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曾与你擦肩而过》 那些年,曾与你擦肩而过 文 / 一路开花 再次伏于书案,韶光年华已过半。 楼下是滚滚车流和放学归家的欢声笑语。我常常在这样的景况中想起你,想起那些三月飞花、草长莺鸣的日子。 那时的你内敛沉静,很少说话。记忆中,似乎你总是名列前茅,总是坐在教室的黄金地段,而我则总是被老师安排在犄角旮旯里度日如年。 除了冬季运动会你负责给我送葡萄糖给我打气之外,一个学年下来,我们几乎说不上三句话。偶尔在路上碰见了,你也只是腼腆笑笑,而后低着头,匆匆地与我擦肩而过。 再后来,临近毕业,所有人都在题海战术里忙得焦头烂额。作为毕业班,我们可以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就这样,我连仅有的和你说话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我一个人在烈日晃晃的操场上狂跑,毕业的钟声像一匹饥饿的狼在我身后穷追猛咬。想起你将去向远方,我心里忽然有说不出的难过。 我独自跑得大汗淋漓,疲惫不堪。但没有任何人为我加油助威,更没有谁给我端一杯热腾腾的葡萄糖水。 集体毕业照的时候,你离我很远很远。作为优等生,你被安排到最显眼的位置,和老师们坐在一起,而我则像一团无人注视的木棉,在广袤的天空里孤独地随风游荡。 自由照的时候,很多人要求跟你合影。可见,虽然你平日沉默寡言,腼腆内向,但你的善良和真诚却是如此张扬。 我想离你更近些,想和你说中学生涯的最后一句话。甚至,我想和你一起站在氤氲笼罩的木棉树下,拍一张忧伤的合影。 我站了很久,始终没有勇气。最后,是你主动跑过来跟我说:“喂,我们一起照个相吧!就你没和我照过了。” 你与我挨得很近很近,我能闻到微风扬起你发梢时的兰花香。我有点受宠若惊,有点手足无措。 摄影师说:“三,二,一,茄子!”然后按下快门。之后,你忽然回过头说:“你怎么不笑一笑呢?” 还没等我做出回答,你就被一群调皮的女生拉着跑到人群中去了。 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你。学校的大红榜单上,第一个就是你的名字。 那张珍贵的照片,一直夹在我的日记本里。偶尔,我忘却了你的模样,就会拿出来看看当年笑靥如花的你。 今日,想起你,内心已不是怅惘的孤独和忧伤的自怨。时光总会令我们成长,并教会我们如何勇敢流泪。 写下这些关于你的琐碎片段,不为其他,只为纪念那美丽的青春以及那些年的擦肩而过。 少年唇边的那块泡泡糖 文 / 安宁 一 蓝小溪走过窗前的时候,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只一眼,但我却窥到了她全部的秘密。 蓝小溪这个秘密,隐藏了有多久呢,我不清楚,但却知道,她从看到李哲浩的第一天起,就悄无声息地,与我生出了隔膜。 李哲浩是从理科班新调过来的男生,因为文理皆好,所以犹豫不决,不知该选择哪条道路。最终,在学了两个月的理科后,又插到我们班,重新开始文科的学习。他一来我们班,便听到女生们背后议论说,这个李哲浩,天生的冷漠,不会笑呢,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女生,可以敲开他紧闭的心门;坊间流传说,谁让他微笑,他才会对谁有好感呢。 我突然间想起,那天李哲浩背了书包,经由老师介绍,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看到我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视线,唇角微微上扬,划出一抹动人的微笑。 哦,是的,他对我笑了,千真万确!而且,他的眼睛,还风趣地眨了一下,似乎,想要与我开一个玩笑,或者,敞开一扇只有我们两个人才懂得的明亮的窗户。 这个发现,让我对坐在身后的李哲浩,莫名其妙地羞涩起来。我是一个多么平凡的女生呀,瘦高,脸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头发稀疏,眼睛是我唯一可以出彩的地方,偏偏又被一副难看的眼镜给遮住了。可是,为什么,眼神漫不经心的李哲浩单单看到我的时候就笑了呢?是不是,他早就知道我的画漂亮,所以才执拗地一定要转到文科班,而且,不偏不倚地就坐在我的后面呢? 这真是一件让我既慌乱又甜蜜的事。而这样的秘密,除了蓝小溪,似乎,我无处可以诉说。 二 蓝小溪是高二年级的板报检查组组长。她对我的绘画,敬佩至极,每次大检查,只要有我的大作,她肯定偷偷地帮我把评比的分数做一点小弊。我对她的这点滴水之恩,念念不忘地记在心里,寻找机会便给她贿赂。要么是一块牛奶巧克力;要么是一枚漂亮的发夹;再或是专门为她画的修饰后的特写。 蓝小溪爱臭美,臭美到只要坐在我的面前,便让我给她画大头像。还总是特别强调,一定要将她最美的鼻翼突出表现出来。有时候她还故意气我,说,认识我,就是为了想给自己找个免费画像的。 我才不跟她生气呢,反正,与我相比,蓝小溪的美也就是半斤八两。她的婴儿肥,她的小龅牙,她的淡若无痕的眉毛,以李哲浩的眼光看过去,哪一点都不值得他对她微笑的。 可是,偏偏,李哲浩对着蓝小溪,笑了。而且,笑得那样灿烂,那笑容溅落下来,灼伤了我的视线。 那天蓝小溪在走廊里,用唱歌吸引我出来。我正因为上课时老师的一句无心的批评,而黛玉般暗自垂泪。听见她明媚的歌声,并没有像往昔那样,边“骂”她一句“小妖精”,边跑出去,与她讨论学校八卦。而就在我郁郁寡欢的短短十分钟里,蓝小溪遇到了李哲浩,而且,花痴般地,盯着李哲浩,歌声戛然而止,嘴却定格似的傻傻地张着。 等到李哲浩走过来,她突然又回复到那个动如脱兔的坏丫头,口齿伶俐、笑容乖巧地朝李哲浩道:嘿,能否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殷素素同学?李哲浩笑看她一眼,回她:她就在教室里,你歌声这么好,瞧,把我都吸引出来了,怎么能不将她吸引呢? 蓝小溪俏皮地一吐舌头:哼哼,是嘲笑我吧。李哲浩就在这时,被蓝小溪的怪模样,逗得大笑起来。 而这样明朗的笑声,恰巧,被刚刚走出教室的我,一眼窥到。 三 我想起自己对李哲浩,种种无声无息的好。 上课的时候,怕挡住了他的视线,将头微微地歪着,常常一节课下来,脖子会觉得酸痛。收取作业的时候,会装作不经意地将他的作业翻开来,只为看一眼,他是否有漏掉的题目,或者,写错的某个单词与汉字。打扫卫生,我总是飞快地将很多人的活一块做完,这样,他就可以不与那些小肚鸡肠的男生们一起在灰尘里受累。我还将黑板报上一丛娇羞的雏菊,画在他回头时,视线正好可以成功抵达的地方,这样,便可以缓解他眼睛的疲劳。 可是,这一点一滴,我记在了心里,李哲浩却是没有看到一丝一毫。 而半路斜插进来的蓝小溪,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李哲浩的微笑。而且,蓝小溪的进驻,带着一股子愈战愈勇的张扬与霸道。 蓝小溪一天没有次数地跑来找我。这次,换成了她,手里拿一袋巧克力或者炸薯条,在教室门口笑嘻嘻晃动着。脸上,还不忘做各种一看便知是提前排练好的娇羞温柔的表情。嘴里照样不会闲着,歌一首接一首地换,比电视台点歌档里的歌曲名单还要丰富多彩。我坐在座位上,装作忙碌,不抬头看她,但余光里,还是被她种种的矫情,给折磨得要将那心底燃烧的嫉妒的火焰,火山般喷发出来了。 最后是李哲浩,将我心底的最后一层岩浆,给彻底地掀开来。那天蓝小溪明目张胆地跑到我座位上,将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抱在怀里,边招摇地剥着,边将蛊惑人心的视线投向窗户旁远眺的李哲浩。恰好,李哲浩一回头,看到蓝小溪明媚的微笑,且忍不住,被那栗子香甜的味道吸引着走过去。 在我进来之前,他们这样兴致盎然地聊了有多久呢,我不知道,我只在推门的时候,看到蓝小溪将一个剥好的栗子,一脸羞涩地放在李哲浩摊开来的掌心里。那枚还冒着热气的栗子,犹如一块温暖的玉石,或者闪亮的弹珠,带着蓝小溪的体温,放入李哲浩的口中。我看着用力咀嚼栗子的李哲浩,在初春薄而暖的阳光里,斜倚在墙上,带着无法阻挡的忧伤不羁的魅力,心内的那座火山终于喷薄而出。 我一步步走过去,没有言语,将蓝小溪怀中的栗子,啪的一下抢过来,而后,扔出去很远。 蓝小溪在全班人的诧异里,涨红着脸朝我大叫:殷素素,你要做什么?! 四 蓝小溪接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到教室里来找我。而我,也做了一只春日的蜗牛,看着壳外日渐山清水秀起来的春天,却始终将自己沉闷地蜗居在其中。 李哲浩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照例在一次次考试中,被一个又一个老师夸着,并遭来男生们的嫉妒和冷落,还有女生们崇拜仰慕的视线。我将一面蓝小溪送给我的卡哇伊的镜子摆在桌面上,看着身后的李哲浩,沉思、蹙眉、淡定,犹如一个寂寞又清高无比的诗人。我很想转过身去,问一问李哲浩,他有没有怀念过“失踪”许久的蓝小溪?有没有对于我上次的“意外发怒”,有过哪怕是稍纵即逝的歉意?有没有想过用某种不易察觉的方式,来弥补在我和蓝小溪之间划下的伤痕? 我知道李哲浩其实永远都不会有丝毫的愧疚。这个自私到只关注自己学业的男生,对于别的女生投过来的视线,基本是轻慢无礼的。他将它们像穿过一阵风,或者一帘雨一样,轻而易举地就穿越了。 而我和蓝小溪在雨幕后的眼泪与微笑,于他,原都是无足轻重的。 蓝小溪像是销声匿迹了,从我生活的角角落落,遍寻不着。我常去的奶茶店里,靠近一株高大白玉兰的窗户旁,没有她坏笑着探出头来,朝我扔一个纸团的影子。我们去租漫画书和碟片看的影碟店,也没有蓝小溪坐在蒲草团上,誓将小店免费坐穿的不知羞耻与疲倦的样子。而学校旁边那条充溢着浓郁烟火气的小巷里,也无法寻到蓝小溪跳跃明亮的身影。 蓝小溪,真的从我心里毫不留情地逃走了。 而李哲浩心内忽然闪现的秘密,却让我最终看清了,蓝小溪的离去,原来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道如此深的伤痕。 五 是在一次课外活动中,我经过李哲浩,听见他与另一个男生漫不经心地谈起自己初次到这个班的记忆。他说,印象最深的,是我,坐在位置上,傻傻地看着他,而唇角,则沾着一块嚼腻了的泡泡糖,他本来心情阴郁,看到我滑稽的表情,即刻觉得好玩,忍不住笑了……原来,我念念不忘并为此将蓝小溪对我的一切好都忽略掉的那一抹笑,只是因为李哲浩将我当成了一个情景喜剧里,供人嬉笑点评的丑丫头。 我依然记得自己彼时的勇敢。我从来没有像那次一样,站在曾经连看一眼都手足无措的男生面前,字句清晰地当着同学的面,说:李哲浩,请你记住,没有一个女孩子,值得你这样嬉笑,哪怕,她卑微成角落里的一株草。况且,你也本不是什么参天大树,没有任何的资本,俯视每一个生命。 李哲浩一定是受到了惊吓,他从来没有想过,我这样一个悄无声息的女生,会突然间以这样骄傲的语气,与他说话。所有的女生,从来都是仰慕着他的。 我像一块被李哲浩嘲笑过的唇角的泡泡糖,黏在蓝小溪的教室门口,不离不弃地等着她。我拿了大袋麦当劳的薯条,还有她百吃不厌的番茄酱,诱惑着蓝小溪。就像诱惑一只受到了惊吓怎么也不肯出洞的小老鼠。我相信蓝小溪会闻到我手中的味道,因为,她有那么好的小兽的嗅觉。她会闻到喷香的薯条的清香,也会闻到我们曾经一起培育出的友情的百合的芬芳。 蓝小溪,春天的花儿都开了,你对我的恨,我知道,马上也要化为山涧里潺潺的溪水,欢欣雀跃着唱起歌来了。 你逃不掉我这块讨厌的泡泡糖的。肯定逃不掉! 有那么多事,你忘记告诉我 文 / 成小晟 一 2005年夏天。许嘉乐,还记得到武汉步行街旁的那趟2路电车吗?那时我正在接一个好朋友的电话,她正为一份鸡肋的情感心神憔悴,打电话来向我讨要主意。车厢里人很多,我一手拉着把手,一手拿着电话开导她。在我苦口婆心劝慰了她20分钟后,她还在电话那头不知所措。于是,我就对着电话喊,那就分了吧。分了也就没折磨了。 好不容易挂上电话,就看见站在身边的你,还有你那双探究的眼睛。你说,劝人都是劝和,你怎么就让他们分了呢?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这就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场景,你的一句话。你就以这样独特的方式走进了我的生活。 那天,你原本要去健身房的,仅仅是因为我好朋友的分手问题,我们两个就在长长的步行街上逛了两个来回。 晚上回去的时候,你问我坐过地铁没有,我摇头。你不容我说话,就拉着我往轻轨的地方跑。分手的时候,你喃喃地说,两个人守在一起多幸福,为什么要劝分手呢?从那时起,我相信,许嘉乐,你一定是个重感情的人。 只是,许嘉乐,你一直不知道,我那天其实是和一个男孩去分手的。没想到,碰到了你,也让我断了这个念头。缘分断了,就随他去了,为什么还要割上一刀呢? 二 许嘉乐,就这样我们认识了。也许都是独在异乡的感觉,我们走得更近了一些。我陪你去健身房,你陪我去图书馆。更多是下班后,我们相约一起去找武汉市各种特色的饭店去尝鲜,然后夜晚去K歌。 我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每次吃饭都是你抢着埋单,这让我很不舒服。你察觉到我的不快,所以在吃便宜的大排档时,你就冲着我喊,老板,她埋单。我知道你是不想太伤我那可怜的自尊。许嘉乐,我明白你的心。 你总说我唱歌很好听,说如果我唱得如你那么好,我早去参加2006年的超级女声比赛了。这时,你总是举起双手摇摆着说,我要做你的粉丝,我要成立你的粉丝团。记得有一次,你突然问我,付小青,你说,你说如果你出了名,作为你的粉丝,我应该叫腐竹呢?还是青蛙? 你就是这样孩子气,尽管比我大2岁,但你总是天真得可爱。 许嘉乐,我最喜欢听你唱张学友的歌曲,那深情的样子总让我想起第一次见面的你,你喃喃地说,为什么要分手呢?我有时也想,是啊,为什么要分手呢? 2006年夏天,信乐团的歌火上了天,我和你成了他们一伙老男人的忠实信徒,两个家伙说谎请病假去外地看他们的演唱会。那是一个惊心动魄的里程,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子,但遇见你后,就做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情。在演唱会的现场,那么多的“信徒”举起荧光棒,高喊着阿信的名字。我们聚集在那群光芒之间,第一次感觉到眩晕。就在那时,我看到你眼睛里闪闪发光的东西,你附在我的耳边说,小青,让我做你爱情的信徒吧。 许嘉乐,我答应了你。其实,我也曾对你动心。 三 许嘉乐,还记得我们宏伟的计划吗? 我们说要一起买房子的。你说我们的房子不需要很大很豪华,但一定要有落地的窗帘,木质的地板,阳台上养着花草,对了,还需要养一条漂亮的狗。 可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规划而已。因为你几乎是月光族,而我也是刚毕业,身上也没什么钱,想买房子谈何容易。于是,我开始给你制订省钱的计划。你说你做不到,开始与我讨价还价。你说,付小青,你真是个管家婆。其实,许嘉乐,你不知道,我一个月要节省2000元为我们未来的房子。 那段时间,我们不再流连外面的大餐了。偶尔也会如家常夫妻一样去菜市场买些东西回家做,只可惜,我的厨艺太差,很多时候都是你在忙活。那段时间,我们确实很节俭。我们不再打车,和很多人一起挤公交车。公交车人可真多啊,但游弋在人海里,一摇一摆中,我们对视一望,也是如蜜的快乐。还记得有一次上车没零钱吗?我拿了一张20元的票子投了进去,我和你就站在公交车的前门口,你负责接受别人的零钱,我负责说谢谢。你一接钱,我就说谢谢。我们配合得那么默契,也那么滑稽。下了车,我们的钱还没凑齐,你数着手里的钱说,看看,还差4块钱呢。我们是不是不该下车,再坐几站,也许就能收够了。你可真逗,再往下坐几站,我们不是还一样要坐车回来吗? 你爱唱歌,但为了省钱,你只好在家洗澡的时候喊上几嗓子了。后来,我们开始在家打游戏和玩扑克牌。打最简单的游戏——连连看,我总是打不过关。至于扑克牌嘛,我总是赢你,其实每次我明明看到你的牌很好,但被你组成乱七八糟的样子。 你就是这样,许嘉乐。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的脑子里全是对我们未来生活的想象,那么甜蜜,甜蜜得总让我梦里笑出声来。其实,有你陪伴,应该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四 2007年春节后,你从老家赶回来,憔悴了许多。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笑着说这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啊!我一直对你那么有信心,但就在我们离梦想越来越近的时候,你却说要离开武汉了。我盯着你,死死的。我想我一定是听错了。你说是单位的安排,你不能拒绝,除非辞职。 许嘉乐,说实话,我曾那么自私地希望你辞职,仅仅为了我们能在一起,而你却沉默了。我开始无缘无故地发脾气,生气过后,又深深地自责。我本不该那么自私的,让你放弃你的事业。于是,终于有一天,我告诉你,我愿意陪你一起离去。你一开始是感动,之后就摇头否定。你说,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丢了工作。我愿意,我乐意,可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你看着我难受的样子,开始劝慰我。你说,付小青,你等着我,我不会让你丢失工作,我会再回来的。这句话在当时就如一根救命稻草,我抓着你这句话又开始了等待。 你走了以后,我开始适应过一个人的日子。习惯了有你,再适应没有你,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还好,我相信你会回来的承诺。 可一个月过去了,你没回来,等来的是你结婚的消息。说什么定的娃娃亲,父母之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你就这样成了别人的新郎。 我开始恨你。咬牙切齿的恨,我不能原谅你用一个美丽的约定欺骗了我。我真想马上找到你,当面给你来一大耳光。我开始骂你,可骂出来才发现是你常用的口头禅。我的生活到处都是你的痕迹,眼前总是摇晃着你的影子,不能安心工作。我一直想不明白,最怕分离的你,到最后为什么还提出分开。为了忘记你,我把你想象成一个忘恩负义、欺骗感情的骗子,你不值得我为你伤心。 2007年4月,我一个人去了青海湖,那是你最向往的地方。碧波万顷,水天一色的青海湖,好似一泓玻璃琼浆在轻轻荡漾。夜间,我住在附近的宾馆,外面下起了雨,我的眼泪一滴滴掉在地板上。许嘉乐,我们的愿望一个个都破灭了吗? 五 许嘉乐,你过得好吗? 几天听到信乐团解散的消息,我以为是空穴来风,但最后我还是相信了现实。就如我现在慢慢学会了宽容,不再恨你了,毕竟你给了我那么多快乐和回忆。书里告诉我人要学会感恩。以前我们总在一起看的红楼选秀也即将落下帷幕,不管由谁来演,我们心中最爱的陈晓旭离开了我们。人生就是这样缺憾,所以我不再怨尤。 5月27日,张学友到武汉来开“和你在一起”的演唱会,我买了票。那天,去坐公交车,我看到了你的同事。他告诉我你的一些事情,我在公交车上没形象地掉起眼泪了。如果你在,你一定笑话我了,可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当天晚上,当张学友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哭。我身边的人都投来不可理解的目光,可如果是你,你应该理解,不是吗? 许嘉乐,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去健身了,几乎每天下班都去,是你从前去的那家。还有,我坐公交车不用再找零钱了,我办了卡,很方便。我最近还养了一条狗,是你喜欢的那种。不过就是太难养了,我像伺候孩子一样对待它,现在每天我一开门,它都会扑到我的怀里来。另外,连连看我能打通关了,许多同事都很羡慕我。至于房子,我现在还买不起,不过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买了房子,那一定是落地的窗帘和木质的地板。 只是,许嘉乐,你很不够意思。我现在都告诉你,而你却隐瞒我很多事情。比如你体检得了耗人的重病,比如你为了不连累我而编造了一个结婚的谎言,比如你走之前忘记了说爱我。 不过,我知道,我爱你。这,就足够了。 底片上的深冬 文 / 李崇圣 一 我知道,她每天中午的12∶30都会准时搭地铁到三元里站。 为了遇见她,每天中午的11∶55我都必须踩着短暂的铃声飞奔至江南西站。接着,花十几分钟的时间在人群里搜索她,悄无声息地,镇定至极地移到她的身后,并与她踏上同一班地铁。 临近深秋,到三元里的人忽然犹如路旁的法国梧桐树叶一般,越渐稀薄。很多时候,车厢里就孤独地坐着那么几个人。没有了熙攘背影的阻挡,我的视线变得明亮而透彻。扬眉抬手,便可将她看得分外清楚。 她的头发很长,在璀璨的灯光下黑得有些发亮。偶尔,她会将修长的头发披在肩头。但大多时候,她都仅是束一弯高高的马尾。散开的刘海前头,别着两枚青绿的发卡。 我喜欢那发卡的颜色。在落叶枯枝的深秋里,它们像一缕遥远的春风,拂开了我的心门。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我似乎都能隐隐约约地闻到,一股来自早春特有的气息。 她的睫毛很长,于我这样的高度斜视下去,明显能够看到,那些细密翻卷的趋势。她很少抬头,即便有,那也是非常短暂的一瞬。不过,在这一瞬间,我完全可以看清她的眼睛,那么忧郁与洁净,像薄薄的乌黑后面的阳光,让人心生希冀。 我要到的站点并不是三元里。我之所以每次默默地坐到终点,无非是为了能与她多待一段时间。江南西到三元里,足足有六个站。当飞驰的地铁将这六个站轰隆隆地驶完,我心里的窃喜,便会在刹那间溢满离别的悲凄。 为了将戏演得更为逼真,我总是兴奋地走出地铁站。直到远远地看着她离去,消失在茫茫人海,我才迅速转身,等待下一班去越秀公园的地铁。这一切的一切,她并不知晓。 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二 那天,我意外地看到了她的名字。印象中,那是她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挂着校牌。她依旧不说话,独自站在地铁的走廊里。 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她胸前的名字,在即将到达三元里之时,我鼓足勇气,坐到了她对面的空位上。显然,她对我的举措表现得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看我。想想也觉得好笑,有那么傻的一个人,站了整整六站,直到临近终点时才想起来要去寻一个位置。 我侧头看向逐渐静止的窗外,心里却无缘无故地涨起了一片海,呼啸着,奔涌着。 就在她预备转身的那一刻,我定睛记住了她的名字。江晓荠,南武中学,高二(3)班。 那天,我没有再搭回程的地铁,昏沉沉地出了站,疯了似的顺着汹涌的人行道狂奔。我心里有一股不可遏制的热血,沸腾着,鼓噪着。如果我不发泄出来,它一定会将我的胸膛涨破。我跑了许久许久,直到汗流浃背,累倒在路旁的木椅上,才呼哧呼哧地笑出声来。 我抬头望着碧蓝的天、旋转的树叶,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间默念:江晓荠,江晓荠。 很多时候,我真想勇敢地走上去,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说上一句,你好!那么,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她的注视和微笑。 只是,这样的念头由弱到强,由强至弱地反复了许久后,我还是没能上去,靠近她的肩头。我和她像地图上的两条泾渭分明的河流,明明湍急在同一片土地上,明明眼看着就要有了汇集的交叉口,却偏偏被一座山、被一个村落隔在了前头。 于是,我们终究只能这么互不相干地流淌着,在最熟悉的距离里,陌生地走完彼此的路途。 感伤了许久后,我终于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在18岁生日那天,向她表白我的心迹。就这样,我的青春时光出现了两种密不可分的等待。一长一短,贯穿了我的全部生活。 短的,是我每天都不可间歇的关于12∶30的等待。长的,是那一个激动人心的、预示着我将正式步入成人行列的18岁生日。 我在淡蓝的日记本里、冰凉的课桌上,不由自主地写着她的名字。每写一遍,我就暗暗地在心里说上一次:江晓荠,你好!目的只是为了能在18岁那天,让她看到一个泰然自若的大男孩。 现在,是我第三千六百六十一次写下这句话:江晓荠,你好。 三 我没想到,我和江晓荠的距离,可以拉到如此之近。 地铁刚驶进珠海广场,便嚷嚷着上来了一帮南下的打工仔。他们笨重的行李和魁梧的身躯,把我和她双双逼到了靠门的角落里。 我和她隔得很近很近,轻轻吸气,便能闻到她发梢深处的薄荷气息。她低着头,拇指指尖放在双肩背带的内里。我注视她春葱一般的小手以及右手中指上的那个因长期写字造成的厚茧。我似乎能想象出她奋笔疾书时的样子。 突如其来的一脚刹车,让整个车厢的人都失去了平衡,纷纷向右倒来。当我不可阻挡地朝着她重重扑去时,出于本能地伸出了双臂。我的后背,抵挡了所有的汹汹来势。而她,则在双臂间的那一方小小天地里,紧张得闭上了眼睛。 当她抬头看到我的窘迫模样时,禁不住扬起了一抹感激的微笑。这个简单至极的微笑,致使我方寸大乱,头脑发胀。 15分钟后,我在三元里的地铁站口悔青了肠子。如此好的机会啊,我竟然没有向她说句你好,并趁机与她相识! 为此,我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天里,我多么希望,再有一群携带笨重行李的打工仔涌进车厢,把我和她逼近那个熟悉的角落里。 时间再没给过我这样的机会。临近18岁的一场大雨,冲散了我的所有等待。那天,她没有来江南西站搭地铁。之后的一周,也都不曾出现过。 我心里展开了一幅挣扎的壮景,希望与失落、企盼与绝望,在那漫长的一周里,淅淅沥沥地铺卷了少年的整个世界。我把所有的错过都推给了这场大雨。在她未来之前,我多希望,这场雨就这么一直漫无边际地飘洒下去。那么,我便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她是因为下雨才会不去三元里。 但事实上,直到大雨停止,她都不曾再次闯入我的视线里。无迹可寻的我,到底还是走了一条庸俗的路线。我以踢足球友谊赛为名,从南武中学的女生口里,得知了她的电话号码。 当我说江晓荠是我的远房妹妹时,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四 18岁生日的前夜,我站在路旁的公用电话亭里,一遍又一遍地拨着江晓荠家里的电话号码。我一次次满怀欣喜地拿起话筒,又一次次懊丧地将它放了回去。 许久之后,我按下了最后一个数字。嘟嘟的声音刚起,我便惶恐得转身逃窜。我真怕,江晓荠会听出我的声音。 18岁生日那天,我站在深冬的雪花里,照完了一卷底片。底片上的我,显得有些傻气。手里握着偌大的一个牌子,上面用淡蓝的钢笔写着,江晓荠,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每天12∶30都会搭地铁去三元里。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朋友的话,请你明天准时出现在江南西。 到达越秀公园时,我将这卷底片塞到了江晓荠的手里。还未等到回过神来,我早已奔入了熙攘的人流里。我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 坐在安静的角落里,我被自己的壮举感动得热泪不止。 我以为,江晓荠会如约闯进我的视线里。 那天,我逃课在江南西的地铁站里,等了整整一个下午。江晓荠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于是,18岁的第一个午夜,我坐在书桌前,写着一遍又一遍的“江晓荠,我恨你”。 为了抚平被刺伤的自尊,第二天,我一如往常地赶到了江南西。我原本以为再不可能见到江晓荠,却不料,她竟安静地站在人群里。 怀着委屈与仇恨,我一步步地向她靠近,直到她抬头看我,双双对视,我才缓缓地问出一句,你为何不来? 她不说话,慢慢地低下头去。我接着问,你为何不来?你为何不来? 她始终保持沉默,始终低着头,始终不肯对我施舍只字片语。我忽然觉察到自己的渺茫与悲哀。在越秀公园快到的时候,我歇斯底里地喊出了一句,江晓荠,你是个骗子! 旋即,我将她和车厢里的所有冷眼抛在了一起。站台上,我孤傲地看着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她缓缓地侧过身,凝视着扬扬得意的我,眼中忽然满是热泪。 我屏住呼吸,试图读懂她后来的每一个手势。只可惜,地铁呼啸着将她载向了莫名的黑暗里。 我终于想起在南武中学问电话号码时所有人惊愕的表情,也终于明白江晓荠失约以及保持沉默的原因。她是一个哑巴,她除了不能说话之外,还藏匿着无法排遣的自卑。可惜,不谙世事的我,硬是这么故作聪明地在地铁里将她残忍伤害。 直到写下这篇文章,我都再没见过江晓荠。这段苦涩而又没有结局的感情,仅留给我一个悔憾的深冬和一句无法投递的对不起。 方磊磊,我祝你生日快乐 文 / 沈嘉柯 高一时方磊磊坐在我的后面。不仅仅我知道他的生日,全班人都知道。因为他拿小刀在自己课桌上刻着:方磊磊生于1981年6月22日。 不过,我是不会理睬他生日不生日。 因为我跟他敌对。我们相互拿白眼翻对方,坚定地在同性伙伴当中败坏对方名声。方磊磊宣布,徐小置是个坏丫头,谁找她当女友谁就倒霉,八辈子的。他旁边的男生就附和大笑。我则对着女生气恼咻咻地判决,方磊磊是头猪,净跟女生抢东西,还打小报告,不害羞。 打小报告的男生太可恶 开学时班主任在台上说,新学期新同学,大家先自由组合,三个月后再掉换座位。 我一眼看上教室最后面最角落的那个位置。常年不见阳光,最适合躲着呼呼睡大觉。我一步步靠近,眼瞅着只要三步,那位置就是我的了,半路杀出个方磊磊。方磊磊把书包啪地丢到桌子上,嚣张地宣布,这里,归我。 我盯着那个有着粗绳背带的书包愣了一下,然后气急败坏地反问,你是男生,抢女生的东西。 他耸耸肩膀,说,是吗?I am sorry。 我忍气吞声,勉强坐到他前面。最好的没抢到,那就第二好的凑合吧! 第二好不大适合睡觉。老师在黑板上抄写试题,我趴在桌子上,把脸偏向右边,阳光在玻璃窗户上跳舞,还是花样的。好吧,那就向左,同桌抗议,看着你睡这样香,还流口水,我怎么学习啊!我只好用鸵鸟那样的姿态,向下趴着,就在我满意地快要进入梦中,背上被人拍了两下。 我生气了,方磊磊你想怎么样?霸占好位置不说,还打扰我清梦。那阵子读了点文言文,因此说话文绉绉。 我分明看见方磊磊嘴角抽动了一下,想笑却忍住,说,“不好意思,徐小置同学,你能不能上课别睡觉。” 我只好翻着白眼,看着这个面孔秀气其实可恶的家伙反问,“我就不爱学习,关你什么事?” “我才懒得关心你学习,莫低头睡觉,没人挡在前面,老师会看见我睡觉的。Do you know?” 我要疯掉了,压抑住小声念叨,“I don''t know,I don''t know……” 我赌气,就是要睡觉,可是我的背不停地被拍,我扭头瞪他。他似笑非笑迎接我眼光。我真的生气了,使劲酝酿了一下,再扭头,恶狠狠用绝对可以杀死千军万马的眼光瞪他。结果,方磊磊干了一件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他举手说,报告老师,徐小置不好好学习,尽回头看我。老师愣了一下,沉下脸,徐小置,专心点。 我的脸啊,红到比夏天最成熟的番茄还要通红。全班都笑了。 我把头深深低下去,对着抽屉小声说,方磊磊你怎么不去死啊! 总而言之,方磊磊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半点绅士风度的男生。虽然他成绩好得不像话,第一场摸底考试,他单科与综合全部第一。 老师却不表扬他,也不管这样一个尖子生坐最后面。我有点幸灾乐祸,这说明他的可恶,不讨老师欢心。 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方磊磊跟所有男生说我坏话我都不介意,唯独不能够跟黄俊然说。但是,事实证明,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酷。 方磊磊跟打网球的黄俊然说,你知道徐小置吗,又刁钻又野蛮,谁找她当朋友谁倒霉。 黄俊然就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因为那天就是在上体育课,女生们和男生们,只隔着一堵很高的钢丝网,分开练习。我就在方磊磊隔壁场子,我什么都听见了。 帅气的黄俊然就开始躲避着我走路。 我要学艺术,可是老爸老妈反对,丫头,你真的没半点艺术细胞啊!我和他们吵架,吵了又吵,妥协了。可是,我真的很向往舞蹈房里高挑身材,天鹅一样游走的艺术院校女生。有了基础,还可以去参加比赛,甚至成为明星。从小,我就被嘲笑是五短身材。 虽然我现在只有一米四,但我才14岁,一切都有可能啊! 我是被迫来高中读书的。 原本,黄俊然是我整个高中生涯昏暗当中唯一的光亮。没有了理想,那么,有友情也是好的啊! 现在,我被蒙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希望拥有光亮。方磊磊扼杀了我唯一的憧憬。三个月时间就要来了,我像是等待一个盛大的节日,等待着班主任通知换座位。 终于,我换到了靠前的位置,那里阳光充足而明媚。只是,方磊磊那一天没有来上课。过了三天,方磊磊面色憔悴,有点神情伤感的来学校了。他走到我旁边,说,小置,再见了。我不理他。 方磊磊收拾起他的东西,很少的书,几张CD。他想了想,把CD放我面前,徐小置,这个送你。我一拨,不要。 方磊磊无奈地笑了,说,我要跟着爸妈出国了,你怎么不提前祝我生日快乐。然后他就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我确实是一只丑小鸭 后来,我收到方磊磊的一封信,开头是问好,接着,居然是要我不要和黄俊然交往。 他真是阴魂不散,人都走了,还瞎操心。我没看完,就把信揉烂丢进废纸篓。 我做梦也没想到,黄俊然会要求坐在我旁边。他像一个王子一样,享受着我的呵护。我只做一件事情,就是满足他的使唤。 他说渴了,我就飞快地跑到学校外售卖店给他买汽水。他作业懒得写,我会帮他抄,模仿着他的笔迹。 别的女生嫉妒排挤我,黄俊然只是拍拍我的手,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夏天过去,高三春天来临,我们走过学校的蔷薇园。 黄俊然突然打开自己的钱包,我看见里面有一张漂亮女孩的照片。他说,这个是我女朋友,她在另外一所高中,我们约好了读一所大学的。 他说,我们只是好朋友,不是吗? 我转身奔跑开来,让好朋友见鬼去吧。我变得沉默了,安静地捧起课本。徐小置这名字,爬进了成绩榜的前几名。 我觉得,我生命当中,似乎曾经被什么眷顾过,防范那些在暗影里的伤害。可惜我失落了这种眷顾,我终于还是被伤害了。 17岁,我考上重点大学,对面就是一所艺术类院校,那里面的模特学生美丽惊人。我忽然发现,我确实是一只丑小鸭,我被黄俊然拒绝,再正常不过。 毕业后,我当了记者。 2006年6月20日是高中母校50年校庆,庆祝5天。我也去了,其实我就想看看,方磊磊会不会回来。 如果他回来,我会告诉他生日快乐。因为我记得他的生日。 一个个熟悉面孔出现,曾经年少可恶的人,都已经亲切无比。 我问了每个同学,他们都不知道方磊磊。直到,最后一天,我问到黄俊然。 我已经原谅了他青春时的残忍。他还有点尴尬,向我道歉。黄俊然说,方磊磊出国之前,要我别拿你寻开心。其实,我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你,因为他这样说我才闹上你的。 我问,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清楚了,你问问班主任,也许他知道方磊磊的近况吧! 班主任是在会场被我找到的,他认出了我,你是徐小置,被方磊磊打小报告的那个女生吧。当时看你一脸抑郁悲愤,挑最后的位置坐,典型的问题学生,自暴自弃,居然考上重点大学,做了记者。 我笑了,有些不好意思,问,您知道方磊磊现在的情况吗? 班主任说,不大清楚。他出国,是去做手术。他是个坚强的孩子,别的同学都不知道的。 我忽然明白难怪他成绩那么好,老师却不常常提他。 请你生日快乐 我问遍所有人,终于还是找不到方磊磊现在的下落。我想,他应该是在异国开始了属于他的新生活。 我想起了那封没看完的信。 我认真地回想,方磊磊做过的事情,每一个小细节。他那么做,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呢?所以他为了我好,逼迫我不在课堂上睡觉。如果不是他出国……他在国外,可还好? 我还记得他的生日写在课桌上呢? 14岁那年,我只是一只丑小鸭,如班主任所记得,不快乐写满了我的脸。我只想躲在最阴暗的角落,自暴自弃,逃避一切。 可是,我遇见了方磊磊。 我走过了我的青春期,虽然有小恙,但还是安然。 哪个女生在花季里,会放弃做梦呢?做梦,原本就是平凡人抵御自己庸常的一种方式。只不过我不愿意去承认现实。 那一年,与我打闹吵架的方磊磊,拍我背的方磊磊,似笑非笑的方磊磊,一个又一个,在我脑海交织一片。 时光过去了那么多,我永远不可能知道,信里还写了什么。在方磊磊心里,一定所有的人都是值得爱的,不应该被伤害的。 青春时候的秘密,无须答案。 你的生日6月22日已经过了,可是,现在我要对着天空说一句,方磊磊,生日快乐。 然后,我坐在学校的台阶上,泪水流淌在我微笑的脸上,整个世界都在面前模糊了。 那一场南辕北辙的青春伤痛 文 / 清山 那时,他正在读高中一年级,正是脑子里充满幻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对什么好像又都满不在乎。 校园里的男生开始在课余勾肩搭背、恬不知耻地到其他班级搜罗美女,并为校园里貌美的女生排座次,也就是在那时,他知道了甄靓的名字。甄靓有着白皙的面容、精致的五官、长长的腿,走起路来像是小鹿在跳跃。她被那帮闲得无聊的男生评为学校一号校花,可谓当之无愧。 甄靓的名字在男生的嘴里像青蛙一样跳来跳去,时间久了,也跳到了他的心里。第一次对她有心动的感觉,是学校举行的一场排球比赛,身着短衫短裤的她四肢修长、动作优美,她的每一次击球,都会引起男生们的惊呼!就这样的,玫瑰花的种子在他心中一点点发芽。 喜欢也是默默的,这样的思念一如乞丐,衣着寒酸地藏在角落里。她的美丽让他产生了深深地自卑。他的学习成绩一般,长相也不出众,能够远远地看着她,就会感觉到无比地幸运和幸福。他会故意设计好路线与她相遇,或是提前站在她必经的路边等待她。多数时候,她和女伴谈笑,偶尔独自一人从他身边掠过时,也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有时也会望他一眼,这样的惊鸿一瞥,立即让他心惊肉跳、紧张万分,暗恨爹妈给了自己一副不争气的外貌,长时间地望着镜子发呆,像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他一遍遍地用梳子梳理头发,希望自己能够帅一点点。 有时候,他想,其实自己并非一无是处,歌唱得好,语文成绩也不错,足球也踢得像模像样,把足球踢进球门时,他甚至想象自己以后会成为中国足球的救世主。鼓起勇气在她身边唱一些伤感的情歌,她和女伴会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她的目光是一种鼓励,越发唱得动情,陷入到自我陶醉中。直到那个女伴说了一句“神经病!”才把他骂醒。看着捂着嘴跑开的她的背影,他感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一向内向的他开始大着胆子打听有关她的讯息。就这样,知道了甄靓的一些情况。她的父亲是另一所中学的校长,每个周末她都会骑脚踏车回家。 终究是胆怯,约了一个同班好友,尾随她回家,期待着和她在路上会有故事发生。那一次,不知为什么,她没有骑单车,而是一位女同学骑着脚踏车带着她。路程过半,跟在她后面的他如果继续等待,那么与她搭讪的机会就会白白溜走。深呼吸了一口气,调匀自己的呼吸,独自加速冲了上去。没想到她竟然跳下了车。原来那个女同学的家到了,剩下的不长的一段路她要自己步行走回去。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快骑两步:你好,是回家吧?我捎你一段吧!她抬眼与他相望的刹那,天使般洁净的面孔与秋水一样的眼睛令他惊叹不已。许是看他面相老实,她并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坐在了他的后座上。她的存在,不但没有让他感觉到负载的沉重,反而好像给脚踏车加了个马达,他豪情万丈骑得像风一样。 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吧?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犹如琴弦拨动。 你认识我吗?他很惊异。 是啊,我知道你,你的歌唱得挺好的! 幸亏没有和她面对面,他一阵脸红。 我还看过你的文章,你的文章写得真好!下一期的校刊会发表出来。 你是文学社的? 是啊,你为什么不加入文学社呢? 她的话让他无以应对。虽然他的作文优秀,但由于他在班级里综合成绩一般,所以文学社毫不留情地把他拒之门外。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张富贵对吧?有机会多给文学社投稿。 他再次感到一阵羞愧。早就想换掉爹妈给他起的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怎么也想不到,甄靓对他的了解竟比他了解她的还要多。 胡思乱想中,她突然跳下了车。 我的家到了!谢谢你!她与他道别。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他才怅然若失地原路返回往家赶。回到家中,感觉和甄靓的这次接触就像是做了一个美丽的梦。傻笑一阵,发呆一阵,怎么也难相信,送甄靓回家刚刚在自己的身上发生过。 原以为,再见到她时会有朋友般的熟悉和默契。没想到相遇后,都是礼节性地浅笑一下,或是第三者都觉察不到地点点头。这种蜻蜓点水似的问候,让他感到非常失落。 自习课上,他在纸上写满了甄靓的名字,没想到被班主任发现。为了掩饰心中的秘密,他仿佛吃了豹子胆和班主任争抢那张纸,并迅速把它撕得粉碎。被气疯掉了的班主任罚他在教室的走廊里面壁思过。他成了下课后同学们的参观目标。他害怕自己的惨状被甄靓看到,没想到还是被她撞见了,他注意到她一脸惊愕的表情,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是她解除了他的窘况,她找到了他的班主任,说体罚学生是不对的!班主任无奈地听从了她的建议。那一瞬间,泪水蓄满了眼眶,他委屈地想扑到她怀里大哭一场。 从此他开始打消乱七八糟的念头,发愤读书。高三时,他已经成了班里的优等生。课外活动,他喜欢去踢足球,这会引起一群女学生的围观,有时,甄靓也会藏身其中。他漂亮地摆脱过人、射门,掌声四起,他只注意她的反应。甄靓好像对观看篮球比赛更有兴趣,篮球场是学校里帅哥的集中地。那个名叫管波的男孩,每一次扣篮总会引得女孩们一阵阵尖叫。更令他郁闷的是,甄靓好像对管波很关照,她是他的忠实球迷,有时甚至帮他拿着衣服。 把精力集中在课本上能够治疗一切青春期的伤痛。当接到北京一所大学的通知书时,他竟然一脸的波澜不惊。他知道甄靓考取了上海的一所大学。他不愿意自己的情感就这样南辕北辙、无疾而终。 临行前的几天,他提着鱼竿到她家门口附近的池塘里垂钓。有好几个附近的居民提醒他,这口池塘里根本没有鱼,他笑了笑,默不做声,不为所动。 终于,等到她出来。 是你?怎么在这里钓鱼?这口池塘里是没有鱼的。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哦,听说你考取了上海的大学。他答非所问。 是啊,你考上的是北京的大学对吧?从此我们可就天各一方了,别忘了我啊!她话语中透露着调皮。 我,我,这是……他哆嗦着想把藏在口袋里的信给她。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从她家里走出来的竟然是管波。看着高大英俊的管波,他一阵气馁。最终把手留在了口袋里。 你是想给我什么吧?甄靓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没有啊。他尴尬地掩饰,做着垂死的挣扎。 管波把手臂搭在甄靓的肩膀上:是你的同学?让他去家里坐坐啊! 他婉拒了她的邀请,丢盔弃甲地落荒而逃。他清楚地听到内心发出支离破碎的声响。 在那一刻,他明白,最美的花并不是为他盛开,而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男孩管波,其实只是她的表弟罢了。 流年不寂寞 文 / 阿杜 一 小时候的付豪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他平时都不着家,我家就是他的根据地,有我在的地方,肯定少不了他。 邻居说我们“青梅竹马”,我不明白其意思,但感觉是好话,也乐于接受。看着付豪整日里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也开心,有个忠实的跟班挺好的,那些跑腿的事,吱一声就有人行动了。就连付豪的妈妈都曾说:“我们家小豪只听杨洋的,我讲一箩筐的话也抵不过小洋洋一句话,我这老妈当得够失败。”大人们爱逗乐我俩,我俩也配合,总让气氛热烈而美好。那时候,我们是在两家轮流放养的,谁家大人没空,我们就到另一家吃饭、睡觉。 付豪小时候穿过我的裙子,是他自己抢着要穿的,他那时特羡慕我那些带有蕾丝花边的漂亮裙子,还吵着要他爸上街为他买,后来挨了他老爸一顿批后,才明白男生不能穿裙子。 付豪后来就常对我说:我是王子,你是我美丽的公主。过家家时,我是他唯一的公主,羡煞了多少同龄孩子的心。 小小的女孩子,哪个不愿意自己是个美丽的公主呢? 二 我们一直同班,肩负着他父母的重托,小学几年里还一直负责看管他。付豪倒也配合,虽然时常会惹我生气,但我一说要告诉他爸,他就乖乖就范。 可是上了初中后,我们的距离在有意无意间就拉远了。虽然还住在一个家属大院,但我们再也不好意思手牵手一起玩耍了,多难为情呀!初二有半年时间,我们都没讲过几句话。他那时成天和一帮男生在一起踢球,偌大的操场上,顶着烈日,跑得浑身汗渍淋漓。人晒得黑不溜秋不算,还脏兮兮的,鞋子一脱,那臭脚能当场熏死几只蚊子。我是有些讨厌他的邋遢和不拘小节,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说的话,他不听,还反驳我:“女生懂什么 !” 他的个头长得很快,就像春天雨后拔节的笋。半年时间,我站在他身边,只能到他耳根了,跟他说话,得仰起头看他。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沙沙的,喉结凸出,嘴唇上有细密的绒毛一样的小胡子出现,丑死了,可我发现自己却经常在不经意中凝神望着他。这个英姿勃勃的小帅哥是我当年的小跟班吗? 初二的暑假,职工大院对面的小洋楼里搬来了一户人家。以前是一对年老的夫妻住,小楼掩映在绿荫丛中,长年铁门紧锁,平时鲜有人影出现。从小我和付豪就对那幢小楼充满好奇,那是一户什么样子的人家? 很快我就从妈妈口中知道了答案,新搬来的人家是那对老年夫妻的儿子一家人,从厦门回来的,准备回来办企业。本来这一切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新搬来的那家人,有一个女儿马依伊。开学后,她成了我的新同桌。 三 马依伊从小在厦门出生、厦门长大,是个皮肤白皙的洋娃娃般的漂亮女孩,浑身洋溢着都市女孩特有的气质,一颦一笑都充满了让人无法抵抗的魅力。这样的女孩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是非常独特的,不仅所有男生对她充满好感,就连女生也会暗自羡慕。 我也羡慕她,羡慕她的白皮肤、漂亮衣裳,还羡慕她那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但她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不禁起怜惜之心。马依伊是个话不多的女生,刚坐在我旁边时,只是稍露笑容,淡淡地对我说了句:“你好!我是马依伊。”然后漫不经心地坐下来。我想说什么,但紧张得手心冒汗,居然没勇气回应她的话。 其实我平时挺爱说话的,但她一坐在我身边,我就有种无形的压力,在她这只美丽孔雀的身边,我突然就感觉自己像只灰头土脸的小麻雀。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时,我就感觉自己好卑微。或许在她眼中,我就是一个啥也不懂的乡下女孩吧。我是个敏感的女生,自尊心特别强。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女孩,我肯定会主动和她打交道,显示我这个大班长的亲和力,但她如此优秀,如此美丽,强大的气场压得我毫无招架之力。 可我是个爱较劲的女生。自从和马依伊同桌后,我也开始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以前,在班上我总是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从不知道要梳妆打扮。我学着马依伊轻声说话,笑不露齿,也不再总绑个“马尾辫”了,我学着她把自己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在上面夹个造型奇特的发卡,或是绑条颜色鲜艳的发带,也想像她一样把一袭黑发抚弄出万种风情。可是许久没和我说话的付豪有一天在家属院里说我是“东施效颦”,丑死了。 我挺恼马依伊的,她的到来完全打乱了我的生活。本来,这里是我的领域,我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所有女生都唯我是从,男生也乐意和我交往,她的出现,让我从公主变成了丑小鸭。就连班上最实诚的女生都对我说,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马依伊仿佛是坠落凡间的精灵。