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情诗与剑榜》 第1章 从小定下娃娃亲,长大不愁没有妻! 大唐开元二十四年,八月初五日,皇帝李隆基的生日。 “今天神武皇帝‘千秋节’宴,陈家二郎也会去吗?” 芳龄六岁的柳绘小娘子,正被老娘强迫着在铜镜前梳妆,但小姑娘的心思并不这上面: “阿母呀,我问你呢,陈家二郎——” “哎呀呀,还要再问多少遍呢?”尹氏又好气又好笑:“会去的,肯定会去的!今个儿是‘圣人’生辰,大酺天下,能到圣人的御前宴饮可是莫大荣耀哩!谁不想去?如果不是你陈家叔父现在正在封丘任上,离洛阳不远,还没有到洛阳祝贺圣人千秋之喜的资格呢!” 柳绘小娘子口中的“陈家二郎”,是大唐河南道、汴州封丘县县丞陈兼的二儿子陈成。 也不知道这陈兼是哪门子的运气,生这孩子十分了得,半岁就能识得“之、无、操”三个字,七个月就能说话,三岁诵六甲,五岁观百家,七岁得到一本奇书,看完写出来的大赋能和汉代司马相如相媲美,长得还跟易烊千玺,啊不,潘安宋玉似的一副模样,以“神童”闻名乡里。 去年二月的时候,皇帝在洛阳赐宴新任命的县官,同样作为大唐低级别官僚的柳父察躬便与陈二郎的老爸陈兼相识,二人一见如故,结为莫逆。偶然一次,柳父看到陈家二子的诗文,大吃一惊说:“此等文章怎么可能出自稚童之手?岂天与之摛翰振藻也?!”当即断定这小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软磨硬泡着要与陈兼结为儿女亲家,陈兼当然乐见其成啦。 当时人注重门阀,士族只与士族联姻,看不上寒门子弟,“河东柳氏”和“颍川陈氏”都是名门望族,祖上那些大官、名士的名单列出来都能吓死人,两家在本朝都出过宰相,陈兼、陈成更是南朝皇帝陈霸先之后,“凤子龙孙”,只是到了柳察躬和陈兼这一代,两家都已家道中落,风光不再,这却更加使同病相怜的二人惺惺相惜,感同身受了。 结亲一事或许是两个无聊的老爸一时戏言,毕竟孩子年龄都还小,不急一时,但当玩笑话传到柳绘小娘子耳中,大人们往往又喜欢用这些事逗小朋友玩,不谙世事的小妮子当了真,时常缠着老娘询问她那“未婚夫婿”陈家老二的信息,惹得老娘苦笑不得。 小姑娘又想亲眼看看对方是什么模样,却一直没有机会。 今夜可算等到了! 从阿母口中得到确切回复,小姑娘很开心。 可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了——自己细长秀气的眉毛被老娘涂得越来越宽阔,到最后简直成了两团黑漆! 脸蛋也被涂成红彤彤的两坨! 镜子中原本精致可爱的小姑娘变得越来越奇怪,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爱美的柳小娘子的小嘴不由得越来越扁,老大不高兴! 画成这样能叫美嘛?大唐朝的女人们都是怎么想的呀! 难看至斯! 她却不知道这套眉形在开元年间非常流行,唤作“阔山眉”。 “别乱动呀!”老娘按住她细肖的肩头,盯着此前给女儿梳好、高耸于发顶的一对丫髻打量(所谓的“哪吒头”是也)——看是不是刚刚好对称,嘴上道:“晚上随娘出门可要懂礼、知节,咱娘儿俩可不能出一点差错,损伤到我们‘河东柳氏’的清名呀!”拔了拔高女儿的发髻,更顺眼了,却仍嫌女儿的眉头不够宽、不够“时尚”,又用力持眉笔扫了扫——扫得小姑娘嘴嘟得更高了! 她心想:父亲大人也就一介县令,圣人底下有那么多大官儿呢,谁会注意我们俩呀! 只要能看到陈家二郎,不就够了? …… 神都洛阳紫微城正门,五凤楼下——圣人的大宴在这里进行。 虚岁52岁的大唐天子李隆基,御极天下已经是第25个年头了。 现在他仍然是活着的“圣人”,自然不会用到庙号“玄宗”或谥号“明皇”。 18岁的杨玉环此时还是他儿子寿王李瑁的妃子,自然也不是“杨贵妃”。 圣人如今最喜欢的女人是寿王李瑁的老娘武惠妃,也就是后来所谓的“杨贵妃”的亲“婆婆”。 作为宴席之地,五凤楼高大巍峨,洛阳城的各处都遥遥可见,楼有两重宫观,上面的叫做“紫微观”,连阙耸天,上干青云!高达一百二十尺!(足有36米高,如今故宫的午门也就35米这样) 檐牙高啄,绮丽壮观,天上宫阙,也不过如此了! 这是前朝隋炀帝营建东都时所修,那时叫“则天门”,奢华程度令隋炀帝的表哥、唐高祖李渊也咋舌:表弟这混小子,也太浪费,太奢靡了啊! 咱大唐朝可不能这样! 所以他当了皇帝后选择…… 将这里一把火烧掉…… (以后又重建好了,再经当今皇帝李隆基的奶奶武曌修整,重新恢复昔日壮观景象。正因为这位老奶奶每次出入洛阳皇宫都要过这“则天门”,所以大家都叫她“武则天”。) 当柳绘小娘子随老娘来到五凤楼下时,那里早已人头攒动,拥堵不堪—— 洛阳的百姓们争相挤在“警戒线”外,等待一睹圣人与娘娘(武惠妃)的风采。 柳绘和老娘好不容易才通过密集的人群,却看到前方一整队金吾卫,手持白梃肃然而立,与人群中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百姓们在“鸿沟”这一头,大官儿和他们的家眷就在那一头了。 话说大唐有东西二京,除了武则天时期定都洛阳,都是西京长安为主,东都洛阳为辅,圣人每隔几年,间或驾临洛阳,一旦举行“大酺”、歌舞表演,即便五凤楼足够高大,楼下“五凤楼广场”足够开阔,可洛阳是“超级一线城市”,几十万居民,都来看热闹,仍然“使不开场面”。去年二月圣人也在五凤楼赐宴,围观的群众都挤疯了,差点发生大面积踩踏事件,皇上都很头疼,最后高力士公公举荐了一个能人,河南县丞严安之,严安之到了之后绕着楼下场地画了一道线说:“越线者打死!”吓得洛阳老百姓再也不敢越界。 哪怕不是第一次见皇宫,但看到宫室的壮丽,人群如潮水,现场盔甲嶙嶙的金吾卫携带着的肃然杀气,柳绘小姑娘也不由得感觉压力山大,紧紧拉着阿母的衣襟,呼吸也不敢大喘气。 老百姓不敢越界,作为大唐基层公务员家属的柳家母女还是可以更进一步的,在查验她俩的文证后,金吾卫便放二人过了线,引得身后群众一阵羡慕。 官与民,毕竟还是不同呀! 起码他们看晚会的时候可以坐前排呢! 时间还早,楼上圣人与贵妃娘娘也还没到,各县来的鼓乐手们却已经开始了“乐队的盛夏”,现场奏起“今天是个好日子”“好运来”之类的喜气洋洋的歌曲。(实际应为《龙池乐》、《功成庆善乐》、《秦王破阵乐》这些。) 在现场侍者的引领下,柳绘和阿母到了“警戒线”边的一块区域暂且安置——别看“河东柳氏”诺大威名听着吓人,实际上即便可以在皇帝的生日宴上忝得席位,想都别想肯定是末席啦。 末席就末席咯! 比没有位置的小老百姓还是要强的,听着喜气洋洋的音乐,小姑娘也不那么紧张了。 而且呢,陈家二郎的老爹官职也低,席位好不到哪去。 那么—— “陈家二郎现在在哪呢?”柳绘小娘子东看看,西望望,也不知道他现在来了没有。 于此同时,陈成陈二郎一袭白衫,剑眉星目,唇若涂朱,负手而立,仰视着面前高大的城楼,思绪万千! 后世说起宫殿的奢靡壮丽,最极限的恐怕就是秦始皇的阿房宫和隋炀帝的东都了?盛唐的大明宫和明清故宫似乎都要靠后一点点。(当然传说是传说,不一定能当真。) 陈成慨然一叹:神都之名,果不欺我! “啊——”陈二郎轻轻一扬手—— 身边皮肤挺黑的伴读小书童江森见状,知道这是二公子每次要吟诗的起手式,连忙倾下身子,取出装备、一手纸一手笔,准备第一时间记录下公子的好词佳句! “啊——”陈成猛一仰头:“啊——啊嚏!” 打了一个响破天的喷嚏! 引得周遭金吾卫都纷纷侧目! 陈成十分尴尬,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是谁?谁在念叨我?” “……”书童颇为无语:“我还以为公子又要写什么好诗呢!”听旁人说二公子可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要不然哪能那么容易就写出数不尽的诗来! “谁说没有?”陈成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听好了!给我记!” 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前方五凤楼120米绵延的长度,一本正经道: “远看城墙齿锯锯,近看城墙锯锯齿!” 江森:“……”这特么算什么诗…… 陈成瞪他一眼:“急什么?这不还有两句嘛!若把城墙倒过来——” “怎么样?!”江森还有些许期待。 陈成神气活现,又把手背到了身后:“上边不锯——下面锯!” “……”江森差点把笔扔了:“爷——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大唐朝笑死了人,可没有蚂蚁花呗来继承…… 陈成放声大笑:“开个玩笑,不要那么介意嘛!吟诗而已,有什么难的?让我写,别说一首诗,便是立即作一万首也不是难事!” “今日,你且看我怎样在圣人御前显眼!” “一场泼天也似的富贵,正等着我哩!” 陈成说完,双手像两株海草般地左右摇摆,脚步像吃了撒尿牛丸般销魂妖娆,手舞足蹈地通过了前方金吾卫的警戒线…… 第2章 千秋节诗歌大赛! “陈家二郎——来了!” 尹氏的一声轻唤,把正恹恹欲睡的柳绘小娘子惊醒。 柳绘与老娘来得早,已经在五凤楼下多时。楼下场地宽阔,也有十六人的大方桌、十二人的长桌、胡凳、长椅、席子可供入座,桌面摆满了各色糕点、果实、酒水,往来人欢声笑语,应酬不绝。 百姓那边粗麻葛布,官眷这边绸缎绫罗,即便开元盛世民间已然极为富庶,两相对比仍然十分明显。 但相同的是,同处太平盛世的大唐子民们心中是一样的快乐无忧。 这个时候不像后世有周杰伦、林俊杰、中国新说唱,音乐奏来奏去就那么几首,何况许多县城来的乐队演奏水平本就不高,略显无聊。虽然老娘与那些来自“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家的妇女们聊得很是欢洽,却没有一件是柳小娘子感兴趣的,聊陈二郎的话还马马虎虎。 在这叽叽喳喳、嗡嗡啦啦的噪音中小姑娘很快就困了,。 一声“陈家二郎来了”让小姑娘立马横扫疲劳,做回自我,她一下子亮起一双晶莹眸子,顺着老娘手指的方向去看—— 陈成今日一袭圆领窄袖的月白色缺胯衫,没到“弱冠”年龄,却也装模作样地搞来了一套黑色幞头戴上,下别丝葛施巾,因为现在个头还小,这一身装扮略显肥大,加上他故作“老气横秋”的矜持,显得颇有些“反差萌”,引人发笑。 但陈成自己还不自知,对这身行头颇为满意。 此刻这家伙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县城来的乐手们鼓足腮帮摆弄那些他没怎么瞧过的古代乐器。 “你道如何?”尹氏“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态,自见这小子机敏可爱,向来对他有几分欢喜,女儿天天嚷嚷着要看他,现在真见到了,也很感兴趣女儿的反应—— “陈二郎他——陈二郎他——”柳小娘子指着对方的方向嗫嚅着。 “他怎样?”尹氏大感有趣,继续问。 柳绘萌萌的大眼睛瞪得更圆,脱口而出道:“陈二郎!他的书童!好黑呀!好黑好黑呀!” 尹氏:“……” 姑娘!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啊…… 难怪柳绘觉得新奇,陈成带来的书童皮肤黑得出奇! 不是小麦色那种黑,而像是刚从炭堆里掏出来的那种黑…… 不但黑,这书童的个头还特别高,明明是个半大小子,却分明接近成年人的身高了,炭黑的脸,加上身上穿着左赤右绿的袒露“半臂”的锦衫,颜色的极不协调很难不引入注意。 大食人、也就是阿拉伯人,会向大唐贩卖名为“昆仑奴”的黑人奴隶,南洋也会有黑皮肤的土着人来大唐,但像他这样黑得彻底的还真是少见! “那是你陈叔父家的‘江森’——”尹氏无可奈何地跟女儿介绍道,可还没容她说完,女儿又一惊一乍地尖叫:“哇!” “又……又咋了?” “陈家二郎,陈家二郎——”柳绘扯着母亲的衣襟:“他长得好白呀!” 尹氏:“……”可不是么,和黢黑的江森一比,陈成这小子能不雪白雪白的么…… 柳绘摇摇头,又点点头,像真的被惊住了,喃喃地又说了一遍:“陈家二郎!真的好白好白呀!” 尹氏:“……” …… “谁在念叨我?”陈成环顾四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位熟人。 “从母在上,侄儿——有礼了!”陈成看到老爹好友柳察躬的老婆,连忙收了轻浮浪荡的样子,疾步过来敛衣行礼。 可不得恭敬一点么!这可是他未来的丈母娘! 哄好了她老人家,不用车,不用房,想娶媳妇随便扛! “免礼,免礼!”尹氏并不老,现在才二十岁出头,蛮漂亮,笑呵呵的,看这个懂礼貌的小盆友愈发顺眼,陈兼柳察躬兄弟相称,她与陈兼的夫人便以姐妹相称,陈成叫她“姨娘”也不算错。 尹氏询问了陈兼和他的“封丘乐队”的情况,又问候了陈成在家待产的老娘的近况,陈成都一一作答。 “这样看来,”尹氏捂嘴轻笑:“不久我们就快要见到‘陈家三郎’了……” “三郎哪里轮得上哟!”陈成苦笑,指了指自己:“按我在大家族里的排行,都已经排到十一了,要是我娘这次还是个弟弟,只怕已经是十四郎,十五郎了!”摇摇头,心想:古代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计划生育这点不太好,家里没有五六个孩子,都算不上人丁兴旺。 陈成并不能算“陈家二郎”,按这时候的习惯,他应该叫“陈十一郎”——有点武侠小说里大侠的感觉。 当然陈成并不太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所以就算硬要喊他“陈二郎”他也答应——只要不喊他如今上在家族族谱上的那个名字就行。 “倒是从母您,”陈成顺口道:“赶紧为柳叔父再生一个‘柳大郎’才对。”柳察躬目前还只有柳绘这么一个女儿。 “你这孩子!”尹氏俏脸绯红,又有些好笑,小声嗔怪道:“那是想生就能立即生的嘛!” 尹氏跟这个小可爱聊得很开心,良久才想起来自己也带了个“小可爱”:“哎哟,成儿还没有见过你家世妹?今天我把她也带来了,你看——”转身一看,却哪里看到柳绘的半分影子? 心里奇怪:这小丫头片子片刻功夫,跑哪里去了? 陈成没看到自己的小媳妇儿,并不多在意,这年龄的小屁孩肯定是遍地嬉闹啦!他也不习惯带小孩玩。(尽管在别人眼中他自己现在也还是个小屁孩!)与尹氏打完招呼,自己带了江森挑了一块人少的地方,铺了一张自带的席子,闭上眼睛,正襟危坐,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休息!休息一会儿! 今天需要费神的时候还有很多呢! “哎呀,那个就是封丘陈县丞家的小神童呀!” “这小娃儿一生下来就会说话、会认字哩!” “好可怜(爱)哟!我好想去捏捏他的小脸!”大唐朝的妇女们七嘴八舌地八卦着传闻中关于陈成的一些事迹,例如:生来辨之无,一岁能读书,三岁做了诗,五岁打老虎,老虎没打到,打到小松鼠…… 对于这些长舌妇的议论,陈成算是司空见惯,完全屏蔽,不理不睬。 尹氏见他小小年龄,气度从容,如此喧闹非凡的场合仍能保持不受外界干扰,宠辱不惊,又是心中暗暗赞叹,这个小女婿蛮靠谱! 只是这时…… “嘿嘿,嘿嘿。” 鬼鬼祟祟的柳绘从母亲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 “你呀,刚刚跑哪里去了!”她突然冒了出来,险些吓尹氏一跳,语气温柔地嗔怪道。 柳小娘子不答话,又往席地而坐、闭目养神的陈家——十一郎看了一眼,仍道: “陈家十一郎——真的好白好白好白呀!” 尹氏:“……” 姑娘你能不能换个新鲜一点的词…… …… 时间推移,场地中忽然平地惊雷,一声沉重的鼓声! 令人精神一振! 柳绘与母亲扭头看时,地方乐队已然退到一旁,代之以衣着繁复,规模庞大的“国家交响乐团”出来了! 当御用乐工们奏起皇帝李隆基亲自参与谱曲的《千秋乐》,在场无论是官还是民,都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这预示着千秋节的庆祝活动正式开始了! 伴随着宏大的配乐,五凤楼下的场地中也涌入了各式各样表演的人群,角抵(摔跤)、跳剑(抛、接利剑)、寻橦(攀爬长杆)、蹴鞠(踢球)、踏绳(走钢丝)、舞于竿颠(踩高跷)……各种杂耍,全在场地中一一展现,让第一次看到如此辉煌壮观表演的柳绘惊愕得目瞪口呆,直看得如痴如醉,外事不知,谁还管陈十一郎白不白呀! 一轮轮的演出,你方唱罢我登场,观众们也响起一轮轮的掌声,高潮迭起! 忽然,乐工们奏起《裴将军满堂势》,场地中的各种演员们四散退去,场外的观众掌声和呐喊声却更加热烈了! “是她!” “她来了!” “终于等到了!” 洛阳老百姓们喜形于色,却让不明所以的柳绘一头雾水,直牵着老娘的衣袖轻声问:“谁呀?他们说的是谁呀?” 尹氏也踮着脚尖在看,笑道:“是她——” “公孙大娘来了!” 柳绘一听,也立即兴奋得不行—— 她也听说过,公孙大娘堪称如今大唐的第一“剑器”高手! 她的剑器舞姿矫若惊龙,一舞可以惊动天下! 难怪现场的这些老百姓都如此激动呢! 柳绘小脸通红,也跳起来不断拍手,却忽然想起一茬——转头看向她那娃娃亲的对象。 可令她诧异的是,陈成仍然如表演开始前一样,紧闭双目,坐如枯松,对周围一切似乎置若罔闻! 哪怕表演如此热闹,音乐如此震耳,八月初五的气温也仍炽热! 只看到他口中不断叨念着,只是隔太远,听不到他在叨念什么。 佛经?论语?还是别的? 那皮肤黢黑的书童江森在侍立在一旁,给他扇着扇子送着风,只是江森显然没有陈家公子那么有定性,不断地伸头晃脑地看着表演的场地,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看公孙大娘的剑器——要不是他个头够高,肯定被这边的人群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么好玩——他都不看呀!”柳绘自叹弗如,却又为他感到可惜,真想走过去提醒一下他:这可是大唐朝最好看的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呀! 很快,柳绘的注意力又被场中隆重登场的公孙大娘和她弟子们即将展开的盛大表演吸引去了…… 这一边,“老和尚坐禅”的陈成倒也不是说对大唐朝的“春节联欢晚会”或者说“中秋晚会”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他知道自己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最好还是不要分了心去! 如果你走进他的身边,可以听到他口中念念有词的“魔法咒语”是……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 场中公孙大娘的表演果然非同凡响,柳绘觉得自己的身体都随着对方上下翻飞的剑器起起伏伏,随着公孙大娘最后一声清喝,那剑器脱手而出,被抛起数十丈高! 简直要飞到五凤楼顶去了! 在场观众的心似乎也被带到云端上去了! 等大家目视着剑器从云端落下,公孙大娘如同龙腾一般跃到半空,接在手上! 不差分毫! 在场观众再也忍不住,掌声如潮水一般响彻整个洛阳神都! “开元二十四年,千秋节诗会——启!”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中年肤白无须、气度雍容的男子,站在二楼紫微观的槛边,面带微笑,不费力气地把声音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这位自然是圣人身边最信得过之人,大宦官高力士了! “来了!”陈十一郎嘴角露出微笑,双目猛得睁开,精光四射。 他等的便是这一刻——什么公孙大娘剑器舞,踢球爬竿跳皮筋,无非就是后世马戏团的大马戏嘛! 来到大唐朝,最重要的,自然是写诗!吟诗!赛诗! 能写出最好的诗,自然能在大唐朝名扬四海!“天下谁人不识君”!“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如王勃、陈子昂、骆宾王! 能写出最好的诗,自然能高中进士,进而在皇帝身边当上最大的官,如状元出身的王维,当朝宰相张九龄! 能写出最好的诗,甚至能让如今五凤楼上不可一世的高力士给你脱靴子,艳绝千古的贵妃娘娘给你磨墨,让英明神武的圣人、玄宗皇帝李隆基因为怕你厌食不想吃东西,亲手用调羹来喂你喝汤!(李白) “小陈我别的本事没有,唯独‘中小学生必背古诗70首’背得滚瓜烂熟!记得这么多后世的绝妙好诗,我难道还怕在大唐朝不能出人头地?”陈十一郎自信满满地想,甚至认为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实属“降维打击”! 第3章 高力士的第一道诗题! 魏文帝曹丕说文章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杜甫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毫无疑问,在文化繁荣的大唐朝,诗文同样非常重要! 甚至最重要! 尤其是诗。 因为严格说来,中国历史只有盛唐这区区数十年里,进士科考的诗赋! 有志于仕途的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打磨着自己的诗才,以图鲤鱼跃龙门。 即便无心做官,如“襄阳孟夫子”(孟浩然),因为诗好,哪怕归隐在山野,也不影响他“风流天下闻”。 在玄宗一朝会作好诗,就好比是明清会写八股文,在民国留了洋,在现代九门功课同步学、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翻到烂——不愁以后不能出人头地。 陈成不想带兵打仗,争霸天下; 也不想学会绝世武功,叱咤江湖。 他觉得他来大唐朝走一遭,只要把他脑海中的那些后人耳熟能详的诗词写出来,并把原作者的名字改成他自己的名字——就足够名扬四海,一生富贵了! 去参加科举的话,自己这才“九岁”的年龄似乎太小了,等年龄够了,层层选拔又太繁琐了 唐玄宗的千秋节宴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宴席上同样要比写诗,只要自己写的诗是最好的,最后再拿出一两首千古绝唱,不愁引不起李隆基皇帝老儿的注意。 主意打定,陈十一郎嘴角露出奸诈的微笑,就等着楼上高力士公公出今天的第一道题了—— 不错,现场比诗,肯定是命题作文,要不然大家都在家里准备好了过来怎么行? 场中的杂技演员们全部退场,乐队规模也缩减了一半,宫人们进进出出,迅速布置场地——作诗的人一张席子起码还是需要的。 这是今天的第一轮比试,也是给在场的官僚家属中的年轻人一个展现自己才学的机会,上到二十来岁平日无所事事、玩鹰斗犬的青年,下到梳着角辫儿甚至牙牙学语的孩童,都可以参加。 场地前后被分为四个区域,通俗地被称为“上上”、“上”、“中上”、“中”四块,离“则天门”最近的那一块自然是“上上”位,那里甚至有红漆案几、名贵的宣纸徽墨可供使用,而到了离“警戒线”和洛阳平民百姓最近的“中”位,就只能席地而坐了。 大唐朝经常举办科举考试,考试的仪程宫人们也是驾轻就熟,“考场”很快就布置妥当,这是“局促”的洛阳,如果是在西京长安,在规模宏大的“花萼相辉楼”中举办科举考试,那场面才叫真的壮观呢! 第一轮暂且不知现场青少年们学问高低,就按照年龄来排座位。 陈十一郎还没到十岁,比那些吃奶孩子大不了多少,勉强被分到了第三等级的“中上”位落座,但他并不太在意,神情淡定,甚至有点小激动。 同样来凑热闹的柳绘小娘子就不那么幸运了,她只能“屈尊”于最末的“中”位入座,不只年龄的因素,现场愿意参加“比拼”的女孩子们除了少数几个人,大多都在这里坐着。 因为古代女孩子能识字的没几个,更不要说现场作诗了。 也别控诉此时“男女的极端不平等”——在万恶的封建王朝时期,也就民风无比开放的大唐朝才能允许女孩子们肆无忌惮地出来抛头露面,甚至穿着男装在市坊的各处随意游玩。 柳绘因为出自经籍世家,别看才六岁,字已经是认识不少了,作诗力有未殆,在后世还是处于幼儿园学前班的年龄段,尹氏也只是让她“重在参与”一下。 小姑娘被强迫坐在席子上,有些不安分,耐不住性子,所以她隔一会就张头望望前方“中上”位陈十一郎的位置。 两人相隔还挺远的,陈十一郎也没有搜寻他“未婚妻”的意思。 当高力士再一次出现在五凤楼上时,下面眼巴巴的青少年们都知道今天的第一道题来了! 陈成紧盯着这白面死太监的笑脸,自己来之前压的题有没有压上,很快就能知道了。 还没等高力士说完,陈十一郎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一题,”高力士微笑:“题——‘千秋节’。” “千秋节”写“千秋节”——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送分题嘛! 前两年没考,今年必考!爱背不背! 不仅早有准备的陈成高兴,在场大多数“押题”押对了的人都面有得色! 当今圣人春秋鼎盛,国家也在他的治下达到华夏千年的巅峰,千里富庶,万国来朝! 他是天下黎民的圣君,大小番邦的宗主,草原民族的“天可汗”! 开元十六年,下面的大臣们都说,圣人啊,您的功绩实在是太高了,恩泽实在是太厚了! 这样,每年您过生日时我们给您过得隆重些,还把这天设成“国家法定假日”,就叫“千秋节”—— 而且还不只放一天假,一放就放三天!岂不美哉! 圣人说:不不不!怎么能为了朕一个人,就这样铺张浪费!劳民伤财!——咱们就从明年开始办! 今年不例外,仍然要这样大操大办,圣人也依然如往常一样登楼设宴,与民同乐。 乐队pk,杂耍表演,马跃龙腾,大型灯会——不仅要大家都一起热闹,还要在场文人雅士的妙笔,以“千秋节”为题,用诗作的形式记录下来! 让千年以后的人们,都知道今日煌煌大唐的无限荣光与神武皇帝不朽的功勋! 高力士自己也咧开嘴,看着下面这群孩子眼中满是慈和,没有要在第一题就为难众人的意思。 题目有了,不用废话,开写! 江森站在外围,不能替二公子磨墨,陈成便自己来——心中把自己想好要抄的诗默念一遍,确认没毛病后落笔成文: “咏圣人千秋节 御气云楼敞, 含风彩仗高。 仙人张内乐, 王母献宫桃。 罗袜红蕖艳, 金羁白雪毛!” 写完五言六句,陈十一郎端详着自己的“作品”,难掩得意之色。 这六句出自杜甫《千秋节有感二首》,写于距离陈成所在的开元二十四年足足二三十年之后,是杜甫经历安史之乱、国家破败之后,回忆起当年开元、天宝年间玄宗皇帝过生日时热闹景象,写下的无限惆怅、神往的诗句。 陈成直接删掉了原诗的开头结尾如“自罢千秋节,频伤八月来”、“桂江流向北,满眼送波涛”这种伤感丧气的句子,截取了中间几句歌颂千秋节盛况的内容,看起来与今天的氛围十分切题,尤其是“罗袜红蕖艳,金羁白雪毛”这两句对仗极其工整,颜色对比格外鲜明,一看就是老杜晚年技艺致臻化境的风格! 自己一上来就拿出了杜甫的大作,搞不好直接就被呈送到唐玄宗的面前被他御览了! 哈哈哈哈! 陈成暗暗得意地想。 这首诗他为了参加今天的比试早就滚瓜烂熟了,写得也非常快,但是他并没有急着交卷,而是等那些小傻瓜先交卷后——有的人一看就是有宿稿,要不然才思再敏捷也不可能那么快,对? 看到已经不少人交卷了,陈十一郎才施施然起身,带着“自己”的大作,踱着方步走到前面考官收卷处,递了过去! 身穿深青官服、三十来岁的考官大人,看见是一个小屁孩,本没有太过在意,可略一在他的试卷上一扫,就被镇住了! 好丑的字…… 无视陈成拙劣的书法,再去细看他的卷子,考官又陷入了一阵沉思…… 陈成也看到考官那种错愕转吃惊的神色,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出所料!杜甫大大的大作,只要是明眼人,肯定都还是识货的嘛!哈哈! 可看到考官若有所思的表情,陈成又不禁有一点点小紧张…… 该不会自己抄袭了杜甫大大的诗作,被这位大侠看出来了?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现在杜甫已经二十五岁,已经写了很多绝妙的诗作了,而且今年他还就在洛阳——甚至此刻可能就在考场中与自己同场竞技…… 到时候大家写重了题…… 可怎么办…… “你——”考官指着试卷。 陈成有些惶恐,紧张地屈身行礼:“我——” “你忘记写自己的名姓了!”考官一脸严肃道。 陈十一郎:“……” 第4章 李林甫的第二道诗题! “靠!自己吓自己!” 陈成在试卷上写上了自己在族谱上那个有点尴尬的名字,向考官连声抱歉后告退。 来大唐朝的第一场考试——竟然犯了考试中最不应该犯的错! 忘记写名字!(当然,也因为陈成刻意想回避他在唐朝的那个名字……) 佚名,诗写得再好也白搭呀! 搞不好第一轮就淘汰了呢…… 好在补救了回来。 至于现场遇到杜甫,来一场“真假杜甫”的pk,那陈成倒不是特别害怕。 因为青年杜甫和晚年杜甫明显是两种风格,现在的杜甫就算遇到同样的题目,写出来肯定是另外一种味道…… 青年学子们在比试,另一边也没有闲着,又开始了热闹的歌舞表演,“乐队的夏天”也进入了第二轮。 本来嘛,今天大喜的日子,当然是各行各业都要比赛出最好的才对,才符合积极进取的盛唐气象嘛! 甚至就李隆基本人来说,他对歌舞的爱好恐怕还要更胜于诗词——毕竟后世唱戏的梨园弟子都尊他唐明皇作为祖师爷嘛! 陈成也在乐队附近找了下有没有他那唐朝便宜老爹,啊不,亲爱的老父亲的身影。 陈兼作为这次“封丘乐队”的领队,也不知有没有在数十只乐队中脱颖而出的机会。 柳绘小娘子完成了她在“中”等席位的第一首“诗”,交卷之后,美滋滋地向母亲打手势,显示自己完成得不错。 和柳绘在同一组的大多数男孩子和女孩子都要被淘汰,因为他们的年龄,还是想着怎么把《千字文》前几句背会,更具有现实意义。 在场的有的小孩勉强凑出来五言四句,二十个字勉强算“诗”的东西,更多的人只是写上几个字也就作罢了。 在一旁用怜爱目光看着的各位家长却已经很满意: 咱有招! 在家里提前教好的几个字,不管现场出的题是什么,都写上! 全是吉利话! 有写“圣人万福”的,有写“祥瑞御免”的,再直白点就写上“千秋节”三个字,实在写不了字的,也会教会写“吉”字这种笔划少的,哪怕画个爱心呢! 都呈现给圣人! 表达对他老人家美好的祝愿!亲切的问候! …… 现场写,现场阅。 提醒陈成写名字的那位身穿深青色官服的官员,应该是今日现场的阅卷者了,收卷的同时,他便将诗的品级给判出来了。 不管写了多少句,他看一眼,便随笔画上“中”“中上”“上”“上中”,立即决定了在场小考生们的命运。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批卷完毕,唯一的考官悠然袖手休息,并由手下吏员们向在场“望子成龙”的家长公布这些大唐官二代第一轮的成绩。 这下家长们都一窝蜂地跑去听“唱名”,没人再去看杂技表演了,看起来就好像一场小型科举“放榜”了。 “哎哟,我儿子是‘中上’啊!” “我儿子也是‘中上’,哈哈!” “承让承让,鄙人孩子得了一个‘上’,哈哈!” “我儿子、女儿都得了‘中’,也不错,嘿嘿!” 现场一片喜气洋洋,虽然考官的衣服颜色显示出他是靠末尾的八品官,比在场的大多数人家的官职都要小,只能和柳绘老爸、陈十一郎老爸这种低级官员比一比,可各位公爵夫人、相国夫人仍然向考官的辛苦表示感谢—— 这位八品芝麻官脾气不错,别人施礼,他便还礼。 “唔,我还以为我直接就能得到‘上上’的评价了,没想到只得到一个‘上中’呀。”陈成没有家长陪着,知道自己获得的是第二等的评价,些许不满! 暗暗也对那位芝麻绿豆官的考官看低了几分,给了个“不识货”的评价:这位仁兄竟然连杜甫大神的诗都看不过眼? 不知阁下自己是几斤几两呢? 当然,这才第一轮呢,不急。 他也还是留了一手的,杜甫这首诗,被他斩头去尾,肯定影响了完整性。 辞藻够华丽了,但平铺直叙,意思不连贯,还缺一句“托物言志”啦,“借景抒情”啦,“怀才不遇”啦,“壮志难酬”啦之类的总结性妙笔。 这倒不是杜甫的原诗缺少这种感情,只是人家的感情和他现在的感情是相反的,不能生搬硬套呀! 单纯描写场面的话,他最起码可以在杜甫的诗里截取八句描写千秋节盛况,还可以接上的两句是“舞阶衔寿酒,走索背秋毫”,后一句说走钢丝,前一句说的意思是唐玄宗养了一群会跳舞的骆驼,跳完舞之后还会嘴里衔着酒杯把酒敬献给皇上—— 这场景别说这时候的人啧啧称奇了,自认见多识广的陈成也没见过啊! 只是今天圣人的这群骆驼还没有上场,自己要是在诗里提前写出来有这事,那不就穿帮了嘛! 不急!不急!慢慢看! 在他自己这样看,旁人可就不是了——这小小稚童竟然能在一众青年才子的环绕下取得“上中”的评价,那可以说是很了不得了,无愧“神童”之名啊! “陈家这孩子了不得!” “我还以为别人说这孩子会写诗是谣传呢,哪知道真的会写!” 还有训孩子的:“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 “你什么你!还好意思哭!” “不要喊我阿母,我不是你阿母!” “……” 这边柳绘小娘子和老娘也很高兴,不仅陈成得了高评价,更厉害的是—— 柳绘竟然没有被淘汰! 幸运地获得了一个“中上”的评价! 进入了第二轮! 别看那些获得了“中”等评价的家长蛮高兴,实际上与之前的座位等级有点差别,第一轮结束实行的是“末位淘汰制”,也就是说名义上说获得“中”等评价,但因为为了好听,没有“下”位,实际上就是最差一级的评价! 所谓的“中”级,实际上就是“不中”,不“中”,用洛阳话来说就是不“行”,不行就要被淘汰了! “中上”则刚好可以不被淘汰,继续参加第二轮比拼! 柳绘和陈成都能参加第二轮,尹氏很满意,陈神童很不错很了得——但她尹金花教育出来的女儿也不差呀! 对不对?嘿嘿! 没被淘汰的小“诗人”们立即被安排到了新的座位中,根据自己的评价降一级来找座位,参加下一轮: 除了“上上”可以坐“上上”的位置之外,“上中”就坐原来“上”等的座位,“上”等坐原来“中上”的座位,“中上”坐“中”的座位。 至于获得“中”等评价、安慰奖的小宝贝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一下,在场的小宝贝们就走了七七八八,“考场”区域瞬间空旷起来。 陈成拿了“上中”的评价,坐到了“上”等宽敞的座位,还有一个小矮几供他伏案执笔,心里十分惬意。 第一轮不过是小陈我小试牛刀,看把你们惊讶的! 等着看我下一轮换到“上上”的位置! 柳绘仍然坐在自己第一轮的位置,羡慕地看着陈十一郎神气活现地坐在那么靠前、那么好的位置,不得不承认自己和陈十一郎差了两三岁,可学问上差距真的好大呀! 而且他还那么白!比我还白!哼! 众人坐定,等待第二轮诗题的下发—— 警戒线外,洛阳百姓爆发新一轮的巨大呐喊,原来表演区域又来了几位“国宝级大咖”,国家队中的国家队,音乐家中的音乐家,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兄弟三人是也! 伴随着他们的,自然是圣人的“皇家交响乐团”,在兄弟三人的引领下,奏响了唐玄宗极其喜爱的《渭川曲》,作曲、指挥、筚篥、奏羯鼓、主唱,都是李龟年一手包办,堪称大唐“第一明星唱作人”了。 李龟年的大名,背过杜甫《江南逢李龟年》的陈成自然也是不陌生,这位“流行巨星”在洛阳可真是了不得,达官显贵要是想让他到府上唱一曲,没有一万钱根本请不动! 有一万钱,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去呢! 他的富有程度可想而知了! 光是这兄弟三人在洛阳的豪宅,其规模甚至超过了公侯府第! 只怕仅仅逊色于眼前的五凤楼与上阳宫了! 但淳朴的大唐人还不太懂“仇富”:要不是皇帝过生日,平常洛阳小老百姓哪里有机会听李龟年三兄弟开一下金嗓? 这下连陈成也暂做休息,听听这三位仁兄是否有实力与后世春节联欢晚会男高音三巨头戴玉强、莫华伦、魏松相媲美。 …… “楼上高悬一轮月,云间谒帝紫微宫。” 与此同时,在五凤楼上紫微观中,大唐天子李隆基被他的爱妃、宠臣们左右环绕,笑语不断。 天子沐浴更衣完毕,这是刚刚到的,只见他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身穿赭黄金线龙袍,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高力士向天子呈上了刚刚第一轮诗会中选来的试卷,供天子一一御览。 比较有趣的是,高力士并没有选择那些“上上之选”的好诗,反而大多是孩童的稚笔写就的“吉”“福”“寿”“千秋万世”等等—— 越是年幼,越是笨拙的初学字的幼儿笔法,越好! 高力士显然是世界上最懂圣人心思的人,李隆基看罢龙颜大悦,放声大笑,连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并将其呈现给身边的武惠妃看。武惠妃也不禁莞尔,一笑之下,明媚动人。 武惠妃年近四旬,快当奶奶的人了,却仍风姿绰约,魅力不减当年。 如果不是因为姓“武”,她早已经大唐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了——虽然现在实际上也差不多。 李隆基想看的自然不是孩童这些歪歪扭扭的字,而是能从这些字里看得出来,大唐朝广袤的土地上(1200万平方公里),八千万子民,由上到下,由老及幼,都由衷地对圣天子、天可汗表达出他们最由衷的敬服与热爱! 你看这么小的孩童,尚且知道圣人的无上威仪与不尽福气呢! “恭喜‘大家’,贺喜‘大家’。”高力士适时道。(注:唐代时近臣称呼皇帝多用“圣人”,和皇帝亲近之人或其近侍称为“大家”) “喜从何来呀?”李隆基明知故问。 “太宗皇帝有言,‘天下英雄尽入吾彀’,”高力士一本正经道:“如今,天下的‘小英雄’也早早进入大家您的彀中了!” “妄语矣!”李隆基哭笑不得,但都看得出来他心情更加愉悦了:“朕岂敢比及太宗耶!”大笑之下,赏赐高力士金银帛锦若干,又夸他第一轮“千秋节”的诗题出得很好。 陈成要是知道,肯定吐槽:好?好在哪里?连猪都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题啦! “力士出了第一题,不知道这第二题谁来出呀?”李隆基环视左右,笑问。 千秋节诗会自然不同于科举考试,题目不会提前准备好,都是现场来提。 可今天高力士首当其冲,地位如果不够高的话,自然没人敢来答腔,做这第二题的出题人。 这时,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加银青光禄大夫李林甫起身,笑道:“我有一题呈于圣人。” 李林甫此时相当于张九龄之下的二号人物,也是丞相,深受李隆基宠爱,地位不逊于高力士。 李隆基笑着颔首表示同意,却见李林甫指着皇帝面前果盘中一物道:“就以此物为题,何如?” 李隆基神色古怪,哑然失笑:“卿……真的要——题以此物?” 第5章 看延禧攻略,学乾隆写诗! “不会?!” “不可能?!” “这是哪个老小子,头脑被驴给踢了,想出这种题?” 陈成心中暗骂,一脸懵逼。 事实上不只他,现场所有进入第二轮的青年学子们拿到第二道诗题时,都有点措手不及! 实话说,是有点别出心裁…… 高力士出题的时候,自己出来宣布就完事了,李林甫出的这第二题并没有直接说,只见一个小宦官手中托着一个果盘,噌噌噌跑出来——一开始陈成还以为是里面觉得水果不够,给自己加份水果啥的,哪知道这小宦官把果盘一揭,说盘中的东西就是第二道诗题了! 你说是啥? 陈成赫然看到,盘子中静静地躺着一根…… 黄瓜?! 什么意思? 有何玄机? 陈成眉头一皱,心想难道这是皇帝老儿的什么宝贝? 翡翠雕刻成的黄瓜? 似乎……也有这种可能。 却只见这小宦官将黄瓜在众人面前展示一圈,拿起来放在口里咔嚓一口—— 嘎嘣脆,黄瓜味! “嚯!”陈十一郎身体一个“战术后仰”,又是一愣! 还真特么是“真”的黄瓜啊! 留下一头雾水的青少年们,小宦官噌噌噌带着半截黄瓜跑回楼上,向圣人和李林甫宰相回报去了——他把楼下众人错愕的神情这么一说,李隆基被逗得开怀大笑,手指着奇思妙想的李林甫一脸无语。 李林甫含笑“告罪”,暗暗观察一号宰相张九龄有没有什么反应,见张老头眉头微蹙,李林甫心中不以为然。 李林甫是李唐宗室,严格算起来,他还是李隆基的“皇叔”,因此不是由科举考试来进身上位的,文采平平,打心眼里也不觉得吟诗作赋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甚至对于以张九龄为代表的大唐知识分子们怀有天然的敌意。 让他出题,他看到什么就点什么,不觉得有辱斯文,不觉得自己出的题目有什么轻浮不庄重的。 他就是要用这个告诉张九龄:你们这帮迂腐文人擅长的东西,不过是博圣人一笑的小玩意,没啥了不起。 李林甫是随心所欲了,楼下的学子们可就哭了—— 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笔呀! 任谁押题也不会往这上面押呀! 你说黄瓜有啥可写的?既不能托物言志,也没法用华丽的辞藻啊! 这题这么难,偏偏这题还非常关键—— 这轮比试之后,圣人便会出来接见万千子民,这时获得“上上”评价,坐“上上”位的人,就能近距离仰视天子的天颜呀! 陈成也感叹失算: 他将脑海中的“中小学必背古诗70首”从头到尾想了一下,似乎也没几首诗里带“瓜”的,更不要说“黄瓜”了。 自己写一首? 别开玩笑了,不怕笑话,别人口中的“小神童”,其实完全不懂诗词格律,什么“平仄”“黏对”“拗律”“十三辙”一概不知,自然也不懂写诗了。 所有他的“作品”全靠剽窃! 也没有人跟我穿越回古代当才子一定要学这些繁杂的规则啊! 那些男主角不都混得很好? 你看好多人穿越到春秋战国,朗诵苏轼的“明月几时有”还博得满堂彩呢! 凭什么到我这里就一定要懂? 这就是小陈同学搞错了,穿越到别的朝代可能真的不一定要懂诗词格律,但在大唐,不懂还真就不行。 …… 在穿越已经泛滥于小说、各大古装言情剧的今天,大家似乎都对穿越者“无所不能”司空见惯了,跑到古代造水泥啊,做大炮啊,造驱逐舰统一地球啊,都不是难事。 小陈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好好一个现代五好青年,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怎么就跑到开元盛世中来了! 也没被雷劈,也没被车撞,甚至正处于升职加薪的良好阶段,大好青年,女朋友漂亮,有车有房——一觉睡醒就成了陈家的二儿子了! 穿越之前,他是苏南某五星级酒店的部门主管——我一个好好的做酒店的,到了古代,我不会写诗,不是很正常吗? 本着对“愚蠢的古代人”的轻视,别人主动来教他这些,他都压根不想学。 现在苦了,想憋出二十个字的诗,似乎都挺难。 这要是一个字写不出,或者写出一首驴唇不对马嘴的,自己构建了那么久的“小神童”形象,可就完全崩坍了啊! 陈成一想,脑袋很大。 这也是李林甫的奸诈之处,他自己擅于钻营,也就讨厌如他一般擅于投机取巧的人,出一道怪题,一下子就阻绝在场的大多数早有准备的人——包括小陈在内。 “如今之计,只有这样了!”陈成转动着手中的笔,像他前世做数学题束手无策时那样:“这么写,肯定会很糟糕,但不碰碰运气,肯定就out了!” “我只盼望,这位仁兄的诗,真的有他自己吹嘘的一半那么好……” 陈成咬牙切齿的,把记忆中惟一一首写黄瓜的“诗”默背了一下。 时间隔了太久,他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了,他不像点娘小说中那些“过目不忘”的男主角,有那种复印机一样的记忆力,而且高考后连语文课本都全卖废品了。 有点吃力,可他还是记起来了—— 他能想到这首诗,还要感谢他的老娘——不是现在即将生“陈十四郎”这个唐朝老娘,而是他在前世真正的老娘。 老娘爱看言情剧,尤其是清宫言情剧,所以在2018年,他就陪着老娘看了一部叫做《延禧攻略》的辫子戏,里面有个皇帝,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写诗,一天要写好几十首,喜欢在古人的字画上盖章,所以,故宫中的字画几乎都有这家伙的小红章。 没错,这位就是传说中一生写了四万多首诗,超过整个唐朝所有诗人加一起的数量,却没有一首诗需要小朋友们背,致力于为中小学生减负的…… “十全老人”,乾隆“大帝”! 陈成对辫子戏兴趣缺缺,《延禧攻略》也只随便瞟了几集,却刚好有一集乾隆大帝“又”诗兴“大发”,写了一首“黄瓜诗”: “菜盘佳品最燕京, 二月尝新岂定评。 压架缀篱偏有致, 田家风景绘真情。” 写完之后,连女主角魏璎珞看了都吐槽:皇上的诗可真够烂的! 汗…… “自媒体、电视剧里说乾隆的诗烂,都带夸张效果,实际应该没那么差?”陈成弱弱地想,反复读了几遍乾隆“大帝”这首“大作”,越读还越觉得喵的……挺顺口…… 以陈成目前的鉴赏水平,给他一首诗他也很难评判一首诗的好坏。 让他说这首诗好好在哪里? 他不太好说。 要说乾隆的诗烂在那里? 他也说不清。 他只知道他背得最熟的,期末考试里最常考的,肯定就是极好的诗了。 “不管了,万一这首诗就是乾隆四万首诗里第二好的那首呢?要不然怎么会被电视剧选中?”陈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爱新觉罗弘历的这首诗篡改成自己的再说! 虽然陈成文笔不算太好,简单地改改还是没问题的。 乾隆写的是“燕京”,那就是北京了,现在我们在洛阳! 改! 改成“东京”! “二月尝新”? 现在八月了! 改成八月! 两个字一改,一首新诗就诞生了! “千秋节咏黄瓜!”先把题目写上,表明小陈我没离题,高考作文,写上题目还有2分呢! “菜盘佳品最东京, 八月尝新岂定评! 压架缀篱偏有致, 田家风景绘真情!” 用自己别具一格的“陈体书法”一写,越看越觉得顺眼,越看越觉得自己写得好! “万一乾隆烂就烂在那两个字呢,而我把那俩字都改了!画龙点睛!点石成金!”陈成美滋滋地想,对于出题人的怨念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陈十一郎第二轮大功告成,那边柳小娘子还没有动笔呢! 小丫头可苦恼了! 四平八稳的诗她都还不会写呢,何况偏题怪题呢! 心想陈十一郎那么会写,肯定难不倒他。 “不写不行呀,不写肯定就被淘汰了!”小姑娘贝齿咬着毛笔,愁死了:“就这么写!不管了!” …… 时间一到,又到了收卷时刻。 这次陈成记得写上自己的大号了,可心情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一会儿自信满满,一会儿又怀疑人生,惴惴不安。 就像学霸每次估分都八九不离十,而学渣不到分数下来,都不知道到底考了些啥东西。 虽然上一轮陈成并没有得到“上上”的评价,可他还是引起了考官,那位青衫低级官员的注意,直接冲他勾勾手,示意先看他的卷子。 陈成也不知道对方的“重视”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硬着头皮把卷子呈上。 哪知道考官粗粗一扫,眉头就深锁起来,仿佛很难决断,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摇头,看看卷子,看看陈成,满脸古怪。 他这个样子让陈成更加不安了:大哥,你这是几个意思啊? 好不好你倒是给句话呀? 考官想和他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直接拿起红笔,打分! 陈成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紧紧盯着他的笔端! 上! 上上! 上中也行啊! 最不济—— 但考官似乎没有给他情面,大笔一挥,赫然一个“中”字! 中,那就是不中! 陈成不啻于晴天霹雳,他原本想着今天直抵御前,上达天听——可考官这一个“中”字,就可以让自己滚蛋回家了! 乾隆啊乾隆! 弘历呀弘历! 你这老小子还真的是跟传闻中一样—— 不!靠!谱!啊! 第6章 陈成淘汰?柳绘榜首?! 陈成自从降临这个时代,顺风顺水,每次诗文一亮,谁不把他捧到天上去了?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今天竟然通不过“幼儿组”的选拔! 明明自己连今天见到唐玄宗后要说的话都准备好了,怎样忽悠这个昏庸的皇帝,让他封自己当大官,像给李白那样给自己很多金子,最好再嫁自己十个八个公主啥的…… 嗯,唐朝公主蛮淫乱的,还是给自己几个郡主! 打住!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的计划不是好好的吗?哪里出了问题呢! 怪就怪,什么题不好出,偏要出“黄瓜”的李林甫! 怪就怪,什么诗都写得烂,连“黄瓜”都写不好的乾隆! 我以前抄别人写的诗,怎么就没出过问题? 再就要怪——面前这个不苟言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考官! 乾隆爷的大作,怎么着也不会是末等? 现场还有很多字都认不全的幼儿园小朋友呢,难道乾隆的诗不比他们的强? 陈成抄袭乾隆的诗,也有这种考虑:甭管他写得多烂,乾隆起码写的还是合辙押韵的? 我不信在场的人各个都比他强! 肯定是面前这垃圾考官针对自己! 一大把年龄了,还是芝麻绿豆大小官,还没自己老爹有前途! 所以心理扭曲! 心理变态! 报复社会! 敌视人民! 陈成已经准备好自己面对这糊涂考官该用什么样的言辞反击了: 这位大叔!咱俩没完!你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嗯,除了用《斗破苍穹》中的这句,还可以用耳根《仙逆》中这一句: 任你修为千载,门徒十万,我辈修士——何惧一战! 走着瞧! 如果对方知道陈成在刹那间产生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一定非常无语…… “嗨!嗨!这位小考生!快快回自己的位置,准备下一轮的诗题!”旁边一声吏员的清喝,让浮想联翩的陈成回到了现实世界。 悲愤的陈成想要反唇相讥:准备?准备个屁!老子都被淘汰了!不玩了!拜拜了! 嗯? 下一轮? 小陈总算没开口,抬头看看考官,只见对方举起自己的《黄瓜诗》晃了晃:“下一场,给我好好写!”言辞严厉,就像责备自家的孩子一样。 “噢噢!”陈成连忙叉手行礼:“省得!学生省得了!”满脸通红,半是惭愧,小碎步后退。 对方举起卷子的时候,分明看到他最终给的评级是“中上”——只差一个“上”字,虽然仍是不堪,但起码留下来了。 这已经要谢考官手下留情了! 对方一开始读完诗之后的反感、厌恶、甚至有些作呕的反应,显示出“乾隆御笔”的确不咋滴,他想给个“中”直接把陈十一郎黜落,绝不是开玩笑! 但不知为何对方最终还是改变了想法。 陈成一边撤退,一边擦汗,心中暗暗为自己叫屈,没想到只写了一首平庸的诗,竟然内心感到如此羞耻! 看来,吟诗还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青衣考官看着陈成若有所思的小小背影感到蛮有趣,其实陈成的第一首诗就引起他的注意了,而且还非常惊讶,用词的犀利、老辣完全不像少年人应有的风格,连他都要暗暗佩服——只是怕小朋友太骄傲,没给他“上上”的评价。 第二轮写“黄瓜”,多数诗写得都不好,所以考官这个“早慧”的小孩有点期待,说不定和自己一样,也是天赋异禀的诗人呢? 可看到了成品却大失所望,简直不能说是诗,浊臭不可闻! 完全不敢相信两首诗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当然嘛,对待小朋友,还是要宽容点的。 考官对他接下来的第三轮能写出什么样的东西,很感兴趣。 …… 第二轮的“评分”很快就出来了——与第一轮不同的是,大批人获得了“中”的评价,全部被淘汰出局,“考场”瞬间为之一空,稀疏寥落,十不存一,格外残酷。 天子马上就要露面,人少点也好控制安保。 楼下的结果传到上面,李林甫自觉奸计得逞,乐不可支,李隆基听说这种“惨烈”也只能笑着摇头。 好在这还是在开元年间,要是到了李林甫大权独揽的天宝年间,他肯定会说:天下所有有才的人,都已经被圣人选来了嘛,外面一个有才的人都没有了…… 最好别考科举,也别写什么劳什子的狗屁诗了…… 你还别说,这种蠢话,李林甫真敢说,李隆基还真敢信…… …… 当楼下众人得知陈家“小神童”也只获得了“中上”评价时,都非常诧异,看来神童也被难倒了——陈成身上那种“别人家孩子”的光环瞬间就削弱了不少。 柳绘的老娘尹氏自然也惊讶惋惜,可更加令她惊讶的是…… 六岁的柳绘竟然在这一轮里获得了“上上”的评价! 我的天! 这是什么情况? 闺女啊,你到底写了什么,获得如此评价! 尹氏看看九岁的“女婿”,再看看六岁的闺女,脑子很混乱…… 难道说陈家小子的“神童”根本是吹出来的,而自家闺女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 我不会是在做梦! 身边一下子就来了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家的妇女,把她围在中间,夸她生了一个好女儿,夸她教女有方,然后责备自家被淘汰的孩子: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人家还是女孩子呢!你也太无能了! 尹氏看着小小只的柳绘昂着小脑袋,迈着神气活现的步子,哪吒头的两个小鬏鬏上下摇晃,从人群中走向“上上”之位; 在看着小小只的陈成垂头丧气,拖着沉重的步伐,从靠前的位置一点点地退到了队伍最后,与老百姓警戒线相隔的那里,在地上满是灰尘的草席上坐了下来…… 呜呼啊!惨啊! 陈成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挫败,也没有心思去留意他“丈母娘”和“媳妇”,并不知道一个大唐“土着”,六岁的小妹妹竟然获得“上上”的评价! 陈成只在心中呐喊:等着!等着!下一轮!我一定要“写”出最好的诗! 必定,“上上”! 柳绘一开始得知自己的成绩特别兴奋,可当她看到陈十一郎郁郁寡欢、退居人后,心中一下就有些慌! 等到她来到前排,发现“上上”的位置上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也就是说,在第二轮中,只有她一个人获得了“上上”的评价! 第7章 天可汗,大唐天子李隆基! 周围的人全部对她指指点点! 小姑娘更慌了! 甚至吓得有些想哭! 阿母呢?阿母在哪里? 等回头看到阿母正含笑冲自己点头,小姑娘总算稍许镇定了些。 对于自己能瞎猫碰到死耗子获得第二轮的第一,小姑娘一点准备都没有,也不知道第三题会是谁来出题,会是出什么样的题,自己又该怎样作答呢? 答得不好,会不会影响河东柳氏的清名,会不会影响到父亲当的官呢? 她只整天听阿母“清名”这些,还不知道“仕途”这种更复杂的东西。 柳绘呀柳绘,你刚刚为什么要写那一首诗呢? 唉! 小姑娘正扁着嘴巴难过着,耳畔忽然一首嘹亮的骏马嘶叫,考场旁的表演场地忽然冲进来一匹马来! 怎么突然会有马呢? 还没有等柳绘反应过来,紧接着这匹骏马,又从则天门中奔驰出更多的骏马来! 场外洛阳百姓发出阵阵惊呼! 每一匹骏马都身披盛装,金银闪耀,整洁美丽的鬃毛油光闪亮,脖颈间的花结丝带随风飘荡! 一匹接着一匹,足足冲出来一百匹健硕的神驹!! 这也可以想见五凤楼下到底有多么宽敞了,一百匹马撒开蹄子都没问题,而且这些马儿训练有素,冲到警戒线的老百姓面前就立即反转,绝不会冲撞人群! 这又惊起洛阳人的大呼小叫! 这马儿真有灵性啊! 给坐在最末尾的陈成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看《西游记》片头孙悟空弼马温养马那一段。 看惯了大唐的各位能人的表演,现在看看动物的表演也不错! 而且更加壮观! 这时从五凤楼中也走出来大唐朝的诸多文武官员,日本、新罗、南诏、大食等外国使臣以及各少数民族首领,在中国各式各样的人全部涌出来了! 观看万马奔腾的壮观景象! 如果只是这样话,那也没有什么可以稀奇的,人群中只见刚刚搏得过满堂彩的李龟年再一次出列,取出觱篥(看起来像箫末端接一个小喇叭),吹出一段悠扬的旋律! 紧接着他的,是大唐皇家乐团配合地奏起了雄浑欢快的《倾杯乐》! 这只类似后世《步步高》《喜洋洋》的欢快旋律,此前已经听县城乐队奏过不知多少遍了,可“国家队”就是“国家队”! 听得陈成心神激荡,热血洋溢,一发入魂! 简直恨不得马上站起身来伴着音乐旋律跳一段“鬼步舞”! 陈成刚有这种想法,却有人抢了他的先! 不不不! 应该说是有“马”抢了他的先! 众目睽睽之下,场中上百匹盛装的骏马忽然摇头摆尾,跳起舞来!! 妈呀!有妖怪! 现场包括陈成、柳绘在内,都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爆发出巨大的欢笑声! 看啊!马都会跳舞了!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这些马可都是当今天子辛苦训练出来的! 唐玄宗酷爱音乐,癖好舞蹈,又喜欢马,有一天他突发奇想—— 把唱歌、跳舞和奔马结合起来,你们说有没有搞头呢? 下面人都说,马又不是人,怎么可能会跳舞! 可圣人就是圣人,他真的教会了这些可爱的马儿跳舞,还教会了不只一匹,足足训练了四百多匹会跳舞的舞马! 这毕竟是洛阳,场面还有所保留,只上了一百多匹马,要是在长安,四百多匹一起跳舞,那才叫绝呢! 当众人看着马儿们随着鼓乐翩翩起舞,还不是瞎跳! 哪里起,哪里伏,卡点都卡得刚刚好! 在场的百姓包括外国人,哪里还有觉得滑稽的心思? 唯有叹服而已!! 潮水般的掌声一波一波在五凤楼下激荡! 马儿们也随着乐曲鼓点,奋首鼓尾、纵横应节,直看得陈十一郎目瞪口呆,柳小娘子目眩神迷! 就在所有人都沉醉于马儿的舞姿时,则天门中又被推出来一尊巨大的“云梯车”,看起来就像要立即攻城的模样,又有壮硕的大力士十数人,身上扛着木板,在云梯上搭起“桥”来! “聿聿聿聿——”一声马的叫声格外分明,只见其他马都仍在跳舞,有一匹领头的马忽然又奔跑起来! 骐骥一跃,便是三丈! 只见这匹骏马就像是脚踏青云一般,一跃而上云梯,再跃,纵身而上三层高的木板! 被底下的大力士举了起来! 这匹马就像在云霄之上,可一点儿也不恐高! 旋转如飞! 不仅如此…… “看,那匹马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众人循声看去,果然,这匹马嘴里还衔着一个不明物体! “原来,不是骆驼,而是马吗?”陈成看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 他下意识觉得骆驼温顺,训练起来还马马虎虎,骏马的性情那么激烈,怎么可能像小白兔那样服服帖帖呢?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匮乏! 没错,马口中衔着的,正是一枚金杯! 这正是献给圣人的金杯! 里面盛满了,琼浆玉液般的陈年美酒!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匹骏马从大力士的头顶上的踏板一跃而起! 目标! 五凤楼! “哇——” “啊——” “嘶嘶——” 观众们倒吸一口凉气,那马与五凤楼还有数丈之隔,却一跃就跃到了二楼紫微观前! 杯中的酒,丝毫未洒! 果真神驹也! 神驹腾云驾雾般地到了楼上,显然是在那里等待它的主人。 而它的主人,也已经在它落脚的地方等着它。 事实上,这个人不仅是这匹马、楼上一百多匹马的主人,也是四海八荒,天南地北所有人的主人! 天下共主! 宇宙主宰! 天可汗! 开元神武皇帝! 大唐天子李隆基! 现场惊呼声此起彼伏,原本站着的全体官员百姓很快便哗啦啦伏倒了一大片! “吾皇万岁!”的喊声直上九天! 陈成也是恍惚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应该像现场这些人一样“五体投地”——要不然就会被治大不敬之罪。 楼上的人,便是唐玄宗?唐明皇?杨玉环的公公兼男人?李隆基? 只见那匹舞马,也如同楼下的万千臣民一样,微蹲后腿,屈下身体,衔起酒杯给天子敬酒祝寿! 一派华丽不可复制的景象,现场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52岁的李隆基捻须而笑,彷佛他真的可以活一万岁的那种气派,从马儿那里取下了金杯,拍拍马的脖子,自己深饮了一口! “万岁!”楼下山呼。 李隆基又摸了摸他的爱驹,抬了抬它的大脑袋——杯中酒还盛一半,倒入它的嘴中! 那神驹显然也是“嗜酒者”,摇首摆尾,奋蹄雀跃,高声嘶鸣,显然格外受用! “万岁!”楼下再一次山呼。 李隆基笑,冲着他的万千子民抬抬手:“都免礼!” 每一个起身的百姓,脸上都是涨红的,仿佛天子那半杯酒,喂并不是马,而是喂给了他们每一人一般。 “与马同饮,与民同乐。”这种花里胡哨、虚头八脑的东西,是李隆基在位几十年中最擅长的,偏偏他的子民们都很吃他这一套,直到他作古数十年后,仍然有许多人怀念此刻盛世的情境。 舞马,是玄宗过寿时必有的盛况,早在张九龄之前得宰相张说,就曾写过《舞马词》说: 彩旄八佾成行,时龙五色因方。 屈膝衔杯赴节,倾心献寿无疆! 陈成在现场看完唐玄宗这场好戏,心情十分复杂。 畏惧? 有一点。 尤其是看到这么多人卑躬屈膝、与专制王朝最高统治者那种无上威仪,难免有些小怕怕。 佩服? 那没有,惊奇倒蛮惊奇的。 像大唐百姓一样喜悦? 似乎也没有——因为他很清楚安史之乱后大唐的惨状。 也知道开元之后,唐玄宗是怎样越来越昏聩,亲手葬送他这一片锦绣河山的。 到那时,山河破碎,百姓离乱,命如草芥,一派碧血满地白骨撑天的景象,想起今时今日,楼上这位“圣人”该怎么想呢? 第8章 张九龄的第三道诗题! 天子和他的马喝过酒了,就可以轮到底下人了。 衣饰华丽的宫人们手捧金樽,闪耀夺目,出来给文武官员和贵宾们斟酒。 天子也没忘记洛阳百姓们,大力士们抬着硕大的酒缸,酒香扑鼻,一直抬到“警戒线”之外,走进人群里——任人取用! 即便圣人已经取出无数美酒,也不可能洛阳城中每个百姓都能分到,于是很快皇帝赐酒的酒缸前就排起了长龙,能分到一杯、饮到一口的,都不啻于天上琼浆,仿佛一口下去便可延寿十年,喜悦荡漾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站在警戒线席子边的陈成也分到了一杯金樽中倒出的“御酒”,却没啥心思来喝。 满耳充斥着高声喧闹,远处城楼上的“圣人”看起来格外模糊,即使对方开口,也很难听到到底说什么。反而有点“羡慕”一旁的书童江森,他个子高,看得远,说不定还能看清李隆基脸上是一颗痣两颗痣还是三颗痣。 真是懊恼! 刚刚要是乾隆能把诗稍微写得好一点,自己就不至于坐在离李隆基那么远的位置了! 陈成把乾隆的祖宗,从努尔哈赤到雍正骂了个遍,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 完全没有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觉悟。 隐约中看到李隆基又举起了金杯:“朕给提一个!”——陈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根本没听见,只是他脑子中臆想的。 见皇帝再次举杯,楼下万千民众有酒的也都举起酒来,祝福声传满洛城: “陛下万年!” “大唐万年!” “长安万年!” “洛阳万年!” “上上”位的柳绘也笨拙地举起她的那杯酒,怔怔地仰视着神武皇帝——她发现此刻自己竟然是楼下离天子最近的那个人! 我该有什么礼仪吗? 我也要说“长安万年”吗? 这些阿母都没教过啊! 真是的! 看着天子,她有些怯怯的,不知道能不能这样直接盯着皇帝的大脸盘子看。 李隆基也发现楼下这个小姑娘,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大觉有趣,问左右:“哪一家的?” 高力士已经知道第二轮获得第一的是柳察躬的女儿——天子问了,便适时作答。 “哦,河东柳从裕的孙女。”李隆基点点头,表示知道。 这两位都是大唐县一级的低级官吏,声名都不显,但圣天子博闻强识,尤其是那些有点年龄的老官吏,他基本上都能把出身、履历说个大概,这也是开元年间吏治那么清明的原因所在。 打量一下柳绘,李隆基微微笑:“好女子也!”冲着小姑娘扬了下酒杯,示意她“走一个”。 柳绘受宠若惊,连忙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虽然是低度数未经蒸馏的清酒,可她从没喝过酒,一下子就辣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看得楼上李隆基大为欢乐,对高力士说回头把柳小娘子的诗拿过来给他过目一下,随即缓步走回紫微观中,身后又响起一片“圣人万岁——”的欢送声。 “靠,这就走了?”陈成大失所望,唐玄宗自己今天是“见”到了,可别说搭上话了,就看见一个轮廓! 连对方究竟长得跟画像上像不像都不知道! 一无所获! 心中更恨乾隆了,这次不只是从努尔哈赤开始骂了,直接从努尔哈赤的祖父塔克世、老爸觉昌安开始骂,一直骂到乾隆的重孙媳妇慈禧太后…… “千秋节诗会——第三场,现在开始!” 一声吆喝把陈成拉回现实,看来诗会也只剩下最后一轮了,也不知李隆基还出来不出来了,他不再出来的话,就算自己这轮抄上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的代表作,也没啥用啊! 陈成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第三轮出题的人就更加了得了—— 当世文坛宗主、中书令、金紫光禄大夫张九龄! 当然,不是他来出题的话,也无法压过高力士与李林甫。 这几年随着天子年龄渐长,已经有怠政、贪图享乐的迹象,如果不是宰相张九龄掌控大局,这煌煌盛世恐怕早就不能延续了。 只是如今张九龄也已经年老体弱,加之总是找皇帝的茬儿,渐渐失去了圣眷,朝堂上的局势可以说岌岌可危了。 但就现在来说,他的威望、在万民心中的地位仍然无可撼动。 张九龄没有亲自露面,而是将诗题写在了宣纸上—— 经两个俏丽的宫女展开,上面赫然书写着“五凤楼”三个大字! 字体流畅,力透纸背,显示出极高的艺术造诣! “光这幅字我偷过来,留存到后世,那可是能值相当多的钱呢!”陈成暗暗想着,张九龄是千古景仰的君子,他出题果然就不会走那些歪门邪道,故意刁难人! 虽然陈成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写“五凤楼”的诗,但是写“楼”的可是不少,“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之类,这题可选择“借鉴”的诗有很多,不怕。 正构思着,身边一片骚动,抬头一看,身边来来往往到了很多身穿官服的人! 搞什么? 听了下旁人的一轮才知道,圣人一时起意,想知道这些已经当上“大唐公务员”的大官小官们,有没有忘记基本功啊? 不要光靠小孩子,连带着让宰相大人把他的这些下属们都考一遍!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于是,五品以下的官员们都被拉过来,要求现场作一首诗。 这可把许多人都难坏了,有的人不是靠科举上位,有的人书本都丢了好多年了,搞突然袭击,这谁顶得住啊! 等会儿一个字憋不出来可就出丑了! 很多人比刚刚的陈十一郎还要苦恼…… “有了!”陈成想了片刻,已经想到可以从李白那里剽窃一首了,这是他在小学二年级的课本上学的: “夜宿山寺 作者:李白 危楼高百尺, 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 恐惊天上人。” 只需要把“危楼”改成“凤楼”,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五凤楼真的有百尺高嘛! 而且最后的“天上人”还有拍唐玄宗马屁的作用,可以说非常契合。 按说抄袭李白的大作,风险还是很大的,毕竟李白这个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嘛! 但好在李白目前的名声还没到后来那种恐怖的全民程度,而且抄李白的诗也有个好处,即便不知道这首诗李白现在写出来了没有,但李白不是爱喝酒嘛,他自己写过什么东西,很快就不记得了,他自己临死前也说“平生所作,十不存一”,就算他来跟自己对质一首诗的原作者是谁,陈成也丝毫不怕。 “就是这首了!”陈成感叹了一下九年义务教育的好处,很快就把二十个字的诗写好了,正在这时,他听到耳畔传来惊讶的声音:“苌儿——你怎么在这里?” 陈成转头一看,更加惊讶:“爹地——你怎么!也在这里?” 坐在他身旁席子上的,正是他那八品封丘县丞的老父亲——陈兼。 “我还以为,以我儿的才学,已经坐到最前面去了呢!”陈兼指着顶顶前面的位置费解道。 陈成:“……” 第9章 与啰嗦的父亲同场比诗! “苌儿——” “父亲大人能不能不要用这个名儿唤我?”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为父给你取的名字嘛?” “不敢,不敢。”陈成非常头疼:“父亲,我们能不能说点别的事情?” “好的呀!”陈兼欣然同意,深吸一口气,然后连珠炮般发问: “我儿不是说稳获‘上上’吗?” “我儿不是说独占鳌头不费吹灰之力吗?” “我儿不是说除了你,在座的都是垃圾吗?” 陈兼连珠炮般地发问,陈成愈发窘迫,在家牛皮吹炸了,现在这就叫“现世报”啊! “呃,那个,”陈成打断父亲的话:“你带来的乐队呢,表现如何?” 陈兼:“……” 好,父子二人同病相怜,陈兼的“封丘乐队”在“乐队的盛夏”比拼中第一轮就出局了…… “不是我们封丘的乐工不好,是对手太强了呀!”忙了一天忙了一身汗的陈兼叹息道,让他这个读书人去搞乐队的事的确是为难他了,并不是人人都像当今圣上那样诗词歌舞,打球斗狗样样精通啊! 陈成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问:“父亲现在也被要求作诗吗?” “是的。” “有准备吗?” “这个这个,”陈兼有点不好意思:“你知道的,为父擅于文,不擅于诗呀!” 陈兼是开元十二年进士出身,大唐的进士科录取率极低,考死记硬背的“明经”要多,所以说“不擅长作诗”肯定是自谦之词了。 可是陈兼自己也觉得挺奇怪,以前诗兴还是很旺的,他的那些好朋友如高适高达夫啊都是很会写诗的,可自从生了二儿子之后,自己写的诗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奇了怪哉! 莫非自己的才气都被二儿子吸走了? 陈成见父亲这么说,叹了口气:“父亲忙了一天也辛苦了,这样——”瞅周围人都不注意,亮了一下自己的卷子给老爹看:“这首诗给你用,我自己重新写一首……” “这怎么行!”陈兼严肃道:“大丈夫行事于世,当——” “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还是你的嘛!”陈成一听他那些迂腐的儒家信条就头疼:“咱爷俩就别分谁跟谁啦!” “善!”陈兼说了一句好,觉得养儿子还是不错的,悄咪咪地把儿子卷上的文字都偷瞄过来,并不忘严肃批评:“你这书法还要加强啊!” “……”陈成:“好——” 把李太白的大作读了两遍,陈兼忍不住击节赞叹:“好诗哇!” 陈成心想:李白的诗不好的话,就想不出还有几个人的诗好了。 “但是呢——”陈兼一本正经道:“你这写的还是有点毛病的,‘手可摘星辰’,太夸张了!别说百尺高楼,千尺高楼也摘不到星星啊!这句要改,改成……嗯……改成‘首可观星辰’,似乎也不好,现在天还没黑呢,哪里看得到星星?不好,不好!” “还有不敢‘高’声语,‘高’,前面第一句已经出现过了,这就重复了!改成‘大’,‘不敢大声语’!” “最后一句似乎也有点问题……” 陈成看着把诗仙大作改得面目全非、仙气全失的老父亲,十分无语,也懒得与他激辩:“父亲您想如何,便如何就是了!” 转回头去,思索李白、杜甫已经剽窃过了,应该再去剽窃谁的诗作呢…… 这个时候,李林甫笑容可掬地从五凤楼走出来了,身后跟着几个“马仔”,来到了考官的位置道:“王监察,这一轮你且歇息,我亲自评阅。” 青衣官员叉手行礼,表示遵命。 小朋友的诗自然可以随便他来评,但现在被“考”的还有许多比自己级别高的官员呢。 张丞相出题,李丞相评选,似乎也合情合理——尽管对于李林甫的“才学”,真正有识之士只会嗤之以鼻。 “李丞相亲自评选第三轮”的消息也很快在下面传遍,大小官员和优秀青少年代表们自然更加不敢懈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陈成可就老大不乐意了——刚刚第二轮就是这奸相出的怪题,如今第三轮他又想插一杠子! 烦不烦人啊你! 而且更重要的是,李林甫一当考官,你诗写得再好也没用——连杜甫去参加科举都没有考上呢! 杜甫大大怎么可能写得不好?还不是这个大奸臣玩个小把戏,跟年老昏聩的李隆基说:皇上,人才全被你选来了,所以民间根本没有哪怕一个能人了! 最后一个人都不录取! 你说杜甫有多冤枉? 李林甫这老贼根本把写诗当放屁! 如今这世道啊,真的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当评委了! 细想一下,约略可以猜出对方意图: 在场几百号“考生”呢,李林甫大人有这闲工夫不去拍皇上马屁,过来搞古诗词鉴赏? 无非是他要从中作梗! 那些支持张九龄的,诗写得好的,他一个都不选; 支持他李林甫的,他的那些党羽,诗不管写得怎么样,只要有几句吉利话,他都要选出来,献给皇上,在皇上面前赚个好眼缘哩! 最后一轮,就是“看人不看诗”了! 陈成透过现象看本质,心里凉了半截,知道诗写成啥样都没辙,何况李大人没啥鉴赏眼光,诗写得再高明,人家不一定看得出来。 悲愤啊! 陈成有点理解古代那些因为言路闭塞、奸臣当道,所以才华不能施展的诗人的辛酸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他这么枯坐了一会儿,脸上时而恍然,时而忧伤,时而愤怒的表情让邻席的老爸很奇怪——进士及第的陈老爸已经把李白的诗二十个字改了十六个字,正在那洋洋自得呢,看到儿子一个字没写,困惑道:“苌儿为何又不写了?” 陈成捂脸长叹:“这道题我不会做!太难了!太难了!不!不!” (另外,不要叫我苌儿,叫我‘袁华同学’,谢谢!) …… 李林甫倒是没有当一个大奸臣的觉悟,虽然意图早就被睿智的男主角一眼看穿,可他还是装模做样地看看这个考生,再看看那个考生,显示出他也是很关心大唐朝官民的文化修养的,时而还会很温和地关怀下考生: 热吗? 渴吗? 墨水够用吗? 眼睛酸不酸啊?酸不酸? “口蜜腹剑”说的就是他,搭配上唐高宗时“笑里藏刀”的李义府,他俩人还真是绝配。 李丞相转着转着又回到了第一排,来到柳绘小娘子的身旁,看看这个女娃娃在写什么—— 之前又是凭的什么,获得了第一。 第10章 陈成!上上! 柳绘面对张丞相出的这道题似乎也没什么心得,半天没动笔,现在刚开始写第一个字。 李林甫看着她写了一个“一”字。 等一会儿,写出第二个字,是个“上”字。 第三个字,又是一个“一”字。 第四个字,还是个“上”! 第五个字,换成了“又”——嗯,还是没有超出三个笔划。 第六个字还是“一”,第七个字还是“上”…… 靠,小姑娘你不会准备“一”“上”“一”“上”永无止境、无限循环地写下去! 李林甫哑然失笑,差点把鼻涕喷出来了! 从这上面看,这小丫头片子根本就是刚刚才学会写字啊! 写的还都是不超过三划的最简单的那几个字呢! 是哪个糊涂虫把才会认字的小娃娃选为“上上”的……娘嘞…… …… 李丞相耐着性子等待各人把诗写完,提前交了卷子的人他也装模做样地现场给了评价—— 不要看低李大人,李大人又不是文盲! 质量高低他大概其还是知道的,他要卡的是那些重点人物,他李大人的跟屁虫们,是“中上”,他就给拔高一级到“上”甚至“上中”,张九龄的那些追随者,应该是“上中”的,他就给降一级到“上”甚至直接降到“中”,让你滚蛋。 想得“上上”?门儿都没有! 至于七品芝麻官、八品芝麻官、九品芝麻官、小朋友们的诗? 对不起,李丞相忙的很,哪有时间哪! 不!看! 拜拜您嘞! 在李大人和他请来的几个“帮闲”郭慎微、苑咸的“神速批改”下,甚至比王监察更快,就把大家的结果给公布了出来! “严迥,中上!” “姜度,上中!” “房琯,上!” …… 听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一些人才得出了与陈十一郎相同的结论,那就是李丞相根本不是真的来评诗的。 这也太有失偏颇了啊! 读了一会儿,人群里有的人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知道李丞相偏心,谁知道李丞相这么偏心啊! 有的人明明是靠家里关系当官的,大字不认得几个,却也在英明神武的李丞相的评断下获得了“上中”的评价,反观张丞相的那些朋友、门生,才名再高,能得个“上”就不错了…… 真是贻笑大方啊! 李丞相学问不高是事实,比如有个故事说,李林甫后来独揽大权以后,主持选拔官员之事,候选人的判语用了“杕(di)杜”二字,李林甫不认识“杕”字,对吏部侍郎韦陟说:“这里说‘杖杜’,是什么意思?”韦陟不敢说“右相您读错了”,只能跪在地上,低头不敢说话。(也有可能不只害怕,韦大人笑到“肚子胀”。当然这俩字是生僻字,现代人不认识很正常,但这是《诗经》里的,《诗经》在当时是必读的书籍,考试也是头两年不考的话今年必考——说明李林甫连《诗经》都没看过。) 笑着笑着,大家都不笑了。 而李丞相,仍然是一副似笑非笑,和蔼可亲的样子。 大家总算知道,李丞相都做得这么明显了,就是让大家伙儿都来站队了。 跟着李丞相我,吃香的喝辣的,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不是梦。 要是再去支持风烛残年的张九龄,你们就等着老子扳倒他后,慢慢治你们! 不服气?有本事来打我呀!嘻嘻嘻。 原本欢天喜地的节日,气氛忽然有点僵。 许多正直的官员都默默无语,神情凝重。 大家都知道,李林甫一手遮天的时代不远了。 是同流合污,还是与这伙奸人分道扬镳呢? 真的是很难的抉择呀! 成绩仍然在揭晓着—— “王维——上上!” 王维是张九龄的忠实拥趸,但他的才名实在是太大了,看来李林甫也不敢轻易给他稍微低一点的评价。 “封丘县丞陈兼,上中!” 听到父亲获得了第二等的评价,陈成幽幽一叹:老父亲啊老父亲! 让你不要瞎改你瞎改,你xx! 让你不要自己写却自己写,你xx! 板上钉钉的“上上”让你掉了一级,你xx! 好诗给你了搞得儿子我反而没有诗来抄,你—— “颍川,陈苌——” 陈成听念到了自己,停止了脑海中改编关晓彤名曲《你xx》,举头看—— “上——上!” 陈成笑了。 不出所料。 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中。 今天,终于在三轮过后,拿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上上”评价! 陈成微笑着向周围议论纷纷的官人和家属拱手,表示“承让”。 吃瓜群众就是这么真实,上一轮还觉得这“神童”浪得虚名呢,现在立即又立即把他捧到天上去了,成为教育孩子的举例对象。 能不吹捧吗,你可要知道李丞相的评选下获得“上上”评价有多难! 还是在这么多科举胜利者的共同竞争下获得的! 还有几个长舌妇围到了陈兼身边(这在明清男女大妨下是不可能的),询问陈兼的育儿经。 陈兼也很健谈,侃侃而来:首先呢,要早睡早起,不要熬夜,然后呢,要锻炼身体——什么?你问的是怎么教的,而不是怎么生的?我也不知道啊,天生的呗!所以我还是跟你们讲讲我是怎么生这个孩子的,如果还是不懂,这几天我还在洛阳,可以登门去指导…… 陈成告别眉飞色舞的老爸,跟一直关注着他的江森比划了一个“666”的手势,然后昂首挺胸地走向最前排的“上上”座位。 终于可以坐到那里了! 早这样,根本不至于唐玄宗只看到一个影子! 其实想想,陈成又觉得好笑,他第三轮的“诗”,写得更差。 甚至比乾隆的诗还差! 这玩意……真不能称作诗了! 刚刚陈成想明白关节之后,知道写什么好诗都没用,要看站队,可他老爸芝麻大官,李丞相根本不在乎你加不加入他的faily。脑子里乱得很,也根本想不出来什么应景的诗! 心中一片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沮丧! 杜甫都吃瘪,你能不吃瘪吗?! “五凤楼——五凤楼——”陈成翻来覆去念叨着:“五凤楼前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一下子蹦出来这么一句。 上一轮要“感谢”《延禧攻略》,这一轮呢? 感谢另一部古装剧,《九岁县太爷》? 这个电视剧上面讲的是乾隆年间(靠,又是乾隆?),一个很会对对子的九岁小屁孩凭借对上了乾隆的对子,当上了县令的故事。 当时乾隆的上联就是“五凤楼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屁孩对“十字街头叫老爹,老爹老爹老老爹”。 嗯,有那么点意思。 第11章 哎呀妈呀,叫谁媳妇呢! 这故事版本多了去了,另外就有说故事不是发生在乾隆时期,毕竟不能所有事情乾隆这家伙都插一脚啊,有的说是发生在武则天时期,从她那时候有了“万岁万万岁”。 也不能怪电视剧编剧不去“考证”,编剧当然不可能自己写对联,都是用的人家现成的传统对联和故事来改。(就像作者菌写这本书,用到的很多诗也不可能全是我自己来写,也要用古人的诗句——但我和别的小说作者不同,我还是会偶尔亲自上阵来写的,哈哈哈哈!) 陈成来到这个时代后就明白了,这故事当然也不是发生在武则天时期——毕竟她那时候这里还叫“则天门”呢,“五凤楼”是当今天子李隆基即位后才改的。 不管了,反正今天我在这里,“五凤楼前呼万岁”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换成我! 只是为难的是,这是个对联,不是诗啊! 还缺两句呢! 而且也不知道这两句符不符合诗的规则呢? 默念两遍,似乎不是很符合…… 有点像顺口溜…… 顺口溜嘛,顺口溜,那我就顺口胡诌呗! 到时候就说我写的不是“格律诗”,而是“古风”?嘿嘿。 陈成一时也不知道能不能从别的地方找两句来接上,接上会不会很违和。 诗的规则他只知道要押韵,押韵知道,中国有嘻哈整天“单押”“双押”什么的嘛。 前面两句的结尾,都是“岁”,还有什么诗是以这个结尾的嘛? 五凤楼前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如——徘徊庭树下, 然后——自挂东南枝? “噗!”随机组合完之后,陈成自己都乐了。 这个肯定不行,而且还不押韵——押是押的,但不是第四声呀! 想呀想呀,还真的让他想到两句! 这又要感谢他看过的另一部古装电影了!(合着这小子在现代啥事不干,每天净在腾讯视频上看电影电视剧去了……) 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 这上面东方不败就有四句“顺口溜”(陈成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诗):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 这几句似乎还蛮契合耶! 应该是押韵的! 可“江湖”跟五凤楼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前两句pass掉。 后面这个“皇图霸业”似乎跟唐玄宗挺契合的,就用这个不错,稍微改一改—— 谈笑中? 谈笑中——樯橹灰飞烟灭? 不好意思,背串了,但是“谈笑中就灰飞烟灭了”很不好,改掉! 不要“谈笑”! 严肃的! 改!改成…… 嗯,“掌控”,“皇图霸业掌控中”,不错! “不胜人生一场醉”,似乎太消极了,改! 不要皇上他一个人醉! 要让皇上把大家都灌醉! 让大家都感动到流泪! “天子百姓——一起醉!” 嗯,看起来……还有点意思。 就是最后一句似乎太直白了一点。 说干就干! 谁说我只会抄别人的?陈成小笔刷刷刷地就把自己第一首“原创度达百分之35”的大作完成了: “万岁五凤楼 五凤楼前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图霸业兴盛中, 今夜全民一起醉!” 真正写的时候,机灵的小陈同学又改了几个字——因为他听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说不定自己背了这么多诗,已经有了很好的语感,自然而然地知道怎样改动才最顺口——到时候你们拿我的诗去和韵书一对,还完全合辙哩! 小陈美滋滋地想。 只是等他交上卷子,自己再看一眼时又忍不住有些犯恶心。 肉麻! 相当地肉麻! 不管了,随他去! …… 这就是陈十一郎这首“上上”大作时怎样写出来的全过程。 他觉得自己很肉麻,哪知道李林甫比他还肉麻,甚至嫌他还不够肉麻—— 这句“万岁万岁万万岁”实在是太迷人了!圣人一定非常喜欢! 所以当负责阅小朋友诗句的流氓文人郭慎微把这首“诗”交给李丞相时,李丞相相当满意,直接定为“上上”,卷起来插在自己袖子里,等会儿面呈圣人,自己来做第一个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大忠臣。 …… 陈成来到了心心念念的“上上”之位,摩挲着上等红木做成的几案,感慨万千: 诗写得再好都没有用,最管用的还是拍马屁啊! 千古铁律,古人诚不欺我也! 只是自己现在来得晚了点,唐玄宗早到屋子里去跟武惠妃嬉戏去了,可能都不出来了,让我坐这儿也没用啊! 天色已经暗了,有说等会儿会还有灯会可看——圣人宠爱的巧匠毛顺,是大唐朝最会做花灯的人,给圣人做了三十座灯楼,每座都有一百五十尺那么高——比五凤楼还高! 陈成听了心里就暗暗吐槽,比五凤楼还高,那你特么藏在哪里呢? 而且就算观灯的话,那也是正月十五上元节才好看,现在是八月,看什么灯呢? 估计是没有的。 陈成对看灯啊什么的也没啥兴趣,08年奥运会那烟花表演才叫真的好看呢! 这大唐朝的夜景,只怕连他前世所在的香格里拉酒店晚上点了灯都不如…… 正浮想联翩着,身边又有人坐下,陈成连忙去看——他只知道王维也获得了“上上”评价,他还没见过李白、杜甫,难道今天可以见到王维王摩诘这尊大神吗? 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副意想不到的形象: 个子小小,脸蛋姣姣。 两个鬏鬏,东歪西倒。 眉毛挺粗,鼻子蛮翘。 晃着脑袋,哼着小调! 妈耶!王维现在怎么还是个小孩? 啊不,王维怎么小时候是个女孩? 不不不,错了错了全错了! 陈成见鬼了一般叫道:“媳妇儿!你怎么在这里!” 在他身边坐着的,正是他娃娃亲的对象,他老爸陈兼的好友柳察躬,他老妈骆氏的闺蜜尹金花的掌上明珠! 柳绘小娘子是也! 柳绘小娘子完全没料到陈十一郎会这么生猛! 她年龄不大,却已知羞! 小脸本来就被老娘涂得通红,这下红色晕开,红透到了脖子根儿! “哎呀妈呀!你管谁叫‘媳妇儿’呢!”柳小娘子霞飞双颊,啐他道:“凑(臭)不要脸!”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副“我不要听我不要听”的模样。 陈成无语。 柳小娘子羞了半天,也没人理她,羞够了,悄咪咪把两只小手放下来了,好奇地问:“你怎么——认得我?” 第12章 偷偷去瞧未婚妻 陈十一郎明明从来没有见过我啊! 当然,今天之前,她也没见过陈十一郎。 刚刚陈十一郎去拜会阿母的时候,机灵活泼的柳小娘子明明早早就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只见陈成左手一个慢动作,比划了一个“v”; 右手一个慢动作,又比划了一个“v”; 将两个“v”放到头顶上,像兔子的两只长耳朵—— 弯了两弯,陈成道:“我早就看见你啦!” 柳小娘子摸了摸头顶两个“冲天鬏”,恍然大悟,心想阿母把两个辫儿梳得太高了,的确很容易暴露! 可陈成说的确是假话——他可不是今天第一次见这个小姑娘。 本来嘛,穿越到古代对于习惯现代都市夜生活的陈成来说,着实无聊得过分,一到晚上就执行“宵禁”,连家门都不能出,既不能玩手机看直播上网,也不能开黑吃鸡王者荣耀,连想找一本休闲的读物都找不到,可不闲得蛋疼了嘛! 而且受限于如今这副幼童的身躯,想要去体验一下大唐的风花雪月场所也“未满十八岁和狗免进”啊! 无聊啊!没事干啊! 所以,只要稍微遇到有点新鲜的事他都要第一时间去看看。 家里给他定了“娃娃亲”,他可不得第一时间去看看他的对象吗! 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呢,还是黑丝短裙小妖媚呢? 都行啊!哇咔咔! 当陈十一郎踩在江森的肩膀上爬上他柳叔父家的后院围墙后,看到了正在院子里玩的他的小“媳妇儿”,大失所望! 没有大长腿,没有黑丝小短裙! 他只看到一个估摸着还在上幼儿园年龄的小萝莉,一本正经地在院子将几个小石凳一字排开,每个石凳都被起了名字,在那里当“老师”教小朋友读《千字文》呢! 更可气的是,其中有一个叫“陈家二郎”的石凳,教什么都教不会,所以每天都要被严厉的“柳老师”打很多遍。 呃…… 陈成迅速回到家里,试探着问老娘,能不能把这门亲退了啊! 家世什么的无所谓,关键是陈十一郎我喜欢年龄大的。 正所谓: 女大一,正是妻; 女大二,正心仪; 女大三,抱金砖; 女大四,很合适; 女大五,赛老母…… 啊呸,不不不,对陈成来说,不要说大五岁了,大十五岁也没关系啊! 只是不知道二十四岁的大姐姐们看不看得上他。 老爸老妈可能很难理解二儿子这种悲愤的心情—— 本来么,他在上一辈单身了二十四年,才有了第一个女盆友,相处还没一年,就穿越到古代来了。 到了大唐,实打实地已经单身了九年——而且在可见的未来几年里仍然不能谈女朋友,要是等柳家的小萝莉长大成人,怕是还要十四年啊十四年! 这一算,他起码要单身足足四十七年! 这换谁能够顶得住哇! 苦啊!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是萝莉控!我不要玩养成!我对小屁孩没有兴趣!我不要知法犯法!我不要三年起步最高无期! 但就目前来看,两家好得如胶似漆的,一时半会儿,结亲这事黄不了。 除非他陈十一郎惹出天大的纰漏最后收拾不了局面,人家跟他分道扬镳。(最好不要轻易立fg哟!) 看到这妮子就装作不知道…… 所以,当刚刚瞥到小朋友躲着他时,他也装作没看见。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这小丫头片子出奇的“强”,自己有那么多后世的诗可以抄,才拿到一个“上上”的评价,按道理这小姑娘怕是认识的字还有几个,竟然拿了两个“上上”评价,还是连拿两个! 难道…… 这小妮子也是穿越的? 北大中文系才女意外卷入时空裂缝,穿越到唐朝当女皇帝? 那我和她岂不就是,就不就是—— 工藤新一和灰原哀? 陈成盯着小姑娘的脸仔仔细细看,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端倪——这种冒昧的目光盯得柳小娘子格外不好意思,简直要扭头躲到那边阿母的怀里去了! “你怎么能这样盯着人家看呢!”柳小娘子有点生气,又啐他一口。 “哦哦,没什么,”陈成没有一点“登徒子”的觉悟:“就是最近你好像瘦了,小朋友,是不是又没在家好好吃饭呀!”他一副教育小孩的口吻,没把小姑娘的愤怒当一回事。 说的也没错,前两个月看小姑娘还带点婴儿肥,现在连下巴都能看出来了。 柳小娘子又不开心了:盛唐可是以“丰腴”为美的,瘦不拉几的说明家里肯定没钱,胖成球那才叫真美呢! 她挺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我瘦了?乱说!” 小丫头还挺凶,陈成打个哈哈:“关心一下嘛!”这不就跟后世“吃了没”“天气真好”,只是个开场白么。 他不关心小朋友计较的那些细枝末节,毕竟小朋友都是给两个糖就能哄好的,他更关心的是——柳小妮子凭什么也能力压群雄,拿到“上上”呢? “不对啊,”陈成皱眉思索着:“我记得你阿母说,你到现在也就刚学了《女训》、《烈女传》啊——什么时候学的作诗?” 柳绘瞪着一双萌萌的大眼睛,人畜无害道:“我不会作诗啊!” 陈成眼睛瞪得比她更大:“你也不会作诗吗?”回过神,自己这个“也”字实在是多余,暴露了什么,“咳咳”两声:“你真的——不懂作诗?怎么可能?那你前三轮写的是什么?” 是了,她和自己一样,都是穿越来的,都是靠抄袭后世诗人的大作来招摇撞骗!(不对,要是男女主角都是穿越的话,那可是“双穿”,剧毒无比,在点娘中文网上肯定扑街的!) 这下柳绘小娘子十分得意,一副终于在某件事上超过陈十一郎的样子,翘着下巴,晃着脑袋。 “快说快说!”陈十一郎很严厉,就像柳老师在后园中一本正经地教训“陈家二郎”那样。 “嘿嘿,”柳绘小娘子毕竟是一个非常善良活泼的小朋友,没卖关子:“阿母早就猜到今天会出‘千秋节’的题目啦,所以她写好了一首,让我背会了过来写——这首诗我都在家里写了好几天了,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来!” 洋洋得意地把她老娘做的诗背给陈成听了,的确晓畅明白。 陈成暗想:没错了,也是提前押对题了! 古代女子读书识字的不多,尹氏还能做得诗,的确也是书香门第的家学渊源了! “可第二轮呢?”陈成又想到那根该死的“黄瓜”了,第一轮能压中题不奇怪,可第二轮怎么可能押中? 要是这也能押中,那穿越的就不是柳小萝莉,而是她妈了! 甚至穿越都不止,还要有特异功能! “第二题?第二题不是阿母帮我写好的呀!”柳小娘子继续一脸无辜,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第二题,我是照着你给的诗写的呀!” “啥?”陈十一郎更加意外:“我什么时候给你诗了?”还特么写的是关于黄瓜的诗! “就前几天!” “……” 第13章 我抄袭你的诗得的第一呀! 我只给我喜欢的妹子写过情诗,“左手画个龙右手画一道彩虹”之类,怎么会给你写呢? 看着小姑娘很严肃认真的样子,陈成也只能从脑海中检索—— 想啊想啊,真的让他想起来了! 大约个把月前,尹氏到陈家来串门,对陈成的老娘骆氏说,家里这女孩子皮呀,吃饭不好好吃饭,想起来玩什么,不玩到开心不吃,吃一半说自己“吃饱了”,碗一推就继续耍去了—— 陈成一听,小孩子挑食——这都是惯的呀,打一顿就好了! 十分郑重地建议丈母娘:可不能由着她来!小心营养不良,长大了也不长个子! 看尹氏也不像舍得打孩子的妈妈,陈成说“我来写首诗给她看看!” 感化她! 教育小朋友要知道引导! 于是就现场“创作”了一篇流传千古的《悯农》诗: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粒粒皆辛苦! 粒粒皆辛苦!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转过头三天,陈成问岳母,他那感人肺腑的诗作有没有感化小朋友? 尹氏答:柳绘说农民伯伯实在是太辛苦了,为了不让他们那么辛苦,小姑娘决定! 彻!底!绝!食! 陈成:“……” 这不是什么大事,所以陈成转过头就忘了。 现在想想,要说诗给她的话,有且只有这么一首啊? “你说的是这个吗?”陈成道:“不会还真是‘锄禾日当午’?可是……这个跟‘黄瓜”……”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 “改改,”柳绘眨巴着大眼睛:“改改不就行了嘛!” 跟陈十一郎还真是相同的调性…… “怎么改?”陈成向来被当作天才少年,没成想今天竟然要向一个六岁小朋友来请教!“第一句,锄禾——” “锄苗呗!锄苗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汗滴苗下土呗!” “第三句呢,谁知盘中餐——” “嘻嘻!”柳小娘子乐开了花:“更简单了呀!谁知盘中瓜!” “粒粒——” “个个!”柳老师严肃地纠正了陈十一郎错误的量词用法:“个个都辛苦!” 陈成:“……” 心中快速念一遍:锄苗日当午汗滴苗下土谁知盘中瓜个个都辛苦—— 别说啊,还真能说得通呢! 题目起做“悯瓜农”谁能说不行…… 陈成差点瞬间泪流满面: 枉我自诩才华盖世,孤篇就可盖压全唐! 却哪知道头脑还没有一个六岁孩童灵活呢! 来这里之前李绅的两首《悯农》还就是陈成的重点押题对象,毕竟质朴简单,却又直入人的心扉,还不怕李绅跑来跟他打版权官司——这小子出生于距今三十六年后呢! 只要出的题是“国家关爱三农问题”啊之类的,他立马就可以套上。 谁知道今天皇上过生日欢天喜地的,压根就不关心啥农民不农民的! 现在看来,原来机会早就摆在自己眼前,可自己没抓住! 也不得不承认,不能低估小朋友的智慧啊! 陈成感慨了良久,又问:“那刚刚你坐在这里,看到圣人了嘛?” “看到了啊!怎么,你没看到吗?” “嗨,我不是离得远,看不清嘛。” “我看得可清楚了呢!”柳绘又很高兴的样子:“圣人既威严,又英武!我都不敢盯着他看呢!” “哦。”陈成心想,可不威严么,今天全场这么大排场,只为了凸显李隆基一个人的无上皇权——连从后世来的自己,原本对出身论、血统论完全不感冒,也很清楚即便是封建君主,那也只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可却不得不承认! 自己被惊讶到了! 震撼到了! 吓到了! “圣人还让我也吃酒呢!”柳绘还沉浸在方才圣人只与她一人有过交流的美好回忆中,感到很荣耀很开心。 “哦。”陈成不得不说,他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忽然,柳绘又看着他,弱弱地碰碰他,认真地软软道:“对不起。” 陈成不解:“为何?” “我抄了你的诗嘛!” “哦。” “可我不是故意的呀!”柳绘有点小委屈:“我又不会写,只能抄你的诗了。我怕我写不出来——” 影响到河东柳氏的“清名”。 扁扁嘴,有点想哭。 这么小的小孩,思想负担竟然这么重! 陈成温和道:“没关系的,我再写一首也没什么难的。”心想:虽然你是抄我的,可我还不是抄的别人的? 天下文章一大抄,看谁会抄不会抄嘛! 最有机会接近皇帝的一轮,自己偏偏抄了最不会写诗的乾隆的,你说该怪谁呢? 陈成努力让自己心里平和些,忽然琢磨过来:“不对啊!第二轮你得了‘上上’也就罢了,怎么——” 第三轮,还是“上上”? “我还是抄的你的诗呀!”小萝莉萌萌地无辜道。 “还来?”陈成哭晕:“你不是说我只‘写’给你一首诗吗?”就算薅羊毛,你也不能只在我这一只羊身上薅啊! 把我薅得跟葛优似的,多难为情! “对呀,”小萝莉很确定:“没错。” “哪里还有别的诗呢?!” “有的。”小姑娘想了想:“确切地说,是你最近写的所有诗,我都有。” 陈成:“……” 苍天呀!大地呀!这是什么情况! “阿母说,你的诗写得很好,我也可以学学,所以就找了你的很多诗给我看。” “那也不至于我所有的诗你都有啊!”陈成有气无力,自己横行于大唐,依仗的就是自己脑海中这套《中小学生必背古诗词70首》啊,这些都让别人知道了,那我还玩个毛线啊! 陈成一向很小心的,不到重要场合,轻易不吟诗的,吟诗一定要周围有很多老爸的朋友,很有名望的那种,出去了帮他宣传“神童”之名。 “是这样的,”善良的小姑娘给他讲来龙去脉:“你每次写了草稿,不满意,扔了,我阿母看了觉得挺可惜的,就跟你家的人说好了,写废的诗不要扔,都交给她,她带回家去给我看。” 陈成:“……” 竟然还有这种事吗…… 我那些哪里是“草稿”,每一首都是精品佳作! 怕自己时间一久忘了,所以反复书写的! 哪知道这些都让柳绘母女得了去! 完了!完了!全完了! 这些诗原本在这个时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现在柳绘知道了,柳绘她妈也知道了,柳绘她妈告诉柳绘她爸,再在大唐那些长舌妇的圈子里宣传“女婿”最近又写了什么诗,一传十,十传百,自己一点保留都没有了! 这样,即便在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会传颂自己的“诗名”,可是自己再也没有新的作品,日后只能被传为“江郎才尽”的反面教材啊! “是谁?是谁泄露了我的诗稿?”陈成伤心欲绝且愤怒,恨死把自己的“草稿”拿出去给人的那个人了—— 还没等柳绘开口,陈成自己已经猜到了是谁“出卖”了自己! 第14章 和小媳妇的初次亲密交谈! 江!森! 除了他,还有谁能每天自由出入自己的书房! 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自己的诗稿! 江森啊江森,想不到啊想不到! 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黑不溜秋的家伙! 今天也叛变革命了! 我说怎么你跟我丈母娘那么熟络呢! 见面就打招呼呢! 想不到早有不可告人的py交易! 早知道我就该以“非法入境大唐”为由,把你遣送回莫桑比克老家啊! 哇哇哇! 气死我了! “还,还有谁?”陈成心哀欲死。 “什么还有谁?”柳绘不解。 “就是说,”陈成有气无力:“还有谁也知道了我最近写的这些诗?” “没有别人了呀!”柳绘叫道。 “真的?” “真的!” “阿母说你写这么多诗很辛苦,很不容易,”柳绘也察觉到陈成焦躁不安的心情:“说不能轻易给旁人看了去,说成是他们写的,而我们是——我们是——”小姑娘说着说着,脸一红,不好意思说下去。 而我们是“自家人”,看看无妨。 “甚至连阿爷都还没看过呢!”柳绘向陈成保证道,她老爸三月就出外为官了,最近都不在家。 知道只有柳绘和她老娘看过,陈成一下子心中安定不少! 太好了,太好了。 为今之计,先把面前的小女孩一把掐死,再干掉她老娘——这个时空中又只剩自己知道那些绝妙好诗了! 哈哈! 说干就干—— 陈成转头看看此刻正看着他,一脸关切的小媳妇儿,哑然失笑! 怎么可能有这种不着调的想法! 算了,知道了就知道了,又不少块肉。 毕竟岳母大人说得对,“都是自家人嘛”,看看何妨! “那你这一轮写的是‘我’的哪一首作品呀?”陈成心下宽慰,又忍不住开始装逼。 “就是那首,”柳绘似乎都对他有点小崇拜了:“‘一上一上又一上’呀!” “嗯?这个嘛?”陈成挠挠头,怎么把这个也抄上了? 不觉得这首诗挺“不着调”吗? “这首诗好奇怪啊!”柳绘道:“你写这首诗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啊?” 陈成刚要开口,一想——要是把“一上一上又一上”与唐伯虎的故事再讲一遍,肯定又要用很多字,读者们该怪作者“大水逼”了,忍住了,道:“这个改天我再跟你说。”想想唐寅这首打油诗还蛮有意思的,所以自己隔断时间就写一写,气象也很开阔,被选为“上上”也说得过去。 “噢,好!”柳绘有点小小的失望,但想到别的事情又很高兴:“哎哎,有个问题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你回答我好吗?” 陈成心想小朋友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啊,但这不是一般的小朋友,耐着性子道:“什么问题?” 柳绘好奇道:“‘汪东城’是你的绰号吗?” 扑通! 陈成被雷得外焦里嫩。 汪东城?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以前的绰号有很多,像什么andycheng啊,hai哥啊,宝贝成啊……一大堆,稀奇古怪,但还真没有“汪东城”,毕竟学生时代他听周杰伦,不听“飞轮海”。 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怎么会这么问啊?” “我看你那些作废的稿子上都署名‘汪东城’啊!” “哪有!”陈成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 柳绘给他比划,说这几个字她一个都不认识,最后还是老娘见多识广,说他写的是“狂草”,并认出来是“汪东成”,教给她的。 陈成看她连说带比划,才明白她表达的意思—— 哭笑不得! 原来,陈成字写得一般,唯独前世在酒店时总是要签名,所以“陈成”二字写得很溜,并发展出来很夸张的艺术体:从上往下,一路斜着绕圈圈写过来,非常难辨认的情况下,尹氏就把“阝”看成狂草的“汪”,简体的“东”她也能认出来是“东”,“成”的问题不大,“汪东城”便是这么来的。 这么看来,简体字简化得还真有点道理呢! 感慨完,又觉得自己真正的名字不大好向小丫头解释,半默认自己的绰号是“汪东城”。 哪知道刚说完“曾用名”,柳绘就问到了陈成现在的“名字”—— 陈兼喊陈成“苌儿”,那陈成在唐朝的名字自然是“陈苌”啦! “陈苌……苌……苌楚?你阿爷,嗯……伯父怎么会给你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一说到这个,陈成的眼泪差点就要下来了:你问我,我问谁啊! 本来从现代回到古代,还是姓陈,不用改叫“令狐”啊,“拓跋”啊这种古怪的姓,还挺好的,而且这个“苌”字,读作“chang”第二声,跟他原来的名字读起来也很像。 按说很幸运啊! 可是,意思不好啊! 苌楚——你当是什么东西呢? 说出来可能不信…… 猕猴桃…… 原因是陈成的老娘骆氏在怀他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 嗯,我们先看看别人的老妈是怎么做梦的。 汉武帝老娘王氏,梦到太阳,生下汉武帝,所以汉武帝是“太阳之皇”。 李白的老娘梦到太白金星入怀,生下李白,所以李白字太白。 陈成的老娘,梦到一个…… 猕猴桃…… 古代叫“苌楚”…… 所以给他取名字叫“陈猕猴桃”…… 甚至兴致勃勃的陈兼已经把儿子弱冠时才要取的“字”都事先取好了,叫“梦见”。 陈苌陈梦见——做梦梦见了猕猴桃,怎么样?意境足够美! 哈哈哈! 见陈成陷入了沉思,表情纠结,柳绘通情达理道:“噢!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陈成叹口气:“谢谢。” 柳绘又问:“你喜欢什么颜色呢?” 陈成挠着脸:“有很多……譬如绿色啰。” 柳绘很惊喜:“绿色?就像猕猴桃那种绿色嘛?” 陈成:“……”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小妹妹你会不会说话啊! 你应该说,就是“柳叶”这种绿色吗? 我说是。 你再问,为什么呀? 我说:因为你姓柳啊! 然后呢,我就开始唱:“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我生活,我怎会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 不是很浪漫吗? 算了,跟小屁孩谈撩妹的技巧一点意思都没有…… 麻烦你不要再提“猕猴桃”了,你妹的猕猴桃…… “你平常除了写诗之外,你还有什么嗜好?” “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平时就是看看书,听听音乐,唱唱rap咯。” 柳绘很惊讶:“哇,你会rap?!” 陈成:“是呀!” 柳绘更加惊讶,提高了声调:“哇!你会唱rap啊!” 陈成被她说得有些发毛,弱弱道:“怎,怎么了?” “啥,啥叫……rap啊?”小姑娘有点懵圈。 陈成:“……”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说这么起劲干什么…… 当然,你要是知道什么叫rap,什么叫嘻哈hiphop,那才真是见鬼了…… 第15章 自家的猪终于拱白菜了! “所谓rap,”陈成清了清嗓子:“就是: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啊六月六啊看谷秀啊春打六九头——” “嗯这首难度系数太高,不是玛丽基斯无法演绎出神韵,我换一首——” “哟哟!”陈成比划了两个“westast”的手势: “ayo! everybody我要在你头上暴扣! nofly! 我根本不是idol……” “咯咯咯咯!”柳绘被他逗得花枝乱颤,笑得半天直不起腰来:“这叫‘rap’?好好玩呀!” 陈成自己也乐了,怎么自己今天突然就搞了个逗小孩玩的业务! “哈哈”干笑两声:“有空教你啊!” 柳绘重重地“嗯”了一声,笑得眉眼弯弯:“好呀!”挪了一下位置,离陈成又近了一点:“你身为‘天降神童’,‘出口成诗’,会不会有很大的压力呢?” 陈成打了个响指:“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个压力呢,说真的,真是相当的大。所以我一有空就出去旅行,解解闷,这你懂不懂……” …… 两个小朋友交头接耳,欢声笑语,聊得非常开心,看得远处的尹氏和陈兼也为两个孩子能和睦相处感到很高兴:看看他俩,性格很蛮搭的嘛! 从小青梅竹马好玩伴,长大了…… 嗯,暂时还是不要管长大了怎样! 陈兼捻须而笑:自己家养的猪,才这么小,就知道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还有啊,我问你——”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问题也忒多了一点!我口都说干了!你能不能歇一歇啊!”陈成差点被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姑娘问疯了,天知道这小丫头哪来的那么多问题,真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了! 好在“上上”位的酒水和糕点都供应个不停,陈成一杯接一杯地喝,虽然是低度酒,可渐渐的还是有点多了,头脑晕晕乎乎的,疲惫地敲敲桌子: “那个,服务员!给我上一扎扎啤,20串烤串,谢谢!” “什么?没有?看看,把我都气糊涂了,那——给我们这两桌来两壶葡萄酒!冰镇的!‘葡萄美酒夜光杯’么!这个肯定有……” “什么?有?但是不给?气死小爷了!别看不起人啊,我们两个可都是‘上上’之位,圣人说了,美酒、美食随时供应着!懂!” “再送你两句诗,‘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还有两句,叫‘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你再不给我上!我可要出门了!不跟你们玩了!哼哼!” “你看,我就说有?舍不得给我!——来,这位同学,尝尝圣人的葡萄酒,”陈成给柳绘倒上一小杯,果香浓郁,扑鼻而来:“那个,那个,waiter!再给我们上盘水果!对对对,来两盘瓜果拼盘——记住!不要—— “不要黄瓜!不要猕猴桃!” “还有,你这个服务员!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 陈成见自己吃了这么多东西,喝了这么酒,也不见李隆基再出来—— 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却一直都没见到人影。 知道这家伙怕是不会再出来了。 心中感到很不开心: 第三轮的马屁算是白拍了。 除了拿到一豪华自助餐,啥都没有了。 也没有近距离看马跳舞,皇上也没给自己敬酒。 这次恐怕是离皇帝最近的一次了,等来年李隆基带着朝臣、皇室和他那些回跳舞的马回到长安,自己恐怕也无法再次参加皇帝的“千秋节宴”或者“上元节宴”了——毕竟他老爹当官的地方离长安那可就远了去了。 自己来到大唐,第一次想要出人头地的尝试,就这么结束了。 结束就结束—— 按照很多书上的写法,“七年之后”“十年之后”——转瞬自己就是小青年,那时候才是自己施展才华的时候。 到时候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再同李隆基对面而谈! 刚有点热血澎湃,陈成又发现,七年、十年实在是太久了,自己等不了哇! 而且到那时候,已经是天宝年间,杨贵妃、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史思明,一个比一个坏啊! 还有科举直接就被李林甫给玩废了……还是省省心…… 想到此,陈成更加郁闷,只想拍桌子,再让“服务生”把大唐最烈的酒给自己拿来! 喝! 不醉无归! 正在这时,柳绘惊喜叫道:“哇!快看!花灯!” “胡说!这又是不是元宵节,放什么灯楼啊!何况原本也没说有这一项……”陈成循声看去,五凤楼上浮现巨型灯轮! 高达二十丈! 五凤楼下顿时明亮了一片,光彩照耀在每个人的脸上! 灯轮上边缠绕五颜六色的丝绸锦缎,装饰着黄金、白银、珠玉,悬挂花灯足足有数万盏之多! 万灯齐明时,缤纷五彩、霞光万道! “花树”盛开处,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灯山上的每一盏灯上,还彩绘有各种人物! 彭祖、扁鹊、高柴……全是历史传说中的长寿之人,或者说“人瑞”。 原来今天虽然不是元宵节,但是毛顺大师发挥了自己专长,给圣人制作了这么个“应景”的作品。 陈成没忍住,望着明明如火的灯轮,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这才是一座灯轮,若到上元佳节日,三十座灯楼耸立于兴庆宫,整座长安满城灯火,该是何等景象! 心折于这夜晚璀璨的夜景,陶醉于莹莹如琥珀的葡萄美酒,更为每个普通人那种由衷高兴的神情而内心柔软。 这些被视为底层“愚民”的人们,衷心地祝愿当今圣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不仅是一句客套话,恐怕真的是眼前每一位大唐百姓的愿景。 太平盛世的日子实在是太短了,大多数时候的中国普通老百姓,都是很苦很苦的。 劳作一年,却被盘剥得没有一点余粮的时代,在历史上比比皆是。 能生活在如今这个时代的大唐人,是多么幸运且幸福啊! 陈成原本带着“彻底的唯物主义的历史观”,对以唐玄宗为代表的只知道享乐的、无比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是持彻底的批判、否定态度了,哪怕他死了,也要踩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就说今天这场规模宏大的“生日party”,花费的金额恐怕是一个天文数字! 甚至不用去列举别的项目,单说眼前这座不知道有什么玄机、比五凤楼还要高的灯轮,花费的金钱就足够不知多少普通家庭花费一年了。 可是真的不值得吗?起码,今天全洛阳的百姓都开心到家了。 除了圣人生辰举办的这种“大酺”,大多数时候不要说成群句中饮酒了,晚上想出来都没门。 虽然说只是为了“圣人”一个人高兴,可是全洛阳人、全天下人都跟着一起分到了点好处。 就像后世的法定假日——管你是为了什么理由呢,只要能让普通人多一天带薪假期,那我们都举双手赞成! 陈成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改变自己的一些刻板映像,改变下自己的活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陈成吟诵着,背了两句想起来要提醒一下身边的小朋友不要再剽窃“他的心血”,扭头一看—— 刚刚还一直嚷嚷着要看灯楼的小萝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真是小孩子心性啊!”陈成摇摇头,脱下自己的缺月衫盖在她的肩上,不要着凉了。 小朋友果然续航能力还是差,不够持久啊! 哪像我们,充电五分钟,疯玩两小时的! 正遐想着,城门中又走出一个身穿华服的宦官,口吐芬芳: “圣人口谕,宣封丘县丞陈兼之子——陈苌觐见!” 陈成半晚上的酒意瞬间全醒了! 第16章 宣陈十一郎御前觐见! “大唐开元二十四年,千秋节音乐大较,获得魁首的是——”(史书还真是用的“音乐”二字。) 巨大的吆喝声把睡梦中的柳绘惊醒,抬起头,茫然看着四围。 母亲正含笑看着她,挥动小团扇给她送着风,见她醒了,举起手帕擦了擦闺女嘴角不自觉流出的涎水,温声道:“再睡一会儿?” 柳绘摇了摇头,前后左右张望。 “乐队的夏天”经过三轮比拼,也终于决出了最终的胜负。 进入导师“终极考核”的三只队伍分别是:天子御用乐团、故歧王府乐队、宁王府乐队,各自都有自己的杀手锏,歧王府请来了李龟年伴奏,天子乐团则征用了他的兄弟李彭年去伴舞,自然都是如虎添翼。 音乐家三兄弟另一人的李鹤年,则是被李隆基的大哥宁王李宪请了去当主唱,宁王甚至不顾身份的尊贵,亲自上阵,为李鹤年的演唱用羯鼓伴奏—— 三只乐队都是“国家级”,结果并不出人意料。 去年春天的“五凤楼音乐大会”,进入决赛的三只队伍也有天子御用乐团、歧王府,所不同的是宁王没有进决赛。 要知道,当今天子的皇位,可是他这大哥硬要让给他的,饶是如此,宁王最终也只能屈居第四,没获得一个安慰奖,可见当日比试的公平性了。 那一次大比唯一进入三甲的民间乐队,是怀州刺史领来的怀州歌舞乐团—— 这位刺史老兄足足用豪华雕车运来了几百名乐工,全穿着绣花衣服,驾车的牛都被打扮成虎、豹、犀、象的形状,音乐性不够,那就用场面来凑呗! 奢靡程度看得都城洛阳的老百姓们都一愣一愣的。 怀州刺史以为自己的大手笔拍到了皇上的马屁,拿了三等奖之后非常高兴,哪知道皇帝称赞了怀州乐队的表演后,忽然感伤地叹口气说:“怀州之人,其涂炭乎!”(怀州的乡亲们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狗官,要受苦了!) 当即贬怀州刺史为散官,他的马屁可以说是拍到马蹄上去了。 李隆基固然贪图享乐,但是就目前来说,他还没有糊涂到昏聩的程度。 下面官吏为了讨好他,肯定要花大笔钱——不从老百姓头上盘剥,他们还能自己生钱不成? 别看天子过生日大讲排场,但乐队过来了,哪怕一件乐器没有,手拉着手唱两句“祝你生日快乐”,天子也不见怪,甚至还要褒奖地方官的“介洁质朴”。 出了去年的事,今年各县的规模都缩小了不少,连陈兼的封丘乐队都没带架子鼓鼓手(当然本来也没这个),大家都走走过场,最后看皇上弟兄三个人的乐队神仙打架就好了。 “获得魁首的是——”宣布结果的公公有点《我是歌手》主持人的意思,磨蹭了半天,就是不说结果。 “是——” “歧王府!” 歧王府爆冷取胜天子乐队! 拿下了开元二十四年“乐队的夏天”总冠军! 现场百姓大多认同这个结果,也一起为前面所有精彩表演喝起彩来! 柳绘跟着围观百姓一同鼓掌,问老娘:“猕猴桃呢?” 尹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猕猴桃?什么猕猴桃?”还以为女儿睡了半晌睡迷糊了。 “就是陈十一郎呀!”柳绘叫道,前后左右找遍了,都没有看到陈猕猴桃的身影。 “他呀,”尹氏摸摸女儿头顶上的小鬏儿:“进宫面圣去了!” …… 陈成半醉半醒,稀里糊涂地就被宫里来人带到上阳宫里去了——天子在五凤楼亲切接见了外国使节和洛阳百姓之后,便摆驾回宫,在那里宴请四品以上高级别官吏。 陈成浑身酒气,醉眼朦胧,衣冠不整,带他去的小宦官急得不行——在天子面前失仪可是大罪! 赶忙推他进了一间偏殿,上来四五个宫女,七手八脚地把陈十一郎扒了个干净,狠狠地搓洗了一遍,随即给他换上一套大红的衣服,搞得像结婚小新郎官似的,用鲜花香薰把小陈薰得香喷喷的,味道浓烈差点把小陈薰吐了,搞定完这些,才把他带到上阳宫观风殿外候着,等待皇帝宣见。 此时在大殿之中,也是一派灯火辉煌的景色,天子、贵妃、宰相、贤臣济济一堂,大臣们还不忘向圣人纷纷呈上自己的贺礼,收到生日礼物的大唐天子龙颜大悦,纷纷看赏。 当然不要以为是后世和珅祝寿乾隆那样,一送就送许多金银珠宝、名人字画,李隆基的臣子们寿礼都很简朴: 一面铜镜而已。 稍微不同的就是上面会刻上“千秋万岁”的四字铭文,故名曰“千秋镜”。 收了臣子的礼物,富有四海的圣人自然不会没有表示,相应的也会赐四品以上官员金镜、珠囊——你送我一面铜的,我回给你一面金的,是不是有点“金斧子银斧子”故事的味道? 大唐天子过生日送镜子的由来,自然与英明神武的太宗皇帝李世民有关啦,这位老哥有句名言嘛: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样便发展出唐代的独特风俗。 “好了,众卿的礼物朕都收到了,朕也赐回礼给众卿了,”李隆基笑眯眯地:“那么现在开始作诗!” 众大臣:“……” 果然不出所料,作诗这一项仍然还是少不了啊…… 别看四品官以下官员都已经被宰相考过一轮了,包括宰相大人在内,四品以上的大官们,也要有随时被圣人考核的觉悟啊! 不要说他们了,天子自己也不会闲着,只要手痒,他也会动御笔来写诗的。 此刻在殿内的大官们,只能放下手中美酒美食,接过宫人们双手奉上的笔墨纸砚,开始作诗。 当然圣人不会为难他们,诗题早就提醒过了,咏“千秋镜”是也。 既然写诗,李隆基便把在殿外等候半天的陈十一郎想起来了:“那个很会作诗的小神童呢?过来了么?宣他进来,凑凑热闹!” 陈成已经在观风殿外被晾了半天,脚都站麻了,一听要宣他,不啻大赦,连忙随着小宦官进了去。 不过看到里面情景,小陈又是一愣,还以为是进了高考考场,连皇帝李隆基都紧紧盯着诗稿,似乎正推敲着字句。 小宦官让陈成先不要作声,给他在末席安排坐下,等圣人吩咐。 大臣们作诗作到一半,外围宫人前来汇报:音乐大较比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哦?”李隆基眼前一亮,停下自己手中的笔,兴致勃勃问:“此番可又是朕拿下了第一?”这次又拿第一,天子乐团可就是十三连冠了。 “回禀圣人,夺魁的是……是歧王府!” 李隆基听完了“歧王府”三个字,愣了愣神,半晌无话。 不知发生什么的大臣们也纷纷停笔,看向他。 李隆基指节在面前的案上轻轻一叩,语气满怀惆怅道:“惠文太子薨逝,于今已整整十年了!” 第17章 开元诗榜、歧王诗榜、玉真公主诗榜! 李隆基口中的“惠文太子”,便是刚刚音乐夺魁的“歧王府”的歧王,本名李隆范,唐睿宗第四子,李隆基的四弟,他哥当了皇帝后他便避他老哥的讳改名叫了李范。 唐玄宗以喜欢杀儿子着称,在这之后的开元二十五年,曾在一天内连杀太子在内的三个亲生儿子,也曾逼杀亲姑姑太平公主,亲堂姐安乐公主,亲婶子韦皇后,堪称“亲戚杀手”。 可奇怪的诗,他与几个兄弟的感情却是出奇得好,甚至成年以后五个兄弟都曾盖一张大被子,一起睡。 如今长安的地标建筑“花萼相辉楼”,也是来自于《诗经》中的“常(棠)棣之华(花),鄂(萼)不韡韡(weiwei光明,光亮)。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建这个楼,就是因为他登楼的时候可以看见他那些亲爱的兄弟们所住的“五王宅”。 只是歧王已经在十年前的开元十四年薨逝,当时李隆基嚎啕大哭三日,十天都吃不下饭,“撤常膳累旬”,为岐王手抄《孝经》,并追赠为“惠文太子”。 今日故歧王府的乐工们在千秋节音乐较比中夺魁,一下子勾起了李隆基久远的记忆。 想到自己兄弟几人童年被祖母武曌囚禁深宫的悲惨遭遇; 少年时代苦尽甘来,相从宴饮、斗鸡、击球的快乐场景; 宁王吹笛,歧王弹琵琶,自己亲自弄丝竹——诸王或聚神聆听,或引吭合唱,恍在昨日。 众人都能感受到皇帝此刻的悲伤。 “歧王?‘歧王宅里寻常见’的歧王?”陈成心想,听到这个名字,他首先想到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毕竟这首是他随时想要剽窃的诗,随后再想到的是…… “香肌暖手”? 这典故说的岐王李范年少时就挺好色,冬天冻手时他不去烤火,而是叫来年轻美貌的侍女,放人家怀中取暖,还美其名曰“香肌暖手”,一听就感觉蛮淫乱的。 当然,与之相似的“妓围御寒”(申王李撝)啊,“美人呵笔”(李隆基自己,但美女呵的笔是为李白呵的)啊,这些香艳的故事都跟李隆基兄弟几个人有关,看来他们哥几个都是一个德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贵族享受一些特权很正常,只要不为非作歹,鱼肉百姓就算很不错了。 就这方面来说,歧王人算是还不错,而且还是个酷爱音律的雅士。 他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找人写写诗、弹弹琴、品品书画,还会把这些人的诗赋、音乐、绘画的技艺高低,各加品评,分列座次,做成榜单公布于众,有东汉末年许劭兄弟主持的“月旦评”的遗风。 那时节,一旦登上歧王的诗榜、画榜、音乐排行榜,立即闻名天下,身价百倍! 李龟年曾经连续登顶歧王音乐榜第一,李氏兄弟三人常年在音乐榜前十的位置,因而都成为闻名天下的大音乐家。 王维曾经登顶歧王的诗榜、画榜,双料第一,所以还没有参加科举考试就已经引发轰动,不出所料,当他参加开元九年的进士科考试,直接拿下状元—— 谁也不能打歧王的脸,你可以鄙视歧王的风流不羁,但是你不能怀疑歧王的艺术造诣和品味。 甚至不说别人,陈成的父亲陈兼也是因为文章被歧王看重,顺利通过开元十二年的进士考试,交情匪浅。 陈兼也曾对二儿子说过:如果赏识他的歧王不是在他考中进士的第三年后就“薨”了,他不至于蹉跎十一年还只是一个小小县丞,起码也能混一个清贵官职当当。 可悲!可叹! 随着歧王的逝世,歧王府的诗榜、乐榜、画榜的地位也渐渐降低,取而代之的是以张说、张九龄为主导的“开元诗榜”,以及以皇帝之妹,玉真公主府主导的“玉真公主诗榜”。 即便歧王诗榜已经衰落,但三家诗榜仍然能鼎足而立,榜上有名的人,仍然不愁知名度与源源不断涌来的fans(粉丝)。 陈成也曾研究过大唐此时的诗榜,只是他自己对这些兴趣不高。 八十年代末谭咏麟为何退出所有音乐评奖? 张国荣为何退出歌坛? 周杰伦为什么不在意,qq音乐排行榜上打不过鹿晗吴亦凡蔡徐坤? 无他,已经到了独孤求败的境界,不在乎跟别人比了。 陈成心想:我是不想把“我的”所有好诗都拿出来打榜,要是全拿出来,第一还不是非我莫属?(只要李白、杜甫这两位大神不要突然窜出来从中作梗就行) 诗榜上出名,要么为了名气声望,要么为了在科举考试中提前制造舆论压力,归根结底还是要能得到圣人或者宰相大人的赏识,君不见每年写给张九龄“上张丞相”,“呈始兴公”的诗作不知凡几! 最后张丞相自己才写两百来首诗,流传后世的那些写给“张丞相”的诗却也差不多有这个数量! 哪像小陈我,走了捷径,今天就坐在大殿里,跟李隆基和张九龄在一起了。 只是小陈想的很美好,圣人把他喊进来,半天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这让他空有一肚子诗,却没办法展示出来啊! 圣人追忆歧王,也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自觉眼角又有泪意,连忙揉了揉,开口唤道:“瑜儿!” 离他不远的位置站起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盈盈一拜:“回圣人,瑜儿在的。” 歧王虽然风流不羁,但在生孩子这方面却远不如三哥,只有一子一女,嗣歧王名“李瑾”,女儿小字“瑜”(又说“月月”,与姑母玉真公主的小字“元元”有点像),合称“瑾瑜”,美玉之意也。 唐代亲王之女称“县主”,皇太子之女才能被封为郡主,因为李隆基与李范的兄弟情深,加之追赠的“皇太子”,因而升格为“会昌郡主”。 歧王之女一出列,陈成便眼前一亮——虽然陈成仍旧隔得老远,确也不知为何,一看妹子,他的眼神就出奇的好: 嚯,这小姑娘可以啊,是个美人胚子! 神情清冷,身姿窈窕,举止自带与神俱来的贵气,一看就知道是天家教育出来的娃儿。 但是比起柳绘,也好不到哪去,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生,过十年再看看,也不迟。 “无须多礼了!”李隆基语气温和道,因为他子女众多,所以亲生儿子、公主大多无所谓,反倒是很疼爱这侄女,更胜己出。 当然,歧王的儿子河东王李瑾起初也很受皇帝伯父看重,但李瑾行事比之父亲更加荒诞胡闹,甚至连父亲好的方面,那些艺术细胞也没继承到一分,几度惹怒天子,甚至有将其废黜为庶民的意思! 若不是看他父王的面子,还能容他到今天? 幸亏是侄子! 要是朕之子嗣,早就推出去杀掉了! 李瑾得罪天子成这样,也只是不被邀请来御前宴饮而已—— 当然,李隆基的心里,早只当这侄儿死了。 “瑜儿,”李隆基微笑道:“歧王府这一年来,每有新曲谱出,今次大比,更获榜首——这其中,有你这小家伙的不少功劳?” “瑜儿怎敢居功?”小郡主再一拜,轻轻答道:“所作所为,效颦父王之遗意耳!”起身之时,眼中满是莹莹泪光。 她出生三月,歧王便溘然而逝,所以对父亲的记忆几近于无。 李隆基心下难过,但却不想在今天这吉日再勾起自己与侄女的伤心事,强笑道:“你年纪轻轻,在音乐上的造诣却已经逼近乃父——青出于蓝,其时远乎?” “今日却另有一桩奇事,”李隆基终于想起来被晾了半天的陈十一郎,笑道:“封丘县丞陈兼有一小儿,年龄比瑜儿你还要轻了两岁,却说生来便会作诗,如今诗名已满洛阳——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呀?” 第18章 朕怀疑这诗不是你写的! “陈苌?陈苌?朕有话问你!”李隆基朗声道,中气十足,末席的陈成也听得分明,不知为何身上一下就来了不小压力,紧张到有些无措。 他有点大意,来之前并没有问一下见天子应该有怎样的礼仪! 起身离席,向前“噌噌”走了几步,隔着老远便伏倒在地,口中高呼: “小民颍川陈苌,拜见圣人!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惠妃娘娘,惠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郡主娘娘!见过张相国、李相国,张相国永远健康,李相国比较——呃,李相国福寿安康!” 陈成嘴巴像连珠炮似的胡言乱语,把从《还珠格格》上学来的那套清宫戏礼仪胡乱套上去,也不嫌肉麻。 不管了,肉麻就肉麻,嘴甜总不坏事。 众人显然没见过这套玩意,都有些无语。 “哈哈哈!”李隆基放声大笑,哭笑不得:“是哪个教你这样做的?免了免了——你起身来,进前来说话罢!”心下暗说:你真的见过张相国、李相国那些人吗?就全说进来了! 会昌郡主也暗暗蹙眉,心想:圣人面前太子、亲王、公主坐着一片呢,哪有必要先把自己这个什么“郡主娘娘”提上? 而且唐代也没有“娘娘”的称呼,你要真的想表示亲近,喊“娘子”还马马虎虎。 当然,这是小陈不敢喊的,别的好话多说一点没关系,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陈成听道皇帝天音,不敢怠慢,噌噌噌又往前冲了一段。 眼角余光瞥见身边“衣着尽朱紫”、配饰繁复、雍容华贵的大员要员、勋爵、贵妇人,脚步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沉重,再想前进竟然迈不动步! 一直低着头,不敢仰视! 知道李隆基此刻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眼看着眼尖,烛台的灯影在眼前乱晃。 李隆基见他仍然敬畏如斯,更加觉得好笑:“直接过来!抬起头来说话!朕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陈成只能依着他继续低着头、举着手前行,直到看到侍立在御前的小郡主脚下的那双尖头而略上弯的高墙履,知道近了,才慢慢抬起头来,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汗水。 按说自己前世也算见过世面的,完全没想到今日竟然如此局促不安—— 他们那个是商务酒店,不是政务酒店,来过“最大的人物”也就张学友、郭德纲这样。 目光稍微上瞥,就见李隆基含笑吟吟,叫自己过来并不是坏的事,心中安定了不少。然后又想:这当皇帝的人,保养得确实不错,不太像已经52岁了。 李隆基从左手边抽出一卷诗稿,问:“这‘李相国’呈来的这诗稿——是你作的?” 陈成又瞟了一眼,的确是自己写的“五凤楼前呼万岁”那篇,心想李林甫这厮不但把诗评为“上上”,甚至还直接呈送到李隆基御前来了! 果然擅长溜须拍马啊! 连忙回答:“回圣人,是小子作的。” “李十郎真是瞎胡闹!”李隆基似笑非笑地指点了一下阶下的李林甫:“这算什么‘绝妙好诗’,还一定要送给朕来过目?不通!文理十足不通!” 陈成脸刷得一下全红,心想李隆基还是懂行,自己这马屁虽然拍得甜蜜,可互拼乱凑的痕迹太强,人家一眼看出来了!只能又低下头去,一副乞罪的可怜样。 李林甫也慌忙告罪:“臣惶恐!”然后又连忙解释道:“我是见这几句中拳拳忠君之意跃然纸表,令人感动,又见写这诗的少年年方九龄,故才——故才——” 李隆基挥挥手:“罢了罢了!你是一片好意,朕岂不知?也没有见怪的意思。唔——”李隆基又把这“诗”看了几遍,道:“文采尚可,忠心可嘉!至于书法——”哑然失笑,没把“不堪入目”四个字直说出来。 武惠妃坐在李隆基旁边,掩嘴笑道:“三郎也听刚刚这孩子说了,三郎你毕竟是万寿无疆的,臣妾若真也是‘千岁’,那是求不得的,但一想到只能陪三郎‘千年’,余下的‘九千年’,又该谁伴三郎呢?” 陈成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心想难道说这女人“千岁千岁千千岁”还有错了?在皇上耳边吹这种“枕头风”!我该不会因此得罪她? 真该说“你这娘们没几年好活了”…… 但陈成这次是会错了意,徐娘半老的武惠妃只是故意在李隆基那儿撒娇罢了,如今只有她敢用如此语气跟神武皇帝说话——偏偏李隆基还很吃她这一套。 “这大好的日子,说的这甚话!”李隆基仍带笑,却颇为无语。 “臣妾多语了,自罚一杯!”武惠妃佯作“打了”下自己的朱唇,饮了一杯酒,看着李隆基,流转的目光中满是爱意。李隆基一时情动,伸过手去握住了爱妃的芊芊素手,相视一笑,净在不言中。 撒了一波狗粮之后,李隆基咳了一声,冲陈成笑道:“张卿、李卿,对朕皆是赤胆忠心,可意见却总相左——今日也不知怎的,在你这顽童身上,达成了出奇一致——”再次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从自己的右手边又拿出一卷诗稿:“‘张相国’呈上来的几篇诗中,这一篇——也是你的诗?” 张九龄? 陈成一看,却是他第一轮写的那篇被评为“上中”的“记千秋节”! 这稿诗怎么会来到张九龄手中,然后他又交给了皇帝? 没有人来解释他的疑惑,李隆基自己却高声吟诵起来: “御气云楼敞,含风彩仗高。 仙人张内乐,王母献宫桃。 罗袜红蕖艳,金羁白雪毛——” 吟罢,敲了一下御案:“写得很好。” 满脸意犹未尽之感。 “陈苌啊?” “小子在!” “这也是你作的?”李隆基观察着他的反应:“朕与张卿皆以为,非四旬老儒,作不来此等诗呢!” “……是小子胡乱写的。”陈成说着慌,脸不红心不跳。 “能做得此等好诗——又何必写‘五凤楼’那种庸俗之作呢!”李隆基慨叹道,陈成又是脸红一片。 心想,皇上你只怕还没没有看到我第二轮作的“黄瓜”诗。 “朕要赏你!当然,你不必谢朕,谢就要谢——” 陈成乖巧答:“我要谢张相国慧眼,欣赏拙作——”想了想李林甫气量狭小,不提他可能要被报复:“也要感谢李相国举荐!” 冲着那边李林甫行了一礼——李林甫他已经见过了,但还没见过张九龄。 见一众高官中,有一老臣仙风道骨,虽然年长,但风采依然惊人,心想估计这就是张九龄了,冲他也行了一礼。 哪知全场爆发哄堂大笑,连御座上的李隆基和武惠妃都乐不可支,小郡主也掩嘴笑了。 好心的高力士笑着提醒他道:“这位是太子右庶子、太子侍读贺大人——张丞相他代圣人去楼下抚慰万民了!” 陈成恍然大悟: 原来这老头是太子李瑛的老师,自己错认! 怪不得自己一进来说拜见“张相国”时,就有人在笑,原来张九龄一直不在! 真是……狂汗…… “只不过啊!”李隆基笑够了,又看了看诗,稍显不满意道:“朕与张丞相都觉得你这首诗,言犹未尽,像是——像是从一篇完整的诗里截取出来的,不是完章。” “这,你作何解释呀?” 天子忽然抛出这么个刁难的问题,陈成头皮一麻: 靠!这都看出来了? 李隆基和张九龄的眼神如此犀利嘛? 第19章 皇上贵妃,御前装B! 陈成似乎被李隆基问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作答。 李丞相正等着看好戏—— 李林甫没料到张九龄竟然与自己举荐了同一个人的诗,所以当圣人拿出另一首诗时格外吃惊,暗骂自己这一次失了算。 而且两首诗的对比上下分明,这要是传出去,他李林甫的才识远不如张九龄的说法又又又坐实了一次! 所以他巴不得陈成出点丑! 最好那首诗是小孩家里的大人提前写好让他背的——李林甫自己就是这么干的,家里十几个孩子都准备了写好的诗。 如果陈十一郎对自己诗中的古怪无法说清,就说明张九龄真的年老昏聩,连成年人和小孩写诗的口吻都分不清! “圣人果然真知灼见!一眼看穿!小子年少无知,见识浅薄,”陈成踯躅着说,李林甫在一旁微笑看着:果然如此!看来是要坦白了。 “作诗对小子来说原只是手到擒来之事——”陈成忽然抬起头,直视李隆基:“只是知道圣人千秋节的庆典还有许多令人大开眼界的事物,故意留白,等全部看完后补上!” 李林甫:“……” 这小子咋这么能装b呢……还特么“留白”……你以为是画画啊! 陈成说着说着,自信的派头渐渐回来了:“就在方才,已经想好余下几句当如何接续——” “哦?”李隆基大感兴趣,敲桌子:“速速说来!” 陈成叉手行礼,随即站直身子,负手而立,朗声吟道:“ 御气云楼敞, 含风彩仗招。 仙人张内乐, 王母献宫桃。 罗袜红蕖艳, 金羁白雪毛—— 舞阶衔寿酒, 走索背秋毫! 宝镜群臣得, 番人万国朝! 衢樽饮兴盛, 圣主劳功高!”(注:衢樽,指在通衢大路上设酒,随便行人自饮,被用来形容仁政。) 杜甫《千秋节有感》共二首,陈成补完了其二的那首后,又从第一首中抽了“宝镜群臣得,金吾万国回”“衢尊不重饮,白首独馀哀”这两句原本都是很丧气的话,但略改几字,押的韵也换掉,又得到四句,总共形成十二句的排律! 诗中说到了五凤楼的排场,音乐的动听,舞美的华丽,会跳舞祝酒的马,走钢丝、玩特技的人,圣人向臣下赏赐的千秋镜,番邦万国来朝的盛景,洛阳百姓尽情饮用御赐美酒的欢乐—— 毕竟是篡改的杜甫的大作,千秋节所有的美好景象、大唐的繁华都被记录在凝练的寥寥数语中了! 当然,小陈不忘适时在末尾加上一句:“咱大唐今日的太平盛世要感谢谁呀?当然要感谢圣明的君主!他老人家的劳苦功高!” 果然—— 李隆基每听一句,均击节赞赏,神采飞扬,左右臣僚也都觉得这乳臭未干的九岁孩童着实不简单! 连同样早慧,还没有穿越加成的会昌郡主都要暗暗赞叹陈十一郎的“才华”,再见他文不加点,思绪敏捷,从容气度,更加佩服。 等听完陈成的最后一句“圣主劳功高”,李隆基已然掩不住大笑:“这一句多余!实属多余了!哈哈哈哈!” 虽然他口中说“多余”,可从他欢乐的表现来看,分明是极其受用的——对于“万岁万岁万万岁”那种太过直白的马屁,显然眼前这位“圣主”还是更喜欢这种带点技术含量的: 虽然没让你们说朕千古一帝,功盖秦皇,力压汉武——但是夸夸我:陛下受累了,辛苦了,休息休息——还是可以的啊! 群臣也同时会意,共同举盏敬酒道:“圣人操劳了!” 李隆基摆摆手道:“御极四海,抚育万民,原是朕分内之事,谈何操劳!”回敬群臣,满饮了一大杯。 陈成心想:多余?看,这不是一点也不多余嘛! 殿中的气氛到高点,此时之前作为天子代表的宰相张九龄从五凤楼回来了—— 陈成第一次见到这位名相——只见对方相貌清癯,带有一点两广人的共同特征,举止优雅,气度不凡。 将他和李林甫一对比:很明显谁奸谁忠,都写在脸上啊! 李林甫长得也算相貌堂堂,可小陈先入为主,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张九龄复命完毕,李隆基笑着向他介绍了之前陈十一郎错把贺知章当作是他的趣事,惹得行事有矩的张九龄也忍不住笑了。 “哦?”陈成打量了一下刚刚被自己错认是张九龄的老臣,心想:原来这位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二月春风似剪刀”的贺知章! 也就是热播剧《长安十二时辰》里的“何监”,真实应该是“贺监”。 这老爷爷也是猛人啊——李白正是得到这位大神一句“真谪仙人也”的评价,就誉满长安,得来“诗仙”的偌大名号! 不知道你评不评诗榜呢? 若是你也评,那估计比什么“歧王诗榜”“玉真公主诗榜”还管用。 “说来也巧,”李隆基指着陈成对张九龄道:“此子今年九岁,恰与卿之名同,也是少年即有才名,也很擅作诗,岂不有趣?” “九岁”“九龄”……还真是一句冷笑话…… 张九龄微微笑:“今日已有诗如此,他日胜我,也不是不可能。”他是很奖掖后进的,杜甫晚年的时候都很后悔没有机会把自己的诗文呈交给他,要不然可能就不至于蹉跎一生了。 “已经听了后生晚辈的诗,不知众卿的诗,都作得如何了啊?”李隆基笑道:“张公也回来了,有好诗的正好拿出来,让他来评点一下?” 群臣都有些为难,刚刚听了九岁孩子的诗,谁也没想到竟然那么好! 自己现在要是拿出了“拙作”,还不如九岁孩子,不就下不来台了嘛! 所以一时间有些冷场。 李隆基笑道:“都还没有么?朕倒是已有了!”他自己倒是已经作好了一首“千秋节赐群臣镜”的诗: “铸得千秋镜, 光生百炼金。 分将赐群后, 遇象见清心。 台上冰华澈, 窗中月影临。 更衔长绶带, 留意感人深。” 此诗没出的时候,众人就预备着说“写得好”。 真出来了,群臣自然众口一致地都说好,甚至有人能说出诗里哪里哪里是“神来之笔”,“寻常人不可得”,即便张九龄、贺知章这样的大国手,也免不了恭维圣人两句,毕竟他过生日他最大,不能说坏话。 唐玄宗的诗写得还算不错,存世的诗作数量68首,在帝王中名列前茅——只是不能跟乾隆大帝可怕的四万多首来媲美而已。 往年也有写“应制诗”的时候,但没有今天才华横溢的小陈的衬托,大臣们发言还是很踊跃的,争相唱和圣人的诗作。 比如前任宰相张说就曾作有很不错的《奉和圣制赐王公千秋镜应制》:“宝镜颁神节,凝规写圣情。千秋题作字,长寿带为名。” 今日群臣不够活跃,让李隆基些许失望,他饶有兴致地看向陈成道:“若让小才子你此时依朕的韵,作诗一首——可有所得?” 陈成:“……”靠,这要求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啊! “次韵”这种高级玩法,一般人可完成不了! 现场这么多能人,想蒙混过去可不容易…… 这下可真的要露馅了! 第20章 皇上,这首诗我不会写! 李隆基此前听陈十一郎口出狂言,“作诗只是轻而易举”,此时便有意增加一点难度,提升趣味性。 他倒是随心所欲了,小陈可就一下子苦了脸了! 你这昏君,怎么能如此刁难人呢? 次韵,堪称格律诗中的最高阶玩法,又叫“步韵”,要求写诗的人按照他所和的诗的原来的韵、原来的字,再写一首新诗—— 并且新诗用韵的先后次序也必须要与被和的诗相同,限制极端严格。 举个例子,宋代辛弃疾写了一首《汉宫春·会稽蓬莱阁怀古》,前几句是:“秦望山头,看乱云急雨,倒立江湖。不知云者为雨,雨者云乎?长空万里,被西风变灭须臾。” 写完之后,姜夔“次韵”辛弃疾的词写了一首《汉宫春·次韵稼轩蓬莱阁》:“一顾倾吴。苎萝人不见,烟杳重湖。当时事如对弈,此亦天乎。大夫仙去,笑人间、千古须臾!” “湖”、“乎”、“臾”这几个押韵的字都是一样的,后文依然如此。 这么一来,难度就呈指数上升——韵脚规定死了,别说写一首好诗了,就是能把意思说通顺了都不容易! 后世人很喜欢的一种文字游戏是“藏头诗”,也就是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一句话,如唐伯虎《我爱秋香》。(当然这首可能只是个巧合,所以后人才编出“秋香”的故事。) 但拿“藏头诗”与“次韵”的难度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要说后世很多人写的藏头诗狗屁不通,或者从古人诗句中胡乱摘抄出来,“黄海波嫖`娼被抓”之类,即便要按格律诗的标准,也不大难,因为近体诗对第一个字、第三个字相对宽容,即便你全然不顾平仄,也还说得过去。(作者按:虽然我写诗一般,但藏头诗的确是一等一的好手,暂时没遇到过比我更厉害的,哈哈!有感兴趣的读者,可向我索要一首。) 因此,对于穿越小说中那些抄袭古人大作,恬不知耻的男主角,只要跟他们说:既然你这样有才华,那咱们来“次韵”一首! 管保百分之八十的“才子”都要当场歇菜! 现在如果按李隆基的诗来次韵,就是说必须用“金”“心”“临”“深”四个字来结尾,再写一首“千秋镜”的诗。天底下哪能这么巧,刚好有一首诗韵脚完全一样,题材还差不离,等待小陈来抄! 这下可真的无解了! 小陈身上的酒气又开始不断升腾,急得他片刻之间,额头又满是汗珠渗出。 别的穿越小说的男主角根本没有这么多麻烦啊!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装b呢,就不断出岔子! 早知道方才话就不能说那么满! 小陈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李隆基善良地对他说可以回到案前去写,小陈说不用。 一旁李林甫又是一派看热闹的心态了,他仍然觉得这小子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当然本来他就很敌视天下有真才实学的人。 也不知小陈踱步了多久,连李隆基和惠妃娘娘都有点不耐烦了,小陈终于停下了步子。 如果指望小陈无所不能,危急时刻小宇宙爆发,打通任督二脉,直接拿出合乎规定的答卷——那是不可能的。 不要说让他当场来作,就是再给他三天的时间,随便翻书参考,他不懂就是不懂,不会有成果的。 小陈躬身行礼道:“小子……作不出!” 满座哗然! 所谓的“小神童”果然还是牛皮吹炸了…… 连李隆基都有些失望,他正玩在兴头上呢。 只有李林甫暗暗偷乐,他知道才华再好,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所以他不讲究狗屁文学,自然就没有像陈十一郎这样御前出糗的时候。 “圣人天纵之才,落字成金,本来就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附和的,”陈成仍然在为自己此刻的狼狈作辩解:“强行来作,也非不可,唯恐天下人笑,小子以狗尾,附陛下骐骥之后耳……” 李林甫越听越摇头:作不出就是作不出,还整这一套有的没的,反倒令人愈发看轻了…… 张九龄开口解围道:“今日赋诗,原就是为圣人贺千秋之喜,你既已有佳作,便不必再自责。” 那边年近八旬的贺知章也开口笑道:“小兄弟此番不成,怕是酒意未到——依老夫的意见,满饮三杯,兴许诗兴就出来了呢?”——贺老喜好饮酒,因此把别人也当和他自己一样,另外也是提醒陈成“自罚三杯”,打个哈哈,这事就算过去了。 李林甫见这俩老头一起维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心里更加厌恶:心想这些穷酸文人真是的,这么屁大孩子,还没有加入他们的文人集团,就竭力维护——等老子执掌了权柄,非要把你们这些老匹夫全赶到外地做刺史去! 陈成忽然扁扁嘴,一脸很委屈的模样:“贺夫子说错了,我不是酒意未到,写不出诗。” “那是因为……” “我想我阿兄,写不出诗!” 噗! 现场的人纷纷狂晕…… 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扯什么“想哥哥”呢! 这话换别人来说肯定不合适,但小孩子说,就让人感觉有些可爱。 李隆基好笑道:“为何在此时想念阿兄呢?” “因为今天在陛下的上阳宫里看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喝到了很多好喝得酒,见到了许多了不起的人,还能亲睹陛下天颜——阿兄在老家,这些都看不到,所以很想他。” 李隆基听罢,大为感慨,指着陈成对群下道:“真孝悌之子也。” 陈成继续装作楚楚可怜状:“所以,我不是写不出诗,我想只是,想写两首诗寄给阿兄看。” “一首,描绘陛下千秋节的盛况——先前那首是也。” “另一首,表示弟弟对他的思念与祝愿。”陈成饱含深情地说道,“而且,我还打算为其谱一支新曲!来日唱给他听。” 李隆基一听就很感兴趣—— “所言非虚?你这小小年纪,竟然还能谱得曲吗?那还真是又一次小看了你!” “嗯,诗已经写好了,”陈成装模作样着:“曲,也差不多了。” “这么快?真是急才!那且把诗吟来听听!”李隆基斜倚在御座上,被这小屁孩带着带着,歪了楼,转眼就把“和诗”的茬儿给忘了! 第21章 隋炀帝的亡国之音! 陈成知道没满足皇帝的诗兴(这的确是目前的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对方失望,甚至失去对自己的兴趣——这就需要给对方补偿。 陈成常年混迹于人来人往的星级酒店,对于“心理学”还是有些许涉猎的,他也知道: 当人们因为主观或客观原因引起不安而失去心理平衡时,都希望获得新的发展,借以减轻或抵消失落,从而回归心理平衡。 没能“步”皇帝的“韵”,那就拿出来对方更看重的某种东西,来补偿他,甚至还要超越“次韵”的效果! 李隆基注重什么? 兄弟情啊! 喜欢什么? 唱歌跳舞加训练小动物啊! 从今天寿宴中音乐舞蹈所占的比重之大,就可以看出来这家伙对歌舞方面有多狂热了—— 放后世肯定是一个每天给唱歌跳舞的主播小姐姐刷游艇、刷飞机的“榜一”油腻中年人! 所以要立即给圣人拿一首能唱的玩意出来! 还要唱出他最有感触的那个题材,兄弟情! 你看,小陈这么一弄,果然让皇帝上了他的套了! 不瞒大家,陈成曾获得酒店“金葫芦杯”三级员工k歌大赛业余组的银奖! 对自己的歌喉也很有信心。 那么,诗的怎样形式,最适合唱呢? 当然诗也是可以谱上曲来唱的,但很显然,相比律诗过于整齐,缺少变化的形式,有另外一种形式更加适合来“唱”。 诗余! 或者另一个名字:词! 此时大唐的教坊中就已经有很多流传后世的词牌了。 也不要因为“宋词”名声大,就看不起唐人的词。 像李白的《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张志和的《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都是绝好的唐人词! 终宋一代能与之媲美的这种等级的词,数量恐怕也不是很多。 如果单纯只想剽窃一首可以唱的“词”,那可选范围很大! 只不过,要选哪一首,才算是应眼前的景,而且自己还能唱得很好听呢? 能赌对了李隆基的癖好,陈成心中暗暗佩服自己,可当真的要当即吟出时,他再次犯难—— 他只想到要用唱歌跳舞加吟诗作词的艺术形式,可并没有想好用哪一首啊! 就算想出来某一首词,对小陈来说——他也不会唱。 确切地说,后世的人基本都不大知道。 耳熟能详的《浣溪沙》呀,《念奴娇》呀,《蝶恋花》呀——谁知道是古人是怎么唱的! 只能是这一首了。 众人看着小陈两只手“叉”来“叉”去,不知他又在玩什么明堂。 为今之计,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小陈“叉”手八下,在李隆基阶下站定,开口吟道: “丙子千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兄当。”(736年是丙子鼠年。) 噗! 所有人巨汗,上来还先整一段开场白…… 而且我们怎么也看不出你现在是“大醉”的啊! 而且现在才晚上,还没“达旦”呢! 李隆基倒是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这便是苏轼流传千古的《水调歌头》了! 上片望月,既有逸兴壮思,高接混茫,而又脚踏实地,雅量高致——自带仙气,令人心旷神怡! 大殿内众人无不收心敛神,为之一振! 简直迎面吹来一股冷气,使人舒爽! 人间尚有此等绝妙好词! 而且苏轼写“不胜寒”,实则便是用到了与李隆基相关的典故: 《明皇杂录》中说:八月十五日夜,叶静能邀明皇游月宫。 临行前,叮嘱李隆基记得穿皮衣大氅。 到月宫后,果然把当今圣人冷得难以支持…… 下次记得提醒他穿宇航服呗? 陈成不疾不徐,继续吟诵下阙道: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上阙写景,下阙怀人——便是表达陈成对自己大哥陈当的“思念”了!(事实上,苏轼与自小长大的弟弟久别难逢,肯定想念。在陈成看来,比他大两岁的陈当才是真正的“小屁孩”,有什么好思念的!) 词中由月的圆缺联想到人间的离别,感念人生的聚散无常。 月光转过朱红的楼阁,低低地穿过雕花的门窗,照到今夜睡不着觉的人,不正是兄弟情深的陈十一郎吗? 人固然有悲欢离合,月也有阴晴圆缺。自古以来世上就难有十全十美的事。其实大可不必为暂时的离别而感到忧伤。(陈成也压根不会透露他“大兄”离开洛阳根本没几天的事,原因还是老家的奶奶想他了……) 既然人间的离别是难免的,那么只要亲人长久健在,即使远隔千里也还可以通过普照世界的明月把两地联系起来,把彼此的心沟通在一起! 此词吟完,满座错愕! 御座上李隆基猛拍御案,只说了两个字: “绝妙!” 现场众人谁也无法掩饰对这九岁孩童的无尽赞叹了! 这等华章,莫不是神鬼之才,才能吟出! 就算说是别人代笔,可哪个人写出了如此好诗,还愿意让给他人! 就在小陈也佩服自己是“天才”的时候,李林甫阴不阴,阳不阳地道:“我以为是什么,原来是隋炀帝的‘水调’旧曲!” 李林甫粗通文墨,但是“水调”这种天下通行的格式,稍加琢磨,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今日是圣人千秋之喜,却用了一曲前隋炀帝的旧调——你陈苌究竟是何居心啊? 陈成被李林甫这一说,愣住了。 “水调歌头”这首歌—— 是隋炀帝写的? 这个小陈都来没有了解过! 《脞说》上就说:“《水调》、《河传》,炀帝将幸江都时自制,声韵悲切,帝喜之。乐工王令言谓其弟子曰:‘不返矣,《水调》、《河传》但有去声。’” 也就是说,当时隋炀帝的乐工听到《水调》的曲调,就知道隋炀帝大势已去,离嗝屁不远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 亡国之音呐! 小陈瞬间有些慌张: 自己抄什么不好,怎么抄到隋炀帝那里去了! 这让当今圣上该如何作想? 吓得小陈险些伏倒在地,不敢看李隆基的脸色。 第22章 唱苏轼水调歌头! “小题大做。”李隆基道,并没有表现大怒的意思。 因为…… 他和隋炀帝一样! 也很喜欢《水调》这首歌! 甚至安史之乱后,逃奔蜀中之前还曾登楼置酒,令善唱《水调》者登楼而歌,“至‘唯有年年秋雁飞’,潸然出涕”。 只是毕竟亡国之音,李隆基不好意思实说自己的喜好。 《水调》是一套曲子,唱的话只唱头一章,也只头一章会填词,故谓之《水调歌头》! 可无论如何,在今天这种欢庆的场合,还要把当今天子与隋炀帝那种亡国之君联系起来,的确很不合适! 观风殿中的气氛格外诡异,李隆基不说话,武惠妃不说话,挑拨起这种尴尬的李林甫也没有说话——根本不用添油加醋了。 张九龄、贺知章像是想说话,可也不知道该说点啥—— 小郡主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新鞋:哎哟!这是开元二十四年初秋爆款哟! 靠!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小陈晕晕乎乎,该不会就这样,喜怒无常的大唐天子会砍掉他这颗可爱的小脑袋?! “坏了坏了坏了!”陈十一郎这次真的紧张了,趁“推出午门——嗯,推出则天门斩首”说出来之前,赶紧自救! “回禀圣人,李丞相误会了。这一阙词,并不是‘水调歌头’,”小陈故作镇定道:“这是我自度新曲,与前人毫无干系。” 李林甫冷笑:骗谁呢,水调歌头我们能听不出来? 就算你可加篡改,但当今圣人精通音律——你还想轻易蒙得住他? 大殿上完全没有人理会他,气氛显得格外尴尬。 李隆基绷着个脸半天,这时候忽然对左右笑道:“他却道有新曲——那我们听听,究竟新鲜不新鲜!” 陈成行礼:“我这就唱来!” 要说音乐终归是有音乐的魔力的—— 能在曲调上挽救回来吗? 他没有磨蹭,径自站直了,口中唱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若有现代的人听到他的歌,肯定很无语…… 没错,用的正是梁弘志作曲、邓丽君或者王菲演唱的那个被起名叫“但愿人长久”的版本! 邓丽君的《但愿人长久》,收录于1983年发行的专辑《淡淡幽情》中。 有意思的是,这张专辑十二首歌全部选自宋词名作,配上现代流行音乐后,配合邓丽君典雅、庄重、温柔、多情的声线,发生了有趣的化合反应,要说有唐宋风范不一定,但的确广受普罗大众的喜爱! 也成为了邓丽君演艺生涯的经典作品。 在上学的时候,小陈就发现了这个秘籍:背诗很困难,但是唱歌唱几遍,歌词就记住了! 邓丽君阿姨这张《淡淡幽情》专辑简直是一个大宝库啊! 只要会唱这一张专辑,那么! 意味着所有词牌为“一剪梅”“虞美人”“苏幕遮”“水调歌头”……的词,你都可以唱着把这些词学会! 就跟唱流行歌一样啊,词还都很棒! 然后要问,词没问题了,那诗呢? 也可以! 观察一下邓丽君阿姨传世金曲“我只在乎你”的前八句,不难发现,八句词刚好可以把一首七言律诗的字套进去…… 小陈就用这个“诀窍”,遇到那种难背的“七言诗”“雨霖铃”“生查子”…… 全部套到邓丽君阿姨歌里唱,每次早读课,只要唱几遍“我只在乎你”“但愿人长久”“独上西楼”,一首必背古诗文就搞定了! 要不然,为何小陈同学在背诗方面和梁逸峰一样有特殊的天赋呢? (以此类推,五言诗,其他词也被小陈发现了可以套到特定的歌里,只有《诗经》那样的四言诗比较困难,直到他发现一首叫“生僻字”的抖音神曲……) 也不知道怎么的,原本在大家想象中隋炀帝的“亡国之音”,被小陈这“新曲”温柔的旋律一套,瞬间像是变了一副样子! 变得…… 惆怅、遗憾……甚至还有一点点小甜蜜? 这是什么怪曲调? 在场的所有人,自然都对八十年代风靡中国大陆的“靡靡之音”情歌,没接触过,耳目一新。 小陈觉得,既然邓丽君的歌能感动华夏大地十四亿人—— 没理由今天在场这百来号人都感染不了! 但他唱完也不敢再多嘴,退在一旁,等候天子的回应。 今天这样又说又唱的,的确有些放浪了。 如果不是此前在楼下喝了太多酒,肯定没有胆量在御前如此没有顾忌地说话、唱歌。 李隆基仍然没有说话。 他原本也抱着考察对方是否有拿自己与隋炀帝相比的意思—— 毕竟论铺张浪费,他俩都是历史上一等一的好手。 只是,听完之后再也没有那种想法。 丙子千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兄当…… 李隆基脑海中无限循环着,陷入沉思…… “三郎……”武惠妃轻轻唤他,把怔怔出神的“圣人”拉了回来。 振衣起身,走下台阶,到陈成身边,示意他起身。李隆基朗声大笑:“好诗,好词!果然不负朕之厚望!” 陈成这一段时间吓得不轻,反复琢磨检讨自己有没有过失—— 听李隆基这句话,如蒙大赦,知道“亡国之音”这个槛,算是过去了。 当然,李隆基一代雄主的心机,就算这小子是真心讥讽,拿隋炀帝作比——他也不会雷霆震怒。 因为一旦表示不快,就损伤了自己英明君主的名声。 更别提妄加杀戮,天下悠悠之口只会说寡恩薄情,小题大做,连些许的讽喻都接受不了。 他只会一笑置之,说朕知道啦,朕会引以为戒哒,你们放心! 然后,在暗地里,再给你们穿小鞋…… “刚刚那曲子的确不错,词也大妙!”李隆基十分赞赏,尽管未必符合此时大唐的音乐审美,但小陈的童声的确清亮好听,他难得听到这种与当下音乐风格完全不同的东西,有点新鲜感! 天子对音乐那可是真的喜爱! “那个,你把谱子记下来,交予乐府收纳!” 小陈见天子如此激赏,格外振奋,可一听让他“写谱子”,这下又苦了脸! 自己ktv唱唱歌还行啊,又不识谱! 更不会写古代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音的乐谱啊! 话说中国古代的乐谱根本就是有缺陷的,即便记下来,后人照着乐谱也演奏不出来…… 可圣人有命,他又岂敢不从? 刚要应下,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回禀圣人,方才听他唱时,瑜儿已经笔录了一份谱子。”——陈成看时,却是会昌小郡主李瑜。 第23章 小郡主的才艺表演 李瑜说着,把自己记录的乐谱呈给李隆基看。 “哦?”李隆基微微笑:“瑜儿方才只听了一遍,竟可不忘?” “也是近来锻炼出来的。”小郡主嘻嘻笑道:“瑜儿想现场依谱演奏一下,正好也让陈公子听听,有无谬误——圣人看如何?” 李隆基本来就觉得没听够,还想再听一遍,听到侄女这么说很感兴趣:“善!朕正好也听听瑜儿的琴技有长进否——快快奏来!” 小郡主领旨谢恩,命侍女取其琴来——自己拿了谱子去给陈成看。 陈成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看不懂,说郡主娘娘自然不会错的——不过这首曲子还可以有点变调,正好一起唱与郡主听了,方为完璧。心中的主意是把王菲后来小改的那个轻快的版本也唱给她听:这样正好我多唱一遍,你有没有写错,自己掂量,你愿意记哪个,也随你! 这样,就怪不到我了! 嘿嘿…… 两人退到大殿一侧,陈成小声又给小姑娘唱了一遍——问还需不需要唱第二遍时,小郡主摇头说不用,两个版本区别不大,细微的地方她也已经标注清楚了。 “哼哼,小朋友就是爱显摆自己的能力!”陈成心中道。 倒没理会他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小朋友”嘛! “你这曲子,”小郡主心中记忆着,却又瞪了陈成一眼:“我感觉不像是你做的——”小姑娘欲言又止,又瞪他一眼回皇帝身边去了。 陈成莫名其妙:不是就不是咯,现在是大唐朝,又没第二个人知道这调子,谁还能跟我有版权纠纷不成? 能听k歌之王陈十一郎唱两遍,你就偷着乐! 瞪我,瞪我!再瞪我! 小心我把你吃掉! 哼哼哼! 这时候,小郡主的琴也取来了——是一把七弦古琴,琴身色泽柔润,犹如墨玉,一看就非凡物。 李隆基心思一动,轻轻一叹。 武惠妃问何故—— “此琴名‘梧宫秋’!”李隆基倒是不知道后世有“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的戏曲,只是光这个名字就带一点悲凉之意了。 一想到陈成词里讲述了月与人的关系,想到陈苌这么小的娃儿也知道兄弟之情,他继续伤感道:“是朕昔日——赐惠文太子之物也。” 睹物思人,又想起他已经过世的几个兄弟了。 小郡主在琴前坐定,得到皇帝示意之后,伸出纤细的手指一抚,一阵清脆的琴声映入耳际,很平静,如同湖水一样—— 光是几个音符就让人怦然心动! 前奏之后,便进入了小陈最开始唱的那一段: 声音优美柔和,一丝丝飘逸,一丝丝愉悦,还有一丝丝惆怅和疑问。 仿佛在清冷的月夜下,享受微风的洗礼,展翅欲飞,飘向天宫…… 小郡主一旦进入状态,那副认真的模样,看得陈成也不禁暗赞: 这妮子并没有夸口,天赋非凡! 还真的一点儿没弹错! 甚至即便是古琴不好表达的音符,她也能以自己的方式来做完美地衔接转合,真是令人惊叹! 她分明是一点儿准备的功夫也没有啊! 现场第一次弹,就能演奏成这样! 别人说陈成是神童,眼前这十一岁的郡主娘娘,才是真的音乐天才啊! 听着听着,陈成都有点想把这小萝莉抢回家,逼迫她每天在自己想k歌的时候,帮自己现场伴奏了…… 副歌部分小郡主选用了更明快的节奏,是先前众人都没有听过的,现在第一次听,却禁不住立即被带到曲子中去了! 人生中那种追寻、徘徊、无奈、求而不得的经历,是每个人都曾有过,却无法全然看开的。 对于张九龄来说,是儒家“治国平天下”的信念; 对于王维来说,是归隐山林的平静与追求仕进之间的矛盾; 对李林甫来说是怎样让自己不喜欢的人都滚蛋…… 对李隆基来说,似乎就有点多了,是权力、女人、音乐、舞蹈…… 嗯,还有兄弟情……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的确如此。 苏轼毕竟能看得开,在场的人,大多是没他那种境界,看不开的。 小郡主的琴声戛然而止,听众们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嗒嗒。” 几滴泪水打在“梧宫秋”的琴身上。 小郡主……哭了?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瑜儿,你——”李隆基将将回过神来,正要大加褒奖侄女超出年龄的高超琴技,可一看之下,却是愣了。 一晚上都高高兴兴的小瑜儿,这是怎么了? “向圣人告罪,”会昌小郡主敛衣行礼:“瑜儿失礼了。”擦去泪水,眼睛红红的,仍然有止不住的样子:“瑜儿只是,只是——” “忽然想起父王来了。” 李隆基听罢,眼睛一酸,他听这首歌时,何尝没有想过他挚爱的兄弟呢? 陈苌说想他的大哥,毕竟以后还是想见即可见的。 李隆基与岐王、薛王,却已经是阴阳两隔。 天子看看柔弱可怜的侄女,也险些落泪。 瑜儿这孩子,出生三月,慈父见背——可以说对于父亲根本就没有一丝映像。 即便她生在王公贵胄之家,在这一点上,她是非常不幸的。 “瑜儿也不知,父王若有幸,增寿十年——看到今日的天平盛景,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小郡主垂头说着,语带戚戚。 所知道的父亲,都是从他人口中得来的。 当年,歧王李范随着三哥李隆基一同诛杀太平公主,立下大功,三哥登基之后自然大加封赏,直接给他封满了五千户人家,收取的“租调”分量十足,因此歧王也一直非常有钱,活得很滋润。 别看历史上流传着这位歧王殿下的不少风流韵事,但他爱读书,擅书法却是事实,而且非常爱结交儒生雅士,不管人家身份是贵是贱,是老是少,贫穷还是富有,都能客客气气地接待。那时候洛阳、长安稍微知名一点的文人,与歧王交情不错的人数众多。(十来岁时的杜甫,因为家境优渥,当时也经常去歧王宅,他当时就以“神童”闻名,号称“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九龄书大字,有作成一囊。”比现在的小陈同学可要有牌面。) 第24章 皇帝重赏! 那时候,若要知道天下诗、画、琴、书的品类高低,只消让歧王稍加品评,便立即可以知晓。 要问为何大家都信服歧王的眼光? 因为歧王见多识广,家里宝贝还多啊! 他收集的那些典籍书画,全部都是稀世珍本! 后世都说隋朝很重视藏书管理工作,当年隋朝灭亡的时候,禁宫里藏得那些图书许多都流失到民间去了,直到唐朝建立后才开始在民间广泛收集,找回来了一些,都藏禁中的秘府里。 可是到武则天时期,张易之兄弟专宠,张易之很会玩,找来一批能工巧匠,偷偷地临摹,到最后真的假的都不可辨别了,他就偷偷地把真品藏在自己家里。 等到武则天退位,张氏兄弟被诛杀,他家的这些旷世珍本都被歧王李范得到了,所以你拿一些假的东西去给李范看,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本好像跟我家里的不太一样啊!” 又有钱,又有闲,宝贝还一大堆,艺术眼光能不高超吗? 也许是后来被人问得多了,问烦了,歧王说:这样,你们也别总是追着我问了——我给诗、书、琴、画,每一样都列出来榜单,定时发布,谁高谁低,你们自己去看好啦! 就这样,大唐最权威、最公正、最具知名度的歧王诗榜就诞生了! 当前,画榜、琴榜之类也很出名,但是毕竟诗的竞争是最激烈的,变动也是非常快的,最具看点。 那时节,每到了歧王开始更新诗榜,堪称一大盛事—— 长安、洛阳两京同时“权威发布”,岐王在长安居住的“安兴坊”、在洛阳居住的“尚善坊”宅邸外,围得人山人海,上至勋贵朝臣,下到贩夫走卒,都是来一睹最新排名的吃瓜群众,有如科举放榜日。 位列三甲的人,即便此前默默无闻,一旦名在榜前,立即名动天下。 榜首不是状元,确也差不离了—— 有了知名度,有了群众基础,一旦科举考试通不过,众人就要怀疑考试的公平性了。 不敢不录取啊! 哪怕是在遥远的江南,有从长安洛阳来的,也要问一问:最近歧王的诗榜谁又得了第一了?又冒出了那些新秀啊?什么人以后有实力成为大唐第一诗人啊? 对啊,就算不想当官,有个“第一诗人”的名头,那也是走遍天下畅行无阻,所有人都争着请客做东的存在啊! 阎朝隐、刘廷琦、张谔、郑繇等人,都是当时名士,又和歧王关系很好,经常和歧王饮酒赋诗,同样为了榜单上的排名明争暗斗,排名不上升甚至就要住在歧王家里了; 有的人看到别人排在自己头上,非常生气:凭什么我不如你?赶紧连夜赶工,疯狂码字,连写二十多首往歧王府投递。 光是前来“投稿”的诗作,就堆满了好几间屋子,大量的诗作来不及拆封,几年都没有人来得及看! 可饶是如此,诗榜上的风流人物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各领风骚!龙争虎斗! 李瑜小郡主每次听家里人说起当年那些光辉岁月,都不胜神往之! 更哀叹父亲的英年早逝!诗榜荣光不在! 自从歧王薨逝之后,门庭冷落,寂寥衰败。 没几个人再来投递诗稿了,榜单更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大家对于没有歧王的歧王诗榜认可度也越来越低,转而去关注其他诗榜。 歧王宅的昔日技艺高超的乐工们也渐渐年老,水平下降,也拿不出什么新曲子,每次音乐大较比,从过去的位列三甲一路排名走低。 小郡主对于父亲的美好向往,都寄托在这已经逝去的诗榜、乐榜中了。 …… 看到小侄女提起亡父,李隆基也不禁面有戚戚,回过头来再去想陈成的那首“人有悲欢离合”,联想到弟弟的生平,一下就有了兴尽悲来、感同身受之感,忽然就品出来七个字中蕴藏的绵绵无尽的悲凉! 惆怅,难过,甚至有些自责。 两年前最小的弟弟薛王李业生了重病,李隆基非常为他担忧,一夜之间头发、容貌全变了——是“鸾镜朱颜惊暗换”的真实写照。 可最终,薛王还是死了。 只作为一个普通人,只作为一个哥哥、伯父、家人的普通身份,他也一样无力: “惠文太子早薨!朕,也有责任啊!”李隆基忽然说出来的话让群臣都吃了一惊:“别说朕能再活万岁,便只是再活一岁——朕也愿意将这三百六十五天,悉数让与惠文太子!” 这话说出来不仅让小郡主怔怔看他,群臣错愕,连陈成都有点被李隆基弄糊涂了—— 独裁君主最忌讳“死”,现在怎么突然就说这种话! “瑜儿,朕忽然想听《诗经》‘常棣’一章,你可能为朕奏来?”李隆基问。 李瑜点点头,拂动琴弦,曲动人心: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棠棣之花,花覆萼,萼承花,兄弟之间的情谊就如同这花与萼一样,相互辉映。 当年五兄弟齐心协力,几乎是将即将倾覆的李氏江山拯救了回来。 可如今只剩自己和大哥李宪两人而已了。 哪还能像花萼一样相互辉映呢! 一曲终了,李隆基和宁王都不禁落泪,兄弟二人相视一眼,都满是酸楚。 “会昌郡主曲奏得极好!有赏!”李隆基振振衣襟:“陈苌诗作得极好!曲也甚佳!重赏!” 一句“重赏”,让陈成喜悦得不知怎么说才好,连忙“谦逊”道: “圣人!小子未能和陛下天音,惭羞不已!哪里还敢请赏!” “此是此,彼是彼!”李隆基龙颜大悦:“岂能不赏!” “赐陈苌十段——丝布二匹,?二匹,绫二匹,缦四匹!” “金镜一面,银盘一面,银胡瓶一对,金镀银盖枕椀两双……” 陈成听着一连串丰厚的赏赐,心里乐开花: 大唐天子真的是出手阔绰啊!能值不少钱呢! 总算这一晚上没有白折腾! 第25章 重开“歧王诗榜”! 从一度险些出糗到现在化险为夷,陈十一郎真有点感激涕零的意味:“谢圣人隆恩!” “先别忙着谢——”李隆基笑道:“我今夜便派人去接你阿兄来洛阳,与你相聚!你可高兴!” 陈成说想念大哥陈当只是随口说说,但是真的见了肯定还是高兴的,不过—— “陛下能明日再派人接我阿兄吗?我不想他晚上睡不好……” 李隆基大乐,群臣也都笑了:“好,朕便依你!” 李隆基转向侄女儿:“平常节气,瑜儿得到的赏赐朕从来没吝惜过,只多不少,今番你有无想要什么特别的赏赐呀?” 想到四弟的溘然逝世,有些愧疚,留下可怜的瑜儿从小无父,此时就更想补偿她些什么—— 就算她提一些“过分”点的要求也没关系! 比如说,李瑜唯一的哥哥李瑾,吊儿郎当散漫随意,沉湎于酒色之中,没能嗣歧王之位,封河东王,如今连天家正常的宴席都不准许他来参加了—— 今天李瑜就算不说让大哥承嗣父亲的封号,而是同样用她与大哥“花萼相辉”的道理来向皇帝求情——李隆基也不介意与这个不争气的侄儿摒弃前嫌,并且委任他一些重要职务。 李隆基甚至已经“暗示”侄女提这样的要求了。 “圣人恩重,瑜儿但无它求!”李瑜道:“唯独有一样,万望圣人恩准!” “但说无妨!”李隆基捻须笑道,一副看穿侄女小诡计的模样—— 这小女娃,又是演练乐队来取悦自己,又是演奏《常棣》之章,还说“想爸爸”,无非是要用亲情来为不争气的大哥求情而已。 大唐天子什么没见过?怎么瞒过他! 只是李瑜的回答出乎他的预料: “瑜儿请命——重开‘歧王诗榜’,请圣人准瑜儿来主持,评定筛选!以追亡父遗德,让大唐子民也记得惠文太子是一位贤王!” “唔,”李隆基若有所思:“你想的是这个吗……” …… 先前李隆基,说李范的死与他有关,也不假。 诗写得好,既可以上李范的诗榜—— 也可以在李隆基的朝廷里当官。 以至于到后来,与歧王来往的诗人,渐渐地都成了大官小官。 当官员都与歧王有故人之情,哪怕歧王真是一副娱情诗酒,闲云野鹤的样子——谁敢说歧王对官场没有巨大的影响力,一点都没有发展自己的势力呢? 别看李隆基以兄弟友悌的“道德楷模着称,他也不是对亲兄弟毫无防范之心的。 一旦有苗头,李隆基可以和其他帝王一样心狠手辣,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所以后面他下了旨意:明令禁止亲王与大臣结交。 是谁在与大臣结交?不言而喻——当然不是安分守己的大哥李宪。 但李范明显有点不识抬举,当了万年县尉的刘庭琦,太常寺太祝张谔依然故我,和李范一起饮酒赋诗,李隆基直接贬他们为雅州司户和山茌县丞。 到后面更严重,光禄少卿、驸马都尉裴虚己和岐王一起宴饮,身上带了本有关谶纬迷信的书。得知消息后,李隆基立即让霍国公主和裴虚己离婚,并把他流放到新州。 歧王再傻,也知道三哥是什么意思了,以后就乖了不少。也没有大臣胆敢私下再和岐王往来了,哪怕是当初靠着歧王的诗榜闻名天下的那些人。 表面上,李隆基对岐王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地位、待遇没受到丝毫影响,甚至恩宠加倍。 李隆基还“感慨”地对高力士说道:“朕的兄弟自然没有问题,但要提防那些趋炎附势小人的竭力巴结,朕绝不会因此而责怪自己的兄弟。” 朕怎么会责怪兄弟呢,出了问题,朕只会宰了兄弟! 不,宰了跟兄弟玩的人! 歧王的诗榜,并不是在歧王死后才不行的,在他没死之前就已经走下坡路了。 榜上有名的人,不是登青云,而是下地狱,谁还要上呢? 谁跟歧王玩,谁就玩完,那就没有人敢和他玩了。 最终歧王抑郁而终。连带着他的儿子也沾染了他生命最后时的那种习气,饮酒无度,众人都说“河东王似非长寿之相。” …… 对于歧王当年的诗榜,李隆基是有点反感的,所以李瑜提出“重开诗榜”,难免让他思索。 李瑜很有些鉴定决绝的样子,像是圣人今天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不起来。 别看她年龄小,她要做什么事情,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颇有曾祖母武曌少年时代的影子。 她说要在“两年之内重新拿下音乐较比的第一”,就立即去做,将父亲留下来的所有曲谱都搜罗出来,日夜学习;用丰厚的钱财聘请洛阳、长安的音乐能人,裁汰乐工中年老无力,不思进取的;乐队设立“红蓝”双队,互相比拼,谁好谁来参加较比…… 一番“新政”下来,加上歧王的乐队水准本就是出类拔萃的存在,才一年半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小郡主定下的目标。 踌躇满志之余,她将目标放在父亲另一项更为恢弘的事业上来! 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歧王府的诗榜,才是最公正最权威的存在! 看着小侄女“我意已决”的模样,李隆基“哈哈”大笑:“‘歧王诗榜’,未曾断绝过——又何来‘重开’一说呢!” “倒是瑜儿说要独挑大梁,主持‘诗榜’评定——”李隆基一脸为难的样子:“你小小年纪,做得来吗?” “没问题!”李瑜仰起小脸,翘着鼻子,此时才显露出一点她这年龄小女孩子的稚气:“瑜儿不会,可以慢慢学!天资不够,可以让府里的人一起学!” “而且,瑜儿还能找有学问的人帮我!” “只要我们想做好,咱天家的儿女,不可能做不好!” “好好好!瑜儿有志气!”李隆基大笑:“朕——准了!” “你且放心大胆去做,需要什么,尽管与朕提!” “做得好了,朕重重有赏!” 皇帝伯父豁达慷慨的样子让李瑜十分激动,李隆基又问她:“你说要请‘能人’相助,不知可已经有了人选呀?”指着满朝文武道:“今天在座的,瑜儿看中谁,你且敬他一杯酒去!——谁吃了会昌郡主的酒,就得帮她把诗榜这事做好了!朕替你坐了这阵!” “好!”李瑜非常高兴,真的依言照做。手里端着酒杯,两双眼睛滴溜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郡主可不要看我,”高力士捂嘴笑道:“我可不懂诗。” “嘻嘻!”李瑜笑道:“您老人家不用担心!” “我就选——”李瑜手一指:“他!” 众人循声看去,都是一愣。 “我?”九岁的陈成还沉浸在皇上赐给他的那么多宝贝中,没想到忽然又被郡主娘娘关照了! 第26章 千秋节作诗排名! “陈苌呐,会昌郡主放着这么多高士不选,却指定你做‘参谋’,你可答应啊?”李隆基高声问道。 陈成心想,自己这一身“才华”为的可是博取功名与高位用的,配落魄嗝屁王爷家的小郡主搞这个什么劳什子的“诗榜”,既没有油水,也没有前途,还要占用自己用来娱乐的时间—— 不能答应! 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回禀圣人,蒙郡主娘娘青眼,小子不胜荣幸之至!”陈成答:“非常乐意效犬马之劳!” 你不答应能怎么着呢,天皇贵胄的血脉,你敢给脸不要脸吗! 只是自己穿越以来,不是跟柳绘这样六岁的小姑娘玩耍,就是当小郡主这样十一岁的小姑娘的随从,憋屈!太憋屈啦! “好啊!朕倒要看看——”李隆基笑道:“你俩一个九岁,一个不过再多两岁,加起来才二十岁——能做出怎样一个‘诗榜’来!” 阶下众人也都把这当作一个好玩的事,随声附和。 李瑜向陈成敬了这杯酒——陈成不敢怠慢,施礼后一饮而尽,算是接下来小郡主的“聘金”。 李隆基的确怕勋贵借“诗榜”之类的玩意结交文人,聚合朝臣,背着他搞小团体。但歧王去世之后他也颇有些自责之意,可即便后悔四弟也无法挽回了。 在这之后,妹妹玉真公主也搞“诗榜”什么的,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干涉了。 当然,玉真公主女儿身,“威胁”没有亲王大——但大唐朝可是出过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还有过权势滔天的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不能不防。李隆基还是借“御览”诗榜之名,对此有所掌控的。 现在李瑜也要做诗榜,她不但是女娃儿,年龄还小,也许只是一时热情,做做不能成功,她也许就放弃了。此刻她正在兴头上,准她去做了,根本算不得多大的事。 这也是李隆基甚至不介意再派一个朝臣去指导她的原因:孩子们嘛,要哄! 只是李瑜自己又选了一个“孩子”,坐实了英明圣人对其不过是“过家家”的猜想。 …… 千秋节宴经过中间的一点小插曲,回到正轨上来。 下面的人没闲着,“千秋节杯题千秋镜”的主题征文比赛也评选完毕,下面认定: 陈苌所作《记圣人千秋节》诗,可排第五; 王维所作《观风殿承蒙圣恩风楼上有仙灯光照圣人赐百官千秋镜……(略若干字)即事》一诗,可排第四; 陈苌所作《但愿人长久》可排第三,另外获得“特别演唱奖”; 贺知章所作《奉和圣制千秋镜诗》排第二——小陈没能“和”上皇帝的诗,贺老专业帮皇帝“和诗”二十年,流传后世的二十多首诗里动不动就“奉和圣制”,这个光荣任务自然接下; 最后是张九龄,一个字的诗也没写,排第一。 “嘿,我就不服气了!搞了半天我才排第三、第五啊!苏轼、杜甫都拿出来了,还不够打吗?” “唔,也对,张九龄、贺知章资历太厚,年龄又长,没办法!王维今天又写了啥拍马屁的呀,把经小陈我‘优化’过的杜甫的诗都压下去了!他现在年龄也不是很大?”陈成内心暗想,不过想到王维年少成名,对写歌功颂德的诗也驾轻就熟了,胜过杜甫也没大问题——事实上日后与杜甫同在肃宗朝为官,还真有过在同一个题目下正面pk的时候。(同场竞技还有岑参——猜猜最后谁赢了?) 王维的另一篇“大作”,《大同殿柱产玉芝龙池上有庆云神光照殿百官共睹…即事》中也有“共欢天意同人意,万岁千秋奉圣君”的句子。 可不是光他小陈会拍马屁,而且人家“拍”的尺度,掌握得刚刚好。 哎——说到王维,到现在还没有目睹这尊大神的尊容,满遗憾的。 排名出来了,圣天子自然要依次看赏,张九龄在第一个——虽然他今年没写诗,但他…… 直接写了一本书出来! 而且一写就是五卷本! 张九龄献给圣人的这本书,拿人照镜子、见吉凶做比喻,把前世王朝兴废的故事编纂成文,起名叫《千秋金镜录》。 李隆基拿到书后大加褒奖,不但自己看,还赐给其他群臣一起看,让大家共同来学习下张丞相的讲话精神。 这本书也可能是后世宋神宗让司马光撰《资治通鉴》的名字与立意的由来之一。 褒奖了两位老臣之后,李隆基宣获得第三名,时任监察御史的王维上前听赏—— 陈成抬眼看时,大吃一惊! 他却道王维是谁—— 竟然是此前在五凤楼下提醒他“忘记写名字”的青色官服考官!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也是陈成被王维“低级别官僚”专用服装色给蒙蔽了,同样是八品官,王维这八品官可了不得:唐代御史台分为三院,监察御史属察院,掌“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品秩低而权限甚广,自然颇为百官忌惮,也有经常天子见面,当庭奏事的机会—— 别的八品官此刻哪有在此殿宴饮的权利啊,但人家就有! 不但有,他还要监督文武百官包括张相公、李相公,看看坐的时候有没有坐相,吃的时候有没有吃相! 一旦违背礼仪了,就可以狠狠参你一本! 难怪人家以后能当上“右相”呢! 可笑自己先前还暗自嘲笑他,可能“没自己老爸有前途”! 王维作为“神童”、“状元”、“青年诗人”,就是自己到大唐来的最好模板啊! 佩服佩服,羡慕羡慕,给大神跪了! 小陈脸上的表情格外丰富,又想到自己先前拿乾隆的“恶诗”去糊弄王维,乾隆写的田家风情,问题是王维就是山水田园诗的扛鼎人物——鲁班门前弄大斧,你不是找抽么! 小陈恨不得有一条缝钻进去。 王维倒是态度很好,笑着冲陈成点点头,陈成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一揖及地。 李隆基见状很奇怪,便问其故—— 陈成答:王侍御曾在五凤楼下批阅我的诗稿,有师长的恩谊——故行师长之礼。 李隆基大乐,说这可真没感谢错人! 原来,正是王维留下了陈成的卷子,并拿来献给宰相张九龄,才有了后来这些事。 这下陈成内心真的要感激涕零了: 王维老师! 王老师! 谢谢您! 您说!电饭煲、微波炉、开元二十五年挂历! 您想要哪个,尽管开口,我都给您送! 只要您还活着,每年的孔夫子生日我都要跟你说一声: 教师节快乐! 后世明清的科举中,授业恩师往往不如荐举本人试卷的同考官,即所谓的“房师”,小陈现在看王维愈发亲切,本来将他看作比李杜稍逊一丢丢,现在承认他与李杜是同一水平的超级大诗人! 王维自己倒是谦虚说没什么,看到好的作品,自然要向丞相、圣人举荐,不是他做考官,别人看到了,也会举荐的。 (君不见,李林甫大人也举荐了一篇“万岁万岁万万岁”啊!) 王维是张九龄的人,主动向对方自荐,随后张丞相提拔他做“右拾遗”、“监察御史”,并不是秘密。 李林甫看张九龄那边的人今晚大出风头,王维这小子平日对自己也是客客气气,有求必应。到这种场合,却仍然认别人是主人! 此刻又和原本是自己举荐的陈十一郎一副师生之谊的样子,鼻子都要气歪了。 略一思忖,微微笑,出列道:“二位一青一少,都有诗名,更有今日之会,传到后世,不失为一段佳话——” “只是不知,若让这二位同场竞技,共作一首,哪个更胜一筹呀?” 李林甫出了个提议,听得李隆基眼前一亮,显然他也想这么做! 第27章 尖峰对决!PK王维! 陈成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会与王维进行一对一对决! 在有抄诗情节的穿越小说中,男主角几乎是无敌的,后世大作一吟,周围所有人都跪了。 可现在,小陈有点想跪。 …… 李林甫为何怂恿这两个人比试一场令人不解,或许只是单纯给人找不自在。 可现场的反响十分强烈,包括李隆基、武惠妃、张九龄、贺知章等人在内,都颇有看热闹的兴致。 小陈一看就知道这场pk避免不了—— 可他的对手却是恐怖如斯的存在! 王维有多可怕? 首先,在群星璀璨的盛唐诗坛,他是铁打不动的前三把交椅。 在整个唐朝(或者把后世全部都算上),他是李杜外第三号人物的热门人选; 在整个中国诗的历史上,不夸张的话,他也肯定是排名前七的大神级人物! 陈成就算有无数后人的诗作——可必须承认,这里面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如王维! 就连杜甫与他同场竞技,貌似也是落了下风呢! 想取胜他,只能祈祷他的艺术造诣还没有至臻成熟,没有后来在终南山半官半隐时那么变态! 可此时的他,已经很变态了啊! 他是状元啊! 他是各大诗榜的头脸人物啊! 对了,想要知道他现在的实力,看诗榜就知道了! 且看如今各大诗榜上的排名: 张说、张九龄主导的“开元诗榜”—— 第一名,越州贺知章。 第二名,襄阳孟浩然。 第三名,蓟门王之涣。 第四名,河东王维。 玉真公主诗榜—— 第一名,韶州张九龄。 第二名,河东王维。 这两个诗榜都拿文坛泰斗作为压榜人物(只是张九龄不评自己而已),虽然很强但已经不是创作的高峰阶段了,“开元诗榜”排王维之前还有两号人物,公正与否暂且不论,此时他俩都不在洛阳。(有意思的是,陈成也在两个榜单上看到另一尊大神:吉尔吉斯斯坦李白,啊不,“陇右李白”,只是排名不高,不在他应该在的位置。没看到上面有杜甫的名字……) 因此王维就是此刻朝堂实质上的第一人! 歧王诗榜比较简单直率: 第一名,河东王维。 那是因为歧王诗榜很久不更新了。 但就算是歧王诗榜更新最频繁的时候,王维也是榜首的常客! 显然在歧王殿下看来,什么张说、张九龄、王翰…… 本王不看江湖地位,就觉得王维是天下第一了,怎么着! 而王维当时所作的《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从岐王夜宴卫家山池应教》《敕借岐王九成宫避暑应教》……就可以看出他与歧王多么熟络,多么为歧王看重了! 那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 甚至在他只有17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种流传千古的绝唱了! 王老师呀王老师,您下手轻一点,我可真是很怕被您“打”得鼻青脸肿呀! 小陈心里默默道。 “妙极,妙极——方才的所有题目,朕都预先告诉过你们了——恐怕你们也有所准备。”李隆基笑道:“现在现场出题,当场成诗——正是能分辨上下的绝好计较!” 圣人雅兴很高,王维、陈成自然都领命。 “却不知,哪位来出题呀?” 李隆基环视左右,只见李林甫跃跃欲试,又有出来“搅局”的兴致,可李隆基也怕他又随性地搞出“黄瓜”这种题目,看看张九龄又看看他,笑道:“这样,先前已经出过题的,此番就不要再凑热闹了——朕也出过一题了。这样……” “瑜儿!”李隆基唤道。 “瑜儿在!”小郡主袅袅出席。 “你不是说要搞‘诗榜’么?”李隆基笑道:“这一题就让你出——对决的结果,刚好就让你记在新榜之上,格外新鲜及时呢!” 这话一说,气氛又热烈了一些:王维是歧王诗榜的万年“榜首”,就好像小陈来打擂,要夺他擂主之位一般。 王维和小陈倒都没有意见,却见小郡主托着腮想了一会儿,眼睛溜溜地在大臣间看了一圈,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有了!” 李隆基、武惠妃和她的那些堂兄堂姐都笑着看着她,看她能有什么花样。 “张令公是圣人的‘股肱之臣’,咱大唐江山如今的盛景,圣人也是依仗着他老人家来主政——”小郡主夸了几句张九龄的劳苦功高,向张九龄施了一礼,表达对张九龄守护她们李家江山的感谢。张九龄颇有些感动,含笑向他颔首。 尽管他如今做事已经越来越受到掣肘,可看到这么小的女孩子都知道他对大唐的重要性,仍然老怀安慰。 让一旁的李林甫暗暗蹙眉,心里不大舒服。 虽然如今圣人对他的恩宠已经超越张老头,可在民间和朝堂上的声望,比对方仍有不如。 “张令公是最大的官,王监察、陈郎君都想向他老人家引荐自己——你们就向他献一首诗,看看令公他会不会给更重要的差事给你们呢?”小郡主嘻嘻笑着说完自己的题目,李隆基等人都觉得有趣:向大人物进干谒的诗,是大唐很常见的风气,也有套路。 那就是先把大人物夸成花似的,如李白“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求一识韩荆州”,然后再说自己才华很高,吹吹牛皮,像杜甫“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最后再讲讲自己多么不得意,渴望大人物的重用,如孟浩然“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这一番套路下来,一首“干谒”诗就完成了。 说白了,不就是“拍马屁”嘛! 虽然李隆基不想看到大臣们结党抱团,但是这样当着他面,写“拍马屁”的诗,还是很好玩的。因为这种诗一般是私下里的,大家都有窥私欲嘛! “速速写来!”李隆基敲着桌子,命人给王维与陈成纸笔,已经等不及要看了。 “师生”俩相互行礼,表示写起来是不会相让的。 这道题不算篇,小陈也觉得思路比较清晰,只是想要出彩很难,尤其是还要与王维竞争的情况下。 想把马屁拍得清新,拍出新意,拍出一道彩虹屁,让别人看着还不犯恶心,尺度要拿捏得够好才行。 像李白那样倨傲张扬,一旦人家不想用他,他就锋芒毕露,甚至在诗里攻击对方的那种——肯定是不行。 就在小陈还在思索抄袭什么样的诗时,隔壁的王维似乎已经有了思路,拿起笔刷刷刷一写就是一大片! 第28章 对决诗佛王维!(二)第二更 自己向来都是抄袭别人的诗的,结果现在人家王维老师自己写,比你抄人家诗写得还快! 自己可得抓点儿紧呀! 最讨巧的方法自然是抄那种本就是写给张九龄,求张九龄给官来做的。 而在所有写给张九龄的诗里,写得最好的自然是如今开元诗榜上名列第二、实际是第一的襄阳孟浩然所作《临洞庭上张丞相》: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气蒸云梦泽”一联何等的气象壮阔、令人惊叹! 只要自己写出来,就不怕现场的人不叫绝! 拿与王维齐名的孟浩然的代表作来“决战”王维,也正是旗鼓相当、完全匹敌的最佳选择! 可问题是,地点与景致完全不相符啊! 悲催的是,穿越没有带笔记本电脑,脑子里也没有文库或者会说话的老爷爷的小陈,似乎也只记得这么一首献张丞相的诗。 没有完全契合的,就只能从别的诗上改。 抄袭一下李白,“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张令公’”? 小陈也只记得“但愿一识韩荆州”这一句。 还有一首着名的“干禄”诗,中唐朱庆馀《近试上张籍水部》: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首诗用新婚夫妇的旖旎风光来比喻向长官引荐,询问自己是否合格,饶有情趣,写出来李隆基这种花花天子肯定会点赞,但等会儿肯定是张九龄来评判,他是正人君子,可能会讨厌这诗的些许“轻浮”,而且自己这个年龄的人写夫妻间的事,也很容易引起“成年人”的反感。 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小陈可愁死了,以前还觉得自己会的诗还蛮多的,可今天差点一天就全用完了! 如果上天给自己一个重新穿越的机会,一定要把《全唐诗》《全宋诗》《全明诗》都背会了再来…… 或者也可以选择背陆游的诗,毕竟这老哥一个人就有三万多首,质量还把乾隆那个假把式吊起来打…… 小陈胡思乱想,很快就“离题”了——那边王维却已经快要写好了! “回禀陛下,臣的诗已经作好了!”王维将笔搁置,写完的作品看也不看,一字不改,显出他对自己的格外自信。 “嚯!王老师竟然已经写完了!还写得那么长!那么多!”小陈瞥了一眼内心就有些沮丧,暗地里投降了一半。 为今之计,只能这么写,碰碰运气! 小陈磨磨蹭蹭地,终于开始写第一个字。 实际上是他太执着了:从来没有人说他一定要赢过王维啊! 你让李白杜甫屈原陶渊明谢灵运都来pk,也不一定就能赢人家。 小陈还在写,但李隆基已经先拿到了王维的诗,光是一手精妙的书法就令皇帝赞赏不已,再去看诗,更加激赏:“写得绝妙!” 却见上面写着《献始兴公》的标题——因为张九龄封爵位在他家乡的始兴县。 王维写的还不止一首,一写便是两首: 其一 珥笔趋丹陛,垂珰上玉除。 步檐青琐闼,方幰画轮车。 市阅千金字,朝闻五色书。 致君光帝典,荐士满公车。 伏奏回金驾,横经重石渠。 从兹罢角抵,且复幸储胥。 天统知尧后,王章笑鲁初。 匈奴遥俯伏,汉相俨簪裾。 贾生非不遇,汲黯自堪疏。 其二 宁栖野树林,宁饮涧中流。 不用坐粱肉,崎岖见王侯。 鄙哉匹夫节,布褐将白头。 任智诚则短,守任固其优。 侧闻大君子,安问党与雠。 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 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不? 感激有公议,曲私非所求! 两首排律写得笔法严密,一丝不苟。典故频出,对仗精谨。一看就是行家手笔。 更难得的是,王维偌大名声,官位清贵,还能态度谦逊地在宰相面前自称“贱子”,不但不令人看轻,反而有点感动他诗中表露出的“愿意鞍前马后为苍生造福”的渴望。 “此等才气,张相不用——朕都要责怪了!”李隆基笑道,让高力士把两首诗交予张九龄。 张九龄迅速扫过,露出会心的微笑,并未多说,只说一句:“摩诘确可用!”算是认可了圣人的说法,而且也不难看出他对王维的才华是打心眼中的欣赏与喜欢。 当王维的诗作在殿中传阅,众人交口称赞,这让之前提议的李林甫心生酸意,有点后悔自己出的这主意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王维“马失前蹄”,“天才神童”陈成险胜一筹,到时候就能把王维最重要的资本——才名,打压下去。 你的诗还不如一个九岁的孩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间接地不就削弱了张九龄阵营的一大强手么! 可王维就是王维,让他作诗——那就是等着让别人来夸的。 “陈苌的诗做好了没有?”李隆基看王维的大作都传递一圈了,才问起小陈来。 “做……做好了!”小陈有点犹犹豫豫的,但最终还是把自己的“诗”呈上来了,不大自信的样子。 五言八句,分量上跟王维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李隆基忽略他的字迹,粗粗一读,点点头:“嗯,也不错。”又将诗传给张九龄。 从皇帝的反应来看,大多数人都猜到胜负结果了: 王维的诗作,皇帝看了又看,击节赞赏,不吝溢美之词。 陈苌的诗作,皇帝只看了一遍,就不想看了,口中也只说了句“不错”而已。 高下立判。 当然,看到王维的“成品”时,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如果换了自己,这诗就直接不写了,投笔认输! 李隆基可不是不懂诗的皇帝,欣赏水平很高的。 当自己的诗被交给张九龄时,小陈内心一阵紧张: 可别给他看出来了啊! 然后又安慰自己:也许看不出来呢? 立马又有个声音:这么做人家怎么会看不出来? 当人家是傻子嘛? 嗯,张丞相啊张丞相,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如果真的被你看出来了,希望你不要说出来。 张九龄接过诗来之前一直面带着微笑,等一看诗稿,表情立即一变: 这特么……不是我的诗吗? 且看诗题上写着: 感遇·上张丞相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这首正是后世最最风行天下的唐诗选本,蘅塘退士撰的《唐诗三百首》的开篇第一首! 作者,张九龄! 当着人家原作者的面抄人家的诗,真够可以的! 小陈看到张九龄的反应,心中暗暗叫屈: 我赌这首诗你老人家现在还没写呢! 难道这次真的赌错了,这诗早在你的脑海中构思好了? 第29章 对决诗佛王维!(三)第三更 《感遇》诗一共有十二首,都是张九龄遭谗言贬谪后所作的,创作时间应该在他此时当宰相以后的时间段。 小陈抄的这首不仅是《唐诗三百首》的第一篇,也是这一组诗的第一篇,有点“开宗明义”的意味。 诗的大意是说: 春天的兰花叶子繁茂,秋天的桂花晶莹、明亮。世间的草木勃勃的生机,都顺应了美好的季节。谁想到山林隐逸的高人,闻到芬芳因而满怀喜悦。草木散发香气源于天性,怎么会求观赏者攀折呢! 说实话,当年雄心勃勃地说要背下整本《唐诗三百首》时,看到这开篇的第一首,并没有看出来这诗好在哪里,又凭什么排在首页。 让小陈这样附庸风雅的人去看,必须要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或者“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种“好”得非常明显的诗他才会去说好。 不知道炫技的诗,平淡的诗,那就是普通,那就是不好。 小陈甚至觉得,如白居易的很多诗,陶渊明的很多诗,都平淡得有点无趣,甚至没什么“诗味”。 包括张九龄的诗,也是这样。除了那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确是千古绝唱,但那首诗也似乎只有这一句好到爆表,剩下的三句都挺平淡。 (当然作者菌自己是白居易的狂热粉丝,我所有的网站昵称包括笔名都是从白居易的诗里来的,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好在哪里,但张九龄自己写的,必定是最符合他的艺术偏好和追求? 陈成记得在自己那本少儿版的《唐诗三百首》的题解中看到,《感遇》诗是张九龄晚年表达对自己不再被重用的忧愤,以及对唐玄宗疏离自己的不满——那就肯定不是现在写的啊! 怎么,难道是我看的注释写错了吗? 小陈内心非常忐忑,被大唐宰相当场指出他其实是一个不要脸的“文抄公”,结局想来格外悲惨…… 张九龄初看的确恍惚觉得这是自己写的: 这“比兴”的手法,这从《楚辞》中学习来的用美人、香草比喻君王与臣子的关系…… 一看就是自己写诗的套路啊! 越看越觉得像。 可又没想起来自己有写过这首诗的迹象,不觉哑然失笑: 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实属多虑了。 看到张九龄那种“了然于胸”的笑容,小陈自觉“西洋镜”被看穿,羞愧地低下头去。 李隆基看到张九龄一惊一乍的反应,也觉得很有趣,便问:“张卿各自的诗作已经过目了,现在可已有了计较?” 张九龄起身道:“业已有了!” “哦?孰胜孰负?”李隆基笑。 “自然是王摩诘的诗更好!”张九龄不假思索地回答,李隆基大笑,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不过——”张九龄微微笑:“如果臣同时拿到这两首诗的话——” “可能会先拔擢陈苌小友。” 这个结果令李隆基意外,现场其他大臣惊讶,陈成自己也错愕地抬起了头: 莫非自己押宝押对了? “作何解?”李隆基略一思忖,复归微笑——当然陈成所“作”的诗,在他看来也确属佳作。 …… 为何小陈看不出这首诗的好? 且看这诗第一句,就有很大的“毛病”。 一会儿春天,一会儿秋天,刚才兰花才开,这边桂花已经“皎洁”了——这不就是东一棒槌,西一榔头,想到哪里就写哪里吗? 也没有个实景啊! 对小陈来说,写景就应该是“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可以夸张点,但你也要看到眼前实际看到的才行啊! 这就是他不懂了。 《诗经》好用“比兴”,以彼物比此物;兴,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就是我想说一个道理,但我不直接写出这个道理,而是用一个类似的东西去比喻,然后引起我想表达的情绪。 在小陈看来是“漫无目的,东拉西扯”,但在懂诗的人看来,诗一开始就用了整齐的偶句,突出了两种高雅的植物,春兰秋桂,让人直接明了了诗人要表达的情绪。 而且这两句也不是瞎写,屈原《九歌·礼魂》中有“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句子,只是因为张九龄老家广东多桂树,他把菊改成了桂而已——不但不是小陈以为的“想写就写”,反倒是真的追求事实。 光这一句就又有《诗经》的手法,又有《楚辞》的典故——能不厉害吗? 何况中国的诗都是从诗经来的,“比兴”的手法历朝历代都会被认为是最正统的创作手法,更被张九龄这样的文坛宗师看重——而不是去欣赏剑走偏锋的如“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玄女下凡尘”这种。 第二句说兰、桂各自在适当的季节,显示它们各自优秀的品质——这又是以此代比,联系现实了! 什么是适当的季节?太宗贞观年间,玄宗开元年间,这就是好的“季节”,所以太宗朝的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玄宗朝的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都能发挥自己的专长,在这时节展露头角。 甚至连被称为“奸相”的李林甫,在他日后把持朝政的十几年中,也仍然为维持盛世发挥过很大的作用。 作为反例就是,隋炀帝时期有一大批能人,其实跟后来李世民用的是同一批——但明显那些人在杨广时代就是没有发挥作用。 这一大套说与小陈听,小陈肯定说是“过分解读”。 但事实就是这样,张九龄在诗的“锤炼”上,功夫花得一点也不浅,只是不让你轻易看出来而已。 当然,说这诗平淡,其实不对。 因为到第三联就已经“奇峰突起”了:“谁知”突然一转,这就引出了山林中的“美人”,那些喜爱兰桂风致高士。 一看到“美人”就笑了,当然不是那种色色的笑,而是一下就想到了楚辞中众多的那些句子“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表面上写夫妇关系,实写政治君臣关系。 屈原的“美人”是楚怀王,张九龄的“美人”自然就是玄宗了。 “美人”的典故容易看出来,“闻风”就要高深一点了,《孟子·尽心篇》说:“圣人百世之师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薄夫敦,鄙夫宽。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也。” 你以为人家“闻”的是刮大风的风,可实际上人家闻的是伯夷柳下惠的风——不过两个字,看起来还不像是用典故,但已经把几十个、上百个字的内容囊括在里面了! 炫技于无形! 你能说不厉害? 问题是第三联已经有了个急转弯,到第四联还有急转弯! 连续弯道! 美人已经“闻风相悦”了,两两欣赏,花儿肯定很乐意美人来折——可问题是这些优秀品质是花儿的本性,不是要让美人折下把玩的! 君子洁身自好,修德立业,是本心——而不是借此来博得帝王大臣的青睐,以求富贵利达。 我张九龄在玄宗朝是一代名相,流芳百世。 可要是在隋炀帝的时代,同样故我,仍旧是这样高洁脱俗,不流于污! …… 当张九龄“明察秋毫”地把诗中所有的典故与意境全剖析出来,陈成直听到“目瞪狗呆”! 奈何没有文化,只能以一句“卧槽”代之! 靠!这张老头吹得这天花乱坠的,该不会是他已经知道这是自己的诗,故意这么说,最后大家都佩服万分了,他再说一句:哎呀,不好意思,忘记这诗是老夫先前写的了! 但是看到张九龄喜不自胜,爱若珍宝的样子,陈成也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听这老头说了这一番话,真有点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啊! 不管今天赢不赢王维了—— 光是知道这老头的诗如此厉害,那自己现在的“诗库”里又多了几件武器了! 第30章 十年之后,朕以你为相!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两组诗上,王摩诘技艺为高,言辞恳切,诗更好——” “但陈小友——境界更高,眼界更阔!”张九龄看着陈成,满眼都是对“可造之才”的喜爱:“而且,年纪轻轻,已经探得文学大道的门径!得到则天皇后朝陈拾遗九成风骨!” “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依老臣愚见,这场比试,应当是陈小友胜了!” 虽然前面张老头铺垫了那么一大堆,可当他宣布是陈成是最终赢家时,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竟然,胜了王维? 就凭借一首既不华丽,也不能感人肺腑的八句诗? 张九龄得出结论非常果断,显示出他文坛宗主说一不二的权威性——在场又有谁敢反驳呢? 即便是李隆基有不同意见,他也不会拆张九龄的台的。 王维轻轻摇头,然后又释然一笑,冲陈成叉手:“是王某输了,心服口服!” 陈成稀里糊涂又格外惶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胜在哪里,连忙躬身行了更深的一礼:“王师言重了!今晚实属侥幸,学生想向王师请教的学问还有很多,希望王师能不吝赐教!” 王维爽朗一笑:“但有所知,岂有藏私之利耶?”并没有要拒绝“腆着脸”想他学生的陈成的意思。 …… 回过头来看,同样是“干禄”诗,王维列举了古往今年一批又一批的名人高士,表示自己就像他们一样,充满了正气与渴望建功立业、渴望得到重用的心态; “陈苌”呢? 老子就是这么高洁这么拽!爱用不用!老子求你来重用我了么? 小小年龄,真大名士风范也! 这也不能怪王维,虽然他诗写得好,可他是学佛的,也知道六尘、六识、六根,是制造幻境的根本。 一旦有了执念,就很自然地落入了下乘。 如今的他对于仕途仍然又强烈的愿望,没有达到后期那种超脱境界。 真到了肃宗朝之后,半官半隐,超然出世,无论写诗,还是做人,都已经到达天人合一的境地了。 比较可惜的是,他的好友孟浩然,反而没有做到这一点,从而让自己的“神格”降半,终究差了小老弟王维一线。——此处暂且不谈。 陈成喜不自胜,反复琢磨张九龄夸奖自己的几句话,对方说有“陈拾遗”的风骨,陈拾遗是谁——是自己家的亲戚吗? 正沉思着,却听小郡主向皇帝奏请:新诗榜的第一次记录已经有了。 榜上共有两人,两人同场竞技写下的诗句也被记录下来。 分别是: 旧榜首王维,和今晚新进的歧王诗榜榜首—— 颍川陈苌! 李隆基哭笑不得:哪有榜只排两个人的! 但也理解了为何侄女此前说的是“重开诗榜”。 重开重开,一切重新开始是也。 这小丫头还是很有想法和韧性的。 一想到自己“登顶”诗榜,陈成的虚荣心一下子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别看才两个人,可是被我压下去的那个人是谁? 那可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的王维啊! 人生巅峰!人生巅峰! 李隆基御音响彻:“既然一大一小两位‘才子’都倾洒陆海,‘寡人’岂能吝惜赏赐?” 也赐王维十段——丝布二匹,?二匹,绫二匹,缦四匹,加俸半年! 如果不是王维这一年来升官很快,圣主甚至不介意再擢升他一级。 “陈苌呐,你说朕今晚所赐之厚——并未亏待于你?”李隆基笑眯眯道。 “陛下予我之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 “好了好了!”李隆基无可奈何地打断这个马屁精:“金银财物,朕与你已经够多了!这样,赐你‘尚善坊’宅院一座,你在里面好好读书!” “会昌郡主有令时,你离得近,也好去助她!” 皇帝出手好阔绰呀! 不过抄了几首歪诗,好多还是他篡改过的——一套一线城市大别墅到手了! 以后丈母娘提要求,自己也有恃无恐了! 爽呀! 只见武惠妃附耳于天子,窃窃说了些什么,李隆基笑着点头,冲高力士勾勾手,再对他道:“这样,再特‘借’你‘银鱼袋’一枚,许你佳时节气、郊游持此入宫随驾侍宴!你可愿意?” 哎呀妈呀! 不会! 小陈一听到“银鱼袋”三个字,两眼一下子就放出光来——这就是牛逼物事了!从高宗永徽二年开始,赐五品以上官员鱼袋,饰以金银,内装鱼符,出入宫庭时须经检查,以防止作伪。 这便是出入宫禁的通行证! 当然了,皇帝说的是“借”,并不是“赐”,不管他们是不是“糊弄小孩”的心思,反正自己赚了!大赚特赚! 他老爸那种县官可没有这种待遇,从这一点就可以说超越老爸了! “陈苌谢主隆恩!小子生当陨首——” “嗯?”李隆基一听他口嘴里吐不出象牙,冷哼一声,吓得小陈赶紧住嘴,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朕说与你知——”李隆基并未真的生气,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你既然有慧心,便这样继续作下去,通儒、学道,再经名师指点,多加磨砺,十年之后,通过进士科考试,应也不难!到张相、李相都老了,说不定朕便也用你为相,以牧天下哩!” 满座皆惊! 武惠妃笑:“三郎今日真是醉了,说的甚话!他才多大的孩子!——都不许再饮了!” 女主人发话,众人自然不敢再喝了,纷纷向皇帝告退。 谢恩之后,开元二十四年的千秋节庆典圆满落幕。 陈成走出紫微宫时,晃晃手中的“银鱼袋”,脑子里甚至还是晕乎乎的。 李隆基说用自己为“相”? 什么跟什么! 看来自己喝多了,李隆基也喝多了。 回家之后,小陈自然竭力吹嘘了自己在宫中所见盛况,已经皇帝、娘娘对他的青眼,听得书童江森一张黑脸上满是艳羡之情。 陈成又询问了老爸“谁是陈拾遗?是不是自家祖上谁谁谁?” 原本还觉得儿子牛逼大发了的陈兼一听这话就差点崩溃:谁谁谁?能是谁谁谁! 那是陈子昂! 白痴! 哦哦,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那个是! 陈成还以为是谁谁呢,陈子昂,那也没啥了不起的! 我今晚连王维都打败了! 第31章 童年的终结 现在的小陈还不知道陈子昂、张九龄在矫正魏晋六朝以来诗歌绮丽之风方面巨大的历史贡献,对于他们的艺术地位还没有清醒的认识,也很难产生敬畏之心。 之所以张九龄说小陈像陈子昂,那是因为陈子昂也有一组《感遇》诗,是其生涯的代表作——或者说,张九龄的《感遇》,便是效法这位前贤而作的。创作手法上自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小陈也比较奇怪,朝廷中还有许多能写华丽的宫廷体的诗人,可他们只显赫于今日,而不能扬名于后世。 (陈子昂、张九龄一出手,以前那种非常吃香的诗句华丽的宋之问、沈佺期之类,渐渐没有了市场。) 当然,亲身经历之后,陈十一郎现在也知道,装文豪真的是有点难啊。 即便大家只拼诗,只把诗写出来就行,他也时常力有未殆! 因为他脑子里的存货,真不一定比一个普通高中生多啊! 就像今夜御前斗诗,看到王维连写两首排律,小陈心想要是想面子上要过得去,自己起码也得写两首才行。 凑巧的是《唐诗三百首》中选择的张九龄《感遇》恰恰就有两首,另一首排在所有诗的第二位: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这同样是小陈觉得“平淡”、“没看出有啥了不起”的诗,只是“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显得张九龄对唐玄宗的怨念更深而已—— 但经过张九龄亲自出来说明“自己诗”的绝妙,小陈很清楚,看来这首诗也能解构出许多东西来。 那为什么小陈仍然只拿出了一首,没拿出另一首来给自己撑牌面呢? 很简单,另外一首诗他只记得“江南有丹橘”这一句。 剩下的那些?不好意思,真的不记得。 有个笑话说,很多人发愤说要背完整本英文词典——但现实往往是,背到第二个单词abandon(放弃)时,百分之九十的人就已经放弃了。 有的人说《全唐诗》四万多首太难了,《唐诗三百首》才三百首,一天一首,一年就背完了——何况里面还有很多耳熟能详的经典。 可就像abandon一样,现实中很多信心满满的人,背完第一首张九龄的《感遇》之后就“感”觉“遇”到了很大的困难,随后就abandon了。 又有人说要背上强村民编撰的《宋词三百首》,这个更“简单”,因为所谓“三百首”其实只有二百八十三首,但大多数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背完了第一首词,宋徽宗的《燕山亭》,再像小陈那样背会了第二首钱惟演的《木兰花》,第三首范仲淹的《渔家傲》教科书上学过—— 然后呢? 好像也都不会了…… 所以夸口熟读唐诗宋词的小陈,在他“展露头角”的第一天就把他的全部存货用完了。 以后的日子,难呀…… 然后就是他弄清楚了另一件事,那天李隆基令自己“和诗”,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次韵”,因为“和诗”只需要内容唱和就行了,没说用被和诗原韵。 这一点当他看到“专业和皇上诗二十年”的贺知章的“奉和圣制千秋镜诗”后就明白的。 真正的“次韵”此时还没有,或者说就算有也不流行呢。 后世传说“次韵”这种玩法流行起来是中唐元稹、白居易这对好基友才开始玩的,元稹死了之后,白居易又跟另一位好基友刘禹锡开始玩——他们几个人诗力相当,文采出众,自然可以搞点新花样出来。 再早一点,除非是李隆基的孙子唐代宗大历朝的的卢纶、李益,总之无论怎么追溯,别人要对小陈提“次韵”的玩法,起码要到三十年之后。 这便是他“不懂装懂自作聪明”的结果,放走了一个拍皇帝马屁的好机会,自己弄的那个什么“木兰花”,没有小郡主出来打岔,险些令皇帝很不高兴。 这都是经验教训啊! 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光靠吃老本是不行的,得真的从头开始好好学学吟诗作赋之道! 老师的人选都是现成的呀! 找王维去! 陈兼知道儿子“完胜”监察御史王摩诘后,不但不夸奖,反而好一通责怪!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一点都不知道做人! 你要是稍微灵活点,就该写首普通寻常的! 向现在这样把成名已久的“大国手”都打压下去了,人家能不气你吗? 陈成一听也是,他好像就看过自媒体上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说盛唐的着名诗人大多友谊深厚,像李白杜甫,李白王昌龄,李白孟浩然,李白贺知章……(嗯,看上去好像就没有人跟李白关系不好的。) 可是,似乎李白和王维的关系,从来没听说过,甚至两个巅峰期长期重叠的大诗人,几乎没有啥交集…… 可别王摩诘是个小心眼啊! 说干就干,次日,小陈就带上老爸让他给王老师赔礼道歉的电饭煲、榨汁机、开元二十五年挂历……(实际是佛经、茶饼、酒这些,江南的酒还是之前柳绘家送给陈家的)登门拜访王老师。 王老师见小陈同学进退有礼,又看得出来小陈同学是发自内心地很敬重他甚至有点小崇拜,自然很满意,而且他也御前答应过要指教这小后生的。 小陈颇有些惭愧地向王维坦白——自己昨天在御前所作的“诗”,实际都是用他已有的宿稿改动的,包括赢王老师的那首“感遇”。 王维哈哈大笑,笑说“你有宿稿,我就没有么?” 小陈这才知道,王维的那两首《献始兴公》,也是早就写好了的。 一首是开元二十二年时干谒张九龄求荐引写的《上张令公》,一首是开元二十三年张九龄进封始兴县开国子时作的《献始兴公》,正是因为这两首诗很得张九龄欣赏,始兴张令公才会提拔他王维当右拾遗(像当年陈子昂一样),然后又来做监察御史啊! 甚至就是张九龄跟他说,适当时候也可以把几首求重用的诗到御前给皇帝看看,让他知道底下有这样一个才华出众思报国的青年官员,还能避免圣人对下面官员私自拉帮结党的不满——一切都放在阳光下,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所以,不要以为正人君子就没有小策略。 只是没想到机会就这么巧罢了! 离开王老师家的时候,小陈又有点志得意满的意味了。 豪宅、名师、人脉、声望,不过一夜之间,他全都有了。 这种经历,古往今来有的人恐怕不是很多。 甘罗不是十二岁就当了上卿吗? 那我努努力,争取十二岁当上宰相? 哈哈哈,那到时候张九龄李林甫牛仙客等等都要失业了! 开元二十四年的千秋节就这样过去了,非常美妙的回忆,小陈很想念它。 只是他还不知道,这已经是他的人生巅峰了。 (童年完结,下面进入少年阶段!) 第32章 从此不再吟诗的陈十一郎! 大唐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 按小陈的计划,这应该是他当上“宰相”后的第二年。 襄阳城外,汉水东岸涧南园。 抬眼只见简陋的房舍,四周林木茂盛,田野广阔,完全听不到城市中的车马声喧,与大唐繁华的两京长安洛阳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一阵慵懒的吟诵声传来,只见清澈的北涧溪流边,一根钓竿垂在水面上——钓竿的那一头却没有握在人的手上,“钓鱼者”躺在岸边翘着腿,草帽盖在脸上,一副悠闲的样子。 身边坐着的高大魁梧的黑少年,听他吟诗的声音,脸上露出喜色:“四年了!四年了!二公子你终于重新作诗了!——记下来,我来找纸和笔记下来!” “记个毛线啊!”13岁的陈成郁闷道:“这又不是我写的!是李白大大写给孟老师的!” 四年前李白路过襄阳,当然要来会晤一下他的老朋友孟浩然,便写下了这首诗赠给他,李白觉得孟老哥摒弃官职,悠然归隐,月中醉酒,流连山水——非常潇洒高雅,所以很崇拜他。 嗯,李白也有崇拜的人。 “啊?又是别人的诗吗?”江森满脸的失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以“神童”“文曲星下凡”出名的二公子,甚至还得到皇帝陛下的欣赏与喜爱,忽然一夜间就不再写诗了。 不仅如此,还要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既没有洛阳千秋节时的狂欢之夜,也没有长安上元节时的满城花灯——啥好玩的东西都没有! 皮肤有点黑的江森还时不时被乡下人当成是“妖怪”,等清楚这是个“人”之后,又会感叹“这娃儿怎么像是从炭坑刨出来的!真可怜!” “二公子啊,咱们什么时候能回长安洛阳啊!”江森叹气道,乡下的日子他实在是住够了。 自小与唐人不同的江森面对别人异常的目光,难免有些自卑,乡下甚至有农民组团来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黑的,在洛阳、长安就这点好,什么品种的外国人都有,大家见怪不怪。 “只要能回洛阳,什么都好!可像二公子这样整日无所事事,不事生产,有时候生活都很窘迫——回洛阳又能干什么呢?” “所以,一定要督促他读书!作诗!考科举!回到圣人的身边去!这样才能一直留在大城市!”江森对于前程、命运认识得非常清楚,可二公子压根不听他的啊! “读书?读个屁!” “写诗?写个毛!” “闹!太!套!” 江森:“……” “咳咳,二公子——郡主娘娘的鸽子,今天收到了。”说“鸽子”的时候,江森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二公子别的事情越来越颓废也就算了,如今竟然也开始吃素,江森我可还在长身体呢! 嘴里别淡出鸟来了! “哦?”陈成懒洋洋地推开盖在脸上的草帽,却没有接过江森递来的字条的意思:“那个,你可不要打鸽子的主意啊!你要把它吃了,咱一辈子都别想回洛阳了!” 江森:“……” 叹口气,看二公子兴趣缺缺的样子,只能自己打开纸条,帮他念—— 不出意外,这是“歧王诗榜”的最新一期排名。 遥想这诗榜当初创立的时候,仿佛还在昨日呢! 别人当小郡主只是胡闹着玩,可谁能想到,短短几年,竟然已经有了如此规模,恢复了歧王诗榜当年全盛时的七分元气! 诗榜上的人物越来越多,所囊括的地域也越来越广,排名变化也越来越频繁,更新越来越频繁! 从这一方面来讲,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了以前的诗榜——毕竟那时候的诗榜,大多局限于两京,如果你在长安洛阳没有影响力,那么榜上肯定没有你。 可是现在,小郡主真的派人在全国各地采诗——即便你一辈子不出家门,但作品可能也会被带回长安洛阳,被万千大众看到。 当年的创刊号上,只有两个人,第一陈苌,第二王维。 如今已经100个名额排不下,扩军也在所难免。 江森将最新一期的榜单粗粗一览,有了大概映像,深吸一口气,准备读出这些荣耀的名字——他希望用这些“成功者”来唤醒二公子的竞争心,从而重新捡起笔来与他们作战。 陈成制止他:“不用,念前十名就好。” “好!”江森点点头:“歧王诗榜本月10最佳榜单!第十名——” “不用倒计时,不要搞悬念——就从第一名开始念就好了!嗯,”陈成想了想:“直接从第二名开始往后读!” 九岁到十三岁,过去了四年。 可是这四年里发生了很多大事。 在小陈映像深刻的那个千秋节之后的十月,李隆基从洛阳出发,回到长安——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过洛阳。 开元二十五年,武惠妃召唤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兄弟入宫,说宫中有盗贼,三兄弟披甲入宫时,武惠妃却对玄宗说三兄弟兵变,已经杀入宫内——玄宗大怒,将太子李瑛三人都废为庶人并全部杀死。 但不知是不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到这年十二月,武惠妃就病死了。 而且害死了太子,她也没能让自己的儿子寿王当上太子,成为太子的是最年长的李玙——也就是后来的李绍、李亨,唐肃宗。 这一年,张九龄犯了举荐不称职的罪,被罢相,降职担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 李林甫开启了他长达十几年只手遮天的宰相生涯。 另一位大反派,安禄山也开始活跃在历史舞台上——在这之前,时任宰相的张九龄颇有识人之道,曾对侍中裴光庭说:“乱幽州者,必此胡也。”并在某次安禄山干犯军法强烈要求将安禄山斩首,却被“惜才”的李隆基救下。 …… 政治舞台上波诡云谲。 诗坛上倒也同样热闹。 张九龄被罢相之后,贺知章接过文坛领袖的大旗,“开元诗榜”自然也转由他来主持。 换帅后的诗榜倒也没有大变动,只是贺老头上来就把一个人直接空降榜单上第一名—— 从那以后就没有再变动过。 陇右,李白。 在那之后,贺老这一“别具慧眼”的做法也被另外两家诗榜所接受。 所以,第一名还用得着念吗? 直接从第二名开始! 第33章 大唐诗榜的四大天王! 江森略过了“果然又是排在第一的陇右李白”,念排名第二的人到: “第二位,蓟门王之涣!” “唔,这位老哥又上来了?”陈成略有些意外道,总感觉在盛唐诗人中此君容易被忽略—— 倒不是说他没有知名度,可以肯定,比起王维、高适、岑参、王昌龄等等盛唐大家,大家估计都是先知道王之涣! 他的《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是后世每一位小朋友都能轻松背诵的。 可是他存世的诗只有区区六首,未免也太少了啊! 后世流传少有可能是诗文散佚,但就目前来说,他的确属于产量比较少的诗人。 一段时间没有诗作流出,诗榜上名次就会噌噌下降,让大家忘记他的存在。 可只要他一出手,立马就如摧枯拉朽一般在诗榜上大杀四方,各大诗人纷纷避其锋芒、偃旗息鼓。 就像之前他又创作出一篇千古绝唱《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此等作品,谁敢不对他推崇备至! 传世就六首诗,便有两首千古绝唱,都可以在全部唐诗中稳排前十甚至前五—— 这种优秀程度简直太吓人了。 甚至可以大胆猜想一下,这哥们要是稍微勤快一点,不拖更,不断更,写个几百首—— 估计就没有李白、杜甫什么事了。 “《凉州词》一出!‘千古谁堪伯仲间’!”陈成幽幽一叹,毕竟《凉州词》稍微解构一下,甚至还能得到一首很好的词! 同一首诗,两种玩法,风格迥异,真是叫绝——简直比既可以干吃又能泡着吃的“奥利奥”还要妙趣横生。 “千古谁堪伯仲间?这也是二公子所作吗?听起来很不错啊!”江森心想,可二公子就是太懒了,现在总是残章断句,再没有一首完品。 江森继续读到:“第三名,河东王维!” 陈成把翘着的腿放下来了,表达自己的尊敬:“王老师还是厉害呀!” 王维这四年功力的提升也是相当可怕的,甚至比他过去二十年的提升都要大—— 开元二十五年随皇帝回到长安后,接到了一个比较辛苦的差事,作为御史,监察塞上! 此番一到凉州(武威)西域,眼界一下子变得开阔,诗作也如井喷一般爆发,并诞生了这首看起来不像王维风格的粗犷边塞诗《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吏,都护在燕然! 这首诗当时一出,简直是屠榜的存在,令他坐稳了第二的位置,凉州诞生的诸多边塞诗也填补了王老师创作生涯的空白,让大家相信他也是一个通才。 只是相比较诗榜上的得意,在仕途上王老师有一点小小的隐忧。 提拔他的张丞相贬谪到荆州去了。 官场就是这么现实,张九龄手握国家权柄时,多少人在他门下奔走号呼,跪求宰相大人施以青眼。 可一旦跌落云端,被贬失势,那些势利小人很快便一哄而散,转而跑去拍李林甫的马屁去了。 对于始兴公的失意,王老师也十分难过,他对自己的前程也有些许迷惘。感念旧恩,王维还是写了诗寄往荆州的: 寄荆州张丞相 所思竟何在,怅望深荆门。 举世无相识,终身思旧恩。 方将与农圃,艺植老丘园。 目尽南飞雁,何由寄一言。 到此时,人情世故,冷暖自知——张丞相恐怕也会对自己当初的眼光老怀安慰? 这么说来,王老师像九龄公看重他那样,看重小陈我—— 却是看走了眼。 小陈也检讨了一下自己,怏怏不乐,却听江森继续念道: “第四名,襄阳——孟浩然!” “果然到孟老师了!”陈成手撑着地,起身坐了起来,看着周围秀丽清静的风景,正是诞生孟浩然绝大多数诗作的地方。 襄阳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真正厉害的人,即便他不出家门,他也能让大名从极远的交趾(越南)传到塞外的碎叶!(唐代西域重镇,今天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 有点意思的是,王老师在长安送走了张丞相,孟老师便在荆州接来了张丞相。 三年前,开元二十五年的冬天,孟浩然接受征召,从襄阳前往荆州,加入了张九龄幕下。 在此期间,他陪张九龄猎南纪城,登当阳楼,春朝对雪,冬夜和诗,迎来了创作生涯又一个小高峰: 荆门上张丞相 共理分荆国,招贤愧不材。 召南风更阐,丞相阁还开。 觏止欣眉睫,沈沦拔草莱。 坐登徐孺榻,频接李膺杯。 始慰蝉鸣柳,俄看雪间梅。 四时年龠尽,千里客程催。 日下瞻归翼,沙边厌曝鳃。 伫闻宣室召,星象列三台。 《陪张丞相登当阳楼》、《陪张丞相自松滋江东泊渚宫》、《从张丞相游南纪城猎戏赠裴迪张参军》、《陪张丞相祠紫盖山途经玉泉寺》…… 可以说,孟老师成了张丞相官方微信平台最佳发言人——连李林甫想知道政敌的动态,也要找孟老师的诗来看看,张老头最近又干了啥。 小陈也是最近才知道,那首《望洞庭湖赠张丞相》“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是孟老师开元二十一年旧作——看来他觊觎张丞相很久了。 当这些诗作诞生之后,孟老师也屡屡成为三大诗榜第二的热门人选,梦回巅峰。 只是相比王老师,孟老师并不那么幸运,此时的张丞相即便欣赏他的才华,对于仕途,却已经不能“一句话就安排你做右拾遗”了。 孟老师更倒霉的地方是,这两年他患上了背疽(ju,皮肤下发生的疮肿),只能回到襄阳家中卧床养病。 因此这两年诗作发布的频率急剧下降,大大影响了他在诗榜上的排名。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孟老师两年不怎么写诗,也是大多数猫三狗四之徒看不见车尾灯的存在…… 而且,孟老师自己不写诗,但自然有别人写诗来吹他呀! 两年前李白又到襄阳来看他,又写了一首诗来表达自己对孟老师的爱意: 春日归山寄孟浩然 朱绂遗尘境,青山谒梵筵。 金绳开觉路,宝筏度迷川。 岭树攒飞栱,岩花覆谷泉。 塔形标海月,楼势出江烟。 香气三天下,钟声万壑连。 荷秋珠已满,松密盖初圆。 鸟聚疑闻法,龙参若护禅。 愧非流水韵,叨入伯牙弦。 “你别看少爷我近来无所事事,”陈成拍打着膝盖:“只要咱们现在守着孟老师,还愁没有各路大神来看他嘛?” 江森恍然大悟! 原来二公子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当然此时还没有算盘,小陈准备自己发明一个,到古代不当一个发明家的话,你都不好意思见人。) 第34章 李白与王维为何互相看不起? 看到如今诗榜上竞争的激烈,陈十一郎实际有时会有点羡慕。 不过天下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在天下人看来,“神童”陈苌…… 是个谜。 他年少成名,曾在东都侍宴天子,很得圣人尤其是圣人的婆娘武惠妃的喜爱,甚至有让他“尚公主”的戏言(武惠妃幼女,李隆基第二十一女“太华公主”) 圣人也曾在酒后笑言,“十年之后”要让他接替李林甫成为宰相。 圣眷之厚,罕有匹敌! 那时节,陈十一郎银鞍白马,英姿勃发地驰骋在洛阳定鼎门到皇城南门端门之间的“天街”,直抵紫微宫! 气势何其盛也! 可以说,很多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荣耀,一辈子在诗榜上抵达不了的诗榜名次——陈十一郎在十岁之前就经历遍了。 那时节,陈苌奉天子之命,助会昌郡主重排“故惠文太子诗榜”,每月诗榜公布时,并随诗榜都会有陈苌三首新诗流出—— 陈苌出手,必属精品! 每次诗榜发布,必然“洛阳纸贵”——真正意义上的洛阳纸贵,发售当天洛阳无论是纸价还是抄书人的笔资,都要向上浮动两成。 不出新榜,陈苌新诗断更的时候,家宅外也总有人排队询问“十一郎偶得新作否?” 即便陈宅扔出一堆“垃圾”时,大家也要去仔细翻翻有木有十一郎的废稿。 因为大家都想看一看,学一学,陈十一郎的诗,究竟和别人的诗有什么不同,每次都能令皇帝龙颜大悦。 同样是极其擅长写诗,诗榜上每次前三的存在——监察御史王维便没有这种级别的“圣眷”。 即便陈苌不忘王老师“房师”之恩,御前作诗也要拉上王老师,可王老师除了得到圣人称赞“诗作得极好”—— 可是好处呢? 没有好处。 形成针锋相对的是,陈苌的老娘骆氏作为敕命夫人被邀入宫面圣宴饮,陈苌的大哥陈当在圣人郊游时曾随师从,陈苌当年出生的妹妹武惠妃亲自赐“小字”(名儿)。 一人得道,全家升天! 终玄宗一朝,王维都没有得到当初陈苌哪怕十分之一的优渥待遇。 尽管皇帝一定知道这家伙真的很会写诗。 不妨顺便解了另外一桩千古悬案: 王维与李白明明巅峰期重合,共同的朋友也很多,可似乎他俩并没有任何交集? 相互妒忌? 王不见王? 阴差阳错,总是你到长安我去洛阳,你下岭南,我到塞上? 都不是。 答案很直接: 他俩真的没有交集啊! 你要说:不对啊!天宝初年,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被唐玄宗召进京做了翰林——王维可一直都在朝廷啊! 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一点交集没有? 那你便低估了李白那恐怖的影响力了。 什么叫“国士”? 他就是国士! 天子以“国士恩”待他,呵护备至。 因为诗文誉满天下,他结交的是什么人? 左相李适之、汝阳王李琎、太子宾客贺知章…… 与这些一等人物交往,甚至都不是平等交往——这些人很崇拜他,非常崇拜他! 什么叫王者荣耀? 李白就是。 什么叫一等威风? 李白就是。 什么叫吞天竭海、横绝八荒的气势? 李白就是。 就好像他突然空降诗榜第一,以后就不再下来一样—— 王维比他早二十年出名,诗也一直越来越好,可越混越回去了。 没有张丞相提携,后来甚至没了他的小徒弟陈苌——他那一直不升的低微官职,根本没啥机会参加大型朝堂、晚会。 你去哪见李白呢? 李白在御花园里醉着酒,胡吹“云想衣裳花想容”呢。 简单来说,李白可以直接跟李隆基一块玩。 王维此时只能去拍李林甫的马屁。 没错,就是李丞相。 而且李丞相没感觉王维拍的马屁就比别人香,你诗写得好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优点,毕竟我不大看得出来好在哪里。 当王维不得不昧着良心与李林甫这种“不通文墨”的上级“写诗唱和”时,怎样心情,可想而知。 你不能用最终的“王右丞”来衡量此时蹉跎官场二十多年的王老师。 …… 陈苌可以说一度有一点点后来李白那样的欢迎程度了,而且陈苌在拍皇上惠妃马屁这方面,可比后来倨傲的李白强多了。 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有点相信圣人所说的“宰相十年之约”了。 可就在此时,陈十一郎忽然就从巅峰跌到谷底。 没有任何征兆的。 陈苌在洛阳兴康坊的豪宅,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陈苌带着随从,一天一夜奔出900里,到了房陵(湖北房县)—— 这一点很奇怪,房陵是一个流放犯人的地方。 武则天废掉唐中宗李显时,李显便在这里被软禁了很多年。 从来没有人听说陈苌犯了什么罪。 他这个年龄,也不大可能有大罪啊! 等大家都搞不明白,各种猜测就来了。 有的说,陈苌在用诗句讽刺圣人,天子一怒之下将其流放; 有的说,陈苌在家中藏有谶纬之书,这是天子格外恼怒的东西,碰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还有更离谱是,说陈苌有志于恢复他们南朝陈的江山,他老爸陈兼做皇帝,他自己做太子兼天策上将、天下兵马大元帅,暗地里已经联系陈朝各个将军的后人,约定时间一起举兵反唐…… 种种荒谬不羁的传言一段时间内很盛,可见大唐人民对于曾经的小神童的兴趣与八卦之心。 可他们也不想想,这里面随便犯一个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陈苌去房陵似乎是自己去的,在房陵最初的日子也潇洒如故,没见到有被软禁、约束的地方。 只是,他不再作诗了。 开元二十七年,陈苌老爸陈兼也辞去了他干了四年的封丘县丞的职位,回到故乡颍川归隐。 声势煊赫一时的陈家就这么淡无声息地消失了,逐渐被大家遗忘——盛世大唐,自然有更多的新鲜事去关心,去八卦。 比如说,武惠妃逝世后,圣人郁郁寡欢,后宫佳丽三千人,一点提不起来神—— 这时候有人跟圣人说“你儿媳妇不错!”—— “姿质天挺,宜充掖廷”! 于是天子就有把寿王妃杨氏召入后宫之中的想法,并可能付诸行动。 但这事有点太荒诞了,跟“陈苌起兵反唐”有一拼,大家只是说着穷开心而已,圣人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乱n的事! 在陈苌消失于大众视野的时候,唯一还关心他的,似乎是他的小未婚妻。 开元二十五年的上元节,柳绘问阿母:今年,陈家十一郎作诗了吗? 开元二十六年的上元节,柳绘又问阿母:今年陈十一郎作诗了么? 开元二十七年的上元节,柳绘第三次问了:那个陈十一郎还没作诗吗? 开元二十八年没有问—— 也许,陈十一郎大约、的确是不作诗了。 也许,渐渐长大的柳绘,渐渐就忘记失去联系的陈家,和陈家那个曾经很会作诗的陈十一郎了。 太久没有新作,开元二十八年的时候,陈苌被三大诗榜全部除名。 …… “四年了!四年了!你们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我天天都在——”陈成拉住江森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大唐朝可没有“贪玩蓝月”给他玩:“我不仅要重新作诗,夺回在三大诗榜上排名——” “而且!我不要抄别人的诗了!我要!自!己!写!” “当然了,有时候适当抄抄别人的还是避免不了的,因为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这块料……” “走了走了,”陈成招呼江森道:“咱们现在去见孟老师去!” 第35章 拯救孟浩然的背疽! 陈成从洛阳夜奔之后,在房陵一共住了两年多的时间。 房陵就是后来的房县——属于湖北十堰,古时候可是非常出名,因为专门流放帝王将相、达官贵人。 先后有五位帝王、十七位王侯、一位皇后、十一位公主被流放此地; 唐代更是有燕王李忠、中宗李显等20多位帝王被流放房陵,堪称“网红打卡地”。 按说湖北不算穷乡僻壤,古代一流放都是什么岭南、儋州(海南岛)、宁古塔(黑龙江海林),怎么会作为流放地呢? 主要还是交通不方便,“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进来了不容易出去,把犯人关在这里,皇帝比较放心。 秦始皇就是在赵国亡国后这样对赵王的,后世君王有样学样。 这么多人中只有一位能活着离开——“庐陵王”李显在被流放十四年半后,老娘武则天忽然良心发现,把他召回去又当回了太子。 陈成去了房陵,也是天下人猜想他“举兵反唐”的由来之一。 只是没人想到他现在自己跑出来了。 …… 小陈去房陵的缘由比较特殊,当然几年过去也没几个人关心了。 他自己忽然良心发现,想要重头开始学写诗,拜个师傅! 曾经的恩师,王老师都离得太远了,张丞相已经于今年春天逝世,陈成很后悔自己错失那么好的请教的机会。 如今离房陵最近的诗歌大国手是谁呀? 襄阳孟浩然。 那就来找他! 拜孟浩然为师的另一个好处是,孟老师一生都是个宅男,不会像李白、岑参那样动不动就到处瞎逛,教学条件会比较稳定。 只是当陈成从房陵的大山走出,步行三百余里来到襄阳时,却发现孟浩然生病了。 而且病得挺严重的。 …… “夫子今日患处感觉如何?可有好转?”茅庐内,陈成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须发皆白的中年人起身——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襄阳孟浩然了。 “这几日愈发安好,我是觉得无大恙了。”孟浩然袒胸露臂,笑容可掬:“这背疽之痛能大好,全依仗十一郎这半年来的悉心照看呵!” 陈成笑道:“夫子言重了——仪甫大兄做的比我要多。只要你日好一日,陈苌内心是与你一样欢喜的。”心想:小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日后前程,全指望抱孟老师您这条大腿了——您当然得健健康康,毫发无伤啊! 孟浩然今年52岁,面相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半年前还要更加憔悴,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现在虽然仍带病容,精神已经好了很多,面色也多了些许红润。 半年前陈成由房陵来拜访时,发现孟浩然得了“背疽”,已经痛得卧床不起了。 一听孟夫子得了这病,小陈头皮便是一麻: 很多有名的人都是得这个病死的啊! 古有范增范亚父,后世有宗泽、徐达,连虚构的人物里也有豹子头林冲——反正只要沾上这病,肯定没几天好活了! 陈成完全不懂医学,甚至连“疽”这个字不跟“背”连一起的话,都不咋认识,他又没有武侠小说男主的绝世内力给孟老师续命,还能咋办? 拜拜您嘞! 您的精神会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满怀希望地来找大腿,找到的却是一个一只脚踩进坟墓的人,小陈十分沮丧—— 只是走了一半,小陈又折返回来: 不能够啊!不找孟老师,他又能去哪里找另一位旗鼓相当的大国手啊! 何况就算不是孟浩然,只是一个普通中年大叔,看到人家遭受如此病痛,也很难不拔刀相助啊! 可是……术业不专攻的小陈真不知该从何助起啊? 拿把刀将孟老师背上那个大毒疮一刀挖掉? 那搞不好当晚孟老师就驾鹤西行了! …… 小陈想啊想,有一点点眉目: 古代背疽几乎在口耳传递中等同绝症,一旦流脓就会死——可在现代,似乎没再听说有得这病死的。(现代医学上叫“背部急性化脓性蜂窝织炎”。) 要么,是因为医学进步——有了抗生素青霉素、苯唑西林这些特效药,但陈成可不会培育这些,搞也搞不到。 他很后悔没在现代学点医药知识。 要么,是因为古代人与现代人体质的不同? 古代人与现代人哪里不同呢? 嗯…… 古代人…… 不讲卫生…… 像唐玄宗那样非常喜欢洗澡和泡温泉的人毕竟是异类,古时候很多人一年才洗一次澡,像欧洲中世纪的时候压根不洗澡,生下来一次,死了一次,没了。随汗液排出身体的毒素堆积在体表上,时间久了肯定要惹出毛病来啊! 再想一想,得了背疽的那些人似乎有个共同点。 都是武夫,或者带兵打仗的人? 除了范增宗泽徐达,还有个战国吴起的故事,说吴起收买人心,愿意帮背上长疮的士兵吸脓——而他以前还帮过该士兵的老爸吸过脓,专业吸脓二十年!(有点恶心了。) 长疮受伤的,总是他们! 士兵操练战斗,环境肮脏,也不清洗,不解盔甲,滚地上直接睡觉,当然容易引起背部受伤,感染后成背疽。 所以,小陈给孟老师的第一个建议是,及时洗澡! 对,我知道你们汉水流域河流众多,你也喜欢下河嬉游! 但水质可能不放心啊!而且你也要顾及在下游洗衣服洗菜阿婆们的想法。 洗热水澡! 小陈我来帮你搓!注意不碰到疮口! 再一看,闻名天下的孟夫子,竟然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这怎么行! 换丝绸! 这倒不是小陈我注重面子,而是粗麻粗葛的衣服,真的很糙,蹭来蹭去背上的脓包难道不会破吗? 创口不会感染吗? 换丝绸! 这让孟夫子很为难,虽然他誉满天下,但是的确挺…… 穷的。 唯一几件好点的衣服,还是穿着出门去见张丞相的,现在已经改了改,让给儿子孟仪甫穿,好娶媳妇。 没丝绸? 小陈我有! 圣人当年赏赐了我很多! 全拿过来给孟老师穿! 而且过一段时间就换,免得交叉感染。 小陈自己穿上粗葛衫,奉侍汤药,不曾废离。 气温渐渐转热,最后想想——丝绸也别穿了! 脱光光! 让孟老师光膀子! 透气更清新! 卧榻也要换——躺在地上不通风,不透气,换成后世高脚的“床”! (之所以不是此时的“床”,因为此时的床可能是用来坐的小马扎,也可能是井栏——“窗前明月光”的床便是。) 不但换“床”,还要在背部位置挖一个洞,躺下的时候不至于挤压到伤口。整个从“盲人按摩”那学来的招数也用上了。 最后,自然是吃药和忌口啦——即便是现代,医生开药也会提醒不要抽烟不要喝酒不要吃辛辣。 多吃清热解毒的食物,酒暂时也给我戒掉! 对,知道您“醉月频中圣”,但要爽还是要命,您自个选! 在小陈尽心竭力的服侍下,以及他严苛残酷的各种禁令下,历史上死于背疽的孟浩然,竟然奇迹般地渐渐好了! 第36章 与小郡主的书信往来! “夫子近日来患处渐渐不痛,不像先前那般影响日常活动了。看来这次的药确实有效,咱们还得继续下去……”陈成像往常一样,给孟老师的患处进行了清洁、敷药。 换药时,可以看到创面上脓栓大部排出,引流通畅,创面也渐可见鲜红色了——这分明便是恢复健康的标志了。 话说起初的时候陈成见他狰狞的伤口都很不忍,换药的事都是孟仪甫与江森去做,他自己躲着。 但真正熟识之后,与孟夫子每次攀谈,都能获得许多启发,又会惊讶于这位大叔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乡下,偏偏见识却是一等一的深刻! 着实令人佩服万分! 偏偏即便重病在榻,依旧谈笑豁达,言辞诙谐,每次一走进他这间小破屋,总是能很快被充上满满的正能量! 用他传授的视角、观点再去看这庐外的山水田园,内心说不出的静谧喜悦,清泉漱石,枕流待旦——心都要被融化进去了! 连小陈都要高呼“吾爱孟夫子”了! 据此,尽管孟夫子未曾指点过陈成半点诗文,他却已经愿意以师之礼待之了。 “能有如此‘仙方’,还不是全靠十一郎!”孟浩然感慨道。 “夫子言重!” 陈十一郎花里胡哨的各种工作做了很多,但有病自然还是需要用药的。 陈成想到,虽然自己不懂药,但是有人懂啊! 哪里的医生水平最高? 长安啊! 长安的大夫,又是谁最佳? 给皇帝看病的最佳。 陈成当即修书一封: 今有病人背部红肿热痛,根束高肿,疼痛剧烈,甚则伴有全身寒热、口渴烦躁,便秘溲赤,舌红苔黄——何解? 放飞鸽传房陵,房陵传洛阳尚善坊,洛阳传长安安兴坊—— 直抵十五岁的会昌小郡主手中。 等她也不知是假托了“家中乐工”还是“文笔吏员”的名义,将病情询问了圣人的御医。 不久,长安传洛阳,洛阳传房陵,房陵传襄阳—— 见飞鸽传书上曰:似外感风热、湿热蕴结所致也,拟以当归,赤芍,连翘,紫花地丁,象贝母,炙穿山甲,皂角刺,生甘草等和水煎服,日饮一剂方七日以观后效—— (其后附娟笔小字:今有太原王侃,吴郡张鼎,诗文行格,莫不如一,难分上下——诗榜当以谁前?) 陈成喂了孟夫子七日之后,略有成果,立即写信襄阳传房陵传洛阳传长安: “已饮七日,似有微效。是药续饮否?——王侃张鼎这俩人,都不咋滴!建议诗榜上不要上了!” 数日后,长安传洛阳洛阳传房陵……(下略) 信曰: “药已对症矣!可再加血参根二两,通经止痛,凉血消疽。——邯郸张康,少有才名,诗风粗粝,景象开阔,可排第几?” 陈成一看脑袋有点大,这血参根是什么鬼?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回信是: “张康志大才疏,看似磅礴,实则无物!诗榜不可有他!——人参太贵了,能不能用二斤萝卜代替?” 想想又写:“若实在离不了人参,陈苌近日囊中羞涩,郡主娘娘可否借我一点?” 当襄阳传房陵…… 李瑜:“……” “……不是人参!丹参而已!另外吃点萝卜也不坏!——蓟门王之涣,三年一剑,文辞惊艳——我欲以其为榜中第五,却又怕其诗少,怎解?” 陈成再回:“《凉州词》可横绝大唐矣!把他排高一点,不坏。还能引起‘眼球’效应。——不需人参最好,下次写药请不要用别名,谢谢!还有就是孟夫子原本已经有点起色,近来却又有反复,口干舌燥,头晕眼花,疼痛再发,兼说胡话,不知是否误诊了……前面的药还要不要接着喝?” 李瑜回信:“你王老师掉名次了,最近写的不太行,是不是家里有事?——依前症状,也可做火毒解,症瘕积聚、热痹疼痛,可以‘水牛角’方解之!” “当然,除此以外最大可能性……” “你去查查,他是不是背着你们偷偷喝酒了……” 偷偷喝酒了…… …… “夫子,如今病已大好,胜利在望——”陈成想起来之前发生过的“乌龙事件”,怕孟老师再一次重蹈覆辙,赶忙再叮嘱一次:“切不可背着我与孟大兄,偷偷饮酒了!” 孟浩然被他说了一个面红耳赤,赧然笑道:“不饮了,再也不饮了。” 然后又有些弱弱地补充道:“起码在背疽彻底好之前,是决计不会饮了!” 陈成欣慰道:“如此甚好!”为了不勾起孟老师的谗欲和酒瘾,陈成带头开始茹素食蔬,不沾荤腥,成了彻彻底底的“有机无公害”少年,清心寡欲,身体轻松。 他们还约定好了,要是下次再逮到孟夫子喝酒,大家就要一起“辟谷”了。 看着陈成自从到自己家来,侍奉汤药,未曾废离,衣不解带,身形减半——连俊朗的小脸都缩水了一圈,孟老师也有点心疼,叹息道:“十一郎到我这受苦了!” “我与摩诘乃是挚交,原本你持着他的亲笔函件,要我指点诗文于你——我自应该竭力尽心,不珍敝帚,倾囊与你!”叹了一口气:“如今已经半年了,十一郎于我老村夫这,并无所得!反倒是吃多了苦,受足了累!” “一声‘夫子’,我听愧之啊!” 见孟浩然一把年龄,说到此处眼睛甚至有些红了,陈成格外受触动: 自己何德何能,能受到如此多诗坛大神的垂顾! 小郡主问他王维的情况—— 王老师最近如何,我也不知也! 毕竟与王老师之间,可不能用自己与小郡主那辗转几地、遍布长安、洛阳、扬州、江宁……用来传递诗榜的信鸽。 自己如今都已经这副颓废样了,小郡主还依然看重于他,诗榜的大小事务,只要想到的,都会与他联络—— 当然陈成也确实有用,倒不是说他鉴赏诗的能力有了什么提升,而是他有很好的技巧: 我在后世听说过的诗人,听说过的诗——那就是很好的,哪怕对方现在一文不名。 我在后世没听说的诗人,没听说过的诗——不管你现在名声几何,我一概说“不宜录入诗榜”! 反正,就算你写诗跟现在的杜甫那样好,只要诗榜上不录你,也没人知道,对? 这样一来,我说的都是“百发百中”,怎会有错? 而且跟着孟老师后面,虽然没听他讲诗歌创作,没听他最近有新作出来,但耳濡目染,那个那个…… 嗯,没听到半点诗文也不假,这半年来跟孟老师闲聊,光是听他讲那些大唐诗坛的种种八卦了! 当然,实话说哈,相比较诗,陈十一郎还是对这些八卦兴趣更大一点…… 第37章 孟浩然与李隆基 “要说饮酒这事——真的挺耽误事的。”孟浩然不无感慨地对陈成道:“起码有两次‘飞黄腾达’‘化鲲为鹏’的机会,可最后都因为酒耽误了。” 陈成对于八卦向来来着不拒:“哪两次呢?” “一次是开元十五年,老朋友王大登进士第——冬天,我入长安看他。” “嘿,这小子——真能吹!”孟浩然嘿嘿一乐:“把自己说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了,你的本事我还不清楚?忽然就有了想法:咱也考一考去!” “凭什么他王大考得,咱老孟考不得?对?”孟浩然微微笑,显示出他对自己的自信:“我留在长安不走了,准备来年的科举!” 在大唐朝,大凡吟诗作赋有点名气的,尤其是像孟老师这样能在诗榜上久居前列的——基本上都混得都不错,毕竟“考大唐公务员”考的不是“以下那种动物与其他三个不同”或者申论,考得就是他们最擅长的诗嘛! 要么在中央任职,要么到地方做官,从知识分子、文艺青年一跃成为国之栋梁、封疆大吏,名气瞬间“变现”,财富、权势滚滚而来,的确很有诱惑力! 这么多掌握着“敲门砖”的文艺大神里,唯独一位是个例外。 自然是山水田园诗的标志性人物——孟浩然老师了。 孟夫子年轻时恪守孔老夫子“父母在,不远游”的训示,主要呆在家里,侍奉双亲,“苦学三十载”,博览群书,兼作文吟诗。 以后双亲不在了,孟老师可以放眼看世界了——却不知哪位仁兄忽悠他“农村好,一个孩子负担小”“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们的未来在希望的田野上”,孟老师一听很来劲,又很崇拜并且想效仿古代曾经隐居在鹿门山的庞德公,干脆就在襄阳城外落地生根了。(劝孟老师、和孟老师一起归隐的仁兄叫“张子容”,他把孟老师忽悠瘸了之后,自己跑去参加进士考试,一举得中, 等到快40岁了,到长安、洛阳一线城市一看: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再看看周围能作几首诗的朋友们不是局长,也是科长了,而自己还是农村户口、没有养老保险的一个“白身”,挺失落的。 孟老师打算用他这满腹的锦绣诗文换一套华丽官服穿穿,银鱼金龟戴戴。 “哼,科举考试不过是作一首六韵十二句的五言律诗——简单!我那年更是考的‘终南之景’,正是老夫最擅长的题材!”孟浩然傲然道,满是田园诗扛把子的王者气概,听得小陈也是虎躯一震! “那结果呢?” “没考上。” 陈成:“……”好,其实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那夫子是因为饮酒误了考试吗?” “那倒没有。”孟夫子想起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参加考试的经历,仍然有点惋惜的样子:“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当时的宰相张燕公,还是后来的宰相始兴公(张九龄),都很欣赏我的诗啊?别个以作诗着称的高官,没有一个不感叹佩服我的——莫非考官比他们俩还要更懂?” 陈成也觉得挺费解,难道那届考官也是“仗杜”的李林甫? 当然,科举里对诗的要求和生活中作诗的要求还是有些不同的——这一点自己以后也一定要注意。 孟老师吃的亏可以作为自己的宝贵经验。 “所以我颇觉失意,经常与袁左丞(袁仁敬)、贺侍郎(贺知章)、王摩诘他们一起饮酒,一饮便是酩酊大醉,落拓长安。” “有一天,刚和你师摩诘饮过一摊,忽然张燕公又邀我入禁宫内署与他谈刊辑经籍,借着酒兴正说得热闹时——忽然圣人到集贤殿来了!” 陈成听着听着,感觉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来劲了: 嘿!这个故事我听过啊! 所谓“转喉触讳”是也! 而且还分了好几个版本呢! 有的说孟老师“开元中颇为王右丞所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一句,王维“吟咏之,常击节不已”。王维在金銮殿待诏,有天和孟老师“商风雅”,忽然玄宗来了,“浩然错愕伏床下”。(新、旧唐书) 有的说玄宗征李白当翰林学士,“孟以故人之分,有弹冠之望”,屁颠颠来了。玄宗有天到李白家里,孟浩然吓得钻到了床下——然后玄宗说到孟浩然,李白说孟老头就在我家里呢! 然后又有说玄宗去找的是李元绂的——反正孟老师啥也别管了,往床下一钻! “张燕公是谁?”陈成问。 “燕国公张道济啊!” 噢!原来是张说! 陈成心里大乐:这桩千古悬案总算有结果了!什么都比不了当事人现身说法啊! 当然,想想也能断定其他答案的不靠谱—— 想想开元十五年、十六年的时候,王维又没张九龄举荐他,刚刚从济州司仓参军任上回长安呢,他自己想见李隆基都见不到,哪还能带孟浩然来见? 李白就更扯了,他当翰林学士的时候,孟老师都逝世好几年了,神特么“屁颠颠地以故人之分有弹冠之望”,那真是活见鬼了! 至于“有尊俭以削百姓之负”“南山可移”的李元绂,小陈表示不认识,忽略。(当然,李元绂有点严苛执法的样子,跟诗人们扯一起似乎格格不入。) 古人写笔记小说,也不好好考证一下,漏洞百出。 后世公众号转载这些小故事时也是兴致勃勃,说得煞有介事的。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啊! 现在有了小陈我,自然可以把这些谎言一一击碎!(只是不能将他的“科研成果”展示给世人,有点遗憾。) “所以,孟老师就钻到张丞相的床下去了?”陈成饶有兴致地询问当日详情,就想听钻床肚这段。 “床?”孟浩然一脸茫然:“你听谁说的?集贤院全是书啊!哪有胡床!” “圣人来了当然谒见啦,干嘛要躲?” 陈成有点讪讪的,心想后人笔记小说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第38章 自己不想做官怎能怪朕! “那年张燕公正好被天子罢了中书令,然后让他以尚书右丞相的位置致仕,只担任集贤殿学士的闲职,在西京大明宫光顺门外,只做一些编纂、整理及校勘典籍的工作……所以张燕公才有空闲找我过去。” “噢!”陈成恍然大悟,这才算把事情理顺了,还有就是——原来牛逼闪闪的张说也做过“图书馆管理员”。 那天孟老师与张说谈笑正欢,冷不丁李隆基有事闯了进来。 李隆基喜爱风雅,礼贤名流,他还不知道老孟刚刚在他的科举考试中一败涂地,却是知道他“风流天下闻”的名声,自然十分高兴,亲切地慰问了两句孟老师以及他的家人后,便问起了孟老师的诗—— 张说含笑地冲孟浩然使眼色,孟老师也瞬间明白了:虽然落败科考,可如今有了更好的一个机会,直抵圣听——走终南捷径的时候到了! 孟老师一阵激动,酒气也挥发到头脑之后,借着酒劲朗诵起自己以前所作的诗: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 “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扉松径长寂寞,唯有幽人独来去!” …… 一首接着一首,李隆基听了击节赞叹,看老孟的目光也愈发欣赏与柔和! 穿越小说中常有男猪脚在众人面前一首接一首名篇背诵的桥段,实际上孟老师在千年以前就真的做过,而且他的名句之多,足以占据此时诗坛的半壁江山了! 李隆基喜悦之际,又问:“孟先生高才,着实令人钦佩!襄水之美景,亦叫人向往——不过嘛……” “你这些诗,没来长安之前,就誉满天下,连朕也有耳闻!” 孟老师:“……” 你特么都听过了还让我背个毛线啊! 当然,连皇帝都对他的诗十分了解,让孟老师还是有点飘飘然。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新进所作的诗篇,让朕也一饱耳福呢?”李隆基和悦道,显示出他是真的感兴趣。 原来天子是想听自己的新诗! 有啊! 自己在长安,哪一天不饮酒,又有哪一天不作诗呢? 孟老师更加情不能禁,随口就把自己落榜后作的一首诗,《岁暮归南山》朗诵出来: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这是他失意落魄后的牢骚之作,叙述自己停止追求仕进,愿意归隐南山,抒发怀才不遇的感慨;自叹虚度年华,愁寂空虚。 要说的话,这首诗语言丰富,层层辗转反复,风格悠远深厚,富有韵味,绝非凡品——流传后世也是名作。 可偏偏他用错了场合。 落第后的孟老师一肚子的牢骚而不好发作,这种“自怨自艾”其实是假的,表面上一连串的自责自怪,骨子里却是层出不尽的怨天尤人! 说的是自己“一无可取”,怨的是上面的人都瞎了眼,狗屁不懂! 如果说他的考官不懂他的诗的话,圣天子倒是明明白白了! 才念到第二句的前半句“不才明主弃”,李隆基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当他自鸣得意地念完了全诗,李隆基终于忍不住发话:“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是你自己早不来要求当官,我又什么时候抛弃了你?为什么赖到我身上?) 怫然不快,拂袖而去! 只留下一身酒气、不知所措的孟老师暗暗叫苦! 陈成轻轻一叹:当今圣人,的确就是这样——你很难摸准他的脉,他可能会因为某件事喜欢你喜欢的要命,也可能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诗龙颜大怒,甚至直起杀心! 伴君如伴虎之谓,陈十一郎侍奉他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天子不喜,再隐居到终南山也没有任何益处,我便出了长安,从洛阳一路南下,漫游吴越,穷极山水之胜后才回家里。一路上也有曹三御史等人试图向长安举荐,但我知道已经没有用处,便就婉拒了……”张说举荐他尚不管用,何况别人呢?孟浩然至今对于触怒天子一事,还是有点惋惜。当时真的是喝酒喝糊涂了,若把“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换成“气蒸云梦泽,波动岳阳城”——哪个君主会不用他呢? 陈成想到后世柳永的遭遇与孟老师很像——宋仁宗引用柳永词“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鹤冲天·黄金榜上》)说:“既然想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刻意划去柳永之名,让其一生流连于市井。 陈成安慰道:“夫子虽然出师不利,但一次哪能说明问题呢!为何不再试一回——” 孟浩然摇摇头道:“不考了。” 他的名气太大了,反复科考,表现对官场的痴迷,只会降低他的声望与评价。 “再考,意义也不甚大。你看你师王摩诘,榜首及第——不也是蹉跎了二十年,郁郁不得志么?” 陈成听了觉得也有道理: 围城,在外面的人想进去,进去的人却想出去。 “这么一来,还不如连那第一次考试都不考呢!”陈成道。他觉得后世之所以孟浩然的评价没有陶渊明、甚至古代庞德公那么好,就是因为他在四十岁后忽然官瘾发作,又是科举,又是反复上书张丞相——眼巴巴搞个小官做做,完全不匹配他诗歌大国手的声名与地位啊! 可能也正如此,影响了孟老师的“神格”,使得他与王维的比拼中,最终稍逊了一点点。 孟浩然自嘲地一笑,轻轻吟道:“天下有道则见——” “无道,则隐!” 陈成瞬间明白了里面的关节: 是啊,陶渊明、庞德公隐居,都是身逢乱世,吏治腐败,逃避现实只是无奈之举。 孟老师身处开元盛世,经理繁荣,文化昌盛,吏治清明——他有什么理由不出来做事,而是依旧隐居在深山为了沽名钓誉呢! 再换言之,连开元盛世的时候你都不想出来做官,那整个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你也没有几个好做官的时候了! 孟老师看似与世无争,实则还是有深深的儒家“治国平天下”的情节啊! 陈成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一心想取悦当今圣上,谋求名利的做法,是不是做错了。 第39章 成为孟浩然关门弟子! 孟老师觉得现在是个好时代,好到他这样的大名士不出来做官都不好意思。 真的是“北阙休上书”? 反话罢了。 真实的意思是:“魏阙心常在,金门诏不忘”。 只不过当今天子虽然是“明主”,却并非他想象中的那种明主。 太宗朝的马周,“直犯龙颜请恩泽”。 可那也只是太宗朝罢了。 唐太宗能被魏征气得七窍生烟后说“会须杀此田舍翁!” 第二天仍然要对这个乡巴佬客客气气的。 大唐天子怎么可能代代如此呢? 何况就连太宗自己也不是能坚持到底的。 重孙李隆基就更加不会了,他生气了,把下面人乱棍打死的记录屡见不鲜。 一旦失去了他的喜爱,再想赢得回来也几乎不可能。 孟老师如此,陈十一郎如此,张九龄如此,李林甫如此,废太子李瑛如此—— 唯一例外的那个人叫杨玉环。 偏偏这个时代的一切都与这个君主相关,文化的繁荣,经济的昌盛,军事的强大,得罪他几乎很难在各方面出头——乃至日后大唐的衰落,同样与他密不可分。 陈十一郎,能够成为这第二个“例外”的人吗? 又或者,可以不依赖这位“圣主”,开创一个新局面? 无论如何,陈十一郎需要有点自己独特的技巧。 …… “等这次病好了,十一郎与我学诗!”孟老师捻着胡须微笑道:“我年龄大了,是时候有一个真正的传人了。” 他也看过陈成那些所谓的“原创”的诗,大多数人一生都写不出陈十一郎的那些“作品”,孟老师自然不把陈成当作寻常少年看,这是的的确确的一个天才。 天赋甚至要超过他年轻的时候。 可是孟老师依然可以俾睨天下地对陈成说:你跟我学。 小朋友,你可以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陈成看着孟老师那认真且柔和的目光,脑袋忽然一热: 这半年来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又有点想流泪的感觉—— 因为得到一句当世大宗师的首肯,日后就不担心没有一身真本事了。 十一郎最缺的就是真本事。 至于人情世故,溜须拍马——前世在酒店中摸爬滚打,跟各种人虚与委蛇,他可比孟老师、李白、杜甫这些人强多了。 “固所愿,不敢求尔!”陈成一揖及地,深深埋下头去。 孟浩然坦然受了他这一礼,这就算是正式的“拜师”仪式了:“能有十一郎这个传人,也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你仪甫大兄,实在不是这块料。” 孟老师的儿子“孟郊孟仪甫”(不是中唐那个孟郊),比乃父还要纯粹,真的只知道种田。孟浩然想想也无奈。 “‘夫子’现在真的是陈苌的‘夫子’了。”陈成嘻嘻笑道:“但是今天学生没来得及,也没准备‘束修’和‘乘壶酒’,当在来日补上。” “我还有一樽极品的‘剑南道烧春’,当献于夫子,与夫子浮一大白!” 孟老师一听到“剑南春”的名字,眼睛都直了,谗得险些口舌冒火,按捺内心的骚动,无可奈何道:“我也知道酒不是个好东西,多次误我大事,这次还险些要了我性命——可确实离不了,想必是腹中‘酒虫’这几个已经被饿瘪了。” 师生二人相视大笑。 这时孟仪甫走进门来,见这一老一少喜气洋洋的,十分纳闷,问其故。 等知道了情况,孟仪甫喜道:“恭喜阿爷收得此等高徒!” 又对陈成道:“恭喜苌弟拜得名师!” 然后又道:“太好了!苌弟去把屋外的柴给劈了,回头我煮鲜鱼羹来吃。” 陈成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道:“我?去劈柴?” 孟仪甫大剌剌地在屋中坐定,翘起二郎腿道:“不是你是谁?” “先前你是客人,自然得对你客客气气的。” “如今,你是阿爷的入室弟子,我又是你大兄,你不去劈柴,难道你好意思让大兄我去劈吗?” 陈成:“……” 靠,失算了! 早知道也要等孟老大把今天的柴劈了再拜师的…… …… 走出孟老师的草庐时,陈成趾高气昂,仿佛得了奥运会冠军似的——江森见了很奇怪,以前只在东都二公子发达的那会儿,见到他这种模样,之后已经颓废好两年了。 “我如今身份不同了,是孟夫子官方唯一指定接班人,你跟我说话最好客气点!去——”陈成指着孟仪甫背回来的木头:“把柴劈了!” “我?劈柴?”江森大感不公:“凭什么孟大兄让你劈柴,你却让我来?” “嘿嘿,嘿嘿。”陈成谄笑道:“你不是我‘大哥’么,你不罩着我,谁罩着我?” “别来这一套!”江森头摇得像拨浪鼓,然后走到柴堆旁:“劈成多大啊?” …… 一边监督着江森劈柴,陈成一边拿着木柴在地上画来画去。江森问他画的是什么—— “此即大唐之疆域图是也!”陈成道:“看,这里便是长安,这里,便是洛阳。”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呢?” “襄阳在这,房陵——在这。” “那你画的这些线条是什么意思?” “嘿嘿,这就是关键了。”陈成奸笑道:“你瞧,这个是王维王老师——他现在在长安做殿中侍御史,9月有‘知南选’的任务,南下的时候会经过襄阳,他会来看望孟老师。” “这个是太原王少伯,此刻他在岭南,即将回长安述职——归程要经过襄阳,会来看望孟老师。” “这个是江陵岑参,此刻正游历河朔——我们假借王少伯的名义,给他写一封信,邀请他来襄阳与王少伯‘基友重逢’!” “这个是湖州钱起,前度因为张丞相的关系,在荆州盘桓两年,与孟老师有旧,也可以把他请过来!” “最后,是我高叔叔!”陈成笑道,在地图上一点:“但现在他不在睢阳家中,而在相州,我修书一封,不出半月,必定能把他请到襄阳来!” “啊!二公子,你这是想要——”江森一激动,连柴也忘记劈了。 “举行武林大会!”陈成得意地奸笑,确切地说,是借孟夫子的名义来办武林大会,让诗榜前几位大神,齐聚襄阳,诗歌大战,共襄盛举! 此事必然是大唐诗坛极为轰动的大事,不愁没有关注度! 自己也可以借着拜孟浩然为师和全权负责“天下第一诗道会”的契机,重出江湖! 让陈十一郎的大名,再一次传遍大唐! 第40章 李白到哪里去了? “不对啊!”江森放下手中的斧头:“还缺一个人啊!” “嗯?” “既然是‘天下第一诗道会’,诗榜的前几位大人物都有了,”江森瞪着眼睛:“偏偏少了最重要的那位——” 榜首的,李太白! “‘陇右李白’,他在哪里呢?”江森疑惑着:“不是说,他是孟老师的忠实拥趸吗?” 江森还真一下把陈成问住了。 只见陈成挠挠头,又拿起那根柴,在他画的那幅大唐僵局图上画圈圈,画了一圈又一圈,知道把地图上其他大诗人的行踪轨迹都掩盖了,才住了手。 江森更加莫名其妙:难道二公子觉得请不来李白,这“第一诗道会”不办也罢? 因此把“大唐诗人行踪图”也给抹掉了? “你道这是什么?”陈成叹口气:“这便是——李太白踪迹图!” 扑通! 江森大汗,险些摔倒: 你随手画几个圈圈,一个叠一个,看都看不清,说这是路线图?你以为我傻呢! 陈成解释道:“你瞧,这是去年春天,李白在安宜,写了《赠徐安宜》说‘游子滞安邑,怀恩未忍辞。’” “这是去年初夏,他在扬州,写了《久别离》:别来几春未还家,玉窗五见樱桃花。” “去年秋天,在溧阳,写的《游溧阳北湖亭望瓦屋山怀古》——这首也是赠给孟老师的,说‘游子托主人,仰观眉睫间。目色送飞鸿,邈然不可攀’。” “还是秋天,去了杭州——《与从侄杭州刺史良游天竺寺》!天竺森在眼,松风飒惊秋!” “随后溯江西上去了,在当涂也有诗,这首是去年诗榜的‘年度冠军诗作’,《夜泊牛渚怀古》—— 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 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 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 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 “冬天,回他安陆家中去了,写了《赠崔郎中宗之》,岁晏归去来,富贵安可求。” …… 看着李白这不过短短一年之中的旅程,还真的是在整个东南绕了一个大圈,宝应扬州苏州杭州武汉荆州……跑了个遍! 如果只是说开元二十七是这样的话也就算了,问题是这位大佬每年都是这样由南到北,从东到西一圈圈地跑…… 换别的人谁受得了哇! 江森打断陈成道:“行了——二公子,你就不要说得这么详细了,今年呢?此刻他在哪里?” “按孟老师所说,他回安陆后准备来襄阳看望夫子的,但是他的夫人也患了重病,因此没来。” “今年五月,许氏夫人已经去世了,有人说他出现在曹州,也写了一首跟孟老师相关的诗《忆襄阳旧游》:此地别夫子,今来思旧游。” “之后又出现在任城、金乡这些东鲁的地方,也都有诗。” “不过,貌似自从他死了老婆后,心思在写诗上用得比较少,最近他在……”陈成的眉头挑了挑:“练……剑。” 江森:“……”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练剑…… 这一年,李太白的确有些不务正业,虽然“专辑”发得仍然频繁且数量多,可也想在剑术上深造,不知到藏在哪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江森听完二公子的科普,再去看地上这犹如草团绕的“轨迹图”,不由得肃然起敬: “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跑遍这么多地方,真是不简单!”放在现代,肯定每天都称霸微信运动步数榜第一。 “而二公子你能对这么复杂的轨迹图,每个人都列得清清楚楚!也是不简单!”江森竖了一个大拇哥称赞道。 陈成苦笑道:“要不然你以为我最近都在忙什么呢?还真当我无所事事?” “只是这些也不是我的功劳。”陈成又不可能在每个重点人物身上安上gps定位装置:“还是要感谢郡主娘娘的‘诗榜’,没有她那些得力干将搜集的资料,我知道个屁啊!” 当然,光靠李瑜自己也达不到这种程度,如今三家诗榜在“资源”上是“共享”的,你们搜到了什么诗,我能看到,当然我有了独家诗作,也会与你分享—— 在歧王诗榜重新开张的时候,陈成就对李瑜说过,拼资源你是不可能拼得过官僚集团的“开元诗榜”和权贵阶级的“玉真公主诗榜”的。 歧王毕竟死了十多年了,你一个小小郡主——还是从“县主”抬上来了,拿什么与另外两家的坐镇人物,贺知章与玉真公主比? 所以,当时“歧王诗榜”的“优质资源’,如陈十一郎的新诗,也会在第一时间与另外两家分享,这才换来了其他两家的内容。 “我们要想把诗榜做到最好,思路应该是:同样的诗作,我们比你们排得更加公平,眼光更加独到!”陈十一郎目光灼灼地指导小郡主道:“我们不看家世,不看出身,不看权威高低,也不看资历深浅!” “我们只看,诗是否好!” “我不会因为贺监他老人家位极人臣,文坛泰斗——在他没有新作,只有阿谀奉承你三伯‘奉和圣制’的诗的情况下,仍然把他排第一!” “也不会因为我们的诗榜,有陈苌我的参与,就强行把我排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当然了——”陈苌一本正经道:“我的诗确实‘作’得极好就是了。” “让天下人知道,公平、公开、公正,是歧王诗榜的不二准则!” “登上我们的诗榜,便是无可争辩地获得了主流诗坛的认可!” “何愁不超过另外两家只顾着论资排辈的诗榜?” 陈成言辞激烈、信心勃勃地说着,小郡主也格外欣赏、佩服地看着他,最后跟他说: 你吼辣么大声干嘛! 下次再有吐沫星子喷到本郡主的脸上,小心本郡主砍了你的脑袋! 陈成:“……” …… 想起当年在东都的岁月,陈成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也不知道李瑜这个小丫头片子现在是什么样了—— 后世这个年龄已经可以上高中了。 对他来说,小郡主即充当过他的“学生”,也充当过他的“姐姐”——触怒圣人的时候,不正是这个小姑娘横眉冷对地与她的皇伯父据理力争么? “哎——森哥,”陈成忽然想起来一个茬:“以往小郡主每次来信,除了公事,总归会聊一点私事——”(比如她猜测孟老师“偷偷喝酒”) “这回寄来新诗榜,就没说点别的么?” “有啊,”江森道,却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你还是自己看!” 陈成接过字条,从诗榜一路看下去——发现底下一行字迹娟秀的小字。 几时,得回长安? 第41章 筹办天下第一诗道会! 不过六个字而已—— 陈成却被戳中心窝,眼前一酸,险些泪下: 长安,我也想回去啊! 我现在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重回长安而努力么? 只是现在,又有几个人还希望自己能回去呢? 自己回了长安,又有何事可做? 陈成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对江森道:“森哥,现在‘天下第一诗道大会’就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一定要将准备工作做好!” “你可知道,像这种大型文艺活动,最关键的是什么?” 对于二公子这种时不时要考自己一下的做法,江森很是无奈:“嘉宾阵容?” “嘉宾阵容已经足够强大!”陈成补充道:“空前地强大!”只要成行,比东晋“兰亭集会”还要盛大。 这次“襄阳诗林大会”,能与之媲美的,可能只有南宋年间郭靖黄蓉举办的“襄阳武林大会”能与之媲美!(金庸:??) “食宿?” “靠,汉水哪里没有鱼?岘山哪里没有野味?村里农户多,都能借宿,人家屋子虽破,指不定大诗人们还觉得是‘农家乐’呢!”陈成道。 “那还有什么?”江森摸摸脑袋:“我真的想不到了。你说呢?” “我也想不到。”陈成一本正经道:“所以我想从你这找点灵感。” 江森:“……” “最重要的,肯定是‘安保’啊!”陈成道:“诗榜靠前的那些大神,基本上能来的都会来——万一有人别有用心的,制造个‘恐怖袭击’,把诗人们一网打尽怎么办?少爷我以后还能抱谁的大腿呢?” “噢!”江森恍然大悟,深感佩服。 “所以这几天你到岘山、鹿门、汉水边上……这些诗人们肯定要去的地方摸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哪里安全隐患啊,要不要预防山火啊,这些。”陈二公子指挥道。 “为什么又是我啊!”江森愤愤不平。 “今时不同往日,”陈成叹口气:“我现在能指挥的,不就只剩你一个人了么。”还以为是当年在东都车马成群的时候呢…… 江森想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而且我的任务也很重啊!你负责安保——”陈成道:“而我,负责宣传!” “我会写信邀请三大诗榜驻本地的负责人前来观摩,也要提前在襄阳本地预热。” “否则,我们热热闹闹地举办了一场盛会,还没有人知道呢!” “嗯……暂时还是不要提前造势,还是要等孟老师病完全好了再说!”陈成寻思着,孟夫子如今可是他的“革命本钱”,这次的大神们可都是冲着孟夫子的面子来的,到时候这些人你一杯,我一壶喝高兴起来了,别说孟老师身上有疾,就是没事人也可能酒精中毒而亡…… 稳妥点好! “最近遇到闲杂人等,可要问仔细了,指不定有些精于算计的人,提前洞悉了本公子的天才创想,前来抢功,说盛会是他们举办的——到时候人家地位比我们高,权势比我们大,我们能找谁讲理去?” 二公子毕竟长大了几岁,考虑事情终于周全了一些,不像前几年那么冒失大意了,江森很是欣慰,依言照做—— 不但走遍了方圆十里,提前沟通好了诗人们留宿的“农家乐”,甚至连附近水域的河底都摸了一遍,大一点的河蚌都要摸上岸来,免得诗人们光着膀子下去嬉戏时被蚌壳划伤了脚。 蛇更是不准出现在“孟府”周围,甚至连长得有点像蛇的,夏天在岸边出洞透气的黄鳝都被江森无情地抓捕——免得吓到尊贵的客人们。 …… 一晃又是过了半旬,孟夫子眼看着已经可以行走自如了,陈成几人都大感快慰。 早已准备好的“英雄帖”可以发送出去了。 说来也真是巧,许多原本八竿子打不着、“只知其名未见其人”的盛唐大诗人们,这段时间南下、北山都将经过襄阳,其他人都聚集在河南、湖北一带,离襄阳至多几天的路程,真是老天有意要促成小陈我的这番创举啊! 但就在这些红彤彤、如喜帖一般的“英雄帖”即将发出之时,涧南园的江村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 “这位兄台,敢问可知道,孟夫子如今可在家中?” 这天,江森遵循二公子的吩咐,在村口做一个名为“指示牌”的东西,方便没来过的大诗人们可以方便地找到孟夫子的家,忽然听到有人唤他。 江森一回头——吓得那人往后一跳:哪来的这么个黑不溜秋的玩意! 惊魂稍定之后,才想到这是俗称的“昆仑奴”,长安、洛阳都有,除了皮肤黑点,别个与唐人也没什么区别。 江森打量对方,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长相倒还周正,不太黑(江森看谁都白!)可就是眼神躲躲闪闪,动作鬼鬼祟祟,操着一口不南不北的奇怪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 上来就问“孟夫子”——要知道二公子的“英雄帖”还没有发出去呢! 孟夫子的两个重要朋友,也都还路途遥远,正在行进路上呢! 指定是因为附近村民嘴大,泄露了“天下第一诗道大会”的情况,使得二公子口中“别有用心”之人找上门来了! “孟夫子?你说的是孟福子吗?我不认识。”江森装糊涂。 “夫子名讳为‘浩’,字‘浩然’,”来人见这黑人虽然高大,但岁数并不很大的样子,也没有了畏惧心:“就住在这村里呀!” “噢!”江森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夫子啊!——你走错了,孟夫子的家在汉水西岸啊,这是东岸,你走错了。” 来人:“……” 江森循着对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自己刚刚树立好的“指示牌”赫然用陈二公子独特的“方正卡通字体”写着: “前行一里路是孟浩然家。” 江森:“……” 来人:“……” 咳了一声,来人道:“小兄弟,你这么戏耍于我,就不够意思了,我就问孟夫子在不在家,又没什么恶意,你何必消遣我,绕个大圈,往汉水东岸去走呢?” “何况,涧南园我是来得多了,怎么可能不认识路?”将孟浩然的草庐描绘一番——果然分毫不差! 甚至连孟夫子的酒藏在哪,他都一清二楚——当时陈成和江森可是费了好大劲才从卧室墙根把孟老师偷偷藏的美酒全部发现并没收的! “我就想问问,孟夫子的背疽,恢复得怎么样了?” “你……到底是谁?”江森迟疑着。 来人微微笑:“晋阳——王昌龄,草字——少伯!” 王昌龄! 歧王诗榜第六位! 七绝圣手!! 第42章 边塞之王!王昌龄! 王昌龄! 江森的眼睛已经瞪直了! 妈耶!这尊大神竟然提前到了! 王昌龄出生于则天皇后圣历元年(698年)的太原,早年贫贱,困于农耕。 年近三旬——开元十五年,才中了进士。 一开始担任秘书省校书郎,之后又考“博学宏辞”科,超绝群伦,授官“汜水尉”,前程不错。 但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事,去年被贬到岭南去了。 今年遇到皇帝“大赦”,得以北归,只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看现在他在诗榜上“才”排在第六的位置,可是这未必是他真实实力的体现。 别说第六了,在“岐王诗榜”上,他甚至登顶过冠军! 甚至可以说,盛唐诗坛最重要的风景之一,“边塞诗”就是这位大佬开创的! 大唐开国以来,实行“府兵制”,并在太宗和高宗统治前期有效实行,为大唐开疆拓土立下不世功勋。 但后来战事频繁、防御线延长、兵役繁重,番上卫士常被强留以至久戍不归,又被贵族官僚借为私役使,人人以府兵为耻,人民避役,兵士逃亡。 玄宗便改府兵制为募兵制。 这一下子掀起了文人“从军热”的高潮,众才子纷纷投笔从戎,以求边功。 王昌龄便是这样一位“浪潮儿”,虽然出生在贫穷人家,需要自己亲自耕种来养活自己。但是生活并没有将他豪放不羁的侠士之气打磨尽,“问道羽书急,单于寇井径。气高轻赴难,谁顾燕山铭。“听闻有战事,意气风发的青年第一个念头当然是奔赴战场为国杀敌! 开元十三年,他开始漫游西北边地,大漠、雄关、孤城、长云、雪山、烽火、羌笛…… 一切的一切,让他对于边塞生活感触深刻!故此创作了大量的边塞诗。 《从军行》组诗一出,大唐锐意进取、称雄寰宇的气势喷薄而出!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上海风秋!”(其一) “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其二) “关城榆叶早疏黄,日暮云沙古战场。”(其三)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其五) “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其六) “玉门山嶂几千重,山北山南总是烽。”(其七) 当然了,最为后世传颂的,便是最能代表开元年间大唐将士那种豪情万丈、锐意进取精神的第四首: 从军行(其四)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此等雄篇伟章,千古之下,读来仍令人血脉贲张! 连“万年(旧)岐王诗榜第一”的王摩诘,也必须在这诗出来之后退居二线,将榜首之位让与王少伯! 同样是边塞诗的扛鼎人物,开元十三年的时候岑参才11岁,高适还在宋州家里,没有开始边塞生活,王昌龄已然为边塞先驱! 而且,高适见到的边塞,已经不是王昌龄开元中期见到的边塞; 岑参在天宝年间见到的边塞,就更加是另外一种景象。 (所以,当后来晚年的王昌龄写出“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诗句来时,可以感受到前后对比他内心的那种复杂情感。没见过最辉煌时代的大唐边关,就没有“但使龙城飞将在”的痛苦!) …… 这一年来他向岭南进发,岭南是三大诗榜尚未开发之地,他也少有诗句可以传回,因此诗榜上的排名不如前几位,也就情有可原了。 江森看对方的眼神几次变幻,最后大叫一声,把手中用来钉“指示牌”的锤子一扔,一溜烟似的跑掉了,活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尤塞恩·博尔特…… 留下一脸懵逼的王昌龄不知所措。 顺着指示牌的位置往前走了一里地,看到熟悉的孟浩然之草庐,门前一个光着膀子、伸着懒腰的白头老汉,不是“风流天下闻”的孟夫子还能是谁! “浩然兄!”王昌龄心情激动,大步向他而去。 孟浩然循声一看,先是一愣,随即便是喜出望外:“少伯——你怎么……已经回来啦!” 两人握住对方的双臂,猛地抖了几抖,喜悦之情,难以言述。 王昌龄仔细打量着老友,鼻子一酸,险些落泪——随即掩盖住自己伤感的情绪,笑道: “去岁一别,浩然兄气色好了,红润了,也长肉了!想来是疽痛真的大好了!” 孟浩然相比自己的病,却是更加关心王昌龄的情况: “少伯呀,自去年你走了,我又有这病,岭南天遥地远,瘴气杀人——我怎么也想不到,想不到——” 还能活到老朋友安然无恙地回来…… 古代交通不便,哪一次分别,不是生离死别呢? 何况一个重病,一个贬谪到天涯绝远之地,哪怕是更往后的韩愈前往岭南的时候,也做好了“好收吾骨瘴江边”的准备。 去年秋天,王昌龄被贬岭南,特意来襄阳便是拜别孟浩然的。 当时孟浩然沉疴已久,抱着病痛写下了这首: 《送王昌龄之岭南》 洞庭去远近,枫叶早惊秋。岘首羊公爱,长沙贾谊愁。 土毛无缟纻,乡味有槎头。已抱沈痼疾,更贻魑魅忧。 数年同笔砚,兹夕间衾裯。意气今何在,相思望斗牛。 诗中说,岭南那地方,穿衣没有丝麻,吃的也只有些鱼鲜。我本就身患重病,现在又要为你担忧。当年我们一起共事几年,今天却又要天各一方。 当年的意气风法如今何在?故友恐怕再也看不到了,只能南望斗牛星来追忆了。 谁能想到还有今日死里逃生的重逢! 两人说着分别后各自的经历,又是哭又是笑,完全不像四十好几、五十出头的人。 “哎呀,看看我!”王昌龄自责倒:“浩然兄久病初愈,我怎么能一直拉着你在外面站着说话,快!咱俩快到屋里叙话!” “这话不应该我来说吗?你怎么搞得这里是你家似的!” 王昌龄:“……” 孟浩然笑:“我现在已是无碍了,倒是少伯你奔徙千里,风尘仆仆,我这么拉着你问东问西,哪是待客之道!来,屋里请——” “请——” …… 两人坐在床上谈得热络,这才知道: 去年自襄阳分别之后,王昌龄一路往南,却不急着抵达目的地——毕竟岭南尚未开发完毕,内地不了解的人总是听到那里有各种恐怖的传说。 瘴气啊,毒日啊,蛇啊,蛟龙啊,广州人吃福建人啊之类。(没有最后一条!) 王昌龄一路磨磨蹭蹭,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兼吟诗作赋。 这不,他才刚刚走到大庾岭、张九龄在梅岭建立的梅关,离目的地还远着呢,就遇到大赦,随即乐呵呵,屁颠颠就原路返回了。 这要是像后世一样有“京广线”,恐怕已经在广东吃一年苦了。(当然,现在广东已经是顶好玩的地方了。) 两人说道高兴处,手舞足蹈,不顾形象—— 这时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王昌龄脸色一变:“不好,莫不是天意难测,我的罪责未免,上面派人来拿我!” 孟浩然探头一看,微笑道:“少伯勿虑——是我新收的弟子,陈苌陈十一郎来了!” 江森气喘吁吁地跑开,便是去找他那正给诗人们修建公共厕所的二公子去了。 第43章 七绝圣手论小陈的诗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什么?无非是吃!喝!拉!撒!” “拉屎都拉得不开心,还写什么诗呢?对?” 本着无微不至的人文关怀,陈十一郎这两天全身心地投入到诗道会“公共厕所”的营建中,保证诗人们酒足饭饱之际不至于出现排队“出恭”的窘况。 就在他指挥着雇来的两个村民把厕所挖得又宽又深的时候,江森匆匆跑来告诉他: 王少伯来了! 陈成闻言一愣:王昌龄? 前度是听孟老师说过,这次大赦,他的好友王昌龄肯定得以从岭南北归了—— 但没有十天半月,他肯定回不来啊? 难道是抢到了特快绿皮车的硬座票不成? 王昌龄是当世又一大宗师级人物,他的人脉也极其广泛,李白、高适、王之涣、孟浩然等等都是他的好朋友,陈十一郎还打算借他“王少伯”的名义,请他小兄弟,此时声名不显的岑参到襄阳来呢! 要是他能出手,又能邀请一大票大神到襄阳来! “见见去!”陈成舍了挖厕所的农人,赶紧往孟浩然家跑去。 陈成与江森风风火火地赶来,王昌龄还以为是来了要押解他回岭南的差人,吓一跳。 等听清是孟浩然的学生,王昌龄为自己的过度反应感到好笑,再去打量陈十一郎—— 相貌俊秀,气度不凡,心里暗生好感。 “久仰王公大名,今日一见,学生不胜欣喜!”陈成一揖及地,礼节很是恭敬。 王昌龄笑道:“无需多礼!”也冲他还了一个。 “你怎么搞这一身土的!”孟浩然看陈成身上脏不拉几的,奇怪问。 还没等陈成解释自己是给孟老师的朋友修厕所去了,王昌龄笑道:“少年人学学农桑也不错,咱俩不也都经历过嘛。”却是误会了。 王昌龄早年贫苦,主要依靠农耕维持生活养家糊口,这使得他到30岁才有机会去考进士。 另外前面孟老师说过“他王大考得科举我老孟就考不得?”——所谓“王大”便是眼前这位了。 大龄考生,考上了,也还是让人羡慕啊! 陈成不知怎么解释自己“公共卫生”方面的理念,“王大”先生却先发问了: “陈苌?颍川陈氏?你父可是封丘县丞陈不器?” “夫子与家父有旧?”陈成有点意外,没听说老爸认识王昌龄啊:“但是我大人去岁已经辞了官职,回乡去了。” “哦!可惜!但也好。开元中的时候,曾与汝父在岐王宅有过数面之缘,令尊文辞好生令人敬服。”王昌龄没说陈兼在开元十二年中进士,他自己在开元十五年中第,按说陈兼还算他的“前辈”与“学长”,但是在有过“不堪回忆”的孟浩然面前,最好还是不要提科举考试,免得勾起他的伤心事。 “夫子过誉了。” 王昌龄笑道:“我资历比令尊尚有不及,就不用一口一个‘夫子’了,问我叫‘叔父’也行,甚至你不介意,便叫一声‘大兄’‘大郎’也是合适的。” “不敢,不敢。”陈成大汗。 “十一郎当年在东都,可是偌大名声啊!”王昌龄忽然感慨道,陈成年少成名的时候,他还在担任“汜水县尉”这样的低级别官吏,偶有机会得以参加酺宴,写写《夏月花萼楼酺宴应制》这样拍皇上马屁的诗,也完全得不到回应,比陈十一郎可差远了。 “小孩子瞎胡闹而已。”陈成更加惭愧,自己当时轻狂得很,自以为拿着后世一堆诗,王维都“完败”了,李白杜甫不出山自己根本没对手——甚至还在与小郡主议定诗榜时妄加评点过王昌龄等人的大作,现在想想真的让人脸红不已啊! 不过王昌龄却真的是拿看少年的眼光来看陈十一郎的:“十一郎过谦了!你的那些诗,换成你那个年龄,我和你孟老师,甚至随便在大唐点选,都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写出来。” 王昌龄越是把他抬得高,陈成就更如坐针毡,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对面王大叔兴致很高,大声吟诵起来:“ 朔风吹沙复吹雪, 笑解吴钩初欲别。 酒酣击筑和高歌, 将军出关车骑多!” 吟完之后问:“这首诗——可是十一郎之大作?” 陈成听了一愣,然后才回过神来:“是我所作。” 他当初可是抄袭了不少大神的经典篇目的,也使大唐民众广为传唱。 这首相对冷门,自然映像不深,也不知王昌龄为何单独拿这首出来,记得还那么准确! 此诗原名《送刘将军》,是元末明初大诗人高启所作—— 穿越者想伪装成大诗人,穿越到盛唐之前肯定是最幸福的,因为李杜白苏轼王安石的诗你随便抄; 到北宋也还不错,起码还有南宋的陆游,光他一个人的诗就够你抄了。 就算是明朝之前,也还不错,起码还有高启这个大诗人嘛! 再往以后就比较难了。 但小陈抄的这首,不要说在古诗中不出名了,就算在高启的诗中也不引人注目。 对陈成来说,除了“中小学必背70首”和高考要考的那些,冷僻的诗他是不会的——除非是电视剧里放过的。 这一首就好像是在《大脚马皇后》还是哪部古装片里看到的。 不能每一首都抄传世经典,偶尔也要拿点别的东西敷衍一下嘛。 “十一郎可曾到过边疆?” “不曾。”小陈老老实实答道——不知道后世帮女朋友在韩国济州岛代购过化妆品的经历算不算:“只是偶尔听家父的好友说起过边关的一些事。” 说完又不忘拍一下王大叔的“马屁”:“还有就是从夫子您的‘从军行’等诗中读到的塞外风物。” 这也不算胡说——毕竟后世中国的学生都是背着“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城头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干”长大的。 “哈哈哈哈——但你起首二句已经有点边疆的风味了。”王昌龄开怀大笑,然后不忘赞赏,“可以说很有天赋了。” “只不过——”王昌龄话锋一转:“你这第三句‘酒酣击筑和高歌’,气势已经起来了,读诗之人的情绪被吊到了最高处——末句却来了一句‘将军出关车骑多’,稀松平常,令我好生失望,言犹未尽啊!” 第44章 胡马度阴山是怎样写出来的! 小陈见对方直言不讳地指出对“自己”诗句的不满,闹了一个面红耳赤,就好像他当初抄袭乾隆《黄瓜》诗一般:“夫子是‘七绝圣手’,边塞诗又是您最擅长的题材,小陈我东施效颦,结果只能是班门弄斧、画虎类犬、孔夫子门前卖书啊!” 听到“七绝圣手”四个字,王大叔笑得前仰后合,但却并不否认。 王昌龄最牛叉的这个绰号便是“七绝圣手”——整个中国几千年的诗歌史,在“七绝”这个题材上,除了李白,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他的七绝匹敌! 初唐七绝仅七十七首,并不是流行的诗歌题材,七绝正是因为王昌龄、李白等人的努力,逐渐风行大唐。 盛唐存世四百七十二首七绝,其中王昌龄七十四首,几乎占了六分之一,可见其以身作则,引领潮流之功! 会写,你就多写点。 到中唐、晚唐,七绝数量之多,俨然已经成为主流,仅仅次于“永恒主流”的五律。 只是后人的七绝似乎都没有达到王昌龄和李白的高度,《围炉诗话》中也说:“王昌龄七绝,如八股之王济之(明代王鏊)也。起承转合之法,自此而定,是为唐体,后人无不宗之。” 既然是奠定规则的大宗师,王昌龄自然对于七绝只有四句,却能完成一套完整的“开头、承接、转折、收尾”很有心得,所以看他的七绝,最后一句总是特别漂亮,也往往是流传千古的名句! 只是小陈闹了个笑话,他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抄高启的这首是七言古诗,并不是绝句…… 只能说这几年他疏于“作诗”,对于音韵的第一反应不够敏感了。 古诗就古诗呗——盛唐的诗人可不会鄙视古诗,反而非常推崇古诗,不像后世一听某诗不合辙押韵,动辄攻击作诗者“又拿打油诗出来丢人现眼了”。 王昌龄最擅长的两种题材,一是“七绝”,第二便是“五言古诗”了——这一点也和李白相同,只是李白还擅长五言律诗、五言绝句、七言古诗、长短参差“随口瞎来”的长篇杂言诗和—— 词……(即便是“很不行”的七律,还有《登金陵凤凰台》呢……) “晚生这句作得不好,还望夫子指点一二,怎样可以补救呢?”既然小陈我自己没有办法写好,那就把问题丢给号称“圣手”的王大叔好了! 你说高启的诗不好,那你帮他改改! 你行你上! 一副“勤学好问”模样的小陈躬身行礼,心里却有点偷偷想笑。 “额,这个问题,我也没想过呢!”王昌龄挠挠头,看向孟浩然,孟浩然一摊手,一副“老夫爱莫能助”的样子。 平生塞北江南——孟老师只能“江南”,不能“塞北”啊! 王昌龄一时想不出怎样给陈十一郎的三句补一句,就问诗歌的“创作背景”道:“这首诗是哪一年写的?写给谁的呢?” 这下轮到小陈开始挠头:自己在洛阳兴旺发达的时候,可是结识了不少贵人! 那么多人,还真不好想! 偏偏这首还很冷门…… 将军?这首是送给某位将军的! 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套用高启《送刘将军》的模板! 磨蹭了好大一会儿陈成才终于琢磨起来:“这首是赠给盖嘉运将军的。” 盖嘉运是玄宗朝戍边大将,早年立功边疆,带领唐军屡败西域各国,使得唐军威震西域,官至北庭都护——统辖西突厥十姓部落诸羁縻府州,相当今阿尔泰山、巴里坤湖以西乃至中亚咸海的极广大区域。 “哦?”王昌龄有些意外,他是没想到这半大小子还能与此等封疆大吏联系起来。 “是这样的,”陈成解释道:“开元二十三年冬天,突骑施军侵扰北庭及安西的拔换城(今新疆阿克苏),盖嘉运将军于开元二十四年率兵出击大败突骑施军,得胜而归。” “到洛阳日,圣人激赏其功,命群下作诗颂其勋德。”陈成终于把这事想起来了:“我便写了这首诗给他。” 确切地说,是“抄”了这首诗给他。 毕竟当时想要从他这里邀诗的人很多,搞得他把诗送出去的时候都很肉疼,用完就没了啊! 所以对于关系不那么密切的人,他一般不太舍得“抄”太好的诗给人。 诗写好之后,也没收到对方任何回馈。 今天如果不是王昌龄猛然提起,陈成自己都要把这诗忘掉了。 王昌龄一时有些无语:眼前这小子,之前可以随便与当今天子、武惠妃、张九龄、李林甫这些大人物当面交流,甚至还包括盖嘉运、王忠嗣这种封疆大吏交往! 自己空有大才,进士及第,兼“圣手”之名,却只能在县一级行政单位打杂!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可相比自己,他更关心的还是国家。 “今年六月吐蕃包围了安戎城(四川茂汶)——此前为了奖赏盖嘉运的战功,圣人已任命他为河西、陇右节度使,让他抵御吐蕃。但是盖嘉运自恃有圣人的宠信,留恋长安的繁华,一直盘桓不走,没有按时赴任。”王昌龄忽然说起今年的战事,皱起了眉头:“一直到左丞相裴耀卿上疏参他——圣人才催促他出长安赴镇。” “现在离边关山遥路远,已经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安戎那边仗究竟打得怎样了。” 王昌龄毕竟有行伍的经历,哪怕在贬谪的路途依然关心着军国大事,只是苦于没有消息渠道。 孟浩然这两年都在养病,深居简出,又处在穷乡僻壤,连六月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得知安戎战事也是摇头叹气:“吐蕃终究是我大唐之患!河陇那边的百姓,总是饱受战事之苦啊!” 孟夫子虽然“避世”,但并不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想到边陲的烽火,心中滋味难明。 “嘿,盖嘉运自恃屡立边功,依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他要让我赠诗给他,我还不乐意呢!”王昌龄嘿然道:“除非——他真能如圣人愿,抵住吐蕃的大军,到不了‘河陇’,保我大唐子民免受刀戈!” 陇坻以西为陇右道,睿宗时又从陇右道中分出黄河以西为河西道,河西、陇右分治,习惯上简称河陇。 “不让吐蕃过河陇——”王昌龄自己琢磨着:“嗯,‘不叫胡马度陇河’——十一郎,你听我给你补的这一句怎么样?” 陈成:“……” 靠,难道是我激发得王昌龄提前把“不教胡马度阴山”写出来了吗? 第45章 小陈“完胜”王昌龄! 朔风吹沙复吹雪, 笑解吴钩初欲别。 酒酣击筑和高歌, 不叫胡马度陇河! 四句读下来! 毫!无!违!和!感! 而且气势一下子就上去了! 王少伯,还真是“圣手”啊! 何况这特么还是一首不讲“平仄”“黏对”的古诗啊! 小陈的崇敬简直如滔滔江水一下子奔涌而出了,见王大叔问自己补得“好不好”,小陈诚惶诚恐: “夫子金句,精彩绝伦!天下之人,非夫子不得吟出!晚生的拙作,实在不敢掠夫子妙语之美啊!” 您还是把这句留到您的代表作《出塞》里去用…… 也不知是不是《出塞》实在是太熟了,小陈总觉得“不教胡马度阴山”气势更足一点,虽然从字面和音韵上,差别并不是很大…… 王昌龄看对方那种崇拜得快要跪下来的样子,也很得意,却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妥。 孟浩然却仍然关心着河陇战事的情况,事关国运—— 毕竟唐与吐蕃的战争是“世纪之战”,持续了7世纪到9世纪,直到吐蕃与大唐相继衰亡。 “少伯,你看盖嘉运统兵,可与吐蕃一战么?” 面对孟夫子的疑问,王昌龄只能无奈叹息道:“我看……难!” “盖嘉运其人,我曾于原州(固原)得见——自视过高,我行我素,沉溺酒色,不思防务!” “左丞相也云,盖嘉运有‘骄敌之色’,‘诚勇烈有余,然言气矜夸,恐难成事’。” “不要对他抱有什么幻想了——别说收复失地,只要不再沦陷更多城池,已然‘大吉’了!” 一番话说得原本欢快的气氛转为沉重,陈成、孟浩然都默不作声。 后来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如左丞相裴耀卿、今日王昌龄所说,盖嘉运在吐蕃战事上没拿到什么战功。 不要说他俩了,大唐看出来盖嘉运不堪重任的大有人在—— 可问题是,李隆基看不出来啊! 别看现在还是开元年间,但这位“圣天子”,渐渐地真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圣明了。 “不对!不对!”王昌龄高声道。 “什么不对?”陈成和孟浩然不解。 “我错了!” “??” “我要向十一郎道歉,”王昌龄忽然对陈成道:“前番是我妄言了!” “??”陈成不解何故。 “十一郎写与盖嘉运的这首诗,实则暗含了讽喻之义?”王昌龄一副“老夫看穿了”的神色:“你这句‘将军出关车骑多’,看似平淡无奇,只是赞颂盖嘉运出征的盛大,实际呢?” “是讽刺他排场大!阵仗奢!不把心思放在军队上!反而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车骑多多益善,胜人一筹!” “把盖某人骄矜自傲、好慕虚荣的形象描绘得活灵活现!却又不易让当事者轻易发觉!令人叫绝!着实令人叫绝!” 陈成:“……” 靠…… 王大叔你特么是高中语文老师? 什么叫“过分解读”? 您这就叫“过分解读”! 我敢打两包辣条的堵,原作者高启! 绝对!绝对!没有你说的这种意思! “如此好句,我却看走了眼,‘画蛇添足’!实属不该!”王昌龄说着说着,竟然有些自责了:“现在收回我前面所说的所有的话——一字也不需动!十一郎这篇诗作,便是流芳百世的妙品!” 陈成:“……” 高启自己写这种应酬的诗,估计也是写了就扔,偏偏到了您这里,竟然流芳千古了! “他日盖嘉运兵败之时,世人再看这首诗,便可知十一郎的远见卓识!”王昌龄对孟浩然道:“先前我还觉得,十一郎当初以区区九龄顽童,何德何能能得圣人青眼?” “今日一见,方知因果!” “你这徒弟,当世除了浩然兄才高盖世,恐怕再无人可以教他!”王昌龄叹息道:“昌龄甘拜下风了!”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叉手给小陈行了一个礼! 陈成:“……” 靠,我特么一句话没说! 什么都是王大叔你自己脑补好吗! 你怎么戏这么多呢? 还一个劲地给自己加! 但回过头来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个作品诞生之后,解释权就不完全是作者的了——读者有读者解读,甚至“过分解读”的权利。 一个作品,本质上不算太好,但结合特定的背景,有时会产生巨大的反应,极大地增强其感染力。 比如李清照名篇《咏项羽》: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放别的朝代,就只能沦为平庸之作:不肯过就不肯过呗,谁管你丫的过不过的! 但放在李清照的时代,那就是振聋发聩—— 写在什么时候? 靖康之耻,宋室南渡啊! 你拿一心往南边逃,都漂到海上了还不放心,吓得生育能力都没有了的阳痿男宋高宗与“不肯过江东”的项羽比——那项羽简直是五千年中国第一好汉好不好! 甚至都不用跟项羽比了,拿来和明朝“绝不迁都”的于谦于少保比,也把赵构这个狗东西比到尘土里去了! 再比如白居易长恨歌最后的“天长地久有时尽”,不与“此恨绵绵无绝期”相连,恐怕都不是名句,可是如果联系“天长地久”的另外一层含义,简直不需要“此恨绵绵无绝期”这句,也能有“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效果了——当然,此处先按下不表。 总之,只要这首诗不是赠给“无名”的“刘将军”,而是赠给一个“负面人物”盖将军,真的是天作之合,意蕴无穷。 “这最后一句动不得,但还是有别的字可以动!”王大叔虽然“莫名其妙”地就向小陈“认输”了(毕竟他俩并没有说要斗诗),可对于改诗仍然有很大的热情:“酒酣击筑和高歌——盖嘉运怕没有没有‘高歌’可听了,我看他日后能听到,徒有‘悲歌’而已!” 陈成:“……” 这次是真无语了! 王大叔竟然还能…… 歪打正着? 因为高启的原诗就是“酒酣击筑和悲歌”,小陈吸取了当时在皇帝千秋宴上用“不吉利字眼”的教训,特意把“悲”改成“高”才送出去…… 这特么让王大叔又改回正版了…… 当然,高启先生肯定不会见怪,因为王大叔这样改来改去,加上过分解读,把一首平平无奇的诗变成了可流传后世的“精品”,连王昌龄自己都要“拜服”,高启肯定很高兴…… 王大叔自导自演闹出了一番乌龙还不自知,继续道:“河陇战事,莫说盖嘉运去,便是王忠嗣——也依然无可奈何!” “依我看,除非是汉朝的卫青、霍去病再世!才有可能荡平河西,海内延平!”王昌龄兴致勃勃地:“但使啊——” 陈成:“……” 靠,打住!打住! 王大叔你今天不把“出塞”一整首诗、四句全部写出来不罢休是吗? 还“但使龙城飞将在”是吗? 我需要提醒你“秦时的明月”和“汉时的关”吗? 还要告诉你“万里长征的人”还“未还”吗? 只不过…… 为什么你现在说的是“卫青、霍去病”,而不是“飞将军李广”? 第46章 我知道李白在哪里! 后世常常为王昌龄这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中的“龙城飞将”到底是谁而争论不休。 飞将嘛——肯定是飞将军李广咯,但问题是,李广虽然名气极大,但是他每回带兵打仗都要迷路,你放心让他守着“阴山”嘛? 又说龙城飞将是指卫青的,卫青为车骑将军,出上谷,至笼城,斩首虏数百人——奇袭龙城,将军若飞,不是卫青还是谁? 也有说这本来说的就是两个人,龙城卫青,飞将李广,毕竟只要跟卫青一起去,李广将军就不用担心再找不到路了…… 这个悬案,喜欢八卦多过诗的小陈也是有兴趣问问当事人王昌龄自己到底是咋想的,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出塞》毕竟是王大叔七绝的“压卷之作”,让他提前写出来了,万一以后才思枯竭,再无法超越,就悲剧了。 “不知夫子您可以在襄阳停歇多久呢?”陈成打断王昌龄关于卫青、霍去病的联翩浮想问:“应该不急着北上长安?” “不急,不急。”王昌龄笑道:“回长安,上面肯定也给不了我什么好差事——有时候若不是说我身无旁技,年龄上来了也无法到边关建功立业了,就指着‘五斗米’的俸禄养家糊口,我何尝不想辞了这不入流的官身,像孟夫子这般寄情山水呢!” “上面没限制时间,我便在襄阳多盘桓几日再走。”王昌龄看着陈成笑道:“我听你孟师说,你要在涧南园办一个大‘诗会’?” 陈成脸一红:“……不错!老师的伤眼看着要好了,一来邀请老师的故友相聚,共庆痊愈;二来也给当世大家——如王夫子这般,一个切磋技艺、交流心得的平台。” “妙极!妙极!”王昌龄哈哈大笑:“这热闹王大我是凑定了——准备邀请哪些人啊?” 陈成把王摩诘、钱起、高达夫等人的名单一说,王昌龄眼睛越来月亮,连声说好,对孟浩然道:“若非浩然兄名满宇内,结交四海——哪能把这么多人都集结到襄阳来呢?” 孟浩然捻须而笑,的确,仕途求而不得,可他在交朋结友方面,可是大唐一等一的人物! 陈成问:“王叔父觉得,还有谁可以请来?” “王季凌是我同族,我们情同手足,场合不绝。”王昌龄道:“只是他如今流寓蓟门,路途遥远——否则我修书一封,他决计可至!”一脸十分遗憾的样子。 说的王之涣—— 但王大叔说他俩是“同族”,小陈差点笑出声来,毕竟“太原王氏”是一棵大树,谁都想往上面靠—— 谁知道你俩这“太原王氏”是真是假呢? 只有小陈我出自“颍川陈氏”是实打实好嘛! 当然,细较起来,这些事情都说不清,连李渊李世民李隆基他们,都要攀附老子李耳是他们家的祖先呢! “荆门岑参,我听说正游历河朔,在河南之地——”陈成提醒道。 “哦?”王昌龄眼前一亮:“岑二十七这小老弟离得不远?再好不过!我立马修书一封,请他来襄阳一聚!” 陈成露出奸计得逞的微笑,之前他是准备伪造王昌龄的信来请岑参的,现在省了,当事人亲自出面了。 只是岑参这家族排行…… 二十七…… (当然了,与他齐名的高适更惨,高三十五……) “还有一位大贤,”王昌龄兴致盎然:“离襄阳也不远。” “何人?” “李十二!”王昌龄道。 噗通! 小陈险些一个趔趄! 杜二杜甫、柳八柳宗元、杜十三杜牧、李十六李商隐、白二十二白居易……还有夸张的岑参高适…… 李十二自然就是李白了…… 哎,陈十一苌? 李十二白? 王十三维? 我还刚好比他他俩大一号两号,嘻嘻…… 前两天还跟江森说李白老哥全国乱窜的,现在竟然把他的行踪也发现了! 未免也太凑巧了! 孟浩然问王昌龄道:“少伯却是在何处见到太白的?” “巴陵!” 原来是在岳阳,那的确离襄阳不远…… 陈成想了想:不对啊! 你要说去年在巴陵遇到李白还差不多,毕竟他去年在整个长江中下游绕了个大圈…… 按照五月的情报,李白已经跑山东的任城去了,怎么忽然又跑到湖南岳阳去了? “我还能诓你不成!”面对小陈的疑惑,王昌龄一副“我跟李十二不知道有多熟,怎么可能会认错”的表情: “他是从淮南过来的,近来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是炼丹还是练剑啥的,或者兼而有之,同时在做。” “我俩分别的时候,他说了,等他这套剑术练成了,便去长安干谒圣人,领兵驱逐吐蕃。” 陈成:“……” 孟浩然:“……” 李白这小子,听起来有点不靠谱啊…… “如果剑没成,淮南八公山的丹炼成了,他便携带灵药,来襄阳治浩然兄的背疽。” 陈成:“……” 孟浩然:“……” 相比较练剑,似乎炼丹还要更加不靠谱一点…… 靠,要是李白真的拿汞啊,铜啊,朱砂啊这些东西炼成了“金丹”,孟夫子你是敢吃啊,还是敢吃啊! 怪不得从今年五月份之后,三家诗榜同时在任城失去了李白的行踪,原来他是躲到淮南的山中炼丹去了。 可能他也怕自己的“金丹”炼不成会引起旁人耻笑,才隐匿了行踪悄咪咪地去…… 见两人的表情,王昌龄笑笑:“当然了,他也说了,就算丹、剑都不成,过段时间他也会来襄阳探望浩然兄的——” 孟浩然面色稍霁:“来就来嘛,谁求他一定要带什么丹药呢!空着手来我还能赶他走不成!”叹口气:“太白上次来,也过去两年了,当时我背痛难捱,没招待好他,他倒是没介怀。现在正好他离得不远,十一郎,我写一封信,你帮我托人寄出去,到淮南请他过来!” 陈成求之不得,连声说好,这下连李白也能请来了——要不然自己再把杜甫也请来,一下子就完成了盛唐诗人的全家福了? 想想就激动啊! 王昌龄叹口气:“李十二新近丧妻,情绪没有往日那么高昂了。我送他走的时候是作了一首诗与他——” 巴陵送李十二 摇曳巴陵洲渚分,清江传语便风闻。 山长不见秋城色,日暮蒹葭空水云。 情韵悠长,又是一篇传诵千古的名篇…… 不过…… 小陈忽然站出来挑刺:“王叔叔,你俩分别时恐怕尚没立秋呢,你这怕不是‘宿作’,拿出来套的……” “……”王昌龄怫然不悦,咳了一声道:“作诗嘛,还是要灵活一点,哪能过于拘泥!” 陈成:“……” 第47章 诗坛“中原五绝”! “天下第一诗道会”的邀请阵容基本确定,几个人都很高兴。 时不可待,说干就干。 孟浩然修书一封给李白,王昌龄修书一封给岑参,让尽快将信托人送出—— 都已经迫不及待要与老朋友们相聚了。 “说了这么半天,夫子与叔父想来都已经饿了——让仪甫大兄与你们烹两道好菜,先填饱肚子。”陈成手中拿着流传后世可以当做“文物”的二人亲笔信笑道。 “哦?”王昌龄很高兴:“正好饿了!中午我们吃什么呀?” “煮薤、炖荇菜、烀秋葵!” “……”王昌龄略有失望,往常来孟夫子这里起码是有鲜鱼可吃的呀! 孟浩然强笑道:“山野之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少伯勿怪。” 王昌龄也是吃苦长大的,吃素不吃素他倒无所谓,兴致仍然很高:“那……有酒!” “那是自然!”孟浩然一听也很来劲:“酒被十一郎收在地窖,十一郎,你快去——” “咳!”陈成大咳一声:“夫子!我们禁止你饮酒!” 江森补刀道:“我们从夫子这没收的酒,先前是在地窖呢,前几天怕您忍不住,我们已经把酒倒汉水里去了!” 王昌龄:“……” 孟浩然:“……” 如丧考妣,孟老师长叹一声:“悲——夫!” 陈成嘻嘻笑道:“夫子暂且忍耐数日,不碍事——你那些也不是名贵好酒,今天我便进襄阳城里,采集文氏老酒,今天晚上王叔父便有酒喝了——诗道会的时候不会亏待您的那些故交的。” 王昌龄一听自己晚上就有酒喝了,稍感快慰,收敛了刚刚无酒可喝的馋样,一本正经对孟浩然道:“浩然兄——你不是还没好全么,不饮是好事,就听十一郎的,再忍几日!” 孟浩然一脸愤怒地瞪着他:说得轻巧! 王大你小子怎么不说陪我一起戒! 安排好这边的事,小陈便拿着两封信高高兴兴地出发了,不忘嘱咐江森,“指示牌”该标注的地方还是要标注,哪里是庞德公隐居的旧址,哪里是岘山上老百姓为纪念西晋羊祜竖立的“堕泪碑”——都要写清楚了,到时候可都是大诗人们“咏怀古迹”的重要游览景点。 江森自是欣然允诺,他已经能感受得到,二公子雄风再起的时候即将到来了。 …… “五花马,哎? 千金裘,哎? 呼儿将出换美酒,嘿! 与尔同销万古愁!嚯嚯嚯!” 日暮时分,陈成坐在满载文氏老酒的车上,看着雇来的老汉驾着牛车,自己嘴里胡乱唱着用李白《将进酒》改编的rap,得意之情满怀。 不但诗道会怎么进行他想好了,连后面的事情也已经想好了! 不仅要给诗人们所有的诗进行pk、排行,还要评选出大唐诗坛“中原五绝”! 对,一二三四五毕竟不够震撼,还是要东南西北中,各自坐镇一位“大魔王”,感觉才有气势!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 只是直接套《射雕》上的名号实在套不上,你说谁是“毒物”,谁是“乞丐”呢? 这些都不说,光是这个“南帝”,李隆基就指定要砍这位的脑袋了! “改!”陈十一郎兴致勃勃地:“东边?李白已经把家和妻女都搬东鲁了,虽然现在老婆死了,但坟还在啊!肯定还是回家的!‘东白’!” “西?谁在塞外、安西,肯定就最合适。但岑参现在还没有开始漫游西北呢,何况他才二十出头,这次五绝哪轮得到他!换王维王老师!‘西京长安''虽然不够西,但毕竟以后都叫‘西安’了!‘西维’!” “南?张丞相没死的话,坐镇南方的非他莫属了,毕竟他是广东的,没比他更南的了——只可惜他年初已经死了!那就……那就王大叔!毕竟他刚从岭南回来么!而且除了‘七绝圣手’的名号,他还有一个名号是‘诗家天子’,天子么,可不就是‘南帝’了!当然,‘天子’啊,‘帝’啊都不能随便用,降一级,还是叫‘南王’!” “北边就难了,王之涣和我高叔叔似乎谁当都没问题,但王之涣毕竟年龄大一点,成名久一点,高叔叔到下一届也不急。北……也叫‘北王’……” “至于中间——还用说吗?”陈成哈哈大笑,襄阳在这中间,诗会又是孟老师“发起”的,他是东道主,何况他孟襄阳“天下大宗师,襄阳孟夫子”的身份地位,被诗人们尊为核心,合情合理,谁敢不服! “东白西维,南王北王——中襄阳!”陈成乐开了花,“这才是第一届,等‘第二届天下第一诗道会’的时候,王老师‘知南选’去了南方,西边换成岑参,北边换成高叔叔,东边换成杜甫,让孟老师隐退,由他的官方、唯一、指定接班人,小陈我继承他‘中襄阳’的名号,成为‘中顽童’——岂不是再好没有了!哇咔咔咔!” “东甫西参,南王北高——中顽童!妙极!”陈十一郎躺在床上摸天,笑得前仰后合,险些从牛车上倒栽葱摔下来…… 要是让大诗人们知道,自己还没有来襄阳赛诗,却已经被小陈内定了“排位”,甚至连下一届的“排位”他都已经排好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小陈正兴高采烈着,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黑影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走来! 不是江森还能有谁? 陈成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江森!你跑出来干什么?”陈成跳下牛车,远远地高呼道。 江森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到他心中一喜,可转而变成忧虑:“二公子,不好了!孟夫子,孟夫子他——” “孟夫子怎么样?” “孟夫子他——”江森忽然带着哭腔:“他快不行了!” 晴天霹雳! 陈成大愕:“怎么可能!上午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会——不行了!” “你快回去看看!”江森也束手无策,只能拿他当主心骨了。 匆匆与牛车老汉打了声招呼,陈成赶紧和江森往涧南园跑去…… 等他俩脚踏流星回到孟浩然的草庐时,却见孟浩然躺在特制的床上,面白如纸,汗水涔涔,孟仪甫坐立难安,王昌龄蹲在地上。 陈成动动鼻子,酒气! 不由得蹭的火气,勃然大怒,咆哮道:“哪一个?!哪一个!!谁让他喝酒啦?!” 第48章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中午,当陈成、江森各忙各的去之后,只留王昌龄和孟浩然两个人在家吃饭。 一看又是煮的热乎乎的蔬菜羹,两个人都很不得劲。 尤其是孟浩然,自从饮食被陈十一郎全权接管之后,天天都是这种糊弄人的“有机食品”,嘴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少伯啊,其实你不必陪我吃这野蔬——最近汉水的查头鳊格外肥美,我让郊儿打两头来,炖与你食,好不好?”孟浩然窘迫道。 王昌龄嘿嘿一乐:“哪有那么馋!先前去岭南,一路上风餐露宿,有的吃就不错了!到了岭南,当地人吃的东西,都是我不敢吃的!能这么快就回来,我早喜不自胜哩!吃,咱俩一起。” 孟浩然很是感动,唤孟仪甫道:“郊儿!捕几头查头鳊去!让你叔父好下饭!” 孟仪甫应了,带着鱼罾出去了。 孟浩然笑道:“往常你来我这儿,鳊鱼可没少吃!那时候我也没有这恶疾,咱酒喝得也爽快!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咱俩请王十一一起来喝酒——那天可是把我那点可怜的窖藏喝干了,从早晨一直喝到日暮,最后要到村里人家去借酒!” “怎么不记得?”王昌龄朗声笑道:“关键是借来的酒既浑浊又稠,饶是如此,咱三人还是喝到半夜,何其爽快,哈哈!” “浩然兄当日还作了一篇五律,我记忆犹新着呢!”王昌龄兴致勃勃吟道: “与王昌龄宴王道士山房 归来卧青山,常梦游清都。 漆园有傲吏,惠我在招呼。 书幌神仙箓,画屏山海图。 酌霞复对此,宛似入蓬壶!” “酌霞复对此,宛似入蓬壶!”孟浩然自己重复了一遍,大笑道:“酒酣‘中圣’之际,却是换神仙来做,咱也不肯的!” “吃什么,根本不妨事。”王昌龄道:“现在就等老哥你健康了,咱再好好痛饮!” “不必等到那时!”孟浩然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神秘道:“我背着孩子们,还藏有一壶上好的‘三勒浆’,乃是前波斯国来的贡品,张丞相知我好这一口,我向他辞行时特意赠我的,他自己都没舍得喝,我怎舍得?带回来就埋地下了,所以十一郎他们都不知道。” 王昌龄眼前一亮:“这么说你让仪甫去捕鱼……” 孟浩然奸笑道:“故意支开这傻孩子呢!” 两人说干就干,很快就从屋后把那壶“三勒浆”给刨了出来。 这玩意说是酒,也不尽然。历史可以回朔到公元前300年的古印度,配方记载在印度《阿育吠陀医经》中,类似后世的保健药酒之类。 正是玄宗年间,自波斯、大食延丝绸之路传入中国,以后甚至会被作为进士宴的指定饮品供科举中第者们享用——白居易、刘禹锡都曾喝过,还认为吃斋的日子里,可以用三哥的这种饮料代替酒。(所谓“三勒浆”,明明是“三哥浆”嘛!) 打开一闻,琥珀般的色泽,香气扑鼻,老哥俩一口没饮都有些醉意了。 王昌龄还有些犹豫:“十一郎他们特意叮嘱,你是不可饮酒的……” “小孩子懂什么!”孟浩然豪爽道:“再说了,我们喝的是三勒浆,又不是酒!有什么问题?” 王昌龄一想,对啊,又不是酒,怎么就不能喝了? “而且呢,书上还说,饮此物,能使人长命百岁,青春永驻,终生无疾哩!” “有理!有理!” 两人喜滋滋地倒满了杯子,满饮一口——爽啊! 你看,一点酒味都没有,肯定没事啊! 也不要见怪古人的“瘾”怎么那么大,清酒一点味道都没有,还喝得很爽—— 事实上对古人来说,“糖”就是最稀缺的东西,任何东西,只有带一点甜味,他们都能喝得很爽! “……却说岭南的风俗,的确与中原不同。”王昌龄一边喝,一遍谈性旺盛:“他们……吃蛇哩!” “蛇?” “蛇!” “蛇!”孟浩然眼前发亮。 王昌龄有些心虚:“浩然兄也好吃蛇?” “不!”孟浩然拉起王昌龄道:“给你看点好东西!” 领着王昌龄来到屋前一个小水凼道:“你看!” 王昌龄循声望去,头皮发麻,声音发颤道:“这么多蛇!” 一条条、一丛丛的软体动物,在水中纠缠翻滚,格外肉麻! 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眼花了,脑子里有蛇,看什么都是蛇! 奇怪道:“哪来的这么多黄鳝?” 孟浩然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 这玩意很好吃…… 江森哪里知道,自己清理附近水域野生动物,放到这里,反而方便了孟老师前来取食…… 只是…… 王昌龄犹豫道:“这东西……你吃……恐怕不太好?” “有何不可?这是鳝,不是蛇呀!”孟浩然道:“你也说了,岭南人连蛇且大快朵颐,我们只食两条鳝——又有什么!” 王昌龄一想,对啊,蛇都能吃,鳝有何不可! “大不了给你吃,我不吃,不就行了嘛!” 孟浩然毕竟生长在水边,一把掐了四五条上来,操起剪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几条黄鳝剖了,清洗干净,让王昌龄拿回去就着热锅先炖了。 “你呢?”王昌龄问。 “我去取点姜、茱萸、扶留藤、桂、芥辣!” 王昌龄:“……” 你果然还是这么讲究…… 回去就着三勒浆,鳝鱼的薄片一滚便熟,赶紧夹了一块到口中——还没香料,却觉得鲜、爽、滑、嫩,直往嗓子里呲溜滑去! 太好吃了! 正吃着,孟浩然已经带着香料回来了:“意外收获!” “怎的?” 孟浩然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坛酒,晃了晃:“我真当十一郎把我的好酒扔汉水里去了——” “原来,藏在鸡笼里啊!” “……”王昌龄:“所以,你顺便把鸡也给杀了吗?” …… “来,且饮!” “干了!” “吃鸡!吃鸡!” “加胡椒便更美了。” “那玩意除了圣人,谁吃得起!” “唔,浩然兄,把油碟给我,我再加点芥辣……” 当孟仪甫带着两头活蹦乱跳的查头鳊回来时,不知所措地看到屋里老父亲和王大叔已经吃得满口流油,酒水洒得遍地都是! 懊恼与愧疚写满在他的脸上! 这么多年了,仍然会中老父亲的调虎离山之计! 孟浩然倒是满不在乎,指着孟仪甫手中的查头鳊道:“郊儿呀,为父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这两尾鱼也别浪费了,你帮我们烤了!” 孟仪甫:“……” 王昌龄好心提醒道:“我的那条多放茱萸!我爱吃辣!你父亲的不用!” 孟仪甫:“……” 二人从来没有哪一日喝得像今天这般欢畅,从塞北聊到岭南,从当今圣人,说到岘山的樵夫,到最后,甚至都要唱着歌,翩翩起舞起来! “故人具鸡黍!” “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 “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 “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 “还!来!——就菊花!” 只不过,孟浩然已经看不到今年重阳节的菊花了。 …… 陈成看到眼前的局面,愤怒至极! 随即便是深深的无力感。 孟老师,眼看着,没得救了。 即便是长安给圣人瞧病的御医——长着翅膀也不能片刻来到这天遥地远的乡村里! 鼻头一酸,滚烫的泪水从陈成的眼中夺眶而出。 第49章 孟浩然之死! 白费了。 一切心血都白费了。 什么“孟氏传人”,什么“天下第一诗道会”,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孟夫子的离开,化为一场泡影。 但是陈成现在的心情,却不全然在自己的付出和前程上。 他想让孟浩然活! 一位他视之为师,一位博学、高尚、豁达、可亲的尊长! 陈成到古代来,自恃很高,莫说别人,就连圣天子李隆基,有时候他都不以为然—— 唯独孟老师,他是真真切切地服气,才华,气度,境界,没有哪一样不是对自己全包围! 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向孟老师询问,他必然有答! 以后,还可以去问谁呢? 你啊你!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陈成蹲下身去,忍不住浑身抽动,捂住嘴不让发出“呜呜”声,却仍不争气地让眼泪滚滚而出。 王昌龄见子侄辈如此,自己也随之潸然。 腹中的酒水哪里还有半分香气,苦涩不断地翻涌,自责懊恼充斥心扉。 “十一郎,莫要哭了!”孟浩然示意孟仪甫服他起身,说话很吃力,唇上已血色,却仍然强做欢笑: “有什么好哭的呢?我双亲,都没有活到我现在的岁数。” “我这一辈子,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不该做的——也试过去做了。” “杯中物,我说过后悔过那么两次,这算第三次。” “但重来一次,要喝,还是喝!” “先前,背疮尤痛,病情加重时疼痛难忍,总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我总是想,还不如就这么死了!” “但死,我也想在酩酊大醉中死。” “这半年来,十一郎,郊儿,还有小江森,衣不解带地服侍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孟老汉一生都未此等安逸日子,背疮也未痛过,怎么能说不享福呢!” “你仪甫大兄自食其力,媳妇也有了着落,我不担心他。” “王大这家伙,别看他愤世嫉俗,有时言语又激烈,论做人,他比我会做。大官他怕是做不了,小官却是不愁。饿不死他,就是莫要再跟那些‘憋子’争论纠缠无谓的东西,容易被人打。”