还是仙君,真不知要到何时他才能修成神君,指不定比我还慢呢,哈哈哈。我若是比他早修成神君,定要好好嘲笑他一回。” “小姑姑,我见到混沌妖兽了,长的可难看了,还又笨又凶又硬,我差一点都砍不动它。要不是有你送的护身法宝,我和姐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姑姑,已经三千年啦,你可睡够了么?” “小姑姑,九嶷神君就在那里呢,你可看见他了?” “小姑姑,你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啊。” 云泽走到半空,站在几步之外静静看着金光里那人恬静的睡颜,胸口汹涌的思念几欲破体而出。他紧紧抓着心口,垂下眉眼,终究是一语未发。 他默默转身踏空而下,走到颛顼身边,“你好好守着她。” 颛顼瞧见他就生气,横眉竖眼道:“这还用你说?” 云泽不以为意,无视了他的话,转身离了天宫。 又三千年。魔族和混沌兽联手,产生的破坏力超出了无数仙家的预计。仙族在汹涌的魔兵和兽潮的冲击下不断后退,大片大片的仙土落入敌手,情势岌岌可危。 魔族的头领是个女子,名唤莲玦。 早在当年爀岚还在魔宫的时候,她就已和混沌兽勾结在了一起。那时的她虽位列九大天魔之一,可平生却从未对谁动过情。但自从爀岚出现后,她一颗芳心也不知为何就许给了那个冷冰冰的苍白少年,为他如痴如狂,辗转难眠。 然而那少年有块石头做的心,他看不见她一片痴情,甚至十分厌恶她,明令禁止她出现在他面前。 莲玦伤心欲绝,几欲羞愤寻死。但她终究是个魔,还是一个天魔,在经历了短暂的痛不欲生后便彻底因爱生恨,誓要杀了爀岚泄愤。 她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闭关了三千年。出关后甚至打起了传说中的远古战场的主意。 她身为天魔,知晓许多上古传说,清楚的知道魔宫西北三千里处的那个大阵是什么东西。 那是连接着远古战场的大阵。为了不让远古战场里的东西跑出来,每隔十万年,前任魔尊就会带着众魔族浩浩荡荡的来到这个阵前,如屠狗一般随意杀死千百万魔族祭阵。 莲玦看着这个大阵若有所思。她是个极其聪明的魔,绕着这远古大阵转了数千年,竟参透了这阵法的奥秘。她想,既然能以魔兵祭阵,让这大阵运转从而镇压通道,那么也一定能通过某种方式逆转大阵的运行,从而让这大阵不再堵住通道,反而为远古战场里关着的东西大开方便之门。 她趁着其他八个天魔拥着爀岚出兵魔渊之际,带着自己手下的魔兵浩浩荡荡的开到了阵前,一股脑将他们都搭了进去,却也只将大阵扭转了一丝极小的缝隙。 在莲玦看来,她拼尽全力的孤注一掷,换来的只是大阵纹丝不动的结果。她又是恨又是怒,正在十分不甘心之际,一个身影却从那大阵的阵眼处蹒跚着走了过来。 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家伙浑身冒着黑气,一瘸一拐的从大阵里走出,顶着一张无比扭曲看不出五官的脸看着莲玦森森一笑:“是你助我逃出来的?” 莲玦怔住,“你是从那边过来的?”她只知远古战场里有凶猛却无神智的妖兽,却不知还有这种能说能笑的东西。 并且这东西真的很丑。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可怖。 然而莲玦只愣了一会就反应了过来,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他注定是友非敌。 这只侥幸逃出远古战场的混沌兽,就此跟着莲玦扎根在了魔界,开始了侵吞仙界的谋划。 莲玦一门心思的想杀爀岚,然而却在不久后听到了爀岚陨落的消息。听说他是死在了仙界一个神君的手里,那神君是个年纪轻轻的女仙,名字叫青曜。 莲玦听闻消息时神色是怔怔的,她从未想过爀岚会死在仙界,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谁也伤不了那凉薄的少年,一直想着他只能死在她的手里。 她忽然对那个叫青曜的女仙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愤恨。 混沌兽站在一旁,看着渐渐癫狂的莲玦,露出了一个森寒的笑。 爀岚死在青曜手里之后,那几个天魔便吓破了胆,没命的从魔渊一路退回了魔界,生怕落入那杀神似的神君剑下。 谁料他们刚退回魔界还没安稳一日,留守在魔界的莲玦就像疯了一样冲进他们的府邸,在混沌兽的助力下如砍瓜切菜一般将八个天魔一个不剩的都砍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谋定 吸收了八大天魔的魔核之后,莲玦修为大涨,整个魔界无人能与她争锋。但她却始终没有入主魔宫,也不让人叫她魔尊,只叫人称她莲主。 已是莲主的莲玦在某一日带着浩荡的魔兵再次开赴三千里外的大阵,漠然的杀了千万魔兵祭阵,这次终于叫那大阵开了个更大的口子。虽然只持续了几息时间,但也足够让更多伺机而动的混沌兽来到魔界了。 谁知莲玦和那逃出来的混沌兽守在阵眼处足足一炷香时间,却并没有瞧见一只混沌兽的影子。莲玦不死心,下令又杀了千万魔兵,直杀的一贯心狠手辣的几位魔君都开始胆寒,莲玦却丝毫不为所动。 大阵再度开了一道裂缝,那混沌兽几个起落就来到了阵眼处。莲玦见他半个身子都探进了那一边的远古战场,忽然跟被魔蝎蛰了一般惊恐的退出了大阵。不过瞬息,那大阵的缝隙再度闭合,混沌兽呆立在阵前,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莲玦不耐烦的揪过他:“你瞧见了什么?” 混沌兽好半天才开口:“我瞧见一个女仙,堵在远古战场另一边,杀了我许多族人。” 那一起一落间毁天灭地的剑气,眉目间不带一丝戾气的漠然,这般狠辣的手段,身形却分明是个少女。 那少女无意间的一回首,灼灼眸色犹如她的剑芒,带着令人窒息的璀璨。那混沌兽被震慑得心神大乱,呆立在阵前,连一句召唤同族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自那日祭阵后,那混沌兽沉默了许多时日。无论莲玦问他什么话,他始终一语不发。莲玦愤然离去,重新开始闭关,一应事务皆交由新选出的九大天魔处理。 她为了祭阵损耗了太多魔兵,魔界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如此才能有足够数量的魔族供她下一次祭阵。 青曜守在远古战场的第九千年,困住混沌妖兽的封印已有崩溃之兆。她继续咬牙支撑,那边的莲玦和混沌兽却不愿让她撑住。莲玦出关了,献祭了九千年里新生的全部魔兵,再次倒转了大阵。这次那混沌兽没有犹豫,在大阵开口的瞬间就钻了进去,再也没有回来。 莲玦站在大阵外静静看了一会,转身率领众魔族离开。 一千年后,远古战场的封印终于破裂。那只混沌兽混在一众没有神智的妖兽中间,突然出手偷袭青曜。青曜那时尚是仙体,混沌之力入了她的仙脉,顷刻间就让她的仙脉崩毁。 然而青曜毕竟是青曜,在她重伤晕厥的前一刻,她看清了偷袭她的东西。她强忍着蚀骨裂魂的痛,一剑刺入那混沌兽的身体,那恶毒的怪物顷刻间灰飞烟灭。 檀徵及时赶到,险险救走青曜。 远古战场里妖兽横行,为数不多的拥有灵智的混沌兽按照死在青曜剑下的“前辈”的指点,以身为祭,打开了通往仙界的大阵。 混沌兽数量稀少,不足五百。原本他们也不想殉阵,奈何他们用了无数妖兽祭阵却毫无效果,无奈之下只能献祭自身。混沌兽身蕴可怕的混沌之力,仅仅是四百混沌兽自祭之后竟成功打开了大阵,并让这通道持续开而不合了三千年。 妖兽潮奔涌而出,幸存下的不足一百的混沌兽混在兽群里去了仙界。他们在暗处指挥着妖兽包围天宫,企图杀了仙界的天帝,谁知那堵在封印前杀了他们一万年的青曜竟然没有死,还穿着赤霄战甲站到了前线,再次向他们举起了剑。 混沌兽们挣扎了千年后眼见胜算不大,便生了退意。谁知某日混战时,天宫的大殿下莐柘竟主动对他们传音,说愿同他们合作,条件是夺了仙界后让他做天帝。 混沌兽们喜不自胜,遂借着混战的掩护,同莐柘商定了计策。莐柘刻意受伤,将天帝拖住,迫他不得不离开战场。青曜失了天帝的轩辕剑助力,压力一下子增了一倍。 混沌兽趁机命妖兽前去围攻青曜,谁知青曜怡然不惧,拼着重伤也不肯后退,似是要战死在前线。 众仙家被青曜所感,士气高涨,就在此时三大仙族亦在青渊的率领下突出重围,反将妖兽围了起来,胜负已无悬念。 混沌兽们知晓此战没有胜算了,便开始谋策退路。他们命令余下的妖兽退回远古战场,借着妖兽群的掩护,从魔渊进入了魔界,找到了魔界之主莲玦,意图在魔界藏身,以图后计。 莲玦看着这些混沌兽,略一思量就同意了。 混沌劫爆发时,也有妖兽涌入魔界,但它们数量不多,妖兽的主力还是在仙界。 尽管这些妖兽给魔界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魔界没有什么可以诛杀妖兽的神器,只得任由它们肆虐。 莲玦在众天魔的保护下冷眼看着妖兽横行,并未打算出手。她在等那只承诺过会回来与她一起进占仙界的混沌兽出现,然而等了三千年他也没回来。 最后只等到了几十个他的同族,同样的丑陋森寒,站在她面前说要跟她合作。 莲玦兴致缺缺的让他们留下了。自始至终没问那与她熟识的“老友”去了哪。 没能出现在这,那他一定是死了。 莲玦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无聊。 万年以降,她已经想不起来当初那个少年的模样了。 妖兽潮逐渐退去。不管是在仙界还是魔界,数不清的妖兽如同听到召唤了一般,齐齐掉头奔往仙界以北,顺着那条通道退回了远古战场。 青曜却没打算让它们悠然退回,孤身一剑漠然追来,自魔渊起一路将那些没有神智的可怖妖物杀成了尸山。 莲玦就是那天才初次见到青曜的。青曜的容颜被赤霄战甲遮去了大半,唯独一双泠泠的眸子露在外面。她不言不语的站在魔渊那头,沉默的斩杀着从魔界退出来的妖兽。剑气森然,妖血四溅,她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波动。如同万年前她站在魔渊斩杀魔兵时一样,狠绝又漠然。 莲玦隐在浓浓的魔气后看着青曜,恍惚竟在这女仙身上看见了爀岚的影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绝路 混沌兽们在魔界蛰伏了几千年,借着魔族的帮助,继续向仙界渗透。东海龙王敖尹,天宫大皇子莐柘,甚至青丘的狐王,都是他们的盟友。 莐柘是他们计划的重点,他们试图利用莐柘杀了檀徵,夺取帝位,再借着狐王的势力暗中除去仙界中的反对者,如此仙界便能完全落入他们手中。 然而莐柘的实力实在是太弱,这个计划万年内急不得。于是他们便躲在人间,避开仙界的视线,利用敖尹的掩护偷偷为他转换仙体。这个过程十分漫长,在等待莐柘变得强大的时间里,混沌兽们顺带还做了一些别的事。 只要仙族里有天资卓绝的后代出生,混沌兽必定会想尽办法给他们下毒。凤族太子凤祢和金乌太子瑞旻,以及龙族的小公主宓婳都先后遭了他们的毒手。 这一连串恶毒的计划不可谓不缜密,假以时日,或许他们真能成事。只可惜任他们机关算尽,也算不到之后的变故。 青曜虽然涅盘了,但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那样变成一个毫无威胁的废物。 正相反,她比涅盘前更加强大,更让他们无可奈何。 莐柘被她抓走后,混沌兽们一筹莫展。敖尹和青丘狐王的暴露更是让他们前功尽弃。敖尹死在了诛仙台,狐王拖着残躯逃到魔界,混沌兽精心准备了数千年的计划一朝破灭,不由得恼火万分,绞尽脑汁要报复青曜。 他们说服莲玦发兵攻打仙界,先是在魔渊动手偷袭据说跟涅盘后的青曜关系很好的天宫二殿下泷昶,偷袭未遂后又设下毒计杀了青曜的师父云泽。 岂料云泽的死激怒了青曜,时隔数千年,她再次来到魔渊,孤身一剑,将魔界的驻兵屠戮一空。 混沌兽们经此打击才算冷静下来,再不敢随意对仙界下手。正在他们束手无策之际,仙界大营那边却发生了变故。 自莲玦此次发兵以来就一直驻守在最前的凤王青渊,一连数日都不见了踪影。心思狡诈的混沌兽们敏锐的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气息,他们派出一个同伴借着魔隐珠隐去身形,偷偷潜入仙界,辗转打探到了一个令他们欣喜若狂的消息。 天帝和天后忽然驾崩,年幼的太子颛顼继位。新任天帝的登基大典上,天帝的兄长莐柘和威名赫赫的青曜帝君皆未出席。那隐在仙界的混沌兽欢喜不已,断定青曜必然出了事。 他没有贸然动手,而是悄悄潜回了魔界,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他的同伴。混沌兽们闻言皆弹冠相庆,但青曜这个家伙实在太过诡秘,谁知道这次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们耐心等了一些时日,直到看见云泽拿着青曜的诛仙剑出现在魔渊战场,这才确认青曜是真的死了。 莲玦倾尽魔界之力再次逆转了大阵,混沌兽们亦参与其中。除了寥寥十几个被委以重任的混沌兽,余者皆以身殉阵。 远古战场的通道再次打开,盘踞其中的可怖妖兽再度降临。它们从魔渊涌出,顷刻间就摧毁了仙界大营。众仙家且战且退,退入了凤族大阵后,还未稍事休息,十位在混乱中被混沌兽夺了魂的仙君就忽然暴起袭杀同侪。 混沌兽们一击得手,志得意满。上一次他们耗了两千年也没能攻入凤族大阵,如今终于能在这大阵中横行无忌,也算是夙愿得偿了。无数妖兽被他们放进大阵,栖凤岭被肆意蹂躏,连凤宫大殿都在妖兽群的冲击下成了一片废墟。 可他们不知,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时,青曜醒了。 她闭着眼动了动手指,一道金色的屏障自天界而起蜿蜒而下,从最西方的汤谷,一直伸到最东方的栖凤岭,牢牢护住了整个仙界。金色屏障内的入侵者,无论是妖是魔还是混沌兽,皆灰飞烟灭。 侥幸逃出屏障范围的几只混沌兽惊魂未定,凭直觉就知道这是他们的老对头青曜的手笔。 只是才三千年而已,青曜何时变得这般厉害? 混沌兽面面相觑,但此次已是最后一搏,远古战场里的妖兽已经倾巢而出,通道也已经关闭,再没有退路可走。 就算前路是死,它们也只能别无选择的去死。 混沌劫爆发的第六千年,金光屏障外的仙土全都落入了魔族手中。这场大劫已经不是单纯的混沌劫,几乎算得上第二次仙魔大战了。 魔族与混沌妖兽联手,堪称所向披靡,仙界众天兵无法正面撄其锋芒,只得退到金色屏障以内,以屏障为前线,牢牢守着仙界。 众仙家并不知那道金色屏障出自谁手,只知它看起来并不夺目,却坚不可摧,为仙界挡住了妖兽和魔族的无数次疯狂进攻。在众仙家眼里,这道屏障就是他们的希望。 屏障一日不碎,仙界的意志就一日不会被摧毁。 南天门附近的战场上,数只狰狞可怖的妖兽包围了一个火红的身影。那是个年纪不大的仙君,穿着一身红衣,手里拿着一柄澄碧的剑,光华灿灿,如同她的眸子一样。 那群妖兽低吼着逼近了她,她却怡然不惧,持剑向最大的一只妖兽狠狠斩去,这一剑带着凌厉的剑风,竟将那坚固无比的妖兽头斩开了一半。那妖兽痛的大吼,红衣仙君不为所动,一个闪身站到了妖兽身上,劈手又是一剑,直将那妖兽劈成了两半。 妖血喷了她一身,她却满不在乎的抬手抹了抹脸,将蒙住眼睛的血渍擦干后,连个避尘决都懒得施,就再度挥剑斩向了另一只妖兽。 当最后一只妖兽倒在她剑下时,那女仙君的红衣比先前更艳三分。目睹此景的一众天兵爆出一阵欢呼:“殿下威武!” 红衣女仙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别喊这么大声,叫我父王晓得了我又要挨训了。” 她随意的捻了个避尘决,将满身的血迹清理干净,又珍而重之的将手中的剑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放回剑鞘,这才离了战场,走进了那道金色屏障内。 这女仙正是凤族的公主殿下,凤初。 凤初一路穿过了南天门,两边驻守的天兵见了她都低头见礼,她笑着一一回礼,一直走到了凌霄殿前。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念归 她抬头看着金光里依然一动不动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抱着剑走到半空里坐下,“小姑姑,我都已经杀满一千只妖兽了,你怎么还不醒来夸夸我。” “你已经睡了九千年了,一直睡觉都不腻吗?” “凤祢都已经修成仙君了,他一直眼馋我的碧落剑,成天念叨着等你醒了要跟你求一把趁手的剑。母后不许他跟你要,说铸剑可辛苦了,叫凤祢不许累着你呢。” “还有,婳儿也修成仙君啦,她如今出落的可漂亮了,就是一直不怎么开心,常常问我她那个小师弟兰菏去了哪。” 凤初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一直到青渊闻讯赶来天宫抓她回栖凤岭。 青渊听说凤初胆敢在南天门前独战数只妖兽,又是担心又是恼火,本想着找到她之后定要好好训她,可见了她后看到眼前的场景,一腔怒气不知不觉已散了个干净。 他走上前搂住自己的女儿,轻轻拍了拍她,“初儿,让你小姑姑安生睡,待她醒了你再与她好好说话。” 凤初把脸埋在青渊的怀里,“父王,小姑姑什么时候能醒啊,我真的好想好想她。” 青渊轻轻拍着凤初的后背,默默无言。 他问过颛顼青曜究竟何时能醒,颛顼却也说不出准确的时间,只含糊的告诉她,在她愿意醒的时候,她就会醒过来。 至于青曜什么时候才愿意醒,这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青渊叹了口气,抬手掐诀,带着凤初回了栖凤岭。 颛顼直到青渊走了才从凌霄殿中出来,抬头看着沉睡的青曜,低低叹了口气。时间过去越久,他越是忐忑,不知她醒来后会是何种态度对他,这样一想,便有些害怕她醒来。 可她这样迟迟不醒,他又十分想念。他已经等了她不知多少亿年,真的太久太久没有同她说过话了。 少年天帝站在凌霄殿前默默无言,一身玄色的帝袍映着淡淡的金光,透着难言的贵重和压抑。 天宫二殿下泷昶方才从南天门前的战场退下来,打算去找他唯一的兄弟喝杯酒。才走到凌霄殿,就看见他的幼弟独自站在殿门前,正全神贯注的发着呆。 他这个幼弟啊,分明是不过一万岁的年纪,言行里却不时透出与年岁不符的沧桑。只有像眼下这般默默发呆的时候,神色里才会透出些许孩童般的仓惶。 泷昶苦笑了一下,上前拍了一下颛顼的肩,“天帝陛下,在想什么事想这么认真?” 颛顼回过神来,皱着眉看向他一脸戏谑的兄长,“没想什么。你找我有何事?” 泷昶早就习惯了他这幼弟冷淡的态度,满不在乎的伸手搂住了颛顼的肩,硬拉着他跟自己一起走,“也没什么大事,今儿打了场不大不小的胜仗,哥哥开心,就想拉你喝口酒。” 颛顼用力挣脱了泷昶的手臂,瞪着他道:“朕是天帝,你是臣下,你再对朕这般不敬重,别怪朕治你的罪!” 泷昶低头看了一眼还未及他肩高的幼弟,哑然失笑。他满不在乎的附和着颛顼道:“是是是,天帝陛下,是臣鲁莽了,冒犯了陛下。那陛下,今日这酒你还喝不喝了?” 新任的少年天帝勤于政事,精于修行,容貌性情无一不佳,唯独有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癖好,嗜酒。 他也不似酒仙那般嗜酒如命,但只要有仙家请他饮酒,他就从没拒绝过。 而放眼整个仙界,有胆子请他喝酒的,除了凤王青渊,也就只有他唯一的兄长,天宫二殿下泷昶了。 面对泷昶的问询,颛顼只略微思量了一会,便点头回道:“喝。”泷昶哈哈大笑,“走,今日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又五百年。继凤初之后,已修成仙君的宓婳和凤祢都跑到了南天门,软磨硬泡的要加入驻守此地的天兵大营。 镇守南天门的统帅正是泷昶。他被这两个小辈缠的没办法,同远在栖凤岭的凤王青渊商议了许久后终于妥协了。两个孩子欢欢喜喜的入了大营做了最低一级的天兵,被泷昶分到了已是天将的凤初麾下,成日跟着凤初冲锋陷阵,凭着一腔初次上战场的锐气,战绩倒也不错。 泷昶啧啧称奇,心下暗道还真是不能低估了这些小辈。自古英雄出少年,当年的青曜不也正是他们这个年纪就一战成名了吗。 甫一念及青曜,他就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块莹润的玉,捧在手中看了又看。 这玉是他大婚时青曜送来的贺礼。得知那个惫懒的丫头居然没有亲自将贺礼送到他手上,而是托母后转交给他,泷昶其实很有些失望的。但当他认出青曜送他的东西是什么之后,那一点积郁瞬间消散一空了。 那是她涅盘后从胎中带出的宝玉。他幼时跟她抢了几百年都没能抢过来,如今居然这般大方的就送他了。 后来他在魔渊命悬一线时,正是这块玉及时跳了出来,堪堪救了他一命。泷昶看着手中莹润的宝玉,又抬头看了看凌霄殿上空的金色光团,低低一笑,“懒毛球,这都快一万年了,你可真能睡。” 身为天宫的二殿下,泷昶很清楚那金光里睡着的是谁。 战场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泷昶神色一凛,收起宝玉迅速赶到前线,正欲喝令这些骚乱的天兵保持冷静,自己却先被眼前的场景惊的哑然。 浩浩荡荡的魔族大军以及数不清的混沌妖兽,正在急速向南天门前涌来。泷昶顾不得训斥手下的天兵,当即发令:“撤,立刻撤到屏障后去!” 南天门守军不敢怠慢,即刻后撤,堪堪撤到那道金光之后,魔族和妖兽大军已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顷刻间占领了屏障外的全部仙土。 众仙魔隔着一道金光屏障沉默对峙,良久之后,一个魔族缓缓越众而出,竟是个十分美艳的女子。 泷昶盯着这个女魔族,神色肃然。只听那女魔先是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原来仙界亦不过如此。” 言毕,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们的青曜帝君,是真的死了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命悬 站在泷昶身后的凤初闻得此言,气的咬牙,拔剑就要冲到金光之外,却被泷昶一把抓住。泷昶瞪了她一眼,“你是要去送死?你可知道她是谁?” 凤初瞪着一双大大的杏眼,眸中满是怒意:“我管她是谁,胆敢咒我小姑姑,就算她是魔尊我也要跟她拼命!” 泷昶气笑了,“只怕你那点修为,根本够不上跟人家拼命。你可瞧仔细了,那个女魔正是眼下魔族的魔尊,名为莲玦,那些个魔族都叫她莲主。对上这莲玦,莫说是你,就算是我都毫无胜算。你一个小仙君,还是老实点呆在这里,别给我惹麻烦了行不行?” 凤初气鼓鼓的甩开泷昶的手,忍气将碧落剑收回剑鞘,愤然道:“他日待我修成了神君,就算是我父王拦着,我也定要出去揍她!” 她话音刚落,就察觉有人在身后悄悄拽她的袖子,她不耐烦的低头,认出那是她弟弟的手后没好气道:“凤祢你干什么?” 凤祢小声回了一句:“姐姐,父王来了。” 凤初僵硬的回过头,只见她的父王青渊正站在凤祢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凤初欲哭无泪,只得乖乖的走到青渊身边,低着头道:“父王,我说错话了,我保证不会做傻事。” 青渊不想让众天兵看着他训女儿,当下只得忍下火气,敲了凤初一指头就作罢了。 金光外的莲玦已缓步退了回去,她站在魔族大军的上空迎风而立,漠然的盯着眼前的金光屏障。 青渊看了莲玦许久,缓步出了屏障。他提步走上半空,与莲玦对视,平静问道:“敢问莲主此番所为何来?” 莲玦看着他许久,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听说你是青曜的兄长?” 青渊虽然意外,但还是点头回道:“青曜正是吾妹。” 莲玦仔细打量着他,摇摇头道:“你跟你妹妹一点也不像。”她垂下眼帘,“若是她还活着,这场仗也不至于这么无趣。” 青渊不想接话,只是淡淡的问她:“莲主既然亲自来了南天门,想必今日就是决战之期。”他神色平静,曜日剑缓缓而出,“莲主,请。” 仙界凤王青渊,站在南天门前,向魔族之主莲玦发起了战约。金光屏障后的仙家皆屏息凝气,不知那诡谲的魔族之主会不会突然出手偷袭。 好在那莲玦只是略微想了想,便点头应下了。“万年来,我一直想交手的仙家只有青曜。而今青曜已死,由你这兄长来替她,倒也勉强能了我一桩心事。” 她并没有拿兵器,只赤手空拳的走向了青渊。青渊持剑作礼,并没有先动手,而是十分礼貌的等着莲玦出招。 莲玦并没有出手,只是一步步向青渊走过去,在离青渊还有两步之遥时忽然消失了。 但见一抹极强的红光自曜日剑上迸出,青渊连身带剑消失在原地。凤初惶急的四处搜寻青渊的身影,却遍寻不得。泷昶拍了下她的肩,抬手指了指高远的九重天。凤初凝神望去,只见高空里有黑红二气不断流转,却丝毫看不清战况。 凤初十分泄气,泷昶轻声安慰她道:“别担心,你父王不会有事的。” 正在高处拼杀的青渊却远不似泷昶所言这般轻松。他虽是帝君修为,但对上魔功大成的莲玦,却也只是堪堪战个平手。莲玦的招数诡异难测,且十分刁钻,青渊只能以一身修为强行接招,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此时,下方魔族军队中的一只混沌兽忽然下令:“进攻!”魔族大军和数不清的混沌妖兽疯了一样冲向那道金光屏障,悍不畏死的对着仙界最后的屏障发起了猛攻。 青渊见此情景心神大乱,连中了莲玦几道毫不留情的杀招,素来傲然出尘的凤王殿下此刻竟是浑身浴血。他拄着曜日剑勉力站直身子,毫不吝啬的赞了莲玦一句:“莲主好手段。再来!” 莲玦身形如雾,忽隐忽现,青渊镇定心神,克制着不再为南天门下的战况担忧,与莲玦过招倒也游刃有余,甚至渐渐将莲玦压制住。二人正酣战时,莲玦忽而瞪大眼睛,出言呵斥道:“你做什么!” 不待青渊有所反应,一道凌厉的黑气已经刺穿了他的后心。莲玦先是愤怒,后又很快恢复了漠然,“你们混沌兽做事,向来都是这样无耻。” 她看着以数个同伴为祭、练成一道极粗的混沌气刺入青渊体内的混沌兽狞笑着走向重伤的青渊,并未出手阻止。 青渊横遭重创,已是强弩之末。他强撑着想要压制住在他仙脉内肆意破坏的混沌气,但却收效甚微。那偷袭他的混沌兽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并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手中黑气缭绕,已然覆上青渊的前额。青渊没有闭眼,他在最后一刻抬头看了一眼那道金色屏障,心中划过一丝苦涩。 阿曜,原谅哥哥不能看着你醒来了。 南天门下,数不清的魔兵和混沌妖兽正前赴后继的发起猛攻。泷昶率领天兵在金光屏障前杀敌无数,却也止不住他们的攻势。闻讯赶来支援的众仙家心中惶惶不已,不知这道看上去极薄的屏障能否挡下这般凶猛的进攻。 一旦这道屏障碎了,仙界就真的毁了。 高远的九重天上,青渊命悬一线。 就在那混沌兽欲下死手断绝青渊生机之时,三十三重天上,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叹息。 一直坐在凌霄殿里冷眼看着这一切的颛顼闻声闭上了眼睛。他紧握双拳,浑身颤抖,竟是没有勇气睁开眼。 他坐视青渊陷入险境而无动于衷,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在赌她不会眼睁睁看着青渊在她面前陨落。 他在赌她一定会醒来。 那声音响起时,青渊面前的混沌兽突然嘶吼了一声,接着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到了半空里。他惊骇地奋力挣扎,但越挣扎却被束缚的越紧。 那股力量将那混沌兽悬在了魔兵和混沌妖兽大军上空,这些狰狞的入侵者被此景所慑,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进攻。 接着,那只混沌兽就毫无征兆的被碎成了齑粉。 第一百三十七章 归来 混在魔族大军里的最后一只混沌兽发出一声惨嚎,接着如疯魔一般嘶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杀啊!” 魔族大军和混沌妖兽经他一吼,再度向那道屏障发起了进攻。先前的叹息声又一次响起,南天门上沉寂了九千年的金色光团,倏然发出了夺目的光。 金光灼灼,那守护了仙界数千年的屏障在这一刻彻底崩碎。无数仙家被迫直面狰狞可怖的魔族以及混沌妖兽,但此时他们心中却半点恐惧也无。 那屏障虽然消失了,但却有一个比金光还要夺目的身影回来了。 凌霄殿前盘踞了数千年的金色光团不见了,只有一个女子站在那里。那女子一袭红衣烈烈,乌发潇潇,周身环绕着熠熠的金色华光,看不清她的脸。 她双眸紧闭,过了许久才慢慢张开。 睁开眼的瞬间,她眸中有金光潋滟。刹那间,天地失色。 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女子朱唇轻启,看向不远处的青渊,微微一笑:“哥哥,久等了。” 她一步步走向重伤的青渊,落脚处凭空开出焰焰的红莲,那莲花从空中飘落,落到被她震慑的不能动弹的魔兵身上,顷刻间就令无数魔兵灰飞烟灭。 天地皆寂。在这等威压之下,无论是仙还是魔,此刻皆不敢妄动。只见那女子温柔俯身,扶起了重伤的青渊。原本垂死的青渊甫一触到她的手,所受的伤竟悉数好了起来。 青渊说不出话。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那女子轻声笑了,“哥哥,你累了,好好休息会。” 青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被她带回了南天门前。 红衣女子将沉睡的青渊交到了凤初和凤祢手中,凤初此时已泪流满面。她看着眼前有着一双金色眸子的女子,哽咽着唤道:“小姑姑!” 这一声唤,彻底唤醒了南天门前的众仙魔。 众仙家如梦初醒。凤族公主凤初的小姑姑,除了青曜帝君,还能有谁? 那女子温柔一笑,挨个轻抚了三个孩子的脸,又抬眼看向一旁的泷昶,温声说道:“泷昶,烦请你看顾好她们。” 泷昶满脸无奈,“这差事我可接不了。” 他话音未落,那女子已转过身去,缓步走向心神俱颤的魔族和妖兽大军。 凌霄殿里忽然冲出一个身影,带着满脸的泪痕声嘶力竭的喊道:“阿焱!” 那红衣女子闻声停了一下,很快又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颛顼站在凌霄殿前无声落泪,但始终没有勇气上前去见她。他看着她的背影,几度张口,却再没能说出一个字。 红衣女子一步步逼近来犯的魔族和妖兽大军,那些魔兵被她的威压所慑,不由自主的纷纷向后退去。 莲玦依然站在高远的九重天,红衣女子没有管她,她也没去管她的魔兵。方才那女子靠近的时候,她清楚的感应到了那个少年的气息。清冷了万年的魔族莲主心头大恸,她站在九重天上潸然落泪,不知是在祭奠自己逝去万年的爱情,还是在怀念当初一往情深的自己。 红衣女子一语未发,就这样沉默的往前走,竟是一步步逼退了气势汹汹的魔兵三千里。 她的身后,盛开着无数耀目的红莲。 她的眼前,是数以亿计的妖兽魔兵。 九天十地的仙家在她苏醒的那刻皆有所感,纷纷向南天门赶来。待他们见到这一幕时,皆仙心大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金乌族的老族长带着他的孙儿瑞旻匆忙自汤谷赶来,见到那金眸女子时竟是热泪盈眶。他向那女子的背影倒头便拜,老泪纵横,口中只道:“离焱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金乌族长这一跪,终于让那女子回头了。她看着老族长身边的瑞旻,眼中有异色闪过,竟是微微笑了。 她轻声道:“你竟认得我?”声音泠然似秋水,清灵动听,却又不失暖意。 金乌族老族长哽咽回道:“大人不知,汤谷神祠中世代供奉着一幅大人的画像。大人是我族先祖,金乌一族代代铭记着您的容颜和名字,从未敢忘。” 离焱轻轻颔首,并未多说,只是又看了他身边的瑞旻几眼,转身再度走向那边的魔族。 瑞旻呆呆看了她许久,眼前忽然闪过一连串细碎的画面。他看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树下拈花而笑,而彼时的他是个瘦弱的少年。少年恭顺的站在她身旁,轻声问她能否为她画一幅画。那女子笑着问他为何,他轻声言道,想要让金乌族后世子孙一直记住她。 这些画面越来越清晰,一遍一遍在他眼前重复。瑞旻越发觉得头疼,他勉力压抑着痛感不想被看出异状,并未察觉已经远去的离焱此时竟转身向他走来。 老族长依旧跪在地上,看向离焱的眼中满是受宠若惊。离焱冲他笑了笑,抬手将一道法印打入瑞旻额前,瑞旻的头痛这才止住。他抬眼看着离焱,张了张口,眼泪却先涌了出来:“大人” 离焱微笑着抬手为他拭去眼泪,“多少年未见了,怎么还是这样爱哭。” 瑞旻在老族长惊诧的眼神中伸出手紧紧拽住了离焱的袖子,带着哭腔问道:“大人,您这次还要走吗?” 离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温柔一笑,不见她如何动作,瑞旻竟消失在原地,转眼间出现在凤初和凤祢身边。 风里有温柔的话语遥遥传进瑞旻的耳中,“替我护好泷霜和凤初凤祢,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 漫天仙神皆寂,静静看着那个站在半空的身影。众魔族和妖兽在她铺天盖地的威压下皆动弹不得,连转过身逃命都做不到。饶是那些没有神智的妖兽都出于本能开始颤抖,更别提那些本就惊恐万状的魔族了。 离焱转头看向仙界的北方,轻轻念了一句晦涩的神诀,只见半空里忽有霹雳大作,一道黑影挟风雷之势从仙界北部直直冲来,稳稳落入离焱的手中。 那是一柄通体黑色的剑,乍看去十分不起眼,但握着它的离焱却轻抚着剑柄笑了起来:“淬炼了近万年,总算是比先前那柄像样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诛魔 离焱提起剑随意挥了挥,有几缕剑气在虚空中绽裂,竟是直直划破了虚空。泷昶看着这一幕暗自心惊,心道只怕这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比之神器诛仙剑只强不弱。 离焱单手提剑,金色的眸子看向眼前瑟瑟发抖的魔族大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叹息,“今日这柄剑,不为惩仙,只为诛魔。” “尔等本就不应存于世间,既是借我之力而生,那就由我亲自将你们抹去。此后尘归尘,土归土,九天十地,再没有魔之一族。” 她睁开眼缓缓举起剑,那瞬间天地变色,一股难言的威压从离焱周身扩散开来,压得众仙家站立不稳,皆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金眸的女子神色悲悯,决然挥剑:“所有因我之死而生的孽物,皆归于混沌。” 铺天盖地的剑气扑向毫无反抗之力的魔族和妖兽群,仅剩的那只混沌兽发出一声惨嚎,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这一剑之威,堪称灭世。一剑之后,原本茫茫无尽的魔族大军和妖兽群,皆无声无息的化成了齑粉。 如清风扫积尘,如春阳化冬雪。 一切违背天地规则被造出的浊物,在这一剑之下,皆归于虚无。这一剑不仅扬威于南天门前,更扬威于仙界四方的每一块仙土上。四海八荒里原本不可一世的魔族和妖兽全都被剑气席卷,消失在近乎绝望的众仙家眼前。 唯一没有被剑气波及的魔族,只剩依然站在九重天上的莲玦。离焱看着无尽的魔族和妖兽消失在她眼前,默然良久,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向莲玦。 莲玦与那双金色的眸子对视,惨然一笑。她跌坐在半空里,颤声问道:“他还会回来吗?” 离焱轻声道:“我会救他。他定会回来。” 她看着莲玦,似是欲言又止。 莲玦眼中有泪,“如此最好。方才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你是不是想说,他会回来,但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离焱点点头,“你罪孽太深,我不能轻饶。” 莲玦不再哭泣,低低笑了起来,“那你要怎么罚我?” 离焱默然,许久才开口道:“罚你永受相思之苦,万年亿载,不得解脱。” 莲玦闻言忽而大笑,笑声无比凄楚。她站了起来,“那便请你动手。或许于我而言,这不是永罚,而是永恩。” 离焱收了剑,向莲玦伸出一只手。莲玦含笑握住她的手,有莹白的焱火自她掌中燃起,顷刻间就将莲玦化成了灰。离焱轻轻一叹,将掌间余下的一小块魔核收入袖中,忽而心有所感。她回过身看向南天门下,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她,眼中燃着灼灼的光。 那目光太过诚挚,以致于离焱几乎立刻就要原谅他。她狠下心强迫自己别过脸不去看他,忽听得南天门前的战场上传来一声嘶吼。她并不讶异,十分平静的看着那正在嘶吼的怪物,一步一步向它走了过去。 那是她专程为他留下的祭品。 云泽终于忍不住唤道:“阿焱!”这一声唤,透着无尽的苍凉,藏了数不清的百转千回,和说不出的殷殷心意。 离焱终于回头了。她背对着正在不远处嘶吼的怪物,平静的看着云泽,“叫我做什么?” 云泽浑身颤抖,一步步向她走近。太多想说的话涌到心头,这一刻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够合适。 离焱静静的看着他,像万亿年前一样等着他回答。然而他终究还是没变,还是同万亿年前一样,说了那句不痛不痒的话。 “阿焱,好久不见。” 离焱闭上眼,忍下心头的失望,转过身不肯再看他。她看着眼前狰狞的怪物,神色漠然,“堂堂青丘狐王,竟自甘堕落,将一副好好的仙体炼成魔躯。如此也就罢了,你自己的仙体万年前被我所伤,竟强行夺舍了你女儿的仙体来用,这等恶毒龌龊的东西,你也配为九尾狐!” 言毕,金眸女子再度转身,与云泽擦肩而过,轻轻说了句:“杀了他。” 那不仙不魔的青丘狐王再度嘶吼一声,亮出他的九尾,不管不顾的向离焱扑了过去。 然而他并没能靠近离焱。曾经的九尾狐王保持着前扑的动作,连一声嘶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诛仙剑一剑封喉。 已经走到南天门前的离焱冷眼看着这一幕,再度开口:“斩了他的九尾。” 那不是他应有的东西。离焱望着仍未想起前尘旧事的云泽,心底泛起温柔的痛意。那是属于你的九尾啊。拿回了九尾,你才是真正的你。 九嶷。九嶷啊。太久没见你,你可无恙否? 云泽不知离焱心中真正所想,只依她所言,挥剑斩了狐王的九尾。 剑光闪过,九尾应声而落。 三十三重天上轰然降下九道雷霆,直直劈在云泽身上。云泽痛得仰天长啸,生生扛下了九道雷霆后,他周身渐渐现出一个血色的法阵印记,随着雷霆的消散脱出了他的身体。 云泽晃了几晃,遭受此等重击后,他几近站立不稳。就在他颓然倒地的前一刻,一双温柔的手紧紧抱住了他。 温柔的金色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脸,他看见自己的眼瞳竟变成了紫色。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她的眼里只有他,而他的眼中从来也只有她。 只可惜,这样再明显不过的事,他和她却用了亿万年才明白。 他看着离焱,张口欲言,却在下一刻昏睡了过去。 离焱静静的看了他一会,扶着他来到凤祢跟前,柔声道:“凤祢乖,替姑姑照顾师父一阵子好不好?姑姑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凤祢抱住沉睡不醒的云泽,担忧的看着她:“小姑姑,我父王和师父都不要紧?” 离焱笑了,“有我在,他们怎么会有事。” 凤祢又问:“那要是他们醒了,问我你去哪里了,我要怎么说呀?” 离焱抬头看了一眼高远的苍穹,轻声道:“就说我去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她逐一看着几个孩子笑了笑,转身消失在众仙家眼前。 离焱消失后,一直怔怔不说话的宓婳突然带着哭腔喊道:“离焱大人,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啊!” 风中有温柔的声音传来,“泷霜不哭,我一定把他带回来陪你。” 宓婳哭地声嘶力竭,“大人你不许骗我!不许骗我!” 风里的声音带了笑意,“小泷霜,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上古(一) 鸿蒙初始之时,天地未开,到处都是一片混沌。混沌之中,无一丝声响,亦无一丝光亮。 直至某一日,混沌中的灵气聚而又聚,竟汇在一起,凝成了一个小小的火种。那火种在混沌中起起伏伏,沉眠了不知多少年,忽有一日,像是睡醒了一般,睁开了眼。 火种苏醒那刻,混沌中终于出现了一缕光,那光芒划破了亘古的长夜,唤醒了在混沌中沉眠的其他灵源。混沌中自此有了生气,不再是一片死寂。 那已然成形的火种伸了伸懒腰,环顾着空寂的宇内,轻轻叹息了一声:“好黑啊。” 她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好久。寰宇之内太空旷太安静,她觉得十分寂寞,很想遇见谁好同她说说话。 她想,或许是他们看不到她,所以才不来找她玩。于是她席地而坐,抓起身边流转的玄黄二气,不断将其抟在一起,待它们聚成一团后,再向它吹了口气,一扬手将它托了起来。 这由玄黄二气抟成的光球晃晃悠悠的飘了起来,悬在她身前,放出璀璨的光。她欣喜的看着它,“哎呀,这下终于不黑了。” 她心情很好的继续向前走,那光球跟在她身后,为她照亮四方寰宇。她能感觉到在混沌中的某处有她的同伴们存在,但他们与她相隔太远了,她依然看不到他们。 她想,大约是她做的光球还不够亮,于是她又再度抟起了玄黄二气。她将那光球放在身前,推着它向前翻滚,同时不断将新的玄黄之气添进去。那光团越推越大,但是她并未停下,不断推着它前行,直到她精疲力竭,不得不停下休息,光团才不再继续变大。 她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光球旁歇息。忽而她惊喜的发现,在混沌的另一边,亮着微微的光。 那微光不同于她的光球发出的光。她的光球所放出的光芒炙热璀璨,而那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却莹莹皎皎,温柔沉静。 她看得痴了,不由在想,什么样的光源才能放出这样的光,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造出这样的光源呢? 她很想见一见那道微光的主人。 这样一想,她又不觉得累了,怀着满心的喜悦再度踏上了前行的路。她一边走一边继续抟着她的光球,觉得累了就抬眼看看远处那道微光。她欣喜的发现那道微光也越来越亮了,想必是她同那光源的距离在渐渐缩短。也许不用多久,她就能见到她的同伴了。 她觉得很开心,推着光球向前走得越来越快,那光球越来越大,放出的光芒越来越亮,照亮的范围也越来越广。与此同时,那道微光也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已经独自走了太久太久了,终于快要见到她的同伴了。每每念及此处,她就十分欢喜。 她的同伴们没有再让她等太久,终于是与她相遇了。 那其实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同她曾经度过的每一天并无二致。但她后来想起这天,总觉得那一天,寰宇之内流转的玄黄二气格外乖顺,她的光球亦是分外璀璨。 所有这些回忆,都镀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她想了许久,也没能明白这层银色究竟是来自那轮银色的光团,还是来自光团主人银色的发。 她叹了口气,明明那天先遇见的并不是他,为何她总是不能抹去心头那道银色的光。 轩辕第一次见到离焱的时候,她正忙着抓取身边的玄黄二气,添到面前的巨大光团里去。他站在一旁静静看了她一会,她却太过投入于眼前的事,竟丝毫未察觉他的到来。 他不得不走上前,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他来了。 离焱终于看到了他,她很是欢喜:“哎呀!可算是有伴了!”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欢喜的走向轩辕,与生俱来的感应告诉她,这是她一直在找的同伴,她终于不再孤独了。 轩辕看着她向他走近,在他面前站定,她在打量着他,他亦默默打量着她。她个子比他要矮一截,有一双金色的眸子,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拥有的声音。 也正是他苏醒后,听到的那个声音。 他自沉眠中被一道光唤醒,那道光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他听到她在说,好黑啊。 他在心里默默回应道,是啊,这里太黑了,我不喜欢。 他循着那道光芒走了很远,终于见到了她。 她仰头看了他许久,忽然问道:“喂,你是谁呀?” 他略微不自然的回道:“我是轩辕。” 她似乎很开心,“轩辕,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轩辕点点头,“我知道,你是离焱。” 离焱很诧异,“为什么你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你是谁?” 轩辕抬头看向她身后的光球,“因为这是我的禀赋。” 离焱有点羡慕,“这个禀赋好厉害。” 轩辕微微笑了起来,“你若是知晓你的禀赋,怕是就不会羡慕我了。” 轩辕的禀赋,是通晓鸿蒙运数,生来便知寰宇奥妙。 而离焱虽不能看透混沌,通晓万物,但她拥有的,却是轩辕所不能及的生之力。她不能晓万物,却能造万物。 她从未回头看过她推着光球走过的路,并不知她所过之地,已有无数生灵被她唤醒。寰宇之内,不知不觉间已有了数百种生灵,多了无数种色彩。