我明白那意思,说我不过是世间凡俗女生一名,以前她们觉得我漂亮是因为没见过更漂亮的女生。 对马依伊的不友善就这样暗自滋长。虽然她偶尔会主动与我说话,但我不愿意答理她。我还在女生中散布谣言,说马依伊根本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县城的女生,说她觉得我们一个个都土得掉渣。十五六岁的年纪,自尊心最强、最难以容忍别人的轻视,我的话无疑让马依伊引起公愤,众女生一时之间都集体孤立起马依伊,再也没有人会主动和她打招呼,也没有人愿意和她亲近。可是马依伊好像对此没什么在意,她本来就是话不多的女生,没人打扰也过得悠然自在。 可我不自在。我注意到,自从马依伊来后,班上的男生突然间就变得绅士起来,一个个开口说“请”,闭口说“谢谢”,再也没有人会在课间与我追逐打闹了,更没有男生会在踢完足球后,在教室里脱鞋子,露出那双臭气熏天的脚。 特别是付豪,他以前总是以邋遢为荣,现在不仅衣着光鲜,还成天带把小梳子时不时地打理他凌乱的头发,梳得油光流亮的,连苍蝇都站不住。我还听他妈妈说,付豪现在可讲究了,不仅洗澡要用什么牌子的沐浴露,每天晚睡、早起时,都要用洗面奶洗把脸,还特别爱照镜子…… 四 占着地利的优势,付豪在马依伊来后不久就与她建立了良好的友谊。用付豪的话说是,照顾新来的同学。但他心里打的小算盘,谁不明白呀? 以前班上新转学来一个女同学,因为人家长得胖,付豪当时就在背后叫人家“吨位”,比小胖妞还难听。那时,他怎么不去照顾新来的女同学?还不是因为人家胖。现在来了个马依伊,那些男生一个个比赛似的讨好人家,不就因为她长得漂亮。最显摆的就是付豪,每天放学后,都要等马依伊一起回家。以前明明都是骑单车的,现在不骑了,天天陪着马依伊挤公交,还在我面前辩解说,骑车太热。难道挤公交就不热了? 我还注意到,马依伊来后,付豪在课间又开始徘徊在我的课桌周围,打着询问我作业的幌子,行靠近马依伊的事。他以为我和马依伊同桌,想从我这入手,接近她。可是他弄错了,我和马依伊不和,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还在我这挨了不少白眼。没想到付豪直接跳过我,当着我的面对她说:“你好!马依伊同学,我是付豪,住在你家对面的院子里,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放学。”马依伊笑着点头。其实我理解她的心情,毕竟初来乍到,一切陌生,有个长相帅气的男生愿意效犬马之劳,为什么要拒绝呢?但她的不拒绝伤害了我。 每天早上,我推着单车从家里出来时,总能看见付豪在对面的小楼铁门前大叫:“马依伊,上学啦!”那叫声充满了喜悦,在清晨的凉风中,像一支歌。微醺的阳光照耀在他光洁的脸庞上熠熠生辉。我恨恨地瞪着他,在经过他身边时,冷哼一声。他是我的“青梅竹马”,却完全把我当成了陌生人。 我们的冷战,双方父母都觉察了。我妈还问我,是不是和付豪吵架了?我说谁有空和他吵呀,学习都来不及呢?我们在大院里,见面也不再说话。事实上是我不再理睬他。这样花痴的男生,谁爱理他。可我心里却难受极了,每次看见他和马依伊有说有笑时,就虫噬一般。我妈说我像是霜打过的茄子,可我觉得自己根本不如茄子。 在马依伊面前,我一如既往地冷漠,拒绝她偶尔的示好。她应该感觉得到我对她的厌恶吧,几次后,她再也没有主动对我说过话。我和班上的女生又开始打闹了,成天嘻嘻哈哈,表面开心,内心却充满了挫败感。因为付豪再也没有主动和我说话了,他的眼里只有马依伊,这个都市里来的女生对他充满了好奇。 五 心情烦躁不安,我没有心思学习了,成绩的巨退让我仅有的自信溃败如泥。 马依伊的成绩很好,特别是作文,总被老师当范文在班上传阅。她来之前,这一荣耀一直属于我。 那天在作文课上,老师再一次朗读她的作文时,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虚伪!全是骗人的。”声音虽小,但班上还是霎时陷入了寂静。 老师愤然地问我:“杨洋,你说谁虚伪?什么全是骗人的?” 我用余光瞥了眼坐在身边的马依伊,见她紧张得手在抖动,脸已经趴在桌面上。 她的作文《我的幸福生活》根本就是胡编乱造,我都听左邻右舍说了,马依伊的妈妈爱慕虚荣,为了能去国外生活抛夫弃女,她现在的妈妈只是她后妈,对她一点都不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还装什么公主?虽然家里有钱,但那又怎么样? 我是想当场揭穿马依伊的幸福假面具,报复她无意中带给我的伤害,但后来我还是忍住了。老师批评我不该上课乱插嘴,我红着脸没吭声。那堂作文课,我的心情起起伏伏,实在想不明白,马依伊为什么要撒谎?编造一个假的幸福故事来骗大家,也骗她自己?自欺欺人是件有趣的事吗? 我没想到,马依伊会递纸条给我,上面只有两个字:谢谢! 那天放学,付豪在我骑车必经的路口等我。他站在树荫下,见我驶近,走过来一把按住了我的车头,说:“杨洋,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不悦,冷冷地盯着他说:“你也配和我讲良心?我现在倒是后悔课堂上为什么不揭穿马依伊的幸福假面具?她有那么高贵吗?” “杨洋,你不能这样,依伊她一直很痛苦……”付豪说。 是呀,她痛苦,他紧张,他心痛得不成样子。那我的痛苦呢?他就视而不见了。我愤愤地说:“放开我的车!花痴。” 付豪没有放开我的车,他把我拉了下来,说:“我们得谈谈,我们之间太久没有沟通了。” “呵呵!”我冷笑。沟通?他会突然想要和我沟通,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付豪没有理睬我的冷嘲热讽,停下我的车,把我拉到了路边。他盯着我,一脸真诚。他的这个样子,我很少见,一直就是嬉皮笑脸的人,怎么就认真了。 六 付豪其实和我一样,也听说了马依伊家里的事。刚开始,他不相信,但后来看见马依伊偷偷哭泣后,他明白了,亦明白她表面装作云淡风轻只是不希望被人同情。那些破碎的家事,被妈妈抛弃的伤害,让她从一个爱说爱笑的女生变成了沉默内敛的女生。 付豪告诉我,马依伊其实一直挺羡慕我的,她想和我成为朋友,但我一直拒绝她的友善……我当时听到关于马依伊的家事时,确实心花怒放过,觉得上帝还真是公平。在课堂上,听到老师念她的作文时,我就想揭她的短,让她出丑,让她无地自容,但当我注意到她颤抖着的身体时,我的良知告诉我不该这样做。我想起了她那双充满忧伤的眼睛,想起她一次次向我示好,但我一相情愿地把她树成敌人,其实她没有什么过错,是我的狭隘和嫉妒蒙蔽了我的心,觉得她比我漂亮,觉得她来自都市,觉得她抢走了付豪,所以处处针对她。 付豪说,马依伊是个特别的女生,刚开始,他对她充满好奇,想接近她,但真正接触后,特别是了解她的经历后,他只想保护她。 “漂亮女生你都好奇吧?”我挤对他。 付豪笑了,拍着我的肩膀说:“就你最了解我。”看他没心没肺的笑,对他的恨意也渐渐消融。 和付豪恢复邦交后,我的心情也变好了。马依伊也在一天下课我准备离开座位时,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说:“杨洋,放学后,我能搭你的自行车回家吗?”我明白那是她再一次向我发出友谊的信号,于是肯定地对她说:“嗯!放学后我们一起回家。”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来的光彩,我读懂了她对友情的渴望。 其实我也一样,渴望友情,在这孤单流年里,希望有自己的伴,这样才不会寂寞,但我太敏感,自尊心作祟,差点就遗失了这份美好。 姜花不知道 文 / 新鲜旧情人 一 是朝北的火车,哐啷哐啷地开,窗外是月光,窗内是拥挤的人群,她一直挤在他的背后,人群骚动着,有人在喊,流星,流星。长途的跋涉,居然遇上了流星雨,可是他太高了,像是一堵墙,挡在前面,她什么也看不见。 他终于发现她在身后挤,慌忙把她让到前面,还用怀抱像鸡妈妈一样把她圈起来,可是已经晚了,不知道是流星已经都滑落了,还是火车已经驶过了可以看见流星滑落的地方。火车依然哐啷哐啷地向前,而他也始终没有放下手臂,一路为她抵挡人潮。 天还没亮,火车就到站了,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异乡凄清的站台,周围人山人海,却没有一个人是自己认识的。他就站在不远处,也拖着一堆行李,靠着墙角,等天亮。他招手,让她过去,可她没有。临行时候,妈妈说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透过小站昏黄的灯光,隐约可以看见他的样子,瘦瘦小小的,裹着一件大外套,头发很长,一直遮到额角。她发现他也在看她,慌忙收回视线,看大厅里又一次人潮汹涌,想必又有火车到站了吧。她就想,这满世界跑的火车,她却偏偏和他坐了同一辆,这人山人海,她却偏偏撞进了他的怀抱。她想着想着就笑了,想是自己看张爱玲看花痴了,哪有那么多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的事儿呢。 还真的是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在新生报到处,她就看见他了,挤在人群里看墙上的公告,他也看见她了,拼命往这边挤,像是昨天在火车上一样。也许缘分就是这样,无论你在哪里,都要把有缘的那两个人挤到一块儿吧。 他说,是你啊,真巧。她也说,真巧。乔任梁,乔任梁……远处有人在叫他,浓浓的南京口音。他说,我老乡叫我了,我过去了,我叫乔任梁……她说,我叫陶清。他已经跑远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但是她却知道了,他叫乔任梁,南京人,和自己是老乡。 二 五月的时候,在食堂,陶清老远地就看见乔任梁端着菜盆子朝自己这边跑过来,跟一帮男生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可真是会找角度,明明是喝汤的姿势,却可以将她尽收眼底。他最近在外面打了一份工,今天拿薪水,特意打了双份排骨慰劳自己,旁边的男生你也想蹭一块,他也想蹭一块,他急了,抓过菜盆子,假装叭叭叭地吐口水,旁边的男生觉得恶心,就都不吃了。她在旁边看得乐死了,一笑,就把一嘴饭全喷在菜盆子里了。他也笑坏了,有人陪自己吃口水。她狠狠瞪他一眼。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乔任梁又遇见陶清了,关到一个校园了,这低头抬头都能见。陶清正在学校门口的面包店买面包呢,乔任梁就跑过去,说真巧啊,又遇见你了。陶清在等卖面包的男孩子找零钱呢,一百的,男孩子凑了半天找不开。乔任梁就笑,敢情咱中国真的是脱贫了,人人都没小钱净大钱呢。他就帮她付了。其实害她吃面包,他也有责任呢。 可是陶清却气坏了,抓起面包就跑,把乔任梁远远地甩在后面。乔任梁哪里知道,陶清是饿者之意不在面包,她是故意让面包店那个男生找钱的,她想在面包店多待一会儿。最近,她每天都往面包店跑,是因为面包店里那个特别好看的男孩儿,长得像是周渝民,陶清早就查好了,他也是00级的,叫李雨航,在面包店打钟点工。班里有好几个女生一天都买好几次面包呢,还有几个女生都啃一个星期面包了,女生楼每天关了灯,都在边啃面包边议论他呢。 三 学校门口的那条街,窄窄的,两旁长满茂密的梧桐,枝叶交错着遮住了天空,面包店就隐在一片梧桐树后面。陶清最近特别买了一部手机,诺基亚3230,每天躲在街对面偷偷拍李雨航的照片,站着的,坐着的,笑着的,沉默着的,穿白衬衫的,穿大T恤的。有好几次,她去买面包的时候,她都想问他要电话号码了,可是来不及开口,就被后面排队的女生挤到一边了。她就想起乔任梁了,他最能挤了,在火车上,在布告栏,可是他却不会帮她去挤着喜欢另一个男孩子,因为他也喜欢她。 那天在食堂的时候,乔任梁看见陶清在,就坐过来了,他又拿薪水了,打了双份的红烧肉。那天陶清也买了红烧肉,可是她不吃肥肉,乔任梁就把自己盆子里的瘦肉都挑给陶清,然后把她盆子里的大肥肉统统吃掉。陶清就羡慕死了,多好的男生啊,吃死了也不胖。打那以后,乔任梁就老帮陶清吃肥肉,就在学校里落下了个外号,狗剩儿。 有一次,陶清又去面包店对面,想要偷偷拍李雨航的照片儿,可是她发现手机画面里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李雨航,还有一个是音师班的女孩儿。陶清握着手机蹲在梧桐树底下,哭出声来,头顶,黄了的梧桐树叶子,不断地飘落下来,好像秋天一下子就来了。李雨航的事在学校引起了一次不大不小的粮食革命,走道的垃圾桶里堆满了面包,有好几个女生都偷偷哭了。 陶清去垃圾桶倒面包的时候,遇见乔任梁了,他慌忙跑过来说,干吗要倒了呢,我吃啊,反正我是你的狗剩儿。陶清狠狠地瞪了乔任梁一眼,然后把手里的面包全扔到他脸上说,为什么走到哪里都会看见你,你怎么那么讨厌。陶清跑远了,乔任梁就站在空荡荡的走道里,穿堂风呼啸而过,卷着街上的梧桐树叶子打在他的头发上,他就哭了,呜呜呜的,像个委屈的孩子。 四 一转眼就大四了,忽然有一天,宿舍里又开始有女生吃面包了,陶清还以为是七月快到了,她们再吃一次面包,纪念一下这四年里的生活。后来才知道,是李雨航失恋啊,女孩儿丢掉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面包,雅思七分半,飞了英国。陶清去面包店的时候,看见李雨航没事儿似的,依旧笑笑地在帮女生分面包,刚出炉的燕麦面包,有浓浓的奶香飘在七月的空气里。陶清狠狠地看着那一张脸,过了七月,也许就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那天,陶清想了很久,如果她对李雨航说喜欢,也许没有结果,如果她不对李雨航说喜欢,就一定没有结果。于是,她就逃了课,去他店里,趁他不注意,把自己心爱的手机落在面包店,然后逃到街对面的电话亭给他打电话。隔着电话亭透明的橱窗,她看见他抓起自己的手机。她说,喂。他说,你好,你是把手机忘在面包店了吧,来拿吧。她说,你打开手机看里面的图片好吗?他一按键,自己站着的,坐着的,笑着的,沉默着的,穿白衬衫的,穿大T恤的样子就全都跳出来,一页一页闪过。还有她预存的短信:我就是这样喜欢你的! 七月的面包店,陶清就站在李雨航的面前,中间隔了矮矮的橱柜,那些长长的,圆圆的,扁扁的面包,朱古力的,肉松的,燕麦的,奶油的,每一种,陶清都吃过无数次,都是为了面包后面站着的那个人。可是他却不说一句话,只是那样看着她,他的眼睛仿佛大雾弥漫,她读不懂。后来,乔任梁就跑进来了,他说,陶清,你在这呀,过几天你回去吗,我们同路,我也去南京,我帮你订票吧。陶清不说话。倒是李雨航先开口了,他说,过几天我也要去南京面试,我们一起吧,帮我也订一张……还是当初来时的车站,还是当初那辆朝北的火车,只是换了方向,李雨航和乔任梁分了陶清的行李,她就空着手了,刚好看见车站广场有好看的女孩儿在卖花,花就摆在人行道上,一天一地的白花,凛冽的清香。女孩儿说,这是姜花。陶清买了满满一捧,一路抱着坐在李雨航和乔任梁的对面,火车哐啷哐啷地向南,有那么一刹那,驶入黑暗的隧道,陶清就感觉对面有人碰了她一下,只是轻轻一下,还来不及惊动,窗外又是蓝蓝天,是他?还是他?姜花不知道,只是兀自落了满怀…… 岁月微凉人安好 文 / 叶薇安 “时间就像周杰伦,表情冷冷的。”这是唐依依的名言。入学那段时间,我和唐依依轮流迟到,因此被罚中午在教室抄写课本。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 她主动给我打招呼:“哎,你叫什么名字?” “冷浩。” “我叫唐依依,你抄完帮我抄一下哈。” “啊——” 唐依依笑眯着眼,然后从书包里掏出几个“喜之郎”。我就情不自禁地答应了。 唐依依喜欢吃的,我也喜欢;唐依依喜欢听的歌,我也喜欢,因此她把我当朋友。 那个叫“bounce tales”的手机游戏,我只能玩到第五关,而唐依依能玩到第十二关,因此我第一个崇拜的人就是唐依依。 她喜欢我们家楼下的木棉,木棉开花时节,唐依依常常来吃我妈做的甜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木棉花。 唐依依说,她这辈子哪儿都不去,就留在广州看一辈子木棉。 可是事情有变,唐依依暑假要去北京旅游,我也去了。在北京唐依依认识了一个外国男孩,她当他的导游,叽里呱啦说什么我不懂。我只是跟在后面。 唐依依恰好那几天过生日,在北京的老饭店,唐依依的叔叔阿姨就座,旁边还有那个外国男孩。我只好不停地喝汤,不停地上厕所。从饭店出来,唐依依停了一下脚步,问我:“冷浩,你的梦想是什么?” “啊,我……我想当导游。”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当导游。 “太好了,我也要当导游,我要给外国人当翻译。” “呃……”北京的街道上飘满槐花,我的话音戛然而止。 从北京回来,唐依依变了,一心扑在“English”上。我妈也不知趣,让唐依依给我补英语。夜色宁静,我送唐依依回家,走到路口唐依依说她的叔叔想接她去新西兰读书,让我给点建议。我能说什么呢,去吧。 八月蝉声袭来,我静静地看一本叫《他的国》的书,手机响了,打开看见唐依依的短信:我今天走。我愣愣地看着短信,蝉声将我淹没。关机,走到楼下的小店,一个人买了两个冰激凌,咬下去,牙齿彻骨地凉。 唐依依走后,我就感冒、打喷嚏,长荨麻疹。 再见到唐依依,是第二年夏天,唐依依回来参加姐姐的婚礼。唐依依长发变短发,皮肤更白,眼睛更大。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说的是:冷浩,你老了。 “我老了多少岁?” “嗯,至少10岁。”然后是唐依依哈哈的笑声。 “你离开多久了?”我笨啊,一年嘛。 “好像差几天一年。”之后我们都沉默了。唐依依转移话题说:“木棉的花落了吗?”“落了,现在都8月了啊,木棉3月就开了呀。”其实这些对话傻到家了。之后我送唐依依回家,在一年前告别的地方,唐依依问我:“我想去北京看槐花,一块儿去吧?” 我说我要参加足球比赛。唐依依“哦”了一声,说那好吧。三天后我曾尝试过去机场,看一架一架的飞机起飞,之后又折了回来。 在机场我买了很多旅游杂志。其实唐依依走后我才认真考虑过当导游的事的,得出的结论是:绝不干。 漫长的黑夜,无风无雨,我回忆起与唐依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想:“你为什么要去外国呢?难道没有什么能留住你吗,唐依依?”“也许有一点点东西吧。”我自问自答。 时间其实过得很快,楼下的木棉开花时,班长送来一封信,让我转交给唐依依。信封上全是英文,但我认识“唐依依”这三个字。我拆开了信,彻夜查《英汉大词典》后,终于搞明白了信的内容。信是那个外国男孩写的,问她怎么不跟他联系,他想邀请唐依依去美国。 我惊奇,难道男孩不是新西兰的?唐依依去新西兰不是去找他?他们这一年多没联系?难道他们并没有什么? 我找到唐依依的邮箱,给她写了一封邮件。我在邮件里说:木棉花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但邮件却石沉大海。 后来我从唐爸爸那里得知了唐依依出国的原因,原来唐依依的母亲在她9岁时去外国了,再也没回来。唐依依一直想去找她母亲,只想问问她的母亲有没有爱过她。唐依依是个倔犟的孩子。 我再次给唐依依写邮件,我想告诉她,“bounce tales”我已经能玩到第十关了。打开邮箱,突然出现一封唐依依的邮件,她在里面只写了一句话:“错过了木棉,我不想错过槐花,冷浩,北京见……” 高考后,唐依依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她的母亲,这个一直在新西兰流浪的女人。唐依依找遍了新西兰,终于找到了她。 北京的槐花未落,我和唐依依在长城相遇。 “你回来了啊,还好吗?” “回来了,跟想象的一样好。”简单的对白后,我有些语塞。 凉风习习,跟在唐依依后面,我想到一句话:岁月微凉人安好。 “那么,时间还像周杰伦吗?” “很像,很像他唱的那些美丽的歌。” 赶不上你追逐的脚步 文 / 卫宣利 一 许天昊和我,是一对冤家,所有的人都这么说。 我对许天昊的记忆是从4岁开始的。那天,姑妈从外地回来,带给我一辆崭新的轻便童车,我欣喜地骑着在大院里来来回回地兜圈子。结果,兴奋的我一头撞在从外面回来的许天昊身上,把他刚穿上身的裤子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为了避开许天昊妈妈严厉的批评,我只好答应他的不平等条约,忍痛割爱,把我的宝贝车让给他骑。没想到这小子骑上车就跑,我在后面哭着喊着跺着脚追,可是他骑得飞快,我哪里追得上? 后来,许天昊被他妈狠狠揍了一顿,我则牢牢守在我的童车上,死活不肯下来。 三天后,许天昊得意扬扬地再次骑上我的车,故意在我的床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我恨得牙根直痒痒,却只能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因为我的屁股在车座上磨破了。 许天昊很得意地斜着小眼睛对我说:“哼,就知道你追不上我的。”我咬牙切齿忍无可忍,抓起床头的茶杯闭上眼睛就没头没脑地扔了出去。待我睁开眼时,我被吓呆了,血正顺着许天昊的鼻子汩汩地往外涌,我惨叫一声,晕了过去。我听见许天昊在我耳边喊:“小袖,小袖你醒醒,我不跑了,我停下来等你还不成吗?……” 妈妈一边给许天昊的鼻子上缠纱布一边训我:“幸好只是砸伤鼻子,要是伤了眼睛,我看你怎么办,你这丫头怎么这样野蛮啊……”我倔犟地把头扭到一旁不说话,许天昊却争着帮我辩解:“阿姨,小袖不是故意的。” 我瞪他一眼,口蜜腹剑的家伙。 妈妈却爱怜地摸着许天昊的头笑:“你还替她说话?真是一对冤家。” 那年,我4岁,许天昊5岁。 二 许天昊长大后成了一个很乖的孩子,安静,温和,他家是标准的知识分子家庭,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一所中学的校长。许天昊是学校里成绩最好的男生,拿过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大奖。 我却不喜欢学习。从初中一年级起,我就迷上了画画,枯燥的课堂上老师讲得唾液飞溅,我却在下面刷刷几笔,将老师勾勒得惟妙惟肖。我常常逃课,多半是躲在公园里,看那些退休的老人在画面上涂抹出秀美的湖光山色或者是对着湖面上婷婷盛开的荷花发呆。 我的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许天昊常常被我妈叫过来帮我补习功课。他能将老夫子讲得云里雾里的几何题讲得清楚透彻,我却笑嘻嘻地强迫他做我的模特。许天昊总是揉揉我的头发,一脸深沉极其忧虑地对我叹息:“小袖,你这样下去,将来怎么办啊?” 将来,我跑到阳台上,望着天上飘荡的云朵,很奇怪许天昊怎么会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 16岁的许天昊,已经长成一个翩翩少年,有着俊朗的脸、清澈明亮的眼神和乌黑闪亮的头发。比他的外貌更出色的是他的成绩,每次班级排名,他都遥遥领先高居榜首。老师教导我们从来不用爱迪生和爱因斯坦做榜样,他只说,许天昊,你们有他一半的聪明和勤奋就足够了。我很不以为然,每次老师这样说,我都会在后面拼命踢许天昊的椅子,叫他:模范生,模范生。 不管我怎样捉弄许天昊,他从来不恼。上课我埋头画画,他帮我记整整齐齐的笔记;我逃课,他编各种各样的理由和老师请假;爸妈那里,也一向是他替我遮风挡雨。可是转回头,他又婆婆妈妈地唠叨:小袖,化学作业要交了;小袖,英语单词你背会没有?小袖,明天要考试了……这时,我便嬉皮笑脸地迎上去,叫他许婆婆,然后拿一块蛋糕堵上他的嘴。 三 我和许天昊都读高三了,我仍然不急不忙,看金庸看凡高。窗外的桃花开了又谢了,不断地有沙尘暴,漫天飞舞的黄沙把小城的春色衬得黯然失色。那一天,许天昊突然问我:“你准备考哪所大学?”其时我正恍恍惚惚,啊呀啊的,心里根本就没谱。 许天昊眯着眼睛,看着天边淡淡落下的晚霞,突然说,我要考华师大,我喜欢上海那座城市。 我从侧面望着他,他的脸沐浴在落日的余晖里,嘴唇上有细细的绒毛,目光清冽而坚定。他站我身边,那么高,像一垛坚实的墙。我的心里,仿佛有一列火车轰隆隆开过。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仍然画我的画,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和这个人站在一起了。 年少的心,在瞬间成熟。回家后我把所有的画纸和颜料统统锁进床底的柜子里,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裴袖然,你追得上的,你要努力。 我不再是从前那个风风火火无所畏惧的女孩儿,蓄了齐肩的长发,很少说话。有一次,许天昊突然问我:“小袖你怎么不会笑了?”我淡淡地说:“是吗?”就再也无话,脸却慢慢地烧了起来。 是的,那些隐秘的心事,让我如何说给他听? 高考结束,许天昊果然如愿以偿,考了华师大。我爆了个冷门,考了省重点大学,爸妈喜得合不拢嘴,我很兴奋地跑去找许天昊,没有见到他。他妈妈说,天昊报了日文补习班。 我怔住,其实我正想找他一起把所有的课本一把火烧掉,可是许天昊居然马不停蹄。他一直是这样,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慢慢走回家,打开床底的箱子,把画笔和颜料一样样展开,又合上。心像凋零的花,一瓣一瓣,孤单落地。 晚上许天昊来找我,拿了一撂日语课本,他说,小袖,我报了补习班,一起去吧。我看着他明朗的脸,心一下子就欢喜起来,却又做出委屈的样子,好不容易刚刚脱离苦海,又跳进无底深渊。许天昊用手敲我的头笑:“丫头,落后就要挨打。” 四 大学四年,我在郑州,许天昊在上海。许天昊在信里写,小袖,我英语过六级了;小袖,大学生辩论我拿了第一;小袖,我的论文发表了……而我,只在信尾小心翼翼地问:有人帮你在教室占位子吗?谁陪你去的图书馆?你们最漂亮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其实,我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简化成一句:许天昊,你有没有女朋友? 寒假,许天昊回来,约了几个老同学一起去爬山。半道我突然崴了脚,许天昊在前面走得飞快,我一瘸一拐地追,当然追不上,索性坐在地上,远远看着许天昊一径飞奔,心突然有一些冷。 20分钟后,许天昊转回来,大汗淋漓。他在我面前蹲下,温暖的手指拂过我的脚踝,然后很坚定地说,走吧!小袖,我背你。 伏在他的背上,幸福得有些眩晕。他驮着我,仍然跑得飞快。我叫,许天昊你跑那么快干吗?就不能慢一点? 许天昊放下我,一边喘气一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小袖,我们必须强强联手,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一个立足之地。我拉着你,我们一起往前跑,如果你跟不上了,我就背着你往前跑,好吗……这,算是他的许诺吗?我的心急跳如鼓,刹那间繁花开遍。 大四,我报了华师大的研究生,每天早晨四点半起床晨读,晚上十一点熄灯,我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背政治经济学。因为许天昊也在考研,而我不能不配他。 七月,成绩出来,我顺利过关。为了给许天昊一个惊喜,我没有告诉他。九月,我在上海欣喜地给许天昊打电话,却听到那端嘈杂的背景,许天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小袖,我在北京。 五 许天昊读了北大的研究生。而我,在这个留着许天昊气息的城市里,想象他的容颜。他读书的图书馆,坐过的草地,看过的书,走过的小路。有时候遇到教过他的导师,便缠着人家,问一些许天昊的事情。所以,在这个许天昊待过四年的校园里,我一点也不觉得陌生。 我有一个常常休息的地方,我自己认定这是许天昊以前躺着看书的草地。我躺在那里看蓝色的天空,看白云一朵朵地游移。我在心里说,许天昊,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一朵云一朵云地去找你。 我告诉许天昊我在他的学校读书,电话那头,他呆了片刻,才笑道,早知道你也会来上海,我会留下来等你。 是吗,你会吗?我笑一笑,想起《阿飞正传》里,张国荣说过,有一种鸟,天生没有脚,它的一生都在飞啊飞,累了在风里睡觉,一直到死才能落地。这只鸟,会为了我而停留吗?所以,我只能做另一只鸟,和它一起飞,不停歇。 那年冬天的上海,格外的冷。圣诞节的时候,许天昊从北京赶过来看我。居然下了雪,傍晚的时候和他一起走在薄薄的雪地上,他穿着浅灰的风衣,站在我身边,有玉树临风的感觉。我们从王小波聊到萨特,从抽象主义聊到现实主义,独独不提一个爱字。许天昊说,小袖,我已经拿到驾照了,你呢?他看着那些在渐亮的路灯下飞舞的细碎的雪花,习惯地眯起眼睛,小袖,我已经报了GRE,我想去美国,你也去吗? 六 我没有去。在华师大第二年春天,我和同学去郊游,归途中那辆车与另一辆车相撞,同学当场死于非命,现场异常惨烈。 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我没有办法从那样血腥的场面中走出来。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关了灯,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坐着,心在黑暗中辗转,仿佛从悬崖的顶端,一寸一寸地往下跌落。心灵撕裂的疼痛,逼得我无处可逃。 我办了休学,给许天昊发邮件,只说“我工作了”。许天昊正在考GRE,忙得天昏地暗。他回过来的邮件上问我:“小袖,你是不是有了男朋友,才不肯和我一起往前跑了?”他也试探着问:“小袖,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他还说:“小袖,我就要去美国了,你真的都不肯见我一面吗?” 我笑着,在他所有的邮件上都点了彻底删除。 2004年,我结婚。先生是位医生,细致,温柔,敦厚。他会每天背着我从六楼上来下去,伏在他的背上,我常常想起许天昊,想起他说过的,如果你跑不动了,我就背着你往前跑……泪,便湿了先生的后背。 2006年的春天,许天昊从美国回来,同学为他办的接风宴席,我没有参加。后来听同学大头说,许天昊那天醉得很厉害,他一直喊我的名字,喊得一桌子的人潸然泪下。 我平静地听着,早已经流不出眼泪。从4岁到24岁,我整整追了他20年。现在,我终于肯承认,我赶不上他追逐的脚步,我太累,需要休息。所以,上帝才预谋了那场车祸——那次意外之后,我就瘫痪了双腿,彻底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长,有多悲伤 文 / 陈小愚 一 很多时候莫珥会去动物园看那只年老的长颈鹿。棕黄色网状斑纹的外表从远处看就像皲裂的土地。它太老了,老得啃不动树叶,常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垂着忧郁的眼睛,心事重重的模样。 莫珥常常对那只长颈鹿说话。 “你脖子这么长一定很累。” “你要多吃点,你看,你已经这么瘦了。” “最近我遇见了我的前男友,他说要我们和好,你觉得怎么样?” 长颈鹿从来不做任何回应,它甚至连抱怨莫珥太烦人也不会,它不能发出声音,长颈鹿们没有声带。莫珥觉得长颈鹿一定很悲伤,就像自己。她这天被一个小偷在公交上劫走了大嘴猴钱包,里面有刚刚从银行取的500元房租费、手机,包括银行卡、超市会员卡和身份证在内的众多卡件。她看到小偷亮出小刀,声音在喉咙里绝望地缴缠成唾液被咽回肚子里。 房东说:“你今天不把房租交了就搬出去!”没有了钱交房租,莫珥就要无处可去。 前男友说:“你考虑考虑,明天给我答案行吗?”没有了手机,莫珥无法与前男友取得联系,无法告诉他其实她想要和他重归于好,她不怪他了,而且也学会了做菜,红烧排骨做得挺像样。莫珥想着就很悲伤,她用力踢着栅栏,一边踢一边咒骂狂妄的小偷。那只长颈鹿站在另一头,垂着它的眼睛沉默着,只有木栅栏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时候,穿着印有卡通长颈鹿工作服的年轻饲养员出现了。他推着一小推车的金合欢树叶,看着这个像疯子一样的女生又踢又吼。 “喂,你不要这样,长颈鹿会很难过的。”男生一边往食槽里放树叶一边对莫珥说。莫珥停下来,看着长颈鹿缓慢地嚼着多汁的叶子,她突然走到小推车前,抓起两片叶子往嘴里放。 饲养员男生睁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看见莫珥把叶子放进嘴里,接着又哭着吐了出来。 二 动物园外的那家煎饺店,莫珥狼吞虎咽,她整整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尽管煎饺店里油烟味很重,还混合着隔壁动物园里传来的动物尿臊气味。穿卡通长颈鹿工作服的男生就坐在对面,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吞下煎饺,还递水给她喝。他在听了莫珥的遭遇后请莫珥吃饭,还让莫珥暂时住在他那里,莫珥从心里觉得他是个好人。 好人名叫林又嘉,听起来和那个歌手林宥嘉一样,以至后来莫珥在动物园里大喊他的名字,总会招来一票子人追过来的目光。 林又嘉毕业后留在这个拥挤的城市里,他学的是兽医,可是只能在动物园里做些粗杂的活。他照料过表演受伤的黑熊,生产过后虚弱的袋鼠,还有掉了毛的狮子,现在照顾那只年老而又忧郁的长颈鹿。 莫珥就在林又嘉那里住下了,林又嘉把自己的床给莫珥睡,还会做好吃的茄子和鲑鱼汤。林又嘉还在动物园里帮莫珥找了一份在休闲区帮忙照看游客物品的工作。时间长了,莫珥那里囤积了游客落下的许多物品,有雨伞、钥匙、外套,甚至小婴儿的奶嘴和尿不湿,堆在林又嘉的房子里。有一天深夜莫珥的“好朋友”突然造访,可是莫珥的卫生棉用完了,于是她跑到厕所打算睡在里面。林又嘉翻出尿不湿给莫珥,他比莫珥还害羞得红了脸颊。 种种迹象表明林又嘉真是一个善良又纯真的男生,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莫珥拿到第一笔工资后很激动,她感受到劳动的辛苦以及用汗水换来报酬的不易。她想到要感谢林又嘉,于是请他去海边烧烤,一起去的还有莫珥的朋友以及林又嘉的朋友。大家高兴地喝了酒,开着小玩笑。大家发现莫珥和林又嘉都长了一对像大S的招风耳,然后开始兴奋地撮合他们两个。 林又嘉红了耳朵,莫珥的心也扑通跳着。电话就在那时候响起来了。打电话的是前男友的朋友,他在那头着急地说前男友出车祸了,在医院急救。于是莫珥跳起来,粘着满屁股的沙子就跑开了,她在那一刻脑袋变得空白。林又嘉骑上他的电动车从后面追上来朝她喊:“上车,我载你过去比较快。” 三 可是莫珥被骗了,她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前男友捧着一大束火艳艳的玫瑰矫情地站立在门口,他的朋友们在旁边帮忙着起哄。他请求她原谅,并递过来闪亮亮的戒指向她求婚了。 莫珥和前男友上同一个高中,虽然后来没考上同一个大学,也考到了同一个城市。毕业后前男友找到不错的工作,加入白领一族。白天男友出去工作,莫珥待在他们租来的小房子里,过起了宅女的生活。男友开始越来越不满意莫珥,他嫌弃莫珥不会做菜,嫌弃她开始发胖的身材,却不让莫珥出去工作。 男友喜欢吃红烧鱼,莫珥曾经努力地想去做好一条红烧鱼给他吃,却被炸伤了手。也为了男友努力的减肥,却减出肠胃炎,她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他却和苗条漂亮的女同事在酒吧的舞池里跳舞。 这些,莫珥都不在意。 他第一次骂莫珥,竟然因为莫珥捡回来的一只流浪猫,他暴怒的样子吓坏了莫珥。莫珥后来因为前男友偷偷把那只猫咪丢掉和他大吵一架,然后提出了分手。 她拖着行李一边哭着在街上寻找那只猫,一边在心里舍不得她的前男友。她已经习惯了有他的生活,习惯他在身边。 莫珥站在医院门口,被前后的事变节奏慌乱了思绪。她转头去看林又嘉,他推着车子走远了。 林又嘉一路推着电动车,满脑子想起来的只有一路上莫珥靠在他背上,紧紧揪着他的衣服,着急地让他开快点再快点。她那么在乎她的前男友,就像他在乎她一样。他知道她很久了,从看着她在街上哭着寻找一只猫,到后来不断看到她在动物园里和那只年长的长颈鹿说话,明明她自己那么瘦了,却还问长颈鹿为什么那么瘦。于是他向园长请求去照顾那只长颈鹿,本来,他可以被调去兽医站。 四 两个月后,动物园里的那只长颈鹿在一个夜里安静地死去。 善良的动物园园长决定给那只死去的长颈鹿办一个小葬礼。他给曾经在动物园里照料过长颈鹿的饲养员都发了帖子,也给莫珥发了帖子。 莫珥没有看见林又嘉。她问园长林又嘉去哪了,园长说:“他一个月前就离开了,听说家里人为他找了一份兽医的工作。我本来让他在动物园里的兽医站工作他都没肯,怎么这次就肯了呢。” 莫珥记得她去林又嘉住处拿行李的时候林又嘉不在,她在房子里等了好久想要跟他道别,可是等到前男友等得不耐烦来接她时林又嘉也没出现。她给他留了一张纸条说谢谢他这些日子的照顾。如今她想起林又嘉推车离开的背影,内心就会一阵阵刺痛。 那只长颈鹿下葬的时候人群里有人哭了,莫珥也哭了,她还有好多话想对长颈鹿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像它这么好的听众了。 此时的莫珥已经搬出男友的房子,重归于好的两个月里莫珥又恢复了以前的御宅生活,可是他们已经无法回到过去。莫珥那么喜欢动物,可是男友连一只鱼都不让莫珥养,他们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大吵,男友几次还挥手想要扇莫珥耳光。一个不喜欢动物且隐藏暴力因子的男人,会让他的女人幸福吗?莫珥收拾行李离开的时候,男友跪下来哭着求莫珥不要走,这更坚定了莫珥离开的决心。莫珥对他说:“你已经不爱我了,我也不爱你了,我们只是习惯了去扮演这么多年里爱情的角色,你只是习惯有我。”男友终于松开了莫珥的手。 习惯就像毒瘾,戒掉不易。 五 后来,莫珥找了一份工作,她开始认真地一个人生活。她住在一栋大房子里,养了一只猫。她还是常常会去动物园,后来动物园里新来了一只小长颈鹿,调皮好动,招来许多游客的喜欢。莫珥在远处看它,无比怀念那只死去的忧郁的长颈鹿。 有一天莫珥的猫生病了,她抱着猫去动物医院,就看见了一年未见的林又嘉,他穿起白褂子给动物看病的样子很认真很迷人。莫珥看到他旁边的座椅上躺着一只胖猫,像极了一年前被丢掉的那只流浪猫。不,它就是那只流浪猫。 林又嘉抬头,看见莫珥笑了。恍如隔世。 阿曼达的谎言 文 / 布知云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阿曼达不是她的真名,她的真名很俗气,她从不用真名介绍自己,那是阿曼达打工的红茶店的店名,她觉得洋气又好听。 那个夏天出奇热,阳光贴着背走,烤得人心涣散。阿曼达把头发高高扎起来,在学生都去上课的午后,趴在红茶店里听歌看言情小说。她有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披在肩上,低头看书时松散下来,风扇在后面吹,散发着淡淡的柚子清香,是阿曼达最喜欢的洗发水味道。除了那头引以为傲的长发,阿曼达没有什么亮处,她人不高,皮肤黑,凌厉的单眼皮,两颊还有细细的斑点。在非主流大眼日系粉红少女入侵中国青少男内心的时代里,阿曼达的美感很特立独行,需要火眼金睛。 阿曼达百无聊赖趴在店里,总是幻想有这么一个男生,在炎炎夏日的午后,抱一个篮球跑过来喊一杯红茶,有健康的肌肤,灿烂的笑容。他为阿曼达那一头长发着迷,还用《阿飞正传》里张国荣的开场白搭讪,咬着喝红茶的吸管向柜台靠过来低声说:“我知道你的名字。”电影里,每个女的都心甘情愿爱阿飞,阿曼达也爱。 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在于,一个是杨贵妃,一个是芙蓉姐姐。 “来一杯红茶,多加点冰。”真有那么一个声音出现时,阿曼达抬起头,看见一张让人倒胃口的脸,胖、傻、憨笑——是阿曼达的老同学大安。他支着厚重的身躯混在学校里,第二次复读了,在学校里已成了传奇人物。大安坚持在每个午后都跑来阿曼达的红茶店买一杯红茶,他话很多,从同桌的头皮屑说到班主任放的臭屁,还不忘耐心劝阿曼达继续复读,阿曼达总是翻翻白眼:“我可不想成为传奇人物。” 现实很让人惆怅,因为没有阿飞,也没有温柔多情的苏丽珍。事实上阿曼达是个非常无趣又死板的女生,心情好的时候冰块给多一点,心情不好的时候红茶也变了味。 每个人都知道,不要去惹那位红茶店的姑娘,不然迟早有一天,她会在红茶里放毒药。 只对他的温柔 阿曼达只对K温柔。 每个星期五阿曼达都要上网和在哈尔滨读大学的K视频聊天。那时候网吧管理很松散,沉迷上网的学生一波一波在下课后涌进网吧,和天南地北的网友视频聊天,还有逃课成瘾的,整日躲在网吧里厮杀游戏。阿曼达下班的时间和学生放学相同,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网吧占位置。 在网吧,语音聊天不方便,阿曼达打字慢,K在聊天框敲了百来个字,阿曼达总是“嗯”、“啊”、“哦”一笔一画敲过去。那个男生是阿曼达第一个在网上加的网友,那时候阿曼达刚上高中,她一直喜欢的一个男生和家人回了哈尔滨老家,阿曼达总是想着有一天要去哈尔滨寻找那个男孩。为了去哈尔滨有个照应,她第一次上网就加了远在哈尔滨的K做朋友。五年了,K上了大二,阿曼达复读一年,又一次落榜后阿曼达在学校附近一个十平方米的红茶店里打工,那个阿曼达喜欢的男生早已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也忘了她和K做朋友的目的,于是,她和K异地网恋了。但距离的美最终会被时间磨碎,有时候聊不到两分钟,对方不耐烦,关视频下线,然后阿曼达会第一时间打长途电话道歉。 《阿飞正传》是虚构的,现实里,K至少还是一个让阿曼达充满憧憬的真实对象,他不算帅,脾气也不太好,没什么耐心,但还是坚持和阿曼达异地恋,从未挑剔阿曼达什么,记得阿曼达生日。阿曼达承诺两年之内存钱去看K。 只有在这一点上,大安会嘲笑阿曼达,他说:“哈尔滨那么远,你这么怕冷的人,一定会被冻成冰棒。”他笑的时候发出怪异的声像只河马。 不能不说的秘密 这只河马喜欢阿曼达。 大安之所以复读了两年,是因为他有轻微的阅读障碍症,学习很吃力,看书多了眼睛和头都会疼,记性不好,但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即使身体会被知识伤害。 那么多人,只有阿曼达没有嘲笑过大安。那时候阿曼达坐在大安前面,上课的时候偷偷在课本上画小人,大多时候画的是同一个男生,坐在她斜对面的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男生。 后来男生离开了,阿曼达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她伤心的时候总是趴在课桌上装作睡觉,其实在偷偷地哭。大安都知道。再后来大家都开始上网了,阿曼达也学着上网,然后认识了K。知道阿曼达和K交往后,大安有些伤心。 但大安就是喜欢那样的阿曼达。知道阿曼达在网吧和K视频聊天不方便,大安提议阿曼达每个星期五都可以去他家上网,他爸妈每个星期五都加班,晚上很晚才回来。 “别以为你对我好,我就会对你好。”阿曼达很不客气,但每次来总给大安做晚餐。 哈尔滨的K,大安在视频里偷偷见过。很普通的男生,长着一张大众脸,大安可以想象他30岁的时候和路边任何一个男人没什么两样。大安对K没好印象,是因为他总开口问阿曼达借钱,他说要买电脑,缺两千,要考这个那个证,缺五百一千,阿曼达总是在第二天迅速地把钱汇过去。 大安暗自记下K的QQ号,他把K加为好友。在和K的聊天中,大安惊讶地发现了惊人的秘密,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告诉阿曼达。 有些人,化成灰也认得 但下一次视频会话的日子到了,阿曼达却没有来。 大安去阿曼达工作的红茶店找她,红茶店里新来的店员告诉大安,阿曼达辞职了,说是要去哈尔滨。 大安很担忧,他要找阿曼达,把真相告诉她。当他走到公交站时,就看到阿曼达背着一个大背包坐在公交站椅上,那是她的行囊。去火车站的公交车来了,阿曼达却没有上车,她呆呆坐在那里,心事重重的样子。大安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在她身边坐下。 阿曼达转过头来看大安,笑了。那个笑容让大安多想再活五百年。她笑着笑着,突然一脸愁云地看着大安说:“他来了,说在A市等我,我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过去见他。” 大安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应该和他见一面的。”大安嘴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很卑鄙地想,不要去,不要去,他是骗子。 “他骗了我。”阿曼达说。大安的表情突然被噎住似的说不上话来,然后他听到阿曼达慢慢道出那个秘密。 事实上,K并不在哈尔滨读书,甚至没有去过哈尔滨,他在A市一所技校学厨师,毕业后在一个小饭馆里当厨师。A市离我们所在的城市只有几十公里,坐两小时的火车即可抵达。大安是在和K的聊天中得知这一切,而至于阿曼达,她有一天去A市,在一个小饭馆吃饭,厨师就是K,他没有认出阿曼达。她落荒而逃。真的很巧,那真的是K,有些人化成灰也认得。 但阿曼达又继续说:“我也骗了他。”她骗K说她是一个富家千金,她高中毕业后直接经营家里的连锁店,她去过外国许多国家,还准备出国继续读书。就是因为阿曼达要“出国继续读书”,K才决定现身和阿曼达在A市见面。 “他骗了我,我也骗了他,我们都一样。” 五年了,他们相互欺骗五年,而双方都知道。自尊和虚荣让谁也不想去捅破已经不是谎言的谎言,他们在谎言里相互扶持,相互倾诉,最重要的是相互得到安慰。 最后,阿曼达还是坐上去A市的火车。 最后的谎言 阿曼达去了A市,但她没有和K见面,她就站在K工作的小饭馆外的马路对面,在车水马龙的细缝里看K在店里忙碌的身影。她在马路这边的电话亭里打电话给K,她说:“我今天就要出国了,我们无法见面了,谢谢你这些年陪着我,希望你过得好,我也会过得更好,再见。”她看见K挂掉电话从饭店里跑出来,在马路上四处寻找什么,但阿曼达蹲在电话亭里,隐蔽自己的身影,然后,她蹲在那小小的亭子里哭了很久很久。她知道,他们永远都不能坦诚相见,那会破坏最初的美好,失去最初的美好,今后将不再美好。 这是最后的谎言。 而这个故事只有大安一个人知道,因为阿曼达后来成了大安的女朋友。即使阿曼达说她心里还是忘不掉K,但大安不在乎,他觉得自己足够强大,有一天一定会把剩余的K挤出阿曼达的心。他了解阿曼达,只要不离不弃,始终会有那么一天。 十七岁,时光微微凉 文 / 茶小乐 一、凉 我和莫可在图书馆讨论各自喜欢的词。他让我先说。 我说我喜欢“凉”。“为什么啊?”莫可很惊讶。“‘凉’有什么好的,我还是喜欢热的,比如热汉堡、热狗、热腾腾的鸡腿……”他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用左眼睖他,他呵呵地笑着说:“米拉,我想好了,我就喜欢‘吃’这个词了。” 这次我左眼右眼一起睖他。真是没得救的家伙啊,真不知浪费了多少粮食啦。 二、春末 春末,天气开始热了,我想穿裙子。我问莫可我穿什么样的裙子好看,像个美女。莫可答:草裙。 我再也不理他了。我在淘宝上买了条碎花蓝布长裙穿上,漂亮地出现在莫可面前。他呆了,冲过来往我身上就是一拳,然后说:“米拉,你开个屏来看看。”莫可的这一举动我完全没有防备,我完全傻了。 莫可说我不会欣赏,说要找个机会向我演示一下什么东西才是完美的。 我的第十六个生日,真相很残酷,班上没有同学记得,虽然当初班长是登记过的。 只有莫可,他满头大汗地搬来一个大花瓶。妈呀,足够把我放进去了。 可是莫可说:“米拉,这可是我从古董店里买的,元青花啊,看这包浆、这釉色、这款式,宝物啊,你可藏好了。” 我的生日就是这么个大罐子陪着过的。 好吧,我就用它来装泡菜怎么样? 三、眼皮跳 莫可送我的罐子花瓶赢得了我妈的好感,因此她让我也回个礼给莫可。 我去超市逛了半天,最后买了一袋鱼丸子给他。当莫可问为什么送他鱼丸时,我说的是:这种鱼丸的颜色跟他很搭配。 啊! 莫可说会炸鱼丸。他在家里炸了一下午的鱼丸,废了五袋鱼丸,成功一袋。他跑着拿来给我吃,大有诺贝尔发明了炸药、爱迪生发明了灯泡的感觉。 那天我和莫可一起吃油炸鱼丸时,眼皮一直跳,怎么揉都没用。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莫可的运气不错,我妈快做好饭时天突然下雨,莫可就留了下来。 吃完饭我跟他石头剪子布,赢的洗碗。莫可三比零大比分胜利,因而他洗。 他唱着洗刷刷的洗碗歌在厨房里洗得很奔放。可是,随着一声清脆的碗砸在地上的声音,他的歌声戛然而止。 我冲进厨房,地上撒满碎碗片,莫可的手指上是鲜红的血。 四、活雷锋 五月四日,学校组织学雷锋志愿者去做好人好事。莫可第一个报名。 他跑来问我:“米拉,什么事才算好人好事啊?”我说就像雷锋叔叔做的那样。 搞笑的是,他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顶雷锋帽。他每天戴着这顶帽子,走街串巷,希望能遇到个歹徒什么的。一个星期过后,他一个歹徒都没遇到。做不了英雄,莫可决定做点简单的事情,他来找我说:“米拉,能帮我个忙吗?” 我说什么忙?他在我面前转了一圈,问:“看,我身体怎么样?” 我懵了。“你要干吗?” “不干吗。”说完他就让我去推单车,说,“载我一程。” 啊! “我的手为了洗你们家的碗光荣受伤,骑不了单车了,你难道不该做一下好人好事?” “可是骑单车是用脚啊。” “呃,因为我摁不了车铃。” 我只好载他。别看他重,可是我技术好嘛。从学校出来,所有人都看着,我的脸绯红。莫可却得意扬扬地说:“米拉你看,他们都羡慕我呢。” 原来莫可是要去献血。但是医生让他拿出身份证时他就傻了。医生说他还差一年零二十一天才满18岁,现在献不了血。 他想了半天很失落地说:“医生,那你帮我看一下我是什么血型好吧。” 此话一出,医生也差点晕倒。 五、我很忙 莫可说米拉就像只蜗牛,永远长不大,可蜗牛也有忙的时候。我一共参加了四个社团,广播站、文学社、学生会和演讲兴趣小组。 莫可说:“米拉,你是孙悟空啊,一会儿变蚊子,一会儿变苍蝇。” “你才苍蝇呢,本小姐这是全面发展。” 莫可说让我为他点一首歌,就点《白龙马》吧。而且他让我连续点了三遍。 当我把这首歌播出来时,全校的学生都在笑,唯独莫可一个人坐在小树苗下哭了。 我去市里参加演讲比赛,演讲的内容是讲一个故事。我去找莫可求救,可莫可却说,牛仔很忙。 他正练歌呢,学校举行歌唱比赛,他立志拿第一名。 莫可参加比赛那天,我没能听他唱歌。我坐在去市里的大巴上,一路上抹着眼泪。