孟浩然不忘调侃王昌龄,还冒出一句当地方言,老王忍不住笑了下,擦下泪痕,连连摆手。 “其他故友,眼下想来,过得都是不错的。”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十一郎你了!”孟浩然说道这里,也忍不住有些哽咽:“你说啊,孟老汉说了,要把一身的技艺全传授与你,怎么这小老儿说话就不算话呢?” “他不是不想啊,他现在……做不到啦!” 陈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孟浩然也眼带泪花,努力平复自己:“我的全部诗文,还在的,以后都传给你了。你仪甫大兄留着也无甚用。” “从卧病开始,我也无事做,作诗,也无心情。想写一部‘艺论’,原计划是写十一篇的,现只写好了四篇,不敢说心得独到,总归是老汉一生都在琢磨的东西,你好好看看,终归对得起咱爷俩这师生之义。” 陈成哽咽着:“夫子且放心……十一郎……十一郎必潜心揣摩,不负夫子毕生心血,还要让夫子文章播遍四海五湖,夫子大名,光照千秋华夏!” 孟浩然轻轻一笑:“那些虚名,浮云雾霭尔,何必挂心!”轻轻点着王昌龄:“王大!老哥哥先走啦!” “哪日到了地下,咱哥俩再像今日这般,喝顿美的!” “这,才是实在的。” 王昌龄不住点头。 后世的人往往会鄙视古时这些“烂酒鬼”的经历,也不觉得喝得烂醉有什么“潇洒”可言。 但“醉月频中圣”的孟夫子,的确潇洒。 他曾说,“两次喝酒误事”。 一次是当玄宗面头铁地吟“不才明主弃”。 另一次,是襄州刺史兼山南东道采访使韩朝宗想要举荐他——正是“生不用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那位。 韩朝宗与孟夫子一见如故,把酒言欢,深深为其折服。 韩朝宗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向朝廷举荐孟浩然——即便“孟头铁”曾惹圣人不悦。 孟浩然原本都已经对仕进不再挂心了,见对方如此热忱,又是皇帝面前红人(看看李白如此溢美对方,渴求对方举荐就知道了),终于答应了和韩朝宗一起再次进京谒见。 但是等到韩朝宗进京的那天,坐等右等,孟浩然都不来。 因为此时一群诗人朋友来了,他正陪朋友饮酒赋诗呢! 告诉韩荆州,老子喝上头了,不去啦! 管他什么鸟圣人! 韩朝宗被放了鸽子,自然很不高兴。 后人说起这段故事,有时会质疑: 喝酒的那些人是你朋友,韩朝宗就不是你朋友? 为一个朋友,怠慢另一个朋友,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但这指责,却并无道理。 韩朝宗是“贵人”,孟老汉结交的,却都是“闲人”。 不以贫富贵贱来给人分三六九等,这是孟夫子广交天下豪杰的原因。 而且,公众号之类津津乐道孟老汉“蔑视权贵”时,往往忽略这故事的后续。 没两年,因为放任下属官员任意苛税,韩朝宗被贬为洪州刺史—— 韩荆州一旦官场失意,立马就没有之前“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的景象了。 当孟浩然不然,视之如常。离开襄州时,还作了《送韩使君除洪州都曹》送给韩朝宗: “述职抚荆衡,分符袭宠荣。往来看拥传,前后赖专城。 勿翦棠犹在,波澄水更清。重推江汉理,旋改豫章行。 召父多遗爱,羊公有令名。衣冠列祖道,耆旧拥前旌。 岘首晨风送,江陵夜火迎。无才惭孺子,千里愧同声。” 无才惭孺子。 千里愧同声。 一个人得意的时候,天下人全是他的“朋友”。 可一旦稍有挫折,便冷暖立见,再加祸患,便立即树倒猢散,门可罗雀。 只有此时的“朋友”才是你的“朋友”。 天宝初年,韩朝宗贵为京兆尹,重新得势,恐怕对世事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只是这个时候,他的朋友孟老汉已经作古了。 …… 是夜,孟浩然逝世于襄阳城外涧南园家中,陪着他的有陈十一郎、王大昌龄、江森、爱子孟郊。 以后,他将与他喜爱的岘山、汉水、鹿门、亡妻柳氏、庞德公、羊祜的堕泪碑永久相伴。 他的子子孙孙也依然在这里繁衍生息,聚成村落,人人都会自豪,他们是千三百年前,“襄阳孟夫子”的后人。 后来,宜城王士源编纂《孟浩然集》时作序言说: (公)骨貌淑清,风神散朗。救患释纷,以立义表。灌蔬艺竹,以全高尚。 开元而二十八年,王昌龄游襄阳。时浩然疾疹发背,且愈。相得欢甚,浪情戏谑,食鲜疾动,终于冶城南园。 公有弟子,陈姓,曰“苌”。 第50章 开元二十九年 “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 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 九月,襄阳岘山脚下,陈成陪同王维在孟浩然的墓边祭奠。 王维作了一首《哭孟浩然》,几度落泪。 他将从长安临潼带来的“新丰美酒”洒在汉水中。 陈成也开了他视为珍宝的“剑南烧春”,给自己和王维各倒了一碗,余下也和王老师一样,全部洒在汉水中。 “夫子啊,这酒原本是等待重阳节,王老师也来了——咱师徒三人一起把酒言欢,畅叙别情的,谁能想到,最后‘遍插茱萸少一人’,少的那个人,偏偏是你呢!”陈成喃喃自语着。 王维今年升官了,从八品小官升为了从七品下的殿中侍御史,仍然是坐不了“南床”的小官。(南床为侍御史专席,侍御史称“台端”、“端公”,殿中则是“副端”。) 无论如何,升官是好事。 何况他又得了“知南选”的差事,一路南下来主持地方科举考试——只要运气好,总会遇到几个如陈十一郎这般有天赋的少年郎,以后也算是他学生? 只是陈十一郎小时候那样惊才艳艳,长大了反而平平无奇了。 收到陈成邀请参加“第一诗会”的信件时,王维还是十分高兴的,无论如何,他很看重这个学生,更何况在襄阳还能遇到那么多的好朋友。 还没到襄阳,坐船在江上的时候,他就已经逸兴遄飞,诗意喷薄了。 于是临江吟出一首《汉江临泛》: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 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一句如有神助,乃是超凡入圣的奇绝妙笔,他自己也格外得意,并试图以此诗夺回“天下第一”的名号。 哪知到了襄阳,物是人非,故友已逝! 什么“天下第一”,什么“技压群雄”,争强好胜的心思全都没有了。 孟夫子不知当了多少届各大诗榜的“天下第一”,此刻仍然是—— 尘归尘,土归土。 他邀陈成随他一路南下,看看南方风物,增长学历见闻,也不错。陈成觉得身心俱疲,婉言谢绝了。 “十一郎日后有什么打算?”王维问陈成道。 “打算?”陈成一片迷惘,摇摇头。 孟夫子一去,“诗道会”也成泡影,总不能在孟夫子的坟头大家饮酒取乐。 失去这条大腿,陈成不知,又有何人可抱。 边塞是一个出路,边塞诗人们的脾气也很合陈成的胃口,王昌龄临行前还说过可以拉小陈进他们的群聊—— 但是联想到“陈苌起兵反唐,意欲恢复陈朝江山”的江湖传说,你还敢去吗? “我应该……”陈成眼中无神:“还是回房陵去。” 王维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陈成笑了笑:“老师不必挂怀,我年龄还小,心性也仍需磨砺。潜心学习一段时间,未尝不是好事。” “也好。”王维点点头:“等我这次归程时,你再随我一道回长安!” 陈成苦笑,却又怕辜负了老师的好意,勉强点点头。 长安,我也想回去。 可是—— 我回得去吗? 小陈重出江湖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 陈成给王维送行,一直送到郢州(今钟祥)。 一路上王维怏怏不乐。 在郢州刺史亭,王维不吃不喝,用一整夜的时间,画了一副孟浩然的肖像。 画上孟夫子白首红颜,斜伏马上,醉意憨然,仍作吟诵状—— 栩栩如生,陈成等人都说很得夫子之神韵。 王维便把画像悬于刺史亭中,取名《襄阳孟公马上吟诗图》。 这座亭子便被后人称作“浩然亭”。 唐懿宗咸通年间,新来的刺史郑缄看到该亭勃然大怒: “焉有贤者之名,为趋厮走养,朝夕言于刺史前耶?” 也就是说,先贤孟浩然的大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直呼名讳的吗? 于是改名为“孟亭”,延续后世。 后来,孟浩然的老乡,晚唐大诗人皮日休写《郢州孟亭记》时说: “明皇世,章句之风,大得建安体。 论者首推李翰林、杜工部为之尤。 介其间能不愧者,唯吾乡之孟先生。” 在李杜大名之下,可以傲然无愧的,可能也只有孟夫子了。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开元二十九年—— “开元”年号的最后一年。 后一年,大唐将改元“天宝”。 与世隔绝一般的房陵。 陈成处于睡梦中。 梦里,总是不断重复着同样一个场景。 漆黑无边的夜幕! 雪亮的刀锋! 以及,溅在脸上,滚烫的鲜血! “敢问壮士!”陈成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字道:“此地离洛阳,已出900里!” “我之亲随,业已被戮一十九人!” “何必要苦苦相逼!斩尽杀绝!” 回答他的,是森森的冷笑,和贴在脖子上冰冷的钢刃。 陈成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顺着刀刃汩汩地流下去。 到这时,恐惧已然无效,陈成只能惨然道: “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 “一心杀我的,究竟是谁?” “是圣人?是李丞相?” “是武惠妃?还是太子?” “你们倒是说话啊!” 同样的梦境,却从来没有人回答过他的问题。 因为——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一匹骏马裹挟着劲风,草上飞行似的奔来。 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胡服男装的女人。 她一抬手,一颗硕大的头颅飞在空中。 只不过,不是陈成的头颅。 是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那位的。 热血喷了陈成一脸。 女人手中,有一把细长银亮的利剑。 反射着空中的弦月,格外森然。 “敢问女侠,尊姓大名?是否与我有旧?为何救我?” “张旻!” 只有两个字,踏雾而来,随雾隐去。 没有半点痕迹。 陈成的脚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体。 之后,他便醒了。 他的钓竿放在身边,浮子动也不动——想来鱼饵已经不知被哪只可爱的小fish给吃了。 抬眼只见简陋的房舍,四周林木茂盛,田野广阔,完全听不到城市中的车马声喧,与大唐繁华的两京长安洛阳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远处樵夫的歌声在碧水青山间回荡。 看看双手—— 我,还活着。 “江森!江森!给本公子换鱼饵啦!” 陈成叫唤道。 “来了来了!”江森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手里拿着根粗长的白蜡木棍子。 “怎么这么慢!”陈成眼睛都不大能睁得开,倦意未消:“上午孟老师的药换过了嘛?” “二公子!” “怎么了?” “孟夫子……去世已经有大半年了!” “嗯?”十四岁的陈成睁开眼睛,半天后才回过来神。 “是哦。孟老师去世——” 已经很久了。 第51章 设立剑榜!新企划!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陈成回想起最近总是出现在他梦境的胡服女子——他的救命恩人。 与那群追了他将近一千里的刺客一样,这位女侠,陈成同样也完全不知底细。 逃命逃得莫名其妙,活命活得同样莫名其妙。 唯有女侠飒爽的英姿,以及像是开了八倍“长腿特效”的大长腿,令他映像深刻。 《侠客行》的诗句情不自禁地就出现在他口中。 和过去一样,稍微长一点的诗,小陈只记得前四句或前八句,再往后都不记得了。 怔怔出神。 身边愈发高大魁梧的江森,听他吟诗的声音,脸上露出喜色:“五年了!五年了!二公子你终于重新作诗了!——记下来,我来找纸和笔记下来!” “记个毛线啊!”14岁的陈成摆摆手。 江森困惑:“这又是别人写的?” “嗯,李白写的。” “写给谁的?” “写给古惑仔的。” 江森:“……” 过了一会儿,江森感慨道:“二公子,我感觉,你知道的李白写的诗,恐怕比李白自己知道的还多。” 陈成:“……” 好像这话也没错,貌似去年和今年,三榜榜首李太白同志,发布新诗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比周杰伦好不到哪去。 别人不知道原因,小陈倒是知道:因为此君跑去炼丹和练剑去了。 如果他仍然痴迷暴力与迷信,再不勤快点码字,很快就要从榜首的位置上掉下去了。 如今诗榜排名前十的“重点关注诗人”,每逢新作流出,三家诗榜都会在第一时间将其收入榜单中,判断排名升降。 小郡主与她的狗头军师陈成主导的岐王诗榜,还会进行“加权运算”,乘以相应的“系数”,得出的结论相比另外两家更加科学、公平。 如此科学、公平、先进的计算方法,导致的结果就是,作为方法的创建者小陈自己,在自己主导的岐王榜单上,因为太久没有新作品,首先被除名…… 当然,这个结果小陈是认可的,因为这套算法,原本就是他们酒店已经计算员工年终奖的那套…… 感觉会欺骗人,但数字不会…… 贺知章的开元诗榜,甚至一直滞后到去年春天,才把“颍川神童陈苌”从诗榜上删去排名。 也可能是因为贺监他老人家给了小陈些许薄面。 “这个月的新诗榜,长安那边有寄过来吗?”陈成问。 江森掐指算算:“暂未收到鸽子——按说应当是今天到。” 陈成点点头:“每月就指望着这点新鲜玩意活了。” 就好像后世在点娘小说网上看网文,那些胡编乱造的小说早就看腻了,还不如去翻翻月票榜、推荐榜和签约作者新书榜有意思。(求推荐票!) “二公子,你真的只看别人写,自己再也不打算动笔了吗?”江森为“天赋异禀”的二公子这样一天天地荒废光阴感到惋惜—— 之前他还说要继承孟夫子的衣钵呢,将孟夫子呕心沥血的“艺论”只看了几天就扔一旁了,以后还不是每天钓鱼、睡觉、bbq(烧烤大会)! 你要想想孟老师的名句,“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啊! 你就一点不羡慕吗? “孟老师去世之后,我就很清楚,自己走‘诗人’这道路,已经没戏啦!”陈成自嘲道。 “没啊,诗榜上那么厉害的人物,你再拜个别的夫子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陈成摇头:“要是随随便便都能出现几个和孟夫子同等级的诗人,那‘孟襄阳’的名号就没那么值钱了!” “如果拜那些逊色很多的人为老师——最后写出来的诗,还不如我小时候‘写’的那些,那我还拜师干嘛?”陈成翻翻白眼:“还不如留着我那些江湖传说,让后人映像还深一点呢。” 江森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 为什么二公子的老师必须是孟夫子—— 因为孟夫子的题材友好,山水田园啊! 就算让孟夫子改行在点娘写小说,别人的书在剑网行动中被和谐了、被封禁了,孟夫子的书管保没事—— 当然那么寡淡,估计也没啥人看就是了。 二公子只要敢去学“边塞诗”,人家就敢诬陷他“意图反唐,光复南陈”。 敢去学李白那种“求仙诗”,人家就敢举证他“妄议谶纬,抹黑国运”。 你说这些我的不写,就写点香艳的“宫词”、“闺怨诗”,好了,“搞黄色”坐实了。 不要笑——这些真的都是陈成当年在洛阳风头正劲时受到的指责,最后的出奔连他自己也不能保证能和那些非议撇清关系。 只有写写“农家乐”了! 孟老师死了,还有齐名的王老师——可王老师所在的长安是小陈万万回不去的地方,他敢回去,就有人敢让他在灞桥身首异处。 我太难啦! “所以说,舞文弄墨是没有出路的,必须练武!练剑!”小陈忧心忡忡道:“不出十五年——大唐必定要天下大乱!要想在乱世中活命——” 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和一身高超的武艺是必不可少的——这些话江森简直都要耳朵里听出老茧了。 而且你这种“十五年内天下大乱”的话总是挂在嘴边,我是圣人我也要杀了你! 幸亏这些“反动”的预言他也只跟江森说过。 “唔,这次我要给小郡主回信的话,会建议她再设立一个‘剑榜’,”陈成道:“这样起码能搜罗很多武艺高强的大侠,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 他出了朝廷之后,并没有完全舍弃庙堂的事,反而时常思索未来“安史之乱”的事,只可惜人微言轻,不会有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当年张九龄贵为宰相,想杀安禄山还没杀掉呢! 后来杨国忠贵为宰相,也想杀安禄山——最后却连累自己被张小敬一箭反杀了! “我们再搞一个剑榜——筛选出天下的能人异士,”小陈觉得自己这个创想很带劲:“只要给我选出来一个原大唐人民折冲军东南军区特种作战旅战狼中队队长冷风!派他去执行斩首行动计划,何愁‘安史之乱’不平!” “……”江森对于二公子这种很跳脱的想法总是十分无语,但似乎也具备一定的可行性:“你的意思是,派这个人去把平卢兵马使,你说的那个‘阿鲁山’给杀了,大唐又可以享百年太平了?” “怎么可能?”陈成冷笑:“杀了安禄山,还有安庆绪,杀了安庆绪,还有史思明,杀了史思明,还有史朝义呢……” “这一个接着一个,怎么杀得完啊!”江森惊叹。 “所以,‘斩首行动’还是要从根源入手——” “比如——我们潜入大明宫,把当今圣人杀了?” 江森:“……” 第52章 谁在冒充孟夫子传人? 江森的第一反应便是四周仔细检索——看是否还有第三个人。 二公子整天把这种“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话挂在嘴边,能在长安、洛阳平稳度过三天简直就是奇迹了。 陈成耸耸肩,对天子殊无敬意。 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如果不是老年李隆基昏聩到极点,还刚愎自用,就算安禄山真的反了,唐军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啊! 我就问你,就让郭子仪去守潼关,潼关会不会失守? 就算不是郭子仪,照常用封长清、高仙芝、哥舒翰,李隆基你不要越俎代庖去指挥,潼关会不会那么快溃败? 我都不去计较天宝年间种种的社会矛盾与隐患,本就是你懒政岱政引起的了! 来自新时代的小青年,就是这般愤世嫉俗! 江森跟他整天泡一起,思想也渐渐被他带歪了: “那就是说,弑了圣人之后,我们以后就拥护新太子上位了吗?” 陈成一时无语,心想我只是随口发发牢骚而已,你怎么搞得像世上真的有人能直入禁宫刺杀掉李隆基似的! 江森口中的“新太子”是前太子李瑛被处死后,开元二十六年所立的玄宗第三子李玙。 “太子?”陈成嗤笑:“太子资质平平,恐怕还不如当今圣人有眼光呢。” 唐肃宗作为收拾烂摊子的君主,不可谓对大唐无功——已经很了不起了,问题是他用人的问题也不少,他老爸一眼能看穿的人,他却看不透还很迷信,如房琯。 “那么——”江森看看四周,的确无人,眼中寒光一闪:“一不做二不休,再把太子也杀了!” 唔?代宗?代宗倒的确是个不错的皇帝,天宝之世,如果换他来做守成之君,肯定比他爷爷和老爸都合适,成就也会比后来更大。 问题是,他老爸都死了,他爷爷那么多儿子,寿王李瑁、永王李璘那些人还都虎视眈眈着呢,哪轮得到他这个皇孙来当皇帝! 更要命的是…… 江森你这家伙,思想比我更危险啊…… 杀了一个还不够,还要杀俩…… 你以为鸡笼里杀小鸡呢! “去去去!这种逆罪的话,我这个前陈的皇子说说也就罢了,你来掺和什么!”陈成瞪他道:“罚你把你养的小鸡杀两只,中午给公子我加餐!” “……”江森:“鸡鸡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鸡鸡!” “你连李隆基都要杀了,还在乎一两只小鸡?”陈成没好气道:“这些话以后咱俩可都不要说了,天无绝人之路,未必本少爷今生就在这荒山里蹉跎了,毕竟我肯定比当今天子与李林甫丞相更能活。” 已经熬死了一个武惠妃——可问题是,武惠妃貌似并不是自己的仇人,相反当初对自己还青眼有加。 她要是还活着,指不定自己已经被请回长安,做了公主的驸马呢。 “做足所有准备,静待时机!”陈成道:“从今天开始,我要——诗!剑!双!修!” “来日以诗名重回朝堂!” “再练成‘十步一杀’的剑法!” “天子接见的时候,我便当胸给他一剑!” “刺他一个透心凉!” “对他说:你也有今天!” 江森很奇怪,二公子为何对当今天子如此大的愤恨——以前他可是最会拍圣人的马屁的。 “不说了,从现在起!” “刻苦练剑!”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诗不离口,剑不离手!” 看到少爷重新燃起了斗志,确立了新的目标,江森格外欣慰! 只不过…… “二公子,你说练剑,那你自己练啊,”江森委委屈屈:“你干嘛逼我练啊?”江森最近这几个月简直到了深更半夜还在被逼着练刀枪棍棒呢! “嗨,你还不知道我吗,我都是嘴上说说,过过干瘾罢了。”陈十一郎指着自己:“你看二公子我,一介书生,手脚无力,不是那块料啊!” “我让你练,都是为了你好!” “……”江森愤愤不平:“那么,每次你的鱼饵都是我帮你换——你也是为了我好?” “……” …… 下午,陈成还真的就收到了小郡主从长安转洛阳转房陵的信——这几年小陈别的功夫没增长,养鸽子倒真的成了行家,他甚至快要培养出能从房陵直飞长安,无中转站的鸽子了。 小郡主的信自然是最新期的“岐王诗榜”,开头几位已经毫无新意,他基本都略去不看。 第5名,蓟门王之涣 第4名,晋阳王昌龄 第3名,宋州高适 第2名,蒲州王维 第1名,陇右李白 从第6名往后就相当热闹了,基本上每一期都杀得难解难分。 比较好的是,陈成渐渐看到了一些他熟悉的诗人渐渐出现在榜上——说明这些仍然算是“青年诗人”的后世大家们,渐渐开始展露头角了。 其中就有24岁的岑二十七岑参,24岁的萧颖士,23岁的钱起,23岁的刘长卿,4岁的韦应物(好,这位当然不可能出现在此时的榜单上,毕竟他又没有陈十一郎那样的“天生之才”。) 更妙的是,29岁的杜甫今年蛮活跃,接连发布十几首单曲,啊不,诗作,在榜单上排为29位——这是杜工部第一次登上三大诗榜,也只有完全不看出身、门第,只看诗的“岐王诗榜”才会给他这样家道中落的青年人机会。 当然,在洛阳近水楼台的杜甫,也不会把他每个月都到尚善坊岐王宅那里自己投稿自己诗的事情说出来…… 他对去岐王宅的路还真是蛮熟的…… 陈成看到大唐涌现出如此多的“新人”,作为一个江湖前辈,格外欣慰。 毕竟这些人成名可比他陈十一郎晚多了…… “唔,我来看看,小郡主除了本月的诗榜,又给我附带哪些长安的消息呀?” 话说小陈对于长安的娱乐八卦可谓相当感兴趣,小郡主知道他喜欢,有时候也会多给他写上几笔。 小郡主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也不知道个子多高了,还长不长了,现在又是什么模样——再过个几年,她亲爱的伯父恐怕也要给她指婚,到时候就不能这样由着性子来了。 这一次,陈成看完了小郡主“作者ps”部分的内容,却紧缩了眉头,半晌无语。 江森见状,脑海中一下子就冒出了许多“唐人传奇”中的狗血段落,格外兴奋问:“是不是郡主娘子说,她被圣人指婚给了哪家的恶少,她誓死不从,要反抗圣令——就等着二公子你赶快去长安救她?” 陈成:“……” “我再猜一猜?是不是李林甫的第十五子?那个大傻帽?” “靠,你特么能不能不要想象力这么丰富?”陈成无语:“再者说了,我跟柳家的婚约还没解呢。” 当然,解没解,算不算数,他自己也拿不定。 “郡主透露了一件怪事——”陈成皱眉,这次不是长安的八卦,而是吴越的: “长江下游一带,忽然出现了一个自称是‘孟浩然唯一传人’的年轻人,诗文已经无敌于江左了!” 第53章 出山!我才是孟夫子唯一弟子! 小陈第一眼看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勃然大怒: 孟老师的传人! 自始至终! 只有陈十一郎我这一个! 哪里还有第二个传人! 孟夫子尸骨未寒,竟然就有妄人在外面借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方面为孟夫子鸣不平,另一方面,也为自己感到委屈! 小陈我为了拜孟老师为师,长达大半年的时间里夙兴夜寐地照顾病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仪甫大兄做的,也无非是小陈我这样了。 结果呢,也没正儿八经地跟孟老师学过一天的诗,孟老师便撒手人寰! 我得到什么了我! 就连孟夫子的那些人脉,小陈我也未能接触一二——除了王昌龄,还没有人知道小陈我是孟夫子的入室弟子呢! 不要低估古代信息闭塞的程度,再加上孟浩然家本来就偏远,他死亡的消息,除了当事者王昌龄,和来襄阳看过的王维,本来就没别人知道! 历史上,直到天宝四载,李隆基想起来把大贤们都请到长安,与朝廷重臣们开一个大型研讨会—— 山野里的群贤都来了,唯独名气最大的孟浩然没来,大家才知道,孟夫子已经逝世6年了! 所以后人责怪李白嘴上说的好听,孟夫子死了没见他有啥表示—— 兴许李白压根不知道孟夫子已经走了,还躲在东鲁、淮南或者南陵的哪座山里,为他所爱的孟夫子炼金丹,延寿命呢! 现在这个时空有了小陈,他第一时间向长安的小郡主报了丧,小郡主的动作也十分快捷,立即出了一份“岐王诗榜特别号外”—— 将孟夫子排到了榜首的位置,颁发“终身成就奖”,表彰其一生为华夏诗坛做出的卓绝贡献。 在其后的诗榜中,虽然删去了孟夫子的排名,但每一期都会选录一篇孟夫子的代表作,供诗榜阅读者们学习揣摩。 另外两家诗榜后知后觉,直到看到岐王诗榜有了动作,才也将已经不在人世的孟夫子名讳从榜单上移下来了。 若是依着以前的时空,指不定孟夫子的大名还要在诗榜上一直挂到天宝四载呢! 如果孟夫子还活着,借着他的名声在外面招摇过市,依照孟夫子的脾性,可能不过一笑置之; 可现在,不就是欺负孟老师已在泉下,不能发声吗!——毕竟有三大诗榜到达的地方,已经知道孟老师亡故了。 小陈我作为正宗传人,岂能容你! 只不过气愤过后,小陈又觉得事情未必就那么简单,因为小郡主的信中说“此人的诗文已经无敌于江左”,江苏、浙江,可一直都是文化繁荣的地方,藏龙卧虎,随便一个狐假虎威的人,怎么可能“横行无阻”? 再者说,能在吴越横着走的人,必有大才,这样的人,恐怕不屑于借别人的名号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有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陈成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东南,会一会这个“无敌于江左的孟氏唯一传人”。 另外,那里也是小陈家“陈朝”曾经的国土,金陵还是他们“陈朝”的旧都呢! 前世的时候,江浙沪他倒是跑得很熟;在唐朝,他却还没有履及过。 …… 注意打定,他便叫上江森,收拾行李,准备先去一趟襄阳,询问一下仪甫大兄有无内情。 临行之前,也没有忘记给小郡主写一封回信。 首先告诉她,自己要出门一趟,暂时不用寄信到房陵来了; 然后,岑二十七、萧颖士、刘长卿等青年诗人可以特别关注一下,小陈我觉得他们很有发展前途; 还有那个总来投稿的杜二甫,人家这么热情,我们都过意不去了,告诉他,一个月投一次稿就行了,没必要天天投。还有不要一稿多投,在洛阳投过了,就没有必要拜托亲戚在长安再投一遍。 最后,陈十一郎没有忘记让小郡主设立“剑榜”的这个创意。 岐王在世时,有“乐榜”,“画榜”,但并没有“剑榜”,显示风雅的岐王殿下对舞刀弄剑的兴趣并不很大。(又或者是因为岐王并不敢设立这种“暴力”的榜单。) 但设立“剑榜”的必要性还是有的! 陈成并没有说为了预防天下大乱需要搜罗一些英才,更没有说自己心中一直有一个武侠梦。 而说了一套“文武兼修”啊,“锻炼体魄”啊的理论,习武之道,并不在伤人,而在强身,为了能让人挑战更高、更快、更强。 什么?还是太敏感了? 姐姐,这只是“剑榜”而已,又不是“陌刀榜”,你搞那个,才真是谋反之心路人皆知了。 如果胆子再大点,搞一个“盔甲榜”,那就真可以当做“现行反革命”给抓起来了——历朝历代,私藏兵器即使有罪也不算太过,但藏甲可真是死罪。 就好像现代人没事在家里放几套防弹衣,你敢说你没有鬼? 剑这种玩意,除了耍出来好看,佩剑就像朱一旦戴劳力士有面子,貌似从先秦之后就已经没有任何实战意义了。 郡主娘娘你实在担心,就先把公孙大娘和她的那群弟子都排在榜单的一二三四五号,我排的是剑器榜,又不是剑,没问题了? 要做就赶快做,趁着你现在年龄还小,要是到了二十一二岁,你皇帝大伯真的要当你想做第二个太平公主了。 关于陈成为何竭力促成自己办一个“剑榜”,李瑜也完全一头雾水,耐不住这小子天赋异能,两人关系又太好,难拒绝,李瑜还是勉为其难地敷衍着办了一个“剑榜”,排的都是那些一看就弱不禁风的文人,甚至经常榜单排不满——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 却说陈成带着江森,翻山越岭,步行数十里走出房陵。 再次来到襄阳,感慨万千。 去孟夫子的坟前祭了好酒,又哭了一场: 老师啊老师,连我们这种在夜市排挡锻炼过的铁胃,轻易都不敢尝试印度三哥的食物,你怎么敢喝着三哥发明的饮料,嘬着黄鳝,吃喝着还说“真香”呢! 陈成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转移到印度三哥身上——现在三哥、乾隆一家从努尔哈赤到慈禧太后、当今圣人、李林甫,都成了他最讨厌之人。 嗯,现在还要加上那个在江南佳丽地借孟夫子大名行骗的人。 孟仪甫时隔半年再见到路途迢迢还过来的陈十一郎,自然是感动涕临,直呼父亲生命最后的日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便是收了陈成这个徒弟。 但是陈成问起孟夫子是否还收过其他徒弟时,孟仪甫一片茫然,挠挠头说,父亲喝醉之后,儿子倒是认过几个,但酒醒了之后那些人又都反悔了…… 陈成:“……” “哎,十一郎,我想起来一件事——”孟仪甫忽然想起来道。 也就不久前,曾有一个青年人来到村子里,挨家挨户打听有没有留存孟浩然的诗文! 第54章 欺我孟氏门下无人! 孟仪甫口中的青年人,外地口音,不久前来到涧南园,专程前往孟浩然坟前祭奠,所携祭品甚为丰厚—— 自从孟浩然的死讯经陈成再经三大诗榜传讯天下之后,这几个月来前往浩然墓祭奠的人络绎不绝。 既有闻名天下的名士,前度陈成邀请来襄阳参加“诗道会”的诗人们; 也有不谙世故,单纯仰慕孟夫子才学的小迷弟。 这个青年人表现与旁人有所不同,叩拜之际,情不能已,以至于几次哭到晕厥。 孟仪甫还以为对方是父亲生前的故交,问了才知道,对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只是单纯在文字中得知的孟夫子绝世风华,仰慕已久。 之前就想来拜访夫子,谁知不远千里而来后,斯人已逝。 孟仪甫见对方如此忱挚,感动之下,还留对方吃了一顿午饭。 随后对方还在村子里广求孟浩然遗稿,不但孟仪甫找了一些给他,连叔叔孟洗然都把自己给大哥编的诗集送给了对方。 “啊?叔父怎可把夫子的诗集也给对方?” “阿兄,你和叔父,都中了叵测人的奸计啦!”陈成听完事件经过,恼恨地摇头叹息道。 孟仪甫不解其故。 “他哪里是仰慕夫子的才学,分明是窃夫子的诗文——为自己所用啊!”陈成将前后一结合,大略就猜到了脉络。 古代信息不畅,孟浩然固然有许多天下闻名、耳熟能详的名作,可当他幽居乡间,有时信笔写就的诗稿,世人并不所知。 把孟夫子那些不为人知的诗,拿出去了,就说是自己所作,不要说蒙在鼓里的世人了,就算是孟夫子的那些朋友,也未必能辨别得出来! 也不是很远,几十年前的武周时期,就有大诗人宋之问,为了剽窃外甥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名句,对方不允后将亲外甥闷杀!(悬案) 如今正是诗歌繁荣、人才辈出的年代,如不是偷窃了孟夫子的诗,还能有谁敢说自己能“无敌于江左”? 当然,如果有识货的人问起来,为何诗风看起来那么像孟襄阳的? 可以答:因为我是孟浩然唯一传人呀! 写诗不像我老师,还能像谁? 卑鄙啊,卑鄙! 这种卑鄙的手段,听起来,听起来…… 有点耳熟…… 因为貌似小陈自己也是这么干的。 但小陈觉得自己或者说大多数穿越后的“文抄公”,性质与公然剽窃他人诗文还是有所不同的。 因为我剽窃的时候,原作者还没有写出来此篇,说不定人家以后还会写出更好的—— 比如小陈剽窃过张九龄的《感遇》诗的一首,张丞相贬谪之后再写《感遇》组诗,虽然没有“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这首,但反而还多写了几首别的,更加超妙,为世人广为传颂。 不但没有造成任何坏处,反而还激发了原作者的创作欲,促进了诗坛繁荣!(当然了,陈成这小子一向很会为自己开脱就是了。) 剽窃别人已有的诗文就很可恶了,孟夫子留存于世的诗,都是他呕心沥血所作,而且原作者已经亡故,不可能爬出来跟你打笔墨官司! 着实可恶! 这是欺我孟氏门下无人啊! 孟仪甫看到小陈如此愤慨,再联想“叵测人”借着亡父的冷门诗歌在外面招摇撞骗,一时也是火起:“确实可恶!若非苌弟特意前来襄阳知我,我与叔父竟然全被蒙在鼓里!我还贴他一顿饭呢!真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我非得到衙门告他去!” 陈成摇摇头:“官方不会接这种案子的,何况无根无据,怎么告状?到时候人家反咬一口,还说孟夫子抄袭他的呢!” 孟仪甫觉得十一郎说得对,可说孟夫子抄袭别人…… 父亲还需要抄别人的诗么…… 有些无语。 问题就在这里,古代没有版权制度,就算抄袭被当场抓获,也拿人家没有办法。 只是有少数官员实行过类似版权的禁止翻版的法规—— 比如白居易的诗为何没有版权纠纷、伪托悬案,因为他活着的时候就编辑了《白氏长庆集》,刊行于世,再经第一版、第二版、第三版……不断翻新,连新罗、日本都传遍了,别人还怎么动他的歪脑筋? 李白、杜甫包括孟夫子——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好好编自己的集子,所以诗文流失严重,有的诗文作者究竟是谁,世人莫衷一是。 白居易等人毕竟是个例,最后都没有正式通行。 因此你要是在唐代诗文被人抄袭了,那也是白抄袭了了,作案者照样逍遥。 只有宋朝在这方面挺先进,被小陈斥为“垃圾”的宋高宗,曾明确规定了文集出版必须有专人负责,检测是否侵权。(当然,小陈斥责赵构是因为他残害岳飞岳爷爷,并不是说“文抄公”的行为应该禁绝。) 后来朱熹写了本《四书问答》,还没来得及修整发表却被别人抢先一步印刷发出了,朱熹为此把对方告到官府,有法可依,官司还打赢了。 以后的大宋百姓便有了版权意识。(只可惜到了明清,又倒退回去了,这是后话。) “如今之计,苌弟看应该如何处理呢?”孟仪甫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束手无策。 陈成冷笑:“哼,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肯定饶不了他!官府治不了他,我来治!——要不然这几年我叫江森苦练枪棒功夫,为的是什么?” 江森大惊,咳了一声道:“二公子,抄袭不犯法,但杀人可是犯法的!” “谁让你杀人了!”陈成白他一眼:“但揍他一顿是少不了的!” 只是从哪里找到此人是个问题—— 孟仪甫描述了对方的相貌,单凭这个茫茫人海之中是找不到的。 “无妨!”陈成道:“他爱用孟老师的诗抬他自己的名声,尽管让他去好了!” “且由他过过当‘诗人’的瘾——只要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我们就不愁找不到他!” “最终让他作茧自缚!” 中午在孟家吃过了饭,陈成便携带江森去了襄阳城里。 巧不巧的是,过路时暂歇路边茶肆时,便听有人议论这事: “‘弊庐隔尘喧,惟先养恬素’——这句还真是有孟襄阳的风味呢!” “那可不是!人家是孟夫子亲传弟子!学到了九成九的本事,还能差了?” “‘白云何时去,丹桂空偃蹇’这一句,也是得了孟襄阳真传,甚至比之其师,犹有过之!” …… 陈成闻言大怒:这就是传说中“无敌于江左”的诗文? 分明就是孟夫子原稿,一字未改啊! 我还以为你就算偷得了孟老师的诗稿,也不敢太放肆,要离远远地才敢拿出来招摇呢! 这特么才在孟夫子老家呢,就敢赤裸裸地拿夫子的诗给自己贴金? “这个孟夫子亲传门人在哪?我去会会他!”陈成大声问道。 第55章 这是陈老总作的诗! 闲聊的人被陈成这么愤怒地一喝,不知所措。 “不瞒阁下,孟夫子确有一传人——”陈成充满了对恩师的敬仰与自豪:“便是小可我!” “天下再无第二号孟氏传人!” “除我以外,凡是打夫子旗号的,都是欺世盗名之辈!” 陈成虎目圆睁,正气爆棚,陪在他身边的江森也重重地“嗯”了一声,表示对二公子的支持。 聊天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摇头,表示不信。 “咳,我俩也不瞒阁下,”其中一人开口道:“我们也仰慕孟襄阳的为人与诗名,此次专程从巴陵来襄州祭他——” “你说你是孟襄阳传人,有何凭证啊?” 陈成一下子被问愣住了,但随后一想,孟老师的诗文,我可是官方指定继承人! 随即大声吟诵道: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 “这首我也会背,”对方笑道:“逐逐怀良驭,萧萧顾乐鸣!” “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这我也会,‘乡泪客中尽,孤帆天际看’!” “八月湖水平——” 另一人也道:“这我都会!‘涵虚混太清’呗!” 陈成勃然大怒:“春眠不觉晓——” 两人哈哈大笑:“这连三岁孩童都会了!” 陈成:“……” 他连接背了好几首,两个人都对答如流,看来说是孟夫子的迷弟并没有错。 陈成一想不对啊,我要是背这些名句,他俩都知道,怎能证明我的能耐? 找个冷门的! “养疾衡檐下,由来浩气真。 五行将禁火,十步任寻春。 致敬惟桑梓,邀欢即主人。 回看后雕色,青翠有松筠。” 陈成一气将这首吟完,看到对面两个人哑了口、无言以对的样子,格外得意。 这首是孟夫子在家卧床养病时,他的朋友,一个姓李的县尉来探望他时口占所作的《重酬李少府见赠》,当时除了当事人和小陈我,并无第三人在场—— 你们要是连这个也知道,那就是有鬼了! 接啊! 你们怎么不接了? “听过吗?”小陈微笑问。 “没听过!” 两个小迷弟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没听过,并不代表这就是孟襄阳所作。” “而且这首才气平平,根本没有孟襄阳的风韵。” “依我看,分明是你自己胡作的,来诓我们!” 陈成:“……” 险些被两个糊涂蛋气得鼻子冒烟! 这不是孟夫子亲自作的还能有谁? 我亲耳听他说的啊! 妈蛋背你们熟的,你们说大家都听过,不稀奇。 背冷门的,你们又说你们没听过,肯定不是孟夫子作的—— 横竖你俩都有理呗! 对方又发话道:“咱们也别纠结这是不是孟襄阳的诗了——” “你既然说你是孟襄阳的学生,那你倒是自己作一首诗出来,给我听听啊?” 陈成:“……” 我特么要是会作诗,还用得着拜孟老师为师么…… 而且我虽然是孟老师的唯一学生,但并没有跟他学到什么啊! 要是跟这两人说,跟在孟老师后面,光听他聊诗坛八卦了,怕不是让这俩人笑掉大牙…… 作为“诗才”连当今圣人都称赞的“神童”,小陈还是有一些后世名作没有拿出来的,但一时让他想一首跟孟浩然风格最神似的,还不大好想。 何况他也不想把这些名作用在这种争论口舌的场合。 对方见这次是陈成吃了瘪,心情格外舒爽:“看看,想伪装成孟襄阳的门人,何其难也——就不像那位真正的孟襄阳弟子,他的诗一看就是深肖其师的文笔——” “他所作,怀念恩师的‘如何春月柳,犹忆岁寒松’一句,将其师比作‘冬日寒松’,在春日里想起老师的高洁与在寒风中所受过的艰苦,对比鲜明,简直是感人泪下!”两个人唏嘘不已,感动万分。 又是盗用孟夫子的原句! 又是过分解读的两个人! 滚你的“冬日寒松”去! 放你娘的——! 陈成差点原地爆炸,险些口中冒出粗鄙之语,觉得跟这两个是非不分的人争论也没多大意义,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孟夫子这位‘传人”的诗句,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们来的路上都有人传啊!”一人鄙视陈成的少见多怪道:“之前夫子的这位传人前去海园谒见张郎中,张郎中问他作为夫子高足,可有作品?——他当场作诗五首,句句清逸,可传后世,张郎中赞他‘几得乃师真传矣’,赠了他许多金银布匹哩!”言语中颇有艳羡之情,估计他们也没想到做孟浩然的徒弟,还能有这种好处! 陈成一愣—— 张郎中? 张愿? 张柬之的孙子? 这是孟老师的朋友啊! 张柬之是襄阳人,他的孙子张愿现在担任“王府司马”一职,过去回乡省亲时,与孟浩然多有来往,相互唱和,交情不俗。 别人不知道,孟老师有没有徒弟,你张愿还能不知道吗? 竟然还能被蒙蔽! 竟然还赠人金银! 你特么这么有钱,当初孟老师生病的时候,你多送两根人参都是好的! 唔,他这几年多在京师,有可能还真的不知情。 “张郎中回乡了?” “嗯,前月刚回的。” 陈成心想,冒充孟夫子门人的这位也许还真不简单—— 他抄的诗,往往都是孟夫子那些不传于世,质量却相当不错的。 既抬高了自己声名,也没让常人发现马脚——连张愿这种孟夫子的熟人,还是见多识广的世家之后,都被蒙混过去! 说明他自身的鉴赏水平和艺术修养定也不俗,自己若是和他当场对峙,谁更像孟氏传人,还真说不清呢! 大家现在都有孟夫子的诗集,自己手头的肯定比对方的那套诗更多! 可是自己挑出来的诗被别人说是“平平之作”……(当然也可能是那俩糊涂蛋故意说反话。) 无论如何,作为夫子知交、名人之后,张愿被人骗了还是很不应该的! 尤其是你竟然还给了叵测人“赞助”,分明是为虎作伥嘛! “我这就去海园,拜见张郎中!” 非要当面嘲弄他两句不可! 要不是你给认证了所谓“孟氏门人”的身份,天下人才不会信以为真,更别提什么“无敌江左”之名呢! 临行之前,陈成冷笑一声:“您二位去了涧南园,若是见了夫子遗孤、我兄仪甫,我所说的是真是假,立即可知!” 大声吟道: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算是对刚才二人“犹忆岁寒松”的回应。 两人听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比他俩反应更大的是江森,他仰天举手,险些喜极而泣道:“五年了!五年了!二公子终于又作诗了!” “不!这首作者也不是我。” “啊?那又是谁?”江森再次失望:“还是李白?” “不,陈老总!” “……” 第56章 你这张柬之的不孝孙! 陈成带着一路上思索“陈老总是谁”的江森,兜兜转转找到张家的海园—— 海园风光不错,过去孟夫子经常来玩,诗作中也多有记录,比如《同卢明府早秋宴张郎中海亭》: 侧听弦歌宰,文书游夏徒。 故园欣赏竹,为邑幸来苏。 华省曾联事,仙舟复与俱。 欲知临泛久,荷露渐成珠。 又如六年前张愿当上义王府司马时,孟老师参加宴席,写的《同卢明府饯张郎中除义王府司马海园作》,其他《送张郎中迁京》等等。 总之,张愿与孟老师很熟,张家孟老师也经常来。 所以见到张郎中后,一定要问问他为何如此识人不明,黑白不分! 来到张宅门前,陈成命江森前去门房通报: 颍川陈十一苌——求见张郎中。 张家的阍侍(看门的)非常果断地回绝: 不见! 我家主人是什么人?宰相之后,朝廷重臣!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求见! 陈成一愣之后,很是恼火。 他以为自己“陈苌”的大名一报,看门人都要在惊愕下“纳头便拜”了—— 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也就几年的时间,天下人竟然不知道他神童陈十一郎了! 真是气人! 你家主人官职很大嘛? 驾部郎中,不就是从五品上,掌车乘、厩牧马牛杂畜的? 王府司马,不就是从四品下,与长史共同掌统府僚的? 小陈我风光的时候,这样的官都是我看不过眼的! 他是前宰相的孙子,又不是宰相! 我去见李林甫,人家还未必不见呢! 只是小陈知道世态炎凉,今时不同往日,大发雷霆是没有用的。 好在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张郎中好友孟浩然的高足! 小陈让江森重新去报: 岘山孟浩然唯一传人——小陈,求见! 有这故人之谊,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孟老师当初来张家做客,通传都不用通传,张家直接派人用车马到涧南园把他接过来! 哪知道……对方的回答还是…… 不!见! 看门的回应说:自从前次主人赠送了孟夫子的“传人”金银之后,最近总是有人宣称是“孟夫子的传人”,请求接见。 接见是假的,要钱是真的。 所以主人下了命令,凡是这种闲杂,以后一律谢绝! 你要不说是“夫子传人”,说不定我还考虑考虑呢! 现在想进此门——彻底没门! 陈成真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想他陈十一郎一世英名,结交的不是朝廷权贵,便是盖世文豪,今天竟然被一个小小门房难倒了!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要说张家在襄阳也的确趾高气昂,张柬之发动“神龙政变”逼武则天退位,拥立中宗复位,复辟唐朝,被封“汉阳王”。 儿子张漪恃其家有“再造大唐社稷之功”,横行乡里,襄阳人都很怨恨他——根本没有一点其父的风度。 看来他孙子也是有样学样,八九不离了! 孟夫子连这种目中无人的人也能摆平,真乃神人也! 陈成愤怒之下,冲江森怒喝:“取我笔来!” 江森感受到二公子的怒火,慌忙开启自己背上的书箧,奉上纸笔—— 陈成挥毫泼墨,写就一诗: 八十张公气尚混, 挥戈一整旧乾坤! 惜哉千载多遗恨, 有此糊涂不肖孙! 四句写完,将笔一扔,对门房喝道:“拿去!给你家主人看看去!” 门房粗粗一读,大惊失色,犹豫不决之后,还是跺跺脚,狠瞪陈成一眼,往里面去了。 陈成自得一笑,冲江森道:“你总说本公子弃诗久矣,今日本公子作此诗,你道如何呀?” “一般般,”江森老实道:“还凑合。” 陈成:“……” 这诗十分浅显,一看就懂。 “八十张公”自然就是张柬之了,商周有七十岁才下山的姜子牙,张柬之的经历也堪称“奇人”了,中进士后,一直担任的都是清源县丞之类的小官,到七十多岁了还去参加贤良科目召试,对答策问的一千余人,张柬之名列第一,后世什么“大龄考生”都是浮云。但这也只是做了“监察御史”这种王维拍拍张丞相马屁后就当上的官。 他是怎样一步登天的呢? 要说还得感谢名侦探—— 不是江户川柯南,是狄仁杰! 武周长安年间,皇帝武则天问狄仁杰:“从何处能得到一位奇人我来使用他呢?” 狄仁杰说:“陛下若求文章、资历,现宰相李峤、苏味道足够了——难道是文人拘泥小节,不足以和他们共成天下大业吗?” 武则天很真实,说:“是的。” 狄仁杰:“……” 武奶奶是个实干家,当然不能只用这些天天吟诗作赋的酸人。 狄仁杰便说:“荆州长史张柬之虽然年老,却是宰相之才。用他必定为国家尽心竭力。” 武则天立即召请张柬之任洛州司马。 过了一阵,武则天又要找“奇人”,狄仁杰心想要说“奇人”,还能比张柬之这种七十多岁还热心考试的人更“奇葩”的吗?说:“臣曾举荐张柬之,您没用他。” 武则天说:“提升过他了。” 狄仁杰叹息说:“臣举荐的是让他当宰相!不是任司马啊!这可不是用才之道!” 于是张柬之被授官为司刑少卿,迁升秋官侍郎(武周时候的刑部侍郎)。 (狄仁杰心想:这婆娘是真听不懂人话啊!) 最后是姚崇出任灵武军使即将启程时,武则天改换让他举荐可任宰相的人,姚崇说:“张柬之深沉稳重,有谋略,能决断大事。他已年老,要赶快任用!” 可不得赶快用么,再不用老头就要老死了! 武则天这次终于信了,当天就召见他,现场拜相,授官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这之后张柬之果然发挥出宰相的才干,做了很多大事,只是相对于武奶奶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神龙元年(705年)正月,武则天病得非常严重,张柬之主谋,联合桓彦范、敬晖等杀掉张易之和张昌宗,逼武则天将帝位传给太子李显,光复李唐—— 这一年张柬之已经八十一岁了! 因为与中宗李显同样被“关”在房陵,所以陈成对这段历史可谓烂熟于心,心里也想着自己未尝没有像中宗那样走出大山,重出江湖的机会。 他能复辟李唐,说不定我还能复辟陈朝呢!(貌似这是谋逆大罪?) 这就是小陈说八十岁张老头还中气十足的由来。 老头也真的挥戈一击便颠覆了乾坤! 可是老头犯下了一个“千古大错”…… 那就是有张愿你这么个糊里糊涂、一点也不像他的孙子…… 这句简直是指着鼻子骂人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阍侍便回来了,瞪他道:“随我进去!” 陈成奸计得逞地一笑,对江森说:“甭管这诗是不是平平,起作用就行!” 第57章 诗神小陈归位! 陈成江森随着面色难看的阍侍进了园子,东弯西折,景象奇异。 花草奇石,美不胜收。 隔着老远便听到风雅高古的古琴声—— 在襄阳很少可以听到这等高超琴技,从长安回来的人果然品味不俗! 孟夫子曾作《张郎中海园中》说: 绮席铺兰杜,珠盘折芰荷。 故园留不住,应是恋弦歌。 花园中,一位中年雅士焚香静坐,闭目听琴,等听到脚步声近了,示意乐工暂作休息。 陈成敛衣趋步,上前行礼道:“颍川陈苌,见过张公!” 中年士人便是已故名相张柬之的孙子,张愿了。 他睁开眼睛,打量了两眼陈成,道: “我与你有何怨,何故作诗讥我?“ 语气平和,并没有十分动怒的意思。 这让陈成稍感意外,再次行礼道:“小子鄙陋,岂敢讥于张公哉?” “你这——”张愿抬了下手中的诗稿,有些不快,心想写得如此明显,谁看不出来? “写得并没有错啊,”陈成眨巴着眼睛:“不肖者,不似也!” “汉阳王有再造我唐社稷之功,然则他老人家年过七旬,仍为侍御,只可着青衫——”陈成说着张柬之当年垂老之时仍不被重用的往事:“然张公您春秋鼎盛,已然着穿绯衣,佩银鱼,岂不已胜汉阳王当年远矣?” “说你俩不像,不是很合理么?” 张愿原以为对方会挑自己一堆毛病,哪知道却说出这种恭维的话! 祖父到老仍是小官是事实,自己和兄弟们如今皆是高官也是事实。 可不是靠的自身能力啊! 没有张柬之的大功,哪有张氏子孙都得恩荫的今天呢! 不悦感稍减,可又拿不准对方是真心恭维,还是夹枪带棒,道:“即便你这句‘不肖孙’是‘好话’,可你这——” 又是“糊涂”,又是“千古遗恨”的,看上去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陈成收起了开玩笑的语调,恭谨地请罪道:“汉阳王是小子平生敬仰之人,长恨小子晚生了二十年,未能一睹他老人家的绝世风姿!” “如今,看到他子孙盈室,个个有功于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在他老人家的旧宅闹事,还出言不逊,伤及他的家人呢?先前冒犯,实属无奈之举!” “小子欲求见张公,奈何阍君执意不肯,好说歹说,竟皆不允,只能出此下策,激将张公了!” “唔。”张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门房,对方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并无怠慢之处。 “你说你敬仰先祖,有何凭证啊?”过去打着各种名号来求见的人不知凡几,自然也都是捡好听的说,最后必有所求—— 张愿故意先不问他求见自己为的何事,而是考察他所言的“敬仰”,是确有其事,还是随口说说。 若是后者,那你所求的事也不必说了! 陈成似乎有所准备,不慌不忙道:“有诗为证——” “哦?”张愿听到“有诗”,有了些兴趣。 陈成向天叉了下手,似乎是表达对张柬之的在天之灵表示尊敬,随即开口吟道: “汉水碧于天,南荆廓然秀。 庐罗遵古俗,鄢郢迷昔囿。 幽奇无得状,巉绝不能究。 兴替忽矣新,山川悄然旧。 斑斑生造士,一一应玄宿。 巴庸乃嶮岨,屈景实豪右。 是非既自分,泾渭不相就!” 这段说襄州的地势风貌,显示出这样关键的地理位置,必然诞生经天纬地的人才—— 张愿暗说“不俗”,稍微直了直身子。 陈成继续道: “上玄赏唐德,生贤命之授。 是为汉阳王,帝曰俞尔奏!” 张愿听到自己的祖父“出场”了,精神为之一振! 而且说自己的祖父的诞生是“上天赏赐给唐朝的恩德”,应运而生,不由得飘飘然,格外受用! 前面的景,实则是在与现在说的“人”,彼此映照的啊! 襄州的好山好水,出了祖父这样的英杰,不是再合理不过的吗? 小陈也不介意用无尽的溢美之词来称颂张柬之的功劳: “巨德耸神鬼,宏才轹前后。 势端唯金茎,质古乃玉豆。 行叶荫大椿,词源吐洪溜。 六成清庙音,一柱明堂构。 在昔房陵迁,圆穹正中漏。 繄王揭然出,上下拓宇宙。 俯视三事者,騃騃若童幼。 低摧护中兴,若凤视其鷇。 遇险必伸足,逢诛将引脰。 既正北极尊,遂治众星谬!” 连绵不绝吟下来,张愿的眼中光彩愈发浓烈,“巨德”、“宏才”、“金茎”、“玉豆”,听得他连连点头; 讲到中宗从房陵迁出,武后名义上以为太子,实际心思对娘家武氏子孙又暧昧不明,太子几度有险,天下危难之际,张愿不禁义愤填膺; 等听到张柬之揭然而起,重整宇宙,再造大唐,国家中兴——张愿情不能已,心向往之! 祖父可是敢废掉千古第一女皇的人啊! 这种勇气,谁人可匹! 再听到“遇险必伸足,逢诛将引脰”,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张柬之,张愿感动得都要掉下眼泪啊! 祖父多么不容易啊! 那个时候,他毕竟已经是一个垂垂老人了! 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大唐的正朔,他依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幸运的是,上天眷顾,结局圆满! 正北极之尊,治群星错谬! 女主退位,太子继承大统! 没有他,哪有今日太平盛世,每一个大唐子民的幸福生活呢! “好!好!好!”张愿勃然起身,击节赞叹,既为祖父的盖世功勋叫好,也为陈成的惊世诗才喝彩! 主人这种激动反应,把看门的人都看傻了——除了当年的孟夫子,还有哪个人能得到主人这等激赏!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想想自己先前在门外对人家出言不逊,羞惭之情难掩! 这次还真的是自己看走了眼! 原以为自己跟着主人走南闯北,什么人都能被自己一眼看穿,哪知道今天这不起眼的弱质少年,才高如此! 莫说张家的看门保安被陈十一郎镇住了,连与陈十一郎朝夕陪伴的江森都被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五年了! 五年了! 二公子终于又作诗了! 而且,当年二公子名满京华时,作的那些诗,都很短小,也通俗易通,自己一听就知道好! 今天这首,自己简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听不懂,那不就是好吗! 当然,只要看看张愿的反应,也知道肯定是极好了! 自己还以为二公子不作诗,功夫早就荒废了,谁知一出手,便是惊世之笔! 震撼啊!感动啊!得意啊! 江森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险些喜极而泣! 苍天有眼,二公子没有江郎才尽—— 他,回来啦! 第58章 怎可吟这种香艳的诗! 张愿听完了陈十一郎所作吟诵祖父张柬之的诗,实话说: 的确是自己听过的、关于祖父的最好作品! 明知道对方有意嘉膜,却仍然被这艺术感染力所心折! 收起了先前的怠慢之心,基本相信小陈说的话。 是的,如果不是真心敬仰祖父,断不会有这样的诗! 可还没有等他开口称赞,陈成却继续道: “世人多称汉阳王于国家社稷之功,以小子的眼光,于诗文之道,他老人家犹为大家!深得‘比兴’之法,乃开今世张燕公(张说)、张文献公(张九龄)之先河也!” “‘三张’贤相之名,于文坛,仍可相匹!” “并且,当以汉阳王为先!”陈成说着,语出惊人! “哦?”张愿更加精神,虽然祖父素有文名,但要强行把他与文坛宗主张说、张九龄并列,似乎不是很合适。 也拿不准对方是否刻意拔高,便问:“那么,他的诗文中,你最欣赏哪一篇呢?” “《大堤曲》!”陈成不假思索道。 “大堤曲”是一首乐府西曲歌名,内容基本上都和男欢女爱相关,唐代的《大堤曲》,是从前朝《襄阳乐》中演化来了,因此也可以视为一首具有地方特色的民歌。 张愿微微一笑,轻轻吟道: “南国多佳人,莫若大堤女。 玉床翠羽帐,宝袜莲花炬。 魂处自目成,色授开心许。 迢迢不可见,日暮空愁予……” 吟完之后张愿叹道:“此是祖父年少时所作也!” 陈成郑重点头:“正是此篇!我犹爱其新奇灵巧,语调清丽,运用乐府原题,却也不拘,极有汉阳王自身特点!” 其实小陈也搞不懂“汉阳王自身特点”是什么,毕竟张柬之的诗流传不多。 但这只是场面话,只要对面不较真,肯定没有问题。 而且他也知道用美人、香草比喻君王与臣子的关系,是从《楚辞》中学习来的,便把当初从张九龄在他与王维pk时,评价他的《感遇》(实际是张九龄自己的《感遇》),那些表扬的话原封不动地套用到这里了,什么“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表面上写夫妇关系,实写政治君臣关系; 什么屈原的“美人”是楚怀王,张柬之的“美人”是高宗或者武后啊——这些都套过来了。 张愿连连点头,显然很认同小陈——或者说张丞相对于此类诗的解读。 小陈暗自好笑,心想: 古代的诗,明明有的就是单纯写男欢女爱,后人为了不影响古人正人君子的形象,偏偏要曲解,说是借爱情比喻君臣…… 神特么要去爱封建独裁君主了…… 心里想着,口中却很谦逊:“小子不才,见贤而思齐焉,到襄阳后,也模仿汉阳王之诗,效颦了一首《大堤曲》。” “哦?真的吗?那快快吟来!”张愿大乐,笑道:“我这个襄阳人,可要听听你这‘曲’,作得地道不地道了!” 陈成这次将手别到身后,显得很放松自信,朗声道: “大堤曲 妾家住横塘,红纱满桂香。 青云教绾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珰! 莲风起,江畔春。 大堤上,留北人! 郎食鲤鱼尾,妾食猩猩唇。 莫指襄阳道,绿浦归帆少。 今日菖蒲花,明朝枫树老!” 张愿原本想要看这“不懂情爱滋味”的少年人怎样“为赋新诗强说愁”,可一听之下,颇为惊异! 不但文辞流畅,而且情致也很足! 绰约妩媚大堤女孩深情地请愿恋人不要远行,少女挽留情人的口吻缠绵格外动人,触动内心柔软。 而且与祖父的作品对照,刚好可以看做前后连贯的剧情,十分奇妙! 更令人叫绝的是,陈成外地口音,于襄阳应是初来乍到,怎么…… “陈生也精通音律吗?” 如若不然,怎么配这大堤曲格外契合…… 陈成装b道:“只是略懂,略懂而已!” 随后又自谦道:“相比汉阳王旧作,难以企及——未有庙堂之思,但只小儿女之态,格调未免低了!” “无妨!”张愿却不介意:“‘大堤’本就是俗曲,何必一定要有君臣之意的表达!” 个个都要扯到庙堂政治上去,反而不好听了! “快!”兴致勃勃地张愿催促手下乐工:“以新词配曲,速速演奏来!” 这大堤曲乃是“乡音”,即便在长安也是常常听的,旧的词再好,听多了难免趋于平淡,乍一得到新鲜出炉的歌词,张愿喜不自胜,就要当场来听! 他那刚到到新鲜玩物后欲抓耳挠腮的样子看得陈成大觉有趣,也给自己点赞,又一次猜对了别人的喜好! …… 若说这种表现爱情的诗歌,即便可以用“美人君王”这种牵强的理论来解释,但有时候遇到古板的人,仍会为之不喜。 例如以《黄鹤楼》名垂千古的崔颢,曾经拿诗稿去求见道德文章、名重一时的李邕(李白诗“丈夫未可轻年少”那位)。 李邕来听闻过崔颢的诗名,很高兴地接见他。 然后看到崔颢献来的诗名是…… 《王家少妇》…… 第一句“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 还没看完这句,李邕遍大怒道:“小儿无礼!” 竟然用这种轻浮香艳的诗句来戏弄老夫…… 直接将对方赶了出去。 貌似李白当初也没在这老头面前讨到巧,估计也是作了什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之类的小儿女诗给对方,老头很不喜欢。 因为,干谒也要看人下菜,比如要是换小陈去谒见李邕这位大名鼎鼎的“北海太守”,肯定选择杜甫那些沉郁顿挫的诗歌,而不是香艳轻佻的。(事实上,杜甫在这一点确实胜过了李白和崔颢,他在李邕那里就很吃香。) 要说张愿年龄也不小了,小陈怎么就敢在他面前吟这种的的确确的恋情诗呢? 第一,张愿的祖父张柬之写过类似的,你总不能责怪你祖父轻浮? 第二,孟夫子的诗集中有一首《同张明府清镜叹》: 妾有盘龙镜,清光常昼发。 自从生尘埃,有若雾中月。 愁来试取照,坐叹生白发。 寄语边塞人,如何久离别。 也是借女人的口吻讲闺中思夫之情—— 这首诗是与张愿的诗相唱和的,说明张愿也写了这样一首诗。 虽然不知道张愿那首是怎么写的,但大体内容上肯定是差不离的! 他自己都乐意写这种骚情的诗,还有家族对此题材的“渊源”,又怎会反感别人这么写呢? 他甚至只会更加欣赏! 看到张愿那副快活发浪的模样,陈成心中暗说自己今天此行,起码成功一半了! 第59章 神功大成!目无全牛! 陈成见时机差不多了,再次告罪道:“现在张公可以相信小子先前所作‘汉阳王’诗,并非有意胡乱戏弄了。” “八十张公气尚混, 挥戈一整旧乾坤! 惜哉千载多遗恨—— 斩草犹存淫后根!” 陈成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引得张愿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所谓“淫后”,自然是中宗的韦后了。 张柬之立下不世奇功,进天官尚书,封汉阳郡公,后升为汉阳王。 可风光没有多久,武三思唯恐张柬之于他不利,于是联合韦后在李显面前大进谗言,百般构陷。 所谓的“大唐正朔”,中宗李显本来就稀里糊涂的,还没有年老昏聩后的他老娘有眼力呢,一向对老婆韦后言听计从。 加上武三思又是女儿安乐公主(那个想做“皇太女”的公主)的公公,所以他不问青红皂白,便治了张柬之的罪,将他革职先贬到家乡襄州,之后又流放到岭南的泷州(广东罗定)。 张柬之此时已是风烛残年82岁的老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不久便因忧愤病逝了。 “汉阳王文可安邦,武能定国,本可安度晚年,竟遭妖后、奸臣陷害至此!”陈成大义凌然道: “左袒清诸武,烈烈张汉阳! 柱天功业缘何事,不得终身似霍光!” 张柬之之所以在本朝以及后世得到的称颂,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是因为他立下的功勋,毕竟是中宗受益更大——但中宗庸碌无能,又有韦后、安乐公主、武氏余孽轮番作妖,搞得朝廷乌烟瘴气! 因此在小陈看来,当初还不如学习霍光,一不做二不休,逼退武则天后,见中宗不是明主,再把中宗、韦后也一起废了! 多废几个皇帝,不愁找不到一个合格的皇帝! 要说真正让大唐重新步上正轨的,那还得是睿宗李旦、尤其是他的儿子、当今天子李隆基! 张柬之要是敢效法手段狠辣果断的霍光,拥立了当今天子,还愁自己和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吗! “陈十一郎不可有此妄语!”张愿骇然变色道,废了一个皇帝还不够,还要多废几个,你以为朝廷是你家开的啊! 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怎么想? “是我多语了,张公恕罪!”陈成道。 张愿口上说“不可说”,事实上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让外人听了去,会惹大麻烦。” “张公所言极是!”陈成道:“有道是: 忽然遗相印,如羿卸其彀。 奸幸却乘衅,播迁遂终寿!” “忠臣不得善终,读史至此,气愤不过,我这才喟叹,做了那首打油诗。” “十一郎也无需介怀了,公道,自在天下人的心中!子孙荣华,想来也不是祖父所求的事。” 现在倒像是张愿来安慰陈成了。 事实上虽然张老头被冤死了,朝廷对他家仍然不错了,给了张柬之横行乡里的那个儿子张漪一个着作郎的职位。 开元六年,当今天子也下诏张柬之配享中宗庙庭,算是平冤昭雪了。 何况张家现在个个都做官,别人羡慕不过来呢! “有此糊涂不孝孙”的过节,算是就此翻篇了。 “张公知道我?”陈成忽然问,因为之前把张愿说急了,对方“陈十一郎”的称谓脱口而出。 貌似前面他一直没用类似的称呼叫过自己。 张愿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道:“‘神童陈苌’的大名,当初洛阳、长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我是闻名已久了!” 噢!原来你知道! 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 张愿的确知道小陈的来历,也知道这小子当初圣眷优渥,但是因为“得罪圣人”、“兴兵反唐”、“复辟陈朝”的传说,对于跟他打交道,心中还是有所顾虑的。 只是现在见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一副义气少年的模样,张愿也有些欣赏。 尤其是刚才几首吟咏祖父的诗歌,很让张愿欢喜,不禁就多了几分亲近,隔阂感也降低了。 “我之前还在想呢,前几年你那么大名声,每隔段时间都能见你的诗流传于世,怎么忽然就悄无声息了呢?”话说开了,张愿就不避讳了:“这两年你到底去哪儿了呢?怎么不见有你的诗了?三大诗榜上也不见你的名儿了?” 张愿连发三问,显示出他当初还真是的很关注过小陈的诗文。 “回禀张公,小子只是觉得自己过早追逐于名利场,对自身的发展不利,故愿效法前贤,隐居山野,勤学苦读。” “哦?”张愿道:“这真是难得!哪处名山呀?” “至于我所在的地方……”只听陈成吟道: “新诗来处自房州,已及瓜时叹滞留。 曾望碧云频送目,又惊红叶再敲秋。 千山不隔清风远,两地应同素月流。 游刃有余诚利器,只今无复见全牛!” “在房陵?那离襄阳可不远啊!”张愿惊异,还跟朋友议论过这小子跑哪里去了呢! 房陵是流放之地,张愿再熟悉没有。 这么说来,江湖上那些传说…… 陈成赶紧为自己解脱道:“是我自己要去的,并无外因。小子对圣人向来忠心耿耿,殒首结草也不能报答他对小子的恩情。” 这话虽然说得有点露骨,但是不说也不行,一定要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并没有失去圣眷的样子,毕竟“钦犯”大家可是都不敢结交的。 一旁的江森听到对天子“忠心耿耿”云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谁前几天说要到大明宫把天子刺杀掉?呵! 张愿果然如释重负,要是对方这么拍祖父的马屁,就是犯了罪想躲藏到他家来—— 又或者是希望自己效仿当初祖父的做法,废掉当今天子,迎立曾被囚禁在房陵的中宗…… 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好在是自己多虑了! “房陵群山环抱,可是个寂寞的地方啊!你能在那里一直呆得住,实在不易!”可想起小陈最后一句“游刃有余”“无复全牛”的自夸,又笑道:“看来十一郎的诗艺已经大成了?” 庄子“庖丁解牛”的故事说,有个厨师技艺高超,在牛身上割肉游刃有余,只因他眼中没有完整的牛,只有牛的筋骨结构—— 小陈这么说来,肯定已经“神功大成”,可以出山,再闯江湖啦! 第60章 孟浩然一事无成!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所学到的也只是一些皮毛,”陈成自谦道:“原本我也以为经过三年蛰伏,增益匪浅,已无‘全牛’,哪知道去年出来一趟,在’物华天宝‘地,见’诗冠大唐‘人,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哦?”张愿见他上一首诗口出狂言,也承认这小子的确有狂傲的资本。 可太狂了,并不是好事啊! 现在知道,原来小“神童”也有崇拜、服气的人啊! 笑着问:“不知道你是去了何方,见了哪位高人呀?” 陈成继续吟诗道: “月迥无隐物,况复汉江秋。 岘山与沙村,人语风飕飗。” 要说小陈在这五年间一首诗也没“作”(抄),那也不确切。 去年他到襄阳来,就曾以此诗寄给远在长安的小郡主李瑜。 “岘山?襄阳?”张愿惊讶,他却没想到当年闻名两京的神童,去年来到自己家乡准备“复出”! 没有“复出”的原因,自然是遇到那位“高人”后有点挫败感,因而自惭形秽。 而岘山又有哪位“诗冠大唐”的人,自然也呼之欲出,不言自明了! 他的老朋友,友情甚笃的孟浩然! 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一想到故友,张愿还是瞬间脸上出现了悲戚之色,过往的种种从心底浮现,孟夫子的风采也恍然就在眼前。 努力不让自己的忧伤表现出来,张愿沉声道:“去岁你来之时,孟夫子——可好?” “很不好。”陈成摇摇头道: “国士宁为明主弃,孟公曾不上征书! 平生心力为谁尽?一事无成空背疽!” 张愿一听悲从中来,想起孟浩然曾因“不才明主弃”的诗句惹圣人不悦,可他也没有向皇帝上书请罪,再乞求皇帝征用他——回到乡野,仍然寄情山水,胸怀豁达! “怎么能说他‘一事无成’呢?”张愿声音都有些发颤:“浩然之苦,怀大才而无知也!无遇也!” 谁说他不想为君尽忠,为国效力呢? 各种阴差阳错罢了! “这话不是我说的,”陈成也差点掉下眼泪:“是夫子病中,自己说的。” “啊!”张愿重重一叹,一想到孟浩然即便头发白了,身体衰了,仍在思索报国之道——去参加张九龄的幕府就可以看出。 他仍然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做! 奈何患上了“背疽”这种恶疾,从起一病不起! 平生志向,全部成空! 当他说出“平生一事无成”的时候,是多么怅恨与绝望啊! 张愿锤着胸口。 陈成道:“其实这也是夫子有时候实在疼得受不了时,说的牢骚话罢了。” “他说了,他平生得意的,一是吟出那么多传世之作!” “二是游历了无数的名山大川!” “三便是,”陈成看着张愿:“得到了两任张相公的赏识,结交了王大昌龄、李十二白、张君子容、王侍御……等等好友。” “当然,也少不了卢明府与张郎中您。” 张愿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听到自己和卢象名字的时候,格外难过。 毕竟当初他们三个人经常一起登山、泛舟、吟诗唱和。 “我听夫子讲过许多过去与张公您交好的往事,他最遗憾的,便是您远在长安,无法再与您最后再畅饮一回了!”陈成叙述着孟夫子口中的那些往事,吟道: “岘亭当此时,故人不同游。 故人在长安,亦可将梦求!” 张愿再也忍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左右人都加劝慰,他也无法停歇,并不避及现场的陈成二人。 等他哭够了,问道:“这么说来,夫子最后的日子,十一郎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了?” “是。”陈成郑重地点点头,这是自己一生中非常重要的经历:“夫子最后收了我做关门弟子。” 张愿愣了片刻,然后破涕大笑,大笑之后他站起来道:“浩然兄有陈十一苌作传人,后继有人了!——我今日当浮一大白!” 听到老友有这种天赋异禀的徒弟,内心格外舒爽。 江森对于二公子进来跟张愿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东西,早就不耐烦了——你直接告诉他你是孟夫子的唯一传人不就行了? 陈成悄悄瞪了他一眼,心想江森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你进来之前,就能知道张愿是怎样一个人? 他跟孟老师的交情究竟如何? 若只是把孟老师当做寻常酒友,附庸风雅用的,你就是孟老师的弟子,他也无所谓! 何况就在几天前,他才犯下一个错误: 把偷盗孟浩然诗集的文抄公,当做孟浩然传人,倍加礼遇! 这种事情传出去,不影响世人对他张愿的评价? 不会嘲笑他有眼无珠的眼光? 要知道,张愿不仅是名相之后,自己在诗榜上也是有名次的! 岐王榜上他就排在三十七位! 这点眼力都没有,以后还写什么诗啊,封笔! 因此,若他只是孟夫子的泛泛之交,知道自己前番搞错了,不但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要弄假成真,把陈成这个真徒弟给打压下去! 这样,就没有人说张柬之的孙子是“糊涂不肖孙”了! 庆幸的是,看张愿现在的表现,小陈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张愿似乎忘了前两天他已经“接济”过一位孟浩然的弟子了,并没有提此事。 “你夫子究竟怎么去世的?”张愿知道陈成与孟浩然的关系,看他也愈发亲近。 回乡后,也前去坟前祭奠过,但是对于孟浩然的死因,他的家人也不大说得清。 孟仪甫说背疽已经好了,孟洗然又说没好,还是因为这个病死的,都说不清楚—— “夫子的背疽的确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于死因么,”陈成肯定了仪甫大兄的说法,吟道: “晓日照江水,鳊鱼似玉瓶。 谁言解缩项,贪饵每遭烹。 王大当年谊,酒酣对孟翁。 吾今忆夫子,辍箸涕纵横!” 张愿皱着眉:“吃鳊鱼——也会死人吗?” “又或者是说,有背疽的人,不能喝酒,不能吃鱼?” 查头鳊是汉水的名鱼,味道特别鲜美,但传说中有些“发物”,可以致毒痈发作。 鱼、黄鳝、酒精包括“朱元璋杀徐达”故事中的烧鹅,都是民间认为的“发物”。 “都不是。”陈成道,当时他也托小郡主再次询问了天子的御医,对方也肯定了他的想法。 民间看法不一定科学,包括“朱元璋杀徐达”的故事也是捏造的。 孟浩然的病的确好了,吃这些问题不大,问题在于——“欢甚”。 也就是,高兴过了头。 第61章 年陈酿竹叶青! 真实的历史,小陈不知道。 但孟老师在他手里,的确已经康复了。 背痛从起初的一天几发,到最后,已经很久没有犯过了。 连续一个月,都过得很舒坦。 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吓唬孟老汉而已。 鱼是好东西,鳝也是好东西,低度酒确实不是好东西,但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可是长时间宽泛喝酒进食,纵情欢闹没有约束,就算是健康的年轻人,身体都吃不消! 何况一个五十二岁、被疽痈发背折磨了两年,身体掏空处于恢复期的病人! 也不要怪印度三哥了,也别怪孟老师自己不忌口了。 反而要怪小陈你把他彻底给“禁欲”了,一旦没有人监视,便撒开丫子玩了。 就算说,忍两天就过去了——可他不是忍得了的人。 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瘴疠之地遇到大赦回来了,能不好好庆祝下,畅叙离情吗? 孟夫子是不管分别以后怎么样,你在他眼前,他的命都能豁出去给你。 否则,天下间怎会有这么多为他心折的英豪! 估计临死前他也想通了,与其彻底禁欲,茹素戒酒,活到八十九,还不如就这么痛饮一场,快快乐乐地走了! 过去写下的诗文,早足够他的大名照耀千古了! “夫子说了,他最后的日子很开心,很满足!” “没什么遗憾的!” “朋友去祭他,别的什么都不用——”陈成吟道: “丘坟在目衣冠藏,汉水连云草木荒。 犹有旧人怀旧德,一壶清酒祭襄阳!” 一壶清酒洒到汉水里就行了,王昌龄、王维、陈成自己等等,都是这么做的。 “的确像他孟夫子说的话!”张愿点点头,思索片刻,命下人道:“取孟将公所藏竹叶青酒来!” 下人吓了一跳,陈十一郎不过是随口一提,主人竟然要取当年汉阳王张柬之在世时所酿的珍品竹叶酒! 竹叶酒也是此时的天下名酒,成都、陕州包括陈成如今所在的房州都有这种上好的浅绿色清酒。 但最好的“竹叶青”,唐宋间公认是出产在襄州宜城! 甚至到了宋代,竹叶酒都会被直接称为“宜城酒”! 管你是从成都还是陕州来的。 本就是杯中美酝,更是汉阳王仅留下的陈酿,一旦饮了,世上便再没有了! 犹豫之间,张愿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快去!这酒我开了,责任在我!便是叔父、兄弟们回来了问起,也自有我去说理!” 手下人听了,无可奈何,只能一咬牙去地窖中取去了。 不多时,酒取来了,张愿命去了泥封,陈成隔了数步,却嗅到异香扑鼻! 只闻酒香,便也醉了! 倒入碗中,晶莹剔透,宛若翡翠! “这是祖父昔日所酿也,于今怕有五十年了,”张愿笑道:“他想告老回乡之日来喝,终究客死异乡,没有喝上。” “你夫子在日,知我有此好酒,也屡次怂恿我开封来饮。” “我虽然很想品品这陈年美酒是何滋味,终究没有舍得!被他怪我吝啬。” “既然你夫子别的都不要,只要一壶酒,那我便将孟将公这壶酒祭于他!” 说话间,便把这五十年的美酒洒在地上,看得下人们一阵肉疼! 陈成见他眼睛不眨一下,也是心中疾呼: 这特么就是五十年茅台啊! 而且还是大会堂上二把手没舍得喝的那一瓶! 说是宝物、文物,也不为过啊! 张愿却毫不介意的笑笑:“我不日回京,怕是不能再去岘山坟前祭拜,你夫子若是闻到酒香,便到我这海园来饮就是了!” “晚上在梦里,也正好听听他是否还有些话要与我说哩!” 说着,抱起酒坛,就往阶下泼洒,这下连小陈都替他肉疼了。 “唔,还留了一点,”张愿看了看坛底:“刚好两盏——我俩一人一盏。” “要是没有人陪着喝的话,你夫子会说不热闹。” 取了酒盏,倒下去,还真的与他说的一样—— 刚好两盏! 不多不少! 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郎中也和孟夫子一样都是酒鬼…… 一盏送到小陈面前,小陈接过,看着盏中绿汪汪的颜色,其实不大敢喝—— 古代的密封技术不佳,指不定有什么细菌毒素,或者这酒早就变质了呢! “来,请!”张愿沥干了酒坛中最后一滴酒到自己酒盏中,笑着向陈成举杯道——若不是先等客人喝,他自己早就忍不住了。 搞不好就是他自己想喝,才说什么是“祭孟夫子”的…… 陈成见对方如此好意,也不忍拂了,咬牙闭眼心一狠,尝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他想象中酒水变质后的酸腐味。 反而很香,很柔,很绵滑…… 真是独特! 陈成睁开眼,一仰头,余下一盏一饮而尽,爽快无比! “哈哈!好!”张愿赞了一声,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旁没有酒喝的江森,看着他俩那副“很好喝”的样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陈成手中举着空酒盏,朗声吟道: “楚人汲汉水,酿酒古宜城。 春风吹酒熟,犹似汉江清。 耆旧人何处,丘坟在或平? 惟馀竹叶酿,满是千古情!” 张愿哈哈大笑:“一饮酒,便作诗!果然是浩然兄的弟子!与他是一模一样!好!好!好!” 极为开怀,看样子是今天打算把小陈留下,“会须一饮三百杯”了。 陈成虽然不介意在他这大园子蹭吃蹭喝一番,可今天来是有事情,并不是来玩的! 欺世盗名的文抄公还在江南招摇快活着呢! “张公,有句话我还是应该说与您听,”陈成道:“您月前接见的那个夫子传人,不是真的。” 且以为小陈我的每一首诗都是白吟的吗? 既是陈诉事实,也是炫技! 展现孟浩然唯一弟子,陈十一郎的本事! 传言说那个假弟子在张愿面前“作”了五首诗,首首精妙! 那么自己这个真徒弟,就作六首,七首,乃至“中小学生七十首”! 把假徒弟彻底比下去! 跟小陈我玩“真假美猴王”,回去再修炼十年! “我现在知道了。”张愿点点头。 陈成没想到张愿这么爽快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毕竟像他们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是不肯轻易认错,死要面子的。 张愿指着陈成道:“你,陈十一郎,便是襄阳孟夫子唯一的传人!” 陈成见到自己半天口干舌燥的诗歌朗诵没有白费,心中终于舒服了:“谢张公首肯——” “只是,晚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那便是,张愿给自己写一个证明—— 那就是此前他认证的那个孟浩然徒弟是假的。 或者抹不开面子,就发个声明说,所谓“张愿认证”子虚乌有,馈赠金银更是当事者自己杜撰的,借此在外面行骗。 自己全然不知情。 最不济,也写个“陈成是据张郎中所知孟浩然的唯一弟子”的条子。 善后的工作甚至完全不用操心,小陈负责去辟谣。 可陈成没想到,从他进来之后,一直都很好说话,即便骂他是“不孝孙”都不动怒的张愿,却拒绝了陈成这并不算过分的请求。 一项也没答应! “发生过了,是我说的话,我不会反悔说——不是我说的。”张愿很不给面子道:“至于我赠给那个‘骗子’的金银……” “作为补偿,我给你——他的两倍!” 第62章 一事无成浪费我八首诗! “一、二、三、四、五、六、七……”走出张氏海园之后,江森口中念念有词。 “你在干什么呢?”陈成不解地问。 “哦!我统计一下,刚刚二公子你在里面一共作了多少首诗呢!”江森喜滋滋道:“五年不作诗,一作便是八首!果然不负二公子你‘陈八叉’之名啊!” 陈成:“……” 我特么又不是温庭筠,什么“陈八叉”、“温八叉”的! “八叉”的意思是叉八次手就能作诗一首,又不是说一口气作八首诗…… “张家人,哪怕自诩见多识广,恐怕也没见过如二公子这样,如此会作诗的人!”江森洋洋得意道:“不过——” “虽然作了八首诗,可是什么事情也没办成!” 陈成:“……” “可以说,‘一事无成’!”江森引用陈成自己的话补刀道。 陈成:“……” 你小子非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吗! 好歹这个“一事无成”本身还是个成语呢,出自白居易《除夜寄微之》诗:“鬓毛不觉白毵毵,一事无成百不堪”。 当然,以后这个词就是他陈十一郎发明的了,与他的名字搭配,还有种莫名喜感的讽刺味道。 “神特么‘一事无成’!”陈成翻翻白眼:“张郎中给的这么多东西,不值钱啊?” “江森你小子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俩此去吴越,不知凡几千里!不吃不喝不住店啊!”陈成没好气地白了江森一眼。 出来“玩”很花钱的好不好! 你不要看盛唐诗人今天这里写诗,明天那里写诗,能有钱有闲全国到处乱逛的诗人是很少的—— 李白一生中大多数时候都全国绕着圈圈跑,那是因为他前期继承家产,超级有钱,中期娶了(倒插门了)好两个前宰相的孙女,后期名声太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小迷弟和亲戚接待他! 杜甫青年时期漫游吴越,那是当时父亲还在,又是官宦世家,等到垂老时候,再次“顺江”东去,也写了很多诗,却已经不是“旅游”,只能凄苦地坐在小船上顺江漂流,终究也没能回到洛阳,客死异乡。 大多数诗人,要么是出去走亲访友,要么去哪里做官,要么是替朝廷出巡,要么是被贬谪,否则没事的话,都是窝在家里不出去的。 陈成现在,就被逼着出去“旅游”,还要找冒充他师兄弟的那个人“决战”。 陈成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请求张愿帮助自己辟谣,哪怕只是舆论上帮自己撑一下腰呢! 张愿却不答应,他的脑回路也确实很是奇葩: 现在假的徒弟借着孟浩然的诗句,在江左四处招敌,四处挑战,在三大诗榜上“打榜”—— 虽然对他自己有好处不假,但在客观上,也是重新把孟夫子的声望抬上去了不是吗? 人死灯灭,孟夫子以后也不可能写诗了。 借此人之手,提高一下孟诗的传唱度也不错。 “十一郎怕歹人得了好处,影响了你夫子的清誉,这也不难——” “只要你找到他,当着大众的面将其击败,并请来三大诗榜的公证人前来佐证,通告天下——不是再次提高了你夫子的地位,并显示了你这个嫡传门生的大才吗!”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张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陈成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呵呵”! 当面将对方“击败”—— 张郎中说得轻巧! 我要是有这种作诗的实力,还用得着躲在深山数年,不敢出来驰骋江湖吗?! 我的存货都是越用越少,而且越来越难满足群众那过高的期待啊! 应付应付这种私人场合,也不是考试,装装b还成; 真要拉小陈他上阵去跟别人一对一挑战,还真没有底气呢! 一想到此,陈成也有点后悔,见了一个区区“从四品下”的王府司马,竟然拿了足足八首诗出来! 八首诗啊! 小陈如此“慷慨”,可不仅只是希望张愿赞助他盘缠,更希望对方出面,几封通告一发,联系联系他在朝廷的朋友,把欺世盗名的人抓起来,这事就完美了解了! 希望完美落空! 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不管这些诗好的坏的,真的已经是他仅存的家底了! 不赶紧自己再多作一些诗,还是指望“中小学必背诗词七十首”,真的就要坐吃山空,资源枯竭了! 愁啊! 愁死了! 前方迎接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挑战。 只是看张愿那副比自己还要信心十足的样子,陈成又怎能说自己没有底气呢! 反而夸下海口:“张公放心,不出半月,我必寻到此贼,挫其锐气,辱其人格!” “叫他到夫子坟前,跪请其罪!” “叫天下人都知道,天日昭昭,靡有疏漏!” 一番豪情壮语,让张愿也为他喝彩,并约他功成之日,去长安亲自宴饮庆功! 霸气的话说话,出来小陈就后悔了。 “二公子啊,你以后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了,”江森劝道:“约什么半个月为期,半个月,咱俩能不能把此人找到,还两说呢!” 陈成:“……” 这特么不是五十年陈酿喝得有些晕乎乎的,随口说的么! 吴越地广人稠,要找一个人,的确如同大海捞针! 而且自己离了房陵,等于与长安小郡主的连线也断了,不能从她那里获得“无敌江左”的文抄公新战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陈成说起“五十年陈酿”,又把江森的酒瘾重新勾上来了: “哎,二公子,你还没有跟我说,那一坛汉阳王酿造的五十年的竹叶青酒,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江森自小在陈家,从来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做下人看待,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陈成向来都跟他分享,哪怕是皇帝、武惠妃御赐的也不例外; 可显然,此时大多数权贵,都没有“人人平等”的理念,只把江森当做寻常的奴仆,甚至还是那种“没有唐籍”,卖身过来的“昆仑奴”。 张愿陈成喝好酒,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到要分他一点尝尝。 同样的,张家的下人,无论是看大门的,还是张愿极其喜爱的乐工,也不会分到。 “你问这个酒啊?”陈成咂咂嘴,一副回味的样子,看得江森又是好生羡慕,懊恼自己没能尝到这稀世珍饮—— 第63章 北望楼诗林大会! 陈成以前管理过酒店酒,白的红的,什么国酒洋酒没喝过? 他倒是对酒精兴趣缺缺,喝也能喝一点,跟朋友在一起喝得兴高采烈时,也是一醉方休,但谈不上爱喝; 偏偏江森像是一个“假老外”,对中国白酒格外钟情,你看他腰间总是挂着皮酒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带着给主人陈十一郎喝的呢! 嗯,江森的确是一个假老外,他生于唐,长于唐,说唐话,住唐家,除了一身来自非洲的黑皮肤,说是大唐子民,才合理。 “这酒啊——”陈成又一次拉长调子。 “怎么样?”江森搓着双手。 “时间放太久,”陈成一脸遗憾的样子,在嘴边扇风:“已经坏掉,臭了!” “啊?”江森瞪大眼睛,白眼珠格外分明:“臭了?” 错愕之后,江森仰天大笑:“坏掉了!跟我想得一点不差!” “幸亏没让我喝!哈哈哈哈!” 陈成无语:别说这酒事实上香得很—— 特么就算真臭掉了,你这么高兴搞什么! 就不怕本少爷被毒死咩! 看到他兴高采烈的样子,陈成也忍不住笑了。 自己可能是天底下最为手下人着想的主人。 哪怕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一样。 “给你!”江森解下腰间的酒囊。 “干嘛?” “漱漱口!” 陈成也笑了,接过来仰天倒了一口:“你这‘私人用品’,不是一直舍不得我用么。” “嗨,反正这酒囊也是当初圣人赐给二公子你的。” …… 两人当即乘船,沿汉水南下。 汉水在武汉汇入长江,之后便可以顺着长江继续东去了。 沿江夏(武昌)、黄石一路抵达江州(九江),从九江之后,便折往东北方,安庆、池州走过去,到了后世芜湖地界,很快就要抵达南京—— 也就是已经进入通常认识上的“江左”之地了。(魏晋前的古人习惯以东为左,以西为右,也就是说,地图和后来是上下颠倒的,因为长江在安徽境内斜流东北,以此段长江来判断左右,江左大致包括现在的南京、皖南、赣东北。) 芜湖如今属于“江南西道宣州”,只是当涂县的一个小镇而已。 陈成与江森下船进食、补给,连续坐船好几天,头也晕,眼也花,两人都直呼“受不了”,越发不爽张郎中不直接出手相助,反而要把事情闹得更麻烦。 江森还好,体验过后世便利交通的陈成简直是叫苦不迭! 从武汉到南京,后世坐高铁也就区区两个多小时! 自己和江森却已经坐船坐几天了!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古人真的是不容易啊! 难怪他们那么豁达! 也不要吐槽了,水路已经是这个时候最合适的远行方式,走陆路那才真是跑死了! 而且雇车马又很贵,张郎中虽然很慷慨,可盘缠还是要省着点用。 最后不要自己好不容易到达了江左,一打探消息,那位“孟浩然的弟子”已经坐船回襄阳去了…… 那自己找谁说理去…… 好的方面的是,在江夏、江州那边,没怎么听说“孟浩然弟子”的事情,或者来过也是月前的事了; 靠近江左之后,对方的“名声”渐渐响了,那种“连做几首诗,首首精妙”的事迹也多了起来。 看来盗诗者也知道抄袭别人的作品,最好远离对方主场,才稳妥。 “敢问兄台,你可听闻,近日有‘襄阳孟夫子之门生’过往的事情?” 江森酒足,陈成饭饱之后,便拉住芜湖镇上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的,打探起消息来。 现在在口头上,陈成对他名义上的“师兄”的口气还比较“客气”。 没想到一说这个,对方很高兴:“怎么?你也是前往陵阳山北望楼参加诗会的吗?” 陵阳山? 北望楼? 诗会? 什么鬼! 陈成一头雾水。 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此次诗会还真的与所谓的“孟浩然弟子”有关。 因为此人打着“襄阳孟夫子,才高世无匹”的旗号,在江左各城招摇过市,四处拉仇恨。 江左自古才子气云集,风流毕至,怎能容忍一个外地人在自家门口如此嚣张! 有六位江左青年才俊,皆是在三大诗榜上有排名的,轮番相约与他比试—— 最终竟然都以此人的获胜而告终! 最后只能无奈承认: 孟浩然的徒弟,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陈成闻言大怒: 这人剽窃孟老师的诗也就算了,孟老师一生豁达,与世无争! 怎么可能为了这些虚名与俗人做无谓的争斗! 你这么做,岂不是让世人都以为孟老师好勇斗狠,垂涎名利么! 势必影响后人对夫子的评价! 当然,江左才子们是不可能轻易服软的,更何况还有很多厉害的诗人一开始没当回事,没有出来应战。 接下来的战况只会愈发热闹—— 这不,明日在宣城陵阳山北望楼,便有一场诗会,“宣城四秀士”,将要与孟浩然门人一决雌雄! 回答陈成话的人,也是得知消息后,着急着赶往宣城北望楼,参与观战呢! 江森与陈成闻言都是大喜!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己还说要去南京打探消息了,对方竟然直撞枪口上,到宣城来了! 算你小子运气不好! 明天小陈我便要当着各宣城名士的面,将你小子的西洋镜给拆穿! 看看你还有何面目面对江东父老! 别人治不了你,陈十一郎我可有一百种方法治你! 为了避免冤枉好人,小陈特意又问询了“孟浩然门人”的形貌作态—— 果然与张愿所说,别无二致! 是同一个人无疑了! 再询问此前几场较量中,可有诗句流出—— 那人也是想代表宣州才子在明天的诗会中一展身手的,自然对敌人的功课做得很全,一连说了好几句“金句”,的确令人赞叹! 只是小陈和江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 这特么不还是孟老师的诗句吗! 虽然一时间想不出来是出自孟老师的哪一首诗,可都似曾相识,孟夫子的诗集自己就在手头,回去可以慢慢找! 那个本地的才子还说呢:对啊,孟浩然的徒弟,写诗不像孟浩然,还能像谁? 直把正版弟子小陈差点气歪鼻子—— 小陈我写诗,就一点儿都不像孟老师! 嗯,确切地说,“他”的诗,既不像孟老师,也不像此时大唐的其他诗人…… 时不我待,小陈和江森生怕误了明日北望楼诗会,也不做歇息,立马开船,向宣城陵阳山进发! 第64章 想进谢朓楼可有诗作? 是日夜,陈成睡在继续东去的小船上。 点着油灯,凑在火光前翻《孟浩然集》。 “怪哉!怪哉!”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 一边翻,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太奇怪了!” 因为一本书从头翻到尾,几百首都扫过去了,偏偏没有找到下午从路人口中听来的“孟浩然门人”的那几句诗! 难道是复述的人记忆偏差,背诗背错了? 可是自己和江森听到的第一反应,绝逼是孟老师诗的味道啊! 又或者是假徒弟拿到的诗集比小陈我手头的还要全? 也不可能。 自己手头的诗,不仅有孟夫子尚未外传的秘珍,还有自己侍奉夫子时在病榻前听他口述、酬谢探病亲友时的作品,都是绝版了! 可以说比自己在后世能看到的《孟浩然集》内容丰富多了! 怎么可能世上还有人能拿到版本比自己还全的?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 孟夫子的原诗经过他改动了! 而且改动还不是柳绘写“谁知盘中瓜”,自己改“凤楼高百尺”这种简单的替换。 搞不好是抽筋断骨地大改! 改得面目全非,却仍然能留存孟夫子独特的气韵! 对方能有这种审美眼光和诗歌技艺,就不是自己这种增两个字,改两个字所能比的了! 孟夫子独特的气韵,或者说强烈的个人风格是什么? 诗人皆说,孟浩然“诗风清淡”,本朝及后世也是这么认为的。 杜甫《解闷十二首》说“复忆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 李白《赠孟浩然》言“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自居易《游襄阳怀孟浩然》言“清风无人继,日暮空襄阳”! 他们三个人都这么说,难道还能有假吗? 明代学者胡应麟《诗薮》言:“张子寿(张九龄)首创清澹之派,盛唐继起,孟浩然、王维……本曲江(张九龄)之清澹,而益以风神者也!” 如果胡应麟没有过誉的话,那就是说孟夫子是张丞相的诗风,加上“风神”这种不可言状的高深玩意后的—— 究极增强版! “假徒弟”能化用孟夫子诗句于无形,既让人看出是孟夫子那样的大手笔,又不至于让人抓住他抄袭的把柄,实力恐怕远在自己设想的之上! 陈成原先打的如意算盘是,托小郡主在长安版印自己所提供的《襄阳孟公五十年劲诗金句全收录》—— 小陈可没有贪老师诗句为自己私有的想法,反而很乐意让老师的诗文播及天下。 当全天下人都知道孟浩然的诗了,你想造假,还能怎么造? 当然,刻印诗集既需要钱,也需要时间,但这些小陈反正都不急。 可是,如今知道了假徒弟不仅手中有“鱼”,还掌握了“渔”,这就很可怕了! 怎么能不急! 等数年后《襄阳孟公五十年劲诗金句全收录》发行天下,假徒弟“进化”到不借用孟公诗句也能自己写出八九不离十的诗了,而真徒弟陈十一郎反而无诗可抄,到时候再计较谁真谁假已然没有意义了。 自己侍奉孟夫子大半年,仅的的好处,“师生”之名,也是半分用处也无了。 想要击败对方,只能趁着现在对方尚未“大成”之时。 即便如此,对方拿出孟夫子的诗,自己想要找出胜过的,也不大容易! 千古间能排在他前面的诗人,再怎么数,也没有几个人啊! 何况自己有时候抄的诗,并不很契合当时情景,有时“不过”动了原诗一两个字,气韵就大受影响。 像王昌龄倍加赞赏的“将军出关车骑多”那是误打误撞,算不得数。 江上一夜,把小陈给愁得,不知道几时才睡去了。 …… 次日一早,二人弃船上岸,走在前往陵阳山的路上。 “嚯!二公子,你这眼圈,够黑的啊!”江森吃惊道。 陈成顶着一双漆黑的眼圈,头发凌乱,脸色惨白。 精神也不大好,呵欠连天。 “我让你五更叫我,你怎么不听呢?”陈成睡眼惺忪,仍在不满责怪:“这个点才起来,北望楼诗会指不定赶得上赶不上呢!” “别说五更让你起来了,”江森撇嘴:“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早一刻叫你起来,我都怕你猝死在半路上了!” 陈成:“……” “二公子,你不先整理一下你的仪容仪表吗?” “哪有功夫管这些啊!”陈成搔搔头皮,“一心只想着要今日要对阵奸人!” “嘿嘿,以二公子的大才,无论他是何方宵小,还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江森倒是信心十足的样子,他从小跟着二公子,从来没见过有他吃瘪的时候。 陈成心想: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就没有! 搞不好一世英名就在今天葬送了! 因为他昨晚半睡半醒间还做了一个噩梦—— 对方不仅手中有半本残卷《孟浩然集》,还有一台…… 笔记本电脑! “陈成!你不是自诩脑海中有‘中学生必背古诗词70首’,天下无敌吗?” “后世的诗词,我也有!都在我的电脑里呢!” “而且我的数量,是你的一千倍,一万倍!” “不仅如此……”对方嘿嘿地阴笑:“我的电脑,还能使用ai——自动写诗呢!” “ai写诗”宛若钟磬轰鸣,直把小陈直接吓醒!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我说你写的诗这么像孟老师呢——原来是用ai来写诗!”陈成喃喃自语着。 江森听了,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什么?用‘爱’写诗?用‘爱’写诗就很厉害吗?” “难道二公子你——不是用‘爱’写诗吗?” 江森一问,把陈成逗乐了,还真是睡糊涂了! 别说大唐现在除了他以外,还有第二个穿越者了。 即便是ai发展到他那个年代——写出来的那些所谓的“诗”,也不过是勉强通顺而已。 还不如老干部们退休后没事干写的那些歌功颂德的玩意呢! 搓搓脸,陈成重振精神,拢了拢头发,使自己稍微显得整洁一点:“走,咱们扫奸除恶去!” ……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走了十多里地,攀上陵阳山,看到今天“诗林大会”的举办地北望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文人雅士,十分热闹。 看来诗会还没有开始呢! 这“北望楼”还有一个更加“大名鼎鼎”的称号—— “谢朓楼”! 因为这是南北朝时大诗人,陈郡谢氏的谢朓担任宣城太守在陵阳山修建的! 当然,眼前的这座当然不是谢朓的那座了,而是唐人为了纪念他重建的。 但“谢朓楼”“谢公楼”的旧称仍盛,也一直是文人雅士聚集的“网红打卡地”。 陈成和江森歇了口气,相互笑笑,然后准备到楼里去。 却不想,在楼前就被人拦下了—— 陈成挠挠头,没搞错,这是古代耶,进门还要买门票? “想进楼,可有诗作?” “还要写诗?” “那是当然,今日‘宣城四秀’决战‘襄阳门徒’,都是文人雅士,以文会友,怎么能让所有人都进楼,搞得乌烟瘴气?” 陈成还没说什么,江森倒已经笑了。 作诗而已,还能难道我家公子,颍川神童陈十一郎? 第65章 谢朓楼前,作诗难!难! 进门还要作诗? 嗯,怕文盲进去了,胡喝彩,瞎捣乱。 作诗的话…… 作什么诗? 拦门的人随手指了指四周:“你看到什么就写什么好了!” 看到什么写什么…… 不就是人挤人么,花花草草么,有什么好写的…… 小陈昨晚的确没怎么睡好,仍然头脑乱糟糟,没啥头绪。 当然,山景,的确是寻常的山景。 楼阁,也的确是寻常的楼阁。 但是在有些人的眼里就大不一样了。 这是什么楼? 谢朓楼呀! 谢朓是谁?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谢朓是也! 李白最崇拜的诗人是谁?今人是孟浩然,古人谢朓是也! “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金陵城西楼月下吟》); “三山怀谢眺,水澹望长安“(《三山望金陵寄殷淑》); “我吟谢朓诗上语,朔风飒飒吹飞雨”(《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 还有上面出自《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这一句。 李白逸兴飞扬,才华千古,都要对“小谢”推崇备至,谢朓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首先人家身份就十分高贵,高祖谢据是谢安的哥哥,祖父谢述吴兴太守,祖母为后汉书范晔之姐,父亲谢纬官至散骑侍郎,母亲为宋文帝之女长城公主,五言山水诗始祖,李白另一个崇拜的对象,山水诗集大成者“大谢”谢灵运也是他的同族先祖。 有身份不算什么,后人更看重的自然还是他的诗文了,谢朓诗风清新秀丽,圆美流转,善于发端,时有佳句,像什么“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啊,““馀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啊等等。 他与与沈约等共创的“永明体”,平仄协调,对偶工整,算是近体诗“律诗绝句”的鼻祖了,《沧浪诗话》的严羽甚至直接说“谢朓之诗,已有全篇似唐人者”。(搞不好他是从唐朝穿越到南北朝的) 谢眺曾于南齐明帝建武年间(494年—496年)出任宣城太守,就在这城关陵阳山顶建造一室取名曰“高斋”,写了不少传世诗文,也得了“谢宣城”的名号。 到了本朝,宣城人为怀念谢眺,在“高斋”旧址,新建一楼,就是眼前这座“谢朓楼”了。 既然是谢朓楼,上面列举的光李白的诗文那么多,随便抄一首就是了…… 但不好意思,上面那些小陈都不会! 小陈只会背一首,那就是《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 甚至还是小时候看电视剧《包青天》,听片尾曲《新鸳鸯蝴蝶梦》而记得的……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不好意思,又唱出来了。 陈成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首暂时李白还没有写出来,可这首诗实在太牛掰了,上来就放大招的话,那今天的诗会也不用再进行了—— 直接给小陈颁奖好了! 杀鸡焉用牛刀,小陈我的诗还多着呢! 原本正琢磨篡改哪位大牛的诗,把别处改成此处—— 忽然又心思一动,笑容浮现在脸上,背过手去,就要吟诵—— “谁有功夫听你念啊,写下来!” 陈成:“……” 本地诗会的举办者们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就算不让朗诵,让我写—— 也不说给准备一下笔墨纸砚啊! 还让我自助! 小陈很不高兴,从江森手中接过笔,在纸上写道:“ 登谢公楼 澄江静似练,霞彩舞如绸。 夜觅宣城路,晨登谢朓楼。 江南烟雨尽,王谢风流收。 众鸟高飞远,陵阳山上愁。” 五言八句,最为通行的格式,当个通行证,肯定没有问题! 呈给拦门者看。 哪知道…… “写得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看门人比张愿家的门房还要嚣张,险些把小陈的稿子直接砸在他脸上! 若是搁在别的时候,小陈肯定早就火冒三丈要骂人了! 可现在,不是自己的主场,还得低调行事。 “敢问阁下,我的‘诗’,有什么问题吗?”小陈忍气吞声,尽量平和地问。 对方眉一挑,眼一瞪,敲打着诗稿“王谢风流收”的“风”道: “这里!犯三平!看不出来吗?” “你都不会写诗呢,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啊!”拦门者冷冷道。 小陈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指出“根本不会作诗”呢! 所谓“犯三平”,或者“尾三平”“三平调”“三平脚”,都是指诗句中末尾三字都为平声。 在近体诗中,倘若五言仄起平收,即“仄仄仄平平”,句式的第三个字,本来应该是“仄声”,却用了“平声”,使得末尾三个字都是平声,就违反了平仄规则,句子也没那么好听,属于作者应该尽量避免的“低级失误”。 唐人格律诗中三平尾颇为罕见,因为大家都习惯了,不会去犯这种错。 偏偏小陈对于声律不大敏感,任由他瞎改的话,很容易就改错了,以前就多次犯过。 这几年过来,已经进步了不少,可有时候仍然会疏忽大意。 狂汗之下,陈成闹了一个大脸红,也不顾形象了,上去用黑笔直接把“风流”二字给涂抹了,歪歪扭扭地改了两个字:“改!我改!改成‘飒风’——” 改了之后,不仅“三连平”解决了,还能跟前面的“烟雨”给对上,一举两得。 “改了也没用啊!”对方仍然冷笑,不屑一顾:“你这颔联也不对仗啊!‘宣州’二字,能对‘谢——’嗯,能对谢公吗?” “还有,谢公的名讳,也是你小小年纪可以直呼的吗?” 陈成更加大汗,努力解释道:“那个那个,谢——谢公不也有‘谢宣城’之称吗,我寻思着,这就算是个‘宽对’,不那么严谨,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对方重复着他的话,翻翻白眼,格外轻蔑:“我看问题很大!” “回去多读几年!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陈成还能容忍,江森已经火冒三丈了! 天下奇闻!天下奇闻! 九岁便以神童之名闻名天下,得圣人赏识的“诗神”二公子,什么风浪没经历过! 今日竟然在宣城,被一个无名之辈指责“不会作诗”! 你别得意,小爷我喂你吃几拳,你就知道二公子他—— 会作诗还是不会作诗了! 陈成仍然将江森拦住,口中讪笑道:“改!我改!” 宣城作为文豪故地,又是格律诗发源的地方,人家看重规则也很正常。 为什么以前小陈吟诗犯了毛病,别人也不责怪他? 因为那些都是诗歌大家,只看诗好不好,形式什么的不会特别计较。 越是“半坛子醋”的人才越要在你面前显示他的能耐。 “您看,我这句,前面改‘南宣’,后面改‘北望’,可好?” 夜觅南宣路,晨登北望楼…… 对,起码是对上了…… “还是不对啊!”对方又跳脚:“这才中午呢,你这第一句什么什么‘霞’,什么什么‘绸’,写得都是什么跟什么!” “诗名‘登谢公楼’,你还没上去呢,登了个什么登啊?” “还有,我们今天在这里举行诗会,你这又是‘尽’啊,又是‘愁’啊,又是‘风流收’啊——究竟是何险恶用心呐!” 这下连陈成自己都要火冒三丈了! 我靠! 老子怎么了你了! 你就要这么挑我毛病! 有完没完啊你! 我就想问问你,小陈我抄过无数次诗,无数次得到旁人的赞赏! 不乏当世国手,开山宗师! 凭什么! 这首诗在你面前! 就过不去!! (为什么过不去?因为这首“诗”……是本书作者自己写的呗……) 第66章 还是要“陈老总”来救我! 小陈的怒气槽上涨、不断上涨! 就要爆表了! 现在江森都要期待少爷匹夫一怒,血撒五步—— 或者亮出自己颍川神童陈十一郎的身份,让现场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们纳头便拜! 没想到,陈成忽然怒气一泄,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满是谄媚之色:“好哥哥!你就让我进去呗!” “你要是觉得我这首诗确实不行,我给你重新换一首呗!” 都已经做好当打手准备的江森雷得不轻,险些跌倒。 …… 陈成以前有一个朋友,自吹还是什么扑街网文作者,为人酸腐不堪,平时走到哪里还爱“拽文”、“尬诗”,活脱脱一个当代“孔乙己”,与现实格格不入。 平时一去哪里玩,明明没看出景色有什么出奇的,这人却不知从哪里来的许多感慨,一会儿怀念谢安谢玄,一会儿纪念李白杜甫,他们都死多少年了,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么? 所以每次一看到他发朋友圈,陈成少不了在他下面挤兑他。 你小子在诗上的天赋,恐怕还没有陈成我高呢! 这首诗便是他“作”的,陈成一看便嗤之以鼻: “什么叫‘王谢飒风’?谁跟你说有这么个词么?胡编乱造!‘王谢风流’没听说?” “你特么早上还在当涂李白坟呢,这才多大会儿,已经到宣城了?就算你真的到谢朓楼了,又跟‘敬亭山’(原诗)有毛线关系?两个又不是在一座山!你这抄袭李白《独坐敬亭山》以为我看不出来?” “而且你这不才中午呢,你这第一句什么什么‘霞’,什么什么‘绸’,写得都是什么跟什么!胡乱生搬硬套古人句子,丢人!” …… 每次小陈这么一说,总把对方弄得面红耳赤,难免分辨两句:“文人的事情,能叫生搬硬套吗?那叫——” 接下来就是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词语,什么“巧妙化用”啊,什么“合辙押韵”啊,朋友圈评论区里一片欢乐快活的气氛…… 小陈第一次到谢朓楼,进门的“通行证”也不想用太高深的诗,就把他记得的“长庆二年”的这首“诗”给套上了。 心想:“长庆乙己”的“诗”只要有他说的一半那么“凑合”,这关就过了。 谁知道,真实情况,真的是如此“凑合”啊! 拦门的人给“诗”的评价,简直和自己当初在朋友圈评论时的口吻一毛一样…… 当然,也有自己自作聪明,有的地方没毛病硬要自己改出毛病来了…… 顺便小陈还知道了自己当初闹地另一桩乌龙,度娘一查谢朓楼根本不在敬亭山,讽刺人家“地点乱窜”。 现在到这里一看,明白了—— 谢朓楼对面就是敬亭山呢! 该楼建成时,因为谢朓所作《游敬亭山》,早已经扬名天下,比脚下的陵阳山更出名。 就因为登楼可眺望敬亭山,谢朓楼才又被称为“北望楼”…… …… 对于陈成说要“再写一首”的说法,对方不置可否,陈成便假装他许可了,飞快地再次让江森取出笔墨,重新挥毫。 知道了敬亭山就在对面,那起码李白的名篇《独坐敬亭山》就可以抄了啊! 这一首据小陈观察,貌似还没有作出来(而且李白还在深山练剑炼丹,不怕他跳脚):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有时候诗的好坏并不在于长短,你看这首就非常短,可是足够流传千古了。 但和上一首一样,陈成依然不打算拿“杀手锏”,反而又打起了“陈老总”的主意。 在纸上写下: 敬亭山下橹声柔,雨洒江天似梦游。 小谢诗魂今在否?湖光照破万年愁。 陈老总在抗战初期的1939年5月初,曾率部队驻扎在宣城金宝圩刁家湾,直至5月底才悄然离开刁家湾,经狸桥过南湖开往苏北。 在小舟中,陈老总口占《由宣城泛湖东下》一首。 陈成想起来上次被人责难,自己曾用陈老总大作还击,此番故技重施,看是否能交好运。 “好哥哥,你帮小弟看看,这一篇,可也进得门不?” “哼。”对方冷哼一声,将小陈的稿子拿过来,粗粗一扫—— 早上确实下过一会儿小雨,但很快就停了。这在气候多变的山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然后一看,又看到了诗尾那个刺眼的“愁”字,将要再次发作! “你——” 陈成叉手,很恭敬的样子。 “这个——”拦门者挠了挠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很厉害的样子。” “算了,你进去!” 陈成微微一笑,叫上江森,进了楼。 “嘿,果然还是二公子厉害!咱们终于上来啦!”江森充满了自豪,仿佛一进到楼里,与外面看热闹的那些人就拉开了层次。 陈成心想: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如果敢说陈老总的诗不过关…… 那肯定是你的思想觉悟还不过关…… 当然,想想也要为自己的迂腐朋友“叫屈”—— 虽然事实证明,这小子所谓的“诗”,真的没有成名已久的大家的诗好用…… “咱俩啊,被人针对了!”陈成对江森小声道。 “针对?”江森不解:“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陈成往楼外一指:“你没看到,别人进来,根本没有咱俩那么麻烦吗?” 江森回头一看,再联想进楼前看到的情景,确实如二公子所说! 并不是每个人都被要求作诗! 而且即便被要求门前作诗的,基本上随便看看就放进来了! 不可能每个人的诗才都有二公子那么高? 而且他指责二公子的诗不行,有的地方批评得对,有的地方分明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写诗“愁”“尽”“收”这些字眼都不能写,谁规定的? 江森正困惑着,陈成指了指自己:“因为——” “咱俩是外地口音啊!” 江森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也不是说对方针对陈成,而是针对所有外地人! 宣城本地人,或者临近的江左口音的人,都不会太阻难。 外地人,尤其是那种一听就带着千里之外口音的外地人—— 不管你怎么写,人家都不想你进楼来! 为何? 因为谢朓楼上的人,怕输! 宣城四秀,很怕输给“孟浩然门人”! 可见他们对此人实力的忌惮! 他们已经做好了四秀会输的准备,所以最好这种消息不要传出去! 尤其不要被远道而来的人听了去,回到长安洛阳也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 到时候宣城很盛的文名,就要损伤很大了! “假的孟老师徒弟,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让他们畏之如虎?”江森道:“早知道咱俩进来之前就不说话了,装本地人好了。” 陈成:“……” 指了指江森异于常人的肤色: 你这么黑,别说外地人了…… 实打实的外国人啊! 谁特么看不出来! 第67章 我本地人,不会拦我! 尽管陈成这一路上自己吓唬自己,不断提高对“假徒弟”的战斗力指数的评估——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宣城的这帮文人对他的畏惧更甚!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还没开始比试,却已经提前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了! “靠,你们能有点骨气吗!我听说‘宣城四秀’颇有名声啊,在本地也是有一群小迷弟拥趸的,怎么会觉得四个人加一起都比不过一个外地人?”陈成难免有些看低地想,但转瞬又觉得对方有顾虑很正常—— 毕竟他们实际上的对手并非一个所谓的“青年”,而是已经埋在岘山下的大宗师。 …… 木质结构的谢朓楼分上下两层,顶盖琉瓦,四檐高飞。 下层题为“谢朓楼”,四方置屏风门,曲径回廊、气势十足。楼基周围刻有谢朓诗文名作,没能获准入楼的人们围在那里,评点着古人的金句。 上层题额曰“北望楼”,围以木栏杆,可以远眺敬亭,临榭吹风,可以说风雅至极了。 只是在楼外时,陈成与江森并没在二楼上有人活动—— 等进了楼,发现一楼人不少,二楼的楼梯仍然被人守着,不许人上楼。 因为“宣城四秀”正在二楼上商议演练对敌之策。 陈成和江森看到了昨日在芜湖遇到的那位向他俩通报消息的老哥,相互行礼,十分高兴。 这老哥也是刚刚赶到,人家却是坐马车来的,早上出发,不慌不忙。 想到自己和江森在江上晃了一晚上,大早上又是一路步行,真是累死。 “这姓绍的简直是欺人太甚!” 陈成还没跟老哥交流两句,忽然听到二楼一声爆喝,楼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楼上在搞什么,然后便是一阵小声地议论。 芜湖老哥嘿嘿一笑道:“这一定是‘宣城四秀’中的第三秀,‘王文卿''了,此人虽然名‘文’,却好吟‘武’,脾性与名字全然相反,你说好玩不好玩?” 陈成连说好玩,又问这宣城“第三秀”为何说姓绍的“欺人太甚”—— 此前陈成问起张愿,冒充者名姓,张愿只说“姓绍”,自称“绍生”—— “姓邵?” “不,绍!” 陈成当时还以为是张愿弄错了,但从第三秀口中可以验证,的确是姓“绍”了。 “‘欺人太甚’啊,”芜湖老哥兴致勃勃地:“说是姓绍的与‘四秀’约定好了,如果今天的诗会他最终取胜,那么‘四秀’以后就要改名为‘宣城四锈’——铁生衣也,无甚用也!” “噗!”陈成被这个冷笑话“冷”了一下:“这哥们也太‘秀’了,比诗还不够,还要捉弄人?——那他有没有说,要是他输了,怎么办?” “绍生说,他是不可能输的!”芜湖老哥笑道:“万一输了——那他随便跟‘四秀’里哪一个人姓。” 陈成:“……” 这个假师兄怎么像小孩跟人闹着玩似的…… 跟你姓? 跟你姓! 不知你妈贵姓? “哎,老哥——你的消息很灵通嘛!”陈成见对方什么都知道,有些诧异。 对方昨日和自己一样,还在外地,现在到了宣城,感觉什么事情都了然于胸。 芜湖老哥笑道:“没什么了不起的,到了之后——多听,多看,多问!” 陈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自己自从没和远在长安的小郡主通信之后,再也没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像无头苍蝇乱碰乱撞。 走水路还好,顺着江水漂流好了,一上岸就迷路。 只恨古代没有高德地图导航。 也终于明白为何古人聚会总是喜欢挑什么什么山,什么什么楼了—— 因为足够高,远远地能看见,不怕走错路啊! 之前还吐槽参加个诗会还要爬相当于十多层楼高的山上(已经要庆幸宣城的山海拔都不高),现在看来,要不是有这“天然地标”,自己和江森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那老哥,能否跟我讲讲‘四秀’都是什么样的啊?我看你也很了解的样子。”陈成心想自己对绍生完全没了解,那了解一下宣城“四秀”也不错—— 毕竟自己如果今天想展现自己“孟浩然嫡传弟子”的实力,那绍生和宣城四秀都是自己比较的对象,都是对手。 “当然没问题!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芜湖老哥爽快道:“在场的,恐怕没有谁比我知道他们知道得更多了!” “妙啊,我们一出来就能遇到老哥你这个‘大能人’,真是太幸运了!”陈成一通彩虹屁拍得老哥舒舒服服:“这就是上苍冥冥中注定的‘猿粪’啊!” “哈哈,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小兄弟你就是个来日大有前程的人,不自觉地就亲近!”芜湖老哥也很商业互吹:“不过,在我向你细细介绍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你等一会儿,莫急。” “什么事?” “我早上坐车来得太急,晕车了。” 陈成:“……”之前还羡慕老哥是个有钱人,现在看到大唐“宝马雕车”的减震系统的确不咋地。 “现在我——想吐!” 陈成:“……” “等我出去吐完了再回来跟你介绍!” “……”陈成很无奈:“老哥自便!” “只吐不‘便’,你放心!” “快去快回,别等会儿被他们拦住了你进不来了。” “没事,我会说本地话,他们不会拦着我的!”芜湖老哥自信满满道。 操…… 你也知道他们不会拦本地人…… 感情刚刚在外面就是为了刁难小陈我是! 见老哥走了,陈成闲来无事,便让江森帮着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束一下,整理整理英俊的相貌,不要在人前丢孟老师的脸——早上过来急急忙忙的,一直没顾得上。 结果刚刚束到一半时,似乎楼上宣城“四秀”已经商量好了今日“赛程”,拦着的楼梯放开了,大家可以上二楼了。 并且—— 在外面围观的人想观战的也都可以进楼来了! “我日!”陈成刚把头发弄到一半,心中格外不满,特么的现在所有人都可以进楼,都可以上二楼,那他喵的之前刁难老子又是“三连平”又是不能写“风流尽”啥的! 你们还说不是针对我? “上楼!上楼!”陈成一边托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招呼江森赶紧往二楼上冲—— 今天人这么多,不赶紧上去,等会儿二楼不一定有位置了! 在现代熟悉各种插队技巧的小陈很快就从蜂拥而上的人群中脱颖而出,第一个挤上了二楼—— 却见二楼上有琴,有棋,有美女,四个白衣素士右侧一字排开,应当就是“宣城四秀”了,他们对面也有案席—— 应该就是给绍生留的位置了。 第68章 我觉得你的诗不行! “不准越界哈!” 陈成还想再靠近点看看抚琴的小姐姐口红色号,被组织人员劝阻不得靠近—— 这才看到一条线划在地上,围观者到此便为止了。 大唐果然是等级社会,到处都是“界限”和“壁垒”。 不让靠近就不靠近呗,小陈我接着弄我的发型,敷我提亮肤色的粉—— 等这什么劳什子诗会结束了,我再去问小姐姐的的色号去! 小陈向来是最讨小姐姐们嗯欢心的。 今天这位,感觉她这个颜色,还蛮适合小陈我的肤色的。 不要诧异男人们的涂脂抹粉—— 江左毕竟有魏晋南朝遗风,男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是很吃香的。 陈成平日对这些不甚在意,因为他的底子够好,小帅锅一枚,但今日气色着实不佳,遮遮瑕是应该的。 小陈一边抹着粉,一边听着“宣城四秀”的代表出来说话—— 说话者年过三十,清癯长髯,似乎是“四秀”中最年长者: “今日得蒙各江左名士赏脸降临北望楼,‘宣城四秀’至感光宠!” “‘四秀’之名,原只是群英抬爱,我兄弟四人愧不敢当——” “只是,”话事人话锋一转:“‘孟氏门人’绍生,眼高于顶,嚣张跋扈,先前与江左各地群豪,连斗数场,都是东道主谦逊,让他侥幸胜了。” “不成想,绍生非常不感激,反而口出狂言!” “辱我江左先贤,蔑我江左风流,视我江左文人如草芥,言语讥诮,屡有嘲讽!”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下间,难道真的只有你孟浩然师徒二人,作得诗吗?” 此时,原本在一楼候着的本地群英已经都上来了,听完俱是义愤填膺:“狂妄!” “此人可恨!” “孟浩然空有大名,我原还对他有几分敬仰!今竟有此劣徒!想来,孟浩然本人的人品也不怎么样!” “就是!所谓恬静淡泊,不过是追求名声罢了!——你看他孟浩然科举不中,想当官当不了,不就恼羞成怒,原形毕露了?” “他这徒弟倒是看明白了,反其师之道而行之,但我等怎会让他得逞!” 江左文人们议论纷纷着。 陈成本来见他们同仇敌忾,还幸灾乐祸,但再听到众人侮辱先师,就有些不高兴了! 孟老师真是躺着也中刀! 不知道什么叫“逝者已矣”么? 你们这些事情查证过么,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只是小陈并没有跳脚出来,反而对江森道:“记下来!把这家伙现在说的话都记下来!” “还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几句话一说,把江左这些人都拉到统一战线来了,获得了主场优势。” “以后我们要办诗会,这些招数都用得上。” 小陈悄咪咪说着,想起他曾经要办、最终却没办成的“天下第一诗道会”,仍然怅恨不已。 看到众人发泄得也差不多了,“大秀”示意大家安静: “诸君抬爱,愿推举我兄弟四人为宣城代表,否则事关宣城、乃至江左文名,我兄弟几个岂敢自专?” 众人纷纷道:“中流兄过谦矣!你四人乃众望所归!” “今日兄弟齐心,各显山水,必挫此妄人也!” 看到自己几个人如此受到推崇,“宣城四秀”齐齐起身,向众人叉手行礼: “敢负所托!必尽心竭力,不胜不休!” “恭请各位望重之士,今儿个共同作个见证!” 众人纷纷说好,就是不知道这狂妄绍生,几时能到? “无妨,”“大秀”看看窗外阴沉的天色:“前番有雨,现在又像要下雨的样子,山道湿滑,他迟来片刻,也是无妨。我与诸君在此静候便是了。”从人群中这个人看到那个人。 虽然他说“无妨”,可现场的人见绍生可能迟到,让自己这么多人等他一个人,不满情绪更甚: “好生无礼!” “早出门一时半刻,会死么?” “我也与中流兄观点一致,我们作为东道,礼数足了,时候他输了也无话可说。”一人笑道:“就怕他知我宣城‘四秀’名高,吓得不敢来了!” “哈哈哈哈!” 众人纷纷大笑。 “咱也不能干等着啊,寻点别的事做好了。”“大秀”王中流笑着,从案上抽了一张纸稿来,轻轻念到:“ 敬亭山下橹声柔,雨洒江天似梦游。 小谢诗魂今在否?湖光照破万年愁!” “不知这首诗,是在场哪位名士所作呀?” 陈成正用细粉涂抹着黑眼圈,听到对方忽然念到“陈老总”——嗯,他小陈的“诗”,十分诧异,莫名其妙: 我真是有主角光环吗,走哪都要被人特别关注? 我是来看你们跟绍生大乱斗的啊! 他原本的主意,是绍生和“四秀”斗得不可开交时,自己忽然跳脱出来,拿个十首八首千古绝唱,一波流带走战斗的—— 我还没想这么早登场啊! 我妆还没化好呢! 可“大秀”发话,小陈只能顶着鸡窝似的乱发出列,拱了拱手:“是晚生拙作。” “小兄弟自谦了!”王中流笑道:“此诗清逸流畅,颇有不俗!小兄弟看来齿龄不大,必是经过名师指导了!” 如果是别人的话肯定要自谦两句,但陈成很真实,点点头道:“是的。” 心道孟老师还不算有“名”的话那就没什么人够“名”了。 只是他还没打算这么早把自己孟浩然高足的身份亮出来,只说“是”,却不说究竟是拜在何人名下。 “大秀”显然没想到对方如此诚实,又笑了两声,也没去追问,继续聊家常似的:“小兄弟说的官话,不是本地人?” 陈成点点头:“从襄阳来的。” 一声“襄阳”让旁人纷纷侧目,小陈反应过来孟浩然就是襄阳的,不慌不忙地道:“之前在房州,家却在洛阳,祖籍是颍川的。” 什么地方都扯上,就不怕大家直把关注点都聚集在“襄阳”上了。 这时候,“四秀”中看起来年龄最小的一个站起来笑道:“家里的下人不懂事,先前对小兄弟和其他远道来的客人很不客气,多加阻拦,我已经狠狠地骂过他了——然后,也把所有人都请进楼来了,就算下雨了也不怕,但我们的待客之道确实很有问题,望各位贵客海涵。” 陈成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对方这么做也能理解,能交朋友尽量不要增加敌人嘛。 直接放人家进楼,人家不感激。 一开始说不能进,后面让了,众人都会觉得东道主还不错。 小伎俩而已,当我看不出。 “我们看了小兄弟的诗作,都觉得很好。”“四秀”中的第四秀道:“我一时技痒,和着小兄弟的韵,也作了一首诗,算是道歉,还请小兄弟和在场诸君斧正一二——” 陈成以前只被别人要求“和韵”,今天竟然有人要“和”他的韵,蛮有意思,叉手道:“愿闻其详!” “四秀”面带微笑,丰神俊朗,吟道:“ 风清岭翠雨声柔,拾级苍苔入画游。 小谢诗章千古在,旧愁去了起新愁。” 吟完,看着小陈道:“小兄弟,觉得我的和诗如何?” “我觉得——”陈成继续叉手,老实道:“很不好。” 四秀:“……” 第69章 你家的画有声音吗? 当“四秀”与陈成说话的时候,楼外真的又下起了雨来。 陈成第一反应是,等自己二人离开的时候,虽然江森带了雨具,可要回船上路途迢迢,免不了被淋湿。 对方说话也听得心不在焉。 等到对方忽然要“和诗”,“和”完了还要自己评价好坏—— 注意力终于被拉回来了。 东道主又是道歉,又是主动“和诗”,那还能说不好吗? 起码也要帮他尬吹一下,互相抬一下嘛! “这是‘宣城四秀’中年龄最小的第四秀,申诗树——”耳边忽然有人介绍道:“最擅长依他人韵脚和诗,却往往有超出原诗奇句!” “被他和了诗,有时候原作者却要下不来台呢!” 陈成回头一看,惊讶道:“靠,老哥你啥时候跑回来了?” 说话的正是刚刚说“晕车了要出去吐”的芜湖老哥,陈成原以为这老哥走得不凑巧,刚走楼里就来满了人,怕是只能留在一楼,挤不进来了呢! 哪知道他还回来得非常巧! “嘿嘿,吐好了!”芜湖老哥抹抹嘴,一副意犹未尽地样子:“现在神清气爽!” 他俩搭着话,那边四秀申诗树却又问了一声道:“小兄弟?你再听吗?觉得我的和诗如何?” 陈成拍拍芜湖老哥胳膊,对他向自己介绍“四秀儿”的概况表示感谢,上前道: “我觉得——很不好。”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哪来的邋遢少年,说话如此刻薄! 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小朋友出门在外要讲文明,懂礼貌吗? 何况申诗树素有“疾才”之称,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依着韵脚“柔”、“游”、“愁”三个字作出另一首诗来,结合眼前情境,很是不俗—— 更何况这诗本身也作得很流畅自然啊?! 你怎么能说“很不好”? 陈成依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并不在乎旁观者的非议。 一开始他的确是准备夸夸对方的,只要你写出来了,我硬要找优点难道还找不到吗? 只是…… 我为什么要找你的优点呢? 自己今天来,本来就是奔着要赢绍生来的,是要替孟夫子正名的—— 他真正的弟子才华几许! 但如果只赢了绍生,与“四秀”相比反而落了下乘,那依然不能说明孟夫子的了得。 怕什么! 难得有表现自己的机会,自己难道还能错过不成? 只要不像绍生那么狂傲就成了! 嘴上说着“很不好”,陈成的礼节却仍然很到位,不疾不徐道:“申兄疾才,小弟是佩服得紧的,要我在这么短时间里,立即和一首诗出来,我是做不出的。” “只是和诗,难免束缚于原诗的固定韵脚,影响诗人意思表达——”陈成这句说的是诸如“和韵”、“次韵”、“藏头诗”之类固定了某几个字的创作形式的通病,并没有错,别人也不好否认。 “申兄言陵阳、敬亭之山径美景,小弟早上上山来,也已经见识过了,宛如画中,流连忘返!” “只不过——” 陈成念到:“‘风清岭翠雨声柔,拾级苍苔入画游’——在场诸君,见画中‘风清岭翠''尚可说,有谁能见,哪一幅画还能听见‘雨声柔’的呢?” 众人为之一滞! 似乎…… 没有错啊! 哪一幅画,还能听到声音的? 申诗树脸色一红,分辩道:“这——这——,这是‘通感’!见我陵阳美景,已是心醉!目之,听之,嗅之,抚之,无处不美!说是‘画’,有何不对!” “小兄弟过于拘泥,反而不美了!” 四秀儿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 毕竟高中时候一看到那种有毛病的句子,语文老师们总能解释出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互文”、“歧谬”、“通感”更是这里面的佼佼者。 他竟说出“通感”却让小陈有些意外,心想唐代人竟然也会“套模板”! 脸上却是笑了:“家师曾有言,‘诗之道,在色相俱空,如羚羊挂角,无迹求也!画家谓之逸品!’” 陈成引用了两句孟浩然写给他的《诗论》中的句子:“也是说,山水诗,好便好在不留痕迹!不可着‘相’!” “申兄既然已经听到雨声,眼前山景即便再美,也知道它不是画了!” “可为了依韵,仍说自己是在‘画中’,岂非过分着意了?” 陈成说得还算客气,实际再直白点,完全可以讥讽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矫情十足太刻意,凑字成章的痕迹过于明显。 其实写诗的时候,装糊涂也很正常,就像李白写“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人家真的是觉得银河掉下来了嘛? 你信你傻! 所以人家太夸张了,读者都能理解作者想表达的意思,就不会觉得作者装傻充愣。 你看看“陈老总”的原诗,就知道为毛陈老总写得就没问题了: “敬亭山下橹声柔,雨洒江天似梦游”—— 人家说的是“做梦”,我做梦难道就不能梦到“橹声柔”吗?(虽然有人说梦里没有声音,可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中,似乎并非如此) 如果陈老总说的是“画中游”,那也可以用同样的问题来挑他刺。 问题是,陈老总的时代,已经有了电影,甚至有声电影,彩色电影,他就是说他穿越到电影的美景里去了,你也拿他没办法。 可现在,你这就是解释不清! 看到陈成那副“抓到把柄”的欠揍样,申诗树格外不爽,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疏忽大意,这两句处理得不够好,只好道:“小兄弟所说……似也有理!” “但画家作画,若有雨水,便是雨轻雨重也表达不出来吗?” “画即便无声,观画者,心中自然是有声的。” 申诗树仍然为自己辩解着,陈成觉得好笑,对方的意思就是“脑补”了!亏你说得出来! 诗人硬要计较合情合理,即便你能拐弯抹角地说通,却已经落入下乘了。 陈成不与他计较,继续解析剩下两句道:“我的诗里问‘小谢诗魂今在否?’我真的是有疑问吗?我来宣城,想象着谢公当年的风流,不胜向往!欣喜!期盼!” “我是在想,宣城这人杰地灵的地方,谢公是否后继有人呢?写的是谢公,期待的却是包括‘四秀兄’在内的江左群豪的表现!” “申兄答‘小谢诗章千古在’,看似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可却只是‘叙述事实’,诗味大减!叫人好生扫兴!” “我——”申诗树口舌发急,不知如何作答。 小陈却不给他机会,继续不留情面道:“好,我们便假定你这句说得不错,既然‘小谢诗章千古在’——这是好事啊!我们谁不希望谢公文章千古流传呢?” “既然是好事,又何来的‘旧愁去了起新愁’?”陈成目光灼灼,声如钢铁:“你的旧愁,是什么?” “新愁,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直让申诗树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第70章 给你笔你来写! 小陈心想:过去让我说那些传世诗作哪里好,小陈我不大说得出来; 可是,让我挑毛病,我可是一等一的小能手啊! 你没毛病我也能找出毛病来! 而且,“宣城四秀”似乎在后世并无什么名声,想来应该不是一流大家,挑他们的刺,也不算小陈我头铁。 见对方一时答不上自己的话,小陈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感慨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明朝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一阙辛弃疾的名篇《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吟完,直把申诗树说得面红耳赤,“为赋新词强说愁”一句格外刺耳! 分明便是指责他为凑韵而凑韵,为说愁强说愁啊! 围观者议论纷纷,不仅有对“四秀儿”新愁、旧愁的争论的,更是惊诧于小陈这阙“少年不识愁滋味”格外有滋味,十分不凡! 这邋遢少年,难道确有高人指点? 陈成也觉得自己一下就拿出辛稼轩的大作出来有点欺负人,搞不好要让今天的诗会办不下去,拱拱手道:“这是家师昔年随口所作,我念与在场诸君听听,对也不对。” …… 当然,在看了孟老师的许多诗,和他独家授予自己的“艺论”之后,小陈的审美眼光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提高。 同样是山水诗,为何孟老师就那么高妙? 不着痕迹,说起来简单,可千古之下,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一旦可以,便是大家! 且看孟老师的名篇:《晚泊浔阳望香炉峰》 挂席几千里,名山都未逢。 泊舟浔阳郭,始见香炉峰。 尝读远公传,永怀尘外踪。 东林精舍近,日暮但闻钟。 没有不认识的字? 似乎也没有“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那样一看就知道必然流传后世的名句? 那么高明在哪里呢? 如此平淡! 没错,这诗一开始就是平平淡淡的,还带有一点失落—— 孟老师费劲千辛万苦,九江、宣城、扬州、镇江…… 一路的漫游,没能与名山相逢。 岂能小看这区区一个“逢”字! 你可以“逢”到的,那都是你的朋友! 像是友人之间的感情一般,山,不再仅仅是观赏的对象了,它还可以是交流的老友,有着炙热的情感。 孟老师乘坐轻舟,掠过千里烟波江上的无数青山,似乎只是“不出意外”地“始见香炉峰”,可小陈依然可以想象得出孟老师当时看到庐山时内心的激动、热切! 孟老师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吗? 面冷心热! 而且,是极热! 孟老师看到这样令自己欣喜的景色,之后想起了晋代隐居在庐山的高僧晋庐山释慧远,阅读对方的传记时,认为自己有着和慧远一样的隐逸情怀。 可是晋唐之间,已是数百年! 高僧圆寂,无法追逐前尘,空闻钟声,清凉悠远! 但传来的又岂止是东林寺的钟声? 陈成没去过庐山东林寺游玩,但很喜欢听许巍的一首歌《喜悦》:“ 和风中的雨丝, 庐山东林的晚钟 梵音飘渺在耳边, 回旋向天际。” 他能感觉东林寺的钟声带给孟老师的是寞落,余音袅袅,含有不尽之意。 因此这首诗诗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以空灵之笔叙事,感情却在“都未逢”、“始见”等字眼中含蓄地流露出来! 清代的王士禛就格外推崇此诗,认为是至臻妙品,而他评论此诗的妙处,与孟老师留给小陈“艺论”中所说,参差仿佛。 可见自身达到了足够的境界,就能从古人的文章中细品出创作的不二法门了! 眼前的“四秀儿”,纵有急才,熟读篇章,毕竟只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又怎么能与大宗师们的眼光相比呢! 陈成觉得四秀儿被自己批驳得如此惨殊不可惜(毕竟自己之前在楼外还让人家的下人给奚落了好大一会儿呢!),可是人群中毕竟都是宣城四秀的老乡,见小陈嘲讽过一遍还不够,还找了一首曲儿词来double嘲讽(《丑奴儿》词牌便是唐教坊大曲《杨下采桑》截取一遍,明眼人一听便知),看不过去,站出来帮腔道: “这小兄台好生无礼!申兄好意和诗于你,乃是东道好意,偏你在这胡搅蛮缠,恶毒攻击!如此这般,与那狂妄绍生有何区别?” 陈成耸耸肩,莫名其妙:“大家今天都是来看宣城四秀斗所谓孟氏门人绍生的,又不是跟我比,我说的也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没说大家都要和我想法一致呀!” “呵!申兄扬名江左之时,恐怕你还乳臭未干,不通‘之无’呢!他怎么会不顾身份,与你这粗识文字的小小少年比个什么!” “而且,申兄是依你的韵来作的,这本极难,顺着你的意思写,你说他抄袭于你;他锐意取新,你又妄加指谪!” 陈成很是无语,这申四秀也就二十出头,没出名的时候,只怕小陈我已经名满两京了,我会想和他比? 只是微笑,却不答话。 可此人一开腔,其他人也都觉得有理,又见陈成似乎胆怯了,纷纷指责起小陈过分挑剔来: “就是!和诗受束缚太多了,不好写!” “你自己写七言四句二十八字,随便怎么写,只要通顺就行;申兄被你的框框束缚,如同戴着脚镣起舞,能吟成这样一件不错了!” 小陈仍然微笑着听,心中更是大乐:和诗太难?特么不是你们说的,这申四秀最擅长给别人和诗的么! 现在又嫌太难了? 我特么又没让他给我和诗! 更有暴躁老哥直接指着陈成鼻子骂道:“你这泼才!花样还一样一样的!给你笔!你自己写!”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呢! 小陈见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众人的攻击对象,另一边申四秀不但不出言调解,反而像是看到群豪为难小陈我,很解气的样子—— “有完没完了!”小陈眉眼一拉,很不高兴:“我都不明白了,给你说的,好像和一首诗都难到天上去了似的!” “我写就我写,我自己‘和’我自己的诗,行了!” 陈成厉声一喝,众人又纷纷缩头,不言语了。 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似乎是有点不像话…… 陈成忽然又乐了,瞥了一眼刚刚骂自己的暴躁哥,道:“我甚至都不用自己新作诗,仍然就拿我师父的旧章句——也是一首曲儿词,我随便摘两句,也能把这诗和成了!” 来回踱了两步,小陈吟道:“ 柳塘新绿却温柔,频倚阑干不可游。 情知已被山遮断,晚日寒鸦一片愁!” 一开始还有一些议论的声音,小陈的一念完,全场雅雀无声,空气凝固了! 第71章 外地人小陈,此番败了! 柳塘新绿却温柔,频倚阑干不可游…… 情知已被山遮断,晚日寒鸦一片愁…… 在场的人默念着这几句,内心很受冲击! 陈成吟诵的这首诗,根源仍然是来自辛弃疾的词,也是名篇: 鹧鸪天·代人赋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因为“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这句可以用在爱情上的名句,小陈也是想不熟都难。 不过这阙词的好,不仅仅在这句会被人误以为是现代情歌歌词的“不信人间有白头”,写景却也写得极好。 “柳塘新绿”,这是初春,塘中春波涨绿,已够赏心悦目了,后面“温柔”何解? 自然相对于严冬,初春的水显得“温”,但说它“温柔”,却已经是包含了主人公的感情—— 一塘春水,既倒映着天光云影和四周的垂柳,又浮游着对对鸳鸯或其他水禽自然可以联想到与意中人欢聚之时是何等的“温柔”了。 这才是真正的“通感”,因为温柔的可不是水,而是人嘛! 后一句说“频倚阑干不可游”让人困惑—— 因为小陈不仅改动了两个字,还调整了辛弃疾词的语句顺序。 为什么不由自主地靠在栏杆上,一直凝望,却不出去走走呢? 下一句就给了答案: 因为男女主人公已经被山峦所阻隔。 没有你,我一个人出去也没有意思。 宁愿在栏杆这一直凝望,盼着你回来(当然不可能回来),而不能罢休。 这也就知道了,第一句写的美景,其实是对相逢时甜蜜的感触,并不是此刻的心境。 真到眼前呢? “晚日寒鸦”! 落日的余辉染红天际,也染红长亭古道和目之所极的一切,这是空间。 夕阳愈来愈淡,夜幕即将降落,这是时间。 也暗示了主人公在这里一直停留的时间之久,内心自然是“一片愁苦”了! 因此,尽管没有用上“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这两句新奇之句,光是“晚日寒鸦”与“柳塘新绿”就足够把后世八十集的狗血言情剧表达得一清二楚了! 什么叫大家手笔? 什么叫“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这就是! 小陈老实说,也只是即兴把这首烂熟于心的词随机重组了一下,谁知道依然如此清妙! (这既是原词“工于发端,浑然一气”的好处,也是格律诗的好处。虽然有时候说不过分拘泥格律也能流畅优美,但是遵从格律的话,打断了顺序,按照规则重组,依然可以得到一首符合音韵的好诗!王之涣的《凉州词》由诗改词便是另一个例子。) 申诗树原本还想说明一下自己和诗的“新愁”“旧愁”是有所指的,见人家的成品比自己高到不知哪里去了,再做说明的话只能是自讨没趣,只能恨恨地憋着。 尽管小陈已经说了这首仍然不是他所作,可是在场的人还是被此诗的高妙惊愕了半晌无话,也很清楚以申诗树的才华,断是写不出这种句子来的。 猥琐发育了片刻,人群中又有人跳脚挑陈成的毛病道:“你既然说了,用的是高人的奇句,那自然不算是你自己的本事,便是抄抄组组,我有高人的诗,我也能做到!并不见得你的诗才就能高过申兄。” “依我看,要想较出高低,还是得写自己的诗才行!” 该言论又引起在场诸人的纷纷附和,认为有理。 “他和的我的诗,感情我先前写的那首,就不算是我的诗了吗?”陈成笑道:“行!就依你们,要写什么题材,尽管放马过来好了,我都奉陪!” 这些人未免也太维护本地人了,硬是强词夺理,陈成甚至都要有点理解假师兄绍生为何那么张狂了! 不说点狠话,这些人是真的不把你当回事啊! 申诗树连续三次被陈成奚落,已然大怒,准备重新擦枪,与对方再来战过。 却不想脾气火爆的第三秀,王文卿一声暴喝:“我来会会你!”拍拍申诗树的肩膀道:“四弟且稍作休息,愚兄倒要教他一番做人道理!” “好。”陈成微微笑,谁来都不怕。 “这是四秀的第三秀,王文卿——刚刚他在楼上大呼小叫,你也听到过了。”芜湖老哥不失时机地提醒陈成道,引起身边人对他怒目相视。 “多谢老哥介绍!”陈成还以为经过刚刚的事情,芜湖老哥已经要抛弃自己,投入本地团的怀抱了呢! 芜湖老哥无视家乡人的怒目,嘻嘻笑道:“我最喜欢的便是看热闹,越热闹才越好哩!——先前也说过了,王文卿与名字是相反的,他最喜欢的咏‘武’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第一次看到陈成就觉得很投缘,可能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在这上面讨巧。 “咏‘武’?”陈成眨眨眼睛,宣城这地方,又不是什么边塞重镇,还能出一个“边塞诗人”不成? 这倒是有点好玩了。 而且有点好笑的是,“四秀”今天约战的是孟浩然“门人”,孟浩然只擅长山水诗,定然是不擅长边塞诗的—— 那这三秀王文卿搞不好还是四秀用来对付绍生的“秘密武器”呢! 尽管陈成很想看“四秀”和绍生“狗咬狗”(因为人家对他不客气,现在小陈已经视双方都为敌人了),可也很感兴趣王文卿在这山水优美之地,究竟能写出怎样的“边塞诗”或者说“战争诗”。 “开始写!”王文卿心情急躁,直接就抓笔在手,看小陈三不急、四不慌,很是不满:“你缺什么,尽管要!” 陈成微笑:“我就想先看看你写的什么!” 王文卿冷哼一声,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光是气势便让在场宣城名士精神为之一振! 王文卿毕竟年长申诗树数岁,功力也比申诗树高了不少! 四秀中中气最足、最豪迈的一位! 写起诗来,也从来是文不加点,一字不删! 很快,一首七律写完,笔一扔,横眉挑衅陈成。 手下人连忙将他的诗吹干,举起来,给在场的人看—— 陈成一看,诗题写的是“与大兄、二兄、四弟齐登宣州北望楼”: 越主江台分野地, 干邪立此意崔巍。 狂风与浪争熄日, 隼影同虬啸壑雷。 一瞬黄龙成暮老, 三朝吴帝事难为。 即战应复击楫业, 袭扣胡奴跨马归! 即便陈成抱着“江南文人难写行伍豪情”的态度,粗粗一读却不得不说,气势的确颇高! 王文卿见小陈讶异的样子,自得一笑,乜斜道:“你说怎样?” 陈成叹了口气,叉手道:“我不擅长写军旅题材的诗。” 四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大笑,仿佛不出所料。 江左文人也都纷纷鼓掌,喝起彩来! 外地人,此番败了! 本书即将上架啦!有“奖”求月票! 这章过后,本书便要上架了。上架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好的地方自然是作者菌更新的速度和数量都会提升,不好的地方嘛…… 就是除了求推荐票外还要求月票了,哈哈。 双倍月票期间,只要愿意投张月票的,作者菌不但加更,如果你需要的话,作者还会赠送一首藏头诗,随便你定题目,就像书中别人总是考察小陈一样,大家也可以考察一下作者菌写得怎么样嘛,哈哈哈!(不要见笑就行了) 就算你不需要,也可以要去送你喜欢的女孩子。哈哈哈哈! 下一更在零点之后,估计会晚一点,毕竟本书的情节并不是太好构思。 如果大家愿意支持的话,就早上来订阅一下上架后的第一章,后面不打算再追了也没关系,就定一下首章,算是对作者的小小鼓励! 谢谢大家!今天的更新不会少的。 第72章 小陈写不出军旅诗! “我不擅长写军旅题材的诗。” 小陈一句话引发全场大笑,四秀在内都觉得外地人要认输了。 可是他下面一句话差点把人直接给噎死:“只是想要胜过这位王文卿兄——仍然绰绰有余!” 冷场! 王文卿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随即大怒道:“大言不惭!” 陈成仍然面露渐渐的微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王文卿这篇颇为自得的“大作”,说来也确有可取之处—— 算是将从春秋到六朝之间江左的“武事”回顾了一遍。 首联说到了越王勾践、干将莫邪,都与“兵器”相关。 的确,剑是吴越之地首选的兵器,历史上这片区域也盛产铜锡,李斯《谏逐客书》说“江南金锡”,后世考古时也在贵池、铜陵以及宣城等地发现矿址,这才会有干将、莫邪、欧冶子等等铸剑传说,越王勾践剑时隔两千年,出土时仍然那么锋利,说不定便是从宣城采来的矿铸造成的。 颔联说的是本地的形势,一派兵家必争之地的模样,更加深了本地“武风”的气势。 到了颈联,是实实在在地咏古,“黄龙”是东吴大帝孙权的年号,意思是孙权年轻时志向不小,也致力于问鼎中原。只可惜与魏在离本地不远的合肥逍遥津发生大战,东吴的十万大军顶不住张辽区区800将士的冲击,张辽甚至一直冲杀到孙权的主帅旗下。北伐受挫。 一转眼,孙权就老了——而垂老的孙权,几乎可以竞争历史上老年后最昏聩的君主,不知道作了多少自废武功,枉杀忠良的蠢事。 以至于后来三代君主孙亮、孙休、孙皓都碌碌无为,孙皓更是在王浚楼船之下当了亡国之君。 意思很明显了,要想建功立业,耀威江山,必须尽早着手,等自己老了或者留给子孙后代去做,是不现实的。 尾联便是“正确”的做法: “击楫”说的是祖逖,“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趁早效仿祖逖那样“中流击水”,领兵出征,袭扣胡虏,凯旋而归。 一首诗,又有典故又有景,几联对仗也算颇为整齐,外地来的邋遢少年何德何能,就放言自己想胜对方“绰绰有余”呢? 陈成叹了口气:“我是想写几篇豪言壮语把你打下去啊,可是这跟我的‘人设’不符哇!” 要说陈成如今也算是见得多了,像这样铺陈张狂,再贬低一点说是“洒狗血”的诗,不大容易唬得住他。 何况小陈胸中边塞诗多了去了,随便拿两首出来,怎么会拿不住他呢? 你是觉得小陈我,吟出岳飞《满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拿不下王文卿呢? 还是吟出李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五十州”——拿不下王文卿呢? 再近一点,王昌龄大叔“但使龙城飞将在”还没写出来呢! 可问题是,这些真的与小陈“人设”不符。 而且,有些话,他王文卿敢说,我陈十一郎不敢说啊! 小陈今天来,是为了扬孟浩然的名来的—— 只要“勇武”的诗作出来了,孟浩然的徒弟,不吟青山流水,满口金戈铁马,旁人不觉得讽刺吗? 就算你的“金戈铁马”不是跟孟浩然学的,自己想出来了…… 可这又引到了“陈朝余孽包藏祸心”那一套江湖传闻上来了啊! 陈十一郎! 陈十一苌! 你还说你没想过“起兵反唐”? 只要敢写,就是死罪啊! 千万不要低估小陈的影响力,朝堂上自然仍然有人是盯着我的! 小陈的这些苦衷,在场诸人根本不了解也不同情,见他只顾放大话,却不写诗,很是不满,谴责声又起来了! 王文卿本人甚至不介意当场“宝剑出鞘”,“袭扣陈成跨马归”! 陈成强忍着吟出“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冲动,脸上仍然平静道:“敢问王兄——本地有多少年没打过仗啦?” “隋末杜伏威之乱——”这个难不倒王文卿,一脸没好气:“百十年有啦,怎么了?!” “既然是百十年没有打仗了,天下太平,安居乐业,有什么不好的?”陈成反问道:“如王兄这般,整日喊打喊杀,不觉得不合时宜吗?” “反战”“和平”“止戈为武”有万古不废的正确性,随时可以拿出来给好战的人扣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帽子。 “要你管我!”王文卿写诗的时候还算儒雅随和,讲话就像放炮一样,吐沫星子都要喷到人脸上:“大唐男儿投笔从戎,建功立业,乃是本朝风尚!连圣人都对此大加褒奖!那轮得到你这无知少年来放屁!” 众人也都赞同王文卿的观点,盛唐本来就尚武,即便是江左男儿,也不全是喜欢脂粉之气的,莫说大唐现在边事未平,便是全然太平,“居安思危”又有何不可? 陈成果然被当做不谙世事、只知迷信儒家经典的无知少年,被众人好生鄙视了一通。 见大义上说不服一根筋的王文卿,陈成便从小节上挑毛病:“我看王兄的诗,囫囵一气下来,也不知哪个是重点,要表达什么。”暗指对方写的“流水账”。 “再看你这律诗颔联的对仗啊——” 他之前被四秀的下人挑过毛病,便也有样学样。 可还没说完,便被王文卿一口打断:“不要跟我讲什么细枝末节的事!我就问你,你的诗,写是不写了?”他不像申诗树,豪放派么,本就是不拘小节的。 “要评我的诗,等你自己的写好了大家放一起再评好么?”四秀儿就是因为先被陈成贬低了一番,失了锐气。 “我不管你是擅长不擅长写军旅,只要你写不出来,那就认输,退下!” “我兄弟四人,还等着与绍生比赛呢!” 言下之意,陈成还不像绍生那样,值得做他们四秀的对手,王文卿的雄作,也就是要让陈成知难而退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我是给你面子,怕我作了,你下不来台,才几番好意相劝!”王文卿一番挤兑,把小陈也说不高兴了,千万别拿小陈跟绍生比较:“江森,取我笔来!” 自己找虐,就别怪小陈我了! 王文卿只当他是死鸭子嘴硬,冷笑不止。 第73章 “王谢”是怎样没的! 陈成一派成竹在胸的风度,围观众人更是想看他放出了豪言后,是否真的能“写出花”来。 四秀中也就王文卿本人“全然不怕”,申诗树败后恍惚,老大王中流若有所思。 片刻之间,小陈的诗作也写好了,示意江森把诗展示给四秀以及在场众人看—— 经过几年的练习,小陈现在的字却是有些能拿得出手了。 王文卿脸上不屑,却也敛了心神来阅,见对方也是写了一首七律: 金陵形势如危卵,梁代兴亡转瞬间! 侯景长驱走龙虎,羯胡内叛压江山! 中原有主申明命,下国何人敢肆奸? 白首台城出不得,彼时犹羡寺中闲! 王文卿读罢哑然失笑,在场其他人更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这特么…… 写得都是什么跟什么! 本地是宣城,干“金陵”什么事了? 要说写“军旅”嘛,除了第二句,似乎也没跟打仗有什么联系。 整首诗读下来,感觉平淡,情绪也很难起到波澜。 王文卿胜券在握,笑道:“你先前说有前辈先师的佳作——这次是不是实在没找到合适的诗,胡乱抄的,写离题了啊?” 从诗的第二句来看,陈成似乎是想写“侯景之乱”,这算是在隋末之前,另一场席卷整个江左的大动乱。 事情发生在南朝梁时期,羯人侯景本为北方东魏来的叛将,被梁武帝萧衍所收留(便是动不动就喜欢出家当和尚的那位),后来梁朝打算与东魏通好,东魏让梁交出侯景,梁武帝一见只要死侯景一个,可以幸福江南万家,欣然同意。 侯景大怒,遂于以“清君侧”为名义在寿县起兵叛乱,攻占梁朝都城建康,把梁武帝在台城活活饿死,掌控军政大权。 陈成这首诗似乎说的是梁武帝任人不明,不知轻重,愚蠢的决定导致自己八十高龄却不得善终,想快快乐乐地做和尚,也做不成了。 这特么…… 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江森看到周围人的反应,王文卿志得意满的神采,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难道二公子这次真的玩脱了? 写了篇胡言乱语的玩意出来? 陈成写的时候,江森就感觉不对劲,只是二公子执意要将这首诗给众人看,他才硬着头皮给众人看的。 哎呀!都是怎么回事啊! 往常二公子的诗一写完,总有人站出来说这里好,那里好,怎么怎么好—— 怎么这次一个说“好”的人都没有啊! 连今天在场唯一一个亲近他俩的芜湖老哥也抓耳挠腮,一脸看不懂的样子。 “怎么了?”王文卿神气活现,东张西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孰高孰低,还用得着说吗?” 一副“赶快给我王三秀颁奖”的快活样。 没有人回答他,王文卿只能冲陈成道:“说话啊!你觉得你写的这首……很好嘛?” 陈成老实道:“我也觉得……一般般。” 王文卿仰天大笑,此刻他实在太快活了,前番陈成虐老四的时候,那副“我的诗比你们这些土包子高明一万倍”的清高样子,早看得王文卿格外不爽了! “你也知技不如人!”王文卿指着陈成的鼻子,大声呵斥道。 “幸不辱命!”王文卿转身冲老大王中流叉手:“愚弟赢了这厮!” 啊? 这就完啦! 宣城士人自然很高兴,那些外地人不免很失望了,因为他此前的几首佳作着实提高了观众对他的期待: 还以为少年的这首诗里有什么玄机呢! 原来真的就是“到此为止”啊! 更有人认为这少年不过是“四秀”找来抬高自己身价的托儿,故意吊人胃口! 要不是说后面还有个“绍生”,外面又下着小雨,这些看热闹的人简直要提前离场了! 江森看着宣城人都开始祝贺王文卿,喜气洋洋的样子,感到很泄气,陈成却拍拍他的手:“再磨点儿墨!” 那边祝贺的声浪戛然而止! 江森一喜! 我就知道二公子不可能认输! 王文卿也皱起了眉头。 陈成看着江森磨墨水,轻笑道:“我这才写第一首呢,急什么!” 听他的口气,像是要写一组诗! 王文卿性情急躁,喝道:“哪个有功夫看你一组诗!” “一首接着一首,每一首都胜不过我,还能让你一直写下去吗?” “输了就是输了,输不起,却叫人看轻了!” 王三秀的雄诗胜了外地人的平庸之作,是众人所见,那还需要再生波折呢! 陈成哂笑:“无知!” “说故事,写传奇,还要交待一个‘发生背景’呢!” 我直接写,你们看得懂吗? 陈成握着笔,笑问:“你可猜得到,我这第二首要写什么?” 王文卿愤然:“谁跟你猜来猜去的!莫要耽误现场诸君的空闲,快快退下罢!” 可是在场的吃瓜群众们…… 甚至包括宣城本地的…… 分明都对小陈要写的第二首有点兴趣…… 还真能点石成金么? “大兄!你看看这——”王文卿见陈成完全不理会自己的这个东道主,继续悠然自得地书写着,气得直跺脚。 王中流却喜怒不形于色,示意他不要人前失态。 “啊!我知道了!”王文卿没失态,人群中的芜湖老哥却失态了! 惊喜地大叫,惹得旁人都奇怪地看他。 “我想我可能猜到他这第二首写的是什么了!”芜湖老哥兴奋道! “他想写……什么啊?”有个宣城人好奇问,引得王文卿对其狠狠瞪了一眼。 “三个字!”芜湖老哥伸出四根手指高声道:“南朝,陈武帝!” 陈武帝? 陈霸先? “我说的有没有错?啊?小老弟?”芜湖老哥不理会旁人的诧异,冲陈成喊道。 当陈成听到“陈武帝”三个字时,微微一笑,却不答话,悠然运笔。 芜湖老哥简直要佩服死自己了,见周围人还领会不到自己的意思,“啧”了一声,急道:“还是想不到吗?你们好好想想,侯景之乱!谁平定的?” 侯景之乱谁平定的? 梁湘东王萧绎? 梁朝大将徐文盛、王僧辩? 还有…… 时任梁朝交州司马、振远将军、西江督护、高要太守、督七郡诸军事的…… 陈霸先呗! 也就是后来的陈朝的开国皇帝! 侯景之乱,魏晋以来的手握国家权柄的士族门阀不仅表现得腐朽无能,而且受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侯景隔三差五地娶他们的姑娘,杀他们的人,大大加速了南朝士族的衰亡! 王谢飒风收?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谢咋没的? 侯景杀没的呗! 第74章 陈武帝在这钓过鱼! 于是,当王谢为代表的世家大族彻底翻不出浪花之后,出身江南寒人的陈霸先强势崛起! 在侯景之乱5年后,取代梁朝,建立陈朝! 灭侯景,关键的大战,或者说转折点发生在哪里? “就在咱们这,在咱们脚下呀!”芜湖老哥一拍大腿,醍醐灌顶般地道! 小陈的思路,竟然被他这么绝顶聪明人,直接看破! 侯景之乱前,因为交州(今越南)的李贲反叛称帝,意图独立建国、脱离中国统治,梁武帝便派陈霸先前往讨伐。经过3年苦战,终于除掉了分裂势力,收复了交州。 陈霸先刚从越南回来不久,正遇上侯景的大反叛,于是携胜利余威,直接挥师北上勤王! 大宝三年(552年),陈霸先与征东将军、江州刺史王僧辩登坛设誓,缔结盟约,征讨大军一路攻克芜湖、当涂、宣城(与小陈此次过来的路线完全一致),最终在建康与侯景展开了大决战,彻底摧毁了叛军势力,侯景被杀,大乱平定! 可以说,陈霸先正是在此地挽梁朝大厦于将倾,并在这里为自家陈朝的大厦打好了地基! 尽管陈霸先如同其他南朝开国皇帝一样,“篡夺”了皇位,但是在江南,口碑却不错。 毕竟没有他与王僧辩等人的平叛,再由自封为“宇宙大将军”的侯景继续折腾几年,江南绝对成为人间炼狱,经济也不可能得到恢复——然后有今日的繁荣! 无论以什么时候的眼光来看,陈霸先挥师北上之时,都是正义之师! 江南黎民的心情,便是“南望王师又一年”的心情! 绝不是陈成先前所说穷兵黩武的“不义兵”,而是很值得歌颂的题材啊! 而且,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多么应景! 芜湖老哥能想到的思路,陈成又怎么想不到呢? 试想,按照这个思路写,把“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会挽雕弓如满月”、““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等等名句串到诗中,何愁不爆掉王文卿十条街! 众口议论着陈武帝平定侯景的战事,同一时间,陈武帝之后,“前陈朝皇族”陈成的诗也做好了。 他吹了吹墨,示意江森把自己的第二首诗给众人看。 他究竟是不是写的陈武帝平定侯景之乱,很快就要揭晓了! 芜湖老哥和身边的观众一样,急着验证自己的猜想。 又是一首七律,也确实吟的是陈武帝! “可是,吟的这是个什么题材?”芜湖老哥快速一览,错愕地大叫道! 不按套路出牌啊!小老弟! 纸上写着: 路才容马尽荒茅,谁识仙人旧钓鳌。 流水不随船影断,乱山犹带弹痕高。 春烟粉黑重生葑,暮雨灰红半拆桃。 今日故都何处问,东风应长对江涛。 江森也是一脸不得劲的泄气模样! 王文卿此前被芜湖老哥等人夸张地吹嘘“平定侯景”立意有多么高妙,多么正义——内心都有些惴惴不安,怕陈成压过自己。 现在一看! 这又是写的什么跟什么嘛! 没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没有“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一句豪情万丈的句子都没有! 反而! 特别丧! 特别颓废! 这特么就是你们说的挽大厦于将倾的陈武帝? 这跟第一首诗又有屁的联系? 放着大好的题材不去写,搞什么“咏怀古迹”,有搞头么? 现在还需要用他的诗与我的来比吗? 王文卿大笑道:“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莫说作了两首,便是在做十首,二十首,你又怎可与我一较豪情!” 虚惊一场! 宣城文人圈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大家又要向王三秀祝贺获胜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嗯,诗比诗!” “文卿兄是不怕比较的!” 喧嚣之下,一直没发话的大秀王中流却幽幽一叹,起身冲陈成道:“此番,又是我们输了!” 错愕! 王文卿还以为大哥糊涂了,失声道:“什……么?” “你输了。”王中流冷冰冰地,不容置喙道。 “大兄!”王文卿加重语气:“没弄错?他这两首,都是平平无奇,勉强合辙罢了!” “我实在是不知!他赢在哪里!” 王文卿眼睛瞪圆,鼻息喷火,大写的“不服”写在脸上! 陈成却微微笑,纠正他道:“不是两首,是三首。” “三首?”王文卿咬牙:“你当我是傻的不成?哪来的第三首?” “你看到的这就是第三首啊!”陈成一脸无辜的样子道:“第二首被我省略了,没写而已。” 王文卿:“……” 众人:“……” 第二首省略了没写…… 那是不是可以说你其实写了十首,这是第十首,中间的八首都被你省略了呢…… 作者菌今天更新了一百章,中间有九十八章省略了呢? “竟然戏弄于我!”王文卿暴喝,甚至要窜上来把陈成生吞活剥掉! “够了!”王中流叫道:“你给我回来!” “大兄!!”王文卿气愤至极! 简直要原地爆炸! 王中流很是头疼,他很欣赏三弟的豪爽,可未免有时候头脑过于直了点。 可能对于舞文弄墨这种事不大适合…… 那边芜湖老哥似乎已经有了心得,看看小陈的第一首诗,再看看小陈的“第三首”诗,长叹道:“怎么可以这样,写了开头,写了结尾,中间——一字不写!” 这就好像一部电视剧,总共八十集,第一集说男女主人公青春少艾,素未相识; 中间七十八集一律不播,直接放最后一集: 男女主人公死后多年终于完成了夙愿,幸福地合葬在一起。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 谁爱看! 可偏偏,小陈还真的就是这么写的。 第一首,他自己说交代了“故事背景”。 啥背景呢? 羯胡侯景作乱! 叛军长驱直入! 金陵形势告急! 满头白发的老皇帝被囚禁在建康台城! 八十六岁高龄,活活饿死! 但这不怪别人! 这都是因为他昏聩糊涂! 因小失大! 下面才犯上作乱! 老皇帝对侯景有厚恩,侯景还以这种非人道的手段虐杀之! 可见他对于南朝的人深入骨髓的仇恨! 王谢世家什么结果! 寻常百姓什么结果! 可想而知了!(自行脑补!) 天下危矣! 那么,假设这是一部电视剧,接下来改怎么拍呢? 大英雄应运而生! 他英明神武! 他勇冠三军! 噼里啪啦! 把叛军打得七零八落! 天下重新太平! 大英雄自己当了皇帝! 大英雄,不是,现在是皇帝了! 娶了十个八个妃子! 生了好多胖大小子! 和他的老百姓一起! 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安享太平盛世! 全剧终! 可是这么写,是大家看开头就想到了的,有什么新奇的呢? 你需要后现代解构主义,来升华这个主题。 于是,与普通电视剧不同,这部电视剧到阖家欢喜,举国同庆之后,又加了二十集反转的内容。 大英雄死了。 他的王朝,覆灭了。 他甚至被仇人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剧情,电视剧也敢写吗? 小陈敢。 或者说,他这位祖先,实际情况便是如此。 陈武帝从小就喜欢钓鱼。 长大了之后也一样。 甚至打仗的时候,抽点空闲他也要去钓两条过过瘾。 以至于他垂钓过的钓台,都成了“圣迹”,国民纷纷瞻仰。 但当他身死国灭之后呢? 他的钓台已经无人问津了。 通往钓台的小路,只能容纳一匹马经过,路旁全是荒草。 流水、乱山,春烟、暮雨—— 雨打风流去! 当你来到宣城,小陈我不告诉你,你就不知道这里。 英明神武的陈武帝曾经就在江水边钓过鱼。 第75章 我是陈宣帝之后! 你要问,陈武帝的都城建康在哪个方向呢? 有什么意义! 陈后主陈叔宝在隋朝大兵压境下束手就擒。 百年沧桑之后,世间已经没有了陈朝的建康,只有大唐的江宁!(后世的南京!) 你只可以看到东风吹拂着长江,江流不以外物为转移的,浩荡着向东去…… 没有这二十集,此电视剧在豆瓣上的评分应该为58分; 布景道具不错的话,再加1分; 加了这二十集,豆瓣评分上升到91,但是观众纷纷以“胡扯八道”“虐主”为由拒绝观看,收视率暴降至原先的的10。 这里面不骂,还能说“好”的—— 就是眼前夸小陈的诗写得“绝妙”的人了! 而弃剧的人,就是眼前暴跳如雷的王文卿了:“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不知所云!过分解读!” 王文卿甩开四弟申诗树的手,手指都要点到陈成的鼻尖了:“我都不与你计较别的,就问你!陈武帝到了宣城,在哪里钓了鱼——我们宣城人都不知道,你却又从哪里知道的?” “这都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王文卿冷笑不止! 陈成拱拱手:“在下是大唐会稽郡司马陈公——讳‘定’之玄孙!” “公之祖父,乃是前南朝陈的宜都王!” 宜都王陈叔明! 后主陈叔宝的弟弟! 陈宣帝的第六子! 所以,陈成叙述着陈武帝光辉与颓唐过往,既是前朝故事,也是他的家事。 我家老祖爱在哪钓鱼在哪钓鱼,你管得着么? 那时候整个江南都是我们陈家的! 围观者“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 陈成自报家世的手法也有点好玩,绕了一个大圈—— 他不直说自己是陈宣帝之后,或者更直接点说是陈霸先之后(仍有点小差别,因为宣帝是武帝的侄子而不是儿子),却要先说自己曾祖父在大唐做的什么官—— 意思就是:各位不要误会哈,我们家虽然是“前朝余孽”,现在却已经“从良”了,也是好人哈,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的。 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小陈我实在是被你们那些不靠谱的谣言搞怕了么…… 追溯到前朝,小陈我最多认个王,皇帝那是绝对不敢认的,我又不是陈叔宝的后代,更不是什么陈朝正朔…… 四秀之长王中流长叹一声,站起来道:“陈小友之诗,已有‘黍离之悲’矣!没经过国破家亡的人,想写出如此凄怆之句,绝顶难事!我三弟输了,无话可说!” 黍离之悲——这可是相当高的评价! 黍离,出自诗经“王风”的“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说的是周朝东迁之后,东周大夫路过镐京,看到埋没在荒草中的旧时宗庙遗址,悲伤不已。千年来也不断被传唱着。 后世被公认有黍离之悲的诗作,也就杜甫《春望》、刘禹锡的《乌衣巷》、姜夔的《扬州慢》等寥寥数首而已! 陈成没想到对方作为对手竟然能把自己抬高到如此位置,吓了一跳! 对王中流能够对自己的诗不吝褒奖也十分感动! 可问题是,大唐的长安、洛阳现在还好好的呢,你说小陈我有“黍离之悲”,不是诛心之论么! 别给老子添麻烦! “不敢当,不敢当!偶发感想罢了,哪有那样的高度!”他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与他此时的年龄相符合了,让人觉得好笑。 众人也终于弄清楚明明王文卿屡次相激,他却不肯吟哪怕一句“金戈铁马”——有陈朝宗室这层关系在,你太“尚武”了朝廷难免会怀疑你有谋反野心啊! 王中流说王文卿“输得无话可说”,王文卿自己却不这样认为! 他分明还有很多话想说! “我不服!就算他这一首写得极好,可他那所谓的‘第二首’是真的省却了,还是写不出来,仍然是两说!” “只要他拿不出能胜我的这第二首诗,想让我服软,门都没有!” 王文卿上蹿下跳,对于老大擅自替自己做主的行为也格外不满! 芜湖老哥看不过眼,宣城话都蹦出来了道:“他的第二首诗不是已经有了吗!你莫要再‘芹西的’了!”(大声鬼叫的意思)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王文卿怒目,认为此人也是个为虎作伥之人! 而且还是为“外地的虎”作伥! “你自己那首诗不就是么!” “我自己——”王文卿一呆。 看似又是一句“胡说八道”,可特么还…… 真有道理…… 第一首,天下大乱。 第二首,大英雄出来救民于水火。 当陈霸先起兵之时,未尝没有王文卿所说“即战应复击楫业,袭扣胡奴跨马归”的忠君报国之思。 来到芜湖、宣城、当涂等地与侯景大决战,也的确“狂风与浪争熄日,隼影同虬啸壑雷”。 当他废掉君主,自己称帝,难道不正是觉得“一瞬黄龙成暮老”(梁武帝),其后“三朝吴帝事难为”(梁室宗亲),所以干脆自己出来当皇帝吗? 诚实地说,他当皇帝后,干得挺不错。 肯定比年老佞佛后的梁武帝强,也比梁武帝的子孙们强。 他的侄子陈宣帝当皇帝,也不错。 只是后主陈叔宝确实太差劲了。 王文卿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诗放在陈成这两首中间,如此契合! 如此天衣无缝! 自己辛辛苦苦,简直就是专门帮他写的! 王文卿恼啊,恨啊! 更要命的是,王文卿也不得不承认,从对手今天数首诗的表现来看,他的诗力远在自己之上,甚至在二哥之上! 就算人家不用他王三秀的诗,自己写,肯定也写得比他要好很多! 人家故意不写,就是侮辱你啊! 就是打着你的脸啊! 我给你的诗添个开头,续个结尾—— 就是为了告诉你,你的诗夹在中间,对比多么鲜明,诗力多么不济! 除了自己落败后的沮丧,王文卿想到的最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小子,试图改变自己的价值观! 我王三秀认为,大丈夫,就要中流击水,建功立业! 可是这小子却说,大丈夫即便做到这些,做得再好,最后免不了身死国灭,乃至被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你的追求是虚无缥缈的! 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这是—— 毁灭老子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 灭人格,诛人心! 把问题转到哲学境界的王文卿悲愤欲绝,目眦尽裂: “你们所有人,难道都被此人所蛊惑了吗?” “此人的诗,的确够好!” “可里面的思想,却是有毒的啊!” 摇着手指,咬着牙关,看着陈成简直就要哭出来了:“绍生啊,绍生!我是万没想到,你竟然歹毒至斯啊!” 陈成原本看着王三秀简直要疯掉了,吓得不轻,再听到他这句话,格外吃惊! 指着自己,拧着眉头,试探问:“我?绍生?” 除了王三秀的另外三秀更意外:“你?不是?” 芜湖老哥一摊手,叹道:“难道不是——绍生吗?” 第76章 我师,孟浩然! 陈成甚至都做好了别人猜出他是神童陈十一郎的准备! 却没想到人家竟然误认为自己是“绍生”!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认为自己是“绍生”! 宣城四秀的意思是,自己就是绍生! 芜湖老哥,觉得自己可能是绍生! 现场的其他观众,想必也是觉得自己是绍生的居多—— 否则,绍生都已经迟到这么长时间了,却少有人来问绍生究竟到哪里了! 这乌龙究竟是怎么闹出来的呢? 因为,在场的人,包括宣城四秀,都没见过绍生本尊。 绍生只是提前下来了战书,指名挑战宣城名气最大的“四秀”。 四秀们摸不清绍生的底,找人打听,可绍生还没到宣城附近活动过,有也只有一些残章断句,和对他貌相的粗略描述: 绍生年纪很轻,个头不高,说着带江汉那边口音的官话,落拓不羁,不修边幅,不戴冠、不佩香,旧衣衫上往往有酒痕残迹,才思敏捷,作诗宛如早有腹稿,吟出之后不删不改。 但言辞刻薄,一句话不噎死人都不罢休。 四秀一听…… 这算什么描述! 就靠这几句话绍生来了也认不出来啊! 知情者挠挠头,他也是听江宁来的人说的,仍然道听途说,但没关系,绍生还有一个特征—— 他身边带了一个皮肤很黑,高出绍生一个头的随从! 即便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一眼就可看出来! 哦! 原来绍生身边带了一个黑金刚啊! 四秀了然于胸! 当起床起迟了,紧赶慢赶上山来的小陈带着“黑金刚”江森来到陵阳山下时,早就被四秀一伙人当作“绍生”提前上门挑战来了! 所有的特征一对——全部能对上啊! 难道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这“绍生”并不急着通报自己的身份,即便被目光如炬的四秀家下人拦住了也没打算实话实说,加之陈成看起来确实有点太年轻了,四秀又怕是自己搞错了—— 这才有了门前那一番刁难,也是试探。 而小陈证明了,自己的确会作诗,作得还不错。 这才彻底落实了四秀的猜想! 你想跟我们玩阴的,那我们也跟你装糊涂! 也是怪小陈,或者怪小陈的扑街朋友,拿出来的第一首诗里,不是“尽”,就是“愁”,要么便是“王谢风流收”—— 说江左从王谢没了之后,就成了文化沙漠,半点才气都没有了! 四秀还能忍? 小陈作的第二首诗,“愁”又来了,不但“愁”,而且一“愁”便是万年! 反问“小谢诗魂今在否”——其实仍然是上面那一套,不是疑问,就是说宣城已经没有人有作诗的天赋了。 实打实的绍氏狂生的做派! 四秀非常不满绍生这种藏头露尾,指桑骂槐的行事手段,当即决定立即对敌! 绍生都已经来了,门外还戒备个啥?都进来! 当然,四秀敢于把所有人都放进来,而不是像先前预定的那样,只是闭门切磋,是因为四兄弟发现绍生的才气,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两首诗,一首尚可,一首算是佳作,可要夸口多么“鬼斧神工”,那便是过分了。 凭借着四兄弟的实力,从这两首估测“绍生”的战斗力,心中有了必胜的把握,才很乐意把楼外的人全部放进来,当个见证。 好把今日四秀完败孟氏门人的消息传遍江左! 四秀申诗树听说“绍生”有急才,便急着用对方的韵赶作了一首诗出来,为的是对陈成“风流收”“诗魂在否”的回击。 就是因为太赶了,才犯了小毛病,被对方死咬着不松口,狠狠挤兑了一番。 要说陈成说对方“旧愁”去了有“新愁”没有道理,实际上以申四秀的意思,指的可不是他申四秀忧愁—— 而是你绍氏狂生将要有“旧愁”“新愁”! 我们宣城四秀就是小谢诗魂的继承者,即便你来到风景如画的陵阳山,心情也不错,可我们四兄弟连番上阵,势必要虐你一波又一波! 让你知道,旧愁去了起新愁! 申四秀这诗原本用来回击陈成,是再合适没有了,就因为被陈成抢占了上风,这层讥讽的意思表达不出来罢了! 四秀们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场观众何尝不是呢? 他们也通过四秀的下人的口中知道绍生已经站在宣城人的面前了! 要不然大家为何都那么同仇敌忾! 被蒙在鼓里的,也只有那些一直在楼外的外地人,和当事人江森与小陈自己了! 陈成几年没出门了,下意识还把自己当做当年那个稚龄男童,绍生是起码二十出头的青年,绝不会有人把他俩人弄混淆—— 殊不知因为他营养好,已经快有大唐普通成年人高了,不说年龄,别人把他当成是长着娃娃脸的成年人,也不奇怪。 (如果小陈今天没搞的这么邋遢,而是平日丰神俊朗的样子,人家的误会可能没有深。可是连日风餐露宿,江南烟雨,衣服洗了就没得换,小陈的仪容仪表能好到哪里去呢?) 没开天眼的小陈根本没有人告诉他这重重关节,稀里糊涂,一头雾水,几乎是愣了半晌也没有想清楚怎么导致的眼前的局面。 王中流叹了口气:“事已至此,阁下不必在做掩饰,我兄弟四人早已知悉你的身份了!” “就是,承认了!” “大家请你来宣城做客,你连真实名姓都不肯承认,算什么名士风范!” “绍生你即便才高,如此装傻充愣,故意戏弄于我等,品格着实令人不齿!” 宣城人纷纷谴责小陈不地道,更有简直要吐唾沫的,让他大感委屈: 说我不说姓名,特么我来半天了,你们没有一个人问啊! “区区名‘苌’,没什么不可说的啊!”陈成摊摊手,表示众人实在不可理喻:“我跟你们说的那什么,毫无关系!” “哦,原来他名‘长’,字‘绍生’……” “‘绍生’还不如叫‘长生’好听呢!我建议他改个名字!” “陈长生?嘿,这位兄台,你也看过猫腻‘择天记’?” …… 陈成大怒,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都说了不是绍生,不是绍生了! 我叫陈苌!陈猕猴桃! 不对,也不是这个,我还是叫陈成…… 陈十一郎也马马虎虎…… 陈成愤怒,王文卿比他还要愤怒,简直要窜到屋顶上去了:“陈绍生!你这竖子!下贱坯!非要做藏头鼠辈,惹我等骂你,你才甘心么!” “你便是文采好了,武学又如何?咱俩下场比划比划!” 众人都很同情:瞧把这孩子给急得! 三秀儿这控制脾气的能力,着实连孩童都不如…… 操,你还给老子把“陈绍生”安排上了!真听不懂人话啊! “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小陈也怒目瞪他,但听对方文的不行要来武的,心里还是有些小怕怕的,拉着江森,挡在自己的面前。 王中流也不知怎么搞得都要剑拔弩张了,又有些怀疑莫非真是四兄弟搞错了? “绍——嗯,敢问阁下,师承何处?” 陈成等了一下午了,不断强调自己有“高人指点”,自己拿了“名师手稿”,可偏偏没有一个人问他的老师究竟是谁! 问一句能死吗? 陈成向天叉手,毕恭毕敬:“先师!楚之云端,襄阳城外,汉江水曲,岘山脚下!” “讳——上孟,下浩然!” 孟夫子的大名一报,陈成觉得自己头不晕了! 眼不花了! 脸更白了! 发型不乱了! 腿脚有劲了! 个头也窜到像姚明那般高了! 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嘶……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这特么…… 还是绍生啊! 第77章 你好骚啊! 靠! 还要我说再说多少遍啊! 我不是绍生! 不是! 王文卿仍然冲着他直嚷嚷:“陈绍生!不要依仗汝师是襄阳孟浩然,我王文卿便怕了你!” “孟浩然能教得了你写诗,还能教得了你剑法吗!” “取我剑来!——你出来,咱俩练练!” “我与什么绍生、绍熟毫无关联!”陈成把江森在自己面前拦得更加严实,冲宣城士人道:“我此番来江左,便是要告诉大家,绍生他——” “他是你师兄?” “孟浩然其实有两个徒弟,一个是绍生,一个是你,绍熟?” “那么你师兄弟俩谁更厉害?” “从他刚才的话看,他师兄弟俩关系其实不怎么样!” “我估计啊,孟浩然一身本事都教给绍生了,他作为师弟呢,还没全学会老师就死了。” “他俩可能会为谁才是真正传人有一番争斗。” 陈成话都没说完,心思活络的江左士人已经替他脑补出一系列剧情。 “绍生根本就不是孟夫子的弟子!”陈成大怒:“孟夫子有!且只有一个弟子!那就是小陈我!” 众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样子:看看,他和师兄的关系果然不怎么样! 可又有一个问题,如果眼前这位不是绍生的话,那孟浩然的大徒弟,真正的绍生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陈成着实头疼! 怎么说真话就没有人相信!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和绍生师兄弟两个人一起上,我也不怕!”王文卿大吼。 陈成心想确实不怕,你们宣城四秀有四个人呢,我和江森,就算把芜湖老哥也请来当外援,才三个人—— 何况绍生是敌,非友啊! “三弟勿怒,”这时候此前一直没有说话的第二秀开腔道:“你暂作休息。” “二兄!”王文卿觉得二哥看不下去了,是要为他出头来的,十分感激,又狠狠瞪了一眼缩在江森背后的陈成。 “这是王骚,是——”还没等芜湖老哥介绍完,陈成差点没忍住笑场—— 王……sao? 如果是自己想的那个“骚”字。 那这个名字…… 还真的是挺……“骚”的……(当然古人所说的“骚”多是“离骚”那种“骚”。) 没想到王骚却先对王文卿道:“我在想,这位小兄弟倒未必是在讥讽三弟你的志向。” 王文卿皱眉。 自己从出名以来,宣扬的便是大丈夫提三尺剑建功立业,他是这么写的,也是这么认为的。 对方公然当着众人的面打自己的脸,讥讽这么想、这么做的人不但不得善终,还会被挫骨扬灰,不是指着鼻子骂,不是恶毒地诅咒自己,是什么? “他是武帝之后——”王骚暗叹三弟真是脑子不转弯! 陈成再糊涂还能嘲笑自家先祖不成! 再说了,陈武帝落得挫骨扬灰的下场,怨不得别人—— 他曾经与王僧辩歃血为盟,但是后来与王僧辩争夺梁朝权柄,偷袭王僧辩,并将王僧辩处死。 这事实际上做得不地道。(当然争霸天下自然是“无毒不丈夫”) 王僧辩的儿子王颁后来入了隋,隋朝南下灭陈之战,王颁就主动请兵前去,得到了杨坚的准许。 灭陈的战争中,王颁作战极为英勇,怀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功成之后,王颁将陈霸先的陵墓挖开,把陈霸先的尸体挫骨扬灰,洒在一处水塘里,并命令千人饮用,可谓是侮辱至极。(貌似王颁手下的兵也挺倒霉,让我喝我可不敢……) 因此这件事有偶然性——若不是王僧辩死的时候,儿子王颁刚好在北周当人质,身在南朝估计也躲不过一死。 陈武帝背弃盟友,坐享天下后,也要有被仇人算总账的准备。 陈武帝南征北战,毕竟也为了自己,与如今大唐爱国青年保家卫国仍有区别,并不是说王文卿的理想就是无意义的。 可他着实太直肠子了点,非要与人较真,一时半会点不透,其余三秀也拿他没办法。 当然,边塞诗想写得好,还真的就需要他这一腔热血和二愣子精神。 “烦请弹一首《风人松》——”王骚冲着四秀今日请来的琴伎道,之前被王文卿大吵大闹,搞得人家小姐姐连琴都弹不了了。 “陈兄弟,既然绍生还未来,我三弟、四弟又接连败给你了,来都来了——” “不如咱二人比较一首,如何?”王骚看起来沉默寡言,可起码还算客气,也没说是为了前面“二秀”找场子。 陈成心想以及挑落两个了,那第三个也不怕。 与其和王文卿拳脚相见,还不如赛赛诗—— 如今已经亮明了自己是孟浩然门人的身份,更加要为孟老师增光添彩了。 “敬请赐教!”陈成看王文卿真的气嘟嘟坐回位子去了,从江森背后出来了,叉手行礼—— 心想我现在表现得礼貌一点,不用我说,别人就知道,我与绍生那种动不动就跟人家赌“我跟你姓你跟我姓”的人还是有区别的。 当然二秀表现得也不像三秀、四秀那样有敌意。 “不知,以何为题呢?”人家是东道主,陈成依然让人家出题。 二秀应当也有自己拿手的题材,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看他不苟言笑,行坐端庄,有点像迂腐儒生。 要是写的什么“儒家大道,三纲五常”,那可正是小陈的薄弱项! 有问题,问老哥! 陈成看向芜湖老哥,芜湖老哥道:“王骚最擅长的是——” “我尤擅摹写女郎!”芜湖老哥还没说完,王骚直接自己说出来了,微笑着指着正用芊芊素手拨弄《风入松》的小姐姐道:“咱二人,就为佳人题作一首,你看怎样?” 扑通! 陈成狂汗,我以为你是一个古板文人,没想到你最喜欢写女人! 那你还真的是…… 一个闷骚的人。 王骚绕着佳人走了两圈,鼻下扇风,一副陶醉的样子,让陈成连呼“好骚好骚”! 先前真的是被你老实的样子给骗了! 当然,文人狎妓能叫狎妓吗! 嫖娼能叫嫖娼吗! 那叫风流! 王骚微微一笑,道:“我已经有了!” 直接口占而出—— 满面柔情巧作弦,兰馨雅韵手纤纤。 溶溶意幻风中醉,袅袅音飞檐下传。 想我此生孤独苦,思君一世往来缘。 含情脉脉横波目—— 王骚冲着小姐姐微笑勾手,色眯眯笑道: “身在人间魂在天!” 陈成惊愕: 公然调戏! 公然搞黄色! 还特么身在人间—— 魂在天! 你真的——好骚啊! 孟老师平生还真的不会——写女人! 第78章 比赛写女人! 王骚的骚诗一吟完,满座都是喝彩声—— 也不知道是赞王骚的诗做的好呢? 还是夸他的尺度有够“黄”呢? 江南文人好风流,这样公然将放浪、暧昧的词句入诗,却是人民群众都喜闻乐见的“韵事”,不会引起反感。 现场甚至有人乐得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不像是王骚的“魂魄在天”,反而是他已经愉悦得魂飞九天了! 还有什么比当众调戏美丽妩媚的艺伎更让人开心的呢? 原本专心弹琴的小姐姐,霞飞双颊,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愠怒。 但并没有停止,《风入松》的琴曲依然如流水一般潺潺流动着。 “如何?”王骚翘起了下巴,微微自得,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可有所对?” 陈成这下还真的是暗叫“没想到”! 没想到这诗…… 这么烂…… 他事先也肯定不会想到,四秀中会有一个人跳出来与他比拼写“女人”! 但与之相反的,无论王骚是否真如他所说的“擅写佳人”,他这番肯定是早就打定了写这样一首诗的主意! 事实上,芜湖老哥想向陈成介绍,还没来得及: 王骚的诗才的确没有三秀、四秀那般高。 但在四秀之中,他是一个擅长“剑走偏锋”的人物。 每次“宣城四秀”要与别人赛诗,其他三位兄弟各显其能的时候,他是出来“搅局”的那个人。 别人不擅长写音乐,他就是“最擅写音乐”的人; 别人不擅长“咏怀古迹”,那他就是“最擅写咏怀古迹”的人; 别人不擅长“搞黄色”,那他就最会搞黄色! 才华不至于惊叹,让你头疼是一等一的! 这首诗其实他是提前准备好的,只是不是为了对付小陈,而是绍生—— 孟浩然的弟子,最擅长什么? 肯定是山水田园诗啊! 不擅长呢? 金戈铁马诗。 这个三弟已经可以够人家尿一壶了。 再者,便是…… 女人? 你没有听孟浩然写过什么艳情诗? 没有“窈窕淑女,浩然好逑”? 那对不起,王二秀今天最擅长的就是写女人了! 而且很暧昧,很香艳! 甚至……过于“俗气”了! 你来跟我比! 可是…… 当王二秀志得意满的时候,小陈不但没有抓耳挠腮无从下手,反而也露出了微笑! 王二秀的如意算盘也打错了! 他不知道的是,小陈其实会很多写女人的好诗! 前有温庭筠“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中有韦庄“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后有柳永“一笑千金可啻,向尊前、舞袖飘雪”—— 先不要问小陈前女友的名字中是否有“雪”,总之,小陈是会很多艳诗的! 因为别的古诗,在现代社会都没有用了。 艳诗是真的有用啊! 无论写情书,还是当面撩小姐姐,都可以借用! “这有何难,且听我吟——”陈成打了个响指,就要随机挑选一首来虐王二秀一虐。 以上随便哪首,比你这平平之作可是要高妙太多了! 但诗到嘴边,瞥见王二秀脸上不动声色,陈成心思一动! 糟糕! 险些中了对方的诡计了! 这些诗自己今天都不能抄! 一旦抄了,反而中了王二秀的诡计! 自己代表谁来的? 孟夫子! 孟夫子坦荡胸怀,浩然正气,不慕名利,摒弃浮艳! 你作了一首香艳欲滴的诗出来,也说是孟夫子教的吗? 那么,孟夫子的品性,也可见一斑了。 你说这不是孟夫子教的,是你自己天生之才,对于女人很有心得—— “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的句子一出来,那世人别会说,孟夫子的学生,年纪轻轻,狎妓淫乐,无所不会。 仍然可以污名化你—— 要说王骚可以写,为毛你不可以写? 因为人家又不是某个大宗师的徒弟; 人家的名字里有“骚”,而你又不叫陈骚! “怎么?陈才子的诗‘寤生’了,写不出来了吗?”王骚笑着开了一句玩笑。 “寤生”便是“难产”,小陈的诗“难产”了。 而且,男人是不会难产的; 只有女人,才可能难产。 在场的群豪都笑了起来。 靠! 寤生? 你才寤生,你全家都寤生! 小陈我向来是以文不加点,“八叉成诗”着称的! 怎么会产不出! 不管了,先拿艳诗出来把你打败了再说,孟夫子向来豁达,不会在意那些小节! 张口就又要吟—— 可再一次! 小陈把喉咙口的诗给吞掉了! 好险啊!好险! 诡计啊!诡计! 仍然蹊跷,此中有诈! 当二秀笑容可掬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 三秀、四秀时不时也看看自己,却也看向大哥,大秀王中流!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太奇怪了! 这一轮的比拼从一开始就透露着古怪! 王骚的诗写得太浅了,字句都是陈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垂涎琴伎的美色似的! 不要说小陈了,换个人看了他的诗,也想与他较量较量! 并觉得自己有胜利把握! 而且从自己进来之前,王骚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四兄弟视为“绍生”的自己身上,有几次去看人家小姐姐了? 到他写诗的时候,又是凑近嗅其芳泽,又是色眯眯眼,诗中更说“魂在天”,难道不是太刻意了吗! 演的! 演出来给我看的! 诱导我掉他陷阱的! “吟呀,你吟呀!”王骚热情地鼓励着。 小陈却道:“不急,不急!” 也跑到弹琴小姐姐身边,绕着小姐姐前看后看,左看右看! 怎么这个女孩,还不简单! 小姐姐被他这么毫无掩饰地观察着,心中愈发不爽! 可是人家花钱请了她过来,不就是让别人听,让别人看的吗! 陈成不急着作诗,王骚有点急。 他不但没有怕小陈作诗压过他,反而像是希望小陈压过他! 陈成就此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微微一笑,道:“可以了。” “那么,请吟来!”王骚也在笑,笑得比小陈还要灿烂。 小陈拱拱手,然后手指摩挲在小姐姐的琴身上。 光滑,细腻。 就好像是少女的肌肤一般。 所以,我吟的是—— “泠泠七丝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四句说完,戛然而止。 全场错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觉厉。 等着他的下文。 可是没有。 “没了?”王骚皱起眉头,差点失声。 小陈耸耸肩:“没了!” 大失所望! 鬓云呢? 香腮呢? 皓腕呢? 酥胸呢? 你这写的是啥啥? 啥啥,啥没有哇! 你这车不好!我们不上了! 接下来,更加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王骚出神良久,长叹了一口气:“陈郎,真睿人也!什么都瞒不过你! 对陈成道:“我们,又输了。” 又冲弹琴的小姐姐叉手行了一礼:“刚刚多有冒犯!” 退回到大哥王中流的身旁。 众人都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看不懂了! 咋就输了呢! 输在哪里? 看着振衣起身的王中流,陈成知道,真正的终极考验,来了! 第79章 人设非常重要! 若想战胜“宣城四秀”,要闯过的不是“四关”,而是“三关”—— 因为二秀和大秀实际上是合起来组成了一道关卡! 当你认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胜过王骚,并吟出“雪肤花貌”时,那你就上当了。 人家王骚根本不在乎你赢不赢他! 反正前面更厉害的两个兄弟已经输给陈成了,他再输也没关系。 只要最终压轴的大哥能赢就行了! 他的输,甚至可以增加大哥获胜的筹码。 王骚的诗题,太俗气了! 如果陈成没猜错的话,大哥王中流最后的诗题,一定是高古、严肃乃至正气凛然! 与王骚的立意截然相反! 你可以说,小陈正是以擅长各种题材,乃至反差极大的题材着称—— 毕竟他会无数诗人的诗,各具特色。 但是,当前后两首诗的时间相隔极近,表达的思想泾渭分明,那势必会影响别人对你第二首诗的观感。 一旦“低俗”了一回,哪怕只一回,那你想重新变得高尚,也是非常之难。 前一首刚说“欢乐逍遥”,后一首就说“位卑未敢忘忧国”; 前一首说“良辰苦短”,后一首说“塞上长城空自许”; 前一首说“江南佳丽”,后一首说“人生自古谁无死”—— 即便你后一句是你发自内心的呼喊,可因为前面那句的存在,读者不相信你了,认为你无非是个吃喝玩乐之徒,哪有什么“忧国忧民”“以死报国”的可能呢! 即便有,那也是打了折扣的。 别人会认为你言不由衷,所抒发的高尚情怀是走过场,随便说说而已,大大降低感染力。 “四秀”发现比写诗真的比不过自己,所以最后一关不仅比诗,还要比“人设”! 人设很关键—— 且看名篇: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这诗好不好? 好! 简直是太好了! 那种革命志士慷慨赴国难、无惧生与死的形象鲜明地出现在眼前! 可这诗是谁写的呢? 大汉奸汪精卫写的。 那…… 还是算了。 大家都知道的,汪先生未必有这等骨气。 当然,这首诗作的时候,汪先生刺杀清廷摄政王未果,被捕之后,可能真的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可他日后所谓“曲线救国”的所做作为,使大家对他青年时代英雄事迹中的动机也产生了怀疑,也降低了他这首诗的感染力。 如果他当时就死了,那么这首诗应当可以与谭嗣同“我欲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相媲美。 “人设”这个东西就是这样: 糟糕的人设让你即便有好诗也令人唾弃; 好的人设,即便句子没有那么好,世人也会万代颂扬。 《满江红》正因为疑似是岳飞写的,《过零丁洋》正因为是文天祥写的,他俩这人设一出来,读诗的人能不感动、振奋到热泪盈眶吗! 王骚牺牲自己的“人设”,就是要“勾引”陈成也降低自己的“人设”,再用一直以“坚毅正直”示人的大哥与陈成一对比,高下立判了。 一个加5的印象分,一个先减去50的基础分! 比! 所以最后关头,陈成还是想通了: 我的人设不能丢! 孟夫子的人设不能丢! 在保住人设的前提下。即便我不用更华丽的词语去描述,可我还是有办法能胜你! 同样看一位琴女,可我看到的境界比你更高明! 这便是小陈这四句诗的由来! “泠泠七丝上,静听松风寒”—— 纯粹白描,叙述事实,没有一丝多余的点缀,没有王骚那些“溶溶意幻”、“袅袅音飞”花里胡哨的东西。 光是这古琴曲的名字,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风入松! 历代相传,为晋代嵇康所作。 嵇康“越名教而任自然”、“审贵贱而通物情”,“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文采出众,情操高尚,因为拒绝与意图谋朝篡位的司马氏同流合污,拒绝征辟,被大将军司马昭处死。 临死之前,嵇康要求在刑场上抚了一曲《广陵散》,曲毕之后嵇康把琴放下,叹息道:“《广陵散》从此以后要失传了。” 临死之前,他最关心并非他命不久矣,反而是此等音乐不能流传后世! 后人每每念此,都是惆怅不已。 《广陵散》虽然失传了,可是传世的嵇康琴曲仍然有《风入松》、《嵇氏四弄》,隋炀帝时期,“四弄”与蔡邕的“蔡氏五弄”合为“九弄”,甚至成了取仕为官的考察内容。 只是,“古调”毕竟是“古调”,与现在李龟年三兄弟所制的“流行金曲”乃至李隆基御制的“天朝正音”相比,嵇康的琴曲已经“落伍”了,不时尚了。 所以陈成说:虽然嵇康的曲子是我内心很喜爱的,可是当代人基本上都不弹了。 非常遗憾、惋惜甚至感慨“人心不古”的样子。 可——真的没有人弹了吗? 眼前这位姑娘,不就弹了吗? 而且她弹得非常好! 在已经被世俗沾染,大家纷纷世故地去学习《千秋乐》《倾杯乐》,日后还有《霓裳羽衣曲》的今天,她是多么难得啊! 多么出尘脱俗啊! 多么卓尔不群啊! 小陈我没有明面上夸小姐姐吗? 事实上已经把人家夸到天上去了! 你又怎能说小陈我写离题了呢? 从小姐姐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原本人家一脸不情愿甚至有点生气的样子。 听完了小陈短短二十个字的“五绝”,神采恢复了,面色红润了,眼睛明亮亮的! 简直是找到了知己的模样啊! 当然,小陈夸奖了演奏琴曲的人,也没有得罪王骚—— 《风入松》是谁点的? 王骚啊! 他点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思考,想也不想地就说出了《风入松》,可见并不是附庸风雅,或者显示自己的品味高人一筹,分明是他平日就很喜欢这首曲子,和小陈一样,“古调自爱”! 小陈同时也是夸奖了王骚的品味不俗呢! 所以,王三秀恨陈成恨得要命,王二秀不但不恨,甚至还有些感谢小陈抬高他,甚至有点“相见恨晚”。 如果不是事关“宣城四秀”在本地的文名,他现在就想与小陈坐下来,互相分享一下各自点了小红心的那些“歌单”了! 王骚就是这样一位诗才不甚出众,但品味甚高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不言自明。 陈成心想王骚的演技还是差了点—— 事实上,光是从他点的这只古调,就可以断定: 这家伙绝对不可能是“猥琐汉”! 有破绽啊! 你要真想演得像,别点“风入松”,点一些乡村俚曲啊! 对小陈来说,这才是真正的: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呢! 敛了敛心神,陈成冲王中流道:“恳请尊兄赐题!” 第80章 单挑四秀第一秀! (上一章被点娘屏蔽了,所以衔接部分可能有点突兀,没关系,剧情不受影响,解禁后可以再看下第79章) 楼外的山雨停了。 绍生,依然不见踪影。 但北望楼中的吃瓜群众们兴致依然很高。 三秀轮番上阵,各显身手,却一一败在孟浩然这位年龄不大的弟子,陈小郎君的手里。 绍生尚没有来,“宣城四秀”却几乎要全部折损了。 因此四秀之长,王中流不可再败! 四人之中,公认他学识最广,诗才最高! 名副其实的“四秀”牌面担当! 他能够抵挡得出大杀特杀的陈小郎君么? 在场的观众都在心中默想。 “你是客,便由你出题。”王中流淡淡道,对于陈成竟然能可以看穿二弟王骚的小伎俩,略感诧异。 当然,以王中流的傲气,是不屑于用盘外招来取胜的。 大家比,就堂堂正正地比。 他知道其他兄弟三个人各种活泛的心思,但并没有参与。 王骚虽然试图与大哥一起联手组成“最后一道防线”,但只是他早知道大哥的诗风高古,有意要拉低自己与对手的格调罢了。 对于陈成最后能给二弟留面子,看破却不点破,甚至小小“称赞”了一番,王中流很满意,甚至有点欣赏的意思了。 会做人,有前途! 陈成道:“晚生原本只想观战四位贤兄与……绍生的诗会,与您的三位义弟的较劲,并非我的本意。” “我也未像绍生那样,试图污及您四位的才名。” “相反,我对诗树兄、文卿兄、骚……兄的诗,都甚感钦慕。”说这句的时候,王文卿冷哼一声,撇过脸不看他。 “所以,若要考较,那也是您作为东道,考较小子这个外来者。” “仍然由您出题。” “有志不在年高,有才不唯年长,”王中流对于陈成已胜三场后,反而愈发谦虚有些不舒服:“公平切磋而已,谈什么‘考较’不‘考较’!” 陈成心想对方这还是有些火气啊:“晚生此来江左,只为追查绍生下落,无意与江左士人为敌。足下执意不肯赐题,那小子便不作——今番请愿认输!” 对陈成来说,今天已经足够显眼了,绍生的斤两还摸不清,最好还是团结王中流兄弟四人为好。 “或者我们也可以等绍生来了,一起——” 不曾想,这句拉拢的话还没说话,就惹得王中流老大不高兴:“等绍生?干嘛要等他?” “我们自作我们的!他绍生要是来了,我兄弟四人再与他比过便是了!” “莫不是你尚且觉得我兄弟四人不足以作为你的对手么?” 陈成大汗,心想我也没说错什么啊,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看来婆婆妈妈果然惹人生厌,当即不再客套,直接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这轮便由我来出题!” “在宣城,便写宣城——” “可以是宣城的山,宣城的水,宣城中您尊重的人——” “您看——可好?” 陈成耍个小滑头,说了个大而宽泛的范围。 而且,对方肯定比自己更了解宣城,实际上仍然是向对方释放好意。 “这算什么题目!”王中流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你可知道,我平生最敬仰的是谁?” 陈成心想对方如果崇拜的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比如公孙大娘、比尔·盖茨、三上悠亚,就肯定不会问自己了! 答曰:“今日的诗会在谢公楼举行,因此我猜您最敬仰的便是谢公。” “一点也没错。”王中流饶有兴致道:“你可知道,我平生吟咏谢公遗迹的诗句,不知凡几了!” 也就是说,考这种题目,他可以随时找那种写得非常得意的宿作出来——反正你又没看过。 “知道。”陈成道:“我等既在宣城,当吟宣城,若吟长安、洛阳,又有何意义。” “宣城自有‘谢宣城’,冲着他的‘名人效应’,我猜以后本地都不会再改名了。”陈成说了一句冷笑话:“所以,即便王兄已有一百首歌颂谢公的诗,世人再有一千首——多,却也不嫌多!” 这句恭维谢朓的话听得王中流甚是快慰,刚刚因为提到“绍生”引起的不快也随之而散。 “好!”王中流赞了一声:“那你可不要大意了!” 似是在警告小陈,他对于写谢朓这方面可是非常强的。 陈成心中也偷偷一笑,心想:你以为是你占便宜了,其实不一定呢! 你有宿稿,难道我没有? 《独坐敬亭山》、《秋登宣城谢眺北楼》、《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可都等着你呢! 具体还要看阁下的诗如何,我才要会根据需求,挑一首能赢,却又不赢得太“过分”的诗出来。 上面那三首诗,最好是等绍生来时予以痛击! 四秀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毕竟又不是他们冒充自己的师兄。 王中流示意陈成坐到对面原本给绍生准备的位置,陈成鉴于之前的教训,也没有推辞,径自坐下,江森也在一旁替他磨墨,显示这场较量非常正规! 不是口头上说说! 王中流也没有他先前说的那样“直接套旧稿”,反而很用心地构思了一番。 一刻钟之后,他才开始动笔。 动笔之后,速度便是飞快,几乎是片刻之间,八句的诗便是出来了—— 下人便拿出来给众人看: 阳夏功曹小谢生,南齐世族寄宣城。 五言清丽端山水,三纪文才约永明。 静练澄江丹覆景,余霞织绮殿飞甍。 风传有鸟防雕隼,草木无梁梅竹英。 陈成促读之下,心思一松—— 这几句看来的话,好是好,但的确有点拿宿稿套出来的感觉。 这便不能给人太多的新鲜感。 看来,自己是不用出《独坐敬亭山》了。 陈成微微一笑,准备动笔。 只是往王中流那边一瞥,这家伙并没有停止的样子,一扬手,又递了一张纸给下人,众人看时,上面写着: 天际孤舟终识道,画中辨树旅遗卿。 插持鬓髻欢君指,翡翠光辉宴可争。 佳胜江南云蔽日,金陵王土贵添荣。 生烟漠漠纷纷苦,远树阡阡暖暖呈。 嗯?他这是写了一组七律? 其一? 其二? 那要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出《独坐敬亭山》了。 陈成疑惑时,王中流又写好了第三张纸,再次展示给众人: 樽酒西陵歌吹尽,井干穗幕笛空迎。 晴川长陌花尤白,高馆荒途草独亨。 云去苍梧追四野,水还江汉渡朝更。 寒槐朔马喧晨闹,秋菊东窗暮客轻。 陈成一呆! 其一、其二——特么还有其三? 不过到这时候陈成已经看出来了,对方这根本不是三首诗,而是一首诗—— 长篇排律! 无论如何,对于能写这种长诗,小陈还是有点小佩服的。 不要说每一联要对仗押韵,即便不讲究这些…… 也没有那么多话可说啊…… 看来王中流说自己对谢朓很了解,并不是虚言。 如此,小陈仍然觉得拿《独坐敬亭山》可以胜之,但这首未免太短了,拿出来胜了对方,对方都写了二十四句了,有点欺负人了。 换《秋登宣城谢眺北楼》? 可王中流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唰唰唰又是一张纸: 桃李成蹊迷路怖,桑榆漫道始周惊。 南条北叶羞垂泪,玉笋黄枝恨舞兵。 怅望时南归叶浦,徙羁顾北步长楹。 徘徊洛邑临高阙,踯躅曾阿眺帝京。 就在陈成发愁对方怎么越写越长,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的时候,四周忽然起了一阵喧闹! 因为…… 绍生来了! 第81章 绍生,不来了! 准备的说,不是绍生来了,而是绍生的最新动向来了! “绍生到了吗?” “到哪里啦?” “好意思让这么多人等他一个人,他的脸可真大!” 江左文人本来注意力都已经被转移了,可一旦提起对方,不由得还是同仇敌忾之心起来了,纷纷抱怨。 王中流不为外物所动,眼睛只在自己的这篇长篇排律上。 王骚开口道:“绍生何处?” 来送信的人道:“绍生……走啦!” “走了?”全场错愕,连王中流都停下了手中的笔。 “去哪了?” “乘着船,沿着江——东返啦!”‘ 昨晚绍生乘船而来,泊在江边,四秀还曾派人去其下榻野店探视。 下午屡见绍生不来,四秀便派人去打探。 去问了店家才发现,晚来一步,绍生刚刚乘船走了! 原本正准备出门呢,走出去两步忽然笑说:“这诗会,不去也罢!” 当即掉头,乘船到江宁去了! 现场一下子就像炸了锅一般,吵闹起来了: “绍生不来了?那把我们全都叫到这里,只是消遣的么?”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以为我宣州是他家不成!” “此人着实无礼,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也有人是反向思维: “会不会是因为他到了宣州地界,发现我处文风兴盛,人才辈出,吓得不敢来自取其辱了?” “哼!就算是弃权认输,起码也要派人过来说一声!” “招呼也不打一个,算什么好汉!” “我看以他的才学,倒不是怕输,兴许真的觉得‘宣城四秀''委实不是他的对手哩?”有外地口无遮拦的人说道。 这话听在王文卿的耳中,不啻于扇他几个耳光,勃然大怒道:“哪个说的?站出来?” “绍生若在眼前,文的武的,随他来!不把他揍趴下,我便不姓王!” “瞧不上我四兄弟诗的,你来跟我们比试一番啊?还能怕你!” 王文卿又要变身“人形打火机”,说得多嘴的人目光躲闪,周围四秀的拥趸也怒目相视。 插曲发生的时间里,王中流又写好了一页: 箫管参差吹乐苑,旌旗容裔散昆明。 长安蔼蔼秋流祓,洛邑潇潇春禊清。 青磴崛疆施翠葆,丹楼间出动恢宏。 求贤惟重虚锾百,得士方劳箱万盈。 众人仍然暗暗喝彩,却见王中流若有深意地对陈成道: “孟夫子——教的好徒弟啊!” 不动声色,众人却已经感受到,大哥王中流也已经怒了! 哪怕绍生挑衅他兄弟四人时狂悖无礼,即便当面见了他,王中流也依然可以表面保持客客气气。 可是不告而别! 不把宣城四秀偌大名声当一回事! 完全无视江左文人群体的感受! 这实在不能忍! 陈成感觉到四秀、宣城的怒火全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了,敌意呈指数般地上升! 原本双方的关系已经缓和不少了! 他现在同样非常不悦! 我都说过了! 还要再说多少遍! “绍生不是孟夫子的徒弟!孟夫子只有我一个徒弟!”陈成知道多说一遍在场正在气头上的人们也不会相信:“算了,清者自清!诸君迟早都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妈的,绍生借夫子诗文招摇撞骗就算了,现在越来越过分,公然放鸽子! 王老师孟老师李老师加一起也没有你狂妄啊! 又令夫子与小陈我替你背锅! 四秀与宣城文人是非不分,令小陈一通恼怒,觉得也无需管对方面子不面子了,直接上《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把你虐到体无完肤,就知道,实力强的人,别说我一直都挺讲理的,就是比绍生还狂妄一倍! 你们也得给老子老老实实憋着! 王中流激愤之下,写字却是越来越快,接下来一页纸上便直接写了十六句: 杳杳窦烟深似海,渊渊石溜浅如苹。 饥鼯此夜伤甄洛,独鹤方朝唳缇萦。 民奏和称垂首治,世清歌颂贵言铮。 弦歌莫取钟离调,抚机当停筹满觥。 青鸟飞升层隙处,泳澜赤鲤顿偎瞠。 行行锦绣知家愿,望望黎民叹国烹。 朒朓悬移寒月阙,示冲朏魄暖微晶。 翛翛荫密兰仙滴,飒飒池留荷蕊萌。 现场宣城文人大声念着王中流新鲜出炉的诗句,叫好声、喝彩声、掌声盈盈满室! 连四秀中其他三秀都忍不住齐声称颂起大哥过人的才学来! 关键时刻,仍然要靠大哥! 大家都要把王中流滔滔如江水一般的诗句全念给孟浩然的劣徒、绍生的师弟陈成听,恨不能每一句诗、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柄飞刀,插在陈成的胸口上! 你得意啊!怎么得意不起来了! 作诗啊!怎么作不出来了! 我们就是要告诉你,江左宣州文人,才思敏捷,学问渊博,凛凛然不是你这些别有用心的宵小可以侵犯的! 看着陈成读王中流的诗到此,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观众们别提心中有多解气了! 陈成叹了一口气,心中终于选定了一首诗,从江森手中接过笔,开始写今天的最后一首诗—— 当他写诗的第一个字的时候,王中流已经写了五十六句、合计三百九十二字了! 虽说字数多并不就是最好,可是即便你俩现在同时写,王中流这狂吟400字带给人的冲击力,你拿什么东西能去抹平差距呢! 哪怕是今天准备站在小陈一边的芜湖老哥,也不看好小陈这一轮还能逆转取胜! 恐怕只有江森,还抱有一丝希望—— 如果二公子写出昔日他常常挂在嘴边吟诵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那即便王中流再写五十六句,也不至于怕了。 只是…… 二公子怎么写的是…… 这个? 片刻之间,状态爆棚的王中流已经完成了他最后的八句: 灭烛听归鸿不见,停琴伫冷待书情。 边郊阻路幽为念,契阔离人假梦倾。 端坐焚香玄素引,茗前瘗鹤帖常更。 盘桓能涉轻沙景,北望楼中有谢公! 写完将笔一扔,半日的愤懑一扫而空,写诗在兴头上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着实令人上瘾! 快哉快哉! 什么绍生! 什么陈郎! 什么孟襄阳! 且都去! 其他三秀纷纷祝贺大哥诗艺又进一步,完成这长达三十二韵、六十四句、四百四十八字的鸿篇巨作! 可以提前颁发冠军了! 观众们则全部扭头看向陈成,看他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又能又何来对! 好在陈成也没用多久,完成了他最后一首诗作。 没有多长,五言八句,上面写着: 高斋来郢客,绝顶望荆门。 凫鹄下寒渚,牛羊归远村。 兰舟倚行棹,桂酒掩余樽。 江上曾留宿,汀前烟月昏。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似乎,谁输谁赢,已经不用再说了? 第82章 究竟是谁赢了? “今日所作,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 “对比悬殊,上下立判!” “竟有此等奇诗,记录在案,当为我宣城美谈!” 三秀与观众们不吝溢美之词,围绕在大哥身边,喜悦、激动、振奋充斥胸怀! 陈成被所有人完全忽视,晾在一边。 大家能不高兴么? 宣城与江左的文人们被陈成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绍生打压了半天,到此终于有扬眉吐气之感! 宣城文坛领袖王中流,当场作文,以一篇三十二韵的雄篇,力挫外来者! 为宣城的父老兄弟大大增光! 每个人都与有荣焉! “既然大家一致认可,那我等便要公推——” 在一派喜悦祥和中,众人都要提前给“宣城四秀”颁发“卫冕成功”的奖了,陈成却不合时宜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脸上也是笑容可掬:“谢谢,谢谢大家——” “谢谢大家一致认为陈某的诗比较好,大家抬爱了。” “其实未必有大家夸得那么好,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哈哈哈!” “我能有今天,首先要感谢我的阿爷阿母。” “然后呢,感谢我的恩师孟老师,没有他的悉心教导……” 众人皆是无语: 这家伙不会是受不了打击,疯掉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大家共推你的诗获胜了呢? 就你那诗,怎么可能获胜? “怎么?”陈成一脸奇怪:“难道还有人不认为今天是我胜了吗?” 看他如此在众人面前胡言乱语,王文卿又要跳下去,试图动“拳脚”——却被大哥拦下了。 “王大兄的诗那么长!”人群中有个宣城人张开双臂比划着:“你的才这么一点点(用两指比划了一下),怎么好意思跟人家比呢?” “诗的好坏,又不是看长短啊。”陈成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只看长短的话,那我中华最好的诗岂不是——岂不是——”一时间没想起来哪首诗是最长的。 乾隆的诗肯定是全部连起来最长的——但也够烂的。 “可是最长的诗,就是最好的诗啊。”对方也睁着无辜大眼睛:“屈子,离骚。” 陈成:“……” 靠,好像无从反驳的样子…… 举例子举得不恰当,大意了…… 王骚也点点头,认同这个观点——毕竟他的名字是从《楚辞》中来的。 “骚体与今体还是有不同的嘛!”陈成尴尬地咳嗽一声,撇开这个话题:“中流兄的诗,若只是开头十六联,那么就是他赢了。” “或选用中间八联,也是他赢了。” “就算是最后四联八句,说不定——赢的也是他呢?” “什么意思?”说话的人没弄清:“每一部分都能赢你——那加一起不是更加胜你了么?难道加一起,还坏了事?” “对啊。”陈成诚实道,眨巴着大眼睛。 “嘻!”对方笑了一声:“那你的意思,岂不是说王大兄先写的句子有用,后面写的没有用,甚至是——” 画蛇添足? “我就是这个意思呀!”陈成一拍手,高兴道,一副你终于看出来了。 王文卿看他如此惺惺作态,又是大为光火,仍然被脸色难看的王中流给拦住—— 听孟浩然的徒弟到底怎么说! “我且问你!”陈成道:“我诗的颔联,写了什么东西?”示意江森把诗收起来,不要给对方看到了。 对方想了想,笑道:“这难不倒我!牛呀,羊呀,野鸭啊,什么什么的。” 说完又补充道:“只是重词滥调,未见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陈成笑笑,没有与他计较,接着又发问: “王大兄第二十二联到第二十五联之间,说了哪些内容?” “……”对方被问了个瞠目结舌:“我……说不出!” 看陈成笑得灿烂,对方有些不爽:“那你说!这几联说了什么!” “我也不记得呀!”陈成一脸无辜。 “……” 见陈成奸计得逞的样子,对方道:“那么长,我只记得写得很好,哪记得那么多!” 陈成笑:“你都不记得了,又怎能说‘写得很好’!” 伸手示意道:“反正中流兄的大作不还在这里么,你尽管上前看,说说哪里写得好便是了!” “看就看!”对方气呼呼地,请求把王中流的诗稿拿到手上看: “你瞧,我随便一瞥,看到的这句‘饥鼯此夜伤甄洛,独鹤方朝唳缇萦’,不就很好么?对仗工整,音韵和谐。” 陈成点点头,表示认可。 “青鸟飞升层隙处,泳澜赤鲤顿偎瞠——这句也好啊!” 陈成又点点头。 “朒朓悬移寒月阙,示冲朏魄暖微晶——写得再好没有了!” 陈成仍然点头。 等他几乎把每一句都夸奖了一遍,陈成也都认可了一遍。 “那么,现在阁下再跟我说说,王大兄第二十二联到第二十五联之间,到底说了哪些内容呢?” “与前后文,联系在哪里呢?” “又是表现了中流兄崇敬的谢公他老人家——哪些特点呢?” 小陈连发三问,对方发现…… 自己还是一道问题也回答不出! 奇了怪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每一句都很好,怎么连在一起,我就是说不出来整首诗,甚至某一部分,到底好在哪里呢? 他犯难了,陈成却笑了,笑得很开心。 …… 一个结论,凡是排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 都是烂诗! 不要怪这话说得如此绝对! 事实就是如此! 无论你是在哪里看到的排律! 无论你看得懂、看不懂! 无论——写作它的作者,是现当代附庸风雅诗词爱好者; 还是古代万古传颂的大诗人、大文豪,如韩愈、孟郊、李绅、刘禹锡、王起、张籍…… 你都可以得出相同的结论! 这诗,不行! 看与不看,皆是这个结论! 不要在意这诗的形式如此唬人! 韩愈、孟郊、李绅、刘禹锡、王起、张籍在此,我都敢说“这首排律是一首烂诗”,更不要说王中流,在小陈九年义务教育的辉煌生涯中,无论是语文课还是历史课中,都没有听说他的名字! 毕竟他只是一时、一地的佼佼者。 小陈放言“此‘排律’是烂诗”之前要考虑考虑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叫杜甫杜子美。 一个叫白居易白乐天。 其他人,都无差别杀伤。 这也是为什么小陈看到王中流的诗越作越长,不但不慌张,反而越来越胜券在握的原因: 无论我写什么,只要是首诗就赢了。 因为你的排律,究竟是不是诗,还两说呢。 第83章 绍生到! 不是诗是什么? 许多许多条对联呗! 这又要说了,律诗本来就是对联啊! 红楼梦“香菱学诗”那一段中林妹妹也说了:“(律诗)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 可问题是,除首尾两联外,中间每一联都要是一副对子,讲究对仗; 各句间也都要遵守平仄粘对的格式。 一句两句还好,那么多,你哪有才力顾得过来? 由于限制过多,容易堆砌死板,写着写着就成了套前人的句子。 写着写着,只记得“老子要对仗老子要对仗”,到后面只顾着要把眼前的这一联顺下来,已经顾不上全诗究竟是要表达什么情感了。 历史上那么多大诗人大文豪都避免不了这些诟病,你王中流又如何能避免得了呢! …… 过去,在南北朝时期,谢灵运、庚信已经尝试过排律的雏形,但都很短,五韵、十韵到顶了。 到了杜甫,他实在太擅长对仗了,所以即便排律长一点,他是能驾驭得了的。 白居易就有点变态了,五十韵、七十韵不在话下,甚至写有“狂吟一千字,因使寄微之”这种长达一百韵的《代书诗寄微之》。 可即便是这一首,一开始写着对元稹的思念,写着写着似乎也离了题,扯了一堆有的没的东西。 要是将《长恨歌》算作排律的代表作,那排律中无疑最好的便是《长恨歌》,可事实上《长恨歌》里虽然有很多对仗的句子,不对仗的怕是更多,硬说是排律有点牵强。 自老白以后,历代几乎就没有能驾驭排律的诗人了。 排律的历史就是如此短暂——没什么起源,没有崛起,只讲到几个人,就消失得无影踪了。 因此,尽管小陈一开始被王中流气势滂沱的阵仗差点吓住,可是他又怎能相信,在这小城中,会有一位与“诗圣”与“诗魔”比肩的大神呢! 与陈成争论的宣城老哥似乎还不甘心,拉着几位同伴一同把王中流的大作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再读一遍,很诧异的是感受依然如故—— 每次一读,每一句都感觉好牛叉好厉害; 读完了又没有任何映像! 难道真的是孟浩然的徒弟说的那样,他写的那些“牛啊羊啊野鸭啊”的诗——比王中流还厉害? 不对! 肯定是自己几个人造诣还不够,王大秀的诗,看都看不懂,自然无法理解里面的妙处! 找更厉害的人来帮忙解读一下! 陈成似乎看穿了他们的用意,笑道:“在场若有能品读出中流兄这‘三十二韵’中‘深刻含义’的,欢迎把感想分享出来,好让陈某也跟着学习一下。” 他自己看着王中流这一段接着一段的长诗就有些头疼,也懒得去仔细揣摩—— 他不相信这种“过分注重形式”的体裁能写出什么深意,也不信现场真有人能解读出。 只怕王大秀自己再回看自己的作品,也很难完整叙述出自己的“创作心得”。 不排除王大秀真是个天才,诗里也确有思想。 可太长了的诗,我真的是不想看啊…… 过去背诗也是,短点的还行,长的略过。 除非你说这首诗高考必考。(头两年没考,今年……) 在笃定了王大秀的诗不会有什么大惊喜后,小陈的《独坐敬亭山》、《秋登宣城谢眺北楼》、《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全都省了。 陈十一郎足够尊重了,最后还抄了一首杜牧的诗,要是真想恶心一下江左文人,他就要直接上“远看城墙齿锯锯”或者“大炮轰兮轰他娘”了。 “看不懂我大兄的诗是?那是你学问不够!回乡下再学十年!”王文卿见陈成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就来气:“要想解读有何难的!你听好了,爷爷我一句一句给你讲解,诗中的深意!” “你跟他们讲好了,我反正不听。”陈成耸耸肩:“等各位听三秀兄分析好了,我再回来,听大家判断谁的诗更好。” 说着,就要退下去休息。 王文卿暴跳如雷,又要喊打喊杀。 “绍生到——”一声吆喝,成功吸引了现场的注意力! 包括陈成江森在内的众人齐刷刷向楼梯口看时,只见一个个头很高、脸色黑红的瘦小伙“登登登”地上楼来了! “绍生在哪?”全场人恶毒的目光就像利箭一般,射向此人! 更想不到,惹了众怒之后,绍生还敢露面! 对方也没想到谢朓楼上众人的敌意会那么强烈,好在他这一月来,各种责难辱骂都经历过了,见怪不怪,稍稍镇定心神,不慌不忙道:“绍生并没来——我家主人,便是绍生。” 四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恍然—— 这就是传闻中绍生那个有点高,还有点黑的仆从? 看看绍生的仆从,再看看小陈的江森,四人得出一致的意见: 这人算不得很黑啊! 到底是谁说他很黑的! 事实上,当黑小伙环视北望楼上众人,看到江森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天下竟然还有比我更黑的人! 足足黑了三倍! 不! 五倍! 回去可要与主人好好说说今日见闻,日后莫要再说我黑了! 黑小伙继续道: “我家主人说了,他还有别的事情,今天的诗会就不来了。” “怕大家一直在此等候,所以令我到此通报一声。” 众人大怒:“什么鸟人!以为这是你们家吗?” “消遣了我等足足一日的时光!绍生以为一句轻飘飘的‘不来’,这事就完了!” “兀那黑小子!抓不住你那主人,我等便寻你的晦气!你以为你今天还能安然离开北望楼么?” 更有人冲王文卿努嘴,示意三秀兄可以拿这小子出出气,王三秀不给面子地瞪他一眼:我可是文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对普通人大动拳脚! 即便是绍生的下人也不行! 与绍生相比,王文卿现在更讨厌的是陈成。 看着群情激愤,黑小伙也有些发怵,心中暗骂凭什么绍生每回装完b都让他来当这个替罪羊! “咳咳,各位勿怒。我家主人虽然走得的确急了一点,但还是有一首诗让我带过来了。”绍生的仆从道。 “谁要看他的破诗?不看!” “我等这么多人,连见真人都见不得么?他还以为自己是凤子龙孙不成!” “有什么好看的,让绍生当面来请我们来批评,还考虑考虑!” 黑小伙看众人如此“傲慢”,心想:人就是贱啊,果然如主人所说,你不打痛他们,他们都无法好好说话。 事实表明,的确是绍生的行事手段更有效一些。 第84章 宣城四秀,认输! “我家主人昨晚宿在江边,见古人遗迹,观山水风景,很有诗兴,便作此首,以为‘意尽’。”黑小伙冷着脸,傲然的样子:“他即便来了,也做不出比这更好的诗,那便不如不来!” “当然了,”黑小伙冷冷一笑:“即便来了,在场诸君,包括什么‘宣城四锈’‘宣城五锈’的,面对他这首诗,也只能甘拜下风,颓唐退去!” “既然宣城根本无人和他可比,他又何必浪费时间,与你们这些乡野匹夫一起争逐、扯淡呢!”黑小伙摇头撇嘴,心想这些人就是贱,说委婉了不听,非得让人把话挑清才甘心。 这波仇恨果然拉得成功,不要说四秀和宣城文士了,就连小陈也有些怒了: 你特么不就抄点孟老师的遗作么,瞧把你嘚瑟的! 老子胸中不止孟夫子一家的诗,百家、千家,还能被你鄙视了! 黑小伙身陷重围还不自知,抬眼看看刚刚陈成与王中流被悬起供众人观摩的诗,先扫了几眼王中流的,忍不住嫌弃道:“这都写的什么玩意!” 再去看陈成的诗:“这首写得倒还凑合。” 很不知轻重地品头论足,一脸欠扁的模样。 “不知尊主人作了什么金章玉句呢,敢放此夸口!”王中流动了真火,沉声冰冷道:“那让诸君过目一下,是否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先前陈成挑他得意之作中的毛病,倒还委婉; 这区区绍生的一个下人,敢说他成名二十年的“宣城独秀”王中流的诗是“什么玩意”,未免太眼高于顶了! “嘻嘻,也没什么,就是这一首——”黑小伙便说便展开绍生书写的卷轴:“刚刚要你们看,你们不看;临了不还是求我给你们看么?” 众人真想一脚踩在对方的脸上,但好奇心作祟还是先去看绍生声称“意尽”“力压群雄”的这首诗! 绍生这首,没有王中流“三十二韵”那种夸张的形式,但十二句,也不算短: 夜泊宣城界 西塞沿江岛,南陵问驿楼。 湖平津济阔,风止客帆收。 去去怀前浦,茫茫泛夕流。 石逢罗刹碍,山泊敬亭幽。 火炽梅根冶,烟迷杨叶洲。 离家复水宿,相伴赖沙鸥。 众人第一观感是: 绍生,写得一手好字。 好到一看便知,对方的书法拔群于众人之上。 然后便觉得—— 像! 真像! 绍生的诗,果然极度神似“其师”孟浩然的手笔! 每一句都的的确确是孟氏的风范! 你让大家说这诗好,好在哪里—— 就像王中流的那首诗一般,大家说不出。 可是与王中流不同的是,这诗中表达的情绪却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就像一股清泉汩汩流过! 不像孟浩然“另一个”徒弟,姓陈的少年,说他的诗好,是好。 可除了最后一首有点味道,别的诗,怎么看怎么不像孟浩然写的。 小陈的每一首诗,除了偶有令人费解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明目张胆地让人来叫好的。 “嗨,我还以为绍生有什么手笔!”王文卿第一发话,一脸不以为然:“不过是,不过是——” 可是他却卡了壳,说不下去。 之后,便默不作声了。 现场一片沉寂,连此前对陈成那样,强行出来找茬的人都没有! 众人都下意识可以肯定,这并不算什么可以震古烁今的绝唱; 可就是没有底气站出来说“这首诗名不符实”,根本没绍生说得那么夸张! 气氛非常尴尬。 众人都期盼有一人站出来,抠字眼也要在里面找点毛病,让绍生羞愧—— 毕竟事关宣城乃至江左士人的颜面。 可是没有。 黑小伙把众人的表现全部都看在眼中,似乎也不出他预料,洋洋自得。 每一次主人与旁人比诗时,现场观众的表情,大体如此。 “唉。”王中流忽然喟然一叹。 他看向陈成道:“‘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这句话到此刻,我算是有所得了!” 指着自己悬起来的诗道:“我这首,原本到了十六韵,已然‘意尽’,可就此搁笔。” “可一时之间,好胜心起,加之周围同侪鼓之,舞之,足之,蹈之——强行又续了十六韵!” “许多明明不可以言明的东西,却一一说尽!” “反倒不美了!” “事缓则圆,过犹不及!古人不欺我,我辈当诫之啊!”王中流语气沉重地与三兄弟道,三兄弟见大哥竟然当众承认自己的缺陷,默默一叹,却也只能点头。 “倒是襄阳孟夫子的‘两位’门徒——”王中流示意了下陈成与绍生:“看似寡淡直白,实则韵味高远,深得蕴藉之美啊!” “今番,的确是我‘宣城四秀’输了!”王中流这一开口,其他三兄弟都是一惊:“大兄!” 王中流却不以为意:“既输与了绍生,也输与了眼前的陈小友——” 三人又是齐声叫:“大兄!” 王中流笑笑:“输给两位孟襄阳倾囊相授的弟子,你我不冤。” 听到“两位”一词,黑小伙惊疑不定:怎么?还有另一个和我家主人一样,假冒孟浩然徒弟的人吗? “毕竟,人人都知名师出高徒——可是名师,尤其是人人都能遇见的呢!” “陈郎君,好福气!” 陈成躬身行礼:“中流兄过誉了!” 王文卿原本双拳紧握,现在看到连大兄都已经缴械认输,只能徒叹“奈何”!拳头慢慢地也松下来了。 那边绍生的仆从却没有这种觉悟,绍生既然有孟浩然的诗,别人比不过再正常没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倒是更关心眼前这“陈郎君”——你又是怎样假扮孟浩然的徒弟,却不露破绽的呢? 暂时我先不说破,回去说与主人听,他一定觉得好玩! “我兄弟四人先前与令主人有约,改‘四秀’为——”王中流一诺千金,即便与对方打了带有羞辱性质的赌约,却不会矢口不认。 “不用了!”黑小伙一推手:“我家主人今次既然爽约,那先前之约,便不作数!” 这说的还算是句人话,在场宣城的众人面色稍缓。 “反正你们叫‘四秀’还是‘四锈’,不写下来,旁人又发现不了!” 大秀二秀三秀四秀:“……” 操,这家伙是真的欠扁! “好,你们玩你们的,如果这里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黑小伙又躲过了一顿打,很得意,准备走了。 “且慢!”陈成叫住对方:“你家主人说有急事要离开宣城——” “不知他所去何方?所谓何事?” 黑小伙见是另一位“假徒弟”发问,有点犹豫,但是心想没有什么人是绍生解决不掉的,也就宽心一笑:“也没什么,去的金陵,为的是不日举行……” “秦淮河花魁大赛。” 第85章 我叫汪东成! (感谢长庆的好友红扇沫伽的打赏!所以今晚加更一章,谢谢一直以来的支持!也感谢书友陈正国的打赏,不开玩笑的说,阁下与小陈几千年前是一家,哈哈哈!) 秦淮? 花魁? 赛? 现场各位男士的目光都热切起来了! 呼吸急促起来了! 心思活络起来了! 如此盛会,怎么我们不知道? 耽误了!完全耽误了! 今天为了看这什么“绍生大战四秀”,把更有吸引力的一场盛会耽误了! 现在就走,我这张旧船票,还赶得上去金陵的客船吗? “张兄,我家还有事,先行告退!” “别走啊,你那张船是不是能多带两个人,把我跟老李也带上!” “我我我!带我一个,晚生正想去金陵游学呢!” “骗你们干什么,我真的很爱学习啊!” …… 男性观众们热情高涨,生怕走晚了赶不上去江宁的船,不多时便走了不少人。 黑小伙也一同离去,他还急着回江宁与绍生汇合。 “二公子,你怎么不当场揭穿绍生的把戏啊?”江森看对方神气活现的样子很生气:“把绍生这个下手留下来也好啊,怎么能放他走了。” 绍生这又是拿了一首孟夫子的诗来提高自己的名声啊! 而且越来越频繁、嚣张了。 陈成小声道:“难为一个下人有什么用?我们既然知道了绍生在什么花魁大赛,便去江宁捉他去!” “今天的事,暂且饶他一次。” “没有他突然搅和一下,咱俩今天踢了‘四秀’的场子,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江森一听的确如此,可是一想着又要再往江宁跑,连续奔波着实辛苦—— 他自己铁打牯牛一般的身体自然无碍,只是体恤二公子娇生惯养而已。 “陈郎君今日既胜了我兄弟四人,别处不敢说,只要到了宣城——但提兄弟四人的名号,无论何事,莫有不从!”王中流看开了执念,为人仍然是豁达的。 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朋友,对陈成来说再好没有了。 何况今天也确实见到了“四秀”在本地的巨大号召力:“多谢王大兄美意,今日小弟能与四位贤兄堪堪战成平手,实属侥幸。” “小弟也觉得来到宣城,饱览了湖光山色,结识了贤才佳人,获益匪浅!” 风头也出过了,语气上可以一点,没什么。 王文卿听到“战成平手”,很是受用,微微点头:人家当事人自己都说“打平”了,那今天的诗会,对外口径便这么宣传了! 王骚道:“最后那首诗,我大兄写的‘谢公’,陈兄弟写的是——” 最后一道题目,陈成出的是“与宣城有关的人、物、景”。 陈成道:“是家师。” “开元十四年的时候,家师孟夫子曾漫游吴越,路过宝地,夜宿州界。”陈成道:“我的诗便是想象家师当日的见闻所作的。先师对宣城的山水人文,可是记忆深刻哩!” 这只是客套话,陈成从孟老师的诗集看,估计也就夜里路过了一下,要不然为何没有登敬亭山、谢朓楼的记载? 估计晚上黑茫茫的啥也没看见! 王骚感慨道:“原来孟夫子也曾来我宣州!” 和后世一样,有名人造访家乡,都感觉脸上倍有面子。 “夫子来日,恨不能与他同游!”王中流感慨道,开元十四年的时候,四兄弟中只有他算是小有名气,饶有兴致问:“不知孟夫子在宿州,可作有诗篇呢?” 诗篇? 你刚刚听到绍生的那篇不就是了! 虽然暂时我还没看诗集,不知道对方这次又篡改了哪些字眼。 陈成道:“有的,曾有《闻故人在东寺以诗寄之》一诗:‘江路经庐阜,松门入虎溪’。” 将这首诗介绍了一下,四秀纷纷称赞大家手笔,应当将此诗铭刻于谢朓楼一楼,供后人敬仰。 陈成心想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当初孟老师漫游吴越的时候,就因为没有大张旗鼓,写了诗也没有旁人帮忙宣传出去,这才导致不为外人所知,给了绍生这种心怀叵测的人可乘之机。 后面,不过小陈我到了哪里,都要把夫子的大作铭刻在当地地标建筑上,让“文抄公”们无所遁形,再也不敢侵犯版权了! 双方撇清了误会,详谈甚欢,王中流挽留陈成在此饮酒设宴,陈成婉拒: “固所愿,可我还要追踪绍生的踪迹,只能等日后了。” 陈成没有直说绍生冒充他师兄的事,只是含混地说孟夫子钦定只有小陈一个弟子,至于这个人是否真的拜过师,自己不是很清楚。 “各位放心,如果此人真与先师有关联,他再如此为非作歹,搅乱江左诗坛,小弟我清理门户,义不容辞!”陈成正义凛然道,分明以孟夫子正宗传人自居,赢得了四秀一致的好评。 众人依依惜别。 芜湖老哥今天作为唯一一个支持小陈的现场观众,小陈对他“帮里不帮亲”的高风亮节表达了感谢,并邀请对方与自己一同前往江宁。 这老哥打探情报的确是一个好手,有他一起当是极好的一个助力。 不过对方却拒绝了:“我已离家多日,再往金陵,离家愈发远了,老父定然思念。” 陈成诧异:“怎么?你不是本地人吗?”又会宣城话又会芜湖话的! “哈哈,我是黟县人,”对方狡黠道:“周围几县的方言没有我不会的——多会一门话,可是多一样本事哟!” 陈成点点头,这个很认可,自己今天就是因为外地口音被四秀狠狠地针对了一番,但带了江森,这小子太惹人注目了,想装本地人,别人也不信啊! 除非把江森也教会各地的方言…… 黟县?陈成问:“是黄山那边的黟县吗?” “对啊。” “那你们那边——”陈成忽然好奇道:“有‘老虎外婆’吗?” 陈成想起来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不知道是从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上还是《虎媪传》哪里看来的,第一句话映像深刻:黟县有很多老虎…… 成了精的老虎还会化身老妇人到处去吃小孩…… 据说这故事后来都流传到日本越南乃至欧洲去了,在这之后成书的格林童话等上面“狼外婆”“小红帽”之类的故事与之都挺类似。 “没有,没有。”老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狂汗。 “好……”陈成心想,那看来这故事唐代还没有流传。 “对了,都认识了这么久了,”陈成说着,其实不过才两天不到:“还不知道老哥尊姓大名呢!” 芜湖老哥,嗯,应该是黟县老哥笑道:“我姓汪——” “王?”陈成打量一下四秀,心想难道你们是一家的? 怎么宣城这么多姓王的吗? 嗯,“王谢”,“王谢”,看来都被侯景赶到这边来了。 “不,是汪!”汪老哥纠正道:“草字嘛……东城。” 扑通! 陈成狂汗,没搞错?以前柳绘说自己是“汪东城”,没想到现在真遇到一位“飞轮海”。 第86章 让你当花魁呀! (昨晚加更了一章,不要漏了哟!) 汪老哥很奇怪:“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陈成擦擦冷汗:“在下颍川陈苌,族中排行第十一。” “久仰久仰,我在家行二——”汪东城客套说着,忽然一愣:“陈苌?陈十一郎?” “你可是当年誉满两京,诗传四海,岐王诗榜榜首,圣人、惠妃尤爱,御赐银鱼袋,紫微宫许驰马,更有圣人‘十年可为宰相’的金口玉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颍川神童,陈十一苌?” 汪老哥如同“贯口”似的这么一报,全场正讨论“秦淮河歌舞会”的宣城青年们全部哑口,整个楼中为之一滞! 陈成嘴角抽了抽,不得不承认:“汪兄见笑了,确实是我。” 天啦! 全场人惊呼:这人竟然是昔年颇得圣宠的颍川陈苌! 开元二十四年千秋节宴连进五首绝妙好诗,御前作诗击败开元九年进士科状元王维,以后奉圣人令与会昌郡主重开岐王诗榜,自己也是三大诗榜上的常客!前列!甚至是榜首! 要知道,今日“宣城四秀”中,也只有“大秀”王中流在岐王诗榜、玉真公主诗榜上有名次,位列中间,五十名左右; 三秀“王文卿”在岐王诗榜上也有名号,但却是末席! 那还去看什么秦淮河花魁啊,只消把眼前这小哥侍奉得舒舒服服,他动动嘴,让自己在岐王诗榜上有个名次,那在江左就可以横着走啦! 王文卿最近才被收入岐王诗榜,声名不显。 可大哥王中流每次出门交游,到处都有人接待,到处都有大诗人与他相互唱和,回来时礼物都能装满一船! 众人看小陈的目光立马不同: 这可真是曾经当过天子面前大红人的传说级人物啊! 虽然陈成自己之前说自己是“陈武帝后人”,也算跟天潢贵胄沾亲带故。 可陈霸先之于陈十一郎,就像是慕容垂之于慕容复一样! 也就是说…… 都是几百前的事情了,你自己不提,其他人根本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事情…… 谁家祖上还没出过个王公贵族呵…… 能获得当今天子的亲睐,与什么两百年前的皇帝之后(甚至只是划江而治的皇帝),含金量大不相同! 宣城四秀一时又是几多感慨:难怪此人可以拜孟浩然为师! 虽然年纪轻轻,恐怕他的见闻比所有人经历得都多! 输给他,不冤啊! 这下,恐怕连王中流都不得不收起他作为宣城文宗的倨傲了。 有热心诗榜排名的老哥现场就取出自己的诗文,要求陈成品鉴一二——能否入得岐王诗榜。 陈成苦笑道:“你看我自己在三大诗榜上现在都没排名了,哪里还能帮你打榜呢!” 其实这是假话,因为即便是到现在,小郡主拿不准的人,仍然需要致信请教陈十一郎——说不定以前被他评定的人物中,就有二秀、三秀、四秀呢!(大秀是肯定能入榜的。) 自己作为“新岐王诗榜”的创始人之一,如今竟然不如王文卿,连个末席都登不上,真是令人憋屈! 稍感安慰的诗,陈成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到今天还有这么大影响力,在这之前还以为江南人根本没听说过他呢!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陈成冲汪哥、现场其他观众道:“陈某此来江左,纯粹只为先师的私事,并无公干,望请诸君还是不要大肆宣扬陈某的行踪了!” 众人彼此对视:这么看来,这小子意图“恢复陈朝”的传闻未必是假的,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就在朝堂上没声音了呢? 那这是个危险人物,可得离他远一点…… 但他还能这样随意在外行走,也不怕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是奇怪。 “东城哥哥,”陈成嘿嘿笑着:“既然你也听过我的名字,知道陈十一不是什么坏人,那我再次邀请你陪我前往金陵,可好?” 陈成时隔五年,重出江湖,对许多事物都不了解,太需要一个熟知江左风土人情的人来协助了。 东城哥哥似乎有所意动,但还是叹息道:“虽然我也很想去,奈何实在无暇抽身啊!更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东城哥哥嘿嘿笑道:“我只对诗人、诗会感兴趣,对什么姑娘选花魁,兴趣缺缺啊!” 陈成:“……” 靠,感情你只对男人感兴趣是…… 劝说不动,陈成只能与东城哥哥告别,并相约下次去黄山旅游的时候,一定携手同游。 “我甚至连去黄山时要写什么诗都想好了呢!”陈成半开玩笑似的说,汪哥放声大笑,出楼而去。 没邀请到汪哥,陈成转向另外一人,长揖及地道:“陈某不才,想邀请您与我一起去江宁的秦淮河之会,您看如何?” “我?”对方一愣,完全没想到名满天下的陈十一郎竟然邀请自己同行:“我去秦淮河做什么?” 陈成笑了笑,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选花魁啊!” 他邀请的,正是此前演奏了一曲“风入松”的琴女!(虽然只因为调侃了两句小姐姐,第79章依然被封禁,可是删掉这个角色实在不行啊!咱们还是一起南京走一趟!) “我选什么花魁!” 然后又道:“我怎么可能选的上!” 小姐姐满脸“你别开玩笑了”的样子! 十里秦淮是南京繁华所在,一水相隔河两岸,一边是才子诗人们交游雅会之地(后世南方科举的总考场“江南贡院”),另一畔则是名伎聚集之地,着名的有旧院、珠市。 能当上十里秦淮花魁,都是董小宛、李香君、柳如是、陈圆圆……这种等级的人。 (当然,这几位眼前的小姐姐都没听过,因为“秦淮八艳”是明清时候的人。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最出名的伎女是南朝齐朝钱塘的苏小小……) “凭我的诗才,给你量身定做金曲玉句,怎么可能选不上!”陈成傲然道,老子最会背的就是柳永“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那一套玩意。 对方先是一喜,可想到各种困难,犹豫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陈成又对江森道: “张郎中馈赠我俩的金银,还有多少?” 江森正要答话,陈成不由分说道:“这样,取一半,现在就交给这位小姐姐,免得她不放心。” 江森为难道:“这……” 原本以为拿这一大笔钱,到了金陵繁华的地段,可以好好享用一下——怎么能就这样随意送人呢! 二公子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 “让你拿就拿嘛!”陈成丝毫不心疼的样子,心想绍生拿这样一笔钱可以把自己捧为江左闻名的大诗人; 自己凭什么不能用同样数目的钱把眼前的小姐姐捧成花魁?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有钱,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小姐姐见陈十一郎果然如此阔绰,盈盈一笑:“那……恭敬不如从命。” 王中流见小陈与美娇娘相谈甚欢,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 那边,东城老哥出了谢朓楼,便有一人在门前不断徘徊,急不可耐。 见他出来了,一拍大腿:“汪明府!您可算出来了!这两天衙门里的事情不知凡几,您怎么还有心思在这游山玩水呢!” “明府”便是“县令”的美称,陈成断然不会想到,与自己相谈甚欢的这位老哥,竟然是一县之尊! 第87章 排名第一的李白五律! 县令的话,比他老爸陈兼曾经的县丞还大过一级。 (当然了,陈兼在当县丞之前是做过州官的,只是后面被贬谪了嘛。) 汪县令一脸不用担心的样子:“那些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消半日便可全部解决!你呀,不要总是跟我催呀催的,这不是‘休沐日’么,你也得让我缓缓劲,出门散散心不是!我的马呢?” “栓在山下了。” “好,咱回衙去。”汪县令回头看了看谢朓楼,念念不舍道:“要不是公务缠身,还真想与神童陈十一郎往江宁走一遭呢!” 上马之前,先跑到路边草丛里“哇哇”吐了两口,缓缓“晕马反应”,抹抹嘴,潇洒一跃上马,一抽鞭子:“归去来兮!” …… 陈成携带江森、小姐姐出门时,汪县令已经拍马离开了。 “小姐姐,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姓哩!”一般来说,即便是民风开放的唐朝,也不大好意思问人家姑娘的闺名。 但你既然是做“这一行”的嘛,小陈我问问似乎也没关系。 “妾身国姓,”姓李的小姐姐略微羞涩道:“小字是……‘季兰’。” “哦?好名字!”小陈随口恭维一句,他倒是想说要是叫“李香兰”更具传奇性,想想拿人家名字开玩笑不尊重,再说人家这可能只是“艺名”,真名压根不告诉你:“芳龄几何呀?” 无论在什么时候,问女士年龄都是不礼貌的,小陈自认为自己“年龄还小”,问问也无妨。 “二八。” 噢,十六岁。 陈成诧异:“那可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只比我……大两岁。” 想了下,古人应该是计算虚岁的,那只会更小,也才和小郡主李瑜一样大。 呜呜,这声“小姐姐”真的没有喊错,只是莫名地感觉好凄惨…… 无论如何,身边有个妹子说话,总比整天只跟江森这个愣头青扯淡有意思多了,陈成大男子心态爆棚道:“放心,姐姐你既然认识了小陈我,以后断没有一个人欺负你、污言你、不尊重你,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会帮你实现!” 李季兰颇有些感动:“陈郎君的好意,妾身心领了!”默默一叹。 “季兰姐姐识得字嘛?” “识字。” 陈成暗赞一声,果然呀,古代要说有文化的妹子,还是要在她们这一行之中找呀! 当然,他的未婚妻柳绘,小郡主李瑜也都是认得字的,李瑜的文化素养更是连自己都要佩服的。 就是不知柳绘小朋友这几年有没有什么长进。 小姑娘如今会是在哪里疙瘩玩泥巴呢? 陈成也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又问:“季兰姐姐琴弹得好,我是知道的,那你最擅长弹哪一首呢?——嗯,你先别说,我猜猜。” 眼珠一转:“莫不就是‘风入松’?” 李季兰掩嘴轻笑:“什么都瞒不过陈郎君。” “那会‘唱’吗?”陈成见对方又会弹又认得字,非常高兴。 “也可。” “最会唱哪一支歌呢?” 李季兰轻轻唱道:“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陈成一听这甜美的嗓音,宛若仙音,喜不自胜,连声说好。 放到后世参加《中国好声音》,冠军不一定就是李宇春呢!(毕竟春春参加的是《超级女声》) 听着听着,忽然有些不对味:“这首是……” “玉树后庭花?”陈成愕然。 李季兰笑道:“陈郎君听出来了。” “……”陈成:“操。” 不错,这首在后世大名鼎鼎、“亡国之音”代名词的词作者正是南朝亡国之君陈后主陈叔宝…… 你当着“陈朝余孽”的小陈的面唱这种歌,分明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啊…… 陈十一郎一路上好心境,毁于《后庭》一曲。 …… 陈成参加宣城诗会,力战“宣城四秀”的事迹,成为了他复出江湖,重新在三大诗榜上打榜的开始。 以后,当他“诗神归位”,与李白、王维、高适、王昌龄等竞争排名时,人们都会说起他今天的表现。 宣城人民更是对此事津津乐道,敷衍出各种版本。 乃至越来越离谱,当后人只知陈苌,不知宣城四秀的时候,这个故事就从一开始陈成力战“四位秀士”,变成了“智斗四大恶霸”,从他们的手中救走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姐,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位小姐姐也是非凡,她便是……(此处涉及剧透,故省略不提。) 没办法,宣城四秀即便在开元、天宝年间名噪一时,可终究也会有被世人遗忘的时候。 所以…… 除了继续写更多更好的诗,他们还要抱大诗人们的大腿! 抱谢朓的大腿! 抱陈十一郎的大腿! 抱……李十二白的大腿! 十二年后的天宝十二载,第三次游历长安的李白,南下回来了。 秋天,他来到了他最喜爱诗人小谢留名的宣城,登上了谢朓楼。 敬亭山就在对面。 侍立在一旁的,是“宣城四秀”。 “李翰林,您看看,这就是当初‘北望楼诗会’中,众人留下来的诗句。”王中流、王骚、王文卿、申诗树四人都是笑容可掬,殷勤地向他介绍当日的盛况。 王文卿用衣袖擦了擦亮他当初得意之作的“一瞬黄龙成暮老,三朝吴帝事难为”,好让李翰林看得更清楚些。 但李白只是一略而过,目光扫了扫,惊讶道:“还有孟夫子的两首诗?” “是,都是当初孟夫子的弟子陈——” 李白想起孟浩然,一时间感慨万千:“孟夫子仙逝,止今十三载了!” 四秀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也一副忧伤的样子。 李白走到二楼的栏杆边:“谢公弃我等而去,也有两百五十余载了!” 四秀更加悲戚的样子。 李白望着山间秋景,临榭吹风,六朝以来的变幻,都曾发生在这里。 宣城四秀只听李翰林开口吟道:“ 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 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秋登宣城谢朓北楼》) 四秀听到“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一联,四秀彼此对视,惊愕、佩服得无以复加,差点当场给李翰林跪下了! 太太太太太太好了! 不是天上谪仙人,怎么可能写出这种句子来! 有时候,凡人与仙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之后,王文卿还想解释说明一下,当日诗会的后续情况,并不像宣城以外以讹传讹的人说的那样,自己兄弟四人是“本地四大恶霸”——毕竟这事对“四秀”的名声影响太坏了,也不知是谁瞎传出去的。 现在只能指望李翰林一只神仙妙笔,赠首诗给自己四人,流传出去后,谣言自然消解。 只是李白此时沉浸在“失去”孟浩然、谢朓的悲痛中,哪有心思赠诗给他们。 王文卿还想介绍其他人的绝妙诗句,李白微微不悦:“我既然写了,那不就是我的是最好的嘛。” 四秀连称“是是”,不敢再携藏私货。 以后,《秋登宣城谢朓北楼》成为李白五言律诗的“压卷之作”,同时也冠绝了古往今来所有在宣城的诗作—— 真的,没有之一。 第88章 拉女道士去选花魁! “什么?!你是女冠?!不是伎——” 自当涂往江宁的行船上,陈成错愕地大叫道。 所谓“女冠”,便是女道士…… 这位被小陈十分看好的小姐姐李季兰,真实身份竟然是女道士! 他竟然找了一位“出家人”,去竞选秦淮花魁! 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所谓“逼良为娼”,他更夸张,先是“逼道姑还俗”,再“逼良为娼”,简直是天下奇闻! “妾身都说了啊,‘我怎么能去选花魁’?”李季兰妙目瞥了一下陈成:“是小郎君你非要强迫人家随你去金陵的么!” 陈成:“……” 回想小时候看过《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电视剧,上面全真派的女道士们,都是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的好吗! 你特么在北望楼上,又是花枝招展,又是弹琴弄弦的,哪有你这样的女道士? 不把你当……“鸡”,反而奇怪了! 当然了,古墓派的李莫愁仙姑还是挺妖娆的,小陈确实蛮喜欢的。 陈成也知道这乌龙是自己闹出来的,可仍然痛心疾首道:“你说说你,好好的一位湖州女道士,不好好在道观中修行,没事跑到宣城上蹿下跳干什么!” 李季兰一听就不乐意了,撇嘴道:“我‘出家之人’,无牵无挂的,想到哪,便到哪,谁能管我?” 陈成:“……” 好,虽然你也自称“出家之人”,但是唐朝的“出家之人”,或者单独说“女道士”,还是与后世概念中的“道姑”、“仙姑”是不一样的。 要问大唐朝最厉害的神佛是哪位? 不要看了《西游记》就说是“如来佛祖”,很明显是太上老君嘛! 为何? 太上老君便是老子李耳,既然姓“李”,肯定就被李唐皇室腆着脸拿过去,认作自家祖先。 唐高宗李治更是于乾封元年(公元666年)追号为“太上玄元皇帝”,尊崇备至。 既然老祖宗“玄元皇帝”都当过道士(后人一厢情愿,其实根本没有),那李唐皇室作为后代能不有样学样吗! 终唐一代,道教都是“国教”,与儒、释鼎足而三甚至居于上风。 “三武一宗”大规模灭佛运动,唐代便占一个唐武宗灭佛。 当今天子李隆基即位之初,其实也有对佛教大加抑制的行为——因为他奶奶武则天信佛,更为了从宗教上来打击李姓,在位期间佛教蓬勃发展,全国各州都有佛教寺院。 要说大家都吃斋念佛,一心向善不是很好嘛?要不然玄奘干嘛还去西天取经? 问题是和尚们并没有宣传得那么好听,兼并土地,逃避税收从南北朝以来就十分严重。 和尚尼姑太多,承担赋税、徭役的人自然减少,影响国家的收入。 李隆基从开元二年便削减全国僧侣数量,之后又禁止再造新的寺庙,禁止铸造佛像,禁止传抄佛经,禁止官员和僧尼的交往,佛教在玄宗一朝虽然没有被“灭”,但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信佛的人还是有的,王维和王维老娘就是,要不然他的名字也不会叫佛经中取的“摩诘”了。陈成第一次见他时,送了手抄的佛经,也是投其所好,否则怎么会被他收以为徒呢!) 道教发展的环境可就宽松多了。 不光皇帝亲王姓,公主们也信啊! 当今天子的姑姑太平公主,两个妹妹玉真公主、金仙公主,先后都入道修行。 当初吐蕃派使者前来求婚,要娶李治与武则天爱女——老头老太太不舍得,便想了办法: 出家当女道士! 道号“太平”,太平公主便是这么来的。 行,这婚就躲过去了。 当今天子想要取儿媳妇杨玉环,直接做似乎太说不过去了一点,于是去年以为母亲窦太后祈福的名义,敕书杨氏出家为女道士,道号“太真”—— 明眼人都知道,过不了几年肯定就纳宫里去了。 如今天子亲妹子玉真公主,不仅和天子一个爹,还是同一个妈(这在皇家还是蛮难得的),按说她完全没必要出家,但是从小目睹了一系列宫廷惨剧,希望远离权势中心。 说要为早死的老娘祈福,态度很坚决,李隆基只能应允。 但公主“出家”又哪是想象中的“出家”! 李隆基给玉真公主、金仙公主都修了超豪华道观,且吃穿用度都极为奢侈。 “出了家”的公主,与外界交游往来,受到的拘束便少了很多。 整个玄宗朝,玉真公主地位显赫,在哥哥面前又有很大的发言权,她推荐的国家干部,直接就可以上任。 她的身边总是文人云集,众星拱月。 长安实际上有一个以玉真公主为核心的文艺沙龙,因此你不要看“三大诗榜”中玉真公主诗榜的体量是最小的,漏人缺人是常有的事,可是在真正有心人眼中,能上玉真公主的榜才是最值钱的—— 只要你在老人家的榜上靠前位置,你又很想当官,不用急,等着心想事成! 综上所述: 想逃婚,先出家当女道士! 想再婚,先出家当女道士! 想开沙龙,办派对,先出家当女道士! 公主们都这么做,民间——同样也是有样学样。 一时间民间“女道士”盛行,因此陈成得知李季兰也是“女道士”,说惊讶也惊讶,但也没有特别惊讶。 “你为什么出家呢?”尽管身份在大唐朝也不算特立独行,可陈成还是对小姐姐的经历很感兴趣。 逃婚? 还是再婚? 看这年龄,恐怕还没到需要“再婚”的时候…… 又或者是…… “家里过不下去?” “没有啊!”李季兰否认道:“我自己要出家的——到观里已经足足五年啦!” 陈成心想:那是十一岁就当女道士了。 十一岁的小姑娘懂个啥?还不是人云亦云,看别人怎么做,就学着做。 亏得你家长心大,竟能同意。 柳绘今年也十一岁,这小家伙不知道会不会冒出同样稀奇古怪的想法。 嗯,她那么闹,肯定不喜欢女道士单调寡淡的生活。 “当女冠挺好的呀!”李季兰看陈成的表情,知道他显然对“出家人的快乐生活”不了解:“可以自由生活,可以吟游作乐,没有人理会你与什么人交往,也不必担心受到俗人的指责,难道不好么?” 陈成心道:你果然是冲着能办沙龙、开派对才当女道士的! 只是她说得也没有错,当大家闺秀,养在深闺,无人认识,也不能随意出去玩,的确够无聊! 当了女道士,简直有了护身符,真的可以不受世俗礼法拘束! 尽管这话让卫道士们听了肯定要斥责“放浪无形”,可小陈向来是最提倡“妇女解放运动”的,要不然出门逛街,吟诗装b的时候都没有妹子在场,有甚乐趣! “上个月,‘宣城独秀’王中流兄游历吴兴,我与他认识了,想来瞻仰谢公遗迹,便一道来了。”李季兰显然也对自己的身份很满意:“寻常人家的女子,也可以如我这般随意行走吗?等过两年,当女冠也不新鲜了,再寻个好人家嫁了。” 陈成:“……” 你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我们“好人家”—— 我们“老实人”得罪你们了还是咋的! “所以啊,这选花魁这么好玩,我怎么能不去见识一下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季兰嘻嘻笑道:“我都不在意身份,你担心个什么?” “大不了,我化个名去,不就行了?” 她竟然如此看得开,陈成“逼良为娼”的罪恶感减轻了不少,反正选花魁考验的肯定是琴棋书画,不会是别的。 陈成还没建议可以“化”的名儿时,李季兰自己道:“就叫‘莫愁’,你看如何?” 李……莫愁? 陈成:“……” 亏你想得出来! 陈成左右看看,不知道你身上有没有带古墓派的独门暗器—— 冰魄银针! 第89章 隔壁老王的来历 “怎么,有什么不好的吗?”李季兰问——现在成“李莫愁”了。 “没,没——挺好的。”陈成勉为其难道。 李季兰自己也满意这个名字,唱起《莫愁歌》道:“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于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本诗作者梁武帝萧衍——正是整天想当和尚最终被侯景饿死台城那位。 从这首骚情的诗来看,这老哥怕不是真的一心向佛的…… 当然,“李莫愁”姐姐也不是一心向道的,无论是神雕里那位,还是眼前这位。 看来不做女道士的确不行啊,像她这样饱读诗书,嵇康、萧衍、陈叔宝的歌诗张口就来的,早早嫁人、生小孩、换尿布,人生未免太无趣了。 李季兰没察觉陈成的小心思,唱到“十六生儿字阿侯”时略有羞意,微弱的灯光映着她光洁的面庞,大眼睛格外明亮:“ 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提履箱……” 陈成边听边又想:姑娘们是物质的,从古至今使然。 你看这位“莫愁女”,房屋富丽堂皇,闺房兰馨雅洁桂木为梁,四处散发郁金苏合香的芬芳——一线城市大别墅啊!珠光宝气精装修啊! 头上熠熠光华的金钗排成十二行,脚下轻踏五彩斑斓花纹的丝绣鞋——bvlgari珠宝加anolobhnik女鞋啊! 珊瑚枝镶嵌的支架上,化妆镜璀璨生光——swarovsi的化妆镜; 带着平头巾的奴仆,为她提着履箱往来奔忙——这特么就是扎着花头巾,娘娘腔的男助理啊! 小陈在后世就玩不起这一套,女朋友想吃个米其林三星,自己有点肉疼,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在自己当值酒店的中餐厅出血一次,顺便还招待了一下那个喜欢拽文的朋友; 在大唐起初是玩得起这套的,那时想与陈家结亲的人都踩塌了门槛—— 听说陈成定过亲了,人家都很失望,说哪怕跟陈成的大哥陈当定亲也一样啊! 再不然,老娘骆氏不是又怀上了吗,跟这孩子定也成,不急,我们等得起。 最后发现,老娘给陈成生了个妹妹…… 于是又多了很多想当他妹夫的人…… 只是父亲说了,这闺女早在出生之前n年,陈兼还在江州当州官的时候,就已经跟江州罗家定过婚约啦,实在对不住各位的热情了。 要不然,等等老夫妇的下一胎? 陈成也不知道为何他老爸老妈如此热衷于早早地给子女定亲。 现在明白了。 当他老娘又给他生了三弟陈京时,再也没有人要与陈家结亲了。 小陈在大山里禁足了几年,老陈连区区县丞都不当了,陈家这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什么时候抽个空,回家看看老爸老妈,弟弟妹妹。 陈成一遐想,就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李季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停下了浅唱,看着他紧缩的眉头。 “哦——”陈成回过神来:“接着唱呀,怎么不唱了?” “没了呀!”李季兰轻笑,又想起陈成斥责王中流“三十二韵”是“烂诗”的事情,其实王中流诗才有口皆碑,遇到陈成恐怕也是头一次有人敢当面说他的诗不行。 “就一句了!”李季兰正正形色,唱道:“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嗯?呃——”陈成听了最后一句,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莫愁曲》的最后一句来个一个大转折? 前面说了,莫愁嫁给姓卢的土豪,过着无忧无虑的富婆生活。 最后一句忽然说: 人生富贵荣华哪值得留恋?直叫人悔恨:没有早早嫁给隔壁老王! 靠,还真是隔壁老王! 没想到,隔壁老王竟然是从这里来的…… 原来,这首诗并不是说富婆的美好生活,全诗十四句,就用了十二句铺叙其生活环境之无比优裕,简直让人艳羡不已,感叹“做人要做莫愁女,嫁人要嫁卢家郎”。 锦衣玉食,人生富贵,至此无以复加,难怪“莫愁女”没有愁! 然而就在所有人包括小陈都产生错觉误解之时,萧衍这闷骚皇帝或闷骚和尚,忽然来了一句“恨不嫁与东家王”! 老王是莫愁邻居家姓王的意中人,估计不是什么有钱人。 最后莫愁女不仅不是拜金女,反而成了“追逐美好爱情的性情中人”了! 这车转弯转得有点急。 陈成听到“莫愁”,第一反应是李莫愁; 然后,是铁齿铜牙纪晓岚上的“莫愁”; 还可以是中国好声音出来的“吴莫愁”。 最后才想到“不及卢家有莫愁”的正版莫愁。 因为李商隐这首名作《马嵬》中说,李隆基当了四十五年的天子,在马嵬驿也保不住杨贵妃的性命,还不如卢家有莫愁呢!(代指不如普通夫妻。) 小陈下意识一直认为,莫愁很幸福,卢家很幸福…… 哪里想到,这姓卢的头顶一片绿汪汪的…… 绿他的那个,还就是传说中的隔壁老王…… 惨啊! 李季兰一双妙目打量着浮想联翩的陈成,见他时而若有所思,时而猥琐而笑,大感有趣。 这时陈成似有感慨地念了一句李商隐的名作:“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心想“及”与“不及”还是两说呢,相比被绿的“老卢”,李隆基起码没被绿(还绿了亲儿子)。 李季兰有些惊异,问:“陈郎君的意思是,梁武帝做了四十八年的天子,还不如普通人家娶了一个姑娘,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强吗?” “啊?梁武帝?”陈成愣了一下,心说哪来的梁武帝,明明说的是当今天子李隆基。 嗯,说梁武帝萧衍也不错,这老头还真的当了“四纪”的天子。 一纪是十二年,四纪便是四十八年,李隆基一共是做了四十五年的皇帝,李商隐说他“四纪为天子”只是虚指。 而梁武帝就很契合了,而且这老头年轻时候在南朝皇帝中算是有作为的,要不是晚年胡作非为,昏招迭出,哪能有侯景之乱,江山又怎会落到我们陈家的手上呢! 从《莫愁女》的诗来看,萧衍也是懂什么是“真爱”的,就是不知道为何老头那么喜欢去当清心寡欲的和尚…… 以前中国的和尚是可以吃肉的,甚至还有娶媳妇的,正是萧衍的大力提倡,别的地方的和尚都能吃肉,中国的和尚连肉都不能吃了。 李季兰显然回错了意,不知道陈成这句诗是感慨李隆基与杨贵妃的不伦之恋,还以为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意思: 对他陈成来说,拿四十八年的皇帝跟他换,他都不干,还是要守候着自家的糟糠媳妇(哪怕媳妇还与隔壁老王有“柏拉图之恋”)。 这真是…… 太了不起啦! 从来没在大唐见过这样的奇男子! 女冠小姐姐看陈成的眼睛瞬间就变得亮晶晶的,直把陈成看得发毛。 “你看着我做什么!”陈成下意识离小姐姐远了一点。 李季兰微微笑,重复一遍:“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着重在“东林王”上加强了语气。 陈成瞪大了眼睛:“这话别对我讲啊,我还小呢,还是个孩子!” 他当然不会听不懂话里调戏的意味。 李季兰笑道:“我是想啊,莫愁十六岁就嫁人生孩子了,遇到‘东家王郎’,也只能想想了。还是我们自由自在的好。” 陈成没有答话,生怕把气氛转到超出尺度的那一面去。 寂静了良久,连江森都已经睡着开始打呼噜了,李季兰又问: “陈——陈郎君?” “干,干哈?” “你说……” “嗯?” “选花魁是要有‘花名’的吗?我们要怎么取?” “哦,你说这个啊!”陈成放开了紧张的小手心:“你不是叫‘李莫愁’么,就叫‘赤练仙子’好啦。” “赤练仙子李莫愁?嗯,这个名字似乎蛮好听的。” 次日,行船顺利抵达金陵。 但——花魁的报名已经截止了! 第90章 报名昨天截止啦! “你这花名,这是从谢公名句‘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中化用而来的,霞者,赤云气也!练者,湅缯也!” “季兰姐姐翩若仙子,惊若天人,故曰——赤练仙子也!” 当行船来到江宁地界时,陈成十分起劲。 朝霞灿烂,水跃金波,美不胜收。 心情一好,忍不住就向李季兰小姐姐拍起彩虹屁来,直把人家小姑娘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是的,别看陈成嘴上“姐姐”叫得亲切,实际上心里只把她当成高一学生,仍然是未成年的小朋友。 就是不告诉人家,所谓“赤链仙子”,说的是“李莫愁这个女魔头,杀人不眨眼,简直如赤链蛇一般”…… 陈成几人完全不用下船,直接可以划到城里面。 隋唐以前,南京的水文条件与后来经五代南唐改造后的不大一样,长江沿南京城西侧流过,与秦淮河汇合于石头城下,陈成乘船至此可以依稀看到他家“旧国都”的城垣,难免脱口而出刘禹锡的名句:“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引得李季兰阵阵惊异,心说:非有国恨家仇的龙凤血脉不得有此感慨! 江森更是乐滋滋地,掏笔记下了二公子又一“千古名句”。 可是当江森、李季兰正回味诗句中的况味时,陈成看看水面,又看看化名“李莫愁”的季兰小姐姐,冷不丁放声大笑起来,把江森和李季兰都笑得心里发毛,摸不着头脑。 陈成笑得开心,却又不知怎么向二人解释—— 长江与秦淮河在此激情碰撞,留下大片淤积地、池塘、湖泊,最大的便是所谓的“横塘”—— 崔颢着名骚情诗《长干曲》中所谓“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是也。 有意思的是,“横塘”到后世莫名其妙地被改名“莫愁湖”,怪就怪李商隐那句“不及卢家有莫愁”,加上钟祥的《石城乐》中也有战国时莫愁的故事,以讹传讹之下,后人以“石城”为“石头城”,直接把莫愁女的籍贯换成了南京。 北宋《太平寰宇记》更是煞有介事地胡说八道:“莫愁湖在三山门外,昔有妓卢莫愁家此,故名。” 得,家住哪里都十分精确,莫愁也有了“姓”,甚至还有职业:妓女。 大哥,人家就算想了一下隔壁老王,你说人家是妓女,有点不地道了。 而且梁武帝都说了“洛阳女儿名莫愁”,不排除莫愁嫁到南京的可能,问题是那时候洛阳在北魏或东魏、北齐手里,能嫁到南朝首都建康来,那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跨国婚姻”。 看看所谓的“莫愁湖”,再看看所谓的“李莫愁”,陈成乐不可支。 就是自己这个笑话太冷了,跟他俩不一定能解释得清。 打了个响指,陈成兴致勃勃道“走走走,进城去!我来带你们逛逛!南京——啊不,金陵我熟啊,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路!” 南京他熟确实不是夸口,毕竟后世他在南京也是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以后虽然去了别的城市,可是往来间也是时常过路的,每次还少不了到夫子庙、古秦淮那里撸撸小吃啥的。 地铁的1号线到10号线的每一站更是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只是他应该要想到,这是千年之前,记得地铁站根本没啥用…… 原本江森、李季兰觉得跟着“陈朝皇子”游历故都,肯定是一种很独特的体验。 可最后发现,这家伙根本对金陵一无所知…… “怪哉怪哉!”陈成挠挠头:“怎么一件地标性建筑也没看到?” 即便说此时的金陵的确没有“中山陵”“总统府”“新街口德基广场”等地标,可也要有六朝以来以及中晚唐时诗人们记述过的那些地方? 台城呢?楼台呢?四百八十寺呢?王谢所居的“乌衣巷”呢? 没有,或者说,进“城”以来,没看到。 以为曾作为南朝都城的金陵,即使落寞,也依然得是大唐各城市中的佼佼者。 现在一看,哪有长安或者洛阳十分之一的繁华呢! 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还没有离开宣城。 的确,金陵曾经在六朝时繁华过,可那时候,它的名字是“建康”。 六朝时的建康相当繁盛,就在骚情和尚梁武帝时,城中户口达到28万户,按当时一户有5口人来算,稳过百万,说是当时“世界第一城市”恐怕也差不离。 北朝的北魏孝文帝改革时,意图迁都洛阳,提前先委任“鲁班在世”般的巧匠蒋少游公费旅游一趟建康,回来后把所见画在图纸上,一比一复刻到洛阳:宫阙、城门、太庙、华林池沼…… 建康有什么,全搞到洛阳来! 可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那些建筑都已经看不见,如今的江宁也没有那么多人口。 其实这并不奇怪,当初隋朝灭陈之役中,在杨广以及杨素等大将率领下,生擒后主陈叔宝,并将城内地面上所有建筑拆毁,推成平地,开垦成田,供农民栽菜耕种。这是隋文帝有意为之,因为他担心灭陈后,东南“天子气“再起,决定大破建康风水。 于是,到了小陈此时所见,每尊“帝王之宅“,只有农家小屋。 六朝建筑,也大多无存。 看到陈成脸上露出伤感纠结的神色,李季兰与江森以为他又要抒发内心的“黍离之悲”,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可这时候陈成心里呐喊的却是:没有高德地图,没有度娘地图,明明知道“夫子庙”不远,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啊! 没有地标,到处都是农民伯伯种菜,就意味着你找不到路! …… 不过,当小陈的船在城里划了良久之后,还真径自到了后世所谓“古秦淮”的那一块! 很简单,这些地方肯定都是靠在水边,交通方便的地方嘛! 而且,一到秦淮河繁盛处,立马大不一样! 映入眼帘的,全是热闹景象! 人头攒动,花团锦簇,舞榭歌台,丽音不绝! 果然,一座城市想要复兴,别的地方都很难,可是这吃喝玩乐的地方,一定是最先恢复人气的! 这几日江宁的人气,大半是这次“选花魁”所带来的。 不仅本地的小姐姐们倾巢出动,甚至周遭扬州、润州、武进等地一些如花似玉的小姐姐们也闻风而至,周遭数州的文人雅士、粉丝后援会们也都来了! 堪称东南超级盛事! 难怪绍生连到手的b也不装了,提前就从宣城过来了呢! “我想知道,在哪里报名啊!”陈成离船上岸,首先扯开嗓子叫了一声。 “你来晚啦,昨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了!”好心人惋惜地冲他道。 “擦,这不是针对我么!” 第91章 花榜首日考验!亮相! “我们要报名参加‘选花魁’!” “不好意思,昨日已是本届‘花榜’报名的最后一日,错过了,就等下一届!” “诗榜”的繁荣,尤其是这五年来,三大“诗榜”竞争的日趋激烈,引得民间好事者也逐渐搞起来其他各种榜单,上到“兵器谱”,下到“豆腐铺”,都可以列出一堆榜单。 江宁是较早开始“花榜”评选的,评选对象自然是如花似玉的小姐姐们了,短短几年时间中已经评选过十次,一次比一次规模大。 此番是江宁第十一次“花榜”大选,也是开元二十九年的第一回。 按陈成的映像,应该是到市民文化兴盛的宋朝,“评花榜”“选花魁”这些“选美”活动才蔚为大观,但是不排除在这之前已经举办过很多类似活动。 毕竟男人们只要吃饱了饭没事干,总会搞点有的没的事情出来。 一听说报名都截止了,江森难免用幽怨的目光顶着陈成:都怪二公子一路上磨磨蹭蹭,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 陈成大感冤枉:我特么又不像绍生消息灵通,昨天那个点就算知道了,我还能插着翅膀飞过来不成! 更何况我是真的不认识这个时代南京的路啊! “给通融一下呗,我们千里迢迢,啊不,百里迢迢从宣城连夜赶过来的,来一趟真的不容易!”陈成向本次盛会的组织者,赛春楼的“妈妈桑”央求着:“好不好嘛,大姐姐~!” 小陈今天要到故国都城来,可不像昨日那样不修边幅,面敷珍珠粉,髻插白玉簪,一副世家贵公子的模样,任谁看到了都要称赞一声: 大骚包! 原本四十出头、徐娘半老的妈妈桑胡赛春正关注着自家姑娘们的表现,颇不耐烦,但英俊的陈小郎君这一声发嗲到极点的“大姐姐”,直把她听得酥了半截,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家有家法,花榜也有花榜的规则呀,你误了点也要通融,他误了点也要通融,这花榜就没法子评啦!” “你就通融一丢丢、一丢丢嘛!”小陈捏着自己拇指与食指,表示自己的要求微不足道,就差要牵着赛春阿姨的衣袖来回摇晃了。 “不行,真不行。”胡赛春叹息道:“此番虽是借了我赛春楼、临水阁作为花榜举办地,可话事的可不止咱一家。我塞一个,他塞一个,像什么话!” 这是看陈十一郎生得好看,说话又客气,别人的话赛春妈妈桑早赶人啦。 陈成见胡大姐如此有原则性,摇摇头叹口气:“为今之计,确实没办法啦。” 江森一听自己三人跑这么老远,却是白费功夫,十分泄气。 这时却见二公子冲他勾勾手—— 嗯,干啥? 陈成见江森一点没默契,瞪他一眼,伸手到他怀里—— 江森大愕,赶紧小鸟依人地保护自己。 陈成又瞪他一眼,一摸索,摸出一件物事来,冲着胡赛春谄媚地笑道:“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胡赛春定睛一看,却是一枚精致的四蝶银步摇—— 做工精美,雪样洁净,一看做工就不是凡品! “嘻嘻,嘻嘻。”胡大姐伸手就搭上去了,一入手就感知沉甸甸,足斤足两,眉开眼笑:“这如何使得!” 陈成还没搭话,胡大姐小手一钩,银步摇已经到了她手里,随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袖子里。 “跟在她们后面,最后一个出场。”胡大姐咳了一声,脸色变得很快,已然恢复到那副严肃不近人情的样子。 靠! 这么真实的吗! “可……可以直接出场?” “嗯。” 顺利得有点出乎小陈的意料:“不,不用查验‘乐籍’吗?”乐籍便是乐户的名籍,古时官伎属乐部,故有此称。 胡赛春一脸“你特么别跟我开玩笑了”的表情,哪有人冒充乐籍的? 瞥了他一眼后施施然离开了,扭动着已经发福的腰肢:“姑娘们,给老娘动起来——今儿个谁要是拿不到‘上’,晚饭别想吃了!” 陈成尴尬地挠挠腮帮,心想自己真是多此一问: 乐籍中人,都是罪民、战俘等群体的妻女及其后代,必须世代从乐,倍受大众歧视压制,那是十足的贱民名册。 好人家的姑娘,谁没事干去冒充伎女啊! 偏偏陈成就是这样一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人。 拿到了直接出场的资格,陈成喜滋滋的,直呼自己有先见之明。 可江森却在心疼那枚漂亮的银步摇,觉得二公子出手如此阔绰实属浪费! 从襄阳出来时,张愿是赠送了陈成不少金银的,问题是银子到明朝才不再稀缺,大量白银流入中国,才成为“硬通货”,在这之前,直接拿银子是不大好买东西的。 而且价值也拿不准。 你要带钱的话,只能背一堆“开通元宝”铜钱(读“开元通宝”也没问题,两种读法在唐代就是通用的,但并不是说这是开元年间才有的,开元以前以后都是这钱)。 那要是需要贿赂别人时,塞一堆铜钱过去未免也太明显了。 还是小陈有办法,在长安时期,就托能工巧匠打了一批金银首饰,首饰既具有金银本身的价值,又有艺术价值—— 毕竟长安洛阳的工艺,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更好的是这玩意还有实用价值,送老婆送闺女送小三,四海通用! 拿出来有面子,别人也认! 这组“四蝶银步摇”就一共有十二只,钗头每只银蝴蝶都栩栩如生,翅膀半透明状态,技艺至臻化境!(关键是翅膀越做得薄还特么能省银子……) 这却不是张愿给的,是小陈逃离东都时带走的。 江森想想当初和二公子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就留了这么一套小玩意,二公子为了这微不足道的事情就送出去一件,实在是太败家啦! 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宝贝用完了可就没有啦! 再说我们这次出门,不是为了追击绍生,顺便复出诗坛,扬名江湖来的吗! 干嘛要掺和“选花魁”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要是让主人陈公知道二公子如此胡闹,非得把胡子气掉不可! 半点好处没有,还要自己往里面贴钱! “你懂什么!”陈成翻了一个白眼:“选花魁与我们无关,那又与他绍生何干呀?” “绍生可能好这一口呢。” “愚蠢!”陈成暗叹江森头脑太不灵活了,又无法跟他讲清楚,古代又没有电台、电视、qq音乐新歌榜,大诗人们要想宣传自己的诗作,可不就得靠着被视为“贱民”的伎女姑娘们的口口相传吗! 最漂亮的伎女,或者说花魁,就是后世流量最大的流行音乐电台! 绍生都知道在这事上掺和一脚,学过营销课的小陈我难道还不明白? “二公子,好像……也没多少人就轮到我们上场了?”江森看了一眼临水阁的形势,忽然道。 今天是“花榜”的第一日,竞争的内容也很简单:穿上你最华美的衣服,画上最美丽的妆容,在观众和评审团面前,亮个相! 好看的留下,难看的—— 直接滚蛋,拜拜您嘞! 后面的环节都不需要参加了。 可问题是…… 你看现在轮番上场的姑娘们,个个花枝招展,美艳不可方物,季兰姐姐来得急,压根没准备华服。 “你有吗?”陈成明知故问。 “没有。”季兰姐姐道:“道袍可以吗?” 陈成:“……” 江森:“……” “果然不出我所料!”陈成道:“没关系,我给你搞。” 冲江森勾勾手指:“再给我一只银步摇。” 江森:“……” 第92章 给季兰姐姐化妆! “两分!” “三分!” “七分!” “满分!” “六分!” 一阵悠长的叫声传来,陈成几个人都看向临水阁—— 一开始陈成听到“两分”“三分”还莫名其妙,以为是打篮球呢。 “什么几分几分的,”指着临水阁中正展现服饰、妆容的伎女:“这是——” “你连这都不知道吗?”旁边看热闹的群众一副“外地人果然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是惠文太子诗榜的算法啊!” “此套算法最公正、最公平、最公开呢!” 众人都觉得小陈还需要多多学习,紧跟时代潮流。 陈成:“……” 什么了不得的“算法”…… 我会告诉你这“算法”的发明人正是小陈我么…… 这正是当初重开岐王诗榜时陈十一郎向小郡主进献的“科学计算规则”,当一个诗人发布一首新诗之后,有的人看了说好,有的人看了说不行,那怎么办呢? 小陈便把奥运会体操跳水等比赛的规则拿出来了: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后,剩下评审的平均分作为一首诗的最后得分。 作为一个经典方法,小陈认为此方法可以很好地规避一些极端意见,从而得出较为客观的结论。 只是推行之后发现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回事—— 体育比赛有其客观的完成程度,诗则不然。 更何况大唐的诗人们骄傲得要死,你非要给评个三六九分,原作者会不高兴。 何况就算得出了比较公正的分数,可是真要定胜负,分数远没有在场某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说句话好用。 就好像当初小陈与王维王老师御前比诗,不少人都觉得王维的诗更佳,但是张丞相一发话,众人只能“承认”小陈的更好一点。 这套算法至今仍然被李瑜使用着,可是在诗人之间完全没有推行开来,大家依然我行我素,凭感觉说话。 反而是民间自己根据诗榜衍生出来的“花榜”“兵器榜”“豆腐榜”,觉得“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很实用,纷纷采用。 就像眼前这位盛装华服的妹子,五位评委中,有自家教坊的“阿姨”,看都不看直接就给满分; 有来自竞争对手家的“阿姨”,零分不好意思给,两分拿出来恶心恶心你们还是行的; 这就使得平均分不客观,去掉这俩之后,总算大家的意见集中了一些—— 只是一算,不到六分…… 评语是:妆容浓甚,衣着繁复,庸俗匠气,撑不起来! 那对不起,当场淘汰了。 妹子十分沮丧,却又无可奈何,垂头丧气往下走。 给了“满分”的自家阿姨却气不过,当场破口大骂“不争气”,骂了自家姑娘还不够,又去讥诮给“三分”的评审:人家都给了六七分凭啥你就给三分? 我看你是“鸡眼”从脚上长到脸上去了! 两分那个就算了,上一轮他家姑娘出场时我也才只给了1分…… 反正最终都被当做“最低分”给去掉了,不影响…… 本来这姑娘没怎么惹起台下围观者的兴致,反倒是泼辣敢言的教坊阿姨惹得男同胞们喜笑颜开,直呼“够味”,要是她老人家亲自上阵,起码给她9分,少给一分怕她骄傲,原地升空…… 陈成看着场上场下的热闹景象,乐不可支,连说“好玩”,拍拍江森:去,再拿一只银步摇,把刚刚淘汰那位姑娘的一身行头给我换过来! 我们就穿一会儿,今天的亮相结束了再还给她。 江森惊讶:你都知道人家穿这一身被淘汰了,还要去换人家的衣服? 还要用这从长安带过来的银步摇? 李季兰显然也不大乐意,不高兴人家穿过的,更不喜欢这套服装的俗气。 陈成道:哪里不好?我看挺好嘛,我就喜欢骚情的浅红色! 正所谓: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给我一个浅红色的回忆。 服装美不美,倒是其次,关键是看人呀! 咱们“莫愁”姐姐,别说一身华服了,就是套一条麻袋,那也是美得不可方物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季兰娇俏地给了陈成一个白眼,没再反对。 江森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跑去找人家置换去了。 其实陈成也没办法:衣服没有准备,只能在江宁安顿下来后再去置办。 眼前先借一套应急—— 他倒是也想借人家九分小姐姐的华服和金银首饰啊,问题是人家肯借你么? 志在夺得“花魁”的姑娘们,“服”“化”“道具”都是她们的独家秘笈,教都不肯教,怎么可能直接借给你使用! 反而是人家被首轮淘汰的姑娘,有点外快赚赚,算个安慰了。 陈成只想着先把这第一轮给蒙混过去,先过关就行,到后面比试“琴”“歌”“诗”,那才是季兰姐姐和小陈我的拿手好戏。 江森费了一段功夫,才把衣服捧回来了,显然又费了一只银步摇让他很心疼,如今只剩下十只了。 陈成护送李季兰回船上更衣、化妆。 李季兰虽然是女道士,但是打扮是女孩子天生的技能,女冠们又不是完全不需要装扮,化得浅而已。 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厣、描斜红、涂唇脂—— 一整套流程都不在话下。 只是—— “这个别用,用我的。”陈成拦下李季兰正要往脸上抹的铅粉道。 中国古代女人总是用铅粉敷面,皮肤遇到铅粉会显得特别细腻,吹弹可破,更增白皙。 可问题是,铅是有毒的啊! 长期使用会有严重副作用,让皮肤发青、发黄,妙龄少女最后变成了黄脸婆。 “用我的,新罗进贡大唐的‘珍珠粉’!”陈成说着,开启自己专用的粉饼,毫不吝惜地抠取一把,就往季兰小姐姐脸上抹:“效果比铅粉要差一点,但也是无毒无害啊,何况还不像铅粉,如腻子腻过的白墙一样,连脸上原本的美颜色都看不到了!” 说实话,陈成是不大能欣赏日本艺伎那种白得吓人的妆容的,可她们偏偏是从大唐学过去的。 至于“新罗珍珠粉”,新罗便是后世韩国的一半,后世妹子包括陈成的女朋友,都爱用韩国代购来的化妆品,想来此时的妹子们也差不多。 只是他一时没想到,对此此时的大唐民众来说,对番邦蕞尔小国,并没有什么“不明觉厉''的想法。 反而是他这句“贡品”挺能唬人的。 李季兰见他如此舍得,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一整套大唐开元时髦装扮化下来,连陈成都要暗赞季兰姐姐完全变了副模样! 简直是换脸甚至是换头啊! 难怪她对于假扮伎女有恃无恐还觉得新鲜有趣,因为根本就没有人能认得出她的本来面貌…… 加上名字“赤练仙子李莫愁”都是假的,就更有点spy的刺激感了…… 看了看用银步摇换来的华美衣装,陈成又看看李季兰行囊中带着的那套女道袍,哑然失笑: 人家穿这么华丽都被淘汰了,你先前竟然还说穿“道袍”上阵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是大唐,又不是后世,并没有……好。 “你还愣着干什么,”李季兰看着陈成坐着傻乐,娇声斥道:“出去啊!” “怎么了?” “我要换衣服了!” “……”陈成:“好!” 陈成出去看了看,发现今天出场的妹子们已经没有两个了,很快就要轮到李季兰上场了。 “不对!想起来了!” 陈成忽然心思一动,迈开小碎步冲回船上:“我觉得眉毛可以有别的画法!” 不出所料,迎接他的,是女孩子高亢的尖叫声…… 第93章 跟白居易学描眉! “啊——”陈成也大声尖叫,把季兰姐姐的叫声都给盖下去了。 见李季兰不叫了,陈成上下打量:“你这不已经穿好衣服了吗,叫什么!” 陈成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画面,小小失望。 “你突然钻进来不吓人啊!”衣衫整齐的李季兰也瞪着他:“那你叫什么?” “我寻思我不叫得比你大声的话,别人以为我非礼你了呢!” 李季兰:“……” “陈郎君何故折返?是要到我们登场了吗?”李季兰也是头一次参加这种“伤风败俗”的行动,但想到在异乡根本没人认识她,心中感觉还蛮刺激的。 “还没有——”陈成看着更衣完毕之后的李季兰,真的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只是这眉毛画的…… 见陈成紧锁眉头的样子,李季兰取来铜镜照了照:“怎么,哪里不好吗?” 陈成道:“我觉得,这‘桂叶眉’不大适合你……” 开元天宝年间,大唐王朝国力兴盛,人富民强,加之受到胡人粗犷豪迈性格的影响,他们的审美标准不再偏向六朝那种纤细柔弱,而以粗阔为美。 大唐女子也不再以清羸示病之容为美,追求健康丰腴,连带着眉妆也开始尚阔。 前面说过,六岁的柳绘也曾被老娘逼着涂两道黑影也似的“阔山眉”。 所谓“桂叶眉”,其实就是后人常在唐代仕女图里看到那些大胖娘们的眉形,又称“蛾翅眉”,也是阔眉中的一种,眉形如桂树叶片。 陈成在大唐生活了十几年,到现在都仍然觉得“桂叶眉”欣赏不来,反而总有种滑稽的感觉。 “不适合吗?”李季兰照着镜子:“我觉得还行呀,而且大家不都是这么描的嘛。” 要说这时节大唐姑娘们从上到下都是这般描法,连玄宗前期的宠妃梅妃采萍都写过“桂叶双眉久不描”的诗句。 “大家都这么描——不就说明你一点都没有特点,跟其他姑娘、甚至被淘汰的姑娘都没什么两样了嘛。”陈成道,反正这话可以两说。 “那依你看——要怎么画?” 陈成正是奔着这个来的—— 他看着争奇斗艳的姑娘们都是一样的装扮,一样的眉形,要是姿色不出众,根本没办法脱颖而出,就在想: 我们能不能跟她们搞点不一样的呢? 创新当然不是胡乱创新,你要是敢把后世“渣女大波浪”那套造型拿出来,大唐的人民群众就敢把你直接轰下台来。 脑海中忽然就冒出白居易的一首《上阳白发人》的诗。 这首诗写了一位在东都洛阳终生幽禁冷宫的老宫女的故事,她在玄宗末年被选进皇宫,进宫时刚十六岁,到白居易见到她时已经是六十岁。一起被选的本有一百多人,但是半个多世纪过去,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上阳宫。 整首诗陈成没用心背,已经不大记得了,唯独有几句映像格外深刻: 小头鞵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 外人不见见应笑,天宝末年时世妆。 意思是:这位玄宗朝的宫女,穿的还是小头鞋子、窄窄的衣裳; 仍然用青黛画眉,画得又细又长。 她在深宫,没有人看见,可外边的人们一旦看见了,肯定要笑话—— 因为这种妆扮,还是天宝末年的时髦样子。 每次看到这首诗,内心难免有点伤感、同情。(这就是好比小陈的年代,仍然有人穿着八十年代的蝙蝠衫、喇叭裤,肯定被视为异类。可问题是,在小陈的时代,审“美”正常的人多,审“丑”的人也大有人在。) 小陈思考妆容的时候,这几句诗一下子就蹦出来了,让他灵机一动! 对白居易这种半个世纪后的人来说,“天宝末年的妆容”已经落伍过时了,可这时候才开元末年! 没到天宝呢! 那“小头鞵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就是未来流行的装扮! 全天下人都欣赏得来、并纷纷效仿的! 流行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比如如今的“阔眉”,随着大唐国力减弱,逐渐没落,可中唐、晚唐也曾几度再兴起的。 循环变化,有一个过程。 你捣鼓出的东西,不在其正常演变的过程上,那就不会被世人理解,并感到突兀; 可一旦符合其规律,并敢为天下先,那便是引领一时潮流之人。 想到如今大唐贵族们渐渐安于享乐,流行装扮也从开放大气,转向内敛柔美——十分合理。 想到这里,他便喜不自胜,要李季兰姐姐第一个尝鲜大唐“未来”最流行的打扮! 不过,当他说出自己的想法,眉毛应该怎样怎样描时,并不被李季兰认可。 因为她可不知道,自己描这样的眉形是否真有陈成说的那种夸张的提升效果。 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反正“赤练仙子”已经够美了。 “你咋不信我呢!”陈成痛心疾首道,盲从是最不可取的,不要看当朝贵妇们那么打扮看起来不错,你们就跟着学。 贵妇们都是身高一米五,体重一百六的存在,她们喜欢的妆容都是搭配她们那又胖又圆的大脸盘子来的,瘦的人并不适用—— 你看胖贾玲拍唐朝电视剧,化了大唐妆容,颜值便提升不少; 这个冰那个冰也是同样的妆容,就感觉很不合适。 李季兰也是同样道理,女道士太清心寡欲了,能胖起来才是奇葩,陈成现在看她这两枚突兀的“桂叶眉”,越看越别扭,感觉只要她这么上去,评委肯定是一水的“5分”。 造孽呀! “又要擦,又要重画,太麻烦了,除非——”李季兰挑眉道:“你帮我画。” “好!”哪知道小陈一口答应,十分干脆:“我画就我画!” 作为酒店各种晚会的得力干将,小陈常常是主持人、演员、歌手、化妆师乃至后勤搬矿泉水一起上的。 也没少帮女朋友描眉,尤其是这细长眉更不在话下。 李季兰一愣,没想到这“臭弟弟”真敢答应,一副信心满满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是真能画还是假能画呀! 叹口气:“罢了罢了,你呀,真是太烦人了。” “交给你了,你爱怎么来就怎么来。” 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 “那感情好!”小陈迫不及待地搓搓双手,就要上了。 就在此时,江森忽然闯入—— “那个,二公子,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陈成白他一眼:“想哪里去了,取清水来,我给‘莫愁’姐姐重新描眉!” “可是,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胡大姐已经在催赶紧就位了!” “这么快?”陈成诧异,站起身举起自己洁白的衣袖就把季兰姐姐的一对“桂叶”擦掉了:“就说我们很快就来!我抓紧!” 举起眉笔,举手投足间,两道细眉勾勒成型,匀称细挑,格外好看。 细长眉不怎么能够修饰脸型,但是用于季兰姐姐精致的瓜子脸,从眼头长长的到达眼尾的后方,凸显她盈盈妙目更加动人,添加一份温柔娴静的魅力。 小陈画好之后也是一呆: 卧槽!我这手法! 李季兰拿镜子一照,也喜道:“你画得还不错嘛!” “过奖,过奖!” “行了,行了,你们再不来今天的比赛就结束了!”江森又在外面急道。 “别急别急,不是说‘小头鞵履窄衣裳’么,我用两根别针,给你收一下袖子……” …… “最后一位登场的是——嗯,‘丽春院’‘赤练仙子’李莫愁!各位评审请评分!” “太瘦!体型不够好!” “这衣服怎么有点怪怪的?是不是裁缝量错了,太窄了一点?” “我怎么感觉这套衣服好像见过一次了……” “这眉毛描的……” 紧张的小陈听着评委们的挑刺,恨不能上去给他们一人一脚。 “各位评审请给分!”花榜司仪道,选了一天了,连她都站累了,恨不能早点休息。 评委们互相看看,点点头。 “满分!” “满分!” “满分!” “满分!” “满分!” 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平均分是…… 满分…… 头名晋级! 第94章 大型真香现场! 满分! 台下的陈成放声大笑:“哈哈哈!大型真香现场!” 虽然评委们都要“政治正确”地吐槽一下季兰姐姐从眉形到着装的“不合时宜”,可是他们并非看不出来“赤练仙子”惊人的艳丽—— 若非如此,陈十一郎也不会在北望楼初次相见,就力邀她来金陵选花魁了! 下面观众原本看完了花魁的几大热门人选,到了最后出场的几个歪瓜裂枣,都提不起劲,“赤练仙子李莫愁”一上台便惊艳全场。 这会儿全来劲了,纷纷打听“李莫愁”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现在完全没有听说过此女子的艳名? 光看她服装、妆容的卓尔不群,特立独行,就知道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背后的“丽春院”恐怕也是一家顶好玩的“销金窟”,不知道啥时候有空能去见识一下。 李季兰正要下台,忽然“漫天遍野”的不明飞行物冲她袭来,吓得她又要花颜失色。 定睛一看,却发现落在脚边的全是“缠头”。 所谓“缠头”,便是古代歌舞艺人表演完毕,客人赠送的罗锦,白居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之谓。 今天她最后一个出场,围观的公子哥们手头还留有罗锦也无用了,干脆全部馈赠给这位明明如月的小姐姐了。 片刻之间,李季兰脚边的“缠斗”都堆成小山了。 …… 这就有疑问,小小两道眉形,按道理不应该在亮相环节中如此受看重—— 问题在于,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历朝历代,画眉风气中最盛的当数唐代。 后人从唐代古画及各类古籍资料来看,唐代流行的眉形有十五六种或更多。 而大唐二十一帝,“眉风”之盛,无过于开元、天宝。 因为当今天子李隆基有“眉癖”,最喜欢女子画得好看的眉形。 哪怕他晚年逃奔到了四川,还嫌当地女子画的眉毛不好看,特令画工画出“十眉图”,作为女孩子们修眉参考样式。 哪怕陈成这种从现代来的,本身又是“画眉”高手,也没想到眉毛还有这么多种玩法! 何止十五六种,据他所见,怕是三十多种还要往上了! 具体到当今圣人最喜欢的十种眉形,分别是:鸳鸯眉(又名八字眉)、小山眉(又名远山眉,温庭筠所谓“小山重叠金明灭”是也)、五岳眉、三峰眉、垂珠眉、月棱眉(又名却月眉)、分梢眉、涵烟眉、拂云眉(又名横烟眉)、倒晕眉。 有时候真的要感叹:怎么如此稀奇古怪的眉形都敢往脸上画! 大唐的姑娘们真是“胆大妄为”呀! 吐槽完毕,陈成江森一同去迎接季兰姐姐“旗开得胜”。 哪知道大唐纨绔子弟们太过热情,纷纷挤在台下,盼着对“赤练仙子”嘘寒问暖,简直挤不进去。 饶是江森臂力惊人,这才杀出一条“血路”,来到李季兰面前。 陈成双臂一张,将其保护在身后:“各位公子请淡定,我家姑娘今儿个也累了,让她早点回去歇息!” “明儿个自有更好的表演给大家看哩!” 转头对胡赛春道:“胡姊姊,劳烦您把客人们的缠头收一下,咱们——” 一人一半,五五分成! 胡赛春见到“李莫愁”竟然比自家的姑娘还要受欢迎,抢了风头,暗道自己失策,不大高兴,但见陈成感恩念德,还知道回馈于她,又是笑得合不拢腿,连声说好。 陈成和江森就像后世女明星的经纪人,左推右搡把李季兰护送回船上去了,船划出老远,行人们见追不上了才作罢。 …… 等到李季兰换好了衣服,赛春楼前的游客也散了差不多了,他们才回来了,将借来的衣服还于赛春楼的小姐姐。 那位在首轮惨遭淘汰的小姐姐,拿回了自己特意为“评花榜”定做的华服,满是幽怨: 同样的衣服,凭什么穿在对方身上,所有人交口称赞,礼物收到手软; 自己却恶评如潮,被斥“艳俗”,连及格分都拿不到呢? 这礼服还是按照自己的身材做的呢! 所幸还收了小郎君一只银步摇,是个意外收获,但自己要藏好了,要不然给胡妈妈知道了,必然被她争了去…… …… “哈哈,季兰姐姐真是艳压群芳,今日不过惊鸿一面,就赢来了这么多缠头,了不起!了不起!——当然这全归功于你,小陈我是分文不取的,想来制作一套华服,是绰绰有余呀!”陈成江森带回了胡赛春分与的一半罗锦以及其他礼物(这老娘们肯定不会真的良心到分一半,好的肯定她先挑了),第一枪打响了,十分愉快,便拉着李季兰要往“东市”去定制新衣。 李季兰也没料到自己如此受大众青睐,感叹“果然还是她们‘这一行’来钱快”。 陈成狂汗了一下,心想自己可不能把好好的一个“出家人”给带下水了啊,从法理、社会、人情三个方面,鞭辟入里地分析“落入风尘”的种种坏处,以及家人颜面无光、子孙后代为耻、祖先陵墓不安的各种情况来吓唬她。 倒把李季兰说乐了,说“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还真以为淡泊高远的女冠我,会为了区区一点缠头之姿,便去做那娼妓咩? 也就是知道江宁不会有认识她的人,要不然才不会由着小陈,做这些荒唐事呢! 陈成内心大慰,感叹真是可惜,古代没有“女主播”这一行,要不然凭季兰姐姐的容颜与才艺,“游艇”“火箭”都不在话下啊! …… 说是“区区缠头之姿”,可是当他们找到了金陵城中最好的裁缝时,说要用这些换一套最好的华服时,人家满口答应甚至还有占了便宜的感觉,让小陈暗叹“吃亏了!南京人还真大方”,但嘱咐:动作要快,最好明天就能赶制出来,因为明天花魁大战的第二轮考验的是“琴技”,季兰姐姐急着要穿呢。 “这怕是不成啊!”裁缝为难,小陈说了不要“大路货”,对服装的构想有点新异,花样迭出,即便是熟手也要研究一番,最快也要到后天才可以取。 “那便做两套好了。一套普通的明天穿,一套后天穿。”小陈豪气道,他不在意花钱,因为他笃定了绍生是要在江宁捧另一个花魁,为自己的诗歌扬名,所以小陈一定要与他杠。 裁缝:“……”特么就我一个人做,做两套那还是来不及啊。 “不行我们就找别人——”陈成说着,忽然灵机一动:“哎,我们其实不急着要新衣服,眼前就可取用,正好季兰姐姐明天弹琴的时候可以穿。” 李季兰问是什么? 陈成眨眨眼:“你的,道袍。” 李季兰:“……” 非得真要spy古墓派的“李莫愁”不可么。 第95章 四条眉毛的“男人”! “秦淮花魁”的选拔,进入了第二日。 明朝天启年间的文人潘之恒,根据自己多年实践的经验,总结出了自己品评名妓的心得,撰写出了“明代p客圣经”的《金陵妓品》。 在这部“理论着作”中,潘老哥把金陵名妓分为四类: 一曰品,典型胜;二曰韵,丰仪胜;三曰才,调度胜;四曰色,颖秀胜。 在这些着作的“指导”下,晚明的“娱乐业”才那样繁华,诞生了“秦淮八艳”这样闻名数百年的大明星。 大唐的“风俗娱乐业”自然还没有发展到宋明那种高度(这种事貌似也没啥值得骄傲的),然而在对“花榜”的评选,已然很有心得。 毕竟再怎么比,也脱不了容貌品性,化妆服饰,才艺展示和受教育文化程度这几项。 从第二日开始,金陵以及周边各地来的小姐姐们就进入了“才艺大比拼”这一环节,吹拉弹唱,乃至“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独门绝技,都可以在这几日分别展示。 当然,每位小姐姐擅长的才艺各有不同,不可能每一项都参加,每人最多可以选择三项。 参加的项目,获得的分数会以一定的比例计算进最终的总分之中。 比如李季兰,琴技很好,跳舞就不大行了,因此今天比拼琴技,势要在今天的琴技比拼中拿下高分,而跳舞应该就不会参加了——毕竟从来没有人要求女道士必须会跳舞嘛。 次日一早,作为“花场”的赛春楼,又是人满为患。 四方前往观赏的士人富商的车马挤满了通往赛春楼的大街小巷,临水阁外排列的船只像一堵墙,若非陈成几人提前到来,在楼中休息,稍晚一点恐怕挤都挤不进来了。 今日热闹程度更甚昨日,毕竟能通过昨日评委苛刻眼光的,定是佳人无误了。 不要说佳人们卖力地唱歌跳舞给你看,光是她们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也足够养眼了。 胡赛春好不容易获得了本届花榜的东道权,很清楚自家的名号终于彻底打响了,笑得眼睛的看不见,不要说她了,周遭旅馆、酒肆同样暴满,生意空前兴隆,大家都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评花榜,人人都有钱赚—— 要不然怎么说第三产业最能带动消费、前景一片光明呢! 有了昨日的出手阔绰,胡赛春今日看陈成也十分亲切,陈成十分慷慨地表示,今日的缠头,依然分与“胡姊姊”一半。 胡赛春更加笑得没眼,然后更是询问小陈——他家姑娘考虑不考虑到金陵“发展”呢? 昨日结束之后,不少人询问胡妈妈最后出场的那位“赤练仙子”的来历,更有“一见钟情”的公子哥,要求当场为她“赎身”,胡妈妈心知赛春楼要是有得到这位,一定是大有裨益的。 陈成和江森对视一眼,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了,谢谢。 胡妈妈很可惜地感叹:哪怕来我这楼里客串三月半年也好啊! 胡妈妈麾下“猛将”如云,现在还真缺这么一号: “吨位”不够,却依然能风情万种,分外撩人的。 陈成听了大汗,撩人倒是没怎么看出来,但是胡妈妈楼中的姑娘,体型的确是一个能比下李季兰两个。 没办法,大唐人就偏爱丰腴的嘛—— 可真有漂亮的,他们又不是瞎子。 …… 今天乐器演奏的种类十分丰富,有弹琵琶的,有吹芦笙的,有弹箜篌的,也有吹筚篥的。 最热闹的,还有小姐姐打羯鼓的——这是两面蒙公羊皮、腰部细细的一种羯族乐器,当今圣人就很擅长打这玩意。 着装清凉的小姐姐支在地上打一个鼓,腰间还别一个腰鼓,上下雀跃,看得下面观众眼睛发直,边吞口水,都喝彩她打得更激烈些。但是到表演结束了,又变了脸说“打得不行,再换一个人打给我们看看”! 最好找昨天最后一个登场那位“赤练仙子”打给我们看看。 陈成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何况李龟年三兄弟的乐器演奏他都听过了。 举办者好就好在也考虑到这点,在另一边搭了一个台,请来三班演员轮流、连场演“参军戏”助兴,要是登场的小姐姐不是你支持的,那你大可以到另一边看戏去解闷。 “参军戏”可以说是大唐非常流行的滑稽戏,从五胡十六国时就有了。 一个优伶(演员)穿上官服,扮作“参军”,另一个优伶称为“苍鹘”的,从旁插科打诨来戏弄他——参军戏由此得名。 参军戏对宋金杂剧的形成有着直接影响,但以小陈这个现代人来看,分明就是“相声”嘛! 而且这个时候就有“伦理梗”了,什么“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儿子”之类,听得人啼笑皆非。 小陈也站在参军戏的台下傻乐了半天——别人是看舞台上的演员好笑,小陈是看舞台下一惊一乍的观众们的表现好笑。 大唐人的笑点未免有点低,演员摔一跤他们笑,演员打喷嚏他们笑,演员放个屁也笑—— 小陈毕竟是见多识广的,这些小儿科已经很难令他发笑,除非是听到“‘妈妈我想吃烤山药!’‘吃,吃死你!’”时才会笑。(貌似也不比大唐人高明到哪里去。) 傻乐之际,江森蹭蹭过来说:轮到咱们登场啦! 昨天“赤练仙子”的惊艳亮相让金陵观众非常喜欢,也对她今日的表演倍感期待。 胡妈妈为了招揽人气,与小陈商量好了,让他们稍晚一点出场。 陈成欣然同意,吊吊观众的胃口也不错。 果然,当冲着李季兰来的、已经有些不耐的观众听到“接下来登场——赤练仙子李莫愁”时,呐喊声震天,鼓掌也格外热烈。 舞台中小厮们先架好了古琴,紧接着,一个大迈方步,手持纨扇半遮面的男子走到了琴前,大咧咧坐下。 台下疑云骤起—— 不是让我们听赤练仙子李莫愁弹琴来的么? 怎么来了个男的? 胡妈妈也莫名其妙:难道是陈郎君带来的女子逃跑了,不得已他自己亲自登台来了吗? 这个胡妈妈很有体会,因为她这里经常有试图逃跑的姑娘。 等男子放下了纨扇,露出了脸,胡妈妈才发现并不是小陈—— 那又会是谁? 尤其是唇上这两条形似眉毛的胡须,动了动,还在挑动众人呢! “啊!是她!”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原来台上这位便是换了男装的“李莫愁”。 应对制服今日赶不出来,而李季兰又不肯再借别人的衣服的窘境,小陈说他有一个好构想,季兰姐姐即便穿道袍也不打紧—— 季兰姐姐却说:“道袍可是清心寡欲、十分圣洁的,怎能在这种藏污纳垢的场合穿!” 陈成:“……”你这出家人的觉悟怎么又忽然出来了。 “那还不如借你的衣服给我来穿呢!” 陈成一想,也没问题啊! 要那一套,你随便挑好了! 看着今天台上的季兰姐姐穿着男装,美貌不减,更增娇俏,陈成也觉得相当不错。 只是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凭毛线让你再借别人的衣服你不肯,小陈我的衣服又高高兴兴地拿去穿呢? 小陈我不是人? 那边胡妈妈却搞不懂小陈这伙人又要搞什么名堂,换装前完全没有跟她透过风: 老娘今天倒要看看,你们把李莫愁搞成这样一个“四条眉毛的男人”,究竟是要闹什么名堂! 第96章 我有一曲,诸君静听! 李季兰身穿陈十一郎的白色团领袍,朴素低调,身上没有多余装饰品,脚上更是只穿了一双破旧的男式布鞋,与此前上场的“妖艳贱货”们全然不同。 只是衣两侧有尖角,“敝屣”(破鞋)旁边有两条垂饰飘带。 虽然不伦不类的,但起码飘带看起来…… 还蛮飘逸的…… 《礼记·内则》说:“男女不通衣裳。” 自古以来,礼法上就不容忍男女服装混搭。 但在唐代,这却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社会现象,没啥稀奇的。 别的时期要说“女扮男装”,都是要引出“梁祝”那样欢喜冤家的爱情故事。 唯独在此时玄宗朝十分普遍,女着男装是一种上行下效的通例。女子甚至可以自由搭配,将男装变成其展示女性魅力的华服。你的发髻、花袴、线鞋等女性特征都可以保留。 只是“赤练仙子”今天显然是想将男人装扮到底了。 无论如何,季兰姐姐底子好,便是不施粉黛,却愈发能显露其清新脱俗的美丽。 等众人认出来后,纷纷猜测她这样做的目的。 只见“李莫愁”一反其名字中蕴含的“没有忧愁”的意思,双眉紧蹙,满腹愁肠的样子,坐在琴前,喃喃自语: “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 台下众人一头雾水—— 这句话说的是:前袁孝尼曾跟我学习这“散”,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授他。 说的是什么跟什么? 什么“散”你不教人家? 五石散吗? 你们要开欢乐大会? 还有这“袁孝尼”是何方神圣? 他与“赤练仙子李莫愁”有旧情吗? (与李莫愁有旧情的难道不是陆展元吗?) 众说纷纭的时候,有人指出袁孝尼是魏晋时期官员袁准,他与竹林七贤阮籍等人关系很好。 这句话是史书上的原句,出自《嵇康传》。 众人恍然大悟! 嵇康! 原来李季兰是在假扮嵇康! 也终于明白了她这一身着装是怎么回事——模仿魏晋时士人的装扮而已。 李季兰和陈成当然无法找到几百年前的古装来作秀,可是那时候的服装有个特点,便是“华袿飞髾”、衣带飘飘,从东晋顾恺之的传世作品《洛神赋图》中就可以看出。 李季兰只不过用几条布带(甚至还是昨天众人赠予的“缠头”),缀在小陈的衣服上,没花一分钱就把魏晋风度的服装捣鼓出来了。 堪称廉价spy,效果却相当不错。 毕竟嵇康那个时候已经下狱,也不可能穿多好的衣服,脚上的破鞋很是应景(这也是小陈跋涉数百里山路的“爱鞋”)。 既然是嵇康,那此“散”还能是什么“散”! 无非是—— 果然,李季兰长长一声喟叹: “《广陵散》于今绝矣!” 《广陵散》从今以后就要失传啦! 她那悲怆、凄凉的语调,让在场的人无不悚然一惊,心有戚戚。 没有人打岔、发声,台下众人仿佛置身于五百年前的洛阳刑场。 刑场上要被处决的,便是嵇康。 先前,嵇康好友吕安的妻子徐氏长得很漂亮,被吕安的兄长吕巽玷污。吕巽害怕弟弟报复,遂先发制人,反诬告吕安不孝,吕安遂被官府收捕。嵇康义愤填膺,遂出面为吕安作证,触怒大将军司马昭—— 其实这事和司马昭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嵇康又娶了曹操曾孙女长乐亭主,是曹魏朝廷的拥护者,意图谋朝篡位的司马昭早看这个屁事多的嵇中散不爽了。加上与嵇康素有恩怨的钟会,趁机向司马昭建议将吕安、嵇康都处死,司马昭颠倒黑白,欣然赞同。 嵇康行刑当日,三千名太学生集体请愿请求朝廷赦免他,但司马昭拒绝了。 赛春楼、临水阁,静静看着李季兰的人们,仿佛就是五百年前面对着即将行刑的嵇康、想救却不能救的太学生们。 “此曲只应天上有!” “人间哪得几回闻!” “我有一曲!”李季兰挥手抚弦:“在场诸君静听!” 全场哗然! 什么意思? “李莫愁”的意思竟然是,要把失传了五百年的《广陵散》当场奏与众人来听吗? 《广陵散》虽然名声极大,可是的的确确已经几百年无人听过啦! 李莫愁又能从哪里听来? 她又将演奏出什么样的乐章? …… “李莫愁”的《广陵散》,自然是从小陈这里听来的。 《广陵散》失传千年,可名声极大,自然是与嵇康的传奇经历分不开。 《太平广记》里更是将此曲与鬼神联系在一起: 故事说,有一次,嵇康夜宿洛阳西的月华亭,夜不能寝,起坐抚琴。 琴声过于精妙,把附近一位鬼魂也打动了,鬼魂说听了先生的琴声,我也不能不有所回馈—— 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嵇康约定:此曲不得教与他人。 蒙上这层神秘色彩,世人更加对《广陵散》是怎样的一支神曲倍感好奇了。 作为一位“营销鬼才”,陈成自从上次在北望楼听了季兰姐姐演奏的《风入松》之后,就觉得季兰姐姐实在太适合嵇康的曲风了,加上她又格外擅长,这次比琴,当即决定要让季兰姐姐spy一下嵇康。 只是这样做噱头是有的,乐曲却挺难选—— 《广陵散》早就失传了,小陈自然也没有听过。 后世虽然也有《广陵散》一曲流传,但那首实际上是明朝人对《聂政剌韩王》的改称,曲风也不符合世人对《广陵散》的想象。 《风入松》虽然相传是嵇康所作,可正如小陈所抄刘长卿的诗“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刘长卿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可见《风入松》在此时的确已经过时,不为世人欣赏。 至于“嵇氏四弄”,那是科举考试时的应试科目,弹那个未免过于正式了。 最终,小陈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选了一首他认为很适合“仿冒”《广陵散》的名曲,传授给了季兰姐姐。 值得称赞的是,如今的小陈,经过“音乐小天才”会昌小郡主李瑜的指导,已经不是全然的乐盲了,写古乐谱不在话下。 何况这只曲子,即便他不懂古谱,同样也能写得出来。 得意之间,陈成察觉似乎有人在后方,回头一看,却看到不远处,之前绍生那个大个黑面仆从,正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不出所料,绍生—— 果然在这里。 而且,对方也是冲着“秦淮花魁”来的。 只是不知道,绍生力捧的,会是哪一家,哪一位姑娘? 陈成微微一笑,并不介意此时向对手展现一下自己阵营的实力,转过头去仍然看舞台上。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李季兰,李季兰却看了一眼陈十一郎—— 陈成点点头,示意她开始! 李季兰素手一抚,清音入耳,全场惊愕! 第97章 这根本不是广陵散! 众人惊愕的原因并不是李季兰第一段音符就让他们如闻仙乐—— 反而是…… 简单过分到差点令人笑场。 如果不是先前铺垫的“嵇康上刑场”的桥段的话。 就好像现代某人吹嘘说自己钢琴八岁过了“十级”,接下来演奏一曲郎朗曾在春晚上弹过的世界名曲。 可等他真弹的时候,就从钢琴键上“doreifaxido”依次按了一遍。 然后,又从“doxi”一路再按回来。 你不觉得人家是在跟你开玩笑嘛? 李季兰就是这样。 五音宫商角徵羽,她将其逆着来了一遍…… 羽、徵、角、商、宫…… 这特么就是琴技? 这特么就是……广陵散? 太糊弄人了! 可李季兰并没有理会底下人的诧异,素手弄弦,写意潇洒,吟猱余韵、细微悠长! 不紧不慢地将音符一个个揉出来。 听众们越听越诧异,即便是奏到后面,依然没有显露出高深的技巧,整首琴曲都过于简单了! 没错,即便是对于此时的大唐人来说,这曲子都过于简单了! “赤练仙子”弹的这曲子,全篇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 中国古代的“五音”就相当于do、re、i、l、,分别对应宫、商、角、徵、羽。 根据“陈十一郎”的诗“泠泠七弦上”可知,古琴有七根弦,一根弦便是一个音,分别是宫、商、角、徵、羽、变宫和变徵。 而且古琴成型很早,相传古琴六弦、七弦分别是周文王、周武王各自加的。 即便没有那么早,那形制起码在战国中期就已稳定—— 看《史记·刺客列传》荆轲唱“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一段: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 到荆轲那时候,乐曲就不仅限于“五音”之中了。 能单纯使用“五音”就可以顺利演奏下来的,恐怕只有《神人畅》这种相传是“尧”时期祭祀的琴曲了,可想而知该有多么久远了。 (《神人畅》也是唐代以前仅两首记载下来的以“畅“为题材的古琴曲之一,可以找来听听看“正宗”的古音是啥样的。) 总之,现场的懂行的听众都觉得词曲除了简单之外,还别有一种奇异之感。 唯独陈成自己满脸的笑意。 对于自己成功捉弄了一次“古人”觉得十分有趣。 这只奇怪的曲子到底是什么呢? 一如既往的,还是要联系到陈成看过的一部武侠片。(毕竟这小子似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看电视了。) 他得知嵇康与广陵散的故事也是从这部片子里面来的。 那就是根据金庸同名小说改编的《笑傲江湖》。 这里面有个情节是,魔教长老曲洋与衡山派刘正风意图携手退出江湖,却被名门正派追杀,二人在临终之前对男主角令狐冲讲述了广陵散失传的经过—— 随后两个老头就以古琴、玉箫共同弹奏了一曲,并把琴谱、箫谱交给令狐冲,希望这首震铄今古的曲子能流传下去。 陈成看这部戏的时候年龄还小,听到广陵散的故事时倍感可惜。 但并没有搞清楚俩老头演奏的那首曲子名叫“笑傲江湖”,还以为他俩捣鼓的那个就是“广陵散”,一时间幼小的心灵就暗暗说一定要把这首歌记下来,“流传后世”。 是的,貌似过了好多年他才知道他唱的那首歌并不是《广陵散》,甚至也不是《笑傲江湖》,而叫…… 《沧海一声笑》…… 黄沾先生,小陈我被你骗了好多年啊! 《沧海一声笑》就是电影导演徐克请黄沾为他的电影《笑傲江湖》谱的曲,但黄先生前前后后写了6个版本,徐先生都不满意,最后是从“宫、商、角、徵、羽”中得来的灵感,反过来弹了一遍,觉得不错,最终中国“五音”写出了整个旋律。 写好这个第七版后,黄沾直接跟徐克说,这是最后一版,你爱要不要! 徐克一看黄大才子都这么说了,只能凑合着用呗。(哈哈,实际上徐老怪当时就非常喜欢,因为“五音”毕竟融化在中国人基因中几千年了,尽管古乐相比现代音乐有很多先天不足的地方,可听起来仍然会感到亲切。所以此曲出来后广受好评,并成为武侠歌曲的代表作。) 陈成听着季兰姐姐演奏着自己熟悉的旋律,回忆着傻里傻气的小时候,嘴角露着微笑,忍不住跟着轻轻唱: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賸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李季兰袖手敛衣,默然无声。 可令小陈感到诧异的是,现场并没有人鼓掌、喝彩——明明季兰姐姐登场之前人气那样高涨! 连几个评委都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都愣着干啥呀! 叫好呀! 难道今天这曲选得不好,搞砸了? 难道我还要加上一段gai版“勒是雾都”的说唱才更好? 就算是冲着季兰姐姐这身spy魏晋风度的男装,你们也要给她一点鼓励对不对! 陈成腹议着。 其实,这是因为陈成先入为主,一直把《沧海一声笑》误以为是《广陵散》好多年。 可是这首歌慷慨开阔、义薄云天,与听众们心目中的《广陵散》风格差别很大。 再说传说中《广陵散》是鬼魂传授给嵇康的,这首“啦啦啦啦”的,根本不像一个合格的鬼魂应该唱的歌嘛! 这时候评委之一的胡赛春妈妈第一个开口问道:“敢问姑娘,这曲是有人传与你的,还是自度之曲?” 李季兰刚要答话,陈成却抢先答道:“是自度之曲!”步上舞台,这种“掠夺他人之美”的事情他干了好多次了,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正是本人所作。” 台下众人的目光从李季兰转向陈十一郎—— 听到并不是流传下来的《广陵散》,而是有人自己写的曲子,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他们想象之中,《广陵散》就应该是李季兰弹琴前说的那种“此曲只应天上有”(这句也是小陈剽窃杜甫的),现在无论他们听到怎样好听的曲子,他们都会觉得与想象之中有落差感。 “你们搞得这套行事手段,倒也令人新奇。”另一位评委,胡妈妈的竞争对手,美香楼的萧美娘轻笑道:“小郎君没感觉,你这《广陵散》,似乎……” “并不符合我们对古曲的映像。” 萧美娘乜斜了一眼胡赛春,对于与胡赛春友善的所有人她都看不顺眼,这个李季兰,昨天不知情,今天也是做好了给对方打“1分”的打算。 舞台下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萧妈妈的观点。 虽然我们爱小姐姐,但是你也不能随便捣鼓出一个曲子出来,就糊弄我们说是《广陵散》啊! 这特么不是对前贤的侮辱吗! 另一边,看到陈成被众人责难的绍生的黑仆,笑意盈盈,非常乐于看到对方陷入此等窘境。 “依我看来,与其说是《广陵散》,倒不如说是一首说‘游侠儿’的俚曲哩!”耳聪、目明、嘴巴毒的萧美娘不忘笑眯眯地又补了一刀道。 第98章 鬼魂传授的曲谱! 陈成心中感叹这老婊子见多识广,竟然能听出来歌曲中的“任侠之风”,很不简单! 不愧是与秦淮伎女行业中的一位霸主! 但伎女中的霸主,还是伎女啊! 陈成不慌不忙道:“敢问萧妈妈,《广陵散》一曲,包含的主题是什么?表达的情绪又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萧美娘翻了个白眼,有点阮籍的遗风:“嵇中散一去,此曲在世上除名数百年啦!” 陈成眨眨眼,一本正经道:“既然你也没听过《广陵散》,你又怎么知道——” 我的曲子就不是《广陵散》的主题? 我的曲子就不是《广陵散》的情绪? 