亘古的长夜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 离焱在轩辕的提醒下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这些变化。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禀赋何在,但却并未觉得特别开心。她还是羡慕轩辕的禀赋,毕竟这些事她都不知道,而轩辕却清楚的很。 就在她和轩辕说话的时候,她忽然心头一动,下意识的向轩辕身后看了一眼。 那一眼,究竟是先看到了那轮银色的光团,还是先看到了他的银发,她至今也没想出个结果。 那个男子身后悬着一轮银色的光团,他有着一头好看的银发和一双紫色的眼瞳,他的唇角扬着一个温柔的弧度,似乎是在笑。离焱呆呆的看着轩辕身后的男子,看着他向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长长的银发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飘荡,映着他身后光轮的银光,竟让她看痴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含笑回道:“我是九嶷。”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落在离焱的耳中,如同天籁。 第一百四十章 上古(二) 九嶷,九嶷。离焱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觉得他的名字如他的声音一样好听。 她仰头看向他,冲他笑了:“九嶷,我是离焱。”她指指一旁的轩辕,“这是轩辕。” 混沌中诞生的三个灵源终于聚到了一处。 离焱不再滚动她的光团,她将它托到空中,让它和九嶷的银色光团轮流照耀寰宇,混沌中从此有了昼夜之分。 轩辕看着她做完这些,唤她随他一道向他苏醒的方向走去。离焱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边,所过之处,生机盎然。 九嶷静静跟在她身后,看着轩辕将他苏醒之地的灵气聚合成形,借离焱之力将它们唤醒,造出龙族。又在轩辕的示意下,回到他苏醒的地方,将灵气聚合,站在灵气中央握住离焱的手,以他为源造出了狐族。 离焱帮他们完成了造物大业之后,便自顾自的去玩了。她走在这个全新的寰宇之内,同新生的花草生灵玩耍,每日嬉闹游戏,十分开心。 轩辕通晓万物,负有重任。他每日带着他的族群四处奔忙,忙着将寰宇内苏醒的生灵聚于麾下,忙着安排寰宇时序,以教万物有规,万灵有矩。九嶷则负责为归顺而来的生灵开启灵智,以教万物有情,寰宇和睦。 寰宇内的生灵并不是生来就归顺于轩辕,一些性子倨傲的生灵,生来叛逆,不肯降服,轩辕便带着他的族群前来征讨,直至将其收服。不能收服的,轩辕就将他们打回原来的灵气形态,镶嵌在寰宇上方,映着两个光轮的光,明明灭灭。 轩辕和九嶷为宇内大计忙碌了很久,离焱亦在这明亮鲜活的世间玩耍了很久。偶尔她会去看看轩辕和九嶷,轩辕会给她讲宇内的事,她托腮听的似懂非懂,不耐烦了就起身离开,化了双翅翱翔宇内,四处嬉游。而九嶷并不善言辞,离焱去青丘的时候,每每都是她在说,他微微笑着听。 离焱见他笑的时候,就会愣愣的想,九嶷真的好温柔啊。 九嶷是狐族之祖,九尾天狐。除他之外,世间再无第二个九尾狐。天狐掌情,新生万物七情六欲皆由狐族掌管。狐族之尾皆为奇数,自九嶷之下的狐族,依次为七尾,五尾,三尾,一尾。尾数越多,天赋越好。 狐族数量并不多,七尾狐更是数目寥寥。其中有个名为柏凝的七尾狐,乃是九嶷所创的第一个狐族。九嶷素来疼爱他,待他很好。 九嶷将银色光团送给了离焱,离焱在宇内替它划出了轨道,与她的金色光轮一道,一升一落,循环不息。 她给她的光轮取名为日,为它选了一处地方,命名为汤谷,让它在此地休息。汤谷里有一颗神木,名为扶桑,日轮就栖息在扶桑树的树干上,朝出暮回。 九嶷的光轮名为月,日轮回汤谷后,月轮就从九嶷所在的青丘升起,直到日轮再度出现方回。 九嶷有时会站在月轮里,俯瞰这寂静的寰宇。他随月轮出行时,常常会看到离焱。 每当月亮升起时,离焱便会停下一天的玩乐,安宁睡下。她素来喜欢睡在高枝上,皎皎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映着她的睡颜,每每都让九嶷看痴了。 时光荏苒,自离焱醒来至今已过去了不知多少年。她在浩大的寰宇内行走,唤醒了无数生灵,这些生灵很快就被轩辕收归麾下,交予九嶷启智。宇内秩序渐渐稳定下来,四方上下,一派宁睦祥和。 离焱走遍了宇内,寰宇中渐渐不再有没有生机的地方。她走了太久太远,终于觉得有些累了。 离焱决定回到她初初醒来的地方,休息些时日。她苏醒的地方名为梧山,那里有一颗巨大的火梧树。她倚在树上闭目小憩,火梧叶在她身边纷扬,映着她的红衣,美不胜收。 轩辕来到梧山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离焱察觉到他的到来,揉着眼睛从树下站了起来,“轩辕,你来了啊。” 轩辕应道:“嗯。许久未见你了,来同你说说话。” 离焱打着哈欠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道:“前次你说你在造一座宫殿,现下可造好了?” 轩辕点点头,“已完工了。阿焱要去看看吗?” 离焱很开心,“造好了吗?快带我去看!” 她欢欢喜喜的拉住轩辕的衣袖,同他一道走出了梧山。二人刚出梧山,迎面就碰上了一袭白衣的九嶷。 九嶷见她拉着轩辕的衣袖,好看的紫色眼眸霎时黯了下去。离焱见了他很是高兴,“小九,你是来找我的吗?” 九嶷勉强笑了笑,“嗯。听说阿焱你回梧山了,来看看你。” 离焱拉着轩辕走近他,神情雀跃:“轩辕说他造了一座大宫殿,我们一道去看看!” 九嶷看着她的脸,不忍让她失望,遂点了点头,“好。” 轩辕的宫殿建在东荒,离北方的梧山尚有一段路。九嶷不善言辞,一路上都是轩辕在和离焱说话,他在一旁静静听着。轩辕通晓寰宇,路上所见一花一木都知其究竟,他将这些究竟一一向离焱说来,离焱听的很入神,或惊讶或大笑,十分开心。 九嶷走在她身边,心绪有些低落。他看着离焱和轩辕,二人皆是一头黑发,容貌昳丽,站在一起很是悦目。 他们很相配。九嶷脑中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一念至此,九嶷只觉心口发闷,有些难以呼吸。 离焱无意间一回头,见九嶷神色有异,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小九?你不舒服吗?” 九嶷摇摇头,冲她笑了笑,“没有,我没事。” 离焱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一片巍峨壮丽的宫殿。宫殿连绵数里,盘盘囷囷,矗不知几千万落。她被眼前壮景引去了心神,口中发出一声由衷赞叹:“好漂亮!” 轩辕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过来这里。” 他带着离焱来到宫殿群的正面,原来这宫殿群是围着东西两座主殿而建,他指着东边的正殿对离焱说道:“此殿名为祖凰殿,是我为阿焱你所建。你一向居无定所,以后不妨就住在这里。” “西边的大殿是我的居所,你若在此住下,我还能时时同你说话,替你解解闷。阿焱,你可愿意留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上古(三) 彼时轩辕眼中有着九嶷一望便知的期待,可离焱却并未看他,她站在半空里看着下面的宫殿,思忖了一会,摇摇头道:“这座宫殿委实漂亮,可我还是更喜欢梧山。轩辕,谢谢你呀,特地建了这么大一座宫殿给我。” 轩辕也没再坚持,只笑道:“阿焱同我客气什么。你虽不喜欢,但这座宫殿依然是你的。你什么时候想来住,随时可过来。” 离焱转过头看向他,笑的很开心,“嗯!好呀!” 九嶷默默的看着他们,眸光黯淡。他没再久留,匆匆与离焱道了别,再看了一眼轩辕,转身回了青丘。 离焱目送他离开,只当他是身子不适,并未多想。 光阴荏苒,转眼已过千年。千年里,离焱在梧山睡了又醒,从未下过山。而千年的时间,足够让寰宇内的生灵更迭数代,山下的世界同千年前相较,已变了太多。 这些变化,离焱通通是不知的。她更不知,她同轩辕、九嶷一道,被宇内众生尊为创世神,众生恭敬的称他们为大人,为他们设立了庙宇,代代祭祀,虔诚敬拜。 众生的念力涌入梧山,那棵火梧树得此滋养,长势越发好,梧叶火红,灵气四溢。梧山上的花花草草也愈发钟灵毓秀,香气将沉眠中的离焱都给唤醒了。 离焱揉着眼自树下醒来,入目尽是灵草仙葩,她有些惊讶,不知梧山为何会有这些变化。她想了想,决定下山去找轩辕,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慢慢走下山,此时正是黄昏,天上悬着的日轮此时不复灿烂,它的光芒渐渐隐去,缓缓落入汤谷。离焱看着它,又看向天边缓缓升起的月轮,心头忽而泛起一丝异样的波动。她喃喃道:“睡了这么久,不知道小九怎么样了。” 她有些想念九嶷了。而想念这种情绪,自她苏醒至今,还是头一次出现在她心里。 想念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立刻破土发芽。离焱觉得心里那颗种子在疯狂生长,不过须臾就长成了参天大树。她不再愣愣发呆,张开双翅划过苍穹,瞬息跨越重重地界,转眼就到了青丘。 青丘同千年前相比有了很大变化。不同于从前的冷清,这里而今已建起数百城池,俨然成了一处神国,繁盛至极。青丘正中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宫殿,气势巍峨,精巧绝伦,与从前轩辕所建那座宫殿相比,竟是不遑多让。 离焱有些怔然,她从前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这样多的建筑,是以她很快就能寻到九嶷。而今青丘这般繁盛,让她很是不习惯,竟不知该向何处寻他。 正在她愣怔时,一个银色的身影自那座大殿倏然而来。 来人一袭月色长袍,好看的银发在身后飞舞,一双紫色的眸子光华灿灿,似有日月蕴于其中。他望着离焱,脸上是不加任何掩饰的灿烂笑意:“阿焱?你怎么来了?” 他的笑那般夺目,瞬间乱了离焱的心。她匆忙开口应答,竟是直接说出了心里的话:“我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今日才醒来。下山时看到天上的月轮,不知为何觉得很是想你,故而来了。” 话语出口,她不觉有何不妥,只讶然看见九嶷的眼中忽然有异彩绽放。那光芒那样好看,衬的他本就俊美的容颜更加惊艳。离焱看着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竟看的失了神。她喃喃着说道:“小九,你真好看。” 九嶷僵在原地。离焱说完那句话,竟伸手抚上了他的眉,带着暖意的手指缓缓而下,落在了他的眸子上。他情不自禁的闭上眼,任由离焱的手在他脸上游移。 那只手划过他的眉,他的眼,落在他的唇上,最终缓缓收回。九嶷颤抖着睁开眼,只见离焱困惑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抬眼看向他,问道:“不知为何,我这只手现在很烫。” 九嶷掌宇内万物之情,他可以教最恶的种族心中生出爱意,唯独却无法告知与他同源的离焱情为何物。他心中无力,看着眼前人澄澈的双眼,竟不知要如何作答。 离焱自己懵懵懂懂,并不知心中对九嶷的那些异样心绪是什么,更不知要如何去处理。她只顺着自己的心意,来见他,触碰他,可是却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离焱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九嶷的回答。她有些失望,“小九,你生气了吗?我下次再不这样了。” 九嶷艰难开口:“我怎么会生你气,阿焱不要多想。” 我很开心啊。很开心你说想念我,很开心你愿意触碰我。 可是我要怎么说,我要怎么让你明白,以及,我要如何确定,你是真的对我动情,还是仅仅出于同源之谊? 九嶷无法确认,离焱今日的举动是只对他有,还是也会这样对待轩辕。他心中半是欢喜半是酸涩,“阿焱,我问你,你也会想念轩辕吗?” 离焱睁着纯净的眸子看着他点了点头,“会呀。” 无尽的悲伤涌上九嶷的心头,他笑容苦涩,余下的话终是没有问出口。离焱还是那副天真的样子,她不知九嶷心里在想什么,不明白他此刻心里的酸楚,只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小九,你是不是也想见轩辕了?我们一起去找他玩!” 九嶷轻轻伸手,将衣袖从离焱手中缓缓挣出,他的笑脸在离焱看来一直没有变过,还是那样灿烂那样好看,只是说的话却让她有些困惑:“不了,青丘如今事务繁多,我抽不开身。阿焱若是想去,便自去看他。” 离焱很意外,但九嶷的话很是合理,她并未生出疑问,只好点点头道:“那好,既然你有事,我就不打搅你啦。” 此时月华初上,星河茫茫,洒落万道光。离焱穿着一身红衣,月光落在她身前,映照着她姣美的容色,模样极尽温柔。九嶷用尽力气维持的笑终是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眼中的悲伤蔓延而出,终于被离焱察觉。 离焱惊讶的看着他,“小九,你怎么了?” 九嶷沉默了许久,紫色的眸中有隐隐的水光。在离焱再度问出口之前,他忽然开口,“阿焱,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没等离焱回答,他已经伸出手,不由分说的用力搂住离焱,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像是用上了他毕生的力气。 他终究是没有抱太久。浅浅的一个拥抱之后,九嶷放开了手,神色再度恢复成没有一丝破绽的温柔。他微微笑着看向离焱,柔声说道:“阿焱,再会。”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上古(四) 离焱走了。她离开青丘的时候神情恍惚,存了满腹的疑惑。无论是九嶷的话语还是他的举动,都让她迷惑不解。然而,九嶷并不肯告诉她为什么,这让她更加困惑。她想,也许只有通晓一切的轩辕能告诉她原因。 她很快到了轩辕的居处,寻到了他。轩辕久未见她,很是欢喜,“阿焱?你醒来了啊。” 离焱苏醒之初,懵懵懂懂,每日于宇内嬉游玩耍,实则是顺应天时,于无形中以其与生俱来的生之力唤醒万物。行走了漫长时光,她的本源之力耗去了很多,故而需要在梧山久久沉眠,以恢复本源。这些轩辕是清楚的,他不清楚的是,苏醒过后的离焱,心性为何变了一些。 从前她是绝不会皱眉的,绝不会有事让她觉得烦心。而今日他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眉无意识的紧紧皱着,神情恍惚,像是丢了魂一般。 轩辕有些忧心,出言唤她:“阿焱,阿焱!” 离焱方才回神,她“啊”了一声,“我在呢,轩辕。” 轩辕拉着她坐下,无奈的看着她,“何事让你想的这样出神?” 离焱托着腮看向他,“轩辕,我方才去看小九了。” 轩辕有些不解,“然后呢?小九惹你不高兴了?” 离焱摇头,“没有。”她有些苦恼,“我不知做错了什么事,小九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很痛苦。” 轩辕虽通晓万事,可于情之一事,也只是似懂非懂。他闻言心中虽有隐隐的不舒服,却并未去想这种异样情绪从何而来。他想了想道:“大约是青丘事务太多,小九近来过于劳累了?你且莫多想,让他好生休养休养,过些时日我同你一道去看看他。” 语毕,他站起身,向离焱伸出手,“你一觉睡了太久,来,我带你好好看看这千年后的世间。” 他的眼中有着和当初邀她在此住下时一般无二的期待,这一次离焱没有错过,将他的眼神完完整整看进了心里。她似乎有些懂了,但她并没有向他伸出手,只默默站起来,说了声“好啊。” 轩辕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仍想伸手牵她,却被离焱一个错身,轻飘飘的躲过。那一刻他们都沉默了。两个从不知情为何物的人,却在某一瞬间无师自通的领会到,什么叫为情所困。 九嶷困住了她,而她却困住了轩辕。 许久之后,离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不是说要带我去转转吗?我们走。” 她当先迈步出了大殿,轩辕艰难的笑了笑,在她身后低低应道:“好,我们走。” 他们沉默着走遍了四方寰宇,宇内万族各居一地,共尊三位祖神,井然有序,互不举戈,一派安宁繁盛。 离焱由衷赞道:“轩辕,你有大功绩。” 轩辕望着她,轻声道:“功不独我。” 离焱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有一头乌黑的发和一双乌黑的眸子,这样沉静的颜色与他素来热烈的性情很是不同。 他的脸轮廓分明,鼻梁很高,眉飞入鬓,目似星辰。他的身姿很是挺拔,如峰如岳。许是久居上位,此刻的轩辕仅仅是站在那里,都带着不怒自威的气态。 也许黑色才是最适合他的颜色。世间所有绚丽的色彩浓到深处,都会变成黑色。张扬热烈如轩辕,其实心中也有说不出口的深沉期盼。 离焱又沉默了。她仿佛一夜长大,恍恍惚惚知晓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但是她还未想明白,她需要时间慢慢弄懂。 当轩辕带着她走到一片很大很大的冰原上时,离焱开口了:“轩辕,你回去罢。我想独自走一走,想一想一些事。” 轩辕看着她欲言又止,沉吟许久才道:“好。”他就此转身离开,离焱目送着他离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忽然叹了口气,见到轩辕之后,她心里的困惑不仅半分未解,反而又添了几分。 她走在茫茫冰原上,未用一丝神力,只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不知走了多少时日。 冰原无边无际,入眼皆是冷如月色的冰雪。没有草木,更无仙葩,这片冰原单调枯寂,冷清的像当初万物未生的混沌。离焱走了好久好久,渐渐觉得很是孤单。正当她终于觉得疲累,想要回返时,眼前竟出现了一抹火红色。 她诧异的“咦”了一声,快步上前去看,那红色竟是一株极美的花。花瓣繁复,重重叠叠,片片火红,散发着沁人的馨香。离焱很是惊喜,蹲下身轻轻摩挲这株火红的仙葩,不料那仙株有灵性,竟轻轻颤抖了几下,递出一道神念:“离焱大人?” 离焱很惊讶,“你认得我吗?” 仙株道:“您是祖神呀,我当然认得你。不光我认得你,那边的它们都认得你。” 离焱抬头望去,只见茫茫冰原上不知何时探出了各色花草,有雪兔雪鹿雪鸢悄悄出现在她身畔,徘徊不前。冰原不再荒寂,很是热闹。 离焱笑了,“你们此前躲在哪呢,都不出来同我玩。” 一只雪兔怯怯的说道:“此前见大人您眉头紧锁,像是有忧心事。我等不敢扰大人清静,故而退避,未曾觐见。” 离焱招手让它过来,摸了摸它的耳朵,笑的很开心:“那而今怎么敢出来了?” 雪兔小声道:“因为我们看到大人笑了。” 离焱愣住了,“这么久了,我都未曾笑过吗?” 雪兔怯怯的点了点头,“嗯。”之后又道:“今日见大人展颜,我们才放下心。大人,你为什么会不开心啊?” 离焱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但是我现在不愿想了。”她看向那火红的仙株,“你是什么花呀?” 那仙株摇了摇花瓣,“我是焱莲。” 离焱又笑了,“是吗?竟与我同名。” 仙株垂下花瓣,有些沮丧,“大人不记得了吗?你是在这片冰原下诞生的呀。” 离焱是混沌中第一个火种,苏醒于梧山,最初却是在这冰原下诞生的。她诞生后,飘飘荡荡,游离于混沌中吸收灵气,最终聚合成形,才于梧山化出形体。 这些久远的事离焱倒还真的忘了,她只有化形之后的记忆,并不太记得自己最初源于何处。而今被这仙株提醒,她才模糊想了起来,不禁开怀大笑,“你竟是我的同族吗?”难怪名为焱莲。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古(五) 小焱莲抖了抖花瓣,“同族不敢当,我只是借大人的一丝源气侥幸化生的,大人若不嫌弃,可以将我带走,让我伴在大人身旁为大人解闷。” 离焱又惊又喜,“你愿意跟我走?” 焱莲点了点花瓣,“自然愿意。” 火红的仙株自行离地而起,绕着离焱不停打转,离焱伸出手,那仙株乖顺的缩成一颗小小的种子,躺在她的手心。 离焱小心的将它收了起来,心情大好。她同冰原上的生灵道别之后,回到了梧山。她将那株焱莲种在火梧树下,如它所愿让它伴在她身边,听她说话,为她解闷。 小焱莲成形之日尚短,尚不能化出形体。离焱想了想,取出一块金色的玉送给了它,让它借此修炼,早日化形。 焱莲得到这块金色的玉之后,瞬间被浓郁的生之力包成了一个茧。金色的茧浮在半空,不断有神念从里面传出,“大人,好疼啊!”“大人,我不要被关在这里!” 离焱被它逗得直笑:“小家伙,你再忍忍,很快你就能化形啦。”说完,她的脸上浮出倦色,像是累极了一样,靠在火梧树上,再度陷入沉眠。 金色的茧不敢再吵她,只得默默忍受脱胎换骨之苦,期待着不久后的破茧而出。 这一等就等了三百年。三百年里,轩辕来看过她一次,盯着那金色的茧沉思了许久。茧中的生灵正处在脱胎换骨的关键处,似乎也睡着了。 轩辕并未唤醒离焱,她的脸色很不好看,让轩辕一阵心疼。他不知能为她做些什么,只能默默离开,在山外为她布下守护结界,不让外界的动静惊扰她安眠。 离焱一觉睡了三百年后,终于醒来了。她不是自然醒来的,而是被耳畔窸窸窣窣的裂茧声吵醒的。 三百年过去,那金色的大茧愈发璀璨,有混沌气流转其上,茧中有生灵在挣扎,传出阵阵裂茧声,听上去很是痛苦。离焱并没有动,她只需点出一指就能将那生灵从茧中破出,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想看看这小家伙的心性,究竟值不值得她耗去一半本源为他化形。 茧中的生灵并没有让她失望。经过两天两夜不懈的挣扎,梧山上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裂茧声,一个小小的孩童自茧中破出,一头火红的发,乌黑的瞳,清俊的面容如焱莲的花瓣,带着华贵的天真。他的眼神无比清澈,顾盼中透着十足的灵气,像盛着日辉,灼灼发光。 离焱缓缓起身,立在树下微笑着看着那孩童。那孩童一步步向她走来,走到她近前五步远的地方,忽而下跪,虔诚叩首:“多谢大人恩泽。若大人不嫌弃,我愿伴大人左右,永生永世。” 他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离焱瞧了他一会,笑了起来:“好啦,我允准了。”她向他走去,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自今日起,你便伴我左右。我不善取名,你本体为焱莲,属火,又是在这梧山上化的形,便唤你爀岚。” 顿了顿,她又道:“你若是不喜这个名字,就告诉我,我再为你想别的。” 孩童摇了摇头,澄澈的眼瞳里透着欢欣,“我喜欢这个名字,多谢大人赐名。” 离焱又笑了,“那好,从今往后,你就叫爀岚。” 爀岚化形后,倒不似当时还是焱莲时那般活泼,反而时有几分沉默。离焱也不意外,爀岚与她同源,本源虽是火灵,但却孕生于冰原,性子沉静并不奇怪。 就算看上去热烈如她,独处的时候亦是喜静的。 爀岚化形三月后,离焱带他下山了。 她带着小少年踏遍千山万泽,看尽宇内繁华,爀岚很是开心,自他有灵智以来,除了冰原和梧山,他还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宇内万族形态各异,习性不一,让他很是长了一番见识。 离焱此前已在宇内玩耍了无数年月,对这些并无太多新鲜感,而今带着爀岚重游一度,看着他眼里跳跃的欢喜,心中倒是生出了别样的愉悦。她想,这是她带到这世上的生命,一定要好好的看顾他。 轩辕有龙族,九嶷有狐族,而她,有爀岚啊。 爀岚对整个世界都很好奇,他本体为焱莲,天生亲近草木。一路上但凡见到奇花异木,他都会停下来细细打量,时不时还会追问离焱这些花木叫什么,有什么习性。离焱被他问的头大,干脆让他抱上他看中的几株花木,带着他去找轩辕,好让他一次问个究竟。 轩辕见了她依旧是欢喜的,只是神色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失落。她同他说明了来意,轩辕盯着爀岚看了许久,勉强冲他一笑,“来,我告诉你这些是什么。” 离焱在轩辕的祖龙殿里呆了许久,坐在殿中支着手肘歪着头,看着轩辕给爀岚答疑解惑。几百年未见,轩辕似乎比前次见面时消瘦了些,但眉宇间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势却更重了。 爀岚听的很是认真,他似乎很喜欢轩辕,倒是不怎么畏惧他。到底是孩童心性,他并未察觉到轩辕身上的气势,反而在轩辕为他讲解结束后,扬起脸冲他露了个大大的笑。 离焱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心中止不住的想,我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傻孩子。她叹了口气,招手叫爀岚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望着他清澈眸子里的欢欣,不由得边叹气边笑了起来:“我瞧别家的孩子一个个精明不过,怎生你就这样傻乎乎的。” 她摇着头,牵着爀岚叫他同轩辕道别,爀岚冲轩辕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认真说道:“轩辕大人,爀岚告辞啦!” 轩辕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他想留离焱多呆一会,却终究没能说出口。他苦笑了笑,站起身对离焱道:“我送送你。” 离焱沉默,任他走在爀岚另一边。爀岚把他抱来的花木都留在了祖龙殿,作为答谢轩辕的谢礼。小少年对轩辕充满了好奇,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大着胆子问道:“轩辕大人,您当初都是怎么收服宇内万族的?” 轩辕低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道:“镇压。”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上古(六) 爀岚涉世尚浅,不解其意,他正欲细问,轩辕又开口了:“近日蚩尤一部正在作乱,你若是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我究竟是如何收服他们的。” 轩辕说这些话的时候,垂着眼没有看离焱。他想留离焱在他身边多呆几天,却只能在爀岚身上下功夫,离焱那样聪明,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离焱果然什么都明白,但她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的看着轩辕。爀岚浑然不知他们在想什么,只欢喜的看向离焱,眼里的期待已替他说了他心中所愿。离焱被他看的不忍,终是叹道:“好罢,你既然想去,就去看,不过若是被惊吓到,可别怨我这时不拦你啊。” 爀岚哪里听得进去她后面的话,他听到离焱说允了他,就开心的不行。原本的几分内敛羞涩,此刻已尽数被抛掉,他拉着离焱的衣袖开心的直笑,一双明亮的眼直望着轩辕,“大人,我们何时出发?” 轩辕避开离焱平静的视线,不肯和她对视,只道:“你家大人若是愿意,即日便可出发。” 离焱终于开口了,“轩辕,发兵是大事,仓促不得,我既允了爀岚,便不会反悔,你好好准备,无需着急。” 她牵着爀岚当先回返,背对着轩辕问道:“当日你说将祖凰殿送我,而今可还作数?” 轩辕心中掀起无限惊涛,终于有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作数,当然作数。阿焱,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离焱默默走着,并未回答他。 祖凰殿恢弘壮丽,往来侍者不知其数。素来喜静的离焱被这些侍者晃的眼花,只得下令命她们通通离去,偌大的宫殿里只余了她和爀岚,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轩辕将她和爀岚留下后便没再露面,整日忙着调兵出征的事。离焱乐得清静,她让爀岚独个在殿外玩耍,自己则信步闲逛,看着轩辕所居的东荒大地,芸芸众生来来往往,倒也不失乐趣。 是夜,爀岚已在殿中睡着了。离焱走出宫门,提步走到祖凰殿金碧辉煌的殿顶上,抬头望着冉冉升起的月轮,轻轻叹了口气。她近日陪着爀岚在宇内闲逛,又在东荒看世间万状,终是明悟了她对九嶷生出的异样心绪是什么。 可是,九嶷的态度那样捉摸不透,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离焱坐了下来,看着青丘的方向兀自发起了呆。 月华落了她满身,她火红色的衣衫垂落在殿顶的琉璃瓦上,像是镶了一层银边。轩辕站在她身后默默望了她许久,心头忽而一痛,那样天真快乐的阿焱,如今缘何变得这样沉默。他顺着她发呆的方向看去,似乎明白了她郁郁的缘故。 他不肯再想,只迈步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低头看着她温顺垂落的长发,出言问道:“阿焱,你在想什么。” 离焱早知他来了,听得他问话,只摇了摇头,“没有想什么。”她仰头看向轩辕,“此番出征,你可有胜算?我听说那蚩尤十分善战,号称兵主,你可不能轻敌。” 轩辕笑了,“阿焱原来也会关心这些?”他在她身边坐下,一同看着月亮,缓缓道:“自我临世以来,一路所遇之敌,无不凶狠诡谲。但不管这些叛者如何嚣张,我最终定会将其收服。” 离焱侧头看他,月光下,轩辕的眼神沉稳又锋锐,“归顺于我,乃是顺应天时,顺我者昌,逆我者必亡,没有例外。” 这一刻的轩辕,君威浩荡,气势无匹。离焱静静的看着他,忽而笑了,她赞叹道:“轩辕,你是天生的王。” 这六合八荒,注定要臣服在他的身前。 轩辕看着她的笑脸,看着她不带任何异样情绪的眼,终于悲哀的意识到,就算他征服了宇内,也不会改变她待他的方式。她永远都不会倾慕他。 离焱与他静静对视了良久,似乎透过他的眼看到了他心中所想。但她并未躲闪,依旧坦然的看着他,好似是要借由他的眼,替他确认她的心。 轩辕心头剧痛,他颤颤抬手,想要隔断她的目光,不意那月轮渐渐行到当空,离焱似有所感,抬头看向高天,眸中霎时落满了月轮里那个白色的身影。 九嶷立在青天之上,与坐在祖凰殿巅的离焱遥遥相望。他紫色的眼瞳映着月光,美的摄魂动魄。离焱直直的望着他,一时间忘了周遭的全部,眼中只有他的眸,他的发,和他看不出情绪的脸。 轩辕和她离的那样近啊。九嶷捂住剧痛的心口,隔着朦胧的月华深深看了一眼她的脸。方才他看到轩辕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她的脸,而她却不闪不避,像是丝毫不介意。 也许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她也会和轩辕亲昵玩笑,也会像那个月夜待他一般,伸手触摸轩辕的眉眼,甚至对轩辕的拥抱也全然不拒绝。 九嶷念及这些,更加心痛难忍。他望着离焱澄澈的眼眸,心头百转千回的话语不知要从何问起。叫他怎么忍心责怪她?她除了不知情为何物之外,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天风浩荡,半空里的九嶷衣袂翻飞,紫色的长发亦在月轮中飞舞。他静静站在那里,宛如一幅以天地为纸的画。那张脸渐渐被月华笼住,离焱眨了眨眼,想要看清他的眉目,却见那月轮越来越远,月中人的身影越来越缥缈,直到消失。 离焱站了起来,不自觉随着那正在远去的月轮向前走,一步一步,直到脚下一空,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及时拉住了她,她这才没有从殿顶上掉下去。 轩辕紧紧拉着离焱的手臂,离焱尚在发怔,并未看他。 他望着她昳丽的侧脸,心头涌起说不出的酸涩:“阿焱,跟我回去。” 离焱这才回过神来,她轻轻挣开轩辕的手,站在他身前,缓慢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轩辕,我不想呆在这里。” 不待轩辕再说什么,离焱已一个纵身跃下殿顶,伴着一声清亮的凤鸣,一只火红的凤凰振羽于半空,巨大的双翼伸展开来,带起一阵飓风。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上古(七) 轩辕看着半空里火红的凰身,一时间被惊的说不出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离焱的凰身,那样美丽,那样光彩夺目。火红的凤羽上有华光流转,熠熠灼灼,动人心魄。 离焱在半空里盘旋了一周,宛若一颗流火的辰星。她最后看了一眼轩辕,没再说一句话,在轩辕的目光里决然振翅而去,一气翱翔三万里,头也没回。 她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不会再让轩辕心有侥幸。 唯一让她不明白的,只有月轮中那个人的心了。 离焱走后的第三天,轩辕举四野之兵,征伐蚩尤。 爀岚跟在轩辕身边,既紧张又兴奋。但离焱不在,他总归觉得不踏实,是以也不似之前那般敢同轩辕问话,只安安静静跟在他左右,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看着战况,不发一言。 蚩尤一族十分强悍,尤以他本人最甚。蚩尤生有三头六臂,铜头铁额,刀枪不入。善使刀、斧,不吃不休,勇不可当。轩辕为降服他,不得不亲自上阵与他斗法。 双方战至胶着时,这蚩尤忽而张开大口,呼出滚滚浓雾,遮天蔽日,三日三夜不散。轩辕的大军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轩辕不得已只得停下与蚩尤的争斗,以其天赋神通制出一物,名为指南车,大破蚩尤之法。 轩辕的兵士依靠指南车指路,终于不再在大雾里迷失方向,愈战愈勇,力压蚩尤一部。蚩尤不得已,只得请来两位挚友,一为风伯,一为雨师,为其助阵。 风伯雨师生具异能,能招来狂风,布下暴雨,轩辕的兵士一度被阻,无法再作战。那蚩尤不愧有兵主之称,趁着轩辕焦灼之际带兵突袭,轩辕一时不察,竟让他突至身前,混战之中,向来无敌的他竟也受了些不大不小的伤。 轩辕自降世以来,一路所经大战无数,从未有哪次战役让他受伤至此。轩辕不由得怒了,他不顾身边将领的劝阻,孤身一人追着蚩尤一众冲进了迷雾,将领们来不及阻拦,待要跟上去助他一臂之力时,却惊骇的发现无论如何也寻不到轩辕的身影。 轩辕的部众驾着指南车,在茫茫雾海中搜寻轩辕,忧心如焚。正在此刻,不知何时潜行靠近的蚩尤部众忽然暴起突袭,轩辕一部措手不及之下,横遭痛击,一溃千里。 爀岚夹在乱军中,被轩辕手下的将领应龙护在身侧,险险避开了几次致命的暗袭,吓得面色惨白。他化形才数月,此前只在冰原上听往来的生灵说起过,轩辕祖神收服四方万族时的赫赫神威,却未曾想到,原来征战的场面残酷如斯。 战况愈加不利,应龙一个不慎,被困在了战阵中。他步履维艰,渐渐疲于招架,无法护爀岚周全。几支流矢自爀岚身边呼啸而去,其中一支堪堪贴着他的脸飞过,顷刻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溅点血花,落在他白净的脸上,分外鲜艳。 爀岚觉得脸上有点疼,刚要抬手擦一擦脸,耳边忽而传来刺耳的风声。他还来不及转头,余光已看到了一只急速飞来的银色箭矢。那箭矢自数里之外破空而来,精准狠辣,直取爀岚的前额。 不待应龙施法援救,那箭矢已突至爀岚身前,就在那箭矢将要洞穿爀岚额头的前一瞬,他忽而听到天际传来一声熟悉又亲切的凰鸣。 爀岚笑了。银色的箭矢已飞临他的前额,他的额发甚至已被箭矢带起的锐风吹的四散,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惧意,就这样睁着一双澄澈的眼,静静的看着那银箭。 应龙看着这一幕,大惊失色,心说这个孩子怕是要命丧于此了。生死攸关之时,却见一个火红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场中,那人抬起一只手,随意一挥,那疾速飞来的冰冷箭矢就这样停在了半空,再不能前行一寸。 一缕莹白的火焰自那人指尖燃起,冰寒的利箭于半空里寸寸崩裂,不过一息时间便化为了飞灰。那人低下头看着雾中的爀岚,伸出手替他理了理额发,无奈笑道:“这样危险,怎么也不知道叫我。” 爀岚眼圈一红,无端生出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眼前的身影,带着哭腔道:“因为知道大人不会不要我,知道大人一定会来找我的。” 离焱拍着小少年的背,心头蔓延着丝丝缕缕的心疼,柔声道:“嗯,爀岚不哭,我怎么会不要你。” 爀岚揪着她的衣袖不肯抬头,离焱又是心疼又是想笑,只得温言哄道:“爀岚听话,不哭了,抬头,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爀岚过了好一会才放开离焱的衣袖,垂着头不肯让离焱看他。离焱扳着他的脸强看了一会,看着他脸上擦出的狰狞伤口,神色一下子凌厉了起来。她眼带愠怒,抬手抚上爀岚的脸,没再多问,只施法替他愈合了伤口,再摸了摸他的头,伸出一只手让他牵住,带着他往战况最激烈处一步步的走。 空中飞来如雨的箭矢,皆是向着离焱而来。离焱神色冷漠,并未去管这些来势汹汹的箭矢。爀岚惊奇的发现这些箭矢根本不能近离焱身前一步,尚在半空里时就自行崩解,化成了飞灰。他紧紧攥着离焱的手,抬头看着离焱的侧脸,此刻离焱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但爀岚并不害怕,反而看着离焱笑了起来。 离焱察觉他在笑,低下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还未问话,自己倒也笑了起来:“笑什么呢爀岚?不害怕吗?” 爀岚边笑边摇头道:“不怕!大人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离焱无奈的抬手崩了他一指头:“真是个傻孩子。” 爀岚嘻嘻笑着看着离焱,心想大人的眼睛真好看啊。离焱有一双金色的眸子,一眼望去很是威严,可只有爀岚知道,这双眼看人的时候绝不会有威慑,只有温柔的笑意。 然而此刻,战场另一边的蚩尤部众却不是这般感受。离焱看着爀岚笑了一会后,再度抬起了头看向战场最前端。蚩尤一部的将士隔着战场与她遥遥对视时,只觉那双金色的眸子威压慑人,仿佛盛放着宇宙的生灭。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古(八) 那身影一袭火红的衣衫如血,虽然她手边牵着一个稚嫩的小少年,但那道身影依然令蚩尤部众无端感到心颤。随着她的步步逼近,蚩尤部众愈发觉得胆寒,几乎要克制不住的向后退去。 离焱迎着漫天的刀光箭雨,一路而行,不言不语,宛如在午后的梧山漫步。蚩尤的部众被她周身的气势所慑,不敢再追击,轩辕的大军趁机摆脱困境,从生死绝境中挣扎出来,迅速集结到一处,再无一丝惊惶。 爀岚回头一看,惊讶的发现轩辕的将领们不知为何皆在向离焱身后集结。离焱并未回头,只平静开口道:“无需你们相助。他们让爀岚受的伤,我要亲自去叫他们还。” 轩辕的将领们听得此言,皆默默施礼,不再前进,只命大军原地扎营。应龙迟疑了一下,还是看着离焱的背影开口说了一句:“离焱大人,轩辕大人追击蚩尤而去已有不少时候,仍未回返。我等忧心大人安危,不知大人您能否” 不待他说完,离焱已回答了他:“不用担心。轩辕是天选的王。” 应龙闻言,默默叩谢,离焱站定,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抬手,应龙只觉虚空中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在扶他起身,不让他跪地。他抬头看向离焱,只见她唇角微微一动,竟朝他笑了:“不用多礼,方才多谢你看顾爀岚。” 话毕,离焱再度转身,牵着爀岚走向蚩尤部众的阵地。蚩尤部下的将领们虽然心有惧意,但却不愧为追随在兵主蚩尤身边的大将,短暂的慌乱后,很快就稳定了心神。 蚩尤手下的八十兄弟此前随他一道突袭轩辕,此时已不知去向,大军交由他最信任的三员大将率领。这三员大将名为夸父、共工、刑天,其中以夸父最为冷静,而刑天和共工性情皆十分冲动,极为勇猛。 看离焱渐渐逼近,刑天最先按捺不住,当先跃出,大声喝骂道:“来者是谁?休要装神弄鬼!速速报上名来!” 离焱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开口道:“我是离焱。” 刑天愣住了,他没想到离焱会回答他,更没想到眼前的人竟会是祖神离焱。他有些烦躁,顿足道:“你既是离焱祖神,又何必管那轩辕的闲事?” 离焱看了看爀岚,“我为他而来。”她越过刑天,看向他身后的夸父,共工,和成千上万的蚩尤部众,“你们同轩辕的恩怨,我无意掺和。本也不打算同你们多说,任凭你们同轩辕一争高下。” 说到这里,她再度低头看向爀岚,“但你们,不该伤他。” 她的眼神平静如梧山午后的风,但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你们让他受伤流血,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必再拖延了,你们这便消失。” 伴着离焱的话语,原本被迷雾和暴雨笼罩的战场上空,忽然光芒大作。有一物自东方风驰电掣而来,悬在战场上空,熠熠灼灼,辉光遍地。 原本被大雨浸泡的土地转瞬被蒸干,大雾也逐渐稀薄,蚩尤的兵士这才看清那飞来的东西是什么,夸父双目圆睁,一脸难以置信:“这这竟是太阳!原来,太阳竟是离焱祖神所造!” 离焱牵着爀岚,翩然离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越升越高,最终稳稳落在日轮之上,俯视着这片大地。 离焱看了爀岚一眼,开口道:“爀岚,闭眼。” 爀岚乖乖的闭上了眼,但又耐不住心头的好奇,偷偷将眼睛睁了一条缝,悄悄的看着。 只见立身在日轮上的离焱轻轻抬手,有无数莹白的光点自日轮中向她聚来,她未念任何咒语,也没有掐任何法决,只简简单单一覆手,掌间原本微小如尘的光点纷纷下落,逼近大地时,竟暴涨到了一辆战车那么大。 无数带着可怕温度的巨大火球从天而降,地面燃起熊熊大火,烧得蚩尤的部众鬼哭狼嚎,四处奔逃。那火焰不同于一般的火,任雨师怎么作法也不能将其熄灭。 刑天浑身浴火,仰天长啸,恨欲狂。他不甘接受这样的结局,不肯就这样死去,一声怒啸之后,他带着满身的火焰冲向高空,却被一片飞来的白色光芒斩去了头颅。 西天方向,有一莹白的月轮皎皎而来。月轮里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衣袂飘飞,清逸出尘。虽然刚刚才出手斩杀了刑天,衣角却并未沾染一滴血。 他凝望着日轮中的离焱,轻声道:“阿焱,无恙否?” 离焱安静的同他对视,他却不敢再看,当先移开了目光。离焱在心里叹了口气,应道:“我没事。小九,多谢你。” 她没有想到向来不喜战事的九嶷也会来战场,更没有想到他会出手斩杀刑天。 爀岚还是头一次见到九嶷,他好奇的盯着九嶷看了一会,偷偷拽了拽离焱的衣角,“大人,他是谁呀?” 离焱摸了摸他的头,“他是九嶷祖神。” 爀岚小声“哇”了一声,“原来九嶷大人长这幅模样呀。” 离焱笑了,她看着大地上四处逃窜的蚩尤部众,眼神冷漠,但回答爀岚的语气依旧温柔:“你觉得他该长什么样?” 爀岚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嗯我觉得,九嶷大人就该长这幅模样。只不过,我从未听说过,九嶷大人也会动刀兵。” 他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个凶巴巴的人想要跟大人您动手,九嶷大人才出手斩杀了他?” 离焱愣了,她抬头看向九嶷,高空里的他映着月轮的光,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神情。离焱不明白他斩杀刑天是何意,待要过去亲口问他,大地上却忽然传来一阵热烈的高呼。她低头一看,原来是轩辕回来了,并且带回了蚩尤的首级。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在心里为蚩尤遗憾了几瞬。蚩尤此人天生异禀,能耐十分了得,法术高超,极善用兵,号为兵主。只可惜,成王败寇,他败在了轩辕手下,后世注定不会再记得他。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上古(九) 战场上,轩辕的兵士如山呼海啸,士气高昂,反观蚩尤部众,看到蚩尤首级的那一刻,心中皆剧震,再无一丝战意。 正当蚩尤的部众忙着逃命时,战场那一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呼:“主上!”一个身材伟岸的威武大汉,望着蚩尤首级的方向,双目圆睁,满眼不可置信。这个原本顶天立地的男子,此刻像是被人重重击打了脊梁,站立都不能站稳。 爀岚被惊了一下,往离焱身后缩了缩,悄悄攥住了离焱的衣袖,轻声问道:“大人,他是谁呀?” 离焱安慰的牵住他,“他是蚩尤手下的大将共工。” 共工属水,本源很是奇特,他拼尽全力施法之下,勉强能够抵挡从天而降的焱火一时半刻,蚩尤阵营中的残兵几乎全是他救下的。然而此刻他的法力尚未耗尽,心中的信念却崩塌了,他眼里的绝望那样刻骨,望之令人动容。 离焱别过脸不再看他,虽然她心有不忍,但成王败寇,败者从来难逃一死。如果今日败的是轩辕,眼下共工的惨状,就要换成应龙了。 战场上,虎目含泪的共工发出一声悲啸,忽而向战场后方疾冲而去,迅若奔雷,无论是轩辕还是离焱或是九嶷,都来不及阻止。 