后来,听人说,莫可那天在台上唱砸了。 他选的歌曲是《白龙马》,上台后却唱的是周杰伦的《牛仔很忙》。因为我告诉他,周杰伦是我喜欢的歌手。 我的演讲比赛却出乎意料地成功,因为几乎是抹着眼泪讲的故事,讲我和莫可之间的故事,一个谁都知道结局,却不知道悲伤会有多重的故事。 如果时光真像一只蜗牛多好。 六、故事 参加完演讲比赛,我推迟了一天回学校。也正是那天,莫可一下午都站在校门口等我,听说那天雨很大,风也很大,谁来拉莫可,莫可都不走。 我回到学校,莫可如期地走了,但是我却不知道他去了何方。 那一刻,强忍着的泪水一下子爆发了。 其实,我知道他要走。一个月前,我看了他的微博,他写了一句话:我们曾经约定,一起过完17岁。 而他的17岁的生日,就是我去参加演讲比赛那一天。 其实我和莫可是同年同月生的,只不过,后来,我将自己的生日改小了一岁。我这样做,其实是为了能多看见莫可一天。 而故事从来都不是“源代码”,也许,从7岁那年,一切都已经注定了吧。 7岁之前,莫可都是我的邻居,我常常和他在小区里放风筝。那时的他,常常爱唱的歌,就是《白龙马》。然而,在7岁那年的一天,住在医院里的我非要听他唱《白龙马》给我听,得知消息的莫可,从学校里飞奔出来,没想到……第二天,我才知道,他出车祸了。 此后,他们家就搬走了。 直到上高中,我才意外地发现,莫可出现在了校门口。 虽然他已经改了名字,人长高了,头发变得很密很浓。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其实,他的本名不叫莫可,他叫夏莫楷。 再次见到他,我以为他会一辈子在我旁边,为我唱《白龙马》了。直到某天,我意外地发现,其实,莫可的左脚装的是假肢。原来,那场车祸后,他便失去了一条腿。那一刻,我感觉天旋地转。 我只是装不知道,整天和他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只不过,是想掩饰心里的痛而已。他走的时候我躲着他,也仅仅是不敢面对。 七、暖 我一直想跟莫可说,我喜欢的词,一直是“暖”。 莫可走了,他的出现,仅仅是为了陪我过完17岁。虽然我不知道他在何方,但他一定依然在唱着那些我喜欢的歌。 我暗暗发誓,某年某月,我一定要找到莫可,然后告诉他,我喜欢的歌,仍然是那首《白龙马》:“白龙马,蹄儿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走就是几万里……” 注定要遇见你 文 / 猫小树 一 “阮以墨,你这个大笨蛋,赶紧给我出来!”星期一的早晨,刚下早自习,高一(3)班教室门口原本正在打闹说笑的男生女生一下子被宋天琪镇住了。 九月末的阳光像一匹金色的薄纱般流泻下来,在少年的身上落下明亮的痕迹。少年有好看的眉眼,个子高挑瘦削,不像是会大呼小叫的人,倒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灰头土脸的蓝色校服被他穿出了清新舒服的意味。 身后有女生在窃窃私语:“我开学时见过他哎,好像是高二的学生呢。” “他就是曾拿过市里吉他比赛一等奖的宋天琪哦,真人果然比照片好看多了!” “哇,他就是枫蓝高中传说中的宋天琪啊,听说他是很多女生考枫蓝高中的动力呢!” …… 坐在窗前睡觉的阮以墨被同桌女生乐乐推醒了,“小墨,有人找你哦。” 阮以墨头也不抬地说:“是宋天琪吗,别理他。” 乐乐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阮以墨是怎样的人物啊,连宋天琪都不理哎!宋天琪可是众多女生的偶像,枫蓝高中的吉他王子哎!看着在教室门口等得不耐烦的男生,乐乐都有些为他愤愤不平了,又推了推阮以墨,“小墨,人家等好久了,你好歹说句话啊。” 阮以墨艰难地用手撑起脑袋,还没有从刚才的梦境里爬出来。 她真心不想理睬宋天琪了,昨天晚上那件事还在脑海里荡啊荡啊,一想到这件事就气愤,美好的十六岁全被这家伙给毁了。 “阮以墨,别耍大牌了,赶紧给我出来!”宋天琪的脸都快绿了。 阮以墨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脑海里突然闪出了一个“恶毒”的念头。她看了一眼坐在教室最后排靠窗座位的苏晴媛,走到教室门口,挑衅般地看着宋天琪的眼睛说:“别催啦,帮你告白的事,我一定会告诉苏晴媛同学的,你只需要祈祷不要被拒绝就好了!”不大不小的声音,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 空气瞬间凝固了,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在窗边的女孩脸一下子红了,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里不知所措地把英语课本翻得哗哗响。 宋天琪难以置信地看着阮以墨,把一本数学课本递到她手上,冷冷地说:“阮以墨,你这次有点过分了啊。我只是来给你送课本的,你又忘在家里了。”阮以墨茫然地接过课本,看着宋天琪转身消失在楼梯口,突然心里有些发慌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宋天琪这么冷漠的表情,即使在过去的半年时光里他们反复地争吵,她任性地胡闹,宋天琪也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二 宋天琪一走,教室里就吵翻了,同学们马上把阮以墨围了起来,各种各样的问题汹涌而来,绝对不亚于TVB明星接受采访。 “宋天琪真的喜欢苏晴媛啊?他怎么会喜欢这种怪女生吗?” “你跟宋天琪很熟啊?他好像对你很好哦!” “小墨,可不可以帮我要一下宋天琪的电话啊?” 阮以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扯出了苏晴媛的名字。苏晴媛是班上最安静的女生,长得不漂亮,只是算耐看的那种类型。她总是乖巧听话地穿校服上学,认真地写课堂笔记,按时完成作业,但学习成绩仍然一般,不算好也不算差。她最出众的特点就是从不主动跟同学们说话,也很少参加班里的集体活动。 原本只是想让宋天琪难堪罢了,没想到他真的生气了。 如果不是上课铃声响了,阮以墨相信,她一定会被同学们的问题砸死的。 那节课老师讲了什么,阮以墨一句也没听进去。 自从妈妈带着她来到宋天琪家以后,一切都变了。爸爸五岁那年就去世了,阮以墨已经习惯了没有爸爸的日子,和妈妈在一起过得平静而幸福。但是当初妈妈决定要和宋天琪的爸爸结婚时,阮以墨并没有阻止,她理解妈妈,这么多年,她太辛苦了。 让阮以墨无法接受的是,宋叔叔是宋氏集团的董事长。 记得来宋天琪家里的第一天,宋天琪歪在沙发上抱着苹果电脑玩游戏。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把宋天琪笼罩在一片金色里,他光芒闪耀的样子让阮以墨感到了巨大的落差。当宋叔叔给他介绍自己和妈妈时,他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从那一刻起阮以墨便明白,她与宋天琪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即使后来宋天琪对自己很好,处处迁就忍让,努力要做好哥哥的样子。但这些仍然无法改变阮以墨内心深处的自卑感和落差感。 她跟着宋天琪转学到了这所贵族高中,宋天琪教她弹吉他,带她去看画展,给她买昂贵的生日礼物。妈妈和宋叔叔不在家时,他会给她做丰盛的晚餐。他把从小到大拿过的奖杯,去世界各国旅游时拍的照片拿给阮以墨看,满心欢喜的模样,像个小孩。 阮以墨总是笑着,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开心。她开始任性,开始胡闹,开始说很难听的话,她说:“宋天琪,你别天天跟我炫耀这个炫耀那个了,多没意思呀。”宋天琪每次都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想跟你分享,不是在炫耀,你真笨。” 宋天琪喜欢说她笨,她知道这话里有宠溺的意味,但她仍然会跟他计较,说不明白缘由的。宋天琪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那是从小生活的环境造成的,他自己从未察觉。就像阮以墨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一般,也是从小生活的环境造成的。 三 昨天晚上,妈妈跟着宋叔叔一起去参加一个酒会了。 阮以墨的随身听坏了,让宋天琪帮忙修。宋天琪根本就不会修,但是他还是保证说自己肯定能修好。结果是这个随身听彻底坏了,最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宋天琪说:“这么老土的东西,干脆不要了吧!现在谁还用这个啊,明天我让我爸给你买个iPod。” 阮以墨马上生气了:“我就是老土,要你管!” 宋天琪又是一脸无辜的表情:“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会修这个东西。” “不会修你早说啊!别以为有钱就什么都会!这个随身听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什么都没法换!现在已经彻底没救了,你高兴了吧!”阮以墨决定再也不理宋天琪了,她哭着把宋天琪关在房门外,任宋天琪如何道歉她都不开门。 这个随身听很有些年头了,那会儿家里还很穷,连电视机都买不起。爸爸就买了这个随身听,放上磁带,每天陪阮以墨听儿歌,那是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的阮以墨还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她根本不知道生命里有多少意外在等着自己。 其实她知道宋天琪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突然很难过,难过到不知道该要怎么办。在这个新家里,她一直没有归属感,始终感觉自己是个陌生人。她倒是希望宋天琪不要对自己那么好,她固执地认为宋叔叔和宋天琪对自己和妈妈的好是一种施舍。 “阮以墨,别发呆了,都放学了!”乐乐已经把书包收拾好了,阮以墨这才意识到,一上午已经过去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早晨那件事仍然是讨论的重点。吉他王子宋天琪喜欢灰姑娘苏晴媛变成了一条新闻,男生们说宋天琪口味独特,女生们对苏晴媛表示各种羡慕嫉妒恨。 阮以墨心里越来越慌,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这次真的闯祸了。 宋天琪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校门口等她一起放学。她怅然若失地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宋天琪也没有出现。 她突然想起,开学那天早晨,宋天琪对她说:“小墨,以后我都会保护你哦,我会成为最棒的哥哥,你就等着被全校的女生羡慕嫉妒恨吧。”当时的她一脸的不屑,心里却溢满了暖洋洋的幸福。 阮以墨突然很想哭,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习惯了有宋天琪的陪伴。 一连几天宋天琪都没怎么理睬阮以墨,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倒是客客气气的,但是阮以墨明显地感到了来自宋天琪身上的寒冷气息。 苏晴媛脸上却有了温暖的笑容,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来教室,经过阮以墨的座位时都会微笑着跟阮以墨打招呼。这笑容让阮以墨心虚,只有她知道,宋天琪可能连苏晴媛是谁都不知道。这次自己的任性真的伤及无辜了。 宋天琪说得对,自己是真的过分了。 四 晚上十点钟,阮以墨第一次主动去敲了宋天琪的门。 宋天琪开了门,阮以墨一眼便看到了摊在他桌子上的粉色信笺,假装轻松地说:“你还在生我的气啊?宋天琪,你真的好拽哦,我要是现在向你道歉,你会不会不接受?” 宋天琪没有理会她的话,随手拿了一封信塞到阮以墨手里,冷着脸说:“你看下是谁写的!你让我怎么下台,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当阮以墨看到落款都是苏晴媛时,笑了起来:“哈哈,我歪打正着给你挖掘出了一个潜伏的小粉丝,你还把脸拉得老长,真没良心。我明天带她见见你,她可是我们班最文静的女生哦!” “小墨,你闹够了没有啊?你难道没看出来她当把你的话当真了吗?你真是个笨蛋啊!”宋天琪看来是真的着急了。 阮以墨这才认真地看那封信,原来苏晴媛像许多小女生一样,已经默默地关注宋天琪很久了。她知道宋天琪喜欢听苏打绿的歌,知道宋天琪喜欢穿白色衬衫,甚至知道宋天琪喜欢哪个牌子的球鞋。这些,连阮以墨都不知道。 苏晴媛还说,她以为自己只是一只丑小鸭,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宋天琪。宋天琪是光芒闪耀的完美少年,她只能自卑地躲在角落里看着他。她甚至主动要求坐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只是因为在那个位置可以一抬头就看到宋天琪的教室。 苏晴媛说,直到那天早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那么糟糕,原来宋天琪也会注意到自己……难怪她会对阮以墨微笑,也许她觉得是阮以墨为她打开了一扇窗吧。 阮以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看着那些字迹清秀的信,那是另一个敏感女生的全部心事、全部秘密,是十六岁的期待和敏感,她却把它们残忍地挖了出来。 “唔……现在怎么办?你那天为什么不反驳我呢?我只是……太任性了。” “反驳?当着你们班所有同学的面说,我根本不喜欢什么苏晴媛,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吗?”宋天琪说得没错,那样也许真的是对苏晴媛深深的伤害,她原本就是寡言少语的女生。 阮以墨这才发现,宋天琪其实是多么敏感善良的男生。只是自己过去一直自以为是地误解他,给他贴了许多标签,把他的善良当做一种炫耀和优越感。她自私地以为,宋天琪是个大少爷,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宋天琪,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阮以墨不知所措地看着宋天琪。 宋天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伸手温柔地揉了揉阮以墨的头发,“你是我妹妹嘛,幼稚不懂事可以理解。那个随身听……都是我的错,我当时不知道它对你来说有那么特殊的意义。” “唔,这样的话,我们就算扯平了?我们一起想一个不伤害苏晴媛的办法吧。” 宋天琪看着阮以墨小心翼翼的神情,这才真的舒展了笑容。 五 阮以墨决定以后再也不跟宋天琪闹矛盾了,她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两人一起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给苏晴媛,信是阮以墨帮忙交给苏晴媛的。那天阳光很好,天空蓝得透心。在校门口的冷饮店里,苏晴媛看完信哭了起来。大概是某个梦想破灭了吧,或许是其他,阮以墨看着她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心里无比难过。 “晴媛,对不起,是我不好。”阮以墨不知所措地道歉。 沉默了许久,苏晴媛终于停止了哭泣,她看着阮以墨,说:“小墨,谢谢你。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像一只躲在角落里的老鼠。如果不是你,那些话也许我会放在心里憋一辈子都不可能对宋天琪讲。现在讲了,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 阮以墨看着苏晴媛,她突然觉得她们很相似,内心都是脆弱而敏感的。只是她总是装作很强大的样子,唯有宋天琪全部都懂得。大概命中注定自己会有这样一个哥哥吧。 “晴媛,谢谢你能原谅我。宋天琪说他很希望能和你做朋友。” “唔,宋天琪学长真的是很优秀的男生,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哥哥。”苏晴媛擦干眼泪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原来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复杂。只要足够真诚,都会变得简单而明澈。 那天晚上,墨蓝色的夜空里缀满了星光。阮以墨猫一样窝在沙发里,书桌前的宋天琪正在帮她订正划满了大叉的物理试卷,阮以墨突然凑上前去拉着他的手说:“宋天琪,我以后叫你哥哥好不好?” 宋天琪的手抖了一下,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阮以墨,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然后说:“没发烧哦?那就是善良的苏晴媛同学唤醒了你的良心?” “你本来就是我哥嘛,对吧,哥。”阮以墨不好意思地说,为过去自己的任性有些愧疚。 “小墨,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这个家没有归属感。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也许都是陌生的,你甚至觉得我很多时候对你好是在向你炫耀我的优越感。其实,你哥哥我没那么无聊的。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是有缺失的孩子,需要相互取暖罢了。”宋天琪突然温柔起来,这温柔还真让阮以墨有些不习惯。 “你真能装!”阮以墨笑起来,吹过窗台的夜风擦过她的脸颊,带着清新的暖意。 “笨蛋,给你讲讲这道题,把耳朵竖起来呢。” 阮以墨的心里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过去那些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时光,要结束了吧。 叶子的芥末春天 文 / 岑桑 一 17岁的叶子刚转到新的学校,偌大的校园,陌生多过新奇。 课间的时候,叶子总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想自己从前的朋友。看上去像株没有雨水的植物,干瘪瘪的。可是四月的天气,怎么会没有雨水呢? “总是一个人坐着,不闷吗?” 说话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唇角长了淡淡的须毛。叶子认识他,班里的体委,叫毕嘉,前天的篮球比赛刚崴了脚。 叶子想对他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只好摇摇头。 毕嘉笑了,“真是惜字如金的女生啊。”他从衣兜里翻出一个纸袋,翠绿包装,春天的颜色,放在叶子面前,“花生,吃吗?” “谢谢你,不用了。” “不会吧,第一句话就是拒绝。” 叶子不好意思地一笑,还是从袋子里拿了一颗。她有些奇怪,碧绿色的花生,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蘑菇生得鲜艳,是有毒的标志;蜘蛛长得漂亮,是危险的信号;毕嘉笑得灿烂,叶子却猜不到哪里不对。直到那颗绿花生放进嘴里咬开,一股极辛辣的味道直冲进鼻子她才明白,那是芥末的味道,呛得眼泪“刷”地流下来。 篮球场上的男生在喊,“毕嘉,你又把女生弄哭了。”笑声一下就漾开了,飘得好远。 毕嘉拿了张纸巾递过来说:“吃惯就好了,没什么的。” 叶子擦干眼泪,瞥了眼毕嘉手中的绿色袋子,上面写着“芥末小生”。 二 毕嘉的脚几天就好了。叶子也有新的朋友。只是,她还是常常坐在操场边上,看自己看不懂的球赛。 其实,叶子坐在场边是想看到毕嘉,当然也希望毕嘉看到自己。她真希望毕嘉还像上次一样问一句,“总是一个人坐着,不闷吗?”她想了很多开场白,只要他再坐过来,她一定不会只是傻傻地摇头。 下午的活动课,叶子又坐在球场的旁边,只是手里多了一包绿色纸袋,装着圆头圆脑的“芥末小生”。 中场休息的时候,可能是袋子的绿色太招摇,毕嘉终于走了过来,“你也喜欢吃芥末花生了?” 叶子放了一颗在嘴里,点点头,却不再说话了。毕嘉看着沉默的叶子,尴尬地擦了擦汗说:“要上课了,赶快回教室吧。”然后就回身远远地跑走了。叶子强忍的眼泪终于又“刷”地流了下来。芥末的味道太呛了,闭着嘴,才能不泄露满嘴的辛辣。而现在,叶子心里觉得也有些辛辣了——白白准备了好多天,只是摇头换点头。 三 六月梅雨,窸窸窣窣地总是不停。球场安静下来,只有雨声。这样的天气总让人发呆,老师叫叶子N遍,她也充耳不闻。 妈妈被叫到学校,叶子站在门外,她觉得老师太小题大做了。17岁和7岁,也仍然用同一种方法处理。 那天站在门外还有一个人,就是毕嘉,把前半个身子都探到阳台外面,去接天上的雨水。叶子看了有些眼晕,她有点恐高。 毕嘉回头说:“哎,你学习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也留在这儿了。” 叶子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很少看到像你这么安静的女生。” “其实我也不那么安静,我很喜欢运动。真的,我特爱看篮球,姚明和麦迪我都喜欢……”叶子做了这么多天的准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和毕嘉就在教室的门外,聊起了篮球。叶子开始希望老师说得再多,再多了。她希望此时的时间也能无限放大,还希望她和毕嘉的话题会一直延长。 毕嘉忽然一拍头像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包芥末花生来说:“吃吧,你不是也爱吃了吗?” 叶子忙摇摇头说:“今天不了,我牙疼。你为什么这么爱吃‘芥末小生’啊?” “因为它有春天的颜色,春天才够酷啊!”说这话的时候,毕嘉一副嬉笑的样子,让叶子分不清是真是假。 回家的路上,妈妈有些生气。她问叶子:“明年就要高三了,你到底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可是究竟在想什么,叶子自己也不太清楚,年少总有些懵懂无知的东西在蠢蠢欲动,没有必要非把它们想得那么明明白白,不是吗? 四 叶子这两天总爱在镜子前观察自己的小腹。因为学校要开游泳课了,穿上泳装,一定像塞了个小垫子一样难看,微微凸着。 叶子要让自己减肥了,可是翻翻自己的零用钱,她还是决定选一个快速又经济的方法。她把保鲜膜缠在腰上,放上冰块,再紧紧缠起,让冰冷耗费脂肪。这真是一种残酷的方法,叶子躲在厕所里,抖得像只电动牙刷。 可是叶子还是忍下来了,因为她不想在游泳课上,顶着凸起的小肚子,让毕嘉看到。 吃晚饭的时候,妈妈抱怨着这次买的保鲜膜真是不好,还没用多久,就已经用完了。叶子没有接话,一颗一颗数着碗里的白米。 妈妈问叶子是不是病了,她只是摇摇头。 叶子是病了,冰冻减肥法还是令叶子有些感冒。可她没有告诉妈妈。周一的早晨,叶子早早去了学校。今天的她不但减了肥,还剪了多年的长发,因为她想和那些短发的运动女生一样,也能和毕嘉自如地谈笑。 在学校游泳池的更衣间里,叶子不时瞟着镜子里自己的小腹,自信地弹弹清爽的短发,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安心地穿着泳装站在队伍中了。 毕嘉在泳池旁示范着如何入水的动作,叶子期盼着快点轮到自己。她希望毕嘉能看到自己剪短的头发和利索的小腹。可是,当叶子自信地站上池边,还来不及做出什么优美动作,一阵眩晕冲上来,然后便像一只企鹅一样跌入了水中。 叶子最后的意识是看见向自己游来的毕嘉。她心中暗暗想,完了,就让我沉下去吧。 叶子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校医务室的床上,左臂的手腕有隐隐的疼痛。听见有人说:“你醒了,不要动。正给你打点滴呢。”毕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谢谢你。”叶子觉得太滑稽了。本以为自己的改变会换来毕嘉的注意,可没想到最终不过是一场当众的献丑。 “你的身体实在太差了,以后每天早晨早点来学校,和我一起锻炼吧。” “好啊。”叶子想都没想地回答。 放学后,毕嘉送叶子回去。叶子坐在毕嘉的车上,任他慢慢地推着。从这个位置,叶子刚好看见毕嘉圆圆后脑上毛茸茸的短发。她很想摸摸看,是硬的还是软的。不知不觉中已经到家了,叶子从车子上跳下来。毕嘉忽然说:“头发剪得很漂亮。” 叶子听到毕嘉突如其来的赞美,愣了一下,然后只说了一句 “明天见”,就抓起车筐里的书包转身跑了。 初夏微微的暑气,缓缓蒸发了叶子一天的不快,在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她已然快乐了。 五 每天早晨,叶子和毕嘉会去学校的操场上跑步,然后坐在看台上,吃准备好的早餐,还有一大包“芥末小生”。叶子已经不觉得花生太辣了。 临近暑假的时候,毕嘉报名参加了三对三的篮球赛,一放假就去北京打比赛了,而叶子的暑假也变得漫长起来。她想给毕嘉打电话,可是没想好到底该说些什么。她每天依旧去学校跑步,吃早饭,然后买大包的“芥末小生”。 叶子每天都期望能在操场上遇到毕嘉,然后随意地问一句,“回来了,打得怎么样?”可是直到开学的第三天,叶子身旁的座位还是空着。毕嘉没有回来。 “毕嘉以后不来了。他被北京的一个体校挑走了。” 叶子听到同学议论的时候,她没有转身。她相信那是真的,却不明白毕嘉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难道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悄悄发了短信,给那个她用一个假期记熟却没有打过一次的号码。 “为什么不告诉我?” 五分钟,收到了回复。 “对不起。” 放学后,叶子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吃那些绿色的芥末花生,在辛辣的味道中,缓缓流下泪来。17岁的叶子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她还不懂得,毕嘉只有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才会说不出离别。“对不起”这三个字,已经承载了很多不可言明的含义。 最终叶子一个人背起书包走了,身后留下了那一大包绿色的“芥末小生”。她终于承认自己其实并不真的爱吃那些芥末味的花生,很多事情,不是强求就可以改变。或许有一天,当她再遇到毕嘉的时候,她会告诉他:“其实我不爱吃芥末花生,但是谢谢你给我的那个‘芥末春天’。” 墙角梅花慢慢开 文 / 马国福 毕业三年了,我仍保持着每个周末泡图书馆的习惯。不知为什么,每次坐在静逸的图书馆捧读那些令人心动的文字,晒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温暖的阳光,我总会想起艾,想起那个在大学边缘寻找属于自己的天空的苦命女孩。 大学里自习室比较紧张,我经常在图书馆学习、看杂志。几乎每个周末,我都会在图书馆泡上整整一个下午,总觉得在充满油墨味的图书馆打瞌睡比在宿舍睡懒觉还香。在图书馆看书的次数多了,我发现图书馆的角落里总是坐着一个外表很文静的女孩。她的衣着很朴素,在这个讲究穿着打扮的校园里她就像玫瑰丛中一株不起眼的草,不太引人注目。每次经过她桌前,她总是紧锁眉头,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她的眼神是那么凄迷忧郁,仿佛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心事。我觉得她很面熟,就是记不得在哪儿见过。她不像一般的女孩,朴素中包含着一种淡淡的美,忧郁中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妩媚。我对她有了好感。有一天上自习时,碰巧图书馆里的位子都坐满了人,只有角落里光线较暗的地方有个空位,她也坐在那里。我径直坐在那个空位上,她抬眼看我,报以淡淡的微笑。 刚开始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快到吃午饭时她轻轻碰了我一下,向我问了一道英语语法题。我感到很奇怪,她看的是高中英语课本。听了我的讲解,她脸微微一红,显得很羞涩,她说了声“谢谢”后,夹起课本匆匆走了。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图书馆啃读一本诗集,她来到我旁边,又问了一道题,她问的题是高中的,我一步一步给她作了详细的讲解。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看高中的课本?”她说:“我叫艾,来自农村,在学校的食堂里打工。”我不相信地又问道:“那你如饥似渴地看书是为了什么?”她一脸真诚地说:“真的不骗你。”“你为什么不去上学,跑到这里来打工?”我接着问。欲言又止的她忽然看了一下手表说:“糟了,快开饭了,迟到了可要挨领班的责骂。”她慌慌张张下了楼梯。 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空空的楼道里,我猜测她心里肯定有太多难言的故事。我决定以后问个究竟。晚上吃过饭,我早早来到图书馆,并且给她占了邻桌的位子。大约两小时后她来了,显得很疲倦。我把她叫了过来。在那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她含泪给我讲述了她的故事:“我家在陕北革命老区,那里地理条件和生活条件很差。去年我姐弟两人同时考上了大学,这在我们农村来说是一件十分光宗耀祖的事,我们全家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时却被高额的学费困扰,如果我们都去上学就得交8000多元学费,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我们家庭条件很差,就连供一个人上学的学费也成问题。那些天全家人愁云密布,父母亲早出晚归,跑东家串西家,为我们的学费奔波。眼看开学的时间一天天临近了,可我们一个人的学费还没有一点眉目。父母亲整天茶饭不思,一筹莫展。无奈之下家里卖掉了明年的粮种,可钱还差一千多元。实在想不出办法,我父亲就把那头与我们相依为命的耕牛给卖了。在全家人的泪光中牛贩子头也不回地把牛牵走了,那可是我们农民的命根子啊。我父亲踩烂了亲戚的门槛,求遍了村里的有钱人,一个人的学费终于凑够了。让父母亲更犯难的是两个人都考上了大学,到底让谁去呢?我要让弟弟去,弟弟坚持不去,他要让我去。姐弟俩相持不下。最后父母亲采取抓阄的办法决定我们的命运。那一幕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我父亲含泪说,怪我无能,委屈你们了,只得听天由命。父亲颤抖着写了两个小纸条,然后揉成团,让我们抓。我坚持不抓,我心如刀割,我怎能让父亲在被贫困灼伤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全家人泪流满面,静静地盯着那两个纸团。父亲一定要让我们抓,我的心怦怦直跳,我闭上眼抓起了一个纸团,那一刻我觉得小小的纸团重若千钧。我的手抖个不停,那可是决定我们姐弟俩命运的纸团啊。我几乎不敢睁开眼睛,我慢慢地展开纸团,上面写着‘去上’。那两个字的每一个笔画像针,扎得我心疼,我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狂泻而下。” 说着说着,艾的泪水流了下来。 她接着说道:“当我打开纸团后心里很不安。我看着弟弟,弟弟也看着我。他低头说姐姐我抓的是‘不去’,你去吧。我把纸团撕碎了,我说怪姐姐的命不好,我抓的是‘不去’,你去上学吧。后来,经我再三劝说,弟弟同意去上大学。就这样为了供弟弟上学,我决定到外面边打工边学习。我高中的一位老师给我找了这份在食堂打工的工作。虽然我与大学失之交臂,但我还有大学梦。在这里学习条件好,我感觉能接触到这么多的大学生也是一种幸福,无论我的处境多么困难,我一定要实现我的大学梦。” 听了艾的话我不由得为她肃然起敬。我又问她:“明明你抓的阄是去上大学,那你又为什么把阄撕了,把机会让给弟弟呢?”“如果我去上,就意味着弟弟有可能一辈子与黄土地打交道,因为我是姐姐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哪个父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成龙成凤?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写的阄全是去上,但家庭现实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艾毫不犹豫地说。 也许有了相同的家庭,我给艾也讲了我家的故事,我感觉我们的距离靠得更近了。从此我和艾成了朋友。我经常拉着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到艾所在的窗口打饭。该食堂多是学生们开生日Party或请客聚会的地方,菜价比较贵。这个食堂有规定,凡是哪个窗口打饭的人多,该窗口的服务员拿的奖金就越多。艾和其他的服务员不同,别人变着法子招揽学生,她却一声不响,显得格格不入。也许除了给艾以精神上的安慰和鼓励,我能帮她的就是这些。每当我在她的窗口打饭时,艾趁领班不注意悄悄劝我:“以后你不要到这里来打饭,菜价太贵,你家条件不是太好,钱省着些,省下钱多买些学习资料和文学书籍,不要卯吃寅粮啊!”艾对我说的话如果被领班听到肯定会挨骂的,她们巴不得学生挤破打饭的窗口。 艾就像一株墙角无人问津的梅花,在内心深处坚持着自己凌寒含苞待放的理想和追求。没有人能听到她心灵深处与命运抗争、与困难现实较劲的声音。然而,我深知,不论她面对的面孔有多冷漠,条件有多差,她一直不曾停止自己的梦想。 有时周末我也会叫艾和我一起去看电影。我经常给她打气,鼓励她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只要你坚持下去命运肯定会改变的。经我鼓励后,艾乐观开朗多了。时间长了,有人说我太掉价,怎么和食堂的服务员处朋友,有的说她一个乡下妹子值得你一个大学生那么关心吗?你是不是别有用心?也许在别人看来,我和艾的友谊是那么不相称。在他们狭隘世俗的眼光中,我和艾就像两颗不能辉映的星,一颗耀眼一颗普通。 班上和食堂里渐渐地传出谣言,说我和食堂服务员在交往,更有甚者说我毕业后将跟艾到她贫穷落后的家乡去工作。许多老师和朋友劝我把握好自己,不要因一个普通的服务员而耽误自己的前程。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图书馆里看不到艾的身影,食堂里见不到她忧郁的眼神。那年七月临近毕业时,我到食堂去找艾,艾的同事说:“她早就走了。她这个人很怪,平时我们有空叫她一起去看电影或逛街,她就是不去,她一有空就看书,有时上班时她忙里偷闲还要看书。前段日子我们在上班,她却在看书,被经理发现后辞退了。听说她回家去考什么试去了。” 我怅然若失。难道这校园的净土就不能容忍像艾这样追求属于自己的阳光和雨露的女孩?七月,我带着遗憾离开了校园,我多么希望能听到艾考上大学的消息啊! 墙角梅花慢慢开。现在,我坐在图书馆里,春天的阳光正热情地抚摸我手中的杂志,我的思绪飞得很远很远。不知此刻那个像草一样平凡而又坚强的艾,是在美丽如画的大学校园里漫步呢,还是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为理想和生活打拼?尽管人生的许多磨难仍像风雪一样萦绕在艾的周围,但我深信,不论艾在哪里,她理想的花朵定会迎风而立,向着阳光慢慢开放。想着想着,淡淡的忧伤像室外的风一样轻轻拂过脸庞。青春注定是一部斑驳的黑白默片,旧日的阳光擦干了谁的泪水,谁还暗夜里坚守?谁能无视心中一次又一次的感动? 像你这样的女孩 文 / 陈小愚 一 像俞小游这样的女孩,不聪明不漂亮,不爱时尚不出风头,不会在同学聚会的时候讲“有一颗软糖走在路上”的冷笑话。唯独脾气好,被说“像你这样的女孩没人爱”的话也不生气。 这句话是正在唱陈奕迅《爱情转移》的男生说的,他的调起得太高,以致整首歌唱起来比杨丞琳唱《暧昧》还喘得厉害,事实上男生为了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现自己,才会点陈奕迅的歌来唱。坐在俞小游左边的女孩,具备美女应具备的一切,波浪卷发,白皮肤大眼睛,高挑的身材,公主一样的气质,像颗闪亮亮的钻石。相比之下,她旁边的俞小游简直就是灰黑色的煤渣。俞小游觉得左边那个女孩才是男生们的目标。 这是高中毕业后的同学聚会,男生是俞小游喜欢了三年的对象。 男生也意识到自己唱高调了,却死要面子地唱下去,把一首情歌唱得面红耳赤惊天动地堪比阿信的《死了都要爱》。最后终于唱完了,余音中全场一片死寂,大家都陷入不知道该鼓掌还是哄笑的境地,这时,俞小游突然爆发出哈哈哈的大笑。 像俞小游这样的女孩,总是分不清场合状况,随时随地后知后觉地大笑起来。她曾经在公厕里,因为隔壁穿高跟鞋的时髦小姐放了个响屁大笑,上课的时候,因为老师牙齿上残留的菜叶大笑。 原来人是不能随心所欲大笑的,俞小游大笑的后果是被时髦小姐掷白眼,被老师记过,被唱歌的她喜欢的男生讨厌了。他气愤地对俞小游说了很伤人的话,而像俞小游这样的女孩,因为犯错在先,所以不会较劲。 二 像俞小游这样的女孩,也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哭。于是,一个人回家的路上,她因为“没人爱”三个字很伤心地哭了。俞小游第一次别有用心为了引起喜欢的男生注意而大笑,却对自己的心机十分后悔。 甚至在四年之后,俞小游依然记得那天晚上在空荡荡的马路上一路哭回家的自己,天塌掉般的悲伤。 大学四年之中,俞小游和男生没有任何联系。大学的第二年寒假,有人又组织了一次高中同学的聚会,俞小游在名单里看到男生的名字,毅然拒绝了。像她这样的女孩,不记仇不怀恨,只是想躲掉。 然而四年之后,俞小游和那个男生却被分配到同一个海洋馆。主管介绍陆之洋的时候,他伸出手来和俞小游握手,礼貌地打招呼。 俞小游在心里想,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是很容易被人遗忘的。然而陆之洋笑得很灿烂地说:“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老同学。” 俞小游也没想到,四年之后的陆之洋还是那样让她着迷,她尤其喜欢他嘴角的那颗痣,笑起来融在酒窝里,像蛋糕上甜蜜的巧克力。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四年之前让一个女孩哭了一整夜。 三 海洋馆的工作很简单,俞小游每天拿一个本子记录鱼饲料,给鱼群换水,加氧气。陆之洋负责表演厅,安排表演工作。他们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像是淡水的娃娃鱼和咸水的热带鱼一样隔绝。 闲下来的时候,俞小游会坐在表演区观众席上,看海狮表演,看忙碌的陆之洋从一个泳池跑到另一个泳池安排活动。 如果不是游客落水事件,俞小游和陆之洋不会熟起来。 那个游客或许是第一次见到海狮,又或许太喜欢海狮了,看表演的途中兴奋地站起来,不小心翻到水池里。在这个海洋馆里从来没有过落水事件,所以海洋馆为了节省人力没有聘用救生员,却要求海洋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必须会游泳。 距离落水游客最近的陆之洋却愣在那里,于是坐在第二排的俞小游跳到水池里把游客救了起来。 陆之洋从主管办公室出来后一直垂丧着脸,夜晚的海洋馆有一种和谐的静谧,鱼群隔着玻璃在水里好似静止一般。俞小游给他递了一瓶水,看见是她,陆之洋感激地笑了。 因为落水事件,俞小游知道了陆之洋不会游泳的秘密,可却不打算告诉任何人。陆之洋因为感激,主动地请俞小游吃饭看电影。有一天晚上,他们在街边喝酒,他喝得有点多,说了许多话,他还记得四年前唱歌被俞小游嘲笑的事情。他说:“因为你的大笑,我失去自信,没敢对喜欢的女生表白。” 四 人人都以为俞小游会和陆之洋走到一起,甚至是主管也在问她是不是和陆之洋交往的时候,俞小游却请求调往与陆之洋的表演区隔着好几个区的海豚治疗区。 她整天泡在水池里,让受过训练的海豚去配合治疗自闭或者抑郁的孩子。有科学证明,海豚能够帮助治疗自闭和抑郁,治疗区在海洋馆很受游客的欢迎,甚至引来电台的采访和拍纪录片的导演。 蒋直就是那个来拍纪录片的年轻导演,纪录片的主体是一个五岁的患有自闭症的小男孩。每个周末他来海洋馆拍半天的纪录片,休息的时候坐在员工休息区和俞小游聊天。 俞小游觉得蒋直人不错,工作很用心,自闭的小男孩一开始的时候很害怕海豚,蒋直往往拍不到几分钟就要停下来等待哭闹的小孩被安抚好再重新拍。尽管这样,他还是很耐心,有时还会给小孩讲故事。俞小游在水池里游来游去,好想变成一只海豚。 两个月后俞小游在电视上看到蒋直的纪录片,却不是讲海豚帮助治疗小男孩的故事,纪录片的标题叫《海豚和女孩》。很多都是俞小游的镜头,帮助小男孩靠近海豚,和海豚说话玩耍,在水池里游来游去,还有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睡觉的样子。那些俞小游从来都没有察觉的自己,在蒋直的镜头下那么的细腻动人。 蒋直后来还是常常来海洋馆,他不拍纪录片,只是来给小孩们讲故事或者和俞小游聊天。他说:“我真正要拍的,是你这样的女孩的故事。” 五 俞小游决定做蒋直女朋友的那天,陆之洋来海豚馆找她。 他们从一个区走到另一个区,最后走到水母区,俞小游看着在水中散发着荧光的水母着了迷,她对陆之洋说:“这些外表华丽的水母的身体里都是毒素,没有毒的水母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陆之洋站在那里看水母,突然红着脸转过头对俞小游说:“我想我喜欢你。” 俞小游好像没有注意听的样子,把脸贴在玻璃上说:“我也有毒。” 第二天俞小游就辞职了。蒋直来接她,陆之洋穿着工作服跑出来,他问她:“为什么要走?”其实还想问她“为什么不回应我的喜欢”。 俞小游指了指一旁的蒋直说:“我喜欢他,将来要和他一起生活。”她看着陆之洋沮丧又悲伤的脸,心里感到痛快极了。 六 像俞小游这样的女孩,受过伤害就不重蹈覆辙。她变得有心计,处心积虑和陆之洋在同一个海洋馆工作,让他喜欢上自己。她同时也努力地改变自己,期望有一天能改变到有资格对陆之洋说:“像你这样的男人,我绝对不会喜欢。” 可那样的话俞小游最后到底没有说出来。年少时的过错,她已经不想去计较,可是伤害并不是那么容易被遗忘的。这样的伤害,后来变成俞小游身体里的一种毒素,陆之洋正是毒素的来源,于是她开始了排毒的报复计划,用伤害陆之洋的毒来攻解自己心里的毒。 但是她不知道,陆之洋一直喜欢的人都是她,那个想表白的对象其实也是她。那个男孩年少时缺乏的勇气,变成了对喜欢的女孩的伤害,这是他都始料不及的。 而后来他缺乏的勇气,使他再一次失去她,所以,陆之洋只能够对即将离开海洋馆的俞小游说一句:“对不起,祝福你。”然后看着她永远地离去。 告别蓝调 文 / 林静宜 下雨的夜晚,整个世界的闷雷夹杂着寂寥爬过肌肤的声音密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当它网住你的整个世界,或许你会觉得自己已然与世隔绝。在这个冷峻世界上,时间也会失去温度。这是我在旭消失之后悟出的真理。 旭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同一所学校,不同班级。之所以我们会彼此相识,因为他家就在我家斜对楼的同层。而现在,斜对楼同层的窗户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听不到他弹吉他的声音。在那套空荡荡得有些凄清的屋子里,只有他的母亲偶尔会出现在寂寞的窗台前开窗或关窗。 而旭去了一个遥远而又迷离的城市。 多久没和旭联系了?无从算起。只是在冥冥之中,脑海里会呈现出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和不羁的装束。 旭桀骜不驯的个性,弥散着叛逆的气息,和所有十几岁的少年一样。 曾几何时,有人问我,你怎么会和他做朋友,他只是个混混。可他在我的眼里,并不是混混。甚至,我觉得他是一个天才。他对音乐有一种天生的悟性。 只是旭一直活得很虚幻。他成长在一个虚幻的家庭里,因为从小失去了父爱,他的性格变得有些孤僻,孤僻的性格又把他封闭在虚幻的音乐空间。然后他从虚幻的音乐空间滋生出虚幻的音乐梦,终于有一天,他带着虚幻的音乐梦奔波在某座虚幻的城市里……他的母亲是个不太幸运的女人,我同情那个女人,同时我很羡慕旭,他有一个好母亲。他和他的母亲,不存在谁对谁错,只是他们始终无法沟通。但那是很可悲的事实。 他和他母亲吵完架后会带我到一家他熟悉的红茶坊,找我聊天。还记得初次来到这间红茶坊是在2008年,那时我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可他依然把我当成陌生人那般客气,他硬要付钱,甚至不许我点便宜的饮料。他的奢侈和浪费叫我反感。我曾劝过旭:“你的母亲付出得太多了,你有本事就别花她的钱!”可旭却很无辜地看着我,他说:“等我的音乐发展到一定层次的时候,一定让妈妈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 我无奈地看他,看着他那张不自量力的脸,以为他太不切实际。他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地驳回我的劝告。有时候我真想狠狠地对他说一句:“我再也不理你了!”然后走人。可是我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难以狠下心来对他置之不理。 旭是个音乐狂,只可惜,除了天赋,他再没其他资本。 旭有一把不错的吉他。这也是他背着母亲在外边买的。在他买下它之前我提醒他再三思量,但他的固执无可救药。我除了随他而去,别无他法,就让他恣肆地挥霍着母亲含辛茹苦赚来的血汗钱吧。 那天,当我陪他从琴行里背着吉他走到家的时候,我又一次清楚地听到他的母亲带着哭腔在楼道里训斥他的声音,随后传来他强词夺理的话。之后,斜对楼的窗台上传出了惊天动地的摇滚乐声。我知道,他又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卧室里听摇滚。那已不是第一次了,天崩地裂的声音震动了整条街的建筑,撕碎了那个中年女人的心。 他不是一个好学生。可以说我对他的生活态度极其不满,但我仍旧不能彻底讨厌他。甚至每当我下定决心不再和他往来的时候,心口总会涌上一种莫名的疼痛,说不清是为他,还是为他的母亲。 好在旭的确很有天赋,不久他就将那把吉他练得炉火纯青了。 在旭还没离开福州的那段日子里,他经常跑来找我分享新谱的音乐。那种很抒情的、带着淡淡忧伤的蓝调,他喜欢,我也喜欢。他总是唱得很投入,微蹙的眉间传出淡淡忧郁。长此以往,我的性格似乎也越来越接近他。 我渐渐习惯了享受蓝调的气息,幽蓝、清醇。 或许我有些相信了他的能耐。 他很会玩音乐游戏。 他常把我写的诗谱成曲,然后边自弹吉他边唱,有时也叫我为他和声。最后,我们再把一首完整的歌曲混缩进磁带。尽管里边残留着来历不明的噪音,尽管我歌唱的底气总是不足,尽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业余。但那些美好的记忆永远是那么完美。 2010年,我们升入了高三。 五月雨天的中午,旭花了25块钱录一首歌,我被他拉去了专业的录音棚,然后我们都废寝忘食地熬到12点多才出来。当我们吃完午餐回到学校,校门已经关闭了。 我和旭在雨中不知不觉地走到S大,最后并肩坐在长安山附近的小池塘边。 他撑着伞,我们聊了好久,还说到了理想中的大学。我和旭都属于那种学习并不拔尖但不会居于人后的学生。而旭应该算是天生的聪明。我再怎么挑灯夜战,每次大考也只能保持在班级中游。而他几乎不花什么时间就能考到前十名,但他的分数时常不稳定。 我无意间说:“我想考到S大学中文。”虽然那于我还是有些困难。 他先是吃惊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他所选的学校居然也是S大。“据说音乐系收的分数比较低,我看我还是考音乐系好了,那样保险。” “那我们一起努力啊!”我没有对他寄予过高的期望,他的成绩一向不太稳定,中文系的希望还是有点悬乎,但声乐专业绝对没问题。 就因为旭要报考的大学也是我报考的学校,后来的高三生活过得平淡无奇却又干劲十足。 五月,每个准备参加高考的同学都在拼命,确切点说,那是玩命。但偏在这个时候,旭却显得不慌不忙。他一如往昔地抄我的作业,一如往昔地摸吉他,一如往昔地在几个联谊社间出演。 一次放学,我和他踏着绯红的夕阳走在解放大桥上。湍湍的江水从我们的脚底下急速流过,高中的岁月也快走到尽头了。 “旭,你该进入状态了。” “不了,你加油吧。我有我的追求。”他的声音压得很虚,顶撞母亲时的底气几乎化零,但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不了?什么叫不了!”我很诧异他的话,“难道你不打算考大学了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走到我的前面。 然后,我们就那么走着,他前我后,愿望被脚步踩得粉碎。 夕阳的金黄渲染着整个世界。从解放大桥一直走过中亭街,我们彼此沉默着。 沉默,沉默,沉默……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雷阵雨刚过,空气里飘荡着凉意。 旭跑到我所在的考场,一言不发地把我拉上他的自行车。 “去哪里?”我问。 “你别问!”他说着,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我看到身边的自行车被一辆一辆甩在背后,手紧握着的后车架似乎随时都会被我扯下来。 