萧美娘为之一滞,没答上来。 胡赛春见陈成叫自己“姊姊”,叫萧美娘“妈妈”,分明是把自己说得比萧美娘年轻了许多似的,加上上来就刁难了一下自己的死对头,看陈十一郎愈发青眼有加,笑意盈盈。 萧美娘镇定了片刻,如无其事道:“观嵇中散之文,见解精辟新颖,笔锋犀利;“ “赏嵇中散之书,精光照人,气格凌云;” “读嵇中散之四言诗,风格清峻,飘逸潇洒;” “闻嵇中散之乐,高古雅正,清音中和——”萧美娘一口气说出嵇康四种艺术形式的特点: “嵇中散看似放浪形骸,实则对家国、社稷有着无尽的愁绪,又怎会有此曲中开阔豁达的气象呢?” “因此,此曲绝不会是嵇中散的风格!” 观众们连连点头,非常认可。 陈成也没想到自己向来弄虚作假惯了,今日竟然踢到一块铁板上了! 这老—— 嗯,这位小阿姨竟然是一位行家,对古代贤人了如指掌,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一位色艺双绝的才女。 混迹风尘之中也是可惜了。 如果不是你非常挑小陈我的毛病的话,我应该会非常尊敬你。 可现在,不好意思。 “萧妈妈好见解,只是您未免——”陈成依然镇定自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萧美娘笑了笑了,取了茶盏,轻启朱唇,饮了一口茶饼“炖”出来的黑乎乎的茶汤:“愿闻其详。” 萧美娘纵横风月场二十余年,有“花中文曲”之称,普通“半坛醋”的人与她卖弄才学,往往不出几句,便会被她拆穿。 陈成道:“南朝萧梁朝的刘彦和(刘勰)《文心雕龙》评嵇中散说:‘嵇志清峻’。” “可也说:‘叔夜俊‘侠’,故兴高而采烈——”(成语“兴高采烈”就是从这句中来的,只是貌似后来意思越走越“偏”……) “萧妈妈怎能说嵇中散丝毫没有‘任侠之风’呢!” 众人一听,也有道理。 萧妈妈正要答话说你小子这是跟老娘抠字眼,陈成又凛然正义道:“当然,嵇中散的‘侠’,岂是街头好勇斗狠的‘游侠儿’?” “他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大侠!” 这一句底气十足,听得众人不住点头。 嵇康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喜欢没事弹弹琴,打打铁,怎么就成了“为国为民”的大侠了…… 见群众支持,陈成忽然狡黠一笑:“更何况,即便嵇中散不是这样的‘大侠’,也没啥问题啊。” “毕竟《广陵散》又不是嵇中散写的,是——” 洛西鬼魂传授给他的嘛…… 说不定那鬼魂是个大侠呢…… 萧美娘:“……” 李季兰:“……” 胡赛春:“……” 人民群众:“……” 江森重重点头,认为二公子讲得再合情合理不过。 听了陈成把“传说”当做事实来陈述,众人无不汗颜,看热闹的绍生仆从更是嗤之以鼻。 “子不语——”萧美娘提醒陈成道:“怪力乱神!” 陈成心想,不谈鬼神的是孔老二,又不是我陈十一! 我向来是最喜欢讲鬼故事的! “此言差矣!”陈成摇晃着手指,一副“no!no!no!”的样子:“嵇中散蒙‘仙授’《广陵散》一事,妇孺皆知,怎能说是‘怪力乱神’?” “如非‘仙乐’,嵇中散临终之际,未必有此喟叹!” 萧美娘见陈成一副迷信神仙故事的小孩儿模样,忍不住笑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此‘散’也是仙乐,可这仍然说明不了此曲主题是——” “大侠”主题啊! “别急啊。”陈成笑道:“虽然我给‘赤练仙子’的曲谱,的确并非《广陵散》。” “可《广陵散》,实际上并未完全失传!” 众人大惊—— 这还真是一个惊天八卦! 嗯,猛料。 陈成继续道:“嵇中散后悔没教给袁孝己,可袁孝己——” “不是个省油的灯啊!”陈成小手一拍,一副谴责的样子:“嵇中散每次到了夜深人静,就悄悄把琴拿出来弹,弹广陵散啊,高兴啊,欢乐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啊!” 绍生的仆从忍不住插嘴诘问道:“半夜弹琴邻居不会骂‘扰民’吗?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陈成不悦,讲故事正绘声绘色呢,破坏我的兴致,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有个人,白天天天都打铁,当当当当从早敲到晚。” “晚上,夜夜弹琴,永远都不会累,他还想再弹三天三夜——” “你愿意住他隔壁吗?” 绍生仆从:“……” 是啊,嵇康是个又喜欢打铁又喜欢弹琴的“噪音制造者”啊! “咱继续,咱继续哈!”陈成对着听众又改了一套颜色,笑眯眯地:“这袁孝己啊,就偷偷地,爬在窗沿下听着——” “一边听一边记啊,真是一个偷心,啊不,‘偷音盗贼’!” 陈成说着,蹲在李季兰的琴边,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看得季兰姐姐一阵好笑,搞得就像陈十一郎当时就在现场似的。 “等到琴弹得差不多了,嵇中散小息一会儿,忽然!”陈成一惊一乍,差点吓李季兰一跳! “窗外有人!”陈成惊恐着,仿佛他又化身成了唯恐《广陵散》被别人偷学去的嵇康。 “可等他出去了,哪里还有人呢?袁孝己反侦察能力很强,见势头不对,拔脚就跑呀!” “嵇中散追呀!袁孝己跑呀!” “追呀!跑呀!” 萧美娘不大受得了陈成这絮絮叨叨、情景再现式的讲故事方式,忍不住打断道:“结果呢?” 再不打断,他敢“追啊跑呀”说一天。 “没追上。”陈成很遗憾道。 萧美娘:“……” 李季兰:“……” 胡赛春:“……” 人民群众:“……” 江森重重点头,认为二公子讲得再合情合理不过,嵇中散爱打铁,臂力想必是惊人的,但脚力恐怕就没有年轻人那么好。 毕竟那时候四十岁了嘛。 “好,好,我长话短说。”陈成对自己讲得如此精彩,众人竟然不领情有些“伐开心”:“袁孝己偷听了不少,很高兴,可问题是,嵇中散当时还没有弹完。” “原本有四十一拍,袁孝己只听得三十三拍。” 偷学了三十三拍? 萧美娘点点头:“那也不少了。” “可袁孝己被嵇中散一追,一吓,忘记了十八拍,只剩下十五拍。” 萧美娘:“……” 李季兰:“……” 胡赛春:“……” 人民群众:“……” 江森重重点头。 “后来送嵇中散上刑场,又听嵇中散弹了一遍,赶紧补记。” “这回记了不少!” “把他忘记的那十八拍又补上了!” “最终……还是只记下三十三拍。” 众人:“……” “太多了,记不过来啊!袁孝己又不是过耳不忘。” “想让嵇中散再弹一遍,得,午时已到,嵇中散,走了。”陈成把双手一摊,无可奈何的样子。 萧美娘:“……” 李季兰:“……” 胡赛春:“……” 人民群众:“……” “袁孝己和现场太学生都记载了部分。” “最终,汇聚成两种谱子。” “都收藏在皇宫大内。” “东晋禅让,曲谱入宋。” “刘宋入萧齐,萧齐入萧梁,萧梁入——”陈成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入……陈陈。” “陈被隋所灭,今之传世者,隋宫中所收之谱也!” “隋亡,而入於我唐。” “则天皇后时,为张易之兄弟所窃。” “张柬之灭张易之——其所藏,包括琴谱,为故惠文太子所得。” “小子,曾于岐王宅里,数次见此谱。” “故,有所得!” 陈成说着,脸上不笑了。 底下群众评委都不笑了。 你们以为我在跟你们开玩笑呢? 我说的,是真的。 第99章 在大唐玩“开心辞典”! “惠文太子薨逝,已经十几年了。看小郎君的年龄,惠文太子在世时,只怕你还没有出生呢。”萧美娘轻捻兰指,对陈成吹嘘说曾在岐王那里见过《广陵散》的残谱,不大相信。 “家父曾与惠文太子交好,诗酒相和。”陈成微微笑:“小子也与惠文太子之后河东王、会昌郡主交情深厚,入府频繁。” “所以,并不敢欺骗萧妈妈。” 江森郑重地点头,二公子这话说得再真没有了。 直到现在,郡主还一直写信给二公子,问候他全家人,乃至江森我呢。 陈成把自己与李瑾、李瑜的关联一说,观众们不由得都对这少年高看了一眼。 能与眼高于顶的凤子龙孙们相从甚密,肯定有过人的地方。 最起码的,溜须拍马也要擅长啊! 萧妈妈看小陈的神色,不像骗人的样子,不由得信了几分,这下愈加好奇:“那琴谱——可能当真?” 事实上,小陈说的故事,民间也有类似的流传。 大体上,中国人都不喜欢悲剧故事,所以各种令人遗憾的事情,都要编出一个喜剧结尾—— 比如岳飞、岳云父子被杀害后,老百姓给岳飞的二儿子岳雷无限拔高,带领宋朝将士横扫金朝,逼得大金国送回天使、归还土地求和,完成了其父未竟之志。 嵇康的“神曲”大家也不希望真的失传,所以也要给他编出几个“传人”来。 听陈成说果有其谱,爱好音乐的人都精神一振。 “小子曾与李景伯之子李龟年共同观谱,据他考证,应当是古人遗谱。”陈成又把李龟年拿出来当大旗,并故意说得含含糊糊,没有断定就真的是嵇康的曲子。 李龟年! 全场小小惊呼,李龟年作为天子最宠爱的乐工之一,在大唐几乎就是“音乐家”的代名词。 想不到这少年居然与李龟年也有交情。 李龟年不仅自己音乐作得好,更以“多知旧曲名”着称,几乎没有他没听过的歌,鉴赏眼光毒辣,想来他都这么说,结果应是可信的。 “那这曲——是如何弹奏的?”萧美娘也不得不收起此前对陈成的轻视:“真的是,真的是‘任侠之风’?” 陈成心中一乐,心想萧阿姨还是蛮上路的嘛! “一毫不假!”陈成郑重其事地回答道:“甚至连曲中所述侠客,来历也是可考的!” “哦?”全场都更加来劲,连萧美娘、绍生仆从都想让他快说—— 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分明就是已经接受了《广陵散》是一首“侠客曲”的设定。 “有一日,我侍从‘殿中侍御史’王摩诘公,前往洛阳西郊月华亭瞻仰古迹——”陈成并没有直接说那位“侠客”是谁,而是回忆起洛阳旧事。 底下人显然注意到他那“殿中侍御史”“王摩诘”的字眼,忍不住问:“可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王维王侍御?” “是!”陈成点点头,示意你不要打断小陈我说话,仿佛认识这些名人根本没什么—— 下面人又是一阵议论: 这小子与诗坛宗师也有交往,请问还有他不认识的人吗? 这正是陈成的小诡计—— 他需要一个场合,所有人都听他说话。 然后,他告诉所有人,陈十一郎那可怕的人脉关系。 有了这么多大人物当做自己说话的背景,自己即便胡说八道,也由不得众人不相信! 如果不是与李隆基把关系搞得尴尬了,小陈甚至还要告诉众人,天子曾经对他多么恩宠优渥! 你既然跌到谷底去了,想要重回巅峰,就必须要用好自己以前积攒下来的资源—— 哪怕只是用他们的大名来吓唬一下普通老百姓。 此次从房陵出山,小陈不仅要扫除绍生这种欺世盗名的人! 更是要重新扬名立万! 名播四海! 小陈我不缺好诗! 如今,缺的就是名声! 以及能让我展现才华的场合!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神童陈十一郎复出江湖了! (嗯,说得还挺热血,只是必须借助“伎女大会”这种场合来博取眼球,小陈还真是……挺失败的……) “王摩诘公说,月华亭便是当年嵇中散得授《广陵散》的地方,据他的考证,《广陵散》便是歌颂的一位大侠,所做的惊天大事!” 陈成又拿王维的名号出来为自己“背书”,底下人又是一阵惊呼! 到底,是哪位大侠! 可陈成偏偏不遂人愿,就是不说! 咱们来玩—— 猜猜乐呀? “这位大侠,也是一名大刺客,长期谋划行刺一位大人物!” 嗯? 这是谁? 下面人议论纷纷。 古代有名的刺客,都是穷极一生之力,刺杀大人物。 应该不是曹沫,毕竟曹沫在齐鲁之会上,挟持齐桓公,逼迫其退还所占领的鲁国领土——只是临时起意的行为。 “少有侠名,人人争相与其结交!” 专诸?荆轲?豫让? 嗯,貌似出名的刺客,都可以这样说。 “最终,被一位名人赏识,筹划了一场惊天谋杀!” 嗯嗯,是专诸了! 吴公子光(即吴王阖闾)欲杀王僚自立,伍子胥把专诸推荐给公子光。 不对不对!——有的人当场反驳。 应该是豫让才对,毕竟豫让被智伯瑶赏识,以后长期谋划杀赵襄子,为智伯报仇。 但也有人发现荆轲也合适,因为荆轲也被太子丹赏识,他意图谋杀的最厉害——秦始皇!(当然那时候还是秦王政) …… 大家发现这个看着也像,那个看着也像,终于有些恼火了—— 这姓陈的说了半天,全特么是没有用的废话,猜到明天也猜不出来是谁啊! 陈成大乐,笑道:“好的,那我再提示一条精确的‘限定信息’,那便是这位刺客精通音乐,尤其是古琴——” “同时,您也可以求助亲友团,在场观众,以及要求我去掉一个错误选项哦!” 陈成发现用王小丫《开心辞典》那套东西戏弄大唐民众,真的超级好玩。 精通音乐? 这条还真的很有用,毕竟刺客都是五大三粗,你很难想象张良刺杀秦始皇找的那个刺客,能使用120斤的大铁锤,同时还能吹拉弹唱。 大部分人都可以去除了。 那特么不就是荆轲了?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为歌啊! 嗯,转而带来的问题是,这高渐离虽然后来成了个瞎子,可看起来像是更懂音乐啊! 要不然秦始皇也不会弄瞎他的双眼来为自己奏乐了。 而且,高瞎子后来意图刺杀的也是秦始皇。(秦始皇:我太难了!) “去掉一个错误选项:不是荆轲!”陈成叫道。 底下一片哀嚎! “另一个也去掉!也不是高渐离!”陈成又叫。 原本笃定是高瞎子的观众也笑容僵在脸上。 那特么还能是谁? 虽然不是“有奖问答”,可是所有人参与的兴致都很高! 这时候,终于人猜出了正确答案! 李季兰、萧美娘、绍生那个仆从,三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同一个人的名字! 第100章 聂政与虹猫谁厉害?(两更连发第一更) “聂政!”李季兰道。 “聂政!”萧美娘道。 “聂政刺韩王!”绍生仆从也听说过这个故事。 “是聂政,”陈成肯定了他们的说法,却对绍生仆从道:“但他刺杀的是韩相侠累,可不是韩王。” 事实上刺客的故事有不同的版本很正常,可陈成现在就是要挑对方的毛病。 按照司马迁《史记》的版本,聂政刺杀的便是侠累。 这位大侠是战国时轵县人,早年就杀人犯了罪,带着老娘和姐姐到了齐国避祸,找了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杀猪屠夫。 严仲子在韩国任职时,与宰相侠累结下大仇(有传说是严仲子曾经帮助过侠累,但侠累不但不感激反而恩将仇报),严仲子便逃离韩国,访求能向侠累报仇的人。 别人就告诉他聂政这小子是个狠角,找他肯定能成。 严仲子登门拜访,来往频繁,还在聂政老娘生日时备下酒席,以黄金百镒为她祝寿,并亲自向聂政母亲敬酒。 等聂政老娘去世了,聂政感叹说:“我不过是个猪屠夫,严仲子是诸侯的卿相,却不远千里,屈尊来和我结交,我娘死了,又帮助我操办丧事。我待他极为淡薄,他却这般待我,知遇之深,莫过如此!不吭一声、毫无反应的话,那我还算是个人吗!老母尚在,不敢答应他。现在是我重出江湖的时候了!” 韩相侠累是韩国国君韩哀侯的叔父,宗族众多,居处警卫严密,过去有人去刺杀,根本没人能办成。 聂政没带哪怕一位车骑壮士,自带利剑,只身从卫国奔赴韩国, 聂政到了韩国,正赶上侠累下朝回家,高车驷马,甲士如云,前呼后拥,行走如飞,手持兵器侍卫他的人不计其数。 聂政无视守卫,径直闯进相府,兵士都挡不住,左右跌倒! 只见侠累坐在阶上,近在眼前! 阳光高照,聂政单刀直入,一道剑光横过,犹如一道轻虹! 侠累当场毙命! 这招便是后人千古传诵的“白虹贯日”! 相府顿时大乱,甲卫如潮水涌入,聂政大声呼喝,击杀数十人,但自知无法脱困,害怕自己被别人认出面貌,连累姐姐,自己削烂面皮,挖出眼珠,破肚出肠而死。 韩哀侯震怒,将其曝尸于市,千金悬赏,却无人能指认。 最终,他姐姐聂荌还是来了。 认尸时,她哭着说:“这是轵深井里聂政啊!我的弟弟啊!” “他是怕连累我,才自毁容貌!” “可是我怎么能因为怕死,让弟弟无名而终呢!” 聂荌高喊三声“天哪”,终于因为过度哀伤而死在聂政身旁。 韩国人同情他们,就把他们姐弟俩入土安葬了。 聂政作为战国四大刺客,很出名,但是陈成唯独对聂政没啥好感。 因为别的刺客还可以说是为了家国大义,可聂政似乎就是为了私仇寻衅滋事,侠累也没听说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且聂政杀人手段极为凶残,还连累了家人。 只是这人在民间口碑似乎不错,“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也很让人感动(当然“士为知己者死”是另一个刺客豫让说的。) 直到后来陈成在《聊斋》中又看到一个“聂政”的故事,忽然转变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这则关于聂政的故事,发生在…… 两千年后的明朝。 这故事说明代的怀庆潞王,荒淫无耻,强抢民女。把王生的妻子抢走了,王生藏身在聂政墓地,希望妻子经过这里,能远远地和她诀别,不多时,妻子到了这里,望见丈夫,便大哭着扑到地上。王生悲痛的心情无法抑制,不觉哭出声来。这下被潞王的人发现,一顿鞭打,打得他不成人形。 就在此时,聂政显灵了! 聂政坟墓中出来一个男子,手握利剑,气势威猛,厉声说道:“我是聂政!良家女子岂容强占?给那个昏王捎句话,若再不改恶行,没几天就将割他的脑袋!”吓得潞王此后再也不敢为祸人间了。 这故事挺扯淡,但蒲松龄在篇尾写的“异史氏曰”(即作者ps)很有意思,他说聂政有“豫让之义”,有“鱄(专诸)之勇”,有“曹(沫)之智”,最关键的是: 他的剑法比荆轲高明太多了啊! 陶渊明感慨荆轲刺秦失败的时候,也说“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剑法,太烂啦!(因此,陈成现在勒令江森勤奋练剑,以谋图大计!) 最搞笑的是,蒲松龄问了荆轲一句: 你借了樊於期将军的头(献给秦始皇谋取信任),哪一天还给他呀? 这么一比较,聂政简直太牛叉啦! 他可没有对严仲子说,你要我帮你报仇的话,借你的脑袋一用。 脑袋这种宝贝,都是有借无还的。 如果蒲松龄的故事不是瞎编的话,那聂政可以说是真正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更重要的是,在抗战期间,有一出名剧—— 将聂政故事搬上戏剧舞台的《棠棣之华》(李隆基最喜欢同名的诗)—— 这部话剧曾经鼓舞了无数仁人志士,让他们定下了慷慨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决心。 因此,无论对聂政的行为作何评价,他作为一个大侠客在民间的形象,可以说的确是一个正面资产。 陈成看到,现场观众听到“聂政”之名,都是肃然起敬,确认了这一点。 只是,他自己的话,最关心的还是“聂政”的绝招“白虹贯日”,究竟怎么个厉害法? 与《虹猫蓝兔七侠传》中虹猫咪的“长虹贯日”相比,哪个破坏力更大呢? 陈成胡思乱想着,绍生的仆从忽然发出疑问:“不对啊,你先前说这个侠客‘精通音律’,‘犹擅古琴’——” “我们可没听说聂政懂音乐啊!” 其他人也附和道,众人都揪住了陈成话中的破绽,不依不饶! 你特么《史记》《战国策》《淮南子》翻烂了,也找不出说聂政会弹琴啊! “你看看!”陈成指点着绍生之仆:“一看就知道书读得不熟!《史记·刺客列传》会背不?” “不会。”对方撇撇嘴,没事谁背那玩意啊,书上又没说要“有感情地朗读全文并背诵”。 不像后世人对侠客、刺客的传奇性很感兴趣,古代人对游侠刺客多以负面评价,“侠以武犯禁”是也。 司马迁能浓墨重彩地写刺客的故事,因为他是一个思想很奇特的人。 “……”陈成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史记上说‘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看看,人家刺杀侠累之前,就杀过人了!”陈成得意于自己“强词夺理”的本事:“那你可知道,他杀的人是谁呀?” 第101章 嵇康遇到聂政亡魂?(两更连发第二更) “不知。” 陈成:“……” 这小子果然是绍生培养出来的,很令人讨厌。 你不知道的话,态度不能客气一点吗? 难道陈某不会亲切地指点你吗? 这时萧美娘开口道:“没错,是有这么个故事。说的是聂政之父为人所害,立志为父亲报仇,入山苦修十年,得遇仙人,仙人授予他精妙剑法,与……” “仙人的琴谱!” 陈成大乐,笑道:“萧姊姊也听过这个故事?”称呼悄悄地改掉了。 萧美娘微微一笑,一旁的胡赛春发现对方竟然和自己“平级”了,嘴一撇,眼一翻,不高兴。 “聂政学琴”的故事,是“聂政刺侠累”的衍生版本。 的确,以中国人的个性,借题发挥的本领很大,一个故事可以越编越长,开局加一点,结尾加一点,越编越离谱。 网络小说作者也是这样。 “等等——”萧美娘琢磨出一丝猫腻:“按你的意思,岂不是说……” “没错呀!”陈成一口确定:“嵇中散当时遇到的鬼魂,就是聂政的鬼魂!” “获得的琴谱,就是当初神仙传授给聂政的琴谱!” 嘶……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人,无不用“你特么跟老子玩笑”的眼神看着小陈。 扯淡! 相当的扯淡! 任何正常人,都不会把嵇康和聂政的故事编到一起! 他们两个…… 百分之百的风马牛不相及啊! 你还言之凿凿地说嵇中散见过聂政的鬼魂…… 简直是将我等当做小孩子戏耍! 早在“漫威电影宇宙”之前,中国竟然就有了“刺客宇宙”,“诗人宇宙”,“山中遇神仙宇宙”—— 最后“诗人宇宙”和“刺客宇宙”还来了一个大联动! 可真实的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 不提的话,你不知道这么多人竟然在同一个时空中发生过故事。(这本书也是,不说杨国忠、张小敬、郭子仪、张巡等等肯定会出现的人,等到后面的时候,读者会惊奇地发现,小陈竟然和许多稀奇古怪的人生活在同一时期,有的人你绝对想不到!不说别的,就“孟浩然卷”结束了,下一卷的灵魂人物,你们就绝对想不到!哈哈!) “哈哈!”胡赛春今天都没怎么开口,这时干笑两声道:“陈郎君这话说得,恐怕有点过于浮夸了。” “怎么会!”陈成一脸无辜的样子:“很合理啊!” 萧美娘:“……” 李季兰:“……” 胡赛春:“……” 人民群众:“……” 这次连江森都没有点头,实在无法认可二公子的信口开河了。 陈成道:“你看看你们,一点没有想象力啊!听我怎么忽悠——嗯,说与你们!” “聂政坟在哪里?”陈成又新一轮发问。 这个问题相当冷僻,没人答上来,因为正常人根本不会去思考。 连李季兰和萧美娘这两位“才女”也都难住了。 陈老师痛心疾首:“注意听讲啊!聂政死在韩国首都,韩国人把他姐弟俩安葬了,那他们就葬在韩国首都啊!” “不是聂政老家哈,要是枳城搞一个‘聂政墓’,‘将军祠’,那肯定是假景区啊,大家不要上当!”(还真有这景区) “那重点来了,韩国首都在哪呢?平阳(临汾)、宜阳(宜阳)、阳翟(河南禹州),还是新郑(河南新郑)、汉城、平壤?”陈老师向学生们发问,列举了韩国曾经的几个首都,甚至还有两个干扰选项。 有不少学生积极地回答他: 阳翟! “不不不,不是在阳翟啊,怎么会是阳翟呢!”陈老师一脸“历史课你没学好的样子”:“资治通鉴第一卷——”嗯,这时候没有《资治通鉴》。 “公元前403年——”呃,这时候没有“公元纪年”。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小陈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术语:“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三家分晋,韩、赵、魏三家大夫得到周威烈王的承认,正式位列于诸侯。” “韩国建立,建都于阳翟——这时候首都才在阳翟呢!” “阳翟就是颍川哈(今禹州),小陈我就是颍川人,有没有一座聂政坟,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么在阳翟之前,韩国首都在哪里呢?很好,这边已经有同学答对了哈,韩哀侯时期韩国的都城,是在宜阳!” “所以聂政坟,就在宜阳!”陈成用渊博的文史知识推断出聂政坟的位置,下面人都非常佩服,江森简直要为他鼓掌了! (我猜测聂政坟在汉城,因为这样韩国人就能说聂政是韩国人了。) 宜阳,就是洛阳下面的县,靠在一起啊,后世的时候,宜阳县的人坐着公交车就能到洛阳市区去了。 地点问题解决了! “你看,聂政就躺在宜阳的坟里。” “嵇中散呢,为了打铁、弹琴,住在洛阳西郊。” “聂政睡觉的时候,一听,操!谁大半夜不睡觉,在我家外面打铁?” 陈成说着,忽然举起双爪,往李季兰身边一跳:“就从坟里爬出来——”李季兰被他吓得花颜失色,险些跳起来。 陈成吓到了季兰姐姐,得逞似的一笑:“爬出来,走啊,走!走了几里路,就看到了嵇中散!” “可嵇中散,打铁也不能一直打啊!打铁很耗体力嘛!” “就歇一会,弹一会儿琴,劳逸结合!” “聂政鬼魂来的时候,嵇中散已经在弹琴了。” “一听,嘿,这小子弹得不错嘛!” “也不生气了!” “坐下来听琴!——如若不然,聂政就要使出一招‘白虹贯日’,行刺嵇中散了。” 萧美娘:“……” 李季兰:“……” 胡赛春:“……” 人民群众:“……” 绍生的仆从简单直率地说了一个“操”字。 “聂政跳出来说,行了,你小子琴弹得这么好,晚上别打铁了,我老人家最近实在是睡不好,我把当年仙人传给我的琴谱传授给你,你以后晚上就弹这个。” “嵇中散欣然同意——他不同意也不行啊,他怕聂政夜里掐他脖子。” “从此以后,嵇中散白天打铁,晚上弹琴。” “每到他弹琴的时候,聂政就从坟里爬出来,步行过来听嵇中散弹琴。” “半夜嵇中散不弹了,聂政就愉快地回家,步行回坟墓里——”陈成又对着李季兰比划:“比眼珠安回眼窝中啊,把肠子塞回到肚子啊,再睡觉。” 李季兰实在受不了了,捂住耳朵,不要听他说这么恐怖恶心的东西。 陈成又是大为得意,大笑:“哈哈!到嵇中散早上起来打铁之前,他还能睡好大一会儿呢!” 看他讲得绘声绘色,萧美娘也受不了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从哪里看来的啊!” 第102章 聂政杀了司马昭!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一直以来的支持,加更一章!) 陈成摊摊手,一副“不要怪我”的样子:“惠文太子藏的《广陵散》前面的序文,就是这么写的啊!” 继续抬出来王维为自己背书:“王摩诘公看过一本叫《希韶阁琴瑟合谱》的古书,上面虽然没记载《广陵散》的谱子,但是记载的故事也是大差不差。” “所以嵇中散遇到的就是聂政的鬼魂!” “后来袁孝己在在嵇中散的窗户底下偷听嵇中散弹广陵散,”陈成绕到李季兰身后道:“当时啊,聂政的鬼魂就趴在袁孝己的背后,看着他——还冲着他吹风呢!” 鼓起腮帮,也对着李季兰光洁的颈部吹—— “啊!”季兰姐姐被吓得尖叫出声,引发底下人一阵哄笑。 “去去去,聂政哪有这么无聊!”李季兰嗔怪道。 陈成嘿嘿笑,不以为怪:“聂政本来看这小子偷学了十拍八拍还不够,连学三十三拍!” “聂政心想,我都学了十年才学会这只曲子,你一晚上就偷学会了?实在忍不了了,冲里面嵇中散道:‘小嵇!小嵇!你不管管吗!’嵇中散这才出来捉人呢!” 绍生仆从又发出一声“操”字,这特么也能给你上下文联系起来。 “嵇中散被判死刑,聂政急啊!” “可是他毕竟是鬼,大白天也不能冲出来救人!” “眼看着嵇中散还是被司马昭迫害死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用等十年,就过了两年,有一天夜里,司马昭回洛阳,路过聂政墓,露宿道旁。” 众人心中大奇,怎么又把司马昭给编排进来了? 嗯,司马昭回京城洛阳,路过聂政墓,也算合情合理。 “有一个高大男子过来找他说:‘司马昭!你认得我是谁吗?’” “司马昭猜:张三?” “不对!再猜!” “李四?” “不对!再猜!” “司马昭大怒:我特么怎么知道你是谁?我管你是谁谁谁呢?” “聂政老爷也怒了!”陈成面对着李季兰,比划着眼睛也掉了,肠子也掉了,满脸剑伤的样子:“你再看看我!” 明明他浑身上下好好的,李季兰还是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司马昭一看,鬼啊!” “吓得魂飞魄散,当场中风——没回到家里就死了。” “这么说,”胡赛春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是聂政……杀了司马昭?” 陈成很满足于吓唬小姑娘的愉悦,像胡赛春这种大姐就不会感觉可怕,反而去纠结故事的细节。 陈成舔了舔嘴,一本正经:“对呀。” 聂政杀了司马昭…… 还有谁听过比这更扯淡、更无稽、更不着边际的鬼扯吗! 虽然司马昭按照史籍记载,的确是露宿时忽然中风死的。 底下人议论纷纷,目光中闪烁着满满的对陈成的不信任—— 金陵是陈成家陈成的故都,可也是司马家东晋的故都啊! 说不定在场的就有司马昭的后人呢! 他们听到陈成胡乱编排自家祖先,搞不好要冲上台来揍他一顿! 陈成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段故事说得实在是扯得过于没边了,一下子心虚不已:“这一段……这一段是我想象的哈,事实上可能……并非如此。” “不过!”陈成又鼓起胸膛:“我前面说聂政与嵇中散的故事,那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真实、可信!一句虚的都没有!书上记载得明明白白嘛!” 萧美娘:“……” 李季兰:“……” 胡赛春:“……” 人民群众:“……” 竟然是聂政的鬼魂杀了司马昭—— 而不是曹操的鬼魂、刘备的鬼魂、孙权的鬼魂杀了司马昭—— 的确不是很合情合理。 可是,观众听众们听起来,还真的觉得蛮爽的。 因为从古至今,天下人对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祖孙三代都没太多好感。 甚至最有好感是那个傻瓜,说“何不食肉糜”的弱智晋惠帝呢! 这老哥虽然是个傻子,可毕竟一生中还说过几句像样的人话。 要是司马昭真能被聂政这样的大侠杀死——甚至不是以“白虹贯日”一剑穿心——只是吓杀。 却足够让在场与司马家无关的群众们感到阵阵舒爽。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司马家可把天下人害苦啦! 没有司马家这些人瞎折腾,哪有五胡十六国,哪有几百年的大分裂,哪有汉人“两脚羊”的惨剧呢? 虽然也从陈成口中应证了“聂政吓杀司马昭”是他在鬼扯—— 可这么“大快人心”的故事,众人不介意他再鬼扯一段。 这时,舞台另一侧演参军戏的演员们都不玩伦理梗了,簇拥过来,一副“戏也不演了,今天就听你小子扯淡”的样子。 萧美娘看着陈成这小子,摇头叹息: 你不就为了说明你仿作的“广陵散”并没有失真、离题,所以“编”出这么一大堆故事来! 真的是…… 相当“了不起”。 萧美娘甚至都想收回自己给李季兰的表演“1分”的想法,改为给“2分”了…… “好了好了,小郎君你就莫要再说鬼故事了——”萧美娘眼看着再任由这小子胡说八道下去,秦淮花魁也不要选了:“我们不如——” “萧姐姐,你怎么不相信我啊!”她没怪陈成,陈成反而责怪起她来了:“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好,好!”萧美娘很是头疼:“我也没说你说的全是假的呀——” “这样,既然你实在不相信我,不相信聂政的鬼魂还在人间!”陈成激动着:“我再给你讲一个真实的事件!” 萧美娘:“……”你特么还来…… “注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我说的这故事是假的,就让雷公老爷显灵,当面劈死我!”陈成赌咒发毒誓道,让现场的人都不得不正了正形色,这种毒誓可不能轻易说啊! 看来…… 真实性应该是不差了! “故事啊,发生在西晋大家最爱的皇帝,晋惠帝时期!” “汝南王司马亮!是司马懿第四子,司马昭的弟弟!荒淫无德!他经常到民间去,发现有美女,总要抢夺到手中!有个人,叫王绍生,他的妻子,被汝南王看上了,便派遣车马径直进了她家,抢了就走!” 金陵的人民都啐了一口,心想这司马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仔细看看,就不难发现,陈成说的故事就是把前面说的《聊斋》中的明朝隆庆皇帝的儿子潞王改成司马懿的儿子罢了,可大家都觉得毫无违和——可见民间对于藩王的映像自古以来差不多。 其他连男主人公姓王都没有变! 只是小陈忽然想起绍生,就把他编排进来,说他老婆被人抢走了,戴戴绿帽,膈应一下他。 果然,绍生的仆从很不高兴,白眼狠狠瞪着陈成。 第103章 八王之乱!(两更连发第一更) “对,王绍生呢,怪就怪自己是假的‘王’,不是太原王氏的真‘王’,要不然,‘王与马,共天下’,司马亮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去抢他媳妇!”陈成一语双关道,讽刺绍生“无敌江左”的王者之名,并不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得来的。 绍生仆从继续撇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陈成的俏皮话。 “王绍生老婆被人家……那个了,悲痛啊,惨啊!心情无法抑制,哭出声来。司马亮的仆人一看——嘿,你小子还敢哭!给我笑!” “凶恶地抓住了他,用鞭子抽打他!” “一鞭子一鞭子地抽啊,打啊,抽啊,打啊,抽啊——” 听众们一听,无不义愤填膺,这司马家的混账!抢人家老婆还好意思打人家丈夫! 人性泯灭! “抽啊,打啊!”陈成比划着,就好像他手中有一条鞭子,全都打在绍生身上。 绍生的仆从实在受不了的:“行了行了,打差不多……就得了!” 陈成意犹未尽:“直把这绍生,打得是——遍体鳞伤,衣不蔽体啊!一丝不挂,血流如注!方圆百里的百姓全部围过来看,他们看着衣不蔽体的王绍生,感叹说真惨啊!” 绍仆:“……” 观众们却都同情不已,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又很气愤方圆百里的老百姓! 他妈的都有闲工夫步行来看热闹,怎么就没有个人出来帮帮他呀! 有心肠软的妹子甚至当场掉了眼泪,被胡赛春一声喝止住:哭花了妆容,还怎么比花魁啊! 嗯,看样子,被陈成这么一搅和,今天的花魁也比不下去了…… 陈成按照《聊斋》的原版,把聂政从坟中跃出那段边说边演,娓娓道来—— 挺直腰杆,双目圆睁,作手握利剑状,威武不凡,凛凛不可侵! 看得赛春楼、美香楼的小姐姐看着他,满眼都是小星星! 好帅呀! 小郎君! 好想给他一个大大的“勇”抱! “只听聂政老爷喝道:‘呔!你们这群泼才!’” “我是‘白虹贯日’的聂政!杀得了人,宰得了猪!爷爷我一个不服,便是手刃数十甲士!” “我让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让你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我扎你苦胆!” “我让你白刀子进去还是白刀子出来,我挑你脑浆子我!” 众人听着解气是解气,可怎么就感觉这聂政…… 有点贫嘴啊? 说的真都叫什么话! 许多人听着听着就笑了。 当然了,对待司马家的走狗,不用客气! “你们不信,大可以跟我练练!” “良家女子,岂容你们强占、凌辱?” “看在你们身不由己的份上,暂且饶恕你们!” “给司马亮那个昏王捎句话,若再不改恶行,没几天,爷爷我就将割他的脑袋!” “把他的脸,划得他老妈都不认识!” “想必他,都不知道他二哥是怎么死的!”这一句也是陈成自行添加的,底下观众一听聂政老爷专门跟司马家作对,兴奋不已。 可是这时候,绍生的仆从不满道:“不对啊,你之前说聂政救不了嵇康那段,不是说聂政是鬼魂,大白天不能出来露面吗?” 陈成正胡言乱语,说的起劲了,一下被问蒙住了:“……” 众人一听有理,纷纷看向陈成,看他有何解释。 鬼魂大白天抛头露面,还带着宝剑,不符合中国人对鬼魂的朴素认知啊! 也由不得绍仆这边不挑刺,特么都把他家主人打得“衣不蔽体,一丝不挂”了,还不容我质疑一下你么? 陈成有些犯难:靠,前后“设定”不一致! 穿帮了! 这特么该怎么圆回来呢? 陈成大囧,险些急得抓耳挠腮,脸上仍然保持镇静:“这有什么稀奇的,那天不是——不是——” “是阴天嘛!” “不见天日,鬼魂不就没事?” 众人恍然大悟:对啊,是阴天! 看样子鬼魂不是白天不能出来,而是怕太阳。 如此看来,嵇中散就义那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老天不长眼啊! 没下一场雨,让聂政爷爷救下嵇中散! 陈成见老百姓如此容易被糊弄,也是狂汗,心知自己再节外生枝,难免暴露更多破绽,长话短说: “众人大惊,弃车而逃,聂政爷爷也进入坟墓不见了!” “王绍生夫妇叩拜了聂政墓回家,仍然害怕汝南王再派人来。过了十几天,竟然毫无消息,心情才安定下来。汝南王的淫威从此也有所收敛。” “我继续声明哈,”陈成一板一眼:“这故事真人真事,十足真金呐!不信的话,可以去汝南打听打听,当地人都知道。” 我就不信你们真有人去驻马店打探故事虚实…… 不会有人这么无聊。 这故事既然是完全套的聊斋的模板,那便是假的。 即便是明朝真发生了这么桩离奇事,那在此时也没有发生,仍然是假的。 按陈成的誓言,雷公老爷要当面劈死他。 对陈成来说,故事是假的,可雷公老爷! 更是假的啊! 我是一个朴素的唯物主义者,不怕怪力乱神…… “这就完啦?” 陈成收尾收得有点快,让听众不是很满意,有的人责怪绍生的仆人不懂事,总是瞎挑刺,坏了小郎君讲故事的兴致。 最好是像讲嵇中散遇聂亡魂那段,一边说,一边演,才好玩呢! “真完啦?” “没呢,没呢。”陈成见大家兴致颇高,不介意继续编下去:“汝南王被聂政老爷这么一吓唬,是不敢调戏民女了。” “可不玩女人,又没事情干,咋办呢?” “干脆!”陈成把手一拍:“老子造反!” “这,就有了‘八王之乱’!” 萧美娘:“……” 李季兰:“……” 胡赛春:“……” 人民群众:“……” 这天下兴亡,怎么在你小子口中,就如同儿戏一般呢…… 司马昭不过是杀了一个嵇康,嵇康的“好朋友”聂政竟然直接把司马家全家给端了! 把司马家的王朝给覆灭了! 陈成讲起八王之乱的故事,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后来啊,司马亮想夺楚王司马玮的兵权,没成功,但楚王因此愤恨汝南王。” “之后,楚王司马玮受了皇后贾南风,对,就是那个淫乱的女人,诬告司马亮图谋废太子,把司马亮和部下全部包围起来。楚王命人杀了司马亮——可没有人敢杀。” “司马玮下命令说:‘谁杀了我四叔公,赏他一千匹布!’于是乱兵就争着抢着把司马亮杀了,扔在北门的墙壁下!” 群众们一听司马家如此混乱,你打我,我打你,丝毫不顾亲情人伦,难怪晋朝如此糟糕! 活该呀! 造孽呀! 第104章 小陈我是来卖书的!(两更连发第二更) 加上陈十一郎之前给司马亮泼的“强抢民女”的脏水,众人听这“淫王”死了,都十分解气—— 实际上司马亮也是无妄之灾啊,他不过就是因为辖区驻马店稍微比其他七个王爷靠近聂政坟那块儿,就被小陈扣了一个“强抢民女”的帽子。 当然,不用怀疑,这家伙类似的事……恐怕真干过! 裂土封王的,有几个不是肆意妄为的呢? “还没完呢!”小陈一脸笑意:“有谁记得,司马亮死状如何?” 他不提示,众人还都忘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是——”人群中有看过史书,想要显露自己本事的,可是太激动,就是说不出来。 陈成知道这位仁兄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笑道:“没错!就是那样!” “《晋书》上说,‘鬓发耳鼻皆悉毁焉’——你们看……” 头发耳朵鼻子都被毁坏掉了! 那不就是——那不就是—— 跟聂政一模一样吗! 在场听众,无不悚然一惊! 汗毛倒竖,后背发凉! “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巧合至此!” “什么巧合,就是聂政的鬼魂作祟,司马昭杀了嵇中散,聂政士为知己者死,便要杀司马昭兄弟、子孙、全家上下,搅得他们永不安宁!直至王朝倾覆!”有人一口咬定道。 众人惊悚地发现,八王之乱结束,衣冠南渡之后—— 司马昭绝后了! 东晋的第一个皇帝晋元帝司马睿,是司马懿曾孙,琅邪武王司马伷之孙! 并不是司马昭后代! 厉鬼索命! 一条不留! 恐怖! 太恐怖啦! 简直堪称古代山村老尸,男版楚人美啊! 讲到此处,《广陵散》的故事就全部讲完了,前后千年,出场人物众多,你方唱罢我登场: 战国前夜,聂政父为人所杀,聂政入山学艺,由仙人处得剑法与琴谱; 韩哀侯时期,大仇已报的聂政,为知己严仲子重出江湖,以“白虹贯日”击杀侠累,葬在洛阳西宜阳; 三国时期,魏国嵇康到洛阳西打铁、弹琴,结识聂政鬼魂,得以传授“神曲”,曲中歌颂任侠之风,取名《广陵散》; 魏国末年,嵇康为司马昭残杀; 西晋前夜,聂政鬼魂吓杀司马昭,为其复仇司马昭没能成为西晋开国之君; 西晋末年,聂政鬼魂见解引发司马亮等“八王之乱”,西晋灭亡。 这故事—— 扯淡是扯淡! 可是! 离奇啊! 精彩啊! 来龙去脉清晰啊! 前后都能自圆其说啊! 如果不是实实在在地发生过,究竟是怎样的才华! 才能编造出此等胡说八道、漏洞百出却又热闹纷呈的长篇故事啊! 说真的,在此时的大唐,老百姓真的没听过这种把各种人都编在一起的“大乱斗”故事。 眼看着陈成不继续讲下去了,众人都十分失望—— 他们还指望聂政鬼魂再续写新篇章呢! 最好是大唐太宗也受到过聂政鬼魂的帮助,要不然他怎么能在洛阳武牢关一战(唐代避李虎讳,不称虎牢关),一举击溃王世充军、窦建德军,从而一举奠定大唐江山的根基呢!(如果真要继续这么编的话,那第一个击溃的,便是作者“菌”。) 更有甚者,说过段时间就要去宜阳,到聂政坟前拜一拜。 “小郎君,真的没有下文了吗?” “是啊,类似的故事你还知道吗?说来听听?”有无知民众热忱问道。 “咳咳。”陈成咳嗽一声,冲江森勾勾手指:“刚刚的故事还没有听够吗?” “还没有过瘾吗?” “意犹未尽吗?” “没关系,今天,大家的机会来了!” 陈成从江森手中接过一册书:“这本书,名曰《开元诡怪榜》,正是小子所撰写!” “上面列举了小陈平生所听说过的诡怪故事,按照离奇程度,分名次排列!” “一共有奇闻怪谈十一则!聂政、嵇中散、广陵散的故事,也在其中!名列第七位!” “所以,如果还想知道其他十则奇闻怪谈的,阅读这本书就可以了!” 你以为小陈我今天絮絮叨叨、装疯卖傻跟你们扯了半天,真是闲的没事情做,要给你们讲故事的? 还是要给季兰姐姐的《沧海一声笑》搞一个故事背景,让她得到高分评价的? 都不是! 小陈我今天来是宣传自己的新书的! 是来卖书的! 全场哗然! 竟然还有其他更胡扯八道的故事! 这也太棒了! 我们本以为聂政鬼魂的故事已经够扯淡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更扯淡的! 如果这个故事在榜上排名第七,那就意味着前面有六个故事,比这个故事更扯淡,更劲爆! 简直是太棒啦! “来,这位兄台,你可以拿去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假的。”陈成说着,递了一本书给前排的一位公子哥,那人兴冲冲地翻开书,看到有“目录”一页,上面写着: 小红帽的故事! 农夫、金鱼与老太婆的故事! 辛伯达七次航海的故事! 太子阿特士和公主哈娅·图芙丝之梦的故事! 阿里巴巴和qq大盗的故事! …… 一个个扫过,光是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每一个故事都相当扯淡啊! 简直是太棒了! 大唐朝现在的“传奇”,都是猫尾巴长一样的故事,哪有眼前这种长度、情节引人入胜的! 我要拿回去看个一整夜!(前两天有个读者把长庆的老书《1936》用两夜多全看完了,真是猛,哈哈!) 其他人却纷纷要求他把书给他们也看看。 陈成笑道:“这位兄台,有没有发现,我的书,与别人的书,有什么不同啊!” 有什么不同? 拿到他书的哥们看着手上这本的确很奇怪的书道:“很厚,字很多,而且……” 看起来很方便! 是的! 非常方便! 你可以一页页地翻着看! 太神奇了! 读者要吐槽,这特么有什么神奇的—— 哪本书不是一页页翻着看的? 还真不是。 甲骨文时候就不提了。 出现竹简的时候,那是用竹片或木板,用牛皮索编串成册,名之为“编”,或叫做“篇”,《孙子十三篇》便是这样。 等到后来使用了帛,发明了纸,便有卷轴式的书,便是是将帛或纸卷在一根木片上,每一篇帛书加轴后卷成一卷,用细丝绳捆扎,故而取名为“卷”。这才有了古籍中的“卷一卷二”。 从汉末至唐代,纸写的书籍的装帧一直是“卷”。 所以这个时候的人看书,都是一边看一边卷,一边看,一边卷——你如果房子不够大,根本没法铺陈开来看。 更没有办法捧在手上看! 这也就是这位老哥说“太方便了”的由来! 一页页翻,不占地方,捧在手里,简直神了! 这本书我要买! 第105章 小陈卖书,买一送三 从这里你也看出,像马伯庸亲王《长安十二时辰》中那种“大案牍术”在唐代是不可能出现的。 “发明者”徐宾起码再不济,也需要再“发明”宋代才有的那种装订成册的书籍! 因为卷轴的方式,就算你有那么多资料,可是你卷啊卷啊的,再给你七十二个时辰,你也不一定能找到想要的浩如烟海的资料。 装订成册,才能捧在手上,一页页地找! 古代书籍进化到最后,也没出现现代使用的这种装订方式。 最高级的便是明代中业的“线装”了,当然,除了它是用线穿订的,其他的与现代书籍也没啥两样了。 只是从卷轴到线装之间,也经历了经折装、蝴蝶装、包背装三种进化形式,到了北宋末年的“包背装”,总算可以一页页翻了,但它相比线装也是很麻烦的一种存在。 对于其他穿越众到了古代造水泥造大炮,陈成向来嗤之以鼻: 先把线装书捣鼓出来! 这个真的是没啥技术含量,却对文化发展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从陈成与小郡主捣鼓第一年的诗榜开始,他们年终总结所有诗榜,出了一本书——所采用的装订方式,便是“线装”,虽然陈成也不是很懂到底怎么装,可是大唐的工匠们,越装越会装,到后面已经可以装订出很结实、耐翻页、不散架的书了。 在长安、洛阳两地也有人发现了这样做书籍的好处,有一批人开始效仿。 只是到了金陵,发现还没有流行开。 陈成相信,再过二十年,线装书应该能占据一部分市场份额,百年以后,必然是线装书的天下。 毕竟—— 经折装、蝴蝶装看起来不方便,包背浪费纸,而且制作起来,都比线装书工艺复杂很多! “这么好,内容丰富,看着方便的书,只有一本,该怎么办呢?”陈成又抛出一个疑问。 “我竞价买!” “多贵都买!” “对,价高者得!” 陈成笑了,我这就是消遣读物,又不是啥稀世珍本,小红帽这种故事,小陈我敝帚自珍也没有用啊! “不用着急,有得卖!”陈成道:“而且,不止这一本!” 下面一阵激动,有人问:“那么,到哪里才能买得到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陈成兴致勃勃道:“我昨日已经在东市洽谈好两位版印工匠,只要看的人够多,他们那里随时可以雕刻!” 众人犯难:“专门为我们雕一块版,那书肯定卖得很贵啊!” 这时候的书,都特别贵! 因为要么手抄,要么版印啊! 人工抄,能不贵吗! 抄一本书都很贵,不要说雕版了,难度不是一个级别的,成本自然更可怕。 除非印刷量很大的儒家经典、道藏、佛经,可以分摊成本。 “不贵不贵!”陈成道,他并没有说他甚至还有“活字印刷”的天才构想(问题是中国人对排版、字型要求太高了,活字印的书歪歪扭扭,看不下去,而且活字造价也很高。) “我们先把故事一个个印,每个故事,大家在一张纸或者几张纸上就能看完!” “区区一张纸,能收你多少钱?”(最贵的话,就是像点娘2000字一毛钱这样了。) “他们雕好几版,我们就出几个故事!”陈成笑道:“我把这种方式叫‘连载’。” “都全部连载完毕,就能把所有的故事,装订在一起,结集出售!” “这么多故事一起看,一定还是很贵!”有的人不想一个一个故事追,希望能全部结集后,一次看完! “不贵不贵!”陈成阴险地笑道:“等这书印出来了,前三十名用户——每本仅售……” 陈成勾了勾小指,江森给他一张纸,陈成将其一抖,将上面标注的价格示于众人: “五文钱!” 众人惊呼! 由不得众人不惊呼—— 金陵的米价现在是10文一斗。 折合起来是一枚铜钱能买118斤大米,也就是五六斤大米的事,后世十块钱这样。 这对于普通老百姓肯定是好多天的口粮,可对于能到秦淮河捧花魁的人来说,五六斤大米实在算不上什么。 陈成是奔着将自己的《开元诡怪榜》往畅销书打造的:“这就完了吗?当然不可能!” “小子初来乍到,祖上也是金陵住过的,怎么忍心赚家乡父老的钱呢!”陈成拿出他“陈朝皇子”的觉悟来:“所以,今天就预定,名额以内的,不要五文钱!” “也不要四文钱!” “甚至只要——”陈成又从江森手中扯过一张纸:“只要一文钱!” 全场再次惊呼! 竟然只要一斤大米了! 那我现在就要定! “前三十位一文钱,六十位两文钱……以此类推!”陈成豪爽道。 “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陈成继续道,又从江森那里拿了一样东西:“除了这本《开元诡怪榜》,我们同时附赠您一本——嗯,先采访一下,这位先生,您觉得咱大唐朝,最出名的诗人是谁呀?” 被问的人挠了挠头:“张丞相?” 陈成一想,张九龄的确出名啊,人家当过宰相么。 “然后呢?” “襄阳……孟浩然?” 陈成心里也很清楚,恩师的名号,绝不会出现在前三之外。 是的,在这个时候,其他诗人的名气,都无法与襄阳孟夫子相媲美,无论李白,还是王维!尽管他俩如今在诗榜上炙手可热! 作为前辈,孟夫子就是实打实的首席大国手! 陈成微微笑,亮了亮手中的书名:“《孟夫子劲诗金句精选集》!赠送与你!” 孟夫子的诗作足够印一本厚书呢,现在当然不可能全印出来。所以要挑选一些。 他挑选的,都是孟老师那种不闻名于世,但写得非常好的诗—— 没错,就是绍生抄袭篡改的那些! 陈成真正的用意在于此! 我先把这些诗印出来,你们还能怎么抄? 果然,绍生的仆从见到这本书,脸色一变,眉头锁了起来! 看看书封,看看陈成,他犹豫片刻之后,离开了纷扰的人群! 显然是向绍生传话去了! 陈成微微笑,你们以为小陈我那么傻,非要与绍生一对一较量才行? 当然,一对一胜过他,那是肯定的。 可是,我也要从现在开始,就把他的后路给断了! 别妄想还能继续借着先师的名号,招摇过世! 陈成、江森都很得意这一妙招! 陈成又道:“当然,买故事集,赠孟夫子的诗集,说不过去,这样,换一种说法!” “大家买孟夫子的诗集,我们赠送《开元诡怪榜》!定价,还是1文钱!” 下面又是一阵欢呼,故事书看完了其实就没有什么意义,自己不看也可以听别人讲。 但同时获得一本孟夫子的诗集的话,那是相当不错的,既可以自己陶冶情操,也可以教教家中小朋友“春眠不觉晓”什么的。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光送一本,怎么够!我们还要继续送!”陈成微笑,从江森手中又抽出一本书,稍微有些赧然道:“当然哈,这本其实是……我的诗集……” 第106章 笑傲江湖,全场满分! 底下人哄堂大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感觉:果然这小子还是要携带私货,宣传自己的嘛! 哈哈哈! 连胡赛春、萧美娘都在错愕之后莞尔笑了。 读书人么,总还是想要借着各种机会扬名立万的。 只是—— 仔细去看书名,众人大吃一惊: 赫然是! 《陈十一郎出道十一年流金岁月复刻经典全收录》! 大家无法不吃惊啊! 因为: 这名字也太长了…… 而且你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都出道十一年了,那你特么从娘胎里掉下来就会写诗不成! 太不靠谱了! 不信的同时,忽然有人失声叫道:“他竟然是——陈十一郎!” “颍川神童,陈苌!” “天啦!他可是——” 当“颍川神童”的名号叫出来时,众人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他能与凤子龙孙李瑾、李瑜交往甚密! 难怪他能与李龟年谈论音乐! 难怪他能和王维携手出游! 他就是当年誉满两京,诗传四海,岐王诗榜榜首,圣人、惠妃尤爱,御赐银鱼袋,紫微宫许驰马,更有圣人“十年可为宰相”的金口玉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颍川神童,陈十一苌啊! 有人确实不知道陈十一郎是谁,就问身边的人陈十一郎是何方神圣,竟能引起一小波轰动—— 对方告诉他,陈十一郎就是前几年传闻说“立志反唐复陈”的那位。 呃,这未免也…… 有的人下意识要离乱臣贼子远一点。 “没想到陈郎君就是鼎鼎大名的颍川陈苌,失敬失敬!”连萧美娘都感慨了一下,起身客套了一下。 “哪里哪里!”陈成也谦虚还礼。 陈十一郎很满意。 看到众人崇敬的目光,陈成欣慰地笑了。 果然是金陵!不是穷乡僻壤! 他陈十一郎的大名,还是颇有名气的! 不管是善名,还是恶名,总之我不是无名之辈! 三本书中,陈成自己的诗集,感兴趣的人也不少。 大家都想看看,陈十一郎的诗究竟有什么玄机,当初连圣人、武惠妃、张丞相、张丞相的死对头李丞相都交口称赞。 除了几首脍炙人口的如“明月几时有”“兰叶春葳蕤”那样的,金陵距离两京已经远了点,不是所有的诗大家都知道。 搞不好他的诗就如他今日所讲的故事一般,纵横奇肆,波诡云谲,一会儿嵇康一会儿聂政一会儿还有司马家全家“死妈”的。 拿回去研究一番,说不定还能研究出一条进身之阶。 毕竟我们又没有“复辟陈朝”“复辟‘死妈’朝”的怨念。 陈十一郎的思想虽然反动,陈十一郎的诗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 借用几个荒诞不经的小故事,一方面宣传了恩师的诗集; 另一方面,禁绝了绍生再抄袭孟老师诗的可能; 最后,还能顺带唤醒人民群众尘封的记忆,想起来大唐还有他陈十一郎这么一号人物! 简直是一箭三雕啊! 嗯,可能还不止。 卖书搞不好还能赚钱—— 只是按照目前这个定价,只卖几百本的话肯定是折本的,而且还不是小数字。 出书不是你想出,想出就能出的啊! 陈成得意在自己的浮想中,忽然察觉一丝幽怨的目光盯在自己俊俏的小脸上。 果然,季兰姐姐不开心了! 你只顾着自己出风头,已经把我的“正事”给忘啦! 陈成咳嗽一声,正正形色,做事情就要态度端正,一做到底嘛! “观赏了《广陵散》旧谱,获取了其背后的秘辛”,在经过一套“聂政行侠仗义千年记”的故事之后,陈成信心满满道:“故此,《广陵散》一曲,正是饱含豪气干云,感人肺腑的侠义精神!” “我效法古人,谱写此续曲,一是感慨聂大侠刺韩相,白虹贯日的壮丽!” “二是激赏聂大侠与嵇中散,相得益彰的友情!” “三是感念聂大侠报故人仇,毫不含糊的爽快!” “四是颂扬聂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 “杀人红尘里,笑傲江湖中!” “各位对小子的曲,有什么看法,对李莫愁仙子的琴技,有何意见,敬请品评!”陈成心说自己都费了这么多口舌了,怎么着也要让李季兰获得一个极高的分数。 评委们纷纷点头认可,只有萧美娘依然故我:“我依然觉得,此曲好是好,可只用到五音,着实过于简单了。” 陈成微微笑,并不介意:“我看《宋书·乐志》时,偶得‘大乐必易’四字——” “瞬间醍醐灌顶!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舍繁求简,方为曲之大道!” “此曲初度完毕,我邀圣人乐工李鹤年公品评,他也认为只用五音,深得古法。” 毕竟按照《广陵散》是聂政得自上古神仙的设定,太过磅礴,反而失真。 就像上古的诗歌一定是“采薇采薇,薇亦刚止”这种简单反复的风格,不会有“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种。 陈成三句话,又装三个b: 第一,我的理念是古人也认可的《宋书》是音韵大家沈约主持撰写的,你不能说沈约不行? 第二,我引用了大唐最重要的神仙,太上玄元皇帝老子的名言“大音希声”,你不能说太上玄元皇帝不行? 第三,我不仅认识李龟年,跟他弟弟李鹤年,另一位国宝级音乐大家,也是熟到不行呢!你们还能质疑李鹤年也不行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美娘还能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给分! 胡赛春第一个举起分牌:“满分!” “满分!” “满分!” “满分!” 萧美娘最后一个举起,“满分!” 只是大家都看到她原本写的是“九分”—— 可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即便她打零分又有什么影响呢? 还不如成人之美,给满分! 见第二轮又获得了全满分,陈成与李季兰相视一笑,志得意满。 分不分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经过今日的一番运作,他们二人都要名躁金陵了! 绍生用了数月功夫才做到的事情,他俩只用了两天就做到了! 这—— 自然引起绍生的不满啦! “我还有一个疑问!”绍生的仆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赶回来了,兴许是他家主人给他支了新招:“你的故事,乐曲,都不做评价了。(因为绍生不在现场,又没听到!)” “我只问!” “你的故事全篇都发生在洛阳、宜阳,至多远一点到了汝南(驻马店)!” “请问,与广陵(扬州)——有何关系!” “又为何,名广陵散!” “广陵”是扬州的古称,“散”是操、引乐曲的意思,《广陵散》的标题说明这是一首流行于古代广陵地区的琴曲。 绍仆目光灼灼,自信这个问题绝对可以问倒东拉西扯的陈十一郎! 第107章 将推销进行到底! 在场的人,突然都反应过来了! 对啊! 大家都被陈十一郎牵着鼻子走,全没有反应过来,这支曲子,名叫《广陵散》啊! 这曲名,到底是谁取的,又有何含义呢? 绍仆得意得笑了,他觉得,陈十一郎这下免不了抓耳挠腮,当场出丑了! 编故事,你绍生被人绿了是真人真事,我还说你陈十一郎老婆被人抢走了,是真人真事呢! 没想到,陈成却笑了。 我特么既然能把如此扯淡的故事都写到书里去了,又怎么会考虑不到这个问题呢? “你理解不了,那是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流行于古代扬州的曲子啊!”陈成微微笑道:“这个‘散’,就是字面意思,散掉了,破败了。” 绍仆皱着眉头,不知何解。 陈成继续微笑:“在嵇中散之前,世人未闻‘广陵散’之大名;嵇中散之后,‘广陵散’几近失传。” “这名字,本应该是聂政给古曲重新的取的名字,”陈成又开始了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取这个名字,为的是——” “提醒嵇中散,国家的症结所在!” 绍仆一听到陈成又扯到没边没影的事上去了,忍不住笑了,看看周围人,也不知他们有没有人听得懂这小子又在胡说什么。 陈成耸耸肩:“你以为不是?曹魏之亡,实在广陵——再想不到的话,我提醒你,‘淮南三叛’!” “啊!”人群中再起惊呼,终于有人琢磨过来陈成话中的含义了! “淮南三叛”发生于曹魏后期,由于司马氏权倾朝野,夺权专政,南方先后发生三次反抗司马氏的兵变。 三次分别为王凌之叛、文钦毋丘俭之叛及诸葛诞之叛。 如果这三次起兵成功,曹魏还有翻身的机会,只不过三次叛乱皆为司马氏所平定。 有趣的是,这三次叛乱前后相差7年,同为叛将的诸葛诞还曾征讨过毋丘俭的叛乱—— 可是这几个人,都与扬州脱不了关系! 王凌,东汉司徒王允之侄(貂蝉义父的王司徒,不是鬼畜的王司徒哈哈!),曾任扬州刺史,联合兖州刺史令狐愚谋立楚王曹彪为帝,事泄自尽,夷灭三族。 毋丘俭,魏明帝曹叡密友,镇东将军、扬州都督,他感念魏明帝厚恩,毕身效忠曹魏宗室,正元二年(255年),当司马师擅自废黜魏帝曹芳,愤起七万淮军,赴洛阳勤王,兵败身亡。曹魏忠臣的代表人物。 文钦,时任扬州刺史,前将军,与毋丘俭起兵失败后逃往东吴,随后在吴国又响应过诸葛诞对司马氏的叛乱,但他与诸葛诞向来不对付,最后被诸葛诞所杀。 诸葛诞,诸葛亮的族弟,曾与司马师一同平定王凌、毋丘俭、文钦的叛乱,那时便是镇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可他见到王淩、毋丘俭等人的覆灭,心不自安,也于甘露二年(257年)起兵反对司马昭。最终兵败被斩,夷三族。 陈成道:“王侍御参览过的《希韶阁琴瑟合谱》云:‘王凌、毋丘俭、诸葛诞辈皆自广陵散败,言魏之散亡,自广陵始,故名其曲曰广陵散’,此言不虚!” “聂政此举,在于提醒嵇中散:想要救你老婆家的曹魏,光避世啊,隐居啊,放浪形骸啊,是没有用的!” “你打铁,可以去扬州打铁嘛——但凡王凌、毋丘俭、诸葛诞哪一次起兵,兵器被你打造得锐利一点,说不定他们就赢了,司马家就完蛋死妈了呢!” 陈成指着绍仆道:“嵇中散就是因为跟你一样,把广陵散当做是流行于扬州的普通民乐,未能领会深层含义,所以未曾阻止改朝换代,自己也被司马昭所害。” 绍仆:“……” 说我跟嵇康的眼光一样,这算是好话呢,还是坏话? “你们再想想,这三次反叛之后,又是谁守卫的扬州啊?”陈成饶有兴致地继续问。 众人更加惊讶! 因为竟然想到了…… 嵇喜! 没错,正是嵇康的亲大哥,做过扬州刺史! 在阮籍“青白眼”的典故中,嵇喜也被称为“有当世才”,然不为清流所重,阮籍也有“白眼”瞪着他,相反的则是嵇康那样的贤士,打得一手好铁,嵇康便青眼有加。(不过后来阮籍老娘死了,嵇喜一反常态,带着酒、夹着琴来,阮籍大喜,马上由白眼转为青眼,还拉着他一起喝酒吃肉,这实在是……) 的确,与弟弟嵇康相比,嵇喜显得世俗一些,而且对司马家很忠心。西晋太康三年的时候,东吴旧将莞恭、帛奉举兵谋反,围攻扬州,便是嵇喜率兵讨平的。 嵇康兄弟对于扬州的这“一反一正”,正是曹魏散败,司马家兴旺的一大表现。 “这还没完呢!”陈成已经把现场观众基本说服了,噎得绍生的仆从无言以对,可他仍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咱们接着上回‘八王之乱’那段讲哈,接着便是五胡乱华,永嘉之乱,司马家苟延残喘,行将就木——是谁南下金陵,偏安南方的呢?” “晋元帝司马睿!” “而他之前的职务是……” 众人惊叫:“琅邪王、安东将军以及……” 都督扬州诸军事! 扬州! 又是扬州! “丝毫不错!”陈成微笑:“东晋苟得偏安,原不应该是‘广陵散’,应该是‘广陵兴’才对!” “可是自晋元起,晋室权柄,莫不掌握在‘王、谢、桓、庾’四家之手!名义为君王,实则为草芥!” “敢问历朝历代,还有比司马家更窝囊的吗?” “‘广陵之散’,以指东晋,未为不可!”陈成背着手:“这可能是聂政、嵇中散当日,也未能想到的。” 这些人都想不到,偏偏被小陈我想到了—— 我为什么能想到呢? 还不是因为…… 我自囚于房陵数年,实在闲得没事干,只能穷极史书,从里面专门挑这些歪门邪道的地方钻研呗! 聂政嵇康的故事,纯粹是因为后世流传的《广陵散》,是《聂政刺韩王》一曲的谬误,陈成兴致所致,胡乱将二人攀扯到了一起。 就连他口口声声说王维看过的《希韶阁琴瑟合谱》—— 那也是清朝光绪年间才有的琴谱,王维自然没有看过,包括陈成自己也只听过书名,不会去看这种专着。 只是现在,不要说在场观众了,连陈成自己,都有些相信嵇康确实遇到过聂政的鬼魂了,如若不然,这么多的巧合,实在是解释不清啊! 陈成看着绍仆,一副“你小子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回去叫你家主人来”的样子:“我与令主人神交已久,回去替我向他带句话,我期待——” “与他相会之时!” 绍仆不置可否,哼了一声:“且看机缘!” 并不觉得自家主人会输给陈成这么个“毛没长齐”的毛头小子。 转过身,倨傲而去。 陈成见他走了,更加开心,指示江森,又拿出一本书,更加厚实—— 众人都看着,心想这又有什么名堂? 清了清嗓子,陈成道:“这一本——乃是刚才那三本书的‘超强合订本’,三本合一,加量不加价!” “里面还有精美插图,以及额外惊喜内容哟!” “居家收藏,馈赠亲友,不二之选!欲购从速哟!” 众人:“……” 这小子还真是逮到一点机会就要推销他那点玩意…… 第108章 妈妈我也要看小红帽! “小红帽!热乎的!刚印出来!好看!倍儿恐怖!” “阿母,我也想看小红帽!” “小红帽是什么?” “一个可好看的故事,印在一张纸上。” “咱家又没有人认识字,听阿母的,咱不看。” “我已经听别人讲过这个故事啦!可好听啦!那纸上不但印了字,背面还印了一只大老虎呢!” “你都听过了,还买什么,谁再说,再听人家说一遍好了。” 小孩子怯怯的:“妈妈,人家说了,‘小红帽’不要钱。” “嗯?不要钱?还能有这种好事?”小孩阿母琢磨过来,立马改口爽快答应: “那咱也看!哪里可以领?领,领赶紧的,两份够吗?” 孩子欢呼雀跃:“够啦!谢谢阿母!阿母真好!” “我寻思着,要是都不要钱的话,多要一些回来,还能糊窗户……” “……” …… 陈成完全没想到自己突发奇想的《开元怪谈榜》这才发布第一个故事呢,竟然如此受欢迎—— 尤其是深受小朋友们的欢迎。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第一个故事“小红帽”是送所有人看的。 昨日在秦淮花魁比拼中,陈成以一篇《聂政鬼怪与嵇中散》“惊艳”全场,金陵群众都被他无厘头的叙事风格和“旁征博引”的学识所折服,加之他昔日“颍川神童”的大名,今朝与“赤练仙子”的强强联合—— 一时间,《开元怪谈榜》成为金陵城中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听陈郎君扯淡,不仅滑稽可笑,另一方面还增长见识呢! 就说他昨日那故事,听完了之后是不是对战国初期形势、魏晋之交的刀光剑影、八王之乱、永嘉之乱…… 都有了大概的映像? 甚至还增长地理知识呢,反正听陈郎君讲之前,我是不知道洛阳西边就是宜阳县,东边走一段就到了嵩山少林寺,往南一点点就是他俩家颍川(禹州),再往南就是许昌、汝南(驻马店)呢! 基于这个故事的丰富(鬼扯)程度,大家越发对榜单中另外十个故事感兴趣! 如今是太平盛世,承平日久,大家太缺乏新鲜见闻啦! 从流传出来的故事名字来看,不仅有鬼故事,历史故事,大唐时闻,还有大食那边的奇闻呢! 是的,虽然大唐人不大看得起外国人,但是对国外见闻的确非常感兴趣。 玄奘写印度三哥见闻的《大唐西域记》、西安人杜环游历阿拉伯帝国所撰的《经行记》、日本新罗留学生书写的东亚见闻的,都使得大唐人对外面世界的了解,超越历朝历代。 如果《西游记》真的是唐朝人来写而不是明朝人写的话,就不至于在取经路上每一个所谓的“国家”看起来都像是中国的翻版了。(明朝郑和见闻更广啊,问题是老百姓不清楚他到底取过哪些地方,所以明朝人的小说《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中也有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描述。) 因为急于知道陈十一郎的《怪谈榜》中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当天下午就有人去找了他所说的匠人,询问“印刷”计划。 两个大师傅挺为难—— 陈郎君的确要求他们先雕一块版,让他看看好不好。 可是这小郎君要求挺高,区区几百字的故事,两个人轮流雕了一天了,还差一点没完成呢。 不急不急! 等着你们雕! 于是,当天下午,十几名好事者守候在雕版工坊外,拿到了新鲜出炉的《怪谈榜》的第一个故事,榜上排列第十一位的…… 《小红帽》! 陈成完全没想到这故事竟然还挺受欢迎—— 当初,在房陵的时候,与世隔绝,完全没有娱乐。大夏天的晚上,陈成便把流放之人家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给他们讲《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舒克和贝塔》(这个故事有点高深莫测),小朋友们听完还想听,最后大家都开始主动记录陈十一郎的这些故事,如今已经可以结集了。 对于陈成来说,他们主动把这些故事“翻译”成了文言文,正好免去了他费二次手脚。 江森年龄不小了,可偏偏对于这些糊弄小朋友的故事十分喜爱,还专门在行囊中带了一套,现在陈成拿来就用,十分方便。 他把小红帽放在第一位,纯粹就是凑数,因为这故事百字就能讲完,字雕得小一点,一张纸正反两页就可以印完了,很适合考验工匠的手艺,又可以充当传单。 既然是传单嘛,那就不要钱了! 制版费,纸张费,油墨费,小陈我包了! 领取的人,只要重复一遍: 下个月十五,陈十一郎三本书: 《开元怪谈榜》 《孟夫子劲诗金句精选集》 《陈十一郎出道十一年流金岁月复刻经典全收录》 结集发售! 仅售一文钱! 如果你家村子东头厕所里没有纸了,你拿回去擦屁股也挺好的啊!(当然,这个时候纸张尤其贵重,写了字的纸用去擦屁屁更是一项罪责,不会有人这么阔绰且以身试法的) 你们看我的小红帽,帮小陈我的诗集和孟夫子的精选集打广告就行了! 金陵人看到的小陈本土化的“小红帽”开头是这样的: 金陵山中,多虎,其老而牝者,或为人以害人。有山人幼女,小字“红帽”者,携一筐枣,问遗其外母。外母家去六里所,日暮迷道,遇一媪问曰:“若安往?”曰:“将谒外祖母家也。”媪曰:“吾即是矣。” 小红帽曰:“儿忆母言,母面有黑子七,婆不类也。” 媪曰:“然。适簸糠蒙于尘,我将沐之。”遂往涧边拾螺者七,傅于面。 …… 这天晚上,陈成在路上就看到有个人拿了他《小红帽》故事的人狂笑不止,问对方笑什么—— 对方答道:陈十一郎的故事果然不出我所料,十分扯淡! “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们这有很多老虎,有只母老虎装成小孩子的外祖母,小孩子说我外祖母脸上有七个痣,你不像啊!母老虎说:“是啊,刚才我筛簸,黑痣被糠秕灰尘蒙住了,我要洗一洗——” “结果跑去拿七个螺蛳贴在脸上!问小孩说现在看见了吗” “结果,结果……”这人简直要笑岔了气:“这孩子,这孩子——” “竟然信了她!信了!哈哈哈哈!” 陈成:“……” 靠,我怎么没感觉这里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的笑点真的是好低啊…… 小红帽故事中的反派是大灰狼,但是显然大灰狼放在金陵有点不接地气,陈成大笔一挥,改成老虎! 可一改成老虎之后,再把小红帽的故事一读…… 这特么不就是我国民间故事虎媪婆么…… 比小红帽的年代还早呢! 说不定,这故事本来就是中国出口到欧洲,被法国人贝洛、德国人格林兄弟改编了他们的故事。 然后,出口转内销的小陈又把故事捣鼓回来了…… “哎,你不就是陈十一郎吗?”那人惊讶,到现在才发现问话的人就是“原作者”! 寒暄之后,对方咂咂嘴:“我觉得啊,这个故事虽然恐怖(陈成:请问小红帽哪里恐怖了?),但是相比较聂政的故事,还是不够味,太幼稚了。” 陈成道:“没事,你明天还可以继续追金陵渔民和大家鱼的故事。”嗯,普希金的故事也被小陈接地气地汉化了。 “不!”对方拒绝:“我想听你亲口给我讲一遍,小红帽的故事!” 陈成:“……” 靠,是谁说这故事幼稚的! 你特喵的不是已经看过一遍了吗! 小陈第二次有成为“畅销书作家”的感觉,上一次,还是在两京,他还是“颍川神童”的时候…… 第109章 小陈办大唐花边小报! 接下来两日的花魁大战,陈成都没有去现场观摩。 相比较姑娘们的花枝招展,陈十一郎更关心自己的书和“连载”。 他这个岁数,雄性激素分泌还没有那么旺盛,再过一两年,管保他只想看小姐姐了。 他本来就是想借着“花魁大战”来在金陵扬名,并推广自己同孟夫子的诗文的。 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 事实上,酒香肯定也怕巷子深,,梵高的画,杜甫的诗,至死也没能赢得与他们实力相匹配的声名与地位,穷困潦倒而死; 与之相反的是极其擅长营销推广自己的两位同行—— 梵高之后的毕加索,杜甫之前的陈子昂。 共同点是从家乡来到大城市(巴黎、长安)后,都有非常出格的举动,借此推广自己的作品,名声大噪。 陈成效法的便是这两位。 原以为一直要到赢取花魁之后,自己作为李季兰的“经纪人”才能获得一些关注度。 哪知道无心插柳,借着聂政和小红帽竟然火了一把。 这一波不亏! 趁着还有热度,加快连载速度,拿出更多的花样来! 点娘网上的作者们还有“爆更”一说呢! 加快雕版速度! 多请几位师傅! 印小红帽的时候,陈成只请了两位工匠; 到金陵渔夫和大家鱼,就变成了4位; 到第三天的阿里巴巴和qq大盗的故事,一下就增加到10位工匠了! 哎,这增加得有点没有规律啊! 故事的确越来越长了,可不应该是8位工匠吗? 不科学! 事实上挺科学,8位师傅雕阿里巴巴和qq大盗的故事,另外两位呢—— 被陈成请来刻印“秦淮评花榜”的八卦新闻! 中国的报纸行业也是起源自玄宗朝。 第1份官报正是问世于唐玄宗开元年间,人称“开元杂报”。 当然,这并不是说门下省或者吏部礼部办了份报纸叫“开元杂报”,这只是大唐人人对官报的泛称。 唐代孙樵《经纬集》在他谈学习上方心得的《读开元杂报》一文中,就说“杂报”是“系日条事,不立首末”的“数十幅书”,记事凡“数十百条”。 你不能指望这上面能看到娱乐八卦、明星见闻,杂报内容当然以报道朝廷政事为主,如“某日天子亲耕籍田,行九推礼。” “某日百僚行大射礼于安福楼南。” “某日诸蕃君长请扈从封禅。” “某日宣政门宰相与百僚廷争十刻罢” “某日皇帝自东都洛阳还长安,扈从陈苌等有诗‘奉和圣制’,赏赐有差。” 这些都在《经纬集》卷三中有明文记载。 真实的唐代官报,到现代也还是能见到的,如敦煌进奏院状——敦煌石窟中就藏有唐僖宗光启三年(887)的官报。 要说开元杂报一点“明星新闻”都没有,也不尽然。 陈十一郎这个“营销鬼才”就力劝小郡主争取在官报上获得豆腐干大小的版面,刊登诗榜的最新信息。 也不知李瑜是使用了怎样哭闹手段,真的让李隆基开了尊口,允许她每次在官报上“夹藏私货”,以30字为限。 从此以后,各地派驻长安,负责呈进奏章和通报消息的进奏院和进奏官们,除了每月进奏院状报,里面还要夹带上精简版的“惠文太子诗榜”,分别向各个地方抄发。 王昌龄为何都去岭南走了一遭了,却仍然知道吐蕃与大唐边境发生了战事——正源自于此。 许多人看了简版的“诗榜”,尤其是陈十一郎故意捣鼓出来的吸人眼球的内容,难免疑窦丛生,托人搞一本全本的“诗榜”看看。 “王之涣又写了什么精彩好诗,把王维也给超越了?” “李白凭什么还在第一?” “这一次上榜的这位少陵杜甫是何方神圣,何故上榜?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果然极好!” “怎么这一期前五不见了襄阳孟浩然???” 嗯,在数月后的开元杂报上,众人终于知道,孟夫子已经去世了。 …… 有了小时候出黑板报,以及与官报合作的经历,小陈做起“八卦新闻”的花边小报来,可谓是轻车熟路。 而且他也很熟悉后世“超女”“快男”那些故意炒作新闻的套路,标题起得格外耸人听闻: “张芳王菊面和心不合,为争花魁明争暗斗?草纸姊妹花坐实!” “偶感风寒可能会影响发声,评委胡妈妈竟‘不要表演了滚’回应!” “萧美娘语出惊人:这位选手若留下,我走人!” “赤练仙子李莫愁意外走红之我见——写于第三日棋艺满分之后!” …… 这些标题一出,如果你是金陵百姓,难道不想搞一份来看看嘛? 陈成也知道,这种报纸得到的好处绝不会少! 评一次花榜,前后追踪报道,赛后评点,起码十天半月不愁卖不出去。 而且销路增,广告来! 广告可是后世报纸收入来源的大头啊! 从业者都希望能在陈成的报纸上展露头角,获得宣传。 胡妈妈如此,萧美娘如此,其他妈妈亦如是,谁都希望自家的姑娘获得最多的关注与好评啊! 更搞笑的是,那两位还希望掏钱来买通陈成,删除对自己的“恶评”。 胡赛春说:“我没说让人家滚啊,我说你感了风寒就回去休息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怎么被你写成这样!” 萧美娘也说:“删了删了!影响老娘知性的形象!当然,这位选手的确不像话,粗鄙不堪,更重要的是——” 这人还是胡赛春那边的…… 对于这些无理要求,陈成一律拒绝,义正辞严说: 报纸自然要客观公正! 随意捏造事实,混淆黑白,对不起小陈我的良心! 除非你们的价格再加一倍—— 嗯,胡妈妈你把我那支银步摇也还给我…… 胡赛春:“……” 萧美娘“……” 一气之下,两位妈妈甚至要自己去亲自动手,再办一份小报,与陈十一郎的报纸互相拆台—— 这有什么难的? 不就是写上个几百个字的新闻,请两个雕工,印他个百张,发给群众不就行了? 可是真去一做,发现远比自己想象的困难多了。 一来,没有陈十一郎那种夸大其词,耸人听闻的能力; 二来,对于怎样不露声色地抬高自己,贬低对手,尺度拿捏不好; 最重要的是…… 金陵城中好的雕工都被陈十一郎邀请一遍了,即使还没有加入陈成的faily的,明后两天等他的《辛伯达七次航海》刊发之后,也快要加入了。 陈十一郎,拥有整个一套的组合拳啊! 对陈成来说,报纸赚不赚钱的无所谓,最重要的是—— 同样也能提高自己的文名啊! 每天他都不忘记给自己留一个专栏,上面刊登一篇自己得意的诗,以及孟老师的经典旧作,并且含沙射影地指责社会上正愈演愈烈的一种剽窃他人文章的不良风气。 任谁看到他这种贼喊捉贼、损人利己的行为,都要大喝一声: 卧槽,无耻! 嗯,真香——陈十一郎笑得很甜。 第110章 书棋天才少女李季兰! “季兰姐姐,今日战况如何啊?” 当陈成忙碌着出书办报时,“赤练仙子”也继续着她的“才艺大展”。 李季兰还没有说话,江森便抢先道:“你猜如何?” 陈成眨眨眼,看他俩快活的样子,试探道:“同昨日一样,大获全胜?” 江森并没有否定,只是感慨道“女冠姐姐真‘仙女下凡’是也!” 江森夸张地拍着马屁,让李季兰都忍不住掩嘴笑。 陈成知道江森说话没有自己这么不靠谱,他既然说是“仙女下凡”,那定然是表现相当惊艳了。 昨日李季兰参加的第二项才艺比拼是“弈”,也就是“琴棋书画”中的棋,下围棋是也。 因为当今天子李隆基在走马斗狗等等之外,还是一个围棋迷,闲来无事时,常常与手下大臣对弈,围棋在上层的盛行,特别是皇室对于围棋的热衷,无疑加大了围棋的影响力和普及度,民间围棋之风也相当盛行。 只是什么都会的小陈在这方面是个外行,故而昨日没去现场观战。 小郡主李瑜曾经当过陈成的围棋老师,刚入门的时候,陈成直呼“下棋真好玩”,但是棋力平平,总也不长进,小郡主让三个子都下不过,最后就懒得跟他玩了。 陈成自己想了想,下棋实在是太耗费心力,穷极一生也未必有啥进步,何况看看“阿法狗”那样的人工智能,以人的心智,无论如何是战胜不了的。 问题即便是阿法狗,运算一次棋局,耗电3000多美元,从能量守恒的角度来看,小陈是不愿意耗费这么多能量在下棋上的。 同样的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他能收获得更多。 成为“棋圣”的目标是早早就放弃了的。 但也有别人通过下棋获得了进身之阶的,被天子许诺“日后可当宰相”的,除了陈十一郎,还有一位—— 《长安十二时辰》的另一位主角,李泌。 李泌神童之名,只怕相比“颍川神童”小陈犹有过之。 开元十七年,他才7岁时,因聪明过人,被李隆基听说了,就把他召进宫中面试。 李隆基当时正在和宰相张说下棋,就令张说以棋为题让李泌作诗,张说以“方圆动静”为题,并且示范说:“方如棋局,圆如棋子;动如棋生,静如棋死。” 李泌一听,马上就回答了四句:“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 李隆基和张说都赞赏不已—— 试想一下,7岁的时候就能够写下这样的诗句,将棋的形状和内涵理解得如此深透,确实很不简单,诗才不说是否爆了抄袭他人的陈成,棋力爆他十条街肯定没问题。 棋力好的人驾驭权术大概也有心得,所以李隆基常让李泌与现在的太子李绍亲近,认为他以后可以辅佐太子接掌江山。 由围棋想到自己的“前辈神童”李泌,从李泌想到太子李绍—— 陈成忽然有一个惊恐的想法: 绍生…… 该不会是太子的化名? 因为“绍”这个姓的确有点冷门了。 太子为了积攒声名,体察民情,故下江南,作诗赋,选花魁,玩伎女…… 呃,好,看起来有点太不靠谱了。 要真跟太子结怨,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估计这只是个巧合,以唐肃宗当太子时那种老实本分的性格,绝对干不出如此出格的事。 何况,他不但叫过“李绍”,还叫过李嗣升、李浚、李玙、李亨,反正老爸没事情干的时候就爱给儿子们改名字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成没去观看才艺大展第二日的“弈棋”,可也嘱咐了江森,观察有没有棋艺特别高超的小姐姐,说不定李泌指导太子,太子指导艺伎…… 嗯,虽然很不靠谱,可存个心眼总不坏。 哪知道,昨日的棋局,竟然无人是季兰姐姐的一合之敌! 毫不夸张地说,季兰姐姐一心二用,同时下两盘棋,都输不了! 半日功夫四盘棋,无人可敌。 最后实在给她找不到对手,作为评审的萧美娘只能亲自上阵! 萧妈妈纵横秦淮棋坛二十余年了,从无敌手,连地方官员听说她的棋名,也同她交给手—— 可执白子先行(古代规则),双方力战半日,直至太阳西斜,最终也只是萧妈妈堪堪险胜而已。 “赤练仙子李莫愁”的棋艺还能怎么评价呢? 继续给满分! 得知季兰姐姐如此牛叉,陈成也惊叹万分! 难道我就往宣城那么一走,随口一提,竟然捡到了一位超级才女? 另外要知道,后世执黑先行,黑方在终局时贴3又34子,这样先行和后手方才都可以接受。 古代因为规则不同,贴子并没有这么多,因此事实上那局棋搞不好是李季兰才是真正的赢家! 厉害呀! 天才少女呀! 当然,纠正一下“贴子”的错误说法,应该是“除眼”,因为唐宋时期围棋计算胜负并不是数子,直接扣除“眼位”计数,道理一样,形式上却是反着来…… …… 昨日并没有冒出其他围棋天才少女,季兰姐姐独领风骚,小陈也就除去了“绍生是太子化名的”这种荒谬想法,天下很大,又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走哪里都能碰得到。 “今日比的是书法,二公子你可能猜得出,比赛写的是什么呀?”江森兴致勃勃问。 “比的什么?我猜不出。”陈成打量着江森,这黑小伙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一清二楚,偏偏还爱别人猜。 能是什么?我说,无非是《道德经》或者《千字文》,一方面你要考虑伎女们的文化程度,考那种普及率高的; 另一方面也要考虑内容没有犯忌讳的——古代这一点真的很不方便,陈成就曾多次忘记避李世民的讳,没把“民”写成“人”或者“户”。 《道德经》有太上玄元皇帝背书,《千字文》是《三字经》《百家姓》出现之前,启蒙认字的不二之选,毕竟是选花魁嘛,又不是考进士或者选书法家,总不能让你默写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猜不到!”江森快活道:“竟然是——《道德经》!” 陈成:“……” “《道德经》中‘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那段,季兰姐姐作为女冠,对这简直熟到不能再熟啦!” “文不加点,一气呵成,模板是一字未看!” “那字写得,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江森说起今日李季兰的神勇表现,依然眉飞色舞,十分高兴。 他昔日跟着二公子出尽风头,这几年过得着实太憋屈了,反而是跟着李季兰“选花魁”的这几天,找到了昔日的感觉。 “那就是说,”陈成道:“今天——” “又是全部满分!” 陈成连连点头:“好极了!‘才艺展示’三轮自选动作全部满分,明日季兰姐姐可以好好休息,后日便进入了最关键的‘唱’的必选动作了。” 看着十分开心,笑靥如花的李季兰,陈成心想: 李季兰这一身的才学,除了这种场合,的确很难展现出来,也无人欣赏、赞美她的才华与美貌。 万恶的古代社会啊,硬是囚禁了我们女同胞的多少才华! 感慨完毕,陈成对李季兰道:“季兰姐姐,祝贺你取得出色成绩之外,我还想问——” “你借我的衣服穿,到底啥时候还给我啊!”陈成指着自己穿了一礼拜没换的衣服:“我都没衣服换了!” 李季兰:“……” 第111章 花钱听故事还不如去网吧呢! 李季兰穿小陈的衣服穿上瘾了。 昨日比棋,她定制的华服应该可以取用了,但是她声称,着男装下棋方便,而且—— 经过首日spy嵇康的举动,“赤练仙子李莫愁”也跟着陈十一郎火了一把,继续这种“名士”的装扮,随着陈成的故事在城中发酵,“李莫愁”也能更有认知度。 陈成认为季兰姐姐说得对,继续借了衣服与她; 今日比书法,李季兰又把小陈的衣服借了去,理由同上面一样。 陈成依然同意了,可考虑起来: 天天这么穿,认知度是有了,可人民群众是有审美疲劳的啊! 下一场说什么也不能再穿男装了! 李季兰也没说不好,嘻嘻笑道:“下一场赛的歌艺,肯定是要盛装出席了。” “但是明天比的舞蹈,我又不参加,咱们去城中逛街?” “逛街的话,肯定还是穿着男装方便。” 陈成欣然认同:季兰姐姐说得对啊! 但是琢磨了一下: 不对啊,你这是衣服不打算还我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爱贪小便宜的妹子! 不行! 不能让你的小伎俩得逞,明天一定要还给我! 李季兰见陈十一郎如此小气,不高兴了,撇撇嘴: 不穿就不穿呗,我明天穿道袍上街去! 啊?穿道袍? 那不就是告诉人家,陈十一郎力推的这位女中花魁是一个女道士吗? 逼女道士还俗从良,再逼良为“娼”……(当今天子已经做到第一步了) 这事传出去了,总归不好听啊! 老爸老妈怎么想?丈母娘未婚妻怎么想?天下欣赏颍川陈苌的士人怎么想? 自己三人在金陵玩得如此高兴,不就是因为没有任何人认识“李莫愁”的真实身份,可以随心所欲瞎胡闹么! 陈成心想也别心疼一套衣服了,满脸陪笑: 穿!咱接着穿! 一套够吗? 要不要我身上这套也给你? 季兰姐姐却没有说“够了十一郎弟弟真好”,翘起小鼻尖,傲娇道:“谁要穿你‘原味’的脏兮兮的衣服!” 陈成打量一下自己,很委屈: 小陈我英俊潇洒,从出名以来一直非常注重仪容仪表的好! …… 当然晚上,小陈下榻的旅店中来了十几位风度翩翩的男士,却不是来找李季兰的,全是找陈十一郎的! 他们的目的是…… 听陈十一郎亲口讲述《小红帽》的故事…… 不出意外,这些人全是前日晚间陈成路上遇到的那人带来的。 虽然看过了纸上的故事,可总是觉得没有陈十一郎亲口讲述来得动听。 一路缠着陈十一郎回到了旅店,陈成实在没办法,行啊,你不是爱听吗,我讲! 前面都还是经典《小红帽》或者中国《虎媪传》的那一套,讲到后面,渐渐不对味了: “就这样——虎媪婆便肢解了小红帽的外祖母,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太多了,吃不下,把血液装在罐子中,肉放在橱柜里!” “小红帽来了没找到外祖母,口渴得不行,还喝了一杯虎媪剩下的其外祖母的血!” “最后,她也老虎外婆给吃掉了!” 陈成讲完,意犹未尽,舔舔嘴唇。 对方听得发愣,惊叫道:“不对啊,书上说的是虎媪吃掉小红帽后不久,一个勇敢的金陵樵夫便将它开肠破肚,救下了小红帽。樵夫还将老虎的肚子里填满石头,重新缝起来后,对方喝水的时候掉水里淹死啦!” 陈成无语:特么老虎吃了人之后,别说整个囫囵人了,还能吐渣渣不成? 你竟然相信糊弄小朋友那一套,咱俩到底哪一个更幼稚? 对方细思极恐,最后招呼也没打,就匆匆离去了。 陈成哑然失笑,果然从大人到小孩都是喜欢喜剧结尾,当年他看到《格林童话暗黑版》时,也直呼“毁三观毁童年”,可事实上,在格林兄弟之前更早的贝洛童话中,小女孩儿被狼骗上祖母的床,脱衣入睡之后,也是被狼吃掉了——并没有勇敢的猎人拯救她。 中国的虎媪传那就更恐怖啦! 能把对方吓走,陈成很满意,如果你还嫌这个故事幼稚,我不介意把小红帽取名伊莎贝拉·斯旺,虎媪的儿子黑小虎取名爱德华·卡伦,四套《暮光之城》的故事再跟你讲一遍…… 谁知道,当时晚间,这人又带了好几个人过来找陈十一郎,直呼—— “原版”的《小红帽》果然很带劲! 没听够! 我们还要听! 陈成:“……” 他的事情很多的,哪有闲工夫天天给你们讲故事啊,你们又不是小盆友! 盛情难却,陈成就让江森去给他们讲,反正《开元怪谈榜》上这几个故事,江森都知道,听二公子讲的。 而且江森一直以二公子为偶像,把小陈讲故事时的那一套做派学得虽然不神似,却也形似了,加上他极具“异域风情”的长相,尤其是说起《阿里巴巴与qq大盗》这种外国故事时,众人听得更是津津有味。 一直听到“宵禁”,坊门都要关闭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这群人都不愿意回家—— 说直接就在店里住下好了! 直把旅店老板乐得不行,小赚一笔。 昨天晚上,来的人就更多了,差点把店里挤爆,而且都说“宵禁”后也不回家了。 陈成心想你们住店的钱都花得起,那故事也不能白听啊! 收费! 所幸众人也都掏得起钱,陈十一郎到了金陵之后,终于在不断投入之后,小小收入了一笔—— 到这一点,他那些故事的制版费纸墨费都还是自己在掏呢! 故事还在放送呢! 一天能送出去好几百份,你也说不清里面有几个是真的要听故事,还是要回家糊窗户的…… 今天晚上不例外,又来了一群闲的没事干的人,花钱来听陈成江森给他们扯淡。 陈成觉得提前让江森把几日后要刊印的故事讲一下,给大家听听,收取一下意见也不错。 正好看看金陵群众对故事的接受程度,有的不为人喜的情节可以修改—— 陈成管这个叫做“内测”。 嗯,“内测”用户的会员费还是蛮贵的,十文钱,都赶上后世网包夜的费用了。 陈成心想:真可以上网的话,别说十文钱了,我把剩下十把银步摇全送出去也心甘情愿啊! 不得不说,大唐的老百姓夜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在大唐的小陈,实在是太无聊了。 次日,陈成带着江森与今日休战一轮的“赤练仙子李莫愁”招摇过市,乐得悠闲。 与他们第一日到金陵时举目无亲,默默无闻不同,这才几日呢,金陵的老百姓看他们都格外不同: “看啊!名震两京的神童陈十一郎!” “人家现在是翩翩美少年了,不是‘童子’了!” “那个黑小伙有意思,长得好玩,讲故事也好玩。” “赤练仙子已经连续四轮获得‘全满分’了,大家都说她最有希望赢得今年的花魁呢!” “不说了,我要再买一份花榜小报,看看昨日萧妈妈与选手之间的矛盾还有没有下文了……” 陈成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嬉笑: 当明星的感觉,真好呀! 第112章 绍生下来挑战书! 走了一段路,遇到一个阿婆,阿婆说听别人说了,问陈成是不是那个说《小红帽》故事的人—— 陈成说这故事的确是自己写的。 阿婆笑容可掬,盛赞道:你这个吊故事,好得一比! 陈成狂汗,好粗俗的阿婆! 吊开头,逼结尾,不愧是金陵的阿婆! 问好在哪里,阿婆说了,你这吊故事用来吓唬家里的逼孩子可好使了! 陈成:“……” 又问陈成还有没有类似的故事,陈成说多得很呢! 您老人家等着瞧! 嗯,要是不识字的话,那就等着听! 要是他的书能一直在金陵畅销下去,他会考虑将一些类似《小红帽》的故事从《开元怪谈榜》中抽离出来,专门出一本面相小朋友们的《陈十一郎童话集》或者《开元儿童故事榜》之类的书。 “感谢”之余,阿婆硬是要塞一把刚捞的荇菜与陈成,让他回去“加餐”。 陈成哭笑不得地接纳了阿婆的好意。 《小红帽》大受欢迎,而且是全年龄段的大受欢迎,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可也合情合理。 因为中国人自古以来很缺乏讲给小朋友的故事。 教育小朋友,要么是从小就背圣人之言,以刻板的圣人言行来要求自己; 要么就是编造格外恐怖的事,吓唬小孩子不要胡闹。(代表的有三国时“张辽要来杀小孩小孩吓得不敢哭”这种。) 后来有了《大闹天空》、《哪吒闹海》的故事,可里面同样充满暴力,受众并不是专对小朋友。 即便陈成述说的暗黑《格林童话》挺恐怖了,可中国原版的《虎媪传》有过之而无不及,类似虎媪生吃小孩的手指嘎嘣脆,拿死人肠子栓在小孩脚上怕她逃跑—— 这能说是给小孩看的吗? 简直是太恐怖太变态了! 相反的是陈成的《小红帽》看起来真的是完全的家庭友好型啦,既教育了小朋友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又生动有趣,不至于让小朋友们留下童年阴影。 难怪深受家长朋友们的欢迎! 更有趣的是,小陈刻印的第一版《小红帽》,最终还真的有一大部分都被小朋友领走了! 别说小朋友们自己不认识字,就连他们的家长大多也都不识字。 故事听别人说了也就行了,领这一页纸回家也没有用啊! 关键就在于,《小红帽》的这张纸,不仅正反两面都有字,反面甚至还有图! 真的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老虎! 小朋友们望而生畏,却又爱不释手! 仿佛这就是故事中那位令人恐惧却又觉得滑稽的老虎外婆! 这当然不可能是陈成专门找人刻的,只是《小红帽》的故事太短,写成文言文就更短,印下来根本用不满两面。 陈成一看还有空余版面,在工匠刻佛经道藏那些木板中一找——有那种佛经故事带图案的,便有老虎! 那就印上! 反正又不费事! 你说我这“老虎”是从别的地方套的? 那又什么! 这只“老虎”如此受欢迎,后面只要《开元怪谈榜》中出现有老虎的情节的,都把它印上! 不印白不印! 图文并茂,更能勾起读者,尤其是目不识丁的小朋友们的兴趣! 这也不是小陈的独创,后世影视从业者也是深谙此道。 比如中国动画、电影中的特效都比较一般,但是出现“龙”的画面时,往往有非常出色的。 是技术特别适合做“龙”吗? 那倒不是,因为一条“龙”做完了,后面可以不停套用啊! 《哪吒闹海》里有龙,《西游记》里有龙,《天龙八部》也有龙。 一家公司做好了,后面可以无限使用。 陈成现在已经拿到了“龙”的模板,等到后面出《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故事时就能套在“敖丙”上了。 我就是这么擅长投机取巧! 小孩子、老年人喜欢小陈的童话故事,欢迎他; 青年人喜欢小陈的无厘头故事,欢迎他; 中年文士欣赏小陈的诗文,欢迎他; 年轻貌美的季兰姐姐这两天拥有一大批拥趸了,更不要说连江森都有几个粉丝呢! 走到哪里都有人跟他们客套。 陈成感慨: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 哪一天小陈我真的能“复辟”陈朝,那我还是要把都城定在金陵! 我不管什么“金陵建都不利于长治久安”! 就是—— 我爱南京,南京爱我! 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小陈,望着秦淮河水,浮想联翩。 “咳咳。” 面前忽然有人咳嗽,陈成回过神来,才看到,绍生的仆人正一脸不悦地立于自己面前,手中夹着一封书信。 陈成微微笑,挺直了腰板:“有何见教!” 对方将手一伸,没好气道:“挑战书!” 陈成精神一振,心想:我还没去挑战绍生呢,绍生倒主动来挑战我来了! 但一想,挑战我也不错——陈十一郎被挑战,恰恰说明小陈我的江湖地位高啊! 哈哈哈! 伸手接过,问:“你家主人呢?总是藏头露尾,搞什么名堂?” 对方哼哼:“不用你管,你迟早会见到他的。” 陈成拆了信:“倒像是我多想见他似的——” “既然是挑战,他要挑战我什么呢?” “吟诗?作文?谱曲子?尽管都来。”陈成微笑,来者不拒。 “还有拳脚功夫!”江森补了一句,亮了亮自己结实的肌肉。 他想揍这对臭不要脸的主仆已经很久了。 当然,不是他俩,也见识不了金陵这么好玩。 “都不是!”绍生仆从摇头:“就比——” “谁支持的女子,能当上这一届的花魁!” 陈成略有一些意外,看了看身边清水出芙蓉的季兰姐姐,有趣道: “比这个?” 之前陈成笃定绍生肯定也在背后支持了某一位伎女,选花魁也是要与对方较劲的。 现在确认了这一点,也没啥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季兰姐姐连拿四项全满分,是所有姑娘中最出色之人—— 就算绍生支持的姑娘也很优秀,绍生哪来的自信,可以在接下来的比拼中逆转这巨大的优势,从而取胜呢? 嗯,肯定是意图再用孟夫子的诗,在“自选动作”的环节,胜自己一筹了。 你敢再抄孟夫子的诗,我就敢当场拆穿你! 看对方依旧抱着“无敌江左”的自负,陈成同样感觉愉快:“不知你们支持的是哪一位姑娘呢?” 对方微微一笑:“过了今天,你自然知晓。” 陈成心想那就是说在舞蹈这方面有特长之处了。 你们不怕小陈我,小陈我更不怕你们! “好,挑战接受了,”陈成问:“有那种‘你赢了我跟你姓你赢了我跟你姓’的赌注吗?” 上次看绍生约战宣城四秀这么做,还蛮好玩的。 “……”对方:“没有!” “但是,”绍仆说着:“要当着众人面,承认我家主人‘无敌江左’之名!” “完全没问题!”陈成心想还真把自己当根菜了:“我要是赢了,只要他‘实话实说’!” 绍仆没理解究竟是怎样的“实话”,陈成又问:“还有,都见过好两次了,还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呢!” “不敢!”绍仆撇撇嘴:“区区贱名‘香炉’。” “什么‘香炉’?”陈成诧异,香炉还能当名字? 你姓赵吗? 日赵香炉生紫烟? 绍仆瞪他一眼,不说话,转身就要回去复命。 陈成心想看来绍生也没把下人当人看,起名字如此随意,哪像我们家江森哥哥,姓名可是大有来历的! “那个,香炉同学!”陈成叫住他。 “干嘛?”香炉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取笑了,很不高兴。 “你手上拿的那是什么?”从来一来,陈成就看到他左手书信,右手几页纸—— 若隐若现一只大老虎! “要你管!”香炉有些慌张,紧张地把《小红帽》的故事收了收,狡辩道:“回去糊墙!”逃也似地跑掉了。 陈成哑然失笑。 第113章 季兰姐姐的头号劲敌,昭阳仙子! 当日,果然又诞生了一位“全满分”的小姐姐! 只是这位姐姐,既不是胡妈妈的赛春楼中出来的,也不是萧妈妈的媚香楼,而是出自两强之外的第三家,艺名“昭阳仙子”。 李季兰是首日走场时最后一位获得全场满分的,“昭阳仙子”却是第一位获得全场满分的。 李季兰在第二日spy嵇康弹古琴获得全场满分,昭阳仙子随后也凭借箜篌得了满分——尽管那一日的风头全然被陈十一郎抢走。 李季兰书法满分,昭阳仙子绘画满分。 李季兰棋艺满分,昭阳仙子休战; 李季兰遥遥领先其他选手,最后一日休战了,昭阳仙子却凭借一支“胡旋舞”获取全场满分。 不但追平—— 实际上还反超了! 因为作为一名合格的伎女,棋艺、书法、绘画并不是必备技能。 可是唱歌跳舞是。 要是“妓女”的话,你还能说你会一些羞羞的本事,可是那些东西很显然不适合在“评花榜”的时候来竞争较量。 作为一个清清白白、卖艺不卖身的伎女,你连唱歌跳舞都不会,那我找你来玩什么呢? 下棋的话,我回家跟我老娘下也行啊! 所以“昭阳仙子”舞蹈的满分,默认要比“赤练仙子”季兰姐姐棋艺的满分高一等,即便季兰姐姐除了萧妈妈已经找不到敌手了。 现在“赤练仙子”已经降到目前花榜的第二位了。 陈成直呼“亏了”,早知道跳舞这么重要,他就应该让李季兰去—— 女道士不会跳没关系啊,我教你一支“鬼步舞”,简单易学,保证大唐人前所未闻! 要是你的舞蹈天赋如小陈我一样高,我甚至可以教你一支抖音爆款的《极乐净土》…… 不过没关系,暂时来说,大家的分数还是齐平的,更何况,季兰姐姐的歌唱的那是真的好啊! 相比舞蹈,唱歌在“评花榜”中占的比重就更大,甚至说是最大也不为过。 因为欣赏书法、绘画、舞蹈还有一定的审美要求,唱歌那是人人可以来指点指点的。 后世各大活跃主播么,不说音乐主播,无论是游戏主播还是段子手,主业之余,总要唱两首歌活跃活跃气氛? 如果你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才艺,那就唱歌! 买个好的声卡,原唱放到最大,就算你五音不全,你也可以边唱边要求大家打赏游艇。 总而言之,这就是入行门槛极低,参与度却可以很高的项目。 更何况,对于大唐的伎女们来说,唱歌不仅是歌喉的展示,更是对大唐最重要的文艺形式—— 诗的最好的表达啊! 你连诗都不懂,都不能唱得好听,你的身价怎么抬得上去呢? 还是回去练练塌上功夫! 所以,唱歌不仅要大比特比,还要连比三轮。 不仅要比流传已久的传世金曲,也要比拼新诗新作。 不仅要考较你昔日勤学苦练的积淀,也要考较你的团队临场的发挥! 是的,到这一轮,已经不仅仅是对女孩子们个人的考验了,能走到这一步的,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团队在支撑。 服装、化妆、道具、文案、乐队、舞美…… 没有优秀的团队根本玩不起。 …… 随着此日才艺比拼的结束,参加最后花魁角逐的女选手们也就此诞生了—— 正是积分榜上排名前十的小姐姐们! 也只有这十位在过去几轮比拼中的佼佼者,才能接受最后三轮演唱的“导师终极考核”! 十位姑娘中,赛春楼和媚香楼各占两个名额,依然是最大赢家,可谓平分秋色。 这还是在战略性放弃的前提下—— 因为赛制对于演唱歌诗的看重,胡赛春和萧美娘两位妈妈,也纷纷授意手下的姑娘,该放弃的可以放弃以待下一届花榜了,把名额留给唱功好的姊妹们。 可是本届有所不同的是,排名前二的姑娘,“昭阳仙子”和“赤练仙子”都不是出自这两家,可谓爆冷。 陈成也基本确定,绍生押的宝,十有八九便是在这位“昭阳仙子”身上了。 如若不然,他是不会在明知道季兰姐姐四轮满分的前提下,依然信心满满地提出挑战。 难怪陈成向两家打听有没有跟“无敌江左”的绍生有所来往时,两人都否认。 “昭阳仙子”也的确不是出自两家,符合推断。 陈成对李季兰的唱功有信心,可既然“昭阳仙子”是大家共同的敌人,小陈不介意联合另外两家一同围剿她。 毕竟与绍生“同流合污”的,想来不是什么好货。 在今日晚间小陈亲自操刀的“花榜小报”中,就对季兰姐姐和胡萧两家的四位姑娘进行了言过其实的夸耀。 盛赞她们温婉大方、才学过人,是本届花魁的热门人选——反而对目前的“榜首”昭阳仙子只字不提,权当没有这个人。 小陈的忙并不是白帮的,帮两家打广告,那么我也可以借用一下两家的资源,如乐工、道具这些。 胡赛春很奇怪,陈十一郎来金陵以来,明明是与自己比较交好,“胡姊姊”叫得亲切腻人,怎么忽然跟萧美娘也不计前嫌,变得亲切起来? 然后,胡赛春发现,萧美娘也拿出了一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四蝶银步摇来…… “萧姊姊”啥玩意没有,银子更是看不上眼,我只是欣赏喜爱这从长安来的工艺…… 胡赛春:“……” 当然,陈成向萧美娘示好可不止“贻以银钗”,他还帮萧姐姐在“花榜小报”上辟谣了呢!(尽管“萧美娘说选手若留下她就走人”的谣言正是小陈亲手捏造。) 萧大评委并没有与选手闹矛盾,她只是对选手要求严格,认真负责嘛! 陈十一郎如此“明事理”,萧姐姐又怎么会与他计较呢! 冰释前嫌! 陈成对于自己连傍上两条大粗腿的政治手腕非常得意,也就是他,才能获得两家同时的助力,还能叫她们不敢把自己甩了,因为他手握发行量达数百份之多的“花榜小报”,随时可以联合另一家来抹黑造谣,左右舆论! 就问你怕不怕! 而且,跟陈十一郎当朋友,只有好处,怎么会坏事呢! 就连这两位评委也不得不承认,此前的表演来看,李季兰的确要比自家的姑娘出彩。 可没关系,不比唱歌,鹿死谁手,尚不知晓!(正常伎女哪会像李季兰、“昭阳仙子”那样剑走偏锋,在下棋、书法、绘画上苦心孤诣啊!) 这一日,数十条行船浩浩荡荡开往赛春楼临水阁,观看“十朵金花”接受“第一轮导师考核”。 这一轮与此前不同的点在于,需要“买票花钱观看”。 另外就是,这是第一次有“夜战”——不是想象的那种夜战,只是字面意思上比赛在晚间举行而已。 大家都坐着船,为了就是躲“宵禁”。 第114章 十大花魁候选小姐姐! 《武德律》说:“在邑居者为坊,在田野者为村”。 一个坊中居住着数百家普通百姓,坊与坊之间被大街隔开。 宵禁便是针对这些主干道的,“暮鼓”之后,“晨钟”以前,你只要敢在大路上闲逛,腿给你打断。 “陈八叉”陈苌之后的“温八叉”温庭筠,就曾因为喝多了晚上逛大街,被巡逻者把牙都给打掉了。 那是不是说,除了“千秋节”“上元节”等不宵禁的时期之外,大唐的城市到了夜晚就漆黑一片、完全静寂没有夜生活? 也不尽然。 尤其是金陵这种城中有河可通船的,就最为灵活: 官府只说大路上不可行人,但没说河中不能行船啊! 不说现在评花榜了,平时秦淮河中也有泊船的—— 这些船便是那些艺伎小姐姐做生意的地方。 若非如此,秦淮的风月也不能一直如此繁荣,也不会有杜牧的《泊秦淮》、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了。 陈成三人早早前来,在临水阁下选了个好位置。 提前从裁缝那里取来了李季兰今日的“战袍”,因为之后又多宽容了两天,做工更加精细完美,格外合身。 陈成相信,在连续看了三日男装“李莫愁”之后,众人见到季兰姐姐换回华服,必能惊艳全场! 在后台换装完毕之后,李季兰开始绘制今日的妆容。 不要看仪容只是在第一日时作为考较的项目,事实上,在这之后的每一次比拼中,谁说仪容不是一个重要的考评选项呢? 李季兰画起妆来,精细入味,敷上新罗进贡来的珍珠粉,两颊薄薄地施一层胭脂,再罩粉一层,宛若飞霞晚照——妆容也颇为适宜地被称为“飞霞妆”。 贴上精细的花钿、点上娇俏面靥、眼角旁描出像是月牙一样的“斜红”,涂上娇艳欲滴的唇脂。 顾盼之间,目若横波! 当然,少不了小陈画龙点睛的一只眉笔,蘸取青黛,给她一气呵成地描上两道“天宝末年时世妆”的细长眉—— 这也成为那日惊艳亮相之后李季兰令人映像深刻的标志性点缀! 当李季兰睁开盈盈妙目,清亮光洁,对视之间,小陈手腕一抖,险些把眉笔掉在地上! 美! 美到极致啦! 如果不是小陈我年龄不大、清心寡欲、道德高尚、脱离低级趣味、雄性激素分泌不足,我都要把持不住啦! 咳咳,就这样的小姐姐,什么也不做,干坐着小陈我给她录个15s,放到抖音快手微视上,分分钟破百万赞啊! 李季兰看到陈老弟躲躲闪闪的目光,大感有趣,问:“怎么了?” 陈成答:“没什么,有眼屎!” 李季兰愠怒,拿起锦帕扔在陈成脸上:“去你的!” 小陈伸手接住,阵阵香风袭人,就见季兰姐姐对着铜镜欣赏着自己的妆容,连自己见了都心生恋爱的感觉了。 只见她忽然撅起嘴惆怅道:“都知道这么化着妆好看,可是不能日常也如此啊!” 女孩子都爱美,古今中外,无外乎是。 但这个时候,别说女冠,便是平常女子,不年不节的要是打扮得花枝招展,那定然赢得一个妖冶放荡、有伤风化的恶评。 甚至不但不能打扮,有时还得刻意扮丑,遮住自己的美貌,才能被人认可。 否则,就是单单长得艳丽了一点,再有一双“桃花眼”,在大街上都有人骂“狐狸精”呢。 你要想天天浓妆艳抹,那就只能…… 做胡妈妈这一行。 陈成叹口气:“没——关系嘛!只要是想,在自己家里,随便怎么画都没有关系。”就是孤芳自赏,别人都看不到的话,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李季兰笑道:“我随口说说嘛——我又怎么会是那种只看表象的粗浅之辈!” 陈成也乐了,是的,季兰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艺术以及自身修养可是有追求的! 哪会真的把精力都放在梳妆打扮上! 当然,有一副好相貌,起码看着也养眼就是了…… 时间接近快要宵禁的时刻,临水阁前反而热闹了起来。 楼阁张灯结彩,光彩耀人。 河中花船毕至,嘉宾云集。 水面倒影着的美景,真是美不胜收呐! 今夜选在晚上进行,自然是颇有讲究的。 比的既然是歌艺,放在安静的晚上,再合适不过。 宵禁之后,也减少了闲杂人等的干扰。 最重要的,是可以赚钱啊! 今晚想要一睹十位花魁候选风采的,一律需要交纳不低的“赏花钱”和“泊船钱”。 根据位置的不同,百钱千钱不等。 这么多船,这么多富豪显贵,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这便是主办方如此热衷“选花榜”,一年选好两回的由来。 提供场地的胡妈妈也能捞金不少。 按道理,她这种“身价”,是不会贪陈成一只银步摇那样的小便宜的。 可就像她说的,“陈郎君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让人忍不住就想亲近”。 再者说了,谁会嫌钱多呢…… 对于举办者来说,借“宵禁”隔绝的“闲杂人等”,换个话说就是“穷逼”。 这种做法小陈是不大能接受的,伤害了他悲天悯人的情怀,还要谴责抵制这种“嫌贫爱富”的可耻行为! 因为他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关注度,当然是越多人能认识“赤练仙子”的美貌,见证陈十一郎的风采。 可是当他听到,单是今晚的演唱的优胜者,能获得本届赛事的举办者、城中大富翁陆善人提供的白玉麈尾一柄时—— 屁颠颠地便欣然来了。 还有这种好处? 果然还是富人有油水啊! 而且富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嘛,仓廪实而知礼仪,他们的识字率更高,更有文化。 季兰姐姐不是拜金之人,可是对这个奖品也格外感兴趣—— 因为这玩意不仅值钱,而且对季兰姐姐的职业来说,还特别有实用价值啊! 所谓“麈尾”,其实可以类比后世“拂尘”,外型上有点像羽扇也有点像拂尘,在功能上则是鸡毛掸子和苍蝇拍的结合。 本来是人们驱赶蚊虫,扫拂灰尘之用,但因为后来魏晋名士总拿它在手清谈,被赋予了特殊意义,也就具有了额外的价值。 陆大善人拿出来作为彩头的这柄白玉麈尾,通体光洁,品相极佳,的确不俗。 他更声称,此麈尾是前朝名士刘琰所有,极具收藏价值。 当然这话他说一说,大家也就听一听当个乐而已。 真是古人遗物,你舍得贡献出来? 无论如何,对于加彩头大家还是很欢迎的,能让比赛更加激烈一些。 尽管陈成和李季兰都已经把这个当做了“囊中之物”—— 李季兰认为,自己获得了这个,不仅可以掸桌子、打苍蝇,日后要是spy嵇康或者阮籍,也是一件很不错的道具呢! 毕竟阮籍的形象就是手持麈尾,放浪不羁。 陈成则认为,你手中要是再拿了这玩意,就更像古墓派的赤练仙子李莫愁了…… 华灯初上,仙乐飘荡! “各位贵客,十位花魁的候选人,来啦!” 随着现场各位船上的贵客的欢呼,东道主胡妈妈笑容满面地站出来,宣布“十朵金花”的诞生! “第十名,来自飘香院的‘夜莺儿’赛晴晴!” “第九名,来自赛春楼的‘雪肤佳人’窦曼曼!” “第八名,来自媚香楼的‘蹙眉娇面’易丝儿!” …… 每念一个名字,便有一位盛装上阵的小姐姐登台亮相,每一位都是美得不可方物,引得下面阵阵叫好! “第三名,赛春楼的‘一丈红’慕莲儿!” 这是胡赛春力捧的种子选手,又是东道家的姑娘,引发了格外的轰动,连陈成也要站起来表示欢迎。 踮脚望着,眼看着季兰姐姐也登台了! “第二名——来自潇湘馆,‘赤练仙子’,李莫愁!” 这下子又是全场欢声雷动,陈成、江森更是把手掌都拍红了! 凭着一系列华丽丽的的操作,季兰姐姐已经在金陵城中打响了知名度,就连赌庄开的口儿,也非常看好她拔得头筹! 第115章 林俊杰江南,孟浩然鹿门 在万众期待中,暂列榜首的“昭阳仙子”刘昭阳闪亮登场。 陈成看时,容貌稍逊李季兰,衣饰华贵犹有过之,果然是国色天香,难怪四项全部满分! 相较之下,赛春楼极其优秀的“楼花”慕莲儿相较这二位是有不及的。 唐代爱将伎女比喻为“仙”,将妓院比喻为“仙境”—— 仿佛真成了脱离尘世的好去处,里面每个小姐姐都是“仙子”“仙女”。 仙女多了,自然就见怪不怪了。 本届也只有李季兰和刘昭阳的诨号号称“仙子”—— 陈成和李季兰取的“赤练仙子”,纯粹是这俩小年轻都不懂金陵“仙境”如今的风气; 刘昭阳“专业出身”,当然不可能不懂,可是她依然叫“仙子”,甚至就以本名为诨号,可见对自身实力相当自信。 如同那种叫“牛大春”“曾阿牛”名号的人也敢行走江湖,任侠仗义的。 其他妹子呢,看上去都是拿自身某种特征来取名的。 比如“雪肤佳人”,指定是皮肤很白的。 “夜莺儿”呢,说的是歌唱得好,尤其是在晚上,唱得好。(呃……) 第三名慕莲儿诨号“一丈红”,让陈成联想起《水浒传》里一丈青扈三娘,“一丈青”似乎是说扈三娘身上纹有一条青龙,但“一丈红”并不是—— 是因为上一届花榜时,慕莲儿身着一丈长的红裙,惊艳金陵,得了这么个名号。 上一届她也是夺魁热门,只是惜败媚香楼的“两丈紫”,憾失花魁。 更可气的是“两丈紫”随后便被城中贵公子看上,出重金,具申牒,经官府“除附”“免贱”,脱离了乐籍,成了贵人家的“姨娘”。 “两丈紫”的经历惹姑娘们羡慕,所以都鼓足了劲地表演,以求达官显贵的青睐。 以慕莲儿的姿容,也是有人要出钱赎买她的,可是她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拿下本届的花魁,背后更有胡妈妈的大力支持—— 原以为花魁只是囊中之物,谁知道杀出来“昭阳”“赤练”两位仙子。 当然,也不是说她就没了机会,虽然才艺不及李季兰、刘昭阳,可她犹擅歌艺呀! 自己想来是可以补足差距乃至一举反超的。 只是陈成并没有告诉胡妈妈和一丈红,你俩要是听了季兰姐姐唱歌,恐怕会更绝望! 哈哈哈! 不出意外的,当昭阳仙子亮相的时候,陈成看到了绍生的仆从“香炉”同学,挤在舞台下眼巴巴地盯着人家看—— 这分明就是绍生看重,用来对抗“赤练仙子”的不二人选了。 不过可能要让“香炉”同学失望的是,“三甲”之中,二三两位都大受欢迎,反倒是暂列第一的昭阳仙子受欢迎程度略有不及,掌声欢呼声不如前二位。 这也难怪,无论什么时代,光自身硬实力出彩还不行,最出名往往那是那些擅长营销炒作的人。 赤练仙子与陈十一郎捆绑在一起,知名度、受欢迎程度无出其右,是实际上在场所有观众中的大热门。 十朵金花亮相完毕,开始准备第一轮的表演。 第一轮比拼的项目是“经典永流传”,便是从十首青楼点播率最高的曲目中抽选一首,当场演唱。 用这种大家最耳熟能详的歌曲,最是能考验小姐姐们的唱功,让观众们对于她们的实力有一个大概的映像。 对于现场上了年龄的观众来说,不要跟我说什么王维李白陈十一郎,每个年代都有每个年代的歌曲! 我们最喜欢的,还是我们那个年代流行的歌曲! 甚至是…… 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爷爷那时候的歌。 因为是从小就听惯了的,老歌就是有魅力!就是很受欢迎! 这也是今天来了这么多船、这么多观众的原因。 对于小陈来说,这些人口中的“老歌”可不能算是“老歌”,说是非物质文化遗产都轻了,就是“古董”啊! 甚至还有原始时代,相传是中国第一首诗的“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当然这首实在是太短了,也没法唱,所以“十大金曲”中最老的歌便是来自《诗经》中的《关雎》、《蒹葭》和《棠棣》。 公平起见,众人开始抽签—— 先抽出场顺位,等登场前再抽表演曲目。 临阵磨枪,现学现卖是肯定不行的,哈哈! 如果这首不会唱,那对不起,这分就没了。 可是如果这十首歌,但有一首你不会唱,那说明你肯定不是一位合格的伎女啊! 连小陈、江森都是每首都会,所以大可放心。 抽取演唱顺位时,大热门慕莲儿抽到了第一个登场,开场秀压力很大。 第二位是“夜莺儿”赛晴晴,也不算好签。 两位唱功很强的选手签位靠前,评委给分不会太高,后面的选手暗自高兴。 榜首的昭阳仙子抽到了第七位,而李季兰抽到了第九位登场——实打实的压轴,还能提前知道头号竞争对手的表现,非常好的签,陈成和李季兰都非常满意。 嗯,等前面的庸碌表演之后,季兰姐姐亮出金嗓子,想给低分暗箱操作也是不行哒,哈哈! 慕莲儿打头阵,但是见惯了风浪,毫不慌张。 抽出表演曲目之后嫣然一笑,等她将曲名展示给现场评委及观众看时,大家也都笑了! 原来她抽到的是林俊杰的《江南》! 啊不! 汉代乐府诗的《江南》! 乐府原本是汉初采制乐的官署,后来变成专指汉代的乐府诗了。 至于为何看到曲名时慕莲儿自己笑,评委观众也笑,看看歌词就明白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好,从这里似乎可以看到古代诗人是怎么水字数的,哈哈!) 慕莲儿唱《江南采莲曲》,不是再合适不过吗? 这只名曲可难不倒慕莲儿,不需片刻准备,盈盈来到舞台间,乐工们弦动鼓起,慕莲儿口吐仙音,翩翩跳起采莲舞! 还给自己加戏! 听此歌时,仿佛一股夏日的清新迎面扑来,令人倍感清爽! 悦耳的歌喉,瞬间带人进入江南那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荷叶,莲叶下自由自在、欢快戏耍的鱼儿,还有那水上划破荷塘的小船上采莲的壮男俊女的欢声笑语! 多么秀丽的江南风光! 多么宁静而又生动的场景! 而且,这实际上是一首情歌,东南西北到处撒欢的鱼儿,不正隐含着青年男女相互嬉戏,追逐爱情的意思吗? 慕莲儿赢得了满堂彩! 评委们提前便给出了自己的分数! 满分! 九分! 九分! 九分! 一分! 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慕莲儿的最终得分是,九分! 不出所料,给满分的是赛春楼的胡妈妈,给一分的是媚香楼的萧阿姨。 慕莲儿表现如此只好,萧阿姨依然给一分,可谓是昧着良心,但萧阿姨就是如此傲娇,没办法。 反正又不影响! 陈成和季兰姐姐都觉得慕莲儿的表演无可挑剔,歌喉与李季兰不相上下,技巧更佳,完全可以全满分,还是吃了一点出场太早的亏。 自己这边果然还是有了点小优势。 第二位出场的赛晴晴,众人看到她抽出的歌时,也是会心一笑。 夜莺儿自己却是苦了脸! 在场的其他选手同时松了一口气,因为相较其他老歌,这首歌是在是太新了,大家都担心自己可能把握不了! 最难的一首也不为过! 被赛晴晴抽了去,自己不用担心了! 这首便是孟浩然早期作品,本场唯一一首当代诗,《夜归鹿门歌》!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 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 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不出意外,孟夫子的隐逸情怀,是赛晴晴这样的小女子体味不了的,尽管有“夜莺儿”之名,尽管唱得很动听,可依然只收获了一个九分,两个八分,两个七分的评价! 平均下来,不足八分! 马失前蹄! 陈成李季兰相视一笑,两位实力唱将尘埃落定了,自己当然就更有必胜信心啦! 第116章 为何不唱小陈我的诗! 赛晴晴拿到与自身实力不相符的成绩,需要冲谁发脾气呢? 陈十一郎。 因为《夜归鹿门歌》是陈成为了纪念先师硬塞进来的。 往届的曲库中并没有这一首。 既然是“十大金曲”,上下两千年的歌都有入选,那起码要有一支现当代的? 因此陈十一郎便向花榜举办方建言: 咱们加一首《夜归鹿门歌》! 对于小陈“更新曲库”的行为,大家都很理解,因为所有人都想把曲子全换成自家姑娘擅长的曲目,最好是隋炀帝“亡国之音”专辑,大家都很会唱。 不同点在于,陈成成功了,而其他人无论是胡妈妈还是萧阿姨都失败了。 胡妈妈甚至还是东道主呢,连她俩都不能随意更改曲目! 小陈为何就能成呢? 因为他叫陈成啊! 因为陈成脸大啊! 最重要的,是他有花榜,可以影响舆情啊! 事实上,除了那些被陈成泼了脏水造谣的人,很多人包括花榜背后的金主,都还是挺欢迎陈成这每日一期、粗粗千把字、发行量几百份的花榜小报的。 真的能提高赛事的火热程度啊! 甚至随着花榜小报的推出,相关的各行各业都得到了拉动,花榜上盘点到的姑娘,提到的青楼,甚至并不是“广告植入”,只是稍微提了一下的某“鸭血粉丝店”,生意都好了不少。 真有人看了小报,或者听别人读了小报的人前来消费的。 君不见,连作为评委的胡妈妈和萧阿姨都因为小陈捣鼓出的那些破新闻,也被炒作成了金陵城中的“网红”了嘛! 又有才名又有财,还能帮人打广告,大家可不得重视一下小陈的意见嘛。 而且,用名扬天下的孟襄阳的诗,代替过去曾出现在榜上的近现代作品,如张柬之的《大堤曲》啊,沈佺期的《古意呈补阙乔知之》啊,宋之问的《龙门应制》啊,传唱度无疑是更高了一些。 而且沈、宋这两位尽管在武后朝红极一时,到现在风评着实不佳,去掉也是好事。(尽管他俩的诗因为音律和谐辞藻华丽,伎女们还是挺爱唱的。) 只是连胡妈妈萧阿姨都奇怪:选孟浩然就孟浩然,你这是想携带私货,我们都懂。 可为什么偏偏是《夜归鹿门歌》呢? 陈成:老子当年高考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首《夜归鹿门歌》,经常今天背,明天就忘了,可偏偏出题老师很爱考,高考时都出现了! 所以,我觉得姑娘们需要体验一下小陈我的痛苦!我猜她们—— 也唱不好! 陈成为啥讨厌这首诗呢? 因为这是一首七古啊! 不顺口啊! 你自己读读什么“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顺吗? 通吗? 流畅吗?(当然,只要你确实“背熟”了,还真的蛮顺口了) 同理,陈成也不喜欢同为七古必背篇目的李贺“雁门太守行”,高适“从军行”! 这些都没有律诗那种音乐一般的流畅美感啊! 虽然文字是每句精彩,精彩到炸裂。 当然啦,对于外人,小陈自然不可实话实说,要说: 因为这首诗是孟夫子的代表作,极具个人风格啊! 而且这首诗是早期作品,有人说是孟夫子40岁作的,小陈我自己听孟夫子说的是他20岁隐居鹿门时作的—— 问世时间很早,流传很广,传唱度也高啊! 而且这首诗的“主题抒写清高隐逸的情怀志趣和道路归宿”; “看似从日落黄昏到月悬夜空,从汉江舟行到鹿门山途——” “实质上是从尘杂世俗到寂寥自然的隐逸道路!” “气象清远,心悰孤寂”! “出语洒落,洗脱凡近”! 能不选它吗? 总之,过分解读一番,无限拔高本诗在中国诗坛的崇高地位,无限拔高孟夫子世外高人的形象,直把胡妈妈萧阿姨乃至大金主陆大善人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简直感觉不把这首诗选做“大唐现当代诗人代表作”都对不起人,要以死谢罪! 小陈得逞! 可是,从目前演出的效果来看,并没有取得预料中的程度。 很明显太难了,不但没有显示出孟夫子诗歌的高妙,反而因为赛晴晴演绎得不好,削弱了艺术感染力,连赛晴晴本人都深感委屈,怅恨连连。 陈成也自讨了一个没趣—— 要不是赛晴晴抽中,而是季兰姐姐抽中的话,经过孟夫子唯一高足,小陈我鞭辟入里地阐述,她一定能够领悟本诗的无穷妙趣,说不定明天就有隐居到鹿门山当女道士的想法呢! 再穿上小陈我的男装,演出隐逸情趣,脱尽尘世烟火,肯定也能备受好评。 算了算了,被别人抽到就抽到了,从演出效果来看,孟夫子的诗的确与这种场合格格不入,季兰姐姐演绎起《夜归鹿门歌》来,怕也比赛晴晴强不到哪去,就当是夜莺儿帮赤练仙子排了雷了。 陈成最喜欢李季兰抽到的“金曲”是梁武帝萧衍的“莫愁曲”,这首歌他已经听李季兰唱过了,那叫一个真的好听呀! 更何况“李莫愁”的名字就是从这首歌里来的,由她来唱“莫愁曲”简直是不二人选。 不仅小陈这么想,在场观众大多数怕都是这么想,很期待出现这一有趣场景: 听李莫愁唱莫愁曲。 可是非常不幸,第四个出场的窦曼曼就抽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莫愁曲》,而唱功并不甚好的“雪肤佳人”因为这首歌好听,拿到了超出自己水平的“八又十分之三三三”分(8333……),直把抽到《夜归鹿门歌》、唱功更好的赛晴晴气到半死。 也把视“莫愁曲”为囊中之物的小陈气得半死。 看来自己作为“传媒大亨”,对于比赛的操控力还是不足啊! 黑哨吹得还不够黑啊! 只能希望季兰姐姐后面可以抽到自己视为第二备选的“水调”了。 对,就是隋炀帝亡国之音的那一首。 要问陈十一郎流传度最广的诗是哪一首? 无疑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了。 因为这首诗十分风靡,导致现在大家唱起《水调》时,并不全是过去唱的“南朝天子爱风流”,也有陈十一郎的“不知天上宫阙”了。 只是大家并不爱陈十一郎那首《水调》的曲调,还是用过去隋炀帝“声韵悲切的商调曲”,旧曲换新词。 当然,现在谁要是抽到了《水调》,唱的是陈十一郎“明月几时有”的词,也不能说是违规? 陈公为什么只塞孟夫子的诗,不塞自己的诗? 因为小陈我的诗本来就在十首金曲里嘛!哈哈哈! 硬是要小陈把自己的诗强行塞在曲库里,他也放不开自己的脸面,不好意思。 只是如果是李季兰唱的话,肯定是要给陈十一郎面子,唱陈十一郎的词的。(苏轼:难道不是老子的词嘛?) 可是,想什么不来什么! 接下来第六位出场的妹子,就抽中了《水调》! 而且她也没给陈十一郎什么面子,没有唱“明月几时有”; 也没有给隋炀帝、李隆基面子,唱“天子爱风流”; 而是唱的依附于韦后的前朝宰相李峤《汾阴行》改变的《水调》:“年年秋雁飞”。 直把陈十一郎气得半死: 你特么都看到本作者坐在这里了,你要是给我一个面子,唱“明月几时有”的词,我明天在花榜小报上给你美言几句,你的身价不就被抬上去了嘛! 一点不晓得做人! 而且李峤因为韦后的关系,尽管三次担任宰相,却深为睿宗、玄宗夫子不喜,一贬再贬! 尤其是开元二年,当今天子将其贬为“庐州别驾”,最后以70岁高龄就这么死在合肥任上! 妹子啊,妹子,你不仅情商低,不会做人,连起码的政治觉悟也没有啊! 妹子本人也很委屈啊,我特么根本没听过你这什么“明月几时有”,《水调》我只会这么一个版本的词啊! 最后得分果然不高,只有五分! 还没等陈十一郎当面指点这位姑娘,现场一阵骚动,绍生家的香炉也打起了精神! 因为,暂列榜首的“昭阳仙子”登场了! 第117章 别浪!我们能赢! 因为刘昭阳属于新近崛起的“仙女新势力”,秦淮的几家老牌青楼都对她所知不多。 只知她貌似出自官家,自幼精通各种才艺,舞蹈、绘画、箜篌都是一等一的好,评委们即使想要打压,不给满分都说不过去。 歌喉是否也是一等一的好,就看现在的表现了。 只是听此前听过“昭阳仙子”仙音的人说,她的嗓子也很不错,十分动听。 在万众瞩目下,刘昭阳款款走向舞台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陈成忽然发现自己在前一期的花榜上,只评点慕莲儿、赛晴晴、窦曼曼等人,对目前的榜首刘昭阳只字不提,这做法貌似有问题啊! 你什么都不说,反而激发起观众们了解她的兴趣! 以至于现在登场了众人如此期待! 早知道就给她写几句“才艺过人,唱歌不咋地”的评语,降低大众对她的期望。 这次有点失算了。 榜首的魅力值还是很大的,刘昭阳身披白色颀长帔帛,宽大而轻薄,呈鱼尾状绕前颈向后甩披。 搭配鲜红色华服,红白交映,格外鲜丽动人。 她化的妆容也是“赭面妆”,盛唐时期流行的爆款。 白粉打底,两腮涂抹腮红,嘴唇小口似樱桃,眉形形如春蚕出茧的“出茧眉”,眉黑、面赭、唇红,整体形象在陈成看来显得大胆开放,活脱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 这可能不是陈十一郎最喜欢的款,但却是大唐民众最爱的款啊! 就连陈十一郎也要承认,刘昭阳相比季兰姐姐,显得丰腴一些,却也不过分,只是恰好到“有料”的评价,体型是在正常范围内。 不得不说,这是她的一大加分项。 果然,就这亮相的片刻,台下已经有不少人为之倾倒,河面上波纹摇曳,仿佛就是在场成年男士们内心的涟漪。 就连陆善人似乎都感觉到魁首候选者出场了,命人将那柄价值不菲的白玉麈尾放到台上显眼位置,以此激发冠军候选人的斗志! 注视之下,刘昭阳现场抽取曲目—— 《胡笳十八拍》! 哇! 全场一阵小骚动,陈成也乐了: 看来刘昭阳运气不怎么好,把剩下乐曲中最难的一曲抽出来了! 季兰姐姐是不会再抽到什么偏僻怪曲了! 简直是在通往冠军道路上的一大喜讯啊! 《胡笳十八拍》是古乐府琴曲歌辞,一章为一拍,共十八章,故有此名,相传是东汉末年蔡文姬所作,历代相传,可谓经典之作。 蔡文姬名琰,是大书法家蔡邕之女,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天下大乱中,被胡骑俘获,南匈奴左贤王纳了她为妃子,生有二子。一直到十二年后才被曹操赎回。她将这一段经历写成《悲愤诗》,五言与骚体各一篇。 而曲调则是蔡文姬有感于胡笳的哀声而作,并不是说是用胡笳演奏的,魏晋以后逐渐演变成为两种不同的器乐曲,称《大胡笳鸣》、《小胡笳鸣》,《大胡笳鸣》正是《胡笳十八拍》诗的嫡传。 虽然能唱这歌的人很多,可唱好那是公认的难。 首先是骚体的诗到这时候已经显得古朴; 然后便是曲调本身的难,全曲为六声羽调,常用升高的徵音和模进中形成的高音作为调式外音,仍带有汉代相和大曲影响的痕迹。 双重困难,很是让人为昭阳仙子捏一把汗呀! 陈成不会“捏汗”,他是实实在在的看戏心态。 倒是凑在台下一副局促不安样子的香炉同学更容易引陈成好笑。 刘昭阳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波澜,很快便准备妥当,伴着古琴的伴奏,开始唱这支“谁都知道谁都会唱但谁都唱不好”的《胡笳十八拍》——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 对殊俗兮非我宜,遭忍辱兮当告谁? 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陈成听她唱第一句便知道她的歌声是与李季兰不相上下的,这倒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妹子真的是各方面都超强。 表演时长有限,不可能让她唱完十八拍的。 可即便只是唱前几拍,光是歌词量就不是其他曲子同等级的。 这第一拍便点出“乱离”的背景:胡虏强盛,烽火遍野,民卒流亡,天下大乱。 首拍叙述背景,还好,关键是在第二拍,难度便来了——诗中专用这第二拍来写蔡文姬被掳途中的情况,被掳,是她痛苦生涯的开端,也是她痛苦生涯的根源,因而写得满是血泪,格外引人同情!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 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 “人多暴猛兮如——” 正演唱着,刘昭阳忽然顿了一下! 陈成和李季兰同时看向对方,眼睛里是同样的意思! 刘昭阳! 忘词了! 重大失误! 这一句是“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然后“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刘昭阳一时没接上来,虽然面不改色,一个“囫囵”就躲过去了,可哪里躲得过小陈与李季兰挑剔的耳朵! 那边五大评审也都纷纷交头接耳,说了几句。 忘词显然影响了刘昭阳的心情,接下来的第三拍明显就没有前面那种稳定流畅,瑕疵毕现。 李季兰对于自己的直接竞争对手有那么一丝同情,轻轻跟着唱“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无生”,陈成在她耳边道,季兰姐姐即使是这般轻吟浅唱,也比乱了心态的昭阳仙子唱得好听许多。 反而倒是有些可惜没让李季兰抽到这曲《胡笳十八拍》了。 刘昭阳终于在最后几句找回了感觉,唱到“伤今感晋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三拍结束,她今日的表演也宣告完结。 敛衣一拜,等候评审的评判。 船上观众们议论纷纷,都是在讨论刘昭阳中间那次重大失误。 香炉同学满是惴惴不安的样子,双手合十,似乎在祈求评审们能网开一面,不要过分追究失误。 但没用多久,五位评委齐齐亮分! 三分! 五分! 五分! 一分! 一分! 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刘昭阳的最后得分是! 三分! 全场哗然,夺冠大热门马失前蹄,竟然只得了三分! 很显然,两个一分正是胡妈妈萧阿姨两位所给,她俩一直想要挑刘昭阳的毛病,奈何一直抓不住! 现在一旦有了机会,还不趁你病要你命么! 陈成感叹,就算没有忘词,刘昭阳恐怕也无法取得高分! 人家蔡文姬都惨成那个样子了,你穿这么一身雍容华贵的服装,唱着“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羶为味兮枉遏我情”,怎么可能有艺术感染力,怎么可能引发别人的共鸣呢? 怪就怪,你抽到《胡笳十八拍》。 以小陈拙见,最好穿一身丐帮八袋长老的职业装,才好演绎此曲。 李季兰需要准备出场了,陈成与她一击掌,笑说:“只要不浪,这轮我们稳赢了!” 第118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原以为榜一榜二两位“仙子”,都是全满分的,会有三轮火星撞月亮的激烈交锋。 谁能料想,第一轮就因为昭阳仙子的跑掉,失去悬念了。 现场观众恐怕都是抱着相同的看法,赤练仙子最不济,7、8分是要有的? 这不就拉开差距了! 观众们可以这么想,陈成可不能这么想。 后世奥运会射击比赛看得多了,既有最后一环不低于6环,就能稳夺冠,结果却打出44环的; 也有最后一环只要不打到别人靶子上就能夺冠,却偏偏打到别人靶子的; 最悲催的是,这两件事却发生在连续两届奥运会的同一名射击选手身上。 “射击神童”马修·埃蒙斯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吗? 所以陈成提醒了李季兰,竞技比赛,也不要总想着完美无缺,只要比直接竞争对手强,那就是赢了。 放心大胆地唱,剩下的几只曲子难度都不大,正常走完流程,只要你不弃赛,冠军都近在眼前了。 李季兰却笑着说不,因为她就是想要那把白玉麈尾,就是要争今晚的第一。 陈成也乐了,是啊,谁让今晚的优胜奖品是李季兰从事的行业中的重要道具呢! 既有欣赏价值,还有实用价值,甚至还…… 值钱。 目送李季兰到后台准备,前台紧接着刘昭阳出场的第八位选手也开始了她的表演。 抽到的妇孺皆知的《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相比较《胡笳十八拍》,简直是太简单啦! 你让小陈我去唱,也毫无压力。 甚至我还能给你们带来全新的编曲,全新的填词,嘻嘻。 可是表演者显然受到了此前刘昭阳忘词带来的影响,有所拘谨,这么一首耳熟能详的传世名曲,唱得平平无奇,寡淡如水。 饶是如此,还是获得了“7分”的评价,可见只要不玩脱了,哪怕是胡妈妈萧阿姨那种挑剔的老娘们,也不会过分为难你的。 更重要的是,这位姑娘既不是赛春楼也不是媚香楼的。 第九位登场的“赤练仙子李莫愁”,是今晚真正的压轴表演者。 前一位表演者还没有下台,临水阁下几十艘船中已经响起了很大的欢呼声,招呼着仙女姐姐赶快出来。 几位种子选手先后不尽如人意的情况下,大家可不就把所有期待都放在李莫愁身上了吗! 更不要说,她本来就是这次评花榜的超级人气王! 千呼万唤中,李季兰盈盈走出来,环绕舞台走了一圈,激发出台下观众们的阵阵叫好,惊得秦淮河中的鱼儿都跳出水面来。 灯火通明,与金玉闪亮的李季兰交相辉映,美得摄人心魄! 即便是陈十一郎全程参与了化妆过程,可是隔着舞台与灯光看过去,仍然赞叹不已,心想李季兰要是参加创造101的选秀,哪还有孟美岐、吴宣仪、杨超越啥子事嘛!(为什么没有王菊?因为本来也和王菊关系不大。) 陈成先前已经夸耀过,季兰姐姐这一身装扮,比之宫宴时绝大多数的贵妇人还要貌美绝伦出几个唯独,就算是当今天子看了,怕也要连连夸赞。 说不定就没儿媳妇什么事儿了。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可人儿,越看越好看呢! 李季兰笑说陈十一郎说话太夸张,总是不着调。 可一想陈十一郎当初是见过各种大世面的人,能开这口,怕也有几分根据在里面。 一想到陈成昔日享受过的无上荣华、泼天富贵,一个不慎,却沦落到如今这种颓唐,季兰姐姐也曾是感慨过的。 嗯,如果不是小陈从云端跌落,又怎么会与她认识,大家一起在金陵繁华胜出,有这样一场玩闹呢? 李季兰亮相完毕,前去抽取表演曲目。 陈成观察着一旁怏怏不乐的香炉同学,大感有趣: 怎么样,还是小陈我的眼光更为独到,哈哈! 你以为临时投机取巧抱个大腿就能胜过我,哪有那么简单呢? 输给了运气,哈哈! 香炉显然也不想看陈十一郎这边博得满堂彩的表现,悄悄地抽身,准备先走。 陈成一下子警觉起来—— 绍生自然也不可能犯宵禁的,他要是也在现场的话,肯定也在船上。 陈成就要留意香炉上哪一艘船。 绍生行事,向来无比高调,可是自己陈十一郎来到金陵,比他更加高调,哪哪都有小陈的踪影,绍生反而不露面了,反复蒸发了一样。 我知道你不敢与我正面硬肛,可起码也要让我看看你长得啥样,是美是丑,是男是女? 没错,在种种猜想,甚至猜想绍生是太子“李绍”的化名之后,陈成甚至想过绍生是个女的,这几天生理期了,不想抛头露面。 呵……呵。 胡思乱想着,却发现舞台上李季兰迟迟没有开始表演。 出状况了? 陈成赶紧把眼光投回舞台上—— 李季兰的确正拿着曲目名,踟蹰着。 搞什么名堂? 姐姐,你倒是收拾收拾赶紧唱啊! 船上观众们一时也不解这忽如其来的冷场,不知赤练仙子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季兰原本抽签前信心十足的,可是签抽出来之后,眉头便蹙了起来! “这位选手,请开始你的表演!”萧美娘提醒道,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以思考的,骨骼惊奇的《夜归鹿门歌》,难度很大的《胡笳十八拍》,已经被前面的选手抽走了啊! 其他所有曲目都难度不大! 可李季兰仿佛确实遇到了什么困难的抉择,犹豫不决! 陈成也站起来了,离舞台近了一点,冲着李季兰挥手: 愣着干啥啊,你倒是唱啊! 看李季兰还是一副被人下了药似的样子,陈成比她急多了,指了指与李季兰近在迟尺的白玉麈尾——那不是你想要的女道士爆款吗? 又指了指自己:你倒是想想小陈我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啊,帮你描眉还画半天呢! 你再这么磨蹭,观众的期待值都要不断下降,你别想拿全满分了! 李季兰看到小陈给她的手势,点点头,面对评委道:“这支曲子我不会唱,可以换一首吗?”就算是《胡笳十八拍》也没关系。 全场哗然! 搞什么鬼! 这十首歌都不会唱,还来参加什么“经典永流传”啊! 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 陈成也一脸不可思议:还能有你不会唱的歌? 不要说十首了,三十首,三百首也不在话下啊! 我甚至觉得,我对着你唱一遍忐忑,你马上也会“啊啊啊啊哦”了,甚至比我“哦”得还要好! 这十首曲子,又不是什么秘密,哪一首我没听你唱过? 李季兰的无礼要求自然被评委们一致拒绝! “好。”李季兰点点头:“那我选择——” “退出本轮比拼!” 陈成听傻了! 大姐,你姓孙吗? 这个时候,玩什么退赛啊! 第119章 我要退赛! 全场观众,全船观众,都炸开了锅! 搞什么鬼! 不要给自己加戏!安安静静把歌唱完! 今晚的第一名唾手可得! 刘琰或者陆大善人的白玉麈尾唾手可得! 甚至本届花榜的花魁也是稳获先机,唾手可得! 如此大好形势,如此唾手可得,你竟然说你要剁手了! 金盆洗手你也要挑个时候啊! 在场观众恐怕没有一个相信她“不会唱”的鬼话,撒谎也要选个有技术含量的好! 哪怕你真的不会唱,唱两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呢! 评委也不好意思一分都不给你! 事故! 严重的直播事故! 胡赛春感受到观众们隐忍不发的不悦,站起身来,神情严肃:“你说你要放弃本轮?” “是的。”李季兰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所有选手,抽到哪一首,就是哪一首,不可以更改的!”胡妈妈提醒,其他选手肯定也有抽到不满意的歌曲的,赛晴晴、刘昭阳就是,她们不说换一首歌,就是因为她们知道规则,抱怨也没有用。 你不要以为你以为你拿“退赛”相逼,评委们就能允许你换歌。 “所以我放弃。” “你可知道,一旦弃权,你将一分都得不到!”胡妈妈继续警告,刘昭阳严重失误,却还得了三分呢! “我晓得。”李季兰点头:“所有后果我都接受!” “嘶——”胡妈妈很头疼,这并不是你接受不接受的问题,要看看现场花了钱来捧你场的大老爷们接受不接受啊! 你要看看那些押了你获胜盘口的赌徒们接受不接受啊! 更何况,花榜是在胡妈妈我的赛春楼举办的,你不唱,那就是砸胡妈妈我的场子,我也不能接受! 胡妈妈连连给陈成使眼色,让你管管你家姑娘,陈成摊着双手向李季兰表示“理解不能”,李季兰装作看不见他。 另一边本来准备要逃离的香炉同学发现陈十一郎这边也出了状况,甚至状况更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起来,饶有兴致地转身回来,甚至还有煽风点火,让群众们冲上台去揍一顿“罢演”的“李莫愁”和她背后的陈苌。 噪音渐起,观众们见场面僵持,发出了刺耳的嘘声,表达不满,李莫愁肉眼可见地在掉粉,连带着观众们对东道主也不满起来: 办的这什么破赛事,接二连三幺蛾子,这么点小问题你们都处理不好吗? “让她唱!” “麻利赶紧的!” “你不唱给老子试试!” 粗鄙之语四起,这些人纷纷恶言相向,不唱就给你们好看!无论李莫愁还是胡赛春! 可李季兰就一副“打死我也不唱”的样子,傲娇得很。 胡妈妈有些慌乱,眼看着就要造成冲突,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比赛的选手们啊,总是如此任性,把“退赛”当做一个人的事,可哪有那么简单,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可要多着呢! 这还是晚上,真打起来了,也没有官兵来救场。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观众们大多在船上,要不然早跳上台来开骂了。 陈成觉得自己必须要跳出来救场了,往常这种“小陈我不会”的状况出现过不止一次,可是他总有办法来转危为安。 就是现在观众的不满指向的是李季兰,当事人也是李季兰,他还真的不知怎么切入—— 好好唱不就得了,胡闹的这什么! 我现在都要怀疑小妞你就是敌人派过来的奸细,故意搞得这么不上不下让小陈我下不来台! 可就当小陈还是舍不了交情,要上台英雄救美时,萧美娘也站了出来,走过去拍拍胡赛春的手,示意她稍作休息,她来解决。 “赤练仙子,我再问一下,刚才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内心所想所感,都是你自己拿定主意之后的观点?”萧美娘严肃着,看了看陈十一郎,也要提防是不是这小鬼头又有什么炒作的招数。 李季兰没说话,只是点头。 “好!那你先到台下休息。下一位选手准备一下出场。现在大家给我半炷香的时间,谢谢!”萧美娘几句话先让引发众怒的李季兰下台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接下来我要说的这段话有可能只代表我个人的观点,而不代表赛春楼以及秦淮各位妈妈的立场。” “我从二十一岁进入到秦淮欢场,所以我觉得我自己身上的很多优点和很多缺点似乎都打上了秦淮欢场的很多烙印,包括——所谓没事儿不惹事儿,事儿来了也不要怕事儿!” “在这么大一场花榜活动当中,一个顶尖级的选手,一个顶梁柱一样的选手,突然间宣布不参加这一场比赛,我想应该是摊上事儿了,甚至是摊上大事儿了!” “但是说实话,我的内心一点儿都不害怕,因为一次成功的花榜有两个密不可分的群体,除了这个舞台上的十位歌者之外,还有现场船上这么多的观众!” “我可以从各位期待的眼神当中看到,你们对接下来要上场的选手仍有期许。来自你们支持的力量,足够给赤练仙子,给昭阳仙子,给赛晴晴,给慕莲儿,给所有的歌者,千百个掌声要送给他们。赤练仙子不信,你听——” 萧美娘说着,观众们的怒火果然平息了一些,先是稀稀拉拉,最终还是响起了一片。 “我虽然不同意赤练仙子的一些观点,但是我扞卫你说话的权利。所以刚才我听到你要退出的时候,我并没有打断,虽然我可以这么做。” “你可以坐在台下,来看其他姐姐妹妹们向花魁的位置继续前进。” 陈成听傻了! 卧槽,这几段话我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萧阿姨的气场的确够强,一番指桑骂槐的话讲完,观众们的愤怒果然减轻了一些,顺便还调动他们继续把接下来的歌听完。 对于李季兰的处理自然也再明显不过,本轮记“0”分,啥也别想得到。 而且萧美娘还不忘敲打: 你要是下一场还故技重施,花魁的名号我们大可以授予刘昭阳和慕莲儿,你别想借着这个机会炒作! 陈成不怀疑,萧阿姨一怒之下,刚刚是起过直接把季兰姐姐踢出局的想法的。 萧美娘清了清嗓子:“下面,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最后一位登台的选手登台献艺!” 观众们终于欢呼鼓掌,也是借此来给李季兰听的: 你给我们找不痛快,我们大可以去捧其他姑娘! 把她捧得比你更高! 陈成拍着大腿,不无遗憾地感慨: 事情都让萧阿姨解决了,风头也让萧阿姨出尽了! 小陈我的救场手段,竟然没有用上! 可悲可叹! 无论如何,这是对“赤练仙子”名誉的巨大损失,真不知道这小妞究竟是怎样的脑回路! 我非要臭骂她一顿不可! 更气人的是,最后一位登场的,正是萧阿姨旗下的“艺人”,“蹙眉娇面”易丝儿! 难怪这老娘们如此卖力地向观众推介,还以为她有什么好心,原来是打压李季兰,借此推她家的姑娘! 可恶啊! 看到李季兰磨磨蹭蹭地回到面前,陈成愁眉苦脸问:“姐姐,你到底抽到了个啥,跟我spy孙楠啊?” 第120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 李季兰抬起手,刚刚抽到的歌曲名便写在她手心的纸条上。 白纸,五个黑字。 玉树后庭花。 陈成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这是李季兰第一次见陈十一郎时,唱给他听的第一首歌。 但是从那以后就再也唱过一次。 因为陈十一郎不让她唱。 这是陈叔宝所作,地地道道陈朝的“亡国之音”哪! 当着小陈面唱这个,无异于在陈家祖坟前蹦迪呀! 李季兰果然再也不唱了。 “竟然是因为这个?”陈成回过神来时,想起白白错失的白玉麈尾、当场第一乃至最终的花魁,感觉十分荒谬! 这特么算什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更何况,小陈我讲话向来就是如此夸张,更直白点,那就是矫情! 惺惺作态而已! 他陈叔宝写的曲子,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我又不认识陈叔宝,我身上又没有这家伙的血脉! 就连所谓“陈朝”跟我也毫无关系啊! 别看吹牛时说什么“宜都王之后”“陈宣帝之后”“陈朝皇子”之类,那简直是太扯淡了! 陈宣帝本来就得位不正,抢的侄子的皇位; 包括后主陈叔宝在内,陈宣帝一共有四十一个儿子! 比当今天子李隆基还要多7个! 陈兼爷爷的爷爷宜都王,不过是四十一个儿子中的一个! 还是庶出的! 没有后主,再死四个哥哥才轮到这位宜都王当皇帝。 不要说如今大唐立国已经一百多年了,陈朝灭亡150多年了。 就算陈朝还在,陈成这种旁系的旁系,皇族血脉已经微乎其微了,想吹嘘自己是凤子龙孙,那含金量就和刘备说自己是“汉中山靖王之后”差不太多。 提起陈叔宝,陈成觉得跟秦二世、隋炀帝、南唐后主、宋徽宗也没啥区别,都是被人耻笑的丑角,知名度还要差上老大一截。 丑化陈叔宝就丑化陈叔宝,跟我陈成何干? 所以,别看陈成偶尔也有类似刘备那种“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与桓、灵也”的抱怨,要是陈朝换个皇帝,最好是他小陈直接穿越成皇帝,该如何如何。 那都是瞎鸡儿吹牛吹着玩呢! 对这种偏安一隅的割据王朝,陈成从来都没什么归属感。 所以你要顾及他的观感,不唱这首歌,完全没有必要! 完全是自作聪明、小题大做、无事生非。 甚至更严重点还要批评你自作多情。 这些话陈成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只能长长叹息一声:“你能如此考虑我的感受,作为朋友,我非常感动!” “可你就为了这屁大点事,白白放弃了这么多好处,实属不智!” “再糊涂也没有啦!” “更何况,你难道没有听他们骂——”陈成手指着,难听的话讲不出来。 刚刚观众最愤怒的时候,口不择言,连“臭婊子”这种话也有骂出来的。 如此无礼,季兰姐姐当真可以无动于衷么? 李季兰微微一笑:“没素质的人,跟这种人较真干什么。” 呵呵,“素质”这种词你也跟我学会了。 可是陈成看着没能拿到的奖品,实在是心有不甘,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原则”啊,“道德”啊,“底线”的。 老子就是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啊! 干嘛要被条条框框束缚? 可李季兰显然与他不是同道中人:“我不管你是怎么认为的!我答应过你,不唱此曲,那便一字也不唱!” 陈成无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人家妹子的确对自己说过的话较真了,你可以说她迂腐,可是现实就是缺这样一些迂腐、坚持自己原则的人啊! 更何况,人家还经受住了物质考验,那么想要的一把“鸡毛掸子”——嗯,麈尾,都放弃了。 显然李季兰并不把自己的坚持仅限在“友谊情深”的境界,她看着舞榭歌台,轻轻吟道:“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陈成有些出神,皱起眉头:“泊秦淮?” “正是陈郎君写的泊秦淮。”李季兰点点头:“此前,王中流兄说你所作的《金陵》二首有‘黍离之悲’。在我看来,陈郎君这首‘泊秦淮’,才是真正的‘黍离之悲’。” 伎女们当然是不知道什么是“亡国之恨”的,对他们来说,《玉树后庭花》只不过是一首很好听的歌,词也非常华美,包括李季兰也曾一度这样欣赏过。 至于这歌、这词是谁写的,又有什么故事,谁关心呢? 对于李季兰说,自己是有高尚情操,有审美追求的女冠,可不是醉生梦死,纵情欢场的伎女。 到秦淮,不过是闲得无聊,找点乐子而已。 何必要唱这惹人鄙夷的垃圾曲子呢? 别人不说,就说写“泊秦淮”的陈郎君你,难道就不以为轻贱? 如果李季兰我抽到的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不要说唱三拍了,十八拍循环来一遍,唱它个三天三夜,三更半夜,我也甘愿不停歇! 陈成苦笑:《泊秦淮》哪是我写的? 那是杜牧写的。 可是,虽然矫情地说《玉树后庭花》我讨厌死啦!——其实根本无感。 可是,小陈对《泊秦淮》却不能无感。 因为这首诗,险些引起杀身之祸。 往事不堪回首,陈成努力掩饰自己听到泊秦淮三个字时脸上的沮丧,挤出一个笑脸冲李季兰说:“没事没事,我也不怪你,过去就过去了!” “只是这花魁比赛,咱们还是要继续比下去。” “这可不是你一个人想玩就玩,不想玩就退场的哈——我争这花榜,可是有大事要做的!” “别的不说,你也不想我输给那什么垃圾‘绍生’,承认这欺世盗名的小人‘无敌江左’?”小陈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李季兰粲然一笑,如花绽开:“只是今晚不唱了呀,后面我还是会好好唱的,毕竟——” “你不想输给任何人,难道我便想?”哪怕是输给伎女都不行! 想想,连混迹风尘的伎女都比不过,那李季兰你也不要在外面混了! 陈成一听她这么说,自己不至于要向绍生甚至贱奴香炉来低头,十分欣慰:“这一轮即便是得了零分,可咱又不是就输了!咱前面的优势大着呢!” “就算刘昭阳,她也不过就领先咱们区区三分而已!一场就追回来了!” “今天这种唱陈芝麻烂谷子的破歌,根本显示不出本事。到了第二第三场,需要考验团队的创作能力了,到那时,才是陈十一郎我一展身手的时候呢!”陈成信心满满地挺着胸膛道:“我与赤练仙子‘李莫愁’姐姐,那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的存在!”说着说着又有些不对味,双剑合璧的是杨过小龙女啊,没李莫愁啥事! 嗯,让我当杨过断胳膊也不好!暂时对我来说,右手要写诗办报,左手还有别的用途呢! 李季兰也很振奋,看着陈十一郎满眼都是佩服:“我相信臭弟弟的才华!金陵城中,根本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 陈成汗了一下,这口夸得有点大,像李白这样的,隔三差五就爱往金陵跑,“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啥的,怎敢说自己无敌? 可对于绝地大翻盘,陈成还是有很大信心的! 不怕! 后两轮,咱们就上演逆转奇迹给他们看! 第121章 小陈命运的转折 “歌艺”的第一轮比拼最终以两大夺冠热门的双双“爆冷”而结束,昭阳仙子获得3分,赤练仙子一分未得。 二人只能交出榜首的位置,刘昭阳退居到第三位,李季兰落到了第五位。 如今在第一的是上届花榜亚军的慕莲儿,恐怕她自己第一个出场时,也没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眼看着自己又成了花魁的领跑者,欣喜异常。 不过,最大赢家无疑是原本位列第七位的易丝儿,因为李季兰的退赛,随后出场的她表现正常,获得了观众的首肯。愤怒的观众认为必须要给易丝儿多打一些分,给李莫愁这种无视比赛规则的选手颜色看看。 评委们也投观众所好,纷纷打出三个十分,一个九分,一个五分的高分成绩,去掉了萧阿姨的十分、胡妈妈的五分之后,获得了全场最高的9667分,排名一下子就来到了第四。 本来易丝儿在媚香楼也不是种子选手,能占据一个名额,还高过了赛春楼的窦曼曼的排名,萧阿姨觉得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 没想到现在还升到了与昭阳仙子、赤练仙子等量齐观的位置,真是意外之喜! 这样一来,前五之中她媚香楼就占了两个,即便胡赛春有一个第一,可慕莲儿都是比了多少届的“老姑娘”了,培养新人的实力,明显还是我萧美娘更强嘛! 胡、萧两位妈妈都很满意目前的成绩,李季兰排名掉下去了,对两家的威胁小了不少,可谓“莫愁出糗,多方受益”,两位妈妈看她也顺眼了不少。 (别看比赛时还义正辞严地斥责了一番,事实上啊,两位妈妈巴不得所有选手都弃权,金陵就留两家销金窟就行了。) 已经进入了宵禁时段,无法回客店休息,两位妈妈便热情邀请陈成三人来自家楼里安歇—— 毕竟是妓院嘛,不缺姑娘不缺老鸨,最多的便是房与床—— 嗯,还真是字面意思上的“床”,不是什么“胡床”啊“井栏”之类。 江森、李季兰已经尝试过在船上睡觉的难受之处了,小陈这艘从襄阳开过来的船非常简陋狭小,加上雇来的老船夫,往往四个人挤在一张船上,非常不方便。 对于他们来说,能有卧榻安睡,再好没有。 可陈成却直接拒绝: 我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过夜! 到时候“陈十一郎年纪轻轻狎妓取乐”传出去,人设又要崩坏一次,不去不去! 但他也没有阻止李季兰去楼中过夜,妹子辛苦一天了,还被观众们言语侮辱,也是很疲倦了。跟他一起在外面过一夜着了凉,那后面的翻盘也不用想了。 李季兰毕竟是他现在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呀! 但是放她一个人在楼里也不放心,这些老鸨子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指不定干过多少逼良为娼的事情呢! 江森得陪着,睡在外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妈妈们见钱眼开,做出禽兽之举。 可是想想,江森也人高马大一少年了,别妈妈们没有禽兽之举,江森先做出禽兽之举—— 那小陈我还是得陪着! 嗯!是的! 陈成给自己找了一个夜宿青楼的正当理由,可是终究摆脱不了自己伟岸的人设。 说实话,还真没有感受一下此时秦淮的风流呢! 唉,像小陈我一样,保持高尚的情操和优秀的道德,真是人间难寻呀! 江森还是陪着季兰姐姐去! 这小子到现在看个小红帽看得津津有味,最喜欢的故事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并且并不觉得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住一起有什么不妥的—— 他能做出来什么禽兽之举? 陈成与他俩道别晚安,明天一早再来接他们,自己回船上去。 李季兰对于能在妓院过夜格外兴奋,虽然她已经装了好多天的“潇湘馆赤练仙子”了,可对于青楼中的夜生活,还一无所知呢! 等恢复了女道士的身份,这种地方的大门就再也不会对她开放啦!(虽然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下晚上可以见识下,是不是都像传奇故事里说的那样,才子佳人吟诗作赋,交流一夜的学习心得! 一开始陈成给季兰姐姐随口胡诌的“来历”是丽春院,因为对他来说妓院的第一反应就是韦爵爷的诞生地扬州丽春院,可想想拿季兰姐姐跟那些风尘女子相比,实在不妥,就给她换了林黛玉的居所“潇湘馆”,听起来就很“卖艺不卖身”了。 李季兰哪里知道,她想象中的青楼好玩得像黛玉“潇湘馆”,实际的青楼,“扬州丽春院”才更能代表呀! …… 陈成一个人回到船上,撑船的老船夫也让他早早地在宵禁前打发回去了,明早才会来取船。 今晚就只有他一个人。 当然,夜泊秦淮的船儿不少,还有很多今晚没有听够的大官人们,叫了几个妞儿到船上接着唱,这样的夜晚,也别有意趣。 陈成自从出名以后,很少有独处的时间,最不济身边也有江森鞍前马后。 今晚的确可以有一段独处的时间了。 寒星微弱,皎月方来。 陈成躺在舱前甲板上,一半身体被小船弧形的顶遮盖着,头露在舱外,躺下也可以看到深邃的夜空,看到两岸的灯火渐稀的楼阁。 这次来秦淮,两个小伙伴都是第一次,陈成这辈子也是第一次,但如果不管水文条件的变迁的话,他已经不知是来过多少次了。 后世古秦淮这一段都被收纳在夫子庙景区里,永远人头攒动,永远彩灯晃眼。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这个“文化节”,那个“美食节”什么的。 从前的时候,陈成喜欢和狐朋狗友在这里撸串哈啤,等景区重新翻修,换上了一水整齐的水泥地面乃至冰凉的大理石面后,陈成就不大喜欢来了。 谁愿意每天吵得耳朵疼,挤在水泄不通的景区里,看着那些虽然高大壮观,却少有古意的地方呢? 对庸俗的小陈来说,更让他受不了的是那些窝在街头巷尾旮旯角落中的小吃店渐渐都找不到了,更加没有吸引力了。 眼前,倒真的是古意盎然,再“纯正不过”的秦淮景色了——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晃荡着蔷薇色的历史的秦淮河”了。 今晚来的船很多,挤得不宽的河道中满满都是。 有的人嫌拥挤,往远处划了一点,但大多数船只还是簇拥在一块儿。 现状无法改变,于是咿呀咿呀的桨声也都渐渐停了,大家便这样过一夜! 很不幸,陈成的小船也是划不出去的那一艘,他倒是无所谓,顺便还能听听东边船上的小妞唱唱曲,西边船上的人讲讲劲爆的八卦—— 比如天子让寿王妃出家为道是要“一朝选在君王侧”云云,听得陈成哑然失笑。 这特么我9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你们还当什么新奇事来胡吹。 飘着荡着,那熟悉的旋律又飘入耳中: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是的,《玉树后庭花》,又是《玉树后庭花》。 陈成听得心中一阵厌烦,可恐怖的是,这首歌不仅在陈朝未灭亡的时候在唱,隋朝的时候在唱,本朝在唱,一只到宋朝的时候还在唱呢! 要不然哪来王安石的“只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呢? 说实话,陈成对伎女们唱这歌并没有什么鄙夷的,对她们来说,这就是普普通通一首歌而已。 比之《玉树后庭花》,他现在更讨厌谈起《泊秦淮》。 仔细品品的话,陈后主所作的《玉树后庭花》,除了在后人看来名字误以为有点污之外,本身写得很好啊! “后庭花”本是花名,生长江南,庭院中栽培,故有此称。盛开白花时,树冠如玉一样美丽。 乐府民歌中本来就有这只曲子,陈叔宝只是填上了新词而已。 后主生活奢侈,不问政事,就喜欢这些艳词,或者在宫中与嫔妃近臣游宴。 当北方已经统一,隋朝大军渡江南征,陈叔宝还相信王气在金陵,长江天险牢不可破—— 这话听起来非常令人熟悉的样子,貌似每位在金陵的亡国之君都这么说过。 等金陵城破,韩擒虎率兵入宫之前,后主的妃嫔们仍临窗靓装,倚栏小立,风吹袂起,飘然若仙地唱着这首艳歌,不知大祸临头。 最终陈叔宝只能带着他最宠爱的两个美人张丽华、孔贵嫔,躲进了景阳宫的枯井中,被生擒活捉,留下了千古笑柄。 这故事耳熟能详,加上杜牧王安石的两篇名作,以至于后人听到《玉树后庭花》之名,都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妖风邪曲,一旦有人唱了就是亡国灭种之兆! 其实真的没那么夸张啊! 诗中写出了后主嫔妃们的娇娆媚丽,堪与鲜花比美竞妍,哀怨与悲凉,尤其能引发人的共鸣。 嘴上说着这是“亡国之音”,后来人仿效这诗作法的,可不在少数呢! 你再看写美人们应召见驾时的情态,仪态万千,风情万种,“乍不进”与“笑相迎”的鲜明对比,都把这些女子为求讨得君王青睐的形象写得格外真实—— 也只有这种高富帅、富二代才有这样的同感。 所以不先入为主地看的话,就能发现它也有可取之处。 后人甚至认为这首诗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宫体诗的最高水平,比之南唐后主李煜在亡国之前写的那些艳诗犹有过之:着意于从侧面、动态的角度去描写,力求舍形而求神,诗中所用的“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的描写都极为生动传神;二是全诗结构紧凑,回环照应,景与人相互映衬,意象美不胜收。 也可以说,陈后主就和李煜、赵佶等同行差不多,虽然是一个糟糕的皇帝,但却是一个具有一定艺术修养的诗人。 这些话难道不是很有道理吗? 可是陈成信服了,当今天子却不。 陈成回想起开元二十五年初的某次宫宴。 小陈如同往常一样,陪侍天子左右,一旦天子有什么吩咐,小陈便拿出他的妙笔(抄袭),为皇帝献上好词佳句。 那时候他非常顺风顺水,几乎所有的运气都在那大半年中使用尽了,到那一天,隐患爆发。 不知道是哪个人开的口,把话题引到了都城的选择上,有的说洛阳是天下之中,最宜为都城; 有说关中富庶,易守难攻; 当然,这两个在大唐都是都城,比来比去无非是左手右手哪个强的无聊问题而已。 不知谁不无调笑地说起金陵建都的王朝都很短命,就是因为金陵虽然“虎踞龙盘”,有“帝王形势”,奈何当年秦始皇开凿了一条秦淮河,泄了金陵的王气,以至于在这里建都的只能是小朝廷,难有大作为。 李隆基闻言,以为然,便命众人以“秦淮”为题,题咏今古。 小陈那天挺高兴,形骸放浪,喝得有点上头,一听“秦淮”二字,简直再简单都没有了! 杜牧“泊秦淮”啊! 这首诗简直是再家喻户晓没有了,可是此前小陈竟然一直没有用上! 一听圣人为他“量身定做”了一道诗题,当即不假思索,挥笔将诗写上: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想来这篇佳作一出,大家都要再一次称赞颍川神童的惊世才华了。 只是小陈忘记了,他是陈朝的后裔。 无论是谁吟这首诗,都很好。 可是他,不适合。 当时气氛便有些微妙。 李隆基似乎颇有些打趣意味地问道:“十一郎口中‘亡国之恨’,不知是怎样的‘恨’呢?” 九五之尊若有似无间散发出了一丝寒气,让陈成刹那间便酒醒! 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糊涂到这种程度,当着天子的面,说这种诛心之语! “小子无知,小子唐突,小子罪该万死!”当他吓得脸色苍白,伏倒在地时,分明看着李隆基脸上仍然是笑意:“你呀,未免太敏感了!” “朕不知你——何罪之有呀?” “无心之语罢了。” 陈成更加恐惧,越是下意识说的话,越说明是真心话! 明明巧言能辩,可惊惧之下,完全说不出话来。 李隆基感叹说,曾听说陈后主博学多思,文采斐然——想来,就和陈十一郎一样,天赋异禀! 那天晚上,陈成并没有听到圣天子有一句责怪自己的意思。 可以分明让天子的圣眷凉了不少。 直至随后发生一件更恶劣的事,险些让小陈身死名灭! 这一切,都是区区四句《泊秦淮》引起的! 第122章 魔改推背图!(两更第一更) 要说陈成对自己当李隆基“诗待诏”那几个月的评价,那就是“佞臣”了。 他打定了主意,只要完全迎合圣人的心思,圆满地完成他交给的每一项任务,从来不对圣人的说法有任何的龃龉,那么自己的得到的圣眷就会越来越厚,迟早有一天会超过李林甫。 说不定真能十年内或者稍微晚一点当上宰相。 到那一天,小陈我手握天下权柄,再想做什么事,就没有人可以拦住自己了! 杀安禄山,杀史思明,气死李林甫,流放杨国忠,李隆基愿意跟杨玉环泡澡堂子,就让他俩去泡。 轻轻松松,这大唐江山不就一劳永固了吗? 因此,小陈虽然很清楚自己在做一个“佞臣”,可是他是怀着无比远大的目标在做。 就好像《九品芝麻官》上的经典台词:贪官奸,那么清官就要更奸,这样才能治得住他们! 事实上,小陈许多跪舔当今天子的行为连口蜜腹剑的李林甫都感觉有些肉麻,学不来。 可陈十一郎我是个“孩子”嘛,天真烂漫,童言无忌,你们怎么能说我拍皇上的马屁拍得恶心呢? 我真的是对圣人他老人家一片赤诚嘛! 事实上,内心里,陈成早就把开元二十五年之后的李隆基当做一个崇尚迷信、刚愎愚蠢、荒淫无度的二傻子来对待。 骗二傻子,也要下一番心血。 且不提诗,在诗这方面,小陈已经是大唐朝堂上的佼佼者,堪比“专业奉和圣制五十年”的贺知章贺监。 李隆基喜爱崇儒,小陈便比他更加崇儒,甚至觉得历朝历代对孔子的尊崇还不够,什么太师啊,公啊,太轻了,不如直接封孔老二一个“王”当当。 李隆基连说有理,便下令封孔子为“文宣王”; 李隆基崇拜“老祖宗”李耳,小陈便建议在全国每一个州县立“玄元皇帝庙”,供奉道德经,以让无知小民知道玄元皇帝的尊崇地位; 李隆基同样从善如流。 李隆基一方面很讨厌谶纬,比如前面说过岐王的朋友收藏谶纬的书,他非常震怒,直接要将其打死; 可另一方面,自己又是极端迷信的人,和汉武帝秦始皇没什么区别,被装神弄鬼的人用非常低劣的谎言欺骗—— 哪里哪里玄元皇帝显灵了,赐了一本什么什么书,李隆基派人去一挖,果然挖到了,深信不疑; 又有方士说可以让他缩地千里,在上元夜看到千里之外的凉州的上元灯景——只是凉州的灯景和长安差不多。李隆基一闭眼,一睁眼:果然差不多!甚至还派人去凉州搜寻他“观灯”留下的痕迹。 这些故事简单听起来像是段子了,你能说他不是一个二傻子吗? 小陈当然不肯轻易放过忽悠二傻子的机会,自己也研究过一点《推背图》的东西。 将《推背图》的预言,往自己熟悉的历史走向上面篡改,不愁李隆基以后看了不上当! 能把圣人耍得团团转,很难有人不服小陈了! 可是,大好局面就被四句《泊秦淮》给毁坏了。 一连两次宫宴,圣人没有再召陈成侍宴。 逼得小陈不得不在诗榜上连续刊登数首千古绝唱,意图让皇帝念在他的才华的份上回心转意—— 可是他的诗作得越好,那便越是在提醒皇帝,陈十一郎神似后主陈叔宝。 终于有一天,圣人重新召他入宫侍宴,陈成感激涕零,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表现,也警醒自己,绝不会再犯“泊秦淮”那种弱智错误。 可是,当自以为已经赢回圣人信任的小陈,回到家中时,却发现趁着自己入宫的这段时间,在某位丑陋阴阳人的带领下,陈宅被翻了一个底朝天! “十一郎果然对圣人忠心不二,我们是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一无所获!”带着恶毒的笑,对方很遗憾没有抓到陈十一郎的把柄。 陈成非常庆幸,自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录音机,所以敢口无遮拦; 后来忌惮隔墙有耳,便是私人场合,也不再胡乱说话; 可是白纸黑字永远是如山的铁证,所以他是不会在家里留下反动言论的。 小公公貌似是出自天子的授意,捣了一次大乱之后,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施施然便走了。 陈成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在阴阳人看来,他也不过是一个粗通文字的“弄臣”,不当一回事。 这件事深深刺激到了陈成,他终于弄明白自己对于天子来说无非是消遣时的玩具,但凡你稍微流露出一点忤逆的意味,圣天子并不介意痛下杀手,永绝后患。 “搜家”一事,让陈成对于自己能超越李林甫,当一个更“佞”的“佞臣”的想法破灭了。 即便李隆基不追究,可“亡国恨”终究让天子不悦,以后也不大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一时间,“曲线救国”的理想破灭,未满十周岁的陈十一郎颇有壮志难酬,意兴阑珊之感。 托词患上小儿麻痹症,要回东都洛阳的家中休息一段时日——大概是想暂离朝堂,退隐江湖了。 圣人恩准了,这并不算什么大的事。 可是,当小陈带着大队亲随,怀着“富贵还乡”的喜悦心情来到他在东都与昔日岐王宅比邻的宅子时,再一次地,他家被翻得底朝天! 带头的,依然是那个三十出头,面貌丑陋无比的阴阳人。 他只早了陈成一步,可是已经在搜家之中获得他最希望的那一类收获! 一本《推背图》! 不但是皇帝最为警觉的谶纬之书,而且还不是袁天罡李淳风的原版! 是经过小陈“精心编绘”,预言天下大乱的大逆不道之言! 你所谓的“亡国之恨”,莫非就将寄托在这种恶毒诅咒上吗? 阴阳人如获至宝,喜悦得浑身颤抖,他立下如此功劳,想必可以在圣人、高力士将军眼皮底下大大刷一波存在感! 飞黄腾达,还用多言么! 说实话,第一次搜家,已经令陈成颜面扫地,羞愤难堪。许多人也闻到风向,不再与其往来。 如今我已回到洛阳,又这么来一遍!还把我当是个人吗! 小陈气得浑身发抖,拳头都握不住,盯着死阴阳人那张笑到狰狞的脸! 他已经打听到了,此人名“李静忠”,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低级养马宦官。 第123章 我该把自己流放到哪呢?(两更第二更) 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苦一心罗织罪名,意图陷我于死地! 陈成咬着牙道:“小李将军,陈某——” 扑通一声,陈十一郎跪倒在地,泪流满面:“这绝非小子所藏禁书,乃是奸人意图陷害啊!” “我从来不知什么推背图,洗澡画,我家里也无一人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万望小李将军明察秋毫,还小子清白啊!” 是的,血气方刚的小陈可以选择上前一脚将其踹翻,如果自己的身体力气足够大的话。 可是私藏谶纬之书,还是那种明言昏君误国,番臣作乱的谶纬,小陈哪怕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你看驸马爷私藏谶纬又如何,还不是被李隆基勒令与公主离婚,流放杖杀! 你只能寄希望于这死太监能对自己网开一面,不把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隐瞒住! 你想要什么都行啊! 你要钱,小陈我给! 你要皇帝御赐我的十二支四蝶银步摇,十二支凤翼金步摇,乃至那十枚纯金开元通宝,种种宝物! 都行啊! 李静忠笑着摇头:我又不是女人,要那些玩意干什么。 小陈又说,你要是想要美名佳誉,小陈我可以给你写诗啊,每一首都把小李将军吹嘘得花团锦簇,华彩照人,到时候小李将军就是长安最闪亮的仔啊! 李静忠仍然摇头:我要那些虚名干什么,我连卵蛋都没有了,更不可能有崽子,还谈什么闪亮! 不无讥讽道:陈郎君的破诗还是留着自己解闷! 还以为自己几岁顽童胡乱凑几个字,就是诗了,你看你今朝落马了,还有哪个人会再昧着良心说你这是什么好诗了! 实在逼得没办法了,小陈干脆说得更露骨: 小李将军只要绕了小陈我这条烂命—— 你难道不想把这不着边际的美称“小李将军”变成实至名归的“李将军”吗! 李辅国、鱼朝恩、汪直、刘瑾、魏忠贤、李莲英,等等权倾天下的大太监的发家史,小陈我不知道? 只要我给你摹刻一个模板,还怕你爬不上去? 这次李静忠真的些许意动了,可问题是,李辅国是何方神圣他不知道,鱼朝恩、汪直、刘瑾、魏忠贤、李莲英,更是闻所未闻。 他所知道他这一行中的王者,那便是高力士爷爷。 高力士爷爷的发家史,老子比你这黄口小儿清楚多了,还用得着你教? 李静忠看着陈成那张谄媚、可怜、求生欲爆表的小脸,笑意越来越浓,甚至有些妖艳:“陈郎君,莫要再说了,比之这些,我更想看——” 拍拍陈十一郎的头顶:“这颗俊美的小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 咱家,只想你死! 陈成看着李静忠恶毒如蛇的眼神,毫不怀疑他说的都是真话。 可是,自己是真的不能理解,他这无缘无故的恨,是从哪里来的啊! 粗暴地甩开陈十一郎抓住他衣襟的小手,挥动着陈成亲作、预言有安史之乱的《魔改推背图》,喝道:“等着拿你入京、割你首级的天使!” “万一‘大家’他慈悲圣怀,开启隆恩,不要你死——只也把你那卵蛋儿取了,他日入了宫,说不定还能同李某成为一对好姐妹呢!” 李静忠仰天大笑,扬长而去,带着满满的收获,向天子邀功去了。 那几日,陈成惶惶不可终日,每日都在痛骂自己种种自作聪明、恣意妄为之事。 可是离奇的是,这事竟然没有了下文。 小陈俊美的小脑袋并没有搬家,也没有丢了卵蛋,哪怕天子一封叱责其大逆行径的敕书都没有。 李静忠也没有因为两次成功抄了小陈的家的“大功”,升职加薪,依然干他那掌管马厩籍簿的小差事。 就好像从来没有过“魔改推背图”这件事,李隆基的反应甚至还没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那次大。 毕竟搜家就是因为那事才发生的。 老百姓们只是大概知道,陈成写了一首“泊秦淮”的诗,这首诗写得非常好,但是思想很有问题。 然后就是陈十一郎新诗发布频率锐减,直至为零。 在这段无所适从的等死的日子里,陈成险些熬成了少白头。 连李瑜也无法从她的皇帝伯父那带来什么风向。 见李隆基似乎暂时没有杀自己的想法,可饶是在东都,这种压力都让小陈喘不过气来,最终,他在这件事之后,下了第三个决定。 可能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要自己流放自己。 流放到一个天高皇帝远的荒芜之地,折磨自己,作践自己,平息皇帝的怒火,有朝一日能再度被他启用。 在当时,陈成不觉得自己这是一个昏招,反而佩服自己的天才。 饶有兴致地为自己“考察”了“流放之地”。 碎叶远在绝域之外,没走到说不定就被八百里流沙湮没了,我又没有玄奘西天取经的情怀,pass! 宁古塔是满清最有名的流放地,一旦有人被流放到宁古塔的苦寒之地为奴为婢,向来是大快人心之事,一定能让圣天子感到安心放心。 只是如今的东北还没有集体供暖,也没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更何况那里还是安禄山的地界,你特么都预言了安禄山必反了,人家能饶了你? 岭南,那是“由来百越纹身地”,“好收吾骨瘴江边”的地方。 苏轼跟你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海南’人”,可是他没有告诉你,他在儋州这里的县衙内,每天都有猴子在他的公案上蹦跶。 夜郎? “我寄愁心与明月,风还没到你归西”。 想来想去,小陈给自己挑了“房陵”这么个集各种优点于一身的“流放地”,喜滋滋地就要拖家带口全搬过去。 可他也不想想,湖北十堰的优越山水环境,你特么是流放自己,作践自己么? 你那分明是找借口全家去度假好不好! 更何况流放房陵的都是什么人?天潢贵胄,凤子龙孙! 你陈十一郎是什么东西,也能流放到房陵,你也配姓赵? 更何况,更险恶点,还会认为你小子是在蹭中宗的热度,也想着房陵出山,东山再起? 人家回朝当了太子,你呢? 可是那时的小陈,就是这样满怀欣喜地奔向他的人生新目标地,房陵。 一夜奔出上千里。 就像大家所知道的,那一夜,冷不丁冒出无数杀手血腥追杀! 除了小陈和江森,其余一十九名龙精虎猛、身手矫健的亲随,悉数丧命于杀手的屠刀下。 从洛阳到房陵,千余里的大地上,处处都是血迹。 第124章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陈成至今仍然会在噩梦里复现那一夜令人绝望的经历。 那群刽子手就仿佛是一群鬣狗,一定要把他戏弄够了,才肯将他弄死。 或者让他疲于奔命,活活累死。 那样即便死了,也是一个稀里糊涂的鬼。 策马狂奔时,他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身“降龙十八掌”“乾坤大挪移”的功夫,可以力挽狂澜,杀尽贼寇。 一路经过那么多大侠的坟墓,也没有一个人像聂政那样从坟里跳出来,高呼“聂政在此,还不退下!” 故事,终究还是故事啊。 但小陈还是忘了,他是故事的主角。 就和莫名其妙冒出来,莫名其妙挥刀杀人的杀手一样,那晚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在下半夜登场的,叫“张旻”的女人。 就和陈成不知道杀手为何杀他一样,他也不知道这位女侠为何要救他。 能获知陈十一郎行踪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自然也要知道,杀手的背后,可能是天子,可能是太子,可能是权倾天下的李林甫! 无论是哪一个,能派来这种水准的杀手(毕竟陈十一郎的亲随个个也都是重金聘请来的),能毫不顾忌颍川神童名满天下的身份,那幕后黑手绝对深邃得可怕。 敢与这些人作对,破坏人家的计划,那这位女侠定然也不简单。 就和杀手没有人与陈成答话一样,女侠也没有与他寒暄客套的意思。 砍了几颗脑袋后,银鞍白马的女侠便要策马扬长而去。 这时小陈眼含热泪念了两句诗: “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女侠显然有些诧异,勒马回眸看了他一样,雪亮的眸子中一丝困惑。 但即便被陈十一郎看出了端倪,女侠还是没有与陈十一郎客套的意思。 想了想,她甩下了“张旻”的名字,还是舍了陈十一郎而去。 她也很清楚,救陈十一郎这件事如果不能干净利落,而是脱离带水,也必然给她背后的那位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那一夜,陈成有生以来头一次哭得格外厉害。 为了护送他死的十几个弟兄; 为了肩膀中了一刀,险些成杨过的江森; 也为了——甘愿背负罪责,也要救他,哪怕命令背后是她皇伯父的…… 小郡主! 李瑜啊李瑜,你这个小妮子,陈成我要怎么做,才能报答你的恩情呢? …… 卧在秦淮河里的小船上,小陈觉得这船比洛阳牡丹园园,长安芙蓉园的船好; 这几处的船个个虽然华丽,但是笨重,永远挤满了达官勋贵,乃至天下至尊,小陈在那里永远只能当一个陪着脸笑,小丑一样逗人开心的角色; 也比西湖的船好,比扬州瘦西湖的船好,倒不是觉着简陋,局促,而是这些地方都是小陈上辈子去过的,划几分钟要收好几十的门票,然后那船还个个加了马达,飞奔得跟离弦的箭一样; 他最喜欢的是和小郡主一起游湖时,边划边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的那一只。 小小的,旧旧的,只有几个人。 还约定好了,“友谊的小船绝不会说翻就翻”。 抉择时刻,小郡主做到了她的诺言。 无论牡丹园芙蓉园西湖瘦西湖的船,都不能引起小陈的情韵。 除非那里也有,如他今夜乘的这艘秦淮河的小船一样,那么像他唱“小船儿推开波浪”时的那一只。 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大小船上都在舱前的顶下,悬灯挂彩。 有的多,有的少,有的明,有的暗,倒映在黯黯的水波里,分外勾人。 到了夜半,凌波画舫华灯映水,终于暗去,断续的歌声也渐渐浮沉于秦淮河碧阴阴的的水中去了。 当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去和周公相会,只有陈成还面对夜空发呆。 体验了过当大唐朝堂焦点的人物的辉煌,在想想如今的境地,捣鼓的这些有的没的,落差真的很大。 换别的人,又有几个能泰然处之呢? 算了,一步步来,所幸自己还年轻,还有那么几个交情过硬的好友和师长。 知道时间也不早了,从事服务行业的小姐姐都快服务不动了(唱小曲哈),我也睡!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 陈成皱眉,这深更半夜的,谁还在做夜猫子到处瞎窜? 可是听着听着,这声响就往这边近了! 陈成警觉,然后就感觉自己的小船忽然往后方一沉! 有人上船来了! 尽管他的手脚已经够轻够细,可是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还是无法抵消的! 既然上得船来,黑衣劲装的他已经无需再掩饰,将舱帘一掀,挥手便是朝着舱中卧人的位置劈下! 手中一把银亮的刀刃,在寒月的倒映下,分外耀眼! 一刀劈下,力透入木,那人便知,没砍中! 抬眼便看到,在船舱的另一边,陈十一郎正冷冷看着他。 这么大晚上,偷偷摸摸地上别人的船,找小陈我还找的那么精准,不是劫财,便是劫色! 如果这想法还有点夸张,那更务实一点—— 此人必然是杀人灭口来的! 有刺客! 小陈在他上船的同时,便已经翻身而起,往外躲了半尺! 那人没想到都这个点了,陈十一郎竟然还没有入睡,格外诧异! 可是陈十一郎醒了又如何? 不过是一个未成年人罢了! 在大唐可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来人没有丝毫犹豫,举起刀,又往陈成直直扑过去! 小船逼仄,几乎没有可以躲闪的空间,陈成见来人杀心之盛,简直与那一夜追杀自己的死士一模一样! 不堪的回忆又在心头涌起,几乎下意识的,陈成迅即地转过身去! 眼看着距离两米多远的隔壁花船,一个箭步便跃了过去! 刺客见陈十一郎逃了,紧随其后,也从船舱中冲出来! 此船彼船,疏忽赶上! 两个人同时跃到一只船上,那船吃水很深,有险些倾覆的错觉,陈成身子也趔趄了下,险些一头扎进冰凉的秦淮河里,手忙脚乱稳住了。 只不过这船上并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拔刀相助,陈成不敢停歇,箭步跳上相邻的另一艘船,这船上显然有人,男人正在梦中,呓语似的骂了一句。 小陈也没去分辨对方骂的是吊还是b,马不停蹄再窜上下一艘。 两个人形影相随地穿梭之际,河里顿时热闹极了; 花船大半泊着,彼此近凑,陈成与此刻在水面、船体上穿梭似的来往。 时而靠近停泊着的岸的那一边,时而又跑的离岸远了。 小陈还直直穿过了某大官人豪华的画舫,在舱体中险些踩到左拥右抱的大官人身上去! 第125章 有刺客!(两更第二更) 大官人靠在舱外的守卫显然也没料到这么大晚上还有不速之客打扰到主人修行,从半寐半醒之中打了一个激灵,还没有来得及大声斥责从舱里奔跑出来,风一般少年的陈成,转瞬就被同样雷厉风行的刺客从面前闪现,对方还推了一把,导致他跌落到水中,大声疾呼救命。 “什么情况?” “谁在呼喊?” “大半夜的不睡觉,外面闹的什么?” 议论声四起。 渐渐的,不少船只都被这两个大半夜在各条船上狂奔不止的人激活过来,船上开始重新点灯。 可是这时候的灯显然不像后世的电灯那样一按就亮—— 你得先找火折子? 火折子看起来跟后来的打火机的作用相似,用纸卷起来的一个小纸筒,卷得十分紧密,之后用火把纸筒点燃之后再吹灭,最后用盖子盖起来,留些缝隙,纸筒上面还留着一些火星,就是靠这些火星才能够使得火折子很容易再次燃烧起来。 在古装剧里经常看到,大家仅仅只吹一口气,火折子就亮了,平常人家也都能够用得起。 可也不想想,这玩意要是真的如此便宜方便,简单易用,后来为毛还要发明火柴呢? 而且所谓的“洋火”刚刚从西洋传过来的时候,还非常危险,随便擦哪里都能很快意外烧着。 必然是——火折子经常遇到时灵时不灵的窘境。 古代的达官显贵所使用的可以更高级一点了,可如果还是火折子的思路,那最多再多用到几种材料,例如硫磺、松香、硝、磷等易燃物质,高级货除了听起来更贵一点,方便耐用也不一定。 其实,火折出现的时间很晚,普及度有限,也没有小说中几天几夜不熄灭那般神奇。 在小陈这个时候,生火最常用的工具是“火石、火刀和火绒”生火三件套。 生火时,火刀与火石撞击,迸发出火星,火星落在火绒上,燃烧起来,便可作为火种,这才是普通人最常用的生活工具。 就好像《笑傲江湖》中大师兄施展独孤九剑刺瞎众刺客眼睛那一段,令狐冲在黑暗的石洞中看不见就是到处去死尸身上去找火刀和火石,“摸到第五个死人,才寻到了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点燃纸媒。”才照亮了石洞。 于是,当状况发生时,大多数人都一脸懵逼,有的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那也是啥也看不到。 点灯,那就吭哧吭哧打火石! 小陈以为这样一边逃命,一边把大家都吵醒,就能吓走刺客,可完全没想到这段时间大家连把灯重新点起来都很难办到! 又想到关键时刻不应该喊“救命”而是叫“救火”,可是当他想到这一茬的时候,前面没有路了! 是的,只顾着从秦淮河的船上跳来跳去,没发现眼前竟然已经到了边缘,离另一条船竟然十米远! 这特么后世跳远世界纪录保持者迈克·鲍威尔也跳不过去啊! 转眼一看,那还是河案离得更近,可也有四五米远,背后感受到杀手的寒芒正在逼近,小陈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往岸上跃去!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 小陈这跳,差点落水。 好在连滚带爬避免了掉进水里,五脏六腑震得生疼,却也容不得暂缓片刻,慌不择路地随即选了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那杀手轻舒猿步,身体条件明显比陈十一郎这副发育没有完全的身躯好太多,轻飘飘地便落入岸上,按下刀柄,紧随陈成而去。 岸上不比河中船上路线复杂,这时候的大路,都修得笔直方正,你在这条道上奔跑,一眼就能看见尽头在哪里,可不就是找死嘛? 你能逃到哪去? 小陈显然也是被逼无奈,这深夜的大路上,一点掩护都没有,纯粹是放着给人家来追! 更何况晚上在大街上行走,本来就是罪责,可两害取其轻,比起被人稀里糊涂地杀掉,那还是一口门牙被巡街的差役打掉更好一点。 小陈甚至还希望能在大街上撞到巡逻队。 两个人很快便消失在浓厚的夜色中了。 当把全秦淮河船上的人都叫醒的两个人跑远了之后,船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火石终于点燃了火绒,燃起了油灯。 如果小陈还在的话,看到眼前的情景一定会被气死—— 这些船头的灯,好看是好看,可是不顶用啊! 照明范围也就数步之内。 你把他们叫醒了也没用! 醒来的那些观看了花魁大赛的观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隔着船相互询问,都不知道到底刚刚是怎么了,稀里糊涂。 一眼望去,只见疏疏的楼,淡淡的月,衬着蔚蓝的天; 远处呢,郁丛丛的,阴森森的,又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 令人几乎不信那是繁华的秦淮河了。 但是河中眩晕着的灯光,纵横着的画舫,终于使大家认识这还是绿如茵陈酒的秦淮水。 从清清的水影里,只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 这正是秦淮河最美的夜啊! 接着睡! 至于发生了什么,明天看看花榜小报,说不定就能寻找到答案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花榜小报的主编辑兼第一撰稿人,自己都不知道过不过得了今夜,花榜小报还有没有下一期了。 这个时候,陈十一郎已经狂奔到了两里开外,一头冲进了“天街”。 这“天街”自然不会是真正的“天街”,只是金陵百姓对前朝建康时首都大街的沿袭称呼,既没有以前那么长,也没有以前的天街那么宽。 自南向北分6段,全长接近两千米,街上依稀可见昔日古迹。 也许金陵人自己也觉得江宁都降格为“县”了,再称天街有些僭越,于是改称为“新街口”,以示与以前的天街还是有区别的。(与以后的也是有区别的,现在新街口地名出现在同治年间,指糖坊桥至明瓦廊之间的一条狭长的街道,1929年民国的《首都计划》将新街口规划为商业区,对新街口进行拓宽改造,才逐渐有了现在繁华的模样。) 小陈白日走在古街,会发现这里浓浓的江湖气,与长安城里天街车水马龙的人潮汹涌相比,这里的居民们习惯于不急不缓、在晃晃悠悠的自得中过着自己的日子。 现在,他没有心思去感悟慢节奏的生活,第一反应是—— 金陵真的与长安、洛阳不同! 主干道上,竟然没有一个巡夜的! 是啊,金陵作为前朝故都,有没有帝王,又没有宰相,有什么可以保护的? 眼看着前路将尽,高大的坊墙如同鸿沟一半横亘在眼前,左右无路,难道陈十一郎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不成! 第126章 刺客信条! 金陵天街上坊墙矮的地方一丈有余,3米多,高的地方甚至三余丈,坊门也达高丈余,根本不可能是人可以飞跃上去的。 如果你不具备《刺客信条》中攀岩能力十二级的“兄弟会”徒手攀爬能力,或者武侠小说中“武当梯云纵”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的盖世轻功,那你是完全没有办法到墙的另一边去的。 刺客见陈成已无退路,也不再奔跑,甩出刀锋,寒月下闪现着妖异的蓝色刀锋,让人想起凡是颜色异常,必然是兵器上喂有毒药的传说。 真的是奔着取人性命来的啊! 陈成叹一口气,怔怔地站定,问:“尊驾与陈某有仇?” “尊驾背后的某位大人物与陈某有仇?” “或者说无冤无仇,想要跟陈某开一个——”陈成说着,自己都不大相信:“‘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话说出来,陈成自己都感觉荒谬,难道人家还能扔下刀子,对他说一句:现在轮到你追我了! 很显然,秦淮河上停泊有那么多的大小船只,不要说别人,如果不是船舱上做了记号,陈成自己都怕是找不到自己的船在哪里。 人家能在一片漆黑中准备找到自己的船只,一刀劈中船上可以躺人的卧具位置,功课做得很充足。 目的也很显而易见。 对方并不想说话,因为对一个死人说话是没有必要的,只是加快了几步,刀柄也微微转向。 陈成不自觉地再后退,身体却已经靠上了坊门,退无可退,伸手拍打着坊门,指望背后有巡逻队刚好经过,打开坊门,歼灭此贼! 大哥,反派都是死于话多,难道你真的不再说两句,表达一下对于即将完成这项任务的得意之情吗? “砰”得一声,这人一脚踹在陈成的身上,撞击到坊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小陈再一次感受到五脏六腑震碎的滋味,重重地跌落在地上,飞起阵阵灰尘,鼻腔里差点呛满,大声咳嗽起到了。 对方见陈成在自己的一击之下,竟然没有登时昏倒,有些诧异,竟然没有动刀,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成,像是从喉咙底发出的嘶哑古怪腔调:“书!” 书? 什么书? 还是说“输”? 捉猫猫的游戏我输了? 小陈莫名奇妙,脑海中闪过了一连串的想法,对方见他不开口,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必是发懵的样子,心下厌烦,又要一脚将他踹晕,先搜身再说。 “别别别,我我我我——自己来!”陈成慌忙在自己身上摸索,可真的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样的东西啊! 对方看他又磨蹭,又举起刀来,要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要什么我真给你!衣服都脱给你啊!你别总是吓唬我嘛!” 小陈说着,直接脱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笃定自己会把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 嗯,有可能是那天看到自己在花魁现场接二连三掏出三四本书,认为自己身上的存货不少。 可那些都是江森带着的啊! 我带这些也没有用! 小陈三下五除二除了衣衫,示意对方,自己身上空空荡荡地啥也没有啊! 没有? 那你的确什么作用都没有了! 吃刀子! 当他劈手砍刀的时候,陈成却做出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本来已经很注意陈成的手中的动作,非常注意他有没有手上藏一把泥土啊,沙子之内; 也怕他会更高级的武术,例如利用衣服缠住他的刀锋,施展“空手夺白刃”的高超技术! 可是显然小陈的想法比他简单很多,人身上就带有的“武器”,随时可以取用! “吼嘶!”一声响,小陈“噗”地一声吐出一口口水! 那人大惊失色,事实上口水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可是正常人都会下意识觉得非常恶心,慌忙闪躲! 不愿意身上沾到分豪! 小陈显然也是早就做好的准备,一个蓄力技能释放之后,一骨碌爬起,撒丫子就跑! 对方还在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喷子”伤到,转瞬就反应过来:管这些鸡毛蒜皮干什么! 别跑! 一回头,小陈却已经顺着墙沿跑去! 求生欲显然激发了身体中隐藏的潜能! 只见小陈贴着墙越跑越快,跑着跑着,竟然飞了起来! 对方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这小子难道有什么妖法,平步升空? 再一看,这小子脚下,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座梯子! 直接爬到坊墙顶上去了! 杀手穷追不舍之下险些就要撞上去,急急刹住! 陈成又不是魔法师,不可能凭空变出梯子,那是因为梯子本来就在那里而已。 天街两边的坊墙,并不是一水的平面,而是每相隔百丈又有一堵垂直的坊墙,凸出在外。 因为天街上的房子,和全国大多数地方一样,基本都是木架构,一旦烧着,很容易连成一片,为了防火,中间会夯土,或者采集石头,建一道隔离的坊墙,稍微起到一点阻隔的作用。 这在后世的古街建筑中也可以看到,只是后来条件更好了,很多都是用烧制的青砖建立起一座座“坊墙”,徽派建筑中的“马头墙”便是其中的代表,所以坊墙又称“防火墙”。 不仅如此,墙下每隔一段距离,可能还会有水井存在—— 如果说,坊墙是古代建筑的特色所在,那么水井就是古代建筑的灵气所聚。 不是夸张,古代没有119啊,失了火,就近没有水井,你根本没有办法取水来救火! 天街上的水井众多,有些建于南朝时期、更早的甚至有些建于三国东吴时期,说这个不是强调每眼古井富有江左风流的源远流长,而是说这些古井有的已经年代太远了,淤塞无法取水,虽然金陵居民不至于到大街上取水,但是一旦失火就很可怕,所以定期也是要有人下去清清淤泥的。 水井的深度各不相同,一般都在3米左右,所以负责这样工作的庸役都会在坊墙附近备一把梯子。 小陈一路跑过来时,并没有在别的坊墙边看到梯子,那么只能是在离坊门最近的这一段的墙边有梯子了。 坊墙高三米有余,井深三米有余,梯子三米有余—— 正好够爬上去了。 而且在求生欲望的刺激下,小陈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只用了三步便窜上了梯子顶—— 三步上墙! 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爬竿的天赋! 呼呼喘着气,陈成心脏都要爆裂开,可是通红滚烫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颇为解气地开出大脚! 一脚把靠在凸出坊墙边上的梯子踢倒下去! 让你上天无门! 力气使得太大,小陈显然失去平衡,栽了下去。 双手滑稽地挥了挥,重新稳定下来,转身疾步舍了对方而去。 杀手气得简直要跺脚! 将砸下来的梯子重新扶起来,自己吭哧吭哧奔上去,却见陈十一郎已经在坊墙上跑远了! “兀那厮!休走!” 嘶哑嗓子低吼了一声,匆匆去追。 陈成疾走在高墙之上,虽然脚下需要看清,不要栽倒下去,可是内心已经安稳了不少。 过去走在这些坊墙下,宽宽的一堵墙将天空切割,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未尝没想过像影视剧中那些飞檐走壁的大侠一样上蹿下跳,乃至脱离地心引力地飞翔。 现在真上来一看,坊墙的厚度不小,不但足够人在上面行走,可能当作小轮车的赛道也没有问题。 墨染似的天空皎月之下,坊墙飞起的檐角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小陈时而奔走,时而一跃而过障碍,动作行云流水之间,仿佛化身了高空跨栏的刘翔。 坊墙和坊墙交叉连接,在下面行走时由于过于笔直,不清楚路况时宛若迷宫,不知道哪里忽然就堵起来了,又或者哪里有杂物、泥坑是障碍,在顶上一目了然。 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知道维生素a的重要性,经常补充肉食,小陈不会出现像古人那样的夜盲症。 他迅速在墙上奔走时,也在琢磨到底在哪里落脚,可以安然脱身—— 不假思索便往江宁县衙所在的方向奔去,你们连天街都可以不守,县衙总要有几位夹枪带棒的差役? 更好的情况是自己还没有到县衙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被自己甩掉了。 眼看着前方再跃过两堵墙就快要到江宁县大唐子民击鼓鸣冤处了,小陈回头看了一下—— 这一看险些吓得他双腿一软! 自己不顾一切,就这么不停不休地跑了半晌,原以为自己早把对方甩远了,可对方此刻分明就在身后五米开外的地方! 气势汹汹而来! 不但没有被甩掉,反而越来越近! 自己在前面施展刘翔跨栏的同时,对方也化身古巴罗伯斯,如影随形地奔过来了! 肾上腺素又一次被大幅度分泌,陈成三步并两步跃上金陵坊墙的最高点,眼看着相隔两堵墙外,江宁县衙的灯火仍然明亮! 这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跃过去,只要再越过这堵墙,就可以达到前方光明的地点! 对方再猖狂,也未必敢再县衙前公然杀人?! 纵身一跃! 可是刚刚回头的那一瞥,打击了小陈的信心不小,现在对于高墙低墙之间的距离估算也出现了失误,跳过去时,竟然发现离得还有一截,自己落了下去! 糟糕! 大感悲观绝望的同时,他的身体也重重砸在地面! 此时,追了他小半个时辰的杀手也攀上了高墙,居高临下地鄙视着他—— 就好像一刻钟之前,踢倒了梯子的小陈一样。 跑呀,你怎么不跑了? 你现在,还能往哪里跑呢? 小陈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回头看看,苦笑。 现在没有一把梯子再让他攀上另一堵墙了。 在往前看去,也看到了水井—— 可是这水井并没有那些前朝古井悠久的历史,到现在还能从水井中打出清水,水味甘甜,水色明净,冬暖夏凉。 为了保护水井,金陵的乡亲们还非常注意井水卫生,井上有圈、圈上有盖、盖边有锁—— 陈十一郎想要跳到水井中潜入水底也不可得! 算啦算啦,跑得太累了,不跑啦! 小陈很没有形象地叉着双腿坐在地上,一点作为大唐文坛小明星的觉悟都没有,只顾着呼呼喘气。 刺客轻轻地如一只飞燕,从高墙上落下,笔直地站在小陈的对面。 同样是追了这么久,跑了这么久,跳了这么久,对方竟然—— 嗯,对方也不是神人,现在也在喘气。 小陈笑了笑,道:“咱俩都追了半天了,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何必要苦苦相逼!斩尽杀绝!” “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 “敢问阁下——” “一心杀我的,究竟是谁?” “是圣人?是李丞相?” “还是太子?” “有没有李静忠什么事?” 陈成几乎把问四年前那群刺客的话,又问了一遍。 稍微不同的是,武惠妃已经死了,没有必要问。 仍然问了太子,可是现在的太子也已经不是四年前的太子了。 心中感到格外荒谬—— 妈的老子已经够低调了啊! 四年多的时间里,不出门,不闹事! 不写反诗! 不管谶纬! 不提“十年可为宰相”的传言! 更没有“反唐复陈”的虚妄行径! 我不过就是为了给老师的名声做点事,不让人有人借着他的声名招摇撞骗! 我做什么了我? 不过是参加了金陵的一些文娱活动,获得的一点点名气,只不过局限于金陵城这么大点地方,几百上千人的影响力! 你们就像吸血的牛虻一样,稍微闻道一点腥味,就猴急猴急地追过来了! 凭什么! 对方吃过陈成一次小亏,不会再与他废话半句,提刀而来! 陈成从地上爬起来,表示自己不会用这种窝囊的姿势死去。 站得笔直,并不伟岸的身躯如钢如铁,拍拍自己的脖子吼道:“来呀!对着这里砍呀!”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要求了,那我便大慈大悲地成全你! 对方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冲着陈成那看起坚强、实际软得不能再软的脖子砍去! 片刻之间,就要你身首异处! 陈十一郎抬起左手,下意识地护在脑袋边——可这根本就是徒劳无益的,只能让你连胳膊带头颅一起被锋利的弯刀削下来! 一声清脆的响声! 杀手惊讶地发现,小陈的胳膊竟然没有被他切下来! 弯刀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声音,撞上了硬物,这人的胳膊竟然如铁一样坚硬,难道是传说中的铁手? 可是没容他思量,小陈眼中锋芒冷冽,弓步撞向前,另一只手重重地撞在他的腹部! 肚子好辣! 事实上,他很快便反应过来,那里被锐利的东西刺破了! 如同被电到一般退后数步,满眼的不可思议! 陈十一郎,竟然有—— 这么一手? 陈成摊摊双手,从袖口弹出的两只袖剑也在月光下闪耀着寒光! 我创立剑榜,是因为觉得我也有一天可以在榜上有名。 你为什么会觉得,追了这么半天都没被你追上的小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少年? 第127章 请叫我陈少侠! 明知暗中仍然隐藏有许多欲除自己而后快的对手,陈成哪敢真的颓废消极,放任自流? 最不济也要学一点“自卫搏击术”“实用擒拿技”“女子防狼术”啊! 陈成在酒店工作的时候,有三分之一的工作履历都在健身中心上了。 通过格斗技能的训练,既强健了体魄,也使得他有更充沛的精力可以勤奋学习,同时兼顾诗榜大主编的角色! 更重要的是,当再次遇到杀手的时候,不至于像四年前那样除了苦苦哀求,毫无还手之力! 别的不说,光是晨跑,陈成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无论刮风下雨,哪怕是房陵冬日零下十度的情况,陈成依然坚持每天山路上来回跑公里! 当别人看到陈成懒洋洋地开始晒太阳时,还以为这小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实际上,小陈此刻已经完成了qq运动当日步的基础目标,同时还偷取了好友的蚂蚁能量!(嗯,古代啥都好,就是既不能偷能量,也不能偷菜,稍显无聊。) 别看小陈现在还是一副俊秀青少年的模样,实际上身体可比普通十四五岁少年强太多了! 加上两把像素级克隆的袖剑,陈十一郎已经完成了他作为“刺客”的第一步准备工作—— 如果不是对“刺客”这个行当感兴趣的话,我又怎么会对聂政、专诸、荆轲等大刺客的履历如数家珍呢! 今日是小陈头一次实战上阵,的确取得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杀手捂住伤口,指尖有鲜血在溢出,犹豫了片刻时间,缓步后退,然后掉头逃窜! 陈成跟着追了五十米的距离,放弃了追逐。 穷寇莫追,而且对方的身手高低,陈成到现在还不能说已经全部了解。 自己偷袭得手只是占了对方对自己提防心不足的好处,真要较量一番,自己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自己有点武术底子的事情被这人传出去之后,还想这样扮猪吃老虎想来不太可能了。 如果还想继续保持“弱质书生”的人生,追上去杀人灭口是最好的方案。 可是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法制思想教育的青年,不说杀人,便是杀生也很难下得去手。 刚刚他明明可以直接将袖剑插进人家胸口,可是防守反击的技能触发后,他还是不自觉地避开了对方要害部位—— 就像平日里跟江森套招时一样。 陈成很遗憾,依然没能从杀手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对方一心取陈十一郎性命,对于“知心大哥哥在线答疑解惑”的工作丝毫不敢兴趣。 …… 起初,终于在多年之后再遇到杀手,陈成内心颇有一些小激动,因为终于可以试验一下自己的功夫究竟练出几成来了。 可为了保险起见,也防止对方还有其他队友助力,陈成还是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归根结底还是对自己的身手没啥信心。) 后面与人家上演了半夜的追逐戏码,可以确信要面对的只有一个人,陈成心中宽慰了不少,萌生了兵行险着,将自己陷入绝境,看看能不能在“濒死”的情境下,让对方解答自己多年的困惑。 对方是真的不给面子啊! 那没办法,我只能选择给你的小肚子开一个天窗了! 自得于自己多年苦练终有小得,可看看周遭环境,陈成又犯了难! 靠! 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可特么走不出去啊! 没有梯子,我又不会“壁虎游墙功”“蝎子倒爬城”! 也可以走杀手离开时的路径,可小陈很怕自己顺着对方的轨迹走过去,人家杀个回马枪,带着一帮小伙伴回来报仇—— 那就搞笑了。 往县衙那边去的这墙不高,说不定我能跳上去! 小陈向手心啐了两口唾沫,退到身后高墙的墙根,助跑两步,一跃而起! 目标! 攀上墙沿! 嗯…… 好…… 差得还很远…… 自己特么还是很废啊!我看军运会时那些攀爬障碍,这种三四米的墙根本就如履平地好! 好想象自己能对杀手一击必杀呢,我看还是省省心,认清事实,做回自己。 …… 次日一早,从赛春楼中醒来的江森神清气爽,青楼的软榻,睡着实在是太舒服啦! 难怪成年男性都喜欢到青楼里来过夜呢! 原来是这里的床好! 问了一下胡妈妈在这里过夜的费用,江森觉得,虽然这软榻睡着舒服,可是光是睡觉的话,那费用也太贵了! 幸亏自己这回是的,要是自己出钱,他才不花这冤枉钱到这里睡觉呢! 有这钱,买两斤排骨,红烧,清炖——它不香吗? 李季兰要梳洗打扮,江森不便在一旁陪着,便下了楼,到秦淮河水边去找二公子。 清晨,解了宵禁,河面上一片氤氲的水汽。 大官人们开动自己的大船小船,回各自来的地方去。 只是他们难免讨论昨晚大半夜不睡觉,在几十条船上到处乱窜,扰人清梦的俩缺德鬼! 真是睡饱了没事干! 搅扰了我们个个都没睡好! 不过早上醒来后,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命案啊,失窃案啊之类的事情,这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二公子租来的小船还在昨晚停泊的地方,江森上去看时,二公子已经醒来了,正坐在船舱中,瞪着眼睛发呆。 江森一看二公子的模样,大吃一惊:“二公子!你怎么又搞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之间陈成就好像那夜在芜湖江上的一夜,顶着一头乱发,黑眼圈像烟熏的,脸色苍白。 “不要叫我二公子!”陈成看了他一眼:“叫我……” “陈少侠!” 江森:“……” 哪有这种要求的,这又是玩什么明堂! 但江森很老实:“好的,陈少侠!你怎么又搞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陈成哀叹一声,狠狠搓了搓自己英俊的小脸,都已经僵硬了:“我容易么我!躲了大半夜的宵禁,跳了大半夜的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冷得要死!这不等解了禁,我东躲西藏的,好不容易才回船上来了!” “这刚想补一会儿觉呢,你就来了。” 陈成真是气死了,自己被杀手追得抱头鼠窜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一个巡夜的出来主持公道,反而自己动手解决了问题,吭哧吭哧跑出来好几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在县衙周边巡了好几趟! 显然被他们撞上,要是真撞上的话,那自己就是大唐第一个因为违反宵禁而被打掉门牙的诗人了!(这好像也没什么威风的。) “那个,陈少侠我要补补觉。”陈成道:“你去帮我到市场上的药铺问问,早上有没有人买过外伤药——如九里香这些药材。” 第128章 这赛春楼也太香了! 陈成微微笑,心想:你中了我那么一下,虽然性命无虞,可小陈我这袖剑功夫秀不秀不敢讲,锈还是有一点的! 别伤口感染了,闹出个啥大毛病! 有病不能忍着,该看大夫看大夫,该买药就去买药! 九里香、白茅花这些你总归要买一种? 小陈我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你呢! 江森却从陈少侠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惊讶道:“二公子你昨夜跟人交手了?”上下打量,寻找他有没有受伤的痕迹。 好在,除了满身尘土,形色狼狈,并没有挂彩、血流不止的迹象。 而且听二公子的意思,不但没有被对手所伤,还反杀了对方。 了不起啊! 江森一下子对二公子肃然起敬! 虽然二公子是把自己往“铁血保镖”的方向培养的,枪棒功夫未曾废离,可江森还真没有过有人真刀真枪对战的经验,一瞬间艳羡神往不已。 “别提了!”陈成很郁闷,差点露宿街头被冻死的大侠没啥可骄傲的:“差点小命儿就丢了——你也是,不要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显山露水,免得被人盯上,挑起无谓的纷争。” 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他缠在双臂上的一双袖剑来:“这玩意虽然昨夜起到了作用,可是真的不好用,以后我不会再用了。” 这两把袖剑是陈成按照育碧出品的《刺客信条》游戏里那种形式来制作的防守武器—— 将刀刃藏在袖子里,需要的时候触动机关“毒蛇吐信”一般地弹出,既可以用于近身暗杀或搏斗,使得在刺杀的时候可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也可以在战斗时作为武器进行刺、劈、格挡。 只能说,想象得很美好,实际用起来相当糟糕。 小陈一个操作不甚,昨晚袖剑弹鞘而出时,险些把自己的无名指都给切掉了—— 那可就真成了兄弟会的刺客了。 江森看时,发现二公子此前吹得神乎其神的袖剑,一把刀刃已经被砍出了豁口,另一把袖剑机关处牛皮的绷带已经裂开,都在显示这两把玩意的中看不中用。 小陈spy兄弟会的尝试很不成功。 幸亏昨晚那杀手看到陈成这种“西域”传来的古怪兵刃非常唬人,没敢再与他搏斗一番,只要他再砍几刀,小陈的这两把样子货非得全部散架不可。 到那时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江森道:“你看看!我说的!番邦人的兵器,哪有我唐人的‘袖箭’好用!我只消这么一抬手——”说着,抬起手腕,冲着陈成的面门比划。 陈成吓了一跳:“别别别!不要对着我!我承认你的‘袖箭’厉害,行了!” “袖箭”“袖剑”只差一个字,但却相当不同,后面那是游戏里虚构出来的,也就小陈这种脑残粉才想着在现实中做出来作为自己的“秘密武器”。(有很多玩家都自制过袖剑,但从视频上看,几乎都没啥实用价值哈哈) 袖箭那就是中国古代的确很流行的暗器了,堪称“国粹”。是一种可暗藏在袖中特制箭匣中的,短箭杆的箭镞,举手抬腕之间,就可以射出杀伤30步内的敌人。 陈成也知道江森选的武器一米内“没杆”扎进树里完全没问题,当然畏之如虎了。 “放心,我今天没带。”江森道,睡青楼而已,全是女人,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好防备的? “那也不能随便比划人!”陈成瞪眼,擦枪走火这种事可不少见,就因为袖箭太危险了,容易误伤别人,小陈才不选用。 他也很苦恼找不到既适合自己风流才子人设、又简单实用的防身武器。 除了袖剑,他也试过在腰间别上双节棍(很显然,小陈又窃取了两百年后赵匡胤的发明专利,弄出了“太祖盘龙棍”),可是双节棍在他手中,除了舞得花哨,实用性似乎更弱,而且很容易硌着裆。 袖剑也很花哨,可昨夜也多亏了这两把“样子货”。 平日嫌绑在双臂上累赘麻烦,陈成向来是不带的。 昨天想着要在外面过夜,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呢? 就给带上了,谁知道还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 此次经过实践,证明了袖剑在实战中实属鸡肋,整天担心自己被刺杀的陈十一郎又在防守武器中pass掉一个选项。 下次试试甩棍——就怕此时的工艺造得不够牢靠,格斗时甩不出来就尴尬了。 除此之外,陈少侠还打算练一练九节鞭、流星锤、枣核钉,十八种兵器再加上十八中暗器,总有一款适合我自己。 而且昨晚的实践同时也证明了,小陈的口水喷得还挺远的,适合当一个大喷子。 闲聊着,忽见李季兰已经梳洗完毕,也过来了。 季兰姐姐去除了昨夜的浓妆艳抹,不施脂粉,清丽之色无以复加,每一种美都叫人映像深刻,过目难忘。 只是,这位小姐姐来了之后就一直脸蛋红红,也不说话,让陈成莫名其妙。 逼问之下,李季兰大声道:“我,我再也不要住这种地方啦!” “根本睡不着?” “咋了?”陈成怪问,自己如果也住赛春楼就不会发生昨夜的破事了:“认床?有蚊子?靠水边太冷了睡不着?” 才初春,没到蚊虫出来的季节啊,小陈我昨晚在街头苦熬了一夜,前有杀手,后有巡夜,那才真得冻得涕泗横流呢! “那倒不是!”李季兰羞愤,气得秀足直跺:“他们,他们,一整晚,一整晚——” “都在做‘坏事情’呢!” “坏事情?”小陈瞪大眼睛,随即哑然失笑…… 这也不能叫“坏事情”…… 当然,寻花问柳这种腌臜行为的确值得鄙视,哪像小陈我,只注重情感上的交流,对肉体说no! 只是,很显然对于李季兰这种未谙世俗的修道少女来说,的确尺度太大,接受不了。 自认识以来,只有这一刻陈成才看到李季兰终于有一丝小女孩子的感觉,十分有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俏脸上的绯红。 “你还笑得出来!”李季兰更加生气,又跺脚,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陈成咳了一声,问江森道:“那个那个,森哥,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 “异常的声响?”江森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啊!” “没有!” 陈成一猜他就是这样,只要睡着了天打雷劈都叫不醒。 让他保护李季兰或者自己,也很不靠谱…… “不过么,”江森皱着眉头揉揉鼻子:“这赛春楼里也太香了!香得过分!我都被熏得想吐啦!” 李季兰接口道:“我更想吐!” 气呼呼地跺着小碎步离他俩去了。 陈成摊摊手:这特么跟我又没关系,你这冲我发脾气也没用啊! 今天的花榜小报还没更新呢,赶紧回去写稿子! 头版就写:四项满分的赤练仙子放弃第一轮演唱竟是为这般! 我让你们一轮,也能夺魁! 第129章 第一轮,联句大赛! 昨天的比赛是夜场,陈成也彻夜未归,肯定影响了今日花榜小报的时效性。 但也无妨,授意了今日小报的要点,十名工匠各司其职轮流上阵,中午之前,关注比赛最新战况的金陵市民们可以拿到新一期的赛后盘点了。 掌握笔杆子的好处自然就是,在遇到昨晚那种不利状况下,在排名已经降低到总榜第五的现实下,依然可以通过炒作,宣称“赤练仙子”是本届夺冠大热门。 让你们一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狂言放出,必然能博取不小的关注度。 即便昨晚到了现场的观众们还是不满意“李莫愁”放鸽子的行为,可也会好奇,在接下来两轮的比拼中,在今天下午“疯狂接力联句”的表演中,赤练仙子究竟能拿出怎样惊艳的表现。 是不是吹牛,今天晚上就可以见分晓。 小陈的想法便是,甭管真爱粉还是黑粉,今天最好都能搞到现场去增添一波人气。 下午的第二轮表演将全面向金陵观众公开,举办地点也从赛春楼临水阁移到两三里的报恩寺。 哎,没搞错? 伎女选花魁的比赛跑到和尚庙去进行? 不觉得……有点不合适吗…… 作为现代人的小陈都觉得主办方的这个决定“有损佛门清净”,可是他们都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报恩寺场地宽,人流量大,金陵的标志性景点,用来举办文艺活动,再合适没有了。 报恩寺自己也不会反对呀,多来点人,就多一些香客,有什么不好的? 嗯,似乎也说得通。 后世宋代东京汴梁的大相国寺,就是最繁华的去处,相扑、瓦栏勾社、杂技表演,无不聚集于此。 甚至还是东京城最大的商业交易中心呢!宋人笔记《燕翼贻谋录》就说,“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趋京师以货物求售、转售他物者,必由于此。”李清照与赵明诚结婚后,夫妻俩就经常跑到大相国寺“淘宝”,欢度双十一同时虐单身狗,乐而忘返。 想来,报恩寺就是金陵此时的“大相国寺”了。 陈成回到自己住的客店,美美地补了一个觉,到中午吃饭才起来。 审阅了已经刊印出来的花榜小报后,十分满意之前用五十文雇来的撰稿人的文笔,这一波仇恨拉得不错,下午季兰姐姐肯定是不缺关注了。 李季兰仿佛忘记了昨夜的“不快”,重新谈笑风生起来,对于下午比赛也非常有信心—— 她也说了,第二轮的表现,最关键的地方不在于唱的人,而是在于写诗创作的人。 第二轮的比拼形式是这样的: 选手们两两对阵,评委指定用某几个韵为题,选手们就开始唱包含这几个韵脚的“诗”,比赛谁唱得好,更要比赛哪位选手会唱的多! 一旦选手想不起来了,或者不会唱了,没关系,你还可以现场写嘛! 只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写得出来评委也认可的诗,再唱出来,你就可以继续下去。 直到两个人谁先没有货了,谁就出局,留下来的这位就获胜了。 获胜的对手可以继续和其他获胜的对手比拼,直到决出最终的胜者。 陈成一听,这特么不是“金曲联唱”么! 还有点后来朝廷台《中国诗词大会》的味道,只是《中国诗词大会》会背就行了,这个要求要会唱,甚至还要会写呢! 小陈一直觉得《中国诗词大会》名不符实,分明就是《我爱记歌词》的姊妹篇《我爱背古诗》么! 会背有啥子了不起的! 有能耐让这些选手都自己写! 甚至评委郦波老师、康震老师、蒙曼老师都拉上阵来,示范示范,这才叫“传承优秀传统文化”么! 只是颍川神童倒是忘了,他自己也没啥创作能力,起码这个时候都没有,也是靠背别人的诗来招摇撞骗…… 无论如何,对李季兰来说,有小天才陈十一郎压阵,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今天是绝对不会担心没歌唱了,昨天你们不是生气我不开口吗? 今天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唱到你们听着想吐…… 季兰姐姐恶意满满。 别的事都挺好的,稍微让小陈有些恼火的是,江森去附近药铺打探有无人买外伤药的情况——一无所获。 买这药的都是一些老主顾,从事狩猎啊,押镖啊,耍猴啊,妻管严啊之类有一定危险性的职业。 到没有找到江森说的外地口音、鬼鬼祟祟、腹部中剑的宵小之徒。 就好像金陵城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个试图残害小天才陈十一郎的狠毒杀手! 冤有头债有主,我在明敌在暗,小陈几次三番被人针对,可是至今对杀手和杀手背后的势力一无所知! 这能不让他着急上火吗! 不要说杀手了,就连剽窃文稿的小蟊贼绍生他到目前都还没见过面呢! 怎么这些反派都喜欢藏头露尾,不肯跟陈十一郎我光明正大地战斗一场! 比文的,尽管来! 比武的,现在的小陈也不怕! 哼! 梳洗打扮完毕,带着九分俊俏、一分牢骚的陈十一郎和李季兰一行向报恩寺而去。 …… 对陈成来说,21世纪10年代之前,具体到2008年,提到南京的风景名胜,应该没几个人会提起“大报恩寺”的名字。 甚至可能当地人自己,也有点淡忘金陵城乃至整个中国曾经的地标建筑: 大报恩寺琉璃塔! 这座塔从建成到坍塌,长达四百年的时间里,一直是中国最高的建筑物,高约78米,也是南京的标志! 从永乐十年开始建造,宣德三年才竣工,前后历时十六年。 奠基人是明成祖朱棣,包工头、甲方代表是郑和,出席剪彩仪式的是明宣宗朱瞻基,可见其受重视程度。 这座被明成祖赐名“第一塔”,以五色琉璃精工砌筑,塔顶悬挂140多盏灯,夜晚点燃时,几十里外可见! 有诗为证曰:“白天似金轮耸云,夜间似华灯耀月”,明末张岱也说“永乐之大窑器,中国之大古董”—— 由此可见,这塔直到明末都还壮观漂亮着呢! 可是,这么大一件玩意,怎么后人竟然毫不了解的样子呢? 塌了呗。 你看西方人选的中世纪世界七大奇迹,罗马大斗兽场、比萨斜塔、万里长城……还有大报恩寺琉璃塔,偏偏别的都在,就大报恩寺琉璃塔没有了! 第130章 小陈家修的报恩寺 可即便这样,大报恩寺琉璃塔依然被西方人视为代表中国文化的标志性建筑,知名度比国内高多了。 直到20世纪,大报恩寺琉璃塔早就是一片废墟了,西方人还嚷嚷着“我要参观5a景区大报恩寺琉璃塔!”中国人才知道这个地方竟然如此受洋人欢迎! 以后“出口转内销”,才重新唤起了国人对大报恩寺的历史记忆。 要说为毛洋鬼子如此亲睐大报恩寺琉璃塔呢? 甚至中国人都已经不知道有这玩意,他们还拿“中国有座美丽的瓷塔”来骗小孩! 这也和马可波罗游记差不多,1654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派使团到清朝访问,并让随团素描画家把沿途所见所闻描绘下来,作为资料保存(这难道不是帝国主义的间谍行为?) 于是,担任此项任务的约翰·尼霍夫便理所当然地记下了江南第一名寺大报恩寺及中国最高建筑大报恩寺琉璃塔! 以后,《尼霍夫游记》出版,其独特的造型和无与伦比的美丽,通过文字和版画,被大肆渲染和热情推崇。 随此书的大量发行,使得大报恩寺塔成为最为欧洲人熟知的中国建筑,连法王路易十四都授命在凡尔赛宫建成了“复刻版”的特列安农瓷宫。 1839年,小朋友们的好朋友安徒生,也在他的童话《天国花园》中写:“我(东风)刚从中国来———我在瓷塔周围跳了一阵舞,把所有的钟都弄得叮当叮当地响起来!” 恐怕中国的小朋友读到这一段时,都相当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安徒生先生写的“瓷塔”是什么。 可是,西方小朋友们早就在这些文字中对大慈恩寺琉璃塔神往不已啦! 1841年,前来与清廷签订《南京条约》的英国“纳米昔斯”号军舰在抵达南京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嗯,先迈左脚上岸。 然后呢? 迈右脚。 再然后呢? 什么条约不条约,赔偿不赔偿2000万银元,割让不割让南方某个岛—— 第一件事! 游览大报恩寺琉璃塔! 中国之行必须打卡的网红地! 是的,在近代中国国际地位不断下降的情况下,大报恩寺琉璃塔依然是西方人的圆梦之地。 以后呢?以后就见不到了。 在太平天国运动中,大报恩寺永远地被炸毁了。 有说是太平军炸的,有说是曾国藩所为,总之,曾经的标志性建筑就这样化为瓦砾,只存在于西方人的口耳相传中,仍然在诉说着这里当初繁华。 至于社会大众又是怎样重新认知大报国寺,又是怎样重建大报国寺遗址公园呢—— 还不是因为2008年,在大报恩寺遗址出土的铁函中,发现了七宝阿育王塔等一系列世界级文物与圣物,内藏“佛顶真骨”,一下子引得世界瞩目! 对,释迦牟尼的头顶骨,全世界上仅存一块,是佛教界至高无上的圣物! 这圣物还不宝贵,还有多少东西宝贵呢? 一下子引爆了舆论焦点,然后国民老公撕葱的老爸还直接向大报恩寺重建工程捐赠了10亿元人民币。 各种明星效应,让小陈也终于知道自己每天坐地铁一号线路过的中华门那块儿,竟然有这么一座牛叉哄哄的古建筑了! 以上说了这么多,除了表达小陈对于大报恩寺历史的震撼,与文章内容毫无关系! 因为,大报恩寺是明成祖以纪念明太祖朱元璋和养母马皇后为名建造的,唐代根本就没有嘛! 可以说,与小陈今天来的报恩寺毫无关系! 好,这是开玩笑,不但有关系,关系还不小。 首先,这佛顶真骨,的的确确就在这报恩寺地宫的铁函之内? 唐代以前,记载了不少佛祖真骨的数据信息,在这以后就没有了记载,也无人知道佛骨藏在地宫中。 可以说,陈十一郎就是唯一一个知道秘辛的人物。 可惜,当今天子李隆基尊崇的是道教,不是佛教,如果是遇到唐宪宗李纯那样尊崇佛教的皇帝,只消小陈一句“我知道佛骨舍利在哪里!”——就足以飞黄腾达了。 当然,也不排除到时候会有韩愈那样的官员站出来写一篇《论佛骨表》,批评小陈这种阿谀奉承的行为可耻可鄙,说洋洋洒洒议论“佛不足事”。 无论如何,先踩踩点,可以到寺里旁敲侧击,这件宝贝是不是已经在这里了。 另外呢,明朝的大报恩寺就是这座寺的延续,原址重修的。 小陈来的这报恩寺,修建者正是小陈从他那继承了一条y染色体的陈宣帝。 世人皆知“三武一宗灭佛”,北周武帝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一灭佛,北朝的和尚要么乖乖还俗,要么逃到“四百八十寺”的南朝去。 山东海曲(日照)的慧闻禅师也被迫从海上南下,但很明显在那个没有天气预报、也不懂洋流状况的年代,海上航行很危险。 慧闻禅师的船便遇到大风浪,船沉海底。 这时有一只神龟出现,拯救了落水的僧人,还送佛送到西,一直将慧闻等人沿着长江西进,驼到陈朝的首都建康。 慧闻禅师向神龟道谢时,神龟却说:“师父不认识我了,那一年你们师徒四人往西天取经,曾答应老龟,帮老龟问佛祖还能活几年……”——好,串到《西游记》上去了。 神龟说:“我就是海曲石梁溪放生池里的老龟呀!” 这时慧闻才恍然大悟——原来慧闻在海曲曾买下石梁溪作为放生池。 后来慧闻将这个故事讲给陈宣帝听,陈宣帝很感动,就下诏建报恩寺,并为此立碑。 石碑由龟背负,既是对神龟报恩的诠释,也取其天长地久之意。 这不仅让今天金陵评花榜有了一个宽敞的比赛举办地,也让后来中国有了无数这种龟驼碑的历史建筑。 对于小陈来说,慧闻禅师这故事一听就是编的啊! 混自家宣帝的“科研经费”来的啊! 不是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吗? 可是也没有办法,毕竟像这种大和尚,拖家带口,一堆徒子徒孙,不编造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跋涉千里来到南朝金陵,人生地不熟的,根本生存不下去啊! 慧闻禅师靠编故事走红金陵,小陈我编故事,不也获得了现在的人气咩? 只不过,既然这报恩寺是宣帝修建,小陈我作为嫡系(旁系)传人,在家族其他人都没到场的情况下,有优先的继承权和使用权! 各位观众,先把入场的30块门票费交一下! 第131章 女人呐! 在感慨“祖产”已经变成“公共资源”之后,陈成三人步入报恩寺。 缜密起见,也让江森到报恩寺中的药房问问有没有卖九里香、白茅花的。 寺庙在古代的地位很特殊,不仅是大和尚小和尚修行的地方,同时也是大地主,还可以是大货物小商品集散地,可以是哲学讲堂,可以是客店,甚至还可以举办…… 评花榜这种文艺汇演活动。 寺庙拥有的田地往往很广大,向寺庙交租的佃户群体也非常可观。 尤其是遇到推崇佛教的皇帝如梁武帝、武则天,对寺庙的赏赐无度,庙产就更加可观。 你要说梁武帝那么多次出家为僧,最后又让大臣们“众筹”把自己赎回来,肯定是很崇信佛教了。 可实情未必如此。 看印度的达摩大师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可向梁武帝传授最纯正的佛法时,根本话不投机,达摩只能渡江而去,在北朝的少林寺才真正扎根了下来。 老奸巨猾的梁武帝可能只是看到了信仰和舆论的力量,想要借助佛教的势力,使自己获得了信仰上的合法性。 出于这种目的,在他即位之后,才利用政治权力,广泛宣扬佛教,甚至将佛教从底层百姓的传习,提高到国家层面。 这样他的权力便与佛教紧密相连,有点西方中世纪“君权神授”的意思。 梁武帝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寺庙里跑,出家为僧是假,炒作宣传佛教才是真。 这样做,佛教信众都支持自己,不是佛教徒的人也琢磨着要不要赶个时髦,学习一下皇帝陛下的癖好。 梁武帝这样做就实现了这些人信服自己的统治,支持梁朝。 “南朝四百八十寺”便是这么来的,而且那时候报恩寺就已经很重要了,只是还不叫这个名字而已,前身东吴赤乌年间建造的建初寺,是洛阳白马寺之后中国的第二座寺庙,也是南方的第一座佛寺,梁武帝时叫长干寺,到陈宣帝时因为那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才成了报恩寺,并扩建成了眼前的规模。 如今,不仅是商旅聚集地,外地人到了异乡,也爱寄宿在寺中禅房。 陈成正是想到这一关节,才让江森去探查一下的。 毕竟,杀手也是有可能住在寺庙里了,大和尚们慈悲为怀,看到一个受伤的人,又容易爱心泛滥,报恩寺离“天街”的确不远,能逃到这里合情合理。 事关自己的生命安全,陈十一郎必须小心谨慎。 巧得很,不多远,陈成和“赤练仙子”便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昭阳仙子”刘昭阳,“昭阳仙子”昨晚表演忘词跑调,可以说是出了很大的糗。 这一下子就让她先前“四项满分、总榜第一”的惊艳表现黯淡了不少,大家都知道原来“昭阳仙子”并不是样样全能的,也会犯错。 反倒是李季兰这种弃权的行为,虽然惹了众怒,排名也降下去了,可是众人都不摸不到她的底,反而“无敌”的人设还没有崩。 说不定真像花榜小报宣传的那样——根本不在乎让一轮分呢。 别看昭阳仙子昨晚受挫,可看到了赤练仙子,还是一瞬间就端了起来,翘起下巴,修长的脖子伸得像天鹅似的,表达自己的矜持与自信。 李季兰伸出兰指,指着刘昭阳道:“你……” 刘昭阳以为自己的妆容或者打扮有什么不妥,可又不能在竞争对手面前露怯,下巴翘得更高:“我怎的?” “你这簪子好看。”李季兰赞美了一声。 “哦?”刘昭阳倒是没想到“李莫愁”竟然夸赞自己的首饰,稍微受宠若惊,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金累丝镶宝嵌玉簪:“也就一般般。” 说是“一般般”,实际上内心乐开了花,暗赞这小妞果然识货,这柄平插的簪子,簪首中部镶嵌一块三角形镂空的“双鸾鸟牡丹花”纹玉饰,缠枝牡丹纹占据全托,左右两侧各有一鸾鸟。左侧的鸾鸟为头下尾上展翅飞翔状,右侧的鸾鸟站立状,敛翅回首。用料扎实,巧夺天工,格外不凡。 刘昭阳原是不舍得轻易示人的,但今天的第一名势在必得,故此也将压箱底的好东西全拿出来了,珠光宝气,插得满头都是,“李莫愁”竟然一眼就能从这里面认出最值钱、最精致的那一柄,果然有眼力! 刘昭阳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可脸上却不肯表现出来,打量着李季兰的装束,也暗暗感叹“我见犹怜”,嘴上却道:“莫愁妹妹的四蝶银步摇也精致好看,只是在金玉衬托之下,雪花银未免稍显黯淡。” 李季兰头上插着的自然是小陈贡献出来的第四只银步摇,原本她是格外喜欢的,可是对比刘昭阳的金累丝镶宝嵌玉簪,果然似有不如,可一时又不知怎样回应,看向陈十一郎—— “哦!是的。”陈十一郎耸耸肩,一副很认同的样子,内心感叹一句: 女人呐! 摸摸袖子,抽出一支凤翼金步摇——在金步摇一端有一对展开的凤翼,翅翼中镶着精琢的玉片,玉片四周满饰镂空梅菊,由细金丝编织的、嵌着珠玉的穗状串饰分组下垂,如活物一般生动! 晶莹辉耀,金玉生辉! 一出手时,陈十一郎的手中仿佛加持了“金光闪闪”特效一般,连他贱贱的笑容仿佛也没有那么讨厌了,让人感到格外的英俊! “我说嘛,这玩意,咱们多的是,想戴就戴嘛!非要嫌戴着累赘,你看人家昭阳仙子姐姐不也乱七八糟地插得满头都是嘛!偏你矫情!”陈成嘴上似乎责怪着,不由分说把凤翼金步摇插在李季兰如云的发髻中。 与钗细相混杂簪于发上,犹如点睛妙笔,李季兰整个人都光彩生辉起来! 看得刘昭阳仿佛都被晃得睁不开眼,不悦道:“本仙女还要去后台接着装扮呢,恕不奉陪。” “好的。”陈成答腔道:“以愚弟愚见,和装扮相比,昭阳仙子姐姐最好去背背词,免得今天又忘了词,到时候尴尬。” “要你管!”刘昭阳大怒,气呼呼地剜了陈成一眼:“你们也别得意,虽然本仙女昨晚偶有失误,可还多过你们三分呢。” 陈成耸耸肩,依然是那副欠揍的模样:“那样的三分,我们宁愿不要。” 李季兰忍不住被他说乐了,捂嘴轻笑。 没想到,刘昭阳脸色铁青了一会儿,忽然她自己也笑了:“看样子,陈郎君对自己的才华很有信心嘛。” “不过,本仙女今天也有强力后援——” “论才学,定胜你十倍百倍!” 刘昭阳下巴翘得更高,脖子更加颀长,自信之情溢于言表。 第132章 交战赛晴晴! 陈成心想:胜我十倍百倍? 你背后不就是绍生那家伙么! 他那些诗,都是抄袭我老师的,你可不要误会了! 当世恐怕没有人敢说超过我十倍百倍! 除非你请如今诗榜上前五的那几位妖怪还差不多! 但是跟刘昭阳这样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打嘴炮没有任何意义(在陈成看来,二十岁以下的妹子都可以说是年幼无知,毕竟他的体内是一个沧桑的二十四岁灵魂)。 等一会儿,小陈我火力全开,你可不要被虐得哭鼻子哟! “那就等擂台上见分晓咯。” 双方都冷哼一声,不欢而散。 李季兰双眼向上瞥,陈成问她在看什么。 “有镜子吗,我想看看那把金步摇呢!”李季兰道。 陈成伸手又给她拔下来了:“十足真金!你看看!” 女孩子果然都是……呃,“拜金”这个词太难听,还是说“识货”。 女孩子都很识货。 李季兰摩挲着珠玉流苏,爱不释手,道:“我想……” “想都别想!”陈成见她开口就猜到她什么意思:“姐姐,咱来之前可是说好的啊,我一半路费都分给你了,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借给你用了!” “最多这一场借你用用还行,你可不能有借无还啊!”小陈悭吝道:“我还指望着留这些当老婆本,将来娶媳妇呢。”毕竟陈十一郎能不能东山再起,二度走红,是个未知数。 “小气。”李季兰嘟囔着,将其又插回了发髻上。 尽管只能片刻戴戴,内心还是美滋滋,因为从刚刚刘昭阳瞬间流露出的惊讶、羡慕、妒忌的眼神看,便知道自己戴了这个一定是极美的。 啊! 美啊! 是真的需要花钱! “见过陈郎君,莫愁妹子。”又有人打招呼,陈成看时,原来是暂时总榜第一的“一丈红”慕莲儿。 跟胡妈妈交情不错,季兰姐姐、江森昨晚还寄宿在人家楼里,陈成也客客气气跟一丈红打了招呼,然后便和李季兰继续向后台前行。 这却惹得慕莲儿也有些不悦—— “李莫愁”和刘昭阳明争暗斗、唇枪舌剑她也是看到了的,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可连陈十一郎也要加入战局,可见他们对刘昭阳是非常忌惮的。 可是,目前的第一明明是慕姑娘我呀! 你们这么不尴不尬、不咸不淡,分明是没把本姑娘当一号人物嘛! 起码也要问问“中午吃了没吃的啥呀下午准备充分吗今天天气真好呀”啊! 内心不禁也有些责怪起来。 小陈要是知道自己先后得罪了两个直接竞争对手,肯定要说: 靠! 你们女人的内心戏真是多! 男孩子果然就简单可爱许多,不多时,不是陈十一郎看见,而是有人看见陈十一郎,气喘吁吁问:“你们看到昭阳仙子了吗?” 匆匆赶来的是绍生的小弟香炉。 陈成见他这慌张错乱的样子就有些高兴,故意逗他道:“昭阳仙子啊,看到了啊!刚刚才在呢,一转眼不见了!” “那是往哪里去了啊!”香炉张头张脑地望着。 往报恩寺来的人越来越多,既有信众,也有专门来看第二轮花榜比赛的。 “应该是尿尿去了。”陈成道。 “尿——”香炉被噎了一下,冲陈成怒目相视,那句“仙女怎么可能尿尿”都不用说出来了。 如果他真说出来,陈成就要跟他介绍,在“醉八仙”中,还真有“仙姑尿尿”这么一招,不信找成龙的电影看看。 香炉知道跟陈十一郎话不投机,也不去理会他,自己跑去找刘昭阳去了。 “我看啊,绍生今天要是还是不露面,让香炉同学帮他遥控指挥的话,那是一丝胜算都没有的。”陈成笑道,只是一直闹不懂为何这人到倒数第二轮了,还不亲自出手。 真的不担心输给小陈我,我再把你那些丑事抖落出来,让你身败名裂吗? 嗯,躲着我是正确的选择,因为只要你在我面前,我敢让你现在就身败名裂。 …… 比赛说是在报恩寺内进行,却也不尽然——并没有到大雄宝殿佛祖像前去撒野? 只是借用了一片广场,周围是水阁、客房之类的建筑。 而且提前都沟通好了,今天的表演,是绝对不会出现“玉树后庭花”“鬓云欲度香腮雪”之内的不雅内容。 按大师们的意见,你们既然想借我们寺外的空地,那最好就别比什么“诗词大会”了,直接都唱一轮《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不就行了? 这也让花榜举办方很是为难…… 毕竟我们这是个伎女选拔赛,又不是选尼姑…… 而且我们改交的钱一分也没少,你们就不要叽叽歪歪了,怕动了凡心,饶了修行,今天下午你们就全到后禅院念经,不要再出来了好? 陈成到了现场便是为李季兰抽选第一位对手—— 今天的赛制,第一回合十位选手两两对位,先决出五位优胜者,几位评委在这五位中选出第一回合表现最佳的选手,直接进入第三回合,剩下的四位再两两配对,决出优胜者。 最终三位选手在决赛中用“疯狂联句”的形式决出最终的赢家。 你看,每一回合都不能松懈,每一回合都很有看点。 李季兰虽然名列第五,可是刚好,前五名的选手抽后五名的选手,她直接抽到了仍然是倒数第一的赛晴晴,直把“夜莺儿”又气了个半死! 她是要在唱歌这一项打个翻身仗的,可是上来就抽到了陈十一郎硬塞到十大金曲中的《夜归鹿门歌》,表现不佳,只能继续垫底。 今天以为要转运了,又是上来就抽到了陈十一郎压阵后台的“李莫愁”! 你是不愁了! 可赛晴晴我都要愁死了! 很不情愿和李季兰一起踏上舞台,等待现场评委们命题! 第一轮的韵字要求并不严格,只要带一个字就行了。 最终在胡妈妈的抽取下,抽出一个“摇”字! 也就是说,只要是末尾是“摇”的诗或歌,唱出来就可以。 赛晴晴当场傻眼! “摇”? 怎么摇? 左摇右摇上下摇? 开心摇摇乐? 陈成却是大乐,心想难道是胡妈妈看到季兰姐姐戴了小陈我这么一只凤翅金步“摇”才出的这么个题? 摇,太简单啦! “云鬓花颜金步摇”嘛!哈哈哈哈! 这个难不倒小陈! 赛晴晴磨蹭了半天,只能上台,唱响了那支原本是她为昨晚“十大金曲”准备的沈佺期《守岁应制》(孟老师的《夜归鹿门歌》正是取代的这首),这首里刚好带“摇”: 南渡轻冰解渭桥,东方树色起招摇。 天子迎春取今夜,王公献寿用明朝。 殿上灯人争烈火,宫中侲子乱驱妖。 宜将岁酒调神药,圣祚千春万国朝。 不难看出,小陈曾经在千秋节时写的“番人万国朝”也是从这首诗里致敬(抄袭)的。 这首诗一唱,赛晴晴就真的一时想不到其他的啦! 第133章 你唱啥我唱啥! 赛晴晴昨晚的签运很差,没能发挥出自己优秀的嗓音,现在尽管对于和陈十一郎、李莫愁二人作战心中没底,可这第一首歌唱得还是相当出色的,没有听她昨晚唱《夜归鹿门歌》的观众,都很奇怪,歌唱得这么好,怎么还是垫底啊? 那其他人该有多么出彩! 赛晴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没让她早点抽到“沈宋”,如今只能在这一轮并不是最注重唱功的回合稍微弥补缺憾! 沈佺期与宋之问同为上元进士,同作协律郎和考功员外郎,同是武周朝着名宫庭诗人,数十年前,可以说就是大周朝并驾齐驱的“双骄”。 他俩受欢迎的程度,以及各种明争暗斗的故事,堪称是一千二百年前的“谭张争霸”。 可是后来宋之问因太平公主事受牵连,流放途中被当今天子李隆基下诏处斩,沈佺期也传闻“诌事太平公主、张易之等贵佞”,逐渐从大唐诗坛销声匿迹。 沈佺期和李季兰是老乡,都是吴兴(湖州)人,她也说昔年佺期公的诗文在吴兴是很受欢迎的,可是现在也逐渐热度冷却,被人淡忘。 最当红的明星也终有过气的一天啊! 但是陈成在现场听到赛晴晴唱沈佺期的诗,的确音韵和谐,格外动听,暗自称赞: 看来“沈宋”的诗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毕竟他俩的诗格律谨严精密,史是律诗体制定型的代表诗人嘛!这方面还是值得小陈我学习的。 既然你唱沈佺期,那我也唱沈佺期! 陈十一郎授意,李季兰登台。 众人发现“李莫愁”今天终于不玩“退赛”的游戏了,心思大宽。 而且从服装到装饰,无处不透着华美,加上她这种令人觉得未来可能是风尚的妆容,任谁也不能不叫好! 可是季兰姐姐只是中看的花瓶吗? 人家的实力强着呢! 镇定自若,演唱起了沈佺期的《被弹》: 是时盛夏中,暵赫多瘵疾。 瞪目眠欲闭,喑呜气不出。 有风自扶“摇”,鼓荡无伦匹。 安得吹浮云,令我见白日! 你看,从这诗里看,被文学史视为“文学弄臣”的老沈,也在被弹劾之后失去了当年的风光,也有“总为浮云能蔽日”的愁思! 苦啊! 难呀! 这首并不是沈佺期春风得意时的名作,又是五言古诗,在场众人都不是太熟悉。 而且也不是专门的曲子,只是套用的常用来演绎无言诗的旧曲。 可是…… “赤练仙子”一开口,他们就发现,赛晴晴尽管够好了—— 和“李莫愁”仍然不是一个档次的啊! 怎么这种词,这种满腹牢骚的诗,唱出来也是如此动听! 让人不由得进入到她渲染给众人的情绪中! 听她唱第一句,就知道“夜莺儿”已经输了。 如果昨晚她正正经经地把《玉树后庭花》唱下来,现在冠军早就没有悬念了。 可是没有如果。 而且这一轮,本来比赛的就是谁会唱的歌多,而不是谁唱得更好。 李季兰唱完下台之后,赛晴晴再一次登台。 与此同时,五块场地同时进行了比赛,并没有哪一位唱了一首肚子里就没有了货,然后就认输的。 赛晴晴也不想,在她和请来的帮手们搜索枯肠时,终于又想到了一首诗—— 前宰相张说的《奉和圣制寒食作应制》,从标题上就可得知,这是一首李隆基先写,他再附和而坐的“拍马屁”的诗: 寒食春过半,花秾鸟复娇。 从来禁火日,会接清明朝。 斗敌鸡殊胜,争球马绝调。 晴空数云点,香树百风“摇”。 改木迎新燧,封田表旧烧。 皇情爱嘉节,传曲与箫韶。 你看,寒食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佳节”,可“奉和圣制”嘛,最后免不了也要点题一下,说说圣人对群下的关怀。 陈成听赛晴晴唱这歌,自己都乐了: 当年自己“当红”的时候,光在宫宴上听到这种诗了! 许久没听到,现在听了,还真的感觉有些亲切呢! 他也很感慨,为什么张说、贺知章这样的老先生,如此擅长“奉和圣制”,每回拍的马屁虽然都差不多,可总也能有一些新意,这种“越老越妖”的功力,真的是小陈学不来的啊! 但也要批评贺监贺老,诗名闻名天下,所有人也都知道这老头很会写诗—— 可是已经八十多了,你要问这老头有啥代表作,还真的想不出来! 别说《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哈,就那,到现在这时候都没写出来呢! 还不是精力都用在“奉和圣制”上了嘛! 张说也是。 所以小陈从来都不觉得张说“奉和圣制”的那些诗多有价值,反而是那些发牢骚、瞎鸡儿感慨的诗,更能代表这位老人家、这位名相的心声。 和季兰姐姐稍作讨论,李季兰便登台带来了第二首歌,张说《杂诗》: 抱薰心常焦,举旆心常“摇”。 天长地自久,欢乐能几朝。 君看西陵树,歌舞为谁娇。 …… 悟灭心非尽,求虚见后生。 应将无住法,修到不成名。 这首好几十句,李季兰唱起来,竟然毫不费力,一个字也没有记错,让人啧啧称奇! 这姑娘,分明就是来炫技的啊! 明明只唱第一句,就已经满足了要求了,可她偏偏要一直唱到最后一句“应将无住法,修到不成名”! 真不嫌累! 记忆力也是真好! 更可怕的是,“李莫愁”和陈十一郎的套路,分明是见招拆招,对方唱了一首什么诗,他俩就能从这人的诗里找一首其他的诗来应对! 而且李莫愁和陈十一郎挑出的这首,还要比赛晴晴那边的更好! 沈佺期的《守岁应制》只是春风得意时写的陈词滥调,可是《被弹》却是失意时内心真实的情感流露,“安得吹浮云,令我见白日”更是被后人屡次化用。 张说张燕公的《奉和圣制寒食作应制》也只是那么多拍马屁的诗里写完了就扔就忘的应酬之作,小陈选的《杂诗》尽管连名字都没有,可也没有怀疑这首诗表达的情感比赛晴晴那首深刻多了! 厉害啊! 不但要赢! 还要在各方面都赢,赢得漂亮! 无论演唱还是选题! 但陈成也要感叹,自己毕竟只是提个名,季兰姐姐能唱出来,那才是真的了不起! 可我的意思也是说,你唱一句就行了…… 唱那么多,给了人家过度解读的时间…… 而且拖得时间太长了,又让赛晴晴那边想出来新的诗了…… 第134章 甘拜下风夜莺儿! 还别说,赛晴晴今天也是找来了好几个“狗头军师”的,他们一边冥思苦想,一边从带来的《诗经》《楚辞》《古诗十九首》《昭明文选》中便卷边找—— 这就看出来小陈的“线装书”别具优势的地方了,你们这些卷轴,根本找不出来啊! 可是尽管陈成笑着看他们的把戏,人家还真的找出来了一首! 老熟人! 梁武帝萧衍的《赠逸民诗》: 仲节犹嫩,春色始娇。 湛露未曦,轻云已消。 绿竹猗猗,红桃夭夭。 香气四起,英蘂六“摇”。 蜂开采花,雀戏新条。 陈成噗嗤一声,差点笑出鼻涕来:这特么能找出来如此偏门的,我也是服气! 最搞笑的是,这是一首“四言诗”,可是魏晋以下,具体说就是从曹操这位四言诗最后大家之后,四言诗眼看着是江河日下,越来越不行了。 诗人们不写四言诗,自然也没有人给四言诗谱新曲,赛晴晴就只能从《诗经》的曲子里套啊。 套了一首…… 《关雎》…… 其实这是比的词,唱什么曲无所谓,可是《关雎》实在是太耳熟能详了,套到里面唱着很容易跑偏,赛晴晴也是险些就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唱出来。 你在和尚的地盘唱这种骚情歌,着实不妥,不妥,哈哈! 陈成光顾着乐呢,倒忘记用什么诗来反击对方了—— 他只对本朝的诗,尤其是张说张九龄啊这种宰相啊,沈佺期宋之问啊这种名噪一时的大明星的诗,比较熟。 因为想研究他们“走红”的规律。 可是南北朝的诗就没有那么熟了。 一时间也没想到萧衍的诗中还带不带“摇”的,李季兰却道,萧衍老皇帝的诗里怕是没有了,可是别人有啊! 二人都敬仰的“谢公”谢朓的诗中,就有符合的。 谢朓和萧衍又是同时期的人,依然延续前两次“压着打”的路数。 陈成恍然,盛赞李季兰聪明伶俐,根本不用带小陈我,你自己就可以赢对方啊! 去!皮卡丘! 李季兰再次登场,唱起了她到宣城之后,认识更加深刻的一首谢朓的名作品,《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 江路西南永,归流东北骛。 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 旅思倦“摇摇”,孤游昔已屡。 既欢怀禄情,复协沧州趣。 嚣尘自兹隔,赏心于此遇。 虽无玄豹姿,终隐南山雾。 不仅有“摇”,还直接送给你们两个“摇”呢! 这首诗是齐明帝建武二年(495年)的春天,谢朓出任宣城太守,从金陵出发,逆大江西行抵达宣城时所作。 “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更是千古名句,后世人仿作的不计其数。 江面上帆影点点,即将从视野中消逝,但还能认出是归去的船只。再用心辨认,还可以看出,那隐现在天边云雾中的是江畔的树林,而有树之处就是彼岸,就是金陵呵! 谢朓在这里用清淡的笔墨渲染出了一幅长江行旅图,“辨”、“识”二字精当地烘托出诗人极目回望的专注神情,对故乡、同时也是首都建康的无限怀恋也就不言自明了! 这首诗本就是谢朓山水诗中的上乘之作,加上还与金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瞬间便激起满座叫好! 诗好! 景好! 歌好! 人好! 绝了! 李季兰演唱完毕,掌声四起,连其他几处舞台下的观众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大家终于知道,花榜小报上李季兰的“狂言”,并非空穴来风了! 赛晴晴看到对手的表现,无法不自惭形秽,放弃,投降了! 这谢朓的《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乃是名作,可是刚刚自己几个人都没有想到! 是的,的确还可以拖延时间,胡乱翻书,再找符合要求的诗句,可是对方这种每一回合都胜自己许多的做法,使得人倍感压力,也没有反抗的信心了! 就这样! 这一届算是放弃了,下次再来! 陈成一看这才三首赛晴晴就放弃了,有点没尽兴的感觉! 别啊! 咱们再过几招! 要不然别人都不知道小陈我的厉害之处啊! 我还有杜甫“三峡星河影动摇”,蒋捷《一剪梅》“一片春愁待酒,江上舟摇,楼上帘招”呢! 嗯,白居易《长恨歌》“云鬓花颜金步摇”有点不合适,毕竟接下来几句是: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特么要是唱出来了,让在场观众知道诗里写的是当今的那位,那可就是死罪了…… 对手太弱鸡,不尽兴,可也不能为难人家。 陈成与李季兰都向赛晴晴表示了“承认”。 在赢下这轮之前,李季兰还会再唱一支歌,以示对手已经唱无可唱了,但自己还有很多符合要求的歌来唱。 既然这支歌是表演,而不是竞演,那就没必要上杜甫蒋捷白居易了,陈成写了一首孟老师好朋友张子容的诗,交给李季兰唱。 当年孟老师和张子容年轻的时候,携手隐居在鹿门山,唱答颇多,生死之交。 小陈让季兰姐姐演唱这首,一方面是为了在给孟老师扬名的道路上,顺便也给他的好朋友抬抬轿子; 另一方面也是要向赛晴晴示范一下,《夜归鹿门歌》这种表达隐逸情怀的诗,究竟该怎么唱! 你不会唱就老老实实说不会唱,不要像昨天晚上那样,把我孟老师的名作瞎鸡儿唱啊! 李季兰拿着陈十一郎端端正正的字迹,默读两遍,了然于胸,唱起了张子容这首《自乐城赴永嘉枉路泛白湖寄松阳李少府》: 西行碍浅石,北转入谿桥。 树色烟轻重,湖光风动“摇”。 百花乱飞雪,万岭叠青霄。 猿挂临潭筱,鸥迎出浦桡。 惟应赏心客,兹路不言遥。 孟浩然与张子容,既有同乡之谊,又是通家之好,更加两人年青时曾同隐鹿门山,晨夕相处,亲密无间,张子容的诗作,自然和孟浩然的诗风有相近之处,可笔力无疑是要逊色一些的。 可是在李季兰的演绎之下,仍然格外清新,楚楚动人,一下就把观众带进了诗的意境,引起翩翩联想。 难免可惜昨晚竟然不是李季兰抽到的《夜归鹿门歌》,要不然,就用她现在这种演唱方式,那“鹿门月照开烟树”听起来也会美妙得多! 可惜! 可惜! 李季兰一曲唱完,全场雷动,成为五组对决中第一位晋级的选手! 赛晴晴只能盈盈一礼,甘拜下风! 第135章 杀手绍生! 四首诗,没有伴奏,没有伴舞,就这样款款而来,让在场所有人都折服于李季兰高超的演唱技巧和诗歌功底了。 黑转路,路转粉的不在少数。 观众就是这样,被戏弄了怒不可遏,可一旦拿出看家本领来,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回心转意观望一波的。 李季兰下台来,小陈连忙呈上坐具、茶汤、薄荷叶子,好好歇息。 季兰姐姐单方面吊打,如此惊艳,很可能直接就进入第三回合了,那么休息的时间肯定会很漫长,有利有弊,可不能把状态歇没了。 另外四场都势均力敌,可能是抽到的字比较简单,导致小姐姐们一唱都是没完没了。 小陈便跟李季兰,以及周围一些热心“票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顺便嘲笑其他对手想不到诗时抓耳挠腮的窘境。 今天现场也有“高级”的雅座,是在表演场地边非常突兀的一座似塔非塔,似楼非楼的三层建筑,因为旁边有流水经过,也称“水阁”。(胡妈妈的“临水阁”实际就是假借的此处的名字,混淆视听的) 这是陈宣帝四十一个儿子中,某位和陈成先祖宜都王一样,没有希望继承皇位的王爷修建的。 他的癖好和梁武帝一样,也是出家当和尚,但是梁武帝四次舍身佛寺选的都是同泰寺(今珠江路北侧),这位王爷选择的是老爸兴修的报恩寺而已。 王爷嘛,虽然跟宜都王相比,是最晚出生的那七个没有封号的“假亲王”,当和尚也不是真心的,就在报恩寺周围大兴土木,分明就是把王府克隆过来修建的,富丽堂皇,很见陈朝末年贵族的奢靡之风。 只可惜,还没修好,陈朝便亡了,那王爷也和其他皇族一起被俘虏到隋都大兴去了。 两百年沧桑过去,这分明是作为王府修建的建筑群,早就尘归尘土归土,只留下这水阁还基本完好,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 只是尽管与报恩寺一衣带水,尽管只剩这么一座不伦不类的建筑了,报恩寺的僧众们也没敢把这水阁彻底纳入寺产之中。 无它,“违章建筑”啊! 都不用跟你说别的,就是这水阁当年前面,甚至还建有“金水桥”,皇宫里才有的玩意! 也就是陈后主不跟兄弟们计较,换别的朝代,你敢这么搞,绝对因“王府”超违规制而被定以谋反之罪! 等着龙颜震怒、面临株连! 好在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座水阁,楼下足够开阔,又能借用报恩寺络绎不绝的人流,这才成了金陵城中一大人流密集打卡点。 贵客们都会选择在水阁的二楼、三楼临窗落座,下面的数台表演都可以尽收眼底。 “那就是说,我们刚刚的表演,楼上也都能看到啰?”陈成向为他普及相关知识的金陵土着热心观众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不是听人家讲,陈成还真不知道不仅报恩寺,连旁边这三层楼的产权也是他陈家的! 可是叫人憋屈的是,自己作为顺位靠前的继承人,一无权,二无钱,想到这楼上坐坐,还进不去,平白在楼下吃了这小半天的灰尘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 两个金陵人争论着这位修建水阁、意图出家为僧、实际是换个形式花天酒地的王爷,究竟是宣帝三十五子陈叔叡,还是小儿子陈叔封,呶呶不休,陈成一阵厌烦,他对这些屁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时江森回来了。 “怎样,这边有买了外伤药的吗?”陈成漫不经心地问,也没指望有什么结果,杀手可能已经逃出城去了,最多自己从今以后多加小心就是。 没想到江森却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有!” “嗯?”陈成颇为诧异。 “我去附近药房问了,今早确实有人形迹可疑,鬼鬼祟祟地要求买白茅花之类的外伤药,”江森说着自己的收获:“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人什么样子?”陈成问。 江森如此这般地形容一下,都是花了钱之后管药房的人细心给他回忆的,陈成听着觉得有的地方非常像昨晚自己遇到的刺客,有的地方又不是很像。 嗯,应该是昨天晚上天色太暗了,自己实际上也没有太看清。 “最重要的是,这人是外地人。”江森讲出了最重要的一条信息:“说听起来像是……江汉口音。” 江汉口音? 荆州、天门、潜江、公安…… 白晶哒、鬼打架、搞邪哒这些耳熟能详的词语全都冒了出来…… 那岂不是说,疑似是杀手的这位,可能是跟我们来自同一块地方? 都是从湖北来的? 陈成细思极恐! 因为他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自己陷入了迷局,先入为主地认为,昨晚的刺客和几年前一样,背后也是很大的势力,有皇帝或者李林甫撑腰; 可如果是他们又想致自己于死地的话,怎么会只派区区一个刺客来刺杀自己? 哪怕是对方不知道自己会武功,只派一个人那也太不保险了! 昨天夜里就感觉非常奇怪! 现在听江森这么一说,陈成忽然恍然大悟了! 昨晚那刺客,分明很有可能是…… 绍生! 难怪对方一直藏头缩脚呢,原来知悉了自己剽窃的把戏即将暴露,所以瞅准时机,偷偷在晚上溜出来杀人灭口! 自己先前因为经历过太多的事,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以为杀手刺杀自己为了江山、为了社稷、为了储君、为了权柄! 全然没想过,这事可能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桩事: 文抄公刺杀版权所有者! 小陈自觉一下子抽丝剥茧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顿时怒不可遏! 坦率说,自己对于这样一个欺世盗名者,向来给予了足够大的耐心与善意! 并没有直接揭穿他的西洋镜! 甚至还愿意接受“公平对决”! 这人竟然为了盗窃得来的虚名,痛下杀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还道你是误入歧途的文艺青年,没想到是一个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无耻之徒! 以身犯法! “可恶!可恶!”陈成想到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昨晚被如此宵小吓得魂不附体,既是愤怒,又没面子,险些暴走。 可是自己参透了关键,却没有办法向身边的人透露—— 江森、李季兰都关切地看着他。 陈成知道绍生害怕自己把他抄袭孟氏诗文才“百战不殆”的事情揭露; 可是现在小陈也怕绍生将自己昨晚走投无路时险些磕头求饶的事情告诉公众。 那样,即便绍生没有好果子吃,可自己英明神武的人设未免也会崩塌。 唉! 早知道那一剑就狠一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反正算正当防卫! 杀伐果断的小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然后…… 胳膊上到处摸索。 江森问他找什么—— 杀伐果断的小陈弱弱道:“今天……我好像没带袖剑……” 第136章 真话要诈出来 昨晚起了大作用的袖剑他嫌累赘没带,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袖剑来防身啊! 因为无论杀手是不是绍生—— 可他既然可以在报恩寺周边买药,那他很有可能现在还藏身在寺里! 昨晚刺杀不成,今日尽管人多眼杂,难免他看到自己,杀心再起,意图不轨啊! 江森不知道二公子的顾虑,拍拍他示意他宽心,指着自己的胳膊:“我有。” 杀伐果断的小陈总算宽了心,没把他一度的心虚不已表现出来,镇定下来道:“我们……换一个地方坐!” 尽管大庭广众,不大可能再有杀手再窜出来,可陈成总觉得杀手搞不好躲在哪里,就比如这水阁的二楼上,一支暗箭射出来,小陈就嗝屁了。 挪到另一个场地! 最好周边既没有楼,也没有树,一片空旷,杀手就无处藏身了! 李季兰江森都不解其意,可小陈向来就是这么古里古怪,只能由着他,挪到了离水阁很远的舞台的下面。 连带着那群追着小陈狂侃的金陵土着也一起“搬家”,他们之前都听过陈十一郎的“脱口秀”,或者看过他那“开元怪谈榜”的离奇故事,都觉得陈十一郎肯定是一个特有意思的人。 没想到陈十一郎今天有点蔫蔫的,心不在焉,稍有些失望。 不过,才华还是让人佩服的,要不然不会直到现在,才诞生了第二位获胜的选手! 毫无疑问,继季兰姐姐之后,第二位脱颖而出的选手,是昭阳仙子刘昭阳! 刘昭阳今日浑似换了一个人,不忘词了,不跑调了,实力尽显! 唱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凯旋下台,发现陈十一郎几人来到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以为是专门“探查”自己的实力了,并不介意,反而洋洋得意,翘着下巴从陈十一郎面前花枝招展而过。 陈成暗自吐槽:还得意呢,你是不知道,你背后的那位,被小陈我捅了一刀,今个怕是来不了咯! 到时候如果彼此作为对手,战到激烈时,光靠你自己,怕不是要被小陈我和季兰姐姐杀个七零八落! 眼睛盯着刘昭阳,果然下台之后,与身边的人拧着眉头议论着什么,分明就是帮手到现在都没来,以至于第一回合都激战得如此艰难! 没有好的团队,怕是过不了第二回合哟! 至于季兰姐姐——当然是直接进终极pk啦! 嘲笑着绍生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行径,陈成又看到香炉同学鬼鬼祟祟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大喝一声:“站住!” 香炉瘦高的身体吓得一激灵,险些笔挺成竹竿,见陈十一郎恶作剧,不悦道:“你又要做什么?” 陈成盯着他的眼睛:“你家主人……受伤了?”想直接问绍生早上是不是买药了,可一想绍生可能是自己去买的,香炉并不知情。 “没啊。”香炉很奇怪。 “没有?”陈成心想难道是自己想错了?继续问:“那他早上买药做什么?” “生了小病呗,还能——”香炉自觉有些失言,感觉住口,警觉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他了?” 陈成哈哈一笑,得意之情难掩,笑得香炉内心发毛。 陈成心想:看来绍生并没有把自己昨夜的不轨行径透露给自己的傻小弟,香炉还被蒙在鼓里。 “很好很好,我还没见到他,你见了,告诉他,我祝他在寺里一切安好,”陈成笑眯眯地:“肚子不要太痛!” “嗯嗯,谢谢。”香炉目光从未离开过刘昭阳那边,这时候回过神来忽然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家主人现在在报恩寺里?还有你怎么会知道——” 陈成笑而不语,只是眼神里已经闪现一丝凉意。 香炉不知怎么的,一时间有些不自在,不再说话,离陈十一郎远一点,快步地溜了过去。 陈成冷笑不止,心想得来全不费工夫! 倒是有心现在就将这无耻之徒揪出来,送之法办—— 可眼下还先把季兰姐姐的比赛给顾完。 第一回合的较量最终决出了五位胜者: 赛春楼一丈红慕莲儿,暂居第一; 南楼昭阳仙子刘昭阳,暂居第三; 媚香楼蹙眉娇面易丝儿,暂居第四; 潇湘馆赤练仙子李莫愁,暂居第五; 赛春楼雪肤佳人窦曼曼,暂居第六。 依然是胡、萧两位妈妈入选的选手最多,可见在这种需要拼团队的比赛中,依然是两家实力最雄厚。 胡妈妈的赛春楼两名选手都战胜彼此对手,窦曼曼还是五组中唯一一个以下克上的,着实让人惊喜,胡妈妈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接下来就要选择本轮中表现最好的选手晋级终极pk—— 陈成李季兰都是露出了微笑,这简直再明显不过,作为唯一一位在一旁喝了半天茶的选手,谁的实力最强,还用得着说吗? 结果揭晓! 率先晋级终极pk的选手是—— 暂居第四,媚香楼的蹙眉娇面易丝儿! 结果不要说让陈成,也让在场所有观众在眼镜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时候大跌眼镜! 易丝儿昨晚获得意外的高分,那是沾了最后一个出场,排在弃赛的李季兰后面的光好不好! 没多少人觉得她唱得真好! 今天的比赛也最为焦灼,一路磨磨蹭蹭,和对阵的选手一个唱了二十七首歌,一个唱了二十八首歌,才分出胜负! 怎么能说她最强呢! 嗯,说强也没错,毕竟人家实打实唱了二十八首歌…… 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 这么辛苦唱下来,马上又让人家唱,肯定挺不下来,人家姑娘搞不好要寻死觅活。 原本不抱希望的萧妈妈看到自家的种子选手在第一轮被刷下去了,还以为今天没有戏了,哪知道易丝儿的运气这么好,昨晚沾了李季兰的光,今天又直接进了第三轮! 要不然说苦情也是有用的呢! 你看胡赛春刚刚多么得意,原本是她两个选手围攻赛春楼的一个,结果现在她那俩姑娘,要么内战,要么一个对阵刘昭阳,一个对阵李莫愁! 搞不好就一个都进不了! 愁死你,哈哈哈! 萧妈妈也乐开了花,脸上却还严肃地指挥:开始抽签,开始抽签! 第一个抽出来的便是李季兰! 虽然大呼黑哨,黑幕,可是事已至此,陈成觉得再比一回合也不错,刚刚赛晴晴缴械投降实在太快了,还没比过瘾,观众们也没听过瘾呢! 最好现在抽到刘昭阳,或者慕莲儿也行,把这俩分高的直接淘汰在第二回合,自己这边的排名直接便上去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未尝不希望看到刘昭阳和李季兰的强强对话,对手诞生! 一丈红,慕莲儿! 第137章 王勃死得早! 现场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这样,另一组对决自然也诞生了,昭阳仙子刘昭阳对阵五位选手中唯一一位“下等马”窦曼曼。 相比较虐菜,无疑是强强对话更加有意思一点。 虽然没有看到昭阳仙子和赤练仙子直接激情互撕,可是慕莲儿作为上一届的亚军,花榜历届高顺位的常客,实力之强有目共睹。 人家慕姑娘都二十往上,是“老江湖”了,什么阵仗没有见过,更加上已经有“从良”之后的好去处了,衣食无忧,干嘛还要在这风月场里摸爬滚打? 还不是因为做一行爱一行的敬业精神嘛! 呃,好,人家慕莲儿姐姐就是觉得走红秦淮七年,连一次花榜冠军都没得过,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退役”之后,好歹凭着开元xx年秦淮花榜花魁的名声,当阔太太声价待遇也高一点。(小陈听着怎么感情很像是选hk小姐?) 这届运气实在是有点差,谁知道又冒了两位强劲新人出来了。慕莲儿深知,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夺魁的机会,无论是怎样的难关,她都必须迈过去。 还好,起码目前她还是总榜第一。 忌惮李莫愁尤其是其背后的陈十一郎实力的,可不止莲儿姐姐自己,胡妈妈也愁啊! 这特么叫怎么回事! 在她老人家看来,油嘴滑舌、很会做人,偏偏还才高八斗的小陈根本不是正常人啊! 莲儿真是点儿背! 好在自己赛春楼的实力够强,今日金陵城中但凡有点声名的秀士、准进士们她也是请来了五六位,人多力量大,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总不至于不如陈十一郎一个人一个脑袋瓜? 麻利点,把手中的小卷轴展开来,找起来! 至于另一组对阵,胡妈妈基本上打算放弃,窦曼曼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给她最多配两个人做智囊团,资源都倾斜到慕莲儿这边。 本来自己的形势是要比萧美娘强的,结果人家提前进了一个到第三回合,自己赛春楼这边一个不慎,搞不好就全军覆没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太快,简直是太刺激了! 两位妈妈对视一眼,彼此都是火花闪烁,萧美娘更加惬意一点,伸手到纸箱中抽选李季兰、陈十一郎这组对决中的韵字—— 这一回合,难度更上一层,将会抽出三个字,起码需要两个字都符合的诗才可以。 选择的面自然就更狭窄,难免遇到最后诗不够用的情况,那就必须自己现场创作,而且质量还不能让评委们挑出毛病来。 陈成觉得刚刚给季兰姐姐表现的时间确实少了一点,现在再卖弄一次也很不错。 只是韵字最好还是限制稍微严苛一点,要不然抽出来的都是“愁”啊,“泪”啊,“花”啊这种,那就比得没完没了,到天黑也比不完了。 第一轮赛晴晴弃赛地稍微有点过早了,按照小陈的意思,再跟人家拼个十轮也不怕。 他可不像赛晴晴这傻姑娘,一板一眼地照着那些古诗来唱—— 小陈我如果没有词了,我完全可以用篡改后世的诗嘛! 本来不是这个字,我把它改掉,就说是小陈我写的,你们拿我有办法咩? 所以,小陈本来就是不正当竞争嘛! 尽管如果不是彻底没有词的话,他是不会如此无耻的。 在众人注视下,萧妈妈抽出了第一个字,“头”! 小陈第一个想到的又是《长恨歌》“翠翘金雀玉搔头”,看来女人的首饰总是有很多的话可以说嘛! 只是这个字似乎就是小陈忌惮的那种偏简单的,光是《木兰辞》我就能立马想到“南市买辔头”“暮至黑山头”两句呢! 不好不好,这个字太过于简单! 既然确定了第一个是“头”字,那么接着要抽就是同属一个韵部的字,胡妈妈下手,抽出了第二个字,“流”字! 嗯,这个字…… 马马虎虎,第一个想到就是李煜“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只是这首诗没有“头”字。 但按照小陈的套路,稍作修改就不难了,我就把前面那个“只是朱颜改”,改成“白了少年头”,你特么能奈我何?哈哈哈! 只不过这么改貌似又不符合格律,有点太粗暴了,等到后面真的想不出来了,再打磨打磨。 最后是昨晚提供了一件奖品、奖品是一柄白玉麈尾的陆大善人,作为财大气粗的幕后金主,人家抽出来一个“舟”字! 噢! 这就成了! 陈成内心暗喜,第一首已经不假思索地想出来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明朝散发弄扁舟”! 你看,读起来毫无违和感! 只不过,在面对宣城四秀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小陈都没有拿出这首《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今天基本也不会拿的,这样的场合用这种雄诗,不值得嘛! 而且,抄当代诗人的诗,小陈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生怕人家什么时候就自己写出来了,然后指责他抄袭。 时间线稍微往后代的诗人拉一拉,这样抄起来比较保险。 就这样,季兰姐姐和莲儿姐姐的对决就开始了——先唱的人会有优势,因为诗就那么多,唱一首少一首啊! 小陈非常慷慨大方: 莲儿姐姐先来! 我们不急! 慕莲儿见陈十一郎毕竟还有一些谦让之礼,先前的稍许不快也减轻了不少,可也没有跟对方客套,这不是谦让的时候,先把那些耳熟能详的唱出来! 慕莲儿唱的第一首是初唐大才子,英年早逝的王勃所作的《秋江送别》: 早是他乡值早秋,江亭明月带江“流”。 已觉逝川伤别念,复看津树隐离“舟”。 看来,在慕莲儿看来,王勃作为之前的流行明星,他的诗脍炙人口,必须要抢在陈十一郎之前唱出来才保险。 可她这就想差了——对于陈十一郎来说,王勃的概念就是“初唐四杰”,一篇《滕王阁序》,两句名言名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海内存知己,天下若比邻”! 没了! 要说多一点了解,那也肯定是到了唐朝之后才了解的。 以前的了解就和每一位受过初中高中教育的现代人一样肤浅,可能有时候翻翻《滕王阁序》会大喊一声“卧槽牛b”,之后感慨可惜王勃死得早。 第138章 送孟浩然之广陵 当然,小陈现在的审美也提高了不少,王勃的这首诗的好处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那就是开头两句的第一字和第六字相同,很擅长运用重复的词语,营造出一种回旋反复的美。 后世人经常会感叹王勃英年早逝,想象着他如果多活十年二十年能取得多么大的成就。 这是因为王勃不过活了二十八岁,可是已经有万古流芳的名篇,而且他的技巧非常纯熟,掌握了不少诀窍。 就像这首诗,感伤于江水及其对离别的实际意义和象征意义,但是他发现格外难以忍受的是陆地上的树,这些树遮断了他的视线,使他难于看到离去的朋友。 嗯…… 听起来就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白写给孟老师的《送孟浩然之广陵》难道就是就从这里摹效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李十二白浓眉大眼的,也是很会学习前人的诀窍的嘛! 那不用说,就来《送孟浩然之广陵》! 慕莲儿自以为抢先唱了一首脍炙人口的佳作,没想到小陈直接抢先了一首更加脍炙人口的: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舟”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哎,不对啊,我从小到大背的都好像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啊! 你这是篡改了! 作弊! 这个小陈还真的感觉很冤枉,古诗古诗,流传下来没有不同的版本,那还叫古诗嘛! 就比如这首诗里,“碧空”也有的版本就是“碧山”的,过分较真那就没意思啦! 人人都会的《静夜思》还是蘅塘退士篡改的呢,查查原版,李白根本不是那么写的。 小陈有底气的原因更在于,这诗的手稿,李白的手迹,就在他的手里呢! 开元十五年,李白同志结束了自己又一次漫长的东南自由行归来,来到湖北安陆时,觉得风景非常不错,就直接安家,在安陆住了有十年之久,“酒隐安陆,蹉跎十年”过的都是诗酒会友的日子。 也就是寓居安陆期间,李白结识了比他大十二岁的孟老师,当然那时候孟老师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大国手啦,对这位小兄弟也是非常赞赏(可就是不给小兄弟赠诗!),就如同后来李白欣赏小兄弟杜甫一样,成为挚友。 开元十八年三月,就是孟老师那次不成功的进京考试之后,心情不好,也准备一次东南自由行。 很有这方面经验的小老弟李白得知后,便殷勤地托人带信,约孟老师到江夏(武昌)会面,介绍介绍大唐东南大好河山的风土人情、诗坛势力之类——毕竟孟老师是一个窝在在家里很少出门的大宅男嘛! 在江夏一直聊了好几天,经验都还没有说完,孟老师实在是受不了了,说“李十二这次我真的是要走了,再晚就赶不上去扬州的破船了!” 李白还能怎么说呢?亲自送宅男大哥到江边。 临别时便写下了这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一直翘首凝望到船影逐渐模糊,消失在浩浩荡荡地流向远远的水天交接之处。 看上去的确有点模仿王勃的影子,李白自己那一年也还没有到三十岁(29),可以说是王勃的同龄人了。 可是毫无疑问已经超越了原诗,流传也更加广泛了。 孟老师聊起那次东南行,聊起这首诗时感慨的样子,还在小陈的眼前,所以听到季兰姐姐唱这首诗时格外感动。 只可惜,现场没有一个人质疑他篡改了诗中的文字,也使得他没有机会借着“狡辩”的时候,向众人讲述诗歌背后的故事,没法宣扬自己作为孟氏唯一传人的事实。 可能众人都下意识觉得小陈不可能在第一首诗中就犯错—— 而且最好不要给这小子见缝插针的机会,否则他会扯出很多有的没的玩意。 李季兰唱的诗提到了“江陵”,恰巧慕莲儿自己就是扬州人,不用背后的文案提醒,她自己就想到了一首“老乡”的诗作,登台时还介绍了一下,这首诗可能不是特别出名,但莲儿不会窃他人之美,这首诗是家乡贤达所作,曲调也十分清新,欢迎大家都到扬州去玩—— 小陈原本还在想着孟老师和李白的事,一听慕莲儿这么说,心想这大姐还蛮会接茬的啊! 既给自己的家乡打了广告,还在赤果果地暗示来到报恩寺的扬州老乡记得给她投票!打call! 嗯,那想必,她唱的肯定是一首扬州民歌了! 难道是《数鸭蛋》,“一只鸭子一张嘴哪,两只那个眼睛两条腿,走起路来两边摆哪,扑通那个一声跳下水”? 哈哈哈哈! 结果,慕莲儿唱了第一句小陈就差点从座位上摔倒下去!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这特么不是《春江花月夜》么! 算哪门子的民歌啊! 嗯,好像她也没说是家乡民歌,而且《春江花月夜》的作者张若虚也的确是扬州人,去世算到现在应该是十年了,生前跟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为“吴中四士”来着。 民歌算是小陈的误解,可是你说《春江花月夜》不是特别出名,那也太夸张了! 在后世《春江花月夜》可是一篇脍炙人口的名作,而且还有“孤篇盖全唐”之称呢! 小陈一方面大惑不解,但另一方面却要承认,莲儿姐姐这首歌唱得可真好听呀! 韵律宛转悠扬,语言清新优美,真是给人艺术和美的享受! 因为这首诗比较长嘛,符合题目要求的自然就多了,比如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甚至还能多找好几处出来了。 唱完之后,陈成鼓掌鼓得非常起劲,可是观众们似乎并没有觉得这首诗多么了不起的样子,更加不会认为这一首诗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可以盖绝大唐。 如果不是慕莲儿作为老乡来唱这首诗,在唐代,张若虚先生的诗集似乎就已经失传了。从唐至元,他的《春江花月夜》诗也几乎无人问津。不仅唐诗选本无载,而且在由唐至明的二十余种诗话中也无一字提及。 这可能是一桩离奇的悬案了,如果不是今天听慕莲儿唱起,小陈都要怀疑在唐代是否有这首诗的存在了。 当然,慕莲儿演唱的版本也和小陈知道的有所差别,不知道哪一个更对。 可他现在没有时间去考据,而是要拿一首能压过《春江花月夜》的诗出来。 第139章 白头吟对决越人歌! (非常感谢长庆的老朋友红扇沫伽投出的两张月票!长久以来的支持令作者菌非常感动,按照此前所说,长庆也会献丑写首诗送上,哈哈!这是一个小游戏) 坦率说,《春江花月夜》确实是一首好诗,够出彩,“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更是从写景上升到哲学的高度。 但是孤篇盖全唐有点言过其实了,首先提出这种观点的闻一多先生之所以会这么说,那完全是出自他个人的兴趣,难免会有一些偏颇。 当代人言之凿凿说“古今第一”,那就有点过分了。 尽管现场的观众对《春江花月夜》的感触并不特别大,可作为“每一首诗都要压过对方”的小陈来说,依然给予了高度的重视! 用这一首,绝对让你“孤篇盖全唐”的《春江花月夜》无话可说! 因为我这是“孤篇盖古今”! 当小陈授意季兰姐姐演唱此曲时,季兰姐姐相当无语! 可还是拗不过他,登台演唱! 听她唱第一句,全场便是巨汗,拼!太拼啦! 第一句是……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这特么不是“离骚”么…… 谁要是问哪一首诗是中国最好的诗,实在没有自己的观点,那就说是“离骚”好了,因为对方即便不服,想反驳,一时之间也组织不好语言,最后干脆: 算了,不跟你计较。 权且就当这是最好的好了。 你够长,你够古老,你的名句多得一比,你怎么说都有理…… 就说现在,我说屈原屈大大的《离骚》,比你这借贺知章贺监故友的名号才能想起来的张若虚的“籍籍无名”之作《春江花月夜》要高明,谁赞成?谁反对? 呵! 饶是李季兰饱读诗书,一时还真没想到符合韵字“流”“头”“舟”的具体字句是哪几句,陈成道: 你管那些干什么,尽管从头开始唱好了,我不信两千多字里面就没有这三个字…… 李季兰:“……” 十一郎弟弟还真是任性呢! 可事实如此,373句,2490字,隔两句就要换韵,基本上今天你出什么题目,这首诗都能贴得上。 先前的那些选手却没有一个如李季兰这样“头铁”的…… 一方面,太长了基本上都记不住; 另一方面,就算你会,这么多唱下来,累啊! 当李季兰一连唱了半天才唱到“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评委都看不过去了—— 这特么唱到符合要求的“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还有几百句呢! 算了算了!我们知道你了不起,就唱到这里打住! 陈成见状也乐了,虽然这样做有点奇葩,也吃力不讨好—— 可是露了这一手,对对手的震慑可不小! 而且观众们也了解到我和季兰姐姐“陈李记”的组合,与一般的选手可是有档次上区别的! 趁着李季兰唱《离骚》的时候,慕莲儿背后的赛春楼团队也给她搜罗出数首名曲,小陈见招拆招,每一首诗要么可以直接压过慕莲儿的诗,要么就是从后世仿效该作而犹有过之的,给人“举一反三”之感。 所以别看慕莲儿一直与李季兰你来我往,战得焦灼,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过后心气都越来越低。 渐渐慕莲儿的存货渐渐减少,有时要找出很冷门的诗,比如魏文帝曹丕的《善哉行》: 上山采薇,薄暮苦饥。 溪谷多风,霜露沾衣。 …… 汤汤川“流”,中有行“舟”。 随波转薄,有似客游。 你既然敢出曹丕,那我便敢出你老爸曹操! 可小陈想来想去没想到曹操二十来首诗里有压“下平十一尤”韵的,老爸不行,那就兄弟! 上曹植《赠王粲诗》 端坐苦愁思,揽衣起西游。 树木发春华,清池激长“流”。 中有孤鸳鸯,哀鸣求匹俦。 我愿执此鸟,惜哉无轻“舟”。 尽管在生理、政治和权势上曹植都是个“弟弟”,可是如果比诗文的话,那曹丕才是个“弟弟”!——尽管曹丕的诗文在帝王之中已经属于极其出色的那一档了。 慕莲儿见状,知道自己再不出杀手锏不行了! 此曲一出,必能让局势扭转!化被动为主动! 比“男人”比不过,那我唱女人的! 卓文君名篇《白头吟》! 相传司马相如诱骗卓文君“私奔”之后,事业起步,飞黄腾达,产生了喜新厌旧之意。 于是卓文君便作了《白头吟》,表达她对爱情的坚定、执着和向往。 莫说在这时这首诗是脍炙人口,即便到小陈那个时候,流行歌曲依然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挂在嘴边: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话说这首歌是慕莲儿今天唱得最好的一首,仿佛她自己就是即将被抛弃的卓文群,唱得哀怨婉转,悲痛欲绝,却又能表达出女孩子那份独特的坚韧与执着,台下许多女孩子都被感动哭了! 这“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一句简简单单,可是世界上能做到的男子,又有几人呢! 眼看着慕莲儿单凭一首歌就赢得了观众的同情分,众人纷纷调转阵营,转而支持慕莲儿,小陈格外生气: 这男欢女爱有什么好的呢? 还哭哭啼啼来了! 我表达的情感,必然比你更高明! 季兰姐姐,唱《越人歌》! 于是,李季兰便唱起了这首曾经被冯小刚用作大烂片《夜宴》主题曲的这首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嗯,唱得是…… 腾格尔老师的版本。(脑补腾老师唱《天堂》的场景。) 这首名曲一唱,底下的气氛瞬间就有些怪怪的…… 怎么听着,有点gay里gay气的感觉呢…… 呃…… 有一天,鄂君子皙(楚王的弟弟)在小河上泛舟游乐,美美地站在船上,心想:“我的美色,真是天生的呀!” 他自己这么想,给他划船的船夫也这么想! “我的天呀!好美的男子,不行了!头晕了,我爱上他啦!” 于是这越人船夫便怀抱着船桨歌唱了这首《约人歌》,啊不,《越人歌》! 同时对鄂君子皙不断眉目传情! 今晚是什么夜晚啊!我能操桨于此洲流;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有幸能与王子同舟。 含羞怀情啊!不顾羞耻! 我的心太乱啊,盼着见王子! 山有树啊树有枝,心里爱着王子殿下呀,你这小傻吊却不知! 鄂君子皙面对如此轻浮的调戏!还是来自一个同性!一个低贱的船夫! 他当然很生气啦! 第140章 男上加男,强人锁男 但是气消了之后,觉得这青年船夫也蛮有男子气概的,思考了一番,拿起了自己绣花的小锦被,盖在小伙身上——唱就唱,不要冻坏了马甲线! 留下了“鄂君绣被”这个成语,然后两个人携手私奔了! 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雷不雷人? 毁不毁三观? 可是无论怎样辩解,这篇“传世名作”《越人歌》,都是现存先秦文学作品中可以肯定为同性恋诗篇的唯一文本。 真正的奇男子,爱的永远都是男人! 男上加男,强人锁男! 如此真挚的情感,连小陈我都要感动得热泪盈眶啦! 在场诸君,如果曾经有过类似王子与船夫的美好情感,那么不要藏着掖着,哭! 男人哭哭不是罪! 不过,在场的成年男性,无论是陆大善人,还是普通市民,都没有想哭的意思…… 连演唱了“越人歌”的李季兰,都相当无语…… 可是陈十一郎是她的首席智囊,她又不能拒绝。 对于现在这样完全不如慕莲儿的效果,小陈不是很满意,看来大唐人对于同性话题还是相当保守啊! 也可能是你们不知道这个故事,只要小陈我跟你们一讲,保管比卓文君司马相如那个离奇多了! 比聂政嵇康那个也差不离! 就在小陈琢磨着要不要跳出来抢一波戏的时候,作为对手的慕莲儿却更加抢戏! 她宣布! 投!降!认!输! 到!此!为!止! 全场哗然! 胡妈妈也错愕地站起身,顺便捡起惊掉的下巴。 慕莲儿这选择,简直和昨天晚上李季兰选择弃赛有一拼好不好! 这才比到第九首呢,就观众来说,可以选择的诗都还有一些,不至于现在就已经词穷了! 而且你刚刚唱的《白头吟》唱得多好啊,比李季兰的《越人歌》好多了! 即便前八首全部输了,可是这一首的的确确是你赢了啊! 就连陈成和李季兰都有些意外。 可是对慕莲儿来说,无疑在此时选择认输,是最好的选择! 她,以及胡妈妈给她配的四大智囊,真的不是陈十一郎的对手啊! 而且李季兰的演唱实力本就与自己不相上下! 前面也看到了,就和赛晴晴一样,基本上自己唱一首,陈十一郎必然压过她一首。 到《白头吟》这一轮,自己是胜利了,可是怎么着? 陈十一郎转手就给自己送上了一首歌颂“龙阳之好”的歌! 前面大家都还沉浸在男女主人公执子之手,与子白头偕老的情绪之中呢,让陈十一郎这么一捣乱,慕莲儿现在满脑子都是鄂君子皙和青年船夫上了岁数之后,两个白发老头搂在一起的甜蜜场景! 这这这……真是—— 有伤风化! 不管别人受的受不了,反正莲儿姐姐是受不了,三观被冲击。 这就知道了,陈十一郎就算想不出比自己更好的诗,可他破坏气氛—— 那是一等一的好手! 自己能唱得最好的也就是《白头吟》了,后面没有更厉害的招的,陈十一郎分明格外轻松的样子。 见好就收,起码在这个时候认输,而不是后面被陈十一郎搞到灰头土脸的时候认输,还能保持住自己的风度和b格。 你是不知道,如果跟陈十一郎再斗十个回合,对自己内心的打击将会有多大,将会多么煎熬。 而且慕莲儿也不想跟陈十一郎闹得苦大仇深: 这小弟弟,真的很有意思。 另一方面,慕莲儿觉得自己战略性放弃也没什么不好的,暂时自己排名还是第一,对李季兰的分数有优势,追自己更近的是实力同样强劲的刘昭阳,不如让她俩自己到决赛中斗得不可开交! 她俩两败俱伤了,说不定自己可能在明天的决胜局坐收渔翁之利! 慕莲儿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也从一张白纸染成五彩缤纷了,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权衡好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她是“见好就收”了,可小陈不满意啊! 别认输啊!咱们再来啊! 我还没比尽兴呢! 另一边刘昭阳和窦曼曼的比拼仍然进行得火热! 李季兰前后两轮加一起才唱了十二首歌,还没周杰伦半场演唱会唱得多呢!充其量一张专辑的长度! 而且这个时候的“歌词”(诗)实在是太短啦! 对于小陈来说,今天就好像是“我爱记歌词”的古代版,他可喜欢了! 原以为慕莲儿是劲敌,哪知道这么快就缴械了! “我还有这么多诗没用上呢!”小陈一抖自己已经写好的稿子,密密麻麻的全是字,看得场下人一阵狂晕! 慕莲儿也是内心狂跳,这个…… 看来自己早认输还真是明智之举…… 小陈絮絮叨叨地,指着他原本还打算让季兰姐姐唱的诗: “你们看,这是恩师,岐王诗榜第二位,王摩诘先生所作!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这个呢,是家父与王孟两位恩师的故交,岐王诗榜第四名王少伯王大叔所作的《卢溪主人》诗,武陵溪口驻扁‘舟’,溪水随君向北‘流’!” “高适高达夫知道?岐王诗榜第三名,更沽淇上酒,还泛驿前‘舟’!王之涣知道?岐王诗榜第五名!对对,‘白日依山尽’他写的,看他这首‘宴词’:长堤春水绿悠悠,畎入漳河一道‘流’,莫听声声催去棹,桃溪浅处不胜‘舟’!” 底下人看到大唐诗榜上的风流人物,几乎每一个都能与小陈能扯上关系,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而且这小子对这些大诗人的诗作如数家珍啊! 手头不知道有多少这些大神的亲笔手稿呢! 原本还想责怪自家莲儿没有继续坚持一下的胡妈妈,到此也知道自己这边远不是这小子的对手,无奈叹息: 谁让我们运气不好,抽到了他呢! 陈成心想,我这都还没有说诗榜第一李白的“抽刀断水水更流,明朝散发弄扁舟”呢! “当然了,我最想让赤练仙子唱给大家听的,还是亡师襄阳孟夫子的这首!”陈成说起孟老师,语气变为低沉! 到金陵这么久了,终于有机会当着这么多金陵观众的面,宣扬孟夫子的诗文! 小陈昂首挺胸,器宇轩昂地吟诵道:“ 西塞沿江岛,南陵问驿楼。 湖平津济阔,风止客帆收。 去去怀前浦,茫茫泛夕“流”。 石逢罗刹碍,“舟”泊敬亭幽。 火炽梅根冶,烟迷杨叶洲。 离家复水宿,相伴赖沙鸥!” 没错,这首诗,正是此前绍生抄袭过去,让宣城四秀全部心服口服的《夜泊宣城界》! 举起手中的《孟浩然集》,白纸黑字地显示此诗作于开元十四年! 有小陈我当众宣示了版权,看你绍生以后还怎么抄! 第141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小陈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无论再怎么无厘头,可是从来没有忘记办正事。 稍微有点可惜的是,现场听过绍生剽窃这首《夜泊宣城界》的,只有李季兰一人而已。 如果刚好是他之前在金陵剽窃的那些诗,那西洋镜现在就可以拆穿了。 小陈借此机会在金陵市民面前小装了一下b,也不能占用舞台太多时间,展示了与自己相关的几位大诗人的作品后,小陈下台,对李季兰道:“唱的都是别的人作品,自己不‘写’(抄袭)一首说不过去啊,这样,我再写一个!” “唰唰唰”几笔,“写”了一首七绝出来,交给李季兰,作为战胜慕莲儿的“答谢之作”。 李季兰再一次登台,让观众们再一次领略赤练仙子曼妙的歌喉,众人细听时这诗唱的却是: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首自然就小陈同学在小学二年级时学过的杨万里的《小池》啦! 虽然是是一首描写初夏池塘美丽景色的清新小品,浅显易懂,可功力却是不俗。一股涓涓细流的泉水。泉水从洞口流出,没有一丝声响,小之又小,这本来很寻常,然而作者“小陈”却凭空加一“惜”字,说好像泉眼很爱惜这股细流,吝啬地舍不得多流一点儿,这句立刻飞动起来,变得有情有趣,富有人性。 第二句,树阴在晴朗柔和的风光里,遮住水面,也是极平常之事,可加一“爱”字,似乎树木用阴凉盖住小池,以免水分蒸发而干涸,这样就化无情为有情了。 舍形取影,十分空灵! 可是这首诗最让后人称颂的却是三、四句,小荷刚把她的含苞待放的嫩尖露出水面,显露出勃勃生机,可在这尖尖嫩角上却早有一只小小蜻蜓立在上面,它似乎要捷足先登,领略春光! 一个“才露”,一个“早有”,对仗非常工整,画面却又十分鲜明。 句句是诗,句句如画,自然朴实,又真切感人! 小陈自觉抄了这首诗,肯定没有人说他这个“孟浩然门人”名不符实了哈哈,而且也宣告了小陈我的创作之路不但没有终结,前途还光明得很呢! 就像那株小荷上的蜻蜓,以新奇的眼光看待身边的一切,欣赏着满目的美景! 小陈自己很得意,现场的金陵市民自然也拍案叫绝,被李季兰的清新歌喉打动,也为小陈诗中的诗情画意动容。 不过…… 噗嗤! 在场许多人笑出了声! 不为别的,就为陈成这“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一句有歧义: 小荷? 莲儿? 这不是一回事吗? 是有什么话要跟慕姑娘说吗? 可能是说,你慕莲儿这点“微末技艺”,对小陈来说不过是“小荷尖尖角”,所以我骑在你头上再正常不过了!(怎么有点歧义) 又或者说,慕莲儿别看在青楼这一行中已经属于“老艺术家”,可在人生中,仍然是曼妙少女,难道陈十一郎是感慨这姑娘仍然含苞待放,可以依然有人捷足先登,名花有主,倍感可惜? 好的艺术作品就是这样,无限蕴藉内涵,可以被各种角度解读出来。 听到别人都在笑,慕莲儿自己也闹糊涂了: 这陈小郎君又是闹得哪门子呢?费解!费解! 也不好意思当面问陈十一郎是何意,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生气还是羞涩,双颊晕红,最终选择先行告退,准备明日的原创新曲去了。 陈成倒是没想到自己的“作品”还具有这一层的魅力,懒得解释,最好让金陵乡亲们都“妄加揣度”,增加讨论的热情,这样诗“作者”小陈也随着红起来啦! 李季兰也晋级第三回合,舞台下就只剩一对选手刘昭阳和窦曼曼都还在斗得激烈,陈成便和李季兰江森一起挪步过去看。 其他观众也一样—— 大家都觉得李季兰和慕莲儿肯定是旗鼓相当,斗得肯定更加激烈,更好看一些。 而刘昭阳的技艺无疑要高过唯一的“下等马”窦曼曼很多,说不定是一个单方面的吊打,很快就结束了。 可是事实与大家料想的恰恰相反! 赤练仙子李莫愁(加陈十一郎)单方面吊打了慕莲儿(加四大智囊),而这边窦曼曼和刘昭阳的竞争几近焦灼,甚至窦曼曼渐渐占据了上风了! 要说出现这种出人意料的结果也很正常,即便窦曼曼的诗文修养和演唱才艺都不如刘昭阳,可是刘昭阳今日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哪怕一个智囊! 而窦曼曼原本就被胡妈妈派了两位智囊,现在慕莲儿落败离开了,她的那四位智囊直接无缝接入到窦曼曼的智囊团! 一下子就拥有了今天最强大的场外助力! 非常6加1,7个脑袋,肯定比刘昭阳一个脑袋想到的要多啊! 刘昭阳的侍女一看就是半通不通的半文盲; 一向狂傲的绍生的小随从香炉倒是一直在这边支持着昭阳仙子—— 可是没有绍生的助力,显然他能帮到的地方也不多。 陈成心中暗乐:就这样,绍生还怎么跟我争本届花魁归属? 只怕自昨晚忘词跑调之后,四项满分的昭阳仙子今天又要出糗,在第二回合爆冷出局了。 这样的话,基本没人能阻挡季兰姐姐称王称霸了,无论是易丝儿还是窦曼曼,显然与季兰姐姐都不是一个层级的选手。 当然啰,也要排除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窦曼曼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先故意装傻充愣,降低所有选手对她的戒备心,到这个时候火力全开,让所有人都招架不住。 “他们这边的题目是什么啊?”陈成问,之前他不想被这边的战局分心,所以也没有管刘昭阳和窦曼曼比的三个字是什么。 江森是勘查了敌情的,立马回复道:“是‘天’‘川’‘筵’三个字。” “这也不难啊!yan?”“天”,“川”都是极其常见的字,小陈一听就明白,就第三个字不知道:“哪个yan?考‘研’?‘延’长线?金陵‘盐’水鸭?” “不是不是!”江森解释,说是席地而坐时铺的“筵席”那个“筵”。 “哦!难点在这!”小陈点点头,一个韵部里难免会有一些冷僻的字被抽到也很正常。 可是那也不是背不出来诗的理由啊! “天”“川”实在是太简单了,我随便一想就想出来一个: 望庐山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当然啰,这首诗在场的所有观众,不在场的所有观众包括李白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第142章 头号敌人就在报恩寺! 但这也不是唱不下去的理由啊,我要再想想,又能想出不少大家都知道的诗来。 旁边却有人提醒说,窦曼曼和刘昭阳都已经各唱了十七首,已经称得上很强了。 小陈只能感慨人家说得对,因为今天李季兰加小陈一起拿出来的诗,都还没有十七首。 眼看着又是窦曼曼登台,因为有了新的智囊团,实力大增,小美女信心提升了不少,脸上都可以看得出来。 唱了一首卢照邻的《九月九日玄武山旅眺》: 九月九日眺山“川”,归心归望积风烟。 他乡共酌金花酒,万里同悲鸿雁“天”。 现场一片叫好——因为已经唱了这么诗了,忽然发现竟然还有一首初唐大明星卢照邻的诗,堪称是“遗珠”了,刘昭阳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肯定会很懊恼。 胡妈妈终于在接连受到打击之后重新开心了起来! 峰回路转!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当然这是明代《增广贤文》里的话,就这个意思!) 种子选手慕莲儿被淘汰出局,没想到窦曼曼竟然表现出黑马姿态! 这样一来,最后一算几分,自家两个姑娘可就有两个在前五了,甚至是前三! 花魁也依然没有失去希望啊! 曼曼好样的!胡妈妈再也不打你啦! 刘昭阳很显然到此时有些难办,她磨蹭着时间,东张西望着,似乎是焦急等待某位帮手的到来。 左等右等不至,只能在观众们的催促下登台,唱了一首西晋陆机的《长歌行》: 逝矣经“天”日,悲哉带地“川”。 寸阴无停晷,尺波岂徒旋。 年往迅劲矢,时来亮急弦。 远期鲜克及,盈数固希全。 容华夙夜零,体泽坐自捐。 兹物苟难停,吾寿安得延。 俛仰逝将过,倏忽几何间。 慷慨亦焉诉,天道良自然。 但恨功名薄,竹帛无所宣。 迨及岁未暮,长歌乘我闲。 陈成听着刘昭阳的演唱,摇摇头道:“只怕‘昭阳仙子’已经词穷,唱无可唱啦!” 周围人问何出此言。 陈成道,窦曼曼唱的是时人脍炙人口的作品,而刘昭阳唱的越来越冷门,都是大家不了解的,说明她的存货不多了; 规则是只要有那几个字,唱出来就行了,没必要全唱完。刘昭阳这首明明第一句就符合要求了,唱两句就完事了,她却一直要把它唱完,就是拖延时间,顺便借唱的时候寻找一下有没有其他类似的诗啊! 众人纷纷盛赞陈十一郎果然思维敏捷,算无遗策! 刘昭阳一下台,窦曼曼立马急不可耐地登台,又唱了一首陈子昂的《春夜别友人》: 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 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暴击! 窦曼曼不仅存货很多,唱的仍然是大诗人的作品,而且这一首诗直接三个关键字都有! 刘昭阳你就后悔去! 飞快地唱完,也不管动听不动听了,就是要让刘昭阳没有思考的时间! 快点认输! “刘昭阳这次管保无诗以对了!”陈成慨叹道,一想到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现在就输了,还真的有点替她有些小遗憾呢! 不过,就在小陈话音刚落,刘昭阳也快步登台,唱了一首卢照邻的《寄赠柳九陇》: 水去东南地,气凝西北“天”。 关山悲蜀道,花鸟忆秦“川”。 刘昭阳也被窦曼曼先前唱的那首提醒了,也想到了一首时人的作品。 陈成:“……” 此前都夸赞陈十一郎“算无遗策”的人们顿时哑口无语了。 窦曼曼再次登台,唱响了第十九首—— 这次她也依然唱的时人的诗—— 杜甫的爷爷,杜审言的《和李大夫嗣真奉使存抚河东》: 六位乾坤动,三微历数迁。 讴歌移火德,图谶在金“天”。 …… 姑射聊长望,平阳遂宛然。 舜耕馀草木,禹凿旧山“川”。 这首诗也格外长,前后八十句,可窦曼曼也没有丝毫的畏惧,连唱二十句,显示出她并不是大家想象的样子货,也是颇有才思的。 她敢拿出这种“硬货”,也是断定昭阳仙子,真的水尽粮绝了。 陈十一郎虽然上一回合预测错了,可大差不差了,刘昭阳搜索枯肠,的确再无所得了。 一个人即便头脑再好,可是也有视觉盲点,像卢照邻、陈子昂这几首诗,刘昭阳也是会的,可是冥思苦想的时候很容易就跳过去。 片刻间,怕是再无前人作品了。 那么,自己作? 事实上,刘昭阳作为一个才女,吟诗谱曲不在话下。 可并不是人人都是“陈八叉”(陈成),“曹七步”(曹植),即便作诗,哪有那么快就有所得的! 而且仓促之下胡拼乱凑的内容也很容易让人把所谓的“仙子”之名看轻了! “唱啊,怎么不唱了!” “昭阳仙子,我支持你!快唱!” “我看她是唱不出来了!” 观众们议论纷纷着,不管是粉还是黑,说的话都让刘昭阳更加焦躁。 怎么办? 放弃,认输! 刘昭阳看看台上,看看台下,仍在犹豫。 “唉,胡妈妈那边七个人,她才一个人,的确不公平。”李季兰叹口气道。 “怎么?你同情她啦?”陈成问。 “嗯。”李季兰点点头:“要不然,你帮她一把?” 在李季兰看来,陈十一郎简直是无所不能的。 陈成笑笑:“我的好姐姐,这个时候可不能妇人之仁呀!”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而且,你看‘昭阳仙子’先前那倨傲的样子,就算我肯帮,人家不一定愿你帮呢!” 小陈说的是事实,实力最强的刘昭阳,对李季兰的威胁最大,现在就被淘汰,是最好的结果。 你要是动了恻隐之心,现在帮了她,到她翻了身,可不一定会放你一马。 竞技比赛嘛——虽然只是伎女选花魁,还是要有残酷性的。 谁让你一个帮手不请呢?又没说不让请! 嗯,可能请了,只是这人现在因为被小陈我捅了一刀,所以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哈哈! 就在刘昭阳终于下决心认输的时候,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递给她一张纸! 刘昭阳粗粗一览,大喜过望! 帮手! 来了! 重新回到舞台上,不是认输,而是继续比赛! 只见她轻启朱唇,仙音袅袅! “洞庭秋正阔,余欲泛归船。 莫辨荆吴地,唯馀水共‘天’。 渺弥江树没,合沓海潮连。 迟尔为舟楫,相将济巨‘川’!” 众人一听—— 好诗! 好歌啊! 昭阳仙子“起死回生”了! 窦曼曼诧异,胡妈妈诧异,在场的观众们诧异! 可是陈成更加诧异! 因为这一首—— 是孟夫子的诗啊! 《洞庭湖寄阎九》! 这并不是名扬天下的诗,手稿也只在自己手上! 那还有谁人知道? 莫非仍然是—— 自己的头号敌人! 绍生! 他,就在报恩寺! 第143章 不能换一个人来抄袭吗! 绍生就在报恩寺! 这也符合小陈之前的推理! 只不过,如果绍生真的就是昨晚意图刺杀自己的那个男人,那他身上仍然带着伤—— 还有心思出手帮助刘昭阳,看来是真的不想在花魁一事上认输。 只是这都是猜测,机缘巧合也说不准。 陈成四处搜寻,刚刚是谁给刘昭阳送上小纸条的——他一直注意着香炉,这段时间香炉除了摇旗呐喊,并没有离开过。 刘昭阳突然冒出高人相助,赛春楼这边也是始料未及。 不过窦曼曼并不慌张,她还没到对不上来的时候,再次登台,唱响第二十首诗,沈佺期的《钓竿篇》: 朝日敛红烟,垂竿向绿“川”。 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 这诗刚唱了一半,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刘昭阳—— 这回昭阳仙子又能以何为对? 结果就和刚刚一样,又有人走向刘昭阳,递上了小纸条! 刘昭阳行礼答谢,显然又是救了她一回! 窦曼曼刚下台,她又接着上去唱道: 迢递秦京道,苍茫岁暮“天”。 穷阴连晦朔,积雪满山“川”。 落雁迷沙渚,饥乌噪野田。 客愁空伫立,不见有人烟。 陈成再次瞠目,因为这又是一首孟老师的诗! 《赴京途中遇雪》! 这正是开元十五年,孟老师离开家乡前往长安途中,遇到大雪时的所见所感! 孟老师一生宅男,这年已经快四十岁,忽然万里跋涉,客行他乡,羁旅之愁自然格外强烈! 尽管就像他自己说的,“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尽管内心极不情愿赴京赴考试,可又觉得遇到李隆基这样百年一遇的“明君”,不当官的话又似乎对不起天下人。 就在这种对未来的恓惶无依,对科举的茫然心态中,写下了这首诗! 这诗的创作心路历程也只有小陈听他详细讲述过! “穷阴连晦朔,积雪满山川”这句“雪山”“冰河”苍茫寂寥,适合后人仿效; 颈联“落雁迷沙渚,饥乌噪野田”就更是妙笔: 由于积雪满山,低飞的大雁找不到栖宿的沙渚,饥饿的乌鸦在野田里觅食。落雁是孟老师的自喻,赴京科举,正像“落雁”一样迷失。 而其他的竞争对手呢? 正如饥饿的乌鸦叽叽喳喳狂叫! 对比强烈,用意明显! 就是宅男的“不情愿”和科场争夺激烈的担忧! 换在小陈准备高考的那个时候,如果出了这一题,肯定有一道题会问: 本诗“噪”字用得巧妙,请问巧妙在哪里? 然后就要套标准答案说: “噪”字以动衬静,突出环境的苍凉。 陈成当时听了孟老师的故事,还调侃孟老师说,换自己这些年轻人,考试之前都是有很多积极行为的(比如挂“柯南”,转发这条锦鲤,转发这只杨超越),哪有像孟老师这样还没考试就压力山大,说丧气话的! 现场的观众并不在乎这首诗的诸多妙处,也不关心这是哪位诗人的大作,他们只关心刘昭阳又“续命”了一波,压力又转到窦曼曼那边了! 陈成的心思却离开了激烈的赛场,让他吃惊的不仅是这首孟老师很看重的诗,更在于,给刘昭阳这首诗的人—— 是从旁边的水阁中走出来的。 那不就是说—— 绍生不仅在报恩寺,甚至一直就在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水阁上? 陈成忽觉后背发凉,看着水阁楼上,总觉得窗口中正有暗箭对着自己! 可想到绍生这厮对孟老师的所作所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那无耻嘴脸,又让他怒火中烧! 老子都已经辟谣了,你还不知悔改,还要抄孟老师的诗,就不能换一个人? 真的对陈十一郎的愤怒无动于衷嘛? 就在小陈心思几度转变时,窦曼曼的第二十一首已经结束,又轮到刘昭阳来唱: 亭楼明落照,井邑秀通“川”。 涧竹生幽兴,林风入管弦。 再飞鹏激水,一举鹤冲“天”。 伫立三荆使,看君驷马旋。 不出意料,仍然出自孟老师,《岘山送萧员外之荆州》。 只不过,去掉了非常重要的前两句! “岘山江岸曲,郢水郭门前”! “自古登临处,非今独黯然”! 小陈倒是非常清楚对方为何要去掉这两句! 只要唱出来,那就暴露了这是孟老师的作品! 岘山! 郢水! 正是孟夫子一生的最爱! 岘山上,到处是名胜,遍身皆古迹! 刘备马跃檀溪,在这里! 凤林关射杀孙坚,在这里! 羊祜的堕泪碑,杜预的沉潭碑,在这里! 刘表墓,张公祠,高阳池,王粲井,蛮王洞都在这里! 如今,孟老师也长眠在岘山下! 可是,抄袭者却要把诗中非常重要的孟夫子的痕迹抹去! 把他最爱的岘山郢水抹去! 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可是,小陈竟然没有一开始那么愤怒了。 他嘴上带着冷笑,今天是第二次见绍生出手。 无论绍生是不是昨夜的杀手,光是这一月来无止尽地抄袭孟夫子的诗,篡抹、删改孟夫子的心血,就足够让小陈对其的厌恶无以复加了! 我还真的很关心,你究竟会多少孟夫子的诗? 你还有多少孟夫子的诗? 我怎么感觉,你手中孟夫子的诗甚至比我都多?(呵呵,毕竟人家会发挥主观能动性,“推陈出新”。) 今天你全拿出来! 等你抄不了,我将再次拿出《孟浩然集》,给在场每一位讲讲,这些诗究竟都是怎么来的! 眼看着刘昭阳开始唱第二十二首,用的仍然是之前水阁中人给她的字条,可见一次性就写了好几首,以至于刘昭阳愈发自信满满,反倒是窦曼曼那边“非常6加1”的组合都开始有点慌了: 导漾自嶓冢,东流为汉“川”。 维桑君有意,解缆我开“筵”。 云雨从兹别,林端意渺然。 尺书能不吝,时望鲤鱼传。 呵呵!呵呵!呵呵! 陈成接连冷笑三声,这首《送王大校书》他就更熟悉了,懒得吐槽。 小陈“懒”得吐槽,窦曼曼却是“疲”于奔命。 她的智囊团也几乎把时人的作品快要想完了,越来越冷门,对比刘昭阳这些越来越精妙的出自孟浩然的好诗,高下立判! 这也是因为这一轮的诗,只要有名有姓有出处,基本上不会去纠缠你的质量,否则刘昭阳早就赢了! 她最近的这几首诗,即便不挂孟浩然的名号,甚至不挂“无敌江左”绍生的名号,就说是无名小卒的作品,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否认这些都是一等一的佳作! 第144章 抄了孟浩然还抄李白! 窦曼曼现在唱的是最后一首“现代人”的作品,这首唱完了,如果刘昭阳的存货还是无穷无尽的话,那她和她的助手们也不能不从阮籍、嵇康、江淹等等远一点,偏一点的诗里找寻了! 这首诗是宗楚客的《奉和圣制喜雪应制》: 飘飘瑞雪下山“川”,散漫轻飞集九埏。 似絮还飞垂柳陌,如花更绕落梅前。 影随明月团纨扇,声将流水杂鸣弦。 共荷“天”功万庾积,终朝圣寿百千年。 宗楚客高宗时进士,武周和中宗时期担任过宰相,老娘是武则天的堂姑妈。 那他的“奉和圣制”,差不多应该就是“和”的“则天大圣皇帝”武媚娘了。 这首诗就像所有“奉和圣制”一样,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拍马屁之作,只是文人嘛,拍得稍微文雅一点而已。 宗楚客作为宰相应该没有“名相”之称,后人想到他,往往是因为他的一个孙女嫁给了李白,是李白的最后一任夫人。 李白专门娶(入赘)这种前朝宰相的孙女嘛,所以宗楚客就和许圉师以同样的理由,被后人记得他俩做过宰相。 只是宗楚客的孙女宗夫人李白现在还不认识,而许圉师的孙女许氏夫人前年已经过世了。 现场的观众甚至似乎都没有听窦曼曼究竟吟的是什么,仍在讨论刘昭阳那几首诗中的妙处—— 说来也怪,那几首诗都是第一次听的时候不觉得多么好,转过头回想一下,越来越觉得妙不可言! 小陈自然很清楚这原因: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孟夫子的诗再平淡,沈佺期、宋之问的诗再华丽—— 可无论让谁评价,两者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能跟孟夫子较量的,也只有李杜、王维这些神人。 窦曼曼加紧和智囊团们讨论下一首该唱什么—— 现在即便想得出冷门的诗,窦曼曼也免不了要现学现卖了。 刘昭阳稳住了阵脚,现在不但诗好,唱得也越来越动听了,在场的人无法不承认,只有她才是李莫愁旗鼓相当的对手。 水阁上又有人走下来,手中拿着给刘昭阳的纸条。 陈成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陈成。 双方都不掩饰对对方的兴趣。 从这眼神里,小陈就不怀疑楼上那位是一直注意着陈十一郎的—— 本来二楼、三楼的人就能对楼下一目了然。 对方冲陈成笑了笑,那一笑,仿佛是嘲弄,仿佛是鄙夷,可并没有说话,径自把主人最新写给昭阳仙子的纸条送给刘昭阳去。 小陈琢磨着对方与绍生的关联,那人却又上楼去了,显示背后的主人仍然在楼上。 刘昭阳一看纸条上又是好诗数首,喜不自胜,有如此助力,这一轮想来是拿下了! 心情好,登台之后也是神采飞扬,唱响今天的第二十三首歌: 朱绂遗尘境,青山谒梵“筵”。 金绳开觉路,宝筏度迷“川”。 岭树攒飞栱,岩花覆谷泉。 塔形标海月,楼势出江烟。 香气三天下,钟声万壑连。 荷秋珠已满,松密盖初圆。 鸟聚疑闻法,龙参若护禅。 愧非流水韵,叨入伯牙弦。 陈成再次瞠目! 这一首! 竟然不是孟老师的作品了! 刚刚窦曼曼那首作者是李白最后一任妻子的爷爷宗楚客! 这一首作者就是宗楚客某位孙女的丈夫李白! 可是如果还记得前文的话,就会发现这首诗此前已经出现过了—— 诗名《春日归山,寄孟浩然》。 没错,这是一首李白写的诗,可写给的对象却是孟老师,又一首迷弟抒发“吾爱孟夫子”的诗! 小陈的拳头捏起来了! 前面的诗,是孟夫子写给别人的,以至于在世上有流传,那还情有可原。 可是这首诗是李白写给孟夫子的,孟夫子的脾性,除了好好收藏,当然不会拿出去满世界说如今的“诗榜第一”一直是他的头号迷弟! 如果不是绍生这样的人,处心积虑到涧南园去搜集孟氏旧稿,再抬高自己的声名,小陈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连这种私人的诗也被他搞到手! 小陈的拳头捏紧了! 抄孟老师的诗也就罢了,现在连李白也开始抄了! 是不是没有人治你,你就敢把全天下所有人的诗都抄过来,说是你绍生原创!(尽管这种事小陈自己也没少干,可是性质仍有不同。小陈虽然也是抬高自己的名声,可是并没有伤害原作者的利益?甚至还激发他们写出更好的诗呢!更不会去抄袭别人的遗作!) 陈成冷着脸朝水阁走去,没有理会周遭众人的诧异,李季兰和江森面面相觑。 窦曼曼和刘昭阳的比赛已经不需要看了,有楼上那位“花样百出,原创佳作不断”,还愁赢不了么? 果然绍生和自己一样都是聪明人,知道利用伎女这一“媒介”,宣传自己的作品。 今日过后,可能绍生的“金句”:“穷阴连晦朔,积雪满山川”“云雨从兹别,林端意渺然”等等都可以传遍金陵了? 可怜小陈我,今天竟然只“写”了“小荷才露尖尖角”一首佳作! 新仇旧恨,满腔怨愤! 尤其是看到绍生竟然能在水阁之上欣赏比赛,仆从还不止香炉一个—— 那么昨晚的杀手,基本上不是绍生自己,而是随便一个狗腿子。 幕后黑手却端坐钓鱼台,看着好戏,对于小陈的指控,大可以矢口否认! 如此,才依然敢于恬不知耻地抄孟夫子的诗,抄李白的诗,抄李白写给孟夫子的诗! 老子现在非要当面质问你,如此丑恶行径,你的良心就真的不会痛吗? 可是来到水阁之前,竟然有人拦住陈十一郎,不让进去! “这位郎君,进水阁看花榜的赛事,可是要交钱的!”看门人和气地提醒道。 这不奇怪,无论是昨晚的花船观赛,还是今日报恩寺水阁观赛,都是花榜举办方创收的手段。 不交钱的话,花榜难道还赔本办给你们看吗? 道理讲得通,可小陈不是要来看花榜的啊! 老子是来寻仇的! “让开!我是来找人的!”陈成语气不善道。 “抱歉,入阁之人,不缴费用,万万不可!” 陈成大怒! 你特么找老子要钱? 你们要不要问问,这水阁究竟是哪家,哪姓修建的? 甚至不说这水阁,这报恩寺也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陈宣帝出钱修建的? 老子不找你们要钱,你们好意思找我要钱? 看门人倒不是狗眼看人低的人,语气仍然谦和,愁眉苦脸道:“郎君莫要为难小人,小人给你进了去,那这钱便是要从小人身上罚去的。” 小陈一听,也有道理。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陈氏的江山,溥仪回故宫还要买门票呢! 正僵持着,水阁内忽然有人发话:“咦,这不是写‘小红帽’的陈十一郎吗?” 第145章 你有本事下楼啊! 陈成抬眼望去,原来是那天在路上缠着自己给他讲小红帽故事的那哥们。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青年人,都是先前去小陈下榻的店里听过故事的。 这会儿正成群,手中捧着笔墨、卷轴,也不看外面激烈的比赛(想看也看不了,外面围观者太多,人头攒动),看样子是在举办诗会之类。 嗯?有熟人?那正好! 陈成指着屋内指点着:“那个那个,既然大家都认识,可否让我进去则个?”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道:“不可!” 陈成:“……” 操…… 与陈成有过几面的哥们道:“倒不是兄弟们不够仗义,实则是我等今日入水阁,也是缴了入场费的。” 陈成:“……” 叹口气,冲着看门人摆摆手:“罢了罢了,多少钱,我给行了!” 无论什么时候,现金都是好使的玩意——除非只支持微信支付宝。 “一百六十八钱!”看门人答道。 “噗!”陈成吓了一跳,把自己从怀里摸索的一文钱给放回去了! 一百六十八钱! 同志们!这是什么概念! 将近一个亿啊! 呃,好,根据前面说过的金陵米价,10文一斗米,一文钱折合人民币2块多,这进楼一下就要三百多块! 你以为你这夜店呢! 小陈我是来寻仇的,可不是来蹦迪的! 这钱不能掏! 看门人看出了小陈在听到门票价格后的诧异表情,就和大多数舍不得出钱的穷b一样,但是他自己也是一个贫贱的劳动人民,并没有看不起人家的意思,善解人意道:“小郎君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明天后天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不办花魁比赛,平日过来根本不收钱。 除非你要举办大型文艺活动。 对方原是好意,可听在小陈耳中自然觉得刺耳。 陈十一郎是什么人?少年天才,挥金如土! 区区一百六十八钱也能让小陈我摧眉么! 当然,正常人都不会带一百六十八钱在身上,开元通宝通钱每枚直径8分,10枚重1两,一百六十八钱那就是…… 算了,小陈实在不是很擅长古秤一斤十六两的十六进制计算方式,总之很重就是了。 现钱没有这么多,小陈我的硬通货却有啊! 看不起我? 挥手从另一边的怀里抽出他到金陵以后开路的神器“四蝶银步摇”:“这只步摇,让我入楼三四次都绰绰有余了!” 众人一见,都知道此步摇工艺不俗,非能工巧匠不得为之,陈十一郎果然阔绰! 不过显摆完了,小陈却又飞也似地把银步摇袖入怀中,生怕被人家夺了去: 开玩笑,我就剩这么几只了,只是为了进楼就消耗一只,那也太浪费了! 另外,思维有时候需要放灵活一点: 我干嘛要进去? 让绍生下来也行啊! 陈成退后一步,饱吸一口气,冲着水阁里,大声呼道: “吊绍生!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楼里!你有本事抄人诗,怎么没本事下楼哪!下楼呐,你有本事抄人诗,你有本事下楼呐,下楼下楼快下楼!吊丝男快下楼,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哪!” 楼中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陈十一郎这是……跟哪个男人有版权纠纷? 有人……姓“吊”吗? 陈成这一哟呵,把看门人说急了:“这像什么话!楼中可是有好多贵客呢!郎君莫要瞎胡闹!” “再闹,小老儿要撵人啦!“ 陈成看看看门人,心想自己这样大呼小叫,的确不成体统,反而尴尬。 仰着脑袋等着绍生下楼,但是观望了一会儿,并没有人下楼来——上面的人听了以为下面有人寻仇,也派了属下在二楼楼梯口观望—— 见不过是弱质少年,并不当回事。 事实上陈少年就是在寻仇啊! 公仇私仇,小陈都有! 见陈十一郎不撒泼了,熟的那哥们道:“陈兄弟确实进楼有事?” “嗯哼。”陈十一郎舍不得出这么多钱,回答得没啥底气。 “那这样,”哥们指着他周围几个哥们道:“你这入门费,我兄弟几人为你出!” 陈成大喜过望:“多谢贤兄!”说着就要迈过门槛,直捣黄龙,看门人拦出一只手仍然阻拦。 “莫急,莫急!”哥们道:“这一百六十八钱兄弟们可以帮陈兄弟出,可我们不是没有要求的……” 陈成看着他们的笔墨纸张,心想这又是在办诗会? 人家外面唱得热热闹闹,你们竟然在里面办诗会!实在是不解风情! 而且上回我在宣城谢朓楼的诗会就被人家拦过一次啦,你们(作者菌)能不能有点新意? “你们在办诗会?让我也写一首?”陈成试探问,指着案上:“什么题目?快快说来!” 我没有功夫与你们瞎掰扯,啥题目快抛出来,被你们拖一会儿小陈我的怒气槽就不是满值的了! “非也,非也!”哥们道:“我们开的这是……” “故事会!” 陈成:“……” 故事会?说的是世纪之交有很多扯淡狗血故事的畅销杂志吗?每期都有一个阿p如何如何倒霉的那个? “你看看,这些不都是陈兄弟‘开元怪谈榜’上的故事吗?”哥们说着,拿起桌上几张印刷粗糙拙劣的纸—— 正是小陈雇佣的小作坊中印刷出来的“小红帽”“辛伯达神鬼奇航”这些故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辛伯达七次航海要被小陈翻译成很有弯弯味的这个“神鬼”名字。) “陈兄是知道我的,我是你的头号拥趸啊!”哥们感慨道:“你的每一篇故事我都是第一时间去看,每天还去你所在的客栈参加‘读稿会’的!” 陈成点点头,这是真的,这哥们光一个“小红帽”的故事就前前后后听了不下四五遍,真是闲得蛋疼。 “我呢,不仅看,每次陈郎君的新故事出来,我要自己手录一遍,用最好的墨,最好的纸,这样欣赏起来才过瘾呢!”哥们得意道,小陈只能无奈地点头表示赞许。 实际上内心极度不认可啊! 我特么都说了这么一张张印,是方便后面装订成册,做成线装书看起来比较方便—— 我特么是真的不知道订书机是怎么做的,要不然连线装书都嫌麻烦! 你这老哥可以,辛辛苦苦又往卷轴上抄,费二次手脚,吃饱了撑的吗? 一夜回到解放前! 可这也没办法,中国人就是这样一个惯性极大的民族,要不怎么说火药活字印刷术都是中国发明的,却一千年都使不开呢! 就是这群要求极高、吃饱了没事干的“文艺青年”,对活字印出来的书挑三拣四,认为没有灵魂! 大哥,有书看就不错了,书成本太高了导致所有人识字的成本都过高,大家都是文盲,那才是没有灵魂好吗! 小陈急着上楼寻仇,既没有心思听粉丝对自己的厚爱,也没有时间进行“灵魂拷问”,就想问: 大哥,你到底想让我做啥? 第146章 怒发冲冠,满江红! “那个啊,这些故事呢,我都很喜欢,尤其是这个聂政和小红帽!”对方一点察觉不到快要暴走的小陈,仍然不慌不忙地:“可是呢,我的朋友说,你的这些故事似曾相识,是从古书上抄袭的!” 小陈正要打断对方的说话,可是一听“抄袭”二字,有点起劲,毕竟他可是指责别人抄袭:“我怎么可能抄袭!” “对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小陈的头号粉丝道:“所以呢,今天我们就把所有的怪谈集都找来了,干宝《搜神记》啊,葛洪《神仙传》《西京杂记》啊这些,今天就在这水阁中,好好比对比对,到底有没有抄!” “顺便再相互分享一下有啥别人不知道的故事。” 陈成:“嘶……” 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这么一群大好青年,干点啥事不好,花一百六十八钱跑到这水阁里,就为了验证小陈我有没有抄袭? 还讲故事? 这…… 就有点过分了? 你们要知道,这外面比花魁正比得热闹呢! 你们这位置,你们不想看,想看的人多着呢! 什么叫占着茅坑不拉臭臭?你们这就是! 可想想又很合理,正常人,谁会每天为了听一次听过无数遍的小红帽故事,跑到小陈的旅店里开房睡…… 房费很贵的好! 只能说,古代有钱人的世界,小陈不懂。 我,才是一个真正的草根男。 “那结果呢?”小陈还是稍微关心了一下自己的名誉。 “比对了我们手头所有的传奇怪谈,我们惊讶地发现!”哥们道:“陈郎君断没有抄袭!” 陈成松了口气,是啊,段成式还没火呢,格林兄弟也没火呢,可不得就让小陈我火吗? 别说没火,这些人连出生都还没有出生呢……小陈我完全没有抄袭。 “所以呢?”小陈摊摊双手,你特么跟老子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没有说道正题啊!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没别的,我们就是想听听陈兄弟再讲一个故事——不要你现在出的那些什么神鬼奇航的故事,就像那天你给大家讲的聂政与嵇康的故事!”哥们兴致勃勃道:“没有的话,小红帽那样的也行!” 嗨,我以为你要求什么呢! 原来就是听故事啊! 而且这个故事还如此低级! 得,适合小学生的辛伯达七次航海你不要听,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你不要听,就要听幼稚园小盆友的小红帽! 这还不简单吗? 小陈张口就来啊!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呀,有一位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一样美丽的公主!