只听得一声撕天裂地的巨响,刹那间天摇地动,四方震撼,万族皆惊。共工含愤而去,竟是一头撞在了天际的不周山上,生生撞断了不周山。 饶是离焱也被此壮举惊得哑然,半晌无言。爀岚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大人,不周山断了,天要塌了!” 不周山是支天撑地的天柱,坚固无比,难以撼动。可见那共工含恨而触,一撞之下究竟有着怎样的伟力。 轩辕一声长叹:“此等猛士,可惜,宁死不愿入我麾下。可惜,可惜啊。” 他看了看蚩尤的首级,再看向天际烟尘滚滚之中湮灭无踪的共工,连叹了几声可惜。 离焱摸了摸爀岚的头,“爀岚,此间事已了,我们走。” 爀岚乖乖的点了点头,“大人,我们能不能去看看不周山?您看,那边的一角天都塌下来了。” 何止是一角天,离焱在心里叹了一声,共工这一撞,生生撞塌了半边天,不知有多少生灵会无辜遭殃。她带着爀岚从日轮中走了下来,挥手将日轮送回了高天,隔着战场冲轩辕遥遥点了点头,传音道:“你留在此地收拾战场,不周山那里我去处理。” 说完,没等轩辕回答,离焱已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天际。轩辕愣了一瞬,抬眼见到半空里的九嶷,正欲开口问他怎么也来了战场,那边月轮中的九嶷冲他点了点头,下一秒竟也消失不见了。 轩辕有些气恼,为什么他就得留下来收拾乱七八糟的残局,但他很快就自嘲一笑,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事啊。 他是轩辕,是这宇内唯一的王啊。 离焱带着爀岚穿越茫茫战场,转瞬到了不周山前。巍峨的高山此刻被拦腰撞断,巨石崩落,天塌地陷。天穹上原本与不周山相连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黑压压的洪水倾泻而下,已快要淹到断山的山腰。居住在山脚的生灵惊惧哀嚎,在水中挣扎逃命,一片凄凉。 离焱轻轻叹了口气,展开袖袍,挥手将半座断山收走。不周山上不再有巨石滚落,不再有挣扎的洪水中的生灵无辜被巨石砸死,山下万灵的惊惶总算是好了一些。 那洪水自天穹而下,本是最有灵性的天水,水中还承载了身为水灵的共工最后的不甘和怨愤,无法靠灵力收取。 离焱看着那肆虐无尽的洪水,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爀岚看着洪水中挣扎的生灵,心疼的落泪:“大人,我想去救他们。” 离焱点点头允了他,“好孩子,去。” 爀岚带着满脸的泪飞身而下,拼尽全力将洪水中不会游水的生灵救到高处,一趟趟来回救援,累的气喘吁吁,却始终咬着牙一言不发,始终不肯放弃。 离焱看着他微微笑了,她抬头看向那天穹上黑色的洞口,喃喃自语道:“共工,我虽敬你心性,但却不能纵你为恶。”她抬手虚握,手中出现一片凤羽,那凤羽飘飘荡荡,落入黑沉沉的洪水中,一道红光闪过,那凤羽暴涨成一条巨大的舟船,稳稳停在洪水之中,那汹涌的洪水怒击其上,却不能撼动它分毫。 无数挣扎着的生灵拼命游向船的方向,争先恐后的登上舟船,红色的舟船极为宽阔,不计其数的生灵登上舟船后仍不觉拥挤。洪水虽依旧肆虐,但有这艘船在,总算是有了一丝生的曙光。 爀岚看着那舟船,抬头冲半空里的离焱灿烂一笑,离焱回了他一个笑,忽而觉察身后有风声,回头一看,是九嶷来了。他手中捧着一个玉盒,冲离焱微微一笑,将玉盒向她递了过来:“阿焱,这个给你。” 离焱接过玉盒,有些迷惑:“小九,这是什么?” 九嶷道:“你不记得了吗?这是你成形之地诞生的东西。”离焱打开玉盒,入目满是金色,原来是一盒金色的土壤。她好奇的伸手去碰,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被九嶷拉住了手腕。九嶷带着笑意说道:“阿焱若是不想被包成一尊金像,还是不要拿手去碰此物的好。” 离焱被他抓住手腕,有一瞬间的愣怔,九嶷却风轻云淡的轻轻放手,依然微笑着看着她。她定了定神,询问道:“小九,这究竟是什么?” 九嶷笑着回答:“这是息壤。你于那片冰原下成形当日,这块土壤沾染了你的生之气,就此成了神物,拥有生生不息之能,故名息壤。” 离焱好奇的戳着玉盒边缘,看着他道:“小九,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九嶷没有回答,只冲她微笑:“我自然知道的。” 他怎么会不知关于她的一切。她诞生的地方,化形的地方,一路走来照亮世间,在宇内嬉戏玩闹的地方,他没有一处不曾去过。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上古(十) 离焱怎会知晓九嶷心中真正所想,听了他的话,便信以为真,以为聪慧如九嶷,知晓这些并不奇怪。她不知道她在梧山上沉睡的那些日子,九嶷思念她却又不能见她,将这宇内凡是她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九嶷走到冰原上时,借着他与离焱生来的感应,察觉到冰原深处有一丝与离焱相同的源气。他循着感应寻了过去,发现那竟是一块金色的土壤。那土壤犹如活物,且十分胆怯,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其收入囊中,带回青丘,只为能时时感应到她的气息。 那时他亦寻到了小焱莲,彼时小焱莲尚未开花,道行很浅,不能离开这片冰原。他思量再三,还是没有带走它。 他望着在洪水中穿梭救人的爀岚,感应着他身上的气息,微微一叹。早知离焱会将她一半本源赠与他,他当初一定会带走这株焱莲,不让离焱有机会见到他。 离焱哪里知道九嶷心中这些百转千回的念想,她捧着息壤很是开心,对着玉盒喃喃说道:“你既与我同日诞生,想必能听懂我的话,眼下洪水泛滥,我需要你帮我制服这洪水。息壤,你可听明白了?” 话音刚落,那金色的土壤忽而从玉盒中缓缓升起,宛如一挂金色的天河。息壤绕着离焱转了三圈,接着猛然向下俯冲而去,直奔怒啸的黑色洪水。 金色的土壤甫一落入水中,就被汹涌的洪水淹没了。离焱静静等了一会,仍是没有动静。九嶷走到她身边俯视着仍在肆虐的洪水,眉头皱起,离焱瞥见他的神情,不由得笑了:“小九别急,它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知过了多久,穿行于洪水中施救的爀岚已累的精疲力竭,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红色舟船的船尾,直接瘫软在了船上。离焱看得心疼,遂不再站在半空,金光一闪,她已落在了爀岚身边。 船上的一众生灵见不到离焱,只有体内有她本源的爀岚能见到她。爀岚看见她来,虽已累的说不出话,还是冲她灿烂笑了。离焱俯身将他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这般累也不开口叫我助你?” 爀岚摇了摇头,笑的十分天真:“大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呀。”他看了看舟船,“何况大人不是已经在助我了吗?” 离焱抚上他的额,金色的光点从她掌间没入爀岚体内,爀岚只觉十分舒爽,疲累感一扫而空,他再度恢复了体力,很是高兴。 离焱看着他开心的模样,被他逗得直笑,放了手不再抱他,爀岚开心的攀着船尾上下乱窜,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正玩的起劲时,他忽然瞥见离焱身后有个白色的身影,不由得一惊,手上一个没攀住,整个人直直掉进了洪水中。 离焱哈哈大笑,“爀岚,你真是个傻孩子。” 爀岚委委屈屈的从水中爬了上来,浑身湿哒哒的滴着水,离焱笑的不行,抬手叫他过来,爀岚噘着嘴不理她,站在原地施法想要弄干这一身水,可惜百般施法都不能成功。 离焱笑的停不住,一旁的九嶷微笑着开口告诉他:“这水中沾了水灵共工的怨,不同于世间凡水,依你的法力,并不足以将其驱除的。” 爀岚仍是气鼓鼓的,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站在几步之外不肯过去,冲离焱撇嘴:“大人你笑话我!” 离焱看着他这幅模样更加想笑,九嶷望着离焱,无奈一笑,抬起手向爀岚一挥,一道银光闪过,爀岚身上的水迹全无,总算不再是湿哒哒的可怜样子。 爀岚摸了摸干干的衣袖,冲九嶷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多谢九嶷大人。” 离焱总算笑够了,她直起身走向爀岚,捏了捏他鼓鼓的小脸,“这般大的脾气?我笑两句都笑不得了啊,哎,孩子长大了真不好玩。” 爀岚又恼了,“大人嫌我不好玩,就别带着我了,让我回冰原去,免得招大人厌。” 离焱又想笑,又怕惹爀岚哭,只得憋着笑哄他:“哪里就厌你了?怕是你厌了跟着我不好玩,想要回冰原去找其他花花草草玩?” 谁知爀岚听了这话更生气了,他别过脸不肯看离焱,生硬道:“化形当日我说的话,大人是不是已经忘了?” 离焱一愣,想起那日小少年认真的模样,有些懊恼说错了话,可看着小家伙气鼓鼓的模样,她又实在不知怎么哄,一时间三人寂静无声,只听得洪水滔滔,天地无言。 过了许久,离焱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小家伙,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好啦,我说错话了嘛,别生气好不好?” 爀岚原本气鼓鼓的小脸一下子笑开了,九嶷望着他,没由来十分羡慕。离焱见他终于笑了,可算松了口气:“笑了就好。走,还有大事没做完呢。” 三人离了舟船刚到半空,忽听得深深的地底传来一声巨响,有一片金色的辽阔土地自水下疯狂而上,追着原本肆虐的洪水左围右堵,竟是生生长出了一大块无水的区域。 离焱笑了,“息壤,此地就交给你了。”她抬眼看了看天穹上黑乎乎的缺口,自语道:“终于知道怎么办了。” 九嶷跟在她身边,同她一道化光而去,只见她带着爀岚落在了不周山北部的一片茫茫大海上,抬手燃起烈焰,又将袖中的半截不周山扔进了烈焰中。烈焰滔天,不一会就将那半截断山烧熔了。 不周山是一座神山,山体呈五色,烧熔之后化成的石液亦是五彩斑斓,十分好看。爀岚好奇的看着,抬头看向离焱,问道:“大人,为何要在此处熔山?” 离焱望着辽阔的海,应道:“我的焱火热度太高,若是在方才那片山脚熔炼断山,不出几息,那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就要被灼成飞灰了。” 爀岚“哦”了一声,“所以我们才来这荒无人烟的北海吗?”谁知他话音刚落,海中忽然掀起了巨浪,一个巨大的生物自海底缓缓上浮,吓得爀岚一惊:“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上古(十一) 离焱笑了,“爀岚,不得无礼。”她从半空中缓步往下走,九嶷亦提步而下,与她并肩而行。 爀岚跟在离焱身边,紧张的盯着海水,那神秘的生物终于浮出海面,露出了真面目,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鼋。爀岚有些害怕,那巨鼋看上去很是凶煞,他拽着离焱的衣袖不想她靠近,谁知离焱丝毫不在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后,竟是径直走到了那巨鼋身前与它对视,带着笑意说道:“好久不见啦,玄武,你居然还住在这里。” 那被唤作玄武的巨鼋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大人,这次您又比我醒的早。” 这只巨鼋来历很大,乃是宇内玄龟之祖。离焱当年嬉游宇内时将它唤醒,它就一直住在这片大海中。玄武不爱言语,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睡觉。离焱也是个爱睡觉的,有时玩累了,一睡就是几百年。然而令她无奈的是,每次她入眠之前玄武就已在睡了,待她睡醒了,玄武还是没醒。 离焱听玄武此言,不由得一阵摇头,笑道:“你这次又是睡了多久才醒?” 玄武道:“不长,才七百年而已,尚未睡尽兴。” 爀岚在一旁听的咋舌,“七百年还不够,那要是睡尽兴,该要睡多久?”巨鼋玄武低下头看着爀岚,和善笑道:“最尽兴的一次,当属亘久以前那一回,那时天地安宁,宇内无声,我一觉睡了六千年。” 巨鼋眼中有着深深的怀念:“可惜此后,宇内生灵越来越多,纷纷攘攘,嘈杂不休,再不能睡一个那样的好觉了。” 离焱无奈摇头:“你这日子倒真是逍遥。” 巨鼋望了望半空里熔炼的断山,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我今日在海底沉眠,忽然听到一声巨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离焱回头望着不周山的方向,轻声道:“不周山被撞断了。”玄武吃了一惊,“什么人竟有这等伟力?” 离焱淡淡一笑,“蚩尤麾下的将领共工。” 玄武有些遗憾,“竟是他?他从前常来找我喝酒,倒是个不错的酒友呢。”他望着倾斜的天穹,长叹一声道:“小友,走好。” 离焱默默无言,她看了看半空里熔炼中的不周山,觉得似乎差不多了,便提步而上,挥袖收了那汪已熔为五色石液的断山。她落到海面,正欲同玄武告别,玄武忽然叫住了她,不待她问话,就张开大口,“吭哧”一声咬下了他的一只前足。离焱一惊,“玄武,你这是做什么?” 玄武将那只血淋淋的巨大前足衔到离焱身前,笑道:“我那小友撞断了天柱,寰宇四方不能没有支柱,我反正常年只爱睡觉,这四足有没有都无所谓,若大人不嫌弃,不如拿去支天,权当是我替共工小友弥补一二。” 离焱一时无言,趁这当口,玄武又利落的咬下了另外三足,一并送到了离焱身前。一直沉默不语的九嶷望着那四只巨足,神色复杂:“玄武,你没了四足,往后该如何行动?” 离焱看着玄武身下不断流血的四处缺口,眼眶微红。听了九嶷的话,她忽而快步走到玄武身前站定,抬起手唰唰两下撕下了自己的衣袖,分作四片,贴在了玄武失去的四只脚上。一道金光闪过,那四片衣袖变成了四片摇摆的蹼,代替玄武自愿献出的四足,好助他行动如常。 玄武笑了:“大人好聪明,多谢大人。”他对自己的残缺毫不介意,反而催促离焱赶快离开:“大人,事不宜迟,快快赶去支天。” 离焱看着玄武的四足,眼中有泪,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收起,拿去撑天,九嶷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开口道:“阿焱,我来。”说完,他大袖一挥,主动将那巨大的四足收进了袖中。 离焱感激的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只同海中的玄武点了点头,带着爀岚离开,直奔不周山。九嶷这次没有跟她一道,他带着玄武的四足,去了寰宇四极。 不周山顶,离焱望着天穹上黑幽幽的洞口,眼神凌厉,出言斥道:“共工,你看看你已造下了多少冤孽,看看这生灵涂炭的大地,你的怨愤还不肯休吗?” 大地上正与息壤争斗不歇的洪水似乎有灵,闻得此言,肆虐的更加厉害。离焱叹息一声,“玄武为了弥补你犯下的罪过,自断四足用来撑天,你可羞愧,可知错?” 那洪水还不肯退,天穹上倾泻的大水更加汹涌,离焱渐渐怒了:“我给过你机会,你既然执迷不悟,那便罢了。” 她吩咐爀岚:“下去,躲到那艘船上,不要出来。” 爀岚乖乖下到那于洪水中岿然不动的巨船上,抬头看着高远的青天,只听得一声惊天凤鸣,青天之上的离焱化了凰身,巨大的双翼伸展开来,遮天蔽日。 离焱展翅而上,直冲天穹那黑幽幽的缺口而去。汹涌的天水扑泄而下,试图阻止她前行,她怡然不惧,振翅一挥,如海的天水被蒸发成雾,空中出现七彩的虹,竟成了一幅画。 爀岚看呆了,而此时天穹上的离焱已到了那缺口近旁。她收了凰身,大袖一挥,一汪五色石液如活物一般,直扑那缺口而去。天水疯狂倾泻,不肯被封住,甚至那些已经流到地上的洪水都开始回扑,试图将离焱淹没。 离焱一声清喝:“猖狂!”不见她如何动作,她周身忽而金光大作,体内似藏着一轮金色的太阳。金光灿灿,天水瞬间被蒸发,五色石液趁势而上,牢牢封住了天穹上的缺口。 天幕终于完整,地上残余的洪水后继无力,再也不能同息壤对抗。黑色的恶水很快就被不断生长的金色土地吞没,大地终于不再被洪水浸泡,劫后余生的万灵一片欢呼,不知是谁起的头,只听得一阵阵如海的声浪在喊:“离焱大人!”“离焱大人!” 汹涌的念力涌入半空,离焱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衣袖,袖袍上原本被她撕去补给玄武的部分,竟在地上万灵一声声虔诚的呼唤声中复原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上古(十二) 正当此时,原本倾斜的天幕似被谁重新撑起,开始缓缓上升,日月星辰一一归于原位,天清地朗,风和云畅,天柱折断后造成的混乱局面就此终结,寰宇内终于恢复了宁静。 高天上,罡风猎猎,掀动火红的衣袍,上下翻飞。 离焱望着遥远的天地四极,想到九嶷纤尘不染的衣衫,和玄武鲜血淋漓的四足,没由来感到一阵刻骨的悲哀。她突然十分想念他,想要同他见面,听他说话。 她不想做众生的离焱大人,她只想做他一个人的阿焱。 然而那个一身月色的人,只肯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对她报以微笑,一举一动中,透着难言的疏离。想到这里,离焱的心口忽而蔓延起丝丝缕缕的疼,无休无止。 地面上的爀岚忽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在那舟船上欢腾的万灵后方,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单薄的身影苍白纤弱,十分不起眼。 周围的生灵仍在欢呼,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中,竟没有谁注意到这个栽倒在地的小女孩。爀岚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莫名有些心疼,他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小女孩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呼吸很弱,几近于无。 他看着她的脸,渐渐想起这是他从洪水中救上来的最后一个人。那时他精疲力竭,没能多看顾她一二,这时看着她孤孤单单的倒在地上,竟有些难言的愧疚。 爀岚听着她逐渐微弱的呼吸,有些慌了,他第一次在心里呼唤离焱:“大人,大人,快来帮帮我。” 九天上的离焱听到爀岚的呼唤,瞬间到了他身边。她看着爀岚扶着的小女孩,略一思量,伸手将她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施法为她疗伤。 小女童的脸色总算不再一片青白,爀岚松了口气,抬头看见天边来了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马,有些奇怪的问道:“大人,那是什么?” 离焱抬头看去,回道:“那是轩辕派来的部众。不周山脚下这么多无辜受灾的生灵,需要妥善安置。” 她看了看遥远的天际,还是没能看见她想看见的那个身影。离焱叹了口气,“爀岚,该走了。” 金光一闪,离焱带着爀岚,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小女孩,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舟船。 东荒,祖龙殿内。轩辕端坐于殿上,神色威严,看着他的部将们商议如何处置蚩尤余部。正说到如何处置夸父时,他忽而心中一动,抬眼一看,大殿之外,一个火红的身影翩然而来,身边跟着一个红发少年,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那身影并未进殿,只站在殿外冲他点了点头。轩辕站了起来,不容置疑的说道:“今日就议到此,退朝。”话毕,他在一众将领愕然的目光中快步走了出去,大步迎向殿外那个红色的身影。 殿中的应龙目送着轩辕离开,看着他的背影低低叹道:“原来是离焱大人来了。不知主上费尽心思建成的祖凰殿,几时才能有主啊。” 祖凰殿内。离焱将怀中抱着的小女孩轻轻放在玉床上,看着轩辕道:“轩辕,你可认得她?” 轩辕望着小女童的的神色有些惊讶,“阿焱,这个孩子你从何处寻来的?” 离焱道:“爀岚在不周山下的洪水里把她救上来的,我看她的原身似乎是龙族,就带她来找你了。” 她看着小女孩紧闭的双眼,有些怜惜:“方才在来的路上,我替她看过伤了。她身体并无大碍,眼下昏睡不醒,大约是被惊吓到了。” 轩辕点了点头,“她确实是我龙族的孩子,原身还是难得的雪龙。是了,不周山上驻有龙族将领,这孩子定是不周山守将的血脉。” 他神色有些低落,“这次收服蚩尤一部,前前后后,我龙族折损了不少。这孩子不知还有没有亲族在世,我这便命人去查。” 轩辕走出殿门,唤来侍卫,吩咐他们即刻赶往不周山,查探不周山守将的下落。 一直守在小女孩身边的爀岚突然惊喜的叫道:“大人,她醒了!” 玉床上昏睡不醒的女童动了动手指,覆在脸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眼乌黑清亮,眼瞳深邃,宛如天幕上嵌着的星华落在了眸间,十分惊艳。 离焱愣了一瞬,看着爀岚眨眨眼,笑了起来,“呀,是个小美人呢。” 爀岚被她打趣的无端红了脸,离焱见他脸红,笑的更开心。刚刚苏醒的小丫头满脸茫然,她望着离焱呆了一瞬,又看向爀岚,最后看向轩辕,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轩辕大人?” 轩辕走到她身前,和蔼一笑:“你如何认得我?” 小女童点了点头,怯怯说道:“我爹爹在家中悬了您的像,日日参拜,您和画像上一模一样,所以我才认得。” 轩辕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童轻声回道:“我叫泷霜。” 轩辕点了点头,“原来是我龙族守将泷岳的幼女。你父母何在?其他亲族呢?” 泷霜低下头,声音越发低落:“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当时天柱突然断了,天崩地裂,我从不周山上掉了下来,落到洪水中,”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爀岚,“我在水里挣扎了好久,是这个哥哥把我从水中救了上来。我不知道爹爹他们在哪,轩辕大人,你可以帮我吗?我想回家。” 女童清澈的眼中满是希冀,看得轩辕一阵愧疚。他明白泷霜的父亲多半凶多吉少,此刻只恨自己当时没能拦住发狂的共工,才让他造下此等生孽。 轩辕过了许久才开口:“泷霜,你不会没有家的。” 泷霜很开心,“多谢大人!”她眨着一双星目看向爀岚,有些腼腆的向他道谢:“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爀岚一张小脸再度通红,结结巴巴道:“不不用谢。” 离焱瞧着爀岚的小模样,十分想笑,又怕笑得爀岚跟她急,只得硬生生憋着不敢笑出声。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上古(十三) 泷霜被他结巴的样子逗笑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爀岚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离焱憋着笑推了爀岚一下,替他答道:“他叫爀岚。你可以叫他岚哥哥。” 泷霜乖巧的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岚哥哥”。爀岚本就通红的脸更红了,几乎要跟他的红发一般颜色。离焱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抬手拍了爀岚一下,提醒道:“傻孩子,妹妹叫你呢,都不知道答应?” 爀岚支吾半天才挤出一个“嗯”字,泷霜看着他也笑了,忽然说道:“岚哥哥,你的头发真好看。”爀岚“啊”了一声,应道:“是是吗,你你的头发也很好看。” 离焱望着这两个小小的孩童,没由来有些羡慕。她看了一眼轩辕,轩辕冲她点了点头,心领神会,两人悄悄后退,走到了殿外,留两个小家伙在一处说话。 轩辕看着离焱,轻声道:“阿焱,一道走走?”他眼中的期待同前几次一般无二,离焱这次并未拒绝,只坦然同他对视,应了声“好啊。” 轩辕走在她身侧,她的衣袖飘摇,带起轻轻的风。他静静听着她的脚步,她的呼吸,不敢开口,怕打破沉默后说了错话,她又会振翅而起,消失无踪。 离焱亦是沉默。他们一道走了很久,走过山川,走过河海,不知不觉走到了几日前大战的战场。离焱站在半空望着这片疮痍的大地,轻声叹道:“真是可惜。” 轩辕点头,又摇了摇头:“怪只怪他们桀骜不驯,不肯降服,否则,我亦不会如此狠绝。” 离焱望着不周山的方向,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夸父?”轩辕想了想,回道:“夸父一族,全族流放虞渊。” 离焱叹息了一声,“流放到那样冰冷黑暗的地方吗?”她想起当日夸父看见太阳时的眼神,透着深深的渴慕,“夸父一族是不是原本就极少能见到太阳?” 轩辕点点头,“确实如此。夸父一族此前的居地,常年多雾。该族极为渴望日光,叛乱的初衷也只是想举族而迁,搬到一个日光充裕之地。” 他望着青天上灼灼的日轮,忽而感慨:“阿焱,是你照亮了这个世界。” 离焱沉默不语,她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选择不回答。她提步从高空走下,落到地面,想起当日九嶷站在月轮中的身影,又感到了丝丝缕缕钻心的痛。 轩辕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的怅然如潮水爆发。他落到她身后,双手颤抖,想要触碰她。离焱始终没有回头,她甚至没有察觉他的靠近,兀自发着呆。 情念如海,反复克制之后终于压制不住,轩辕猛然上前,从背后狠狠抱住离焱,决然又悲伤。他抱的那样紧,紧到让离焱觉得难以呼吸。她叹了口气,抬起手,轻柔又坚决的挣开了他的怀抱,却在下一刻回头与轩辕对视时,惊讶的看见了轩辕身后的九嶷。 离焱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于是什么都没说。她望着九嶷,神情坦然,并没有一分慌乱。 九嶷看着这样的她,紫色的眼瞳中渐渐有烟雾缭绕。离焱愈发看不透,她上前一步,觉得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可九嶷却退后了,一步一步,退的缓慢。他眼角微微泛红,望着离焱的眼神那样美丽,那样哀伤,离焱被他这样看着,无端端感到一阵锥心的痛。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越来越远的他,“小九,你要去哪?” 九嶷不肯说话,只微笑着摇头,一直看着她,直到消失。 离焱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平原,大风呼啸过境,吹得她乌发凌乱,她却像无知无觉一般,呆呆伫立了好久。 轩辕望着她,颤声开口:“阿焱,不要再看了。” 他在心里喊着,阿焱,你看看我,你看一看我啊。 可是离焱并没能听见他心里的话,仍旧呆呆望着高天,不肯回头。 轩辕自降世以来,还是初次尝到痛彻心扉的意味。他捂住心口,痛得微微弯了腰,心神大乱,竟未能察觉,那战场上有异样的东西在复苏。 一个无头的身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手里抓着一柄巨斧。那斧刃十分锋利,挥舞间带出阵阵破碎的风声。 那无头的武士迈开步子,脚步沉沉,一步步走向轩辕。 离焱被这异样的声响惊动,终于回过了神。她回头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刑天?” 那个挥舞着巨斧的身影,正是被九嶷挥手斩去头颅的蚩尤部将,刑天。他拖着残缺的躯体重新站了起来,靠着一股极强的意志之气复活了过来,挥舞着手中的巨斧,执拗又悲壮的杀向了轩辕。 轩辕此刻亦醒转了过来,望着刑天的眼神十分复杂。他看出这无头的躯体是由战气化生而成,不屈不挠,难以化解,倒是有几分棘手。 他长叹了一声,“也罢,刑天,我便给你机会,来战。” 离焱看着轩辕走上前去,赤手空拳,面对着挥舞着巨斧的高大身影,忽然有些不忍。 他们三人一同降世,同为万灵心中的祖神,可为这世间付出最多心力的,只有轩辕。 当轩辕将刑天的巨斧斩落在地,再度将他的生机斩灭时,离焱开口了:“轩辕,我回梧山了。” 不等轩辕回答,半空里一声凰鸣,响彻九天。离焱化为了原身,在半空里盘旋了三圈,振翅而去。火红的凤凰划过天际,跨越无尽山川河海,一气行了九万里,回到了冷清了不知多少年的梧山。 梧山最高处的那株火梧树愈发枝繁叶茂,灵气十足。离焱走到树下盘膝而坐,燃起焱火,自袖中取出一块五色神石,放入火中淬炼。 这神石乃是不周山的残体。当日她在海上熔炼不周山时,因淬炼的时间太短,好几块神料没能被熔化,被她收在了袖中。今日她看到轩辕迎战刑天的场景,想到袖中的神石,便萌生了为轩辕造一件武器的念头,好让他此后再对敌时,不会再赤手空拳。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古(十四) 时光一逝三千年。三千年里,离焱神情专注,目光不移,全身心扑在火中的神料上,几乎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焱火莹莹,火中的五色神石上下浮沉,终于有了剑胎的雏形。 又三千年,梧山上传出一声惊天剑鸣,火梧树下金光大作,趴在离焱身边小憩的爀岚被这动静惊醒,他抬起头望向半空,却被那夺目的金光刺得睁不开眼。他伸手捂住眼睛,不满的嘟囔道:“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离焱笑了,她没有作答,只看着那金光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爀岚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回答,上前两步拽了拽离焱的衣袖,唤道:“大人,大人!” 离焱这才回神,摸了摸他的头,“你问这个?这是我送给轩辕的礼物。”她轻声自语道:“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名字,真是叫我为难。” 她摇了摇头,伸手向半空里微微一招,那金光里的东西乖乖向她飞来,褪去了扎眼的金色后,爀岚惊讶的看见,那居然是一柄古朴的长剑。 离焱将那柄剑捧在手中上下观看,神色很是满意。爀岚有些眼馋,“大人,我能不能看看?” 离焱点了点头,“当然能。”她将手中的剑递给爀岚,爀岚抱着剑摩挲,爱不释手,羡慕的说道:“大人,这柄剑真好看!轩辕大人一定会很喜欢的!” 离焱随手折了一段火梧树的树干,三两下做成一把剑鞘递给爀岚,笑着答道:“你若喜欢,我也为你铸一柄如何。” 爀岚高兴的跳了起来:“真的吗?多谢大人!” 离焱敲了他一指头:“替我把剑装起来,我带你去找小泷霜。” 爀岚抱着剑小心翼翼的放入剑鞘里,听到泷霜的名字,忽然就红了脸。 六千年前离焱回到梧山开始铸剑后,爀岚循着对离焱的感应,自行回了梧山。最初的一千年里,爀岚大部分时日都在睡觉,清醒时也会怔怔发呆,离焱见不得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时不时吩咐他去东荒找轩辕,替她取个什么物件回来。爀岚得了吩咐,每每都极为兴奋,高高兴兴的下了山去,没个载定不会回来。 好在离焱身心俱在铸剑一事上,身边没有爀岚也不觉孤独,只每次爀岚回来时,仿佛对他丢下离焱一个人的行为感到十分内疚,往往回来后,几百年都不会提一句下山,乖乖守在离焱的身边,静静的陪伴。 离焱在铸剑的间隙回头看爀岚时,他不是乖乖坐在她身边翻看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手札,就是趴在她身边安然沉睡。离焱望着少年红发掩映下的脸,每每都会微笑。 这世间,有待她至诚的轩辕,有她不可得的九嶷,更有一个爀岚,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悲伤欢喜,都愿意陪在她身边,伴她度过亘古的长夜。 离焱想到这里,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发,柔声道:“爀岚,谢谢你。” 爀岚抱着剑,仰脸看着她,满脸懵懂。他开口想要问什么,想了想,又什么都没说,只冲着离焱开心的笑了。他笑的那样天真,那样温暖,直让离焱也跟着他一同笑了起来。 她边笑边牵起爀岚的手,“走,我们去东荒。” 祖龙殿外,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倏然而现。殿中的轩辕心有所感,抬头望向殿外,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自半空翩然而来,被看翻飞,带着一个小少年从云端缓缓落下。 她的面容较之当年初初醒来时,似乎更精致了几分。她身后如瀑的长发在风中飘摇,一双金色的眸子映着日光,分外璀璨,瞬间夺去了轩辕的心神。他站在殿中,望着她呆呆发愣,直到那身影落在殿外,平静看了他许久后,才在一众臣下的悄声呼唤里回过神来。 离焱神色如常,并未多说什么,只叫爀岚走上前去,将他手中抱着的东西交到了轩辕手上。轩辕带着些许迷惑,将那物件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会才认出这是什么。他带着一丝惊喜抬手握住剑柄,猛然将剑身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金光四射,熠熠煌煌,那柄剑被轩辕握在手中,像是突然间觉醒了一般,光芒大作,令人无法逼视。 离焱欣慰的笑了:“轩辕,这柄剑很配你。” 轩辕握着剑,金色的剑光映着他英气勃勃的脸,十分相配。他看看手里的剑,又看向离焱,有些不可置信:“阿焱,这剑是你为我铸的?” 离焱点了点头:“是。往后若再需镇压动乱,你好歹也能有件趁手的兵器。”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泄气,“我想了半日,想着为这柄剑取个合适的名字,奈何怎么也想不出来。也罢,既然是铸与你的剑,便叫它轩辕剑。轩辕,你意下如何?” 轩辕望着她笑了起来:“这是你亲手铸的剑,无论你想叫什么,都依你。” 离焱闻言,点了点头,“你不介意便好。”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望着爀岚一笑:“去找泷霜玩,我先回梧山了。” 说完,离焱转过身就要离开,轩辕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复杂:“阿焱,你又要走吗?” 离焱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金色的眸中明明灭灭,透着连通晓宇宙的轩辕也看不透的悲伤。轩辕固执的同她对视了许久,试图读懂她未曾说出口的话,却忽然在某一刻大彻大悟:原来她的悲伤,同他的悲伤是一样的。 一样的啮心蚀骨,一样的辗转反侧,一样的,爱而不得。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缓缓贴近心口,试图缓解那方寸之地汹涌的痛楚,却悲哀的发现,情字无解。无论是他,还是离焱,都被困在了无解的局里,不得解脱。 离焱默默看了他许久,忽而开口,轻声道:“轩辕,祖凰殿,还是拆了。” 无论是她还是轩辕,到这时其实都明白,那座辉煌壮丽的宏伟大殿,再过一万年也不会有主人。 她的心早在数万年前初初苏醒时,就被那映入眼帘的第一缕温柔的月光夺了过去,任轩辕再如何努力靠近,那颗心也不会再回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上古(十五) 那是一句再温柔不过的言语,却透着如锋刃般的冰寒。 轩辕沉默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竟笑出了两行泪:“好,阿焱,我听你的。” 离焱点了点头,转过身沉默的离开了。她徒步穿过了整片东荒大地,走到了一片茫茫大海上。她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望着幽沉的大海出神,不知不觉坐了整整一夜。 她看到月轮从西天升起,莹莹皎皎,温柔的月色落在海上,海波粼粼,好一幅静美的画。月轮缓缓升向高天,又悄无声息的落下,在天穹上划过一道极美的痕,像是尚未风干的泪。离焱一眨不眨的望着月轮,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 金红的日轮从汤谷跃出,唤醒了寰宇内全部生灵,寰宇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就连这片荒凉的海都渐渐有了生气。离焱站起身,望着茫茫大海,发出了一声清啸,只觉胸臆舒展,再无一丝郁结。 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模糊知晓一些九嶷的心绪,既然他不肯正视,不肯来见她,那便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想通。 离焱想到这里,只觉身心舒畅,好似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无忧无虑,整日嬉游的自己。她看着日光下安静的海,忽然玩心大起,站在海岸边最高的礁石上一跃而下,扑通一声扎到了海中。浪花飞溅,海里的生灵被惊得四散奔逃,离焱望着它们惊惶的模样哈哈大笑,笑容天真灿烂,宛若孩童。 她在海边尽情玩耍了半日才回了梧山,取出袖中余下的两块五色石料,再度开始铸剑。焱火熊熊,才燃了几日,清寂的梧山忽然来了访客,离焱抬眼一看,竟是许久不曾踏足此地的轩辕来了。 他牵着一个小小的女童,缓步向她走来。爀岚跟在他身边,脸上有藏不住的喜悦。轩辕还没开口,离焱看着爀岚开心的模样,已将他的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是不是又有战事了?无妨,你且去,我替你照顾泷霜。” 轩辕深深看着她的脸,许久之后才移开眼,应了一声:“阿焱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他牵着泷霜向她走近,将小女童的手交到了离焱的手上,柔声道:“泷霜,今日起,你要在离焱大人身边呆上些时日,我会尽快来接你。” 小女童看看他,又看看离焱,神色有些怯怯的。数千年前不周山之劫中,她的亲族尽皆离世,只余了她一个。轩辕怜她年幼,将她收养在身边,悉心照拂了数千年。 离焱伸手将泷霜揽了过来,亲昵的捏了捏她的小脸:“怎么,几千年不见,这就不认得我了?” 泷霜比六千年前长高了些,她在离焱怀里抬起头,悄悄打量着离焱,见离焱始终温柔笑着,渐渐也不再胆怯,“认得的,您是离焱大人。轩辕大人告诉过我,当年是大人您将我从不周山下带到东荒的。大人,谢谢您救我。” 小小的女童神色认真,望着离焱的眼神带着七分诚恳三分依恋,宛若那年刚刚化形的爀岚。离焱被她望得心头一软,不由得俯下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小泷霜,不用谢。” 轩辕没再多说,他看了离焱许久,见她又要铸剑,道了句“别太劳累”,就转身离开了。离焱目送着他走远,回头看向泷霜和爀岚,微微一笑:“爀岚,带妹妹去玩,记得照顾好她。” 爀岚听话的点了点头,应道:“嗯!”他走到泷霜身前,牵起自己的衣袖给泷霜拉住,带着她往山脚跑去,两个小小的身影笑闹着在山间玩耍嬉戏,清脆的笑声响彻山谷。离焱靠在火梧树下,望着火焰里沉浮的剑胎,闭目一笑。 这样美好无邪的岁月,真希望能永驻啊。 神火焰焰,剑胎终于初现。两块剑胎在火焰中浮沉交错,一块渐渐呈现银白色,另一块却愈发乌黑如墨。离焱静静看了一会,抬眼望见了不远处玩耍的两个孩子,微微一笑。 她挥手从高天上摘下了一块云彩,抛到爀岚和泷霜面前,云彩有灵,忽的一下将两个孩子裹了起来,带上了高天。泷霜吓得一声惊叫,耳边却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泷霜不怕,我带你们去玩。” 泷霜松了口气,俯瞰着越来越远的大地,咯咯笑了:“大人,我喜欢跟您呆在一起。” 站在云头的离焱闻言,回过头笑了:“是吗?那泷霜就不要回去了,留在梧山陪我好不好?” 泷霜低下头仔细考虑了好久,纠结道:“那轩辕大人怎么办?不过,东荒那里有好多人,轩辕大人不会没有人陪,可离焱大人您只有爀岚陪着,好孤单啊,好,从今以后,我也留下来陪着您!” 小丫头做出了这个重大的决定,很是开心,她兴高采烈的看向离焱,重复了一句:“大人,往后我陪着您!” 离焱看着她,心头骤暖。她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走到泷霜身边将她抱住,再度亲了亲她的额头。 孩子的爱,是这世上最简单干净的东西。离焱看着泷霜清澈的眼,心中默默起誓,只要这个孩子呆在她身边一日,她就绝不会让她有一丝不开心。 爀岚听着泷霜的话,开心的几乎要手舞足蹈。他自从遇见泷霜后,一张小脸就经常是红的,此刻激动的更红。离焱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笑话他:“这下开心了?” 爀岚红着脸不理她,也不敢看泷霜,只低着头瞧着大地,渐渐被大地上瑰丽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大人,那是什么地方?真好看!” 离焱微笑的看着他,“那里是落星海。天上的星辰寿命不一,有些星辰寿终之后,会从天穹脱落,坠入那片海里。等到落进去的星辰多了,又会形成新的星辰,那颗新的星辰会从海里升起,升到天穹上,一闪一闪,再度发光。” 爀岚听得痴了:“好美啊。大人,我想去看看掉下来的星星。”离焱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看。”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上古(十六) 离焱带着爀岚和泷霜落到了星海边,站在发着光的海岸上看着海面。海水幽沉,有熠熠星光从海底透出,光华灿灿,若沉若浮。 爀岚和泷霜被眼前的美景深深惊艳了,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离焱看着他们,微微笑了:“想不想去海里玩?”两个小家伙闻言,一个劲点头,同时喊道:“想!” 离焱在他们的额上各自点了一指,爀岚和泷霜惊讶的发现,彼此身上都出现了一个金色光圈,将对方紧紧的护在里面。离焱捏了捏爀岚的脸,笑道:“带妹妹去玩。” 爀岚兴高采烈地“嗯!”了一声,牵着泷霜的手腕,一头扎进了落星海中。离焱眺望着他们在海中的身影,起起伏伏,宛如两条金色的小人鱼。她摇摇头笑了,想起从前在海中独自戏耍的自己,不由得有些感慨:究竟是从何时起,她突然就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离焱了呢。 不知不觉,夜幕来临。离焱抬起头,望着皎白的夜空,高天上的月轮静静前行,月中有一个身影,缥缈如烟,亦真亦幻。离焱望着望着,忽而就落了泪。她心中满是难言的苦,问不得,断不得,离不得,又要不得。她痛得捂住心口,艰难苦笑了下,自嘲的想着,果然思念是这世间最无解的东西。 在海中戏耍的爀岚和泷霜终于玩够回来了,两个小家伙走的很慢,步履蹒跚,抬着一件沉重的东西往离焱的方向慢慢移动。离焱收起心绪,快步迎了过去,惊讶的发现,他们抬着的东西竟是一块刚刚陨落不久的落星。 离焱抬袖一挥,那落星飞了起来,停在了她眼前。这块陨星星华黯淡,几近于无,不知爀岚和泷霜将它带回来做什么。离焱看向爀岚,“你们从哪里找到它的?为何不辞辛苦抱它回来?” 爀岚眨着乌黑的眼看着她,小脸上尚有汗水在淌,“我和泷霜在海底把它抱上来的,因为它说,它想见大人您。” 离焱更加奇怪,她打量着面前的陨星,探出一道神念,询问道:“你要见我?” 那颗黯淡的星星微微颤了颤,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光,轻声问道:“是离焱大人吗?” 离焱点了点头:“是我,你有何事?” 那颗陨星过了许久才回应,仿佛用尽了力气般,递出了一丝虚弱的神念,说道:“大人,我寿元将尽,快要寂灭了。” “我尚在天穹上时,有一颗星与我日夜相伴,我们约好要一道落入星海,一道沉到海底,在彻底黯淡前放出最后的光,传到遥遥的天穹上,再一起迎接最终的寂灭。” “可是,我食言了。三日前我便支撑不住,从天穹上掉了下来。我快要彻底黯淡了,等不到她了。” “大人,请你帮帮我,让我能再等等她,陪她一起走完最后一程。” 离焱听着陨星虚弱的哀求,默默无言,伸出一只手覆在它身上,温暖的金光自她掌间涌出,那原本黯淡无光的陨星霎时亮了不少。它感激的出言道:“多谢大人!” 离焱看了看高天,问道:“为何你不干脆让我将你送回天穹?”陨星平静的拒绝了,言道:“大人,我并不是想回去,我只想等她到来,陪她一道离开。” 离焱不再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 爀岚和泷霜将那颗陨星抱到了星海边,离焱站在他们身边,三人皆默默无言,静静等着星落。 月上中天,爀岚靠在陨星上,等的快要睡着了。