自行车一直骑到我们即将离开的母校。他拉着我上“艺达楼”,一直飞跑上天台。我的手腕被他拉得微微作疼。我有些害怕。“你到底怎么了?”我用右手搓揉着泛疼的左腕,心跳得厉害。 “弄疼你了?”他帮我揉着痛处。我惶恐地望着他的眼睛,不敢发一言。我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样。自从那个血色黄昏一起回家之后,我们没有再说过半句话。面对现在的他,我感到好陌生。 “我吓着你了?”旭看着我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我生气地说。 “我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 “要走?去哪里?”面对这样一种陌生的感觉,我的心头莫名其妙地冒出些许不舍。 “去北京,去发展我的事业。” 顺着他指去的方向,那边是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市。 “你在指什么?” “看到那片街市了吗?在某家酒吧里,有我的乐队。我已经决定了,和我的乐队一起去。” “你的乐队?这些我怎么都不知道?这就是那天大桥上你不告诉我的理由?”我对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决定感到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荒谬至极。 “是的。就在你温书迎考的那段时间里,我和L大学的三个有经验的朋友组成了‘蓝调K’乐队。已经两个多月了,有了点小资本,我们打算到北京去闯荡。” “那大学怎么办?你就不读书了吗?” “我……”不难感觉,他的心里正在发虚,“我没有参加考试……” 他正要解释什么,我难以按捺心中的愤懑,大声责怪:“你太糊涂了,你有没有搞错?你妈妈要是知道了……” “千万别!什么都不要对她说,你发誓!” “你认为这样有用吗?不用你说我都能猜到,她现在肯定在为你的学费东筹西借,她多么盼望你读大学,一旦录取通知书迟迟不来,她会多么伤心!”说着,我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那有什么办法,我只想让时间拖得久一些,她就不会那么伤心了。”他很自私地说。 “我太后悔了!”说着,我转身要走。 谁知他一把拉住了我生疼的手腕:“你后悔什么?” 我甩过头发,看着他的脸,他那双俊朗的眼眸中写满了困惑与无奈。我接着刚才的话,说:“我后悔,后悔配合你弄那些莫名其妙的歌,后悔太顺着你结果伤害了你的妈妈,她是个太善良的女人!你却那么残忍……哦不,我们都对她太残忍了!” 旭被我说得愣在原地,然后,他松开了抓住我的那只手。 “你有没有想过,去那么远的地方闯荡,这要冒多大的风险……” “你听我说!”他打断我的话,“我们已经找到场所了。你应该明白,那是我的理想。我之所以成天这么忙忙碌碌学吉他,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从乐队走上音乐之路。我知道我的自作主张让你感到不满,但你要相信,我并非等闲之辈,我能闯出一片天地!妈妈对我发脾气,她也不支持我。为了我,也为了她的晚年能过得幸福安详,我不知和她吵过多少回,可她不理解我。但……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 “理解?真是不可理喻!但看来你是决心已定,我又能说什么呢?其实你不论去还是不去都可以不告诉我的。反正,我们的同学关系也只到这一天了。”我冷淡地微笑,自己都觉得把话说得很绝情。 我转身眺望远处。闽江水茫茫,人心更茫茫。我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时,旭递给我一张纸巾。我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但我没接纸巾,也没有忍住眼眶里晶莹的液体,让它们一股脑儿全流了出来。那时的我像个孩子。我蹲下来,把脸埋进弯起的手臂里。 临走前,他说:“今天晚上,‘蓝调K’在‘魅族’酒吧有个演出。你来!” 我冷冷地说:“不去。” “怎么,你看不起我吗?”我很讶异他会这么问,“不然就不会和妈妈一样反对我!” “我没有。”说着,我离开了那个顶楼。 晚饭后,我竟然去了“魅族”酒吧。那是一个很好找的地方,就在每天上学的途中。 “魅族”的门口流光溢彩,醒目的霓虹灯变换着妆容。两个身着黑色西服、戴黑色墨镜的保安在门口晃来晃去。 就这样进去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将抱着一颗落寞惆怅的心出来?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翎!” 是旭!我转身要走,旭拉住了我:“跟我进去。请你。” 旭拉着我进门,小姐迎上来。旭说:“来一杯柠檬!” 昏黄晦暗的灯光下弥散着来历不明的酒精味。我摇动着杯里的冰块,紧张得只有让目光随着乍明乍灭的灯影移动。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听旭弹吉他了,不可否认,他的表现有着明显的进步。但我并不喜欢他现在的曲风,那些我听不懂的摇滚差点让我摇不了就滚! 我中途就走了,没有等到他演出完毕。 我随心所欲地从茶亭逛荡到闽江滨,再由闽江滨晃到中洲岛。整个人就好似一个游走的灵魂,轻飘飘地在人世间透明着,不被街上的行人察觉。 突然,前方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是旭! “等我回来。”旭走到我跟前,冷静下来,他凝望着我。十几秒钟后,他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等我回来。” 第二天,他走了。 我没去机场送他。 我有一种预感,他会回来。 后来,我如愿以偿地收到了S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没有兴奋,没有请客。 天空微晴的下午没有阳光。 我泡一杯茉莉,坐在电脑前,反复地听着来历不明的轻音乐。那天旭在线,但我隐身。看着他的头像,我无法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我希望那些千言万语都将在岁月的记忆中永远埋葬。可我依旧无法鼓起勇气将他从我的QQ里删去。 突然间,旭的头像闪动起来。 “翎,你在吗?” 看着他发过来的话,我愣了一下。刚在对话框中打下“在”字,又把它关闭了。 我清楚地知道对面的那个男孩是一个追求时尚与前卫的男生,他需要的是入时与新鲜。也许我们再也无法成为好朋友了。 突然,我把鼠标移到旭的头像上,送给他最后一句话:“我们再也无法做回曾经的好朋友了。”下一个动作是删除。 泪哽塞在心底,没有滑落。 现实总是残忍,一切都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成长的路上,我们被时间不断地改变着,我们也在不断地失去和收获。 青春过道里的独角戏 文 / 积雪草 四月中旬的样子,图书馆旁边的蔷薇花都开好了。白色的,粉色的,一树一树,香气熏染了半边天。走在路上,香熏欲醉,小蜜蜂嗡嗡地叫,花骨朵半张着嘴,枝枝杈杈上累累都是,风一吹,花枝便在风中乱点头。 夏洛洛抱着书,看了一会儿蔷薇,想起一句诗:因风飞过蔷薇。难怪蔷薇可以做香料,制香水,原来真的是很香的,不用满架,单单这一溜几棵,这半条街上就已是香气熏天了。 正想着,忽然看见隔壁班上的李健从图书馆里出来,下台阶的时候,直愣愣地看着她,左手挥了一下,似乎要和她打招呼的样子,只是还没来得及,脚下一滑,就摔了个嘴啃泥,手里的书一下子抛出去很远,眼镜也歪到鼻梁上,样子既滑稽又狼狈。 夏洛洛忍不住就笑了,哪有这样的人,只顾看着别人,也不看脚下的路她。她笑得弯了腰,才发现李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为情的样子。夏洛洛低下头,忽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太过分,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的嫌疑,不过是磕了一跤,有那么好笑吗? 她止住笑,把书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李健,说:“学兄,以后走路长点眼睛,别只顾看东看西,又摔倒了。”说着,掩住嘴,又想笑。 李健接过书,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身,一溜烟就淹没在人群里。剩下夏洛洛,一个人站在街心发呆。 李健每次看到自己都会制造点事故出来,比如上次他和同学踢球,口渴难抑,伸手接同学递过来的矿泉水时,猛然看到她,怔了一下,水瓶掉到地上,一瓶开了盖的水,还没来得及喝,就四处流溢。再比如大上次,他们班开班会,他正在前面讲着什么,一边讲,一边比画着,豪情干云,她去他们班找同学,他一转头看到她,一下子就结巴了,忘记了底下要说的话。再比如大大上次……夏洛洛站在街边的蔷薇花下,思维忽然就短路了,这位叫李健的学兄,莫非……莫非有点喜欢自己?若不然,怎么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手足无措? 这样想的时候,夏洛洛鼻尖冒汗,一颗心开始慌慌地跳。17岁,正是爱做梦的年纪,况且,除了学习一般,其他方面夏洛洛都很出众。长发、素颜、长裙,还会弹钢琴,会写一手漂亮的文章。 夏洛洛自从发现了李健的秘密,就开始变得很纠结,上课下课,常常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里,一颗心变得脆弱而敏感,忽喜忽忧,患得患失。一会儿甜蜜,一会儿忧伤,日记本里满满都是“李健”这两个字,学习成绩本来就中游,这下好了,一下子滑到尾巴尖上。老师没点名批评过几次,而且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这种状态继续保持下去,就有通知家长的必要了。 好几天放学后都没有看到李健在操场上踢球,夏洛洛开始坐立不安,心中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他生病了?他家里有事?他不喜欢踢球了?他和同学打架了?他被老师批评了?他心情不好了? 如此种种,都是她的猜测,她不能肯定。她想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号码是她用一顿肯德基从他们班女生那儿换来的。得了那个号码,她如获珍宝,把那个号码写在日记本的第一页,反反复复地看,可是却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她害怕,如果电话通了,她说什么呢? 犹豫,矛盾,忐忑,夏洛洛很快就瘦了下来,娃娃脸变成了瓜子脸,因祸得福,变得更好看了。她对着镜子,顾影自怜。 下了课,一次次去隔壁班偷窥,李健像失踪了一样,踪影全无。 不知是谁说李健生病住院了,夏洛洛松了一口气,放了学,一口气跑到李健住院的地方,她只想偷偷地看看李健,只看一眼,看看他好不好,不打搅他的生活。这样想的时候,夏洛洛的心变得酸楚起来,有一丝悲壮和痛楚泅在其中。 她买了冰糖蜜橘还有柠檬,一大把的白色康乃馨去看李健。她只想看他一眼,偷偷地,然后把那些东西放在病房门口,然后李健一出门,看到那些礼物。他会以为那是仙女的礼物,他会开心一点,快乐一点,病就会好得快一点。 夏洛洛沉浸在她一相情愿的想法里,去了医院,她就傻了眼,哪里有李健的影子?楼上楼下到处找,好看的白衣天使姐姐把她领到三楼拐角的一个房间,然后朝里喊了一声,李健,有人来看你了! 隔了良久,屋里蹒跚出来一个民工模样的大叔,一口地方口音,大声嚷嚷,谁找李健?谁找李健?俺就是。躲在拐角处的夏洛洛吓了一跳,抱着那些花儿,转身就跑,因为用力太猛,那些花儿被她揉搓的花瓣落满了台阶。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手提着长裙,一手抱着花儿,跑出医院很久才发现,她抱着的那些花儿成了光杆,花瓣早已零落。 夏洛洛把那些没有了花瓣的花儿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站在路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颗泪,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滚落下来。委屈吗?不是。甜蜜吗?更不是了。难过吗?好像也不是。总之,是说不清楚为什么的。 周一去上学,忽然就看见李健,他站在校园里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下,俊朗,挺拔。看见李健的刹那,夏洛洛柔软的内心忽然被什么东西击中,莫名地战栗了一下。 原来李健失踪了的这些日子,是去省城参加物理竞赛了。夏洛洛从来不知道,李健不但球踢得好,而且学习成绩也特别优秀。这一发现,让夏洛洛很失落,自己的学习成绩这么烂,根本不配喜欢李健。 从那一天开始,夏洛洛变成了班里最用功的女孩,别人说笑玩闹的时候,她都在疯狂地看书,她一定要用最好的成绩和李健考进同一所大学。唯其如此,才不辜负美丽的青春,才不辜负自己的喜欢。 李健考进他梦想中的大学的时候,夏洛洛的成绩已经由尾巴尖上赶到上游,所以李健离校去上大学,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冲击,因为她知道,不久,自己也会考上那所大学的。 自信的女孩都很美丽,夏洛洛也不例外,从毛毛虫进化成蝴蝶的过程,虽然漫长了一点,但却并不是很痛苦。 夏洛洛高三那年,李健回母校作报告,在青春翻过一页又一页之后,夏洛洛终于再次见到李健。李健逻辑清晰,思维敏捷,眼神温凉,夏洛洛坐在角落里发呆,心中漫上如水一样的回忆,过往的李健和现在看到的李健,在心中无法重叠。 那天散会后,李健特地来找夏洛洛。 夏洛洛站在校门口,用脚在地上画圈圈,那个在心中纠结了很久很难受的问题,终于被她问出口,因为她知道,茫茫人海,今天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遇。 下了很大的决心,可是话一出口,还是有些结巴。当年,你每次看到我都出糗,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李健笑了说,出糗是因为你,却不是狭义上的喜欢,在图书馆门口,你的头发上有一只毛毛虫,我想告诉你,可是还没有说出口,结果就磕了一跤,把想说的话磕忘了……夏洛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以为喜欢了,铭心刻骨的,原来不过是青春过道里的一出独角戏,自己演,自己看,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自己的忘情和投入。只是从没有想到过,喜欢一个人会有这样的动力,生生从一个差生转变成优等生,这也是因“祸”得福吧! 青春是一本打开的书,一页一页翻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翻过去的内容是多么的精彩。 放学回家,路过那家图书馆,一树一树的蔷薇,在风中摇曳,有沁人的香味,随着风这个媒介钻进鼻子里。图书馆门前,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站在台阶上,在小声说着什么,夏洛洛匆匆瞥了一眼,有些恍惚。此时此刻,多么像当年的自己和李健,明明心中有如千军万马,其实什么事情也都没有发生,青春瑰丽,岁月安好。 青春过道里的独角戏 文 / 积雪草 四月中旬的样子,图书馆旁边的蔷薇花都开好了。白色的,粉色的,一树一树,香气熏染了半边天。走在路上,香熏欲醉,小蜜蜂嗡嗡地叫,花骨朵半张着嘴,枝枝杈杈上累累都是,风一吹,花枝便在风中乱点头。 夏洛洛抱着书,看了一会儿蔷薇,想起一句诗:因风飞过蔷薇。难怪蔷薇可以做香料,制香水,原来真的是很香的,不用满架,单单这一溜几棵,这半条街上就已是香气熏天了。 正想着,忽然看见隔壁班上的李健从图书馆里出来,下台阶的时候,直愣愣地看着她,左手挥了一下,似乎要和她打招呼的样子,只是还没来得及,脚下一滑,就摔了个嘴啃泥,手里的书一下子抛出去很远,眼镜也歪到鼻梁上,样子既滑稽又狼狈。 夏洛洛忍不住就笑了,哪有这样的人,只顾看着别人,也不看脚下的路她。她笑得弯了腰,才发现李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为情的样子。夏洛洛低下头,忽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太过分,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的嫌疑,不过是磕了一跤,有那么好笑吗? 她止住笑,把书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李健,说:“学兄,以后走路长点眼睛,别只顾看东看西,又摔倒了。”说着,掩住嘴,又想笑。 李健接过书,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身,一溜烟就淹没在人群里。剩下夏洛洛,一个人站在街心发呆。 李健每次看到自己都会制造点事故出来,比如上次他和同学踢球,口渴难抑,伸手接同学递过来的矿泉水时,猛然看到她,怔了一下,水瓶掉到地上,一瓶开了盖的水,还没来得及喝,就四处流溢。再比如大上次,他们班开班会,他正在前面讲着什么,一边讲,一边比画着,豪情干云,她去他们班找同学,他一转头看到她,一下子就结巴了,忘记了底下要说的话。再比如大大上次……夏洛洛站在街边的蔷薇花下,思维忽然就短路了,这位叫李健的学兄,莫非……莫非有点喜欢自己?若不然,怎么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手足无措? 这样想的时候,夏洛洛鼻尖冒汗,一颗心开始慌慌地跳。17岁,正是爱做梦的年纪,况且,除了学习一般,其他方面夏洛洛都很出众。长发、素颜、长裙,还会弹钢琴,会写一手漂亮的文章。 夏洛洛自从发现了李健的秘密,就开始变得很纠结,上课下课,常常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里,一颗心变得脆弱而敏感,忽喜忽忧,患得患失。一会儿甜蜜,一会儿忧伤,日记本里满满都是“李健”这两个字,学习成绩本来就中游,这下好了,一下子滑到尾巴尖上。老师没点名批评过几次,而且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这种状态继续保持下去,就有通知家长的必要了。 好几天放学后都没有看到李健在操场上踢球,夏洛洛开始坐立不安,心中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他生病了?他家里有事?他不喜欢踢球了?他和同学打架了?他被老师批评了?他心情不好了? 如此种种,都是她的猜测,她不能肯定。她想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号码是她用一顿肯德基从他们班女生那儿换来的。得了那个号码,她如获珍宝,把那个号码写在日记本的第一页,反反复复地看,可是却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她害怕,如果电话通了,她说什么呢? 犹豫,矛盾,忐忑,夏洛洛很快就瘦了下来,娃娃脸变成了瓜子脸,因祸得福,变得更好看了。她对着镜子,顾影自怜。 下了课,一次次去隔壁班偷窥,李健像失踪了一样,踪影全无。 不知是谁说李健生病住院了,夏洛洛松了一口气,放了学,一口气跑到李健住院的地方,她只想偷偷地看看李健,只看一眼,看看他好不好,不打搅他的生活。这样想的时候,夏洛洛的心变得酸楚起来,有一丝悲壮和痛楚泅在其中。 她买了冰糖蜜橘还有柠檬,一大把的白色康乃馨去看李健。她只想看他一眼,偷偷地,然后把那些东西放在病房门口,然后李健一出门,看到那些礼物。他会以为那是仙女的礼物,他会开心一点,快乐一点,病就会好得快一点。 夏洛洛沉浸在她一相情愿的想法里,去了医院,她就傻了眼,哪里有李健的影子?楼上楼下到处找,好看的白衣天使姐姐把她领到三楼拐角的一个房间,然后朝里喊了一声,李健,有人来看你了! 隔了良久,屋里蹒跚出来一个民工模样的大叔,一口地方口音,大声嚷嚷,谁找李健?谁找李健?俺就是。躲在拐角处的夏洛洛吓了一跳,抱着那些花儿,转身就跑,因为用力太猛,那些花儿被她揉搓的花瓣落满了台阶。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手提着长裙,一手抱着花儿,跑出医院很久才发现,她抱着的那些花儿成了光杆,花瓣早已零落。 夏洛洛把那些没有了花瓣的花儿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站在路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颗泪,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滚落下来。委屈吗?不是。甜蜜吗?更不是了。难过吗?好像也不是。总之,是说不清楚为什么的。 周一去上学,忽然就看见李健,他站在校园里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下,俊朗,挺拔。看见李健的刹那,夏洛洛柔软的内心忽然被什么东西击中,莫名地战栗了一下。 原来李健失踪了的这些日子,是去省城参加物理竞赛了。夏洛洛从来不知道,李健不但球踢得好,而且学习成绩也特别优秀。这一发现,让夏洛洛很失落,自己的学习成绩这么烂,根本不配喜欢李健。 从那一天开始,夏洛洛变成了班里最用功的女孩,别人说笑玩闹的时候,她都在疯狂地看书,她一定要用最好的成绩和李健考进同一所大学。唯其如此,才不辜负美丽的青春,才不辜负自己的喜欢。 李健考进他梦想中的大学的时候,夏洛洛的成绩已经由尾巴尖上赶到上游,所以李健离校去上大学,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冲击,因为她知道,不久,自己也会考上那所大学的。 自信的女孩都很美丽,夏洛洛也不例外,从毛毛虫进化成蝴蝶的过程,虽然漫长了一点,但却并不是很痛苦。 夏洛洛高三那年,李健回母校作报告,在青春翻过一页又一页之后,夏洛洛终于再次见到李健。李健逻辑清晰,思维敏捷,眼神温凉,夏洛洛坐在角落里发呆,心中漫上如水一样的回忆,过往的李健和现在看到的李健,在心中无法重叠。 那天散会后,李健特地来找夏洛洛。 夏洛洛站在校门口,用脚在地上画圈圈,那个在心中纠结了很久很难受的问题,终于被她问出口,因为她知道,茫茫人海,今天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遇。 下了很大的决心,可是话一出口,还是有些结巴。当年,你每次看到我都出糗,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李健笑了说,出糗是因为你,却不是狭义上的喜欢,在图书馆门口,你的头发上有一只毛毛虫,我想告诉你,可是还没有说出口,结果就磕了一跤,把想说的话磕忘了……夏洛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以为喜欢了,铭心刻骨的,原来不过是青春过道里的一出独角戏,自己演,自己看,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自己的忘情和投入。只是从没有想到过,喜欢一个人会有这样的动力,生生从一个差生转变成优等生,这也是因“祸”得福吧! 青春是一本打开的书,一页一页翻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翻过去的内容是多么的精彩。 放学回家,路过那家图书馆,一树一树的蔷薇,在风中摇曳,有沁人的香味,随着风这个媒介钻进鼻子里。图书馆门前,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站在台阶上,在小声说着什么,夏洛洛匆匆瞥了一眼,有些恍惚。此时此刻,多么像当年的自己和李健,明明心中有如千军万马,其实什么事情也都没有发生,青春瑰丽,岁月安好。 少艾之年,其人如玉 文 / 凉月满天 高中同学20周年聚会。除了本班的男生女生,还来了一些外班的同学,当时既不熟悉,如今更是十分陌生。一阵阵的喧闹声像足了给一台大型晚会做的背景,身陷其中,茫茫然抓不住一个着力点,甚至连眼球都无法顺利聚焦,只能敷衍着和大家一起聊天一起笑。 吃饭的时候,分坐在几个大圆桌的人开始互相串桌敬酒,我这一桌来了一个外形俊朗的男人,他一落座,挨个举杯。有人小声问:“这人是谁?”旁边人回答:“他叫韩清,当年我们学校的白马王子。你不知道?” 我也点着头微微笑,心里说,我知道。 果然是白马王子,身陷美女圈中仍应付自如。此时他正对着一个隔班的女生夸奖人家的美貌,还说当年她就是他的梦中情人啦,白天在学校里见,晚上在梦里还要见,夸得那女生粉面桃腮,眼波盈盈,羞不得语。 眼看他的酒杯举到自己跟前,却迟疑着叫不出名字,我不忍见他尴尬,举杯和他碰了一下,说算了,还是我来自我介绍,我叫颜滟。“啊,变化这么大!”我心里暗笑,真会说话。 他已经忘记了我,我却记得有关他的所有细节。 那年我刚刚17岁。冬天起床跑早操,天黑得厉害,如钩弯月的身边有一颗孤星闪耀。散了后大家三三两两往教学楼走,即使大冬天我也买不起一件厚棉袄,冻得唇青面白,浑身直打哆嗦。他和几个男孩子说说笑笑着擦肩走过,清秀、挺拔、美好,就是脑瓜像刚出炉的地瓜,腾腾地冒着热气,胳膊上搭着羽绒服。他走了两步回头看,再走两步再回头,然后犹豫又犹豫,终于退回到我身边,把袄轻轻披在我肩上,说了一句:“快穿上吧,看你冻的……” “这……”我惊讶得说不出话,矮矮瘦瘦的丑小鸭竟不期然得到这样的关照,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是三十二班的。你不用了就给我搁讲台上好了。” 说着他就走了。那是第一次有一个陌生人对我提供帮助,让漫长的冬天变得不那么难熬。 从此我开始注意他。剑鼻星目,唇红齿白,天生一股侠气在。他笑的时候,感觉日月星辰都在笑,嘴角边一颗小黑痣也无比地好,连周围的空气都被他晃得哗哗地摇。 第二次和他打交道是在考场上,大规模期末考,换班坐。我们都早早就位,只有我身前的座位空着。考试开始15分钟,门口有人噼里啪啦跑进来。我一边忙着答题,一边想:谁这么牛啊。抬头一看,是他。还是那一副脑门上冒热汗的老德行,估计是从家里一路跑来的。监考老师训他:“韩清,你在高考考场上这样就死了!”他嘿嘿一笑走到座位上,拿手在脑瓜和脸上一通乱抹。我看不过去,拿出自己的粉红绣花小手绢,从后面轻轻碰碰他,递过去:“擦擦汗吧。”他接过来不好意思地一笑:“谢谢。” 那声“谢谢”让我发晕,好像糖吃多了,甜的滋味一圈一圈化成涟漪。 从那以后,我开始真正关注起了韩清。他变成一尊坐在我心上的玉佛,周身通明洁净,一颦一笑都泛着光泽。少艾之年,如怨如慕,他是那样慷慨、善良、仁慈、美好,我只愿把他藏在我心底,默默守护,不被侵扰。 一天晚上,学习累了,独自上了楼顶。夜雪初霁,薄薄的微光里面,一个身形修长的男生和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正低声说话儿。他们没有看见我,我却看清了他。那一刻,有泪想要流下,又觉得有什么哽在咽喉,堵得难受。我没胆子惊扰他们,只隔着玻璃门看了两眼,悄悄转身下楼。 后来,我想方设法和那个女生交上了朋友。我这样孤僻、内向的人,主动出击和人交朋友是需要极大勇气的。然后我才发现,这个女孩子空有一张漂亮的皮,内心却虚荣、势利、自私、浅薄。我真是嫉妒得心都痛了。如果她很优秀,我一定会替他感到开心的;可是她甚至是所有女孩子当中,最糟糕的一个。而且她还把韩清写给她的信拿来四处炫耀!她配不上韩清,根本配不上。我无数次不厚道地幻想她得了急病,或者家人突然给她转学,或者韩清猛然一夜间认清她的本质,然后和她分手。可是我设想的一切都没有实现。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费尽心机才打听到韩清考到了北京一所著名的医学院,而且和那个女孩已经分手。这时候我也拿到录取通知书,马上就要去本地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专科学校报到。这下子一边感觉到离愁,一边又高兴得蹦蹦跳跳。明知道他离我越来越远,我却替他开心了很久很久。我真心祈祷他以后能够找一个好女孩,一定要有一颗水晶般纯洁的心。 大专生活刚开始,我就陷进一个情感的旋涡里面,被一个男生耍得团团转。心情难过,无人可说,一个人在瓢泼一般的大雨里走,楼上有人没心没肺地起哄尖叫。这个时候,韩清在哪里呢?我给他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又亲手一封又一封地撕掉。也许,我应该冒充一个不知名的笔友,给他写一封不署姓名的信,诉说千里之外一个陌生人的痛苦、失望、难过——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效果。我也不过想想罢了。 那个男生正式和我say goodbye的时候,好像头顶上悬了这么久的铡刀终于落下,既疼痛又解脱。那一刻只想见到韩清,一时冲动,天生路痴的我居然跑去买了一张直达北京的火车票。 当我终于站在辉煌壮观的医学院大门口,有泪珠悄悄滑落。此时的我,不复当年的黑瘦弱小,也有了明眸和皓齿,桃腮和浅笑。奢望如蛾,在暗夜里悄悄地飞舞。 七扭八拐才打听到他所在的宿舍,然后请人捎话给他:大门口有人找。20分钟后,韩清出现了。一身运动服罩在身上,还是俊朗挺拔的身姿,还是红唇似花瓣的鲜润,还是那样剑眉星目的温柔。可是,他是和一个女孩子肩并肩走出来的。那个女孩子眉目清爽、面容安详,满身都是青春甜美的芬芳。 看见他们的那一刻,我早已经退到远远的马路对面,一任他们在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过了好久,他们一脸愤懑地离开,我却一直在他的校门口磨蹭到傍晚,又吃了一碗朝鲜冷面,才十万火急地坐车往西客站赶。就在我刚坐上公交车的那一刻,一回头,正好看见他和那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地走进我刚走出来的那家冷面馆。 我痛彻心扉地意识到,从开始到现在,我们从来就不在一个世界。无论我是幸福还是忧伤,他始终都只能是我青春的信仰。 我和你,终究只能是两面之缘。 我终究要和你说再见。 你终究只能在我的记忆里面开成一朵莲花,绽放无边无际的绚烂色调,那是不属于我的美好。 夕阳模糊,晚云镶着金边,路旁的树叶像是金子打成的,被风搅得稀里哗啦地响,一个傻傻的女孩子就这样被空旷的孤单和荒凉的寂寞包裹。 那就这样吧。就这样。 还是要感谢命运,虽然它让年华步步远去,各色人等徐徐消退,却仍旧在20年后,送给我一个坐在远远的圆桌那边的一个侧影,眉目一如当年。 聚会已毕,人群四散,他说拜拜,我说再见,挥手作别的那头,仿佛是我恍如隔世的青春。 少艾之年,其人如玉 文 / 凉月满天 高中同学20周年聚会。除了本班的男生女生,还来了一些外班的同学,当时既不熟悉,如今更是十分陌生。一阵阵的喧闹声像足了给一台大型晚会做的背景,身陷其中,茫茫然抓不住一个着力点,甚至连眼球都无法顺利聚焦,只能敷衍着和大家一起聊天一起笑。 吃饭的时候,分坐在几个大圆桌的人开始互相串桌敬酒,我这一桌来了一个外形俊朗的男人,他一落座,挨个举杯。有人小声问:“这人是谁?”旁边人回答:“他叫韩清,当年我们学校的白马王子。你不知道?” 我也点着头微微笑,心里说,我知道。 果然是白马王子,身陷美女圈中仍应付自如。此时他正对着一个隔班的女生夸奖人家的美貌,还说当年她就是他的梦中情人啦,白天在学校里见,晚上在梦里还要见,夸得那女生粉面桃腮,眼波盈盈,羞不得语。 眼看他的酒杯举到自己跟前,却迟疑着叫不出名字,我不忍见他尴尬,举杯和他碰了一下,说算了,还是我来自我介绍,我叫颜滟。“啊,变化这么大!”我心里暗笑,真会说话。 他已经忘记了我,我却记得有关他的所有细节。 那年我刚刚17岁。冬天起床跑早操,天黑得厉害,如钩弯月的身边有一颗孤星闪耀。散了后大家三三两两往教学楼走,即使大冬天我也买不起一件厚棉袄,冻得唇青面白,浑身直打哆嗦。他和几个男孩子说说笑笑着擦肩走过,清秀、挺拔、美好,就是脑瓜像刚出炉的地瓜,腾腾地冒着热气,胳膊上搭着羽绒服。他走了两步回头看,再走两步再回头,然后犹豫又犹豫,终于退回到我身边,把袄轻轻披在我肩上,说了一句:“快穿上吧,看你冻的……” “这……”我惊讶得说不出话,矮矮瘦瘦的丑小鸭竟不期然得到这样的关照,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是三十二班的。你不用了就给我搁讲台上好了。” 说着他就走了。那是第一次有一个陌生人对我提供帮助,让漫长的冬天变得不那么难熬。 从此我开始注意他。剑鼻星目,唇红齿白,天生一股侠气在。他笑的时候,感觉日月星辰都在笑,嘴角边一颗小黑痣也无比地好,连周围的空气都被他晃得哗哗地摇。 第二次和他打交道是在考场上,大规模期末考,换班坐。我们都早早就位,只有我身前的座位空着。考试开始15分钟,门口有人噼里啪啦跑进来。我一边忙着答题,一边想:谁这么牛啊。抬头一看,是他。还是那一副脑门上冒热汗的老德行,估计是从家里一路跑来的。监考老师训他:“韩清,你在高考考场上这样就死了!”他嘿嘿一笑走到座位上,拿手在脑瓜和脸上一通乱抹。我看不过去,拿出自己的粉红绣花小手绢,从后面轻轻碰碰他,递过去:“擦擦汗吧。”他接过来不好意思地一笑:“谢谢。” 那声“谢谢”让我发晕,好像糖吃多了,甜的滋味一圈一圈化成涟漪。 从那以后,我开始真正关注起了韩清。他变成一尊坐在我心上的玉佛,周身通明洁净,一颦一笑都泛着光泽。少艾之年,如怨如慕,他是那样慷慨、善良、仁慈、美好,我只愿把他藏在我心底,默默守护,不被侵扰。 一天晚上,学习累了,独自上了楼顶。夜雪初霁,薄薄的微光里面,一个身形修长的男生和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正低声说话儿。他们没有看见我,我却看清了他。那一刻,有泪想要流下,又觉得有什么哽在咽喉,堵得难受。我没胆子惊扰他们,只隔着玻璃门看了两眼,悄悄转身下楼。 后来,我想方设法和那个女生交上了朋友。我这样孤僻、内向的人,主动出击和人交朋友是需要极大勇气的。然后我才发现,这个女孩子空有一张漂亮的皮,内心却虚荣、势利、自私、浅薄。我真是嫉妒得心都痛了。如果她很优秀,我一定会替他感到开心的;可是她甚至是所有女孩子当中,最糟糕的一个。而且她还把韩清写给她的信拿来四处炫耀!她配不上韩清,根本配不上。我无数次不厚道地幻想她得了急病,或者家人突然给她转学,或者韩清猛然一夜间认清她的本质,然后和她分手。可是我设想的一切都没有实现。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费尽心机才打听到韩清考到了北京一所著名的医学院,而且和那个女孩已经分手。这时候我也拿到录取通知书,马上就要去本地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专科学校报到。这下子一边感觉到离愁,一边又高兴得蹦蹦跳跳。明知道他离我越来越远,我却替他开心了很久很久。我真心祈祷他以后能够找一个好女孩,一定要有一颗水晶般纯洁的心。 大专生活刚开始,我就陷进一个情感的旋涡里面,被一个男生耍得团团转。心情难过,无人可说,一个人在瓢泼一般的大雨里走,楼上有人没心没肺地起哄尖叫。这个时候,韩清在哪里呢?我给他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又亲手一封又一封地撕掉。也许,我应该冒充一个不知名的笔友,给他写一封不署姓名的信,诉说千里之外一个陌生人的痛苦、失望、难过——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效果。我也不过想想罢了。 那个男生正式和我say goodbye的时候,好像头顶上悬了这么久的铡刀终于落下,既疼痛又解脱。那一刻只想见到韩清,一时冲动,天生路痴的我居然跑去买了一张直达北京的火车票。 当我终于站在辉煌壮观的医学院大门口,有泪珠悄悄滑落。此时的我,不复当年的黑瘦弱小,也有了明眸和皓齿,桃腮和浅笑。奢望如蛾,在暗夜里悄悄地飞舞。 七扭八拐才打听到他所在的宿舍,然后请人捎话给他:大门口有人找。20分钟后,韩清出现了。一身运动服罩在身上,还是俊朗挺拔的身姿,还是红唇似花瓣的鲜润,还是那样剑眉星目的温柔。可是,他是和一个女孩子肩并肩走出来的。那个女孩子眉目清爽、面容安详,满身都是青春甜美的芬芳。 看见他们的那一刻,我早已经退到远远的马路对面,一任他们在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过了好久,他们一脸愤懑地离开,我却一直在他的校门口磨蹭到傍晚,又吃了一碗朝鲜冷面,才十万火急地坐车往西客站赶。就在我刚坐上公交车的那一刻,一回头,正好看见他和那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地走进我刚走出来的那家冷面馆。 我痛彻心扉地意识到,从开始到现在,我们从来就不在一个世界。无论我是幸福还是忧伤,他始终都只能是我青春的信仰。 我和你,终究只能是两面之缘。 我终究要和你说再见。 你终究只能在我的记忆里面开成一朵莲花,绽放无边无际的绚烂色调,那是不属于我的美好。 夕阳模糊,晚云镶着金边,路旁的树叶像是金子打成的,被风搅得稀里哗啦地响,一个傻傻的女孩子就这样被空旷的孤单和荒凉的寂寞包裹。 那就这样吧。就这样。 还是要感谢命运,虽然它让年华步步远去,各色人等徐徐消退,却仍旧在20年后,送给我一个坐在远远的圆桌那边的一个侧影,眉目一如当年。 聚会已毕,人群四散,他说拜拜,我说再见,挥手作别的那头,仿佛是我恍如隔世的青春。 鹭鸶草从未忘记 文 / 新鲜旧情人 一 2003年初夏,我师范毕业,爸爸决定让我去英国继续读书。等待签证的那段时间,我在电视里看到一个关于支教的专题片,特别感动,便也想去。志愿者办公室帮我联系到贵州省坪坝乡的一所山里小学,离专题片里讲的那个大水乡非常近。 到坪坝的第一天,就看见陈小北了,领着一大帮孩子,等在出站口,看见我出来,慌忙让那些小孩排好队,然后一起举起手里的花,大声地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小孩子们调皮得要死,跑跑跳跳的,手里的花被撞得乱糟糟的,白色的花瓣细细碎碎地落了一地。 陈小北说:“孩子们知道有新老师要来,便都要跑来接,拦都拦不住。”特别可爱的一群孩子,七手八脚地抬着我的行李就跑。很远的山路,陈小北一直说就在前面,可我们走了一个又一个“前面”。陈小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来的时候也走的这条路,一点都没觉得远,不知道为什么回去,路就越走越长了。 我倒觉得一点也不远,因为我都来不及看这里的风景,山清水秀,像是世外桃源。小孩子们刚刚手里拿的那种花,满世界都是,从山脚一直开到山顶,远远地看过去,像是一群鹭鸶鸟飞过天际。陈小北说:“南律老师你真聪明,这种花就叫鹭鸶草,在我们壮寨,代表梦中也想念的意思。” 那帮小孩听到我说喜欢,便丢掉手里的行李,呼啦啦全跑上山去采,陈小北急得在下面喊:“同学们,大家小心一点,女同学不要爬那么高……”孩子们走一路摘一路,满满地我都抱不过来,连衣服扣子上都被小女孩别上了花。 二 第一天上课,陈小北就来和我商量,能不能和孩子们一起听我上课。我问为什么。他说是因为他只读完高中,后来家里读不起,就到这个小学校教孩子,其实很多地方他也不太懂呢。而且,每年都有志愿者过来,可很快就又走了,我把你们会的学会了,等你们走了之后,就可以继续教他们了。 教室在一个特别昏暗的岩洞里,唯一的一扇窗还被堵上了密密的芦苇,从缝隙里看出去,便是深远的山,绵延不绝,一天一地的白花在风里翻飞。我就想,如果把那些芦苇扒掉,让阳光照进来多好呢,外面那么好看的风景,像是在油画里上课一样。我和一帮小孩费了好大的劲,把那些芦苇统统拆掉了,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陈小北来上课的时候,急得都快疯了,说这多危险啊,这扇窗刚好对着对面的山坡,上面常常有石头滚下来,要是砸到孩子怎么办?那一堂课,陈小北就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挡在那扇窗子前面,像个大一号的哈利波特。我心里特别委屈,其实我也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又不是故意的。 第二天再上课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那扇窗又被堵上了,只是这次不是芦苇,而是在窗前栽了一圈矮矮的花树,刚好可以挡住山上的石头,而且那些花树都已经开花了,一团一团的,粉粉的,白白的,风一吹一阵清香。陈小北就拎着一把小铁锹,站在窗前朝我傻笑,花瓣落满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三 八月的时候,天开始变得非常热,陈小北把他自己住的那间房子空出来给我住,因为那间房子盖在背着阳光的半山坡上。他又割了新的芦苇把屋顶和墙壁修葺好,住在里面,有淡淡的糯香。陈小北搬去学校的小教室住,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当做床,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把桌子重新整理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来的时候,那漫山遍野地开着的鹭鸶草,好像一夜间就全都不见了。陈小北说,鹭鸶草只在初夏和初秋的时候才会开,因为那个时候,是山里最美的季节,天气不冷也不热,而且初夏的时候,是鹭鸶鸟飞来的时候,花就开好了,欢迎它们来;初秋的时候,鹭鸶鸟又要飞走了,花就又开好了,送它们离开。 不过在山里,有一个地方,鹭鸶草是一年四季都开的。我说在哪里,我要去看。陈小北便推开窗,居然就是他住的那个小房子后面。陈小北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小片山坡,居然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村里人坚持让陈小北住在这个地方,因为这里鹭鸶草常开,他们希望鹭鸶鸟也常在。我想陈小北坚持让我住在这里,一定也是希望我常在。 四 山里的那些小孩可爱死了,他们居然在猜陈小北送那么多的鹭鸶草给我,到底是为了想要把我留在山里做老师,还是为了想要把我留在山里给他自己做小媳妇儿。我笑坏了,问孩子们,那你们是希望南律老师做你们的老师呢,还是做你们老师的小媳妇儿呢?孩子们一致坚持是为了把我留下来当陈小北的小媳妇儿。我问为什么。他们说,在山里,鹭鸶草是代表梦里也想念的意思,而且,如果南律老师做了陈老师的小媳妇儿,就再也不会走了,一个老师变两个。我说,万一我把陈老师带走呢?我刚说完,就看见陈小北在窗子后面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孩子们都不说话了,多单纯的孩子啊,从来就不去想不好的那一面。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老觉得陈小北长得像哈利波特,可后来,我又老觉得他长得像哆啦A梦,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哈利波特长得像哆啦A梦,也没有觉得哆啦A梦长得像哈利波特,可我觉得他们两个都像陈小北,真的非常奇怪。有一本书里说,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看谁都会觉得像他。难道是我喜欢哈利波特,看陈小北就像哈利波特吗?那我看哆啦A梦怎么不像哈利波特呢,难道是我喜欢陈小北? 我一直在猜,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陈小北。忽然有一天,在陈小北让给我的那间房子里,居然找到了答案。那时山里的雨季刚过,我把席子拿出去晒,就看见床板背面写的字了,应该是雨季之前我没有搬过来的时候写上去的,白色的粉笔字都暗淡发黄了:南律老师,我喜欢你,南律老师,我喜欢你……密密地写满了一整块床板,还有擦过的痕迹,似乎每天都在写的样子。 五 好像秋天一下子就来了,成群结队的鹭鸶鸟在头顶飞过,漫山遍野的鹭鸶草便又全都开起来,像是从来都没有凋谢过一样。签证终于办妥了,爸爸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走的那天,孩子们都哭了,还是当初来时的路,却感觉一下子变得特别特别短,来不及走,就到头了。孩子们满山跑,好像要把坪坝所有的鹭鸶草都摘下来让我带走。 在火车站的那个小超市,我忙着给孩子们买礼物,陈小北也买了一瓶可乐。我说可乐里面含咖啡因呢,喝了不好。他说,是吗,老是听别人说可乐,我还没喝过呢。我就一下子哭出来,我说陈小北,你跟我一起走好吗,到外面的世界去……陈小北就愣在那里,他说:“南律, 你是鹭鸶鸟,飞来了,注定还要飞走,而我是鹭鸶草,注定要生长在这个地方,只能生长在这个地方。” 我头也不回地冲进检票通道,我听见身后的孩子在哭着喊:“南律老师,我们等你回来,南律老师,我们摘好多好多的鹭鸶草等你回来……”可是我不敢回头,我知道我一回头就没有勇气再走掉了。 到站台上,我才发现刚刚陈小北买的那瓶可乐还在我的手袋里,我又跑出去,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回头,慌乱地去擦脸上的泪水。检查通道已经关闭了,我挥着可乐喊他的名字。他也隔着栅栏在喊:“认识你那么久,都没有送过什么给你,那瓶可乐就送给你做个纪念……” 六 后来给陈小北写信的时候,他一直都不肯承认那天在车站哭过,他真的是个奇怪的男孩子,像是一瓶满满当当的可乐,因为深重而不能发出任何声响,所有的快乐和伤悲都藏在不动声色的神情之后。 去英国的前一天,我终于打开了那瓶可乐,沸腾的泡沫,心思般翻滚。那个时候可口可乐公司在做有奖促销,我惊奇地发现,我打开的那个红色瓶盖上印着黑色的字,一等奖。打电话过去咨询,才知道有20万那么多。我高兴地打电话到志愿者办公室,让他们帮我最快地联系到陈小北。 接电话的就是当初介绍我去坪坝支教的那个阿姨,我听见她在电话里哭了,她说:“你离开之后,栽在窗前的那圈矮矮的花树就不再开花了,后来就慢慢枯死了。那天有人非法炸山,很大的一块石头滚下来,陈小北冲过去挡,当场就被砸死了……” 我赶到坪坝的时候,陈小北已经下葬了,就埋在那片一年四季鹭鸶草都不凋落的山坡上。村里的人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他的床板背面写满了:南律老师,我想念你!南律老师,我想念你…… 后记: 后来,我还是去了英国,我始终没有勇气像陈小北那样留在大山深处,那20万刚好盖了一所希望小学,有明亮的窗子,可以看见外面绵延不绝的大山,还有山上绵延不绝开过的鹭鸶草…… 鹭鸶草从未忘记 文 / 新鲜旧情人 一 2003年初夏,我师范毕业,爸爸决定让我去英国继续读书。等待签证的那段时间,我在电视里看到一个关于支教的专题片,特别感动,便也想去。志愿者办公室帮我联系到贵州省坪坝乡的一所山里小学,离专题片里讲的那个大水乡非常近。 到坪坝的第一天,就看见陈小北了,领着一大帮孩子,等在出站口,看见我出来,慌忙让那些小孩排好队,然后一起举起手里的花,大声地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小孩子们调皮得要死,跑跑跳跳的,手里的花被撞得乱糟糟的,白色的花瓣细细碎碎地落了一地。 陈小北说:“孩子们知道有新老师要来,便都要跑来接,拦都拦不住。”特别可爱的一群孩子,七手八脚地抬着我的行李就跑。很远的山路,陈小北一直说就在前面,可我们走了一个又一个“前面”。陈小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来的时候也走的这条路,一点都没觉得远,不知道为什么回去,路就越走越长了。 我倒觉得一点也不远,因为我都来不及看这里的风景,山清水秀,像是世外桃源。小孩子们刚刚手里拿的那种花,满世界都是,从山脚一直开到山顶,远远地看过去,像是一群鹭鸶鸟飞过天际。陈小北说:“南律老师你真聪明,这种花就叫鹭鸶草,在我们壮寨,代表梦中也想念的意思。” 那帮小孩听到我说喜欢,便丢掉手里的行李,呼啦啦全跑上山去采,陈小北急得在下面喊:“同学们,大家小心一点,女同学不要爬那么高……”孩子们走一路摘一路,满满地我都抱不过来,连衣服扣子上都被小女孩别上了花。 二 第一天上课,陈小北就来和我商量,能不能和孩子们一起听我上课。我问为什么。他说是因为他只读完高中,后来家里读不起,就到这个小学校教孩子,其实很多地方他也不太懂呢。而且,每年都有志愿者过来,可很快就又走了,我把你们会的学会了,等你们走了之后,就可以继续教他们了。 教室在一个特别昏暗的岩洞里,唯一的一扇窗还被堵上了密密的芦苇,从缝隙里看出去,便是深远的山,绵延不绝,一天一地的白花在风里翻飞。我就想,如果把那些芦苇扒掉,让阳光照进来多好呢,外面那么好看的风景,像是在油画里上课一样。我和一帮小孩费了好大的劲,把那些芦苇统统拆掉了,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陈小北来上课的时候,急得都快疯了,说这多危险啊,这扇窗刚好对着对面的山坡,上面常常有石头滚下来,要是砸到孩子怎么办?那一堂课,陈小北就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挡在那扇窗子前面,像个大一号的哈利波特。我心里特别委屈,其实我也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又不是故意的。 第二天再上课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那扇窗又被堵上了,只是这次不是芦苇,而是在窗前栽了一圈矮矮的花树,刚好可以挡住山上的石头,而且那些花树都已经开花了,一团一团的,粉粉的,白白的,风一吹一阵清香。