这,就是白雪公主啦……” 小陈觉得很不对劲,我特么肺都要气炸了,哪有心思跟你们说“白雪公主”啊! “故事可以押下,晚上到我下榻的店里,咱说这一整夜,要不然等会儿我下楼时跟你说也行!现在真的不行,我忙得很呐!”小陈摇摇手,真不能耽误了,别绍生见他上来自己跳窗户逃跑了! 看门人不让,小陈要硬闯,这时又有人道:“陈郎君,我不像他,我就不想听故事,我就想听你吟诗——虽然今天不是一个吟诗的场合!”(怎么不是了?人家刘昭阳和窦曼曼都快唱到第三十首诗了!) “这样,你当场,以此情此景,作一首诗!咱兄弟都满意了,就出这钱,让你进来!”这人拦住小陈的头号拥趸,给了小陈另一种选择。 陈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作诗都是有批判性的,哪能轻易作!” 开玩笑,你们没看到我跟这看门大叔都要打起来了吗,哪有心思作诗啊! 那边要听故事的哥们和要听吟诗的哥们也统一不了意见,险些他俩也打了起来。 “够了!”陈成暴喝一声,把他俩吓一跳,把看门大叔也吓一跳:“烦死啦!都不要吵了!” 指着要听诗的哥们:“要听吟诗?可以,我现在就可以作!” 指着要听故事的也不是是小陈的头号拥趸,还是小红帽的头号拥趸:“要听故事,也行!你今晚去我店里,你把这些哥们都叫上,我给你讲‘灰姑娘’‘青蛙王子’‘白雪公主’,三场连讲!” “咱谁也不偏颇了!行?” 小陈的粉丝仍然有异议,因为他就想在这水阁中,在这种欢乐的场合中听“青蛙王子”。 小陈直接无视聒噪的他,作即兴吟诗状——要听诗的哥们还在旁边说呢:“长一点长一点,太短了不行啊!” 小陈心想别说绍生了,连你们我都想拿加特林全部突突了! 气血上涌之下,《满江红》脱口而出: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十载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小陈被这些人叽叽歪歪,早就受不了了,加之心中本就有无穷的怒火,这下喷薄而出,一边大声吟诵着岳爷爷的盖世雄篇,一边来回踱步,浑似京剧中勇冠三军的大将! “当年耻,犹未雪!陈苌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牛头山缺!壮志饥餐文抄肉,笑谈渴饮绍生血!待从头、收拾旧诗文,安师魄!”(作者按:普通话读满江红是不押韵的,读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也是不押韵的,因为它们都是押的入声韵嘛,普通话里“歇”“烈”“雪”都成了别的音调。最后这个“魄”也是入声,古音读起来不是“破”哈。) 陈成的暴走让全场目瞪口呆! 再听他的雄诗,嗯,更确切地说是雄词,大家更是一头雾水!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潇潇雨歇? 哪里有雨!天气预报三天没有雨! 你他马才十岁出头,有个鸡儿的功名,八千里更是扯淡,金陵哪怕到长安才两千里呢! 小小年纪,也怕白头?那么,染发烫发,了解一下! 当年耻?不懂。 陈苌恨?恨出门前你老爸没给你带够钱! 这句“踏破牛头山缺”有点吓人,众所周知,报恩寺在牛首山嘛,你是想把我们全撞死?可怕!(如今的大报恩寺遗址公园也叫牛首山遗址公园) 这小子有点暴力情结! 下一句“壮志饥餐笑谈渴饮”就更可怕,简直就是吃活人啊! 最后这句就更摸不着头脑,你特么又是搞恐怖袭击,又是吃人肉,喝人血,你老师的魂魄肯定不得安稳啊!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是的,事实就是如此,小陈这次压根没有任何思考,单纯是他恨谁,就把谁的名字套在“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里,他恨李隆基和李林甫的时候,说的就是“壮志饥餐隆基肉,笑谈渴饮林甫血”,有这句,才有如此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满江红》。 就在众人万般费解的同时,陈成趁看门大叔不注意,一个健步窜上二楼:“我的钱各位哥哥帮我给哈!要是在身,先行一步!” 第147章 二楼应战金陵十友 《满江红》就是要写得摸不着头脑,才能分散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使小陈有脱身之机。 尽管是信口胡编,可这最后几句也的确表达了小陈的心声啊! 我就是要抽绍生的筋,扒文抄公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以解心头之恨,然后再出版发行孟老师的诗文集,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吊绍生!我来了! 可就当小陈即将窜上二楼的时候,一道高大魁梧的黑影拦在他的面前,一双粗圆黑红的手臂一把抵住他,斥道:“闲人勿至!” 这壮汉力气很大,小陈上楼时又窜得过猛,被他这么一推,险些失去重心,从楼梯上栽倒下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在楼梯上站住。 可对方一夫当关,没有一丝给他通过的空间! 这就来狗腿子拦路了吗? 陈成昂起头,指着楼下道:“进门的一百六十八钱,是已经有人帮我给了的!” 尽管下面的人对岳爷爷的雄词“理解不能”,可是答应小陈的话,自然不会反悔。 事实上,与小陈最熟的哥们已经召集大家“众筹”起来,毕竟晚上还要去小陈那里听“青蛙王子”的故事呢! 拦住陈成的大汉一脸不耐烦:“什么进门费?只出一百六十八钱是不准上二楼的!贵人们正观花榜呢!” 小陈一愣—— 半晌才反应过来,人家的意思是,出了一百六十八钱只能进水阁的门,上二楼的话…… 还要另交钱! 这是什么道理! 嗯,也正常,如果交了钱就可以随便上哪层楼,那么所有人都跑二三楼上去了。 毕竟二三楼观战的位置更好。 叹口气,陈成眨巴眨巴眼问对方:“上二楼多少钱?” 就好像有的游乐场,入园的时候要花一次钱,坐摩天轮的时候要花第二次钱,很常见的创收手段。 “两千四百钱!”大汉面无表情道。 “嘶……”小陈又倒吸一口凉气! 他预感到二楼的入场费会比下面贵不少,否则人人都出得起,都挤到二楼,无法保证二楼富人贵人们的观赛体验。 可两千四百钱也太贵了! 而且与一楼这价格相比毫无规律可寻,强迫症受不了! 相比强迫症,小陈的钱包更受不了。 一百六十八钱他都舍不得,更不要说两千四百钱了! 只能说,金陵有钱的人还是多啊! 他之前以为下面那群闲得蛋疼的公子哥已经是钱多了没处使了,却没想到跟二楼的这些大爷相比,他们仍然只是吊丝啊! “这钱你出不出?不出你就下去罢!”大汉挥手,示意小陈不要在这里捣乱,贵人们会不高兴。 果然收费不同,服务不同,二楼这位壮汉,比一楼收门票的大叔霸道不知道几倍! “我——”小陈看看对方,又看看楼下—— 既然一百六十八钱他们都替自己出了,不如二千四百钱也让他们众筹一下? 大不了自己多给他们讲几个“笨汉汉斯”“小美人鱼”“丑小鸭”的故事? 算了,小陈自认为不是张云雷、孟鹤堂、岳云鹏,小红帽的拥趸们也不是一掷千金在所不惜的“德云女孩”们。 “那我不上去,我就在这里看一眼,行了?”小陈就是要寻找自己的对头,又不是想到二楼看比赛! 特么这些选手都被小陈我玩弄在股掌之中好!(李季兰:你仔细说说,怎么个“玩弄”法?) “你——”大汉指着他,想了想,还是侧开身体一部分—— 小陈满心激昂地去看,却只看到: 一面屏风! 遮的严严实实,内景啥也看不到! 操! 耍我! 不由分说小陈要从大汉身边窜进去,却被对方老鹰抓小鸡似的擒住! 挣脱不得! 小陈大怒! 要不是我今天没带袖剑,非得给你这大肚子上捅一剑不可! 在《刺客信条》中对付这种“防御值”奇高,“血量”奇厚的肥胖型雇佣兵,小陈也有心得: 先潜行按住“刺杀”键在对方身后用袖剑捅他一刀,耗掉一半血量,然后狂按“防反”键,见招拆招,一点一点耗死对方! 只可惜,小陈既没有袖剑在袖,也没有键盘或者手柄在手! 无可奈何! 相比之下,还是自己在楼下使用的“雪姨喊门”那招好用! 当即就要扯开嗓子大喊:傅文佩!你开门纳,开门开门开门呐!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还没等他开吼,里面传来一声混厚的中年男嗓: “外面可是陈十一郎?” “不错!”陈成大声回应,把那句“正是你孙外公在此”吞了回去。 “颍川神童上二楼有何贵干?” 陈成刚想说“找绍生寻仇踢爆他的蛋蛋”,一想说出来了就不好操作,撒谎道:“我就想看看水阁二楼是个啥样!” “哈哈!”里面的人笑了。 先前说话那人道:“不错不错,十一郎远来是客,我‘金陵十友’久闻‘神童’之名,自当好生招待,这二千四百前,我替你出了!” “不过——”对方话音一转:“我等都是爱慕风雅的,,又久闻君之‘疾才’,可是很想见识、切磋一番呢!” 陈成心道,这些死跑龙套的都特么要组团上阵,动不动“宣城四秀”“金陵十友”吗? 要是平时,不介意把你们十个人全部打得落花流水,可今天小爷我真有正事也做啊! 能不能不要瞎掺和了! 要不是对方说要出二千四百钱,小陈都要发火了,直接打断道:“感谢前辈抬爱——小子略有虚名罢了,如果有意考较,那现在就可出以诗题,立等可取!” 狂言斩金截铁地放出,有点李白“必若接之以高宴,纵之以清谈,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的意思。 里面又是一阵大笑,道:“既然这样,十一郎请进来略品香茗,稍作休息,取笔墨候用!” “不!”小陈道:“我就在外面作!” 心想自己进去看了绍生在内,肯定就要大打出手了,答应给人家作诗,先作了就不算言而无信。 不急这一时! 金陵十友人人惊异,暗暗赞叹陈苌果然英雄少年,锋芒毕露! 那就不要做耽搁,十友之长当即出题道:“十一郎到金陵已有些时日,虎踞龙盘之势,也眼见心得!” “不如就以此处‘牛首山’为题,吟一吟所见的金陵形势,你看如何?” 小陈快人快语,对方也不算刁难,出的这题不偏不怪。 想必小陈是个“诗人”,到金陵也有些思考。 一听虎踞龙盘,小陈满脑子“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都喷薄出来了,心想我要是有百万雄师,那就一波把你们这些招人烦的家伙全平推了! 然后“壮志饥餐绍生肉,笑谈渴饮文抄血”! 第148章 王濬楼船下益州! 只不过那是“钟山”,不是“牛首山”。 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说是哪座山,那特么就是哪座山! 对方话音刚落,小陈便答:“有了!” 慷慨而立,中气盈胸,激荡之气勃发! 清亮的嗓音传得整栋楼都可以听得见! “牛首山怀古!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阙萧萧芦荻秋!” 满楼惊诧,寂静无声! 王浚的战船从益州出发,东吴的王气便黯然消逝! 千丈长的铁链沉入江底,一片降旗挂在石头城头! 这几句! 怎么听着都像是“指桑骂槐”之作啊! 什么叫“金陵王气黯然收”? 什么叫“一片降幡出石头”? 以你陈十一郎的意思,便是你一到金陵,金陵所有的人都要向你望风而降了? 这叫什么话! 这几句在场所有的金陵人听了恐怕都不会高兴! 还没等金陵十友发话,楼下一楼的人也生气了:“陈兄弟‘一片降幡’什么意思?” 说话的人既不想听小陈讲故事,也不想听小陈吟诗,却也被朋友们逼着“众筹”了小陈的门票钱,当然老大不乐意。 现在听他出言不逊,自然更加不快。 “没什么意思,”陈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冲楼下道:“诗中所言,毕竟我陈氏也经历了一模一样的一次。” 千言无语不消说,小陈的家庭背景,只消这么一句,别人就哑口无言了! 对啊! 小陈虽然是第一次来金陵,是外地人。 可金陵毕竟是陈朝乃至六朝的都城。 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又不是只“黯然收”了这么一回! 陈朝后主末年,隋文帝发兵五十一万八千人,晋王杨广(隋炀帝)节度,分进合击,直指陈朝都城建康! 杨广由六合出发,秦王杨俊由襄阳顺流而下,清合公杨素由永安誓师,荆州刺史刘思仁由江陵东进,蕲州刺史王世绩由蕲春发兵,庐州总管韩擒虎由庐江急进,吴州总管贺若弼、青州总管燕荣也分别由庐江与东海赶来会师。 大军一触即发,陈军措手不及,长江天堑被一举突破。 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那一次,也是“金陵王气黯然收”。 南唐后主李煜,“金陵王气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头”。 朱棣靖难之役成功,建文帝“金陵王气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头”。 太平天国覆灭,湘军入城时,“金陵王气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头”。 哪怕到了现代,蒋家王朝覆灭时,还是“金陵王气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头”啊! 凡是以为长江天险牢不可破的,无一例外最后都吃了大亏。 可是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就好像对前人的失败置若罔闻一样,依然执迷不悟—— 只能说,长江啊,母亲!真的很具有迷惑性! 小陈叙述的,只是一件具有普遍性的事情。 这几句诗,金陵人无论是谁,连同向小陈出了题目的“金陵十友”,听了都会不舒服,可是小陈“杀敌一千”,也“自损了八百”,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抛开这些不快之后,就要承认陈十一郎此作,又当是一篇“传世之作”!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一联,令人感慨万千,大大开拓了诗的境界! 细思之下,韵味无穷。 当然啰,这首名作的作者依然不是小陈,而是长庆二年—— 嗯,作者是“长庆四年”、沿长江东下途经湖北黄石西塞山的刘禹锡,原诗应为“西塞山怀古”,西塞山也是东吴在内的六朝一直以来的的军事要塞。 牛首山虽然并非要塞,但是从东晋以来,也是作为王朝的“双阙”,兴亡也都伴随着王朝的始终,小陈改了原诗一字,也算贴合,只是季节不符合而已。 诗人嘛,为了押韵,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双阙”指古代宫殿前两边高台上的楼观,晋元帝南渡之后,想在都城的正南门宣阳门外建立双阙,以示皇权至尊。丞相王导认为,一来你丫不过是草包皇帝,没啥“至尊可言”,二来政权初创,没钱,也修不起,就糊弄司马睿说,皇上您看牛首山双峰对峙,“天阙也,岂烦改作!”虽然司马睿知道王导在忽悠,但是作为司马氏的皇帝,就是这么没牌面,只能“惊喜”说:哎呀丞相说得对呀! 这故事估计当今天子李隆基听了觉得也不错,所以就在天宝初年把牛首山改名为“天阙山”(划重点!距离牛首山改名字进入倒计时啦!只是出了小陈这时没有其他人知道而已。) 当今天子不仅热衷给儿子们改名字,也热衷于给全国各大景点改名字,甚至年月日也要改名字,比如“开元多少多少年”,而“天宝”就是“多少多少载”,就是这样闲得蛋疼。 有的名字一直延续到后世,有的只出现在天宝年间。(因此本书后文还有许多要提到这些“特立独行”、有的显得很滑稽的玄宗朝“独占尊享名词”。) 刘禹锡“怀古系列”的扛鼎之作,金陵十友之徒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好诗!端的好诗!”金陵十友击节赞赏:“陈郎无负‘神童’之名!叫人好生开了眼界!相较之下,我辈皆是虚度光阴耳!惭愧!惭愧!” “快!陈郎君快请进!” 陈成冲魁梧大汉笑了笑,心道:看到了没?知识就是力量! 光有蛮力,肯定是不行的! 陈成到了二楼,依然面色不善,满眼鹰利之色—— 金陵十友都不知道陈成是来寻衅滋事的,见陈十一郎进来,所有都站了起来,连带着二楼上其他金陵土豪,都被陈成盖世才华倾倒,热烈欢迎他的到来。 “怠慢!怠慢!陈郎君渴了?快上香茗!”金陵十友招呼着。 陈成心想这就是在大唐会吟诗的好处,人人都要对诗人高看几眼! 到哪里都不愁无人款待! 可是心中虽然得意,他的眼神却一直在人群中搜索! 绍生!在哪! 一圈扫下来,绍生也不在二楼! 小陈并不认识绍生,可是绍生是一个青年人,整个二楼,除了仆役侍从,基本上都是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大叔们看花榜还这么起劲么?) 更重要的,是陈成并没有发现先前下去给刘昭阳送纸条的那个人! 可是自己明明看见此人进了水阁,也没有再出来啊! 不在一楼,也不在二楼,那只能说明—— 这人和他的主人绍生,都在三楼了。 端坐钓鱼台,看小陈我演了半天的好戏,恐怕早笑开了花了? 婉拒了金陵十友送上的黑乎乎的茶饼汤,陈成问:“上三楼需要多少钱?” 第149章 人生自古谁无死! 一楼一百六十八钱,二楼二千四百钱,按照规律,起码也要…… 五千钱往上?(虽然小陈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数列“规律”) 那特么老子怎么出得起! 不过来都来了,加上进门费,上二楼费,付出不少。 现在退下,一无所获! 即便是五千钱,这钱我也要出了! 大不了金步摇银步摇全掏给你们! 反正这吊绍生小陈我今天是揍定了! 金陵十友见小陈费了老大口舌要上来,上来了又不愿稍作停留,很纳闷。 可是听到他说还想上三楼,十友你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小陈不解何意。 十友笑道:“上三楼的话……不要钱。” 不要钱? 什么意思? 就是说出了二楼的钱,也可以上三楼? 嗯,这也合情合理! 省去了一道麻烦了! 陈成向十友示意自己要上三楼办事,就不奉陪了。 可他刚往楼梯口走,金陵十友又叫住他道:“不对不对,虽然三楼上不收钱,可是——” “也不是想上就能上的!” “哦?”小陈止步,看着对方那似有所指的面部表情,头脑倒很好用,一下子就明白了! 有的地方的确是的,可是并不对普通市民开放啊! 就好像80年代的绿皮车软卧票,你说这钱不算什么,我给得起,问题是不一定卖给你,能买到的人那都是贵人。 十友的意思是,这三楼上的人,是权贵,无论到哪里都是有特权的? 演唱会不管他们去不去,一定会给他们留一个包厢的那种? 如果是这样,那绍生又是什么身份? 看着三楼的地板,听不到动静,小陈想象着头顶上会是怎样的情景。 片刻间的疑惑,可是很快就被愤怒冲散! 我不管你是龙是虫!总之你的场子小陈我是砸定了! 不由分说,登登登冲上三楼楼梯! 恍惚间有种李小龙勇闯“死亡塔”,或者太极宗师塔战7大高手的感觉! …… 三楼上,无人说话,不苟言笑。 “他,上来了。” “上来了,又如何!还怕他陈十一郎不成!” “就知道,果然他,还是来了。” …… 不出所料,还没走到楼梯尽头,就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次,既不是看门大叔,也不是拦路大汉了。 见过,就是刚刚在楼下给刘昭阳字条的人。 陈成停下脚步,仰着头看着对方。 对方笑了笑:“陈郎君好才华——楼下作的这等好诗,我家主人已经听到了,也是赞赏有加。” 陈成冷哼一声,并不回应对方虚情假意的恭维,道:“麻烦阁下让一下,我要上去!” 反正又不要钱,只有权贵能上又怎么了! 我曾经也是圣人面前的红人! 鲜衣怒马,招摇过市! 我现在就要硬闯,你能拿我怎么着? “哎——慢下来,慢下来!”对方张开双臂,把去路拦得严严实实:“陈郎君想上三楼也可以,只是我家主人却有意考较一下陈郎君的本事!” 陈成大怒,他绍生什么东西! 一个抄袭我孟师诗文的败类! 从来没看到他有什么原创的东西! 小陈我,偶尔还要亲身上阵,小试身手呢!(只不过“身手”和乾隆大帝一样,都不怎么样罢了!) 你现在名声大,可也不过“无敌江左”而已! 小陈我,曾经名震两京,乃至天下! 什么玩意,也配让小陈我吟诗? “你让不让!就问一句!让!不!让!”小陈指着对方的鼻子,险些“好狗不挡道”都要脱口而出了! “年纪轻轻,急什么!”对方完全无视小陈的怒火:“你只要作得出这样一首诗,我自然会放你过去!” “我操——”陈成指点着,就要破口大骂,只是一想到与自己友善的金陵十友还在下面,李季兰江森也在下面,自己在这里泼妇似的骂街,观感不好。 吟诗? 也行! 你可别后悔! 不管你想老子作什么样的诗,老子都有能力,变着法子地骂你! 骂不死你! 吊绍生下来战书,如何以对? 壮志饥餐绍生肉,笑谈渴饮文抄血! “什么诗?”小陈语气不耐烦。 对方依然是那副讨人厌的清高模样,不疾不徐,不怒不怨:“陈郎君贬谪出京,有几年了?” 上来就戳小陈的痛点,揭小陈的短,他自然很不爽:“怎样?” “也没什么,只是遥想陈郎君昔年,誉满两京,诗传四海,岐王诗榜榜首,圣人、惠妃尤爱,御赐银鱼袋,紫微宫许驰马,更有圣人‘十年可为宰相’的金口玉言,人人皆传颍川神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名句……”对方一一细数着小陈昔日的辉煌,可这些在别人口中都是赞赏的话,从对方口中说出来却满满的戏谑调侃的口气,听得小陈极不舒服,打断道:“行了行了!这些我都知道!” “我家主人就是想问问,这几年‘乡野生活’过去了,陈郎君有何感想呐?” “对前程未来,又有何打算呢?” 对方伪装出来的那副“关切”的惺惺作态,小陈看了都想吐! 你他妈不就是嘲笑老子虎落平阳被犬欺,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吗? 还感想,我感你妈的想! 我告诉你,小陈就算再落魄,也不是你能比的! 想嘲笑我?! 门都没有! “陈郎君要纸笔吗?小人服侍你来作?”对方口称“小人”,可分明没有低人一等的觉悟,语气轻佻。 “不用!我现在就可作来!” 就和在一楼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满江红》一样,小陈背这首文天祥的《过零丁洋》也完全不需要过脑子! 豪气干云,嗓子扯得整栋楼都听得见: “辛苦遭逢起一纪,诗文寥落半周星。 虚名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牛首山头作狗首?鸡鸣寺内有凤鸣!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此篇一出,满楼震惊! 即便是前面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光是这“人生自古谁无死”一句,就足以振聋发聩,惊骇莫名! 要说这诗是完全抄袭文天祥? 不不不,虽然只是改动了几个字,可是原诗已经完全被解构了! 这倒不是自卖自夸,的确跟原诗区别挺大。 第一句文天祥说的是自己从中进士到起兵勤王的过程,他寥落的是“干戈”,小陈寥落的是“诗文”,倒也没错。 下面文丞相破碎的是“山河”,小陈破碎的是“虚名”,也没错,而且“身世浮沉”是他这几年的真实遭遇。 划重点的话,就是文丞相原诗的“四周星”不能照抄,抄了就暴露了—— 你看有的注释,比如度娘百科,就解释“四周星”是“四年”,文天祥从德佑元年(宋恭帝赵?年号)起兵,到祥兴元年(南宋卫王赵昺年号)被俘,恰好四个年头。 一看就是胡编的啊! 周星即岁星,岁星十二年在天空循环一周,故以周星指十二年。 文天祥此时四十四岁,四周星即四十八年,差不多,人家说的是自己岁数,你解释是应诏勤王的四年,根本南辕北辙好! 文丞相的诗自然是对一生遭遇的回顾。 小陈呢,说自己一生下来就为了老爸扬名,超过一纪(十二年)的时间,很辛苦(毕竟人家都说他是陈兼陈不器的儿子,我的诗出名的时候,也带动了我老爸出名好)。 可是呢,因为“种种不可言状”的原因,诗文寥落,不再创作已经有五六年了——与“半周星”的时间差不多。 小陈的名声落败,恰如狂风中的柳絮,到处流亡,东奔西走,就好像骤雨里的浮萍。 读起来自然令人伤感啊! 真正要说小陈“创作”的,可能只有这第三联了。 或者说“半创作”——就像李白借鉴崔颢的《黄鹤楼》然后写《登金陵凤凰台》《鹦鹉洲》的那种手法。 牛首山,说的自然就是脚下这块地盘。 常言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句就是反问: 难道到了牛首山做了一群“狗”的头目,在“狗群”中取胜,就沾沾自喜吗? 当然不能! 这句很明显就是在讽刺“无敌江左”的绍生,因为如今已经不是文化繁荣的六朝,大唐的中心——无论是政治中心,还是文化中心,那都是两京。 你看所有的诗人,就连一生宅男的孟老师,都要往长安转转,因为那里是诗人们的终极竞技场! 从来没有看到哪个人称霸了江左诗坛,就成了唐代超级大诗人的! 因为现在的能人都不在江左,也不在金陵啊! 甚至还一语双关,“挂牛(羊)头,卖狗肉”——说的就是你绍生说所有好诗都是自己写的,实际上内在里没有一点自己的东西! 绍生这种“小人得志”的做法自然不可取,那么正确的做法呢? 自然是小陈这样的! “鸡鸣寺内作凤鸣”! 我就算在鸡窝里,也能发出凤凰的鸣叫! 这句对仗很工整,而且都是一语双关,还与本地的地名相结合! 鸡鸣寺,那也是金陵的地标性景点啊! 离得不远! 为什么着名呢,还不就是因为…… 它就是梁武帝舍身佛寺的那座“同泰寺”……(梁武帝自己都没想到这破书哪里都有他) 鸡鸣寺位于鸡笼山东麓山阜上,始建于西晋,跟报恩寺争夺“南朝第一寺”“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寺”名称几百上千年,后来报恩寺毁掉了,它不就成最厉害的了么…… 只不过就此时相比,鸡鸣寺比报恩寺要倒霉很多。 南朝梁大同二年(536年),梁武帝为鸡鸣寺铸了十方金铜像,整个寺院修建得宏大庄严、金璧辉煌,常住僧众1000人,盛极一时,那时候说它是“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一点都不假,毕竟梁武帝4次入同泰寺“舍身奉赎”,每次帮他“赎身”臣民们都要花大笔的钱,它可不得格外有钱,辉煌,嚣张吗! 即便梁武帝没能在这里当和尚,可也经常集名僧于同泰寺讲经,开那种传说中的“无遮大会”。(并不是那种“不穿衣服的大会”,是指佛教每五年举行一次的布施僧俗的大斋会,又称无碍大会、五年大会,无所遮挡、无所妨碍的意思。) 可繁荣没过两年,同泰寺浮图就因雷击起火,酿成寺内大火,整座庞大的寺院只有瑞仪和柏堂两个大殿幸存,其余皆化为灰烬。 没关系,只要皇帝还是梁武帝,那就不愁重建不起来,毕竟只要他出家一次,就立即能帮鸡鸣寺筹集大笔的钱财,比慈善拍卖会还好用。 梁武帝咬咬牙,许愿说:不但要建,还要建得高高的! 建宝塔高十二层! 超过原来的繁华! 不过这项工程还未成功,就遇到侯景起兵反梁,工程烂尾了……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梁武帝被饿死台城,同泰寺(鸡鸣寺)呢,再次毁于战火…… 倒霉催的。 侯景之乱后,鸡鸣寺荒芜多年,就好像是陈武帝打败了侯景一样,鸡鸣寺也是陈武帝稍微修复了一下,只是已经不复往日景象了。 基本上一直到唐朝灭亡后的后梁时期,这里才重新有了些“佛法复兴”的景象。 因此可以这么说: 在梁朝的时候,江南第一寺是鸡鸣寺; 在陈朝的时候,江南第一寺是报恩寺; 到了如今开元年间,报恩寺依然是一座繁华的大寺,而鸡鸣寺基本上与一片废墟也没有太大区别。 小陈在这个地方都可以作“凤鸣”,“雏凤清于老凤声”,自然可见他对自己的自信啦! 自信不仅来自于诗,更来自于自己实力本身的提升—— 你可以看到,小陈经过这几年的磨砺,已经有点和其他“穿越者文抄公”分道扬镳的意思了,别看这才两句,毕竟是我原创的啊!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应景合辙的句子,哪怕只是对联,那我也是棒棒哒! 至于这最后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还用得着说吗? 千古名句! 万世流传! 情调高昂,激励和感召古往今来无数志士仁人为正义事业英勇献身! 这一句笔势一转,忽然宕进! 由现在渡到将来,拨开现实,露出理想! 如此结语,有如撞钟,清音绕梁! 全诗格调,顿然一变! 由沉郁转为开拓、豪放、洒脱! 以磅礴的气势、高亢的情调收束全篇! 表现出他小陈特立独行的气质! 只是貌似…… 和前面他自己“原创”的这几句不是很搭…… 看起来很突兀…… 小陈当然不可能像文天祥那样把做诗与做人结合在一起,浑然一体。 我的意思单纯就是,特喵的绍生老子今天非要把你弄死不可…… 我留取丹心照汗青,你被老子打得浑身淤青…… 第150章 瞠目结舌的大翻转!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男嗓反复念了几遍,长叹一口气:“是我输了啊!” “让他进来!” 拦住小陈的狗腿子听主人有言,只得放行! 小陈冷笑一声,卷卷衣袖,迈着扎实的步子,却是杀气腾腾地走进水阁三楼! 只要发现哪个是绍生! 老子上去就给你一脚踹在心窝! 然后把你的脖子也拧断! 过了围隔的屏风,小陈打眼就见三楼相当开阔,装饰雅致。 坐着的人也没有二楼那么簇拥,几个人都站在窗边的位置,听他进来了,也把视线从楼下收回,转而看着他。 陈成眯着眼睛,仿佛玄幻小说男主那种阴狠锐利的样子,拳头紧握! 我是先踹左脚还是右脚还是腾空剪刀脚呢? 正想着,一看到与自己对视的人,大惊失色! “王大叔!怎么是你!”小陈失声尖叫! 端坐在水阁三楼之上的,竟然是边塞之王、七绝圣手王昌龄! “可不是我么!”王大叔并不理解小陈的错愕,还以为这小子高兴过头,笑呵呵地对陈成颔首道。 陈成的表情僵硬在脸上,满满的不可思议,转头再往王昌龄身边看,更加吃惊! 嘴巴都合不上了! 再次失声道:“王老师!怎,怎么你也在这里!” 坐在王昌龄身边的,竟然是他在孟浩然之前的老师,王维王摩诘! 王维也冲陈成点头微笑:“十一郎别来无恙否?” 小陈只能木讷地点点头,哭丧个脸道:“好,好啊!” 两位师长见小陈这幅模样,齐声喜道:“看呐,十一郎见到我俩,高兴得都要哭出来了!” 小陈的确要哭出来了,却不是“高兴”得!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能在金陵遇到这二位啊! 难道是这本书的地图太小了,所有角色走两步路就能碰到? 不可能! 小陈最后一次见到这两位,还是在去年孟夫子去世的那段时间。 一同打理完孟老师的丧事后,王昌龄便北上长安,毕竟虽然他遇到大赦,可依然“负罪之人”,回京听候新的指示; 王维是在丧事之后才抵达襄阳的,之后便一路南下,前往桂林继续他“知南选”的公务; 小陈送王老师到了钟祥,之后返回了房陵。 三个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在中—— 万里迢遥,怎么会这么巧,同时都到金陵来了! 都有“缩地之术”或者“任意门”,想到哪便到哪吗? 当然不可能! 王昌龄笑道:“前番与十一郎襄阳一别后,我回长安听候发落,在西京盘桓了数月。冬天,被委派了‘江宁县丞’之职,便离京赴任——我在江宁已有数月啦!” 江宁县丞? 那岂不是说王大叔现在是金陵的二把手了? 是了!王昌龄很长时间担任江宁县丞的职位,故世有“王江宁”之称,在此期间也写过许多名篇佳作。 只是小陈因为见到了对方真人,再联想当时分别时对方那副落魄模样,没想到他这江宁县丞是从开元二十八年就开始当的! 以至于有这样一条大腿,小陈到了金陵后却不知道来抱! 嗯,比起王大叔以前担任过的“汜水县尉”,南京比荥阳好,县委副书记兼副县长(县丞)比公安局长(县尉)好,应该没啥问题。 这说明王大叔之前犯的事也没啥问题了——甚至还提升了一点点。 只是如果王大叔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一做就是八年,之后还被贬到偏僻的龙标去,肯定很忧桑。 这些小陈暂时都不好与他说。 “那王老师又为何到金陵的呢?桂州(桂林)的事情了了吗?”陈成转向王维问。 王维点点头:“南选之事已了,我正要返回长安述职。借道金陵,一来探望少伯,二来是到瓦官寺拜谒璿上人。” 陈成的困惑这才算解开: 王老师笃行佛教,每到一处,若有大寺,肯定会入寺拜谒。这瓦官寺是金陵的又一大名寺,最关键的是,东晋顾恺之曾在瓦官寺绘《维摩诘像》壁画,光彩耀目,轰动一时。 王维,字摩诘——就可知道他的名字是从哪里来的。 既然可以过路金陵,他肯定是要到瓦官寺参观的。 另外,大名鼎鼎的“金陵凤凰台”也正是在瓦官寺。 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就连小陈追踪绍生来到金陵也是同样合情合理。 嗯? 不对! 不合理啊! 小陈将目光从这两位师长的脸上移开,把三楼上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摊开双手叫道:“绍生——去哪啦?” “绍生?什么绍生?”王维王昌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旁边有知情人给他俩解释,绍生是一个很有才气的青年才子,貌似是从江汉那边来的,前番在城中激战“金陵十友”,一一挑落,很是出了一番风头。 却没有提绍生“无敌江左”的绰号—— 毕竟江宁今时不同往日了,有王县丞这样的“圣手”坐镇,谁敢说自己“无敌”? 王昌龄问了周围,果然并没有人知道绍生下落。 “绍生不在的话,怎么会有人知道孟老师的诗?”陈成再次诧异。 “嗯?什么?” 陈成走过去,指着水阁外——刘昭阳和窦曼曼的拉锯战竟然还在继续,想来已经唱到三十多首了,真是激烈! “刚刚刘昭阳唱的,明明都是孟夫子的诗!” “哦,你说那个啊!”王昌龄笑笑:“我写给她的呗!当然,你王夫子也帮着参考来着。” 那些孟夫子的诗都是王昌龄写给刘昭阳的! 竟然是这样! 可仔细一想,又都很合理! 孟夫子的诗,小陈名正言顺继承了,绍生处心积虑窃取了,可王大叔也知道啊! 更何况刘昭阳唱的诗里,“尺书能不吝,时望鲤鱼传”,这首《送王大校书》本来就是孟夫子送给王大叔的! 他当然知道!他是当事人啊! 这下是小陈闹乌龙了! 再一想,刘昭阳唱的有些孟浩然的诗,已经有所流传了,只是小陈一厢情愿以为只有自己和绍生知道而已! 失误啊失误! 可搞清楚了误会,小陈格外委屈: “王大叔!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故助那绍生与刘昭阳,一同挤兑我?” 王昌龄诧异,哭笑不得:“十一郎说的这什么怪话!我既不认识什么绍生,也不认识刘昭阳——要说认识,那也是刚刚才认识的。” 陈成叹口气:“既然如此,您又为何出手替她解困?” 最不能理解的是,还特么每一首都用的孟夫子的诗! 你自己又不是没有诗! 这不是故意设下圈套,引小陈我往里面跳吗! 第151章 我乐意让李白抄袭! “嗯,我这不是看这小女娃子怪可怜的吗!”善良的王大叔解释道:“你看与她对阵的那位,多少人在她背后帮她拿主意!” “再看看这边这女娃子,茕茕孑立,孤苦伶仃!战到力竭,是独木难支呀!”王大叔不无感慨道:“见此情形,安能坐视不理呢?” 王大叔的侠义精神令小陈格外感动,只不过,这是伎女们的花榜秀! 又不是比赛考大学! 我听王大叔你的意思,怎么好像是在无偿资助山区贫困失学女孩呢? 是的,误入风尘的女子肯定都很可怜,但是能进这花榜前十的,光是一身的金银,就知道生活过得不差啊! 虽然她们的精神世界是贫瘠的,但她们的物质生活是丰富的啊! 另外,我感觉王大叔你虽然不过是区区从八品的县丞,貌似你的物质生活也不赖啊! 听金陵十友的意思,我还以为三楼上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小小县丞就有如此待遇,这不是腐败是什么? 似乎察觉到小陈“正义凛然”的遐思,王大叔打了哈哈:“县衙中公务甚忙,多数时候忙得都抽不开身,今日来水阁赏景,都是他们邀请的,有道是,——与民同乐,与民同乐嘛!哈哈!” 王大叔自己说的似乎也没啥底气,尽管他是个相当正派的人。 在唐朝,狎妓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 本朝性文化相当开明,没有明确的法纪和舆论非议,官员狎妓之风盛行。 上自宰相节度使,下至幕僚牧守,几无人不从事于此。并且任意而行,奇怪现象百出。 有官吏在交割公务时,同时交割妓女的; 有与妓女恋爱,失败后发狂而死的; 有官员集会,各携妓妾互相狎昵的……(各自对号入座哈!) 这也难怪后世嘲笑说是“脏唐烂汉”。 伎女们都趁着“服务业的好政策”,施展浑身解数进行各种方式的公关,接近大人物。 为何“献身”都不够,而且要献唱、献诗? 因为这些大人物往往都是通过科举之道进身的,即便是恩荫之途入仕,那也是相当有家乡渊源的—— 总之一句话,就是都是“诗人”呗! 努力通过自己的文化素养来提升自己的档次,才能获得那些优质“凯子”的青睐。 难怪杜牧在担任淮南节度使牛僧孺的“推官”时,于扬州时常出入娼家,生活上“很不检点”,最终“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从宋代开始禁止官员嫖娼,虽然他们还是偷偷去,可是明显收敛了不少,于此相对应的,“色艺双绝”的名妓数量陡然减少。(李师师:??宋徽宗:别闹!) 王昌龄见陈成“人小鬼大”,什么都懂的样子,显然是越想越歪,咳嗽了一声,吟诗道:“ 县职如长缨,终日检我身。 平明趋郡府,不得展故人。 故人念江湖,富贵如埃尘。” 念完之后,指着王维道:“这次好在你王师是一个‘京官’,还是一个专门在朝堂上‘说话’的‘京官’,本县明府这才专门让我全程‘接待’。” 王维哭笑不得道:“我来金陵,全为私爱,未有公务,少伯乱语矣!” 陈成心想: 好哇,王老师是个京官,本县县令就赶忙派出本县二把手来接待,腐败! 王大叔小小县丞,王老师小小殿中侍御史,都是末流小官,人家上二楼要收两千四百钱,你俩?腐败! 王老师好好一个佛教居士,王大叔你却带到来此…… 嗯,报恩寺也是庄严之地,并无不妥。 可在这里办艳俗活动却很不适宜,不但腐败,人品上还堕落呢! 但陈成不会在嘴上说出来,只是评价王大叔的自述诗道:“我父也曾任封丘县丞,也是一大早就到衙里坐班,的确辛苦!” 王大叔感慨:“不但苦,俸禄也实在少得可怜呀!——你王师别看是京官,可长安米价多贵呀!比我还不如呢!” 王维也搭腔道:“少伯所言极是,我准备这次回去,在终南山营造‘别业’,自己种菜吃。” 二人惺惺相惜,陈成却想:可是没有人找你们收二千四百钱啊,甚至一百六十八钱都不给呢! 这就是为何后世公务员工资也不高,可大家还是挤破头要去考的缘由。 陈成受不了二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打断诉苦:“王大叔还没有说,你就算帮刘昭阳出谋划策,可是你自己也有无数佳作啊,干嘛让她全唱孟夫子的诗呢?” 王昌龄道:“十一郎只听了前面几首?何尝全是浩然兄的诗作了!后面不也是有李十二、高达夫、岑二十七乃至你师王摩诘的诗作么!” 陈成扁扁嘴,很不高兴,感情孟夫子的诗全是用来迷惑我的——刘昭阳后面唱的诗他到楼里捣乱来了,根本没注意听。 王大叔兴致勃勃道:“要说啊,这比赛也有点意思哈,我看得一时技痒,就一边看一边写——不要说刘昭阳了,就十一郎和你那什么‘赤练仙子’唱的时候,我就在写了!” “他们这个‘川’‘天'',我第一个就是想到你孟夫子写给我的‘导漾自嶓冢,东流为汉川’——写完之后,发现,哎,不对!还有好几首很像!就都写出来!” 王昌龄把刘昭阳一开始唱的那几首什么《送王大校书》、《洞庭湖寄阎九》、《岘山送萧员外之荆州》什么的全找出来,指着问小陈:“你看看,这几首,怎么看怎么相似,押着相同的韵,表达差不多的意思,我们怀疑——” “你家孟夫子是不是,是不是——”王昌龄手里比划着,没说出口,可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孟浩然是不是有一个“万能模板”,每次要给别人写诗应酬的时候,就把名字换一换,改两个字就送出去了啊? 陈成:“……” 这还真没法解释! 好,绍生抄袭孟老师的事还没有头绪呢,倒被王昌龄“指责”孟浩然“酬赠”之作全是套模板套出来的! 这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孟老师每次都是“片汤儿话”,不走心呐! 难怪作为他的小迷弟,李白“赠孟浩然”的那一首,也是差不多的韵,差不多的表达方式,真可谓是“高级致敬”哩! 小陈觉得到孟老师那个等级,各种“妙笔”已经不应该是自己这种平常人可以揣度了,肯定有很多深意嘛!你没看王大叔都没能琢磨清楚嘛! 孟老师的套模板,能叫套模板嘛? 李白的致敬,能叫“抄袭”嘛? 我还乐意让李白“抄袭”我的诗呢! 问题是人家不想抄我的,也没必要! 第152章 明月松间照的版权纠纷! 陈成主动叉开孟老师“万能模板”的事,毕竟每个诗人都有自己习惯的创作套路,词人也有喜欢的词牌、韵脚。 “二位师长早就看到学生了?”陈成问。 “对啊。” “什么时候。” “就是你在那个小姑娘头上插了一把金步摇的时候。” 陈成:“……” 靠,有这么早的吗…… 两位长辈都是一脸“这小子很会泡妞也很舍得花钱”的神情。 王维咳了一声道:“十一郎你现在还年轻,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读书学习上。” 陈成大汗,怎么王老师说的就好像是生怕孩子早恋的家长似的,很有些惭愧道:“王师所言极是,学生谨记。” “既然两位老师早就发现了我,为何不早点言明?”陈成还是对于自己费了老大劲才上了三楼的事耿耿于怀。 “我俩的身份……”王昌龄指指王维,指指自己,尽管大唐律法没有禁绝官员狎妓,可也没有鼓励你去啊! 终究不算啥好的影响。 “何况,我和摩诘都想看看十一郎这些日子,才学有无长进呢!”王昌龄笑道:“‘小荷才露尖尖角’一诗,有你孟、王二师的几分情致了,却是比他俩活泼多了,让他俩写这种诗,他俩是写不出的!” “未来拿你师徒三人作一个并称,也不一定呢!” 说完,哈哈一乐,仿佛是说王孟二人的江湖地位,小陈迟早会对他俩有所威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他的王少伯的边塞诗和闺怨诗,小陈一时半会还学不来,煞是得意。 “难为你还记得我们几个老家伙,”王昌龄笑指陈成:“‘明知’我们都不在场,却把我们每个人的诗都细数了一遍,有心,有心,哈哈!”问王维道:“是每个人都提到了,没错?”王维也点头。 陈成又汗了一次,李季兰和慕莲儿比拼的时候,他的确是把王维、王昌龄、孟浩然等等大神全提了一遍,秀了一下他们的诗,又掰扯掰扯了他们与小陈“亲密”的关系。 可那都是小陈借他们的名声给自己脸上贴金呢,哪是王昌龄以为的“饮水思源,尊师重道”呢! 这时王老师却问道:“‘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这诗是谁作的?” 陈成听了大感好笑,正要回答“作者不是王老师你还能是谁”,可刚要出口想起来了! 这首诗叫《山居秋暝》啊! 问题是,王老师刚刚也说了,刚想要到终南山营建别业—— 是构想了,可还没有付诸行动呢! 既然连第一次隐居都还没有发生,这诗自然也不会是这时候写的! 可是他当时为了借王维之名给自己当“巨人的肩膀”,想都没想就把王老师还没有写的诗拿出来了! 更难得王老师还是一个“有心之人”,自己随口一提,他竟然记下来了! 嗯,也难怪,“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是王维代表性的名句,端的清妙无匹,让这时候的王老师一听,自然啧啧称奇,直接留下深刻映像了。 这要是直接“掠美”说是自己所作,就有点夸张了,自己以后还怎么进步? 心虚不已地解释道:“那个,那个,学生也不知是从何处看到了这两句诗,我也不知其来历出处,但观笔法精致细腻,诗中景清新动人,极类王师之笔,便大胆猜测是王老师的诗。” 王维摇摇头道:“非也,非也!” 王昌龄有些惊讶:“这不是摩诘所作?可这‘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看就是摩诘的手笔啊!我反正是想不出来第二人能作出这等诗句!” 的确,一个诗人有一个诗人的标签,作此诗的人,很难籍籍无名。 陈成见王大叔在客观上助攻了自己,连称所言极是,果然高见。 “不过嘛,”王昌龄笑道:“要说有人能模仿……也不排除是十一郎这小子自己仿作的,被戳穿了不承认。” 毕竟以“颍川神童”天赋之高,天下共见,他还对王维很熟悉,要摹效那只能是他这个“小机灵鬼”了。 显然王维也是这么想的。 陈成有苦说不出,这诗我要是知道还没写出来,肯定不会在这种场合轻易说出来啊!可惜!可惜! “王师的诗,那是以学生的秃笔可以仿效出来的吗!”小陈也否认,赶忙套用苏轼对王老师的评价道:“味王师之诗,诗中有画;观王师之画,画中有诗呀。” 王昌龄再次叫绝:“嘿,你这小子,还真是一语中的!分毫不差!有趣!有趣!” 王维自己显然也很高兴这句评价,捻须微笑,却仍然不认这诗的版权是属于他的。 小陈心想:果然拍马屁还是要有技术含量的,你要说“王老师的诗就是高!高!高!”他指定不满意。 现在,起码王老师很开心。 苏轼对王维这个脍炙人口的评价,出自《书摩诘蓝田烟雨图》,是针对王维《山中》“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来说的,是很明显的归隐后的作品。 小陈提前拿出来的《山居秋暝》,也是王维晚年隐居辋川时所作,借写秋晚山景,藉以表达对纯朴安静、放纵山林的热爱,这时候的“王右丞”仕隐两得,心境安适。 与这个时候仍然放不下功名利禄还是有所区别的。 所幸小陈还留了诗开头的两句名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不至于堵死王老师以后的创作之路。 之前小陈就因为剽窃了一首张九龄的《感遇》,都内疚了很久。因为自己的这个举动,后世人编《唐诗三百首》的时候,很可能第一首就是《感遇》“兰叶春葳蕤”,然后作者是“唐,陈苌”! 哈!(当然如果小陈最终江郎才尽,不够出名的话,人家也没理由把一个小角色放在唐诗选集的开篇。) “我,觉得这四句诗虽然精妙,但似乎无头无尾,缺憾不小。”小陈又一次启发原作者道:“学生自认为要想将此‘残诗’续为完璧,是无能为力的。还得是王师的生花妙笔才行。” 王昌龄也赞道:“十一郎言之有理!” 见他二人都这么说,把自己抬得很高,王维就没有推辞的道理了:“果是残章的话,那我想一想如何恢复其‘原貌’。” 听他这么说,小陈松了一口气,但是为防止王大叔“但使龙城飞将在”那一次的乌龙,小陈还是劝道:“此事王师回去了细思也不急,咱们好不容易在金陵重聚了,苌儿是很想在二位师长门下好好聆听教诲的——哪怕只是几天也成。” 这两条粗大腿,该抱还是要紧紧地抱啊! 强抱! 王昌龄大笑道:“你还用跟我们学?依我看啊,你早就可以‘出师’了!” 第153章 刘禹锡不是苦逼男啊! “我和摩诘在你身上打了一个赌,结果是我输了。”王昌龄道。 “哦?什么赌?” “一开始我们发现你进来了,正准备派人下去叫你上来呢!”王昌龄努努嘴,示意了下自己的助手小李——刚刚这人往楼下送纸条时莫名其妙地冲小陈笑,表达的是善意,可小陈还以为人家是绍生阵营的狗腿子。 “结果你不知道为什么跟人家在楼下闹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喊大叫,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作诗——我们还以为你楼中还有你的对头!就没叫你。”王昌龄细数着小陈一系列博人眼球的行为,听得小陈一阵惭愧,自己那不是怒火攻心,失去理智了吗,现在火气下去了,一想到自己出格的举动,都没脸见人了! “不过听了你的两首诗——尤其是第二首,我们在三楼上都听得分明!”王昌龄说起小陈的“王濬楼船下益州”,赞赏有加:“摩诘和我为你打心底里叫好!一别期年,十一郎真是‘谢家宝树材成已’了!” 王维也微笑,表示认同。 “二位师长过奖了!”小陈愈发惭愧,早知有这两位大神在,他在楼下是不敢那么狂傲的。 “不用过分谦虚嘛!你在作诗上的长进,我们都看在眼泪。可是就是不知道,这几年里,吃了不少苦头,去年你孟夫子又仙逝——”王昌龄说着,感概了一下:“责任都怪我——这么多打击,饱受挫折,想来性情也会有所改变?” “我就和你王老师赌,咱们的十一郎现在是什么样子?会成为一个怎样的‘诗人’?” “哦?”小陈这下有点兴趣,因为尽管别人称他为“神童”,也“写”出过很多名篇,可直接称他为“诗人”,还不像是开玩笑的,王大叔还是头一个呢! 我应该是怎样的“诗人”? (嗯,我可能是一个“假诗人”……) 王昌龄答:“我说你一折再折,沉重苦闷!” “摩诘呢,他说你愈挫愈勇,飒爽开阔!” “最后果然你王师傅更了解你!他说对了!我败了!哈哈哈哈!”王昌龄虽然“输”了,可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对小陈能“愈挫愈勇”而感到高兴! 小陈汗了一下:“这些二位师长何以得见呢?” “简单啊!让你作一首自述诗不就成了?”王昌龄道:“我们一听就了然!” 陈成这才知道为何上三楼又被拦着作了一首诗,还以为是对手嘲弄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却不知是这俩无聊中年人玩“知心大叔信箱”呢! 王昌龄猜测小陈承受不了生活的打击,沉重苦闷,颓废落寞并非没有来由。 去年见小陈时,小陈已经封笔好几年不写诗了,而且除非是王大叔主动提问,小陈基本上不会聊作诗的话题,王大叔以为这小子对诗文之道已经丧失兴趣了。(他哪知道小陈是忌惮他“七绝圣手”“诗家天子”的身份,怕在他面前信口开河、妄谈诗道会暴露自己胸无点墨……) 后面孟浩然猝然离世,不要说小陈,“罪魁祸首”王昌龄都自责不已,颓唐了很长时间。 分别时听十三岁的小陈那意思,分明就是打算“退役”,隐居深山,了此残生的样子了。 刚刚听小陈的《牛首山怀古》(《西塞山怀古》),什么“金陵王气黯然收”,什么“一片降幡出石头”,什么“故阙萧萧芦荻秋”,一句比一句丧气,满满的负能量。 这更加验证了王昌龄的推测。 倒不是说王昌龄看不起小陈,低估了小陈的抗压能力。 事实上,对一个诗人来说,沉重苦闷,颓废落寞并非坏事。 杜甫在开元时期、天宝前期,的确不是最顶级的那批诗人,拍马屁拍了很多年都没有心得,直到天宝九载冬天,才算稍微学会了一点,献上三篇《大礼赋》,得到玄宗赏识,命待制在集贤院——这年他都三十九了。 可是相比仕途微不足道的成就,恰恰是遍观了天宝末年尖锐的社会矛盾、幼子饿死、安史之乱爆发后深陷贼窟、逃奔肃宗后又迅速被谪,只能困居成都草堂—— 种种苦难,世态炎凉都尝遍了,才锻造出了万世景仰的“诗圣”! 词也是“至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啊,再让李煜当二十年太平天子,那他依然写的是“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而不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王大叔看来,小陈靠着天赋,依然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诗人,只是会少年老成,“苦大仇深”。 事实上这是小陈抄了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带给王大叔的误导! 不要说王大叔被刘禹锡“蒙蔽”了,就连与刘禹锡后来成为死党好友的白居易也被蒙蔽了啊! 在他写了《西塞山怀古》的穆宗长庆四年,从夔州(重庆奉节)调任和州(安徽和县)刺史,两年后任期满了,返回洛阳,同时白居易从苏州刺史任满返回洛阳,两个人在扬州——搞不好是第一次见面,尽管他俩都成名数十年,可一直是没有任何交集的那种样子。 白居易了解的老刘,自然是通过看他的诗文,便写了一首《醉赠刘二十八使君》,里面说“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老白对老刘屡遭贬谪的遭遇表达了同情: 如果不是过去几十年里,刘禹锡不是在这个人不知道的旮旯,就在那个人不知道的旮旯,天南地北,不至于这种名气的两个大诗人从来没见过面啊! 但是老刘并不是老白想象中那种苦逼男,反而开阔得要死,乐观得要死,但无论政敌怎样挤兑他、迫害他,他就是好好活着不死—— 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刘禹锡回赠老白的,自然就是中考必考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啦: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就是打不死的老刘,永远斗志昂扬,永远热泪盈眶! 话说一听王大叔因为《西塞山怀古》的缘故,而猜测小陈是一个苦逼男,小陈很想顺道把《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也抄给他,什么“房陵山水凄凉地,困得小陈想杀人”之类,可是自己才十四岁,就能把世事看得那么透彻,那真的是妖怪了! 至于王维为何知道小陈是打不死小强,那是因为…… 你不要被他的“诗”误导了,他的诗都是胡编的! 本质上,小陈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小可爱! 第154章 第二回合分出胜负! 小陈的肚,是杂货铺! 什么玩意儿都搁里面住! 王维是不会见怪小陈有那么多“风格迥异”的作品的。 在他看来,他这个学生有极强的模仿能力—— 而且模仿能力与生俱来,强到变态! 他可以模仿张丞相的风格,写《感遇》: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也可以模仿李丞相的风格,写《黄瓜》:菜盘佳品最东京,八月尝新岂定评。(李林甫:喵喵喵?老子再差也不至于跟乾隆一个水平?) 可以说,好的,坏的,小陈都可以模仿得很像!(小陈:王老师!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不过嘛……要是按王老师的说法,可以洗脱自己“饥不择食”、连乾隆那个渣渣都抄的耻辱。) 甚至也能可以模仿王昌龄《从军行》的风格! 当初小陈曾给王忠嗣写过《北军行》: 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 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向月明看。 这首诗当时在一大票吹捧王忠嗣的诗中脱颖而出,被满朝公认为最佳,只是貌似意思不是很好,作为李隆基干儿子的王大将军可能不很高兴。 (这首实际是中唐诗人李益的《从军北征》,但是历代都公认极像王昌龄的风格,“高高秋月照长城”那种。《唐诗归》说“全是王龙标气调。”也有说这诗“音节响亮,情思悱恻,刻尽征人意态,风神不减王龙标,亦边塞名作”的) 甚至模仿他王维的风格! 尽管小陈否认了,可王老师仍然觉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是小陈模仿自己的笔意写的! 甚至“仿”的比“原创”的还要好,陈苌是怕自己“伤心”,才推脱说是古人写的。 骗谁呢! 即便“明月松间照”不是你写的,起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也是你小子写的! 因为这一句看起来似乎不咋滴!(开个玩笑,这句只是稍稍没有“空山”“清泉”那两句那么神而已) 总之,因为与小陈相处过的事时间长一点,甭管小陈的诗是什么样子,王老师都把他当做是邯郸学步亦步亦趋,不一定是内心真实想法。 本质上还是一个顽劣、开朗、没说两句话必然“歪楼”的新新人类! 可是,尽管王老师赌对了小陈屡败屡战,百折不挠的性格,可当小陈第三首诗“人生自古谁无死”出来的时候,还是被感动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好啊! 真是好! 直入心扉,激荡不已! 十一郎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抱负与胸怀,连王老师都要自叹不如了! 感慨之余,又有点疑惑,咦,他这句之前那几句又特么说的什么东西,怎么好像全不记得了…… 王昌龄也有同感,“人生自古谁无死”令人映像深刻,“壮志饥餐绍生肉”也是,可出来得都有点突兀,只能理解为陈成的技艺还不纯熟了。 小陈也很冤啊:早知道是你们俩在楼上,自己何必连出三首名作呢! 单纯只是变着法子骂人而已! 现在一搅和,我那些一语双关的妙用,全部都成了无用! 可惜哉!可悲哉!可叹哉! 当然啰,真正可惜的也只有《西塞山怀古》这么一首,无论《满江红》和《过零丁洋》多么大名鼎鼎,找人骂地说一句: 艺术性上,可能都不是特别高。 但一结合岳爷爷和文丞相的英雄经历,由不得这俩诗千年来都鼓舞人心,感人肺腑啊! 只要小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事迹,这俩诗即便被他抄袭来了,都很难激起后世读者内心的几分涟漪。 相反的,只要岳飞还是那个岳飞,文天祥还是那个文天祥,即便他俩的诗都像张宗昌将军的“大明湖明湖大荷花上面有蛤蟆”那样荒诞不经,后人依然会感慨良多。 就好像张宗昌尽管是无厘头、愚昧和虐杀脾性的军阀,可这家伙到死不愿做日本人的傀儡,坚持抗日,当你再读读他那首仿效刘邦而作的《大风歌》时,是否有新感受呢? 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小陈正想着“安得巨鲸兮吞扶桑”呢,王昌龄问:“你不就参与了此番秦淮的花榜评选么,怎么什么‘自古谁无死’都出来了?” 小陈差点激动地热泪盈眶: 王大叔都谈了半小时的艺术、人生、“你有什么梦想”了,终于回到正题了! 当即把绍生前往襄阳窃取孟夫子诗稿、借此在江左各州县招摇撞骗的事迹简略一说,又谈到了自己和绍生的赌约,以及绍生害怕会输,昨晚疑似派刺客或者亲自动手行刺自己的事情。 幸亏小陈我跑得快! “竟有此事?”王昌龄大吃一惊,作为江宁县的二把手,他竟然对他眼皮底下发生的罪恶一无所知! 事情更关乎他的故友孟浩然,以及他的新交——陈十一郎! 王昌龄作为成名久矣的宗师,手下人当然不会把青年辈绍生那些人的诗会拼斗告诉他—— 毕竟他们觉得,王大师认为这些都是小孩子过家家。 “那就是说,这刘昭阳是那绍生支持的女子了?” “正是!” 王大叔得知真相,原来绍生估计今天来不成了,可是被蒙在鼓里的王大叔,却阴差阳错,用绍生的手段,强行帮绍生支持的女子续了一波!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小陈大义凛然,苦口婆心地劝王大叔道:“我劝叔父您明查秋毫,及时收手,以免铸成——呃,造成不好的结果。” 不好的结果那就是,刘昭阳进第三回合,成为季兰姐姐的劲敌。 “没有啊!”王大叔叫屈道:“我能想到的诗都已经全拿出来啦!再往下,除非我现场创作了!” “您没再帮她写一两首?”毕竟对于他这种级别,胡编几句简直是小case。 “嘿嘿。”王大叔奸笑,扭了扭手腕:“让我写诗,润笔费可是很贵的!” 小陈:“……” 实话…… “哎?”小陈奇怪:“王大叔的才学,都已经词穷了——那怎么这两个人还在唱呢?” 不可能刘昭阳、窦曼曼和赛春楼草包智囊团,比王大叔还厉害? 唱到现在,各自已经有四十首了? 小陈马上回过神来:既然别人的诗没有了,那肯定就是自己写了! 那特么窦曼曼和刘昭阳就是在…… freestyle? battle? 凑到窗户边,只见现在在场上的是窦曼曼,小陈侧耳倾听: “我爱易小川,想他每一天。 想到肝肠断,天天围他转!” 陈成:“……” 操…… 这唱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显然窦曼曼早就词穷,开始胡言乱语的freestyle了…… 小陈生怕她下一回合就是“你看这个面又长又宽,加上辣椒很好吃在我们四川”…… 观众们也极其愤怒,受不了这种敷衍的行为,喝起了倒彩: 谁是易小川? 易小川是谁? 你这个女舔狗! 我们不支持你了! 刀在手,杀易狗! 窦曼曼被愤怒的观众轰下台,没有获得唱大碗宽面的机会! 最终,在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中,昭阳仙子刘昭阳笑到了最后,与李季兰会师决赛! 第155章 联句大战,现在开始! “王大——叔父!”小陈见刘昭阳还是进了决赛,颇有些无奈:“都怪你!明明我的竞争对手都要缴械投降了!你这番指点,让她又起死回生啦!” “怎么能怨我呢?我之前又不知这里面的关节!”王昌龄大感冤枉:“再说啦,后面明明我都没有再出手了,人家女娃子能赢,也有自己的能耐!” 小陈无法否认,在“freestyle”这一环节,刘昭阳表现要更好一些。 或者说,相比刘昭阳最后的胡编乱造,窦曼曼的胡编乱造更让观众受不了,已经失去了基本的逻辑。 再说了,窦曼曼那么多帮手,最后的“即兴说唱”竟然“我爱易小川”都蹦出来了,太雷人,输给孤军奋战的刘昭阳也符合观众们对“公平”的向往,而且刘昭阳唱得明显比窦曼曼动听多了。 今日的胜者,在李季兰、刘昭阳、易丝儿之间决出,易丝儿唱了快三十首诗,刘昭阳更是唱了四十多首,只有李季兰唱的最少,目前的嗓子条件肯定是最好的。 但李莫愁发现陈成离开良久还不回来,心中未免有些小慌张。 这时听到陈成的声音在头顶上,扭头去看——却见小陈不知何时跑到三楼“观景包厢”去了,正冲自己挥手。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不少,开始等待第三回合的开始。 第一回合,唱的诗需要带一个“韵”字。 第二回合,三个字里起码需要带两个了。 以此类推,那是不是第三回合就是四个字里带三个字,五个字里带四个字? 恭喜聪明的你!虽然学会了抢答,却还是猜错了! 今天的这场比赛,名为“疯狂联句大赛”啊! 联句,联句,比赛比到现在都没见到啊! 名不符实! 差评! 第三回合,是要规规矩矩来“联句”了。 那么,什么是“联句”呢? 在小陈与宣城四秀的对战中,就曾讽刺过大秀王中流的“排律”根本不是律诗,“联句”而已。 一副一副没啥关联的对联! 嗯,与正确答案已经很接近了。 远在东晋、南朝宋时代,就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叫:“二句一联,四句一绝。“ 意思是说:每二句为一联,不管对不对,只要每二句末协一个韵,就是一联。 每四句,即二联二韵,就是一“绝”。“绝“的意思是断绝,“四句一绝“便是用四句诗来完成一个思想概念和主题创作,古人称为“立一意“。 王大叔极其擅长,并且穷极一生都在创作、推广的“绝句”,其名称,即起源于此。 “联绝”便一直是诗的代名词,比如宋明帝刘彧点评爱作诗的时人吴迈远,就说他“此人连绝之外,无所复有“: 这家伙除了做诗,啥玩意都不懂。 这种人如果不生在爱好诗歌的大唐,那基本上可以说是“废了”。(吴迈远的确“很废”,虽然诗写得不错,却被君主一哂置之,不当回事。只能感叹自己生错了时代。) 在诗歌还不像大唐这般如此受重视的时代,权贵们往往将“联句”作为宴席上行乐的一种形式,或者再直白一点,当做是一种文雅一点的“行酒令”。 “联句”又称“柏梁体”,因为传闻起源自汉武帝时的柏梁台赋诗,皇帝首先作了一句七言诗,亲王、大将军、丞相等按官位高低每人接下去作一句,都用皇帝所作第一句的韵脚,最后连成一篇。 不过因为历代一直质疑“柏梁诗”是伪作,所以不妨举一个离小陈近一点的可考证的例子: 《十月诞辰内殿宴群臣效柏梁体联句》! 那时候的皇帝是当今天子的伯父,唐中宗李显,所以他自然当仁不让地吟了第一句啦: 润色鸿业寄贤才,——李显 叨居右弼愧盐梅。——李峤 运筹帷幄荷时来,——宗楚客 职掌图籍滥蓬莱。——刘宪 两司谬忝谢钟裴,——崔湜 礼乐铨管效涓埃。——郑愔 陈师振旅清九垓,——赵彦昭 欣承顾问侍天杯。——李适 衔恩献寿柏梁台,——苏颋 黄缣青简奉康哉。——卢藏用 鲰生侍从忝王枚,——李乂 右掖司言实不才。——马怀素 宗伯秩礼天地开,——薛稷 帝歌难续仰昭回。——宋之问 微臣捧日变寒灰,——陆景初 远惭班左愧游陪。——上官婕妤 从这首“联句诗”上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熟人,除了皇帝李显之外,还有当今天子很讨厌、死在合肥的李峤,李白老婆的爷爷宗楚客,大书法家薛稷,“害死外甥”宋之问(谣言),还有一代才女上官婉儿。 这么多大牛联手写了一首诗,不过这首诗的确还是…… 不咋滴。 为了押韵,强行拼凑词句,重词滥调,溜须拍马,能有什么艺术价值呢? 如此来说,再高的才华都很难在联句上有所作为,所以这种文体可以放弃治疗了。 这也是小陈那天王中流的诗还没有看完,就敢说他的诗“不行”的缘由。 具体到今天的第三回合,倒不是让李季兰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作一首联句诗出来,毕竟这是选花魁比赛,又不是考状元,搞那么难就有点过分了。 再说你一句一句的,拆得稀碎,姑娘们也没有办法唱啊! 这毕竟名义上还是“歌曲类选秀节目”! 不需要你唱一句,而是…… 唱四句! 评委们会先从旧诗中挑两句话出来,比如“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你自己再添两句,凑成四句一整首,这样就可以套进音乐里开始唱了。 你可以按照原本的主题,唱“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也可以沿用古人其他诗句,接“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这种技术难度可能有点大,大白鹅独立完成不了,再说也不押韵啊!) 还可以非常活泼地接“拔毛加瓢水,点火盖上锅。” 甚至还可以接周星驰无厘头的“落河捉鹅医肚饿,吃完回家玩老婆”—— 观众们不像轰窦曼曼那样轰你,那也可以! 总之,只要能说得通,能成篇就行! 这既能考验姑娘们的唱功,还能考验姑娘们对诗歌熟悉程度和掌握程度! 小陈觉得这个形式不错,强烈建议下一届《中国诗词大会》也采用这种赛制,不收你版权费! 哎,这个听着比那种单纯背诗有意思多了,那未免不在第一回合就采用这种赛制呢? 那是因为,你要考虑到姑娘们的文化程度啊! 不是每一位都是吟诗作赋、信笔拈来的好吗! 如果有的选手“鹅鹅鹅曲项向天歌”都接不上来的话,那比赛就没有啥看头了! 但是,通过了前两回合考验的选手,胸中的诗词储备量应当不少了,“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确保这一回合不至于冷场! 更是全场比赛的精华所在! 小陈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正是他擅长的形式啊! 不要说诗了,连聂政和嵇康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他都能把他俩扯到一块,组成cp好不好! 但是开始之前,小陈严正“警告”了一下王大叔: 不准再相助刘昭阳! 你是七绝圣手,你老人家出手的话,那今天的比赛就不用比了! 第156章 和王昌龄极限一换一! “可以啊!”王大叔答应得很干脆:“只要……你也不下楼去相助你的那个女娃子。” 小陈:“……“ 叹了一口气:“王大叔!您贵为宗师,干嘛要和小儿辈为难呢?” “怎么是与你为难呢!”王昌龄笑吟吟道:“我是担心你‘胜之不武’嘛!” 指着刘昭阳道:“虽然你说了,她是你对头支持的,可是人家今天毕竟没有帮手到场嘛!你也说了,若非我出手,她早就输了!” “既然她的实力就是这个层级了,那我想,你支持的这个,这个……”想了想,王大叔想起来人家的名字:“这个‘李莫愁’!自身实力肯定也很不俗!否则,咱们十一郎也不会选她来支持?” “那么,咱们都不要掺和了!就让她二人好好比试——咱师徒三人作壁上观,聊天打屁,岂不美哉?” 聊天打屁…… 小陈心想自己肯定是听错了,这时候指定没有如此新潮的词汇,但是王大叔的一番话也算入情入理,不大好反驳。 “大叔所言极是!”陈成指着易丝儿道:“可是咱们两个都不出手了,那边那位,身后还有一批智囊呢!” 是的,如今易丝儿成为了“媚香楼”的独苗了,虽然萧妈妈派出的智囊团阵容没有胡妈妈的那般强大,只有4人,可毕竟在第一回合中的表现,那是最优胜者,何况萧妈妈自身的文学修养极佳,也是一大助力——如果她不顾评委身份,硬要出手帮助自家独苗的话。 “那有什么!”王昌龄哂笑着指着那几个所谓的“智囊”,应该都是江宁城中的落魄秀才:“微末之才,何足挂齿?” 不要说媚香楼了,先前窦曼曼“非常6加1”的组合,都不是王大叔一个人的对手! 被王大叔两三张纸条就打得溃不成军! 这还是在他全用的孟浩然、李白、岑参诗句,自己没动笔的前提下。 “如果到时候,是那女娃儿的队伍最厉害,”王昌龄指着易丝儿:“你再出手好了。” 小陈很头疼王大叔这样的人总是“讲规矩”,什么“恃强凌弱,胜之不武”,小陈我的处事原则向来是: “对于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不要跟他讲什么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 想了想,拿自己换王大叔这个“七绝圣手”,貌似也挺划算的! 极限一换一,那就一换一! “好!”小陈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站到王大叔身旁。 王昌龄欣慰笑道:“把比赛的决定权交还给场上选手,这才对嘛!” 小陈:“……” 你怎么骚话一套一套的…… 三楼之下,现场的气氛已经到达了最高潮,在金陵群众的欢呼之中,胡赛春来到台上,抽选这轮联句的第一句—— 胡妈妈两大种子选手都被淘汰,导致决胜局里没有一个她家的姑娘,胡妈妈老大不高兴,心不甘情不愿。 忙活了大半天,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气人不? 好在慕莲儿的优势能保持到明天,还没有脱离冠军队伍。 在万众瞩目下,胡妈妈抽出了结果—— 结果观众们一看诗句,都乐了! 胡妈妈一看,也乐了! 小陈从三楼上看不到,问李季兰江森这题是什么,李季兰刚要说,江森冲楼上大喊一声: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哗! 全场爆笑! 虽然都知道这诗实际上讲的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何,当看到要以此句为联句开端时,都觉得有些“可乐”。 此句来自汉乐府《长歌行》: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作者借园中葵春天茂盛秋天衰败的形象,来比喻人生少壮时的美好和老年时的凄惨;用河水东流不返来比喻时间的流逝,不会为一个人而停留,又是很明显的“比兴”手法。 只是突然少了前面的“比”,冷不丁地就发一句感概,实在是突兀,引人发笑。 胡妈妈也知道以此开题,不是很好接,心中偷乐,脸上却已经一本正经地让媚香楼的易丝儿准备上台“接招”了—— 全场就你歇的时间够长,不让你先上来谁先上来? 易丝儿不但不觉得可乐,还有点发愁! 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可怎么接? 蹙着眉头,苦着脸,倒真的很符合她“蹙眉娇面”的诨号。 第一句李季兰三个人都要接一次,从三个人之中选出最好的那一句,作为三人联句的开始。 因此谁续的句子被采用,势必影响到诗歌后面的走势,从而整场都有一定的优势。 易丝儿冥思苦想的时候,李季兰和刘昭阳也在打着自己的腹稿,李季兰抬头看小陈,小陈却摊摊双手:暂时你要先靠自己了! 对于“少壮不努力”,小陈倒是有一点自己的想法,毕竟陈十一郎从生下来就非常努力,为父母、为家庭、乃至整个陈氏,都做出过贡献。 我从一生下来就努力赢在起跑线上,就是因为深知“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正确性,所以不敢懈怠啊! 可惜了!胡妈妈抽出来的是一首五言! 早知道就不该跟王大叔玩“极限一换一”! 他是七绝圣手,又不是五绝圣手——他擅长的是五古,他旁边的王维王老师才是五绝登峰造极之人! 这下我亏大发了! 小陈有些懊恼。 给人思考的时间非常短,易丝儿似乎觉得自己才刚刚上了台来,马上就到了她演唱的时间了! “到你了!有所得,便唱!”胡妈妈催促着,一脸客观公正的样子,萧阿姨很不满地瞪她一眼,胡妈妈装看不见。 易丝儿只能敛衣行礼,面对着台下观众,唱道:“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同来秦淮姊,我歌伊捧衣!” 易丝儿歇了这么久,乍一开嗓,险些哑住,再去听她唱的内容,观众们啼笑皆非! 小时候如果不努力,到岁数大了只能是悔恨不已——你们看看与我一同来到秦淮河当伎女的姐妹,(她们不努力,我努力),所以现在我在台上演唱,而她们在舞台下帮我捧着演出服装! 嗯,直白如话,事实也和易丝儿唱的差不多,现在萧妈妈给她配的小丫头,也是那种不好好学唱歌跳舞的,只能当使唤丫头,干些跑腿整理床铺的杂活,长大了再看看能否开发出别的用途。 可你坦诚是坦诚了,观众们并不领情啊! 俗!太俗啦! 简直是俗不可耐! 而且你这种“好好学可以当青楼招牌”的价值观,观众们也不认可! 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可骄傲的,这种“优越感”听起来不舒服! 我们还觉得做侍女,用劳动赚钱,比出卖色相好呢! 观众们发出一阵刺耳的嘘声,把易丝儿轰下台,觉得她这两句是真的—— 不行! 第157章 这种诗我能续二十首! 易丝儿被轰下去了,还满是委屈! 人家说的都是实话嘛! 可能说得没有诗人们那样花里胡哨罢了! 我做一行,爱一行,有错吗? 事实上,帮我捧衣服的小妹妹,就是把我现在的“成就”当成是她的榜样呀! 易丝儿一下去,胡妈妈便努努嘴,示意刘昭阳上。 刘昭阳刚刚经历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冗长大战,歇了一会儿,劲儿还没有回来。 但是评审催促,她还是要恢复精神,上台唱道:“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曦!” 咦? 现场不止一个人发出惊疑的声音,感觉哪里不对,可说不出来。 倒是几个评审都冲刘昭阳点头,显然认为她这句续得可以。 刘昭阳狡黠一笑,施礼下台。 底下香炉同学大声喝彩起来! 昭阳姐姐用得妙呀! 小时候如果不努力,到岁数大了只能是悔恨不已—— 人生在世,就像早晨的露水,很快就被晒干一样! 不带走一丝痕迹! 意思观众们当然听得懂,可就是觉得你这有点…… 偷懒呀! 刘昭阳身心俱疲,并没有打算第一句就压人一头。 稳妥起见,采取的应对方案是: 原汤化原食。 像这样经典的诗句,你无论用什么句子来应对,因为原诗固有的映像,都会让读者感觉有些不对头。 易丝儿那句,不就是“我吃火锅你吃火锅底料”的古代版吗! 即便“价值观”不出问题,她也免不了在观众那受挫。 贵为四项满分的刘昭阳当然比傻白甜的易丝儿聪明一些,“少壮不努力”,肯定还是原诗中的那些句子最契合,比如: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颠倒一个顺序,怪是怪了一点,可意思完全没有错? 这就叫,拿屁股的肉去补脸上的伤。 当然啰,如果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应对,观众肯定是不会买账的,所以就要稍微做一点改动。 刘昭阳续的这两句诗,来自曹植的《赠白马王彪》,引用到的几句是: 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曦。 年在桑榆间,影响不能追。 表达的意思本就与《长歌行》参差仿佛,更何况这句“去若朝露曦”还就是曹植从《长歌行》中取材化用的。 两相组合,移花接木,毫无违和感! 而且我既对上了诗的意思,还用的曹植的典,连我都要佩服我自己了! 即便你们硬要说不好,可也挑不出本仙女的毛病呀! 刘昭阳美滋滋地,下去的时候挑衅似的瞟了李季兰一眼,和李季兰一样,都把易丝儿当做这一轮打酱油的。 真正的对手只能是对方。 “赤练仙子,到你啦!”胡妈妈叫李季兰道,语气比那两个要好上不少。 尽管李季兰把慕莲儿淘汰了,可胡妈妈和小陈的交情还可以,没必要像对那两个女的那样恶狠狠的。 何况,李季兰的排名在这三个当中是最低的,成为本轮胜者对于慕莲儿的威胁相对小一点。 就是这陈十一郎不知又在捣什么鬼,跑三楼上去了! 你就对你家姑娘信心这么足吗? 倒要看她能拿出什么句子来! 坐在三楼上的小陈抱着相同的想法,也想“考验”一下李季兰的临场能力:季兰姐姐跟着我“耳濡目染”,总不至于连易丝儿“我歌伊捧衣”还不如? 换小陈上的话,不要说接一句,我直接给你接二十句,你信不? 刘昭阳的思路是对的,就是要套那些意思差不多诗,比如小陈第一时间就想到恩师孟夫子的那首《秦中感秋寄远上人》: 一丘常欲卧,三径苦无资。 北土非吾愿,东林怀我师。 黄金燃桂尽,壮志逐年衰。 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 这首诗是当年孟夫子在长安落第之后写给庐山东林的高僧的,诗中充满了失意、悲哀与追求归隐的情绪。 光这首诗就直接能接四个版本啊!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一丘常欲卧,三径苦无资”—— 这首就说得通啊! 小时候不努力,长大了只能长久地归隐山林,因为没有钱的话,举步维艰。 非常现实。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北土非吾愿,东林怀我师”—— 这样组合,也没毛病。 小时候不努力,长大了来到长安“北漂”,(发现长安米价这么贵,自己没本事混不下去),只能哭着说我想念我在东林的老师,我!要!回!家! 寥寥数语,便讲述了一个北漂失败者的故事,告诉大家混长安、洛阳这样的世界一线大城市,是很不容易的。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黄金燃桂尽,壮志逐年衰!” 这样组合便更好了! 小时候不努力,长大后黄金像烧柴一般耗尽,壮志随岁月逐日衰减! 情绪递进,感慨深邃! 而且对偶不求工稳,流畅自然,意似顺流而下,这正是《文心雕龙·丽辞》所谓“上下相须,自然成对”,很能表达诗人那种意兴阑珊的萧索模样! 上下互文,古朴真挚! 如果不是因为跟王昌龄“极限一换一”,小陈就会让李季兰用这句应对,一下就把刘昭阳比下去了!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就不行吗? 当然也行! 小时候不努力,老去以后,吹着萧瑟凉风,听晚蝉声声自然悲伤之上再加悲伤! 悲伤逆流成河! 凉风瑟瑟,蝉鸣嘶嘶,本来就很容易使人产生哀伤的情绪,更不要说你特么还“老大年纪、一事无成”了! 哎呀,这句看起来也是很棒棒的样子,跟上一句一比,还真的不知道哪一句好呢! 真是幸福的烦恼呀! 小陈我还真是要佩服自己的头脑灵活,无所不能呀! 当然,每次当孟夫子的诗派上用场,他在小陈心目中的形象就更加高大了几分! 厉害呀! 不像你自己瞎写两句,附在古人佳句之后,明眼人甚至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是“狗尾续貂”,孟夫子的诗,拿出来和前贤一比,真的是交相辉映,各有千秋! 毫无违和感呀! 以前小陈不大能欣赏这种直抒胸臆、白淡如水的诗的妙处。 就好像画中白描,不加润色。 但是经过这大半年来的研习,再读起来不但不感到抽象,反而孟夫子的率真就在眼前,他诗风的明朗也能直入心扉! 哎! 怎么搞的那时候就光想着听他聊八卦,而没有多花点心思学学他的这些独门绝技呢? 思绪飘飞之际,李季兰已经登台,演唱了她那个版本的《长歌行》了! 小陈回过神来听,她唱的是: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全场寂静! 小陈更是一呆! 张大了嘴巴合不起来! 第158章 王昌龄为乾隆翻案! 整场比赛进行到现在,李季兰头一次让现场出现冷场的状况! 就好像她声称不会唱“玉树后庭花”的时候。 观众们听了之后的表情,仿佛都在说: 这诗,恐怕不太行! 无它,虚词太多了! 短短十个字,一个“然”,一个“此”,一个“更”,一个“何”,一个“之”—— 足足五个虚词! 虚词嘛,那就是说没啥意义,在诗里都是为了凑字数的啊! 一句诗,百分之五十都是虚的,都是水字数,这诗能好? 乾隆大帝的诗多而烂,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常识,本书中更是常常拉他出来“鞭尸”,与梁武帝堪称是“帝国双子星”。 只是乾隆大帝的诗到底烂在哪,可能不少人很难给出正面回答。 事实上也很简单:这老哥的“诗”虚词太多了! 就好像钱钟书《谈艺录》里猛烈抨击乾隆大帝的“当句对体”、“对仗纠缠”“无脑堆砌”等。 可他最受不了的便是这老哥的无脑堆虚词: “清高宗亦以文为诗,语助拖沓,令人作呕”; “兼酸与腐,极以文为诗之丑态者,为清高宗之六集”。 “作呕”“极……丑态”,可以说钱老师已经发出了他最激烈的恶评了——这一点恐怕此前被小陈抄乾隆的“黄瓜”诗恶心了一次的王维王老师也深有同感。 但《黄瓜》在乾隆的诗作中毕竟已经属于上上之作了(乾隆:??),真正能代表他四万首诗普遍水准的,应该是这样的: 以书记起用,古有今则无。 有之只一人,曰惟观承夫! 你看看,这二十个字就有七个“之乎者也”的虚词,这还能叫诗? 再比如这首: “慎修”劝我莫为诗,我亦知诗可不为。 但是几余清宴际,却将何事遣闲时? 简直是无力吐槽了…… 他a的慎修都说了让你不要作诗,不要作诗了,你他a自己也知道自己作不了,那你还作作作作作作作…… 作你a个头啊! 完全不理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啊你! “你再作我就一刀捅死你!”“慎修”如果不是忌惮弘历这老小子是鞑子皇帝,恐怕难免会这么想。(“慎修”应该是乾隆时期经学家、乐律学家、作者菌老乡的江永老先生的“字”) 小陈觉得李季兰这两句可怕的原因,就是太特么像乾隆啦! 甚至就是“江永劝乾隆不要写诗”这首诗的翻版啊! 乾隆说,“几余清宴际”,那特么不就是宴会饮酒取乐? 乾隆说,“何事遣闲时”,跟李季兰说“此外更何之”,又有什么区别? 闲得蛋疼没事干的时候,弘历我除了发挥我在诗歌上的才华,也没别的娱乐了啊?(魏璎珞、夏雨荷、容嬷嬷:你还可以玩女人。) 糟糕呀糟糕,好的不学,季兰姐姐你怎么能学乾隆那个老小子呢? 学坏了啊你! 乾隆就是因为完全不在乎营造意境,只顾把自己的各种感想写成五言或七言的句子,用大量虚字来组织句法、凑字凑韵。 这样所谓的“诗”自然无诗意可言! 可是离奇的是,小陈听完季兰姐姐这句就呆住了的原因,并不是说“竟然神似乾隆”。 甚至他惊诧的原因完全相反! 第一反应是:季兰姐姐续的这句…… 未免也太好了? 更过分的是,感觉比他自己给出的方案还要好! 也就是说,这两句神似乾隆的诗,感觉比孟浩然的诗接“少壮不努力”还要好! 具体说不清哪里好,可小陈直观的感受,就是觉得契合! 量身定做一般的适合! 难道是说,小陈我的审美格调底下,已经沦落到和爱新觉罗弘历一个水平线上了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为何我的感觉,竟然像是跟观众们大相径庭呢? 底下评审们显然也各有意见,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 李季兰被晾在舞台上,不知所措。 陈成正惊异不定间,身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好”! 小陈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声“好”字,正是来自“极限一换一”的王昌龄大叔! 他头一个鼓起掌来! 这叫好声,鼓掌声,在一片静默的表演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可出人意料的是,场下沉默的观众们,仿佛被这一声“好”激发得重新苏醒,慢了一拍之后,也都叫起好来! 掌声、喝彩声连成了一片! 连几位评委也表示了赞许! 直把小陈看糊涂了!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有的诗说不清哪里好,可就是啥也替代不了”? 抑或是见有人叫了好,跟不上的话肯定会被人当做不懂行? 大家不会都指鹿为马,认为乾隆风格的诗也好? 疯了! 虽然小陈自己,就是头一个“疯了”的人。 这个时候,向来“过分解读”,想法奇葩的王大叔评析道:“妙哉!妙哉!” “续的这两句,妙就妙在这几个虚字上!” 陈成:“……” 天啦! 诗家天子王昌龄,竟然要为“诗家混子”乾隆大帝翻案! …… 李季兰这四句“诗”,说的是: 小时候如果不努力,到岁数大了只能是悔恨不已。除了偶然间获得一场大醉,此外又有什么别的可求呢? 意思上通俗易解,明白晓畅。 李季兰重新“组装”出来的诗,描述了一个“少年不知勤学早,白发方知悔恨迟”的酒鬼的形象。 酒鬼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小陈第一个想到的,是鲁迅笔下的孔乙己。 孔乙己便是一个迂腐不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酸溜溜的文化人“酒鬼”。 他的特征便是,满口的“之乎者也”! “多乎哉?不多也!” 正是因为没人理会他说话,却又要表示自己有知识,所以才总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话! 大家觉得鲁迅写孔乙己写得惟妙惟肖,不就是因为觉得现实中那些落魄、郁郁不得志、却还装腔作势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相比描述一个人物,更像是这个人物的喃喃自语: 我特么都已经混成这个吊样子了,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呢? 一下就把这个人物写活了! 一下子就给“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补了一个十分契合的故事! 虽然这个故事,只有十个字,而这十个字里,还有五个是虚字! “酸腐落拓之貌!跃然纸上矣!”王昌龄感慨不已!然后又纠正了一下道:“跃然于李莫愁口舌下矣!” 小陈:“……” 经历过王昌龄把高启无名之作拔高到喜马拉雅山高度的小陈,对于王大叔总是能骨骼惊奇地发现各种“粪作”的绝妙之处,已经无力吐槽了! 小陈甚至怀疑,你把张宗昌的诗拿给王大叔过目,他也能说出一堆天花乱坠的玩意来! 对着这种本事,小陈除了说两个字“服气”,“此外更何之”呢? 第159章 范仲淹“热恋”宋仁宗 王昌龄的江湖在这里,以小陈现在这点微薄“才气”,他的意见再离奇,你又能说什么? 当然啦,这一次虽然小陈说不出王大叔那些论点,可他并没有像上次高启“将军出关车骑多”那样,认为王大叔“过度解读”。 哪怕场下观众们也和小陈一样,下意识觉得不错,只不过这两句不符合大家对好诗的常规认识罢了。 当事人李季兰,头一次在没有陈弟弟指挥的情况下独自应战,上台之前难免有些忐忑。 可是现在看到观众和评委们的反应,知道应该自己这头一阵应该是顺利走下来了,松了一口气,盈盈一礼,下了舞台。 相信自己,可以的! 三楼之上,王大叔一边赞赏,一边笑着对陈成道:“你看,我就说嘛,人家没有你,照样表现得不差!”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陈成连声称“是”,又对王大叔头一个为李季兰喝彩表达了感谢。 没有他“一锤定音”的话,大部分观众都还在困惑中不知所措呢! 就像“皇帝的新衣”,总要有人戳破窗户纸。 “那个,虽然这句续得不错。”王昌龄问道:“可是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哪一首古诗上的句子啊?” 小陈答不上来,就国学功底来说,季兰姐姐甚至比他高明不少,不像他都是功利地去学某某人、某某方面的诗。 王维也说不知道。 王昌龄说,那怕是人家女娃子自己写的。 小陈觉得不是,心想:莫不是季兰姐姐从我这里偷到了“‘十全老人’御制诗集”? 把乾隆的诗抄袭了去,然后还能改头换面,化腐朽为神奇? 天可怜见,小陈知道的那几首乾隆的诗,全都是用来当段子、当笑话讲的,哪有一首是正经的啊! 且不提“江永让乾隆没事别写诗”,就比如那首《黄瓜》诗,野史传说“十全老人”写完之后很得意,就让纪晓岚来“鉴赏”一下。 在纪晓岚面前,这种诗当然是小孩子水平!(陈成:不才抄袭这首“大作”的时候,刚好是九岁小孩!微笑) 可是纪晓岚又没有王大叔那种“过分解读”的能力,也不能背着良心说这诗“写得真是棒棒哒”,最后只能给乾隆磕了个头。 乾隆惊讶问何故。 纪晓岚说:“臣替黄瓜谢恩!” 乾隆龙颜大悦,有赏! 要赏这条“黄瓜”一顶“绿色的帽子”,由纪晓岚代为领赏。 ——既然有这种故事,那就反应了人民群众的真实想法: 你昧着良心连弘历的诗都夸,肯定没好下场呀! 绿帽子戴好! …… 不消说,赢得王大叔击节赞赏、评委观众一致认可的这句李季兰可能从乾隆那里“借鉴”来的诗,成为这场“定场诗”,接下来,你们就接着“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往下面编! 上来又是易丝儿唱,自己那么好的“我歌她捧衣”不被观众和评委认可,甚至还恶语相向,她当然老大不高兴,眉头锁得更紧了。 一旦开唱,却还是免不了强颜欢笑,唱道: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深闺夙夜长,女子发春时!” 深闺里真是寂寞难耐呀,姑娘们只能发春了! “吁!”下面观众又是一阵刺耳的嘘声,这特么也太低俗了! 硬生生把李季兰这句寂寞萧瑟的好诗往情色方面引了,格调一下子拉低了很多! 但没办法,易丝儿接上来了,这句开始又不是从三个人中选最好的一个了,评委也不想现在就把易丝儿淘汰,让比赛提前进入刘昭阳、李季兰两强争霸。 留下! 陪跑也好嘛! 这就导致刘昭阳要接着易丝儿这句“深闺日夜长,女子发春时”往下接了! 她一上台,观众们就乐不可支,发出了一阵愉快的笑声—— 仿佛“发春”的不是易丝儿,而是昭阳仙子了。 刘昭阳暗自恼火,可是对手给她挖的坑她又不能不填,只能强自镇定唱道:“ 深闺夙夜长,女子发春时。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这首唱完,观众们都不得不收起了轻佻的笑,喝彩起来。 连陈成在内,都忍不住给她暗暗点了个赞—— 女儿在闺中思春,她希望以后和郎君长远过着欢乐的日子,和他携手同车归家。 刘昭阳这两句来自汉代《古诗十九首》中的《凛凛岁云暮》,原诗相关的几句是: 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 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与易丝儿那两句的意思参差仿佛,但是被刘昭阳借来之后,一下子提升了本诗的逼格,也一下子让易丝儿低俗的“妓女发浪”的骚歌,变成了女孩子向往纯真爱情的诗。 而且,按照中国古代文人一直以来的习惯,还会把情诗强行解读为“臣子对君王”之思,这样一来,“境界”就更高尚了。 只是刘昭阳的身份,别人不会真的这样去做。 而后来范仲淹的名作《苏幕遮·怀旧》:“碧云天,黄叶地,……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实际上正是对刘昭阳引用的这首《凛凛岁云暮》的仿作。 大诗评家们,赶快用这首诗证明范仲淹对宋仁宗的“热恋”!毕竟都最后范文正公都已经“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了! 刘昭阳可以说借着此句一下子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但是她仍然稍微有点不满意—— 那就是这句“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非常古朴纯正,李季兰要想对上来没啥难度! 自己是填好了易丝儿给她挖的坑,可是也没能给李季兰留下一个坑啊! 果然! 李季兰登台之后也像是没有什么难度的样子,刘昭阳给她出《古诗十九首》的题,那她也用《古诗十九首》的诗句来回应她:“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这是《古诗十九首》中另外一首名作,《西北有高楼》中的诗句,相关几句是: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格调也很高雅,只是原诗是用来感叹“知音”的稀少,表达东汉末年大动乱时期知识分子不知前程、没有志同道合之人的悲凉和迷茫。 可是续借在刘昭阳这种“少女爱情”的句子上,一下子就成了“在天愿作比翼鸟”那样的效果,前后两句又真的如“比翼鸟”那样文法相似,让人还以为这两句原本就在一起,不是从两首诗上摘来的,令人叫绝! 因此,尽管李季兰对得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起码与刘昭阳这回合算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小陈也在三楼上给季兰姐姐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然后,又轮到奇葩的易丝儿上场了,她仍然那副要死不活、愁眉苦脸的样子,唱道:“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一头羽毛黑,一头羽毛灰。” 陈成:“……” 靠,大姐! 你们媚香楼的文案难道都是干饭的么…… 第160章 三个女人大乱斗! 或者更过分点,你们的文案是不是不发盒饭啊! 让人家易小姐亲自动手! 为什么每次易丝儿的“诗”都像是闹着玩的啊! 这首就更过分了,一头黑一头灰,你特喵的“灰化肥挥发会发黑”啊! 又或者是“黑凤凰,灰凤凰,粉红凤凰花凤凰”? 无语了! 观众们用更大的嘘声来嘘易丝儿,但奈何人家依然面不改色,死乞白赖地在舞台上行礼下台。 反正你们只能说我对得“不好”,可不能说我对的“不对”! 人家真的看到过两只大雁,一只黑,一只灰嘛! 当大家又看到刘昭阳接在她后面,全场爆笑! 每次易丝儿表现得不好,她自己无所谓,可是坑都是等着刘昭阳来填啊! 太不公平了! 刘昭阳满腹怨念,可是又不得不接着烂摊子! 你这白痴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诗”? 你这种平仄也无,对仗也无,要啥啥都无—— 怎么好意思唱出口啊! 没有知识的人就是搞笑! 刘昭阳强忍着对易丝儿所唱“诗句”的恶心,把它也唱进了自己的歌曲中:“ 一头羽毛黑,一头羽毛灰。 挥翰初难拟,飞名岂易陪?!” 全场再次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昭阳仙子了不得啊! 特么易丝儿每次都歪楼歪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可偏偏刘昭阳每一次都能漂亮地把诗矫正回来! 陈成也精神一振,“挥翰”两个字听起来很亲切! 当年他的“岳父”,柳察躬叔叔就是因为看了陈小屁孩的诗文,大为震惊,激赏说“天与之摛翰振藻”——然后才强行与陈家结亲的。 翰,本义是指长而坚硬的羽毛,后来就用来引申为毛笔和文字、书信,要不然也不会有“翰林院”了,就属这里的毛笔多呀! 无论是“挥翰”,还是“摛翰”,都是挥毫作文的意思,小陈的岳父当时感慨的便是“难道是老天爷帮这小子拿笔来做文章吗?” 刘昭阳的这两句诗,也有来历,出自过气流行巨星沈佺期的《和元舍人万顷临池玩月戏为新体》,引用的部分是: 夜久平无焕,天晴皎未隤。 镜将池作匣,珠以岸为胎。 有美司言暇,高兴独悠哉。 挥翰初难拟,飞名岂易陪。 可以看出来,这首诗是沈佺期和通事舍人、洛阳作家元万顷相互唱和,写着玩的。 既然两人关系不错,那沈佺期难免要在诗中自谦两句:我是不如老哥你哒,想写诗来跟你唱和,一开始都很难拟出来,名声更是跟你比不得哒! 但刘昭阳把这句引用了过来,貌似就是使用了字面的意思,挥翰就是挥动羽毛,振翅高飞。 “飞名”,那就是“会飞”的名声啰? 这首说的是: 两只鸟,一只黑,一只灰,差的那一只想学好的那只挥动翅膀展翅高飞,可是人家是什么鸟,你是什么鸟,你能跟人家比飞翔吗? 人家善飞的名声是你能比拟的吗? 不自量力! 易丝儿的两句,和刘昭阳的两句一组合,一下子就让人想到《庄子·逍遥游》中那个着名的故事: 大鹏鸟一飞,就要飞到九万里高空上,风都在它的身下,凭借风力飞行,背负青天,毫无阻挡,可以直飞南方,特么比南方航空还要迅速便捷。 但是“斥鴳”这种小鸟对大鹏的行为感觉理解不能,它嘲笑对方说:“我猛地起飞,力图到达榆树和檀树的树枝,有时还飞不到,就落到地上了,你特么飞九万里的高空再向南飞,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刘昭阳“再创作”的这首诗,简直是这个故事的生动概括啊! 更奇葩的是,所谓“斥鴳”,或者“鷃雀”,貌似就是灰色的…… 易丝儿不过是偷懒,用了“灰”字来押韵,可直接就被刘昭阳借用来了,并且组装组装,给对方予以痛击! 谁是“黑鸟”,谁是“灰鸟”,不言自明? 而且这首新诗,好就好在,“挥翰”“飞名”都可以一语双关,既可以说是鸟类飞翔,也可以是引申意思的挥毫泼墨做文章! 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易丝儿,想跟本仙女比作诗,你还嫩着呢! 大弱鸡! 我说的鸡就是你想的那个“鸡”!哼哼! 沈佺期那首诗,是应酬游戏之作,这两句也属于诗末尾“水字数”的; 易丝儿胡说八道的“一只黑一只灰”更是胡扯八道! 可两者结合,竟然发生了如此巧妙的反应! 妙趣横生! 令人叫绝! 在三楼上的小陈也长长地“嘶”了一声! 不对啊! 刘昭阳怎么突然间这么猛了! 昨晚唱歌比赛,只有她一个人跑调、忘词! 刚刚上一轮也只是比死记硬背,她都力有未逮,险些落败! 如果不是王大叔出手相助,早回家家睡觉觉了! 现在终极回合里,不仅要用丰富的诗文储备,甚至还要活学活用!——当然易丝儿那种“放飞自我”、胡说八道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评委肯定也不会给她高分的。 刘昭阳是真的把诗用活了,不仅完美接住了易丝儿的歪招,还反击了人家一拳,然后再给后面的选手留了一个坑! 什么叫连消带打? 这就是连消带打! 而且还是“我打打打打打打打”! 我不信这是刘昭阳自己想出来的! 绝逼有高人指点! 陈成若有所思,锐利的目光转向身边的王大叔—— 王昌龄见小陈不善的目光,莫名其妙,很快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一摊双手:“你看我作什么!我一直都在三楼上未离开过!” 意思就是自己这一回合真的没有再指点过刘昭阳啊! 不是王大叔? 那莫非是“无敌江左”的绍生来到现场了吗? 小陈在舞台下四处检索,香炉依然是刘昭阳最大的拥趸,台下叫好的观众数他叫得最欢! 陈成略为季兰姐姐捏了把汗,如果绍生真的有某种手段指导刘昭阳,那季兰姐姐还真的不好独立应付! 下了台的刘昭阳趾高气昂,这几天的不快全部在这一回合的翻身仗中消除了! 自信又回来了! 再次挑衅李季兰,因为那句“挥翰初难拟,飞名岂易陪”又不是只对文盲易丝儿一个人说的! 也包括你——李莫愁! “女魔头!”刘昭阳恨恨地骂了一句,让李季兰很是莫名其妙。 不过她依然脸上带着娴静的微笑,紧接着刘昭阳之后,上了舞台中心,接着刘昭阳那两句唱道:“ 挥翰初难拟,飞名岂易陪。 请洒潘江水,各倾陆海为!” 陈成正一边寻觅着可能是绍生的人,一边为季兰姐姐担忧着呢,忽然听到季兰姐姐这句续作,忍不住眼前一亮,为之喷饭! 哈哈哈哈! 季兰姐姐! 真有你的! 服了! 全场听懂了李季兰这个梗的观众,无不放声大笑,喜不自胜! 三个女人一台戏! 爱了爱了! 今天这一场比赛,真是处处惊喜呀! 第161章 岁王勃和14岁小陈 潘江水,你要是以为是潘长江的孪生兄弟,那便大错特错。 陆海,你要是以为是新版《还珠格格》紫薇的扮演者,陈小纭男朋友的前女友——更错了,那妹子叫“海陆”。 “潘江陆海”的确是两个人,但不是那两个人。 梁武帝时期的文学批评家钟嵘在他的大作《诗品》中说:“陆(陆机)才如海,潘(潘岳)才如江。” 也就是说,西晋诗人陆机的才华就像大海一样波澜壮阔,西晋美男潘岳(就是潘安),才华就像长江一样浩浩汤汤。(潘安:凭毛线陆机是诗人,老子是美男?我就不配“诗人”称号咩?) 这句论断被缩减为成语,用来形容人在诗文上的才华横溢。 小陈就曾被当今天子称赞“潘江陆海”,因为小陈不仅才华横溢,“天与之摛翰振藻”,而且还貌若潘安、赛宋玉,帅气逼人,吊打王源千玺王俊凯啊!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只需知道,陈十一郎越长大越酷毙就行了。 季兰姐姐这句呢,是化用的王勃大作《滕王阁序》的最后几句: “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意思是: 我只是冒昧地尽我微薄的心意,作了短短的引言。在座诸位都按各自分到的韵字赋诗,我已写成了四韵八句。 “在座诸位施展潘岳、陆机一样的文笔,各自谱写瑰丽的诗篇!” 五代时的王定保,着有堪称“大唐诗人八卦榜”的《唐摭言》,他是个南昌人,自然对家乡的掌故了解很多。 根据他记载王勃《滕王阁序》的故事说: 王勃作《滕王阁序》时才十四岁,南昌的都督阎公不相信14岁少年能写出这篇序言(我也不信!),提前让他的女婿“孟学士”准备了宿稿(就是“孟学士之词宗”那位“无名氏”)到了开始写时,阎公将纸笔分别送到每个宾客面前,宾客互相推让。 到王勃时,这位小朋友他丝毫不推辞谦让,阎公十分恼火:特么这个party是老夫为爱婿举办的啊! 给他提高名声来的! 哪来的熊孩子! 气呼呼,袖子一甩就走了——但还是专门派了人看王勃如何下笔。 下人第一次禀报说:“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阎公说:“哼,老生常谈!” 第二次禀报说:“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阎公说:“哼,陈词滥调!” 直到禀报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阎公听了惊恐万状,就好像小陈的岳父当初看到小陈的诗文,站起来说:“操!这小子是个天才!‘当垂不朽矣’!”——成语“永垂不朽”便是这么来的。 可以想到,当时面对别人的轻视,“神童”王勃想的肯定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这才在写完了《滕王阁序》这种神作之后,“赌气”似的说: 老子写完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洒潘江,倾陆海”的! 可是各位想想,《滕王阁序》是什么等级?说是中国历史上最着名的两篇骈文也不为过。(另一篇是鹅鹅鹅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都督阎公请来的那些客人,包括他的关系户,女婿“孟学士”,既“洒不了潘江”,也“倾不了陆海”,甚至连潘长江和海陆是谁都不知道,只能说一句: 行行行!你牛b!笔给你!全让你写!行了! 当李季兰调皮地用“请洒潘江,各倾陆海”来回应刘昭阳的挑衅,莫不就是重复了一遍: 行行行!你牛b!笔给你!全让你写!行了! 想到这些故事,现场的人,能不发出爆笑吗? 李季兰并没有和刘昭阳赌气说“老子一抬手就摸得到天,看白云青山跟袅袅的烟”,发豪言壮语要把对方比下去,只是轻飘飘一句: 你行你上! 就以四两拨千斤将刘昭阳的杀招化解于无形! 高手过招,刀光剑影全隐藏在风平浪静之下呀! 只有那边易丝儿显然没搞懂“陆海潘江”是个啥,跟她的智囊团交头接耳地请教,听完之后似懂非懂,她还以为“潘江”是秦淮河的哪条支流呢! 三楼上的王昌龄再次为李季兰绝倒,连向来古井无波的王维老师这次都不禁莞尔—— 他也有神童之名,从小没少经历过王勃那种被别人要求“露一手”的状况,烦不胜烦! 何尝不想张狂地回敬对方一句: 行行行!你牛b!笔给你!全让你写!行了! “‘李莫愁’这女娃儿呀,完全被十一郎带坏了!”王昌龄拍着陈成的肩膀笑道:“如此戏谑诙谐之语,十足的陈十一郎的况味!” “夫子谬赞了!谬赞了!我那都是瞎写,瞎编的。”小陈大感惭愧,也不知道“陈十一郎的况味”是个什么味:“就算偶有几篇好的,那也是照着王大叔、王夫子、孟夫子的大作模仿的……” 面对刘昭阳的挑衅,小陈觉得自己恐怕并不能想出与季兰姐姐这句一样好的回复。 更不要说,同样是14岁,王勃已经能写出《滕王阁序》这种光耀千秋的雄篇,而14岁的小陈,只能拾人牙慧,亦步亦趋……(实际上现在观点,一般认为王勃作此文时大约是二十七八岁这样。) 当然啰,王勃是不世出的天才,莫说小陈,王勃、王昌龄,据传都是东晋王羲之之后,还是本家,王大叔在相同年纪,也是默默无闻,田间地头啊! 不妨碍他现在的名篇数量已经多过他的宗亲王勃很多啦! 好好学习,坚持锻炼,保证身体健康,吃嘛嘛香,迟早有一天可以赶上、甚至超越的嘛! 但是王大叔显然把此时的陈成就当成是王勃那种级别的神童了,笑道:“十一郎莫要谦虚嘛!我第一次看你的诗,就觉得灵性逼人,气韵通畅!说一句‘诗灵通’,并不为过!” 陈成:“……” 我怎么感觉,泰国好像有个公主,就叫一个差不多的名…… 王昌龄看着14岁的陈成,16岁的李季兰,差不多岁数的刘昭阳——青春烂漫,活泼喜人,难免心生“江山代有才人出”之感。 就算这两位姑娘可能只算是“诗坛”的“票友”,可稍加培训,未尝不能做个“女骚人”,也学着写出几首有自己风格的诗来呢! 那时就不用总是唱别人的诗,而做一个“原创唱作人”了。 第162章 死老婆的美男潘安 尽管稍稍羡慕了下年轻人的朝气,可王大叔回顾了一下自己四十多年的创作生涯,硕果累累,明珠璀璨,也十分自豪! 慨叹一句道:“不知《诗品》钟嵘犹在,又会怎样评断浩然兄、摩诘、太白与我几人的诗文呢?” “我们,是上品,中品,还是下呢?” 《诗品》原名《诗评》,是中国第一部诗论专着,钟嵘先生把两汉至梁武帝时期的作家122人,分为上、中、下三品进行了评论,“潘江陆海”就是他既有见地的一条评论。 毕竟汉魏以降,“月旦评”“九品中正”等形式的流行,《诗品》也是承袭这种了这种形式。 咦?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小陈和小郡主正倾力打造的“岐王诗榜”有点像了? 钟嵘就是小陈的祖师爷呀! 更巧的是,他俩老乡,钟嵘先生也是也是颍川人…… 由此可知,中国的诗歌评论事业,还是要靠禹州人许昌人(故去颍川辖区)呀! 小陈赶忙嘉许道:“几位夫子的诗文,自然都是‘上上之品’了!历代诗文之盛,无过于我唐;我唐诗文之极盛,无过于本朝。而本朝诗文大家,历观诗榜,当以几位夫子为尊矣!” 听了小陈拍马屁的话,两位大神都笑了:“十一郎这说得有点过了!” “不过不满!”陈成理所当然道,并不是身处这个时代,将这时的诗人过分拔高,实则你们就是历代公认的“全明星”啊! 开元年间是中国历史上盛世的巅峰,天宝年间则是中国诗歌上巅峰的盛世。 “学生曾参加故惠文太子诗榜的编辑,几位夫子何曾掉落七名以下呢?” 王昌龄又大笑,对王维说:“摩诘,我二人如今都是十一郎的‘关系户’了!”他很huor地用了一句陈十一郎的词,王维也笑着摇头,无可奈何。 楼下易丝儿经过几位智囊团的紧急培训,总算是搞清楚了啥是“潘江陆海”——只要明白了意思,那就难不倒易丝儿,她是铁了心要当一个原创诗人了。 看到易丝儿又要登台,场下的观众都感觉有点牙疼: 能不能不要让这女人上了!就看昭阳仙子和赤练仙子高手过招,你来我往,才有意思啊! 观众们甚至都有点后悔昨晚让易丝儿在金曲演唱环节中拿到高分了。 易丝儿惹了众怒,却不自知,经过前几句的适应,现在自信心还起来了,开唱之前还“旋转、跳跃”,耍了一段花:“ 请洒潘江水,各倾陆海为。 两者择其一,舍潘郎复谁?” 陆机和潘安,都是着名诗人,才华如江如海—— 如果要在两个里面选一个,只能选潘安,我怎么会选别人呢? 毕竟只听说潘安是千载难寻的美男子,没听说陆机也是一枚老鲜肉啊? 陈成:“……” 王维:“……” 王昌龄:“……” 这个女人又来了…… 观众都很无语,有较真的观众更是怒道: “果是风月中人!” “如此轻薄之语!” “真是有辱斯文!” “此时不驱逐她,更待何时?!” 易丝儿却仍不觉,反而觉得自己很幽默,说出了众姐妹的心声,兴致勃勃地下去了。 看到刘昭阳又要面对易丝儿这种烂摊子,观众们想笑的心思没有那么强烈,反而有些同情了。 只是刘昭阳依然能把怒气掩藏在平静的面容之下,甚至渐渐有些摸得清对方的套路了,不慌不忙唱道: “两者择其一,舍潘郎复谁? 掷花车欲满,华轩翼葆吹!” 这两句引用自小陈家陈朝宰相徐陵的《洛阳道》,原诗为: 华轩翼葆吹, 飞盖响鸣珂。 潘郎车欲满, 无奈掷花何。 引用的自然是“潘郎车满”,说的是潘安住在洛阳时,经常坐着华丽的车子,到郊外去游玩,当地的妇女听说潘安来了,都想一睹他的风姿。 一路上车子后面有一大群妇女,甚至有些老太婆也在后面追逐——个个都是“亲妈粉”啊! 她们争着往潘安的车子里投掷水果,以表示倾慕之心,因此每出去一趟,潘安的车子都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 刘昭阳又是在讽刺易丝儿:你这婆娘的确知道要挑美男子—— 可问题是别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潘安的车早就被别人掷满了,你易丝儿蒲柳之姿,哪轮得到你往人家的车里掷花呢? 你也只配往张载的车里掷,来勾引他了! 昭阳仙子我甚至打赌,你连张载是哪个都不知道!——话说潘安同时的人还有叫张载的,也算品学兼优,在京城担任着作郎的小官,但是长相不好看,和潘安掺和在一起就显得更丑了。有一次,张载和潘安结伴出去游玩,那些倾慕潘安的妇女们见了,十分生气,就往张载的车子上不停地砸瓦片石块。弄得张载十分难堪,狼狈而归,落得和“东施尿频”相同的下场,成为后人笑谈。 易丝儿果然又没听懂刘昭阳这种拽文的梗,赶忙向智囊团请教—— 观众们倒是听懂了,又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为刘昭阳大声喝彩。 刘昭阳也不怯场,也“旋转跳跃”舞了一段花。 下去时瞟了一眼三楼上的陈十一郎,心里自然认为李季兰的表现并非出自自己的手笔,而是有陈十一郎帮她在参谋。 虽然李季兰到现在并没有陈成帮她,可是也丝毫不惧,唱道:“ 掷花车欲满,华轩翼葆吹。 犹可击庄缶,庶几有时衰!” 是啊,潘安的确是很受青睐,堪称“妇女之友”,又升官发财,一路亨通—— 但是他死老婆啊! 再美的容貌,再好的官运,再多的迷妹,再美的花车—— 没有用! 死老婆! 只剩庄子死老婆时那种瓦盆让你敲击着来唱歌,然后祈求唱完歌之后心情能好一点。 毒舌不毒舌? 毒! 可是你没办法说“李莫愁这个女魔头真歹毒”,因为这两句是潘安死老婆时自己写的啊! 元稹死老婆时写《遣悲怀》什么“贫贱夫妻百事哀”,什么“报答平生未展眉”,都很出名。(“曾经沧海难为水”是为前女友写的,而不是老婆) 《遣悲怀》中也说:潘岳悼亡犹费词。 也就是说,在元稹之前,悼念亡妻最出名的诗就是潘安写的。 而李季兰选用的这两句正是出自潘安非常出名的三首《悼亡诗》中的第一首: 寝息何时忘,沈忧日盈积。 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以潘安自己的诗来说明这位美男子真实情感,比易丝儿这种只注重外表的浅薄女子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不出意外,李季兰的续诗也引发了众人喝彩! 小陈喝彩之余,忽然有点隐隐的不安—— 第163章 聂风:此人不在我之下 比赛好像…… 渐渐进入了程式化? 每一回合都是: 易丝儿挖坑,所有观众都觉得她“坑”; 刘昭阳填易丝儿挖的坑,所有观众都觉得刘昭阳好牛b; 李季兰接刘昭阳的话茬,当然每次都接得非常好,“潘江陆海”接得犹为出彩,观众们也都认为李季兰与刘昭阳的才学“不分上下”。 可坏就坏在这个“不相上下”上! 漫画《风云》中聂风总是说: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 事实上说这话的时候,反派基本上武功都比聂风要高。 尽管到最后反派都会输得很惨,从见一个虐一个,到见一个被别人虐一个,可是起码在聂风发动“不在我之下”嘴炮神功时,反派才是更厉害的那个啊! 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刘昭阳能接住易丝儿那些奇葩的梗,大家都觉得刘昭阳好厉害; 可一旦李季兰哪一次表现得中规中矩,立马让观众觉得她没有挑战性,在观众、评委心目中落了下乘,渐渐地评价就不如刘昭阳了! 原本她出场的位置,就应该和第一次上台时那句“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一样,作为“一锤定音”的镇场之语,既能盖住前面刘昭阳的句子,又能让随后出场的易丝儿为难! 可现在,却不得不被刘昭阳牵着走! 也不能给放飞自我的易丝儿造成任何困难! 这可不行啊! 小陈我向来是要完全掌握主动权,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 要作出改变! 只不过…… 小陈看了看身边不允许自己出手相助的王昌龄大叔,很是头疼…… 自己总不能反悔,说现在的易丝儿已经“威胁很大”,季兰姐姐“危在旦夕”? 面对李季兰“升官发财死老婆”的上题,易丝儿也不为难! 死老婆就死老婆呗? 有什么了不起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如果有钱人的黄脸婆都不去死,我们这些年轻漂亮的青年女子又怎样上位呢? 要是对方还是英俊潇洒的潘安,那老婆就更得在年长色衰后“退位”了。 一本正经地唱道:“ 犹可击庄缶,庶几有时衰? 但教期年后,新衣换旧衣!” 此“诗”一出,底下又是一片哗然! “但愿自己的哀伤有所减退,能象庄周击缶那样达观才好”——这话说得言犹在耳。 可事实上,男人什么德性,我们还不清楚嘛! 朝三慕四,见异思迁! 要我说啊,不出一年,就要用“新衣服”换掉“旧衣服”了!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不也是你们男人的名言嘛! 这话听在现场男士的耳中,自然不舒服啦! 虽然男人花心的不少,大多数人也期待艳遇,可也不能这样赤裸裸地说出来啊! 对爱情忠贞,起码还是大家都认可的社会准则? 这次对易丝儿的嘘声格外大,可以说惹了众怒,认为“诗”不是这样作滴,歌不是这样唱滴,潘安那样的大美男,也不是你想象得那样不堪! 什么一年后就急着换老婆? 连“丧期”都不守的么? 历史上有“见异思迁”的渣男—— 另一位以悼亡诗闻名的元稹就是这样的,刚写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马上就抛弃了初恋情人崔莺莺,娶到了太子少保韦夏卿家的千金小姐韦丛; 当然,老婆人也是很好的,甚至还要靠变卖首饰维持元稹贫困的家庭,让他去买酒喝,最后估计生活条件也不怎么好就是了,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元稹又情感泛滥,在遣悲怀中写“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立誓“终身不娶”。 但就像“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既视感,很快又续弦…… 这还没完呢,还跟妓女诗人大姐姐薛涛,来了一段也不知道是柏拉图式的还是李小璐式的姐弟恋,一时传为佳话,可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这种行为,无论他的诗写得多好,也还是要谴责的嘛! 当然了,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后来的元稹的故事。 可是就潘安来说——尽管他的人品也不算怎么样,起码对老婆还是很专一的。 这位千古美男的爱情故事甚至开端和小陈差不多—— 潘安老婆的父亲杨肇是一个名士大家,跟潘安的父亲关系很好,两家大人一商量,就将只有10岁的杨容姬许给了12岁的潘安。等少女“及笄”,15岁成人之后,两人就成婚了。(小陈这么一想,到“未婚妻”柳小娘子15岁,要是得“迎娶”她,那也只剩4年了!我还是个孩子啊!真的是好恐怖啊好恐怖!我决定遵守一下现代婚姻法!) 夫妻俩相处近20年的时光,老婆病了也在床前衣不解带的侍疾,下葬的当天,32岁、正值壮年的潘安就一夜长出满头白发。 不要说他的才华、权位,光是冲着他的容貌,愿意嫁给潘安做续弦的女人也有很多啊! 潘安的朋友们也免不了送他美女聊以慰藉,可是都被人家拒绝了—— 只因在他心目中,没有人可以替代妻子的位置,终其一生再也没有续娶。 易丝儿明显就是啥也不懂,在哪里胡乱说话! 昭阳仙子! 赶紧上场教训她! 在现场观众来看,如果不能让易丝儿立即滚蛋,那么昭阳仙子就是“主持正义”的使者! 是美少女战士! 代表月亮消灭你! 不知道昭阳仙子的爱情观,又是怎样的呢? 肯定不是易丝儿这种庸俗、浅薄、功利、浪荡的? 只是刘昭阳这次选择,又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只听她款款唱道:“ 但教期年后,新衣换旧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还能这么对? 这句出自陶渊明的名作《归园田居》: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原本说的是,夜露沾湿了我的衣,衣衫被沾湿并不可惜,只希望不违背我归耕田园的心意—— 可以说,和感情生活没有一毛钱关系! 一下子就让人想到了性情高洁、“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处士! 与易丝儿登时高下立判! 是的,现场来的都是糙汉,虽然也想听美貌的姑娘唱些骚柔浮浪的小曲,可你也不能这样一直“情啊爱呀”的! 你自己算算,到易丝儿这首,你们已经连续唱了四五首潘安了! 他美男不美男,死老婆不死老婆,击缶不击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关键是易丝儿还特别执着于对此事发表她那点粗浅的看法,可她的认知,又是那么挑战主流价值观,不堪入耳! 把话题转到了隐士情怀上,总算是摆脱了惹大男子们烦闷的情情爱爱,而且昭阳仙子也不算没有发表她对感情的看法: 什么新衣旧衣露沾衣! 我就要—— 不改初心! 但使愿无违! 一语双关,多么巧妙啊! 昭阳仙子,果然每次歌唱到她这里,总能为之一变,表现出彩! 在观众心目中的印象分,果然就和小陈担心的那样,刘昭阳已经高过了李季兰了! “这回我不出手,真的不行啊!”三楼上的小陈喃喃自语。 第164章 走你的路让你无路可走 李季兰自己也察觉到胜利的天平正在向刘昭阳那头倾斜。 尽管她已经回应得足够出色,可是刘昭阳的句子仍然每每给她“始料不及”之感。 比如这一回合,如果刘昭阳依然致力于讨论潘安的爱情,那自己就会用沈佺期的《天官崔侍郎夫人卢氏挽歌》来回应对方—— 这也是一首悼诗,情绪相当接近,可以对: “潘鱼从此隔,陈凤宛然飞”——表达天人永隔的悲伤。 也可以对: “犹凭少君术,仿佛睹容辉”,使用汉武帝用方士见李夫人的典故,表达对亡妻的思念。 张丞相张九龄的《故荥阳君苏氏挽歌词》也可以拿来对: “永叹芳魂断,行看草露滋”; “旧室容衣奠,新茔拱树栽”——意思也差不多。 只是这样做的确没有问题,可李季兰自己也知道,这是被对手牵着鼻子走,落入下乘。 可一时想不到还击的策略,就只能先顺下来,等下一局再重新打算。 现在刘昭阳临时把话题引到了隐逸情怀上,李季兰那些偷懒的招数一下子就使不上了,只能重新构思—— 隐逸情怀,想与陶渊明对上,那自然非孟夫子莫属了。 和小陈“英雄所见略同”的是,李季兰也想到了那首孟浩然的《秦中感秋寄远上人》,准备以“北土非吾愿,东林怀我师”应对之 就当李季兰准备上台时,一件不明飞行物忽然飘然而至,直冲她的怀中,险些吓了她一跳—— 一张被叠成古怪模样的白纸? 这是什么? 李季兰抬头向上看去,就见陈成在三楼的窗户边探头探脑,正冲她挤眉弄眼呢! 纸上有字? 李季兰展开折纸,果然写了两句十个字,看完相当无语! 她感到有些为难,看着小陈,分明在问: 这么唱……恐怕不大好? 小陈举起双手,作出往前推的样子,示意她大胆去唱! …… “十一郎食言了!食言了!”王昌龄大叔见陈成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十分不满! “没有啊!怎么会呢!”陈十一郎狡辩道:“我答应过王大叔,‘不到三楼下帮助李莫愁’——我的的确确一直就在三楼上,您的身边,半步也未曾离开啊!” 王昌龄:“……” 我怎么会违规呢? 我没有下楼啊! 我也没帮她啊! 我只不过放出一只纸飞机,上面刚好胡乱写了几个字,刚好落到了季兰姐姐的身边,刚好又被她捡到了,看到了—— 都是巧合啊! 怎么会是帮她呢! 嗯,跟王大叔说歪理是有点过分,他可能还不适应…… 小陈其实知道虽然自己的“诡辩”没啥说服力,可是李季兰现在真的很需要自己这个狗头军师,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大叔懒得跟这小子计较,反而也有些好奇,陈成在这上面到底写了两句什么。 他也看得明白,知道现在占上风的是刘昭阳。 只见李季兰犹犹豫豫地上了台,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一点,硬着头皮唱道:“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东风战鼓擂,究竟谁怕谁!” 唱完之后,还要一跺秀足,扬起琼鼻,器宇轩昂地发出一声“哼”字! 她是“哼”了,观众们就要“哗”啦! 观众朋友们目瞪狗呆!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出场顺序,现在在场上的,不是李季兰,而是易丝儿提前上阵了! 你唱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不说内容雷人,你这分明就是顺口溜啊! 不要说普通观众了,就是王维王昌龄两尊大神,听完之后也是满脸黑线啊! 看到观众们错愕的表现,始作俑者小陈格外开怀,大笑着心想: 我的人生准则就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论可走! 易丝儿不是跟我们玩恶俗吗? 我比你更恶俗! 看咱俩谁恶俗得过谁! 现场能想出“此等雄诗”的,自然只有小陈了,起源是70年代非常流行的一首歌曲: “东风吹,战鼓擂,我是农民我怕谁?” 唱起来格外斗志昂扬,“强劲东风势必把西风压倒,大家都在战鼓的召唤下去战斗”,尤其是这句“who怕who”,一直到小陈小的时候,都还十分流行,堪称金句。 用在刘昭阳那句的后面,妙就妙在一下又让话题发生了一个大转折! 你搞隐逸情怀?我搞金戈铁马! 你“衣沾不足惜”,沾的是露水! 我也“衣沾不足惜”,可我这都是斗志昂扬的战士,战甲上沾染的都是鲜血! 在我大唐,什么“风花雪月”“玉树后庭”,那都不是主流! “隐逸情怀”,除了寥寥几位真的个性高洁的大贤,其余都是别有用心,意图走“终南捷径”的投机取巧之徒! 昭昭大唐的时代精神,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是“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是“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如果你还不了解,那么可以交上一百六十八钱的“学费”,我让身边的江宁县丞王少伯先生给你们讲讲! 总之,李季兰这两句“打油诗”或者说“顺口溜”,一下子就让全场的观众打起了精神,虽然觉得词有点俗了,可这就是大唐将士们的英雄气概啊! 开疆拓土,扬我国威,就是需要这种“当今世界谁怕谁”的勇气! 钢铁直男们为李季兰叫好,为她打call—— 甚至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妹子如此可爱过! 尤其那一挥拳,一跺脚,简直就像是小拳拳砸在人家的心口,让人心波漾起呀! 李季兰见自己竟然没有被观众们轰下台,松了一口气,自己想想又觉得好笑,也亏陈弟弟想得出来! 这下子,易丝儿可是有点难办啦! 是的,这个姑娘现在真的有些慌了,别的主题,她都能自己胡诌两句,轻松应对,可是什么金戈铁马,她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啊! 不要说她了,就连她的几个智囊团,深受六朝绮丽文风的影响,向来只对纸醉金迷,被看添香那套很熟稔,要让他们接,他们也不好处理啊! 而且,他们如果再让易丝儿自由发挥,类似“一只黑一只灰”那样的,也不行! 因为易丝儿之所以还不被淘汰,就是因为虽然她对的句子总是很粗俗,可是起码前面两句一只都是李季兰唱的正常的诗句啊! 现在换李季兰直接把易丝儿的活抢走了,她要还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来,胡乱唱,那产生的诗歌很明显就和窦曼曼并淘汰时那首“大作”别无二致了! “我爱易小川,想他每一天”? “想到肝肠断,天天围他转”? 滚蛋你! 易丝儿进退失据,下文难产! 就连下一回合才出场的刘昭阳都一下子压力陡增,忐忑不已! 小陈略施小计,就让比赛忽然峰回路转! 第165章 你演得用力过猛啦! “慎修”劝我莫为诗面对李季兰的难题,易丝儿磨磨蹭蹭不肯上台来! 几个智囊争论不休,却谁都拿不出一个可以说服彼此的答案来。 观众们嘘声四起,表达着自己的意见,最好现在就把易丝儿赶下台来! 一想到赤练仙子的“诗”让使大家头疼的易丝儿现在都开始头疼了,对“东风战鼓擂”的评价一下子就蹭蹭上升了! 没有人相信“东风战鼓擂”就是赤练仙子的水平,她肯定是看易丝儿不顺眼,要用这种特别的手段撵人家了! 最后她与刘昭阳留下来一对一较量! 眼看着连萧阿姨都坐不下去了,易丝儿只能仓促上台,唱道: “东风战鼓擂,究竟谁怕谁! 若问辽阳戍,悠悠天际旗!” 观众们大笑! 倒不是笑话易丝儿这句对的不好—— 这句其实对得相当不俗,用的是陈子昂《征东至淇门答宋十一参军之问》中的句子,连起来意思就是: 东风吹,战鼓擂,谁怕谁? 你问问我们往辽阳去的将士,他们会用连天蔽日、无边无际的旌旗来告诉你! 毕竟陈子昂是有边塞经历的,大唐的英雄气概自然不会缺乏。 这也是情急之下,易丝儿的智囊团中某位才子急中生智想出来的——毕竟对于时人来说,距今不远的陈子昂的诗还是比较熟悉的。 引观众们笑的是,易丝儿终于“装”不下去,无法用“一只黑一只灰”那种小孩把戏来糊弄观众了! 哦,原来你是会正经诗的噢! 原来你那些狗头军师并不都是酒囊饭袋噢! 那你特喵的还故意用那些狗屁不通的玩意来膈应我们! 三楼之上的小陈站得高,看得远,可能是第一个洞悉了易丝儿诡计的人! 演啊! 你给老子接着演啊! 在小陈的时代,评价一个演员演技不佳,高级一点的吐槽就可以说: 此人演戏,用力过猛! 什么东西都是过犹不及,用力过猛,兴奋过头了,反而让人看着出戏! 易丝儿就是演得“用力过猛”—— 要说她唱的第一句,“我歌伊捧衣”,“深闺夙夜长”算是亲身经历,有感而发——还能情有可原的话,到“一只黑一只灰”就有点过分了! 到“我选潘安”就更加让小陈确定这女人是在装疯卖傻了! 大姐!我就不相信,你身边这几位“金陵才子”,就是这种酒囊饭袋水平! 连句正常的诗都想不出来! 非要你老人家亲自上阵! 要问易丝儿装疯卖傻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 她的“诗”够荒诞,是不是给刘昭阳增加了难度? 别看一时让刘昭阳出彩了几回,可从漫长的过程来看,她可以降低两大劲敌的戒备心,关键时刻撕破伪装,打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降低观众对自己的评价,到后面拿出好句,反差之下,显得她更加显眼——比如这句陈子昂的诗,一下就让不少人对她大为改观! 最重要的是,同志们,从秦汉到唐初的诗歌,数量是有限的啊! 像李季兰和刘昭阳这样不断引用前人名句,那是唱一首少一首! 而像易丝儿这样胡扯八道,那是要多少首有多少首啊!——只要她还能在台上唱。 一旦当刘昭阳陷入如上一回合那样,存货用光的时候,易丝儿还有四大智囊,难道不会想到更多对手没唱过的诗嘛? 简单的一个“坐山观虎斗”的策略,以为小陈我看不出来? 告诉你,这种靠“奇葩”来博出位,欲扬先抑的小伎俩,陈某是最擅长的! 而且,你的助手们明明每一回都给你塞了小纸条了,你一个都不采用,难道还不是心中有鬼? 小陈虽然火眼金睛,早看出来了,可一直都没理会,就因为并没把易丝儿团队的几位跳梁小丑当回事——他更在乎的是刘昭阳和大概率已在现场的绍生。 不同的是,即便有绍生相助,刘昭阳的诗也是会唱完的。 而季兰姐姐,有小陈我相助,诗是无穷无尽的! “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杨万里,有一万首诗; “上坟别忘告你爸”的陆游,有三万首诗; “慎修劝我别写诗”的乾隆大帝,说不写还是写了四万首! 虽然以上三个人的诗,加一块小陈我背不了二十首(那你还吹个毛线!),可是小陈我擅长挥手加工再利用啊! 各种名作,修修改改,用到眼前这种场合,还不是游刃有余? 想到此,小陈的嘴角露出了奸邪的微笑,让人一看就想扁他。 “十一郎何故发笑?”王昌龄见他一个人嘿嘿傻乐,奇怪问道。 “噢,没啥。”小陈指着下面接易丝儿上台的刘昭阳道:“我可能是预测到了刘昭阳这一次要唱什么诗?” “哦?”王昌龄大感兴趣:“十一郎还有未卜先知之能吗?” “不敢,不敢。”小陈谦虚道:“可能我只是摸到了昭阳仙子的某些‘规律’。” 王昌龄笑:“那你说,她这一次会唱什么?” 陈成说了五个字,王昌龄哑然失笑。 只听下方刘昭阳唱道:“ 若问辽阳戍,悠悠天际旗。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辽阳戍边将士旌旗遮天蔽日——可是当兵的人,十五岁从军远征,到八十岁才能退伍回家! 这不是非常令人同情吗! 不得不说,刘昭阳依然延续了她的高水准,这首唱出来,依然十分巧妙,而且内容发人深省,让人从“当今世界谁怕谁”的热血中醒悟过来,想到了反战、边疆之苦、世界和平。 只不过,三楼上的王昌龄却不合时宜地大声笑了出来,拍打着陈十一郎肩膀:“你小子!真有你的!” “你什么如何知猜到她唱的会是这首诗的呢?” 是的,小陈刚刚在王昌龄耳边说的正是《十五从军征》五个字! 敌情尽在掌握中! “无它,”小陈发现自己连最难猜的女孩“心思”都猜到了,也很得意,可嘴上仍然很谦虚:“我只是从第二回合就发现,刘昭阳姑娘似乎非常喜欢‘汉诗’,一连唱着好多首了。” 是的,《凛凛岁云暮》这种《古诗十九首》中的诗,曹植曹丕兄弟的诗,《陌上桑》在内的各种乐府诗——都很大频率地出现在刘昭阳的歌单中,可见这妹子是一个喜欢“怀旧金曲”的人(只是怀的未免也太“旧”了) 而且昭阳小仙女,喜欢高古,喜欢名士,不喜欢打啊,杀啊,血乎刺啦这些,从她唱的这首诗中也可以看出来。 《十五从军行》恰恰也是一首出名的汉乐府,而且还反战,而且—— 押的还是今日联句的韵脚! 不唱这个唱啥? 看着刘昭阳似乎还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小陈却认为自己抓住了对手的命门,邪魅一笑,“刷”地一扬手,向季兰姐姐发出了第二枚纸飞机! 第166章 大唐最可爱的人! 得到陈十一郎第二只纸飞机的李季兰第一时间展开览阅,这次将信将疑的心思减轻了一些,陈弟弟自然有他的考虑。 李季兰登上舞台,对赛春楼来的伴奏乐工道: “麻烦弹琵琶的老师给一个‘变徵’的调子,谢谢!”(一种“我是歌手”的既视感。) 随着琵琶苍凉之调声起,李季兰目光坚定,昂首慷慨唱道:“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杀敌黑山麓,报君黄金台!” 台下观众精神为之一振,一下子就把刚刚刘昭阳歌中那种悲凉的厌战之气冲淡了去! 十五岁就从军出征,八十岁才回来—— 可是我们后悔了吗? 我们在黑山杀敌灭虏,保家卫国! 我们付出年华、热血乃至生命! 可是我们绝不后悔! 就是要用这一生,来报答天子在“黄金台上”的知遇之恩! 如此英雄气概,如此视死如归,怎能不叫台下诸君动容! 这两句写得非常好吗? 很明显不是,只是陈述简单的事实而已。 小陈也是信笔写出了两句大致对仗的句子,“报君黄金台”更是直接从李贺名作《雁门太守行》中的“报君黄金台上意”截取出来的。 “黄金台”说的是燕昭王求贤若渴,筑了黄金台,将千金放在台上来招揽天下之士,陈子昂“前不见古人”登上的,也是这里。 此句无非是吹嘘当今天子如同燕昭王一样锐意进取,隆恩盖天。 重点是“杀敌黑山”—— 并不是塞黑哈,所谓“黑山”,正是木兰辞中“旦辞爷踉去,暮宿黄河边”“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的那个“黑山”! 也是王昌龄大叔“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阴山”! 阴山,确切地说应该叫阴山山脉,横亘于后世内蒙古包头、昆都仑河谷北,从地图上看,恰好位于黄河大“几”字上。从黄河边到昆都仑河谷之北阴山正好是一天路程,《木兰辞》可以说非常写实。 阴山之所以如此出名,倒不仅仅因为王大叔的不朽名作,是因为在历史上它的重要战略地位,在相当长时期都是中原农耕民族和蒙古高原游牧民族两方势力极力争夺的前沿阵地。 所以,现在还没有《出塞》这首诗,阴山也依然闻名天下。 对游牧民族来说,阴山就是生命线。 一旦农耕民族占据阴山一带,游牧民族则将被迫退往荒凉漠北; 一旦占据阴山南麓,拥有肥沃的河套平原,则中原失去屏障、门户大开,多少王朝命悬于阴山一线,阴山易手,王朝倾覆的故事不知道发生了多少遍。 在王昌龄大叔的《出塞》中,便是复述了两位战神卫青、霍去病,奇袭龙城、封狼居胥,将阴山彻底夺回,匈奴只能遁逃,缔造“漠南无王庭”的帝国神话。 阴山的故事,也只有在汉唐两朝才最能引发人们的共鸣,因为其他朝代,很多边境线都拉不到阴山那里去呢! 刘昭阳唱“反战”,唱“世界和平”,唱所有老兵都应该快快乐乐退伍,开开心心回家。 可是李季兰唱的,或者说小陈所写的,就是在质问对方: 如果世界都像你想象的这样“岁月静好”,谁来保卫长安? 谁来保卫河套? 谁来保卫这大唐万里江山? 让你们这些人闲得没事干,在这里快快乐乐地听歌赏诗? 在历朝历代,但凡中原农耕民族据有阴山,必设重镇而守之,并非大唐一朝如此。 明朝《皇明九边考》就概括得很好:“中国得阴山,则乘高一望,寇出没踪迹皆见,必逾大碛而居其北。去中国益远,故阴山为御边要地,阴山以南即为漠南,彼若得阴山,则易以饱其力而内犯。” “此秦、汉、唐都关中,必逾河而北守阴山也。” 道理说得很清楚,可偏偏“大明”就是那个没有占据河套地区和阴山的倒霉蛋之一,以至于从建国一直跟各路蒙古大军斗到穆宗时期——离亡国没有几十年了。 守边卫国,是妇人之仁就能解决问题的吗! 是的,可以说“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非常苦,在别的朝代都可以指责国家穷兵黩武,偏偏开元朝不行—— 因为,别的时期,如北朝到唐初的府兵制,明朝的卫所制都是世代为兵,不死不休。 开元朝,府兵制已经实质上消解,到天宝年间连名义都去除了—— 当兵的,正是这些“报君黄金台”,“万里觅封侯”,意图在边关建功立业的大好男儿! 觉得当兵没前途了,或者你老婆“悔教夫婿觅封侯”了(也是王大叔的诗),那你回家好了! 四年前的开元二十五年,李隆基下诏召募自愿长住镇戍的健儿,“便令常住”。二十六年,又下诏说“长征健儿”业已足额,以后不再调发了,原有兵士非长征者“一律放还”。 留下来的,要么依然雄心不改,志在封候拜将; 要么便是思想觉悟空前地升华,意识到“我在长安在,我在大唐在”,甘愿付出自己的一生。 没有这些将士从青年到白发的付出,那边境的子民将永受劫掠之苦,连同整个国家分崩离析! 现在在现场的每一位观众,想到这些“大唐最可爱的人”,怎么能不由衷地发出喝彩呢? 陈成也在喝彩,他看到观众们热血沸腾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已经摸清了两位对手的软肋,掌握到了比赛获胜的密钥! 关键就在王大叔最擅长的边塞诗上! 是的,开元朝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只有这个时候写出的边塞诗,没人会觉得是穷兵黩武,有的只能是英雄气概! 别的时代,你只能找到刘昭阳的那种“厌战”“想家”“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凄凉的诗! 即便是在某些王朝初期,有一些雄壮的诗,可诗中吹出的牛b,都没有盛唐吹得好听。 哪怕都是在唐朝,唐初的“中原初逐鹿,投笔事戎轩”,中唐的“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也无法与此时的“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相比!——这一条,堵死了易丝儿智囊团中那些熟稔沈佺期、宋之问诗句的智囊的路。 唯一能和盛唐相比的强汉——问题是人家那时候并没有什么诗可供你现在来唱,除非你把“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改成诗,可那也只能使用一次!——这一条,把熟知汉诗的刘昭阳的路也堵死了! 从这一首开始,李季兰的调子,就固定在“变徵之声”上了! 你们想要转移话题,把诗句接龙转回到“风花雪月”上面去? 门都没有! 每一次,都被小陈将话题重新带回金戈铁马! “感激然诺重,平生胆力齐!” “烽火传远戍,双鞬照马蹄!” “归来邯郸市,百尺青楼梯!” “半醉秋风起,铁骑门前嘶!” …… 小陈的纸飞机,一只只如同雪花一般飘舞而下! 刘昭阳的“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之类的丧气话,被打得溃不成军! 第167章 小陈的小恶魔纸飞机 比这些那两位怎么可能是小陈的对手! 刚刚小陈高唱的“壮志饥餐胡虏肉”“人生自古谁无死”难道是白唱的吗! 现在满脑子都是豪情万丈的盛唐的军旅诗! 有些脱口而出的,小陈甚至都怀疑自己以前有没有背过! 真是状态爆棚,想什么出来什么啊! 这些诗句,在场的人都没听过,自然都以为是三楼上的陈十一郎原创的,对其才华的佩服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哪里是孟浩然的徒弟,分明是高适、王昌龄的徒弟嘛! 边关风物,简直是信手拈来! 易丝儿、刘昭阳都尝试过把主题带偏离这“该死的边关”,可是都被直男癌爆发、雄性荷尔蒙爆炸的小陈带了回来! 最后她俩也死心了,只能硬着头皮在小陈这擅长的题材上与他硬碰硬。 在场的观众日常听到的,多是靡靡之音,今天听到这么多“时代主旋律”,耳目一新,有满是作为大唐人的自豪! 当然,为了避免观众们审美疲劳,小陈偶尔也要穿插两句别的诗来调剂: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主题仍然是那个主题,只是视角放到了女性身上,正反两个方面来吟诵,一刚一柔,互为补给,更加令人新鲜。 这种套路的变化,让两个对手更加无所适从,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刘昭阳无奈被陈成那边夺走了话语权和政治正确,评价逐渐在下降,尽管仍然试图用“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霸图今已矣,驱马复归来”这种句子,来质疑小陈这些撒狗血的诗句的正确性,可奈何民心所向,听了小陈的诗,都被煽动成了“战争狂人”,借古讽今、世界和平那一套完全吃不开。 而另一位易丝儿,尽管也在小陈的激将下,不能再装疯卖乖,可她那帮智囊帮她想出来的诸如“君王礼英贤,不悋千金财”、“日夕青阁望,褰裳明珠怀”这种语义平平的句子,艺术造诣上比刘昭阳选的那些差了不少,又能获得多高的评价呢?(这几句作者都是江淹,估计都是“江郎才尽”后写的水平。) 在座的,没有一个能打的! 小陈意兴阑珊地又折出一只纸飞机,上书陆游“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的句子,又一次精准地向季兰姐姐飞过去! 小陈很清楚,观众们也很清楚,这场比赛胜负已经没有悬念,大家都是想看,陈十一郎还能“写”出多少令人血脉贲张的句子! 唉! 无敌呀,是多么寂寞! 小陈看着平稳滑翔的纸飞机,颇有些感慨地想。 这时候,忽然发现身旁王大叔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小陈看看飞出去不知凡几的纸飞机,和自己手上正在折的纸飞机,再想想自己“绝不出手帮李季兰”的誓言,难免尴尬,讪讪笑道:“飞着玩,飞着玩,呵呵……” 王大叔摇摇头:“你这……” “我犯规,我犯规!”小陈连连告罪。 “不不不!”王大叔指着他手中问:“你这——是何物?” 小陈松了口气,原来是问这个啊! 王大叔还蛮有童趣的嘛! 刚要答“纸飞机”,可马上想到这么说了,王大叔又要问“‘飞机’是何物”了! 所以答曰“纸鸟”! “怎么折的?”王大叔像一个好奇宝宝。 “非常简单!”这个又不是什么不传本领,小陈兴致勃勃地教他:“这样,这样,再这样——搞定!” 小陈折的这种名为“小恶魔纸飞机”,在国外抖音tiotok上很火的,相比较他小时候折的那种,也就增加了一两步而已。可飞得又快又稳,要不然也不会每一次都“例不虚发”了。 作为自己“食言而肥”的补偿,小陈就把小恶魔飞机的折法传授给了王大叔了。 王大叔作为一个农村的孩子,小时候没少捣鼓新鲜玩意,动手能力也很强,一学就会:“原来就是这样啊!” 三下五除二就折了一只出来,有模有样,只是…… 上面若隐若现有字迹…… 小陈暗叫一声:“不好!” 王大叔想出来搅局! 伸手试图要拦住他,可王大叔脸上已经露出了邪魅的微笑:“咱说好的啊,是你先耍赖的!可不能怪大叔我为老不尊啊!” 硬推开小陈的手,学着小陈的样子对着纸飞机“哈”了一口“仙气”,冲着楼下高呼一声:“昭阳女娃接老夫的鸟!” 挥手将纸飞机放飞了出去! 小陈格外懊恼:王大叔是“边塞之王”,他要是铁了心帮刘昭阳,自己有再多的诗也比不过他啊! 可是眼看着飞机冲着刘昭阳飞去,为时已晚! 就在刘昭阳奇怪地看着那“纸鸟”向自己飞来时,却没想到王大叔折的这一只,并不是什么“好鸟”,在刘昭阳头顶金累丝镶宝嵌玉簪旁一盘旋—— 调转了方向! 笔直地朝舞台上的易丝儿飞过去! 王大叔错愕地瞪大了眼,陈成笑开了怀! 王大叔折飞机的功夫不到家,让易丝儿捡了便宜! 这便宜捡大了! 因为易丝儿和她的智囊,跟在李季兰的后面,对了几句不疼不痒的,实在是词穷,已经准备自动认输了! 拿到王大叔的纸飞机,如获至宝! 因为她之前也看到了“李莫愁”就是靠这“纸鸟”中的诗句,扭转场上局势的! 直接打开纸鸟,匆匆两眼一扫,也不管版权是谁的,生怕被刘昭阳抢了回去,上台便唱:“ 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 月出碧云断,单于秋色来!” 此诗一出,惊艳全场! 连小陈也没想到陆游的诗加上王大叔的原创,竟然如此瑰丽出彩! 甚至可以说,陆游都被王大叔比下去了! 不愧是“边塞之王”! 一出手就压倒全场啊! 可以说,王大叔光这一句,就让小陈之前的所有诗句都黯然失色! 可是王大叔并不高兴啊! 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没有帮到的却是“歹人”,反而把需要帮助的人一刀给劈了! 是啊,你王大叔“赠”给易丝儿的这句如此精彩,让人家刘昭阳怎么对呢? 这下轮到刘昭阳考虑退出比赛了! 兴高采烈、劫后余生的易丝儿“吃水不忘挖井人”,冲着三楼上的贵客盈盈一礼,高高兴兴地下台去了! “嘶……”王大叔挠挠头,有点头疼。 陈成幸灾乐祸,心想果然是“行行出状元”! 王大叔诗写得好,可是纸飞机折得不行啊! 小陈我诗写得不行,可是纸飞机折得好啊! 不仅如此,我还会翻花绳、跳房子、丢沙包…… 也只是不咋会写诗而已! 第168章 乱入的王昌龄大叔 “咳咳!”王大叔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提起笔又刷刷写了一行字,拍拍小陈的肩膀,指指楼下。 “王大叔这是……” 王昌龄白他一眼:“帮我折!” 陈成:“……” 这话从您的嘴中说出来,总感觉傲娇中还带点萌…… 小陈不敢怠慢,从王大叔手中接过,虽然小陈折飞机的确是一个好手,三下两下就可以折完,可他还是放慢了手速——因为知道王大叔正想“偷师”他的飞机又快又稳又精准的诀窍呢! 楼下刘昭阳正在面临比赛以来最大的难题,自从被小陈带偏了话题,擅长的那套根本有劲使不出来啊! 不要说给她一个抄孟浩然诗的绍生当参谋了,现在让孟浩然活过来,也只能和王昌龄五五开? 嗯,不对,孟浩然也写不了边塞诗,十零开没悬念…… 输并不可怕,莫名其妙地输给易丝儿这种文盲,才叫可怕! 就在幽怨异常之时,三楼上又飞出一架小恶魔纸飞机,笔直地冲她飞过来! 而且这一次,没有再转弯! 刘昭阳展开纸飞机,眼前也是大亮! 上台接着易丝儿那一句唱道:“ 月出碧云断,单于秋色来。 胡兵沙塞合,汉使玉关回!” 慷慨雄奇,波诡云谲! 是啊,王昌龄自己对自己的诗,他还能对不好吗? 上下一体,无懈可击! 场下响起了开赛以来最热烈的掌声! 给大爷跪了! 也不止一个观众猜出来,这等诗句必然是出自他们那位名扬天下的父母官的手笔! 这等诗,非高适高达夫,李白李太白,王昌龄王少伯——写不出来啊! 王大叔自己也是洋洋得意,笑容可掬地看着陈成——把难题抛给了他。 写啊,你再写啊,我就看你能写出来什么,能对得上老夫的雄诗! 小陈气得牙痒痒,可又无可奈何! 这种鸡贼的“犯规”方法王大叔是跟他学的,大漠边疆的话题是他自己引出来的,甚至连这只救对手于水火的纸飞机都是自己亲手折的! 可为的是什么呢? 就是为了让两个对手都如有“神”助,来为难自己吗? 看着“是非不分”的王大叔,小陈格外委屈,可仍然要抓紧时间给下面的季兰姐姐出主意: 光凭季兰姐姐,怎么会是“老奸巨猾”的王大叔的对手呢? 小陈写的时候,王大叔还探头探脑要看他写得啥,小陈还小气地遮着不让他看。 王昌龄更乐: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啊! 这拖这么一小段时间,意思在哪? 李季兰登上台,心情很忐忑,就像小陈写的时候一样忐忑! 对手是王大叔,那能和那些虾兵蟹将一样吗! 李季兰唱道:“ 胡兵沙塞合,汉使玉关回。 烟柳灞桥岸,明月照人来!” “接的不错!”王大叔点点头,原作者表示认可。 王大叔那四句诗的意思,说的是玉门关外征战的人,面对大兵压境的困局—— 小陈写“烟柳灞桥”,应该是与原诗毫无关系。 可是灞桥是历代出长安的人饯别的地方,而且都会折柳相送,以示“留”的依依惜别之情。 玉门外的人,无法归家,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生入玉门关,再踏长安桥。 所以他们只能在想象中看到那样的情景: 汉家使节踏着月光,顺利回到长安,向远在长安的天子回报了敌情。 而天子“非常赐颜色”,马上就派来增援的大兵,解了玉门外的“单于之围”。 所说,这“明月”,何尝不是边塞之人对朝廷美好的期待呢? 得到王大叔本人的小小肯定,小陈松了一口气,起码这一轮没有跌面子。 写这两句的时候,小陈想到的是大唐第一批募兵,第三十三折冲府第八团——也是《长安十二时辰》中主角张小敬所在部队,这群人死守孤城时未必就不是这种心情。 可是电视剧里李隆基可以记得每一个普通士兵的性命,职位——恐怕也只是一种美好的想法了。 小陈甚至会怀疑,圣天子还会不会想起自己这个曾经的大红人? 陈十一郎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续诗赢得了满堂彩,金陵人愈发惊讶这小子的“才华”,他连王少伯也能“打”得有来有往吗?(跟王昌龄打得有来有往的是“陆游”,不是小陈好……) 虽然面对王大叔的意外捣乱,小陈硬抗下来了一回,可也不代表他可以一直与王大叔硬怼啊! 王大叔兴致上来了,写了一首又一首,可怎么办? “我求您了,”小陈可怜巴巴道:“下面您就不要插手了好?晚生这点微末之学,完全不够大叔你玩的啊!” “这怎么行!我的诗还多着呢!”王大叔到金陵后,难得有今天的雅兴,诗兴浓着呢!“我陪你一起联句,难道还不好吗?”指着下面的易丝儿和刘昭阳:“这俩女娃子,连同她们背后的酒囊饭袋,都不是你的对手!有甚意思!” 咱提高一点难度还不好吗? 王大叔如此器重自己,小陈自然高兴,可是您那不叫“提高一点难度”,分明就是直接提到了地狱难度好! 您那也不叫陪我“玩”联句,您那就是想教育教育我,让我在众人面前出糗…… 见王大叔一意孤行,老顽童一般,小陈只能冲王维王老师使眼色: 教育小陈的机会日后多得很啊,我现在就想把这局比赛嬴下来! 王维看小陈这幅委屈巴巴的样子,也是有些好笑,正要开口—— 此时,易丝儿做出了惊人之举! 她冲着三楼上行礼大呼道:“楼上的贵人,请再赐诗于小女子!要不然……” 陆游、王昌龄这种等级的诗,她是真的接不上来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呀!” 易丝儿险些要声泪俱下,搞得就像是王昌龄把她抛弃了似的,奉献了金鸡奖影后级别的表演(为何是金鸡?),哀嚎道:“伏惟万福!” 王昌龄:“……” 王维:“……” 现场观众:“……” 小陈心想,你特么这也不是“万福金安”的礼节啊,分明是“五体投地”好…… 而且给小陈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每到考试前,那些平时不烧香的学渣们,都要求爷爷告奶奶地拜各路大神—— 不管是柯南、曾哥、春哥还是杨超越。 第169章 王维王昌龄围剿小陈!(两更第二更) 当然,就小陈的亲身经历来说,春哥还算是里面比较准的。(春春:??) 易丝儿如此没羞没臊地哀求,让王昌龄十分为难: 毕竟他想帮的是刘昭阳,并不想帮易丝儿呀! 小陈见状,十分高兴:“王大叔,一女不事二夫,啊不,一脚难踏两船——也不对。总之,既然这个也想你出手相助,那个也希望你出手相助,依学生愚见,不如就此收手,两不相帮,如何?” 毕竟你是朝廷命官啊,虽然大唐律例不禁止官员与伎女来往,可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王大叔有些意动,可转而看到身边的王维,灵机一动道:“摩诘,我有个不情之请——” 王维满脸问号,小陈刚刚的“不情之请”自己还没说出口呢! “你来助这女娃儿如何?” 王维:“……” 王昌龄的锅,却让别人来接…… “是是,人家女娃还说了一句什么什么‘佛’的,显然对佛法也很是向往的,摩诘何不指点迷津于她呢!”王大叔循循善诱。 陈成:“……”特喵的“送佛送到西”算哪门子的佛法…… 王维仍想婉拒来着,王昌龄冲楼下高呼一声:“好,你等着!”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王维见事已至此,也不好拂了他的雅兴。 陈成:“……”你自己跑出来给我捣乱还不够,还让王老师也站到我的敌方阵营去…… 你俩联起手来围剿我这个未成年人,天理何在! 未成年人保护法何在! 王昌龄笑道:“你且不要管楼下那三个女娃如何——咱师徒三个,自写咱们的!若是最终联得一首好诗出来,当不失为一桩美谈哩!” 他这么一说,王维也觉得有理,只看他们各显其能,他作为一代宗师,也有点心痒痒。 他倒不是完全的山水田园诗人,毕竟也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等雄浑之句嘛! 小陈又苦起了脸:都怪自己刚刚那么嚣张,把两个老师的好胜心都激发起来了! 口上道:“以弟子之能,哪能与两位老师相匹敌!不设立联句的长度,一直对下去,您二位的诗如大江大河,滔滔不绝,我可要无言以对啦!” “好!”王大叔觉得说得也是:“那咱们就以三句为限!嗯,三句有点少!四句!” 看着王大叔生怕不够过瘾的样子,小陈又有些好笑,答道:“一言为定!” 心想只要不拼光底裤,自己还是能“负隅顽抗”一下的。 三人说好几句内分出胜负,时间也的确不早了,便直接开始。 王维需要接小陈那一句的后面写,稍作思忖,便写好了句子,交给陈成。 陈成虽然满心不乐意,却还是将王老师的诗稿折好,放飞了下去! 易丝儿各种拖延时间,更是自己发明出了“现场求助”这一选项,历届花魁大赛都未出现,堪为奇葩。 见她上台,观众们再此送上嘘声,可她自己得了妙句却十分喜悦,唱道:“ 烟柳灞桥岸,明月照人来。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这首说的是,在灞桥边遇到了故友,被请下马喝了一杯美酒,想问问你是要归往何处呢? 表面看来语句平淡无奇,然而细细无味,却是词浅情深,含义深刻! 寥寥几个字,没有任何来龙去脉,也没有说明故人究竟是去的哪里,可偏偏王老师截取的“下马饮酒”的这个片段,让人浮想联翩,故友相逢,乍惊乍喜,又惆怅莫名的形象,仿佛就在眼前,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了。 这位故人,可能是往山中隐居。 可能是要去塞外征战。 可能是功成名就,正要衣锦还乡。 这些都是留白,任由读者自己去想了! 此诗一出,观众们对易丝儿的恶感竟然减轻了许多,不少人情不自禁地鼓掌起来! 客观地说,易丝儿唱得还蛮好听的啊! 要不然也不会是昨晚金曲联唱的冠军了! 之前真的是词不行啊! 三楼上的小陈脸苦了一层: 他不怕王老师吟特别华丽的诗,就怕他来这种“平平淡淡”“见微知着”的诗啊! 正如孟老师《诗论》中说的“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最是让人头疼! 你现在让小陈对,小陈是觉得各个方面都可以对,可是偏偏各方面都对不好! 只要意思说得太明显太刻意,很容易就落入下乘! 只是现在要面对王老师奇句的,是王大叔。 可是王大叔竟然没有小陈这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困窘,他也只是稍一思忖,便写好了句子,仍然由小陈放飞,交由楼下的刘昭阳! 刘昭阳也意识到楼上现在是“神仙打架”的局面,自己只是一个传声筒。 但也没啥抱怨的,你让她自己想,有一百个脑袋也不会想出同等级的! 默念两遍,暗赞好诗,唱道:“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会寻名山去,岂复望清辉。” 王大叔这句要说的话,并不算是非常奇绝的句子,只不过是一句恭维: 你肯定是要追寻名山而去,在这之后,我恐怕很难再见到有你这种清白高尚情怀的人了! 这哪里算好呢? 王维却感叹一句:“少伯所言,几与我无异矣!” 少伯老兄你写的这两句,简直跟我自己写的没有什么两样啊! 王昌龄放声大笑,老哥俩举起酒杯走了一个——惺惺相惜之意,溢于言表。 小陈难免会想: 这也行? 我不抄别人的诗,像这两句的水平也能写得出来! 可事实上,王昌龄好就好在,他用王维的口气,续王维的诗,浑然一气,含蓄自然。 像是喃喃自语:你走了,我咋办? 很复杂的思想感情,有自己对遍访名山的欣羡,又有少了一位志同道合之人的惆怅,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这两句也不是平空而起的,而是由前面看似乎平淡的“下马问君”发展而来的,如果没有前两句作铺垫,这两句结尾也就不会给人这样强的“清音有余”之感! 羡慕有心,感慨无限! 这便是王大叔的“狡猾”之处了,他借用了王维诗的高妙处,以相同的手法将诗完成了—— 可他这两句,单独拿出来,那就是非常平常的恭维之语,给小陈留下的就是一个大难题! 是的,王大叔完全可以写得更加高妙一点,可是没有必要! 他就写成现在这样,既不影响观众对刘昭阳诗质量的评价,也能让接他诗句的小陈多受点考验! 小陈一个头两个大!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早知道就应该带一张春哥的画像在身上防身啊! 第170章 小陈先下一城! 两位师长出难题考他,他必须要立即给予回答,没有时间给他细细揣摩。 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默念“信春哥得永生”的六字箴言,小陈也是刷刷数笔,一挥而就。 王维王昌龄皆是目送小陈的纸飞机飞出,感兴趣他是怎样应对的。 等李季兰稍稍准备后,从她口中便流出了小陈的最新力作:“ 会寻名山去,岂复望清辉! 思君如满月,逐夜见衰微。” “大妙!”王昌龄还没等李季兰唱完,便高声喝彩道! 王维也微笑颔首,表达赞许。 你追寻名山而去,在这之后,我很难再见到有你这种清白高尚情怀的人了—— 到时候思念你的心情,就好像十五的月亮,自此日之后,月亮只会越来越衰微残缺,再没如此圆满的时候! 王大叔故意写流水账的句子来刁难小陈,可是偏偏他的那句“清辉”却成了双关之语,点睛之笔! 既可以指人品德的“清辉”,也可以指月光的“清辉”! 高尚君子的离开,不正如那团团圆月,其“清辉”在逐渐减弱吗! 比喻美妙熨帖,想象新颖奇特,给人以鲜明的美的感受! 当然啰,这并不是小陈的原创,两位师长能在诗没念完就觉得这句续得很好,是因为此句出自故宰相张九龄先生的名作《赋得自君之出矣》: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正是借了张丞相对于“清辉”的妙用,所以两个人一听便忍不住叫好! 既为了张丞相的巧妙构思,也为了陈十一郎的机敏头脑! 嗯,看来张丞相是真的很擅长写“月亮”,陈十一郎也真是——会“借鉴”别人的诗啊! 只是这种“借鉴”,王大叔和王老师不但不鄙视,反而很欣赏,这就是一种传承啊! 陈十一郎虽然未曾拜入张九龄门下学诗,可是九龄公的确是小陈创作生涯中的一位重要的领路人了! 而且,九龄公这首诗,也不是原创,也是从古人诗句中发展衍生来的。 《自君之出矣》,本就是汉代乐府诗杂曲歌辞名,取自东汉末年徐干《室思》: 自君之出矣, 宝镜为谁明? 思君如陇水, 长闻呜咽声。 张九龄摘取古人成句作为诗题,故题首冠以“赋得”二字。 只是比起徐干的比喻,张九龄的比喻似乎更加巧妙一点—— 但这比喻也未必全是他自己的功劳,刘昭阳小姐今天一直痴迷的《古诗十九首》中的《行行重行行》,就有“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直接描摹思妇的消瘦形象,张丞相用月亮的“瘦”来指代人的“瘦”,估计有所借鉴。 只是借鉴《行行重行行》比他借鉴得更明显的是宋代的柳永,再读一遍,是不是完全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既视感? 再延伸一下,徐干的《室思》已经够古老了啊,可他仍然是对古人的继承和发展,《诗经·卫风·伯兮》就说:“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意思是:“妆扮美容,只是为丈夫;丈夫不在,何必梳妆?” 所以徐干老哥是抄《诗经》的! 可是另一位叫做司马迁的老哥,更加会抄,他不写诗,只用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就完全概括了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诗的所有! 太史公果然是字字珠玑呀! 总而言之,就是说,中国的诗文,自古以来就是你抄我,我抄你,有的人抄得高妙,已经超越原作的水平,那原作反而被比下去了。 这也是大家记住了柳永,记住了张九龄,记住了司马迁的原因。 二王两位师长,也希望作为他们子侄的小陈能被这样记住——他俩本身肯定必为世人铭记,几乎没有悬念的。 尽管目前的小陈,还处于东施效颦,邯郸学步的阶段。 “这一句你投机取巧,套的始兴公现成的!”王昌龄佯装恼怒的样子:“但是始兴公的诗,我与摩诘都不敢不给面子。这第一句,算是你赢了!” 说着,拿出两大一小的三个酒盏,手指上蘸了蘸酒水,在小酒盏的后面画了一道横线,表示给小陈记了一分。 陈成自然惶恐告罪说,“全赖九龄公天上眷佑”。 “嘿嘿,别急,这才第一句呢!”王大叔实际上很满意小陈这一句的破局:“——摩诘,又到你啦!” 王维点点头,现在让他续的,并非是陈成的句子,实际上是张九龄的句子——他自然要严肃认真一点来对。 楼下的看客们还不知道楼上三位当事人片刻间、几乎没有任何争论就判定了孰胜孰负,反而为三首诗那首最好议论纷纷,总之是各有妙处,俱有拥趸。 王维执笔凝思,看着张九龄的诗句,昔日的情境宛若眼前。 九龄公的优雅风度,傲人风骨,礼贤下士,奖掖后进,能得到他的赏识令王维十分自傲。 是的,为了升官,他曾经给张九龄写过很多“干谒诗”“自荐诗”,可是诗中对这位长者的褒奖,许多都是心声。 不像现在,屈服于现实,空有诗传天下的名声,却不得不言不由衷地,跟很多并不想来往的人虚与委蛇! 真叫人无可奈何! 朝廷何年何日,再有一位“风度得如九龄”的贤相呢? 心思意动之下,向来才思敏捷的他,一时竟然无可落笔! 台下的易丝儿不知上面高人是什么情况,只能来来回回地踱步,眼巴巴地看着三楼上的纸飞机有没有飞下来。 见王昌龄和陈成都发觉了自己脸上异样神色,王维自嘲地笑了笑,落笔写就。 当看到纸飞机向自己飞来时,易丝儿险些欢呼雀跃——却是与诗作者是两样心思了。 打开看了,才知道自己这样喜形于色的样子是不对的,这四句诗的伤感意味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 思君如满月,逐夜见衰微。 闲檐喧鸟鹊,故榻满尘埃!” 观众们一听,都有些纳闷: 按前一句的意思,像是女子思念远方丈夫的闺怨套路—— 可下面这一句,怎么好像丈夫不是不回家,而是直接死了啊! 这未免有点狠了! 只有王维身边的王昌龄、陈成懂得他的心思: 司马迁《史记·汲郑列传》上说:“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 故事说的是,汉文帝时大臣翟公,是九卿之一,位高权重。每日车马盈门,宾客如云,络绎不绝。可一旦其失官后,宾客绝迹,他家门前直接可以带上道具去捉鸟。 第171章 小陈瞎胡闹,大叔不着调 后来翟公官复原职,众宾客再次登门求见。这令翟公倍感世态炎凉,就在门上写一行大字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是的,这几句话经常出现在传统相声《托妻献子》中,郭德纲就经常用这句话来说明他与搭档于谦、于谦的父亲王老爷子之间过命的交情。(以至于昔年不读书的小陈还以为这句话是郭德纲说的,郭老师到他们酒店下榻时还找“文化偶像”要签名来着。) 翟公的经历,一模一样地发生在张九龄身上,昔年他执掌天下权柄,李隆基面前也敢屡屡顶撞,门前的确是各种求他办事的人——只是张相公比起李相公(李林甫),向来都有原则。 一旦他后来失势,被贬谪离开长安,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一下子都没有了。 也就王维自己、孟浩然等人,还一直感激他的知遇之恩。 如今,长安的张九龄旧宅外,真的如翟公一样,门可罗雀。 “故榻”则是用了“徐孺下陈蕃之榻”的典故,说的是东汉时被贬谪为豫章太守的陈蕃对徐孺子非常敬重,专门为徐孺子做了一个床榻,平时挂在墙上。徐孺子来访的时候,就把床榻放下来;徐孺子走了,就把榻悬于梁上。 对于王维来说,自己就是那个能得到“下榻”礼遇的幸运儿,只可惜与原故事不同,“下榻”的人还在,可“设榻”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属于自己的那面“榻”,已经落满灰尘,不知何年再见天日了。 看客们不知王老师的心路历程,对这两句的评价都不甚高,只有陈成二人知道王维有感而发的惆怅之意,安慰了他几句。 “有时候,我们的目光也要放乐观一点,多向前面看一点,不要太悲观嘛!”一向乐天派的王大叔一边写字,一边朗声道,经历了各种贬谪,郁郁不得志,之前岭南瘴江边也走了一遭了,什么困难都不甚在意了。 何况对他而言,王维现在还能出任京官,担任的是言官这种清贵之职——比自己这种远离权力中枢的小小县丞,处境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话说回来——难怪王摩诘到现在都还感激张九龄,他现在的路,是人家帮他带上道的呀! 感慨当年无论哪个张丞相,都没有提拔自己一下。向下面送去了自己的诗稿。 刘昭阳唱道:“ 闲檐喧鸟鹊,故榻满尘埃。 道性深寂寞,世情多是非!” 众观众听完,都觉得王昌龄这两句也不出奇,是那种大路货的句子。 可是四句大路货的句子加在一起,细细一品—— 却琢磨出一种奇妙的境界来! 门庭冷清,鸟雀鸣躁。 家中之榻,落满灰尘。 咦? 主人跑到哪里去了? 原来,主人是到山中修行去了! 为什么选择这么做呢? 因为修行本来就需要寂寞独处,才能发人深省! 你看看处于俗世之中,有多人恼人的是是非非! 妙! 妙不可言! 王昌龄寥寥数字,就把王维那原本悲观凄凉的气氛全部掀翻! 门可罗雀不但不悲凉,反而有种抛开一切负担,投身自由的潇洒! 真是如花妙笔也! 不仅听众们啧啧称奇,连王维都被王昌龄逗乐了! 他说:“少伯言之有理,我听完你这句诗,简直现在就想弃官不做,去名山中修行了!” 王昌龄大笑。 陈成则用一种“怪物”的眼光看着王大叔: 您这口气,您这处变不惊,“丧事喜办”的性格—— 还有这惊世才华! 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是苏轼啊! 难道是苏东坡是你转世的不成? 更可怕的是,难道就是因为听了你“这句劝”,导致王老师回长安之后就开始半隐居了? 可怕! 还有还有! 王大叔这特么又是来刁难我了? 又用这种流水账一样的句子让我对? 回回都来! 不管王老师的句子是好是坏,王大叔总能续得很好,甚至“点石成金”——然后用他那块“石头”狠狠地砸在小陈的脸上。 和王维说着人生感悟,吃斋念佛的事,王昌龄却也不忘提醒愁眉苦脸的小陈:“快对快对!你不会对不出来?哈哈!”十分得意! “怎么对不出来?”小陈在外嚣张惯了,受不得激,笔走游龙—— 表面上潇洒无匹,内心中慌得一比,王大叔这种“大路货”的诗真不好对啊! 李季兰也知道王大叔那一句不是“大巧若拙”,而是确实“很拙”——只是和王维的那一句“拙诗”连一起,“拙拙变巧”,“负负得正”而已! 着实为小陈捏了一把汗。 不过好在小陈的速度可以,没有拖延时间,他的纸飞机很快便飞下来了。 展开一看,李季兰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哑然失笑!唱道:“ 道性深寂寞,世情多是非。 空叫禾樵客,烂柯不知归!” 这句自然用的“烂柯”的典故:晋代王质上山砍柴,看到树下有二个老人在下棋,就把手中的斧子别在腰上,坐在边上看。看着看着,他发现身旁的树叶一会黄一会绿,也不知道变了多少回。时间过了许久,王质要起身回家,突然斧头掉到了地上,斧把已经全糟了。王质心里奇怪,但也没多想。当他回到村里一看,村里大不一样,村里几个老人问他找谁,他说出自己的名姓之后,几位老人大吃一惊,说,数百年前有一老前辈名唤王质,去山中未归,下落不明!王质这才知道已经沧海桑田不知几番寒暑了! 王大叔玩“寂寞”,玩“修行”,小陈便调侃他: 是的,修行是需要寂寞滴,寂寞到极致是什么呢? 就是你一个人到大山里,“修行”到你的斧头把都腐朽了,你妈妈喊你吃饭你都听不到—— 如此过了几百年,你的修行也就成功了! 不成功也没事啊! 看前面—— 如果这几百年你不是躲在山里无所事事,而是生活在这俗世中…… 人间,“是非多”呀! 此“诗”一出,全场大笑! 这种戏谑,不同于易丝儿一开始那些胡闹的诗,有点内涵,让人越琢磨越有趣,笑得也开心! 王维和王昌龄见状也都笑了。 小陈擦擦了冷汗,心想:虽然是开了点小玩笑,这诗也不咋严肃,可这关是度过了! 平时骂朱熹“存天理,灭人欲”,但朱夫子的诗还是好用的——小陈我这不就用上了吗! 这一回合,三人公认王昌龄的诗作得最好,王昌龄自谦说大半是靠的王维的基础——虽然那基础并不牢靠,可并没有忘记给自己的酒盏下,饱饱地蘸取了酒水,划了一道线。 “还有两句了!”王大叔比划出一个“victory”的手势:“又到摩诘了!” 第172章 王昌龄:春天在哪里? 被王昌龄、陈成先后插科打诨,王维的感伤减了不少,这时候也振作起了精神—— 他从年少成名以来,向来是百战不殆的,也就当年御前作诗,被陈十一郎侥幸胜了而已。 “敌方”各下了一城,这一轮他还不发威,有点说不过去? 朱熹那一句暗合了隐逸情怀,正是王维的拿手好戏。 抖抖衣袖,信手拈来! 王维的第三首诗诞生! 众人倾耳,唱的是: 空叫禾樵客,烂柯不知归。 清香寒更发,朱实山下开。(发、实都是入声) “好!”小陈不管王老师吟的是啥,看人家那副认真的样子,就知道肯定要喝彩的。 “摩诘这次跟我们动真格的了!”王昌龄也是抚掌大笑,看得出来这首作得的确很好! 以前,王质进入深山,斧子把都烂掉了,也不知回来; 可是,他在深山的那几百年中,人间不知几度沧桑—— 只有那山下的茱萸,就和他离开时一样,自顾自地开放,而且越是寒冷,越发清香。 果然,一回到自己擅长的套路中,王维老师深不可测的模山范水、以景如画的功力就发挥出来了! 他曾在《济上四贤咏》中曾经称赞两位贤隐士的高尚情操,说他们“息阴无恶木,饮水必清源”。 如果不是官场凶险,王老师自己也是追求心志高洁的人,就好像当初他在御前写给张九龄的那首《献始兴公》的诗里说:“ 宁栖野树林,宁饮涧水流, 不用坐梁肉,崎岖见王侯。” 现在,他写的“凌寒独自开”的茱萸,不正是他所追求的理想境界吗? 有意图效仿王质那样的人,进入深山是为了修仙得道,而王老师,就是喜山爱水,希望能在归隐中得到一种平静。 管他春夏秋冬,管他红尘是非,我便孤芳自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 这两句随意挥洒,毫不着力,可以说既动人又自然,而且诗外仍有无穷意蕴,可以引人遐想。 怀古、写景、言志,一起来!达到了艺术上炉火纯青的地步,非一般人所能学到! 小陈每每听到王老师吟出这种句子,总是惆怅没能常在其门下,好好学习。 这句听起来又很有小陈在二年级时经常背诵的,另一位当做宰相的王老师——王安石老师的名篇《咏梅》: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不知道王安石老师有没有参考王维老师的诗句。 只可惜,轮不到小陈接王老师的这句诗,要不然把王安石老师的名作改改,接在王维老师的后面,应该可以令人叫绝! “有幸”续王维金句的,是王大叔。 王昌龄见王维动真格的了,自然也不敢怠慢,非常端正认真地续了两句。 得到诗句的刘昭阳也不敢怠慢,唱道:“ 清香寒更发,朱实山下开。 欲暮黄鹂啭,半夜春风来。” 这句对得也是极美! 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哪青翠的山林里! 这里有黄花呀(茱萸), 这里有绿草, 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嘀哩哩哩哩嘀哩哩嘀哩哩哩哩哩…… 嘀哩哩哩哩嘀哩哩嘀哩哩哩哩哩…… 春天在柔顺的春风里, 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美!美!太美啦!”小陈张开双臂盛赞道,这首写的就是如今金陵美妙的春景,对仗工整,清新自然! 原来《春天在哪里》是王昌龄的写的啊! “谢谢你的赞赏噢!”王大叔道:“可你说话就好好说话,怎么还唱起来了呢!” 陈成:“……” 王维:“……” “唱就唱,特喵的还‘哔哩哔哩’地唱呢……你年龄也老大不小了!” 陈成:“……” 王维:“……” 小陈十分羞愤! 成长的烦恼啊! 在他未满十岁之前,每次唱“我在天街上,捡到一文钱,把它交到金吾叔叔手里面”; 又或者“我的好妈妈,下班(串门)回到家,劳动(闲扯)了一天,多么辛苦呀”; 再加上这首《春天在哪里》!(有趣的是,这三首歌都是潘振声老先生写的,他可谓“统治”了几代人的童年。) 谁不夸陈十一郎萌萌哒、可爱娃? 现在也才十四岁,唱“嘀哩哩哩哩嘀哩哩嘀哩哩哩哩哩”王大叔已经受不了了……觉得他是恶意卖萌…… 苦啊! 快乐的童年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而且我明明唱的是“嘀哩嘀哩”,怎么在王大叔口中,直接把我从“d站”(dilili)转移到“b站”(bilibili)去了! “咳咳咳咳!”连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小陈知道自己的儿歌都无用武之地了,还是好好当一个优秀的少年诗人! 少年诗人,一遇到王大叔、王老师这种“老油条诗人”,总是会很为难—— 你看看人家这两个! 在这种游戏环节上,随笔一写,就是可以流传后世的诗文! 而区区小陈我,只能用别人流传后世的诗文,来还击他们! 依然是李季兰演唱的小陈的这首诗:“ 欲暮黄鹂啭,半夜春风来。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春风呵,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特喵地闯入老子的罗帏,羞不羞愧? 知不知道如果是在花旗国,可以直接以“私闯民宅”为由,当头给你一枪! “妙则妙矣,”王昌龄赞了一声:“可这不是李十二白的诗么?” 小陈:“……” 好,这个“别人留传后世的诗文”,“别人”还是王大叔你认识的…… 此句自然出自李白的名作《春思》: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是一首描写思妇心绪的诗,五、六两句捕捉了思妇在春风吹入闺房,掀动罗帐的一霎那的心理活动,表现了她忠于所爱、坚贞不二的高尚情操,萧士赟就盛赞说:“比喻此心贞洁,非外物所能动”。 但如果不是李白写的,那肯定也有人说此句“无理取闹”…… 春风招你惹你了? 还是大风降温啊…… 可话说回来,中国古诗非常擅长“无理而妙”——从李白的这首诗中也可看出,所谓“无理而妙”,就是指在看似违背常理、常情的描写中,反而能吸人眼球,更深刻地表现了各种复杂的感情。 如果是李白在,王大叔肯定要在盛赞之后“浮一大白”,只可惜是王大叔不认可小陈的“无理而妙”,觉得他就是“无理取闹”…… “这一回合你偷懒了!罚你自饮三杯!”王大叔严肃道,这就是抄袭者当场被抓“现行”的下场——当然啰,本来就没有说不准用前人今人的诗。(王维王昌龄是想不到,小陈还能用“后人”的诗。) 这一回合,三人都非常巧妙,但是推脱之下,三人还是公认王维此句作得最好,而且还是原创,不像小陈这种投机取巧的小淘气…… 于是,在王老师的酒盏之下,也划了一条酒水横线…… “注意啦注意啦!都打起精神来!”王大叔严肃地提醒道:“只剩下最后一句啦!” 第173章 乡村爱情,百年孤独 “嗯?只剩最后一句啦?”小陈心想时间过得真快,主要是身边这两位中年男子,写诗比喝水还简单。 瞟了一眼代表自己三人的酒盏,自己那个最小的酒盏下面标注自己第一句获胜的那条线,已经快要干涸,不大看得见了。 三人各胜一句,那么最后一句谁最好,自然就是这轮联句的终极获胜者。 幸亏只是比4句,再比下去,自己的存货非要被全掏光不可——而且全掏光也比不一定能胜过他俩,自己搞不好要被脱掉底裤,当众人的面出丑。 “嗯,最后一句不准你再引别人的句子啦!”王昌龄勒令小陈道:“写了三句,两句都是别人的!” “是,是。”陈成唯唯诺诺,心想只要我引的是你们俩没听过的,那自然就是我“写”的。 最后一句王维先写,但是却困难不小。 因为李白这句诗是“无理之妙”,既然莫名其妙,你要接着对方的句子,继续“装疯卖傻”,就显得刻意,反而不妙了。 要是回归现实,又会显得平淡,失去灵气。 只能说,这句换李白自己来了,也不好处理,可能仍是放在句末是最好的。 踟蹰了片刻,王维才把最后一句写好了,交由易丝儿唱。 易丝儿展开之后,看到诗句依然精妙,喜气洋洋,转而看到诗句之后还有“就此为止”四个字。 一下子哭丧了脸,情绪也提不上来了:“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几日同携手,杨花轻易飞。” 这句续诗意思说,等到良人归来的时候,那就随便杨花随着春风你到处飞——我也拿你无所谓。 虚实结合,画面极富有冲击力。 虽然没有提“春风”,但依然没有忘记这位“第三者”的存在,甚至还引入了“第四者”柳絮(杨花难道不应该是杨树的花咩?),情感纠纷更加错综复杂,正是观众们喜闻乐见的狗血情节。 台下观众并不知道这是楼上两位大神一位小神的决胜局了,依然喝彩声不断。 但这一次,易丝儿一下台之后就险些哭了,唱过了王摩诘的好诗,她的草台班子明显不够看了。 王昌龄这次也磨蹭了一会儿,显然也是好胜心极强的那种。 当刘昭阳拿到他的诗句时,也看到了“就此为止”四个字,但是这四个字后面还有四个字: 任选其一。 王大叔显然自己也没有想好到底用哪一句比较好,干脆写了三句,让刘昭阳自己选—— 你要是选的不是最好的那句,可不要怪我哟! 王昌龄续的诗分别是: 其一 几日同携手,杨花轻易飞。 云发不能梳,初日净金闺。 其二 几日同携手,杨花轻易飞。 渺然江南意,惜与中途违。 其三 几日同携手,杨花轻易飞。 昨日花林苑,无人长掩扉。 刘昭阳一看,一个头两个大,怎么把问题抛到自己身上来了! 我怎么知道该选哪一首呢? 看了看,似乎都可以,的确左右为难。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采取一个最科学的方法! 抓阄! 现在并没有阄可以给她抓,昭阳仙子便念起“咒语”: 叮叮当当,海螺烧香,我点到了谁,就在谁身上! 哇! 最终,第三首成了幸运儿! 刘昭阳便选择了在众人面前唱这一首:“ 几日同携手,杨花轻易飞。 昨日花林苑,无人长掩扉。” 这一句呢,也说得过去: 什么时候可以一起携手,在杨花满头飞舞的季节。之前我们一同携手取过的美丽的花园,因为没有人来,一直紧紧地关闭着门。 一首诗,既有过去,又有现在,还有将来—— 构思颇为巧妙, 这种形式,一下子就让人想到了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最令人称道的第一句话: “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的时候,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一定会想起父亲带他去看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回溯性叙事的开始,独创了从未来的角度回忆过去的新颖倒叙手法,短短的一句话,实际上容纳了未来、过去和现在三个时间层面,而马尔克斯显然隐匿在“现在”的叙事角度。 这样的时间结构,在小说中一再重复出现,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不断地给读者造成新的悬念。 只不过,带来的负面效果就是,时间太过复杂,让读者越看越糊涂,加上百年孤独里名字太多、太长、太重复,根本记不住…… 说句题外话,小陈当年为了附庸风雅,也尝试过阅读这本“佳作”,可是很快就被混乱的时间线和人名搞糊涂了,没几页就搞不清几个奥雷里亚诺分别是谁谁谁…… 在网上学习了将《乡村爱情》中的人名带入到这本书里,结果就成了这样: 多年以后,赵玉田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赵四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象牙山是个二十户人家的村庄,一座座土房都盖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着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象史前的巨蛋。刘能,刘英,王长贵,谢大脚,王小蒙,谢广坤……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名字倒是记住了,可是脑海中的谢广坤、刘能、赵四斗个不停,更加看不下去了…… 就比如现在,小陈在感慨了一下王大叔巧妙的时间线之后,立马想到百年孤独,想到百年孤独,就想到了象牙山的dys、乡亲们…… 尼古拉斯赵四和刘能谢广坤,又在他脑海中争吵起来了…… 看着小陈怔怔出神,王昌龄以为是自己的绝妙创意让小陈难住了,得意地催促道:“怎样?十一郎可有所对?” 小陈动了动眼珠,好容易将自己从象牙山抽离出来,看着王大叔,木讷地点点头:“有了。” “那你还不快写?磨蹭什么?” “噢,我怕写出来,把王大叔的诗句给盖过去了。”小陈老实地答道。 王昌龄:“……” 王维:“……” 这小子,为什么总是忘不了装b…… 你谦虚一点能死嘛…… “你都还没写,怎么就知道自己能赢呢!”王大叔哭笑不得,以他这种才华,分分钟写出十首不同的好诗,各有各的绝妙,也不敢动辄说自己能胜别人,尤其是诗榜前五的几位呢! 小陈叹了口气,心想:这我也没办法啊! 本来并不打算当这个最终优胜者的…… 片刻之后,李季兰得到了小陈的最后一首诗,上面写的是: 昨日花林苑,无人长掩扉。 春光关不住,红杏出墙来。 第174章 赢下王维王昌龄! 当王昌龄的诗从刘昭阳口中唱出来的时候,陈成第一时间就想起来四年级时学的必背古诗,叶绍翁的《游园不值》: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就算不学,那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毕竟谁会不知道“红杏出墙”? 主人自私地紧闭园门,好像要把春色关在园内独赏,但“春色”却“关不住”,有不安分的家伙钻出墙来。 后两句诗形象鲜明,构思奇特,“春色”和“红杏”都被拟人化,不仅景中含情,而且景中寓理,能引起读者许多联想,历来是广为传颂的名句。 一开始都是用来说明“一切新生的美好的事物也是封锁不住、禁锢不了的,必能冲破任何束缚,蓬勃发展”的哲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女人出轨的代名词了。 于是乎,潘金莲红杏出墙,马蓉红杏出墙,李小璐红杏出墙,阿沁男友刘阳红杏出墙(刘阳:我是男的!)。 现在还没有这种歧义,所以此时从李季兰的口中唱出,令人啧啧称奇,倍感惊艳! 掌声响成了一片,从水阁直接传到了报恩寺里! 王昌龄原本听陈成说此句定能盖过自己,有些不以为然,可一听完,就不得不直了直腰杆,仔细品味。 越品越觉得…… 有滋味啊! 看小陈的眼光又多了一层说不清的意味,有些艰难地问:“这是你现在作的?” 摆明不大信的样子。 “呃……”小陈不敢答应地太确切,本来他是不想在最后一句用顶好的诗句的,没必要所以的风头都是自己出的,也给两位师长面子。 可是王大叔来了这么一句“无人长掩扉”,实在是与“小扣柴扉久不开”太像了,由不得我不抄袭啊! 王大叔指指小陈,看看王维:“你这个学生——” “唉!真有‘天赋异禀’这么一说!” “有道是,青出于蓝,他这个,这个……”王昌龄比划着小陈的脑袋:“……都这样了!看来咱俩也没啥可指导他的了。” 王维:“……” 陈成:“……” “当然啰,硬要挑毛病,也不是挑不出。”王大叔捧了一下之后不忘敲打:“对比仍然不够鲜明!如果只是‘一枝红杏’出墙来的话,就更增意趣。” 王维点头:“少伯言之有理,下句若改,莫不如将上句再增两字,曰‘满苑’,‘满苑春光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如此,对比更为醒目,对仗也工整……” 这俩大叔自顾自地聊天,把小陈抛在一边,直接就把这首诗的本来面目给还原出来了,让小陈狂汗不止…… 叶绍翁的原诗“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本就不对仗,而这两句又是春节春联上的“常客”,所以民间总是颠倒顺序,说“满园春色关不住”——可这么一来,平仄又对不上了。 反而是这两位大叔并没有刻板映像,所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被他俩增字之后,愈发觉得此句妙趣无穷! 毕竟没有这两句,小学生根本不可能知道叶绍翁是谁,人家一生就这么两句,让小陈随口吟出,似乎是过分了点…… 两个人又同时用不信任的眼神看向小陈—— “好啦好啦!”小陈被他俩看得发虚:“也不是一点没有借鉴啦!” 这话说得没错,叶绍翁这两句并非原创,从他之前的陆游《马上作》中就可以看出“红杏出墙”的真正来历了: 平桥小陌雨初收,淡日穿云翠霭浮。 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 叶绍翁这首诗应是从陆游诗中脱胎而来,但好就好在他前一句原创的更佳,春色在这么一“关”一“出”之间,冲破围墙,溢出园外,关锁不住的生命力度一下出来了。 这也是此诗流传颇广的具体原因所在,导致诗的来源,陆游《马上作》反而不怎么常被提及了。——但陆游大大不在乎啊,反正他诗多名句多,送一两句给子侄辈无所谓!(陆游应该和叶绍翁老爸是同时期的) 这也是如今天这种“联句”比赛魅力的所在,通过对原有诗句的拆解、重构、再创造,从某一角度焕发新的生机,比如今天不就诞生了如…… 易丝儿“一直黑一直灰”这种“奇句”嘛…… 尽管知道小陈并非是原创的了,可两位师长还是称赞了他的机智,也没有再对自己的创作力产生怀疑了。 皆大欢喜。 底下的观众见上面迟迟不再飞“纸鸟”下来,才知道上面的几位“高人”不再出手了。 比赛还可以继续比下去,可是易丝儿这边一方面觉得“红杏出墙”不好对,另一方面纵有高人相助,也没见李季兰那边受到什么威胁,反而愈挫愈勇,写的句子越来越好,陈十一郎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令人恐惧! 易丝儿宣布! 退出争夺!老娘不比啦! 紧跟着她的刘昭阳也宣布不比了! 天都快黑了,今天可把刘仙女累坏了! 两位对手都退出了,李季兰自然无需多言。几位评委开始根据选手各自表现,评判今日胜者。 事实上,还用得着评吗? 赤练仙子李莫愁第一,当之无愧! 不说她从起初到最后决胜回合的稳定、高超的质量,光是这最后一句诗,就足以证明谁是最优秀啦!—— 不开玩笑,当晚连不解的报恩寺中僧人们都从口口相传中听到了“红杏出墙”的事。 经过装模作样的“激烈讨论”,作为本届东道的胡赛春妈妈当场宣布: 联句大赛最终获胜者! 赤练仙子李莫愁! 第二名,昭阳仙子刘昭阳! 第三名,不知道是黑天鹅还是灰天鹅的易丝儿!——而小陈猜她是丑小鸭。 作为赛事赞助方的陆大善人向获胜者李季兰颁发了最高奖项! 奖品是—— 一柄白玉麈尾! 李季兰:“……” 陈成:“……” 操,昨晚的奖品不就是这个吗…… 陆大善人解释说,当然不一样啊!昨晚那把是刘琰拿过的,这一把—— 是颍川韩伯拿过的啊! 李季兰:“……” 陈成:“……” 操,我们看明明都一样…… 你这是从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 尽管连说“只是个游戏”,可王昌龄大叔还是没有忘记三人的赌局,在小陈的小酒盏下郑重其事地划下了一条横线!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雏凤清于老凤声!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小陈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虽然连一把批量生产的奖品都没有得到,可小陈仍然觉得脸上十分光彩! 他赢的,毕竟是王维王昌龄呀! 第175章 你水性杨花,我红杏出墙 “这就完了吗?”王昌龄环视下面,意犹未尽,早知道就定四十句了,看来自己低估了陈十一郎的实力。 奖都颁发过了,应该是要结束了! “好像还有个联唱环节。”小陈道。 这也算是对今日比赛的一个总结回顾,此前被淘汰的那些姑娘,将会把三位决赛选手吟出的“诗句”连成一整首长诗来唱。 听起来就有点…… 无聊。 胡妈妈将赛春楼中漂亮的姑娘都派上去了,趁报恩寺和尚没出来赶人之前,给自家姑娘打打广告嘛! 从第一句“少壮不努力”开始唱: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深闺夙夜长,女子发春时。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到这里,除了“女子发春”有点突兀,别的都还勉强说得过去,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 一头羽毛黑,一头羽毛灰。 挥翰初难拟,飞名岂易陪? 请洒潘江水,各倾陆海为。 两者择其一,舍潘郎复谁? 掷花车欲满,华轩翼葆吹。 犹可击庄缶,庶几有时衰! 但教期年后,新衣换旧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东风战鼓擂,究竟谁怕谁! 观众们越听越糊涂,怎么当时觉得还不错的某些诗,现在听起来格外别扭! 尤其是一头一尾的这两句,让人无力吐槽…… “什么玩意!”王昌龄本来还挺有兴致,听了这些乱七八糟了,怕自己晚上的食欲都被影响啦! 几欲拂袖离去! 但是因为想听自己三人最后“联”的那几句,硬是按捺住了性子。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 归来邯郸市,百尺青楼梯! 半醉秋风起,铁骑门前嘶! 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 月出碧云断,单于秋色来!” 哎,诸如这几句,虽然是拼凑出来的,可是听起来还有让人热血沸腾的意思! 莫不是说一个老兵八十岁回家,一回来敌人就打过来了,然后披甲上阵,保家卫国? 呃…… 终结者? 无论如何,难得这一段古人句子、王大叔、小陈联手写的,组合在一起,却很有点边塞雄诗的意思,现场观众也都报以了热烈喝彩! 终于到了王老师也参与进来的那段了: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会寻名山去,岂复望清辉。 思君如满月,逐夜见衰微。 闲檐喧鸟鹊,故榻满尘埃! 道性深寂寞,世情多是非。 空叫禾樵客,烂柯不知归! …… 原本以为自己三人的诗都写得非常好,可是这一段…… 王维:“……” 小陈:“……” 王昌龄:“……” “那个,咱走?”小陈试探性地问,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两位老师忙不迭的答应,他俩也是如坐针毡! 现在知道,为毛线联句作诗,写“排律”的,纵使作者水平再高,也写不好了? 真的把持不住啊! 只是最后这一段…… “清香寒更发,朱实山下开。 欲暮黄鹂啭,半夜春风来。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几日同携手,杨花轻易飞。 春光关不住,红杏出墙来!” 出奇地好!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惊奇的样子! 怎么这一段又能说得通了? 分明说的是,一个闺中寂寞的妇女,久盼丈夫不归,最终“水性杨花”,意图“红杏出墙”了! 明明之前写的时候,每一句都非常“高洁”“忠贞”啊! 楼到底是从哪一层开始歪的? “先说好啊!”王昌龄大叔咳了一声:“此诗,不是我作的!” “也不是我。”王维老师也不趟这趟浑水。 小陈:“……” 你俩的意思,就是这种教唆已婚妇女出轨的诗必须是小陈我写的呗? “我还未成年呐!”小陈捶胸顿足,被蒙这不白之冤,太惨了! 这种联句游戏,以后千万不要再玩了,你完全不知道会在哪里出岔子…… 善良的土壤,也是可以开出“恶之花”的啊! “那个,还有一件事。”王昌龄大叔指着案上的纸道:“这些纸张,原本都是本官办公用的。” 小陈暗觉不妙,除了要让小陈背“教坏良家妇女”的恶名,难道还要…… “但是现在都被你折纸鸟折掉了。” 小陈:“……”明明是你求我帮你折的好…… “你也知道的,纸张是很贵哒!” 小陈:“……”所以呢…… “听说你最近印了很多的书,那肯定有不少纸啊!”王大叔冲小陈勾勾手指:“所以……” 小陈叹了口气:“悉数与大叔您补上。” 心想自己来着水阁中,一文钱没花,没想到临了还是在这里栽了个跟头…… “甚好!”王大叔非常欣慰,还不忘将小陈没折好的那些纸也带走了——都要节俭着用哇! “今晚来江宁县衙中过夜呀!”王大叔指指自己,指指王维:“咱仨人再饮酒联句,畅叙幽情,岂不美哉?” 陈成:我特么再也不想联这种狗屁句子了! 原以为是扬名立万,最后什么污水都泼我身上了! 我憋屈哇! “明天花魁大赛尚有最后一轮,”小陈问:“两位师长还来看吗?” “不看了不看了。”王昌龄头摇得飞快:“再看花榜,不要说别人风言风语了,你王老师都要弹劾我了!” …… 走下水阁的小陈格外疲惫,头疼得厉害,感觉今天一天无比漫长,死了不知道多少脑细胞。 挠了挠头,还挠掉了一根头发,让小陈更加悲伤,当诗人这种事简直比996程序员还要艰难,我会在40岁之前谢顶吗? 楼下李季兰正喜滋滋地摆弄那根白玉麈尾—— 虽然吐槽说是批量生产的,可是上手之手,十分不俗,搞不好人家说的真的。 可是当她看到垂头丧气的陈十一郎时,格外诧异:“何以颓唐至此!” 陈成叹气道:“为了你能赢,我容易吗我!” 昨天晚上随便唱唱,就能得第一; 今天的第一,实在是太艰难啦!对手到最后直接上升到地域难度!! 从付出回报比上来说,今天的“满分十分”实在是不划算了…… 但是从客观上来说,激烈的比赛,倒是让观众们留下了深刻的映像,在金陵的群众的心目中,李莫愁在花魁的竞争上,已经领先所有人的不止一个身位了…… 如此想想,小陈又有些得意: 如刘昭阳,别说绍生帮她了,王大叔也出手助她了,又如何? 还不是输给小陈我了! 当然,季兰姐姐也有功劳! 换成易丝儿的话,小陈是没信心扶起来她的…… “走走,回家!” …… 看着小陈三人远去的身影,香炉对身边的绍生道:“你看看,今天让人家把风头都出尽啦!” 绍生道:“今天是没办法的!可你急什么,这不还没到最后么。我管保——你是错的!” 第176章 岑参的诗榜排名问题 这天晚上,陈成来到王昌龄王维所在的江宁县衙,陪两位师长侃大山。 南京作为六朝都城,如今被贬为县,可谓“落魄”,却也是朝廷有意为之。 名义上为“县”,可这“县”着实太大,如今南京市区的大部分区域都在王大叔的“江宁县”范围内。 到了当今太子登基之后,发扬他老爸爱改名字的习惯,在上元二年(761年)把江宁县更名为上元县,五代十国杨吴时期,又从上元县划出一部分,另外设置江宁县,此后一直到清代的大部分时间内,南京市区都是上元、江宁两个县,以内秦淮河为界。 这个格局维持了将近千年,直到民国时上元县被撤销。 巧的是,南京目前仅存的县衙建筑,就是位于白下路的上元县衙旧址——如果县治基本没变的话,那你完全可以到此处凭吊曾经的金陵副市长王昌龄了。 当然啰,这只是玩笑话,唐代的江宁县衙估计还没等唐代灭亡就已经先被废掉了,晚唐诗人罗隐就曾到此凭吊过王昌龄: 过废江宁县·王昌龄曾尉此县(原诗注) 县前水色细鳞鳞,一为夫君吊水滨。 漫把文章矜后代,可知荣贵是他人。 莺偷旧韵还成曲,草赖馀吟尽解春。 我亦有心无处说,等闲停棹似迷津。 陈成现在过来,正是盛世,县衙大堂坐北朝南,百十来间小瓦屋面,非常气派。 王大叔在这里当二把手,尽管时常仍会发发“不被重用”的牢骚,事实上小日子过得应该也是蛮舒坦的,何况天高皇帝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的名声也足够让大家都尊重他。 所以经常会有朋友到金陵来与他开party,他在江宁的诗基本上都是在金陵开趴之后“送谁谁谁”时写的。 前月刚刚送走一批老朋友,这个月又迎来了王维和陈成,王昌龄自然是喜不自胜,感慨良多: “去岁襄阳一别,回长安后,得了现在这个职位,我还老大不情愿呢,至洛阳滞留了数月,方才南行,在东都把能见的朋友都见了个遍,正所谓‘江月照吴县,西归梦中游’——这次南下,不知道何年何月再得回洛阳、长安啦!” “哦?王大叔在洛阳见了不少朋友吗?”陈成问:“那有没有——见到岑二十七?” 诗人关系中,小陈知道岑参与王大叔交情非常好,而根据此前的信息,岑参应该也在河南的。 对于这些闻名后世的大诗人,小陈往往在诗榜上拿不准人家的位置。 排高了,别人质疑诗榜的公平性合理性:你有什么依据? 排低了,日后人家出名了,别人笑话:某某某你们好意思排在谁谁谁后面,简直瞎了眼! 去年小陈建言榜上收录岑参时,小郡主就有些将信将疑,真收录了之后果然也是受到了部分人的质疑,认为23岁的岑参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随便举一个例子: 大河南郭外,终日气昏昏。 白鸟下公府,青山当县门。 故人是邑尉,过客驻征轩。 不惮烟波阔,思君一笑言。 看上去就是那种套律诗模板的作品,平平无奇,你要说他与“宣城四秀”王中流的诗有境界上的差别,那肯定是鬼扯。 既然作品都差不多,那凭什么王中流就真的在“百人诗榜”中位列中流的五十,而你岑参区区一个诗榜新秀,就能排到诗榜第二十七呢?(陈成:还不是因为他排行二十七就把他排这里了……) 两人中间,还有不少各地知名诗人呢! 总之,这种争议动摇了小郡主对小陈部分的信任,所以小陈希望从王大叔这里得到一些内幕信息,看看现在的岑参到底底细如何,自己又是否在“揠苗助长”,世人对诗榜的质疑——事实上就对自己艺术眼光的质疑,有没有道理! “那是自然!”王昌龄肯定道:“我们在洛阳可是在一块呆了好一阵子,同食同寝,好不快活!” 陈成:“……” 如果再后世,这种中年青年睡一张床上,绝对被认为是“怪大叔”…… 古人也是有意思,这种“忘年交”屡见不鲜,不像后世上了年轻的人都要端着,不肯跟青年人打成一片。 “我要南下,岑二十七兄弟二人也很是不舍,作诗留别——”王昌龄感慨之际,就将当初在洛阳告别时岑参送行所作的《送王大昌龄赴江宁》吟诵出来:“ 对酒寂不语,怅然悲送君。 明时未得用,白首徒攻文。 泽国从一官,沧波几千里。 群公满天阙,独去过淮水!” 几句一听,陈成暗暗惊异: 只知道此时岑参声名尚且不显,年龄也才二十出头,诗按说作得不错,却不知有的诗——已经作得如此好! 基调悲凉忧郁,直入人心,写王昌龄赴江宁任一“微官”,而路途遥遥,跋山涉水,关切之心,交情匪浅; 又转而叹惋朝廷官员济济,只有王大叔和孟夫子一样,遭遇“有才明主弃”的境遇,流落异地,寂寞孤独,将心比心,忧愤交加,王大叔听了自然深有同感啊! 难怪王大叔对这个忘年之交向来格外看重! 仔细计较起来,人家岑参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人家的诗—— 是自己作的! 王大叔继续吟道:“ 旧家富春渚,尝忆卧江楼。 自闻君欲行,频望南徐州。 穷巷独闭门,寒灯静深屋。 北风吹微雪,抱被肯同宿。” 小陈心想:穷巷独居的诗人,相伴荧荧孤灯,北风卷着雪花在屋外肆意飞舞——确定这是王大叔,而不是白毛女? 王大叔继续吟道:“ 君行到京口,正是桃花时。 舟中饶孤兴,湖上多新诗。 潜虬且深蟠,黄鹄举未晚。 惜君青云器,努力加餐饭。” 嗯,说王大叔到了南方,看见桃花纷纭、春意盎然,必定诗兴大发,精神焕发——这倒是没错,今天下午他的诗兴就很“大发”,如果任由他联句联下去,他可以一直联到宵禁都不回来。 全诗语言朴素自然,却感情充沛,一气呵成,虽然是五言古诗,可是却比不少律诗还要整齐漂亮,才气已然显露锋芒。 更关键的是,岑二十七,总是设身处地地为王大叔着想,王大叔能不感动非常吗? “王大叔,这首诗我可以记下来吗?”小陈问道,有这一首诗,定心丸就吃下了! “哦?十一郎也觉得岑二十七诗作得好么?”王昌龄笑道:“我是觉得,你二人皆是少年翘楚,日后堪为大唐诗坛‘双璧’!” 哇,这个评价有点高了…… 大唐双龙传吗? 岑二十七是注定要成为盛唐群星璀璨中重要的一颗的,可是要说只有“双璧”也太夸张了! 毕竟你们这帮“老头子们”没有一个肯轻易从诗榜上掉下来…… 第177章 王昌龄写给小陈老爸的诗 对于王大叔的溢美之词,小陈自然要谦虚几句,顺手记下岑参的诗,回头寄给小郡主去—— 总之,岑参这首诗让小陈一下子就提高了对对方诗力的评估,如此看来,自己不但没有错,岑参在诗榜上的排名还低了! 不妨把岑二十七的排名从二十七名再往上提个十名,再显眼一些! 反正又不怕他拿不出相应实力的诗句! 王维倒是不大在意诗榜上的虚名,他曾经蝉联n年的岐王诗榜冠军,却也没有换来高官厚禄,虚名过高,反而是累赘:“有道是‘君子临治世,当有为于天下’,而少伯大兄却难以君臣相合,出为外官!感念于此,殊为可惜!” 他也叹息王昌龄徒有生花之诗笔,却得不到朝廷重用,以展自己的经世才华——实际上也是为自己发牢骚,毕竟他虽然是“京官”,却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京官,离权力中心还远着呢。别说正事了,就连需要写诗时,天子也未必想得起来他。 无它,别人拍的马屁更舒爽。 作为一个曾经得意过的马屁精,陈成自然知道这两位都混不上去的缘由,可是自己的那些成功学经验也不好“传授”给他们,只能政治正确地插嘴感慨一句:“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嗯?”王昌龄又是惊讶了一下,称赞有加。 显然“诗称国手”“命压人头”很符合他的胃口,“满朝文武许多酒囊饭袋”也是他这种愤世嫉妒之人对朝廷的基本认知。 小陈暗说自己就是多嘴,千万不要把对方的诗兴勾引起来了,到时候又嚷嚷着要玩联句,自己可奉陪不起! 你要吟诗还是自己去吟! 转移话题说:“岑二十七兄为王大叔殚精竭虑,真挚的情谊不言而喻——那王大叔可有回赠之作?” 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岑参兄弟二人都是性情中人,可同宿陋屋,可同舟共济!值得深交!”王昌龄盛赞了一下岑参兄弟二人的人品:“至于回赠嘛……没有。” 陈成:“……” 靠…… 为什么你们这些诗坛“前辈”总是端着,傲娇得不行…… 孟夫子是老大哥,李白是小老弟,所以李白写了一堆“我爱孟夫子”,孟夫子不回赠他半首; 换过来,李白成了老大哥,杜甫成了小老弟,杜甫写了《春日忆李白》、《冬日有怀李白》、《天末怀李白》、《梦李白二首》、《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等等15首佳作,李白偶尔思念下杜甫,只写两三首…… 王大叔比岑参大了二十岁,就有点江湖大佬的意思了…… 所以啊,小陈我有自知之明,我就算认识的大佬已经不少了,我却从来不求你们给我写《春日忆陈十一郎》、《冬日有怀陈十一郎》、《梦陈十一郎》、《火并陈十一郎》、《陈十一郎与我娘亲二三事》…… 知道你们不会写…… 王大叔看陈成腹议的样子,解释道:“你误会啦,倒不是我不想写给他,主要是那天他们来一大帮人送我,綦毋潜啦、李颀啦,岑二十七啦……反正东京府县相熟的诸公,都来了!一直送我送到白马寺呢!” 陈成:“……”呵呵,果然跟您交好的,个顶个的都是大诗人呢…… 早知道我当时就去洛阳送行,顺便就把“天下第一诗道会”办成了!——当然啰,关键不是洛阳我去不成嘛! 一想到夭折腹中的“天下第一诗道会”,陈成总是倍感遗憾,也不知到何时自己才有这种号召力! “人太多了,我不能一起都写啊!就偷个懒一起写了!”王大叔嘿嘿笑,吟道:“ 鞍马上东门,裴回入孤舟。 贤豪相追送,即棹千里流。 赤岸落日在,空波微烟收。 薄宦忘机括,醉来即淹留。” 吟完自己也乐了:“当时还说‘江月照吴县,西归梦中游’,现在反而不想‘西游’了,金陵风月好得很,回头把他们都叫来体验下。” 小陈:“……”您倒是现实得紧。 王大叔还问王维呢:“摩诘,你说金陵好也不好,我说的对也不对?” “善哉!”王维夸赞了一句,能不好么! 金陵全是有名的和尚庙,王老师的最爱啊! 听到王大叔也有那么多明播四海的朋友,小陈又动起了抱王大叔大腿的心思: 自己如果以金陵为根据地,未来七八年不愁没地方官罩着,而且那么多冲着王大叔名声前来拜访的人,自己也能接触到,积攒人脉。 出版图书、发表诗集、举办诗会…… 很有搞头。 “朋友”来了,别的不说,先带你们赛春楼、媚香楼一条龙服务走一波,你们说,6不6? 正遐想着,王大叔又开口道:“南下途中,我还寄了诗与令尊呢!” “嗯?”小陈意外了一下:“我……老爸?” 王昌龄点点头:“我先前贬谪南越,令尊来了书信,好生与我鸣了一番不平,祈祷我平安北归——这份情谊,我是心知肚明了。” “他辞官归了颍川,我原是要去你家中拜访的,但途中生病,之前在东都又盘桓过久,遗憾未能成行。刚好在汝中遇到了熟人,便托人带去了书信,把我这两年的遭遇说与他,免他挂心。” 次汝中寄河南陈赞府 汝山方联延,伊水才明灭。 遥见入楚云,又此空馆月。 纷然驰梦想,不谓远离别。 京邑多欢娱,衡湘暂沿越。 明湖春草遍,秋桂白花发。 岂惟长思君,日夕在魏阙。 所谓“赞府”,便是对县丞的美称了。(当然陈成老爸这年已经辞去了封丘的县丞之职了,不妨碍朋友们这样叫他。) 陈成读罢“岂惟长思君”,有些动容,起身行礼道:“有劳王大叔记挂我家大人了,他辞了官,归隐故乡,看似闲云野鹤,了无挂碍。实际上‘身在江湖,心存魏阙’,这全都……赖我。” 所谓“魏阙”,说的宫门上巍然高出的观楼,其下常悬挂法令,因而用作朝廷的代称。 陈兼年龄还不算太大,才学、官声也算有口皆碑,如今虽说是自己选择的归园田居,可未尝没有这不省心的二儿子“陈猕猴桃”的牵连。 自己也是有几年没见到家人了——陈成一想到家中老父老母,有些黯然。 王昌龄见状,劝慰道:“无妨,无妨。有子如此,你父乐在其中呢。我等笑称,昔日陈不器文采出众,不想生了你,诗才全让你‘传’走了,哈!” 陈成更加惭愧:“大叔谬赞了!” “既然大叔有诗赠与家父,家父未尝及时回和——陈苌愿代父为诗,以补缺憾。” 第178章 小陈的第一首原创! “哦?如此甚好!”王昌龄哈哈大笑:“前人有木兰‘替父从军’,今人有陈苌‘替父为诗’——堪为佳话!” 小陈一想到自己的名字“猕猴桃”和“木兰花”很对仗,就有些头疼。 不过木兰倒不一定是“花木兰”——木兰是北朝时人,没有姓,很可能是少数民族人,因为在某些时期如高氏北齐,只用鲜卑人打仗,汉人是不需当兵的,如果不是汉人,那大概率是不会姓花,独孤木兰、拓跋木兰都更靠谱点。 反倒是与小陈同时期,安史之乱中有一位女将“任木兰”,曾率领数千义勇,激战叛军,岑参还曾写诗赞她:“甲士千群若障云,一身出能定三年。” 相比这位木兰,小陈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来金陵才几天,吟的诗已经超过过去三年的量了。 小陈负手而立,王维王昌龄两个人都看着他,只听他一本正经地朗诵标题道:“替陈赞府酬赠王赞府!” 王维王昌龄绝倒! 王昌龄笑道:“你家大人看不上这八品赞府,却是先不做了!我却还要指着这点俸禄养活家人呢!” 小陈也笑,吟道:“ 长安同及第,义气俱少年。 挥翰凌霄汉,执言对圣颜! 故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 愁绪归何处,满城啼杜鹃!” 当年在长安科举及第的时候,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拿起笔作诗,感觉气势凌驾霄汉之上;朝堂上仗义执言,敢于直面天子冒死进谏。 可是现在,一个隐居在故乡颍川,双鬓白发; 一个被贬低到破败的前朝都城,只能对着青山交谈。 愁绪可以寄托到哪里?只听到满城都是杜鹃凄凉的鸟啼声。 吟完之后,小陈非常紧张! 是的,过去见惯了各种大场面,他都未曾惧怕; 今天面对的只有两个人,可他心里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不仅仅因为要品评他诗的,是两位大国手,也是因为…… 过去他当着众人面吟诵的,都是别人的诗——哪怕今天下午联句时声称“原创”的“红杏出墙”。 可是现在,面对两位师长,他吟的却是自己的“作品”。 是的,作为一个烂大街的穿越的“文抄公”,他竟然敢当着“七绝圣手”和“诗佛”的面,“朗诵”他那点微末才学的原创诗! 一着不慎,就容易暴露他那半坛醋的水平! 连同他过去“创作”出来的那些“名句”,都有了版权交易——跟某两年和方舟子撕b的韩寒一样! 可是尽管知道“班门弄斧”“孔夫子门前卖书”“关公门前耍大刀”的风险很大,可是他还是很想在两位王夫子面前朗诵一下原创诗,因为他确实想看看,他现在能作出来的诗,真实水平如何,究竟处于一个什么层次。 自己看着,觉得都还可以嘛! 而且,说了要替老爸还回赠诗给王大叔,自己亲手写,既是对老爸的尊重,也是对王大叔的尊重。 可是朗诵完毕之后,无论王维还是王大叔,都默然不语。 小陈心中……有点慌。 哪里出了毛病? 还是又犯了诸如“犯孤平”“三连平”“失粘”的低级错误? 赶紧默念两遍,查遗补漏…… 正在这时,却看到王大叔眨了眨眼睛,然后—— 擦了擦眼角! 不会! 我原创的诗太难听了,把王大叔都气哭了! 忐忑之际,却听王大叔自言自语:“故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 复一笑道:“我又何尝不生了白发?”摸摸双鬓,回想起科举考中时欣喜若狂的场景,恍然如昨日,可后来想想,也就那样了,没有靠山,没有权贵提携,混不出啥名堂。 就像nba选项,多少高顺位新秀,新秀合同打完,没啥前景,就打cba去了。 王大叔想想和自己同病相怜的陈兼陈不器,甚至把王维也算进来——他虽然是京官,可仍然穿绿不拉几的官服! 可他毕竟是“状元秀”啊! 现在也是拿着底薪合同呢!同届的其他新秀签的顶薪合同,球队都要交“奢侈税”了! 王大叔慨叹不已! 连王维也心有戚戚! 这句无疑对仗十分工整,小陈的“故乡”颍川,南朝的“旧国”金陵,不是老爸和王大叔两个人刚好在这两地,还对不上呢! 末句写得自然也没有问题,古人常以“杜鹃”“子规”“望帝”表达沮丧悲伤的情绪,李白写给王大叔的诗“杨花落尽子规啼”也是如此。 传说中上古蜀王杜宇号“望帝”,那时洪水为灾,民不聊生,手下鳖灵凿巫山,开三峡,除了水患。望帝见他功高,便把帝位让于他,自己隐居于西山中。杜宇生前注意教民务农,死后仍不改其本性,他化为子规鸟(布谷鸟,也是杜鹃鸟),每到春天,总要呼唤人们“布谷”、“快快布谷”,以提醒人们及时播种。蜀人闻之曰“我望帝魂也”! 杜鹃花开放之时,古人看到杜鹃嘴上有一块红斑,认为它是苦啼而流出的鲜血。 最后,不知道先有的杜鹃花再有的杜鹃鸟,还是先有的杜鹃鸟再有的杜鹃花,总是这鸟一叫诗人们就觉得苦。 小陈觉得别人都这样写,他也这样写,应该没有问题啊! 的确没有问题—— 回过神来,陈成现在已经能体味得出,王大叔听了他诗差点掉眼泪,是感动得,而不是气得。 “这十一郎,”王大叔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好像两世为人,有宿世记忆的不成!” “作的这诗,老气横秋!不像是少年人,说是五十岁老头也信!” 陈成:“……” 靠…… 小陈的诗王大叔没看出什么名堂,反而看穿小陈是个“穿越者”了…… 我是该高兴呢,还是悲哀呢…… 当然,王大叔说的这都是玩笑话,事实上是说,这诗的确引起了他的共鸣! “您是说……”小陈对自己第一次“原创”的效果还有些不相信。 “好极啦!”王大叔赞道:“你要说这就是你阿爷作的,我也信!——确实是你写的,不是你阿爷作的吗?” 小陈:“……” 王大叔又邀请王维作了一番品评,王维也觉得颈联身妙。 听到他二人都夸赞了自己的“原创”,陈成不但不开心,反而还有些…… 沮丧! 因为,现实告诉他,他自己作的诗至多能蒙混住两位夫子,想让他俩夸成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却是不可能…… 第179章 旗亭画壁! 毕竟自己是不是真有作诗的“天才”,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么! 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可能把哪位大诗人的诗背串了,现在从脑海中冒出来,真的误以为是自己写的了! 别的不说,这句“故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就有很大嫌疑,回去查查再想想! 我这脑袋,恐怕想不出这么好的句子…… 当不起这二位的激赏…… 小陈喜忧参半着,可他一时倒是忘了,王大叔本来就是一个很能“过分解读”的人。 “我又想起来一件事!”王大叔感慨着,他和王维不同,永远都很健谈,而且切入的角度十分骨骼惊奇,小陈现在都有些习惯了。 “去岁冬天,在洛阳的时候,王季凌由蓟门至东都来访我——” 小陈心想,又来一位牛人,王之涣! 这位大神如果不是产量太低,诗榜数一数二怕也不可能。 像他这种懒癌晚期,就要给他专门配一个编辑,天天催他码字。 “高适高达夫听说王季凌到东都了,他也从宋州过来了——开元二十年的时候,他去过蓟门寻访王季凌,刚好王季凌哪几天不在家,两人没碰上,很是遗憾。这次宋州到东都路近,他也来凑热闹。” “有一天,冷风飕飕的,微雪飘啊飘。我提议说咱三个一起到酒楼去,凑着火炉,搞点酒,不是美滋滋么?” 小陈一开始听,还有些心不在焉,仍然在想自己第一篇原创之作,究竟有没有借鉴哪位诗人—— 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高适、王昌龄、王之涣? 去酒楼?喝点小酒? 这特么不是传说中的…… 小陈失声道:“旗亭,画壁?!” 王大叔有些诧异:“怎么?十一郎听说过这个故事?” “哦哦,听说了一个大概,但具体经过不是很清楚,”小陈含糊道:“正想听王大叔亲口说说呢!” 如果说,武侠世界中用来指代武学的最高交流,可以拿“华山论剑”来指代的话。 那么,在文坛交锋中,堪与“华山论剑”想媲美的,肯定有这个“旗亭画壁”了! 事实上,小陈老早就听过这个故事,以及“旗亭画壁”里三位男主角有多么牛b哄哄,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旗亭画壁”是个啥意思。 事实上也很好理解,所谓“旗亭”,就是插了旗子的房子。汉代的“市”,市场中的市官官舍被称“市亭”,也称市楼——有点类似“长安十二时辰”中幻想的“望楼”。 市亭上因为高悬旗帜为标志,也被称为旗亭。 以后的各种酒楼客店都这么干,也就都被引申称为“旗亭”了。 至于“画壁”,不是邓超孙俪夫妇那部烂片,就是字面意思,在墙壁上画线。 干嘛要在人家酒楼的墙上划线? 这三人吃撑了没事干吗? “嗯,那天那家酒楼的羊羹极为鲜美,我三人都吃撑了。”王大叔娓娓道:“正没事干呢,忽然有十余名梨园子弟登楼宴饮——喝着喝着,竟然还唱起来了!” 小陈越听越惊奇,心说怎么真跟故事里说的似的! 自己以前经常怀疑“旗亭画壁”是一个假的故事,因为这故事太有戏剧性,搞得就像编排好的一样。可是细较起来,未必没有根据—— 这故事最早出现在《集异记》中,是唐代薛用弱集隋唐间所传诡奇之事编撰而成,虽然薛用弱生平不详,可他在唐穆宗长庆年间当过光州刺史,应该是见过世面的,离现在也就几十年,不至于完全没有根据。 君不见,直到现在,民间还有许多老头对旧中国时许多狗血八卦津津乐道呢!——就好像他们躲在蒋宋马桶后面亲眼看见一样。 当然咯,薛先生的书,虽然也是和小陈一样的“怪谈榜”,故事也只有16则,历来评价却很高,文辞雅饰,隽永可观,向来是唐人传奇中的代表作之一。“旗亭画壁”就一直被后人不断引用,简直十足真金了。 从王昌龄本人口中得到确认,感觉十分奇妙:问:“来了一群梨园人——她们影响了三位师长的雅兴吗?” “哦,那倒没有,我们仨就离了席,背靠背肩并肩,围着小火炉,听她们唱呗!” 小陈:“……” 大唐法律果然不禁止官员寻花问柳……换后世,肯定要回避一下的,就算想“学英语”你也要回家里学啊!(人民民义中的梗)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四位妙龄少女,登上楼来!那真是珠裹玉饰,摇曳生姿呀!嗯,你问跟你家李莫愁比起来怎么样,嗯……差不多漂亮——未若刘昭阳。” 小陈:“……”还没忘记挤兑季兰姐姐么。 “随即乐曲奏起,演奏的,都是现在大街小巷上流行的曲子啊!”王大叔兴致勃勃地:“我就提议说,咱三个,王季凌兄大我十岁,我大高达夫六岁——但年龄不说大小,资历别说深浅,起码都在诗坛上都算是有名的人物了,可是一直未能分个高低!” “三家诗榜上,经常是你上去我下来了,我下来你上去了,变个不停,看得我们也不服气!” “今天算是有个机会,咱仨可以悄悄地听这些女娃子们唱歌,唱了谁的,谁就在墙上画一条线!谁的诗编入歌词多,谁就最优秀!” 小陈一边听,一边琢磨:从“划线”这一手法来看,的确是是王大叔喜欢的套路。 毕竟今天下午他也是这么干的。 正吐槽着,忽然王大叔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小陈和王维都莫名其妙。 “他们俩都同意我的主意,可是他俩都不知是‘计’!”王昌龄狡黠道。 “嗯?” “那几个女娃中,有两个我认识,”王大叔眨巴着眼睛:“从来只唱我的诗。” 王维:“……” 陈成:“……” 靠……第一个惊天八卦爆出来了…… 王昌龄阴谋算计高适、王之涣! 是啊,王昌龄在洛阳都混迹几个月了,比起高适、王之涣两个外来者,“主场”作战。 关键是他有两个“迷妹”,无论如何,他是稳赢的,难怪他要设这个“局”。 当然啰,尽管王大叔以边塞诗出名,可他写的那些闺怨诗也是极品啊! 向来备受小姑娘们的青睐,在姑娘中很有市场,就算没有“内应”,他面对那两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男人也更有市场。 第180章 王昌龄和高适的较量 “不出所料!”王昌龄洋洋得意道:“那歌女中的第一位,唱的便是我的诗!” 小陈道:“大叔让我来猜猜,唱的是哪一首?” “好啊。”王昌龄微笑。 “可是‘寒雨连江夜入吴’?”小陈问—— 因为在薛用弱记载的旗亭画壁故事中,上来就有个歌女先唱:“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这首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乃是千古名诗,送别诗中代表作之一,同样是小陈二年级就会背的。 以至于这位“辛渐”先生,从来没有人知道此君身份来历,就因为被王大叔送了好几回,出现在好几首诗里,从而成了一位“名人”。 可以与“董大”“元二”“汪伦”这些金牌龙套相媲美。 “寒雨连江夜入吴,”王大叔默念一遍:“此是何人诗作呀?” 小陈:“……” 又犯了一次“但使龙城”差不多的错误吗…… 好,这个其实没有什么问题。 前人质疑“旗亭画壁”真实性,也因为薛用弱说故事发生在“开元中”,可他引用的诗句不像是开元年间写的。 这首“寒雨连江夜入吴”正是一大问题: 王大叔是北方人,在被贬到江宁之前,很少涉足南方,去岭南也走的另一条线路,哪来的“夜入吴”呢? 从诗中的风景来看,也像是春夏以后的时间段,那么这首诗王大叔最早写出来,起码也在今年——也就是开元二十九年春夏以后了。 刚写出来,就能传遍全国嘛? 如果说时间再往后移动一两年…… 嗯,不好意思,王之涣先生天宝元年就要死了……(就跟孟夫子之死一样,小陈也不知道王之涣哪年去世的。) 现在从王大叔口中确认了,这首诗他还没写出来,但事情是确有其事! 那么会是哪一首呢? 总之,肯定不是“匣里金刀血未干”这种…… “是‘萧驸马宅花烛’!”王昌龄洋洋得意道。 “嗯?这是什么诗?哪个萧驸马?”小陈眉头一皱,闻所未闻。 “你看看你,年龄太小,很多事情没见过就不知道了!——你王老师就知道!”王大叔一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的样子。 “萧驸马乃是前萧相国(萧嵩)之子萧衡,梁武帝之后(萧衍:我又来了!),尚的新昌公主。”王大叔显摆他在长安的资历很长,道:“那是开元十五年,你小子还没出生呢!——大叔我在长安,任秘书省校书郎,职掌典校藏书,跟萧驸马很熟,每天看书写诗,很是快活呢!” 小陈心想:又一个“图书馆管理员”。 “那年萧相国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是‘真’宰相了,恩宠无匹。萧驸马尚了圣人之女后,其母入宫,圣人直称其为‘亲家母’呢,待遇高得很!” 王维点头,确认王昌龄的说法。 陈成心道:李隆基惯会用这些虚头巴脑的套路。 王大叔朗诵起这首《萧驸马宅花烛》道:“ 青鸾飞入合欢宫,紫凤衔花出禁中。 可怜今夜千门里,银汉星回一道通。” 摇头晃脑,回味无穷的样子。 陈成:“……” 靠…… 这特么好在哪里? 什么“合欢”,什么“出中”(不要看颠倒了),什么“一道通”…… 可能我读书少,怎么感觉有点污的样子? 还是说都是我思想龌龊,想歪了? 事实上这首诗很文雅? 实在不好意思向王大叔请教这里面的门道。 王大叔看着“似懂非懂”的小陈,哑然失笑:“这其中的‘乐趣’,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陈成:“……” 假装没听见。 王大叔伸出手,作出在墙壁上画一道线的样子:“人家唱了,那我就当仁不让,画线!‘这是我的一首绝句!’”转向小陈道:“你却猜,那第二首,唱的又是谁人的诗作?” 小陈心想,你们三个人,实力差不多,怎不能全是你王大叔吃肉,别人喝汤? 肯定也唱了别人的! 但是故意恭维道:“我猜还是唱的王大叔的诗。” “我也这么想啊!”王昌龄郁闷道:“第一个,第二个从来只唱我的诗——可偏偏那天,第二个女娃唱的却是高适高达夫的诗!” 小陈:不出所料! “是所谓: 胡人吹笛戍楼间,楼上萧条海月闲。 借问落梅凡几曲,从风一夜满关山。——《塞上闻笛》是也。” 小陈心想:“旗亭画壁”的故事又犯错了! 那上面记载高适的诗是“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 名句的确是名句! 诗名《哭单父梁九少府》——也就是,梁少府死了啊! 这种祭诗,就算写得再好,没理由在这种场合唱? 换你在春晚上唱“愿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试试。 不是不好,就是不合适。 当然,具体到高适这首《塞上闻笛》,也是写得很好,前两句实景,在笛声和月色中,边塞一片祥和,弥漫着一种柔和明朗的氛围。下面两句写的是虚景——写出“虚实结合”,高考肯定能拿一分了。 所谓“落梅”,即笛子曲《梅花落》,在茫茫的宁静夜色中,曲子借风传满关山,意境深邃高远,情蕴无穷。 陈成再次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可能是那位姐姐误将高叔父的诗当成是王大叔的诗了。” “哈哈哈!”王昌龄再次大笑:“也有可能。” 事实上,高适这首诗更像是中唐时边塞诗的风格:一种含蓄的思乡之情。 王大叔分明都是盛唐那种风范: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什么?想家? 大唐的铁蹄打到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你看那高达夫,多么‘讨厌’!”王大叔夸张地模仿高适伸手画壁的样子:“‘哎哟不好意思,我的一首绝句’——谁没有似的!” 见王大叔笑容可掬的样子,陈成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吃亏:“下一首定又是王大叔的诗了!” “正是!”王昌龄答应得干脆,飘飘然之际,便朗诵起他的那首着名的《长信秋词》来:“ 奉帚平明金殿开,强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小陈一下子打起了劲头! 薛用弱第一次写对了诗! 天刚亮,皇帝老子的宫门打开了,小宫女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打扫之余,别无他事,就手执团扇偷懒。 这诗就说了这么一件破事。 第181章 哪一首是七绝最佳? 《长信秋词》,又名《长信怨》,和《从军行》一样,也是一组诗。 如果说《从军行》组诗奠定了王大叔“边塞之王”的地位的话,那么《长信怨》就奠定了王大叔“妇女之友”的身份。 甚至就古代来说,他“妇女之友”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这“奉帚平明金殿开”是组诗中第三首,也是宫怨题材诗歌中最出名的一首——没有之一。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首诗都被公认是“七绝”中的最佳代表作! 受欢迎程度是作为现代人的小陈难以想象的。按照他的想法,王大叔最出名的诗肯定是“但使龙城飞将在”啊! 你这什么“扫帚”,什么“orng”,什么“金銮殿”,这么拗口,你要是问这诗作者是谁,我都不一定想的起来是王大叔。 可事实却是,古人对这首诗推崇备至,凡是诗选,无论是大唐当代,还是宋元明清,几乎都要选这首诗,其影响强烈而持久,如果根据历代诗评人对此诗的亲睐程度来说,此诗完全可以成为中国古诗的前三之选—— 是的,不是前十,不是前五,真的是前三名! 在此时更是妇孺皆知,ktv必点金曲——那天“金曲联唱”如果不是被小陈动了手脚,把沈佺期的过气流行歌淘汰之后增了孟夫子,依照时人口味,十有八九添加的是这首《长信秋词》。 要么怎么说王大叔到哪里都嚣张得不行呢,因为从高度上来说,几乎没有人能超越他这首诗,李白杜甫孟夫子不行,王维也不行—— 王老师最出名的诗,也可竞争唐诗前三的“西出阳关无故人”《凉州词》,这时候还没有写出来呢。 但为何如此牛b的诗,作为“半个诗人”的小陈都有些陌生? 不得不说,都是被近现代以来的唐诗选本冷落有关,中小学课本中也很少会入选这首诗,古热今冷。 相比之下,“秦时明月汉时关”“青海长云暗雪山”都是“古冷今热”,就和岳飞《满江红》、文天祥《过零丁洋》一个样子。 毕竟近现代各种屈辱落后,国恨家仇,人们都需要这些正气凛凛的雄诗来鼓舞人心嘛! 可从创作技巧上来说,无疑还是《长信秋词》这种被现代人视为“无病呻吟”“矫情造作”的诗,更高妙一些。 妙在哪里? 明明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就是一首“宫女扫地”的诗啊! 可这位扫地的宫女,却很有名堂,堪与少林寺的扫地僧媲美。 首先,这位小宫女是一个超级大美妞。 何以见得? “玉颜”是也,洁白如玉的容颜。 然后,还是一位才女! 何以见得? “团扇”是也! 你要说“团扇”不过是那种圆圆的小扇子,何以见得人家有才? 因为汉代汉成帝的班婕妤写过一篇非常有名的《团扇诗》,人家是拿自己与班婕妤相类比。 《乐府诗集》中《相和歌辞·楚调曲》中,有一首《怨歌行》,相传就是班婕妤所作《团扇诗》。因为赵飞燕姐妹专宠,班婕妤只能在长信宫侍奉太后,困在深宫,年华老去,就好像是秋天的扇子一样,被人所遗忘:“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借用班婕妤的典故,既能暗示才学,又能交待“宫怨”的原因,不得君王恩宠是也! 赵飞燕姊妹居昭阳,班婕妤居长信宫。 丑陋的乌鸦从昭阳殿上飞过来,连它们身上都还带有昭阳宫的太阳影子,因为太阳的照耀而显得羽毛丰润!——古代经常用太阳比喻帝王,所以“日影”就是指的圣宠。 可我呢?只能困居长信,充当扫地机器人的职责,美貌因为生气而憔悴,甚至不如乌鸦的气色好! 君王不屑一顾! 底子同样是洁白如玉的容颜,不如赵飞燕赵合德就算了! 真正气人的是,老娘连昭阳宫中一只浑身乌黑的老鸦都不如! 感情细腻、体贴入微! 把一个满腹牢骚的小姑娘写得活灵活现! 当然啰,也可以说这首诗就是写的班婕妤本身——人家毕竟是娘娘,发牢骚也发得与众不同,含蓄不露,温厚曲折,其怨情深且动人。 看到了人不如乌鸦,是第一层意思。 看到了班婕妤与赵飞燕姐妹的“宫锁心玉”“昭阳攻略”,是第二层意思。 第三层呢? 说是王大叔自己嘛! 是的,他就是那个扫地的小宫女,也是班婕妤。 套用之前的模板,凡是“美人香草”,无论怎么暧昧,内核必然是“君王臣子”啊! 为何王大叔看了小陈原创的诗,明明未必见得多么超妙,可还是动情落泪? 就是因为深有感触。 从他这首诗来看,他就是为自己不被天子重用而不服气,因为相较李林甫大人和他那些溜须拍马的党羽,王大叔文韬武略,哪一样不是人中龙凤?! 绝没有过分解读! 故而历代评此诗“怨而不怒,有风人之致”、“触绪生悲,寄情无奈”。 听王大叔自己讲这首诗,小陈觉得非常荣幸。 后世论坛上经常有争论“哪首诗是最好的七绝”。 有说是杜甫“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 有说是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 有说是王维“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当然也少不了王大叔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是,如果你的答案是“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无疑逼格一下子就上去了(稍冷门),而且别人还不怎么好反驳,因为这首的质量也是历代公认的高,不能因为在当代欢迎程度没落了一些,就认为不再是“仙品”。 哎,怎么没说到王之涣的《凉州词》呢? 在旗亭画壁的故事中,当王昌龄拿下两首绝句,资历最浅的高适拿下一首时,王之涣的面子挂不住了! 王之涣自以为出名很久,可是歌女们竟然没有唱他的诗作,面子上似乎有点下不来。就对王、高二位说:“这几个唱曲的,都是不出名的丫头片子,所唱不过是‘下里巴人’之类不入流的歌曲,那‘阳春白雪’之类的高雅之曲,哪是她们唱得了的呢!” 于是用手指着几位歌女中最漂亮、最出色的一个说:“到她唱的时候,如果不是我的诗,我这辈子就不和你们争高下了;如果是唱我的诗的话,二位就拜倒于座前,尊我为师好了。” 嗯,装b界的始祖,就是他了。 第182章 王之涣神作凉州词 王之涣装b,可是他装成功了。 三位诗人一边说笑,一边等待着。 最终,轮到歌女中梳着双髻的最漂亮的姑娘唱。 在三大诗人的注目下,她唱道:“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正是王之涣的代表作《凉州词》! 王之涣得意至极,揶揄王昌龄和高适说:“怎么样!你们两个土憨b(田舍奴),我说的没错!” 三人都觉得有趣,开怀大笑起来。 里面的那些歌手们听到笑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走过来问几位先生在笑什么,王昌龄三个人就把“画壁”的缘由告诉她们。 歌女们没想到偶像们近在眼前,赶忙施礼下拜说:“请原谅我们俗眼不识神仙,各位先生不嫌弃的话,恭请各位屈尊参加我们的宴席!” 然后,王昌龄三个人干脆答应了她们的邀请,和小姑娘们快快乐乐地玩了一整天。 这个故事一方面广为流传,很多人信以为真; 可另一方面,历来都有人质疑故事的真实性。 来了四个歌女,刚好唱的就是你们三个人诗? 大唐只有这三个诗人? 置李白、王维、孟浩然等人于何地? 而且前面三首诗,除了王昌龄的《长信秋词》,都很值得怀疑。 可是有一点,没有人怀疑。 那就是王之涣的《凉州词》真的是极好的作品。 是那种竞争“唐诗第一”的必选种子选手! 清代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序例》说:“摩诘(王维)、少伯(王昌龄)、太白(李白)三家鼎足而立,美不胜收。王之涣独以‘黄河远上’一篇当之,彼不厌其多,此不愧其少,可谓拔戟自成一队。” 单独这一首诗就能让他跻身“盛唐大家”的行列! 小陈当初第一次听人讲旗亭画壁故事,第一反应是:相比王昌龄,高适——王之涣的诗也太少了啊! 能怎么唱? 难道唱“白日依山尽”? 到“黄河远上”出来时,才想到这尊大神还有这等神作! 为什么说这首诗够好? 第一句:汹涌澎湃、波浪滔天的黄河宛如一条丝带,迤逦蜿蜒着飞上云端! 神思飞跃,气象开阔! 黄河源远流长的形态宛如眼前!又侧面突出了边塞广漠壮阔的风光! 千古奇句,当之无愧! 次句描写的塞上孤城,位于“黄河白云”远大的背景之下,一下子突显出“孤城”地势险要、处境孤难的处境。这样一座边塞孤城,当然不是居民点,而是戌边的堡垒,放在后世,只能是“鬼吹灯”那种被探险的远古遗迹,不可能有什么生气的。 这里的人,自然是守卫大唐边疆的将士! 在这样苍凉、远离帝国中枢的环境背景下,好巧不巧地,听到了羌笛声; 好巧不巧的,羌笛所吹的曲调,恰好又是表达别离的《折杨柳》! 有家不能回的将士们,内心自然非常惆怅! 只能自嘲似的“责怪”一下“羌笛”: 你是有病吗? 干嘛总是吹奏负能量满满的《折杨柳》曲? 春风本来就吹不到玉门关里的! 没有春风,就没有春天。 没有春天,哪来的杨柳给你折? 说是“何须怨”,可话里分明带着怨念,而且这怨念还很不小。 另一方面,又是满心的无可奈何! 虽然乡愁难耐,但戍守边防的责任更为重大! “说句实在话”,有国才有家,你不站岗我不站岗,谁来保卫咱祖国?谁来保卫家?谁来保卫家? 所以这句看似宽慰,可也曲折表达了将士们的心声,整首诗的意韵变得更为深远,引人在诗外无穷遐思。 甚至都不用别人来吹捧本诗,“旗亭画壁”的另一位男主角高适,都要为《凉州词》背书了! 重新审阅一下他的那首《塞上闻笛》: 胡人吹笛戍楼间,楼上萧条海月闲。 借问落梅凡几曲,从风一夜满关山。 发现什么了? 与《凉州词》意境相当,韵脚一致! 正是与王之涣的唱和之作啊! 是的,《塞上闻笛》还有一个名字: 《和王七玉门关听吹笛》! 王七是谁? 以前,流传说王之涣排行老六,所以是“钻石王老六”。 可是后来,王之涣的墓志铭出土了,他是他老爸的第四个儿子,他还有三个堂兄,刚好是“王七”。 所以,高适这首就是“唱和”王之涣凉州词的作品,如果他们再晚个十几二十年,就可以玩更高级的“步韵”了。 《凉州词》起码在薛用弱所在的长庆年间就被视为理所当然的“神作”,随着时代的推进,不但没有像王大叔的《长信秋词》一样被渐渐冷落,反而越来越出名。 明代的李攀龙、王世贞和清代的王夫之都为“唐人七绝谁可压卷”这一问题各持己见,可免不了都涉及道这首诗。 到小陈的时代,尽管是出现在初中课本中的,可小学生基本上都会背了。 免不了还要拉上乾隆、纪晓岚、慈禧太后、朱棣、解缙等人再给本诗创作新的段子,比如慈禧太后的段子: 说慈禧太后很喜欢《凉州词》,便命人给自己的扇面写上这首诗,时时欣赏。 可是题写的人失误之下,写漏了一个“间”字,发现之后吓得魂飞魄散,老娘们喜怒无常,怕是性命难保! 好在古人不写标点符号,可以在断句上做文章。这人便说:刚刚写这首诗的时候想到改成一首词,因为别有一番意境,所以迫不及待的想献给老佛爷! 于是重新断句并朗诵道: 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慈禧老娘们一听,自然是“喜不自胜”,不但不怪,还要赏赐。 这个故事相比“旗亭画壁”,技术含量比较低,一看就是后人杜撰的,而且还是近现代人杜撰的。 毕竟但凡古人写这种段子,不可能连词牌都对不上! 何况《凉州词》本身就是一种“词牌”,是一种曲子:“《凉州》,宫调曲,开元中西凉府都督郭知运进。”是西凉的都督进献给天子李隆基的流行歌,并不是说这是王之涣在凉州写的。 凉州在武威,玉门关在敦煌,坐火车还要10个小时呢! 所以这故事基本上就是“李白又有藏头诗”、“乾隆迷路吃小吃赞赏有加”同一类的扯淡。 可是在流传过程中,无论是“旗亭画壁”这种真假难辨的,还是慈禧那种评书相声里的段子,都在提升该诗的知名度。 管它是真是假,先炒作一波上个热搜! 第183章 小陈吟反诗被抓! 现在,小陈听了王大叔现身说法,知道真的有这么回事,只是在流传过程中,到底唱的那几首诗,长庆年间的薛用弱先生并没有“长庆二年”菌这样考证仔细,所以搞错了。 很正常,现在问你周杰伦《星晴》《晴天》《天青色等烟雨》分别是哪一年写的,老粉都不一定全能说清楚呢。 薛先生只是表达个大概意思。 现在不需要薛先生写了,小陈自己就准备把这个故事收录在自己的《开元怪谈榜》之中。 只可惜,就在小陈赞叹着王之涣“六首唐诗打天下”时,王昌龄却出人意料道: “没想到,最后那个歌女唱的诗,我三人没有一个人料想得到!” 陈成一愣,特么还有翻转? 听你这意思,肯定不是你三人中任何一个了! 那还能会是谁? 李白、王老师、孟夫子? 可如此一来,就没有一个人唱王之涣的诗了,钻石王老七先生真是可怜…… 王昌龄关子卖够了,才说出了那个意想不到的人。 …… 当晚,陈成下榻在江宁县衙内,回想着这漫长一天来的经历,感慨良多。 他忽然想到了为何王大叔要出手帮助刘昭阳了。 没什么,人家名字好,王大叔的名句“犹带昭阳日影来”中,就带有“昭阳”二字,想来王大叔看着觉得亲切。 至于王大叔久别重逢,为何不“畅叙离情”,反而硬要拉着小儿辈联句比诗呢? 不服气啊! “旗亭画壁”的胜利者,竟然不是王之涣! 不是王昌龄! 不是高适! 甚至也不是小陈! 时间回到了开元二十八年的那个冬天。 酒楼上三大诗人“剑拔弩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史上最出名的一场“诗战”。 王昌龄得了两首,高适“蹭”王之涣《凉州词》的热度,得了一首,王之涣一首未得! 就和后人记载、王昌龄口述的一样! 王之涣这时觉得没面子,就发了上面那种狠话: “到她唱的时候,如果不是我的诗,我这辈子就不和你们争高下了,还要拜最后那个姑娘唱的诗的作者为师!如果是唱我的诗的话,二位就拜倒于座前,尊我为师好了!” 王昌龄和高适自然也有点紧张,让他俩认朋友当“便宜老师”,面子拉不下来。 王之涣信心满满认为是“黄河远上白云间”或者“黄河入海流”! 因为他这两首诗都成了小朋友启蒙的诗作了! 普及度绝对比王昌龄高适的诗要高! 他在开元二十八年岐王诗榜上的排名,也雄踞第二,比王昌龄、高适都要高! 还有得着选吗? 我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最漂亮的姑娘开口,最后一只曲子唱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三大诗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 是“颍川神童”陈十一郎,在御前的“成名之作”! 当然,这诗的原作者是苏东坡先生,序以下,陈十一郎一个字都没改他的—— 当然也不敢改。 小陈的功劳是嗓子好,把这首歌唱“红”了。 伴随着陈十一郎名扬天下,苏东坡的代表作也传遍了天下,以致于在东都洛阳的小酒馆里,也有漂亮小姐姐唱着他的“诗词”! 王之涣、王昌龄、高适三人,自恃都是成名已久的宗师,得知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九岁的孩童”(名义上小陈九岁写的),当然不服气啦! 扬出真实身份后,三人“质问”唱“明月几时有”的姑娘: 九岁小孩的诗有什么好的,我们哪个人不比他要强! 凭什么唱他的诗呢! 最后人家小姐姐说,因为—— 听说陈十一郎不仅诗作得极好,人还长得格外俊俏呢! 我们歌舞团里,十七岁以下,唱的全是陈十一郎的诗! 高适:“……” 王昌龄:“……” 王之涣:“……”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经历tfboys,肯定不懂世界上有一种叫“亲妈粉”的东西。 也不知道诗好不好,跟人帅不帅有什么关系。 但可以肯定的是,《明月几时有》比《青春修炼手册》要有技术含量。 陈成想起王大叔刚刚说到“旗亭画壁胜者”时,笑着将手指着自己情景,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王昌龄王之涣高适三人比试,最终胜利者竟然是——苏轼! 嗯,说也说得过去,毕竟苏轼好像牌面要比这三位还要大一点,但是光比“诗”的话,这三个人他未必都能比得下! 当然比词、比书法、比文章,那东坡先生又要胜那么一点点。 尤其是比“烧猪肉”的话,东坡肉的发明者苏轼先生胜他们恐怕不止一点点。 王大叔絮絮叨叨地给他讲了一整晚的故事,最后告诉小陈一个道理: 你小子很有天赋,好好混!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的,但归根结底—— 大唐诗坛的未来,是你的! 小陈想想,既惭愧,又好笑。 我不过一个“文抄公”,自己写的诗现在都拿不出手,何德何能能担当“未来”呢。 很帅的小陈在江宁县衙中胡思乱想了一夜,一想到那么多支持他“重出江湖”的粉丝,感到责任沉甸甸的。 虽然疲倦不堪,却又是失眠的一夜,也不知道几时才得以入睡。 一觉就到了第二日天色大明,小陈还在迷糊酣睡着,恍惚间有人破门而入! “嗨嗨,醒醒!醒醒!”来人大喝。 “别闹!”小陈卷了卷被子,转身向里。 “嘿!陈苌!有人告你心怀叵测,意图谋反!还不束手就擒!” “又是谋反?”陈成迷迷糊糊地:“这特么都我第几回谋反了?” “好哇!你竟然还屡有谋逆之心!那不得不上家伙了!——来人呀,上枷锁!” 接着就有人上手了,小陈在推搡之间终于醒了过来—— 天色大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日光刺得小陈睁不开眼,眯着眼才看见眼前几位凶神恶煞的大汉,一身皂色威严衙役打扮,正语气强烈地喝令道。 小陈笑了笑:嘿,真跟梦里做的一样! 自从那次“商女不知亡国恨”事件后,他就经常梦到李隆基派人来抓他的情景。 “心多大啊!”来人讥讽道:“你大祸临头了知不知道!” 小陈被打扰了懒觉,一片烦躁,几番折腾,终于意识道这是现实,不是梦里:“大祸?我犯了什么祸!” “水阁之上,吟反诗!” “反诗”?那特么不是宋江么! 跟我陈十一郎有何干! 正感到冤枉时,几名大汉不由分说将他抓住,送归法办…… 第184章 牢房半日游 陈成完全闹不清状况,就被关到江宁县县衙的牢房中了。 更让他憋闷的是,几个衙役把他带到牢里之后,竟然就不管他了! 叫人也没有人应! 就好像是跟他在玩恶作剧。 唯一好一点的地方是,他们并没有真的给他上枷。 小陈坐在牢房砖砌的台阶上生闷气——这就是算是犯人的“床铺”了,上面垫着草席,狭窄得很,个子大一点的犯人睡觉都成问题,头和脚肯定要有一样在外面。 除了草席、水桶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装饰和设施。 当然啰,这本来就是一种“睿智”的设计,就是要让你们囚犯在牢里不得安寝,从而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过”。 小陈现在不够高,对比草席的长度,睡还是可以睡的。 可特么的他现在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帮混蛋简直是消遣小爷来的! 如果你们不打算审讯我,那你好歹让我把今早的懒觉睡完啊! 搞得老子现在不上不下,算个什么! 牢房的狱卒们似乎知道一点陈十一郎的底细,基本上也没人往他这边巡视的——最好不要跟他有什么纠葛。 “王大叔呢?我要见本县县丞王赞府!” “殿中侍御史王夫子是我老师!你们敢抓我,小爷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哪个乌龟王八蛋诬陷于我的?我要跟他当面对质!” 小陈显露着他的关系,活脱脱一个嚣张跋扈的“衙内”,狱卒们更加要离他远一点了。 …… 一大早,李季兰就已经起床收拾妥当,准备今日最终的对战。 陈成昨夜在江宁县衙内留宿,说好了不会太早回来。 正好,经过一夜的“奋战”,小陈雇佣的团队把今日的“花榜小报”也印出来了,内容格外丰富—— 正是对昨日几轮联句的实录。 由于内容太过于“丰富”,一张印不下,足足印了三张! 价格倒是仍然不变,毕竟小陈与李季兰的组合昨日表现得最精彩,能让更多人看到,不正是最好的宣传吗? 李季兰看着那些“不断歪楼”的联句,也是颇感无语。 可是带回到昨日的情景中,她也能够看出,要不是小陈关键时刻给她出谋划策,那昨日的冠军很大可能就被刘昭阳拿走了! 也不知道她今日会有怎样的表现,直到现在,她的点数依然是领先于自己的。 只要有小陈在,李季兰坚信可以翻盘—— 陈十一郎最擅长的就是,把对手带入他自己最擅长的节奏,然后用丰富的经验击败对方。 这样想着,没想到直到日头升得老高,也仍然不见小陈回来的身影! 下午可还要比赛呢! 而且今天比赛的是原创的诗歌,不正是小陈最看重、最想崭露头角的环节吗? 怎么一点都不重视呢! 莫不是昨日师生重逢,太高兴,小陈喝多了宿醉未醒? 李季兰有些担忧,就和江森商量是不是去县衙中看看—— 江森拍拍胸脯,如果是宿醉未醒的话,我肯定把他扛回来! 这种事可不是第一回干! 而且季兰姐姐你也完全无需担忧,我家公子那是“斗酒诗九篇,一篇赛一篇”,喝多了写的诗反而更好! 可不是吗? 以往小陈每次喝醉酒,哪次不是肆无忌惮地狂吟“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渴饮美龄血,饥餐介石头。 归来报命日,恢复我神州”这些? 嗯,后一首如果是在民国时期,那倒的的确确是十足的“反诗”了,事实上诗作者爱国将军先生很快便惨遭杀戮。 江森摩拳擦掌地就往江宁县衙去了,却从衙门阍人那得到消息: 陈十一郎不在县衙中。 估计一大早便离衙而去了。 江森腹议:骗谁呢,我家公子的个性,不睡到自然醒还行? 对方解释说,应该是和王维、王昌龄两位上官一同出去的,估计是寻访什么古迹。 嗯,跟两位夫子出去了,倒是和合理。 江森挠挠头:就算陪师长要紧,也不能把比赛撂下来啊! 也不说回不回来吃午饭! 只能寄希望于中午之前能回来了。 江森拍拍屁股回去了。 …… 王昌龄、王维的确一大早就出去了,可他俩见小陈还在贪睡,就没有叫上他一起。 眼看着午时将至,小陈依然枯等在牢房中。 再不放老子出去,下午的比赛可要赶不上啦! 就算不顾我的感受,也要看看金陵观众们的感受!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陈那种焦急的心情渐渐发生了转变,开始有点小恐惧。 比起观众的感受,小陈更在乎自己的小命。 陈成双手握在牢房的木栏杆上,看着木栏杆外的狱神庙—— 古代狱中,通常都设有狱神庙,供奉狱神皋陶,传说他是尧时代刑狱官,执法公正,扬善惩恶。无论是犯罪嫌疑人、证人、典狱官、狱吏以及其他各色人等,只要一进牢狱这个院,都要先拜一下狱神,就是圣天子亲自来视察,也得先给皋陶拱拱手。 但不知道皋陶犯了什么“过失”,从明朝开始,狱神由汉代名相萧何接任,所以明朝以后的监狱里,狱神就变成了萧何。 在苏轼的“满分高考作文”《刑赏忠厚之至论》里说: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 也就是说,尧当政时,皋陶是掌管刑法的官。要处死一个人,皋陶三次说当“杀”,尧帝却一连三次说应当宽恕。所以天下人都害怕皋陶执法坚决,而赞美帝尧用刑宽大。 皋陶先生动不动“喊打喊杀”,肯定是个严苛残忍的人,所以狱神庙中供奉的画像也是横眉冷对,令人生畏。 打量着老人家的脸,陈成越想心里越发虚,深刻地检讨着自己这十四年,乃至上一世二十四年的罪过。 反诗,反诗—— 那只能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了啊! 难道是自己在金陵太多招摇,有人把消息回报给了长安的李隆基,所以派人来捉拿自己归案吗? 不至于? 李隆基气性这么大? 要抓的话,当年就抓了啊! 何况消息传得也没理由那么快,金陵到长安可不算近,又不是给杨玉环送荔枝,不至于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快递”? 事实上就算拿《泊秦淮》来说,小陈也觉得算作反诗太过分。 哪里反啦? 无非是对歌女们的小小讽刺罢了。 第185章 江宁公堂审讯! 黄巢《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是反诗。 宋江在浔阳楼写的: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这是反诗。 孙猴子写: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这是不折不扣的反诗。 可我这算什么啊! 小陈就好像是被压五行山下的孙猴子,满腹牢骚与委屈。 前天晚上,他在江宁县衙之外,不过一墙之隔——被一个刺客追杀得狼狈不堪,险些丧命; 昨天晚上,他在江宁县衙之内,与两位夫子饮酒论诗,还莫名其妙代苏轼成了旗亭画壁的胜利者,荣幸欢乐; 今天,他就成了江宁县的阶下之囚,如果遇到的是皋陶这种动辄“杀杀杀”的判官,搞不好稀里糊涂地就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了。 荒唐吗?事实上,未来王昌龄大叔在结束龙标县尉的任期,意图返乡时,路过亳州,就被亳州刺史闾丘晓“莫须有”地残杀。 这种冤屈,不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永远不知道有多惨痛! 就在陈成看着狱神庙黯然神伤时,在狱神庙背后,也有人正暗中观察着小陈的反应。 他从大吼大叫、声称“我师王维我叔王昌龄”、到怒不可遏、踢墙砸栏,再到怀疑人生、惆怅发呆,再到现在沮丧绝望、惊惧万分,全看在人眼中。 觉得差不多了,里面的人大喝一声: “传人犯陈苌上堂!” …… 陈成被曲曲折折带了一大段路,险些转得头晕眼花才到了大堂,严重怀疑人家是不是故意带他绕远路了, 才刚一入大堂,就听一声爆炸似的惊堂木响声在耳边响彻,震得耳朵眼都听! 就听一声雷鸣似的咆哮:“堂下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小陈险些被他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只觉得“明镜高悬”的牌匾亮得都有些刺眼,“高悬”之下,手持惊堂木、县令模样的人,也无比高大严厉,浑似狱神庙中那位皋陶先生。 他瞪着小陈,小陈也看着他。 打量了足足好一会儿,对方不悦,正要再次喝令,陈成若无其事地拱拱手:“在下……”又打量了对方两眼:“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本官——”对方正要答话,忽然反应过来,对方竟然反问起他来了,勃然大怒:“轮得到你来问我吗?!” “我问,你答!有一说一便是了!莫要虚言妄语!” 陈成不置可否。 “姓名?” “陈成,”陈成下意识道,反应过来道:“颍川陈苌。” “到底是什么?” “你爱叫什么就是什么。” “反了你了!是想尝尝本县刑罚的滋味吗?” “我不是说了‘陈苌陈苌’吗,”小陈向来对“猕猴桃”的名字不满意,自然不高兴说。 对方险些被气炸,勾画两笔:“你再敢跟我多嘴试试!——齿龄?” 小陈继续撇嘴:“十三四。” “到底十三十四?” “虚的十四,周岁十三!” “家在何地?” “颍川,”小陈仍然不畏惧地看着对方:“现居房陵。” 对方很是诧异,这陈苌为何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脸上仍然凶神恶煞地喝道:“既在房陵,来金陵作甚?” 陈成若无其事地答道:“嫖`娼。” “嫖——”县官大怒:“你敢消遣我?” “我实话实说,何来消遣之说?”陈成一脸无辜道:“嫖——犯法吗?” 县官:“……” 小陈不但不羞愧,反而很自豪的样子:“在下本来就是到金陵看花榜评比的啊!大唐有哪条法律说了不许吗?” “看花榜便看花榜!”县官怒道:“干嫖何事?” “入宝山不能空手而归啊!边学边练,边做边爱,边观摩边实践——要不然怎么能进步呢?”陈成口舌伶俐道。 “哼!”县官讥讽:“恐怕你还没有那个能耐!” 小陈耸耸肩:“有没有这个能耐,尊驾帮找七八个姑娘,一试便知——嗯,太丑的不要。” 对于陈成这种油嘴滑舌,满嘴没正形的做派,县官显然很不适应,只知道气得要死,却把自己要问什么都忘了。 努力让自己的怒火不要喷出来,冷笑道:“自己所犯何事,不知道吗?现在还能由你嬉笑,等会儿,哼哼!” “我犯了什么事——我还真不知道!”小陈一脸无辜道:“还请尊驾明示!” “冥顽不灵!”县官痛心疾首:“自己写的什么诗,作的什么文,都好好想想!” “不必了!”陈成忽然笑了:“大人不用跟我诈来诈去,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家父历任京官、州官、县官,小子可以说是在衙门里长大的——” 你们这些套路,我特别熟。 是啊,不要说小陈我亲身经历了大唐的公堂生活,就是后世看了几集刑侦电视剧的,也知道警察审小偷那一套? 上天劈头盖脸把你一顿吓唬,然后“循循善诱”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击溃心理防线,旁敲侧击地让你自己把话说出来。 小陈我——没这么傻! 是的,要说在牢里有一段时间我还有点忐忑的话,出来之后我算全明白了。 一通吓唬,喊打喊杀,抓到牢里之后却又不闻不问——干什么? 就是让你自己吓唬自己的! 把“犯罪事实”好好回想一遍,自己憋不出就全说了。 故意用狭仄的牢房,曲折蜿蜒的送审路线,各种长枪短棒的恫吓,无非都是一样的套路。 太小儿科了! 做得太明显,小陈我不上你的当。 而且,莫要说我本无罪了,就算我真的有罪,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种场景! 秘密审判啊! 我什么身份? 颍川神童,当年天子面前的红人啊! 大叔王昌龄、老师王维,不是他俩邀请,我也不会到金陵县衙啊! 我犯了什么事,难道他俩不来过问过问? 你说你的官比王大叔要大,可王维王老师是京官,还是言官,不至于连你这江宁公堂都进不来? 所以,都是算计好的。 算计好的,王大叔王老师出去了,不在衙里; 算计好的,让小陈我情绪波动,怀疑人生; 算计好的,正是时候,趁两位师长回来之前,火速敲定口供,将我定罪,让他们也无话可说。 可偏偏你这点微末道行,在小陈我这里完全不够看的。 虽然很着急要出去,可我也知道,为今之计,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跟你有的没的瞎扯淡,扯到王大叔王老师回衙门,有人罩着我,事情就好办了。 对方没想到布了一上午的局,被这毛头小子毫不客气地点破,十分尴尬,半晌没说出话来。 就在不知是应该继续恐吓对方,刑讯逼供,还是借坡下驴,假装没有诱供之事时,陈成忽然改了一番做派: 收敛仪容,振振衣袖,向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颍川陈苌,见过本县周明府!” 江宁县宁周瑞诧异:“你识得本县?” 第186章 江宁县令周瑞 江宁县县令周瑞,可以与南京市`长“江大桥”相媲美的男人。 通过明代正德年间所修《江宁县志》(这书看得作者一个头两个大),可以发现有唐一代,能够查到的江宁县丞只有两位,其中一位就是王昌龄大叔; 江宁县令则只有一位(另有一位上元县令),名曰“杨利物”,大约天宝十三载(754)前后,在江宁县县令任上。 为何近三百年的时间里,只有这位杨县令可考?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李白的朋友。 因为足够要好,所以他频频出现在李白的诗中,《江宁杨利物画赞》《金陵阻风雪书怀寄杨江宁》、《宿白鹭洲寄杨江宁》、《春日陪杨江宁及诸官宴北湖感古作》。 “杨江宁”,也是他,和王昌龄的雅号“王江宁”一个套路。 诗仙这些诗均作于天宝十三载,因此后人知道这位仁兄此时当过江宁县令。 李白还在《赠魏万》诗中将这位杨县令夸了一通:“ 我友杨子云,弦歌播清芬。 虽为江宁宰,好与山公群。” 我的朋友杨县令,虽然作为金陵的地方长官,可是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跟我们这些山野之人加了微信群。 当然“子云”并非杨利物的字,只是以汉代杨子云(杨雄)来赞美杨利物而已(诗人们为了押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江宁县志也是以此诗为根据考据出他的姓氏的。)。 此时杨先生还不知在何处,县令就是这位周瑞先生了。 这不禁就要问,杨先生抱了李白的大腿,名传后世,而且貌似为人还不错; 周先生和王昌龄同僚为官,搭档江宁领导班子多年,为何在后世籍籍无名? 你看看,在王大叔当江宁县丞的日子里,凡是来金陵看过他的,基本上都被写进诗里,留存后世了,除了芙蓉楼的“辛渐”先生,还有岑参兄弟,李四(《李四仓曹宅夜饮》)、李浦(《别李浦之京》)、朱越(《送朱越》),韦十二(《送韦十二兵曹》)…… 各种新朋、旧友、同事都被王大叔写遍了,偏偏没有本县县令——周瑞先生! 这是什么缘故? 很明显,这位周县令的人品不行啊! 但凡他有一点点优点,王大叔看在是上司的面子上,随便给他写两笔,也不至于在历史的长河中不留下一点影子了。 事实也是如此,小陈从王大叔的交谈中能够明显感到: 王大叔与本县县令不对付! 作为长官和副手,事务上肯定有不少冲突。 以王大叔这种开朗豁达的性格,却不说周县令一句好话,就可知周瑞先生是什么人品了。 明察秋毫的小陈,只需要将这些都联系起来,就对自己今日被捕的情况推理出了大概: 周县令与王县丞有矛盾,可能在抓对方的把柄,可王大叔廉洁奉公,无处下手。 不知道谁栽赃给自己,他便趁王大叔、王老师两个都不在的时候,耍了几种低技术含量的小伎俩,意图从自己这里审问出什么罪责来。 当然啰,这些都是名侦探小陈的推理,也不排除周瑞县令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想给自己找找茬。 如果是平日,他不介意跟周县令斗智斗勇,扮猪吃老虎把对方绕进去,挫一挫王大叔顶头上司的威风。 可他知道现在季兰姐姐和江森还在等他去参加在赛春楼举办的决赛,没时间与他玩闹,因而前倨后恭,先是点破周县令诱供的手段,再试图与对方套套近乎,让他赶紧放自己出去。 见周县令奇怪自己认识他,陈成赶忙道:“怎么不知?我一到金陵就听百姓们谈论,周县令为金陵父母官,有口皆碑,声名远播。廉洁奉公,那是刚正不阿啊!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正是大唐好官员的典范!” 看周县令的样子,不像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小陈就套了几个严肃的词给他。 “此时一见,明府您相貌堂堂,官威凛凛,气宇轩昂,令人一见倾心啊!比传闻犹有过之,不是本县老父母,还能是别个嘛?” 周瑞被一个少年点破他多年惯用的审案子套路,颇为尴尬,可是听了对方这几句拍马屁的话,不觉有些舒适,内心也是深以为然,微微点头:“都是百姓抬爱罢了,本官所为,分内事尔!” “难得周明府您身居高位,还如此自谦!”陈成一脸惭愧的样子:“小子被人无端诬陷,故心有不忿,适才多有不敬,刚刚想清了关节,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实在该死!” “唔。”周瑞不置可否,他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 小陈见自己之前貌似有些过火,便再次赞道:“昨夜与本县县丞王夫子、家师王侍御饮宴,作为下属,王夫子对周明府领导有方那是赞不绝口,情到深处,更是说王侍御应在御前好好称赞江宁在您治下的盛景呢!” 周瑞听了不大相信,这王昌龄自恃才高,对自己这种非科举进身的职业官僚,不大看得起,工作上遇到事情也是屡有龃龉,很不驯服。 而且这些诗人,很是嘴大,什么屁事都往诗里写,写完所有人都知道了! 一想到日后要与他长期搭档,周瑞就很头疼。 现在听陈成这么说,心想:难道王昌龄面前顶撞,背后实则很认同本官的业绩? 是了,江宁在自己治下,百姓安居,各业兴隆,尤其是秦淮河的服务业做得极好,是附近州县的文娱中心,的确值得他人敬服! 心中把自己说通了,嘴上却仍端着:“王县丞他——真是如此说的?” “正是!”小陈一本正经道:“有诗为证——他与王侍御交谈时,兴之所至,口占一绝。” “哦?”周瑞眼前一亮,王昌龄竟然还写了诗赞美自己?那倒是很难得。 王昌龄这厮脾气又臭又硬,但周瑞也要认可人家正规进士及第,诗作得很好,名声极大。 小陈想也不想,就偷懒把李白写杨县令的诗套到周县令身上:“ 我友周公瑾,弦歌播清芬。 虽为江宁宰,好与山公群!” 周瑞闻言大喜! 哎呀! 果然不假! 王昌龄这厮真的写了诗赞美自己! 看来他表面上“高冷”了一点,内心中也还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嘛! 你听听! “弦歌雅意”“清廉芬芳”“江宁主宰”,喜欢跟老乡们建群,每一句说的都是自己啊! 不错不错! 第187章 陈苌反唐集团 周县令侧过头,询问了一下身边的幕僚“周公瑾是谁”,对方说是三国时的周瑜,周县令更加高兴,周瑜他知道,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嘟嘟”,赤壁一战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曹操,而且也和自己一样在金陵创建了伟业。 了不起! “写得好,写得好!”周瑞对“王昌龄”的诗大加赞赏,对方竟然将自己比作东吴都督周瑜,真是盛赞了,之前对王昌龄的怨念也减轻了不少。 小陈的一连串彩虹屁把周瑞夸得晕晕乎乎,看着周瑞脸上的喜色越来越盛,原本紧绷着的一张脸渐渐也舒展开了,陈成舒了一口气,询问道:“周明府,此前有人诬陷小子,诗中有什么问题,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哦!你说这个啊,”周瑞稍稍收敛了喜色,恢复一点严肃的样子道:“本官得报,昨日在水阁,你屡有不驯之词,居心叵测,可有此事啊?” 昨日在水阁? 那就不是“商女不知亡国恨”的事了!自然也与李隆基无关了! 陈成半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只要不是这个,别的事情自己不还是该怎么忽悠,就怎么忽悠? 只是,我也没觉得昨天写的哪首诗有问题啊! 难道是写“红杏出墙”被人诬陷为当今天子“扒灰”?(原指偷锡,谐音“偷媳”,公公儿媳妇间的不轨) “昨日在水阁联句得太多了,”陈成诚恳道:“不知道是哪一首。” “哼哼!”回到案子上来,周县令又变回那种僵尸脸:“我看是有问题的太多了!” 陈成无奈:你他有话就直说啊!怎么就改不了这种故意诱人口供的坏习惯呢! “恳请明府您明示!” “那个,给我拿过来!”周瑞示意幕僚,将小陈那些有问题的诗都拿过来,展开一张,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十载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小陈一听,嗯?《满江红》? “如今太平盛世,”周瑞点着《满江红》:“好端端的,你有何‘怒’?又为何这个这个‘壮怀’什么‘激烈’?‘莫等闲’,你是要急着去做什么事?” 眼神不善地紧盯着小陈,“颍川神童陈十一郎”的大名,周县令也有所耳闻,也听说他“陈朝余孽”“意图不轨”的传说,陈十一郎就是因为这些风言风语被踩落凡尘的。 如此激烈慷慨的雄词,很难不让人联想起那些传说,信其有不信其无,尤其是金陵还是陈朝故都,不可以排除此人以雄诗蛊惑人心,“此去金陵招旧部,旌旗十万斩喽啰”的可能。 小陈有些为难,似乎…… 的确是有那么点意思。 自己在“旧国”金陵这种地方,不知收敛! 但凡流露了一点“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意思,都会叫有心之人起疑,何况是《满江红》这种雄心万丈,杀气腾腾的诗词呢? 都怪自己昨天热血上头,以为即将和绍生决一死战,才脱口而出这等词句来,也未曾细思! 可是人家这么解读了,小陈自然不能认:“明府误会了,我此诗,是与我一位冤家好勇斗狠所作——他抄袭了家师襄阳孟夫子的诗文,挪为己用,卑鄙无耻至极!我着实气不过,才邀他决一死战!大人若不信,且看下阙,‘壮志饥餐文抄肉,笑谈渴饮绍生血’便是!那无耻之徒,姓绍名生,是谓。” “哦?”周瑞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两句:“原来‘绍生’是个人,我还以为——” 这两句没看懂,问幕僚也没说清楚,正要批评,可一想在陈成面前不能显露他文墨不深的事实,就忍住了:“可这‘当年耻,犹未雪!陈苌恨,何时灭’,看着的确不像单纯的私仇啊!” 而且你特么还要“驾长车,踏破牛头山缺”,牛首山招你惹你了?不是打仗又是什么? 分明的谋反之心啊! “明府明鉴啊!您看末句,我的确只是想为恩师正名,‘收拾旧诗文’,来告慰他的灵魂啊!”小陈高呼:“前面写的,是夸张了一点。可写诗不像作文,不就是要夸张一点吗?我有可能是……夸张过了头。” “我看你是昏了头!”周县令哂笑:“不会写就不要学别人胡乱写,沾染这些不良习气!”周县令不以诗词进身,也很反感别人舞文弄墨,仿佛每一次都在嘲弄他的才学——当然,像“王昌龄”写的那种“我友周公瑾”还是很不错的。 “就算你这首可以说得通,”周瑞信手又拈起来一张:“这篇又如何解释?刚刚那篇如果说是‘鼓动谋反的檄文’的话,这篇简直就是‘作战计划’了!这个这个,《牛首山怀古》。” 小陈一呆:靠,挨个来啊…… 你要说是“作战计划”的话,那这篇问题的确很大: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这是战略,凡是要拿下南京的,必然占领长江上游的要塞,所以历来荆州、襄阳的地理位置那么重要,关羽大意失荆州,蜀汉走向衰落;转过头东吴失了上游的壁垒,也很快就被陷落。 襄阳在宋元之间的战争中就发生了更多的故事,要不然郭靖一家也不用死守这里了。 复兴陈朝第一步:攻占长江上游的要塞,以备来日顺流而下。——陈十一郎在这里“经营”数年,可疑。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这是战术。 什么战术? 里应外合啊! “千寻铁锁”难道能自己沉到江底吗? “一片降幡”难道能自己出现在金陵城头吗? 都是人为的啊! 而且搞不好还是金陵城内的人所为! 陈朝余孽以故都为基地,发展“人心思陈”的耆老、下线,聚集一波恶势力,里应外合,和江汉那边的人一起把整座城拿下来啊! 作为金陵的地方长官,保卫金陵,与反动势力做殊死地抵抗,是周县令责无旁贷的啊! 最好的选择,还是在仍然是萌芽的阶段,就将其掐灭! 所以,一接到举报,便引起了周县令的高度警觉,迅速组织起领导班子,讨论翦灭对策——没有告诉与陈成相善的王县丞。 陈苌是不是背后还有家族势力支持? 他只是前台人物? 因为年龄小不引起警觉? 对方有多少人? 是不是已经在别的地方有了基地? 当然,陈苌是一个少年,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所以得知在县衙中,当即逮捕! “你的问题是在这里吗?不不不!”周瑞眼神渐渐锐利:“故阙萧萧芦荻秋——” 阙,天阙,只有天子才可以有双阙! 第188章 王维黄狮子事件 “众所周知!”江宁县令周瑞强调了一下,尽管他是询问了幕僚才刚刚知道的:“天子宫门,二台为阙!南朝伪陈,妄称天数尔!岂可僭越?!” 小陈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就是把刘禹锡的是顺口一改吗? 《西塞山怀古》说“故垒萧萧芦荻秋”,西塞山是东吴故垒,可牛首山不是啊! 正好它当过南朝的双阙,可不就是“故阙”了吗? 问题是,人家隋唐不承认你的合法性啊! 东晋还马马虎虎,反正陈朝是绝不承认了,乱臣贼子谋朝篡位罢了! 尽管隋唐给梁、陈修了史书,算是正视这一历史阶段,可真要较真的话,隋唐还是认北朝为正朔。 比如王朝时代都一个“二王三恪”制度,一个正统王朝,都要封前朝的王室后裔爵位,称为二王後、三恪,给予王侯名号,赠予封邑,祭祀宗庙,以示尊敬,显示本朝所承继统绪的合法性,标明正统地位。 “恪”,表尊敬之意。 汉武帝便封了周朝后裔姬嘉为周子南君,位比列侯,封邑三千户。 曹魏代汉,曹丕封汉献帝为山阳公,曹魏灭蜀汉后,也封蜀汉后主刘禅为安乐公。 到了小陈家的陈朝,也曾封梁敬帝为“江阴王”,再改封萧季卿,以示梁朝传国至陈朝—— 南朝这一系列,都是从汉朝“禅让”下来的。 隋朝,以北周、西魏两朝后裔为“二王後”。 唐玄宗最爱将这些东西改来改去,一会儿是以北魏、北周、隋三朝之后为三恪,一会儿是商朝、周朝、汉朝为三恪,然后又改回来。 总之,从来没有认为陈朝是正朔过,也不承认你们合法性! “僭越称阙,大逆不道,此罪一也;” “思念伪陈,不忠本朝,此罪二也;” “‘如今四海为家日’,天子方以四海为家,着实狂悖无礼!此又一大罪,罪责三也!” “如此,犯‘十恶不赦’之罪,不在八议论赎之限!”周县令大声恫吓着:“可判你当即‘枭首’,立即执行!” 陈成一呆,靠! 老子撞在这小小县令的手里,这么就要被…… 当场砍头了? …… 皇权时代,最怕的事便是“僭越”。 所谓僭越,便是超越本分,地位低下的冒用在上的名义或器物。 王维王老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按说他是状元及第,又早早地名扬四海,怎么官场数十年都混不出名堂? 这就是由于一场“黄狮子”事件。 王老师拿到状元时,二十刚出头,与众多才华横溢的人相聚岐王府,无数上流名士都被他的才华倾倒。“诸王、驸马、豪右、贵势之门,无不拂席迎之。宁王、薛王视为师友。” 岐王诗榜最高潮时,无人可威胁他榜首之位。 风光无限,可见一斑。 那时候他也是前途远大之人,及第后任职“太乐丞”,从八品下,专门负责皇家歌舞音乐类事务。 这在别的朝代可能不算啥太好的职位,可是在隋炀帝朝和李隆基朝就相当吃香了。 因为两个天子都爱好音乐,所以必然少不了经常见到天子,一来二去相熟了就有机会了。 隋炀帝时举孝廉的王绩,便是写“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的那位,就曾当过太乐丞。(还曾担任过南京六合县丞,他的经历和王维王昌龄是一样一样的,只是嫌当官给的酒少,以后就不干了。) 对于精通音律的王维而言,起步的官职很不错,加之与权贵们私交甚好,仕途无比光明。 可就在打算一展雄才时,“黄狮子”事件发生—— 有人举报说,王维在帮天子彩排《五方狮子舞》的时候,私自偷看了一眼手下的伶人舞黄狮子。 天子着赭黄袍,这事实际上是从唐朝才开始的。《新唐书·车服志》说:“至唐高祖,以赭黄袍、巾带为常服……既而天子袍衫稍用赤黄,遂禁臣民服。” 从李渊开始,民间老百姓就不能穿赭黄色了。 黄狮子呢,意味至尊。 此后也只有皇帝到场的情况下,才可舞动。 此事一出,当即触怒天子,王维被贬为济州司仓参军——以后一直徘徊在低级官吏,直到受张九龄赏识才重回中枢朝堂。 按理说,这也不是大破天的事,而举报王维偷看了“黄狮子”的人,是不是顺带也看到了“黄狮子”? 就算以王维的人脉,不至于一下子被贬到遥远的济州。 可坏就坏在“人脉”上:皇帝对岐王的猜疑、对岐王党同之间的防备、同僚对他的嫉妒时时刻刻等着站出来捅他一刀…… 李隆基显然也是一个对这方面非常忌讳的人,所以此后尽管岐王去世,王维回到了中枢,才名依然天下瞩目,可有这事在,皇帝就是不会重用你,以此来警醒天下人,不要有越雷池一步的丁点想法! 同理,王大叔屡屡被贬谪,何尝不是因为他“不护细行”呢?(王大叔擅长宫怨诗,经常描写后宫的八卦,还传得天下周知。) 总之,别看此时的集权政治还没有发展到后世明清的巅峰,可陈成敢用这种“僭越皇权”的词,那就是找死! 惹大麻烦了! …… 李季兰和江森被周县令的人传递了假消息,并不知道陈成身陷囹圄,还真以为他跟随王维王昌龄寻访古迹去了——昨日陈成就说过王维老师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去瓦官寺里观摩顾恺之的《维摩诘像》。 到饭点了还不回来,江森便道:“我知道了!二公子吃饭了还不回来,指定是打算下午直接‘空降’演出现场了!重要的事,他是从来不会掉链子的,季兰姐姐放心!咱俩不如先到现场去,早做准备!”说着,又笑道:“依我猜啊,说不定他还要将两位王夫子都请过来,一同为季兰姐姐做‘高参’呢!” 李季兰一听,认为不无道理,提前用餐之后,便和江森一同前往秦淮河畔的赛春楼,等陈成过来汇合。 经过昨日漂亮、没有任何争议的大胜,李季兰的排名也来到第三位,只落后前两位刘昭阳、慕莲儿一个点数了。 刘昭阳和慕莲儿刚好打成平手,最后一轮依然占据优势。 慕莲儿昨日很快就向陈成和李季兰投降,没有进入最后一轮的比拼,但是好在她前面的点数够高,仍然没有掉出榜首,十分高兴。 提前回去后也为今天的比赛做了充足的准备,胡妈妈已然放弃了对窦曼曼的支持,集中优势兵力全力支持慕莲儿争冠。 第189章 套路周县令 曼曼姑娘还年轻,下一届肯定把你当做种子选手来培养! 刘昭阳更不消说,第二轮联句大战虽然最终的结果不算最满意,可还是在第一轮掉链子之后拿回了榜首的位置,哪怕今天与李莫愁打个平手,花魁也肯定是她的! 季兰姐姐和江森抵达的时候,花枝招展的刘昭阳早已打扮完毕,容光焕发,看不见昨日三场鏖战后的疲倦。 看到李季兰,昭阳仙子扭动着曼妙的腰肢走过来,老远就亲热叫道:“赤练仙子安好!”仿佛两个人很熟络的样子。 只是当只有她俩人面对面时,脸上的假笑迅速地就消退无踪,满是妒忌敌视,就好像是父母双手殒命的陆无双一般,真拿一副看“女魔头李莫愁”的眼神乜斜着李季兰,声音细小,却是“劈头盖脸”道:“今日胜者——必然是我!我有‘绝密大杀器’,你就等着瞧!” 李季兰早就听陈成说刘昭阳背后有一个“无敌江左”的绍生替她出谋划策,倒也不十分畏惧,毕竟她有“绍生计”,自己也有“陈苌梯”。微笑回应道:“愿闻昭阳妹妹仙音。” “哼哼!”刘昭阳傲娇十足着,左右寻找:“怎么不见陈苌其人?” 对闻名天下的陈十一郎殊无敬意,直呼其名,江森相当不满:“我家公子不见无理取闹之人!” 刘昭阳并不生气,悠然道:“怪不得他今日不和你们两个在一块,想来是终于发现你们两个是很无理取闹了!” 江森还要与她斗嘴,李季兰阻止了他,吵架,是会影响吟诗、唱诗的心情滴! 心平气和,安安稳稳地等待比赛开启便是了。 只是两个姑娘分开时脸上依然挂着甜笑,眼神中却都火花一闪而过。 “不怕绍生今日抄诗,就怕他今日不抄诗!依我看,”江森又发挥他的聪明才智:“二公子叫来了王少伯夫子,他是县丞,又是孟夫子的好友,对孟夫子的诗很是熟悉,只要他暴露了一点儿蛛丝马迹,王夫子指定目光如炬地看出,当场以‘欺诈之罪’将其拿下,好叫他美美地吃上几天牢饭,好好地长长记性哩呢!” 江森哈哈大笑: 全场最美仙女——季兰姐姐,最佳少年小天才——陈二公子,最强少年打手——森哥,从裁判(胡妈妈、萧阿姨),到地方官(王大叔),特邀中央观察团(王老师),全是我们的人! 黑白两道占全了! 再来十个绍生,再来十个刘昭阳!又如何能与我们斗! 哇咔咔! 只是当江森计划着让绍生吃牢饭的时候,陈成是坐了半天的牢了,可却从早上到大中午,一口牢饭也混得上吃! 肚子饿得咕咕叫! 肚子咕咕叫不可怕,脑袋即将掉才可怕! 周瑞县令一通穷凶极恶之语,把小陈吓了个呆若木鸡,非常满意这效果:“你也知道了其中的关节,莫不如快快招认,是否还有同党,意图不轨的计划,详细又是如何。如此坦白的话,本官可酌情考虑,替你求情,从轻发落,也……也……” “留一个全尸!”周县令一本正经道。 留全尸…… 小陈:“……” 特么几句话、十几个字,给你解读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换做武周时期,抑或是清廷“文字狱”时期,阁下绝对是一个专搞冤假错案的攀附高手啊! 关键是,从为数不多的交谈中,小陈可以判断出这位周县令的文学功底,怕不是特别高,能说出这么一套套玩意来,已经出乎小陈意料了。 小陈是呆若木鸡了,可并不是被周县令吓得,而是连牢饭也没吃上一口被饿的。 眼珠颤了颤,小陈高举双手,高呼道:“冤枉啊!周明府!称‘阙’的另有其人啊!” 周瑞一喜,果然是有同党!敲击木案道:“快说是谁?何时何地?王县丞是否也有类似之语?” 凭借周县令多年的办案经验,牵连多少人向来很是熟稔。他向来看王昌龄不惯,却也知道文人的事情,很容易从只言片语上做文章,只要用心,不愁找不出毛病。 尽管王昌龄刚刚“写”了诗赞美了自己,可如果对方真的犯了这种“原则性”错误的话,自己如此铁面无私,也不会姑息的。 小陈老实答道:“王导。” “姓王?”周瑞道:“可是金陵人?住乌衣巷吗?”周县令对古文不大钻研,金陵城中的人文却是格外熟稔,知道那一块住了很多姓王的。 幕僚提醒他,是“王与马共天下”那个“王导”。 “你消遣我?”周瑞大怒,还以为能牵扯出什么重要人物,对方竟然说了一个死人! “不敢啊!”小陈感到很冤枉:“本来便是他观牛首山双峰对峙,景色壮观,遥指山峰说‘此天阙也’啊!” 你们说我们陈朝是伪朝,可晋朝承袭的曹魏,曹魏承袭的汉,不至于也是伪朝? “天阙”只是一个典故,为何不可以说? “你这便是狡辩了!”周瑞显然很不满意:“那我问你,这段掌故,是谁人告诉你的?” 看陈成年龄也不大,自己这个年龄的时候,也就认得户籍上那些简单重复性文字而已,什么人会跟你讲这些王导啊,晋元帝的无聊故事? 讲故事不犯法,可讲的时候,提醒这地方曾是你们家的“天阙”,让你惆怅“故阙萧萧”,最好卷土重来一番,那就是其心可诛!——不仅你有罪,这个人也可以扒拉出来编织一个大罪! 你不是说王昌龄、王维是你老师吗,他俩教的话,那他俩也有“教人不驯”的罪责! 小陈为难道:“不敢说。” “不敢?”周瑞不耐烦:“有本官替你做主,大胆说便是了!” 王昌龄没什么可怕的,王维是京官,可是自己的靠山也不是一般的角色。 小陈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 周瑞眉头一皱:“怎的?这人也死了?” 陈成勃然色变,手指着周瑞的鼻子:“大胆!” 周瑞一愣,反应过来火冒三丈:“你大胆!竟敢——”一副气得要喊人动刑的架势。 小陈无可奈何地翻着白眼,跺着脚,小声却又严厉地指责道:“那是随便可以说的吗,那可是——当今圣人!” “当今圣——”周瑞一愣,火气全被泼灭了,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圣天子说的——牛首山是天阙?” “对啊。”小陈点头,眼神中为周县令口不择言的那句“这人也死了?”感到同情。 事实上,正是在天宝初年,李隆基下诏,御笔将牛首山正式改称“天阙山”。 第190章 勤俭节约李隆基 “当初,咸宜公主将要出嫁,”陈十一郎一副悠然回忆的样子:“咸宜公主——周明府知道?” 周瑞点点头,这个不是不懂装懂,咸宜公主是武惠妃的女儿,作为武惠妃娘娘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贵不可言。 她下嫁给了卫尉卿杨洄,杨洄也算皇亲,是中宗李显的女儿长宁公主与杨慎交的儿子。他俩结婚可是一桩盛事,堪与英国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结婚时一比,闹得举国皆知。 “那场婚礼啊,我也有幸在现场参加——嗯,我与杨驸马、咸宜公主殿下都挺熟的,那叫一个热闹非凡啊!”小陈感慨道:“正所谓—— 青鸾飞入合欢宫,紫凤衔花出禁中。 可怜今夜千门里,银汉星回一道通。” 故技重施,把王昌龄大叔写的《萧驸马宅花烛》适时吟诵出来,不关心诗文的周县令还以为这是小陈写给杨驸马的,有些不明觉厉。 只记得一句“他与杨驸马、咸宜公主挺熟”。 “咸宜公主殿下受宠啊,圣人、惠妃向来看她与别个公主不同的。她一出嫁,惠妃娘娘舍不得啊,就跟圣人闹,要求圣人多给咸宜公主殿下增加五百户食邑,可是圣人他,就是不听啊!”小陈叙述着,一副跟周县令唠家常的样子:“话说回来哈,也就是跟周明府您,我讲句实在话。惠妃娘子啊,得到圣人的厚爱太多了,所以她很容易不满意。有的时候我也劝劝她,‘您老人家要知足常乐’,还不听,我就找寿王殿下一起劝她,稍微听进去点。但是咸宜公主出嫁这件事,谁也劝不了她!” 周瑞听着陈成絮絮叨叨的,心想:他与武惠妃、寿王李瑁很熟。 食邑,“封建时代”诸侯封赐所属卿、大夫作为世禄的田邑,所谓“万户侯”便是一例。到此时,已经是一种赐予宗室和高级官员的荣誉性加衔,倒不是真的裂土分封,只是享受封地的实物赋税之类,而且还要政府统一送至长安洛阳,通过太府寺分配。 在以前,公主的食邑只有三百户,只有牛b哄哄的太平公主多达五千户。 到了开元年间以来,食邑最多的便是当今天子的妹妹玉真公主——毕竟她要办诗榜,需要经费啊! 她有一千户。 到皇女呢,就减半,是五百户,每户最多不超过三个成人。 这其实已经很不少了,但武惠妃要在女儿出嫁的时候闹,是因为“驸马爷”说着好听,可除了被任命一个三品员外官,不实际任事——也就是说,没钱啊! 公主嫁出去了,反而还要再加一个“吃软饭”的,生活质量能不下降吗! 食邑收入很少,车马、服装、举办诗会所需要的费用,都不能满足了! 武惠妃能不说自家宝贝公主的食邑太少嘛! “圣人他,全天下人都是知道的,克勤克俭,体恤民情啊!”小陈恭维着李隆基,周县令也不住点头。 “圣人就对惠妃娘子说:百姓的租赋,又不是天家私人的财产。前方的战士出生入死,也只不过赏赐一些布帛,我们家这些女孩子,有什么功劳?现在五百户还不够多吗?还要再享受那么多的食邑封户呢?再说这样也可以使她们知道节俭生活嘛!” “然后圣人就讲了几个故事,像长孙皇后‘性尤俭约,凡所服御,取给而已’啊,高宗皇帝‘常着七破间裙’,最后就是这个‘牛首山为双阙''的故事,并称赞王导的为人,要不是长安洛阳附近没有牛首山这种天然‘天阙’,他也不打算锈呢!” 王导认为,东晋政权初创,财力不足,实在不宜建立双阙,“乃假天阙于牛头”。 “圣人还考过我呢:‘陈苌,你可知甘果盈溢是何事?’我答:怎么不知?这是《世说新语》上的故事,说的是东晋丞相王导本性节俭,幕府中的美味水果堆得满满的,也不分给大家。到了春天就腐烂了,卫队长禀报王导,王导叫他扔掉,嘱咐说:‘千万不要让我大儿子王大郎(王悦)知道!’” 周瑞根本没有心思听陈成讲故事,只是又暗暗想:他果然和圣天子也很熟! 作为一个对圣天子忠心耿耿的臣子,周瑞浑然忘却自己刚刚说的“这人也死了吗”,动情道:“陛下良苦有心,真是叫我等臣下动容呀!” 向混迹过宫廷的小陈虚心求教道:“那后来呢?陛下说服了惠妃和咸宜公主吗?” “没有,”小陈实话实说道:“惠妃娘子又是哭又是闹,圣人只能从了她,将咸宜公主食邑实封至一千户。” 周瑞:“……” 靠…… 说一套做一套…… 那你特么跟我说了这么半天天子多么节俭爱民是干什么…… 嗯,单纯是为了证明,“天阙”真的是李隆基金口玉言过的。 …… 唐玄宗前期,在生活上的确是相当注意节俭的。 奢侈亡国、淫逸败家,所以他经常要求王公贵勋体恤民情,力戒奢靡。 开元二年七月,李隆基就曾下令将宫中过于豪奢的乘舆服饰、金银器玩统统拿出去销毁;过去织成的锦绣衣物,都染成黑色;规定今后禁止采集珠玉,不得纺织锦绣衣布,撤销两京织锦坊。 为了表明决心,令人把宫中锦绣珠玉搬出来堆放在前殿,点火将这些奢丽之物一并焚毁。 拟诏禁绝奢靡:“近代以来,共行奢靡,逆相仿效,浸成风俗,既竭家产,多至凋弊”,对社会上的奢靡之风零容忍,如有违者,先打个一百大板,再行处置;州县长官不能举察,一律贬授远官,连坐惩罚。 活人不行,死人也不行啊! 他说:人死后用大量的财物去陪葬,对死人来说毫无益处,只能损害百姓,影响生产! 极力反对厚葬!敢干你试试! 哎,不对啊—— 这不符合我们对唐玄宗的认知啊! 看看《长恨歌》,看看其他诗文记载,这色老头明明很能花钱啊! 这也没错。 尽管在前期励精图治,勤俭节约的话说得很好听——可最终,他却成了有史以来最奢靡的君主,堪与隋炀帝媲美,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即位后的第一个元宵节,李隆基想借节日庆祝歌舞一番,便下令大开皇城门,燃灯千百,赐天下“大酺”三日,并奏乐歌舞,他自己也会登上城门楼,准备通宵达旦地观看。左拾遗严挺之上疏谏说,“今劳损众多的人力,花费巨大的物力,并不是光圣德,美风化”,建议取消这一活动。 第191章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玄宗觉得有理,就采纳了这一建议,并厚赏了严挺之。这事也成为“开元盛世”中一桩美谈。 但是以后呢? 呵呵,看看本书前几章,开元二十四年的千秋节是怎么办的…… 件件有据可考,没有一件是栽赃啊…… …… 小陈通过讲述“咸宜公主结婚”这桩旧闻,成功将“公堂审讯”变成了“哥俩唠家常”,周县令也得知了小陈昔日那些吓死人的人际关系——不由得对江湖传闻“陈苌失宠”那些都产生了一点怀疑,看他的态度也越来越缓和了。 其实小陈仍然是在胡说八道,“咸宜公主下嫁杨驸马”,那是开元二十三年七月的事情,他还没有走红,混迹于李隆基和武惠妃身边呢! 这故事就是一个幌子,方便他把他跟各种权贵、乃至当今天子间“融洽”的关系说出来,让这个有点“莽”的周县令掂量掂量,别为了虚无缥缈的“平定谋反”的功劳,真冒险把自己的“首”给“枭”了,那可就欲哭无……头了。 但要说全是说谎,也不是啊,咸宜公主结婚那是大事,当年在洛阳轰动无匹,小陈和老娘,包括那时候还不是他“未婚妻”的柳绘小娘子,都到大街上看热闹去了,“现场参与”也不算错。 李隆基动不动就爱“考较”他,也是事实,以至于那时候每次进宫面圣之前都要狂背《世说新语》《昭明文选》《论语》《春秋》之类,比考英语六级还努力,要不然小陈能有现在这种能唬住一般人的底子? 咸宜公主的嫁人,给姐妹们都带来了好处,为求公允,其他的公主的食邑都被加到一千户。 这里面有一个例外之人—— 会昌小郡主李瑜! 事实上她只能算一个“县主”,起初的三百邑就不少了,后面提高到公主级别的五百户,真正的公主们增长到一千户后,她也增加到八百户—— 现在貌似也增加到一千户了。 这种待遇,只能说是天子恩宠,无以复加了,比一般的公主还要受青眼多了。 陈成在长安别的关系可能走不通了,可小郡主这层关系他坚信永远牢靠,哪怕是冒着触怒天子的风险,她也敢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就便是一层底气。 大话说多了,小陈也不怕扯得更多:“圣人早有意易‘牛首山’之名为‘天阙’,我想应该快了。” 周瑞将信将疑:“本官作为江宁地方官员,怎么对此……” 一无所知? 陈成高深莫测地微笑,再次手指着天,表示自己朝中有人,上达天听,消息绝逼比你灵通。 他这是信口开河,哪知道没几个月酷爱各种改名的李隆基真的把这山的名字给改了…… 总之,被陈十一郎忽悠了一通的周县令看他的眼光愈发不一样了,从一开始的颐指气使,现在都有些亲切平易的样子了:“本官也说嘛,颍川神童,闻名天下,又是见多识广的,御前写了那么多诗文,要是犯错,早就被拿下了,岂会这么没眼力见!” “周明府明察秋毫,晚生佩服!”两人哈哈大笑。 “如此看来,是有人刻意诬陷,胡乱攀附了!”周县令大笑道,又指着小陈的第三篇诗《篡改版过零丁洋》:“就像这个‘牛首山头作狗首?鸡鸣寺内有凤鸣’,竟说‘凤鸣’是‘凤鸣岐山’之意,真是——” 周朝将兴盛前,岐山有凤凰栖息鸣叫,人们认为凤凰是由于文王的德政才来的,是周兴盛的吉兆。 你说金陵这块有凤鸣,说的不是你自己还能是谁? 小陈再次牙疼,心想自己昨天急火攻心,的确是太疏忽放肆了,竟然留下这么多可以让人做文章的东西! 每一首每一句都在找死啊! 心中检讨着自己,嘴上却哈哈大笑:“这真是太荒谬可笑了!造谣的人真是半点文墨也不通!” 清了清嗓子吟道:“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 再次拿李白的诗为自己背书:“众所周知,孔夫子到楚国去,楚狂人接舆唱着‘凤兮’之歌讽刺说: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嗨,老铁,你到俺们这旮旯要干哈!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跟‘凤鸣岐山’,那是半毛钱关系也无啊!” “正是!正是!”周瑞喜道:“本官也是这样想的!这种栽赃陷害之法,流于表面,不堪一击!牵强附会,不值一哂啊!” 陈成长长一揖:“全赖周明府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陈小兄弟言重了,言重啦!”周县令的话中透着一股亲热劲,就好像两人相识多年,谁不知道谁似的。 “大人若有其余‘可疑文章’,可由我即时一一剖解!”小陈实在不想再被这种文字狱迫害了。 “不必了,不必了!”周县令收起一堆“黑材料”,他很清楚,这小子这么会鬼扯,什么事情他都能胡编出各种借口。笑道:“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玩意罢了——你也知道的,本官身受国恩,领朝廷俸禄,遇到这种事,即便心里早有一杆秤,却也不得不严正些应对,免得旁人怪问。劳烦陈小兄弟,一起走走过场,都过去了,过去了!” 陈成心想:走过场?老子被你折腾了这么大半天,一句话就给带过去了? 可的确不适合跟对方硬怼。 周县令假装没有收到这些黑材料,陈十一郎也假装不记得这老哥口无遮难地说“当今天子驾崩了”这种谋逆之语。(瞧,栽赃罪名,我就不会吗?) “敢问大人,是接的何人举报啊?”自己成功洗白了,可是给自己使绊子的人是要揪出来的——小陈就想看看是谁这么不开眼! “这个嘛,”周县令明显有些言不由衷:“是匿名举报。” 匿名?匿名你妹! 明明一开始你是信心十足能把我整死的! 可是小陈急着抽身去参加花榜决赛,又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懒得计较了。 “周明府,晚生还有要是在身,如果没有别的事,可否……” “自然,自然。”周县令看着到饭点了,热情道:“如果不急一时,不妨留下,与本官共进便饭如何?” 还请吃饭! 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噢! 但是对不起,我怕你给我下毒! 季兰姐姐还在赛春楼等着我呢,恕不奉陪! 告辞! 第192章 花魁大战决赛! “哎,什么事再重要,也不能耽误用餐啊!”周县令看着陈成离开的背影,有点关心地叹息着,就好像不是他把小陈抓进牢里来,早饭中饭都没得吃似的。 见小陈走了,周县令警告左右,今天的事都给忘了——尤其是自己说“这人也死了”那段。 正嘱咐着,小陈又折返回来了,让周县令颇为尴尬。 干笑两声:“陈兄弟还有别的事吗?” 陈成假装没听见敏感话题,问:“周明府——可有干粮?” 周瑞一愣,叫你吃饭你不干,却索要干粮? 小陈也没办法,他急着要去赛春楼,可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只能带点干粮边走边吃。 要点干粮应该没问题?这本来就是你这老小子欠我的。 周县令有点为难,手头还真没有,看看自己案头:“这有些许本官家乡特产小食,只是不知陈兄弟吃不吃得惯?” “哦?”陈成走过去,看着周县令办案时还不忘带的零食。 “这是……” “盐豆焗鸡果。” 小陈一愣! 呃…… 莫不是…… 徐州特产“黄豆炒鸡蛋”? 这个时候就有这玩意了? 好,现在还没到宋朝,“炒”这种烹饪形式还没发明出来。 “敢问周明府何方人士?” “家在下邳,故睢陵县也。” 小陈:“……” 那就是睢宁人,还真是那一块的…… 小陈以前有大学同学是徐州新沂的,就曾带过这种小吃,一天不吃想得慌,话说口味确实还可以。 “甚好!”小陈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走了周县令的全部存货:“多谢周明府的盐豆子!” 转身扬长而去。 周瑞伸伸手,欲言又止:好歹给我留一点啊! 我就剩这么点了! 盐可是个稀缺物品,平常人家谁舍得拿来做小点心啊…… …… 毅然夺走了周县令的心头好,小陈大感快意,从县衙大唐中走出,通过戒石坊,步出仪门,小陈想到无语地看到,县狱就在自己的右手边…… 也就是说,明明距离县衙大堂不过百十米的距离,衙役们差点押着他把整个县衙都走了个遍,来了个半日游…… 这特么不就是故意消遣我么。 要不是小陈我是从县衙中长大的,还真就被你们蒙骗过去了。 就在旁边,小陈就跑到刚刚关自己的牢房看一眼——不得不说,在里面在外面,心情就是不一样! 狱卒们再看到他,都有些尴尬,也知道县大老爷都拿他没办法,只能装着没看见。 小陈抓了一把盐豆鸡蛋,塞得满嘴都是,又看了一眼狱神庙里的“皋陶大法官”画像,觉得也没有刚进来时那么可畏惧了。 不都是人设嘛! 苏轼《刑赏忠厚之至论》里说: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 皋陶杀伐果断,着实可怕。 问题是—— 这故事是苏轼胡编的啊! 嘉佑二年苏轼写这篇高考作文(应礼部试的策论)时,二十一岁。 作为考试的主要内容已经不是小陈这个时代的诗赋,而是“时务策”,大多要求考生论证某项国家政策或政策的可行性与合理性,侧重于考查考生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这年策论题目出自《尚书·大禹谟》(伪书)孔安国的注文:“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无非是儒家的施仁政,行王道啊之类的滥调。 但苏轼紧扣题目布局谋篇,区区六百言,似灵思忽至,风清月白,读起来有青铜之音。 主考官欧阳修一看便大为赏识,认为本文脱尽五代宋初以来的浮靡艰涩之风,说读此篇“不觉汗出,老夫当放此人出一头地”。 可欧阳修门下的曾巩也是同届考生,就觉得怕是曾巩作的,为了避嫌不敢定为第一,降为第二。 结果出来了,才大感惋惜。 只是苏轼文中所举尧与皋陶的对刑法的互相制约的例证,欧阳老头看那么多书,也不知其出处,待苏轼拜见问他,苏轼笑道:想当然耳! 我不就是“想当然”嘛! 可能有这回事呢…… 当然啰,虽然故事是苏轼捏造出来哄骗试官的,欧阳老头因其才高,也不会真的介意。 小陈早上看到狱神庙中的皋陶时,一下子就想起这个故事,才受到启发: 关键时刻,就是要学东坡先生,会编故事啊! “咸宜公主要出嫁”的故事被他编得虚实结合,周县令自然被糊弄过去了。 李隆基这条大腿仍然要紧紧地抱,决不能让人以为他与天子“交恶”。 小陈冲皋陶先生的画像作了一个揖,心中想的却是东坡先生,搞不好就是他的那条“烂梗”,让明清把皋陶先生换下来了,换萧何先生上岗…… 嘴里卖力咀嚼着盐豆鸡蛋,小陈加快步伐向外面走过去。 …… 赛春楼中,李季兰已经梳妆完毕,陈十一郎左等右等不至,她只能自己给自己画眉了。 等待开赛的这段时间,她便拿着陈十一郎的《开元怪谈榜》来解闷,可是心中忧虑,又不大看得下去。 耐着性子看了一段,外面却传来宣告:“各位仙子就位,决赛快要开始了!” 只能赶紧将书一收,准备出去了。 外面江森也张头张脑在前后左右看了个遍,仍然没有二公子的身影。 同样也没有王维王昌龄两位夫子的身影。 倒是绍生家的香炉早已就位,还冲他做鬼脸。 “靠!二公子不会是被你们绑架了!” 由不得江森不这样想。 决赛的规则简单直接: 每位选手作一首诗,谁的诗最好,谁得分最高! 这是小陈喜欢的形式,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咱直接上硬菜不好吗? 像昨天的联句,可把陈郎君累坏了。 当然决赛形式上还是会有点创新、不一样的东西,十名花魁候选者,乘在花团锦簇的游船之上,从顺秦淮河而下,每到一桥或者其他地标,会有人事先等在那里,亮出一道诗题—— 十位仙子和她们的助理们,当场作诗,谁先作出来,当场唱出来——那这首诗题就被你抢下了。 只不过,每个人都只有一次作诗机会,即便你在后面遇到了更适合自己的诗题,那你也不能再写了; 而一直忍着不写,到后面没题目可选了,或者写出来极其烂,那么对不起,一分没有! 故而抢诗题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小陈对这个创意十分欣赏,果然还是城里的青楼女子们会玩啊! 所以之前就很期待今天这场秀了,哪知道他竟赶不过来。 第193章 桃叶渡写桃叶诗! 金陵城中的老百姓们倒是兴致勃勃,秦淮河两岸早早地挤满了各路吃瓜群众,尤其是在那些有着“诗题”的要塞,人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争相一睹各路仙女的风姿。 小陈紧赶慢赶,一边“竞走”,一边往肚子里狂塞盐豆子,总算是快到赛春楼了! “呼呼!”小陈喘着气,大笑:“总算让我赶上了!” 决赛还没开始! 顺便在路上还把肚子填了个小半饱。 这狗县令,如果不是看在你盐豆子还挺好吃的份上,今天的事肯定要跟你算账的。 就是好吃是好吃,这豆子也太咸了啊! 虽然官盐不便宜,加得多显示尊贵,可吃太多了会导致高血压,心脏疾病,主动脉受损,肾脏问题的。 这些小陈还没感受到,只感受到: 渴啊! 找老乡借口水喝喝! 越想越渴! “老乡借口水!” “有人在吗?借水!” “老乡老乡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连喊三家,竟没人应! 很正常,大家都去看选花魁了,谁要宅在家里! 话说古代坏境好无污染,可以直接在河里取水喝啊——旁边不就是秦淮河么? 问题是,别的河小陈敢喝,这条河,这一段—— 真不敢喝啊! 全是“各路仙女”的洗脸水! 杜牧《阿房宫赋》怎么说的? 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 都犯着油光啊! 别说古代化妆品无化学品,关键是里面都是铅粉,水银,朱砂——你喝啊! 好容易在第四家的金陵阿婆家借到了水,小陈满满饮了一瓢,可爽快了! “看把这孩子给渴的!”阿婆看了都咋舌。 就在小陈要说些“一瓢之恩永世不忘”之类的客套话时,忽然赛春楼那边锣鼓声打响! 花船出发了! “靠!”小陈把阿婆的瓢一扔,赶紧往河边跑——一惊一乍险些把阿婆吓出毛病,都要后悔给他水喝了。 小陈都还没跟季兰姐姐沟通上,她和江森肯定急坏了! 小陈奔到河边,就见各路人马人头攒动,好容易拨开他们,载着李季兰、江森、刘昭阳、慕莲儿等人的大花船,已经浩荡向下游进发! “等等我!等等我!我还没上船呢!我还没上船呢!”手舞足蹈的小陈活像《逃学威龙》里“没上车”的吴孟达。 可是在观众们喧天的喝彩声中,他的声音直接就被完全盖下去了。 喊了半天,没有人理会他,小陈想赶紧追上去—— 可哪里挤得过去! 两岸的金陵群众,也都随着花船一起在岸边追着行走。 没关系! 我走别的路! 抄近道! 我可以赶上! 提前在诗题点堵截你们! 可是小陈刚刚挤出人群,想穿巷堵截时—— 暗觉不妙! 肚子里…… 一阵阵波动…… 坏事了! 吃了那么多黄豆,就直接满饮了一瓢凉水! 肚子不舒服! “靠!” 小陈看看飘摇远去的花船,又看看摆在面前的巷道,犹豫不决。 十秒的艰难决赛后,腹中给了他新的一波回应,咬咬牙一跺脚,转身向来时的方向奔去! 磨刀不误砍柴工! 蹲坑不误我写诗! 先解决“三急”再说! 十步并一步,来到刚刚借水喝的阿婆家:“阿婆是我!我又来了!江湖救急!借坑一用啊!” …… 约莫耽误了五分钟,神清气爽的小陈往身上补补香粉,恢复了俏公子的模样,一头冲进金陵的小巷中!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 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 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 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 季兰姐姐的花船远航到哪里了! 小陈匆匆冲到第一个诗题点,“桃叶渡亭”。 人比之刚刚赛春楼外的人山人海,少了不少。 花船还没到吗? 小陈正要松口气,旁人说:花船已经过去啦! 过去了? 小陈一愣,这么快? 我特么已经是闪电战的闪电战了啊! 这些女子里面,不会有人如小陈我这般疾才,八叉成诗? 绍生那种抄袭的不算。 那刚刚什么题啊? 旁人指了指,小陈往渡口高悬的旗子看,狂晕! “桃叶渡”三个字! 桃叶渡写桃叶诗,这第一题出的还真的没有难度啊! 没创意! 这题谁抢到的? 人说是窦曼曼,唱的原创诗是: 秦淮河水月朦胧,芳落魂消冷雨中。 不见当年桃叶渡,只留弱柳乱东风。 尽管小陈从来都认为自己一出马,无人可以与他争锋,根本不在乎对手的表现—— 可窦曼曼这写得…… 也太敷衍了…… 写的是啥跟啥啊! 桃叶渡是秦淮河上的―个古渡,是南京古名胜之一,从六朝到明清,桃叶渡处均为繁华地段,河舫竞立,灯船萧鼓。后世也是“金陵四十八景”,也有“桃叶渡亭”,但肯定不是小陈眼前这座。 为何叫这名字呢,说是东晋“书(法)二代”,王献之先生有个爱妾叫“桃叶”,她往来于秦淮两岸时,王献之放心不下,常常都亲自在渡口迎送,并为之作《桃叶歌》:“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后世人为了蹭他的流量,就称呼为“桃叶渡”了。 窦曼曼这写得问题倒没问题,说的没有王献之、桃叶之后,这边只有柳树曾经见证他们的情深了。 可是论情深,没几个比得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纳兰性德啊! 要是小陈在季兰姐姐的船上,这首诗题他肯定会奉上一首纳兰性德的《南乡子》:“ 烟暖雨初收,落尽繁花小院幽。摘得一双红豆子,低头,说着分携泪暗流。 人去似春休,卮酒曾将酹石尤。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 看看,“别自有人桃叶渡”,“一种烟波各自愁”,诗外的情韵是不是就更余音不绝了? 大家手笔,肯定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嘛。 小陈感觉,如果季兰姐姐上来第一首就令人叫绝了,后面的人肯定都很为难,要唱不下去了。 这一站没赶上就没赶上呗,依小陈的个性,肯定不会那么早出手的,就算诗题再好写——也要观察观察对手们的水平再说。 起码也要观察三站! 那正好,我直接去第四站! 嗯,窦曼曼之所以这么早出手,是因为她与慕莲儿共用一套班底,胡妈妈肯定是制定了策略,让窦曼曼早点唱完早点打卡下班,全力支持慕莲儿冲冠。 从这第一首诗来看,窦曼曼已经是退出冠军的争夺啦! 目标! 直冲第四站! 第194章 套题目标:纳兰性德 陈成问身边的哥们道:“以老哥高见,今次花榜,谁的获胜机率最大?” 那人道:“一丈红慕莲儿仙子,久经战阵,经验丰富,自是有望。” 小陈撇嘴,不以为然。 “昭阳仙子刘昭阳,婀娜多姿,才情高妙,也是热门。” 小陈依然不悦,微微摇头。 “可与她俩相比,”那人再道:“赤练仙子李莫愁无论是美貌抑或说才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要说这花魁只有一人可以入选,舍莫愁其谁?” 小陈微微笑,深以为然。就是你这欲扬先抑的坏毛病不知道是跟那个学的! “更何况赤练仙子还有颍川神童相助,这些人哪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在我看来,今天的比赛根本是没有悬念的啦。” 小陈大喜!连胜称赞对方有眼光! 实不相瞒,在下便是当年誉满两京,诗传四海,岐王诗榜榜首,圣人、惠妃尤爱,御赐银鱼袋,紫微宫许驰马,更有圣人“十年可为宰相”金口玉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颍川神童,陈十一郎! 只是我今日独自出行,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至少你现在肯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我便感激不尽,更有赤练仙子亲笔签名,陈十一郎典藏版“开元怪谈榜”等丰厚大礼等你来领! 对方一脸狐疑,但是看着小陈似乎确实有点眼熟。看过花榜现场的人都要说陈十一郎是十位仙女之外的第十一位(陈成:??)甚至屡屡抢了所有仙女的风头。 只是小陈平日精心装扮,风度翩翩。今天受了无妄牢狱之灾,形容憔悴,发型凌乱,所以和平日看起来区别不小。 对方将信将疑着,询问你要让我帮什么? “呃,”名满两京的陈十一郎露出难为情的神色:“阁下能不能跟我讲讲哪里有茅房可以用?” 对方:“……” “有毛病!”对方舍了小陈而去。 小陈:“……” …… 秦淮河中的花船上,李季兰江森和众人一道,刚刚通过了桃叶渡。 他俩都不知道小陈已经连续两次错过花船了。 刚刚第一道诗题亮出来的时候,别的仙女的助理都积极踊跃,唯独江森眼睛瞪得像铜铃,眼中却闪烁不出智慧的光明。 现在江森有点懊恼,帮不上季兰姐姐一臂之力。 相较于别的仙女和她们的助手们谈得热火朝天,李季兰这一段时间有些沉寂。 没有小陈相助,江森能武不能文,又不像赛春楼媚香楼的仙女们,团队里有其他候补力量,李季兰不得不依靠自己了。 自己动笔写? 就自身的文学素养来看,除了刘昭阳,其他人貌似都不如自己,想胜过她们并不是难事。 可是她们背后的帮手,个个是闻名金陵的贤才。昨天窦曼曼险些就把刘昭阳挑落马下,自然不是靠的自身才学。 或者,就只能找一些陈十一郎未公开发表过的其他诗里找了。 前段时间,在江森每天模仿二公子讲故事的口气,给一群闲得蛋疼的金陵子弟讲小红帽的时候,陈二公子也跟季兰姐姐讲过一点适合女孩子听的故事。 比如说,还珠格格; 比如说,孝庄秘史; 比如说——纳兰性德。 当然,基本上都是把这些人名都替换成张三李四乱说一通,可季兰姐姐还都觉得蛮好听的,时不时被逗得花枝乱颤。 在准备比赛的空隙,李季兰就回忆起了其中一个故事,最重要的是,伴随着这个故事,陈十一郎还附带了三首绝妙诗词。 等花船开向第二座诗题点了,才开口对江森道:“你家二公子似之前说过一首诗——那个青年才子的故事里,恰好能在刚刚诗题下用的上。” 江森有点茫然,他喜欢的是“辛巴达神鬼奇航”那种故事,不爱才子佳人的狗血爱情故事啊! 但是对女孩子来说,肯定还是动人的苦情剧最能引人入胜,经常看得一把鼻涕一把尿的。 陈成对李季兰讲过的故事中的青年才子,就是纳兰性德了。此君就经常成为苦情清宫戏里的常客,每次都是含恨而终的男二号男三号那种。 纳兰性德号称“满人第一才子”、“清初三大才子”,以词见长,其词婉约伤感,每一句都动人心魄,每一首都感人肺腑,浸染华贵,优美感伤,因而王国维才评价纳兰性德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当然,之所以各种编剧都爱编排他,大众也喜闻乐见,说明他还是有点门道的。 起码感情生活那真叫一个丰富啊! 纳兰性德出身名门之后,本人在当时也有着很高的社会地位。父亲纳兰明珠为朝廷内阁首辅,鹿鼎记上经常拍韦爵爷马屁。母亲是爱新觉罗氏,一看就知道是很硬的关系户。 可以说,纳兰性德是典型的“富二代”、“官二代”,但是,他真的在乎金钱和地位吗? 人家在乎的是女人啊! 在他短短30年的寿命当中,有三个女人在她的生命中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记。 先是他的一个亲戚表妹,也是他的初恋,可惜入宫了,“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嫌疑人之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而后是他的妻子卢氏,两人的情谊非常深厚。 纳兰性德二十岁时,娶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为妻,年方十八,婉娈端庄。成婚后,二人夫妻恩爱,感情笃深。可仅仅三年之后,卢氏因难产而亡,这给纳兰性德造成极大痛苦,从此“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沉重的精神打击使他在以后的悼亡诗词中一再流露出哀惋凄楚的不尽相思之情和怅然若失的怀念心绪。 他们的婚姻一开始只是政治产物,他老丈人卢兴祖是汉军镶白旗人,任两广总督。京官与地方官结亲是官员结亲的理想模式,朝中有人好做官,地方有人好办事。 但二人婚后纳兰老哥才发现自己中了奖,跟老婆有着惊人的相似: 天真,烂漫,孩子气!(还有……矫情……) 很快就把“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表妹忘得一干二净! 据说有一次大雨,纳兰小哥在书房看书却久久不见老婆,四处遍寻不着,突然看见卢氏在后院撑着两把伞,一把遮自己,一把遮着刚开好的荷花,生怕被淋着。(这事换小陈这种直男就要说矫情做作,讲给李季兰听她就觉得天真可爱,好卡哇伊哦!果然女人是不同的生物!) 第195章 你应该在船底不应该在船里 纳兰小哥看书的时候,老婆总是提前进书房帮他收拾桌子,嘘寒问暖: 瓜子饮料零食小吃有需要的吗? 纳兰小哥文学底蕴深厚,而卢氏也不是普通的女子,地道文艺女青年。 卢氏曾经问:最悲伤的字是哪个? 换小陈这种伪装风雅,实则粗鄙的人肯定会说:嬲! 然后还要嘿嘿淫笑两声。(同理最幸福的就是“嫐”了……) 纳兰的老婆说:是“若”。 凡“若”出现,皆是因为对某人某事无能为力。 换成现在话来说,就是: 凡事都没有如果。 如果老婆卢氏不死,纳兰将会怎样。 幸福永远都是短暂的,卢氏死于难产。 产后受寒,一宵冷雨葬了名花: 这给纳兰性德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他的那首着名的用情极深的悼亡词《浣溪沙》,就是用来写给卢氏的: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两首诗不知有什么魔力,后人总是一见成诵。 李季兰也是这样。 如果后面遇到适合套用的题目,她便准备将这两首诗套用出来。 当然咯,除了这两篇脍炙人口的诗篇的女主角,貌似纳兰小哥还有最后一个女人。 与她相伴的,也有一首词——比起那两首,稍显没那么出名罢了。 据说是一个江南才女沈宛,字御蝉,着有《选梦词》,人说她的才华“丰神不减纳兰”。 两个人最早的时候只不过是书信来往,“笔友”先行者是也。后来两人互生倾慕之心,在卢氏去世之后,纳兰性德曾意图与对方结合。 两人性情相投,而且才华俱高,要真成了,可谓是成就了一对佳偶。 遗憾的是诸如“满汉不能通婚”之类的陈规,纳兰性德最终只能和沈宛分手。 在分手之时,纳兰性德写了一首哀婉的送别词作,亲手把沈宛送到了江南,便是小陈在桃叶渡边,脱口而出的那首“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了。 李季兰不像江森这样不解风情,所以听了便映像深刻,刚刚面对诗题的时候也曾努力想回忆起这首诗,可窦曼曼下手太快,几乎没有思考时间就把诗“作”出来了,当是宿作无疑。 现在过去了,倒是把诗的大致给想起来了, 毕竟充满哀怨和痛苦,很难忘却。“携泪暗流”、“人去似春休”、“一种烟波各自愁”将那种舍不得的缠绵之情融入其中,的确是令人肝肠寸断。 “烟暖雨初收,落尽繁花小院幽”,正是雨过天晴的季节,远处升起了暖暖的雾气,而在这个时候,幽静的小花园里,繁花落尽,有朝气蓬勃,更有几分破败。 在这个花园当中,男主角出现了,“摘得一双红豆子”,在古典诗词当中,“红豆”代表相思,从王维老师的名作“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里也可以看出。可这玩意只能想起这曾经的爱人,因为世俗的眼光不得不分离,只能是“携泪暗流”,内心的苦涩溢于言表。 “人去似春休”,你的离去,就像是把春光从我身边全部带走,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昏暗,看不到一点朝气和生机! 妥妥的琼瑶剧中的台词风味啊! “卮酒曾将酹石尤”引用的典故,是说女主人公希望能够效仿石尤氏,化作大风阻止爱人远行,但是一切终究不过是幻象! “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送人去江南,“桃叶渡”还有一叶“扁舟”。虽然离别后的江水都是一样的“烟波”,但是走的人和送的人都是“各自愁”各有愁绪啊! “情深不寿”,纳兰性德因为卢氏早亡本就损伤了身体,再次被迫分离,使得他的人生遭遇了更大的黑暗。 估计这首写完没多久,30岁的纳兰性德便与世长辞了。 毫无疑问,如此哀怨缠绵,女的失踪,男的去世的路数,又是喜好各种古装剧的小陈的最爱。 只是这部剧他并没有看完,挑三拣四看了一些,记得扮演纳兰小哥的钟汉良还蛮帅的,如果无视“阴阳头”的话。 他觉得这种故事很适合收录在自己的“开元怪谈榜”之中——如果以后出一套专门面向女性读者的书的话。 通过李季兰这种文艺女青年的反应,可以看出,果然还是纳兰容若的那一套东西能俘获女孩子们的心。 李季兰觉得,既然能打动自己,那同样也可以打动其他人。 这第一首,算是错过了。但如果小陈知道季兰姐姐与他“英雄所见略同”的话,恐怕还是会感到欣慰的。 好在,她还记得两首更好的。 后面还有九道题目,希望有一题她可以用得上! 花船继续向前行驶,不多时,便遇到了第二道诗题所在的地点。 不过,相比第一个地点直接给出了题目,这道题就出得活泼了一些: 只见先前借给李季兰华服的那位赛春楼的姑娘,头戴陈十一郎所赠四蝶银步摇,手持白玉箫,站在桥上,给下面的人吹了一段《水调》。 胡妈妈站在船头,指着自家姑娘: 就以她为题,吟诗一首! 胡妈妈很明显是“携带私货”来了,这妹子先前第一轮亮相时就没通过,直接出局,连后面才艺表演环节都没弄得着参加,冤啊! 坦白的说,她吹箫的技术的确是一流的啊! 更气人的是,后面李季兰穿了同样一件衣服,得了全场满分! 胡妈妈把她推出来,便是故意给自家姑娘一个重新展示的机会。 胡妈妈是很开心了,李季兰却很为难: 貌似她打定主意的那两首诗,套不上啊? 对妹子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借你华服穿一遍? 又或者是:你一出场便凉凉,当时只道是寻常? 明显不合适啊! 李季兰试图套题目,没套到合适的角度,可是赛晴晴那边倒是作出来一首合适的: 窈窕吴姬善管弦,柳腰玉面瘦香肩。 一身红粉妖娆色,应共群仙上画船! 此诗一出,满船叫好! 你看这窈窕的小姑娘,很擅长奏乐,细细的腰,白白的脸,小露香肩看直了眼! 你这种妩媚妖娆的颜色,完全可以来到我们的花船上,与这么多仙女一较高下嘛! 众人不仅叫好,还不断欢笑! 这诗也不算好,可是得的分肯定不低! 说的都是好话,把大伙都逗乐啦! 说妹子好看,妹子高兴。 说船上的都是仙女,仙女们高兴。 给了胡妈妈面子,胡妈妈高兴,肯定要给个高分啊! 要不是赛莺儿不是胡妈妈家的,大家都要怀疑她俩是串通好的啦! 只能说,吟此诗的人,诗才不知几何,可一定很会做人。 唯一影响的,肯定是萧阿姨难免恶意地诅咒桥上那位赛春楼的妹子:你应该在船底,不应该在船里,看看我们才是真甜蜜! 第196章 旷世难题鸡兔同笼! 花船继续向前行进,很快便来到了第三站,这一站又是没有直接给出诗的题目—— 只见一个满脸沟壑的农民老爷爷,站在桥上,双手各提了一个笼子,上面遮着布,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名堂。 当他看到载着十大仙女的花船行近了,他才在周围围观群众的鼓噪下掀开了第一个笼子的布! 里面是…… 一只鸡! 没错,就是会呱呱叫的大公鸡!(怎么有点怪怪的) 众人狂晕,难道这次的诗题是让大家写一首关于“鸡”的诗? 没搞错,当着这么多…… “鸡”的面,写“鸡”的是,是不是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啊! 当然,也有明眼人认为出题者不会如此低情商,肯定不会干得罪这些仙女的事。 而且用的是公鸡,如果是指桑骂槐的话,那也要用母鸡啊!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老爷爷又掀开了另一个笼子的布! 一只兔子! 好,难道是写一首“鸡”和“兔”诗? 那也不是很难? “我当场就能来一首: 我爱红烧鸡,也爱冷吃兔。 两个一起吃,吃到撑了腹!” “去去去,别捣乱,题目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观众饶有兴致地盯着老农的时候,他又有新的动作: 打开了鸡的笼子,又打开了兔子的笼子—— 然后,把它俩关到了同一个笼子里! 众人再次狂晕! 有懂行的人已经看出来了: 这特么是“鸡兔同笼”的问题啊! 话说经历过小学数学应用题的人们,都对各种“脑残”问题记忆犹新。 比如什么小明忘了带家庭作业,走了之后他爸在后面追,小明速度多少多少,他爸速度多少,问他老爸会给小明几拳。 又比如小明的墨水弄脏了作业本,原本的数字看不见了,让你猜猜小明几岁。 更加少不了的自然是“鸡兔同笼”这种中国人民喜闻乐见、风行上千年的问题了。 成书大约在公元5世纪《孙子算经》,就已经出现了“鸡兔同笼”的问题了—— 1500年前的这本“小学生习题集”中是这样叙述的: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也就是说: 有若干只鸡兔同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有35个头,从下面数,有94只脚。问笼中各有多少只鸡和兔? 都不要说二元一次方程了,在小陈的时代,基本上对小学三年级的小学生就已经难度“免疫”了。 这时从桥的另一边又走上了一位媚香楼的姑娘——显然萧阿姨也在试图携带私货。 装扮漂亮的姑娘唱道:“ 鸡兔同笼卅又三,百条足迹乱中探。 问君可有几多计,禽兽分清各几颔?” 换成人话就是: 有33只鸡兔同在一个笼子里,共有100只脚。问笼中各有多少只鸡和兔? 相比较经典的“鸡兔同笼”,不过是小小修改了一下数字,仍然是小儿科难度。 不过…… 却让花船上的姑娘和智囊团们一时都有些面面相觑! 大家…… 不咋会呀! 虽然中国古代数学的成就非常高,漫长的时间里在诸如解方程、圆周率等问题都在世界上遥遥领先,可是官方还真的不算特别重视—— 数学家往往精通的不止一项,可能会任其他职务,数学研究在古代只是一项副业。别看早在周朝就开始了民间的数学教育。 到了大唐朝,应该说这方面有所改观,开始把数学变成一门学科,列入“高等教育”(科举考试)的范畴,通过数学考试入仕的算学学生称为“明算”出身。 贞观二年,李世民在大唐的教育部兼国立中央大学(国子监)中设置了书算学科,数学从私学教育向国家教育转变。 但李老二自己未必对数学有多精通,也不一定有足够的兴趣,只是知道这玩意得搞一个而已。最初只有两名老师教授数学,官职是从九品下的算学博士,学生名额也只有三十人。 可李世民对教育非常重视,没事就去国子学、太学视察,皇帝一重视,资源就开始倾斜,短短几年,国子监下设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律学、书学、算学六大教育机构增加了大量学舍、教师和学生。 可虽然“明算”与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字等并列的学科之一,但与前三者比较起来,“毕业分配”有很大差异。算学学生如果通过最后的科举考试,无论成绩好坏都是从九品下最低官位,与书学相同。 而这里面最厉害的“秀才科”,可以分配到正八品上官位,比算学和书学学生足足高了七级,起步就至少差了十几年的仕途沉浮。 当然了,这时的秀才科比进士科还要厉害,根本没几个人能考上。 可历数唐代名人,有少数是秀才出身的,些许明经出身的,一大批进士出身的,明法、明字、明算这三种却是一个留名后世的都没有。 秀才相当于博士毕业的话,进士对应硕士,明经算本科,明算搞不好只能算是中专了。 对比如此鲜明的情况下,就导致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像鸡兔同笼这种逗小朋友玩的问题,可能市场上卖东西的普通小贩都可以随口答出来。 可是一心致力于诗赋,试图考进士科的人,还真的有点为难! 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太没有用途,实在不应该浪费时间去了解啊! 而对于可以解决问题的市场小贩来说呢? 他们又不会作诗! 所以这个问题一下子戳到了两类人各自的盲区! 难度陡然上升!(换现在很会解此类问题的三年级学生,要写旧体诗也写不出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花船上的十大仙女和她们的智囊团们,抓耳挠腮,无从下手啊! 甚至有人扳起手指,嘴里念念有词地算,双手算不过来,还要借用身边同伴的小手来当外援…… …… 另一头,解决了自身问题的小陈已经出现在了第四座诗题点那里,静待着花船的到来。 他还试图提前窥得本地点的诗题是啥,从来早做准备,可是却被诗题守护者断然拒绝: 不到花船来,绝不可泄露诗题! 小陈只能悻悻地走到一边,望眼欲穿地看着远处有没有船影—— 先前从前方传来消息的人,已经说了载着仙女的花船已经要抵达第三站了。 离奇的是,左等右等不至! 第一轮窦曼曼那首诗,不是没费啥功夫就作出来了吗? 怎么第三站就这么慢? 第197章 谢顶的油腻中年人 难道是这一站的题目非常难? 不至于啊,这才第三站呢,出特别难的题,后面还怎么比?难题不应该都放在后面压轴吗? 正纳闷着,又有探子从第三站传回了更精确的消息: 那边的题目是一道“鸡兔同笼”的算术题! 再听对方复述了题面,听得小陈啼笑皆非: 不至于? 是古人啊,又不是傻子,这特么有什么好想的! 作为一个中学以后数学常年在及格线徘徊的我来说,这题不列方程也能脱口而出: 33x3=99 100-99=1 33-1=32 99-3=96 322=16 16x(3-1)=32 16x(3+1)=64 64+32=96 96+4=100 16+(16+1)=33 所以题目的答案是,笼子里共有16只鸡,17只兔子! 第四诗题点的观众们都还在思考着“难题”的解法,没想到小陈张口就把答案说出来了! 真乃神人也! 只是你说的这什么三十三乘以三,什么三十二除以二—— 你这根据是什么啊? 我们都听不懂啊! 小陈:“……” 靠…… 我竟然高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智慧吗…… 呃…… 据说欧洲中世纪的时候,也是到了大学,才会接触除法。 可我们中国人聪明很多啊,这种弱智问题怎么能不会算呢? 小陈瞬间化身为小学三年级的数学老师,苦口婆心道:“各位同学不要把问题想得太复杂啊!咱们先假设它们全是鸡,一只鸡几条腿?对啦,真棒!根据鸡兔的总数,就可以算出在假设下共有几只脚,把这样得到的脚数与题中给出的脚数相比较,看看差多少,每差2只脚就说明有1只兔,将所差的脚数除以2,就可以算出共有多少只兔!” 小陈已经尽可能说得浅显了,可众人还是似懂非懂,把小陈老师气得又要肚子疼。 又费了一番口舌,终于把周围听他说话的几个人全讲懂了,纷纷豁然开朗的样子。 “小朋友们太棒啦!”