半睡半醒间,耳边忽然传来泷霜的轻呼:“看呀!星星掉下来了!” 爀岚闻言,一下子清醒了。他顺着泷霜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遥远的天际,有一颗银色的大星从天穹上坠落,径直向着落星海而来。 地上的陨星激动不已,周身巨颤,离焱看着它,抬袖一挥,那陨星顿时飞了起来,眨眼到了半空,迎着那颗银色大星下落的方向,飘然而去。 半空里,两颗大星相遇,那瞬间仿佛时空静止。下一瞬间,落星海上掀起了巨浪,有两颗大星自半空双双坠落,溅起巨大的水花。两颗大星的光芒于一瞬间被海水吞没,爀岚和泷霜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海面,不知在期待着什么。 许久后,忽有两道极强的光自落星海底射出。那是一道金光,一道银光,交缠互错,一同穿破海面,直上九天。 两道光束自海底而出,一瞬间连接天地,宛如两道天柱。这两束璀璨的光并未持续多久,不过几息时间就暗灭了下去,好似从未出现过。 离焱透过幽沉的海水,望向海底,那一金一银两颗大星互相依偎,满身的星华一同黯淡了下去,最终,同时寂灭。 两行泪毫无征兆的自离焱脸上滑落,她在爀岚和泷霜察觉之前,伸手擦干了泪,没让他们察觉一丝异样。离焱调整心绪,强迫自己笑了:“泷霜,爀岚,我们回去。” 两个孩子乖巧的点了点头,泷霜望了海底一眼,带着些许不舍说道:“大人,我想去抱抱它们。” 离焱想到方才看见的画面,有些不忍,奈何她实在无法拒绝泷霜清澈的眼,只得点了点头:“去,爀岚,你陪泷霜一起。” 两个孩子一道走入了落星海,下到了海底,过了许久才上来,手中各自捧着一块黯淡的石头,递给离焱:“大人,这是我们靠近那两颗大星的时候,从大星上滚落下来的。” 离焱接过石块细细看了看,又递还给了两个孩子,温言道:“这是它们送给你们的礼物,收好,我们回梧山了。” 月华之下,梧山寂寂无声,只有火梧树下燃着的焱火不时传出煅剑的哔啵声。离焱带着爀岚泷霜从山下走来,望见那火焰中沉浮着的剑胎,微微一笑:“泷霜爀岚,去把陨星送你们的礼物放进焱火中去。” 两个孩子乖乖的上前,把手中的石块放进了焱火中。那是两颗陨星最后的神华凝结而成的神料,拿来铸剑最好不过。离焱走上前,盘膝坐下,轻声道:“我要专心铸剑一段时日,爀岚,泷霜就交给你照顾了,不许让她不开心。” 爀岚认真点头,小脸严肃,应道:“嗯,大人放心!”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上古(十七) 神火焰焰,转眼又燃了四千年。四千年后的一天,沉寂许久的梧山上传出了两声铿锵剑鸣,两柄光华灿灿的剑自火焰中飞出,一柄乌黑如墨,一柄则通体流银。 离焱站在树下,看着在半空中飞舞的两柄剑,微微一笑,抬起右手向虚空一招,那两柄剑宛如有灵,互相交错着向她飞来,欢快的落入她的手心。 离焱握着两柄剑细细打量了许久,很是满意。她抬眼望向半山腰,神目所及之处,竟没有爀岚和泷霜的影子。她有些奇怪,再向山脚看去,这才寻到了两个小家伙的身影。 爀岚和泷霜在梧山脚下发现了一株形状奇特的花树,开出的花烂漫夺目,芳香怡人,他二人十分喜爱,围着树干蹦蹦跳跳的玩耍。一阵清风吹过,那满树的粉色花瓣被风吹落,飘飘摇摇落到他们的发上,惹的泷霜惊喜不已,伸出小手追着落花乱跑,想要接住那粉嫩的花瓣。花瓣纷纷扬扬,很难接住,爀岚在一旁帮她,两人合力之下,泷霜手中终于接了满满一捧。泷霜开心的直笑,爀岚见她开心,也在一旁笑。 离焱将两柄剑收入袖中,缓步从山上走了下来,她望着这对无忧无虑嬉游的小儿女,不由得也笑了。她站在不远处看了他们许久,才轻声唤道:“泷霜,爀岚,过来我这里。” 泷霜一回头,见了离焱,开心的冲她飞跑了过去,她笼着手中的花瓣,一气跑到离焱面前,仰起头看着她,献宝似的抬起手掌,将掌间的花瓣送给离焱看:“大人,好看吗?” 离焱看着她小小的手掌中捧着的灼灼花瓣,点头笑了:“嗯,好看,但是小泷霜更好看。” 泷霜被她逗的红了脸,“大人你取笑我!”离焱笑的更开心,伸手自泷霜手心里拈了一瓣粉色的花瓣,抬起右手,掌间现出一柄通体流霜的剑。她在剑柄处轻轻一点,那花瓣便完完整整的嵌入了银白的剑柄上,精巧夺目。 泷霜看着那柄剑“哇”了一声,抬头望向离焱,眼中满是惊喜:“大人,这是?” 离焱笑着将剑递给了她:“这是你的剑。”泷霜抱着剑,不住的小声惊叹,“真漂亮”。离焱摸了摸她的头,向前方一抬手,满树的灼灼花瓣向她掌间飞来,不见她如何动作,那质地轻柔的花瓣在她手中竟渐渐成型,成了一柄剑鞘。 离焱在泷霜满眼的不可思议中,将那粉色的剑鞘递给了她,笑着让她将剑收起来:“我仍旧想不出好听的名字,这柄剑既然是送给你的,不若就与你同名,叫泷霜剑如何?” 泷霜抱着剑一个劲点头:“好!”小丫头高兴的不行,开心的笑弯了眼。爀岚在一旁看着,有些羡慕,他望着离焱,眨了眨眼,可爱的小模样看得离焱一阵心软,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从袖中取出另一柄剑,递给爀岚:“答应过给你铸剑,当然不会忘了你。此后,这柄剑就是你的了。” 她摸了摸爀岚软软的发,“这柄剑,你自己取名。” 爀岚抱着剑反复摩挲,他看着乌黑的剑身,想起那日二星同坠的场景,开口道:“那,就叫它星誓。” 离焱点了点头,“好。”她俯下身看着爀岚,眼中含笑,“两颗大星的誓言是同生死,共陨灭,你给你的剑取名星誓,那你的誓言又是什么?” 爀岚凝视着离焱含笑的眼,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温暖,他怔怔的看了离焱许久,忽而将剑一放,不管不顾的扑到了离焱怀里将她紧紧抱住,口中说道:“化形当日的话,便是爀岚此生此世的誓言。大人,我要永远陪着你。” 爀岚自化形以来,从未有过这种举动,离焱被他抱的一愣,接着笑了起来,她蹲下身将爀岚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笑容温暖,“好,我听到了,也记住了。” 一旁的泷霜也向离焱怀中扑了过来,将她的小脸埋在离焱的肩窝里,细细的呼吸喷在离焱的颈间,糯糯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大人,泷霜也不离开你。” 离焱抱着两个孩子,在清风暖阳里,悄然落泪。 世间万物,因她而生者不计其数,但让她感到这样巨大的温暖的,只有怀中这两个小小的孩童。 离焱抱了他们很久,她没让两个孩子看到她的泪,只笑着站起了身,看向那棵花树,言道:“你们既然这样喜爱这花树,我将它带到山顶去好不好?” 泷霜拍着手开心的蹦了起来,开心的喊着:“好啊好啊!”离焱笑着抬手,轻轻弹指,那一整棵花树缓缓离地而起,根须分明,在空中顿了一顿,朝着梧山山顶的方向直直而去。 爀岚抱起他的剑,拉着泷霜开心的跟在花树后飞跑,一路跑上了山顶。离焱在他们身后缓步而来,轻轻挥手,将那棵花树安置在山顶的西南角,又将山涧前一块巨大的青石挥手搬了过来,放在花树底下。 爀岚和泷霜开心的爬到清凉的大石上玩耍,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们身上,夭夭灼灼,那样华美。离焱向他们走去,摊开手掌,有一瓣粉色的花飘飘摇摇,落入她的掌心。她低头轻轻闻了闻,只闻得丝丝缕缕的清香,沁人心脾。 花瓣纷飞,离焱站在漫天漫地的飞花里,拈花笑了。轩辕正在此刻来到了梧山,望见那花树下红衣的身影,只觉一阵克制不住的心痛。那身影那样美丽,察觉他的到来,也会回头冲他微笑,但她的心却永远不会向他靠近。 轩辕忍住心痛,快步向她走去,离焱站在树下,看着他走到近旁,朝他笑了:“轩辕,你来了啊。”她向他摊开掌心,掌中静静躺着一片粉色的花瓣:“我也正想去找你,问问你这是什么花。” 轩辕看着她的手,轻声道:“这是桃树的花,名曰桃花。阿焱很喜欢吗?” 离焱点了点头,“嗯,喜欢。”她抬头看着桃花树,由衷赞道:“真是好看。” 轩辕凝望着她的侧脸,心中的苦楚几乎压抑不住。他偏过脸不敢再看,只看向树下的泷霜,唤道:“泷霜,过来,我接你回东荒去。” 泷霜走到他身前,抬头望着他,怯怯的说道:“轩辕大人,我想留下来陪着离焱大人。东荒有好多人,您不会没人陪,可是离焱大人身边只有一个岚哥哥,好冷清呀,大人,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轩辕苦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泷霜的头,“你既然想留下,那便留下。何时想回东荒去,就让离焱大人送你回去。” 泷霜乖乖点了点头,拉着轩辕的袖角晃了晃,有些舍不得他:“大人,我会常常去东荒看您的。” 轩辕蹲下身抱了她一下,“好孩子,我在东荒等你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上古(十八) 轩辕走了。几日后,他又来了一次梧山,送给离焱一个小玉坛。离焱好奇的打开,只见坛中盛着一汪清澈飘香的液体,煞是好闻。她很是开心,问道:“轩辕,这是什么?” 轩辕见她高兴,心中终于不再憋闷,笑答道:“这是我用桃花为你酿的酒,叫桃花酿。”顿了顿,又说道:“当作你送我轩辕剑的谢礼。” 离焱抱着酒坛,开心的笑了,“轩辕,谢谢你。” 轩辕偏过头,不敢直视她灿烂的笑脸,只淡淡回了一句:“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时光流转,梧山昼夜暖,不知岁月长。自轩辕第一次送离焱桃花酿以来,已过去了不知多少岁月。梧山上的那棵桃树依旧繁茂,离焱自从喝过第一坛酒后,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酿酒。她让爀岚和泷霜在梧山上采集各种仙果奇花拿来酿酒,酿出的各种花酿口感意外的好,颇为有趣。 爀岚不愧是与离焱同源而生,极爱饮酒,且酒量极好,不输离焱。离焱常常让他和泷霜一道,带着她酿的酒去东荒送给轩辕,轩辕亦会以东荒的珍酿回赠。爀岚不管是哪里的酒,一概不拒,坛下肚,神智依然清醒。 离焱啧啧称奇,笑他是个小酒缸。爀岚被她打趣多了,倒不似小时候那般会恼,只冲她吐吐舌头。回她一句“大人更甚我”,说完他怕离焱打他,迅速转身一溜烟的跑开,站在很远的地方冲离焱扮鬼脸。 离焱被他气笑了,只得笑着摇头叹气,感叹这孩子真是越大越调皮。 梧叶纷飞,离焱站在树下,想起当初爀岚尚未化形时的情状,微微有些发怔。不知不觉竟已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小少年也已经长大了啊。 而时光冷酷如斯,她已有多久没有见到那个人了呢。 已经有一万年了。一万年的时光里,他在青丘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离焱望着朗朗的青空,再度轻叹。爀岚长大了,而她也不再是孩子了,再没有当初想见就去见他的勇气,也多了一丝忐忑的心绪,怕他不想见她,不愿同她说话。真不知他的心里,究竟是何想法。 离焱想了许久,心头郁郁,干脆又化了凰身,腾空而起,振羽而行。梧山上狂风大作,花叶翻飞,绕着半空里的离焱飞旋,许久才缓缓落地。 而这时的离焱已翱翔万里,不知所踪。 她一气飞过了茫茫大地,在半空里俯瞰宇内,轩辕治下的寰宇越发繁盛,城池宏伟,万灵安居,一派盛景。她收了凰身,漫步在云端,静静看着宇内万灵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青丘。她愣愣的看着愈发缥缈的青丘之境,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独自在云端站了很久,等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她想见的那个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叫她如何告诉他,一万年来她日夜难休的思念。而思念是毒,叫她胆怯,叫她踟蹰,叫她再不能穿过重重殿宇,不管不顾的去见他。 月华清冷如水,月辉下的青丘那样清寂,离焱静静等了很久,久到心头泛起难言的酸楚和凉意。她自化形之日到如今,从未感觉到冷,可这一刻的青丘,这一刻的月轮,却让她觉得心底生寒,热泪成冰。 她再度看了一眼青丘,决然的转过身,一步迈出,消失在天地间,再没有回头。 轩辕再来梧山的时候,离焱正在桃花树下小憩,睡的很香。那棵桃花树沾了她的灵气,常开不败,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乌黑的发上,衬的她的容颜越发夺目。她的美是无法掩饰的美,不张扬,不放肆,安安静静,却熠熠发光。 轩辕望着她,只觉她是这世间所有灿烂又灿烂的颜色,是这宇内明亮更明亮的光。他近乎贪婪的看着她的睡颜,不敢上前,不忍退后,只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离焱这一觉睡了好久,醒来时已是黄昏。她打着哈欠坐起身子,朦胧间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她不远处,背后是缓缓坠落的日轮。她望着那个身影笑了:“轩辕,你来了啊。” 她坐在桃花树下,半倚半靠,眉眼含笑,乌发如瀑,垂在身后。轩辕只觉心头一窒,几乎快要遏制不住拥抱她的心绪,山下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九嶷大人座下,青丘柏凝,求见离焱大人。” 离焱没有动,她心头掀起了阵阵骇浪,面上却没有多少变化,只懒懒回了一句:“梧山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要见我,过来便是。”说完,又朝半山腰唤了一声:“爀岚,去带他上来。” 半山腰遥遥传来一声清脆的答应,爀岚的身影从半山腰的花树里闪出来,眨眼便到了山脚。不一会,就见他领着一个清俊的青年走了上来。 那青年跟在爀岚身后,步态稳重,神色温和,待见到离焱和轩辕时,又极为自然的行礼参拜,他的眼角自始至终都微微垂着,并未直视他二人,举止间挑不出一丝错处,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 柏凝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身量修长,眉眼生的极好。那双带着淡淡桃花色的眼眸,便是不笑时也带了三分笑意。 离焱撑着下巴打量了他一会,看着他问道:“你家大人派你来的?” 她仍旧是先前初醒时的样子,随意的倚在花树下,乌发如瀑,红衣胜火。柏凝听得她问,方欲回答,抬眼间看到了她的眸子,竟是愣了一瞬,极为罕见的失了神。 方才上山时,他遥遥看见树下那个火红的身影,心知她就是离焱祖神。他没敢多看,微垂着眼向她见礼,这时听她问话,声音清泠,他下意识抬头与她对视,想看一眼这位大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容颜,谁知他抬头时,离焱也正看着他,他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一双金色的眸子中。 那是一双怎样美丽的眼,静静凝视他时,仿佛有无数星辰流转其间,又似乎有万千个宇宙孕育其中,悄然生长,直到归于寂灭。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欢喜,没有怅然,只有平静,如桃花落地,星石坠海,一切皆归于沉寂之后,那最深的平静。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上古(十九) 柏凝愣愣的看了离焱许久,离焱眨了眨眼,不明白面前这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孩子怎么突然间就成了个傻子,她轻咳了一声,再次出声问道:“你家大人派你来做甚?” 柏凝这才醒过了神,惶然跪地,声音有些抖:“柏凝失态,冒犯了大人,请大人责罚!” 离焱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这孩子,莫非耳朵不好使?问你句话问了两遍也没个回话,你再不答我,我可真要替你家大人给你治治耳朵了。” 柏凝松了口气,跪姿却没变,低着头答道:“我家大人吩咐我来送一样东西。”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抬起双手将那物举在身前,举到离焱的眼前。离焱好奇的看着他手中长长的匣子,抬手取了过来,打开一看,一柄墨色的长剑静静的躺在匣中。 她看着这柄剑愣了一会,看向柏凝,问道:“这是?” 柏凝依旧保持着先前恭敬的姿态,垂着头答道:“这是我家大人闭关万年所铸的剑,今日黎明时方才剑成,特命我将它献于大人为礼。” 离焱伸出手,轻轻抚上墨色的剑柄,手指有些颤抖,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你是说,这是他送给我的?” 柏凝点头称是,离焱望着匣子,喃喃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柏凝低着头,轻声道:“剑成时,大人曾低语了一句话,柏凝不知何意,现转述于大人,或许您会懂。” “大人说,你辛苦铸了三把剑,却一柄都没留给自己。那我便为你铸一柄。” 离焱微微低头,如瀑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身前,遮住了她的脸。轩辕静静的看着她,看不穿她的神情,不知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许久后,离焱抬起头,看着柏凝微微一笑,“你家大人倒会躲懒,青丘和梧山相隔这么远,他懒怠赶路,就使唤你来做这苦差事。也罢,剑我收下了,你站起来。” 柏凝依言站起了身,离焱看了一眼手中的匣子,挥手盖上了匣盖,将匣子扔到爀岚怀里,站了起来,看着轩辕道:“我送这个孩子回青丘去,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轩辕看着她的脸,她的神色依然平静如常,似乎九嶷的礼物并未让她的心绪有多少起伏,可那双金色的眸子却出卖了她。原本平静得几乎死寂的眼眸深处,悄然亮起了熠熠的光。她眼里无数个正在崩毁的世界,一瞬间天地宁静,风和日旭,万物生长。 轩辕忽而笑了,他点了点头,“好。我与你同去。” 青丘离梧山很远,远到隔了半个寰宇。青丘离梧山又很近,近到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离焱便站在了青丘的结界前。 此时夜幕初揭,月轮尚未升起,天地间只有星光熠熠,青丘结界前一片寂静,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就在此时,月轮悄然升起。月华落下的瞬间,青丘的结界大开,柏凝走到众人身前,躬身深施一礼,轻声道:“两位大人,请随我入青丘。” 离焱看着大开的结界,云雾散开,那处却并无一人。月光洒在她的身前,她想起昨夜心中的寒凉,不由得有些冷。身边的爀岚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抬头望着她,神色关切,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什么都没问。 离焱忽而笑了,她抬手揉了揉爀岚的发,叹道:“小爀岚也长大了。” 爀岚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笑。身边的泷霜眨着眼睛,没听明白离焱的话,但见爀岚在笑,不自觉也笑了起来,笑眼弯弯,可爱至极。 离焱被两个孩子笑的有些赧然,她轻轻敲了爀岚一指头,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她转头看向轩辕,微笑道:“走。” 昨夜的青丘太冷,冷到她再没有独自前来的勇气。 好在今日她身边有爀岚,有泷霜,有轩辕,有为她带路的柏凝。最重要的是,梧山上放着一柄他为她铸的剑。 想到匣中那柄墨色的长剑,她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轩辕走在她身边,看着她扬起的唇角,心头郁结了不知多少年的不甘、愤恨、怨怒、悲伤,忽而尽皆云散。他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很是心安。 如果这就是故事的结局,那么请从这一刻起,一直开心下去。看着你这样快乐,我觉得很幸福。 只要你快乐就好了。只要你快乐,就好了。 轩辕这样想着,心头愈发宁静,唇角也带了笑意。 只是那笑意并未持续多久,在他见到九嶷的那一瞬,那份淡淡的笑意,生生凝固在了嘴角。 柏凝带着他们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了后殿。大殿后方有一片花园,池苑清新,泉水叮咚,花木纷繁,暗香浮沉。即便是见惯了繁华胜景的轩辕,都忍不住要赞一声好景。 如果此刻他眼里没有月光下那些画面的话。 后花园里仙葩异种无数,但园中最美的却不是任何一株盛开的花木,而是月光下的小亭中,那个人的脸。 花园里除却繁花流水,还有十八个如花般娇艳的女子。这些女子或清瘦或丰腴,或清稚或艳丽,容色灼灼,笑语盈盈,一齐拥在小亭中,围着最中间的一人嬉闹。 那人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袍,半卧于榻,醉眼朦胧。长长的银发披散在身后,月光落在他的发上,光华流转,仿佛九天上的银河落地。 一双柔荑端着一只精致的酒杯递到他唇边,他转头看着递酒的女子微微一笑,张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递酒的女子满脸飞红,不待她多看几眼那双紫色的眼眸,身旁别的女子已争相向他递酒,他一概不拒,凡是递来的酒全都笑着饮下,那双美丽的紫眸越发像蒙了雾,美的令她不敢直视。 只是她不敢直视,不代表别人也不敢。 离焱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亭中的景象,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笼进了袖中。两只手在宽大的袖中紧握成拳,又舒展开来,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终是将眼中的泪生生压了回去。 轩辕听着耳畔她的呼吸,眼中怒意渐生,他正欲迈步上前,衣袖却被一只手拉住。他回头看着那只手的主人,却只见到了一双平静的眸子。 那双金眸深处原本亮起的光,此刻已熄灭的干干净净。她望着他怒意横生的眼,轻轻摇头,什么都没说。 轩辕沉默,最终向她点了点头。 离焱见他点头,牵起嘴角向他微微一笑,那笑出乎轩辕意料,并不勉强,只有股看尽了亿万年生灭的淡然。 她就这样笑着迈步向那座亭子走去,随着她落下的每一步,她眼中的万千世界逐渐坍塌,湮灭,最后化为齑粉。 他和她之间有着诸多误会,也许今日看到的一切又是一个误会导致的新的误会,但她不想再等他解释,或者也并不想去跟他解释了,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好转身离开,等到下一个月华流转的夜,一个只有他和她的夜,也许一切误会都会解开。 但是啊,她真的不想再等了。她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了亭边,拾级而上。围在亭中的女子们并不知她是谁,但却下意识的为她让开了一条路,直通他的身边。 她红衣如火,乌发如瀑,唇角含笑,自远处一步步走来,站在他的眼前,金色的眸子望着他,眼底一片宁静。 他自榻上缓缓站起身,不知为何却不敢同她对视。他看着她笼在袖中的手,轻声唤道:“阿焱” 离焱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他看着她袖中的手从舒展到握拳,再到轻轻舒展,感到自己的心正在被她握在掌间,时而紧握,时而松开。他沉默了很久,离焱也等了很久,亭外的轩辕也等了很久。 很久很久之后,他终于再度开口了。 “阿焱,好久不见。” 离焱忽然笑了,这次不同于之前的微笑,她笑出了声,笑的很清澈,很好听,仿佛他饮酒的玉杯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仿佛天上的流星坠入落星海时的声音。 她笑了很久,笑到眼角都有了泪。她唇角的弧度那样好看,她边笑边抬手拭去眼角的水光,然后看着面前的人,笑着说道:“小九,谢谢你送我的剑。” 不管是你放在匣中的剑,还是你刺在我心里的剑。 说完这句,她转身离开小亭,下一步到了远处,站到了爀岚和泷霜身边,再下一步,她火红的身影已离了青丘。 轩辕还站在那里,远远的看亭中的九嶷,忽然说了句话。 说完那句话,轩辕也不再看他,转过身径自离去。 九嶷听到轩辕说的话,忽而也大笑了起来,笑声太大,震的亭中那十八个娇俏的女子纷纷倒地,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轩辕说的那句话仿佛还在半空里回响。 “九嶷,你是个蠢货。”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上古(二十) 离焱回山后倒头就睡。一觉睡了三百年。 在她前后数次的沉眠史上,这次的三百年其实很短。但对于从没见过她沉眠的泷霜来说,这三百年很难熬。 这三百年对轩辕来说,一样难熬。从前离焱沉眠的时候,梧山上是没有结界的,他可以时时来到她身边,看着她沉睡的容颜。然而这次,他进不去梧山了。 泷霜守在离焱身边,第不知道多少次哭红了眼。爀岚蹲在她身边,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了无数办法逗她开心,可是却收不到什么效果。他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叫醒沉睡的离焱,但是他也不忍心。 于是他只好沉默,看着落泪的泷霜,看着沉眠的离焱,就这样沉默。 这样沉默了很久之后,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那棵火梧树下,自袖中取出一柄剑,借火梧树的叶子燃起了一个火堆,将那柄剑放到火中开始淬炼。 泷霜哭了许久,终于不哭了。她抹着眼泪走到爀岚身边,“岚哥哥,你在做什么?” 爀岚说道:“我在淬炼我的剑。” 泷霜不解,“为什么呀?”爀岚看着她,神色温和,眼神却十分坚定:“因为我想找人打架。” 泷霜看着他的脸,似乎懂了他的心思,但还是问道:“找谁呀?”爀岚低下头,沉声道:“让大人伤心的人。” 红色的火堆旁,忽而燃起了一个冰蓝色的火堆。 泷霜在爀岚身边一屁股坐下,抽出一柄银色的剑扔到了火堆里,爀岚惊愕的看着她,泷霜却没看他,轻声却坚定的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火光焰焰,两个孩子仿佛一夜长大,对着各自的火堆沉默,就这样过去了三百年。 三百年后的一天,睡在桃花树下的离焱悠悠醒转。 她抬袖轻轻拂去身上落的花瓣,缓缓坐起,望着不远处火梧树下的两个火堆,稍一动念便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树下的爀岚和泷霜听见笑声,同时跳了起来,向离焱冲了过去。泷霜跑到她身前,一把抱住了她,放声大哭:“大人,你终于醒了。” 小丫头哭的梨花带雨,十分可怜,离焱有些愧疚,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温言道:“嗯,醒了,不睡了。” 泷霜哭了好久才歇,一旁的爀岚看着她再度红肿起来的眼,有些心疼,但看着终于睡醒了的离焱,又十分高兴,开心和心疼两种情绪在他脸上交错,很是精彩。 离焱瞧着他纠结的小模样,一时又笑出了声。她抬手捏了捏爀岚的脸,“听说你要去打架?” 爀岚涨红了脸,但却并未出言否认。离焱看着他笑,“好,我教你怎么打架。” 她抬头看向东荒的方向,“但是,不准去西边。” 爀岚有点不开心,问道:“为什么?” 离焱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因为东方需要你。” 寰宇内从来没有彻底安静过,叛乱和平乱是东荒祖龙殿里永恒的话题。轩辕总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是时候给他寻些帮手了。 爀岚和泷霜两个孩子,老是跟着她困在梧山,确实也无聊了些。 离焱想着这些,眼神十分平静,平静的近乎死寂。 就在这时,梧山上空传来一声轻响,笼罩梧山三百年的结界消失了。一个金色的光点从东方飞了过来,眨眼间就到了梧山,到了离焱身前。 离焱站在桃花树下,微笑着看着半跪在她身前的少年。 那少年有一头金色的发和一双黑色的眼,个子很高,有些瘦削,半跪在那里,望着她的眼神澄澈亲近,像当年初初化形的爀岚一样。 离焱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起来说话。” 少年顺着她手的力道站了起来,离焱松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问他:“刚刚化形就飞这么远,累不累?” 少年摇头道:“不累。”离焱听他这么说,眼中笑意更盛,“为什么一定要来梧山?” 少年看着她,有些困惑,似乎不知道怎么答。他想了很久,才抬头看着她的眼,答道:“因为想来。” 因为想来,所以来了。真是个好答案。 离焱笑了起来,“好,那么,欢迎来梧山。” 她看着少年,问道:“你大约不知,我取名字的功力很糟,你若是介意,可以自己给自己想个名字。” 少年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单膝跪下,一双清澈的眼看着离焱,沉声道:“请大人为我赐名。” 离焱笑着摇了摇头,“既如此,你就叫太一。” 少年双膝跪地,虔诚叩首:“太一谢大人赐名。”离焱无奈的把他扶了起来:“好了,起来罢,不许再跪了。” 这个名叫太一的少年,来自遥远的东方,来自苍穹之上,那轮灼灼的太阳。 他是自太阳中诞生的生灵,是因离焱而生的生灵。他在太阳中沉睡了三万年,今日终于破出束缚他的壳,化形苏醒。 他苏醒的那刻,沉眠中的离焱也在同一时间醒了过来。她感知到了他的一切,为他的化形感到欢喜,他亦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心头生出一种难言的渴慕,他想要见到她,想要陪在她身边,想一直一直看着她的脸。 于是他来了。他一口气飞过了大半个寰宇,此刻已累的浑身酸痛,但是他终于见到她了。 她给他取了名字,还给他这一族取了名字。 她笑着看着他,“今日起,世间万族里便多了金乌一族。” “你便是金乌族的族长。” 太一再拜于地,“太一谨遵大人命。” 离焱再次扶他起身,满脸无奈,敲了敲他的额头,温言道:“说了不许再跪,怎么还是跪了。” 太一腼腆一笑:“今日是太一化形第一日,不懂规矩,大人多包涵。” 离焱看着他眼底的狡黠,笑着又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心知这孩子怕是最不需她操心的那个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高远的苍穹,眼神平静,平静的几近寂灭。 太一一直在看她,看她微笑,看她神情平静,直至寂灭。 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于是大着胆子抓住了离焱的衣袖,叫了声“大人”。 离焱回过神来,微笑看他,“怎么了?” 太一自己也不知怎么了,只是抓着离焱的衣袖不肯放,想了许久才道:“大人,我可以留下吗?” 离焱拍了拍他的手,笑道:“难不成再让你一路飞回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古(二十一) 太一终究没能在梧山长住。在遥远的天穹之上,他的族人正接二连三的破壳而出,而其中如他这般刚落地就能化形的并无第二个。他是金乌族的族长,肩负着照料族人、指导他们修行的重任,不得不在来到梧山的第三天辞别了离焱。 临行时,太一看着离焱,不顾她再三的训令,坚持跪地拜别而去。离焱拿他毫无办法,只得又是气又是笑的摇头,看着爀岚和泷霜说道:“你们可别学这孩子,也太不听话了。” 爀岚点点头,“嗯,我们不学。”心里却默默想着,不学他动不动就行礼,但是不听您话这点,还是可以学的。 因为他们的大人啊,脾气真的太好了点。就算他们再如何不听她的话,她也不会真的生气。 时间依旧不紧不慢的过,自从离焱醒来,又过去了一百年。这一百年里,离焱做到了她答应爀岚的事,认认真真的教他怎么打架。 虽然当今寰宇内公认最会打架的人是轩辕,可真要计较起来,当初最先苏醒的三个人里,最能打架的还是她离焱啊。 若那最烈的火当真决意焚烧这个世界,有谁能阻止她? 素来安寂无声的梧山忽然热闹了起来,金石相击的铿锵之声没日没夜的响着,漫山遍野的生灵被吵的不行,纷纷抱着自己的储备粮拖家带口的搬到了别处。 泷霜在梧山的玩伴们一下子跑了个干净,这让小丫头很不开心。她噘着嘴坐在山间的瀑布旁,听着瀑布落下的轰鸣声,一张小脸上满是气鼓鼓的神色。 爀岚站在泷霜身后十步远的树上,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眉头微蹙,苦苦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逗她开心。 他想了很久,突然眼睛一亮,既然她的玩伴们都跑了,他来陪她玩不就好了? 泷霜正坐在瀑布边兀自生着气,耳畔忽而传来了一声细细的“喵”,声音像极了她之前最好的小玩伴六尾灵猫。她惊喜的回过头,却没有看到熟悉的白色灵猫,眼前只有一只她从未见过的火红的猫儿。 那猫儿浑身上下都是火红色,没有一丝杂色,十分好看。泷霜惊喜的看着它,站起身试探着向它走去,步子很小,脚步很轻,生怕惊跑了它。 火红的猫儿望着向它走来的泷霜,低头又“喵”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泷霜怕它跑开,连忙在原地站住,蹲下身看着它,轻声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猫儿看着她的眼睛,盯了许久,竟主动向她走了过来,边走边发出“喵喵”的声音,一直走到了泷霜身前。 泷霜惊喜万分,伸出手轻轻抚着猫儿背上的软毛,猫儿并无一丝抗拒的意思,反而将头凑到泷霜膝前蹭了两下,口里“喵喵”叫个不停。 泷霜开心的笑了,她摸了摸猫儿的脑袋,笑道:“真可爱”,边说边伸手将猫儿抱到了怀里,那猫儿十分顺从的被她抱着,安静的卧在她怀里,十分乖巧。 泷霜抱着猫儿笑逐颜开,先前的不开心尽数被她抛到了脑后。猫儿在她怀里呆了一会,忽然从她臂弯里挣了出来,向前方的花丛中跑去,泷霜“呀”了一声,“你要去哪呀?” 说着也跟着它往花丛中去。 火红的猫儿扑到花丛里打滚,阳光照在它身上,映出灼灼的光,宛若一蓬移动的红云。 泷霜被它撒欢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终于不再郁郁寡欢。恰在这时,一个金发的少年自山谷里分花拂柳而来,走到花丛那头,对着花间的泷霜施了一礼,温声问道:“霜姐姐,你有没有看到爀岚哥哥?” 泷霜摇了摇头,“没有哎,他这时大约在桃树那边,跟着大人学剑。” 太一有些茫然:“可是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大人正在树下睡觉。” 泷霜抱起在花间的猫儿向他走了过来,口中应道:“这样啊?那我和你一起找找他。” 太一看着她怀里的火红的生灵,觉得它生的很是好看,他好奇的问泷霜:“霜姐姐,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呀?” 泷霜摸了摸猫儿的头,开心的笑道:“是一只灵猫。”她双手抱起猫儿,递给太一:“你要不要抱抱它?” 太一眼睛都亮了:“我可以抱吗?” 泷霜点点头:“当然可以呀,它很乖的。”说着还伸手顺了顺猫儿的毛,口里念叨着:“猫儿乖,让太一弟弟抱一抱。”边说着边把它递到太一手上。 太一伸手去接,他的手还没碰到那猫儿,那火红的生灵忽然就炸毛了。它冲着太一狠狠挥了一下爪,挣脱出泷霜的手,跳到地上冲着太一凶悍的龇嘴,尾巴都竖了起来,哪里有半分乖顺的样子。 太一被它凶悍的样子吓的连连退后。他降世才没多久,对世间万物知之甚少,本体又是金乌,天生害怕牙尖爪利的生灵。尤其这猫儿在泷霜怀里温顺的模样和现在张牙舞爪的样子反差太大,小少年一时没个心理准备,被吓了个结实。 火红的猫儿仍在花间冲着太一低吼,太一被它吓得向后退了十来步,泷霜赶紧蹲下身安抚它,温言细语哄了许久才将它哄好。 她将猫儿重新抱到怀里,满眼歉意的看着太一,正欲开口道歉,太一已先开口了:“霜姐姐,不要紧的,这灵猫并不曾伤到我,是我自己胆子太小,不干你的事。” 泷霜听他这么说更是愧疚,伸手轻轻拍了怀中的猫儿一下:“那么凶做什么?他可是我弟弟呀。” 谁知她这一下彻底将猫儿惹毛了,它挣扎着从泷霜怀里跳了出来,向着面前的太一直直冲了过去,太一被吓的掉头就跑,边跑边颤着嗓子喊道:“霜姐姐,快救我!” 他一眨眼就跑离了山谷,那猫儿追着他跑到了山谷下,亦消失不见。泷霜反应过来之后又是气又是笑,追在猫儿身后想把它抱回来,谁知那火红的影子竟像融化在夕阳里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少年太一着实是被吓到了,一口气从山谷跑到了山顶上,两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正在树下睡觉的离焱听到动静醒了,睁着一双迷蒙的眼问他怎么了,小少年回话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大人,汤谷外面的世界好吓人啊。” 离焱看着太一惊魂未定的模样,十分不厚道的笑了。她站起身安慰的拍了拍太一的肩,极不负责的说道:“不怕,下次谁再吓唬你,你就砸他。” 太一抬起头看她,眼里隐约有被吓出来的泪花,满脸委屈的问:“用什么砸?” 离焱笑着指了指西方快要落下的光团:“看见那个火球没有?从现在起,它是你的了。只要你高兴,你拿它来砸人还是用来煮汤,都可以。” 太一呆住了,他看看那团孕育出他的火球,又看看造出这个光球的离焱,心头隐隐的不安感愈发浓烈。他伸出手拽住了离焱的袖子:“大人,你是不是要走了?” 离焱面色如常,神情平静,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和三分惊讶,看着他说道:“我走哪里去?” 太一松开抓着离焱袖袍的手,摇了摇头,丧气的说道:“不知道。但就是觉得,大人你要抛下我。” 离焱笑了,她伸手牵着太一站了起来,温柔的抱了他一下,柔声说道:“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 第一百六十章 上古(二十二) 爀岚在经受了一百年的折磨之后,总算是把离焱打架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泷霜在一旁看了一百年,时不时也会被离焱拎过去指导个一时半刻,亦是学了个五六成,勉强可以上战场了。 于是一百年后的这天,离焱极不负责的一挥手,将两个孩子赶下了山,叫他们自去东荒投军,从最低等的小兵做起,不必知会轩辕。何日他们能凭自己的军功站到轩辕的祖龙殿上,何日再回梧山来见她。 爀岚和泷霜站在山脚下对视一眼,皆是满脸的愕然。 离焱看着他们懵逼的样子满意的笑了起来,伸手将两个孩子搂到怀里用力抱了一下,转过身施施然回了梧山。 梧山上一如既往的风清日朗,山顶西南角的那棵桃树已不知开了多少年,依然花繁叶茂。今天的梧山很安静,很像无数年以前,她初初苏醒时的梧山。 离焱安静的看着那棵火梧树,想着当初她醒来时这棵树就是这般高矮,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它还是当年的模样。 树颜未改,人却不再。当初那个单纯不晓事的离焱,已随着时光流转悄然消逝。如今的她,眼中再没有对寰宇的好奇,再没有灼灼的华光,只有看破一切的淡然和深深的平静。 清风缓缓吹过,火红的叶子落了一地。离焱望着落叶,忽而微微笑了。是她想岔了,无数万年过去,这棵树怎么可能没有变呢?树上那火红的叶子,虽然看起来和鸿蒙初开时别无二致,可那满树的红叶,早已在时光里悄然换了数遍。 离焱站在山顶看着火梧树,九嶷站在苍穹上看着沉默不语的她。离焱知道他来了,他也知道离焱知道他在这里。他看着她送走爀岚和泷霜,看着她独自走上山,看着她站在树下兀自发呆,心头翻腾着千言万语,却硬是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作开场白。 他不知她是否在恨她,是否不愿见他,他默默看着那个火红的身影,眼中有万千眷恋,他想走到她身前,告诉她一百年前那个夜晚是他误会了她,想紧紧拥抱她,问她可不可以原谅他,想带她去青丘,将那座云雾缭绕的宫殿送给她,问她愿不愿意在那里住下。 他想了无数个画面,奈何就是无法迈步向她走去。他不知道她在树下等了他好久,金色的眸子从平静等到黯淡,直到一片死寂,还是没能将他等来。 天穹上的九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终于攒足了勇气试图迈出那一步,梧山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玄衣的身影。 轩辕刚从将领口中得知爀岚和泷霜投军的事,有些哭笑不得。他并不觉得意外,这确实是离焱的性格,他只是不明白离焱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是他匆匆离了东荒,来到了梧山。 天穹上的身影在轩辕出现的瞬间就消失了,像是在躲他一般。树下的离焱察觉到这一切,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传的很远,不知有没有传到那匆匆离开的人耳中。 不过,都不重要了。离焱虽在笑着,那双金眸深处却没有一丝笑意,除了平静,还是平静,平静的近乎死寂。 轩辕走到她身边,离焱还是在笑,笑得伸手捂住了腰腹,笑得有些站不稳,不得不腾出另一只手扶住了火梧树。 她笑起来那样好看,凤眼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唇角上扬,是他最喜欢看的画面。轩辕定定的望着她,袖中的手不自觉想要伸出去轻抚她的脸,却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骤然停住。他回过神来,看着仍在大笑着、仿佛无知无觉的离焱,心头划过一丝无由来的不安。 离焱却不再笑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揉了揉笑痛了的肚子,看着轩辕道:“你来了啊?陪我喝酒。” 轩辕看着她,越发觉得不安,他伸手扶住了离焱的肩,盯着她的脸轻声问道:“阿焱,你怎么了?” 离焱仰着脸任他打量,不期然又开始笑,她抬手将轩辕放在他肩上的手拽了下来,极为自然的牵住,就像很久以前她懵懂不晓事的时候那样,亲亲昵昵的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再次说道:“轩辕,陪我喝酒好不好?” 轩辕心头一震,被她牵住的那只手开始颤抖,他本应觉得欢喜,可是心里却越发不安,他有些慌乱,竟是出言拒绝了她:“不,阿焱,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你得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离焱脸上的笑一下子黯了下去。她松开轩辕的手,有些落寞的转过身,走向西南角的桃花树。轩辕看着她走到树下,看着她从树根旁挖出一个酒坛,看着她抱着酒坛坐到树下的青石上,半倚半靠着身后的桃树,看着她打开酒坛的盖子,旁若无人的饮酒。 半坛酒水入喉,她的眼微微泛红,仿若桃花。 微风吹过,满树的桃花飘摇,落到她身上。正午的日光透过花影照下,映着她的红衣,映着她微醺的脸,她那样美。 轩辕怔在了原地。他看着树下的离焱,怔然失了言语。 半空里,一个金色的光点忽然出现,自苍穹上急速而来。树下的离焱听到破风之声,停下手上饮酒的动作,抬眼看向定定望着她的轩辕,淡淡说道:“既然你不肯陪我喝酒,那就回去,我同太一说会话。” 轩辕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默然点头,转身离了梧山。 一个金色的身影自天穹呼啸而来,嘭的一声落在了梧山上,他落地的声音太大,惊的满树的桃花一阵乱散,落了树下的离焱一身。 离焱倚在桃树下,手里提着酒坛,侧过头望着他笑。 她青丝披散,笑意温柔,眼角泛着微微的红,美若桃花。 太一呆呆的看着树下的离焱,胸中那颗心脏忽然一阵狂跳,竟比先前他极速飞行时跳的还快。他望着那个火红的身影,一时间忘了言语,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不知看了多久。 许久之后,离焱先开口了,声音清泠,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方才飞的太快,被风吹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上古(二十三) 太一回过神来,有些羞赧的笑了。他站起身向她走去,离焱微笑着看他,没有说话。这一刻的梧山十分安静,只有轻柔的风在拂,半空里的桃花在坠,火红的梧叶在飘。 时光仿佛悄然凝固。太一不自觉放缓了脚步,明明是极短的一段路,却被他硬生生走了好久。