陈小北就拎着一把小铁锹,站在窗前朝我傻笑,花瓣落满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三 八月的时候,天开始变得非常热,陈小北把他自己住的那间房子空出来给我住,因为那间房子盖在背着阳光的半山坡上。他又割了新的芦苇把屋顶和墙壁修葺好,住在里面,有淡淡的糯香。陈小北搬去学校的小教室住,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当做床,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把桌子重新整理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来的时候,那漫山遍野地开着的鹭鸶草,好像一夜间就全都不见了。陈小北说,鹭鸶草只在初夏和初秋的时候才会开,因为那个时候,是山里最美的季节,天气不冷也不热,而且初夏的时候,是鹭鸶鸟飞来的时候,花就开好了,欢迎它们来;初秋的时候,鹭鸶鸟又要飞走了,花就又开好了,送它们离开。 不过在山里,有一个地方,鹭鸶草是一年四季都开的。我说在哪里,我要去看。陈小北便推开窗,居然就是他住的那个小房子后面。陈小北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小片山坡,居然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村里人坚持让陈小北住在这个地方,因为这里鹭鸶草常开,他们希望鹭鸶鸟也常在。我想陈小北坚持让我住在这里,一定也是希望我常在。 四 山里的那些小孩可爱死了,他们居然在猜陈小北送那么多的鹭鸶草给我,到底是为了想要把我留在山里做老师,还是为了想要把我留在山里给他自己做小媳妇儿。我笑坏了,问孩子们,那你们是希望南律老师做你们的老师呢,还是做你们老师的小媳妇儿呢?孩子们一致坚持是为了把我留下来当陈小北的小媳妇儿。我问为什么。他们说,在山里,鹭鸶草是代表梦里也想念的意思,而且,如果南律老师做了陈老师的小媳妇儿,就再也不会走了,一个老师变两个。我说,万一我把陈老师带走呢?我刚说完,就看见陈小北在窗子后面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孩子们都不说话了,多单纯的孩子啊,从来就不去想不好的那一面。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老觉得陈小北长得像哈利波特,可后来,我又老觉得他长得像哆啦A梦,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哈利波特长得像哆啦A梦,也没有觉得哆啦A梦长得像哈利波特,可我觉得他们两个都像陈小北,真的非常奇怪。有一本书里说,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看谁都会觉得像他。难道是我喜欢哈利波特,看陈小北就像哈利波特吗?那我看哆啦A梦怎么不像哈利波特呢,难道是我喜欢陈小北? 我一直在猜,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陈小北。忽然有一天,在陈小北让给我的那间房子里,居然找到了答案。那时山里的雨季刚过,我把席子拿出去晒,就看见床板背面写的字了,应该是雨季之前我没有搬过来的时候写上去的,白色的粉笔字都暗淡发黄了:南律老师,我喜欢你,南律老师,我喜欢你……密密地写满了一整块床板,还有擦过的痕迹,似乎每天都在写的样子。 五 好像秋天一下子就来了,成群结队的鹭鸶鸟在头顶飞过,漫山遍野的鹭鸶草便又全都开起来,像是从来都没有凋谢过一样。签证终于办妥了,爸爸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走的那天,孩子们都哭了,还是当初来时的路,却感觉一下子变得特别特别短,来不及走,就到头了。孩子们满山跑,好像要把坪坝所有的鹭鸶草都摘下来让我带走。 在火车站的那个小超市,我忙着给孩子们买礼物,陈小北也买了一瓶可乐。我说可乐里面含咖啡因呢,喝了不好。他说,是吗,老是听别人说可乐,我还没喝过呢。我就一下子哭出来,我说陈小北,你跟我一起走好吗,到外面的世界去……陈小北就愣在那里,他说:“南律, 你是鹭鸶鸟,飞来了,注定还要飞走,而我是鹭鸶草,注定要生长在这个地方,只能生长在这个地方。” 我头也不回地冲进检票通道,我听见身后的孩子在哭着喊:“南律老师,我们等你回来,南律老师,我们摘好多好多的鹭鸶草等你回来……”可是我不敢回头,我知道我一回头就没有勇气再走掉了。 到站台上,我才发现刚刚陈小北买的那瓶可乐还在我的手袋里,我又跑出去,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回头,慌乱地去擦脸上的泪水。检查通道已经关闭了,我挥着可乐喊他的名字。他也隔着栅栏在喊:“认识你那么久,都没有送过什么给你,那瓶可乐就送给你做个纪念……” 六 后来给陈小北写信的时候,他一直都不肯承认那天在车站哭过,他真的是个奇怪的男孩子,像是一瓶满满当当的可乐,因为深重而不能发出任何声响,所有的快乐和伤悲都藏在不动声色的神情之后。 去英国的前一天,我终于打开了那瓶可乐,沸腾的泡沫,心思般翻滚。那个时候可口可乐公司在做有奖促销,我惊奇地发现,我打开的那个红色瓶盖上印着黑色的字,一等奖。打电话过去咨询,才知道有20万那么多。我高兴地打电话到志愿者办公室,让他们帮我最快地联系到陈小北。 接电话的就是当初介绍我去坪坝支教的那个阿姨,我听见她在电话里哭了,她说:“你离开之后,栽在窗前的那圈矮矮的花树就不再开花了,后来就慢慢枯死了。那天有人非法炸山,很大的一块石头滚下来,陈小北冲过去挡,当场就被砸死了……” 我赶到坪坝的时候,陈小北已经下葬了,就埋在那片一年四季鹭鸶草都不凋落的山坡上。村里的人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他的床板背面写满了:南律老师,我想念你!南律老师,我想念你…… 后记: 后来,我还是去了英国,我始终没有勇气像陈小北那样留在大山深处,那20万刚好盖了一所希望小学,有明亮的窗子,可以看见外面绵延不绝的大山,还有山上绵延不绝开过的鹭鸶草…… 兜转年华里的再见 文 / 卫宣利 一、1988年夏天 沈笑盻第一次见到骆函,是1988年盛夏。其时骄阳似火,蝉鸣如鼓,沈笑盻懒懒地蜷在葡萄架下的旧藤椅上,葡萄藤上,一只蜗牛爬到中途,掉下来,重新慢吞吞地往上爬。一回头,就看见骆函跟在搬家的队伍后面,怀里抱着一块大大的画板,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看见她,便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沈笑盻知道,前些天隔壁的李阿姨家刚刚搬走,这是新搬来的人家。她瞟他一眼,转过头,继续看她的蜗牛。正入神,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一下,抬头,骆函歪着头站在背后,望着架子上紫莹莹的葡萄说,用我的水彩笔,换你的葡萄,行吗? 细碎的阳光,从葡萄架的缝隙里钻过来,打在骆函的脸上,沈笑盻看到一张白皙干净的脸,鼻翼上有细密的汗珠,嘴角的涎水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沈笑盻忽然想起故事里那只想吃葡萄的狐狸,忍住笑,腾的一下跃上椅子,把头顶最紫的两串葡萄摘了,放在骆函的手里说,吃吧,馋嘴的狐狸。骆函一怔,白皙的脸在瞬间变得绯红。 从此沈笑盻便叫骆函狐狸。狐狸,用我的《杨家将》换你的《三侠五义》吧;狐狸,五奶奶院里的栀子花开了,好香啊,你帮我摘一朵吧……骆函总是笑眯眯地应着,眯起来的眼睛,还真像只狐狸。 那年,沈笑盻8岁,骆函9岁。两个人守着一台老旧的半导体,听小喇叭,听评书联播。骆函教沈笑盻画画,她却把颜料抹得到处都是。沈笑盻教骆函吹口琴,从《外婆的澎湖湾》到《牧羊曲》,再到《童年》,骆函傻傻地注视着这个瘦瘦的梳着头角辫的丫头,不明白那些灵动跳跃的音符怎么会从她的口里发出来……那是1988年盛夏,有大朵大朵的阳光,无遮无拦地一泻而下。空气里,飘散着栀子花清冽芬芳的香味。 二、沈笑盻,北京在等你 这样的日子,在沈笑盻的记忆里,是一汪夕阳下闪耀着金色波光的湖面,一晃一晃,都是明亮的金黄。沈笑盻13岁了,她喜欢每天早晨咚咚咚地去敲隔壁的门,然后坐在骆函的自行车后面,一路唧唧喳喳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胡话去学校。 13岁的沈笑盻,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她的作文常被当做样文被校广播站选去,数学成绩却差得一塌糊涂。老师总是能从她的课本下面揪出她正在看的小说,也因此,沈笑盻几乎每天都要被留下来打扫卫生,沈笑盻当然不怕,因为她有骆函。 14岁的骆函,已经长成一个翩翩少年,有着健康明朗的笑容。每天放学后,沈笑盻坐在窗台上,悠然地荡起双腿,滔滔不绝地给骆函讲忧伤的黛玉、吝啬的葛朗台。这时候,骆函正拿着扫帚和拖把,忙得热火朝天。有时候骆函会停下来,看着窗台上眉飞色舞的沈笑盻。有一次沈笑盻说到什么,兴奋得手舞足蹈,身子突然就往窗外一斜,骆函迅速拉住了她,骆函紧张地说,丫丫你小心,这是六楼。 沈笑盻便拍骆函的肩,拱手,一甩马尾,扬声笑道:谢救命之恩。 沈笑盻没有想到,这样的快乐,只持续到1993年夏天。骆函的父亲,要到北京工作,当然,家也要搬到北京去了。 仍然是仲夏,流火的午后,沈笑盻跟在搬家的队伍后面,帮骆函拿画夹,拿足球,一趟一趟地跑,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在骆函几乎已经搬空的房间里,骆函把一个大盒子递给沈笑盻,夸张地甩着手说:“我走了后你可要给我写信啊。诺,我把信纸都买好了。”沈笑盻打开盒子,一沓厚厚的信纸,很漂亮,有淡淡的百合香味。她倚着窗户,八月的阳光从窗口斜过来,照得她眼睛发胀,泪凝于睫,几欲滴落。她急忙转身,泪落在胸前的长命锁上,才想起应该送骆函一样东西留念。她解了那把陪了她13年的长命锁,仰头笑道,让它先去帮我占位,等我考到北京,你可要还我哦。 沈笑盻从此成了班上最用功的学生,她把自己埋进厚厚的书本和试卷里,北京成了她心上的一个梦,她告诉自己:沈笑盻,你要努力。 她常常一个人走在飘满落叶的街道上,读骆函写来的信。骆函说,北京的秋天很美,街道上落满了金黄的银杏叶,诺,信里这片,是我特意挑出来的。你知道吗?我还在一棵树上刻了你的名字,这就是你的树了。等你来北京,我带你去看你的树。 沈笑盻抚摸着那片银杏叶,看见薄薄的叶子后面,写了一行小小的字:沈笑盻,北京在等你。 三、每天的早餐粥 18岁,沈笑盻长成一个沉默而内敛的姑娘,当她的双脚终于踏在燕园的未名湖畔的时候,她和骆函之间的联系已经断了4年。北京是在等她,可是骆函没等她。骆函走后第二年,便渐渐和沈笑盻断了联系,她寄过去的信,总是被退回来,信封上打着查无此人。 沈笑盻并没有灰心,骆函在信中提到的每一个地方,她都去过。秋天的时候,她去那条落满银杏叶的街道上走,竟在一棵银杏树的一个小小的枝丫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沈笑盻抱着那棵树,心如刀绞。她只是找到了她的树,却把骆函弄丢了。 毕业后,沈笑盻开始四处地飘,有过几次恋情,都无疾而终。2004年,她再次转回北京,在一家报社做编辑。同事中有一个叫岳尚安的,是报社的头牌记者,有一支生花妙笔,人却很低调,不抽烟不喝酒,干净儒雅。那次,有人提供线索,说郊区有家化工厂污染严重,村子处在工厂的下风口,那些有毒的气体终日笼罩在村庄的上空,等于一个村子的人每天都在吸毒。岳尚安带了沈笑盻,到那个村子里明察暗访。沈笑盻义愤填膺,回来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字的稿子,交上去,却被老总扣下。沈笑盻知道那家化工厂有背景,却不服。结果那天,岳尚安和沈笑盻与老总大吵一架,一个伶牙俐齿,一个义正词严,最后老总只好作出让步。 也是从那次起,岳尚安开始注意这个叫沈笑盻的女孩子。每天早上,岳尚安带了保温饭盒去上班,对来不及吃早餐的沈笑盻说,老妈熬的粥,吃不完,好东西一起分享,呵呵。 岳尚安的粥每天都不重样,有时候是红枣小米粥,有时候是银耳百合粥,沈笑盻爱上了那些香浓可口花样翻新的粥。有一次她突然问:“你妈手艺真好,她一定每天很早起来为你熬粥吧?” 岳尚安呆了一呆,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仓促回答,是啊,呵呵。 沈笑盻在岳尚安笑容中低下头,专心地喝粥。他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可是她心中的沧海桑田,他怎么能明白? 四、你好,我是周子恒 那天,沈笑盻抱着版面大样去给老总批,刚走到门口,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人闪身进来,一下子和沈笑盻撞了满怀。沈笑盻惊愕地抬头,正想发火,人却一下子怔住。——是骆函。 那个人抱歉地对她笑,对不起,请问广告部在哪个房间? 沈笑盻呆呆站着,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不能说话,无法呼吸,脸颊涨得通红。这个她思念了11年的人,此刻就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她有瞬间的恍惚和眩晕。她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摇动:骆函,骆函,我是沈笑盻,我是丫丫,你不认得我了……男人奇怪地看着她,小姐,你认错人了。我叫周子恒。请问你广告部怎么走?你,你没事儿吧?……当然没事,沈笑盻只是情绪过度激动引发的短暂昏迷。在医院里醒过来,沈笑盻仔细盯着眼前这个守了自己一夜的男人,开始认真盘问。 你真的不叫骆函? 是,我叫周子恒。 10年前,你有没有在洛阳的一个中学读过书? 我是北京土生土长的,从来没去过洛阳。 是的,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这世界无奇不有,两个人长得像并不稀奇。沈笑盻叹息一声,又歉意地笑,对不起,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然后甩一甩手,你可以走了。 周子恒却伸手过来,你就不想重新认识我一下?他偏着头,一个顽皮的笑容在嘴角展开。你好,我是周子恒。 沈笑盻迟疑了一下,伸手笑道:你好,我是沈笑盻。 沈笑盻开始常常和周子恒在一起,有时候她会拉他一起去最背的街淘碟子,然后两个人坐在街角,沈笑盻从口袋里拿出口琴,《童年》、《外婆的澎湖湾》一首一首地吹下去;有时候在郊区,慢慢走在开满牵牛花的小路上,她给他讲骆函,那是她十年里牵绊不止的相思和想念。有时候她会突然盯住周子恒,目光迷离,“狐狸,你给我的信纸,还没用完呢。” 周子恒便叹息,骆函,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以让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为他痴迷如此? 五、再见,不再相见 中秋节,周子恒约了沈笑盻,一起吃饭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你说。是一家新开的西餐厅,沈笑盻低头吃菜,周子恒不吃,一直看着她。沈笑盻便笑,花痴啊,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周子恒也笑,说,过了节我就出国了。沈笑盻停住,嘴里尚未咽下的沙拉,噎得她的喉咙一哽一哽的。周子恒递过一杯橙汁,接着说,我太太在美国,等我两年了。 哦,是吗?沈笑盻又低头吃菜。握叉的手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笑盻,我父母都去世了,在国内没什么亲人。想来想去,最放不下的是你。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似的……笑盻,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沈笑盻含混地“唔”了一声,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轰隆隆地倒塌了。周子恒起身上洗手间,一件东西,啪地落在地上。沈笑盻俯身捡起,蓦地,整个人呆住。 是一只闪着银光的长命锁,锁上雕着一朵亭亭的牡丹。沈笑盻蹲在地上,双手合拢,心一点点抽紧。周子恒拍她的肩,笑盻,蹲在地上干吗? 她伸手,把锁递过去,你的东西掉了。她忍不住又追问:这锁,从哪里来的? 周子恒把锁挂进颈间,淡淡地说,可能是什么人送的吧,我记不大清楚了。她着急地追着问,到底什么人送给你的?怎么会记不清楚?你再好好想想……他便笑,你让我怎么想得起来啊?我16岁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父母也在那次车祸中去世,医生说我是选择性失忆……沈笑盻的心,呼啦啦碎了一地。她的长命锁,她的骆函,她思念了十几年的骆函,可是他,不记得她了。 周子恒与她握手道别,笑盻,再见。 骆函,再见。沈笑盻在心里默声说。 岳尚安的电话追过来,笑盻,中秋节呢,来我们家吃月饼吧。沈笑盻甩一甩长发,对着手机大声说,好,你来接我。 20分钟后,在岳尚安家里,沈笑盻奇怪地发现,这套三居室原来是岳尚安一个人在住。她跟在岳尚安身后追着问:“你妈呢,不是她每天给你熬粥吗?” 岳尚安不好意思地挠头,那粥,都是我熬的。 沈笑盻愣着,慢慢从背后抱住他。原来,这个每天早起为她熬粥的男人,才是她兜兜转转找寻的爱啊。 兜转年华里的再见 文 / 卫宣利 一、1988年夏天 沈笑盻第一次见到骆函,是1988年盛夏。其时骄阳似火,蝉鸣如鼓,沈笑盻懒懒地蜷在葡萄架下的旧藤椅上,葡萄藤上,一只蜗牛爬到中途,掉下来,重新慢吞吞地往上爬。一回头,就看见骆函跟在搬家的队伍后面,怀里抱着一块大大的画板,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看见她,便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沈笑盻知道,前些天隔壁的李阿姨家刚刚搬走,这是新搬来的人家。她瞟他一眼,转过头,继续看她的蜗牛。正入神,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一下,抬头,骆函歪着头站在背后,望着架子上紫莹莹的葡萄说,用我的水彩笔,换你的葡萄,行吗? 细碎的阳光,从葡萄架的缝隙里钻过来,打在骆函的脸上,沈笑盻看到一张白皙干净的脸,鼻翼上有细密的汗珠,嘴角的涎水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沈笑盻忽然想起故事里那只想吃葡萄的狐狸,忍住笑,腾的一下跃上椅子,把头顶最紫的两串葡萄摘了,放在骆函的手里说,吃吧,馋嘴的狐狸。骆函一怔,白皙的脸在瞬间变得绯红。 从此沈笑盻便叫骆函狐狸。狐狸,用我的《杨家将》换你的《三侠五义》吧;狐狸,五奶奶院里的栀子花开了,好香啊,你帮我摘一朵吧……骆函总是笑眯眯地应着,眯起来的眼睛,还真像只狐狸。 那年,沈笑盻8岁,骆函9岁。两个人守着一台老旧的半导体,听小喇叭,听评书联播。骆函教沈笑盻画画,她却把颜料抹得到处都是。沈笑盻教骆函吹口琴,从《外婆的澎湖湾》到《牧羊曲》,再到《童年》,骆函傻傻地注视着这个瘦瘦的梳着头角辫的丫头,不明白那些灵动跳跃的音符怎么会从她的口里发出来……那是1988年盛夏,有大朵大朵的阳光,无遮无拦地一泻而下。空气里,飘散着栀子花清冽芬芳的香味。 二、沈笑盻,北京在等你 这样的日子,在沈笑盻的记忆里,是一汪夕阳下闪耀着金色波光的湖面,一晃一晃,都是明亮的金黄。沈笑盻13岁了,她喜欢每天早晨咚咚咚地去敲隔壁的门,然后坐在骆函的自行车后面,一路唧唧喳喳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胡话去学校。 13岁的沈笑盻,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她的作文常被当做样文被校广播站选去,数学成绩却差得一塌糊涂。老师总是能从她的课本下面揪出她正在看的小说,也因此,沈笑盻几乎每天都要被留下来打扫卫生,沈笑盻当然不怕,因为她有骆函。 14岁的骆函,已经长成一个翩翩少年,有着健康明朗的笑容。每天放学后,沈笑盻坐在窗台上,悠然地荡起双腿,滔滔不绝地给骆函讲忧伤的黛玉、吝啬的葛朗台。这时候,骆函正拿着扫帚和拖把,忙得热火朝天。有时候骆函会停下来,看着窗台上眉飞色舞的沈笑盻。有一次沈笑盻说到什么,兴奋得手舞足蹈,身子突然就往窗外一斜,骆函迅速拉住了她,骆函紧张地说,丫丫你小心,这是六楼。 沈笑盻便拍骆函的肩,拱手,一甩马尾,扬声笑道:谢救命之恩。 沈笑盻没有想到,这样的快乐,只持续到1993年夏天。骆函的父亲,要到北京工作,当然,家也要搬到北京去了。 仍然是仲夏,流火的午后,沈笑盻跟在搬家的队伍后面,帮骆函拿画夹,拿足球,一趟一趟地跑,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在骆函几乎已经搬空的房间里,骆函把一个大盒子递给沈笑盻,夸张地甩着手说:“我走了后你可要给我写信啊。诺,我把信纸都买好了。”沈笑盻打开盒子,一沓厚厚的信纸,很漂亮,有淡淡的百合香味。她倚着窗户,八月的阳光从窗口斜过来,照得她眼睛发胀,泪凝于睫,几欲滴落。她急忙转身,泪落在胸前的长命锁上,才想起应该送骆函一样东西留念。她解了那把陪了她13年的长命锁,仰头笑道,让它先去帮我占位,等我考到北京,你可要还我哦。 沈笑盻从此成了班上最用功的学生,她把自己埋进厚厚的书本和试卷里,北京成了她心上的一个梦,她告诉自己:沈笑盻,你要努力。 她常常一个人走在飘满落叶的街道上,读骆函写来的信。骆函说,北京的秋天很美,街道上落满了金黄的银杏叶,诺,信里这片,是我特意挑出来的。你知道吗?我还在一棵树上刻了你的名字,这就是你的树了。等你来北京,我带你去看你的树。 沈笑盻抚摸着那片银杏叶,看见薄薄的叶子后面,写了一行小小的字:沈笑盻,北京在等你。 三、每天的早餐粥 18岁,沈笑盻长成一个沉默而内敛的姑娘,当她的双脚终于踏在燕园的未名湖畔的时候,她和骆函之间的联系已经断了4年。北京是在等她,可是骆函没等她。骆函走后第二年,便渐渐和沈笑盻断了联系,她寄过去的信,总是被退回来,信封上打着查无此人。 沈笑盻并没有灰心,骆函在信中提到的每一个地方,她都去过。秋天的时候,她去那条落满银杏叶的街道上走,竟在一棵银杏树的一个小小的枝丫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沈笑盻抱着那棵树,心如刀绞。她只是找到了她的树,却把骆函弄丢了。 毕业后,沈笑盻开始四处地飘,有过几次恋情,都无疾而终。2004年,她再次转回北京,在一家报社做编辑。同事中有一个叫岳尚安的,是报社的头牌记者,有一支生花妙笔,人却很低调,不抽烟不喝酒,干净儒雅。那次,有人提供线索,说郊区有家化工厂污染严重,村子处在工厂的下风口,那些有毒的气体终日笼罩在村庄的上空,等于一个村子的人每天都在吸毒。岳尚安带了沈笑盻,到那个村子里明察暗访。沈笑盻义愤填膺,回来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字的稿子,交上去,却被老总扣下。沈笑盻知道那家化工厂有背景,却不服。结果那天,岳尚安和沈笑盻与老总大吵一架,一个伶牙俐齿,一个义正词严,最后老总只好作出让步。 也是从那次起,岳尚安开始注意这个叫沈笑盻的女孩子。每天早上,岳尚安带了保温饭盒去上班,对来不及吃早餐的沈笑盻说,老妈熬的粥,吃不完,好东西一起分享,呵呵。 岳尚安的粥每天都不重样,有时候是红枣小米粥,有时候是银耳百合粥,沈笑盻爱上了那些香浓可口花样翻新的粥。有一次她突然问:“你妈手艺真好,她一定每天很早起来为你熬粥吧?” 岳尚安呆了一呆,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仓促回答,是啊,呵呵。 沈笑盻在岳尚安笑容中低下头,专心地喝粥。他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可是她心中的沧海桑田,他怎么能明白? 四、你好,我是周子恒 那天,沈笑盻抱着版面大样去给老总批,刚走到门口,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人闪身进来,一下子和沈笑盻撞了满怀。沈笑盻惊愕地抬头,正想发火,人却一下子怔住。——是骆函。 那个人抱歉地对她笑,对不起,请问广告部在哪个房间? 沈笑盻呆呆站着,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不能说话,无法呼吸,脸颊涨得通红。这个她思念了11年的人,此刻就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她有瞬间的恍惚和眩晕。她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摇动:骆函,骆函,我是沈笑盻,我是丫丫,你不认得我了……男人奇怪地看着她,小姐,你认错人了。我叫周子恒。请问你广告部怎么走?你,你没事儿吧?……当然没事,沈笑盻只是情绪过度激动引发的短暂昏迷。在医院里醒过来,沈笑盻仔细盯着眼前这个守了自己一夜的男人,开始认真盘问。 你真的不叫骆函? 是,我叫周子恒。 10年前,你有没有在洛阳的一个中学读过书? 我是北京土生土长的,从来没去过洛阳。 是的,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这世界无奇不有,两个人长得像并不稀奇。沈笑盻叹息一声,又歉意地笑,对不起,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然后甩一甩手,你可以走了。 周子恒却伸手过来,你就不想重新认识我一下?他偏着头,一个顽皮的笑容在嘴角展开。你好,我是周子恒。 沈笑盻迟疑了一下,伸手笑道:你好,我是沈笑盻。 沈笑盻开始常常和周子恒在一起,有时候她会拉他一起去最背的街淘碟子,然后两个人坐在街角,沈笑盻从口袋里拿出口琴,《童年》、《外婆的澎湖湾》一首一首地吹下去;有时候在郊区,慢慢走在开满牵牛花的小路上,她给他讲骆函,那是她十年里牵绊不止的相思和想念。有时候她会突然盯住周子恒,目光迷离,“狐狸,你给我的信纸,还没用完呢。” 周子恒便叹息,骆函,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以让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为他痴迷如此? 五、再见,不再相见 中秋节,周子恒约了沈笑盻,一起吃饭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你说。是一家新开的西餐厅,沈笑盻低头吃菜,周子恒不吃,一直看着她。沈笑盻便笑,花痴啊,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周子恒也笑,说,过了节我就出国了。沈笑盻停住,嘴里尚未咽下的沙拉,噎得她的喉咙一哽一哽的。周子恒递过一杯橙汁,接着说,我太太在美国,等我两年了。 哦,是吗?沈笑盻又低头吃菜。握叉的手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笑盻,我父母都去世了,在国内没什么亲人。想来想去,最放不下的是你。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似的……笑盻,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沈笑盻含混地“唔”了一声,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轰隆隆地倒塌了。周子恒起身上洗手间,一件东西,啪地落在地上。沈笑盻俯身捡起,蓦地,整个人呆住。 是一只闪着银光的长命锁,锁上雕着一朵亭亭的牡丹。沈笑盻蹲在地上,双手合拢,心一点点抽紧。周子恒拍她的肩,笑盻,蹲在地上干吗? 她伸手,把锁递过去,你的东西掉了。她忍不住又追问:这锁,从哪里来的? 周子恒把锁挂进颈间,淡淡地说,可能是什么人送的吧,我记不大清楚了。她着急地追着问,到底什么人送给你的?怎么会记不清楚?你再好好想想……他便笑,你让我怎么想得起来啊?我16岁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父母也在那次车祸中去世,医生说我是选择性失忆……沈笑盻的心,呼啦啦碎了一地。她的长命锁,她的骆函,她思念了十几年的骆函,可是他,不记得她了。 周子恒与她握手道别,笑盻,再见。 骆函,再见。沈笑盻在心里默声说。 岳尚安的电话追过来,笑盻,中秋节呢,来我们家吃月饼吧。沈笑盻甩一甩长发,对着手机大声说,好,你来接我。 20分钟后,在岳尚安家里,沈笑盻奇怪地发现,这套三居室原来是岳尚安一个人在住。她跟在岳尚安身后追着问:“你妈呢,不是她每天给你熬粥吗?” 岳尚安不好意思地挠头,那粥,都是我熬的。 沈笑盻愣着,慢慢从背后抱住他。原来,这个每天早起为她熬粥的男人,才是她兜兜转转找寻的爱啊。 那个叫蓝冰的男生 文 / 安心 一 我是一个胆小内敛的女生,在班上寡言少语,可即使这样,同学们也不肯放过我,只要有机会,他们就爱作弄我。于他们而言,可能只是一次玩笑,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种伤害。 我想摆脱这样的窘境,但不知要如何做?面对这样的事情,只有更沉默地面对。 我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情形?我讨厌被人嘲笑,讨厌被人当成傻瓜。我害怕去学校,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坐在撒满阳光的墙根晒太阳,或是在浓密的树荫下没有边际地遐想,就算什么也不做,一个人待着,也挺好的。 二 蓝冰转学来的第一天,一脸自信地站在老师身旁向大家作自我介绍,话音才落就博得了如雷般的掌声。看着他微笑的脸,我心生羡慕,他可真行,刚来就那么受欢迎。我还听到身后的两个女同学在悄悄地说他长得帅。我抬起头再瞥了他一眼,确实,他那张脸长得真好看,特别是微笑时,像极了马天宇。 我怎么也没想到,老师会安排他坐在我旁边,而让我原来的同桌“小辣椒”吕澄——一个总爱高声喧哗的女生坐到后边去。“凭什么是我走呀?”她骂骂咧咧,一边整理书本,一边挤对我,临走还故意踢了我一脚,低声说:“让你赚到了,老鼠妹。”我讨厌她叫我“老鼠妹”,但全班都这么叫,我也抗拒不了。走了两步,她又转回来,伏到我耳边,轻声说:“老鼠妹,这个帅哥可是我看上的,你别打主意哟!”我的脸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莫名地涨红,心扑通直跳。蓝冰走过来时,我紧张而兴奋,却故意背对他。“你好!”他坐下来时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但我太紧张了,屏住呼吸不敢应声。 见我没反应,他径直坐下,接着说:“以后请多关照,我刚来。”“嗯!”我觉得再不吭声,实在说不过去,就吭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他笑了。我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瞟他,看见他灿烂的笑脸时,心里暖暖的,就像寒冬里喝下一大杯的热水。在这之前,还没男生这么礼貌地对待过我。他们总是开口闭口叫我“老鼠妹”,或是想出坏点子作弄我,看我气得泪珠噙在眼眶才罢手。 蓝冰的人缘好,才来没几天,就和班上的同学混熟了,特别是那些漂亮女生,一下课就爱围过来,把我们俩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平日里跟我从不说话的女生这时也像老朋友一样挤在我的座位上,搂住我的肩膀和蓝冰谈笑风生。郁闷死了,我的世界里再无安宁。除非下课铃一响我就离开教室,而那正是她们所希望的。吕澄最明目张胆了,她每次过来都会对我说:“帮我看着点,别让人抢走啦!”什么人呀?当我是她的丫鬟吗?我心里生气,但不敢表露出来,早习惯用沉默面对。 心里并不甘愿,怎么说蓝冰也是我的同桌,凭什么让她们来占着我的位置把我挤走?何况蓝冰对我彬彬有礼,我不能总不回应他,让他以为我是那种不好相处的女生。我是一直以来都胆小如鼠,内敛自卑,但我也有感知,有喜怒哀乐,也会生气和嫉妒。在自己有好感的男生面前,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也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三 吕澄一如既往地命令我,要我这样那样。 又一次,她告诫我:“老鼠妹,这个帅哥可是我看上的,你别打主意哟!”我不悦地应了一句:“你看上他,他看得上你吗?” 吕澄欺负我惯了,没想到我会当众顶撞她,在一片哄笑声中,她涨红脸,恼怒地叱道:“老鼠妹,你说什么?”然后冲过来扫了我一记耳光。我积压在内心的怒火即时喷发,也举起手甩了她一耳光。 所有人愣住了。大家没想到,一贯老实胆小的我居然敢还手打“小辣椒”吕澄的耳光。事情的突变,让吕澄无地自容,她“嘤嘤”地哭起来,边哭边骂我:“好你个老鼠妹,扮猪吃老虎,居然敢打我。”说着,她又要扑过来,还好被其他围观的同学拉开了。 事情的经过也就一会儿,蓝冰当时也在边上,他看着哭泣的吕澄,轻声说:“都是同学,何必这样?”吕澄哭得很可怜,泪水涟涟,边哭边骂我。 我木然地坐在位子上,眼神荒芜。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变了一个人,平时面对别人的欺负,我都是隐忍不言,第一次我作出了反击。班上的同学都在私下议论,说我平时都是装老实,还说我是喜欢上了蓝冰才变得这样疯狂。流言飞语席卷而来,瞬间将我笼罩,我不说话,不争辩,坚持不让自己的泪涌出眼眶。 被大家孤立于我只是一种常态。只是我没有想到,蓝冰会在这个时候对我说:“张洁,为什么要打架呢?难道你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吗?”我疑惑地盯着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明明亲眼看见,是他们在欺负我,难道我还要一直忍气吞声下去吗? 眼眶中隐忍的泪再也无法坚持,我哽咽着说:“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和他们都一样。”一直以来,他们都作弄我,命令我,明明是他们欺负我,还问我为什么要打架?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理睬蓝冰了。 四 蓝冰似乎看不出我对他的生气,每次下课他都会主动与我说话,但我不想再理睬他,他和我始终都不是一路人。他人缘好,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我是怪物,是活该让人欺负,让人作弄的。 有一天自习课,班上的几个男生趁老师不在时,又开始作弄我。他们扯我的辫子叫:“老鼠妹的麻花辫!”他们只顾着笑,扯住我的头发把我扯疼了,我恼怒地回头瞪他们,他们依旧嬉皮笑脸地逗乐我,引得哄堂大笑,我却是无助地趴在桌子上哭了。 当时蓝冰正投入地想问题,直到听到我的哭声才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 “你们怎么这样?”蓝冰看见后说。 “我们经常这样和老鼠妹开玩笑的,一会儿就没事了。”领头的男生说,接着又扯起我的长辫子。 “你放手,向张洁同学道歉!”蓝冰说得义正词严。 见蓝冰一脸严肃,那个男生脸上挂不住了,他不屑地说:“你是她谁呀?管什么闲事?” “你这样欺负女生就是不对。你扯张洁的辫子就是对她的不尊重。”蓝冰固执己见。 “是呀,快道歉,就是你不对。”几个女生附和着蓝冰的话。 那男生下不了台,就恨恨地冲过来推了蓝冰一把。蓝冰没站稳,整个身子一下压到我的身上。那群男生顿时哄叫起来。蓝冰气极了,他站起来后,一下猛扑过去,把那男生摁在地上。两个男孩一时打成一团。 老师进来时,整个教室快闹翻了天。 她站在讲台桌前,冷冷地盯着大家,好一阵后才说:“你们就这样自习呀?打架的同学都跟我到外面去。” 教室里霎时安静下来。看着蓝冰被老师叫走了,我的心紧张得不知所措。我早已擦干泪痕,只担心老师批评蓝冰。他都是因为我才打架的,我内疚不已。那天放学后,我一直站在校门口等蓝冰。我也不知道能对他说什么,只是想看见他。 也不知道老师对他们两个说了什么,我看见蓝冰出来时,还和刚才那个与他打架的男生一路说着话,俨然好朋友一般。 看见我还等在校门口,蓝冰先和我打了声招呼,然后那个扯我辫子的男生也走过来对我说:“张洁,对不起!”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糊涂了,搞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事啦,以后大家都要做好朋友。我们已经讲和了。你们也讲和。”蓝冰说得云淡风轻。看着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再看着他真诚的眸光,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蓝冰具体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从那以后在班上真没人再叫我“老鼠妹”,单单这一点就让我无限感激。班上的女生也因为上次我和吕澄的打架再没人会来招惹我,就连吕澄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不再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 我感觉班上的每个人对我的态度都在改变,变得友善和热情了,再也没有人会来作弄我,甚至于他们玩游戏时,也会热情邀请我参加。刚开始,我忐忑并且还有些排斥,但几次后,我感觉到了他们对我的真诚,于是渐渐融入班集体中。 五 蓝冰一如既往,下课时,都会主动找我说话。有同学邀他出去玩时,他也会叫上我。我不再拒绝,就像蓝冰对我说的,为什么要关闭起自己的心扉?让自己孤独难受是自己的事,开心吗?不开心那就要改变另一种生活方式。 蓝冰还告诉我,要尊重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不过分忍让,也不要针锋相对,找到一种最适合自己的、最真实的方式去与人相处。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时,就要说出来,积极面对,而不是没原则地缩在自己的壳里。 人总是要长大的,学会如何与人相处是一生的功课,我们都要认真学习。但我希望自己能够像蓝冰一样,做个热情友善、受人欢迎的人。这样的人生一定很快乐,至少在现在,我过得很开心,因为我再也不必像过去一样孤单一人了。 因为蓝冰,我的青春开始走上另一条轨道,一样有风有雨,一样充满荆棘,但我都会勇敢面对,并且用心感受。 那个叫蓝冰的男生 文 / 安心 一 我是一个胆小内敛的女生,在班上寡言少语,可即使这样,同学们也不肯放过我,只要有机会,他们就爱作弄我。于他们而言,可能只是一次玩笑,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种伤害。 我想摆脱这样的窘境,但不知要如何做?面对这样的事情,只有更沉默地面对。 我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情形?我讨厌被人嘲笑,讨厌被人当成傻瓜。我害怕去学校,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坐在撒满阳光的墙根晒太阳,或是在浓密的树荫下没有边际地遐想,就算什么也不做,一个人待着,也挺好的。 二 蓝冰转学来的第一天,一脸自信地站在老师身旁向大家作自我介绍,话音才落就博得了如雷般的掌声。看着他微笑的脸,我心生羡慕,他可真行,刚来就那么受欢迎。我还听到身后的两个女同学在悄悄地说他长得帅。我抬起头再瞥了他一眼,确实,他那张脸长得真好看,特别是微笑时,像极了马天宇。 我怎么也没想到,老师会安排他坐在我旁边,而让我原来的同桌“小辣椒”吕澄——一个总爱高声喧哗的女生坐到后边去。“凭什么是我走呀?”她骂骂咧咧,一边整理书本,一边挤对我,临走还故意踢了我一脚,低声说:“让你赚到了,老鼠妹。”我讨厌她叫我“老鼠妹”,但全班都这么叫,我也抗拒不了。走了两步,她又转回来,伏到我耳边,轻声说:“老鼠妹,这个帅哥可是我看上的,你别打主意哟!”我的脸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莫名地涨红,心扑通直跳。蓝冰走过来时,我紧张而兴奋,却故意背对他。“你好!”他坐下来时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但我太紧张了,屏住呼吸不敢应声。 见我没反应,他径直坐下,接着说:“以后请多关照,我刚来。”“嗯!”我觉得再不吭声,实在说不过去,就吭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他笑了。我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瞟他,看见他灿烂的笑脸时,心里暖暖的,就像寒冬里喝下一大杯的热水。在这之前,还没男生这么礼貌地对待过我。他们总是开口闭口叫我“老鼠妹”,或是想出坏点子作弄我,看我气得泪珠噙在眼眶才罢手。 蓝冰的人缘好,才来没几天,就和班上的同学混熟了,特别是那些漂亮女生,一下课就爱围过来,把我们俩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平日里跟我从不说话的女生这时也像老朋友一样挤在我的座位上,搂住我的肩膀和蓝冰谈笑风生。郁闷死了,我的世界里再无安宁。除非下课铃一响我就离开教室,而那正是她们所希望的。吕澄最明目张胆了,她每次过来都会对我说:“帮我看着点,别让人抢走啦!”什么人呀?当我是她的丫鬟吗?我心里生气,但不敢表露出来,早习惯用沉默面对。 心里并不甘愿,怎么说蓝冰也是我的同桌,凭什么让她们来占着我的位置把我挤走?何况蓝冰对我彬彬有礼,我不能总不回应他,让他以为我是那种不好相处的女生。我是一直以来都胆小如鼠,内敛自卑,但我也有感知,有喜怒哀乐,也会生气和嫉妒。在自己有好感的男生面前,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也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三 吕澄一如既往地命令我,要我这样那样。 又一次,她告诫我:“老鼠妹,这个帅哥可是我看上的,你别打主意哟!”我不悦地应了一句:“你看上他,他看得上你吗?” 吕澄欺负我惯了,没想到我会当众顶撞她,在一片哄笑声中,她涨红脸,恼怒地叱道:“老鼠妹,你说什么?”然后冲过来扫了我一记耳光。我积压在内心的怒火即时喷发,也举起手甩了她一耳光。 所有人愣住了。大家没想到,一贯老实胆小的我居然敢还手打“小辣椒”吕澄的耳光。事情的突变,让吕澄无地自容,她“嘤嘤”地哭起来,边哭边骂我:“好你个老鼠妹,扮猪吃老虎,居然敢打我。”说着,她又要扑过来,还好被其他围观的同学拉开了。 事情的经过也就一会儿,蓝冰当时也在边上,他看着哭泣的吕澄,轻声说:“都是同学,何必这样?”吕澄哭得很可怜,泪水涟涟,边哭边骂我。 我木然地坐在位子上,眼神荒芜。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变了一个人,平时面对别人的欺负,我都是隐忍不言,第一次我作出了反击。班上的同学都在私下议论,说我平时都是装老实,还说我是喜欢上了蓝冰才变得这样疯狂。流言飞语席卷而来,瞬间将我笼罩,我不说话,不争辩,坚持不让自己的泪涌出眼眶。 被大家孤立于我只是一种常态。只是我没有想到,蓝冰会在这个时候对我说:“张洁,为什么要打架呢?难道你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吗?”我疑惑地盯着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明明亲眼看见,是他们在欺负我,难道我还要一直忍气吞声下去吗? 眼眶中隐忍的泪再也无法坚持,我哽咽着说:“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和他们都一样。”一直以来,他们都作弄我,命令我,明明是他们欺负我,还问我为什么要打架?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理睬蓝冰了。 四 蓝冰似乎看不出我对他的生气,每次下课他都会主动与我说话,但我不想再理睬他,他和我始终都不是一路人。他人缘好,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我是怪物,是活该让人欺负,让人作弄的。 有一天自习课,班上的几个男生趁老师不在时,又开始作弄我。他们扯我的辫子叫:“老鼠妹的麻花辫!”他们只顾着笑,扯住我的头发把我扯疼了,我恼怒地回头瞪他们,他们依旧嬉皮笑脸地逗乐我,引得哄堂大笑,我却是无助地趴在桌子上哭了。 当时蓝冰正投入地想问题,直到听到我的哭声才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 “你们怎么这样?”蓝冰看见后说。 “我们经常这样和老鼠妹开玩笑的,一会儿就没事了。”领头的男生说,接着又扯起我的长辫子。 “你放手,向张洁同学道歉!”蓝冰说得义正词严。 见蓝冰一脸严肃,那个男生脸上挂不住了,他不屑地说:“你是她谁呀?管什么闲事?” “你这样欺负女生就是不对。你扯张洁的辫子就是对她的不尊重。”蓝冰固执己见。 “是呀,快道歉,就是你不对。”几个女生附和着蓝冰的话。 那男生下不了台,就恨恨地冲过来推了蓝冰一把。蓝冰没站稳,整个身子一下压到我的身上。那群男生顿时哄叫起来。蓝冰气极了,他站起来后,一下猛扑过去,把那男生摁在地上。两个男孩一时打成一团。 老师进来时,整个教室快闹翻了天。 她站在讲台桌前,冷冷地盯着大家,好一阵后才说:“你们就这样自习呀?打架的同学都跟我到外面去。” 教室里霎时安静下来。看着蓝冰被老师叫走了,我的心紧张得不知所措。我早已擦干泪痕,只担心老师批评蓝冰。他都是因为我才打架的,我内疚不已。那天放学后,我一直站在校门口等蓝冰。我也不知道能对他说什么,只是想看见他。 也不知道老师对他们两个说了什么,我看见蓝冰出来时,还和刚才那个与他打架的男生一路说着话,俨然好朋友一般。 看见我还等在校门口,蓝冰先和我打了声招呼,然后那个扯我辫子的男生也走过来对我说:“张洁,对不起!”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糊涂了,搞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事啦,以后大家都要做好朋友。我们已经讲和了。你们也讲和。”蓝冰说得云淡风轻。看着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再看着他真诚的眸光,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蓝冰具体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从那以后在班上真没人再叫我“老鼠妹”,单单这一点就让我无限感激。班上的女生也因为上次我和吕澄的打架再没人会来招惹我,就连吕澄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不再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 我感觉班上的每个人对我的态度都在改变,变得友善和热情了,再也没有人会来作弄我,甚至于他们玩游戏时,也会热情邀请我参加。刚开始,我忐忑并且还有些排斥,但几次后,我感觉到了他们对我的真诚,于是渐渐融入班集体中。 五 蓝冰一如既往,下课时,都会主动找我说话。有同学邀他出去玩时,他也会叫上我。我不再拒绝,就像蓝冰对我说的,为什么要关闭起自己的心扉?让自己孤独难受是自己的事,开心吗?不开心那就要改变另一种生活方式。 蓝冰还告诉我,要尊重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不过分忍让,也不要针锋相对,找到一种最适合自己的、最真实的方式去与人相处。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时,就要说出来,积极面对,而不是没原则地缩在自己的壳里。 人总是要长大的,学会如何与人相处是一生的功课,我们都要认真学习。但我希望自己能够像蓝冰一样,做个热情友善、受人欢迎的人。这样的人生一定很快乐,至少在现在,我过得很开心,因为我再也不必像过去一样孤单一人了。 因为蓝冰,我的青春开始走上另一条轨道,一样有风有雨,一样充满荆棘,但我都会勇敢面对,并且用心感受。 那个男孩的双手像风一样美 文 / 安若素 一 很冷的天气,我红着手洗几个星期堆积起来的衣服,我回头以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妈:“妈,借你的洗衣机用一分钟好吗?”老妈瞥了我一眼,假装没听见,我哭啊,把水放得哗哗响。一桶衣服洗到黄昏,直到吃饭时碗还在手里不停颤抖。也许我的手就是因为洗衣服洗成粗手指的,比男生的手还男生一点。 第二天我骑单车去买手套,寒风几乎将我的单车吹到静止状态,我只好下车,将单车推上人行道。在商场逛了两小时,终于买到一双能将我的手遮得严严实实的皮手套。回头时,同桌丁芩芩在一头大喊:“唐彩,你的单车被人盯上了。” 我火急火燎地冲出商场时,看见一个瘦得让人胆战心惊的家伙一个劲地瞄我的单车。我斜了他一眼,很不屑地说:“没见过两个轮子的车啊?”对方傻笑三声,然后指着我的单车说:“同学,你的单车没锁轮子上啊。”我惊诧,再看单车,脸就刷地红了。原来,情急之中我将U型锁锁在了单车后座上。 镇定之后我回头:“那么,你观察我的单车干什么呢?”