陈老师盛赞道:“类似地,也可以假设全是兔子,咱们用另一种方法来算一算,这样以后遇到同类问题的时候就不会头疼了……” 可是,令陈老师无比头疼的是,把这些完全没有算术基础的大老粗们都讲到可以“举一反三”了,载有季兰姐姐的花船还是不见影子! 呃,不至于? 小学三年级的应用题竟然把一船人都困在那里了? 就算考虑到然后还要作诗,也不至于花这么久啊。 小陈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守候在第四站,还是现在去第三站当这个“横空出世”的大算术家。 犹豫不决间,一咬牙一跺脚: 还是去茅房转转! …… 第三站,刘昭阳并不去看笼中那一只鸡一只兔子,而是气定神闲地看着李季兰。 并没有计算问题或者作诗的意思。 李季兰也是—— 毕竟这什么鸡什么兔子,根本套不上“人生若只如初见”之类。 刘昭阳看了看周遭焦头烂额的对手们,有些小得意,继续挑衅似的冲李季兰炫耀:“这题我早就算出来了!” 我就是不想这么早出手而已。 你不出手,我也稳坐钓鱼台。 李季兰却也是微微笑,显然这题也没有难倒她,答案同样早就心里有数。 “鸡16!” “兔17!” 两个人各自用只有对方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其中一只动物的数目——毕竟知道一种,另一种的数目就是40以内加减法的小学一年级难度了。 如此“艰深”的旷世难题,竟被两位仙女一举击破,二人看着对方,都不禁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了。 “你还不赖嘛!”这话并没说出口。 事实上,就算李季兰是一个严重偏科的“文科才女”,那这题也难不倒,毕竟身边还有一个江森呢! 森哥可是正正规规跟随陈二公子学习到足足小学四年级数学的水平! 鸡兔同笼怎么会难倒他? 小陈教江森数学,纯粹是在房陵没事干,另外作为一个“非种族主义者”,小陈对“黑人根本不会产生数学家”这种傲慢的偏见嗤之以鼻,所以他一度决定将江森培养成一位大数学家,能解二元一次方程、玩秦九韶算法的那种。 可是教着教着,发现江森的确很聪明,一教就会,最终小陈没有继续教下去,免得江森超越了自己,使得自己没有面子。 小陈对自己数学水平的评估,也就是五年级下学期的水准,往六年级他就有些不大能玩得转了。 而且自从穿越之后,水平有逐年下降半学期的迹象——一开始他还能熟悉地使用勾股定理呢! 李季兰二人英雄识英雄,江森当一个隐藏boss英雄的时候,终于有人把诗给唱出来了! 是的,毕竟这数字非常良好,你就是用“穷举法”一个一个试也很容易就试出来了。 看来大家都是在用心写诗啊! 写出来的诗是这样的: 八对鸡鸡笼里欢,兔儿十七颇孤单。 谁人乱点鸳鸯谱?如此同居何以安! 一不留神,把“同居”都整出来了! 此“诗”清楚明白地交待了鸡兔的数量,同时还发出了深刻的伦理拷问: 你们把这两种玩意强行拉在一起,万一他俩生出了不伦不类的玩意怎么办? 古人自然不知“生殖隔离”这种深奥的高中二年级生物问题的…… 这道“难题”得到了完美的解决,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的人甚至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算出来的。 农民老汉赶忙把两只禽兽拿出来,放回各自的笼子里,免得它俩作出不轨之事。 第三站也开始放行,花船在观众们的欢送之下,扬帆起航开往第四站! 花船抵达的时候,小陈恰巧离开刚没多久。 因为第三站耽误的时间太长了,第四站的人早就等不及了,还没等船泊稳,直接掀开了摆放了第四道试题的布! 托盘上放着一把梳子! 那人拿起来,在头上梳了两下! 众人再晕! 上一题太难,这一题的难度又忽然降下来了! 梳子作为青楼女子日常的必须之物,有的人甚至提前搞的题库里就有,直接喜滋滋地便套用了上来: 对镜适侵晓,乱蓬遮蹙额。 可怜鬓半凋,髪不盈一握。 左挽平添愁,右挽翻窘色。 忆昔云生辉,飘逸双肩侧。 誉美顾盼间,遭妒旦复夕。 万物有荣枯,所恃非人力! 可没想到,这诗一唱完,现场便是一通哈哈大笑! 没有什么原因,文不对题啊! 在场的十大仙女,无论姿色如何,起码都有一头乌黑的头发! 可是这首诗,明显是一个谢顶的有你中年人叹惋自身悲惨的遭遇啊! 你这抄得也太明显了! 不多说! 我给0分! 妹子十分委屈,当场就哭了,可是花船却不留情面,你不会写就不要抢,现在没机会了? 我们可要到前面去了! 小陈出来,又不见了花船的影子—— 已经到第五站去了! 捶胸顿足,慌忙又追过去…… 第198章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小陈一边跑一边吐槽,第四站不过是一把梳子,还给他设了那么半天的悬念! 但是错过这一站也没啥可惜的,存货里并没有梳头相关的妙句,能想到的只能是: 一梳梳到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永谐连理…… 这种结婚时用到的吉利话。 也可能是遭遇“盐豆之祸”之后,小陈的脑袋现在有点不好使了。 第五站是东水头—— 便是后世“东关九孔闸”那块儿。 从六朝时期开始,东水关这片有赖于地理优势,就是通向浙江、苏州方向的交通枢纽,南来北往的商贾齐集,在此经商交易。 后来五代杨吴筑城时期,扩建金陵城,“高坚甲于天下“,东水关就是在这次扩建中建成的,到朱元璋时大大扩建,大闸上位,掌控秦淮河水位,成为南京古城墙唯一的船闸入口。因此在明清时也是繁华了数百年。 等他赶到第五站—— 又是不见了花船的踪迹! 因为第五站重回了第一站的出题套路: 直接就是地名为题! 显然料到此关节的人也不在少数,提前就作好了诗。 “赤练仙子李莫愁唱了吗?”小陈只问自己关心的。 “尚没有!” 这题显然也套不上纳兰的词,别人的宿稿是: 船载风流随流逝,丛波穿过水云间。 帆前渺渺鸥千点,心共粼粼水一湾。 只能说,早就准备好的句子,写得也不甚高妙。 白白浪费了一道“送分题”。 “送分题”的存在是免不了的,毕竟还是要照顾那些原创能力薄弱的仙女团队的。 花船过了东水头,船向南行,进入了外秦淮河更宽阔的水道。 来到第六个诗题点,后世白鹭洲公园附近。 这在后世,也算是一个地标性景点了,李白的“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在白鹭洲公园里印得到处都是。 可来到这里之后,既没有出题的人,也没有摆放道具,甚至连观战的观众也寥寥无几,不知是在搞什么名堂。 花船行驶到这里的时候,小陈也从陆地上赶到了后世白鹭洲公园的西侧—— 从东水头离开之后,小陈并没有顺着岸边走,因为这一代水流相较内秦淮河要快不少,岸边有没有什么观众,没必要多停留,想必船会行驶得很快,如果一直在岸上追着花船走,不抄近道的话,百分之百是追不上的。 可饶是如此,少走了很多冤枉路的小陈也累得不行了。 远远地眺望着遥远河面上花船那小小的影子,小陈望洋兴叹! 真恨不能自己长了一对翅膀,直接飞过去啊! 中间又隔着另一段河流,又隔着几座小洲,不得不感慨孟浩然老师“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真乃现实写照。 知道这一站乃至后面的一站,自己很大可能都赶不上,小陈继续在陆上往西南方报恩寺方向暴走。 此时在河面花船上,众人议论着诗题在哪里—— 这时胡妈妈指着岸上的一丛兰花道:便以此为题! 那么第六站就是咏兰花了。 哎,不对啊,刚刚说了这是白鹭洲公园附近的水域,按照此前“桃叶渡”“东水头”的套路,不应该是以地名为题,写一首“白鹭洲”的诗吗? 这样小陈一方就可以套“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然后成为千古绝唱,后人不敢下笔了。 怎么无厘头地又开始写兰花了? 问题在于,后世叫“白鹭洲公园”的地方,与白鹭洲毫无关联啊! 此时自然也不会叫白鹭洲。 去白鹭洲公园看看,既没有李白诗中的“二水”,更谈不上“中分”,园内倒是有一个乌龙潭,在这里搞“乌龙院”还差不多。 凤凰台倒是可以搞清楚,就在王维老师心心念念有维摩诘画像的瓦官寺里,起码要在瓦官寺能看到白鹭洲?也要在长江边?(现代学界一般认为,李白诗句中的“白鹭洲”在江东门外的长江边。) 那问题来了,都知道李白写的不是这里,为啥还叫白鹭洲? 抢答!肯定是现代无良开发商为了赚一波门票钱,恶意捣鼓出来骗游客钱来的! 连公园里不时有白鹭飞过——也是开发商自己养殖来糊弄人的! 毕竟这种事后世中国旅游业这样例子层出不穷啊! 这倒也不是,白鹭洲公园得名和李白诗句也有关系——这里最早是明朝中山王徐达的别墅,明朝灭亡以后就逐步荒废了。 1924年,南京士绅集资修缮,开设茶社,在此发现有块镌有李白名诗《登金陵凤凰台》的石刻。茶社的经营者因仰慕李白,就引用了李白诗中的地名,就称为白鹭洲茶社。1929年又建成了公园,因为湖中有洲,洲边多植芦苇,秋日时白鹭翔集,就起名“白鹭洲公园”了。 所以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乌龙一样,就跟公园里的“乌龙潭”一样,去吊古的时候别跑错了。 既然兰花的题目没有任何问题,那这题又是一道送分题,“梅兰竹菊”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就爱吟诵的几大题材,基本上是个诗人都有涉猎过其中的一两种,而每一届的花榜大展,必定有其中一种作为题材: 在秋天办就是咏菊花,在冬天就是咏梅花,在夏天就是荷花,在春天就是兰花啦!(竹子:没有我??) 听到题目,看着岸边的那一丛丛兰花,江森忍不住看向季兰姐姐: 都第六站了,我们还不出手吗? 二公子也丝毫不见影踪! 千万不要到最后四站全是难题,一个都不会,又和第一轮那样,吃了一个大鸭蛋,那就可怜啦! 江森觉得这一题很适合季兰姐姐来答—— 首先,她的名字里就有一个“兰”字,蕙质兰心的季兰姐姐也很适合唱这样的题材。 然后,在房陵的时候,江森就经常听二公子哼一曲小调: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 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转眼秋天到,移兰入暖房。 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 期待春花开,能将夙愿偿。 满庭花簇簇,添得许多香。 虽然文辞过于浅白,难免有人不以为然,贬低为“平直浅陋,缺少诗味”。 可好处是,这首歌的曲子还特别好听啊! 这最后一轮的决赛,毕竟不是“吟诗大赛”,而是“唱歌大赛”啊! 总也要听听唱得好听不好听! 第199章 三位种子、四诗题点 如果小陈在的话,无论他是不是跟江森抱有同样的观点,也赞一下江森“颇具慧眼”了! 这首《兰花草》,正是改编自胡适的白话名诗《希望》,只是改了原文后面几句: 眼见秋天到,移花供在家; 明年春风回,祝汝满盆花! 要说这叱咤风云、大名鼎鼎的胡适先生,近现代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天打牌”“胡适之呀胡适之”还成了热门梗呢),可他的作品真正为大众所熟知的并不多。 这首《希望》的小诗可能是流传最广的一个。 而改编来的《兰花草》的歌,也是所有人都会唱,可问你这歌谁唱的——你可能又答不上来。 因为太多人都唱过啦! 而这个听的这种版本,那个听的那个版本,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为啥大家都翻唱呢,还不是和江森一样,觉得这个小调清新、质朴、深情,而且琅琅上口、很好听嘛! 虽然江森不觉得这首的词多么出彩,可事实上还是有名堂的,胡适是最早用白话写新诗的作者之一,提出“解放诗体”,“话怎么说,就怎么说”,打破五七言的束缚,可貌似都被批评“平直浅陋,缺少诗味”。 唯独这篇历来评价都不错,因为融入了爱打牌的胡先生真情实感啊! 这里面的兰花就真的和张九龄“兰叶春葳蕤”里面的意象参差仿佛了,也是一种“比兴手法”。 当年胡适学成归来,也带着一株美其名曰自由主义的“兰花草”,他千里迢迢不辞辛苦把它带回来,种到中国的土地上,小心地呵护,殷切地期待它开出花来,可他不知道,“我大清自有国情如此”,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照搬照套的,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国人压根不吃。 所以只能“一日看三回,望得花时过;急坏看花人,苞也无一个”了。 从诗的名字是《希望》,而不是《兰花》,就知道这绝不是过分解读了。 因而虽然国人对胡适的思想不大接受,可这首诗里对生命的期待与珍惜却让人感同身受,也就这么流传下来了。 江森帮季兰姐姐出谋划策,让她唱这首诗——可是江森并没有二公子那种忽悠人的本事,也没有人告诉李季兰这简单词句下深刻的内涵,因而季兰姐姐摇头否决。 江森越发急躁,他自觉一直帮不到季兰姐姐的忙,自责良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怎么可以错过呢? 两人有一些小争执,李季兰也在犹豫,调子确实蛮好听的,可就是觉得用在这里不合适啊! 他俩意见不一,却把刘昭阳在一旁看得暗暗欣喜,故作讶异道:“今天没有了陈苌来帮,赤练仙子看来是一首歌都唱不出来啊!” 她看到两个人争执,故意煽风点火。 说了“兰花”是送分题材,要么唱,要么不唱——反正唱了评委不会给高分,除非你是特别奇绝的诗句。 看你俩拖拖拉拉的样子,肯定也不会是啥好诗了,要不然也不会有争执了。 连这种吃力不讨好,纯粹不让人无可表演的题材,李季兰那边都要争一争,让心思敏锐的刘昭阳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陈十一郎真的参与不了! 李莫愁也是真的没有诗可以唱了! 刘昭阳这么一感叹,花船上其他人也都反应了过来,李莫愁今日的确低调得有点过分,其他争冠者,虽然也都一致在前面的几站中没有出手,可免不了评点几句竞争对手们的诗。 唯独李莫愁,今日一言不发! 忧心忡忡都写满在脸上!(不仅在于无诗可唱的困窘,也是不知小陈弟弟下落如何而为他担忧。) 别看在艺术问题上江森与李季兰有分歧,可一致对外的节点上却是不含糊:“说谁没有诗可唱呢!你才没有诗可唱!我们能唱的多的是!多到不知怎么挑,烦恼!” 刘昭阳微微笑:“那你让她现在唱呀!” 江森为之一滞——他倒是很想让季兰姐姐唱,可她有主见,不听自己的啊! 香炉看着刘昭阳,伸出胳膊肘往身后捅了捅:“公子,依你所见——陈苌这又是在玩什么名堂?” 绍生此刻,正在花船之上! 绍生捂着嘴:“我看赤练仙子,怕是真的无诗可唱;至于陈十一郎,迟迟不露面,我也觉得奇怪。” “不会是被人绑架了?”香炉幸灾乐祸道。 “也可能是,”绍生微微一笑:“正守在前面哪一站,来一个令人炫目的出场呢!” 与陈成打的交道虽然不是很多,可绍生已然发现了这小子的一些行事的习惯。 那一边,所有人都在看着昭阳仙子和赤练仙子双方的抬杠。 李季兰冲刘昭阳微微一笑:“昭阳仙子何故不唱?” “我干嘛要唱?” “那我也必要唱。” “我怕你现在不唱,后面唱无可唱!”刘昭阳更加断定李季兰没有存货,现在便是唱,也没啥拿得出来的东西! 李季兰道:“你作好自己的诗,唱好自己的歌便好了,我唱不唱,不劳昭阳仙子费心。” “哼!”刘昭阳也介意与她撕破脸皮:“我今天自然会唱得极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哼哼。”两人将脸一撇,都不看对方了。 这时候,有人把兰花的诗也作出来了,李季兰就是想唱“兰花草”也是来不及了: 一缕青丝汀岸中,深居静逸锦茵丛。 衔春素魄馨含韵,映月清魂梦绾风。 只与竹梅三友伴,不随桃李百花空。 纤尘不染幽贞绾,滴翠芳姿九畹红。 一首七律,引得其他众人叫好! 虽然仍然是兰花高洁的窠臼,可写的确实工整,堪为佳作。 这一站结束,便只有四站了! 而冠军的三大争夺者—— 慕莲儿、李莫愁、刘昭阳,到此都是按兵不动,没有输出! 如果下一站还不唱的话,那就是最后三站一人一首,白刃战了! 前行一段,到了后世武定门那一带—— 因为没有徐达(谥号武宁),自然没有武宁桥; 没有道光皇帝旻宁,也就不需要改名武定桥; 没有武定桥,就更没有因桥得名的武定门啦! 这一代此时还相当荒凉,并不是居民点,建筑也只有几座亭子,供人踏青、集会、送行用的。 这也是为何从东水头之后,花船行得特别快的缘由。 这一站也没有直接出题,之间亭子里有一男一女装扮的两个人,演了一段情景剧。 一眼便可看出,是丈夫即将远游,妻子到此相送的情景! 根据这一段戏,作诗一首! 就在其他人还在讨论剧情时,慕莲儿第一个站了出来! 她已经有了! 三大争冠种子选手,慕莲儿想要先发制人了! 第200章 慕莲儿的神级表演! 经过了岸边的一出“送夫离乡创业”的戏码,聚集的围观群众渐渐多了起来。 真正懂行的观众,都知道好戏在后面,他们是不会傻傻地看前面“鸡兔同笼”“秃子梳头”这种无聊戏码的。 要看就从赛程过大半后看起! 来到第七站的观众们格外欣喜,因为他们直接就看到了夺冠大热门“一丈红”慕莲儿的登场! 慕莲儿是征战过三届花榜的“老将”了。 对于花榜中的各种关节,也是比在场的所有人经验都要丰富。 这最后一轮了,想要取得高分,不仅诗要作得好,曲子唱得要曼妙,时机的选择同样重要。 太前面的那几站不要选——分数给得都有所保留; 那些送分题不要选——与小弱鸡们抢食吃,影响评委的观感; 最后两站不要选——到了冲刺的阶段,全场观众都聚集在终点,守候着花魁的诞生,只听到观众的喧闹噪音,根本没多少人在意你唱的是啥了。 而且,到了这一阶段,你能保证后面两题你一定会? 能保证在观众的影响下还能有平常的发挥? 在时间的限制、评审的催促下,按部就班地将诗作完,而不是草草了事? 所以,以往的花魁,往往选择在七八两首间选择,既不会太晚了,也不会过早,降低观众的期待。 原本以为有刘昭阳、李莫愁两大强手作为竞争者,慕莲儿是终于等她俩先出手,看清底细的。 既然都按兵不动,那么就留在第八首出场,让这两个人都压到最后,与观众的噪音作战去! 可是现在,慕莲儿觉得可以稍稍提前一下,第七首是最优解了! 听了刘昭阳和李莫愁的争执,慕莲儿知道陈十一郎很可能出现不了!那再好没有,不会出现昨天被他用“小荷才露尖尖角”调戏的尴尬场景了! 更重要的是—— 第七站的诗题太适合自己表演了! 闺怨、相思、分离…… 这些都是自己经历过的! 刘昭阳和李莫愁这俩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 怕是一个心上人也无! 主意打定,慕莲儿不再含糊,请缨出战! 舞台上那两个演员无论怎么演,套路谁不清楚呢? 慕莲儿的八大智囊团可不是开玩笑的,早有准备! 慕莲儿浑身珠光宝气,面若芙蓉,目含柔波,几乎不需要用时间准备,里面就将自己代入到剧情角色里了——反倒是让岸上扮演思妇的专职演员一下被比下去了。 胡妈妈一挥手,赛春楼的金牌班底,长枪短炮,大鼓小号,笛子锦瑟箫——瞬间齐鸣! 大场面!大手笔! 而且这调子听来令人格外亲切熟悉! 长干行! 长干行是乐府旧题,所谓“长干”,是南朝时建康作为都城时的一个里巷名,在秦淮河南岸雨花台至下长干桥一带,这曲子一开始便是这一带民歌,内容多写船家妇女的生活。 那时候长干居民往来水上,衍生了如许多动人的歌吟,因此此曲成了六朝乐府成型的典范。 可它的影响力并不局限于金陵一隅,许多大诗人都曾以此题创作了新的诗篇,广为流传。 比如就有崔颢的《长干曲》: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我家住在横塘。停船我来打听一下,或许我们还是南京老乡呢! 最爱凑这种热闹的李白也免不了: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从这首《长干行》里来的。 慕莲儿选择此曲,自然让满花船的金陵老乡都倍感亲切! 这是她的优势,也是李莫愁、刘昭阳这俩外来户比不了的! 众人都静下来,倾耳去听慕莲儿所唱诗句:“ 蒙雨丝丝细,嫩柳浅浅黄。 远别谋货利,狂夫滞他乡。 独爱梁间燕,应期巢后堂。” 一股清新之意铺面而来! 细雨、嫩柳、梁间燕子,正是眼下美不胜收、生机勃发的春景啊! 看燕子每天都知道回到它们的小窝呢,一去不还的渣男,你惭愧不惭愧? 一曲唱完,场边叫好声不绝! 尤其是慕莲儿标准的金陵口音,唱起这标准的金陵小曲,格外亲切、细腻、动人,不说好那你还算是一个金陵人吗? 可是,这还没有完! 慕莲儿抖抖衣袖,旋转了一个圈——后世的戏曲惯用的路数,转圈圈就是时光悄悄溜走了一圈。 慕莲儿再次开口唱道:“ 池沼满菡萏,何时结莲蓬? 莲叶希长绿,莲花希长红。 一为商人妇,生涯盼重逢。” 时间一下子来到了盛夏! 池塘里长满了荷花! 可是她们什么时候长莲蓬呢? 就好像这短感情,没有结果! 成了商人的老婆,你一生的时间都浪费在盼他回来上! 这段唱完,慕莲儿的眼中竟然闪烁起了泪光! 岸上的观众看不清,可从她的神情、姿态上也能感受到她的忧伤! 是啊,菡萏,荷花,莲儿——这都不是一回事吗? 池中的荷花,说的就是莲儿姑娘她自己啊! 坊间流传,慕莲儿参加完本届花榜后,便要脱籍从良了。 她的归处是何方呢? “一为商人妇”。 所以你可以说这诗是她的参谋们帮她做的,可何尝不是她自己的真实写照呢? 你根本分不清,是混迹在风月场中,倚门卖笑好一点; 还是嫁一个有钱的糟老头,玩弄两年腻味后、就弃之不顾好一点; 满场的观众都心生我见犹怜之意。 慕莲儿又转了一个圈,不动声色地拭去了眼泪,季节再一次流转到了秋季: 侬摇庭中桂,郎乘江上槎。 江上多涉险,世务乱如麻。 贫富皆天定,胡不早还家? 庭中有桂,自然是秋天了。 桂木制的划船工具,向来是中国诗人的专属之物。 屈原《九歌·湘君》:“桂櫂兮兰枻,斲冰兮积雪。” 苏轼《赤壁赋》:“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 所以在女子的想象中,自己的郎君也未必是“糟老头子”那种的不堪。 怨他不回家,可是真正他出行的时候,实际是担忧大于幽怨: 江上风险多啊,商场如战场啊,富贵天注定,干嘛不早点回家呢?(这句小陈听到肯定会反驳: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语调愈发沉重,格外摄人心魄,观众们的心都要被揉碎了。 慕莲儿转了最后一个圈,伸手从身边的小丫头那里接过了一件白色狐裘大衣,披在身上,冲着双手一呵,竟然呵出白色水汽!(这自然是偷偷含了冰之后的效果) 船上、岸边的众人,都不由得感觉了一丝冬天的寒意笼罩在身上! 第201章 长干里的长干行 轻冰掩归路,素雪压高枝。 我身似翠竹,自有凌寒姿。 虚怀抱直节,望君意迟迟。 你可不仁,我不能不义! 你可以选择当渣男,可是我的心意就像翠竹一样,始终如一,绝不向任何一种窘境屈服! 我便这样一直守候着你,你自己看着办! 听到这里,观众们谁还能忍得住,掌声如雷鸣一般响起! 春夏秋冬,女主人公各个时期的心路历程大家都跟着走了一遍了! 从她一开始的幽怨,到后来的看淡,到为丈夫担忧,但坚定不移矢志不渝的过程,都被慕莲儿丝丝入扣地演出出来了! 完美! 简直是太完美了! 诗、曲、伴奏、着装、演出效果,无懈可击! 甚至都要人怀疑,是不是赛春楼提前泄露了诗题,慕莲儿早就准备好了! 这暂且不提! 你不说有的没的,光是唱功,慕莲儿就完爆了前面那一群莺莺燕燕了! 加上金陵户口本的优势! 这后面的比赛还用得着比吗? 直接发奖! 一丈红,是冠军! “花魁!花魁!花魁!”岸边的观众整齐划一地喊了起来! 胡赛春放下了悬着的心,莲儿的表现给她吃下了定心丸。 一想到这么好的女儿,终究还是要“毕业”了,胡妈妈有些舍不得。 冲着她郑重地点头,表示对她完美表现的认可。 慕莲儿见状,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花榜三年了,我不是要证明我了不起,我就是想把我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看着慕莲儿如此惊艳的表现,剩下的几位选手一时都有些面色凝重。 李季兰倒是有些触动,忽然觉得这花魁让慕莲儿得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自己全心全意争这花魁,小部分是出于自己喜好,大部分是答应了陈十一郎真诚的请求。 如今陈十一郎自己当了“渣男”,放了鸽子,人都不知道“鸽”哪里去了,光靠我自己,无法与对方那么强大细致的一整个团队相抗衡,也是无可奈何呀! 当然,季兰姐姐性格里也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下一站,只要还有机会,她仍然会复出百分之百的实力来争取! 就是看到刘昭阳亚历山大的神色,有些有趣,她还没忘记对方刚刚让自己难堪的仇呢:“怎么,昭阳仙子觉得比不过,想认输了?” 刘昭阳不想承认,马上换回那副骄傲的小公鸡的模样:“怎么会?她那些不过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而已!论唱歌,别说我了,连你都不如!” 这话听起来仍然不是很令人舒服…… 这时候,赛春楼的一众莺莺燕燕都以一副胜利者姿态走向慕莲儿向她道贺,包括第一局就上阵的窦曼曼。 这届她是没有争冠机会了,看到自家大姐头表现优异,也是欣喜,甜甜道:“莲儿姐姐,我帮你把狐裘取下来!” 慕莲儿点点头,刚刚装扮冬日场景时,便上了这么一件道具,现在有些发热了,穿这么一身在一群花花绿绿的女子之间,也有些不伦不类。 可就在窦曼曼取下慕莲儿白色狐裘大衣时,令人瞠目结舌地一幕发生了! 慕莲儿的衣服底下,似乎喷涌出一团烈火出来! 再仔细看,才发现不是“火”! 一套火红的拖地长裙! 一丈多长! 没错! 正是慕莲儿赖以成名的那套“神装”! 原以为这俩人只是一个小小互动,没想到仍然隐藏了一个玄机! 两人变戏法一般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慕莲儿换了一套衣服! 令人叫绝! 令人叫绝! 这显然又是设计好的,慕莲儿为了今次的花魁,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把李季兰和刘昭阳两个,也看得目瞪狗呆。 哎哟,有个不差钱不差人的团队,真的是好呀…… 现在,你还有信心敢说自己能翻盘吗? 这时候,花船上有人弯弓搭箭——箭头上束缚着从东水头以来三站各人表演的诗歌曲目,一箭射到了岸上。 这三站因为都在外秦淮河进行,观众并不是很多,长度又过长,剩下三站守候的观众,都要不知道前面这几个人表演的什么了,所以需要有人赶快向下一站通传。 尤其是这一站慕莲儿精彩绝伦的表演,堪称花榜举办以来的最佳! 那些没有在现场亲眼目睹的观众,简直是亏到了血本啦! “呃,我觉得,”香炉的信心已经有些动摇了:“公子你与陈畅,怕是都阻止不了这位一丈红姑娘夺魁了。” 绍生:“……” 信心十足的一丈红慕莲儿,“神装”归位之后,向岸上自己的拥趸们挥手,引发阵阵欢呼。 花船再次转向,再次向西,往报恩寺的方向而去。 …… 就在选手和观众都认为胜局已定的时候,陈十一郎自己还信心十足。 他提前来到了第八站,干长巷东。 小陈来到这里,也是早有打算: 尚不知这第八站的诗题是什么,如果可以套得上的话,自己美滋滋地来一首《长干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岂不是美滋滋? 唔,李白在金陵住的时间太长了,也不知道这首是啥时候写的,如果已经写出来了,那自己可是要闹笑话了。 如果小陈知道,李白没有捷足先登写《长干行》,反而慕莲儿捷足先登写了《长干行》,恐怕要把肺气炸了。 来的时候小陈还好好打听呢,以为这边是“长干巷”—— 长干里有长干巷,附近还有长干桥,这不是再正常没有的吗? 嗯?怎么是“干长巷”? 是小陈我听错了,是不是你们搞错了? 可是人家老伯伯却一本正经地告诉小陈:没有搞错啊! 这里就是“缸长巷”啊! 原来这一带以前是负责给小陈家的陈朝烧窑的,烧出来的水缸一个连一个排在一起,金陵百姓便称之为“缸长巷”,与长干里、长干桥并没有关联。 “长干里”其实范围很大,内秦淮以南、雨花台以北的区域,都可以这么叫。说战国时越国上将军范蠡筑越城时,这里就这么叫了,什么大长干、小长干、东长干,让你以为闯进了韩剧里,还要唱一段大长今。 可后世人不知道啊,自作聪明以为这是“干长巷”,出了中华门就见“东干长巷”、“西干长巷”的路牌。 甚至更“聪明”一点,就直接叫“长干巷”了。 小陈没有功夫听老伯伯给他讲这些掌故:我不管什么巷! 爱什么巷什么巷! 只要有茅房,那就是好巷子! 以逸待劳的小陈走出巷子,来到河边,却发现到了南边之后,诗题点果然与东边那些荒凉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人山人海!完全挤不过去! 第202章 这首我来唱! “劳驾让一让!让一让!” 小陈发现南边竟然人流量如此大,大出乎意料。 可也合情合理,报恩寺附近本来就是流量中心,而且到了最后几站了,种子选手们肯定都要拿出看家本领了,观众们都要来一睹盛况。 严丝密封,小陈根本挤不进去! “靠,这都挤不进去,那后面两站不就更挤不进去了吗!”陈成一个头两个大,都怪那个草包周县令,搞得我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从前面传来的结果,第七站的诗题是演了一段戏,妇人送丈夫出去经商—— “靠,这简单啊!”小陈一边往前挤,一边脑袋转得飞快: 我来这一首的话,哪怕李白杜甫王老师王大叔全在场,也绝逼胜我不了!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啊!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啊!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啊!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琵琶行》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吗? 此诗一出,小陈我“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号必然坐实了呀! “唱完了!唱完了!”前面又有人回报。 也不可惜,《琵琶行》用在这里,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既视感。 “李莫愁唱了吗?李莫愁唱了吗?”小陈大声问,脑袋往人缝里挤。 “还没——一丈红抢了先!连唱了四首‘长干行’……” 陈成:“……” 靠……《琵琶行》没得到机会,连我十拿九稳的《长干行》也抢了去…… 真是不想给小陈我发挥的机会啊! 心里有些庆幸的是,李季兰仍然没有出场,这一站出场正是恰当的时机。 而前方前来传信的人已经带回了慕莲儿刚刚表演的四首《长干行》的词,讲述了莲儿姑娘刚刚的表演有多么惊艳。 正在此时,前方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爆炸也似的声响,把正努力向前抢占有利位置的小陈都吓得停了停,不知所措。 花船来了! 花船前头,火红的丈余长裙,美到令人触目惊心的,不是慕莲儿还能是谁? 她一个人引领在船头,一身极其惹眼的装扮,一下子就把身后那九个姑娘全衬托成了火柴妞! 仿佛不是花魁决赛,而是她已经收获了花魁之名,乘花团锦簇的行船全城巡游来了! “好!”两岸掌声不绝于耳,喝彩声不断,不断有人试图将缠头扔向花船上,大多都是冲着慕莲儿去的——离船远了,缠头直接掉入水中,看客们也毫不吝惜。 慕莲儿在过去几年中已经记载了不错的路人缘,虽是扬州人却已全是金陵的习气,金陵的口音,都将她作为本地青楼仙子的代表—— 这使得尽管在前几轮比拼中,许多潜在粉丝并未到现场支持,可今天最关键的决赛,他们却倾巢出动,让慕莲儿的声势,前所未有地盛大! 见此情此景,慕莲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热泪夺眶,作为一个风尘女子,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别无所求! 慕莲儿向左岸拜谢,向右岸拜谢,礼节极致,毕恭毕敬。 观众们又一次高呼慕莲儿的名字和诨号,气氛火烧一般。 他们最觉得可惜的是,慕莲儿奉献三年以来最精致的演出时,未能亲眼见、亲耳听,只听旁人说其精彩,不胜心向往之! 四首《长干行》的词,也在口口相传中,众人获得了大概认识,纷纷叫好称妙。 看到慕莲儿的金陵群众基础,还没有出场的刘昭阳和李季兰难免有些要打退堂鼓了。 心底里都知道,要在选择在这一站出场,无论唱的什么,都会受到这些激昂的观众的影响,最终效果大打折扣。 甚至如果慕莲儿自己不是选择提前出场,而是这一站的话,观众的声浪也足以湮没,让她的悲情戏演不下去。 李季兰叹口气,看看前面的慕莲儿,又看看两岸—— 陈十一郎这个小淘气,到底跑哪里去了呢? 事实上,陈成高举的双臂就夹在众人如林的手臂之间! 并不是为了吸引下面人的主意,而是他竟然被人群夹起来了,观众们随着花船走,小陈就被观众们夹着走! 毫不夸张! 两脚离地了都!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陈成大声咆哮。 “诗题出来了!诗题出来了!”没有人回应他,观众们又被新鲜出场的第八站诗题吸引去了注意力,一片轰动。 这次的题目却是十二个字: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 这十二个字,与昨日慕莲儿曾唱过的《白头吟》关联甚大! 正是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之《决绝书》! 传说司马相如飞黄腾达后,有弃糟糠而慕少艾的想法,卓文君作了《白头吟》,并附之书便是这篇《决绝书》: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 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因此这几句成了历代女子谴责渣男的必用之经典! 李季兰心中寻思着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之故事,默念着白头吟之诗句,忽然眼前一亮! “人生若只如初见”终于可以用上了! 将其套用到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上便是天衣无缝了! 当年司马相如来到卓家,鼓琴弹奏了一曲《凤求凰》,卓文君从门缝里偷偷看他,仪表堂堂,文静典雅,一见倾心,不正暗合诗中之句吗? 而且原诗五六句“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看起来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古怪典故。(李季兰当然不知道,这句写的是李隆基和杨玉环的快乐生活。) 正好可以修改一二,用在此处! 李季兰心中喜悦,足足等了八首,终于让她等到了天赐良机! 即便是陈十一郎在场,也写不出比这更一往情深的了! 哪怕慕莲儿此时人气正旺,用此诗,也可与她有一较之力! “这首我来唱!” “我来!” 李季兰一愣,她这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有人抢了先! 刘昭阳! 这妹子也不知谁给她的勇气,让她此刻信心满满的样子。 在她身后,无论是侍女,还是绍生家的香炉,都在劝她不要冲动。 “哦?二位仙子都已有了作品?”萧阿姨见状,觉得有些有趣,这俩姑娘一直都不动声色,现在见了赛春楼的慕莲儿表现如此精彩,反而异口同声抢着要登场! 第20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正常的话,难免会有避其锋芒的想法。 这两位当真是艺高人胆大,选择迎难而上? “也好,二位仙子既然同时请缨,”萧阿姨道,其实李季兰是慢了一拍的:“我们便一起听听,两位作品孰好?谁的更好,这一站就是谁的。” 胡赛春有些不满意,萧大姐这分明是让这二人竞争出更好的作品,来打击她家的慕莲儿! “不!只准唱一个!”胡妈妈道。 “哎,无碍嘛!”萧阿姨笑眯眯道:“只是听听又何妨——她俩要分胜负,就用这同一诗题,也可以比出来,后面去掉一题好了。大不了没选上的,我们酌情给加点分,也不叫她俩白唱。” 胡赛春听她还要额外加分,更加不满:绝逼是针对我们家莲儿啊!这我绝对不答应! 萧阿姨其实巴不得李季兰和刘昭阳一起出来抢戏,不叫胡赛春家独美。 自家的易丝儿昨日败了观众缘,自身实力又是扶不上墙的,实在是没有夺魁的本事,有现在的成绩萧阿姨已经挺满意了,不如给老对手找找不快。 眼看着她俩又要争起来,别人出来打圆场:“两位妈妈一边商议去,咱们就让昭阳仙子先做表演如何?——等她唱完了,再看赤练仙子的意见。” 刘昭阳得到先出场的机会,十分得意,仿佛已经赢了李季兰的样子。 李季兰倒是没有意见,听听刘昭阳唱的什么——很有信心,不如“人生若只如初见”! 两岸的观众也都叫够了,稍稍安静了一些,慕莲儿也把舞台中心让出来,给刘昭阳。 此时小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到了河岸边的位置—— 只是花船离得有些远了:“季兰姐——” 小陈刚要说话,“啪”的一声就被其他人在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别吵!” 小陈:“……” 李季兰也没有听见,全神贯注地看着刘昭阳。 只见刘昭阳自己抱了一把古琴出来—— 此前才艺展示环节,她曾以箜篌的技艺获得过满分,事实上她的古琴演奏得同样出色,只是那日李季兰以古琴和陈成的无聊故事得了满分后,她换了表演项目而已。 抚动琴弦,一串音节流亮的琴声从她的指头下流出,正是相传传自汉代的古琴名曲《凤求凰》! 感情热烈奔放,又深挚缠绵,曲中既有先秦的旖旎绵邈,也具备汉代民歌的清新明快。 刘昭阳姓汉朝的“国姓”,名以汉代的着名宫殿,最好汉诗,演奏这只汉代音乐更是没有难度。 美妙的音符让许多人经不住跟着哼唱: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篇据传是司马相如弹琴歌唱的《凤求凰》歌辞,可《史记》并没有记载,一直到陈朝徐陵、张丽华(陈叔宝那位着名后妃)编辑的《玉台新咏》才有收录,所以一直有人怀疑两汉琴工假托司马相如所作,或者就是张丽华这女人自己写的。 老百姓们不去考证真伪,只知道好听便学着唱——因而这歌在金陵流行也有一百多年了。 刘昭阳演奏此曲,纯粹是为了炫技,展现她出色的琴技。 一直到一曲《凤求凰》奏完,她才起身,准备开始唱。 伴奏换成了花船上的乐工,李季兰听到演奏的是《木兰花》的调。(无论《木兰花》《浣溪沙》还是《水调》,都是唐教坊曲,并非宋词中才有)。 静下心来,听她唱的是什么—— 才听了第一句,李季兰便讶然变色! 赫然是…… “人生若只如初见”!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唱这个?! 只听刘昭阳唱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当垆酤酒车骑典,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偕老白头当日愿!” 李季兰越听越错愕! 刘昭阳会唱这首诗她已经大吃一惊了,可刘昭阳竟然与她不谋而合!也是想的卓文君与司马相如! 李季兰环视花船上,又看两岸: 陈十一郎在哪里? 为什么刘昭阳竟然会唱此诗? 别说李季兰心灵受冲击了,岸上了小陈也是惊骇莫名! 这刘昭阳……到底什么来头! 说实话,小陈倒没有和李季兰刘昭阳一样,盯着纳兰性德下手,而是想到了郑爽前男友胡彦斌…… 呃,诗题不是“分手”“诀别”么,那肯定是“诀别诗,两三行,写在三月春雨的路上,若还能打着伞走在你的身旁”啊! “见鬼了,难道刘昭阳这小妞也是穿越的?”小陈一想到“双穿”的可怜,大感不妙,毕竟随便来一个穿越的人,那自己赖以身存的古诗词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女孩子——只要是女孩子,大概率比自己这种学渣会背的诗要多…… 小陈只能用“刘昭阳绝不是穿越者”来安慰自己,毕竟从昨日联句大赛来看,她并没有拿出哪怕一首后世诗词来。(也可能是她引用的小陈我没听说过。) 又或者是她与千年后的纳兰小哥不谋而合? 这种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李季兰和陈成都对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大惑不解,可两岸的观众却是暗暗喝彩起来! 因为纳兰这首《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的确是值得流传后世的好诗啊! 既然题目说是拟古“决绝”,那他肯定就是拟的肯定包括卓文君的诀别书这种啊——以女子的口吻控诉男子的薄情,从而表态与之决绝,这首词确实也是模拟被抛弃的女性的口吻来写的,对象很可能便是他表妹。 初相遇的时候,一切都是美好的,可就像扇子到了秋天就没人理睬,回忆再美好也要回到残酷的现实当中! 这里又用到了班婕妤团扇的典故,而班婕妤失宠是因为“昭阳宫”里那位,与刘昭阳的名字在一块让人感觉有些奇妙。 “等闲变却故人心”是人人都能体味的感受,自然可以获得在场大多数人尤其是花船上女性的同感。 改动的,只是这首诗的典故—— 因为“骊山”“华清池”“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典故,开元年间的大唐子民实在是听不懂。 第204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改成了司马相如的故事,所有人就知道了: 说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之后,司马相如家“家徒四壁”,穷得只剩下一身的才华。 老爸卓王孙得知女儿私奔之事,也气得说一文钱都不给她。 被逼无奈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只能来到临邛,司马相如把自己的车马全部典当,买下一家酒店谋生。 卓文君站在垆前卖酒,而自己穿起犊鼻裤,与雇工们一起操作忙活,在闹市中洗涤酒器。 无论是昔日作为诸侯王座上宾的司马相如,还是富家小姐、差点重金求子的寡妇卓文君,从来都没有过如此艰辛的生活。 可是,他们俩抱怨了吗? 没有! 哪怕泪雨霖铃,终不怨! 当初,都怀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心愿! 正如卓文君《白头吟》里说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可最终,男人有钱就变坏,哪怕是司马相如,也没有免俗。 刘昭阳演唱这曲“木兰花”的时候,哀怨缠绵,仿佛她自己就是那个被渣男无情抛弃的女子,凄苦之状,引得所有观众心有戚戚! 女人们大骂“渣男不得好死”,男人们直呼“妹子别哭哥哥给你保护给你365个祝福”! 男男女女的保护欲都被激发起来了,原本一边倒支持慕莲儿的观众们些许受到一些动摇: 别看在众人的眼中,慕莲儿二十出头的年龄,在青楼这一行中已经是“高龄”了,可要用脚投票的话,哪怕刘昭阳、李季兰容貌都更出色,大多数人还是要选一丈红! 不到年龄,未有风韵啊! 唱歌跳舞要看年轻人,活力好。 真要倾心爱慕,还是要成熟女性。(去掉一个力字。) 甚至以小陈这种道貌而然的,心态也是:不到三十岁的都不算女人,不要跟我谈恋爱! 不!控!萝!莉! 可是现在,从昭阳仙子的歌声中,听出了一丝沧桑的感觉。 大家都要正色去看她,而不是把她当成一个未谙世事单纯无知的少女。 李季兰仍然在思索着“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事,甚至一度产生刘昭阳会“读心术”的错觉。 可有一点可以肯定,被刘昭阳唱了这首,李季兰便没得唱了。 可以唱另一首—— 就在这个时候,刘昭阳示意乐工们再弄管弦! 她……还没完! 这次响起的旋律,赫然又是一支教坊名曲! 《浣溪沙》! 只听刘昭阳唱道:“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泣昭阳。 四壁为家春睡重, 当垆犊鼻冻醪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只唱了第一句,李季兰便杏眼圆睁倍感诧异! 唱完三句,慕莲儿秀眉蹙起暗叫不妙! 唱到下阙两联,两岸都是惊叹和议论之声! 到一整首唱完—— “我日!”小陈头皮发麻,满满的不可思议!不自觉地往身后退了两步,却被后面的观众们抵住了! 什么情况! “人生若只如初见”你会也就罢了! 怎么“当时只道是寻常”你也会了! 这个问题,花船上的李季兰同样想问。 会就会,问题是,你怎么还能借题发挥呢? “谁念西风独自凉”,在西风吹冷、黄叶萧萧的冬天日子里,紧闭着窗子,一个人觉得特别寒冷,但有谁来问你“凉”不“凉”呢? 原先问你话的那个人,已经“凉凉”了。 “沉思往事立残阳”—— 倒没什么特别含义,“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换种说法。 “泣昭阳”呢?一语双关,可以说是昭阳仙子被渣男惹哭了; 然后,又可以仍然用班婕妤的典故,望着昭阳殿里双宿双飞的赵飞燕和汉成帝哭了。 下阙那两句“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为什么要改呢? 春日酒醉后小睡,更像是男人口吻(本来就是纳兰自说自); 然后是因为“赌书”这句用的是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典故: 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妇俩都喜好读书藏书,所以每次饭后一起烹茶的时候,就用比赛的方式决定饮茶先后(难道不应该比赛谁来刷碗吗?),一人问某典故是出自哪本书哪一卷的第几页第几行,对方答中先喝,可是赢者往往因为太过开心,反而将茶水洒了一身。此故事在宋代以后常用来形容夫妻之间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现场的人自然又是听不懂了。 将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典故换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身上,自然也不难,还让现场观众更有既视感: 卓文君刚到司马相如家时,空无一物,只有四面墙壁立在那里,可她嫌弃过吗? 没有。 和心上人在一起,每天都睡得很香。 到他俩来到临邛,典当了车马,文君当垆,做迎宾小姐;司马相如穿起犊鼻裤,在闹市中洗涤酒器——犊鼻裤可能是齐b小短裙那种短裤; 两个人可以说都是斯文扫地,富态贵气荡然无存。 可是羞耻了吗? 不。 只有相濡以沫的开心。 他们酿造的是什么酒? 浑浊的酒。 醪者,汁滓混合的酒。 这也很正常,他俩一个从小好高骛远,不事生产;一个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酿造出来的酒能有多好呢? 可是,酒浑浊没有关系,活脏活累丢颜面没有关系。 他俩闻着自家酿造的酒,可以以此谋生,两个人的小日子可以过下去,甚至觉得这酒还香得很。 这两幅生活场景,千载之下,依然令人倍感温馨,丝丝甜意。 可恍惚间从旧日相濡以沫的回忆中醒来,却已是“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 可卓文君仍割舍不下这份情感! 她明知无法挽同一切! 只能把所有的哀思与无奈化为最后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七个字,字字皆是血泪! 两人结合的时候,卓文君沉浸在人生最大的幸福之中,哪怕家徒四壁,当垆卖酒。 但她却毫不觉察,还以为以后的日子理应如此,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却又甜甜蜜蜜。 然而,在《决绝书》落笔的时候,她知道这些都已经回不来了。 “只道是寻常”,言外之意,蕴含了无限的追悔之情。 早知如此,干嘛我们不一直待在那个小地方卖酒,而让你去追求飞黄腾达之业呢? “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汉代版。 是的,卓文君不怀念回到成都后富足优渥的生活,不怀念司马相如被武帝赏识后一步登天的辉煌,只怀念临邛的那个小酒馆。 我只有你,你只有我。 走到临邛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性情中人,谁听了这样的歌,能不在某一瞬间有潸然之感呢? 反正,不管你有没有掉眼泪,昭阳仙子自己已经掉眼泪了。 第205章 小陈落水秦淮河 两行清泪从双颊滑落,湿润了她白净的脸庞。 仿佛,她是被司马相如又抛弃了一次的卓文君。 接二连三,无穷无尽。 现场诸君,见此情境,无不心生“我见犹怜”之意! 这昭阳仙子,年纪不大,怎么竟然给人感觉,像是经历了百般情劫的凄楚无奈? 此时在她身上的,倒不似一个妙龄少女天真烂漫的情态,而是另一个情结难解的怨魂! 其他观众都被感动到不行,陈成呢? 毛骨悚然! 什么另一个灵魂! 我特么就是另一个灵魂啊! 这就是赤果果的穿越啊! 双穿啊! 完了完了完了! 这本书里我不是唯一的穿越者,换言之,小陈我不是无敌的了! 不不不! 刘昭阳不是穿越者! 她应该不是! 但可以换个人是! 她的背后,有另外一个穿越者在指导她! 要不然,不但熟知纳兰性德的诗词,而且修改起来,还毫不费力! 可怕啊!可怕! 还能是谁呢? 绍生啊! 我说怎么绍生每一首孟老师的诗都知道呢? 我知道的他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也知道! 不但是穿越者,还是那种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随时搜,或者“xx诗词系统”“变态老爷爷”这种外挂的那种穿越者呢! 最起码,他也是一个记忆力比自己更好,比自己会背更多诗词的穿越者啊! 小陈毛骨悚然的时候,李季兰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 她不像其他听到“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后格外惊异的现场观众,这两首绝妙的诗句,她已经听陈成说过了,甚至她自己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套用这两首了。 这两首诗是谁写的? 陈十一郎啊! 你听他胡编乱造什么这个朝,那个朝的,哪有这回事?不都是他信口胡说的吗? 怎么可能有中原人会接受脑袋后面长根金钱鼠尾鞭子那种奇奇怪怪的发型?渤海国黑水靺鞨那里的人才这般打扮呢! 故事自然是他编的,诗也自然是他写的。整个大唐朝,不就他这独一份的“宫廷诗人”,最喜欢捣鼓不入主流的“教坊曲子词”吗? 刘昭阳修改诗的手法,也似曾相识。 “骊山”“连理”“赌书”“泼茶”,这怎么会跟司马相如扯上关系呢? 司马相如那时候还没盛行饮茶呢!李季兰有个名叫“陆羽”的小老弟就曾一本正经地告诉过她这一点,这弟弟人虽然不大,但很会泡茶。 “骊山”就更不可能了,从烽火戏诸侯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皇家园林,司马相如去过“上林苑”还差不多。 虽然李季兰不知道具体指的是何人何事,但可以确定与相如二人无关,估计是不同的人不同的事。 可刘昭阳这样煞有介事地一改,的的确确,字字句句都摆脱不了相如和文君了。 这手法—— 不正和陈十一郎胡编的“聂政与嵇康”的故事,一毛一样吗? 本身前提都不成立,陈成却还引了一堆古书说“确有其事”,“十足真金”。 今天稍好一些,起码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爱情是真的。 李季兰要是唱,肯定也改,可至多“骊山”改“钟山”,“赌书”变“赌钱”这样。 她,还没有小陈那样离谱。 如此说来,刘昭阳并非靠自己唱出这两首奇绝之歌,背后有人。 这个人,便是陈十一郎。 李季兰得出这个结论,心中更加困惑: 他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一会儿帮自己,一会儿帮刘昭阳? 很好玩? 还是把大家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很有成就感? 李季兰心中有些不舒服。 可能这也解释了,为何陈十一郎今日迟迟不露面了。 江森看季兰姐姐脸色不大好看,也不敢过问。 刘昭阳两曲唱完,很快便收起了她那副被渣男抛弃的苦情样子,笑意重新浮现在她脸上。 先看看李季兰——神色凝滞,若有所思; 再看慕莲儿——左右询问,讨论对策。 都不用听两岸冲着“昭阳仙子”的喝彩声,光是看这俩直接竞争对手的神色,也知道自己的演出效果几何了! 慕莲儿原本已经胜券在握,准备获奖感言了,可现在听了刘昭阳的歌,竟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样子,有些头疼。 一丈长的长裙倒仍然在随风飘扬。 “莫愁仙子,还要唱吗?”萧阿姨问李季兰道,都不是说“到你来了”,而是问“还要不要唱”—— 分明是觉得,在这一题材上挑战刘昭阳,百分百自取其辱了。 但是选择唱也挺好,毕竟萧阿姨保证过,输了也给点“同情分”。 李季兰摇摇头。 准备的两首都被让刘昭阳一起唱了,还唱什么? 如果陈十一郎还在自己这边,那倒也不需担心,让他再写两首便是了。 可最糟糕的是,陈十一郎可以已经“叛变投敌”了。 “如此,我们便往下一站!”胡赛春阿姨松了一口气,不唱正好,别让李季兰又掀起一波人气,让自家莲儿的风头再被抢一波去。 事实上,刘昭阳已经给胡妈妈带来很大的压力了。 “开船!”一声令下,花船再次向第九站进发,两岸的观众再次扔了许多缠头出来——只不过这一次,明显朝刘昭阳的变得更多。 当花船将要出发时,岸边仍然在思考笔记本电脑、“xx诗词系统”、“变态老爷爷”、“双穿必扑街”的小陈才回过神来! 我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还有穿越者!咱俩—— 交流交流心得。 比如你抄宋词,我抄唐诗,井水不犯河水,北乔峰南慕容,各成就一段文豪! 花船上的绍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唐土着,就成了某人口中有“诗词系统”的穿越者了。 “喂!喂!等一等!我还没上船呢!我还没上船呢!”小陈急得在岸边大喊大叫,刚刚光顾着看刘昭阳卖惨了,抓紧时间先和季兰姐姐与江森连上线也好啊! 在场的观众也是,难道没发现花船上少了我这个本届赛事最大看点吗? “胡妈妈!萧阿姨!森哥!季兰姐姐!” 别说,小陈声嘶力竭的呐喊真让花船上的人注意到了,胡妈妈皱皱眉:“谁叫我?” 示意花船停一停,往岸上看。 小陈见花船慢下来了,格外喜悦,挥动手臂,冲着花船上招手—— 哪知道乐极生悲,一不留神,头重脚轻,一头栽进秦淮河里! 更夸张的是,他身后的几个人一直试图抢占小陈的位置,挤个不停,小陈这猛地掉下去,后面几个人连锁反应,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掉下去! “哦,有人掉水里了,”胡妈妈自言自语:“没事,继续前进!” 作为金陵最热门的的花魁大展,那一届不出现观众落水或者踩踏事件,就说明这届办得不够热烈。 今天落水的还是少了点,下一站胡妈妈决定雇几个人落水提升提升气氛。 第206章 大唐第一女诗人 每届花榜进行到最后时候,都会出现观众情绪过于激动,挤落秦淮河的状况,甚至有的疯狂的仙女粉丝,会试图跃上花船,与自己的偶像一亲芳泽—— 最终都被花船上手持水火棍的壮丁劈头盖脸地打落。 看到了,你自己不掉下去,我们也会打你下去的。 落水也没事,金陵人水性好的人很多,每一个诗题点也有负责救援的人,不会淹死人的,真淹死了…… 那就不走运呗! 在秦淮河冰冷河水中的小陈:我)iu! 今天实在是太特么倒霉了…… 什么破事都让我遇上了…… …… 河中的花船没有理会落水者,继续行进,众人也不知道落水的人中就有自诩“胜负手”的陈十一郎。 来到第九站,花船靠近秦淮河的另一条岸,后世名曰“扫帚巷”,说是沈万三充军云南时,南京人怕钱也跟这位财神爷飞去,赶紧用扫帚拍打,扫回一些钱,故称扫帚巷。李鸿章大名鼎鼎的金陵机器制造局便在这里。 此时这里毗连着报恩寺的迦蓝殿,却有个杀气腾腾的名字“打虎道”,据说陈武帝在这里打杀过一只猛虎。(金陵怎么会有猛虎?特么又不是红山动物园。朱元璋倒真的在这里养过老虎,所以后世这一片又有“养虎巷”) 终点在即了。 李季兰思绪重重,有些意兴萧索的样子。 这条道是陈成领着她来的,现在陈成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甚至有可能跑到敌方阵营去了,这条道却要让李季兰自己接着走。 说实话,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花榜比赛,李季兰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跟慕莲儿、刘昭阳这些人争夺这“花魁”之名的意义究竟在哪! 我特么又不是伎女! 更不想当这伎女中的霸主! 爱谁当谁当去! 李季兰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陈十一郎利用了。 因为这个参加这个比赛,他的动机也很不明确。 为自己的诗扬名? 明明你的“明月几时有”早就名扬四海了; 为孟夫子的诗扬名? 更加可笑,襄阳孟浩然的大名还用得着你去帮他传播么? 结合刘昭阳的两首诗,有另外一种“奇妙”的可能: 那些都是假的。 刘昭阳是陈十一郎的小情人。 陈十一郎先捧起一个大热门——“赤练仙子”,然后再用他一手炮制的另一位大热门“昭阳仙子”,将其打败。 若非如此,光是靠慕莲儿、易丝儿、窦曼曼这些人,花榜的热度又能有多高呢? 无非是之前历届花榜的重演罢了,不会有今天这种全城热捧的热度的。 比赛结束后,昭阳仙子便是“五年来最强花魁”—— 赤练仙子? 谁关心呢! 本来这个一听就像是反派的诨号,乃至“李莫愁”的名字,都是随口瞎编的。 李季兰无奈地笑笑,如果真的被戏弄,她会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第九站的诗题,谁来?”胡妈妈问道,只剩下两个选手了,胡妈妈实际上便是在问李季兰,冠军的悬念,只要她表演过了,基本就可以大概解除了。 其他人自然也很想看昭阳仙子与赤练仙子一前一后打擂台,强强对话。 李季兰回过神来,去看第九站的诗题—— 却一无所见。 “看那——”胡妈妈指岸边人手中捧的一个木匣子。 什么鬼? 咏“木匣子”为诗吗? “不不不,诗题藏在匣子里面,”胡妈妈解释道:“但是你必须要确定吟第九站的诗,才能让你看匣子里面到底是何物。” 还用猜的? 原本试图跟李季兰抢第九站诗题的易丝儿有些却步——虽然她一直没抢到诗题,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可是要赌一把的话,她还是不愿的。 最好是明摆着的那种,比如“双鸿鹄”,这样她就能吟“一只黑一只灰”了。 是的,这一站的难度便在于,在你打开之前,你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玩意。 说不定是一只癞蛤蟆,还“一戳一蹦跶”呢! “怎样,你们两位谁来?”胡妈妈又问。 反正你们两个肯定要有一个。 “有何妨?”李季兰笑了笑:“我来!” “别啊!”江森劝道,按照二公子的办事手段,“不打无准备之仗”,你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呢,怎么能冒险挑这个? 万一是什么怪题,我们俩本来就不是很会作诗的,那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话说回来,全怪二公子! 要不是他不知道浪哪里去了,那需要我和季兰姐姐面对这些难题呢! “没事的,”起码江森浓眉大眼的看起来还没有叛变的样子,李季兰笑了笑:“反正都要选,早选比晚选好。” “再拖一站,”江森嗫嚅着:“说不定二公子就赶上来了呢。”这话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不等他啦!”李季兰有些慵懒的样子:“咱们自己写。” 见她执意要在第九站出战,江森也只能同意。 岸上的人将木匣子扔过来,江森伸手接过,示意李季兰打开来看。 周围的人也全部都盯着匣子看—— 是否会蹦一只大青蛙出来。 江森晃了晃,应该不是活物,也很轻。 “我先看看!”江森忍不住要先睹为快,揭开一小条缝。 大眼睛眨了眨。 “好极啦!”江森忍不住叫道,生怕是什么怪题,现在看了,还是很常见的嘛。 李季兰见状,微微笑,凭她的推测,这题应当也不会很难。 毕竟已经在形式上做了创新,再把诗题搞得很难的话,那就是真的不让人好好作诗了。 “给大家都看看。”李季兰道,确定了自己来写,反而不大关心到底是什么了。 江森打开,众人伸头张脑去看: 的确不难! 匣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枝蔷薇花。 中国人在汉代就开始种植此花,至南北朝时已经大面积种植,金陵城中一直是随处可见,所以的确没有什么稀奇。 举办方将蔷薇花放在木匣中,纯粹是觉得这题太简单了,所以故弄玄虚地给她装起来了! 就跟那题兰花一样,实质上也属于送分题。 不过,就在众人被揭开悬念后,都觉得平平无奇时,李季兰却仿佛看到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秀眉越发蹙得紧了。 内心有些纠结? 是了,这种题目虽然简单,可是想写得出彩,也是极难的,因为前人今人写过的太多了,不说写出新意,就算是不落前人窠臼,也不简单。 前提是你的目标依然是冠军,只想作首诗,走个过场的话,还是很轻松的。 大家都期待赤练仙子能否像昭阳仙子、一丈红一样,在诗歌、编曲、表现形式各个方面上,都给大家带来新的视听享受。 可是此刻看到这株平平无奇的蔷薇花的李季兰,心中却在苦笑。 十大金曲的比赛,每一首她都会唱,都可以唱得很好,偏偏抽到一首很不适宜的“玉树后庭花”。 今天,打开匣子之前,她也猜想过数种可能,偏偏这里面躺着的,竟然是自己最不想写的…… 蔷薇花。 难嘛? 不难。 这种诗,我六岁就会写了。 当九岁的陈十一郎在圣人千秋节上大显身手的时候,人人夸耀他是“颍川神童”。 事实上,李季兰何尝不是? 她从小便容貌俊美,如花似月。 天赋却也是极高,别的小孩可能还不认识字的时候,可她那时候就已经显露诗才了。 父亲最得意的事是抱着她,指着花花草草、瓶瓶罐罐让她做一首诗,向家里来的客人炫耀。 什么?会写诗还不够,我家姑娘琴还弹得好呢! 诗写得像模像样,曲子弹得委婉动听。 客人们还能怎么办?赞叹不已呗! 她父亲则眉开眼笑,无上荣光。 6岁那年,正在家中园里玩耍,父亲指着花架,要她以架上的蔷薇作诗—— 蔷薇开得真美,就像漂漂亮亮的女儿一样。 她几乎没怎么思考,诗便脱口而出:“ 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已看云鬟散,更念木枯荣。” 父亲听了,就像往常一样倍感自豪,可细品“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妙则妙矣,只不过…… 父亲陷入了沉思。 这句本意是:这蔷薇,架子还没搭好,但是枝叶和花却已开始出格飞行了。 “架却”…… “嫁却”?! 哪是在写蔷薇,分明是一个怀春少女恨嫁嘛,这孩子……也太早熟了啊! 父亲认为此诗不祥,长叹说:“此女聪黠非常,必失行妇也。” 小小年纪就知道待嫁女子心绪乱,长大后恐成为“失行妇人”。 十多岁,美貌尽显,父亲以修身养性为名,将她送去了浙江湖州的玉真观中,当了一名女道士,希望远离红尘俗世。 玉真观地处偏僻,除了每天女冠需要做的功课,生活上几乎没有约束。 虽然被父母抛弃,她还是漂漂亮亮地像最美的蔷薇花一样肆意的生长。 父亲之言,似乎一语成谶。 …… “赤练仙子?赤练仙子?可有所作?”胡赛春催促道。 另一边,一直关注着李季兰表情的刘昭阳有感觉: 这李季兰怕不是被难倒了! 作不出来! 可这题这么简单怎么会作不出来? 如果不是做不出来的话,肯定又有别的缘故—— 只是刘昭阳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呢? “莫愁仙子怕不会又要弃赛了?”刘昭阳道:“又或者,给你再换一个题目?” 刘昭阳有些稳操胜券的得意之状了,她的话自然只是调笑。 不会给人换题目的机会的。 岸上的人也在议论纷纷,原本大家都是冲着一场龙争虎斗来看的,可是今天赤练仙子的表现的确有些令人失望,一直都是心不在焉,兴趣缺缺的样子,对这花榜决战并没有多大的热情。 现在遇到这么简单的一道题,半天都不吱个声,也不和乐工师傅们沟通接下来表演的曲目,茫然无措的样子。 “哦,看来今天陈十一郎不在,赤练仙子连歌都不会唱了。”刘昭阳又恍然大悟道。 是啊,离了陈十一郎,主意也没有人拿了,诗也没有人写了,这歌还怎么唱呢? 众人对李季兰的评价正在不断降低,认为只是一个受陈十一郎摆布的傀儡。自身并没有多大的本事。 要不然,不至于几句诗,一首歌都编不出来啊! 花瓶果然只是花瓶,如此看来,比那个易丝儿也强不到哪里去啊! 原本都准备好贡献缠头给李莫愁的,纷纷收回了自己手中的布团,还是留着回家给老婆做一条丝巾。 面对刘昭阳不断试图挤兑自己,李季兰并不为怒:“怎么,昭阳仙子是想跟我比原创么?李冶,有何可惧!” 李冶,便是李季兰的本名。 “别人我还会怕,你我却是不怕!”刘昭阳哼哼:“哪一回不是陈苌写好,你唱的现成的?需要你动笔吗?需要你动心思吗?需要你来‘原创’吗?恐怕只有这个词,是你自己造的!” 刘昭阳早就不满李季兰借着陈成花样百出的诗句,来对付自己了。 “我并没有说,一定要靠陈郎君。”李季兰道:“当我觉得他写得比较好时,为何不用?” 刘昭阳哼哼,不以为然。 “别的本事没有,作诗,却是难不倒我!”示意江森给她取出纸笔,李季兰微微笑:“这些日子不怎么写,可能些许手生。” 江森托着纸,李季兰悬腕纸笔,刷刷刷勾勒出十四个字: “翠融红绽浑无力,斜倚栏干似诧人!” 展开给众人看时,人人惊叹! 光是这一笔褚遂良的精妙楷体便让人赞叹——峻整严饬,浑然不似少女之笔。 撤了这一张,李季兰再次凝神静虑刷刷刷,又是十四个字: “深处最宜香惹蝶,摘时兼恐焰烧春”。 这十四个字,又换成了欧阳询的笔法,扰龙蛇战斗之象,云雾轻笼之势! 众人再次惊叹! 李季兰再次换成虞世南的笔法,写下颈联: “当空巧结玲珑帐,着地能铺锦绣裀”! 外柔内刚,笔致圆融冲和而有遒丽之气! 既然有了这三位,最后一位不出意外自然是“结体遒丽”,“媚好肤肉”的最后一位初唐四大书家薛稷的笔法了: “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纱窗外一枝新”! 风惊苑花,雪惹山柏! 组合到一起看: 翠融红绽浑无力,斜倚栏干似诧人。 深处最宜香惹蝶,摘时兼恐焰烧春。 当空巧结玲珑帐,着地能铺锦绣裀。 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纱窗外一枝新。 端的好诗!好字! 能不好吗? 季兰姐姐,真名李冶,本来就是大唐三百年“第一女诗人”的有力竞争者! 第207章 漂亮的老太太,李季兰 要问中国最有名的女诗人是谁—— 汉代有蔡文姬,宋代有李清照。 作为社会风气最为开放的唐朝,便有“四大女诗人”之说。 盛唐出生、跨越中唐的李冶,中唐的薛涛、刘采春,晚唐的鱼玄机。 说实话,除了“李冶”的名字,另外三个人在小陈这都算“如雷贯耳”。 这四位女诗人,三位当过女道士(李冶、薛涛、鱼玄机),两位当过歌女(薛涛、刘采春,鱼玄机嫁人为妾),两位与“渣男”元稹先生交情很深甚至有绯闻(薛涛、刘采春)。 你看,哪里都有薛涛,什么事情她都要掺和一脚,所以她的名气最大。 留下趣闻轶事她也最多的,薛涛笺、薛涛酒,各种联名款好货,放现在没有李佳琦、薇娅什么事; 薛涛井、薛涛墓,各种旅游景点,至今还在拉动地方经济。 与元稹真假难辨的姐弟恋也一直为后人津津乐道。 鱼玄机呢,这名字听着就很有玄机,过耳难忘,然后她与温庭筠先生也是交情匪浅。 刘采春客观来说应当是这四位里诗名最小的,有的时候排名干脆不带上她。 可是她的《啰唝曲》实在太出名了(“啰唝”,是陈后主所建啰唝楼): 其一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其三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就算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涉猎过一些古诗词的话,对“经岁又经年”“错认几人船”这两句估计会有映像。 哎?这两首读起来跟慕莲儿唱的那几首有点像啊! 是的,啰唝曲又名“望夫歌”,正是思念丈夫的歌,所以元稹盛赞刘采春“选词能唱《望夫歌》”。 如果小陈赶上了第七站,他肯定会用此曲来跟慕莲儿打擂台,慕莲儿也必将相形见绌。 这么一比较,季兰姐姐没有“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刘采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鱼玄机)级别的名句,也没有跟元稹传过绯闻,是不是弱爆了? 那倒不是。 季兰姐姐是最漂亮的。 数十年以后,唐代宗李豫听说李冶的才华,特意召见她赴京入宫,这时的李治已到暮年,五六十岁了,可代宗一见便吃惊说“真俏媪也!” 能让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大唐天子说一个老太太“漂亮”,也是奇闻了。 何况代宗是什么人?玄宗的亲孙子,什么杨贵妃虢国夫人秦国夫人没见过?不至于言不由衷地胡乱恭维。 季兰姐姐的琴弹得是最好的,书法是极好的,在朋友间是有口皆碑,《唐才子传》上也说“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 季兰姐姐最好的,还是“尤工格律”,在作诗上,要不然,就算长得再美,代宗也不会把一个刘晓庆似的老奶奶搬回到自己家里去的,人家待遇跟天宝年间的李太白是一样一样的。 最后,自然是季兰姐姐的朋友圈是最强大的,而且不像是其他几位受元稹、温庭筠提携一样,她的朋友,从来都是在她光芒之下,她也可以随意调笑他们。 更何况,现在她的朋友圈里还多了一位陈十一郎。 此刻,李季兰凭借一手精妙无匹的书法、一首信手拈来的诗作惊艳了秦淮河两岸的所有人。 这姑娘,不应该来这选花魁,而应该去考状元啊! 不开玩笑! 在所有姑娘都浓妆艳抹,争奇斗艳,竞相用各种博人眼球的手段取悦观众时,这李莫愁实在是与众不同。 清冷高洁的样子着实令人自惭形秽。 就在众人都在惊叹她的才情时,李季兰却也有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与胡妈妈耳语几句,随后进了花船舱内。 不多时,她出来了—— 可叫人大吃一惊的是,仿佛出来了另一个人! 她拔下了头上的金步摇! 卸下了双耳上的明月珰! 洗净了脸上的珍珠粉,擦去了鲜艳欲滴的胭脂、唇红,身上繁重、价值不菲的华服也脱下,只着她随身携带的那一件素色女冠服! 连带花榜评选以来她那标志性的青黛细长眉! 也去掉! 今日不是陈十一郎画的,画得挺别扭! 虢国夫人承主恩,还要“淡扫蛾眉朝至尊”呢! 眉毛也不画了! 素面朝天,清爽洁净! 两岸的观众完全不知道这妹子在搞什么名堂,看得目瞪狗呆。 穿回道袍的李季兰,感觉无比轻松自在,也完全没有拘束! 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 摒弃浮艳,做回自我! 李季兰取出了自己的古琴,伸出纤纤素手掰了掰双手关节——关节作响。 无视众人的诧异,神情自若地笑道:“舒服了。” 然后轻车熟路地拨动琴弦,唱起刚刚她那用初唐四大家笔法写就的新诗。 清亮婉转,声动街巷,连河中的柔波似乎也更温柔地荡漾开来。 没有视觉冲击力,没有声泪俱下的苦情戏码,有的只是凉白开一样沁人心脾的清新自然,让每一个听到她歌声的人都在心里重复她刚刚说的那句: 舒服了。 这曲听完,大家仿佛才体味过来为何她要送面朝天,不着脂粉—— 就像她诗中的这一句“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纱窗外一枝新”,鲜花这种东西,只需一点露水滋润就行了,你过分培养施肥,会枯萎的。 她就是这样一枝蔷薇,就像后人画她的像总是手中拈着红色蔷薇一样。 你可以说她小小年纪就“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是轻佻浮浪,也可以“和露看”到此刻“碧纱窗外一枝新”的不改初心。 就在作诗的时候,她忽然就想通了此行的目的: 的确不是为了花魁。 她,就是需要一个舞台而已。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好诗无人赏,好琴无人听,好曲无人闻——那是一种悲哀。 何必在意这是什么样的一个舞台,夺魁之后又有怎样丰厚的奖金宝物呢? 欠缺的,就是一个展示自我的契机。 在这之前,她的成绩、得到的赞赏非常多,但就跟刘昭阳说的,那都是陈十一郎一手策划的,是他想表达的那些东西。 我自己,只想表达我想表达的,而且不希望别的冗杂的东西,如妆容首饰华服,来干扰到你们对我的诗、书、琴、歌的看法。 至于你们喜不喜欢,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啦! 我,李冶李季兰,就是这个样!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花船底下传来,众人看时,只见河中陈十一郎浑身湿漉漉的,浮在秦淮河里,头上顶着一堆水草。 “我觉得,”陈十一郎脸色发青,牙齿打架:“赤练仙子的表现是全场最佳。” 第208章 老师!刘昭阳抄袭我的诗! “二公子!” “陈郎君!” “陈苌!” “颍川神童——陈十一郎!” 各种叫喊声此起彼伏,众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你怎么跑船底去了? 想……干什么? “愣着干啥,救救救救我上去啊!”水下的陈成大叫道。 船上众人这才七手八脚扔了一堆道具下去,最后用绳子把小陈扯了上来。 刚刚在干长巷小陈掉落水里,连带着好几个围观群众,的确一个出事的没有,有两个自己就上岸了,另外两个女性观众也被现场热心的救援群众冲下去抱到河中心游了一圈,也救上去了。 他们还想救小陈,但是小陈大喊“我不要救”——顺着河道便追着花船游了过去,留下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在风中凌乱…… 你别说,这花船行得还挺快,饶是小陈作为酒店泳池主管一年多打下的底子,愣是被甩落了,追半天才追上。 刚追上就看到季兰姐姐在那里秀才艺了。 忍到现在才发声—— 一开始因为游了半天活动开了不觉得冷,到这会儿劲头过去了,才觉得河水当真冰冷刺骨,实在是一秒钟也受不了啦! 小陈脸色惨白,青红交加,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平日半点潇洒倜傥的模样? 上了船面对众人疑问,小陈一句都没有答,眼睛左找右找,不知道在搜寻什么东西。 目光转向慕莲儿那边时,小陈忽然眼前一亮,大步流星走过去! 不由分说,一把将慕莲儿此前脱下的白色狐裘大氅抓过来,披在自己湿漉漉的身上! “哎——”慕莲儿刚想制止却为时已晚,虽然和陈十一郎关系不算太差,可你也不能这样啊! 小陈生怕被对方夺回去了,将衣服裹得紧紧的,看起来活像一只毛茸茸的北极熊。 慕莲儿满眼心疼:我的战袍啊! “对不起各位,我来晚了!”小陈向众人致歉道,众人一阵无语…… 又没有人说要等你来…… 但的确一只等候他的江森和李季兰都很欣喜,尤其是他忽然冒出来力挺,证明他并没有叛逃到刘昭阳那边去。 “一手刘昭阳一手李莫愁左右互搏”,更是无稽之谈。 “陈郎君从何而来呀?” “这个容后再说,”陈成回应道:“今天的比赛,我是一直都看在眼里,每一位仙子表现得都很精彩。”先交代自己对今日的比赛都是知情的,倒是没提他一路闹肚子的事:“最精彩的,自然非赤练仙子莫属了。” 看他又挺身而出支持李季兰,刘昭阳愈发不悦:“你又不是评审,谁关心你怎么看?我家婵儿还觉得我是最佳呢,她有说话么?”对萧阿姨道:“萧妈妈,此人干扰花榜进程,强加个人观点,应当禁他的言。” 如果小陈是自家的对手,胡妈妈萧妈妈也都是不想他多嘴多舌的。 可是看现在的形式,似乎刘昭阳的胜算更高一些,两家倒不介意让他搅搅浑水。 “昭阳仙子勿怒,我们且听是否真的无理取闹——陈郎君刚刚说,赤练仙子的表演是全场最佳?”萧阿姨问。 “正是。”陈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可是……” 按照一般观众的看法,似乎前一站刘昭阳的诗更加高妙、打动人,而更前面一站的慕莲儿,则是表演形式更佳,歌诗、颜值、演技、道具全部在线。 不能说李季兰的书法更好,就一定盖过她们二人? “谢谢萧妈妈的夸赞,”小陈谦虚道:“小生拙作,比之赤练仙子是尚有不及的,安敢夸口最高妙?” 众人:“……” 这小子在河里被冻傻掉了…… 哪句话夸你的诗最高妙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小陈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大言不惭道:“便是出自小子的手笔呀!” 剽窃纳兰性德的成就,t! “胡说!”刘昭阳怒气冲冲道:“明明是,明明是——我作的!” 裹得像北极熊似的小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眼睛:“哦?真的吗?” 刘昭阳眼神躲闪,含糊着:“嗯哼。” “那就请昭阳仙子解释解释,”小陈笑意渐浓:“‘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骊山之上,二人说的到底是什么话?‘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赌书泼茶又是何事?” 这两件事一件发生在数年后,一件发生在数百年后,试问大唐土着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可能知道? 果然—— “我怎么知道!”刘昭阳怒目相视。 众人也议论纷纷,从陈十一郎口中说出的这两句,跟昭阳仙子先前所吟的,并不一样啊! 刘昭阳也很镇定,驳斥道:“这两句是你自己根据我的诗胡编的,你可以说这个,道那个,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说的什么?莫说我了,在场诸君,恐怕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江森不领情道:“我知道啊。” 刘昭阳:“……” 陈成哈哈大笑:“这两句是我写,这两首本来就全是我写的啊!昭阳仙子改我的诗文,犯了错误,露了马脚,尚不自知。” “什——”刘昭阳刚要发问,可自觉一说的话便是掉入他的陷阱,立即闭口不提。 但陈成倒不是耍这种小伎俩:“那就是,我所作之后一首《浣溪沙》,与教坊中的‘正体’并不相符,昭阳仙子改我诗的时候,只依葫芦画瓢,替换了我的字,难道没发现我填的词,本就不甚适宜吗?” “没发现,我填错的地方吗?” 刘昭阳一呆! 这就好像两个小学生抄作业,前一个笔误了,后一个不知是错,也一样照抄,最后老师就会发出经典的问: 你们两个,难道头脑一样,想问题想错了的方式也一样吗? 小陈的意思就是,纳兰性德的《浣溪沙》写得有问题。 不可能啊,纳兰是有清一代屈指可数的大家,怎么可能连《浣溪沙》这种最常见的词牌都犯错呢? 也不是错,只是跟此时的“通行格式”有点区别。 现存的最早的《浣溪沙》出自晚唐韩偓(他姨夫是李商隐,并被老姨夫夸奖以“雏凤清于老凤声”的名句),后世填《浣溪沙》的话往往以他的版本为正体: 宿醉离愁慢髻鬟,六铢衣薄惹轻寒,慵红闷翠掩青鸾。 罗袜况兼金菡萏,雪肌仍是玉琅玕,骨香腰细更沈檀。 所以无论是晏殊“一曲新词酒一杯”,秦观“漠漠轻寒上小楼”,纳兰“谁念西风独自凉?”都是照着他这个版本作为“正体”来写的。 而在开元年间,风行的教坊曲版本有所区别。 你要说,浣溪沙只有六句,形式再怎么变,能有多大区别呢? 肯定都是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 事实上还真不是,现行的就有五种形式,比如这个: 风撼芳菲满院香,四帘慵卷日初长,鬓云垂枕响微鍠。 春梦未成愁寂寂,佳期难会信茫茫。万般心,千点泪,泣兰堂。 最后一句,如果还是《浣溪沙》的调子,恐怕要用rap的方式来抢着唱? 刘昭阳最意想不到的是,她以为陈十一郎是“诗坛大家”,照着他的格式改肯定没有问题呢,哪知道他竟然还有这种“低级错误”! 第205章 毛利小柯南,白面包青天小陈 心中怒斥着陈十一郎作诗的毛糙,刘昭阳脸上却分毫没有显露出来,反而挤出甜甜的微笑,向陈成盈盈一礼:“多谢陈郎君。” “谢我何事?” “小女子明白了,陈郎君是用这种方式,替我指出诗中的小小谬误。”刘昭阳甜甜道:“下次作诗,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铁了心是要抢这两首诗的版权了。 脸上笑,声音甜,看陈成的目光却是薄怒,意思是:你下次写诗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让我们抄袭也抄得不安心。 北极熊陈宝宝又把衣服裹得紧了紧:“你看我是在跟你开玩笑的样子吗?” 从狐裘大氅的茸毛中伸出一只食指,冲江森勾了勾,江森心有灵犀地翻出一本册子递到陈成的手上。 小陈举起这本线装书,清了清嗓子道:“如大家所见,这本书是如今在金陵火热连载的——陈十一郎出道……” 念了一半有些诧异:怎么是《陈十一郎出道十一年流金岁月复刻经典全收录》? 瞪了江森一眼:“是怪谈榜!” “哦哦!”江森赶忙掏出《开元怪谈榜》给他。 小陈信手翻阅:“如大家所见,这一篇,是明日即将开印连载的‘黑水靺鞨诗人与表妹、南诏国公主、爪哇国才女的故事’……” “黑水靺鞨”自然是满族先祖的族裔,指的自然就是纳兰了; 南诏国公主、爪哇国才女自然指的是正妻两广总督之女卢氏,江南才女沈婉,毕竟在大唐的概念里,天朝上国的女子是不可能跟这种蛮夷之地的土包子谈情说爱的,只能丢锅给南诏和爪哇了,这叫“合情合理的本土化改编”。 就是“爪哇才女”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不如将这两人对调一下,南诏国才女看起来合理一点,而且南诏国公主难道不应该是赵灵儿吗?(仙剑奇侠传1有说背景是在唐代中期的) 江森有点奇怪:“难道明天不应该继续连载辛伯达神鬼奇航么?” “……”陈成又瞪他:双开不行啊! “咳咳,”小陈指着这篇故事道:“那么这两首诗,都在这篇故事里了——我总不能在仙子你想到之前,就把诗写进了我的故事里?“ “昭阳仙子且看看,是‘骊山语罢清宵半''呢,还是‘当垆酤酒车骑典’?” “是‘当垆犊鼻冻醪香’呢,还是‘赌书消得泼茶香’?” 刘昭阳看看陈成手中的书,再看看他脸上贱贱的笑容,神情有些复杂,却不答话。 见此情境,现场的人心中基本上对此事有了判断。 小陈终于又获得“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舒适感。 在此之前,他怀疑过刘昭阳是穿越者,绍生是穿越者,可是基于“双穿必死”的颠扑不破定律,他还是断定自己是这个时空唯一的穿越者。 那刘昭阳是怎么获悉“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呢? 这个故事,这两首诗,连带“桃叶渡”那首,只对李季兰和江森讲过,连房陵的小朋友们都没讲过: 毕竟少儿不宜嘛。 江森和季兰姐姐肯定都不会泄露的,那还能怎么泄露呢? 问题一定是出现在这套《怪谈榜》的书上! 因为要让作坊的师傅们提前刻板,小陈是提供了一套精简版的书的,一旦城中发生了什么热点事件,就可以通知作坊连夜赶刻蹭热点的故事,比如哪天李隆基觉得无聊,说抓个驸马出来杀着玩! 那小陈就可以把“铡美案”的故事拿出来套一下——当然这个故事还没写出来,大概是这个意思。 如果买通了作坊的工匠,提前拿到了副本,自然就可以获悉这篇精彩的《黑水靺鞨诗人与表妹、南诏国公主、爪哇国才女的故事》了。 自己给的钱不少,工匠师傅们也有一定的原则性,许看不许拿,故事是偷不走的(这故事貌似也没多大意思),但要记这两首诗,还不是老师抽查前狂背十分钟就能解决的事? 自己的狂热粉丝,“小红帽”哥,估计已经把剩下的故事都偷着去抢先看完了,而主要目标是冲着自己故事中诗歌去的,刘昭阳或者绍生、香炉,总有一个! 哎? 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抄袭自己的诗,难道不怕自己当面指出吗? 不怕。 作为专业“抄袭”堪与郭小四媲美的绍生来说,文人的事,那都是借鉴,能叫抄袭吗? 何况,从绍生的仆从香炉同学,刚刚看到自己在河中那惊讶的模样,显然他没有料到小陈在船底,现在到了船里!(大部分人都没料到好……) 敢公然抄我,就是断定我肯定不在现场! 小陈应该在哪里? 江宁县的大牢里啊! 是的,答案揭晓了,谁构陷了小陈? 绝逼就是绍生这厮! 恐怕昨日在水阁的时候,他就盯上自己了? 要不然无冤无仇,谁会给自己的每一首诗都挑上了毛病,扣上了帽子! 这就是一桩连环计啊! 也就是我毛利小柯南,白面包青天,才能在瞬息之间,就洞悉整桩事件的来龙去脉,让反派无所遁形! 小陈瞪着香炉,香炉也瞪着小陈。 只是自从上船之后,没有看到香炉与任何人有过交流,也许今天绍生又不在船上——小陈心想。 “咳咳,”胡妈妈拍了两巴掌:“既然这个这个,昭阳仙子的诗作并未得到原作者同意,那么按照规则,应该,应该——” 取消她的比赛资格,将她赶下花船去。 这正是胡妈妈求之不得的,因为如果那两首诗真的是刘昭阳团队所创,那胜算实在是太大了。 “这就是我的诗!”刘昭阳愤怒道,怒视陈成,仍然嘴硬,引发群众们一阵议论。 “陈郎君,你看这——”胡妈妈巴不得刘昭阳现在下船,但又怕自己表现得太积极了,让人家说她徇私,所以要让小陈来决定。 “依我看嘛……”小陈道:“这就是昭阳仙子的诗。” 众人:“……” 你说话能有点逻辑么…… “没什么,这两首诗——”小陈笑眯眯道:“我赠给昭阳仙子了。” 全场哗然! “哎呀,无所谓啦。”小陈摆摆手:“像这样的,我哪天不写个十首八首的,不值一提。” 众人:“……” 那你真的是好棒棒哦! 可是经过昨日的联句大战,以及他昔日的名声,许多人也相信他说的可能只是稍有夸张,并非真的做不到。 “昭阳仙子回收、利用、再加工,也还是赋予了两首诗新的生命嘛!我们要肯定她的劳动与付出!”小陈慷慨大方道:“但是呢,小陈我作为‘人生若只如初见’与‘当时只道是寻常’毫无争议的版权拥有者,也不能丝毫不体现我的功劳啊!我毕竟不是昭阳仙子团队的人吗!这样,只这两句,一句一分,建议从昭阳仙子那里扣除,加在赤练仙子名下!” 第210章 许嵩:《素颜》 一句一分,两句两分,扣了刘昭阳的加到李莫愁头上—— 一来一回就是4分啊! 满分十分的话,那还比个毛…… 这样也许过于残忍,想了想改口道:“嗯,算了,小陈我这里向来是买一送一,童叟无欺!两句!收你一分好了!” 两句1分,一来一回就是2分,想要调转形势却是绰绰有余了! “谁要你做好人!”刘昭阳的表情好像是陈成抄了她的诗一般:“这就是我的诗!” 强词夺理,不肯服软,那就没有意思了,陈成完全无视她,自说自话道:“这样,‘人生若只如初见’算1分,‘当时只道是寻常’送你了。” “不!”刘昭阳不同意:“我要前一句!” 陈成:“……” 有什么区别么…… 这纠纷就算是解决了,哪怕支持刘昭阳的婢女婵儿,香炉同学都还不满足,可刘昭阳自己已经妥协,也不好多做什么口舌。 陈成看着很不服气的香炉,哈哈一笑,指着他对刘昭阳道:“昭阳仙子找来的帮手很不靠谱,明枪暗箭都拿我不住,下次还是弃暗投明,来我这边!” 刘昭阳瞪了香炉一眼,怒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香炉欲言又止,脸上很是委屈。 “各位,各位,”小陈招呼着众人:“虽然前面陈某一直缺席,但借着昭阳仙子婀娜多姿、妩媚动人、花团锦簇、仙女下凡……的表演,也是将陈某的作品演绎得刻苦铭心、海枯石烂、催人泪下、感人至深,没给留下遗憾。” 众人:“……”谁特么说要听你的诗了,自作多情。 刘昭阳则是听了陈十一郎一串彩虹屁,也不知真假几分,嘴上仍是冷哼,面子上却好看了一些。 “但我还是要强调,赤练仙子的水平——”陈成挑起了大拇哥,一副宋丹丹推销史丹利复合肥的同款表情:“那叫一个相当高啊!” “作为赤练仙子鞍前马后、栉风沐雨、痴心不改、忠心无二的超级拥趸,为何我今日宁愿相助昭阳仙子,也不给赤练仙子打辅助呢?”小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自己“帮助”了刘昭阳:“那是因为,赤练仙子自身的诗才,从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另辟蹊径、卓尔不群、一枝独秀啊!令名满两京、出道十一年的陈苌我,也不服不行啊!” 小陈感慨着季兰姐姐的诗才,半是夸大,半是真心话。 事实上,他早就看出季兰姐姐的真实水平,远在自己之上了。 别看此前一直都是小陈拿主意,可那是因为小陈站在苏轼、陆游、辛弃疾、白居易……等等大神的肩膀上啊! 论真本事的话,日后完全体的李冶李季兰,完全可以跟小陈的这些“肩膀”比一比。 如果不是季兰姐姐的诗集自宋代以后失传,只剩下十八首酬赠之类的诗作存世,那她完全可以说是大唐第一女诗人,跟宋朝的一代天后李清照一较高下呢! 写“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刘长卿,都在与季兰姐姐的历次交锋中,败落下风,屡屡惨遭调戏,拜服称其为“女中诗豪”! “诗豪”——不是刘禹锡的绰号吗? 嗯,但李冶在前,刘禹锡在后啊! 李诗豪在前,刘诗豪在后啊! 要说比绰号有啥,难道更酷更拽一定更厉害? 确实,但问题是,刘诗豪未必与李诗豪毫无关系。 刘禹锡的老爸刘绪曾在江南为官,刘禹锡青少年时期勤学吟诗作赋,曾得着名诗僧皎然的指点,可以说皎然便是刘禹锡的老师。 而皎然和尚一生挚交,便是李季兰,两人的关系好到可以说到了“死秃驴你敢跟贫道抢师太?”这种程度。(??) 甚至后世一直都在流传这位女道士和和尚的不伦恋情。(绯闻!绝对的绯闻!) 换言之,刘诗豪小时候很可能也被李季兰指导过的。(插一个无关的梗:刘禹锡老爸一共五个儿子,分别叫:刘日、刘月、刘星、刘火,按照规律,第五子应该叫什么呢?刘禹锡啊!) 这么一比较,李季兰在群星辈出的盛唐、中唐都能引一众诗坛“全明星”拜服,天子都要召她入宫切磋,朱泚之乱叛军成功的第一件事是找李季兰看能不能写首诗来歌功颂德—— 诗才、牌面可以说极为可观了。 纳兰性德不过在“万马齐喑究可哀”的清代当了一个牌面人物,实力真的敢说已经超越盛唐的大家们了吗? 别的不提,你先跟李季兰的三位挚友“茶圣”陆羽,“五言长城”刘长卿,谢灵运十世孙诗僧皎然斗个胜负! 自己一直指导一位能叫陆羽、刘长卿、皎然折服的女诗人,小陈现在想想,非常羞愧。 他应该更早就想到——起码在季兰姐姐随意便吟出“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时就应该醒悟过来,而不用等她今日凭借一己之力,以四种书法,七言律诗,力战九大花魁! “关公战秦琼”,“纳兰性德以一敌三大战陆羽皎然刘长卿”的故事无法讲述,不影响小陈从绝妙的修辞、优美的文笔、高尚的思想感情等角度分享季兰姐姐诗作的高妙——这些也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 更何况,与这些浓妆艳抹的所谓仙女比起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纱窗外一枝新”的季兰姐姐,素颜之下,丝毫没有被比下,反而愈发衬托出她容貌与才情的惊为天人! 陈成看了一眼季兰姐姐,仍然对之前在谢朓楼上惊鸿一瞥时的惊艳感觉记忆深刻:“前贤‘山高子’说过,有道是: 如果再看你一眼, 是否还会有感觉, 当年素面朝天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 不画扮熟的眼线, 不用抹匀粉底液。 暴雨天, 照逛街, 偷笑别人花了脸!” 众人:“……” 怎么他马的你又唱上了…… “好了好了!”萧阿姨站出来制止胡言乱语的小陈道:“陈郎君莫要无理取闹,干扰花榜的进程了,我们都会给赤练仙子一个合理公正的评价的!——这一身湿衣,还是赶紧换下要紧,莫要感染了风寒罢!” 胡赛春也是同样的意见,陈成能把刘昭阳搞下去非常好,可再让任由他过分解读下去,“八月尝新最东京”的诗都能被他吹到天花乱坠,那就影响到慕莲儿的前景了——现在看来,莲儿的夺魁希望还没有破灭! 赶紧请走这个每次都出来抢戏的家伙! “谢谢萧妈妈,谢谢胡妈妈!”小陈显得很乖巧:“妈妈真好,我还想吃烤山药。” 胡赛春:“……” 萧美香:“……” 烤你妹! “咳咳!还有一件事!”小陈身体已经被往船舱里推了,可脑袋还是不想进去露在外面:“各位且看赤练仙子这身女冠装扮——正是《怪谈榜》后日即将连载的故事的预告!” “这篇故事是:《陆家庄恩仇记——古墓派女魔头灭门渣男陆展元始末》!新人物,新故事,敬请期待!” 众人:“……” 操…… 都这个时候了,你小子还没有忘记打广告…… 第211章 花船巡游底站 陈成把慕莲儿的狐裘大氅解下来,还给人家—— 被他弄得一团湿,慕莲儿欲哭无泪。 但是陈成无形中也是给她解除了刘昭阳这个大威胁,她理应感谢人家才对。 和李莫愁相比的话,慕莲儿认为胜率五五开! 李季兰卷起道袍的袖子,给小陈的头脸都擦了擦。 陈成被冻的劲儿还没有缓过来,脸上也仍然是青紫的,可是心情挺快活,冲季兰姐姐低声笑道:“怎么?姐姐见我不来,是打算随心所欲,游戏比赛了?” 李道姑微微一笑,并不否认。 搞出自己女道士的装束,这不就是放飞自我,蔑视舆情嘛! 幸亏我足够机灵,完美地圆回来了,顺便还再次给《怪谈榜》打了一个广告! 什么问题,都难不倒我! “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帮拿下这一届的花魁,不能食言啊!”小陈感慨着,被李季兰推进去:“换衣服你!” 陈成是看到李季兰信笔游书时那副洒脱自信的样子,才发觉这个女孩子一直都在“装”。 是的,她一直扮作一副文静、柔弱、温婉的少女,可事实上,她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文静、柔弱、温婉的少女,可能会只因与王中流在湖州聊得投机,便舍了道观,江左各州一顿疯玩吗? 可能毫不介意“风尘”,人家让她来选花魁,直接兴致勃勃地便上吗? 不会的。 那天在谢朓楼上,如果不是宣城四秀向陈成和绍生主动认输,那么她很有可能会跳出来,要与名扬天下的陈十一郎一较高低。 她才是那个隐藏的boss。 千载之后,人们都还记得李季兰,谁会记得宣城四秀、金陵十友、陈家四兄弟陈当、陈苌、陈京、陈归呢?(当然陈京还算是有名气的。) 不拘礼法,任性敢为,才是真正的她。 为何在小陈面前,她越来越习惯于跟随对方的意见,表现得温婉大方,体贴细致,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 装着装着,自己也有些习惯了,而且人们想象中的“仙女”,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等发现自己根本不需作为任何人的附庸,一顿暴走,她也能够化身为聚贤庄屠尽天下豪杰的乔峰。 只是今天的对手刘昭阳和现场观众不够给力,拉得仇恨不够,“女中诗豪”的诗兴才刚刚起来呢,那边小陈又跳了出来,圆了一回场,完全体的“诗豪李冶”并没有被逼出来。 …… 陈成进了舱内,人没到,江森却是将他今日的“行头”都带来了,小陈换了一身干净的内衣,裹上毯子捂了一会儿,渐渐暖和起来了。 舒服呀! 今天的遭遇,简直是整了一个铁人三项,就差给我整一辆自行车了! 暖和倒是暖和了,就是这…… 肚子怎么又有些不舒服…… 小陈环视着舱内左右,有些尴尬。 踏马的周县令,踏马的盐豆鸡蛋…… 好在不多时,花船便抵达了最后一站,报恩寺! 靠岸了! 报恩寺的出镜率如此高,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花榜大展是赛春楼和报恩寺联名举办的呢…… 船刚一靠岸,小陈便从花船船舱中窜出,也不去看最后一站的诗题是什么了,反正刘昭阳、慕莲儿、李季兰三人都表演完毕,大局已定。 易丝儿那套班底,能吟出什么正常的诗句,那都能叫人喜出望外了。 狼奔豕突,小陈像脱了缰的野狗,一头扎进报恩寺里:“大师们!江湖救急!江湖救急哇!” 身后倒是响起了一片喝彩声,看来最后一站的表现也不错。 …… 良久之后,意气风发的陈成走出了报恩寺。 不仅解决了生理问题,小陈还简单地洗了个热水澡,换好了一身行头。 头插碧玉簪,腰缠香罗带,脚踩登云靴,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年啊! 小陈自己感慨了一句:英俊到如此的地步,已然是犯罪! 然后向即将公布结果、揭晓悬念的水阁而去。 “我靠,怎么已经开始了!”小陈停止对自己出众容貌的遐想,赶紧奔过去。 “桃叶渡,‘秦淮河水月朦胧’,演出者,赛春楼窦曼曼!得分——三分!” “降仙桥,‘窈窕吴姬善管弦’,演出者,媚香楼萧蝶儿!得分——五分!” 远远地听到赛春楼的龟公扯着嗓子在那里喊,舞台下全是乌央乌央的人群,几乎小半城的人都挤在这里了,比花旗国选总督还热闹,陈成原以为自己又挤不进去,可接近人群却离奇地发现—— 明明人更多,可往前去却不很难! 众人都自觉地给他让路…… 为何? 这身珠光宝气、高档面料、长安裁剪工艺的装束,一看就是富贵官宦子弟啊! 惹不起惹不起惹不起…… 但惹不起我躲得起…… 而且也纷纷认出来他是陈十一郎…… “靠……为什么之前我狼狈不堪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我呢?难道‘衣服''才是本体?我英俊的相貌就丝毫没有辨识度吗?”小陈非常郁闷,吐槽着愚民们“只认衣服不认人”,又感慨“人靠衣服马靠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时又听前面高声: “‘八对鸡鸡笼里欢’,得分——两分!” “噗!”小陈差点喷出鼻涕。 众人一阵无语,那么“艰深困难”的旷世难题,满花船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答出来了,还写成了诗,最后忙活了半天—— 只能得到两分? 评审们真够吝啬的! 如此看来,像这种“理性思维”的东西,根本不适合写成诗嘛! 要写诗,还的是屈原、李白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着边际地胡吹一气,放飞自我…… 下一首“对镜适侵晓,乱蓬遮蹙额”中年谢顶男子的悲歌,无疑更加悲催,获得了全场最低的“0”分,妹子,下次想要套题的话,注意一下审题啊! 人家明明美发如云好不好…… 下一首“帆前渺渺鸥千点,心共粼粼水一湾”也好不到哪去,3分拿走不谢。 这时候,小陈终于来到李季兰和江森的面前,没有错过最紧要的环节。 “二公子,刚刚易丝儿唱得很好哦!”江森道。 “哦。”陈成表示知道了:“她唱顶了天也没用。” 群众基础太差了…… 根本不是对手…… “‘一缕青丝汀岸中,深居静逸锦茵丛’,得分——五分!” 到现在,就没一个过六分的。 “哎,这一站写兰花,季兰姐姐为何不出手啊?”小陈问。 李季兰微微笑,只说没抢过别人。陈成也不在意,唱道: “我从山中来,带着季兰姐。 还有乔江森,共上金陵道。 今儿咱一起,来把冠军抱……” 第212章 能发奖品了吗? 他俩都笑了,这时候到了关键的慕莲儿了。 “‘蒙雨丝丝细,嫩柳浅浅黄’,表演者,赛春楼慕莲儿!得分……” 众人都有些小紧张,慕莲儿更是目光灼灼着盯着。 “8分!” 今日第一个过8分的! 得分可谓相当高了—— 可是慕莲儿明显有些许的失望,和周边人不断议论,前六轮她总计比李季兰多1分,为51分(李季兰五项满分一项弃权),加上这8分,便是59分。 另一边,胡赛春格外不满,冲着萧美香辩解着什么,显然胡妈妈认为绝逼是萧阿姨给打了低分,要不然以莲儿的表现,实打实的满分才对! 萧阿姨微笑不答,直把胡妈妈气得火冒三丈。 来到了另一位冠军争夺者刘昭阳这里: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表演者,南楼刘昭阳,得分……” “9分!” 刚刚好高过了慕莲儿1分! 看来即便是胡妈妈非常不想刘昭阳出彩了,可是面对“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两首绝妙之作,也不好做太多手脚,唯独小陈指出《浣溪沙》的体例有问题,还是影响了一点—— 要不然这是稳稳拿满分的。 刘昭阳自然老大不高兴——她这9分可没完呢,就好像陈成说的,要拿她的1分给李季兰…… 这样,慕莲儿和刘昭阳都总计59分,并列第一。 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李季兰分数揭晓时刻,会不会…… “‘翠融红绽浑无力,斜倚栏干似诧人’,表演者潇湘馆李莫愁,得分……” 小陈江森都屏住了呼吸…… “10分!” “yes!”小陈挥动拳头,跟江森击了一掌。 这下李季兰也笑了,今天这次满分,实打实的是她得来的了! 倒是胡赛春萧美香两个妇女都没有从中作梗,令人有些意外——也可能是她俩都不想得罪小陈,都因为对方会打个低一点的分中和一下,却没想到两个人都预测失误。 加上刘昭阳的1分,岂不是说季兰姐姐有11分了? 哈哈哈哈! 人家提醒说,一轮比赛,选手最多能积十个点,小陈:“……” 无所谓! “如果再看你一眼, 是否还会有感觉, 当年素面朝天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小陈又开始手舞足蹈地唱—— 得到了又一次满分,也就意味着季兰姐姐的积分已经来到了整整六十点! 反超了慕莲儿和刘昭阳一分! 剩下一个易丝儿,与季兰姐姐的分数相差足足到了十一分——就像前面说的,满分只有十分嘛。 而易丝儿姑娘的水准,应该是在三四分徘徊。 听江森说这妞最后唱得不错? 那五分! “‘风来秦淮午,风退鹢舟迟’最后一站,水阁,演唱者,媚香楼易丝儿——得分……” “8分!” 唯一一个能对榜首起到威胁的易丝儿,最终获得的分数是57分! 位列所有选手的第四位! “嗯?”小陈念叨了这两句,对易丝儿竟然能够拿到8分感到有些诧异:这家伙又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竟然拿到了和慕莲儿相同的分数——肯定又是组委会搞平衡啦! 不管了,我们,是冠军啦! 小陈一下子窜上舞台,放声唱道:“ wearethechapions,yfriends! andwe''llkeeponfightg tilltheend!——一曲皇后乐队,我们是冠军,送给大家!谢谢,谢谢各位这一周以来的支持,能够获得这个花榜魁首了,要感谢朝廷,感谢圣人,感谢我的爸爸妈妈……” 小陈手舞足蹈,十分开怀。 “等等!等等!急什么!几位评委还要给分呢!” 陈成:“……” 是的,几位评委还要给分,根据这几日的表现,各有一票,算一分,投给自己喜欢的选手。 这还用选? 七轮比拼,六项满分,季兰姐姐就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啊! “我投慕莲儿!” “我选易丝儿!” 胡妈妈萧阿姨互相毫不避讳地投出了自己的“关系票”,两人都觉得对方在自家的姑娘身上给了不客观的评价,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扭头就走。 她俩肯定是这么个结果,众人都预料到了,便把目光投到了另外三个评审身上。 “这么多日的比拼下来,毫无疑问,赤练仙子李莫愁,乃是所有仙子中实力最强、技艺最多、容颜最为出众者,我这一票投给她!” 李季兰的分数来到了61分! 哗! 众人一片“哀叹”,这人一下就把“悬念”打破了,李季兰领先慕莲儿已经到了3分,领先刘昭阳、易丝儿已经到了4分,剩下才两个人了。 小陈又要唱“wearethechapions”,被江森拦下来了——免得人家说不尊重对手。 “我这一票投给——”第四位评委手一指——指向了小陈的脸上。 “选我啊?”小陈哭笑不得。 “没错,陈郎君文采出众,风仪无双,着实叫这届花榜相较往年热闹了不少!”那人感慨道:“我这一票本来就是准备投给‘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既然是陈郎君写的,便投给你,算在昭阳仙子头上。” 陈成点点头表示认可,刘昭阳无端被扣除一分,很是冤枉,现在其他人都在评委这收获了一分,就她没有,就更加落单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小陈出来搞事情,谁不觉得昭阳仙子那一段苦情戏看得足够过瘾,值得满分呢? 刘昭阳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一分也拿不到冠军了。 这就还剩下一位了。 这一位,完全没有理会陈成和李季兰,看看慕莲儿,看看刘昭阳,看看易丝儿,最后说:“我投给一只黑一只灰!” 全场爆笑! 真正搞事情的人来了! 易丝儿本来排名第四,和另外两位一样,都距离李季兰太远了,可获得了这一分,却和刘昭阳、慕莲儿打平了,三个人“不分上下”,为谁是第二还能再打一回合。 而且这位虽然说是“投”给了易丝儿,可他那“一只黑一只灰”分明是调侃对方,怕不是认真的! 你们谁是第二,whocares呢? 赢的是我们! “wearethechapions, wearethechapions! notiforlosers, caewearethechapionftheworld!” 小陈再次引吭高歌,庆祝他在金陵的大获全胜! 太不容易了!真的太不容易了! 鬼知道小陈都经历了什么啊! 可还没等小陈唱完,大家又拉住他: 陆大善人还没有投票呢!别急啊! 一下把小陈搞火掉了:有完没完啊! 他投不投票关我们屁事,他那一票最多决定谁是第二啰,我才不关心! 他也投了,你们又说周县令没投,王县丞没投,金陵十友没投,现场观众没投,全城人没投。 “你让他爱投谁投谁,”小陈摊摊手:“能先把我们的奖品发了吗?” 第213章 老夫最爱陶渊明 “别急嘛,赤练仙子已然拿了花魁,奖品肯定给你们发嘛!”大家安抚着急不可耐的陈成:“等陆大善人投了票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他可不是1张票,而是3张票。 “three?”小陈愣了一下,转瞬反应过来,那特么对比赛结果也没有影响啊,反正还是没有人能超过季兰姐姐! 看出来小陈有些不耐烦了,别人小声提醒说陆大善人为人圆融友善,往届让他出来投票,基本是每人一票,不偏不颇,走个形式而已。 毕竟人家是背后金主嘛,你让他连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那是不是这钱花得太冤枉呢? 小陈想了想也有道理,但是这位陆先生不要又搞他那一堆批量生产的白玉麈尾出来糊弄人了,麻利点说完话就下台! “颍川陈郎君!恭喜恭喜!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我与江宁县的父老乡亲,都是好生饱了眼福、耳福、口福啊!”陆大善人笑眯眯地,和陈成连声道喜。 “哪里哪里,都是陆善人、各位评委、各位观众的抬爱,过奖了过奖了哈哈哈!”小陈比他更会假客套,可还是有些费解:“陆善人称眼福,耳福,尚能理解,‘口福’之说,从何说起啊?” 小陈今天就挺有口福的,虽然腹痛闹得不轻,但万幸盐豆鸡蛋还挺好吃。 “自陈郎君来城,屡有奇章,‘春光满园,红杏出墙’,今日又有‘人生初见’‘当时寻常’,我等口吟心诵,惜之爱之,余音绕梁,喜不自胜——可不是饱了‘口福’么?” 小陈心想我已经很能鬼扯了,这老头比我更能鬼扯!果然是八面玲珑才能混到家大业大啊! 哈哈一乐,更加笑容可掬:“陆善人也喜诗文之道么?不知最好何人,最喜何句啊?” “最好乃晋之陶潜,”陆善人摇头晃脑:“最喜之句乃是‘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陈成装作敬服的样子:“陆善人果然好品味!”心中给了一个“附庸风雅”的评价。 陆善人一脸洋洋得意之状。 众人提醒陆善人可以分配票数了。 为嘛要配票呢,因为每届花榜比赛难免出现有人点数相等的情况,今天就有三人“并列第二”,按照花榜的规则,花魁所获奖资多少,第二名奖姿多少,第三名多少都是有规定的,你一旦并列就意味着金主要多掏一份钱,人家肯定不愿意哒,那就要人工干扰一下,少付一点钱。 小陈猜测陆善人分配的方法,估计是慕莲儿两分,让她做了第二,易丝儿一分来做第三—— 保证金陵本土势力依然可以在花榜上看得过去。 作为外来者的刘昭阳只能一分都没有了,估计是第四。 这么一想,还挺为她惋惜的。 唉!谁让你妹子你遇人不淑,选那种不靠谱的帮手,敢在小陈我的身上打歪门邪道的主意呢! “陆善人请分配点数!” 陆善人点头称好:“不经意间,花榜已经办了这么多届,自老夫接手,也已有三年,计4届了……” 噼里啪啦,一顿煽情的回顾,细数历届花魁,如春春、笔笔、轶可…… “可是都没有本届这般跌宕起伏,蔚为大观!尤其是赤练仙子,在所有的表演项目中,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陈成一听老头把季兰姐姐好一通天花乱坠的夸,有些乐了: 搞了半天陆善人也是我们这边的粉丝啊!哈哈! “所以,这一届我改变以往的做法,就不给大家平均分了,我决定将这三票——”陆善人手指着李季兰和陈成,小陈的嘴巴咧得越来越大。 “蹙眉娇面易丝儿!” “啪!”陆善人迅速将手指向易丝儿! 小陈的笑容僵在脸上…… 实在是有些…… 无法理解陆善人的脑回路,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同情弱者嘛? 可是意识到这三票都加在易丝儿身上,那她原本的58分再加这3分,61分? 意味着…… 跟李季兰打平了! 比赛出现了…… 只有十亿分之一可能的—— 双冠军! 媚香楼的全体成员沸腾了,欢呼雀跃! 易丝儿更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萧阿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一次战胜了胡赛春,让她扬眉吐气,格外舒爽! 那边热闹非凡,可小陈就像输了比赛一样憋屈,万分不能理解! 他马的什么情况? 这又不是中国有嘻哈! 谁跟你们搞双冠军! 这还不是赤裸裸地操纵比赛? 观众们也是吃屎的吗? 难道忘记易丝儿这厮的“黑化肥会发灰”了? 都不嘘她吗? 舞台上已经被欢呼声湮没的陆善人,连连作出向下“压”的手势,示意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才说了一半呢:“赤练仙子过往表现得过于强大,简直是不可战胜的,更加说明同场竞技的困难!而今日决赛,易仙子所唱之曲,能精彩至斯,犹在众人之上,更加令人佩服,所以我的票必须全给她!” 言下之意,他3票给了易丝儿——如果有5票,那这冠军甚至已经易手了! “靠!什么情况!”小陈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边已经哭成泪人的易丝儿:“她到底唱了什么!” 这个时候,江森才神情复杂地又说了一遍:我说的,她刚刚唱得特别好——这傻妞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哪里有她唱的那首诗?快拿来给我看!”陈成催促着。 “下面,有请本届花榜的‘双花魁’,上台领奖!” “哎呀!”陆大善人感慨道:“这一下来了两个花魁——” 可真是要多花不少钱呢! 但是不这么做,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众人吆喝着让李季兰、易丝儿和团队们都上台去,小陈却无法接受这戏剧性的结果。 过了会儿,他看到了易丝儿命题是“泊舟”的全诗: 风来秦淮午,风退鹢舟迟。 云物凝孤屿,烟波忽间之。 榜歌空里失,船火望中疑。 明发泛潮海,茫茫何处期? 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不可能,不可能!”陈成喃喃着。 易丝儿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一首—— 超过李季兰,超过慕莲儿,甚至刘昭阳(纳兰性德)的诗! 她没有这个水平! 在场的众人也没有这水平! 台上,易丝儿已经喜极而泣,发表她荣获“花魁”的感言: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妈妈——萧妈妈。” “然后,感谢媚香楼的所有姐姐妹妹,尤其是帮我捧衣服的娟儿妹妹。” “最后,还要感谢……” 小陈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有人走上台去。 “我的老师,‘无敌江左’的——” 绍生。 第214章 绍生我随时奉陪! “怎么可能?”小陈吃了一惊,指着绍生,追问一侧的刘昭阳道:“他不是你那边的吗?” 难道绍生因为与自己“花魁”之争的约定,广撒网,多收鱼,脚踏两只船? 既支持了刘昭阳,背地里却也支持了易丝儿? 刘昭阳对陈成的怨怒还没有消,狠狠白了他一眼:“谁认识他!” “不对啊!”小陈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指着香炉:“这小子难道不是跟前跟后追着你跑几天了?” “还要我再说多少遍啊!”刘昭阳大怒:“我说了!不认识他!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匪夷所思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香炉和他这主子演出来的,为了麻痹自己? 可这么做毫无意义啊!, 陈成的表情格外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绍生。 又或者说,并不是第一次见,因为刚刚他上花船的时候,绍生就站在媚香楼的一帮人里,易丝儿的身后。 可他没说自己是绍生。 小陈更不会去问,一个陌生的人是不是绍生。 不仅他惊讶,听到易丝儿竟然请了这么好人物作为自己的参谋,台下观众也很惊讶: “绍生!” “是他!” “月前力挫金陵十友!” “他怎么也在这里?” 小陈看着这些人,愈发纳闷:怎么你们也不认识他吗? 那他这无敌是从哪里来的? 转瞬一想,又苦笑: 自己明明这段日子已经很出风头了,可之前不过穿得邋遢些,就没有人认出自己。 甚至还不留情面地将自己挤落到秦淮河里。(民众:喂喂,别诬陷好人啊!你自己掉下去的!) 绍生个子不高,身形消瘦,可偏偏脸却很大,像是充了水。 满眼血丝,面无血色,像是一个纵欲过度的人。 丝毫没有“无敌江左”应有的意气风发的模样,让在场第一次见他的人都大失所望—— 哪像同样鼎鼎大名的陈十一郎那般丰神俊朗? 其实见过他的人也没有认出他,因为之前见他,也不至于这幅尊容。 小陈想起香炉说过,绍生最近病了。 难道是真的病了—— 又或者,被小陈我一剑捅伤? 整件事,小陈完全整理不过来了,越想越糊涂! “陈郎君?陈郎君?该你上台了!” 众人呼唤着,小陈步履沉重踏上舞台,眼睛一直看着绍生。 绍生也看着他,露出了微笑: “陈老兄,久违了。” “哼。”陈成见到这位连累自己连月来风餐露宿的罪魁,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更何况,今天的牢狱之灾——即便绍生并非刘昭阳的幕后之人,可也不影响他仍然是这事的嫌疑人。 “阁下鬼鬼祟祟,畏畏缩缩,躲躲闪闪,始终不肯当面示人,”陈成讥讽道:“今天不知太阳打那边出来了,竟也敢在光天化日出来了?” 无不在讥诮对方窃文为贼的事。 绍生显然对这种事并没有放在心头,耸耸肩道:“陈兄弟说话好生叫人奇怪,我何时鬼鬼祟祟,何时畏畏缩缩,何时躲躲闪闪了?” “前夜金曲联唱,我在现场;昨日联句,我在现场,今日花船,我在船上——”绍生反问:“反倒是陈兄弟,第一日在现场,你那赤练仙子自己不唱;第二日,比了一半,你又不知去向;今天更是全程不见踪影!” 都比完了,你才跳出来搅局——到底是谁鬼鬼祟祟,畏畏缩缩,躲躲闪闪呢? 小陈哑口无言,似乎还真是这样。 绍生就在那里,可自己认不出来,怎么搞? 怪就怪,绍生参加的那些什么“力战金陵十友”之类的比赛,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兴趣,谁会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 自己到金陵之后,屡屡在关注度最高的花魁大赛上出尽风头,各种抢戏,又是吟诗,又是出书,又是脱口秀,能不关注度爆棚吗? “可是我们约好,争夺花魁归属——”小陈依然不忿:“你知我支持的是赤练仙子,可我却一直不知你支持的是——” 易丝儿那种货色! 以至于一直把火力冲向了刘昭阳,今天挫败刘昭阳后,也误以为大功告成,万事无忧了! “这能怪谁?”绍生微微一笑:“你问的话,难道我还能不说?” “我特么去哪问?” “问香炉啊!”绍生耸耸肩:“我又没跟他说,不能告诉你。” 小陈:“……” 操…… 你看香炉那副小舔狗的模样,跟着刘昭阳鞍前马后,还用得着问吗…… 当然,现在回想一下,刘昭阳似乎的确对人家不假辞色。 “他喜欢哪个,那是他的自由。我不管她。”绍生道:“事实上,香炉也不支持我押宝易仙女。” 一想到这个,小陈就格外牙疼,就易丝儿这种水平,一看就是烂泥扶不起来的,正常人谁会捧她? “现在不是扶起来了么?”绍生轻笑,易丝儿和李季兰作为“双花魁”,都即将要接受“登魁”之礼。 而能把一般人都看不上的姑娘都捧成魁首,岂不更加说明本事? 刘昭阳?李季兰?本来就是花魁之选,捧她们,究竟是她们自身的本事,还是背后运作得好? 见对方讥讽比自己“技高一筹”,饶是有理,可小陈心中那是大大的不服气啊! 你的意思就是小陈我完全不出力啰! 嗯,也差不多,今天就处于全程掉线的状态。 可是昨日联句大赛夺魁,连王维王昌龄两位夫子都战胜了,难道不是小陈我的本事?! “易仙子有易仙子的优点。”绍生感慨,觉得小陈这种刻意贬低易丝儿的做法并不可取—— 实力烂透顶了,还能入选十大花魁种子选手吗? 在绍生和小陈结下赌约之后,物色众仙女时—— 易丝儿的确实力均衡,容貌不俗,嗓音条件也比较出色。 否则即便第一轮占了便宜,也不会拿下当场最高分了。 更何况,她是最能采纳他人意见的那一个—— 当建言她摈弃规则,自由随心所欲瞎唱的时候,也就是她,别的姑娘可能都不愿拉下面子这么做。 “你教她的?”小陈再次诧异。 是的,易丝儿那么做实在是太刻意了,明明那么多高手相助,她却选择自己唱。 的确是要先将对手降低到自己相同的层次,带进沟里,然后绍生再出手,一波组合拳带走比赛。 可是最后出现了变故—— 王维、王昌龄两位大宗师出手搅局,绍生自知不是对手,这才放弃了原先的战术。 那场比赛,如果不是面对的是陈成,那王维王昌龄两位大宗师绝不会只作八句诗的—— 他们完全可以把这个数字扩充一百倍。 如果真的是绍生和陈成在联句大赛中决一死战,那胜者又将会是谁呢? “不用遗憾,”绍生伸手掸了掸小陈肩膀上的浮尘:“今次算是斗了个平手——” “只要你还想比,绍生我随时奉陪!” 第215章 一登花魁得万钱! “谁要跟你‘一较高低’?”陈成冷笑:“然后阁下再‘借鉴’孟夫子的诗文来比我比?” 绍生搓了搓手指。 “干什么?” “证据!”绍生道:“你说我抄了哪一章,哪一首,指出来?” 小陈为之一滞,像今天这个,偏冷门,孟老师几百首诗,他还真一时讲不出模板是哪个。 估计对方也有篡改、裁剪、移花接木的地方。 可看起来就浑似孟老师的风格,难怪作为陶渊明死忠粉的陆大善人会那么喜欢了。 小陈答不上来,就从对方冒认身份上挑毛病:“且不提这个,有个问题我想问阁下很久了——” “孟夫子几时收了阁下这么个高足了?” 这人也真是有意思,明知道自己是正牌孟氏门人了,可攀谈起来,脸不红,心不跳,仿佛从未有过这种事! 绍生哈哈一乐,仍然未有半分羞惭:“在下年少时曾得孟夫子指点,受益匪浅,得窥诗道。孟夫子可以不认我为‘生’,可我心中,自是以他为‘师’的。” 陈成不置可否,换孟老师是普通山野匹夫,你还会顺杆子往上爬么?嘴上好听罢了。 “我借孟夫子之‘枝'',生叶开花,既给他老人家扬名,我自己也沾些虚名浮财,一举两得,又有什么不好的呢?”绍生笑道:“倒是陈郎君,我可是听江湖上早有传闻,你少年成名的作品,可有不少是令尊润色纹饰,甚至直接代笔的呢!咱俩,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啦!” “荒谬!”小陈大怒! 老陈自从中进士之后,写诗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要不然你看看他的朋友圈里,那么多诗榜前十乃至华夏五千年可以竞争前三的大诗人,他却不见哪怕一首出名点的诗流传后世? 小陈我成名的那些作品,每一首每一句都和老陈无关—— 的的确确,都是我亲手从李杜、元白、刘柳、苏黄那里…… 抄来的嘛! 一想到这,小陈底气忽然也不那么足了,被绍生一下戳到了软肋。 他一瞬间的色厉内荏却被绍生敏锐地捕捉了去,更加确认“老陈代笔小陈”并非空穴来风:“昔日我看陈郎君的诗文时,好是好矣,却忽高忽低,风格不一,格外令人费解。” 恐怕不止乃父帮了润笔,还有岳父、二大爷、隔壁王叔叔呢…… 其实风格不一这个问题,王维王老师倒是给小陈作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那就是小陈根本不是在作诗,事实上是对各种诗人的仿效,仿效得太成功了,所以各种风格都难不倒。(误解了哈!) 这个解释虽然不错,可说的话,绍生又可以反驳你: 你擅长仿效各种诗人,绍生我专精一家,之仿效孟夫子而已。 历史上也还真有类似的情况,而“剽窃”一词正式出现在唐代,各种奇葩的案例屡见不鲜,而有的人甚至还名垂青史。 比如季兰姐姐的老乡杨衡,安史之乱时大约隐居庐山时,有人剽窃他的诗句,甚至还中了进士。后来杨衡遇见此人,当面质问他:“‘一一鹤声飞上天’在否?”这人脸不红心不跳答曰:“此句知兄最惜,不敢偷。”杨衡自己倒也看得开,戏谑说:“犹可恕也。”既然你没有抄老子的“代表作”,那还是绕了你。 再比如枣强的县尉张怀庆,最喜欢“借鉴”名士文章,有首诗是: 生情镂月成歌扇,出意裁云作舞衣。 照镜自怜回云影,时来好取洛川归。 看起来有点似曾相识的样子,所以时人便调侃他是“活剥王昌龄,生吞郭正一”。 瞧,王大叔也被人抄袭过,也没有去维权啊,这人貌似也没受到什么惩处。 小陈一想到此,不得不对古代人的版权意识淡薄感到无奈,难怪绍生有恃无恐呢,哪怕真被揭穿,他也不会受到任何惩处,说一句“大不了以后不抄了嘛”,就没事了! 别说古代人了,哪怕是现代,装着盗版的dows上着少儿不宜的网站,观看日本小姐姐的倾情演出——也没啥心理负担。 毕竟正版盘一张碟就2000多日元,一百几十块呢! “我说了,不服气,咱们可以再比嘛!”绍生的样子,仿佛他才是“真金不怕火炼”的那个:“只要旁人看不出我的‘借鉴’,也不在意你的‘润色’,咱俩彼此彼此,还是有一较之力了。” 小陈无可奈何。 但也对——这事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打败他,羞辱他,让他知道不是自己的对手,自愿放弃这种欺世盗名的做法! 否则法律根本制裁不了他,你看他这种没脸没皮的样子,羞耻心也奈何不了他啊! 一口浊气吐不出,小陈的脸色很不好看。 “看啦,他们两个聊得很投机的样子!果然才高的人都惺惺相惜啊!” “两个都是大才子呢!” 小陈脸色愈发难看了。 这时候,陆大善人回到了台上,看来把奖品都准备好了—— 现在他一回想他的做法,平白要发两个冠军的奖品,两个亚军的奖品,有没有一点肉疼呢? “统秦淮而论,隶乐籍者凡三千余人。万紫千红,讵能遍阅?此次花榜,悉凭才貌为定,益复参以舆论,以昭平允。”陆大善人摇头晃脑着,小陈越发看不过眼,舆论云云,最后都抵不过你这昏老头的三票! 可是人家出的钱,他乐意,你能拿他怎样? “今定一甲二人,二甲二人,此四人之下六人,悉置三甲!” 小陈再次愣了! 这老头要疯哇! 以前一二三名各一个人,这次给十个人全部发奖! 财大气粗,可见一斑! 有钱任性,爱咋咋地! “沧海遗珠,知不能免,挂一漏十,观者谅焉!”老头文绉绉地一番下台,接着便向十位花魁“颁奖”! 小陈以为发的人多了,奖金搞不好会缩水,谁知道—— 两位花魁得到的奖金是两万钱! 我晕啊,赶得上李龟年三兄弟一场的出场费了!(那这么看还是那仨老小子更赚钱) 两万钱,这特么能买多少大米啊! 有这笔钱,我能直接开个出版社了…… 钱是实在的,饶是今天小陈不大高兴,可看到这么多亮晶晶的oney,小陈还是不由得有些欣喜…… 当然啰,我们是一个团队,季兰姐姐拿大头! 那边绍生作为另一位花魁团队的骨干成员,喜气洋洋地参与分红。 招呼香炉过来搬钱,可香炉这小子还是绕着刘昭阳转,被绍生勒令召回。 第216章 无奈的美貌小道姑 作为亚军的刘昭阳慕莲儿也获得了一万钱,但是这二位似乎都不那么开心。 比起来,她们还是想要冠军。 按道理,刘昭阳本也可以得满分,如果没有小陈跳出来给她拆台的话。 慕莲儿、易丝儿两位赛春楼、媚香楼的头牌(易丝儿原来远不是萧阿姨的主打,现在稀里糊涂地成了花魁,自然是头牌了),表现也都值得满分。 可谁让两家的阿姨互相拆台,打压对方呢? 更可悲的是,她俩都以为对方会小肚鸡肠压李季兰的分,所以为了跟小陈搞好关系,自己装老好人—— 一旦没做手脚,反而让李季兰得利了。 这么说,人际关系还是要好好处啊,要是这两位小陈我不是竭力拉拢,都是对头的话,有这两位女恶霸霸占秦淮,你的歌唱得再好也没有出头的机会的。 萧阿姨再次压倒了胡赛春一头,喜出望外,看绍生也是亲切,甚至不介意这奖金全给人家呢(客套话),绍生提着满满的收获,春风得意笑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这是大唐人民对生活的最高理想。 “刚刚忘了问了,”想了想,绍生又走到小陈身边,问道:“江宁大狱的牢饭可还可口?” 不出小陈所料,这事果然是这家伙动的手脚!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有别有用心,与你是对头的人,才会在这种事上动歪脑筋。 “叫阁下失望了。”小陈淡淡道:“我与本县周县令一见如故,他不但不怪罪,反还留我在衙内,饱餐一顿。” 那些害自己闹肚子的盐豆鸡蛋……如果也叫饱餐的话。 “哦?”绍生有些意外:“那陈郎君倒又让人高看了。不过嘛,还是要善意地提醒一句——作诗的时候,还是要留个心眼,有的东西,写了可能给自己找麻烦哟!” “这一次,只是一个小玩笑。” “不牢费心。”小陈道:“只要阁下不挑毛病便好了。” “哈哈哈哈!”绍生大笑:“陈郎君倒真是有意思——期待下一次与阁下见面,会来得早一些。就此别过!” 给小陈留下一个莫可名状的笑,揪着恋恋不舍的香炉扬长而去。 “就这么放他走了?”江森十分气愤。 “我朝的版权法相当缺失啊!无法可依,执法拉稀,怎么搞?”小陈吐槽了一下大唐律,这种事情,你只能用良心来谴责他,可一个人,并没有良心的话,你能拿他怎么样? 但这还提醒小陈了,已经想到了对付这种无赖的方法。 “别得意,回头我也给你整牢里去!”小陈阴暗地心想:你特么在我诗里鸡蛋挑骨头,我特么就不会? 到时候给你安插个“莫须有”的罪名,要么乖乖受到法律的制裁,要么乖乖承认是抄的孟夫子的诗—— 这不正是我的目的么? 就这么办! 小陈琢磨着整治绍生的方案,两边的人群却仍是热闹非凡。 莺歌燕舞,管弦歌吹,雨点一样的缠头依然不断向舞台上抛洒,在各位仙子脚下堆成了小山。 各位仙子也将举行“歌友会”,开专场演出,来回馈死忠粉们。 无论如何,这一届热热闹闹的花榜结束了。 小陈没能完完全全找回场子,心情憋屈,可是一想到拿了这么多资财,名气又在金陵城中打响,还是很不错的。 有了钱,什么事不能做? 何况现在城中的出版业可是垄断在我手里的! 雇佣更多的工匠,提升“印刷厂”的规模,出更多的书,讲更多的故事,舆论都掌控在我手里—— 还愁大事不成? 就好像铡美案里的陈世美,杨家将里的潘仁美,人家都是正派人好不好! 但是不知道哪里惹了小说作者,给他们一通编排,不就越来越成反派了? 等着,阿里巴巴与qq大盗,就让绍生你当那个大盗! 搞臭你还不容易? 想到这里,小陈重新愉快起来,来金陵的目标没达成,可是在别的方面倒是处处开花,颇为可喜了。 李季兰心情也不错,小陈便问她下一步打算。 “玩够啦!这次出来很开心!”李季兰道,打算过两天收拾行囊回湖州了。 来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女道士; 回去的时候,她变成了一个…… 有钱的女道士! 这世界上,果然还是黄赌毒来钱快啊! 当然了,起码就花榜这事来说,不但不黄不暴力,还有些风雅。 只可惜,这种比赛面对的对象永远只是风尘中人,为什么根本就没有一个面向全体女冠举行的“最美女道士”大赛呢? 嗯,如果有这种比赛,那出家人在世人心中的映像也要被败坏了。 “这世俗观念,何其可恶!”李季兰有些愤愤不平,她原本去观中修行,本就就是为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哪怕终生不嫁,寒灯道藏里度过一生呢? 所以她从来不在意外面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就好像那个传说她“六岁思嫁”的故事,何其荒谬哉? “嗯?季兰姐姐念‘嫁却’之诗,令尊未尝忧虑吗?”小陈听了季兰姐姐所言“六岁为诗”的故事,有些意外——与通常听到的同类故事很不相同啊。 其实,与李季兰的故事类似的并不止一例,比如和她齐名的薛涛也有: 薛涛八岁时,父亲薛郧在梧桐树下歇凉,诗兴到时,吟诵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薛涛头都没抬,随口续上了父亲薛勋的诗:“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果然,薛涛的父亲也是“又喜又忧”,因为这两句听起来就有种“堕入风尘”的征兆,最后也是“一语成谶”。 中国人喜欢讲“宿命论”,似乎什么事情早早地就注定好了,所以附会了许多故事,皇帝一出生就满室红光的各种故事,就属于更低级的一种。 李冶和薛涛的故事,如此雷同近似,着实值得玩味。 “我那时才六岁,懂什么!”李季兰笑笑:“父亲除了高兴,不会有其他想法的。” 小陈想想也对,这就属于典型的“过度解读,牵强附会”。 但是好事者信以为真的却是大有其人,将其附会之后,当地青年子弟听说这美貌小道姑的故事,都产生了一些旖旎的遐思,去玉真观骚扰的人一直都有。 对于传言呢,李季兰只是一笑置之,也从来不去辟谣—— 辟谣也没用,世人永远只会以自己的观点去理解世界。 第217章 全城花魁汇报演出! 回去之后小陈照例前往了江宁县衙,留个心眼,再三确认了两位夫子已经回来了,这才踏进衙署,生怕又被那位周县令抓到大牢里。 见了两位师长,小陈满腹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询问这二位又跑哪里游山玩水了,讲述自己在二人缺席期间所受的非人待遇—— 到现在也只是补了点盐水免得虚脱。 王大叔勃然大怒,说周瑞这厮胸无点墨,心眼颇多,竟敢拿小儿辈开刀,真不是东西! 如果不是小陈拦着,他就要跑到门口扯开嗓子破口大骂了。 小陈劝他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事就装不知道,毕竟你俩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搭档执政的时间还长着呢——撑到下一任杨县令执掌本县就好了。 这话说得有点“同志们八年抗战就要开始了”的意味,使两个师长都一头雾水地看着小陈。 陈成:“……” 小陈劝王大叔的火爆脾气要改改,尤其是周县令这种小肚鸡肠,官大一级巴不得别人把他供起来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你就算不喜欢他,起码也不要跟他起冲突。 王大叔上任时间还短,明面上的关系还过得去,就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陈成倒是没好意思说自己假借王大叔之口,阿谀周县令“我友周公瑾”之事——这让王大叔知道了肯定会犯恶心。 当事人自己力劝息事宁人,王大叔纵然想冲冠一怒为小陈,也不成,只能咽下这口气。心中对周县令的评价又低了几分,冲少年人玩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一看就非君子所能为。 谈话间也得知王大叔二人白天的行踪: 此前听陈成说有人试图谋害于他,引起了嫉恶如仇、尊老爱幼的王大叔极高重视,带领县衙同僚,在案发地好好检索寻访了一番,录得了打更的更夫、宵禁巡夜、附近居民的口供,最终—— 一无所获! 小陈:“……” 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问这些人还不如问你们自己呢——小陈那日被追杀到县衙附近,远远看到县衙中灯火还亮着,就是王维王昌龄二位夫子谈诗论文呢…… “也不能说一无所获啊!”王大叔感慨道:“起码一路上,咏怀古迹,我二人还是作了许多诗篇的嘛!” 小陈:“……” 看,帮我寻访杀手都是假的,你俩就是游山玩水和吟诗作赋去的…… 晚上王大叔又要留宿他在衙中,小陈很怕第二天一醒又被一群大汉捆了去,婉拒。 第二天,本届花榜成绩最好的四位选手纷纷摆下舞台,开启“胜利汇演”。 慕莲儿在赛春楼,易丝儿在媚香楼,刘昭阳在桃叶渡,“李莫愁”在水阁,本届花榜最后一次的人气较量。 胡萧两家算是“秦淮德比”,相距不远,来捧场的人数一直都在被人比较。 易丝儿虽然贵为“双花魁”之一,人气相较慕莲儿却是明显不如,毕竟人家是实实在在的“告别演出”,再不看人家嫁入豪门,就真的没得看了。 慕莲儿也是憋了一肚子气,拿出了自己的所有看家本领,胡妈妈也很给力,几乎倾全楼之力,今儿个也不接客了,所有的女儿们都出来给慕莲儿做配。 金曲一曲接着一曲,热舞一波接着一波,直把各位观众看得目眩神迷,喜悦中又夹杂着忧伤。 观众是越聚集越多,慕莲儿一个人的号召力就赶上之前花榜最热闹的时候了。 另一边的易丝儿,不断接到“前方战报”:赛春楼那边又去了多少多少人,什么什么大人物又去捧场了—— 再看看自己,贵为花魁,场面竟是冷冷清清,差点把小姑娘气哭了。 演出过程中也是状况不断,被台下愤怒的观众怒斥“假花魁”!“退票”!我们宁愿看萧阿姨出来跳一只舞! 观众不断被吸引往赛春楼去,剩下的死忠粉都是等着看萧阿姨跳舞的。 眼看所谓的“花魁凯旋大秀”开一半就要开不下去,台下人忍不住问: 干嘛不试试自己的成名曲呢? 比如“我歌伊捧衣”那种? 易丝儿一呆,都不知道对方是在说真的还是玩笑话讥讽。 装疯卖傻又不是自己的意思,不是我家的绍参谋教我的吗! 早知道就不能听他的,现在虽然是夺魁了,可却成了别人的笑柄! 等一众人纷纷起哄让她来,易丝儿才知道是要她来真的。 观众就是玉皇大帝,你们要我唱——那就唱! 要不然这演出真的进行不下去了! 于是“深闺夙夜长,女子发春时”“一头羽毛黑,一头羽毛灰”“两者择其一,舍潘郎复谁?”重新粉墨登场,却出奇地引发台下众人纷纷叫好! 人气重新又回来了! 对嘛,就是这样的易丝儿,我们才喜欢——真比唱歌跳舞,你哪里能比得上一丈红那种老江湖! 唱到后面,易丝儿越来越高兴,越来越放得开,观众也重新从赛春楼那边夺回,双方渐渐回到了均势! “今儿个是初四, 我们来比试, 敢说我不行, 骂我你试试! 胡赛春她四十四, 也想试一试, 被人打成红柿柿, 还说自己有本事……” 夹杂着自嘲、武力胁迫和对隔壁胡妈妈的嘲讽,听得观众们大喜! 人才啊! 有意思!有意思! 比那些老生常谈的歌有意思多了! 于是,大唐第一位女rapper诞生,同时还诞生了第一波黑粉…… 黑粉黑粉,越黑越粉…… 与此同时,李季兰也在人流量最大的报恩寺水阁开启了她的“告别演出”。 是的,玩也玩够了,以后只有女道士李季兰,怕是没有女花魁李莫愁了——女道士李莫愁倒还有一位。 观众们用脚投票,毫无疑问,赤练仙子李莫愁才是金陵群众眼中真正的花魁! 水阁上下被围得两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连和尚们都要假装到河里挑水,顺带看一眼。 挑水的僧人们络绎不绝,让人们感叹和尚们真费水,应该执行阶梯水价来限制他们。 小陈也煞费苦心,王维王昌龄二位夫子坐镇,金陵十友作陪,“小红帽粉丝团”们加油打气,甚至周瑞周县令也请来了!——当然要用王老师将他和王大叔隔离开,免得他俩一言不合打起来。 陆大善人也被请来了,虽然小陈怪他昨日那票让自己和绍生的赌局和了稀泥,可你也要感叹绍生的功课做得比自己好。 陆大善人是一个田园诗的粉丝,喜欢陶渊明,喜欢宁静致远,淡泊高超——王维老师孟浩然老师自然也符合他胃口。 自己空有那么多可选,最后竟然是让绍生钻了空子,怪谁呢? 第218章 朱雀桥西野草花 今天没关系,喜欢听,让你听个够! 李季兰的歌单包括三个部分: 孟浩然的诗; 其他诗人,如王老师、王大叔、李太白等写给孟老师的作品; 最后,还少不了季兰姐姐自己的诗。 总体气氛,是要往一场“孟浩然纪念音乐会”的方向来去办的。 官员不能狎妓,可今天这一场,乃是一场大型文化活动,金陵的领导班子有义务为引领时代风气,发展优秀文化来站台。 观众们可以听到“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也可以听到“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在一首首千古传诵的名篇中,孟夫子高大的形象愈发被凸显,在金陵为亡师扬名—— 这一点做到了。 金陵这一站也拿下了。 小陈才真是最大的赢家。 本来小陈也是私心想着接着花榜的热度,也为自己扬名的,可自己现在的知名度完全与李莫愁捆绑在一起,诗集、花榜、怪谈榜全面开花,似乎就没必要多宣扬了。 倒是里面有些突兀了夹了一首“我友周公瑾……虽为江宁宰”,让王大叔十分费解,差点就想质疑: 周瑜当过“江宁宰”吗? 嗯,曹操都差点宰了,还怕宰不了江宁吗? 那边不明就里的周县令倒是笑得合不拢腿,他认为这是王县丞当众向自己示好的表现,以后自己应当大度些,毕竟自己“弦歌播清芬”嘛! 李季兰自己的诗自然也十分重要。 答应小陈来金陵,冲的就是有足够的受众欣赏她高超的琴技,动听的歌喉,不让须眉的才气! 现在不但琴歌都得到了展示,收获了一堆粉丝——连诗与书法也引来众人赞叹,李季兰平生十六年来,未有如今次这般为自己自豪的。 可惜大唐没有一种职业叫“独立唱作人”,而可以从事这种行业的人,社会地位低下。 有趣? 风尘女子的拥趸们,一方面对于这些人的才华自愧不如,另一方面却仍然瞧她们不起。 “哎呀,堕入风尘比当女冠有意思!”李季兰曾半开玩笑对陈成说,把陈成吓一跳: 自己只是为了宣传目的才拉拢参赛的,可不能使你误入歧途啊! 当然,李季兰也只是说笑,真从业者,每日引来送往,强颜欢笑,身不由己,谈何“独立人格自有唱作人”呢? 李季兰认得清现实,可真有人干一行爱一行! 在赛春楼,慕莲儿忽然宣布: 经过深思熟虑,以及和胡妈妈的倾心交谈,她决定! 放弃嫁入豪门作偏房的打算! 留下来,再战一届花榜! 是的! 不拿到花魁! 我不退役啦! 这对一丈红的粉丝来说,不啻于天大的好消息! 一想到自己的偶像有一天会在一个又老又丑的白发老头身下委屈承欢,一树梨花压海棠,便心痛无比,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退役再好没有了! 我们不怕你年龄大! 不才二十出头么! 支持你到唱不动的那天才退役—— 这才好呢! 赛春楼喜悦的氛围浓烈无比,媚香楼也接收到了。 易丝儿一听: 好哇! 这老女人竟然又不走了! 还要赖着茅坑! 气死我了! 本来嘛,慕莲儿退了,李莫愁刘昭阳是外来者,自己当了花魁,不就是秦淮群芳中的霸主了么? 如意算盘打破! 气愤之下,易丝儿思如泉涌,又一首freestyle脱口而出:“ 莲儿莲儿别生气, 晚上请你去看戏! 神马戏?看花戏! 我坐胡床你坐地, 我吃葡萄你吃皮, 我骑宝马回家去, 你坐囚车蹲大狱。” 如此粗鄙、低俗、恶毒! 可是,易丝儿的粉丝们喜欢啊! 黑粉们嗨翻天,但为了避免侵犯名誉权,建议把“莲儿”改成“红儿”,免得慕莲儿没蹲大狱,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先以诽谤罪蹲了大狱。 水阁,李季兰也到了最后一曲。 在孟老师、王老师、王大叔、季兰姐姐自己,先后露脸出彩之后,留了一只曲的时间,给小陈。 小陈却之不恭,想了想,作为一个“原创诗人”,总是舍不得咏千古名篇给他们听,实在太小气,“勉为其难”,拿出了刘禹锡的《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朱雀桥横跨秦淮河上,是通往乌衣巷的必经之路。 东晋时,乌衣巷是高门土族的聚居区,王导、谢安、王羲之、王献之、谢朓、谢灵运……都住在这里。 桥边丛生的野草野花,正当春季,可昔日车水马龙的朱雀桥,今天已经荒凉无比了。一抹斜晖,乌衣巷寂寥惨淡。 而今这些飞入普通老百姓家筑巢的燕子,以往却是栖息在王导、谢安两家高大厅堂的檐檩之上的旧燕。 世事沧桑、盛衰变化,余音不绝,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此诗一出,自然令人精神一振,赞叹不已。 一些误解了诗意的金陵民众,却以为小陈的意思是,昔日只有王谢贵族能“享受”的燕子,如今普通小老百姓也能“享受”得到了,一下子满面生光,不胜受用,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却没有细想想,哪怕燕子真能活400年,王谢的燕子,飞到他家檐下,除了拉屎,还能做什么。 总之,乌衣巷完全是没落了,从陈朝起就已经没落了。 要不然,秦淮河上如此重要的一个“景点”,也不可能连一个诗题点都没混上。 既然不可能在乌衣巷比诗了,那这首诗就用在这里,弥补小陈没在原创环节大发神威的遗憾! 你看,只要我想,这诗拿出来,连王大叔王老师两位都压不下去了,哈哈! 演出大获成功,连周县令都向陈成李季兰的团队发表了祝贺,并表示像这样有利于丰富金陵群众文化生活的活动,以后要多多举办,县衙也会大力扶持,努力把秦淮的风俗旅游业打造成本县的一张名刺。 小陈也对周县令如此赏光表达了感谢——“弦歌播清芬”真的没白写啊! 不过,周县令还是对小陈表达了歉意,因为有的事情,虽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可他作为大唐基层官僚的觉悟,却不得不做。 小陈以为对方说的是昨日把自己关进大牢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比起牢房,盐豆给自己的伤害才是更大的那个。 就这样,花魁大展完美落幕,小陈接着这次大展,让本县官员、乡绅、文艺界代表全部为自己站台,大大有面子,大大传播了自己的声名。 只是,当天小陈去印刷坊查看最新一期怪谈榜时,却忍不住破口大骂: 周瑞,我干你大爷的! 第219章 印刷厂被封杀! 怪不得周县令对小陈说“抱歉”—— 小陈即将上线的书局“凤凰出版传媒有限公司”被查封了! 印刷坊中工匠们都愁眉不展,没有了往日热火朝天的干劲,见到小陈来了,仿佛来了主心骨,忙把事情的经过向东家说。 今天全城都去看花魁大展了,印刷坊的工匠师傅们倒没去凑热闹,依然在加紧雕版中。 孟诗、陈诗、怪谈榜,三管齐下,任务不轻啊! 可就在四位仙子在各处唱得热火朝天时,县衙中来了一群人,告知众人: 版不可以再雕了,书也不可再印了,故事也不要再连载了,小报也不要派发了。 你说你家东家是王县丞的晚辈? 还和本县周县尊私交不错? 嗯…… 这就是周县令的意思…… 虽然今天他很给你家东家的面子,去为你家的妞捧场了。 小陈大怒! 这周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不是个玩意! 就你这作风习气,我笃定你再怎么干人缘也好不了。 当然,作为一个务实勤恳的地方官,周县令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 怪谈文辞不驯,妖魔鬼怪,兼之含沙射影,借古讽今,影响是很不好的; 小报捕风捉影,真假难辨,发展到以后再针砭时弊,妄议朝臣,成何体统? 诗集的话,还马马虎虎,但也要择优去芜,不是你想发就能发的。 这是没得商量的事情,陈公子最后也不要浪费二次口水,想和周县令交涉,让他回心转意,这个口子是绝对不能开的,最起码,在他治下的金陵决计不成。 周县令已经够给陈公子面子了,也去捧了场,过来下达“封禁令”时,也没闹什么冲突,殴打工匠,捣毁设备之类。 连你已经印好的怪谈榜也没有收缴呢! 不在陈公子在印刷坊的时候来,就是怕两边尴尬。 你就老老实实地接受现实。 小陈自觉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个犯忌讳的事情。 不给发行小报,不给出怪谈榜,单卖诗集的话—— 谁要买诗集? 这不是诗好不好的问题,实在是受众面太窄了。 除非你能把仙子们的歌声都刻录成磁带,那还有点销路。 当然,花榜结束的话,小报失去销路也是正常的,你总不能把周县令的每日日程编写成报纸。 小陈从大山中走出的满心欢喜,到这里被彻头彻尾泼了盆冷水,一时间意兴阑珊。 工匠师傅们小心翼翼问正连载的故事还印吗? 小陈说接着印,怎不能让读者们连个结局都看不到? 辛伯达还在海上飘着,生死未卜呢! 后面虽然不印发了,但是这月下月工钱照给,权当遣散费和连日来辛苦的奖金了。 这方面小陈还算比较慷慨,印书的事业也不知在何事还能重启。 但说实话,像这种带点探索性质的事业,要尝试也只能在长安、洛阳这种大城市开展,金陵现在沦落成偏远“小地方”了,地方官们畏畏缩缩,谨小慎微,是不肯担哪怕一点责任的。 有点后悔没在父亲管辖的区域内出书,但那时候自己的年龄着实太小,要是写出个“梁山伯苦恋朱丽叶”的故事,老爸真要当自己是妖怪了。 “哎,这些故事都满有意思的啊!”小陈取过自己放在印刷坊中的怪谈榜样书,翻来翻去,经典故事加上小陈后现代主义的独特解构,每一篇都趣味盎然。 只可惜,金陵的群众都是没有欣赏到它们的眼福了——那位小红帽死忠粉老哥估计会很伤心。 感觉就好像一位有满肚子故事要说,最后小说却在“剑网行动”中折戟沉沙的网文写手一般。 “唉!生不逢时啊!”小陈感慨自己既没能穿越到宋代,也没穿越到民众意识觉醒的晚明。 感慨着,小陈忽然有些不对劲—— 诧异地把样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更加不对劲! 第三次,带着目的去找心中想到的那个故事,仍然没找到! “这可奇了怪了!”小陈放下手中的样书。 他没有找到的那篇故事,便是《黑水靺鞨诗人与表妹、南诏国公主、爪哇国才女的故事》! 根据小陈昨日的推断,疑似绍生(已经洗清嫌疑)、刘昭阳买通了自己雕版的工匠,得以看到样书,这才获得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二诗。 小陈并没有盘问工匠们有没有“剧透”给别人,因为有钱不赚小傻瓜,他们提前泄露底稿是难免的。 可是小陈现在发现,这样书中压根没有这个故事! 那刘昭阳的诗句从何得来? 大惑不解! 昭阳仙子是穿越者的嫌疑,依然没有洗清…… 陈成抱着困惑和沮丧,回到了下榻的客店,却听江森说: 刚刚昭阳仙子的婢女婵儿过来找,请陈郎君往南楼一叙! 刘昭阳找我? 这又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这几日与刘昭阳闹了不少矛盾,陈成是不大想去的,可又想解开自己的困惑,决定! 去看看! 江森说担心二公子去找刘昭阳,对方会对他不利。 陈成说,对方一个小姑娘,怕她作甚? 江森以为不然,毕竟二公子的的确确把昭阳仙子的花魁搞砸了,花魁虚名是小,前前后后奖金相差一万钱——那可是了不得的呢! 荒年的时候,不知能买多少使唤壮仆! 小陈:“……” 你的意思不会是,小陈我把昭阳仙子买壮仆的钱闹没了,对方就想抓我去当“壮仆”来弥补? 如果对方真是这样的,那我就把森哥你送给对方当“壮仆”。 江森想了想,点头说……好! 毕竟,昭阳仙子还真的挺漂亮的,要做的事情,肯定也没有整天异想天开,干一件砸一件的二公子多。 陈成:“……” 杀人诛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小陈装备了点防身武器——万一刘昭阳真的是怒由心边起,恶向胆边生,报复小陈把小陈装麻袋里,顺着秦淮河漂流而下呢? 原以为季兰姐姐火遍全城,两家死对头的pk也吸引了很多眼球,在桃叶渡演出的刘昭阳肯定是“扑街”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前往南楼的路上,小陈通过江森和其他人口中,得知了刘昭阳今日的演出也是大获成功,演出盛况不逊于李季兰。 易丝儿的观众群是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男子,慕莲儿的观众群是老成持重的青中年男子,季兰姐姐算是老少咸宜,都来捧场—— 而刘昭阳今日斩获的,便是少年女子、中年女子、老年女子。 众所周知,女性才是“饭圈”的主力消费群,所以收获她们的喜爱,就足以和老少通吃的李莫愁相抗衡了。 第220章 昭阳仙子相邀! 听到这点小陈还是有些意外,刘昭阳是怎样抓住女性观众群的呢? 虽然后世女性消费者实力完爆男性群体,但此时来说,青楼的消费群体与女性一点边都沾不上。 她能让女人都去为她站台,还真特喵的是个人才! 莫非是她占领了女性市场,志得意满,所以想要把自己叫去挤兑一番? 小陈脸皮厚,倒是不怕挤兑,就是想弄清楚,刘仙女到底是用了什么招,把那两首诗从自己手里套走了。 不多时,小陈抵达刘昭阳所在的秦淮河岸的南楼—— 和李季兰一样,刘昭阳是持“外卡”参与本届花榜比拼,本来并没有落脚点,后来租用了南楼作为自己的驻扎地。 南楼昔日也是秦淮河的一处小而精致的销金窟,然而在赛春楼、媚香楼的强大攻势下,小网红店是撑不下去的,被挤垮,“弟走从军阿姨死”,末代仙女也已经从良而去。 刘昭阳临时下榻此处后,先是雇人好生打扫布置,透气通风数日,才从自己的花船里搬来入住,可见起的确是一个挑剔难搞的妹子。 不过,虽然有了根据地,人们也没见昭阳仙子开门迎客,南楼也没有要复兴的意思。 这让怀着纯洁心思,只想听昭阳仙子弹一曲箜篌的文人雅士也不可得。 小陈搞不好是第一个得以入楼的男子。 “姐姐,陈郎君来了。”见他到了,婵儿进去通传,示意小陈可以进去了。 陈成进了南楼,清新沁脾的香气袭脑而来,丝毫没有此楼数月未有人息的霉味,精神为之一振。 内部装饰也是精细雅致,干净整洁,哪怕只是临时落脚点,却没有将就应付的痕迹。 陈成暗赞小妞的品味挺不错,还蛮“小资”的。 丝绢细腻的屏风上书写着《古诗十九首》中那首着名的咏牛郎织女的中小学必背诗目: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让小陈暗笑这妹子果然是一个“汉诗”爱好者—— 不会真觉得自己是刘邦之血,大汉遗脉? 如果还是大汉朝,就不用出入青楼,而搞一个xx公主郡主当当? 正要绕过屏风去,想看看背面是否写着“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搞错了!应该是“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猛看到刘昭阳正在屏风后卸妆,衣衫不整,暗叫不妙! 不会是设计“林冲误入白虎堂”? 心中小慌,脸上平常,小陈探头探脑,一本正经问好道:“昭阳仙子安好呀?” 他这么莽撞地闯入,刘昭阳脸上稍许一丝羞意,但转瞬即逝,没有露出薄怒,淡淡道:“陈郎君来了?恕未远迎。请暂在外室歇息片刻!” “ok。”小陈答应着,镇定自如地退了出去——幸好没有出现四五个彪形大汉,一把压住他说他意图不轨。 刘小妞刚刚有乍泄春光吗? 仔细调取了一下记忆存档,好像也没有—— 真是令人遗憾啊! “昭阳仙子召唤陈苌,所谓何事呀?”小陈大咧咧地坐在外室檀香席上,开门进山问。 “没什么,想邀陈郎君谈谈。”刘昭阳的语气不咸不淡。 谈谈?我俩有什么好谈的! 知道你背后不是绍生,那就根本不是小陈我的对手。 “弹琴(谈情),”小陈口中花花道:“还是‘说爱’呀?” 一个尬死人的不分前后鼻音的“谐音梗”送上。 里面没有吱声,小陈估计对方又要气得脸红脖子粗,哈哈! 调戏完毕,小陈正形道:“昭阳仙子不要误会,先前我、李莫愁与你屡有怨怼,不过以为你背后有我对头支持而已,不是针对你,请不要放在心上,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岂不美哉?” 冤家宜解不宜结,即便并不把对方视为大患,可老好人小陈也不想跟每个人都结仇。 “陈郎君说得轻巧!”对方的火气又被调动上来了:“不放心上?此前陈郎君为何不如此大方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使我难堪,心中便很美么?” 花魁被你们拿走了,你来劝‘以和为贵’了? 魁首魁副,奖金差着一万钱呢! 我划船到这里,租房子,还花了几千钱呢! “这么说,昭阳仙子硬要跟我死磕到底啰?” 小陈无语:我只说不跟你找麻烦,而已啊!就算不是对头,花魁还是要公平竞争! 再说了,我那也不是不正当手段啊,你自己耍歪招,用“我”的诗,打我的人,我还能不指出你么? 嗯,这诗还得好好查问查问。 不过,里面却并没有回应,昭阳仙子似乎默认了要跟小陈斗个不死不休了。 唉,这小妞真是个死心眼,偏要与小陈我斗,能吃好果子吗? 你看那李林甫,与小陈我斗,不已经——官居宰相了吗。 本县周县令,也给小陈我使绊子,他也——执掌一方,说一不二了。 这么看的话,似乎跟小陈作对,还真是一条康庄大道呢! 对方要冷战,不回话,小陈百无聊赖,只能东看看西看看,发现矮几上一叠纸,伸手取过。 扫了几眼,似乎是刘昭阳今日演出的节目单,倒要看看你这是什么花样,让老太太大闺女都捧你的场。 上来第一首便是《陌上桑》: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看得小陈啼笑皆非,这小妞还真是汉诗爱好者啊! 还有这秦罗敷,也是汉魏六朝诗的金牌龙套,堪与点娘上的几大金牌龙套王启年等人相比。 可是情随事迁,也不看现在是哪朝哪代了,在近体诗大行其道的今天,汉诗是没有出路的,哪怕现在还有古体诗,但那也是唐人口吻写唐人的事。 就好像在小陈的时代,所有“近体诗”“古体诗”都不行了,只能是小众人的爱好,哪得劲? 从这页翻下去,第二首便是“明月几时有”—— 嘿,这不是小陈我的诗嘛? 是的,这首就算小陈在这个时代的代表作了,御前扬名给这首词加了很多分,有点传奇性。 稍微对不起苏轼大大。 再往下看,《兰叶春葳蕤》,又是一首小陈剽窃的诗。 再然后,《千秋节诗》,还是小陈的…… 越看越惊讶! 最后,一众演唱曲目中,三分汉诗,六分陈诗,其余只占一分! 自然,也少不了“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两首! 这是怎么回事! 小陈正万分讶异着,刘昭阳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 陈郎君可还记得,开元二十四年秋,洛阳粉玉楼?” “什么啊?”小陈一片茫然,不明就里。 第221章 东都风月宝典 开元二十四年秋,洛阳粉玉楼。 在长安,有大名鼎鼎的“红灯区”平康坊,向东走,有“三曲”:北曲、中曲、南曲,都有妓女居住。 东都在武则天老奶奶的时候于天下最为繁盛,但到开元年间就要稍逊一筹,娱乐业也是这样。 既没有“官方认证”的平康坊,也没有“三曲”那样等级分明。 去长安的话,如果是新手,就会问:“玩小姐姐去平康坊我已经做过功课,知道了,那么哪个曲值得光顾呢?” 上等、优质的妓女,基本上都住中曲、南曲; 而质量差、没什么优点的,通常住北曲。 两个主打高端市场,一个针对低消费人群,完全看经济实力了。 往南曲、中曲走,发现挺贵; 准备委屈下,光顾北曲,一看——也不便宜! 算了,回家洗洗睡! 久而久之,“三曲”就成了长安权贵评价伎家的习惯性标准,当他们跟着李隆基的车马大队,来到东都盘桓,很快便把长安风月场那套“专业评价体系”套到洛阳的各大青楼上。 哪家青楼的妹子才艺双绝,装修富丽堂皇,不用说,“南曲”认证。 哪家青楼的妹子肤白貌美,城会玩,“中曲”认证送上。 哪家青楼装饰简陋,妹子都是贫苦出身,也无才艺的,自然只能满足禽兽们的邪恶欲望,这就被断定为“北曲”级别的了。 别看大唐的纨绔公子哥儿们诗文理政不大在行,但是这方面特别讲究、懂行,每次还没有随天子移驾东都之前,就已经有人提前整理好了洛阳伎家的品级、规模、地理位置,哪个是北曲,哪个是南曲,哪一家引进了新鲜血液,东瀛来的技师,所以应当提升级别—— 一清二楚。 在“洛阳纸贵”的前提下,这种《东都风月宝典》每次都能人手一本,卖到脱销,比什么诗榜可要畅销多了。 小陈昔日也曾被好心的大哥哥送过一本,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这里面有大学问。 可是,当大哥哥自己都没能参透这里面的大学问前,小陈已经是各家“南曲”伎家的常客与座上宾了。 没办法,九岁神童御前大红人,又能诗善文,抱紧他的大腿,不愁姑娘们没有歌唱啊! 所以,你要说别的,小陈可能不知道,可是聊起洛阳的那些高级别的“南曲”青楼,那真是头头是道,如数家珍。 很不幸,这“粉玉楼”是一家北曲伎家,而且从则天大圣皇帝神龙年间以来,就没有出过哪怕一个名妓。 所以作为高端客户的小陈想不起来,那是再正常没有了。 由于质量悬殊,北曲的妓女经常被达官显贵们嫌弃,姑娘们自己自惭形秽,不思进取,久而久之,青楼越发展越窘迫。 廖燕燕,便是被长安来天潢贵胄们认证为“北曲”级别的粉玉楼中的小家妓女。 她的“假母”廖妈妈,原先年轻时也是粉玉楼中的妓女,吃了很多苦,受尽了无数侮辱,但是“退役”的那天很自豪,声称“老娘睡过的男人比则天皇后还多!”——这也就是在大唐朝了,换别的朝代这婆娘早被砍脑袋了。 年老色衰无法接客后,廖妈妈执掌教鞭,坐上了教练席,走上创业的道路。 无非是借助各种坑蒙拐骗、买进卖出的渠道收罗雏妓,将自己的一身好本领传授与她们。 粉玉楼由此成为一家有口皆碑的五星好评店。 当然啰,你这些东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技师本领再强,在大官人们的评价体系里也仍然是“北曲”。 真正能花钱的客人,是不会来你这种地方的。 廖妈妈感叹苍天不公的时候,上天给她送来一个好坯子: 燕燕。 燕燕小姑娘虽然出生农家,但天生丽质,资质过人,什么歌舞都是一学就会,两天便精,廖妈妈大喜: 这就是老娘转型能否成功的一把金钥匙啊! 从她进入粉玉楼那天起,廖妈妈完全就是将这姑娘当千金小姐培养的。 教授的内容起初是歌令,再胡舞,琴棋书画,八国九典,无所不至。有的项目还要花重金,聘请宗师来授课。 尽管廖妈妈给了燕燕最高的待遇水平,可要求却是极为严苛,如果学的慢,不光挨骂,还会被鞭子抽。 也没有人身自由,想要出门,必须要廖妈妈同意——可一般情况下,廖妈妈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至多每月初八日,白马寺举办讲席,廖妈妈许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去上上香,听听讲,享受来之不易的闲暇。 当然啰,初八日,不光燕燕去,其他青楼的很多妓女也会去的。 所以这天白马寺总会满满当当全是人,甚至有参加科考的读书人,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当然是考试之前散散心放放松养养眼啦! 随着燕燕年龄过十四,容貌初长成,才艺练到家——廖妈妈喜道: 时机已到! 到初八讲席那天,廖妈妈说从今天起你不用乔装打扮了,也不限制你人身自由啦! 到白马寺,唱一票大的! 那天,燕燕姑娘在白马寺旁下车,容颜如月,很快便引起香客们的注意。 没有任何乐工,没有任何伴舞,甚至连一身花里胡哨的华服都没穿,燕燕姑娘清唱十二支曲子,从春秋时的“杨柳依依”一直唱到本朝的“之问佺期”,技惊四座,强势围观! 所有的雄性生物都争着抢着与燕燕搭讪,想知道燕燕姑娘住哪里,年方几何,喜欢什么样的小哥哥——改日我们好上门消费、共度良宵呀。 燕燕姑娘几乎是在隔离区里长大的,对这些复杂问题当然不知怎么回答啦! 而且“粉玉楼”作为低级别的“北曲青楼”,她也知道格调不高,怕大家笑话,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时候志得意满的廖妈妈跳将出来,介绍说这位“飞燕仙子乃是粉玉楼的头牌,以后想听她唱歌的,全都往粉玉楼来!” 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气息改变情味不变,茶香飘满情谊! 至于“飞燕仙子”是什么鬼,原谅廖妈妈文化水平低,她只知道赵飞燕赵合德姐妹专宠后宫的故事,却不知这两位都是“反派”,无所谓,就给燕燕起这个艺名! 从此以后,有了“飞燕仙子”这张王牌,粉玉楼在洛阳名声大噪,一举在青楼中有了一席之地! “哇!这真是一个励志的故事啊!”听刘昭阳讲述故事的小陈感慨道,这廖妈妈有点营销头脑啊! “可是,”小陈反问:“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22章 混世魔王小陈 “可是,”小陈反问:“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陈我在洛阳多年,似乎没听过过这故事,倒有点像唐人传奇上的某些故事。 不奇怪啊,各行各业都有成功例子,最后都被编成“心灵鸡汤”,被本行业的人视为“职场宝典”,看来这位燕燕姑娘就是昭阳仙子的偶像与榜样了。 虽然这听起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即使做了伎女中的魁首,那也还是伎女啊! “跟你有关系,关系可大着呢!——这不就来了?” 开元二十四年秋天,燕燕已经十七岁,是一个大姑娘了,几年的时间里越来越红,连带着粉玉楼也水涨船高,在《东都风月宝典》上升为“中曲”评价。 而且作为廖妈妈的摇钱树,燕燕姑娘不知道给粉玉楼带来了多少收入,不断招兵买马,做大做强,摒弃低端服务,提高诗文歌舞艺术形式的比重,粉玉楼从“下里巴人”,有往“阳春白雪”方向转变的契机。 所有人都相信,当《东都风月宝典》再版的时候,粉玉楼足以跻身“南曲”行列了。 不过呢,廖妈妈睡了一辈子男人,也算不忘初心,她决定—— 在燕燕十七岁生日的时候,送她一份大大的礼物! 第一滴血! 不是史泰龙的第一滴血,是她自己的。 妓女都是吃青春饭的,年龄越来越大,容貌、反应能力不如从前,更加年轻、更加优秀的竞争对手不断涌现。雏妓们成年,就是回本盈利的时候,往往需要较高的价钱获得这第一次。 燕燕已经到了人气与名望的巅峰,最高点抛出,可不正是血赚一笔的良机吗? 是的,按说廖妈妈培养飞燕仙子十几年,情同母女,按说做不出这种狠心的事。 可问题是,廖妈妈当了一辈子低级妓女,睡的男人比则天大圣皇帝还多,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了不得的,这不就是生活嘛! 而且,你们现在日子过得好啦,级别都提升上去了——廖妈妈我年轻的时候,那才叫三教九流,满是血泪呢! 出来混,总有这么一天的,你可以选择你心仪的对象嘛! 比如某某贵人,某某才子,看上哪个,都行嘛! 哪怕是洛阳第一美男子、第一诗人——只要他给的钱满足了妈妈的心意,随你选。 飞燕仙子抹着眼泪说,洛阳第一美男子、第一诗人都是一个叫陈苌的九岁孩童,恐怕还没有那个能力。 廖妈妈:“……”(小陈:“……”) 可飞燕仙子说,也没事,反正我等得起,过几年他长大了再说。 廖妈妈:“……” 你特么敢消遣老娘! 话不多说! 当即挂牌! 粉玉楼头牌花魁飞燕仙子! 起价一万钱! 价高者得! 欲购从速! 咱干事就得风风火火,麻麻利利地把它干成了! 婆婆妈妈算怎么回事! 好无疑问,这条爆炸性的新闻投到了洛阳风月场中,就好比公牛队把巅峰乔丹摆上了自由市场,一时间搅得满城风雨,竞价者趋之若鹜! 最终,飞燕仙子被洛阳巨富沈大官人以一十三万钱拍得。(似乎姓沈的都有经商buff) 别的人倒不是出不起更高价,问题是沈老汉是一个巨富,你出多高的价他都跟得起,但万一老头觉得玩不动不跟了,那你就亏大了,算了,我们还是看看史泰龙拍不拍续集,说不定后面能便宜点。 廖妈妈一摊双手:女儿,不是妈妈不爱你,关键是穷书生们舍不得跟啊,怎么搞? 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真爱你的话,卖肾也要来救你的。 当然,这事如果顺利成行的话,就是又一个“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悲惨故事。 可是就在飞燕仙子即将被推入深渊的生日前夜,粉玉楼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赵鹄! 这位赵公子一进楼就大咧咧道: 把飞燕仙子给我叫出来,我要睡她! 廖妈妈告诉他,飞燕仙子是卖艺不卖身的,不如给赵公子唱一个东京最流行的“明月几时有”,让赵公子解解闷。 赵公子手直挥,来了句:“我玩完了她,不给钱,那就不算卖啰。” 廖妈妈:“……” 一时无言以对,最后廖妈妈坦言飞燕仙子已经被沈老汉拍得,一女不事二夫,赵公子就别凑这热闹了! “别跟老子来这一套,“赵公子鼻子翘到天上去:“他沈胖子睡得,老子睡不得?” 廖妈妈赔笑:人家沈老汉是出了钱的,赵公子不满意的话,大可以出更加的价码,价高者得嘛! 赵公子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跟我谈钱…… 你确定? 如果是别的穷酸汉来捣乱,以廖妈妈的脾气,早乱棍打出去了; 就算是一般权贵,廖妈妈也有与之角力的底气。 但是,赵公子真的不行—— 因为这厮的老爸,是教坊司的长官。 教坊是皇家养艺妓、侍奉宫廷的地方,如果哪天有什么重要演出,伎女们就要入宫献艺,若平时无事,也可以接受外界的邀请,挣些小钱。即便不是官妓,你的乐籍在人手上,也得服软。 不怕县官,就怕现管。 人家揪你的小辫子,以后天天说粉玉楼卫生不达标,消防有隐患,那这生意还要不要做啦? 更有甚者,栽赃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比如嗨死客人,你们就等着蹲大牢! 廖妈妈屈辱了一生,总算在这二十年打下了一片天地,怎么舍得让大好前景断送! 赵公子洋洋得意:老子就是要在沈胖子之前玩飞燕仙子,他花钱了怎么了?玩我剩下的!给老子起开! 廖妈妈面如土色,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能选择一条屈服的道路罢! 赵公子跃动着轻快的步伐,闯进飞燕仙子的闺房,里面传来了凄厉的叫喊。 “你不要这样嘛,我会叫的。” “你叫啊,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理你!” (陈成:“……”操,你特么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这难道不是九品芝麻官?难道刘昭阳真的是穿越的?) 就在此时,外面又有人来报! 李巉李公子来了! 赵公子在里面听说了,差点吓得失去生育能力! 自己老爸,跟李巉的老爸比起来,算个屁啊! 李巉的老爸,那可是当场宰相,李林甫! 李公子与赵公子英雄所见略同,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的来的。 于是,上面的过程重复了一遍。 “你不要这样嘛,我会叫的。” “你叫啊,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理你!” 就在此时,外面又有人来报! 银川神童,陈公子来了! “我靠!”正宽衣解带的李巉大惊失色:“怎么这个混世魔王也来了!” 第223章 打断强抢……伎女 听到这里,小陈愈发觉得刘昭阳是一个熟知星爷电影情节的穿越者,故意来消遣自己了! 要说来一个强辱民女的还差不多,接二连三地来,未免过于离奇了。 小陈我是“混世魔王”? 老程——程咬金还差不多! 另外,注意一下你的口音,我是“颍川神童”,你一个前后音模糊,直接把我整宁夏去了! 此事不提小陈还好,加上我——我却是毫无印象,是编造的无误了。 耐着性子没给她打断,继续漫不经心地听她说下去。 …… 事实上,这件事刘昭阳没说清楚的是,李巉并不是不请自到的。 当教坊司的公子哥意图凭借父亲官威来白嫖时,廖妈妈一面各种推诿,一面命姑娘们赶快到楼下拉一位位高权重的权贵来搭救。 “大鱼吃小鱼”的道理,亘古不变,我们的确怕教坊司怕得不行,可每日来往青楼的达官显贵并不少,找一位压过赵公子的大爷,来主持公道! 随着粉玉楼的格调升高,姑娘们的眼界也渐渐开阔,出了楼,便发现相府李公子的车马! 李巉乃是宰相李林甫的第八子,比什么赵公子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当即拦下来他的车马,将楼里正发生的丑恶行径一一告知。 李巉大怒:竟有此等事! 还不叫李巉我! 当即闯进楼内,让什么狗屁赵鹄搁一边凉快去,李公子我玩得开心的话,许你接我的班,来第一滴血2。 这事峰回路转,令粉玉楼的人始料不及! 她们完全没成想,天下乌鸦一般黑,这李公子本就是花花大少,仗势欺人的货色,有这种好事,还不见色心起,拦路截胡? 而且最糟糕的是,让你们去找帮手,你直接搬了一个“小王”回来,还能用什么牌压? 他爸可是正春风得意的李丞相! 想在官位上压一头,除非去找一号宰相张九龄之子—— 问题是,张丞相之子张拯有乃父之风,根本不会履及这种烟花之地。 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们自己找了一尊“大佛”回来,而且根本没人能压得过他! 本来赵公子来撒野还有招可破,把李林甫的公子找来之后,这事成了死局! 就在此时,颍川神童陈十一郎来了。 小陈近日在东都风头正劲,几乎每次圣人、惠妃宴饮,都要叫他作陪。 诗是不是越写越好了,各有看法; 但这酒量,的确是连日见涨了。 踏入粉玉楼,小陈又是醉醺醺的,身边伴侍着他那位肤色很有特征的黑仆江森。 “李巉!李巉!给我出来!我看你进去了!”酒醉的陈成嘟囔着。 里面没有回应,静悄悄的。 小陈大怒,大步向前,把飞燕仙子闺房的门敲得山响:“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呐,你有本事睡女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哪。开门呐,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呐,开门开门快开门,李老八你快开门,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呐!” 屋里面将要得逞的李巉进退两难:“妈的,这祸害不死不休了!” 努努嘴,冲在一旁尴尬万分的赵鹄使个眼色:“你出去!把他打发了!” 赵鹄被李巉搅了好事,却又被强行留下来,要他欣赏宰相之子的“雄风”,非常尴尬,如坐针毡。 可是得了这差事,赵公子却宁愿留在这看真人秀,也不想出门去。 李巉接连催促,赵鹄寻思横竖是个死,走起! 开了门,赵鹄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用两个鼻孔俯视着身高一米三的九岁小陈:“你——” 小陈乜斜了他一眼,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打断道:“怎么是你?李老八呢?” 赵鹄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下来,指指身后,小声道:“里面呢。” “滚蛋!”陈成懒得正眼看他。 赵鹄如临大赦,离小陈远远的,夺路而去。 “等等!回来!” 小陈的身体颤巍巍的,扭过身体,迷离眼神看着对方。 赵鹄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半步也挪动不得。 小陈伸出纤细的小指,冲对方勾了勾。 赵鹄木讷地凑过来。 “啪”得一声,小陈扇赵公子的脸,一个山响! 赵公子险些以转体360度的形态滚落在地! 全场俱惊! 谁也不相信,一个九岁孩童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难道是赵公子的演出效果? 小陈自己似乎也有点打痛了,揉搓着自己的小手,自言自语:“没什么……就是长得丑。” 赵鹄爬起来,一声不吭,跑掉了。 粉玉楼中的众人全呆若木鸡了。 她们视为银枪小霸王的赵公子,竟然在一个九岁孩童面前,畏缩如虎,毫无反抗之力! 赶跑了赵鹄,小陈又开始冲里面嚷嚷:“李巉!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去你家,找你妈妈啦!” 里面终于有了一些动静。 过了一会儿,穿戴整齐的李丞相之子没事人一般地步出房间,看到小陈,故作惊讶:“哎呀!这不是陈兄吗?哪阵风把你给吹来啦?” 话里透着亲切和热络,好像知道小陈要来,他会到三里外迎接似的。 小陈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歪着小脑袋,上下打量着李巉:“八郎兄来这里又是所谓何事呢?” 李巉打了个哈哈:“这不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嘛!趁着这大好时光,来找楼中仙子弹弹琴,听听曲。” “八郎兄这都在胡说些什么,这都深秋了!”小陈哂笑道:“我看你是就知道这几句诗。” 李巉:“……” “八郎兄不用紧张。”小陈劝慰道:“虽然陈苌诗传万家,但也不是无诗不欢的,实在不会的话,你也不要勉强自己。” 李巉:“……” 被这小子坏了好事,可又无可奈何,更无可奈何的是,这精虫已经上了头,得想办法把这小子支走才对。 故作关切问:“陈兄何故这一大晚上,浑身酒气,在外闲逛?小朋友熬夜是很不好的哦!莫不如快快回家,免得你娘担心。” 小陈笑道:“我娘担心什么?我便夜夜睡在这冶梅楼,也不打紧。男人嘛,在外难免有应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们会理解的。” 李巉:“……”这话说得比他还沧桑似的。 旁边江森提醒道,这里是粉玉楼,不是冶梅楼,冶梅楼在对面呢。。 “走错了?”小陈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那么简单,想了想又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正好这家我还没来过,正好见识见识,这粉什么什么——嗯,算了,就这家窑子!看看姑娘们长得水灵也不水灵,浪也不浪!” 这粗鄙之语从他这般年龄的口中说出来,只会引人发笑。 第224章 乱入的郭靖黄蓉 李巉耐着性子道:“如此甚好,陈兄且细细品味——李巉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作陪。” 说着又要转身潜回屋内,再续前缘。 “别急呀!”小陈一把拉住对方:“楼我是进错了,可我的确是来找八郎兄的。早就想找你了,可一直碰不上。” “找我作甚?” “找你,”小陈眨巴着一双萌死人的大眼睛:“听故事呀!” 李巉:“……” 操…… 你这说了一句符合这个年龄的话,可我听着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陈兄弟说笑了!”李巉一摊手:“我哪有什么故事可讲!” 你找你王维王老师,讲“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十三棍僧救秦王”,或者找张九龄张老头,问问他们“广东人是怎么吃福建人”的! “哎!八郎兄此言差矣!”小陈摇着手指,no个不停:“我可是听他们都说了,八郎兄久经欢场,阅女无数,万花丛中过,那是片叶不沾身啊!——他们说,不听八郎讲讲传奇事迹,根本做不了真男人!” 小陈睁着一双大眼睛,真有些求知若渴的意味:“求求你,跟我讲讲嘛!” 李巉看着小陈看自己的眼光,有崇拜,有恳求,不似作伪,还真有些好笑! 看来一定是那些人,故意逗小孩玩,让他来找自己来问一些羞羞的事! 陈苌啊陈苌,饶是你天生诗才,万中无一——可在这男女之事上,也不过是懵懂无知的幼童,哪似李巉我,那个那个…… 咳了一声,温和笑道:“我真的不骗你,我的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陈兄弟莫要胡闹,你先去洗个澡,去去酒气,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美美地睡一觉,明日!我细细与你说来!从十二岁!讲到三十三!好不好?” “不好。”小陈断然拒绝。 李巉:“……” “你当真不讲?” “不讲!”李巉摆手,一副“你这是强人锁男”的样子。 “那好,”小陈喜道:“我来讲!” “小陈我刚刚听来一个惊天动地、惨绝人寰、感人肺腑、摄人心魄的大型、真人、真人、痴男、怨女、三角恋……爱情故事,并赋诗三首——正愁没有人来听呢!” 李巉:“……” 谁要听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孩讲传奇故事…… 小陈打了个响指,大声叫道:“楼上楼下的姐姐妹妹们!要听故事的,赶快来啊!陈十一郎讲故事啦!” 冲江森道:“去,把冶梅楼想听故事的小姐姐们也都叫来,诗朋墨友也都叫来——今晚本来我是想在那边讲的。” 眼看着人聚集得越来越多,李巉想要抽身愈发困难,兴致全无,想要骂人也不知从何骂起,脸色难看。 粉玉楼的大堂里,满满当当坐了二十来个莺莺燕燕,李巉想要尿遁,可是小陈硬要拉着他,说他是今晚的特邀嘉宾,谁都可以走,就他不行。 过来一会儿,飞燕仙子也从屋里出来了,容颜的确是倾城倾国之色,只是眼眶红红的,身上仍然有一些争斗后的痕迹,总算还没让奸人得逞。 “ok,所有人都来齐了,那我可要开讲了!”小陈眯缝着半醺的眼睛:“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在很远很远的海外,有一大清国,大清国的男人们,脑瓜儿倍儿圆,天生就是秃的,只在脑后心,铜钱大小的一块儿长毛,好不容易呢,长到一根豇豆那么长……” 粉玉楼中响起了姑娘们的笑声,连愁云惨淡的飞燕仙子想到葫芦上长根豇豆的滑稽情景,都忍不住破涕为笑起来。 …… 粉玉楼和冶梅楼的姑娘们听着小陈讲故事,小陈此刻也在听着昭阳仙子讲小陈的故事。 越听,小陈愈发困惑…… 因为越听她讲,似乎脑子里会浮现起模模糊糊的映像。 不知道是真的经历过,还是听着刘昭阳的娓娓道来,催眠了自己,产生无中生有的印象来。 可如果不是自己说的,“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大清国”这种事,大唐土着也编不出来。 小陈口中那位“纳兰性德”的故事,虽然开头气氛很欢乐,可很快便急转直下,变成了苦情戏。 当讲到纳兰的表妹被强行送入宫中,两人虽然生离,却是死别的时候,在座的姑娘们不少都掉下泪来。 好在纳兰公子运气不错,后面有了一个知他懂他的小可爱老婆。 盛唐的姑娘们没有看过韩剧,还以为这就快快乐乐大结局了,哪知道在大清国有一种叫做“白血病”的东西!(死因从难产改了!可能“白血病”才是苦情戏的标配。) “卢氏自知,命不久矣!”小陈情绪激动,泪光闪闪,手无力地前伸着,仿佛就是想要握紧生命可生命依然飞速流逝的卢氏! “容若哥哥!”小陈泣涕涟涟:“我准你娶沈婉,但不准你娶别的女人,因为她是真心对你的,又和你诗文相合!” “我准你为我立一个坟祭拜我,但不准你带沈婉一起来祭拜我,因为我始终还是个小气鬼!” “我准你为我伤心一段时间,但不准意志消沉!明天,会更好哦!”(陈成:这特么不是《射雕英雄传》郭靖黄蓉吗?嗯,是我的风格没错。) “说完这三准三不准,卢氏便——”小陈摇头不语,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场的妹子听完这段故事,尤其是这狡黠中带着无限深情的“三准三不准”,已经泣不成声,情难自已。 “容若冒着大雨冲进无边的旷野里——不要问哪来的旷野,大声呼喊——”小陈抱着脑袋,一副马景涛上身的样子,咆哮道:“老天爷!你太残忍了!我的心在滴血!不!不!!” 所有妹子的心,也都在滴血。 再说完第三段,容若再次失恋,江南江北与最后一任恋人沈婉诀别,姑娘们更加动容,愤恨着天道不公,贵贱之别,也为屡次满心希望,到悲观绝望的纳兰感到无限同情! “就这样,在某年每月的每一天,恰似一张破碎的脸,”小陈站起身来,从身边的桌子上爬上去:“纳兰爬到十二层塔顶之上!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浮现,最终!” “结束了自己年仅三十三岁的生命!” “从身一跃!” 说着,小陈也从三尺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姑娘们已经心痛到不行,仿佛小陈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却要轻生的青年诗人! “不!不!不!” 皓腕如雪,玉臂如林! 小陈却好巧不巧地砸在李丞相八公子的怀中,砸得李巉七荤八素! …… “cut!”小陈作出让刘昭阳暂停的手势,他终于肯定,此事确有其事了! 完完全全是小陈的叙事风格啊! 只不过,知道得这么清楚——这刘昭阳是谁? 第225章 我要与八郎兄睡! “昭阳仙子便是在场诸位仙子之一吗?”陈成问道,将记忆画面倒放到“小陈腾空、众美女伸手救英雄”那一段,检索每一位仙子的相貌! 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模模糊糊,全看不清! 偏生奇怪的是,那位曾经在白马寺一唱成名的飞燕仙子的脸庞,刹那间清晰起来—— 梨花带雨,一枝独秀!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见之下便要令人心悸! 初恋般的感觉! 廖妈妈花“一纪”的时间培养出来,当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这样的女孩,无论是让沈胖子,赵混子,还是李王八这种人糟蹋了,那都是令人愤慨叹惋不已的事情啊! 小陈落下的时候,飞燕仙子也张开了双臂。 “不是。”内室的刘昭阳给了一个否定的说法。 陈成点点头,的确,这事已经过去五年了,便是这飞燕仙子,也年芳二十二了,比慕莲儿还要大。 刘昭阳分明仍是少女的样子。 而且,恍惚间想起来的飞燕仙子模样,与刘昭阳也不像。 …… 却说当日小陈从高桌之上一跃而下,底下皓腕如雪,玉臂如林! 想到玉臂,便想到育碧,想到ubift,想到刺客信条,想到信仰之跃,想到土豆做的服务器…… 陈成显然是真的喝多了,真的在空中玩了一个“信仰之跃”鸟冲而下的动作,没头没脑地砸向李巉公子,两人小脑袋撞大脑袋,砸得李巉是空空荡荡,却嗡嗡作响。 在酒精的麻痹下,小陈并未感觉到痛,怕怕屁股便爬起来了,半眯着眼睛,摇摇晃晃问李巉:“且问李八郎兄,听了此段传奇故事,作何感想呀?” “感想?未有啊!”李巉觉得耳朵眼倒是真的空谷回响。 周遭的姑娘们纷纷耳语,她们却是触动不小。 “这可惜了呀!”小陈大声嚷嚷着:“我这故事是为李八郎兄讲的呀!” 李巉对这小鬼头耍酒疯胡言乱语腹诽不已,可听他这么说,饶是奇怪:“为何是为我讲的?” 我又不是诗人,也没有表妹被送到宫里给圣人睡了,家中妻子只讲穿金戴银,可不会玩什么“赌书泼茶”之类的无聊游戏! 就像陈十一郎赖以成名的那次千秋节,他们兄弟十几人的诗,全是父亲提前找人写好的——旁人怎么会知道父亲会出题“黄瓜”呢? “八郎兄难道没有发现,”小陈呓语着:“八郎兄与那位纳兰先生很是相像吗?” “很像?哪里像了?”李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是真被砸傻了还是假被砸傻了,恍然道:“是有点像!都是高门子弟,家学渊源,年龄相仿,俊秀异于常人呀!” 这小鬼头莫不是改了性子了不成,这次不捉弄自己了,倒是有意来恭维自己,试图投入父亲门下? 听李巉说自己“俊秀异常”,众仙子无不鄙夷不已。 小陈竟然深以为然的样子,连连点头:“八郎兄目光独到!” 李巉大为得意,连小陈撞疼他的脑袋、打搅了他风流快活的事都没那么计较了! 自己是知道于诗文之道不甚精通,可是旁人不知道啊! 就好像千秋节诗会,陈十一郎得了第三,自己也得了第十一嘛! 自己不说,旁人怎知自己的精品黄瓜诗是找人代笔的呢? 要说这些婊子啊,也都是贱! 文人能干,李巉我就不能干? 会写几首酸诗,那他的屁便都是香的? 人家不要,自己送上去? 哪里比得上李巉我久经沙场,技艺高超! 管保叫你等食髓知味,乐不思蜀! 廖飞燕这小娘们,着实不知趣!若不是李巉我懂得防备,险些让你挠伤了老子的背! 就该让陈小鬼头讲一讲,他在宫内力战王维,我在宫外独树一帜的故事,给你们听听! 好叫廖飞燕知道,第一个男人是我,而不是什么沈胖子赵狗子,是她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就是这狗屁诗人命也忒惨了,这点不大好。 李巉不自觉拔高了自己的形象,飘飘然着,小陈开口道:“时间也不早了,故事也听完了,各位姐姐晚上可能还要上‘大夜’,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转头对李巉道:“八郎兄,陈苌我亲自送你出去,免得天黑路滑摔倒。” 李巉欣然道:“陈兄有心了。”琢磨了不对——我出去?我出去干嘛! 老子跟你这屁孩耗了大半晚上,就等着啥时候结束大被同眠,鸳鸯戏梦呢! 头摇得飞快:“我不走,倒是陈兄喝得烂醉,是要回家歇息了,该我送你归家。” “也好。”小陈点点头:“还请八郎兄到府上一叙,我再给你讲个‘小红帽’的故事。” “不不,除了粉玉楼,”李巉斩金截铁:“今晚我哪里也不去!” 他铁了心是要睡到飞燕仙子了。 廖飞燕见状神情一黯,满是凄苦。 “你不走?”小陈大怒,睁圆了眼睛,歪头质问道:“我醉成这样,你好意思让我走了?” 这小子总是喜怒无常,一阵一阵…… 李巉无语:“那我俩都在楼中留宿。” “如此甚好!”小陈搓着双手喜道:“跟楼中妈妈说,备上房一间,今夜我要与八郎兄大被同眠,鸳鸯戏水!” 李巉:“……” 众人:“……” 无需误会,“鸳鸯”本来就是形容兄弟情深的。 “我不习惯两个人睡。”李巉摆手推辞。 “可是我一个睡,”小陈弱弱的,委屈巴巴:“害怕。” 他这幅小可爱的模样,把一众仙子姐姐都逗得乐不可支,真想把他搂到怀中好好怜惜一番。 “你不是有仆人么,这个这个叫什么——”李巉指着江森:“跟他睡。” “我不跟他睡,”小陈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太黑,夜里看不见,要是一呲牙,白花花的,还以为是什么鬼,牙齿飘在半空中,吓也要吓死了。” 李巉:“……” 众人:“……” 好一个老梗…… 不过放在这时还挺新颖的,连江森自己都忍不住咧开嘴笑了,那白牙倒真的像是飘在半空似的。 这臭小子百般阻挠,就像牛皮糖似的粘着自己,怎么都甩不掉,不知道他是真的酒醉还是有意要与自己找茬,李巉终于忍不住,大为光火:“随你去!你爱怎的,便怎的去!老子现在要睡这飞燕仙子,你要来看,便来看!” 众仙子面面相觑,廖飞燕见这恶棍怎么的都不肯放过自己,还当众说这种丑话,千般委屈挤压在心头,难受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见她如此,廖妈妈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对于自己质疑要违背女儿意愿的事,也不禁后悔。 第226章 我得罪李林甫到家了?! 李巉火冒三丈,拿出宰相爱子的气势压迫众人,小陈动动眼珠,茫然无知似的问:“什么叫‘睡’?” 李巉:“……” 众人:“……” “你睡飞燕仙子,”小陈木讷问:“跟我睡八郎兄,又有何区别?” 众人:“……” 李巉:“……” 好似千钧重拳砸在暹罗进贡乳胶枕上,打不上力气! “区别大着呢!”李巉手指如飞,几个手势之间就把生理卫生课上生物老师几节课都讲不清楚的事情比划得一清二楚,如此露骨引得一中风尘女子都忍不住啐他:“我跟你这无知幼童说这些做什么!总之,她好,我也好!是一桩美事哩!” “哦!”小陈仍然似懂非懂的样子,又问:“既然这么‘好’,八郎兄为何不回家,和八嫂睡呢?” 自言自语:“难道,八嫂就不想‘好’了吗?” “噗嗤”! 这童言无忌的话问出来,引得众姐姐忍不住绝倒,先是小声偷笑,最后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李巉大失面子,心头火大,可是对于这小孩似乎是“无心之语”的话却不知如何答上,险些气晕了过去,又有一瞬想要拔脚就走,这女子不睡也罢! 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四条腿的女人还不遍地都是吗! …… 小陈听到此处,遥想自己当年“智斗”李丞相之子的光辉事迹,大为得意! 你看看,小陈我便是这样能言善辩,巧计百出! 饶他是当朝宰相之子,权势盖天,又能奈小陈我何? 到这里,小陈的表现都是要打满分的! 在醉酒之后,竟然都有如此清晰的头脑,懂得怎样与这种眼高于顶的高门纨绔周旋! 小陈难道不想像《康熙微服私访记》上的张国立一样,一看到恶霸强抢民女,当即发电报把于成龙找来,送上龙袍朝天冠这么一穿,大喝一声:朕乃当今大清国,康熙皇帝是也! 然后恶霸屁滚尿流,屎拉裤兜? 这是不可能的。 作为圣人和惠妃一时兴起的宠儿,他哪能跟深耕朝廷数十年的李林甫比? 不要低估如日中天的李林甫,这位李丞相,可是散朝回来的路上,多看了从他府上路过的某人一眼,手下揣摩主人心意的就敢让此人从人间蒸发——直接成为杜甫笔下“路有冻死骨”的注脚。 李巉头疼陈十一郎,头疼什么? 宰相之子还能怕你这个小小弄臣不成? 单纯是这小子天上一脚,地下一脚,令人摸不着头脑,又屡次用人畜无害的方式令自己出糗,些许烦人而已。 真斗起来,李家戳个小指头,就敢叫天街上驰马的小陈连人带马一起猝死,还查不出来原因! 公检法全是李丞相的人,甭说你,就是一号宰相张九龄,又拿什么跟他斗? 小陈又想救人,又不愿跟李家撕破脸皮,只能百转千回地消磨李公子的耐心,消磨他的欲望。 同样是男人,小陈对男人那点事再了解不过了,上脑的时候恨不能赵日天,完了事的时候索然无味嫌人丑。 李公子自己觉得无趣,肯定就自行离开,或者去别家你情我愿的地方,做“他好我也好”的事了。 …… 九岁,酒醉,小陈,胸有成竹,百战百胜。 却是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飞燕仙子,真的是人间绝色。 一旦想到能与此等女子共度春宵,这年头很难再压下去了。 本来烦躁败兴的李巉都打算离开了,但是余光瞥见飞燕仙子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俏丽模样,想起能将其蹂躏的情景,这心头的躁动无论如何是压不下去了。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冲自己身边的人道:“陈郎君醉了,带他下去歇息。莫要让他再在诸位仙子面前出丑了。” 五大三粗的李府莽汉,应声如雷,冲陈成走过去! 强行押他下线,滚! 江森本来今晚也很高兴,一直在笑,看着这群人要对二公子不利了,大吃一惊! 毫不犹豫,拦在二公子身前! 可是尽管有种族身体天赋,可是此时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对方一把钳住脖子,便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他提溜起来! 张牙舞爪,却是挣脱不得! “放开我!”江森大怒! 李巉没有看他,抠了抠指甲:“送这小昆仑奴去马厩里睡一夜,畜生一样的东西,也敢大呼小叫!再不安分,丢到鸾水,明早让刑部张子兴的人去给他收尸。” 江森吓了一跳,知道对方不是开开玩笑那么简单,真的不敢说话了。 这既是警告江森,也是警告粉玉楼和冶梅楼两家的仙子们: 你们要是敢乱说话,同样的下场,等着仙子变浮尸! 至于陈苌,动也可以动,稍微麻烦点。 好在这小子今晚喝多了,已经有些迟钝糊涂的样子了,那双眼睛都累得有些睁不动了,放他一马。 抖抖衣襟:“送八郎我入洞房去!” 飞燕仙子掩面大哭,廖妈妈坐地撒泼,一众仙子面如土色。 在这时候,陈苌的醉眼睁开了,放在掐住自己肩膀的壮汉手上。 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冰冰凉。 懒洋洋道:“八郎兄,此是何意啊?” 微微笑,缓缓抬起手,轻轻冲着人家的手背“弹”了一下,对方似乎触了电一般,忙把手移开。 不知怎么的,看到陈苌那一瞬间半是嘲弄半是鄙夷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应有的样子,倒似被鬼上身了似的。 小陈摇摇晃晃地,冲李巉走过去。 一高一低,你看着我,我也看着你。 “你个傻x”小陈喃喃道。 “什么?”李巉没听懂:“再说一遍?” 耳朵侧了侧。 小陈蹲下去。 站起来。 蹲下去, 站起来。 一窜老高! 挥动手! 一巴掌扇在李巉已经有些松弛的大脸上! 这一声脆响,打得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惊! 真响亮啊! 李巉眼中的神色,由玩味,到惊异,到赤焰涌动,要喷出火来—— 不过一瞬间的事! “你敢打我!” “你敢打我!!” “你竟敢打我!!!” 李巉瞬间就暴走:“杀了他!杀了他!把这小畜生的脑袋给我拧下来!头扔到伊河!身子丢到洛河!反了天啦!” …… “天啦!”听刘昭阳讲到这里,小陈从欣赏自己昔日机智活泼的得意,渐渐有些不对味,笑容也渐渐失去,转而变成惊讶! “开玩笑?”小陈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你说——我打了李林甫的儿子?狠狠地打了李林甫的儿子?” 这事我也没有映像啊! “是啊,”刘昭阳道:“粉玉楼和冶梅楼的一众仙子们,全都看到了。” 小陈:“……” 我特么好像知道我被人一路追杀千里,从洛阳到房陵的原因了…… 第227章 陈神童拳打李八郎! 暴跳如雷的李巉大吼大叫,恨不能剥小陈的皮肉,拆小陈的骨! 可是他的随从们明显都有些顾虑。 陈神童在洛阳城中圣眷正浓,风头正劲,真把他怎么着,自己估计也不好过。 除非李八郎保证“出什么事本公子一概负责不找你们临时工顶锅”—— 可他并没这么说。 属下们片刻的犹豫让李巉更加火起,一手指着小陈一手指着众人:“你们都聋了吗?” 情绪完全失控,小陈仰视着他,伸出小手,在李巉的胸口上按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李巉忽然头重脚轻,没头没脑地栽倒在地!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酒色掏空的身体竟然已经到了此等地步! 挣扎地想要起来,小陈却信步走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 小陈的小脸蛋红彤彤的,脸上的表情仍然似笑非笑,歪着小脑袋看着他。 “李巉啊李巉,”小陈伸出小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我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地指点你,引导你,可你这榆木脑袋着实太愚钝!听不懂啊!” “我特么讲纳兰性德的故事,是要夸你高门子弟,家学渊源,年龄相仿,俊秀异于常人么?” “人家纳兰性德正黄旗下,八旗贵胄,却没有因为祖先的荫功,放任自流,漂游浪荡,反而刻苦读书,工于诗文——你算什么?你会什么?”轻轻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 “人家有清一代,词坛大家,文名播于天下,这才有底气,得天下女子爱慕——你看看你这幅尊容,女儿们爱你什么?”又是一巴掌。 “纳兰既有结发之妻,也有红粉知己——可问题是,人家那是老婆死了,才去找别人,你老婆也死了吗?啊?整天在外面种马,也不怕把你身上的脏病,流出去霍乱人间!”又是一巴掌! 众女子听他身上还有“脏病”,无不退后几步,避之不及! “我讲这个故事啊,就是告诉你,有本事,你靠自身的魅力,自然有妹子青睐于你!借着宰相公子的身份,带几个狗腿子,霸王硬上弓,那叫本事吗?还是好好回家睡你老婆去,别等她死了,你也‘当时只道是寻常’了!干垃圾,湿垃圾,你是什么垃圾?” 陈成口中不断涌出粗鄙之语,把李巉贬得一文不值,头上长疮,脚底流脓,身体骚臭气味浓,听得围观的仙子们颇觉畅快,可又不好意思叫好出生。 嘴上不饶人,手上也没闲着,接二连三,竟是把李巉打懵逼了,挣扎了两下竟然没挣脱开,直到手下人反应过来,才一股脑涌上去,七手八脚把树袋熊似的陈神童从八公子身上扒拉下来,扶起李巉,又是顺气又是求饶,李巉头发散乱,全无个人样,脸上还印着小陈鲜红的掌印。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李巉的声音在楼中回荡:“老子非得亲手宰了这个小畜生不可!——阿六阿福,关上门!阿东阿七,让他跪下!” 小陈是真的醉得不行,摇摇晃晃,嘟嘟囔囔,可让他跪,他却是不肯,几个大汉强行按着他的脑袋,让他跪在地上。 “行啊,小子!年龄不大,学人家英雄救美是?”李巉狞笑着:“老子现在便当面把这飞燕仙子收了,免得送你去见阎君之前,说未尝有人教你过人伦大道!” 李巉自觉在众人面前受辱,急于要找回场子,兽性完全被激发起来了! 就这么弄死他太便宜了,非要叫他看看,李八郎我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至于在场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嘿,我就是要让你都看着! 飞燕仙子默不作声,面如土色,总算是认清了,这噩运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倒不如一头撞死在立柱上,来得干净! 在她有想法之前,李巉已经钳住她,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让她老老实实的。 他被别人打了,受到了侮辱,那他便要侮辱女子,来找回自己的场子。 这时候,好容易安分了一会儿的小陈,开口吟道:“ 三千初击浪,九万欲抟空。 天地犹惊否,阴阳始遇蒙。 存贞期历试,佐贰伫昭融。 多谢时康理,良惭实赖功。 长怀问鼎气,夙负拔山雄。”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其妙。 李巉见小陈这个时候还不忘吟诗,着实为这小鬼头的可爱感到有趣,嗤笑道:“胡言乱语些什么!” “大胆!”被压在地上的小陈大喝一声,把众人给惊吓了一个激灵。 李巉嗤笑:“不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 “自然——”小陈淡淡道:“是你。” “此乃圣制《巡省途次上党旧宫赋》!你竟敢说是胡言乱语?”小陈眼中寒芒一闪,厉声喝问。 众人面面相觑——刚想说写得不怎么样,却不想竟然是出自圣人御笔? “不学刘琨舞,先歌汉祖风, 英髦既包括,豪杰自牢笼。”小陈感叹道:“非真龙天子,断不能为此语!圣人气势之雄也!” 众人只能点头称是,虽然心中可能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咦?”小陈惊讶地看着众人:“我背圣人的御制诗,跪着背,尔等好大的狗胆,竟然敢不跪着听?” 众人心中叫苦,此人真是惯会给人扣帽子! 站了不是,跪也不是,无所适从。 钳制小陈的手却已经放开了。 小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继续自我陶醉地吟道:“ 人事一朝异,讴歌四海同。 如何昔朱邸,今此作离宫。 雁沼澄澜翠,猿岩落照红。 小山秋桂馥,长坂旧兰丛。 即是淹留处,乘欢乐未穷。” 他朗诵御制诗,众人虽然没有真的跪下,却也不得不做出恭恭敬敬、洗耳恭听的模样,耐心地等待他朗诵完。 偏偏圣人这首诗又臭又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听得在场这些不学无术的人云里雾里,不明觉厉。 小陈朗诵结束后还没完,饱含深情地回忆道:“中宗皇帝景龙元年(707年),圣人以临淄王、卫尉少卿的身份兼任潞州别驾,时间长达4年之久!圣人治政潞州时,粮食连年丰稔,人民安居乐业,又多方延揽人才,有德政,善僚属,礼士大夫,爱百姓,百姓亦深爱之!” “圣人在潞州的上党旧宫,后面建有“德凤亭”,常与潞州名士、幕僚、挚友在亭上赏景吟赋、评论国事,有识之士多归附其下,天下归心是也!” 第228章 小陈领圣命 “开元十一年,圣人以至尊巡幸潞州,途中曾写《早登太行山言志》诗,进入潞州后逗留数月,大摆酒席“宴父老”,改当年故居为“飞龙宫”,又作《巡省途次上党旧宫赋》,让张说张燕公写《上党旧宫述圣颂》,让九龄公写《圣应图赞》,最后下旨免除潞州百姓5年租税,赦免大辟以下所有罪犯。” “开元十二年,圣人泰山封禅归来,返程途中又绕道潞州,体察民间疾苦,再次赏赐父老。” “开元二十年,圣人第4次来到潞州,对年老者普赐粟帛,让已经征募即将开拔的潞州士兵归里,再次免除潞州百姓3年租税。” 小陈絮絮叨叨,歌颂着圣人与“潞州”不得不说的故事,听得李巉一群人既是莫名其妙,又是不耐烦,可是又不得不装作恭敬地把这故事听完。 这种假大空的故事听起来虽然没啥意思,可是却真的能给人正能量,李巉的邪欲又被压了一波下去。 这个颂,那个赞,没咋听清,就大略估计出来了: 潞州人过去十几年,基本上没咋交过税,没咋服过兵役。 那比起大唐其他地方租庸调赋税繁重的人来说,作为天子昔日的大本营,潞州人还真的蛮爽的。 小陈接着喜道:“圣人的德治有目共睹,连上天都感动之。上月,就在圣人上党旧宫的上空,出现了无色祥云,真乃天下大治,宇宙感应之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他一回扯这个,一会儿扯那个,让人越发摸不着头脑: 还五色祥云呢!我还奥运五环呢! 十九八九,就是潞州人逃税漏税上瘾了,眼看着今年的税不免了,胡编乱造了一个由头,想让圣人再给他们免个年的税! 别看这种事,连这些没咋念过书的大老粗们都不信,可当今圣人却深信不疑,重视无比——当然,就算他知道这是牵强附会把自然现象往德政上靠,他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这是很好的宣传材料。 李巉毕竟比狗腿子们见得多,约莫估测到了小陈的用意…… “圣人龙颜大悦,命歌诗记之,可众人之笔,皆不称圣心。”小陈自在地抚弄着干净净的指甲:“最后圣人钦定,由小陈我来作这首诗。你们还不知道我嘛,不很擅长作此类诗呀——我连上党旧宫都还未曾去过呢!” “但圣名难违嘛,小陈只能诚惶诚恐地作啦!”小陈感慨道。 这意思已经分外明显不过了——小陈我身上现在有极其重要的政治任务,你们这些不开眼的沙雕,敢动老子试试! 我只要有什么意外,追查下来跟你们有关! 看圣人不诛灭尔等三族! 有了圣令作挡箭牌,小陈的底气也膨胀起来了:“就当方才刹那间,仿佛醍醐灌顶,灵光乍现,文章天成,妙手偶得呀!有道是: 飞龙久驭宇,真气尚兴云。 五色传嘉瑞,千龄表圣君。 从风忽萧索,依汉更氛氲。 影彻天初霁,光鲜日未曛。 表祥近自远,垂化聚还分。 宁作无依者,空传陶令文。” 吟完之后,自鸣得意,回味无穷:“各位哥哥且看看,我这诗作得,还能让陛下称心吗?” 一群大老粗面面相觑,愈发棘手。 也不知他做得怎么样,可是满洛阳的文臣诗者都夸赞他,再看他此时沾沾自喜的样子,想来是不错的,借着这桩重要的政治宣传任务,说不定能再次得到圣人的大加赞赏,平步青云,再登高位! 难怪他如此嚣张,连宰相家的公子都敢出手殴打!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陈成献上此作之后,“飞龙久驭宇,真气尚兴云”,真龙天子早就直上九霄,统治寰宇了——可他留下来的一点点真龙之气还能凝聚成此等无色云气,蔚为大观! 看得李隆基那真叫一个“龙颜大悦,舒爽无比”,对这个小文学侍臣的宠信,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倒是本诗的原作者——“锄禾日当午”的李绅同志,虽然也飞黄腾达,却也不是凭借的此诗,毕竟他活跃的那个时候,李隆基同志已经嗝屁,嗯,驾崩好几十年了。 你把他的潞州夸得再好,他本人也看不到了啊! 小陈在这个时候抛出这张牌,李巉也有些进退两难了—— 可自己只要一退,今晚如此受辱,也没能做成仙女姐夫,着实令人咽不下这口气。 陈苌这小孩,不是一般的小孩。 若是真要做掉他,要想完完全全地抹除痕迹,尤其是现场还有这么多闲杂人等,人多口杂…… 正盘桓不决着,手下人忽然提醒道: 陈苌身边那个黑娃子不见了! 李巉脸色一变,吃惊地发现江森真的不知何时溜走了! 却见小陈微微笑:“可能是我的诗作得太好了,实在忍不住,现在就想传到宫里,这样明日一早,圣人就可以过目了。” 李巉再次骇然! 这小子,竟然可以无视宵禁宫禁,直达圣听! 一级政治任务的待遇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更兼之此人可以随时入宫面圣,自己虽为宰相之子,可想要见圣人,那也不是相见就能见的…… 如果小陈呈诗的同时,再对自己的混账事迹略提几笔,别说自己,怕是自家大人也有麻烦…… 陈成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微微笑道:“放心,只要八郎兄不再肆意妄为,陈苌是不会找你的不快的。只不过嘛——” “如果八郎兄执意要给小弟上‘生理卫生课’,”小陈声音和煦:“小弟向来大嘴巴,只怕出去会忍不住大肆宣扬,八郎兄如何英明神武,床上的雄姿如何令人钦佩,日后可能会有上百人慕名而来,为八郎兄呐喊助威呢。” 李巉:“……” “我们再对今日床上的事情讲化分成九段,找三十个说书先生,每日不停轮流的广播,听众应该不会少。”小陈笑眯眯地:“就起名叫做‘李哥奴强上飞燕仙子’,并请中书令九龄公,侍中裴耀卿公作序,你说是动听也不动听呢?” 又不是只有你李林甫是宰相,他的头上此时还有张丞相压着呢! “混账!岂有此理!”李巉大怒:“竟敢直呼家父小字!” 嗯,为什么是“李十郎”(李林甫)强上廖飞燕,而不是李八郎? “没事,等故事传开之后,”小陈答道:“众人就会发现,当事人是你,而给令尊公道与清白的。” 李巉:“……” 徒留无益! “我们走!”李巉一声令下,带着他的狗腿子们离开了。 在他身后,粉玉楼和冶梅楼的小姐姐们却为小陈献上了响亮的呐喊声! 嫁人当嫁陈十一郎! 第229章 昭阳陈苌,那时如糖 嫁人当嫁陈十一郎—— 少年成名,俊俏多金; 怜香惜玉,行侠仗义; 机灵活泼,后台很硬; 关键是三观很正,情感专一——连他故事中的纳兰已经算是“一往情深”的典范了,可听他教训李巉的话里,似乎也讥讽了这男子“见一个爱一个”有点太轻率! 甚合我意啊! 奈何就是年龄才九岁,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在场十来个十几岁的小姐姐,无不惆怅万分! 未能勾引陈小郎一番。 见这四尺高的小孩赶走了李丞相公子,廖妈妈和飞燕仙子都过来敛衣行礼、道谢不迭。 可陈十一郎连正眼不瞧飞燕仙子一眼,嚷嚷道:“快给本公子收拾床榻,再来二两佳酿,我喝了就要睡觉了!” 小孩子熬夜是会长黑眼圈的,我明天还要进宫面圣呢! 众人:“……” 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而且他这习性,难道小时候家长是把他泡酒缸里长大的吗? 李巉忌惮陈十一郎的笔杆子,此事之后许久都未曾出来寻花问柳,陈成自己酒醒之后也没啥映像,还道是自己又醉倒在妓院里了。 他也不担心失身——我特么又没那个功能! …… 时隔多年,从刘昭阳口中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道来,久远的记忆倒是被唤醒了一些,似乎自己真的动手打了李巉,喝多了下手是重是轻也想不起来了。 无怪小陈没当回事,那时节,当红炸子鸡,哪天不出入青楼伎家,与各家公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也不能谴责他嗜酒,着实是伴君如伴虎,每回陪驾的时候,总是要搜索枯肠寻章摘句,战战兢兢生怕疏漏,压力山大! 一旦出宫,还不赶紧饮酒取乐,放飞自我? 大唐朝也没有别的娱乐,雄性激素分泌不够,饶是他知道女孩子是种好东西,可又没啥子欲望,只能听听歌,看看舞(你们在抖音上看假人,小陈我现场看真人),撒撒酒疯,打打人了。 看来这天真的是喝断片了,小陈我向来不打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的啊! 何况还是李林甫家的! 一想到李丞相今日权倾天下(这其实也是小陈早就知道的),只能悲叹“时也命也”。 千方百计告诫自己不讨好李老贼也不要得罪他,没想到还是犯了疏漏,酒精这玩意真的该死! 幸好自己已经戒酒一个多月了。 感慨着,注意力回到昭阳仙子身上。 算起她的年龄,那时候应该…… 十岁出头? 那天有谁是这般岁数呢? 想呀想,小陈终于想起来了。 那日他似乎的确接了圣人“上党祥云”的单,可心中压根没当回事,毕竟“粒粒皆辛苦”的李绅伯伯有一首挺出名的拍马屁的诗可供他使用,但作为重要的政治任务,即便难不倒你你也不能当场说,而是要亲切接见上党来的老乡与干部,问清楚祥云是啥子样,啥时起啥时消的——当然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你还按照你既定的去写就行了。 然后就是找灵感呗,那就是去看小姐姐们唱歌跳舞了。 小陈年龄太小,赶时髦像大唐其他官员一样在家里养一群家伎也不像话,只能去找“共享女友”了。 来到每天必到的冶梅楼那片,小陈在车上便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在路边哀哀地哭,问她哭什么,她就说有坏人要欺负她姐姐—— 小陈哈哈大笑说,我还以为是了不得的事,原来是强抢民女!小陈我最爱看别人强抢民女,小妹妹跟我来,我帮你教训他去! 当即牵住小女孩的手,替她抹了眼泪,欢天喜地地去教训坏蛋—— 哪知道里面给他“英雄救美”的副本提高n个难度级别,把教坊司的公子直接升级成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家的公子,让抱着打人目的去的小陈吃了个憋。(虽然最后他也得偿所愿地动上手了。) …… 时隔多年,刘昭阳依然记得当晚陈十一郎脸上和煦如春风般的小脸,一口洁白整齐的小白牙,温暖细腻的手,以及明明比自己还要矮一点,偏要叫自己“小妹妹”的故作老成。 小陈酒醉粉玉楼,她隔一段时间就要进屋里去瞧瞧,生怕他醉死过去了。 旁的姐姐们都笑话她:小妹有“心上人”啦! 夜半时小陈嚷嚷要喝水,她又是端茶端蜜水,又是递热毛巾,忙得不亦乐乎。 小陈不像其他耍酒疯的人,喝多了也不上吐下泻,也不嘟囔大呼,就是靡靡昏睡,不吵不动。 甚至他清新的时候还有些天真烂漫的话语,喝多了反而世故老成,说的都不像是小孩子的话。 “你这小妮子,没事老看我干什么?”小陈饮着蜜水,奇怪地问—— 闪动的烛光下,十来岁的小姑娘目如点漆,亮晶晶、带着一丝小崇拜似的看着他。 “陈郎君说的故事,”小姑娘问道:“说‘三位佳人三首诗’,佳人的故事都听见了,可诗在哪里呢?” 陈成哑然失笑,大觉有趣:“好个勤学善思的小姑娘!旁人都要听故事,偏你要听诗——” 纳兰的诗是能轻易说给人听的吗? 那是小陈我留着以后泡妞用的,我是不会对十七岁以下的女生说的! 毕竟这种级别的,用一首少一首。 “那我只说与你听,你可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啊!”小陈一本正经地敲敲小姑娘的脑袋,就好像他平日教导柳绘小娘子时的口吻:“我也只说一遍,你听不听得懂,记不记得住,我都不管你!” “嗯!”小姑娘用力地点点头。 “有道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 小陈不知道,小姑娘不但记下了,一记便是一千五百天,小姑娘也长成了大姑娘。 偏偏小陈不靠谱,说好的是三首诗的,吟道“当时只道是寻常”,便呼呼睡去,怎么都叫不醒。 第二日一早,小姑娘去看他的时候——却说陈十一郎早走了。 “我靠,怎么又睡到女妖精洞府里来了!”小陈吓一跳,对自己怎么来的竟然已经忘了大半,一边穿衣服,一边责怪早上来看他的飞燕仙子:“你可不要对我起什么歪脑筋啊,我可是很纯洁的!” 听到陈十一郎没跟自己说第三首诗就跑了,委屈得小姑娘又是哇哇大哭,让人误以为陈十一郎怎么着她了…… 想起年幼无知时的遭遇,刘昭阳嘴角不禁浮现一丝微笑,对外面的陈成道:“我是当年飞燕姐姐的婢女。” “原来如此!”陈成恍然醒悟,弄清她为何对当日的事如此技艺深刻了。 第230章 想给小陈一个家 问她是不是当日十几位仙子中的一位,她说不是—— 的确,青楼中的“仙子”即便已经成为民间的笑称,可是也只有正牌主打的主子才有资格叫“仙子”的,婢女只能说是“粗使丫头”,跟仙子们的命运也是完全不同的,小时候不会安排你学什么诗词歌舞,唯一的功能就是使唤打杂,等正牌小姐每月不方便的时候,你去抵挡一下,供恩客们泄火。 易丝儿唱“我歌伊捧衣”,观众们都大笑,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这里面的辛酸悲凉。 易丝儿、刘昭阳这种能从婢女转而成为“仙子”,在青楼中已经属于“涅盘重生”的那一类了。 “昭阳仙子姓刘?”陈成为何没想到这一茬,就因为她和廖飞燕不是一个姓。 “不,奴是孤儿,无姓。”刘昭阳答道:“只是燕燕姐姓刘,我才跟她姓。就连‘昭阳’的名字,也是自己取的,我小时候也不叫这个。” 嗯,廖飞燕也是艺名嘛,可以理解。 听她这么说,陈成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甚至有些暗暗钦佩了! 他从来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观点,任何行业做到出类拔萃都很了不起! “为何取这个名字呢?”陈成问,王大叔那么爱写“昭阳”,也因为这个名字而出手相助,不会就是从王大叔的诗里来的?哈哈! “昭阳宫,是赵飞燕的家呀!”刘昭阳答道:“我们俩从小都没有家,所以我想给燕燕姐……一个家。” 小陈默然无语,内心的柔软被她这平易的一句话戳了一下。 由此也可以看出她们俩那种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深情。 小陈也想到江森说过差不多的话:二公子在哪里,哪里就是江森的家——四海为家。 “燕燕姐自小教我识字,教我歌舞,教我箜篌、古琴、玉箫——待我比之亲妹妹,也是无异了。” 廖飞燕——实际上是刘燕娘,曾对刘昭阳说,便一直当她的婢子!反正她也没真的把小妹妹当婢女。 只消自己一直这般红,别足够了,等自己攒够了钱,便替妹妹脱了籍,嫁与好人家,免得向她一样,风尘卖笑,一生悲苦。 可是,有自己主见的刘昭阳,并没有听姐姐的话,依然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廖妈妈也不是傻子,不出一二年,这丫头出落得更胜飞燕仙子,加上飞燕“年长色衰”,已经到了可以“委身为贾人妇”的年龄,肯定不会放过这棵摇钱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简单的道理,刘昭阳小小年纪就懂了,可飞燕姐姐多么单纯,竟然不懂! 也难怪她…… 听了这对小姐妹的情深,掩饰自己的感动,小陈笑道:“既然你与飞燕仙子感情那么好——” 我还搭救过她呢,此次在金陵,你不感恩图报也就罢了,竟然还处处与小陈我为敌、作对? 分明是仇深似海的样子。 “唉!”刘昭阳深深叹息,语气中似乎带着无限幽怨:“陈郎君诸葛重生,相如再世,竟是不知?” 小陈心头一突! 对方这…… 意有所指啊! 尤其是这句“相如再世”,分明加重了语调,再加上那日她扮演卓文君泣诉司马相如移情别恋时凄怆悲凉的样子,格外引人遐想! …… 事实上,小陈的确不是自作多情。 自小成长在伎家的女孩子,天生比良人家的姑娘早熟。 每个人都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有过理想对象的幻想。 相国家的公子,富翁家的阔少,金榜题名的进士—— 刘昭阳喜欢的,便是那个曾得圣人盛赞“十年可为宰相”、金车银马、少年天才的陈十一郎。 可是这样春风得意的人物,敢在青楼海扁宰相公子、最后拍拍屁股啥事都没有的人物,一朝竟然也会跌落云端,颓唐落拓如凡人。 陈十一郎在长安一月未有新诗流出,闭门不出,疑似文思枯竭,江郎才尽; 陈十一郎黜落出京,将返洛阳——刘昭阳假装从陈宅路过,守候了许久,可似乎陈苌真的犯了事,来了一大群人在陈宅翻天覆地,搅了个底朝天。 陈十一郎夜奔出逃,疑似勾结陈朝余孽,意图反叛,应该是没有复起之时,出头之日了…… 各种关于陈苌的恶劣消息不断流传,直至热度下去,热搜榜上也没了他的踪迹,江湖再无人关心他的动态了。 可不知怎么的,每次听到陈苌的坏消息,刘昭阳都特高兴,内心涌出无限的喜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样“心灾乐祸”,可能一切源于,内心那个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 陈苌不是“宰相之才”了,触怒了天子,注定永无天日了,甚至是个罪犯—— 可即便是罪犯,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楼中的姐姐妹妹们,一半是孤贫无依的可怜人家的女儿,一半是犯官罪吏的家属。 尤其是如今开元盛世,罪犯的家属还要更多一点,从小的诗词歌舞也正在服务业上派上了用场。 仙子配罪犯,风尘遇江湖,不是很配吗? 刘昭阳倒是想象过有朝一日与陈十一郎他乡相逢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可能是一个落魄不堪,任人鄙视,胡子拉碴的烂酒鬼——从他小时候就那么嗜酒便可以看得出来,说不定在旁人吟诵起他昔日的诗句时,会半骄傲半惆怅地来一句:“吾之诗也!” 可即便那时候,刘昭阳也敢保证,自己绝不会有一点点地瞧不起他,反而会关心他,爱护他,尊敬他。 就为他当日可以“冲冠一怒为飞燕”,就为他可比把敝帚自珍的诗旁人都不告诉,只说给她一个人听。(陈成:喂喂,成语用错了哈!) 她可以给燕燕姐一个家,自然也可以给陈十一郎一个家。 在全世界都抛弃他的时候,她会告诉他,有一个小女孩,永永远远都不会放弃他,孟光梁鸿举案齐眉,相如文君家徒四壁,当是典范。 嗯,就算有相如那样有朝一日咸鱼翻身,跃龙门而腾云的机会——也不会放你走的。 现代人形容直男想入非非,女孩子对他笑一下他就能想好“未来生孩子取什么名字”,刘昭阳恐怕连死后合葬在哪里都想好了。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与人家“美好”的向往完全不同! 再见面时,陈十一郎不仅没有落拓颓废,胡子拉碴,反而愈发俊俏倜傥,玉簪云履,贵气不减当年! 本也该为他高兴,没有一蹶不振—— 可气人的是! 他身边竟然伴着一个“妖冶万分”“轻佻低俗”的女人! 赤练仙子李莫愁! 每次看到他俩言笑款款,打闹调戏,昭阳仙子的肺都要气炸啦! 嫉妒使人丑陋,眉目如画的昭阳仙子,每天最丑的时候,就是见到李季兰和陈苌在一起的时候。 第231章 为小陈,跳支舞 你不知道,当昭阳仙子看到小陈一个人英俊潇洒,临风而立时,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满都是甜甜的喜意。 那一日,看到陈十一郎登台,刘昭阳险些激动地跳起来! 再听他侃侃而谈“聂政鬼魂与嵇中散”,满满的小陈胡扯八道风格,浑似粉玉楼上那难忘的一夜,不知勾起她几多美好的印象。 她真想第一时间告诉他: 陈郎君,你还记得奴吗? 我便是当初你施以援手那个哭鼻子老惨的“小妹妹”呀! 几年不见,咱俩到底谁的变化更大一些呢? 可是,他旁边有李莫愁。 看到他和李莫愁在一快时,昭阳仙子的眼睛里就要喷火,胸口就要起伏不停,樱口也不受控制,满是尖酸挤兑的话语。 就连小陈提到李莫愁也不行!只要出现一个字,别指望我给你好脸色看啦! 气愤“却道故人心易变”的时候,她便翻出自己手录的“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诗来看。 尽管陈十一郎对自己的“变心”毫无了解。 事实上,绍生香炉二人,是邀请过她与他们结盟的。 绍生又不傻,他不会看不出,只有刘昭阳才是那个堪与李莫愁相貌匹敌,棋逢对手的花魁之选。 奈何刘昭阳心气很高,压根不接受人家的好意。 更何况,还是与他们一块对付陈苌。 尽管绍生转而物色了易丝儿,可连他家香炉都和他的意见发生龃龉,气愤自家公子没有继续用“诚意”感化昭阳仙子! 刘玄德请孔明还要三顾茅庐呢! 第一次在花船上看到昭阳仙子的亮相,香炉便拜倒在这小姐姐的石榴裙下,被迷得神魂颠倒。 故而即便公子爷当了易仙子的幕僚,他也要坚定地支持昭阳仙子! 不断地游说她: 听弟弟一句劝!我请我家公子替你谋划!现在还不晚! 只有我家公子的惊世才华,才能挫败陈十一郎! 事实上,与我家公子如皓月一般的才情相比,陈苌不过是区区萤火之光,哪里能及他的万分之一呢? 尽管热心肠的小迷弟香炉同学竭力劝诫,夸言绍生的足智多谋,同时也提升了他自己的形象—— 可是他怎么知道,每一次他全身心地对陈十一郎进行诋毁,无限贬低他的诗作,编排各种花边小料给陈苌泼污水时,反而引起了昭阳仙子的反感。 她是不会听香炉的话,跟绍生结盟的。 陈郎君自然是极好极好的,不好的,只是极尽妖冶的李莫愁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撩骚他。 她一定要用自己的实力,让陈十一郎“幡然醒悟”:她比李莫愁好。 论相貌,都是天下绝色; 论古琴,李莫愁略胜一筹,可昭阳我的箜篌,那是冠绝东都的存在,李莫愁也比不了! 李莫愁善书,刘昭阳善绘。 而当昭阳仙子比肩赵飞燕,作掌上舞之时,没有人会怀疑她就是最魅惑众生的,再扮塞外胡姬,作胡旋舞时,没有任人会怀疑她便是来自康居的异域女郎。 是呀,李莫愁比我更会写诗—— 可是当有诗名闻于天下的陈十一郎在场时,哪需要你李莫愁出来班门弄斧呢? 如此算来,自己分明是稳胜的才对。 为何只会气恼人的小陈,偏要站在她哪一边,而不是像当年那样,牵着自己的手,言笑款款呢? …… 听着女孩子那温柔中带着幽怨,带着娇憨的小牢骚,陈成的心里既有些柔软又有点好笑。 此前的那些解释不通的东西,竟然都是这样阴差阳错地形成的。 事实上,如果小陈早一日重逢刘昭阳,又何必强行“逼良为娼”李季兰,让人家好端端的女冠来选花魁呢? 费劲心力掩盖李季兰身上那不羁的江湖气,最后关头险些穿帮,小陈冒着被冻死的危险,口若悬河替她圆回来——可竟然也只跟绍生易丝儿打了个区区平手。 机关算尽太聪明啊! 办专业的事,果然还是要找专业的人!再有下一次,小陈绝不会再找跨界的了! 刘昭阳说“李季兰会写诗没啥用”,这点小陈不赞同,可事实上,发现她“扮猪吃老虎”的诗才之后,小陈的确有点不敢靠季兰姐姐太近了。 她不懂行还好,诗才比小陈我抄诗的那些对象还要高,那她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小陈我是实际上不学无术,文才平平? 谎言太多,人设太沉重,让小陈好不容易遇到这些“大唐名流”的时候,不但不激动万状,反而每次都自惭形秽,恨不能躲远一点。 在小陈我切实提高自己的诗才,凭原创诗作在诗榜上打下一片天地之前,恐怕都不敢再在季兰姐姐面前肆无忌惮地闲扯了。 这一点小陈很遗憾,想必季兰姐姐也遗憾——可她要确定陈苌弟弟是一个和绍生一般无二欺世盗名的混球,只怕会更遗憾。 …… 刘昭阳是自己的铁杆小迷妹,她在金陵的大型谢幕汇演,唱了太半“陈氏”的作品,那是再合理不过了。 想到她那天被自己冤枉“剽窃”,痛斥“无耻”时那副心碎却又气氛的模样,板着个小脸说“我就要‘人生若只如初见’,不要‘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模样,陈成好笑又有些难过。 这么看来,真的是自己过于武断了。 这时空除了小陈,并没有其他穿越者。可是小陈酒醉后泄露的诗太多了,看谁都像穿越者。 总算误会终归有澄清的时候,没有造成更大的错谬,再看到当年救助过的小女孩能有今天的成长,小陈还是有点小自豪。 此时,吐槽了小陈半天的刘昭阳忽然有些高兴:“陈郎君可知,今日我在东水头,演出最受欢迎的,是哪一只曲,哪一只舞?” 小陈心想:还能有什么新花样?无非是那些痛斥渣男的诗啰——很容易引起金陵大姑娘、小媳妇、老阿婆的共鸣。 君不见后世上演《铡美案》时,屡屡有入戏太深的观众,冲上台去痛扁陈世美的演员一顿,堪称“最受观众讨厌的戏曲角色第二位”。(第一?除了秦桧还能是谁?这就是不是打一顿,而是打死了。) 自诩算无遗策,可小陈是很善于套路小姑娘的:“这个嘛,我还真的猜不出来呢。” “嘻嘻。”听出外面陈成的语调从玩世不恭变得愈发平和亲近,刘昭阳也快活了一些:“你肯定猜不到!” “是一只俚曲呢!” 俚曲?这还真想不到。 难道是—— 嗯,不说名字,上次提的时候章节就被河蟹了。 正遐想着,刘昭阳款款地从里面走出来了。 白衣长袖,绰约若仙! 月白色的绸子下,少女的身姿无限美好。 陈成张了张嘴,合不上。 不是说在里面卸妆,换常服出来吗? 怎么还换了身演出服出来了? 你是要sypy月神姐姐吗? 这么清凉,也不怕冷! 第232章 青春回忆,春春笔笔 刘昭阳冲他温软一笑,摆了一个起手式,轻启朱唇唱道: “谁动了吾之琴弦,唤奴到窗前。 流水浮舟,郎在深夜之那一边。 谁倚着吾之琴,枕梦尽,夜满月。 还以为各自两边,只能做蝴蝶。 谁令郎奴静似月? 只可在心中默念, 檐下燕,替奴飞到你身边! 谁让郎奴静似月, 各自孤单错弄弦, 风吹那帘落,见月人不眠……” 事实上,看着可爱的女孩子如此一身装扮,更兼之她刚刚吐露心声,少女情怀的触人心弦—— 陈成不觉嘴唇都有些发干了。 可是当她一开口,小陈险些喷饭,身体抽搐! 强行按捺着手心的颤抖,小陈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显露出来。 刘昭阳轻歌曼舞,少女娇柔的腰肢和纤细的肢体将舞蹈之美展现到了极致,难怪金陵的大姑娘小媳妇爱到不行,女性天生就更擅长欣赏美好的事物。 刘昭阳也很满意自己的表现,笑问:“陈郎君以为如何。” “我觉得的,”陈成伸手掐着自己的嘴:“整挺好。” 刘昭阳看他有些言不由衷的样子,颇奇怪,不是说此曲是陈郎君最心爱之俚曲么? 为何不见他惊喜万状的表情? 难道是自己唱得还不够好,跳得还不够美? “此曲言颇浅显,曲颇奇异,”刘昭阳问:“是陈郎君所作吗?” “不是!”这种没必要掠美:“是周笔畅!” “……”刘昭阳寻思没听过此人,但从名字上看应当是一个才情横溢的纯爷们。 事实上小陈也记错了,歌虽然是笔笔唱的,词曲作者是小柯老师才对。 虽然这首《谁动了我的琴弦》经过了自己毫不走心的“大唐本土化”,“的”改成“之”,“你”改成“郎”之类,可与此时的诗歌相比,还是有些骨骼清奇。 身在大唐的刘昭阳,脱口而出一首周笔畅的歌,甚至不知哪个好事者还给编了舞,这难道还不够令人瞠目结舌吗? 嗯,花榜第二名的刘昭阳,唱着超级女声第二名周笔畅的歌,在南京赛区大受欢迎——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此曲是燕燕姐的最爱,”刘昭阳道:“是从冶梅楼的姐姐们口中听来的。她们说,那时候陈郎君登楼,必持铜鼓,铿锵敲之,慷慨歌之,大醉乃归!” “燕燕姐一听便爱它极了,她还亲自编了这一只舞,也教了我,”刘昭阳深情忆道:“今日把它跳与陈郎君看,也算是燕燕姐当日蒙陈郎君搭救的些许谢意。” 虽然刘昭阳的话很感人,可是小陈一想到自己当年在青楼里,喝醉了酒,把春哥、曾哥、笔笔、凤凰兄弟、筷子传奇的歌乱唱一气的情景,还是感到格外丢人。 事实上,在现代的时候,小陈也是痛斥华语音乐、华语影视江河日下中的一员,更对早年间的选秀歌手中性、杀马特风欣赏不来。 尤其是笔笔,认为她情商低,声音粗,实力不提也罢,堪称是歌手节目数季来实力垫底中的一员。 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在大唐待久了,回想起春哥、曾哥、笔笔,竟然倍感亲切,甚至怀念起自己的青春来。 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是开元天宝间一代人的回忆,春哥、曾哥、笔笔就是他们这代人的回忆。(格调稍低的样子。) 在文艺大繁荣的开元盛世,小陈不像在现代,完全不缺高雅文化啊! 音乐,能听李隆基御制的;歌,能听李龟年三兄弟的;诗,有那么一大帮大神乃至小陈“自己”的。 我特么就要低俗啊! 我要寻回我美好的记忆啊! 越俗越好! 不要说春春笔笔曾哥了,谁当我面唱一首《野狼dis》,我能当场与他认干兄弟!杠杠的! 旁人不知陈十一郎内心的空虚苦闷,当“大俗即是大雅”来解读,加之“中间比划一个郭富城”之类的令人不明觉厉,不但不鄙夷他,反而认为是魏晋名士风范! 高! 实在是高啊!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小陈,又成了落拓江湖的吊丝,在房陵接触的,不是耕田种地,就是“哥哥妹妹好哇”的俚曲,内心又重新向往起高雅来! 我想念《倾杯乐》! 想念李龟年真假音无缝切换的高音! 想念长安洛阳的繁华与奢靡! 再听春春笔笔曾哥的歌,反而回想起前世的吊丝,两世吊丝,倍感尴尬,想到发达时的荒诞,更加尴尬。 可是当错愕感消退,回味刘昭阳甜甜的嗓音,仙味十足的舞姿,仍然不啻于美的享受,可比笔笔录音师版的鸭嗓好多了,微微笑道: “昭阳仙子有心了!飞燕仙子也有心了!” 终于得到了他的赞赏,虽然没即兴赋诗一首,可刘昭阳心中还是有点甜:“原先,我是觉得,此曲某些地方似有可商榷之处,可无论如何改,都失了原本缠绵的情意。燕燕姐也对我说:陈郎文字,巧妙极则若拙,浅白至然悱恻,缠绵如斯,当不可删一字。” 咦?刘燕娘这大姐,倒是有些见地啊! 关键是夸人夸得很动听! 小陈不觉来了精神,腰杆也笔挺了些,刘昭阳要是习得她姐姐七分本事,不至于小陈我从来不打女人都有些想打了。 不需要鄙视笔笔的歌,事实上这首歌客观看来,的确颇得古意,甚至连“月”“蝶”都是压的古入声韵,小柯老师还是有点门道的。(小柯和纳兰一样,也是满族人) 这歌被青涩期的笔笔拖累了,事实上后期的现场版算很不错了,女中音很动听。 刘燕娘知恩不忘,还盛赞小陈,小陈有些高兴,便关心道:“刚刚忘了问了,燕燕姐近况如何?可曾匹配良家,嫁得良人?”刘昭阳不还说“出道”就是为了好好打拼,给姐姐一个家嘛。 刘昭阳眼中一丝怨愤,无言片刻后,直视着陈成,语气平静一字一顿道:“绿珠只有死坠崇绮楼,岂有活入人间道之理?” 陈成笑容一滞,心头如刺。 西晋石崇的歌女绿珠,为感激石崇之厚恩,跳楼自杀以保节。 听刘昭阳的意思,一旦身在青楼,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不将你压榨干净,妈妈们怎会放你出去安生呢? 只怕名噪一时的飞燕仙子,自己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免不了被人侮辱,可能在二十余岁的高龄仍然发挥余热,可能不堪委屈,赴死保节——可是绿珠尚可说感激石崇,青楼女子们,即便身死,又能为谁保得清白呢? “花榜上的‘仙子’们,”刘昭阳话里带着讥意:“身价最高,便是在花榜夺魁之时,并无意外。” 事实就是这样,陈苌们刻意回避的便是,当花榜揭晓排名的时候,“榜上有名”的仙子们,迎来的并不是春风得意,御马游街—— 而是妈妈们终于可以通过竞价,好好在初出茅庐的她们身上,赚取最大的一笔了。 刘燕娘曾经没有例外,刘昭阳以后,也不会例外。 第233章 陈郎且来内室见 是啊,在古代,即便是在女皇武则天时代,或者“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杨贵妃专宠时期,女性即便才艺再高,也很难避免成为男性的附庸。 而对广大平凡庸俗的男人来说,什么“精神”“灵魂”“情感”都是虚的,肉体才是最实在、最具诱惑性的东西。 越是“财大”,越是“气粗”,越以蹂躏糟蹋女性而自豪。 睡到了花榜上的女子,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却似乎滋阴补阳,不知有多大的妙处。——可人家之所以登上花榜,凭借大部分的是才情。 为何到了这些大人物的手中,又完全只在乎色相了? 呜呼哀哉! 提到这个话题,刘昭阳明显有些不快,又隐到内室去了。 对于想法更激进的小陈来说,他能在大唐看到的种种天道不公之事,更多。 奈何如今的他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白衣,对天下大势那是丝毫影响不到的。 明知道便在此时此刻,也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丑恶事,可又能怎样? 装作不知道。 就好像刘燕娘,自己能救她一次,可却救不了第二次。 还是那句话: 谁让你是一个风尘女子呢? 误入歧途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悲惨的命运了。 “我到了年纪,廖妈妈想来也会给我举行一次热闹‘夺标’大会!”内室的刘昭阳半是自嘲半是讥讽道,目睹自家姐姐的遭遇,自然对所谓的“妈妈”颇有怨念。 飞燕仙子看到妹妹与自己相似的遭遇,想必也是心有戚戚。 只是她未必有幸遇到打抱不平的少侠了。 此刻陈成都感觉有些心酸。 “不过呢,”刘昭阳忽然语调变了一下:“我从来没有当选过任何一地、任何一届的花魁,故而廖妈妈待价而沽,这一年半载不会拿我怎样的。” 起码要等升值之后才好出手。 “怎么可能!”陈成有些意外:“依我在洛阳伎家多年出入风月、眠花宿柳的经验,凭你倾城倾国的才貌,足以鹤立鸡群,脱颖而出了!” 怎么会一届花魁都选不上? 难道是自从小陈我离开洛阳之后,洛阳青楼的等级体系彻底崩坏,群雄并起,仙女辈出? 听小陈说多年“眠花宿柳”,刘昭阳忍不住暗啐,可听他夸赞自己的才貌,又不由得甜甜的,心情大好笑道:“因为我参加的历届比赛,‘难免’出现各种状况,最终‘憾负’呀!” 掉链子? 每一回都掉链子? 听她戏谑的口气,陈成恍然间似乎明白了! 装的!她很会装! 因为知道一旦自己成名走红,廖妈妈就会拿她开刀,所以她每次都会玩“失误”,比如—— “唱歌跑调忘词?”陈成问,那日听她唱错《胡笳十八拍》,还道是她实力未济,可是从她后面的表演,堪称是“汉诗小能手”了,怎么会在汉末最出名的女诗人最出名的诗作上出错呢? 竟然是演出来的! “嗯哼。”刘昭阳答应着陈成,可俏脸上却浮现了绯红。 是的,在洛阳参加各种花魁评比的时候,明明实力很强,粉玉楼的实力也今非昔比,给予的支撑很多,可她就是能在很多匪夷所思的关节上犯错,影响评价,比如忘词,跑调,跳舞的时候脚抽筋—— 每次都演得很像,失误了还很委屈,连廖妈妈都被她高超的演技所蒙蔽,无可奈何之下,以为是“洛阳的风水有毒”,不适合她的第二任“亲闺女”发挥,这才打发她南下,先在扬州、金陵的花榜比赛中积累一下荣誉。 本来嘛,即便在金陵赢得了花魁,廖妈妈更看重“本地荣誉”,回洛阳之后也不见得会拍卖她。 而且她第一次在久别重逢的陈十一郎注视下表演,肯定也不想出糗。真要失误也可以留在后面的日程。 可谁知道,当“表演”成为一种习惯,有极大的惯性,而且陈成在场,她也有点紧张: 明明她并不想跑调,可还是好死不死地跑调忘词了! 这只能说,有些人演着演着自己都信了…… 现在陈成认为是“主动失误”,刘昭阳很高兴他会这么想,自然不会主动坦白自己是真的出糗啦! 嗯,一定要让陈苌觉得,我唱得才是最好听的! 只是这次回洛阳后,要是得知到了南方她仍然是“死性不改”,廖妈妈肯定又要好一通骂了! 只是到那个时候她肯定不会再害怕,因为…… “陈郎君,你进来一下罢!”刘昭阳语气轻软,唤陈成道。 “嗯,干嘛?” “进来就知道了!” 陈成挣扎着起身,脚都有些盘坐麻了,往前走了两步,问道:“那个,不会不方便?” 刚刚刘昭阳换轻羽衣,跳了一首周笔畅,那服装,跳舞的时候足够惊艳好看,可太清凉了,要到内室狭小的空间里独处,就有些尴尬了。 刘昭阳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轻笑道:“没事啦……我已经换好衣服啦!” 这还差不多! 即便对方可以不拘小节,可作为正人君子,男女之防还是要注意的,这也是对人家小姑娘的尊重。 可是当小陈绕过屏风,向里面看去时,脑袋却瞬间“嗡”了一下,瞠目结合道:“你……你……你管这这叫——” 换好衣服了? 还不如穿刚刚那身羽衣呢! 只着素色的亵衣,难不成是要玩“仙人跳”,马上有几名彪形大汉跳出来,擒住小陈说我意图不轨? 刘昭阳不敢抬头看他,颊飞双霞,咬着嘴唇道:“奴也没有别的意思,想陈郎,念陈郎,未曾想,尚能此间遇陈郎!” “奴是不知,金陵别后,得无再见陈郎啦!” “奴没有任何东西是自己的,”说这话的时候,少女的身躯都在颤抖:“只是想——” 外面,传来了轻轻的合门声——应当是刘昭阳的婢女婵儿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婵儿”的名字,也是刘昭阳从陈十一郎的诗句“千里共婵娟”中给她取的。 刘昭阳跟陈成谈了这么多前尘过往,既是吐露心声,也是拖延时间,拖到宵禁将至的时刻,陈苌别无去处,只能留宿南楼,陪伴她了。 楼外,月色正美,中庭如湖面一般。 满树的桃花含苞欲放,叶嫩枝青。 远处还能听到秦淮河上摇桨的声音。 刘昭阳等了半晌,没等到陈成的回应。 第234章 禽兽不如的小陈 微微抬起小脸,却见小陈苦着一张小脸,格外纠结的样子。 “陈郎君是有什么顾虑吗?”刘昭阳轻轻问,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奴属意陈郎,那是从很小很小就开始的事情啦。奴这出身,也不求得与陈郎长相厮守。陈郎不碰,终也为恶人所害。相比较,还不如——” 少女低下头去:“只望陈郎莫以奴为轻贱,奴……早已想的很好了。” 陈成踟蹰良久,听她这么说,自嘲一笑,转过脸,对上少女盈盈的双目:“何来轻贱之说呢?” 拍拍身上,一摊双手:“陈苌从青云跌落,孑然一身,些许虚名,也快要消耗殆尽啦!此刻境遇,却是连大多数中人都有不如!能有如妹子你这般才貌超然的姑娘青眼,陈苌无限欢喜都来不及啊!” “可是,如果昭阳你只因为昔日的一日之交,就贸然出此决定,颇不理智!” 刘昭阳理智不理智不得而知,破不服气倒是肯定的:“常言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与陈郎相识的时候,便知陈郎是怎样的人,虽然时隔多年,却也不见改变!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我也知道,一旦此夜郎去,便再无契机!” 因此,昭阳仙子把门也锁上了,窗户也封住了,只要小陈不化身禽兽,她是不会放他走的! 小陈愈发头痛,是的,在他眼中,刘昭阳不过是中学生一样的小女孩,可是人家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小小年纪历经世事,早熟早慧,很多事情都看得通透了。 她执意如此,那是撞上南墙也拉不回来的。 再讲两句,估计妹子恼羞成怒,“你是不是不敢”“是不是不是男人”都要冒出来了。 陈成知道跟执拗的妹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很多事情也都是现实逼出来的由不得人,刘昭阳自觉无法改变命运,不被现实折磨到面目全非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那还不如将自己交给心仪的对象。 陈成正是因为知道这背后的无奈,所以即便他内心是一个正常成年男子,却无法让自己趁人之危。 好在自己还有一道“免死金牌”。 小陈我,还未成年呢! “不是不想,不是不敢,不是不能。”小陈摊手道:“实在是我还没有这个功能。” 刘昭阳:“……” 五年前你就这么说,五年后还这么说,骗鬼呢! “你已经长大了,可小陈我还没有长大呀!我还是个孩子,我还是个宝宝呢!”奶声奶气卖个萌,无理取闹就要用最无理取闹的方式来应对:“昭阳仙子不怕的话,等一个一两年,待小陈长大!” 刘昭阳:“……” 陈成指了指外面封闭的门窗:“凭这些就想困住我,未免太小瞧我‘铁臂水上漂’的能力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妹妹,咱们有缘再会!” 说着,退后几步,奋力冲刺!冲着窗户,奋力将自己抛向空中! 噼啪声响! 南楼年久失修的木窗不堪小陈这阿姆斯特朗螺旋加速地一撞,果然被他破窗而出! 只不过,南楼南楼,既然是楼,那便是二层咯! 小陈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栽落楼下,重重落地,只听得他“哎哟”一声。 刘昭阳惊呼出声,慌忙去看,却见小陈已经挣扎着爬起来,揉着自己的腿在止疼。 电视剧上楚留香、陆小凤来去如风,何等潇洒,偏偏小陈我跳窗,就似母猪跳河…… “你真要出去我还能不给你出去吗?活该!”刘昭阳啐道,却又止不住地心疼。 小陈看她探出头来了,仰着脸冲着她笑:“不用担心,损坏的东西,我一律照赔!” “你呀,莫要太悲观了!这么偷摸着一夕露水有什么意思?我向你保证——”小陈把胸膛拍得山响:“无需多久,我还会风光杀回洛阳的!管保无论是谁,是宰相家的公子,还是廖家的妈妈,都不能逼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未来的日子,阳光灿烂着呢!” “话就说到这,既然你说相信我的人,就该相信我的话。时间不早了,马上就要宵禁了,我去也!” 还没等刘昭阳说话,小陈已经捂着伤腿,一瘸一拐却仍飞也似地逃走了。 刘昭阳怅然若失,可是想起小陈那番话,心里又有些暖暖的。女孩子爱幻想,想象那些光明的事情,一时间有些痴了。 “一边又说自己是孩子,一边仍是故作老气横秋状,叫人家‘小妹妹’,你呀你呀……” …… “啊啊啊!啊啊啊!”小陈一边奔走,一边嚎叫。 不是因为跳楼受伤了,那些都只是硬伤,猛烈地疼一段就没事了。 只是因为…… 刚刚他真的色心大动了! 燥火烧身了! 尤其是不经意间的瞥见,看一眼月亮就要“嗷呜”着化身为月夜狼人啦! 可是他不能,明明眼前的是“领家有女初长成”,可是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当年在粉玉楼外,蹲在路边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你又如何下得了手? 禽兽与禽兽不如之间,当然要选择禽兽不如啦! 做英雄嘛,就是要怀着高尚的情操、无私的情怀去做,一旦在这过程中起了邪心,让事情变了味,那么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满头大汗地回到了旅店,江森见他的尊容,奇怪问:“二公子你干什么去了,怎么看着像是打家劫舍去了!” 衣服破了一些,头发上还插着木屑,冲回屋里的声势,好像后面有一百个喊打喊杀的群众追他一般。 “何止啊!”陈成感慨道:“差一点点我就没经受住考验,趁火打劫了!” 江森不懂,又问:“怎么还在流鼻血呢?” “不流不行啊,”小陈抹了一把鼻子,拘一把血:“我现在必须要泄泄邪火,否则一想的话,就要自燃了!” 呼唤江森给他打了冰凉的井水,连续洗了两次冷水澡,才终于做回了正人君子的小陈。 …… 小陈回想自己的“辜负”,小陈想着是不是再抄一首诗给人家聊表一下歉意啊! 嗯,还是算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已经害得人家姑娘郁结了好几年了。 轻易还是不要用那种一往情深的句子去撩拨人家了。 说实话,有这么优秀的妹子喜欢自己,小陈有些自得的,只是也知道那是种种的巧合造成的。 就自己写首诗! 以小陈自身的才华,不至于让人家倾倒。 第235章 小陈登金陵凤凰台 次日一早,陈成侍从王维老师,到瓦官寺拜谒璿上人,顺道观摩顾恺之亲笔的“维摩诘像”。 东晋时在此地以建寺,掘地挖到古代的瓦棺(就是挖到了陶制的葬具,看来是一座古墓),所以就称瓦棺寺了,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开始觉得“棺”不好听,给它把名字替换掉了。 如今瓦官寺的璿上人,是王维老师仰慕已久的得道高僧,两人对坐谈佛,甚为投机。 陈朝的时候,俗家跟小陈一样,出自颍川陈氏的智顗大师,在南岳慧思禅师处参学后,率领约30人前往陈朝国都建康弘传禅法,驻扎瓦官寺,讲《妙法莲华经》。智顗的佛法,最终形成以“一念三千”和“三谛圆融”为中心思想的独立学派,便是大名鼎鼎的天台宗了,也称法华宗。 这是汉传佛教最早创立的一个宗派,后人也尊瓦官寺为天台宗的祖庭。 小陈一方面对佛法一知半解,另一方面知道在当今天子的治下,谈佛也没有什么前途,所以听王老师二人严肃专注地谈“一切事物都由因缘所生,没有固定不变的实体;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像貌;空与假同一……” 越听越玄,越听越晕乎,半途中悄悄溜走,跑去登凤凰台了。 南朝宋元嘉年间,有三对怪鸟飞到瓦官寺来,谁也叫不上名字——那肯定就是传说中的“凤凰”啊! 朝庭也认为“凤凰栖息”是瑞相,就建了这座凤凰台,山也改称凤台山了。 小陈登临送目的时候心想: 这个时候,崔颢还没有写《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 李白也没有登金陵凤凰台,模仿崔颢写“凤凰台上凤凰游”。 那我要是先把《登金陵凤凰台》写出来呢? 崔颢写《黄鹤楼》的时候,反而是模仿小陈我的诗来写了; 李白到黄鹤楼的时候,发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等他再来凤凰台时又想写诗,又发现“崔颢有诗仿不得,小陈之诗在前头”——何其有趣! 哈哈哈哈! 可是吟诵着“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和“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两句诗—— 长安,洛阳,又勾起了他的无限遐思。 虽然号称“颍川陈氏”,可事实上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家乡了,如果不是老爸陈兼突发奇想要辞官回故乡隐居,“颍川陈氏”搞不好就没几个人住在颍川。 对小陈来说,洛阳,就是他的家,长安,就应当是他实现理想的归宿处。 只是,家和理想,遥远得都像是异时空的存在一般。 就好像遥远的前世,他也回不去了一样。 兴尽悲来,越发感慨《黄鹤楼》与《凤凰台》二作光照千古,谁堪匹敌。 …… 前文似乎出现了一个bug—— 刘昭阳从洛阳来,操着洛阳口音,“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小陈当时就应该听出来,倍感亲切才对。 可事实上,小陈在那时,除了感慨刘仙女的美貌,口音方面并未引起他的过分关注。 因为,所有花魁都是洛阳口音。 或者更确切地说,叫“洛阳正音”,李季兰也不能例外。 古代自然没有“普通话”,但共同语言还是有的 夏、商有“夏言”; 周、秦、汉有“雅言”(当然“雅”本来就通“夏”); 南北朝以后叫“正音”; 到明清叫“官话”,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可无论历朝历代都城在哪,均以洛阳读书音为唯一标准(明清除外)。哪怕是皇帝,为了办公、交流的需要,也必须学习并熟悉洛阳读书音,否则很难和以读书人为主体的文官队伍进行有效的沟通。 唐昭宗时的李涪,编着《切韵刊误》就说:凡中华音切,莫过东都,盖居天地之中,禀气特正。 宋代陆游、寇准、陈鹄等都说过类似的话:中原惟洛阳得天下之中,语音最正”。 当然,“正音”是洛阳读书音,倒不是今天的洛阳话或者河南话,要是满口的“恁叫啥?家住哪忒呀?”读起古诗来,既不押韵,也会引人发笑。 举个例子说:武则天老奶奶时期,考密小能手侯思止读书很少,毕竟他只需要会揭发举报别人就行了。他就属于“普通话”讲不好的那种人,只会讲长安方言。(为何不读书连“正音”都讲不好?因为读书人都是照着音韵书上来练正音的嘛!) 有一次,他在朝堂上跟其他大臣侃大山,说到“猪”—— 按标准音“洛阳读书音”,应当读成“雕”,可他却按长安的发音读成“zhu”,闹了很大笑话,被大臣当场狠狠耻笑,武则天听说后也忍俊不禁,笑个不停,认为这哥们着实太“老土”了。 后世总有粤语方言区对古老的粤语十分自豪,优越感十足,更兼之有“特殊技巧的念诗小能手”梁逸峰背书,认为粤语是最适合念诗、最有文化的语言,国粤双语的电影动不动就“粤语好评,国语垃圾”之类的弹幕。 事实上,小陈到大唐一看: 乖乖,广东人张九龄自己都是用“洛阳正音”写诗,而不是用粤语啊! 毕竟粤语的音调太复杂了,“洛阳正音”也就五个声调而已。肯定有很多字是对不上的。 张九龄是韶州人,有讲粤语有讲客家话的,这两种话都比普通话读起诗来更押韵是肯定的。 但写诗,只用洛阳正音。 诗人们写诗用洛阳正音,那唱诗的姑娘们,自然也要用洛阳正音,要不然会不顺口。 也只有慕莲儿唱到“长干行”这种地方民歌的时候,才会用到金陵本地的方言。 亏得大家还有一种共同语言,使得从长安而来,往桂林绕了一圈回来的王老师,和金陵土生土长的璿上人,两人聊的全是“真空妙有”之类高深莫测的话题,却依然能聊得格外投机。 小陈回来的时候,两位佛法精湛的高人刚刚结束一轮的参议,见陈成闷闷不乐的样子,王老师也知道他是因为近有印刷坊被封、远有长安失意之事而消极沮丧,便开口开道他道: “上人外人内天,不定不乱,舍法而渊泊;无心而云动,色空无碍!不物,物也;默语无际,不言,言也。” “所以我们这些人才与上人神交已久啊!” 陈成听到王老师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那一套佛家智慧来开导他,心想: 原谅小陈我太过世俗,功名利禄这些,暂时还看不通透。 别的不说,光“色即是空”这一条,如果不是雄性激素分泌不足的话,昨晚险些就破功了。 可是王老师蹉跎了半生,那么高的,到现在混成这个样子,也看开了——以后“不做奢求”,反而得了更高的位置,倒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嗯,也有道理。 陈成感谢王维老师把自己跟这老和尚谈了数小时收获的“佛理”简单概括给自己听,省得跟老和尚交谈时连《妙法莲华经》都没看过,被对方耻笑。恭敬地冲王老师施了一礼:“多谢恩师点拨。” 王老师虽然不咋教自己写诗,但是很热衷拉自己信教。 第236章 小陈心中赛西施 也冲璿上人行了一礼:“多谢上人指教。” 虽然老和尚并没有对小陈说话,可王老师不是说了对方“不言言也”嘛,不说话,说的就是最好的话,小陈感谢你没有叨扰小陈的耳根。 看着窗外的春景,王老师一时间诗兴勃发,起身道:“玄关大启,德海群泳,时雨既降,春物具美!” 应当以诗记之。 鉴赏了顾恺之的真迹,不愿班门弄斧,但诗还是可以作的。 王老师提笔作了一首《谒璿上人》: 少年不足言,识道年已长。 事往安可悔,馀生幸能养。 誓从断臂血,不复婴世网。 浮名寄缨佩,空性无羁鞅。 夙承大导师,焚香此瞻仰。 颓然居一室,覆载纷万象。 高柳早莺啼,长廊春雨响。 床下阮家屐,窗前筇竹杖。 方将见身云,陋彼示天壤。 一心在法要,愿以无生奖。 上人的禅房外,春雨淅沥,万物新生。 老和尚手持竹杖,轻履木屐送王老师和陈成离开。 王老师了了拜谒“大导师”的夙愿,也是时候启程离开金陵,返回长安述职了。 这是王老师此生唯一一次踏足南方,以后要想重逢,听他训令,必须要北返——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小陈一时有些伤感,王老师却慰藉他: 你还年轻着呢,在四方闯荡游历,正好有一番作为。 无论什么时候,长安等着你回来。 为师也在长安,等你回来。 …… 告别了王老师回到旅店,却见季兰姐姐正收拾行李,也要返回湖州了。 李季兰笑说要“锦衣夜行”,悄咪咪地回去,还做她的女道士去。 这“花魁”的瘾也过了,强烈的“表达欲”也满足了,对比之下,还是当女冠来得逍遥自在,就让“李莫愁”成为金陵的一个传说。 还好,湖州不算远,待小陈解决了绍生这个混账,再到湖州一游,去季兰姐姐的道观逛一逛,说不定她们那里还有不少漂亮的女道士小姐姐呢。 至于花魁的两万钱奖金分配,按理是五五开的,但是小陈认为季兰姐姐抛头露面,牺牲更多,三七开,多的两分算是支援你们道观建设了。 从季兰姐姐身上可以看到,女冠的道观才是大唐女子文艺发展的未来,青楼各种限制太多了,还有许多腌臜事。 参考金陵的花魁大选,以后小陈我举办一届“大唐最美师太”的选拔,想必也是能吸引一波关注的。 李季兰被他的“创举”逗得乐不可支,一想到没有了小陈、江森聊天解闷,也有些舍不得他俩。 小陈说那你就不要跟我推辞奖金的分配了,雇好一点的车马,配俩保镖,免得我俩担心你。 之后,昭阳仙子的婢女婵儿也来拜访,告诉陈成: 姐姐要北返洛阳啦! “昭阳仙子也要走了吗?”陈成有些意外道,还以为粉玉楼会不会在秦淮河开一家分店,一边培养新人、向主基地输血,一边稳扎稳打,称霸洛阳服务业呢。 说到这个,婵儿有些气鼓鼓的,没好气道:“还不都怪陈郎君!” “怪我?”小陈莫名其妙。 “你把南楼的门窗都撞坏了,我们住哪里呀!”此话一出,李季兰和江森纷纷侧目,不知道陈成搞什么鬼,把昭阳仙子家的门窗都给拆了! 陈成:“……” 好,似乎是这个道理。 婵儿并没有经历过小陈粉玉楼大发神威,胖揍宰相公子的英雄事迹,反而对到金陵来以后,昭阳姐姐一片痴心,陈十一郎横眉冷对,映像深刻。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尤其是昨天,昭阳姐姐都送上门了——他还不要,这多伤姐姐的心啊! 陈成无语,怎么我经受住了考验,展现了正人君子的风范,没有一个人称赞我,反而每个人都责怪我!连江森昨天帮忙回忆了粉玉楼的情景之后,都说二公子“可惜了”,软玉在怀,佳人青睐,正是求之不得的啊! 辜负昭阳仙子一片痴心,渣男! 小陈:你们这都是什么价值观…… 我是有婚约的呀——柳家有没有登门退亲,并侮辱“小陈是个废物”,那就不得而知了。 从奖金中又分出一部分来,让婵儿带回去,弥补昨日小陈毁楼破窗的损失,另外,陈公子我还赋诗一首,一并带回,再次向昭阳仙子致歉。 昨天那种情况,只要不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那是肯定不能上的。 但是你要考虑刘昭阳这种出身背景,自己和姐姐的遭遇,思考问题的方式肯定也是有些偏激的。 万一她没觉得小陈全身而退是正人君子的做法,反而觉得是自己姿色不够,吸引不了小陈动心,还令小陈瞧她不起,以后自暴自弃,开启交际花人生——咋办? 谁还没经历过青春年少,谁还没有对纯洁的爱情产生过向往? 暂时既不能破灭人家的美好憧憬,也不能利用少女的无知趁人之危,说渣男,那便渣一下! 婵儿回去之后,对刘昭阳说带了陈十一郎的诗回来,刘昭阳仍然对小陈昨日的落荒而逃怀有幽怨呢,打开一看,却是啼笑皆非,诗云: 花未全开柳未垂, 容颜如雪细长眉, 月明舞袖飞。 貌堪延寿抽毫写, 刘奭悔夸绛掖衣。 仙秀天宫难觅见, 姿仪世上复何谁? 小谢笔端滞, 陈王步履迟, 心说君兮君不知。 中心愁绪情难解, 赛他梅雨时。 西子五湖随范蠡, 施朱傅粉说相思。 初春时候,花还未全开,嫩柳也没有垂下枝叶,可是你的容颜青春正好,雪样白净的脸庞,细长秀气的眉头,月下独舞,舞袖翻飞,何等优美。毛延寿见到了,也要打起精神、取出画笔细细描绘(毛延寿因为王昭君不给贿赂,故意给人家画了三颗痣),汉元帝见了,后悔当年因为夸了王政君的镶着绛色边的掖衣,选了人家当皇后。(汉元帝当太子时宠姬病逝,闷闷不乐。王皇后挑选了王政君等五人,乘太子来拜见宣帝时,叫人悄悄地问太子:“这几个宫女怎么样?”太子一个也不感兴趣,勉强答道:“其中一个还可以。”当时王政君坐得离太子很近,又独独穿了一件与众不同的、镶着绛色边缘的掖衣,就以为是指她,王皇后立即令人将王政君送进太中,当上了太子妃,以后生了汉成帝,很是草率和巧合。据传后来汉元帝见了出塞前的王昭君,勃然大怒:有这么好看的妞竟然大家都瞒着我!后人还编了《汉宫秋》之类的戏剧。) 天上难寻觅,人间又有谁能媲美呢?即便有谢朓的妙笔,也会停滞,如七步成诗的曹植,也迟钝,只因为“心说君兮”,而你却不知道。千丝情结,比“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还要夸张。我在想,西施随着范蠡泛舟五湖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涂脂抹粉,因为即便她那样的容貌,也想在心上人面前保持最好的状态,一诉衷肠。 “写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刘昭阳哭笑不得,再回去看每句开头的那个字,连起来却是“花容月貌刘仙姿,小陈心中赛西施”,一时又是情思百般,叹道:“你呀你呀,总会搞些新花样!” 第237章 神雕侠侣的故事 小陈脑海中无数精彩的情诗,都是看各种烂俗言情剧时被狂轰滥炸后记下的。 什么“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什么“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什么“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大唐都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没有场合写啊! 按说随便挑一首给刘昭阳,都省得费心思。 可小陈现在并不是要泡人家,万一又出现“人生若只如初见”这种令小姑娘情根深种的诗,情况就越来越糟糕。 自己写,一方面有“诚意”,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小陈的诗写得太好,对方爱上自己嘛! 嘿! 对于小陈来说,进行了四五年的长期封闭训练,原创出声律和谐、像模像样的诗,是可以做到的。 可想要和大唐土着一样,写得传神写出精彩,仍然困难。 但要是这种“藏头诗”“打油诗”,那是分分钟十首八首不在话下的。 只要愿意,可以无限地接着写下去。 控制一个度,太长了就没有意思了。 “小陈心中赛西施”后面就没有再写。 刘昭阳看看诗下的一行字:昭阳妹子在陈苌心中不啻仙女,仙姿毕生难忘,不敢亵渎。 祝:越来越美,开心每一天!洛阳见!笑脸笑脸笑脸 刘昭阳越看越是无语,对于小陈“弃她而去”的恼恨,总算是轻了一些。 斜倚栏干,望着乌云遮月,遐思千般。 洛阳见? 不知会是在什么时候?到那时,又是怎样的一副情景呢? …… 赠出了一首在表面上看起来颇有料的“诗”,小陈煞是得意,意犹未尽。 刘昭阳要走,小陈赠了诗,而且真的是“原创”的; 季兰姐姐也要走了,也给她来一首类似的? 呃…… 还是算了! 季兰姐姐这方面是行家,小陈是不敢在她面前献丑露怯了。 不写诗了,那还是讲故事! 原本不是预告说要在怪谈榜上连载正版“赤练仙子李莫愁”的故事吗,看现在的形势,这故事看来是胎死腹中,无法与金陵读者见面了。 私下里还是能聊聊的。 …… “却说那李莫愁手掌刚要碰到程英后心,一瞥间见她颈中系着一条锦帕,素底缎子上绣着红花绿叶,正是当年自己精心绣就、赠给意中人之物!” “不禁一呆,倏地收回掌力,往日的柔情密意瞬息间在心中滚了几转,心想,陆展元这渣男虽与何沅君那小贱人成亲,心下始终没忘了我,这块帕儿也一直好好放着。他求我饶他女儿,我却是饶是不饶?” 小陈看到了好几个穿越之后能全篇默写《红楼梦》的,很受大姑娘小媳妇喜爱,实话说嘛,《红楼梦》这本皇皇巨着,小陈压根没看完…… 好,肯定是极好的小说,甚至在中国来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但是红楼梦上的那些诗,也真的是够差劲的,不放在书里,单拿出来读,真是不行…… (喂,小子别狂妄啊!你不会倒背如流《红楼梦》就实话说!扯什么人家的诗不行?再不行也完爆你!) 相比古典名着,小陈更熟悉的肯定是金庸小说啊! 每个版本的演员表我都能给你细数出来。 书嘛,也没咋看全…… 不影响我讲得好听!毕竟我还能二次创作嘛! 陈成口中这位“赤练仙子”,明显与李季兰完全不同,惹得季兰姐姐连连白眼。 这个李莫愁本想与陆展元共浴爱河,却没想到被陆展元狠心抛弃,自此身心大受打击,因爱成恨,性情大变,几乎杀尽陆家满门—— 哪有这样的女道士? 完全是你胡编乱造的嘛! 胡编乱造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用季兰我心怡的化名,不是要我难堪嘛? 这臭弟弟去见了刘昭阳一面,回来对对方的评价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季兰姐姐我竟然—— 沦为了反派??? 看着季兰姐姐气鼓鼓的眼神,小陈一摊手:“不能怪我啊!这故事本来就是这样的嘛!刚好名字跟你一样——原本打算借你的‘名人效应’,反正你又不是真叫这个名字……” 李季兰依然伐开心。 “其实呢,这位赤练仙子也是可怜哟!至情至性之人,终究走不出情网,成了偏激嗜血之人!”小陈感慨道:“有道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这首《摸鱼儿·雁丘词》,长长出现在李莫愁的口中,是金代文学家元好问创作的一首词。 他俩差不多是出于同一时期的人,看来李莫愁还挺赶时髦的。 传说十六岁元好问,在赴并州应试途中,听一位捕雁者说,天空中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其中一只被射杀后,另一只大雁从天上一头栽了下来,殉情而死。元好问被这种生死至情所震撼,便买下这一对大雁,把它们合葬在汾水旁,建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叫“雁丘”,并写《雁丘》辞一阕,记述此事。 原本小陈赠给刘昭阳的诗很得意,可对比元好问名作,一下就被爆得渣都不胜,一时间十分沮丧。 想想元好问十六岁,自己也十四岁了——真实年龄,在世上已经前后活了四十年了,还不知道哪一天,能凭自己的实力,写出万人传颂的诗句来呢? 他自己心知肚明,李季兰却反复念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数遍,仿佛她真的是李莫愁化身,最后慨叹一声:“端的好句!情思绵绵无尽矣!” “是的!我也赞成!” 小陈向冷不丁说话的人看去,吓一跳:“靠!老哥你啥时候跑来了?” 只见李季兰江森二人身后,“小红帽头号拥趸”不知已经站立多时了。 “我啥时候来的?”小红帽哥自己也闹不清:“从武三通爱上自己干女儿的时候来的?” 陈成:“……” 你特么听得还挺全…… “不得不说,陈郎君每一次的故事虽然参差不齐,”小红帽哥感慨道,在他看来除了“小红帽”别的故事都不大好听:“可是每一次讲故事时念的诗都是极好的,堪称‘念诗之王’!” “噗!”小陈差点喷饭,念诗之王那不是赵本山嘛,“九八九八不得了”啥的。 还有,你小子别给小陈我乱扣帽子啊!我可是敏感人物,最烦跟这些“王”啊,“皇”啊的绰号联系到一块了。 听完李莫愁的故事,小红帽哥有些意犹未尽。 “也不知道那养鸡的少年杨过,以后是怎样的。”他道:“我有种感觉,他日后有一番作为。” 小陈心想:季兰姐姐关心李莫愁的结局,偏江森和你都关心杨过的后续——果然男人和女人的心思就是不同的! 第238章 告别金陵,迈向扬州 神雕大侠杨过可不有作为么,襄阳城下,把蒙古大汗蒙哥都给射杀了。 当然了,蒙哥是谁你们不知道—— 跟开元年间的大唐人讲中原会被游牧民族吊着打,他们肯定也不会相信,合乎情理的情节应该是我们大唐吊打全宇宙才对。 见陈成今天似乎讲尽兴了,不打算继续讲下去了,小红帽哥稍显失望。 太可惜了! 不仅这个看来要太监的杨过故事,陈十一郎的怪谈榜如此离奇好看,里面的大多数故事,怕都没有下文了。 唉,天杀的周县令,干嘛非要跟我们黎民作对呢? “呃,你是说,”小陈听了小红帽哥讲述了一番自己的想法:“我把书交给你,你想办法帮我出?” “正是!” “可是,周县令已经严正警告过了,”陈成说明着此事的不可行:“不可以再公开印刷这种捕风捉影、妖魔鬼怪的怪谈了。” “不过公开印,”对方答:“可以偷着来嘛。” 陈成:“……” 嗯,哥们你还真是一片热忱…… 也对,看样子你小子也不差钱,有财力支持去做。 成不成两说,但有这份心当真是很好的。 小陈便将从印刷坊拿回来的底稿交给对方,小红帽哥如获至宝,虽然他早就贿赂工匠师傅们,偷看过好几遍了。这小陈也知道。 “稍显缺憾的是,”老哥感慨道:“有的故事没有听陈兄弟亲口讲述,有的虽然出自陈兄弟口中可结局并不令人信服,有的故事没有了下文——实在没办法的话,只能我自己动笔开始续写了!” 陈成大乐,哎哟,觉得作者写得不行,然后想要自己亲自写—— 最早一批网文作者都是这样的啊! 其心可嘉!其勇可嘉! “尽管去写好了!”小陈慷慨大方道,反正除了嵇康那个是他原创,大多数作者另有其人,而且以前的民间故事本来就是你抄我,我抄你,你改我的,我改你的,这么得来的。 “我给你写一份字状,就说怪谈榜的所有内容,小陈全权交予老哥负责改编、出版、发行了!”虽然在古人这里注定赚不到“版权费”,不过小陈还是很高兴。 万一日后有销路,他又能打起将怪谈榜和孟浩然集、陈十一郎精选集捆绑销售的主意了。 当然,就故事本身来说,例如这些故事中出现的诗,本来就是挂在陈十一郎名下,依然算是扬名了。 “我来写!哎,老哥,大名是什么?”陈成准备写“认证书”,要用对方名字,之前似乎是说,哥们姓“金”的。 “哦!姓金,”对方答:“名羽龙,字易安。” 陈成:“……” 你小子确定没跟我开玩笑? 金庸、梁羽生、古龙、黄易、温瑞安、李清照,被你一个人占全了?(李清照:这里有我什么事???) 想要落笔写对方的名字,忍不住笑了,能把这几位全占了,你肯定是一个写书的能手啊! 注定要红! 与点娘一度爆红的“辰机唐红豆”先生有一拼。 可是真写下对方名字“金羽龙”的时候,小陈又忍不住吐槽:“金兄的名字取得这么‘大’,难道朝廷没有找你麻烦?” 还“易安”呢,我怕你又是“金”又是“龙”的,安稳不了噢! 小陈我特么名字都叫人畜无害的“猕猴桃”了,还被杀手追杀到天涯海角呢! 要不然我建议你改改,叫“金龙鱼”? “这有什么大的!”金龙鱼,啊不,金羽龙一副“你少见多怪”的表情:“叫这名字的多着呢,太俗!我准备改了一个文雅一点的名字,叫‘秀贤’。” 小陈更惊讶:“来自星星的你?呃,哥,听我的,咱不要叫新罗人的名字,就金羽龙挺好的……” 送走了即将踏上写手之路的金羽龙,小陈无限感慨:把怪谈榜交给这哥们去改编,只怕最后都成了“小红帽”的风格,“开元怪谈榜”变成“开元童话”噢! 可能也…… 更加利于过审? ……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把金陵的几桩事收尾之后,陈成三人小队也要暂时拆开了。 李季兰原本真的要“锦衣夜行”,宵禁一开就从陆路出发返回乌程的,可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来了一堆死忠粉来相送“花魁”。 各种签字留念后还是走不了,无奈小陈给她又雇了一张花船,顺秦淮出城,离开了金陵再走陆路。 有的李莫愁粉丝一直跟在岸上行走,十分难舍,还打听李莫愁啥时候再回金陵办“演唱会”呢!当真是: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了。 李季兰回想这次出来的遭遇,荒诞中又带着一丝幸福,冲着岸上和人群一起的小陈江森连连挥手,船影渐渐隐去。 送走了季兰姐姐,小陈二人也要奔赴下一站。 江森问去哪里,陈成答曰:“扬州”。 没听见绍生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嘛。 我们没有十万贯那么多,但与季兰姐姐三七分了花魁奖金两万钱,应该也还算小赚一笔。 “并没有!”江森给二公子算账说,在金陵雇工匠、印小报、出怪谈、诗集白给……其实很费钱。 而且基本上还没等到书籍赚钱的时候,就已经被周县令查封了,前期的投入全打了水漂。 最后还给了不小一笔的遣散费,合计起来,也就勉强维持一个不赚不赔的状态而已。 陈成一呆: 这么说来,我特么在金陵搞了这么一堆名堂出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啰? 唯一的收获是,看来江森的算术水平又有提高,没有更进一步的原因,就是小陈我把“一次函数”“三角函数”等核心科技牢牢掌握在手中,不告诉他。 还是那句话,以后谁跟我说黑人出不了数学家,我跟谁急…… “扬州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大城,”小陈道,自古以来有“扬一益二”的说法,扬州成都历来是中国两大经济中心,唐朝更是扬州城市发展史上的极盛时期:“里面人多眼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被仇人发现,又对我们尤其是本公子不利,我决定隐匿我‘颍川神童’的身份去。” 在金陵,因为人人都知道陈神童能写诗,善写诗,最后消耗了他不少存货,最后还大多没派上用场。 “那你想要用什么身份去呢?” “诗人我早当腻啦!”小陈兴致勃勃道:“这一次,我想当个——” 侠客。 第239章 侠客小陈的twins组合 对于二公子从年少时就一直心心念念的“侠客梦”,江森的确无法理解。 因为在他看来,长安那些银鞍白马、任性妄为的游侠们,分明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是反派才对。 只能说,这是二人的观念冲突。 尽管江森已经是陈成口中“最接近自己理念”的人了。 首先,啥玩意是“侠”? 最权威,也最为人熟悉的自然是司马迁先生《史记·游侠列传》中的论说:“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 看上去还是有不少优点的。 但在他之后的班固,思想就正统多了,说“意气高,作威于世,谓之游侠”,而且这些目无法纪的家伙还“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 具体到本朝,高祖李渊起兵太原的时候,大侠盛彦师率领他手下的幕僚宾客,从汾阳加入李渊的团队,为夺取隋都长安立下了不小功劳,被授予“行军总管”。李渊父子占领长安后,也号召“五陵豪侠”与“侠少良家子弟”前来效力,“縻以好爵”。 因此,在大唐开国的时候,侠客是很吃香的,“大”侠真的可以像《大唐双龙传》中的寇仲一般参与争霸天下,“小”侠也可以混个朝廷公务员当当。 这导致大唐的侠风一直很盛,古代最出名的侠客大多出自大唐,什么虬髯客、红拂女、空空儿……关键是连大唐战神李靖也成了“风尘三侠”中的一员,以后又跑到封神榜里秀了一把,可能武侠没搞头,转战仙侠了。(封神李靖就是唐李靖的讹误,商代应该没有这种“奇怪”的名字。) 甚至还有了“理论”,比如中唐宰相李德裕的《豪侠论》,谈论唐代豪侠们的侠义精神,盛称“气盖当世,义动明主“,尊为“非常之人“。是继司马迁《游侠列传》的序言后,又一部重要的理论着作。 各种咏侠客的诗也是大唐蔚为大观啊,除了李白《侠客行》,王维王老师的大作似乎更胜一筹: 少年行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长安的少侠们多得数不胜数,每天饮酒取乐,胡乱吹牛,动不动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确让在长安生活的人都很头疼,江森就曾经在大街上险些游侠儿们的走马踏伤过。(在同一时间,他家二公子的奔马在正差点误伤别人,不“侠”而“侠”。) 天子可能也觉得大唐的“少侠”太多了,所以就在一系列改“府兵制”为“征兵制”的诏书中,号召少侠们,你们不是整天闲得没事干吗?你们不是一身武艺吗?你们不是自带银鞍白马吗? 正好啊,去大唐的边疆建功立业去! 朕的宝藏—— 啊不!朕的高官、厚禄、万户侯爵位,正等着你们呢!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少侠”都跑去当兵去了,长安万年两县的治安也好了不少。 连王老师的《少年行》,也还有下文,咸阳游侠们参军后的故事,写得同样精彩: 少年行其二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其三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其四 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 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瞧,忽悠了这帮傻小子们变废为宝,建功立业去了。 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系统是从北宋开始写的(《越女剑》是短篇),事实上唐代之后别说游侠,武将的社会地位都在急剧下降,反而没啥真正的游侠,基本都是小说家杜撰了。 但小陈就是这样一个被武侠小说忽悠的傻小子,明明在此时游侠儿是令大众反感的,可他还是想要体验一把侠客的感觉。 之前不是年龄小嘛,现在终于年龄终于够了。 之前在长安,到处都是少侠,搞不好就被少侠团群殴了;到了南方,应该没有那么多侠客,正是陈少侠步入江湖的天时地利之时! 就连“人和”,我不也有江森这个搭档嘛! …… “好,即便你所说的‘侠’跟我所说的‘侠’不一样,可咱俩,也没必要打扮成现在现在这个样子……”江森指着自己二人的装扮,不大像游侠,反而更像农夫——长安的那些游侠,那可都是身穿绫罗绸缎,肩膀上再搭一只潇洒的鹰的。 小陈倒是对自己二人一身粗布衣服的打扮很是满意,尤其是窄衣窄袖,再打上绑腿,很有几分侠客潇洒干练的样子。听江森说起长安的游侠,不值一哂:“他们那些都是样子货而已,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个次元的。穿成他们那样,打架都不方便,搞不好还被自己满身的佩饰弄误伤了。咱们这一身‘劲装’,才是干实事的样子。还有就是……” “咱们在金陵,因为我为虚名所累,出去都要有排场,露面都得精心装扮,太费神费力费钱啦!就这样乔装打扮,隐姓埋名,挺好的。”陈成感慨道。费神费力还在其次,费钱费“诗”那是真的。 虽然一说他陈苌的大名,人尽皆知,很有面子。可也意味着无时无刻都要写诗,连遇到周县令那种不学无术的都要拿诗出来,太麻烦了。 咱那点诗还是省着点用,最好从今天起,你连本公子“认识字”这一点都不要说。 咱们就这样,一萧一剑,行走江湖。 少侠嘛,腰悬长剑,那是少不了的,既是装饰,也是防身武器。 小陈就在铁匠铺中打了一把铁剑,取名“大宝”。 “全称‘大宝剑’?” “不,”陈成纠正:“应该叫‘大宝天天剑’!” 江森:“……” 看着二公子精心擦拭着自己的长剑,江森又看看自己的武器,委屈道:“为毛你是‘一萧一剑’,而我要拿这么长的玩意?” 陈成给江森打造的是一柄木柄镔铁枪,足足有八尺长,看起来倒是威风凛凛—— 就是走出来恐怕有些惹眼,而且挺沉的。 “哦,我不是觉得你更配这杆大枪的气质嘛!”陈成细数赵子龙七进七出、罗成冷面寒枪的事迹,说得江森很是受用,重是重了点,但似乎挺值得。 “可是,带着这么件‘凶器’在身上,我怕我们连路上的关口都过不了啊!”江森提出更现实的问题,不能光顾着好看啊。 “包起来不就完了嘛。”陈成翻了翻白眼,取过枪来:“而且,咱们不用的时候,枪头还能拆下来,你说本公子这么设计,实用不实用?” 江森:“……”我觉得不实用!打架的时候万一枪头扎掉了——没有枪头,捅不死人啊! “no!no!no!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兄嘚!”小陈摇晃着手指:“别那么暴力!什么捅啊,死啊的,咱们又不是落草为寇,单纯防御性武器。还有你不是练的棍法嘛,有没有枪头并没关系。” 说着,将棍子一端插在行李包裹中,另一端插在小陈的书箧上…… 完美化身为扁担! “瞧!非常实用!”小陈称赞道:“还发现了隐藏功能!” 江森:“……” 别装了……这不是你本来就设计好的嘛…… 陈成顺手把沉沉的镔铁枪头扔到了包裹里。 江森叹口气,挑上他没有枪头的“大枪”串起的行囊,二人离开金陵,由水路往扬州去。 …… “二公子,你说这次去扬州,因为是‘大城市’,故而不想招摇,让别人知道身份,传回长安洛阳去——”江森问:“隐姓埋名,那该叫你什么啊?” “陈成呗。”陈成想到自己终于可以换回自己的真名,而不用叫“陈猕猴桃”了,喜极而泣,倍感亲切。 “呃,有区别吗?” 陈成:“……” 似乎……区别真的不怎么大。 “那这样,”陈成琢磨一下道:“咱们俩现在已经是一对侠客了,怎么着也该取个威风凛凛的大侠的名字了!” 江森一听有些来劲,他听了二公子“魔改”版的瓦岗英雄的故事,对什么“单雄信”“王伯当”“程咬金”之类一听就是大英雄的名字很是崇敬。 只要不要叫“秦叔宝”就好——加上小陈的姓,那又成了陈叔宝了。 有了陈叔宝,才有了秦叔宝,有了秦叔宝,又换回了“陈叔宝”,那特么就循环无止尽了。 叫啥好呢? 江森喜欢的隋唐英雄肯定不靠谱的,人家真实历史人物,都还有子孙后代呢,一听就知道你是胡编乱造的。 郭靖?那我叫陈靖?还不如直接叫“陈靖仇”呢! 杨过?那我叫陈过,字改之?我特么又没翻过什么错。 张无忌不错,古代有魏公子无忌,本朝也有长孙无忌,可是“无鸡”似乎不是很好…… 光是大侠的名字两人就始终达不成一致,更不要说组合名了。 “算了!就这样,我叫蔡卓言,你叫钟心同,咱俩的组合就叫‘s’!”小陈实在是想不出辙了,最后道,“反正名字不就是个代号嘛!” 江森想了想,这两个名字听起来似乎还真挺好的,唯一的问题是: 为毛我是钟心同,你是蔡卓言?咱俩能不能换一下? “蔡卓言”果断告诉他:不行! …… 通过便捷的水道,二人很快便抵达传闻中“天下之盛,扬为首”的扬州地界。隋唐之际,扬州的确是全国最大的经济都会,也是最发达的国际港口城市。“市桥灯火连霄汉,水郭帆樯近半牛”是对扬州地区贸易往来、商贾云集景象的写照。 在此之前,小陈讲述的《广陵散》的故事中,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那就是把扬州和广陵混为一谈。 在小陈的观念中,广陵就在扬州啊,不就是个古称嘛。 其实这是个误会,扬州是扬州,广陵是广陵。 起码在小陈故事中讲到的南北朝时代的“扬州”,是一个大的行政区域,包括今天江苏的长江以南地区和整个浙江,都是扬州。扬州就是江南的代名词。 而首都建康也都是在“扬州”里的。 隋朝灭了陈朝后,把扬州州治设在江都,唐朝又将扬州大都督府移至江都,从此以后,扬州之名专属于江都或者说广陵了。 好在那天听小陈讲故事的人,都是听个乐,并没有人与他仔细计较。 而且经过大唐这一百多年,大部分人也接受了那边就是“扬州”了嘛! 无论名字是啥,这里现在是天下繁盛之地,是不争的事实。 唐代扬州繁盛的原因,自然因为地处长江和大运河交汇地带,区位优势、水运条件就好比是如今的上海。 如今大运河邗沟段的就是扬州,历经“扬州第一迷弟”隋炀帝的疏浚、整治,到唐代已经成为沟通长江、淮河流域的纽带,也是通往长安、洛阳的黄金航线。 此时长江流域的经济地位就已经相当高了,粮食、物资源源不绝从这里运往首都。扬州和益州(成都)作为两大经济中心,甚至要超越北方的长安、洛阳,成为全国工商业和贸易发展最为繁盛的地方。毕竟你长安洛阳勋贵们吃的米还是从我们这给你运过去的呢! 后来安史之乱北方的经济基本上处于崩溃,正是依赖以扬州为首的南方税收支撑,才让大唐起死回生。 但是这么座大城是怎样衰落的呢? 都怪潮水啊!潮水对唐代扬州地区的水运和商业贸易意义重大。 在隋唐前期,杨州是长江河口的顶点,河口湾水面开阔。 李白有诗说:“ 我来扬都市,送客回轻舠。 因夸楚太子,便睹广陵潮。” “广陵涛”就好比是钱塘江的涌潮,扬州城下长江泥沙淤积,土质松散,不利于建立港口,但是有潮水,在涨潮时刻,扬州城下的河道就能够达到大船进出的水深。 可随着泥沙淤积、沙洲并岸,河道越来越狭窄,潮水无法上溯至扬州城,运河随之出现淤浅难行的情况。水环境的恶化,导致后世像唐代那样具有恢宏繁盛的景象。不可能再出现了。 很不巧的,小陈和江森到此的时候,运气就没有李白来的时候好,搭乘的大船无法直接开到城里。 两位大侠只能登岸步行。 第240章 陈少侠力战歹徒! 在城外的酒肆中,刚刚成军的“s双侠团”歇脚暂作消息。 早春时节,风景不错,春风吹来的花香、泥土草木清香,更兼之美酒飘香,令人心旷神怡。 米酒酿制新熟,店家动手压榨酒糟来沥出酒水,小陈还未曾引用,心中已经泛起一番甜意。 正所谓: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开元十四年春天,李白离开金陵赴扬州,临行之际,朋友在酒店为他饯行,写了这首脍炙人口的《金陵酒肆留别》——情形应当与此差不多。 唯一遗憾的是,给李白压酒的是漂亮的小姑娘,给小陈压酒的却是…… 老汉干枯皱巴的老手。 呜呼! 但是李白那时候往扬州“欲行不行”,小陈我却已经抵达了扬州,这一方面却是我胜了!哈哈! 小陈煞是得意,可一想,不对啊,说了从现在起要当侠客,还提诗作甚! 不提不提!店家,筛二斤酒,切二斤牛肉,一只肥鸡!本少侠要大快朵颐! 当穷酸诗人就是没有大侠这般潇洒! 江森提醒他:吃牛肉是犯法的! 牛牛那么可爱,是用来耕种的,怎么可以吃牛牛? “蔡卓言”少侠虎目一瞪:就是犯法才吃呢!犯法才显得侠客的豪迈! 江森:“……”还有,你不是说你戒酒了么。 陈成反问:我都戒了好几天了,还不够么?你再挑毛病,我要退团单飞了。 好在酒肆中并没有违法食材,如果你嫌老汉的米酒不够甜,可以加价给你加黄糖。 另外还可以喝茶汤。 别的东西——不好意思,就没有了。 酒肆中就两个老夫妇,老汉压酒,老婆婆提着一桶茶汤在酒肆外向来往的行客兜售,就是她口中的“雨花茶汤”似乎不是很受欢迎,没见几个人买。 小陈感慨:不是小陈我嗜酒,不爱喝茶,着实是因为唐代这种喝茶方式接受不了,将采来的茶叶蒸熟、捣碎、拍打成饼状,茶叶经长时间的煮熬,其汤色、滋味、香气都会受到影响而不佳,如果再不过滤去茶渣,看起来就是黑乎乎的,真是不讲究啊! “唉,真可惜,兹逢盛世,天下太平,都安居乐业去了,一路上竟然一个坏人都没有!”陈成感慨道。 江森道,咱们一路坐船来的,这登岸还没一刻钟呢,怎么可能遇到坏人。 “此言差矣!”陈成摇着手指:“一般来说,在武侠世界里,大侠在船上会遇到挑衅的水手,几番忍让之后,大打出手,教训得坏水手心服口服;上岸了,也会一不注意,被小偷摸走钱包,然后一个跑,一个追,拼命跑,拼命追,还要踢翻集市上每一个摊铺……” 正感叹着没有行侠仗义的机会,似乎老天也听到了小陈的抱怨,附近真的起了冲突! 那卖黑乎乎茶汤的老婆婆,终于兜售了几碗茶出去—— 七八个汉子,每人喝了一碗热茶汤,计价一碗两文钱,几个人听完价钱哈哈一乐: 这老太婆,怕是想钱想疯了! 大爷们喝茶,在哪里都是一文钱一碗!买三碗赠五碗才对! 你敢要这么贵,黑店无疑! 不由分说,摔了茶盏,推到老人,拳脚伺候! 茶桶中的茶汤汩汩地泼了一地。 “好个贼老妇!今天我等便要为民除害,叫你长长记性!” “这么难喝,还好意思要钱?不要你倒贴就不错了!” 一时间尘土飞扬,拳脚翻飞! 陈成看得目瞪口呆! 不会?我说“没有坏人”的话说早了? 这帮人立即跳脚了? 说的这些混账话还如此老套! 酒肆中的老汉张口欲呼,却又犹犹豫豫,难以决断。 周围过往的人有观望的,却大多神情冷漠,没有反应。 “真是荒唐!”陈成、江森同时拍案而起,寻找各自的武器。 陈成看了一眼剑,并不取用,伸手抽出江森的长棍,气势汹汹地往几个欺凌老弱的汉子冲去。 “哎——”江森看看二公子的铁片剑,欲言又止。 “放开那个老婆婆!冲我来!”陈少侠雷霆怒喝,长棍扫去,一个专注踢人的渣滓脚下趔趄,跌倒在地! 刷刷刷舞了几个棍花,颇有少年黄飞鸿的风范! 几个汉子见提长棍而来的小陈贸然杀出,俱是吃惊,惊疑不定,看看地上失去抵抗力的老太婆,再看看小陈,果断向小陈扑过去! 数人合围小陈却也不怕,毕竟只有自己一人握有兵器! “噗”得一声长棍捅出,扎在一人小腹上,腹部剧痛,捂着倒了下去。接着倏地抡出,打伤了一人手臂,左突右挡,三下五除二,竟是把数人飞速打翻在地! 每个人都捂着伤患处,嚎呼不止! 江森本来还要助力二公子,见此情此景,又惊又喜! 没想到二公子的功力竟然精深到如此地步! 陈成看看自己手中的长棍,也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自己武艺竟然这么高了! 裴将军的棍术果然不俗! 七八个成年汉子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一时间不由得飘飘然。 少侠的第一步就这么迈出了。 正要伸手慰问仍伏在地上的老婆婆,忽然从路边跳出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呔!哪来的狂徒!竟然在此行凶!” 小陈看看自己,看看棍子,看看周围倒下的老婆婆和其他人,十分莫名其妙: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没有人看到,小陈我是行侠仗义的吗? 周围人都看到了啊! 正要解释,那少年却满眼火光,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小陈,不由分说,拔出腰间长剑,当胸朝小陈刺来! 陈成吃了一惊,这少年看样子跟自己差不多大小,却如此莽撞! 本不至于担心,可他那柄剑上却是寒芒闪烁,当是一把利器! 被这玩意捅一下估计要凉! 挥棍将长剑一拨,自己向后跳开,双手握住,与对方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小兄弟,你是不是刚来没弄清楚状况,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光天化日行凶,我亲眼所见!好狂徒!吃我的剑!”少年怒喝着,又挥舞着长剑向陈成砍来。 陈成施展裴将军十八路棍法,一杆长棍舞得虎虎生风,撞击到对方的剑身上,当当作响。相持了一阵,小陈却是发现对方似乎并不精通武艺,劈砍的招式也十分业余,接着自己武器长度的优势,对方根本奈何不了自己。 “幸亏刚刚拿了江森的棍子,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你连小陈的身都近不了,哪能伤到我的半根毫毛!” 第241章 大战契丹郑公子! 得意之间,有意卖弄,“引蛇出洞”“二郎担山”“苏秦背剑”——什么花哨用什么,不多时把那少年逗得呼呼喘气,渐渐地劈砍不动了。 见此情形,陈成才想起二人打起来的缘由来,收起逗乐的心思,长棍一抖,点在少年握剑的手上。 “咣当”一声,铁剑落地,少年捂着被击痛的手背,跳脚不已! “好啦好啦!说了是误会嘛,我可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好人呢!”小陈说,别着长棍在背后,伸出去扶半坐起、一头雾水的老婆婆:“你看,我不但没有打这个老婆婆,我还要救她呢!” 少年本来渐渐接受自己技不如人的事实,看他去扶老人,不由得又是无名火起,“噌”地捡起长剑:“好狗贼!欺人太甚!” 这下陈成当真不高兴了! 见义勇为是好事,小陈我也是支持的,可你见义勇为一点脑子都不带,就不对了! 舍了老婆婆,躲过他不分轻重的一剑,小陈连连后退,对方却把剑舞得跟花一样,让小陈根本没有招架的时机。 将他引到一旁后,陈成作势要转身逃窜,对方大喜,正要上前一剑刺上,陈成却当空跃起,脱离他两米开外! 调整长棍方向,转身刺出! 长棍一端正中少年面目! 一声闷响,少年竟然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死活!”对方屡次使用杀招,像块牛皮糖似的甩不掉,饶是好脾气的小陈此时也有些火了,干脆给他一个“回马枪”,教训教训他。 让他知道,手持凶器还如此不知轻重,很容易误伤别人的! 像小陈我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就知道掌握分寸,刚刚的力道掌握的刚刚好。 幸亏没有装枪头,要是装了,已经一枪扎穿阁下的猪脑了! 小陈正感叹着自己的侠义风范,还没有潇洒三秒,四周响起数声惊呼:“公子!” “少东家!” 一下子冲出一群人,有两个跑去扶起锦衣少年,又是掐人中,又是搓脸蛋。 另一群人夹枪带棒,将小陈团团围住! 靠!我捅了马蜂窝啦! 怎么打发一波,又来一波,没完没了啦! “你是什么人?为何对我家公子行凶?” 小陈满心荒谬中带着怒气: 搞什么鬼! 我才要问你们家公子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呢! 你们家公子冲我行凶时,你们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中间一个人发号施令:“不要跟他废话!将此人拿下,待少东家醒了交由他处理!” 众人听令,喝声如雷。 “你们敢动我家公子试试!”江森眼见对方人多势众,终于也抽出长剑,和陈成站在一起。 陈成感叹了一声:没想到“s双侠”刚一成军就遇到这破事! 叹口气道:“你们家公子没事!这里面全是误会!你们等他醒了,我们当面对质,就可水落石出了!” 说话间,锦衣少年在俩家丁的忙活下,悠悠转醒,打眼看到持剑握棍的陈成二人,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打死!” 就又晕了过去! “靠!”陈成江森二人齐齐发声。 “既然少东家有令,那兄弟们——上!” 陈成江森对视一眼,交换了兵器,为今之计,只能奋力一战了! …… 半柱香后,陈成手指弹着铁剑,铮铮作响,拧着眉头,有些不大相信:“真是这样?” 江森杵着长棍,站在他身边,脚下全是不出三招,被江森一棍子扫倒在地哇哇惨叫的锦衣少年的狗腿子。 江森的这么多年的棍法没有白练,尤其是打这些个个比他矮不止一个头的人,简直跟大人打小孩一般无二。 钟心同少侠秀棍法的时候,蔡卓言少侠只需要站在背后,弹着剑,哼着“osw没有眼泪”就好了。 “句句属实,十足真金呐!少侠!” “这么说来,”小陈把双手一摊:“打你们打得不冤啊!” “是是是!少侠所言极是!求求你们!尤其是这位黑铁塔少侠,莫要再打我们啦!” 陈成:“……” 对于这几场打斗,颇为无语。 锦衣少年姓郑宝旦,乃是扬州城巨富郑万里家的公子,家里是做跨国生意的,只因父亲常年经商在外,家中无人敢教导他,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 但是郑公子前番随父亲去长安周游了一遭之后,喜爱上了游侠的作风,奈何和陈少侠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 太平盛世,犯罪的成本太高了,还不如金盆洗手好好过日子呢! 坏人们都改行了,郑公子想行侠仗义往哪里去? 郑公子提着宝剑在扬州城转了整整十天,一个坏人都看见! 气得他大发雷霆,怏怏不乐! 没办法,演呗! 郑公子比起陈少侠的优势就是:有钱,任性,人多势众。 想行侠仗义还不简单? 我们帮你把舞台搭得好好的! 一开始,从家丁们找一拨人扮演恶棍,又雇了路人,假装是被欺负的—— 出门的时候就指着“案发现场”道: 公子,又有良民被人欺负了! 郑公子见状大喜,英勇上阵,自然是大发神威,赶走了“恶棍”,维护了正义,围观群众们纷纷鼓掌喝彩——就连群众都是花钱雇来的。 可是郑公子也不是大傻子,在一个月“惩治”了八十个小偷,四十个大盗,二十个采花贼,十个诈骗犯后,他越发觉得: 自从自己成为“游侠儿”之后,这扬州城的坏人也变得太多了啊! 简直成了蝙蝠侠的“阿卡姆城”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更要命的是,自己打来打去,好像都是同一拨人,连服装都没有变! 发现了猫腻的郑公子自然又是一番大发雷霆,拳打脚踢,手下人也只能对“诈骗事实”供认不讳。 可是郑公子已经习惯了每天殴打三个犯罪分子的侠义生活,要是不让他行侠仗义也实在闷得慌,加之在扬州城里每次都闹得满城风雨,影响很是不好。大家就专门在城外给他搭了一个台,每天上演不同的“罪恶”: 今天是大食国商队被抢劫,郑公子从天而降,杀死四十个歹徒,帮助商队挽回损失; 明天是扬州知府打印被盗,郑公子抽丝剥茧,追查出元凶,寻回打印; 明天可能又是契丹国的战事,郑公子一人力战百万大军云云…… 今天是十三,场面比较小,只是拯救一个卖茶老婆婆而已,郑公子本来就兴趣缺缺,提不起精神,偏偏他今天做的唯一一件好事,还被不开眼的小陈出手打断,他能不火冒三丈么…… 第242章 不能要钱不要命呀! 难怪酒肆的老汉看自家婆娘被群殴,连说话都不敢—— 他俩本来就是郑公子雇佣来的专业“群演”。 不说他婆娘,就是他自己也要隔三差五挨郑公子和手下人一顿胖揍的。 不白揍! 揍一次郑公子给一贯钱呢!那是卖多少碗茶汤、压多少盏酒汁才能换回来的? 这会儿老汉生意也不做了,抱着媳妇又是喂水又是安抚,委屈巴巴。 小陈怪问:你俩老夫妇看着也一把年纪了,安分守己做生意不好么,这种钱恶少肯给,你俩还真敢要? 老汉委屈道:一开始是不愿,但后面看别人也赚这傻少爷的钱,不赚白不赚。反正都是走走过场,随意糊弄的,老夫妇俩有年龄、性别的优势,都不用化妆,甚至场地和道具都是现成的。 可是近些日子来,敷衍浮夸的表演郑公子已经不满意了,都必须真打,打得越惨郑公子越高兴,行侠仗义起来也更有满足感。 陈成:“……”要不我怎么说,这郑公子和郑家狗腿子揍得不冤呢…… 眼看着郑家人的拳脚是越来越重,老头还扛得动,老太婆是越来越吃不消了,上一次就说不演了,别为了一贯钱的出场费,把命送掉了,不值当。 陈成:“……” 你们还知道疼啊! 既然已经赚了不少了,身体也吃不消了,还不知道收手,人性的贪婪呀! 老头抹眼泪,看看郑家如狼似虎的那群下人和喜怒无常的郑公子,不说话。 陈成恍然大悟,这是怕惹毛了郑公子,变“假打”为“真打”! 小陈既是同情又是好笑:“你这老汉,幸亏这次遇到小陈我,要不然即使‘假打’,老婆婆也非得受重伤不可。” 就算不敢不接着演,你也可以替你老婆上阵么! 言外之意,是讥讽老汉自己能“扛得住群殴”的话,都这时候了,还要吹牛。 “这位少侠看来是行走江湖的,不读书卷,”老汉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小陈不是“读书的料”,道:“今天这戏码,还非得我媳妇演不可……” 陈成本来都不打算跟这俩糊涂老头老太说话了,听他这话,还挺“骄傲”,又是啼笑皆非。 这掌故的确不是扬州人的话,不一定知道,但此时一本《广陵耆老传》上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在晋元帝时期,有一个老妇人每天挑一瓮茶水到市场上卖,市民们争相购买。但是瓮里的茶水却丝毫不见有减少。老妇人把卖茶水得来的钱施舍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有人对此事很诧异,把她抓到牢狱里。在晚上的时候,老妇人举着茶瓮和茶碗,从窗户里飞走了。 这故事从晋代起在扬州城口耳相传,包括郑公子在内的小孩子都是听着长大的。 郑公子要演这个故事,怕是还想把自己“行侠仗义”的故事的从“武侠”往“仙侠”上引,说不定在他原本设计的动作中,已经有了飞天遁地、剑气纵横,家丁们人仰马翻。谁知道遇到了不开眼的小陈,他的那些绝技平日抵挡十万契丹大军都不在话下,却拿区区小陈毫无办法! 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小陈愈发啼笑皆非。 自己“行侠仗义”的第一天,教训了一个每天都“行侠仗义”的人,可本质上仍然是“行侠仗义”,有意思。 警告了郑家的狗腿子们,以后不可再拿普通良民来开涮。就算你们家公子爱角色扮演,你们也可以在自家后花园里搭台,自己扮演老头老太太嘛! 然后又劝告了真正的老头老太太,不要再为了郑公子那一千个钱,拿自己的尊严和性命开玩笑了! 从刚刚交手的过程来看,郑公子还真的挺“莽”的。 也不知是不是都被江森的棍术打怕了,众人都没有任何意义,答应不迭。 此时挨了小陈一记“回马棍”的郑公子仍在迷糊中。 “s双侠”和怀揣演员梦想的老夫妇俩趁机溜之大吉,老汉不忘要上这次的一贯钱,那可是老太婆“搏命”换来的,顺便把酒肆门锁上。 …… 离开了郑家人的视线,小陈担着江森的长棍、挑着行李一通小跑,免得郑宝旦醒来之后再报复。 虽然以双侠的武力值,郑家的战五渣都是酒囊饭袋,可想想人家家大业大,能躲还是要躲躲的。 “二公子,行李我来挑啊!” “这点东西算什么!我来!”夺了江森挑夫工作的小陈心情很好,哼着“我挑着担,你牵着马”的小调,对于刚刚江森大发神威、以一敌十的表现十分满意,“s双侠”倍儿有面儿,就承担杂活来奖励“钟心同”大侠功夫不负有心人,练出神功能揍人。 “哪里哪里,”江森谦虚道:“比不上二公子棍术精湛,更为好看。” 连江森都知道夸人了,小陈甚是受用。 的确,小陈的棍术比江森那一板一眼的花哨多了,关键那些浮夸的动作他真敢做出来——也是占了郑公子徒有虚表的便宜。 两人商业互吹着就要入城,这时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 “二位少侠且留步!” 回头一看,又是郑家的人,快马追来,不知又有什么名堂。 但是在城门外也不怕,不远就有士兵守卫呢,对方再嚣张也不敢造次。 到了城里就更不能仗势欺人呢,否则郑公子也不会把舞台迁移到城外去。 “难道郑公子还想讹我医药费嘛?”对郑公子印象不佳,小陈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客气。 “不不不,少侠误会了!”对方飞身下马,还有些恭敬的样子,刚刚郑公子终于完全苏醒了,又问陈成的下落,得知已经走了,下令赶忙追回来。 只是并非小陈想的那样要讹诈医药费——郑家富可敌国,怎么会吝惜一点医药费?当然郑公子也不会泄露自己今天技不如人的糗事,更加不会“受伤”啦! “你是说,郑公子欣赏本人武艺,想请我到家里,和他切磋学习?”小陈听了对方的来意,大感有趣,问江森:“这算什么?让我去当郑公子的……书童?” 江森就是陈公子的书童,有他的“切磋学习”,陈公子的武艺的确进步神速。 “唔,不好,我不读书的呀!”小陈想起自己到扬州后要隐瞒自己的诗名,当一个快快乐乐的少侠:“那‘棍童’?听起来有些邪恶。也不好。多谢郑公子的美意,但在下武艺低微,力有未逮,且替我婉辞了!” 觉得这郑公子当真是一位奇葩,不好评价,又要和江森离开。 第243章 想让陈当极品家丁? “不不不,怎么能说是‘书童’‘棍童’呢,少侠棍术高超,英姿飒爽,一出手就是名门正派的做派,打得小的们屁滚尿流……公子请了少侠到府里,自然是当高朋挚友来对待的,待遇更是向教习先生看齐……” 哎,还别说,郑公子不靠谱,家中下人说的话倒还中听,可是小陈实在是没啥跟这种纨绔子弟耍朋友的兴趣,指不定人家话说得好听,是要赚他回府中报这“一棍之辱”呢。 正要更干脆的回绝——郑公子自己也骑着高头骏马来了。 脑门上陈少侠给他留下的那个圆圆的棍印儿还清晰可见着。 看到小陈就在这里,郑公子跳下马来,先问自家下人:“谈好了么?” 对方露出为难的神色,郑公子大怒,上前一脚,踹人家一个四脚朝天。对方委屈巴巴:这都是今天挨的第三脚了。 “那个,你,跟我回府里去!”郑公子仰着头,打架输了,一定要在气势上赢回来:“跟我再练一练!我家的这些人都不太行,我看你的身手还凑合的样子。” 这话在郑公子口中已经算是难得夸人的话了,可是陈少侠非但没有感激涕零,纳头便拜,反而一副似笑非笑,不以为然的样子。 不由得有些不快:“是嫌钱给的少么?你要多少,本公子都照给!” 郑公子别的东西没有,就是钱多!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小陈潇洒一笑,这郑公子未免没有眼力劲,小陈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伸出手,摇晃不语。 “没有五千钱不干?”郑公子盯着陈成的手:“我以为是多少呢,这点钱算什么,我给!” 雇个老太太一次还要一千钱呢! 陈成愣了一下:自己在金陵忙活花魁十天半月,才到手六千钱呢,在郑公子这里,都不过是毛毛雨! 可是这钱真不想赚:“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小陈惊讶,郑公子更惊讶:“什么?一天五千钱还嫌少?” 噗! 小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我没听错?一天五千钱? 你家难道是朝廷负责铸币的吗? 一时无言以对。 郑公子也皱起了眉头,觉得陈成贪心不足:“这不少了!也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我实话跟你说了,我就想学你今天那一招,学会了,立马放你走人!” 说实话,小陈都有些动心了,一天五千钱,十天五万钱,一年就是一百八十二万五千钱…… 有这么多钱,我还当个屁的诗人啊! 当个屁的少侠啊! 我要当一个有钱人! 小陈一时间浮想联翩。 见他总是没回应,郑公子不耐烦了,转头问江森道:“你这番子!这小厮是你的什么?护卫?随从?向导?翻译?你花多少钱买他的?你把他转让给我!” “哈?”江森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我?” 从我这里,“买”二公子? 这真是天下奇闻!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奇异的想法? 事实上,江森出现在长安洛阳,别人知道是“昆仑奴”,能推断是高官名爵家的下人; 出现在扬州的话,他就可能有另外的身份: 做跨国贸易的外国友人! 是的,胡商! 杜甫有诗曰:“ ‘商胡’离别下扬州,忆上西陵故驿楼。 为问淮南米贵贱,老夫乘兴欲东游。” 《全唐文》也有记载:“岭南、福建及扬州‘蕃客’,宜委节度使常加存问,除收舶脚进奉外,任其往来通航。” “商胡”、“蕃客”都指来往于唐朝的外国商人、旅人。唐代的扬州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来自波斯、大食、新罗、日本等国的商人都聚集此处,商品主要有玛瑙、琉璃等珠宝和贵重药材等,回国时再采购瓷器、铜镜、丝绸等物件。 郑公子从小跟家里耳濡目染,对于胡商并不陌生,他们来大唐,人生地不熟会聘请一些唐人、或者懂唐话的人出任翻译之类。 虽然像江森这种黑黢黢的“胡商”少见了些,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是来自阇婆国的人呢?(就是爪哇国) 因为看到陈成挑着担子,江森大咧咧地走,郑公子才错误地判断了他俩的主仆关系,看陈成屡次犯难的样子,以为是“主人”没松口的原因,就直接来找江森谈判了。 “他若是你雇来的,我出两万钱,解雇你俩的雇佣关系!”郑公子豪爽道:“如果是你买来的,我照价买!十万钱够不够?” 这下不仅陈成惊骇,连江森都被惊骇住了! 说真的,如果二公子的真有卖身契在他身上,他真想把二公子卖了…… 要不然郑公子考虑考虑买我?我的棍术,坦率来说,还是要比二公子强的…… 郑公子见这两个人都不答话,着实郁闷不已:“也太贪心了!买一个高级家丁,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听他说这话,陈成总算回过神来。 郑公子的意思他也听明白了,哪里是家人说的什么“高朋挚友”“教习先生”,本质还是花钱雇一个下人、玩具、高级家丁回去嘛! 虽然钱是挺多的,那可别指望小陈我受这种折辱啊! “敢问郑公子,”小陈眼睛眨巴眨巴:“府上可有待字闺中、如花似月的姐姐或妹妹?文静贤惠的大小姐,娇憨可人的二小姐?” “你问这个干啥?”郑公子有些警觉,然后答:“没有!” “那可有风韵犹存、徐娘未老的老娘,老爹新娶未久,那芳华正好,摄人心魄的姨娘?” “没有!” “那四位美貌的丫鬟,春香,夏香,秋香,冬香——总有了?” 郑公子不解何意,不耐烦地摆手:“一律都没有!” 郑公子要的下人,就是年富力强、孔武有力的青年汉子,如果再有一些演技,就更好了。 至于女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小陈也生气了:“一律都没有!那你怎么好意思请我去府上做那窃玉偷香、暗度陈仓的‘极品家丁’?真是搞笑!” 我特么跟你这缺心眼的土财主家的傻儿子有什么可玩的! “话不投机,无需多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说罢,小陈拉上恋恋不舍、计算把二公子卖了能卖多少钱的江森,扬长而进城去。 “真是无理怪人!”郑公子大惑不解,对于无故发怒的小陈完全摸不清头脑! 我特么不计前嫌,好心好意请你来当宝旦公子的一条狗,竟然还不乐意? 你不乐意,有的是人挤破头来! “哼!我们也走!明天继续,演吕奉先大战虎牢关那一幕,我演吕布,你们演刘关张!”郑公子傲娇发话,很不高兴地回城去。 第244章 诗榜驻扬州办事处 陈成二人舍了行侠仗义的郑公子,进了城。 二人是从“子城”入的—— 扬州城因为有都督坐镇,故而分为“子城”和“罗城”,子城在北,又称“衙城”,是衙署集中地区,也就是政务区;南为罗城,也称“大城”,是居住区和商业、手工业区。 唐代有都督、节度使驻节的大城都是这般格局。 扬州地势平坦,只有“蜀冈”一处高地,子城便在蜀岗之上,唐代以后,因受战争摧残,扬州城才逐步移向东南,成现在的扬州老城区。 进城的时候,遥遥可见蜀冈中峰大明寺的栖灵塔,是隋文帝杨坚过生日时修建的,塔高九层,宏伟壮观,算是此时扬州的地标性建筑,只可惜后来毁于唐武宗灭佛。 之所以小陈路过时忍不住对该塔多望两眼,只因为此寺中现在有一位大德高僧—— 那就是尝试过六次东渡日本的鉴真大师。 这位大师的航海故事完全可以和小陈连载的“辛伯达神鬼奇航”相媲美,只是目前大师还没有开启他走上伟大航线的伟业,他第一次东渡的尝试会是在两年后的天宝二年。 此次到扬州小陈并没有拜访鉴真大师的打算,否则应该会手绘一份“洋流图”赠予他。 子城城墙是沿用吴、楚、汉、晋、隋故城而建的,千年文物并不虚言,后世在这片还能发现晋砖、唐砖和莲花纹瓦当。子城罗城上下相连,通过罗城北城,便进入了扬州真正的繁华所在。 进入繁华的市区,给小陈的感受就是: 大! 扬州城规模之大,不下东都洛阳了! 城内通衢大道贯通城门,河道呈井字形分布,纵横交错,南北大街6条,东西大街14条,桥路相通,规模庞大! 人多! 一眼望过去,熙熙攘攘全是人! 还以为是到了后世某影视城! 长安人口过百万,扬州城据说人口也有50万之巨了! 这些要说不足以震撼住见过长安洛阳、后世北上广的小陈的话,那有一样真的令他称奇了! 满眼望去全是船! 帆樯林立,舳舻衔尾不绝。在这里,不分日夜,不论季节,不管是浪推白雪,还是水宴安澜,在瓜步、瓜洲或是在城中内港,但凡是码头之处,都是舸舰满聚的饱和势态! 这才是真正的东方威尼斯啊! 也与后世扬州的观感截然不同,令人毫不怀疑这座城是漂在水上的! 此时扬州城内水道纵横,船比车马多,也不是虚言。 有水就有桥,就这么漫无目的地瞎逛的时候,通过的也有茶园桥、大明桥、九曲桥、下马桥、作坊桥、洗马桥……诸座桥了。 再加上南桥、阿师桥、周家桥、小市桥、广济桥、新桥、开明桥、顾家桥、通泗桥、太平桥、利园桥、万岁桥、青园桥、参佐桥、山光桥,足足二十四座桥!(桥名沈括《梦溪笔谈·补笔谈》有记载) 后世之人,难以想象扬州城大变迁之前的景象,怀疑城中不可能有这么多桥,故而揣度“二十四桥”并不是真有这么多桥,只是一座桥的名字,梁羽生先生写《鸣镝风云录》,就说男主角谷啸风家就在此桥附近。 小陈见状只能感叹:那他家的范围未免也太大了…… 扬州发展到如此地步,回头再想想曾作为扬州州治、陈朝国都的金陵沦落成那种“大农村”的地步,陈朝皇子难免感慨万千了: 果然要想发展好,朝廷政策少不了啊! 没有政策,家底再好也没有用。 来到了大城,就意味着终于可以跟长安洛阳沟通上了。 小郡主的岐王诗榜在扬州就有一处联络站,每月都有江南文士的诗文搭乘着商船前往长安去。 天下英才的诗篇都汇聚在一起,一较高下。 小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小郡主在扬州安排的联络员—— 也就才大半个月没有跟小郡主联系,小陈感觉自己就像是已经被世界抛弃了很久的样子。 得不到最新的诗人动态,得不到最新的朝廷秘闻,两眼一抹黑! 只要找到联络站,与小郡主搭上线,那么小陈又能回归到“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的状态中了。 询问了“故惠文太子诗榜驻扬州城办事处”的地址,小陈二人穿街过巷,过河登桥,直转了一个晕头转向。扬州城这么多桥真不是盖的,建筑又显得局促紧凑,阻隔不断。经常过了几个桥之后就失去了位置感,又疑心此处桥是否刚刚通行过,跟长安那种规划整齐的格局完全不同。 差点把脚都给走肿了,才终于在街市的一角找到了“联络站”,一个青年人正在摆弄着一堆书卷,通风晒书。 看到他,陈成江森都是喜形于色,小陈板起了脸,咳了一声,沉声道:“卜二,忙着呐?” “故惠文太子诗榜驻扬州城办事处”的办事员卜海峰正整理着将要发给长安的诗卷了,听到有人用标准的洛阳话唤他,奇怪地抬起头,打量着来人。 小陈微微仰起头,挺了挺腰杆。 “阁下……是在叫我么?”卜海峰恍惚觉得此人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陈成略有些失望,对江森道:“你看看,卜二这小子,真是贵人多忘事,翅膀硬了不理人,竟然连我也装不认识了!” 听他说话的口气,卜海峰越发觉得熟悉,可还是想不起来,转去看江森,瞬间恍然! 这肤色简直是全天下独一份了! “江森!”卜海峰又惊又喜,既然是江森在此,那在他身边的人自然也不言而喻了! “苌哥儿!”卜海峰喜道,从书摊边一跃而过,冲陈成叉手行礼。 陈成见他终于认出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都是哥们儿,就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还叫‘十一郎’。”这“猕猴桃哥哥”听起来实在不对味。 “好!好!”卜海峰应声不迭,有故人来,着实令他喜上眉梢。 当初陈成奉御命辅助李瑜重开岐王诗榜的时候,卜海峰便是二人的得力干将,后来筹备扬州联络站的时候,他是南方人,又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自然是站长兼办事员的不二人选。 一晃也是好几年过去了,分别的时候,陈成还不过十岁小孩,四五年过去了,长高了不少,相貌也有些变化,卜海峰一时认不出自是正常的。 仔细端详着陈成二人的脸,和记忆中的形象渐渐重合, 卜海峰指着二人的装扮道:“十一郎何故这般装扮?” 丝毫没有当初贵气逼人,潇洒倜傥的气度,反而窄衣窄袖,风尘仆仆,搞得“胡”人“胡”气的。 “今时不同往日,兄弟我如今是落魄咯!不再是东都一支笔万千豪杰折腰的小陈啦!”小陈自嘲道:“打扮成这样,一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最好不要别人发现我与郡主娘子还在‘暗通款曲’,免得给她带来麻烦;前度在金陵我显露行踪,险些招来杀身之祸,到现在都没有搞清行凶者的来路底细……” 小陈的遭遇卜海峰通过长安来的信函中也有所耳闻,听到他险些被人刺杀暗暗心惊,称赞他心细——扬州与二京联系很紧密,发生什么事很容易就传到那边去。 “二来嘛,这么穿,行走江湖很方便。”方便小陈行侠仗义,陈成指着绑腿道:“如果不是这么搞,光是找来你这里,就要把我和江森的腿走废掉。” 卜海峰哈哈大笑:“这倒是没错!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光是在城里坐船就把我绕得险些呕吐……” 介绍起当初接下组织上任务、到这里筚路蓝缕的情形,又带着陈成二人参观了联络站内外。 房间并不大,倒是到处都堆满了有用的没用的书卷。 陈成道:“小卜同学,我记得,郡主娘子拨发给你的款项可不少啊,我和江森来的时候,还猜测你这应该是几进大房子场地宽,十几个帮手奔走忙呢!说!是不是你贪污了公款,被你攒钱拿去娶媳妇啦!” 卜海峰哈哈大笑:“十一郎说笑了,扬州城寸土寸金,光是租赁这小小一间铺子,费资已是不少!何况还要出外采诗、记录各种诗会、编纂集子——物价颇高,万事均贵,莫说贪污,我不贴钱已经不错了!” 陈成道:“我不就是跟你开玩笑嘛,莫要当真!这几年,真的辛苦你了。回头我也要力谏郡主娘子给你升职加薪了。” 听到陈成由衷的称许,卜海峰想到独自拼搏的不易,眼睛不由得酸酸的,感慨良多。又听“升职加薪”,不由笑道:“你说的啊,要是回头不兑现的话,我可以要找你的麻烦。” “我随口说说嘛!不加薪的话,那也要怪郡主娘子,”小陈耸耸肩:“你知道的,她实封八百户,领一千户的俸,比公主过得都滋润,可花起钱来,那叫一个扣扣索索,比小陈我当初发达的时候,那可是小气多了……” 卜海峰哭笑不得:“十一郎我可要警告你,偷说郡主坏话,我可是会如实禀报的!——说到郡主,她早料到你定会来我这一遭,前两日刚传来了给你的书信。你看了就知道,对你,她可不是悭吝的人……” “哦?李瑜给我写信了?快拿来我看!”小陈搓搓手,李瑜每月的书信,就是他沟通了解外界的窗口,上次让她不用寄信到房陵了,没想到她直接写了飞鸽传递到扬州来。 打开信纸,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笔法圆融纤细,是小郡主的亲笔。 信写得很长,前面介绍的都是军国大事和长安近况,比如: 金城公主薨逝了,开春的时候吐蕃派使者来报丧,并请求和好,圣人不答应。 看到大名鼎鼎的金城公主死了,小陈有些意外。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都是和亲历史上的重要人物,可以说有她们的存在,维护了唐与吐蕃之间一段时间的和平。 金城公主李奴奴出生于邠王李守礼府邸,后被中宗李显收养。虽是宗室女出身,李奴奴却自幼与其他公主一同成长于皇宫中的。 当年休璟、陈大慈接连率唐军击败吐蕃军,吐蕃只能派遣使者到唐朝进贡,并向中宗请求联姻,中宗应允。下旨进封李奴奴为金城公主,出嫁吐蕃赞普赤德祖赞。她在吐蕃生活近三十年,努力维系了大唐与吐蕃之间“舅甥之国”的关系。虽然曾有过多次战争,但双方使臣往来频繁,仍以和好为主,而且促成了开元二十二年的赤岭定界刻碑,立下盟约互不侵扰。 联想起金城公主的遭遇,陈成忽然心想: 要是有一天吐蕃又来求亲,会怎样? 当今天子是否又会指派一个宗室女——比如说李瑜,去吐蕃结亲? 虽然为两国的关系可以做出贡献,可事实上,这些嫁入番邦的女子,命运相对都比较凄惨。 王昭君先嫁老爸,老爸死了再嫁儿子; 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文成公主二十芳华,松赞干布已经是七十多岁老人。 一别故国,客死他乡,总归是比较令人同情的! 金城公主的遭遇算是不错的了。 从当今天子来说,“和亲”的事他也干过不少,他统治的时期,一共出现了八位和亲公主,不过在这些和亲公主中,他的外甥女就占了五个,总的来说,当他外甥女很有风险。 而且他亲生女儿那么多,外甥女又有那么多——怎么着也轮不到李瑜这个侄女来和亲。 这次连吐蕃请和都不允,是真的动怒。 小陈和王大叔之前猜测盖嘉运与的想法也得到了验证: 盖嘉运没有什么战功,吐蕃入侵安戎城及维州,朝廷征发关中地区的骑兵去救援,吐番才退兵。 然后是突骑施酋长莫贺达干反叛,起因是诛杀苏禄可汗后没得到奖赏,很不高兴。圣人从善如流,命令盖嘉运招降他,立莫贺达干为可汗,莫贺达干这才降唐。——盖嘉运打仗不大行,招降画大饼还可以。 大唐兵戈不断,四处用兵,令人心生隐忧。 可是,所有人都沉浸在盛世的满足中。 再往下看,说西京与东都每斛米的价格不到二百钱,每匹绢价格也不到二百钱,物价达到了非常便宜的程度。 这一年,开元盛世达到了顶点:唐朝的县有一千五百七十三,户数八百四十一万二千八百七十一,人口四千八百一十四万三千六百九。境内生活富有,秩序安定,出行的人远行万里也不必拿任何武器。 后世只能心生向往了。 第245章 陈少侠与扬州游侠的决斗! 盛极而衰,过犹不及,是古今通行的定理,只是就算小陈跳脚出来说: 盛世维持不了几年,很快就会有一场大乱—— 并不会有人理睬他。 仔细览阅了军国大事之后,后面附着的是私人的内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询问小陈关于诗榜的意见,反而是一些旅行“小贴士”: 出门在外的时候,要走大路,不可抄近道走小路,小路上可能遇到劫匪; 能坐车就不要坐船,毕竟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住店要住大店,小店不仅会宰客说不定还有狐妖女鬼; 遇到纠纷的时候能躲则躲,能忍则忍,要还是在东都和长安时的性格,好打抱不平,很容易招惹麻烦,一时间还很难找到援手…… 看得陈成是啼笑皆非,心想李瑜这小妮子,自己恐怕都没去过几个地方,说起旅行的经验倒是一套一套,像个“老驴友”似的。 狐妖女鬼没遇到,小迷妹、知心姐姐各遇到一个; 船也没翻过,落水已经落过了; 戒掉打抱不平?那是不可能的,小陈刚刚出手教训了扬州巨富之子…… 吐槽了小郡主罗里嗦,心里仍然忍不住有些暖暖的,见最后一行字说: 兹结余脂粉钱三千,附本月诗榜一并寄淮扬,馈君车马之用。 小陈眉头一动:小郡主省下了三千钱的化妆费,要我乘车马。看来她是真的害怕我跟王勃一样翻船淹死啊! 但王勃不识水性,小陈我的游泳技能可是满分,哪怕掉琼州海峡了我都敢横渡过去…… 嘴上说着,忍不住又把写给自己这一段仔细看了一遍,话语虽然平易,可每一句都让小陈心中很熨帖。 心说着除了父母就数小郡主待他好,冲卜海峰勾勾手,对方不解何意,小陈问:“郡主娘子替我省下的三千钱脂粉钱呢?” 三千钱虽然不是顶天的数目,可对于有些拮据的小陈来说,还是颇可观的。 卜海峰双手一摊:“没啦!” “没啦?!”小陈剑眉一竖:“怎么没的?你可不要说被你小子中饱私囊了!” “这钱呢,原是该原封不动地转交给你的。”卜海峰道:“只是,遇到燃眉之急,我只得先作他用了。” “何用?”好啊!中饱私囊被我抓个现行! 卜海峰指了指屋顶:“买瓦修屋顶了。” “修屋顶你自己拿钱修啊!”小陈把手一摊:“这钱本是郡主装点‘门面’用的,哪能被你哪来装点你的‘门面’?” “这还不怪十一郎你!” 小陈莫名其妙:“这也能怪到我的头上?”你屋顶坏了难道还是我弄坏的? “怎么不怪你?”卜海峰满腹怨言:“你可记得,先前你谏言郡主,要在诗榜之外,再立‘剑榜’?” 小陈一愣:“对啊,是我说的。” “自从我们出了一期‘剑榜’,上榜者寥寥无几,人人皆以为这是草创时期,上榜难度不大,一旦榜上有名,并诗榜一起通行天下,自是扬名立万的事!”小卜满腹牢骚着:“这些日子,总有舞剑弄棒的无赖少年,要来跟我‘练练’——我哪会这个?” “他们便在联络站对练不迭,打斗不休,日日刀光剑影,搅得乌烟瘴气!”卜海峰吐槽着,指着屋顶:“地上打还不够,还跳到屋顶上上窜下蹦,天天这么搞,屋顶能不坏么?” 小陈:“……” 这么说来的话,责任还真的在自己这…… “还没完呢,打坏了东西,他们拍拍屁股就溜了,人也找不到!剩余的呢?威胁我,一定要将他们高超的‘剑术’上报长安,如果下一次剑榜上看不到他们的名字,就使剑在我的胸口上刻下他们的名字——”卜海峰头疼万分的样子:“你评评,这是不是你没事找事,嫌我们的事还不够多?” 小陈无言以对,这确实责任在他。你说“剑榜”这种东西,怎么个比较法?又不是百晓生“兵器谱”,百晓生开了上帝视角,知道小李飞刀如何如何,龙凤金环如何如何。 不把榜上这些人拉到擂台上真刀真枪地练一练,吹得再神也是关公战秦琼,没影子的事。 让卜海峰这种外行人评,更没法子评。又没个手持摄影机,能发拷贝回长安。 始作俑者陈十一郎真是吃饱了撑的! 当然,陈少侠搞剑榜是有私心的啊! 他就是因为这几年潜心学习了裴将军的剑术,自诩是剑术高手了,寻思着自己万一当不了一个原创诗人,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出名。 “算啦算啦,三千钱这事我就不计较了。”听卜海峰大倒苦水,吐槽不断,小陈自然不能认是自己的责任:“搞不好?肯定是你不会搞啊!这不,我和江森就来现场指导你来了!” 卜海峰知道小陈鬼点子多,可这事他确实牢骚不少:“先别提‘指导’了,眼下的麻烦谁给解决——那帮无赖今天还没来呢!” 一想到他们待会儿又跑来叮叮当当,上蹦下窜,卜海峰就一个头两个大。 “哎,这有什么!”陈少侠听卜海峰说起的这帮“扬州游侠儿”,心想肯定跟那位郑公子是一路货色,那别说七八个,就算十几个,小陈我解决掉也是绰绰有余了:“这些我都帮你摆平!还保管后面他们不敢再来闹事!” “哦?”小陈自信满满的气度,让卜海峰大感兴趣,又看看他身后的长剑:“莫非十一郎得遇剑仙,习得了‘御剑术’?” 小陈笑眯眯点点头:“差不多!” …… 卸下了行囊,三人一起去吃饭。 陈成吐槽说,到了扬州,竟然没有“扬州炒饭”,真是感觉怪怪的! 卜海峰更怪,问何物为“炒饭”。小陈只能无语。 “哎,郡主娘子连胭脂水粉都克扣自己,助我盘缠,你们说,我是不是该在扬州买点什么特产,回赠于她啊?”小陈嚼着“大煮干丝”,这玩意是可以有的:“现在扬州都有什么玩意,是两京紧俏稀缺的?” 虽然钱被卜海峰挪去修屋顶了,可小郡主的人情适当还是要还的。 “那还用说,”卜海峰美美地喝一口汤饼鲜美的汤:“铜镜啊!” 此时扬州的兵器制造、木工制造、漆器、玉器、造纸、印刷、制茶行业,都走在全国前列,尤其是这扬州铜镜,那可真是非常有名的畅销货! 起码在隋代就已经是天下一绝了,也是群臣讨好君主的进贡物,当年隋炀帝来江都时,王世充献铜镜屏——光这一件宝物,龙颜大悦后王世充就升迁江都通守了。 到了开元之世,扬州的青铜镜更是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成为最着名的特产,朝廷的贡品,贵族闺中少女和阁中少妇的最爱! 