他屏住呼吸,走的很慢,脚步很轻,生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后来他回想起那些日子,只觉那一天的那一刻,是他漫长一生里,最接近幸福的时刻。 太一终于走到了离焱身前,离焱微笑着看他,将手里的酒坛递了过去,笑着问道:“喝不喝酒?” 太一不知道什么是酒,但还是将酒坛接了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他喝的太急,毫不意外的被狠狠呛了一嗓子。 辛辣的感觉自喉间传来,太一顾不得离焱在看他,捂住嘴就是一顿猛咳。离焱又是笑又是愧,站起身扶住他,替他拍背顺气,口里说道:“你这傻孩子,有你这么喝酒的吗?”言罢又叹了口气,“也罢,是我的错,竟忘了你从没喝过酒。” 太一咳了许久才缓过气,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离焱,眼里有着隐隐的水光,不知是不是方才咳出的泪。 他伸手拽住离焱的袖子,张了张口,眼泪却先流了下来:“大人,你要去哪里?” 离焱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抬手将他满头的金发一顿乱揉,再拍了拍他的手,温言道:“说什么胡话。” 太一定定的看着离焱的袖子从他手中流走,不知为何更加难过,他抬头看向离焱,哽咽道:“可是我很害怕。” 离焱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少年,微微一叹。明明这个孩子同她相处的时日最短,却不知为何同她的感应最强。也许是天上那轮光团的缘故,那轮光团同她相伴最久,她的心念,它多少能察觉一些。 太一还在哭,哭到眼睛都红了,离焱被他哭的心疼,只得伸手将他搂进怀里抱着。少年伏在她肩头默默流泪,离焱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安慰,就这样过了许久。 太一终于不哭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哭的有些莫名其妙。离焱松开手看着他笑,太一更加羞赧,低着头不敢跟她对视。 离焱知道他是在害羞,笑着转过了身,好让他可以抬袖擦擦眼泪,整整被她揉乱的头发。 太一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番仪容,抬头望向离焱想要说话,却见她一袭红衣,黑发如瀑,眉目温柔,站在花叶纷繁的桃树下,仰头看着满树的繁花。 清风起,娇妍的花瓣摇摇而坠,离焱伸出一只如玉的手,接住一片坠下的桃花。粉色的花瓣落在她指尖,离焱望着那片花瓣,微微笑了。 太一看呆了。如鼓的心跳又起,他伸手捂住胸口,有些艰难的调整呼吸,不让离焱看出他的异样。 离焱在漫天落花中转头看他,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心绪,迈步走到她的身前,深施一礼,恭声问道:“大人,我能不能为你画一幅画?” 离焱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为何突然想为我画像?” 太一看着她金色的眸子,轻声道:“我想让金乌族的族人,世世代代铭记大人。” 离焱又笑了,她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年,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她站在花树下微笑,太一看着她的脸,再次晃了神。他很快清醒过来,向后退了几步,折桃枝为笔,以桃花为墨,铺梧叶为纸,挥笔作画。 梧叶纸微微有些泛黄,纸上有个红衣的女子,孤身站在漫天的花雨里,拈花而笑。 太一搁下笔,怔怔的望着纸上的人,他知道此时应该捧起画纸送予离焱看,却不知为何再度开始落泪。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很快蒙住了他的眼,朦胧中他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踏着落花缓步向他走了过来,轻轻叹了一声,将手放在他的头顶。 温热的触感自她掌心传来,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尚未化形前的壳中,温暖舒适感传遍周身。他闭上眼渐渐睡着了,睡的很香,眼角还挂着泪。 离焱俯下身,伸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她看向地上那副画,画中的女子笑意温柔,画的极好。 她不由得望着她笑了。画纸被她卷起,放到太一怀中。离焱看着沉睡的少年,眉头微皱,觉得他实在是有些瘦弱,化形一百年了也没能长好。她看了他很久,伸出手将他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额。 太一只觉自己睡了很甜的一觉,梦里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他想要听清楚,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那是个十分清泠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温柔,在他耳边轻轻道了句:“太一,再见。” 睡梦中的少年睫毛轻颤,眼泪当即就下来了。 离焱看着他脸上的泪微微一叹,不忍再看。她轻轻挥了挥袖,那瘦弱的金发少年离开了她的怀抱,眨眼间消失不见。 她看着天穹上那熠熠的光轮,确认少年已经回去了之后,又转头望向东荒的方向,专注的看了很久很久。 许久之后,她微微一笑,缓步走到火梧树下,打开了一个匣子。一柄墨色的长剑安静的躺在匣中,她看着这柄淬炼了万年方成的剑,十分平静的握住了剑柄。 她握着剑最后看了一眼东方,微微一笑,决然挥剑。 自始至终,她没有向西方看上一眼。 清寂的梧山上空,传来一声惊天巨响。整座梧山骤然大震,无数山石滚落,溪涧轰鸣,山谷崩毁,花木枯折,天摇地动。 身在东荒的轩辕心头一跳,几乎是瞬间赶到了梧山。 他站在正在崩毁的梧山上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止也止不住的颤抖。他看着半空里那个红色的身影,看着横在她颈间的剑,看着她脸上释然的笑,无法控制的红了眼。 他想喊叫,想冲上去夺下她手中的剑狠狠扔掉,可此刻他的双脚却像绑了一座山,竟是分毫都移不动。他只能站在原地,颤着双唇,无声恸哭。 许久之后,轩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啸,望着半空中正在消散的离焱,痛苦的几乎倒地。 而离焱却在对他笑,笑的那样开心,那样天真,仿佛回到了她刚刚化形的时候。她甚至对他歪了歪头,开心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开心的同他说话,就像很久以前她来看他,却在他身边呆不过几日,又要离了他去宇内玩耍。 她笑着看着他,笑着说道:“轩辕,我走了呀。” 轩辕一声痛呼,双膝一软,直直跪倒在了半空里。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上古(二十四) 离焱走了。她将自己的神魂散在了天地间,决然又残忍的走了。轩辕跪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她的身躯一点一点消散,看着她消失在天地间,没留下一丝痕迹,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梧山上那抹火红的身影彻底消失那刻,天穹上昏睡着的太一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捂住剧痛的心口,泪流满面。 东荒某处军营里,正在营帐中休憩的爀岚忽然浑身一震,身旁的泷霜怔怔的盯着营帐外的天空,毫无征兆的痛哭出声。她哭的很凶,甚至剧烈的咳了起来,可这一次爀岚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出言安慰,竟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滴泪自少年脸上悄然滑落。爀岚的脸骤然变得苍白,他抓起放在身畔的剑紧紧抱在怀里,紧到剑鞘都微微变了形。身边的泷霜已经哭的快要昏死过去,爀岚还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营帐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衣的身影,自天穹上微笑着走来,眨眼间走到了他们身前。爀岚睁大眼看着她,恸哭的泷霜也一下子收了泣声,怔怔的看着翩然而来的人。 那女子走进帐内,伸出手抱住了泷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小泷霜,不要哭。” 又看向一旁的爀岚,怜爱的抚上他的发,看着他的脸,笑着对他说:“爀岚,好好活下去。” 说完,那抹虚影骤然消散,无踪无影,无痕无迹,就像从未存在过。 爀岚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抱着剑冲出了营帐。泷霜抹着泪跟在他身后,却再没有哭出声。少年少女沉默着向一个方向奔跑,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停下。 终于赶到了熟悉的梧山。然而他们熟悉的梧山已经不见了。山石崩碎,溪流四溅,树木折毁。火梧树不见了,桃花树不见了,那个常年在花树下睡觉的人也不见了。 爀岚望着天穹上那抹极淡的虚影,颓然跪下,撕心裂肺的的叫了一声“大人”。 没有人回应。爀岚颤抖着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剑,他想起那人把剑交给他时微笑的模样,想起他抱着剑对她立誓的场景,想起不过几个时辰之前她送他下山时风轻云淡的笑脸,想起她消失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她走的那么决绝,却还要笑着对他说,好好活下去。 一滴泪落下,接着两滴,三滴。爀岚再度将剑抱到怀里,痛的整个人伏在了地上。沉闷的呜咽声从他口中传出,他哭的那样难听,那样绝望。可是再也不会有人笑着抱住他,一边笑他哭的好丑,一边温柔的替他擦泪了。 一双温暖的手从他背后伸了过来,将他紧紧抱住。少女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岚哥哥,你哭的真难听,快别再哭了。” 爀岚恸哭的身子僵住了。他缓缓直起身,满脸的泪水混着泥水,在苍白的脸上交错。他看着抱住他的少女,看着她红肿的眼,看着她憔悴的脸,看着她拿出手帕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看着她冲着他笑。 她的眼里明明还有泪,却被她硬生生忍住。她笑的那样好看,笑着看着他,唤他的名字。“爀岚”,她没再叫他哥哥,“大人说了,不要哭。” 爀岚狠命咬住了唇,拼命将汹涌的悲伤忍了回去,伸手将泷霜紧紧抱在了怀里。泷霜安静的靠在他肩上,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指甲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爀岚的嘴唇被他咬的血肉模糊,泷霜的掌心被她掐的鲜血淋漓。但他们终是没有再哭一声。 轩辕仍旧跪在半空里,一动不动。他的眼前再没有那个微笑的身影,浮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柄墨色的长剑。 他就这样无知无觉的跪着,不知跪了多久。爀岚和泷霜相互搀扶着走到了他面前,他还是毫无动静,仿佛那人离去的时候,顺手带走了他的神魂。 泷霜视他如父,看着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好不容易忍下的泪再度奔涌而出。她跪在轩辕身边,扶住他的手臂默默流泪,爀岚站在她身边,盯着身前的墨色长剑,眼里像是燃起了火。 他猛的抓住了那柄剑,没有说一句话,径直向西而去。 泷霜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叫住他,可看着无知无觉的轩辕,终是没有追上去。 少年一身黑衣,提剑沉默而行。他站在青丘的结界前,拔剑欲斩,那道结界忽然大开,竟像是在无声邀请。 少年神色冷漠,没有说一句话,持剑大步走入了结界。 青丘境内,一片死寂。爀岚一路行来,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他沉默着继续走,直到视野里出现那个白衣的身影。 他顿了一下,加快步子走到那人身后,并未行礼,只看着他的背影,寒声道:“梧山离焱大人座下爀岚,请九嶷大人赐教。” 那白衣的身影闻言,缓缓转身。爀岚沉默的看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他看着面前的人失了神采的眼睛,冷冷说道:“请教之前,我先替我家大人送还一样东西。” 少年抬起手,将拿在手里的墨色长剑朝他扔了过去,语带嘲讽的说了句:“九嶷大人送的当真是把好剑。” “伤了我家大人的心还不够,还要害的她灰飞烟灭。” 他看着面前那人闻言愈加灰暗的面庞,觉得十分痛快。 九嶷站在爀岚面前,不闪不避的任由少年扔过来的剑刺穿他的袖袍,紫色的眼瞳中没有一丝生气。 爀岚眼中的恨好似一团火,他看着落在九嶷脚边的剑,恨声说道:“九嶷大人,请你赐教。” 九嶷还是没有说话,亦没有动,像是失了魂一般。 爀岚不再等待,拔剑出鞘,一剑刺进了那人的心口。 九嶷还是像之前一样,对他的剑不闪不避,任由这一剑刺进身体。殷红的血自他心口流出,缓缓晕开,在他白色的衣袍上染出数朵血色的花。 爀岚一剑刺中,并未收手,沉默着将手中的剑刺的更深,直到连剑柄都没入了那人的伤处。剑尖自那人的白衣后透出来,鲜血染上了那人的银发,透着血色的美。 爀岚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混着不知何时悄悄流下的泪,和刺伤那人时溅到脸上的血。 九嶷看着眼前的少年,想着他这副模样若是被离焱看见,她该是何等的心疼。 他握住爀岚抓着剑柄的手,轻声说道:“你家大人教你打架的时候,有没有教过你一件事。” 他看着浑身颤抖的爀岚,神色愈发温柔,“杀人的时候,若要令敌人痛,光是拿剑刺他是不够的。” 爀岚开始咬牙,九嶷一直看着他,竟是微微笑了。他语气愈发和缓,轻声说道:“来,我教你怎么让我痛。” 爀岚握着剑柄的手抖的更厉害,他想要松开手,可覆在他手上的那只手却不让他松开。那只手并未用力,他却挣脱不开,只能被他握着,温柔又坚定的将染血的剑柄和剑身,极为缓慢的自他身体里旋转着抽出来。整个过程里,九嶷一直在看着他笑,好似那剑刺的不是他,血流如注的也不是他。 爀岚的剑终于完全从他身上抽了出来,他的白袍上出现了一个血洞,淋漓的滴着血。 九嶷微笑着松开了少年的手,爀岚全身颤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望着滴血的剑尖,脸上划过一丝悔意。 九嶷仍旧笑着,柔声说道:“后悔什么?你做的不错。” 爀岚紧紧攥着剑柄,闻言愤怒的抬起头,想要狠狠呵斥他,想说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的对错,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想问他为什么不去死,可当他抬起头看着九嶷的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九嶷身上的白袍已被血染成了红色,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望着爀岚的眼神那样柔和,甚至可以说是怜爱。 爀岚颤着唇,忽然想起当年在不周山下,他不小心掉进怨水浑身湿透的时候,是这个人施法替他除去了身上怎么也弄不干的水。 他狠狠转过头不再看他,仰起头对着天空嘶吼了一声,透着七分不甘,和三分难言的悲意。 晴朗的青空忽然下起了大雨。爀岚站在雨里被淋的透湿,剑上的血也被雨水悄悄洗净。他抱着剑一言不发的收剑回鞘,没有再说一句话,如同来时一样,沉默着抱剑走远。 爀岚快要走出青丘结界时,忽有一股温柔的法力落到了他身上,他湿透的衣服瞬间干了,连同他湿透的红发一起。 结界在他身后悄然关闭,爀岚握着剑,浑身剧颤。他闭上眼,再度嘶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青丘。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上古(二十五) 爀岚走了很久后,九嶷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心口上的血洞仍在不停流血,他却好似察觉不到一般,没有动用一丝法力愈伤。 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一人走到九嶷身后站定,深施一礼后,颤声开口:“大人,回殿。”他看着九嶷身上的血迹,声音里带了几缕悲意:“大人,求您回殿疗伤。” 九嶷终于动了,他有些艰难的转过身,看着面前的柏凝,勉强笑了一下:“叫你担心了。走,回殿。” 说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缓缓俯身,伸手去拾落在他脚边的一物。柏凝反应很快,冲过去扶住了九嶷,眼中有泪,带着哭腔说道:“大人,让我来,您别再牵动伤口了。” 说着,他俯下身自血泊里捡起那柄墨色的长剑,用衣袖细细擦拭干净,郑重的将它捧在手里,看着九嶷道:“大人,我替您奉剑。”言罢他刻意落后几步,站到九嶷身后,微微垂首,神色恭敬,等着九嶷先行。 他自小就十分懂事,做事一板一眼,从不行差踏错。九嶷数次让他不必这般拘束,他只笑着不肯听,照旧谨小慎微,循规蹈矩,九嶷也拿他无法,只得随他去。 今日也一样。九嶷见他这般作态,无奈一笑,只得先行。行不到两步,他忽然咳了起来,只听得身后的柏凝紧走几步靠了过来,他正欲摆手安慰他自己无碍,心口却忽然一凉。 九嶷低下头看着刺透他身体的那柄剑,并不觉得痛,只有些困惑的想着,为什么。 柏凝握剑的手十分平稳,没有一丝颤抖。他平静的看着九嶷,开口道:“大人,您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他极为缓慢的将剑自九嶷身上旋转着抽了出来,走到九嶷面前与他对视,神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笑意:“而我只想问,大人,您为什么要活着呢?” “您和轩辕大人同为创世祖神,可却从无大志,甘心缩在青丘这一小块地方,没有一丝争夺天下的雄心,您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 “明明恋慕离焱大人,却耗了那么多年也没有说出口。花了一万年时间铸了一柄剑,却连当面送给她都不敢。就连她死的时候,你都没有勇气去见她最后一面,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你这般可悲可笑的人,居然还是天狐族的祖神,寰宇内唯一一个拥有九尾的天狐。” 他神色愈发平静,看着九嶷,轻声问道:“凭什么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血色的法阵自他脚下的地上骤然浮出,在地上缓缓移动,一直移到九嶷身前,沿着他的脚缓缓爬到他身上,紧紧勒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九嶷微微垂首,任由那法阵将他禁锢,什么都没有做。 天穹上骤然落下九道雷霆,狠狠劈在九嶷身上,劈的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雷霆每落下一道,那血阵便向九嶷身体里渗入一分,九道雷霆劈过,那道血阵直接嵌入了九嶷的血肉里,消失不见。 随着血阵的消失,一道极粗的血线自九嶷心口出现,笔直连向柏凝的身体。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快速变冷,体内的法力不受控制的向外奔涌而出。他看着眼前的柏凝在原地化出天狐身,看着他从原本的七尾,一点一点变成九尾。 看到这里,他终于开口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九嶷浑身是血,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紫色的眸子外,没有一处不是红色。可他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变化,鲜血横流的脸上除了困惑,还是困惑。 柏凝看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怒吼:“你还在装模作样!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装出一副大方的模样给谁看!你此刻明明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那就痛痛快快的骂出来啊!都死到临头了,还要叫我恶心!” 九嶷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竟是笑了起来:“柏凝,你从来都比我会说话。” “你说我可悲可笑,说的那么好,我都忍不住想夸你。” 他笑了一会,神色恢复平静,看着柏凝的眼睛,轻声说道:“可是,那都不是你向我动手的理由。” “你唯一想要的,只不过是我的力量而已。” 他静静望着柏凝,“你是我狐族的第一个孩子,自你降世以来,我一直把你带在身边。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 柏凝偏过头不看九嶷的眼睛,握成拳的手有些微颤。他为今日的一切策划了不知多少年,谁曾想竟是这般顺利。 他知道之前梧山来的少年并没有伤到九嶷的根本,甚至他都不确定自己刺他的那一剑究竟有没有伤到他的本源,但是九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是的,他任由柏凝做完了他想做的一切,没有做任何事。 柏凝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开始颤抖,止不住的颤抖。 九嶷静静的望着他,眼中只有怜悯。 他怎会因为这简单两剑就失去反抗之力。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这是柏凝想要的。 无数万年过去,柏凝已经成婚生子,有了很多后代,可在他眼里,他依然是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少年。 他是他的孩子啊。孩子想要什么,那就给他。 九嶷闭上眼,微微一叹,释然的笑了。 反正他也不打算再活下去。这样倒好了,他不用担心他离开后,柏凝会像爀岚那孩子一样难过了。 一声闷响,柏凝再也站不住,跪在了九嶷身前。他低着头,双眼泛红,神色凄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九嶷睁开眼,看着落在柏凝身前的墨色长剑,一声轻叹:“只是,你不该用这柄剑。” 他抬起手,没有任何动作,那柄长剑已离地而起,落在了他手中。九嶷轻轻抚着剑身,再度轻叹:“这是我送给她的剑。” 柏凝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九嶷,此刻忽然猛的抬起了头,惊恐的看着他。 九嶷的身体在日光下渐渐变得透明,他的双脚已经消失了,接下来是腿,膝盖,腰。 柏凝抖着唇,想要说话,他想要伸手抓住正在消失的九嶷,可当他伸出手后,却看见自己的手上满是九嶷的血。 九嶷抱着剑,望着他笑了。“柏凝,我不怨你。” “只是你这孩子,实在有些薄情。” “此后,凡我天狐族人,想要化形修道,需得先知晓情为何物。薄情、寡情、无情者,不配做天狐。” 他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的剑,喃喃道:“这是我送予她的剑,除了她,谁都不准碰。” “妄动者,诛其身,灭其魂,杀无赦。” 是为后世无人敢碰的上古凶器。后人名之,诛仙剑。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上古(二十六) 离焱走了。跪在半空里的轩辕一动不动,没有落泪,没有悲呼,就这样过了整整一日。他的眼前依然是离焱消散前的那个笑脸,耳中回响的全是她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轩辕,我走了呀。” 梧山崩毁,青丘剧变,日月不行,天地无光。两位祖神相继离世,天地同悲,宇宙失衡。整个寰宇内一片大乱,人心惶惶,邪祟趁机四起。横遭劫难的众生灵哭喊不绝,绝望的求救声传到了苍穹之上,终于将失了魂魄一般的轩辕唤醒。 泷霜在他身边守了他许久,见轩辕的手指终于动了动,眼眸也不再黯淡,又悲又喜,抓着他的手臂带着哭腔道:“大人,您终于醒了。” 轩辕眨了眨眼,缓缓站起了身,低头看了一眼生灵涂炭的大地,又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泷霜。这一眼惊得泷霜险些叫出声,只见轩辕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此刻竟乌黑一片。 他立身于只有些微星光闪动的苍穹之上,一身玄衣,神色漠然。他知晓这世间万物的全部由来,知晓离焱是照亮万物的光,九嶷是教化天地的智,他将这些话分别告诉了他们,但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是他自己究竟是何本源。 他有着一头黑色的发,一双墨色的眼瞳。他喜着玄衣,本体是一条黑色的龙。他是被离焱照亮的那片世界原本的颜色,他是这寰宇尚未苏醒前无处不在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夜。 轩辕慢慢抬起手,宽大的黑色袖袍渐渐伸展,随着他的动作,天地间仅存的几点微弱的星光也渐渐黯淡,直至熄灭,被他尽数纳入了袖中。 泷霜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她已经看不清身前的轩辕,视线里全是浓黑的夜色。轩辕方才的模样令她无端畏惧,他身上的气息带着毁灭的意味,令她心颤,令她不敢靠近。 她在心里默默呼唤着尚未归来的爀岚,不料身前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是轩辕在一步步向她靠近。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泷霜,你想不想让离焱回来?” 泷霜勉力克制住剧烈的心跳,回答道:“想,当然想!” 轩辕的声音又起:“那如果要你付出一些代价,你愿不愿意?” 泷霜想也没想,脱口说道:“只要能让离焱大人回来,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那夜色里的声音突然一笑,带着三分诡秘,三分凄然,他伸出手摸了摸泷霜的头,“记住,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转身向下走去,脚步声渐远,夜色中遥遥传来一句话:“泷霜,不要怨我。” 苍穹之上,泷霜浑身发冷。她拔出腰间的泷霜剑,借着剑的微光,循着感应飞奔下去,追着轩辕跑了不知多远。 她追到一处山谷时,心口忽而剧痛,与此同时,她听到山谷里传来痛苦的嘶吼,无比慑人,就好似那人正在被剥皮抽骨一般。 泷霜捂住心口,发出一声嘶喊,拔剑冲向那座山谷。她怎会听不出山谷内那嘶吼的人是谁,那是她活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是陪她一同长大,是她深爱着的爀岚啊。 她被山谷前的一道禁制拦住,听着越来越近的嘶吼声,泷霜疯了一样的挥剑砍向面前的禁制,一下,十下,她泪流满面,不知疲倦的砍了不知多少下,那道禁制还是纹丝不动。 许久之后,山谷里不似人声的嘶吼突然停了,再没有一丝声响传出来。泷霜瘫软在地,连握剑的手都没了力气。她望着那道禁制,泪如雨下。这时,山谷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泷霜一个激灵,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见面前的禁制忽然消失了。她想要马上冲进去,奈何双腿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踉跄着往前走。 轩辕的身影从禁制后缓缓出现,泷霜跌跌撞撞的扑过去,拽住轩辕的衣袖,声嘶力竭的喊道:“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轩辕不答。他面色苍白,周身散发着妖异的黑气,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开了泷霜,沉默着走出了山谷。 泷霜呆呆的站在原地,浑身颤抖。她不敢抬头,不敢走进那座山谷,不敢想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过了许久,她终于有了力气,拄着剑蹒跚着走了进去,却发现那片山谷里,除了一片巨大的法阵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走近那座法阵,不顾危险,一步步走到了法阵中央。当她看清摆在法阵中央的是什么东西时,她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痛,崩溃大哭。 那是一柄黑色的剑,一柄与她手中的剑同源的,爀岚的剑。 轩辕沉默着从山谷里走了出来,双手微颤,眸光黯淡。方才山谷中黑暗,泷霜没能看清他的样子。此刻的轩辕,手上沾满了金色的血液,甚至连他的衣袍上都满是血。随着他的走动,还有金色的血珠从他身上滚落,落在妖气横生的大地上,开出一株又一株焱焱的红莲。 泷霜哭了许久,试图将那柄剑拿出来,但她拼尽了全力也够不到那柄剑。剧烈的悲恸袭来,她开始猛咳,直接咳出了一口血。就在这时,她低头看到,地上有一株小小的红莲。 那红莲繁复美丽,花瓣如火,与那个少年的发色一般无二。泷霜泪如泉涌,她起身持剑冲出了山谷,循着地上盛开的红莲,一路前行,追到了东荒。 东荒祖龙殿。轩辕正在殿中独坐,那身玄衣没换,依旧满是血。泷霜冲了进去,殿内灯火辉煌,替她将轩辕双手和衣袍上沾染的鲜血照的清清楚楚。 轩辕抬起头,看着她,瞳孔涣散,未发一言。 泷霜颤着身子,抖了很久,她提剑指向轩辕,嘴唇颤抖,“你是不是,是不是杀了他?” 轩辕良久才应,“是,我杀了他。” 泷霜沉默了许久,骤然大哭,哭声凄恻,哭到最后,一双星目中竟流出血来。她举剑的手一直在颤抖,轩辕忽而笑了,闭上眼睛,“来,杀了我。” 泷霜颓然跪地,双目流出血泪,她看着轩辕,用尽全身力气叫了一声“爀岚!”声音恻然至极。 轩辕睁开了眼,看着泷霜,想要说什么,却见泷霜站起了身,默默背过身去,迈步要走。轩辕望着她尚自沉默,下一刻却见剑光一闪,鲜血横流。泷霜背对着他,拔剑自刎。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上古(二十七) 魔族出世,天下大乱。神殿崩毁,祖神不出。魔族横行,神族不敌,被打得节节败退。整片寰宇内尸骨遍地,战火连天,到处都是神族的哀嚎和绝望的呼唤,祈求他们的祖神来拯救他们。 而这世间最后的一位祖神,在简单交代了他的族人一些话之后,只身离开了东荒大殿。没有人能拦住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更没有人知道,身为祖神,他为什么对寰宇内的灾祸视而不见。 轩辕走在极北冰原上,这大约是世间唯一一片尚未被战火席卷的地方。他对这世间的惨状漠不关心,只因为这一切灾祸的源头,正是他自己。 他用他的本源之力推演了无数遍,只寻到了一种方法能复活离焱——那就是灭世。离焱是生之神,是这个世间的庇护者,唯有当这世间出现灭世之灾时,她才可能会回来。 可这世间在他的征服和治理之下,早已秩序井然,没有一丝灭世的可能。就算他以一身神力去屠杀众生,也无法将众生杀到绝灭。唯有以离焱的生之力再造一物,再由他助力,赋予这一族极强的战力,才有灭世的可能。 于是他杀了爀岚。在那个寂静的山谷,他布下法阵,以爀岚为祭,用烈火将他熬炼至死,再以他体内的一半生之本源为引,引来世间一切魑魅魍魉,将它们尽数吸入阵中,造出天地间从未出现的物种——魔族。 他没有离焱生来就有的造物之能,加上他的手段过于残忍,有违天道,此举已将他的法力和寿元耗尽。眼下的轩辕,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刻。 极北冰原上寂静无声,没有一丝生气,没有一株莲花。轩辕躺在无数劫前她化形的地方,感受着她尚存的一丝气息,想着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渐渐失去意识。他的身躯开始透明,逐渐化成光雨。须臾之后,连这些光雨也散尽了。 至此,三位创世祖神,全都散魂于天地。 整个寰宇开始陷入神魔之战。与此同时,轩辕炼化爀岚、造出魔族时,从法阵内逸出的丝丝缕缕生之气落到满是污浊的世间,竟化生成了新的物种——混沌妖兽。这些妖兽的躯壳无比坚硬,生命力极强,但却没有灵智。趁着神魔大战的空子,妖兽群逐渐壮大了起来,以致于连神魔两家都要联手才能将他们封印。 再后来,神魔大战结束,寰宇内开始进入新的时代。 无数劫后,已经不再称自己为神族、改称仙族的仙人们,早已忘记曾经的神界,更遑论逝去的三位祖神。青丘的国土一缩再缩,国主换了一代又一代,却始终没有忘记一条律法,那就是对七尾狐的诛杀令。 金乌族在第一代族长的带领下,守住了祖地,不仅没有灭族,相反还是仙界中势力极强的一支。他们的老族长终生未娶,将族长之位让出后,余生一直呆在汤谷的神祠中作画,画的都是同一个画面,同一个女子。 在他离世之前,他取出一张画纸,嘱咐下一任族长将其悬在神祠中,永远不得取下,并教金乌族人世代铭记那画中人的名字,因为她是金乌一族的祖神——离焱。 神魔大战中,除了龙族、狐族。金乌族外,还有一支神族战力极强。这一族自称凤族,是散魂于天地间的离焱祖神的灵气所化。金乌族与凤族素来交好,龙族亦十分敬畏该族。倒是这一族与青丘狐族的关系并不融洽,自当时起到亿万年后,没有一点改善。 亿万年后的仙界,道祖推演出混沌劫将至之前,天地间的灵气有感,汇聚于栖凤岭,此后,凤族多了一位名唤青曜的公主。再后来,仙界多了一位青曜帝君。 青曜出生的同时,青丘国一片大乱,只因族中出现了只存在于传说里、从未真正降世过的七尾狐。 而魔族的一座无名山谷间,于重重魔气中诞生了一个魔族,他生来便有魔核,且知晓自己的名字,身边还有一把黑色的剑。 数千年后,东海龙宫里诞生了一位小公主,名为宓婳,原身是一条罕见的雪龙。 不久后,金乌王族中也诞生了一个小太子,名为瑞旻,自小最喜欢的事就是去神祠朝拜祖神像。 又过了数万年,天后葑曦诞下第三子颛顼,被封太子。 所有人中,只有他还记得过去的一切。可唯有他来的最迟,不能说话,不能化形,不能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这是冥冥之中天道的惩罚,要罚他永远不能得到她的爱和原谅。颓然跪在大殿前的的轩辕,如是想着。 他看着她醒来,又看着她离开,心中满是忐忑。他知道她在苏醒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一切,他以为她会恨他,可是她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凌霄殿前忽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将他的思绪彻底拉了回来。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从前这些欢呼声都是为他而起,可在这如今的仙界,这些最由衷的欢呼声,却多是为着离焱。 这一番新生,阿焱再不是从前的阿焱了。 轩辕缓缓站起身,看向泷昶身后的几个孩子,宓婳刚好一抬头,与他的目光撞上,脸上还挂着泪。她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只见她扭头同凤初说了些什么,凤初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们先回栖凤岭。” 一行人带着昏睡不醒的青渊和九嶷离开了南天门,径直回了凤宫。 天界在泷昶的主持下办起了盛大的庆典,庆祝魔界的覆亡和仙界的胜利。青曜帝君的故事被一传再传,南天门前的那一战被传出了无数个版本,但始终没有人能说清帝君为何会在那光团里,以及天帝陛下冲出大殿时唤的那一声阿焱是什么意思。天界众仙只顾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中,奔走相谈,高歌纵酒,连他们的天帝陛下自始至终没在庆典上露面一事都未曾察觉。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上古(二十七) 魔族出世,天下大乱。神殿崩毁,祖神不出。魔族横行,神族不敌,被打得节节败退。整片寰宇内尸骨遍地,战火连天,到处都是神族的哀嚎和绝望的呼唤,祈求他们的祖神来拯救他们。 而这世间最后的一位祖神,在简单交代了他的族人一些话之后,只身离开了东荒大殿。没有人能拦住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更没有人知道,身为祖神,他为什么对寰宇内的灾祸视而不见。 轩辕走在极北冰原上,这大约是世间唯一一片尚未被战火席卷的地方。他对这世间的惨状漠不关心,只因为这一切灾祸的源头,正是他自己。 他用他的本源之力推演了无数遍,只寻到了一种方法能复活离焱——那就是灭世。离焱是生之神,是这个世间的庇护者,唯有当这世间出现灭世之灾时,她才可能会回来。 可这世间在他的征服和治理之下,早已秩序井然,没有一丝灭世的可能。就算他以一身神力去屠杀众生,也无法将众生杀到绝灭。唯有以离焱的生之力再造一物,再由他助力,赋予这一族极强的战力,才有灭世的可能。 于是他杀了爀岚。在那个寂静的山谷,他布下法阵,以爀岚为祭,用烈火将他熬炼至死,再以他体内的一半生之本源为引,引来世间一切魑魅魍魉,将它们尽数吸入阵中,造出天地间从未出现的物种——魔族。 他没有离焱生来就有的造物之能,加上他的手段过于残忍,有违天道,此举已将他的法力和寿元耗尽。眼下的轩辕,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刻。 极北冰原上寂静无声,没有一丝生气,没有一株莲花。轩辕躺在无数劫前她化形的地方,感受着她尚存的一丝气息,想着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渐渐失去意识。他的身躯开始透明,逐渐化成光雨。须臾之后,连这些光雨也散尽了。 至此,三位创世祖神,全都散魂于天地。 整个寰宇开始陷入神魔之战。与此同时,轩辕炼化爀岚、造出魔族时,从法阵内逸出的丝丝缕缕生之气落到满是污浊的世间,竟化生成了新的物种——混沌妖兽。这些妖兽的躯壳无比坚硬,生命力极强,但却没有灵智。趁着神魔大战的空子,妖兽群逐渐壮大了起来,以致于连神魔两家都要联手才能将他们封印。 再后来,神魔大战结束,寰宇内开始进入新的时代。 无数劫后,已经不再称自己为神族、改称仙族的仙人们,早已忘记曾经的神界,更遑论逝去的三位祖神。青丘的国土一缩再缩,国主换了一代又一代,却始终没有忘记一条律法,那就是对七尾狐的诛杀令。 金乌族在第一代族长的带领下,守住了祖地,不仅没有灭族,相反还是仙界中势力极强的一支。他们的老族长终生未娶,将族长之位让出后,余生一直呆在汤谷的神祠中作画,画的都是同一个画面,同一个女子。 在他离世之前,他取出一张画纸,嘱咐下一任族长将其悬在神祠中,永远不得取下,并教金乌族人世代铭记那画中人的名字,因为她是金乌一族的祖神——离焱。 神魔大战中,除了龙族、狐族。金乌族外,还有一支神族战力极强。这一族自称凤族,是散魂于天地间的离焱祖神的灵气所化。金乌族与凤族素来交好,龙族亦十分敬畏该族。倒是这一族与青丘狐族的关系并不融洽,自当时起到亿万年后,没有一点改善。 亿万年后的仙界,道祖推演出混沌劫将至之前,天地间的灵气有感,汇聚于栖凤岭,此后,凤族多了一位名唤青曜的公主。再后来,仙界多了一位青曜帝君。 青曜出生的同时,青丘国一片大乱,只因族中出现了只存在于传说里、从未真正降世过的七尾狐。 而魔族的一座无名山谷间,于重重魔气中诞生了一个魔族,他生来便有魔核,且知晓自己的名字,身边还有一把黑色的剑。 数千年后,东海龙宫里诞生了一位小公主,名为宓婳,原身是一条罕见的雪龙。 不久后,金乌王族中也诞生了一个小太子,名为瑞旻,自小最喜欢的事就是去神祠朝拜祖神像。 又过了数万年,天后葑曦诞下第三子颛顼,被封太子。 所有人中,只有他还记得过去的一切。可唯有他来的最迟,不能说话,不能化形,不能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这是冥冥之中天道的惩罚,要罚他永远不能得到她的爱和原谅。颓然跪在大殿前的的轩辕,如是想着。 他看着她醒来,又看着她离开,心中满是忐忑。他知道她在苏醒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一切,他以为她会恨他,可是她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凌霄殿前忽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将他的思绪彻底拉了回来。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从前这些欢呼声都是为他而起,可在这如今的仙界,这些最由衷的欢呼声,却多是为着离焱。 这一番新生,阿焱再不是从前的阿焱了。 轩辕缓缓站起身,看向泷昶身后的几个孩子,宓婳刚好一抬头,与他的目光撞上,脸上还挂着泪。她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只见她扭头同凤初说了些什么,凤初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们先回栖凤岭。” 一行人带着昏睡不醒的青渊和九嶷离开了南天门,径直回了凤宫。 天界在泷昶的主持下办起了盛大的庆典,庆祝魔界的覆亡和仙界的胜利。青曜帝君的故事被一传再传,南天门前的那一战被传出了无数个版本,但始终没有人能说清帝君为何会在那光团里,以及天帝陛下冲出大殿时唤的那一声阿焱是什么意思。天界众仙只顾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中,奔走相谈,高歌纵酒,连他们的天帝陛下自始至终没在庆典上露面一事都未曾察觉。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故地 魔族败退,混沌劫消。仙界各处与天宫一样尽皆开始狂欢,栖凤岭也不例外,从尚未化形的小凤凰到白发苍苍的长老们,无人不在狂欢庆贺,感念着他们的凤王和公主殿下此番救世的功绩。 然而此刻,这被整个仙界感念的兄妹俩一个重伤未醒,另一个却不知所踪。 凤宫寝殿内,萱孋守在依然昏睡不醒的青渊身侧,一双美目中满是担忧。她抬起头看向站在她身畔的一双儿女:“你们小姑姑救下你父王时,究竟是如何说的?” 凤初撒娇着伸手抱住她母后的手臂:“哎呀母后,你反反复复问了多少遍了?小姑姑说了,有她在,父王不会有事的。您可别担心了,父王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会醒来的。” 萱孋看着自己夫君的睡颜,依旧忧心忡忡:“可这都过去快一日了,你父王怎么还没有醒转的迹象?会不会同阿曜当年一样,一睡就睡了一万年啊。” 凤初闻言,莫名有点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怕被她母后责怪,只得忍着笑继续安慰她道:“不会的母后,父王不会舍得扔下我们,只顾着自己偷懒睡觉的。” 话音未落,前一刻还在昏睡的青渊忽然动了动手指,下一刻竟睁开了眼。萱孋惊喜不已,忙搀扶着他坐起来,青渊咳了几声,伸出手握住萱孋的手腕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叫你担心了。” 萱孋红了眼睛,“夫君没事就好。”青渊看着她微笑,将萱孋的手握得更紧,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方才是谁趁着父王没醒,在背后说父王偷懒的?” 凤初眼也不眨的说道:“是凤祢说的!父王您别生气,凤祢年纪还小,您就别跟他计较了,我替您责罚他!”说着还伸出手敲了凤祢一指头,“小小年纪,怎么能在背后议论父王呢?罚你今晚不许吃饭,去落凤崖面壁思过!” 