瘦子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岔开话题问我:“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我倒霉,碰上一个疯子。我说我不跟你疯了,本小姐还有衣服没洗呢,然后我就跨上单车望路而去。 瘦子在后面喊:“同学,同学……”我一个劲将单车蹬得很快。快到家时,我才想起我妈叫我买一瓶老抽回去。我便折回附近的一个超市,买了一瓶老抽。出了超市去找我的单车,但上哪儿找啊,我绕着超市找了三遍,连个单车轮子都没发现。 于是我抱着老抽蹲在超市门口号啕起来。 二 我的单车不明不白地丢了后,上学就只能踢正步去了。母亲的意思是还要继续骑单车的话就只有自己攒钱买。没办法,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呗。于是我只好提前20分钟起床,穿得严严实实的呼着热气小跑着上学去。 为了买单车,我决心一个月不吃早点。一个星期过后,我实在忍不住了,看着校门口小摊上热气腾腾的包子,我一个劲地咽口水,我一咬牙,一跺脚,正想凑上去买。但抬眼一看,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人好眼熟,我皱着眉头想了三秒,一个邪恶的念头蹿上心头。我大喊:“小偷!” 瘦子就这么被一群人围住,还被逼交出偷的东西。卖包子的大叔举着拳头冲瘦子吼吼:“你这个小子,你偷女生的东西还算男子汉吗?”瘦子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我则眯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想到瘦子却来一句:“姐,她是我姐。” 全场哗然,我急得脸红脖子粗,扯着瘦子推搡着。瘦子的解释是他早晨偷了我枕头下的三元早点钱,我不放过他,就说他是小偷。瘦子说得有板有眼,我气得说不出话,在场的人无一例外都认为我是他姐。 等所有人散去后,瘦子把我拉到一边。他说:“唐彩你疯了吧,我不就是那天观察了一下你的单车吗,也用不着陷害我吧。”我惊诧:“你怎么知道我叫唐彩啊?”瘦子嘿嘿笑了一下,说:“我们班就在你们班旁边啊,我还到你们班借过粉笔,你没有一点印象吗?” 不会这么巧吧。我装作很不屑的样子:“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啊,我要记得你。”瘦子似乎很失望,甩开手就跑了。我在背后喊:“你真的没偷我的单车吗?” 三 放学时,瘦子在教学楼下面拦住了我。他说:“唐彩,你能请我吃顿饭吗?我的钱丢了。”啊,我愕然,狠狠地蹬了瘦子一眼。但瘦子以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了我好几秒后,我心软了。我说那我请你吃面怎么样。瘦子的眼睛一下子星光闪闪的。 也许是瘦子被我在小面馆狼吞虎咽的样子镇住了,抑或是觉得我比他还可怜,于是挑了半碗面给我。瘦子挑面时,我看见,他有一双白净的手,手指颀长,很好看。也许就是瘦子的这双手,让我心甘情愿请他吃了一碗面后,还给他买了一袋可比克。 第二天,教学楼下,瘦子再次将我拦住。我说不会吧,今天你的钱又丢了?瘦子呵呵地笑,他说不是的,昨天你忘了一件顶重要的事情。我想了想说是什么事情啊。瘦子说唐彩,你忘了问我叫什么名字了。我差点晕过去,我说哦,我忘了,那你叫什么呀。瘦子说,我叫楚小七,楚国的楚,大小的小,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瘦子问:“唐彩,你的单车呢,你那辆很有型的单车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耐烦地说:“丢了,那天从在商场门口见到你回来就丢了,倒霉。”我看见瘦子似乎有点不高兴,就安慰他说:“瘦子,没事,我不是怪你。”瘦子愣了愣,停了下来。我反应过来应该叫他的名字,可再次开口时,还是喊了他瘦子。我说以后就叫你瘦子吧,我改不过来了。瘦子跟了上来,说好吧,以前我姐也叫我瘦子。 瘦子跟在我后面走了好几百米,然后突然来一句:“唐彩,以后我可以叫你姐吗?”我不知所措,问他:“你觉得我比你大很多啊?”瘦子有些尴尬,在后面傻笑着。我不答理他,说我要回家了。瘦子就站在那儿朝我挥手,他说:“姐,再见。” 四 我警告瘦子不准叫我姐,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瘦子眼睛一亮,说啥条件,我答应。我想了想,说除非你把我的单车找回来。瘦子脸一沉,“啊”了一声说,你让我当警察啊。 不过瘦子还是答应了,他说:“唐彩,我一定将你的单车找回来。”不知道为什么,瘦子说一定帮我把单车找到,我竟深信不疑,开始大手大脚地花零花钱。我说瘦子,有你我就不用饿肚子了,真好。瘦子一脸茫然。 之后,我开始会在人群中搜索瘦子的影子,但瘦子就像我的橡皮擦,要用的时候翻了天都找不到,不用的时候到处都在。我足足找了一个星期瘦子,才将他逮出来。妈妈命令我去买菜,菜市场门口,瘦子扛着一棵大白菜呵呵地笑。我问瘦子你也来买菜吗?瘦子摇了摇头,说:“我是来卖菜的。” 瘦子送了我一棵很漂亮的白菜,出了菜市场,我的鼻子有点酸酸的。想着瘦子花着脸,蹲在奶奶旁边卖菜的样子,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再见到瘦子,是在包子摊前,瘦子捧着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到我面前说:“唐彩,我请你吃的。”我看见瘦子的手粗糙多了。 我一下子变得急躁不堪,我冲着瘦子喊:“瘦子,你不是帮我找单车吗,找到没有?”瘦子好像被吓着了,退了几步,将头低下不说话。我说你不用帮我找了,也不必叫我姐了。 我狂奔离去的那一刻,突然有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可是几分钟之后我就后悔了,我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冲瘦子发脾气啊,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手变粗糙了吗。 不是的,我边跑边擦眼泪时,才发现原来我是在心疼瘦子。 五 我打算自己挣钱,去买一辆单车。我去找瘦子,求他让我跟他一起卖菜。但瘦子消失了,他的老师说瘦子请假了。我去菜市场找瘦子,瘦子的奶奶说瘦子在上学啊,没有在学校吗?说着两颗眼泪就滚了下来。 瘦子难道逃学了?我满腹狐疑地往学校走,却看见广场上有一个人很像瘦子。我走过去看,果真是瘦子。他在给人画像,瘦子没有发现我,他正专心致志地给一个老人画像。他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画像,一元一张。 我躲到他后面,看见他握着画笔在画板纸上沙沙作画,他的手瘦长、洁白。我没有喊瘦子,而是悄悄走开了。一路上我都在想,瘦子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瘦子再次背着书包出现在学校时,我逃了一节课,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我骗瘦子说,我生日,请他吃蛋糕。瘦子有点受宠若惊,但他很激动,说:“唐彩,你生日我应该送你点什么呢?” 瘦子送了我一张画像,画的是我,画得一点都不像,因为他把我画得太冷酷了,像武侠片里的杀手。但我足足激动了一下午,因为他把我的手画得“指如削葱根”般美。我把画像贴在床头,睡觉时,伸出双手对着灯光,莫名其妙地狂笑一阵。 瘦子说他想成为漫画家,像几米那样的漫画家,我冷笑一声,说那你还不如是神笔马良呢,画一辆单车,就真的变一辆单车出来。瘦子的脸色一变,说神笔马良有什么了不起的。 六 寒假我到商场找了一份兼职,推销衣架。我扛着大把的衣架在商场门口吆喝。我大喊:“大家来买个衣架吧,大家来买一个吧。”然后瘦子就出现了。 瘦子说:“唐彩,你这阵势很像乞讨啊。”我的脸就红了。我说瘦子,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来卖嘛。瘦子说卖就卖,准比你卖得多。瘦子一把将我的衣架夺过去,使劲地吆喝,嘴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 也许是出于同情心,路人开始围过来,三个五个地买起衣架。直到傍晚,我的衣架全部卖出。商场给了我100元的提成。 为了答谢瘦子,我请他吃糖。瘦子捧着一捧糖在我面前蹦蹦跳跳地说:“唐彩,看见了吗?我比你厉害啊。”我摇摇头,心里却甜甜的。 我看见瘦子吃糖的样子很夸张,连糖纸都不剥,就笑他:“瘦子,你能不能别这么掉价啊,吃糖都不吐糖纸。”瘦子说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啊,你笑就笑呗。那天我和瘦子边跑边笑,瘦子说:“唐彩,你让我想到小时候了。”我愣住,问为什么啊,瘦子不说,只是手舞足蹈地在街上跳。 瘦子出了一个主意,我们一起做兼职。我同意了。瘦子的主意竟然是让我和他一起卖春联,我的任务是给他递笔墨纸砚。瘦子在街边摆了个小摊,像模像样地写起了春联。我说不会吧,瘦子,你竟然这么夸张啊,这是当年我爷爷干的事情。瘦子一脸激动地说,真的吗,我爷爷也是干这行的,看来我们真是姐弟啊。瘦子此话一出,我立即喷血。 七 开学那天,取信室的老师让我去一趟,说有我的东西。我去了一看,一辆崭新的单车停在那里。老师说这是你弟弟托我转给你的。我一看就明白了,那是瘦子的杰作。和我丢了那辆很有型的单车一模一样,龙头上绑着两个布娃娃。 我哭笑不得,取了单车狂奔到瘦子的班级。但瘦子没在,瘦子的老师说他不上学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菜市场找到瘦子的时候,瘦子惊奇地说:“唐彩,你是来买白菜的吗?”我一下子就哭了,将一棵白菜踢了出去,滚了好远。我带着哭腔骂瘦子:“你为什么不读书了,你说啊。”瘦子眼里就噙满了泪水。 瘦子真的不上学了。他说他姐姐一年前去世了,他为姐姐捐了一个肾,但姐姐还是没能好过来。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现在唯一的亲人是奶奶,为了给姐姐治病,他家倾家荡产,所以他不能上学了。 我骑着瘦子送的单车一路哭回家,我终于明白了瘦子为什么会这么瘦,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叫我姐姐,因为瘦子说我长得很像他姐。 我推着单车再次找到瘦子时,将自己的压岁钱、零花钱统统塞在瘦子的口袋里。我把单车推到他面前,说:“楚小七,你的单车我不能要。”瘦子发火了,将单车推给我:“唐彩,你不收下我就一头撞在这棵白菜上撞死。”我又想哭又想笑。 瘦子说单车一定给我了,等我考上大学后再送他一件礼物就可以了。我推着单车纠结着离开,走出很远,突然听见瘦子在后面喊:“唐彩,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吗?姐!”回头,瘦子踮着脚,伸长脖子站在那儿向我招手。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泪水再次随风坠落,我告诉瘦子,他以后直到将来都可以叫我“姐”。 回到家,看着瘦子为我画的画像,再次将手伸出来,对着窗子,默默地站了很久。 那个男孩的双手像风一样美 文 / 安若素 一 很冷的天气,我红着手洗几个星期堆积起来的衣服,我回头以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妈:“妈,借你的洗衣机用一分钟好吗?”老妈瞥了我一眼,假装没听见,我哭啊,把水放得哗哗响。一桶衣服洗到黄昏,直到吃饭时碗还在手里不停颤抖。也许我的手就是因为洗衣服洗成粗手指的,比男生的手还男生一点。 第二天我骑单车去买手套,寒风几乎将我的单车吹到静止状态,我只好下车,将单车推上人行道。在商场逛了两小时,终于买到一双能将我的手遮得严严实实的皮手套。回头时,同桌丁芩芩在一头大喊:“唐彩,你的单车被人盯上了。” 我火急火燎地冲出商场时,看见一个瘦得让人胆战心惊的家伙一个劲地瞄我的单车。我斜了他一眼,很不屑地说:“没见过两个轮子的车啊?”对方傻笑三声,然后指着我的单车说:“同学,你的单车没锁轮子上啊。”我惊诧,再看单车,脸就刷地红了。原来,情急之中我将U型锁锁在了单车后座上。 镇定之后我回头:“那么,你观察我的单车干什么呢?”瘦子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岔开话题问我:“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我倒霉,碰上一个疯子。我说我不跟你疯了,本小姐还有衣服没洗呢,然后我就跨上单车望路而去。 瘦子在后面喊:“同学,同学……”我一个劲将单车蹬得很快。快到家时,我才想起我妈叫我买一瓶老抽回去。我便折回附近的一个超市,买了一瓶老抽。出了超市去找我的单车,但上哪儿找啊,我绕着超市找了三遍,连个单车轮子都没发现。 于是我抱着老抽蹲在超市门口号啕起来。 二 我的单车不明不白地丢了后,上学就只能踢正步去了。母亲的意思是还要继续骑单车的话就只有自己攒钱买。没办法,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呗。于是我只好提前20分钟起床,穿得严严实实的呼着热气小跑着上学去。 为了买单车,我决心一个月不吃早点。一个星期过后,我实在忍不住了,看着校门口小摊上热气腾腾的包子,我一个劲地咽口水,我一咬牙,一跺脚,正想凑上去买。但抬眼一看,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人好眼熟,我皱着眉头想了三秒,一个邪恶的念头蹿上心头。我大喊:“小偷!” 瘦子就这么被一群人围住,还被逼交出偷的东西。卖包子的大叔举着拳头冲瘦子吼吼:“你这个小子,你偷女生的东西还算男子汉吗?”瘦子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我则眯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想到瘦子却来一句:“姐,她是我姐。” 全场哗然,我急得脸红脖子粗,扯着瘦子推搡着。瘦子的解释是他早晨偷了我枕头下的三元早点钱,我不放过他,就说他是小偷。瘦子说得有板有眼,我气得说不出话,在场的人无一例外都认为我是他姐。 等所有人散去后,瘦子把我拉到一边。他说:“唐彩你疯了吧,我不就是那天观察了一下你的单车吗,也用不着陷害我吧。”我惊诧:“你怎么知道我叫唐彩啊?”瘦子嘿嘿笑了一下,说:“我们班就在你们班旁边啊,我还到你们班借过粉笔,你没有一点印象吗?” 不会这么巧吧。我装作很不屑的样子:“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啊,我要记得你。”瘦子似乎很失望,甩开手就跑了。我在背后喊:“你真的没偷我的单车吗?” 三 放学时,瘦子在教学楼下面拦住了我。他说:“唐彩,你能请我吃顿饭吗?我的钱丢了。”啊,我愕然,狠狠地蹬了瘦子一眼。但瘦子以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了我好几秒后,我心软了。我说那我请你吃面怎么样。瘦子的眼睛一下子星光闪闪的。 也许是瘦子被我在小面馆狼吞虎咽的样子镇住了,抑或是觉得我比他还可怜,于是挑了半碗面给我。瘦子挑面时,我看见,他有一双白净的手,手指颀长,很好看。也许就是瘦子的这双手,让我心甘情愿请他吃了一碗面后,还给他买了一袋可比克。 第二天,教学楼下,瘦子再次将我拦住。我说不会吧,今天你的钱又丢了?瘦子呵呵地笑,他说不是的,昨天你忘了一件顶重要的事情。我想了想说是什么事情啊。瘦子说唐彩,你忘了问我叫什么名字了。我差点晕过去,我说哦,我忘了,那你叫什么呀。瘦子说,我叫楚小七,楚国的楚,大小的小,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瘦子问:“唐彩,你的单车呢,你那辆很有型的单车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耐烦地说:“丢了,那天从在商场门口见到你回来就丢了,倒霉。”我看见瘦子似乎有点不高兴,就安慰他说:“瘦子,没事,我不是怪你。”瘦子愣了愣,停了下来。我反应过来应该叫他的名字,可再次开口时,还是喊了他瘦子。我说以后就叫你瘦子吧,我改不过来了。瘦子跟了上来,说好吧,以前我姐也叫我瘦子。 瘦子跟在我后面走了好几百米,然后突然来一句:“唐彩,以后我可以叫你姐吗?”我不知所措,问他:“你觉得我比你大很多啊?”瘦子有些尴尬,在后面傻笑着。我不答理他,说我要回家了。瘦子就站在那儿朝我挥手,他说:“姐,再见。” 四 我警告瘦子不准叫我姐,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瘦子眼睛一亮,说啥条件,我答应。我想了想,说除非你把我的单车找回来。瘦子脸一沉,“啊”了一声说,你让我当警察啊。 不过瘦子还是答应了,他说:“唐彩,我一定将你的单车找回来。”不知道为什么,瘦子说一定帮我把单车找到,我竟深信不疑,开始大手大脚地花零花钱。我说瘦子,有你我就不用饿肚子了,真好。瘦子一脸茫然。 之后,我开始会在人群中搜索瘦子的影子,但瘦子就像我的橡皮擦,要用的时候翻了天都找不到,不用的时候到处都在。我足足找了一个星期瘦子,才将他逮出来。妈妈命令我去买菜,菜市场门口,瘦子扛着一棵大白菜呵呵地笑。我问瘦子你也来买菜吗?瘦子摇了摇头,说:“我是来卖菜的。” 瘦子送了我一棵很漂亮的白菜,出了菜市场,我的鼻子有点酸酸的。想着瘦子花着脸,蹲在奶奶旁边卖菜的样子,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再见到瘦子,是在包子摊前,瘦子捧着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到我面前说:“唐彩,我请你吃的。”我看见瘦子的手粗糙多了。 我一下子变得急躁不堪,我冲着瘦子喊:“瘦子,你不是帮我找单车吗,找到没有?”瘦子好像被吓着了,退了几步,将头低下不说话。我说你不用帮我找了,也不必叫我姐了。 我狂奔离去的那一刻,突然有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可是几分钟之后我就后悔了,我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冲瘦子发脾气啊,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手变粗糙了吗。 不是的,我边跑边擦眼泪时,才发现原来我是在心疼瘦子。 五 我打算自己挣钱,去买一辆单车。我去找瘦子,求他让我跟他一起卖菜。但瘦子消失了,他的老师说瘦子请假了。我去菜市场找瘦子,瘦子的奶奶说瘦子在上学啊,没有在学校吗?说着两颗眼泪就滚了下来。 瘦子难道逃学了?我满腹狐疑地往学校走,却看见广场上有一个人很像瘦子。我走过去看,果真是瘦子。他在给人画像,瘦子没有发现我,他正专心致志地给一个老人画像。他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画像,一元一张。 我躲到他后面,看见他握着画笔在画板纸上沙沙作画,他的手瘦长、洁白。我没有喊瘦子,而是悄悄走开了。一路上我都在想,瘦子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瘦子再次背着书包出现在学校时,我逃了一节课,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我骗瘦子说,我生日,请他吃蛋糕。瘦子有点受宠若惊,但他很激动,说:“唐彩,你生日我应该送你点什么呢?” 瘦子送了我一张画像,画的是我,画得一点都不像,因为他把我画得太冷酷了,像武侠片里的杀手。但我足足激动了一下午,因为他把我的手画得“指如削葱根”般美。我把画像贴在床头,睡觉时,伸出双手对着灯光,莫名其妙地狂笑一阵。 瘦子说他想成为漫画家,像几米那样的漫画家,我冷笑一声,说那你还不如是神笔马良呢,画一辆单车,就真的变一辆单车出来。瘦子的脸色一变,说神笔马良有什么了不起的。 六 寒假我到商场找了一份兼职,推销衣架。我扛着大把的衣架在商场门口吆喝。我大喊:“大家来买个衣架吧,大家来买一个吧。”然后瘦子就出现了。 瘦子说:“唐彩,你这阵势很像乞讨啊。”我的脸就红了。我说瘦子,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来卖嘛。瘦子说卖就卖,准比你卖得多。瘦子一把将我的衣架夺过去,使劲地吆喝,嘴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 也许是出于同情心,路人开始围过来,三个五个地买起衣架。直到傍晚,我的衣架全部卖出。商场给了我100元的提成。 为了答谢瘦子,我请他吃糖。瘦子捧着一捧糖在我面前蹦蹦跳跳地说:“唐彩,看见了吗?我比你厉害啊。”我摇摇头,心里却甜甜的。 我看见瘦子吃糖的样子很夸张,连糖纸都不剥,就笑他:“瘦子,你能不能别这么掉价啊,吃糖都不吐糖纸。”瘦子说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啊,你笑就笑呗。那天我和瘦子边跑边笑,瘦子说:“唐彩,你让我想到小时候了。”我愣住,问为什么啊,瘦子不说,只是手舞足蹈地在街上跳。 瘦子出了一个主意,我们一起做兼职。我同意了。瘦子的主意竟然是让我和他一起卖春联,我的任务是给他递笔墨纸砚。瘦子在街边摆了个小摊,像模像样地写起了春联。我说不会吧,瘦子,你竟然这么夸张啊,这是当年我爷爷干的事情。瘦子一脸激动地说,真的吗,我爷爷也是干这行的,看来我们真是姐弟啊。瘦子此话一出,我立即喷血。 七 开学那天,取信室的老师让我去一趟,说有我的东西。我去了一看,一辆崭新的单车停在那里。老师说这是你弟弟托我转给你的。我一看就明白了,那是瘦子的杰作。和我丢了那辆很有型的单车一模一样,龙头上绑着两个布娃娃。 我哭笑不得,取了单车狂奔到瘦子的班级。但瘦子没在,瘦子的老师说他不上学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菜市场找到瘦子的时候,瘦子惊奇地说:“唐彩,你是来买白菜的吗?”我一下子就哭了,将一棵白菜踢了出去,滚了好远。我带着哭腔骂瘦子:“你为什么不读书了,你说啊。”瘦子眼里就噙满了泪水。 瘦子真的不上学了。他说他姐姐一年前去世了,他为姐姐捐了一个肾,但姐姐还是没能好过来。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现在唯一的亲人是奶奶,为了给姐姐治病,他家倾家荡产,所以他不能上学了。 我骑着瘦子送的单车一路哭回家,我终于明白了瘦子为什么会这么瘦,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叫我姐姐,因为瘦子说我长得很像他姐。 我推着单车再次找到瘦子时,将自己的压岁钱、零花钱统统塞在瘦子的口袋里。我把单车推到他面前,说:“楚小七,你的单车我不能要。”瘦子发火了,将单车推给我:“唐彩,你不收下我就一头撞在这棵白菜上撞死。”我又想哭又想笑。 瘦子说单车一定给我了,等我考上大学后再送他一件礼物就可以了。我推着单车纠结着离开,走出很远,突然听见瘦子在后面喊:“唐彩,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吗?姐!”回头,瘦子踮着脚,伸长脖子站在那儿向我招手。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泪水再次随风坠落,我告诉瘦子,他以后直到将来都可以叫我“姐”。 回到家,看着瘦子为我画的画像,再次将手伸出来,对着窗子,默默地站了很久。 青春打马而过 文 / 龙岩阿泰 一 许诺是我高一的同学,在班上,他很不合群。 我见过许诺面对别人热切的询问一脸漠然的样子,见过他很不给面子地把女生递给他的小纸条直接扔到窗外去。他的脸上冷漠得像覆盖了一层薄冰。或许正是他这种冰冷的态度吧,班上的女生觉得这样的男生特别酷,比起那些成天围着女生转,爱夸夸其谈的男生来说,他有魅力多了。 从来没有想过,我和许诺之间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只是喜欢那种默默关注他的感觉。我很明白我和许诺之间的差距,他成绩好,好到让我只能仰视。有时不得不承认,智商这种很玄的东西,它确实存在高低之分。我注意过许诺,他上课并没有所谓的“全神贯注”,甚至于我感觉他还有些散漫,但每次考试,他却总能轻轻松松地独占鳌头,这让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刻苦型同学不满,认为他傲慢。 我是一个长相平凡,成绩一般的女生,放在人堆里准被淹没。在班上,我话少,总是小心翼翼地与人相处,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别人;常常很羡慕许诺,觉得他这样做个本真的人挺痛快。率性而为的人,不熟悉时,让人难以接受,但了解后,又会欣赏他的真性情。就像那些女生,被许诺当面把小纸条扔出窗外时,脸上挂不住,骂他假清高,但后来见他对所有女生都如此时,又觉得他特真实。 所有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许诺,但他一样淡淡的,就连校长在校会上公布他获得奥数比赛全省第一名时,他的脸上也没有丁点喜悦的表情。谜一样的许诺,牵动着许多女生的心,让人为他疯狂为他忧伤。 每次看到有女生给他递纸条时,我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当看到他把纸条扔掉时,会松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他去参加各类比赛时,我会一直为他祈祷,希望他次次得第一名。我还会很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听到有人说他不好时,比自己被人骂还难受。 看着镜子里自己瘦小的脸时,我多希望自己能够长得漂亮一点。虽然我看见过许诺曾经把班上长得最漂亮的女生递过去的纸条一样扔出窗外,但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长得漂亮一点,成绩再好一点。因为这样,或许许诺能够对我另眼相待,毕竟我们不仅是同班同学,我们还同住一个小区,我每天都能在卧室的窗口看见他在家里的一举一动。 二 怎么也不会忘记,高一开学没多久,当我有一天突然发现班上最受女生欢迎的许诺居然和我同住一个小区时,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 我每天上学都坐公车,而许诺是自己骑车,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的机会。在学校里,许诺对任何人都鲜有话说,更何况是我,既不是班干部,学习成绩也不拔尖。说实在话,其实我很想主动跟他说话,但我没有勇气,怕他不理睬我,也怕他轻看我。离开学校,我更不可能与他说什么话了。 可是有一天傍晚,到阳台收衣服时,我突然注意到对面一幢楼矮两层的房间里,有一个穿绿色T恤、白色运动短裤的男孩在练哑铃。他背对着我,展示出他健壮的体魄。那哑铃应该挺沉吧,男孩背部的T恤早已经汗渍斑斑,濡湿了一片,可他依旧在艰难地一下一下举起又放下。随着他的手不停地变化动作,油光的手臂隆起一大团肌肉,闪烁着迷人的光泽。我看呆了,目光聚焦在男孩身上,看着他颀长壮硕的身体,有种熟悉的亲近感。男孩放下哑铃后,又拉拉腿、蹬蹬脚,舒展了一下四肢。当他慢慢转过身,我看清他的脸时,我呆了,张大嘴惊讶得半天合不拢——练哑铃的男孩居然是许诺,那个谜一样的男生。那一刻,我爱极了老爸,觉得他当初果断地买下这套房子真是英明神武,虽然之前,我一直抱怨这房子楼层太高,不接地气,住着没安全感,电梯一坏就得拼老命地爬楼梯。 伫立在阳台的盆栽花草前,我忘了收衣服的事,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毫不知情的许诺,心跳骤然急速起来,像擂动的鼓点,密密匝匝。许诺在房间里运动,我站在阳台上忘情而贪婪地盯着他。 夜幕的降临没有临界点,天色是一点点暗下来的,待我发觉时,小区里的路灯已经一盏盏亮成排了。 “你在阳台干吗呢?一站大半天,连衣服也没收。”奶奶说话时,我才惊觉自己已经站了好久,而许诺早已不见人影。我匆匆地应着奶奶,收下衣服逃也似的跑回房间。我的房间和阳台并排,站在窗前,我就能看见许诺家。这个发现,于我真是一个惊喜,给我平淡的生活无形中增添了多少乐趣和喜悦。 要不要告诉许诺,我家住在他家对面的楼上呢?告诉他后,他会不会就不在房间练哑铃了?这样我不是再也看不见他健壮的身体了……可是这样我不是偷窥吗?想到自己以后要天天偷窥许诺,我莫名地有些兴奋,伴随而来的还有失落。或许我只能这样,一直远远地观望他,而没有勇气走在他身边。我想,他也不喜欢我走在他身边吧。 我当天晚上就作了一个决定,要老爸为我买一辆脚踏车,我要天天自己骑车上学,或许这样,我还会在路上与许诺相遇。就算只是一句简单的:“嗨!你好!”我想我也会快乐。老爸奇怪地问我:“原来要买给你,你千不要万不要,现在怎么突然想要了?”“锻炼。”我只能这样对老爸解释,才不想被他发现我的心思。 一个人快乐着自己的快乐,这样的日子也很美好。许诺是我眼中的神,远远观望他,我的心亦很满足。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后,我就关灯站在窗前,久久凝望他的房间,看他在做些什么。有段时间,我觉察到他可能发现了有人在观察他,因为天一黑后,他就会把窗帘拉上,我只能看见朦胧的灯影。那时,心中的忧伤水草般摇曳,在心里纠缠、蔓延。我不知道如果许诺发现是我一直在偷偷看他,他会怎么想?会反感我的行为吗?还是根本就不屑一顾? 三 有件事我一直特别奇怪,在许诺家里,我从来没有发现过女人的身影,他妈妈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我总是看见许诺自己在厨房煮饭?我已经见过许诺的爸爸了,那是许诺的中年版,很有型的男人。 “对面楼那个男人还真是痴心,老婆一声不吭就跑了。那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再娶……”一天吃饭时,奶奶突然说起左邻右舍的家长里短。如果在平时,我肯定会嘲笑她爱管闲事,但一听说是对面楼的男人,我就想到了许诺的爸爸。 “那个女人可真狠呀,这么好的老公也不要,真是可怜了孩子,从小没妈,父子俩……”奶奶一边说一边叹气。 “奶奶,你是建议老爸帮我找个后妈吗?”我逗乐说。 我妈妈在我读小学三年级时因病过世了,从那以后,我们仨就一直相依为命。其实奶奶早劝过爸爸,让他重新找个女人结婚,说是老了也有个照应,但爸爸一直犹豫,怕新来的后妈对我不好。爸爸知道我是个胆小、内敛的人,自从妈妈过世后,就一直没有安全感,平时话也特别少。 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吧,我突然明白了许诺的行为,也理解他为什么孤傲和清高。其实那不是真正的孤傲,也不是清高,只因为他沁入骨髓的寂寞和忧伤。他不知道要如何与人交往,还有他因为母亲的抛弃,对人总会有莫名的疏离。 那天夜里,在黑暗中,我久久伫立不动,眼睛望着夜色中对面楼许诺的窗户,心里的疼痛一阵阵涌起。我心疼他,因为我明白没有母亲的悲伤。那种源自心底的孤独感和失落是其他任何人所无法代替的。 四 在学校里,再看见许诺时,我的眼中盛满了关切和温柔。我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在意他,真的,我很想为他做点什么。许诺和过去没什么区别,每天形单影只,成绩依旧遥遥领先。 我开始自己骑脚踏车上学,每天早早就离开家,任凉爽的晨风轻抚我的脸,舞动我的长发,一路上哼唱着欢快的歌谣。我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我也为自己能够想到这样做而自豪。我注意到许诺经常没有吃早饭就去上学后,我决定用自己的零花钱每天为他准备一瓶牛奶和一块面包,至少这样可以填充一下他饥饿的肚子。他和他父亲两个男人都不会照顾自己,早餐那么重要,哪能不吃呢? 可是第一天,我就遭遇了挫败。许诺根本没动我藏在他抽屉里的东西。我想象着是他没发现,第二天,我直接就把牛奶、面包放在他的桌面上,然后跑出教室在操场角落的小树林里看书,直到快上课时,才匆匆回来。可是我给许诺准备的牛奶却放在了讲台桌上。整整一个星期,那些牛奶、面包全都放在讲台桌上。老师还开玩笑说,现在的学生都挺懂事的,知道心疼老师了……在大家的笑声中,我却禁不住泪湿眼眶。 我转过头瞥了许诺一眼时,正遇上他的目光,脸倏地涨得绯红。我感觉他读懂了我的心思。那天中午放学,我才到小区门口就看见许诺等在那儿。迟疑了片刻,许诺转过头叫我了。推着车,站在他面前,我心跳如雷,头不由得低了下去。 “谢谢你帮我准备的早餐!”许诺说。可能是晌午的缘故吧,他的脸色红红的,在我抬起头看他时,他居然羞涩地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许诺笑,后来的许多个无眠的夜晚,我都会清晰地回忆起他那淡淡舒展的眉和清澈的眼神。 “你住在我家对面楼上吧?”许诺问。我心慌慌的,不知如何回答。他肯定是发现了我天天偷窥他的事情,真是无颜。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不过以后真的不必要了。”许诺说。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他我总有种无形的压力,压迫得我不敢说话。那么真诚的眼眸,我如何面对?我想我当时的情形一定很狼狈吧,因为我居然止不住地流泪了。是呀,他当面拒绝了我的关心,我又还能如何?这和他直接把那些女生的纸条扔出窗外有什么区别? 在我伤心落泪时,许诺又说:“怎么了?如果我的行为伤害了你,我道歉,不过,我这人不习惯被人关心。” 我多想告诉他,我理解他的苦楚,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虽然我还有奶奶,但是母爱的缺失,那种心痛我一样有过。我还想告诉他,明天会更好,毕竟我们都长大了,我们需要寻找一些别的情感填充我们的生命,但最后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我不想让许诺知道我已经了解他很多事情,我想他并不希望有人去触碰他内心最深处的伤口。 五 许诺是在高一期末考试结束后离开的,那时暑假才开始。 盛夏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挥洒着它的热情。怕热的我整天躲在开足冷气的房间里,其实我一直在偷偷观察许诺,看他在做些什么,看他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不敢开窗,怕他发现。 我没有勇气去送他,我们之间没有熟悉到可以去送别的地步。 我很珍惜许诺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一页纸,上面写着他的学习方法。就像他在信上说的,把他的学习方法教给我,这是他唯一能为我做的事。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其他关系。 我应该高兴的,毕竟我收到了渴望已久的来自他的信,而心里的忧伤却那么猝不及防地侵袭而来。再见了,许诺,我们再也不会见了。可是许诺,你是否明白我年轻的心事和美丽的忧伤呢? 那天早上,发现许诺离开时,我赶紧跑到了阳台。隔着12层楼的空间距离,我看见他的父亲正往车上装行李,许诺也在帮忙,周围还有一些送行的左右邻居。我注意到许诺上车时,他转过头向我家阳台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我告别?但我没有勇气面对,我躲在了花丛后面,掩藏在绿荫中,默默地伸出手向他挥动,眼中的泪,扑簌簌滑落。 明日天涯——这是我当时脑海中唯一想得起来的词汇。我知道许诺离开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就像这匆匆青春打马而过。 两年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我不知道现在的许诺,他过得好不好?他的回忆里是否有我的影迹?但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却是我整个年轻生命中最美丽的忧伤和追忆,他冷峻的脸,清澈的眼眸,还有那羞涩的笑容早已铭刻在我的心中。 许诺家的房子很快就卖了,后来住了一对年老的夫妻。 后来的日子里,我还是常常会在午夜写完作业后,站在窗前,凝望着那扇曾经属于许诺的窗户,想象着他在里面挥汗如雨地练哑铃,想着他濡湿的背脊和健壮高挑的身影,泪无声无息悄然滑落。 暗夜里,浓郁的夜色掩藏了我的忧伤。 青春打马而过 文 / 龙岩阿泰 一 许诺是我高一的同学,在班上,他很不合群。 我见过许诺面对别人热切的询问一脸漠然的样子,见过他很不给面子地把女生递给他的小纸条直接扔到窗外去。他的脸上冷漠得像覆盖了一层薄冰。或许正是他这种冰冷的态度吧,班上的女生觉得这样的男生特别酷,比起那些成天围着女生转,爱夸夸其谈的男生来说,他有魅力多了。 从来没有想过,我和许诺之间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只是喜欢那种默默关注他的感觉。我很明白我和许诺之间的差距,他成绩好,好到让我只能仰视。有时不得不承认,智商这种很玄的东西,它确实存在高低之分。我注意过许诺,他上课并没有所谓的“全神贯注”,甚至于我感觉他还有些散漫,但每次考试,他却总能轻轻松松地独占鳌头,这让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刻苦型同学不满,认为他傲慢。 我是一个长相平凡,成绩一般的女生,放在人堆里准被淹没。在班上,我话少,总是小心翼翼地与人相处,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别人;常常很羡慕许诺,觉得他这样做个本真的人挺痛快。率性而为的人,不熟悉时,让人难以接受,但了解后,又会欣赏他的真性情。就像那些女生,被许诺当面把小纸条扔出窗外时,脸上挂不住,骂他假清高,但后来见他对所有女生都如此时,又觉得他特真实。 所有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许诺,但他一样淡淡的,就连校长在校会上公布他获得奥数比赛全省第一名时,他的脸上也没有丁点喜悦的表情。谜一样的许诺,牵动着许多女生的心,让人为他疯狂为他忧伤。 每次看到有女生给他递纸条时,我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当看到他把纸条扔掉时,会松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他去参加各类比赛时,我会一直为他祈祷,希望他次次得第一名。我还会很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听到有人说他不好时,比自己被人骂还难受。 看着镜子里自己瘦小的脸时,我多希望自己能够长得漂亮一点。虽然我看见过许诺曾经把班上长得最漂亮的女生递过去的纸条一样扔出窗外,但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长得漂亮一点,成绩再好一点。因为这样,或许许诺能够对我另眼相待,毕竟我们不仅是同班同学,我们还同住一个小区,我每天都能在卧室的窗口看见他在家里的一举一动。 二 怎么也不会忘记,高一开学没多久,当我有一天突然发现班上最受女生欢迎的许诺居然和我同住一个小区时,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 我每天上学都坐公车,而许诺是自己骑车,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的机会。在学校里,许诺对任何人都鲜有话说,更何况是我,既不是班干部,学习成绩也不拔尖。说实在话,其实我很想主动跟他说话,但我没有勇气,怕他不理睬我,也怕他轻看我。离开学校,我更不可能与他说什么话了。 可是有一天傍晚,到阳台收衣服时,我突然注意到对面一幢楼矮两层的房间里,有一个穿绿色T恤、白色运动短裤的男孩在练哑铃。他背对着我,展示出他健壮的体魄。那哑铃应该挺沉吧,男孩背部的T恤早已经汗渍斑斑,濡湿了一片,可他依旧在艰难地一下一下举起又放下。随着他的手不停地变化动作,油光的手臂隆起一大团肌肉,闪烁着迷人的光泽。我看呆了,目光聚焦在男孩身上,看着他颀长壮硕的身体,有种熟悉的亲近感。男孩放下哑铃后,又拉拉腿、蹬蹬脚,舒展了一下四肢。当他慢慢转过身,我看清他的脸时,我呆了,张大嘴惊讶得半天合不拢——练哑铃的男孩居然是许诺,那个谜一样的男生。那一刻,我爱极了老爸,觉得他当初果断地买下这套房子真是英明神武,虽然之前,我一直抱怨这房子楼层太高,不接地气,住着没安全感,电梯一坏就得拼老命地爬楼梯。 伫立在阳台的盆栽花草前,我忘了收衣服的事,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毫不知情的许诺,心跳骤然急速起来,像擂动的鼓点,密密匝匝。许诺在房间里运动,我站在阳台上忘情而贪婪地盯着他。 夜幕的降临没有临界点,天色是一点点暗下来的,待我发觉时,小区里的路灯已经一盏盏亮成排了。 “你在阳台干吗呢?一站大半天,连衣服也没收。”奶奶说话时,我才惊觉自己已经站了好久,而许诺早已不见人影。我匆匆地应着奶奶,收下衣服逃也似的跑回房间。我的房间和阳台并排,站在窗前,我就能看见许诺家。这个发现,于我真是一个惊喜,给我平淡的生活无形中增添了多少乐趣和喜悦。 要不要告诉许诺,我家住在他家对面的楼上呢?告诉他后,他会不会就不在房间练哑铃了?这样我不是再也看不见他健壮的身体了……可是这样我不是偷窥吗?想到自己以后要天天偷窥许诺,我莫名地有些兴奋,伴随而来的还有失落。或许我只能这样,一直远远地观望他,而没有勇气走在他身边。我想,他也不喜欢我走在他身边吧。 我当天晚上就作了一个决定,要老爸为我买一辆脚踏车,我要天天自己骑车上学,或许这样,我还会在路上与许诺相遇。就算只是一句简单的:“嗨!你好!”我想我也会快乐。老爸奇怪地问我:“原来要买给你,你千不要万不要,现在怎么突然想要了?”“锻炼。”我只能这样对老爸解释,才不想被他发现我的心思。 一个人快乐着自己的快乐,这样的日子也很美好。许诺是我眼中的神,远远观望他,我的心亦很满足。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后,我就关灯站在窗前,久久凝望他的房间,看他在做些什么。有段时间,我觉察到他可能发现了有人在观察他,因为天一黑后,他就会把窗帘拉上,我只能看见朦胧的灯影。那时,心中的忧伤水草般摇曳,在心里纠缠、蔓延。我不知道如果许诺发现是我一直在偷偷看他,他会怎么想?会反感我的行为吗?还是根本就不屑一顾? 三 有件事我一直特别奇怪,在许诺家里,我从来没有发现过女人的身影,他妈妈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我总是看见许诺自己在厨房煮饭?我已经见过许诺的爸爸了,那是许诺的中年版,很有型的男人。 “对面楼那个男人还真是痴心,老婆一声不吭就跑了。那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再娶……”一天吃饭时,奶奶突然说起左邻右舍的家长里短。如果在平时,我肯定会嘲笑她爱管闲事,但一听说是对面楼的男人,我就想到了许诺的爸爸。 “那个女人可真狠呀,这么好的老公也不要,真是可怜了孩子,从小没妈,父子俩……”奶奶一边说一边叹气。 “奶奶,你是建议老爸帮我找个后妈吗?”我逗乐说。 我妈妈在我读小学三年级时因病过世了,从那以后,我们仨就一直相依为命。其实奶奶早劝过爸爸,让他重新找个女人结婚,说是老了也有个照应,但爸爸一直犹豫,怕新来的后妈对我不好。爸爸知道我是个胆小、内敛的人,自从妈妈过世后,就一直没有安全感,平时话也特别少。 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吧,我突然明白了许诺的行为,也理解他为什么孤傲和清高。其实那不是真正的孤傲,也不是清高,只因为他沁入骨髓的寂寞和忧伤。他不知道要如何与人交往,还有他因为母亲的抛弃,对人总会有莫名的疏离。 那天夜里,在黑暗中,我久久伫立不动,眼睛望着夜色中对面楼许诺的窗户,心里的疼痛一阵阵涌起。我心疼他,因为我明白没有母亲的悲伤。那种源自心底的孤独感和失落是其他任何人所无法代替的。 四 在学校里,再看见许诺时,我的眼中盛满了关切和温柔。我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在意他,真的,我很想为他做点什么。许诺和过去没什么区别,每天形单影只,成绩依旧遥遥领先。 我开始自己骑脚踏车上学,每天早早就离开家,任凉爽的晨风轻抚我的脸,舞动我的长发,一路上哼唱着欢快的歌谣。我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我也为自己能够想到这样做而自豪。我注意到许诺经常没有吃早饭就去上学后,我决定用自己的零花钱每天为他准备一瓶牛奶和一块面包,至少这样可以填充一下他饥饿的肚子。他和他父亲两个男人都不会照顾自己,早餐那么重要,哪能不吃呢? 可是第一天,我就遭遇了挫败。许诺根本没动我藏在他抽屉里的东西。我想象着是他没发现,第二天,我直接就把牛奶、面包放在他的桌面上,然后跑出教室在操场角落的小树林里看书,直到快上课时,才匆匆回来。可是我给许诺准备的牛奶却放在了讲台桌上。整整一个星期,那些牛奶、面包全都放在讲台桌上。老师还开玩笑说,现在的学生都挺懂事的,知道心疼老师了……在大家的笑声中,我却禁不住泪湿眼眶。 我转过头瞥了许诺一眼时,正遇上他的目光,脸倏地涨得绯红。我感觉他读懂了我的心思。那天中午放学,我才到小区门口就看见许诺等在那儿。迟疑了片刻,许诺转过头叫我了。推着车,站在他面前,我心跳如雷,头不由得低了下去。 “谢谢你帮我准备的早餐!”许诺说。可能是晌午的缘故吧,他的脸色红红的,在我抬起头看他时,他居然羞涩地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许诺笑,后来的许多个无眠的夜晚,我都会清晰地回忆起他那淡淡舒展的眉和清澈的眼神。 “你住在我家对面楼上吧?”许诺问。我心慌慌的,不知如何回答。他肯定是发现了我天天偷窥他的事情,真是无颜。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不过以后真的不必要了。”许诺说。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他我总有种无形的压力,压迫得我不敢说话。那么真诚的眼眸,我如何面对?我想我当时的情形一定很狼狈吧,因为我居然止不住地流泪了。是呀,他当面拒绝了我的关心,我又还能如何?这和他直接把那些女生的纸条扔出窗外有什么区别? 在我伤心落泪时,许诺又说:“怎么了?如果我的行为伤害了你,我道歉,不过,我这人不习惯被人关心。” 我多想告诉他,我理解他的苦楚,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虽然我还有奶奶,但是母爱的缺失,那种心痛我一样有过。我还想告诉他,明天会更好,毕竟我们都长大了,我们需要寻找一些别的情感填充我们的生命,但最后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我不想让许诺知道我已经了解他很多事情,我想他并不希望有人去触碰他内心最深处的伤口。 五 许诺是在高一期末考试结束后离开的,那时暑假才开始。 盛夏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挥洒着它的热情。怕热的我整天躲在开足冷气的房间里,其实我一直在偷偷观察许诺,看他在做些什么,看他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不敢开窗,怕他发现。 我没有勇气去送他,我们之间没有熟悉到可以去送别的地步。 我很珍惜许诺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一页纸,上面写着他的学习方法。就像他在信上说的,把他的学习方法教给我,这是他唯一能为我做的事。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其他关系。 我应该高兴的,毕竟我收到了渴望已久的来自他的信,而心里的忧伤却那么猝不及防地侵袭而来。再见了,许诺,我们再也不会见了。可是许诺,你是否明白我年轻的心事和美丽的忧伤呢? 那天早上,发现许诺离开时,我赶紧跑到了阳台。隔着12层楼的空间距离,我看见他的父亲正往车上装行李,许诺也在帮忙,周围还有一些送行的左右邻居。我注意到许诺上车时,他转过头向我家阳台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我告别?但我没有勇气面对,我躲在了花丛后面,掩藏在绿荫中,默默地伸出手向他挥动,眼中的泪,扑簌簌滑落。 明日天涯——这是我当时脑海中唯一想得起来的词汇。我知道许诺离开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就像这匆匆青春打马而过。 两年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我不知道现在的许诺,他过得好不好?他的回忆里是否有我的影迹?但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却是我整个年轻生命中最美丽的忧伤和追忆,他冷峻的脸,清澈的眼眸,还有那羞涩的笑容早已铭刻在我的心中。 许诺家的房子很快就卖了,后来住了一对年老的夫妻。 后来的日子里,我还是常常会在午夜写完作业后,站在窗前,凝望着那扇曾经属于许诺的窗户,想象着他在里面挥汗如雨地练哑铃,想着他濡湿的背脊和健壮高挑的身影,泪无声无息悄然滑落。 暗夜里,浓郁的夜色掩藏了我的忧伤。 倒退,会踩到美丽的影子吗 文 / 雷茂盛 迎春花认栽吧 莺飞草长的三月,米蓝转到八年级三班,常洛禾作为三班的班长,为米蓝举行了一次隆重的欢迎仪式:他送给她一个花环。