这就是此时的chanel香水、戴森吹风机、cartier珠宝呀! 《太平广记》一则鬼故事记载,韦栗女儿欲在扬州集市购漆背金花镜不得,“岁余女死”! 可即便是死了,她的魂魄也要回来买镜子! 在小陈发迹的那次千秋节,当今天子就将扬州铸造、“光生百炼金”的千秋镜赏赐给群臣以示恩宠,小陈十分幸运,也得到了一面,到现在都还保存着。 听小卜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小陈挑了一个大拇哥! 不错!这玩意既有面子,又有实用性,是居家旅行、馈赠亲友的不二之选。 吃完饭之后,小陈便兴致勃勃地去市集上买铜镜,混没有把那群“扬州游侠儿”放在身上。 只是卜海峰没有跟他说,这玩意…… 很贵…… “什么?没搞错?”市集中小陈手中拿着一面金花银叶铜镜,问了价格之后大吃一惊! 莫说“金花银叶”了,就是好一点的普通款铜镜,售价也在五千铜线左右! 大哥没搞错!这是铜的哎!能卖一万多软妹币? 小陈手中用上“金花银叶”锻造技术的,就更加夸张,要卖七八千钱! 所谓“金花银叶”,就是在铜镜背面,用胶漆把金银薄片贴成人物、花卉、鸟兽等形状,一层又一层,直到图形完全显现出来为止,所谓“金银平脱法”。 光这一样,足够chanel香水、戴森吹风机、cartier珠宝各来一样了…… 说实话,这点小陈真的接受不了,工艺再好,铜镜也比不了后世两块钱一块的普通化妆镜。 也没啥技术含量啊,不就是用汞在玻璃上贴附锡箔么? 只不过,在此时,烧玻璃也是一项“高端科技”就是了。 想说不买或者买个廉价的,可刨除实用性,这玩意的质感真的是一级棒; 真要买,又确实买不起。 无奈,小陈把手一别,声称“我再到别家看看去!”袖手而去。 在集市上走访时,小陈也得知——郑家便可铸造上好的“金花银叶”铜镜,也是他家明星产业之一,他家的宝镜,那是真的“宝”,比别家还要贵一点。 郑家? 哪个郑家? 没错,就是小陈刚刚揍过的郑公子他家。 难怪这小子挥金如土,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区区一面铜镜,你们竟敢卖几千钱、上万钱,这可不比拦路抢劫来钱来得更快么? 怀着万分惆怅,购镜而不得的小陈回到诗榜驻扬州办事处。 …… 午时三刻,一群锦衣华服的扬州少年,手持宝剑,谈笑风生地往诗榜办事处走来。 对于他们来说,写诗?这辈子都不可能写诗的。 只有舞刀弄棍,行侠仗义才能维持生活这样。 万一真上了这劳什子“剑榜”,回到家里一忽悠,是跟“诗榜”齐名的玩意,家里人自然颜面有光,认为有出息了。 只是没想到,早早的,便有一位少年剑客在等待着他们。 少年抱剑于怀,闭目凝思,窄衣窄袖,一副干练的样子。 一阵风吹过,街上尘土飞扬。 众游侠面面相觑,停止了攀谈,不知何意。 气氛有些安静诡异。 少年剑客忽然睁开眼,冷冽地盯着为首的游侠道:“你来了。“ 对方仔细打量,发现除了英俊之外,并不认识,只能讷讷道:“我……来了。“ 少年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游侠道:“我当然会来!你……竟然知道?” 少年目光重落,再次凝视着他手里的剑,过了很久,才缓缓道:“现在,已过去了一天。“ 游侠挠挠头,道:“我好像是前天来的。“ 少年并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轻轻叹息,道:“好长的一天。“ 游侠怒道:“老子昨天没来!“ 抱剑的少年自然就是英俊无敌的陈少侠,丝毫不理会来人的愤怒,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讥笑,道:“我说的是,你会觉得这一天太长,只因为今天你会不堪受辱!“ 对方大怒道:“口出狂言!你是他们派来跟我们作对的啰?“ 陈少侠笑了笑淡淡的接道:“他们?我只代表自己!拔剑!骚年!“ 游侠儿看了看周围,兄弟们都怂恿他上,当即狠了狠心,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好小子!来就来!当爷爷怕你不成!” “嗖”地一声,长剑在手,寒芒闪烁! 双手握剑,冲着陈成飞奔而去! 小陈脸上仍然带着笑,怀中抱着剑,计算着少年与自己的距离!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拔剑! 虎口微动,长剑出鞘,竟然发出了龙吟之声! 嗡! 剑光漫天,剑如闪电! “啊!我的眼睛!”不止冲上来的游侠,他身后的一群人也都惊呼出声! 即便如此,也要硬着头皮冲着他劈过去了! 虽然剑很闪亮,可陈少侠手中的剑却仿佛很慢。 对方的剑光还没到,他的剑已插入了剑光,逼住了剑光! 然后剑已在咽喉。 陈少侠的剑,游侠儿的咽喉。 小陈笑道:“你是来送死的。“ “不错,我正是来送死的。“扬州游侠硬着脖子,横眉冷对,一个字一个字的接着道:“所以现在你杀了我啊!“ 他在赌对方不敢! 陈少侠微微一笑,剑身紧贴了贴,剑锋上染了一点红! “妈妈,我要回家!”游侠儿惨叫道。 …… 下午,一群游侠儿凝视着陈少侠这柄闪亮的剑过了很久,才缓缓问:“大哥,你这剑到底有什么诀窍?我等都败在你的剑下,竟无一人是敌手!“ 陈少侠淡淡道:“也许你们本不该败的,只可惜你的人太年轻,剑法却用老了。“ 游侠们面面相觑,不知这其中有什么深意,沉默着仿拂在咀嚼着他这两句话,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问:“大哥,你几岁?” “十四。” 众少侠:“……” 靠…… 还没有我们大…… 那特么你说话这么装b算怎么回事…… 第246章 陈少侠一千钱挑战一次! 陈成与第一个骚年交手的时候,就知道又是一个郑公子那样的绣花枕头,招呼众人“不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一起上”! 接着“荡剑式”“破剑式”“飞剑式”一一施展,将几个扬州少侠打得披头散发,惨叫连连,衣不蔽体,花容失色,丢盔弃甲。 一想到就这几个货把联络站的屋顶都打坏了,陈少侠哭笑不得。 果然在某些时候,暴力还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众少侠对陈少侠心服口服,拿着的铁片剑摩挲不止,都以为是什么旷世神兵。对于自己为何不敌这个比众人都还年幼的人,很是费解—— 在家庄丁们演练的时候,哪个不是以一敌十的存在? 看到陈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群恶少解决了,局面也稳定下来了,卜海峰适时出现,暗暗给陈少侠挑了个大拇哥。 “咳咳,”卜海峰指着陈成向众人道:“这位是东都来扬州公干的‘剑榜’负责人蔡卓言少侠,岐王府听闻扬州颇多英雄少年,剑术精湛,有意遣人来验证一二,以记录在榜上。经过蔡少侠的验证……” 卜海峰欲言又止,众少侠满脸惭愧,七八个人都打不过一个,看来上榜是没有希望了。 “不过没有关系,经过蔡少侠的验证,扬州城剑术最高之少侠,当是这位——”卜海峰手一指,被点到的人受宠若惊,别人都不是蔡卓言一合之敌,偏偏他在其手下是走了三招了。 “因而,这位少侠,请留下你的名姓,我们将会把你的名字,连同本月诗榜的诗文,一同寄往长安!”卜海峰握住对方的手,喜气洋洋、热情洋溢道:“你就是官方认证的‘扬州第一少年剑客’了!” “真的吗?”少年本来被小陈打得怀疑人生,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小陈剑背抽打的红色印记,听到这种好事,脸也不停了,一股热气升腾。 众少年一听此君平日明明不甚了了,今日因为在蔡卓言剑下走了三招,竟然被认证为“第一少年剑客”,又是妒忌又是不服。 见挑起了恶少们内部的矛盾,卜海峰和陈成相识奸笑,咳了下一本正经道:“当然啰,蔡少侠还在扬州的时候,诸君依然可以找他来切磋。如果哪位剑术被认证为更高,那便取代这位少侠成为第一。” 一听还有上榜机会,众少年兴致来了,受的伤也不疼了,破衣烂衫也不顾了:“我要打!我还要打!刚刚我有一招猴子偷桃还没使呢!” 卜海峰示意众人肃静,笑道:“诸君莫要急躁,今天回家歇息参悟一天,再来挑战也不迟。但是嘛,你们也知道,蔡少侠千里跋涉,日理万机,请他出手,是不是得……” 陈成自己在一旁搓了搓手指。 众人恍然大悟:“要给‘拔剑费’嘛?理解!应该的!” 见他们都这么上道,陈成二人都笑了。 “那打一次,多少钱呢?” 卜海峰伸手:“一千钱!” 众少年浮现笑容,可以接受的样子。 卜海峰知道自己说少了,陈成也怪他“眼界太小”,但说出去了就不好反悔了。 众少年又问今天的“测试”要不要钱,陈成说不用,今天属于试用。 一群人明明脸上带伤,身上挂彩,可都一副占了便宜的喜气洋洋模样,直呼今天来得“值”! 许多人都声称晚上要回去勤学苦练,争取明天能在蔡卓言少侠的剑下走过四招。 “唉!有这么好的事情,等蔡少侠离开了扬州,可怎么办啊!”一个看上去没挨够打、没交够钱的少年有些伤感地感叹道。 “没事,我们可以办‘少侠武道会’嘛!”陈成支招道:“划定场地,邀请评委——”指了一下卜海峰:“再做好防护措施,痛痛快快打个几场。谁得了第一,不服气的,稍后还可以再去挑战他——当然,需要人家同意你的挑战。” “所有公开公正公平的比试,我们都可以记录在剑榜上,严禁私斗——私下的比武,我们是一概不认的。”陈成大义凛然道,言下之意就是比武必须由我们联络站举办才行,而一笔不菲的“报名费”,你们也是少不了的。 诸少年听了,都觉得很合理公平,跃跃欲试,蔡卓言的剑术实在是太高超了,的确打他不过,那要是换其他人,个个都认为自己还有一战之力。 最后,在依依不舍中,众少侠惜别了狂扁他们一顿的蔡卓言少侠,各自散去。 望着少侠们屁股上还残留着陈成的脚印,卜海峰忍俊不禁,见都走远了,直呼十一郎变坏事为好事,不但不担心屋顶被打坏了,甚至还能创收! 另外,你这一手高明的剑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恍惚间有某位剑圣的影子……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十一郎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喝醉了耍酒疯的弱鸡童子了。 “这有什么!一群小混混罢了!算不得光辉战绩!”陈成摆手谦虚,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身手现在这么好,自从那日金陵夜遇刺客被逼出手后,几次动手就没有输过,难道我的天赋实际在武不在文? 至于这高明的裴将军的剑术,我还得跟你卖个关子。 卜海峰问,难道还真的把这些花拳绣腿的少年的名姓上报长安吗?那让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水平,还不得笑掉大牙啊! 陈成道:这还不简单? 你给扬州的诗榜搞个特供版嘛,不就是多加几张纸,多印几行字的事!让他们自己买单好了。 真能把这些人擂台比武正规化了,你这边还能多个创收手段。 卜海峰感叹道:要是你早来就好了,凭你的商业头脑,肯开能多使几个点子,让诗榜的销路更开阔些。 “最近诗榜卖得不好吗?”陈成奇怪问。 按道理,这两年岐王诗榜做得越来越好,公正性有目共睹,朝野关注度也颇高,应该是越来越好卖才对。 陈成拿了一份当月的诗榜出来,虽然是刚出的,可内容实际上是他还在房陵时就已经跟小郡主沟通过的,基本上都了解。 然后,又拿了一本开元二十八年诗榜的全年盘点总结。 内容丰富,印刷精美,线装书既新颖质量也非常可靠。 这么好,价格也公道,你们还不愿意买嘛? 卜海峰道:“好是好,可就是——每月的变化太小了,上一月的和下一月的变化不多。” 第247章 诗榜滞销了 “一开始销路还挺好的,渐渐有点低迷了。关心排名的,只需要看一眼排名的变化就行了,没必要专门再买新的。现在买新诗榜的,要么是每月都买的老主顾,要么就是自己上榜了,专门买这本回去收藏的。” 陈成恍然大悟! 是啊!说得在理! 一直以来,陈成和小郡主追求的,都是诗榜的公平、客观、结果能服众,为此,小陈动用其“未卜先知”的能力,凡是后世不闻于世的诗人以及作品,坚决“打压”,而流传千古的大诗人,即便一段时间没啥好作品,也要稳固其排名,不使下跌。 时间,当然会证明小陈的正确性。 毕竟李杜、王维、孟浩然、高适岑参、王昌龄王之涣…… 一大帮明星的地位,是千百年来大众和精英们都认可的。 可是如果每次一打开诗榜都是这几个家伙占据着扉页,至多名次微调,的确让人失去了新鲜感。 只有孟浩然突然去世从诗榜上除名那次,的确令很多人格外吃惊,连带着当月的诗榜销路都好了不少。 新诗人无法威胁李白王维王大叔的扉页位置,拿不出亮眼的成绩,就无法让人正视他们的实力,以至于他们在扉页后面竞争得再激烈,也被看热闹的人认为是“菜鸡互啄”,提不起精神。 如此一来,看似内容丰富、客观公正、每一条变化都给出公道评价的诗榜,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变化不大的“数据库”,只能引起那些较真的“极客”的兴趣,而无法网罗大众的兴趣。 甚至连扉页的李白、王老师、王大叔那几位,自己根本不看这种玩意儿,因为对所谓的“江湖地位”,根本不关心。 “哎呀,小卜!我这次到你这来,算是来对了!”陈成一拍大腿:“我以为这诗榜越办越好,实际是走向死胡同呢!” 一份刊物——起码在小陈眼中,诗榜就是他在大唐协助小郡主开发的一份月刊,要想良性发展,就得补充新鲜血液,必须自己可以良性循环! 如果每次出诗榜,成本都收不回来,需要小郡主拿自己的封户例供钱来“供血”,那迟早会有供血不足的那天的。 眼下还没到那个程度,诗榜还处于上升的阶段——但看联络站的小卜日子过得如此拘谨,就知道长此以往是不行的! 改革! 必须往大众化、低俗化、幼龄化转变! 要新颖活泼! 要博人眼球! 后世无良报刊总拿狗血新闻出来炒作,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不是说要放弃诗榜的专业性,而是要搞点大家关心的东西,吸引他们有动力购买当月的新诗榜! 事实上,这种事,小陈尝试过啊! 在金陵,他就采取过用怪谈榜和孟老师诗集、小陈诗集捆绑销售的方法。 最终,在鼠目寸光的周瑞县令的阻挠下,被勒令禁止了! 这招就不错!我让小郡主把奇闻怪谈,连着诗榜一起发,从长安直接发——连圣人都没有意见,那难道还不行? 嗯,这是个吸人眼球的路数。另外,就像那几个扬州少年,明明自己挨了打,甚至是交钱来挨打——还是乐此不疲? 因为他们能参与其中,并被允诺在剑榜上露脸啊! 如果告诉他们,不击败陈少侠,不可能上剑榜的(毕竟陈少侠或者蔡卓言少侠都不在剑榜上),他们的热情自然就没有那么高了。 本土化、区域细分、专题活动…… 小陈思绪纷飞,最后一拍大腿:“我要在扬州举办一次大诗会!” 诗会的内容、经过,都记录在下月的诗榜上,作为诗榜每月特殊内容的首次尝试! “哎——你不是说,”卜海峰有些奇怪:“你这次来扬州,是以‘游侠’身份来的吗,只论剑,不比诗!” 为了不暴露陈十一郎与岐王府的关联,连惹人注目、黑黢黢的“钟心同”少侠都没咋让他出来露面,省得让人猜测出“s双侠”的真实身份。 “嘿!我又没说我要出来比!”小陈笑道:“我要是放风出去:颍川陈苌已达扬州,邀扬州各路骚人墨客相会!那岂不成了我来单挑扬州群豪了吗?” 比剑,小陈现在有信心; 比诗,他现在还有点虚。 卜海峰认为在理,又问他是怎样打算? 小陈大手一挥:“你来组织!咱们办一个‘扬州二十年经典诗文颁奖盛典’,广邀扬州文人大儒参加,让他们都来帮我们撑场面,下个月的诗榜,就以此为专题,评点扬州这些年的诗文——平常不上榜的诗人可以露脸了,那些被忽略的精品诗文也可以刊登了,觉得每月诗榜都差不多的人,也多一个动力购买新诗榜了,是不是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尝试?” 如此一来,等于在“全国诗人排行”中,专开了一个“扬州十大诗人”或者“扬州十大好诗”的盘点,这在诗榜原本冷冰冰的姓名、数字里是不会有的。 “哎,是有点意思!”卜海峰笑道:“你要说挑战那些大诗人,他们未必肯来;可你要说给他们颁奖,那肯定有不少人要来凑热闹了。而且,要是发现获奖的诗写得不行,这些人说不定一时技痒,还要当场作诗来打擂!的确值得一试!只不过……” 卜海峰把双手一摊:“办这种大集会,场地、酒水、饮食,都要使钱,而且,还不是一个小数目。” 小陈一听在理,就好像后世的电影节、国剧盛典,那也要有赞助商来给赞助,否则办不起来。 只是这个时候,赞助你是别想了,像花榜那种群众参与度高的项目还有点可能搞到赞助。 小陈抓抓头:“你觉得,成本要多少?” “这要看你想办成什么规模的啰!”卜海峰道:“如果是二三十人那种,吃饭、饮酒,再找两个姑娘唱歌跳舞,没上万钱办不起来。” 小陈一听有些头疼:“能不能——不找姑娘唱歌跳舞?” 你早说啊,我在金陵的时候,可是认识好几个会唱歌跳舞的呢。 “那也省不了多少。” 小陈点头: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要用钱。 办“颁奖盛典”要钱,想给小郡主送一面金花银叶铜镜,也要钱。 而且动辄就“上万钱”。 小卜肯定是拿不出来的,这事办不办的成还是个未知数,也不好意思向小郡主申请批准经费。 “嗯,明天那几个少年要是还来,可以进账几千钱。”陈成寻思着,准备再揍他们一顿挣点钱。 另外…… 巨富郑万里家那个热衷spy、角色扮演的傻小子郑宝旦不是说了要用“一天五千钱”来雇小陈么? 一天五千钱,不挣白不挣啊! 就是你了! 第248章 挣五千钱来了! 说实话,郑宝旦公子当时开出“一天五千钱”的价码时,陈成还是颇有些心动。 拒绝的原因一来认为这小子缺心眼不靠谱,二来小陈觉得自己还挺有钱的,够花就好。 可到了扬州,钱仿佛都不是钱了,一面破镜子卖五千钱甚至八千钱,开玩笑呢! 也不是出不起,单纯肉疼。 可如果是赚扬州少侠们和郑公子这些缺心眼的钱,那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起码就郑公子家来说,那真是“钱不是钱”呢! 听过探查,得知了郑家经营皮草、珠宝、香料等奢侈品,尤以“郑氏宝镜”享誉淮扬。 陈成也想好了,点拨好了郑公子,如果不给现钱的话,从府上库中挑几面“限量款”的宝镜给我也行啊! 我留着,刚好送人。 让卜海峰联络他在扬州的那些文朋骚友,广发“诗人帖”,凡是到现场稍有名的文坛名宿,我们保底发一个奖—— 不怕你们不来。 看到小陈对“几日内赚几万钱”这种挑战毫不在意的样子,卜海峰不禁感叹:十一郎果然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上万钱哪是能轻易赚到的? 又或者是说,他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想去拦路抢劫? 抢劫来钱也没那么快…… …… 两手空空,连剑都没带,小陈问清了郑巨富家大宅的位置,兴致勃勃地前往。 想起上学的时候,最赚钱的兼职方式是什么? 给地主家的傻孩子当家教啊! 你看别的东西,发传单辛辛苦苦发一天,50;顶着个布偶装当一天的“憨熊”,100;夜店里当揽客小哥,200了,可还有被拉去陪酒、失身的风险。 还是当家教好哇! 会教万以内加减乘除法,60一小时起; 会教小明的爸爸追小明,100; 会教一次函数,150; 椭圆与双曲线,300…… 很可惜,小陈从小明爸爸追小明那里就有些拿不准了,所以当有的同学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小陈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 谁让他九门功课,样样稀松啊! 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还有当“家教”赚钱的机会,学费还是一天五千钱——一下就把过去没赚到的全赚来了! 只可惜,并没有网咖迪厅ktv能让他在赚到兼职费后潇洒一下,这遗憾依然弥补不了。 感慨万千着,小陈来到了气派非凡拥有私人园林的郑宅,不出意外,陈少侠再一次被郑家的看门人拦在门外。 为啥我从出山以来,似乎就没得到过客气的礼遇,不刁难我你们心里就不舒服嘛? “郎君有何贵干?” “贵干?”小陈想了想:家教?陪练?武师?特约嘉宾?不知如何描述。 “如果是要入府帮闲的话,真不巧,刚刚过了招人的日期了。”见小陈没有回答,对方自作聪明地判断道。 “帮闲?”小陈忍不住笑了,抖了抖衣袖,挺直了腰杆:颍川陈苌,生来俗世玉面贵公子的风范,哪一点像帮闲?像佣人?像家丁? 唔…… 真较真的话,就是今天这“少侠”的装扮,还真的挺像帮闲小厮的…… 咳了一声,小陈掩饰自己的尴尬,直白道:“是府上公子邀我来宅中的。” “哦?”对方打量着小陈清贫简单的装束,不大相信。 “没事,你只需通传你家公子,他自然会出来相见的。” “不巧,我家公子外出,不到日暮是不会回来的。” “嗯?”小陈又打错了如意算盘:“都这个点了,还没回来?” 他还以为郑公子玩闹过了,肯定打道回府休息了,哪知道他精力如此旺盛,仍然在外面,说不定正在真人spy今日第二场、第三场“行侠仗义”。 还真是一片热忱的小伙啊! 就是群演实在有点惨。 小陈原打算等待小郑公子回来的,可是这一天连打了两次架,着实有些累了:“那个,先让我进去稍作歇息成不成?你家公子回来,不但不怪罪,反而还会夸赞呢。” “这我如何做得了主!” 小陈见又是一个百般阻挠地主儿,老大不高兴:“嘿,更大的宅子老子都来去自如!你竟拦我?你可知,你家公子一日五千钱求我来,我还不愿呢!要是我走了,你看他回来找不找你的麻烦!” 嘿,郑家不就是个低贱的“士农工商”最末等商户么! “五千——”对方听了小陈口中的数字,饶是郑家的下人,也被惊骇了一下! 做什么事能得五千钱? 宝旦公子雇个群演又打又骂才一千钱呢! 莫非…… 对方仔细端详了小陈的脸一会儿,若有所思,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怎的?”小陈见自己把对方吓住了,微微一笑,现在知道小陈我是什么级别的客人了? “嘘!”对方小心翼翼地示意小陈噤声,东张西望地一会儿,细声细语道:“小郎君莫要声张,小的省得了!这就让你进来。” 示意小陈里面请。 “这才对嘛!”小陈笑道:“这才是对待‘五千钱’级别客人的礼数。” “嘘!小郎君莫要大声嚷嚷了,要是让夫人知道,非得狠狠教训我等不可。咱悄悄地进,来无影,去无踪……” 小陈奇怪:我特么光明正大地来指点郑公子武艺,干嘛要鬼鬼祟祟? 嗯,一定是郑公子老娘不喜他舞刀弄棍,抑或是花钱大手大脚,挥金如土。 如此看来,一日五千钱还真是蛮过分的要求呢…… …… 郑家的庄丁引领着小陈鬼鬼祟祟通过宅院,一路上都回避着往来的男男女女,最后把他带到西厢的一间大房子处,示意他就在里面等待。 公子不回来,你最好也不要出来,免得被别人看见有麻烦。 小陈进去一看,错愕了一下: 只见屋内布局规整、雕梁画栋,每一样器具都工艺精良透露着贵气。尤其是书案、屏风、床榻,明晃晃的都是镀了金的啊! 真是充分体现了巨富家辉煌富贵的风范,而且还不失清致素雅的风韵。 王府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贫贱已久,小陈感到有些不自在,踏进去又退了回来:“那个……这间未免也太好了?能不能换个朴素点的偏房,我在那等就是了。” “还是别了,公子的房间,都是这般的。” 陈成想想也对,人家有钱啊,家里房间爱怎么装就怎么装。 对方嘱咐了陈成就乖乖呆在房里不要出去,静待公子爷回来就是了。 第249章 觊觎小陈的美色 小陈应了。 等人家走了,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就剩他一个人。 摆弄了一会儿案上的铜镜——不愧是以“宝镜”出名的郑家,屋中摆放的这面比之市集上的,做工又要精细了几分,达到开元二十四年李隆基赏赐群臣的级别了。 “难道你们也跟霓虹国似的,一级品自用,次级品出口嘛?”心想着等郑宝旦回来了向他要面宝镜,如果不干的话,自己就顺手牵羊把这面带走。 枯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看看床榻,陈成忍不住笑道:这么拘谨干嘛!侠客嘛,就要有侠客的风范!无所适从的话,郑宝旦回来见了反而被看轻了! “‘东床快婿’王羲之怎么做的?床上坦腹卧,神色自若!咱也得这样!”小陈想着,“啪”“啪”甩飞了两脚上的靴子,因为赶路,颇有些令人不悦的气味,他也浑不在意,怡然自得地翘起腿,躺在镀金紫檀榻上,十分惬意。 你别说,金子这种东西,俗气是俗气了点,但是看看摸摸,不由得就使人有安稳的感觉。 郑宝旦回来了发现自己这幅“尊容”也不怕,再打他一顿,就老实了。 说不定倾慕说是“名士”风范,还要再加两千钱。 躺了一会儿,困意来袭,便睡了过去。 屋外,看着房间里没啥动静,郑宅的下人悄悄议论道:“竟然公然带人到家里,公子爷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不可外扬啊!” …… 小陈迷迷糊糊安睡了大约半个时辰,恍惚间听到开门声,似乎有人进来,一阵哔哔索索的细碎声音,想要睁眼,又有些费劲。 “唔,真是不错。”来人自言自语。 忽然间一个激灵,小陈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正盯着自己,眼神中,满满的…… 不怀好意? “我擦!”小陈双眼瞪大:“你是谁?你怎么在我房里?” “我房里!”对方纠正道,步步靠近,摩拳擦掌,护胸毛随着胸口起伏。 “我擦!”小陈挣扎了一下想起身,竟然没能起来:“你想干什么!” “嘿嘿嘿嘿。”对方干笑两声,继续靠近,搓了搓手:“你说呢!” “大哥!”小陈猛地坐起,眼睛瞪圆了:“我特么是男的!” “看出来了!”对方又搓了搓手:“我也是!——话不多说了,来!” 脸上带着油腻的笑,饿虎扑食过来! “擦!滚开!你个老玻璃!老子是直男!”小陈一阵恶心,一记“擎天一柱香”,单腿蹴出,正中对方要害! 屋里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屋外趴墙根的庄丁们互相对视一眼:“刺激啊刺激!” …… “操,这特么什么情况?”陈成全然清醒之后,看着地上捂住要害嚎呼不已的公子爷,郁闷不已: 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女孩子,想睡自己。 可昭阳仙子真睡了自己的话,也情有可原,毕竟吃亏的是她才对。 现在这男的是怎么回事,也想睡自己? 小陈我的美色难道就这么让你们垂涎嘛? 摸着自己这张玉面的下巴,小陈忧愁不已。 联想到郑宅下人们那诡异反常的反应,机灵多智,明察秋毫的小陈大概能摸清一条脉络: 这位大哥,估计是郑宝旦的大哥、二哥之类。 而他有一个不可外传的“恶癖”,喜欢“兔儿爷”? 自己跟郑宅的下人说,是“公子”找他来的,“一日五千钱”—— 你特么真的拿字面意思去解释的啊? 难怪说这事必须“遮遮掩掩”“偷偷摸摸”,“不能让夫人知道”,否则会大怒。 又不让自己出去,怕被别人撞见丑事。 原来,如此啊! 看看地上这位,再看看刚刚睡过的镀金“宝榻”,小陈一阵阵恶心,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小陈我来自现代社会,对什么性向之类的问题并不会有歧视! 但也不意味着你们可以乱来! 这无耻混球,指不定糟蹋过多少无辜少年呢! 古人并不都是“高洁清雅”的,有许多陋习让后人闻之当真是鄙夷不已。 “去你丫的!”小陈穿好靴子,在对方的脸上踹了一脚,对方一声娇呼,留下一个黑黢黢的脚印。 “哎呀,厉害呀!”屋外庄丁们又是一阵暗暗惊呼。 小陈大步流星,推门而去,喝问道:“郑宝旦在哪个屋?” 众庄丁大骇:还要找小公子? …… 片刻后,穿过西厢的长廊来到北厢正房,小陈出现郑宝旦的屋前,郑宝旦见是陈成到此,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他还一直为没把陈成挽留住感到可惜呢! 小陈没好意思说是为了“一日五千钱”来的,更悲惨的是,为了这五千钱,他险些真的被…… 郑宝旦还在那埋怨左右道:“怎么他来了,你们也不通知我?”知情的那些人面色惭愧,对闹出的乌龙恨不能钻进地缝。 郑公子接着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拍在小陈的肩膀上,以示亲昵。 小陈一阵恶寒,不知他家是否有这种“传统”,跳步躲开。 郑公子眼前一亮,挑起大拇哥盛赞:“好一记‘跃步梯云纵’!” 陈成:“……” 听小陈简单地讲述了来郑宅的过程,郑宝旦大惑不解:“没听说大表哥还有这种癖好啊!” 一想到自己前两日还同表哥同榻安寝,郑宝旦也一阵恶寒,心悸不已。 小陈更是说要帮他“检查检查”。 刚刚从其他庄丁口中,小陈也得知那位“色胆包天”的混账来历——乃是夫人娘家侄儿,郑宝旦的表兄,姓龚名子业,来扬州探亲来的。 小陈并没有说清是“小公子”还是“表公子”,加上他那俊朗白皙的面像,阴柔蕴藉的气质,不得不让人产生误会。 “误你妈!”小陈一听“误会”,老子明明是义薄云天,豪情盖世的少侠! 长得帅是我的错嘛?明天开始就蓄起大胡子! 当场就怒斥了那些给自己加戏的庄丁,险些就酿成一场人间惨剧! 郑宝旦示意“少侠勿怒,今天实在是受惊了,赶紧取五千钱来给少侠压压惊”,另外再派人去看看大表哥,要紧不要紧。 仔细判断了一下,大表哥应该不是一个喜好男风的人,之所以有那种举动,纯粹是他“个性诙谐,爱开玩笑”。 小陈:?? 玩笑?你特么大半夜醒了,看一个一身护胸毛嘿嘿对你淫笑的男人站在你床前试试! 大表哥房中,脸上还带着脚印的龚子业委屈地大呼:“我真的是开玩笑嘛!” 第250章 古墓派睡眠修行法 在郑宅的遭遇着实令小陈受惊不小,两世为人,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差点都受jg了你说能不受惊么! 恼羞之下,小陈如果不是考虑到宵禁,差点甩袖子走人。 人说“仇富”,陈成倒没这种心思,毕竟人家的钱也不是大水淌来的。 可现在来看,起码郑家这一窝人真不是啥好货: 郑小公子仗势行凶,当街狂殴老妇,丝毫不见悔意,甚至认为理所当然。陈成不会因为这小子晚上比起白天的倨傲要客气一些,就改变对其的认知; 龚大公子就更令人恶心,世上竟然有此厚颜无耻之人,着实刷新小陈的三观! 更可恶的就是郑家这帮下人,知道表公子有这种癖好,竟然送小陈入虎口,是可忍孰不可忍! 奶奶的! 能劝自己留下的唯一理由,便是“一日五千钱”。 小陈我教是会教,可是肯定也要让郑宝旦这小子吃点苦头。 既为酒肆老太报仇,也为名节受屈的自己讨回公道! 郑公子给小陈安排了东厢华丽舒适的客房,可满腔怨愤、三分委屈、一丝恐惧之下,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早晨,陈成又顶着一对黑眼圈起床,郑家的下人们倒是很体贴地早早给他送来了糕点汤食,可饶是如此,小陈也不会给他们好眼色——小陈耳聪目明,别以为你们叽叽喳喳议论老子昨夜受辱的事我没听见! 令小陈有些意外的是,当他神色忧郁地出房间走几步时,看到了宝旦公子早早起床,正在练一套神鬼莫测的剑法。 之所以是神鬼莫测,是因为小陈严重怀疑此剑法是宝旦公子自创的。 “哇!蔡少侠已经起来了吗?我想一早就找你讨教,又怕打扰了你的清梦。”郑公子笑着收起了剑,对陈成道。 “早睡早起,有利身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可促使功法小成嘛。”陈成随口炖了一锅鸡汤道,浑然没提自己昨晚受了惊搞死睡不着。 平日里,他向来是要睡到日晒三竿才肯起的。 宝旦目光中带着崇敬,这套说法很符合他对“高武”之人的想象:“寒舍未做准备,招待不周,不知少侠昨日安寝可好?” “很不好!”小陈直言不讳道:“倒不是说贵府住宿条件不行——我们乡野匹夫练功,那都是风餐露宿,天地为榻的,乍换了金屋银榻,反而极不习惯。孟子云:天将降大任——算了,这不该是目不识丁少侠的人设,我也懒得给你背。总之,你要是也想在武艺上有所成,耽于享乐、锦衣玉食是肯定不行的。先从过苦日子开始,磨砺自己的意志,锻炼自己的体格……” 小陈啪啪啪讲了一对,听得郑宝旦不时点头,越听越觉得有理,喝令左右道:“去把柴房收拾出来,本公子自今日起,下榻在柴房里!不!不要搬我的榻去!安块木板就行!伙食标准,一律按低等下人的规格来……” 听着郑公子如此“灵通”,蔫坏的小陈嘴角浮现出笑容,乐见其成:“睡‘板床’好哇,有利于练功后肌肉疲劳恢复,骨骼的正形,预防腰间盘突出、弯腰驼背、不孕不育……” 心想:只是让你睡木板已经不错了,我要是真心传授你,要叫你睡古墓派的麻绳才对…… 收获肯定,郑公子更加肯定做法的正确性:“听到了没!现在就去做!给蔡少侠的榻也给换了!给他来一块大一点的木板!” 小陈笑容一僵,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的不用换。” 郑宝旦奇怪:“少侠说睡木板有如此多奇效,为何自己却不要呢?” “这个嘛,是咱俩的情况不同。”小陈一本正经道:“你软床高枕,肌骨是享福惯了的,需要木板来矫正身姿。可是我呢,日常睡板床睡惯了,再硬的木头、再硌人的卧榻,在我看来,都是比鸿毛鹅羽还要轻软的,早已起不到锻炼的作用。反而是昨晚在你这,软床高枕,睡得老子——极!不!舒!适!神经紧绷,肌肉僵硬,心跳加速,血压上升——如此百般折磨之下,反而起到了磨砺的作用。就这样,不用换了。” 开玩笑,小陈我少年成名,哪怕在房陵那种鬼地方,也是睡的软乎乎的床褥,鬼才要去睡板床呢! “难怪如此神采奕奕!”郑公子冲面色苍白、眼圈漆黑的小陈挑指盛赞,又对左右道:“去!将我的七宝白玉榻、黑尾狐裘褥移到蔡少侠的房中——替他把磨砺的受苦级别,再上一层!在我家,万一耽误了蔡少侠修行练功,那可怎么行!” 小陈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上道,天真单纯,乐开了花,脸上却是怏怏不乐的样子:“哎,成天修行不止,锻炼不辍,我也是很难啊!” 两人正聊着“修行者的觉悟”问题,一个浓眉青年来了,郑宝旦上前问好称呼“大表哥”—— 小陈大骇!这就是昨晚意图不轨的无耻之徒了! 拳头忍不住握紧,发出咯咯响声,老子打人的冲动抑制不住啦! “昨晚对小兄弟多有得罪,起了误会,还望宽宥!”龚子业面对昨晚给自己一记“断子绝孙脚”的小陈,并没有动怒,反而礼貌客气地深深一揖。 误会?还好意思说误会? 小陈回想昨晚的场景,郑家下人对表少爷的议论,以及“房间整洁无异味,不是伪娘就是gay”等至理名言,完全不接受此人面兽心之混球的道歉! 等着小陈我将你玩弄少年,恣意淫威的犯罪事实广播扬州! 见小陈恶意满满的神色,龚子业便知自己的道歉并没有起到作用,举起双手叫屈:“到底是谁在到处造谣——龚某有断袖之好、龙阳之癖、分桃之乐、越舟之情啊!” 陈成:“……”这龚公子成语学得还挺好的…… 郑宝旦困惑:“难道……这其实是一个谣言吗?” 龚子业:“……”不然呢? 郑宝旦咳嗽一声:“那个,大表哥,都是少年人,其实,我倒是觉得,就算你的取向真是如此,两相欢好,表弟我也不会瞧你不起。但是呢,如果你违背他人意愿,强行……那表弟我也是要谴责的。” 龚子业:“……”怎么像是坐实了似的。 …… 事实上,这事还真的挺冤枉。 尽管姑母家的下人连同他的亲表弟都在怀疑他的取向。 龚子业真的,很喜欢跟男的玩。 当然并不是想象的那种“玩”。 第251章 陈苌活不过二十岁 表公子刚来扬州时,郑宅上下所有人都对他观感极佳,连任性妄为的郑宝旦也是。 因为龚子业高大俊朗,浓眉如墨,眼大如铃,风度翩翩,文采斐然。 来到这“重利爱财”的商贾之家,龚公子简直是一股清流,满口清诗雅句,不但不迂腐,反而令大家跟他在一块,都觉得变得有文化了。 当然啰,龚子业自身的家庭条件也是极优渥的,不及姑父家如此变态而已。 但是,这个处处都好的表少爷,渐渐暴露了他的一大“毛病”: 总是带男人回家留宿。 有年龄相仿的青年才俊; 有稳重沉着的中年熟男; 有粉雕玉琢的少年郎(??),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枯索老汉!(???) 老少通吃啊你! 到最后,这些老老小小、美美丑丑的男子直接都是登堂入室,不管龚子业在不在家。 每夜都是灯烛通明,还竟然屡屡发出令人费解、面红耳赤的听不懂的话! 什么“我都要舒爽死了”这种粗鄙之语都能讲出来! 郑家人简直羞愧难耐,城中也对这位表公子的作风问题风言风语,可是他是公子,是主子,哪轮得到你们说话呢?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 听完表弟以及下人们对自己的猜测,龚子业哭笑不得!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连说了十个“岂有此理”。 “纯属捏造!纯属捏造!”又连说了十个“纯属捏造”。 但是龚子业没说“已经转交给律师处理”,让小陈略有些失望。 “你可知,是什么让为兄险些‘舒爽死了’?”龚子业扭头问郑宝旦。 郑宝旦挠挠头:“买到了‘扬州风月宝典’?” “……”龚子业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岂有此理!” 咳了一声,朗声道:“是精彩绝伦的诗文呀!” 从袖子中掏出一卷纸,朗声诵道:“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阙萧萧芦荻秋! 哎呀不成,我又要‘舒爽死了’!” 龚子业一阵抽搐,白眼直翻,像是白云黑土隔壁家的吴老二。 陈成:“……” 哎,这不是《西塞山怀古》么? 唔,从改动的字眼来看,应该是已经被小陈我剽窃了版权的《牛首山怀古》。 朗诵完这篇惊世骇俗的诗文之后,发现无论是表弟,还是昨晚自己“意图不轨”的少年,都没啥表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忍不住卷起纸卷,在表弟头上又敲了一下:“你呀,听到这等雄奇慷慨的诗句,竟然毫无反应!真是该打!该打!” 又打了两下后,郑宝旦皱眉:“王俊是谁?很俊么?” “金陵在哪?长安西边洛阳以东么?有点耳熟。” “啥玩意叫‘顾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问题一个比一个令人无语,如果不是他还知道“螳螂捕蝉”,龚子业已经要一口老血喷死他了! 姑母盛情邀请自己来教导表弟读书,可这小子真不是这块料啊! “你再看看这首!”龚子业又指着一篇道,正是: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篇更加通俗,郑宝旦的确看了个半懂了,可仍不以为然道:“平平无奇。我看表哥你随便哪一首,都写得比这好。” “岂有此理!”表弟的吹捧,非但没让龚子业乐开怀,反而又卷起纸卷,敲打他十几下:“表哥我要能写出此等诗句,早去长安考进士科了!” 不去给他解释,龚子业感叹道:“能作诗如此,真不知其人竟是何等风采!”一脸心向往之的样子。 小陈心想:什么风采?就是在你小子的护胸毛下,被吓得花容失色呗! 如果你说的是原作者刘禹锡老先生的话,不用着急,再等个二三十年,他老人家就会呱呱坠地了。 “你道作此诗的是谁?”龚子业道:“正是是当年誉满两京的陈十一郎啊!” 郑宝旦有些意外:“竟是‘颍川神童’?” 不学无术、连隔江的金陵都不知道具体位置的郑宝旦,竟然知道自己的大名,小陈有些受宠若惊:自己的群众基础真的是奇高啊! 不过就是,老子“誉满两京,诗传四海”是要在一起说的,龚子业你只提一个是什么意思?不讲究! 小陈给了个差评。 龚子业道:“这几首诗,是朋友日前渡江游学时在金陵采得的,余下并有几首,皆是精彩,尤以此二首超群,令人欲罢不能啊!” 眼看他说着说着又要开始“舒爽”,小陈颇为无语。 朋友去游学?那是看花魁去了。不只有学习有没有和实践相结合。 “想那陈十一郎少年英才,超拔同侪,我原以为他不作诗乃是江郎才尽,无以为继的结果。哪知道,不作则矣,一作惊人!单看这二首,普通人无四十年功力断作不出!竟然是百尺竿头,又进一步了!”龚子业慨叹不已:“我恐怕,这陈十一郎怕活不过二十岁。” 本来听他一通彩虹屁,小陈也“舒爽”了一番,可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还是咒小陈早死的,差点没把小陈气得七窍生烟,你才活不过二十岁呢! “要不然,此时诗已经写成这样,过了二十岁,指不定写成什么天崩地裂之语呢!”龚子业慢了一拍:“我枉活二十又二,想到此,竟然是词穷无绪,想象枯竭了!” 小陈:“……”你特么“欲扬先抑”就“欲扬先抑”,能不能话一口气说完!搞得老子听你这夸赞的话,本该“舒爽”的,可却丝毫都不感到舒爽了。 小陈“江郎才尽”?莫要担心。小陈我抄“李杜”的诗,尤其是杜甫大大的诗,相当克制—— 等我七老八十了写出来,那你才要惊骇得“词穷无绪,想象枯竭”! 就是自己七老八十的时候,杜甫大大都快一百岁了,那些华夏诗坛的巅峰之作怕已经被他写出来过了,等不到小陈,嗯,老陈去抄了。 可没办法啊,小陈就算捷足先登,写“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旁人不觉得你丫有病么? “这么说来,大表哥找来那么多不伦不类妖艳轻佻的男子,并没有做羞羞的事,反而都是在谈诗论文啰?”郑宝旦对陈十一郎诗作的诗坛地位并不感兴趣,他更关心表哥的取向正常不正常。 这次大表哥没打他,冲小陈抛了一个媚眼,欣慰道:“正是!” 小陈:“……”我特么看你还是一副该打的样子。 第252章 扬州竟然有夜市! 见陈成仍然满脸戒备的样子,龚子业也有些无语:“在下的取向很正常好不好!” 明清时期颇为盛行男风,故而在笔记小说里经常看到某某如何娇美可人之类令人无语的描写。尤其在清代,理学的影响力明显强于明代,女色受到压制,反倒更加鼓励大家“男上加男”。 此时仍属于华夏朝气蓬勃的阶段,病态的东西没有后世那么严重。龚子业家境人品,无不出色,那么多小姐姐小妹妹可以喜爱,干嘛要做那“强人锁男”的事? 这一点郑宝旦也为表哥作证:他来家的几个月中,虽然下人们都在流传表公子怪异的行为,可并没有任何一例某人受到侵犯的事件流出。 小陈大怒: 我特么就不是受害者现身说法吗?郑公子说话也不那么令人信服,你天天欺负老头老太太,不也说他们很抗揍,而且乐在其中么? “要说完全洗脱还不简单么!”龚子业一脸洒脱:“今晚小兄弟跟我一起,叫上十个八个歌女,粉面纤腰,共游夜市,岂不美哉?”我便玩几个妞给尔等瞧瞧,龚公子乃是取向正常的风流才子。 “别!”小陈连连摆手,不想跟龚子业有啥子交集,会玩小妞了不起?万一丫是通吃呢! 牢骚归牢骚,陈成基本接受了龚子业“那只是个玩笑”的说法。 只是小陈没想到,龚子业竟然提到“共游夜市”—— 夜市? 是个啥玩意? 五更三筹,击鼓开坊门,听人行; 昼漏尽,击鼓四百或六百槌,闭坊门,禁人行。 “闭门鼓后,开门鼓前,有行者”——皆!为!犯!禁! 你特么当大唐的“宵禁”制度是跟你闹着玩的么! 故而,后世皆认为,唐中前期,是没有夜间交易的,直到宋代打破“市与坊”的界限,绵延千年的“宵禁”制度才被彻底打破。 即便大唐后期,长安务本坊的某些店铺逐渐冲破了时间的限制,但那也是“鬼市”,是鬼魂在做生意而已。 商业繁荣如长安,官方到最后几十年也对夜市观感暧昧,时紧时松,开元年间的扬州,竟敢公然夜间上街? 嗯,说费解,也没那么费解。 秦淮花魁“金曲联唱”那一场,为何大家都坐船出来? 躲宵禁啊! 宵禁禁止走路,不禁划船啊! 你看看此时扬州城中错综复杂的水道,哪怕把各坊的坊门都关闭,道路都封锁,人家的小船,“不受控制”地在河中顺水漂流,你能怎么管? 扬州是天下前三的一线大城,有商业交易的需求,胡商们从绝远之地赶来,存在“时差”问题,有时晚上就要交易。 如此种种,扬州是大唐独一无二的可有“夜市”存在的“特区”,也就合情合理了。 扬州竟然有夜生活!可自己昨夜辗转反侧,竟然不知道出去玩,真的是亏大了啊! 昨夜就得了郑公子的五千钱,自己竟然连“锦衣夜行”没有,取而代之的是“麻衣睡觉”,真是气煞人也! 嗯,要不是身上穿的麻布衣,而是仓木麻衣,那还马马虎虎。 虽然没有在来扬州的第一夜感受夜生活的绮丽,可小陈也断定了: 这扬州,的确是大唐最适合小陈居住的城市啊! 一个夜猫子,每天晚上没事做,他可不只能读史、吟诗、练练剑了么! 夜市,小陈会去的,但坚决不与龚子业去。 现在,请宝旦弟弟跟我来练剑。 …… 龚子业对舞刀弄剑没啥兴趣,又准备出门寻访他那些老老少少的男性好友去。不忘“善意”地对小陈说,“有需要”随时联系他——小陈一阵恶寒,让他赶紧走。 郑宝旦又是预付学费,又是贡献七宝白玉榻,就为了跟小陈学习出神入化的棍术,小陈也没有让他失望,到了演武场,开启家教之路。 “来!跟我学!左脚前上一步,两腿成左弓步——手!手!注意手!你看我,握棍!上上上!向下!往后抡!对对!两手倒把,向前劈棍!” 小陈大声吆喝,运棍如风,直把郑宝旦呵斥得晕晕乎乎,手忙脚乱,就在小陈喝出“劈棍”时,棍梢重重劈在郑宝旦肩头,痛得他哇哇跳脚:“好痛呀!” “此之谓:穿梭棍、上步劈棍!你看,打击有效!”陈成转动着手中的长棍,一本正经道:“不要停!挺直腰杆,咱们再来!两脚碾地!向左转!跟上!握棍!顺绞花!”小陈一边说,一边举右臂竖起长棍,棍梢向上,一副要砸倒下来的模样,郑宝旦想到刚刚那惨痛一击,有些慌乱,也忘了对小陈动作的摹效,举起长棍,想要迎接他冷不丁的一砸。 不想小陈一个换手,长棍绕到身后,猛得向前一撩,棍梢抵在了郑公子的小腹——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郑宝旦又哇哇叫出声,长棍也掉落在地,捂住了小腹:“好疼啊!” “疼才长记性,利于你记住这些招数的变化嘛!弓步竖棍,换手可以反撩,不是很实用么?”小陈惬意地捂着棍花,呼呼作响,看得周围畏畏缩缩的庄丁们,有些好笑。 这些家伙,明日看郑公子的脸色,肯定都不敢真的伤到小少爷! “我受不了了!”郑宝旦也有些泄气,不想再练了:“你这下手没轻没重的,我非得受伤不可。” “这算什么?”小陈反问道:“就好像你们昨天演的那个什么‘郑少侠勇救卖茶媪’,七八个大汉冲上去对老奶奶一顿拳打脚踢——人家为什么就受得了?” 郑宝旦哑口无言,想了想又道:“我不是给人钱了么。” “那我现在给郑公子一千钱,你躺倒给我打一顿,干不干?” 郑宝旦:“……” 他肯定是不干的,一千钱算个屁啊! 小陈就更不干,想打郑宝旦,现在就可以,何必要给钱呢? 知道自己理屈,郑宝旦道:“我也没说要真打啊,可是让他们好好演,他们又很是敷衍,太侮辱人的心智了,看着就来气!” “追求真实感是好事,可也不能真对老年人一顿老拳啊!打死人怎么办?”陈成道:“假戏真做是不可取的,要么你就提高他们的演技,要么你让他们自己扮演老头老太,自己打自己,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小陈一番说教,郑宝旦倒并没有反诘他,有点听进去的样子。 毕竟陈成棍术最高,武艺够强,郑小公子服气他。 可这也不代表,小陈教的这些能令他满意。 第253章 还以为约不出你呢! “想练功,就得吃苦,不怕伤,这我知道。”郑公子道:“可我想学的,是剑术,并不是棍啊!” 陈成心想,真传给你裴将军的剑术,让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还了得? 玩玩棍子就得了,起码不至于过失杀人。 “我擅长玩棍子嘛。”小陈把棍子转得跟六老师似的。 “嗯,蔡少侠精通棍术,是我们昨日都有目共睹(乃至‘亲身体会’的)我就是想跟你学,昨天打我的那一招,凌厉迅猛,防不胜防!”摆了陈成教他的几招的姿势:“就这几招,我家的武师都教过。” 都是基础的姿势,本就是各家棍术通行的,能不大同小异么? 被小郑一口指出,陈老师有些尴尬,但是脸上仍不以为然:“那‘回马枪’,乃是撒手锏中撒手锏,杀招中的杀招,没有二十年的功力,如何使得?” 郑宝旦嗫嚅着,心说你小子看上去也不像练了二十年的样子啊。 小陈这么说倒没啥觉得不对的,前后加一块都快活了四十年了,本应该是一个油腻的中年人了,用中年人语重心长的口吻道:“长安不是一天建成的,空中楼阁是不现实的,杀招都是建立在基础招数扎实牢靠的基础上的。你看,同样的招数,我会,你也会,为什么我就能打得你嗷嗷呼疼,而你连我的衣襟都碰不到呢?” 发人深省的话语令郑公子若有所悟,深深检讨自己浮躁沉不住气,表示要好好研习,把基础功打牢了。 “这才对嘛。”小陈赞许着,心中暗笑,心说着这么几招还是临行前江森临时教他的,自己学的裴将军的棍术,不过区区十来招,可以说每一式是偏招、怪招,否则不足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也不需要什么基础、天赋。你没看,就以小陈这种柴废,练了这十来招裴将军的棍术,普通十来个大汉根本近身不得么? 高明的招数并非需要精深的“内力”,反而是卖油翁的名言“唯手熟尔”,据说开国时程咬金将军也“只会三板斧”,照样武艺高强嘛。 我还打算多教你几天,赚个几万钱呢——一开始就把货全倒给你了,那还要我这老师做什么。 就好像小陈当年主管酒店健身中心时,花半个月拿到了游泳教练证,当真让他兼职教学生,往往要教半年课,光是几种泳姿的发展历史就能讲满三门课。 没用是没用,人家不是觉得你够专业么。 心中得意,舞成花的长棍一个不留神,手滑失误,“咣叽”一声掉在地上。 小陈掩饰自己的尴尬,也没去捡了,咳嗽一声道:“好了,该示范的也示范了,注意的要点也提到了,你便好好练习!回头我来检验成果。” 郑公子表示要好好练,上午争取融会贯通,下午还要排“三英战吕布”呢。 陈成:“……”还没忘记这茬呢…… 提前预祝“三英战吕布”的演出圆满成功,小陈施施然地离开了郑家,回诗榜驻扬州办事处兼联络站去。 心想这么轻松一万钱就赚到手了,果然教育市场的溢价无限啊! …… 联络站。 青光闪动,一柄青钢剑倏地刺出,指向在陈成左肩! 使剑少年不等招用老,腕抖剑斜,剑锋已削向陈少侠右颈! 陈成长剑挡格,铮的一声响! 双剑相击,嗡嗡作声! 震声未绝,双剑剑光霍霍,已拆了三招! 陈成腾空而起,长剑猛地击落,直砍少年顶门! 那少年避向右侧,左手剑诀一引,青钢剑疾刺陈成大腿! “砰”得一声脆响,陈成一脚踢出! 剑身震颤,险些被他踢得脱手! 见对方失去平衡,腾空15秒的陈成大喝“着”字,圆弧斩出,少年的胸前衣襟已被划出一尺长的口子! 少年博尽全力,却碰他不得,不由恼羞成怒,长剑一挑,陈成旋转跳跃躲过,少年弓步向前,左手呼一掌拍出,击向陈成后心! 原以为必中无疑,却不想陈成从空中还有调整的能力,手中长剑蓦地圈转,喝一声:“着!” 少年肩头已然中剑,吃痛一个踉跄,长剑也咣当落地,捡起剑、站直身子待欲再斗,陈成却已还剑入鞘,笑道:“承让!” 那少年脸色苍白,咬着嘴唇道:“多谢蔡少侠剑下留情!” “言重了!”陈成将长剑背在身后,伸出手,勾了勾食指:“一千钱拿来!” 少年:“……” 在“剑榜”来扬州考察少年剑客的消息,由昨日的那群扬州少年传播出去后,今天来了好几拨前来挑战的“少侠”,虽然无一例外都向“蔡卓言少侠”缴纳了一千钱的“考察费”,但是击败他们之后,小陈也感觉得到练过的就是练过的,实力明显比昨日闹着玩的那群小混混高明多了。 当然,依然不是对裴将军剑术无比熟稔的“蔡卓言少侠”的对手就是了。 昨天那些少年再来的时候,陈成直接叫他们一起上,将他们的长剑悉数夺在手中之后,也收获了他们每人500钱的“考察费”。 之所以给他们打了个五折,还不是因为他们帮小陈的广告做得好嘛! 而且,和他们玩这种“过家家”式的争斗,小陈也体验到了“一个打十个”的快感。 看到小陈轻轻松松打几场架,连汗都没有淌,却已经收入过了万钱,连同从郑宝旦哪里得来的一万钱,已经超过两万钱,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联络站站长卜海峰同志笑得嘴都咧开了大口子。 他甚至觉得,多来那么几天,说不定联络站周围那两间铺子,都能被一起买下,变小联络站为大联络站,而不是前几天单纯换几块瓦了。 “小卜晚上有空么,咱们逛夜市啊!”陈成邀约道。 “嘿,你要约我啊!”小卜也给陈成抛了个媚眼,小陈又是一阵恶寒,娘的最近是男的都要觊觎老子的美貌么? 唉!长得太帅也不好啊,毕竟论美貌,整个扬州城都比不过我。 他们不撩骚我,撩骚谁呢?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约啦。”小卜笑道:“你不是要办颁奖盛典么,我邀请了诗榜的忠实订户,今夜泛舟同游。” “走账么?” 小卜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你不是日进斗金么。” “那也不能公然公款旅游啊!”小陈道:“算我一个。”他已经问清了,晚上乘船回去也能抵达郑家的后门——毕竟那边还有七宝白玉榻等着他来睡呢。 到晚上陈成卜海峰前往约定的地点时,在“忠实的订户”中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哎哟,我还说晚上约不出来你呢!”龚子业惊喜地看到小陈,又向他抛了一个媚眼。 第254章 扬州花船来联第一章 ) 不仅有暗送秋波的龚子业,他的小老弟郑宝旦也一脸不自在地跟随在表哥身边。 下午上演“三英战吕布”大戏时,他成为第一个使用长棍的“吕布”,不出意外击退了刘关张,吊打十八路诸侯,成为第一个横扫中原的吕奉先。 运用自如的长棍让他倍感惊喜,一来是蔡卓言少侠所授予的基础棍术看来的确有用,二来如今看,最适合自己的武器是长棍,不用说,后面不仅吕奉先、关云长、程咬金、秦叔宝、宇文成都要改用棍,还要多加一出“少林十三棍僧救秦王”的戏码。 所不同的是,过去郑公子自然是英明神武的秦王李世民扮演者的不二人选(有点僭越),现在改换成少林寺方丈了。 本来战胜刘关张的喜悦还未曾退却,却被表哥拉来参加什么诗榜的夜游,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啦。 但是意想不到地看到了“蔡卓言”也来了,郑公子一下子高兴起来了。 陈成得了一万钱很高兴,郑宝旦也觉得自己这点“微末投入”很是值得,两人都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的一方。 先跟郑宝旦打了招呼,陈成拿卜海峰作为“缓冲带”,离没有完全洗清gay嫌疑的龚子业远一点:“听龚老哥说扬州夜市如何精彩缤纷,思量着蔡某还是要见识一下。” “哈哈,好极!”龚子业大笑,亲热道:“跟着哥哥我,保管哪里好玩都给你点到!”眉头直挑。 “咳咳,我来给列位引荐一下——”卜海峰指着小陈对众人道:“这位蔡卓言少侠,是东都那边派来淮扬考察剑榜人物的少年武师,一手精妙剑术是得名家指点的,很是不俗啊!” 又指着众人对小陈道:“在此的诸君都是淮扬有名的才子,也是诗榜的忠实订户,享受订阅八折优惠的尊贵阅客。” 众人纷纷冲小陈叉手致意,小陈也抱拳回礼,一副赳赳武夫的样子。 郑宝旦听说小陈并不是胡商的仆役,竟然还是东都来的有“官方认证”的少年剑客,敬仰之意又增加了几分,心中道:怪不得他打我打得那么疼啊! 五千钱的价码更值了。 “你不是说你剑术不行吗?”郑公子对小陈藏拙这点不大满意:“你没告诉我你是东都都认可的剑客,不地道!我要学剑!” 小陈也悄声道:“倒不是不想教你,我师父对他这引以为傲的剑术不让外传。” 郑公子撇撇嘴,不以为然。 “当然,你要真的实在想学的话……”小陈搓了搓手指:“得加钱。” “多少?” “加两千。”小陈给了个公道价。 郑公子摇头:“本公子这月的月钱不够用了,我已经连请‘群演’的钱都拿不出了——最多一千五!”群众演员也是从小陈这听来的。 小陈哑然失笑,还以为这宝贝少爷的零用钱是无穷无尽的,原来每月也用限额啊,忍住笑,半不情愿道:“那……成交。” 卜海峰邀请这帮才子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小陈所说“颁奖盛典”之事,把铁杆粉丝请来,让他们帮忙回去宣传一下,看能不能邀请认识的大儒大诗人过来撑撑场面。 陈成不知道龚子业也是诗榜的忠实订户,但细想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他不是声称“尤好诗文”,一读到好词妙句,都要“舒爽死”么。 “平时这些贵公子出手都挺阔绰,经费不足的时候他们也接济了不少。”卜海峰悄悄和小陈道:“这不是现在你来了,手头宽裕了么,也请他们来听听小曲,喝喝花酒,显示咱家的诗榜不是草台班子……” “你倒是很会‘借花献佛’嘛!”小陈咬耳道。 “嘿嘿,”卜海峰奸笑:“顺带我也能跟着享受一下么。” “……” …… 众人一同乘上了卜海峰雇来的花船,请来了两位歌女,一抚琴,一唱诗,很是风雅。 扬州城内夜市繁华,千灯万火,恍如白昼。 到夜晚的确也仍有贸易在进行,陈成便看到买卖食盐的“公店”。 盐是古代的硬通货和生活必需品,江南不知有几多盐是从作为商业中心的扬州运进、运出的。白天交易似乎还没那么繁荣,反而到了夜里更加火爆。 除了昼夜不停的贸易,娱乐业也是不可或缺的,沿岸高楼内随处可见浓妆艳抹的女子,那些寻欢作乐的游客纷纷而来,络绎不绝。 像龚子业这样的富家公子,大多都是昼夜颠倒的夜猫子,爱在白天睡大觉,养足了精神,就可以在晚上出来撒野了。 也不是寻花问柳,就好像这群人上船之后,并没怎么去听船头的小姑娘唱曲,而是聊起诗榜上的排名聊得不亦乐乎。谁高了,谁被低估,缺漏了谁的诗作,必须为哪位偶像打call——放在后世,他们也应该是爱钻研nba数据的那种人。 反倒是小陈还细心听了两首歌,坦率说,小姑娘们姿色可以,唱得也不错,但和金陵花榜时的李季兰、刘昭阳、易丝儿三人还有差距,严重怀疑小卜吃了回扣,谎报了经费数量。 嗯,扬州的风俗业也很发达,但是目前还没有作为“小地方”的金陵那种全城热捧的花榜,以至于每次秦淮河选花魁时,许多扬州的从业小姐姐都渡江去金陵参赛。慕莲儿不就是一个“今在金陵曾住扬”的代表嘛。 另一个没有参与诗文热议的人,自然是郑公子,他一直自己比划着招式,又试图与小陈在花船上切磋下,演个“赵子龙截江追阿斗”啥的。 自然被小陈断然拒绝,今天的工资已经发到位了,想让他无偿加班,那是门都没有的。 “哎,咱们聊得兴起,只谈不作,未免技痒!”才子中的某一位提议道:“我们联句作诗如何?” “好!” “赞成!”提议获得了一致认可,卜海峰也说好,看来在扬州文化圈浸淫这么久,小卜也成了文艺青年了——他能被安排到扬州来为诗榜独当一面,虽然有避祸的原因,可本身的底子也算挺不错的。 看他们兴致勃勃地要“联句”,想到自己和王老师王大叔三人在金陵联的句子,小陈是有点反胃。 幸亏自己现在的人设是“少年剑客”,不用掺和他们,好极了。 郑宝旦有些愁眉苦脸,因为表哥带来出来,就是要让他感受“文化氛围”,免不了到后面要考较他一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谁先来?” “朱江南兄年齿最长,你先来!” 众人公推才子中岁数最大的人出来,这位朱才子也没有推辞。 第255章 让秦叔宝做掉他! 笑着思忖了片刻,开头道:“疏柳软无力,风情谁共游?” 正是大地复苏的季节,从船上看,朱栏嫩柳,远通两岸。在这时候出来夜游,众人的心情都很不错,纷纷称赞说起头起得好。 接着,年岁第二大的不知叫啥“秋风”的才子续道:“清音弦上起,燕语叶间柔。” 接着是年岁第三人称“晓月兄”的才子接道:“河暖秀春水,芳菲碧玉流。” 第四位叫“眉山”的似乎是一位“豪放诗人”,句子有些夸张:“举首江南近,金陵一目收。” 一抬头,整个江南近在眼前,隔岸的金陵我都能一眼看尽—— 众才子哈哈大笑,说他这句显得与大家风格格格不入,有些过于夸大了,让后面的人不好接。 轮到龚子业,他开口吟道:“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还没吟完,众人击节赞叹:“大妙!” “龚九不愧是我等中的翘楚!” 原来,龚子业并没有自己来写,而是用的谢朓现成的句子。 谢朓名作《入朝曲》说: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 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 献纳云台表,功名良可收。 前两句几乎已经后世南京旅游的“标准宣传语”了,总揽形势,虚笔入篇,这两句,前一句描绘当年都城建业的地理形势;后一句概览金陵帝都历史迁延,笔触间闪烁着显赫、辉煌的气派,富于气势,所以后世传颂不朽。 龚子业见又有“江南”,又有“金陵”,直接就把《入朝曲》的第二联搬过来了,显然非常合适: 平仄相宜,音韵和谐,关键是能承接那位“眉山兄”的视角变化,你不是极目远眺嘛? 那我顺势望去,但见蜿蜒曲折的城中河流,绿波荡漾,风光旖旎;抬头远眺,又见层层高楼,鳞次栉比,显得灿烂夺目。 自然引发众才子纷纷叫好! 小陈也微微笑,像龚子业这种“差不多的诗句就顺杆子往上爬”的投机取巧做法,也是小陈历来的拿手好戏,说好听了是“移花接木,妙不可言”,难听点就是“偷懒”嘛! 有点意思! “龚九兄的诗,我来对!‘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是也!” “去去去,你年龄不够,哪轮得到你?我来我来!我对‘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 龚子业一“偷懒”,移花接木,马上就有东施效颦者,争抢着要“捡现成的”来接,引发众人大笑,有人提醒道:“我提一下哈,‘献纳云台表,功名良可收’不可以用哦,‘收’字前面已经用过了……” 众人又是大笑。 “哎,你还有几个表哥啊?”小陈问郑宝旦道。 “何出此问啊?” “听他排行嘛,”陈十一郎乐道:“他不是你舅父家的哥哥么,都已经排行第九了,就算他最小,算上其他舅父家孩子,岂不是你起码还有八个表哥?” “……”郑宝旦:“乱说!根本没几个!他是亲的!” 陈成大乐:“表的!” “……”郑宝旦:“数他比较亲行了!我娘那是最疼爱大表哥了……” 两人说笑着,龚子业忽然开口道:“宝旦!你年龄最小,你来接一句!” 郑宝旦骇然色变:“我也要作吗?” “当然。”龚子业道:“你不作,我叫你出来干嘛?” 郑宝旦苦着一张脸,干嘛要难为“一代游侠”作诗呢!抓耳挠腮道:“大表哥你们作便好了,我作的话,怕是影响了你们写出来的佳作的品质……” 众人都乐了:“不妨事,都作了,你不来像什么事!大胆作,我们不取笑你!” 其实联句嘛,大家都知道,就算个中有几句好诗,最后免不了整首诗仍然是一首“粪作”。 小陈,王维,王昌龄够牌面了? 小陈还句句用的后世金曲,连连起来仍然不能看。 郑宝旦百般躲避,就是不想作,最后众人都劝,龚子业都有生气了,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来作,问道:“那你们写到哪了啊?上一句是什么?” “上一句写的是:可耻隋皇帝,荒淫天下仇。” “谁是隋黄娣?”郑宝旦茫然不解。 “就是隋炀帝。” 说的是隋炀帝临幸江都,荒淫无度,盘剥不休,最终天下人都以他为仇敌,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 小陈没咋听他们后来几句,貌似就是从写景,引起“对历史的反思”,要把隋炀帝从坟里抛出来鞭尸一番。 也倒有趣—— 杨广的尸体还真的埋在扬州,而且在小陈的时代,找到杨广墓时还成了热门的段子上了热搜。 那是13年的4月,在扬州邗江,一个地产项目施工时发现了一座古墓。后来通知文物考古部门前来发掘,经专家鉴定,这很可能是隋炀帝杨广的墓地。根据相关历史记载与墓志发现,该地与记载吻合,而且从陪葬的年代属性,物品,规模分析,还有仪器对墓中主人牙齿化验的结果来看,该墓地确实为隋炀帝杨广墓。 奇葩的是,挖墓的地产商杨勇同志,跟隋炀帝的大哥杨勇名字一毛一样! 一千多年前,杨广阴谋陷害太子杨勇,杀害大哥全家、取而代之而当上太子、皇帝; 一千多年后,被同名的“杨勇”的刨了他的坟。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太子报仇”,那是千年不晚啊! 细思极恐,还让人有些好笑…… 陈成莞尔的时候,郑宝旦抱着“可耻隋皇帝,荒淫天下仇”两句念念有词,头疼不已,感觉无从下笔。 大表哥龚子业便在一旁指点他,给他讲隋炀帝的暴政,比如在扬州挖大运河时,百姓劳作整日不休,身体在河水里泡得时间太久,腰上都生满了蛆虫…… 当然,往前朝泼污水这种事历朝历代都喜欢干,龚子业从小是这么听说的,也不知真的假的。 但是郑宝旦听了义愤填膺,正义感一时间爆棚:“辣块妈妈!这昏君!早该做了他!” 气恼之际,忽然喜道:“我有了!” “哦?”龚子业不禁笑起来,觉得自己循循善诱终于有了正反馈:“说来听听!” “可耻隋皇帝,荒淫天下仇!——安得秦叔宝,让他小命休!”郑宝旦大喜吟道:“让秦叔宝做了他!咋样?豪情不豪情?霸气不霸气?” 龚子业:“……” 陈成:“……” 众才子:“……” 卜海峰好意提醒他道:“小哥,就算有秦叔宝,也不一定能让他‘小命休’!” 毕竟,不是秦叔宝杀的隋炀帝啊! 第256章 娘娘腔小陈 “秦叔宝不行?”郑宝旦眉头一皱:“那程咬金!‘安得程咬金,叫他小命休’!行了!” “程咬金只有三板斧……” “尉迟敬德呢?‘安得尉迟恭,叫他小命休’!” “他俩也挨不着……” “单雄信可以!安得单雄信,叫他……” …… 郑宝旦认为自己的句式极好,几乎把隋唐之间的名将说了个遍,众人发现这小子读书不灵光,说起这些武将故事还都挺了解的样子,一时间啼笑皆非。 郑宝旦也是说累了,最后只能求饶,最后无奈道:“那你们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隋炀帝啊!” “令狐行达。”见表弟终于“求知若渴”,龚子业总算有些安慰,告诉了他。 郑宝旦一呆,令——狐——行——达?这特么是谁? 拧着眉头:“还有吗?” “宇文化及。” “……”郑宝旦:“还有吗?” “司马德戡。” “……” 大业十四年三月十一日(618年),宇文化及、司马德戡等发动江都兵变,叛军要杀死隋炀帝,隋炀帝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能对天子动刀,取鸩酒来!”众人不答应,让令狐行达按着炀帝坐下。隋炀帝自己解下练巾交给令狐行达,于是令狐行达用这条练巾绞死了隋炀帝。 “辣块妈妈!这些混账简直是故意跟老子作对!”郑宝旦大怒!“他们都叫四个字的名字!让老子怎么入诗?” 此言一出,众人爆笑,忍俊不禁。 “你才是混账!”龚子业也被他气笑了:“就算是三个字,你这也算不上是诗!多读点!老兄!” 哭笑不得间,忽然发现似乎忽略了一个人: 英俊异常的蔡卓言少侠! 连卜海峰、郑宝旦都作诗了,偏偏漏了蔡少侠! 看他的个头,应该是要比表弟大一点才对。 不管人家会不会作诗,问都不问,那不是不礼貌嘛! 龚子业邀请道:“蔡兄弟也来热闹一下?” 陈成还在想着“杨勇刨了杨广坟”的梗呢,被他一点,回过神来:“啥?嗯,你们玩你们的,我不会。” 小陈我从小到大都在抄诗,实在是累了,不想抄了,这回就不掺和了。 “来,你看宝旦平日也不作诗,不也作了?”龚子业笑道:“重在参与,不用太介怀。” 几番邀约,小陈执意不肯。 这未免有些不给面子,龚子业自己倒不在意,那个口出狂言“举首江南近,金陵一目收”的赵眉山不高兴:“你这小郎君,怎的不识抬举呢?还说练剑呢,扭扭捏捏,哪像个男子汉的样子?” 众人把小陈的年龄错估了两岁,十五六七岁的话,应该已经变声了,可小陈还是细声细语的童子腔,这也让大家不满,并没想到他现实年龄是十四。(实际年龄四十……) 又有人笑道:“过去人说‘江南脂粉气浓甚’,这小兄弟是东都来的,没想到东都的风气只怕比我们江南还要‘浓甚’呢!” “我还在寻思,这小郎君是‘剑术高手’,有些奇怪,会不会是用错了一个字啊?” “哪个字?” “应该是,‘剑器高手’。”那人道:“怕不是——公孙大娘的徒弟?” “剑器”本质上是一种使剑的舞蹈,怎么看小陈都更像是一个跳舞的,所以众人都笑了。 众人见小陈粉雕也似的脸,玉琢也似的面,真个是俊秀得一塌糊涂,因为没听他谈诗,也未曾见他下午以一敌十时的英姿和高超剑术,没啥敬畏之心,只当他是寻常少年。 可是小陈自小那都是被捧上天的,哪怕是现在落魄了,一听到他的大名,那也都是“久仰久仰”“如雷贯耳”的,何曾听人说他“像个小姑娘”? 妈的老子不抄诗,一来是抄多了有负罪感,二来是怕虐到你们让你们没面子嘛! 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其实也是小陈的自尊心未免太过脆弱了,众人兴之所至,随口而出的调笑之语,对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年轻,那是再正常不过了,郑宝旦也被众人取笑了,可那也没有恶意嘛! 大家还更喜欢他了呢! “行,那我来。”小陈答应道。 “哎,这才对嘛!”众人喜悦:“小兄弟,混江湖,要懂得一个道理,合群!” “就是,你写出什么句子,我们都不会笑你。” 最不济不就是郑宝旦写的那个嘛。 虽然大家还蛮期待小陈也写一个类似的,因为大家需要一点笑料来调剂。 “从哪一句开始接啊?”陈成问:“郑公子这句‘安得王伯当,叫他小命休’吗?” 他一提郑公子的大作,众人又是笑成一团,惹得郑公子老大不高兴,大骂令狐行达、宇文化及、司马德戡不是东西,连累自己现在被哥哥们嘲笑。 “不用,”龚子业笑道:“宝旦的诗,就让他自己再琢磨一会儿,有个定论。你接着卜兄弟的‘可耻隋皇帝,荒淫天下仇’续写便好。” 陈成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句还是小卜写的。 写得呢,不咋样。 毕竟一个优秀的诗评人,并不一定要会写诗。 令小陈咂嘴的是,你小子…… 还有点忧国忧民啊! 小卜抿嘴笑,把胸膛一挺,意思他就是“心念苍生,胸怀天下”的人。 这群人中,连跟陈成最熟悉的郑宝旦都不清楚陈成的底细,而小卜自然深知名扬四海的陈十一郎究竟是怎样的惊才艳艳。 “可耻隋皇帝,荒淫天下仇——”小陈就像刚刚郑宝旦那样,念叨着这两句。 众人以为他也是不学无术,龚子业心思一动,微微笑道:“乍让蔡兄弟作,他恐怕有些为难,我且为他作四句注解!” 负手而立,吟道:“顾身不顾民,及乐不及忧。 远弃宗室重,死作社稷羞!” 众人闻言,都是喝彩起来,因为简单的几句话,一下就把隋炀帝之所以众叛亲离,国破身亡的原因点出来了: 顾自己,不顾百姓。 享乐,没有忧患意识。 远离国都宗室,跑到千里之外的扬州乐不思蜀,死了,也是社稷之耻。 一针见血,而且说是“注解”,实际是接着卜海峰的头,又续了四句诗! 刚刚众人不是怪龚子业“偷懒”么?人家自己写也不是行! 嘿!有奸情啊! 对自己表弟,龚九都没有这么尽心地为其“解析”过。 就在众人在为龚子业叫好的时候,小陈微微一笑:“多谢龚九兄助力,不过不需注解,我业已有了句子。“ 第257章 小陈出手惊满船! “哦?”众人看他,不大相信,反而觉得是不是龚九的提点让这小子开了窍。 “接龚九兄的也行,接卜二兄的也行,反正都是这句了——”小陈微笑着,但是并没有任何沉思推敲的样子,诗到嘴边自然而然就流出来了:“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 “好一个‘谁家唱——’”龚子业正准备无论小陈吟诵的是什么句子,都帮他“过分解读”一番,夸写得不错,帮他解围。 毕竟是自己非要他作诗,引起众人攻击他“娘娘腔”的嘛! 可是当他细品这两句,一下子愣在原地,不啻于受到了一记重击! 原本调笑不已,其乐融融的众人,听闻小陈此句之后,也是勃然色变,面面相觑! 花船上一下子就冷场了下来,连船头弹琴唱歌的小妞俩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按住了琴弦,不再发声。 远处的朱楼中,真的有传来铮铮作响、婉转哀伤的《水调》声的。 整条船上人怪异的反应让郑宝旦一头雾水:“莫非,蔡少侠的诗,连我都不如?” 是不是他一介武夫,不懂作诗,胡乱拼凑了两句,放到这里很不恰当? “连你都不如……”龚子业干笑两声,不知何言以对。 “表哥,你们干嘛这个样子,他这到底好还是不好,倒是说句话呀!”郑宝旦搡他道。 “这,还能不好么……” …… 可耻隋皇帝,荒淫天下仇。 顾身不顾民,及乐不及忧。 远弃宗室重,死为社稷羞。 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 无论是接前二句,作为五言绝句; 还是接前六句,作为五言律诗: 无论前面几句多么平淡,可只要接上了“明月满扬州”这两句,整首诗都变得熠熠生辉,令人击节赞叹! 何为水调? 前文说过,那是隋炀帝在扬州时亲手所作,他以及当今天子李隆基都极其喜爱的一组曲调忧伤的歌,后世词人都爱用《水调》的首章来填词《水调歌头》。 小陈自己也以《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名扬天下(让然因为李林甫的原因,小陈不承认自己那是“水调”)。 前面说隋炀帝如何如何荒淫无道,祸国殃民,留在扬州享乐,无视天下动乱—— 现在呢? 扬州依然有人在弹他那亡国之音“水调”,只有天上的月亮,目睹了百年来的沧桑变化,默默无言地笼罩着扬州。 何其含蓄美也! 讽喻之意,值得细品。 当然,这句又与“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格外神似,手法都参差仿佛。 很好理解,毕竟此诗的作者,还是杜牧嘛! 龚子业给表弟仔细分析这十个字中的无穷妙处,兴衰变迁的沧桑之感,听得郑宝旦似懂非懂,不明觉厉。 卜海峰见陈成一出手,把整条船的人都吓住了,哑然失笑。 他们逼小陈作诗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是这么个结果。 当年在东都的时候,多少豪杰都败在小陈的秃笔之下,哪是在场诸君可以比的? 强迫颍川陈苌作诗,列位不是自己给自己找虐么? 反倒是小陈自己觉得有点“过头”,说好了自己是个“少侠”人设,不通文墨嘛! 你一下搞出这种级别的诗句,还不露馅? 哎,没办法,学问太高(特别会抄),事到临头时忍不住啊! 蔡少侠深深地检讨。 等各位扬州才子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个个都满是羞愧,冲小陈施礼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蔡兄弟诗才竟是如此之高,我等适才冒犯了!” 陈成抱拳道:“列位哥哥言重!我也是胡乱接的,作诗者并非小弟,我只是看到意思相近,故才接名人名句,续各位哥哥貂尾罢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当一个人拿出超出自己人设太高的诗句时,肯定会引起旁观者怀疑。 就比如《庆余年》上范闲吟《登高》之诗,就很不适宜,引旁人怀疑。 莫说初出茅庐的范闲,就是小陈已经以神童之名名扬天下,“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这种诗他也是绝不敢抄的。 一抄就露馅了啊! 现在,蔡少侠吟出了扬州众才子都不能为的“神句”,也有露馅的风险,所以必须推脱说是别人写的。 “名人名句?”龚子业纳闷;“恕愚兄见识短浅——不知此句出自哪位名人,哪篇名作啊?” 众人都和龚子业一样,都是不大信的样子。 “嗨,我还能骗诸君不成?原诗在此!”小陈当即把杜牧原作《扬州》背来: 炀帝雷塘土,迷藏有旧楼。 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 骏马宜闲出,千金好旧游。 喧阗醉年少,半脱紫茸裘。 当然了,他只记得第二联的名句,其余不熟的都动点手脚混过去,只是这第一句的确和众人的前面吟诵的句子意思差不多。 “好诗!”龚子业和诗人都赞了一声! 的确是名家手笔! “不知此篇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啊?” “这个嘛,”小陈眨巴了几下眼睛:“颍川陈苌。” 哈哈,别人遇到这种需要推脱的场合,往往说是“某不知名游方道士”之类,小陈直接无耻地“推脱”到自己头上。 “啊!竟然是他!” “名震两京、诗传四海的陈十一郎!” 众人都惊呼起来—— 虽然陈苌并不是什么成名已久的江湖老前辈,可是名气却极响,加上从金陵传来的《牛首山怀古》《乌衣巷》等新作,众人也相信他有作出这种级别诗的能力。 “此诗真是陈十一郎所作?”龚子业问:“蔡少侠从何处听来的?” 因为陈苌的名声大,所以他的诗一般流传得也很多。 “你们这里没流传嘛?”小陈明知故问:“这诗在东都知道的人还挺多的呢——卜二兄,你说对不对?” 卜海峰一本正经地点头认可,为蔡卓言少侠背书。 心里却忍住笑:东都知道的人很多?你这分明是当场写的,你都没写,东都的人怎么会知道? 各位才子都被这小滑头戏耍啦! 你们怎知他作诗多快! 众人念着陈十一郎的诗句,十分感慨。 “陈十一郎也来过扬州吗?”既然诗题扬州,那应该来过,只是不知几时来的。 “可能……没有。”小陈误导他们道:“没说不到扬州就不能写扬州相关的诗嘛。” 郑钧压根没入过藏,还唱“回到了拉一萨”呢! “那就更了不得啦!”龚子业感慨道:“想那陈十一郎,齿岁未及十四,比蔡少侠、宝旦还要小上一些,作出的诗,却是我辈穷极一生也未必可得的!”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呀! 众人没把“蔡卓言少侠”和“陈十一郎”联系起来的原因,就是因为想象中的“神童”,还是个个头不高、营养不良的孩子。 第258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船上众人哪里知道,陈苌此刻正在扬州,就和他们同乘一条花船,在戏弄他们呢! 陈成以杜牧的名句接了众人的诗,一来整船的人都已经吟过一句,二来“明月满扬州”如大山一般横亘在众人面前,无法翻越,这诗是续不下去了。 “重来重来!刚刚那诗已经尽善尽美了,咱们另起一头,重开新篇!”某才子提议。 “我的诗还没作好呢!”郑宝旦表达对“尽善尽美”的不满,龚子业脸上带着笑,把他推到一边,示意他就不要再出来贻笑大方了,郑宝旦气鼓鼓地,心说让人作诗的是你,不让人作的也是你! “谁先来?” “我来!”名为“东方麓台”的才子微微笑,指着岸边的丛丛春花道:“三月烟花带翠摇,分红间白弄春娇。” 众人喝了声彩,刚刚五言的来过了,换成七言的改换下口味。 名为“安然”的才子嬉笑道:“ 红花绿叶千秋各,更喜佳人弱柳腰。” 众人大笑:“麓台兄写的景,你却转到艳情上去了!” “哈哈,又没说不能这么写!” “你这是拉低在场诸君的格调——换龚兄来!” 龚子业却之不恭,将主题挽回来道:“堤排绿柳丝飘荡,星映运河影动摇。” 众人均赞,龚九不愧是“专业救场者”,出问题找他准没错。 “我来接龚兄的——‘眼底船帆连锦绣,樽前挚友共琼瑶’!” “我便接你——‘古城谁识广陵鹤,野岸听涛问醉樵’。” …… 被小陈搅得一时冷场的众人,“诗兴”渐渐被重新提起来,越吟越高兴,气氛渐渐到达了顶点。 “哎,列位哥哥,可曾留意,我等刚刚行船,经过了几座楼,穿行了几座桥啊?”之前被众人怒斥“歪楼”的安然才子又开口道。 “安兄只怕还想问,触目所及,几多歌女,几多红粉?” 众人又是大笑。 龚子业戏谑接着吟诗道:“行船历遍扬州道,回望烟波廿四桥。” 不知道花船已经行进了几多路,恐怕整座扬州城已经看遍了; 一路上通行了几座桥?二十四桥都穿行了一遍呗! 戏谑之后,却自带一种洒脱不羁的气度,令在场诸位才子大笑之余,又都是击节赞叹他的疾才。 正在此时,一声低低的喃喃自语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似是十双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笑声、商业互吹声、彩虹屁声,一时俱灭! 所有人都扭头往同一个方向看,龚子业也神情复杂地打量接他话茬者—— 自然是在船尾欣赏着秀丽扬州夜景的小陈。 细听之下,远处真的有呜咽着如泣如诉的萧声。 皓月当空,柔光笼罩。 才子们自去吟他们的诗,不来强迫小陈和郑宝旦加入他们,非常好,那就各玩各的嘛! 郑宝旦手中比划着招式,复盘着下午“三英战吕布”时吕奉先哪一招没出好,虽然杀了“刘备”“张飞”,却逃了“关羽”。 小陈不知参加过几多诗会,更是乐得清闲,连他们具体吟的什么玩意都没去听。 烟柳画桥, 可偏偏龚子业好巧不巧的这句“回望烟波廿四桥”,好巧不巧传到小陈的耳里,“二十四桥”?那不就“二十四桥明月夜”了么! 这就好像有人在你耳边唱“在你的心上”,你就忍不住接“自由的飞翔”; 人家唱“左边画条龙”,你就想唱“右边画一道彩虹”; 人唱“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你就唱“回家去看喜羊羊”。 本能的条件反射啊! 怪只怪,龚子业这帮人耳朵实在是太尖了,审美目光还格外敏锐—— 像这种诗因为太熟了,就觉得平平无奇,小陈甚至不去细品,已经很难发觉其中的妙处了。 看到大家都在惊异地看着自己,小陈心想“不会又暴露了”?干笑两声:“各位哥哥,看我作甚?” 郑宝旦也一脸困惑,看看小陈,又看看才子们。 “那个,蔡兄弟把刚刚口中所吟之句再说一遍?”龚子业试探着。 陈成只能又说了一遍。 “行船历遍扬州道,回望烟波廿四桥。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好哇!”龚子业猛一拍手,夸张的反应差点吓小陈一个激灵。 “我的诗句要是能列在此句之前,那当可以流传不朽了!”龚子业慨叹。 “蔡兄弟诗才竟是如此之高,怕不是一直藏着掖着,在戏弄我等?”龚子业说着,其他人的眼中也都闪烁着不信任的光芒。 “呵呵,我怎敢呢!”小陈只能继续赔笑,心说你们这里面一个留名后世的都没有,我在你们面前装逼,完全没有意义啊!还要浪费存货无几的名篇佳作! 小陈现在还留有的,哪一篇不是震古烁今的作品呢?(毕竟太冷僻的别说他不会,连作者都不会啊!) “你的意思,又是别人的名句?” “嗯哼。” “哪位高人?” 小陈刚要答话,卜海峰抢先道:“颍川陈苌!”陈成对于小卜的“抢答”有些莞尔,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虽不能透露真实身份,可是该记在“陈苌”名下的功劳,绝逼不会让给他人。 “又是陈十一郎所作?”众人格外惊讶,心目中“营养不良,个头矮小”的陈十一郎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其实也有人已经起了疑心,怀疑这位蔡少侠就是陈十一郎—— 哪有那么巧,陈十一郎的诗都能对得上我辈今日的吟诗? 何况众才子都是文艺青年,陈十一郎流传的诗作,大家基本上也都读过。 “那不知陈十一郎的原作全章是如何?可否说与我等参习一番?”龚子业对卜海峰道。 “这个么,我还真一时记不起来呢。”卜海峰挠着头,心想:十一郎这句怕只是片刻偶得,所谓的“全章”恐怕压根都没写呢,我怎么跟你讲。 “哦,全诗是——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小陈熟练道,杜牧这首诗可比刚刚那首《扬州》更脍炙人口,难不倒他:“应该是写给扬州某位友人的——你们看,这诗写的是秋天的风物,现在是春天,我捡的现成的句子,没有骗你们?” 众人恍然大悟,连声称是。 卜海峰简直要佩服死小陈了,在他看来,分明是小陈为了隐瞒悠悠之口,现场口占了一首绝妙好诗啊! 陈八叉之名,不虚传也! 只是可惜,自己无法在诗榜上帮他记下来,好好扬名一番。 第259章 你们看的是青铜诗榜 杜牧这篇《寄扬州韩绰判官》的确很能打,前两句想像江南的秋日风光:青山一带,隐现天际,绿水悠长,迢迢不断。眼下虽然已到深秋,但“未凋的碧草”与“青山”、绿水组合在一起,突现了江南之秋明丽高远,仍然充满生机。 三四两句将回忆之地集中到最能集中体现扬州风光繁华独绝、浪漫美丽的景色,月照二十四桥小桥明月,夜间征歌逐舞,诗酒流连,何等风流! 可以想见,虽然杜牧先生后来“浪子回头”,风流有所收敛了,可还是对当年和基友“楚腰纤细掌中轻”的寻欢作乐十分怀念,就想问他:此时此刻,你在二十四桥中的哪一桥上教歌女伎倡们吹箫作乐、流连忘返呢? 语气中隐隐传出悠然神往和羡慕。 可是在后世,因为被调皮的青春期小男生们刻意曲解,变成了一种色色的调调,吟诵的时候还要带上挑逗暧昧的笑。 在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人会想歪,竟然并不知道真实的诗歌创作背景,可也不影响龚子业等人欣赏这两句中无穷蕴藉的韵味。 众人又要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营养不良小子”甘拜下风了。 “哎,蔡少侠自称不通文墨,为何背起诗来却毫无难度呢?”众人中又有费解的。 卜二郎作为诗榜的从业者,都不大能说清明细,偏偏一个游侠儿却背起来毫无难度! 尽管不是你写的,可会背也不简单啊! 在大家的认知中,小陈的文化水平应该跟郑宝旦公子一个基准才对! “哦,我原本不识字,”对于已经说谎成性的小陈来说,胡扯八道根本没难度:“后来师傅随手拿了一本册子教我识字,是某一年的诗榜,上面不少陈十一郎还有其他人的诗呢,我到现在都还会背。”心中想的却是:会背两首诗咋的了?你们真是低估了受过二十一世纪义务教育的骚年的实力! “不对啊!”这帮人问题还真的很多:“诗榜每一期我们都买的啊!并没有看到你说的这几首!” 小陈说谎惯了,也没咋推敲,忘了这群人可是诗榜的死忠粉,有的从创刊号开始就在追了。 “呃,这个嘛……”小陈有些头疼,心想小时候抄诗的时候,头疼的是如何让大人们相信,那些诗真的是他写的; 现在,竟然必须要让别人相信,这些诗不是他现场写的—— 我干嘛非要隐姓埋名呢? 直接跟他们摊牌: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名扬天下,诗传四海的颍川陈十一郎!然后,等着这些人“纳头便拜”就是了。 藏头露尾,不就是怕在大城市,消息传播很快,又有仇人追杀过来么! 可是从这几日看,小陈的剑术已经高妙无比,收学费都是一日五千钱起,真有人寻仇,恐怕也打不过我? 那我就…… “嗯,你们不知道呢,是因为……”小陈坦白道;“你们买到的诗榜,是阉割版的啊!” “阉割?”众人不解。 “就是残缺呗!”“蔡少侠”依然决定保留自己现在的人设:“因为东都到这里路途遥远,长安到扬州呢?就更远!运输还要从东都转。” “而印刷诗榜的‘线装书’,目前还只有长安洛阳有印刷坊,大量从长安运来,运费贵。所以……” “就是说,我们看到的诗榜,都是残缺不全的,”有的人一点就透:“而长安洛阳人,能看到完整版?” “正是!”小陈大喜,这不就圆回来了么! “气死我也!”有人大怒道:“想不到花了这么多钱,订阅了这么多年,我等看到的竟然都是残缺版!” 连“二十四桥明月夜”“明月满扬州”这种一看就要流传千古的句子,“扬州版”的诗榜上都没有记载,让他们这群自视为“前卫青年”的才子大感不公平! 小卜眼看着这些人要把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推了一下小陈,让他不要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当然,也不都是‘完整版’,大部分人看到的,与诸君是一致的。”小陈慢斯条理道:“据我所知,东都与长安也是‘特供版’,才有我说的那些。很显然,我师傅手中的,就是这种。” “‘青铜级’的用户,就像诸君一样,观看的普通诗榜。” “‘白银级’呢?多花点钱,就可以比‘青铜级’用户多看一些。” “‘黄金级’呢,就可以比‘白银级’再多看一些!” “而到了‘王者级’!乖乖!不但丰富内容是一网打尽,甚至还能直接发言参与诗榜的排名呢!”小陈夸张道:“但售价好像是普通版的百倍!” 小卜满脸黑线:哪有你说的这些玩意……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如果有后世人在此,很容易就想到小陈说的是一种“中p”的制度。 这自然让诗榜多年的支持者大感愤怒,怒斥不公平,没有享受到应享受的服务。 “诗榜这是瞧不起人么?老子要退订!”小陈的话让卜海峰的熟客们感到悲愤:“除非——给我们也上‘黄金版’或者‘王者版’……” 悲愤的原因并不是“阉割版”,并不是贵,而是扬州竟然没有上小陈说的这些“高阶版本”! 看不起人么? 东都人、长安人看得起,我大扬州人看不起? 我们也要有! 真的昂贵,我们买不买得起是一回事,你们向不向我们买,那是另一回事了! “各位勿怒,”小陈道:“听卜二兄说,这些‘高阶版’也快要向扬州铺货了。” “哦?” 小陈示意卜海峰,小卜张大了嘴,重重“啊”了一声,表示确有其事。 “当然了,虽然我不是低估各位才子的财力哈,但是也说了,这些版本‘溢价’太高,运费昂贵,从长安运到扬州,价格远远超过了本身的价值,再有钱,谁家的钱也不是淌来的不是?”小陈“真情切意”的:“依我看啊,不如诸君自己在扬州办印刷坊,每月从卜二兄这里取一本,各位自己回去翻印,多的可以往市场上销售,这样诸君这些‘高阶用户’也看到了完整内容,还能赚些外快,岂不美哉?” 一番说辞,众人眼前一亮:有道理啊! 何不我们自己翻印,花订普通版的钱,就能享受到“高阶尊享版”! 反正大唐又没有“版权法”! 卜海峰看小陈这一番胡扯八道,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也行? 特么本来诗榜已经滞销了,这小子三言两语间,不但怂恿了这帮忠实订户花更多的钱来“享受”什么“高阶版”,还要他们自己出钱,自己开印刷坊,帮诗榜扩大规模和影响力! 奸诈啊!这小子太无耻啦! 第260章 扬州诗坛颁奖大会! 众人皆以为龚子业的姑父家乃是扬州巨富中执牛耳者,公推龚九公子领头来做印刷坊的事。 龚子业道那是姑父家又不是自己家,哪能他做决定—— 好在郑家偌大家业的继承者郑宝旦就在场,龚子业掐了他一把,郑宝旦咧着嘴答应专门帮各位哥哥办一个印书坊。 各位才子的联句,因为屡屡到了小陈这里就被他以超拔众人的诗句收了尾,也无法再对下去,好在今晚众人也算是尽兴了,欢娱无限。 又谈论了扬州诗坛“颁奖盛典”的筹备事项,恳请诸君帮忙邀请地方名流到场助威,众人自认为从卜海峰这里得了“诗榜高阶版”的好处,自是答应无疑,告别归去。 “靠!十一郎!你真是太不‘靠谱’啦!”卜海峰口中满是小陈的腔调,等众人都离去的时候,忍不住吐槽道:“诗榜就是每月两张纸,年终一册书——哪来的什么‘青铜’、‘白银’、‘黄金’、‘王者’啊!” 本来就是一个体量不大,围观者甚众,掏钱者寥寥的东西,能维持成本,保证从业者的营收已经很不容易了,听小陈的意思,他还要把这本来就没啥商业前途的诗榜扩大规模,增添更多的内容,还要向不同的群体提供不同的内容—— 太想当然了? 我就问你,增加的开销谁来给?缺少的人手谁来填?这些你所谓的“白银”“黄金”专享内容,谁来提供? 你陈苌才思再高,还能一个月出一本诗集不成? 就算你有这个能力,可问题是你也早就“过气”了…… “你急什么!这是好事啊!”小陈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道:“至于内容,现在没有,下个月就有了。” “好个屁!”小卜气道,在他看来,陈成搞这些花里胡哨,不着边际的东西,不但不能帮助诗榜收支平衡,反而可能导致龚子业这些老客户逐渐流失。 “自然是好事!”小陈慢斯条理道:“咱家的诗榜,不权威么?” “当然权威!”岐王诗榜有口皆碑,而且是二三十年的老品牌了。 “收录的诗人不全么?” “三家最全的!”另外两家选人选诗的局限性非常大。 “那更新不及时嘛?” “这不是我吹,”小卜拍胸脯道:“太及时了!另外两家一年才更新两三次呢!”我们每月都有新的。 “那为什么,”小陈反问道:“越来越不好卖了呢?” 小卜哑口无言,无论是东都的郡主,还是扬州的自己,哪怕困于大山中的小陈——都为诗榜复出了很多心血,收获的声名也很大,可在赚钱这一块的确是不及格。 或者说,会昌小郡主做这玩意,压根就没想过赚钱,人家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的需要”。 “可是,现在的价格,已经看的人多,买的人少了,”卜海峰仍然不服气:“按你的意思,还要在各个级别的版本上加价——这不更没有人买了么?哪怕你说再增加这个内容,那个内容?” “人家愿意看,是好事,干嘛非要强迫人家买呢?”小陈道:“我们自去卖愿意买,甚至是花大价钱买的客户啊!” 比如,龚公子这群人。 后世学过基本“营销学”的人,都知道要针对不同的群体,如何进行不同策略的营销,包括用户的吸引、用户的流程、用户的转化、用户的维护,等等这些问题。 哪些人是商家赚钱的主要群体?哪些人只是光看不买的看热闹的? 要区分嘛。 所以就有了各种各样的“会员制度”“制度”,看似是给客户的各种“让利优惠”,实际上是商家想着法子要从你这里掏钱呢! 毕竟会员群体、客服一般是商家的老顾客人群,不仅是商家的消费主力,还是商家品牌传播“自来水”的最大来源。 怎样找到最“值钱”的那一类“会员”“”就是关键中的关键。小陈现在就是想拉龚公子这群哥们来当诗榜的“黄金会员”。 为什么小卜口中那么好的诗榜会遇到瓶颈?大唐的文盲率太高啦,大家连字都不认识,才不管你啥诗不诗的呢。 那些识字,懂诗,关注诗榜,偶尔买一两份的——是入门级客户,对价格较为敏感,除非遇到特别引人注目的一期,否则不会买的。只愿凑个热闹,一旦内容达不到预期,便很难再吸引他们的二次消费,忠诚度普遍较低。 中间的一批人是大头,可以长期订阅,但是真不看,也没啥大不了的。 而像龚子业这类“死忠粉”,比例最低,却是价值最大的会员群体。他们普遍忠诚度高,还有可能成为诗榜的“自媒体”,带来更多的订户。 他们是诗榜稳定的收入来源和支持者,他们的意见自然是最需要得到重视的—— 今天听他们的闲聊,小陈就知道,当前诗榜尽管够及时、够权威、收纳诗人与诗够多,可还是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了。 谈起某两首诗孰高孰低,他们与诗榜的评审团意见不一致(评审团主要成员也包括了小陈和小郡主),也很纳闷评审团判定的标准是什么,故而争论不休。 事实上,这些意见无论是小陈小郡主还是其他评审老师,都是在接受到的诗稿上批点过意见的——这些完全可以印出来给他们看。 又比如,某位诗人写某首诗时是怎样的情境,比如王大叔是怎样写《从军行》组诗,孟夫子又是怎样临洞庭湖“赠张丞相”的,作为真正的诗歌爱好者也是很关心的,而不仅仅是凑热闹的人仅仅看到一个枯燥的排名。 正因为这些大家都没有活着的时候写这些故事,所以后世人才会搜索枯肠,给他们编各种千奇百怪、不大靠谱的故事。 就比如白居易写诗给张建封的情人盼盼三首诗,钦佩她在恋人亡故多年后痴心不改,守候燕子楼。 后人就煞有介事地编个故事说,盼盼名叫“关盼盼”,沽名钓誉,被白居易“一眼看穿”,估计写了几首诗给她,讽刺她如果真的痴情,别装模作样,直接“去死”!关盼盼看了诗很羞愧,真的去死了。 可以说,与诗人原本的意思完全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了。 类似的故事,不就是因为后人看了诗觉得有意思,却又不知真实情况,所以只能发挥自己的想象,来勾画名诗的创作背景了。 总之,虽然小陈在“会员尊享版”这种事上骗了众人,可小陈知道龚公子们愿意为优质的内容复出更高的价格,诗榜也能从这些“高端客户”这赚取更多的利润,后人也会因为小陈等人做出的编纂工作,更好地理解时人创作诗歌的背景。 可谓是一举多得。 这也算是“小陈写(抄)后人的诗,让后人无诗可写”的弥补。 “哎,不对啊!”眼看着小卜都要被小陈说动心了,可很快他反应过来:“就算郡主的批阅手稿是现成的,各种名作的创作现场你都经历过,可以记述,然后搞出了‘黄金尊享版’——可是你已经说了,给他们一本,让他们自己去翻印啊!你‘黄金尊享版’的定价再高,我们只赚了一本的钱,他们翻印的我们一文钱都赚不到啊!” “笨啊!”小陈一摊手:“我们只赚他这一本的钱,就够本了。” 小卜一呆。 “这一本”的价格就定得无比高,反正不是面向大众的,高端客户对价格也不敏感。 而高昂的定价,也可以抬高“尊享版”的价值,让龚公子这帮不缺钱的公子哥,也觉得“翻印”比人人都入手尊享版来得划算。 不然,怎么忽悠他们自己办印刷坊呢? 至于在长安和东都,也会推出“黄金尊享版”,定价也是一样让人望而却步—— 却不是用来买的,而是用来送给达官显贵的。 人家亚相李适之、左丞相裴耀卿都阅览过“黄金尊享版”,你想不想看呢? 要是长安洛阳也买不起,没关系,我们在那里有印刷坊,你可以购买内容一样丰富,但印刷、装帧逊色于“黄金尊享版”的“白银性价比版”。 “奸诈啊!”小卜大叫,被满口入门营销学的小陈说得他有些意动了。 其实,真不是小陈玩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实在是这个时代纸张、印刷的成本都很高,他自己在金陵捣鼓了一阵子,也知道无钱无势,这种东西根本办不起来,小卜这个联络站,除了“信件中转”,似乎也发挥不了其他作用。 他必须要依仗龚公子那群哥们这种扬州土豪,借他们的鸡,生小陈的蛋,同时还能规避许多麻烦。 “咱们也不是白给他们翻印的,”小陈道:“每印刷一本,你可以收取他们一本‘翻印费’嘛。要是你想维持日常生活,就收得少一点,要是你想扩大联络站规模,再雇佣两个助手,就收得贵一点。” 卜海峰:“……” 他是实在不理解,按说像小陈这种少年天才诗人,应该满口诗情画意才对,为什么每次都是在谈到“钱”的问题时,他最兴致勃勃,两眼放光…… 小陈倒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只是龚公子这些热心的读者,不应该叫“黄金”,而应是“高级合伙人”。 …… 当晚虽然时间不早,小陈还是执意要回郑府—— 不为别的,冲着郑公子的宝榻,那也要在郑家睡啊! 回去一看,虽然最终大家劝服了郑少爷不要在柴房睡,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睡上了木板,声称“梦中练功”,让小陈大加赞赏。 自己则回到雅居,睡上宝榻,拴好门栓——防止龚子业半夜破门而入,行禽兽之举。 这两天赚钱赚得很愉快,小陈终于在失眠一夜之后在这晚睡得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小陈都在早上指导郑宝旦棍术,顺便给他指点在进行“大型团体武打戏”中的注意事项,尤其是要去掉“卖茶媪”这桩戏码,在我们那个年代,好端端走在路上的老奶奶我们都要避而远之,你小子竟敢对老奶奶拳打脚踢,真是年轻啊!出了事算谁的? 下午郑宝旦继续汇演,小陈则去联络站,接受扬州少年群侠的挑战。也许是被蔡卓言少侠打怕了,来挑战的人数在减少,但“挑战费”也仍然算可观。 晚上面对龚子业和他带回来留宿的“诗友”,小陈也要跟他分享一些“黄金尊享版诗榜”上才有的内容,比如孟浩然写“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背景,孟氏家庭情况,四围环境,小陈了解得就跟住在孟浩然家里似的; 王昌龄写从军行时,在西域遇到一座名为“精绝古城”的神秘一级,一行人也遭遇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生物和灵异现象,尤其是一种叫做“尸香魔芋”的花,格外瘆人,听得他们惊呼不已,又怀疑所谓“黄金尊享版”诗榜上,是不是真的会记载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陈有些尴尬,却又故作镇定道: 黄金尊享版嘛,如果没有劲爆热辣的内容,订户又怎会愿意为此付出高价呢? 等收到样书时,我说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了。 龚子业一想也是,为自己众人看了那么久枯燥的数字姓名(就是excel表格)大感不平,大家对“尊享版”在扬州的印刷发行更加上心了。 …… 又过数日,扬州诗坛第一届“颁奖盛典”顺利在樾楼进行。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在经过蔡卓言少侠夜以继日地搏斗挣钱下,终于让诗榜扬州联络站资金充沛,小卜也一掷千金,好好铺张浪费地举办这次盛典。 陈少侠敷衍地又教了郑宝旦几招三脚猫的功夫,然后便去迎接他邀请来的贵宾! “王大叔!在这里!”小陈冲着乘船而来,轻车简从的王昌龄大叔呼喊道。 王昌龄大叔是东南现在所有的大宗师中最出名者,而且金陵距离扬州不远,小陈自然要把王大叔拉拢过来,给自己撑场面啦! 而且今天也是王大叔“十旬休假”日,呆在江宁县衙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玩玩。 小陈打赌,王维王老师走了之后,王大叔跟周县令不对付,呆在县衙里肯定也很是无聊。 而且还说好了给他“报销”路费——反正现在的小陈财大气粗,有钱了么! 第261章 来自孟老师朋友的考较 明明跟王大叔分别也没几天,可竟是颇为想念,见了面,喜不自胜。 王大叔也笑容可掬,早早叉起了手:“哎呀,真是想死昌龄了!” 小陈:“……” 这就几天的功夫,不至于……区区小陈,如何受到王大叔如此厚礼? 正不知如何作答,身边有人答道:“少伯风采不减,愚弟想念亦深!” 小陈:“……” 搞半天,并不是在跟我行礼哦…… 就在小陈热情地跟王大叔打招呼的时候,身边另有一布衣草履的中年男子,也在守候着王昌龄的到来。 “十一郎这几日安好?”两个老哥们寒暄了半天,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第三者”小陈,王大叔问小陈道。 “托王大叔的福,好得很呢。”还借着“少侠小蔡”的名号发了几笔小财。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刘隐士,隐居长山,我们是多年的挚交——”王大叔指着来迎接他的中年男子道:“他也是孟浩然兄多年的挚友。” 陈成叉手行师长之礼,十分恭谨。 刘隐士微微一笑:“贱名刘谞,不足挂齿,山野匹夫尔。” 听王昌龄说起共同的好友孟浩然,刘隐士感叹道:“当初浩然兄游广陵,共话诗酒,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一别十五年,却不想斯人已逝,天人永隔。”无限伤感。 等三人都稍微从缅怀中缓过来,王昌龄又指着陈成道:“这是浩然兄的高足,颍川陈苌,浩然兄的衣钵,是指着他来继承的。” “哦?”刘隐士打量着陈成,喜悦道:“浩然兄有传人在此?那真是极好不过了。” 琢磨着“陈苌”的名字,又疑问道:“是写‘明月几时有’的陈十一郎,吗?” 小陈没想到野居深山的隐士也听闻过自己的名字,大感汗颜,惭愧道:“让前辈见笑了。” “不不不,浩然兄有你这样的弟子,那是再好没有的。”世人都觉得陈苌天赋异禀。 王昌龄哈哈大笑,仿佛陈成不是孟浩然的徒弟,而是他的徒弟,指着陈成道:“刘兄别看十一郎年龄不大,作诗的疾才,却是更甚我们这帮老家伙年少之时!未来二十年,此子当独占诗坛鳌首!你若不信,可以现场考较他一番。” 那副神情,仿佛就像家里来亲戚了,让小孩唱歌跳舞做表演的家长。 刘隐士显然也很有兴趣,一来想看看老朋友孟浩然调教的弟子究竟如何,二来王昌龄的溢美之词着实有些夸张,他也不是很相信:“可以吗?” 小陈暗暗责怪王大叔没事找事,自己宁愿当一介武夫,不就是因为大家没完没了的考较么。 但是王大叔有意要在老友面前展现他的能力,他也却之不恭:“请您赐题!” 刘隐士望着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渡口,道:“早年浩然兄来广陵,临扬子津,口占《扬子津望京口》诗云: 北固临京口,夷山近海滨。 江风白浪起,愁杀渡头人。 何不依他旧题,就作这‘扬子津’呢?” 小陈领命,过了一会儿吟道:“ 日冲海浪翻银屋,江转春波走雪山。 青嶂迥开蹲虎戍,碧流潜伏跃龙关。 地分吴楚星辰内,水迫沧溟宇宙间。 焚却戍船无战伐,使知风教被乌蛮。” “妙哉!”王大叔刚听了两句,就赞赏道:“我今早清晓渡江那会儿,恰恰是:‘日冲海浪翻银屋,江转春波走雪山’!十一郎莫不是也‘看’到了我所见的情景不成?正因为急于要扬州与刘兄和十一郎相会,才会视雪山般狂涛于无畏而涉之!” 王大叔称颂了小陈的句子之后,又不忘记夸奖一下自己“涉险”渡江来回见故友的“壮举”,引得二人莞尔。 王大叔都赞了,原本刘隐士也应该称许,只是…… 让你写扬子津,你这写的“渡江”,是不是离了题啊? 小陈:“……” 其实跟王大叔这么久,小陈已经习惯了无论自己写什么,王大叔都会用他清奇的脑回路帮自己过分解读一番,主题得到升华。 可是这次这位刘先生似乎是一个较真的人,不咋好糊弄啊…… “前辈且再听此诗——”小陈拱拱手表示抱歉,再次开口吟道:“ 海阔石门小,城高粉堞明。 金山旧游寺,过岸听钟声。 故国荒台在,前临震泽波。 绮罗随世尽,麋鹿古时多。 筑用金鎚力,摧因石鼠窠。 昔年雕辇路,唯有采樵歌。” 听到此诗,刘隐士总算是舒展开了眉头,称赞“大善!已得汝师真传!” 小陈汗了一下,说“隐士”,果然真的是“隐士”,一定要过去的“宝马雕车”行走的路,都变成你们闲云野鹤边砍柴边唱歌的荒芜之地才高兴是! 似乎跟孟夫子还真有某些相投的地方。 谈话完毕,三人一起入城去。 扬子津因与扬州城里的内港相通,江船可经此航入市区,海舶则可在扬州东侧的海陵换船进入城区内港。和小陈上次来时遇到的问题一样,依然是从城外下船,从陆路入城的。 …… 到了“颁奖盛典”的举办地樾楼,早已经被装扮一新,洋溢着热烈的气氛。 场地布置,这几天一直都是江森在做,陈成给他置办了一身华丽的服饰,众人真以为江森是哪路跨国富商了,要举办什么国际交流研讨会,为了不跌大唐人的面子,各种事宜也是尽心尽力地去做,展现了唐人开阔的胸怀和热情好客的品质。 只是没想到“胡商”钟心同先生实际是一个“出口转内销”的家伙呢…… 在龚公子和他的哥们帮助下,也是将扬州的社会名流、文艺界代表邀请了个遍,各路人马济济一堂,煞是欢乐。 糕饼、茶水、酒饮,在小陈给足了预算的情况下,也是应有尽有,尽善尽美。 为了感谢郑宝旦公子“透支”了他月钱来“资助”小陈,小陈也不忘记给他张悬一条红色条幅: 本届盛典由郑氏商号独家冠名举办—— 正经的宝镜,只在郑氏! 小陈已经告知过王大叔自己此行是隐姓埋名来的,知道他怕在大城市惹麻烦,王大叔也表示理解。 眼看着吉时已到,就在众人都在交流这所谓的“盛典”的新鲜时,音乐声响起,大堂上涌出了十几个舞女,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细听之下,唱的是: 牵住君的手,相别在黄鹤楼, 波涛万里长江水送郎下扬州。 真情伴你走,春色为你留, 二十四桥明月夜,牵挂在扬州, 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好朋友。 扬州城有没有人为分担忧和愁, 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知心人呐, 扬州城有没有人和君风雨同舟! 烟花三月是折不断的柳, 梦里江南是喝不完的酒, 等到那孤帆远影碧空尽, 才知道思念总比那西湖瘦…… 听得一众老少爷们目瞪口呆: 这唱的都是什么跟什么玩意? 言词如此流俗,也可以入歌吗? 按道理,这是扬州的颁奖盛典,又干那江夏的“黄鹤楼”何事? 不过听一会儿就回过神来说的是《送孟浩然之广陵》了: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此曲出自童丽大姐的《烟花三月》,正是广场舞上的大爷大妈们非常喜爱的一只名曲,一听到悠扬的前奏就忍不住要扭动腰肢…… 俗嘛,是俗了点,即便你把《送孟浩然之广陵》拆碎了糅合在歌词,那也还是有点俗啊! 不过,不影响好听嘛,起码背后策划者小陈自己是蛮喜欢这首歌的,用来活跃气氛正好。 敦厚长者可能接受不了,但是龚子业这些取向疑似有问题的人倒是觉得不错: 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好朋友,走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基情满满,不是很好嘛! 而且也有“二十四桥明月夜”,说明真有这首诗,之前蔡卓言少侠并没有诓骗他们。 后世人写歌词,虽然自己写很头疼,但却很善于把经典的诗词融入他们的歌词里,所以这首歌用在这里也不错,这里面糅合的几首诗都足以在“颁奖盛典”上得一个奖。 无论接受不接受,奇异的曲风和广场舞一样的舞姿已经足以让在场诸君精神为之一振了,热场演员们退场,此时,装束整齐,打扮得体的卜海峰笑容满面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朗声深情道:“ 又是一年芳草绿,又是一年逢春意,又是一年春风起,又是一年听春雨! 来宾们,相亲们!各位领导、各位长官、大家好!感谢你们莅临‘开元二十九年读者最喜爱的十大扬州诗歌评选’的颁奖联展现场!” 说话间,红色花瓣像雨点一样落到头上,香风拂过众人,一派沁人心脾的芳香! 陈成江森两个,混在两边的人群中,带头鼓掌! 在他们的带动下,现场观众的热情也被调动起来,跟着鼓掌。 小卜等大家喝彩够了,继续深情道:“在最具影响力的诗榜——故惠文太子诗榜总编辑部和扬州分步的精心策划下,我们的舞台华光生彩,精采纷呈。今天,我们在此时此地举办十佳诗歌评选,不仅是对过去扬州诗坛的一次大回顾和大总结,也是为了更好地促进诗坛的繁荣,读者与作者的接触,创作出更多精品的诗歌,更好地服务于读者,服务于大众!为文艺在建设我们大唐的盛世中发挥重要作用!” 现场观众都听得一丝不苟,连连点头,只有“始作俑者”小陈强忍着不让自己喷饭——他当初主管酒店宴会部时,没少听各大公司年会、各种展销活动时主持人的“片汤话儿”,当时听得烦不甚烦,现在类似的话从一本正经地从小卜口中说出,好笑之余,竟然还有些亲切。 主持人小卜也不知道陈成是怎么给他写这样一套怪里怪气的怪话的,可是看观众们反应良好,不时表示认同,信心也起来,感情更加充沛:“知则纵横,行则高远!今天的樾楼盛装霞披,彩球高结,高朋雅客的到来,使此刻的樾楼处处生辉、笑语连连,相逢是首诗!在这个大家同聚共庆的美丽日子,让我们一起看优秀诗歌与诗人的交流与竞赛,看繁花簇簇,百花争艳!” “现在,有请诗榜位列三甲的王少伯先生为我们今天的盛会至辞!大家欢迎!有请——” 众人一听竟然是“青海长云暗雪山”的王昌龄到了现场,格外惊讶! 他可是当之无愧的诗坛大宗师了! 当然,他在隔江的江宁担任县丞,也有人获悉,还有少年诗人准备渡江去寻求他指点的——想不到今日在这里就能见到。 一时间掌声与喝彩声并起,在读诗人的心目中,王昌龄自然是活着的传奇了。 王昌龄在众人的掌声中站起来,冲着数目众多迷弟们打招呼,说“今日来此,并无江宁县丞,只一老诗叟尔”。 各位不用拘礼,坦然相交。 话随如此,他的江湖地位在此,一下就让抱着来玩乐的心思的人正了正形色,提高了对此次颁奖的正规性的评价。 这正是小陈一定要请王大叔来为颁奖礼背书的原因啊! 王大叔就算什么都不说,只要他坐在这里,成功的底气也已经有了。 卜海峰让王昌龄给大家讲点什么—— 王昌龄清了清嗓子:“我宣布——开幕!” 干脆直接,完事! 小卜:“……”我以为,您就算不当场做首诗,也可以多训一段话呢…… 好在陈成已经提醒指导过身为一名优秀的主持人,如何控场不冷场,小卜丝毫不见尴尬,热情洋溢道:“在今天的颁奖礼同时,我们还安排有精彩的表演节目和激动人心的游戏问答与抽奖活动,让我们在下面的活动中,我们欢歌、我们笑语,我们同庆!” 所谓“十大名诗”,采取观众现场提名,群众票选的方式决出—— 当然,就像小陈先前说的那样,你如果觉得自己写得比古人的更好,完全可以现场来作,依然让你上榜嘛! “自扬州大都督府、扬州州治归于广陵以来,‘扬州’一名,最早出现于太宗朝宰相许敬宗的《拟江令于长安归扬州九日赋》一诗中,我提名本首!是所谓: 本逐征鸿去,还随落叶来。 菊花应未满,请待诗人开!” “我以为,骆宾王弃官后游于维扬一带,留下了《渡瓜步江》一首,其中吟有“月迥寒沙净,风急夜江秋’一联,让我们便能领略到码头连江,风急浪涌之景象,这首该入选!” 既然可以自己选,那么大家便各抒己见,很快便出现各位诗人的拥趸,气氛进一步热烈起来! 第262章 李白哪首诗该颁奖 咏鹅骆宾王,是与“咏春叶问”齐名的两位宗师,在这里出现他的名字,自然不奇怪。 《渡瓜步江》全诗曰: 捧檄辞幽径,鸣榔下贵洲。 惊涛疑跃马,积气似连牛。 月迥寒沙净,风急夜江秋。 不学浮云影,他乡空滞留。 首句所谓“捧檄”——自然就是那篇大名鼎鼎的檄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与《滕王阁序》一起,堪称大唐骈文双璧!“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也是千古传诵的名句。 写这篇檄文的这年,“鹅鹅鹅”的骆宾王跟徐茂公的孙子徐敬业在扬州干了一件大事: 造反。 起兵,造武则天的反。 这在武周朝自然是谋逆大罪,可如今江山也姓回了李,骆宾王当年所做之事,在扬州人看来反而是给自己增光添彩的,自然津津乐道了。 除了这首诗,还有一首他在扬州的诗也被提名,也是在徐敬业反武后的军中所作的《在军登城楼诗》: 城上风威冷,江中水气寒。 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 这首小诗也不可小觑,诗以对句起兴,深秋的城上冷风飕飕,江中水气寒冷,,看似质朴平易不着笔力,乃是借用了《梁书·元帝纪》中“信与江水同流,气与寒风共愤”的典故,又有“风潇潇兮易水寒”一样悲壮激越,恰到好处地抒发了同仇敌忾的豪情与激愤。 属对工整,语言朴实,音韵和谐流畅,“风冷水寒”的清冷之境,“戎衣歌舞”的热火朝天,一“冷”一“热”对比,自古受人传颂。 有人提名此首,自然也是一片赞誉,连王大叔也表示首肯,同样得以入选“十佳”。 如此一来,骆宾王一人独占两首佳作,成为领跑者。 可这也不是说他就没有挑战者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啊! 扬州众才子抬出的这尊“大唐新偶像”,便是陇右李白。 “事后诸葛亮”来看,后人也觉得骆宾王的诗虽然是好极了,可比起历代名将,“乏中流激楫意”,最终和徐敬业的造反大业难免败亡。 啥叫缺乏“中流击楫”意? 就是说,骆宾王写诗牛皮吹得还不够大,缩手缩脚的。 论吹牛皮,李太白称第二,还有人敢称第一么? 开元十四年秋天,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出蜀后,首次畅游扬州。 登高眺运时,便将他的所见在《秋日登扬州西灵塔》一诗中吟出: 宝塔凌苍苍,登攀览四荒。 顶高元气合,标出海云长。 万象分空界,三天接画梁。 水摇金刹影,日动火珠光。 鸟拂琼帘度,霞连绣栱张。 目随征路断,心逐去帆扬。 露浴梧楸白,霜催橘柚黄。 玉毫如可见,于此照迷方。 湖水把金色的古刹与塔影袅袅摇晃,太阳正放射着耀眼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球一样——“水摇金刹影”这句,也是历来传颂的名句,甚至被后人盛赞:简直可以和孟夫子的代表作“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相媲美! 全诗也是风格明快,描写精当,可见青年李白的风范,也是他早年五言古诗的代表作之一,“霜催橘柚黄”一联分明就是后来“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的发端了。 这首获得大家的一致认可也没毛病,加上李十二白的老朋友王昌龄大叔在此,更加会为老友“抬轿子”。 众人争论的点,并不在于这首诗好不好,而是李白明显有一首诗比这首诗好得多。 还是那首《送孟浩然之广陵》。 可是,当这首诗被提名出来时,却引发众人哄堂大笑! 虽然诗名中有“广陵”,诗句中也有“扬州”—— 可说实话,跟扬州关系不大啊! 写这诗时,李白不在扬州,孟浩然不在扬州,都是在江夏。 这里选的可是“扬州”的诗! 下次要是江夏排“十大佳作”,还是引用此首! 可是,以龚公子为代表的一方反对这种“教条主义”的观点。 不在扬州,就不能写扬州相关的诗了吗? “烟花三月”已写尽扬州春日美景了! “陈苌陈十一郎也没来过扬州,那他写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我还打算把他提名进来呢!”龚子业据理力争,引起他的基友们一片叫好声! “二十四桥?陈苌?”王昌龄听了这一句,心中赞叹,十分惊异,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陈成——这可比今早当他和刘谞面写的那两首出彩多了! 看来这小子在自己面前,还是有意藏拙啊! 王大叔看陈成的眼神,既有欣赏,又有“嫉妒”,这小子啊…… 陈成只能冲王大叔拱拱手,表达自己扮猪吃虎的“歉意”。 龚子业双方争执不休,但在小陈看来,他更愿意站在龚子业这边。 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也没有去过岳阳楼,就凭着自己的想象洋洋洒洒地一挥而就,都是“想当然”写的嘛!也不影响后世岳阳楼把他的名篇镌刻楼上,还把“会背岳阳楼记登楼”当成一种旅游营销。 苏轼在黄州,明知道所在赤鼻矶并非“赤壁大战”的故地,却还是《前赤壁赋》《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一套组合拳来一遍,搞得后人“文武赤壁”都会纪念一番,清人王煦还调侃说:“不是当前两篇赋,为何赤壁在黄州”。 李白好歹真的畅游过扬州,也写过诗文,把他在武汉写的这首算过来也不算过分,大不了各取一半,“故人西辞”归属给黄鹤楼,“烟花三月”归属给大扬州嘛! 一定要在扬州写的诗才算,那正好,李白还有一首在扬州送人去武汉的诗—— 《送储邕之武昌》。 正好和送孟夫子的那首是倒过来的。 可惜,不出名啊! 如果这些都还没有说服力的话,那小陈可以说在后世,你们提名的那些诗,包括李白的“水摇金刹影”,21世纪的很多人都不熟悉,大家去扬州,还真的就是冲着《送孟浩然之广陵》“烟花三月”这四个字! 因为在古代来说,扬州名诗的代表人物李白、杜牧、徐凝(这是谁?)可以三分天下,再加上一个姜夔。 到了现代,可能就只剩李白了,因为只有他这首所有人都会背。 哪怕是杜牧,那么多扬州名诗,都不一定是全民都会,更不要说“只知其诗,不知其人”的徐凝了。 烟花三月,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可以说是小陈这代人对扬州最深的记忆,也让大家认为此时的扬州最美。去扬州旅游的人,都集中在阳春三月来到扬州,外地牌照大大超过本地“苏k”牌照。 所以啊,“你们这些古人”,还真是低估了这首诗的影响力,高估了后世人的文化水平啊! 僵持不下,众人只能将这首名作暂且搁置,继续提名其他诗作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在李白、骆宾王、孟浩然等诸多大家的诗作都被提名出来后,那些原本还想着现场作诗扬名的青年诗人,一时间高山仰止,望洋兴叹! 这些人实在是太变态了! 今日如此多“珠玉在前”的情况下,仍然敢现场作诗的,恐怕只有“七绝圣手”王昌龄前辈了? 但凡事总有例外。 在众人又为时人祖咏的《泊扬子津》和河东黜陟使孙逖《扬子江楼》同一题材的孰高孰低争论不休时,一声清亮的吆喝打破众人的喧闹:“我有一诗,不知可否入榜?” 众人寻声看去,见一瘦削青年,身旁携带一高大肤黑的侍从,一脸儒雅随和的笑意! “绍生!”陈成双眼瞪大,不过在这里见到他跟香炉,也不意外。 毕竟是他自己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么。 只是莫说十万贯,怕是十万钱也没有—— 反倒是小陈,文武双修,这几日虽未达十万,好几万是有的,否则又怎能把颁奖礼办得如此气派? 小陈离绍生和香炉远一些,暗中观察这俩人又要捣什么鬼。 是不是仍是老套路,剽窃孟夫子的诗词招摇撞骗呢? 在场的人也有认识绍生的,毕竟他有“无敌江左”之名。 只不过咱扬州是在“江右”或者“江北”,不在“江左”啊! 小卜不知道绍生的底细,微笑问:“阁下如何称呼?是要提名哪首诗么?” “不错!在下绍生——”绍生微微笑道:“窃以为,我这首,比他俩的更好!” 全场哗然! 现场争执的这两位,可都不是泛泛之辈! 祖咏是洛阳人,少年便有文名,擅长诗歌创作,和小陈老爸陈兼同是开元十二年的进士,名气却要比小陈老爸大许多,与王维老师是多年的好友。他的《终南望余雪》堪称“应试作文”的典范,少有的名垂千史之诗。 孙逖跟他相比,就更加“神童”了,开元二年,进士刻,哲人奇士,手笔俊拨,三科第一,真正的“连中三元”,成为朝野尽知的少年状元,以后又中又高中文藻宏丽、贤良方正二科,可以说,凡是考试没有他考不过的,当之无愧的“大唐考神”! 15岁让雍州长史崔日用引以为忘年之交,当朝宰相张说看其文拍案“心醉“,并命儿子张均、张垍去拜访求教,李隆基也要召见奖掖!他多次主持贡士考试,选拔出未来的宰相杜鸿渐,大书法家颜真卿,李华、萧颖士、赵骅都是名垂后世的大家。 这二人在此,在场的王昌龄就算执笔,也未必敢断言必胜,这狂生竟然说他的诗比这两位更好? 是我耳朵有毛病呢,还是阁下心智有毛病呢? 具体这两首诗,分别是这样的: 祖咏《泊扬子津》 才入维扬郡,乡关此路遥。 林藏初过雨,风退欲归潮。 江火明沙岸,云帆碍浦桥。 客衣今日薄,寒气近来饶。 孙逖《扬子江楼》 扬子何年邑,雄图作楚关。 江连二妃渚,云近八公山。 驿道青枫外,人烟绿屿间。 晚来潮正满,数处落帆还。 开元中期,身为朝官的孙逖出巡江南,在过扬州时,看到多处到港的巨舶正乘着涌起的潮水,忙不停地收帆入港,感慨良多,映像深刻,特别题留了《扬子江楼》一首。 听绍生也要以此题作诗,王昌龄与刘谞二人都忍不住笑了: 今早他俩刚让陈成作了两首,提到孟浩然旧作一首,祖咏一首,孙逖一首,再加上绍生这一首,同一题材,足足有七首了! 你们都是来赛诗的吗? 王昌龄听小陈讲过绍生的“前科”,今天是第一次当面见,所以也很留心,这年轻人究竟会拿出怎样的诗作。 却见绍生收敛笑容,负手而立,高声吟诵道:“ 桂楫中流望,京江两畔明。 林开扬子驿,山出润州城。 海尽边阴静,江寒朔吹生。 更闻枫叶下,淅沥度秋声!” 在他吟诗之前,不少人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毕竟“祖孙二人”,都是科举及第,进士出身,孙逖更是状元! 大家谁都敢笑话,可不敢笑话这些规规矩矩在长安科场激烈的斗争中的获胜者啊! 更何况,人家的诗还写得那么出色,甚至都已经当考官了,当初应试时练就的拿手绝活依然好用! 可是,听完绍生的诗,众人沉默了。 因为,让大家昧着良心说,诗写得不行——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绍生,当真有如此才华,写就的诗文就是出彩? 三首相同题材的诗,着重点各种不同,不敢说孰高孰低,只能说各有各的好! 绍生见众人的反应,心情大感欢娱,笑容浮现在脸上。香炉更是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打量着在场诸君,满眼都是“怎么不说话了”的挑衅样。 卜海峰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便问与他很熟的龚子业道:“龚九兄,对这三首诗,有何看法?” 龚子业思忖道:“三首诗,还真的各有妙处,又有想通之处。首联,都是交待地理形势。祖诗‘才入维扬郡,乡关此路遥’,这是在扬州渡口遥望洛阳,孙诗‘扬子何年邑,雄图作楚关’乃是扬州作为楚之关隘重要的形势。这位绍兄的诗,‘桂楫中流望,京江两畔明’则在江中,遥望两岸润州扬州……” 卜海峰听了他这一串囫囵话,有些不满意:“能不能说点精要的?” 你说的这些,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看诗眼!”龚子业敏锐道,评断诗歌的精妙与否,要看诗人最注意“炼”的那个字! 这三首诗的第二联,都各有两个“诗眼”! 第263章 小陈来挑你们毛病! 三首诗的颔联,不约而同地使用了相同的句式。 而且,每句的第二个字,都是诗作者最用心提炼的那个字。 炼字,即根据内容和意境的需要,精心挑选最贴切、最富有表现力的字词来表情达意。目的在于以最恰当的字词,贴切生动地表现人或事物。用字遣词时进行精细的锤炼推敲和创造性的搭配,可以简练精美、形象生动、含蓄深刻。 “林藏初过雨,风退欲归潮”——“藏”字和“退”字。 “江连二妃渚,云近八公山”——“连”字和“近”字。 “林开扬子驿,山出润州城”——“开”字和“出”字。 都不是偏字怪字,简单直接,却是费了一番心思。 祖诗的“藏”,暗含骤雨初歇后林子湿润的形态,“退”字,化风之轨迹的无形为有形,“一波还未平息一波早就过去”的动态也恍在眼前。 孙诗的“连”字,形象地表现了江渚一体,水天一色的开阔,“近”字极言八公山的高耸,过分解读一下,八公山离这里好几百里,扬州地势平坦,直接可见百里外的高山,这“开阔”更上一层。 绍生这首的两个字就更加简单,小学一年级前几周的两个字。 但却尤见匠心! 扬子驿在树林中闪现出来,润州坐卧在起伏的山冈之中—— 一个“开”字,清楚交待扬子驿的周遭环境,而树林连绵一体,扬子驿突兀其间的景象也恍如眼前; 一个“出”字,润州仿佛从山冈中走出来,既形象也赋予动态,简直是神来之笔! 单是从这颔联的对比来说,已可见第三首的作者技高一筹,的确有可以夸口的资本啊! 龚子业的一番分析引得众人纷纷点头,再去看志得意满的绍生,心中不由暗叹: 莫非此人的确能耐非凡? 事实上,在小陈看到绍生将要吟诗的时候,仔细躲好,准备他一吟完就跳出指责对方抄袭! 可是听完,自己手上孟夫子的诗集中,并无这一首! 这还不像此前绍生在个别字眼上动手脚,“早”改“晚”,“秋”改“春”之类。 此次小陈是真的没有在细致检索后发现哪个套的模板! 这小子改性子了? 不抄孟夫子了? 改抄别的诗人了? 可是…… 连龚子业也敏锐地判断出,颔联的炼字功力非凡了,单比这三首诗,能力更在祖咏、孙逖之上! 绝非等闲之辈手笔! 可是这种“化腐朽为神奇”“以至简之字言至妙之语”的本事,正是孟夫子的看家本领,也是他传给小陈的“诗论”中着重释解的理念啊! “那是绍生在孟洗然二叔那里获得的诗集比我还全吗?” 小陈拿捏不准,不敢贸然说话了。 可要让他相信,绍生能写出和孟夫子的实力等量齐观的诗作,他又不信。 仔细盯着绍生的“大作”,反复默念几遍,计上心头。 虽然小陈我搞不清你是不是又抄了谁的诗,可是鸡蛋里面挑骨头这种事,我最会做了! 当即掏笔疾书,团成纸团,扔向主持人小卜。 卜海峰展开看了看,不知道陈成跟这人有什么过节,但还是冲他点点头,那边龚子业这挨个分析三首诗每句每字的优点,从他的分析中,众人明显可以感受到,在龚九心目中,绍生这首诗是要占一点上风的。 “那个,打断一下。”主持人卜海峰示意滔滔不绝的龚子业暂停一下,道:“根据现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观众提出疑问,这首诗——是写于润州扬州之间的江船上?” 绍生还没答话,香炉率先得意道:“不错!此诗正是我家公子于今早渡江时于船上所作!正是信笔写就,才思敏捷呀!” 众人由衷地感受到香炉对自家主人的崇敬赞赏之情。 小陈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露出得逞的笑意,把柄被抓住了! “那我等真要赞扬一下绍郎君的捷思了!”卜海峰虚伪地恭维了一下绍生主仆,话锋一转:“可是,看这颈联的意思,像是从扬州到润州,而不是从润州到扬州啊?” 香炉一愣,现场发出了一阵愉悦的笑声。 扬子驿在哪?扬州,江北。 润州,镇江是也,江南。 王安石诗曰:京口瓜洲一水间,也正是说的这俩地方。 从江北的“林开扬子驿”到江南的“山出润州城”——读者似乎看见一条渡船正由北向南开来,还分明见到了“诗作者”绍生主仆二人立在船头前后眺望的样子。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香炉一副各位大惊小怪的样子:“你把这颈联倒过来念不就行了嘛!先‘山出润州城’,再‘林开扬子驿’——” “还是不对啊!”卜海峰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状:“山出润州城——润州城不是‘走出来’的么?船和岸,必须是相对而行,给人的感觉才是‘出’?”小卜两手摆出相对而行状:“你要是从润州开往扬州,回过头去看——分明应该是‘润州城入山’才是?嗯?我的意思,各位懂么?品品?” 众人点头:是啊,要是说你是为了押韵,颠倒了顺序,要是船要是此人说的那么开的,润州的残影应该渐渐隐没在山林间才对!怎么会是山出润州城呢? 什么早上渡江时“信笔写就”,分明是信口胡扯八道嘛! “难不成,今天早上,二位从扬州渡往润州,又从润州渡往扬州,如此两次三番,多次渡江,乐此不疲?” 香炉又被问住了,瞠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香炉自觉受辱,暗骂这什么狗屁“主持人”,听起来跟庙里和尚似的,还什么“现场不愿透露姓名的观众”,根本就是你故意在跟我们找茬! 这种挑刺的风格,又很像陈成的手笔,香炉一脸警惕地搜索左右——小陈把小脑袋又缩了缩,离他们更远。 “哈哈哈哈!”绍生哈哈一笑,在香炉脑袋上敲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多嘴多舌,冲众人道:“各位误会了,我这小厮也误会了——这诗可不是我今早渡江时写的。” 陈成正猫着腰,听闻此言笑意又起:看,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抄袭他人的作品了! “此诗呢,”绍生微笑着:“是去岁秋天晚生于润扬间的渡船上所作,并非此时作品。只是今早乘船时,兴致起来,又写了一遍,我这小厮误以为是我急就之章而已!” 轻飘飘地,便将其翻过去了。 小陈暗骂此人脸皮甚厚,没羞没臊,还什么“去岁秋天”,反正你怎么鬼扯都行是!当现场的人都跟香炉一样,是傻子! 第264章 王昌龄导师的三选一 香炉有点憨,可小陈还是要说,绍生比这傻小子明显心眼多些,因为小陈挑了他这个毛病之后,紧接着就要质疑他最后一句“更闻枫叶下,淅沥度秋声”是秋天的景色,而此时正值阳春了。 绍生很清楚这个漏洞,所以提前说是“去年秋天”所作。 事实上就算这个漏洞也指出来了,对方也可以不在乎,因为诗人作诗是可以无视时间季节地点人物的。 对于绍生的说辞,在场大多数人也认为不足采信,绍生微微笑道:“各位无需多虑,不才往来润扬二州间,同时期作了不少诗篇的——” 为增强说服力,他举例道:“当日在润州万岁楼,喜逢江汉故人,登楼吟赋,颇有感伤,正所谓: 万岁楼头望故乡,独令乡思更茫茫。 天寒雁度堪垂泪,日落猿啼欲断肠。 曲引古堤临冻浦,斜分远岸近枯杨。 今朝偶见同袍友,却喜家书寄八行!” 绍生引此诗的意思,是润扬两岸他都是很熟悉的,润州他也很熟悉,润州的地标性建筑“万岁楼”他也是登临过的。 陈成听闻却喜出望外! 我特么还道你小子改性子了呢! 不出所料! 这可是一首地地道道的孟夫子的诗了! 《登万岁楼》! 狗改不了吃——嗯,孟夫子的诗。 可琢磨了一下,绍生只声称了“山出润州城”是他的诗,并没有咬定万岁楼也是他的诗,虽然大家都已经这么认为了。 自己如果指出来了,对方矢口否认,只说引孟夫子的诗句来“活跃气氛”,你奈他何? 最好还是香炉这个大嘴巴,说话没有绍生那么模棱两可,可以击中死穴。 但问题是,抓香炉的毛病,又无法一击打死绍生! 小陈抓耳挠腮,静观其变。 绍生接连两首佳作,让在场不少人都对其改观,暗说“无敌江左”果然并非是浪得虚名的。 他与祖咏孙逖的三首诗,究竟孰更为高,便很微妙了。 好在,今天在现场的,可是有一位大宗师坐镇的! 王昌龄大叔! 孰高孰低,只需他金口一言,不就自然见分晓了么? 见众人把疑难问题抛给了自己,作为大宗师的王大叔也却之不恭,论官职他是金陵赞府,论科举他是进士及第,论诗,整个江南现在他是当之无愧的最强王者,他不说话谁说话? 王大叔在正席上拍打着膝盖道:“昔年,曹孟德到广陵,见长江水面辽阔,水势汹涌,呼为‘天堑’,是‘天之所以限南北也’。对做官的人来说,派赴江南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哟!” 王大叔没立即评价三首诗的好坏,反而先感慨了一声自己不想到江南当官,众人非常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哑然失笑。 “祖洛阳,先于吾进士及第,却仕途落拓,未得授官,只漂泊江湖,至此间,乃起‘乡思’也。” “孙博州,颇得圣恩,优诏奖之,代朝廷出巡江南,遍览江南风物,至此间,优游闲适也。” “至于这一首……”王大叔看向绍生这首诗,语气也从对两位“学长前辈”的谨慎,变成了对后生晚辈的品头论足,当然他是有这样的资本的:“前四句可算平稳,古井无波也;后四句乍起湖绉,暗潮涌起也!何故?” 王大叔向众人抛出疑问,可是并没有准备让众人回答,反而自己笑道:“我自己刚刚渡江那会儿,过扬州的时候还没有察觉,而来到了南岸,发现江边是荒凉阴暗的,江风带有寒气,一下子就感叹江南江北不同,心境低落!” 一听王大叔又开始发朝廷的牢骚,小陈忍不住暗暗吐槽王大叔有点“矫情”,难怪仕途上总是遇麻烦!大叔,是让你来江南啊,又不是去岭南! 嗯,好像你已经去过岭南了。 客观来说,王大叔也不算矫情,一直到宋代,中国的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在黄河流域的河南、山西、陕西一带,长江下游以南的地区尚少开发,常被视为边陲地区,对做官的人来说,派赴江南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江南的许多城,在东晋南朝时都成了侨置郡县,套了一个北方的郡县名字,后世甚至以此为荣。 这就好像后世“时髦”的人要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张保罗,马杰克这种。 常州就曾被作为北方“兰陵”的侨置县,后世常州甚至以此来“美称”,可见江南的地区,能套上北方“兰陵”“琅琊”之类的名字都是很光荣的。(但大家都知道,“兰陵”是山东枣庄嘛!“兰陵王”就是“枣庄王”嘛!) 只是说,此时的北方相较南方更强势,江北的扬州也能力压后世那一片苏南富庶地区,王大叔从繁华的洛阳、扬州一路南下到荒凉的江南,肯定有落差感啦! 这也是他认为绍生这首诗能引发他的共鸣的原因: 凄风冷雨,再加上落叶淅沥的枫树林,几乎只是渡江的瞬间,萧瑟的秋天便突然来了! 尽管秋天是由北而南的,江北先入秋,再是是江南,可反而到了江南才感受到这股秋意,说明不是害怕节气上的秋天,而是担心前程上的寒意,因此触景伤情,兴起无名的烦恼! 王大叔因为有类似的经历,一下子便看出这诗中暗含的情绪变化,品出了其中独特深刻的情怀! 小陈暗说不妙! 王大叔这意思,是要钦点绍生成为最佳啊! 说王大叔平日里最爱过分解读,什么烂诗在他的口中都能品出一番绝妙的意味,可今天怎么这种好事不是在小陈头上,反而降临到吊绍生身上了啊! 大叔你难道忘了我跟你说过绍生是个文抄公了吗? 听着天下闻名的大宗师的不吝美言,喜色也在绍生香炉二人的脸上漾开。 虽然知道“得到评委评语最多的一定是终究获胜者”,主持人卜海峰还是要走一套形式:“好的,王昌龄导师,下面到了您作出选择的时候了!” “三者择其一!祖咏,孙逖,还是绍生?您是否已经有了答案?” “结果已经在我心中了!” “好的,”小卜化身中国好声音的主持人:“您的选择是——” “我选——”王大叔眨了一下眼睛:“孙逖。” 绍生都准备庆祝了,笑容僵硬在脸上,众人也是大惑不解! “呃……为什么是这个结果?”卜海峰有些不解。 “因为……”王大叔有些难为情道:“孙博州是我的老师嘛。” 绍生:“……” 小陈:“……” 众人:“……” 第265章 王昌龄的恩师 骗谁呢! 王大叔! 如果刚才那些才子们议论时引述得没错,孙逖今年也就四十五六岁? 你王大叔也就比他小一两岁,分明是同龄人嘛! 他怎么当你的老师! 而且孙逖担任科举主考官,应该是开元二十一年他入京担任考功员外郎、集贤修撰之后的事,王大叔虽然是“大龄考生”及第,但也是开元十五年就考中了? 你这“师生”一说,从何而来呀? “那个,”王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开元二十二年,我不是在职又考了‘博学宏词’科么,主考官便是孙博州,他给了个‘超绝群伦’——故而,虽然我俩也是老朋友,但也算我的老师嘛!” 小陈:“……” 绍生:“……” 众人:“……” 好……这个理由实在无法反驳…… 王大叔与孙逖有“师生之谊”,在三首佳作都很出色的情况下,他肯定要选他“老师”的作品嘛! 王大叔没选绍生,小陈乐开了花,见小卜在看他,赶忙指点着王大叔,示意卜海峰赶紧宣布孙逖获胜,落实王大宗师的观点! 小卜一时没领会,看看王大叔,没清楚小陈让他做什么,再看看王大叔身边的刘隐士,恍然大悟! “这位前辈,给您选的话,您会选择哪一首呢?”看样子王大叔跟“候选者”有利益关联,不那么令人信服! 卜海峰还以为小陈怕结果不公允,要多问两个人,又转而寻求刘隐士的意见。 刘隐士既然能跟王昌龄成双结对,那定是诗文造诣也颇不俗了!否则根本玩不到一起来嘛! 小陈见卜海峰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把脸一捂! 从今早跟刘隐士叔叔短暂的接触来看,他应该和孟夫子很像,是一个清净淡泊的人—— 绍生的诗,虽然不确定跟孟夫子有无关联,可风格的确很相近,正对刘隐士的胃口啊! 而且刘隐士可不知道绍生是个文抄公。 刘隐士有些为难,王大叔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我选,我也选孙博州公!”刘隐士“艰难抉择”道。 王大叔却笑得更开心了。 众人还道是这位刘先生要和王昌龄意见统一,“问他也是白问啊!”王昌龄笑道:“孙博州也是他的老师!” 小陈:“……” 绍生:“……” 众人:“……” 感情你们俩到扬州开同学会来的吗? 要是这位刘先生也是孙逖学生,那也是进士出身咯? 可是看您这乡野村夫的打扮,也不像啊…… “得到过孙博州先生指点过诗文。”刘隐士谦逊道。 在场两位最年长者,都是孙逖的学生,那就没办法了,三选一,孙逖入选! 好在孙逖口碑不错,这首诗也很好,能够获奖也完全可以获得众人认可。 只是绍生忙活了半天,白忙一场。 好在他还有作品,微笑道:“如若却才那首不得入选,那王夫子和诸君看晚辈这首诗又如何?—— 为赶上今日盛典,昨日早早踏上来扬州的航道,可过了晌午才开船解缆,行至湾头已接近日暮,乃作《问舟子》诗曰:“ 向夕问舟子,前程复几多? 湾头正堪泊,淮里足风波!” 绍生吟出此诗,又引发在场众人的一阵惊叹——这小子了不得啊! 用问答的形式写行旅之情,显得旅途中全无主意,只能靠船夫。盼望快点到目的地,但风浪很大,只好在河湾处暂作停泊,颇有前程尚远,日暮途穷之感! 五言绝句应该是近体诗中最简单、字数最少的题材了,五言四句而又合乎律诗规范,别看才二十个字,可越短越难出彩啊! 由于受字数的限制,较之其他体制的诗歌,五言绝句在创作时对其语言和表现手法就要求得更加简练、概括,创作难度就更大。古人有“短而味长,入妙尤难”的说法! 因此,敢当众吟诵自己的五言绝句,还是在现场有王昌龄这种大宗师的前提下,可见他对自己诗的自信! 从诗的内容来看,他也有自信的资本! 就在众人感叹绍生之才时,小陈心里又骂开了:这玩意真不是个东西! 能不自信么?还是赤裸裸地抄袭孟夫子的诗啊! 这首平白如话、并不显眼的小诗,的确是当年孟夫子流寓扬州时所作,而且第二联恰恰是扬州市广陵区“湾头”地名在古籍中最早的纪录,后世被立在广陵区街头的广告牌上的! 当初孟夫子去长安考试不中,又触怒天子,一路南下,漫游吴越,到处漂泊。 当他等走到扬州的一个渡头前时,虽然问的是前面的路程,当更深处是在问自己: 我的前途在何方,我将要去哪里呢? 问前程,既问自己,也是问家国天下。既是漂泊的寂寞黯然,也是对所在世道的忧虑、愤懑! 绍生选择抄袭本首诗,也可谓目光精准。 因为,如果后世毛坦厂中学、衡水中学之类的“高考工厂”是落榜生们回炉重造的不二之选,那么在此时,扬州就是各位科举落第者的聚集地! 唐代扬州是科举落榜者的天堂,这点现代人的论文中多有论证,也不复杂,就是因为考生们落榜后心情不快,希望到繁华的扬州好好撒野一番,排遣悲苦! 比如韦应物的《送槐广落第归扬州》: 下第常称屈,少年心独轻。 拜亲归海畔,似舅得诗名。 晚对青山别,遥寻芳草行。 还期应不远,寒露湿芜城。 去扬州好好玩!玩尽兴了再回来考! 故而孟夫子当初也选择这条路,不是偶然,而是时代风气。 相同的遭遇,“向夕问舟子,前程复几多”,短短十个字,引起了现场落榜生群体的极大共鸣! 事实上,扬州的诗榜之所以还能维持收支平衡,正是因为有这群落榜生在扬州,他们买诗榜来看—— 是当复习资料来看的。 看这上面的排名,才能洞悉长安流行的风向,才能在下一届的科考中洞悉主考官的喜好啊! 词词句句中多少充斥着忧伤的情怀,悲观的心绪,但孟夫子也不是一味消极,就像他这首诗的三四句,说自己看到江里了浪花的激荡,内心的激动也久久不能平静! 而长河中的波澜,他不但没有心生恐惧,反而产生了一种降服欲!一种壮志豪情! 细品“复”“足”,虽是平常之语,却是诗中之眼,孟夫子又一次化平淡无奇为奇峰迭起的示范之作! 第266章 绍生抄袭踢到铁板了! 怪不得绍生未能“获奖”后并不惊慌,他手中还有更佳的诗作! 此诗获得了现场落榜生群体的一致好评,均认为理应获奖! “嘿,老子现在就揭穿你!”小陈掏出孟夫子诗集,已经找到了这首诗,不过眼珠一转,却又有了新的主意,掏出纸笔,刷刷刷又写了几行字,扔向小卜。 小卜揭开匆匆一览,不知小陈为何屡次要跟这绍生作对,但还是开口道:“现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观众说,看了阁下的大作,不由得想起襄阳孟夫子一篇意境相仿的诗作——” 孟浩然! 全场一阵小骚动,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几句,不知相同的题材,大名鼎鼎的孟夫子是怎么写的? “寄广陵旧游——”卜海峰念到,显示这首诗也是跟扬州相关的:“ 山暝听猿愁,长江急夜流。 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 建德非吾土,维扬忆旧游。 还将两行泪,遥寄海西头!” “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王昌龄大声吟诵出来,敲击木案两眼放光道:“天下绝笔!” 刘隐士也连连点头:“非孟六,不可为也!” 两位前辈听闻这首诗,都喜不自胜的样子,在场众人哪怕不通诗,也知道这诗作得极好了! 首句写日暮、山深、猿啼,声声都带着愁情。环境的清寥,情绪的黯淡,于一开始就显露了出来。 次句江河夜流,本来已给船上的人一种不平静的感受,再加上一个“急”字,这种不平静简直要激荡起来了! 被王大叔点名盛赞的“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更是肉眼可见的好,属于古诗词填空必考的那一种! 有风,不是轻拂,而是吹得木叶低鸣; 有月,按说可算是一种慰藉,但月光所照,只有浩荡长河中的一叶孤舟! 那种孤寂感,简直要迎面袭来了! 风声伴着猿声,作用于听觉;月涌江流不仅作用于视觉,同时还给人置身于江流孤舟上的动荡不定之感! 担担截取这前四句,就足以在诗文比拼中,占得上风了! 这首诗深远清峭的意境,哪怕是接触过更多后世佳作的小陈——除了晚年老杜一人,世上又有谁能媲美呢? 把这首诗,和“绍生”那首诗放在一起,你们要选谁呢? 其实结果不言而喻了。 论名气,孟襄阳天下闻名; 论质量,颔联已经是“鬼神之笔”; 论情感——冲着孟夫子这句“淮扬忆旧游”,他对扬州、扬州人的思念,那也能获得扬州土着们的支持啊! “绍公子,你自己评断——” “夫子成名江湖已久,”绍生答道:“自然是他高出一筹!”忌惮于王昌龄在场,他倒是没好像意思说孟夫子是“我家夫子”了。 看着在场人的反应,再看看绍生皱着眉头,一脸不快的样子,小陈就格外好笑! 哈哈!你不是爱抄么? 小陈我也不下场教训你了! 就用孟夫子的诗,斗孟夫子的诗! 用绝顶级的,斗次顶级的! 都是漫游淮扬时,同一种情绪写就! 让你输得无话可说! 你再抄啊!再抄,我还有! 最后一揭晓悬念,你的诗,我的诗,都是孟夫子的诗! 孟夫子扬州扬名,你小子竹篮打水!哈哈哈哈! 毫无疑问,孟夫子的《寄广陵旧游》力压孟夫子的《问舟子》,紧跟孙逖之后,也得入选“十大名诗”之列! “晚辈还有一诗。”绍生一首不成再两首,两首不成再三首,仿佛无穷尽的样子,脸皮也足够厚。 他先前两首诗都“作”得高妙,众人看他已经越发欣赏了,再加上有的人认为孙逖、孟浩然,是靠名气身份地位才力压他的,也希望他再有佳作——从而在“十大名诗”中占据一席之地! “行,你再来!”小陈摊开诗集,兴致勃勃地等他出招。 绍生来回踱步,沉了沉气吟道:“ 所思在建业,欲往大江深。 日夕望京口,烟波愁我心。 心驰茅山洞,目极枫树林。 不见少微星,星霜劳夜吟!” 经过之前两次,绍生已然在现场征服了一批受众,听他口中所出,又是一篇佳作,纷纷叫起好来! 连王昌龄也微微点头,似乎终于认可他来。 “又是一首!”小陈道,“哗哗哗”把诗集猛一顿翻,瞒得了别人,瞒不过小陈! 再给我一分钟,给你好看! 此时,在王大叔身边的刘隐士,眉头却皱起来,看着绍生,满脸古怪的样子。 等他吟完,还没等主持人和王昌龄开口,他忽然越俎代庖问道:“绍郎君此诗如何作的?” 绍生微微笑,行礼道:“此诗是小子夜宿扬子津时,遥望江面,心有所感,写给对岸友人的。” “唔。”刘隐士点点头。 绍生继续详细道:“我那友人不慕虚名,不爱浮财,是一位文辞出众的高洁世外之人……” 刘隐士又点点头。 可一可二不可三,这首诗怎么着都该让绍生上“十大名诗”的榜单了,在场的一批拥趸还喊出了“让他上!让他上!”的口号。 此时,并没有“不愿透露姓名”的观众出来捣乱; 小陈也没有跳出喝止; 诗,还是孟夫子的诗。 只是,当小陈找到诗集上孟夫子的原诗时,看了一眼标题,瞬间目瞪口呆:“不会!这么巧!” 抬眼看看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绍生,目光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 同情。 卜海峰没有得到小陈的授意,不知道该不该宣布绍生入选“十大名诗”时,刘隐士示意他稍等一下。 从袖中摩挲了一番,抽出了一封旧书函,在里面捡出一张泛黄的纸张,看看绍生,看看上面的字,忽然掉下眼泪来。 观众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连王昌龄也不知老友这是怎么了。 绍生从之前的从容不迫,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复杂起来! …… 刚刚小陈几下翻到了孟夫子的原诗,看到标题上赫然是: 宿扬子津寄润州长山刘隐士! 不会这么巧?此刘隐士,就是彼刘隐士? 那特么绍生这次不是踢铁板上了?! 当着人家刘隐士的面,抄袭写给刘隐士的诗! 如果小陈没猜错,刘谞手中那封书信,便是孟夫子写给他的旧信,信上的那首诗,和绍生的第三首诗,分毫不差! 刘隐士只需调转了一下旧书信,所谓“无敌江左”的绍生的神话,就此破灭! 身败名裂! 第267章 王昌龄不敢写诗了! 刘隐士背过众人,擦去了眼泪,对众人道:“让诸位后进取笑了,昔年我也曾得故交相访,恰恰我西游未归,故而不遇。收到他的寄诗,不胜感怀!乃作回赠诗曰: 木叶纷纷下,东南日烟霜。 林山相晚暮,天海空青苍。 暝色况复久,秋声亦何长。 孤舟兼微月,独夜仍越乡。 寒笛对京口,故人在襄阳。 咏思劳今夕,江汉遥相望!” “旧文仍在,”刘隐士抚摸了一下发黄的纸张和老友那熟悉的字迹:“斯人已逝。” “故人在襄阳”“江汉遥相望”,任谁也能判断得出这诗中所写的对象便是孟襄阳了。 而刘隐士这首回赠,名曰《暮秋扬子江寄孟浩然》。 绍生好巧不巧,正遇人家正主了。 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绍生霎时间汗如雨下,慌张失措的神色第一回出现在他脸上! …… 绍生选择剽窃孟浩然诗作的时候,针对不同的场合,使用不同级别诗。 只需要最终获胜的是他就行了。 面对不入流的诗人,他随便捡几篇边角料,就足够把人打发了; 面对宣城四秀那种诗榜中流的诗人,他就需要拿出孟氏相对出色的诗; 但面对诗榜筛选“十大名诗”这种场合,竞争的都是李白、祖咏、孙逖这种成名已久的高手,不拿孟氏在水平线之上的作品,是无法与他们抗衡的,代表的便是他拿出的前两首诗《渡扬子江》、《问舟子》。 当然,《渡扬子江》的作者并没有确切说法,一说是孟浩然之作,一说是开元十三年进士丁仙芝,但是绍生看来,光从“林开扬子驿,山出润州城”来看,作者应是孟浩然,因为“非孟氏不得为之”。(但是在小陈手中正统的孟夫子手稿中,并没有这一篇) 绍生也知抄袭最顶级的作品胜算才高,可他也不傻,那样的诗早传得天下皆知了,什么“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人家是傻子嘛不知道他是抄的?何况还有王昌龄在场呢! 小陈拿出的那首《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他就不会抄,就算这诗还没有传得扬州皆知,可是既然寄给了“广陵旧游”,这些人但凡在场一个,他的把戏都要被拆穿了。 按道理已经拿出了两首好诗,让在场的人都要服自己的能耐了,就不用再抄第三首,毕竟他又不是一定要上这个“十大名诗”。 奈何在场的扬州哥们太热情,纷纷怂恿他再接再厉,“趁热打铁”——哪知道真的撞铁板上去了! 选择这首诗,是有一定风险的,因为诗是孟浩然寄给润州长山的刘隐士的,别人不知道,这位“刘隐士”应该是知道的,可既然是“隐士”,那必定是为人淡泊,闲云野鹤的,可能隐居深山数十年都根本不出去走动的——更不可能横跨大江,从江南到江北参加这种“乌烟瘴气”的颁奖典礼。 而且已经十几年过去了,这位隐士也很有可能早就死掉了,那就死无对证了。历史上孟浩然也是死了七八年后外人压根不知道。 谁曾想,这位当事人,就在现场,不但没死,还精神着呢! 绍生惶惑不安,一旁看戏的小陈可要乐开了花,这么巧的事真的遇上了,都要感谢王大叔,正是他的面子,把人家深居山林的世外高人都引来了,否则怎会让小陈获得扒光绍生的良机? 人证——王大叔刘大叔,无证——孟夫子手稿,陪审团——观众,法官——小陈,全部都在! 我看你死不死! 小陈急着刘大叔为何不赶紧抖一个底朝天,甚至忍不住自己都要上去掀刘大叔手中的底稿了。 可是,刘隐士竟然将底稿一折,收回了袖子中。 绍生暗松一口气,尽管悬着的心还没有完全放下来。 “我有一诗赠你!”刘隐士忽然道。 “啊?”发出惊讶声的不止绍生一个人,小陈也不知是刘大叔在搞什么把戏。 王昌龄没看到刘隐士手中底稿的内容,但是从他的反应,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加上小陈早就跟他说过绍生的前科,就更加分明了。 他倒是更感兴趣,老友为何突然要赠诗,诗又怎么写。 除了王大叔一个人十分明白,小陈绍生五分明白,香炉小卜不大明白,龚子业在内的所有观众都一头雾水。 只是听了王大宗师这位朋友的诗,发现也是作得格外清淡空灵,水平上来说也绝对是一个高手。 绍生设想了几种可能,都没头绪,只能叉手行礼:“且听前辈训示。” 恭敬规矩的样子,丝毫不见平日那种目中无人的嚣张,小陈忍不住嗤之以鼻。 刘隐士吟诵道:“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 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小陈一呆! 这写的是…… 什么跟什么? 一首山水诗? 难道刘叔叔也不耐寂寞,想要在“十大名诗”上有一席之地? 心思活络的小陈都没搞懂,绍生同样也是纳闷不解。 现场没有他俩这种多样心思的听众,反倒更能单纯地以看一首山水诗去欣赏其中的美。 这诗写得美吗? 太美啦! 开头用粗略的笔墨写出山路和溪流,往下就用细笔来特写青溪,仿佛是把远处的景物从天边拉到眼前(小陈有个词来解释……变焦!),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可以闻到花香水香呢! 一路行走,一路观赏,抬头一看,“闲门向山路”! 这里并无外人打扰,门也成了“闲门”。进门一看,院子里种了许多柳树,长条飘拂,主人的读书堂就深藏在柳条掩映之中。原来主人在山中专心致志研究学问! 因为山深林密,所以虽然在白天里,也有一片清幽的光亮散落在衣裳上。 环境的安谧,气候的舒适,真是专志读书的好地方。 诗到这里,戛然而止,给人留下了思索余地,却更增加了诗的韵味。 全诗用从登山到进门的一路看到的景物织成,没有写到一个人一件事,没有一句直接抒情,却情韵盈然,意境幽美! 想不到这乡野村夫打扮的大叔,作的诗竟是如此神妙? 难道他其实也是一位扮猪吃虎的大宗师吗?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变得无比敬畏。 王昌龄笑道:“本来我一出门就技痒,可看到挺卿这首诗,我却是不敢写了!”也是从诗本身来讲的。 第268章 小陈入选十大名诗! 如今的“东南第一宗师”都这么说,众人的敬畏之情就更深了。 不过刘隐士却并没有在意众人的褒奖,冲王昌龄示意“见笑”,又看向了绍生。王昌龄也看向了绍生。 显然,只有他俩人对这首诗的弦外之音洞若观火,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这专爱“剽诗窃文”的小伙何以言对。 绍生沉默了一会儿,叉手道:“我也作一诗,回赠前辈。” 刘隐士点点头,示意他吟来。 绍生平静地平视对方,低沉嗓音道:“ 我今是非两俱绝,百巧百中不如拙。 寂然无复一念邪,此志不回端截铁!”(押入声韵) 刘隐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 把一旁的小陈看得抓耳挠腮,愈发不解! 啥玩意啊? 从来都是小陈出谜语让别人猜,哪有别人给小陈打哑谜啊! “二位前辈,各位君子,绍生告辞!”叫上稀里糊涂半天的香炉,绍生离席而去。 “哎,怎么走了啊!你倒是接着抄啊!”小陈还在琢磨刘叔叔和绍生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见绍生走了,也没个人拦,格外生气:老子还没拆穿这小子的真面目呢! 拨开人群,踏步去追。 其他人也不知道这绍生是犯了哪门子的病,最后吟的这四句也是枯涩难懂,令人费解。 小陈边追边想:看这样子,是刘叔叔写诗警戒绍生,不可再做文抄公,然后绍生说这回被你抓住了算老子倒霉, 但“男儿到死心如铁”,下次老子该抄还是抄? 是这样吗? 小陈稀里糊涂,心中大骂:没理由绍生能懂的东西,我听不懂啊! 我可是神机妙算小诸葛,百无一错智多星啊! “绍生!”冲出樾楼,追了半条街才把他主仆二人追到。 二人回头看到气呼呼的小陈,十分意外,香炉讷讷道:“陈苌……怎么在这?” 还是一副让人看不懂的小厮打扮,穿得还没有香炉身上的衣服好呢! 先前自家公子虽然没有入选十大名诗,可形势可是一片大好,不知为何就忽然急转直下,惹得他避之不及! 都走出来了,香炉还在抱怨呢! 是那个村夫打扮的老汉,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么? 不过,现在看到讨厌的陈十一郎也在现场,香炉反而庆幸撤退得及时了,有这小子在,肯定要搅出一点事端来不可。 走得早,走得好啊! 小陈就是气他走得太早了,我今天还没得到借题发挥的机会呢! “着急走干嘛!接着作诗啊!接着抄啊!正面刚啊!是爷们不?别怂啊!逃跑算什么!”小陈硬着脖子,挺着腰杆,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 “嘿!你别得意!我家公子是怕你么?你算哪根葱?我家公子是给前辈宗师面子!”香炉也把腰杆一挺,输阵不输人。 绍生示意香炉淡定,微微笑:“陈兄别来无恙否?” “好得很!”小陈哼道,勾勾手:“甭废话,跟我回去,将阁下的剽窃事实供认不讳!”难得人证物证都在,不让你磕头认罪老子不姓陈!白受这连月来的奔波之苦了! 绍生和香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了,把双手一摊:“陈兄说笑了!哪有此事!” 陈成撇嘴,懒得跟他们打嘴皮官司,一副“你心知肚明”的样子。 咳了一声,绍生一本正经道:“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挤兑谁了。你非要纠缠,我便要将你乔装易服,潜入扬州城意图不轨的事情嚷嚷出来了!” 打量小陈的样子,又是破衣烂衫,又是绑腿长剑,头发都有些散乱,脸上估计还抹了黑灰,搞成这个样子不就是让人认不出么,绝逼是有猫腻,没准备干啥好事啊! “搞笑!”小陈很好笑:“我会怕你声张这个?”小陈我忽然更改了我的人设,纯粹是为了体验一番别样的游侠生活,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律没限制老子到扬州玩啊! 哪怕你真说出来,小陈能解决了你这个祸害,恢复英俊潇洒的真面目,又有什么不行? “是你说的啊!”绍生点头,丹田沉气,大声吼道:“来人啊!颍川陈苌潜入扬州,招兵买马,意图谋反啦!” 如是重复三遍,行人惊恐侧目。 小陈大怒!你嚷嚷这个干什么!纯粹的谣言!绝对的谣言! “是谣言,”绍生道:“但是多说几遍,就不是谣言了!” 小陈:“……” 香炉试图继续扯开嗓子喊,绍生打量到小陈已经有些为难的样子,牵牵他的衣服,示意赶紧走。 两人一溜烟便跑远了。 “真特娘的是无赖!”小陈怒斥道,如此没羞没臊,脸皮厚如泰山,还好意思伪装什么风流才子,真是够了! 可对方猜小陈投鼠忌器也不是没有道理,尤其是小陈在扬州收了一个徒弟郑宝旦,这郑公子每天都在进行各种“军事演练”,规模浩大,每次都要动用数十人的阵容——真被有心人编排一番,可是很麻烦的。 毕竟谋反罪是写在大唐律例里的,而剽窃压根就不是个罪,你拿道德去谴责他,他还言之凿凿地说“你也干了”! 靠!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绍生这回没得逞,王大叔也认得他了,在王大叔的地盘上,他应当是不敢胡来了。 回去再将他今天抄的这些诗,全认证为“孟氏出品”,今天一时被蒙蔽的观众们,也就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啦! 仍有点心不甘,小陈拿这些安慰着自己,回到了樾楼上。 来也如风,去也如风的绍生一走,余下的讨论倒是没有那么激烈了,本来嘛,厉害的人物都已经登场过了。 最终众人的认证的结果是: 李白入选两首,孟浩然入选两首,孙逖一首,骆宾王一首,许敬宗一首,刘叔叔当场吟诵的奇句也得以入选! 还有两个名额呢? 陈苌两首! “哇,还有我?”小陈一回去,发现“自己”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明月满扬州”也被选进去了,哭笑不得! 绍生忙活了半天,一连作了四首诗,一篇未选; “陈十一郎”压根没有参加今天的颁奖礼,竟然入选了,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呀! 这自然是那天与小陈玩过联句的龚子业和他的那帮哥们提议的,交由王大叔审核—— 王大叔一看,小陈写的?还用说么!入选! 何况这诗的确写得好嘛! 嗯,我就代表杜牧,领取这个奖好啦,这是他应得的。 小陈不要脸地想。 第269章 约稿王昌龄《采莲曲》! 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最终还是被纳入“扬州诗”的范围。 虽然黄鹤楼离广陵很有一段距离,但—— 距离产生美嘛! 事实上,李白在扬州的诗那么多,就算这首不入,再挑一首来也还是能入。 但是他和孟夫子,两个人都是泰斗级的人物了,名额都被他们占了,别人就不要再玩了。 两个就是上限了。 如此一来,十首诗中,孟夫子自己两首,小陈作为他的徒弟,占了两首,李白有一首还是赠给他的—— 一下子占了扬州诗坛的“半壁江山”,可谓是风光无限了。 小陈感叹自己何德何能,能与孟夫子和李太白并驾齐驱? 骆宾王才一首呢! 被自己舟车劳顿请来作为评委会主席的王昌龄大叔,一首都没有呢! 还是去掉一首,把名额让给祖咏! 只留“玉人何处教吹箫”比较好,毕竟吹箫这种形式,小陈还是很喜欢的。 那个“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还是不提为好,毕竟当初就因为隋炀帝的“水调”,被李林甫在御前使坏,给小陈在李隆基面前好好上了一次眼药。 这首还是去掉! 小陈刚要大咧咧地“退位让贤”,可马上反应过来: 现在他是“蔡少侠”,不是陈十一郎本“郎”,读者和观众们选择了陈苌,哪轮得到你说话呢? 只得求助王大叔。 王大叔见小陈深明大义,更加赞赏,称自己也是因为怕众人要给他面子,硬要把他的诗抬入“十佳”,这才忍着不作的——他到扬州还是初来乍到呢!哪好意思喧宾夺主! 咱还是私下里可劲地作! 王大叔如此公正,让小陈佩服万分,也是,王大叔只要肯好好写,诗文不愁传播天下,更不会在意“十佳”中入选了几首。 观众们为《送孟浩然之广陵》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想必李白自己对这无聊问题也毫无兴趣。 孟夫子要是活着,同样不感兴趣——甚至绍生当着他面抄袭他的诗,他也不在乎。 眼下,刘隐士就已经推辞不要入选这什么“十佳”了: 我不就到扬州见一下老友么,干嘛非要让我上榜呢? 我连诗榜那排名都不想上! 可是他不想上,观众们不答应啊! 我们要是没听见也就罢了,您当着我们的面,念这么好的诗,“道由白云尽”这种句子,也属于“鬼神之笔”了! 如果我们还不让您入选的话,难道我们是瞎子聋子傻子吗? 这“扬州十佳”,您是想上也得上,不想上,也得上! 刘隐士无可奈何,小陈王大叔哑然失笑。 推辞无果,联络站站长小卜来请教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刘隐士叔叔说随便作的,没有名字。 小卜不敢怠慢,一本正经地在登记册上写了个“阙题”——即“缺题”、“无题”是也。 小卜又请教刘叔叔的全名,刘隐士指了一下诗榜上第十七位那个名字—— 卜海峰陈成都去看,赫然是“洪州刘慎虚”! 我靠!怪不得你能写出这等诗作,竟然是诗榜上有名的一流高手! 两人对视一眼,暗叹“有眼不识泰山”! 也难怪,孟夫子、王大叔的朋友,要是普普通通,那才奇了怪了! 既然是诗榜前茅的国手,小陈自然是有映像的,只是这位刘叔叔产量实在是有点低,他要是不拖更,再高产的一点的话,应当是有前十的实力的,与王大叔、孟夫子的差距应只在一线之间而已。 当他透露了真实身份,自然引得在场众人一片拜服。 这位刘慎虚先生,亦作“昚虚”,字全乙,亦字挺卿,号易轩,洪州新吴(江西奉新)人,也是“神童”出身,自幼聪颖,八岁便作文上书,受到李隆基的赏识,拜为童子郎,开元二十一年中进士,开元二十三年又考中吏部宏词科(考官又是孙逖了,所以他俩也有“师生之谊”),可谓顺风顺水。 只可惜担任的左春坊司经局校书郎,崇文馆校书郎之类,都是从九品的小官,洛阳尉,夏县令这种,也没什么前途。故而他早早便辞官南归,游历四方,与孟浩然、王昌龄、高适等朋友往来唱和,怡然自乐。 一听说刘慎虚小时候也是神童,甚至比自己成名更早,如今也就是这幅闲云野鹤的模样,说实话小陈有点备受打击,我大唐真的是才子多如狗,神童遍地走啊…… 获选十大名诗的作者们挨个被唱名,诗作一一被朗诵,气氛热烈,无比融洽。 王昌龄大叔荣获“最佳公证奖”,刘慎虚荣获“最佳即兴创作奖”,龚子业荣获“最佳提名人奖”…… 就连小陈也获得了“最佳安保奖”,毕竟他现在是“少侠蔡卓言”么。 而钟心同少侠的“最佳后勤奖”,也由他代领。 观众们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在抽奖环节中,不少人抽到现钱,郑氏铜镜,扬州毡帽,诗榜合订本和未来一年诗榜订阅权等—— 总之,就是见者有份,人人都收到了小陈这里来的糖衣炮弹! 最后,主持人小卜宣布,岐王诗榜将升级改版,内容更加丰富,价格更加实惠,可读性更强,并且每个月都会独家刊登国内大宗师的首发作品! 从下个月起,将火热发布王昌龄大叔继《从军行》组诗,《长信秋词》组诗之后又一组重磅作品! 《采莲曲》组诗! 敬请期待!敬请支持! 王昌龄本来跟刘慎虚聊得乐呵呵的,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把小陈叫来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在你这里发布什么《采莲曲》组诗了?我压根没有这组诗! 小陈嬉笑道,雁过拔毛嘛,难得请来王大叔坐镇,你可不得给我们写几首独占作品,来提升我们诗榜的价值吗! 《采莲曲》组诗不会写?没关系!小陈我会写啊! 王大叔你放心! 我写的《采莲曲》,比王昌龄写的,还要像王昌龄! 王大叔:“……” 真拿这小子没办法! 王大叔说可以发,但代笔就不用了——区区《采莲曲》也能难道王某吗?我可是“七绝圣手”! 小陈大喜!一组名篇被他搞到了首发权! 解释说,王大叔帮我们写独占作品,并不是一无所得的,日后诗榜实现了盈利,我们会按比例给大叔你发“稿费”的——就是“润笔费”。 第270章 出版孟浩然全集 真不是贿赂你,我们都很专业,如果不盈利的话,一文钱都不多给你! 知道你穷苦惯了,不爱浮财——但是总是有朋友拜访你,应酬总要出钱? 王昌龄一思有理,答应又何妨?反正自己那些诗,本来都是给天下人传唱的。 见说服了王大叔,陈成十分高兴,又说:别的且不说,日后王大叔的“不教胡马度阴山”写出来了,这首诗必须在我们的诗榜上发! 不教胡马?王大叔想了一下,才想起跟小陈“不教胡马渡陇河”的旧事来,嗯,这句我写得的确不错,补三句就能成一首诗了。 搞定了王大叔,小陈又搓着手,嘿嘿对着刘慎虚笑道:“刘叔叔,能不能现在就邀请你给诗榜写稿——写一组‘山居笔记’呢?” 刘慎虚:“……” …… “高亢的歌声赞美着我们的大唐!悠扬的乐曲奏响了新春的华章!在这个欢乐的日子里,我们满载而归是为了在新春更好地腾飞;在这个收获的时刻,我们举杯共庆是为了下一个崭新的开始!”小卜热情满满,热泪闪动! “感谢所有嘉宾,感谢王大先生,刘敬卿先生,恭喜所有获奖者!亲爱的朋友们,时至此刻,我们到了该跟大家说再见的时候了!让我们共同祝愿诗榜的明天更加灿烂辉煌!” “最后请欣赏大合唱——‘烟雨唱扬州’!” 结束致辞间,又上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女郎,妖娆起舞,齐声合唱! “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 刀切莲藕丝不断,山高水远情不离, 雨绵绵情依依,多少故事在心里! 三月烟雨蒙蒙唱扬州,廿年诗榜话惊奇……” 按道理前面说了那么多风雅的诗作,忽然上一首粗浅的“俗”曲有些不大适合,可已经排演好了,不上也浪费。 这首歌是小陈小时候非常喜爱一部古装片《上错花轿嫁对郎》的片尾曲,讲述了某个朝代的扬州,两个美丽的姑娘,同年同月生,又在同一天出嫁,下雨天阴差阳错的相识并上错花轿,却找到了各自的真爱。 明明只有二十集,演得比后来八十集电视剧还要跌宕起伏,还记得里面女主有个可爱的小丫鬟喜儿,过十几年在再看到是在《恋爱先生》里,竟然演靳东的岳母,直呼“岁月对你都做了什么”! 也是在那里面接触了扬州的一些风土人情,那句“五月烟雨蒙蒙唱扬州”更是令小陈魂牵梦绕…… 小陈我也踏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娶对媳妇了…… 在悠扬的旋律声中,激昂新程·启耀华章—开元二十九年扬州诗坛二十年表彰颁奖典礼暨新春抽奖到此全满结束。 …… 南望襄阳路,思君情转亲。 偏知汉水广,应与孟家邻。 在日贪为善,昨来闻更贫。 相如有遗草,一为问家人。 这首诗是刘慎虚在听闻孟浩然逝世后所作,名《寄江滔求孟六遗文》,托孟夫子的同乡江滔帮忙搜集孟氏的遗稿,词意非常垦挚。 哪怕是最要好的朋友,想要获取友人的诗稿也不是容易的事。 在古代,交通不便,音讯阻绝,一次分别就可能是天人永隔,孟夫子访刘慎虚不遇,都道是来日方长,却不想最后一面已经留在了许多年以前。 当刘慎虚从小陈手中看到手抄版的孟浩然诗集,忍不住又落下眼泪,情难自已。 孟夫子的诗集还没有刻板印刷,小陈手中除了原稿,手抄了两份,见先师老友如此动容,当即拍板送他一份,使得刘慎虚欣喜万分,道谢不迭。 王大叔见厚此薄彼,颇有些嫉妒,自己和王维都索要过,却没有得偿心愿,跟刘慎虚也才第一次见面,就馈赠诗集,这交情实在说不过去啊! 陈成笑道,倒不是小陈厚此薄彼,实在是刘叔叔和孟夫子既是好朋友,诗风又十分接近,彼此之间常有唱和,同声相应,把诗集先交给他,查缺补遗,精益求精,既可以完善孟夫子的诗集,也有助于刘慎虚在诗途上更进一步,再锻佳作。 再者说了,刘慎虚深居山林,难得出山一趟,见面不易,金陵虽然相较南朝没落了,但仍是通州大邑,找王大叔比找刘慎虚容易多了。 王大叔大怒:你小子口中总是满满是理! 不过只是佯怒,自己也笑了:你要让刘挺卿“精益求精”,再进一步,岂不是把王大叔我也给超越了? 小陈故意道:只要刘叔叔高产一点,王大叔也未必必胜,谈何“超越你”? 三人相视大笑。 刘慎虚名谐音“肾虚”,可实际上那是谁也不虚。 不止小陈看了他的诗,说他与孟夫子的风格相近,世人公认他的诗题材、意境与孟浩然同属清微淡远,又兼幽深拗峭的情趣。时人殷璠撰写的《河岳英灵集》,就是那本“盛唐当代史选编”,选择特别严格,却选了刘慎虚的诗多达11首,并说他“情幽兴远,思苦语奇。忽有所得,便惊众听”。(幸亏有这本书的选摘,否则刘叔叔的诗集就完全失传了,撰写的5卷诗集《鹡鸰集》到康熙年间还在流传,却在乾隆修《四库全书》时,名为“修书”实为“焚书”,最终散失) 可那也不是说他就是孟夫子亦步亦趋的模仿者。 就比如,摹写夕阳晚照的景色,应是一幅金光散射、红霞漫天的浓艳图景,可是在刘慎虚写给孟夫子的《暮秋扬子江寄孟浩然》中,却是“林山相晚暮,天海空青苍”,并没有直接写夕阳的光辉与色彩,前句侧重写日落后用天海“青苍”的冷清景象,后句侧重写日落时湖面上与水相接的云,使夕照呈现出一派“清淡”的景象。在五彩斑斓的自然景物面前,刘慎虚选取写入诗句的景色却往往是舍艳求淡的,这在诗歌史上是很有个人特色的。孟夫子在类似的景物描写中,就不是这样。 小陈安慰王大叔说,小陈手抄的版本是没有了,可是很快你就能得到更好的。 先前诗集的“拷贝”只有这两份,送出一份,只有一份当然不保险,但是现在,小陈手抄的第三份已经即将完工,还有一册将随本次颁奖典礼的实录寄往东都,付梓版印,就在数月之内了。 小陈现在赚钱了么,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替亡师出版全集了。 第271章 刘慎虚,有学历的孟浩然 小陈馈赠了如此难得的礼物,了却了刘慎虚经年来的心结,道谢之余,小陈便问起了刘慎虚赠与绍生的诗中,有什么深意—— 刘慎虚笑说也没什么深意,只是劝诫他莫要再做那剽诗窃文之诗了—— “道由白云尽”,不就是说,你小子继续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只剩白云在眼前了,无路可走,你小子难道还想上天嘛? “时有落花,远闻流水”,便是说,你依靠着别人掉落的花瓣,拾人牙慧,抬高自己的声名——事实上,那些声名并非你可所有,也想落花流水一样你留存不住。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就更好理解,小伙子你要是改邪归正,想凭自己的真本事获得天下人的尊重,那么别无他法,必须像隐士我一样,深入简出,刻苦读书,苦兮兮地度过十年八年,你的功夫就到家了,从而“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了! 小陈目瞪口呆! 这刘叔叔也是个猜谜高手么! 骂人都能骂得如此风雅过人? 劝人向善也是如此“苦口婆心”! 还像你一样,“深入简出,刻苦读书,苦兮兮地度过十年八年”……你咋不上天呢! 做一个文抄公不就是因为偷懒怕事,想不劳而获么! 小陈又想问刘慎虚,绍生回答他的那几句诗是什么意思—— 从当时刘慎虚和王大叔两个人的反应来看,他二人分明是了然于心的。 可是,他俩不说,自己又不好意思问,自己要是连绍生的诗的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那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是个草包,根本比不了人家? 绍生能现场作诗,还没惹得王大叔刘慎虚耻笑,说明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小陈没问,刘慎虚自己却主动道:“那个抄诗的青年,不会再在江左惹事了,如此,王大兄与我就不去计较了,十一郎也不用为此事再忧心了。” 哈?绍生保证了不再侵犯版权?在江左销声匿迹? 这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陈脑筋不大够转,但是既然他俩都这么说,那绍生想来是不敢再招摇撞骗了! 这是好事哇! 小陈此番出山的要解决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一时间,内心无比舒适,唯一遗憾的是刘慎虚看破没有点破,最后给绍生溜了面子,没让他当场受到所有人的鄙夷和谴责,小陈的这口气不算完全出掉。 哼哼,反正等数月后孟夫子诗集悉数版印,通行天下,你的那些破事,经历的人自然都知晓,谴责鄙夷也少不了。 快意之余,想想刘慎虚平实热忱地对小陈说这番话,看看他历经世事却依旧闪亮的眸子,每次盯向小陈,小陈却一阵心虚,不敢看他,目光躲闪过去。 他说绍生的话,怎么那么像…… 也是对自己说的? 是啊,一条一条的,往小陈身上,其实也对得上。 难道小陈我是一个比绍生更大的“文抄公”的事实,已经被刘叔叔洞悉了? 哎呀,只需小陈剽窃,不需绍生抄诗,小陈我这双标,的确是有点恶心啊! 小陈脸上火辣辣的,一想到那么多诗人穷极一生之力都未能以诗扬名,以诗发达,小陈却不劳而获,到处装b,连扬州诗坛的颁奖礼自己都没“出席”,却还上榜,实在是太坏啦! 不行!我也要回归深山,刻苦修炼,洗心革面,要靠真本事,再也不要“拾人牙慧”啦! 小陈越想越惭愧的时候,王昌龄也帮腔了:“十一郎,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满是责备之意! 小陈心中更加慌乱,难道刘慎虚看穿了自己和绍生一样的猫腻,也说与王大叔听了,现在连王大叔都要谴责自己了吗? 无措之际,王大叔却接着批评道:“挺卿年岁还未及三十呢,你一口一个叔父,岂不是将他叫老了?” 原来不是批评,只是一句调侃,调侃刘慎虚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比小陈也大不了十几岁,却被他叫得老气横秋了。 小陈一呆,打量着刘慎虚胡须长长,鬓染秋霜的样子,心想:这特么是二十几岁? 小陈我前生又不是没经历过二十几岁,哪一天不油头粉面,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出了门高中生都叫他“同学”? 眼前这位“刘叔叔”真的比四十多的王大叔看起来小不了几岁么! 啊,是的,因为他也是“神童”出身,很早就踏足诗坛么!跟那么多大诗人有过交集,才让人下意识认为他已经很老了。 “有志不在年高,学问不问先后么。”小陈嘴巴也很顺:“既是与王大叔、孟夫子平辈相交,小陈这声‘叔父’还是当得起的。”我特么又不是故意装嫩,说自己年龄小,嗲声嗲气装小宝宝,而是刘慎虚看起来真的很“虚”很沧桑啊! “那王大叔说,”小陈把问题交回去:“不叫‘叔父’,叫什么?” “叫‘大哥’嘛!”王昌龄理所当然道。刘慎虚和王昌龄一样,家族排行也是老大。 刘慎虚:“……” 小陈:“……” 咱是不是可以这么推,十几岁小陈叫快三十岁的刘慎虚大哥,刘慎虚叫四十多岁的王昌龄大哥,王昌龄叫五十出头的孟浩然大哥,孟夫子叫六十多岁的张九龄大哥,张九龄叫八十多岁的贺知章大哥—— 然后,小陈看到白发苍苍的贺监,就可以叫一声:“喝酒去哇,贺大哥!” 贺知章见是小陈,便大喜道:“来了老弟?” 呃…… 人说周伯通硬要拉着郭靖、杨过结拜,把射雕、神雕的辈分搞得一塌糊涂; 大唐诗坛的辈分,就是被你们这些诗人全搞乱的! 每个人都是亲兄热弟,后人研究起来也是一笔乱账。 现在刘叔叔不是刘叔叔了,是刘大哥?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啊! 是的,跟你一样披发深山,刻苦修行,作诗的水平是上去了,可相貌就成您这般“未老先衰”,活像是996的程序猿了!那小陈要这美貌还有何用呢? 不能听他的! 小陈的目标是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看尽人世繁华; 而不是残灯古佛,苦吟章句间,韶华逝尽啊! 不能听他的! 本质上,刘大哥就是一个有学历的孟夫子,就连孟夫子都没刘大哥这么苦吟,还要饮酒作乐呢…… 王昌龄看着思绪如飞,胡思乱想的小陈笑道:“要说同是神童,挺卿当年可比十一郎张狂多了,没有谁是在他眼里的啊!看谁都不服气哇!” 第272章 咱们各论各的 见对方提起了自己年少时的“糗状”,刘慎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让王昌龄不要揭他的老底了。 小陈却是最爱探听别人的隐私和糗事,刚好刘慎虚少年得志那几年,小陈的神童之名还没有传出来,对当时诗坛的事情也不大熟悉,笑说:“那是不是王大叔、高叔父、孟夫子你们几个‘老江湖’,设了个局,告诉他‘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挫了他的锐气——” 然后刘慎虚才戒骄戒躁,勤勤恳恳,从头学起呢? 这个套路小陈我可是看得多,欧阳修扮猪吃老虎,戏弄两个“文艺青年”说“修已知道你,你还不知羞”的故事,可是自古流传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王昌龄意外道:“当然是引为知己,结为忘年之交,把酒论诗,通宵达旦啦!” 陈成:“……” 见他的反应,王昌龄笑道:“十一郎许是这几年颇受挫折的缘故,少年人的飞扬却是少了几分,可大叔真心实意说一句,就作诗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哦!你看那李十二白——” 天王老子第一他老二,嘲天嘲地嘲鲁儒,这样牛皮吹出来才好听嘛! “人的心性渐渐改变,挺卿也是年岁越大,愈发深沉谦逊——不见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了。那年去考‘宏词’,竟然跟我说紧张?紧张个什么啊,你可是进士及第,神童之名啊!我作诗‘送刘慎虚归取宏词解’曰: 太清闻海鹤,游子引乡眄。 声随羽仪远,势与归云便。 青桂春再荣,白云暮来变。 迁飞在礼仪,岂复泪如霰。 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哭哭啼啼算个什么劲?最后还不是考了个第一,力压群僚?” 刘慎虚:“……”见自己的底子被王昌龄抖落干净,刘慎虚愈发惭愧:“还是叫王大兄失望了。” 王昌龄指着自己:“挺卿是有宿慧的,反而是我看不透,被这小小的县职束缚住,哪里如你泛舟四海的快意……” 两个人抚今忆昔,对各自的选择又是一番辩证讨论。 出世入世,孰优孰劣,那是不好说清的,倒是随着年龄变化,诗都越做越好了。 什么时候的性情,作什么样的诗,少年故作老成引人反感,老年恶意卖萌也可能惹人不适。小陈因为两世为人,因为少年老成受到不少赞许,可缺乏少年锐气也让王大叔这些狂人长辈感到些许失望,故才希望他能洒脱一点,张扬一点,率真一点。 小陈心道:您这可就看走眼了,你们不在场的时候,小陈我可是相当嚣张的,还不是碍于你们大宗师的身份地位,不敢在你们面前造次呢! 可既然王大叔这么说了,那我没必要唯唯诺诺,“那年十八,化装舞会,站着如喽啰”了。 一脸对二人谈话“深以为然”的样子,伸出手,在刘慎虚肩膀上拍了拍:“重新认识下,刘大哥,以后我就是你老弟了!” 刘慎虚哭笑不得,却也只能连声说好。 看向王昌龄——都叫刘慎虚为“兄”,那以后也改称王大叔为“王大兄”? 王昌龄咳嗽一声,在小陈脑袋上敲了一下:“那个,以后,你管挺卿为‘兄’,叫我为‘叔’,咱们——各论各的。” 小陈:“……” 刘慎虚:“……” …… 帮忙击退了绍生,又指导了一下老气横秋的小陈,王大叔和刘大哥即将踏上返程。 王大叔十天休一天假,“九日驰驱一日闲”,难得休息这一天,大半又是在路上度过过,分别时自然是依依不舍。 面对江潮,王大叔吟道:“ 霜天起长望,残月生海门。 风静夜潮满,城高寒气昏。 故人何寂寞,久已乖清言。 明发不能寐,徒盈江上尊。” 小陈感动道:“王大叔是舍不得刘大哥,今夜要失眠嘛?” “不!”王大叔否定道:“这是我刚到金陵时,托人给他送信,说等我休假,会去润州看他,可是左等右等他都不来,故作诗‘宿京江口期刘慎虚不至’也!” 小陈:“……” 刘慎虚:“……” “我好容易放一天假,那是用来洗澡更衣,修发刮脸的,他竟然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是气煞我也!” 小陈看看王大叔,再看看刘慎虚,心道:比起王大叔你,分明是这一位更需要洗澡更衣,修发刮脸的。 刘慎虚告罪:“那是小弟出去云游了,并未接到信啊,罪过罪过……” 是的,对于这样的“浪子”,你永远不知道啥时候找他能遇得上。 …… 扬州诗榜的颁奖礼很成功,而且通过大量奖品的发放,也是很好地在扬州城内为诗榜打了一次成功的广告,许多没有去现场的人都后悔死了—— 虽然我不认识字,可是跟着懂行的人后面嗯嗯唧唧也行啊,什么“寓情于景”“借景抒情”“借古讽今”“托物言志”……讲来讲去,不就几个套路嘛! 对于郑宝旦来说,棍术、剑术也就那几个套路,可是相同的套路在小陈手上,就能打人,在他手里也能打别人却打不到小陈。真是怪哉! 说真的,郑公子的钱这么好赚,一天就能赚到寻常一户人家一年的收入,小陈都想把这个短期兼职变为长期职业,一直留在扬州,坐镇诗榜南方的根据地,不走了! 一年赚三百六十五万钱,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 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郑家有钱,不代表郑宝旦有钱,郑公子的收入,也是依靠老娘每月拨给他的零花钱。 随着钱财耗尽,挥金如土的郑公子也捉襟见肘起来。 眼看着“工资”渐渐发放不到位,最后直接拖欠,还装作不知道,小陈对待自己徒弟的态度也渐渐恶劣起来。 最后,在正正经经教了他几式裴将军棍法后,小陈直言不讳说: 这个弟子他已经教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 郑宝旦吃了一惊,扬州的游侠儿没有一个是蔡少侠的一合之敌,他不教了,自己还能找哪个去啊?难道是钱不到位,蔡少侠不高兴了? 蔡少侠的确不大高兴,却还是一本正经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郑宝旦认为就是钱的问题:我可以求老娘预支下个月的零花钱,不拖不欠。 为了省吃俭用能节约点钱,郑公子的“军事演习”规模都缩小了很多,从一开始“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秦叔宝千人奇袭卢明月”,到“关云长过两关斩三将”,“秦叔宝单挑卢明月”,最后两场并一场,直接“关公战秦琼”了事。 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咋样? 第273章 郑家镇宅之宝! 小陈闻言一呆:这个时候你小子就开始玩关公战秦琼了吗? 挺潮啊! 可问题是,不管你潮不潮,也不能不给钱啊! 这不是白嫖小陈的劳动么! 可小陈并没有一个底层的劳动者的觉悟,郑公子交不起学费,那咱们师生情谊就到此为止了。 之所以还大发慈悲,将正宗的裴将军棍术传你几招,还不是冲着你赠予的这面“金银平脱天马鸾凤宝镜”嘛! 要说郑公子也着实慷慨,特意帮小陈挑的这面铜镜精美极了,直径足有一尺,镜的背面,泛着银光,两只扬翅起舞的凤鸟,栩栩如生;奔马扬蹄,气势逼人。 能把这两种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弄在一块,还没有违和感,制镜的工匠当真是功力超神了。 镜面像是阳光照射下的平静湖面,能清晰映出人影,小陈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都觉得自带了美颜效果和怀旧滤镜。 这宝镜,送给小郡主,爱美的小姑娘见了,肯定很喜欢。 就是从扬州到东都再到长安,路途遥遥,稍有磕碰,镜面撞出一个小坑,那就太不美了。 不行!我要投1000钱的快递险,绝对不能搞坏了! 郑宝旦提议:要不要再雇个镖,一旦有分毫损坏,就屠他们镖局全家啊? 小陈:滚蛋!我又不是殷素素! “……”郑宝旦疑惑:谁是殷素素?武功高吗? 小陈:她儿子武功更高! 郑宝旦:“……” …… 坑爹的小陈就这样要向郑公子辞行了,郑宝旦还依依不舍,小陈语重心长道:不要做这种小儿女姿态嘛!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好好练今日我授予你的这几招,别以为看着简单,实则在真实战场上施展开来,妙用无穷,切不可在平常“操练”中施展,叫旁人学了去。 等我再到扬州时(那要看郑宝旦啥时候能攒出长期聘请小陈的学费了),还是要检校你的所学的。 郑宝旦自然应声不迭,又说要带小陈去看一件“好宝物”。 小陈随他来到郑宅正堂,猛地看见一尊大尺寸立镜,铜镜面平整如水一般,上等的长方漆金木框透露着庸俗的审美,精美漆画木镜背、带有名家手笔镜铭的漆画木镜掩,简直是自带金光闪闪效果,亮瞎小陈的狗眼啊! 一尊如同屏风般巨大的铜镜,简直富贵到极点啊! 一说到“穿衣镜”,后世人第一反应就是一人高的玻璃镜,事实上“西洋玻璃穿衣镜”在明代开始进口到中国,先是皇家与富贵阶级中获得一定程度的应用,再逐渐在中国家庭中普及,这导致后世人很难想象,在长达两千多年的历史上,宫廷与富贵阶级一直使用铜屏风式的穿衣镜来鉴照仪容的,一般的古装剧也不会打造这种道具—— 因为真的费钱啊! 小陈试图摩挲这件大宝贝,却又怕碰坏了,惊愕又艳羡说:“昔日在皇宫中都没见过如此大、如此精美的穿衣镜——” 这郑家,真是奢靡得一塌糊涂啊! 郑宝旦奇怪:“蔡少侠还去过皇宫?“ 小陈咳嗽一声:“我那不是,听别人说的么。“ 郑宝旦笑道:“那你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宫中不但有,还有比这大得多的呢!” 中宗李显在位时,曾经下令扬州铸造一面“方丈镜”,这面镜巨大到能够将骑在马上的中宗连同其坐骑一起映照在镜内,毕竟所谓“方丈”,便是说这面铜镜长宽都达一丈之广,几乎是扬州出产过的最巨大的一面镜子! 这面大镜的背面特意铸出桂树纹的浮雕,桂花全部贴以金箔,桂叶部分则是用银箔贴成,于是一棵金花银叶的桂树伫立在镜背上,宛然一轮月影在人间的再现! 中宗喜欢在重大仪式上架设这座丈高巨镜,自己骑马立在镜前,连人带马全部映入镜中,显得特别威风。 “还有这等宝物?那我怎么没见过?”小陈频繁出入紫微宫、兴庆宫和大明宫,按道理有这么大的镜子,肯定会摆在显眼的位置。 嗯,当今天子登基的时候,在“勤俭节约”上,很是作了一番表面文章,如此奢靡之物,虽然说彰显了大唐气象,可李隆基肯定不会用,就跟烧毁奢靡华服一样,指不定哪一年铜价上涨的时候,已经被他下令回炉重造,全用来制“开通元宝”铜钱了呢。 但人总会变的嘛,现在当今天子已经事实上亘古未有的奢侈无度,到天宝年间就会更奢靡。要是那宝镜真的被毁了,估计李隆基已经后悔不迭了,哈哈! 心中又鄙夷了一番当今天子,奇怪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郑公子你要说他傻,还有几分小聪明; 可要说他头脑正常,连隔江金陵与京口的位置他都不大弄得清,偏偏此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跟真的一样。 莫非…… “没错啊!”郑宝旦颇有几分得意道:“那‘方丈镜’,便是我郑氏打造的!” 这事还真确有其事,张鷟《朝野佥载》就详细描述过此镜。 小陈点头,再次感叹郑家如此巨富,果然有独到的本事——接朝廷的订单,还能差了钱? “当然咯,那么大的镜子,也不能光我一家。是扬州十几家的巧匠一起——”郑公子也知道牛皮不能吹炸了:“但是主持制造的,真的是我郑氏的工匠……” 说话间,小陈绕到了巨镜之后,看到衬在铜镜背面的木板上,以漆绘的形式,描绘了历朝孝子贤孙的形象与事迹,并题有说明文字,什么“郭巨埋儿”啊,“老莱子娱亲”啊之类,都是被鲁迅先生狠狠批评的故事。 “那个,宝旦啊,要是你把这宝镜送给我,我倒是可以考虑将全套棍法和剑术都传授于你。”陈成半开玩笑道,听说中宗的“方丈镜”,看这面宝镜倒也没有先前那么敬畏了。 郑宝旦虽然很想学全套的棍法剑术,可还是被吓一跳:“我要是敢把这宝物送与你,那就不是‘郭巨埋儿’了,是‘我爹埋儿’了!” 陈成:“……”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么…… 也许是担心小陈觊觎此宝镜——毕竟他武艺之高,动起手来郑宅的这些脓包家丁都不够他看的,郑宝旦赶忙招呼几个人,用“镜掩”把镜子遮起来—— 为了防止镜面因氧化而乌暗,这等宝镜配备了“镜掩”,形式为一面与镜面大小相同的木板,当无人照镜时,用它来遮盖住铜镜。 小陈又是一阵无语,我特么是吃相那么难看的人吗,就不能等我走了再遮起来?做得太明显了! 第274章 我来挑战蔡卓言! 小陈又感到好笑:这镜子大是大,可论实用性,哪里比得上后世9块9包邮的化妆镜? 等小陈啥时候有兴趣了,做出玻璃镜来,你们这些所谓“宝物”,全都要沦为手机普及后的“bp机”,你就敝帚自珍去! 见蔡少侠不高兴了,郑宝旦也很惭愧,说这宝镜其实是“逾矩越制”了,不应当是他们这种商人家庭可以使用的。 以前皇宫大内里有方丈镜还好说,现在这镜子比皇宫里用的还豪华,难道是有不臣之心么?可不得封藏起来,让他不见天日啊。 幸亏郑宝旦老爹还不知他老爹的得意之作“方丈镜”已经在宫中无存了,否则别说摆在正堂,真的要把镜子捐出去铸铜钱去…… “但听爹娘说了,这宝镜乃是鬼斧神工造成,我爹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通商四海,除了他继承了我祖父的万万家产外,全得宝镜镇宅,正所谓: 见一见,精神百倍,摸一摸,活跃筋骨,照一照,百毒不侵,财运亨通!” “这宝镜,除逢年过节日家中血脉,寻常人是断不得一照的!这不蔡少侠要辞行了吗,我爹不在,我又瞒着我娘,冒着被他俩辱骂责打的风险,才让你照这一照的——望蔡少侠一路顺风,横行无阻啊!” 郑宝旦所言不虚,刚刚除了他和陈成站在镜子前,其余人都躲得远远的,被他命令来套镜掩的几个人,也都面露喜色,却也不敢照脸,只能磨磨蹭蹭照照屁股大腿,仿佛那也可以开一开光。 听闻郑宝旦如此委屈恳切,小陈也格外感动,真没想到这浑小子能说出这番话。 铜镜虽然实用性在玻璃镜子前就是渣渣,可是还有工艺价值和“玄学价值”啊! 你看僵尸片上茅山道士的标配都是铜钱、桃木剑、青铜古镜的,似乎真有辟邪作用。 但是你说得那么神,我却不信—— 别的不说,你郑宝旦是照过的,可怎么看,你小子的脑子里也像是缺几根弦的样子啊! 唔,可是老郑商途坦荡,富可敌国也是事实。而且,小郑平日看起来混不吝,今天照了镜子后,说的这些也很像是人话啊! 小陈我差点就想把剩余招式一一演示给你看了,可是如果这些全都教给你的话,下次小陈再来的时候,还怎么赚你的每日一万钱呢? 感慨之际,小陈一巴掌拍在镜掩上,连带着铜镜也共振发出嗡嗡轰鸣:“借你吉言啦!”心情十分愉快。 这举动又把郑宝旦吓得不轻,又是抚又是摸,好似小陈一巴掌打疼了镇宅宝镜似的。 “哎,怎不见你大表哥啊?”小陈有些奇怪没有见到龚子业,这老哥一见小陈就格外热络,以至于小陈非常怀疑他的取向。 小陈都打算走了,这老哥也不来送送? 郑宝旦说一早就没见着,估计是跟他其他的好哥们寻欢作乐去了,你对他不假辞色,他也没有必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陈成:“……”什么叫“不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走出郑宅,确认了愁眉苦脸的郑宝旦真的是“一文零花钱也没有了”,陈成神清气爽,仿佛照了宝镜之后真的金光护体,百毒不侵的样子。 喜气洋洋地回到诗榜扬州联络站,看看有没有哪个不开眼的骚年再来挑战他——使得自己离开扬州之前再赚几笔外快。 联络站这边跟郑宝旦那一样,收入也是日见稀少。 大家都知道打不过蔡卓言,干嘛还要既挨他的打,还要给他交“挑战费”呢? 大家还不如去挑战游侠中目前最能打的那个呢,起码不像蔡卓言那一手稀奇古怪的剑法令人绝望。 小陈也知道自己太厉害了,这些骚年就不给自己送钱了,也采取了一些手段,比如降低挑战费啊,假装快支持不住了,再斗一场就输了啊之类——见效寥寥。 看来真的是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榨了。 游侠之间也渐渐决出了稳定的第一名,接连三日不败了,如此看来,登上剑榜的便是此君了。 虽然这位叫“冯邦”的小哥到现在小陈都还叫不上他的名字,只记得自己跟他之间打了一次“天龙八部”式的剑斗。 可是当小陈回到办事处时,惊讶地发现,三天不败的冯邦哭丧个脸,垂头丧气,格外看重的长剑弯成了圈,扁着嘴就要哭了——比数次败在小陈剑下还要狼狈。 小陈怪问是谁把他搞成这个样子? 这帮吃饱了没事干的小混混的底子小陈那是一清二楚,根本没有这等本事。 冯邦也算是不错了,郑宝旦兴致勃勃说也要争剑榜的位置,小陈说他打不过冯邦,他还不信,最后一番比试之后哭着回家找妈妈了。 虎牢关力战十八路诸侯的“吕奉先”不二人选,竟然打不过扬州街头一混混,郑宝旦太憋屈啦! 但小陈也跟他说了,只要学会今天教他这几招,自然冯邦就不是他的敌手了。 毕竟郑公子是一个无情的人民币玩家,一点成效都没有,小陈怎么好意思收他高昂的课时费呢! 可还没等郑宝旦在万众瞩目下击败冯邦,冯邦已经被人打得丢盔弃甲,娇喘吁吁了。 “那人好生蛮横,说我这都是三脚猫的功夫,不入流的剑法,我这样上的人能上什么剑榜,简直是贻笑大方,还把我的贴身玉佩也摘了去,以示侮辱!实在是——”冯邦掩面大哭:“太欺负人啦!” 小陈听了,心道:这评价倒是分毫不差。可毕竟收了你们这么多钱,不让你们在剑榜上露个名字,也说不过去。 “他还说了,下午要来挑战蔡少侠,看看你的斤两……” “唔,让他尽管来!”小陈拍着胸膛笑道:“我今日照了郑氏宝镜,正是百毒不侵,斗志昂扬,小宇宙爆发的时候……” 说话间,小陈忽然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不好!好重的杀气!” 一群游侠儿纷纷出门去看,惊呼出声! 小陈也赶紧出去,一见之下—— 可不满是杀气么,来人三十来岁的一个糙汉,手中还拎着一颗硕大的猪头。 “就是此人!”冯邦见来人大怒道:“别是他,弄弯了我的长剑,抢走了我的玉佩!” 还踹了他的屁股,在他脸上啐了一口,可冯邦没好意思说。 一群人围观,糙汉有些不自在,喝问:“哪一个是蔡卓言?” 第275章 小陈大战杀猪刀! “小陈便是蔡卓言!”见人来犯,小陈慷慨出阵,潇洒倜傥。 就是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怪怪的。 那粗鲁糙汉并不介意,昂着大脑袋粗声粗气问:“是不是说,技击中胜了你,便可得五千钱?” 原来是冲着高额奖金来的! 小陈微微笑道:“十足真金,童叟无欺!” 说着又补充道:“不过,你得先缴纳一千钱的‘挑战费’,才可以同我过招。” 许多来打架的人都是冲这五千钱的奖金来的,可是虽然奖金数目一直在提高,却没有一个人把奖金拿到手的。 “一千钱?”糙汉皱了皱眉头,显然数额有点小贵,不大能拿出来。 见糙汉狂揍了自己一顿、还抢走了自己的贴身玉佩,现在竟然看也不看自己,原先的“扬州第一游侠剑客”冯邦大怒:“兀那泼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街行凶,劫掠良家!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糙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从腰带间摸索了一会,取出一个玉佩来——正是此前在冯邦身上抢走的那一块! 冯邦大怒:“还不速速原归奉还!小心我报官拿你!我二舅便是扬州府——” 那糙汉轻蔑地扫视了他一眼,掂量掂量手中美玉的分量,揉了揉鼻孔,抠取出一大团黑乎乎的物事来,轻轻一弹,打断他的慷慨陈词:“这玩意——值钱么?” 冯邦一愣,如此美玉,巧夺天工的工艺,哪里是钱不钱的问题? 那是家传宝物,是身份的象征,是一个铮铮男儿的尊严和颜面! 眼中的愤怒和寻回宝物的渴望被糙汉敏锐地捕获,他霎时间明白这块玉还是有点价值的,转对小陈道:“就拿此物作注,来与你斗也一斗,你看怎样?” 小陈还没有说话,冯邦勃然大怒:“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用我的玉佩来当抵押的筹码!” 糙汉挑眉一笑,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让冯邦忽然回忆起在对方手下惨败的窘状,一时间言语讷讷,不敢作声。 小陈示意冯邦稍安勿躁,玉佩我会帮你拿回来的,咱能动手就不要与他bb—— 反正有没有这东西,家伙都是要来挑事的。 点点头,接受了对方的挑战。 扬州诸位游侠少年纷纷拢聚在小陈身后,要看二人动手。 “你用何兵器?”小陈示意给他取来蔡卓言少侠专用“大宝剑”,问对方道。对方除了手上的那颗猪头,并无铁器。 “我?用这个。”对方伸手向身后,摸出一把雪亮的杀猪刀来。 众人狂晕! 真是杀猪屠夫啊! 专业器材、专业服装、专业长相,无处不透出他风度翩翩“迪巴卡”(猪肉贩子)的气质啊! 小陈哑然失笑间,专业的卜海峰却出口提醒道:“这位……大侠,我们剑榜上选载的,都是剑客,使用的兵刃,需是剑刃,别的兵器一概不取……” 糙汉毫不在意,无所谓道:“我不上这什么劳什子剑榜,我只在乎,能打败这小子,真的有钱拿!” 说话间,扬起手中的屠刀,弯月形、斧刃一般,闪着寒光,令人发怵,岁月的污渍清晰可见,不知道有多少可爱的佩奇叔伯兄弟惨死在这把屠刀之下! 难怪小陈一开始就察觉到有浓重的“杀气”! 看他自鸣得意地亮出手中的刀,小陈笑了,让卜海峰不要与他争论技术问题:“无妨!尽管放心好了,你若真胜了我,五千钱分毫不少你的!” 这些少年看到这亮闪闪的凶器,直接就产生了畏惧感,对方一着不慎,胡砍乱砍,可能一条肩膀就被对方削下来了,自己一个不慎,用长剑捅伤了这无赖的粗汉,也要惹上官司。 可在身经百战的小陈看来,这种打扮、这种说话口气的,都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居多,肉多胡子多,就能打?真是可笑! 你以为小陈这五千钱是那么容易可以挣到的,你拿把屠刀就能吓倒?醒醒! 正好可以拿这莽汉开开涮,同时给所有游侠儿亲身示范一下,如何对付身体、力量、个头都远在自己之上的家伙。 “那——请!”小陈嗖地一声拔剑,剑鞘斜插一边,修长的剑刃微微颤动,嗡嗡作响。 “刀剑无眼!小娃儿当心了!”糙汉深怕小陈轻敌似的,扬起刀,提醒道。 “来!”小陈不多说,抖了抖长剑。 糙汉大步流星,飞奔也似冲来,三步两步缩短一丈距离,迎头劈下! “劈华山?”小陈微微一笑,这正是程咬金三板斧的拿手好戏,一个“立正稍息”,身体微转15度,轻易躲过了这旨在将小陈一分为二的一劈,众游侠“惊呼”出声,糙汉一劈势大力沉,稍有不慎,小陈的脑袋就平均地沿着中轴线分为两瓣了! 一劈落空,糙汉并未发力到底,轻轻一撇,刀刃横向,紧接着往小陈的脖子砍去! 此式更加令人无语,宛若写好的剧本一般,真是照着程咬金三板斧来的,“鬼剔牙”——看似名字唬人,可着实平平无奇,脚趾也想到啊! 于是小陈脚趾发力,身子僵直,突然向后仰天斜倚,一招扎扎实实的“铁板桥”是也! 事实上糙汉两连击的妙处便在于他熟练流畅的衔接,虽然迅速而且致命,可只要有心理准备,小陈完全可以微微躬身就可躲过,可他偏偏故意卖弄,施展武侠小说中三流高手都爱用的“铁板桥”,显示自己不俗的武术功底,自然又让众少年看得眼睛发直,赞叹他的背真值! 既然前两板斧都使用了,不用说,紧接着的第三招肯定是“掏耳朵”了——武将战场上单挑,在二马错蹬时,使用斧子的人回身横扫,由于对方前招为背贴马身,刚起身,很难躲闪,所以这第三斧子很是致命。 可问题是,“武将单挑”只是中国民间对打仗的美好想象,无论是刘关张吕奉先,还是秦叔宝尉迟恭,再加上“土龙星”程咬金,都不可能跟敌方将领一对一打架的,所谓的“三板斧”也只是戏谑之谈。 小陈正在感叹糙汉的“杀招”都像是八十年代tvb武打片两演员套照似的无趣,对方却突然沉肘用力,直接朝小陈的裆部切去! 靠! 这是要给小陈“去势”啊! 这要是小小陈命丧刀下,小陈就再也不能跟昭阳仙子这样的小迷妹睡觉,而要被龚子业那样的基佬蹂躏了! 看他这熟练的刀法,也不知几多牲畜被他“阉割”过! 小陈单腿发力,腾空旋转,一剑笔直刺出,破空而去,直插对方腰眼,对方沉着拆招,屠刀横挡,封住了剑势,铁器相撞,铿锵一声,小陈也只是以攻代守,腾空之间,已经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 只要拉开距离,就到了适合长剑作刺、挑、撩的路数了,小陈丝毫不给对方转换的机会,运剑如电,嗖嗖连刺,行云流水间接连七招刺出,招招凌厉,分别取向对方面门、胸口、大腿、手掌,每一式都是来势凶猛,最后关头忽然变招,变刺为削,变劈为挑—— 霎时间完全占据了主动,糙汉只能连连避让,可偏偏“杀猪刀”这种兵刃——如果算得上是一种兵刃的话,完全是进攻数值远大于防守数值,而长剑这种“兵器”,从先秦这之后就一直属于样子货的装饰品,作战中并没有多少使用价值,可是因为它够长,完全可以荡开对方的任意攻势。 手握短刀拆解这些招式可就惨了,各种应接不暇,各种手忙脚乱,看着五大三粗的糙汉在小陈轻灵的剑法作出各种扭腰,撅屁股的姿势,众游侠少年们看得乐不可支,嘻嘻哈哈,连声为小陈喝彩! 小陈受到了这么多小年轻的景仰崇拜,内心更加得意,更加挥洒自如,断空蚀地、飞羽逐月、血泣残阳、七星指路……各种夸张的姿势,各种飞跃腾空的高难度,让小陈简直化身为飞翔的白鸟,甚至某些招式粗俗的名称已经配不上小陈的姿势的优美了,临时还琢磨着哪些招式可以更美。 此刻的小陈,已经不像是一个落拓江湖的流浪剑客,而是圣天子千秋节宴时在五凤楼拔剑起舞的公孙大娘。 或许蔡卓言这个名字也不再适合自己,要改名谢广坤啊不,蔡虚鲲才对! 只不过,在小陈心思和长剑都越发活络的时候,那糙汉手中的屠刀也渐渐掌握到了防守的诀窍,流转在手掌间,宛如磨坊的石磨一般周转自如,也是在这辗转腾挪间,小陈察觉到对方不是一个一窍不通的莽夫,还是有一些功底的。 那便莫要怪我无情,我将施展裴将军剑术的精妙处了! 小陈也是难逢敌手,今天施展得颇酣畅,就不在束手束脚,尽用那些好看的花招了! 杀人式来也! “嗖嗖”!剑尖游走,毒舌吐信一般地弹出,直取对方咽喉—— 如果你练过,反应也足够灵敏,应该径自闪躲才对——那么小陈就会紧接着使用连招,不偏不多地刚好挑在对方的刀柄上,击落对方的兵刃,胜负自明。 可是就在眼看着即将刺中目标时,那呆汉也未见闪躲—— 难道我判断错了? 对方并不懂武艺? 那可要命丧剑下了! 片刻间的不忍和惊慌,可就在将要触及,甚至能剑入皮肉的幻觉都从手端传来时,糙汉忽的不见! 不仅是脖子不见,脖子以上全都瞬间消失! 见鬼了! 正惊呼之际,一股大力从剑身上传来! 因为害怕伤及人命,握剑就没有那么牢固!小陈措手不及,长剑登时脱手! 再看面前,那糙汉屈身跪地,右手高高扬起,手中的屠刀闪耀着妖异的光芒! 没有看清他是如何闪避的! 没有人看出他是如此在闪避之中,还闪电般地出手反击的! 也没有人能弄明白,他究竟是怎样的目光敏锐,电光石火,屠刀搞好切在小陈长剑的重心上,从而将长剑重重击落! “承让了!”那糙汉毫不介意,从地上起身,收刀入背后,掸了掸膝盖前的尘土。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战无不胜的蔡少侠,竟然败了! 明明刚刚看到对方在蔡少侠的层层攻击之下,已经没有招架之力,只能一味闪躲,而且蔡少侠险些就要取走对方狗命,可是他竟然在转瞬之间反败为胜! 小陈自己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个地方。看看落在地上的铁剑,被一击之下,弯折出一个滑稽的角度,似乎在嘲笑着他的技不如人。 “取那五千钱来。”糙汉见在场的人都在讨论着刚刚的争斗,复盘着那一招走差了,没有一个人跟他谈钱的事,微微有些不满。 刚有人表示要说话,小陈示意卜海峰道:“取钱!”然后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议论纷纷。 糙汉如愿得了钱,掂量掂量五千钱的重量,十分满意,这是杀多少头猪才能换回来的。 然后他又去取玉佩,看得冯邦又是火气:“放下我的东西!” 小陈沉默了半晌道:“阁下介不介意,再斗一场?” “哦?”对方眉毛一挑,似笑非笑。 “我想再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对方打量了小陈一会儿,哈哈笑了起来:“无妨!下雨天大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话似乎是在讥笑小陈还是乳臭未干的儿童,可是小陈并不介意。 以前小卜并没有见过小陈会武艺,可是从他昔日跟人家斗诗比试的过程来看,陈十一郎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就算这次输了,也要找回场子,而且找回场子的那一次,必然是抱着百分百胜利的信心。 既然他这么快就决定再打一场,说明他肯定是找到了可以战胜对方的诀窍。 “不过呢,”糙汉嘻嘻笑道:“刚刚是我挑战你,我是抵押了物事的,你要挑战我,我却也要收你的‘挑战费’。” “依数照给!” “好!爽快!” 小陈从人群中搜索。 “蔡少侠用我的剑!” “用我的!” 众人知道他的兵刃被打坏了,肯定需要重新借一把来用。 面对这无赖汉子,扬州游侠们起了同仇敌忾的心理。 可是出乎意料的,小陈最后从一位特立独行的少侠那里,借了一把刀。 是的,游侠似乎是应该专用剑的。 第276章 夜战八荒藏刀式! 无论是存在于真实历史的游侠,还是在武侠小说中的大侠,抑或是仙侠世界里的“蜀山剑侠”,“侠”们的标配武器都是剑。 剑是身份的象征,这已经单单不是一把铁片,注入了身份的标志了。 见到手持尚方宝剑之人都要跪拜,这是皇权的象征。 贵族使用佩剑,彰显自己的地位。 在武侠小说中,江湖之人会为了争一把宝剑而掀起风波,倚天剑就是最好的代表。 在朝为官,玉笏是官员们的象征,而身在江湖,剑就是武学之人的标志。 可在现实中,剑在战争中的实用价值已经无限趋近于零了。 要说作为武器在战场上大加厮杀,那还要追溯到讲文明,摆道理的春秋时代早期,战争的指挥者都是宋襄公“蠢猪式仁义道德”的翩翩君子,大家由于掰不开面子,往往比划比划就完事了的。 不这样不行啊,当时的人用的青铜武器既没办法做长,也特别脆,至多长戈,短剑之类。 你真要“武将单挑”,像英雄里李连杰和甄子丹长枪短剑大战,不出三招,兵刃非要折断不可。 唔,怪不得他俩要在“意念”中进行决斗呢。 随着后来铁兵器的出现,比如燕国能打造出锋利的铁剑,剑的实用性才算逐渐上升。 而以秦国为代表的青铜重剑,则选择将青铜这种工艺发挥到极致,秦的剑能铸很长,比其他国家都长,还不容易折断,加上秦人的凶悍民风,一时间青铜重剑狂舞,六国头颅纷飞! 可也就辉煌了那么一段时期,到汉朝,铁制兵器已经成熟,面对游牧民族,环首刀逐渐蔚然成风。 为何出现刀呢?很简单,上战场“砍人先砍马”,单手就可以操作,可比你想法设法戳敌人一个窟窿眼简单点,容错率也要高点。 到唐朝,刀在战争中的作用已经发挥到极致,“唐横刀”、“唐陌刀”,千载之下依然带着神秘与辉煌的色彩。 步战对骑兵,陌刀连人带马直接对半劈开; 面对破甲的需求,横刀有硬度且又韧性,刃口窄,再合适不过。其采用的最先进的包钢工艺,后此工艺被日本引进,得以发展出“武士刀”。 总之,在大唐,用剑的就是无事生非,想入非非的游侠; 真要去当兵打仗,建功立业了,先搞一把刀! 势大力沉,劈砍犀利,最是击破首选! 刀可以直接与对手的防具,武器硬碰硬,以力破巧,基本是打不伤你也能击退你。 除了贵,基本没有缺点。 无论是包钢工艺的横刀,还是劈人斩马的陌刀,造价实在是高得可怕,所以唐代以后基本不再出现在战场上。 欧阳修得到一柄日本产的倭刀后,无限感叹地写《日本刀歌》说: 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 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 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闲杂鍮与铜。 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禳妖凶。 传闻其国居大岛,土壤沃饶风俗好。 其先徐福诈秦民,采药淹留丱童老。 百工五种与之居,至今器玩皆精巧。 前朝贡献屡往来,士人往往工辞藻。 徐福行时书未焚,逸书百篇今尚存。 令严不许传中国,举世无人识古文。 先王大典藏夷貊,苍波浩荡无通津。 令人感激坐流涕,锈涩短刀何足云。 不仅日本保存了中国失佚的《尚书》百篇,就是这精湛的制刀技术,何尝不是被华夏废弃,而在日本兴盛,后来甚至成为日本文化的代表之一呢? 至于小陈遍观众人的锋利长剑,全不取用,只因为他知道——刀比剑厉害。 大唐锻造刀的工艺也明显比制作剑用心,别看各位游侠的专属佩剑个个华丽非凡,镶金戴玉,可是知道他们用来打的都是“春秋”时期那种“文明礼貌”的战斗,铁片就是铁片,再怎么搞也锻造不出什么神兵利刃来。 但是如果你去打造的是刀具—— 首先反应是这少侠是不是浪子回头,准备去边疆建功立业、杀敌卫国了,那自然不能随便应对,万一真上了战场,武器不合格,可能是要丧命的。 事实上,小陈借刀的这位游侠,真正是打算凭借自己锋利的宝刀和精湛的武艺,在边疆“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 只可惜,在小陈的三招两式之下,刀都被拔出来,就被打得哭喊妈妈,从而放弃了去边疆的想法—— 还是在扬州再当五年少侠! 他又想把自己的“宝刀”改造回游侠的剑,抹不开面子。 小陈倒是知道,他的刀工艺不俗,造价不菲,对上糙汉的生铁杀猪刀,完全不吃亏。 “再来!”小陈扬刀示意。 对方看了看自己,把自己的杀猪刀摸出来,放到了一边。 看样子,并不准备使用此“宝刀”? 你以为你是国产凌凌漆那把神刀嘛? 小陈和众人都纳闷着,糙汉走到小陈刚刚打弯的那把剑旁边,把弯得很滑稽的长剑捡了起来。 难不成他想…… “我用这个,阁下不介意?”糙汉和颜悦色道,小陈和众游侠心中都感到有些荒谬,这玩意难道还能再接着用? “你用好了!”小陈点头:“可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阁下,我借的这柄刀,可是不俗!” 见对方想用这把弯剑对付自己,明显有些托大了,又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小陈不高兴,各位游侠也很是不满。 “无妨。”糙汉又笑道,将弯剑的弯折处抵在自己的膝盖上,一点点将其扳直—— 可是小陈这把剑,本来就是随便打造着玩玩的,又没什么千锤百炼的工艺,弯了一会儿,还是有些别扭,可是糙汉并不在乎,就要用这剑对付小陈了。 双方按兵不动,却又在同一时间暴起突击! 小陈右手持刀,由身体左面画弧线至头顶,再由头顶画弧线至身体右面,将刀停于腋下身后方藏起,猛地展开! 大开大合! 正是夜战八方藏刀式! 这一招磅礴大气中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却是让糙汉一见之下眼睛中满是精光! 这小子!有点水! “当当当!” 小陈知道刀的主人已经不在意这把兵刃了,所以使用起来毫无顾忌,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冲着对方的死地砍杀的,刀锋卷起片片的火星,煞是好看。小陈那原先的长剑现在是次品,对方就更加不会珍惜,悉数去迎接,一道道缺口在剑刃上出现,却在他的手中非常稳,不见丝毫地颤动,仿佛他那双手并不是肉长的,而是一双帖钳。 小陈连续八斩,连推再进,把对方逼退了一丈有余的距离,糙汉也不见慌乱,双手握剑,猛然一个跳步,直接刺向小陈的左眼,又快又疾,疏忽间就要插到眼眶,小陈扬手一挥,长弧线撩起,将剑拨往一旁,身体也向后跃出半丈的距离。 小陈的刀,周全,迅猛,糙汉的剑,阴毒,敏锐,将两种兵刃各自的特点在片刻之间的交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是这并不是已经斗了十数回合,只是一次礼尚往来而已。 接下来,小陈不断尝试抢攻,糙汉稳扎防守,往往在小陈刀锋连斩的高潮过后,一个猝不及防的刺击,怪异的用剑手段,不像是中国剑眼花缭乱、天女撒花般的潇洒,反而像是西洋击剑时那种追寻破绽,一击毙命的手法。 看得众扬州少年都啧啧称奇,对这糙汉的看法屡次改变。 从他用杀猪刀凌乱没有章法的手法看,应该是一个只知道蛮力的粗人; 可是看到他用剑时灵巧的步伐,矫健的击剑,令人恍惚觉得他变了一个人,甚至无端地带有几分潇洒! 这样的人,才像是一个剑侠啊! 冯邦感叹着,马上又反省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想,自己的玉佩还被这强人霸占着呢! 两人在两种不像是原配的武器上的造诣,都远远超过在场人,哪怕是对小陈异常熟悉的卜海峰的想象。 两人都是高手,即便使的兵刃招数都不顺便,可所使的一招一式,竟然都是杀伤力极大的杀招,威力极大! 哪个占上风,还真不好说! 可是尽管看着激烈,小陈的额头却渐渐冒了冷汗出来,因为他发觉,自己的刀法,对方竟然无不烂熟于胸的样子,举重若轻,应对起来比刚刚留了几分力时使用的长剑还要轻松! 只要对方想,甚至还可以在刀锋流转的中途,也毒舌吐信似的来那么一下—— 会使得小陈更加防不胜防! 可对方似乎就是要有意摸查小陈的功底,就是这样闲庭信步地防守反击,不多出一招进攻路数,要凭着激昂的斗志和猛烈的刀势逼压对方,克敌致胜,那真是谈何容易? 小陈不由得心说,这一次的激战,是他生平压力最大的一次! 虽然他并没有经历过几次真刀真枪的大战! 糙汉貌似粗鲁,其实聪明之极,眼见小陈的进攻渐渐缓慢了下来,微微一笑,别一只手在身后,长剑舞动,剑法施展开来! 竟似下过数年苦功一般! 接连向小陈连刺带削,七次逼近面门,小陈只得胡乱舞刀,用刀影将自己笼罩在内,没被伤到。 无论他自己,还是其他旁观的有心人,都看得出糙汉使用的,竟然就是小陈上次面对他时使用的剑法! 可是,比小陈的剑法,更多了几分写意和大气,丝毫不见束手束脚的窘迫,哪怕是只用一只手,那也要来得神妙得多! “十一郎悟性怕是没这糙汉高!”卜海峰暗暗心惊,为小陈捏一把汗。 幸好小陈并不只是剑术棍术,所谓十八般武艺件件都是接触过一些,刀法虽只有“夜战八方”来得熟练,可毕竟对方用的是自己的剑法,也能盘算得出对方下一手的势头,总算在这点上占了便宜,所以还可跟他打成平手,持续僵持不败。 围观的少年见场面越来越焦灼,并不知小陈应对越来越吃力,却是狂呼“蔡少侠必胜!砍掉这厮的脑袋!” 两人各走沈稳凝重的路子,出手越来越慢,眼看着糙汉已经把小陈刚刚给他施展的那一套剑术,完全依样画葫芦地使用了一遍,不由得笑道:“小兄弟,你这刀法,还是使得太快了些,劲力不长,若是敢慢一些,刀刀都加入十成的力道,怕我还要更加难以应对一些!” 他在闪电般的出招中,竟然能保持气息稳定,说出的话每个人都听得见,更加令人惊愕。 小陈不想落入下风,强忍着血气道:“多承指教!我这刀法,师傅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那就是你师傅想错了。”糙汉大笑,质疑了一下火云邪神的八字箴言。 两人全神拼斗,翻翻滚滚,又战了半柱香的时间,招数一个见臻圆熟,一个零碎散落! 小陈见他的剑法越使越精,暗暗惊心! 因为这正是他的看家本事,裴将军剑术! 只是教了郑宝旦三招,都够这傻小子学好几个月了。 暗下寻思:他学剑的本事比我强行用刀的本事好太多了,时间一长,我这点三脚猫的刀法就要不管用,力气又不如他! 越拖下去,越不是他的对手! 须得立时变招,否则必败无疑! 当下使一招“长桥卧波”,本来是先砍下手刀,再砍上手刀!却故意变招,先砍上手刀,再砍下手刀! 小陈叫道:“看刀!”单刀陡然翻起,第二刀下手刀竟又变为上手刀! 这是他临时起意的刀法,看似是刚刚那套战场刀法的重复,实际上根本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出人意料之举! 糙汉自以为已经熟知小陈这不断重复的刀法,万料不到小陈这是在慢慢逗引他,让他不加戒备! 一个措手不及,小陈的刀锋已在他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旁观众人,一齐惊呼! 糙汉蓦地推出一掌,小陈躲过,可马上他提剑的手又斩落下来! 小陈再一次敏锐躲过! 糙汉受伤的左臂猛地抡出,冲着小陈的右臂用力一戳! 全臂俱麻! 血气上涌! 不知为何,点的是手,小陈却感觉浑身血脉都被封住了,天晕地旋地栽倒在地! 扬州游侠儿们一齐涌上! 糙汉也有些意外自己的这记暴击! 抛去手中长剑,皱起眉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指。 泛红,通红。 随即掀起小陈的衣袖,看他的手臂。 小陈的手臂上并未感觉疼痛,可是却无比酥软,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陈的胳膊上,由浅入深地长出一只“赤龙”! 第277章 小陈受伤,喝猪头汤 小陈跌落地面时,众游侠看得真切,连日来的相处,虽然蔡卓言坑他们的钱不少,可免不了也有了感情,一时间拔剑声四起,糙汉已陷身重围之中! 一部分人抄截他的去路,另一部分亦闪电迫拢而至,把他包围在中间。 糙汉嗤笑道:“怎的?我二人相搏,胜的是我,还不想让我走了么?” 冯邦喝道:“你这莽夫!来得容易,若走得也是那么轻松,我们扬州游侠儿还有颜脸见江湖朋友吗?“ “就是!面对这种江湖败类,不需要跟他讲江湖公道,大家一起上,为蔡少侠报仇!” 众少年义愤填膺,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向糙汉杀去—— 可他也不着急,连杀猪刀和弯剑都不取,只赤手空拳,劈手夺剑,无论脚踼拳击,都有中招者颓然倒地,视明晃晃的凶器为无物,再连接踼出十多脚,对方立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似乎完全可以清晰察觉到每一个攻来敌人的强弱,招式的运用,至乎他们的状态心理。 冯邦撺掇了一个哥们,两个人一起由左方窜来,手上明晃晃的长剑配合厉喝暴嘶,迅快杀到! 可这莽汉竟是“迎男而上”,鬼魅般闪到两人之间,身子猛晃,肩头分别撞了两人一记,两人同时肩头一软,长剑甩手,往旁抛跌,身子则撞入正拥上来的几个游侠儿丛中,登时一阵仆跌混乱!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再不收手,我可要动真格的啦!”糙汉自己也有些不爽了,大声呵斥道。 少侠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觉得“义气为重”,重新集结,冲他冲杀去! 莽汉原地扎步,握拳如铁,猛地一拳击出,狂风卷积着乌云,直冲往朝他杀来的那十多游侠中冲在最前面的愣头青! “砰!“ 愣头青像被暴风巨潮刮起般整个人双脚离地,断线风筝地撞在后方两个同伙身上,三人同时变作滚地葫芦,东倒西歪! 当事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涉事人也都被撞得七荤八素。 别的少年哪曾见过如此变态的重拳,吓得讷讷无言,全部定住了一般,呆在原地。 如此定格了足足五秒钟,众游侠才恍然苏醒,骇然一起往四外退开。 糙汉不由得脸上露出会心的笑。 “让他走!”说话的是刚刚被莽汉销魂一指戳中的小陈,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不得不说,这人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更不要说这群懵懂无知的少年了。 硬要拼,只有送的份。 众人听了,又是不甘心,又是畏惧,只能扭着头,不去看他。 有人托起刚刚中了糙汉一记重拳的愣头青,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蛋,要不是还有气,都道他已经嗝屁了。 “我想走,又有哪个能拦着?”糙汉回应着小陈的话,撕扯一块布,把刚刚一时大意被小陈划伤的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 小陈砍了他一刀,他还小陈一条“赤龙”一般的淤血伤痕,很是公平。 傲然蔑视了每一个人,看到小陈的时候,他不禁自鸣得意,点评小陈的功夫道:“刀,使得不赖。竟是有几分边陲杀伐的意思。剑嘛,不怎么样,把裴旻的剑法,耍得跟娘们似的,伤不得人,杀不得人,见不得人啊!” 众人听他出言讥讽,又是几分恼火,反倒是听在小陈耳中,格外惊奇: 他怎么看出来,我的剑是跟女人学的? 糙汉点点自己应得的钱,满满当当,大感快意,再看看被自己打得七零八落、垂头丧气的少年们,好气又好笑,随意摸出冯邦的玉佩,扔给他:“还你!什么了不得的玩意!” 冯邦显示自己的骨气,怒目瞪他,随手又把玉佩扔一边去了。 他不领情,糙汉也不管,正欲扬长而去,想了想又转折回来,对小陈道:“鄙姓鲁,粗鲁的鲁,唤平,平平坦坦的平!”说着,一扬手,一个硕大的物事抛到了小陈的手里—— 小陈低头一看,差点没气个半死:这是刚刚他来的时候手中提着的那个猪头! “你留着吃,补补身子!”叫鲁平的大汉说着,眨了下眼,冲小陈放了个电,大笑着扬长而去。 “不准走!”说话的是刚刚被打晕的愣头青,一口气咽不下去,直欲报仇,却被众人劝下,让他查看一下自己的伤势要紧。 刚刚那一记重拳太吓人了,简直可以与一拳超人琦玉老师堪媲美。 “区区皮肉伤,何足挂齿!”愣头青故作英雄气概的模样,在自己的胸膛、小腹一阵摸索。 摸完之后,喜上眉梢! “哎呀!我没事!我一点没事!”原以为自己都被打飞了,肋骨估计都要断两根,可除了胸口稍有些闷与疼痛,竟然没有别的不良反应! 见他喜形于色,旁人提醒说,世上有一门格外歹毒的功夫,可以在重拳击打之后,毫无反应,但是数日之后,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有这种事?”愣头青讷讷着,后脊梁有些发凉。 “这人故作莽憨,实则狡诈贪婪无比,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他数钱时那眉开眼笑的样子,格局大不了。”前扬州第一少年剑客冯邦道:“麻烦让一让,刚刚哪位又看到我把我的玉佩扔哪啦?” 冯邦伏在地上埋头找玉佩的时候,众人又来查看小陈的伤势,手臂上那条“赤龙”一般的痕迹依然鲜明可怖,无论别人还是小陈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形成的。 “那个,谁把这该死的猪头拿走?”小陈抱着这硕大的玩意,气不打一处来:“我的手抬不起来啦!” 小卜赶忙接过猪头去。 小陈忧虑把自己受伤的右臂又摸又掐,也不疼,就是使不上劲—— 不会被那家伙打废了? 不截肢的话,会不会死? 天啦,小陈我只是想过过侠客的瘾,干嘛让我遇到这么个祸害啊! “那个,”小卜抱着猪头,也有些为难:“这玩意——怎么弄?吃么?” “谁要吃他这脏不拉几的玩意!”小陈有些无语,恨屋及乌,没好气道。 “就是!指不定在里面下了什么毒药,要害死我等呢!”寻找玉佩的冯邦插嘴道:“麻烦脚抬一抬。” “丢了!” “就是!” “我王泽静!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他姓鲁的一点东西!” “王泽静说得对!有骨气!” …… 数个时辰之后,一群人围在一锅猪头汤之前,大快朵颐。 “唉呀妈呀,真香!”王泽静满饮一口滋味醇厚的鲜美汤汁,回味无穷地咂咂嘴。 冯邦的玉佩被自己不知道潇洒丢到哪去了,没找回来,老大不高兴,可是汤没少喝,肉也没少吃。 小陈看着自己依然提不上力气的右臂,唉声叹气:只怕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推了一推小卜,小卜不解何意。 “再给我盛一碗汤。”小陈难过道,只有一只手是好的,连盛汤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我要这右臂又有何用! 胳膊上,那条原本赤红的伤痕,已经转换成了青紫色,变成了“青龙”。 碰一碰,还很疼。 这名叫鲁平的,看似粗鲁无礼,可不止从哪里学来的各路武艺,甚至不是歪门邪道,仔细回想起来,竟还有几分写意潇洒。 尤其是他点小陈的这一戳指,绝对是杀招中的杀招,如果要是在小陈的胸口上也来这么一条“龙”,只怕小陈刺客已经可以安详地辞世了。 归结起来,还是自己太过风骚招摇惹的祸——哪怕已经隐姓埋名,没有用他“颍川陈苌”的名头招摇过市了。 劫后余生,患得患失,只能化悲痛为食欲,把对方留下的猪头啃个干干净净。 你别说,这土猪肉比起吃饲料长大的猪,还是要好吃许多?市场上买一个也不容易。 …… 因为意外受伤,小陈不得不暂缓前行的步伐,留在联络站又修养了两日。 手臂上的“青龙”渐渐淡了一些,可手臂仍然不像是自己的,使用起来挺别扭,怕是一段时间内都不好使剑了。 更何况小陈的剑还被鲁先生弄坏了。 一直呆在联络站,也怪无聊的,小陈终于决心与小卜辞行,离开扬州了。 “下一站欲往何处?” “也没啥目的,随意吴越漫游一番!” 辞行时,卜海峰、扬州众游侠、郑宝旦、龚子业,都来送行。 郑宝旦听闻小陈与鲁平激战之事,不胜心驰神往,只恨自己当时不在现场。又因为蔡少侠的长剑被毁,他赶忙又奉上长剑一柄——却是比小陈随意打造的铁片剑好多了。 小陈苦着脸,现在即便有好剑在他面前,也使不了啊!可是对于“弟子”的善心,还是表达了感谢,并转达没有再被小郑殴打的扬州老头老太太们的感谢。 龚子业有几日没露面,想来也是和他那帮才子基友鬼混去了。 一问正是如此,而且这次还不是他留宿别人,而是去别人家睡觉去了,好不快活。 “我的确想知道,阁下——”小陈一阵恶寒,手指弯了弯,就想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不是弯的。 龚子业哈哈大笑,确认自己是直男无误。 只是那天猛一看陌生少年睡在自己榻上,原也没有什么邪念,只是见唇红齿白,俊俏无匹…… 小陈:“……” 我特么要吐了! 回想起以前在论坛上总看到一张动图,某l开头男星面对镜头,扭捏娇羞一笑,那风情,比女人还女人,比他那大大咧咧的女朋友还要引人兴趣。 就有人问“lh和春哥曾哥,你们愿意选择哪个?” 一堆直男狂呼“lh我愿意我愿意!” 小陈当时也是这种恶意凑热闹的一员,只是没想到,自己如今也沦为被调戏的对象…… 惨啊! 无论如何,龚子业表兄弟俩,在扬州还是挺照顾自己的,吃住无忧,万钱不愁,调侃就调侃,反正小陈我也早就用一记“擎天一柱香”报复过你了…… “后会有期,龚九兄!”小陈抱拳道。 “后会有期,陈兄弟!”龚子业叉手,忽然低声道。 小陈讶然! 这龚九,竟然洞悉了小陈的身份? 龚子业微笑不已,显然早已想明白,什么“蔡少侠”,正是名震两京,诗传四海的颍川神童陈苌。 小陈苦笑,否认也没有用,看龚子业的样子,也没准备声张出去。 这老哥,是一个妙人。 …… “你被认出来了,又不怪我!”一身华服的江森边脱衣边道:“你说我站在你旁边,别人联系咱俩关系,就知道你的底细。可是,在扬州的这些日子,我压根都没跟你在一起过啊!” 江森说的也是在理,基本上除了才到联络站的那天,基本上“s双侠”就没有合体过。 小陈给江森购置了华服,让他在扬州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里,体验一下作为异国胡商的体面和阔气。 “体面个屁!”江森大骂道:“旁人以为我是胡人番人,以为我不懂唐话,处处诓我、骗我,卖给别人的东西,只需一文钱,到我这里,就是二十文了,当小爷我是傻的么?” 把他这些日子乔庄胡商的事情一说,大吐苦水,小陈原来想着,借着江森异域风情的面相,是不是可以在扬州涉及跨国贸易,积累积累原始资本,哪知道江森处处碰壁,直呼“老外都被唐人耍得团团转”,他还是老老实实当自己的唐人为好,以后不要再装这什么胡商了。 “不行,接着装啊!”小陈道:“扬州不行,那是因为这里是大城,鱼龙混杂,生意不好做。可是到了别的地方,就不一样了。我大唐还是十分开放,热烈欢迎国际友人的。” 关键是,我做主人,你扮仆人,别人不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我俩的身份么。 嗯,出了扬州大城,恢复小陈的真实身份,似乎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出门玩玩,又不搞什么大新闻,没必要盯着我。 只是,现在小陈身上带伤,剑也使不好了,不能粗心大意。 “接着扮演是可以,可是能不能不要叫这个名字了啊?”江森愁眉苦脸道:“就叫‘钟心同’不是挺好的吗?“ “好是好,可不是太接地气嘛!要像胡人的名字!” “那也不能叫埃尔文·约翰逊啊!”江森懊恼道:“太古里古怪了!” 小陈笑了:有区别么? 江森,johnn,本来就是—— 约翰逊啊! 第278章 小陈的22个助理 “你叫‘埃尔文·约翰逊’,我叫‘拉里·伯德’,不是很好嘛。黑白双雄!”小陈暗叹江森不知80年代以大鸟伯德和魔术师约翰逊引领的nba,把一个全美倒数的联盟,推广成世界流行赛事的英雄事迹。 哪怕是乔丹最厉害,可没有这两位早十年打下的基础,声名也未必如后来那么显赫呢!就好比现在问你,印度最受欢迎的运动是板球,那你知道最伟大的板球巨星是哪几个? 很难回答对,毕竟板球的影响力在英联邦以外的世界还是差了一点是。 无论如何,再一次改名换姓的胡商约翰逊先生和他助理伯德先生就这样杨帆起航了。 …… 在成为扬州诗榜联络站站长和办事员之前,卜海峰的身份是颍川神童陈十一郎的助理。 陈十一郎并不只有卜海峰一个助理,事实上,他有二十二个。 之所以需要这么多人,倒也不是骤然发达的小陈爱讲究排场,主要是需要的功能多啊! 铺纸研墨需要人? 梳洗打扮需要人? 整理书房需要人? 采购书籍需要人? 面对主人狂热的粉丝,保护主人的安全需要人? 算下来还是需要不少人手的,昔年的小陈,排场比之郑宝旦,也是毫不逊色。 专事专精的各个助理们,是陈苌应对各种场合、各种应酬时总能从容不迫,潇洒自如的保障。 咦,所有的事情都让助理们做了,那还要江森做什么?完全可以炒掉嘛。 嗯,江森的作用,就是显示陈郎君很有钱就够了,毕竟能有这么一个肤色奇异、骨骼惊奇的跟班,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22个助理,也不是每天都随时带在身边的,他们采取的是轮班制,晨午一拨人,晚上一拨人,每次都是十一个人,组成护卫陈十一郎的方阵。 陈十一郎富贵了,所以很怕别人对他不利,每次出行的阵仗,搞得像是去打仗似的: 11个助理为一队,最前为助理小队长,身后两个人一个手执长牌、一个手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可以遮挡敌人的箭矢、长枪,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掩护后队前进,同时还可与敌近战。 再二人为“狼筅”手,手执“狼筅”,别看名字华丽夸张,实际上就是竹子,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枝丫,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再跟进的是两个手持“镗钯”的助理,担任警戒、支援等工作。如敌人迂回攻击,短兵手即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 每位助理分工明确,各种兵器互相配合,每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的操作,整体配合起来简直是严丝合缝,令行禁止,无懈可击! 这特么不是…… 戚继光的鸳鸯阵么! 对啊!一点没错! “鸳鸯阵”就是古代冷兵器时代步兵方阵的巅峰之作了,不但使矛与盾、长与短紧密结合,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而且阵形变化灵活,可以根据情况和作战需要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 各种情况,都可以灵活应对。 而且,好就好在,鸳鸯阵并不要求人人都武艺高超,有几个身手灵活的就行了。 陈苌的助理,虽然更倾向“文武双全”的,可就算你给的钱再多,人才也不能只为你一人所用嘛。 在这些助理中,小卜是属于“文强于武”的,哪怕是要布阵,那也是背上挂一个小型的圆形藤牌,要用的时候取下来,搞得跟美国队长似的,龟缩防守的,别人打不到,再掏出小锤子敲人一下啥的。 到后面,小陈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戒备也就慢慢松懈,不再全副武装地招摇过市了,起码像狼筅这种太招人注目的大家伙是可以不带的。 那时节,小卜年少气盛,又跟对了风头正劲的陈苌,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换班后,经常“工作服”都不换,去平康坊、靖恭坊这样的歌妓聚集地,听诗赏曲。 为了美艳歌妓,月薪挺高、颇有钱财的小卜,往往出手阔绰,打赏不止。 别人知道他是陈十一郎的心腹,也很乐意与他结交。因为他口才不错,还能够协助小陈解决一些繁琐事,类似于小陈的“公关兼发言人”,在问题出现后,能够及时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并解决。 当时,东都最出名的诗人就是小陈,为了拿到小陈的赠诗都快打破了头,讨好小陈的亲近之人也是一条捷径,所以每次出入欢场,总是能坐在重要席位,可谓非常有面子。 有一日,卜海峰换班后参加了一场某位贵公子组织的很有排场的宴会,皇家着名乐师贺怀智、纪孩孩等人也都在场,又有东都当时最红的歌姬廖飞燕等人助兴。 这贺怀智是专门给玄宗、武惠妃弹琵琶的,可见当日场景之盛。 但宴会刚开始不久,就出麻烦了: 圣人身边的红人,宦官高力士的养子高承安来了,在座的客人都恩礼倍加,一个个阿谀不断。 因为听小陈讲过一个叫“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故事,所以在私下里,小卜等助理都戏谑说小高也是“高衙内”。 小高大咧咧受了众人的礼,打量到小卜,怪问道:此人是谁?怎么面生得紧? 旁人告诉他:这是陈苌的“公关助理”,帮陈苌“接单”和话事的。 小高一听就老大不乐意,什么狗屁助理,不就是一个低等下人么?也配和本公子坐一块! 看着就污人眼睛! 一本正经道:识相的话,乖乖到末席和下人们一起站着听曲! 当时小卜年少气盛,加上和小陈一起出入各家相府、将军府,他评诗论文的水平,连九龄相公也要夸一句“公允”,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拒绝下场。 本人是主人请来的! 莫要说他的身份是“助理”,是小陈的哥们,是合作伙伴,就算是“下人”,接受了小陈那一番奇奇怪怪的价值观洗脑之后,他也认为既然都是人,理应更平等一些,你如果客客气气地商量还好说话,可是颐指气使地赶人,就是不行! 再说了,在场的还有小卜平日很熟的姑娘呢,当着她们的面,能认怂嘛? 小高衙内看到此人如此不识抬举,不由得大怒! 来人呀,帮我把这个不长眼的下人给我扔出去! 两个人来拉,没拉动。 直接一群高家的随从冲上来,打算报以一顿老拳。 忽然爆发的冲突,主人手足无措,女性们也被吓哭。 这时候小陈平日演练“鸳鸯阵”的好处显现出来了—— 小卜取下挂在身后的藤盾,掩住了面目、要害,边打边退,甚至还能挥舞手中的小锤,防守反击一下。 高衙内见手下如此窝囊,觉得很没面子,招呼来更多人,夺走了他的小盾,强行扳倒在地,一番拳打脚踢。 直到打够了,小高衙内才得意洋洋地走过来,补了两脚,啐道:“人与人生来便是不一样的,仗着陈苌那下贱坯子些许圣眷,也学个人模狗样来!” “滚蛋!这次给你个教训!本公子平生最讨厌嚣张的人!下次再看到,便要打死了!” 侮辱炫耀间,哪知道地上恼羞成怒的卜海峰怒气值已经处于临界点,一把揪住高承安的脚,将他掀翻在地! 冲上去便是左右开弓,两记恶狠狠的勾拳! 打完就跑! 夺门而出! 凭着一身机动灵活姓,把小高和他的随从全打懵圈了! 当反应过来人跑了,高家人全去追时,高衙内也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嚎呼! 可怜的小高,耍威风不成,还弄得挨拳之后下巴脱臼! 小卜逃出之后也有些后怕:这高力士的养子飞扬跋扈,自己打了他之后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免不了要受到报复啊! 无奈之下只能去小陈—— 九岁的小陈虽然是个孩子,可是跟他接触多了之后都把他当哥们,当主心骨。 等惊慌失措的他找到小陈之后,小陈也被吓了一跳: 竟然揍了高力士的养子? 我特么宁愿你们惹李林甫的儿子,也不能惹高力士的儿子啊! 毕竟李林甫再权势滔天,终究有倒台的一天; 而高力士将军,只要当今天子还是天下共主,哪怕你是皇子、公主,也得管人家叫爷爷!(ps:现在好了,不管谁的儿子,小陈算是都得罪过了!) “于今之计,我只能把你捆住,送到高将军府上,向他谢罪,任他发落,哀求他的饶恕了!”小陈唉声叹息,脸上露出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哀愁。 高力士乖巧谨慎,人皆喜欢,跟小陈也没啥利益冲突,是应该结交,而不是得罪的存在。 这样的人,得罪了他,他不会大张旗鼓地害你,但是略施小计,就能让你欲仙欲死,痛不欲生。 就好像据传李白让他研墨脱靴,得罪了他,他嘴上不说,背地里漫不经心地跟杨贵妃上一下眼药,就让他很快惹到了杨玉环的厌恶,最后被赐金放还了。 傻乎乎的李白,还不知道自己咋突然就失宠了呢! “你不用担心!我们捆住你,大张旗鼓地去高家赔礼道歉,高力士将军碍于面子,兴趣不会拿你怎么样呢。”小陈说着,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小卜更是面如土灰,他也知道自己冲动的两拳,不仅是让小高衙内的下巴错位,连带小陈都要被人另眼看待了—— 打高力士的儿子会让高力士不爽,事情传出去,陈苌的跟班如此嚣张,连高将军的儿子也找打不误,普通人的观感也不好。 有人建议:跑!离开东都,一走了之! 又有人说:不能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毕竟十一郎还在这,高将军认为是有意包庇的话,报复起来只会更厉害! 小卜也认为说得对,一人做事一人当,他高衙内有什么火气,全都发泄到我身上来! 一条命,难道还抵不了打他的两拳吗!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小陈大喜! 盛赞说,小卜你有这种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精神觉悟,实在是高! 真这样的话,小陈我的前程命运也保住了!我替我全家感谢你的牺牲! 汝妻子吾养也,尔其无虑! 小卜:“……” 不管怎么说,祸是自己惹出来的,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的。 正议论着,高家寻衅的人已经上门来了! “快把卜海峰交出来!” “我家公子说了要将其千刀万剐!” “高将军也会在圣人面前参了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来势汹汹,呼喝凶狠。 卜海峰握拳瞪眼,沉声道:“兄弟们!卜二去也!你们再辅佐十一郎,做一番留垂青史的大事!” 正要扭头出门叫一声“打人者,卜二也”——却被小陈一把揪住:“你秀逗了!明知道羊入虎口,怎么可能把你交到他们手里去!”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那不都是开玩笑的么!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 “跑!跑啊!”小陈连推带搡,让他从二楼跳窗出去。 “外面是河啊!” “淹不死你!快!快!跑!跑!” “噗通”!卜海峰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潜泳而去。 打开门,面对怒目相视,手拿器械的高家人,小陈轻轻吟道:“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可是我有我广阔的胸襟,强健的臂弯—— 来,列位哥哥!把我狠狠地打一顿,送去给承安大兄看,说不定他能消消气!” 众人:“……” 小陈走到高他半个身体的众人面前,缓缓地蹲下去,抱着脑袋道:“说好啊,打人别打脸,以后还要靠脸吃饭呢。” 众人:“……” …… 小陈的二十二个助理,小卜是最早脱离队伍一个。 不过,虽然缺了人手,无法组两套鸳鸯阵,可是小陈也没有再补充人手。 逃离东都之后,小陈安排了小卜前往东都,经营扬州的诗榜联络站。 五年过去了,小陈那晚连催带促的“快!快!跑!跑!”还不时回荡在卜海峰的耳边,让他一想起就感觉暖暖的,这小兄弟还蛮靠得住。 在给小郡主写的本月诗榜报告中,他写道:十一郎人长高了,沉稳了,还学了一身好武艺,真真正正是一个人人称颂的英雄少年…… 第279章 小陈的“生意经” 在写给小郡主的信里,小卜有的没的把小陈一顿猛夸,仿佛小陈蛰伏的这数年里卧薪尝胆,大大提高了自己的实力和魅力,让对他抱有期待的人都觉得当初没有看走眼。 不过,小陈与人搏斗,伤了右臂的事情,小卜就没有在信里面说了,免得小郡主担心。 写完了信,卜海峰回想了一下和陈成江森,以及另外二十一个兄弟横行东都的那段日子,虽然时间不长,可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段光鲜亮丽的日子。 不缺少人邀请饮酒,也不缺少歌舞寻欢,现在想想,都还有些怀念。 谁也没想到的是,小陈的鸳鸯阵第一次派上用场,便是在那次逃离东都的夜奔中。 一路上损兵折将,也曾靠着此阵打退过三次敌人的侵扰,可是最终还是有十九位兄弟在那一夜丧生。 士为知己者死,如果自己没有脱离队伍,两套阵法更加完备,是不是可以少死两个兄弟呢? 小陈来的时候,三个人曾暗地里写了那一十九位兄弟的名字,作为牌位,洒泪泼酒地祭奠了一番。 小陈更信誓旦旦地表示: 幕后的主使者,无论是李林甫,是高力士,是当今天子――抑或是别的大佬,只要手上粘了鲜血,小陈都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是诛心之语,可是小陈当着卜海峰的面,也毫不隐晦地说了。 是的,陈十一郎已经没有当年搅动风云的权势了,可是当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小卜面对那些枉死的兄弟们的名姓时,还是感到了一丝安慰。 天也,如果你真的开眼的话,就让那些草菅人命者,受到天诛 我们,静待着那团疑云掀开的时刻。 …… 在小陈依然对当年谁陷害于他不大明了的时候,他自己却也陷入了一桩疑云。 小陈二人离开扬州之后,扬州城内发生了一桩大案。 郑氏商号的镇宅铜镜――就是小陈临行前郑宝旦叫他去照的那一面,竟然在某天夜里不翼而飞。 如此巨大的宝镜,镜框、镜掩一整套东西,着实不轻,一个人根本搬不走。 何况郑宅向来守卫森严,庄丁们都是每日被小少年亲自带领进行各项“训练”的,基本功扎实过硬,失窃当晚竟然无一人察觉,着实令人啧啧称奇。 向官府报案之后,扬州府一番探查后将最大可能的嫌疑人,锁定在此前不久曾经借居郑宅的一位少年游侠,名“蔡卓言”的人身上。 此人外地口音,形迹可疑,而且偏偏是他来鉴赏之后不久,宝镜便失窃,着实值得玩味。 可是,郑家的小公子郑宝旦矢口否认蔡少侠是窃宝镜者的可能性,蔡少侠不慕名利,不爱浮财,侠肝义胆,义薄云天,来我们府上,那是宾主相宜,人人快慰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他偷的呢? 等到郑宝旦老爸回到家,听闻宝镜失窃,而不争气的儿子每天舞刀弄棍,无事生非,还把不明来历的人带到家里一住就是好多天,不由得勃然大怒,把儿子抓起来就是一顿毒打,打得郑宝旦怀疑人生: 难道,宝镜真的是蔡少侠偷的? 扬州府大发搜捕令,全城热搜犯罪嫌疑人蔡卓言。 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想到,小陈又已经改名换姓,早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离开扬州之后,小陈乐得让江森主事,自己隐于幕后,充当助理,打打杂,养养伤。 小卜怀念给小陈充当助理的那段时光,小陈自己又何尝不怀念当时随从如云,一声令下,人人唱喏的风光? 只是这些助理也忒不省心了―― 也是看到小卜,才想到了自己也得罪过高力士。 这事当时确实很不好处理,自己矢口否认知道伤了小高衙内的狂徒去向,又是向高力士求饶,又是向小高衙内赔罪,免不了还要赠送两首帮高将军鼓吹劳苦功高的歪诗。 最后小高衙内那里没得到什么好脸色,高力士本尊倒是后来没对此事说什么。 尽管没说也不代表他没记心上,一旦知道了自己在这事上欺骗了他,免不了心生芥蒂。 哎,没办法,谁让这些助理都是小陈请的呢?总要对他们负责! 只是现在回想,那时节指不定小陈自己、家属、助理、随从做过多少得罪权贵的事,只是当时如日中天,不甚在意。 现在,那些人随便动动小指头,都能碾死小陈。 真的是失道寡助啊! 除了隐姓埋名,还能做什么呢? 在扬州已经隐姓埋名了,最后还被一个杀猪屠夫似的莽汉给揍了,导致胳膊好几天过去都还不灵便,想谁说理去? 郑宝旦还说他家那宝镜有这个功效,那个功效呢,我还真以为照了之后百毒不侵,大吉大利呢! 最后一看,全是假的! 不但运气没变好,反而受了无妄之灾! 人要讲科学嘛! 都是铜打造的镜子,又没有哪位大师开过光,能有什么功效? 你这镜子,吹破了天,也还没有中宗李显的那面“方丈镜”好,也说是你们郑氏主导打造的,中宗倒是天天照,先是被老母亲武则天废掉帝位,流放房陵,后来又当了多年窝囊太子,最后好容易复位了,却被宝贝女儿毒死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运气的样子啊! 什么“宝镜”,还是当做一桩笑谈。 在“诗文”“剑术”两个方面都受到挫折的小陈,颇有些意兴阑珊之意,那便趁此机会,也不吟诗,也不耍剑,就沿着当初孟夫子的轨迹,好好在吴越游历一番。 从王大叔、刘慎虚两位的口中,以及孟夫子自己诗文的记载,小陈知道当年40出头的孟夫子前往长安科举失利后,自洛阳出发,开始了他的吴越远游,直到冬天才回到襄阳。 他是从洛阳坐船沿汴河而下,也就是沿着隋炀帝当年开挖的通济渠再接邗沟的水路来到扬州的。 从他的诗稿中可以看到,他在离扬前夕时写了广陵薛八诗一首:“ 士有不得志,栖栖吴楚间。 广陵相遇罢,彭蠡泛舟还。 樯出江中树,波连海上山。 风帆明日远,何处更追攀。” 那时候不得意的友人们同病相怜,说起家国命运、自身前途,肯定都是几多感慨,只是小陈在扬州时,并没有遇见这位“薛八”先生,想来他此时并不在此间。 孟夫子离开扬州后,经润州、金陵、溧阳、杭州、越州今绍兴、永嘉温州,除夕夜还曾在乐城乐清过年,应当是见到了他当时在乐城做官的发小,张子容,有岁除夜会乐城张少府宅诗为据。 游遍越中的名胜,由曾在八月中旬在杭州望潮,此后踏上归程:溯钱塘江而上,至建德,入江西,经彭蠡,长江,过武昌今鄂城,冬季归襄樊,结束了那次漫长的旅程。 这次旅程中有可能孟夫子还与李白携手同游了一段―― 李白有游溧阳北湖亭望瓦屋山怀古赠同旅诗,也是又名赠孟浩然: 朝登北湖亭,遥望瓦屋山。 天清白露下,始觉秋风还。 游子托主人,仰观眉睫间。 目色送飞鸿,邈然不可攀。 长吁相劝勉,何事来吴关? 闻有贞义女,振穷溧水湾。 清光了在眼,白日如披颜。 高坟五六墩,兀栖猛虎。 遗迹翳九泉,芳名动千古。 子胥昔乞食,此女倾壶浆。 运开展宿愤,入楚鞭平王。 凛冽天地间,闻名若怀霜。 壮夫或未达,十步九太行。 与君拂衣去,万里同翱翔。 毕竟孟夫子貌似就这一次来过溧阳,如果这首诗的名字不是讹误的话,那说明他俩真的一起结伴旅游过,只是之后李白西还安陆,孟夫子东往杭州而已。 已经无法求证于孟夫子,只能看以后如果遇到李白,问这老哥啦。 就是以小陈的拙见看李白这首诗,当安慰孟夫子来讲的话,那的确激情四射,张扬霸气,就是“运开展宿愤,入楚鞭平王”看起来有点反动―― 伍子胥一家受到楚平王残害,投奔吴国后大力伐楚,最后还把楚平王的尸体挖出来鞭挞; 孟夫子因为“不才明主弃”惹怒了小心眼的当今天子,难道也要选择投身敌国势力,鞭挞当今天子嘛? 嗯,这种事也就你老哥敢说啊。 不过倒真是蛮符合小陈的口味的。 如果我那十九名兄弟是被当今天子下令残害的话,我不介意学习伍子胥,这样对当今天子来一下。 大仇人可以暂且放一放,复仇需要小陈慢慢积攒实力,倒是“小冤家”绍生,似乎真的在江南失去了踪迹。 之前到芜湖,宣城,金陵,扬州,都听闻过绍生又在诗会中击败了xxx的“传奇”,可自从扬州十大名诗颁奖盛典之后,绍生和香炉的确忽然“蒸发”了似的。 无论是在苏州、常州还是溧阳,都没有近日动态,即便有,也是很早之前发生的了。 小陈倍感欣慰:果然还是要刘大哥这样的江湖前辈出手,才能让绍生这样的人知道羞耻,后面乖乖卷起尾巴做人了。 没有绍生这样的祸害,小陈乐得袖起手来,全然不参与各地的诗会比拼,只思考一个问题: 赚钱。 钱真是个好东西啊,就像扬州的颁奖盛典,因为给足了预算,到场的人也都收足了奖励,人人都在盛典结束之后夸耀当日的盛况,一下子把一次试水的诗榜线下交流活动,鼓吹成文坛一大盛事起来。大大提高了诗榜在江南地区的影响力。 冲着丰厚的奖品,其他地方的人也要问:啥时候也到我们这里来举行“名诗评选”啊?我们全家都去捧场去!不是说人人都有奖品嘛! 小陈自己也有好处啊,全程没露面,只一首“二十四桥明月夜”,就足以让世人称颂了。加上与他并列的都是李白、孟夫子、骆宾王这些大贤,自然而然让人觉得,似乎有新作流出的小陈,依然是顶尖水准的原创诗人。 好处我都知道,可是办这种活动,那是真的要钱啊! 谁能保证,后面还能遇到郑宝旦公子这样的小呆瓜呢? 而且他都这么富了,心眼也不多――可最后零用钱还是快被小陈榨干了。 薅羊毛只在一只羊身上薅,把郑公子薅得跟葛优似的,小陈也于心不忍啊! 何况诗榜改版,出版诗集,招兵买马……样样都要钱,光指着小郡主那一千户封邑是做不来的,人家小姑娘也没必要用她的钱帮小陈办事。 必须要靠自己! 任何时代,要想赚大钱,都少不了做买卖。 做买卖,就是把东边优质的商品,卖到西边利润最高的地方去。 小陈指使江森化身胡商“埃尔文?约翰逊”在扬州城中游弋时,就是要他看看,扬州作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商业大镇,到底做什么行业最赚钱。 江森观摩后的成果是:盐啊!米啊! 别看每样都是白花花的,可那都是流淌的金钱啊! 这说得没错,扬州尤富渔盐之利,历朝历代,向来是江南各地食盐供应基地,也是南漕北运船舶必经之咽喉,河湖纵横,水陆交通方便,两淮一带,“其煮盐之场较多,食盐之口较重,销盐之界较广,故日利最夥也“。因此,扬州城“四方豪商大贾,鳞集腐至。侨寄户居者,不下数十万”。 可问题是,盐这种东西,历代都是很受朝廷管控的,贩卖私盐,历朝历代都是大罪,都去买私盐,朝廷的税收就没有保障了。真想买卖,在朝中没有后台,在地方没有靠山那是做不起来的。 米就更可笑了,虽然从江南往两京源源不绝地运输,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起来的。咱就两个人,一人扛一袋米,能卖多少钱啊? 何况江南都是鱼米之乡,谁要买米吃啊…… 只有洛阳长安那些不误农业的人才需要买“商品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后只能又把目光放到了郑宝旦家的本行――铜镜上。 这玩意可是一个特产啊,而且大姑娘小媳妇梳妆都需要,从扬州带一批走,到了别的地方,尤其是商旅不通之处,肯定会很紧俏? 而且我们也不需要“金花银叶”那种高档货,只要能模糊地照出一个人影,那就是合格的! “黑白双雄”花了大价钱在扬州购买了一批中低端铜镜毕竟铜价本身就不便宜,意欲到其他地方畅销,小发一笔横财,却悲催地发现,这玩意并没有什么核心科技,人家别的地方也可以磨出铜镜来――扬州出名的,就是小陈意欲赠送给小郡主的那种高端铜镜。 你要说“铜镜下乡”,送往工业不那么发达的乡下去―― 更惨! 此时的江南,山清水秀,环境别提有多好了! 洗衣服洗菜,到河边――那都是光影照人! 我干嘛要买你们这一摔一个坑的铜镜? 再说了,你太高估大唐乡下人的消费水平了,扬州的低端铜镜,我们也买不起…… 第280章 黄鹤与江南铜镜坊的倒闭 只能说,原以为“万无一失”的扬州铜镜,让埃尔文约翰逊和拉里伯德两个人被坑得不轻,不好出手,利润低廉不说,为了省钱完全靠两个人背在身上,确实很沉重啊! 小陈右臂有伤,背的少一点,江森被大量滞销的铜镜压在肩头,简直比农产品滞销的农村老大爷还要凄凉。 直到被惨痛的现实教育后,知道铜镜的确赚不到什么钱。 那么真正可以赚到钱的扬州特产是什么呢? 扬州出产的毡帽! 质地坚韧,式样美观,很有销路! 得知两位怪里怪气的胡商是从扬州来的,不少人都在问: 有扬州帽卖嘛? 让人还以为是addidas或nike当季爆款呢! 难怪小陈对于扬州城遍地都有出售的毡帽掉以轻心,只因他还不知道扬州毡帽与影响大唐国势的一次刺杀大案间的关联。 距今70多年后的唐宪宗元和九年公元814年,淮西节度使吴少阳之子吴元济举兵叛乱,次年正月,朝廷决定对淮西用兵,而唐宪宗一直在是否削撤其他割据藩镇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害怕打不过手握重兵的藩镇势力。时任山东淄青节度使的李师道感觉到了威胁,他认为都是朝中少数大臣怂恿天子削藩,于是暗中派刺客到长安刺杀坚决主战的高官,杀鸡儆猴。 元和十年六月初三凌晨,负责削藩平叛的头号人物,宰相武元衡像往常一样骑马上朝,刚走出所居的靖安坊东门,刺客便从暗处射出了密集的箭雨,武元衡当场身亡,刺客割下他的头颅扬长而去! 当朝宰相竟然在大街上被暗杀斩首,这是大唐开国以来未有的恶行!长安城陷入极度恐慌! 与此事相比,小陈洛阳夜奔的那次的确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是恐袭并没有结束,就在此时,另一场暗杀也眼看就要得手。 主张平叛的二号人物、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裴度正向宫中赶来,也在半道遭到不明身份的歹徒袭击。裴度和小陈一样,也豢养了一批忠心耿耿义薄云天的侍从,中有一人王义,奋不顾身抵挡刺客,结果被刺客砍得血肉模糊! 此时,歹徒向裴度连砍三刀! 第一刀砍断裴度的靴带! 第二刀砍中背部,刀锋划破内衣! 第三刀,正中裴度头部 裴度应声落马,摔入路边沟中。歹徒以为裴度已死,眼看天色将明,见侍从王义垂死高声呼救,便砍断他的手,穿街越巷逃之夭夭! 可是裴度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原因就在于他戴了一顶帽子,替他挡了最后这一刀。 而且,只是一顶寻常制式的扬州毡帽。 事情就是这样巧,案发前一天,淮南节度使李鄘刚从扬州给裴度寄了一顶毡帽,裴度非常喜欢这顶拉风的帽子,第二天便戴着它上朝。能在夏天戴的毡帽当然不会特别厚,但这顶毡帽里面的毡料相当结实,裴度挨刀之后,居然只留下几寸长的口子,休息了十天半月便伤愈了。 当时朝廷上有些人被刺客的气焰吓住了,人人自危,上书宪宗要求向藩镇屈服。 当然也有愣头青,为武元衡和裴度鸣冤,上表主张严缉凶手被认为是越职言事,于是,“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这位就是白居易。 总的来说,宪宗李纯还是颇有作为的君主,面对群臣不但不纠察真凶,反而奏请免去裴度的官职,宪宗大怒说:“如果罢免裴度,这就是让奸计得逞,朝廷纲纪如何整顿?朕任用裴度一人,足以击败这些乱臣贼子。” 于是他立即提拔裴度担任宰相,接替武元衡,并主持对藩镇的军事行动。接下来便是裴度的逆袭时刻:两年后,在裴度的指挥下,名将李愬雪夜奇袭蔡州,一举生擒叛军首领吴元济。 又过了两年,朝廷平定藩镇平卢,当年刺杀行动的幕后主使者军阀李师道也被剿灭,大唐取得自平定安史之乱后的最大军事成果。从此结束了河南、河北三十余州在五十多年不服从中央,不上缴财税,专横跋扈的局面。在裴度的辅佐下,宪宗实现“元和中兴”。此后,裴度又经历穆宗、敬宗、文宗三朝,几次拜相。当时人评价他“出入中外,以身系国之安危、时之轻重者二十年”,功勋堪比郭子仪。 能有后来的传奇经历,裴相国必须感谢上苍,幸亏没有遇上偷工减料的做帽子的扬州师傅,否则就没有然后了。一顶毡帽也可以拯救整个国家,这也是送帽子的朋友所没有想到的? 自从有了裴度劫后余生的活广告,长安城里达官贵人,个个都要戴一顶扬州毡帽出门。同时代的诗人李廓,写过一组反映时尚生活的诗歌长安少年行,其一曰: 金紫少年郎,绕街鞍马光。 身从左中尉,官属右春坊。 刬戴扬州帽,重薰异国香。 垂鞭踏青草,来去杏园芳! 看,“刬戴扬州帽,重熏异国香”就是中唐以后长安时尚青年的标配。 这件事如果拿来类比,就好比非洲某位酋长遇刺,最后头戴一顶“adecha”的棒球帽,毫发无损,那可不是“中国制造棒棒棒”嘛! 只不过,身处开元年间的小陈,并不熟悉70年后那场刺杀大案,也不知道扬州的毡帽一直到唐末都是居家旅行、馈赠亲友的必备礼品,整件事件,他只知道“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如果意识到这种“危机营销”能让一件小玩意畅销百年而不衰,小陈完全可以这样做: 1、低价囤积大量扬州毡帽; 2、托朋友,送李丞相一顶毡帽; 3、哪天他戴上了,派死士,或者小陈本人亲自动手,刺杀当朝宰相李林甫; 4、李林甫劫后余生,毡帽不就派上用场了?必定畅销; 李林甫不甚被砍死了?那不正好么,这老奸臣早就该死了。 死就死在,他的毡帽是假冒伪劣,如果当时有一款正版限量款,就不至于脑袋开花。 依样画葫,举一反三,不是easy么? 当然啰,这事实则不大可行,莫说刺李的难度,就是第一条“囤积大量毡帽”就做不到…… 真没钱…… 小陈挣来的钱都干嘛去了? 班庆典出诗集帮小卜修房子之余,就是进货铜镜了啊! 谁知道这么不好卖呢! 好在,“埃尔文江森”同学,不仅有个外国名字,还有一副异常黢黑的外国人长相。 当“黑白双雄”来到各大市集时,江森愁眉苦脸,小陈便开始大声吆喝: 淮南扬州,淮南扬州,最大铜镜坊,江南铜镜坊倒闭了! 王八蛋东家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我们没有办法,拿着铜镜抵工资! 这批铜镜,原本都是远销海外,直抵大秦的宝镜! 原价都是三百钱、二百钱、一百钱的铜镜,通通二十钱,通通二十钱!黄鹤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每到这个时候,江森还要展示一个牌子: 远离家国,盘缠用尽,恳请父老乡亲,买上一面镜子,帮助宝宝回国! 这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质朴的大唐民众,无不将满腔的怒火喷向了王八蛋东家黄鹤,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要买一面铜镜为可怜的江南铜镜坊匠人弥补损失,替无法归国的国际友人众筹盘缠。有的人甚至不止买了一面,多买一面认为回家摊烙饼也不错。 小陈:“……” 江森:“……” 不管怎么说,用了一些歪门邪道的方法,小陈还是成功将滞销的铜镜全部销售一空,甚至还小赚了一笔。 经此一事后,小陈语重心长地指点看起来没啥商业天赋的江森道: 做生意,就是无商不奸。 虽然咱俩的手段不是很光彩,起码咱们铜镜的质量还是靠得住的,人家买了回去,没赚便宜,但也不亏。 以后你也要有这种“变废为宝”的能力,无论什么货物,只要质量过硬,总是不愁销路的。 一番“陈十一郎的经商之道”把江森听得是热血沸腾,加上赚了钱之后饮食起居的生活品质的确大大提高,他也摩拳擦掌,意图一头扎进商道。 小陈也很是慷慨,拨了一大半的款项,由江森前往市场采购他认为的,“质量过硬”的商品,两个人去了下一站,再赚一笔去。 江森兴冲冲地去了,等他把货品进回来之后,差点没把小陈气个半死! 这家伙,竟然购置了一批苏州刺绣回来…… 你这玩意,比起铜镜来那还要华而不实呢! 江森对于二公子的气恼很是不解,他以为自己这次“慧眼识珠”购置的“宝货”,肯定要得到二公子的赞赏呢! 这些刺绣织锦,贵是贵了点,难道不是很漂亮嘛? 刺绣一般用作服饰用品的装饰,做工精巧,色彩华美,向来是大唐轻工业作品的代表。唐代刺绣的针法,除了运用战国以来传统的辫绣外,还采用了平绣、打点绣、纭裥绣等多种针法。纭裥绣又称退晕绣,即现代所称的戗针绣。它可以表现出深浅变化的不同色阶,使描写的对象色彩富丽堂皇,具有浓厚的装饰效果。 这些在唐代的文献和诗文中也都有所反映。 比如李白诗“翡翠黄金缕,绣成歌舞衣”、白居易诗“红楼富家女,金缕刺罗襦”等,都是对于刺绣的咏颂。 看着天真呆萌的森哥,小陈简直要被气死了:我没说你买的这些不好啊!我也没说你的审美眼光不行! 可问题是,咱们离了扬州、苏州,即将前往哪里? 湖州、杭州啊! 人家湖州、杭州,缺你这些漂亮的刺绣嘛?? 人家也都有的好! 更何况,刺绣工艺发展到唐代,已有数十种针法,其风格也逐渐形成了各个地域的不同特色。“杭绣”自古以来也是中国刺绣一大代表的流派,是能与你这苏绣并驾齐驱的。 你拿这些货道湖州、杭州去卖,人家不认为你是在“踢馆”嘛? 江森被二公子挤兑得说不出话来。 说完他的战略失误,小陈又指出他的战术错误: 你绣花绣鸟,哪里抵得上绣佛像来的溢价高啊! 花鸟都是凡物,除了漂亮,并没有多的象征价值。 从服饰上的花花草草,发展到了纯欣赏性的刺绣画、刺绣佛经、刺绣佛像,你以为只是改变了绣出来的对象? 错啊! 佛光普照,带有一点神秘性宗教意义的艺术作品更令人心折,比如后世的“唐卡”。 武则天老奶奶当政的时代,曾下令绣佛像四百余幅,赠予寺院及邻国,绣佛像那已经是非常盛行的。 你但凡长个心眼,不买花花草草,还是慈眉善目的佛像,我也不至于这么肝疼啊! 江森被小陈说的越发愧疚,自认可能真的做错了事,可是他又些许不服气道:你说的到处是能耐,干嘛非要全权让我去进货? 你就进一些一本万利的货品,再用你“王八蛋东家黄鹤”的手段,赚大钱不是很好? 小陈一时语塞,然后语重心长道:我那不都是为了锻炼你的能力和敏锐的商业洞察力嘛! 还有就是,小陈我不善于做决断,最善于在别人做出决断之后,给挑各种毛病…… 江森:“……” 算了,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他就是这么个路数了。 可也不能不服,事实上,当江森两个人售完铜镜之后,又背上沉沉的漂亮的刺绣织锦,到处兜售。 就是这玩意真的不好卖,哪怕是故技重施,祭出“王八蛋黄鹤”都不好使了。 铜镜还能照镜子,煎鸡蛋,这精美的织锦,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着实没有用途啊…… …… 湖州临溪县。 柳绘小娘子,芳龄已经十一岁了。 自从她那自小许配了的陈十一郎发生变故之后,她一直都在发出一个一个疑问: 陈十一郎,今年还作诗嘛? 一连问了四年,都没有答案,连陈十一郎的音讯都格外稀少。 可是最近,忽然传来陈十一郎“新作”的讯息。 而且传闻中言之凿凿的,就说陈苌此刻便在江南! “哎呀,这个坏家伙!”柳绘小娘子心想:“都到了江南了,也不说来瞧瞧你的小媳妇儿么?” “你在外面风流快活,偏我被爷娘约束在家里,识字学数!” “下次见了你,你要叫我,我偏不答应你!哼哼!” 第281章 盘剥到小陈头上了? 周游了后世苏南范围内的几个州县后,小陈江森二人带着一批精美绝伦的苏州帛锦,来到了后世属于浙江的湖州临溪县范围内。 中国有邯郸那样几千年都不改名字的地方,也有临溪县这种自从建城以来不停改名字的地方。 一开始,本县只是季兰姐姐的家乡乌程和余杭两县的夹缝地带,直到三国时并入东吴版图,立县后起了一个永远平安的名字“永安”。 司马炎太康元年改永安为永康,过了三年又改名武康。 武则天奶奶的天授二年,重新划分地盘后又改叫“武源”,睿宗景云二年推翻他老娘的观点,改名“临溪”。 从那时候起到现在30年了,还有再折腾过。 可是,当今天子李隆基,最爱改名字的人,他奶奶改过,他老爸改过,他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地方呢? 也不用多久,就到明年的天宝元年,他又会把这里改名“德清县”。从此以后,本县的县名就一直沿用至后世了。 毕竟,以后也少有李隆基这种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重新取一个名字的君主了。 因为“临溪”这个名字前前后后也没用到30来年,所以小陈真的对本地没啥子映像。 但是本县有中外闻名的旅游、避暑胜地莫干山,中国四大避暑胜地,一下子就知道脚下这片土地在哪里了! 当初甚至还和同事们到这里团建过! 而且,这特么不是干将、莫邪在此铸成举世无双的雌雄双剑的地方吗? “话说春秋末期,群雄争霸,吴王阖闾欲争盟主,得知吴越边疆有干将、莫邪夫妇,是铸剑神手,限令三月之内,铸成盖世宝剑来献。干将、莫邪采山间之铜精,铸剑于山中。冶炉不沸,妻子莫邪剪指甲、断头发,发黄土拌揉,作为人状,投之炉中。炉腾红焰煅锤成雌雄宝剑。雌号莫邪,雄称干将,合则为一,分则为二,蘸山泉,磨山石,剑锋利倍常。时莫邪孕,夫妻俩知吴王奸凶,莫邪留雄剑于山中,干将往献雌剑。吴王问此剑有何奇妙,干将说:妙在刚能斩金削玉,柔可拂钟无声。论锋利,吹毛断发,说诛戮,血不见痕――试之果然!” 一想到当初来这团建时,听当地地接导游用半土不白的方言讲着干将莫邪的故事,小陈就有些好笑。 后世景点就爱把各种不相干的历史人物跟自己编排在一起,既有“莫”,又有“干”,那肯定跟干将莫邪相干了。 而且一会儿吴王铸剑,一会儿楚王铸剑――最后出土已发掘,人家越王勾践剑更锋利。 这故事还有后续说,吴王为使天下无此第二剑,杀干将,十六年后,莫邪、干将之子成人,杀了阖闾报仇。 这听得小陈又是啼笑皆非―― 阖闾不是在与越国的李之战中,被越大夫灵姑浮挥斩落脚趾,得破伤风而死的吗? 他的前任,吴王僚倒真的是被刺杀的,而且还就是阖闾指使人刺杀的。 可你说刺客,那不正是小陈最擅长的领域么? 鱼肠剑,专诸刺吴王啊! 莫非专诸竟然是干将莫邪的儿子? 反正随便你们胡扯了。 后面阖闾的儿子夫差,死亡跟勾践、西施、范蠡相关,就更扯不上关系啦。 总之,在国内的景点,导游们说什么,权且听个乐,莫要太较真。 小陈只记得,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团建玩得很开心,什么滑草、越野车、大秋千,都是抖音上各种网红的项目。 现在这个时候来更好,也没有人把景区圈起来收门票,也没有导游硬要跟你说干将莫邪的无聊的故事。 反而是看过鲁迅写的“眉间尺”,小陈很喜欢,而且觉得鲁迅先生还是蛮有写武侠的天赋的,可惜他志不在此,负责真写一部长篇“魔剑三头录”,可能还真的很好看。 山中的风景在这个时候的确很好看,物产也足够丰富,这就使得用来制衣的麻、葛、兽皮等物根本不缺,小陈两个人漂亮的“货物”,压根无人问津。 翻出大山,抵达平原丘陵地带,那便是临溪县县治的所在地了。 按说到了湖州境内,理应去李季兰的道观拜访,三人组重聚。 可是背负着如此滞销的货物,他俩又不好意思去。 小陈也说了,在这种小县城,这玩意依然没有销路―― 除非到达杭州大城还有点希望。 故而在这边,还是姑妄售之,看看买不买得出! 抵达县城中市集的所在,小陈江森对视一眼,又把之前贩卖铜镜的那套方案拿出来了: 江森愁眉苦脸,摆出牌子,小陈声嘶力竭,大声嚎呼: 吴中苏州,吴中苏州,最大帛锦坊,江南帛锦坊倒闭了! 王八蛋东家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我们没有办法,拿着帛锦抵工资! 这批帛锦,原本都是远销海外,直抵大秦的帛锦! 原价都是三万钱、两万钱、一万钱的精美刺绣帛锦,通通一尺二百钱,通通一尺二百钱!黄鹤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不出所料,小陈绘声绘色的经典营销话语,又吸引来不少围观群众的兴趣,前来观望者不少。 可是―― 一旦听到小陈给出的价格,众人还是勃然色变,纷纷四散而去! 没搞错! 贵得离谱了! 能穿价值几千钱衣服的人,你觉得可能会住在我们这小小县城中嘛? 吆喝了半天,见围观者众,问津者少,小陈江森对视一眼,清楚了: 果然这个地方也是一点都卖不出去! 实话说,这帛锦的价格的确是居高不下,无论如何都打不下来啊! 不同朝代,不同地区,一匹丝绸的长度、宽度并不相同,官营制造局的丝绸,在一个朝代的时候才会是相对稳定的尺寸。一般来说,以十丈左右为准,大致长度折合现在的2030米左右。 而且,丝绸不是一个品种,而是一个大类。轻薄的和厚实的,肯定不会一样。比如纱、绡肯定比缎、锦的价值低多了,可以相差十倍以上!制造一匹素织的丝绸,需要至少两个工人,工作五天。如果是提花织物,一台织机就需要4个工人同时操作,比如蜀锦,这还不包括牵经和卷纬等准备工序。这么复杂的工费,加上蚕丝费,一匹丝绸最高可一万多钱! 这还是在国内,如果出口的话,就更可怕。 公元2世纪,一磅上等中国丝织品,在罗马帝国售价12盎司,相当于454元丝绸,等价于360克黄金! 仅此一项,罗马每年至少花费五千万赛斯特斯,相当于425万金磅。公元301年,罗马皇帝戴克里先还强行制定了中国生丝的价格,每磅约合274个金法郎,以此遏制罗马人对丝绸的狂热消费。 哎,这么看来的话,中国用丝绸就能跟欧洲换黄金,中国应该富得流油啊?但奇怪的是,在中国境内,被发现的古罗马金币却很少,而且大部分都在西域地区。 主要黄金都被中亚倒买倒卖的波斯人、阿拉伯人赚去了,中间商一旦赚差价,利润就高不到哪里去了。 所以小陈一直希望大唐能迈过阿拉伯商人,直接跟欧洲做生意,狠狠赚洋鬼子的钱,只可惜这个伟大的梦想还没付诸行动,他就已经人微言轻,说话使不上力了。 看着今天又是白忙活的一天,小陈自然忍不住连续给江森翻了几个白眼。 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一出手就买了三匹处于价值链顶端的货物,我们怎么出手呢? 真以为二公子我之前钱来得容易,就随意地花,幸亏手头也才两三万钱,要是再多一点,你还不得去―― 买马啊! 是的,丝绸已经贵得变态了,可要说比丝绸还贵的东西,那就得是马匹了。 在大唐,一匹马大概值绢帛35匹左右,价值简直是天文数字了。 可偏偏大唐最流行的运动还是“打马球”,那些打球的权贵,想象“运动装备”是这种价格,真的是“壕无人性”了。 就在小陈准备和江森收拾摊位,迅速闪人时,市集中忽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两匹高头大马缓步二来,马上两人,都穿着皂衣,看样子是县衙里的人。 看到小陈和江森兜售的几匹布,很感兴趣,询问几句“江南帛锦坊东家黄鹤和他小姨子”的事情,看对方是官府中人,小陈也不敢随意糊弄,笑说这故事只是编出来吸引“愚民”的噱头,并不是真事,吸引大家关注,逗人发笑罢了。 对方打量小陈和江森几眼,说这一个少年、一个胡商倒真的是有几分意思,你们的帛锦看起来的确也是精致,这样,咱们县刚好新官上任,需要用到布匹,正发愁还要去杭州采购呢,就遇到你们了,着实天助我也! 有多少我们买多少! 小陈江森闻言大喜! 真是走上门来的好事都遇上了! 拿走拿走别客气! 不过,对方却要求小陈随后到县衙里来取钱―― 这一说,小陈又有些怀疑几人的真实身份了。 对方笑了,手中拿着文书说是朝廷的赦令,衙里的公文,不会有仿造的。 而且,我们出来,也只是随便看看,怎么可能带那么多钱? 放心,到了衙里,该多少钱,我们一分钱都少不了你们的! 说着,拍了拍马匹,笑道:如果拿不出来钱的话,我们就拿这匹马,来换你的几匹布,你看如何? 小陈大乐,道:好哇好哇! 马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比几匹步值钱多了。 小陈如果有马,那还真的是“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看尽人世繁华”了。 对方白了小陈一眼:“想得美”。然后将几匹步带上,前往下一个摊位。 小陈跟周围人打听,知道前任县令期满,朝廷又指派了新的县令来上任。 看样子,本县县官上任,的确需要不少东西,小陈和江森看了他们一会儿,购置了一堆东西,檀香、蜡烛、花灯…… 都像是“就职仪式”上能用得到的东西。 最后,县衙的那些人把东西挂在马身上,又雇了牛车赶往北面的县衙。 小陈一看市集上大多数都是赊账,也不疑有他,便和江森一起去吃了午餐,等待午后去县衙中领钱。 午后,小陈和江森一起,来到临溪县县衙讨要卖帛锦的钱。 可是,却见不到早上批量购买他们东西的人。 小陈不禁内心忐忑,难道是被人耍了? 不多时,又来了许多其他被购买了大量摊主,都是来讨要银钱的。 终于,县衙里出来了话事了,要求大家报上自己的货品,一一梳理价格。 小陈报上:苏州一等刺绣帛锦,进价两万五,可以卖三万钱,既然说过是成本价,就给你们打个折扣,只收你们两万八好了! 剩下的两千钱,就当是我兄弟二人为你们信任县官老爷的贺礼好了。 小陈也是实话实说,这三匹帛锦,能早点出手那是大好事,赚不赚钱的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回本就行。 跟县衙做生意,敞亮,放心,一切我都透明着给你们说,你们给多给少看心情! 对方见小陈情真意切,赞了一声! 不多时,把各位掏钱的人叫来,纷纷送上应给的价钱。 小陈也拿到了沉甸甸的钱袋,十分喜悦―― 可就是感觉,比之前卖完铜镜时的铜钱,要轻了不少! 心里感觉不对,打开一数,数来数去,竟然只有十六贯钱! 也就是一万六千钱! 你们特么地不是跟老子开玩笑! 一问其他人,也是纷纷被克扣了不少价格! 没有一个是按照市场价格来给的! 一时间群情激愤! 小陈大怒,要来纸笔,挥毫写道: 红线毯,择茧缲丝清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 染为红线红于蓝,织作披香殿上毯。披香殿广十丈余, 红线织成可殿铺。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 美人踏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太原毯涩毳缕硬, 蜀都褥薄锦花冷,不如此毯温且柔,年年十月来湖州。 临溪太守加样织,自谓为臣能竭力。百夫同担进宫中, 线厚丝多卷不得。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 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 第282章 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 小陈一听自己和江森辛辛苦苦、翻山越岭才带到这里的苏州帛锦,竟然被这小小临溪县的县令拿去做地毯? 不由得又惊又怒! 开什么玩笑! 你家地毯舍得用这个价位的布匹? 说实话,哪怕天子这么干,还有耿直的官员会上书批评一番呢! 你真把陈十一郎当做傻了唧的十岁小孩吗! 小陈要叫出上午与他谈购买帛锦的人来面谈,对方只推托“沈郎君”不在衙内,说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 交涉到后面,把县衙的小哥惹毛了,叫人把县衙大门一拦,进去不理会小陈了! 除了小陈,还有不少早上卖货的货主聚集在衙门前,小陈一问,他们也是纷纷被克扣了不少价格! 没有一个是按照市场价格来给的! 哪怕是几张纸,几枝笔,原也花不了多少钱,偏偏是故意恶心人似的,就要少给那么一两文钱。 像小陈那样,硬生生被逼着给信任“县官大老爷”打一个6折的,也不乏人选。 一时间群情激愤! 可是县衙压低采购价格,也不是没有说辞: 本县自从拆武康立县以来,不过50年,基础薄弱,资产单薄――就连县治也极为寒酸简陋,根本就是几间茅屋随意装点一下,丝毫没有官府的威严。 这一点小陈倒也不否认,他之前去过江宁县衙,还坐过半天牢,那边可比这小小临溪县县衙气派有面子多了。 盼望着,盼望着,朝廷好容易派了进士科出身的柳明府来治理本县,到咱们这偏僻乡野,那可真是大材小用,屈就前来的。 难道咱们临溪县的父老乡亲,好容易迎来这么一个有来头的父母官,就不能些许让一点利,让新任县令的上任仪礼稍微气派一点么? 这样也好让新官上任之后,全心全意为本县尽职尽责啊! 这一番说辞,倒是让不少人的不满减轻了一些,有的亏得少的货主,心说就算了: 民不与官斗,人家县衙说得如此清楚了,实际上就是新任县令想占一点小便宜,不想多花钱采购,又想要自己的就职典礼风风光光的,你不付出,我不付出,不是不给明府大人面子嘛! 走走走,只要新任县令踏踏实实为地方办事,几支笔几张纸,便是送与他了,又何妨? 眼看着一些人要认栽,小陈愈发不爽了: 你们是本地人,想要父母官为你们办事,亏一点没什么―― 可小陈我只是路过,啥也不求人家的,凭什么也要小陈我帮他抬轿子? 而且你这征用小陈我的帛锦的理由也太牵强了,谁会拿这么好的布去当地毯?实际意义在哪里? 扯回去给妻女家人缝制花衣裳才是正理! “不准走!”小陈大手一挥,冲着吃了小亏,准备打退堂鼓的一批人道。 “诸君以为,些许薄利之货,吃了亏,咬咬牙,也就算了――” “可曾想过,这位新任明府大人,一天的父母官也未曾做,更谈不上为临溪县做过任何贡献,就敢向诸君索要纸、笔、油、烛、帛、锦,若是扎下根来,天长日久,还不更加加紧盘剥,今时用这个理由增派徭役,明个用那个由头加收税赋,诸君何以应对?” “就看这县衙,破败不堪,他若说要择地再兴新县治,一毛不拔,都要诸君摊派成本与人力,全县父老,人人出工,诸君又能如何?” “如此,到他离任那天,临溪县还不给他刮走三层地皮啊!” 小陈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听得众人若有所思。 的确,这新官还没在任上,就做出这种刻薄贪财的行为,给人的观感着实不佳。 今日只是少给钱,等哪一天可能不给钱,乃至白吃白拿后,还要倒给他钱呢! 只不过,话虽在理,众人也认可小陈的预测,可毕竟对方既是县官,又是现管,不到逼得大家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平民百姓还是不希望与县衙起冲突的。 你们亏得多的便继续在这里守一个说法,我们亏得少的就先行撤退! 小陈见“国民劣根性”如此,大感失望,心知想依靠他们,拿回自己应得的报酬,那是不现实的了。 强忍着怒气,向江森要来纸笔,左手搀扶着伤未痊愈的右臂,挥毫写道: “红线毯”?实不然!苏州帛锦钱过万! 择茧缲丝清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 染为红线红于蓝,织作临溪县上毯! 临溪衙内十丈余,红线织成可遍铺。 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 美人踏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 太原毯涩毳缕硬,蜀都褥薄锦花冷! 不如此锦温且柔,人间四月来湖州! 兄弟同担路临溪,线厚丝多卷不得! 临溪明府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 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 此诗一出,在场受到欺压、吃了暗亏的货主们,人人脸色渐变,火气在渐渐聚集…… 真振聋发聩也! 前七句,记叙用茧线织成红线毯的精工细作的过程,几个动词,准确、精炼地介绍了红线毯制作工艺的顺序:择茧――缫线――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织布。工艺之复杂精细,虽平平道来,却无不表现织匠劳动的艰辛困难! 。 第八至第十六句,绘写已织就的红线毯的精美,面积大,“温且柔”,精美绝伦,一下子就凸显出享用者之豪华奢侈,极尽描写、衬托、对比等表现手法之能事,淋漓尽致地渲染出红线毯“温且柔”之精美,加上小陈“黑白双雄”兄弟二人翻山越岭来到临溪的艰难,由苏州扬州一路跋涉,来到这山下县城,路程早过了数百里,这沿途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又要使帛锦避免日晒雨淋,需要无数的艰辛操劳! 诗至此表现出小陈的愤恨填膺,愈发惹人同情! 可前两部分写小陈布匹的精美只是手段,抨击“临溪新任县令”才是目的。把物之美写足之后,陡然将讽刺的锋芒直指“临溪县令”,“其言直而切”,丝毫不委婉曲折,锋芒毕露! 最后这五句,小陈的满腔愤怒已经到了不可遏止的程度,几乎是指着“临溪县令”的鼻子厉声呵问,你特马知不知道,一匹布,千两丝! 还有那么多人没有衣服穿,你竟然已经奢靡到拿人的衣服去给地穿了!地本不知寒,却为它铺满地毯;人需温暖却无衣裹体,正如白居易秦中吟?重赋所描写的:“ 幼者形不蔽,老者体无温! 悲端与寒气,并入鼻中辛!” 第283章 与县令女儿的对峙! 这是控诉!是怒斥!横眉冷对,无所畏惧! 这是“卒章显志”的画龙点睛之笔,使全诗的思想境界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字字句句,简直是一把尖刀一般,扎在在场诸君的身上! 看着小陈和江森两个风尘仆仆的异乡人,简直忍不住要落下泪来了! 小陈看到众人的反应,心中的气愤倒是轻了不少。 果然,什么时候,都需要顶尖的文学作品,经过艺术加工,才能最大程度地提高感染力! 他所改动的这首,这是白居易新乐府名作红线毯,只不过将“宣州太守加样织,自谓为臣能竭力”的宣城地方官,改成了临溪地方官,而且加入了受害者小陈的现身说法,更加具有说服力。还有白居易的诗,本就通俗易懂,大家一看便知,难怪引起了在场有类似遭遇的其他货主的共鸣!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正因为他有如此真挚浓郁和强烈的感情,才能既感动他隔壁不识字的老太太,又触动哪怕千载之后的读者的心弦! 展现了完了这首诗,小陈沉声道:“诸君害怕本县新任明府的威权的,大可现在便回家,免得殃及自身。” “可是区区不才,贱命一条,无端受到临溪县如此盘剥,眼看着亏本亏到外祖母家了,讨公道,最不济是个死,亏了近万钱,那也是活不下去了!无论如何,在下非要向临溪县讨个说法,否则我便杵在这里,不走了!” 小陈说着,大咧咧把腿一盘,就坐在县衙前的青石路上。 “好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兄弟!有这份胆气,让老胡我也动容了!你莫要慌,我这番也是亏了上千钱!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我也是杵在这里,不走了!” “老赵亏得不多,本想就这么算了,可小兄弟言之在理!这公堂之前,难道还不能讲理了吗?我也在这,等着临溪县给个说法!” “牛某是过路打酱油的,可听了小郎君的话,着实气人!酱油也不打了,就看看县衙中的大老爷,如何回应!真还没公理了么!”酱油的名称是宋朝才有记载的,但也有说酱油生产技术随鉴真大师传至日本,这里用“打酱油”纯粹戏谑 众货主和围观路人越说热闹,最后众志成城,嚎呼着“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喊得地动山摇,让县衙里的一众衙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最后只能又拦上一道栅栏,闭上大门,躲着不出来了。 对方装缩头乌龟,小陈等人也就在外面耗着,看最后谁耗得过谁。 不时又有人路过,看着被张贴出来的小陈的诗指指点点,得知事情经过后,大多选择站在小陈他们这边,新任县令着实有些不像话。 “二公子,咱们那明明不是红线毯啊。”江森瞅着二公子的最新大作,有些困惑。 “押韵嘛,不要计较太多。”小陈心想,白居易就是这么写的,我现场改太多,哪里来得及? 只可惜,现在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已经不需要炭了,否则,他们定要低价采购木炭,到时候我再拉住卖炭老翁,写一篇“卖炭翁”: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岂不是更加催人泪下? 唔,那样的话,愤怒的老百姓直接把临溪县衙给平推了也说不定。 又僵持了一会儿,衙内还是没有回应,在场众人又把小陈的“红线毯”集体朗诵了一遍,尤其是念到“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时,总要“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越发觉得自己占理,理直而气壮起来! 知道发动起了群众,解决今天的事有戏,小陈就没有起初那般悲愤无措了,还和江森交流一下后续的对策。 正说着,忽然一个头上梳着双丫髻、明眸皓齿的少女气呼呼冲过来,银牙一咬,小脚一跺,气愤道:“是哪一个在此败坏我阿爷的名声?” 众人纷纷看她,不明就里。 “令尊哪位?” 少女眉头紧蹙,小手一指―― 正是小陈诗句上“临溪明府知不知”那一句! 噢!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本县明府的闺女! 只不过,本县新任县令已经让人观感不佳,看这小丫头,也是凶巴巴的,家教也不怎么滴! “这诗是本人写的,”陈成惬意地坐在众人身后,事情只要闹大,不愁没有人来跟他对话,这不就把县令的女儿引来了:“你却怎么说?” “好哇,是你写的,你看我不――”少女说着,又气得直跺脚,众人闪开,让他俩面对面交锋。 小陈哂笑:“明府千金的脾气还不小,我看你――” 两人乍一对视,彼此心中都是一突! 卧槽! 怎么一种如此熟悉的感觉? 小陈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没搞错,这么巧? 皱着眉头,问身边人道:“你们刚刚说,本县新任明府――姓什么?” “柳啊。” 柳…… 小陈有些艰难地拧过脑袋,对着少女又打量两眼,终于确认自己的想法了。 讪笑两声,道:“那个,媳妇儿,你怎么在这里?” 媳……媳……媳妇? 众人听清了小陈的话,个个瞠目结合,直呼这是什么情况? 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对象,没错,对方正是与小陈青梅竹马、早定终生的柳绘小娘子是也! 她在这里,那临溪县的新任县令,自然是与老陈义结金兰、贵为小陈岳父的柳察躬先生是也! 这特么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么! 柳绘小娘子原本气得牙痒痒,待看到吊儿郎当的小陈的时候,心中便泛起了一丝异样,再听到小陈那声熟悉的呼唤,小姑娘的脸蛋儿一下子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柳绘随着父母来到离家乡千里之外的临溪县上任,旅途遥遥,跋涉辛劳,那真是苦不堪言。 好容易来到目的地,父亲大人还没有正式接任,午后忽然传言有人在县衙前作诗讥讽他――偏偏父亲大人还外出未归,柳绘小娘子气不过,认为诗中所言全是子虚乌有之事,自然蹭蹭蹭地奔过来,为阿爷讨回一个公道啦! 只是,她怎么会想到,写诗猛烈抨击她亲爱的老父亲的人,竟然是那个好几年不作诗好几年杳无音讯的陈十一郎呢? 看着落拓不羁、没个正型的小陈,柳绘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眶里氤氲地起了一层水汽,扁扁嘴委屈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不帮自家人不说,怎的还要给阿爷寻麻烦呢?!” 第284章 与小媳妇柳绘的重逢! 吃瓜群众又是一阵哗然: 搞了半天,这个“地不知寒人要暖,怒夺人衣为地衣”的是写诗少年的老岳父啊!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陈成被小媳妇怒斥“没良心”,也是颇为无语,不过,“鱼肉乡里”“强压采购价”的人是老岳父柳察躬,他也感到疑惑,因为映像中,柳察躬和父亲陈兼一样,是一个坚守原则的正人君子,若非如此,也不如一直徘徊于大唐低级别官吏了。 再看柳绘如此大动肝火的模样,直觉告诉他,今天这事可能会有猫腻,收起了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咳嗽一声道:“那个,小绘呀,利益相关,我一时笔不择言嘛,现在想来,也有一些疑点,这里面兴许有什么误会,仍需需要咱们勘明一下。” 说话间把柳绘叫到一旁去谈话,引发众人一阵嘘声,的确是“利益相关”,说要跟临溪新任县令死磕到底的是他,说闹出误会的又是他,既然他俩是一家人,那这事估计最终要被和稀泥。 原本这这小子两句诗搞得热血沸腾的,现在看来损失的那笔资财是讨要不回来了,众人都颇意兴阑珊。 东都分别后多年未见,陈成仔细打量了柳绘几眼,感慨道:“连小绘一转眼都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时间真是过得好快呀!” 柳绘仍然生他“自家人不帮自家人”的气,气鼓鼓地不理会他。 陈成讨了个没趣,心想:小朋友们还真是气性大!又道:“你说我败坏柳叔父的名声,你倒是指出我到底哪里出了错嘛!我既然可以败坏,自然也可以挽回,乃至褒扬嘛!” “你还好意思说呢!”小姑娘又把嘴撅得老高:“你那些话说得太恶毒啦,传出去了,人都道阿爷是不恤民情,寡恩刻薄的昏官,还如何挽回?阿爷明明还未曾上任呢!” 这话令小陈有些意外,柳绘老爸还没有到任?那他临清县忙得这么热火朝天的! “你意思是说,低价收购市集货物,用作上任仪礼,并非出自叔父授意?” “那是自然!”柳绘道:“虽然阿爷提前抵达临溪,可还未到上任之期,连县里僚属都还未曾照会呢!” 陈成点点头,明了大半:这么看,是县衙的下属们为了讨好新任明府,自作主张要给他办一个铺张体面的就职典礼,但又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想出了“人人众筹”的歪招。 这帮无事生非的酒囊饭袋,分明是给新任长官制造群众矛盾,需要柳叔父亲自料理。 “叔父大人何在?” “今日一早,寻访临溪民情去了,仍未归。” 陈成点点头,心想柳绘老爸没道理是个坏人,这么说来才是合情合理。 走回去,伸手把钉在县衙墙壁上的大作“红线毯”扯了下来,放入袖中。 众人讶异,可是转瞬便清楚了变异在哪里,人人心中冷笑,心说你是把白纸黑字收起了了,可是“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已经录入我等心中了。 何况在场的小商小贩,大多数都不识字。 小陈装成个没事人似的,清了清嗓子,来到人群之中:“经过与明府大人掌上明珠的沟通,业已弄清楚了,今日盘剥之事,与柳明府并无任何关联……” 众人一听,果然是要帮“自家人”开脱,小陈不畏强暴的嘴脸瞬间转为丑陋,嘘声四起! 可小陈并不在意,继续道:“可是诸君受到不合理的盘剥,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小子也是亲眼所见,义愤填膺,无限愤慨,势必要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待……” 众人听他仍然话说得好听,可已经没有先前那般信服,全都冷眼旁观。 “所以呢,在场诸君的损失,小子一律兜底!”小陈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愣住了! “数额小的,现在就可以领取补足的数额;数目大的,也可以先取5成,待此事真相大白之后,一并补齐……”小陈慷慨道,示意江森现在就可以发放开通元宝了。 众人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一下子转忧为喜,热闹起来了。 “我我我!差十只笔!一百五十钱!” “我的纸张钱给少了,三百六十钱!” “我的是红烛,八百钱!“ ……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告知着自己被克扣的数额,小陈一律照单全收,让江森数了足额的钱给众人。 不多时,把此前卖帛锦的一万多钱散了个尽,又从前囊中另取了备用的钱,算是堵住了悠悠之口。 小陈最后说,“人间自有公道在”,各位今天暂且回去休息,钱没给齐的也不需担心,此事水落石出之后一并补齐,还请到时候诸君都在临溪县衙作个见证,日后但有柳明府在此,欺行霸市、盘剥百姓的事情断然不会在临溪发生! 众人一阵欢呼,赞叹“急公近义小郎君,拔刀相助白玉郎”,跟明府大人的掌上明珠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祝愿你们早日喜结连理,比翼双飞…… 柳绘原本也看自己的未来夫婿很不顺眼,可是见他一掷千金、眼睛不眨的样子,很有些暴发户的爽气,还是有点小帅的。 虽然柳家的家教是重礼重义重情操,不爱钱财,可是柳绘也知道陈十一郎这是在为父亲解围,总算还是“知错就改”,及时纠正了错误,不满的情绪减轻了不少。 可是到后面众人止损,心情愉悦放飞,满口不着边际的祝福,小姑娘虽然年岁很小,可也不由得羞到不行,气恼他们胡说八道起来。 与众人约定了柳明府上任日给他们完整答复,众人四方散去。 陈成问叔父还没有入主临溪县衙,现在落脚何处? 柳绘答曰这几日家人都住在“临溪驿”,小陈点点头,心说柳绘老爸是一个如此有原则性的人,一天不上任,就一天不住进县大老爷的宅邸,他又怎么可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急不可耐地占老百姓的小便宜呢? 定然是县衙那些老油条横行乡里惯了,借此机会溜须拍马外还吃点回扣。 “快快带路!拜见老岳母去!”小陈摆开架势,兴致勃勃道,其实比起小丫头,作为成年人的“老岳母”与他更聊得来,宛如一位知心大姐姐,小陈昔年也最得她的欢心。好几年未见,还真的想念得紧。 柳绘听他满口花花没个正经,又白了他一眼,却还是乖乖在前面引路带他去。 群龙无首的临溪县衙,面对大规模群众问题,正举足无措着,忽然拦在衙门前的那些人都跑了,倒叫人颇为费解。 可既然没有人再来找寻麻烦,他们倒是乐得清闲,这次借为“新任明府”接风洗尘的由头,还真能为众人都捞点油水。 …… 前往临溪驿的路上。 “小绘刚刚认出我来了吗?”陈成笑呵呵地问小姑娘道,在他眼中,柳绘便像是家中贴己的小妹妹一样,在房陵、襄阳城郊与世隔绝住了四年,难得看到自家人,着实令小陈的心情有些雀跃。 “怎么认不得?”柳绘哼哼道:“你还不就那个样子?叫人看着就生气!我一眼就瞧出来啦!”言不由衷,事实上小陈这几年间变化还是很大的,眉眼间还有些小时候的模样,反而是特立独行的“气质”,放在大唐朝是独一份的。 是他先认出了柳绘,柳绘再去瞧,才越瞧越像的。 “小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旁人看了怎么会生气?”陈成不以为忤,哈哈大笑:“不信咱俩打个赌,等会儿你阿母见我来了,是说乖乖我的宝贝儿,还是滚开你这讨厌鬼呢?” “滚开你这讨厌鬼!”柳绘噗嗤一声也笑了,她当然清楚视陈十一郎为己出的阿母看到他会有多么高兴。 “哈哈哈!”陈成大笑:“瞧,你不是说气也被我气死了么?怎么说话不算数,又开始笑了?” 小姑娘马上板起个脸:“谁笑了?我没有!” “哦,那是小猪刚刚笑了。”陈成恍然大悟道,学猪哼哼,还打了个嗝。 “好呀,你说我是小猪!”小姑娘立马不乐意了。 “我可没说!”陈成说着,又猪哼哼了几声。 柳绘大怒,挥舞着小粉拳狠狠在他身上敲打了几下,陈成惨叫连连,连连求饶,惹得小姑娘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又咯咯咯笑起来。 “看看,看谁笑得眼睛都没有了?”陈成摇晃着指头,微微笑,逗小朋友们开心,不分男女,那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小姑娘闻言,又把小嘴撅起来了。 陈成正形道:“现在可不许再赌气了,好容易见到自家人了,要是你们个个都板着个脸,那漂泊了这么久、无家可归的我,也太可怜啦!” 说得在理,柳绘重新仔细打量起他来,见他风尘仆仆、面带倦色,与记忆中在东都煊赫一时的贵公子做派对比鲜明,忍不住开口问:“这么些年,你肯定吃了很多的苦?” 小陈一愣,没想到自己心中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片子说出这么一句语气深沉、情意绵长的话来,心中不由得一酸,又感动得不行,因为知道故意闹小别扭的小姑娘和她的家人们,一直牵挂着自己。 笑了笑,揪了揪她的丫髻:“没有呀外面的世界,可是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哩!” “你骗人!我们从北方一路到临溪,几千里,晕也晕死了……” …… 临溪驿距离县衙并不很远,要不然柳绘也不会刚听到消息,就很快跑到现场去了。 县衙位于山下,从柳绘的口中得知,可能是叫什么“下兰山”的,地形呈西南东北走向,南北长,东西窄,西北、西南都是山地,东南紧贴馀不溪下游的龙溪。县衙和其他居民住宅大多分布在靠山一侧,与乌牛山隔河相望。 与驿站距离也不远,且不用过河,县衙和驿站都在这一片,看来看重的是去湖州以及其他大城的水陆交通便捷。 虽然柳察躬还没有入主临溪县衙,可是到了临溪驿也还是到了“他的地盘”毕竟各县向来都是由县令来兼理驿事的嘛。 大唐的驿站系统在中国帝制时代可谓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以京城长安为中心,向四方辐射,直达边境地区,大致30里设一驿站,邮驿设置遍于全国,陆驿、水驿、水陆兼办三种都有,开元天宝最盛时,全国有1639个驿站,专门从事驿务的人员共二万多人,驿兵一万七千人。明代虽然全国共有驿站1936个,可一般沿线每6080里才设一个驿站,密集度就要小一点。 你看杜牧名诗过华清宫,穿州过府,驿夫们拼命运送杨贵妃的荔枝,八百里加急,数千里外的荔枝送到贵妃手上时还很新鲜。 各大驿站设有驿舍,供驿长,驿夫,以及往来官吏,休息食宿之地也。 柳绘一家现在就住在驿舍中,听她说,住宿条件还算可以,毕竟驿长也知道来的是本县一把手,肯定不敢怠慢。 就是伙食真的不行,口味太淡了,吃得柳家大小姐都要厌食啦! “你吃了你也不喜欢!但我们从老家带了腊肉,吃起来会好一点……”柳绘放开了之前对小陈的不满之后,话匣子渐渐打开,叽叽喳喳看到什么说什么,听得小陈的耳朵边就好像一群小蜜蜂在嗡嗡嗡地叫,可不但不烦,反而觉得挺温馨。 柳绘也一本正经地打量过江森,吐槽说:“你怎么还是这么黑啊!” 江森:“……” 当初第一次见到江森时,小姑娘惊讶世界上竟然有皮肤这么黑的人,给她留下来很深的映像。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抵达了驿舍,柳绘蹦蹦跳跳地跑回去,叫道:“阿母呀,你看看,今天却是谁来啦?” 里面传来尹氏熟悉的声音:“还能有谁呀?是你今儿个又认识了什么玩伴儿么?” “你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听着柳绘和尹氏内室的谈话,陈成不禁微微笑起来。 尹氏拗不过女儿又拉又扯,硬是把她从屋里拽了出来:“慢点,慢点,阿母都要被你拽摔倒啦!” “你看!”柳绘喜气洋洋地指着陈成二人给阿母看,浑然不记得自己刚刚见到陈成时,是怎样一张气鼓鼓的小脸。 尹氏看向庭中英姿飒爽的少年,有些疑惑,转而再看到江森,明白了过来。 试探道:“苌儿?” 第285章 丈母娘看小陈,岳父考小陈 那一声惊讶中带着欣喜呼唤,让陈成的心中不由得一酸,噌噌几步上前,伏在地上,道:“从母大人在上,陈苌有礼了!” 尹氏讶然,连忙上前扶他:“苌儿行这般大礼作甚?” “陈苌行事张扬,冥顽不灵,惹下祸事,自绝于江湖之远,连累到柳叔父和从母大人为我担心了!” 自从陈成退往房陵之后,每年都能收到来自家中的来信,这些信件中,少不了来自“岳父岳母”的亲笔信函,也不知道辗转了多少人之手才到小陈家中,然后又从颍川辗转托人送到房陵。 这些信件中,柳察躬写得少,尹氏写得多; 岳父每次都言简意赅,似一位严师,告诫小陈,不可荒废天赋,要修身明理,钻研人事,每次看他论述解说“天人之际”的问题,总让小陈下意识觉得自己这位岳父是不是一位“朴素唯物主义”的哲学家; 岳母大人关心的问题可就宽泛多了,长高了嘛?变声了嘛?最近吃得香嘛?睡得好吗?看的什么书,作的什么诗啊? 事无巨细,全部都要问一遍。 然后,又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说一遍,岳父大人职务变化啊,一家人去了哪里啊,给柳绘生了个小弟弟啊……哪怕小陈身在千里之外,可却没有感到自己被这个家抛弃,柳家发生的事情甭管他关心的不关心的都仍有知情权,使他格外感到心理慰藉。 “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干什么!”尹氏托起小陈,感慨道:“快站起来让从母看看!” 分别时,陈成还是一个幼童,如今个头已经超过了自己,尹氏不由得感慨道:“苌儿已可为当家之椽了!”说他已经从小郎君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了。 替他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发梢,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忽而轻瞥了一眼在一旁看着他俩的女儿,微笑着点了点头。 柳绘也不知从老娘这若有似无的一瞥中发觉了什么,小脸又开始红红的。 “前度收到书信时,从母说叔父还在在家守候吏部的铨选,”小陈回忆道:“却是不曾想到,叔父竟是道临溪县主政来了。” 唐代想当公务员,并非通过“科举”后就万事无忧了,还得通过铨选。而守选制则是吏部铨选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所谓守选,就是在家守候吏部的铨选期限。 六品以下的文官不能连续为官,必须轮流休官,六品以下任职期满的文官不能连续为官,在完成一个任期后,必须等待一定的时限,才允许再次参加吏部的铨选以获派新的职务。 这么做的根本原因是选人多而“编制”少,每个职事官的员数都有明确规定。官位空缺出来以后,吏部将这些空缺的官位集到一起,当年铨选授官时挑人。 自高宗之后,选人多、官缺少愈演愈烈,动以万计的大批选人长途跋涉、靡费资财来到长安参加铨选,落选者却超过十分之八,铨选工作也没法做到绝对的公平、细致,候选人怨声载道那是常有的事。 王大叔和岳父大人就算是很幸运的了,在上次的铨选中都顺利获得了新的职务,小陈原以为耽误个一年半载也是正常的。历史上杜甫就在获得“参列选序”资格等候分配后,足足从天宝十载等到天宝十四载,才得到看守兵甲器杖这种小官职,再不满意也没办法,因为不工作养家糊口的钱从哪里来呢? 以岳父大人的才华,当区区一介县令肯定是屈才,但好歹没像杜甫那样等三年五载,临溪这里也是鱼米之乡生计起码不用发愁。甚至用一些歪招,刮刮地皮,发财致富也是能做到的。 可那不就成为今天临溪县衙巧立名目盘剥商贩的那种行径了吗? 知足,王大叔盖世才华,也还只当个县丞呢……岳父大人比王大叔的才华还是要差一点的。 尹氏向小陈介绍了一下岳父选官南下的过程,又着实奇怪,怎么好巧不巧的,正在此刻陈成也到临溪来了,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吗? 小陈笑说,还不是因为落魄了吗,一听说叔父、从母在此,赶紧过来求包养。 柳绘在一旁忍不住撇嘴,陈苌又胡说八道了,他在临溪县衙前挥金如土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不明就里的尹氏嗔怪道:这孩子!你来的话,别的不敢说,饭不是有的是嘛!――你看我,光顾着问你这问你那了,到里面喝口水,吃点东西,咱们坐下细细说。 临溪驿的驿长看到说说笑笑的几人,这数日相处得熟了,他也知道新任县令和县令夫人挺好说话,问来的哪里的客人? 尹氏笑说是“女婿来了”,陈成和柳绘都是大窘,偏老娘说起来理所当然。 驿长对于新任县令了解不少,心想:那岂不是那个很会写诗的陈十一郎? …… 进入室内,陈成将这次“出山”的经历介绍了一番,尹氏听闻他被扣了三匹帛锦,又听女儿夸张地把陈成仗义疏财,片刻间解决群众事件的事情一说,惊讶道:“苌儿,你怎么有那么多钱?” 在她看来,小陈养尊处优惯了,这一番落魄怕是潦倒不已了,却不成想,这小鬼头花样多得很,动辄上万钱挥洒,却比她夫妇俩还要阔绰多了。 小陈暗叹:辛亏来临溪前遇到了拿钱不当一回事的郑宝旦,否则今日的小陈的确是扣扣索索、一文钱掰扯成三瓣来花啊! 倒不是小陈虚荣,他真的不希望真正关心他的人担忧,展现自己衣食无忧,也能叫他们放心。 “区区万八千的,那不是小事嘛,从母也是知道的,昔日……” 小陈一顿胡吹,当她俩得知小陈用一套不入流的剑法,就从扬州纨绔子弟那里赚得天价“家教费”,当真是哭笑不得。又惊讶小陈竟然是文武双修,诗剑并行,还真是全面发展呢…… 柳绘不信小陈会什么高超的剑术,想现场看他演练,小陈让江森给她们比划了一套,虎虎生威,很能唬人。 称赞之余,柳绘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伤感的神色,说要是当初陈成的二十二个助理,人人都有高超的武艺,兴许就不用枉死了,虽然柳绘那时候还是小孩,可也认识里面好几位不错的小哥哥。总是公务缠身、应酬不断的陈苌一声令下:保护我媳妇买糖去!――他们就会来两个人护卫左右,十分神气。 一想到这些人以后都见不到了,小柳绘都会有些黯然。 唯一宽慰的就是现在陈苌还能好端端地活跃在面前,给母亲和自己讲笑话。 当初你发发达的时候,也曾试着要给岳父家送大宅子,送雕车,送那些别人央他作诗讨好他的那些宝贝物事――却被不爱浮华的岳父婉拒。 至多天子赏赐的绢帛布匹收了一些,用来给妻女做衣服――男人嘛,对媳妇和岳母好一点,那是天经地义的。这就是小陈岳父的逻辑。 说到岳父,尹氏说他这几日都是晨起暮归,说是要在上任之前,提前访得本地风土,查阅人情,好在上任之后因地制宜地推出治理施政方案。 小陈听了,心道:的确是岳父他“朴素唯物主义者”的做派,一切都要从实践出发。 因为这,导致他不在临溪驿,外面传来商贩堵着衙门闹事的消息时,尹氏也不知如何应对,她又走不开,最后却没想到,闹事的带头者就是小陈,解决了闹事的,也是小陈。 正说着,里面传来嘹亮的哭声,尹氏赶忙起身,陈成奇怪地看了柳绘一眼,柳绘道:“柳大郎醒了!” “什么柳大郎?”小陈说着,立马想起来: 噢!是柳绘的弟弟啊! 当初陈成老娘接连有了两个儿子,又给生了妹妹,陈成还跟岳母说“赶紧帮柳叔父生个大郎要紧”,现今是真的有了。 柳察躬的第一个儿子柳镇,出生于开元二十七年,今年虚岁三岁了,之前一直在午睡,外面人这么吵,却是把他吵醒了。 尹氏把小陈当年戏谑的“柳大郎”牵出来,指着陈成让他唤“兄长”,小柳镇的哭泣刚刚止住了,见家里来了“不速之客”,一双滴溜溜圆的大眼睛盯着小陈一顿瞅――眼生得很; 又去看江森,黑黢黢的皮肤给他的冲击力相较其姐更甚,扁扁嘴,忍不住有些害怕,又想哭。 “我来!”陈成看到小孩就有些手痒,搓了搓双手就把他抱起来―― 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抛向空中―― 小孩刚被吓得不轻,可转瞬已经被陈成稳稳地接在手中。 如此抛了三次,小柳镇终于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细细小小的白牙。 陈成颇为得意,冲岳母和小媳妇使了个眼色: 我最擅长逗小孩玩了! 母女俩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郎君,都忍不住掩嘴笑。 “哎哟,我右手使不上劲!”陈成忽然想起自己右臂的伤势来,一阵软麻酸痛…… …… 临溪县衙,来了一位农夫装扮的中年人。 在县衙前盘桓了许久,也不作声。 县衙中的人见他的异常,看样子与此前来闹事的商贩们不像有关联,就问他做什么。 “我找沈七!叫他来见我!” “沈郎君不在衙中!” 中年人皱起眉头:“他不当值的么?去哪里能寻到?” 县衙中的人不悦道:“沈郎君做事,我们怎么敢问他。” 中年人欲言又止,衙役见他衣着寒酸简陋,不像是与沈家有关联的,便驱逐道:“这是县衙重地,无事不得在此堵门,快快离去,有事明儿再来!” “我就在这里等他!” “那也等不到!沈郎君是什么闲杂人等都可以见的吗?”这人不识趣,衙役也有些烦了:“留下名号,待沈郎君归衙,问过了他,再计较见与不见!” “好,”中年农夫点点头:“你就说,寻他的,是河东柳察躬。” “河东柳――”对方说着,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样子! 河东柳察躬? 那岂不是新任临溪青天大老爷? …… 临溪驿中,陈成把三岁小孩逗弄得欢声笑语不断,不一会儿就喜欢上了这个兄长,可是姐姐柳绘却不识趣地拿父亲的诗文出来考察小家伙的识字情况,遇到说不上来的字记得小家伙抓耳挠腮无所适从,被姐姐用陈十一郎生来便识得“之”“无”“操”来数落,小家伙可怜巴巴,早知还不如一直装睡。 尹氏笑着看他们,说“拿来跟十一郎比未免太欺负人”―― 谁能跟他比呀! 你小时候够聪明了,也比不了。 你这傻弟弟呀,能认识现在这些字,已经很了不起了,老娘很知足。 说笑间,驿外传来拍打尘土的声音,柳绘道:“是阿爷回来啦!”喜悦非常。 不过陈成和柳镇却都是同时脸色一变,原因都是相同的…… 柳察躬,很喜欢考较他俩…… 柳镇是昨晚刚刚被父亲考较了一番诗经,什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绕来绕去,搞得三岁小朋友的内心很受伤; 陈十一郎上一次被岳父考较,却是已经过去了好多年,甚至有时候岳父老人家提出来的问题,比李隆基提问的还要深邃复杂很多―― 毕竟李隆基不像岳父大人,思考“哲学”思考得深。 不多时,眼看着一身农夫打扮的岳父柳察躬先生从外面走进来,柳绘在一旁说着什么,也不知他有没有注意听。 只是小陈看到,岳父大人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 发现这一点的,显然不止是他,三岁的柳镇也是连忙低下头去――要是被父亲知道,他刚刚又把蒹葭中的“杨柳依依”“雨雪霏霏”背反了,肯定又要被父亲教训了。 柳察躬看到了妻儿,也看到了陈成和江森,不过,古井无波的脸上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的波动。 陈成赶忙恭敬地起身,躬身行礼。 柳察躬点点头,径自坐在门槛上,脱自己行走一天、满是泥泞的靴子,另一边柳绘乖巧地去帮他拿更换的靴子。 他不说话,没有人作声,小陈也亚历山大,噤声而立。 熟悉了岳父大人套路的小陈,很是清楚,这位蔫坏的学者型官员,肯定正在琢磨着用什么问题来刁难自己,从而探查自己经过了这几年的蛰伏,学问究竟是否有所长进。 第286章 岳父夸我有长进! “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贞。”柳察躬像是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一家人都困惑不解看着他,陈成的大脑则是飞速旋转,考虑着老岳父要说些什么。 这话是出自周易明夷六五爻辞,字面的意思就是:殷纣王的哥哥箕子到东方邻国去避难,这是吉利的占问。 莫名其妙地来这么一句,是想说明什么? 以前易经对于小陈来说,就是公园里给人算命的老大爷坑蒙拐骗时拿出来糊弄人的东西,所知道的无非是“飞龙在天”“潜龙勿用”“亢龙有悔”“见龙在田”这些像是“降龙十八掌”上的招式名称。 可是,来到大唐之后,无论易经多么佶屈聱牙,多少还是要涉猎一点的。 周易或易经,相传系周文王姬昌所作,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卦和爻各有说明,作为占卜之用。 自孔子赞易以后,周易被儒门奉为儒门圣典,六经之首,乐经失传之后,易经也是“五经”重中之重,考科举明经,易经是必修科目? 除此之外,它又是道家的经典,易经讲道,而对于道讲得最早、最系统的便是道家鼻祖老子他抓住了易经无的精神,在此基础上发展了无为的道家哲学,可以说,老子是真正领悟了易经的少数人之一。以老子在大唐的至高无上地位,易经自然也被道家奉为经典。 小陈知道自己国学基础薄弱,大部分东西都是似懂非懂,和人交谈不几下就露馅,在房陵的时候也是狠狠地恶补了一下儒道两家的经典。 可偏偏作为两家并重的易经,因为没有名师叫道,每次都是看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岳父大人上来就直击自己薄弱之处,岂不是神童小陈即将出丑? 赶紧把自己仅有的那点浅薄知识组织一下: 这一卦,坤上离下,坤为地,离为日,日在地下。 夷是什么?夷为平地,伤也,灭也。 明呢? 显露。 明夷,就是显露出受到损伤的光明的意思。 这意思是…… 箕子失明了?是个瞎子? 好像封神榜上也没有说这一段…… 小陈胡思乱想着,岳父大人也闷声不语了一阵,开口道:“帝辛手下名臣辈出,为何箕子独列于易象?” 小陈一呆: 原来这个字念“鸡”啊,我一直读“奇”呢…… 庆幸岳父大人先示范了正确读音,使得小陈不至于出丑了。 忐忑的心也放下来一些,岳父大人问的是,纣王手下那么多能人,为毛易经上就专门提了他,而且评价还不错的样子。 这一下子就把之前那个“玄学”问题,转化成了“历史学”问题。 谈玄小陈是没那个能耐的,但你要说历史,尤其是武王伐纣的历史 聊这个,那我可不困了啊! 毕竟小陈我哪吒传奇封神演义爱子情深忠义乾坤哪吒魔童降世……可都不是白看的啊! 什么“黄飞虎勇闯五关”“比干被害剖心肝”“万仙阵三教大战”…… 小陈我都是如数家珍呀! 这么想着,脸上就不禁露出猪哥的邪笑,惹得柳绘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成回过神来,暗骂岳父大人肯定不是要跟他聊封神榜来的,何况真实的历史哪有什么黄飞虎啊,五彩神牛啊,万仙阵啥的。 定了定神,小陈恭敬答道:“在纣王在位的时候,大道背弃,倒行逆施,上天的震怒不能引起人们警戒,圣人的教诲毫不起作用。有的贤臣,像比干这样拼死进谏,把己身的生死置之度外,牺牲生命以便维护国运,心都被挖去了确实是忠义无双的表现,只是家族毕竟还是要延续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因此箕子不去这样做。” 柳察躬听他说“留得青山”之语,不由得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誓死进谏,又明知纣王不是明主,那就弃暗投明,另投新朝呗?早投降,说不定还能获得一个好的待遇。纣王的兄长微子启就是这么做的,被封于商朝的旧都商丘,建立宋国,周朝也特准其用天子礼乐奉商朝宗祀,与周为客。还被尊为“三恪”之一委身归降,从来保存自己宗庙的奉祀,按道理也是一种曲线救国的手段……” 前面说得柳察躬都聚精会神地在听,可当他听到了陈成“别出心裁”的“曲线救国”这一奇葩词语,着实没忍住,扑哧笑了一下,可很快就隐没了。 陈成自顾自道:“只是这样呢,是能使利益最大化,可是主动参与灭亡自己的国家,良心不会痛嘛?何况昔日你的那些方国怎么看你?臣子怎么看你?宗亲怎么看你?都知道你是这种贪生怕死的德性,一旦跪下去,再想站起来可就难了!” 这还真不是危言耸听,古代也有地狱黑,春秋时代,宋国就是最容易被受到嘲笑的国家,小陈映像中,小时候看寓言故事,什么“丁公凿井”,“守株待兔”,“掩耳盗铃”,不用说,一查国籍,全是宋国人! 孟子、韩非子是“地域黑”宋国的好手,连本身就是宋国人的庄子也经常黑自己的国家,反正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宋国人傻,好像宋国人的智商天生低人一等似的。 当然楚国和早期的秦国也一样容易被别人黑,但是楚国和秦国处于中原之外,在中原诸侯的眼里,那是蛮夷人住的地方,被看不起也就罢了,但是宋国是中原大国啊,准用天子礼乐啊!为毛还总是被别人编笑话时针对? 就是小陈说的,在商周易代的时候,当了二五仔,先天就是夹缝求生,委曲求全的存在,战败之国,实力又弱小,所以宋国人很自卑,常常以“亡国之遗”自称。 后来“蠢猪式仁义道德”的宋襄公满口打仗时的“优良传统”,行得正坐得端,要等到对方摆好阵势;不伤害受伤的敌人;不攻打头发花白的老人 未尝不是企图用这些正能量,来弥补自微子启以来的屈辱,结果正等着楚国渡河之后摆好阵势互砍呢,被不按套路出牌的楚军一箭射中大腿后死去。 所以,回顾历史的话,哪怕当时人认为微子启的“曲线救国”起到了保存宗庙的作用,可事实上他的后代都是被人嘲笑的傀儡。 这样的宗庙,延续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那箕子怎么做的呢? 他早早就对微子说过:“殷商如果灭亡了,我不会作新王朝的臣仆。“不愿作周的顺民,周武王来请也不肯再出山,怕武王再次来请,乘武王走后,迅速率领弟子与遗老故旧一大批人,匆匆离开箕山向东方而去,开辟了一条“伟大航线”,最后建立了“箕子朝鲜”。 箕子朝鲜的历史延续千余年,直到西汉被燕国人卫满所灭,建立了卫满朝鲜。可以说是朝鲜半岛文明开化之始。 不过后来韩国“去中国化”,捕风说影伪造了一个“檀君朝鲜”,反而对有可靠史料的“箕子朝鲜”绝口不提,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岳父大人的史学功底比小陈深厚得多,这些东西完全不需要赘述,小陈直接一针见血道:“因此他便保持自己清醒的头脑,适应混乱的世道;隐藏自己的见解和主张,在囚犯奴隶中受屈辱;虽然卑微不得意,但也不肯乱来;虽然颓废失落,但忠心不熄灭。故而在易经中说:箕子之明夷!” 这好象晚上太阳被地球遮掩,把光明藏起来,等到白天地球绕过太阳,为保证天在东方得以再显光明一样! 不过虽然跟岳父大人能把哲学问题探讨得很深,可是这“地心说”“日心说”乃至天体运行规律,是对方压根不可能理解的,说出来有点太吓人,还是不要跟他说了。 小陈发觉自己竟然顺利地把这一整套鬼话都给顺下来了,不由得有些自鸣得意,我真是一个天才哈哈哈哈…… 老岳父虽然提出了问题,可是实际上问题就在他先前的题面中,为什么箕子牛叉,就因为你说的这什么“明夷”,否则你也不会拿这个问题考我。 无论说什么,只管往你这两个字上靠就完事了,哇咔咔…… 柳察躬对于小陈的这套论断不置可否,微微笑道:“如此看来,箕子是更在比干、微子之上的圣人啰?” 这不废话么!不是这样的话,举他俩这例子干嘛! 陈成一脸严肃,感情瞬间迸发一样:“那是自然!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蒙难,二曰法授圣,三曰化及民。箕子行其道,立于世,跑到朝鲜,推行道义来训化民俗,使德行不再鄙陋,人民不再疏远,殷朝宗庙得以延续之余,使外夷也变为华夏了!所有这些崇高的品德,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难道还不够伟大吗?” 陈成字字铿锵,说的是抑扬顿挫,不容置喙,心知岳父心中,肯定是推崇这一位仁兄的做派,既然你欣赏他,那我便十倍、百倍地更推崇他总不至于犯错? 可话都说完了,并没有得到岳父大人的肯定。 他依然那副不置可的样子。 这使得陈成不由得有些怀疑:难道我赌错了?他更加认同的实则是比干的“鱼死网破”?抑或是微子的“曲线救国”? 那我把他俩都狠狠批判一番,可真要让岳父大人挂不下脸面了…… 心气不足,不住地瞟他,柳绘也没搞懂陈成激情澎湃地胡说八道了半天,究竟说了些啥,看看父亲,又看看陈十一郎,挠挠头。 “哈哈哈哈!”柳察躬冷不丁地放声大笑:“好小子!有长进!” 拍拍尘土站起来,笑道:“我昔年说你才高而理短,有韵而无料,几年过去,你总算是读了不少书,思辨长进了不少,甚慰吾心,甚得我意啊!” 柳绘一听老父亲口中全是褒扬的话,而且非常符合他心意的样子,竟然夸奖的并不是她,可她的心里还是莫名美滋滋的,又为陈十一郎能通过严苛父亲的考核而感到开心和自豪。 陈成也被岳父大人的一惊一乍吓得不轻,摸摸额头,已经全是汗水。 为啥小陈对于岳父柳察躬一直都有畏惧感,就是因为这位夫子十分较真任性,一丝不苟。 夸奖小陈“天与之摛翰振藻”的是他,到处帮小陈吹嘘诗才、扬名于世的是他,可是,专门挑小陈的毛病,认为小陈的诗才气够高了,但经常“无理无据”,音韵巧妙了,可是内里并没有什么真材实料,以至于挨了他不少的批评。 你要说他这些批评意见恳切? 也是事实。 小陈的确是一个不学无术,没咋钻研儒家经典、道家经典的欺世盗名之徒。 可是他的文艺理论,小陈是大大不服的。 无理? 写诗又不是作文,“无理”才妙呢! 无理而妙,即表面说出来的是反话、错话,实际表达的却是深层意义的正话、对话,你看中唐诗人李益的江南曲: 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 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这是一首闺怨诗,以白描手法描摹出少妇的口吻和心声。前两句在平实无华的叙述中谈出自己的人生悲苦。后两句陡然翻转,传神地表达出这位少妇的怨情:潮涨潮落尚然有信,后悔当初不如嫁给弄潮之人即船夫。 又比如金昌绪的这首: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少妇想作个好梦,飞到辽西边远之地与从军的丈夫相会,于是先排除环境的干扰,把枝头黄莺打跑了恐怕莺啼会扰乱春梦抒写了少妇的闺怨,但牵怒于黄莺,却是没有道理的。诗好就好在把少妇天真、执着又带着几分单纯幼稚的性格点染的活灵活现,使人感到其人如在目前。 之前小陈曾经抄袭过李白的“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也是相同的道理。 岳父大人就是太较真,所以他的文章可以写得有理有据,可是写起诗来,就不那么在行; 小陈的老父亲陈兼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明明是进士出身,当年的诗才连岐王都赞赏有加,可就是因为经历了太过的波折,在宦海起起伏伏,失去了少年时天真烂漫,越发务实起来。写的诗反而越来越没有诗味了。 