凤祢无端挨了一指头,还要被罚,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的看着他姐姐,又实在不敢说什么,委屈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姑姑!姐姐欺负我!你快点回来帮我啊!” 一家人都被凤祢的哭声逗笑了。萱孋边笑边站起身,将凤祢搂到怀里,摸摸他的小脑袋温言安慰:“祢儿乖,快别哭了,小姑姑很快就会回来了。”凤祢揉着眼睛,“很快是多快?万一小姑姑又走个一万年,那该怎么办?”萱孋笑着看向榻上的青渊,“不会的,等你爹爹再好一些,马上就去接你小姑姑回家。” 凤祢扑到他父王身边,拉着他的手问道:“是真的吗父王?你知道小姑姑去哪里了吗?” 青渊拍拍凤祢的头,“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不用担心,天帝陛下一定清楚你小姑姑去了哪。” 凤祢乖乖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师父到现在都还没醒呢,他要不要紧啊?” 凤初走上前把他从青渊身边拉了起来,“走,我们去看看九嶷神君。” 九嶷躺在凤祢的床上,依旧昏睡不醒。宓婳和瑞旻守在他身边,望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瑞旻沉默了许久,率先开口道:“霜姐姐,这把剑也随你一道转生了吗?” 宓婳听到这个称呼,微微一怔,她低头看了看放在膝上的剑,神色温柔:“不是的,它早就被我弄丢了。是这一世的大人将它寻回来,执意送予我的。” 瑞旻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他望向寝宫的窗外,眼神悠远,神情怀念,“大人待我们,素来温柔。就算转生了也丝毫未变。” 宓婳没有说话,只默默红了眼。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凤初姐弟俩走了进来。凤初先是轻手轻脚的走到榻前看了看九嶷,再转过身看向宓婳,轻声问道:“婳儿,你累不累?要不要去我的寝殿里休息一会?” 宓婳摇摇头,“无妨,我不累。”凤初又看向瑞旻,瑞旻没等她问话就先开口道:“我也无妨的,用不着休息,我想守在这里等师父醒来。” 凤初轻轻一叹,“也罢,那你们就在这里守着神君,我去问问父王大约什么时候去天界找陛下。”她摸了摸凤祢的头,“你留下陪陪他们,神君若是醒了,马上通知父王。” 凤祢点了点头,“嗯,姐姐不说我也有此意的。姐姐快去,我会照顾他们的。” 青渊没调息多久就起身去了天宫,凤初和萱孋与他一道,三人在凌霄殿见到了天帝。 彼时天帝颛顼正在殿中独坐,仿佛大殿外的热闹和欢欣与他没有一丝关系。 青渊携妻女走进大殿,见颛顼如此,轻轻叹了口气:“陛下独坐在此,难免无趣,何不出席庆典,与众仙家同乐?” 颛顼尚自神游,闻言才醒转过来。他抬眼看向青渊,低声道:“仙界素来无趣,又有何可庆?” 青渊走上阶前站定,“陛下此言差矣。混沌劫消,魔界不存,此乃我仙界创界以来未有之大事,理当大贺。” 颛顼苦笑了笑,未置可否。他理了理心绪,正色道:“凤王,你与王后公主同来凌霄殿,所为何事?” 凤初走上前,深施一礼:“陛下,我和父王母后此来,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我小姑姑去了哪?” 颛顼望着她,这孩子原身是龙族,可却生就一副凤族的模样,一样的神采飞扬,一样的不畏天地,同他记忆中的离焱十分相像。念及当年的阿焱,他的神色莫名温柔了几分,“若问此事,我确是知晓的。” 凤初闻言十分惊喜,“真的吗?那我小姑姑眼下在哪里?我可不可以去找她?” 颛顼摇了摇头,“以你的修为,是没办法在那里立足的。” 青渊听他此言,心中一动,“陛下,莫非阿曜去了远古战场?” 颛顼点点头,似乎有些疲惫。他闭上眼,轻声说道:“不过,只怕眼下的远古战场,谁也进不了。” 青渊有些意外,“为何?连我也进不去吗?” 颛顼“嗯”了一声,“莫说你,我也进不得。” 青渊有些着急,“那可如何是好?阿曜呆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颛顼忽然笑了,“凤王大可不必担心。” “如今这寰宇内,无人能伤她一丝一毫。”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故地 魔族败退,混沌劫消。仙界各处与天宫一样尽皆开始狂欢,栖凤岭也不例外,从尚未化形的小凤凰到白发苍苍的长老们,无人不在狂欢庆贺,感念着他们的凤王和公主殿下此番救世的功绩。 然而此刻,这被整个仙界感念的兄妹俩一个重伤未醒,另一个却不知所踪。 凤宫寝殿内,萱孋守在依然昏睡不醒的青渊身侧,一双美目中满是担忧。她抬起头看向站在她身畔的一双儿女:“你们小姑姑救下你父王时,究竟是如何说的?” 凤初撒娇着伸手抱住她母后的手臂:“哎呀母后,你反反复复问了多少遍了?小姑姑说了,有她在,父王不会有事的。您可别担心了,父王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会醒来的。” 萱孋看着自己夫君的睡颜,依旧忧心忡忡:“可这都过去快一日了,你父王怎么还没有醒转的迹象?会不会同阿曜当年一样,一睡就睡了一万年啊。” 凤初闻言,莫名有点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怕被她母后责怪,只得忍着笑继续安慰她道:“不会的母后,父王不会舍得扔下我们,只顾着自己偷懒睡觉的。” 话音未落,前一刻还在昏睡的青渊忽然动了动手指,下一刻竟睁开了眼。萱孋惊喜不已,忙搀扶着他坐起来,青渊咳了几声,伸出手握住萱孋的手腕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叫你担心了。” 萱孋红了眼睛,“夫君没事就好。”青渊看着她微笑,将萱孋的手握得更紧,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方才是谁趁着父王没醒,在背后说父王偷懒的?” 凤初眼也不眨的说道:“是凤祢说的!父王您别生气,凤祢年纪还小,您就别跟他计较了,我替您责罚他!”说着还伸出手敲了凤祢一指头,“小小年纪,怎么能在背后议论父王呢?罚你今晚不许吃饭,去落凤崖面壁思过!” 凤祢无端挨了一指头,还要被罚,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的看着他姐姐,又实在不敢说什么,委屈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姑姑!姐姐欺负我!你快点回来帮我啊!” 一家人都被凤祢的哭声逗笑了。萱孋边笑边站起身,将凤祢搂到怀里,摸摸他的小脑袋温言安慰:“祢儿乖,快别哭了,小姑姑很快就会回来了。”凤祢揉着眼睛,“很快是多快?万一小姑姑又走个一万年,那该怎么办?”萱孋笑着看向榻上的青渊,“不会的,等你爹爹再好一些,马上就去接你小姑姑回家。” 凤祢扑到他父王身边,拉着他的手问道:“是真的吗父王?你知道小姑姑去哪里了吗?” 青渊拍拍凤祢的头,“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不用担心,天帝陛下一定清楚你小姑姑去了哪。” 凤祢乖乖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师父到现在都还没醒呢,他要不要紧啊?” 凤初走上前把他从青渊身边拉了起来,“走,我们去看看九嶷神君。” 九嶷躺在凤祢的床上,依旧昏睡不醒。宓婳和瑞旻守在他身边,望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瑞旻沉默了许久,率先开口道:“霜姐姐,这把剑也随你一道转生了吗?” 宓婳听到这个称呼,微微一怔,她低头看了看放在膝上的剑,神色温柔:“不是的,它早就被我弄丢了。是这一世的大人将它寻回来,执意送予我的。” 瑞旻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他望向寝宫的窗外,眼神悠远,神情怀念,“大人待我们,素来温柔。就算转生了也丝毫未变。” 宓婳没有说话,只默默红了眼。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凤初姐弟俩走了进来。凤初先是轻手轻脚的走到榻前看了看九嶷,再转过身看向宓婳,轻声问道:“婳儿,你累不累?要不要去我的寝殿里休息一会?” 宓婳摇摇头,“无妨,我不累。”凤初又看向瑞旻,瑞旻没等她问话就先开口道:“我也无妨的,用不着休息,我想守在这里等师父醒来。” 凤初轻轻一叹,“也罢,那你们就在这里守着神君,我去问问父王大约什么时候去天界找陛下。”她摸了摸凤祢的头,“你留下陪陪他们,神君若是醒了,马上通知父王。” 凤祢点了点头,“嗯,姐姐不说我也有此意的。姐姐快去,我会照顾他们的。” 青渊没调息多久就起身去了天宫,凤初和萱孋与他一道,三人在凌霄殿见到了天帝。 彼时天帝颛顼正在殿中独坐,仿佛大殿外的热闹和欢欣与他没有一丝关系。 青渊携妻女走进大殿,见颛顼如此,轻轻叹了口气:“陛下独坐在此,难免无趣,何不出席庆典,与众仙家同乐?” 颛顼尚自神游,闻言才醒转过来。他抬眼看向青渊,低声道:“仙界素来无趣,又有何可庆?” 青渊走上阶前站定,“陛下此言差矣。混沌劫消,魔界不存,此乃我仙界创界以来未有之大事,理当大贺。” 颛顼苦笑了笑,未置可否。他理了理心绪,正色道:“凤王,你与王后公主同来凌霄殿,所为何事?” 凤初走上前,深施一礼:“陛下,我和父王母后此来,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我小姑姑去了哪?” 颛顼望着她,这孩子原身是龙族,可却生就一副凤族的模样,一样的神采飞扬,一样的不畏天地,同他记忆中的离焱十分相像。念及当年的阿焱,他的神色莫名温柔了几分,“若问此事,我确是知晓的。” 凤初闻言十分惊喜,“真的吗?那我小姑姑眼下在哪里?我可不可以去找她?” 颛顼摇了摇头,“以你的修为,是没办法在那里立足的。” 青渊听他此言,心中一动,“陛下,莫非阿曜去了远古战场?” 颛顼点点头,似乎有些疲惫。他闭上眼,轻声说道:“不过,只怕眼下的远古战场,谁也进不了。” 青渊有些意外,“为何?连我也进不去吗?” 颛顼“嗯”了一声,“莫说你,我也进不得。” 青渊有些着急,“那可如何是好?阿曜呆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颛顼忽然笑了,“凤王大可不必担心。” “如今这寰宇内,无人能伤她一丝一毫。”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故人 萱孋闻言,有些迷惑,她看向青渊,轻声问道:“夫君,我们阿曜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她素知青曜天赋惊人,小小年纪就已修成了帝君,但就算是帝君,也不敢说宇内无敌。天帝此言,着实让她不解。 青渊亦是不解,没等他出言相询,颛顼已淡淡开口了:“不必多问,你们信我就是。至于她何时会回来,我也不知。”他望向高远的天外,眼神幽远:“何时她愿意回来了,自然会回来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凤初不开心了,“又要等吗?已经等了一万年了,才见了小姑姑一面,这次又要等多久?” 她拽着自己的衣袖,好好的袖角已被她揉的惨不忍睹,“这可怎么好嘛!回去要怎么向婳儿和凤祢他们讲?婳儿一定会哭起来的!” 萱孋将女儿揽入怀里,怜爱的抱了抱,“初儿莫急,再等等,你小姑姑既然醒了,断然不会一直不回来的。” 青渊点点头,“你母后此话甚是有理,初儿,你最年长,回去后记得多多安抚你弟弟和宓婳瑞旻,记住了吗?” 凤初瘪着嘴点了点头,“知道了父王。” 青渊转向颛顼,施了一礼,“陛下,既如此,臣等便告辞了。陛下,保重。” 言毕,颛顼点了点头,未发一言,目送着青渊一家出了大殿,离开天界回了栖凤岭。 凤宫太子殿内,始终昏睡不醒的云泽终于有了醒转的迹象。他睫毛轻颤,双眉紧皱,牙关紧咬,额头不住流汗,好似在经历一场异常可怖的梦。 瑞旻最先发现不对,他立刻站起身,抬手施法,试图稳住云泽的情绪,一边轻声唤道:“九嶷大人,九嶷大人!快醒醒,那只是梦,您快醒醒!” 宓婳和凤祢也站起了身,守在瑞旻身边,神色十分紧张。凤祢想起凤初临行前的交代,连忙掏出传音符,急吼吼的向青渊传音道:“父王!师父要醒了!你们快回来呀!” 传音符化成一只穿云火鸟飞出了凤宫,才飞到天际就被已经回返的青渊截住。他甫一接住,便明白了凤宫的事,立刻赶往凤祢的寝宫,转眼已到了云泽身前。 正在施法的瑞旻已快坚持不住了,笼罩云泽的梦境格外强大,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将他唤醒。青渊见此,赶忙上前,轻声说道:“好孩子,你且歇会,让我来。” 瑞旻一怔,乖乖的松了手,同青渊换了个位置。青渊甫一接手,便察觉到云泽身上传来的力量十分可怖。他十分惊讶,半是讶于这股力量之强,半是惊讶瑞旻居然能够压制住这么可怕的力量。但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当即说道:“你们都出去,在外面等我,我需要尽全力施法,稳住神君。” 萱孋带着一众孩子守在殿外,凤祢翘着小脑袋不住往里看,小声嘀咕着:“我师父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像在梦魇似的?” 凤初敲了他一下,“不要乱说话!”凤祢委屈的摸了摸后脑勺,不敢再多言,只得和宓婳瑞旻一样,一言不发的坐在院中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内响起了脚步声。凤祢率先跳了起来,冲到门前等着。宓婳和瑞旻跟在他身后,三人皆满脸紧张。 殿门缓缓打开,青渊自殿中走了出来。凤祢见了他,忙扑过去抱着他连声问:“父王,我师父怎么样了?他醒了没有?” 青渊没有说话,只笑了笑,微微侧身。凤祢向他身后望去,忽而瞪大了眼。 一个月白的身影自殿内缓步走来,长长的银发披散,仿佛身后悬着月轮。他一步一步走近凤祢,凤祢惊讶的看见,他相处了万年的师父,原本黑色的眼瞳竟变成了紫色。 宓婳呆呆的看着醒来的云泽,再也克制不住,泪水奔涌而出,她带着哭腔喊道:“九嶷大人,我求求你,求你快把我家大人找回来!” 云泽越过青渊和凤祢,走到她身前,微微俯身,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带她回来。” 瑞旻盯着他一直看,此时云泽察觉到他的视线,亦转头看向他,二人对视良久,云泽笑了,“是自日轮里诞生的那个孩子?那幅画画的不错。” 瑞旻神情复杂,从前的怨,今世的恩,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云泽。他纠结许久,只得点了点头,“大人谬赞了。大人既然醒了,就请您尽快动身,莫再让我家大人等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家大人,已经等您太久太久了。” 已然苏醒的九嶷听得此话,神色一顿,忽而一笑,“是啊,都是我不好,让她一直等,一直等了那么久。” 是以转生之后,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不断追寻,原是冥冥之中天意对他的惩罚啊。 是他让她在绝望中苦等了千年万年,最后还害得她身死魂灭。今生再度相遇后,是该让他尝尝苦等的滋味。 不过,眼下他已经苏醒,前尘往事,他已尽皆忆起。他再也不想跟她错过,也再不想等了。 她的心意,连这一群孩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他愚蠢至此,数万年犹豫不决,徘徊不前。 然而感情一事,本就容不得犹豫,更容不得等待。等来等去,只会落得两相心碎。 九嶷抬起头,看向青渊,“凤王,我这便启程了。” 青渊点了点头,“也好。只是,神君是否知晓阿曜现下身在何处?” 九嶷转头看向高远的天外,紫色的眼眸映着日光,将瞳孔染成怀念的颜色。他轻声道:“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她去了无数劫前她初初苏醒的地方。那里曾有一座高高的山,山顶有一株火红的树,树下睡着一个火红的身影。 那是无数劫前的梧山。那一日后,梧山崩毁,消失不见,原是高山的地方成了一块平原。又过了数万年,寰宇内的混沌妖兽群愈来愈壮大,划界而治、不相往来的仙魔两家,不得不放下嫌隙,合力将妖兽群赶到这块平原上,施法封印。 无数年后,这一块浸染着仙魔和混沌妖兽鲜血的平原,慢慢变成了一块混沌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片土地渐渐不再为新生的仙魔们所知。即便是知晓该地存在的少数仙魔,也并不知晓这块土地在天地初开时的意义。 再没有人记得当年的梧山,更没有人记得那座山的主人。仙魔们只知,此地叫做远古战场,封印着一群丑陋的妖兽。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故人 萱孋闻言,有些迷惑,她看向青渊,轻声问道:“夫君,我们阿曜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她素知青曜天赋惊人,小小年纪就已修成了帝君,但就算是帝君,也不敢说宇内无敌。天帝此言,着实让她不解。 青渊亦是不解,没等他出言相询,颛顼已淡淡开口了:“不必多问,你们信我就是。至于她何时会回来,我也不知。”他望向高远的天外,眼神幽远:“何时她愿意回来了,自然会回来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凤初不开心了,“又要等吗?已经等了一万年了,才见了小姑姑一面,这次又要等多久?” 她拽着自己的衣袖,好好的袖角已被她揉的惨不忍睹,“这可怎么好嘛!回去要怎么向婳儿和凤祢他们讲?婳儿一定会哭起来的!” 萱孋将女儿揽入怀里,怜爱的抱了抱,“初儿莫急,再等等,你小姑姑既然醒了,断然不会一直不回来的。” 青渊点点头,“你母后此话甚是有理,初儿,你最年长,回去后记得多多安抚你弟弟和宓婳瑞旻,记住了吗?” 凤初瘪着嘴点了点头,“知道了父王。” 青渊转向颛顼,施了一礼,“陛下,既如此,臣等便告辞了。陛下,保重。” 言毕,颛顼点了点头,未发一言,目送着青渊一家出了大殿,离开天界回了栖凤岭。 凤宫太子殿内,始终昏睡不醒的云泽终于有了醒转的迹象。他睫毛轻颤,双眉紧皱,牙关紧咬,额头不住流汗,好似在经历一场异常可怖的梦。 瑞旻最先发现不对,他立刻站起身,抬手施法,试图稳住云泽的情绪,一边轻声唤道:“九嶷大人,九嶷大人!快醒醒,那只是梦,您快醒醒!” 宓婳和凤祢也站起了身,守在瑞旻身边,神色十分紧张。凤祢想起凤初临行前的交代,连忙掏出传音符,急吼吼的向青渊传音道:“父王!师父要醒了!你们快回来呀!” 传音符化成一只穿云火鸟飞出了凤宫,才飞到天际就被已经回返的青渊截住。他甫一接住,便明白了凤宫的事,立刻赶往凤祢的寝宫,转眼已到了云泽身前。 正在施法的瑞旻已快坚持不住了,笼罩云泽的梦境格外强大,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将他唤醒。青渊见此,赶忙上前,轻声说道:“好孩子,你且歇会,让我来。” 瑞旻一怔,乖乖的松了手,同青渊换了个位置。青渊甫一接手,便察觉到云泽身上传来的力量十分可怖。他十分惊讶,半是讶于这股力量之强,半是惊讶瑞旻居然能够压制住这么可怕的力量。但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当即说道:“你们都出去,在外面等我,我需要尽全力施法,稳住神君。” 萱孋带着一众孩子守在殿外,凤祢翘着小脑袋不住往里看,小声嘀咕着:“我师父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像在梦魇似的?” 凤初敲了他一下,“不要乱说话!”凤祢委屈的摸了摸后脑勺,不敢再多言,只得和宓婳瑞旻一样,一言不发的坐在院中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内响起了脚步声。凤祢率先跳了起来,冲到门前等着。宓婳和瑞旻跟在他身后,三人皆满脸紧张。 殿门缓缓打开,青渊自殿中走了出来。凤祢见了他,忙扑过去抱着他连声问:“父王,我师父怎么样了?他醒了没有?” 青渊没有说话,只笑了笑,微微侧身。凤祢向他身后望去,忽而瞪大了眼。 一个月白的身影自殿内缓步走来,长长的银发披散,仿佛身后悬着月轮。他一步一步走近凤祢,凤祢惊讶的看见,他相处了万年的师父,原本黑色的眼瞳竟变成了紫色。 宓婳呆呆的看着醒来的云泽,再也克制不住,泪水奔涌而出,她带着哭腔喊道:“九嶷大人,我求求你,求你快把我家大人找回来!” 云泽越过青渊和凤祢,走到她身前,微微俯身,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带她回来。” 瑞旻盯着他一直看,此时云泽察觉到他的视线,亦转头看向他,二人对视良久,云泽笑了,“是自日轮里诞生的那个孩子?那幅画画的不错。” 瑞旻神情复杂,从前的怨,今世的恩,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云泽。他纠结许久,只得点了点头,“大人谬赞了。大人既然醒了,就请您尽快动身,莫再让我家大人等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家大人,已经等您太久太久了。” 已然苏醒的九嶷听得此话,神色一顿,忽而一笑,“是啊,都是我不好,让她一直等,一直等了那么久。” 是以转生之后,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不断追寻,原是冥冥之中天意对他的惩罚啊。 是他让她在绝望中苦等了千年万年,最后还害得她身死魂灭。今生再度相遇后,是该让他尝尝苦等的滋味。 不过,眼下他已经苏醒,前尘往事,他已尽皆忆起。他再也不想跟她错过,也再不想等了。 她的心意,连这一群孩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他愚蠢至此,数万年犹豫不决,徘徊不前。 然而感情一事,本就容不得犹豫,更容不得等待。等来等去,只会落得两相心碎。 九嶷抬起头,看向青渊,“凤王,我这便启程了。” 青渊点了点头,“也好。只是,神君是否知晓阿曜现下身在何处?” 九嶷转头看向高远的天外,紫色的眼眸映着日光,将瞳孔染成怀念的颜色。他轻声道:“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她去了无数劫前她初初苏醒的地方。那里曾有一座高高的山,山顶有一株火红的树,树下睡着一个火红的身影。 那是无数劫前的梧山。那一日后,梧山崩毁,消失不见,原是高山的地方成了一块平原。又过了数万年,寰宇内的混沌妖兽群愈来愈壮大,划界而治、不相往来的仙魔两家,不得不放下嫌隙,合力将妖兽群赶到这块平原上,施法封印。 无数年后,这一块浸染着仙魔和混沌妖兽鲜血的平原,慢慢变成了一块混沌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片土地渐渐不再为新生的仙魔们所知。即便是知晓该地存在的少数仙魔,也并不知晓这块土地在天地初开时的意义。 再没有人记得当年的梧山,更没有人记得那座山的主人。仙魔们只知,此地叫做远古战场,封印着一群丑陋的妖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同归 九嶷收回思绪,与青渊对视一眼,青渊向他点了点头,“劳烦神君了,请务必把阿曜带回来。”顿了顿,青渊又道:“她若是不肯随你回来,神君且传音给我,我亲自去远古战场寻这丫头。” 九嶷笑了,“好,多谢凤王。”言罢,他看向宓婳和瑞旻,向他们点了点头,下一秒已消失在原地。 青渊看着九嶷原本站立的地方,若有所思。萱孋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柔声问道:“夫君,在想何事?” 青渊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奇怪,九嶷神君苏醒之后,法力忽而涨了许多,连我也看不出,他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凤祢听到这话,登时来了劲,拽着青渊的衣袖嚷道:“是吗是吗?那父王,眼下究竟是我师父厉害,还是小姑姑厉害?” 青渊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难说。” 他忽而想起青曜醒来那日,从莲玦手中将他救下时,自她手心传来的无与伦比的力量,又想到他未曾亲眼目睹的,青曜凌空一剑,荡平混沌劫的景象,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若真论起打架,这寰宇内有谁能打赢她? 九嶷跨过三十三重天,一路前行,直到他看见那个巨大的封印,方才停下脚步。 远古战场的中心,又重被封印笼罩。不同的是,上一个封印是仙魔二界共同设下的,为的是囚禁混沌妖兽。而眼下的这个封印,则是那人亲自设下,以此自囚。 亿万年前,他以青丘为牢,自困自封,让她受尽了无法言说的苦。亿万年后,换她在梧山画地,自囚己身,留他在封印外忐忑不安,不知该进还是该等。 他站在远古战场的封印前,高天上的罡风凌冽,呼啸着划过他的脸。他的手微微颤抖,自袖中取出一柄剑,那是当年他送给她的剑,也是她散魂时所用的剑,更是害得她今世险些神魂俱灭的剑。 这把剑,是他以自身本源为材,又以一半心血为引,更以天狐火淬炼万年方成。本想借此剑向她表明心迹,谁知送剑当日,她便同轩辕一道来了青丘。 他看着她望着轩辕微笑,看着她一如既往信任、依赖轩辕的模样,慢慢闭上了眼睛。他以为,过了这数万年,她依旧还是当年的阿焱,还是那个,不懂得情为何物的阿焱。所以他故意在亭中饮酒,任由族中狐女环绕,为的是叫离焱看见,好看看她究竟会不会为此难过。 结果,是他算错了。离焱向他一步步走来,看着他的眼神,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她眼中满是苦苦等待、苦苦忍耐却又不可得的悲伤。看着这样的离焱,九嶷登时就慌了,他出言唤她,但却又羞又愧,以至于无法说不出想说的话。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失望,看着她转身离开,却没有勇气追上去,没办法开口让她留下。 离焱走了很久,他也不敢去找她。只敢借着月轮升天之际,站在月轮上远远看着她。他不肯原谅自己,更无法同离焱面对面相处,他不知离焱会怎么想,会不会就此厌弃了他,再也不想见他,不想理他。 罡风里的九嶷想到这里,自嘲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轩辕说的对,九嶷,你是个蠢货。” 不管离焱心中如何看他,他怎能因此畏缩不前?难道因为愧疚和忐忑,就可以继续不靠近她,继续这样伤害她? 明明这样爱她,却不肯让她知道,害她心痛,害她困惑,还害她束手无策,就这样让她受着爱而不得的苦,活生生受了那么多年。 九嶷,你何其自私?九嶷,你何其狠心? 罡风吹过他手中的剑,发出铮然剑鸣。九嶷定了定神,握住手中的剑,大步向前,持剑一挥,斩向封印。 金色的封印纹丝不动。九嶷没有迟疑,再度挥剑下斩。数百次、数千次,封印依旧没有一丝缝隙。 九嶷挥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封印,万千思念涌来,他闭上眼睛,缓缓举剑,向着封印狠狠一斩,颤声唤道:“阿焱!” 那牢不可破的封印应声而碎。九嶷拄着剑微微喘气,须臾后,他抬眼望向封印内的世界,先是一愣,继而红了眼眶。 荒寂的远古战场消失了,亿万年前的梧山回来了。 九嶷眼前伫立着一座沉默的山,从山脚到山腰,入目皆是繁花胜景。山顶有一株火红的梧树,树下睡着一个火红的身影。在她身畔,生长着一株小小的焱莲。 九嶷一步步走上山顶,一步步走向那株火梧树,望着树下的那个身影,双唇剧颤,竟是久久不能言。 许久之后,他方能开口,带着无法言说的思念和再难抑制的爱意,轻声唤道:“阿焱。” 话音落下,树下那火红的身影轻轻一动,继而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坐在树下,抬眼望着站在身前的男子,朱唇轻启,“叫我做什么?” 离焱一身红衣,倚在树下,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一如亿万年前,她从每一次沉眠中醒来的模样。那双金色的美目一眨不眨的看着九嶷,安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九嶷张口欲言,眼中却先落下了泪。他克制着心底传来的剧痛,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颤抖,柔声说道: “阿焱,我来接你回家。” 暖风拂来,火红的梧叶随风而下,纷纷扬扬,飘旋在半空,一点一点缓缓落下。 一片梧叶即将落在离焱肩头,却被她抬手拈住,放在了树下那株焱莲身边。她看了那焱莲一会,缓缓起身,看向身前的九嶷,忽而一笑。 “梧山就是我的家,小九,你还要带我回哪个家?” 九嶷听到她的声音,还未答话,喉头已不争气的一哽,眼中一酸,竟是止不住的再度落泪。 他手足无措,抬起一尘不染的衣袖胡乱擦了擦泪,哽咽道:“当年为你建造宫殿的,不止是轩辕,还有我。” “可惜过了这么久,那座宫殿想必早就不在了。” “但是,只要阿焱你愿意,我这就回青丘为你重建一座。”他抬起眼,定定的看着离焱,带着忐忑和期待,轻声道:“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家。” 离焱看着一边掉泪一边擦泪的九嶷,静静听着他说完了话,未发一言。九嶷等了许久,仍未有回答,心绪逐渐低沉,他垂下眼,正要开口,离焱却笑了。 随着这一笑,她眼中亿万个世界骤然明亮,眼底暗藏着的无数劫前的晦暗终于化解。这一刻,整片天地灵气陡增,草木繁盛,万物生长。 她笑着迈步走向呆呆站着的九嶷,抬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不待他有所反应,径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走。”她抬头看着九嶷,“跟你回家。”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同归 九嶷收回思绪,与青渊对视一眼,青渊向他点了点头,“劳烦神君了,请务必把阿曜带回来。”顿了顿,青渊又道:“她若是不肯随你回来,神君且传音给我,我亲自去远古战场寻这丫头。” 九嶷笑了,“好,多谢凤王。”言罢,他看向宓婳和瑞旻,向他们点了点头,下一秒已消失在原地。 青渊看着九嶷原本站立的地方,若有所思。萱孋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柔声问道:“夫君,在想何事?” 青渊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奇怪,九嶷神君苏醒之后,法力忽而涨了许多,连我也看不出,他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凤祢听到这话,登时来了劲,拽着青渊的衣袖嚷道:“是吗是吗?那父王,眼下究竟是我师父厉害,还是小姑姑厉害?” 青渊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难说。” 他忽而想起青曜醒来那日,从莲玦手中将他救下时,自她手心传来的无与伦比的力量,又想到他未曾亲眼目睹的,青曜凌空一剑,荡平混沌劫的景象,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若真论起打架,这寰宇内有谁能打赢她? 九嶷跨过三十三重天,一路前行,直到他看见那个巨大的封印,方才停下脚步。 远古战场的中心,又重被封印笼罩。不同的是,上一个封印是仙魔二界共同设下的,为的是囚禁混沌妖兽。而眼下的这个封印,则是那人亲自设下,以此自囚。 亿万年前,他以青丘为牢,自困自封,让她受尽了无法言说的苦。亿万年后,换她在梧山画地,自囚己身,留他在封印外忐忑不安,不知该进还是该等。 他站在远古战场的封印前,高天上的罡风凌冽,呼啸着划过他的脸。他的手微微颤抖,自袖中取出一柄剑,那是当年他送给她的剑,也是她散魂时所用的剑,更是害得她今世险些神魂俱灭的剑。 这把剑,是他以自身本源为材,又以一半心血为引,更以天狐火淬炼万年方成。本想借此剑向她表明心迹,谁知送剑当日,她便同轩辕一道来了青丘。 他看着她望着轩辕微笑,看着她一如既往信任、依赖轩辕的模样,慢慢闭上了眼睛。他以为,过了这数万年,她依旧还是当年的阿焱,还是那个,不懂得情为何物的阿焱。所以他故意在亭中饮酒,任由族中狐女环绕,为的是叫离焱看见,好看看她究竟会不会为此难过。 结果,是他算错了。离焱向他一步步走来,看着他的眼神,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她眼中满是苦苦等待、苦苦忍耐却又不可得的悲伤。看着这样的离焱,九嶷登时就慌了,他出言唤她,但却又羞又愧,以至于无法说不出想说的话。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失望,看着她转身离开,却没有勇气追上去,没办法开口让她留下。 离焱走了很久,他也不敢去找她。只敢借着月轮升天之际,站在月轮上远远看着她。他不肯原谅自己,更无法同离焱面对面相处,他不知离焱会怎么想,会不会就此厌弃了他,再也不想见他,不想理他。 罡风里的九嶷想到这里,自嘲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轩辕说的对,九嶷,你是个蠢货。” 不管离焱心中如何看他,他怎能因此畏缩不前?难道因为愧疚和忐忑,就可以继续不靠近她,继续这样伤害她? 明明这样爱她,却不肯让她知道,害她心痛,害她困惑,还害她束手无策,就这样让她受着爱而不得的苦,活生生受了那么多年。 九嶷,你何其自私?九嶷,你何其狠心? 罡风吹过他手中的剑,发出铮然剑鸣。九嶷定了定神,握住手中的剑,大步向前,持剑一挥,斩向封印。 金色的封印纹丝不动。九嶷没有迟疑,再度挥剑下斩。数百次、数千次,封印依旧没有一丝缝隙。 九嶷挥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封印,万千思念涌来,他闭上眼睛,缓缓举剑,向着封印狠狠一斩,颤声唤道:“阿焱!” 那牢不可破的封印应声而碎。九嶷拄着剑微微喘气,须臾后,他抬眼望向封印内的世界,先是一愣,继而红了眼眶。 荒寂的远古战场消失了,亿万年前的梧山回来了。 九嶷眼前伫立着一座沉默的山,从山脚到山腰,入目皆是繁花胜景。山顶有一株火红的梧树,树下睡着一个火红的身影。在她身畔,生长着一株小小的焱莲。 九嶷一步步走上山顶,一步步走向那株火梧树,望着树下的那个身影,双唇剧颤,竟是久久不能言。 许久之后,他方能开口,带着无法言说的思念和再难抑制的爱意,轻声唤道:“阿焱。” 话音落下,树下那火红的身影轻轻一动,继而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坐在树下,抬眼望着站在身前的男子,朱唇轻启,“叫我做什么?” 离焱一身红衣,倚在树下,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一如亿万年前,她从每一次沉眠中醒来的模样。那双金色的美目一眨不眨的看着九嶷,安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九嶷张口欲言,眼中却先落下了泪。他克制着心底传来的剧痛,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颤抖,柔声说道: “阿焱,我来接你回家。” 暖风拂来,火红的梧叶随风而下,纷纷扬扬,飘旋在半空,一点一点缓缓落下。 一片梧叶即将落在离焱肩头,却被她抬手拈住,放在了树下那株焱莲身边。她看了那焱莲一会,缓缓起身,看向身前的九嶷,忽而一笑。 “梧山就是我的家,小九,你还要带我回哪个家?” 九嶷听到她的声音,还未答话,喉头已不争气的一哽,眼中一酸,竟是止不住的再度落泪。 他手足无措,抬起一尘不染的衣袖胡乱擦了擦泪,哽咽道:“当年为你建造宫殿的,不止是轩辕,还有我。” “可惜过了这么久,那座宫殿想必早就不在了。” “但是,只要阿焱你愿意,我这就回青丘为你重建一座。”他抬起眼,定定的看着离焱,带着忐忑和期待,轻声道:“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家。” 离焱看着一边掉泪一边擦泪的九嶷,静静听着他说完了话,未发一言。九嶷等了许久,仍未有回答,心绪逐渐低沉,他垂下眼,正要开口,离焱却笑了。 随着这一笑,她眼中亿万个世界骤然明亮,眼底暗藏着的无数劫前的晦暗终于化解。这一刻,整片天地灵气陡增,草木繁盛,万物生长。 她笑着迈步走向呆呆站着的九嶷,抬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不待他有所反应,径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走。”她抬头看着九嶷,“跟你回家。”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婚 素来清寂的栖凤岭,这一日忽而热闹非凡。处处结彩张灯,入目皆是喜庆的红色。这般庆贺不为别的,只因凤族的凤初公主,今日要大婚了。 栖凤岭的结界大开,广迎四方来客。凤族中人上至白发老者,下至垂髫小儿,脸上皆是满溢的喜气。 凤宫后殿,身着大红嫁衣的凤初坐在梳妆镜前,看着侍女为她戴上繁复的发饰。盛装之下的少女褪去了青涩,唯余新嫁娘的妩媚和羞涩。 萱孋端详着女儿,又是欣慰又是舍不得,竟是红了眼眶。身后一人笑着抱住她,“孋姐姐,你若舍不得小初出嫁,我这就出门,去泰安山将那司命神君撵走。” 萱孋破涕为笑,伸手拍了那人一下,“你这丫头,可莫要胡闹。” 那女子着一袭碧海鲛绡裙,容色灼灼,笑意盈盈,正是凤族的长公主青曜。 凤初正乖乖坐着任凭侍女摆弄,闻言羞红了脸,嗔道:“小姑姑!你” 青曜走到凤初身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凤钗,小心替她簪上,左右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放心罢小初,姑姑虽然一万个不想把你嫁出去,但你既然喜欢沈琰那小子,姑姑再舍不得,也定然会欢欢喜喜地看你出嫁的。是不是孋姐姐?” 萱孋偏过头,悄悄拭泪,知道青曜是特地逗趣来安慰她,心头温暖,柔声应道:“你小姑姑说的是。只要初儿开心,母后别无所求。” 凤初鼻子一酸,还未哭出来,青曜已眼疾手快的打开脂粉盒,朝她脸上胡乱盖了一通,口中念道:“不能哭不能哭!小初今日要漂漂亮亮的,哭了就不漂亮了!”直把个原本妆容整齐的美人化成了花脸。 凤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哭笑不得,身边的侍女们连忙冲过来补救,凤初登时被围了个几层。她费力转头想看她小姑姑一眼,却刚好瞧见青曜被恰好进门的青渊黑着脸拎了出去。 青曜吐吐舌头,一个箭步躲到跟出来的萱孋身后,探头看向板着脸的兄长,嘻嘻笑着说道:“哥哥不忙啦?今日来客太多,哥哥辛苦啦!” 青渊望着伸个小脑袋朝他笑的妹妹,一张脸再也没法继续板着。他走到萱孋身边,将青曜揪了出来,正要训她,对上青曜灿烂的笑脸,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初儿都要出嫁了,你这小姑姑怎的还是这么皮?” 青曜只冲他笑,余光瞅到青渊身后,凤祢正向这里走来,她眼珠一转,对青渊道:“哥哥!我去前头瞧瞧司命神君他们到哪了!”说完不待青渊回答,已一溜烟跑了,还顺带拉走了一头雾水的凤祢。 青渊望着青曜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同萱孋对视一眼,温柔笑了起来。 凤祢被青曜拖着跑了好远才停下,一脸茫然的问道:“小姑姑,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青曜敲了他一指头,“才没有,你小姑姑我有那么不懂事吗?”凤祢更加茫然,“那小姑姑为什么要跑?” 青曜俯身捏了捏凤祢的脸,“因为小姑姑开心!”说完丢下更加茫然的凤祢,施施然走了。 凤初摸了摸脸,迷惑的摇了摇头,见青曜已走了好远,赶紧快步跟上,抓住青曜的衣袖问道:“小姑姑,我们这是去哪?” 青曜伸手牵住他,笑道:“去看看你姐夫司命神君到哪里了。” 凤祢站在半空,看着泰安仙府诸人忙做一团,眼尖的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抬手指向那人,忙不迭的向青曜说道:“小姑姑!师父怎么在这里?” 青曜却并不意外,“你师父他应泰安帝君之请,陪同司命神君一道,前往栖凤岭迎亲。” 说话间,凤祢又看见了一个身影,惊奇道:“咦?这不是四师弟吗?他怎么也在?” 青曜道:“金乌族长也是应泰安帝君之邀来的,瑞旻当然跟他一道来了。” 那金发少年似有所感,猛一抬头,竟是与半空里的青曜对视了一眼。少年有些激动,转眼已到了青曜身前,单膝跪下,仰脸看向青曜,眼中满是欣喜,“大人,您怎么来了?” 青曜未料到这孩子同她的感应如此之强,微微一愣,笑道:“来看看热闹。” 她与九嶷一道离开远古战场,回到栖凤岭时,众人喜不自禁。就在此时,沈琰忽而单膝跪下,牵住凤初的手,当众求婚。凤初既惊且喜,羞涩点头,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大婚。 金发少年闭上了眼,稍缓了一下心绪,再度睁开时,眼眶微红,但终是忍住了泪。青曜见他这般模样,有些心疼,伸手将他扶起,温柔揽他入怀,轻声道:“这才几日未见,怎的又要哭?” 几日前她回到栖凤岭,凤祢和凤初是最先扑上来的,宓婳和瑞旻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上前,只站在一旁,看着她和九嶷十指相扣的手,又哭又笑。 青渊和萱孋为她的归来设宴大贺,很是热闹了一番。直到夜深时,她方才抽出空来,与这两个孩子单独会面。 她抱着消瘦了太多的宓婳,心疼不已,宓婳只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固执的问她,“大人,他何时能回来?” 离焱亲了亲她的额头,“小泷霜别担心,我保证,赫岚一定会回来,但是他需要时间,我们一起等他好不好?” 泷霜不再说话,只伸手抱住了离焱,无声掉泪。 离焱也心绪复杂,轻轻拍着泷霜的背,看向守在身前的金发少年,那少年看向她的眼神那样诚挚,一如亿万年前。 离焱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少年的脸,“怎的还是这么瘦。” 话音未落,那少年已双手抓住离焱,放声大哭。他哭了好久好久,将离焱半只袖子都哭湿了才停下。离焱耐心的等他停下,怜爱的替他擦泪,伸手将他搂入怀中,也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好了,不哭了太一,我再也不走了。” 太一闻言,鼻子一酸,竟是又要哭。离焱无奈,将他搂的更紧,轻轻一叹,“太一,对不起。” 她醒来的那一刻,就知晓了亿万年前发生的一切。三个孩子各自的结局,无不令她心痛。 三个孩子里,只有太一活了下去,为她守住了族人,亦被她困了一生。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婚 素来清寂的栖凤岭,这一日忽而热闹非凡。处处结彩张灯,入目皆是喜庆的红色。这般庆贺不为别的,只因凤族的凤初公主,今日要大婚了。 栖凤岭的结界大开,广迎四方来客。凤族中人上至白发老者,下至垂髫小儿,脸上皆是满溢的喜气。 凤宫后殿,身着大红嫁衣的凤初坐在梳妆镜前,看着侍女为她戴上繁复的发饰。盛装之下的少女褪去了青涩,唯余新嫁娘的妩媚和羞涩。 萱孋端详着女儿,又是欣慰又是舍不得,竟是红了眼眶。身后一人笑着抱住她,“孋姐姐,你若舍不得小初出嫁,我这就出门,去泰安山将那司命神君撵走。” 萱孋破涕为笑,伸手拍了那人一下,“你这丫头,可莫要胡闹。” 那女子着一袭碧海鲛绡裙,容色灼灼,笑意盈盈,正是凤族的长公主青曜。 凤初正乖乖坐着任凭侍女摆弄,闻言羞红了脸,嗔道:“小姑姑!你” 青曜走到凤初身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凤钗,小心替她簪上,左右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放心罢小初,姑姑虽然一万个不想把你嫁出去,但你既然喜欢沈琰那小子,姑姑再舍不得,也定然会欢欢喜喜地看你出嫁的。是不是孋姐姐?” 萱孋偏过头,悄悄拭泪,知道青曜是特地逗趣来安慰她,心头温暖,柔声应道:“你小姑姑说的是。只要初儿开心,母后别无所求。” 凤初鼻子一酸,还未哭出来,青曜已眼疾手快的打开脂粉盒,朝她脸上胡乱盖了一通,口中念道:“不能哭不能哭!小初今日要漂漂亮亮的,哭了就不漂亮了!”直把个原本妆容整齐的美人化成了花脸。 凤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哭笑不得,身边的侍女们连忙冲过来补救,凤初登时被围了个几层。