花环是常洛禾亲自戴在米蓝的脖子上的,米蓝受宠若惊,戴着花环的米蓝,呆立在那里,不敢动弹。 那一朵朵淡黄的迎春花,让她感觉自己像个新娘。就在她腼腆地陶醉于幸福时,同桌悄悄告诉她,花是常洛禾从学校花园里摘的,你快取下来吧。果不其然,米蓝还没将花环取下,班主任就怒气冲冲地进来了,米蓝被吓得脸色发青。 米蓝被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误认为花是她摘的,就狠狠地批评了她。米蓝很想哭,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没有说出实情。 米蓝因此被通报批评,写了检讨。全班同学都说米蓝是个胆小鬼,连常洛禾这三个字都不敢说出来。只有米蓝知道,她这样做,仅仅是为了感谢常洛禾对她的欢迎。下课后,她竟光明正大地戴着花环招摇过市地从学校里走出去。 米蓝不知道,常洛禾是故意想陷害她的。第二天她进教室,发现常洛禾坐在自己的后一排。米蓝冲他点点头,然后就拿出语文书背课文。哪知常洛禾却在背后说:“米蓝,怎么样,要来八年级三班,就得吃点苦头啊。” 米蓝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她的额头突然一阵凉,她是聪明的女孩,她听得懂常洛禾话里的意思。她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米蓝憋足气,回过头笑眯眯地对着常洛禾说:“放学后学校门口见。” 回过头,米蓝抓起笔,在课本的扉页上写下:迎春花,这次算认栽吧。 冤家向前冲 常洛禾没想到米蓝竟在校门口将他的单车一把推倒。米蓝还拉着常洛禾的衬衣领说:“小子,你跟我斗,还嫩着点呢。” 常洛禾愣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米蓝走后他想笑但笑不出,想哭也哭不出来。而米蓝几乎是一口气跑到家的,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都是空白,回到家展开手掌,手心里全是汗水。 下午的体育课长跑,常洛禾冲到米蓝面前,米蓝吓了一跳,哪知常洛禾却说:“米蓝,米蓝,你能帮我个忙吗,我最怕长跑了,你能推我一把吗?花环的事,我知道错了,但是这次你若不帮,下次我送的就不是花环,而是花圈。” 米蓝急了,她愤怒地推了一把常洛禾,常洛禾的脚一滑,摔倒在地。米蓝觉得不解气,还想跟上去踩他两脚,可是被体育老师制止了。 米蓝因此被罚跑步,三圈又三圈,跑到汗水纷飞。她抬头看见常洛禾在看台上幸灾乐祸地笑,得意扬扬地喝着矿泉水,最后一圈时,米蓝突然听见有人在喊:“米蓝,为了祖国,向前冲啊。”她紧紧捏住拳头,心里想,常洛禾,你等着,我让你好看。 米蓝请假到教室拿创可贴,看见常洛禾桌上的墨水没盖好,就故意将墨水打翻,偷偷溜出了教室。第二节是生物课,常洛禾看着满桌子的墨水目瞪口呆。那节课常洛禾站了一节课,他死死地盯着米蓝的头发,心想一定要将米蓝的头发全部剃光,才解心头之恨啊。 放学后常洛禾就在教室门口拦住了米蓝,他说:“米蓝,墨水是不是你泼的?”米蓝说是啊。常洛禾用力地朝地上跺脚,哭着喊道:“你给我赔——” 左边纯白,右边迷彩 米蓝没有想到常洛禾这个大男生会为一瓶墨水哭鼻子。回家的路上,她想着挂在常洛禾眼角的那两颗水汪汪的泪水,竟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米蓝给常洛禾买了一瓶新墨水,常洛禾主动伸过手来说:“米蓝,我们和解吧,以后我不敢了。”米蓝大方地笑了笑,但没有跟常洛禾握手,她在心里笑常洛禾,笑他没出息。 米蓝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常洛禾这种人是如何当上班长的,但她不想多管这些闲事,最主要的是,常洛禾不敢再惹她了。 有一段时间米蓝都没跟常洛禾讲话,虽然他就在她后面。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被一个男生吸引住了。那个人天天早晨背着吉他从她家楼下走过,穿着洁白的衬衣、牛仔裤,双手插在裤兜里,很潇洒。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去干什么,但是她每天早晨都会把窗子打开,杵着下巴看着他走过安静的街道。 相比之下,常洛禾真是太普通不过了,最多算得上那个吉他男孩的一万分之一,还要再减去一点。米蓝就在心里想,那个人会是谁呢。 那段时间,米蓝迷恋上了纯白的裙子、白球鞋。每天上课,她都趴在桌子上写一封封忧伤得落花流水的信,而坐在后排的常洛禾似乎早已注意到了米蓝的变化。他小声地喊“米蓝,米蓝”,可是米蓝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米蓝的不合作,常洛禾一下子蔫巴了,他提不起精神,上课打瞌睡。终于有一天他在米蓝的耳边说:“米蓝,你真的很催眠啊,坐在你后面一听课就犯困。”米蓝听不下去了,就将墨水狠狠地朝后面甩,常洛禾脸上就绽开一条蓝。 常洛禾买了一套迷彩服,他给米蓝展示。米蓝笑他,他就夸夸其谈地说:“我初中毕业就去当兵,你相信吗?”米蓝努努嘴,表示不屑,常洛禾就说:“我是班长啊,我说的话你应该相信。”米蓝就朝他作了个揖,说大哥饶了我吧。 第二天早读时,米蓝悄悄地回过头对常洛禾说:“你连跑步都怕,还当兵啊,你要当兵,我就当飞行员了。”常洛禾无言以对,脸一下子红了。 秘密被晒了出来 常洛禾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米蓝,你看好了。”常洛禾开始练习跑步了,他每天早晨背着书包从家里跑到学校,第一天他跑着跑着就哭了,因为风吹在脸上很疼。 可是一个星期后常洛禾跑出感觉了,他想让米蓝看看自己已经能跑得很快了。可米蓝没心思,她让常洛禾闪一边去,最好别在后面唧唧喳喳地,否则她会很不客气。 常洛禾跑步的兴致一下子降到零度,他心里顿时飘起了一粒粒小雪花。看着米蓝整天心不在焉的样子,常洛禾很生气。 常洛禾向米蓝开了一个玩笑。他说:“米蓝,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想离家出走,明天就走,你一定别告诉老师啊。”米蓝哈哈大笑,她拍了拍常洛禾的肩膀说:“常洛禾,你是要去当兵吗?那祝你一路顺风啊。” 常洛禾像一个冰人一样立在那里。米蓝去上厕所,常洛禾就翻看了米蓝的日记本。他发现了米蓝写的那个“吉他男孩”的信。 常洛禾一气之下将信偷了,他躲在学校花园里一口气将信看完后,觉得这次米蓝落在自己手里了。常洛禾将信复印了好几张,贴在教室里。米蓝就成了全班的笑料。 米蓝被请了家长,她被劝转学,米蓝哭着回来收书包时,常洛禾愣了。常洛禾喊着米蓝你别走,然后冲下了楼。 米蓝没有转学,常洛禾向老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说那封信是他模仿米蓝的字迹所捏造的,他这样做只是为了米蓝不给他抄作业而报复米蓝的。 老师就将常洛禾调到了最后一排,不准他再接近米蓝。 春天,影子突然很矮 常洛禾信守承诺,不再打扰米蓝,甚至不再跟她说话,只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发愣。 米蓝不再写情书了,不是怕转学,而是不想再让常洛禾看见。她决定去见见那个男生,告诉他,她想和他做朋友。可是当她鼓足勇气故意在那个男生面前摔倒时,男生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理不睬地走开了,最后还是一个阿姨将她扶了起来。 虽说是演戏,但米蓝演得太真了,她的脚扭伤了。躺在床上,她不停地抹着眼泪,妈妈为她擦药水,脚很疼,但最疼的还是心里。两个月来,她每天趴在窗边仰望,却只换来一个冰冷的眼神,她突然觉得自己卑微得像尘埃。 米蓝请假了,不是因为脚扭伤,而是她想静一静。她将写给那个男生所有的信撕得粉碎,然后用报纸将窗子封了起来,不再打开。 米蓝在家休养的一个星期里,她都躲在昏暗的小屋里茶饭不思。偶尔她会听见有人在楼下喊她的名字,她知道是常洛禾,但她谁也不想见。 一个星期后,米蓝再回到学校时,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有一朵含笑花花瓣,而常洛禾的桌子却空了,同学说常洛禾请假了。米蓝的心里一惊,她猛然醒悟,常洛禾难道真的离家出走了吗? 她不顾一切地跑去找常洛禾,在常洛禾家楼下,米蓝喊着常洛禾的名字,却无人应答。米蓝蹲在地上,眼睛突然湿润了。阳光下,米蓝发现自己的影子很矮,很清凉。 青草的许愿 常洛禾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米蓝撕掉窗上的报纸,打开窗子,阳光迎面扑来,将眼睛刺得很疼。突然有一天,她发现那个穿着白衬衣、蓝色牛仔裤的男生在楼下望她。 米蓝已经不会再那么痴痴地看他了,她将窗子关上,回头看床头挂着的那个花环,那个常洛禾送她的花环,迎春花早已枯萎,但米蓝却舍不得丢弃。 常洛禾是一年之后回来的,那时学校正要中考报名,米蓝在学校门口看见常洛禾,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常洛禾没看见米蓝,他在校门口站了很久,然后才转身,渐行渐远。 米蓝终于得知常洛禾这一年的经历。他确实是离家出走,在外地被骗,在警察的救助下才得以回来。米蓝很想去抓着常洛禾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面对他。 常洛禾奇迹般回到三班,坐在原来的位置,安静而忧伤。米蓝悄悄在常洛禾桌子上放了一朵迎春花,那天米蓝在前面听见常洛禾在后面小声地啜泣。 放学后米蓝走到自己家楼下时,发现常洛禾站在那儿迎着风爽朗地笑。米蓝静静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常洛禾先说的话,他扬扬手说:“嗨,米蓝,好久不见了,那朵迎春花,谢谢你。”米蓝才发现,常洛禾的打扮有些特别,是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米蓝的眼泪突然掉下一颗来。 米蓝问常洛禾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常洛禾说,要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啊,可惜不幸,竟被骗子骗了。米蓝擦掉眼泪开玩笑地说:“还以为你真去当兵了呢,丢脸。”说完,米蓝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常洛禾说一定的,我一定会去当兵的,现在我不是回来中考了吗? 那天米蓝没有问常洛禾为什么会打扮成那样,告别常洛禾之后,她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来到公园,坐在一片青草地上,双手合十,对着青草许愿:“常洛禾,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 再见了,我也会长大的 常洛禾又回来了,米蓝看见,他每天早晨都会绕一大圈,从她家楼下经过,穿着白衬衣、蓝色牛仔裤,背着大大的书包。米蓝躲在窗帘后面看常洛禾,心里甜蜜蜜的。 在中考最后的日子,米蓝要写一封信给常洛禾,她整整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将一千字的信写完,她打算中考结束了就拿给常洛禾。 米蓝主动跟老师说要为常洛禾补课,于是老师将米蓝调到了常洛禾前排。常洛禾说:“米蓝,你放心啊,你说的,我一定做到。” 中考如期而至,常洛禾说考得很好,一定会超过米蓝的。等待分数的那段时间,米蓝几次想去找常洛禾,她想把信给他,可是,终究没有送出去。 中考分数下来时,常洛禾确实考得不错。常洛禾兴奋地问米蓝:“你填哪所中学啊,我能和你上一所学校吗?”米蓝说九中吧,我喜欢九中的迎春花,常洛禾就激动地填了九中。 然而米蓝没有填九中,她填了其他的学校。回到家,她躺在床上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取下了挂在墙上的花环。她没有把信给常洛禾,而是藏在了她的小盒子里。她要永远藏着它,不打算再拿给常洛禾了。 米蓝知道常洛禾一直想做她心目中那个穿白衬衣的男孩,可是她却有点退却了,米蓝不希望常洛禾再因为她而拼命地跑步,甚至离家出走,或是穿自己不喜欢的白衬衣,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才对。 这样想,米蓝就笑了,她走到窗前,踮起脚尖,然后退一步,发现阳光依然在耳际,不曾离开。 倒退,会踩到美丽的影子吗 文 / 雷茂盛 迎春花认栽吧 莺飞草长的三月,米蓝转到八年级三班,常洛禾作为三班的班长,为米蓝举行了一次隆重的欢迎仪式:他送给她一个花环。花环是常洛禾亲自戴在米蓝的脖子上的,米蓝受宠若惊,戴着花环的米蓝,呆立在那里,不敢动弹。 那一朵朵淡黄的迎春花,让她感觉自己像个新娘。就在她腼腆地陶醉于幸福时,同桌悄悄告诉她,花是常洛禾从学校花园里摘的,你快取下来吧。果不其然,米蓝还没将花环取下,班主任就怒气冲冲地进来了,米蓝被吓得脸色发青。 米蓝被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误认为花是她摘的,就狠狠地批评了她。米蓝很想哭,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没有说出实情。 米蓝因此被通报批评,写了检讨。全班同学都说米蓝是个胆小鬼,连常洛禾这三个字都不敢说出来。只有米蓝知道,她这样做,仅仅是为了感谢常洛禾对她的欢迎。下课后,她竟光明正大地戴着花环招摇过市地从学校里走出去。 米蓝不知道,常洛禾是故意想陷害她的。第二天她进教室,发现常洛禾坐在自己的后一排。米蓝冲他点点头,然后就拿出语文书背课文。哪知常洛禾却在背后说:“米蓝,怎么样,要来八年级三班,就得吃点苦头啊。” 米蓝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她的额头突然一阵凉,她是聪明的女孩,她听得懂常洛禾话里的意思。她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米蓝憋足气,回过头笑眯眯地对着常洛禾说:“放学后学校门口见。” 回过头,米蓝抓起笔,在课本的扉页上写下:迎春花,这次算认栽吧。 冤家向前冲 常洛禾没想到米蓝竟在校门口将他的单车一把推倒。米蓝还拉着常洛禾的衬衣领说:“小子,你跟我斗,还嫩着点呢。” 常洛禾愣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米蓝走后他想笑但笑不出,想哭也哭不出来。而米蓝几乎是一口气跑到家的,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都是空白,回到家展开手掌,手心里全是汗水。 下午的体育课长跑,常洛禾冲到米蓝面前,米蓝吓了一跳,哪知常洛禾却说:“米蓝,米蓝,你能帮我个忙吗,我最怕长跑了,你能推我一把吗?花环的事,我知道错了,但是这次你若不帮,下次我送的就不是花环,而是花圈。” 米蓝急了,她愤怒地推了一把常洛禾,常洛禾的脚一滑,摔倒在地。米蓝觉得不解气,还想跟上去踩他两脚,可是被体育老师制止了。 米蓝因此被罚跑步,三圈又三圈,跑到汗水纷飞。她抬头看见常洛禾在看台上幸灾乐祸地笑,得意扬扬地喝着矿泉水,最后一圈时,米蓝突然听见有人在喊:“米蓝,为了祖国,向前冲啊。”她紧紧捏住拳头,心里想,常洛禾,你等着,我让你好看。 米蓝请假到教室拿创可贴,看见常洛禾桌上的墨水没盖好,就故意将墨水打翻,偷偷溜出了教室。第二节是生物课,常洛禾看着满桌子的墨水目瞪口呆。那节课常洛禾站了一节课,他死死地盯着米蓝的头发,心想一定要将米蓝的头发全部剃光,才解心头之恨啊。 放学后常洛禾就在教室门口拦住了米蓝,他说:“米蓝,墨水是不是你泼的?”米蓝说是啊。常洛禾用力地朝地上跺脚,哭着喊道:“你给我赔——” 左边纯白,右边迷彩 米蓝没有想到常洛禾这个大男生会为一瓶墨水哭鼻子。回家的路上,她想着挂在常洛禾眼角的那两颗水汪汪的泪水,竟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米蓝给常洛禾买了一瓶新墨水,常洛禾主动伸过手来说:“米蓝,我们和解吧,以后我不敢了。”米蓝大方地笑了笑,但没有跟常洛禾握手,她在心里笑常洛禾,笑他没出息。 米蓝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常洛禾这种人是如何当上班长的,但她不想多管这些闲事,最主要的是,常洛禾不敢再惹她了。 有一段时间米蓝都没跟常洛禾讲话,虽然他就在她后面。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被一个男生吸引住了。那个人天天早晨背着吉他从她家楼下走过,穿着洁白的衬衣、牛仔裤,双手插在裤兜里,很潇洒。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去干什么,但是她每天早晨都会把窗子打开,杵着下巴看着他走过安静的街道。 相比之下,常洛禾真是太普通不过了,最多算得上那个吉他男孩的一万分之一,还要再减去一点。米蓝就在心里想,那个人会是谁呢。 那段时间,米蓝迷恋上了纯白的裙子、白球鞋。每天上课,她都趴在桌子上写一封封忧伤得落花流水的信,而坐在后排的常洛禾似乎早已注意到了米蓝的变化。他小声地喊“米蓝,米蓝”,可是米蓝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米蓝的不合作,常洛禾一下子蔫巴了,他提不起精神,上课打瞌睡。终于有一天他在米蓝的耳边说:“米蓝,你真的很催眠啊,坐在你后面一听课就犯困。”米蓝听不下去了,就将墨水狠狠地朝后面甩,常洛禾脸上就绽开一条蓝。 常洛禾买了一套迷彩服,他给米蓝展示。米蓝笑他,他就夸夸其谈地说:“我初中毕业就去当兵,你相信吗?”米蓝努努嘴,表示不屑,常洛禾就说:“我是班长啊,我说的话你应该相信。”米蓝就朝他作了个揖,说大哥饶了我吧。 第二天早读时,米蓝悄悄地回过头对常洛禾说:“你连跑步都怕,还当兵啊,你要当兵,我就当飞行员了。”常洛禾无言以对,脸一下子红了。 秘密被晒了出来 常洛禾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米蓝,你看好了。”常洛禾开始练习跑步了,他每天早晨背着书包从家里跑到学校,第一天他跑着跑着就哭了,因为风吹在脸上很疼。 可是一个星期后常洛禾跑出感觉了,他想让米蓝看看自己已经能跑得很快了。可米蓝没心思,她让常洛禾闪一边去,最好别在后面唧唧喳喳地,否则她会很不客气。 常洛禾跑步的兴致一下子降到零度,他心里顿时飘起了一粒粒小雪花。看着米蓝整天心不在焉的样子,常洛禾很生气。 常洛禾向米蓝开了一个玩笑。他说:“米蓝,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想离家出走,明天就走,你一定别告诉老师啊。”米蓝哈哈大笑,她拍了拍常洛禾的肩膀说:“常洛禾,你是要去当兵吗?那祝你一路顺风啊。” 常洛禾像一个冰人一样立在那里。米蓝去上厕所,常洛禾就翻看了米蓝的日记本。他发现了米蓝写的那个“吉他男孩”的信。 常洛禾一气之下将信偷了,他躲在学校花园里一口气将信看完后,觉得这次米蓝落在自己手里了。常洛禾将信复印了好几张,贴在教室里。米蓝就成了全班的笑料。 米蓝被请了家长,她被劝转学,米蓝哭着回来收书包时,常洛禾愣了。常洛禾喊着米蓝你别走,然后冲下了楼。 米蓝没有转学,常洛禾向老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说那封信是他模仿米蓝的字迹所捏造的,他这样做只是为了米蓝不给他抄作业而报复米蓝的。 老师就将常洛禾调到了最后一排,不准他再接近米蓝。 春天,影子突然很矮 常洛禾信守承诺,不再打扰米蓝,甚至不再跟她说话,只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发愣。 米蓝不再写情书了,不是怕转学,而是不想再让常洛禾看见。她决定去见见那个男生,告诉他,她想和他做朋友。可是当她鼓足勇气故意在那个男生面前摔倒时,男生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理不睬地走开了,最后还是一个阿姨将她扶了起来。 虽说是演戏,但米蓝演得太真了,她的脚扭伤了。躺在床上,她不停地抹着眼泪,妈妈为她擦药水,脚很疼,但最疼的还是心里。两个月来,她每天趴在窗边仰望,却只换来一个冰冷的眼神,她突然觉得自己卑微得像尘埃。 米蓝请假了,不是因为脚扭伤,而是她想静一静。她将写给那个男生所有的信撕得粉碎,然后用报纸将窗子封了起来,不再打开。 米蓝在家休养的一个星期里,她都躲在昏暗的小屋里茶饭不思。偶尔她会听见有人在楼下喊她的名字,她知道是常洛禾,但她谁也不想见。 一个星期后,米蓝再回到学校时,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有一朵含笑花花瓣,而常洛禾的桌子却空了,同学说常洛禾请假了。米蓝的心里一惊,她猛然醒悟,常洛禾难道真的离家出走了吗? 她不顾一切地跑去找常洛禾,在常洛禾家楼下,米蓝喊着常洛禾的名字,却无人应答。米蓝蹲在地上,眼睛突然湿润了。阳光下,米蓝发现自己的影子很矮,很清凉。 青草的许愿 常洛禾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米蓝撕掉窗上的报纸,打开窗子,阳光迎面扑来,将眼睛刺得很疼。突然有一天,她发现那个穿着白衬衣、蓝色牛仔裤的男生在楼下望她。 米蓝已经不会再那么痴痴地看他了,她将窗子关上,回头看床头挂着的那个花环,那个常洛禾送她的花环,迎春花早已枯萎,但米蓝却舍不得丢弃。 常洛禾是一年之后回来的,那时学校正要中考报名,米蓝在学校门口看见常洛禾,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常洛禾没看见米蓝,他在校门口站了很久,然后才转身,渐行渐远。 米蓝终于得知常洛禾这一年的经历。他确实是离家出走,在外地被骗,在警察的救助下才得以回来。米蓝很想去抓着常洛禾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面对他。 常洛禾奇迹般回到三班,坐在原来的位置,安静而忧伤。米蓝悄悄在常洛禾桌子上放了一朵迎春花,那天米蓝在前面听见常洛禾在后面小声地啜泣。 放学后米蓝走到自己家楼下时,发现常洛禾站在那儿迎着风爽朗地笑。米蓝静静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常洛禾先说的话,他扬扬手说:“嗨,米蓝,好久不见了,那朵迎春花,谢谢你。”米蓝才发现,常洛禾的打扮有些特别,是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米蓝的眼泪突然掉下一颗来。 米蓝问常洛禾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常洛禾说,要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啊,可惜不幸,竟被骗子骗了。米蓝擦掉眼泪开玩笑地说:“还以为你真去当兵了呢,丢脸。”说完,米蓝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常洛禾说一定的,我一定会去当兵的,现在我不是回来中考了吗? 那天米蓝没有问常洛禾为什么会打扮成那样,告别常洛禾之后,她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来到公园,坐在一片青草地上,双手合十,对着青草许愿:“常洛禾,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 再见了,我也会长大的 常洛禾又回来了,米蓝看见,他每天早晨都会绕一大圈,从她家楼下经过,穿着白衬衣、蓝色牛仔裤,背着大大的书包。米蓝躲在窗帘后面看常洛禾,心里甜蜜蜜的。 在中考最后的日子,米蓝要写一封信给常洛禾,她整整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将一千字的信写完,她打算中考结束了就拿给常洛禾。 米蓝主动跟老师说要为常洛禾补课,于是老师将米蓝调到了常洛禾前排。常洛禾说:“米蓝,你放心啊,你说的,我一定做到。” 中考如期而至,常洛禾说考得很好,一定会超过米蓝的。等待分数的那段时间,米蓝几次想去找常洛禾,她想把信给他,可是,终究没有送出去。 中考分数下来时,常洛禾确实考得不错。常洛禾兴奋地问米蓝:“你填哪所中学啊,我能和你上一所学校吗?”米蓝说九中吧,我喜欢九中的迎春花,常洛禾就激动地填了九中。 然而米蓝没有填九中,她填了其他的学校。回到家,她躺在床上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取下了挂在墙上的花环。她没有把信给常洛禾,而是藏在了她的小盒子里。她要永远藏着它,不打算再拿给常洛禾了。 米蓝知道常洛禾一直想做她心目中那个穿白衬衣的男孩,可是她却有点退却了,米蓝不希望常洛禾再因为她而拼命地跑步,甚至离家出走,或是穿自己不喜欢的白衬衣,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才对。 这样想,米蓝就笑了,她走到窗前,踮起脚尖,然后退一步,发现阳光依然在耳际,不曾离开。 往事,只是隔岸的风景 文 / 冠豸 一 高一九班的周一,是大家公认的校草,凡是见过他的同学都说他有韩庚的清秀脸庞和马天宇的温暖微笑。郑小凡很不屑,她不认识韩庚,也不知道谁是马天宇。 每天,同桌杨子都会在郑小凡的耳边唠叨周一,听来听去,感觉他是个花心大萝卜。“这样的男生有什么好?帅能当饭吃吗?”未等杨子把话说完,郑小凡就中途插播,她最讨厌这样的男生了。郑小凡直言不讳,气得杨子决定几天都不跟她说话。 看杨子背对自己,郑小凡摇头轻笑,然后趴在桌上继续研究《宋词三百首》,她最喜欢李清照的《醉花阴》。还沉溺在宋词中时,班上的女生突然尖叫起来,郑小凡吓了一跳。抬起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清秀得让所有女生自卑的脸庞。“周一!周一!”叫声不绝于耳。郑小凡皱了皱眉,斜睨着眼看他:这就是传说中的校草周一?模样还挺顺眼的。 被周一叫出教室的女生陆飞宇,看她的高兴样,走路都像是飞过去一般。“花痴!”郑小凡不屑地想,好好一堂自习课,全因为他的出现被搅乱了。“知道吗?陆飞宇和周一是初中同学,她真幸福呀!”杨子凑近郑小凡的耳边轻声说。“羡慕吧?看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呵呵。”郑小凡丝毫不给杨子台阶下,气得她又背过身去。 再翻开《宋词三百首》,郑小凡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摸着自己脸上零星的青春痘暗想:他脸上怎么就不长几粒痘痘呢?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二 校草见过了,反正也不认识,就和没见一样。郑小凡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周一居然会去她家。 一个周末的晚上,郑小凡在房间写作业。有人敲门,她跑去打开,表情却僵住了。原来周一和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大袋的礼品站在她家门口。“你们找谁?”她怯怯地问。 “你是小凡吧,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这是我儿子周一。”中年男人说,“周一,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郑小凡,郑伯伯的女儿,你小时候可是抢过她妈妈的奶吃。”中年男人接着说。郑小凡听后,脸上立即红霞飞,她瞥见周一也是脸红耳赤,急忙把客人请进屋。郑小凡忙着倒水,并且打电话到店铺叫老爸回来。从来没有这样心慌过,是因为周一的到来吗? 还好店铺离家近,父母十分钟内就可以到家,郑小凡松了一口气。“小凡,听你父亲说你也在一中?”周一的父亲突然问她。“是呀!高一一班。”郑小凡说,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的青春痘。“你们认识一下,小时候你们……”周一的父亲很健谈,他把以前的事说了出来。原来,周一出生时,他的母亲没有奶水,而周一又不肯吃奶粉,一直哭,他的母亲没办法,就向同住一个产房的郑小凡的母亲分奶水给孩子喝。郑小凡的母亲奶水来得快而且多,喂饱了郑小凡后就喂周一,一直喂到出院。两家人就这样在医院里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开始几年,一直有来往,后来周一的父母调到外地工作,才断了联系。一年前,周一的父母再次调回这座城市工作,前些日子,他在街上偶遇郑小凡的父亲,他们才再次联系上……郑小凡听得迷迷糊糊,关系太复杂了,她只记住,周一小时候喝过自己母亲的奶水。郑小凡偷偷瞟了周一一眼,见他也正在看自己时,脸涨得通红,而心里却是甜蜜的。 周一的父亲还在说话时,郑小凡的父母回来了。寒暄后,一一落座。“爸,你们坐吧,我先回房间了。”郑小凡急切地想要离开,每看一眼周一,她都好紧张。 “没礼貌!对了,你的名字还是周叔叔帮着取的,别闹着改。”郑小凡的父亲说。 “她想改什么名呀?”周一的父亲好奇地问。 “郑不凡,呵呵,小丫头心胸大。”郑小凡的母亲笑着说。 “郑不凡?嗯!有气势。”周一的父亲很肯定郑小凡的想法。 “郑小凡,你就是校刊上的作者星期二吧?”周一突然插了一句。 郑小凡听后,不相信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刚刚才猜到的,《不同凡响的人生》不就是‘郑不凡’吗?只是奇怪,为什么拟用‘星期二’做笔名呢?”周一问。 “有什么奇怪呢?你能叫周一,我就不能用星期二吗?”郑小凡说,惹得大家欢笑起来。 三 “郑小凡,在我去你家之前,你就认识我吗?”第二天放学后,周一在路上等着郑小凡,一见面就问她。 “你说呢?”郑小凡反问一句,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 “应该认识,而且感觉得出,你不喜欢我。”周一说。 “校草周一,人帅成绩好,谁不认识呀?”郑小凡酸溜溜地说。 “真不好意思,我原来不认识你。”周一红着脸说。那真的是一张帅气的脸,光洁无瑕,白里透红,“对了,我爸说我比你先出生,你得叫我哥。”周一继续说。 郑小凡听后,没做声,心里却暗自欢喜。她没注意到,在她和周一这一路走一路聊时,有多少羡慕的目光在盯着她。在她刚进家门没一会儿,杨子的电话就打来了。 “郑小凡,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和你同桌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周一和你是认识的……”电话里杨子的声音异常激动。 “有病呀!花痴,我只知道他小时候吃过我妈的奶,就这样,别的我也不清楚。”郑小凡说完径自挂了电话,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妥,于是抓起电话,回拨过去。 “你千万不要到处宣扬,这种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记住啦!要不然你以后连一丁点机会都没有。”郑小凡威胁杨子,她真怕杨子这大嘴巴四处乱说。 欢喜着自己的小秘密,郑小凡满面春风,走起路来也哼着歌。原来,那么帅的校草周一曾经和自己是那么亲近。虽然是久远以前的事了,但听到周一爸爸说起来时,心里还是被幸福塞得满满的。 郑小凡的成绩一直很好,但以前没有人和她亲近,倒是她和周一放学一起走了一段路后,在班上,她突然就成了热门人物,那些女生整日里围着她转,向她打探周一的情况。特别是杨子,那态度可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不仅不会再轻易和郑小凡生气,就算郑小凡说了她什么,她还是一样笑得像盛开的花。 刚开始的几天,郑小凡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几天后就觉得烦恼了,她再也没办法安静地研读她的宋词,只能搁置在桌肚里。她慢慢地有点体会到周一的苦恼,那么多女生给他递纸条,他不拒绝还能怎样?看来长得帅苦恼同样多。对比来对比去,郑小凡还是觉得像自己这样长相平凡会快乐一些。 只是他脸上为什么就不长痘痘呢?想到这个问题时,郑小凡就告诉自己,下次一定得问问他,是否有什么秘方? 四 往年郑小凡的生日从来没有请过别的同学。生日嘛,年年都过,就那么回事,反正老妈会煮她爱吃的甜鸡蛋。 但是今年的生日来临前,郑小凡却是开始期待。她知道周一只比她早出生一小时。杨子可热心了,早早就开始打探她的生日。她知道杨子不是关心自己,而是想知道周一的生日。她偏不说。 没想到,郑小凡生日那天晚上,周一和他的父母都来了,还带来了蛋糕和熟菜。郑小凡看着站在客厅里的周一,恍然如梦。在大家举杯畅饮时,电话铃响了。郑小凡接起电话,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杨子。“我晚上过生日,没空,你们自己去玩吧。”郑小凡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个电话不打紧,只是郑小凡怎么也想不到,过了不到半小时,杨子居然和班上的十几个女生每人带着两份礼物奔到她家来,把本就不宽敞的客厅塞得满满的。 “你们太热心了,还破费买礼物。”郑小凡的母亲一边安排大家坐,一边说。女儿的生日过了十几年,头一次来了这么多人。 “杨子,你动作可真快呀!带来了什么好礼物呀!”郑小凡忍着怒气问。杨子一看郑小凡满脸愠色,心里发慌,但还是故作镇静地说:“我把家里珍藏的《红楼梦》都带来送给你了,我知道你会喜欢的,还有一个音乐盒是送给周一的……”杨子说话时,别的女生也一一把自己手中的礼物摆在桌上。送给郑小凡的无非是书呀,笔记本一类的,送给周一的礼物可就琳琅满目了。 郑小凡的父母见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就和周一的父母一起转移到房间去。周一的父亲还说:“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聊,玩好呀!”郑小凡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我能玩好吗?她们都是来给周一过生日的。 周一坐在客厅,很不自在。这些女生,她只认识郑小凡。但他感觉得出,她们都对他很友善。大人避开后,客厅里可就热闹了。女生们唧唧喳喳说着话,一个个都往周一身边靠。 “喂,你们自觉点,别把周一挤没了。”郑小凡说。 那些女生穿得花枝招展,郑小凡愤愤地暗骂:花痴。脸上还是笑眯眯地说:“谢谢大家呀!地方小,大家将就着坐吧。” “我坐到周一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吧!”杨子的话才说完,就感觉到郑小凡刀子一般犀利的目光。她嘟着嘴自嘲地笑了笑又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就坐在小凡的旁边吧,谁让我们是同桌呢。” 大家有说有笑,气氛热闹。唯有郑小凡,心里忧伤。 五 “还是和你在一起比较清静。”一次周一这样对郑小凡说。 “是吗?”郑小凡反问。她知道自己太平凡了。真怀念那些自己没有任何记忆时在医院产房里和他一起度过的日子呀。郑小凡总会无端遐想,那时候,那么小的他是什么样子呢?脸上会不会长痘痘呢?一想到这个问题,她立刻问周一。 “我也不知道呀,可能是脸皮厚,长不出来吧!”周一笑着回答。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郑小凡很沮丧,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唉声叹气。 “你这样有什么不好?健健康康的,成绩又好。你是实力派。”周一说。他明白郑小凡的小心思,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漂亮一点呢? “你是偶像加实力,多少女孩为你痴狂,连过个生日,我还得沾你的光。”郑小凡喟然长叹。其实,她是想说,你身边的女孩个个漂亮,像我这样的,连排队都排不上号。 “你喜欢古典文学?”周一转移了话题。他其实挺喜欢郑小凡的,觉得这个女孩古灵精怪的,很有自己的主见,和她聊天,是件开心的事。 “你是说宋词吧,无聊时看看,打发时间。”郑小凡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认识周一,知道那些过往后,她就不能自已,总会生闷气,觉得父母应该把她生得漂亮一些。或许,这样才配得上周一。 “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周一真诚地说。 郑小凡感觉得出周一的真诚。或许这样也挺好,过往只是隔岸的风景。 只怪流年暗偷换。那些过往,再也回不去了。能够这样看着他,和他说话也算是一种幸福吧,毕竟那么多女生连和他说话的机会也不多。郑小凡安慰自己,心才不会那么痛。 正是冬日晌午,空气透明得一尘不染,人的视线可以到达无限的远方,蓝色的天空玻璃一般。有阳光从枝叶的罅隙透下,撒在两个人身上。 郑小凡仰起头:“周一,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快乐吗?” “嗯!我觉得是,我们还吃过同一个母亲的奶水。”周一笑着说。 “你都记得?”郑小凡问,脸儿羞红。望着周一光洁的脸,心里荡漾开幸福的涟漪。 往事,只是隔岸的风景 文 / 冠豸 一 高一九班的周一,是大家公认的校草,凡是见过他的同学都说他有韩庚的清秀脸庞和马天宇的温暖微笑。郑小凡很不屑,她不认识韩庚,也不知道谁是马天宇。 每天,同桌杨子都会在郑小凡的耳边唠叨周一,听来听去,感觉他是个花心大萝卜。“这样的男生有什么好?帅能当饭吃吗?”未等杨子把话说完,郑小凡就中途插播,她最讨厌这样的男生了。郑小凡直言不讳,气得杨子决定几天都不跟她说话。 看杨子背对自己,郑小凡摇头轻笑,然后趴在桌上继续研究《宋词三百首》,她最喜欢李清照的《醉花阴》。还沉溺在宋词中时,班上的女生突然尖叫起来,郑小凡吓了一跳。抬起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清秀得让所有女生自卑的脸庞。“周一!周一!”叫声不绝于耳。郑小凡皱了皱眉,斜睨着眼看他:这就是传说中的校草周一?模样还挺顺眼的。 被周一叫出教室的女生陆飞宇,看她的高兴样,走路都像是飞过去一般。“花痴!”郑小凡不屑地想,好好一堂自习课,全因为他的出现被搅乱了。“知道吗?陆飞宇和周一是初中同学,她真幸福呀!”杨子凑近郑小凡的耳边轻声说。“羡慕吧?看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呵呵。”郑小凡丝毫不给杨子台阶下,气得她又背过身去。 再翻开《宋词三百首》,郑小凡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摸着自己脸上零星的青春痘暗想:他脸上怎么就不长几粒痘痘呢?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二 校草见过了,反正也不认识,就和没见一样。郑小凡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周一居然会去她家。 一个周末的晚上,郑小凡在房间写作业。有人敲门,她跑去打开,表情却僵住了。原来周一和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大袋的礼品站在她家门口。“你们找谁?”她怯怯地问。 “你是小凡吧,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这是我儿子周一。”中年男人说,“周一,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郑小凡,郑伯伯的女儿,你小时候可是抢过她妈妈的奶吃。”中年男人接着说。郑小凡听后,脸上立即红霞飞,她瞥见周一也是脸红耳赤,急忙把客人请进屋。郑小凡忙着倒水,并且打电话到店铺叫老爸回来。从来没有这样心慌过,是因为周一的到来吗? 还好店铺离家近,父母十分钟内就可以到家,郑小凡松了一口气。“小凡,听你父亲说你也在一中?”周一的父亲突然问她。“是呀!高一一班。”郑小凡说,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的青春痘。“你们认识一下,小时候你们……”周一的父亲很健谈,他把以前的事说了出来。原来,周一出生时,他的母亲没有奶水,而周一又不肯吃奶粉,一直哭,他的母亲没办法,就向同住一个产房的郑小凡的母亲分奶水给孩子喝。郑小凡的母亲奶水来得快而且多,喂饱了郑小凡后就喂周一,一直喂到出院。两家人就这样在医院里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开始几年,一直有来往,后来周一的父母调到外地工作,才断了联系。一年前,周一的父母再次调回这座城市工作,前些日子,他在街上偶遇郑小凡的父亲,他们才再次联系上……郑小凡听得迷迷糊糊,关系太复杂了,她只记住,周一小时候喝过自己母亲的奶水。郑小凡偷偷瞟了周一一眼,见他也正在看自己时,脸涨得通红,而心里却是甜蜜的。 周一的父亲还在说话时,郑小凡的父母回来了。寒暄后,一一落座。“爸,你们坐吧,我先回房间了。”郑小凡急切地想要离开,每看一眼周一,她都好紧张。 “没礼貌!对了,你的名字还是周叔叔帮着取的,别闹着改。”郑小凡的父亲说。 “她想改什么名呀?”周一的父亲好奇地问。 “郑不凡,呵呵,小丫头心胸大。”郑小凡的母亲笑着说。 “郑不凡?嗯!有气势。”周一的父亲很肯定郑小凡的想法。 “郑小凡,你就是校刊上的作者星期二吧?”周一突然插了一句。 郑小凡听后,不相信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刚刚才猜到的,《不同凡响的人生》不就是‘郑不凡’吗?只是奇怪,为什么拟用‘星期二’做笔名呢?”周一问。 “有什么奇怪呢?你能叫周一,我就不能用星期二吗?”郑小凡说,惹得大家欢笑起来。 三 “郑小凡,在我去你家之前,你就认识我吗?”第二天放学后,周一在路上等着郑小凡,一见面就问她。 “你说呢?”郑小凡反问一句,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 “应该认识,而且感觉得出,你不喜欢我。”周一说。 “校草周一,人帅成绩好,谁不认识呀?”郑小凡酸溜溜地说。 “真不好意思,我原来不认识你。”周一红着脸说。那真的是一张帅气的脸,光洁无瑕,白里透红,“对了,我爸说我比你先出生,你得叫我哥。”周一继续说。 郑小凡听后,没做声,心里却暗自欢喜。她没注意到,在她和周一这一路走一路聊时,有多少羡慕的目光在盯着她。在她刚进家门没一会儿,杨子的电话就打来了。 “郑小凡,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和你同桌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周一和你是认识的……”电话里杨子的声音异常激动。 “有病呀!花痴,我只知道他小时候吃过我妈的奶,就这样,别的我也不清楚。”郑小凡说完径自挂了电话,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妥,于是抓起电话,回拨过去。 “你千万不要到处宣扬,这种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记住啦!要不然你以后连一丁点机会都没有。”郑小凡威胁杨子,她真怕杨子这大嘴巴四处乱说。 欢喜着自己的小秘密,郑小凡满面春风,走起路来也哼着歌。原来,那么帅的校草周一曾经和自己是那么亲近。虽然是久远以前的事了,但听到周一爸爸说起来时,心里还是被幸福塞得满满的。 郑小凡的成绩一直很好,但以前没有人和她亲近,倒是她和周一放学一起走了一段路后,在班上,她突然就成了热门人物,那些女生整日里围着她转,向她打探周一的情况。特别是杨子,那态度可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不仅不会再轻易和郑小凡生气,就算郑小凡说了她什么,她还是一样笑得像盛开的花。 刚开始的几天,郑小凡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几天后就觉得烦恼了,她再也没办法安静地研读她的宋词,只能搁置在桌肚里。她慢慢地有点体会到周一的苦恼,那么多女生给他递纸条,他不拒绝还能怎样?看来长得帅苦恼同样多。对比来对比去,郑小凡还是觉得像自己这样长相平凡会快乐一些。 只是他脸上为什么就不长痘痘呢?想到这个问题时,郑小凡就告诉自己,下次一定得问问他,是否有什么秘方? 四 往年郑小凡的生日从来没有请过别的同学。生日嘛,年年都过,就那么回事,反正老妈会煮她爱吃的甜鸡蛋。 但是今年的生日来临前,郑小凡却是开始期待。她知道周一只比她早出生一小时。杨子可热心了,早早就开始打探她的生日。她知道杨子不是关心自己,而是想知道周一的生日。她偏不说。 没想到,郑小凡生日那天晚上,周一和他的父母都来了,还带来了蛋糕和熟菜。郑小凡看着站在客厅里的周一,恍然如梦。在大家举杯畅饮时,电话铃响了。郑小凡接起电话,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杨子。“我晚上过生日,没空,你们自己去玩吧。”郑小凡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个电话不打紧,只是郑小凡怎么也想不到,过了不到半小时,杨子居然和班上的十几个女生每人带着两份礼物奔到她家来,把本就不宽敞的客厅塞得满满的。 “你们太热心了,还破费买礼物。”郑小凡的母亲一边安排大家坐,一边说。女儿的生日过了十几年,头一次来了这么多人。 “杨子,你动作可真快呀!带来了什么好礼物呀!”郑小凡忍着怒气问。杨子一看郑小凡满脸愠色,心里发慌,但还是故作镇静地说:“我把家里珍藏的《红楼梦》都带来送给你了,我知道你会喜欢的,还有一个音乐盒是送给周一的……”杨子说话时,别的女生也一一把自己手中的礼物摆在桌上。送给郑小凡的无非是书呀,笔记本一类的,送给周一的礼物可就琳琅满目了。 郑小凡的父母见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就和周一的父母一起转移到房间去。周一的父亲还说:“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聊,玩好呀!”郑小凡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我能玩好吗?她们都是来给周一过生日的。 周一坐在客厅,很不自在。这些女生,她只认识郑小凡。但他感觉得出,她们都对他很友善。大人避开后,客厅里可就热闹了。女生们唧唧喳喳说着话,一个个都往周一身边靠。 “喂,你们自觉点,别把周一挤没了。”郑小凡说。 那些女生穿得花枝招展,郑小凡愤愤地暗骂:花痴。脸上还是笑眯眯地说:“谢谢大家呀!地方小,大家将就着坐吧。” “我坐到周一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吧!”杨子的话才说完,就感觉到郑小凡刀子一般犀利的目光。她嘟着嘴自嘲地笑了笑又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就坐在小凡的旁边吧,谁让我们是同桌呢。” 大家有说有笑,气氛热闹。唯有郑小凡,心里忧伤。 五 “还是和你在一起比较清静。”一次周一这样对郑小凡说。 “是吗?”郑小凡反问。她知道自己太平凡了。真怀念那些自己没有任何记忆时在医院产房里和他一起度过的日子呀。郑小凡总会无端遐想,那时候,那么小的他是什么样子呢?脸上会不会长痘痘呢?一想到这个问题,她立刻问周一。 “我也不知道呀,可能是脸皮厚,长不出来吧!”周一笑着回答。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郑小凡很沮丧,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唉声叹气。 “你这样有什么不好?健健康康的,成绩又好。你是实力派。”周一说。他明白郑小凡的小心思,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漂亮一点呢? “你是偶像加实力,多少女孩为你痴狂,连过个生日,我还得沾你的光。”郑小凡喟然长叹。其实,她是想说,你身边的女孩个个漂亮,像我这样的,连排队都排不上号。 “你喜欢古典文学?”周一转移了话题。他其实挺喜欢郑小凡的,觉得这个女孩古灵精怪的,很有自己的主见,和她聊天,是件开心的事。 “你是说宋词吧,无聊时看看,打发时间。”郑小凡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认识周一,知道那些过往后,她就不能自已,总会生闷气,觉得父母应该把她生得漂亮一些。或许,这样才配得上周一。 “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周一真诚地说。 郑小凡感觉得出周一的真诚。或许这样也挺好,过往只是隔岸的风景。 只怪流年暗偷换。那些过往,再也回不去了。能够这样看着他,和他说话也算是一种幸福吧,毕竟那么多女生连和他说话的机会也不多。郑小凡安慰自己,心才不会那么痛。 正是冬日晌午,空气透明得一尘不染,人的视线可以到达无限的远方,蓝色的天空玻璃一般。有阳光从枝叶的罅隙透下,撒在两个人身上。 郑小凡仰起头:“周一,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快乐吗?” “嗯!我觉得是,我们还吃过同一个母亲的奶水。”周一笑着说。 “你都记得?”郑小凡问,脸儿羞红。望着周一光洁的脸,心里荡漾开幸福的涟漪。 