第287章 靠小陈家发达的地头蛇 柳察躬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答后,最终却是对小陈的大加赞赏,使得尹氏、柳绘都是转忧为喜,时间仿佛流转回东都的岁月,十一郎到家中作客,柳父每次都要寻章摘句来考较他。 三岁的柳镇在一旁也是暗暗松口气 父亲只顾着跟这位哥哥说话,似乎没打算考较自己采薇了,真是再好没有了! 眼看着父亲走近陈十一郎,拍拍他的肩膀,和煦地笑道:“吃饭。” 亲昵的语气,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家一样。 ……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用餐,驿舍中提供的伙食并不能算精致,但一家人仍然吃得其乐融融。尤其是加上柳绘所说来自家乡的腊肉,在此时更算得上是奢侈的美味。 席间柳察躬问道:“那个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是你写的?” 再次被提起乌龙事件,陈成十分不好意思,而且传出去对岳父大人的官声影响很大。尽管手稿已经被自己回收了,可岳父却能直接说出来,显然还是有一些传播的。惭愧道:“是。” 柳察躬微微笑:“写得不错。” 陈成:“……” 柳绘:“……” 陈成便问起岳父是从何处得知的,柳察躬道:“我到临溪县衙,亮明身份,县衙里一众衙役诚惶诚恐,把今日欺行霸市的了出来。” 临溪县衙的猛男们,见柳察躬一身乡下农民的装扮,很是倨傲,压根没把他往县官大老爷身上联想。 殊不知本县正印明府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让他们看走了眼。 得知真相之后,自然连连告罪,后悔不迭。 陈成和柳绘都很后悔没能在现场见证那一副场景,肯定十分滑稽好玩。 更要当面问一问他们: 明府本尊压根都没有到场,你们先前是凭的什么来巧立名目,借他的名义来敛财呢? “来龙去脉理清了吗?”陈成问。 柳察躬颔首,说临溪县中有一个名唤“沈七郎”的,主导了这次“慷他人之慨”的迎接新任县令的活动,听其他人的意思,类似的事情他做过已经不止一次了。 “沈七?”陈成皱眉:“他是什么人?本县县丞?县尉?”心思一动,想起来是今早骑马的皂衣人中的一位,自己去县衙中寻他并没有寻到。 “都不是。”柳察躬摇了摇头。 都不是嚣张个什么劲啊? 从柳察躬的口中小陈得知,沈七不过区区“市令”,名字上看得唬人,毕竟貌似“市”比“县”大嘛。 可是这“市”还真就是市场那个市,能管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唐六典载:“市令、丞掌市廛交易,禁斥非违之事。”除了管理市场、查处非法交易之外,还需要掌握市场上各类商品的价格,及时为有关部门提供物价信息。 县一级的市令并非各个等级的县均有设置,主要负责政务也不是行政文书方面的工作。但是工作与州县政务有联系,算是州县行政顺利运行中的一部分。 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也只是手头有点小权,可从今天衙门中众人谈起沈七时的敬畏来看,身份与地位并不匹配。 很快柳察躬就给小陈解开了疑惑: 沈家是临溪的大户,家大业大,在临溪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噢! 原来是地头蛇啊! 小陈哑然失笑,什么都了然于心了。 不实地探访的话,是获得不了这些信息的。 岳父大人低调地在县里走动了数日,想来临溪的风土、人情、掌故、势力范围,他已经有了大致了解了。 陈成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地方势力做大,盘踞衙门,以公谋私,这次让抓住了把柄,正好杀鸡儆猴,狠狠地敲打他们来立威。 这样,等叔父正式上任后,推行政令,没有地方大族势力的掣肘,也能更加顺利通畅。 柳察躬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么说,还是没有真正看透“明夷”的玄机! 陈成纳闷,还能有什么玄机? 柳察躬却主动叉开了这一话题,说这桩事毕竟是欺压民众的案例,当官不为民做主,那不如辞官归隐,肯定是要惩治他们一番的,但是要注意方法策略。 接着,柳察躬便问起小陈山居数年的体会,尤其是求学襄阳的历程,感叹心折孟浩然久矣,却无缘当面交游了。 当夜,小陈和江森下榻临溪驿中。 心想着岳父大人说自己还没有真正看透“明夷”的玄机,干脆把易经卦三十六这章翻出来看。 却见写的是: 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 反应过来,这俩字还有“鸣叫着的鹈鹕”的意思,整句就是说:鹈鹕飞起来,垂敛着羽翼。君子在旅途中,很多天没东西吃”,就算到了目的地,也会受到主人的责难。 擦,这不是啥好词啊? 再往下面看: 六二:太阳下山的时候,左腿受了伤,好在马儿挺强壮,得救了。吉利。 呃,吉利? 腿都折了跟我说吉利? 再然后: 九三:在南边的猎区拉弓射箭,猎获了大猛兽别问疾病。 再往下: 六四:进入隐居之处,产生了归隐的念头,一出门就想回去。 嗯,这条有点令人感同身受,如果不是这次来到临溪,意外跟岳父母一家重逢,那还真的是感到旅途疲惫,让人思返了。 现在? 安享着“自家人”的关心与呵护,还真的不想走。 最后的“上六”说:太阳下山,天黑了。太阳初升是天明,后来下山是天黑。 都是些没啥营养的废话。 这能有什么玄机? 可是易经上充斥着这种充斥着无厘头的句子,有的字面上看不懂,有的觉得看懂了,却又使人啼笑皆非。 传说中孔子晚年非常喜欢研究易经,花了很大的精力,反反复复把周易全部读了许多遍,又附注了许多内容,不知翻开来又卷回去地阅读了多少遍,把串连竹简的牛皮带子也给磨断了几次,不得不多次换上新的再使用。 即使读书读到了这样的地步,孔子还说:“假如让我多活几年,我就可以完全掌握周易的文与质了。” 简而言之,就是孔子认为易经是一部值得“品”,值得“细品”的书。 可小陈觉得自己愚钝,对着“骑马伤了腿”这种内容,再品一万遍,也品不出啥横七竖八来啊! 那岳父大人为毛今天一见面,啥也没说,就专捡这一卦来提问自己呢? 对于河东柳氏这种家学渊源深厚,数十代钻研诗书的家庭来说,岳父大人说易,肯定与广场上给人算命的老大爷不是一回事。 那深意何在? 借日出日落、天明天黑,来表达出行时的内心体验,尤其突出了出行途中的艰难境遇? 饥肠辘辘,房东的刁难,身体的伤病,什么破事都让一个人遇上了! 令旁观者真是油然而生归隐之心啊! 当然,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有:打猎时所获甚丰嘛! 可除此以外,似乎也没别的好事了。 全卦的语调,总是徘徊于行旅的艰难和归隐之思。 越看,小陈越发觉得,说的都是自己。 人家伤了左腿,自己也伤了右臂; 人家一路上没有饭吃,自己这一路倒是吃苦吃饱了。 在这区区几行“行路难”的吐槽之中,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一种疲惫感无奈感。 人生路漫漫,日出复又落,周而不息。 何时有尽头,何处是归宿? 每一次,只要把问题深入到这种哲学终极拷问上,就不由得觉得内心一阵空虚落寞。 人生固然就像是是一场无止尽的旅途,无止尽战斗,为了自身的功名利禄、为了家国妻儿; 但得到一切圆满之后又怎样? 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为什么总得去获取,为什么不停下来抚慰创伤、静心思虑? 太阳再辉煌也有消失的时候,事业再辉煌同样有难以为继的时候,人生再顺畅照样免不了灾祸。 这一切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不可能不去想,可内心也知道,永远不可能有答案。 是啊,相较于对功名利禄的追求,不如归去隐没到那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不看不想无欲无求无牵无挂,岂不是大好大了的境界? 因为熟知后世棒子国,以至于小陈心目中那也是个世俗功利的地方。 可是对于箕子的时代,尚未开化的朝鲜半岛,何尝不是一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呢? 原来,箕子早就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了。 古往今来,有几人真正识透了个中妙谛? 小陈越思越远,终于意识到这又是岳父大人苦心点拨自己的地方。 就好像昔年自己在东都意气风发之时,他也会用类似的半通不通的章句来考问自己,可是自己的回答往往不能合他的心意。 原来有的时候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文史功底究竟如何,而是希望能启发他点什么。 如果那时候自己思考稍微深刻一点,就不至于行事肆无忌惮,并在短短的时间里得罪高力士、李林甫、嗝屁的前太子……乃至不知名的小太监了。 哎呀,果真是经历挫折,才能眼界开阔啊。 小陈负手而立,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暗地里,悄悄观察陈成反应的柳绘和江森,见他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念念有词,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笑容可掬两人面面相觑。 “那个,他自从离开两京之后,就一直这个样子吗?”柳绘悄悄问江森道。 “嗯,好像是。”江森也是苦恼:“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自杀,还是要出家……” 自杀?出家? 柳绘惊恐万分,为陈十一郎扭曲的精神世界感到忧心忡忡。 …… 次日一早,陈成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床,神清气爽地去向岳父岳母问候早安。 询问岳父大人今日是否依然会微服私访,考察民情,他打算陪同一起去,自然获得了应允。 吃过早饭后,就当一大一小两个准备收拾出门时,忽然有人送信来,邀请新任明府到府上做客 正是欺行霸市沈七郎背靠的那个本地最大家族,沈家。 翁婿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趣,还没有去找对方麻烦,对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不错,主政一方,确实需要跟地方势力沟通妥善。 便去会他们一会! 尹氏些许有些忧心,因为她从之前丈夫带回来的信息中也得知了,沈氏家族在临溪县,那就是只手遮天的存在,临溪人只知沈家大家长沈白石公,而不知本县历任青天大老爷。 毕竟,早在临溪尚未独立设县之前的百来年,地方事务一直都是沈家的老头子们议论议论就能定的。 这叫传统。 尹氏的意思是,等丈夫上任之后,统率了一整套班子,摆出一县之尊的威严,才好与地头蛇们交涉。 柳察躬笑说无妨,只是脱下农夫的打扮,换回普通仕人的装扮,而小陈便作他小书童的打扮,二人一同往沈家而去。 事实上,临溪县衙距离沈氏家族的聚居地也不是很远,数百步而已,但相较破旧寒碜的县衙门,沈家可不知道气派多少去了。 他们所在的百寮山之阳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南面乾元山,北靠百寮山,东有乌牛山、西为金鹅山,群山环绕,馀不溪穿境而过。正所谓:“山川之在清邑,似天地有独厚焉,可谓土之聚而水之钟也。” 哪怕是小陈并不懂风水,却也知道,这临溪县最好的地盘,早早地就被沈家给占了去。 难怪县衙在与地方大族的明争暗斗中,一直处于下风。 更有意思的是,小陈了解沈家的发家史后,没想到竟然还和自家陈朝关系密切 他家的祖先沈恪,字子恭,吴兴武康人,以前便是陈武帝陈霸先的得力干将,以生性深刻沉着而富有办事的才能着称。 当年侯景围困台城,沈恪率领所部人员进入朝廷禁省守御,依随条文惯例加任右军将军。侯景兵在东西方向垒起两座土山攻城,城内也堆土成山相应对峙,沈恪为东面土山的主将,昼夜抗击。因有战功被封为束兴县侯,食邑五百户。升任员外散骑常侍。京城陷落后,沈恪从小路悄悄地回到故乡。陈霸先讨伐侯景时,派人告知沈恪,沈恪就在东方起兵响应。平定侯景后,沈恪到京口拜见,当天被任命为都军副,随即又担任帅府中的司马,不断升迁。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址: 第288章 你家风水有问题 除了侯景之乱,在陈武帝定计诛讨王僧辩时,沈恪同样参与了策划等于陈朝平定江南的两件奠基大功他都有参与。 当时正好是王僧辩的女婿杜宠镇守吴兴郡也就是隋朝灭陈之后废郡置州后,废乌程、武康、长城等县合置的湖州,陈武帝派了侄子、后来的陈文帝到长城县今长兴,设立栅栏防备杜宠,又派沈恪回到老家武康县,招集兵员。 王僧辩受诛后,杜宠派副将杜泰领兵到长城袭击陈文帝,沈恪已经在家乡集结了大批势力,带兵到县城之外捕杀杜宠党羽,与陈武帝派出的周文育两路夹击,击退杜泰。 等于说,沈恪对陈武帝有“从龙之功”,对后来的陈朝二代目陈文帝也有“救驾之谊”,到平定杜宠后,沈恪便直接监理吴兴郡。 陈文帝继承了帝位后,更是器重有加,提升担任为都督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建安、晋安、新宁、信安九郡诸军事,散骑常侍、忠武将军、会稽太守,跺一跺脚,吴越抖三抖的实权人物。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沈家便一直成为湖州的大势力,在湖州充当“大地主阶级”甚至绵延千年,一直持续到近现代。 小陈从岳父大人这里知道沈家和自家陈朝的渊源之后,难免心生不忿,心说:辣鸡儿倒,咱们大陈朝早就玩完了,偏偏陈朝的一条家奴,在改朝换代之后虽然受了些影响,却还是混得风生水起,制霸临溪县,如今还欺负到曾经的主人陈朝宗室的小陈身上来了! 想一想,着实气人得很啊! 小陈甚至都已经想象到,自己和岳父大人来到地头蛇的家中,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了…… 要么是金钱收买,要么是威胁恫吓呗! 临溪,是沈家的临溪,跟你们这些外地来做官的人,没有关系! 脑海中不自觉地就脑补了让子弹飞里张麻子、汤师爷共同去见黄四郎那一段: 黄四郎:马县长,请… 张麻子:马某人这个县长,买来的。买官就为了挣钱,而且,马某人不喜欢挣穷人的钱。我不是土匪,我是县长,县长挣钱那得讲究个名正言顺。 黄四郎:如果县长真的急着挣钱,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那就是 “得先让豪绅出钱,带着百姓捐钱。豪绅捐了,百姓才跟着捐。钱到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 黄四郎:师爷,高!县长,硬! 马邦德、张麻子:黄老爷又高又硬! “陈师爷,高!柳县长,硬!沈七爷又高又硬……”小陈嘴里念叨着这几句台词,琢磨着应当如何与地方豪强对话,才能不卑不亢之余,又展现出岳父大人县大老爷的硬气和官威。 柳察躬听着他嘴里嘟囔的古里古怪的话,十分纳闷。 “噢噢,没什么,没什么。”小陈脸一红,正了正形色,端端正正地跟在岳父大人身后。酒一口一口喝,路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大了,喀,容易扯着蛋。咱也要见招拆招才行。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来到沈家门前,并没有吃到“闭门羹”,也没有什么“下马威”,相反的是,沈家一众大小人物,在家长沈白石的带领下,全都来到门外迎接。 “草民沈白石,拜见明府!”大家长一带头,身后诸人都要施礼,柳察躬连忙拦住,称沈长老不必如此,自己尚未正式就职,也只是以普通布衣身份来拜访本县耆老,该行礼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新任县令如此谦逊,让沈白石十分舒坦,招呼二人入内谈话。 入了正堂,宽敞舒适,各式古玩摆具,彰显着沈氏家族的家业和传承。 落座完毕,还没等柳察躬发话,沈白石向后生晚辈们招呼,不多时,两个人押了一个五花大绑的青年男子进来,柳察躬怪问是谁,沈白石答曰:沈家七郎。 也是本县“市令”。 小陈一见,的确就是昨日在市集上看到的踏马而来的青年男子,也是临溪县一众衙役口中敬畏有加的“沈七郎”。 沈白石痛心疾首道:昨日发生在市场上的事情,他已经都知道了。 都怪自己管教不严,持家无道,这七郎,依仗着有几分小权势,故意打压市场的价格,盘剥百姓,更可恶的是,还借着为柳明府举办欢迎仪式的由头! 简直是罪大恶极! 着实该死! 现在我已经把他捆在这里了,要杀要剐,全凭柳明府一人决断! 小陈大为错愕! 特么还真是让子弹飞啊! 黄老爷碉楼里面的鸿门宴那一段 “六爷的死,壮烈!”黄老爷上来就撇清关系,一副看起来真诚的精明商人的样子,最后还绑了三个傀儡上来,要杀给张麻子看,从而为因为吃了一碗粉还是两碗粉而自剖腹证明自己清白的六子报仇。 另一方面,杀人也是立威嘛。 难道沈老爷也是要效法这一幕“苦肉计”来洗脱? 这沈七郎也是委屈巴巴,他声称这一切根本与自己无关,分明是底下兄弟们自作主张做的,自己不知情啊! 本来嘛,新任明府就要来就任,对临溪县来说,那是欢天喜地的大好事,临溪有这么好的明府,那是万民之福,购置各类物品,举行庆祝仪式,那是一桩大好事,可是临溪县的那帮衙役们,存心不办好事,才导致最后的群众事件来。 小陈忍不住嗤之以鼻: 还真是撇得干干净净啊! 就是漏洞也太多了! 首先,你好歹是一个“市令”,每天的工作,就是维持正常交易秩序,杜绝强买强卖的事情发生,正常的市场价格是多少,你会不知道? 从昨天和各位货主现场的交流来看,以前县衙“采购”,扣扣索索的事件也是时有发生,只是损失不大的话,最后大家都忍了而已,如果他们所言非虚,那你这可就是惯犯! 更何况,岳父大人还没有来就任呢,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一个好官,老百姓们人人都欢天喜地这一听本来就是你们敛财的借口么。 沈白石听了沈七的狡辩,勃然大怒,喝道:“ 临溪明府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 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你这畜生,还在这里狺狺狂吠!”吼完又向柳察躬道歉说,这“临溪明府”是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说的,实则这桩混账事完全是沈七和他那帮狐朋狗党所为,影响恶劣,对柳明府官声的影响是很大的,这也需要沈七一力担责! 小陈有点意外,自己的诗竟然也被沈老爷得知了?背起来还特别顺口的样子。 沈七被吼,也是可怜巴巴,指着小陈向对方求饶道:“三叔祖!七郎真的冤枉啊!别的不说,单就从这位小郎君约定收购的帛锦” 就需要经过择茧、缫线、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织布…… 制造一匹素织的丝绸,需要至少两个工人,工作五天,这么复杂的工费,加上蚕丝费,一匹丝绸就可要近万钱了! “侄孙就算再嚣张,给这位小郎君的酬劳,也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资财?那侄孙不是成心要激起对方的愤怒,让他与我不死不休么?” “所以,真的是衙门里那些糊涂的家伙们,不识佳品,哪怕我交待了应当付给的钱财,也没有记在心上,才酿成这桩误会啊!” 衙门中的众人,纯粹是没有鉴赏能力,心说给一万多钱已经够多了,再给那对方真的是贪得无厌、无理取闹的奸商了。 哎,你别说,这也有理。沈七郎不愧是“市令”出身,对于商场中这些价格的拿捏,当真是十分清楚,而且这买卖双方的意向价格相差过于悬殊,也是注定要引发大矛盾的,沈七这么精明能干的人,肯定不会不注意这一点。 更何况小陈还是不能吃亏的主,敢盘剥到他的头上,他就敢于写诗,把事情宣扬到全县皆知。 可是他的说法,沈白石老先生并不接受,他气得胡须发抖,双腿战栗:“这畜生还敢狡辩!”挥舞手杖,就在沈七背上狠狠抽了三下,疼得对方嗷嗷直叫,只能连连告罪求饶。 “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啦!全凭柳明府发落!”沈白石气呼呼道。 柳察躬冷眼旁观了半天,没有发话,这时候道,自己清心寡欲,不爱奢华,并不需要给自己举办什么大型“就职典礼”,至于沈七和他的哥们的“一片好意”,他也心领了,采办的东西,如果日后县里办公可以用得上的,如纸笔灯烛,都可以留下来,只是缺少的价格,都需要一律补上来。 先前陈成已经垫过了一部分,这些钱该还给他。 至于沈七郎,念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姑且这回就绕了他,让他反省几日,以后莫要再犯了! 一听岳父大人的意思,是要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了,小陈有些不满,因为在他看来,这对祖孙,分明就是在演“苦肉计”嘛! 但是又不好当面质认出来。 沈白石也觉得对沈七的处罚过轻,示意理应自掏钱包,把这回克扣了吃亏了的货主,一律价格提高一成作为补偿。 而贪了小陈帛锦数额巨大,不但要一律补上,还要再加两成,以示诚意和惩戒! 小陈却不满意这个结果,说我也不赚这个钱,我把先前收的钱还给你们,你们也把我的布还给我,还能给媳妇、岳母做几件新衣服,免得被你们拿去当地毯,太暴殄天物了! 此话一出,沈白石两人都有些尴尬,自然又想到临溪衙役们拿出来堵塞小陈说的话。 收回也行,而先前交给小陈的那一万多钱,就作为补偿,一并奉上了!望小郎君熄熄火,免得再写什么“临溪沈家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的诗句来了。 小陈心想:你们不是在跟老子开玩笑? 这么一来,岳父大人收受贿赂不是坐实了? 小陈我就贪你们这么点钱? 绝不同意! 你们只管退回我的布,我也退回你们的钱,这事就算是了了! 小陈的处置方案也得到了岳父柳察躬的认可,毕竟吃人的手短,拿人的嘴软,还是不要与对方有什么利益纠葛才好。 这桩事件就算暂时这么处理了,沈老爷没能找到补偿小陈和柳明府的方法,也是格外亏欠的样子。在稍后的酒席上,恭谨谦虚,礼节备至。以至于小陈都在怀疑,这到底是一个演技出众的老狐狸,还是一个真正的正人老君子了。 想象的“鸿门宴”,没有发生,“诗斗”、“比武”也没有发生,杀人立威更是没有影子的事,沈七郎被揭开捆绑之后,也是恭恭敬敬,完全没有临溪县衙役们口中那种令人生畏的形象。 小陈先前准备的才能,没有一样用上的。 饭后,沈老爷带领柳察躬和小陈参观了宅邸,也聊到了许多临溪的人情掌故,却是比乡下文盲农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靠谱一些。 期间也来到了百寮山之阳至长桥河区块,因有长桥河、县桥河的阻隔,应该还是一片荒地,只有几间未完成的大屋在那里,说是营建的“祖宗祠堂”。 可让人奇怪的是,这几间大屋来来去去修了不知道多少年,也不知花了多少钱了,可两次毁在“天火”之中由雷电或物体自燃等自然原因所引起的大火。 小陈一时兴起,道:“你这是金生水之地形地貌,水星体以蛇形结地,左仙脚侧身中段结穴,此为侧仰佛手之形格,其在手心窝掌中结穴,收纳整个形局砂水,实属怪地!” 老头有些吃惊:“那怎么办?” 小陈摇头晃脑道:“ 庚山甲向兼酉卯吉度分金,三运建立,向上震卦大旺。 其来水为逆水朝局,本向本水源,收纳水口,原为壬十字天机水,现人工做为艮,作救贫黄泉之水。 其收峰,右方虎方突秀之峰有旗、鼓相眏辰巽峰,此峰消纳为小吉峰 其取用理气: 其龙坐相配谓先后天相见之机要理气,些子生出克入法谓生入进神星,主催人丁兴旺。又合乎杨公都天宝照经言:“辰戌丑未四山坡,甲庚丙壬造作多。若依此理无差谬,清贵声名天下无。为官自有起身路,儿孙白屋出登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址: 第289章 受张果老指点的小陈 小陈撸起袖子时,沈白石老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手臂上那条先前被鲁平打伤的那条蜿蜒绵长、状如青龙的伤痕。 反而是他挑自家祠堂的风水问题并咋注意听。 但话在其他沈家人耳中,就完全不是一个味道了。祠堂是一个村落、一姓宗族的家庙,用来供奉祖先之灵,祈求赐丁降福,延续一脉香火,繁衍子孙后代。也是宗亲中有相关大事盛事的时候用来聚会议事的场所。 从营建起,那就是请过高人指点,宗族里仔细研究过的。 柳明府这个书童有点多嘴,大家都看在眼里。 何况就在昨日,他还带着一个黑黢黢的番人,在临溪市集上卖苏州帛锦,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还写了一首字字见血、刀刀扎心的红线毯诗,只消听过一两遍,就能让人在心里印象深刻。 现在,他又开始奢谈风水。 小伙计,你到底要哪样? 别说他们,看着小陈长大,知根知底的岳父柳察躬都觉得这小子满口胡扯八道,想让他消停会儿住嘴了。 这里毕竟是人家选来盖祠堂的,很多人很忌讳旁人胡说八道的。 小陈看到众人都是一脸不相信的冷漠样子,有些不悦:“我说的这些都是有根据的啊,实在是看到另有更佳的区域盖祠堂,才忍不住出言提醒的,当然,爱听不爱听,那是你们的事……” 众人听他随心所欲,想说什么说什么,丝毫不避讳,忍不住道:“这位小郎君,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啊,我们是真的想请教,你口中这什么逆水局,什么壬十字天机水,什么庚山甲向兼酉卯吉度分金,到底有什么讲究?” 说是“请教”,实则已经略带讥诮,你不要以为拿出这些半通不通的古怪词汇,故作高深,就能瞒过我们乡下人了…… 咱虽然是乡下人,可祖上也是出过封疆大吏的!虽然那是在百十年前的前朝的事了…… 柳察躬听对方有意责难了,虽然暗自责怪小陈多嘴,可还是帮他解围道:“我这后生年青傲气,口无遮拦,各位不要与他计较。” 陈成道:“怎么连柳叔父也不信我呢?这个我是真的在行!哪位朋友问的?啥叫逆水局?逆水局指的是翻身逆势结穴,以受当面来朝之水。天理宜顺,地理呢?宜逆!龙逆可得水,砂逆能闭风,寻地又以得水藏风为重,所以逆水局为首论的局。遇有融结,多是福力绵延之地!” 众人彼此对视,见这小子信心满满地回话,侃侃而谈,说的还不像是当场编的话! 莫非他真有几分水? “咳咳,可是”又有一名沈氏族人质疑道:“就像你说的,逆水局是福地,可现在这片地方,与你说的那边,相距也才数十丈,怎的在彼处逆水,在此处就不逆水了?” “此处也逆水啊!”小陈眨巴着眼睛道。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那为何还要挪到彼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你无话可说! 陈成也笑了:“逆水局多结于水口之间,高穴不怕大水特朝;穴低则要唇厚宽,或有左右砂围抱,成内局,承接大水,才不被割荡!如有急流直冲或穴场太低而不称水,也为凶局。故不要认为一逢逆水局就属吉地你们再看这一片的形势……” 小陈一指,果然与他说得不差! 还真有几分门道! 这小子,莫非比族里当时请来的“高人”还要“高”? 又指出,所谓“壬十字天机”,必得城郭完密,前后左右环围,然后能藏风,而不致有荡散之患,是所谓“明堂惜水如惜血,堂里避风如避贼”云云。 直把沈家一众大老爷们说得一愣一愣,越听他鬼扯,也觉得有道理,越觉得其中奥妙无穷。 到最后,都有点接受自家新祠堂的选址不好了 如若不然,也不会一年又一年,拖拖拉拉修得不得劲。 暗中吐槽的族人也为数不少,甚至觉得这就是族长借着修祠堂的由头在敛财。 现在被小陈一一剖析出利害,让他们有拨开云雾见太阳之感。 只是这小子小小年纪,没理由诗也作得好,生意做得也挺有创意往湖州卖苏州锦,还懂风水啊! “小郎君,这些东西你都是从何处学来的?”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这个嘛。”小陈眨巴眼睛,道:“小子幼年时曾有幸在河南道得遇通玄先生张果,他便指导了我一点丹砂星象知识,尤其是这家宅要诀,算是获益匪浅……” “通玄先生!”众人大惊,脸色都变了,连柳察躬也忍不住满脸黑线: 这小子越扯越不着边际了!你幼年时哪些事情我不知道?我怎么就没见过张果? 事实上,着名的炼丹家张果,还有一个更为后人熟知的身份: 特么的就是民间所传“八仙”中骑驴的那个张果老!本名张果,由于他年纪很大,据说武则天时就已经数百岁,所以人们在他的名字上加一个“老“字,表示对他的尊敬。 基本上可以确定,历史上的确有这个人,和韩湘子是八仙中仅有的两位“名留青史”的人物。他的故事最早出现在明皇杂录,生平又见于新唐书张果传。曾在开元二十三年被唐玄宗召至京师,演出种种法术,授以银青光禄大夫,赐号通玄先生。以后他以“年老多病”为由,隐居中条山。 他的离奇事于唐代就很盛行,到宋元以后越传越邪乎,甚至还有李隆基想把妹妹玉真公主嫁给张果老这种“骨骼惊奇”的民间故事,真是乱点鸳鸯谱。 最可气的是,公主倒贴他还不要张果老却坚持不受“乱点鸳鸯谱”,还作了一首诗说:“ 娶妇得公主,十地升公府。 人以为可喜,我以为可畏”。貌似……张大仙的诗不咋样? 吟完大笑不止,然后掏出纸驴,吹气成形,倒骑驴背走了。退场还蛮张果老的 这尊大神放在后世就唬人,在此时更是如此,毕竟连当今天子都被这老小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陈成为了防止大家不信,举例道:“当初,通玄先生教我一首歌诀,至今我在牢记着呢!曰: 十二阴阳一路排,总是卦中来。 关天关地定雌雄,富贵此中逢。 合禄合马合官星,本卦生旺寻!” 众人一听,又是瞠目! 因为这“歌诀”的品相,也着实不大能入人眼……很像是随口胡编出来的…… 可见陈成挺自豪的样子,又不像…… 毕竟看看“娶妇得公主,十地升公府”那样的句子,可能张果老的文学水平也就那个样子! 没有人要求不能写好诗的老道士就不能成仙,就不能过海? 总之,小陈最后强调了,百寮山的确为是一座“小吉峰”,经言:“ 小吉峰起秀如枪,尖尖顿起照屋堂。 儿孙把笔龙蛇走,定作曹官七品郎。” 沈家世代居住于此,定能催文贵、官宦之砂应也。 说了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话,到最后还是肯定了沈家聚居地的风水好的地方,倒是令人稍微喜悦了几分单单是祠堂择址不好的话,那就换地方,这里可以用作别的用途嘛。 此后,大家都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宾主相欢,尽兴而归,之前结下的梁子,倒是都有默契不再说了。 沈白石最后邀请了柳明府参加行“扫蚕花地仪式”的民俗活动,与民同乐,柳察躬自然也是欣然应允。 翁婿二人向沈家告辞,回临溪驿而去。 在回去的路上,柳察躬忍不住责怪小陈口无遮拦,人家很在意的事情也敢乱说。虽然不怕与这种地方大族结怨,可是凡事都要插一杠子,爱出风头,那就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了。 “明夷”这一卦,你还是没有好好钻研啊! 岳父大人直接就点出来了,可见他对于寄予厚望的小陈多么失望。 老子让你看易经,是为了让你探究其中的天人哲理,你怎么拿去看风水了…… 百分百“点错了科技树”啊! 小陈大感冤枉: 我说的,句句都有依据,哪里是胡言乱语呢? 何况我是真的看出来了嘛! 为啥子他们都信了,就岳父大人您就不相信我呢! 柳察躬看着他,一副“你让老子怎么信”的样子…… 小陈:“……” …… 这事实际上还真的有前因后果。 鲁迅先生说,发明了罗盘后,外国人用来大航海,中国人用来看风水。 按道理,古人应该是更爱研究风水的。 可是,这门明明应该要落伍的“学问”,到了小陈的时代,不但没有落寞,反而在有些领域大行其道起来。 比如,小陈从事的酒店行业。 是的,一个酒店布局的时候,怎样选址,生意才能是当地最好的? 这种“风水问题”,那些满口“21世纪服务业先进经营理念”的高级经理人们,反而是最迷信的。 小陈就曾参与过一家新酒店初创时的选址布局调研工作。 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的意见屁用没有,最后还是要听大boss的拍板。 但是装模作样的,你也要搞点准备工作不是? 小陈的选择就是,在淘宝上9块9包邮买一本风水阳宅的爆款图书回来览阅,名字好像是什么“酒店十六字天星秘术”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玩“鬼吹灯”盗墓。 整本书充斥着各种胡说八道,牵强附会的东西,到了向大boss汇报心得的时候,别的同事都是大谈什么“城市中心理论”,什么xury奢华,preiu高端,偏偏小陈特立独行,汇报了一个: 如何布置“逆水朝堂局”让我们的生意更好! 这标题一出,自然是让大boss和同僚们都“虎躯一震”,果然对于上了年龄的大boss们来说,什么xury、preiu都是狗屁,风水这种东西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听得也是格外专心。 小陈当时也如今天这般侃侃而谈,什么“根据他的风水学研究,高处的地方,多处水流向低处,而低处的酒店,便是生意爆好”啊,什么“堂局气太旺,十字路口煞气重,设计时适宜用弧形水池界煞啊”,各种封建迷信,听得大boss那是津津有味,称赞有加。 小陈自己也颇为得意,时候还特意给那本书追加的好评:此等好书,只卖9块9,卖家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嘛! 只是非常可惜的是,加入了小陈风水学研究布局的那家草创酒店,小陈并没能亲眼见证它的崛起就穿越了,也没能在这间店里担任高管,属实遗憾。 陈成甚至一度认为,是不是自己无意间“泄露了天机”,才导致自己穿越了。 也不知现在那家店的生意究竟如何,要是做得好的话,大boss有没有记得自己的功劳…… 昨日在岳父大人的启发下,去翻易经,看着看着就想起来“9块9包邮的天书”这桩旧事来,哑然失笑之余,又想到各路风水理论,很多都是来源于易经中的,以前自己不懂易经,现在接触了一些皮毛,何不将那本书里的一些理论,套到易经中印证一下,看到底是胡编乱造,还是“有理有据”呢? 因为得到了大boss的赏识,他最后还是狠狠地啃了一下书,甚至煞有介事地做了“读书心得”,以至于印象深刻。 验证之下,令陈成颇感意外! 因为那本书里很多地方,还真的跟易经的卦象贴合得有模有样的…… 难道作书的人,还真是某一位世外高人? 要知道,当时买到这本书时,看着劣质的扉页印刷上,一本正经地写着“作者唐张果老”时,他差点就把书给扔垃圾箱了: 特么张果老在唐朝就教人怎么开酒店了吗? 没扔就是当笑话书来看,偶尔装装逼的。 只是到了古代之后,经过亲身体会,也能发现风水的本来面貌,与中国数千年“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宇宙观和审美观相一致,是中国古代先人关于选择居住环境的一种实用而朴素的技能,尊重环境,顺应生态、营造理想的生存空间、构架顺应心意的美好环境,都是这门古老学说追求的目标。 既不是后世或嗤之以鼻的完全糟粕,也不是可以奉若神明的建筑不二法则。 去除神秘性,探究其合理性,就是“风水”这玩意有一定意义的所在。 对小陈来说,沈家不能把祠堂修在离临溪县衙抬眼可见的地方 否则,临溪县的权力中心,究竟是县大老爷的公堂呢,还是你们沈氏一家一姓的祠堂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址: 第290章 陈苌是真龙天子!!! “什么?三叔祖你要放弃已经营建经年累月的新祠堂?” 内室里发出吃惊的轻呼,说话的竟然是今天被沈白石绑得像个粽子似的沈七郎。 现在,他就像好端端没事人似的站在叔祖父面前,可是对于叔祖父的决定却是万分震惊! 陈成虽然谈论风水那是头头是道,无懈可击,甚至还能给出所说之辞在易经中的理论依据,又有活神仙张果老来背书 可也不代表,一个十几岁少年的话,就能让树大根深的沈家,白白放弃多年大兴土木的投入啊! 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但是,看到叔祖父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样子,沈七又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叔祖父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既然下定如此决定,肯定是有其考量! “陈郎君,不简单。”沈白石轻舒缓气,貌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嗯哼,名震两京,诗传四海,可不是不简单么。”沈七嬉笑道。陈成并不知道,沈家对于他的底细摸排得一清二楚,乃至他的家族传承,出自前陈宜都王一系。 “会写两首诗有什么了不起的!”沈白石语气中颇带不悦:“后主诗作得更好,若非他,我昭昭大陈如何落得国朝破灭?” 沈七吃了一惊,旁顾左右 大唐立国已经百二十年了,中间还隔了一个隋朝,可老爷子竟然口口声声说“国朝昭昭大陈”,简直是欺君罔上的谋逆之语! 让别人听了去,十恶不赦的罪行,抄家灭族免不了啊! 可沈白石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此处只有我祖孙二人,早屏退了闲杂的。” 沈家谋反,又不是没干过! 早在隋朝天下大乱的时候,沈恪之子沈法兴,就是隋末割据势力之一,也就是戏曲小说中常说的“十八路反王”之类。 陈朝灭亡之后,沈家在湖州的统治并没有受多大影响,沈法兴依然是吴兴郡守。 义宁二年618年,宇文化及在扬州弑杀隋炀帝,沈法兴认为世代都居住在南方,沈家更是郡中有声望的大姓,同姓宗族就有几千家,被远近百姓归向顺服,便以诛讨宇文化及为名起兵,边行军边收集兵马,到乌程湖州时,就拥有了六万精兵,可见沈家经营湖州的巨大影响力。 相继攻陷、余杭和毗陵常州,占据了长江以南十几个郡,自称江南道总管,承制设置百官,唐武德二年619年又自称梁王,建都毗陵,建年号延康,自认为江、淮以南只须自己发令调遣即可平定,颇有再造南朝的声势。 只可惜,没有真龙天子的命,得了真龙天子的病,被同是反叛军的李子通击败,以后走投无路,投江而死。当然,李子通也不是真龙天子,被投降唐朝的杜伏威击败。 隋末群雄逐鹿之下,天下只有一个真龙天子,那就是秦王李世民。李渊:?? 沈家进可以号召群雄,割据一方,退可以龟缩临溪,繁衍生息,自然不是普通的地方土财主可以相比。 只不过,经过沈法兴的作乱,沈家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以至于每次谈到这个“狂悖先人”,沈白石都殊无敬意,更是直言其“性残忍,专威刑,将士离德,殊无改悔”。 有那种结局那是“咎由自取”,甚至连累得宗族都元气大伤,这么多年缓不过来。 在他那么多错误中,被沈白石抨击得最猛烈的,就是他不该僭越称王因为沈家根本没有帝王之命。 在当时盘踞江南,为尊一方的时候,理应立陈朝后裔为帝,以复辟陈朝为号召,团结心在故朝的势力,从而成为再造河山的股肱之臣! 这套话如果被小陈听了去,肯定要夸奖沈白石有见地了! 因为他描述的过程,似曾相识,元末明初的各路起义军就是这么干的。 当时韩山童自称宋徽宗八世孙,打出“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的战旗,朱元璋便出自“龙凤大宋”旗下。 可见前朝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 要说南宋毕竟是正统王朝,陈朝不过是区区几十年的江南小朝廷事实上,这俩朝代的疆域就是半斤八两。 大宋“深得民心”,那陈朝的国祚还正正规规是从汉朝一路“禅让”下来的呢…… 这些话,听在“生在大唐朝,长在开元世”的沈七郎耳中,未免觉得叔祖父太过迂腐可笑了。 这都哪一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还值得说? 就好像一个现代人,越过本朝、民国,谈论复辟大清的可行性,那不是鬼扯淡么?慕容复:我更扯淡,我要复辟的,是一个已经灭亡了七百年的“故国”…… “不然,”沈白石淡淡道:“我大陈国祚虽短,却出了三位真龙天子。” 自然是陈武帝、陈文帝、陈宣帝三位了。 之所以没有延续下来,那是因为后主太操蛋。 这家伙必须拿去检测一下dna,到底是不是宣帝亲生的 可讽刺的是,陈朝诸位皇帝,后主继承大统是最名正言顺的,而沈白石口中的三位“真龙天子”,都有点“得位不正”乃至直接强抢的意思。 “时势造英雄,是不是真龙,与得位正否何相干?”沈白石再次不悦,亵渎大陈先君是可耻的,就好像他再不满后主,也不会用隋炀帝给陈叔宝的谥号“炀”。陈叔宝:你送我的谥号还不是也用到了自己头上,哈哈! 眼见叔祖父又要给自己讲一个老掉牙的传说,沈七郎也是头疼不已,老年人实在是太迷信了啊! 那事说的是,小陈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陈宣帝陈顼在担任直阁将军、中书侍郎时,马军统领李总与陈顼为旧交,常常一道游玩共处。陈顼曾在夜里喝醉了酒,未灭灯而入睡,李总正好出去了,不一会回来,便见到陈顼之身体乃是一条盘曲的大龙,李总当下惊恐无比,拔腿就跑,躲到别屋去了。 这件事在陈朝广为人知,甚至不止李总一人见过宣帝化龙的事件,沈家的老头子们也都津津乐道地给小孩子们讲过。 在大唐新青年沈七郎看来,那分明就是陈宣帝得位不正,抢了侄子的江山,为了掩饰自己的罪恶,找来基友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想让臣下臣服自己罢了! 虽然他皇帝当得不错,可相较本朝太宗皇帝,以及当今天子谁更像是“真龙天子”,恐怕不言自明? 沈白石哂笑,李世民不也是杀兄逼父,强取的御座么?又好到哪里去了。 昔日宣帝太建五年的北伐,吴明彻率十万陈军渡过长江,讨伐北齐淮南地区,面对羸弱不堪的北齐,一举得胜,若宣帝进取心再足一些,收回淮南之后,再取徐州、兖州,继而灭齐,三分天下,陈有其二,与北周宇文氏争衡天下,孰胜孰负不言而喻。 再有百来年的繁衍生息,以我南朝的风流,缔造“贞观”“开元”相匹的盛世,想来亦非难事。 沈七郎听着七十多岁的叔祖父越谈越起劲,哑然失笑。 沈白石犯了键盘侠最常见的错误,历史没有如果。 沈白石感慨道:“今日见宣帝之后,此人灵气逼人,贵不可言偏偏他的命格,我看不透!” 沈七郎吃了一惊:“还有叔祖看不透的人?” 陈成也没有想到,今日在沈白石面前奢谈风水,那是一种“班门弄斧”的愚蠢行为,因为沈白石正是易经大家,天象地理,算卦看相,无不精通,在临溪本地,简直是“大魔导师”的存在。只要得他一卦,后半生的运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陈成凭着一本9块9包邮的风水伪书,竟然在这种宗师级别的人物面前指责经他首肯的祠堂选址,可谓“不知死活”。 只是沈白石并没有当场与陈成诘问,因为小陈那古怪的“命格”让玄学大师沈老爷子百思不解。 他哪知道,小陈两世为人,“事业线”早就凌乱了…… 百思不解之下,沈大师便断定: 这小子,有真龙之相! 因为只有真龙天子,才能让人看不清,算不准! “噗!”叔祖父竟然得出这么个结论,简直令沈七郎再次啼笑皆非了。 这都哪跟哪啊! “不不!”沈白石皱着眉头,这个结论,并不是他草率得出,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 何况 “你注意到了吗?”沈白石指着手臂:“他的右臂上,有一条怪异的青龙!” 沈七回想了一下,的确,陈成撸起袖子指点江山的时候,是有一条蜿蜒绵长的淤青似的印记,可是,也不能说那就是一条“龙”的印记啊? 嗯,想起陈宣帝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化身为龙的事迹,这还真有可能是一条“龙记”! “我问他,这痕迹是什么时候有的,他回答说便是在来临溪之前有的!”沈白石感慨道:“以前没有,偏生到了临溪遇到我便有了岂不是上天来启发老夫,他的身份么?” “如果在他跌落青云,名声微末之际,老夫以举家之力,佐他干一番大事业,也不是让沈氏重立朝堂,替天牧守一方的大好机会吗?”谈到此,老头子的脸上浮出一片红潮,呼吸也急促起来。 沈七郎听老头子分明在说“谋反”一事,简直是目瞪口呆,不能言语! 太平盛世,竟然有如此荒诞不羁的想法,还要拉着整个家族以身犯险,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这话要是被小陈知道,那恐怕就更加啼笑皆非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跟人街头斗殴、被人痛扁一顿之后留下的淤伤,会被易经大师视为“真龙之兆”,套用大话西游的词那就是: “一百年前陈后主为了陈朝江山后继有人,献祭了他自己……你之所以还没有变成真正的复辟陈朝的真龙,这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那个给你右臂上一条青龙的人,当你遇上他之后你的一生就会改变。” 小陈恐怕也跟第一次听观音画像画外音时的至尊宝一个反应:大哥没搞错,小陈我的目标的是登顶诗榜,成为“诗王之王”的男人,不是争霸天下!拜拜了您嘞!争霸不争霸,真到了那个时候,是你自己能左右的吗? 沈七也觉得叔祖父事事谨慎,偏这次是太无厘头了,无奈笑道: “好了好了,叔祖您老人家说这么多也累了,侄孙劝您还是活在当下,认清现实!当今天子奄有四海,万国来朝,缔造的盛世,那是古往今来,三皇五帝都未曾有过的!以圣天子的体魄,不说万岁,再来个二十年,完完全全不是问题,竟然已经有了一个真龙天子,又何必再去找另外一个呢?” 沈七郎连连摇头,你如果想要家族兴旺的话,凭您的本事,我们给你包装包装,就好像通玄先生张果老那样的事迹,给你来一箩筐,也把你进献给圣天子,再抱太子的大腿,富贵来稳妥得多。 天下有那么多条飞黄腾达的道路,干嘛偏要选择“造反”这条呢? 此路不通啊! 沈七以前可惜叔祖父空有经天纬地之能,却深隐江湖,不显山露水。 好容易他激起了斗志,一上来就提“谋反” 您的“叛逆期”来得也未免太晚了一点? 沈白石却并不在意侄孙视他为疯子的这种行为。 而小陈也知道,明朝就有一个一定要劝燕王朱棣造反的无聊妖僧姚广孝。 “当今天子,确是真龙天子。”沈白石微微笑,给李隆基刻了一个“通过印证”的章,“可不知为何,今年以来,至尊的运势,我却是越来越看得清了。” 沈七嘴巴又张开 叔祖父说,真龙天子的命格,是看不清的。 一旦看清了,岂不是说,当今天子的“真龙”的成色,日渐消减么? 恕沈七我愚钝,我是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能,能让这个庞大的帝国在一夕间分崩离析、能让皇权无比巩固的圣天子大权旁落! 就是栓条狗在兴庆宫,大唐也还是回蒸蒸日上啊! 难道是梁武帝那样的疯狂佞佛? 天子也不信佛啊,别的爱好也不像是能疯魔的样子…… 沈白石不去给沈七解释疑惑,继续淡淡道:“谁又说一时不可有两个真龙天子?莫说老皇新皇多为父子我只说一条,秦始皇比汉高祖只大三岁。” 他俩的大部分生涯都重合。 秦始皇和刘邦,可能任谁也不会怀疑他俩“真龙天子”的成色。 第291章 岳父大人新官上任! 对于叔祖父易经推演的实力,沈七和族中老老少少都是信服不疑的,就比如曾经沈七也是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大唐优质青年,也能作得好文,吟得好诗,偏偏百般不顺,一片颓唐。 结果叔祖父给他一推演,说他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的命,根本不需要装什么正人君子,文人雅士,你就“大隐隐于市”,跟最粗鲁的那帮人交朋友,再贪贪小便宜,生涯会顺风顺水许多。 再露骨直白点,可能你小子不适合当啥好人,就适合当一个有点小蔫坏的社会渣滓! 沈七:“……” 一开始还不信,可真这么做以后 你说怎么着? 吃嘛嘛香,干啥啥成,上班贼有劲! 当然,也只是做这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小吏了,可确实!比以前强行当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快乐多了! 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 这特么不是鸿门宴上樊哙说的嘛? 难道老子实际上是樊哙转世? 陈十一郎就是汉高祖? 唔,樊哙是市集上的“屠狗辈”,七郎我还要更高级一点,是市集的霸主…… 沈七胡思乱想着,渐渐就歪楼了。 甭管昔日叔祖父的推演多么精准无误,这一次,从叔祖父这里听到他那意图不轨的雄心壮志,沈七还是心虚得不行,哪怕只是想法,流出去了对整个家族也是灭顶之灾呀! 咱们沈家,是不能和沈恪、沈法兴两位先祖那时节制吴兴的辉煌相比,可也还是地方豪强,不愁吃,不愁穿,没必要为了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去以身试法,挑战看上去坚不可摧的李氏铁桶江山。 回过神来,发现叔祖父也在看着自己,显然他把这件事单单告诉自己,那就是视他为族中小一辈的的代表者,想听听自己的想法。 可他刚要投反对票,叔祖父却制止了他:“无妨,老夫观这天变,一时半会儿尚不会发生,真发生了,老夫作古了也不一定……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沈七听这话,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又莫名地有一些小遗憾。 “至于陈郎君,他只要一日在临溪,便要好生招呼他,不可怠慢了。” 沈七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 “疼吗?”柳绘瞪大眼睛,看着陈成右臂上那条“青龙”印记,伸出小小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又快速收回,仿佛碰一下陈成就会原地爆炸似的。 “不疼不痒!”陈成爽朗笑道,接过柳绘给他的热毛巾,热敷在右臂上。心中也在暗自吐槽那个莽夫鲁平,好端端地给小陈洁白如玉的手臂上搞出这么个印记,虽说不适感日渐消退,可也太特么难看了! 作为一个“陈家有郎初长成”的少年美男子,着实减分! 人家还以为是刺青不良少年呢! 今天沈白石那个老不死的,就曾几次直愣愣盯着自己的手臂看,就差贴上来用放大镜来欣赏了! 搞不好也是个老玻璃! 最后干脆放下袖子不让他看了。 老玻璃不能看,小媳妇想看看还是可以的,还能传授一些生物学知识给她,啥叫肱二头肌啊?这就是! 小陈的肱二头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攒劲,也是铁疙瘩! 用来保护一家人,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哎哟!”平时不碰还好,这一攒劲,右臂上一阵酸麻疼痛,十分销魂。 “完了完了完了!”小陈握着右臂苦恼不已:“这混蛋不知道使用的什么妖法,这条手废了!” 相比较伤痕的难看,那还是功能健全更重要一些。 “别担心!我来保护你好了!”柳绘一本正经地挺直身体道,仿佛在回应“小陈的废掉”。 陈成乐了:“是啊,柳大小姐是本县明府的掌上明珠,在临溪那还不是横着走?有你在,那是任谁也欺负不了了。” …… 小陈本以为借着“酒店十六字秘术”跟沈家人胡说八道已经够扯淡了,哪知道“大魔导师”沈白石老先生对他的推演更加扯淡,内心也没有当“真龙天子”的觉悟,只想赶快把伤了手臂养好。 柳绘给他去药铺抓了药,丹参,川芎,葛根,当归,红花,全是舒筋活血的,口服外敷,一番调养。 看到丹参,陈成倍感亲切 这不是还是医治孟夫子背疽时用到的让人“不明觉厉”的“血参根”嘛?当时还以为是啥名贵人参,怕吃不起呢! 结果,某天柳绘真的带了两根品相极好的人参回来,说要让他补补,陈成惊讶,一问才知道是沈七郎遇见,得知陈郎君身体抱恙,特送上老参两根,聊表心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何况他是如何认识柳绘,又洞悉小陈与柳察躬的关系的呢? 功课做得细,必须要防备啊! 不能收,收了就是受贿坐实啦! 收礼办事,是小陈最讨厌的歪风邪气!给他送回去! 柳绘道,收了他的东西,不给他办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陈成:“……” 小妹妹你很腹黑啊! 言之有理! 小陈自己拿了一根,另一根进献给丈母娘,鼓吹其大补元气、复脉固脱、补脾益肺、安神益智等等奇效,最重要是还能“美容养颜”,听得岳母大人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他有心。 可是呢,自己也不舍得吃,切了片,每天放粥里,给寻访三农回来的柳察躬吃。 岳父大人一吃,嘿,容光焕发,精神百倍,上山下乡,全无疲惫。 到了上任的日期,在女婿小陈的陪同下,正式驾临临溪县衙。 取出由门下省政事堂草拟文舍人进奏画敕字,吏部给发的“敕授”,以及此时作为“个人档案”的告身,告身上写明了新任县令的姓名、年龄、籍贯、体貌特征等信息,这两样东西就是赴任时必备的“官凭”啦。 一一验明之后,临溪县上下官员、吏员、差役全来拜见。 事实上,“验明正身”也只是走个过场,先前柳明府作农人装扮时,已经到衙里来过一遍,因为欺行霸市的行为,把县衙里的人个个骂得狗血喷头! 从那时候起,大家就知道,新任明府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了。 这里面的人自然也有“市令”沈七郎,今天一见陈成,便是笑容可掬的样子,格外地恭谨客气,搞得小陈都有些发毛。 沈七的小弟们个个都见平日倨傲的大哥竟然如此谦逊有礼,都暗自奇怪,可想想也是合理: 柳明府看上去是个不通人情的家伙,要想和他搞好关系,还是要从他身边人下手! 小陈可不是一般人,是明府大人的爱婿啊! 一个女婿半个儿嘛! 众人也都对小陈笑脸迎人起来。 这些人的样子,让小陈深深怀疑他们与之前强行压低市价的那群衙门老油条不是一拨人…… 经过“地不知寒人要暖”事件,新任明府的上任仪式一切从简,没有苏州帛锦当地毯,没有千根红烛映面红,连“爆竹”也只烧了两根就算热闹过了。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燃烧的竹子”,唐人还不能放花炮嘛。 歌颂“青天大老爷”的人民群众托儿,更是一个没请。 作为女婿的小陈,此时自然应当送上大礼了! 人参就不跟岳父大人说了,反正他已经吃得红光满面,器宇轩昂了。 当初岳父说他“天与之摛翰振藻”,献诗一首那是免不了的。 小陈张开已经写好的诗作道: 越王台边春一空,但有雪飞杨柳风。 我从襄阳下东流,重叨复对趋庭中。 柳甫官居临溪下,不脱辔衔秣征马。 绿槐阴阴门对街,知叔自此少闲暇。 古来为县有盛名,不过垦田归桑柘。 欲苏浊水頳尾鱼,舞文吏胥无假借。 朝廷本意在治安,外论不然可惊唶。 岂如规摹跨三代,首听官师困鳏寡。 簿书期会可半功,区别枉直教刑中。 杜光作刑至载割,及民无辜受笞骂。 权衡此心坐堂奥,草木遂生虫蚁化。 几时可上君政成,即买扁舟极东下。 柳察躬见小陈用孔子教育孔鲤“叨陪鲤对”的典故来形容自己对他的教育,颇感欣慰,小陈见他明明要露出微笑,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他除了第一次见小陈时大加赞赏,以后,尤其是小陈成为他指定的“女婿”后,就不肯太夸奖了毕竟不能让这小子太嘚瑟。 首肯之余,自己也挥毫道: 弦歌试宰日,城阙赏心违。 北谢苍龙去,南随黄鹄飞。 夏云海中出,吴山江上微。 这是本是宋之问送友人赴任武进的旧作,可是岳父大人只写六句,却是留下一行,似乎他另有想法。 小陈只见他信笔写道: 愿兹风雨顺,衣食丰临溪! 希望从今以后临溪风调雨顺,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 陈成一见之下,连声称好! 岳父大人是一个实在人,诗也不像小陈捣鼓的那些花里胡哨,这个典故,那个轶事,他就祈求最基础的保暖就好。 并不是说他这两句好,而是宋之问原诗的末句“甿谣岂云远,从此庆缁衣”,当地人都要唱着民歌来欢迎青天大老爷的到来,庆祝能拥有这么好的父母官有点像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对比之下,的确是岳父大人务实不少,这也算是他的“执政宣言”了。 新官上任之后,临溪县也将迎来自己的崭新篇章,千载之后,也依然会为这位柳明府的到来而感到与有荣焉。 …… 不几日,当地迎来了“扫蚕花地”的独特民俗。 临溪县是杭嘉湖地区蚕桑主产区之一,有悠久的蚕桑生产历史,因而本县的民俗活动,“讨蚕花”、“抢蚕花”、“串蚕花”等,大多与蚕桑活动有关。 到了后世,当地蚕农为了祈求蚕桑生产丰收,在每年的除夕、上元节、清明期间,都要请民间艺人到自己家中举行扫蚕花地仪式。通常由一女子作歌舞表演,并有人在边上伴奏。唱词内容多为祝愿蚕茧丰收和叙述养蚕劳动生产全过程。 有“唱”,自然也少不了跳,舞蹈表演扫地、糊窗、采叶、喂蚕等一系列与养蚕生产有关的动作。 这种民俗活动由来已久,据说与古代蚕神信仰和祛蚕祟的驱赶巫术有着一定的渊源关系,很巧合的是,小陈来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蒙昧”与“文明”过度间的时代,所以不出意外,他可以在这里见到几个妖娆靓丽的女巫。 一想到临溪县和湖州、杭州的各县都是蚕桑重镇,小陈就对自己和江森来到这里卖,感到羞愧无比,就好像郭德纲相声里,败家子从平顶山运煤到大同卖,又从大同运煤卖回平顶山…… 来回折腾…… 于谦:没赔死你啊 但是,这苏州的帛锦无论如何,该卖还是要卖,不卖的话,小陈手头没有钱,实在是办不成事。 沈白石老先生邀请了柳明府参加他们家的“扫蚕花地”仪式,事实上,因为沈家家大业大,有钱有势,所以大家都知道他们家的仪式办得最气派,每年都有许多群众来专门围观沈家是怎么热闹的。 久而久之,这竟然成了临溪县一道文化风景,甚至在小陈看来,简直已经被他们办成了后世的庙会了…… “清明红雨暖平沙,陌上晴桑欲吐芽, 作社祭神同结伴,胭脂弄里轧蚕花。” 伴着水乡骀荡的春风,沈家的“蚕花庙会”如约而至,临溪父老乡亲欢喜无比,涌上街头,现场人群摩肩接踵,都把目光对准这个本县第一大姓。 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7位盛装打扮的蚕花姑娘乘着装饰一新的花轿开始巡游,沿途向众人撒下粘着蚕花的糖果,为大家送去风调雨顺、茧子丰收的祝福。 万人空巷的盛况,不免让小陈想起当年东都的鼎盛时期。 “来了,来了!”挤在人群中的姚桂娥往前探了探身子,远远地看到蚕花姑娘乘坐的花轿,不禁喊出声来。一年一度的蚕花庙会寄托着百姓祈求顺遂的愿望蚕花姑娘花轿大巡游、轧蚕花等都是当地百姓喜闻乐见的活动项目。 今年巡游路线进行了调整,但是市民观看蚕花姑娘的热情有增无减。大家早早地找到了有利位置,有的跑到沿街店铺的楼上翘首以待。 第292章 变相欢迎上任仪式! 随着柳绘的喊声望过去,六座装扮华丽的花轿 更准确的说法,六座花团锦簇的“肩舆”,正缓缓而来。在肩舆上,六位被扮成“蚕花娘子”的少女坐在正中,或亭亭玉立;或落落大方;一边挥手,一边把蚕花和糖块撒向围观的人群,众人自然是上前一阵轰抢。 蚕花并不是真的花卉,而是用彩纸或绸帛做成的花饰,村民抢得热闹,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哇,她们可真好看啊!”柳绘大眼盯着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几位小姐姐,语气中不无羡慕道。 陈成心道:这有什么好看的,秦淮河争花魁那会儿,那才叫咳咳。 柳绘一边连连冲着小姐姐们挥手,一边道:“我记得华珍跟我说” “谁是华珍?” “是我刚在临溪认识的小姐妹啊!” “是临溪驿那个马驿卒的女儿嘛?” “那是马兰花!是另一个小姐妹!” “那天教你绣花的?” “也不是,那是秀芝!” 陈成:“……” 真是无语了,说人是社会动物,群居动物应该限定为女人才对! 不管大小! 陈成深深怀疑,在柳绘小娘子来到临溪县不几天里,已经把和她差不多年龄段的妹子们认识了个遍了! 全成了塑料姐妹花! 而小陈我,就是一只独来独往,莫得感情的孤狼…… “华珍呢,”柳绘不理会陈成的吐槽,继续兴致勃勃地讲着她那些小姐妹:“华珍的爷爷,以前是临溪下兰村养蚕最多的,虽然年龄大了现在不养了,但还保留着手艺哩!连沈家那些养蚕的下人,遇到问题都要去请教他!华珍说她从小就看沈家的扫蚕花地,要是过几年也选她当沈家的蚕花娘子就好了,就能坐上这么漂亮的花肩舆了……” 陈成再次撇嘴,大姐,人家临溪小姑娘,那是村里长大的,没见过世面,你可是去过圣人千秋节,上元节,观赏过公孙大娘、李龟年男高音三兄弟、毛顺巨灯的女人! 当真觉得这种艳俗便是美嘛? 女娃的世界,你不懂啊!果然都是人云亦云,很容易受小姐妹干扰的。 “哎呀,我也想坐!”柳绘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我要是想去选蚕花娘子的话,阿爷阿母给不给去,我又能不能选的上……”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也很清楚,贵为“明府之女”,阿爷大概率不允许她这般胡闹。 “那个,小娘子,”江森道:“你要是也想坐花肩舆的话,也不是一定非要选蚕花娘子的。” “咦?是吗?”柳绘讶然。 “对啊。”江森耸耸肩,理所当然道:“成亲也可以啊!” 柳绘:“……” 陈成:“……” 小姑娘面泛红晕,陈成咳咳两声,瞪江森一眼,男女双方同时一左一右分开,离对方远一些,以示清白。 “相传当年范蠡送西施去姑苏,途经临溪时给养蚕的姑娘送过蚕种,以后蚕茧获得大丰收,世代沿袭,至今不绝。方圆百里的蚕农为纪念西施,每到清明、寒食前后,都要举办盛大的蚕花节,祈求蚕茧有个好收成……”当地人兴致勃勃地对陈成介绍道,不无炫耀的意思,仿佛西施路过一下,整个县城都与有荣焉了。 陈成心想:“每个地方的人都爱拿古人往自己脸上贴金,古往今来,莫不如此。问题在于,西施人长得美就算了,没理由蚕也养得最好啊!要说会洗衣服,那还马马虎虎,西施浣纱嘛。果然,颜值高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好像小陈自小俊俏无匹,深受广大中老年妇女的怜爱,人人都要当他的亲妈粉。 连小柳绘也认同这一点,从小到大,亲朋要是拿她的结亲对象陈十一郎来在她面前开玩笑戏弄,小姑娘从来没有一次被逗生气,再跟父母嚷嚷着“要把这门亲事退掉”一次都没有! 挺好的呀! 没看到哪家的小郎君看着有陈十一郎那般顺眼,也没有人像他那样有趣! 陈成瞥见小姑娘轻啮朱唇,默不吭声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困扰…… 你这个样子,让我压力很大,心中背负着深深的罪恶感啊! 眼看着六位“蚕花娘子”走近了临溪县衙,就此停轿,扭动腰肢踏上平地。 一首悠扬的江南古典名曲采莲曲奏响,婉转的曲调、独特的悠扬曲风,仙音袅袅,极具江南韵味。 6位蚕花姑娘伴随着曲调,翩翩起舞,她们步履轻盈,如出水芙蓉,江南女子的婀娜身姿展示得淋漓尽致。 柳绘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她们的歌舞给吸引去了,把刚刚的羞涩抛诸脑后。陈成倒是看得心不在焉,因为他一听到采莲曲,就想到了之前让王昌龄大叔写的采莲曲组诗,不知道他有没有开始动笔,如果他懒癌犯了,就需要找个人去给他催稿,如果他真的忘了写了,最后就要小陈来给他代笔了…… 一曲终了,又换上了一曲彩蝶飞,一群人冲上去给“蚕花娘子”们换上了各色的衣服,全是上等的丝绸,轻盈若飞,张开大袖的时候,仿佛人人腋下都生长出一对大大的翅膀。 蹁跹的“蝴蝶”们,翅膀随着欢快曲调的节奏起伏,配合着旋转、扇动、展开、收缩……动作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远远望去,真的恰似一群游戏花丛的彩蝶在花间滑翔着、飞驰着、盘旋着。台下的观众,尤其是一大把年龄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们简直是看呆了,怔在那儿嘴巴成了“o”形,口水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偶尔间受到了某位蚕花娘子的“媚眼”,老光棍们惊讶得手中的东西都掉了,浑身一阵舒爽…… 哪怕是挑剔无比的小陈,也不得不称赞:这一套还真特么挺好看的…… 主要是尺度够大啊! 轻薄如蝉翼的绸子舞衣,分明都是为了今天的演出特意制作的,再配合上少女们窈窕的身段,那真是 脸上不由得渐渐放松,笑意忍不住快要显露出来,猛一瞥,似乎看到柳绘小娘子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反应,立马正了形色,古井无波不为所动的样子。 小陈是正人君子,哪怕是这种风情万种的表演,那我也是带着批判性的眼光再看! 狠狠地批判她们! 嗯,这有些不对啊! 名义上,这是沈家办的“扫蚕花地”,那应该把主战场放在你们沈家的大宅院才对! 怎么好似这些重头戏,全都放到了临溪县衙来了? 莫非,沈白石那个老东西,面对软硬不吃的老岳父未果,找了这帮妖娆女子来诱惑岳父他老人家?腐化他?堕落他?还要教他学英语?人民民义的梗 嗯,这应该不会,毕竟岳父大人对丈母娘那可是忠贞不二的,你看他在外面当官那么多年,也没给柳绘多整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就可以看得出来…… 接下来,又换了数只曲,伴了几只舞,丝绸服装都不知换了多少套,让人连呼沈家真是阔绰。 观众们神态各异,但无不表示着大家对节目的赞叹和欣赏。 到这里,小陈已经对沈家的用意差不多猜到了: 借着“扫蚕花地”的名义,给岳父大人补办一个盛大的上任欢迎仪式! 就是嘛,你“扫蚕花”就扫蚕花,搞了这么一帮妖童媛女,又是唱,又是跳,锣鼓喧天,爆竹齐鸣,演出的形式很多都跟蚕桑挨不着关系,那你的真正用意,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不出所料,在沈白石老爷子的带领下,沈家一众当家做主的人,伴随着腰鼓队的敲敲打打,笑容满面地登场,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敲着铜锣,打着腰鼓,十分热闹; 接着是桑叶舞龙,由绿色的桑叶扎成的龙身如波浪一般连绵起伏,忽上忽下,忽高忽低…… 桑叶龙舞到了县衙门口,连连翻转,众人呼唤着青天大老爷出来“与民同乐”。 不明就里的岳父大人被属下人叫出来时,还处于一片茫然的状态中。 “我生在临溪,长在临溪,哪一次沈家扫蚕花地没看过?每年都会来参加!可是哪一年有今年这般声势浩大而精彩?你们啊,今天真的是看对了,自则天皇后以来,最精彩的一次!那时候,本县析武康之东乡立县,名字还叫武源呢!”有本县的老学究无比感慨道,眼睛还盯着妖艳女子看个不停。 “晋太元中,武源人捕鱼为业,难道就是这里?”小陈不经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错愕道。 莫非这里离传说中的“桃花源”不远? “那是武陵人。”柳绘纠正他道。 陈成:“……” 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柳绘又悄悄凑回陈成身边来了,依着他,就好像担心他总是瞟那些妖艳的女人。 “要是还要叫武源也不错,干嘛要改名字呢!”本县的名字改来改去,许多年轻人都搞不明白了。 “这还不简单嘛,则天皇后姓武,中宗、睿宗光复我大唐,自然要把名字改掉啦!”小陈赶紧展示一下自己的学识,以免被柳绘都要看不起了。 众人恍然。 不过,小陈口口声声“我大唐”,理所当然,却有一个老头现在却赌起了他将要做“天子”,而要家人百般示好于他。 普通人对于今年的声势竟然这般浩大大惑不解。 可是,基本上也都知道差不多是与本县新来的明府大人有关系了 看样子他还是一个很有来头的人。 大家倒是没有想到柳察躬完全是沾了女婿的光。 临溪县民不知谁起的头,开始齐呼柳明府现身,都要一睹这位进士出身、大有来头的县令的真身。 柳察躬入主临溪之后,显然每天都在忙于公务,与县丞、县尉交接前任留下来的大小事,他手上还拿着临溪去年税收的簿子。 答应沈白石,出席他家的“扫蚕花地”仪式,他以为就是去对方家,题个字,敬蚕神一杯酒就完事了。 哪知道他们吹吹打打,在县衙前闹了个不停,最后硬是把自己抬出来了。 柳明府一现身,先前的那些铺垫已经显示出他的身份地位,与众不同,临溪县民不由得齐齐叉手行礼,高呼“明府安好”。 柳察躬受宠若惊,也是还礼不迭。 此时沈气郎作为代表站了出来,径自上前,高声道“有柳明府来到临溪,临溪众人就好似有了主心骨,人人精神大振,做事特别有劲,全身发热”,巴拉巴拉云云,沈白石瞪了他一眼,这话说得有点太露骨了,长官肯定不喜欢,所以他说话就要平实多了,以后柳明府在本地遇到什么事情,但有所需,在所不辞,我们大家都要为美好临溪作出贡献之类。 十分融洽,看得周围百姓们也是连连叫好。 这变相的欢迎仪式让柳察躬说好也不是,反对也不是,最后只能感谢了对方的好意,表示自己自当兢兢业业,急民之所需,利民之所利云云,看得柳绘都有些头大,说老爸被他们给带跑偏了…… 可是有时候,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偏偏还就是当地百姓们热衷看到的东西。 接着让年长的人身背红布“蚕种包”,将自家今年头蚕蚕种纸置于包幞之中,绕着柳明府行一周,让蚕种染上柳明府的喜气与英气,以祈求今年蚕茧丰收。蚕妇们则争向往柳明府身上抛洒精美的彩纸蚕花,簪戴在他头上,有的在甘蔗上插上五、六枝蚕花送给他,意为“甘蔗节节高,蚕花插在上面蚕养得好”。 柳明府不断升官,蚕花也不断长好。 至今的10位历届蚕娘代表也齐聚县衙,为柳明府祝福,将活动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巡游结束后还有蚕丝产品展、古镇听社戏、品美食等系列活动举行。通过传统民俗节庆与非遗项目的结合,使蚕花庙会在传承中不断融合,重现江南古镇民俗庙会的热闹景象。 蚕花庙会精彩纷呈,南浔善琏镇含山“轧蚕花”民俗活动也亮点频频,不少人赶到活动现场感受传统民俗的魅力。 临溪是蚕桑文化的发源地之一,被称为“蚕花圣地”,每年清明时节,方圆百里数以万计的蚕农纷纷前来含山“轧蚕花”“祭蚕神”,期许把蚕花喜气带回来,这一习俗一直传承至今。 第293章 小陈丈母娘,不要车与房 六杯酒之后,沈白石又亲自端着酒盏上来了,说要敬柳明府,陈成岳父脸上已是醺红半染,坦言实在喝不了了,沈老头也没说“不喝就是不给老夫面子”的话,径自满饮了一大碗酒,围观群众纷纷喝起彩来。 柳察躬下不来台,只能也是满饮,周围人又是一阵大声喝彩! 柳察躬的脑袋晕乎乎,酒意已然写在脸上,小柳绘收了对几位蚕花娘子的腹诽,转而又担心起父亲的身体健康来。 沈白石撤了酒具,说起正事道:“此次临溪得柳明府这等出身名门、进士及第的父母官,那是父老乡亲多少年求来的福分。早年间,老夫依易经推演临溪县运势,得了四句卦辞……” 小陈听了沈老头的话,心道:咦?这老东西如何知道岳父大人好治易经?嗯,一定是因为我前几日当他面大谈风水,让他觉得岳父大人也深爱易经,意图谈“易”来投其所好,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哦?”柳察躬一听果然来了兴趣,问道:“哪四句?” 沈白石道:“曰:遇赤成仁,遇金取义,遇绿则安,人德水清!一直不得其解!” “唔。”柳察躬入神地听着,也在思考这其中的含义。 沈白石脸上忽然露出了喜意,欣然道:“直到昨夜,忽然省得!” “如何省得?” “因为,”沈白石笑道:“得了先祖东兴沈元公梦授!” “啊!”围观群众轻呼,因为“东兴沈元公”便是那位都督广、衡、东衡、交、越、成、定、新、合、罗、爱、德、宜、黄、利、安、石、双等十八州诸军事、镇南将军、特进、金紫光禄大夫沈恪! 在平定侯景之乱中多有出力,因封东兴侯,去世后陈后主给他的谥号是“元”。 沈家先祖托梦了! 小陈一开始没弄明白,还以为是东星哪位大佬。 “元公手持麈尾,以柄末敲老朽天灵道:贤令已至,速速去迎!恍而觉醒,正当卯正之时!” 群众们又是一阵惊呼,虽然并没搞懂意思,但是沈家老祖宗显灵,那值得惊呼一下啊! “嘶!”陈成一阵牙疼,看过西游记的他,未免觉得老头这“拆字”游戏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这一段很类似菩提老祖在孙猴子头上敲三下,让他三更半夜来学筋斗云。 柳绘看到周围人议论纷纷,大多数没搞清楚; 老父亲呢,似笑非笑,听懂了,但是不说; 只能牵陈成的衣袖,让他来给解释 陈成问: 为啥沈恪要用麈尾的末端来敲沈白石的头? 麈尾的把柄是什么做的? 对啊,木头! 老头一醒,正是卯时 木加上卯,什么字? 柳绘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梦指得就是父亲啊! 小陈微微笑道:这还没完呢!你说,柳树是什么颜色的? 柳绘道:褐色啊! 小陈:“……” 我说的是叶子…… 柳绘再次恍然:柳树是绿色啊! 那沈老头说“遇赤成仁,遇金取义,遇绿则安,人德水清”,岂不就是说,只要“绿色”的柳明府上任了,临溪县自此就平定了,老百姓都会变得有德行,溪水也全都变清澈! 这意蕴实在是太好啦! 陈成给柳绘这么一解释,周围的老百姓也都明白了,一时间啧啧称奇,再去看柳明府果真是面白身正,凛凛不可侵,自带了滤镜和美颜啊! 看着柳绘也兴高采烈的样子,陈成颇为无语: 沈白石这老头果然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同样是拍马屁,沈七说的那些话,就露骨而没有营养; 老头呢?技术含量高明出不止一个层级! 让你倍感舒坦的同时还不反感! 还老祖宗沈恪给你托梦呢!小陈咋不见陈霸先、陈宣帝、陈叔宝他们给托梦呢? 虽然“祖先托梦”一说在后来烂大街,可是在此时的确是一种风尚。 因为李隆基就是一个很能“做梦”的人啊! 先前看小郡主来信的时候,小陈就看到,今年正月,李隆基“又”做梦了这次梦见玄元皇帝,也就是老子告诉他说:“我有像在长安西南一百多里的地方,你如果派人去找到,我将与你在兴庆宫相见。” 李隆基派人去寻找,“果然”在县的楼观山中找到。 按小郡主的说法,李隆基准备挑个良辰吉日,好好办一个盛大的仪式,迎接老子像放置到兴庆宫中呢! 上行下效。 只许圣天子做梦梦到老子,老百姓就不能梦到他们的祖先了吗? 道理是这样,可在“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小陈看来,无论是李隆基,还是沈白石,说这些都是胡扯八道,李隆基无非是宣传他的正统性,沈老头就是要拍个“含蓄优雅”的马屁啦! 从这件事上,小陈又把沈老头看低了几分,不拿他和让子弹飞上黄四郎那样的土皇帝相比了,不值得。 可是显而易见的,效果很不错,沈白石和柳察躬虽然谁也没有当众人面点出内涵,可也是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不胜酒量的小陈岳父更是又叫来一盏酒,回敬沈老头。 看来岳父大人也被套路啊! “捣鼓这些花里胡哨的莺歌燕舞,又是敬酒,又是祖先托梦,有啥用啊,还不如来点实际的呢!”陈成暗自腹诽着,心下里当然更想得到些实质性的好处尽管原则性很强的岳父大人肯定不会接受。 今天早上,小陈让江森又背着之前从沈家索要回来的苏州帛锦,意图在今天卖掉,毕竟今天人流量多。 这难免又引起“从平顶山运煤往大同卖”的窘境,小柳绘也知道这边家家都是养蚕产丝的,不会去抄袭他俩,却也为此忧愁。 小陈却道,一定要把这几匹帛锦卖掉。 柳绘问他缘故 自从上任之后,小陈和岳父全家都已经从临溪驿中搬到衙里来了,相比较江宁大县县衙的宽敞明亮,临溪县衙简直和江宁的马棚比都不如! 小陈就指着县衙道,这里这么阴暗潮湿,令人愁闷压抑,既不利于身体也无益于心理! 如果只有岳父大人也就罢了,毕竟他崇尚“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巴拉巴拉”,可还有他夫人在此呢! 还有柳绘和柳镇这俩小可爱呢!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小陈卖了这几匹布,就用来给临溪县衙进行大改造尤其是后面生活区,必须把小媳妇的房间弄得亮亮堂堂、干干爽爽的,再搞搞绿化,花花草草,养几只小动物,这样学诗弄琴,才有心境嘛! 事实上小陈想的是,后世的丈母娘都要索要房子、车子、票子,反观小陈的岳母岳父 啥要求没有! 甚至岳父还给他补习易经与春秋!小陈:呵呵! 这是怎样一种博大而无私的情怀啊! 他们可以不提要求,可小陈不能没有表示! 全临溪最好最大的宅子就是沈家那样的,小陈买不起,他们也不会卖 可是稍稍改造一下居住环境,简装修一下,小陈还是有这个能力与财力的。 这话听在小柳绘的耳中,自然是把小姑娘感动得不行,尤其是“小绘和镇弟弟俩小可爱”这句,听得她羞喜不已。 要不然,为何她今日看小陈这般不同呢 小陈见不得别人无底线的拍马屁,深怕沈老头这还没完,还要整出更恶心的溜须拍马套路,就想叫上江森,先行离开,两人去市集占一个好位置,等扫蚕花地的仪式都结束了,人们都去赶集时好出手帛锦。 早早变现,趁小陈离开之前,把改造岳父家寝食环境的工程落实下来。 正当他要走时,场中的沈白石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对柳察躬道:“昨日沈元公托梦,实际另有要事示我事关沈氏兴旺繁衍。” 柳察躬不知道对方为何要把自家家族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跟自己说。 难道是刚刚那一串彩虹屁之后,实际有事相求? 这就不奇怪了,沈家这帮人,又是在县衙门口大动歌舞,又是美人敬酒,又是沈老头解梦肯定都不是的午餐。 柳察躬虽然钻研易经颇深,可并不是一个迷信鬼神的人,甚至觉得“沈恪托梦”是子虚乌有的事。 “愿闻其详。”柳察躬略恢复了些矜持的样子,他不是吃“糖衣炮弹”之后就晕头转向的人。 沈白石叹气道:“昔年,我在百寮山之阳,择取了一块吉地,愿做供奉祖先之处。” 柳察躬点点头,之前去看过沈家的新祠堂,还被陈苌这混小子狠狠挑了一番对方的毛病。 “但修建不顺,拖延经年,又两次走水……”沈白石感慨:“那日陈郎君也曾指出老夫择地的弊病” 陈成没想到老头当时没说什么,现在又当众人面重提,是要找我麻烦吗?这事岳父大人已经批评过小陈一次了。 当然,柳察躬当人面肯定还是会维护自家娃儿的:“白石公,我家苌儿” 沈白石示意他无需解释,微笑道:“我回去细思,也不无道理,是老夫一朝走眼,遗患无穷!” 陈成长大了嘴巴:这老头是吃错药了吗?这是帮我说话? “昨夜沈元公说,此处藏风纳水,确是吉地可未免,吉也太甚,过犹不及了!沈氏后人,有福泽,然不易过厚;出能人,却也无复再出沈元公那等巡守一方的朝廷重臣了。” 他不断贬低自家,听得柳察躬、陈成和其他众人都格外纳闷,却也只能耐心听着。 终于老头得出了结论:“这等吉地,是沈氏儿孙消受不起的!” “那白石公,意欲如何呢?”柳察躬问。 “另择祠堂之址,延绵列祖列宗的香火!”沈白石答道。 在场众人,乃至沈氏族人,齐齐惊呼,修祠堂改换地址,那可是大事,绝不是可以轻易做决定的。 看沈白石的样子,显然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了。 “至于祠堂旧地,老夫已同族人议定了,献于朝廷!” 一石惊起千层浪! 小陈更是长大嘴巴不能合上了沈老头那句话,听在他的耳中,就好像“我只想上交给国家”的既视感。 众人忍不住都往沈家新祠堂营建之地望去 毕竟离县衙也就数十步的距离。 虽然还没有完全建好,可新祠堂的气派,和老县衙的简陋,之间的对比,格外分明! 这也是小陈第一次见到时,就说“临溪不能有两个决策中心”的原因所在! 大家看着两边的建筑,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本地事务,完全是沈家的一言堂,临溪县衙不过是朝廷派来的小点缀! 而现在,沈老头竟然要将那边整块地完全献给国家! 要知道,百寮山之阳沈家这块地,面积可不小,根据小陈目测,足有上万平米了,直接规划一座“普罗旺斯花园”“马可波罗公寓”之类的居民小区也足够了! 沈家当时这般规划祠堂,实际上已经“逾矩违礼”了,可是他们是本地土皇帝,谁敢指责?沈家可是一言不合就敢召集几万人马造反的主! 现在,沈老头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屈尊献地? 众人一时间百般头绪,无所适从,却也有相信的确是沈恪托梦所致的。毕竟这时候的人都很迷信。 柳察躬听了也很错愕,不知如何回应,沉默了一会儿,道:“白石公无需多虑便是不宜做祠堂,也可另做他用的。” 沈白石苦笑,其他人也明白如果连做祠堂都消受不起,还能有什么其他用途比祠堂高贵? 何况这里还盖了这么多地面建筑,拆,可以,用来养蚕更扯淡。 献给国家,又能做什么呢? 现在又不是后世,可以改造成一个“祠堂博物馆”。 默默无语间,沈白石道:“临溪立县四纪了,苦于公堂逼仄,庭院狭小,无以彰显朝廷之威,公家之势,老夫斗胆,愿将此地献与朝廷,作营建新县治之用!” 砰! 又是一道重磅天雷在人群中响彻! 什么情况! 沈老头絮絮叨叨,又扯这,又扯那,老祖宗都搬出来了 就是为了,把自家还没有使用的新祠堂献出来给朝廷,用来营建新的县政府? 我的天!今天我一定没睡醒! 还有,这柳明府,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他其实是圣天子到民间体恤民情的皇子,沈老头才要这般腆着脸巴结他? 老百姓们惊讶,柳绘就更惊讶! 因为在她看来,分明是小陈那天说那里不适合作祠堂的那番话,让沈老头产生如此荒诞不经且无私奉献的想法! 平的大房子,什么丈母娘都能搞定了! 第294章 废柴男主都该被退亲啊! 柳绘惊讶,陈成就要十倍惊讶! 沈老头吃错什么药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竟然能到这种程度? 不是我不相信沈家的财力哈,但这么大一块地,拿出来真的不会肉疼嘛? 甚至还不只是荒地,地表建筑还一大堆呢,用料施工,因为是祖宗祠堂,故而格外考究! 难道真的是沈恪显灵,明示沈老头自家福薄,必须捐出去否则会有大祸? 百思不得其解! 小陈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老头有啥血缘关系了! 又或者岳父大人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了! 柳察躬做地方官这么多年,莫说行贿受贿,一百钱这种量级都没有过,一大片地加上地面建筑,他如何消受得起? 传出去后,旁人对自己的观感又成什么样子? 百般推辞。 沈白石倒是料到他会如此表现,道:柳明府只管放心,沈氏献此地,献与的对象是朝廷,是临溪县,不是柳明府个人; 柳明府前途无量,这一任期满,自然是回归中枢,升迁馆阁的,新县治留与后任明府、赞府、少府,依然能发挥其作用; 在这桩事中,沈氏也不是没有“好处”,支援地方机构建设,维护朝廷权威,朝廷是会给予褒奖的,说不定还会刻碑立计,族人们也会倍感荣幸。 沈氏族人能有今日,全赖朝廷政策清明,地方乡党扶助,是他们回馈的时候了 看上去营建新县治,明府大人有了个好的办公场所,可对老百姓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良好的办公环境能提高所有机构的办事效率嘛! 陈成看着老头好话说尽,生怕岳父大人不允的样子,好像真是个烫手山芋要扔出去似的。越发怀疑“托梦”确有其事了。 柳察躬还在犹豫,老头喟然长叹:老祖宗发了话,此地不可做祠堂,如若不作县治,还能做什么用呢? 本来是个很严肃的话题,被他这么一说,柳察躬和陈成都有些哑然失笑起来。 的确,是为难老头了! 诚如他所言,沈氏祖先当不起此地的香火,沈氏后裔也没有那么大的福祉,断不能作祠堂用 那如果不想把地面建筑全拆除,也只能当县衙用了! 毕竟你想啊,县衙里供奉的是什么人? 历代县衙格局无非是“坐北朝南、左文右武、前堂后邸、监狱居南”,对应的场所,自然会悬挂对应的人物肖像。 文圣孔老夫子,武圣姜太公武圣变成关二哥那是明清的事,监狱里前面说过,挂的诗皋陶。 再多点,本朝崇尚玄元皇帝老子,如果有“玄元皇帝庙”的话,再加上一位老子。 孔子、老子、皋陶、姜子牙,也就狱神皋陶成色逊色一点,其他几位,什么香火消受不起? 正因为县衙中需要拜的是这几位,而供这几位“居住”的建筑,再宏伟壮丽也不担心,故而还真是“拎包入住”“即开即用”的不二选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场的百姓们也都在鼓噪柳明府接收众人见新任明府相貌堂堂,谦谦君子的模样,本就心生好感,兼之其上任前,往来县乡间明察暗访,体恤民情的行为,也被人知晓且赞赏,就更想让他接受“好意”了。 柳察躬见状,终于松口,但仍表示,此事需上报朝廷,说清原委,再由朝廷定夺。 毕竟直接打条子跟上面说“临溪县准备营建新县治”,观感肯定非常不好: 你一个新任地方官,寸功未立,就大兴土木,盖豪华办公楼,凭什么啊? 历朝历代,直到小陈的时期,因为这种事落马的不知凡几。 柳察躬也仍留有一些提防,提防这老小子给自己下绊子。 但在表面上,“上交给国家”的沈白石就快要“喜极而泣”,收获了地方豪强大力支持的柳明府欣慰愉悦,老百姓们不知道乐呵啥,却全是一片抚掌叫好,一片欢腾之势。 不明事理的柳绘十分高兴,因为她很高兴能有“大房子”住。 尽管沈老头也说了,献地是给朝廷而不是给柳明府个人的,可只要阿爷一日是临溪县令,住在临溪县衙中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旧县衙压根就不像是作为正规衙门出现的,更像是则天皇后朝忽然立县,随便起几间屋拼凑起来,临时用的。 现在陈成江森来了,供县大老爷的居室,区区两间,只能柳绘、弟弟和阿母挤一间,陈成、江森、阿爷挤另一间父母官的威仪从何说起? 正因为此,陈成才急于出手手中苏州帛锦,给岳父一家多盖两间居室,毕竟跟岳父挤在一间屋里,睡觉前不但没有睡前故事听,还要被考较一番易经和春秋,你说头疼不头疼! 柳绘已经想象着全家搬进“新县衙”的情形了最好和陈郎君昔日在东都尚善坊那大宅子一样气派! 因为那间大宅子是圣人赐予陈成的,房间多得很,柳绘甚至都有一间“专属卧室”,那时和阿母去作客时可以随时留宿。尹氏的女婿混得最开就是那时候了 柳绘小孩子心性,只要能住没有虫蚁的房子就感到十分开心,可见身边的陈成却并没有显露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天下没有的午餐,就怕这老头有啥歪招……”陈成因为沈七的事,一开始就没把沈家当什么好人,就是担心以后诬陷岳父大人强抢民宅啊,豪奢无度啊之类。 “呀!”柳绘瞪眼:“那我还是不要住新县衙了!” 旧县衙挤是挤了点,可住起来心安理得,何况阿爷阿母镇弟连带陈十一郎都在,她已经很满足啦! “无妨!”陈成笑道:“上面批准不批准,还不一定呢!就是批准了,他家这祠堂,想改建成县衙,也需要一番功夫,而且设计伊始,就没准备过居室,想住宽敞的家,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动手盖的。” 说着便和江森动身离开要去出货了。 柳绘还想留下来看在这之后还有哪些花样,陈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拉上小媳妇一起往市集去了。 只因为他之前打听过,这套“扫蚕花地”的活动,最后还有一些“少儿不宜”的环节。 你想啊,在这个时候,南方还属于并未完全受礼教浸染的区域,带有一些粗犷原始的风俗。 比如说,唐代本来就是民风开放、受胡人影响很大的时代? 可这里更猛! 先是在先秦越人歌里,就直言无讳地讲基友之恋,而在“当代”诗人游览吴越过程中,都记录过吴越少女率真多情、热烈爽快的形象。 比如李白越女词选几首: 其一 长干吴儿女,眉目艳新月。 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其二 吴儿多白皙,好为荡舟剧。 卖眼掷春心,折花调行客。 其三 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 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 都很率真,清新可爱? 而遇到这种少男少女熙熙攘攘的场合,大家就更加放得开了! 故意挤挤挨挨的有之,借“游春观礼”实则“相亲”的更是有之 小陈便听当地人津津乐道“轧挤发轧发,越轧越发”的! 看哪个小姑娘喜欢,狠狠,挤她,撞她!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在你挤我,我挤你的过程中,甚至允许痴汉们动手动脚! 真的是字面意思的动手动脚哇! 而被“动”的人呢,不但不控告,反而谁被“动”得越多,谁家中的蚕吐的丝就越好!详细似乎不便写得太清楚 这种行为,在后世宋明理学兴盛起来之后,几乎是不敢想象的。 可是的确断断续续,一直存在到民国时期。 以后,自然就没有了。 陈成来到这里,听闻竟然有如此“优秀民俗”,后世没有继承延续下来,当真是怅恨久之,慨叹不已啊! 恨不能一头扎进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之中啊! 只可惜,他现在带着一个小媳妇; 而且,他的岳父,还是本县县令,县令的一部分工作,就是“教化地方”。 此等陋习,必须坚决取缔! 话虽如此,他还真挺像亲眼见识一下的,一边看一边严厉批判谴责! 鉴于不要教坏小孩子,还是早早离开,否则怕是看了会毁三观。 甚至要提醒岳父大人,在他能做到“移风易俗”之前,每年清明前后,最好劝小绘别出门看热闹了。 …… 柳绘看了一半的热闹,被陈成硬生生打断,好不扫兴。 可陈成言之凿凿地说“后面没什么好看的了”,她又无法反对。 来到市集,因为大多数人都去看“扫蚕花地”的热闹去了,来人寥寥无几。 三人也没啥事,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 柳绘还在担忧沈家献地的后续,陈成便笑着宽慰她,为政一方,最担心的就是做事受到地方豪强的掣肘,从今天沈氏对岳父大人的礼遇备至来看,起码这一关过了,后面做什么事情都要顺利不少。 但柳绘并不是几年前那个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小丫头了,她跟着父亲流寓地方,也是见到过不少世面了。 跟小陈老爸前期官路颇顺不同,柳绘老爸这还是第一次作为一号长官主管一方。 唐朝的县令并不易做哪怕看上去已经“莫名其妙”获得了地方大族的鼎力支持。 按唐朝对县令职掌的规定,县令作为亲民之官,其职掌多而繁杂。 导风化,查冤滞,听狱讼,这还不算 凡民田收授,县令给之; 每岁季冬,还要行乡饮酒礼。 籍帐、传驿、仓库、盗贼、堤道这些事虽有专事专官,可每一项都少不了县里一把手的统筹。 陈成见小姑娘这般年纪,思虑却这般多,好笑之余,又感叹“小朋友们都该是无忧无虑成长的”,宽慰她就不要为这些事情头疼了,你陈伯伯不知干过多少地方官了,他那些公务我也是亲眼目睹过的,以柳叔父的经世之才,区区一县之地是难不倒他的!何况也有我和你阿母替他当狗头军师呀! 柳绘点点头,又摇摇头 陈伯伯是干过很多地方官。 可是,他的官不是越做越小吗?一开始是州官,然后县令,然后县丞……现在无官可做,赋闲在家。 这不正是证明地方官并不好做吗? 陈成:“……” 总爱抬杠的小朋友,最不可爱了! 你要这样下去的话,会变成小杠精的哦!知道不知道? 陈成努力咧开嘴,让笑容尽量和煦温暖:“我们能换一个话题吗?” 柳绘点点头,一时又没想到聊什么。 本来嘛,在东都的时光,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可是后来阿母也提醒过她了,东都和西京都是小陈的伤心地,尽量不要在他面前提。 乖巧的小绘自然是很听话啦! 忽然,她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有一年,辗转几手,收到了来自房陵的小陈的来信,可是看了信之后,阿爷怫然不悦,阿母也长吁短叹,问也不说,所以,她一直都想知道,陈十一郎在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你说这个?”陈成心里一突,瞬间明白是哪一封信! 江森也明白,手指轻轻指点着他,意思是:你看!我就说你当时干得不对! 陈成挠挠头,也不知该怎样和小姑娘说。 其实也没啥,就是小陈夜奔出逃洛阳到房陵之后,很是颓唐沮丧了一阵子。 尽管后来家人得知了他的后续状况都寄来了问候,可是陈成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还是写信给岳父岳母: 陈十一郎已经不是名震两京、诗传四海的陈十一郎了。 前途几乎丧尽。 长安处处都是他的仇敌,结下的梁子不知凡几,个个碾死他都比碾死蚂蚁容易,想想都觉得后怕。 更关键的是,经过在两京那段纸醉金迷的日子,他所会的那点诗词存货几乎要被消耗完了,也就是后期也很难凭借这个考科举“东山再起”当然这一点他没说。 既然曾经的“潜力股”小陈实际上已然跌停,已经是这样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柴,那便匹配不上河东柳氏家的掌上明珠啦! 我和小绘青梅竹马,自幼便是玩伴与良师益友,我也不忍心为我这个柴废,耽误我这妹子一生的幸福! 依我拙见,两家家长昔日戏言的“婚约”,还是就此终了! 放心,买卖不成仁义在,即便当不成叔父叔母的好女婿,小陈还可以是你俩的好子侄嘛! 第295章 扯点布给岳母媳妇做衣服! 陈十一郎! 你也知道,河东柳氏门风极严,而且族中长老对小绘的期望也是很高,现在基本上已经是把她当做柳家“谢道韫”“蔡文姬”来培养! 而你现在,已经沦落成流窜江湖的草芥! 她与陈家的这婚约,还是尽早解除了! 以上,都是熟读2008到2014点娘小说网“退婚流”网文的陈成非常了解的套路。 在他看来,也是完全可以理解并接受的。 在柳家先开口侮辱他、乃至他的家人之前,他还是率先发言,“好聚好散”! 事实上,作为一个理性的“成年人”,就算没有遇到大挫折,陈成也不认为自己以后会娶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怕等个十年八年,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也不成! 那时候看小家伙在面前活蹦乱跳,又是唱歌跳舞,又是学诗算数的,很可爱,很喜欢,可那不是对小妹妹甚至是侄女、闺女的喜爱嘛! 就好像记者采访老农民,问“为什么不能近亲结婚,也就是娶你表姐表妹?” 老农民挠挠头说:“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呗!” 可能还真是这样,心理上都有罪恶感啊! 谁曾想,信寄出去之后,岳父岳母不但没有“摆脱这到处惹祸的混小子”的轻松,反而“勃然大怒”! 你把我们柳家当成什么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婚想结就结,想退就退? 告诉你! 没门! 君子重一诺,一诺敌千金! 你以为我们说着玩玩的?两家家长当时发了话,那你就是我们柳家的人了! 小绘也是你们颍川陈氏的媳妇了! 别说你成现在这样了,就是再落拓个十倍,百倍,那也仍是如此! 臭小子!好好做你该作的事!好好攒钱!以后小绘的嫁妆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的! 战战兢兢地拜读着岳父岳母的回信时,陈成半是羞愧,半是感动。 他原本就该知道,出身河东柳氏的岳父大人,立场就是那个样子。 要是不想娶小绘,那唯一的选择就是老爸和柳叔父议定之前,大哭大闹,断然否决—— 否则,只要没有天灾人祸,俩娃儿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就该成一对。 什么“性格不合”“志趣不合”“性别不合”,统统都没用!婚先结了别的日后再说! 培养感情?不需要!陈爸娶陈妈,柳爸娶柳妈,哪像你俩老早就认识,不到结婚那天见都没见过……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陈成:“……” 你要说岳父大人迂腐吗? 陈爸更迂腐。 当初他在江州为官时,答应了未来和当地罗家的男娃儿结亲。 只可惜生出来小陈是男的。 幸亏后面老娘又给他生了妹妹,如果小陈后面生了陈京、陈归又是男孩,搞不好以老父亲那一辈“君子重一诺,一诺敌千金”的个性,就要让小陈“男上加男”了。 就是一想到老爸老妈和一家人现在河南禹州,以后要千里迢迢把妹妹嫁到江西九江,真不知是喜是忧呢! 但到时候如果老妹儿不愿意,那她二哥才不管什么“一诺千金”呢,直接帮她悔婚没商量! 小绘也是这样,虽然她从小就很粘着自己,可只要她到了独立自主的年龄,她想做什么,或者要“无情抛弃”小陈——那也无条件做她最大的主持者! 因为,她也是一只可爱的小妹子嘛! 现在柳绘问起那封信,陈成当然不好意思直说“废柴小陈主动退婚”,这让小家伙听起来不是会伤心嘛! 思忖半晌,吞吐道:“那个,我就是说,山野之间乐趣无穷,也没人逼着读书,也没有人逼着作诗了,每日和江森饮酒取乐,真是快乐无边呀!” 江森:“……” 柳绘恍然大悟:“你写得这么不争气,难怪阿爷怫然不悦,阿母长吁短叹了!” 然后又问:“房陵的山间,真的很好玩嘛?” 陈成微微笑道:“那可不!——最是人间四月天,正值山茶开采时!与漫山遍野的茶香为伴,从上茶山采茶青,对着山谷放声高呼,说一句,山谷能回答你十句!” “夏日里,躲在山林中,白云下,溪谷畔,松树间,探寻隐匿在深山老林里的幽泉,采蒲草为席,汲山泉煎茗!到了夜晚,繁星点点,萤火纷飞,给他们讲鬼故事,别提多好听了!” “秋天啊,我们忙着在山里拣果子,挑桂花,制花酿,准备过冬——到了最天寒地冻的时候,燃红星火炉,品村酒浮香,一人临帖,启窗观雪!别说多惬意啦!” 陈成寥寥几句,把山间四季的诗情画意描绘了个遍,听得柳绘不禁悠然神往,不由得埋怨他道:“这么好玩,你竟然都不叫我去!”气鼓鼓的。 陈成忍不住哈哈大笑。 江森悄悄对陈成道:“那山都是秃的!咱们不是练剑,便是读书,青黄不接时不啻就要去树林里挖老鼠吃了——哪有二公子你说的那么优哉游哉!” 陈成也附耳道:“小孩嘛,你总要给她描述点美好的愿景,记住——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还他马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感情二公子你不种地,不知道播种插秧有多累是? 江森想了一会儿,道:“我就知道,要是今天你的布还是卖不出去,那就别美好的愿景了,都面对残酷的现实!” 陈成:“……” 特么要是卖不出去还不是你这傻小子胡乱进货导致的…… …… 江森所言极是,三人守着几匹苏州帛锦,果然无人问津! 碍于小陈身份不同了,已经是本县明府的爱婿了,他也不好再次施展“江南丝绸厂倒闭了”那一套了。 而且从前次的过程来看,也不是太起作用。 因为“扫蚕花地”而兴起的大集,前来临溪采货的,都是冲着本地丝织品来的,单小陈“与众不同”,众行商看了都有些好笑。 当作为“市令”的沈七郎带着几个小弟来巡视时,陈成三个人都已经有些恹恹欲睡了。 中间柳绘嚷嚷着肚子饿了,小陈还给她买了一份汤饼! 一分钱没赚到,还赔了一碗面呢! 与那天跨马而来不同,沈七今天倒是低调,步行来的。 之前陈成怀疑他“公马私用”,岳父大人入主了之后才知道,临溪县衙没有“公马”,前任县令的瘦马已经老死了,上面还没给配新马呢…… “陈郎君这帛锦,还卖么?”沈七问。 陈成看他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卖啊!怎么不卖!” “你说个价,我全包了。” 陈成有些恍惚,特么好像某人一模一样的话前几天就在这市集,已经说过一遍了。 货他也拿走了。 “钱”也给了。 然后,自己又把货拿回来了。 “咳咳。”陈成淡淡道:“我可不想再说好两万八,给我一万六了。” 沈七郎哈哈大笑:“不会了,不会了,以陈郎君的身份,我再欺瞒你,岂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陈成心道:我特么能有什么身份——不过我岳父是本县一把手,的确吃你死死的! 沈七郎正正形色道:“不说笑了,这苏州帛锦我是真的有需求。” 那天他们在市集上采购的其他东西,的确是为了迎接新任县令采办的,唯独这帛锦沈七是要拿回去自用的—— 偏偏他的那帮小弟没问清楚,没弄清这么多刺绣精美的布在“迎新仪式”上做什么用的,又低估了其价值,还搪塞了小陈一句“用来做地毯”。 这就叫“乌龟吃大麦”——糟蹋了! 至于沈七为何有需求,简单啊,他家就有不少织户,要本地丝布,他要多少没有? 连今天请的几个“蚕花娘子”都各自做了丝布衣用来表演! 就是要搞点不一样的,家中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能穿上不同技艺品类的华服,才能彰显阔绰嘛! 陈成想想也是,本地也必须要沈氏这种豪姓大族,才消费得起奢侈品。 “既然你的确想买——”陈成有些莫名其妙,那特么那天我索要回来你还同意了? 沈七不好说经过那天和叔祖父的谈话后,小陈在他们那的“身份地位”已经有些不一样了,道:“还不是因为沈七犯错在先,强行再买,会令陈郎君不悦——现在当面锣对面鼓,众人公证之下,公平交易,岂不是没有了后虑?”心想:你到市集上再看一看,也会知道,并不那么好卖…… 陈成听了觉得有理,再加上不卖给他的话,实在找不到下家了,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沈七也说了,还是上次他俩议定的价格,现场交钱!不占你的便宜,也不吃你的亏! 陈成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就是提出你一匹十丈,要留两丈的帛锦与我,好回去之后给岳母大人和柳绘小娘子都做件礼服。 沈七哑然失笑,自然应允。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小陈重新变成了“腰缠万钱”的小土豪,又跑到卖本地丝布的摊位,要求再买一丈六尺的绢布,回去之后再给岳母小绘做套内衣。 对于这种事他竟然直言不讳,柳绘瞬间羞得不行,可强忍着羞意,她却推脱不要帛锦衣,也不要绢衣—— 家中消耗,向来只靠父亲做官的俸禄,他克勤克俭,肯定也不想妻女穿着绮丽的华服招摇过市! 经过他的下乡探访,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可也不是人人丰衣足食,更不要说绫罗绸缎了! 陈成听着小姑娘着急地跟他描述着,以及自己不要新衣的执着,颇有些感慨。 长叹一声道:“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四句一出,又和那日“地不知寒人要暖”的效果差不多,市集上众人都纷纷侧目! 尤其是那些从事蚕桑半辈子的人,更是神情复杂。 沈七郎也打量着他,若有所思。 虽然对方似乎只是随意一说,可自己就像被指着鼻子骂了一般! 毫无疑问,区区二十个字,就把人物的神态、见闻、感受都写得绘声绘色、有血有肉! 就这么一个生活细节,便深刻揭露了看似“太平盛世”下的极端不合理! 城里身穿丝绸服装的人,都是有权有势的富人! 养蚕者、织布者更是心有戚戚,像自己众人,即使养一辈子蚕,也是没有能力穿上美丽的丝绸衣服的啊! 柳绘以为小陈这诗是听了父亲访问的民情之后写的,更加动了恻隐之心,忧伤道:“那我更不要穿丝绸衣服啦!” 陈成摸了摸她头上的小丫髻,道:“是呀,养蚕织布的叔伯姨娘们,明明付出了那么多艰辛,可却穿不上自己的成果,的确很难过。但那的确是生活所迫,没办法的嘛!柳叔父来做了父母官,可不就是要让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有条件讲究的时候,他们也可以讲究啊!” 我辛辛苦苦背着几匹布,翻山越岭,忙活不休,最后要是连自家的亲眷都穿不上件把件好衣服,那我就跟诗里那个人一样可怜啦!(江森:明明是我在翻山越岭背着布……陈成:可特么也是你小子进货进的这坑爹的布……) 要单说漂亮的话,那丝织品的确古今都是豪奢了,未免华而不实,可真丝光泽柔和,手感柔软,贴近皮肤滑爽舒适,制作亵衣还是轻便舒服的。 听我的!要是家人们一点好处都得不到,那我也失去了奋斗的动力啦! 柳绘被他一劝,终于又破涕为笑了起来,听着他男子汉气概的话,还有些小幸福。 当初陈十一郎发达的时候,也是给亲娘岳母小媳妇都是一整套的丝布衣的——毕竟光是天子赏赐的就很多嘛,小陈又挺有钱。 柳绘老娘到现在还有两套华服是那时留下的,舍不得穿,柳绘因为长大了,穿不上了,那些衣服都被改刀成弟弟的小衣小裤了。 现在弟弟长大了,同样也穿不上了…… 但陈成说了,男孩子不贪图享受是好事,岳父、小柳镇、他自己、江森就完全不必穿得花里胡哨的,家里有两个人美就足够了,而他们这几个男的,就负责努力维护她们的美。 一套“田园女权”的话语说得柳绘美滋滋的,就这样高高兴兴扯了布,要回去找个高明的师傅裁剪成衣。 “嗯?”柳绘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说要扯布做女性亵衣亵裤的时候,陈十一郎张口便报出了所需布匹的长度? 陈成:“……” 第297章 名侦探陈十一郎! “那个那个……”面对这样的提问,饶是计谋百出的陈成也觉得很难回答:“那还不是因为,当年在东都的时候总是帮你娘俩做衣服,什么尺码烂熟于心么……” “瞎说!”那时候陈神童那么多随从,哪需要他亲自出去帮做衣服,一句话,从原料到师傅全都搞定了! 何况小姑娘都长成大姑娘了,你以为我傻啊,尺码都不一样的…… “嘿,还真是呵!”陈成假装恍然大悟:“直接来一丈八的绢!要不然不够用!” 宁愿多花些冤枉钱,也不能让女人疑神疑鬼…… 小女孩,那也是女人啊! …… 总之,小朋友还是好糊弄的,陈成没有暴露自己“妇女之友”的身份,以及随眼一扫便知三围的天赋。 带着钱,背着布,高高兴兴回家住。 “嘻嘻,你写过这么多诗,今天这‘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我觉得是你写得第二好的诗啦!”重新高高兴兴的小柳绘,又褒奖起陈成的诗来。 “多谢欣赏!”陈成微微一笑,不过就是为毛是“第二”?第一又是哪一首呢? “那还用说!”柳绘笑得更欢快,陈成也乐了—— 她说最好的诗,除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还能有哪一首呢? 毕竟这首诗当初可是专门写给小媳妇劝诫她不要挑食的呀! ……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听了沈七回来复述了小陈的两句诗,沈白石玩味了片刻。 念叨数次,抚掌笑道:“此子若想举大事,断可为之!” 沈七狂汗,叔祖父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谋反”上去! 这几句诗,单纯发发牢骚罢了,和什么“举大事”可以说毫无关联! “怎么没有?”沈白石反问:“你说他吟此诗时,市场上不少人都听闻了?” “是。” “那他们的反应如何?” 沈七回想了一下,的确,简单的几个字,着实让一帮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蚕农蚕妇们,受了不小的刺激,当场看自己和那些衣着绮丽的富人们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全无了平日巡视市场时那种巴结阿谀的样子! 搞得自己也感到很不自在,早早结束了今日的巡视,回来了。 听了他的描述,沈白石笑得更惬意了,捻须道:“此之谓,‘人心可用’。” 什么“人心”,什么“可用”? 见侄孙还是不明白,沈白石有些不满意了,是不是自己让他“韬光养晦”把他真变成傻愣莽夫了? “陈涉吴广叛秦之际,以何为呼?” “呃,”沈七也有点汗颜,自从绝了科举之路之后,书上的东西的确陌生了很多:“大楚兴,陈胜王?伐无道,诛暴秦?” “这有什么!”沈白石嗤笑,“还有呢?” 沈七恍然大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些达官显贵,难道是天生比别人尊贵么? 的确啊,简简单单几个字,着实令当时的人内心掀起极大的波澜,恨不能立即把皇帝老儿拉下马! 沈白石微笑,算是肯定了他的说法:“黄巾叛汉之际,又号呼的什么?” 这个熟,没问题!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看似简单直接,实际上饱含了极大的愤怒和煽动性。 为什么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老天爷瞎了眼! 甚至已经死了! 既然老天爷已经死了,那咱们便“敢教日月换新天”! 你以为造反者的头头大多都是普通农民,没啥文化? 可他们这些话可不是村头简简单单喊的两句口号,其中的用心是十分歹毒致命,一发入魂的! 在沈老头看来,陈十一郎简单两句诗,就能让老实巴交、愚钝如此的临溪寻常蚕农一瞬间诞生对社会不公的强烈反感和愤懑,功力真非一般人所能为也! 是一个天生的造反领袖,最不济也是超级宣传员啊! 辛亏老头还没有看到小陈《悯农》的另一首“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否则恐怕真的要屁颠颠去找他“商议大事”,今天招兵马,明天就造反了! 只要陈成想干,再有一方势力支持,在太平盛世下也能有一番作为! 如果天下局势再变,出现隋末时那种四处割据的状况,就更能作为投机的一位明智之选了! 当然啰,前提还得是——他有心造反。 事实上,在判断陈成有“真龙天子”之命之后,老头还真派人搜了这小子很多黑料,不出意外真有“复辟陈朝”这种传闻,“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天意啊天意! 让这小子年纪轻轻,就碰到了能推论命格的老夫手里! 百十年前,沈家在隋末的站队中不但没择对明主,反而自己独立拉起了一只不成熟的队伍! 要是再有机会,绝对不能站错了! 传说曹操年轻时名声还不大,就去找许劭,要许劭给他一个评鉴:“我何如人?”许劭给了他十个字的评语:“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后来验证,果然不错! 一个人的日后发展,从其日常的只言片语、细枝末节就是能判断出来的! 沈老头前几年早说自己已经活够了,没啥意思了,最近忽然恢复了活力,最好多活几年,静待天变之时! 想一想,还真是令人兴奋啊! 叔祖父一心“图谋不轨”的行为,令沈七不得不直呼“疯狂”,忧心不已。 事实上,捐出祠堂一事,就颇令沈七在内的沈家人感到“疯狂”,奈何沈老头搬出祖先托梦和其推演的卦辞,这时候的大多数人都很迷信,恐怕强行在这里建祠堂真的对子孙不利,在“天命”面前,钱财土地,损失了就损失了。 只是除了沈七,谁也想不到,老头还有更疯狂的想法。 “真龙天子”小陈更是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他是不可能知道沈家献地献祠堂,是“战略投资”他的第一步。 这时候的小陈,相比发达那时候,所求的也要更微小一些。 莫要说给他全天下了,就是这次拿回了买布的成本,小赚了几千钱,就足够他和江森美滋滋了。 要说这做生意,还真不简单! 可其他赚钱的手段,比起做生意来,就要更困难。 唉,天底下像郑宝旦和扬州众游侠那样的小傻瓜还是太少了啊! 陈成回去之后,将卖布所得,悉数上交丈母娘,连带扯来给丈母娘和小媳妇做衣服的绢布。 无论沈家的献地,朝廷批不批(朝廷:干嘛不批,我很傻么?),这些钱都要用来改善岳父母一家的居住环境! 虽然我知道您是一个不要车不要房的丈母娘,可是做一个合格的女婿的觉悟我还是有的! 尹氏欣慰陈成有心,布可以收,钱就不必啦!你还是留着钱,做——做—— 嗯,随便做什么事就好啦! 陈成一本正经卖萌:存钱,就为的娶媳妇啊! 都是应该的啦!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也要为小绘和镇弟弟考虑考虑!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话再说多少遍都有道理) 以前,你们夫妻俩聚少离多,正是为大唐人口做贡献的时候,只生了一男一女; 以后,终于安稳下来了,可以想见的是,小绘还会有更多的弟弟妹妹——这是自然规律,无法避免的呀! 尹氏:“……”陈兼他们夫妇两个,到底是怎么教育出这么一个奇葩的孩子的…… 劝服了岳母,倔强的岳父回来之后也说不收! 现在还不一定会营建新县衙呢,要是一直留在旧县衙,公堂那么破,自己的私宅盖得敞亮算什么回事! 别人会怎么看? 陈成倒是早有准备,百姓观感如何——在“德”,而不在明府大人的衣、食、住、行。 哪怕是吃糠咽菜,衣不蔽体,家徒四壁,只要为官者不做实事,依然不会被百姓视为好官! 这番话又让柳察躬激赏不已! 自己这女婿,真是越看越觉得自己当年没看走眼! 自己这是走了什么大运么,乡绅送地,女婿送钱,儿女双全,夫妻和睦! 什么好事都落到老柳身上,会被人嫉妒哒! 啥也别说了,岳父还是不能要你的钱! 这时候,小陈从他那里学来的一套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岳父大人你这么说,是不是压根没把小陈我当成你家人? 你这样会令我好伤心好难过好酸楚的好不好! 明明春暖花开,我已心寒得不行!气得手都在发抖! 眼看着一家人都要谴责自己伤了女婿的心,妻子女儿乃至三岁的儿子都要气愤自己排挤小陈—— 柳察躬大感冤枉! 什么情况! 这十一郎,处理女性关系上的确有一套! 关键是,儿子怎么也帮他了? 嗯,自从小陈来了之后,父亲考察柳镇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相比较考察小朋友的功课,还是考察小陈这种大朋友,翁婿俩有来有回比较有意思。 相对一壶酒,一碟盐豆,坐谈春秋,其乐无穷。 最后,只能同意: 盖!这么多人,的确不够住了。 还在老县衙盖,即便以后县治会搬迁,走过去也不算远。 别看沈老头为了献这块地出来就差哭着哀求了,可要是立马跑人家原本的祠堂那里盖房子,给人的观感还是不好。 何况,沈家那祠堂还挨雷劈过—— 不知道是真的沈家够不上那块地的福气,还是说那边的风水本来就不好。 可对小陈翁婿二人,都没有心理障碍,上面真批下来,他们就敢第一时间搬县衙。 对于柳察躬来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小陈来说——我给你装个避雷针。 …… 就这样,柳明府戴着“遇绿则安”的光环,开启了执掌临溪县的大小事务。 过去,陈成很喜欢“机智县令巧妙断案”的故事,什么两个女子争抢孩子,谁体恤小孩谁是亲妈,什么猪肉贩、菜贩子争夺铜钱,结果铜钱放水里有油花所以钱是猪肉贩的—— 诸如此类的小故事,看得小陈乐此不疲。 可是,过去看他老爸当地方官时遇到的那些案子,全是些婆婆妈妈、争夺家产、两姓分地界之类的,一点乐趣也没有。 以后渐渐就不去老爸的公堂找寻“名侦探陈十一郎”的快感了。 这次岳父新官上任,前任官员离任后,积攒了一些案子,为了体现青天大老爷的英明神武,柳明府连着审了好几天案子,小陈凭借着丰富的“公案小说”阅历和他老爸纵横地方官场十余年的经历,自然是一旁作陪,即时给出各种中肯建议啦! 连岳父大人都夸奖他,有他在,都省了一笔请幕僚的钱了! 有一桩案子有些意思: 从润州来的贾庆,状告本地富人郑德。 贾庆说,郑德原是他贾家的管家,贾府家道中落后,郑德趁其不备,卷走了他家的不少钱财。后经多方打听,贾庆在临溪县找到了他——而且临溪县本来就是这恶管家的原籍。 恶仆欺主,自然是令人格外气愤的事情。 贾庆还有物证——他拿来祖上的卖身契呈给柳明府! 卖身契的名单上面,清清楚楚有郑德和他的老爹,也就是世代都是贾家的家仆! 证据确凿啊! 郑德连呼冤枉,却也是百口莫辩! 这时候,陈成便站出来怂恿郑德,让他分一半钱给原来的“主人”,他可以帮忙跟明府大人求情,再求原来的主人原谅,然后无罪释放! 看,谁说过去看的公案小说没有用? 这不就用上了吗? 如果郑德愿意分钱,贾庆不愿,非得告他,那就说明郑德“恶仆欺主”,卷跑了主人的钱财; 如果贾庆愿意分钱私了,而郑德不愿意分钱,便是贾庆诬告,郑德无辜! 嘻嘻,我真是个小天才呀! 就在小陈陶醉于自己“学以致用”的明智中时,岳父大人满脸黑线地看着他:“哪需要这么麻烦?这个案子看上去是证据确凿,实际上是漏洞百出啊!” 小陈不解。 岳父大人将卖身契交给小陈,小陈仔细看了一会儿,自己也无语了…… 这份“卖身契”上签署的时间是睿宗第一次当皇帝的垂拱二年,给郑德父子的描述是“武源”人—— 是的,以前临溪叫“武源”。 可是本县以前属于武康,到了武则天称帝的天授二年才改为武源。 卖身契是垂拱年间签订的,应该称是武康县人,怎么能说是武源县人呢? 小陈:“……”你这破县的名字也太复杂了…… 第298章 山寨包青天! 难怪一向自恃“足智多谋”的小陈都没有注意到这明显的漏洞了! 这么屁大一块地方,永安、永康、武康、武源、临溪…… 叫过的名字实在也太多了! 并且可以想见的是,有当今天子这么爱全国改地名的人在,“临溪”也不一定就是最终的名字。 他们也不嫌地图改来改去会麻烦,折腾来折腾去做的都是无用功。 单说这件事,岳父大人心眼还是比自己足的,陈成向他致以了歉意,案件也轻易做出了判决: 证据不足,疑似“恶仆欺主”的郑德无罪释放。 至于贾庆,念在这伪造的“罪证”技术含量不高的情况下,不追究阁下更深的诬告罪责了。如果阁下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烦请下次递交的证据更加客观真实些—— 临溪县的县衙大门,永远给你们敞开! 有本官在,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徇私一个坏人! 义正辞严,正义感爆棚的样子,让小陈又忍不住有些崇拜老岳父了! 临溪百姓有福了!再也不怕没有人给他们主持公道了! 柳察躬不禁莞尔,示意他不必拍马屁——就算拍出花来了,每天布置你写的论策,也是少不了的! 小陈苦着个脸:相比较吟诗作赋写文章,我还是更喜欢当仗剑江湖的侠客,现在受伤了,当名侦探也行啊! 可惜的是,虽然小陈足智多谋,“小胜”江户川柯南,可是岳父柳察躬,却明显比“昏睡的毛利小五郎”要精明。 嘿,没关系,我可以从别的途经来过过瘾。 …… 柳察躬接连几天先后处理了堆积成山的公务和案件,饶是有女婿在一旁分忧解难,也还是筋疲力竭。 终于到了“十旬休假”的日子,柳明府打算沐浴更衣,好好放松一下。 原打算看看书,晒晒太阳,可是一大早便听到县衙外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又突发群体性事件了? 柳察躬心中疑惑,着了便衣,往县衙外走去。 到了衙外,却见原本要去赶集的人们蜂拥而来,将县衙门前的场地挤了个水泄不通,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家又要“扫”一次“蚕花地”呢! 人群中,之间两个青年男子在争吵,很多人便围观他俩的唇枪舌剑,乃至快要动手。 听了一会儿得知,原来,其中一个青年在此地路上捡到一贯钱,高兴的拿回家,交给了母亲,但是母亲深明大义,她对儿子说:“一千钱不是小数,说不定此人有急事要办呢,现在丢了钱,还不急得要死?赶紧回到捡钱的地方,等失主来找!” 捡钱的青年很孝顺,母亲的话言听计从,他带着一贯钱回到原地,等待失主。 等了好长时间,果然一名男子慌慌张张找来。 等他靠近,这青年就问道:“你在找什么?” 那男子说:“我在这条路上丢了钱,你看到没有?” 这青年说:“我刚刚在这里捡到一千钱,是不是你的?” 说着就把钱交给那男子——可对方接过钱道谢后,忽然说:“我丢的本是两千银子,你怎么只还我一千钱?” 青年一听就慌了,辩解说“捡到的就是一千钱,哪里来的两千钱?” 二人就为此事争吵起来,现在恰被柳察躬遇到。 柳察躬打量着两个男子,思索着究竟谁对谁错——可又觉得,俩男子都有些似曾相识的样子。 他听到人群中有人议论:本县新任柳明府,明察秋毫,断案如神,只要到了他面前,事情的真相自然一清二楚。 柳察躬听老百姓夸奖自己,不由微微一笑,因为今日身着便服,还没有人觉察到柳明府已经到现场了。 主政一方,声张正义,正是他的分类职责,哪怕今天是休假呢! 正要张开口过问此案,却听到一阵“齐德龙东强”的锣鼓声,煞是热闹! 来人大呼:包青天到了! 包青天?谁是包青天? 柳察躬和围观群众一样,心中犯起了疑问。 只两个衙役手擎一对条幅而来,柳察躬看时,一左一右分别是: 理冤狱、关节不通,自是阎罗气象; 赈灾黎、慈悲无量,依然菩萨心肠! 唔!有点意思! 还在奇怪是谁在县衙前捣鬼时,人群分开,一个高大挺拔、身穿怪异服装的少年走来,面色黑得出奇,粘了两撇长须,额头上还怪模怪样地贴了一个白色的“月牙”! “哇!”众人惊叹:这个“包青天”,怎么这么黑啊! 柳察躬却已经无语了…… 这不是江森那小子么…… 搞成这样,是要闹哪样…… 江森吸引够了众人目光,来到场地中央,开口便唱:“ 从前有个包青天! 铁面无私辨忠奸。 江湖豪杰来相助, 王朝和马汉在身边!” “哇!这个黑家伙竟然会说唐话!还会唱!” “别说,还蛮好听的!” “原来这黑炭头旁边的两个人是叫王朝、马汉啊!”围观群众议论纷纷道。 柳察躬打量两个衙役,哪里是什么“王朝马汉”?分明是自己手下的张龙和赵虎! 谁允许你俩在这里瞎胡闹了! 刚要动怒,柳明府却忍住了。 不用说了,有江森,有他俩,柳察躬已经知道是谁在捣蛋了—— 四下巡视,却没有看到女婿的身影。 人群却都把目光盯在场地中央奇形怪状的“包黑炭”身上。 江森装模作样地问了下两人争吵的原因,做出一副“是非真假心中有了底”的样子,就问丢钱男子:“你确实丢了两千钱吗?” 男子说:“是两千钱吗?” 又问这青年说:“你确实捡到一千钱吗?” 捡钱的青年说:“确实是一千钱,谁说瞎话就不得好死,头上长疮,脚底流脓!” 众人一阵惊呼:发誓这么毒!看来他说的是真的! 众人都疑心失主是要贪人钱财,奈何不知如何指证,都将目光放在“包青天”身上。 江森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丢钱男子说:“你丢的是两千钱,他捡到的是一贯钱,这显然不是你丢的!失主另有其人!你把这一千钱还给他!他要是找不到失主,就让他把钱拿回家去孝敬老母,等找到失主再说!” “你在这里继续等,一会也许有人捡到你那两千钱送还给你呢?” 江森话一说,围观群众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在众人接下来的嘘声中,那丢钱男子无话可说,悻悻地走了。 围观群众议论这“包黑炭”还真有一手,柳察躬也不禁好笑。 “嘻嘻,有点意思?” 柳察躬循声望去,正是“爱婿”陈十一郎,冲自己嬉皮笑脸。 虽然早猜到了是这小鬼头在捣鬼,柳察躬还是板起来脸,咳嗽一声:“你这是在胡闹什么啊?” “回叔父大人的话,我没有胡闹。”小陈一本正经道:“我这是在给临溪乡亲们上‘普法课堂’啊!” “普法课堂?”柳察躬不解。 小陈解释说,便是“普及大唐律法常识”的简称,对象便是临溪的百姓。 经过几天跟随岳父大人公堂审讯,小陈发现,临溪天高皇帝远,又有很多深居山野的愚民,连“拦路抢劫是一种犯法的行为”都不知道,更不要提哥哥死了就去理所当然地去睡嫂子,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如此看来,向他们普及基本的大唐律法常识是极其必要的,可是受限于他们的受教育程度,又不能给他们下发文件来学习,要让他们理解唐律,必须采用一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来向他们普及—— 就比如“人民群众”这个词就不能用,因为大唐朝避太宗李世民的讳,“民”这个字是不能用的,“民部”都要改“户部”,“民风”都要改“人风”,否则是要吃牢饭的。 “如此,我便导演了这出‘包青天’普法系列剧。”陈成用心良苦道,压根没提他就是想过过“名侦探”的瘾。 柳察躬听得连连点头,又高看了女婿一眼,的确,乡野民夫视国法为无物,是需要使用特殊法子来改变现状。 就在这时,围观“包青天”的人群,又见到名义上是“王朝马汉”,实际上是“张龙赵虎”的两个临溪衙役打出了条幅:接下来且看“包青天审石头”! 众人原本见热闹已经看完了,打算要离开了,毕竟大部分人对于官府还是颇有畏惧感的。 现在一听,石头竟然也能审?兴趣又被勾起来,舍不得走了。 只见一个小孩挎着一个篮子上来,向众人吆喝:卖炸糕!好吃的炸糕!——这位大叔来一个? 观众拗不过劝,连吃了三个,众人纷纷叫好。 “好吃嘛?” “好吃!” “嗯,十文钱!”小孩伸出油光光的小手,一本正经道。 众人哈哈大笑,吃了炸糕的大叔也十分窘迫。 亮相完毕,小孩走出人群,看见路旁的大树下面有一块长方形的大石头,便坐下来休息——渐渐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盹,直到睡过去了。 这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蒙面男子走上来,左顾右盼,渐渐往小孩的篮子摸索去。 “哇呀!有小偷!” “小孩醒醒!你钱要被人拿走啦!” 众观众看着还挺入神,可小孩是小陈找来的托,任凭大众喊哑了嗓子,他都醒不过来! “活该钱被偷!”有的善良群众见叫不醒他,愤愤道。 把小陈翁婿俩都看乐了。 等小孩醒来时,一摸篮子里的钱,发现被偷走了! 众人见他现在知道着急了,反而哄笑起来。 可不多时,小孩扁扁嘴,掉下眼泪来,众人同情心又起来了,不好意思笑了。 小孩越想越伤心,最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凄厉的哭声、滚滚的泪水,让善良的临溪百姓的心又重新纠结起来。 “小哭五十钱,大哭一百,嚎啕大哭——五百!”陈成嘴里念叨着:“我靠!这小子要把我哭破产啊!” 看来这随便找来的小鬼头演技挺过硬——之前商量好,要是笑场的话,他可是要倒赔小陈200钱的! 现在看来不用了。 正当小孩哭得伤心时,江森扮演的“山寨包公”再次闪亮登场,不出意外的,又把他“从前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的词唱了一遍,众人喜闻乐见,连说“包黑炭”来了,这小孩算是有救了。 明明已经跟小孩对过好几次词了,江森还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本官包青天!恰好路过此地,专门主持公道,除暴安良——小伙计,你有什么冤屈,要向本官道来呀?” 小孩哭得涕泗横流,不像是丢了钱,反倒像是父母双亡那种程度,哀嚎道:“明府大人,我的铜钱,被偷走啦!” 陈成在一旁吐槽:还没介绍他是谁呢,你怎么知道是“明府大人”?自作聪明,得扣钱! 倒是老百姓没有计较这里面的小破绽,依然聚精会神地看着。 江森扮演的包公听后,假装沉吟了一下,忽然有了主意! 便叫“王朝、马汉”实际上是张龙赵虎的两个衙役,把石头抬到众人之间,说是要审问它! 群众顿时啧啧称奇:嘿!石头也能审吗?它难道还能自己说话不成? 霎时间,百姓们急先恐后地靠近石头,都想亲眼看看包大人怎样审石头,破奇案! 只见威风凛凛地坐在临时摆高的公堂上,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你这块石头,坐在你身上打盹,弄得他卖糍粑的钱不见也,定是你偷了,快从实招来,以免受刑!” 江森一连问了三声,石头却沉默不言——临溪百姓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江森看见石头不做声,顿时怒目一睁喝道:“这块顽石死不开口,打它三十大板!” 石头挨打后,仍旧没有做声! 众人简直笑得死去活来了! 江森又喝道:“再打三十大板,看它招也不招。”这时,看的人挤了一条街,江森笑着开口说:“列位乡亲父老,这顽石偷了钱,死不承认,我看这小朋友真可怜,大家就伸出友爱仁慈的手,每人送他一枚钱,好不好?” 柳察躬听江森这么说,以为这次不是一个“普法故事”,而是一个呼吁“老百姓互帮互助”的故事,不由得暗暗点头。 众人参与的情绪也很高,也没想到这是一个“普法故事”,而是一次收费表演,不过还挺好玩的!听后都异口同声地说:“好!我们听您的话。” 江森叫人抬上来装了水的木桶,走到木桶前,带头投了一枚铜钱下去,然后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众人,出一个人就投一枚钱于水桶中。一人、两人、三人…… 当有一个汉子将铜钱投入水中时,水面上浮现了一层油膜—— 不出意外,小陈又山寨了一个人尽皆知的“破案故事”。 只可惜,事情出现了意外! 因为,钱上冒油花的那位,并不是小陈内定的演员!这下要演砸了! 第299章 少年包青天演出事故! 其实小陈编导的第二个案子,前面他自己都吐槽过,但凡看过一点公案小说,甚至周杰《少年包青天》第一集的,都知道那一点点“玄机”在哪—— 小孩是卖炸糕的,铜钱丢入篮中,难免沾有油渍,钱一旦投入水中,就会浮现油花。 引诱乡村父老及过路行人,都来看“审石头”怪案。偷钱的贼大概已会混进来看希奇的,只要他的钱上带油花,直接抓起来,一桩“包大人真是英明”的案子就完美结束。 可是偏偏自作聪明、重视与观众互动的小陈,画蛇添足般地增加了一个让观众吃炸糕的环节。 以至于刚刚吃了炸糕的大叔,手还是油汪汪的,掏出的钱自然也是粘上油花了! “刚刚吃了那小娃三块炸糕,要十文钱是有些贵了!”大叔憨憨道:“可是五文钱,老汉还是给得起的!” 说着,“噗噗噗噗”,又投了四枚铜钱下去。 无一例外的,每一枚铜钱上都冒出一连串的油花。 陈成:“……” 江森:“……” 扮演“王朝马汉”实际上是张龙赵虎的俩衙役:“……” 大叔,你特么不按套路来啊! 江森的“包青天”,实则是小陈的牵线木偶,面对突发情况,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对着陈成连连使眼色: 现在怎么干? 咱们还接着演嘛? 是假装没看到大叔的油花,继续让准备好的演员上场被抓—— 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这憨大叔抓了,指认他就是罪犯? 陈成无力吐槽:特么这大叔一直就在现场,任谁再蠢都知道不是他好吗? 淡定一点! 继续演,抓除他以外钱上冒油花者,也就是刚刚那个蒙面人,不就好了嘛? 挥手示意继续! 得到陈成授意,“少年包青天”也吃了颗定心丸,观众们没多想变故,还在继续投钱。 可是意外情况再次发生! 不少于三个人,钱上都有油花! 而且,也都不是真凶! 陈成:“……” 江森:“……” 靠…… 这书上写的,完全不具备现实意义啊! 这不是坑爹么! 如此看来,这个故事也完全是读书人自己在家扣脑门,想出来的在理想情况下才能发生的事! 你想啊,包拯所在定远县,抑或是开封府,可能只有一家是卖炸货的吗? 我是杀猪的,手上带油和血污,行不行? 民间故事害死人!扑街写手误小陈! 这下不仅“少年包青天”手足无措,“少年包青天”的陈导演也头疼起来了! 群众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往里面投钱的人还在继续,被内定为“罪犯”的托,投钱也不是,不投也不是! 柳察躬一开始也不知道女婿在玩什么名堂,但见到桶里的钱冒起了油花,又见陈成、江森两个眉来眼去,尴尬异常的样子,很快便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 哑然失笑! 这小子太想当然,戏演砸了是? 当即附耳,对着陈成耳语两句。 一言惊醒梦中人! 岳父大人果然是久经官场,经手的大小案件不计其数,这区区小问题根本难不倒他! 更何况,眼前这桩“案子”,压根不是现实中发生的,不就是拍脑门想出来的吗? 法官、原告、被告,全是你的人,还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陈成也不傻,当即高声喝道:“包青天日断阳间,夜断阴间——这一招‘百家钱请石头神’,端的无比高明!” 江森早就演不下去了,结果二公子还硬要给他加戏——什么“日断阳夜断阴”,剧本里根本没有啊? 柳察躬倒是适时地“托”了一下女婿:“哎,这位小哥,敢问何为‘百家钱请石头神’啊?” 被岳父喊“哥”,陈成暗说承担不起,清清嗓子道:“包大人伸张正义,天下闻名。不仅蒙受冤屈的人找包青天申冤,连蒙受冤屈的鬼也找他申!可以招冤魂,下阴曹!正所谓: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 陈成越说越离谱,江森的压力是越来越大,你说我能审鬼——这到底是什么鬼? “鬼能审,石头神,自然也能审啦!”陈成一本正经道:“但是呢,请这石头神,需要一个条件,那便是要有一百家人献钱,这么多人的善心,就能让石头神显灵,直接开口说出偷钱者是谁啦!” 陈成说出这个设定,令在场人恍然大悟:原来让我们掏钱不仅是弥补小孩,还为了干这个啊! 原本知道是在演戏,不想掏钱的,现在想一睹“石头神”真容,纷纷径向掏出铜钱来! 别说一百家一人一钱,就是凑一千钱,真看到这什么神,也是值得的啊! 看着桶里,约莫五六十钱的样子,众人来了劲,就从五十钱开始计数好了!毕竟有那吃炸糕大叔给了五钱,可他那也只算一户而已。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都要看凑到100钱的时候,石头怎么开始说话。 江森以为二公子突发奇想,增加了新的设定,也不慌了,同样跟着老百姓去看桶里的钱有多少。 “啪!”二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他身后,打了他屁股一下。 “准备开始抓人了!”陈成瞪他,小声道。 “啥?”江森心说,这还没到一百钱呢! 陈成狂晕:大哥,你不会真准备看石头神显灵? 两句话交待下关节,江森慌忙伸手:“动手抓人!” “王朝马汉”也兴致勃勃看着众人投钱,也没反应过来:“抓谁?” “抓——”“少年包青天”将手一指:“抓他!” 抓哪个,本来就是内定的。 只要现在能给对方“罗织”上罪名就ok了! 回归了正常主线,江森的心里便有底了,喊道“把这偷钱的贼抓起来,带上公堂!” 众人莫名其妙,议论纷纷,每人心里都想:“‘包青天’是凭什么说这汉子是偷钱贼呢?” 重新升堂,江森威风凛凛,摸了摸眉心的月牙,开口问汉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那里?” “我叫王小三,家住王家村。” “你是如何偷这小孩的钱的,从实招来!” “青天!小人没有偷他的钱,真是冤枉啊!还望大人明鉴。”王小三连连求饶。 ““各位乡亲父老!卖炸糕的小孩钱上有油渍,一旦投入水中,就会浮现油花!”江森解释道:“我想每个人出门带钱,若发见钱上有油渍,大都会洗干净的,免得弄脏衣服,对?” 众人里面有人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里面的关节,连连称妙。 可王小三就心里直呼“不妙”了,冲着江森连连使眼色:小哥!别搞错啦!说好的,我投入有油花的钱,你就抓我——可特么我看到别人的钱也冒油花,这还没投钱呢! 江森没理会他,继续道:“可是呢,大家也看到了,不止一位,钱上都带油!” 众人连连点头:是啊!这样就找不出谁是偷钱者了! “于是呢,老包我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江森洋洋得意道。 陈成撇撇嘴:那是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吗?明明是我跟你说的。 柳察躬看看女婿,心道:那是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吗?明明是老子指点你的!(禁止套娃!) 江森微笑道:“我让手下说出‘百户钱请石头神’的事,你想啊,这个时候,是不是所有人期待着达成数字,看着石头神显灵啊?” 众人连声称是,所有人都一起喊数字了。 “可是,有一个人,不但不想看到石头神显灵,甚至害怕石头神显灵——”江森挑眉道,虽然他毛发很是稀疏:“这个人是谁呀?” “呀!是小偷!”众人恍然大悟! 的确,在这个时候,怕是小偷都要怕死了! “那么,”少年包青天抛出他英明的推理:“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桶中钱的数量上时,只有一个人,不停去看大石头!” “甚至,在钱即将够数,‘石头神’快要显灵的时候,他不是和大家一起叫好,而是意欲拔脚逃跑!” 醍醐灌顶! 在场的老百姓恍然大悟! 是啊! 清白者都等着看热闹,只有犯罪者,才会畏惧那块可能让他无所遁形的大石头! “啪!”说是“王朝”实则“赵虎”的衙役一把从王小三腰间摘下他的钱袋,沉甸甸的,抖了抖,全部洒在水桶中! 哗! 一大片油花翻涌而起! 全场惊呼! “还说钱不是你投的?”江森抓起一大把还在不断冒油花的铜钱,厉声呵斥,陈成都想给他颁发个“最佳瞬间奖”:“证据在此,你——休想抵赖!” 老百姓们更是被感动、振奋到不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包青天,实在是太英明睿智啦! 王小三听完,已然是“面如土色”,连忙爬在地板上,叩头如捣蒜,承认自己偷了小孩的钱,表示愿意听从“包青天”的任何处罚! “哎呀呀,就是他!你看,他连靴子都是穿的刚刚偷钱的那双!” “可不是么,我刚刚就注意了,我们都在看水桶里的钱,只有他一直看石头!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还想跑呢,我早料到了,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一群事后诸葛亮们得意洋洋,纷纷表明自己刚刚的“先见之明”! 当然咯,“包青天”还是要胜人一筹,那是肯定的! 这些人的胡说八道听得陈成和“王小三”都啼笑皆非,心说: 如果真有这么一桩案子的话,那“王小三”畏惧石头还说得过去! 问题是,他是一个“演员”,抑或只是一个“死跑龙套的”啊! 人设而已! 刚刚“陈导演”临时改戏,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大家都在期盼石头神的时候,他也是看热闹的一员,不过是没有开口数数而已! 怎么可能想逃跑? 真是无稽之谈! 可是自作聪明又爱好虚荣普通群众们,想象力是无穷的,脑补能力是杠杠的! 鲁迅先生说: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果体,立刻想到xxx……中国人的想象,总是能够如此跃进!(真是鲁迅说的!) 江森有惊无险地完成了第二幕剧,十分高兴,向众人叉手道:“各位乡亲今天能破案全赖大家支持合作,为了表达对广大乡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厚爱(其实也就一上午的事),刚刚投钱的诸位,一律五倍返还!” 一文钱变五文钱,两文钱变十文钱! 而刚刚投了五文钱的大叔,直接获赠了二十五钱! 关键是他还吃了三块炸糕! 可不是笑得合不拢腿吗? 当然,小恩小惠也是小陈的惯用伎俩了,那天面对无辜被坑的商贩的愤怒,眼看着岳父还没上任就要名声扫地(尽管小陈的诗煽风点火要负很大责任),也是小陈大笔撒钱,处理了公关危机。 后面误会解开,也是让那些商贩们好好称颂了一下柳明府——尽管他压根没参与过这事。 又有戏看,又有钱赚,又有糕吃,临溪百姓对“普法栏目剧”的热情瞬间达到了高潮,看这黑不溜秋的“包青天”,简直是越发顺眼起来了! 陈成擦擦冷汗,一场“演出事故”消弭于无形,完全要靠岳父大人的及时意见,姜还是老的辣! “不!”柳察躬微笑着摆摆手。 他指出,女婿这个“钱上有油”的构思,“妙则妙矣”,实际只是纸上谈兵,或者说能演出来,但现实断案是不可能用上的。 就连他出的解围的主意,也只能让在场的观众信服,真遇上类似的事? 嘿嘿,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想啊,一个县,好几万人,审块石头,全县人都来看? 你又怎么知道,凶手一定会来? 就算“全县人”都来了,在场几万人看你审石头,那时候,众人看啥的都有,你眼睛都看花了,也不能把有异常表现的贼人找出来啊! 小陈越听越惭愧,果然啊,这些小伎俩能蒙蔽在场的无知百姓,可是却糊弄不了一直在一线办案的岳父大人! 都怪从小熟知的那些公案故事,把小陈我耍得团团转,大大误我! 直到大半年后,小陈在北方遇到了另一位诗坛天下闻名的大宗师,他才知道,后世那么“县令巧断悬案”故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当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你这胡闹已经够了?”柳察躬问,说是“胡闹”,其实他并没有怪女婿的意思,同样认为,有这样“惩恶扬善”的故事,对老百姓们的确是一种有益的教化。 “不不。”陈成微笑:“还有一个惊喜给您。” 当然,不是什么“巧妙断案”了,小陈现在明白了,那些都是逗小孩玩的。 第300章 小陈最适合职业:包工头 “这出戏里,我也有出演呢!”陈成嘻嘻笑道。 “哦?你演什么?”柳察躬问,以女婿这爱出风头的个性,按道理这什么英明神武的“包青天”才是他要演的角色,实在想不到为何要让黑不溜秋的江森上。 “陈世美。” 对于小陈来说,反派才是真正有挑战的角色啊! 而且,从肤色上来说,江森就是扮演包公的不二人选; 而自己这个小白脸,自己这个气质,自己这个姓——“陈世美”一角,还要作他想吗? 正说着,舞台中蹭蹭蹭走上一个人—— 柳察躬一见,大晕! 指着舞台中粗布麻衣小农妇装扮的柳绘道:“怎么还有绘娘的份?” 绘娘…… 古代的昵称总听起来怪怪的…… 陈成笑道:“她演陈世美的媳妇,秦香莲嘛!” …… 舞台中,柳绘愁肠百结,声泪俱下,指着陈成,小手都在颤抖:“他……他就是那狠心的抛妻弃子陈世美!” 陈成白眼一翻:“你血口喷人!” 本来,柳绘小娘子明明是个小可爱,却要演三十多岁的农妇,观众们都忍不住发笑。可是渐渐的,看到这出戏如此气人,忍不住都将自己代入进去了! 众围观群众在之前的剧情中已经知道,陈世美中状元后被招为驸马,面对携子上京寻夫的老婆秦香莲,陈世美不但不肯与其相认,还派杀手韩琪半夜追杀! 简直是坏到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混蛋! 再看陈成演的陈世美,俊美则俊美矣,可仗势欺人、丧尽天良的样子,看得人气不打一处来! 陈成查看着众人的反应,知道自己和柳绘都还演得不赖—— 问题是,你这小妮子,怎么还真入戏了! 搁在后世,都能去参演“小戏骨”系列了! 好像我真抛弃了你那样! 深得“怨妇精髓”的柳绘且哀且泣地道:“强人,你这无羞无耻无情的人!你不要装痴呆若无其事!有三条大罪在你身:第一罪招为驸马娶公主,你停妻另娶,欺瞒朝廷!” 看着她指点的手指,陈成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好像就是真事一般! 想起来在东都的时候,因为自己总是跟小郡主腻乎在一起研讨诗榜,惹得小绘同学都不高兴了,指责他“就是不带我玩”! 后来陈成逃出京师,小姑娘怕是很满意自己再也见不到李瑜了…… “第二罪!自享荣华,饿死父母,忤逆不道你灭天伦!第三罪,杀妻灭子,你把韩琪逼死,这无情无义狗肺狼心,你,你真是忠不忠,孝不孝,仁不仁,义不义,你读的什么书,还做的什么人,狗头上戴纱帽,你装的是哪一份仁?” 虽然是演戏,可听在陈成的心里,没来由还是有些失落,虽然自己没跟陈世美似的,饿死父母,可老父亲的确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辞了官,相隔千里,音讯时常断绝…… 柳绘唱完最后一句,敲打陈成的头,才将他从自责中唤醒,观众们见“陈世美”挨了媳妇的打,自然是一片叫好声。 “好你这个泼妇!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俩人当着“包青天”的面撕打起来,掀起了第一波小高潮。 …… 毫无疑问,这戏到了后面,“少年包青天”找得人证物证,驸马陈世美之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公主、太后阻挡也没有用! “哗哗哗!” 江森舞动宽袍大袖,接连摆了好几个帅气无比的pose,在群众们高亢的呐喊喝彩声中,宣布了“陈世美”的死刑! “包龙图打坐在京兆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我劝你认香莲是正理!祸到了临头悔不及!驸马不必巧言讲,现有凭据在公堂!”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附马郎,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压至了某的大堂上!” 左手一挥:“王朝马汉!” “在!” “张龙赵虎!” 还是那俩人:“也在!” “狗头铡伺候!”江森大摆美少女战士变身的姿势:“我代表月亮——消灭你!” 就在临溪百姓兴高采烈的“杀了他杀了他”的呐喊声中,名义上“王朝马汉”实际上“张龙赵虎”的俩衙役硬是把陈成送上了狗头铡…… 排练的时候,柳绘曾为难地表示:“能不能不杀‘陈世美’啊!” 陈成怪问为什么。 “因为,我还想给他一次机会啊!”柳绘单纯道:“说不定,以后他能改好呢?——真杀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还成寡妇了…… 陈成扮演“陈世美”,自己都对这结局没啥意见,大乐道:“对于这种渣男,还有什么好说的!” 直接砍! 不砍,老百姓们才不会觉得过瘾呢…… 何况,这人已经不只是“渣男”的范畴了,明明是“人渣”啊!饿死父母、抛妻弃子、杀人未遂……这都不处置? 那我还普及个屁的法啊…… …… 无论如何,《铡美案》把今天“包青天”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可见这种“久经考验”的剧目,的确是能引发中国普通民众极大的共鸣的。 观众们还没看够,可是这出戏的确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所有的“演员”齐聚谢幕的时候,临溪县民们都有点舍不得了! “老弟,刚刚哭戏哭得好啊!回头给你加钱啊!”陈成悄悄对身边之前扮演卖炸糕的小孩道。 到底为了啥,你哭得跟杀你全家似的呢…… 一问之下,小孩当时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之前卖炸糕的时候,被那个无厘头大叔逗“笑场”了,按照之前约定,笑场是要倒赔给陈导演钱的,所以他才哭得那么伤心…… 陈成:“……” 呵呵,演戏还真是要真情实感啊……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陈导演走到众人面前:“各位乡亲,劳烦安静一下!” 人群中有人吐槽:“这是‘陈世美’啊,刚刚不是被‘咔嚓’了么……” 众人一阵欢笑。 陈成也不介意,笑道:“今天三出戏,各位觉得好看么?” “好!”众人异口同声道。 “好个啥呀,我刚刚都看到穿帮了!” “就是,‘包青天’的月牙都掉了……” 观众的吐槽也引发陈成会心一笑,但就假装没听见了——还能要求怎样?这里面,也就陈成、江森、柳绘三个,能多对对词,其他临时演员,能把剧情顺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有100分的话陈导演都愿意给他们120…… “难得大家都如此喜爱‘包青天’这出戏!”陈成厚颜无耻地自吹自擂道:“得到大家的厚爱,首先呢,我要感谢我的爸爸妈妈,然后呢,要感谢各位演员的辛勤付出……” 巴拉巴拉之后:“当然,最需要感谢的,便是本县的县令大人——柳明府!”陈成热情饱满,隆重介绍了自己的岳父! “不得不承认的是,包青天这出戏,很多的灵感都得自于柳明府真实办案过程!” “相关专业理论知识,更是离不开他的悉心指导!”——实际上,岳父大人明明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也就第二个案子临时点拨了一下小陈。 可的确——受益匪浅啊! 没他的点拨,这戏演一半就已经完蛋了! “哎呀,原来是柳明府也在!” “我早就听说了,柳明府是一个大大的好官啊!” “他就是柳青天!” 临溪百姓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就把刚刚对包青天的崇拜,无缝衔接到眼前的本地父母官身上来! 他们齐齐冲着柳察躬施礼,口呼“青天明府”! 柳察躬本不想出风头,奈何女婿硬是要给他抬轿子,暴露了他,现在群众的热情如此高涨,他也只能给予回礼:“各位折煞柳某了!” 陈成倒是没有什么负罪感——本来就是实话啊! 岳父大人一到,把临溪县前任积攒下来的陈旧案子,一扫而空! 没有一个囚犯叫屈!没有一个受害者感到不公平的! 要是放在后世当法官,岳父大人绝对是一个秉公执法、平衡多方的好手! 只不过,他断案的过程,并没有今天这几场戏里演的,以及小陈看到公案小说里的桥段——那么神奇罢了。 断案过程不够神,不够骚,可是小陈今天县衙前演“包青天”的行为艺术,却的确够骚了! 因为就凭着这几处戏,一下子拉近了父母官和当地百姓的距离! 爱屋及乌的,人们都愿意相信,柳明府是一位能像戏中“包青天”一样能干的好官、清官、贤官! 买炸糕的那位大叔感慨道:“之前白石公推演的卦辞怎么说来着?” 旁人提醒他道,是“遇赤成仁,遇金取义,遇绿则安,人德水清”四句! “是了!”大叔喜道:“遇绿则安!柳明府到了临溪,咱们就安稳了!等着过太平日子了!乡亲们!咱们拜‘柳青天’呐!” 众人想起沈白石的卦辞,都对沈老头的话深信不疑,一时间人人心悦诚服地下拜,口呼“青天”—— 柳察躬见自己明察暗访没得到老百姓褒奖,查案断狱没有得到老百姓褒奖,勤政理事没有得到褒奖; 反而因为女儿女婿瞎胡闹捣鼓出一出胡闹戏,让老百姓们对他心悦诚服; 又因为沈白石几句无凭无据的卦辞,就把他变成“柳青天”了! 格外无奈,连连招呼大家无需多礼! 陈成更是无奈!因为他见微知着,从当地人把沈老头的话当做颠扑不破的真理就知道,沈家真的是在本地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啊! 老头指不定是胡乱恭维讨好岳父的几句话,就让老百姓心目中岳父的形象陡然增长了! 岳父只要还在临溪为官一日,沈家的影响必然是摆脱不了的。 可话说回来也挺奇怪,沈老头编这几句词来示好岳父,甚至祠堂也送了,究竟是为的什么呢? …… 无论如何,“包青天”的普法课堂十分成功,面对老百姓们的热情,岳父也同意这种形式可以一直办下去。 比如第一个案子教育老百姓“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往往砸自己的脚”,第二个便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第三个便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然历朝历代都做不到这一点,可还是很能给人正能量的是不是? 当然,后面再演“包青天”的话,已经请不到何家劲、金超群、范鸿轩铁三角——啊不,应该是陈成、江森、柳绘的铁三角阵容了,毕竟他们仨都是玩票性质,可都有正事要做的! 没了不用化妆就能演的江森,要拍“包黑炭”的话演员只能真的往脸上涂抹黑炭了…… 时间过得很快,数日之后,临溪驿送来了朝廷的公文,“批准”了沈家的献地,并好好褒奖了一番,什么“棠棣添辉”,“鹡鸽救难”云云。 而对于陈成来说,就是岳父一家,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入主新县衙啦!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或是真听信了小陈风水的一番鬼扯,这事就是要感谢沈老头! 但是要在此设立新县治,哪怕已经有了沈家未完工的祠堂建筑作为底子,可还是需要有一个建设的过程。 怎么着也要到明年,也就是天宝元年,才能基本搞定?(别人都以为明年肯定是开元三十年,只有小陈未卜先知地清楚这一点) 在明年之前,岳父大人处理县衙事务仍然得在旧衙署。 可想想百寮山之阳这一片地,从现在没有什么建筑,到以后建成宽敞气派的新县治—— 陈成还是颇有设计规划的冲动的! 中国人基建狂魔的基因,真是蠢蠢欲动啊! “正所谓:民非政不治,政非官不举,官非署不立!岳父大人既然被朝廷任命了全权营建临溪新县治,那便不可太过轻率,对衙署的设置,规制必须合乎国家标准!此之谓:对临溪百姓负责、对继任官员负责、对朝廷和圣人负责!” 柳察躬见女婿兴致勃勃地指着地图说着规划方案,颇为无语: 也就这小子,明明是给自己盖更大的房子,营造更好的居住环境,却把理由说得无比冠冕堂皇! 陈成自幼成长于州县官府,对“一个合格的县衙究竟是怎样的”,的确是烂熟于心:“沈家这祭祖大堂,便可改为衙署治事之堂!外建大门和仪门!内室、群室为宴息之所!这一片做科房!正适合吏攒办事……” 听着女婿兴致勃勃地谈论营建计划,柳察躬无奈地想:自己和陈兼可能都看走了眼,这小子压根不适合做什么诗人…… 最适合他的,是做一个小包工头…… 不久,临溪驿又送来一份公文,这一次,倒是令小陈翁婿二人着实吃惊不小! 第301章 沈老头预言成真了! “人有德行,如水至清!兹敕定来年,易‘临溪’县名为‘德清’。” 这份敕谕由临溪驿传达后,陈成和柳县令翁婿二人面面相觑。 天天琢磨给各地改名字的李隆基,不出意外地,终于对本县下手了。 只是他给本县改的这个名字,着实令人久久凝思…… 德清…… 这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俩字了。 沈白石那老神棍那四句卦辞怎么说来着? “遇赤成仁,遇金取义,遇绿则安,人德水清”! 人德水清——这老神棍竟然预言到了当今天子的心思,获知了以后本县的县名? 自从天宝元年改名德清县后,此后一直持续到当代,德清县辖区虽有变化,但县名也没有变化! 而小陈的岳父,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了“德清首位县令”被标榜青史! 甚至更奇葩的是,德清县本来是从武康县“独立”出去的,到了新中国,武德两县重新合并,仍然叫德清县! 县治也持续一千多年一直就在沈白石献地的这一块! 陈成哪里想到,自己无意间路过了一下本县,竟然一下子影响了这里以后千年的政治格局! 按道理,陈成“前知三千载,后知一千年”,他应该比沈老头更早清楚,脚下这块叫“德清县”—— 毕竟他还到莫干山旅游过。 问题在于,他不是浙江人,苏松杭嘉湖……大地名知道,具体到县他还真不记得。 直到现在看到李隆基钦定这里以后叫“德清”了,他才含糊地想起来,好像当时到景区的确是在“德清收费站”下的高速? 时间过得太久记不得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了德清县改名这一历史时刻的见证者,似乎—— 也没什么。 问题是,这事老百姓们知道之后,指不定怎么捧这沈老头呢! 那他可就有点“天命所归”的意味了! 当然咯,老头这四句词,无论有心无心,有意无意,“遇绿则安”这句,的确是在捧岳父柳察躬的,莫非岳父大人就是传说中“被选召的县令”? 几句话的敕谕,结合着沈老头几句话的卦辞,却引起了翁婿二人无穷的遐思…… …… 柳察躬虽然也甚喜《易经》,可他向来不愿意把《易经》神秘化解读,即便天子的敕谕和神棍的卦辞不谋而合,可他还是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陈成就不同了,明明他应该“彻底唯物主义”,可面对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崇敬。 莫非自己此前真的是低估了沈老头,沈老头实际上是当世活神仙? 那可真要让他帮自己推演上一卦了! 无论真假,去试试啊! 陈成自从生涯接连受挫之后,对自己的前途命运一面迷茫,寄希望于能有高人帮自己指点迷津,好歹有个努力的方向啊! 陈成让岳父大人先别公开本县明年将要改名的消息,先去拜访一趟沈老头! 来到沈宅,叫人去通报了,沈老头自己竟然迎出来了。 陈成颇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今天就他一个人来的,岳父留在衙内呢! 加上老头那一手,令他不得不收起之前那种轻佻浮浪的样子,颇为恭谨地叉手行礼道:“白石公亲自来迎,如何使得?小子今日前来,是请白石公指点迷津来的!” 沈白石一丝不苟地回礼,全无为老为尊的派头,微笑道:“但有所知,知无不言!请!” 陈成哪里知道,沈老头又是大型欢迎仪式又是献地,全为了他那“不可看穿”的“真龙天子之运”,并不是因为他岳父那点微末权势。 到了里面之后,沈老头又是命人端茶奉酒,又是侍从服务,无微不至,又让陈成加倍受宠若惊,却不知如何开口提“算命”之事。 “那个那个,”陈成想了半天,道:“听闻白石公精于易经,深谙推演,算数之妙,无穷竭焉——先前,小子在您面前妄谈天数,羞耻极矣!” 好好恭维了老头一番,就为了让他帮算个命。 但陈成留了个心眼,没有透露对方的卦辞已经在天子敕谕中得到了验证,否则这老头忘乎所以,臭屁起来,指不定拿什么敷衍的话来搪塞自己呢! “所以,我想问您……”陈成眼睛眨着:“您那天说我岳父——是真的吗?” 话到嘴边,改了一下对象,先拿岳父试试水! “嗯?”沈白石也没有想到陈成找他是问这个,微微笑,道:“柳明府的官途,先前老夫不是已经言明了么?‘遇绿则安,人德水清’,兼之又有东兴公托梦,乃是本县明府的正正之选,你不用为他忧心。” 心中好笑,以为这小子不思进取,未尝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成就一番大业,反而寄希望于岳父升迁,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如何使得? 以老夫所见,柳县令是个好官,但是嘛,官做不大。 想靠岳父,当安安稳稳的官二代,那是没戏的。 见老头又说“托梦”,着实分不清是不是再开玩笑,可“人德水清”这四个字却对小陈格外有说服力:“倒不是忧心,我只是想知道,白石公是如何算得的?” “这个嘛……”老头暧昧地笑,显示这是他的看家本领,怎么可以随便跟别人说? 可陈成毕竟不是普通的“别人”,老头还是正色道:“我为柳明府演,曰:有命无咎,畴离祉。奉行天命,替天行道,开通闭塞,没有灾祸,大家互相依附都可以获得福分——正说明柳明府要实现济困扶危、替天行道的志向啊!” 老头一条一条,抽丝剥茧地向陈成一一说来,遇到他不懂的,老头也不厌其烦地掰开揉碎了讲,虽然听得陈成一愣一愣,可还是感觉得到老头肚子里是有货的,比他那本托名“张果老着”的什么“酒店风水秘术”强不少,内心的敬服不禁又提升了一些。 “那这样!”陈成兴致勃勃地打断丝毫不藏私的沈老头:“烦请您——当场为小子推演一下命格?” “这如何使得!”沈老头十分讶异道。 “这为何使不得?”陈成很纳闷,老头如果不愿意的话,自然随口一句便能搪塞过去,可这句“使不得”,着实令人莫名其妙。 沈白石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反应过度了。 在他的心里,已经认定陈成这小子极不寻常了,要是自己直接泄露天机的话,那是要遭天谴的! 第302章 算命:小陈要完? 何况,自己并不是没有为这小子推演过啊! 的确是一团迷雾,看不清楚啊! 老头也不糊涂,推演了几个跟陈成相关的人,得出的结论: 一个比一个贵! 贵不可言! 甚至在老头献地之后,再次为沈氏推演,得到了“蹇卦”上六,曰: 往蹇来硕,吉;利见大人! “蹇”是跛的意思,沈家献了那么一大块地,可不正是瘸了一条腿么! 可这事做得不值得吗? 不不不! 《象》曰:“往蹇来硕”,志在内也; “利见大人”,以从贵也! 上六,如果前进就会陷入险境,退回来却可以大有收获—— 关键在于,要联合自己内部的各种力量——也就是沈氏宗族的群体,才能够共同度过老头自己预言中那个不知道几年后就会到来的“艰难时世”; “利见大人”,利于得到大人物的赏识,说明正应当追随尊贵的君主去建功立业啊! 献地献出这么一个结果,简直是把老头乐得喜不自胜! 自己年龄这么大了,恐怕也不会有人把自己当成张果老、姜抚、罗公远那样的活神仙“进献”给当今天子;(也可能是因为他活得还不够大) 沈氏目前自己所见的后辈,能说得过去的,也只有七郎这么一个,他也不可能追随当今天子或太子,而有“从龙之功”。 只能是陈成这小子来了,让他们一家获得了重新屹立于吴越之巅的契机! 一切的“间接证据”都在表明,陈成这小子绝非池中之物,沈老头又岂敢再以自己的微薄功力,去窥探真龙天子的运程呢? “白石公!小子这两年的确是浑浑噩噩,无头苍蝇一般了无头绪!”陈成感叹着,知道老头有真才实学就更加不能错过机会了:“还望不吝赐教指引哇!” 沈白石有些为难,帮他推算的话,算“窥探天机”,不帮他推算,他万一真的复辟了陈朝,当了皇帝,自己如此怠慢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两相为难! 最难的,你小子是老头唯一完全看不透、算不清的人,我的确是无能为力啊! 见他沉吟不语,陈成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人微言轻,认为不值得算,更加希望能让对方出手了—— 可是自己现在的确是一无所有,拿不出什么能打动对方的玩意来啊! 小钱,有一点! 可沈老头根本不缺钱,他还有车有房有地产有临溪县城半条街呢! 送你一首溜须拍马的诗? 一时间又没有适合的! 陈成叹息道:“哪怕您就是用最简单的‘梅花易数’,给小子随便推一个大概其呢?耽误不了太多时间,总算我这一趟,也没白来!” 老头不好解释“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其他人算出的结果总是八九不离十,最不济有个“大概其”方向,你小子算起来总是天南海北,风马牛不相及,而且得出的结果,也明摆在提醒:该结果受到了种种因素影响因而与现实偏离…… 可听他这么说,老头有些奇怪:“啥叫‘梅花易数’?” 陈成比他更奇怪:“您不知道‘梅花易数’?”但凡后世对“玄学”有点兴趣的,自然不会不知道梅花易数,这不是基础入门的法子嘛!何况沈老头还号称是“临溪县头号玄学大师”。 小陈那本张果老所着的酒店风水术上,就有这个,因为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方法简单易学,故而也就看了些皮毛。 但现在一想—— 不对啊! 梅花易数不是宋朝邵雍邵康节发明的吗?怎么会出现在张果老的书里啊! 果老真神人也…… 相传有一天,邵康节进入自家梅花园赏花时,偶然见两只麻雀在枝头上争吵,后又见此二雀忽然争枝坠地,邵先生看到此种现象,即“运用其心经易数”,认为“不动不占”,“不因事不占”,今见二雀无故争枝坠地,怪哉!因觉有事而占之,断曰:明日当会有一邻女来攀折梅花,园丁不知而逐之,邻女惊恐自梅树跌下,伤到大腿! 事后,果然应验! 看了这个故事,大家有什么想法? 这特么不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瞎鸡儿联系到一起,强行算吗? 事实正是如此,后世的易经学者们,觉得这个方法十分“特别”: 竟然能算出与卦题毫无关系的事情来! 真的是好棒棒哦! 别的占法哪种有这等“妙用”? 见老头不懂,陈成也只能简单跟他介绍了一下这种“瞎鸡儿算”的算法,的确是完全“无凭无据”也能瞎算一气,比如直接以数起卦,当有人求测某事时,让来人随意说出两个数,第一个数取为上卦,第二个数取为下卦,两数之和除以6,余数为动爻—— 结果就得出来了! 真的是一种很随意的算法,陈成认为甚至还没有生肖和星座来得准…… 哪知道跟沈老头一说,老头却抚掌大笑:“大妙!” 陈成被老头一惊一乍吓了一跳,讷讷道:“妙在哪里?” “这是‘汉易’的法子,”沈白石笑道,汉易偏重理气类象数,可以认为有一定科学性,最不济也是个“二进制算法”,跟宋易所讲的空洞之理区别很大,而邵康节也的确是走的汉易路线的:“妙就妙在,可‘将错就错,错进错出’,若是无心之失,起卦错了,不妨事!依然可占断下去,得到的结果,往往更加准确,有歪打正着之妙!” 陈成:“……” 这老头还没算,怎么就说“错”的事—— 好端端的,为什么“起卦”就错了? 还特么将错就错?更加正确?骗人也不带这么敷衍的? 陈成不知道老头的顾虑,满腹狐疑,但是沈老头听了他这个“梅花易数”,却是喜不自胜,摩拳擦掌:“来来来!就依这法子,老夫为你演上一演!唔,太远的话,兴许切不准——这样,就算今年内的运势好了!老夫且以此刻的年、月、日、时起卦……” …… 良久之后,陈成打量着沈老头得出的结果,歪着脑袋:“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这意思是说,否卦违背了人的需求,人们之间的来往是不通畅的,非常不便利。这时强大者离去,弱小者到来? 心中咯噔一声:这特么是说,小陈要完啊! 沈白石却再次放声大笑,心中的判断再次坚定了几分:“大利西南!大吉之兆啊!” 第303章 天选小陈,大利西南! “吉?吉从何来?”陈成纳闷,以为老头是在跟他说风凉话。 “‘否’极,而泰来嘛。”沈老头依然笑呵呵的。 逆境达到极点,就会向顺境转化; 逆运到了头,好运就来了。 事实上,这个成语中一对反义词,本意就是易经中的两个卦,一个是“泰”卦,一个是“否”(pi)卦。 至于孰好孰坏,那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传闻,周文王为纣王所陷,久困羑里,”沈老头思绪遐远道:“一日闲暇无事,掐指一算,已两年有余。忽闻通报,有周国商人戊来访,文王赶忙迎出门去,一番问寒问暖。吃饭的空,便打听国内的境况如何。原来二儿子姬发对一些国政拿不准注意,经常和一些关系密切的属僚开会,冷落了原先受文王重用的外来臣属,那些臣属就不愿献计献策了,还有的告病回乡。文王觉得事态严重,便对商人戊说:“我写一个卦,你捎回去,让姬发看看,他就明白了。于是便划了个天地卦符——你可知是哪一卦?” 陈成心想:老子遍观《封神榜》、《爱子情深》、《莲花童子哪吒》、《凤鸣岐山》,我特么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故事? 怕不是老头顺口胡编的? 还姬发冷落了老爸的老朋友,结交的一帮新朋友——他的新朋友莫不就是喷火娃、三眼娃、飞天娃?(哪吒、杨戬、雷震子) 可是老头既然讲得煞有介事,也不能不给对方面子对,陈成假装听得入神道:“莫非——竟是那‘否卦’?” 沈白石笑着点点头。 老头信手将其画了出来,上面三条长杠,下面三条短杠。 陈成一直受岳父训练,并不是一开始的小白了,怕沈老头不知道这一点来糊弄他,主动道:“这个卦,三阳在上,上位者也;三阴在下,处于下位。上卦和下卦阴阳不融合,各自抱成团,为离心离德之象!‘否’,那就是不要,‘否之’,不要这样做……” 无论怎么看,也跟好不沾边啊! 就算“否极泰来”,那意思是不是小陈我被“虐主”虐得还不够,不知道还要再受多少苦,才能触底反弹? “你看‘匪人’嘛!”沈老头道。 “‘匪人’怎么讲?” “你看这个卦,原来是一个整体,却变成了阴阳两部分、两种人。”沈老头一手往上,一手往下:“这就是它的内涵。” 陈成盯着沈老头手势,若有所思。 见老头的确像是用心与自己探讨的样子,之前被隐藏起来的玩世不恭也彻底消了去。陈成试探道:“您的意思,‘否之,匪人’就是说:不要这样做了,一个团体,怎么能变成了两种人群呢?‘大往小来’,一旦有了小团体意识,就会导致大人出走,小人进来的结局。” 沈老头微微笑,点点头。 “可是我岳父说——”陈成的岳父也是研究的高手,解这一卦就跟沈老头说得不一样:“否卦,违背了人的需求,不适宜君子正固。” 沈白石哈哈大笑,指着陈成道:“他是他,你是你!” 陈成再一次陷入了困惑,沈老头似乎总在似有若无地暗示他,他的身份、命格与常人不同,就算平常人理解成不通、坏的“否”,到了他这里也能变成好东西。 “天地否!天在上,地在下,互不交往!”沈老头感叹道:“陈郎君想来此前也是经历一段诸事不顺时期。” 老头说这句总算像是句人话,没有再次挑战他的认知了,陈成重重点头: 过去几年,我太难啦! 不管你的话有多怪,只要你说,预断我快要时来运转了——那我这趟就算没白来了! 沈老头见陈成没有心思跟自己讨论哲学,只想听自己给他的结论,想想毕竟少年人性子急,好笑之余,也就不吊他的胃口了,直白道:“陈郎君若想‘求名’,回到昔日四海闻名的程度,就此卦来看条件还不成熟,时机不利,蛰伏一阵子,并得到某位‘贵人’的帮助,才可以实现。” 陈成一听,还是不得劲的话,又有些泄气了。 沈白石微笑:“不远了,不远了。追求荣华富贵,谋取权位,不急这一时。应该懂得隐藏自己的才华与能力,躲开目前这种小人当道的环境,有才不露,有德不显,有善不露。”在陈成的肩膀上拍了一拍,意味深长道:“韬光养晦,熬过这段时期之后,就是你有所作为的时候了。” 陈成心头一突,因为察觉到沈老头跟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殷切热忱,不像是说陈某人有所作为,反而是他沈老头有所作为似的。 无论如何,对方能如此耐心接待自己这么个小年轻,陈成心中还是颇有些好感,对其映像又好了不少,婉拒了对方留下他吃饭的好意,称谢而去。 离开了沈家,陈成回忆着沈老头说的话,越思越觉得老头有些独特的门道。 但是现在,他就只记得一句“大利西南”了! 西南有大利—— 要“西南”到哪里呢? 以现在的位置来看,徽州那一片算是西南了,再西南进入江西了,再西南…… 当然,如果是以整个华夏大地来看的,云贵川藏都算“大西南”了。 莫非小陈我实则是一位“仁波切”,入吐蕃,才能显真身? 唔,我怕我有高原反应…… 而且目前来看,大唐和吐蕃年年打仗呢,原本的润滑剂金城公主也刚刚死掉了…… 但不管了,沈老头说西南大利,我便去寻! 不够南,我便一路向南; 不够西,我便一路向西; 总归有一处,横坐标、纵坐标都对了,小陈的大利便来了! 从沈老头兴奋的样子来看,这个“大利”还真的是非同凡响的! 好事!好事啊! 今天回去,给岳父一家加个餐…… …… “叔祖父,真乃神人也!”沈七郎下班回家,兴冲冲地跑去找沈白石,把天子将把本县名字改为“德清”的事情说了,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是知道,叔祖父没有“内幕消息”的。 沈白石微微一笑:“看来那小子,今天是特意来试我的功力来了!” “哦?”沈七怪问。 沈白石便将陈成今天来求卦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怎知老夫百卦百中,断无失手!”自得之状,溢于言表。 沈七自然也免不了恭维了几番。 “你还别说,旁的法子,真就算不透他!”沈白石对着那个“否”卦道:“他自己说个法子,这就算出来了!有道是: 真龙天子不开车,老夫也无法得手啊!” 沈七:“……”老爷子又来了…… 沈白石站起来,感叹道:“闭塞而没有人道的时期,真的要来临啦!” 叔祖父再次发此喟叹,可话语的分量,听在沈七的心中,却是愈发沉重了! “在此情形下,君子固守正道,只能得不偿失的!孔夫子不就是这样么?孔子宣扬仁义道德,本来是属干正道的事。可是时代不同了,周室衰落,诸侯称霸,谁兵车盛,甲兵多,土地便是谁的。结果孔子到各个国家去宣扬仁义道德思想,诸侯的侯王们怎么会采纳他的意见呢?因为一点用都没有啊!” “在当时的情况下,靠仁义道德连饭都吃不上,这种道德怎么会有市场呢?再比如隋末天下大乱,都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了,道德还能起到治理社会的作用吗?所以说在这种时代,君子就无法守正道了。“大往小来”!“大往小来”啊!便是阳气渐衰,阴气渐盛,秋天来了,开始向严冬过渡啊!” 沈七皱着眉头:“叔祖父的意思,即将来的大乱,堪与春秋乱世和隋末乱世相匹?” “比那更甚,也说不定!”沈白石看着侄孙道:“隋末,沈氏已经选错了一次,再有机会,切莫不可错了!” 沈老头说过,指不定大乱来的时候,他已经嗝屁了,所以这些话,他必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给沈七听。 沈七表示谨记。 “去路纵如千里远,冲天难得一回飞。 彩云秋后真堪羡,酌酒高歌对落晖。 天时未至且韬光,逐禄求名事可伤。 但得良辰光欲发,此时着力又何妨?”沈老头挥挥手:“下去罢。” …… “十一郎准备离去了?”尹氏听了女婿想要告辞了,颇有些不舍。 她是知道陈成的况遇,心想着把他留在自己和丈夫身边,还能多加照看,也能心安,可他却想走了。 柳绘和柳镇也不想他走,对柳绘来说,十一郎一走,就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对柳镇来说,姐夫一走,老父亲又要把他当做第一考核对象了…… “是呀,好男儿志在四方嘛!”得了老神棍“大利西南”的肯定,陈成对于自己的前程终于恢复了些乐观积极的态度,一直留在岳父母这里,带小朋友们玩也不是事。 来临溪一趟,一来帮岳父搞来了新县衙宅基地; 二来挣了钱改善了岳父母居住环境; 三来通过“包青天”的剧目,影射了岳父“柳青天”刚正不阿,明察秋毫的伟岸形象! 这波,真的不亏!真的不枉此行啊! “我也不是说走就走啦!”陈成笑道:“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离杭州那么近了,怎么着也要去杭州走一遭的!” 去杭州,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杭州也有一个“诗榜联络站”,和卜海峰的扬州联络站算是江北、江南的大本营了。 自己作为诗榜的“高级合伙人”,肯定是要去视察、指点一番的! 说不定,小郡主这个月的来信,已经寄到杭州联络站了。 “我也要去杭州玩!”柳绘表示要和陈成一同前往,等返程的时候再回来好了。 这次陈成一走,指不定又是几年后才能再相见呢! 她想去,老娘拿她也没办法。 柳镇想逃课几天,也想去,老娘勒令不准。 晚上岳父回来,听说女婿要走,倒是没多说什么,这个年龄,是该多出去历练的嘛! 岳父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易经》的精品课程,再送你一堂! 陈成主动道——给讲讲“否”卦! 岳父大人自然欣然应允。 虽然岳父的见解依然详实深刻,可是听在陈成的耳中,就是不断重复的“大利西南大利西南大利西南”…… 哇咔咔! …… “什么?我们不直接去杭州?还要去一趟乌程?”出行的路上,柳绘听说陈成要绕道,老大不情愿。 “难得到湖州嘛,离老朋友不远,自然要去拜访一下啦!”陈成道,本来,他和江森到湖州,就是冲着季兰姐姐来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岳父也到湖州当官了呢! “你这个‘老朋友’,有多‘老’?” 陈成算了算:“有两个月了!” 柳绘:“……” 其实,认识多久,到底称不称得上“老朋友”,柳绘压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 这老朋友怎么是女的?青春少艾?美貌无双?才华横溢?还和陈十一郎诗歌唱和?天! “你怎么能带着我,去见她呢?”柳绘小娘子气呼呼的,着重说了“我”,又着重说了“她”! 醋性十足的样子! 陈成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啊!”谁还没几个异性朋友呢!何况我们还一起同甘苦、共患难过呢! “我要回家啦!不去啦!你自己去好啦!”柳绘听了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更加生气了,小脾气爆发! “不至于!”陈成没想到快快乐乐的旅程小家伙都不乐意去了,跟李季兰真的没什么,跟另一位那可真的擦枪走火呢! “她不是女冠嘛,出家人哈!” “哼哼!” 大唐的风气,越是出家人,反而越是玩得开,柳绘虽然年龄不大,可是对于这些事情又不是一无所知,洛阳和长安的女道士都泛滥成灾了!什么吃喝玩乐的场合没有她们? 无论如何,好不容易才把小家伙说满意了。 李季兰也从陈苌的“好朋友”,变成了江森的“好朋友”。 而陈苌的“好朋友”,自然得是柳绘小娘子啦! 也不是说你不能有其他好朋友,可你必须把柳绘小娘子永远摆放在第一位! 否则的话…… “我就不跟你玩啦!” 陈成:“……” 乖,咱不要总是搞得跟小孩似的,你也已经不是六岁了好嘛,还来这一套。 临溪到乌程,本州之内,的确不远。 可到了李季兰所在的玉真观,却发现不是“我们乐不乐意来”的问题,而是“人家给不给你进”…… 第304章 季兰姐姐的四道问题 “至近至远为何? 至深至浅为何? 至高至明为何? 至苦至甜为何?——这写的,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站在玉真观门前,面对四句诗不像诗,偈语不像偈语的东西,陈成三个人一头雾水。 快快乐乐地来找季兰姐姐,可是人家道观不让进。 “这位小朋友,”陈成看着面前七八岁样子的一个童子,和蔼可亲道:“我是观众女冠的故交,劳烦通传一下,颍川陈苌来访,会有人来迎接的。” 对方打量着他,摇摇头:“不行,玉真观不让成年男子进。”总是有人盯上玉真观里美貌的女冠,前来招蜂引蝶,已经耽误日常的清修了,所以除了指定的日子,这里是禁足男的。 见人家不让进,正合柳绘心意,喜道:“甚好!那咱们还是莫要打搅人家了,走!” 陈成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对着童子哈哈一笑:“别看我比你高一头,其实我也还未成年呢!来的目的也十分纯洁,还请通传!” 对方头摇得飞快,并不采信他的话。 “男的不让是?”陈成把柳绘往前一推,幸亏还带了这小丫头来:“那让她进去找人好啦!” 只消一说他来了,李季兰自然会出来的。 柳绘不乐意,自己又不认识人家。 “女的进是可以,”童子迟疑着:“但是进去了,就必须出家当女冠。” 陈成:“……” 江森:“……” 柳绘:“……” 哪家的道观这么霸道……进去就出不来是…… 陈成不高兴了:“这位小朋友,你怕不是故意消遣我,玉真观大门敞开,宾客踏来,哪有不让进的道理?你不让开,我可要硬闯啦!” 陈成这次出门,映像最深的就是——不管到哪里,他不写诗的话,就不让进门! 所有人都约好了似的! 我本来都说好尽量不剽窃,都是无良的社会逼着我做贼啊! 当然啰,今天如果只是小朋友拦路的话,陈成是没打算有任何发挥的,小指轻轻一点,就能把对方推到在地,何必那么麻烦? 能用暴力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这不怪我啊!”童子道:“玉真观说好的,初一、十五以外,要进去的,不解开这四句‘八至’的谜题,绝对是不可以的!” 看对方不像说笑的样子,陈成只能又把目光对回这四道问题上来。 事实上,第一眼看到这贴在墙上的四句话时,已经看出来了这就是李季兰的笔法。 玉真观为何总是宾客如云,络绎不绝? 还不是因为李季兰貌美才高,闻名遐迩吗? “行,猜谜是,我最擅长猜谜了!”陈成不和童子计较,不就几道问题么,还能难倒机灵可爱的小陈? 这都解不出来,倒叫李季兰看轻了自己。 “第一题!什么是最近,又最远的?”陈成念叨着:“这简单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 深情款款道:“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柳绘以为他在对自己说,不禁大羞,打他:“说什么呢!” 陈成一脸冤枉:“别搞错啊!这是一句诗,别人写的!你现在这年龄,我爱你是犯法的!” 柳绘:“……” 童子琢磨着这句话,似乎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只是——这不就是大白话嘛?算什么诗? “这你就不懂了!”陈成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此乃印度,啊不,天竺大诗人,泰戈尔,泰哥!所作诗篇!翻译腔嘛,肯定与我唐之诗不相仿啰!要是翻译得更本土化一点,可以说:‘天各一方不足远,心悦君兮君不知’嘛!” 童子:“……”你不是说你“心思纯洁”么,我怎么看你花花肠子一套一套的! 其实陈成那时候的小姑娘都深受这些“情诗”荼毒,连作为直男的陈成也对类似的诗耳熟能详。 可他弄错的一点是,虽然人人流传这句话出自泰戈尔《飞鸟集》,实际上泰哥的诗集里并没有这一首,出处是张小娴的小说《荷包里的单人床》才对。 但陈成在这个时代,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觉得怎样?”陈成煞是得意,心说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季兰姐姐制定的“标准答案”,可是自己这个答案已经升华了原问题,进入下一个境界啦! “我觉得不怎么样!”童子老老实实道:“就算你说得对,你这回答也太长了,能用两个字概括一下吗?” 陈成:“……”两个字怎么概括…… 真是没有情趣…… “这样,你要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那我再给你另外一个答案!”陈成嬉笑道:“你的舌头,和你的胳膊肘!” “无论靠得多么近,你的舌尖都不能舔到自己胳膊肘!” 童子惊奇道:“怎么可能!” “不信你试试啊!” 对方和柳绘都觉得新奇,真的伸出舌头,努力地凑近胳膊肘,眼看着越来越近,可就是碰不到! 陈成大乐:“看似触之可及!可就是永远也碰不到!岂不是‘至近至远’?” 所以答案就是“至近至远肘舌”了! “那也不一定啊!”童子不服气道:“你不强行凑近的话,这俩离得挺远的!那我说,舌头还舔不到鼻尖呢!”伸出舌头,能看见鼻尖,也碰不到! 陈成大笑:“这可不一定!” 示意了一下江森,江森吐出长舌,“呲溜”一声就在鼻子上舔了一下。 童子:“……” 柳绘:“……” 见对方又要开口,陈成示意道:“别想说更远的地方啊——我告诉你,森哥要是真把舌头扯出来,想舔眼球都不是做不到的!” 童子:“……” 柳绘:“……” 相像那样的场景,可把他俩恶心坏了…… 江森也无可奈何,谁说他能舔眼球了!二公子满口跑马车的毛病,真是改不掉…… 总之,陈成的话,对方否定不了,可又不想承认他这是一个合格的答案。 “你说我的不合格,那你把你觉得好的答案说来听听嘛!” 对方颇有些得意的样子:“是‘东西’!” 这答案自然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出问题的李季兰了。 陈成听了眼前一亮! 咦!有点意思啊! 东、西是两个相对的方位,两个物体如果不是南北走向就必然有东西区别! 所以“东西”说近就近,可以间隔为零,“至近”之谓也! 第305章 最高明是武则天啊! 如果东西向的两个物体方向相反,甚至无穷远,仍不外乎一东一西,可见“东西”说远也远,乃至“至远”! 没想到季兰姐姐还懂得“辩证法”啊! 还真是小看了呢! 但是呢,你也不要觉得这答案就无懈可击了 任何地点都具有东西两个方向嘛?地球上南北极的极点,你说它是东还是西呢? 算了,这么高深的道理,这小屁孩也听不懂,就不跟他卖弄了。 “你这个答案,马马虎虎,凑合!”陈成故意挑刺道:“如果你这个答案对的话,‘南北’,‘上下’,‘左右’也全都符合啊!反而不像我的答案,既直观,又可实践,还具有一定的趣味性!” 童子:“……” 陈成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是他现在还对付不了的,也不知从何处反驳,只得勉强道:“那……就算你第一题答对了好啦!你再说说第二题,至深至浅是什么?” 陈成哈哈大笑:“这个更简单了!玉真观里女冠姐姐们,研究的东西就是了!” 他的说法又让童子感到惊奇:“那是什么?” “道,天道,道可道,非常道呀!”陈成眨眼道。 季兰姐姐会“辩证法”,倒是启发他了,太上玄元皇帝老子,不正是“辩证法”大家么? 什么“刚柔”,什么“盈亏”,什么“阴阳”,他老人家是很能“用辩证的眼光来看问题的。” 道,可以说是最简单浅显的东西,道生一,一生二——按照季兰姐姐她们道家的思想,道不就是万物本源嘛! 可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又能衍生出一切玩意,可以说是最复杂的东西,即便到了知识爆炸的小陈的时代,也很难说清楚到底什么是“道”的全部意涵。 那我说“道”最浅,也最深,岂不是非常合理? “哈哈哈哈!”陈成自认为摸清楚了出题人的想法,顺着思路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愉悦道:“我是不是一语中的?” 我又不是只会说“舌头舔不到肘子”这种俗气的东西,你要是真想跟我讨论这些虚头巴脑的哲学问题,我又不是不会! 来啊!谁怕谁啊! 对方听了陈成的话,显然也被他言谈中深厚的意蕴给“惊讶”了一下,点点头道:“这题算你答得不错。” “怎么?‘标准答案’不是这个嘛?” “我倒是觉得,你的还要更好一些。”童子实事求是道。 李季兰给出的答案是:“至深至浅清溪”,清溪不比江河湖海,一目了然能看到水底,“浅”是实情,再深一点,那就不能叫做“溪”了。 然而,它又有“深”的假象,可以倒映云鸟、涵泳星月,形成上下天光,令人莫测浅深,在倒映的影子中,完全容纳了广阔的整个世界。 同样挺妙,只不过答案是一个实质上的东西,相比较陈成大谈的虚无缥缈的“道”,难免让人觉得落入了下乘。 所以说,谈问题时拿老子的玄之又玄的话来拉大旗扯虎皮,真的很能唬人啊! “挺好挺好,第一个问题她答得比我好,第二个我比她好,就算打平了!”陈成厚着脸皮道:“至于这第三次……” 至高至明…… “哎呀!这个我知道!”柳绘喜气洋洋道:“是——”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最简单的,其他三题可以说一对反义词,可这句的两个词,可以说相反,也可以说在一起不矛盾——要不然也没有“高明”这个词了。 “是武后!”陈成抢先道。 刚要抢答的柳绘十分惊奇:“午后?什么午后?” 陈成慢斯条理道:“则天大圣皇后,武姓,名——” 曌! 武则天称帝前一年,为自己名字新造的字,意指日月凌空,普照大地! “至高至明,最最高明——”陈成对着西北方叉手道:“自然是当今圣人啦!” “但是圣人呢,又是睿宗皇帝的儿子,睿宗皇帝,那也是很英明啊!” 睿宗,又是则天皇后的儿子,则天皇后名字就是“曌”,能不高明么…… “你说,我这个答案,有毛病,是没毛病呀?”陈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童子道。 对方干笑两声:“没毛病,没毛病。”我敢说有毛病么…… 见对方的窘状,陈成忍不住再次大笑,其实他就是故意这么胡乱说的,这一题的答案,柳绘知道,他也知道: 不就是太阳和月亮嘛! 日月为明!答案就在谜面里了。 对这个时候人来说,太阳月亮自然就是最高最亮的东西了,可是陈成想说,月亮不发光,反射的太阳光; 太阳又一定是最亮的吗?宇宙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比太阳亮亿万倍的恒星呢! 当然,这也是无法跟认识有局限性的时人来说的,他只是看出来,这小朋友对季兰姐姐制定的答案十分信服的样子,而盲从——是不可取的嘛! 任何答案都不是唯一的! 小朋友,要有创造力,要能自己去思考问题,不管你答得对不对,只要有自己的想法,无论合理不合理,都是可取的! 自己来大唐十几年了,培养小朋友,无论是江森还是柳绘——都是这么干的。 所以他两个,都远比大唐同龄段小朋友活泼可爱多了! 思维也要活泛许多! 我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儿童教育家呀! 几个问题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的陈成感慨地想。 “好了,趁热打铁,就来最后一个问题!”陈成自认为机智地“连破三题”,兴致正高。 又苦又甜,至苦至甜? 咖啡? 极度浓黑咖啡,加双糖? 嗯,小朋友都听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算了,我给你们讲点听得懂的东西! “至苦至甜,茶汁!”陈成道。 童子跟陈成聊天,听他每每有出人意表的回答,说话方式也与“正常人”格外不同,已经有些对他感兴趣了,可是他最后这个回答,平平无奇,倒是令他颇有些失望。 陈成微微笑道:“岭南有茶,名曰‘皋卢’,入口苦涩无匹,浓烈刺喉——可是苦味过后,却是清甜之气沁人心脾!” “而且,只要你尝了这苦味,无论吃别的什么东西,都会感觉得到甜!它能把一切味道转化为甜,岂不是‘至苦至甜’?” “而且,如此苦物,能清热消暑、明目益智、生津止渴、利尿强心、润喉止咳、美容养颜!全是好事!苦涩之下,全为‘甜’事!岂不为,极致之甜!” 对方被陈成说得一愣一愣的,竟然感受到一丝哲理出来! 只是陈成口中这神乎其神的“皋卢”,还有个土里土气的名字,苦丁茶…… 第306章 抢占茶圣茶经的首发权! 物极必反,甜到极致是什么味道? 齁甜。 再往后呢?恐怕已经变成另外一种味道了。 为什么不能是苦呢? 吃了极苦的东西,稍轻微一点的苦,也会觉得微不足道,乃至于甜。 就好像历经波澜的陈成,简简单单和岳父母一家喝一碗粗糙的小米粥,也能倍感甘甜。 只是,他的这番感悟,眼前的小朋友,和柳绘小朋友,都还无法感同身受。 对方反而对陈成口中神乎其神的“皋卢”很感兴趣:“陈郎君,也懂茶吗?” “怎么不懂?”陈成洋洋得意道:“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信阳毛尖、武夷岩茶、安溪铁观音、祁门红茶……等等等等,这些茶——” 我全都听过…… 喝是喝不起的,优等武夷山大红袍,一斤就2000多块呢! 自己在长安和洛阳发达那会儿,各种名茶倒是都消费得起,奈何唐朝人喝茶这种做成“茶饼”的形式,再好的茶烹煮出来都是黑乎乎的,反正陈成是欣赏不来…… “在岭南,还有一种叫‘喜茶’的东西,每次去买都要排队呢……” 听着陈成有心的卖弄,童子倒是没有反感,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并表示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尝一尝这种“皋卢”茶,配合玉真观后山清泉之水,想来一定是一番极佳的风味。 陈成听这样年龄的小孩,谈起茶道来两眼放光,哑然失笑。 在他看来,小朋友更喜欢甜汤和碳酸饮料才对。 “好啦好啦,不跟你闲扯了。”陈成指了指:“这最后一道题,答案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小孩一脸欠揍的样子:“其他三道问题,我都知道。” “可这最后一题,问季兰姐姐,她却也没有告诉我答案呢。” 陈成:“……”那你煞有介事地跟我在这扯半天是什么意思! 咳了一声道:“不管她有没有给答案,那这四道题我算是解开了?只要我解开了,那就快快为我带路,进玉真观!” 童子一脸无辜:“我又不是玉真观的人,我怎么能带你进去呢!” 陈成:“……”果然老子还是被你消遣了啊…… 可是从小孩的话里,也听得出来,他和李季兰关系不一般:“你是季兰姐姐什么人?小弟嘛?” 童子摇头:“她姓李,我姓陆,当然不是她弟弟啦!” 陈成心想:我听你对她的盲目崇拜,就算不是弟弟,也是“迷弟”无疑。 “我就实话跟你说!”陆小弟道:“季兰姐姐早上出去了,指不定今日回来不回来呢……” 我今日来,偏偏今日出去了,这么不凑巧嘛? 陈成皱着眉:“那她往日出外,一般多久回来呢?” “这可就说不清啦!少则半日,多则四五日,上次她去宣城——足足一个月才回来呢!”陆小弟道,又指着自己一身的新衣服:“这是她上次回来给我做的新衣裳,好看?” 陈成:“……”“赤练仙子”李莫愁夺了花魁之后,倒是没忘记回馈她身边的人们…… “你这就不地道啦!”陈成很不高兴:“明知道她不在,还让我解题,解你妹啊!” 陆小弟嬉笑道:“我是听季兰姐姐说,有个颍川的陈十一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丰神俊朗,天下无双的,就想见识一下,她说的有几成真嘛!” 柳绘小娘子听了李季兰对陈成的评价,一瞬间竖起了警觉的小耳朵,十级戒备! “……”陈成翻了翻眼:“季兰姐姐真这么说的?那你看,达到几成呢?” 陆小弟微笑不语,看样子是对满口胡扯八道的颍川神童评价不高…… “陈郎君勿怒,你再等等嘛,说不定,再坐一会儿,季兰姐姐就回来了呢?” 这句话说得倒还像句人话,陈成的郁闷减轻了一些。 四个人就坐在玉真观下的路边,静待佳人归来。 陆小弟见缝插针地询问陈成历遍天下山川的见闻,不胜心向往之。 尤其对于各地的茶和泉水格外感兴趣。 “我觉得,扬州大明寺的泉水应该挺不错的?”陈成回忆道:“我没喝过哈,但貌似扬州人城里有人专门去大明寺买水回去吃的。水不好的话,别人怎么会去买?——你问这些到底要干嘛?季兰姐姐回不回来,有没有个准话?别不是明知不回来,故意吊着我们在这干等?” “我真没有啊!她不是出远门的话,又不会专门跟我讲!”陆小弟挺委屈:“至于喜欢听陈郎君讲这些见闻,全都是因为,我有一个梦想……” “哦?”陈成打量着小朋友:“youhaveadrea?” “嗯呢。”陆小弟羞涩笑笑:“我就想把这天下的茶与泉,按高低好次,评点出来——就好像陈郎君做的诗榜一样。” 做一个茶榜? 评点天下茶与泉水好坏? 你还姓陆? “你不会就是陆羽?”陈成大吃一惊道。 综合信息,难道是茶圣陆羽? “我是叫陆羽啊!”陆小弟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啊,是了,肯定是季兰姐姐告诉你的。” 陈成:“……”他是听李季兰说过这么个小弟,可是只道是重名,毕竟哪有那么巧,牛笔的人全在一个圈子里。 可事实往往还真是这样,名人们总是抱团出现的。 即便现在陈成意识到这位可能真的就是未来的茶圣,可还是有些接受受不了。 毕竟这位小朋友,丝毫看不出以后有“圣人”的风范,甚至长得还有点磕碜…… 哎!人不可貌相!谁说历史必须由长得帅的人创造呢? “森哥,取1000钱来给陆小弟!”陈成开口道。 江森惊讶:没挑这小子消遣咱们的毛病就不错了,还要掏给他钱?还一千钱?凭什么啊?那天哭得哇哇叫的包青天卖油糕小孩,才给了五百钱呢…… “叫你拿就拿嘛!”陈成心想,这可是“天使投资”呢!知道这小子很有可能是一个大潜力股,当然不能放过啊! 一千钱要是能拿下《茶经》的首发版权,那可值得很! “陆兄弟,苌哥我呢,最喜欢有梦想的小朋友了!也最热心帮助小朋友们,实现自己的梦想!这钱你收下——以后你要是真把你这什么‘茶榜’排出来了,第一时间,联系你苌哥!只要写得好,校正、印刷、出版、发行,苌哥一手包办!” 他没来由的“热心肠”不但没有让小陆羽感动,反而有些害怕,最后陈成说他要是不收的话,就和江森一起狂扁他一顿! 陆小弟:“……” 没有见到季兰姐姐,阴差阳错,投资了一个更牛掰的人物,陈成心情一下子变得格外愉悦,感慨道:“ 陆羽泡的茶, 听说名和利都不拿! 爷爷泡的茶, 有一种味道叫做家! 爷爷泡的茶, 口感味觉好啊! 陆羽泡的茶, 像幅泼墨的山水画……” 江森:“你说就说,别唱啊!” …… 临了也没能等回来李季兰,陈成便说不等了,反正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再见,自己来过了,情分尽到了就行了。 还想着要不要写一首《寻季兰姐不遇》: 松下问童子,言姐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还能在未来的茶圣面前秀一下,我颍川陈苌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可想想季兰姐姐“女中诗豪”的实力,有些望而却步,还是不要多说多错露马脚了。 陆羽呢,你给他说一千首诗,还没有告诉他“大明寺的泉水很好”更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总之,陈成向陆小弟告别的时候是很有礼貌的,很亲切的,就差说“常来家里玩”了,像极了投资别人梦想的王多鱼。 他这番做派自然让江森和柳绘都感到奇怪,江森便吐槽说二公子很做作,柳绘小娘子则是疑心陈成是借着讨好陆小弟的机会去讨好他姐姐…… ……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离开玉真观,柳绘念出王维老师这几句诗道。 她也是曾跟着陈成去王维老师那里求教的,王维老师的诗里,她最喜欢的便是这首《相思》,毕竟以她当时的年龄,也只能懂这个。 《献始兴公》那样的诗,那时候她既看不懂,也不会喜欢……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念王老师的诗呢?”陈成笑问道。 柳绘答非所问:“我好像知道你那位季兰姐姐第四题的答案啦!” “嗯?” “至近至远东西, 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 至苦至甜——” 这是一首六言四句的诗,从第一句的“西”,第二句的“溪”便可知道,这首诗,押的诗什么韵。 这也是陈成最后用了“茶汁”二字来凑的原因。 可是很显然,李季兰肯定不会用这种没有诗味的词。 从柳绘所念王老师的诗中,也知道了,应该用的是什么词: 至高至明日月, 至苦至甜—— 相思。 诗的前三句,只不过是个过场,其存在是为了衬托最后一句。 李季兰显然也没有打算就用这几个问题,来劝退那些觊觎美貌的男人们。 层云叠嶂,前三句过后,才显出最后一句峰峦。 相思谁解其中味,万千人憔悴? 这当中爱恨微妙,感慨良多,寻常无忧无虑的年轻小姑娘,怕是根本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相思,相思…… 作诗的人,心有所属? 对于柳绘的答案,陈成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见他这样,柳绘小娘子噘嘴道:“好啊,你早就知道是这个是,还装疯卖傻!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她都能想出来的问题,陈成这么个小机灵鬼,怎么可能想不到?肯定是扯东扯西,故意引诱别人往别的事情上想啊! 还神乎其神“皋卢”茶呢,陈十一郎最爱吃甜的,柳小娘子最清楚不过了…… “啪!”陈成在她的小脑壳上又敲了一下:“你才多大年龄啊!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天地良心!森哥作证!我跟李冶李季兰,那是清清白白,啥事都没有!她有喜欢的人啊,就算是森哥,可能性也绝对比我大!” 这小丫头片子,莫名其妙地乱吃飞醋,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又一个头两个大! 江森腹诽:什么叫“就算喜欢森哥”?我很差吗? 而且,江森自认为他的审美是很符合大众主流的,必须是大胖娘们那种,否则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陈成跟气嘟嘟、疑神疑鬼的小媳妇约定好: 不要再谈这方面的事了! 我特么还没完全搞懂呢! 为啥李季兰四个答案留一个,也不跟陆小弟讲明这一点呢? 还不是因为,你们俩小屁孩,都已经比同年龄的小孩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多太多了,早熟了啊!有木有! 虽然我觉得,教育儿童要全面,不要和传统家长一样畏惧“男女关系”“性”如虎,可也不能在这个年龄,花太多心思在计较这些上面。 游山玩水,亲近大自然,学做好事——难道不香吗? 在禁止了“情感”话题之后,路途向杭州进发。 “杭州”也是一个挺新的称呼,以前要么叫“余杭”啊,要么叫“钱唐”啊,往往都归在吴郡或古扬州的范畴内。 隋朝废郡为州,“杭州”之名才第一次出现,下辖钱唐、余杭、富阳、盐官、于潜、武康六县。 等待后面“隋朝国家工程”大运河上马,杨素凿通江南运河,从镇江起,经苏州、嘉兴等地而达杭州,全长400多公里,自此而成为大运河的起讫点,一跃而“咽喉吴越,势雄江海”,“水牵卉服,陆控山夷”。确立起了它在整个钱塘江下游地区的枢纽地位。 也是从这时起,杭州经济文化的迅速发展,要不然以前只算是三四线往下呢! 近似的可以认为城市地位的变化就像是后来的深圳! 当然啰,大唐国号为“唐”,你还叫“钱唐”是犯忌讳的,这样肯定不行的,高祖李渊的武德四年(621年)改“钱唐”为“钱塘”,后世熟悉的称谓才这般形成了。 陈成三人现在就往钱塘去。 诗榜的发行,往往要依赖于运河的交通便捷,所以在东南,最远的办事点也就设在杭州了,再往南的话,设办事点就有困难,陈成也估计小郡主一时半会不会把业务开展到浙南乃至福建去。 故而那里的诗人们,若想要发表诗歌,参与诗榜排名,也只能到杭州来了。 这使得杭州的城市地位此时虽然完全不能和扬州比,杭州联络站的规模却比扬州要大多了。 第307章 杭州办事处 唐高祖武德三年的时候,海陵(泰州)的李子通渡江进攻沈家那位造反的祖宗沈法兴,完胜之后,李子通兵强马壮,也将都城迁到余杭,接收了沈法兴的全部地盘,东到会稽,南至五岭,西抵宣城,北达太湖,全为其所有,一时颇有“王者”气象。 如果不是被杜伏威养子王雄诞击败,那么李子通以余杭为大本营,有可能在五代十国钱镠之前,率先在浙江一带建立割据政权——搞不好比钱氏吴越国气势更盛。 投降李唐之后,这厮贼心不死—— 眼看杜伏威也入朝了,扣留在长安,又打起潜回余杭再造帝业的心思,偷偷对部将乐伯通说:“杜伏威到了长安,江东就又微妙了,我们回去收拾旧部,可以立大功。”可他俩一同逃跑到蓝田关时,被当地官吏抓获,均被处死。 遍观隋末各路诸侯,英雄辈出,随便哪一个拿出来在历史上都颇有谈论的资本。可是这么多大英雄,大豪杰,(大流氓),无一例外地,都在数年间被李唐秋风扫落叶般地打垮,李唐天命所归之势,都被天下人看在眼里。 大唐江山万万年的理念也被刻在天下人的心中。 即便是后世来的,心知大唐王朝终有落寞、覆灭一天的陈成,也从未怀疑过本朝的“正统性”。沈老头如果当面邀他谈“举大事”,他肯定以为这老头得了失心疯。 看看你们家沈法兴,再看看更胜沈法兴一筹的李子通——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困守余杭,身死蓝关的下场? 从李子通一直到唐末黄巢起义,这两三百年间的时间里,杭州一带一直处于安定中,以至于地位越来越重要突出。由于运河的沟通,杭州成为货物集散地,社会经济日趋繁荣,人口也逐渐增加,贞观年间,已有15万余人;而到此时开元年间,已经发展到58万人,一跃与广州、扬州并列,成为大唐三大通商口岸。 哪怕撼动天下的安史之乱也没咋影响到杭州城市发展,还为李唐的卷土重来提供了大量的赋税和粮食。 在陈成看来,安定和平的杭州的确是值得好好经营、作为江南大本营的地方,值得多投入精力。 当然啰,他指的“经营”,指的是岐王诗榜,而不是沈法兴、李子通等人的那种篡国行径。 他的建言,小郡主深以为然,杭州联络站一开始也只有一个人,现在已经发展到足足三人的“超大规模”了。 只不过,这三位仁兄,都不是陈成的旧识,要不然陈成肯定像去卜海峰那里一样,第一时间去拜访他们。 不过从当地人的口中打听到,“岐王诗榜杭州联络站”正在趁着新一期诗榜刊发的档口,热火朝天地筹备本季度的“江南诗会”。 一听这“江南诗会”的大概内容,陈成哭笑不得: 这特么不就是他在捣鼓的“扬州颁奖盛典”的杭州版嘛! 的确,经过上月陈成小卜在扬州进行的营销活动,大大提高了诗榜在当地的知名度和订阅量,小郡主立即下发指示: 各地诗榜联络站,积极学习扬州联络站的成功经验,运作类似的线下交流活动,提高当地群众的参与积极性。 杭州联络站是大站,江南又是风流人物聚集之地,收到指示之后,倒是很快就把活动张罗起来了。 只不过他们并了解“颁奖典礼”是怎样一个流程,所以他们采用的还是大家更了解的“大型诗会”的形式。 “没有小陈我亲自莅临指导,三个人尝试做大型活动,能办得起来吗?我深表怀疑啊!” “不过先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样一个办的形式,也不错!既然大家都没打过照面,那我们还是不要声张真实身份好了!”陈成笃定了再一次“微服私访”的想法,这样才能起到作用,看看杭州这几个哥们到底做得怎么样。 从之前的旅途他已经知道了,留江森在自己身边,是一大败笔—— 因为人家一看江森的面相,以及小陈风流无匹的气度,就能很容易猜到他便是“名震两京,诗传四海”的陈十一郎,因而绝对不能和他一起出现! “森哥,你还是发挥你敏锐的商业嗅觉——看看杭州有什么值得投资购买的货物!咱们回房陵的路上,看看能不能再赚他一笔!”陈成打发江森再去扮演跨国行商的身份,反正杭州也是国际大都会,不突兀。 就是你千万不要再捣鼓那些既不好卖,又不实用,还背着死沉死沉的东西了! 可一可二不可三,前面铜镜、帛锦,你已经失败两次了,这次切不可再失败了!毕竟咱俩本钱经过临溪的大挥霍,已经所剩无几,没几千了,别到时候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 江森:“……”说实话,二公子每次说这种话,都很伤他的心,好像自己如今不再是彰显他尊贵身份的象征,而是他的累赘了。 自己高超的棍术,强大的武艺,都无用武之地,只能去做压根不擅长的“商业投资”。 哼哼!你还不要小瞧了人!这一次,我非要捣鼓一次成功的交易,让你刮目相看不可! 江森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一肚子腹议,甩袖子不悦地离去。 “小绘倒是不要紧——你穿上男装,扮成书童!跟我一起去杭州联络站看看去。”陈成愉快地想,只要不带江森,就没有人会发现自己的身份,从而对自己不利了。 虽然经过在临溪的修养,右臂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条被沈老头视为“真龙之像”的青色淤痕也快要看不清了。 可要说的是,那莽汉鲁平,使得不知是什么怪异功夫,直到现在,运用右臂时也还是会感到一丝不自在。难道要逼我开放左手剑? 陈成的布置,江森不乐意,却还是乖乖听了。可到了柳绘这里,她却直接抗起了意:“凭什么让我扮你的书童呢?我不高兴当书童!” 你看江森平时被他家二公子欺负的! 苦活累活全是他啊! “我要你——”柳绘眼珠溜溜转,眨巴着大眼睛:“当我的书童。” “噗!”陈成哑然失笑,但是想想也不坏,他俩调换身份的话,倒是更具有迷惑性,谁也认不出来了! 可自己每到一处,谨小慎微,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呢? …… 陈成换上了一身粗布,成了书童的打扮; 小柳绘穿上男装,倒的确是一个明眸善睐、俊美犹在陈某人之上的小公子。 她自己也很满意这身装束,迈开方步,大摇大摆地,简直要飘上天了! “咳咳,注意点形象!”陈成道:“你走路如此嚣张,容易被别人打的!” 柳绘细眉倒竖,指着他的鼻尖喝道:“呔!你这个刁奴!注意自己的身份!但有不敬,本公子可要让你掌嘴了!” 陈成:“……” 我发现你很有演艺的天赋,而且一蹬鼻子就上脸! “遵命,公子!小的明白了!”陈成老老实实道,逗得柳绘小娘子咯咯笑个不停。 …… 两个人来到岐王诗榜驻杭州办事处兼联络站,比起小卜那间闹市中拘谨无比的小门面,杭州的联络站要大一些,可是今天却热闹非凡,往来观看者甚众。 杭州联络站在外面的街道上,摆出了一大堆箱子,箱子上写了附近各州县的名字,往来的人不断有往箱子里投递诗文的。 问了才知道,各州县来的诗人才子们,若有意参加“江南诗会”,各自准备诗稿,投入自己所在区域的箱子中,由联络站评选出各地优秀作品,各地第一的选手们,将可以获邀参加“诗会”。 当然,如果你的作品十分高妙,一个地区不止一位写得好的,那可以上下浮动一两个名额。 陈成一听——这就是给诗会设立了一个“预选赛”啊! 看样子,杭州这边没打算把诗会办成和自己在扬州举办那种数十人的大party。 而是选择十几二十名“精英才子”,办一个小型的茶话会。 这的确是一种取巧的办法,因为他们没有举办大型活动的经验,也没有小陈在扬州时充足的资金(再一次感谢冤大头郑宝旦公子!),更没有王昌龄那样的大宗师坐镇,担心自己控不了场。 选出各地精英代表,就适合在小范围内进行交流、比拼、探讨,管理起来也比较方便。不会出现扬州那种选祖咏还是孙逖时,双方的拥趸差点打起来的情形。最后怎么解决的?王昌龄大叔发了话,众人心服口服。 “咱们也来吗?”柳绘问自己的跟班陈书童道。 “当然呀!”陈成点头,不来的话没有诗会入场券,而且通过“初选赛”,也能管中窥豹,看看杭州联络站几位仁兄的水准究竟如何。 “咱们投哪一个?湖州嘛?” “当然。”陈成点头,咱们这一次就当一下湖州群众的代表好啦! 然后,他和柳绘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看我干啥?”陈成问。 “不是要投稿么,”柳绘道:“那你作诗啊!” 陈成把肩膀一耸:“你是公子,我是书童啊!肯定是你来作诗,我书童作哪门子的诗?” 柳绘:“……” 见陈成微笑着抖着腿,一脸欠扁的样子,柳绘哼道:“作就作!我又不是不会!” 想当初,柳绘小娘子可就是凭借着“谁知盘中瓜,个个皆辛苦”而在圣人千秋节上取得“上上”评价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虽然那首诗是从陈十一郎“悯农”的诗里改的,可柳绘小娘子如今也是小才女一枚,区区吟诗,难不倒她! 示意陈成给她研墨铺纸,柳绘“小公子”现场作诗! “ 雾中莫干山 迷烟缥缈锁无风, 竹破红泥遍鸟声。 欲问仙踪何所向, 杜鹃簇静啼青葱。” “你这写的是上次我们去攀山的时候嘛?”陈成问。 “对呀!” 陈成念了几遍,微微笑,没有评价。 柳绘诗是写出来了,可是对于自己的水平没啥底。 “你说我这写得怎么样啊?” “还不错。”陈成道:“但是,我估计过不了初选。” 毕竟江南文人辈出,会写可也不代表能在一州的诗里拔得头筹。 柳绘扁扁嘴,一会儿又道:“那我再写一首好啦!” 再次动笔,写了一首更长的,仍然是那天山中的见闻: “楼台错落倚清凉,半是云遮半树藏。 百壑泉风冲磈石,一池油绿映幽篁。” 陈成看完了,心道小妮子水平端的不俗,倒是让自己小看了! 柳绘见他的样子,不禁也有些得意,把笔给他: “那你写一首!” 陈成也没有拒绝,挥毫泼墨写道: “山川迢迢丽村渚,秋城淡淡遮苍穹。 亭皋百里少荒土,风俗清朴勤桑农。 充肠非独多薯蓣,宴客兼有锦鲤红。 白屋朱邸亘原野,黔首击壤歌年丰。” 柳绘问:“你这是写的临溪的风土人情呀!” 就是左看右看,并不算什么太好的佳作—— 尤其跟陈十一郎那些广为流传的诗句比,未免有些逊色。 “杀鸡焉用牛刀,试试而已嘛!”陈成微微笑:“咱俩一人一首,看看谁能入选!” 柳绘很是乐意,点头称好。 陈成想了想,从怀中摸出孟夫子的诗集,再次动笔: “西上游江西,临流恨解携。 千山叠成嶂,万水泻为溪。 石浅流难溯,藤长险易跻。 谁怜问津者,岁晏此中迷。” 柳绘奇怪,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陈成笑道:“给他们增加一点干扰选项!开元十七年的时候,孟夫子曾游吴越,写了不少诗,我选几首未流传于世的出来,放在里面,看看他们能不能选出来。” 柳绘一听有趣,连声说好。 是啊,既然你们要从别人的诗中做选拔,可是大家对你们是否“识货”,也都还抱有怀疑的,如果连大诗人的诗作你们也不觉得好,那你们的业务能力就要让人看轻了! 陈成投了这篇到富阳里,又写一篇道: 田家春事起,丁壮就东陂。 殷殷雷声作,森森雨足垂。 海虹晴始见,河柳润初移。 予意在耕凿,因君问土宜。 放到了会稽那一箱子。 接着又投了两三篇在别的箱子里。 两个人为自己的“小诡计”而感到好笑,也没有和杭州联络站的人打照面,投稿完毕,两个人愉快地离开,去西湖玩。 第308章 大唐最坑景点,西湖! “西湖到啦!” 此时的西湖,是一个没有“西湖十景”,没有“活佛济公”,没有“白蛇许仙”,没有“雷峰塔”自然也没有“雷峰塔的倒掉”。 对当地人来说,这特么就是个“堰塞湖”,在大雨过后泛滥,在长时间的干旱中干涸。 甚至她连“西湖”的名字都还没有获得,当地人叫她“钱塘湖”。 当陈成兴致勃勃带着柳绘“小公子”,说要看一个美丽的景点。 可到了点,却令柳公子格外失望。 这有什么……好看的! 陈成也格外汗颜,本来以为可以带着小媳妇从“断桥残雪”,经“锦带桥”,走到“平湖秋月”,一路上讲述各种催人泪下、感人肺腑的传奇故事,可现实时,连接这几个景点的那条“白堤”都没有…… 眼前的湖面,除了大,还是大,足足有后世一倍那么大! 可是荒凉无比,没有任何建筑,也没有游客如织! 完全可以当做你家门前的大水塘! “咱们到这里,看什么呢?”柳绘大惑不解!“啥都没有!又让我玩什么呢?” “或许,划个船?” 问题是,周围连船都没有…… 是啊,西湖虽然是个自然景点,可让她在后世那样闻名,人文要素甚至更多一些。 西湖,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西湖的。 很可惜,陈成俩人来游湖的时候,那些“人文因素”都还没有发生。 西湖也没有遇到给“焕发新生”的三个人。 第一位,《长安十二时辰》男二号李泌,在他担任杭州“州长”期间,为了供应淡水,他在钱塘门、永进门等人口稠密地区挖6口井,并建立“暗渠”,将湖水引入城市,“变害为宝”的第一步。 然后,便是大名鼎鼎的白居易了——至今西湖边上都还立有他老人家的塑像。那是长庆二年(822年),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大规模浚治西湖,并筑堤建闸,以利农田灌溉。继李泌之后重修六井。从这时起,西湖之名,才益彰于世。 也是为了纪念他,才会有那条从“断桥残雪”到“平湖秋月”的白堤。 当然啰,白堤是他之前就有的,真名应该是“白沙提”,从他的名作《钱塘湖春行》末句“绿杨阴里白沙堤”也可以看出来。 但是后人不管,对白老头感情很深,就叫“白堤”了!反而真正是他在石涵桥附近修筑“白公堤”,后世已经无迹可寻了。 最后一位自然是苏轼了,白堤苏堤向来齐名嘛! 从这几位来看,后人的确是对大文豪们是很景仰的。 可真正构建了西湖基础设施,使其有“5a景区”资本的,还不是这几位,而是吴越王钱镠啊!是他出钱,在湖区周围修建了大量的寺庙、宝塔、神龛和石窟。他们扩建了灵隐寺,建立了肇庆寺、京慈寺、立安寺、六通寺、桃光寺,修建了宝塔、六合塔、雷峰塔、白塔。 没有这些硬“景点”,光西湖那一滩水,那也是白石搭白塔——白搭啊! 而且就像前面说的,西湖为毛在小陈来的这个时候,很容易涨水成灾? 就因为她的地势,杂物容易迅速沉积,作为一项日常维护工作的疏浚是少不了的! 也是吴越王钱镠建立了一支1000人的清淤大队,专门负责给西湖割草、深泉,保养湖的水体,才有“西湖美景,三月天嘞”啊! 没有千人清淤大队,陈成俩人看到的湖水,脏了唧,还带点臭,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为一次5a之旅,竟然是这么个结果,尴尬到极点了。 看着柳小公子瞪着自己,陈成也是狂汗:无论白居易、苏轼、钱镠,都是后世的人,李泌老哥是时人,可比他大不了几岁。 有没有什么人,是在他们来之前就有的? 对了!苏小小啊! 苏小小是南朝齐的歌伎,貌绝青楼,才技超群,当时莫不称丽,只可惜二十三岁就咯血而死了,据说葬在西湖边上。 “咱们可以去找找苏小小墓!”陈成终于想到了一个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的景点! 却不想,听了他的话,柳绘小公子勃然大怒:“好好的出来玩,你竟然让我去给其他女人上坟!” 其他女人…… 上坟…… 还想解释些什么,柳绘小公子却已经怫然不悦挥袖而去。 陈成欲哭无泪! 心底里默默地唱起了一首哀伤的歌: 断桥是否下过雪?我望着湖面; 水中寒月如雪,指尖轻点融解。 断桥是否下过雪?又想起你的脸; 若是无缘再见,白堤柳帘垂泪好几遍! 原本在后世,西湖是难得不收钱的5a景点,人是挤了点,也没啥可看的,可风评还是不错的。 但在此刻的陈成心中,已经给西湖盖上了“大唐十大最不值得游览景点”的第一位…… …… “哎呀呀,不要生气了嘛!出来玩,不就是走路,活动活动筋骨么!” 其实“灵隐寺”是已经有的景点了,可是陈成记得后世从西湖坐公交到灵隐寺也花了四十分钟的时间,那是无法抵达的地方,何况没有济公和尚,灵隐寺也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要是再邀小媳妇永攀杭州“北高峰”的话,对方说不好会给他狠狠踹一脚…… 任由陈成好说歹说,也没能让柳绘小公子给他好脸色。 直到给她买了甜滋滋的桂花糖和糖桂花(去年的桂花和白糖拌和在一起),才把小家伙半日的不愉快消减了一些…… 早知道你这么容易满足,我就不带你跑那么远的路去给自己找不愉快了! 次日,收拾心情,重新出发的柳绘小公子和“他”的书童陈十一郎,兴致勃勃地来到杭州诗榜联络站,等待“江南诗会”候选名单的揭晓。 两人都对自己的作品颇有自信,就看着谁能拿下湖州的第一名了。 来到诗榜联络站外,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站外议论纷纷,谈论着诗坛进气的八卦,以及进士科诗赋科举取士的趋势。 大家都是有志于科考做官的,关心这些并不为奇。 过了一会儿,联络站的人出来,准备公布昨日诗文中的名次。 不过呢,要留一个悬念—— 各地排名前二的诗,暂不公布,等于说现在出现在榜单上的人,肯定就无缘“江南诗会”了。 因为昨日收到的稿子太多,有的问题还没有理清楚,所以正式结果可能要稍微晚一点才出来。 “哎呀!真是令人期待呀!”一个观众兴致勃勃地搓着手道。 “兄台昨日也投了诗嘛?” “投了呀!” “哪一地呢?” “湖州呀!” 柳绘和陈成听到对话,彼此对视一眼:这还是一个竞争对手呢! “兄台能否将你的诗念出来,让我等拜读一番呢?” “有何不可?”湖州来的才子显然对于自己的诗才十分自信,也很乐意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念到:“我这诗是前几日早晨,面对春景,灵感迸发,即兴脱口之作!有道是: 夜里风声入耳嚣,春眠醒起日杆高。 院心宾雀身前蹦,墙角家鸡爪后挠。 无虑无忧无懊恼,自由自在自淘淘。 伏看窗外难离舍,虽恐推门贵客骚!” 还向不明真相的群众解释,“宾雀别名是嘉宾”,所以他担心的不是有客人来骚扰他,而是吵到宾雀一阵骚乱。 所谓“宾雀”,其实就是“麻雀”。 陈成和柳绘听到他说“麻雀在身前蹦”,鸡在挠爪子,差点当场笑喷。 再听他“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之句,再也忍不住,跑到一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还“无忧无虑”呢! 我看你根本就是“无厘头”! 想笑死老子好继承老子的蚂蚁花呗! 柳绘二人都对这哥们的自信倍感愉悦,其他人自然也都对他的诗歌质量不敢恭维,偏偏他自己愈发自信,自认为可以在湖州名列前二。 “笑话!不懂作诗也好意思出来献丑?你且听我这海盐(嘉兴)的春景: 一只蝴蝶破茧飞,惹得扶柳万条垂。 含苞桃李羞争色,昨夜春风燕待归!” “海盐?你那边全是海,又如何比拟得我婺州此时的风光!有道是: 倒影微微水色吹,杨花逗柳燕羞回。 冰河退尽残冬雪,柳絮纷纷爆欲飞!“ “依我看,不是你们婺州的风光不美,而是你的诗才也只这样了,还好意思说别人?且看我写桐庐的风光,那才叫水天美景,无不尽收呢! 杏红豆小待苞开,嫁与谁家盼谁摘? 水写天光花作影,祥云湖底踏舟来!” “到了钱塘,岂不闻我钱塘春景之美?看我的: 杨柳纷纷渐欲垂,春风一夜燕急回。 去年落水残枯叶,寂寞如今化作肥!” 一群半吊子水平的“诗人”们,为了自己的诗歌孰好孰坏争论不休,差点就要打起来。 看得陈成和柳绘又要笑得肚子疼。 你们都不是一个地方的,如果竞争那也是跟本地的竞争啊! 最关键的是,以你们这种水平,我看根本没有一个人可以入选,还不如前面湖州“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那哥们能给我的映像深呢! 起码,他的“诗”读起来还有些好笑,有些地方的描写还挺活泼。 可是各位才子“不打不成交”,各自听完了对方的大作,“欣赏”之意就在各自心中升起,各自评鉴着每个人诗中的“绝妙”之处,甚为佩服。 越聊越投机,简直就要现场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当然咯,他们是不会带“鸡爪挠”的湖州老哥一起结拜的。 “哎哟哎哟”! 柳绘已经被逗得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这番形象,看在几位一见如故的才子面前,自然是对他们的轻视,一瞬间不满起来。 “呔!你这黄口小儿!我等论诗,你笑个什么劲?” 几个才子都面露不善地瞪着她,柳绘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有些畏惧,退后了几步。 陈成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无需担心,掩护她在自己身后。 有他保护,柳绘小公子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可惜了!”陈成对柳绘道:“我的《钱塘湖春行》昨天还没有写出来,要不然放在这几位仁兄之中,肯定能独占鳌头!” 他这大话一放出来,一群写“春”的才子颇感不悦:“你又是何人?胆敢在此大放厥词?” 陈成忍着笑,一本正经道:“我原籍河南道,现任柳府一个迷途伴读小书童,门前一对双花大红棍!” “擦!你区区一个书僮,何德何能能在我等面前谈诗论道?” “就是!我等都在各地闻名遐迩,诗作岂是你这种人可以懂的?还是快快退下,莫要耽搁我等论诗啦!” 陈成大笑:“论不论得,各位且听我这诗作得如何?” 众才子让他吟来。 陈成不慌不忙道:“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众才子听完,一时间格外尴尬,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前一句点出钱塘湖的方位和四周“楼观参差”景象,两个地名连用,显示出诗作者是在一边走,一边观赏。 后一句正面写湖光水色:春水初涨,水面与堤岸齐平,空中舒卷的白云和湖面荡漾的波澜连成一片,正是典型的江南春湖的水态天容。 简单朴素的白描,却一下子就让人扑鼻而来春的气息! 颔联从静到动,先写仰视所见禽鸟,莺在歌,燕在舞,显示出春天的勃勃生机。“几处”二字,正勾画出莺歌的此呼彼应和作者左右寻声的情态。“谁家”二字的疑问,又让人产生丰富的联想。 颈联低头去看地上之景: 因为是早春,还未到百花盛开季节,所以能见到的尚不是姹紫嫣红开遍,而是东一团,西一簇,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而春草也还没有长得丰茂,仅只有没过马蹄那么长,所以用一个“浅”字来形容,放在后世,都是高考诗词鉴赏中常常用来考察学生的关键点啊! 这首诗移步换景,就像一篇短小精悍的游记,从孤山、贾亭开始,到湖东、白堤止,一路上,湖青山绿! 饱览了莺歌燕舞,陶醉于鸟语花香! 美到极致,春光宛转! 眼看着陈成把所有人都镇住了,柳绘却也在疑惑: 这是…… 我们昨天去的钱塘湖? 我可能,去了一个假的钱塘湖? 咬陈成耳朵道:“我怎么没发现那湖有什么好玩的?” 陈成笑,也附耳道:“诗人嘛,有点艺术创造也是正常的!” 第309章 四首第一的小陈! 柳府迷途伴读小书童小陈的诗作一出,“咏春四大才子”顿时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他们哪里想到,随随便便一个小厮,口中吟诵出来的句子,直接就是值得刊行天下的水准! 数星星、数蚂蚁,几大才子观天看地,不吭声来掩饰尴尬。 柳绘痛痛快快出了一口气,神气活现,没去计较陈成“艺术创造”的问题。 倒是有几个本地人在讨论——钱塘湖那旮沓哪里有一座白沙堤呢? 好在几位才子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杭州联络站公布初选结果了! 众人纷纷围在榜下,观看自己的排名情况。 每一州排出七首诗,现在公布从第七到第三的位次。 每个人都颇为忐忑: 一方面既想看到自己在榜上有名,另一方面又知道此时出现在榜上,就无法入选诗会的名单了。 紧张与期待,一时现场安静了下来。 第一个被公布的便是婺州(金华),而名列第七名的便是婺州才子那首“倒影微微水色吹,杨花逗柳燕羞回”! 对方刚刚把话吹得那么大,现在第一个宣告“out”,现场诸君都笑了起来。 燕子有没有羞不知道,诗作者本人已经羞了,不但羞还怒:“不公!极是不公!联络站的!我要申诉!” 但是联络站的人只顾着写,并没有理会他,众人又是爆发一阵大笑。 婺州一连揭晓了五首诗,获得第三的那位自然懊恼不已,只差一名就可参与诗会比拼,着实叹惋不已!周围人自然一阵宽慰。 不多时,又开始公布桐庐的排名,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桐庐才子的“杏红豆小待苞开,嫁与谁家盼谁摘”也刚好列在第七位! 众人自然又发出奚落的笑声! 第三个被公布的便是湖州,写“鸡爪挠”的“自由自在大才子”倒是十分自信,别人说他的要是也在第七位那就搞笑了。 第七位公布,的确不是他,鸡爪挠煞是得意,头抬了抬。 第六位,依然不是。 第五位,也不是。 柳绘也一直紧紧关注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瞧,第四位,还不是!”鸡爪挠指着大笑,头都要翘天上去了。 他在笑,柳小公子可要哭了,因为名列第四的,可不正是她的“楼台错落倚清凉,半是云遮半树藏”嘛! 看到自己并没有入选,小姑娘细眉拧起,眼睛闪几闪,委屈巴巴。好胜心还挺强。 “好啦好啦,不要难过了,这么大的湖州,你排在第四,已经很了不起啦!”陈成指了指那几位“咏春”才子:“他们才第七呢!” 几位才子纷纷怒目相视,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的还没公布呢!” “我也没!” “放心。”陈成和善道:“公布了也高不到哪里去。” 你们的诗到底写得咋样,心里还没有点逼数么。 众才子:“……” 湖州的第七到第三公布完毕,既没有陈成,也没有“鸡爪挠”。 “如此看来,”鸡爪挠才子感慨道:“湖州前二之选,便是你我二人了!” 他刚刚听了陈书童的“钱塘湖春行”,也要承认,这小子的诗写得也是不赖的。 陈成微微一笑,并不接他话茬。 接下来还有许多地方的诗要公布,甚至还有闽北各州来的,陈成说看不过来了,等公布榜一榜二的时候再回来看。 他准备去市集上看看江森有没有选到好货,如果还是那么坑的话,他就要剥夺江森的经济大权了。 至于柳小公子,在附近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要是那几个狗屁才子来找茬,你就直接进联络站,亮明小陈我“诗榜特派员”的身份便好了。 柳绘乖乖听话,没有入选诗会大名单,正好化悲伤为食欲。 也不知等了多久,联络站发来消息,各地榜一榜二公布了! “为什么拖延这么久才发布前两位呢?”柳绘很奇怪,各地的名次都公布差不多了。 好在陈成还没有回来。 柳绘便自己回去看。 询问了路人,发现不知是不是玩笑,“咏春四才子”全部入选,可名字都好巧不巧的就在第七位吊车尾,这几位仁兄已经抹不开面子,全部四散而去了。 柳绘哑然失笑,倒是“鸡爪挠”先生依然兴致勃勃地矗立在那里,对自己很有信心。 “剡县第一出来了!”众人嚷嚷着,柳绘循声去看,获得第一的这首诗也被张出来了: 石城寺 石壁开金像,香山倚铁围。 下生弥勒见,回向一心归。 竹柏禅庭古,楼台世界稀。 夕岚增气色,馀照发光辉。 讲席邀谈柄,泉堂施浴衣。 愿承功德水,从此濯尘机。 剡县石城寺,在此时是非常有名气的早在南朝齐、粱、陈之际,就已经开凿弥勒佛像了。晋时高僧昙光也曾在此栖迹潜修,乃至大名鼎鼎的高僧支道林圆寂后也安葬于石城山上,可见是块景物嘉美的风水宝地。 见诗中所写,石城寺青竹古柏,楼台参差。晚拣霭雾,夕照青晖。 古朴幽深,肃穆庄严的浴佛盛典,宛在眼前,令人向往。 读罢此诗,心中莫名地一阵宁静,又感慨自己与真正好诗之间巨大的差距,之前为自己第四名的哀怨也减轻了不少。 这么想着,忽然又产生想法:这不会是十一郎故意挑的那几首孟夫子的诗,来干扰选拔的? 看着有点像,毕竟孟夫子也是很好佛法,如果有去石城寺礼佛的机会,肯定不会错过的,哈哈! 对于陈成这种“不厚道”的行为,他倒是有解释—— 反正不是一地选一个嘛,如果是孟夫子的诗干扰了选拔,就把他去掉,后一位递补就行了。 本来就是为了考察诗榜联络站的人识不识货。 柳绘感到有趣,接着看下去。 “永嘉第一也出来了!” 众人再次嚷嚷。 其实在高宗上元二年,大唐从括州析永嘉、安固两县,设置了一个新的州——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温州了。 在陈成屡屡玩“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的烂梗时,温州人民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他们还是更习惯称呼本地的旧称。 永嘉排第一的这首诗是: 永嘉上浦馆逢旧 逆旅相逢处,江村日暮时。 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 廨宇邻蛟室,人烟接岛夷。 乡园万馀里,失路一相悲。 这首看起来,也有点孟氏的味道。 不过没等柳绘好好琢磨,公布到了他们最关注的湖州了! 陈成“山川迢迢丽村渚,秋城淡淡遮苍穹。亭皋百里少荒土,风俗清朴勤桑农”之句,勇夺第二! “哎呀,这位小兄弟,最终还是未能避免屈居小可之下呀!”鸡爪挠先生感慨道。 此君是装傻,还是真傻,已然无力吐槽。 不过柳绘并不介意,对于她来说,陈十一郎的实力还有所保留呢! 他真想的话,想拿这区区一州的第一,还不是探囊取物的事? 柳绘小公子,对自己的书童,就是这般自信! 眼看着湖州的第一也公布了。 “不会!”鸡爪挠满脸震惊:“竟然不是我?” 嘴巴张大,无法闭合。 柳绘暗笑,是你就怪了! 去看排第一的这首诗,写的是: 柳 最爱纤纤曲水滨,夕阳移影过青苹。 东风又染一年绿,楚客更伤千里春。 低叶已藏依岸棹,高枝应闭上楼人。 舞腰浙重烟光老,散作飞绵惹翠裀。 这倒是一首与刚才被选为第一的诗完全不同的诗。 而且口吻、语调,让柳绘的第六感鲜明地感觉: 这是一首女人写的诗! “低叶已藏依岸棹,高枝应闭上楼人”——想来,这还是一个寂寞愁苦的女人? 嗯,这种细腻的味道,让柳绘小娘子觉得,十一郎输给这一位,并不算亏。 那边鸡爪挠先生倒是起了纠纷:“你们是不是把我的诗弄丢了啊?怎么竟没有列出我的?” 什么“自由自在”,什么“无忧无虑”,什么“嘉宾是对麻雀的美称别搞错了”云云,惹得周围的人发出愉悦的笑声,哪怕是自己没有入选的遗憾都减轻了不少。 随着各地的榜一榜二一个一个被揭晓,各人的反应也是不同,看奇怪的是,柳绘看到愁闷惋惜的人多,兴高采烈的人少—— 入选的人的确很少,这很正常。 可很多被当地才子推崇备至的“头号才子”,都没有入选,这事就显得有些蹊跷。 这不是柳绘的小脑袋能想清楚的,她也不大感兴趣,就看十一郎回来怎么说了。 “寻天台山?”柳绘听到背后响起念诗声:“ 吾友太乙子,餐霞卧赤城。 欲寻华顶去,不惮恶溪名。 歇马凭云宿,扬帆截海行。 高高翠微里,遥见石梁横。唔……” 一回头,陈成已经回来了,对着这几句诗拧着眉头。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柳绘埋怨着,又道:“你在湖州得第二啦!就怪你不好好写,这次比不过别人写得更好……” 但柳绘也知道,陈成投的其他几首诗,如“西上游江西,临流恨解携”“殷殷雷声作,森森雨足垂”,都是获得了当地第一的。 当然,这是他老师的功劳,而不是他的实力。 “我没看错的话,这首也是孟夫子的诗?”柳绘笑着,指着这首“寻天台山”道,一想到陈成的干扰选项都被挑了出来,他的“问责联络站不专业”计划没有得逞,小丫头感到有些好笑。 “这是孟夫子的诗没错。”陈成点头。 可是似乎…… 我没有投这首诗? 我有在天台的箱子里投了诗嘛?记不大清了…… 正思量着,杭州联络站的三位办事员齐齐出来了。 “哪位是唐轩公子?” “在此!” “道贺!您凭借‘婺州冬至即事’入选江南诗会了!” 众人一阵喝彩,向优胜者道贺。 “周宾公子何在?” “我在!”鸡爪挠仍然在喋喋不休说着“自有自在”“无忧无虑”的事,一听到念他的名字,赶忙举手。 “道贺!您凭借‘午夜抒怀’,也得入选!” 全场哗然! 柳绘叫道:“他那‘墙角家鸡爪后挠’也能算得上诗?” 不会是有人跟他重名了?毕竟“周斌”“周彬”“周滨”啥的名字都很常见。 鸡爪挠不悦道:“我说了!我的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何况,你也听到了,我入选的,不是那首诗嘛!我可以——” 一稿多投嘛! 湖州没入选,就不能在括州(丽水)入选了吗? 他说话的样子,显然仍对自己“鸡爪挠”的诗得不到大家的欣赏感到耿耿于怀! 本想用平实近人的身份与你们交流,可换来的却是疏远和嘲笑!我不装了!摊牌了! 我就是生在括州,长在钱塘,刚刚湖州半月游的会稽第一风流才子!周宾! “哪位是李野?”诗榜的人再次念道。 不过这次却没有人回应。 “李野?” 还是没有回应。 柳绘心思一动: 李野? 怕不是陈猕猴桃口中那什么“季兰姐姐”,李冶? 她也在这里? 一想到刚刚那首诗听起来像是女人写的,柳绘小娘子仿佛明白了什么! 抓住陈成的衣袖,狠狠嗅了嗅。 “你干嘛?”陈成被她这么一弄,很是莫名其妙。 “你说!”柳绘小娘子瞪着眼:“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来的?” “哪个女人?” “还有哪个女人?”柳绘小娘子对他言不由衷很气愤:“你刚刚离开了那么久,是不是她也到钱塘来了,你俩跑出去鬼混啦?——你闻闻,一身的脂粉气……” 陈成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知道小媳妇在说什么。 原来,她以为获得湖州第一的是李季兰,“这女人”已经悄悄到钱塘来了,陈成背着她暗度陈仓去了! “我的天!”陈成叫道:“谁教你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凑上来嗅他身上有没有女人脂粉气的行为,感觉你简直有天生扮演“回家的诱惑”里角色的潜质! “我那是见江森去了!”森哥最新的发财创意是贩卖女人脂粉:“而且,一定要女人才能用脂粉嘛?” 像小陈我这样娘娘腔的英俊小鲜肉,平时也要涂脂抹粉的,没办法,江南风流才子都得是这个样子吗! 虽然柳绘小娘子暂且被说服住,可仍然对他不放心的样子,回头去找江森对质是少不了的。 这小丫头,平白无故地老是吃飞醋,真是受不了了。 可是却也怀疑,难道真的是季兰姐姐到了杭州嘛? 只是,联络站的人念了几遍,她也没有现身。 也不知道,那首诗到底是不是她写的。 “陈成公子在吗?” “在!”陈成赶忙答应。 “道贺!”对方打量着他:“你凭借四首第一,入选了诗会!” 四首第一! 全场哗然! 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 第310章 江南诗会大对决! 面对众人或是艳羡钦佩,或是嫉妒惊愕的反应,陈成自然是心无波澜的,毕竟获得第一的几首诗又不是他写的。 他也没有掠孟夫子之美的打算,能试验出杭州诗榜联络站的哥们个个识货,能把这些诗从一堆凡夫俗子作品中挑出来,他就可以公布真相和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可是现在似乎遇到了其他变故—— “除了这位四首入选的陈公子,”联络员道:“还有一位赵公子更甚——他获得了七地第一!” 一言既出,全场哗然! 陈成的诗能在四地夺得第一已经够变态了! 可是竟然还有更变态的,险些是他的两倍! “这又是何方神圣?” “咦?这些人广撒网,遍收鱼,一篇诗稿各地投——也没有限制,也不管管吗?” “人家有那么多诗可以投,不行么?你要是有那么多诗,也可以这么做啊!何况人家在各地都能获得第一,你可能前七都排不进去!” 人群一阵乱糟糟的讨论。 柳绘惊讶地看着陈成,因为她实在是想不到,除了陈成以外,还有谁能在江南笑傲文坛——也没听说哪位宗师姓“赵”啊? “赵湘庐公子来到现场了吗?”联络员高声唤道。 众人都意图一睹“七地第一”的风采,可叫了两声,对方并没有露面。 也许和湖州的“李野”一样,也是投投诗,玩玩票的性质。 正当众人颇感扫兴时,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来了来了!——赵某在此!”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来人年龄不大,个头老高,面庞是显露健康阳光的黑红色。 唔,人不可貌相,也不是说,长相一般的人就写不出来绝妙好诗来。 赵公子咧着嘴,神气活现地向众人招呼,对自己能取得如此傲人的佳绩,显然也是早有预料。 只不过当他扫过陈成的脸时,瞬间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天! 这人怎么也在! 脚下一阵趔趄,险些想拔脚而走! 其实,刚刚听到声音的时候,陈成就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了! 特么不就是绍生那个整天臭屁哄哄的跟随,香炉么! 个把月没见,倒成了什么“七地第一”的“赵湘庐公子”了! 你也配姓赵? 你也配装文人风度,诗人气质? 见到陈成打量自己的眼神,香炉反而镇静了下来,旁若无事道:“陈兄别来无恙?” 看似问话,扭过头就不再理会,一副也没把陈成放在眼中的样子。 众人自觉地给赵湘庐公子让开一片区域,向他投向热忱的目光。 如果是香炉在这,那陈成刚刚思索不通的地方就差不多想明白了: 那首获得天台第一的“高高翠微里,遥见石梁横”是孟夫子的诗没错,的确不是自己投的—— 那自然便是香炉主仆俩投的。 另有几首诗,风格看起来也是似曾相识,如果不是孟夫子未收录的诗稿的话,那便是绍生的仿作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在扬州,诗榜第十七的刘慎虚先生放了绍生一马,没有揭穿他丑陋的真面目。 陈成也觉得,经此一役,这俩奇葩主仆不敢再招摇撞骗,行剽窃之事了! 可这摇头一变,改换身份,从苏入浙,又做起老本行来! 咋滴啦? 我家孟老师是刨了你俩家祖坟了,就光指着他一个人抄? 可谴责了他们,陈成又想想自己—— 离开扬州之后,虽然没怎么用到诗,可自己也同样剽窃了,尤其是白居易,已经连着剽窃他两首诗了…… “各位贤才大能的诗作已经一一张榜公示,但有疑问,尽管可提。”联络员道:“如无疑问,七位获得榜一的才子,当于明日,在‘先得楼’共赴‘江南诗会’,谈诗论文,切磋较艺!” 众人一齐说好! “那个那个,我有一个问题。” 人们扭头去看说话的“赵湘庐”公子。 “这一首剡县第一的《石城寺》,真正的作者并非是我!” 一群人惊讶! 陈成更加惊讶! 这香炉竟然改了性子了!看到自己在这里,知道要揭露他的把戏——主动要投案自首了? “竹柏禅庭古,楼台世界稀。 夕岚增气色,馀照发光辉。”香炉念着这四句:“这都是我的表哥所作,依我看,光凭这四句,他也能获得一地的第一……” 众人去看那首诗,的确,这几句无疑是精华所在,如果去除了,整首诗稍显平淡无奇了。 “所以你想……” “表哥!表哥!”香炉呼唤着,又道:“明天诗会我能不能带上我表哥一起前往?” 联络站的三个人彼此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操作? 还要塞关系户? 在观众们的注视下,赵湘庐的表哥也走来了。 还能是哪个? 陈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绍生了。 可是时隔一个月,绍生的形象却让陈成有些惊讶: 形容枯槁,胡子拉碴,一下就从二十出头的小伙变成沧桑三十岁、一朵蔫花了! 看样子他也没有掺和这事的打算。 为何香炉硬要叫他呢? 陈成一想就明白了:自己在这里,香炉知道拿自己没辙,赶紧把他家老大叫出来一起,好应对自己的刁难。 绍生看到陈成不见丝毫慌乱,反而还愉快地笑了笑。 “绍兄什么时候又成了啥‘表哥’了?”陈成抿着嘴闷声问,你的身份还真是多变呢。 “我也不知道陈郎君做了书童啊!”绍生指了指陈成的装扮,并不在意他的奚落。 看了看名列榜一的那些诗作,陈成取用孟浩然的诗,一目了然。绍生笑了:“陈兄不让我们‘抄诗’,原来是要留着自己抄啊!” “不是!我那是——”陈成想要辩解,可对方并没有理会他,走到香炉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有自己在,一切心安。 “我表哥诗文更在我之上,畅行江左,从无敌手!”香炉对绍生向来很是膜拜:“各位不信,这里有他的诗文,一看便知!” 绍生的微笑肃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诗榜的三位联络员谈论了几句,说要看观众的想法—— 观众们其实是不会反对的,反正“赵湘庐”公子都得了七地第一了,就匀了一个给对方又咋样? 而且看赵公子对他表哥那崇拜的样子,显然表哥真有几把刷子,甚至他俩还有不伦恋情…… 就这么说定了! 鸡爪挠才子,四首第一陈书童,七地第一赵公子,沧桑表哥叫啥来着,还有其他各地才子,明日在先得楼一较高低! “哎,这江南诗会,不是谈谈话,喝喝酒,听听曲的交流活动么?谁说要比试谁的诗才高诗才低了?” “你没看到么,那个陈书童跟那个赵公子,还有那啥表哥,明明是有旧怨,都要打起来了吗?他们肯定是要较量一番的!” “哎!你这么说有道理!本来今天没选上,明日的诗会我都不打算去看了!你这么说,我可要也叫上我的表哥,一起去现场观摩了!” …… 陈成和绍生二人的矛盾连吃瓜群众都看在眼里了。 自然也瞒不过柳绘的眼睛。 “他们主仆两个,就是最丧尽天良、卑鄙无耻、欺世盗名、猫三狗四的存在!”陈成怒斥着,把恶毒的词语全部用了一遍。 柳绘听陈成讲这俩奇葩文抄公组合的事,陈成表现得如此火大也另她意外:“那么,你为啥今天不在现场揭穿他俩呢?” “唉!还不是棋差一招,”陈成叹口气:“没想到他俩到了钱塘还是阴魂不散么!” 原本陈成用了孟夫子四首并不算最顶尖的诗,放在各地的箱子来干扰诗榜联络站的选拔,人家也的确都选出来了。 陈成这时候揭开真相,表明这都是宗师的佳作,而联络站的人在盲选之下,敏锐地觉察出这些诗与普通人的作品差异之处——当真是目光如炬,慧眼识珠! 大家完全可以相信诗榜的公平、公正、公开! 而我,便是大名鼎鼎的诗榜联合创始人兼特派员陈十一郎! 在我的检验之下,杭州诗榜联络站的几位联络员都是实力超群,值得总公司新任的! 他们以优异的答卷,完成了组织上派发的人物! 我谨代表,诗榜的总策划人兼金主,会昌郡主,向你们表达感谢和肯定! 顺带每人多发一个月的薪资! 各位诗人才子也请继续相信我们的诗榜,你们耗尽心血的作品都能在这里获得最合理的评价! 踊跃投稿! 看—— 原本正常的流程,应该是这样的。 可偏偏,“专业剽窃孟夫子”的绍生主仆二人又来了! 他们也和陈成一样,拿孟夫子的诗当自己,还获得了更多的第一! 要是这个时候,还选择公开真相,别人怎么想? 你说自己是诗榜特派员,拿你老师的诗出来,是测试诗榜工作人员的业务水平,可观众不这样想啊! 哦,孟浩然的诗,只许你这个徒弟抄,不许别人抄? 分明是暴露了自己的丑陋面目,故意找的托词! 甚至绍生两个人还能反咬一口,他们的行为都是为了故意讥讽诗榜的策划人,监守自盗,剽窃自己老师的作品来给自己抬名声呢! 简直是丧尽天良、卑鄙无耻、欺世盗名、猫三狗四! “那现在怎么办?”被陈成这么一说,柳绘也明白了关节,难怪最后双方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揭穿对方的猫腻。 难道以后陈成都不能说绍生两个抄袭了吗?起码在杭州真的是这样。因为人家完全可以举出陈成同样的剽窃事实,五十步,一百步,一半一半,谁也别嘲笑谁。 你要主持正义的话,就必须跟对方同归于尽! “孟诗测业务能力”,真是一大败笔臭招啊! “也不是非要一定同归于尽。”陈成淡淡道。 除非—— 他能显示出自己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能力。 我的诗,已经写的比我老师更好了,那我何必还要抄袭他老人家的作品呢? 柳绘:“……” 她觉得陈成怕不是昏了头! 你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太夸大了…… 天下间哪有人敢说稳赢孟襄阳?哪怕诗榜连续蝉联第一的李白,还是孟襄阳的迷弟呢! …… 次日柳绘小公子携带书童陈某,前往先得楼参与今日的诗会。 “你昨天为什么不和那什么香炉一样,也帮我争取一个名额,这样我也好在一旁助力于你呢?”柳绘对于陈成没请自己当帮手感到遗憾,“七地第一”可以匀一个名额,那陈成也有四首第一,也可以匀一个啊! “不不不!”陈成摇头:“他请绍生是自知不是我的对手,要他家主人帮他。” 我带你的话,不是平白给自己多加一个累赘么…… 柳绘:“……” 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挫败! 今天别看只是一场“谈笑风生”的诗会,可是陈成明显是把今天当做完全挫败绍生主仆俩的关键一战! 不用狂风暴雨一般的诗才,碾压得对方无地自容,这俩牛皮糖永远都甩不掉! 各地榜一验明身份,可以到二楼主位落座。 而围观者就要在一旁见缝插针,听他们谈天说地了。 今天杭州联络站也是下了本钱,请了临时工来维持秩序,显得十分专业。 刚要拦下柳绘,放陈成入席就座时,陈成却说他俩是一个组合—— 没有柳公子在身边他作诗就没有灵感! 对方见这么说,柳绘年龄也不大,只能放行。 柳绘见陈成“说一套做一套”,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不多时,绍生主仆二人也来了,两人各自坐了一个席位,在陈成对面呈现夹击之势。 “哎哟,巧呀!”鸡爪挠才子在陈成二人身边落座,冲他俩打招呼。柳绘还蛮喜欢这老哥活泼有趣的,礼貌地冲他点点头。 陈成,今日的焦点一直都放在那两人身上。 “兹逢盛世百花艳,国振雄风万象新!开元二十九年,岁在……” 杭州站联络员刘保亮开嗓门介绍今天的流程。 “那么,接下来哪位才子,吟诗一首,来为我们这次盛会开个头呢?”他笑眯眯地邀请道。 “我来!” 陈成第一个举手! 让众人都颇有些惊讶。 一般来说,他向来是比较“矜持”,好东西都留在后面的,可是今天却要做这出头鸟,显示出他积极进取的精气神来。 绍生二人也打量着他,若有所思。 陈成并不在意众人异样的目光,镇定自若,挥笔作诗曰:“ 客从钱塘游,爱此江山好。 清文引佳酌,玄览穷幽讨。 流莺答新歌,飞花落纤缟。 分坐有杂英,醉眠无芳草!” 一诗既出,满座叫好! 陈成一脸平静地看着绍生二人,抢这开场白就是为了向对方表明: 今天,我要处处争先于你们! 把你们碾为齑粉! 第311章 第一题:歌颂大海吧! “在下身份微末,不知礼数,先落了笔,万望诸位贤兄不要见怪!”陈成虚伪地谦虚了一下,实际上心里笃定了今日无论绍生主仆二人出什么句子,他都要怼他们一怼。 不一劳永逸地干掉这俩扑街,烦也要被被他们烦死了! 陈成念着“分坐有杂英”的时候,目光分明是恶狠狠地盯着那两位的,绍生也很清楚他这句里带着讥诮的意思——坐在面前的不知是什么杂种狗尾巴花,但绍生并不在意,假装没听到。 其他人则是盛赞陈成此诗流畅清新,自有一番少年文士的风流洒脱。 诗榜的联络员刘保也暗暗惊异,对着两位同事董玉、袁修窃窃交流一番。 众人哪里知道,陈成玩了一个小花招,这诗昨天他就已经写好了,专门用来伏击绍生二人的。 一开始他是这么写的: 客从钱塘游, 爱此江山好。 剽文引佳酌, 窃览穷幽讨。 流莺答新歌, 芒花落纤缟。 坐中有杂英, 风眠无芳草!” 哪里怪怪的? 连起来是“客爱剽窃,流氓(芒)作(坐)风”啊! 尤其是颔联“剽文引佳酌,窃览穷幽讨”两句,已经是在赤裸裸地在揭露绍生的犯罪事实,还凭借着“剽窃诗文”到处骗饭吃骗酒喝了。 写完之后原本很得意,骂人不带脏字,可想了想,写得太露骨,一点诗意都没有了。 何况自己要是总是把聪明才智用在这种小伎俩上,那么永远都当不了一个好的诗人了。 暂且饶绍生二人一马,上来就把人家气走了,那今天的大戏也无法上演了。 稿子也没废啊,你看我稍稍改几个字,就成了一首江南诸位才子都要称颂的“流畅清新、风流洒脱”的好诗了! 只是“客爱剽窃”就成了“客爱清玄”了。 也没错,绍生是客,小陈我也是客,这一个月光听岳父大人和沈神棍讲“易经”了,还对未来的茶圣陆羽小老弟大谈了“老子”——爱清玄也没错。 “陈兄弟既然抛转,那我便来接玉!”陈成的开场诗写得很好,让众才子暗说他“不按常理出招”,一时间绍生二人之外的四位才子都有些踟蹰,不好接茬。 倒是“鸡爪挠”才子周宾就在邻座,大言不惭要用自己的“玉”来接陈成的“砖”。 众人纷纷投去目光,要看他是有怎样的自信,敢这样夸口——抑或只是他单纯地情商低。 却见周宾并没有要拿笔的样子,敲着桌子兴致勃勃口占道:“ 暮春陪友踏杭州,先得二楼风正幽! 泼墨吟诗传古韵,江南已到不言愁!” 吟完之后,却是一片冷场,无人叫好也无人喝彩。 听这打油诗的味道,可以肯定“鸡爪挠”的诗的确是他写的…… “怎的?我这诗,不得入诸君法眼么?”周宾奇怪道。 “哎呀呀,这怎么说呢……” “今天天气真好啊!” 身后围观者“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阵笑声。 没得到知己他也无所谓:“那各位接着作!” 柳绘好奇地盯着这位“才子”看了会儿,问:“你陪朋友一起来的嘛?他今天也到现场了吗?” “不,他上月已经去世了。” 柳绘:“……” 对方却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心大看得开,调皮地冲她使了个眼色。 柳绘往陈成身边凑了凑,离这奇葩远一点。 不过坦率说,柳绘觉得对方这句“江南已到不言愁”还真的相当有诗味…… 很快她就明白对方的眼色是什么意思了,他故意弄丑,一下就将刚刚陈成“起得过高的调子”给降了下来,其他人不至于不敢接话茬了。 “我来!—— 钱塘明月在,佳话至今传。 无数风流事,依稀到眼前。” “我来和齐兄一首—— 钱塘来盛会,诗语临屏传。 七客风流采,一一见眼前!” …… 气氛一下子就热络起来—— 本来嘛,写个开场诗,大家就是互相恭维,说说好话,正式比拼还没有开始呢。 陈成微笑着听各位才子插科打诨,也不说话,反正他今天的目标只在绍生一人而已。 连香炉——都只不过是一个稀里糊涂的傻小子。 很快,几位才子的“暖场诗”都作完毕,只有绍生两人还没有作了。 众人也把目光投向这两人—— 对于靠走后门才跻身今日诗会的绍生,他水深水浅众人都还无所知。 “既然诸君都作了,那么我代表我兄弟二人,也作一首!”绍生微微笑,伸手援笔,片刻写就: 春堤杨柳发,恰与故人期。 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 金陵定远近,江南日相思。 不及兰亭会,空吟祓禊诗。” 也不知怎么的,他这首诗写完,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陈成—— 这两人,有事? 春天,河堤边杨柳吐出新芽,“恰恰”与“故人”不“期”而遇——你们是老朋友? 草木自己是没有感觉的,他们的生死荣枯自有时节决定。 金陵的景象如旧,我来到江南的时候,也在日日思念你——你俩在金陵有过交情? 今天我们的相会,应该都比不上王羲之、谢安等人的兰亭集会,祓禊诗,吟了也是白吟。 古人每年于春季上巳日在水边举行祭礼,洗濯去垢,消除不祥,叫“祓禊”,王羲之等人的“兰亭集会”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进行的。 表面上看,绍生似乎是在感慨与“老朋友”重逢于此,实际上,陈成知道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他这句“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也似乎是在回应自己的“分坐有杂英,醉眠无芳草”。 而“不及兰亭会,空吟祓禊诗”,意思就更明显了:省省!放弃你不切实际的想法,你的这些诗,无论如何是比不了王羲之他们那批的! 在诗榜各位才子面前,这是绍生对大家诗会的“自谦之语”,对陈成来说,那就是语带不屑的讥诮加倍之语了——而且说得还更高雅,你拿他能怎么样? 无论作何理解,无论是陈成还是诸位才子,都要承认—— 绍生这首诗的质量,更在陈成乃至诸人之上! 当之无愧的本轮最佳作品! 只靠着这一首诗,就打消诗榜联络员和众才子对其实力的疑虑! 香炉也挑衅地冲陈成挑了挑眉,自得之色溢于言表。 “好,开场完毕,那就要请各位才子洒潘江,倾陆海了!”刘保提醒众人道,真正的积分赛从下一轮才刚刚开始呢! 本次“江南诗会”,将会决出诗榜联络站辖区范围内(浙江乃至闽北)二十余州县的“头号才子”,作为会昌郡主“新星计划”的主推对象,在下月的诗榜上会有个人履历、专题访谈、精选集大赏等一系列包装、扬名计划,并有机会赴长安进行游学活动——资费全包。 这一套内容,听起来是不是就挺耳熟的? 不出所料,正是上月在扬州时陈成建言的“诗榜改革”计划中重要一环。 诗榜订阅者们吐槽每次前十榜单上数来数去都是李白、王维、王昌龄、高适等霸榜的老油条,难得不见了孟浩然还是这老头去年去世了。 要想大家有新内容可爱,就要举行这种类似“超级女声”“快乐男声”“创造101”的选秀活动,杭州站还是试水这一“新星计划”的第一站。 很不幸的,如果不是陈成这次来了的话,绍生二人可能就成为他那“新星计划”上推出的第一位明星了。 能去长安公费旅游,还能在诗榜上有专栏报道,让长安的显贵们提前了解到自己的才华——无疑是非常值得一搏的,这也是之前出榜时众人都把诗会入场资格当做科举考试放榜来看的原因所在。 唯独周宾公子可能是真洒脱的一个人…… 比拼的规则也极为简单,没有陈成插手那种花里胡哨的痕迹。 出题,写诗,好的多得分,差得少得分,计算总得分,谁高谁诗神。 “那就不耽误各位的时间了!”刘保微微笑,伸手示意董玉打开了第一题。 上面只有一个字! 正是刚刚他说“洒潘江,倾陆海”的“海”字! 围绕着这个“海”字,随便你怎么写! 诗里有“海”也可,无“海”,是那个意思,也完全可以! 但要是“一树梨花压海棠”,虽然有“海”,但跟“海”毫无关系,那就万万不可! “海?海?”陈成寻思,柳永“望海潮”啊! 这首诗词名篇写出来,天下还有谁能与之争锋? 关键是与本地极为契合,写的就是杭州啊!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重湖叠山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名句不断,把杭州描绘得富丽非凡! 据说金主完颜亮读罢《望海潮》一词“遂起投鞭渡江、立马吴山之志”。还即兴题诗称:“ 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侧,立马吴山第一峰。” 这等作品拿出,还不把绍生两个碾压成齑粉! 孟老师活过来手把手帮你们写,也要头疼! 往常的话,这种级别的作品,他是不会舍得用的,可是对于绍生两个牛皮糖,他除了厌恶,就是厌恶,完全不介意用十首同级别的诗击溃对方。 陈成兴致勃勃想了半天,都准备动笔写此雄篇了—— 忽然想起来,这首词,除了词牌里有“海”,其实根本没有海! 然后,又发现,中国古人其实来到大海旁的人很少,有海上旅行经历的人更少,而这里面会写诗的就更少啦! 所以其实没几个人写过大海的诗! 真特么是天下奇闻! 什么“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什么“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 什么“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什么“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离他最近的张九龄相公,都已经作古了! 他想到的,全是古人的诗句,往后世想,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啊! 想到了陆游! 他是后世的!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这算是写到了海? 而且还很大气磅礴! 可转念一想,这首诗的下一句是什么?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啊! 你在这个太平盛世写这种诗,别人怎么想? 哎呀,陈朝的老百姓受李唐的水深火热不知道多少年啦,陈朝的“王师”怎么还没有打回来呢? pass! 这首诗是绝对不能碰的! 可这个也不行的话,一时还真的想不到其他句子了…… 不得不吐槽,古代诗人的活动范围太受限了,大旅行家李白同志又特么是当代人不能抄…… 上来第一题如此简单,就让自己措手不及,真的是事先没想到的! 这就是文抄公的坏处,你笃定了要抄袭别人的时候,有时候不大好找到合适的,可真要自己写,又不知如何下笔…… 而其他诸位才子呢? 大家都生活在闽浙沿海一带,哪怕家不在大海附近,肯定也是去观赏过的,所以这种题目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难度。 柳绘看着陈成神情不定的样子,十分奇怪,但是她还不知道心目中“八叉成诗”的小陈同志,竟然会在这么一道简单的题目上栽跟头…… 陈成不动笔,她就只能去看别人。 邻座的周宾显然是个胸怀宽广的性情之人,片刻之间,歌咏大海的诗篇已经写就: 天涯望断来时路,欲引诗篇赠海河。 一点汪洋都不见,半分恣肆可能多。 若无会意堪书志,漫有豪情休纵歌。 早识君如池里水,急流聚此枉蹉跎。 诗志恬淡,诗韵磅礴,这诗题倒的确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对面绍生二人也先后把第一篇诗作写就。 当在场诸君都写好了诗的时候,只剩陈成一个人磨磨蹭蹭,没有动笔。 “你怎么不写啊?”柳绘奇怪,按照陈成今天来之前的那股气势,她觉得陈成应该每次都抢夺人先,第一个亮出诗句才对。 “我也想写啊!”陈成哭丧个脸,心道。 这就是非原创诗人的苦处,没有好抄袭的可怎么办? 见他不答话,柳绘又探头探脑看邻座右边人的诗句,见人家写的是: 初春恰日晴,临海听涛声。 浪卷千花白,风推一岸惊。 也不错。 言简意赅,直白浅显。 但对柳绘来说,只是平平——无始无终无高潮,波澜不惊。 陈十一郎不动笔则已,一旦动笔,其他人与他定然是档次上的差距! 柳绘小公子对他,就是这般自信! 第312章 第二题:大江大河! 大海啊! 你全是水! 骏马啊! 你四条腿! 对别人来说信手拈来的句子,对“颍川神童”陈苌来说竟然成了偌大的难题,可不是活笑话么! 原创的话也不是不行,可需要时间啊! 这么短的时间内,加上心里有些慌张,写出来的东西万一失粘失对,粗鄙不堪,那可要英明扫地啦! 唉! 春暖花开的集结,小陈却心底拔凉拔凉! 明朝为何海禁,清朝为何闭关——导致唐宋之后写海的诗人都没几个! 当然啰,就算人家写了,以陈成的水平,他也不可能会嘛。 戚继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梁启超“一雨纵横亘二洲,浪淘天地入东流”,黄遵宪“茫茫东海波连天,天边大月光团圆”还直接整到太平洋去了呢!(《太平洋遇雨》《八月十五夜太平洋舟中望月作歌》) 不会就是不会嘛…… 唔…… 春暖花开? 门朝大海? 我有一所房子?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 可惜啊可惜! 海子先生是一位现代诗人,写的不是旧体诗。 但也没有办法了,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到其他诗人与诗了,只能拿英年早逝的海子先生来暗度陈仓、凭空想象、无端捏造,让其他人无言以对、无可救药、黯然神伤了! 发现陈成开始动笔,让一直用期待目光看着他的柳绘小公子虎躯一震!精神头起来了! 先看第一句: 喂马且劈柴——唔,这起句很新颖啊! 再看第二句: 加餐食菜苔——???这是什么操作? 嗯……可能也还有出处? 毕竟古诗十九首动不动就是以“努力加餐饭”来结尾的,让人还以为是单位食堂的广告。 第三句: 结庐朝大海——像是从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来的。 收尾: 春暖百花开! 写完之后,念了一遍—— 我靠,每一句都是照着孩子的原诗来的,怎么写出来之后读起来怪怪的…… 陈成抬起头,发现柳绘也在看着自己。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无言以对。 “你……打算就这么写?”柳绘小公子挑着眉头质问。 “那——不然呢?”陈成说着,心中完全没底气,声音也有些发虚。 柳绘的样子,分明是说“早知道你就这个水平,还不如我来帮你代笔呢……” “到点了!各位才子且停笔!” 刘保示意道。 陈成知道这篇算是写砸了,还想重新补写一篇来挽回败局呢——他已经想到了苏轼的名作《望海楼晚景》: 海上涛头一线来,楼前相顾雪成堆。 从今潮上君须上,更看银山二十回。 可时间已经到了,想修改也来不及了。 “哎呀,写得绝妙啊!”坐在柳绘左手侧的周宾探头探脑看了陈成的诗稿,惊喜叫道! 本来陈成今日先露一手,加上他之前“四首第一”的战绩,众人都很关心他第一轮的诗篇写得如何,可陈成自己先不好意思了,都要拿手遮盖起来。 不过已经被鸡爪挠才子一眼瞥见,而且从他的声音中似乎还格外欣赏的样子…… 可不是么,他崇尚“真性情”,陈成魔改的海子的诗,完全符合他理想中样子! “妙呀妙!”周宾感慨道:“去岁我去观海,就想着如果不能周游四海,浪迹天涯,那么便在这汪洋大海边结草庐一间,种豆植蔬,怡然自乐——” “若能如此,我将为大唐极乐之人矣!”周宾感慨着。 陈成;“……” 我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可是阁下倒是直接把原诗的精髓感悟出来了…… 兄台莫不就是海子老师的前生…… 在周宾的极力推崇下,陈成只能强装镇定地把他的大作展示给众人看。 不出意外,收获的是众人忍俊不禁的笑声,连主持人刘保都乐了。 “各位还有佳作嘛?”他问道,从他的语气中,陈成这种“超现实后现代”诗风的“妙”处他也没t到。 反而是周宾自己没有哗众取宠写就的“天涯望断来时路,欲引诗篇赠海河”获得了不少好评。 “您二位呢?”欣赏完其他诸位才子的作品,刘保转头向“赵湘庐”表兄弟二人道。 “已经得了!”香炉着重加重了句末的这个“鸟”字,显然对自己这一篇诗作十分有信心,众人看他写的是一首五言排律: 乐城馆中卧疾怀归作 异县天隅僻,孤帆海畔过。 往来乡信断,留滞客情多。 腊月闻雷震,东风感岁和。 蛰虫惊户穴,巢鹊眄庭柯。 徒对芳尊酒,其如伏枕何。 归屿理舟楫,江海正无波。 写的是年关将至、在外漂泊时的情感,海洋之浩大,孤舟之渺小,对比鲜明,孤寂的况味显露无疑。 众才子和围观看客们都是一阵赞叹——看到现在,数他的诗最佳! 难怪得了“七地第一”啊! “各位谬赞了!最佳,哪里当得!”香炉得意洋洋,说的话也言不由衷,对陈成连连使眼色:“还没有看我表哥的作品呢!” 听他的语气,表哥的诗比他的还要再好一些。 众人赶紧让绍生展示自己的诗来看。 “献丑!”绍生微微一笑,把自己的诗稿亮了出来。 他作的是一篇五律: 岁暮海上作 仲尼既云殁,余亦浮于海。 昏见斗柄回,方知岁星改。 虚舟任所适,垂钓非有待。 为问乘槎人,沧洲复谁在? 孔夫子已经死了许多年,我如今也在乘船浮游大海——这是运用孔子典故,化用了孔子的成句,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因于仕途不得志,故放浪形骸,泛舟自乐。 绍生化用“孔子”,陈成化用“海子”,同样是“子”,虽然海子距离孔子满远的,可陈成不但没化用好,反而导致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效果,这可怪不到海子的头上! 颔联写天上星辰变的化,感叹时光易逝——天黑见北斗星斗柄掉转,才知道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这种“恍如隔世”的迷茫感,写得极为自然传神。 可诗中除表现诗人游于江湖的迷茫惆怅,又隐含着些许慷慨激荡之气! 颈联写“任轻便的木船随意飘去,垂下钓竿并没有什么期待”,看出作者随流漂泊,旅情无主的神态—— 可真的没有期待吗? 姜太公钓鱼,就钓到了周文王这条大鱼! 然后又让陈成想到孟夫子“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的名句。 莫非——这也是一首孟夫子诗稿中没有收录的作品?的确,尾联问乘槎归来的人,海上仙洲究竟在什么地方?流露出向往隐居、无所牵挂的心态,是跟孟夫子很像! 又或者说,绍生的确已经得了老师的诗魂,能写出这种以假乱真的佳作? 反观真正的弟子小陈,站在海子那“巨人的肩膀“上,写出来的竟然是“喂马且劈柴,加餐食菜苔”这种句子,真是让自己也无比羞惭啊…… 更让他心中不舒坦的是,绍生的诗赢得了在场的人一片喝彩,对其的推崇更上了一层台阶! “一笔挥成,气格迈往!”姓齐的才子称赞道。 “奇壮淡荡,少许自足!”诗榜代表刘保也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就连刚刚站在陈成那一边的周宾也感慨道:“此有遗世之意!世上无人知我,我亦浮海而逝矣!此中历日不复知,唯以斗柄纪岁月,虚舟便渔钓,且欲觅沧洲之仙迹耳!” 柳绘听他刚刚无脑吹捧陈成,现在又去跪舔绍生那边,理解不能:“说人话!” “我觉得,”周宾道:“他写得极好。” 柳绘:“……” 尘埃落定,人人都展示了自己的作品,接下来便是进入“诗人互投”环节—— 这是“江南诗会”的一大创新,寻常的诗会,一般都有一位或者几位宗师级别的人物来坐镇,评点各人优劣。 比如之前的扬州颁奖盛典,陈成就邀请了王昌龄大叔坐镇,王大叔顺手还给他带来一位诗榜第十七位的刘大哥。 而这边呢,没有宗师评委,完全看在场各位之前落选诗会的才子——也就是“大众评审”们给出的得票数。 此外,还增加了诗人之间的互投权,诗人在展示作品完毕后可以互相投票,而这部分与大众评审的分数五五开,各占一半来评选出最后的优胜者。 怎样,是不是有点“我是歌手”的意思? 像就对了! 这套规则,正是小陈建言小郡主在各地举行新诗会时使用的规则! 他自己还成为这套规则的第一个尝鲜者。 不过不巧的是,他这次表现得不咋滴。 最终的结果出炉—— 在现场三十五位“大众评选”的投票中,陈成“喂马且劈柴”的新奇之句获得了倒数第一。 而在“诗人互投”中,陈成名列第五——这还是在周宾竭力推崇的结果下。 最后一综合,首轮他名列第六。 不出所料,绍生得了“大众评审”和“诗人互投”的双料第一,赵湘庐公子紧接其后,周宾也获得了第三。 “你这是在跟我‘演’吗?”柳绘吐槽着不在状态的陈成。 “没关系,接着看嘛!”陈成道:“先让他们得意一段,有什么?” 我就不相信,第二题仍然是历代大诗人无人问津的题材! “下面且看今天的第二道诗题!”刘保示意董玉再次展示。 上面写着一个巨大的——“江”字! 陈成险些抚掌大笑! 这特么不就来了吗! “江海”并称,可写大江的诗,那简直是太多太多了!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你说,碾压不碾压你们为齑粉?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你说,碾压不碾压你们为齑粉?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你说,碾压不碾压你们为齑粉? 这一下子,就成了幸福的烦恼了! 我预定了! 就是这一轮当之无愧的第一了! 你们其他人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属于颍川神童陈苌的自信姿态,渐渐在他的脸上显现。 “他怎么又不写了?”周宾冥思苦想着,且见隔壁陈成一个乐呵呵地傻笑。 “他说,”柳绘耸耸肩:“他已经稳获第一了!” “这么嚣张吗?”周宾惊叹,他虽然奇葩,但是对于陈成的才华,他还是十分推崇的:“那这次我可要好好写了!” …… “各位写好了吗?写好的,可以向大家展示了!”刘保示意众人道:“齐公子的诗写好了吗?” 齐怀展示了一首《江畔即景》: 晚踏青堤满袖风,大江水透夜灯红。 烟迷柳岸花桥路,月挂城根井陌桐。 意境清晰,文字精炼,颇见功力。 “我也成了!”周宾忽然放声大笑,对于自己这一轮的作品也极其有信心。 众人去看,他写的是一首五绝: 山晓人行早,江清一叶舟。 春风摇岸处,花动雪枝头! 情景生动,大大超出了众人对他的预期! “周兄这首诗是无所保留了!” “我看你这首预定了第一第二了!” “就是么,你好好写诗,又不是写不成——” 干嘛非要搞“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那种放飞自我博人眼球的奇句呢。 几人展示完毕,公推周宾的诗作最好,已经提前认输。 陈成只微笑旁观,并不说话。 刘保看看他,也不知道他为何露出这种“登峰造极,无人匹敌”的样子了,正要请他亮出诗句,扭头向另一边,问道:“赵湘庐公子的诗作好了吗?” “已成。”香炉听众人盛赞周宾的诗句,并不意外—— 但是,比起我这一首,你还是要差不少的! 诗题是:渡浙江问舟中人 潮落江平未有风,扁舟共济与君同。 时时引领望天末,何处青山是越中? “唔!”此诗一亮,众人纷纷惊叹! 的确不是凡品! 通过“引领”遥望和向舟中人探问,表现对越地的向往。首句即写“江落潮平”,点明正适宜轻舟快渡,但他却“时时引领”遥望,足见心情的急切。末句一问,寄托着对越地山川之美的渴慕! 全诗笔调朴素,意境浑融! 此诗无论是格调还是手法,更在周宾之上! “到我了吗?”陈成听着众人褒奖香炉,懒洋洋地开口道。 看也不看正在被众心捧月的香炉,直接对绍生开口道:“如果我这首诗作得极好,兄台就不用展示你的诗作了。” 免得,受辱! 第313章 第三题:高“潮”迭起! 刚刚吟了一首非常不堪的“诗”,可陈成这小子的脸上不见丝毫的羞惭。 只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这种拽拽的贱样。 还要立“必然完爆对方”的fg,真是不智之举! 你想啊,表弟的诗已经好成这个程度了,那作为表哥,诗是不是更佳了? 真不知他究竟在“江”这个题材上写出了怎样的惊艳之作,才让他提前嘚瑟成这个样子! “我的诗,各位不用着急着看——”陈成指着香炉道:“我且问你,你的诗,真的是你‘亲笔’作的嘛?” 绍生他知道,诗文底子还是非常出色的。 可没理由你一个小厮,也出口成诗,还力压江南一众青年才俊了! 要么就是绍生给代笔,要么就是和主人一起,做剽诗窃文的事了。 听他忽然发难,香炉略有些慌张,可也只是转瞬而逝,昂着头道:“怎的不是我作的?我现场听题,现场写就!还作的假么?” 众人也纷纷点头,也不知陈成为何要挑赵湘庐的毛病,他毕竟是“七地第一”嘛! 要质疑也是质疑他表哥,可经过两首诗,对表哥的质疑也早已烟消云散。 陈成眼珠一转:“真你写的?” “是我写的!” “一字一句?” “一字一句!” “第三句也是?” “是——”香炉奇怪,为毛列这句出来? 第三句是“时时引领望天末”——有什么讲究么? 陈成暗笑:你果然不知! 为何说穿越者跑到古代乱抄诗很容易露馅?你没那个文学素养,不懂典故化用,几句话就暴露自己真实水平了。 而深谙此道的陈成,每次可都是要研究清楚了各位大家诗中的弯弯绕,才肯伸出自己罪恶的黑手的。 “陆机‘拟兰若生春阳诗’诗曰: 嘉树生朝阳,凝霜封其条。 执心守时信,岁寒终不凋。 美人何其旷,灼灼在云霄。 隆想弥年月,长啸入风飙——”陈成慢斯条理吟诵着:“‘引领望天末,譬彼向阳翘’——原来这诗,你并不知道啊!” 讥诮之意,显露无疑。 他一直疑心香炉是“猪鼻插大葱”,一试果然无误。 香炉一呆,不过很快答道:“我这不是借古人之句,化而用之嘛!”厚脸皮之态,显露无疑。 “引领望天末”,原本是陆机《拟兰若生朝阳》成句,信手拈来加“时时”二字,口语味浓,如同己出,描状生动——此等化腐朽为神奇的生花妙笔,管保再给香炉同学再长三个脑袋也想不出来! 不过陈成不说倒还罢了,他这一说,反叫其他才子纷纷称奇: 哇!是哦!这么一改,果然是绝妙! “造境飘逸,初似常语——而其神甚远!” “浑融冲淡,颇得陶潜遗意!” 听到反而把这首诗抬高了格调,陈成也颇为无语。 他当然可以继续朝香炉发难,这不学无术、装诗人都装不好的半坛醋也定然招架无力,可毕竟他只是一个小角色,背后主谋还是绍生! 我能直接碾翻绍生,就不需跟这种小虾米计较! “我要来了!”陈成直接站起来道,这首必须要站着大声吟诵才有气势! 这阙“菩萨蛮”吟完,你们便知陈某人有没有敢叫绍生闭嘴的底气了! “黄鹤楼 茫茫九派流中国, 沉沉一线穿南北! 烟雨莽苍苍, 龟蛇锁大江。 黄鹤知何去? 剩有游人处。 把酒酹滔滔, 心潮逐浪高!” 什么叫气吞山河? 这就叫气吞山河! 什么是霸气侧漏? 这就是霸气侧漏! 继陈老总之后,小陈再次搬出另一尊大神:毛爷爷! 《菩萨蛮》原是古代罗摩国(今缅甸境内)的乐曲,后经汉族乐工改制而成的,和佛教语中“菩萨”是无关的。此曲在开元年间已然十分流行,后世《词谱》也都是定李白《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词为正体的。 当年在大革命失败前夕,毛爷爷怀苍凉悲壮之情登上黄鹤楼,俯瞰华夏山河,诗句喷薄而出! 而且陈成点题的“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这句,向来是耳熟能详之句,龟蛇指龟山和蛇山,蛇山在武昌城西长江边,龟山在它对岸的汉阳,隔江对峙,好像要把长江锁住一样! 一个“锁”字,连接双山大江,不仅形象地描绘了龟蛇夹峙的形势,而且暗写出乱石崩云、惊涛拍岸的一段江景! 陈成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地吟诵,“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势,也让全场的人都虎躯大震! 绍生也忍不住想:此诗有“雄主”之状! 江湖传言陈苌有不轨企图,谋逆之志——从此诗来看,莫不竟是真的? 反正他是不相信寻常人能作出此等雄篇的。 对陈成的想法,又上了一层! 陈成观察着绍生以及所有观众听完自己吟诵此篇之后的反应,半天都没有一个人敢在出声,不禁暗自得意! 可不是不敢作声么? 伟人少年时作《咏蛙》诗曰: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即便咏蛙,也有龙虎之姿,不凡气慨——我能糊弄你们来玩么? 傲然地摆摆衣裾,神气活现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柳绘也觉察得出陈成这一轮的表现格外出彩,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击了一掌。 气势滂沱之下,绍生只怕已经被惊破了胆,甚至深刻反省自己的罪孽,洗心革面,从而重新做人? 如果这都不能镇住你,我还有一首“自古英雄凭苍宇、江山点索”的雄诗,让你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绍生不知作何反应,但诗榜主持人刘保倒是被震撼得不轻,他打破陈成吟诗之后的沉静道:“赵……嗯,表哥?这一轮,你还有所作么?” 唤了绍生,可绍生却处于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回应。 又唤了两次,绍生才反应过来,微微笑:“陈郎君的诗作很精彩——不过对我而言,诗,该作还是要作的。” 陈成也露出了微笑,心道:绍生这就有点头铁了——却也是自己料想中的。 你现在即便有诗,或者故技重施剽窃我老师的,又能怎样? 老师的诗淡泊高雅,需要细品,在不懂行的人看来甚至格外寡淡—— 这就大大影响周遭观战诸位“大众评审”的观感了。 刚刚小陈先是立fg,继而挑衅绍生二人,提升了众人的情绪,然后声情并茂,将雄诗的气概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场哪一位不被感召? 说实话,这种雄性荷尔蒙迸发的诗歌,对男性来说,天然是细腻情怀的克星,一旦头脑发热了,啥风花雪月来了都不好用! 连孟夫子也是! 他的隐士情怀在这里也要被完克! 不论艺术手法高低,单论眼下这批观众的直接感受! 故而这一局,自己是稳操胜券! 来来!就让大家看看,气氛被我吊高之后,你的诗吟出来将如何尴尬! “我的诗很短。”绍生仍然是那副平心静气、人畜无害的样子。 “洗耳恭听!” 全场都把视线集中到他身上,听他缓缓开口道:“ 宿建德江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五言四句二十字,没有一个字大家不认识,也都是平平淡淡的样子。 可是组合起来,竟然是一番格外奇妙的味道,其中的意境又格外令人感同身受! “移舟”,就是移舟近岸的意思;“泊”,停船宿夜。 行船停靠在江中的一个烟雾朦胧的小洲边。 因为日暮,船需要停宿; 也因为日落黄昏,江面上才水烟蒙蒙。 为什么“日暮”会撩起“客愁新”呢? 因为到了晚上,谁都会想家的。 更何况是远行千里之人。 本来行船停下来,应该静静地休息一夜,消除旅途的疲劳,谁知在这众鸟归林、牛羊下山、孤寂无人的黄昏时刻,那羁旅之愁又蓦然而生。 苍苍茫茫,旷野无垠,放眼望去,远处的天空显得比近处的树木低! 天下之大,人是何等渺小! 夜已降临,高悬的明月,映在澄清的江水中,和舟中的人是那么近,如此景物,只有人在舟中才能领略得到的。 天下之大,终于发现了还有一轮月影与人亲近! 寂寞的愁心似乎寻得了慰藉,可诗也就戛然而止了。 然而,言虽止,意未尽。 诗中虽只有一个愁字,可内心的波澜写得淋漓尽致! 现场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仿佛人人都陷入到那野旷江清的情境中去了,秋色历历在目!客愁感同身受!甚至还有一丝水边的微凉! 此不为,天下绝唱? 可陈成呢? 听到第一个字,他就已经骇然色变,口不能言! 智商感到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就好比,有个人联系了一百家媒体,说自己写出了一首远迈汉唐,超越古今的诗作,大家都热情地去看时,他却一本正经地给大家背诵了一首《春晓》!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糊弄谁呢? 你真当全天下人都是大傻逼不成么? 说实话,和大多数小朋友一样,陈成在两三岁的时候,学会了孟夫子的《春晓》。 往后推移四五年,他学会了平生第二首孟浩然的诗—— 那就是《宿建德江》。 在他看来,这就是对小学二年级之后绝大多数人都会的东西。 可今天,竟然有人恬不知耻到如此程度! 这种国民度的诗也敢说是自己所作! 你是不是没诗可抄,已经得失心疯了呢? “这难道!”陈成气愤道:“不是孟襄阳的诗句么?” 绍生看着两眼冒火光的陈成,笑了:“是什么,让陈兄弟有如此误解呢?” 误解?我误你老母! 绍生依然不介意,摊摊双手:“在场诸君,今日之前,有听过这首诗么?” “没有啊!” “没有!” “未尝有也!” 就连柳绘也茫然摇了摇头! 陈成错愕到了极点! 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装傻,来玩我么? 小学二年级小朋友都知道的东西,你们不知道? 怒气反笑! “今天非得给你们上一课不可!”陈成掏出孟夫子诗集,一页页翻。 你要说有的诗出处存疑也就罢了,这首你都敢抄那真是天理不容了! 可是令陈成惊骇的是,从孟夫子的诗集中,竟然真的没有找到这一首! 不可能啊! 我明明—— 他心头一凉,的确,这首诗是孟夫子的代表作,对他来说是没什么好说的。 他也不会想到,他手上最全的孟氏诗集中,竟然没有收录这一首! 细思极恐,回顾穿越大唐之后,“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那是江汉人乃至天下人口口传颂的! 可还真的没听过一次“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天啊! “所以,”绍生看着手足无措的陈成,笑得邪魅:“这就是,我的诗。” 众人发现绍生的诗竟然会被当做大宗师的作品,甚至还在大宗师作品之上—— 无不佩服万分,喝彩不断! “风韵天成、淡中有味、含而不露!” “一隐一现,虚实相间,两相映衬,竞相为美!” 一时间推崇备至,一诗封神! 现在看,陈成先前方言敢让绍生“不敢作诗”,简直是一个笑话! 结果不言而喻。 在“诗人互投”、“大众评审”两个维度的评价中,绍生再次以无可争议的优势,夺得双料第一,再一次在此轮比拼中独占鳌头! 陈成的“龟蛇锁大江”,虽然十分受到大众评审们的青睐,屈居第二,可在诗人互投的环节中,却还输给了香炉的“何处青山是越中”,名列第三! 点评陈成作品的时候,绍生不忘记刺他一句: 《菩萨蛮》的曲调,根本就不适合写你这首曲子词的内容! 此调平仄递转,以繁音促节表现深沉而起伏的情感,历来配女弟子舞,便是唱,也只适合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执着红牙板来唱。 你反其道而行之,我是该夸你别出心裁呢,还是该说…… “陈郎君平地翻车呢?” 接二连三,一一刺在陈成的心头! 平生未受此折辱! 哪怕在大众评审的大力支持下,这一轮的名字还是超过了香炉,排在第二位,可是比上一轮的第六,还要让陈成难堪! 没有人能在此刻安抚他,诗会已经进入了第三轮。 董玉将第三题展开,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 “潮”字! 小陈就正处于低潮。 可——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有时起有时落。 好运,歹运 总嘛要照起工来行。 咱们,收拾再来! 第314章 第四题:小溪淙淙 潮,潮汐,潮水。 可既然在杭州,那它就不可能是说第二件事物,只能是—— 钱塘江大潮! 钱塘江,古称浙,全名“浙江”,后世定省名便是这么来的。 浙江在富阳那段称为“富春江”,下游杭州段便称为“钱塘江”。 钱塘观潮始于汉魏,盛于唐宋,大潮来时,声如雷鸣,潮头推拥,万头攒动,振翅飞来。犹如万马奔腾,蔚为壮观。 这奇景一直到后世都还是当地旅游的名片,稍有不同的是,古时观潮主要在杭州,才有白居易“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之句。 但明清时期,随着钱塘江的改道,金庸先生的老家海宁成了最佳观潮地,使得世人误以为大潮是海宁的特产了。 题目刚一公布,来自闽北建州(建瓯)的齐才子就发出抗议: 他既没有看过钱塘大潮,又没有去海边看过海潮,这题分明是袒护杭州附近的人! 而自己若是写“春潮带雨”之类,气势上无疑也弱了众人! 不公平! 反对! 刘保哭笑不得,劝道: 其实,你就写“春潮带雨”也挺好的…… 齐才子:“……” 齐才子发表了抗议,柳绘也有点担心起来。 陈成久居内陆,这才到江南不久,也没有观潮过啊! 陈成却宽慰她无妨—— 潮?我不但看过,而且还是在中秋之后潮水最大的那天在海宁看的呢! 海宁“天天可观潮、月月有大潮”,但每年秋季的“大潮日”,潮水还是比往常要大些,观赏等级也最高! 按苏轼的说法,“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只看一次,也足以铭记终生了! …… 对于旁边“自由自在”的周宾来说,钱塘大潮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故而他很快便写好一篇七律: 一线依稀起海天,平江陡变练横前。 卷席长阵千郭竞,动地排墙万马先。 击岸回头山倒海,冲天直上水逐鸢。 惊涛怒浪徐行去,极目苍穹思伍员。 写得极快,让探头探脑瞟他诗句的柳绘很是怀疑他早有宿稿,就是这“思伍员”是什么,没看懂,问陈成。 “什么三元五元,我只知道我老婆十元,石原里美。”陈成正琢磨用哪首诗出阵呢,随口接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吐露心声”,幸好小醋坛子不知道“老婆”是什么,要不然又要迁怒岛国女人了。 “伍子胥嘛!”陈成回过神来答道。 “噢!”柳绘恍然大悟,到没有太纠结“石原里美”的事。 伍子胥名员字子胥,当初助吴国伐楚,立下大功。但是后来的吴王夫差不靠谱,,伍子胥屡次提醒“勾践这小子脑后有反骨”,夫差不但听不进去,反而派人送给伍子胥宝剑,让他自杀。 伍子胥临死前对自己的儿子说:“我死后要看着吴国败亡。”夫差听说后很生气,砍断子胥之头,挂在城楼之上;又将其尸体装入皮口袋投入钱塘江中,说:“老子不让你有看见的机会!” 可尸体投入江中后,却随着波滔扬起越来越大的浪头,拍打着岸边,十分吓人——这就古人以为的钱塘大潮的起因。 陈成当然知道此乃子虚乌有之事,钱塘潮与太阳、月球引力乃至杭州湾的形状有关,但是不妨碍老百姓希望伍子胥“美梦成真”么。 不多时,陈成决定了用什么诗出战,这次先看绍生两个人作的什么。 “我么,作的是和我表哥一起去观潮的诗,”香炉大言不惭道,好像他真的是力压七地的大才子似的。 “诗曰: 与表兄登障楼望潮作 百里闻雷震,鸣弦暂辍弹。 弟兄疾步出,江上待潮观。 照日秋云迥,浮天渤澥宽。 惊涛来似雪,一坐凛生寒!” 赵湘庐好诗不断,到这里又上了一层台阶,叫人愈加称奇! 这首诗下笔便气势不凡,未见大潮,先闻潮音!在江潮的巨大声势下,琴弦声喑哑了! 兄弟俩疾步出城,等待大潮到来,进一步渲染气氛; 接下来直写观潮的景况,却仍不写涨潮,而是而用日光、秋云、天空、大海烘托。 以秋云迥衬托江潮远远而来,下借浮天渤澥反映潮的浩阔,充分地表现出大潮澎湃动荡的张力!潮水卷起的浪墙似一道突起的雪岭,铺天盖地而来。画面气势宏大,雄奇无比。 结句“一坐凛生寒”是又一次衬托,用满座观潮人吓得胆颤心寒,反衬这天下奇观气势。 以写主观感受落笔,给人无限暇想! 虚实交替,张弛有度——一下就把周宾几人竭力正面夸大大潮万马奔腾景象之类的诗给比下去了! 表弟都写到这个程度了,那岂不是表哥的诗还要再上一个层次? 众人按捺不住,赶忙又要去看绍生的诗。 “我写的是,”绍生微微笑:“和我表弟一起去看潮的诗。” 众人:“……” 你俩还真的是会相互映照呢! 再去看诗: “ 与表弟登障楼观潮作 水楼一登眺,半出青林高。 帟幕迎风敞,芳筵有客叨。 山藏伯禹穴,城压伍胥涛。 此日观溟涨,垂纶学钓鳌。” 唔,这首说好也好,用典精当,对仗工整,可是对比之前的诗句,乃至他“表弟”的作品,这首似乎就要逊色一些了。 看样子,再好的诗人才子也不能保持最佳的创作状态啊! 众人感慨,陈成却不是这么想: 这俩无耻之徒,除了抄,就是偷么! 还真能有自己的东西么? 既然如此,干嘛不让绍生抄好的这首,香炉抄次的那首? 是因为绍生觉得自己的领先优势已经足够大,所以故意放水一轮,把香炉的名次也抬上来吗? 真是这样的话,那小陈我可要借机直追了! 可很快的,他就大概猜到了原因了! 你看绍生这首,貌不惊人,可处处是典故,又是“溟涨”(谢灵运《游赤石进帆海》:“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又是“钓鳌”(龙伯钓鳌),既有伯禹穴,还有伍胥涛的。 如果自己还像上一轮那样,向香炉发难,问他伍子胥与钱塘潮的关联,他只怕又是一问三不知,“才子”的真面目一下就暴露了! 故而绍生才要“勉为其难”,让“表弟”拿更好的那首,自己面对可能的责难了。 剽窃,还真是一项技术活啊! 只不过,就算是现在香炉这首,也还是有可以向他发起质疑的地方,鉴于他的咖位实在太小,陈成就直接无视他,不刁难他了。 这哥俩玩名次平衡对自己是好事。 真刁难的话,别说“伍胥”了,只怕香炉连“伯禹”是大禹都不知道。 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好意思出来扮才子,才子的门槛可真是太低啦! 现在的小陈,每次可都是把功课准备得好好的。 “看完这哥俩的,轮到我了?”陈成展开自己的诗,开启了第三次冲击第一之路。 对“潮”这个命题,虽然没有“江”能选的好诗多,可比“海”已经不知道多多少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大诗人明明都来观潮了,却不到近在咫尺的海边去转转,写几首诗! 除了白居易“郡亭枕上看潮头”,他的好基友刘禹锡使君也写过“八月涛声吼地来,头高数丈触山回。” 杜甫写过“天地黯惨忽异色,波涛万顷堆琉璃”,孟夫子诗集中也有“八月观潮罢,三江越海浔”——从此诗看,孟夫子也是来钱塘观过潮的,小陈很怀疑绍生他俩这两首就是孟夫子的不传之作。 陈师道写“晴天摇动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陆游写“涛头汹汹雷山倾,江流却作镜面平”,毛爷爷还“千里波涛滚滚来,雪花飞向钓鱼台”呢! 可是,令陈成奇怪的是,当初去海宁观潮时,在观景台处看到的诗,却都不是以上各位大名鼎鼎的诗人才子的作品。 反而是一个颇为陌生的名字: 潘阆。 此君是宋初隐士,林逋的朋友。《全宋词》中一共只收了潘阆的十一首词,其中有十首《酒泉子》,只消选取每首的第一句,就知道这位大仙是写什么的: 长忆钱塘; 长忆西湖; 长忆西山; 长忆高峰…… 是的,全是写杭州的! 此君简直是杭州的头号粉丝! 他也有自己的粉丝,比如苏轼就是,这组“我爱杭州”系列的第四首“长忆西湖,尽日凭阑楼上望”,苏轼就非常喜欢,亲笔将它写在玉堂的后壁上。 杭州姑娘个个美不知道也是他传出去了,因为他还写过“吴姬个个是神仙”。(呃……) 但真要论他的代表作,那还真是“观潮”了! 属于“有这一首代表作够吃一辈子饭”的范畴,陈成观潮时看到的也是这首,故而印象深刻。 词曰: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这一首是正写钱江潮的,也是潘阆最着名的一首词。 要说它的影响力可真不是盖的—— 一面试便洛阳纸贵! 被太子中舍李允绘制成图,又请苏州吴县知县罗思纯为序,长洲知县王禹偁作赞,成了当年一桩文艺盛事! 你不喜欢这首诗,简直就跟2004年不唱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一样!(这歌是刀郎2004年发行的。) 直到后世,也仍然是观潮的代表作。 “来疑沧海尽成空”一句夸张至极,浓墨重彩,大开大阖,感染力甚强,几乎可以与李白“疑是银河落九天”相媲美。 最难得的是,与所有人描写钱塘潮的重点都不同——它不是具体描摹钱江潮的气势,而是写观潮人! “弄涛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是观潮诗名句中的名句,踏潮献技的“弄潮儿”站在波涛上表演,他们手里拿着的红旗丝毫没被水打湿! 这英勇无畏、搏击风浪、身手不凡、履险如夷的英雄气概,简直是“人定胜天”的最佳写照! 以至于看完这首诗回去之后,陈成做梦都梦到一群龙精虎猛、赤膊上身的精壮汉子,挥动着红旗热情起舞的景象! 怎么赶都赶不走! 妈的! 他们是“手把红旗旗不湿”,老子却要“湿”了!给我一个尿不湿! 可这也不奇怪,你看原作者自己也经常梦到这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场景,以至于梦醒时依然感觉心惊胆战!(读来感觉怪怪的。) 这诗能在当时把大宋一众型男感染得不要不要的,放在更加龙精虎猛的盛唐,自然更加能点燃众人热血了! 每个人盯着“弄涛儿向涛头立”,呼吸都变得急促,眼神中都闪现出异样的光彩! “奇绝之作!” “神来之笔!” 周宾仰天长叹感慨道:“每观钱塘大潮,善游水者数百人,都披散着头发,身上刺满花纹,手持大旗,争先恐后,迎着潮头,在万丈波涛中出没腾飞!的确是人过目难忘之景!我等皆为吴越男儿,却无一人写出此等手笔!羞矣!惭矣!羞惭至极矣!陈兄弟!你这一首,把我写服啦!” 今夜,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必然会梦到一群龙精虎猛的红旗汉子…… 不出意外,此诗博得了满堂彩! 在“诗人互投”环节中,尽管有支持“百里闻雷震,鸣弦暂辍弹”技巧更佳的,可是—— 在绝对的雄性荷尔蒙面前,什么技巧都不重要了! 陈成险胜,获得“诗人互投”第一! 而在“大众评审”中,几乎是压倒性优势,都把票投给旗不湿的汉子,啊不,投给陈成! 双料第一,势不可挡! 弄潮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飞舞的红旗像疾风一样! 一望无际的潮水随你去流浪, 你的心海和钱塘江一样宽广…… “阁下先前说我黄鹤楼之诗,不合菩萨蛮之曲,”大获全胜的陈成,不忘记揶揄一下上一轮挑自己毛病的绍生:“那我这‘酒泉子’之调,与‘旗不湿’之语,不是天作之合么?” “酒泉子”也是唐教坊曲,想到“酒泉”,就想到火箭发射,啊不,想到汉武帝,想到霍去病,雄浑豪壮,不容置喙。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拿下第三的绍生不与他打嘴仗。 经过第三轮的比拼,豪取第一的陈成来到第三的位置,第二的香炉来到总榜第二,绍生依然雄踞第一。 在众人的注目下,第四道诗题也揭晓,不出意外的,到了更微小的“溪”字上。 陈成大乐:岂不知,我王维王老师就是最擅长写这种“小溪流的诗”么? 第315章 压轴题:泉眼无声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 “新买双溪定何似,余生欲寄白云中”;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 可以说,如果屋子旁边没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王老师定然不会买来住的。 甚至“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也可以改成“清溪石上流”——毕竟王老师自己也明说了,这首诗他还没写出来。 但是自从绍生出现之后,小陈就基本上不动当代人的诗作,虽然能“激发”他们写出别的好诗,可就是有负罪感。 后世的人,反正大部分人到自己今生死的时候都还没有出生,那就无碍了。 而且只要不写“海”,其他只要沾水字的诗可以说是无穷无尽,还没想就已经一大堆往外冒了,比如王建“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苏轼“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陆游“溪涨清风拂面,月落繁星满天”,只看自己心情喜好,选哪一首了。 比赛来到第四轮,任凭谁也要承认: 今天的比赛,实际上就是赵湘庐表兄弟二人和陈成的“三国演义”了。 其他人的诗歌,明显与他们有层次上的差距。 并且任凭谁也能看得出来,这仨人有仇。 那我们还比个什么? 就看你们仨斗个你死我活好了! “我这一轮的作品,名曰‘耶溪泛舟’。”三人说好了似的,轮流选择“发牌权”,这次的发牌人变成了绍生。 “若耶溪”在诗歌史上可谓是大名鼎鼎,就是后世绍兴市区的“平水江”。 着名的原因就在于,南北朝时诗人王籍有着名诗篇《入若耶溪》,颈联曰“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一静一动间生动刻画若耶溪岸幽静风景,历朝历代都有对此联大加赞赏,并纷纷仿效的。 以后,只要你是个诗人,到浙江定然要到若耶溪划船打卡,唐代有李白、崔灏、元稹、刘长卿,宋有王安石、苏东坡、陆游,明有王守仁、徐渭、王思任,相当于古代的“迪士尼水上乐园”。 不仅划船为乐,你还要写诗哇! 于是有了独孤及“万山苍翠色,两溪清浅流”、李白“若耶溪畔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丘为“一川草长绿,四时那得辨”等等名句了。 因为有前人珠玉在前,又有今人无数大牌明星为其背书,所以绍生刚说出诗作的名字,众人的胃口就全被掉起来了,因为如果你不是有足够的自信说此诗好,你是不敢与前人今人一同涉猎这个“‘红海’题材”的。 “诗曰: 落景余清辉,轻桡弄溪渚。 澄明爱水物,临泛何容与。 白首垂钓翁,新妆浣纱女。 相看似相识,脉脉不得语。” 众人且听且叹:这位敢涉险这一名题,果然有两把刷子! 诗一落笔,就描绘出了一幅落日余辉中,渔舟唱晚、轻棹击水的耶溪夕照图,江南独有的景色恬静优美! 斜阳照到水面,烟雨空蒙,一层一层的细浪,受了残阳的反照,光彩粼粼!在明净如镜的溪水中泛舟,观赏游鱼追逐嬉戏,何等怡然自乐,乐而忘返! 而江南的风土人情、渔村的和谐,“白首钓翁”,“新妆浣女”,正是桃源仙境里一样的人物。与他们陌路相逢,素不相识,却也在脉脉相视中,感到情感想通! “清溪丽景,闲远余情,不改一字——然绮语自足矣!”周宾感慨道:“这一轮,我需搁笔了。”这已经到了他认可的“真情流露”范畴,所以不需要他再作诗了。 其他人虽然也认可他的评点,可心中却暗自说:还不是觉得跟那三位有层次上的差距! 再写,也不是人家对手啊! 看样子,“表哥”经过上一轮的稍作休息,状态已经回来了,又拿出妙不可言层级的作品来了。 “我的诗曰:闻表哥新作‘耶溪诗’有感!”香炉道。 众人一听狂晕! 他这诗刚写出来,你的“读后感”就写出来了? 这首诗是: “诗会闻新制,同声和者多。 还看耶溪泛,不羡绿珠歌。 相聚休闲日,春馀景气和。 仙凫能作伴,罗袜共凌波!” 这下连陈成听了都要狂晕了! 这俩人也太恶心了! 还搞出了新套路来了! 还自带托儿是! 一唱一和,自吹自擂; 一捧一逗,自抛自扣! “在诗会上听了我表哥的新诗,赞同附和他的真是多呀!看了表哥你写的耶溪泛舟诗,我连绿珠唱的歌都不想听了呢!” 还能这样吗? 你还能再肉麻一点嘛? 能! 你看他后面说,“希望表哥你在划船的时候,有神鸟和你作伴,有‘凌波仙子’穿着罗袜陪着你”——还带工口服务呢! 靠! 秀归秀,奇葩归奇葩,可这哥俩的策略陈成也看出来了,已经放弃两个人名列榜一榜二的不切实际想法了,香炉打辅助,全力保绍生突围了。 但是你们俩组合拳我就怕了么? 我这双拳,还就要敌一敌你们的四手! 既然已经有同场竞技的对手放弃了,陈成也不需顾忌他人想法,直接亮出自己的作品——选的是李清照名篇“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耶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耶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哎呀,妙极了!” 不出意外,这诗引得在场诸君一致拍案叫绝,尤其是最后两句广为传诵的名句,更是让大唐这些没听过中国第一女词人新妙之句的土包子们格外有新鲜感! 怎么想出来的! “愁”本是心中之事,抽象之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如今陈郎君却意想天开地将它装上小船,给人一种具体可触的真实感! 而且还怕愁太重,小船载不动,则愁又显得有重量了! 再联系前句的“轻”字,似乎还可看到这小船在重愁堆挤下被慢慢压向水面之状,从而获得了一种动态感! “化虚为实,语意新奇,想象惊人,实在是描摹愁思的绝妙好辞哇!”自信满满的周宾刚刚夸赞了绍生,现在又忍不住站到陈成这一边来了,而且还对自己今天来参加诗会感到荒谬:他们都写成这个样子了,我还掺和个什么劲啊! 嗯,干脆直接退赛? “陈兄弟,为何是这般这小儿女之态?”绍生挑不到陈成其他地方的毛病,只能从质疑他这诗太像女子手笔来取笑。 却不知,这还真是女子写的。 “我乐意,不行嘛!要你管!”陈成傲娇地一拧头,还真有几分女孩子无理取闹的样子。 柳绘一看他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就知道他模仿的是平日里谁的姿态,羞恼地拧了他一巴掌。 陈成用这首词也是来拆绍生的台的。 绍生刚说了若耶溪的春天多么优美好玩,陈成紧跟着就来了一句“载不动,许多愁”。 真的是“愁”么? 从他念这首诗时咬牙切齿的样子,绍生分明是听出了“许多仇”的意味。 “既然都有妙品,那么——开始投票!”刘保这个主持人知道就别给他们斗嘴的机会,免得打起来,直接开启了投票环境。 “我投表哥!” “我投陈郎君!” 六位才子投成了三比三。 “我也选陈兄弟。”周宾一锤定音,帮助陈成获得“诗人互投”的第一。 对他来说,两首诗都是妙品,谁赢都可以,但是赵湘庐力挺表哥就让他看不过去了: 帮亲不帮理虽然是人之常情,可你无脑吹捧,着实有些恶心!这就不在真性情的范畴内了! 在大众评审环节,陈成获得的优势更大,因为“载不动许多愁”是大多数人更能直观的好,稍微含蓄的,大家就鉴赏不来了。 如此在前四轮的比拼中,绍生、陈成各取两轮的第一,但是因为绍生的小分更占优势,故而仍然排在总榜第一位。 本来“赵湘庐”是绍生力捧的新人,可眼看着还是扶不起来,当不得陈成的对手,在第四轮的“马屁诗”之后也退出了冠军争夺者行列。 若要分得胜负,必须看这最末轮的终极考核了。 两位冠军争夺者也都对最末轮的第一虎视眈眈。 众人也都对于两位候选人的才力议论纷纷。 毫无疑问,绍生的平均水准更高,最差也只会落到第三,基本上一出手就没有凡品; 陈成呢,绝对高度更高,更能给人惊喜,可也不要忘了,他也写出了“喂马且劈柴,加餐食菜苔”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作品。 “周宾兄,依你看,哪一位的获胜几率更大呢?”齐才子问。 “陈兄弟正在起势,一首比一首好,看样子——”周宾的意思,是更看好陈成的样子。 陈成假装冥思,实则倾耳倾听着,虽然知道“鸡爪挠”本来就更偏向自己,可听他赞赏的话,心中还是有点窃喜的。 “那依周兄看,这二位才力,孰更为高呢?”齐才子又问道。 嗯? 陈成有些奇怪,这跟刚才的问题不是一样的吗? 您就是鲁豫? 瞎鸡儿问?问了又问? 可转念一想,的确还是不一样。 能赢得比赛的,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那个,除了诗歌本身的质量,与评委的观念、观众的情绪甚至场外的因素都有关—— 比如2020扣篮大赛的戈登,憾失冠军可不是因为他扣得不够好。 而自己呢,就是一个比赛型选手,总能在最合适的场合,挑选最合适的诗,就好像当初凭着“五凤楼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这种无厘头的“诗”都能在千秋节诗会脱颖而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陈成正得意着,哪知道周宾不假思索道:“绍生更佳!” 陈成一愣:大哥,你没搞错? 正困惑不解着,周宾对齐才子解释道:“绍生以吴越一地山水,对抗天下所有的山水!”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光齐才子没明白,连陈成也听得晕头转向。 转念一琢磨才明白,对方说的是: 已经换了四轮的诗题了,绍生却没有变过自己的主题。 他的海,便是吴越的东海; 他的江,是吴越的建德江; 他的潮,是吴越的钱塘潮; 他的溪,是吴越的若耶溪。 活动范围不超过数个州县,可是已经写尽了沧海清溪。 无论什么样的题材,他都能信手拈来,超尘脱俗。 陈成呢? 他的海,不知道是哪里的海,更像是硬凑一个在诗里; 他的江,也是远在江夏之地的大江; 他的溪,也是顺在绍生后面说是“若耶溪”,但这诗的着力点并不在哪一条溪,无论若耶溪、清溪、白溪、双溪,哪一条都可以。 甚至猜测,是先有“载不动许多愁”,才有前面这些无关紧要做配的句子的。 恐怕只有“钱塘潮”是他真的去看过,才那么真切感染人。 绍生那些诗,是真的在写诗。 陈成的诗,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拜服,才有的。 对方明明是在吐槽自己,可是陈成却恍然如被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清醒了! 是啊,自己每次都是在选择那些最能吸人眼球的奇绝之作,要压倒别人! 可是这些诗,与自己的情感,并没有相同的地方啊! 他理想不是海子那样的“门朝大海,春暖花开”,登上黄鹤楼也没感觉“龟蛇锁大江”,只说“这吊门票真贵景区真坑”,更不会丧夫的李清照那样涕泪哀愁。 选择这些诗的时候,只为了得到一个评价:厉害! 可,不走心啊! 王维老师的对他的评价更加毒辣:十一郎不会作诗,他只会模仿别人,只是他模仿的功夫很到家罢了。 真正厉害的诗人,可以摒弃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无所谓大江大河,山和大海—— 孟夫子一生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写自家门前那点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可是他仍然能成为一代宗师。 因为这个宅男,真的觉得他家门口的风景就是最好的,最有诗意的,这才大言不惭说“山水观形胜,襄阳美会稽”。 自己这么多年争强好胜,几乎嬴下来每一次诗会比拼,哪怕和王维王老师、王昌龄王大叔同场竞技都能不落下风—— 可仍然没有人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一代宗师。 也不会有人认为自己和他俩是一个层级的。 名声已经这么大了,“代表作”也那么多了,可自己是不是也该有一种属于自己的风格,融入真情实感,而不是被人认为“只是炫技”呢? 这点,不如绍生。 对方无论是抄,是改编,还是自己写——总是一种风格。 可能,他才是孟夫子最佳的传人。 思索纠结间,最后一轮压轴之题公布: 一个“泉”字。 第316章 诗榜总编,陈十一郎! “地偏香界远,心净水亭开。 傍险山查立,寻幽石迳回。 瑞花长自下,灵药岂须栽。 碧网交红树,清泉尽绿苔。” 清泉尽青苔,这是七地第一的赵湘庐交出的最后一份答卷,延续了此前一贯的诗风,如果不是在场还有另外两只怪物的话,以此诗战胜其他诸位才子想来亦非难事。 只不过所有人都很清楚,今日的胜负只在两人之间而已。 其他诸人展示了各自诗作之后,目光聚焦在这二位身上,两个人也都准备好了各自诗稿。 “就莫要让诸君等候了,不分先后,二位一起展示!”刘保道。 陈成和绍生同时揭开诗稿,现场发出起伏的惊叹声! 面对决胜局,绍生竟是用了一首五言古诗,当真是不拘一格,敢想敢写! 诗题就长得要命,曰: 云门寺西六七里闻符公兰若最幽、清泉甚冽与表弟同往 谓予独迷方,逢子亦在野。 结交指松柏,问法寻兰若。 小溪劣容舟,怪石屡惊马。 所居最幽绝,所住皆静者。 密筿夹路傍,清泉流舍下。 上人亦何闻,尘念都已舍。 四禅合真如,一切是虚假。 愿承甘露润,喜得惠风洒。 依止托山门,谁能效丘也。 云门寺也是本地一处名胜,在会稽(浙江绍兴)。本为王献之的旧宅,传说某夜王献之在秦望山麓之宅处其屋顶忽然出现五彩祥云,王献之将此事上表奏帝,晋安帝得知下诏赐号,将王献之的旧宅改建为“云门寺”。 可以看到,这首诗不仅描绘了寺院风貌,更兼有对佛法(哲学)的探讨。 寺中的得道高僧,就好像路旁的小竹,舍下的清泉一样,摈弃尘俗,一片清朗。 佛家有三个禅的境界:四禅定、四念处和五神通,达到这三个境界后,人就可以得到彻底的适意和解脱。 永远存在,不生差异,透过虚假,归于寂灭——这是“四禅”的真如境界,前往云门寺附近的符公上人处寻究佛法,沿途泉竹优美,景色幽绝,真使人体味到禅寂真趣,让人迷途知返,尘念顿消——何必再去效孔丘呢? 拆字来看,“泉“就是“白水”,单纯没有杂志,说文解字上说,泉是“水原也”,那便是水的根本,类比到人,可以说便是人的本心。 写“泉”,用古诗,也尤其可见“初心”,并显露出创作者的无拘无束、豁达心态。 似乎寄情山水的人都比较豁达,喜爱溪、泉的人大多也崇尚佛法——王维老师便是,在锐意进取的人看来似乎过于避世消极,可是人在失意的情绪中,用四禅定来调整心态,如青竹幽泉一般自我,达到安宁舒适,平静喜愉的状态,也不失是一种智慧。 可以说,从这首诗上未必能见得表哥同志的诗才,却是能显示出他的境界——的确已经高过寻常人不止一个层级,令在场的人在惊讶他的古诗之后,转而变成了一种钦佩之情。 而陈成的诗让众人奇怪的原因是…… 没有看到“泉”。 可能他…… 写离题了? 诗题上,“梦亡师”三个字,触目惊心,再看内容,更是字字血泪: 夜来汉水梦从游,晨起盈巾泪莫收。 江左陈苌三度病,襄阳宿草一番秋。 师埋地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子容辛谔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否? 众人大惑不解! 让写“泉”,泉水,理应山清水秀,溪浅泉白才是,如表哥的诗,还引申到了佛法上—— 你怎么搁这里怀念你死去的老师呢? “而且,你这诗里,也没有泉啊!”有人从头看到尾道,还有更多的人,盯着“陈苌”两个字,蹙眉深思。 “怎么没有?”陈成平静地看着绍生和众人。 我写的是,黄泉,九泉,幽泉,冥泉。 是“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是——天人永隔。 …… 陈成想到在房陵的时候,经常会忽然从梦中惊醒——忘了给夫子换药。 尽管夫子已经去世很久了。 有时候想象,如果还有让他来换药的机会,将是怎样的幸福? 梦中与夫子重逢,就像过去那样,随从他后面,去看岘山汉水。 师生二人可能意气风发地畅谈天下大事、黎明苍生,指点着前线与吐蕃作战的盖嘉运又有哪些臭棋败招; 可能痛斥那宦海风波、官场污浊,耻笑那魑魅小人、假义君子; 更多的,应该是孟夫子将其一生的功力,全部传授给这唯一的爱徒。 他怎样写“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怎样写“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而不是只留给徒弟寥寥数篇“诗论”,还都是形而上学、高深微妙的总论,还没有涉及具体执行的步骤…… 老师啊,老师!你不是说了,要培养十一郎为天下首屈一指的诗人,超越李十二白、王大昌龄、王摩诘和你自己么? 同时还要做到你也没有触及过的,出将入相,运筹天下,将这盛世永无止境地绵延下去么? 为何你说话不算数? 其实就算这些都做不到,哪怕只是侍从在汉水边走一走,听讲那些无聊的大唐诗坛八卦,也是一件乐事。 因为从那些故事里,可以发现李十二白、王大昌龄乃至两任张丞相,都不是神仙,他们也各自有其人性的一面。 可惜,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泪水打湿了绢帕,也无心擦拭,看着河面可以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 死亡,黄泉,可以切断所有一切可能的念想! “江左陈苌三度病,襄阳宿草一番秋。” 陈成不知道要不要感谢老爸给他起的这个奇葩的名字,用在诗里竟然如此对仗。 江,长江;江左,陈苌在江南; 襄,襄水;襄阳,夫子埋在襄阳城外岘山的脚下。 陈,宿,都是过时的东西; 苌,草,都是没有感情的植物。 活人和死者,都不顺利。 陈苌到江南,已经生了几次病了。 头疼脑热不知凡几,被人追杀的噩梦永远不会停息。 还有受伤。 还有失败。 在宣城面对绍生,是第一次失败; 在金陵没有制服绍生,是第二次失败; 在扬州原本以为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可问题是,这家伙丝毫没有伤筋动骨,还开启了“表哥表弟”兄弟店,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抄,现在两个人一起抄了! 横行江南,人人称颂!越发滋润了! 这是自己第三次大败! 陈十一郎在江南各地浑浑噩噩,蹉跎芳华,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的时候,岘山下夫子坟前的草不知不觉已经度过一整个秋天,一整个冬天。 夫子死后,地下一把老骨头也不得安生! 有人借着夫子的诗,夫子的心血,张扬行世,风光无限! 迎接窃诗者的是名声和金钱,留给师与徒的却只有“病”和“秋”! 天道!何等不公啊! 夫子埋在黄泉之下,泥土侵蚀着他的身体、骨骼,也许已经和泥化作尘土! 留下这个陈苌这个愚蠢迟钝的徒弟,每天都像是行走在暴风雪中,冰雪满头! 再这么下去,只能“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了! 这雪,不仅是冰雪,还是沉冤难雪! 在夫子活着的时候,陈成不是不写诗。 他羞赧于将悄悄写下的文字,尤其是那些的确出自自个儿手笔的,展现给夫子看到。 你是一个不识八国九典,文言文读不通,专业酒店管理,嘴里哼着“酒醉的蝴蝶”的蒙昧现代人,怎么好意思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名耀千古的大宗师看,污秽人家的眼睛呢? 再等几个月!可能我自己写的,也能越来越好,终于有一天可以见得人呢? 夫子魂归大地、深埋黄土,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席之地只是岘山脚下一方小小的坟冢! 陈成你现在丢得起人了,可是往哪里丢呢? 清明,连老师的新坟也没给去上。 要了老师性命的背疽,还会疼痛发作吗? 黄泉该是个湿冷的地方? 如果是,那可真的不好受! 想到这些,陈成已经受不住了,泪水迷糊了双眼。 子容辛谔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否? 张子容,是孟夫子少年时一起隐居的“合租舍友”; 辛谔,是孟夫子同乡友人,常于夏日来家中纳凉,《夏日南亭怀辛大》《西山寻辛谔》,都是写的他。 如今,这两位老友,他们都先后死去了,夫子黄泉渺茫昏暗能够知道这些吗? 陈成不知道,若有黄泉,夫子是有老友陪伴而慰藉,抑或是同处幽昧而凄凉? 《古诗十九首》中有言:“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死去的人因岁月流逝而日渐疏远了,活着的人却会因离别愈久而更感亲切。 皮克斯大热动画《寻梦环游记》有一句极其类似的台词: 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原本陈成觉得,再过一千年,两千年,夫子也不会真正“死亡”,因为他毫不怀疑两千年的人还要背“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可是,现在有一个绍生。 当千载之下的人,都道“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是“无敌江左、踏平吴越”的绍生作的,那还有谁要记得襄阳城外的死宅男孟浩然呢? 背疽,取了夫子现实中的生命; 绍生,要夺走夫子艺术上的生命! 夺走他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的印记! 忍无可忍! 于是陈成写了这篇声泪俱下的悼诗! 陈十一郎的真情实感,全在这首诗里了! …… 先得楼上,静静的。 所有人都沉寂在“师埋地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悲愤和震撼中。 除了诗歌本身的震撼,还有就是诗中的“陈苌”! 也就是说,在他们面前的,便是昔年名震两京,诗传四海的陈十一郎! 更惊讶的是,颍川神童竟然还是孟浩然的嫡传弟子? 哎呀,这里面的信息量真是大,必须好好理一理。 可是,从这首诗中,已经可以看出——孟浩然这个徒弟收得不冤。 作为诗才本就高人一筹的陈十一郎,得了他的指点,果然是非同凡响! 全篇上下一气,至臻化境! 不仅在于无可指摘的遣词用句,更在于情感充沛,直击肺腑,终于不是一味炫技的作品! 哪怕周宾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且要感佩万分了!袁修 谁胜谁负,还用得着票选么? 刘保、董玉、袁修三人彼此对视一眼,趋步下来,冲着陈成叉手一礼,齐声呼道:“总编!” 是的,陈成的身份,曾经还是“诗榜编辑部”的总编辑,是全国各地十几个联络站小编辑的领导,这番下来更应该是会昌郡主唯一指定“特派员”,无论诗才还是工作履历,几个人理应对他表示尊敬。 “折煞陈苌了!”陈成礼貌地叉手回礼:“我已经不插手故惠文太子诗榜很多年了,今番前来,只为私事,几位贤兄莫要多礼!”虽然陈成名义上不再担任总编,可这“头号顾问”是跑不了的,但是大庭广众。众口悠悠,他还是不好说自己与小郡主仍有联系,免得引上方顾虑。 见他如此谦逊,刘保几个人又是一番礼让,他说归说,谁都知道这小子依然在总编辑部有巨大的话语权,可不敢怠慢。 而且他一直不说真实身份,摆明了就是审查基层工作来了,看破不要说破。 总编小编相互引荐完毕,陈成也自然而然地把这先得楼化为了主场,举止言谈间就带了东道主的气场出来:“绍生!今番已经不是你我二人第一回交锋了!胜负,实则不在我的考量!” “我也知道,你的诗才,足以于一地称雄!这榜一,也可以悉数让你!” “可是,你俩犯下的累累罪行,我已经不是一次明示于你!便非要一而再,再而三,错上加错,罪上加罪,生人羞耻,亡灵不安!”陈成大声斥责着:“便非要我将你二人的故事,版印雕刻,再给天桥底下说书的,将你们今日昨日的事情讲化分成九段,每日不停轮流的广播——使人人皆知,你才开心吗?” 众人格外错愕:罪行?什么罪行? 难道表哥实则是江湖逃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又或者更精确点,孟浩然就是此人谋杀的? 香炉见陈成图穷匕见,看样子不想让他俩今日安全离开了,有些急切,求助地看着绍生。 绍生却四平八稳,古井无波,微微笑:“陈兄弟何必动怒?区区胜负,我也不放在心上,又何必你让。何不观众人意见后再说话?” 听他的意思,似乎对这票数还有些想法。 陈成也很平静。 现场齐刷刷地举手——都是支持陈成的。 大获全胜! 第317章 绍生之败 虽然两个人都声称自己“不关心胜负”—— 可是当这一次,观众们以压倒性优势支持陈成获胜,还是令陈成心中感到无比的舒爽。 出门两三个月了,这一次终于彻彻底底击败了绍生! 既然自己实力得到公认,又是孟夫子唯一传人,那么,处理绍生这数月来的种种恶行,也是理所当然的分内之事了! “这二人,并非表哥表弟,”陈成冲着他俩冷笑:“可能这位表哥还有一个颇有名望的外号,‘无敌江左’!” “他是绍生!”众人又一阵惊讶。 这人之前风头很劲啊! 怎么今天出名的人都聚到一起了吗? “周兄,莫不是……你也是一位传奇人物?”齐才子试探问周宾道。 “我倒是想啊!”自由自在的周宾叹息道。 “今日当着吴越才子的面,咱们就来好好说说此君究竟怎么个无敌法!”陈成见对方丝毫没有悔过、惊惧的样子,索性也不要再给留任何的情面了! 咱们让一切在阳光下说话! 当即一五一十,将绍生如何假哭装可怜,从孟夫子弟弟孟洗然二叔那里骗得部分遗稿,如何假托孟浩然弟子在他的老友张愿那里骗取盘缠,借着这些不传于世的诗游金陵,闯润州,战姑苏,平武进…… 一路摧枯拉朽,无人可制! 在场观众听了事实真相,无不鄙夷万分,越发理解陈成的悲愤,“寄人间而雪满头”了! 更令人诧异的是,绍生听陈成讲他的这些劣迹,脸不红气不喘,反而津津有味的样子。 “脸皮厚,厚脸皮!”柳绘忍不住吐槽,她还听陈成说,这人还有在金陵某天晚上杀人灭口的嫌疑呢! 在扬州,诗榜第三的王昌龄前辈、诗榜第十七的刘慎虚前辈,洞悉了绍生的伎俩之后,原本宽宏大量,放了他一马,并没有让他在两位大宗师和扬州群贤的面前身败名裂,他也作诗铭志,不再抄诗—— 这才一月的功夫,说出的话简直像放屁一样! 你们说,陈某今日,能不讨要公道么! 众人看绍生主仆二人的眼神越发冷冽,香炉也知道这次吃不了兜着走了,有些急切地看着绍生。 “咳咳。”绍生听陈成慷慨陈词了半天,基本没搭腔,这时开口道:“陈兄弟听错了?我在扬州——何曾答应过你说的这些?” “我的诗说:寂然无复一念邪,此志不回端截铁——意思是,不达到目的,不消了心中的不平,”绍生微微笑:“还是故我——不会改的!” 全场哗然! 无耻啊!无耻! 你有哪门子的不平?倒还成了受害者? “那你究竟是什么目的?又不平什么?”陈成皱眉。 “我以为陈兄弟能知晓呢!”绍生掸掸膝盖上的浮尘。 “我知晓什么?” “陈兄弟不觉得,作为唯一‘亲传弟子’,有的事情你做的有失公允?” 陈成没理解。 “当初夫子仙逝,三大诗榜上,首先将其除名的,是哪一家?”绍生盯着陈成的眼睛质问道。 嗯,历史上,孟夫子去世几年后,世人都不知晓,连李隆基斗是到了天宝四载征召天下隐士,浩然不至,才知他早已故去。 这一次因为陈成的原因,第一时间将死讯传书长安,诗榜上也是专门出了一期专刊,有点“终生成就奖”的意思。 然后呢? “将孟氏于诗榜上除名!” 对方强调这个,有些莫名其妙: 去世的人,干嘛还要放在榜上? 掌握诗榜上各位宗师的动态,生老病死,及时向读者公告,那是分内的事情啊! 非要像开元诗榜、玉真公主诗榜那样,短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诈尸更新一次,才对吗? 可是面对对方的问责,陈成还是明白了原因: 及时更新榜单不是错,错在于自己本身。 自己作为孟老师的学生,在他去世之后,很快将他的名字从诗榜上撤下来,对读者来说很及时很给力,比另两家时效性强太多。 可是未免过于无情。 就好像人活着的时候各种事有求于他,人一死,立马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抛诸脑后! 