她费力转头想看她小姑姑一眼,却刚好瞧见青曜被恰好进门的青渊黑着脸拎了出去。 青曜吐吐舌头,一个箭步躲到跟出来的萱孋身后,探头看向板着脸的兄长,嘻嘻笑着说道:“哥哥不忙啦?今日来客太多,哥哥辛苦啦!” 青渊望着伸个小脑袋朝他笑的妹妹,一张脸再也没法继续板着。他走到萱孋身边,将青曜揪了出来,正要训她,对上青曜灿烂的笑脸,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初儿都要出嫁了,你这小姑姑怎的还是这么皮?” 青曜只冲他笑,余光瞅到青渊身后,凤祢正向这里走来,她眼珠一转,对青渊道:“哥哥!我去前头瞧瞧司命神君他们到哪了!”说完不待青渊回答,已一溜烟跑了,还顺带拉走了一头雾水的凤祢。 青渊望着青曜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同萱孋对视一眼,温柔笑了起来。 凤祢被青曜拖着跑了好远才停下,一脸茫然的问道:“小姑姑,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青曜敲了他一指头,“才没有,你小姑姑我有那么不懂事吗?”凤祢更加茫然,“那小姑姑为什么要跑?” 青曜俯身捏了捏凤祢的脸,“因为小姑姑开心!”说完丢下更加茫然的凤祢,施施然走了。 凤初摸了摸脸,迷惑的摇了摇头,见青曜已走了好远,赶紧快步跟上,抓住青曜的衣袖问道:“小姑姑,我们这是去哪?” 青曜伸手牵住他,笑道:“去看看你姐夫司命神君到哪里了。” 凤祢站在半空,看着泰安仙府诸人忙做一团,眼尖的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抬手指向那人,忙不迭的向青曜说道:“小姑姑!师父怎么在这里?” 青曜却并不意外,“你师父他应泰安帝君之请,陪同司命神君一道,前往栖凤岭迎亲。” 说话间,凤祢又看见了一个身影,惊奇道:“咦?这不是四师弟吗?他怎么也在?” 青曜道:“金乌族长也是应泰安帝君之邀来的,瑞旻当然跟他一道来了。” 那金发少年似有所感,猛一抬头,竟是与半空里的青曜对视了一眼。少年有些激动,转眼已到了青曜身前,单膝跪下,仰脸看向青曜,眼中满是欣喜,“大人,您怎么来了?” 青曜未料到这孩子同她的感应如此之强,微微一愣,笑道:“来看看热闹。” 她与九嶷一道离开远古战场,回到栖凤岭时,众人喜不自禁。就在此时,沈琰忽而单膝跪下,牵住凤初的手,当众求婚。凤初既惊且喜,羞涩点头,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大婚。 金发少年闭上了眼,稍缓了一下心绪,再度睁开时,眼眶微红,但终是忍住了泪。青曜见他这般模样,有些心疼,伸手将他扶起,温柔揽他入怀,轻声道:“这才几日未见,怎的又要哭?” 几日前她回到栖凤岭,凤祢和凤初是最先扑上来的,宓婳和瑞旻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上前,只站在一旁,看着她和九嶷十指相扣的手,又哭又笑。 青渊和萱孋为她的归来设宴大贺,很是热闹了一番。直到夜深时,她方才抽出空来,与这两个孩子单独会面。 她抱着消瘦了太多的宓婳,心疼不已,宓婳只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固执的问她,“大人,他何时能回来?” 离焱亲了亲她的额头,“小泷霜别担心,我保证,赫岚一定会回来,但是他需要时间,我们一起等他好不好?” 泷霜不再说话,只伸手抱住了离焱,无声掉泪。 离焱也心绪复杂,轻轻拍着泷霜的背,看向守在身前的金发少年,那少年看向她的眼神那样诚挚,一如亿万年前。 离焱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少年的脸,“怎的还是这么瘦。” 话音未落,那少年已双手抓住离焱,放声大哭。他哭了好久好久,将离焱半只袖子都哭湿了才停下。离焱耐心的等他停下,怜爱的替他擦泪,伸手将他搂入怀中,也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好了,不哭了太一,我再也不走了。” 太一闻言,鼻子一酸,竟是又要哭。离焱无奈,将他搂的更紧,轻轻一叹,“太一,对不起。” 她醒来的那一刻,就知晓了亿万年前发生的一切。三个孩子各自的结局,无不令她心痛。 三个孩子里,只有太一活了下去,为她守住了族人,亦被她困了一生。 第一百七十章 迎亲 念及此处,离焱微微一叹,只觉亏欠了他们太多。她轻轻拍了拍怀中少年的背,柔声道:“太一听话,待会你可是要随行去迎亲的,可不能红着眼,叫人看见了笑话。”又摸摸他的头,笑着安慰道:“放心,我在呢。” 少年恋恋不舍的放开离焱,冷不防与一旁好奇盯着他的凤祢对上了视线,顿时有些赧然。凤祢瞅瞅他,又看看离焱,正欲开口问询,却被离焱一把揪住衣领,“看来这边还要准备一会,凤祢,我们走啦,回去和你姐姐说话。” 无辜的凤祢就这样被自家小姑姑揪着脖子破云穿雾,一路又飞回了栖凤岭。只余太一独自一人站在半空,呆呆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连有人走到他身后都未曾发觉。 九嶷走到他身后,轻咳一声,唤道:“小殿下,”太一如梦方醒,连忙回头,“大人您怎么来了?” 九嶷笑了笑,“金乌王在到处寻你。”太一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多谢大人来寻我,我这就下去。” 九嶷点点头,“小殿下不必多礼。”太一顿住,看着九嶷认真说道:“大人,叫我太一。” 九嶷一愣,再一笑,点了点头道:“好,太一。” 前世与今世的骤然交织,改变了太多人的身份。九嶷一时不知该如何与这几个孩子相处,未曾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竟会主动朝他释放善意。 不过并未容他多想,泰安仙府内传来一阵喧闹,九嶷低头一看,黄昏将近,泰安山的迎亲队伍要出发了。一身红衣的司命仙君沈琰,容光奕奕,走在了队伍的正前。 黄昏时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抵达了栖凤岭。凤族结界大开,族中诸位长老悉数到齐,在一个青色身影的率领下,喜气洋洋的等在门口,迎接这支队伍。 那青衣女子朝迎亲队伍遥施一礼,嘴角含笑,朗声道:“有劳各位,远道而来,这便请进,随我入栖凤岭。” 迎亲队伍中传来一阵低语,其中不乏认得这女子的仙人,或惊喜或敬畏的看着她,窃窃私语道:“这位莫不是青曜帝君?”“这还用问?凤初公主大婚,有资格站在这带着凤族长老迎亲的女殿下,除了青曜帝君还能有谁?” 泰安帝君猛一回头,用眼神制止住了几个私语的弟子,众弟子连忙噤声,不敢再议论青衣女子的身份。 那厢青曜的话音刚落,只见一身喜服的沈琰越众而出,朝青曜深深一拜,“劳烦帝君久等了,还请帝君手下留情,沈琰感激不尽。” 青曜闻言,哈哈一笑,“那是自然,仙君不必担心。” 随同而来的迎亲仙人们一惊,“怎么回事?司命仙君为何要青曜帝君手下留情?这是要做什么?” 沈琰抬起头,看着狡黠笑着的青曜,不由得苦笑了下,预感他今日的迎亲,定然轻松不得了。 青曜笑罢,抬手作势,“诸位,这便请。” 话毕,青曜已当先一步迈开,消失在迎亲众位眼前。凤族诸长老跟在她身后,亦是消失不见。 众仙:“”。 队伍里已有仙家大声问了起来:“司命仙君,劳烦给说道说道,栖凤岭迎亲的规矩,是要咱们做什么?” 沈琰继续苦笑道,“各位,我也不知会遇到什么,还请各位倾力相助,小仙今日能否顺利成亲,就看各位仙友的了!” 应邀而来陪同迎亲的,皆是素日与泰安帝君私交甚笃的仙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此刻都已到了门口,当众退出去难免尴尬,就算眼前的栖凤岭是座魔窟,少不得也是要闯一闯的。再说了,今日乃是迎亲,想来凤宫也不会太过为难新郎官?众仙家如此想着,当下吵嚷一番后,便也安静了下来。 沈琰作为今天的主角,定了定神,率先一步迈出。正此时,地下埋着的某个法阵瞬间被激活,只听得“嗡”的一声,迎亲队伍霎时被浓重的迷雾笼罩。 众仙家正手足无措之时,迷雾里遥遥传来了青曜的声音:“各位,今天是我栖凤岭的好日子,故在这迷阵里设了几处小关卡,以供娱乐。每个关卡通过后,通关者都会获得一枚信物,集齐五枚信物后,迷阵会自动打开,新郎便可前去凤宫正殿,迎娶公主了。”顿了顿,她又道:“但若是黄昏之前,诸位还未能通关,那我栖凤岭可就为难了。错过了吉时,新郎还不来的话,这门婚事,我凤宫可就不作数了哦。” 众仙听完,简直难以置信,半是讶于冷漠疏离的青曜帝君居然会这般顽皮,半是讶于这次迎亲竟如此艰难,不由得纷纷抱怨,叫苦连天。 沈琰擦了把汗,冲众仙家抱拳,苦笑着恳求道:“还请诸位相助,沈琰感激不尽!”众仙家心头暗暗叫苦,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认命,当下组成小队,分头去寻那未知的关卡地点,搜集信物去了。 浓雾翻滚,愈加浓重,与沈琰同行的诸仙只觉衣衫渐重,步履艰难,不得已施行仙术,捻诀御风,不曾想这一施法竟引动了法阵中的机关,裹挟着天火的雷霆轰然降下,劈得众仙家猝不及防,四散奔走。偏这天火还十分奇异,寻常仙家施法竟无法令其熄灭,只烧得众仙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幸而这火似有灵性,只焚衣衫,半点不伤仙体。衣衫焚破后,便自行熄灭。经此一遭,法阵中的仙家再也不敢动用半点仙术,只得硬着头皮在浓雾中缓步前行。 才被天火戏弄过一番的众仙心绪方定,变故又生。只见浓雾中陡然窜出一群凶兽,扑向众仙。平日倚仗惯了仙法的众仙惊恐万状,登时捻诀施法,却又因仙术招来了一顿雷霆天火,待勉强击退凶兽后,众仙个个灰头土脸,褴褛不堪。只有沈琰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天将在凶兽袭来时未用仙术,而是拔出手中的佩剑将其斩杀,因而得以幸免天火之罚。 万幸的是,凶兽灭绝之后,迷雾中竟缓缓浮现出一枚雪白的凤羽,沈琰上前接下,只听得耳边传来青曜的笑声,“恭喜仙君,喜获第一枚信物。” 沈琰手握凤羽,再望着周遭仙友的狼狈模样,哭笑不得,只得朝他们深施一礼,“诸位今日相助之恩,沈琰没齿难忘,来日若有差遣,请尽管吩咐,沈琰绝无二话。” 众仙家皆无奈苦笑,冲他连连摆手,“言重了仙君,还有四枚信物尚未到手呢,待你顺利迎娶了凤初公主,再来言谢罢。”说罢,诸仙强打精神,互相搀扶,继续前行。 第一百七十章 迎亲 念及此处,离焱微微一叹,只觉亏欠了他们太多。她轻轻拍了拍怀中少年的背,柔声道:“太一听话,待会你可是要随行去迎亲的,可不能红着眼,叫人看见了笑话。”又摸摸他的头,笑着安慰道:“放心,我在呢。” 少年恋恋不舍的放开离焱,冷不防与一旁好奇盯着他的凤祢对上了视线,顿时有些赧然。凤祢瞅瞅他,又看看离焱,正欲开口问询,却被离焱一把揪住衣领,“看来这边还要准备一会,凤祢,我们走啦,回去和你姐姐说话。” 无辜的凤祢就这样被自家小姑姑揪着脖子破云穿雾,一路又飞回了栖凤岭。只余太一独自一人站在半空,呆呆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连有人走到他身后都未曾发觉。 九嶷走到他身后,轻咳一声,唤道:“小殿下,”太一如梦方醒,连忙回头,“大人您怎么来了?” 九嶷笑了笑,“金乌王在到处寻你。”太一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多谢大人来寻我,我这就下去。” 九嶷点点头,“小殿下不必多礼。”太一顿住,看着九嶷认真说道:“大人,叫我太一。” 九嶷一愣,再一笑,点了点头道:“好,太一。” 前世与今世的骤然交织,改变了太多人的身份。九嶷一时不知该如何与这几个孩子相处,未曾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竟会主动朝他释放善意。 不过并未容他多想,泰安仙府内传来一阵喧闹,九嶷低头一看,黄昏将近,泰安山的迎亲队伍要出发了。一身红衣的司命仙君沈琰,容光奕奕,走在了队伍的正前。 黄昏时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抵达了栖凤岭。凤族结界大开,族中诸位长老悉数到齐,在一个青色身影的率领下,喜气洋洋的等在门口,迎接这支队伍。 那青衣女子朝迎亲队伍遥施一礼,嘴角含笑,朗声道:“有劳各位,远道而来,这便请进,随我入栖凤岭。” 迎亲队伍中传来一阵低语,其中不乏认得这女子的仙人,或惊喜或敬畏的看着她,窃窃私语道:“这位莫不是青曜帝君?”“这还用问?凤初公主大婚,有资格站在这带着凤族长老迎亲的女殿下,除了青曜帝君还能有谁?” 泰安帝君猛一回头,用眼神制止住了几个私语的弟子,众弟子连忙噤声,不敢再议论青衣女子的身份。 那厢青曜的话音刚落,只见一身喜服的沈琰越众而出,朝青曜深深一拜,“劳烦帝君久等了,还请帝君手下留情,沈琰感激不尽。” 青曜闻言,哈哈一笑,“那是自然,仙君不必担心。” 随同而来的迎亲仙人们一惊,“怎么回事?司命仙君为何要青曜帝君手下留情?这是要做什么?” 沈琰抬起头,看着狡黠笑着的青曜,不由得苦笑了下,预感他今日的迎亲,定然轻松不得了。 青曜笑罢,抬手作势,“诸位,这便请。” 话毕,青曜已当先一步迈开,消失在迎亲众位眼前。凤族诸长老跟在她身后,亦是消失不见。 众仙:“”。 队伍里已有仙家大声问了起来:“司命仙君,劳烦给说道说道,栖凤岭迎亲的规矩,是要咱们做什么?” 沈琰继续苦笑道,“各位,我也不知会遇到什么,还请各位倾力相助,小仙今日能否顺利成亲,就看各位仙友的了!” 应邀而来陪同迎亲的,皆是素日与泰安帝君私交甚笃的仙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此刻都已到了门口,当众退出去难免尴尬,就算眼前的栖凤岭是座魔窟,少不得也是要闯一闯的。再说了,今日乃是迎亲,想来凤宫也不会太过为难新郎官?众仙家如此想着,当下吵嚷一番后,便也安静了下来。 沈琰作为今天的主角,定了定神,率先一步迈出。正此时,地下埋着的某个法阵瞬间被激活,只听得“嗡”的一声,迎亲队伍霎时被浓重的迷雾笼罩。 众仙家正手足无措之时,迷雾里遥遥传来了青曜的声音:“各位,今天是我栖凤岭的好日子,故在这迷阵里设了几处小关卡,以供娱乐。每个关卡通过后,通关者都会获得一枚信物,集齐五枚信物后,迷阵会自动打开,新郎便可前去凤宫正殿,迎娶公主了。”顿了顿,她又道:“但若是黄昏之前,诸位还未能通关,那我栖凤岭可就为难了。错过了吉时,新郎还不来的话,这门婚事,我凤宫可就不作数了哦。” 众仙听完,简直难以置信,半是讶于冷漠疏离的青曜帝君居然会这般顽皮,半是讶于这次迎亲竟如此艰难,不由得纷纷抱怨,叫苦连天。 沈琰擦了把汗,冲众仙家抱拳,苦笑着恳求道:“还请诸位相助,沈琰感激不尽!”众仙家心头暗暗叫苦,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认命,当下组成小队,分头去寻那未知的关卡地点,搜集信物去了。 浓雾翻滚,愈加浓重,与沈琰同行的诸仙只觉衣衫渐重,步履艰难,不得已施行仙术,捻诀御风,不曾想这一施法竟引动了法阵中的机关,裹挟着天火的雷霆轰然降下,劈得众仙家猝不及防,四散奔走。偏这天火还十分奇异,寻常仙家施法竟无法令其熄灭,只烧得众仙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幸而这火似有灵性,只焚衣衫,半点不伤仙体。衣衫焚破后,便自行熄灭。经此一遭,法阵中的仙家再也不敢动用半点仙术,只得硬着头皮在浓雾中缓步前行。 才被天火戏弄过一番的众仙心绪方定,变故又生。只见浓雾中陡然窜出一群凶兽,扑向众仙。平日倚仗惯了仙法的众仙惊恐万状,登时捻诀施法,却又因仙术招来了一顿雷霆天火,待勉强击退凶兽后,众仙个个灰头土脸,褴褛不堪。只有沈琰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天将在凶兽袭来时未用仙术,而是拔出手中的佩剑将其斩杀,因而得以幸免天火之罚。 万幸的是,凶兽灭绝之后,迷雾中竟缓缓浮现出一枚雪白的凤羽,沈琰上前接下,只听得耳边传来青曜的笑声,“恭喜仙君,喜获第一枚信物。” 沈琰手握凤羽,再望着周遭仙友的狼狈模样,哭笑不得,只得朝他们深施一礼,“诸位今日相助之恩,沈琰没齿难忘,来日若有差遣,请尽管吩咐,沈琰绝无二话。” 众仙家皆无奈苦笑,冲他连连摆手,“言重了仙君,还有四枚信物尚未到手呢,待你顺利迎娶了凤初公主,再来言谢罢。”说罢,诸仙强打精神,互相搀扶,继续前行。 第一百七十一章 信物 凤宫大殿里,青曜坐在一面水镜前,支着手肘看着镜中众仙家的囧态,乐不可支。身边的凤祢疑惑的看着她,“小姑姑,为什么要这样对司命仙君啊?” 青曜抓了个果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不好好折腾一下这小子,他哪里晓得要好好珍惜我们小初?那么容易就想把小初拐走,哼,想得美!” 说完,青曜瞟了坐在主位上的青渊一眼,怕他又要出言训斥自己,然而却见青渊神色怡然,竟破天荒的对她的言语颇为赞许。青曜嘿嘿一笑,抬手向水镜一指,只见法阵中的迷雾更加浓重,浓到众仙家连近在眼前的仙友都无法看清。 浓雾之中的众仙家更加叫苦不迭,这法阵中的雾气十分古怪,纵然是仙家之眼也无法看穿。偏在这时,一阵异兽的嚎叫再度在浓雾中响起,逼得众仙家手忙脚乱,纷纷拔出腰上悬了多年只做装饰的仙剑匆忙迎战。 跟随九嶷的这一众仙家还算幸运,雾中的异兽尚未近身便被他一一斩灭,是以跟在他身后的诸仙并未受太多磋磨。谁料众仙才刚松一口气,浓雾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凤鸣,周遭的环境骤然变了。那雾气从原本的灰白色变成了红色,随之而来的还有不知是何物的振翅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围着他们上下翻飞。 众仙家纷纷瞪大眼睛,试图看清那些到处乱飞的东西是什么,然而还未等它们看清,这些东西已经率先向他们发起了攻击。众仙家连忙举剑迎敌,可这些飞舞的小东西速度极快,且颜色与雾气一般,皆是红色,极难分辨。饶是众仙家调起了十二分的灵识,也难以避开这些东西的袭击,只能极为被动的防守,不由得在心中叫苦连天。 众仙家埋头苦战之时,青曜的声音再度从空中传来,隐约带着促狭的笑意:“诸位,第二枚信物就在大家身边,劳烦大家费心找一找!”红雾中的众仙闻言,暗暗咬牙,互相对视一眼后,皆无奈摇头,只能唉声叹气,在不动用法力的条件下,极力挥剑躲过红雾中的攻击,同时睁大眼睛,想要找出与众不同的那一枚信物。 不同与瞪大了眼睛的众仙家,此时的九嶷并未躲闪,竟在迷雾中一反常态的闭上了眼睛。他手中的诛仙剑放出丝丝缕缕的剑气,将他周身护住,免于红羽的袭扰。然而,众仙家没有发现的是,空气中那些乱窜的红羽,并未像戏弄其他仙人一样戏弄九嶷,反而只在他的发间穿行,轻轻梳理着他如缎的发丝,幅度堪称温柔。 九嶷感受着羽毛在他发间的动作,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精准抓住了一片羽毛,将其捧在手心,又仗着雾气浓重,众仙家无法察觉他的动作,对这红羽轻轻落下温柔的一吻。 水镜前的青曜浑身一僵,原本嗑着瓜子的动作骤然一停。凤祢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得问道:“小姑姑,你怎么啦?”还未等青曜回答,青渊略带薄怒的声音已先响起:“这个九嶷神君!哼!”他咬牙还欲说些什么,却被青曜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青曜被瓜子呛得满脸通红,凤祢见状,连忙给她端去一杯醴泉,“小姑姑快喝水!” 青曜接过醴泉,一饮而尽,这才不咳了。她放下杯子,充满感激的看了凤祢一眼,“谢谢凤祢,小姑姑没事了。” 凤祢看着她依旧通红的脸,疑惑的说道:“小姑姑,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他抬头看向青渊,“父王,你快来给小姑姑看看,是不是哪里出岔子了!” 青曜哪里敢抬头看青渊,立刻施法拼命压下脸上翻腾的红晕,同时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的拒绝道:“不用了哥哥,我好着呢。九嶷神君他们这队拿到了第二枚信物,啊,好巧,那边哪吒那队也拿到信物了!我来给他们说一声!” 言罢,她伸手点开水镜,大阵中再度响起清越的女声:“咳咳……恭喜各位,目前已经拿到了三枚信物!大家再接再厉,只剩两枚信物要找了!顺便再提醒一下诸位,现在离吉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各位,抓紧时间哦!” 大阵中的众仙家先是听闻拿到了三枚信物,皆是面上一喜,然而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就听得青曜说时间只剩半个时辰了,笑容纷纷僵在了脸上。 一阵唉声叹气之后,众仙家只得继续前行。眼下只有两个信物需要寻找,因此原本分了五队的仙家,重新聚在了一起,又各自以金乌王和泰安帝君为首,分了两队去寻找信物。 哪吒走在金乌王身边,一脸丧气。太一朝他看了过去,不由得一愣。哪吒回望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小殿下,你看我干什么?” 只见原本威风凛凛的哪吒三太子,此刻却灰头土脸,面目焦黑,头发根根朝天立起,还衣不蔽体,像是刚从火焰山逃出来一般狼狈不堪。反观一直跟在九嶷身边,完全没受到法阵摧残的太一,仍然干干净净,眉清目秀。这俩人的形象对比实在太过惨烈,一众仙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憋着笑意不敢笑出声,生怕惹恼了哪吒。 太一见哪吒说话时,口齿都带着黑灰,嘴唇一张一合间还喷出一股股黑烟,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笑。哪吒见此,脸更黑了,太一连忙作揖,连声道歉,赶紧转移话题,问哪吒此前拿到的信物是什么。 哪吒被问到这个问题,总算开心了点,他得意的拿出一枚金色的鳞片,向众仙炫耀:“我可是抗住了整整三十三道天雷,才从一座巨鼎中将这信物摘下的!等离了栖凤岭回了天宫,我可要沈琰那小子好好陪我打几架才行!不然都对不住我今天吃的苦!” 言语间,哪吒眉飞色舞,嘴里喷出的黑烟更多了。众仙家着实忍不住,哈哈大笑。众仙笑毕,再低头看看同样狼狈的自己,却又瞬间笑不出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信物 凤宫大殿里,青曜坐在一面水镜前,支着手肘看着镜中众仙家的囧态,乐不可支。身边的凤祢疑惑的看着她,“小姑姑,为什么要这样对司命仙君啊?” 青曜抓了个果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不好好折腾一下这小子,他哪里晓得要好好珍惜我们小初?那么容易就想把小初拐走,哼,想得美!” 说完,青曜瞟了坐在主位上的青渊一眼,怕他又要出言训斥自己,然而却见青渊神色怡然,竟破天荒的对她的言语颇为赞许。青曜嘿嘿一笑,抬手向水镜一指,只见法阵中的迷雾更加浓重,浓到众仙家连近在眼前的仙友都无法看清。 浓雾之中的众仙家更加叫苦不迭,这法阵中的雾气十分古怪,纵然是仙家之眼也无法看穿。偏在这时,一阵异兽的嚎叫再度在浓雾中响起,逼得众仙家手忙脚乱,纷纷拔出腰上悬了多年只做装饰的仙剑匆忙迎战。 跟随九嶷的这一众仙家还算幸运,雾中的异兽尚未近身便被他一一斩灭,是以跟在他身后的诸仙并未受太多磋磨。谁料众仙才刚松一口气,浓雾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凤鸣,周遭的环境骤然变了。那雾气从原本的灰白色变成了红色,随之而来的还有不知是何物的振翅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围着他们上下翻飞。 众仙家纷纷瞪大眼睛,试图看清那些到处乱飞的东西是什么,然而还未等它们看清,这些东西已经率先向他们发起了攻击。众仙家连忙举剑迎敌,可这些飞舞的小东西速度极快,且颜色与雾气一般,皆是红色,极难分辨。饶是众仙家调起了十二分的灵识,也难以避开这些东西的袭击,只能极为被动的防守,不由得在心中叫苦连天。 众仙家埋头苦战之时,青曜的声音再度从空中传来,隐约带着促狭的笑意:“诸位,第二枚信物就在大家身边,劳烦大家费心找一找!”红雾中的众仙闻言,暗暗咬牙,互相对视一眼后,皆无奈摇头,只能唉声叹气,在不动用法力的条件下,极力挥剑躲过红雾中的攻击,同时睁大眼睛,想要找出与众不同的那一枚信物。 不同与瞪大了眼睛的众仙家,此时的九嶷并未躲闪,竟在迷雾中一反常态的闭上了眼睛。他手中的诛仙剑放出丝丝缕缕的剑气,将他周身护住,免于红羽的袭扰。然而,众仙家没有发现的是,空气中那些乱窜的红羽,并未像戏弄其他仙人一样戏弄九嶷,反而只在他的发间穿行,轻轻梳理着他如缎的发丝,幅度堪称温柔。 九嶷感受着羽毛在他发间的动作,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精准抓住了一片羽毛,将其捧在手心,又仗着雾气浓重,众仙家无法察觉他的动作,对这红羽轻轻落下温柔的一吻。 水镜前的青曜浑身一僵,原本嗑着瓜子的动作骤然一停。凤祢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得问道:“小姑姑,你怎么啦?”还未等青曜回答,青渊略带薄怒的声音已先响起:“这个九嶷神君!哼!”他咬牙还欲说些什么,却被青曜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青曜被瓜子呛得满脸通红,凤祢见状,连忙给她端去一杯醴泉,“小姑姑快喝水!” 青曜接过醴泉,一饮而尽,这才不咳了。她放下杯子,充满感激的看了凤祢一眼,“谢谢凤祢,小姑姑没事了。” 凤祢看着她依旧通红的脸,疑惑的说道:“小姑姑,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他抬头看向青渊,“父王,你快来给小姑姑看看,是不是哪里出岔子了!” 青曜哪里敢抬头看青渊,立刻施法拼命压下脸上翻腾的红晕,同时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的拒绝道:“不用了哥哥,我好着呢。九嶷神君他们这队拿到了第二枚信物,啊,好巧,那边哪吒那队也拿到信物了!我来给他们说一声!” 言罢,她伸手点开水镜,大阵中再度响起清越的女声:“咳咳……恭喜各位,目前已经拿到了三枚信物!大家再接再厉,只剩两枚信物要找了!顺便再提醒一下诸位,现在离吉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各位,抓紧时间哦!” 大阵中的众仙家先是听闻拿到了三枚信物,皆是面上一喜,然而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就听得青曜说时间只剩半个时辰了,笑容纷纷僵在了脸上。 一阵唉声叹气之后,众仙家只得继续前行。眼下只有两个信物需要寻找,因此原本分了五队的仙家,重新聚在了一起,又各自以金乌王和泰安帝君为首,分了两队去寻找信物。 哪吒走在金乌王身边,一脸丧气。太一朝他看了过去,不由得一愣。哪吒回望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小殿下,你看我干什么?” 只见原本威风凛凛的哪吒三太子,此刻却灰头土脸,面目焦黑,头发根根朝天立起,还衣不蔽体,像是刚从火焰山逃出来一般狼狈不堪。反观一直跟在九嶷身边,完全没受到法阵摧残的太一,仍然干干净净,眉清目秀。这俩人的形象对比实在太过惨烈,一众仙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憋着笑意不敢笑出声,生怕惹恼了哪吒。 太一见哪吒说话时,口齿都带着黑灰,嘴唇一张一合间还喷出一股股黑烟,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笑。哪吒见此,脸更黑了,太一连忙作揖,连声道歉,赶紧转移话题,问哪吒此前拿到的信物是什么。 哪吒被问到这个问题,总算开心了点,他得意的拿出一枚金色的鳞片,向众仙炫耀:“我可是抗住了整整三十三道天雷,才从一座巨鼎中将这信物摘下的!等离了栖凤岭回了天宫,我可要沈琰那小子好好陪我打几架才行!不然都对不住我今天吃的苦!” 言语间,哪吒眉飞色舞,嘴里喷出的黑烟更多了。众仙家着实忍不住,哈哈大笑。众仙笑毕,再低头看看同样狼狈的自己,却又瞬间笑不出来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礼成 衣衫褴褛的月老拄着拐杖,扯了扯身周随风乱舞的红线,一声长叹,“老仙原想着公主成婚,就算是迎亲,也必是一场喜气洋洋的文会,谁曾想竟是一场武斗啊!我这把老胳膊老腿,可真是快遭不住了!” 一旁同样挂彩的太白金星,笑呵呵的安慰道:“月老,你这可就想岔了,凤族上下如此强悍,公主出嫁,怎可能是文会?武斗迎亲,这才是栖凤岭应有之义嘛!” 众仙闻言,念及凤宫某位殿下的辉煌战绩,虽然哭丧着脸,却不得不赞同太白金星的话。凤族公主出嫁,迎亲队伍可不是得迎接一场武斗嘛! 九嶷眼中含笑,静静听着众仙的抱怨,望着前方的迷雾,神情微动。不待他出言提醒,哪吒已率先出声:“诸位,这迷阵似乎又有变化,应该是又到信物所在的关卡了。大家打起精神,一起找一找信物的位置!” 哪吒话音刚落,迷雾中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凤鸣,一只小小的火凤从迷雾中冲出,直直冲向了出声提醒的哪吒。哪吒赶紧闪身想要避开,奈何这火凤紧紧盯着他不放,还张口对着他本就焦黑的面容喷出一口真火,直将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喷成了一块焦炭。 太白金星不顾哪吒愤怒的眼神,指着他哈哈大笑,谁知那火凤闻声迅速转向了他,追在他屁股后头喷吐真火,刚刚还在嘲笑哪吒的太白金星亦被熏成了一朵焦花。 周遭仙家见了他们的惨状,迅速明白过来,这火凤应是循声来寻找攻击目标的,当下各自憋笑,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火凤没有新的目标,便不会转移,坚定的跟在太白金星身后喷火,太白金星叫苦不迭,连连拍打身上的真火,高声向诸仙求助。 太一见此,抬头看向九嶷,九嶷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得了九嶷示下,太一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太白前辈,小仙来助你。” 火凤听到太一的声音,立刻转移了目标,冲向了他。金乌王正欲出手,太一冲他笑了笑,伸出一只手,一把将这只小小的火凤攥在了手心。火凤在他手中挣扎了许久,似是灵力散尽,这才顿住,化成了一片小小的凤羽。 众仙皆松了口气,看向太一。哪吒率先赞叹道:“小殿下,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仙体竟然如此强横,居然能耐得住此等真火!” 太一腼腆一笑,并不骄傲,只言道:“三太子过奖了。”作为诞生在日轮中的第一只金乌,即便是转世之身,太一的血脉之力依然无与伦比。若说旁的斗法,他不敢说必胜,但仅仅是制伏一簇凤凰真火,对他而言毫不费力。 几乎是同时,泰安帝君那一队发出一阵欢呼。经受了肆虐狂风和滔天巨浪的洗礼,沈琰终于取到了法阵中的最后一个信物,一片闪烁着莹润光泽的碧色龙鳞。 望着手中的鳞片,年轻的司命仙君嘴角浮现出一缕温柔的笑意。念及其他几枚信物的形状,他似乎明白了凤宫的用意。不待他继续想下去,青曜的声音已在大阵中响起:“恭喜诸位,按时集齐了五枚信物。” 众仙家听得此言,如闻天籁,纷纷松了口气,互相打量着彼此的窘相,大笑出声。忽然间,脚下的阵法又有异动,诸仙不由得心头一慌,然而几息之后,周遭景物忽然大变。阵法晃动,诸仙被晃得眼花缭乱,待脚下终于安稳之后,众仙家抬眼一看,竟已到了凤宫大殿前。 凤族数百位长老尽皆候在殿前,含笑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仙。一位身着红衣的小小少年越众而出,脸上带笑,朝着一众仙家深施一礼,站起身喜气洋洋的喊道:“吉时将近,请新郎和诸位仙家入殿,新郎可以接新娘咯!” 众仙闻言,身心皆是一松,心道这艰难的迎亲考验可算是过去了,不由得相携共贺,凤宫大殿前一派喜气盈盈。凤族的各位长老也走上前来,笑着迎接各位仙家进殿,又有百位轻灵可爱的鸾凤仙童,提着花篮前来引众仙落座。一时间,凤宫大殿内,仙花飘舞,仙乐齐奏,入目皆是喜庆的大红色,好一派新婚盛景。 凤王青渊和王后萱孋相携而来,亲自接了泰安帝君上座,双方落座之后,把酒共饮,言笑晏晏。青渊笑道:“帝君,家妹顽劣,方才迎亲路上多有得罪,还望帝君见谅!” 泰安帝君连连摆手,“凤王言重了,此前种种,不过是青曜帝君与我徒儿玩笑一二,何来得罪之说?何况此次是我徒儿迎娶您凤族公主,些许考验,自是应该的!应该的!” 泰安帝君此言可谓极是妥帖,凤王和王后闻言对视一眼,皆开怀一笑。沈琰站在下首,看着自家师尊同岳父岳母相谈甚欢,不由得松了口气。 众仙正开怀畅饮时,大殿各处的丝竹之声忽而一顿,尔后同时奏响了一曲凤求凰。正此时,凤宫大殿门口,一位身着火红嫁衣,头戴华丽凤冠的女子,在十二个俏丽鸾仙的簇拥下,自落日余晖中缓步而来。 她容颜娇美,碧色的眸子水光潋滟,直直向着殿前一道俊逸的身影望去。沈琰呆呆的看着穿着嫁衣的凤初,脸上不受控制的泛红,一时间竟愣在原地,忘了上前。直到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的青曜,故意“咳咳”两声,出言催促道:“新郎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上前,去接你的新娘子?” 沈琰这才回了神,三步并作两步的快步向前走,差点把自己给摔着。他红着脸走到凤初近前,颤抖着向面前的美丽女子伸出手,轻声说道:“小初,我来接你了。” 凤初耳根红透,却并未忸怩,大大方方的将手放到了他的手心,抬眼一笑,“江珩,我等你好久啦,你怎么才来呀。” 青曜再度开口,高声宣布:“诸位!吉时已到!婚礼开始!”一对新人在青曜的指引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新人对拜,在众仙的祝福声中,终于礼成。一对曾经跨越仙凡和生死的有情人,在万年后终于结成眷属。 第一百七十二章 礼成 衣衫褴褛的月老拄着拐杖,扯了扯身周随风乱舞的红线,一声长叹,“老仙原想着公主成婚,就算是迎亲,也必是一场喜气洋洋的文会,谁曾想竟是一场武斗啊!我这把老胳膊老腿,可真是快遭不住了!” 一旁同样挂彩的太白金星,笑呵呵的安慰道:“月老,你这可就想岔了,凤族上下如此强悍,公主出嫁,怎可能是文会?武斗迎亲,这才是栖凤岭应有之义嘛!” 众仙闻言,念及凤宫某位殿下的辉煌战绩,虽然哭丧着脸,却不得不赞同太白金星的话。凤族公主出嫁,迎亲队伍可不是得迎接一场武斗嘛! 九嶷眼中含笑,静静听着众仙的抱怨,望着前方的迷雾,神情微动。不待他出言提醒,哪吒已率先出声:“诸位,这迷阵似乎又有变化,应该是又到信物所在的关卡了。大家打起精神,一起找一找信物的位置!” 哪吒话音刚落,迷雾中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凤鸣,一只小小的火凤从迷雾中冲出,直直冲向了出声提醒的哪吒。哪吒赶紧闪身想要避开,奈何这火凤紧紧盯着他不放,还张口对着他本就焦黑的面容喷出一口真火,直将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喷成了一块焦炭。 太白金星不顾哪吒愤怒的眼神,指着他哈哈大笑,谁知那火凤闻声迅速转向了他,追在他屁股后头喷吐真火,刚刚还在嘲笑哪吒的太白金星亦被熏成了一朵焦花。 周遭仙家见了他们的惨状,迅速明白过来,这火凤应是循声来寻找攻击目标的,当下各自憋笑,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火凤没有新的目标,便不会转移,坚定的跟在太白金星身后喷火,太白金星叫苦不迭,连连拍打身上的真火,高声向诸仙求助。 太一见此,抬头看向九嶷,九嶷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得了九嶷示下,太一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太白前辈,小仙来助你。” 火凤听到太一的声音,立刻转移了目标,冲向了他。金乌王正欲出手,太一冲他笑了笑,伸出一只手,一把将这只小小的火凤攥在了手心。火凤在他手中挣扎了许久,似是灵力散尽,这才顿住,化成了一片小小的凤羽。 众仙皆松了口气,看向太一。哪吒率先赞叹道:“小殿下,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仙体竟然如此强横,居然能耐得住此等真火!” 太一腼腆一笑,并不骄傲,只言道:“三太子过奖了。”作为诞生在日轮中的第一只金乌,即便是转世之身,太一的血脉之力依然无与伦比。若说旁的斗法,他不敢说必胜,但仅仅是制伏一簇凤凰真火,对他而言毫不费力。 几乎是同时,泰安帝君那一队发出一阵欢呼。经受了肆虐狂风和滔天巨浪的洗礼,沈琰终于取到了法阵中的最后一个信物,一片闪烁着莹润光泽的碧色龙鳞。 望着手中的鳞片,年轻的司命仙君嘴角浮现出一缕温柔的笑意。念及其他几枚信物的形状,他似乎明白了凤宫的用意。不待他继续想下去,青曜的声音已在大阵中响起:“恭喜诸位,按时集齐了五枚信物。” 众仙家听得此言,如闻天籁,纷纷松了口气,互相打量着彼此的窘相,大笑出声。忽然间,脚下的阵法又有异动,诸仙不由得心头一慌,然而几息之后,周遭景物忽然大变。阵法晃动,诸仙被晃得眼花缭乱,待脚下终于安稳之后,众仙家抬眼一看,竟已到了凤宫大殿前。 凤族数百位长老尽皆候在殿前,含笑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仙。一位身着红衣的小小少年越众而出,脸上带笑,朝着一众仙家深施一礼,站起身喜气洋洋的喊道:“吉时将近,请新郎和诸位仙家入殿,新郎可以接新娘咯!” 众仙闻言,身心皆是一松,心道这艰难的迎亲考验可算是过去了,不由得相携共贺,凤宫大殿前一派喜气盈盈。凤族的各位长老也走上前来,笑着迎接各位仙家进殿,又有百位轻灵可爱的鸾凤仙童,提着花篮前来引众仙落座。一时间,凤宫大殿内,仙花飘舞,仙乐齐奏,入目皆是喜庆的大红色,好一派新婚盛景。 凤王青渊和王后萱孋相携而来,亲自接了泰安帝君上座,双方落座之后,把酒共饮,言笑晏晏。青渊笑道:“帝君,家妹顽劣,方才迎亲路上多有得罪,还望帝君见谅!” 泰安帝君连连摆手,“凤王言重了,此前种种,不过是青曜帝君与我徒儿玩笑一二,何来得罪之说?何况此次是我徒儿迎娶您凤族公主,些许考验,自是应该的!应该的!” 泰安帝君此言可谓极是妥帖,凤王和王后闻言对视一眼,皆开怀一笑。沈琰站在下首,看着自家师尊同岳父岳母相谈甚欢,不由得松了口气。 众仙正开怀畅饮时,大殿各处的丝竹之声忽而一顿,尔后同时奏响了一曲凤求凰。正此时,凤宫大殿门口,一位身着火红嫁衣,头戴华丽凤冠的女子,在十二个俏丽鸾仙的簇拥下,自落日余晖中缓步而来。 她容颜娇美,碧色的眸子水光潋滟,直直向着殿前一道俊逸的身影望去。沈琰呆呆的看着穿着嫁衣的凤初,脸上不受控制的泛红,一时间竟愣在原地,忘了上前。直到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的青曜,故意“咳咳”两声,出言催促道:“新郎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上前,去接你的新娘子?” 沈琰这才回了神,三步并作两步的快步向前走,差点把自己给摔着。他红着脸走到凤初近前,颤抖着向面前的美丽女子伸出手,轻声说道:“小初,我来接你了。” 凤初耳根红透,却并未忸怩,大大方方的将手放到了他的手心,抬眼一笑,“江珩,我等你好久啦,你怎么才来呀。” 青曜再度开口,高声宣布:“诸位!吉时已到!婚礼开始!”一对新人在青曜的指引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新人对拜,在众仙的祝福声中,终于礼成。一对曾经跨越仙凡和生死的有情人,在万年后终于结成眷属。 第173章 审判 九嶷怔怔的看着笑意盈盈,站在大殿中央主持着婚礼的离焱,她金色的眸子与前世别无二致,眸中却多了前世没有的万千种颜色。他低下头,看着悬挂在腰间的诛仙剑,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与今生的一切交互纠缠。 她不再是那个只穿红衣的离焱祖神,他也终于不再是那个只敢躲在月轮中悄悄看着她的胆小鬼。这一世,他不是任何人的神,他只为她而生,只追寻她一人的身影,只为她的一颦一笑所牵动。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她献出全部的爱。 一念至此,九嶷心中感念造物的垂怜,让他和她都有机会重来一次,让从前的痛和悔,能被今生的爱所融化,过去的误和怨,能因今世的缘而释然。 喧闹的大殿中,九嶷独自坐着,不知何时,一道碧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向他伸出了手。九嶷下意识的抬头,对上的是离焱温柔的笑颜。他并未犹豫,伸手牵住了她,一阵清风吹过,二人自大殿中消失不见,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一场盛大的婚礼仍在继续,喜宴将要连办九十九天。离焱和九嶷站在半空中,俯瞰着凤宫大殿,双手交握,相视而笑。 离焱看着面前隔了亿万年时光才终于走近她的人,万千种柔情占据了她的心海。她低下头,轻轻拥住九嶷,靠在他怀里,缓缓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小九,我真开心能再见到你。”九嶷没有说话,只回以一个力道极深的拥抱。他的拥抱如此炽热,像是要将她融化,永远刻在他的骨血里。 二人站在九天之上,静静相拥。许久之后,离焱才轻轻推了他一下,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看着他说道:“小九,我想去看看他。” 九嶷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然而却并未阻止她,只点了点头道:“好,我回梧山等你。”顿了顿,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阿焱,快去快回。”离焱看着他,展颜一笑,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落下温柔的一吻,“知道了,我很快就去见你。” 九嶷的脸悄悄红了。即便这一世云泽已经和青曜亲密无间,但觉醒从前的记忆后,他就又成了那个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的九嶷,会因为离焱的亲昵举止而心跳加速,脸红不已。 想到这一世二人在苍梧山上的那些旖旎场景,九嶷愈发不敢直视离焱,匆忙转身,月白的身影从离焱眼前消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离焱看着他的背影笑个不停,笑声传到高远的三十三重天之上,传到那大殿中枯坐的人耳中,让他本就枯寂的眼神,更加黯淡。 轩辕已在这殿中独自坐了很久,从离焱和九嶷携手同归那天起,他就封了凌霄殿,不理会仙界的任何事,独自一人,坐在空空的大殿里,直到今天。 他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囚徒,在等待一场迟到了亿万年的审判。他对即将加诸于他身心的一切惩罚全都欣然接受,唯独期盼着,能够在被凌迟之前再见她一面。 凌霄殿紧闭了数日的大门悄然大开。一个碧色的身影逆光而来,一步一步,向着枯坐在王座上的轩辕靠近。轩辕缓缓抬头,定定的看着她,那目光如此虔诚,仿佛此刻向他走来的不是他的故友,而是能救赎他的神明。 她再也不是当初天真的离焱,他也不再是那个征伐四海,统御洪荒的轩辕了。他对她犯下了滔天的罪,再也没有资格靠近她,甚至没有资格开口请求她的原谅。 他折磨死了她一手带大的爀岚,将她赐予爀岚的一半生之本源,活活从爀岚的肉身中剥离了出来,又用法阵引来无数魑魅魍魉,让它们将爀岚的生魂与肉身一口口吞噬殆尽。他还对泷霜的绝望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自刎,魂飞魄散而无动于衷。他亲手造出了魔族和混沌妖兽,给后来的仙界制造了无数惨剧,甚至还重伤了这一世的离焱,硬生生将她逼到涅盘。 他这一世的兄长莐柘和魔族、混沌兽勾结,吞噬了他母后的神识,又趁离焱不备偷袭了她,将她害得几乎魂飞魄散。他打着救她的旗号来到苍梧山,解封了爀岚的记忆,诱他再度赴死,只为让离焱彻底醒来。 然而,她似乎知晓了一切,固执的沉睡在三十三重天上不愿醒来。他便故意哄骗凤初等小辈迎战混沌兽,甚至对重伤濒死的青渊也置之不理,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逼迫她醒来。他不在乎她醒来后会怎样对他,是失望还是控诉,或是对他挥剑。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是疯狂的想见她一面,想亲口告诉她,那些沉积了亿万年的,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爱恋。 