一只没有耳朵的兔子 文 / 向北 一 方同宇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我很早就观察到了,他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虽然我距离他有十万八千丈那么远,但总感觉到他就在我的背后,他浅浅的呼吸触到我的背心,凉凉的。 经常在我埋头看书的时候,他会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边,问我:“果子,借你的本子来参考一下嘛。”此时我会在桌箱里慢吞吞地找好一会儿,才递给他。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我想让他在我身边多待一会儿。有时我鼓起勇气抬头瞄他一眼,他清澈的眼眸、干净的脸、帅气的头发,跟梦里的完全一模一样。 高一上学期,他跟我讲过的话,唯一就只有这一句。但我已经很得意了,因为,当他来借本子时,班上所有女生都投来略带悲伤的眼神。 因为方同宇,我开始买好看的衣服。我假期去做兼职,在三层楼的商场跑上跑下,只为了买一条印花的裙子。我不是那种才貌出众的女生,所以,面对方同宇,我的小羞涩变得很严重。唯一可以安慰的是我那挑灯夜读换来的学习成绩。 那时我才16岁,将大大的课桌当成自己的家,将厚厚的课本当成自己的天堂。其他的,都是我果子眼里的尘埃,生活得很黑白。可不知道为什么,方同宇的出现,让我的生活渐渐有了色彩。 我第一次穿裙子进教室时,所有同学的眼光齐刷刷地看着我,我顿时面红耳赤。之后我却发现,像我这样袖珍型的女生,穿长裙简直是在装天使。 但无论怎么样,方同宇就是没反应,无表情,这让我多多少少有点心灰意冷。但他再次来借作业本时,脸上有了浅浅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很好看。 二 我故意在作业本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和QQ号,希望方同宇在借本子时能看到并跟我联系。可是我等啊等,等到我眼花了,头昏了,手机和QQ都不曾响一响。 直到我都已经想不起来有这件事了的时候,方同宇在我手机里发了一条短信:小兔子,生日快乐啊。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发错短信了。但不会这么巧吧,今天确实是我生日啊。我忐忑不安地回了一条:这位仁兄,你发错短信了。 过了几秒钟,手机又叮咚一响,我赶忙打开收件箱要看,但没想到,0.01秒钟之后,我的手机落入班主任之手。她一脸得意地看着我说:“果子同学,看你半天了,下次玩手机放聪明点好不好。”然后很惋惜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下课后,班主任把方同宇叫了下去。回来时他有点沮丧的样子。我想肯定是老师发现了,就鼓起勇气走到他旁边想安慰他一下,但开口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方同宇,你的眼睛很好看啊。”方同宇愣住,我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立即抱头鼠窜。 放学后方同宇追了上来,说我长得很像兔子,看到我就想到他养的宠物了。我说我的耳朵有那么长吗,他就扑哧地笑了。这是他对我说过的第二句话。我开始幻想着在课堂上再犯点什么小错误,然后可以换取他再跟我说话。 此后我就把我的QQ名改成了“没耳朵的兔子”。某一天我被老师点名,说果子同学,你愿意当我们班的劳动委员吗?把我搞得莫名其妙,我还没来得及想,老师就说,那劳动委员就是你了,你要起表率带头作用哟。 三 后来我才知道,是方同宇干的好事。老师让他当劳动委员,他就推荐了我。方同宇幸灾乐祸地对我说:“果子,要劳逸结合嘛,这项工作最适合你了。”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了个大官。方同宇值日,他让我帮他倒垃圾,说:“果子,你们班委都是为群众服务的,帮我一下,我待会请你吃巧克力怎么样?”我就傻乎乎地提着垃圾桶去倒了,哪知回来时他人却已经溜之大吉。可恨的是,教室里又扔满了纸屑。 我对着空空的教室大喊:“方同宇,你这个小人!”骂完觉得不怎么过瘾,又骂了一遍。但骂完一回头,方同宇拿着两块巧克力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方同宇说:“果子,你刚才骂我来着吗?”我的脸顿时通红,摇头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听错了,那是幻觉。”方同宇笑笑,递过一块巧克力说:“送给你的,吃吧。” 那是我接到男生送的第一块巧克力。我没舍得吃,回家后,我把它藏在我的愿望盒里。这个小盒子是我从街上买回来的,卖盒子给我的人说,盒子是有魔力的,只要我把愿望写在纸上,放在盒子里,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那天,我在愿望盒里,写下第一张愿望单。 我把盒子的秘密讲给方同宇听,方同宇顿时摇头叹息,很不屑地说:“果子同学,你跟‘小猫种鱼’里面的那只小猫一样可爱啊!你是属猫的吗?”我白了他一眼,愤愤地走开了。 方同宇竟然不信我说的,让我大失所望,而且还奚落我,可恨。我决定再也不回头看他,不借他作业本了,看他到时来不来求我。 四 直到老师请了方同宇的家长,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方同宇的成绩实在太差了。 我提着垃圾桶捡楼道上的垃圾,偷偷瞄了一眼方同宇,我看见方同宇的父亲在办公室泪眼汪汪的,而他则在一旁一言不发。我的心里一团乱麻,方同宇会不会被学校留级啊?想着想着只听到一声尖叫,抬头一看,一个女孩很不满地盯着我,她说:“同学,你捡垃圾就捡垃圾嘛,干吗要用火钳夹我的脚呢。” 我顿时觉得丢大了,一个劲地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 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同宇留级了。得知消息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哭了一场。方同宇看见了,他说:“果子,你怎么啦?”我说我的脚扭着了,你别管。方同宇蹬蹬噔地跑下了楼,一会儿后他又气喘吁吁地冲了上来,递过来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说:“我踢球跌伤了就用的这个,你试试吧。” 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更是流得一塌糊涂。 方同宇的告别仪式很简单,他说:“果子,让我陪你捡一回垃圾吧。”我拖着垃圾桶,跟在他后面,抹着眼泪,他却若无其事地说:“其实我也蛮适合去干清洁工这个工作的嘛。”方同宇那天将学校里的白色垃圾全捡了一遍,捡完了,他就用手抹了抹鼻子说:“果子,那我走了。” 方同宇留级了,我在愿望盒里写了一张纸条:希望方同宇的学习进步。 方同宇离开我们班后,再也没有人来跟我借本子。我打扫卫生收拾到他桌箱的时候,一本本子掉了下来,摊开在地上,上面满是红叉叉。我一下子愣住了,方同宇借我的本子去,一个题都没抄吗? 五 方同宇降级后,我参加了学生会,每天到学校各班检查卫生。到方同宇的班时,我不敢进去,总是趴在窗子外看里面,每次都看见方同宇在教室里擦桌子、擦黑板,忙来忙去。后来我才知道,方同宇降级后,申请当了劳动委员。 然而他的成绩一直上不去。我去找他,我说:“方同宇,我给你补补功课吧。”他先是笑,听到我说要给他补课后,就把脸拉了下去,说:“我不要女生教我。”但在我一再的恳求下,方同宇勉强答应了。 我们补课的地点定在操场边的小石桌上,我给他讲数理化,讲语文外语,我说什么,他都只是心不在焉地说:“嗯。”我急了,将书一摔,说:“方同宇,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方同宇好像被吓到了,坐得很端正,他说:“果子,你有我妈的风范啊。” 但无论怎么补,方同宇的学习都没有丝毫进步。我说方同宇,你无药可救了,你学不下去了,你去当明星吧。他一下子兴奋起来,说:“果子,你也觉得我是当明星的料吗?”我立刻昏倒。 我实在没办法了,但方同宇却自吹自擂地说:“果子,你放心,我是谁啊,闭着眼睛都能考个北大清华。”在刚刚进高中时,我可是听说方同宇很厉害的啊,可是,为什么他竟掉得这么厉害呢? 看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我的气一下子蹿了上来,我冲他大喊了一句:“方同宇,你对得起我吗?”说完我捂着嘴巴哭着跑开了。 六 方同宇托人给我送来一封信,他在信里只写了一句话:“果子,陪我读完高中,我们一起上大学好吗?”我说方同宇你莫名其妙啊,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啊。他说那你答应了?我说一言为定。他说说假话的是没有耳朵的兔子,我说好,说假话了我下辈子就成为众人的盘中餐。 谁也没有想到,方同宇竟比兔子还快。他用了半年的时间,一下子从班上的倒数第一冲到了班上前三,而且很快就成了数理化的高手。很多老师都要思考一阵子的题,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做了出来。一夜之间,方同宇成了学校里的“神童”。 我懵了,找到方同宇,我说方同宇你不会吃了什么药吧,还是你是火箭啊?方同宇哈哈地笑,他说:“果子,这都是你辅导出来的啊。”我说你就吹吧,我踮起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仔细看了看,说:“方同宇,我怀疑你是不是机器人啊。”看他时,发现他的脸红得像柿子。 方同宇高一完了,成了学校里的明星,虽然他的文科不咋地,但理科却是佼佼者。 某一天我正埋头做作业,一个人影走到我面前,我说走开,别打扰我写作业。那人就是不走,抬头一看,是方同宇。他高兴地说:“果子,我跳级成功,我又回来了。”我说什么意思啊?方同宇兴奋地说:“你这个笨蛋兔子,我跳级了,我又回到这个班级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起来拉住他,激动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一天之后,我终于冷静下来,确定方同宇又回来了,又是那个曾经常常发呆、眼睛清澈、头发帅帅的男生了。 回到家我急忙抱着我的心愿盒亲了又亲,看来真的很神奇啊。我又在盒子里写下一张心愿单,跪在盒子前,默念了许多遍。 七 高三一年里,方同宇是我的助手,帮我捡过无数垃圾。他依然坐在最后一排,不跟其他人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他会问我无数稀奇古怪的问题,偶尔表情忧伤地从我面前走过。他送过我很多巧克力,全部被我收藏起来。他还是喊我“兔子”,悄悄在我桌箱里塞一些小礼物。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就要分别了。 6月8号,我和方同宇一起走出考场,但我已经不能再见他了。分数下来时,我骗他说我跟他填了同一个学校,电话里,他万分激动。但是,仅仅一个半月后,他疯了似的在车站堵住了我,他抱着一只小黑兔哭喊着说:“果子,你是个大骗子,你为什么失言?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上大学的吗?” 我确实骗方同宇了。其实高一那时我就知道我上不了大学。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患了精神病,再加上弟弟还小,我就知道,我上不了大学了。我硬撑着把高中读完,每个假期都去做兼职,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多看一眼方同宇。 那天下着大雨,我没敢抬头,只是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他站在不远处,全身淋得湿透,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的本子啊,笨蛋,高一刚开始我借你的本子,你拿错了,我就看到了你的日记。”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方同宇不好好学习是为了我吗?他的学习成绩差是装的吗? 我不敢再多想,我说:“方同宇,好好读大学吧,你不好好读,我也不会心安的。”然后,转身离去。雨水从发梢落下,冰凉得无法承受。 远远地,我听见方同宇喊:“果子,这只兔子你收下吧,我会听你的话,你等着我好吗?”我抱着方同宇送的兔子,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忽然在车窗里看见一个眼眸清澈、脸蛋干净、头发帅气的男孩,在那里朝我不停地微笑,完全跟梦里的一模一样。 一只没有耳朵的兔子 文 / 向北 一 方同宇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我很早就观察到了,他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虽然我距离他有十万八千丈那么远,但总感觉到他就在我的背后,他浅浅的呼吸触到我的背心,凉凉的。 经常在我埋头看书的时候,他会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边,问我:“果子,借你的本子来参考一下嘛。”此时我会在桌箱里慢吞吞地找好一会儿,才递给他。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我想让他在我身边多待一会儿。有时我鼓起勇气抬头瞄他一眼,他清澈的眼眸、干净的脸、帅气的头发,跟梦里的完全一模一样。 高一上学期,他跟我讲过的话,唯一就只有这一句。但我已经很得意了,因为,当他来借本子时,班上所有女生都投来略带悲伤的眼神。 因为方同宇,我开始买好看的衣服。我假期去做兼职,在三层楼的商场跑上跑下,只为了买一条印花的裙子。我不是那种才貌出众的女生,所以,面对方同宇,我的小羞涩变得很严重。唯一可以安慰的是我那挑灯夜读换来的学习成绩。 那时我才16岁,将大大的课桌当成自己的家,将厚厚的课本当成自己的天堂。其他的,都是我果子眼里的尘埃,生活得很黑白。可不知道为什么,方同宇的出现,让我的生活渐渐有了色彩。 我第一次穿裙子进教室时,所有同学的眼光齐刷刷地看着我,我顿时面红耳赤。之后我却发现,像我这样袖珍型的女生,穿长裙简直是在装天使。 但无论怎么样,方同宇就是没反应,无表情,这让我多多少少有点心灰意冷。但他再次来借作业本时,脸上有了浅浅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很好看。 二 我故意在作业本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和QQ号,希望方同宇在借本子时能看到并跟我联系。可是我等啊等,等到我眼花了,头昏了,手机和QQ都不曾响一响。 直到我都已经想不起来有这件事了的时候,方同宇在我手机里发了一条短信:小兔子,生日快乐啊。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发错短信了。但不会这么巧吧,今天确实是我生日啊。我忐忑不安地回了一条:这位仁兄,你发错短信了。 过了几秒钟,手机又叮咚一响,我赶忙打开收件箱要看,但没想到,0.01秒钟之后,我的手机落入班主任之手。她一脸得意地看着我说:“果子同学,看你半天了,下次玩手机放聪明点好不好。”然后很惋惜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下课后,班主任把方同宇叫了下去。回来时他有点沮丧的样子。我想肯定是老师发现了,就鼓起勇气走到他旁边想安慰他一下,但开口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方同宇,你的眼睛很好看啊。”方同宇愣住,我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立即抱头鼠窜。 放学后方同宇追了上来,说我长得很像兔子,看到我就想到他养的宠物了。我说我的耳朵有那么长吗,他就扑哧地笑了。这是他对我说过的第二句话。我开始幻想着在课堂上再犯点什么小错误,然后可以换取他再跟我说话。 此后我就把我的QQ名改成了“没耳朵的兔子”。某一天我被老师点名,说果子同学,你愿意当我们班的劳动委员吗?把我搞得莫名其妙,我还没来得及想,老师就说,那劳动委员就是你了,你要起表率带头作用哟。 三 后来我才知道,是方同宇干的好事。老师让他当劳动委员,他就推荐了我。方同宇幸灾乐祸地对我说:“果子,要劳逸结合嘛,这项工作最适合你了。”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了个大官。方同宇值日,他让我帮他倒垃圾,说:“果子,你们班委都是为群众服务的,帮我一下,我待会请你吃巧克力怎么样?”我就傻乎乎地提着垃圾桶去倒了,哪知回来时他人却已经溜之大吉。可恨的是,教室里又扔满了纸屑。 我对着空空的教室大喊:“方同宇,你这个小人!”骂完觉得不怎么过瘾,又骂了一遍。但骂完一回头,方同宇拿着两块巧克力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方同宇说:“果子,你刚才骂我来着吗?”我的脸顿时通红,摇头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听错了,那是幻觉。”方同宇笑笑,递过一块巧克力说:“送给你的,吃吧。” 那是我接到男生送的第一块巧克力。我没舍得吃,回家后,我把它藏在我的愿望盒里。这个小盒子是我从街上买回来的,卖盒子给我的人说,盒子是有魔力的,只要我把愿望写在纸上,放在盒子里,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那天,我在愿望盒里,写下第一张愿望单。 我把盒子的秘密讲给方同宇听,方同宇顿时摇头叹息,很不屑地说:“果子同学,你跟‘小猫种鱼’里面的那只小猫一样可爱啊!你是属猫的吗?”我白了他一眼,愤愤地走开了。 方同宇竟然不信我说的,让我大失所望,而且还奚落我,可恨。我决定再也不回头看他,不借他作业本了,看他到时来不来求我。 四 直到老师请了方同宇的家长,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方同宇的成绩实在太差了。 我提着垃圾桶捡楼道上的垃圾,偷偷瞄了一眼方同宇,我看见方同宇的父亲在办公室泪眼汪汪的,而他则在一旁一言不发。我的心里一团乱麻,方同宇会不会被学校留级啊?想着想着只听到一声尖叫,抬头一看,一个女孩很不满地盯着我,她说:“同学,你捡垃圾就捡垃圾嘛,干吗要用火钳夹我的脚呢。” 我顿时觉得丢大了,一个劲地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 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同宇留级了。得知消息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哭了一场。方同宇看见了,他说:“果子,你怎么啦?”我说我的脚扭着了,你别管。方同宇蹬蹬噔地跑下了楼,一会儿后他又气喘吁吁地冲了上来,递过来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说:“我踢球跌伤了就用的这个,你试试吧。” 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更是流得一塌糊涂。 方同宇的告别仪式很简单,他说:“果子,让我陪你捡一回垃圾吧。”我拖着垃圾桶,跟在他后面,抹着眼泪,他却若无其事地说:“其实我也蛮适合去干清洁工这个工作的嘛。”方同宇那天将学校里的白色垃圾全捡了一遍,捡完了,他就用手抹了抹鼻子说:“果子,那我走了。” 方同宇留级了,我在愿望盒里写了一张纸条:希望方同宇的学习进步。 方同宇离开我们班后,再也没有人来跟我借本子。我打扫卫生收拾到他桌箱的时候,一本本子掉了下来,摊开在地上,上面满是红叉叉。我一下子愣住了,方同宇借我的本子去,一个题都没抄吗? 五 方同宇降级后,我参加了学生会,每天到学校各班检查卫生。到方同宇的班时,我不敢进去,总是趴在窗子外看里面,每次都看见方同宇在教室里擦桌子、擦黑板,忙来忙去。后来我才知道,方同宇降级后,申请当了劳动委员。 然而他的成绩一直上不去。我去找他,我说:“方同宇,我给你补补功课吧。”他先是笑,听到我说要给他补课后,就把脸拉了下去,说:“我不要女生教我。”但在我一再的恳求下,方同宇勉强答应了。 我们补课的地点定在操场边的小石桌上,我给他讲数理化,讲语文外语,我说什么,他都只是心不在焉地说:“嗯。”我急了,将书一摔,说:“方同宇,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方同宇好像被吓到了,坐得很端正,他说:“果子,你有我妈的风范啊。” 但无论怎么补,方同宇的学习都没有丝毫进步。我说方同宇,你无药可救了,你学不下去了,你去当明星吧。他一下子兴奋起来,说:“果子,你也觉得我是当明星的料吗?”我立刻昏倒。 我实在没办法了,但方同宇却自吹自擂地说:“果子,你放心,我是谁啊,闭着眼睛都能考个北大清华。”在刚刚进高中时,我可是听说方同宇很厉害的啊,可是,为什么他竟掉得这么厉害呢? 看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我的气一下子蹿了上来,我冲他大喊了一句:“方同宇,你对得起我吗?”说完我捂着嘴巴哭着跑开了。 六 方同宇托人给我送来一封信,他在信里只写了一句话:“果子,陪我读完高中,我们一起上大学好吗?”我说方同宇你莫名其妙啊,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啊。他说那你答应了?我说一言为定。他说说假话的是没有耳朵的兔子,我说好,说假话了我下辈子就成为众人的盘中餐。 谁也没有想到,方同宇竟比兔子还快。他用了半年的时间,一下子从班上的倒数第一冲到了班上前三,而且很快就成了数理化的高手。很多老师都要思考一阵子的题,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做了出来。一夜之间,方同宇成了学校里的“神童”。 我懵了,找到方同宇,我说方同宇你不会吃了什么药吧,还是你是火箭啊?方同宇哈哈地笑,他说:“果子,这都是你辅导出来的啊。”我说你就吹吧,我踮起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仔细看了看,说:“方同宇,我怀疑你是不是机器人啊。”看他时,发现他的脸红得像柿子。 方同宇高一完了,成了学校里的明星,虽然他的文科不咋地,但理科却是佼佼者。 某一天我正埋头做作业,一个人影走到我面前,我说走开,别打扰我写作业。那人就是不走,抬头一看,是方同宇。他高兴地说:“果子,我跳级成功,我又回来了。”我说什么意思啊?方同宇兴奋地说:“你这个笨蛋兔子,我跳级了,我又回到这个班级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起来拉住他,激动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一天之后,我终于冷静下来,确定方同宇又回来了,又是那个曾经常常发呆、眼睛清澈、头发帅帅的男生了。 回到家我急忙抱着我的心愿盒亲了又亲,看来真的很神奇啊。我又在盒子里写下一张心愿单,跪在盒子前,默念了许多遍。 七 高三一年里,方同宇是我的助手,帮我捡过无数垃圾。他依然坐在最后一排,不跟其他人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他会问我无数稀奇古怪的问题,偶尔表情忧伤地从我面前走过。他送过我很多巧克力,全部被我收藏起来。他还是喊我“兔子”,悄悄在我桌箱里塞一些小礼物。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就要分别了。 6月8号,我和方同宇一起走出考场,但我已经不能再见他了。分数下来时,我骗他说我跟他填了同一个学校,电话里,他万分激动。但是,仅仅一个半月后,他疯了似的在车站堵住了我,他抱着一只小黑兔哭喊着说:“果子,你是个大骗子,你为什么失言?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上大学的吗?” 我确实骗方同宇了。其实高一那时我就知道我上不了大学。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患了精神病,再加上弟弟还小,我就知道,我上不了大学了。我硬撑着把高中读完,每个假期都去做兼职,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多看一眼方同宇。 那天下着大雨,我没敢抬头,只是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他站在不远处,全身淋得湿透,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的本子啊,笨蛋,高一刚开始我借你的本子,你拿错了,我就看到了你的日记。”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方同宇不好好学习是为了我吗?他的学习成绩差是装的吗? 我不敢再多想,我说:“方同宇,好好读大学吧,你不好好读,我也不会心安的。”然后,转身离去。雨水从发梢落下,冰凉得无法承受。 远远地,我听见方同宇喊:“果子,这只兔子你收下吧,我会听你的话,你等着我好吗?”我抱着方同宇送的兔子,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忽然在车窗里看见一个眼眸清澈、脸蛋干净、头发帅气的男孩,在那里朝我不停地微笑,完全跟梦里的一模一样。 笨蛋女孩稀里糊涂的超级往事 文 / 萱萱 一、傻子的单行道 我想我上辈子肯定是属熊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中考上高中还是差了好几分,因此名正言顺地成了插班生。 我骑单车上学已经有10年的历史了,但到了十字路口我仍然会不由自主地跳下来,小心翼翼地推着单车走人行道,然后才上马路。而待了16年的家,有时我坐公车超过了两个站才想起来,我家已经过了,只得红着脸逃下车,再花一块钱坐回来。所以同桌宋一宁说我:“烟若梅,你再这样下去就完了。” 我每天被宋一宁打击的次数,需要掰着指头数上好几遍。语文课上,我将辛弃疾说成了任贤齐时,宋一宁抱头大喊妈呀,然后将头狠狠砸在课桌上。我的脸则一片绯红。因此我在班上就这么出名了。宋一宁郑重地警告我,如果我下次还要举手回答问题,必须先征得他的同意。 宋一宁这个家伙不爱听讲,不专心做作业,可他的成绩总在我之前。宋一宁趴在课桌上睡觉时,我常常盯着他看,我真想自己能变魔术,用铅笔捅一捅他的白衬衣,他的聪明就会消失,变得比我笨,那该多好。 可是我常常会忘记宋一宁的警告,老师的问题刚问完,我的手就不由得举过头顶,然后激动地站起来回答。可惜我再次答错,将龟兹说成了是一种会放臭屁的虫子。当全班哄堂大笑时,我看见宋一宁用手蒙住眼睛,不停地用头撞课桌。 下课时宋一宁捏着拳头冲我喊:“烟若梅,你能不能比熊聪明一点!”我被吓着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二、宋一宁的咖啡 我哀求宋一宁,让他回忆一下,小时候吃过什么才变得这么聪明。宋一宁就杵着下巴想啊想,最后给出一个答案:咖啡。 因为宋一宁的这句话,我的书包里装满了雀巢咖啡。宋一宁说,如果我坚持每天喝咖啡,一年下来,我的智商一定会突破80。我很感激宋一宁的偏方,并让他陪我一起喝。 宋一宁很为难地说:“虽然说我长大了不喜欢喝咖啡了,但为了哥们,我愿意赴汤蹈火。”我说你去死吧。 事实证明,我上宋一宁的当了。那个学期,我把咖啡当饭一样吃,当水一样喝。喝到我谈到咖啡就想吐时,我才得知一个常识:儿童喝咖啡会造成多动症。宋一宁骗了我,我找到他时,他仍然在偷喝我的咖啡。我用铅笔顶着他的脑袋骂他:“宋一宁,你这个骗子,小心咖啡噎死你。” 宋一宁抬起头嘿嘿地笑,气得我说不出话来。我将书包里的咖啡统统抖落在垃圾桶里,宋一宁大叫着跑过来,从垃圾桶里将咖啡一袋袋捡起来,狡黠地说:“烟若梅,你不要也不要扔掉嘛,浪费就是犯罪啊,罪过罪过。”我真想当场给他一拳头。 宋一宁为了喝咖啡欺骗了我一回,事后还能无赖地说:“以后过节如果想送我什么礼物,就送我咖啡吧。”我再也忍不住了,不顾上课还是下课,大声地回了他一句:“想让我送你咖啡?没门!” 三、凶器是一个仙人球 “咖啡门”后,我强烈要求老师给我调座位,发誓不再跟无赖坐一起。宋一宁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双手合十,不断点头念叨:“佛祖保佑,终于可以不和笨蛋坐一起了,阿弥陀佛。”我急了,抓起桌上的铅笔,狠狠地捅向他的白衬衣。 可是宋一宁总是阴魂不散,我到图书馆后面背英语单词,他就在另一头鬼哭狼嚎地唱歌,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去喊道:“宋一宁,你给我滚开啊,你没看到我在这里背单词吗?”宋一宁缓缓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我,然后指着我哈哈笑起来,直到笑弯了腰,蹲在地上。我说:“你笑什么啊,疯子!”宋一宁笑完后,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很镇定地说:“烟若梅,我记得你的衣服上有一只小熊啊,为什么今天不见了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愣了三秒,然后落荒而逃。我听见身后宋一宁的笑声绕梁三日而不绝。 我到女生宿舍把穿反的衣服换回来,满头大汗地回到教室时,距离下午上课还有7分钟。宋一宁见我,便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讲台上,激动地对着全班说:“我告诉大家一个国际笑话,今天,啊……”没等宋一宁将话说完,我就将讲桌上的小仙人球摁在了他的手背上。 宋一宁一声惨叫,看着他手上冒出来的血珠子,我吓坏了,背着书包撒腿就跑。我像风一样冲出教学楼,将刚上楼道的班主任撞翻在地,而事后我对此事毫无印象,只记得听见宋一宁在三楼上喊:“烟若梅,你这个小人……” 四、赔偿一只宠物 我是在逃跑后的第二天被班主任“缉拿归案”的。我在众目睽睽下走进教室,听见有同学小声地说:“她就是凶手。”我准备厚着脸皮去道歉,可宋一宁请假了。 看着宋一宁空空的课桌,我有些害怕,宋一宁的手不会残废了吧,那我会不会坐牢啊。宋一宁请假的三天里,我的手一阵阵冰凉,只好买了一双棉手套,大晴天地戴着招摇过市。 三天后,宋一宁托着裹着纱布的手回来了。一上午,我都不敢抬头,低着头将书上的课文抄了好几遍。要下课时,我突然被一个不明物体敲中脑袋,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纸团。宋一宁在纸团上写了一行字:“下课后,操场见。”我意识到,这次我死定了。 所以下课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教室,就在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宋一宁从后面逮住了我的书包。 我乖乖地跟着宋一宁来到操场边,我说:“宋一宁,你想怎么样?反正事情都出了,你说个数吧,我赔你医药费。”宋一宁呆呆地看着篮球架,隔了很长时间才问我:“烟若梅,你说我还能打球吗?最近我总觉得这只手一直在颤抖。” 啊,我赶紧伸手去摸他裹着纱布的手,用手指捅了捅,然后默念了几句。宋一宁很紧张地问:“干什么啊,烟若梅,你在念什么啊?”我说我是在诅咒你这辈子都打不成篮球了,你信吗? 宋一宁呵呵地笑了几声。我没告诉宋一宁,我是在为他祈祷。宋一宁没有要我赔他医药费,他说烟若梅,我想要一只小熊,你就赔我一只熊吧。 五、长头发的熊 我送了宋一宁一个毛毛熊,宋一宁似乎很开心,他抱着篮球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悄悄躲在操场边的花坛背后,看宋一宁打球。 我把背单词的地方选在了花坛背后,不看宋一宁,只听他时轻时重的篮球声。我捧着英语书,吃着零食,心不在焉地背,一个英语单词背了好几十遍还没记住,反而缩在树下睡着了。宋一宁的篮球就不歪不斜砸在我的书上。我“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抬头时,面前站着高高的宋一宁。 宋一宁像看猩猩一样看着我,我东张西望、不知所措时,宋一宁把手伸了过来。我的心跳得厉害,宋一宁说:“烟若梅,你太强悍了,大中午的顶着太阳背书啊。”我挪了挪屁股,发现屁股下面有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一包棉花糖被我坐在了屁股下面。宋一宁见状转过头捂着嘴笑。我则抱着书红着脸迅速逃走。 上课时,我将脸藏在长长的头发里,被老师点名。宋一宁又打击我,女生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不服气,第二天就进了理发店,将头发剪得比男生的还短。 宋一宁在教室门口见到我时被吓坏了,愣了几秒钟后一个劲地用手捶着大腿笑。其实我剪头发时还很认真地想过,我的笨是不是就是因为头发,将大脑的营养全拿来长头发了。可宋一宁说这是笨蛋才会有的想法。 于是我又不得不去买了一顶帽子,将自己的“光头”遮起来,大热天戴着手套和帽子,在校园里走。宋一宁见了我,一步三回头地叹息:“烟若梅,你是牛人。” 六、傻子要飞得更高 期末考试临近时,宋一宁的手终于解下了纱布。他将被纱布裹得白嫩嫩的手展示给我看,我嘘嘘了一阵,装作很不屑的样子。 宋一宁死性不改,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看体育杂志,下课后又肆无忌惮地抱着篮球到球场砸篮球筐。我暗自高兴,心想期末考试一定要超过宋一宁,让他知道什么叫勤能补拙。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我的课桌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些零食。不用说,那是宋一宁放的。我暗自高兴了很久,上课吃零食的习惯有增无减,喜欢的不喜欢的,统统往嘴里塞。 工夫不负有心人,期末考试,我超过了宋一宁,而且超得很离谱。拿成绩单时,我吹着口哨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宋一宁的眼神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假期里宋一宁给我打电话,他可怜巴巴地说:“烟若梅,你考得那么好,能请我喝喝咖啡吗?我友情赞助杯子,还可以打球给你看。” 我说我请你喝西北风吧,然后挂了电话。我在空间里写下一句话:再见,疯子,傻子要飞得更高。 七、天上掉下很多纸团 高三最后一学期,我的成绩突飞猛进,在作文比赛中获奖,在英语比赛中获奖,而宋一宁则一落千丈。他不再抱着篮球去操场狂欢,只是趴在课桌上乱涂乱画。我知道,他是想超过我,他自诩智商在120,怎么会甘心输给一个智商80的女生呢?他越是着急,我越是高兴。 可是宋一宁没有善罢甘休,他开始骚扰我。上课的时候,我的头顶会时不时地飞来一个纸团,不偏不倚恰好砸在脑袋上。据目击者讲,纸团就是出自宋一宁之手。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理会,心想不让宋一宁的奸计得逞,你宋一宁扔你的纸团,我听我的课。 可是后来实在忍不下去了,因为每节课都会有纸团砸在我的脑门上。数学课上,我啪的将课桌拍得很响,站起来转过身指着宋一宁说:“宋一宁,你是想用纸团把我砸笨吗?我已经够笨了,你可以收手了吧。” 宋一宁就这样被请到办公室,宋一宁写了长长的保证,保证以后不再打扰我了。我和宋一宁断绝了同学关系,同在一个教室里,却谁也不跟谁说话。我们也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我经常被表扬,而宋一宁则常常被批评,成了“方仲永”一样的反面教材。 哼,这就是扔纸团的后果,我嘲笑他,宋一宁不说话,手里依然不停地捏纸团。我叹息,说宋一宁,再这么下去,你就完了。宋一宁站起来,将纸团恨恨地扔出窗子。 八、傻子从来没有变聪明 距离高考30天时,宋一宁最后一个纸团再次砸中我的脑袋。可是我根本不关心了,其实我是想等高考完了再收拾他,我将他扔的纸团全部收藏起来,装在一个小盒子了,计划高考完了再拿出来,仔仔细细砸砸他的脑袋。 宋一宁的高考考得很差,据说他得了全班最低分,甚至是全校最低分。得知消息时,我正骑着单车载着一盒子纸团要去找宋一宁算账。可是,宋一宁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 班主任说宋一宁高考没考好,是因为在考场上,他几乎写不成字,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我的脑子里轰的一下,难道是那个仙人球?我是罪人啊。 看着一盒子纸团,我的泪水淹没视线。我坐在操场边的花坛背后,将宋一宁的纸团一个个展开,我呆住了,原来每一个纸团里,都写着一行字:“烟若梅,医生说我患了‘帕金森’,手一拿东西就抖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不可饶恕的事,上天罚我这么年轻就患这种病。” 宋一宁扔纸团,是想让我鼓励他,他打不成篮球,写不了字了,可想他心里有多难受。可是,我却将纸团当做了他的报复。我用力地捏紧纸团,纸团重得我几乎抬不起手。我擦干眼泪,想冲到某个僻静的地方大哭一场,可是我却一跤跌了下去,膝盖蹭出了血。 原来傻子还是傻子,傻子并没有变聪明。我狼狈地坐在地上,任泪水像雨点一样将盒子里的纸团一一打湿。 笨蛋女孩稀里糊涂的超级往事 文 / 萱萱 一、傻子的单行道 我想我上辈子肯定是属熊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中考上高中还是差了好几分,因此名正言顺地成了插班生。 我骑单车上学已经有10年的历史了,但到了十字路口我仍然会不由自主地跳下来,小心翼翼地推着单车走人行道,然后才上马路。而待了16年的家,有时我坐公车超过了两个站才想起来,我家已经过了,只得红着脸逃下车,再花一块钱坐回来。所以同桌宋一宁说我:“烟若梅,你再这样下去就完了。” 我每天被宋一宁打击的次数,需要掰着指头数上好几遍。语文课上,我将辛弃疾说成了任贤齐时,宋一宁抱头大喊妈呀,然后将头狠狠砸在课桌上。我的脸则一片绯红。因此我在班上就这么出名了。宋一宁郑重地警告我,如果我下次还要举手回答问题,必须先征得他的同意。 宋一宁这个家伙不爱听讲,不专心做作业,可他的成绩总在我之前。宋一宁趴在课桌上睡觉时,我常常盯着他看,我真想自己能变魔术,用铅笔捅一捅他的白衬衣,他的聪明就会消失,变得比我笨,那该多好。 可是我常常会忘记宋一宁的警告,老师的问题刚问完,我的手就不由得举过头顶,然后激动地站起来回答。可惜我再次答错,将龟兹说成了是一种会放臭屁的虫子。当全班哄堂大笑时,我看见宋一宁用手蒙住眼睛,不停地用头撞课桌。 下课时宋一宁捏着拳头冲我喊:“烟若梅,你能不能比熊聪明一点!”我被吓着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二、宋一宁的咖啡 我哀求宋一宁,让他回忆一下,小时候吃过什么才变得这么聪明。宋一宁就杵着下巴想啊想,最后给出一个答案:咖啡。 因为宋一宁的这句话,我的书包里装满了雀巢咖啡。宋一宁说,如果我坚持每天喝咖啡,一年下来,我的智商一定会突破80。我很感激宋一宁的偏方,并让他陪我一起喝。 宋一宁很为难地说:“虽然说我长大了不喜欢喝咖啡了,但为了哥们,我愿意赴汤蹈火。”我说你去死吧。 事实证明,我上宋一宁的当了。那个学期,我把咖啡当饭一样吃,当水一样喝。喝到我谈到咖啡就想吐时,我才得知一个常识:儿童喝咖啡会造成多动症。宋一宁骗了我,我找到他时,他仍然在偷喝我的咖啡。我用铅笔顶着他的脑袋骂他:“宋一宁,你这个骗子,小心咖啡噎死你。” 宋一宁抬起头嘿嘿地笑,气得我说不出话来。我将书包里的咖啡统统抖落在垃圾桶里,宋一宁大叫着跑过来,从垃圾桶里将咖啡一袋袋捡起来,狡黠地说:“烟若梅,你不要也不要扔掉嘛,浪费就是犯罪啊,罪过罪过。”我真想当场给他一拳头。 宋一宁为了喝咖啡欺骗了我一回,事后还能无赖地说:“以后过节如果想送我什么礼物,就送我咖啡吧。”我再也忍不住了,不顾上课还是下课,大声地回了他一句:“想让我送你咖啡?没门!” 三、凶器是一个仙人球 “咖啡门”后,我强烈要求老师给我调座位,发誓不再跟无赖坐一起。宋一宁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双手合十,不断点头念叨:“佛祖保佑,终于可以不和笨蛋坐一起了,阿弥陀佛。”我急了,抓起桌上的铅笔,狠狠地捅向他的白衬衣。 可是宋一宁总是阴魂不散,我到图书馆后面背英语单词,他就在另一头鬼哭狼嚎地唱歌,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去喊道:“宋一宁,你给我滚开啊,你没看到我在这里背单词吗?”宋一宁缓缓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我,然后指着我哈哈笑起来,直到笑弯了腰,蹲在地上。我说:“你笑什么啊,疯子!”宋一宁笑完后,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很镇定地说:“烟若梅,我记得你的衣服上有一只小熊啊,为什么今天不见了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愣了三秒,然后落荒而逃。我听见身后宋一宁的笑声绕梁三日而不绝。 我到女生宿舍把穿反的衣服换回来,满头大汗地回到教室时,距离下午上课还有7分钟。宋一宁见我,便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讲台上,激动地对着全班说:“我告诉大家一个国际笑话,今天,啊……”没等宋一宁将话说完,我就将讲桌上的小仙人球摁在了他的手背上。 宋一宁一声惨叫,看着他手上冒出来的血珠子,我吓坏了,背着书包撒腿就跑。我像风一样冲出教学楼,将刚上楼道的班主任撞翻在地,而事后我对此事毫无印象,只记得听见宋一宁在三楼上喊:“烟若梅,你这个小人……” 四、赔偿一只宠物 我是在逃跑后的第二天被班主任“缉拿归案”的。我在众目睽睽下走进教室,听见有同学小声地说:“她就是凶手。”我准备厚着脸皮去道歉,可宋一宁请假了。 看着宋一宁空空的课桌,我有些害怕,宋一宁的手不会残废了吧,那我会不会坐牢啊。宋一宁请假的三天里,我的手一阵阵冰凉,只好买了一双棉手套,大晴天地戴着招摇过市。 三天后,宋一宁托着裹着纱布的手回来了。一上午,我都不敢抬头,低着头将书上的课文抄了好几遍。要下课时,我突然被一个不明物体敲中脑袋,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纸团。宋一宁在纸团上写了一行字:“下课后,操场见。”我意识到,这次我死定了。 所以下课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教室,就在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宋一宁从后面逮住了我的书包。 我乖乖地跟着宋一宁来到操场边,我说:“宋一宁,你想怎么样?反正事情都出了,你说个数吧,我赔你医药费。”宋一宁呆呆地看着篮球架,隔了很长时间才问我:“烟若梅,你说我还能打球吗?最近我总觉得这只手一直在颤抖。” 啊,我赶紧伸手去摸他裹着纱布的手,用手指捅了捅,然后默念了几句。宋一宁很紧张地问:“干什么啊,烟若梅,你在念什么啊?”我说我是在诅咒你这辈子都打不成篮球了,你信吗? 宋一宁呵呵地笑了几声。我没告诉宋一宁,我是在为他祈祷。宋一宁没有要我赔他医药费,他说烟若梅,我想要一只小熊,你就赔我一只熊吧。 五、长头发的熊 我送了宋一宁一个毛毛熊,宋一宁似乎很开心,他抱着篮球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悄悄躲在操场边的花坛背后,看宋一宁打球。 我把背单词的地方选在了花坛背后,不看宋一宁,只听他时轻时重的篮球声。我捧着英语书,吃着零食,心不在焉地背,一个英语单词背了好几十遍还没记住,反而缩在树下睡着了。宋一宁的篮球就不歪不斜砸在我的书上。我“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抬头时,面前站着高高的宋一宁。 宋一宁像看猩猩一样看着我,我东张西望、不知所措时,宋一宁把手伸了过来。我的心跳得厉害,宋一宁说:“烟若梅,你太强悍了,大中午的顶着太阳背书啊。”我挪了挪屁股,发现屁股下面有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一包棉花糖被我坐在了屁股下面。宋一宁见状转过头捂着嘴笑。我则抱着书红着脸迅速逃走。 上课时,我将脸藏在长长的头发里,被老师点名。宋一宁又打击我,女生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不服气,第二天就进了理发店,将头发剪得比男生的还短。 宋一宁在教室门口见到我时被吓坏了,愣了几秒钟后一个劲地用手捶着大腿笑。其实我剪头发时还很认真地想过,我的笨是不是就是因为头发,将大脑的营养全拿来长头发了。可宋一宁说这是笨蛋才会有的想法。 于是我又不得不去买了一顶帽子,将自己的“光头”遮起来,大热天戴着手套和帽子,在校园里走。宋一宁见了我,一步三回头地叹息:“烟若梅,你是牛人。” 六、傻子要飞得更高 期末考试临近时,宋一宁的手终于解下了纱布。他将被纱布裹得白嫩嫩的手展示给我看,我嘘嘘了一阵,装作很不屑的样子。 宋一宁死性不改,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看体育杂志,下课后又肆无忌惮地抱着篮球到球场砸篮球筐。我暗自高兴,心想期末考试一定要超过宋一宁,让他知道什么叫勤能补拙。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我的课桌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些零食。不用说,那是宋一宁放的。我暗自高兴了很久,上课吃零食的习惯有增无减,喜欢的不喜欢的,统统往嘴里塞。 工夫不负有心人,期末考试,我超过了宋一宁,而且超得很离谱。拿成绩单时,我吹着口哨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宋一宁的眼神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假期里宋一宁给我打电话,他可怜巴巴地说:“烟若梅,你考得那么好,能请我喝喝咖啡吗?我友情赞助杯子,还可以打球给你看。” 我说我请你喝西北风吧,然后挂了电话。我在空间里写下一句话:再见,疯子,傻子要飞得更高。 七、天上掉下很多纸团 高三最后一学期,我的成绩突飞猛进,在作文比赛中获奖,在英语比赛中获奖,而宋一宁则一落千丈。他不再抱着篮球去操场狂欢,只是趴在课桌上乱涂乱画。我知道,他是想超过我,他自诩智商在120,怎么会甘心输给一个智商80的女生呢?他越是着急,我越是高兴。 可是宋一宁没有善罢甘休,他开始骚扰我。上课的时候,我的头顶会时不时地飞来一个纸团,不偏不倚恰好砸在脑袋上。据目击者讲,纸团就是出自宋一宁之手。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理会,心想不让宋一宁的奸计得逞,你宋一宁扔你的纸团,我听我的课。 可是后来实在忍不下去了,因为每节课都会有纸团砸在我的脑门上。数学课上,我啪的将课桌拍得很响,站起来转过身指着宋一宁说:“宋一宁,你是想用纸团把我砸笨吗?我已经够笨了,你可以收手了吧。” 宋一宁就这样被请到办公室,宋一宁写了长长的保证,保证以后不再打扰我了。我和宋一宁断绝了同学关系,同在一个教室里,却谁也不跟谁说话。我们也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我经常被表扬,而宋一宁则常常被批评,成了“方仲永”一样的反面教材。 哼,这就是扔纸团的后果,我嘲笑他,宋一宁不说话,手里依然不停地捏纸团。我叹息,说宋一宁,再这么下去,你就完了。宋一宁站起来,将纸团恨恨地扔出窗子。 八、傻子从来没有变聪明 距离高考30天时,宋一宁最后一个纸团再次砸中我的脑袋。可是我根本不关心了,其实我是想等高考完了再收拾他,我将他扔的纸团全部收藏起来,装在一个小盒子了,计划高考完了再拿出来,仔仔细细砸砸他的脑袋。 宋一宁的高考考得很差,据说他得了全班最低分,甚至是全校最低分。得知消息时,我正骑着单车载着一盒子纸团要去找宋一宁算账。可是,宋一宁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 班主任说宋一宁高考没考好,是因为在考场上,他几乎写不成字,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我的脑子里轰的一下,难道是那个仙人球?我是罪人啊。 看着一盒子纸团,我的泪水淹没视线。我坐在操场边的花坛背后,将宋一宁的纸团一个个展开,我呆住了,原来每一个纸团里,都写着一行字:“烟若梅,医生说我患了‘帕金森’,手一拿东西就抖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不可饶恕的事,上天罚我这么年轻就患这种病。” 宋一宁扔纸团,是想让我鼓励他,他打不成篮球,写不了字了,可想他心里有多难受。可是,我却将纸团当做了他的报复。我用力地捏紧纸团,纸团重得我几乎抬不起手。我擦干眼泪,想冲到某个僻静的地方大哭一场,可是我却一跤跌了下去,膝盖蹭出了血。 原来傻子还是傻子,傻子并没有变聪明。我狼狈地坐在地上,任泪水像雨点一样将盒子里的纸团一一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