轩辕看着离焱的身影一步步靠近,如木雕一般的身躯终于动了一下。他张口想要说话,但却被心头的胆怯淹没,无法开口。他想要见她的心情如此疯狂,但当她真的站在了他面前,他却像被封印了一般,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在他的犹豫间,离焱已经走到了王座前。她朱唇微启,就要向他说出对他的审判。这一刻,轩辕的心脏倏然揪紧,耳中轰鸣,气血上涌。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世界一片寂静,只有眼前女子的容颜格外清晰。 她金色的眸子那样美丽,红唇上下翕动,却没有如他以为的那样,对他念出恶毒的诅咒和斥责。他呆呆的看着她,从她的唇形中辨认出她说的话,久久不能回神。 她竟是在说,轩辕,我不怪你。从此以后,好好活着。 天地俱寂。直到许久之后,轩辕才找回自己的意识。离焱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他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声“阿焱”,可她的身影已经不在凌霄殿。 枯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一滴泪从他的指缝间滑出,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消失不见。 她终究是来见他了,但却不肯留下与他多说一句话。这一刻,轩辕终于明白,他已经彻底失去她了。她不恨他,甚至对他不再有多余的情感。是他亲手将她彻底推向了九嶷,从此之后,他在她的心中,再也没有了位置。 第173章 审判 九嶷怔怔的看着笑意盈盈,站在大殿中央主持着婚礼的离焱,她金色的眸子与前世别无二致,眸中却多了前世没有的万千种颜色。他低下头,看着悬挂在腰间的诛仙剑,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与今生的一切交互纠缠。 她不再是那个只穿红衣的离焱祖神,他也终于不再是那个只敢躲在月轮中悄悄看着她的胆小鬼。这一世,他不是任何人的神,他只为她而生,只追寻她一人的身影,只为她的一颦一笑所牵动。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她献出全部的爱。 一念至此,九嶷心中感念造物的垂怜,让他和她都有机会重来一次,让从前的痛和悔,能被今生的爱所融化,过去的误和怨,能因今世的缘而释然。 喧闹的大殿中,九嶷独自坐着,不知何时,一道碧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向他伸出了手。九嶷下意识的抬头,对上的是离焱温柔的笑颜。他并未犹豫,伸手牵住了她,一阵清风吹过,二人自大殿中消失不见,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一场盛大的婚礼仍在继续,喜宴将要连办九十九天。离焱和九嶷站在半空中,俯瞰着凤宫大殿,双手交握,相视而笑。 离焱看着面前隔了亿万年时光才终于走近她的人,万千种柔情占据了她的心海。她低下头,轻轻拥住九嶷,靠在他怀里,缓缓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小九,我真开心能再见到你。”九嶷没有说话,只回以一个力道极深的拥抱。他的拥抱如此炽热,像是要将她融化,永远刻在他的骨血里。 二人站在九天之上,静静相拥。许久之后,离焱才轻轻推了他一下,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看着他说道:“小九,我想去看看他。” 九嶷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然而却并未阻止她,只点了点头道:“好,我回梧山等你。”顿了顿,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阿焱,快去快回。”离焱看着他,展颜一笑,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落下温柔的一吻,“知道了,我很快就去见你。” 九嶷的脸悄悄红了。即便这一世云泽已经和青曜亲密无间,但觉醒从前的记忆后,他就又成了那个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的九嶷,会因为离焱的亲昵举止而心跳加速,脸红不已。 想到这一世二人在苍梧山上的那些旖旎场景,九嶷愈发不敢直视离焱,匆忙转身,月白的身影从离焱眼前消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离焱看着他的背影笑个不停,笑声传到高远的三十三重天之上,传到那大殿中枯坐的人耳中,让他本就枯寂的眼神,更加黯淡。 轩辕已在这殿中独自坐了很久,从离焱和九嶷携手同归那天起,他就封了凌霄殿,不理会仙界的任何事,独自一人,坐在空空的大殿里,直到今天。 他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囚徒,在等待一场迟到了亿万年的审判。他对即将加诸于他身心的一切惩罚全都欣然接受,唯独期盼着,能够在被凌迟之前再见她一面。 凌霄殿紧闭了数日的大门悄然大开。一个碧色的身影逆光而来,一步一步,向着枯坐在王座上的轩辕靠近。轩辕缓缓抬头,定定的看着她,那目光如此虔诚,仿佛此刻向他走来的不是他的故友,而是能救赎他的神明。 她再也不是当初天真的离焱,他也不再是那个征伐四海,统御洪荒的轩辕了。他对她犯下了滔天的罪,再也没有资格靠近她,甚至没有资格开口请求她的原谅。 他折磨死了她一手带大的爀岚,将她赐予爀岚的一半生之本源,活活从爀岚的肉身中剥离了出来,又用法阵引来无数魑魅魍魉,让它们将爀岚的生魂与肉身一口口吞噬殆尽。他还对泷霜的绝望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自刎,魂飞魄散而无动于衷。他亲手造出了魔族和混沌妖兽,给后来的仙界制造了无数惨剧,甚至还重伤了这一世的离焱,硬生生将她逼到涅盘。 他这一世的兄长莐柘和魔族、混沌兽勾结,吞噬了他母后的神识,又趁离焱不备偷袭了她,将她害得几乎魂飞魄散。他打着救她的旗号来到苍梧山,解封了爀岚的记忆,诱他再度赴死,只为让离焱彻底醒来。 然而,她似乎知晓了一切,固执的沉睡在三十三重天上不愿醒来。他便故意哄骗凤初等小辈迎战混沌兽,甚至对重伤濒死的青渊也置之不理,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逼迫她醒来。他不在乎她醒来后会怎样对他,是失望还是控诉,或是对他挥剑。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是疯狂的想见她一面,想亲口告诉她,那些沉积了亿万年的,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爱恋。 轩辕看着离焱的身影一步步靠近,如木雕一般的身躯终于动了一下。他张口想要说话,但却被心头的胆怯淹没,无法开口。他想要见她的心情如此疯狂,但当她真的站在了他面前,他却像被封印了一般,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在他的犹豫间,离焱已经走到了王座前。她朱唇微启,就要向他说出对他的审判。这一刻,轩辕的心脏倏然揪紧,耳中轰鸣,气血上涌。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世界一片寂静,只有眼前女子的容颜格外清晰。 她金色的眸子那样美丽,红唇上下翕动,却没有如他以为的那样,对他念出恶毒的诅咒和斥责。他呆呆的看着她,从她的唇形中辨认出她说的话,久久不能回神。 她竟是在说,轩辕,我不怪你。从此以后,好好活着。 天地俱寂。直到许久之后,轩辕才找回自己的意识。离焱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他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声“阿焱”,可她的身影已经不在凌霄殿。 枯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一滴泪从他的指缝间滑出,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消失不见。 她终究是来见他了,但却不肯留下与他多说一句话。这一刻,轩辕终于明白,他已经彻底失去她了。她不恨他,甚至对他不再有多余的情感。是他亲手将她彻底推向了九嶷,从此之后,他在她的心中,再也没有了位置。 第174章 团聚 梧山之上,花树繁盛,草木葳蕤。一个清瘦的少女独自坐在火梧树下,面前是一株尚未开花的焱莲。 九嶷从结界外漫步而来,少女闻声抬头,看清了来人之后,胡乱擦了擦脸,作势要起身行礼。九嶷连忙挥袖,施法托住了她,温声道:“泷霜,不必如此拘礼。” 泷霜眼眶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她轻声问道:“九嶷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九嶷走到她对面,席地而坐,“栖凤岭那边已无事需要我做,我便来梧山了。你家大人她不久也会过来。” 泷霜眼中终于有了一丝雀跃:“我家大人也要过来吗?” 九嶷点了点头,又问道:“凤初大婚,泷霜怎么不去观礼?我记得你和凤初殿下关系很是要好。” 泷霜低下头,轻声回道:“我……我不是不想去观礼,我是……看到大婚的场景,就会特别想他。”想到记忆中那个少年的模样,她实在忍不住,又开始掉泪,说出来的话都成了呜咽,双肩一耸一耸,看着十分可怜。 九嶷手足无措,看着泪流不止的泷霜,不知该怎么办。正此时,有一人破空而来,落在了泷霜身边,温柔的将哭泣的少女搂进怀里,轻声安慰:“泷霜别哭,爀岚要心疼了。” 她指着地上的焱莲,笑着替泷霜擦干脸上的泪,“你看!他多着急!”泷霜止住眼泪,定睛一看,地上的小焱莲真的动了起来,正费力摇晃着它为数不多的几片叶子,看起来确实很是着急,样子十分滑稽。 泷霜扑哧一笑,又有些害羞,她伸手摸了摸焱莲的叶子,“岚哥哥,你别急,我不哭就是了。” 离焱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劝道:“这就对了。泷霜放心,我苏醒之后,已经把整个魔界的生之本源全都收了回来,放入了他的本体。最多五百年,爀岚就会回来的。” 泷霜乖巧的点了点头,“嗯,泷霜知道了。大人,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等着岚哥哥吗?” 离焱摸摸她消瘦的小脸,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四季流转,日升月落,五百年很快一晃而过。梧山顶上,泷霜默默坐了五百年,陪着那株焱莲从盛放到凋零,终于等到了他化形这一天。火红的焱莲再度被厚重的结界包围,包成了一个金色的大茧,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茧中奋力挣扎,传出阵阵裂帛之声。泷霜站了起来,双手握拳,紧张的注视着茧中的身影,口中喃喃的祈祷着,眼里满是担忧。 离焱和九嶷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未发一言。尽管离焱神情没有异样,但是九嶷却能察觉到她心绪的剧烈起伏,不由得伸手牵住了她。 他知道爀岚在她心中有多重要,亦明白当她醒来后,得知爀岚所遭遇的一切,心底的痛苦和愧疚有多深。五百年过去了,那个经历了数次生死的少年,终于要回来了。她最挂念的孩子,终于要和她相见了。 九嶷看着身边的离焱,眼中含笑,由衷的为她感到欢喜。 梧山上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裂茧声,如同亿万年前的那次一样。一个英俊的少年自茧中一跃而出,他有一头火红的发,和一双乌黑的瞳。他的面容如焱莲的花瓣,昳丽中带着华贵的天真。他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泷霜,露出一个微笑,“霜儿不要哭,我回来啦。” 泷霜闻言,哭得更凶了。她流着泪猛地上前,紧紧抱住了眼前的少年,无论爀岚怎么温言劝慰,始终止不住她的哭声。她实在等了他太久太久,想了他太久太久,这一刻才终于能够抱住他。爀岚无奈的笑,只得伸出手,轻轻的拥住她,任她在自己怀中哭了个痛快。 许久之后,泷霜终于不哭了,她从爀岚怀中抬起头,看见他含笑的眼,一张小脸忽然红透。她有些羞恼的推开了爀岚,站在一旁不敢看他。爀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离焱,嗓音有些微微的颤:“大人,爀岚回来了。” 离焱含着笑,冲他点了点头,缓步向他走去。爀岚亦向前走去,他很想冲上去抱抱离焱,但看到她身边的九嶷,只好忍住了这个念头。 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跟自家大人要抱抱了。爀岚心里这样想着,不料离焱忽然加快了脚步,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哽咽着说道:“回来就好。爀岚,对不起。”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爀岚都是因她而死。她心中实在愧疚难言,不知道该如何言说。她只想抱住这个孩子,告诉他不必再担心害怕,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丢下他。 爀岚笑了,亦伸手回抱住离焱,轻声说道:“大人,您没有对不起爀岚,一丝一毫都没有。您不要觉得愧疚,只要可以再见到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离焱放开怀中的少年,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佯怒道:“说什么傻话呢?不许这么想!以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爀岚挨了一下也不生气,他仰头看着离焱,眼中满是对她的依恋:“爀岚知道啦。大人,您也要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再离开我们。”他看向泷霜,言语间带着浓烈的心酸,“被您丢下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离焱呼吸一窒,想到泷霜前生的结局,心口更加疼痛。她再度伸手,将两个孩子都抱进怀里,轻声言道:“不会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我发誓,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直到宇宙寂灭为止。” 一直站在离焱身后的九嶷,此时默默走上前来,将离焱和两个孩子一同抱进了怀里,贴在她耳边温声问道:“可否也加上我一个?青丘如今已不是我的属地,阿焱能否行行好,让我也留在梧山?”离焱耳根一红,挣开了他的拥抱,嘴硬道:“这可不行。如今梧山可不是我一人的,你要问爀岚和泷霜愿不愿意收留你!” 爀岚站直了身体,看着跨越了生死和轮回才终于走到一起的两位大人,忽而郑重的向九嶷深施一礼:“九嶷大人,爀岚从前多有得罪,请您原谅。” 九嶷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原本就是我的错。”他看向离焱,神色郝然,“从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阿焱,才害得你们受苦。要说原谅,该我向你们请求原谅才是。” 爀岚摇摇头,“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九嶷大人您这一世待我家大人至诚,我也都看在眼里。我和泷霜这一世也受了您很多照拂,心中对大人您只有感激,并无怨怼。若大人想要留在梧山,我当然是欢迎的。” 泷霜上前,亦对九嶷深施一礼:“九嶷大人,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您这一世是我师父,教我功法,助我修行,泷霜对您亦是只有感激。何况您待我家大人这样用心,泷霜心里都清楚的。我和岚哥哥一样,欢迎您留在梧山,和我家大人长相厮守,再也不要分开。” 九嶷看着两个孩子诚挚的笑颜,心中感慨万千。两个孩子尚且如此勇敢通透,爱憎分明,他反而处处纠结,犹豫不决,真是自叹不如。他转头看向仍在脸红的离焱,在爀岚和泷霜期待的眼神中,下定了决心。 九嶷走到离焱身前,单膝跪下,向离焱伸出手,仰头看着她,含笑问道:“阿焱,爀岚和泷霜已经同意我留下了。你愿意让我留在梧山,做你的道侣吗?” 话音刚落,九嶷身后缓缓出现一枚月轮,银色的月光与他的银发交相辉映,他含笑看着眼前呆愣住了的离焱,将月轮缩小,放在掌心,拉着离焱的手,将月轮放到了她手里。 他看着离焱的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带着十二分的坚定:“阿焱,如今我一无祖神头衔,二无青丘神权,我在这世上唯一拥有的外物,就只有它了。如今,我将它送给你,也将我自己送给你。往后余生,我再也不想站在月轮上看你,我想与你长相厮守,看时光流转,看日夜交替。阿焱,我心悦你。从亿万年前初次相遇时,我就爱上了你。” “阿焱,我们成婚。从此结为道侣,永不相离。” 这一刻,时空仿佛静止。许久之后,一道微风轻轻吹起,梧山上所有的花树竟在这一刻齐齐绽放,梧山上下,刹那间遍地飞花。离焱看着面前英俊的男子,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炽热,听着他清越的声音,终于从呆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漫天花雨中,离焱看着九嶷,展颜笑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了,小九。” 第174章 团聚 梧山之上,花树繁盛,草木葳蕤。一个清瘦的少女独自坐在火梧树下,面前是一株尚未开花的焱莲。 九嶷从结界外漫步而来,少女闻声抬头,看清了来人之后,胡乱擦了擦脸,作势要起身行礼。九嶷连忙挥袖,施法托住了她,温声道:“泷霜,不必如此拘礼。” 泷霜眼眶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她轻声问道:“九嶷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九嶷走到她对面,席地而坐,“栖凤岭那边已无事需要我做,我便来梧山了。你家大人她不久也会过来。” 泷霜眼中终于有了一丝雀跃:“我家大人也要过来吗?” 九嶷点了点头,又问道:“凤初大婚,泷霜怎么不去观礼?我记得你和凤初殿下关系很是要好。” 泷霜低下头,轻声回道:“我……我不是不想去观礼,我是……看到大婚的场景,就会特别想他。”想到记忆中那个少年的模样,她实在忍不住,又开始掉泪,说出来的话都成了呜咽,双肩一耸一耸,看着十分可怜。 九嶷手足无措,看着泪流不止的泷霜,不知该怎么办。正此时,有一人破空而来,落在了泷霜身边,温柔的将哭泣的少女搂进怀里,轻声安慰:“泷霜别哭,爀岚要心疼了。” 她指着地上的焱莲,笑着替泷霜擦干脸上的泪,“你看!他多着急!”泷霜止住眼泪,定睛一看,地上的小焱莲真的动了起来,正费力摇晃着它为数不多的几片叶子,看起来确实很是着急,样子十分滑稽。 泷霜扑哧一笑,又有些害羞,她伸手摸了摸焱莲的叶子,“岚哥哥,你别急,我不哭就是了。” 离焱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劝道:“这就对了。泷霜放心,我苏醒之后,已经把整个魔界的生之本源全都收了回来,放入了他的本体。最多五百年,爀岚就会回来的。” 泷霜乖巧的点了点头,“嗯,泷霜知道了。大人,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等着岚哥哥吗?” 离焱摸摸她消瘦的小脸,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四季流转,日升月落,五百年很快一晃而过。梧山顶上,泷霜默默坐了五百年,陪着那株焱莲从盛放到凋零,终于等到了他化形这一天。火红的焱莲再度被厚重的结界包围,包成了一个金色的大茧,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茧中奋力挣扎,传出阵阵裂帛之声。泷霜站了起来,双手握拳,紧张的注视着茧中的身影,口中喃喃的祈祷着,眼里满是担忧。 离焱和九嶷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未发一言。尽管离焱神情没有异样,但是九嶷却能察觉到她心绪的剧烈起伏,不由得伸手牵住了她。 他知道爀岚在她心中有多重要,亦明白当她醒来后,得知爀岚所遭遇的一切,心底的痛苦和愧疚有多深。五百年过去了,那个经历了数次生死的少年,终于要回来了。她最挂念的孩子,终于要和她相见了。 九嶷看着身边的离焱,眼中含笑,由衷的为她感到欢喜。 梧山上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裂茧声,如同亿万年前的那次一样。一个英俊的少年自茧中一跃而出,他有一头火红的发,和一双乌黑的瞳。他的面容如焱莲的花瓣,昳丽中带着华贵的天真。他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泷霜,露出一个微笑,“霜儿不要哭,我回来啦。” 泷霜闻言,哭得更凶了。她流着泪猛地上前,紧紧抱住了眼前的少年,无论爀岚怎么温言劝慰,始终止不住她的哭声。她实在等了他太久太久,想了他太久太久,这一刻才终于能够抱住他。爀岚无奈的笑,只得伸出手,轻轻的拥住她,任她在自己怀中哭了个痛快。 许久之后,泷霜终于不哭了,她从爀岚怀中抬起头,看见他含笑的眼,一张小脸忽然红透。她有些羞恼的推开了爀岚,站在一旁不敢看他。爀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离焱,嗓音有些微微的颤:“大人,爀岚回来了。” 离焱含着笑,冲他点了点头,缓步向他走去。爀岚亦向前走去,他很想冲上去抱抱离焱,但看到她身边的九嶷,只好忍住了这个念头。 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跟自家大人要抱抱了。爀岚心里这样想着,不料离焱忽然加快了脚步,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哽咽着说道:“回来就好。爀岚,对不起。”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爀岚都是因她而死。她心中实在愧疚难言,不知道该如何言说。她只想抱住这个孩子,告诉他不必再担心害怕,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丢下他。 爀岚笑了,亦伸手回抱住离焱,轻声说道:“大人,您没有对不起爀岚,一丝一毫都没有。您不要觉得愧疚,只要可以再见到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离焱放开怀中的少年,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佯怒道:“说什么傻话呢?不许这么想!以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爀岚挨了一下也不生气,他仰头看着离焱,眼中满是对她的依恋:“爀岚知道啦。大人,您也要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再离开我们。”他看向泷霜,言语间带着浓烈的心酸,“被您丢下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离焱呼吸一窒,想到泷霜前生的结局,心口更加疼痛。她再度伸手,将两个孩子都抱进怀里,轻声言道:“不会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我发誓,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直到宇宙寂灭为止。” 一直站在离焱身后的九嶷,此时默默走上前来,将离焱和两个孩子一同抱进了怀里,贴在她耳边温声问道:“可否也加上我一个?青丘如今已不是我的属地,阿焱能否行行好,让我也留在梧山?”离焱耳根一红,挣开了他的拥抱,嘴硬道:“这可不行。如今梧山可不是我一人的,你要问爀岚和泷霜愿不愿意收留你!” 爀岚站直了身体,看着跨越了生死和轮回才终于走到一起的两位大人,忽而郑重的向九嶷深施一礼:“九嶷大人,爀岚从前多有得罪,请您原谅。” 九嶷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原本就是我的错。”他看向离焱,神色郝然,“从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阿焱,才害得你们受苦。要说原谅,该我向你们请求原谅才是。” 爀岚摇摇头,“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九嶷大人您这一世待我家大人至诚,我也都看在眼里。我和泷霜这一世也受了您很多照拂,心中对大人您只有感激,并无怨怼。若大人想要留在梧山,我当然是欢迎的。” 泷霜上前,亦对九嶷深施一礼:“九嶷大人,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您这一世是我师父,教我功法,助我修行,泷霜对您亦是只有感激。何况您待我家大人这样用心,泷霜心里都清楚的。我和岚哥哥一样,欢迎您留在梧山,和我家大人长相厮守,再也不要分开。” 九嶷看着两个孩子诚挚的笑颜,心中感慨万千。两个孩子尚且如此勇敢通透,爱憎分明,他反而处处纠结,犹豫不决,真是自叹不如。他转头看向仍在脸红的离焱,在爀岚和泷霜期待的眼神中,下定了决心。 九嶷走到离焱身前,单膝跪下,向离焱伸出手,仰头看着她,含笑问道:“阿焱,爀岚和泷霜已经同意我留下了。你愿意让我留在梧山,做你的道侣吗?” 话音刚落,九嶷身后缓缓出现一枚月轮,银色的月光与他的银发交相辉映,他含笑看着眼前呆愣住了的离焱,将月轮缩小,放在掌心,拉着离焱的手,将月轮放到了她手里。 他看着离焱的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带着十二分的坚定:“阿焱,如今我一无祖神头衔,二无青丘神权,我在这世上唯一拥有的外物,就只有它了。如今,我将它送给你,也将我自己送给你。往后余生,我再也不想站在月轮上看你,我想与你长相厮守,看时光流转,看日夜交替。阿焱,我心悦你。从亿万年前初次相遇时,我就爱上了你。” “阿焱,我们成婚。从此结为道侣,永不相离。” 这一刻,时空仿佛静止。许久之后,一道微风轻轻吹起,梧山上所有的花树竟在这一刻齐齐绽放,梧山上下,刹那间遍地飞花。离焱看着面前英俊的男子,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炽热,听着他清越的声音,终于从呆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漫天花雨中,离焱看着九嶷,展颜笑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了,小九。” 第175章 道君 凤宫后殿里,青渊和萱孋坐在一侧,一旁是凤初和凤祢,一家四口齐齐看着另一侧的青曜和九嶷,眼睛一眨不眨。青曜被看得有点害羞,轻咳一声,红着脸说道:“哥哥,孋姐姐,我想跟你们说个事。”她看向九嶷,九嶷微笑着站起身,向青渊和萱孋深施一礼:“凤王,王后,九嶷和阿曜今日前来,只为一事。”他看向青曜,眼神温柔,“阿曜答应做我的道侣了,我们计划择日成亲,还请凤王和王后允准。” 凤初和凤祢听到这里,激动坏了,凤祢直接蹦了起来,“嗷”了一嗓子,抱住九嶷的胳膊不停摇晃,“师父!你终于要做我小姑父了!我都等了好久了!” 凤初已经成亲,但却还是少女的性情,她跑过来用力抱住了青曜,笑得眉眼弯弯,开心不已,又转过身大声对九嶷喊道:“九嶷神君!恭喜你呀!我小姑姑终于答应你了!你可要好好对我小姑姑哦!” 青渊坐在一旁,皱着眉没有说话。萱孋见此,悄悄伸手掐了自家夫君一下,看着九嶷和青曜微笑说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和凤王自然是允准的。”她看了青渊一眼,示意他赶紧说句话,青渊只得咳了一声,看着青曜,严肃问道:“阿曜,你可想好了?”青曜红着脸,缓慢却坚定的点了点头,“哥哥,我想好了。” 青渊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神色复杂,眼中划过一丝不舍。当初凤初成亲时的酸涩感再度涌上心头,他叹了口气,再舍不得也没有办法,既然妹妹已经决定了,那就着手为她准备婚礼。他抬头看向九嶷,本想说些话敲打他,却见九嶷眼神坚定,上前一步向他深深一拜:“凤王放心,九嶷在此以神格立誓,余生必爱她护她,绝不负她。若有违此誓,便令我神躯崩毁,神魂永堕九幽,受刀山火海,受万鬼啃噬,受炼狱折磨,万年亿载,永无解脱。” 伴随着九嶷的话语,凤宫殿外,雷霆阵阵。九嶷以神魂起誓,天地有感,降下天雷,此时誓言已成。青渊没想到九嶷竟能做到这种程度,神色更加复杂,只得长叹一声:“罢了。神君既然有如此诚意,我也不再多话。只盼你能牢记此誓,不忘本心。”他站起身来,走到青曜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牵起她的一只手,放到九嶷手中,看着九嶷认真说道:“神君,我可把妹妹交给你了,你切莫让她伤心。” 凤初公主成婚之后五百年,栖凤岭又迎来了一桩大喜事。现任凤王的嫡亲妹妹,战功赫赫、威震四海的青曜帝君,决定要成亲了。她的道侣,正是她涅盘后的师父,九嶷神君。 为了这桩喜事,凤族上下全都忙碌了起来,尤以凤初公主和太子凤祢为甚。两人无比激动的发誓,要为帝君办一个史无前例的隆重婚礼。姐弟俩的意愿得到了凤王和王后的大力支持,凤王宣布,栖凤岭立刻停下一切不紧要的事宜,举全族之力,筹备青曜长公主的成婚大典。凤族上下对这一决定皆毫无异议,纷纷摩拳擦掌,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来干活。 面对整个凤族的空前热情,青曜哭笑不得,在她数次和青渊提议简化婚礼遭拒之后,只得放弃了劝说的念头,被迫接受栖凤岭给她准备的一切。 为了这一场大婚,凤族上下足足准备了三年。直到一切准备得当,婚期将近时,栖凤岭广发请帖,仙界众人得知这一消息,又在整个仙界掀起了一轮寻宝狂潮。 上至天宫,下至四海的诸位仙人纷纷从洞府中走了出来,寻遍四海八荒,绞尽脑汁的挑选着贺礼。熟识的仙人之间甚至互相攀比着,誓要拿出最珍奇的礼物在大婚当天送出。 苍梧山的桃花又一次盛开之时,这一场被整个仙界瞩目的婚礼,终于如期而至。大婚当天,凤族太子凤祢和凤初公主亲自站在栖凤岭结界处,迎接赴宴众仙。金乌族小太子为众仙引路,凤王和王后走下王座,亲自主持二人的成婚大典。四海八荒的仙家皆来恭贺,栖凤岭内处处吉庆,满目奢华,仙衣摇曳,仙酒琳琅。这一场大婚,竟比历代天帝大婚时还要隆重。 吉时到,爀岚和泷霜提着花篮在前引路,一身火红婚服的离焱和九嶷相携走来,婚服上华光流转,其上绣着凤凰与天狐,美轮美奂,衬得一对新人更加姿容绝世,惊艳绝伦。一众仙家看着款步而来的两人,被这铺面而来的盛装风华所憾,不自觉放低了议论的声音,齐齐注视着二人前行的身影。 青渊看着妹妹脸上的笑意,神色有些恍惚,正欲开口,九天之上忽而传来轰隆隆的天雷之声,一道天旨缓缓落下,在一对新人身前展开。道祖的声音在整个仙界响起:“应轩辕天帝之召,吾从沉眠中苏醒,特来贺二位祖神终成眷属。如今这天地一片祥和,皆是你二神的不世之功。今吾在此颁下天旨,封你二神为道君,位比天帝,寰宇共尊,为成婚之贺。” 道祖的声音逐渐消失,天旨缓缓合拢,凝成两道璀璨的光,飞入离焱和九嶷的眉心。两人的额上多出了一模一样的印记,莫名显得更加登对。 看着彼此眉间的印记,离焱和九嶷相视一笑,继续携手前行。随着青渊一句百感交集的“礼成”落下,仙乐齐奏,众仙齐贺,九嶷紧紧握着离焱的手,凝视着她美丽的金色眸子,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低头吻了下去。 凤祢和凤初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泷霜眼中蓄满的泪终于落下,爀岚微笑着低头看她,为她拭去脸上的泪,轻声劝慰。人群中独自站着的太一安静的看着离焱火红的长发,抬手接住了一片飞旋的花瓣,认出恰好是桃花后,释然一笑。从此以后,那位大人再也不会独自悲伤,这样真好。 苍梧山上,此后再无阴雨,再无人哭泣,也再无分离。 第175章 道君 凤宫后殿里,青渊和萱孋坐在一侧,一旁是凤初和凤祢,一家四口齐齐看着另一侧的青曜和九嶷,眼睛一眨不眨。青曜被看得有点害羞,轻咳一声,红着脸说道:“哥哥,孋姐姐,我想跟你们说个事。”她看向九嶷,九嶷微笑着站起身,向青渊和萱孋深施一礼:“凤王,王后,九嶷和阿曜今日前来,只为一事。”他看向青曜,眼神温柔,“阿曜答应做我的道侣了,我们计划择日成亲,还请凤王和王后允准。” 凤初和凤祢听到这里,激动坏了,凤祢直接蹦了起来,“嗷”了一嗓子,抱住九嶷的胳膊不停摇晃,“师父!你终于要做我小姑父了!我都等了好久了!” 凤初已经成亲,但却还是少女的性情,她跑过来用力抱住了青曜,笑得眉眼弯弯,开心不已,又转过身大声对九嶷喊道:“九嶷神君!恭喜你呀!我小姑姑终于答应你了!你可要好好对我小姑姑哦!” 青渊坐在一旁,皱着眉没有说话。萱孋见此,悄悄伸手掐了自家夫君一下,看着九嶷和青曜微笑说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和凤王自然是允准的。”她看了青渊一眼,示意他赶紧说句话,青渊只得咳了一声,看着青曜,严肃问道:“阿曜,你可想好了?”青曜红着脸,缓慢却坚定的点了点头,“哥哥,我想好了。” 青渊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神色复杂,眼中划过一丝不舍。当初凤初成亲时的酸涩感再度涌上心头,他叹了口气,再舍不得也没有办法,既然妹妹已经决定了,那就着手为她准备婚礼。他抬头看向九嶷,本想说些话敲打他,却见九嶷眼神坚定,上前一步向他深深一拜:“凤王放心,九嶷在此以神格立誓,余生必爱她护她,绝不负她。若有违此誓,便令我神躯崩毁,神魂永堕九幽,受刀山火海,受万鬼啃噬,受炼狱折磨,万年亿载,永无解脱。” 伴随着九嶷的话语,凤宫殿外,雷霆阵阵。九嶷以神魂起誓,天地有感,降下天雷,此时誓言已成。青渊没想到九嶷竟能做到这种程度,神色更加复杂,只得长叹一声:“罢了。神君既然有如此诚意,我也不再多话。只盼你能牢记此誓,不忘本心。”他站起身来,走到青曜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牵起她的一只手,放到九嶷手中,看着九嶷认真说道:“神君,我可把妹妹交给你了,你切莫让她伤心。” 凤初公主成婚之后五百年,栖凤岭又迎来了一桩大喜事。现任凤王的嫡亲妹妹,战功赫赫、威震四海的青曜帝君,决定要成亲了。她的道侣,正是她涅盘后的师父,九嶷神君。 为了这桩喜事,凤族上下全都忙碌了起来,尤以凤初公主和太子凤祢为甚。两人无比激动的发誓,要为帝君办一个史无前例的隆重婚礼。姐弟俩的意愿得到了凤王和王后的大力支持,凤王宣布,栖凤岭立刻停下一切不紧要的事宜,举全族之力,筹备青曜长公主的成婚大典。凤族上下对这一决定皆毫无异议,纷纷摩拳擦掌,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来干活。 面对整个凤族的空前热情,青曜哭笑不得,在她数次和青渊提议简化婚礼遭拒之后,只得放弃了劝说的念头,被迫接受栖凤岭给她准备的一切。 为了这一场大婚,凤族上下足足准备了三年。直到一切准备得当,婚期将近时,栖凤岭广发请帖,仙界众人得知这一消息,又在整个仙界掀起了一轮寻宝狂潮。 上至天宫,下至四海的诸位仙人纷纷从洞府中走了出来,寻遍四海八荒,绞尽脑汁的挑选着贺礼。熟识的仙人之间甚至互相攀比着,誓要拿出最珍奇的礼物在大婚当天送出。 苍梧山的桃花又一次盛开之时,这一场被整个仙界瞩目的婚礼,终于如期而至。大婚当天,凤族太子凤祢和凤初公主亲自站在栖凤岭结界处,迎接赴宴众仙。金乌族小太子为众仙引路,凤王和王后走下王座,亲自主持二人的成婚大典。四海八荒的仙家皆来恭贺,栖凤岭内处处吉庆,满目奢华,仙衣摇曳,仙酒琳琅。这一场大婚,竟比历代天帝大婚时还要隆重。 吉时到,爀岚和泷霜提着花篮在前引路,一身火红婚服的离焱和九嶷相携走来,婚服上华光流转,其上绣着凤凰与天狐,美轮美奂,衬得一对新人更加姿容绝世,惊艳绝伦。一众仙家看着款步而来的两人,被这铺面而来的盛装风华所憾,不自觉放低了议论的声音,齐齐注视着二人前行的身影。 青渊看着妹妹脸上的笑意,神色有些恍惚,正欲开口,九天之上忽而传来轰隆隆的天雷之声,一道天旨缓缓落下,在一对新人身前展开。道祖的声音在整个仙界响起:“应轩辕天帝之召,吾从沉眠中苏醒,特来贺二位祖神终成眷属。如今这天地一片祥和,皆是你二神的不世之功。今吾在此颁下天旨,封你二神为道君,位比天帝,寰宇共尊,为成婚之贺。” 道祖的声音逐渐消失,天旨缓缓合拢,凝成两道璀璨的光,飞入离焱和九嶷的眉心。两人的额上多出了一模一样的印记,莫名显得更加登对。 看着彼此眉间的印记,离焱和九嶷相视一笑,继续携手前行。随着青渊一句百感交集的“礼成”落下,仙乐齐奏,众仙齐贺,九嶷紧紧握着离焱的手,凝视着她美丽的金色眸子,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低头吻了下去。 凤祢和凤初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泷霜眼中蓄满的泪终于落下,爀岚微笑着低头看她,为她拭去脸上的泪,轻声劝慰。人群中独自站着的太一安静的看着离焱火红的长发,抬手接住了一片飞旋的花瓣,认出恰好是桃花后,释然一笑。从此以后,那位大人再也不会独自悲伤,这样真好。 苍梧山上,此后再无阴雨,再无人哭泣,也再无分离。 第176章 番外(一)轩辕篇 九重天上,独坐在王座上的身影,看着这迟来了亿万年的一幕,缓缓闭上了双眼。凌霄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敲击声,他听到他那一贯聒噪的二哥泷昶在叫他这一世的名字:“颛顼!你还要在里面闷多久!我听到道祖的天旨了!这天旨是你求来的?你别给我装死了,快出来!凤宫这一回可是下足了血本,那喜酒香的我在九重天都能闻到了!要不是担心你个小崽子,你哥我早就去栖凤岭了!”泷昶用足了力气,砰砰砰的砸着凌霄殿的大门,“快给我出来!陪你哥一块去喝喜酒!” 轩辕放在膝上的手轻轻动了动。许久之后,他终于睁开眼,门外的泷昶似是累了,停下了全部动静。轩辕静静等了一会,感应到门外的气息还在,并未离开,他忽而笑了,封闭了数百年的凌霄殿大门轰然大开,一道明黄的身影自殿中缓缓走出,乌发黑瞳,身姿挺拔,腰间悬着轩辕帝剑。 泷昶看着他这个几百年没露过面的唯一的弟弟,松了口气,上前锤了他两拳,“你个小崽子,终于舍得出来了?”他没去问他这个幼弟究竟与栖凤岭的那位长公主殿下有着什么纠葛,只伸手从怀里拿出一物递给他,说道:“这是我成婚时她送我的贺礼,曾经在魔渊救过我一命,现在送你了。”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玉,是青曜当年在天界涅盘时,全身神力被涅盘神火煅烧后凝聚的神华,蕴含着无尽的生机。莹润的玉上满是来自她的气息,轩辕缓缓握紧手中的玉,第一次对着他的兄长认真说道:“多谢。” 亿万年后,她不再是那个孤独的离焱祖神,她有了众多爱着她的亲人。而他又何尝不是,获得了从前从未拥有的东西?轩辕抬起头,想起忘川河边那个抚摸他头顶的慈爱身影,想起他短暂相处过,但却因他造出的魔族和混沌兽而死的母亲,他又忽而觉得自己罪无可赦。他的眼神逐渐黯淡,但他面前的兄长忽然又给了他一拳,“小崽子,还磨蹭什么?你哥我急着要去喝喜酒,快跟我走。” 泷昶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有人和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那个人说,既然过去发生的事无法改变,那就不要再折磨自己。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从现在开始努力去弥补。三弟,你是不是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轩辕似有所悟。他再次抬头看向他的兄长,“这句话,是谁和你说的?”泷昶摸摸鼻子,咳了一声,说道:“那人说他过去也是做了错事的人,只是今生没有一错再错罢了。至于他到底是谁,你就自己猜去。”他不耐烦的挥挥手,掐了一个法诀,“快跟我走!再晚点儿喜宴都要结束了!今天是个好日子,陪你哥我多喝几杯!”华光一闪,兄弟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凌霄殿的大门却再也没有关闭。 自两位道君大婚这一天起,天帝颛顼重开凌霄殿。天界自颛顼继位之后,天帝之位便再也没有换过。往后无穷无尽的漫长岁月里,仙界只有这一位天帝,为仙界苍生治理仙界所有事宜,事必躬亲,从无懈怠。 仙界自此,一片祥和宁静,再无灭世之祸乱。 第176章 番外(一)轩辕篇 九重天上,独坐在王座上的身影,看着这迟来了亿万年的一幕,缓缓闭上了双眼。凌霄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敲击声,他听到他那一贯聒噪的二哥泷昶在叫他这一世的名字:“颛顼!你还要在里面闷多久!我听到道祖的天旨了!这天旨是你求来的?你别给我装死了,快出来!凤宫这一回可是下足了血本,那喜酒香的我在九重天都能闻到了!要不是担心你个小崽子,你哥我早就去栖凤岭了!”泷昶用足了力气,砰砰砰的砸着凌霄殿的大门,“快给我出来!陪你哥一块去喝喜酒!” 轩辕放在膝上的手轻轻动了动。许久之后,他终于睁开眼,门外的泷昶似是累了,停下了全部动静。轩辕静静等了一会,感应到门外的气息还在,并未离开,他忽而笑了,封闭了数百年的凌霄殿大门轰然大开,一道明黄的身影自殿中缓缓走出,乌发黑瞳,身姿挺拔,腰间悬着轩辕帝剑。 泷昶看着他这个几百年没露过面的唯一的弟弟,松了口气,上前锤了他两拳,“你个小崽子,终于舍得出来了?”他没去问他这个幼弟究竟与栖凤岭的那位长公主殿下有着什么纠葛,只伸手从怀里拿出一物递给他,说道:“这是我成婚时她送我的贺礼,曾经在魔渊救过我一命,现在送你了。”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玉,是青曜当年在天界涅盘时,全身神力被涅盘神火煅烧后凝聚的神华,蕴含着无尽的生机。莹润的玉上满是来自她的气息,轩辕缓缓握紧手中的玉,第一次对着他的兄长认真说道:“多谢。” 亿万年后,她不再是那个孤独的离焱祖神,她有了众多爱着她的亲人。而他又何尝不是,获得了从前从未拥有的东西?轩辕抬起头,想起忘川河边那个抚摸他头顶的慈爱身影,想起他短暂相处过,但却因他造出的魔族和混沌兽而死的母亲,他又忽而觉得自己罪无可赦。他的眼神逐渐黯淡,但他面前的兄长忽然又给了他一拳,“小崽子,还磨蹭什么?你哥我急着要去喝喜酒,快跟我走。” 泷昶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有人和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那个人说,既然过去发生的事无法改变,那就不要再折磨自己。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从现在开始努力去弥补。三弟,你是不是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轩辕似有所悟。他再次抬头看向他的兄长,“这句话,是谁和你说的?”泷昶摸摸鼻子,咳了一声,说道:“那人说他过去也是做了错事的人,只是今生没有一错再错罢了。至于他到底是谁,你就自己猜去。”他不耐烦的挥挥手,掐了一个法诀,“快跟我走!再晚点儿喜宴都要结束了!今天是个好日子,陪你哥我多喝几杯!”华光一闪,兄弟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凌霄殿的大门却再也没有关闭。 自两位道君大婚这一天起,天帝颛顼重开凌霄殿。天界自颛顼继位之后,天帝之位便再也没有换过。往后无穷无尽的漫长岁月里,仙界只有这一位天帝,为仙界苍生治理仙界所有事宜,事必躬亲,从无懈怠。 仙界自此,一片祥和宁静,再无灭世之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