这怎能不令人心寒? 更进一步,你出纪念专刊,把孟氏列位“天下第一”,不像是推崇,更像是怜悯,是安慰奖。可孟氏的才学,需要安慰奖么? 纪念刊之后,又是怎么做的? 迅速除名! 买到诗榜的人,惊讶上面并没有孟氏的名字,一问:噢!死了! 这岐王诗榜还当真是火热及时呢! 一下就把两个竞争对手比下去了! 你做得如此决绝的原因,就是要显露你的消息是第一手的!你比那两个好! 这是不是在吃孟氏的“人血馒头”?(大致意思) 当真要这样吗? 保留排名到当年年末,在名字上套一个方框——表示这位前贤今年死了,但是他仍然值得在今年的诗榜上有一席之地,是不是更妥帖? 陈成心里一呆:听他这么一说,自己的确是不够妥当! 可是老师死了,除了仪甫大兄,洗然二叔,最伤心难过的就是我啊! 刚要分辩,对方却打断! “我,”绍生指着自己:“为孟襄阳讨不平!” 手指向陈成:“陈郎君,作为‘唯一弟子’,我且问你!” “孟襄阳逝世半载,其遗稿或缺逸未成,你可有补而足之?” “或讹误错谬,你可有比而较之?“ “及孟氏酬赠他人之作,不见于孟氏手稿,你可曾遍访群贤,拜而求之,一一收录,而不弃之?” 绍生句句诛心,全像刀子一样扎在陈成身上,可竟然无法还口! 对方这就是在质疑:你是传人不假,那么你把你老师的诗集编纂好了吗? 还真没有! 夫子去世,是对陈成另一重大打击,以至于这大半年来,又是颓废了好一阵子。 如果不是因为绍生的事,恐怕一时半会,他还真没有将老师的遗稿结集出版的打算。 即便是在扬州挣了钱,付梓版印,也只是抢占版权的行为,跟绍生说的一样: 遗稿中缺失的部分,没有补足; 错谬矛盾的地方,也没有给予修正; 酬赠他人的作品——我哪知道他都给谁写过诗?诗稿里没有收录的,一律当做没写过! 说实话,陈成也没打算过做这些事。 当这些都被绍生一一指出后,陈成忽然满心愧疚起来。 “这些事,”香炉忽然开口:“表哥——啊不,公子他一直在做!” 陈成和众人十分惊讶,齐齐看向绍生。 第318章 宅男也疯狂 绍生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其中的疲倦和辛劳,格外分明。 拍拍香炉的肩膀,向他释然一笑,站起身来,朗声向众人道: “某,自幼喜好名山,十八岁首事陵山!践止恒岳,求学通元丈人!又过苏门,问道于隐士元知运!太行采药,经过王屋山小有洞!太白山上习隐诀!终南修《亢仓子》九篇!” 绍生一连串“报菜名”似的履历,历数自己踏足过的名山——其实就是告诉众人: 我曾经跨过山河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有真才实学!也历遍大千世界! 我会是不学无术的文抄公?搞笑! “虽未见夫子其人,神交已久!直到——”绍生的语调一时凄然:“得岐王诗榜,始知浩然物故!” 见他当真动了真情,众人无不心有恻恻! 绍生苦笑:“没有在朝廷上做官,史书也不必记载——一代宗师的妙韵,难道从此而绝?” “我尝试去搜寻遗稿,原因为此等作品,当广泛流传才对,可实际上呢?”绍生讥讽地看着陈成:“十不记一!” 陈成愈发羞愧,最全的诗稿,其实在自己手中,可自己并没有像通告死讯那样及时,反而一直藏着掖着。 万一遇到老鼠,火灾,那这遗稿就毁了! “我去襄阳哭祭,多得夫子二弟,孟洗然前辈帮助!他对我说:其兄作品,写的多,留存的少,动辄毁弃,不再编录——常常叹息说‘文不逮意’,没有保留的必要!流落既多,篇章散逸!这妙绝天下的诗作,竟然将要失传!岂不可悲!岂不可叹!”绍生大声道,陈成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如果失传,那么手中手稿最多的自己,便要成为罪魁祸首! “故此,我从襄阳出发,踏遍江汉山川,敷求四方,遍访邻里、故人——往往有获!”绍生感慨道:“如今,搜得孟氏诗作二百一十八首,都在这本《浩然文集》中了!”示意香炉取出一本手抄诗集,字迹端正,考据严谨—— 刚刚“表兄弟”二人所吟诵的几首诗作,连陈成手中诗稿也没有收录的——却全在他的这本文集中了! 正因为反复校对,抄写,才使得两个人都对这两百来首诗全部熟稔于心,可写可改! 陈成看到对方的整理工作,再看看自己手头的一堆“乱麻”,非常不是滋味。 这时候周宾质疑道:“既然你说,是为了替孟襄阳搜揽遗稿——那为何又要借他的诗为己用,还屡屡参加各地的诗会,抬高自己的声名呢?” 是啊,你现在是事迹败露了才这么说,如果没有陈十一郎,指不定这“浩然文集”就全然是你“绍生文集”了呢! 绍生还没有答话,香炉便气道:“你道我家公子便这么喜爱这么点虚名么?孟襄阳诗若不遇公子,就是几十张废纸了!” “怎么说的话!”绍生不悦。 香炉不说话,可气鼓鼓的,也不想认错。 陈成百感交集,香炉话糙理不糙,如果自己就把这一堆相互谬误矛盾的草稿印出来了,非但不能提高夫子的声望,恐怕还有负面影响。 “我为何托名说自己写的,还不错过各地的每一场诗会……”绍生自己笑道:“就因为这些诗是我辛辛苦苦搜来的,不想让旁人轻易便看到,甚至,还要受到我的折辱……” “因为,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懂得珍惜。”绍生的话似有弦外之音,冲着陈成意味深长。 是啊!没有绍生在各地搅局,没有每一次对垒他时的细致分析——怎么会品味得出,老师那些看似淡如白水的诗句中,隐藏着出神入化的创作技巧! 坦白说,没有每次遇到绍生都碰一鼻子灰的经历,孟夫子那四百多首诗,起码有三百五十首在陈成这里都是走马观花,囫囵吞枣的。 夫子留给自己的,是如此宝贵的一笔遗产,可是自己,没有利用起来啊! 入宝山,空山而归!这说的,不是自己,还能有谁呢? “今天有这么多人在场,我编纂《浩然文集》,也有小成。”绍生对刘保道:“我想讲一讲我这一路上——追寻孟襄阳遗迹的故事,不知诸君有无兴致听,下月的诗榜,又会否给予‘版面’,讲一讲我这‘无敌江左文抄公’的事件经过?” 刘保看向陈成,总编在此,要听总编拿主意。陈成正襟危坐,表示首肯。 绍生便从他带着香炉,到岘山哭祭孟浩然讲起,从孟洗然那里,得了百十首诗作,孟二叔也明说了,他这里的存量有限,真正的精品和大头,全在陈苌那小子的手里…… 一主一仆,假借着“孟浩然弟子”的名头,沿着他当年的足迹,一路采访遗诗,拜求故人,到下一地,就把这一地的诗文拿出来改改,挑战各地群豪,在一次次较量中,听听各地群英对这些诗的看法,好在哪里,差在哪里,哪一首可能是伪作,哪一首可能是出现谬误…… 全在一路上的栉雨沐风中了…… 从他们搜寻遗稿的路线中,众人的脑海中也勾画出孟浩然的人生旅程来: 闭门读书三十五年; 洛阳之行,广交好友; 年四十长安应试,不第; 吴越之行…… 这些事迹,从别人口中听得,给陈成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因为,里面的许多故事,跟夫子亲口说的一模一样,绍生就好像当时就在现场目睹了一般! 而他推断的原因,只在当地人只言片语的闲谈以及每一首诗稿中…… “皇皇三十载,书剑两无成。 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自洛之越》)。 夫子曾带着多年的准备、多年的希望奔入长安,而今却只能怀着一腔被天子弃置的忧愤南寻吴越。 扬州润州的故事,陈成已经从刘慎虚那里知道了。 由吴入越呢? 游富阳,夫子孑然一身,面对着这四野茫茫、江水悠悠、明月孤舟,羁旅的惆怅,故乡的思念,仕途的失意,理想的幻灭,人生的坎坷……写《宿建德江》; 到了杭州,他与钱塘的前任县令钱明府、薛司户一起观潮——根本没那俩“表兄弟”啥事,应该是《与颜钱塘登障楼望潮作》、《与杭州薛司户登樟亭楼作》才对; 他去若耶溪,他游云门寺,与曹三御史泛舟太湖,寻天台山,登赤城山,四明山,并往来于海上—— 宅男? 宅男玩起来,比你们都会玩…… 第319章 唯独小陈蒙在鼓里!! 孟浩然,是大唐屈指可数,几个没有做过任何大官小官的诗人。 哪怕是年青时与他同隐鹿门山的发小张子容,在当今天子李隆基荡涤中枢,登基大宝后,也忍不住去参加了科举,在先天元年举进士,当上了乐成令(温州乐清)。 孟夫子没有一官半职,却朋友满天下。 他一生宅男,没去过几个地方,可是他去过的地方,写过的诗,都会被当地人视为极自豪的事情。 先前被陈成几次恶搞的“温州”就是这样。 后人常以为温州人会做生意,世故,是最现实没有诗意的地方。 可孟夫子,带给他们诗意。 大唐的温州,不但不繁华,没有江南皮革厂,反而贫瘠的荒远。下面的乐成,就更是如此。 能让孟襄阳来,不靠山水,只因张子容在这里做官。 他俩少年时很苦,送行时孟夫子写诗说“夕曛山照灭,送客出柴门”。搞不好,两个人只能凑齐一份路费。 孟浩然来温州,科考失败,四十岁大龄考生,与张子容分别,也已经十几年了。张子容得知孟浩然来访的消息后,马上趣驰70里赶去迎候。 分别十几年后,在乐成张子容的官邸中,两个老友共度了除夕。 那一年的大年夜,张子容的官邸,灯火辉煌,画烛高烧,他们一边品尝着新酿的柏叶酒,一边畅叙着别后离情,心中愉悦,难以言喻。 绍生说起当时的情境,仿佛他也在现场般,眼中闪着热切的光:“张县尉作诗《除夜乐城逢孟浩然》曰: 远客襄阳郡,来过海岸家。 樽开柏叶酒,灯发九枝花。 妙曲逢卢女,高才得孟嘉。 东山行乐意,非是竞繁华!” 这些过往,如果不是他亲历乐成,访问那些亲历者,又怎么能得知? 陈成翻动手稿,果然找到了同一时间孟夫子给张子容的两首回赠诗: 除夜乐城逢张少府 云海泛瓯闽,风潮泊岛滨。 何知岁除夜,得见故乡亲。 余是乘槎客,君为失路人。 平生复能几,一别十馀春。 岁除夜会乐城张少府宅 畴昔通家好,相知无间然。 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 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 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 想起两人四十年的友谊,一时感慨良多,不由得再默念一遍: 子容辛谔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否? 如今,你们老友长相陪伴,饮柏叶酒,作田园诗,不失为极大的宽慰。 “某既无他事,为之寻诗结集,修订成篇——使海内衣冠缙绅,经襄阳思睹其文,睹其文,思其人!”绍生感叹:“如此,这数月的一番奔波劳苦,总算没有白费!” 众人听了孟浩然一路的故事,同时也听了绍生二人这一路的故事,足迹遍及吴越各处名胜,在场观众无不感佩。 香炉对陈成道:“我们公子为了搜集佚稿,这一路上都几度病倒了!” 因为四处奔波,搜诗之余还要参加各路诗会,导致人疲病不堪。那次在宣城交战“宣城四秀”之前,绍生就患了很重的风寒,话都说不出来,以至于无法参加,提前回金陵修养,才有香炉去谢公楼的那一番“无理行径”; 在金陵,他也是一直养病,深居简出,以至于陈成怀疑他是那晚的刺客,问香炉是否去过药店时还让香炉诧异“未卜先知”; 经历了扬州的状况后,绍生已经退居二线,把一线的工作都交给香炉出头了,这次要不是陈成也在,绍生基本上也不会再出手了。 香炉越说越气:“‘假徒弟’尚能做到这些,反倒是你这个真徒弟……” 寻花问柳,酒色生香,这边卖弄才情,那边吟赏风月,好不自在哇! 陈成唯有长叹。 柳绘又警觉:“问柳”我知道,能解释解释这“寻花”是怎么一回事嘛? 陈成:“……”你就别捣乱了! 众人把目光从绍生身上移开,转到陈成身上,倒要听听,这位正儿八经孟浩然徒弟,对人家的这一番努力作何评价。 这样,陈成从“受害者”,反而变成了站在道德制高点无端指责别人的“键盘侠”,也是唏嘘啊! 陈成离席,端端正正向绍生叉手一礼:“兄台为亡师做了这么多事,着实令陈苌汗颜羞愧,先前——是我错怪你了!” 的确,如果真的做徒弟,绍生明显比自己更有资格。 陈成啊陈成,你真是不配啊! 相比香炉的满腹牢骚,绍生对这些毫不介怀的样子,爽朗一笑,叉手还礼:“陈兄弟言重了,几次三番戏弄于你,还望你不要记恨!本来我这主意,也只是突发奇想的意气用事,奈何扮演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你知道的,我收到的挑战书,到现在还有一大堆没去应战呢!” 说得众人都笑了。 “何况,我这么做,虽是‘不义之举’,可也有一个好结果,”绍生指着陈成笑道:“不是替孟襄阳逼出了一位高足么?” 众人闻言甚是赞同:陈十一郎今日所作,精品迭出,似有“青出于蓝”之势,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除了跟老师的诗风不是很像外,似乎也没太多毛病…… 一想到孟襄阳后继有人,诸位诗道中人,都大感快慰。 绍生越是这么说,众人越是交口称赞,陈成就越发不好说话。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有一个圆满的收尾,最后双方是相逢一笑泯恩仇,而不是大打出手,当众撕逼,还算是一个好结果。 “‘绍生’——只怕不是兄台真名?”陈成问。 绍,接续、继承的意思,绍生,那便是为了接续、继承孟氏而“生”的。 后世宋哲宗赵煦为了表示延续老爸神宗的新法,亲政后也把年号改为“绍圣”,表达要延续老爸的丰功伟业。 “在下宜城王士源!”绍生坦诚相告,众人算是重新正式引见。 听他姓王,陈成忽然想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当初绍生约战宣城四秀的时候,双方约定,他要是输了的话,就要改成和四兄弟其中一个人姓—— 问题是,宣城四秀三个人都姓“王”,就算你输了,大概率也还是叫“王士源”! 你特么还真是立于不败之地啊! 老王! 历史上,正是他编纂《孟浩然集》,为之序传,做了大量搜集考订工作,才使得孟浩然的诗文流传后世。集贤院修撰、沛国郡开国公韦滔为《孟浩然集》重新作序时也称赞说: 此诗若不遇王君,乃十数张故纸耳。然则王君之清鉴,岂减孙蔡而已哉? 认为他的功劳,不小于孙楚和蔡邕。(我猜测是这两个人) 当然,绍生或者说王士源本人,也是一个爱山水、深鉴文理的世外高人,韦滔要找他道集贤院上班,他也不干。 后人往往忽视了这些做编纂工作的功臣—— 同等级的王之涣,传世诗作只有五首; “月落乌啼霜满天”的张继,不到五十首; 如果没有王士源,那孟浩然就要和他们陷入相同的窘境了。 毕竟,哪怕是二弟孟洗然给他编纂的诗集,后世同样也失传了…… …… 江南诗会以一种奇异的结局落下了帷幕。 陈成问绍生后面的打算,对方说自然是“寄情山水,放浪形骸”了!浮名,仕途,对他都没有什么吸引力。孟氏诗集其他缺失的部分,也是时候让正牌弟子花一花心思了,毕竟基本上已经把宅男难得出门时的那些诗作都收集得差不多了。 现在就等着,陈成将手稿与他搜集的佚诗编纂到一起,出版“全集”时,他购入珍藏了。 “放心!不管你游到了哪一处!陈苌快递,使命必达!”陈成保证会给他样刊,还给他发作为编辑之一的“稿费”。 “那感情好啊!”王士源大笑。 “我感觉,”陈成皱着眉头:“我从一开始,就被人耍了!” “哦?”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驾部张郎中?”陈成说的是张愿。 “何出此言呢?”王士源微笑。 香炉之前作的“闻表哥新作‘耶溪诗’有感”,分明就是孟夫子写给张愿的“同张明府碧溪赠答”,这种私下里的诗,没理由绍生也能搞到啊! 那解释只能是绍生是从张愿那里获得的! 张愿从一开始就知道,绍生根本就不是孟夫子的徒弟! 他给绍生钱,又给自己钱,让两个人各地争斗,好好博取了一番宣城、金陵、扬州、杭州……各地才子的眼球! 孟浩然的名声和威望,也因为这俩“真假弟子”之争,愈发被抬高了! 对他诗作的讨论,比其人尚在人世的时候,还要更加热闹! 王士源大笑,说:这个你只能去问张郎中本人了! 陈成暗骂:还用得着问?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 这老狐狸! 张柬之的龟孙! 惜哉千载多遗恨,有此糊涂不肖孙! 从头至尾,所有人都是明白人,偏偏小陈我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大傻叉…… “下次再见,士源可要以自己的手笔,来与兄台较量了!”王士源约定道。 “我也是!”陈成心道:这次你抄孟夫子的,我抄毛爷爷、李阿姨、白居易的,下次,我也要用原创的诗作与你交手!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陈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陈成看看香炉道:“那个,青山不改,你的姓能不能改一改?” 你真姓赵? “怎么了?”香炉纳闷。 没啥,日——照香炉生紫烟啊! “哼!不要你管!”香炉白了陈成一眼,看这小子皮肤这么白就来气! 更来气的还是,昭阳仙子竟然对这么个娘娘腔一往情深,任谁也不能忍! …… 告别完绍生二人,陈成与诗榜杭州办事处的三位办事员开了一次内部会议,总编陈成主持召开。 会议总结了本次诗会成功的经验,又有哪些不足,面对版权纠纷如何处理,面对突发情况,又该如何应对…… “我们应对了啊!”刘保道。 “是的,我们这次还临时改了诗题呢!” “改诗题?”陈成纳闷:“为什么要改诗题?改了那一道诗题?” 刘保说,原本的五题应该是:海、江、湖、溪、泉,层层递减,可是临时把“湖”给删掉了。 “为毛要删?” “避嫌么!”袁修道。 “避什么嫌?”陈成还没反应过来。 结果人家明说:陈郎君之前不是写了一首《钱塘湖春行》技惊四座么,如果我们还保留“湖”这一题,而你还要以《钱塘湖春行》对阵话,我们怕别人说我们偏袒内部人员。 最后临时改成“潮”,让你套不了题,还具有钱塘地方特色—— 陈总编,你说我们应对突发情况,灵活不灵活? 刘保说着,煞是得意。 的确,“潮”虽然也是沾水的,可跟另外四个性质完全不同。 “先别灵活不灵活了!”陈总编诧异:“你们前面说——‘怕别人说偏袒内部人员’……” 感情你们早就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刘保点头。 “那可不。”董玉也道。 “别装啦,我只一眼就知道是你啦!”袁修摇头道。 陈成:“……” 不对啊! 别人认识我,是因为我惊世的才华,加上身边还有江森这么个碍眼的存在! 这次我都特意不带江森了,甚至假装是个小书童,你们凭什么认识我? 难道是我吟的诗已经打上了个人标签,一看就知道是我? 可特么我的诗都是抄别人的啊! 发现陈总编百思不得其解,刘保三人彼此对视,取出一物:“月初呢,郡主娘子寄来一封信,说你恐怕本月会来钱塘……” 另外,还附上小郡主亲笔手绘“陈十一郎行吟图”一张…… 陈成一看到这张“陈十一郎行吟图”,简直是见鬼了的样子:“靠!她怎么知道我现在是这个样子!” 明明已经三四年没见了!这幅躯体这两年也是在飞速生长发育! 可图中所绘自己模样,虽然五官稍有差异,可那副骚包的神态,吟诗时背着手、踱着步、老干部作态,简直是惟妙惟肖! 一看就知道是他本人! 这小郡主,怕不是个女妖精? 又或者,她在老子床前装了监控探头? 陈成哪里想到,他虽然过去是小孩子躯体,可是他的性格、神态、举手投足,早在上一辈子就已经定型了,相貌可以变化,可是该骚他还是骚啊! “你们都知道是我了,为啥不直接明说呢?”陈成困惑,跟我演戏很好玩么? “那个,我们不是担心——”刘保道:“陈郎君乔装易服,不主动言明,是有什么谋划,不是怕耽误了你的计划么!” 更担心的,还是你小子是来检查工作的,我们能不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陈成一呆! 靠,跟绍生那个一样,又是一次“大家都知道了,唯独你蒙在鼓里”么? 为啥我就这么像傻缺么…… 第320章 指点崔颢写《黄鹤楼》! 都是明白人,只我糊涂蛋。 几次三番被蒙在鼓里的陈总编心中很不得劲。 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在没有他的参与下,杭州联络站的组织工作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起码把他心目中“我是歌手”那一套赛制完美践行到大唐的诗歌比拼活动中来了。 代表组织褒奖慰问之余,陈总编也不吝资财,自掏腰包,每位加薪一月—— 只求你们在这次《真假孟氏门人》的专题报道中,能稍稍维护一下小陈的形象,不要那些搓逼的事情写得太真实…… 诗榜的改革正在进行中,除了诸位大宗师,必须要让普通受众也能参与进来,这样才能持续扩大影响力。 陈总编自己已经有了一个从零开始,改名换姓,在自己的诗榜上攻城略地的谋划…… 杭州事了,这次东游的旅程也是时候返程了。 跨国行商“埃尔文·江森”同学,这次选择的紧俏商品是钱塘各种胭脂水粉、挂坠首饰,看样子是笃定了要赚女性用户的钱了。 甚至连广告语都想好了: “你连一百文的胭脂都舍不得买,还好意思说钟意我吗?” 陈成:“……” 这小子可能还真有点“真知灼见”! 不由得想起马云的名言:很多人问阿里巴巴成功的秘方是什么,其实我们没有秘方。 但真的没有吗? 我们只是特别会赚女人的钱…… 当然这话没明说,可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恭喜你!你已经早于马云一千年在杭州发现了赚钱的秘诀! 至于能不能获利,就要看你的带货能力和大唐女性的消费水平了。 护送小媳妇从杭州回临溪——来年这里就是德清了。 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日能重相见,柳绘小娘子很是舍不得他。 陈成劝慰无妨—— 正所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嘛!“ “你有这心倒是好的。”柳绘想了想:“可长江又不流到临溪来!” “不是有太湖嘛,太湖里一半的水是从长江来的。” “这也不对啊,我觉得——” “哎呀,你这个小朋友,怎么这么较真呢!” 无论怎样吵吵闹闹,可真要走的时候,看着小丫头噘着嘴,眨巴眨巴眼睛泫然欲泣的样子,陈成还是很感动。 拔一拔她的丫髻,温和道:“我走啦,听爷娘的话,不要使小性儿,教育弟弟不要大吼大叫,你想想你小时候,我都是怎么教导你的,小朋友最重要的是引导嘛!” “嗯。”柳绘点点头:“你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 “……”我特么什么时候拈花惹草了! …… 陆路转水路,沿江而上。 江上飘荡之际,潜心研习孟夫子留给他的《诗论》和手稿,这几个月的经历,让他再看这些文字,一下子有了更深的心得体会。 不知日月更替,恍觉再世为人。 暮春一天,船抵江夏。 十多年前,孟夫子将游广陵,李白在此送行,并写下《送孟浩然之广陵》的诗篇。 一时间格外感慨,对江森道:“我们且登黄鹤楼去!” 江森一想,这是名楼,人流量肯定不小,刚好带货! 黄鹤楼的修建最早可溯源至三国。吴国擒关羽、夺荆州之后,为防蜀国报复,孙权于地势险要的蛇山筑了一座方圆二三里的小城,取名夏口城,然后在夏口城的一角修了一座用于了望守戍的“军事楼”。 后来三国归晋,此楼已经没有太高的军事价值。但是夏口城却成为南来北往官商行旅的必经之路,作为城内当时的唯一一座俯瞰长江的观赏楼,很多文人宾客在此宴客、会友、吟诗、赏景,此楼逐渐成为一大胜景。 原本此楼建在“黄鹄矶”上,后人不辨“鹄”“鹤”,以讹传讹,遂成事实。 乃至南朝祖冲之煞有介事地在他的志怪小说《述异记》中讲述“驾鹤之宾”的故事,后人再演化,就真有仙人在此“驾鹤升仙”了。 由此可见,要是科学家玩起“迷信”来,后果很严重…… 在陈成的时代,黄鹤楼是国内最坑景区榜首的常客,招引无数人去诋毁,80元的价格就看一个楼,特么还不是原来地址上建成的,特么还有电梯,不来呢后悔,来了呢,更后悔! 但在开元年间的此时,黄鹤楼应当是他有史以来最繁华富丽的时候,自古说“国运昌则楼运盛”,而且李白《望黄鹤楼》、王维王老师《黄鹤楼送康太守》、孟夫子《鹦鹉洲送王九之江左》中写到的,都是这一座。 登临楼上,望着下面的滔滔江水,心中会想到许多东西。 古往今来,多少人和他一同踏足在同一片方寸之地上。 也难免会想到千年以后在这里发生一场大疫以及多少个不能出门的日子。 好在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最终取胜的,仍然是我们。 从午后一直坐到日暮,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就准备离去了。 正欲归去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吟诗的声音: 昔人已乘白云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陈成闻言一愣,脱口而出:“不应该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么?” 是的,说《黄鹤楼》,又怎能少得了崔颢这首大名鼎鼎的《黄鹤楼》! 甚至李白天宝年间再登黄鹤楼,本欲赋诗,因见崔颢此作,为之敛手,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严羽《沧浪诗话》说:“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 如果说《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不符其实的话,那么以《黄鹤楼》为全唐第一,当真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后人统计,此诗古代选本选录次数第一,历代评点次数第一! 对陈成来说,也是耳熟能详,熟稔至极的。 人家一念错,能不赶快纠正吗? 陈成回头一看念诗者,四十来岁的年龄,沧桑大叔。 对方听陈成挑他的毛病,有些奇怪:“怎么,小兄弟有所见教?” “不敢,不敢。”陈成不知为何,下意识觉得此大叔绝不简单,呵呵干笑两声:“随口一说罢了。”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大叔念叨了两遍,自言自语:“这首诗我作了十几日了,总觉得哪里不好,我是改来,改去。不过,却是没想过要改这第一句……” 陈成大吃一惊! 他还道这大叔是什么路人,哪知道竟然就是作者本尊! 那岂不就是崔颢? 既然这首诗此前不见流传,那就是还没写出来。 而这诗的确是大约开元末年到天宝初年某一年的春天写的—— 毕竟李白和孟夫子来的那一次,他可没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但他下一次来,这里就已经被崔颢霸榜了。 “晚生颍川陈苌,见过崔前辈!” 对方也有些惊讶:“陈苌?是那个小神童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陈成有些赧然。 崔颢奇怪:“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谁的?” 陈成一呆,对啊,人家这黄鹤楼才写出来,我怎么能通过这首诗而知道他的? 正不知如何解答时,崔颢却好像自己想明白了似的,笑了:“汝父是颍川陈不器?” “嗯……呢。”陈成木讷地点点头。 “我是开元十一年中的进士,汝父恰比我晚一年。”崔颢回忆道,看样子把陈成认识自己的原因想到父辈那一层关系上去了。 他能这么想正好省得陈成解释了,不过你们哪几届出的大神还真多——就属我们家老陈最不顶用。 崔颢生在汴州(开封),原籍博陵安平,出身正是“博陵崔氏”,开元十一年考中进士曾担任许州扶沟县尉等职,官位一直不显,所幸辞官不做,游历天下。 崔颢询问陈兼的近况,得知他也辞官不做了,隐居故乡,十分感慨。 陈成自然知道那是对“朝中有大奸之人”的无奈。 “回故乡好啊,落叶归根么。倒是我,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回过汴州了。”一时间语调悲凉,乡愁在心间漾起。 陈成同样也是,虽然他现在也闹不清,他的故乡到底是在哪里? 是颍川,是房陵,是泗阳,还是洛阳与长安呢? 除了房陵,都是他想回却回不去的地方。 两个人对着黄鹤楼下的风景,默默无语地静立了一刻。 崔颢来到栏杆前,拍打着栏杆念到:“ 晴川历历汉阳树, 春草青青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在? 烟花江上使人愁!” 念完自言自语:“唔,本来是一首绝句,现在成律诗了。” 陈成:“……” 不是? 我竟然亲眼见证了千古名诗《黄鹤楼》的创作过程? 只不过…… 你念的这四句,跟我听到的,还是不一样啊…… 崔颢把自己作的前四句,和现在这四句连在一起念了一遍,又念了陈成“昔人已乘黄鹤去”,若有所思。 陈成听他总是固执“昔人已乘白云去”,简直都要别扭死了,为什么非要赖着“白云”二字不放呢? 这是黄鹤楼,又不是白云楼! “因为,不用‘白云’的话,”崔颢道:“便有声病了啊!不拘平仄,再不对偶,还算是什么律诗呢?” 陈成道:“干嘛一定要是律诗呢?想怎么写,便怎么写,绝去斧凿,神韵超然,岂不更为上品?” 陈成随口一言,却恍然惊醒梦中人! 是啊,干嘛一定要是一首律诗呢? 后世人评论七律第一,往往崔颢《黄鹤楼》和杜甫《登高》打得不可开交。《登高》拥趸质疑《黄鹤楼》前四句分明是古诗写法,你连律诗都不是,争什么第一?反观老杜《登高》,句句对仗,声韵至臻化境! 《黄鹤楼》拥趸也会指出本诗“不古不律,亦古亦律”一气浑成的高妙,你那句句对仗,在律诗来说不但不是优点,反而显得呆板…… 总之是一笔糊涂账。 可是说回来,规范的七律,到此时早就有了,崔颢自己也曾写过——他怎么可能有心写律诗而写不成? 你看这“昔人已乘白云去”不就是么! 何况,从后世“敦煌诗卷”(莫高窟藏经洞中大量诗文,其中以唐诗居多)中的《黄鹤楼》版本来看,今天广为流传的崔颢《黄鹤楼》诗并非原版,而是被后人多处改动! 崔颢原作还真就是一首律诗! 可问题是,古人的诗文也不是不能改的,相比较“不犯声病”的版本,反而是后世流传的版本更加神妙! 崔颢反复吟诵,最后悠然一叹:“后生可畏啊!可以为我‘一句之师’矣!” 陈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子信口胡言,前辈切莫当真。” 崔颢大笑:“却是无妨!我还想听听,就这一首诗,还有哪些地方值得‘信口胡言’一番呢?” 他既然有心“请教”,陈成也不客气了,直言不讳道:“就好比,这最末句,‘烟花江上’,既是烟花之江,已然极美,又何必思那旧乡呢?——依小子愚见,不若改为‘烟波’罢!” 崔颢连连称是:“说的不错——还有呢?” “还有嘛……” …… 最终,在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探讨中,最广为流传的《黄鹤楼》版本提前面世! 正是: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 诗作的诞生,往往有其复杂有趣的过程。 和崔颢分别之后,陈成忽然琢磨起这诗可能的发展历程。 崔颢也没有否认,他这么写也不是原创,借鉴了沈佺期在当今天子即位时所创作的一首歌功颂德的七言律诗《龙池篇》: 龙池跃龙龙已飞,龙德先天天不违。 池开天汉分黄道,龙向天门入紫微。 邸第楼台多气色,君王凫雁有光辉。 为报寰中百川水,来朝此地莫东归。 不出意外,《黄鹤楼》写成以后,被李白仿效,接连写出了好几首类似的诗,最出名的自然是《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相比较崔颢自己原本“昔人已乘白云去”的版本,后世的版本像不像是后人借鉴了《登金陵凤凰台》的手法,又“反哺”回了“黄鹤楼”,使其虽然不再是律诗,可更加高妙了呢? 真相依然无法探究了。 陈成想到了林黛玉老师的一句话: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嗯,就是这样。 第321章 求神赐予我唐诗三百首! “祝贺崔前辈写就这篇高远排空,怆浑绝世的奇章!后人过黄鹤楼,见前辈神作,当望而停笔了!”陈成参与了全篇创作、修改过程,心情也很振奋。 崔颢被他的一通彩虹屁夸奖得中心大悦,连思乡之情都冲淡了不少。感慨说一老一少在此谈诗论文,极为投机,也是难得的缘分,传之后世,亦是佳话—— 老夫已有诗,陈郎何不作文以记之? 前辈有令,陈成也不推辞,要来纸笔,四六骈文,黄鹤楼记,片刻而成: 州城西南隅,有黄鹤楼者。《图经》云:“费祎登仙,尝驾黄鹤返憩于此,遂以名楼。”观其耸构巍峨,高标巃嵸,上倚河汉,下临江流;重檐翼馆,四闼霞敞;坐窥井邑,俯拍云烟:亦荆吴形胜之最也。何必濑乡九柱、东阳八咏,乃可赏观时物、会集灵仙者哉! …… 极长川之浩浩,见众山之累累。崔公喟然,乃作《黄鹤》之诗。晚生得命,抽毫纪兹贞石。 时皇唐开元二十九年,颍川陈苌手书。 以后,崔颢的《黄鹤楼》诗同陈成的《黄鹤楼》文,一同入选在后世中学生的课本上。 从黄鹤楼上下来,陈成对正喜滋滋数钱的江森道:“今天,我参与了一件青史留名的事!”(文章改编自阎伯理,记述的是唐代宗永泰元年的黄鹤楼,时间相差不远。) …… 船再前行,抵达襄阳。 陈成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张氏海园,与好生戏耍了他的张愿张郎中掰扯掰扯。 不过张愿休假期满,已经回长安去了。陈成还没怪张家人,张家人反而责怪他:陈郎君此前不是说,不出十天半月就了结此事么? 你这一去,比得上太宗朝玄奘法师去天竺取经了! 可让张公好等! 陈成:“……” 恶人先告状,挺有一手! “不过呢,张公说了体恤陈郎劳苦,特意亲酿了新的竹叶酒,五坛给陈郎洗尘,五坛劳烦带往孟夫子的坟上!” 陈成:“……”竟然还要支派我做事! 唉! …… 回到涧南园,同孟仪甫交待了这一路的遭遇。 两人携带了张愿的酒前往夫子坟前祭拜。 无论经历过多少波折,作为学生,没有丢老师的脸。 所幸不辱命,今告以成功! 一想到老师留给自己的,是那么珍贵的一笔财富,陈成心中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沿着昔日的路径,登上了岘山,俯瞰岘山下的风光。 要问夫子诗文中,陈成最喜欢、崇敬的,是哪一首,那他肯定要说是这首《与诸子登岘山》: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这原本也是陈成构想中的“天下第一诗道会”,群星云集岘山之时,用来定场的诗。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普通平凡的十个字,却是无比厚重的沧海桑田感慨。 大至朝代更替,小至一家兴衰,以及个人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人事总是在不停止地变化着。过去的一切都已不存,今天的一切很快又会成为过去,古往今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时光永在无情地流逝。 天下,总是在发展变化着。 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是不可逆转的自然法则。 孟夫子那一代的诗人,或早或晚,都终将告别历史舞台。 期待的就是陈成这些弟子们,能否承接上他们的衣钵。 不知为何,再次吟诵起这几个字,陈成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一切就好像还在昨日一般。 我今,复登临。 …… 春末,陈成回到自己在房陵的小家。 离开房陵之前,明明跟小郡主说过了,这几个月就不要往房陵放鸽子了—— 可回来一看,每个月该有的,一封都没有少。 毕竟,即便出了门——可你陈总编回来了,也还是要工作的。 居家办公,信息不通畅可不行。 之前落下的信息,各位才子的行程,这段时间涌现的作品,你都得掌握。 看着熟悉的案头工作,陈成长叹一声: 比起和一众才子当面作战,他还是更喜欢这种窝在背后,当一个键盘侠,对别人品头论足,指点江山。 提笔写道:鉴于李太白近期状态的低迷,作品的难产,可以将他从榜首拿下来——这绝对是一件很有噱头的举措,另外两家肯定不敢这么干…… 当面唯唯诺诺,背后重拳出击——陈总编我就是这样现实。 于是,在次月新一期的诗榜中,不仅有杭州发来的真假孟氏门人的悬疑对决和十几首绝妙好诗,读者们惊讶地发现,霸榜数年的陇右李白失去了榜一的位置,取代他的是原本在诗榜上名列第九的“博陵崔颢”,而他飞速上升的原因的在于,他在暮春时节写了一首叫《黄鹤楼》的诗。 可奇怪的是,岐王诗榜非常反常,并没有刊登这首诗的全文。 以至于众人都很好奇这诗到底写得咋样。 能让崔颢空降榜首,那定然不是凡品。 可诗榜不登,要想一睹此诗阵容,就得肉身前往江夏黄鹤楼了。 这事也被好事者传到这期诗榜的“受害者”李白的耳中去了,原本他对于什么榜一不榜一的压根不在乎,可听闻之后也引发了他的兴趣:这崔颢到底写了什么,等来年南下,去黄鹤楼看它一看—— 李十二我是敌它不敌! 原本位列第三的王昌龄大叔,这期掉得最狠,直接跑第七去了。 不用怀疑,这就是陈总编对于他不按时交稿的报复! 说好的这个月你要给我们写《采莲曲》组诗的,竟然放鸽子! 没办法,王大叔不喜欢命题作文。 他现在一提起笔,就想吐槽基层工作的繁琐无聊! “县职如长缨,终日检我身”啊! 要说崔颢,还不是这一期上涨幅度最夸张的。 人们在诗榜第十的位置,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暌违已久的名字。 颍川陈苌。 《乌衣巷》《牛首山怀古》《二十四桥明月夜》《钱塘湖春行》《弄潮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一连串惊才艳艳的作品,是陈十一郎在这一次吴越之行中交上的答卷。 更不要说,崔颢这首几乎已经提前预定了“开元二十九年年度作品”的《黄鹤楼》,还是在他的“帮助”下修改完成的。 人们有理由相信,蛰伏这么久的颍川神童,是时候宣告归来了。 …… 可归来不归来,决定权并不在于他。 陈成甚至觉得,自己这次“复出”的小试牛刀,是不是有些过火。 昔日的烂摊子,没有一个解决。 开元二十五年,长安。 “飞龙在天,潜龙在渊,圣人虽有龙德,二龙——却不宜相见。” 玺书相邀、重臣相聘来的“通玄先生”张果老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听得李隆基若有所思。 这老头有些门道—— 刚进宫时,见老头老衰得不成样子,自己忍不住问他:“先生是得道者,何故齿发衰朽如此?” 老头说:“我是七老八十才得的道,只好这副样子。今陛下见问,不如把齿、发尽去了更好。”说完,把自己的头发拔了个精光,又将牙齿敲掉了。 可过了一会儿,老头又走了出来,面貌大变,白发转乌,看起来比五十多的皇帝还年轻——所有人都十分惊奇。 这番神奇,看在李隆基眼中,无法不将其话细细品味。 飞龙潜龙…… 李隆基瞥了一眼陪侍一旁的太子李瑛。 难怪,朕最近总是头痛! 陈成在另一边,吃着葡萄,悠然自得。 本来,对于“八仙之一”的张果老,他是很感兴趣的,更没想到他竟然与自己是一个时代的。 可是如今一见,大失所望。 这番装神弄鬼的行为,不但不会令陈成拜服,反而疑心这是一个会变戏法的冒牌货。 还有这“二龙不相见”听起来似曾相识。 我没记错的话的,嘉靖皇帝是不是就因为有人也这么对他说,所以就打死不肯见诸位皇子?太子朱载壡直到十四岁,有生以来才见到嘉靖的第一面——没想到突然生病,很快就离世了。 嘉靖从此就更不肯见儿子们了。 这种事……怎么说呢?就是倒霉? 没想到也有人用这一套来忽悠李隆基,陈成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 这位“张果老”是武惠妃找来挑拨天子与太子关系的。 这样一来,她儿子寿王李瑁就得利了哇! 呵呵,女人…… 陈成吐出葡萄籽,嘴角露出邪性的微笑。 “陈苌!”李隆基高声喝道:“你一个人在那里笑什么!诗作好了么?” 陈成赶紧收敛形容:“回禀陛下,作好了!” “那念来听听!” “遵命—— 湿翠中山收晚烟,月华如练水如天。 青箬一尊汀草畔,更于何处觅神仙?” 虽然陈成心中觉得,这位“张果老”先生十有八九是个假神仙,可奈何皇帝陛下是个极迷信的主,既然“天子旧居出现五彩祥云”那样的马屁诗都写过了,那再写一首歌颂“活神仙”的诗,又有何妨呢? 果然,李隆基再一次龙颜大悦:“好一个‘青箬一尊汀草畔,更于何处觅神仙’!不去中条山,朕也不知道再到哪里还能寻到,通玄先生这样的活神仙了!赏!” 陈成领赏谢恩,其实他基本上摸清了皇帝的脉,各种赏赐已经见怪不怪了。 “再看看你!写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回东宫!闭门三日!” 李隆基没来由地对太子大发雷霆,以至于李瑛离去的时候,看张果老和陈成的眼神,都颇有怨恨。 对于太子的愤怒,陈成莫名其妙: 这事完全怪不到我头上啊! 我作为一个文学弄臣,皇帝陛下想听什么样的诗,我就得给他抄,啊不,给他作! 再者说了,你也注定成不了真龙…… …… 回想旧事,陈成忽然觉得,这“二龙”之说,并非毫无根由。 在他看来,“飞龙”是李隆基,那是确凿无误的。 可“潜龙”,定然不是前太子李瑛—— 恐怕是,安禄山。 陈成也不知道,李瑛、李瑶、李琚三王闯宫,主谋究竟是武惠妃,还是李隆基自己听了“二龙”之说,对儿子动了杀机。 可杀了太子之后,李隆基的确很后悔。 因为他恐怕也发现了,李瑛不是“潜龙”。 去中条山再请教通玄先生,这“二龙之咒”,并没有解开。 只不过,在现在这个档口,他不会想到忠心耿耿的安禄山会行谋反之事。 反而会想到,那天在场的,“潜龙”另有其人。 某位陈朝余孽也在。 不久之后,他还吟出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诛心之诗。 这对陈成来说,就是症结。(反之,如果被沈白石老神棍得知此事的话,就更要加重投注在陈成身上的砝码了。) 就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天子越年老,越猜忌,只怕这长安中枢,在天子活着的时候,都进去不得。 苦闷啊苦闷! 委屈啊委屈! 陈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这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也逐渐开始想要在精神世界上寻找寄托了。 本来嘛,穿越就是“很不唯物主义”的事。 肉身穿还能“相对论”“超光速旅行”解释一番。 那个……魂穿呢? 拿不准的事,去拜神! 正好还能测一测,之前在沈老头那里测得的“大利西南”,到底科不科学。(去求神本身已经很不科学了好嘛!) 有趣的一件事,在房陵,香火最盛的一处,不是祭祀太上玄元皇帝老子,也不是佛祖菩萨。 而是一间“许将军庙”。 这“许将军”,根本不知道是哪位将军,看起来像年纪轻轻,想破了脑门子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历史上的谁。 许将军旁边,侍立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塑像,人称“郭少侠”,估摸着是许将军的随从。 房陵的人说,这庙十分灵验,尤其是庐陵王李显在房陵的时候,家人尤其来参拜得频繁——后来果然回京当回了太子,然后又恢复了皇位。 这么多年虽然没见过“许将军”显灵,可是“郭少侠”是显灵过的,而且很好说话。 好说话的话…… 那这指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仙。 陈成难免这样想。 可是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诚心去求一求也无妨。 “大慈大悲许将军、郭少侠,本人穿越古代,别的都还好,就是这诗现在是真的不够用了。如果你们听到我的请求的话,就送我一本《唐诗鉴赏大辞典》啥的,最不济也来一本《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啊!” 谁知道,从神像下边,真的掉下一本书来! 第322章 新的起航!桂林! 陈成没想到,临时起意的这趟“许将军庙”,给他的“艺术人生”带来了大转折。 从此,他的创作之路迎来了崭新的风貌,走上了一条兼容并蓄、科技创新、可持续发展之路。 数月时间匆匆而过。 八月盛夏,大唐岭南道桂州,逍遥楼下。 “莫炎!诗之力,三段!级别:低级!” 听到“桂州诗榜办事处”给出的有些刺耳的评价,少年面无表情,唇角有着一抹自嘲,紧握的手掌,因为大力,而导致略微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掌心之中,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不出意外,人头汹涌的逍遥楼下带起了一阵嘲讽的骚动。 “三段?嘿嘿,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一季又是在原地踏步!” “哎,这废物真是把莫家的脸都给丢光了。” “要不是他的父亲是莫善人,这种废物,早就被驱赶出家族,任其自生自灭了!唉,昔年那名闻宜州的天才少年,如今怎么落魄成这般模样了啊?” 周围传来的不屑嘲笑以及惋惜轻叹,落在那如木桩待在原地的少年耳中,恍如一根根利刺狠狠地扎在心头一般。 “下一个,宜州莫动!” “莫动在!我带来的诗作是:题桂州瀑布 脚穿草屐观银练,步入悬桥睹雅枫。 山内三神龟石眼,世间一绝观音宫!” 片刻之后,逍遥楼上再次给出评断: “诗之力:七段!” “级别:高级!” 听着诗榜编者喊出的成绩,莫动脸颊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啧啧,七段诗之力,真了不起,按这进度,恐怕顶多只需要半年时间,他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诗士’了…” “不愧宜州后起之秀啊……” “最可笑是,这莫动乃是莫善人给莫公子请的伴读书童——公子书没读出什么样子,诗也作的不行,反倒是书童的诗作得有模有样!” 听着人群中传来的一阵阵羡慕声,莫动脸颊上的笑容更是多了几分,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当他回到自家公子身边的时候,还是收敛了笑容了,想要安抚自家公子两句,可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唉…”莫炎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诸位兴致勃勃有志于提高自己诗歌段位的少年们,手中拿出去年第一次得知有“诗歌段位”这玩意时的宣传单,上面白纸黑字分明地写着: “大唐,是属于诗的世界! 没有花俏艳丽的戏法,没有投机取巧的捷径! 有的,仅仅是繁衍到巅峰的诗道! 进可进士及第,封侯拜相! 退可闻名江湖,天下风流! 想要知道诗道在发展到巅峰之后是何种境地吗? 想知道自己的诗属于哪一个层级吗? 快来参加故惠文太子诗榜每季度的段位考核!” 下面,还写着那些诱人的明晃晃的段位考核后的名称: 诗士,诗师,大诗师,诗灵,诗王,诗宗,诗尊,诗圣。 以及达到每一个级别之后所享受的待遇—— 下到指定旅店酒肆享受对应折扣,上至直接诗集打包推荐给当朝宰相乃至天子本尊,品类丰富,十分诱人。 莫炎叹了口气,将看了无数遍的宣传单折好,收到口袋中,冲身边一个俊朗少年道: “能请教这位兄台一个问题吗?” “你讲乜啊?你说啥?”陈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桂州少年们接受诗榜的考核呢,忽然有人向自己说话,转过头来。 陈成看了有一会儿了,这人是刚刚被评价为“诗之力三段”的莫姓少年,但是岭南的口音太重,实在没听懂他在讲什么。 “那个,”莫炎挠挠头,想了想“读书音”怎么说,尽力改变了自己的腔调,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哦!有什么问题,你说啊!”陈成心想,这里这么多人,你谁都不问,直接问诗榜陈总编我—— 莫非我的主角光环无法掩盖,在外面谁都要对我另眼相看吗?哈哈! 很快陈成就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那个,我听兄台不像是本地的口音,是从外地来的?” 原来是这个啊! 对于语言,陈成有些郁闷。 按道理,他到岭南,是不应该有语言障碍的。 不是说“粤语是一种古老语言”吗?我也听过很多粤语歌啊,什么“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基友”的,到了粤语片区应该十分亲切,如鱼得水才对。 可惜,人家不说粤语; 说后世桂林话也行啊——与广西南部不同,桂林话应该属于“西南官话”,不清楚的人听起来会觉得挺像四川话。 那也要得——四川话我也懂! 可惜,西南官话是由明朝江淮移民带来的,此时桂林人说的也不是后世“桂林话”。 只能归结为比较艰涩的“百越方言”,面对有文化的年轻人还好,学过“洛阳读书音”,那些老年人说啥子话,陈成是真的似懂非懂…… “兄台来自哪里?” “东边呗。”陈成遥遥一指,含糊其辞。 “我就想问你,在你们那里,也有这般‘段位考核’吗?”莫炎困惑地看着陈成。 陈成心中一突,莫非这小子发现了什么猫腻?哼哼唧唧道:“是的……。” 莫炎继续看着他:“然后分诗士,诗师,大诗师,诗灵,诗王,诗宗,诗尊,诗圣?” “……”陈成继续点头:“嗯呢。” 莫炎长叹一声:“这般艰难困苦——如今的我,看起来是永无出头之日啊!” 一年前得知这“段位考核”之后,自己便意气风发地来了。 花三个月学写诗,第一季考核便拿下“九段诗之力”,第二季突破十段诗之力,成功夺取段位,一跃成为宜州百年之内最年轻的诗士! 当然咯,百年前也没有“诗士”这玩意,根据老父亲说,他去过一次成都,没有这回事。 哪怕几年前去过长安考过明经的陶先生——也不知道这事。 当然,诗榜是有的,而且陶先生还向岐王诗榜投过稿。 貌似也没有现在这种规定:只有“诗士”以上的人才能向岐王诗榜投稿。 当他拿下“诗士”段位时,老父亲是格外骄傲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勤学苦读,发奋作诗,诗也作得越发好了,可是段位不升反掉。 第三季的时候就失去了“诗士”的称号,如今第五季了,干脆掉到了诗之力三段…… 怎么想,都觉得这个“段位评价体系”很有问题,甚至怀疑,这桂州的诗榜办事处是不是冒牌的,他们编织了一套谎言来欺骗岭南的学子,骗取他们的诗稿,还赚取“考核费”。 毕竟,陶先生去过长安,西京的诗榜总办事处,根本就不是用这套评价体系来评点众人的诗的…… “嘶……”听了这位意外陨落的昔日“天才少年”的经历,陈总编有些头疼: 该不是老子这套完全抄袭自“斗破苍穹”的体系,在大唐压根水土不服? 瞧,这小子诗作得不怎么样,可是对于“骗取诗稿、赚取‘考核费’”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呢。 可不是么,当初鼓捣这一套的时候就没怎么用心思,尤其是这套中二气十足的“段位名称”,简直就是儿戏,“大诗师”这种名号从别人口中说出、听在陈成耳中,简直就没有更扯淡的东西了! 这还是在自己为了避免僭越,去掉了“诗皇”“诗帝”这两个大不逆的“段位”的情况下! 而且相较于“诗圣”,如果拿“诗帝”当做最高层级的话,似乎听起来也太不霸气了,甚至有点搞笑…… 我该不该向这小子透露,“诗歌段位”这回事,在别的地方的确没有,是专门为岭南独家定制的评价体系,然后以此辐散到整个大唐呢? …… “段位”一事,倒不是陈成吴越归来后才有的主意。 事实上,早在洛阳和长安的时候,他就在酝酿这一套东西了。 为什么大唐的诗在整个华夏历史上,第一的位置无可撼动? 因为在大唐诗写得好可以做官,因为写诗的人特别多,因为竞争激烈。 那些在进士科考试中脱颖而出的自然都是写诗的好手,可是,在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也不是能选拔出最厉害的诗人的,比如隐居山林的孟夫子,比如至今仍然浪迹天涯的李白,每月都向诗榜投稿很少获得肯定的杜甫。 大唐选拔诗人的评价体系是有问题的!必须让陈十一郎我来改革考试体系,让天下人才,精彩好诗,都能选拔出来! 是的,在那时春风得意的时候,陈成也是有为圣人分忧,“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宏大理想的。 这也不失为他为历史做出的一大贡献。 具体措施倒很简单: 建立“诗人段位体系”,让真正厉害的诗人在评价体系中显露出他们高人一筹的能力,让诗力相当的诗人可以找到和自己差不多水平的诗友进行交流,让诗力一般的人也能提高参与热情,为这个体系不断输入新鲜血液。 为此,他想到的便是玄幻小说中的等级体系,和rpg角色扮演游戏中的回馈机制。 简而言之,就是让不同等级的人有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升级打怪,通过自己的付出拿下一个又一个难关,每越过一个层级,都可以获得一定的奖励。 争强好胜的年轻人们,在古代又没有王者农药可以玩,如果还对自己的才华有信心的话,肯定参加这些活动乐此不疲。 而真正有实力的那些大宗师们嘛,当然不指望也不需要他们和小朋友们同场竞技,“诗王”“诗尊”的评价早就内定好了,哪怕最顶尖的“诗圣”陈成也提前三十年给杜甫大大预定过了…… 为圣人为大唐更合理地发现、评价人才算一个原因,另外,借此提高自己的影响力甚至敛财,也是重要因素。 毕竟后世的各种“考级”可是很好的营收手段。 只可惜,如此年轻有活力的构想,随着陈成掉落凡间,影响力不断下降,也就做不起来了。 可这也不代表他就放弃了—— 全天下推行做不到,我们能不能先在某一地进行推行试验呢? 被他选中的地方便是岭南,就好像后世好多位有真知灼见的伟人做的一样。 原因很简单啊,这些地方天遥地远,格外荒凉,本来就没有建立旧的评价体系,你在这里推行新体系就容易得多,也没有阻力。 就好像深圳能从小渔村一路发展起来一样。 至于联络站设在桂林也是巧合,一方面这里是岭南重镇,二来去年王维老师知南选,小郡主派出的十多位办事员就护送王老师一路从长安南下桂州,然后在此扎根下来,推行“段位体系”。 人数这么多,是因为要干的事情特别多。 比如,桂林每月的诗榜就是“特供当地”的版本。 本来么,岭南在此时属于“瘴疠偏僻”之地,音讯不通,普通人甚至学子们都对信息不敏感,遇到了“特供版”的诗榜就更加难以分辨了。 同样一件新闻,“王昌龄刘慎虚作为评委出席扬州诗坛颁奖会”,就成了“诗宗王昌龄主持扬州诗坛颁奖会,诗王刘慎虚指点江山”了—— 听上去仿佛因为他们有了这种尊号,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所有人品头论足了,让后生晚辈们好不羡慕。 最后,“诗士”们在颁奖会上获得什么奖品,“诗师”们什么奖品,“大诗师”又是什么奖品—— 等级分明,更加让人希望晋升到新的层次了。 “假新闻”让岭南受众误以为,岭外已经践行了这套体系,“考级”“段位”成为以后想要在大唐混迹得开的必经之路了。 “下一个,陈梦见!” 喧闹的人群中,测试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随着这有些清雅的名字响起,人群忽然的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视线,豁然转移。 在众人视线汇聚之处,一位身着白衣的俊朗少年,正淡雅地站立,平静的表情,并未因为众人的注目而改变分毫。 “到我啦!”陈成对莫炎点点头,表示自己要接受测试了。 “我的诗作是,七言绝句,到桂州!——”陈成缓缓吟道: 桂岭环城如雁荡,平地苍玉忽嶒峨! 摩诘不在之问死,奈此百嶂千峰何!” 随着他的念诗完毕,逍遥楼上也给出了对他的评价: “诗之力:九段!级别:高级!” 听着这评价,场中陷入了一阵寂静。 “竟然到九段了,真是恐怖如斯!这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寂静过后,周围的少年,都是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看陈成的眼神充满敬畏…… 第323章 我考段位是为娶天仙姐姐! 诗之力,每位要取得诗歌段位的骚年们的必经之路,诗之气分一至十段,当诗之力到达十段之时,才能正式获得诗榜认证的段位,成为一名受人尊重的“诗士”! 人群中,得了五六七段这种比较高段位因而沾沾自喜的少年们,看着这个外地口音的少年,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嫉妒! 靠! 诗写得好也就罢了,还生得这么俊! 最让人忍受不了的,是他拥有本地人全都无法拥有的: 白皙的皮肤! 出门还抹粉,变态! 可是这外地少年并没有招人烦的觉悟,“承认!承让哈!”陈成微微一笑,冲众人拱手。 看着陈成用小号递交上去的信息,楼上诗榜的办事员漠然的脸庞上竟然也是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笑道:“这位陈公子,以你的才学,我们几个人都很看好你的潜力,如果你成功的话,那么以十六岁的年龄成为一名真正的‘诗士’,成为岭南最年轻的第二人!” 是的,第二人,那位第一人,便是褪去了天才光环的莫炎莫公子啰。 “谢谢。”陈公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因为诗榜编者们的夸奖而出现喜悦,按真名的话,“陈苌”在诗榜上应当匹配的是“诗王”的段位,区区“诗之力九段”或者“诗士”,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且,这套“段位体系”本来就是特供岭南的,从王老师去年到桂州满打满算也才一年的时间,除岭南外的地方,根本没有这种“诗士”“诗王”“大诗师”的操蛋称号…… 当然咯,对陈总编来说,等级体系肯定是要搞的,至于个别称号如“大诗师”这种太难听的,咱们可以慢慢改么。 陈总编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文化。 来到岭南,最令他欢娱的事情,就是不会到处遇到各种“诗王”“诗尊”级别的大宗师了,毕竟每次一遇到他们,考较、诗歌唱和是少不了的,每天都有露馅的风险。 到偏僻的岭南——甚至还不是“广东”,而在“广西”,绝对意义上此时的文化荒漠,陈成本身那点儿墨水,在这里也算得上文化人了,可不就趾高气昂,逍遥自在了吗? 另外还有别的好处,皮肤白不白没屁用,个头到了这里起码不算矮了,也没有人把他当小可爱看了。顺便把自己的年龄往上浮动两岁到十六岁,做起事来更加顺畅,连出入风俗场所恐怕姑娘们也不会再寻他的毛病了…… 哇咔咔!还是当成年人舒爽哇! 内心风起云涌,脸上却波澜不惊,安静地回转过身,然后在众人炽热的注目中,缓缓的行到了人群最后面的那颓废少年面前,让众人很是诧异,这天赋异禀的外地少年,竟然如此看重莫家废柴,两人还能相谈甚欢。 和莫炎的一番交谈,陈成获知了不少这一年来桂州诗榜办事点的发展情况以及当地的概况,获益良多,对于自己这次南下的初步计划有了一个打算。 最后,莫炎还邀请陈成有空的话可以去宜州他家做客—— 好找得很,当地最土豪的就是莫家,莫善人人尽皆知。 对方如此推心置腹,陈成也不得不实话相告! “莫炎兄!”陈成冲对方礼貌地叉手:“我觉得,你的诗可能没什么问题,不妨……” 多练习练习普通话…… 啊不,洛阳读书音…… 特么跟你说了这么半天,别说作诗了,你说的话,我往往是半句懂半句猜! 莫炎:“……” 周围人响起一片笑声。 桂州这边的少年还好,毕竟是大邑,偏僻的宜州,距离也不过四百里,可莫炎的口音听在他们耳中就是地道的乡下口音了。 真不知他当初晋升“诗士”时写的那首诗,好到什么程度,才让评委们呢忽视他的口音呢? 陈成的宽慰让莫炎更加伤心,但起码他还肯定了自己诗歌的质量。 哀怨地看了陈成一眼,叹息道:“蓝瘦,香菇。”(难受想哭) “……”口音问题基本没救的样子,陈成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多练习写诗!” …… 对陈成来说,百越方言听着别扭,但有些粤语底子,再加上努力听,还是能搞懂的。 前世的时候,完全搞不懂的,一是温州话,而是闽南语。 貌似宋太宗赵匡义也曾受此苦恼—— 他有一次看中了一个福建官员刘昌言,想要提拔他,但是却有大臣阻止了。 倒不是刘同志诗文不行,能力不够—— 同事们反映说,刘昌言是闽人,口音很重,直接向天子汇报的话,怕天子听不懂。赵匡义大笑,说:“我自会得!” 开玩笑!老子会听不懂人话?于是,不顾大臣的反对,将刘昌言提拔成为了枢密院副使。 但是,赵二显然是低估了福建口音的厉害,没过多久就发现,刘昌吉的闽南口音实在太重了,超乎自己的理解能力,赵二十分无奈,只能说:“昌言奏对皆操南音,朕理会一字不得!” 压根一个字都……没听懂。 操…… 由此可见,在古代,推广普通话(洛阳正音)也是一件大有必要的事情。 张九龄也是岭南人,如果他也不改掉他那口“我母鸡呀”的腔调,天子能选他当宰相? …… 来到桂林,天朗气清,心情舒畅。 而且气候全年温差不大,哪怕此刻正是盛夏—— 山多水多,怎么会热呢? 更兼之身边没带任何一个人,哪怕江森也没带。 没有人再用“陈苌”的身份来约束他,陈成仿佛寻回了真正的自己,真实的姓名,真实的本性,选择在八月进行一场无忧无虑的“自由行”。 不带江森来的原因,主要是这小子的奇异貌相,到了桂林这里,就更要让当地人稀奇了,还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陈成直白地跟江森说过:咱俩,必须回到长安洛阳,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尤其是你—— 出了两京,光一路上看你稀奇的人,烦也要烦死你了。 以前江森还挺认可,但是自从跟陈成去了一趟吴越,江森反而发现,自己的肤色和貌相,可能还是一种优势。 那些见过世面的人,都觉得自己是外国行商,万里迢迢来大唐,贩卖的肯定都是好东西。 要不然还不够交通成本啊! 就这样,他对于成为“出口转内销”的大贸易家,越发感兴趣。 只是夏天的话他肯定不会出门的,江夏,襄阳,都是大火炉——还是呆在四面环山的房陵最凉爽。 一个黑人,竟然怕热,陈成也是无力吐槽…… 桂州诗榜办事处,恐怕是除了两京以外,最大的诗榜办事处,兵多将广,人手充足,要不然也不会用一套胡编的“段位体系”把岭南的骚年们撩骚得不要不要的。 但是桂州诗榜办事处的这十多位各司其职的办事员,倒没有人认识陈成的真实身份。 今天给陈成的“诗之力九段”评价,陈成也敢打包票绝对没有靠人情关系作弊。 去年跟王维老师一道来桂州的第一批办事员,不少是认识陈成的,有的甚至就是诗榜初创时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最不济的,也在襄阳见过他一面。 可是要知道,在大唐,桂林这一代不但不是风景名胜,反而是人人谈之色变的“瘴疠之地”,有去无回的。中唐时柳宗元被贬桂林南边一点的柳州,自认不啻去了天边;韩愈被贬去潮州时,也对侄孙韩湘子说“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将这些个大好年华的有为青年们长期放在桂林,不啻于一种“流放”。 所以派他们来时候就说好了,你们只负责启创工作,我们会逐步吸收当地人才,实现团队本土化的。 只需一年半载,一旦上了正轨,你们就可以回长安洛阳,升职加薪,赢取白富美!——毕竟,今年又有一批色艺双绝的宫女要出宫,郡主娘子都替你们物色好了…… 可出乎陈成和小郡主意料的是,桂林的诗榜办事处格外成功,几乎用了半年功夫就吸纳了好几位当地人杰,不到一年就已经“基本操作无失误”了。 提前圆满完成了组织上的任务,我们可以回长安述职了? 不!对于冷酷的陈总编来说,来都来了,怎能不发挥各位的最大效用呢? 不解释,收拾收拾行礼,支援广州诗榜办事处,把“段位体系”也传播给他们! 毕竟相较于桂林,广州才是真正大有可为的地方,花上一千年在这里也不为过…… 就这样,桂林诗榜办事处只留了一位李主编压阵,其余全部是本地人,都是通过这套体系选拔上来的“诗师”甚至“大诗师”。 李主编过去也是陈成的小弟,今天恰好不在,估计游山玩水去了。 虽然不和熟人碰面陈成挺乐意,可还是要吐槽一下:我们给你发工资,你就是这么当甩手掌柜的嘛…… 可陈主编亲身参与了今天逍遥楼的评段位活动后,满是挑剔眼光的他也要承认,岭南也是人杰地灵,活动的流程井井有条,对诗歌的评点也精准恰到。 这位莫炎公子,就不要吐槽说给你的段位太低了。 哪怕抛去口音因素,你的诗在陈总编我看来,也是够呛—— 他们能给你“诗之力三段”,恐怕都是因为你小子每次段位评比都踊跃参加,给你的安慰奖了。 至于为啥刚开始“段位评比”时能获得“诗士”段位? 嗨!那还不是因为,桂州诗榜初创的时候,无人问津,影响力也很小,只要是能跟“诗”挨着边的东西,都能给你一个好的“段位”。 后来段位体系建立起来了,诗榜在当地的影响力也逐渐扩大了,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再搞那么多“诗士”“诗师”“大诗师”,不就通货膨胀,不知情了吗? 至于这个“段位”如此吃香的原因,陈成也从与莫炎的交谈中获悉了一二。 当初桂州张某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参与了桂州诗榜办事处举行的第一季“段位评比”,最终光荣地获得了“大诗师”的称号。 他自己也没当回事,只当是一次玩乐。 哪知道下半年前往长安拜访亲戚,去诗榜总办事处投稿的时候,听闻他是从桂州来的“大诗师”,大惊失色! 上下人员,关怀备至! 旅店车马,费用全免! 所需典籍,买来奉上! 帅哥陪聊,名师指点! 就差直接给他介绍一房媳妇了! 直把这位姓张的“大诗师”哄得云里雾里,乐不思桂! 虽然他也并没有说在长安做出什么风云大事,可是回到桂林之后,将自己在长安的见闻添油加醋说给街坊四邻听,种种好处,超规格的待遇,听得众人目瞪狗呆! 我靠! 光是一个“大诗师”,到了长安,竟然就能得到如此待遇? 但特么我要是“诗尊”、“诗王”,还不真给我一个王爷当当啊? 我要是“诗圣”,那还不给我盖一个庙,把我的塑像放在孔夫子、太上玄元皇帝的旁边,供天下人顶礼膜拜啊?(事实上,杜甫大大还真的当得起这种待遇……) 不消说!盘他!考段位去! 这张某有真是个“好事者”,他还跟乡亲们说了——经过他此次去长安,路上所见,并不是各地都已经有了“段位评比”。 众人疑惑:什么意思?是说这个东西其实是假的吗? “非也,非也!”张某兴奋道:“事实上,这种好处,不是各地都享有的,率先实施的,也只我桂州、成都、长安等几地而已!也就是说……” 你们不赶紧参加,以后开放的“试点城市”多了,就越发难考了! 这听在众人的耳中,难免又增加了迫切感—— 张某回来之后,第三季、第四季的段位评比报名人数直接番了五倍不止! 也难怪莫炎公子会丢掉“诗士”称号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桂州获得了段位的各位“诗师”“大诗师”在外面受到的礼遇也三三两两传回来,间接证实了张某所言非虚! 最不济的“诗士”,哪怕在外面没有受到高规格礼遇,可你去当地诗榜办事处,午餐晚餐,住宿! 真是棒极啦! 陈总编心想:这好像也没什么…… 食宿……你以为你们缴纳的“考核费”,是用来做什么的? “好,我差不多明白了,很多人考这个段位,就想哪天去长安的时候能食宿。”陈成奇怪地对莫炎道:“可是,你也说了,你家的条件首屈一指,当一个坐吃山空的富二代难道不好吗,何必苦苦考这段位?” “哦,我想考到‘大诗师’,主要是因为——”莫炎道:“我想娶‘天仙姐姐’。” 第324章 扑街宋之问给了桂林之名 “天仙姐姐?”陈成一脸古怪。 难道是刘亦菲? “是啊,”莫炎一脸感慨道:“自从我三岁记事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娶她当媳妇!” 说起自己从小立下的志向,少年眼中闪现出坚毅的神采。 “哇喔,不错哦!”陈成点点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跟他和柳绘小娘子一样。心想:我小时候也想娶刘亦菲呢!谁知道—— 她以后长那么胖…… 相较之下,我还是喜欢贾玲…… “不不,”莫炎摇摇头:“她那时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大姑娘啦!” “等等——”陈成掐指一算:“我看你也有十七八岁了,三岁到现在——” 十几年过去了,对方即便当初是十八九岁,那现在也是三十好几的熟妇了! 兄弟,如果你的志向是这样的话,那我只能说: 你是个猛男! “不止呢,天仙姐姐快四十岁了!”莫炎道。 陈成:“……”越来越猛了…… “嗨!”莫炎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应该是我的表述有问题,小时候啥也不懂,说长大要娶‘天仙姐姐’,可这都多少年了,我心怡的,实则是——” “天仙姐姐”的女儿。 “哇!”陈成再次惊叹了:“还想母女通吃哇!” 莫炎:“……” 好,具体情况就是,这“天仙姐姐”年轻时候就是十里八乡芳名渊博的仙女,简直迷倒众生,不知几多迷弟为她茶饭不思,神情恍惚。 可是仙女最后还是嫁人了,新郎也不是这些迷弟中的任何一个。 现在她的闺女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无双,颇有其母当年风范。天道循环,当年那些迷弟的儿子们,又成了她闺女的迷弟,要想娶她的人都要把柳江塞满了。 按道理,莫炎家在当地地位显赫,相貌也算出众,年龄相仿,在这么多竞争者当中,应该是有优势的。 可是“天仙妹妹”她妈,“天仙姐姐”说了:想娶她家的小仙女,要么,有诗榜认证的“大诗师”段位——能到长安蹭吃蹭喝那种; 要么,与她对唱山歌,唱赢了她才行! 唱山歌?陈成心想:大西南的乡亲们果然会玩!你以为你是刘三姐吗? “哎,原本我还是有些希望的,可是如今,不但‘诗士’的段位丢了,诗之力的评价也越来越低,想成为‘大诗师’,既无可能矣!”莫炎垂头丧气,意兴萧索。 天才少年沦为废柴! 昔日手下败将开启群嘲! 女方家长,无情退婚! 小伙计!我很看好你,就是万中无一的玄幻小说男主角! 怕是今天回家就要捡到一个住在尿壶里的老爷爷魂魄! 哑然失笑之余,陈成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劝导一下这个误入歧途的骚年,想走诗榜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当初能在参与者寥寥的情况下混一个“诗士”的段位,你就没事偷着乐! “她不是提了两个要求么,”陈成道:“你干嘛不选第二条?” 陈成对于山歌的了解不是很多,难道是传说中的“老司机带带我,我要去省城!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怎么可能!”莫炎一脸震惊地看着陈成:“这天下,怎么可能有唱歌能唱得过她的人存在?” 陈成张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小老弟,睁开眼看看这大千世界! 我煌煌大唐,可不止你桂林、宜州这一亩三分地! 听你的口气,人家还以为这位唱歌的四十岁大妈是张韶涵、蔡依林、莫文蔚、萧亚轩呢! 瞧瞧,就这几个人,都红成那样了,竞争的还有孙燕姿、梁静茹、徐怀钰、she,顶峰之上还屹立着王菲大姐呢! 但是很显然,相较于挑战这位“纵横岭南三十年未逢敌手”的天后,莫炎还是觉得在诗榜上搏取“大诗师”段位更现实一点。 “于今之计,没有办法,只能采取进行‘九死一生''的挑战啦!陈兄在这里,我要先去准备啦!”莫炎叹了一口气。 “祝你成功。”陈成心中摇摇头,很不看好。 …… 所谓“挑战”,也是出自陈总编的手笔。 每一季的“段位评比”完毕,肯定有人对自己获得的段位不满意,也有人觉得某某与自己实力明明相当,却获得了与实力不相匹配的高评价段位—— 遇到这种情况,各位诗人就可以选择对其他获得了段位的诗人发起挑战。 赢下挑战的人可以提升段位,输了的就要降级。 这种事看上去有一定的风险,所以被挑战者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挑战。 可是挑战者一定要对方接受挑战怎么办? 无耻的地方来了! 你可以—— 向诗榜办事处购买“官方指定挑战书”! 收到“诗榜挑战书”的,必须要接受对方挑战! 你不服气了:凭什么啊!我不乐意不行吗,为啥要必须接受别人的挑战?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嘛? 凭什么? 就凭各位获得了诗榜认证的“段位”之后,社会地位升高了,才名远播了,去各地诗榜办事处吃对应等级的套餐不要钱了! 这些好处都是大水冲来的吗? 所以,你得接受。 除非放弃一切待遇。 既想保留待遇,又确实不想接受挑战怎么办? 没关系,诗榜办事处还贴心地奉上了“免战牌”,同样需要…… 花钱购买…… 如果你打算成为高级会员的话,还可以享受七天内“高挂免战牌”的贴心服务…… 总之,这就是一个“游戏,道具收费”的大型线下真人秀,先用部分体验者收获的美好体验来吸引一堆人入局,然后立即提高门槛,避免高级段位泛滥似的段位贬值,再让入局者相互内斗营造出一派繁荣的景象,诗榜运营方就可以通过完美的成本控制、丰富的道具收入而健康地运营下去。 这些都是陈总编在走访了各地的诗榜办事处后,悉心编织的新诗榜运营套路。 中国人向来是聪明的,只要给一个舞台,制定良好的规则,他们自己就能把各种事玩出花来。 对于陈总编来说,这些“诗之力三段”“诗之力五段”抑或是恐怖如斯的“诗士”之间的争斗,他完全不感兴趣。 没有“诗王”的争霸,他是不屑于去参与的,能屈身下就,“与民同乐”,已经是他难得的“亲民”行为了。 千里迢迢到桂林来一趟很不容易,趁这功夫,多访访古迹,看看风光,也算不枉此行。 而且,在他的心中,还一直回旋着沈白石言之凿凿的“大利西南”。 广西的话,已经是大唐最“西南”了,如果都还不够“西南”的话,那自己就必须要去隔壁的“南诏国”了。 云南(南诏)是个好地方,只可惜这段时间人家独立了,暂时不是你大唐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说到古迹,眼前这尊“逍遥楼”,就是桂林未来持续千百年最重要的古迹。 大唐武德四年(621年),岭南道抚慰大使、兼桂州总管、兼不是哪吒爸爸,李靖——以独秀峰为中心修建“子城”。 而这逍遥楼就,位于子城东墙之上。 此刻,它与黄鹤楼、滕王阁、岳阳楼等地理坐标并驾齐名,见证了大唐从初创到如今天下大治的盛世的过程。 就好像去武汉不去黄鹤楼,到南昌不登滕王阁一样,逍遥楼在以后的数百年间都是达官贵人与文人骚客来桂林的必到之所。宋有范成大、刘克庄、方孚若、李彦弼、李曾伯、张栻,元有伯笃鲁丁(回回诗人)、吴伯寅,明代杨芳等都到逍遥楼吟诗打卡。 只不过,和大部分名楼终将湮没历史长河一样,这“逍遥楼”也没能避免会起的噩运,甚至比其他名楼更短命: 明崇祯十年(1637年),大旅行家徐霞客同志完成其一生最后一次旅行,作为旅游业的鼻祖,他自然是对各地名胜早就了然于胸的。 可惜当他来到桂林东城,“登城楼,欲觅逍遥楼旧迹”时,却遗憾地看到逍遥楼“已为守城百户置家于中”。 “守城百户”按明代兵制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负责守城的低级官员,一个低级官员何德何能能把一座名楼都放在自己家中呢? 显然,此时的逍遥楼早已名存实亡,颓废得仅存“旧迹”了! 而且,比起其他名楼,更惨的是,这座楼到陈成的时代都没有要重建的意思。 没办法,给他写过诗文的诗人们,“咖位”相较黄鹤楼的崔颢、李白,滕王阁的王勃,岳阳楼的杜甫、范仲淹,实在是不够大,名篇也不够多。 最大的咖是谁呢? 宋之问。 王维老师倒是来过,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要为此楼歌颂一番的打算。 “摩诘不在之问死,奈此百嶂千峰何!”陈成吟咏着自己的诗句,慨叹不已。 看着护城池,畅览碧空,身处楼阁之上,近可观漓江影倒横流,远可眺青峰此起彼伏,桂林老八景中的訾洲烟雨、东渡春澜、尧山冬雪尽收眼底—— 在小陈我看来,比之黄鹤楼、滕王阁等处的风景,非但不逊色,反而犹有过之! 怎么这一个个的大才子,都没有想到为此楼写一篇好作品,让后人铭记呢? 你们不写,那小陈我可要写了! 嘿嘿,毕竟此刻我“陈苌”的咖位,也在群星璀璨的盛唐,名列“天下第十”! 但凡捣鼓出一篇绝妙好文出来,既提高本楼的名气,也为小陈我的履历增光添彩,咱们双赢,岂不美哉! “嗯,开元二十九年夏,陈十一郎旅居桂林郡。满目风光,天朗景明。乃独登逍遥楼楼,赋诗于其上,作文以记之……” 他饶有兴致地想创作(剽窃)出一篇《逍遥楼记》来,另一方面也对其他人为何创作不出惊世名篇表示理解: 对此时的人们来说,桂林实在是太偏啦! 到这里,往往都是流放罪人的身份,哪里还有心思吟诗作文呢? 就说在小陈和王老师之前,上一个来这里的诗坛大家——宋之问先生。 他来桂林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登逍遥楼除了辛酸苦闷,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且看他的两篇大作——也算是逍遥楼最有名的篇章了: 桂州陪王都督晦日宴逍遥楼 晦节高楼望,山川一半春。 意随蓂叶尽,愁共柳条新。 投刺登龙日,开怀纳鸟晨。 兀然心似醉,不觉有吾身。 有王嘟嘟一起,还算有点安慰。 再看《登逍遥楼》: 逍遥楼上望乡关,绿水泓澄云雾间。 北去衡阳二千里,无因雁足系书还。 这就是想家想得不行了。 可是没办法,当时唐睿宗即位,因为宋之问曾依附张易之、武三思,睿宗讨厌他讨厌得不行,而将他贬至钦州(也在广西),睿宗不死,看样子是回不去故乡的,只能“岭外音书断,经冬复立春”了。 结果呢,睿宗还没死,就把位置传给了当今天子了。 没想到,李隆基比他老爸还要讨厌宋之问,“老不死的去死”! 一道敕书,直接让宋之问在桂林自尽了。 呃…… 这种情境,宋老头能有好心情就奇了怪了…… 不过呢,他也还算是为本地做了些贡献: 起码,“桂林”这个名字就是从他这里来的啊! 他是第一个把桂州始安称为“桂林”的人。 哎不对啊,秦始皇平百越,就有桂林郡了啊!可是,“桂林”这个名称与秦始皇设置桂林郡并没有直接关系,自汉武帝平岭南置零陵郡,设立始安县,始安县之称一直使用到此时——这才是官方名称。是宋之问流放寓居桂州,作诗《始安秋日》,首句“桂林风景异,秋似洛阳春”,才将秦留下的桂林之名与一个长期被称为始安的地方联系起来。 宋之问以后,虽然大家还是习惯叫桂州,但也使用了许多桂林之名,桂林名称的地方指向已经转移过来了。杜甫说“五岭皆炎热,宜人独桂林”(《寄杨五桂州谭》),白居易说“桂林无瘴气,柏署有清风(《送严大夫赴桂州》)”,中晚唐人索性只用桂林而不用桂州了,李商隐在桂林作的诗的诗题写的都是“桂林”。 但是这个要说是“贡献”也还是勉强,对陈成来说,还没有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更能拉仇恨!你看了这句话,难道不想要现场看看是否名副其实吗? 正感慨着,忽然有人叫道:“你是那个诗之力九段的陈某人么?我要挑战你!” 陈总编格外诧异,指着自己:“你?挑战——我?” 第325章 我连大唐底层土着的诗都比不过吗 一个外乡人,不显山不露水,拿下“诗之力九段”的高阶评价,自然会让当地少年诗人们眼红,也就把挑战的目标定在他的身上。 陈总编啼笑皆非,心道连“诗士”都没获得的骚年,竟然胆敢挑战自己这种天下闻名的“一代宗师”! 这不是找虐么! “阁下实力几何?”陈成打量着对方问。 “我是诗士二段!”少年倨傲道。 哇哦! 竟然是诗士! 那还真是小看你了呢! “失敬失敬!”陈成连忙作出慌张失措的样子,看得对方也是格外得意,很满意自己的“诗士”身份能压迫别人的感觉,正是因为等级压制,才使得骚年们如此热衷于提升自己的段位。 面上惊惶,陈成心中却奇怪: 为了提升自己的段位,少年诗人们是更愿意挑战更高级别的对手的,拉低对手,提高自己。 比如六段挑战七段,六段获胜,那么六段就升一级变成全场七段,七段降一级成六段。 六段挑战八段呢,六段获胜仍然升一级,但是八段就要降两段。 相反的,上面的七段、八段如果获胜的话,并不能直接提升一段或者两段,七段可以升级“半”段,而八段只能提升“四分之一”段,以此类推。 相差两级的对手,高阶的必须要战胜四个低阶才能提升一个段位,因而非常不划算。 为了秩序,诗榜是严格限制“越级挑战”的,鼓励等级相当的选手相互切磋,最高也只能挑战比自己高三级的对手,可这位“诗士二段”反过来,“挑战”比自己差两段的对手,看来其用意并不在提升段位上,真实想法怕是要给外乡人一份见面礼,杀杀外乡人的威风。 想明白的陈成,就越发感到好笑:小伙计,就让陈总编来教教你做人! 扮猪吃老虎,谁不会呢! “敬请赐教!”陈成接受了挑战。 “那好!”二段诗士应了声,里面周围簇拥过来七八个人,将二人团团围住。 显然,这波人老早就盯上陈成,等着来看好戏了。 “既然比拼,那么以何为题呢?”陈成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初来乍到,不知礼数,还请贤兄赐题!” 对方也没有礼让客人的意思:“还想什么题目呢!——就以此楼为题,你看如何?” 写楼? 陈总编差点笑出声来! 小伙子真的是来找不自在来的! 陈某正是以写楼闻名的! 远的有开元二十四年千秋节,一首“五凤楼前呼万岁”获得李林甫、李隆基的赏识; 近的有今年暮春,与崔颢崔前辈携手创作出今年的年度作品“昔人已乘黄鹤去”。 跟我比,你不是找死么! “比不比?” “比啊,怎么不比!”陈成忍着笑,心说: 老子上来一句“城上高楼接大荒”让你失措惊慌; 紧接着一句“海天愁思正茫茫”让你脑袋茫茫; 再下来一句“惊风乱飐芙蓉水”让你酸软双腿; 最后一句“密雨斜侵薜荔墙”让你想去撞墙! 整个大唐的诗人加一起,连带上李白杜甫,在此情此景之下,只怕也很难写出超越柳宗元这首《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的诗来! 不要跟穿越者比诗,我们是带着整整一千年的好诗来的,你们比不了哇! “你先我先?嗯,咱俩一起开始写,谁先写好谁亮出来给大家看!”二段诗士道。 “我已经有了!”陈成道。 “这么快?”对方有些诧异,但一想,这小子站在楼上遥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来是构思了一会儿了。 “那……吟来听听?”一群桂州少年看着陈成。 “献丑了!”陈成面对楼下的风景,向众人朗声吟道:“ 逍遥楼上共从容,犹念银河昨夜风。 半白潮痕连碧海,大红云气映晴空!” 心想,杀鸡焉用牛刀? 我到这里,本来就是享受没有束缚的悠闲时光来的! “城上高楼接大荒”这一等级的作品拿出来,还不直接暴露了我“颍川陈苌”的身份,让你们这群小屁孩纳头便拜? 如今的小陈,绝非昔日吴下阿蒙啦,作作七言四句原创小诗,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我就不信,我如今的真实功力,连你们这群入门的“诗士”都不如! 端详着自己这首小诗,颇为得意,心想:言由心生,光是从这首即兴吟出的小诗中也可以看得出,小陈我掩盖不住的英雄气概和万丈豪情呀! 微笑着看着二段诗士,作出“请”的手势,一副“现在轮到贤兄啦!”的样子。 二段诗士显然没预料到对方作诗如此迅速,自己的作品都还没有准备好,冲着周围原本想要叫好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一群人立马活跃了起来: “不好!不好!登今日之楼,言昨夜之事,不明所以!” “哪里来的碧海?这是虚构了!” “大红运气,俗了!” 一群明显有“托”嫌疑的少年纷纷责难,饶是知道他们是一伙的,可陈总编的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可任凭他们品头论足着,陈总编也只能面色不变地忍气吞声。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位二段诗士能拿出什么样的诗来。 “我也有了!”二段诗士倒像是没有准备宿稿的样子,拿出纸笔在一旁勾勾画画,片刻后也写就了一诗,显露给众人看。 陈成一看,写的是: 槛临大荒岚烟淡,云入遥峰树色苍。 远野几家柴门闭,小桥独木流水长。 陈成一愣: 我擦! 这特么…… 写得像是很可以的样子…… 更关键的是,从声韵、对仗各方面去挑,都还挑不出毛病! 首联气象开阔,视野广大; 尾联闲情逸致,村野人家。 这句“小桥独木流水长”还让他想起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不科学啊不科学! 诗士二段,就已经能写出这种级别的诗了吗? 在陈成的概念中,这些“诗学入门者”应该停留在“远看城墙齿锯锯”的水平才对! 再高,也只能是乾隆皇帝的“一片两片三四片”,再高,就没有了! 不科学啊不科学! 陈成错愕之际,二段诗士的哥们几个已经鼓噪起来了! “邓兄此诗绝妙!饱含乡思情怀,读之令人动容!” “尾联‘远野几家柴门闭,小桥独木流水长’更是余音袅袅,惹人无限遐思啊!” “是极是极!情景交融,精美绝伦!” “邓铎兄的书法也是一绝!这诗念出来也是很好听,哎呀,小弟正在享受中!情难自已!” 一群人齐声盛赞,把邓铎这首诗里的所有好的东西都点出来,简直没一个字不好—— 听得二段诗士自己本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谢过了众位兄弟的热情捧场之后,邓诗士一本正经对陈成道:“你我二人都展示过了诗作,孰高孰低,已是高下立判了?” 陈成叫道:“怎么就已经‘高下立判’了?” 邓诗士摊开双手:“你的诗出来,一片质疑责难之声;我的诗出来,全是拍手称颂——这对比,难道还不够鲜明吗?” 他说了话,众兄弟又是齐声夸耀,邓诗士适时地向众人表示“见笑见笑”,一副“幸不辱命”的样子。 “怎么就对比鲜明了!”陈成再次大叫冤枉,特么你找来的这群观众,全都是你认识的,自然没一个人说我的好话,全是歌颂你的! 我不服!他们戴着有色眼镜,根本没有作为评判的资格! “那你可以找第三者嘛!”邓诗士倒是对自己的诗很有自信。 陈成心想:我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找不到偏向我的啊! 不过也行,只要是随机找人当裁判,没有成见在里面,也比你这一帮亲友团来的更公平! “那位兄台!嗨!说你呢!能劳烦到楼上来做个评判吗?”陈成招呼道。 很快,一个二十多岁,看起来老实正直的青年被他招呼到楼上来。 “我二人有诗作,”陈成把自己的作品也写了出来,和邓诗士的诗放在一起,但没说哪个是哪个写的:“你看看,这两首究竟哪一首更好呢?” 今天来参加“段位评比”的,哪怕连“诗之力一段”都没混上的人,也肯定是通文识墨的,倒不用担心对方不识字。 被陈成找来的第三方裁判,看看这一首,又看看那一首,倒是没花多长时间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首好!” “哈哈哈!”邓诗士的哥们几个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连邓铎自己都忍不住乐了。 对方指出的正是他的“槛临大荒岚烟淡”! “事已至此,你找来的评断都认为我的诗更佳——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邓诗士大乐:“还不快快俯首认输!” 对方的亲友团说自己的诗不如诗士二段也就罢了,自己找的人都说诗不如对方! 陈总编的老脸实在是有些挂不住! 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真实作诗水平连诗士二段都比不过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参加过那么多场诗会,与那么多宗师名家在一起高谈阔论,怎么可能连偏僻岭南的一个低阶诗士都比不过! 一定是评断们的水平不够高! 他们只被这个姓邓的那更整齐的对仗和用词所蒙蔽,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发掘诗文内部更深的含义! 陈成不自觉有些想念王昌龄王大叔了,自己的诗文,即便是乱写一气的,王大叔每次都能过度解读成一首神作!令自己这个原作者都感到非常神奇! 好诗常有!王大叔不常有! 对方一群人看着这小子死活就是不肯认输,也是没辙。 “这样!”邓铎提议道:“既然你不认可我们的论断,你自己找来的人说的话你也不承认——那不如,把我们的两首诗交由诗榜的人评断!” 陈成眼前一亮:对啊! 陈总编我一手构建起来的机构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方便众人解决纠纷的嘛! 诗榜各大办事处的办事员,虽然不一定都是陈总编亲手培养,可是都受自己的影响很大,毕竟每个月的内部讲话精神他们都是需要仔细学习的。 他们的专业素养,陈成也信得过。 “找诗榜评断就找诗榜!”陈成欣然应答,你有亲友团,我也有应援会! 我就不信,我手下的这些小编们,就不偏袒总编我! “不过呢,你也是知道的,交由诗榜评断的话……”邓诗士搓了搓手指。 不消说,需要钱! 毕竟指定规则的陈总编是什么尿性,大家也是知道的,创收手段无处不在。 但这也无可厚非,彼此较量的骚年们,难免会遇到高下难分的时候,提供公正、有权威性的评断服务,也是他们需要的。 “评断费一人一半!”邓诗士提议。 “成交!”陈成刚想说自己出评断费,对方既然愿意负担一半,那正好。 两个人的诗稿就被送到逍遥楼中诗榜今天临时办事点去了,陈成和邓诗士一人出了十文钱。 也没费了多大功夫,桂州诗榜办事处的意见就给出来了。 陈总编眼巴巴地看着,希望自己的小弟们能为自己的实力正名—— 可惜希望落空! 诗榜办事处收钱之后给出的评断也是: “槛临大荒岚烟淡”为佳! 同时还给出了为什么认为陈成的诗逊色一些: 1,首句稍显随意; 2,次句不明觉厉; 3,对仗稍显呆板; 4,难免拼凑痕迹。 …… 一条一条看下来,差点没把陈总编气得七窍生烟! 我就算写的时候随意了些,你们用得着嘴这么毒么! 再看他们评断说,邓诗士的诗,已经有了入门的迹象,各种手法已经运用娴熟了——但要成为诗师、大诗师的话,还是需要点灵气的——一副“我们看好你的样子”! 看到这些,陈总编更加生气了! 邓诗士的哥儿们却都愉快地笑了起来,更有甚者,认为即便是诗榜给出的评语,也比陈成生拼硬凑的诗作显得更加有诗意! “承让了!承让了!”邓诗士冲陈成大笑,又向捧场的众人叉手。 “我们就说嘛,这外乡人凭什么一来就是诗之力九段!” “诗可以提前做好,甚至找别人代做么!其实我觉得,他之前那首诗也不怎么好……” “还是邓铎兄厉害,手到擒来!免得让外地人觉得我桂州无人!挫一挫他的锐气!” “话说回来,让邓兄弟出手,那是有些欺负人了。依我看,他的诗力,恐怕还在你我之下!” 众人一番难听的言语,让陈总编万分悲凉:难道小陈我穿越大唐这么多年,学了这么多年,还不如大唐最普通的土着吗? 正忧伤着,又有人喝道:“在下桂州丁干!诗之力,八段!要讨教(挑战)陈兄的高才!” 第326章 咱俩谁在扮猪吃老虎! 完了完了完了! 陈总编只不过一时随意散漫,败于这什么狗屁“诗士”之手。 你们就以为我是软柿子,可以尽情蹂躏么! 你们未免太小看于我了! 陈成微微摇头:“我不接受你的挑战!” “为何?!” “我不接受,”陈成淡淡道:“等级比我低的人挑战我。” 搞笑,要挑战诗榜陈总编,起码是个“诗士”! 区区“诗之力八段”,也好意思人五人六地出来卖弄? 你们不是喜欢等级压制么,那不压白不压! 换十个八个诗士上来,陈总编稍微认真一点陪你们玩玩,教教你们如何做人。 没想到,众人听了他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都笑了。 “咳咳,”诗士二段邓铎道:“陈兄台怕是没有弄清楚状况……” 你都输给我了,怎么可能保持“诗之力九段”呢? 越级挑战,挑战者肯定都是想获得更丰厚的回报,可随之带来的,就是挑战失败的风险。 差一级挑战失败,那是扣除一段; 差两级挑战失败,虽然不是扣除两段,可也要扣除15段。 也就是说,陈总编现在的段位,已经在输给诗士二段之后,变为了诗之力七段五,四舍五入,名义上的“等同诗之力八段”而已。 甚至还不如丁干呢! 陈成装逼没成功,闹了一个大红脸,可也怪不得别人——这规则还是他制定的呢! “诗士二段”战胜了他这个“诗之力九段”之后,实际也没有太多的好处—— 只是从二段增加到“2125段”而已,这意味着,他要是想通过战胜比自己小两级的人来晋升道诗士三段,必须要连续战胜八个“诗之力九段”,可是输了话,他也会直接降“15”段。 总之就是,假设两人高者与低者等级差是设为n的话,获得收益是: 2的负(n+1)次方,同等级获胜,长半段;一级,长025段;二级,长0125段;三级,长00625段…… 风险是半段、1段、15段、2段…… 对初一数学渐渐淡忘的话,都有些绕,何况还是在数学普遍偏差的大唐,负指数幂他们怕是不大懂的。 但没关系,只需要知道: 越级挑战的收益不高,风险很大; 而想借着等级碾压的形式战胜一波小喽啰来提升自己的等级,在“指数爆炸”的形式下,也是不可能的,就好像那个故事,第一个棋盘格放一粒麦子,第二个放两粒,第三个放四粒……最后,一整个国家仓库的粮食都不够放。 如此恶心的规则,就是为了鼓励实力相当的选手们相互切磋而设置的,陈成自己以前也被各大游戏公司森严壁垒的等级压制感到厌烦,可是现在想想,这招还真的是很好用! 所有人都会发现,最简单的获取高段位的方法,还是在诗榜每季度的段位评比上获得,而不是以一挑十…… 很不幸,陈总编自己现在竟然成为了自己这套制度的受害者,可谓是“作法自毙”。 现在,“名义上的诗之力八段”陈成要迎来“正儿八经诗之力八段”丁干的挑战。 级别下来了,可陈总编的英雄气概并没有减少:“什么题目?你来指定!” “好,便写这桂州的城池!”丁干指着桂州城的城墙与护城河道。 陈成点点头,这题也不算偏,毕竟自己到桂林的话,这也属于必写的题目。 反正迟早都要写,不如就现在。 陈成收敛之前玩世不恭的随意神色,手持纸笔,从楼上纵览整座城的周遭形势。 岭南虽然在此时是偏远之地,可是桂林却是非同小可的一座大城。在秦汉时期,就是中央王朝进入岭南的前进基地,境内秦始皇开凿的灵渠更是沟通荆襄与两广的通道,早在魏晋南朝时期就有大量的北方移民在永嘉之乱后逐步从当地进入岭南境内,桂林便是人流输入岭南的窗口。 北接湘、贵,西南连柳州,东邻贺州! 到了唐末,黄巢正是借助本地的形势,逆势而上,从岭南攻占桂林,进而扫荡中原,最后攻陷长安。 因而史家说“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足可见战略地位。 黄巢离现在还有一百几十年,倒是不能吟咏,可是不妨碍小陈我现在就真知灼见,指出问题—— 到后人翻到我的诗的时候,也会感叹百年前颍川陈苌的先见之明! 写桂州城,陈成并没有把自己的这次诗歌创作,视为同一个“诗之力八段”无名小辈的竞争,而是站在心怀社稷天下的角度上! “嗯,千峰环立,一水抱城……这种叫啥来着?典型‘喀斯特岩溶地貌’,洞奇石美,也是在内地其他地方很难观赏到的……”陈成琢磨着,先在纸上写下了“灵岩秀峰”四个字。 不止一座灵岩秀峰,而是千百座,那就…… 灵岩秀峰千百重? 看上去,用上大的数字修饰,似乎手法并没有什么高明的地方。 上次跟崔颢前辈探讨“黄鹤楼”时怎么说的?诗歌可以有一种循环往复的音乐美,还能增强节奏与气势,就好像沈佺期“龙池跃龙龙已飞”,李白“凤凰台上凤凰游”一样。 那我也就别“千百重”了,直接—— “重复重”? 嘿嘿,灵岩秀峰重复重—— 就好比是“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相连”。 整挺好的! 确定了第一句,同时也就确定了这首诗要押“ong”的韵。 山的多已经写了,接下来怎么写呢? 便写山的形态! 陈成到现在还记得,小学课本里面有一篇“桂林山水”,其中描写桂林的山的那一段,到现在他都还记得: 桂林的山真奇啊,一座座拔地而起,各不相连,像老人,像巨象,像骆驼,奇峰罗列,形态万千;桂林的山真秀啊,像翠绿的屏障,像新生的竹笋,色彩明丽,倒映水中;桂林的山真险啊,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栽倒下来。 你看,都不需要小陈我自己想用什么东西来比喻,人家课文的作者陈淼老先生早就比喻好了: 翠绿的屏障,新生的竹笋嘛! 屏障,可以用“屏风”来代替,放在句末的话,也正好押韵—— 可惜不是很形象。 有一座两座像屏风也倒罢了,全都像的话——桂林又不是满是屏风的忍者迷宫。 不好不好! 竹笋,倒是很形象,就是用在诗里,不是特别美,而且还不押韵…… “嘶……”这才写第二句,陈成的脑袋就有些疼了,每次一到这种需要拼词凑句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作诗的天赋。 根本不像真正的诗人——他们写起诗来,诗句都像话到嘴边,自然而然就流淌出来了。 找不到比拟对象,陈成就可以背“韵表”,也就是同一个韵母下有哪些可以押韵的字。 不要嘲笑,一直到现代,流行歌曲的作词人还有很多是这么干的,这才有阿杜“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这种很无厘头的词。 一段“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的《声律启蒙》“顺口溜”还没背完,陈成忽然眼前一亮! 已经找到了可以押韵的字! 而且意思也对! 芙——蓉! 对嘛,要说“竹笋”不美的话,那“芙蓉”可以说是相当美了。 更何况,桂林山水相依,山从水中冒出,也和“出水芙蓉”的意象相吻合! 十分绝妙! 比喻成“芙蓉”已经确定了,接着就是修饰它,是怎样的芙蓉了。 翠绿的屏障,新生的竹笋,那不就是满眼的绿色嘛。 的确,树木丛生,苔藓满生,满目青山,那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那“芙蓉”就该是“绿芙蓉”“翠芙蓉”了。 可是,这两者一结合,并不恰当,甚至感到有些突兀: 毕竟自然界中并没有“绿色芙蓉”这种品种,看起来也失去了荷花应有的美感。 可没关系!浸淫诗道这么多年,陈成也不是没有应变的法子。 我不直说“绿”,可以用别的途经来表达么! 比如,我可以说,这一座座山,都好像是“碧玉”堆砌成的,你看贺知章写柳树,也是写“碧玉雕成一树高”嘛。 嗯,不对,贺老头写的好像是“碧玉妆成一树高”来着,毕竟这首诗他现在还没有写出来,导致小陈我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可是记错了不要紧,用错的这个“雕”反而提醒了小陈。 不应该是“碧玉”堆成了桂林的山,这个“堆”完全可以换成其他更传神的字眼! 就好像华山,人家说“劈华山”,因为华山是“断层山”,像是用斧子劈出来的; 泰山呢,人家喜欢说“泰山压顶”,因为山东平原就这么一座大山,看起来就格外巍峨雄壮。 桂林的山的话,石山四周峭峻,“鬼斧神工”,“刀削斧凿”,都可以。 就这么定了,用“削”字! 几个要素一结合,第二句也出来了: 翠玉削出千芙蓉! 你瞧瞧! 两句多么传神! 一下子就把桂林的林石山地形,怪岩嶙峋,“一座座拔地而起,各不相连”的样貌简约细腻地描绘了出来! 不错不错! 说小陈没有天赋,可真要较真起来,我也不是写不出来,嘻嘻嘻嘻! 写绝句的话,两句写完就算完成了一半。 端详着这两句,虽然颇为得意,可是“注意审题”,人家让写的是“桂州城”,并没有让你现在就吟咏桂林的山水。 周遭形势写出来了,也该对把着力点往城池上放一放了。 但是这城虽然是李靖筑的,可是看来看去,也并没有什么可以描绘的特色,反倒是李靖本人,倒是有许多可以吟咏的事迹,说他是“大唐第一战神”毫不为过,甚至可以竞争“古今第一战神”。 遥想武德四年,李靖越过南岭,到达桂州,分道招抚,所到之处,皆望风归降。连下九十六州,所得民户六十余万。 自此,“岭南悉平”! 李靖认为岭南是偏僻之地,距朝廷遥远,隋末大乱以来,未受朝廷恩惠,若“不遵以礼乐,兼示兵威,无以变其风俗”,遂率其所部兵马从桂州出发南巡,所经之处,李靖亲自“存抚耆老,问其疾苦”,当地人无不拥护,于是“远近悦服”,社会安定。 这份功绩,与诸葛亮“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七擒七纵,孟获拜服—— 也是可以相媲美的? “桂城独秀卫公筑, 使我万里——来追从!” 李靖封卫国公,世称李卫公。 “独秀”这个用法,可谓是“一箭三雕”: 一是说此城筑于“独秀峰”南; 二是说桂林这座城池在岭南“一枝独秀”,也有“桂林山水甲天下”之意; 三来自然是说卫国公李靖自己是盖世英勇,建立不世功勋了。 开元十九年,当今天子为表彰并祭祀历代名将所设置的庙宇,以周朝吕尚(姜子牙)为主祭,以汉朝留侯张良为配享,建立“太公尚父庙”,并以历代名将十人从之。后来太公庙更名为“武成王庙”,简称为武庙,这十个人也就成了大名鼎鼎的“武庙十哲”了。 这其中,李靖便和秦武安君白起、汉淮阴侯韩信、蜀汉丞相诸葛亮、英国公李积同处左列。 想到诸葛亮和卫国公当年创下的不朽功业,我辈热血男儿,自然要不远万里,追寻他们的遗迹啦! 一诗作成,陈成的心中也激荡出万丈豪情,一时起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想法。 “我诗已成!”陈成洋洋得意,心怀必胜的信念。 众人看他的诗,写的是: 灵岩秀峰重复重, 碧玉削出千芙蓉。 桂城独秀岂天筑? 万里追从思卫公! 嫌最后一句有些俗气,陈成随笔一改,用“卫国公”来押韵,读罢也是心神激荡,情难自已! 你们看看! 这样的诗作,小陈我提笔就来! 你们还好意思用什么“诗之力八段、九段”来侮辱我么? 他的诗出来了,别人也催促“诗之力八段”的丁干快把他的作品赶紧收尾拿出来看。 不多时,丁干的作品也“火热出炉”了,众人也大声把诗念了出来。 第一句,“环山筑城山绝奇”。 “哼哼,泛泛而谈,空洞苍白!”陈总编连连摇头,拿出他平日评点众家诗文的派头来了。 第二句,“城边一水清漪漪”。 “也是一般!”陈成哂笑,这口水诗一般的质量,也配和自己精心炼字的大作相比吗? 第三句,“儿时过此已知爱”。 “这和童年有什么关系!小屁孩说什么爱不爱!”陈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却道蓬莱在岭西!” “这……”陈成刚要嗤笑,忽然一愣,说不出话来! 靠! 老子现在怀疑,到底咱俩谁在“扮猪吃老虎”了! 第327章 陈总编的难堪 听了丁干这最后一句,陈成很怀疑这波人分明个个都是诗艺好手,拉帮结派戏弄他来了。 群山环绕中,筑造了这座城池——而拥抱着这座城池的山,峰峰奇绝秀丽。 在城墙之下,清澈的河水环城拥抱,点点涟漪。 小的时候从这里经过,虽然并不懂事,可是对于桂州城的自然之美和建筑之美,已经产生了与生俱来的喜爱之情! 我天真地(对家里大人)说:你们传说的蓬莱仙境,应该就是在我们岭西? 陈成听完了对方这一整首诗,只想说一声: 阿西! 这特么…… 写得童趣盎然,天真烂漫啊! 灵气逼人! 诚然如自己先前的判定,丁干这一二句平平无奇,只是“口水诗”。 对比起陈成精心雕琢的句子,技艺上无疑是要逊色一点的,诗榜给丁干“诗之力八段”的评价也算客观。 可是三四两句这“装傻充愣扮天真”的句子,哪怕陈成抱有偏见,却也不得不承认,感受到了对方的真情流露! 不是那种为了写诗的硬装傻,陈成真的相信一个傻兮兮的小男娃,看了这无边的胜景,自豪地说我们这就是仙境! 作为诗榜总主编,陈成最欣赏的,便是年轻人的灵气! 如果不是在与对方竞争的话,陈总编肯定要好好褒奖这小子一番啊! 即便他仍然努力使自己保持对此诗“不屑一顾”的样子,可是周遭一群少年才子已经感慨起来了: “哇,丁兄此诗当真是灵动异常了!” “写出了我等的心声!我小时候第一次同父亲到始安,与丁兄的感受一般无二!” “哎呀,丁兄能以小儿之口吻说出艳绝之景,我却是没有这等巧妙的构思……” 一群人围绕着丁干,也不知是真,不只是假地热烈吹捧,陈成精雕细琢的炼字之作“灵岩秀峰重复重”竟然无人问津,更没有人将其与年度之作“黄鹤楼”相联系,认为其借用了它的音韵妙处…… “好啦好啦!”陈总编再次拉下来脸,老大不高兴:“你们抱着偏见,刻意抬高这位丁兄的诗!我不服!” 将自己绝妙的比喻“绿芙蓉”以及“削”字的精准用法,一一剖析,指责这群岭南人不识货,众人见他急了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逍遥楼上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其实,中国旧体诗的美,就在于它的含糊蕴藉,真要把它剖开了讲,反而不觉得美了。自己越讲,听众们反而愈加不以为然,陈成颇为无可奈何。 “算了算了,投票。”陈成摆摆手,质量孰高孰低,让众人自己评断!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陈总编又一次自取其辱,一多半的人都甚爱丁干“儿时过此已知爱,却道蓬莱在岭西”的天真之语,“灵岩秀峰重复重,碧玉削出千芙蓉”被打得满地爪牙。 同时也没有人去计较陈成“万里追从卫国公”的英雄情怀了。 “陈兄台可有不服?不服的话,还是可以将二首诗交到诗榜那里评断的哦!”诗士2125段邓铎笑道,指了指丁干:“评断费你与丁贤弟一人一半。” “哎,何须客人出钱?”丁干豪气地拍拍胸膛:“只要想评断,这一份钱,我包了!” 陈成看看邓铎,看看丁干,张张嘴,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了,谢谢。” 评断又如何?无论是什么结果,陈总编都已经对自己的“原创实力”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了。 难道我真的就这么不堪吗? 不抄袭“后人”的诗作,我连这群什么“诗之力”“诗士”都比不过? 虽然只比了两首诗,但是已经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比技巧的话,自己相较“诗士二段”的水平,是有所欠缺的。 看人家那个对仗的工整,音韵的和谐!恐怕自己就算真的专心致志雕琢,也不一定就超越了人家。 而和“诗之力八段”相比呢,自己的技巧比人家高一点,可是在灵气上,又比不过人家了! 有时候,灵气往往比技巧更加重要。 爱因斯坦说: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但有时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还要重要。 乾隆皇帝写了一生的诗,再烂,起码他也总结出一整套写诗的技巧出来了,可是大多平庸,不就是因为他实在没有一点灵气嘛! 如果这两场战斗可以管中窥豹的话,那自己的实力就应该是: 技巧在诗士二段以下,诗之力八段之上; 灵气,却还不如“诗之力八段”! 陈成现在怀疑,自己的“灵气值”这么低,是否还有继续写下去的必要。 莫不是在我掌握了一切纯熟技巧之后,就成为了下一个乾隆? 面对一群岭南的少年,陈成处于穿越大唐以来,最大的幻灭之中! 而且,因为输给了“同级别”诗之力八段的丁干,他的段位再一次被削减半段,从“诗之力七段五”变成了实打实的“诗之力七段”。 连掉两级! 可能,这就是他的真实水平。 有好事者将这两场比赛的结果非常“及时”地提交到了诗榜办事处,于是在诗榜公布的“今日对战记录”那里,陈成用自己的“字”而化名的“陈梦见”下,交战记录是“0胜2负”。 陈苌字梦见,这是陈兼根据他老娘梦见猕猴桃而给取的,因为字是成年后才正式使用的,使得暂时并没有人将“陈梦见”与颍川神童“陈苌”联系到一起。 “陈兄台,还要比吗?”一群才子嬉皮笑脸问他道。 陈成白眼一翻:“比啊!怎么不比!你们都挑战我两次了,这次该轮到我来挑战你们了?” 作为一个天生的乐天派,陈成的优点就是百折不挠,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气馁! 我就不信邪了!王维孟浩然两位大宗师的高足,面对这秀丽的桂林山水,写出的诗连你们这些人都比不了。 “你要挑战谁?”邓铎就像是这批人中的老大,笑呵呵问。 “我又不认识你们谁是谁!”陈成撇嘴:“限制越级挑战,最多只能高三级是?行!在场哪位是诗士一段,我就要挑战哪个!” 众人与他交手了之后,也对他的实力有了大概其的认识,先前的敌意略有退减。倒也没有揶揄说他“连越三级,自不量力”,基本认可他还是具有与诗士一战的实力的。 “在下昭州(今平乐县)钟规!诗士一段!讨教阁下的妙作!” “好,来就来!” 陈成和岭南众才子又摆开阵势,重新命题作诗起来…… 第328章 大唐文化沙漠,广西 半日之后。 “不科学啊不科学!”连续迎战七人的陈成,面对自己“5负2胜”的战绩,感到无比错愕、失落! 为什么! 我来到这“文化荒漠”的岭南,甚至还不是相对繁荣一些的岭东(广东),还是在岭西(广西)! 竟然都无法独占鳌头,脱颖而出! 天啦! 我竟然是如此不堪吗! 诗之力九段,啊不,经过“5负2胜”的战绩之后,他现在是“诗之力五段”了。 五段的陈成可怜巴巴,充满着对于自己多年所学的深深怀疑。 …… 无论从什么意义上来说,不要说整个岭西,就算是岭西首府“桂州”,其文化发展程度都完全无法与大唐其他名城相比拟。 无论用什么要素来衡量! 最简单的衡量标准:你看科举考试的成绩嘛! 广西历史上第一个考中进士的人,出现贞观七年(633年),籍贯梧州藤县,名叫李尧臣,可谓“破天荒”者。 第二个呢? 就到了睿宗第一次即位时的永昌元年(689年,中间一下就隔了56年了),名“宁原悌”,是钦江人(灵山县)。 再然后,没有了! 也就是说,又过了52年了,岭西的第三位进士迟迟未出!(第三位出在23年后的广德二年) 虽然大唐的进士科录取人很少,可是这战绩相较其他地方,着实太寒碜了! 进士科考啥? 诗。 这说明,岭南,特别是岭南西边的人,不大会写诗。 这也是为什么诗榜在岭西捣鼓出这套“段位体系”之后,读书人、诗人们趋之若鹜的原因。 在他们看来,“岭西”这个身份去参加科举就输一半了,因为大家的印象就是岭西不出诗人。 现在有这个一套体系,岭西人的诗歌段位也能不断提升,而且到了长安之后还会得到首都文艺界的承认—— 无疑是一条捷径啊! 相较于后世来说,大唐的科举考试实则没那么客观公正,考中的往往都是关系户,提前预定好的——相较于曝光度挺高的两京才子,岭西的确是太吃亏了。 再者用什么衡量文化水平? 书院。 大唐作为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之一,有了前代办学的基础、雕版印刷术的熟练利用、经济的繁荣、国家的长久稳定,文化发展迅猛,“书院”这种东西也随之正式出现。 开元五年,当今天子任命马怀素专门负责国家图书,并且组织了一批文士在乾元殿整理编纂国家藏书,设乾元院。随后,乾元院迁至太子正宫丽正殿,名称改为“丽正书院“。随后东宫、京师、东都三所丽正书院也改名为“集贤书院“。后来又创立了华清宫、兴庆宫集贤书院。 当今天子在文化方面的创举,也是开后世之先河的。 当然啰,此时的书院并不能类比后世的名牌大学,袁枚《随园随笔》就说:“书院之名起唐玄宗时,丽正书院、集贤书院皆建于朝省,为修书之地,非士子肄业之所也。“并非讲学的场所,而主要负责图书工作,相当于国家图书馆和“智库“。 天子还下诏称:“仙者捕影之流,朕所不取;贤者济治之具,当务其实。”(话这么说,就是貌似他的迷信程度,事实上可以与历朝昏君媲美) 从开元六年到去年开元二十八年,大唐用了22年时间,完成了书院这一全新机构的设置,官府书院名分已定,卷入了帝国庞大的运转机构之中。 除了官方书院,民间书院甚至诞生得更早,也更多,从此时到唐末,民间书院达到44所。 但是这里面岭西有多少所呢? 0! 临近的区域,江南西道有15所(湖南8所,江西7所),剑南道(四川部分)6所! 同是岭南的岭东,还有2所! 哪怕是连驴子都没有的黔中道(贵州,黔无驴嘛),还有1所呢! 恐怕也就跟隔壁南诏国比一比了。 爹不疼,妈不爱——岭西就是这样一个游历于大唐文化体系之外的区域。 如果不是还有桂林这个与外界沟通的窗口,信息恐怕就更加闭塞。 难怪陈成用“诗之力”“诗士”“大诗师”来忽悠他们,他们也相信了! 基于这些信息,陈总编自认为来到岭南,便可以“降维打击”,在这里称王称霸,横行无阻了。 很不幸,他的理想幻灭了。 哪怕是大唐这个“诗之国度”最为薄弱的岭西,他也无法写出超越平均水准的诗作来。 看着“5负2胜”的战绩,诗之力五段陈成长叹了一口气。 不比了。 看样子,自己的真实水平也就这样了。 以后,该抄袭还是接着抄袭! 大不了以后一年抄一首,再混个几十年都还是可以的,起码不被人鄙夷说“陈郎才尽”。 “不比了,不比了,休息,休息一下。”陈成冲着众岭南才子连连摆手,腰酸背痛手抽筋得不行,走到栏杆边依靠着。众才子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倚坐了一会儿,有人开口道:“陈兄弟疲累了!按道理,我岭南也是好客之乡,轮番车轮大战陈郎,确是有违待客之道了。” 陈成抬眼一看,乃是自己之前挑战的第三位才子,“诗士一段”钟规的弟弟,名曰“钟矩”,兄弟俩“中规中矩”,也是令陈成映像深刻。 诗力与其兄相当,同是诗士一段,只可以输给钟规之后,陈成再降两段,也就无法越级挑战,无缘连战钟氏两兄弟了。 这钟矩说话倒还中听,也能说一口“洛阳正音”,让陈成颇有好感。 “多谢钟兄的体谅!”陈成苦笑,确实也是,自己前三首诗写得都不错,惜败给钟规的那一首也不逊色前两首,但是再往后面,因为疲惫了,脑子越想越空,写起诗来也是越发随意敷衍,即便后面的对手没有邓铎、丁干、钟规强,可仍然是两负两胜,差强人意。 “我的意思是,”钟矩笑道:“各位兄弟之所以对陈兄抱有敌意,倒不是针对陈兄外来者的身份。” 陈成也在奇怪,自己好端端的,也没招谁,也没惹谁,这一帮广西人卖力地要打败自己,羞辱自己,还道是他们知道了自己“颍川神童”的身份,意图“杀恶龙而取而代之”呢! “实则是——邓铎兄与莫大郎有嫌隙,这次迁怒于你。” 莫大郎? 那个废柴么? 我跟他又没有关系! 他俩有嫌隙,莫不是—— 他俩是情敌,都想娶什么“天仙姐姐”的女儿“天仙妹妹”? 第329章 正义联盟与岭南复联 钟矩解释说,桂州诗榜举办第二季“段位评比”的时候,莫炎以“百年来最年轻”的噱头获得了“诗士”段位,本来不是特别出名—— 可自从某位“大诗师”在长安所获的礼遇传回家乡之后,既有志于科举诗道、却又对岭南的学术水平不大有信心的学子们,一下就心思热络起来,都在打听诗榜的这套考核体系。 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个吃螃蟹”的莫炎走入了众才子视野。 这位少年英才,不仅家世显赫,耕读传世,还年纪轻轻就获得了“诗士”段位,一下就成了众少年的榜样和偶像。 邓铎也是这些少年中的一个,一想到家乡附近就有个同龄人的“诗士”,肯定要去登门拜访切磋一番啦! 他带上几个同村的基友,翻山越岭、漂流柳江,好容易找到远近闻名的“莫大善人”家,递交上各自的诗文,希望能得到少年“诗士”的指点。 谁知道当时正是莫公子春风得意之时,眼高于顶! 毫不留情地退回了众少年的诗稿,回绝说: 吾不往来于白丁也! 本公子不跟文盲玩! 开玩笑! 我可是百年来最年轻的诗士! 你们连“诗之力初段”都没有,也配和诗士谈诗论文嘛? 哪凉快回哪里待着去! 这次“寻诗士不遇”的经历,被邓铎几人视为奇耻大辱,从宜州回家乡之后,发奋苦读,在诗榜第三季评比之前好好抱了一次佛脚,准备了上十篇诗稿! 邓铎一举拿下了“诗之力七段”的段位!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那位“百年来最年轻诗士”莫炎,提交了一篇平平无奇的诗作,连诗榜评委都受不了,直接剥夺了他的“诗士”段位! 如果这样就能让莫公子跌落“神坛”的话,那这莫公子也的确太弱鸡了。 很显然,这位“前诗士”并不傻,才华不够,钱财来凑! 他买通了几个高段位的才子,并“毫无意外”地,在接下来的“大乱斗”环节中,“战胜”了他们! 一转眼,又把失去的“诗士”段位给找补回来了! 听钟矩说到莫炎的这番“神操作”,规则制定者陈总编也忍不住挠了挠头: 对啊,还有这么个漏洞呢! 可要说的话,算漏洞,也可以不算——这就好像后世驾照扣分,不也有12分扣完了,去找亲朋好友甚至陌生人“买分”的么! 有“买分”,也就有“买段位”,既然他们愿意花真金白银来让别人卖段位给自己,恰恰说明这“段位体系”执行得不错,“诗士”“大诗师”的称号都是有价值的。继续下去,也能维持诗榜的健康运营。 但是邓铎些“古人”自然看不到陈总编那么远。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与“科场舞弊”没有任何区别!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对方竟然做出此等有辱斯文、蔑视公正的丑恶行径,让“诗士”光荣称号沾染了铜臭味,自然引发了邓铎在内的质朴学子的强烈反感! 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匹夫一怒,血溅三步! 憋了一肚子气的邓铎,主动连越三级!挑战曾经以“文盲”羞辱自己的“莫诗士”! 这也是诗榜段位体系出现以来,第一次有人尝试“连越三级”的壮举! 引得众才子们强势围观!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越级挑战的邓铎发挥如有神助,将对方斩落于马下!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莫诗士再次失去了“诗士”的称号! 可是,大家都知道,莫公子有钱,你就算这次赢了他,他再花钱买几个“送人头”的对手输给自己,他的“诗士”段位仍然能赢回来,甚至加大投资的话,直接把自己“买”成“诗师”“大诗师”。 到时候,等级有了差距,邓铎也无法再去挑战这个名不符实的家伙了! 于是,邓铎首先发出倡议,其他才子纷纷响应,成立了“正义联盟”! 主旨是:维护段位体系的公平性!严厉打击舞弊者!不让众才子辛辛苦苦考来的段位贬值! 正义联盟的目标,不仅仅针对莫炎一个人!凡是那些为了金钱,愿意出卖自己的段位和人格的人,他们都要车轮大战,将对方的段位削弱,低到不能再低,让你卖无可卖! 那些曾与莫炎进行过“py交易”的寡廉鲜耻者,无一另外都被邓铎的正义联盟狠狠打压,从诗士直接降到诗之力初段的人都有。 这些人没能靠自己的段位赚来外快,自然也十分不爽“正义联盟”这些抱团打压别人的行为,在莫炎的倡导之下,他们也成立了另一个联盟与之对抗,名曰“复仇者”! “复仇者联盟?妇联?”陈成目瞪狗呆! 一开始听钟矩说“正义联盟”的时候,虽然违和,可陈成也没有太在意,往超人、蝙蝠侠、神奇女侠、海王上想。 现在连复仇者联盟都出来了…… 请问,他们中谁是钢铁侠?谁是绿巨人?谁是雷神谁是美队? 最终,“正义联盟”与“复仇者联盟”的究极大战在第四季“段位评比”中展开,双方大打出手,格外惨烈。 奈何“正义联盟”带有“正义”两个字,还是棋高一筹,惨胜复联。 复联回去总结惨痛的教训,第一件事就是把先前的“盟主”莫炎给踢了出去,因为这家伙越混等级越低,资质属实平庸,根本就没有领导众才子的能力,何况本来也是他挑起了众人的纷争。 就这样,莫炎被他一手创立的“复联”开除,同时也没有人愿意再卖段位给他,免得引来“正义联盟”疯狂报复。 到了本届评比,也就是第五季,“复仇者联盟”大战“正义联盟”依然是主旋律,倒是始作俑者莫炎已经没有人鸟他了,毕竟一个“诗之力三段”,怎么也翻不出浪花来…… “既然他根本翻不出浪花来,”陈成满脸郁闷:“我也不过跟他多说了两句话!你们也用不着——” 轮番上阵,狂虐小陈我一百遍啊一百遍! 钟矩笑了,解释说,虽然莫家废柴已经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是邓铎他们对他还是余怒难消。 在所有人都对莫炎不假辞色,甚至连他那帮“复联”哥们都不理他的情况下,外地人小陈却与人一见如故,谈笑风生,自然令众才子不满,甚至觉得莫柴废又要故技重施,本地人不卖给他,就从外地人这里打主意。 第330章 陈总编对正义联盟的反击! (非常感谢长庆的老朋友红扇沫伽再次投出的月票!) 你看,他不是带了一个获得了“诗之力七段”的小弟么?这小弟就是留给莫公子操作用的。 先挑战一个五段,六段,把自己升到这个段位; 再“挑战”小弟,取小弟而代之; 最后再“挑战”诗之力九段陈成—— 一番操作之后,岂不是又把“诗士”的称号拿回去了吗? 陈成:“……” 靠!你们这些人,简直是不给人家莫少爷一丁点翻身的机会啊! 我劝你们,做事别太绝——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而且,你们搞他别搞我啊! 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被强x了一百遍!一百遍! “陈兄不必太过沮丧!”钟矩宽慰道,又小声告诉陈成:“邓铎兄等人的实力,实则并不体现在他们现在的段位上……” “啥意思?”陈成问。 “这两次评比,邓铎兄等人,包括我阿兄——”钟矩指着之前完虐陈成的钟规:“都不会拿出自己最好的作品来评比。” 陈成奇怪,你们也说了,对段位非常看重,并把获得“大诗师”段位视为自己走出岭南,迈向长安的“通行证”。 那干嘛还要隐藏实力? 钟矩解释说,他们这几个,都把自己的段位保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并且每个人守一个段位,就是为了设下层层哨卡,在车轮战的时候精准削弱对手的实力,正因为有他们这些“扮猪吃老虎”的人,才使得“复联”那帮人一遇到车轮大战,总是不敌。 陈成:“……”操……你们这些年轻人,写诗就好好研究写诗,结果不读诗集,却研究起兵法来了…… 难怪小陈我毫无还手之力啊! 钟矩笑说,等到将“复联”彻底剿灭,也就意味着“段位评比”的风气已经被荡涤成清,“正义联盟”的诸位才子就能拿回自己本该取得的段位了。 “邓铎兄应该已经有接近诗士七段的实力!”钟矩透露道:“而我阿兄,是此间最强者,名义上是‘诗士一段’,实则已经接近诗士大圆满,可迈‘诗师’之境界矣!” 他的意思就是,陈成完全不必沮丧,战胜他的这些人,都是诗士高阶的实力,他这个“诗之力九段”敌不过是很正常的事。 很正常的事?一点也不正常好嘛!陈总编满腹委屈! 他心目中,自己就算不是“诗王”,“大诗师”的水平总该有? 就算是诗士高阶,自己输给他们也是不可原谅的! “钟二兄段位几何?”这个钟矩,说话诚实动听,还主动向自己示好,两人也聊得投机,倒是赢得了陈成不少好感。 “我不行,区区诗之力七段而已。”钟矩笑道。 七段?陈成掐指一算,自己之前是诗之力九段,现在是诗之力五段,都是与对方差两级,应该也有一战之力。 “咱俩比一首如何?”陈成现在对这帮“正义联盟”的小伙子认识得深入了一些,重新起了和对方较劲的兴致。 “陈兄有令,兄弟自然却之不恭!”钟矩欣然应允。 陈成心想:我这“5负2胜”的战绩太难看了,尤其是标在我的真名“陈成”字号“梦见”之后!既对不起前世起名的老爸,也对不起今生取字的老爹! 怎么着,我也要在离开之前,把战绩提升到“5胜5负”,来个“不过不失”? 不过比试之前,陈成还是不大放心,有些狐疑地问钟矩:“你不会也隐藏了实力?” 钟矩大笑:“陈兄放心!小弟才疏学浅,先前看陈兄前三首诗,已经是叹服不已了。”言下之意,倒已经有“不敌”的打算。 “陈兄出题!”钟矩示意。 “好。”陈成点点头,人家现在段位比自己高,也没什么好谦让的:“我和你大兄他们几个,写了桂州的城,桂州的山,桂州的人——反倒是桂州的水还没写过,咱们就以此为题!” 钟矩连连点头。 正义联盟的众才子看到“屡战屡败”的陈成又要和他们的人比诗,连忙又围了上来看热闹,先前战胜了陈成的钟规,也饶有兴致地看陈成与他弟弟比。 “唔。”陈成嘴里摇着毛笔笔杆——这是他前世考数学时的习惯动作,到了大唐之后,以后都是抄诗,所以总是装出很潇洒的气度,“八叉成诗”“文不加点”之类,倒没有把这个思考时才有的习惯显露出来。 想了一会儿,环视了一圈众才子,在白纸上写下“桂州好客”四个字。 众人看着“好客”的字眼,再想想自己等人完虐他一百遍的场景,难免有些惭愧。 陈成却不在意,在“好客”后面,又写下“待人周”四个字。 桂州好客待人周——桂林人很好客,招待客人也很周到。 这“名不符实”的一句话,让才子们都更加惭愧,深深检讨自己之前对陈成的敌对情绪。 第一句是“平平仄仄仄平平”(第一个字一般不严格要求),第二句按照规则自然是“仄仄平平仄仄平”。 陈成写了“引我”两个字开头,在句末写上“八月游”。 嗯,引我西来八月游!说好我“一路向西”嘛! 第三句“仄仄平平平仄仄”陈成倒是写得很快:饮罢千樽明月现,酒喝完了一千尊,明月就该出来。 众才子议论纷纷—— 这一题写桂州的水,可是他已经写完三句了,还没有写到正题。 虽然大唐的清酒都“寡淡如水”,可也不是真正的“水”啊! 陈老兄是记错题了! 陈成显然也发现了问题,写诗是按语感来的,偏偏三句都已经很自然地流淌出来了,该怎么在最后一句把“水”引出来呢? 第四句“平平仄仄仄平平”,陈成闭目凝思了片刻,点点头,有了计较,刷刷几笔写道: 乘月应泛桂江舟! 桂江,上游大溶江发源于广西第一高峰—猫儿山,向南流与灵渠汇合——便是大名鼎鼎的“漓江”啦! 漓江,不就是桂林之水的标志么? 如此,一首诗便写出来了: 始安好客待人周, 引我西来八月游。 饮罢千樽明月现, 乘月应泛桂江舟! 喝完千樽酒,明月就要出来了。 美好的月色下,趁着酒意我们去做什么? 当然是趁着月色到漓江上去荡起双桨啦! 明明写的是想象中的情景,却将虚写的漓江在众人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比静谧美好的意象! 不知谁带的头,岭南众才子齐齐鼓起掌来! “美极了!” “妙绝!” “大善!” 陈成看到自己第一次获得了当地人的认可,也忍不住有些得意。 面对同样向自己鼓掌的邓铎,二人相视一笑。 第331章 腹黑的钟老二! 一群之前完虐了陈成的才子们,这时候也能摒弃前嫌,盛赞其诗末句的唯美意境。 一时把“诗之力五段”的陈成吹嘘得不禁飘飘然,就是之前凭借“到桂州”一诗获得了“诗之力九段”时众人的惊叹,也没有此刻获得的成就感来得强烈! 嗯,也有可能是,自己现在是“诗之力五段”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了,所以能客观公正地看待小陈我诗中的优点了。 “陈兄弟写的什么诗?哥儿们交口称赞?我来看看!”钟矩也放下了笔头的诗,来观摩。 陈成自觉触底反弹,写得比一开始那三首都要好,底气一足,腰杆也挺得硬了。 钟矩看了自然也是喟叹,然后又笑说,陈成的诗里都说了“桂州人好客”了,可是自己一众人并没有表现出“待人周到”的样子,今日应该请他饮酒才是,最后大家一起“乘月应泛桂江舟”。 钟矩这么一说,为陈成打圆场,众才子也纷纷称是,说是“不打不相识”,之前纵有嫌隙,应当与他冰释。 与正义联盟的小矛盾看样子可以解决了,陈成也有些感动:“不知钟兄弟又作什么诗呢?” 众人又要去看钟老二的诗。 “没有,没有,只是胡作罢了。”钟矩有些羞赧,倒像是见了陈成的诗之后,不好将自己的“拙作”拿出来示人了。 “钟二兄何必谦虚,我一直都在‘胡作’,叫各位取笑了,也没什么打紧的。”陈成自嘲道,心说这钟矩还是挺会做人,怕是也有意在这一局礼让一下自己,故意“落败”。 如是的话,自己的战绩变成“5负3胜”,终归比先前的惨淡好一些,再有两个像钟矩这样会做人的出来输给自己,大家斗一个“难分上下”,就算是皆大欢喜了。 众人催促之下,钟矩终于亮出了自己的诗作,邓铎取过他的诗念道:“由桂林朔漓江至临源——” 临源县是湘江、漓江的发源地,后世的“兴安县”。 “江到临源水最清——”邓铎念着,笑道:“钟二郎这第一句就把我们各地才子都得罪了!怎的,咱岭西的水,就属临源县最清,别的地方都不清么?” 钟矩挠挠头:“感觉上,是比我们昭州的水更清一些。”他这么一说把大家都逗乐了,起了些争执,有的说始安的水清,有的说阳朔的水清,但站临源的也不少: 人家那是源头,肯定要比下游含的杂质少。 “好了好了,那是人家钟二的感觉,咱们就不要争执了,听这第二句——”邓铎念到:“青山簇簇水中生。” 钟矩对陈成笑道:“此句还是从陈兄弟那句‘翠玉削出千芙蓉’中得的灵感。” 众才子也都摇头晃脑,比较着两者的优劣—— 如果说是和陈成写的第一首诗比起来的话,似乎“千芙蓉”更妙。 这钟二有点放水的嫌疑了。 “嗯?”邓铎接着看,迟钝了片刻,然后将三四两句一起念了出来:“ 分明看见青山顶, 船在青山顶上行!” 全场哗然! 议论纷纷! 明明看见青山的山顶,可奇了怪了,我们的船,怎么还漂浮在山顶之上呢? 这又是灵气侧漏的两句! 明明没有写到“水”,可是通过这种极度的夸张,水清澈到极点之后导致的视觉错觉—— 简直是奇妙到了无与伦比的境地! 令人拍案叫绝! 原本自以为稳操胜券,甚至听了前两句都打算感谢钟矩的陈成,瞬间脸色难看起来了: 你不是说只是“胡作”么? 你不是说你只是“诗之力七段”么? 你不是说你诗力在众人中只是一般么? 演!接着给我演! 你们都在给我演! 谁也别拦着我! 陈总编要跳楼! 邓铎咂咂嘴,回味着这两句,看看众人试探道:“钟二郎此联,似乎……比我们今天写过的所有的句子都要更好?” “嗯呢!”众才子头如捣蒜。 还用得着投票么? 陈成虽然写出了他今天最好的一首,可奈何钟二这小子! 写出了全场最好的一首! 众才子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满脸悲催的陈成,怀疑自己众人对这外地来的小哥实在是有些残忍…… 对付“复仇者联盟”最卖力的时候,也没有哪一次比今天这一次,大家拿出来的好作品更多…… “呵呵,”钟矩愈发不好意思,满怀愧疚地看着陈成,表示自己真不是诚心要羞辱他,试探说:“我能不能把这首诗撤回来,重新再写一首?” 陈成:“……” 你说呢? 这也意味着,“5负2胜”还不是陈总编最惨的战绩,现在他的战绩正式来到了“6负2胜”。 而他的段位,也因为越两级挑战对手,而从“诗之力五段”,降到了“诗之力35段”,垂直滑落的速度,比之莫炎那个废柴,还要废…… 有人提醒陈成道:不要被钟二人畜无害的表相给蒙蔽了,他的诗力,与大哥钟规比起来,也是各有所长,甚至还有优势。 陈成一呆: 如果钟大真有接近“诗师”的实力,那岂不是说钟二已经有“诗师”的实力了吗? 那你还装什么“诗之力七段”! 搞了半天,你小子才是“正义联盟”中的杀手锏,腹黑的最高境界,扮猪吃虎的最佳选手啊! 枉我还天真觉得你这小子不错! 哪知道,你也是个大坏蛋啊! “别拦我!我要跳楼!”陈成哭丧个脸,平生未曾遇过如此窘境,就是在洛阳长安,也不像今日之桂州,给他这“强手如云”之感。 …… 事实上,尽管前面提到的此时广西无论是“进士科录取率”“书院普及率”等各方面都极为惨淡,可也不意味着陈成这点微末水平就能到桂林横着走,“予取予求”。 事实上桂林的文化事业也正是从此时逐渐开始兴起的。 自宋之问、张九龄开始,以后杜甫、白居易、韩愈、柳宗元、李渤、王昌龄、李商隐、许浑、杜牧等大诗人都给桂林(桂州)写了大量赞美诗文(尽管这些人不一定都来过)。 这使默默无闻、尚处于蛮荒之地的桂林(桂州),那秀甲天下的风光,逐渐闻名于世。 有这些大文人、大明星的影响和带动,桂林本土的文化人也在随之兴起。中唐的曹唐、曹邺在灿烂的大唐诗坛上,那都是能占据一席之地的明星诗人。 第332章 这废柴也敢挑战小陈我? 与此同时,桂林的科举文化也跟着崛起! 说我们考不上进士?别急,考就给你们考一个大的! 桂林人赵观文,于大唐乾宁二年(895),在长安科举大比中,荣登金榜,而且一举拿下“状元”之位! 唐哀帝天佑三年(906),桂林人裴说、裴谐兄弟,又同榜高中状元和榜眼,包揽了前二! 要不怎么说,要么不来,一来就给大家来个狠的呢? 而且,这位裴说状元,也是一位功力深厚的诗人,《全唐诗》也收录其诗作51首传世。 故而,眼高手低的陈总编,天真地以为广西人诗歌天赋一般般,简直太鼠目寸光,坐井观天了!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嘛,广西的父老乡亲,民歌都能唱得那么好,甚至还都是即兴“freestyle”,怎么可能写不好诗呢? “窃·格瓦拉”失手被抓,还留下了“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做生意又不会做”,“偷电瓶车来养你”这种朗朗上口的鬼畜佳作呢! 可无论如何“6负2胜”让陈成觉得了无生趣,就算众人拦着不让跳楼,那他也想头撞墙。 就在正义联盟的才子们又是哄又是劝,却无法安抚陈成的心碎的时候,楼上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众人停下了喧闹,齐齐将目光看向他,流露出…… 敌意! 陈成见众人不哄了,也抬头看。 哦,原来是,莫炎那个废柴来了。 “你来作甚?” “上一季被我等羞辱得还不够么?又想讨打?” “啧啧,连自己一手拉拢起来的‘复联’都能将你踢出去,依我看啊,世上再无第二个如你这般丧气的人!” 陈成想补充说,乔布斯也曾被其一手创立的苹果董事会踢出局,但想想还是没说。 众才子你一言我一语恶毒攻击着莫炎,对其昔日的盛气凌人和花钱买段位的行径余怒未消。 “我不是找你们的。” “那你来作甚?” 莫炎对于众人的恶言恶语充耳不闻,冲着陈成点点头。 众人看看他,又都把目光对向了陈成:难道这两人实则交情的确不错? 陈成先前对于这土财主家的傻儿子也没什么想法,现在联想自己的经历,不禁也感同身受。 唉,才学不行的人,活该被才子们打击讥讽啊! 还是咱们这些“差生”,或者“曾经是优等生却沦落成差生”的人,适合在一起报团取暖啊! 也对莫炎点点头,目光中包含深情。 咱俩抱头痛哭一场! 惺惺相惜的两个人逐渐靠近,只剩三步之遥的时候,莫炎开口道:“我是来挑战你的!” 噗通! 陈成险些踉跄,连你也把心眼打到了我的身上吗? 我现在真的是软柿子,谁见了都想捏一下? 连你这个人人口中的柴废,也不把我放在眼中吗? 陈成的凄凉疲惫看在钟矩眼中,让虐陈成最狠的他心中过意不去,对莫炎道:“莫不如我来与你斗也一斗!” 莫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逗了,我比不过你,不跟你比。” 看钟矩的眼神,饱含幽怨,就差说一句“正义联盟里最腹黑的就是钟二你”了。 陈成更悲愤:感情你觉得还是我比较好欺负么! 半日之前自己还一本正经地以“诗之力九段”的身份来指点莫柴废“普通话不标准”,现在对方竟然对自己殊无敬意了。 叹了口气,对莫炎道:“好叫你知道——”陈成指着正义联盟这帮如狼似虎的混蛋,自己已经被他们榨干了:“我现在成了‘诗之力三又二分之一段’了。”言下之意,我的段位太低,你就算把我也赢了,也获得不了什么油水。 “我知道啊!”莫炎看着陈成,也是颇为愧疚:“我也是诗之力三段——实在是没办法,我看来看去,也只有陈兄的段位够得上,别的人,我都够不上挑战的资格。” 陈成:“……”感情你就是等着老子降到35段,等着来“抄底”来了! 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想想奇怪,邓铎这些人不是说了,这小子挺有钱,可以贿赂别人,买段位么? 就算现在被正义联盟打压,没人跟他一手交钱一首交“段”了,可他不是还带了一个“诗之力七段”的小弟么,两个人运作一番,怎么着也不该还是在“诗之力三段”啊! “还不都是因为他们!”莫炎愤愤不平地看着邓铎等人,众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来,就跟陈成一样,莫炎带来的那个小弟“莫动”,拿了“七段”还没高兴多久,正义联盟的众人就买了诗榜的官方挑战书去强行挑战他,现在小弟已经被打到“诗之力初段”了。 陈成:“……”感情还有人比我更惨! “那请问,”陈成问:“你想比什么呢?”陈成现在,就像是被强x了一百遍,已经麻木了,反正来一个也是上,两个也是上,也没理由就单拒绝这家伙啊。 好歹他是来桂州后第一个找自己搭话的人。 桂林的山,桂林的水,城池,楼阁,都已经写遍了,陈成都怀疑自己的词汇已经用完了。 “莫不如,”莫炎感叹道:“咱俩写写‘失意’!” 陈成又感到心中被扎了一刀…… 特么“人生已经如此地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你干嘛一定要说得如此直白呢? 失意?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黄巢《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不就是拿下了桂林,挥师北上,一举断送了大唐吗?(虽然唐亡国于朱温之手,实则是黄巢撼动了唐的根基是也) 落榜生怎么了,失意者怎么了,有朝一日给你们好看! “好,我便要看看,莫炎兄能‘失意’到什么程度!”陈成接下了“诗之力三段”的挑战,名义上,自己还是“约等于四段”,要高于对方的。 这也是第一次接受不如自己的人来挑战,如果这都输了的话,陈某人就该自废武功,退出诗坛了! 也许是莫公子的确在这段时间受到了不少打击,很快就作出一首诗来,四句曰: 骨瘦头焦力不支, 仍期诗士苦吟诗! 桂州无一不如我, 正是少年失意时! 众才子还想挤兑他一番,但是看了看,忍不住叹口气: 算了,这小子也怪可怜!陈成听了却是暗骂:擦,这小子话里有话! 第333章 你来请你吃柳州螺蛳粉哦! “桂州无一不如我”—— 偌大的桂州,这么多人只要识字的,会写诗的,没有一个不比莫炎我更强! 不正是我最失意的时候吗? 要说这曾经嚣张跋扈的富二代,能对自己的水平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承认这些曾经与他是对头的“正义联盟”的人都比他强,还是有药可救,值得肯定的。 可是一面说都比他强,你却来挑战陈某人我,是什么意思? 感情就是我更加弱爆呗! 心中腹诽着,面子上却没有跟这废柴计较。 但从这首诗就看得出来,这家伙为什么费了百般功夫,诗还是写不好了。 真的没有灵性啊! 为了写“失意”而“失意”! 失意的人是怎样的? 瘦骨嶙峋、焦头烂额、体力不支,这都不应该是诗的语言。 而且,你这也仅仅是在陈述事实,甚至事实都没有你说得这般惨淡。 你可能对“惨”有什么误解,觉得把惨状写得越夸大就越能提高感染力,实际上这手法是苍白的,无力的,落入下乘的。 这样真管用的话,我要是说“骨裂头炸裤裆湿”,岂不更感人肺腑? 当然,你说你为了拿回“诗士”的段位,一直在苦苦作诗,不轻易放弃我是相信的,这四句怎么着也是真情实感。 但是,只适合你自述胸臆时用,拿来挑战,能不让人完爆一百遍吗? 陈成感叹着莫公子的诗力不济,联想自己初学诗的时候,也好不到多少去,写出来的也是这种寡淡如水的东西。 直到接触了那么多的大家,听他们言传身教,才知道什么样的境界才是更高的。 看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 其实到这里,即使不写最后一句“断肠人在天涯”,全诗的氛围和意境已然可以知道作者当时的情绪了。 陈成联系着《秋思》的手法,分解着莫炎的过错,提笔写道: 孤村古渡行人远, 老木寒烟落日斜。 两句一写,看的人都是眼前一亮! 光是这前二句,就完全把那种愁云惨淡的气氛给烘托出来了! 再看陈成继续写: 望断天涯鸦暮噪, 穷途诗句负年华。 一众才子彼此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又有人不断瞥眼去看莫炎,笑得更高兴了。 直把莫炎看得莫名其妙,冲着陈成的新写就的这四句诗看来看去,不知奥妙在哪里。 “你呀你!要不怎么说你废呢!怎么这都看不出来?”邓铎嗤之以鼻,连连摇头。 莫炎仍然不解,钟矩给他解释说: 人家这后两句,就是把你那意思换了个说法,改写了一遍。 莫炎挠挠头,不大相信:“是吗?” 众人一阵无语。 人家说“望断天涯”,就是你那“桂州无一不如我”的意思; 人家“诗句辜负年华”,就是你那“仍期诗士苦吟诗”的意思; 可是你写的,就是苍白无力甚至发牢骚; 人家改换了一个说法,却能和自己设立的情境自洽,达到“情景交融”的境地。 你把“失意”挂在嘴边,可是让人感觉的是你愤愤不平; 人家既不“失意”也不“惆怅”,可给人的感觉中,这人已经准备去自杀—— 你自己说,你俩的差距有多么大? 莫炎一愣:“陈兄想自杀?不会?” 众人:“……” 这傻小子,怎么分不清现实与艺术创作之间的差别呢? 解释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最让他沮丧的是—— 这次挑战,无疑又是他输了,莫家废柴的段位,已经从“诗之力三段”降到“诗之力15段”了…… 不出所料地战胜了莫炎,陈成自己也获得了025段的奖励,现在是“名义诗之力4段、实际375段”了。 莫炎垂头丧气,说自己本来也没打算说能赢陈成—— 只是见他一败再败,寻思着能不能捡个漏。 现在现实给了他惨痛一击,长叹一声:“天下无一不如我!”引得众人啼笑皆非。 搞不好下一季的段位评比大家就见不到这位昔日“最年轻诗士”了。 也对,家中良田百顷,干什么事不好,用得着绞尽脑汁在这里学人家作诗么? 也有人开始质疑,这位莫公子参加的第一季“段位评比”,水分到底有多大,因为这莫公子从来就没有拿出过什么像样的诗来。 莫炎自觉心虚,可仍然强行辩解说,不是他的水平下降了,而是大家的水平都提升了!众人也不去跟他计较。 陈成这次战胜了一个实力不怎么样的对手,可内心的成就感却是满满,因为只有面对莫炎,他才清晰明白地知道自己哪里做得比别人好—— 就好像上了初中后再去看小学的数学题一样。 而他现在,看邓铎、钟规钟矩二兄弟的诗,还没有看莫炎的诗时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也就是说,就算今天与“正义联盟”诸少年轮番作战,“胜少负多”的结果是因为他们拉偏架、偏袒自己人,可真追究起来,自己的水平也没有达到超越这些人一个层级的程度,实力在“诗之力高段”和“诗士初段”之间,最高也没有达到“诗师”的级别。 认清了真实的自己,陈成几多感慨,几多惆怅。 倒是邓铎的几个弟兄们,盛赞了陈成几首诗中出彩的地方,有些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让认清自我的陈总编有些不好意思。 商业互吹间,楼上响起了“当当当”的敲钟声—— 这是今日“线下挑战”正式结束的讯号。 今天的结果,也就是到下一季之前各位实力在诗榜上的表现。 在此期间,众人依然可以相互约战,可要等到下一季评比的时候,才能更新最新段位了。 “今日我等与陈兄也是不打不成交!快哉快哉!” “不说胜负,昔日能连接我等众人连番挑战的,至多五六位,也就筋疲力竭了!陈兄连战九位,堪称神勇!” 看着自己“3胜6负”的总战绩,赢一场就要输两场,陈成也是苦笑不已,这要是都能说是“神勇”的话,被别人传出去了,“颍川神童”要没脸见人了。 众人约定好要到下一季评比的时候再来大战一番,检验各自的进步与否。 下一季?也就是三个月后。陈成心想:我可没打算在广西待这么久。差不多时候我就要回去了—— 被别人虐的感觉一点儿也不爽,我还是回我的地盘,继续当我“天下第十”的神童陈苌! “哎——我们为何不将今日盛况记于诗中呢?”有人提议道。 众人纷纷说好,只是让谁提笔,是个问题。 “邓铎兄我辈青年才俊领袖,自然由他来!” “我推举钟规钟矩二位兄弟,一人作一半,更为美谈!” “还是丁干兄来,他今天的状态不错,说不定又能作出‘却道蓬莱在岭西’那等妙笔呢!” 众人几乎把战胜了陈成的几个人都提名了一遍,让陈成面色尴尬。 可邓铎、钟氏兄弟等人却齐齐推选陈成这个“屡战屡败”者为今日的段位评比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别说,陈成输了比赛,却还真赢得了众人的尊重。 如此抬爱,陈成也就却之不恭了。 今日写的诗,比他过去一个月都写得多,可是写得越多,反而却越发顺畅。 也没费多大心力,几乎是片刻写就: 与岭西诸君会于逍遥楼上 我今游西粤,论诗独秀峰。 未探阳朔胜,漫想巨灵工。 今日楼中见,知君笔底雄。 何当同着屐,踏遍翠玲珑。 他们给了自己面子,陈成也不介意在诗中夸奖一下他们“笔下实力雄厚”。 果然众人读罢,都是喜笑颜开,气氛更上一层。 “好一个‘何当同着屐,踏遍翠玲珑''!陈兄弟既然来到岭西,便不要急着走,到我们各地好好游览一番!” “是极是极!陈兄弟要是来我们昭州了,”钟矩指着大哥钟规:“我兄弟二人必然同陈兄同穿‘谢公屐’,踏遍翠玲珑!哈哈哈!” “也到我们兴安来!” “我大宜州就这么没有牌面吗?” “还是到我们柳州来,请你吃我们柳州的螺蛳粉!!” 陈成狂汗:没搞错,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螺蛳粉了吗? 邓铎提醒陈成说:别听他的,他们那个螺蛳粉,臭得不行! 陈成:“……” …… 挥别了众才子,陈成和莫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那个,莫老兄,我还有别的事,你不要老跟着我啊!”陈成看着跟自己亦步亦趋的莫炎,有些无可奈何道。 “陈兄弟,我也说得很诚恳了啊!”莫炎依然是他那乡音很重的语气:“别看你今天输给他们了——可我觉得,你比他们都要强!我就想着,请你到我家住个十天半月,咱俩好好切磋一番,对彼此的诗艺定然都是大有裨益的!” 陈成无奈道:“莫老兄,你的心意我真的心领了,可是——我的志向,真的不在诗艺上,恐怕你所托非人啊!”心想: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非要我说“你丫根本不是写诗那块料”才行么! “可是我有一种感觉,”莫炎道:“你跟别的人都不一样!跟你在一块多相处,肯定对我好处多多!你就从了我,跟我回宜州去!” 陈成:“……” 靠…… 我怎么感觉你小子像是爱上我了呢…… 我真的就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 “还有你不是说,想看看‘天仙姐姐’的女儿究竟是怎样的仙女模样,才叫我等凡夫俗子都为之倾倒么?你跟我去了,一见便知了!” 陈成:“……”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这什么“神仙姐姐”啊,“天仙妹妹”的,到底什么样! 我可是有主的人!答应过未婚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陈成说“桂州好客”,现在真的感受到了,这么多人都邀请他去作客,而这位宜州的废柴公子几乎都要把自己直接绑起来带回去了。 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让这小子疯癫成这样! 拗不过他,陈成只能保证:自己在桂州的事情了了,保证去宜州走一走。 得到了他的担保,莫炎这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随行的莫动奇怪地问他,为什么要从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外地少年如此看重。 莫炎叹了口气:“你果然和其他人一样,没看懂啊!这位……可不是一般人!” “我原先也不肯定,但是当他面作诗,一试——便试出来了。” 莫动有些不明觉厉,不知道他到底试出来些什么东西,这陈姓少年又究竟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秘密。 …… 所有人都离开了,陈成倍感轻松。本来嘛,度假就要有个度假的样子,谁成想比平常作的诗都多了不少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自己今天明明还没展露什么才情呢,还是被别人盯上了。要是今天胆敢作“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的话,只怕自己直到晚上都脱离不了他们。 以后行走江湖,还是要低调些啊! 诗榜的参与者都走了,陈总编也可以恢复自己的权威身份,来到办事处视察一番了。 坦率地说,桂州诗榜办事处,虽然是直到去年才开始营业的,期间也经历过大面积的人员变动,核心成员分离出去,现在是本地人在做主力的事—— 可是单单从今日“段位评比”的经过来看,他们的组织能力、流程安排都是有条不紊,尤其在“创收外快”这一方面,可谓是深得陈总编的思想精髓。 陈总编理应代表组织,对这一批的干将大加褒奖才是啊。 陈成别着手,一脸正色地迈进了桂州诗榜办事处的大门——因为这是一个大办事处,有十多个从业人员,所以规模也比之前别处的小作坊宽敞正规得多。 一进门,还能看到两边的墙上高悬着各位桂州才俊的名字,名字后带着他们的段位—— 越往高处,段位等级愈加显赫,让人一见了就忍不住对“大诗师”们心生敬仰之意。 陈总编进来的时候,小编们还在忙着将今日评比的结果归纳出来,整理的新的名字挂在墙上,见是今天“虽然胜多负少,但还是‘大出风头’”的诗之力375段的“陈梦见”,不由得微微一笑,问他来做什么,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唔。”陈成端着,不置可否,并没有直接回答。 又看了一会儿墙上的那些名牌,开口问:“常登科那小子,跑哪去哪?” 对方惊讶,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试探问:“你找主编——有什么事吗?” 第334章 陈总编与常主编 桂州诗榜招募的几位本地来的办事员都忍不住齐齐打量这位“区区诗之力375段”的陈姓少年,满心惊疑这少年为何脱口而出他们且敬且畏的主编大人的“诨号”! “常登科”,并不是诗榜桂州办事处主编的真名,他原名常鼑,少有才名,14岁去考进士,旁人问他“胜算几何”,他傲气说“一举登科”! 旁人也觉得他确有此等实力,可成绩一下来便是落第。再考,仍豪言“必定登科”,可结果依然令人失望。 就这样,从14岁开始连考十年,常鼑“常常说登科”,“每每落孙山”,众人就觉得他名不符实,并没有名字那么“顶”,戏言其是“常登科”。 这自然是只有朋友间才会开的玩笑了。 “常登科”虽然屡试不第,可是别人让他改去考录取率高很多、只需死记硬背的明经,他又不愿,矢志不渝要把才华与青春奉献在诗歌技艺上了。 会昌郡主继承亡父遗志,重开诗榜后,他便主动来“应聘”当了“编辑”—— 一来赚取薪金养家糊口,二来可以饱览天下名士歌诗,掌握艺术前沿动态。 有他在,下面的具体事务,基本无需小郡主社长和陈苌总编辑亲自动手,只需构建设想就行了。 “常登科”虽然没说放弃科举,可也已经连续几年没有参加考试了,说是要厚积薄发,“一举登科”,众亲友祝福他“好梦成真”,也说他这“漫长的备考”之后要是考中便是“‘长’登科”了。 “你这绰号啊,分明是给小陈我制定的么!”昔日陈神童跟对方开玩笑说:“常登科,常登科,那就是陈‘苌’我要登科呀!” 这时候,常登科就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谁还曾经——不是个神童呢!” 哪知道今日一语成谶! 常登科不去参加科举,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登科”“落第”; 陈成要是今年不复出,搞出一些风波的话,却是连“神童”之名都要被人遗忘了,“少有才名”都要成为令人奚落的笑话。 原本在去年制定诗榜办事处南下名单的时候,并没有把常主编算在内,毕竟陈总编“旷工”多年,常主编早就该是“常务副主编”了,可是常主编却有一览南国风光的兴趣,主动请缨带队,这才有了桂州诗榜办事处短短一年在这偏远之地取得的巨大成就。 在陈成看来,让常鼑管这一州的诗榜那是大材小用了—— 便就让自己和小郡主同时放权隐退,让常鼑全权掌握天下诗榜,那也同样能管理得风生水起。 毕竟,“陈总编”这个主编,经常拍脑门出的那些歪主意,对诗榜的发展是好是坏,还说不清呢…… 作为顶头上司,陈成和李瑜尚且对这位赞赏有加,何况是常主编鼻息之下的这些办事员呢? 写诗,没有人写得过他; 喝酒,也数他最海量; 就连说起岭南各地的风土人情,比起这些本地人也不遑多让! 真正的“名士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 只一点—— 你不能当面提他的外号。 一旦说了,他便要黯然神伤、泫然欲泣、长吁短叹、痛不欲生,然后半天不理人。 等到他恢复过来,春风满面,笑容可掬的时候,变回听他用亲切的言语说: “小李呀,咱们的卫生是不是该打扫打扫了呀?” “张珪啊,你把历年的诗篇名录整理一下给我,手抄,你的书法好!” “子平,这里有长安发来的最新指示,我们的段位评比将要采用新的排位形式,你根据总编讲话精神拟定十个方案,我择优选用……”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一个不用,因为常主编很清楚,“最新指示”来自于陈总编,而陈总编心眼小的很,最讨厌下面人自作聪明删改他的既定方案,尽管连常鼑也认为陈成这小子的方案“中二气十足”…… …… 看着自己口说“常登科那小子”,不过六个字,可办事处里的众人无不骇然变色,陈成心中不禁暗自得意: 哈哈,我就知道,常鼑压人立威是很有一套的,要不然也不会只留他一个在桂州也能让一大帮人服服帖帖,广州那边还屡屡请求派他前去驰援…… 但这又如何?主编终究没有总编大! 等常鼑出来了,你们见他对总编我服服帖帖、轻声细语的样子,你们定然要敬我如虎,纳头便拜了!哇咔咔! 陈成掸了掸衣襟,头昂得更高了。 等着他们意识到自己是下来视察的大佬,是给他们发工资的金主(李瑜:??你再说一遍??),场面一定热闹极了! 说实话,陈总编现在挺享受每到一处诗榜办事处,人人赞他誉他,推崇备至的时刻。 毕竟出了两京之后,也就在各地诗榜办事处,他才能体会到当年身处大唐中枢,从者如云,应者如雨的风光时刻,他的一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哎呀,好汉莫提当年勇啊! 我现在不说,想必常鼑以前也是跟你们说过的,总编不是凡人呀! 浮想联翩着,陈总编自己就要飘起来了。 众人愣了五秒钟的时候,才有人打破沉寂,跺脚轻呼道:“你胡说些什么!” 对方过激的反应让陈成莫名其妙:“我怎么胡说了?” 说话的“前台招待”李小哥张头张脑探查了一番,像是怕被人听见,然后回过头来冲陈成把眼一瞪:“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话,让人听了,你一辈子都完了!” 陈成吓了一跳:靠!你也太夸张了!我只是叫了一下小常的诨号,他何德何能,能让老子一辈子都完蛋?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得那仨字的——我且劝你!不能说!”李小哥心潮未平:“这幸亏是主编外出采风,不在办事处,他要是在的话,你这一辈子!别想在诗榜上突破‘大诗师’了!” 陈成哑然失笑:我以为是什么“完了”呢,原来是评不上“大诗师”啊! 这算什么? 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天下第十”! 正当他想开口教育一下这位“眼力劲很差”的前台接待时,里面走出来小编的小头头萧子平,萧子平看了陈成一眼叫道:“怎么是你!老子正想找你呢!” 陈成诧异:“你找我,做什么?”看前台小哥,前排招待李小哥又是挤眉,又是弄眼。 第335章 总编竟被小编教育了!! 李小哥含糊小声道:“你这小郎,初来乍到,行事如此冒失,也不知道收敛!这下‘削人王’出来了,你可要吃大亏了!” 陈成正想说主编我都不怕,这一看就是小编,有什么可怕的? 却见萧子平大步踏来,险些就要扯小陈衣领,吓了小陈一跳! 萧子平咬牙切齿道:“你小子,今日让我颜面扫地!” 擦,咱们素未谋面,井水河水不犯河水好! 萧子平挥手指向身边在手录寄给长安的评比实录的一青年道:“张珪兄见你长得端正,讨人喜爱,那是力排众议,给了你‘诗之力九段’的评价的!还挨了王庚兄的好一通争论。你自己去打听打听,若不是声名在外的世家子弟,无名无姓的人,哪一个年轻人来,第一次参加评比就能获得九段评价?” 陈成听人家的意思,似乎是说自己在“靠脸吃饭”,有些不服气,想说,我当年参加千秋节诗会的时候也是“无名无姓”,同场竞技的,全是“世家子弟”,包括当朝宰相李林甫带十七八个龟儿子—— 照样脱颖而出啊! 你们没见过世面就没见过世面,别把这事说得言过其实啦! 萧子平连连摇头:“无奈啊无奈!想不到我和张珪兄竟是看走了眼,今日给你那么高的评价,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真是名声扫地,深以为耻啊!”手指着墙上高悬的众才子的姓名段位,“6负3胜诗之力四段”陈梦见是最下面、吊车尾的存在,这还是在他没继续比赛的情况下,再跌075段,他就没办法出现在这面“光荣墙”之上了。 对方先是说他“徒有外表”,又奚落他“屡战屡败”,这让陈总编的老脸挂不下了,涨红了脸、硬着脖子道:“我……我怎么了我!我还觉得你们给我‘诗之力九段’给低了呢!”我虽然胜少负多,可是最后他们一群人也都承认了我“才艺过人”的! “给低了?”萧子平摇头哂笑:“初始给得再高,也抵不住你一直蹭蹭往下掉啊!给的高,掉得多——那么你我更没脸见人!写诗的人是你,你笔头烂;看走眼的人是我和张珪,眼瞎!” 陈成:“……”操,嘴太毒了老兄! 就在他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写字的张珪伸手示意他不要说了,让陈成看这位抄写员的目光中都带点感激了。 张珪叹口气,对萧子平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一副他眼瞎他认了的样子。 陈成:“……” 靠…… “你不服气么?来来来,我们有诗为证!”萧子平示意张珪停下笔来,取过他案前的原始资料:“你看看,你与他们较艺的第六场,写的这首什么什么——呃,我给你念念啊: 诗路冷凄凄,愚人却着迷。 只因功利重,所以不能知—— 写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这不就是大白话,也能叫诗? 再看这句: 欲诗无绪理,心中泛苦滋。 学生勤苦学,必定大诗师! 我的天!天真如此!痴人说梦!只要苦学,就一定能成为大诗师吗?那大诗师也太不值钱了!你自己往墙上看看!十八岁以下的,我们评选的七十四州里,一共才四位‘大诗师’!就你这个半吊子水准,字怕都未识全,还想当大诗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对方把陈成状态最差时写的诗一句一句剖解在他面前,听得陈成无比羞惭,想辩解又不知道从和说起! 我当时不就是一连写了好多首了,词穷诗枯了吗! 还能把八句诗给顺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 你怎么不去试试一天连写十首八首呢!就是三四首都受不了了!(乾隆:咳咳,朕一生差不多都是这么个创作量。) 而且,你只看到这是“诗之力375段”的陈梦见用这种语气跟人家说话。 可我要是“诗王”级别的陈苌呢?作为江湖前辈,我难道不可以勉励一下后生晚辈们勤学苦练,从而达到陈苌我十分之一的成就吗? 回想起来,当时这首写出来也没让“后生晚辈”们感到信服,反而在嗤笑一阵后纷纷投票认为自己落败…… “咱们再看第五首,同样是臭不可闻……”萧子平越说越激动,又翻出陈成的另一篇作品来“深度批判”,言语之辛辣,口气之呛人,听得陈成也不禁头越来越低,羞愧无比。 中间这几首写得不行也就罢了,你怎么就不能讲讲我开头、结尾写得不错的那几首呢……陈总编委屈地想。 结果说来就来! “你这最后一首,虽然是你赢了,可以为我就看不出来吗?”萧子平冷笑道:“抄袭的!赤裸裸的,光天化日之下,抄袭啊!” 陈成有些不相信:“抄的?怎么可能!”我要是想出人头地的话,也不至于抄这个水平的诗啊…… “哎!”萧子平连连摇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泪啊!你且听好了!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陈成长大了嘴巴,错愕不已,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 擦!你怎么知道我借鉴了《天净沙·秋思》? 不对啊,你怎么会背《天净沙·秋思》? 萧子平见他反应,心中敞亮,冷笑着继续背道:“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想起来了么?你敢说,你那诗,不是从这诗上面来的?” 陈成:“……” 这一点,我是真的不敢说啊…… “我们几个,那是一眼就看穿啊!没有当众给你挑明了,已经是给你留面子了!”萧子平叹息道:“此诗乃是我诗榜前总编,颍川十一郎的扛鼎之作!这么出名的诗你也敢剽窃篡改,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蠢不可及呢?” 陈成:“……” 擦!《天净沙·秋思》是我写的嘛? 或者说,我啥时候写了这首“扛鼎之作”,怎么没有映像了…… 嗯,这诗的确也只我会写,早写晚写罢了…… 毕竟,我会背的诗就那么多…… 对方几乎用尽了恶毒的词语来挖苦自己,可是当他提起“颍川十一郎”时,和同事们由衷露出来的“未见其人,敬仰无比”的神情,让陈成想到了《唐伯虎点秋香》上还没看出华安就是唐伯虎的秋香。 总算,心里有了些慰藉。 “我那个,不是剽窃哈。”陈成干笑两声:“我不是,‘致敬’么!” “致敬?”萧子平玩味地看着他:“把同一件事,换两个字说出来,那叫‘篡改’,不叫致敬。” 第336章 陈总编的诗,都是垃圾! 陈成抓耳挠腮,怎么都不自在。 只能劝慰自己:还好还好,只是陈成“剽窃”陈苌,我抄我自己! 这比之绍生剽窃孟夫子的行为,还是要好一些的,何况最后绍生也洗白了,陈某人也终有一日能洗白的…… 对方也说了,先前对自己印象不错,可怎么“6负3胜”之后,就看小陈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忽然,陈成想起来自己为桂州诗榜制定的一条新规: “责任编辑”,如果“看走眼”严重,比如评定了某人一个段位级别,但是在经过“群众考验”之后,段位相差太严重的,要对“责编”进行惩罚,扣除十天的工资。 而这个“相差太严重”的范围,是五段。 自己从诗之力九段到375段,刚好差了525段…… 萧子平把火都撒在自己身上,真可谓“冤有头,债有主,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陈成本来想要好好“教育教育”常登科的这位小弟,想到了这一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虽然我不认可你如此贬低、诋毁我这种行为,可是你泄愤的对象竟然找对了…… “我希望尊驾不要针对我,”陈总编怀疑自己是全天下脾气最好的领导了,被下属的下属这样嘲讽,都能保持平心静气地说话:“虽然我那几首作品里,的确有几首敷衍之作,但是也不要光看质量,不看数量啊!” 我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写出那么多首题材多样、风格多变的诗,也不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做到的? 就算你们评出来的这些“诗士”“诗师”“大诗师”,又有几人能有小陈我这种疾才呢? 萧子平忽然平静下来了,漠然地看着他:“喂!老弟!你知不知道一首绝句有多少字?” 陈成心道这有点侮辱人?我写都写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五言的话,20个字,七言有28字啊。” “律诗呢?” “五言40字,七言56字。” 萧子平取过张珪正抄录的册子——也是陈成在两京搞的那种线装,算是他们家的核心科技:“你自己看,一页纸上!才能写几个字?因为我们给你了高阶的评价,参加较艺的每一首诗都要手录、校对?你知不知道,你说你‘敷衍了事’作的诗,才学了几天声律,就自以为掌握了诗道诀窍,到处张扬卖弄,搞出这些糟粕!浪费了张珪兄多少精力、多少笔墨、多少纸、多少钱和诗榜办事员的时间和心机啊!!” 陈成一时哑然,这也无法辩驳,他或是偷懒、或是词穷制造出的“文字垃圾”,可因为他是“高阶选手”,他是“新星培养对象”,赏识了他的各位办事员就必须当他写的每一首都是精品,编辑、校对、存档,废的心思比他“创作”的时候恐怕也少不了多少,甚至只多不少! 就好像乾隆的那些诗,你可以说他自娱自乐,没有干扰任何人。 可实际上,他的四五万首作品,加上草稿,用掉了多少纸张笔墨,多少文臣帮他这些废稿尽心润色,多少后人还要将其校对数字化,浪费了多少资源! 与此同时,“文字狱”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名义上“编书”实际上是“焚书”的四库全书工程,毁灭了多少珍贵典籍! 自己制造文字垃圾,毁坏前人经典,这就是乾隆大帝给后人的宝贵遗产! 陈成起初觉得萧子平为了区区十天的工资与自己呶呶不休,分明是小题大做,可听他这话,内心竟然由衷地升起了愧疚和羞耻。 自己明明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名师资源,写不完的纸张笔墨,可在诗道上为何进步甚小,和资源、交通、见识、眼界都无法与自己相比的岭南才子,差距都不小。 可自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一个人打他们那么多个,竟然“不分伯仲”! 和乾隆一样,处于一个舒适圈之中,从来没想着要如何磨砺技艺,写得越多,垃圾却是却多! “我都想到主编回来要怎么说咱们这次评比的工作了!”萧子平叹息道:“他肯定敲着我的头质问我干什么吃的!基于什么评判标准?甩张珪脸色说:拜托你们!这种糟粕还用得着记录下来吗?也不怕送到长安去,污了郡主娘子的眼!惠文太子泉下有知,这种糟粕都能上诗榜,只怕也会……唉!” 张珪也是长叹,可也只能继续动笔,抄录陈成那些“糟粕”。本来以为进了诗榜就可以有数不尽的好诗可以阅览,可现实是同样是诗榜打榜,他们这些早一批的“学长”都想着怎么多写几首好的能让天下人有机会看到,而现在这些“学弟”们只要能赢根本不在乎品味如何,比烂没有下限,尤其是之前“买段位”严重的时候,以“复联盟主”莫炎为首的富家子弟们,交出来的作品那才叫没有下限呢…… 还是前台李小哥过来推着萧子平往里面去:“行了行了,削人王,你就少说两句!这少年只怕也就十六七岁,你这个岁数写的未必就比他好多少,不是人人都是十一郎,生下来就会作诗啊!” 萧子平心不甘情不愿往里面撤,对着陈成吼道:“回家好好想想,这种烂诗接着写,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劝你还是早早封笔!” “算了算了!”李小哥连推带劝把他按到内室去了。 陈成自从涉足诗坛,旁人从来都是夸他赞他,哪怕今天输惨了,对手们也是恭维他“虽败犹荣”,可萧子平把现实全赤裸裸揭露开给他看之中,终于意识到真实水平究竟几斤几两。 还能神气活现地招摇过市,心安理得地说自己“天下第十”吗? 沉默半晌,陈成走到仍然伏案疾书的张珪——“大产量的诗人们”的确给这位主编指定抄写员带来了沉重繁忙的工作,几乎没一时手头闲着。 “尊驾能借支笔借张纸一用吗?”陈成客气谨慎问。 张珪看了他一眼,没问他借纸笔干什么,还是撕了一张下来给他。 “洛阳纸贵”,其实就算不在洛阳,纸这种东西在古代一直都不便宜,到了岭南尤甚。 而诗榜办事处如此需要用纸,哪怕多花钱,渠道也不一定供应的上。 还是常登科搞定了“西庆林寺”这座名寺,借用了他们的渠道才解决了用纸难的问题。毕竟佛寺印刷佛经也是需要大量用纸的。 即便如此,每月的支出不断上涨,是沉重的负担。 办事员们节衣缩食才搞来的纸,就这么写上连他们的诗都不如的文字垃圾,能不满腹怨言吗? 第337章 我将挑落整面墙上的人! 这事仍然要怪陈总编,也是他提出:高阶选手的每首诗作要抄录存档,日后是“宝贵的财富”。 现在看,他自己就是吃饭砸锅的人。 陈成伏在案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端端正正地提笔写字: 访常鼑兄不值即题字寄于案上 想到总编大人被小编斥责得体无完肤的惨痛,陈成不敢大咧咧直呼对方“常登科”的诨号了,黯然写道: 我为失意客,相访意偏殷。 诗榜难雪耻,人生缺知音。 青灯照秃笔,壮志悔初心。 燕市须沽酒,无劳问泪襟! 无人理会他究竟写些什么,中间终有前台接待李小哥探头看了一眼,李小哥粗识文墨,在办事处只管交际,不事文案,也判断不出他究竟写得怎样。 最后陈成折好这页诗,托张珪等常主编游历归来后转交。 “你放着罢!”张珪头也不抬,将折纸压在了砚台下。 没见到常鼑,陈成准备先行离开了。 又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着那么多人的名牌,他忽然开口大声道:“下一季评比之前,此墙上诸君,我会将其悉数斩落马下!” 李小哥讶异,连张珪听了豪言,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但陈成除了立这个fg,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直接大步出门,扬长而去。 萧子平忙完了内室撰写本月报告的工作,出来伸个懒腰,问李小哥道:“那外地少年走了?” “走了!” “我见不得这种认了几百字、学了两句诗就尾巴翘到天上的人,让他认识一下自己几斤几两也是好事。”萧子平自认为敲打之后,这货回去怎么着也要反省反省。 李小哥向他透露了少年离开时要“横扫这片墙”的狠话。 萧子平惊讶,然后忍不住笑了,看了看好手如云的墙上道:“还横扫这片墙呢!他以为自己是谁?颍川陈十一郎吗?” 众人听萧子平拿此少年和大名鼎鼎的陈总编比,忍不住都笑了,张珪也停笔道:“你拿小陈总编跟他比,那就是欺负人了!” “怎么欺负人了?人家自视甚高呢!你们没看到,我都把他的缺陷全挑出来了,人家不以为然呢!”萧子平道:“依我看,他的水平,再过三个月,上限也就诗士中段,与墙上再往上的青年才俊,差距还大着呢!你们想啊,跟‘诗之力中段’的初学者都不能胜之,怎能奢谈取胜,这里面还有大诗师,往上还有诗灵、诗王呢!” 众人谈论着少年的赌气话,都觉得是“在惨痛现实的教训下理想破碎,自暴自弃,所以故意说大话来试图让旁人正视自己”! 真是个失败的可怜虫啊! 在座的,谁不是从少年时代过来的,谁又没有过这种阶段? 听说他还给主编留了信,萧子平笑道:“我不看,都能猜到他写的什么: 我很失意,很困窘,原因是你们的诗榜编辑都在打压我,侮辱我,我要‘投诉’这种傲慢与偏见!麻烦您教育教育他们这些人,把我的信心都整没啦!” 李小哥回想了一下,道:“嘿!绝了!” “怎样?”萧子平笑道:“哥猜得准?这岁数的小年轻,我一猜一个准!” 陈成到桂州,并没有拿出一首值得办事处重视的诗作来,所以他们也就很快不去讨论他。 既然说到“陈总编”,他们也就多说了两句。 对于陈苌,办事处全体人员都是尊敬有加的。别看他主导诗榜发展方向时,才是个幼稚童子。 广西是佛教南派在中国的传入地,别的不说,自从汉朝以来,佛教文化在本地一直繁荣昌盛,与别的文化不在一个层级上面。 故而“轮回转世”在众人的心中也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陈苌生而能言,幼而能诗,难道是天资吗?不不,当然是前世宿慧,与生俱来的罢! 应该说是“仁波切”那种。 现实年龄根本说明不了人家的阅历程度。 众人都听闻常主编说过这位“小陈总编”,是一个小可爱,鬼灵精,个子小小却人小鬼大,才华横溢却又善于戏谑,深受天子和长安贵妇们的喜爱。 算起来,小陈总编今年也十三四岁的,不知道还像不像常鼑说的,坐在他那个黑又壮的“昆仑奴”书童的肩上,谈笑间吟出“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那种令天下英豪折服,神仙才能写出来的句子。 …… “阿嚏!”陈成揉了揉鼻子,作为总编,来到自己下辖的诗榜办事处,既没有饮食接待,也没有住宿,甚至还被自家的小编痛斥了一番,真是够郁闷的! 眼看着夜色降临,还要感觉寻找落脚地,要不然就要宵禁了。 “我真是何苦来哉!”陈成咬牙切齿。 其实他可以向小编们明说:老子就是颍川陈苌! 哪怕常登科不在,他们也得客客气气地好生接待。 但几乎不用权衡,这点就被陈成否决了。 无它,威信扫地! 你现在说明身份,这帮小弟对你的敬畏也就失去了,哪怕你说先前比诗时都是“写着玩的”,“枯藤老树昏鸦”这种我分分钟还可以写好几首——都不行! 一旦失去下属对领导的敬畏之心,队伍,就不好带了。 何况,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陈成这短短几个月的变化超级大,哪怕是跟春天时吴越之行时相比。 那时的人,再见到此刻的他,恐怕也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的个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蹿高,声音也从甜甜的童子音变得粗声粗气,生长发育在此时到来了。 现在再和江森站在一起,人家不会再怀疑“黑人拐卖儿童”了; 丈母娘见了,也不能摸着他的头,说“老娘的十一郎”了; 再有昭阳仙子投怀送抱那种好事,他再推脱“我雄性激素不足,没有那个功能”,人家打死也不会相信了! 一个夏天,让他的童年彻底终结。 成年人的世界,无疑会带来更多的挑战,别人也不会再拿小孩子的标准去衡量你。 行,萧子平是,所有的小编都看不起你们总编的诗才是! 那本总编,就要把你们褒奖有加的这些人,全部拉下马来,让他们俯首帖耳,向吾称臣! 当然,立下“横扫一片墙”的誓言,倒也不全是他与小编赌气的一时意气。 看着墙上那些名字中的某几位时,陈成忽然想起王维老师在金陵时,与他谈到在桂林期间的一桩咄咄怪事。 第338章 灵异!不翼而飞的碑文! 在金陵,陈成陪王维老师去瓦官寺拜谒时,听他说起在桂林“知南选”的经历。 大唐拥有当官资格的人很多,但官职就那么多,如果朝廷不“扩招”的话,很多有资格的人并不一定能获得一官半职。 就好像陈成老爸辞官不做了,可即便他做到期满,之后一样可能会在选官时面临“无官可做”的窘状,毕竟他也没抱上李林甫这种大腿。 中原地区尚且如此,偏远地带就更不用说了! 没错,这“偏远地带”就是专指岭南、黔中和闽中。(有意思的是,广东福建现代都属于风水水起地带,广西贵州嘛……) 由于经济的相对落后,使得岭南、黔中和闽中的文化和教育同样十分滞后,朝廷的铨选制度(公务员选派)也无法在当地推行。 一是前面说过的,这些地方的人很难和北方的士人竞争,加上岭南、黔中和闽中距离长安遥远,山阻水隔,羁旅往来,时间不说,车马饮食费用都不知道要多少了。 所以这几地的士人多不愿意参与在京师举行的铨选,甚至连科举考试也不参加。 他们不往长安去,北方的士人同样也不愿意到这些偏僻的地方地方做官,开元四年李隆基就曾在敕书里吐槽说:“如闻黔州管内州县官员多阙,吏部补人多不肯去”。 贵州那里缺的公职很多啊,可是吏部补选了人呢?都不愿意去!西部大开发都没积极性,你们的觉悟也太低了! 解决方法无非两条: 一是羁縻统治,你们自己人管自己,当地的氏族首领就作为都督刺史,世袭罔替,官员任免就你们看着办好了。莫炎他们莫家,就曾经担任过这一光荣职称。 二来就是犯罪和犯错的官员贬到这些地区了,但你问问宋之问、柳宗元、韩愈,他们想去吗? 这两种做法都值得商榷,一是地方势力坐大,二是都把罪犯往这里搞,久而久之岂不成澳大利亚了? 于是乎,王维老师亲身参与过的“南选制度”应运而生。 岭南、黔中,每四年一派一位“选补使”,由京官五品以上的人担当,再派一名御史监督他,王维老师就是负责监督的副手。 如是,朝廷便可以将南方羁縻府州的任免权掌握手中,而不是过去桂、广、交、黔五都督府地区的都督们自行选择土人补授了。 “我们去桂州的时候,”王维回忆道:“先是要通知参加选拔的人在所在的府州进行报名,并审查他们的资格。通过后,地方府州将报名人的出身、经历、选数、考课优劣等级等情况造成文解簿书,在五月三十日之前上报给吏部。” “吏部要在八月三十日之前审查完毕,并定下曹名、考第,历子、品阶,盖上署印,在十月三十日之前送到当地的选所。” “所有工作,都会在次年的正月三十日之前选择完毕。”和北选、东选相比较,南选由于参选的人数较少,因而程序相对简单,用的时间也相对较少。 不过选拔的程序还算基本符合大唐铨选制度的原则。 陈成心想:这事听起来“可操作性”大得很,岭南那个地方天高皇帝远的,你们正使、副使两个商量好了,不就完全可以“一手遮天”,想选谁当官就选谁当官? 王维老师的原则性是有的,换别的官员来的话,里面的油水可真是诱人。 “十一郎说的不错。”王维笑道。 还没有抵达桂州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半路拦截送礼、投诗、赠文,想要在选补正副使面前博得一个好印象。 “投诗可以,送礼不行!”王老师摇摆着手道。 “不过有一件东西,我却着实有些‘眼热’。” “是什么东西?”陈成有些好奇,王维老师是正经佛教徒,清心寡欲,想不到能让他“眼热”的是啥。 “一本金刚经。” 陈成:“……”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不是最常见的佛经么,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难道是版本十分珍贵?当初陈成第一次登门拜访王老师的时候,送的礼物也是古佛经。 “那是褚文忠公亲笔手书的《金刚经》!” 陈成嘴巴张大,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原来是大书法家褚遂良啊! 当初唐三藏从西天取经归来,唐太宗李世民亲自撰文,褚遂良楷书记之,后来刻碑在大雁塔底层南门门洞两侧的两个砖龛之中,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唐三藏圣教序》,在后世可是无价之宝。 至于他手写《金刚经》,陈成倒没什么映像。 而且桂林山高水远的,就算褚遂良有这种作品传世,不应该在长安洛阳么,怎么会跑到当地人手中? 想了想,褚遂良也有同样的“越贬越南”的经历,而且就是字面意思上的“越南”…… 当初在是否立武则天为皇后的斗争中,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强烈反对,褚遂良不但言辞激烈,还不断叩头到出血。高宗大为恼火,武则天册封为皇后也将其赶出朝廷,到潭州(长沙)任都督,过了两年又被调到离京师更远的桂州任都督—— 只是在桂州的经历极为短暂,桂州都督褚书法家屁股还没焐热呢,同年晚些时候武后便联合许敬宗、李义府,诬告来济、韩瑗与远在桂州的褚遂良意图联合谋反。 就这样,褚遂良再一次被贬,这一次直接贬出了中国,被贬到爱州(越南清化),最终没两年禇遂良就在爱州遗憾离世。哪怕在他死后,武则天还没有放过他,削掉他的一切官爵,再把他的子孙后代也流放到越南去了…… 到陈成这时候,这位国宝级的大书法家,还埋在越南那旮旯呢……(当然啰,此时的交趾仍然是大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意图谋反”就是这个下场,所以陈成后来反思自己把自己“流放”到房陵的行为,简直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真要有悔悟的决心,当初就该一路南下到越南去……(这条路也是走不通啊喂!陈某人先想想当初陈霸先是在那个地方平叛发迹的好不好?) 说回到褚遂良亲笔手书的《金刚经》,这事的脉络倒是很清晰,褚遂良到桂州当都督后,桂州缘化寺的住持对大书法家褚遂良同志十分仰慕,便特邀褚遂良书写了《金刚经》,让人刻碑立于缘化寺的舍利塔前。 而褚遂良的手稿其后流入民间,几经辗转,到了本地名士姜有望的手中。 这姜有望说钦慕王老师的才华,又知道他既喜佛法,又喜书法,“忍痛割爱”,要将此宝献于王老师之手。 “我没听错!”陈成惊讶:“这等宝贝,怎可轻易示人?” 这就相当于,我很钦佩马云爸爸的文人,家传王羲之《清明上河图》、张择端《快雪时晴帖》(不要纠正我),愿意送给他! 谁相信! 我要真这么做了,肯定是想在阿里混个高管当当…… “这位‘酱油王’先生,是想选官吗?”陈成问,献宝肯定有所求嘛! “那倒未必。”王维想了想道:“这位姜处士,颇有文名,家资亦丰,想选官的话,对他应非难事。” “何况,为师只是副使,选拔之责,在主使而不在我。”王维道,巴结自己并没有意义。 陈成问:“然后呢?王老师拒绝了?” “收肯定是不能收的,但是可以借来览阅一下嘛!”王维道:“褚文忠的笔法,尤其是晚年至臻化境的功力,传世可不多见。” 陈成点点头,这的确是,《大唐三藏圣教序》《孟法师碑》都是他在两京的作品,晚年一直在往南边跑,如果桂林也没有他的遗笔的话,只能到越南去搜寻了。 “可是不知何故,”王维皱眉道:“我得了这褚公《金刚经》后,便不断收到当地名寺邀约,试图一览此经。” “佛门想看此经是合情合理的。”陈成笑道:“感情在这之前,并没有人知道‘酱油王’先生那里有这件宝贝。” 王维老师倒不是吝惜,可毕竟宝经是别人的,他拿出去到处跟别人夸耀似乎很不合适,但是拒绝的话,又不符合他这个深爱佛法的人“广结善缘”的理念。 最终,他答应了两家名寺的邀约,邀请众僧以及当地才子一同鉴览。 “两家名寺吗?”陈成笑说:“那肯定有一家是立了褚公《金刚经》碑的缘化寺了。” 是啊,这经本来就是为了缘化寺的碑刻而写的,两者合璧,正有当初两岸合展《富春山居图》的意味。 “不错!”王维很喜欢陈成小脑袋很灵光:“开元二十六年,圣人下诏,天下诸州各建一寺,以年号‘开元’为名,这缘化寺也就改称开元寺了。” 一听李隆基爱改人家名字的癖好又来了,陈成又很是牙疼,别的还好说,你自己的儿子你想怎么改名就怎么改,但这种“整齐划一”的美学,恕我实在欣赏不来。 一夜之间,全天下到处都是“开元寺”,以至于后世保留下来让人难以分辨。 就好像民国有一段时间,这个“中山大学”,那个“中山大学”,傻傻分不清,最后就留一座纪念孙逸仙先生,不是挺好的吗。 王维见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知道他又在“吐槽圣上”,继续道:“我去开元寺,在寺僧等人的陪同下,先去看了舍利塔。” “褚公碑尚在?” “在是在。”王维眉头又皱了起来:“就是,一个字都没有!” “无字碑?”陈成也感到奇怪,武则天搞无字碑,怎么这里也搞。 “塔前立着的那块素面额雕碑,图案是茉莉宝珠,碑座是宝相花图案,也是太宗高宗年间遗风,当是那时所刻无疑。” 可就是,一个字都没有。 王维老师讲的什么“茉莉宝珠”,什么“宝相花”,陈成都不很精通,但是王老师是这方面行家,他既然这么推断了,那肯定没有错了。 褚遂良书刻的《金刚经》碑,怎么会变成了无字的“素面额雕”呢? “当地僧人也说,此碑也不是一开始就无字——只是不知在某一夜之后,忽然就成了空白碑面了!” 陈成听了,也觉得匪夷所思,好端端的碑文,难道还能自己飞走了不成? 《神雕侠侣》上讲述了女侠林朝英如何用“化石丹”在石头上刻字的故事,可没有人说怎么让石头上的字消失不见。 这在唯物主义的陈成看来,分明是不科学的事。 莫非是什么人把碑上的经文铲去了呢? 有这种可能,武则天恨死了褚遂良,她建立了周朝后,当地寺僧怕留有这种“逆贼”的字会惹事,自行铲毁也不一定。 现在后悔了也没用,只能矢口抵赖了。 无论真相是什么,这意味着,没有了碑刻之后,这份手稿的价值又升高了一层! 毕竟没有石碑还能再刻,没有了原稿,你拿什么作为模板去雕刻呢? 还是拿《大唐三藏圣教序》举例,除了褚遂良的版本,另一个版本的价值恐怕也不遑多让——僧人怀仁从王羲之书法中集字,刻制成碑文,在后世同样是无价之宝。 当地僧人有意要拿王老师手中的底稿为蓝本,在原碑上重新刻录文字,期望它不要再一次不翼而飞。 这种事王老师倒是乐见其成,但坦言手稿非他所有,这事还要询问了拥有者姜有望先生之后才能做决断。 去桂林开元寺参观了无字碑之后,王维老师又带着手稿,去了另一间大寺——西庆林寺。 陈成心想:王老师啊王老师,我该怎么说才好呢?你这出去旅游,光是逛和尚庙了…… 可是让王维老师没想到的是,去这间寺,发生的遭遇比开元寺来得更加灵异! 直到他离开了桂林数月后,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或者说,这座首屈一指的大寺,本身的来历就很灵异! 很久以前,桂州西山原本荆棘丛生,并无寺宇。 有一阵子城里涨了大水,西山下漂来了一根上好的巨木。正当有人操斧砍伐它时,忽见一位天竺来的和尚立在巨木旁说:“此木有灵,尔宜勿伐!”说毕这位印度三哥就隐去了。后来,有心人就将这根巨木雕刻成一尊卢合那大佛身,供奉在西庆林寺内。 武则天称帝之日,梦见一臣佛向她乞求袈裟,诏群臣解梦,大臣们不能对答,但有人建议造一袈裟并悬挂在都城门上,看是否有佛来取。次日就有大臣上奏,说城门上的袈裟已失。于是武则天诏天下寻找。后来发现此袈裟在哪里呢? 披在西庆林寺这个卢舍那佛的身上。 第339章 一字5万钱的宝经消失! 这桩奇闻传开之后,不论位居高下,也不论地处远近,人们都十分尊崇和敬仰该寺的卢舍那佛,西庆林寺也由此名声大噪,成为桂林首屈一指的大寺。 如果遇到旱年,只要去求雨,没有不应验的。 王维老师说这些事情的,不无流露“佛法精妙”的那种敬仰之情。 陈成却想:好像有一年西南大旱,漓江都差点枯竭了,农业、旅游业损失惨重,但也没听说“求雨”应验的。 不过到他那个时代,估计这寺和佛像也已经在历史更替中湮灭了?毕竟再过一百年就一场“武宗灭佛”运动呢。 无论如此,开元年间的此时,西庆林寺香火鼎盛,属于到桂林必打卡地点,王维老师便携带褚氏《金刚经》,邀请了名流与青年才子,到寺内共赏宝经。 西庆林寺给的规格也十分高,住持亲自主持观经仪式,一系列扫尘开光动作,最后恭敬地将经放于卢舍那佛像下,由众人品鉴。 可就在观经的时候,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众目睽睽之下,经卷上的文字,一行行消失了!”王维皱眉道。 “又消失了?”陈成也吃惊,之所以说“又”,还不是因为开元寺的那面碑刻上的文字也曾经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而且这次消失,恐怕比那一回还要诡异,毕竟那次不翼而飞,只是寺僧们口耳相传,是不是他们自己捣的鬼谁也说不清。 可这一回,现场的确不止有一位目击者,而且这其中还有王维! “王师看得真切?”陈成向他确认。 “真切无误!”王维点头:“随着卷轴的展开,那陈旧的笔迹的的确确是一列列地隐没无踪了!” 遇到这种情况,在场的观众连同寺僧自然惊愕莫名,慌忙将经卷合上收好—— 可是事后再由暗室观看,经卷仍然成了无字的旧纸一卷! 此事众说纷纭,比较“服众”的一条是说,褚遂良深恶武后其人,在其化身“卢舍那佛”下,不愿将自己的手迹示与她看。 至于武后与“卢舍那佛”之间的关联,倒是天下人人皆知的掌故了。 相传高宗李治和武后居住在东都洛阳的紫微宫时,某日武则天正在梳妆,忽然抹开了眼泪,高宗怪问其故。 只听武则天抽泣着说道:“眼前纵有千般好,可百年之后还不是一堆枯骨,有谁能知道我的模样呢?” 高宗一听,立刻明白了武则天的心意,决定在龙门山修建大佛。 并和武则天商定,将大佛命名为“卢舍那”,是梵语“智慧广大,光明普照”的意思,也是法身“毗卢遮那”(汉译:大日如来)的简称。 这正好和武则天自己名字“武曌”的含义“日月当空”相同。 民间也一直有“卢舍那大佛就是武则天的化身”的传说(武则天后来登基也曾以弥勒佛降世来自命。) 直到小陈的时代,人们也依然说,想知道武则天长什么样子,去洛阳看看“卢舍那佛像”就知道了。 民间传说,究竟有多少属实,无从考证。 奉先寺大卢舍那像龛工程设计和施工,是由高宗亲自任命制定,确是史实,而且武后也曾经在咸亨三年捐出“脂粉钱二万贯”来修建。 西庆林寺的卢舍那佛像同样与武后有密切关联,当地士人将此事与褚遂良、武后的矛盾联系到一起,也就不奇怪了。 未能欣赏到国朝书法圣手的手迹,在场诸君有些失望是难免的。可另一方面,亲眼看到这桩奇事,日后也是一笔谈资。 王维老师就惨了! 明明是从别人手中借阅了经卷,归还的时候变成了废纸一卷,你怎么解释? 你说“呀!金刚经成‘精’了,自己飘走了不让人看”! 跟失主说,人家能信吗? 而且,这卷经的价值几何,恐怕也超乎想象。 要说褚遂良的字照说在宫里留存很多,应当不稀罕? 不至于到了后世那种无价之宝的地步。 这就想错了。 褚遂良因为父亲褚亮的关系,能够向当时名满天下的两位书法巨头——欧阳询和虞世南学习书法,就这得天独厚的学习氛围,褚遂良的书法想不精进都难。 还有个故事说,褚遂良的书法小有名气之后,飘飘然问虞世南:“我的书法,跟智永和尚比怎么样?”智永和尚是“书圣”王羲之的七世孙,本人更是苦练书法30年,当时名家。 虞世南只说了一句话:智永的一个字,就值五万钱。 你想想,这大家的书法,放在什么时候,不是个值钱的东西? 当然,褚遂良以后戒躁戒躁,勤学苦练,终于青出于蓝。 开元朝书法大宗师张怀瓘评价褚遂良的字说:“铅华绰约,欧虞谢之。”意思是褚遂良的字,连欧阳询和虞世南都被比下去了。 有此可见,小陈这时候的人有多么重视褚遂良的书法。 就算保守点,说他与智永同一级别,也拿一个字五万钱算—— 《金刚经》5000多字,还是孤本! 多少钱,自己算! 王维老师一想到此,简直是头皮发麻,侵家荡产怕也赔偿不了人家啊!(他倒是没想到,他王摩诘的画作,流传到后世的话,同样是无价之宝……) 格外愧疚,等到再见到姜有望的时候,如实相告。 姜有望闻言大惊失色! 不过这姜有望也是名师风范,听闻事情经过后,不以为怪,还大笑三声说无妨,何况本来就想赠予大贤,你不肯要罢了。 而且经过这事,恰恰说这是一份宝经! 有价还变成了无价! 哪怕是一纸空白,也还是极具收藏价值的嘛! 话虽如此,可离了桂林之后,想到此事,王维老师仍然免不了愧疚之情,总觉得对不住人家姜处士。 白白损失了人家一份稀世珍品。 书法作品就像陈酿,年份越久越见价值,你看看如今这个时代,王羲之父子俩的手稿都已经成为民间难觅的珍品,《兰亭集序》真品也不知到底是陪葬在太宗的昭陵,还是在高宗、武后的乾陵中。 听王维老师讲这些经过,陈成倒是有自己的思考。 其实“文字可以自己消失”这种事,在王维老师他们看起来非常神奇,对陈成来说就不足为奇。 毕竟小时候谁都玩过那种小把戏: 有字变无字:用滴有少量酚酞的铵盐溶液来写,铵盐是容易受热分解的,烤一烤就可以让字迹消失了。 无字变有字:用柠檬汁当“墨水”,写在纸上的柠檬汁遇热时,柠檬酸被分解,其它物质同时因被氧化,纸上文字会慢慢出现。 都属于技术含量不高的小伎俩。 第340章 名侦探陈成,登场! 可问题是,褚遂良的金刚经,已经是写于80多年前的旧物了,褚大书法家又不是小朋友,会玩“我用柠檬汁写字让你们都看不着”的把戏! 不是原卷有问题的话,那是被人掉了包吗?问题又出现在哪个环节呢? 可王维老师是“书画双绝”,艺术眼光更是天下无双,想瞒过他的眼睛,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成真想亲临当日现场,发挥他名侦探的天赋,一探究竟。 对于王维老师来说,就算失主不跟他计较,可也不代表他没有麻烦。 毕竟这事传出去,普通人不一定会相信。 有没有可能是这位王摩诘大宗师,想要贪人家姜先生的宝经,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码? 在当地的影响倒还好,目睹了全过程的当地青年才子可以为王宗师证明清白,可传回朝廷的话,就未免不妙了。 人家会说,姜有望投其所好,贿赂南选副使,两人有py交易; 而这位王副使也不是什么好鸟,既不肯出力,也舍不得宝经,用了令人不齿的龌龊手段巧取豪夺了人家的家传宝物。 里外不是人。 不可小视这种罪名对一个清流官员的打击—— 宋之问先生又要出来现身说法了。 当年宋之问在中宗复位之后,投靠了当政的武三思,巴结太平公主,于景龙中迁升为考功员外郎。 可后来老公主不顶用了,安乐公主权盛,他又往谐结,引太平公主深恨之。 当中宗试图再提拔宋诗人时,太平公主便拿出了撒手锏——揭发了他知贡举时受贿赂! 一下子断送了宋诗人的大好前程。 从此下迁汴州、越州、钦州、桂州,没有再回京的机会。 要不是李隆基直接“让他去死”,赐死桂林,那宋先生免不了也像褚遂良一样到越南跑一趟。 前车之鉴在此,王维老师过宋之问墓,怎么能不忧心忡忡? 不提还好,日后只要有人拿这事做文章,南选舞弊加“毁坏文物”,加上自己“看黄狮子”的“前科”,甭说,下一个宋之问的路线已经预备好了。 关键是王维还很郁闷,宋之问知贡举受贿不冤枉啊,可他分明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啊! 哪里说理去! 这事是他心中一个小疙瘩,以至于闲下来的时候还会琢磨琢磨。 桂州官府也派人勘察过,录了在场众人的口供,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文告他也留录了一份,就为了等有朝一日政敌拿此事诬告自己的时候,还能想到当时究竟有哪些人证能证明他的清白。 陈成对于这种“神秘事件”向来很感兴趣,毕竟古代生活十分无聊,难得有这种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的悬案。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自从手机有了拍照功能,尼斯湖再也没出现过水怪了! 那么既然小陈来到了大唐,就要叫大唐这些神神鬼鬼都无所遁形! 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搞的,从陈成我穿越那一天开始算,大唐所有的动物都不准成精!(疑问:你自己算怎么回事?) 向王老师索要了卷宗记录,等待有朝一日到桂林旅游之余,替王老师好好调查一下,还他一个清白! 当时他倒没想到,自己的桂林之行,因为沈白石老头一句“大利西南”,竟然这么快就到来了。 看样子,上天也是有意让名侦探小陈,揭开此悬案的真相。 唯物主义的小陈,绝不相信石碑会自己一夜间刻字消失,也不相信好好的佛经能自己变成空白! 某些新闻也说过,考古学家发掘大墓的时候,墓中的壁画颜料见风就氧化,消失不见;兵马俑原来是彩色,出土也会变色;万历定陵中的丝绸变成会末。 可问题是—— 人家的《金刚经》又不是从坟里刨出来的,光王维老师都看了好几天了好嘛。 怎么会早不氧化,晚不氧化,西庆林寺一展览,瞬间氧化? 在场的人,无论是寺僧,还是士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嫌疑人! 案卷上记录了当天在场的几位青年士人籍贯姓名: 平鸿轩、路承允、梅英卫、窦明,都是桂州当地饱读诗书的青年才俊。 他们也应该知道,获得了这卷旧经,反手黑市一倒卖,便是飞黄腾达的开始。 无巧不成书—— 当陈成参观桂州诗榜办事处时,这几位作为“大诗师”,全都高悬于高墙之上! “诗之力375段”的陈成,与他们之间的差距,是“天差地别”的绝佳注解。 从他们的名字一个个看过去,陈成的心里就打起了调查他们底细的主意。 最后一时意气,跟桂州诗榜办事处那帮小编们说“我要横扫这一堵墙”,除了要在诗艺上战胜他们,也有要在涉及王维老师名誉与前程的这桩案子上与他们会一会的意思。 既然有了目标,那么就积极去做! 这可是一桩涉及2500万钱文物损失的大案! 在旅店住下后,陈成整理了一下前后脉络,分析了这桩事流程里有哪些可以动手脚的地方。 次日去西山西庆林寺实地勘探,也去瞻仰了那尊传说中与印度三哥和武则天都离不了关系的卢舍那佛像。 并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毕竟从王维老师离开之后,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就算当时有什么蛛丝马迹也什么都毁了。 观察一下大殿形势,佛像布局,询问寺里僧人那日的情景,也就足够了。 寺僧的说法倒是和王维老师描述得差不多,而且他们那副“佛祖显灵”的样子,也让陈成愿意相信他们是不知情者。 唯一可以吐槽的地方就是,这里的“卢舍那佛”与洛阳龙门石窟按照武则天相貌雕刻的那座完全不一样。 怎么说呢…… 就是,这尊佛像看起来,真的像是按照印度那边三哥的样子雕刻的…… 使得陈成都有点相信这佛像与三哥高僧之间不可不说的关联了。 除了重点勘查的西庆林寺,也没有忘了去开元寺看一看那座字迹消失不见的石碑。 碑面平滑,不像是有人毁凿了刻字的样子。 但这个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这里与本案的关联不是很大。 而且造假的成本很低,只需要重新刻一座碑,将原碑盗走就能做到了。 案发现场勘察完毕,陈侦探便可以去拜访几位嫌疑人了。 “陈成拜访,对方必定拒之门外”这条规律,已经是常态了,陈成也见怪不怪。 在被第一个拜访对象平鸿轩以“级别太低不见”的理由拒绝后,陈成二话不说,没做任何进门的尝试,直接扬长而去! 第341章 个诗之力一段的挑战! 陈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拜访对象的大门总是朝他紧紧封闭。 有可能是曾经拒绝了那么多人邀约的报应。 在昔时,颍川神童很吃香的时候,各种要他上门做客的帖子都能收一箩筐。 陈十一郎每天那么多应酬,怎么可能人人都回复呢? 于是,那时候被他弃之如敝履的邀约,如今都成了一扇扇他进不去的大门。 平鸿轩才子的的要求是,必须达到诗师段位的高阶,才可以登门求教。 诗师以下,免谈。 再走访了名录上的第二位,大诗师三段的路承允。 路大才子的要求相较平鸿轩低了不少,只要是诗士高段就可以得到他的指点—— 但并不是一对一指点,路承允十旬会抽一天,集体接见来拜见他的莘莘学子。 平常的日子,请不要来打扰路公子往诗道更高阶突破。 一个这样,两个也如此,陈成估摸着另外两位既然与他俩齐名,要求肯定也大差不差了。 没有诗士高阶的段位,连一次“集体接见”的机会都没有。 高阶与低阶的差距,真是云泥之别啊! 这也没办法,青年才子中,这几位如今就是桂州的佼佼者,什么文化盛世都会有他们参加的身影。等他们再长几岁,朝廷下一次“南选”,他们想谋求一官半职那是不在话下的。 有志于诗道的后进学子们,人人都知道,只需击败了他们中任何一个,在桂州就能把名声打出来了。 面对每天都能收到的挑战,桂州四才子烦不胜烦,采取这样的应对之策也是情有可原。后来桂州诗榜进一步限制了越级挑战,增大了挑战难度和失败的风险,并将最大的级别跨度限制为三级—— 总算能让这几位的生活不至于处于无休止的挑战中。 可仍然有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哪怕不要挑战的好处,也想要去找找这几人的晦气。 毕竟同样两只手一支笔,凭什么就你们几个屹立在上面不下来? 但他们还真的就不下来,谁去挑衅都没用,你说气人不气人? 听当地少年们都对这几位岭南才子推崇备至,连实力不俗的邓铎、钟氏兄弟之前都是这样,陈成却是不以为然。 王维老师到岭南的时候,一声号召,这几位被小朋友们膜拜得不行的家伙,还不是屁颠颠地就跑去聆听教诲了? 毕竟在王维老师面前,他们这几位也是实力微末、茁壮成长的小朋友。 “哎呀,我要是也有王维老师的号召力,一句话就能把任何一州的青年们都召集到一起来学习,那就神气了!”在路承允家吃了闭门羹的陈成不无艳羡地想。 当然了,这也怪他拿自己不值一提的“诗之力375段”实力来说话,对方难免看不上他。 如果使用真实身份,“诗王”陈十一郎来拜访,那人家肯定要倒屣相迎了。对自己的名声,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只是他现在在萧子平那里受了气,不高兴让自己家的小编看不起,立誓非要凭真本事做一成绩给他们看。 另外,路承允这几个毕竟是嫌疑犯,他们敬畏王维老师的才学不假,可这不代表他们就不觊觎王维老师的财物。 何况还是一字几万钱那种级别的财物。 自己和王维老师当年在观风殿斗诗的往事,传遍天下,两人的师生渊源也是一时美谈。如果直接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他们难免警觉。 而且光这几个人的话,陈成还没太放在心上,是他们做的,不难对付。 陈成心目中还有一个重大嫌疑人——那份《金刚经》的主人姜有望。 是的,他是有自导自演的嫌疑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怕他再家大业大,权势惊人,可随着这份绝版宝经越来越值钱,一旦为人知晓,免不了被有心人记挂下。 既然如此,他就自己搞出这件事来,接着王维老师的名声,把“宝经已经成一纸空文”的奇事弄到全岭南人都知道。 这样他就安全了。 而且,经是他的,他还方便做手脚。 这可能有些阴谋论的意味,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碍于王老师与对方关系不错的样子,陈成并没把自己的猜想跟对方说。 相比四才子,姜有望可要难接触很多。 首先在桂州诗榜上,给他的段位是“诗灵”,无阶。 因为他的诗,恐怕常登科和众小编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给出评断了,必须到长安,由小郡主和专家组进行决断。 另一方面,他明明可以在“南选”中获得一方要职,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如今是在桂州都督冯古璞的幕府中。 他真要是在地方当个县令县尉,羁縻州刺史的话,还好办。 在桂州都督府的话就有些难办,“宰相门前七品官”,桂州都督府下辖桂、昭、贺、富等十五州,及纡、归思、思顺等七羁縻州,幅员辽阔。 而且玄宗时的封疆大吏们—— 想想安禄山是怎样的,也就知道这些人手头的权威有几何了。 就说是土皇帝也差不离了。 王维老师虽是京官,可跟他这样一个幕僚仍然要平等相处,并不是没有缘由。 陈成暂时还是不想牵扯到桂州都督府那边去,最好在四才子身上就能把事情的真相找出来。 去了两座寺庙,拜访了两位才子的住处,陈成就结束了这一日的行程,回客店时顺路去一下桂州诗榜办事处,看看有没有出“第五季段位评比”的“诗人名录”。 拿到名录,就可以按图索骥,挑选那些和自己“实力相近”的对手作战了。 “名录出来了吗?”陈成探头探脑看了一下办事处内部,张珪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抄写誊录,前台李小哥也在忙活着手里的事,没见到常登科回来,也没见到萧子平。 李小哥见是他,有些意外,缓缓点点头:“出来了。” 做这“诗人名录”就是为了能方便青年才子们线下交流,相互切磋。 一开始没几个人参与,不需要雕版印刷,一人写几份就够了。 后来三四季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就必须印书出来了,上面信息也越来越丰富,不仅有籍贯住址,年龄相貌,甚至连诗歌风格,有什么“必杀技”都一一记录在册。 哎?连家庭地址都有,难道不泄露隐私么? 比较好的是,大唐并没有人在乎隐私…… 甚至还有人专门来花钱,让诗榜办事处把自己的信息写全一点,并主动曝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之类的玩意。 无它,这个时代,读书人太需要曝光度了,你名气大,到那里做事都方便。就连考状元,主考官也是事先了解过考生的才名大小,提前对名次有了大致排列了。如果没有考生在考场中写出“神作”,那名次在考前就确定过了。 前两次要出“诗人名录”需要多花几天时间,到这一季,新名录面世可谓神速了。 很简单,各地写诗的就那么多人,事先将这些人的雕版做好,关键信息齐全,往白纸上一盖——一份个人档案就做好了。 而且这份档案的雕版,只要此人不会突然基因变异或者改变户籍,抑或是突然诗风大变有了新的“必杀技”,那么这份雕版可以一直用下去。 再用红印印上本次他取得的成绩,咔!最新动态出炉! 再讲他们按照州县顺序线装成册,一份最新的名录可以拿出来卖钱了! 而且,就是用你们自己提供的信息,赚你们的钱。 陈成手捧着名录,颇有些感慨: 果然啊,实践出真知,实践诞生发明创造! 只要你们继续这么做下去,我不会怀疑你们能在李隆基嗝屁之前,就捣鼓出“活字印刷术”。 到那个时候,陈总编还会用自己的真知灼见教育你们: 用铜活字的话,远比你们用木活字和胶泥活字更优越…… “嗨嗨!”李小哥打断陈总编联翩的浮想。 “干嘛?”陈成把名录卷了卷,收进行囊。 “你不会……”李小哥指了指整面墙:“真想要把整座墙上的才子都挑落?” “当然……”陈成眨眨眼:“不是啦。” “我说也是。”李小哥笑笑。 “我的意思是,不止桂州诗榜的诗人墙——”陈成道:“大唐所有诗榜的诗人墙,有一面,算一面!我都要将它们挑落了!” “……”李小哥干笑两声:“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陈成也哈哈笑了两声,就好像他真的是在说一个冷笑话,然后带着名录离开了。 等萧子平回来的时候,李小哥又把这事跟他说。 “哼,哼!”削人王并没有说什么,用两个冷哼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一顾。 忙了一会儿自己的事,萧子平忽然又说:“我还真希望这小子能多赢几个人,证明我不是眼瞎呢!” 因为“看走眼”,工资真的要被扣了,等主编回来的时候,非得跟他表达了一下不满。 次日一早,陈成还处于甜美的睡梦中。 “新机子哇一自摸子多次——”陈侦探赫然手一指:“真相只有一个!” “桂州都督也保不了你!束手就擒!” 面对事情败露的“酱油王”,名侦探陈成十一郎放声大笑…… 毕竟我是身体虽变小,但头脑一样棒,无所不知的名侦探呀…… “谁在敲门?”陈成迷迷糊糊挣扎着起来了,听着外面喊声大躁,疑惑心说:难道是着火了? 开门一瞧,吓了一跳,外面好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怒气冲冲地在门外瞪着他。 “干嘛?”陈成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有些难堪,想要关门换衣服,却被为首的一个少年一把按住了门框:“这个是你写的?” “我写什么了?”陈成看向对方手中的纸张,嘴中念道:“走南闯北……小霸王,横扫岭南,打遍桂州无敌手……” 这位“小霸王”,讽刺本地人都是土包子,根本不会写诗,他一根小拇指就能摁倒一片人,也没有人敢抵得住他的挑战…… 看了两遍才反应过来,“小霸王”说的貌似就是他自己。 “你说这不是你写的?”对方气愤道。 “不是啊!”陈成一脸冤枉,这么直白粗鲁的拉仇恨的话,怎么可能是出自风流蕴藉的自己的手笔呢? “而且你看——”陈成拿过这张纸,两面一展示,嘻嘻笑道:“这上面没有我的名字,甚至没有一个字跟我有关系……” 对方一愣,难道是找错人了? 几个人窃窃私语议论,前日在段位评比的时候,只有陈成这么一个外地人“大出风头”,众人都是有所耳闻的。一说外地人挑衅,里面就想到是这小子。 难道找错了人? 陈成见他们的气势一下就弱了,微微笑,心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初来乍到,到处给自己树敌,那不是给自己找不愉快吗? 小朋友们,有没有吃早饭呀?哥哥我请你们喝早茶呀? 一少年道:“我又听说,你在诗榜办事处大放厥词,说要把‘一面墙上的桂州人都打下来’,可有此事?” “这个嘛,”陈成摸摸下巴:“是我说的。” 小小少年们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好哇!就知道是你!” “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枉我那日见他屡战屡败,被正义联盟那帮人打得头也抬不起来时,还颇有些同情他!竟不曾想,他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之人……” 听他们这么说话,陈成就有些不乐意了: 怎么我就屡战屡败了?怎么就狼心狗肺了? “那话是我说的不假,那不只是我的‘理想’么,谁还不能有个理想了?我也想上进啊!”陈成一本正经道:“可我也没有像你们这页纸上写的,搞地域歧视啊,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地域歧视……”嘴上跟众少年分辩着,心中却估摸着是萧子平那小子在使坏: 故意把那页纸放在前台或者哪里,少年们去购买“诗人名录”的时候,便提及“某某人说要挑落一整面墙呢”之类的话,鼓动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来寻找自己的麻烦。 看我回头不弄你丫的! 要说这些小小少年也真是无脑,就算我说了这话,那些有实力的大哥们还没有生气呢,你们这么气呼呼的算个什么劲啊! “我们不管!我们这六个!都是诗之力一段!我们要挑战你!”少年们怒道。 早上热热身也不错! 可问题是,老子虽然是“名义诗之力四段”,那也是“四段”啊!你们区区一段,也敢挑战我? “没关系,我们有个诗之力二段,他挑战过了你,你就降成跟我们一个水平了。” 陈成:“……”老子有这么弱么! 第342章 与“始安七少”斗花! “好,这个‘走南闯北小霸王,打遍桂州无敌手’呢,虽然不是出自我的手笔,”陈成忽然转变了语调道:“但是我呢,的确是这么个意思……” 众少年刚平复一些的火气又被他的挑衅给逗弄起来了! 陈成看着一个个张牙舞爪,要不是怕有辱斯文,已经扑将上来的样子,心想:反正我在你们的心中也不是什么好人,又没啥能力—— 那我一味跟你们示好也没什么意义,还让你们以为陈某人软弱好欺! 还不如改变一下策略,刚好借各位的“势”来一用。 “既然你欺人太甚,那众兄弟也不要跟他废话了!此等江湖败类,大家也不需跟他说什么礼义,一起上!”有少年招呼道。 “哎——”陈成一推手:“此言差矣!切磋比试,总要遵循一定的规矩,你们一拥而上,是要比诗嘛?我看是要打架!比拳脚的话,我可不怕你们哟!” 众未发育少年看着陈成比他们高过一个头,的确有些忌惮。 “比诗!” “比诗?我不跟你们比!”陈成老神在在地拿回主动权道:“毕竟按照诗榜规则,我段位比你们高,有权不接受你们的挑战哦!” 见他自鸣得意、贱兮兮的样子的,小小少年们都很生气。 “甭跟他废话啦!小六!你去诗榜办事处,买‘挑战书’来!”为首的少年下令道。 “别急着买!你们能买挑战书,陈某我就不能挂‘免战牌’嘛?”陈成神气活现地从行囊中摸出一件物事来,笑眯眯的。 众少年:“……” “挑战书”“免战牌”本来就是陈总编为了创收搞出来的玩意,没有理由他这里没有。 “何况呢,”陈成把免战牌一丢:“就算没有这个,不接受你们的挑战,无非也就是把我这‘诗之力375段’的认证给取消了。” “这对于我来说,轻于鸿毛。”陈成混不吝道。 “那你想怎样?”少年们忍着气:“如何才能接受挑战?” 陈成见自己已经把他们牵着鼻子走了,微微笑:“也不难。” “不需要你们买挑战书,我也不用免战牌,有一个,算一个!”陈成指着外面道:“到主街那里,谁输了,奔出三十三丈,大呼‘我输了’即可。” 众少年一愣:“就这个?” 陈成微笑道:“就这个。” 众少年琢磨:比诗就比诗,怎么还跑起步来了呢? 但输掉的人只跑三十三丈的话,也算不上什么惩罚,就是在大街上嚷嚷的话有些丢人罢了。 此人如此欺辱桂州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便是丢这么点人,也应当敢于向其挑战才是! 何况又没开始比,怎知谁赢谁输呢? “比了!”领头的少年道。 “那好,你们且去主街候着,陈某人稍后就到!”陈成示意他们先离开道。 “你不会偷偷溜走?”少年们狐疑。 陈成翻翻白眼:“就你们这几歪瓜裂枣,还不至于!” 众少年:“……” 好!这人果然一出口就伤人!众兄弟的气没有生错地方! “小六!你守着他!他要是敢逃走,咱们就把他缩头乌龟的行径散布到桂州人人皆知!” 陈成看着几个人气咻咻地走了,留个那个叫“小六”的瞪圆着大眼睛狠狠盯着自己,哑然失笑: 看着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样子,真好呀! 心中喜爱着他们的一腔热血,脸上却没给小六好脸色:“看什么看!我刚起床,牙还没有刷呢!” …… 刷完牙又说没洗脸,洗完脸又说没穿好衣,穿好了衣又说没吃早饭…… 磨磨蹭蹭,足足让先行的六个少年等了三刻钟,大家都要怀疑这家伙惧怕“始安七少”的诗力而潜逃了。 这时候才看到,陈某人才懒洋洋地跟小六有一句没一句地拌着嘴走来了。 “你们怎么才来!”为首的少年语带怨念。 “那个,二哥——”小六想说什么,陈成打断道:“现在来也不晚,趁这段时间,你们几个也刚好研究一下对付我的对策。” “对付你还要研究对策?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被呼为“二哥”的孙沐鄙夷着,一边擦拭着自己额头的汗水。 时在八月,天亮之后没多久温度就已经升得老高,一群人在大太阳下都热得满头大汗,安步当车的陈成却是神清气爽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来气。 来到岭南,陈成虽然不像在其他地方涂脂抹粉,打扮得像个俊俏的小公子,但也收拾得清爽利落,单看长相是很能给人好感的。 只是七少们给他打上了“嘴毒”的标签,不想用正眼看他。 “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可是战术上要重视哇!”陈成摇头:“那你们今天可要输惨了!” “少废话!比什么,出题!” “我不占小朋友的便宜,你们谁想来,谁先来好了!”陈成一副高手风范的样子,示意他们先请。 “那好!”老二孙沐推选一人:“老五!你上!” 这老五王概也是“诗之力一段”,并没有按他们先前说的,上来用一个“诗之力二段”把陈成拉到和他们一个级别。 “我写的是:荷花!”老五喝道:“你且听好: 满池绿叶染荷香,仙子凌波映日光。 有意人怜临水近,无情萍浮妒红妆!” “哎呀!五哥这写得好哇!我都仿佛看到满池的荷花,嗅到香气!” “因为知道人们会喜爱它,所以专门生在离岸边近的地方!真是可爱极了!” 陈成听着少年们的尬吹,有些好笑: 原来你们嘴上说不把我放在眼里,实则还是有备而来嘛! “浮萍”,居无定所,随水飘荡,这不就是指桑骂槐说的外地人小陈我么? 无情的小陈我——还要嫉妒你们的“红妆”,感情我就是绿油油的么? 你们年轻,陈某人也不老! 当即不客气地打断互捧互吹的七少道:“这位五弟弟的诗怕是作得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小五王概不服气问。 “荷花生在浅水区,离岸近——是因为它们喜欢人么?喜欢你什么?喜欢你摘它的叶,折它的花,剥它的莲子?抑或是直接下水扒它的根,采它的藕?”陈成连珠炮似的发问。 “这……”王小五不知怎么回答。 “很简单嘛,水深了,它活不了!” 众少年:“……” 陈成继续嗤笑道:“哪里有什么‘有意人怜’的意思!你也不能为了写诗而想当然啊!” 王小五被他挤兑得越发说不话来。 “你光会说,谁又知道你写出来是什么样子呢?”小六跟他斗嘴斗一路了,站出来帮五哥解围。 “我写啊,”陈成微微笑:“ 我自能歌我自舞, 夜蛾拍空谁剪裁? 天然点缀芙蓉放, 却与我辈乐开怀!” 众人听了莫名其妙:你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 “蛾子啊!”陈成嘻嘻笑道:“我的蛾子,去吃他的荷花,啃它的茎,食它的叶,岂不是我赢了?” 众少年大怒:“你消遣我等!比诗哪有这么比的!” “就是!何况你这‘蛾子诗’写得也不怎么样……” “哪里有我们五哥的诗写得美!” 众少年叽叽喳喳,就要赶陈成俯首认输,狂奔三十三丈,喊“我输了”! “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干嘛!”陈成道:“是你们说我的‘蛾子诗’不符规范的哦——我要是真写了荷花诗,可是把你们爆出了这条街去都不止!” 众人听他又放狂言,自然大怒:“写!你写!” “这有何难?”陈成大笑,我胸中的名句可多着呢!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上半年我在金陵,还写过“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让慕莲儿以为本公子在调戏她呢! “荷花,便要是一望无际,花红叶绿,才见其簇拥之美!抓住这要点,写起来很难吗?”陈成笑:“且听我二十个字就写好了: 翠盖与红衣,一望渺且广。 半曲采莲歌,临风散清响!” 众人听了他这四句,心中琢磨: 似乎……是有那么点意思。 四句听完,有种“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的优美意境…… 只小六皱着眉头质疑他道:“采莲歌,要么就一首,要么就两首——你这‘半首’是怎么来的?” 陈成答道:“荷塘宽广,歌声透过层层密密的荷花——只听得半首!” 小六:“……” 王小五:“……” 众人:“……” 擦,经他这么一说,荷塘的景象似乎更加清晰了…… 偏偏他这几句写得简单至极,上句还丝毫不掩饰敷衍之意…… 比起王小五的诗,无论什么“有意人”,什么“无情萍”,都是他想当然的东西,对主旨的表达没有任何帮助的地方…… “嗨,嗨!”陈成示意着冥思苦想的王小五:“你觉得呢?” 面对需要决出胜负的时刻,虽然众人都被说服了似乎是陈成的更好,可是不代表这里面没有操作的空间,投票的话,还能让王小五脸上好看点,不至于输掉底裤…… 就在老二孙沐琢磨如何让五弟“平稳着陆”时,王小五忽然大叫一声,狂奔出去! 一阵烟,将众人甩在身后! 远处,响起了他“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的无限循环叫喊,引得过路行人纷纷侧目。 其余六少:“……” 陈成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跑出去的轨迹,笑道:“你们这位五兄弟,还真是实诚!说三十三丈,怕是奔四十丈出去了!” 六少:“……” “而且呢,我的意思是,喊一声‘输了’就够了,可他怕是连喊了二十次……” 六少:“……” “换我来挑战你!”小六气呼呼冲他道,留下来监督陈成,却被他戏弄了一早上,小六早就气不过他了。 “好的呀。”陈成眨着眼睛,一副欢迎的样子。 “不过呢,你跟我比,得加码。”陈成补充道。 “什么?”小六没听懂。 “就是说呢,你五哥跑了三十三丈,换你的话,就得六十六丈。”陈成道:“毕竟,咱俩交情更深。” 小六:“……” 五少:“……” “另外嘛,小五是诗之力一段嘛,跟我差了三段——我赢了他,可是要增加00625段的。”小学算术满分的陈成道:“你们跟我的差距更大了,岂不是要加码么?” 六少:“……” 这时候,王小五狂奔回来了,气喘吁吁,满腹委屈的样子,不像是跑了三十三丈,倒像是跑了一趟马拉松。 他跑回来的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吃亏了”,多跑了数丈不说,一来一回分明是两倍距离…… “好,就这么定了!”小六道:“你输了,你也要跑六十六丈!” 陈成微微笑:“我是不会输的!” 小六跟他打了一早上的嘴炮,已经习惯了他这贱兮兮的语调了,不理会他,自顾自道:“我写的是,桂花!” 又是一个写花的,而且还是写的桂花! 虽然前面说过,“桂林”虽然过去一千年长时间名字叫“始安”,跟“桂”不相干,但是桂花的确是很多的,种类繁盛,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很常见的品种不说,桂林的石山上还生长着石山桂、狭叶桂等本地独有的桂花品种,桂花种类之齐全、品种之多,国内罕见。 以至于后来彻底用上了“桂林”之名,还真是贴切。而且道陈成的时候,桂林市的市花也正是桂花。 好!我就看看你小子是怎么吟咏贵宝地的市花的! 只听小六吟道:“ 玉树成菲沁婉柔, 霞枝馥郁满庭幽。 英蕊临风摇曳袖, 峻洁芳韵逸清悠!” 还没吟完,众兄弟已经满是喝彩之声! 写得好极了!也美极了! 你听听! “玉”、“菲”、“沁”、“婉”、“柔”、“霞”、“馥”、“郁”、“幽”…… 全都是美好的词哇! 看样子小六也是狠狠下了一番功夫啊! 这么美的诗作一出,一定可以将这外地少年打得服气! 小六自己也十分得意,昂起头看着陈成,那样子仿佛是在说:现在你看到我的实力了? 陈成见他臭屁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这小屁孩哪里学的毛病? 噢!把美丽的辞藻都堆砌在一起,这首诗就足够美了吗? 太天真幼稚啦! 你想想,你这一首诗全是形容词,那你描绘的本体哪里还有露面的机会呢? 小伙汁! 诗,不是这样写滴! 第342章 你猜猜,这到底什么花? “你这诗呢,”陈成在指出对方无脑堆砌形容词后,一脸困惑的样子:“你说是桂花也行,桃花呢?好像也可以!杏花呢,也未尝不可!完全没有抓住被描绘对象的一点点特征啊!” “就这种水平,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你用来恶心我也就罢了——”陈成夸张道:“可阿大、阿二、阿三……都是你的异姓兄弟啊!让他们的眼睛也受污,你真是太没有人性了!” “你——你——”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大作竟然被陈成如此贬低挖苦,小六脸上又羞又怒,哪怕在这之前已经领教过他的毒舌,可还是受不了了! 陈成却一点不把对方的感受放在心上,嘻嘻笑道:“在指点你怎样作桂花诗之前呢,哥哥我照例要作一首‘虫儿飞’的诗,先把你的‘桂花’给灭了,再来写我的‘桂花’!” 也不理会七少们想听不想听,陈成朗声吟道:“ 八月岭西金桂开, 妒花风起骇兵来! 安知大祸由芳起, 虱蠹花心坏了材!” 众少年:“……” 怎么他又来了…… 危害桂花的罪魁中,就有他诗里写的粉虱,什么白粉虱、黑粉虱、橘黄粉虱等等,成虫的口器在叶背刺入叶肉吸食汁液,使桂花叶片卷曲,褪绿发黄,甚至干枯。 关键是它们大吃大喝也就罢了,“屎里还有毒!” 粉虱排泄出的大量蜜露会严重污染桂花的枝叶,并能引发“煤污病”,导致桂花生长不良,从而影响到植株的正常开花,乃至枯萎! 大家明明在吟咏美丽的花卉,偏偏他要写这这些恶心的东西来! 到底是谁在污人的眼睛呢? 可他也说了,“虫儿飞”的诗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他的正题呢! “且听我作的桂花诗!”陈成挥挥手,仿佛把桂花的香气扑到鼻前道: 帘开满馥风,金瓣渍香露。 斜月不到地,光淡桂花树!” 掀开帘子,满满都是香馥的气息!马上就想到是不是桂花开了? 抬眼一看,果然是桂花开了,金黄的花瓣上浸渍着带有香味的露水。 传说中吴刚被天帝惩罚他在月亮上砍桂花树,以至于后人总是将桂花与月亮联系在一起,宋之问的代表作《灵隐寺》中也有名句“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这句的前一联更加出名,传说中骆宾王指点宋之问写的“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 于是,看到眼前绽放的桂花,难免就想到要看看天上的月亮—— 可惜月亮已经西斜,只用淡淡的月光笼罩着这颗桂花树! 静谧、蕴藉,却已经借着桂花的香气和月光的意象,将月下桂花之美展现在众人面前! 比之小六那首满是堆砌的莫名其妙之诗,孰高孰低,还用得着说吗? “你——你——”小六看着陈成,仍然说不出话,最后一咬牙,一跺脚! 也一溜烟奔了出去! 远处响起来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嘶吼:“我……输……了!” 陈成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离自己六十六丈而去的背影…… 小六跑足了数,并没有犯前面小五“一来一回惩罚翻倍”的错误,而是沉着脸,咬牙切齿地一步一步走回来。 趁着他返程的时间,陈成笑眯眯地看着众少年:“还比吗?” “比!怎么不比!”少年人,就是都有股二愣子的劲头。 “这一局可又要加码了噢!”陈成微微笑:“一百三十二丈!” “哼!”小四郭敬站了出来:“这局换我郭敬来!” 陈成吃了一惊:“郭靖郭大侠吗?”拱拱手:“失敬!失敬!” 打量了一会儿他:“你也要写花吗?” 郭小四本来看两个弟弟跟他比写花都输掉了,看样子这小子“采花”有几手,想要另辟蹊径,可一想:这样不就是向对方示弱,表示自己几个写不过他了吗? 不行,还就要在这条路上与他一较高低! “写啊,为何不写!”郭小四琢磨着,应该写什么怎样才能让对方准备不足,措手不及。 陈成的诗力,那日“段位评比”的时候小兄弟几个也是有所了解的,似乎并不像今天这样高妙,给人举重若轻,妙想不断之感。 唯一解释就是—— 这家伙有宿稿,是本来就有准备的! 毕竟“荷花”“桂花”,那是全大唐都常见的花卉,平日里作有宿稿,百般锤炼也是可能的。 同时作的诗,两首花写得都不错,两首“虫”就不敢恭维了,这便是佐证! 郭小四眼珠一转,忽然开口道:“我要写的是,‘草籽花’!” 其余五少听他把方言都蹦出来了,瞬间都乐了。 陈成纳闷:“草籽花?这是个什么玩意?” 见他果然没听懂,郭小四也乐了,沉着脸道:“草籽花,就是草籽花!哪来那么多问题!” “不问就不问呗。”陈成撇撇嘴,心想小朋友们也不傻,还知道寻找地方特色的东西出来,让陈某人无从招架! 而且,如果自己连对方吟的这是什么花都不知道的话,那也没办法再写“虫儿飞”的诗来戏弄对方了。 “你听好啦!”郭小四心中大定,吟道:“ 绿簇紫红春遍野,莺歌燕乱闹山冲, 蜂呼群伴尝甘蜜,蝶舞芳华出草丛!” 吟完之后大乐,对陈成呼道:“你来对!” 对?这怎么对?我连你写的什么花都不知道! 陈成挠挠头,被小屁孩的小把戏难住了。 几个少年看着他苦苦思索的样子,忍不住都笑了。 正在这时,小六也气呼呼地回来了,陈成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这的‘草籽花’,现在还开吗?” 小六白了他一眼:“无知!大热天开什么——” “嗨嗨嗨!”听小六险些就要说漏嘴,其他几个兄弟连忙提醒他。 小六见众哥们挤眉弄眼的样子,又见四哥和陈成正对峙着,明白过来: 一定是四哥写“草籽花”,而对面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草籽花”是什么! 妙呀! 小六心中大呼四哥机智! 这小子连写的是什么都闹不清,还写个屁的诗啊! 笑容忍不住绽开在他脸上。 陈成板着个脸,看对面七个少年都笑嘻嘻地盯着自己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很来气! 是啊,我是不知道你们这“草籽花”到底是啥玩意,可我还是知道你这诗写得不咋样! 初学者的毛病一览无余! 第二句已经写了“莺歌燕乱”,下一联还写“蜜蜂蝴蝶”,难道不是重复了吗? 整幅画面乱糟糟的,也没个重点,恐怕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其他兄弟也只赞颂他出题的巧妙,没有附和他诗写得好。 小朋友们见识好,不知道就算描写的对象是什么,诗一样可以写得好。 毕竟诗本身就是一种含糊其辞朦朦胧胧的美。 可陈某人就是不信邪,你不告诉我那花是什么,难道我就推理不出来吗? 我还是名侦探呢! 如果你的诗是照着那花写的,那还是能透露些信息的。 那三句“莺歌燕舞”的都不要,单看这“绿簇紫红春遍野”,密密的绿色叶子,紫红色的花瓣,春天里开得漫山遍野都是—— 眼前有大致的景象了。 有哪些紫色的花呢? 丰富多彩的花卉世界之中,紫色系的花卉颜色有一种神秘的美感,几种代表性的花,在后世买花的店里都能常见到。 比如勿忘我—— 生长起来是平埔地面的。 又如薰衣草,生长力极强。枝叶茂密连成片,还有着浓烈的香气。 但这两个一看就是挂着“网红名字”的,不大可能是大唐土着们现在可以在漫山遍野看到的。 再有矢车菊,连半壁江山汪峰都要唱“当车菊草化作深秋的露水”,但从小六脱口而出的这个季节没有,说明也不会是这个。 紫丁香的话更不会是了,一想起来脑海中就忍不住唱“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虽然这玩意现在只在两广有种植,但和“草籽”没有关系嘛! 草籽花,人们不用花的形状去描绘,却单单用“草籽”来记名,说明它的草籽肯定是用用途的。 否则人们不会舍本逐末,见他“绿簇紫红春遍野”却视而不见,而去关注草籽了。 密密的绿色叶子,紫红色的花瓣,春天里开得漫山遍野都是…… 陈成闭上眼睛,沉浸到幼年的回忆中,在他少年的那些属于乡下的记忆中,似乎也有种开满了田野的花,快活地奔跑在田间地头的时候,小白鞋上很快就会沾染上青翠的草汁…… 只不过那种花,他也只知道人们叫它“嫉妒花”,却从来不知道“嫉妒”二字怎么写,又是不是他心中想象的那种“嫉妒”…… 后来,他知道,这种被乡下人用来喂牲口的草—— 是的,这玩意虽然也开紫红色的花,但是似乎从来没有人注意着花美不美,而是看重它一到春天就疯长,然后能填饱牲口的肚子…… 这种草,名曰“紫云英”。 紫云英,别称红花草、草子荷花郎、莲花草等,乃是中国的土着作物,早在大唐立国之前,就已经在华夏大地落地生根了。 紫云英花美艳无比,可农民们并没有把它作为颜值担当,因为它是重要的蜜源植物、绿肥植物,饲草作物。 实力大于颜值。 市场上常常可以买到“紫云英蜜”,有着清新宜人的草香味,味道甘甜鲜美,口感好于普通蜂蜜,可是和陈成听到“草籽花”时想不到是这“草”一样,大多数人也没有反应过来,如此美妙的名字,其实就是长江两岸农田中春天时到处都是的那玩意。 乡下的田里总生这玩意,除了天生也还因为它有用——生长时能够有效固氮,培肥地力;压青做绿肥后还能够再次提高土壤肥力。 最后,紫云英也是一种优质的高产牧草,产量可达每亩斤,营养价值还高,难怪陈成总见用它来作为猪、牛羊等畜禽的好饲料了! 从美好的回忆中回来,陈成已经明白了这几个小伙子用来刁难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了。 原来是一种猪食。 陈成微笑道:“我的诗已经做好了!” “那你吟来!”郭小四笑眯眯地看着他,笃定他一定还是没有弄明白诗里写的到底是什么,而是故作镇定来吓唬自己众人。 写出来的,恐怕是一首文不对题、虚无缥缈的敷衍之作! 陈成吟道:“ 春英绽幽芳,翘楚亦可人。泫露无定光,袅风有馀芬。 曲岸临银塘,摇影蘸清沦。居然兰蕙友,谢彼桃李群!“ 一诗作完,几个少年从他的诗里,找来找去没有想到自己心目中紫云英的那些关键词,一时间忍不住全部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个外地人什么都不知道,故意在这里诓我们呢!” “就是就是!你连这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拿他来比拟兰花,比拟桃花,李花——比个屁啊!” “我估计,他也只知道这是一种花但是压根不知道是什么,估计写这些能沾上边的话,试图蒙混过关呢!” 输了输了! 这次铁定是这小子输了! 我们要等着看你狂奔一百三十二丈后朝我们始安七少规规矩矩地认输,客客气气地认错啦! 见他们都笑得差不多了,陈成道:“我现在可以说两句吗?” “说,你说!哎哟,笑死了我!” 陈成微微笑道:“你们说的这种‘草籽花’,花冠是紫红色,带一点白色,花瓣长长的聚集成圆形,种子是小小扁扁的,灰色的,你们说对不对?” 众少年彼此对视,格外纳闷! 这些东西他是怎么知道的? 感情他已经猜到草籽花是什么啦! 陈成见他们的表情,心中大乐! 果然被名侦探小陈一猜就中! 继续卖弄道:“我不仅知道这花什么样,还知道怎么种呢!是的,这花不是直接天生地养的!要是种植这种花呢,需要晒种浸种,还需要选择晴天的中午,将种子晒几个时辰后,加入细砂擦掉种子外表皮上的蜡质!”这招是为了提高种子的发芽率,算是种紫云英的小窍门。 “一般呢,农人会在十月之后播种!” “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陈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众少年心说见鬼了! 你明明已经猜到了这花到底是何物,可是在你的诗里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第344章 我是过江龙,你们却不是地头蛇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打赏!谢谢一直的支持!) “我们又不住乡下,怎么知道这草怎么来的!”七少撇嘴道,听陈成洞穿了玄机,也就不再执意称其是“花”,而直言是“草”了。 陈成颇有些失望,还想跟古代小朋友交流一下儿时的记忆,却不曾想,这些小家伙也是生于城中长于城中,对农桑之事所知甚少。对陈成讲“种草”的事情也毫无情感共鸣。 其实陈成也没闹明白,古时候这些草都是自生自长,这年的“草籽”落入土壤,来年自然发芽生长。 又不是现代人,需要养蜂酿蜜,抑或是精品饲料,要选取特殊品种,谁会闲得蛋疼去种草呢? 陈成微笑摇头感叹着,七少却道:“你不要东拉西扯,说这说那,咱们是在比诗呢!” “就是,你知道草籽花是何物了又如何?你的诗中完全没体现!你输了!”出题者郭小四嚷道。 “就是就是!”小六更加重了语气:“输了就要跑!一百三十二丈!一寸也不能少!”手指着大街,还处于自己刚刚受辱的气愤中。 “怎么……我就输了呢?”陈成眨巴这眼睛:“你们说我这诗,没写出‘草籽花’的精髓,可是——真把它带到诗中去看,我哪里又犯毛病啦?” 七少闻言一呆! 只顾着从他的诗中寻找他是否猜到谜底了,还真没想着这草与这诗是否相搭! “他第一句怎么写来着?那个那个,‘春英绽幽芳,翘楚亦可人’……” 春天的花,绽放出清幽的芳华,翘挺还楚楚可人…… 你可以说这是任何一种花,都没毛病,草籽花也不例外…… “下一句呢?” “泫露无定光,袅风有馀芬!” 滴落的露水的变幻着闪耀的光彩,袅袅的清风带来丝丝清香…… 靠!也是“万能模板”,套什么花都可以! 七少们一直抠字眼到他的最后一句,都没能找出硬伤来! 何况陈成这最后一句还有点“升华主题”的意味,草籽花不愿意和桃李争妍,只愿意和兰草、蕙若这种象征着高洁的香草在一起为友! 你这也太拔高这种“猪食草”了! 不就是到处生长的野草吗! 还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嘛? 可再一想还真是这样! 毕竟,一窝杂乱的草籽花中间,保不齐那块旮旯冒出几朵杂生的兰蕙来……桃李太高,小草们的确高攀不起…… 面对陈成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七少们仍然不服气,起码郭小四的第一句“绿簇紫红春遍野”还是抓住了摹绘对象的一丝精髓的…… “那又如何?”陈成耸耸肩:“咱们比的不是诗吗,当然是谁的诗好,谁获胜。”郭小四只有这一句还凑合,其余的“莺歌燕舞”都是叠床架屋,重词滥调,陈某人嘴巴要是再毒一点,你这连诗都不算,还怎么跟我比? 陈成惬意地抱臂于怀,大言不惭道:“区区小谜语,怎能难倒我?我这么写,就是为了告诉你们几个,耍小聪明是没有用的,我哪怕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也不影响我作出好诗,你们还是把精力放在提高基本功上!” 奚落完毕,洋洋得意续道:“何况,我一听就已经洞若烛火呢?我且送上这第三首‘虫诗’,曰: 蝶争须叶蜂争蕊,总被多情误。趁榆钱、买断送春归路。” 听他的意思,蝴蝶只能碰碰须叶,只有他这只“小蜜蜂”能探得花心的蜜水,语带讥讽,一语双关,又把七少气得不轻! “气也没有用啊,谁让诗作得不好呢?”陈成叹息着,示意道:“郭小四,不用客气,跑!” 郭小四满腹怨念,可奈何对方的诗的确比自己工整,还能说些什么呢?认栽! “兄弟们把他拿下,我先去也!”郭小四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绝,众兄弟都沉痛与他挥手。 “噢,忘了说了。”陈成道:“你们说我这诗是‘万能模板’,套什么花都可以,那你们可想错了!” “你们看,‘翘楚亦可人’,‘摇影蘸清沦’,”陈成摇晃着手指:“首字连起来,岂不是‘翘摇’二字?” “毕竟,陈某人我可是天下第一的‘藏头诗’大师哟!”陈大师摇头晃脑自鸣得意道。 众少年又是一呆! “翘摇”,正是“紫云英”的别名啊! 原来他早已经把谜底嵌入到自己的诗中去了! 而始安七少们却不知道! “哎哟!”郭小四本来已经恶狠狠地跑出去了,听到身后陈成的补刀,一个不甚,脚崴了一下,很是吃痛,泪流满面。 我输了!输得很惨! 老三周宏义见小四惨状,又见陈成的嘚瑟劲,大为愤慨,跳出来喝道:“待我来治你这厮!” “欢迎欢迎!”陈成为他鼓鼓掌:“这一轮要是输了,可就是二百六十四丈了哟!” 一丈3米,二百六十四丈已近800米,一来一回就是1600米,足够让当代大学生在体测时猝死的距离了…… “哼!谁来跑还不一定呢!”周小三瞪他道。 “那你来出题!”陈成道。 “我吟咏的是——”周小三刚要开口,老二孙沐打断他,给他使眼色。 周小三反应过来,道:“我不出题!” 你不是很会猜吗,有种的,你从我的诗里猜我写的是什么! 孙沐和小六几个人都笑了,觉得此招甚妙! 老四郭敬虽然输了,可是他的套路还是值得借鉴的,猜谜作诗一把来,能提高对方应对的难度! 而且老四还说了那是“草籽花”,我们现在干脆连个俗名都不跟你讲! 让你一头雾水,稀里糊涂! 起初的时候,陈成和七少年在大街上吵吵闹闹,行人只道是大孩子和小孩子斗嘴,也没怎么在意。 可接二连三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少年嚷嚷着“输了输了”狂奔出去,渐渐也把路人的兴趣引逗起来了,有一些人驻足观看。 现在看他们不仅要斗诗,还要猜谜,围观者的兴趣就更浓了。 “你听好了!”周小三喝道:“我这诗是: 此花峻岭映春光,袅袅婷婷野蔓长! 郁郁葱葱心向上,风风火火跃山梁!” 他这诗念完,陈成和过路的行人都开始猜测起来。 一种山岭间春天开的话,还扯出了藤子,一道又一道…… 唔…… 陈成片刻之后微微笑道:“我已经猜到了!” “这么快?”周小三有些不敢相信。 “你且听好了!”陈成念道: “烟携雪挺搴素袂,淡黄深白摇绮栊。 低垂蕙帐悄然觉,蘅芜恍惚把芳丛!” 周小三一开始还笃定对方在诓骗自己,可是听到“淡黄深白”二字,便知道对方的确猜出来了,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心说还是自己写得太明显了! 路人连听了两首诗,仍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只听陈成笑道:“是忍冬。” 众人恍然大悟! 忍冬,别名要更加出名,“金银花”是也! 此名出自《本草纲目》,由于忍冬花初开为白色,后转为黄色,因此得名“金银”! 按说牵藤扯蔓的花那么多,陈成没理由一下子就想到是它。 可金银花自古被誉为清热解毒的良药,它性甘寒气芳香,甘寒清热而不伤胃,芳香透达又可祛邪,既能宣散风热,还善清解血毒,被古人用于各种热性病! 其中就有背疽! 当初为了治孟夫子的病,因为这味药是长安御医指定药材,使用效果显着,所以陈成和江森在孟夫子家门前是亲手种了一大片金银花的! 花开的时候,扯去花瓣,舔舐根部,还有花蜜的香甜呢! 对方的诗中虽然写的不是那么确切,可是陈成眼前立马就浮现了涧南园那一大片气息香甜的金银花! 然后又想到,“华南忍冬”作为华南地区“金银花”的主要品种,广东、海南和广西丘陵地的山坡、杂木林和灌丛中及平原旷野路旁或河边随处可见。 要不然,后世无论是“王老吉”还是“加多宝”,无论谁才是“独家配方”,可“金银花”这味是绝对少不了的。 一猜即中! 见周小三先前的气势那么足,可被陈成瞬间就泄了气,路人们都感觉有些好笑。 可也没办法,周小三为了增加让陈成猜中的难度,已经删去了诗中原本更明显的线索,使得诗作本身难见出彩,对比陈成“烟携雪挺”的精美词句,上下立判。 “你看,你都这么艰难了,我就不作虫诗来嘲弄你了!”陈成道。 “真的?”周小三原本一想到对方赢了比赛后还会用上一只“虫”来吃掉自己的“花”,以示侮辱,真减少了这一环节,那自己面子上还好看些。 “嗯呢,”陈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送你一首古人的旧作: 贵有可贱,贱有可珍。嗟兹尺蠖,体此屈伸。论配龙蛇,见叹圣人!” 周小三原本表情已经稍稍缓和了,听他这么说,脸色又沉了下来了! 这首出自魏晋郭璞的《尺蠖》,尺蠖就是那种行动时一屈一伸像个拱桥,休息时,身体能斜向伸直像个树枝似的—— 陈成种金银花的时候,没少跟这种小爬虫打交道,也是严重危害花草果木的存在。 而郭璞所说的“圣人”,乃是周文王,他在《周易·系辞下》中说: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意思可解释为:尺蠖将自己的身躯尽量得弯曲,是为了伸展前进;龙蛇冬眠,是为了保全生命。 然后郭璞感叹了一下:这种小生命虽然很贱,可圣人拿他们跟龙蛇比较了,真是幸运呀!(尺蠖:真不知道这特么有什么可幸运的……) 被陈成引用来了,仿佛是说,他是“过江猛龙”,而始安七少,根本连“地头蛇”都算不上! 只是可怜的小虫“尺蠖”! 甚至“尺蠖”们还要因为被拿来和陈成这样的“过江猛龙”在一起比较,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哩! “滚你的蛋!”周小三勃然大怒。 “哎,作诗就作诗,可不准骂人啊!”陈成接连挫败四少,越发臭屁,指着大街道:“跑!1600米呢!恐怕我们都看不到头了,你跑足了数,莫要偷懒!” “……”周小三:“你才偷懒!” 也不理会几个兄弟的安慰,大吼一声:“我输了!”也步入到前面几位兄弟的后尘,奔跑了出去。 这时候郭小四刚刚跑完了一百三十二丈,正紧赶慢赶着回来,不想错过兄弟们与外地人的较量。 可一回来就看到周小三“火箭发热”,目瞪口呆:“怎么……三哥这么快就被挫败了吗……”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陈成觉得自己戏弄几个小朋友也差不多了,打算见好就收了:“七局四胜——我已经接连战胜你们四位兄弟了。怎么样,咱们还比不比?” 如果没有人围观的话,剩下还没比的人也知道陈成的实力恐怕要超越自己七个之前的预估,大不了顺坡下驴,就此结束。 可是这人也太气人了,每首“花”的诗作完,还要用一首“虫”诗来膈应人! 事关整个桂州人的荣誉,我们可不能服软! “比啊,接着比!” 陈成算算:“再比的话,跑的可就是五百二十八丈啦!你们受得了受不了哇?” 一来一回3200米,够猝死两个当代大学生了…… “哼哼。”孙沐哼了一声,准备这一轮他来上了。 这时候七少中最年轻的蒋飞开口道:“那个,二哥,这一轮能不能让我来跟他比?” 孙沐看了一眼小弟,有些感动:“七弟,你……” 蒋飞有些为难道:“要是五百二十八丈的话,可能我还能跑得下来,可要是下一回合变成一千零五十六丈的话,我估计我受不了了……” 孙沐:“……” 小六:“……” 众人:“……” 你怎么还没开始比,就好像我们已经输了似的呢…… 陈成忍不住在一旁笑得一抽一抽的,孙沐几个人瞪他,他却笑得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陈成示意着这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倒想看看这么大的孩子,能作出什么样子的诗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颍川神童啊! 蒋飞倒也不怯场,站出来道:“你要能猜出来我这件物事,我输了你也不打紧!二哥肯定会帮我打败你的!” “就只怕,你连我这个都猜不出来呢!” 陈成忍着笑:“你说呗!” “密林沟壑自安家,绿叶柔身别信邪, 延殖惊人争雨露,展伸匍匐走龙蛇!” 嗯? 这又是什么东西? 还“匍匐走龙蛇”,你是在回应我的“尺蠖”“龙蛇”之论吗? 第345章 小朋友的谜语,很难猜!!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再次打赏!作者菌会给你和红扇沫伽各加更一章) “什么东西生长在丛林沟壑中,绿叶子、软身姿,长得像横卧的龙蛇一样……”陈成口中念着关键词,比对着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植物。 这题怕是很难推断出来,主要是因为这小七是一个幼童,看世界的角度跟大人不一样。 就好像他的诗里写“别信邪”,换一个成年人写的诗,陈成肯定便要往那些禁忌植物上去想。 但是小孩子呢,可能单纯觉得这东西长得像蛇,像虫子,就认为很可怕。 另外那几个小子虽然也比他大不了几岁,可一个个都少年老成的样子,早上陈成跟小六聊了一会儿,就知道这是“有些见识”的优等生,写诗作文都已经得到了老师的指点,遵循一整套法则了。 小七这个,明显还有些“儿歌”的意味在,类似“什么动物鼻子长又长”那种…… 唔,到底是什么在小孩眼中看着像龙蛇呢…… 恕活了四十年的陈某人老气横秋,我看农村瓜果架上一条条垂下来的豇豆就挺像蛇的,牵牛花一串一串的,硬要说像难道就不可以吗? 至于土里“匍匐”的东西那就更多了,任何植物的根须都可以说像,人参、山药甚至长白萝卜,谁知道小屁孩到底怎么想的呢…… 陈成浮想联翩,问题越想越复杂,竟然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小七蒋飞原本见众哥哥们纷纷惨败于陈成之手,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谜题”能难倒陈成,可现在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得窃喜: 他竟然猜不出? 眼中不由得亮晶晶的,想跟二哥说什么,却见孙沐也含笑看着自己,挑了一个大拇哥,蒋飞不由得心中甜滋滋的。 “你有没有答案啊,别不吱声啊!”孙沐见陈成犯难,故意催促他让他有更大的压力。 “急什么,有没有限制时间,我稍微思量一下不行啊!”陈成嘟囔着,看看身边的老乡,对方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便示意了下:“你猜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你问我?”那老乡呵呵笑道:“我寻思着是不是——” “嗨嗨嗨!”小六慌忙打断:“大叔莫要跟这厮交谈,这人坏得很呢!” “是的,瞧不上我们岭南人!” “说我们不配念书,不配作诗,就该种地打鱼呢!” 六少年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渲染着陈成的“恶行”,听得老乡对陈成也有想法,重新打量了他两眼。 “大叔莫要听顽童们胡说,”陈成瞪了一眼拌嘴饶舌的少年们:“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凡是小子初来乍到,他们处处针对我哩!” 少年们听他倒打一耙又是气得不行! “你早上不是这么说的!”小六抖着“横扫岭南,打败桂州无敌手”的纸张。 “开玩笑!”陈成一摊手:“我区区诗之力375段,名义上的4段,乃是低阶选手,全桂州那么多人才,想想也不可能嘛!” 少年们:“……”谜题猜不出来现在知道服软了? “合着我们刚刚白输给你了吗?”小六气愤道。 陈成起初没明白意思,然后想起来,自己连着战胜了他们4个“诗之力一段”,每次获胜自己增长00625段,4个人合起来就是025段—— 加起来,自己刚好回到“诗之力四段”了! 还是“正儿八经”的四段! 不觉哑然失笑。 “你先把谜底猜出来再来说!”小六知自己的话降低了气势,连忙补充道。 “莫要耽误工夫。”孙沐赞同。 老乡看陈成跟自己说话客客气气,也不像少年们说的十恶不赦样,没有转换阵营,却也没有向他提示什么。只是对于少年们口中“岭南人不配念书,不配作诗,就该种地打鱼”的说法不以为然。 因为他觉得:“打鱼不是挺好的嘛!哪还能都去念书呢!” 都去当诗人了,大家吃什么…… 岭南一个诗人没有都不要紧,但没有种地打鱼的,大家就要饿肚子了。 众少年见大叔觉悟不够高的样子,都很失望生气。 “好了好了,先别争论这些了,我还猜我的题!”陈成打断他们“吟诗能否当饭吃”的争论,回到猜题上。 打了一个岔后,陈成的思路倒是更开阔了些。 的确,小孩子看世界的眼光跟成人不一样,可小孩子也有他们的优点,那就是看到什么说什么,天真直率。 皇帝的新衣里,最后也只有小孩子直说皇帝老小子光着屁股蛋呢! 既然这样,他的诗里写的就该是他亲眼见到或者知道的东西,而不会像陈某人这些老油条,为了让诗显得更美,而对所见所闻进行艺术加工。 先前太在乎“匍匐走龙蛇”这句,陷入了死胡同,想了一堆都能沾边的东西。 可是他这句“延殖惊人争雨露”似乎更值得重视! 下雨之后,生长得很快—— 按说只要是喜湿润的植物都是这样的,可是既然小朋友这么写,那就是说明这玩意长势更加“喜人”,一长一大片这样。 能推断到这一步,似乎也还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可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在中国,很少有植物能放肆生长到泛滥。 因为勤劳的中国人总能“物尽其用”,能不能吃?能不能当药?最不济,能用来当柴火? 既然没听说岭南现在有后世“加拿大一枝黄花”那种入侵物种,那么就可以假设: 这是一种有用的玩意的。 因为勤劳的老乡不允许“没有用”甚至有害的东西在自己的土地上“延殖惊人争雨露”,最后危害到自己的庄稼或者山中草药。 而深山老林中的荆棘、毒草,陈成又不相信蒋小七这小子能有这见闻,他又不可能“跟贝尔去旅行”过! 综上,这是一种在山中——还是“近山”、“浅山”中一种常见的植物,很能生长,还很有用处! 甚至从眼前走过的父老乡亲这里,都能发现蛛丝马迹! “老乡,早上吃了吗?”陈成问。 “吃了咧。” “吃什么?” “烧鱼汤咧。” “呃,大叔,大早上就喝鱼汤,会不会太重口味了?” “那能怎么办呢,送鱼到城里,不喝鱼汤一天没有劲。” “那你昨天晚上吃的什么?” 老乡:“……” 见陈成又不答题,反而跟老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家常来,小六实在是受不了了:“你还比不比啦?不比的话,赶紧认输,跑你的五百二十八丈去!不要磨磨蹭蹭!” 第346章 这特么我也能猜得出来?天才! “就是!”众人附和道。 蒋飞倒没什么,一直很紧张。 他希望陈成这一把输,这样不用他去跑五百二十八丈,还能让哥哥们之前跑动的那些距离——一把就在陈成身上还回来! “瞧你们这小家子气!不催能死啊?”陈成不满道:“猜谜要时间,猜出来了,写诗还要时间呢!写好了,还要润色呢!” “不要东拉西扯!” “巧了!”陈成看着要撕了自己的小六,笑道:“就在你说话的时候,我是谜题也猜出来了,诗也作好了!” 众少年惊讶,不是很相信。 渔民老乡也一脸兴趣地看着陈成。 陈成笑着对老乡道:“大叔听听我这诗作得有没有问题。” “我哪里懂得什么诗!”渔民老乡连连摆手。别的不说,刚刚陈成吟的那什么“嗟兹尺蠖,体此屈伸。论配龙蛇,见叹圣人”他就一个字没听懂,若不是看这几个小娃儿好玩,自己兑完了鱼又没事,早就出城回家了。 “不妨事不妨事!”陈成笑道:“我是诗之力四段,是个‘低阶’的,诗都浅显得很。”白居易还念诗给隔壁老奶奶听呢! “好,那你说来听听!”老乡只跟人对唱过渔歌,还头一次有人要念诗给自己听呢! 陈成念第一句道:“我从城北门,遥上独秀麓。” “哦哦,出了城门,去独秀峰上吗?”老乡问,表示自己确实听懂了。 陈成接着念:“健屐攀葛藤,绝顶穷远目。”表示“健屐”就是鞋,到山顶极目远望。 老乡点点头,表示解释之后听懂了。 “隔涧响鸣泉,栖鹘叫古木。”老乡又点点头,山间有泉水声,有鸟叫,很是贴切。 “剩一句了噢!”陈成笑道:“沟壑拾‘龙蛇’,坐煮山泉熟!”(入声韵) 老乡咋舌:“咋还捡起‘龙蛇’给煮熟了呢!” 陈成微微笑,不说话,看着对面几个少年。 小六也一直一句一句听着,听他的意思已经做完了,叫道:“你这算什么‘猜出来了’!我七弟将此物比作‘龙蛇’,你仍然以‘龙蛇’结语!不是把我们的问题给抛回来了吗?” 可细想了一下又不对——忙向小七看去。 事实上,当陈成念第二联的时候,蒋飞就已经满脸不可思议,然后就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 “没错啊!”陈成大乐道:“我猜答案是——” 葛。 陈成猜这个“长势喜人”的东西,不是能吃,就是能当药,这才一直套问老乡“家里吃什么”。 只要这东西能吃,产量还高,平民老百姓没理由不将它作为主食或者蔬菜食用! 问问老乡家的菜谱肯定就能找到了! 可却被几个人打断! 这时,陈成就把目光放到了老乡的衣服上。 然后,又看回了自己身上。 我们穿的什么衣服? 葛衣啊! 葛衣,就是葛布制作的衣服,多在夏季穿着。早在新石器时代,中国古人便使用这种植物的纤维作纺织原料了。 而从汉代开始一直到大唐的此时,郁林(广西贵港)的葛布就开始上贡朝廷,以至京城“榜人皆着郁林布”! 连那时在长安的陈成,还没有来到岭南,就先穿上岭南的布了! 用处能不大吗,在棉花传入中国之前,麻布、葛布就是平民的标配服装啊! 哪怕直到现代,广西、云南的一些少数民族同胞至今保留着“葛布”的古老手工工艺,来织衣服、织挎包、织线毯,可见作为昔日“服装贸易”的出口大地,仍然还有这历史的记忆! 关键这就完了吗? 老乡打鱼的渔网,也离不了麻、葛; 系在腰间当做腰带的绳索,还是葛纤维搓成的! 简直就把答案穿在身上了啊! 陈成洞悉了这点,再想想小七每每看到众人的衣服,老乡的渔具,都很不自然! 怕被自己看出来啊! 只是能穿,也就罢了。 更厉害的,陈成说的食用,药用——都符合! 根、茎、叶、花均可入药! 块根含淀粉,可制葛粉!葛粉到现在可都还是霓虹国(日本)的皇家食品啊! 当然,在古代的话,平民们三天两头也要吃吃这“皇家食品”,陈成是没弄到问,要不然,老乡家的菜谱肯定有一天吃的这玩意…… 所以陈成用一句“沟壑拾‘龙蛇’,坐煮山泉熟”,顽皮地用“煮葛根”戏弄了一下蒋小七同学。 蒋小七同学听了,自然也意识到自己步了四位哥哥的后尘,在面对外地人的战役中,战败了! 可他真的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让对方洞悉了玄机呢?他还真有读心术吗? 此刻的陈成,却已经陶醉于自己敏锐的思维、缜密的推断、算无遗策中了! 哎呀,都说“诸葛多智近乎妖”,于今看来,陈某人也是丝毫不逊色呀! “既然你猜出是‘葛花’了,那我也愿赌服输,该跑的五百二十八丈,一步不少!”蒋小七年龄不大,却也有几分敢作敢为的男子气概。 “唔……”陈成郑重点点头,可是心里却在想: 咦?他的谜面其实是“葛花”吗? 可我的答案,实际猜的是下面那像山药、像萝卜、像树根的葛根呢…… 要不然也不会说“沟壑拾龙蛇”了。 可蒋小七似乎并没有太计较的样子…… 唔,我要淡定,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其实没有百分百猜对。 只是葛根的话,有的细细长长像蛇,有的根须散漫像龙头,这“葛花”又是如何像“龙蛇”的呢? 只能说,小朋友的某些特殊视角,我已经发现不了。 可能下次带着这样观点去看,还真的很像…… 不管怎么说,陈成这个外地少年,谈笑间把谜题解答出来——谜底竟然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东西! 还顺带作了一首“山中野炊”的诗,让围观群众大觉巧妙,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应该持有的立场,纷纷为他鼓掌叫好起来! “你们怎么都——”小六看到“帮里不帮亲”的乡亲们,格外气愤,可又十分无奈。 看着七弟,眼神中分明是“我们根本不是他对手”的那种绝望! 更绝望的是,远处的街头,即将“1600米跑”归来的周小三气喘吁吁,摇摇晃晃,一副体力不支,将要“步入当代大学生体育课猝死后尘”的样子……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跑三哥两倍的距离,蒋飞满面愁容,难受得要死! 第347章 七少的最后一题!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谁……谁赢了?”周小三跑回来的时候,几乎喘不上气来了,可是他仍然关心着此处的战况。 还没等众兄弟开口,陈成率先开口吟道:“ 百虫当其时,啮花夜不怠! 秋色凋芳华,斑蝥正为害!” 周小三:“……” 这外地来的恶棍已经吟起“花诗”之后的“虫诗”了,孰胜孰负自然不言而喻了,周小三原本热切的目光不禁流露出一丝悲凉。 事实上,当他走近了发现众兄弟再次垂头丧气,没来热情迎接他的归来,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 斑蝥会在七八月葛花开放时咬吃花朵,听了陈成这“啮花夜不怠”的补刀之作,仿佛那虫子每一口都咬在各自的心头一般。 “五百二十八丈,来!”陈成微笑开口道。 小七原也说了一寸不少,真要举步,却觉得脚下沉重。此时一只温暖的手按在他的肩头。 抬头看,老大窦亮正冲他宽慰地笑,然后站出来面对陈成,指了指七弟蒋飞,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 这距离他来替跑。 蒋小七一下子感动到不行,感激地看着他。 “还带赊账的吗?”陈成也在打量“始安七少”中这位大哥,也是七兄弟中唯一一个“诗之力二段”,先前一直看老二孙沐在那边巴拉巴拉了,“实力最强”,位分最高的老大倒没怎么见他说话。 从脸上看,也像是个老实带点木讷的样子。 不知为何,看了这老实孩子,陈成却不由得有些好感,而且对一个九、十来岁的孩子来说,一来一回跑三公里是有些“残忍”了,陈成直到上初中的时候,“长跑”才区区1000米,还有很多同学坚持不下来呢! “欠着就欠着!”陈成首肯道,自己毕竟不是什么“带恶人”,无礼粗鲁的帽子,那是萧子平和不明事理的七少们硬要给他带上的。 听说自己的五百二十八丈先赊下来了,蒋飞松了一口气。这时孙沐拦住大哥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是否要跑还看下一回合呢,就算要跑也该我来!大哥且先歇着,待小弟出帐提刀,斩此贼于马下!” 窦亮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行啊,反正只要你们愿意一直斗,不管谁上,陈某都会奉陪!”陈成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 “就是呢,”陈成摇晃着手指:“现在是一千零五十六丈了,再加上……” 一来一回6400米,加上欠的3200米,乖乖! 万米不跑,没练过的话,真的是能让人欲仙欲死的…… “不用你提醒,我们自己会算!”孙沐瞪眼道。 “那你把诗吟来!” 孙沐道:“我这诗是: 池畔芙蓉流韵雅,水滨红艳意飞扬。 凝霞善变如三醉,一扫群芳渺万香!” 现在七少人人都在,等二哥一念完,便是一片鼓噪叫好之声,气势上一下就把形单影只的陈成给压了下去。 孙沐也感受到了来自兄弟们的大力支持,念完之后冲陈成勾手指:“换你来!” 陈成才听了“池畔芙蓉”四字,就有些懵: 啥意思? 开卷考试吗? 七少们知道比猜谜的话,根本比不过陈某人,所以也不玩猜谜那套,直接明牌来搏命了吗? 选择这样我也能理解,可问题是…… 咱们是不是谁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这芙蓉…… 不是第一首就写不过了吗? 王小五的“满池绿叶染荷香,仙子凌波映日光”和小陈我的“半曲采莲歌,临风散清响”还历历在目呢! 感情你小子是觉得自己的功力比你五弟和陈某的诗都要好,所以要再比一遍是? 那就怪不得我了! 必须拿“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出来,把你们爆得渣都不剩了! “且听我的!”陈成想都没想,长大了嘴巴,正要“毕竟西湖六月中”脱口而出时,却见孙沐眼中流露一丝笑意! 好小子! 跟老子玩“诈”是不是? 陈成听了他“池畔芙蓉”就没再多想,这时候却要回过头来琢磨一下这小子的诗。 “池畔芙蓉流韵雅,水滨红艳意飞扬”,写荷花的话,没什么毛病,而要以陈成批评的眼光看的话,什么“流韵雅”,什么“意飞扬”,都是犯了乾隆大帝“务虚避实”的臭毛病,没什么实质内容。 “一扫群芳渺万香”也是犯了重复拖沓的毛病,群芳就是万香,万香就是群芳,一件事情没有必要讲两遍,硬要说是“增强语气和气势”的话,也能勉强接受。 就是不知道一首写“花”的诗里,为什么要把气势搞得像横扫天下似的,“起兴”也不是你这么“兴”的。(黄巢:我行啊!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四句诗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第三句: 凝霞善变如三醉。 费解,着实令人费解! 何为“善变”?这是花,又不是女人! “三醉”就更令人摸不着头脑,我倒是知道有种白酒叫“醉三秋”…… 孙沐原本看陈成都打算直接作诗了,可诗到嘴边又吞回去了,现在一脸沉思的样子,心中就有些不耐。 可又不好马上催促他,让他警觉。 “那个,大叔啊——”陈成又故技重施,意图和老乡交流沟通两句。 “不准交头接耳!”孙沐喝道,一副监考老师严防作弊的样子。 “你急什么!”陈成见他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心思反而沉定了下来。 “诗我已经做好啦,我又不是向老乡‘场外求助’,”陈成笑道:“单纯问问他中午吃点什么好呢!” “不准问!” “怎的,你连我们日常寒暄,吃喝拉撒都要管吗?” “我——”孙沐语塞,怒道:“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为何刚刚我只不过问问老乡中午吃什么,你都要横加阻挠,满是不耐?又说吃什么根本‘无关紧要’?你可知道,民以食为天,每天吃什么是大事呢!是了,你们这些公子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根本不关心平民的生活状态啊!” 陈成连连摇头。 他这种级别的挑拨,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兼之东拉西扯,为了泼污水而泼污水,刺激平民与富家子弟的矛盾——可孙沐又怎么好说自己不想让陈成和老乡说话的原因,单纯是不想老乡帮助陈成猜题…… 陈成长叹道: “飞蝉抱叶食,叶凋斑点白。 清响众口誉,谁解是蟊贼?” 古人常常以为蝉餐风食露,性本高洁,实则它是危害数目的大害虫呢! 听着陈成指桑骂槐,孙沐大怒:“你——”孙沐寒着脸,忍住道:“诗作好了没有?作好了你就快说来!”他觉得陈成应该是发现自己的诗中有猫腻,可又没弄明白自己所说的“三醉”到底是什么。 “好嘞!如你所愿!”陈成打了个响指:“我的诗是: 单瓣虽云薄,无霜亦自红。 香生黄蕊外,秋在玉颜中。 美种沅湘广,嘉名菡萏同! 芭蕉深傍汝,凉爱绿衣风!” 孙沐一句句听着,等听到“美种沅湘广,嘉名菡萏同”的时候,忍不住轻轻一叹: 没瞒住他。 是的,这花,和荷花共用一个名字。 只不过荷花叫“水芙蓉”; 而他叫,“木芙蓉”。 也是后世成都市的“市花”。 木芙蓉,又名芙蓉、拒霜花、地芙蓉,喜温暖、湿润环境,不耐寒,在长江以北栽植时,冬季常被冻死—— 但偏偏第2年春季能从根部萌发新条,秋季又能正常开花,堪称是“装死”的典范。 按道理这根本不难猜,甚至“芙蓉”的名字就在诗里了,可坏就坏在,孙沐这小子又是什么“池畔”,又是什么“水滨”,故意引自己往荷花上想! 万一又作出一首“荷花诗”出来了,那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肯定要挨他们好一通耻笑了! 但你要是责怪他故意引人生歧义的话,他也可以辩解: 木芙蓉本来就特别宜于种在水滨,开花时波光花影,相映益妍,分外妖娆。 明代文徵明曾孙文震亨《长物志》就说:“芙蓉宜植池岸,临水为佳”。 孙沐还没算做得太绝,起码还是保留了此花的特征。 木芙蓉因光照强度不同,故引起花瓣内花青素浓度的变化,早晨开放时为白色或浅红色,中午至下午开放时为深红色。这种颜色变化便叫“三醉芙蓉”、“弄色芙蓉”。 此花原本是在湖南产的,故陈成说“沅湘广”,柳宗元在湖南永州时也说“盈盈湘西岸,秋至风露繁”,骚年们觉得自己是从北方来的,故而就算见过,也不十分了解此花的特性。 这才利用“同名”来蒙蔽自己! 他们哪知道,在后世种植技艺高了,哪怕在东北也能种,稍微一想陈侦探就了然于胸了,怎么会上你的当! 回到两人的诗作上,陈成再一次展现了他工整的对仗,和谐的音韵,怎能不把意图用歪招取胜的孙沐给比下去呢? 陈成再次巧妙破局,见孙沐从信心满满,到大失所望,不由得心情大好。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陈成嘻嘻笑道:“这一首配套的‘虫诗’,刚刚我谴责孙少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众人:“……” 你干嘛又要把这事说一遍,还强调“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是的,小绿叶蝉便是危害木芙蓉叶片的“蟊贼”,使其出现白色斑点,严重的时候会导致整片叶子发白而凋落,严重影响生长。 这家伙竟然能一边吟出工整的诗句,另一方面还向众人普及“花卉养殖及避虫害”知识,嬉笑怒骂间就跟玩似的! 实力真的是深不可测! 不说“横扫桂州”了,七少也不知道他有这般本事,之前是为何被“正义联盟”那帮人打得节节败退,沦落到诗之力低阶上来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真有对他所讲“虫害”知识感兴趣的人,比如蝉”是一种害虫在他们听起来就十分新鲜,虽然这玩意聒噪得很,却也不吃庄稼不吃人——求问要义。 “嗯,农业讲座后面有时间咱们再谈。”农业专家陈老师向粉丝们摆摆手:“我现在更关心,一千零五十八加五百零二十八丈——该谁跑,来?” 孙沐:“……” 小六:“……” 众少年:“……” “二哥,我帮你跑一段!” “我也来!” “咱们每个人都跑一段,就没有那么累了!” 少年们七嘴八舌。 “停停停!”陈成叫道:“咱们赌的是长跑,可不是接力跑啊!谁答应你们可以这样做的?” 众少年一时都有些尴尬。 孙沐想要站出来大喊一声“一人做事一人当”,又被老大窦亮按住,两个人比划了一会儿。 看到他们的动作,陈成才恍然明白: “始安七少”中最大的这个孩子,并不是少年老成,寡言少语。 实际上,的确口不能语,是一个哑孩子。 难怪其他几个人屡屡跳脚,领头的孙沐更是上蹿下跳,可作为“老大”的他却一直在一旁不吭声。 窦亮显然没有劝住老二,最后舍了他,自己取了纸笔,写了字冲向陈成道:“跟我比。” 然后又写道:“我能跑。” 意思很明白,二弟和七弟还欠在账上的步数,可以都由他负担。 不知为何,陈成看了简单的几个字,心中却有些内疚。 自己以四十年的阅历,戏弄几个小学高年级的孩子,又用正常的身躯,欺负一个失语少年—— 是不是太坏了? 可转念一想,跟他们比起来,自己正儿八经学诗,也就几年的时间嘛,说不定还没这几个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家伙学诗的时间长呢! 为何不能比! 而且,对残疾人最大的尊重,就是无视他缺陷的地方! 毕竟不能说话,并不意味着不能作诗。 陈成正了正形色,收起了嬉皮笑脸,对窦亮道:“领教阁下的高招!” 见陈成并没有提到自己的缺陷,窦亮也挺满意,安安静静地拿起笔,创作七少的最后一首诗。 这一局的赌注,是二千一百一十2丈加一千零五十六丈加五百二十八丈,一共三千六百九十六丈! 听起来,就像是去西天取一趟经一样可怕! 面对巨大的压力,事关“始安七少”的荣誉,窦亮写下了最后一首诗: 野畔塍边溪水旁,紫葩白卉向曦阳。 朝开暮闭情犹在,夏去秋来韵味长。 陈成和看热闹的群众都凑上前去,猜测这最后一道谜题的谜底。 第348章 七虫七花诗成就的达成!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陈成看着这哑巴少年所作的诗,对他的好感又更近了一步,因为与前面几个人或是故意设置陷阱、或是故意删去花卉的关键信息不同。 他的花,要点都已经显露在诗中了。 野畔塍边溪水旁—— 这又是一种种植在水边的花,看来喜好湿润,应当也是本地常见的品种。 紫葩白卉向曦阳—— 紫白色的花,有哪些? 一株花上同时有紫色的花和白色的花吗? 有一种名曰“双色茉莉”,也叫“鸳鸯茉莉”的,由于开花有先后,在同一植株上同时能看到不同颜色的花,故得名“双色茉莉”。 其英文名之意为“昨天、今天、明天”,形象地描绘出其花色的特殊变化。小花初开时深蓝色(昨天),后变为浅紫色(今天),最后变成白色(明天)。 因为这种花里胡哨的特性,使得后世女孩子很希望这套东东—— 不出意外,陈成也是“受害者”之一,每当这种时兴的东西在朋友圈火爆起来之后,就必须给女朋友买,就是冲着男人的钱包来的。 其实陈成作为一个直男,很想说一句: 这跟时间压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就是“花青素的褪变”吗?花朵里,含有花青素,花青素很不稳定,极易分解,花朵刚开放的时候,花青素是完整的状态,没分解,呈现的是一种颜色;当遇到高温、光照,花青素分解了,所以呈现的就是另一种颜色! 前面说的木芙蓉“三变”或者“三醉”就是这么个理。 而茉莉白色花的花瓣不能说明没有色素,只是该物质的颜色是白色,很浅或者接近无色,随着花瓣的枯萎,细胞膜的通透性改变,从而空气中的氧气等可以顺利的大量进入,从而导致该类色素等的氧化,从而生成了有色物质。 可是这些道理,都没有办法跟女人讲,因为“我不听我不听”,最后陈某人还是要乖乖掏腰包送上。 比起来,还是现在的未婚妻柳绘小娘子比较好。 人家什么都不要,只是要求:十一郎要不忘初心,不断写诗。 面前的哑巴少年应该没有后世女人那种情怀,估计不会出这么闷骚的题目来。 其他的,如果不是长在同一只植株上的话,那么有紫色、白色两种颜色的就多了去了,什么石竹,金露花,包括前面说过的紫云英都是属于这一类的。 单凭这个,判断不出花的品类。 继续看:朝开暮闭情犹在—— 这是一种早上开晚上闭的花。 什么花早晨开? 牵牛花、太阳花在早上开花。 什么花中午开--- 茉莉花中午开花。 什么花晚上开--- 昙花、夜来香晚上开花。 这一套东西,从幼儿园开始就背的熟熟的。 但就不知道,他说的“朝开暮闭”是真的视觉变化如此大,还是单纯花卉晚上会“收”起来——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大多数花都是这个样子,毕竟晚上开花又没有人看。(昙花:??) 如果是严格的话,那么就是睡莲。 莲花白天盛开、晚上闭合,是因为白天温度高,花瓣膨胀的缘故。 莲花有在晚上进行睡眠运动的习性,白天开着美丽的花,到傍晚花朵就会合起来,就像人类到了晚上该睡觉一样,但到了隔天早上,则又会开出美丽的花朵。 这一点继续存疑,先圈定再做判断。 最后一句: 夏去秋来韵味长。 也就是说,此花的花期应当是在此刻,夏秋之交的时候。 陈成闭上眼睛,回顾一路上过来看过的风景—— 有哪些是这时候开的花呢? 他在思考的时候,旁边的观众很热忱。 从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中,陈成也估摸着有不少人已经把花猜出来了,可是顾忌着陈成是“横扫桂州”的挑衅者,欺负一帮半大小子,还有是身体缺陷的。 这才忍着没说。 而与陈成聊得有些熟络的渔民老乡,他倒是也猜出了答案,想透露—— 陈成却示意他不用场外援助。 对于这少年,如果他还要帮助的话,那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从陈成脑海中滚出了很多的答案,可是没有一个是让他觉得抓准了的。 也许是因为刚刚连胜数场,使得他现在有一些瓶颈,想出一种花的时候,心底却没有花的名字; 要是拿之前已经讲过的花拿上去套的话,又觉得每一样都很像。 唔,这真不是出题人的问题,陈成很相信,最末这位窦亮小弟弟,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应该没有存心刁难自己。 猜不出。 陈十一郎第一次猜不出来。 虽然他很确定这题不难。 周围的观众明显比他更急切,试图显露出他们比陈成更睿智。 对于老大最后一轮明显的放水行为,孙沐小六几个都有些失望,这万米长跑是免不了了。 可是令他们惊讶的诗,陈成这次思考的事件明显比之前长了很多。 难道他竟然猜不出来? 几个兄弟有些兴奋,看着老大,眼中闪动着激动,窦亮虽然开不了口说话,可是脸上也带了笑意。 赢不了陈成,自己大可以去跑,代替兄弟们跑,毕竟他们喊自己“大哥”,实质上并不能从自己这里获取什么。 可真能赢的话,他还是会很高兴。 毕竟,我们可是“始安七少”,我们也代表了本地少年人的荣誉啊! 沉寂了足够久的时间,陈成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你到底有没有答案啊?”孙沐高声叫道。 “没有答案的话,那你可要快点认输啊!” “真没办法的话,认输了,我们也不会笑话你的,毕竟能抵得住我们七兄弟的攻势,你也很不简单了!” 七少们或是真心,或是假意,有的当捧哏,有的当逗哏,都在刷自己的存在感。 陈成却笑了。 没猜出来。 这次真的没有猜出来。 明明脑海中有很多答案,可是无法用任何一个说服自己。 但是,就算没有猜出来,也不代表我的诗写不出来。 我自有应对之策! 用了这么长的时间认真思考,只不过是为了表示对小弟弟的尊重。 “六月荷花好,此花却亦强。 可怜千瓣艳,不过一朝香。 似悟人荣落,偏供僧糗粮。 寄余心所爱,紫白足相当!” “哎呀,他竟然猜出来是木槿花了!”围观者纷纷大叫道。 “我看他那么冥思苦想的样子,还以为他想不出来呢!” 众人叫着,有的高兴,有的摇头,有的遗憾。表现不一。 陈成却忍不住笑了: 哦,原来是…… 木槿花。 木槿属主要分布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是一种在后世的庭园很常见的灌木花种,各地均有栽培。 这和前面孙沐的“木芙蓉”有点容易弄混淆,木芙蓉的形状,呈现为大叶形,并且叶子的形状呈现出来的是圆卵状或者是阔圆卵状。 木槿叶子形状主要是三角形或者是菱形的状态。 而且木槿开花之后,花的大小是比较大的,花期时间大概是在6月份到9月份之间,的确处于夏秋之间。 木槿花的颜色则比较繁多,有红色、紫色、白色、蓝色等,来到岭南,常见的的确有紫有白,全部皆中! 难怪窦亮这么一说,当地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什么花! 七少年心中想,这一回竟然又是输了! 几个人浑然不是滋味。 可是,再将此句仔细琢磨琢磨…… “你使诈!”小六忽然大叫道! 起初,当陈成的诗做出来的时候,他也以为陈成猜出了答案,并且写出了诗! 可是他现在一看,陈成的诗,压根就是把大哥窦亮的诗用五言重新改写了一遍! 看似干货满满,实则就是一种改词换句的小把戏! 而在场的观众心目中已经有了对此花的概念,拿这些原本就是客观事实的东西往木槿上套,能不非常吻合吗? “你凭什么说我使诈?”陈成眨了眨眼睛:“我知道这是什么花啊,不就是……” 木槿么! 小六心中感觉似乎不是这样的,可是又无法拿出理由来驳斥他! 这个狡猾的家伙! 也要怪这些观众!没事喊辣么大声干嘛啊!是想怎样嚯! 谁是猪队友!你们个个都是猪队友啊! “大哥,他玩赖!他耍诈!咱们重来!咱们不能便宜了他!” “就是啊,我敢保证,他刚刚根本没有想出来!就是等着旁人给他说答案呢!” “我不服!这一把绝对不跑!谁爱跑谁跑!我也不让大哥跑!” 几个少年几乎要气炸了,看着他们这幅样子,之前蒙在鼓里的路人似乎也琢磨了什么回来,指着陈成窃窃私语。 这时候却见窦亮挥挥手,示意兄弟们不要再说话了,他取来了纸笔,写下了一行字: 他的诗,写得比我好! 众少年一瞬间哑口无言。 几个人都在强调陈成没有猜出谜底,是在耍赖。 可是都忽视了,他们邀请陈成来,是比诗,而不是猜谜语! 猜谜语,本来就是几个人明知道诗力不够陈成打的,所以专门搞出来给他增加难度的! 他能猜出谜语,并没有任何加分的项目。 可是,诗却的的确确是他作的。 人家在完全不知道什么花的情况下,单凭窦亮的二十多字的描述,扩充出一整首律诗的长度来,而且还让知情者们横看竖看挑不出毛病—— 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他的实力吗? 怎么个个都舍本逐末,反而去计较他没有猜对谜语呢? 众少年都了解了老大的意思,虽有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倒是窦亮主动站出来向陈成叉手行礼,表示自己认输。 该跑的距离,我也会按答应的那样,一寸不少! 陈成看着这个老实木讷,没有跟自己耍任何心机的哑少年,忽然内心中有一丝愧疚。 的确,他是使用了投机取巧的手段,而且他还有很多手段。 你在诗里写了“水滨”,我就可以在我的诗里说“此花喜湿润”; 你说他是晚上开放的,我就可以说“午夜颜色佳”; 只要你有信息,我按照正常的推理去写,不会犯错。 而且他也有信心,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砺,在写诗上他能比这群也不知道有没有得过名师指点的小朋友们——工整太多。 赢,是应该的。 可是,他还是因为没猜出谜语而感到胜利有那么一点不完美。 脑海中实际也闪现过这种花,但是并没有留下太深的痕迹。 按说自己是可以猜出来的,只是因为心中稳操胜券,有取巧的法子可以用,所以一开始就没说自己必须猜出来。 说起来,木槿还是韩国和马来西亚的国花呢! 要不然,也没有某女士“槿惠”之名。 但是比起“槿惠”大妈,陈成还是更喜欢“信惠”姐姐(继承者们女主角朴信惠),毕竟一个50后,一个90后,给你选你也知道该怎么选。 可能这也是对窦亮“朝开暮闭”的思考,老的都该退去,新人总要接班。 就好像此刻,虽然少年们输给了陈某人这个“老油条”,可是只要他们未来继续成长下去,而陈某人还玩这些小心机的话,那他们超过自己,是板上钉钉的。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终究还是你们的。”陈成对窦亮几人道,一副“你们输在了现在可却赢得了未来”的样子。 众少年:“……” 不知道为何,听你臭屁哄哄地说这种话,我们很有一拥而上狂揍你的冲动! 陈成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心平气和地吟道:“海贝纹斜,天牛鬒茸,香蒿青满瓷缸。恨多情蜫虫,鸣必成双。 为爱商音清越,和律吕、移置当窗。月中谱、仙人偷得,巧制新腔。” 最后一首“虫诗”给他们奉上。 只是这一次,陈成倒没有显示出他在前面几首诗中那种“挖苦讽刺”的意思了。 天牛固然也是木槿花的一种天敌,可是在自然界中,万物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 就好像社会上有少年们的纯洁善良,也有陈成这种阴谋诡计的“反派”。 可是在成长的道路上,遇到我这样的“反派”,未必就是你们的坏运气。 哪怕天牛的嗡叫,还能让音乐人感觉“月中谱、仙人偷得,巧制新腔”,写下一篇“夜半小月曲”呢!(是不是写反了?) 到这里,陈成的“七虫七花诗”大功告成。 在《倚天屠龙记》中,七虫七花膏乃是以七种毒虫、七种毒花捣烂煎熬而成的奇毒,气味辛辣刺鼻,毒性剧烈。 只是我的这组诗,对你们,是获得启发呢,还是从此对诗道感到绝望呢? “我只知道,”小六悲愤道:“我们要跑三千六百九十六丈!” 众少年:“……” 第349章 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不!”陈成摇晃着食指:“你们不用跑三千六百九十六丈!” 众少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人忽然良心发现了? “真的?” “嗯,或者说,你们可以选择先押下来。”陈成继续道。 反正这么长的距离,没有人监督的话,随便出城散散步就能做到了。 有监督的话,难道让陈某跟在你们后面跑一路吗? 孙沐皱着眉头,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不跑,你是有——什么条件么?” 如果对方的要求是更屈辱的,那么宁愿去长跑! 不就是区区三千六百九十六丈么! 其实也不怎么—— 嗯,其实真的很长,不偷懒普通人怕是坚持不下来。 “是这样的,你们呢,说我藐视桂州群豪,自称‘打败岭南无敌手’,这纯属子虚乌有之事。在赢了你们之后我要强调这点,说明我可不是因为怕你们才不敢承认。” “但是,”陈成指了指自己:“陈某毕竟痴长你们几岁,读书作诗也早那么几年,胜之不武。” “所以,陈某诚心诚意地邀请你们,找几个你们认为实力在我之上的人来,跟我比试比试,赌注么,就是这三千六百九十六丈!” “赢了我,咱们之间一笔勾销!”陈成微笑道:“我去跑这三千六百九十六丈。” “输了,便也输我三千六百九十六丈——往上却不会再继续加了。你们觉得如何?” 众少年听他前面说得客客气气,不良印象刚减轻了一些。 可后面从“诚心诚意”开始,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说得好听!简单一点,你不就是觉得赢了我们几个之后,“桂州人的诗才也不过如此”,根本没有跟你比的吗? “嗯?有决断吗?”陈成惬意地晃着脚尖。 少年们的意见一下子就分为了两拨。 老大窦亮认为这事本来就是自己几个人挑起来的,技不如人就该愿赌服输,就由自己绕城跑一圈,不要把事情再闹大; 孙沐就认为这家伙碰巧获胜,竟然愈发眼高于顶,我们几个憾负不假,“可真当偌大的始安城没有一人能治得了他吗?” 各自回去找各自的帮手,非要把这小子的嚣张气焰给灭了! 凭着“谁嗓门大听谁的”这原则,窦亮自然不是嚷嚷得很凶的孙沐、小六几个的对手,几个小弟纷纷要回去找同学、兄长、老师、老爹来当替自己讨回公道! 他们和窦亮比划了一会儿,没能说服老大,可是气在头上,可以不听老大的意见了。 “你就在这里等着,别跑了!”孙沐指着陈成恶狠狠地道,又让小六继续担任监视陈成的重要任务,由他们去找救兵。 那口气听起来,就好像小学生给初中生揍了,甩下一句“我去找我上高中的哥哥”。 陈成哑然失笑,可是又稍稍有些担心: 会不会把话说得太满了,臭弟弟们真的给他找来一帮大咖来虐自己不要不要的? 毕竟从自己之前和“正义联盟”那帮人的交手记录来看,自己并没有高到可以无差别碾压所有岭南才子的程度…… “那个,需要说明的是,我可以接受在‘诗榜规则’下的交手哈!要不然,赢了我又得不了什么实质好处。” 罚别人跑步虽然很有意思,但也不能长二两肉。 倒是和七少这几个交手之后,前面六个“诗之力一段”,每个人让自己提升了00625段,合起来是0375段,而战胜了窦亮这个“诗之力二段”,自己获得了0125段,合起来一共提升了足足半段! 现在,他由“名义诗之力4段”成了正儿八经的“诗之力425段”了! 真是一个可喜可贺的成绩啊! 众少年有些无语。 “诗榜规则”下,也就是最多不能超过三级。 你对自己的实力果然还是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啊…… “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陈成微笑着念出这段《吕氏春秋·察今》上“刻舟求剑”的小故事,意思是: 难道我的段位就固定在这4段,不会继续提升了吗? “别得意!我管保你一场也赢不了!”孙沐啐了一口,带上除小六以外的四个小弟,一同去寻帮手去了。 “你呀,到我们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出门在外,还是要稳妥些才好啊!”一直观看了陈成这么长时间表现的渔民大叔叹道,觉得陈成和少年们的矛盾既然是误会,那么就借坡下驴,两相安好呗! 干嘛还要继续挑刺,让双方把矛盾闹得更大呢? 暗示陈成——趁他们都走了,赶紧拍拍腿溜掉! 一听大叔要怂恿陈成开溜,监视陈成的小六登时警觉,瞪大了眼睛,一副“你敢跑试试”的表情。 陈成不以为然,可还是感谢了老乡的好意。 见他不听劝,大叔带上自己的行头,拍拍腿准备走了。热闹也看了,这大热天的,还是快回家去歇着。 “唔,大叔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陈成嘴里说着,去街边花钱借了两根竹竿,又取来了纸笔,挥毫写下: 打遍桂州无对手! 横扫岭南未遇敌! 大大方方地给挂了起来! 路人哗然! 大叔从旁人口中听到他写的是什么之后,连连摇头:怎么还变本加厉了呢? 可越是这样,大叔反而停下了意图离去的脚步,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底气,敢在本地如此豪横! “牛皮也不怕吹炸了!”小六冷笑着。 “反正这称号也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我不认的话,你们还说我不识抬举呢!” 陈成不理会众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书法,经过数年的磨砺,已经拿得出手、可以示众了。 事情既然做了,那么就把他往更大的方向去做! 本来他去访问平鸿轩几个人遇到冷遇后就在叹息说自己在岭南的影响力太小,正好借这一回来张扬一下! 至于老乡的担忧,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陈某人真正的实力! 话放在这里! 只要今天李白、王昌龄大叔、王维老师几个不组团出现在桂林的话,天下英雄,在陈苌心中,皆可一战! 在虐爆了一群十二三岁少年之后的陈十一郎信心爆棚得想。 速度也还真快,不多时,周小三气势汹汹地带着一个人归来—— 小六也迎上去,称呼“表哥”。 其实这位正是周小三的表哥,离此处不远,周小三不多时便找到了他,也叫他来了。 周小三和表哥看到陈成在自己离去之后写下的那两联,不由得大为愤慨! “哼哼,我表哥来了,我劝你快快把这字撤下来,等会儿败了可不要哭不出来!”周小三搬来了救兵,狗仗人势地指着陈成鼻子怒喝。 陈成摊摊手,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江姓表哥示意表弟稍安勿躁,翩然出阵,向各位父老乡亲叉手,然后对着陈成朗声道: “在下始安江兴发,诗之力,四段!愿领教阁下的妙诗!” 陈成略显随意地拱拱手:“赌注三千六百九十六丈——买定离手!” 江兴发:“……” 小三:“……” 小六:“……” 江兴发十五岁,简单地听了表弟说了几个人跟陈成作战的经历,心想借等级碾压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的跟我这平级的交交手! “我要跟你比的,是腊月的梅花!正所谓: 幽谷盛开千万枝,暗香横路任风吹。 生平不为高标格,只是偏怜积雪时!” 陈成暗笑,心说:梅花的诗都写烂了,我都根本不用千古咏梅第一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来碾压你,只需动动小笔,分分钟盖你一头! 也不答话,“刷刷刷”数笔,一首五绝跃然纸上,展示给众人: 江上路迢迢,风行骏马骄。 梅花犹剩雪,春色半归潮。 江兴发看诗后一愣,江湖快马,寒梅残雪,寥寥数字,凛凛寒意已然跃然笔上! 关外野店烟火绝客怎眠? 寒来袖间谁为我添两件! 三四更雪风不减吹袭一夜! 这这这…… 江兴发帅气还没有两秒,现在对着陈成的诗稿上看下看,托着下巴默默不语。 陈成龇牙咧嘴冲他笑了笑。 “表哥——”周小三有些急切望着表哥。 “表哥有些大意了!”江兴发一拍大腿,对表弟道:“不过表弟且不用着急,我有一人,必能战此人而胜之!” 小六、周小三:“……”感情你这么快就认输了吗…… 真是脆败呀…… 不过反正都输给他这么多场了,再输一场也没关系! “表哥,你口中能胜他的,是哪一位呢?”周小三问。 “那人便是,”江兴发说得大声,也是要讲给陈成听:“我的表哥!‘灵犀笔’李宏儒!” “大好!”周小三喜道:“那表哥你快请你的表哥来!” “我去去就来!”江兴发叫着,抽身而去。 “又一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陈成高声叫着,让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江兴发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算起来也真是好笑,自己费了好大功夫战胜了“始安七少”,也就涨了半段,结果这什么表哥因为和自己同是四段,所以一战便涨了半段! 现在是475段,名义上的“诗之力五段”啦! 回到了那天跟钟矩对阵时的段位了…… 这一家子也真是急性子,不多时就见周小三的表哥江兴发带了他的表哥来了。 上下看了两眼陈成的大话,也是勃然大怒! 不过看了陈成上面那首战胜了自己表弟的“梅花”诗之后,他稍微有些改变了神色,略一思忖,出阵喝道:“在下灵犀笔李鸿儒,诗之力,五段!领教阁下的手笔!” “买定离手!”陈成示意:“请赐教!” 李鸿儒喝道:“我写的是,正月的水仙!你听好了! 凌波玉面能欺雪,对月檀心不让梅。 莫道生来压众卉,只缘根本在瑶台!” 陈成听了他“檀心不让梅”话,又是忍不住发笑,心说这位是针对自己刚刚写的“梅花”诗的,表示他“不让于自己”,因为他这颗“水仙”本来就是生在天上的,与陈某人这种凡品不同! 水仙正是唐代从意大利引进,是法国多花水仙的变种,后来在中国落地生根。原意是希腊传说中纳西塞斯这一水边自恋的神灵,唐人觉得跟掉水里自杀的屈原很相像(屈原:??)遂以“水仙”来替代这一西洋植物命名。 李鸿儒这话里也有拿“屈原”自比的狂傲。 可你是不是搞错了,梅花的诗不是我要写的,而是你表弟先写的啊! 你想压倒我,却不想也打了阁下表弟的脸? 陈成微微笑,提笔写道:“ 峭寒点春融,烟月水涵空。 粉肥略滞影,绿弱不禁风!” “弱不禁风”这句一下子就把水仙看似高洁,实则软弱无力的形象写得格外分明,一下子就让李鸿儒闹了一个大红脸。 “你——你——”指着陈成说不出话来。 陈成愈发好像,因为觉得对方指着自己这样子,不像是江兴发,倒和江兴发的表弟周小三一模一样,我看你俩才是亲表兄弟! “你有辱斯文!无端骂人!”周小三果然站出来为“表哥的表哥”鸣不平。 “我怎么有辱斯文了!”陈成莫名其妙:“我写得是水仙,又不是人!” 除非,某些人硬要用“水仙”和屈子自比…… 面对陈成“烟月水涵空”这等生花妙笔,李鸿儒哪里还敢拿屈原和自己相比? 灵犀笔恐怕也不过如此…… “你,你,你等着!”弱不禁风、心理脆弱的李鸿儒嘴里嘟囔着,也要去找帮手为自己找回场子。 “表哥,你也要找你表哥吗?”江兴发见自己视为榜样的表哥也不是陈成的对手,不由得有些悲凉。 “非也非也!”李鸿儒连连摆手,他表哥是个白丁:“我找我的堂哥,李鸿阔去!” 众人:“……” 你这有什么区别么…… 陈成却是再次叫道:“又是一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 “你不说没有人不记得!”小六瞪他。 陈成心情却是更好了,心想战胜了同是“诗之力五段”的对手后,自己就成了正儿八经的诗之力525段了! 瞧瞧!这多轻松! 不用我去找! 对手们一个一个上门来送补给! 我管这叫“围点打援”。 又叫: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第350章 老子是诗之力六段了!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所谓“围点打援”,便是围住一个战略要点,以之为诱饵吸引其他地方的敌军增援。 真正目的,并不在围住的“点”,而是歼灭援军。 现在“始安七少”便是陈成围住的“点”,只要扣着他们当人质,就不怕他们的三表哥四堂弟七大姑八大姨不来援救! 虽然今天不是“诗榜段位竞赛日”,可这么一来也不愁没有对手了! 小六这个傻乎乎的家伙,自以为留下来是监视不让陈成溜掉,殊不知他恰恰弄反了,谁才是真正被监视的! 李鸿儒回去找自己的堂哥,一时半会儿却来不了。 可这边,郭小四已经带着气势汹汹的两个少年来了! “四哥!你把‘东学西读’两位哥哥都找来啦!”小六一看到郭敬带来的两个人,十分高兴,“东学西读”两个都是以善读书学习着称的,知识储备那是满满的! “哼哼,那可不!柯兄、程兄都是家中世交,正好看到他们在一块,我一说,两位哥哥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郭小四高兴道。 “东学西读”两个人打量着陈成,陈成也打量着他俩。 “在下始安人称‘东城小学士’,程学东!诗之力,五段!”右边的少年首先开口道。 “在下是客居始安的‘西城读客’,柯震西!诗之力,也是五段!”右边的少年倨傲地冲陈成点头。 陈成差点没笑出来:陈学东,柯震西——的确是郭小四爱用的男演员,“小时代铁三角”么! 你一开始说“东邪西毒”我还有点小怕怕,原来是这个“学”,这个“读”啊! 郭敬兴奋地对小六道:“不要怪我们等级碾压——东学西读两个哥哥都是五段,虐他一遍都不够,还要再来一遍!” 小六心神激荡之余也有些尴尬,挠挠头道:“那个,四哥,刚刚他连胜了三哥的表哥,三哥表哥的表哥,三哥表哥的表哥现在去找自己的堂哥去了,这小子现在——” 也是诗之力五段了…… “……”郭敬小吃一惊:“这么快的吗?” 江兴发、李鸿儒也有才名,竟然一眨眼的功夫都失败了,以至于郭敬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引援军杀到的呢! 程学东、柯震西两个也不得不稍稍收敛了倨傲,看向陈成早先写好的那两首诗,区区四十个字,看完之后压力陡增! 陈成忽然开口道:“你俩的五段,是‘正儿八经’的五段吗?” 他冷不丁这么一问,让“东学西读”两个人闹了个大脸红。 “我……稍稍含一点。”程学东支支吾吾着,他这一“含糊”,其实可不少,真实应该是4段半,强行“五段”而已。 “我是5段。”柯震西道,这也是昨天找“复仇者联盟”的人,花钱给自己提升了025段,从而使段位更好看,算是符合陈成的“正儿八经”之说。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诗之力525段!”陈成不无得意道,现在才体会到萧子平说的“一上来就给你评诗之力九段是多么大的荣耀”那句话的含义,感情这些已经有“绰号”的本地高手,也只在诗之力中阶徘徊么! “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你们俩一起上!”陈成摆摆手,显示了自己作为诗之力525段高手的巨大魄力。 程学东、柯震西二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如果光是“诗之力525”段,比他们高那么一丢丢的话,说“你们一起上”那就是侮辱,可是从他先写好的两首诗来看,分明是有超出诗之力五段的实力! 一起上就一起上! 不丢人! 输了才丢人! “我跟你比的是,二月的茶花!”程学东道。 “而我要跟你比的,是三月的兰花!”柯震西也道。 陈成看了看自己先前的两首诗,“腊梅”和“水仙”,陈成想说这俩题目都是周小三那两不着调的表哥给命的题目,跟自己毫无关系。 我并没有说限定了必须要跟你们比“花诗”,也没说一定要让月份按等差数列来排啊! 我可是个诗歌多面手,从金戈铁马到纸醉金迷,都是没有问题哒! “那个——”陈成想说明了一下,可想了想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你们爱咋写咋写,反正陈某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你们有“强迫症”,我就遂了你们的心愿好了! “行,两位的作品陈某洗耳恭听!”陈成拱拱手道。 东学西读两个交头接耳了一会儿,讨论该打出怎样的一套组合拳。 陈成就看着能商议出什么结果。 “我的茶花诗来了!”程学东率先开口道:“ 北人偏爱雪精神,更惜寒梅点绛唇。 孰料岭南多玉面,腊前含笑已知春!” 他一念完,柯震西紧接着道:“我的兰花诗也作成了!有道是: 软碧深深遮幽径,斑红浅浅满山坡。 清香国里谁魁首,春色十分兰占多!” 唔?有点意思! 陈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俩小可爱。 郭敬也明白这两位的诗做出来端的不俗,立即喜笑颜开地上去又是揉肩又是捶腿,尽显谄媚之状。 茶花的栽培可追溯到蜀汉时期,当时刘皇叔治下的人们就非常看重茶花的地位,被列为“七品三命”。只是直至隋代,帝王宫廷、贵族庭院里栽种的,仍是野生茶花,花单瓣红色,故称“山茶”。 到了唐代的此时,世人喜爱茶花鲜红可爱,而且开得耐久,栽培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从10月到翌年5月都能观赏,只不过盛开期通常在1-3月,所以说“二月茶花”正是其最美之时。 而到了程学东这首诗里,他指出“北方人喜欢梅花凌寒傲雪的精神”,殊不知在岭南这里,早在梅花盛开之前,茶花已经不知道开了多少个月了! 就因为它的“长红”,位次理应还在梅花之上! 陈成一看就不乐意了,首先就这个“北人”,他就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搞得就好像自己是在外兴安岭打猎,或者贝加尔湖牧羊似的! 我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好嘛! 也有江南情怀好嘛! 怎么就给打上“北人”的标签了? 你听我这标准的“洛阳正音”,说一句东都来的“洛人”也好听点啊! 但是想想似乎也挺合理,到了后世,两广的同胞们觉得广东广西以北都是“北方”…… 至于你说茶花开得比梅花还早,似乎就压过了陈某一头了。殊不知,老子压根没把自己当“北人”,也没和“梅花”自比,自比“梅花”的是“生平不为高标格”的周小三表哥江兴发好! 而到了柯震西的“兰花”诗,算是将程学东的诗意更进一步,东学的“茶花”只是“知春”,可是“西读”的兰花却是“春色共一石,而兰花独占八斗”了! 客观的说,两首诗都颇为出色,而最好的地方,还在于两者有联系: 评断花的好坏,以“春”为同一个标准,一个预示着春天到来,一个象征着春天的极盛。 他俩立下的这个评判就是给陈成设置了一个陷阱: 陈成把茶花说得品格太高,就会导致写兰花的时候让兰花的品格表现得逊色; 两个都说好,别人就觉得你是片汤话,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该怎么夸,尺度是一个难点。 而撇开联系,自顾自地各写一边,就显得零碎,没有很好地接下“东学西读”的组合拳! 陈成也忍不住托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会儿。 这两小子,如果把精力放在写诗上,而不是“兵法”上,我敢保证你俩还能再出色一些…… 看着他反复琢磨的样子,郭敬不由得大喜,心说自己这两位哥哥请来的真是及时,现在“诗之力”段位还要低于对方,可是一加一直接显示出大于二的效果! 你那区区多出来的四分之一段位,并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一时跟小六调笑不已,大赞自己的“识人之明”! 嗯,我不应该还叫“郭敬”,应该直接叫“郭敬明”啊! “你如果写不出的话,那么就快快认输!”郭敬明大叫道。 陈成白了他一眼:“他们两个人都想了那么长的时间,我这才多久,急性子也不是你这样的!” 既然你开始催了,那我不写出来也对不起观众! 陈成挥笔写道: 北茶花滴雪,依稀艳含烟。 岭南地气暖,何曾经岁寒? 看得程学东一阵气苦无语! 众所周知,茶花性喜温暖、湿润的环境,在珠江流域和云南各地很多。 问题就在这里,你们看不起我们北方人,说我们的梅花开得根本就没有你们早,殊不知—— 你岭南这么温暖,哪里有什么“冬天”啊? 不是有句话说“四季如春”么? 由于广西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区,气候温暖,各地年平均气温175~235c。到“冬天”,桂林市大部及隆林、靖西、德保、乐业、凤山、南丹、罗城、三江、融安、金秀等地气温都在200c左右。 根本没有寒冷的时候! 既然全部都是春天,没有冬天,那就无所谓什么“知春”不“知春”,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 你们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寒冷,凭什么对北方人“凌寒傲骨”说三道四呢?拿一种只生活在温暖环境中的“温室花朵”说事,未免太娇贵了! 而且,只这一首诗,陈成就等于直接推翻了他们“知春”、“春色十分”的论断。 陈成那一副无赖的样子,看得东学西读都被他气得半死,可是对于“岭南”没有冬天这句话,又不知道怎样反对。 毕竟这不是一个文学问题,而是一个地理问题…… “我觉得你这首诗全是诡辩,并没有写出什么好的风貌来!理应判程学东哥哥获胜!”郭敬叫道。 “急什么!”陈成微微笑,你说茶花不大好写,可是兰花陈某人不是已经写烂了吗? 要文采,要风貌,给你! “空山四无人,知有幽兰花。 花开不可见,香气清且嘉。”陈成写下了四句,对郭敬道:“怎样,这够不够?” 郭敬一见陈成只要一回到自己舒适的范围内,潇洒的诗风就立即显露无疑,有些傻眼,可是不愿意承认他的诗“气度绝佳”,强行道:“不够!” “好啊!”陈成微微笑,继续写道:“ 飞流下危磴,时有横风遮。 香久亦不闻,山深愁路赊。” 然后又抬起头问:“怎么样,现在够不够?” “不够!”郭敬硬气道。 “好好好!”陈成继续笑着,又接着往下写:“ 众草何青青,吐艳明朝霞。 如何咫尺间,渺若天一涯。 援琴坐白石,日暮三叹嗟。” 看到这里,郭敬有些说不出话来,想说“不够不够永远不够”,可看陈成也是一副“只要你欲求不满,我就能永无止境地写下去”,只能垂头丧气,退到一边。 东学西读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只能颓然叹息,认输下场。 “那个,四哥,我们这里,真的像他说的,没有春冬么?”小六被陈成的一番歪理邪说说完之后,对人生、世界都产生了巨大的怀疑,郭敬勃然大怒:“纯属捏造!已让律师处理!”(哈哈哈,这话郭敬应该说不出来) 小六还在琢磨着“没有冬天”的事,眼角瞥见小五一下就带着三个人匆匆而来! 喜出望外地对郭敬道:“四哥快看!” 郭敬一看也是大喜过望:“小五真有两把刷子!‘风情三士’也找来了!” “他们三个人一起现身,那可真是不多见!” “我还记得上一次诗榜评比的时候……” 王小五和兄弟们高兴地挥手,但看着这边的情形,还有些闹不清楚状况,正欲发话,陈成手直挥:“不要浪费时间了,这次你们三个一起上!” 众人:“……” 你春儿太侮辱人了,我们可是—— “我管你们是什么!”陈成臭屁哄哄道:“老子现在是诗之力六段了!” 众人:“……” 也不耽搁了!一起上! “我写的是四月桃花!正所谓: 带露桃花别样红,娇羞含笑满目中。 年来不见春帝至,辜负多情四月风!” “我写的是:五月玫瑰! 千朵氤氲带刺开,一枝折得久徘徊。 而今香色犹如旧,且寄风情在酒杯” “我写的是:六月栀子花! 玉瓣琼葩夏月寒,孤姿许客隔窗看。 分明六出英英雪,却有清香一院漫!” 陈成心想:你们这不是“风情三士”,分明是“风骚三人组”…… 第351章 扯淡的栀子花仙女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风情三士”或者说陈成觉得的“风骚三人组”,都是以善于描摹细致的景致,刻画微妙的感觉着称。 可是陈成现在却没啥心思去听他们传奇的事迹,辉煌的战绩,反而来应战的,总归都属于那些段位不咋高的,什么五六七段,在陈成第一天获得“诗之力九段”评价的时候,都属于不入流的人。 一开始陈成还有耐心与人客套几句,可是到现在别说绰号履历,实在是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想知道了。反正说了我一会儿就忘了。 你们还是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直接交诗来便好了! 等一看写的还是烂大街毫无挑战的题材,就连自己亲自作诗的兴趣都没有了! 先看你第一首—— 桃花? 竟然当着陈某的面写桃花? 我讲崔户题城南庄“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故事,就不信你们不感动得落泪! 再讲《红楼梦》里还有那首低沉伤感的《桃花行》,更让你们羞愧难耐! 桃花,的确是缠绕在无数人心头的一份难舍的情结。 从古至今,人们赏桃花,画桃花,吟桃花诗。 唐诗里写“桃花流水杳然上”,宋诗里说“夹岸桃花蘸水开”,元曲里感慨“桃花吹尽,佳人何在”,随便一首都能叫你无言以对! 抑制着自己用这些名诗降维打击对方的冲动,陈成还是耐着性子自己写了一首: 城头二月绿苔侵,为讯桃花野寺寻。 半树香分疏竹影,数株白近古松阴。 蝶心荡漾春高下,鸠语浮沈雨浅深。 蔬笋偶然无酒禁,醉归清梦恋空林。 你要跟老子谈桃花的“艳情”,我偏偏跟你说和尚庙的景致,用禁欲系的寡淡直接熄灭你多情的欲火! 写完之后头也不抬,便开启第二题。 粗粗念了一遍对方的“玫瑰诗”,又是一阵牙疼! 陈成有些奇怪地打量了对方几眼。 “我看兄台这诗,有一不解的地方。”陈成道:“你在诗中说玫瑰之‘风情’,不知风情却在何处?” 在后世,一提到玫瑰,往往和爱情联系在一起。 加之它又是英国的国花,使得人们可能会误以为此花是舶来品。 可事实上这花的的确确是“国货”,原产地便是中国华北以及日本和朝鲜。 至于玫瑰为何象征爱情,还要从希腊神话中女神阿佛洛狄忒说起。 阿佛洛狄忒从泡沫中诞生,司管人间的爱与美,诞生的时候,白、粉玫瑰环绕,花香四溢。优雅迷人的她得到了众多男神的追求,但她爱的人不多,俊美的植物之神阿多尼斯是其中一个。沉迷于打猎的阿多尼斯在森林中被野猪攻击,听到所爱之人的惨叫,阿佛洛狄忒心急如焚,一路奔跑。荆棘割破了她华美的衣服,玫瑰刺破了她娇嫩的双脚,鲜红的血染红了沿路的白玫瑰。 西方人便以此来表现爱情的真挚。 因为玫瑰、月季花和蔷薇都隶属于蔷薇科,西方玫瑰在西方与月季通常都被成为rose,但在传入中国时,西方月季被翻译为玫瑰,而传统的月季品种被翻译为月季,藤本则被翻译为蔷薇。使得一下子就成了一笔烂账,傻傻分不清了。 在中国的此时,并没有流传关于玫瑰的“爱情”故事,故而对方的“风情”之论也让陈成有些摸不着头脑! 风情三士中的第二位岳成化感慨道:“玫瑰,它没有牡丹那种富贵和俗气,也没有兰花那种幽香,它只是默默地开着,开着,隐逸地显露着它的美丽和孤单!还有什么花儿能比玫瑰更有风情呢?玫瑰花,它不用做别的事情,它只需要在那个角落里,羞答答地、静悄悄地开放,便足以给人无穷的联想了!” 陈成:“……” 你还跟我玩“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慢慢地绽放她留给我的情怀”是! 他无语的样子却让对方更加得意于自己的敏锐直觉,继续深情道:“每次五月的傍晚,玫瑰最美的时候,便是在此刻了!断日千层艳,孤霞一片光,当落日的余晖照耀在玫瑰花上的时候,那原本便是血红的玫瑰,便会折射出更加诱人的光!说‘风情’岂不是名副其实?”说罢,又对陈成道:“兄台以为如何?” 周围人都为他的多愁善感和心思灵敏而叫好! 陈成干笑两声:“我觉得,不怎么样……” “你现在说的这些,我的确也能感同身受……” “多谢!”岳成化很是满意陈成能够“慧眼识珠”。 “可问题是,你的诗里压根没有体现出这一点啊?”陈成一摊手,表示理解不能。 “那个,那个,别人其实都是知道的!”岳成化有些尴尬,满面通红道。 “那么好,你这题我先想想,我先写下一题栀子花。”陈成说着,又把目光放到了最后一题上。 栀子花又名栀子,也是原产中国的常见花朵。叶色四季常绿,花芳香素雅,绿叶白花,格外清丽可爱。 时间到了差不多中午时分,太阳越发炎热,围观的观众有的渐渐散去,有的开始躲到了旁边的树荫下。 陈成提笔凝思了一会儿,不过却半天没有动笔。 这看在七少年和“风情三士”的眼中,分明是他已经进入了一个疲惫期,诗歌创作进入了一个瓶颈。 故意推脱说“看不出对方诗中的风情”,可实际上根本就是他已经作不出来而找的托词。 如果不然的话,你看看第三士所作的“栀子花诗”,可是没有一字再提“风情”了,你不还是没有感想么? 不过陈成脸上还保持着轻松愉快的样子,刚刚要落笔,又看着刚刚就说要离开的渔民老乡——现在是唯一一个全程观看他力战群豪的人。 “大叔,栀子花来历的传说,你听说过没有?”陈成微笑道。 大叔摇摇头:“没听过。”然后问:“大概是什么样子呢?” “这就小孩无娘,说来话长啦!”陈成道:“话说呢,栀子花本是天上百花园的一枝仙花,名号栀子花仙子——她看见人间只有一些小花小草,没有大点的鲜艳的花朵。于是她就下到人间,变成一棵栀子花树长在一处荒坡上。” “日晒雨淋,生长不旺,眼看花树渐渐枯萎了。离荒坡不远处,住着个单身穷汉子。他发现了这棵可怜的小花树,就把她移植到了家门口,给她浇水,施肥,悉心照料。花树很快就有了生机,顿时长得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叶色碧绿,油光水滑。初夏开满了洁白的花朵,芳香素雅,特别招人喜欢。穷汉早晚总要站在花树旁,为其寻虫除害,整枝打叶,将花树养护得更加壮美。” 众少年见陈成不好好去作诗,反而跟这旁边的大叔闲聊起了什么“狗屁仙女故事”,着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种故事连我们都不相信了好嘛! 还“栀子花仙子”,你的名字能取得更随意一些吗? 可是渔民大叔却听得津津有味,不为别的,光是“单身汉”的人设,就是中国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人设了! 你看看董永,看看牛郎,看看田螺姑娘里那个无名穷光蛋—— 不都是穷得叮当响的单身汉么! 可是故事到了最后,他们都娶上了仙女! 这很符合中国古代男性老百姓对生活的“美好向往”! 陈成口中的显然也是这个套路。 “嗨,你的诗还作不作了!如果你不作的话,我们可要判你认输了!”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一起开口道。 “急什么,都比这么长时间了,稍微休闲一下不行啊?”陈成翻了翻白眼,继续兴致勃勃地对大叔道:“穷汉是个渔民,每天早出晚归,好不劳累!” 渔民大叔眼前一亮:“也是渔民吗?嗯,那的确够累的。” “这天他外出回家,一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他很奇怪,他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是谁帮助做的饭菜呢?以后一连几天,天天如此,他想弄个清楚明白,就多了一个心眼。” “这天,他故意装着出门的样子,走了没几步就回来躲在外面,偷偷的往家里看。这时,只见一素身白衣的女子从花树上下来,飘进了他家。穷汉吓呆了,他壮着胆子进屋问道:‘姑娘你是谁?’女子只好如实告诉他:‘我是栀子花仙子,来到人间,一时不适应人间环境与气候的生长,是你在我危难时出手相救,你是我的恩人,如果你不嫌弃,我愿嫁你为妻。’穷汉惊喜不已,当然愿意娶她了!” 渔民大叔也含笑点头,显然听得很受用,就好像是他娶了这个仙子一样。 “婚后他俩对门前的那棵栀子花更加爱护有加,栀子花仙子还将栀子花的枝条剪下来插枝繁殖,他俩的门前栀子花树长成了林。老百姓闻到这清香,看到这素雅的花朵,纷纷都想养,他们就将培育栀子花树送给大家,从此家家户户养起了栀子花。” “其中,有个女人,不知道收敛,经常招引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到家里鬼混。她也养了棵栀子花,就在她大肚子的时候,抚摸了她,长的绿油油的栀子花树一下就蔫了,没几天就死了。人们都说栀子花是纯洁的,不喜欢龌龊,是被那女人气死的。后来家里坐月子的女人,一般都不去碰栀子花树。” 渔民大叔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听老人这么说呢,原来来由是这样!”若有所思,又道:“栀子花是仙女的化身,所以爱清净,不喜欢那些呜呜渣渣的女人哩!” 陈成喜道:“大叔所言极是!为此,我打算为此事写一首诗,歌以咏之!” 这下一听“风情三士”就不乐意了:“此事根本是子虚乌有之事,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岂可以此捕风捉影之事为依据,还将其写到诗里呢?” “就是!分明就是词穷意尽,写无可写了!” 而且这个故事,怎么听都怎么像是从“田螺姑娘”那里来的翻版…… 陈成不理会他们的污蔑,信笔写道: 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 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你不能这么写,将自己主观臆断的东西——”王小五还试图阻止陈成强行为自己的诗找题材的做法。 陈成也微笑着看着大感不平的小五:“既然他没有任何依据,都能写玫瑰的‘风情’,我为何又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 “这——”小五和岳成华都一瞬间哑口无言。 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可是仔细把他这首诗一读—— 哪里有什么狗屁“栀子花仙子”的分毫提及呢? 陈成摊摊手:“写了你们也不满意,不写还是不满意,那么要我怎样呢?” 众人:“……” 事实上,此诗乃是唐伯虎恩师沈周的咏栀子花,本来就跟“栀子花仙子”并无关联,陈成只是借机戏弄他们而已。 沈周的为人所知,很大程度上是由他的绘画。“吴门画派”为明代最着名,也是最有代表性的画派,而沈周则堪称“吴门画派”的领袖。然而,书画之外,沈周的诗文在明代也颇出众。 起首二句,先说栀子花的形质,因其夏季开花,且花呈白色,所以喻其魂为雪铸,喻其花为冰质,其吐气为清凉之气。此花生在庭院曲栏深处,精神俊爽,引人注目。 诗的后二句尤为奇妙,因栀子花冰雪形质,故当一钩新月初上之际,这花魂便展开了轻盈的双翅,飞离了曲栏,要把自己的娇香,附在自己的俏影上,传向诗人所坐的如画的华庭。此时,夜风也知情识趣了,它眼见花魂欲飞不能的娇态,便悄悄伸出无形的手,把那新月下淡淡的花影轻轻牵住,送向它想去的地方,让它的香气、凉气,弥漫于曲栏、庭院,弥漫于整个夏夜。 这二句意境极幽美,措词亦清新优雅,一“牵”一“送”,夏月微风的情态可掬;言“影”言“香”,栀子花的精魂大有飞动之态! 全诗前二句已有实有虚,后二句全从虚处入笔,真有遗貌取神之能! 七少和“风情三士”看到对方的诗达到了今日的最高境界,都是无话可说了! “不好意思,我的玫瑰诗也成了!”陈成微微笑,不介意来一个“连击”,给他们伤口上撒盐,提笔写道: 陈生应不羡时名,笑说玫瑰物外情。 孤峰半插秋云白,邃谷平临夜月清。 正是在嘲弄对方“无中生有”的“风情”了! 第352章 打通关后,又打通关! 陈成的一套组合拳怼得写玫瑰的岳成化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可是写“桃花”和“栀子花”的另外两位却不认为自己的诗写得不如陈成! 尤其是写栀子花的第三士董新觉,虽然陈成的“雪魄冰花凉气清”、“一钩新月风牵影”格外惊艳。 但自己的“玉瓣琼葩夏月寒”、“分明六出英英雪”又哪里逊色了呢? 实话说,这首诗乃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在私底下广受同学好友好评的! 说是数月时间精心打磨、千锤百炼也毫不为过! 自己以此诗放在两首质量平平的“桃花”“玫瑰”之后,实乃秘密武器,真实目的是要用陡然提升的诗歌质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旦对方认为自己这首也是平凡之作,拿出一首和“桃花”“玫瑰”差不多的诗出来,自己便可以找出小伙伴,瞬间掀起舆论风暴,令对方当场认输! 可谁知道,自己这么精彩的一首诗,竟被对方轻飘飘地带过去了,提也不提,反而抓住第二士“风情玫瑰”的软肋一番痛揍! 竟无人注意到,自己这首诗才是“风情三士”的主打作品! 眼看着陈成一副准备迎战下一波敌手的做派,董新觉挥手打断:“等等!我对胜负仍有异议!” 陈成一直和岳成化、周小三打着嘴炮,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看了两眼疑惑道:“你是哪位?” 董新觉狂晕,怒道:“我便是写‘玉瓣琼葩夏月寒’的!” “哦!”陈成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啊,我‘记诗’不‘记人’——你有什么问题呢?” “陈郎君以为自己所作,一定高于不才之作——未免有些过于自信了?”董新觉挑眉道。 “没啊,你们三个写的三首诗里,你的诗作得最好,我没异议啊!”陈成一脸无辜道:“而且,应对你的那首诗,我也拿出最好的诗来应对了啊!” 能让陈十一郎破例抄袭名作来应对,难道还不够表明我对你小子的诗够重视吗? 传出去已经足够你臭屁一阵子了! 还要怎样? 那可是沈周啊!唐伯虎、祝枝山、文徵明老师的沈周啊! 同样一组诗,面对桃花的时候,我没有抄袭唐伯虎的“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而是自己写了一首,不就是因为没必要么! 而现在,我拿出了后人广受好评的一首名作来应对你的挑战,比你更高明,难道还用得着多费唇舌? 如果你觉得沈周的作品都比不过你,难道还要陈十一郎拿出颍川老乡王建的“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你才肯甘拜下风吗? 差不多得了!小老弟! 光这首沈周的诗,王维老师、王昌龄大叔在场的话,我都觉得很有信心拿出来给他俩品鉴品鉴了! 你莫要在这里耽误我和大家的时间! 陈成一副懒得搭理他的表情,看得董新觉又惊又怒,对周小三道:“你道此人狂悖无礼,果然不假!” 自己不顾面子,拿出私底下打磨好的作品来挑战,可对方连一句好的评语都没有,全无所谓!这让自尊心极强的董新觉如何接受得了! 他倒宁愿陈成跟对付岳成化那样,两人好好掰扯掰扯每一句每一字的优劣! 小三周宏义重重点头,表达肯定意见:“这人脸皮厚得很,也不管自己的诗到底写成什么样,都强行说自己的更好!” 陈成一时间哭笑不得! 好的诗都是相似的,差劲的诗各有各的奇葩! 有毛病我不去挑,硬让我从你这没啥毛病的句子鸡蛋挑骨头干啥? 你也不要太自以为是,就好比你这“夏月寒”,我知道你是想表达花瓣那种冷寂的意象,可问题是不符合普罗大众对“7月夏夜”的认识啊!(农历六月) 不想与对方在这上面浪费精力,陈成微笑:“那你想怎样呢?” 董新觉指着始安七少以及其他被邀请来激战陈成的众才子:“孰优孰劣应由大家一起来评判!” 陈成放声大笑:“你让他们来评价,怕不是跟我开玩笑?” 二三四五六七—— 看他们的样子,个个都想把陈成生吞活剥了! 江兴发几个,还都欠着自己三千九百六十八丈呢! 让他们评价,你说结果是什么? “参比的不算,就让街坊乡亲来评!”董新觉又道。 陈成心想:你们都是一个地方的,就我是外地人,还立了“打遍桂州”的fg,他们能支持我么? 可如果不让任何的听众观众发表意见,对方肯定也会说自己跋扈专断,评就评好了! 如果在他们看来,画家沈周先生难得有一首代表诗作,却不如大唐偏远地区某位“诗之力五段”还是“六段”少年的作品,那丢面子的可不是输了评比的陈成我我啊! “各位师长、街坊、乡亲,你们看来,我们二人的诗,谁的更佳啊?”董新觉也把自己的诗端端正正地写了出来,和陈成的诗一起供众人比较。 “我觉得,他的好!” “我也觉得,他的好!” “这个问题呢,值得好好思量思量。”渔民大叔托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搞得好像他能认得字似的,最后往陈成身上一指:“还是他的比较好!” 董新觉大怒! 结果出人意料! 或者说,只是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 观众们大多数认为陈成的诗更佳! 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压根大字不识的“土老帽”“大老粗”们,更是一边倒地支持陈成! 差点没把董新觉气得吐血! 这小子怕不是贿赂你们每个人十文钱了? 竟然帮出言不逊的外地人? 陈成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获得始安县父老乡亲的如此青睐,受宠若惊,向众乡亲连连拱手说“承蒙厚爱”。 看着陈成和他们“宾主融洽”的样子,董新觉满满不是滋味,想不通自己为何如此惨败! 事实上,真正有眼界的,都知道陈成的诗品格更佳,无法昧着良心说话; 实力一般,只是粗通识文断句的,也知道陈成一个人能抵挡这么多人,他的诗力理应在众人之上,选择站在事实这边还是老乡那边——五五开; 看热闹、不识字也不懂诗的,其实是大多数,可他们都选择站陈成—— 为什么? 无论是“风流三士”还是前面那什么“东学西读”,他们口中讲的那些东西,什么“风情”,什么“格调”,什么“境界”,大家伙儿完全听不懂哇! 而且平日里,底层民众就觉得这些读书人成天“掉书袋”,“拽文”,“之乎者也”,自视清高,实则是脱离于这些做体力活的。 这种隔阂,可不是现在说一句“始安人就要帮始安人”,“攘外必先安内”能解决的。 反观陈成,虽然是个外地人,在始安读书人、诗人的口中,是个飞扬跋扈的可恶之人,但事实上大家都看到,这个娃儿面对庄稼人、渔人、小商小贩,没有一个不是客客气气,笑脸相迎的! 最关键的,他说的是人话! 而不是始安这帮眼高于顶的小年轻满口的“子曰”“诗云”啊! 说实话,到现在,姓董的这小子“栀子花诗”里这句“六出英英雪”到底啥意思,我们都闹不清呢! “雪”倒还马马虎虎知道是什么,在始安,十年都下不了一次雪,没见过下雪的人还真挺多…… “看不懂?看不懂就别来评价我的诗啊!你们看不懂那是因为无知!”面对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不懂装懂的乡民,董新觉简直要被气死了!早知道就不该让这些乡巴佬来评诗!这不是搞笑么! 这一下又犯了众怒了,董新觉自觉失言,只好气呼呼地退到一边,闭嘴了。 董新觉哪里知道,在陈成讲扯淡的“栀子花仙女”的烂故事时,他就已经赢了! 因为他抓住了大众的喜好,借此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啊! 陈成自己的诗到现在仍然算不得太好,可和老乡们套近乎那是一等一的高手! 就好像那个故事,无论在七少、三士等人眼中,抑或是后世人看来,都是无聊透顶的胡编乱造玩意。 可乡亲们偏偏听得津津有味! 穷小伙娶仙女家庭美满; 人偷汉子怀了野种; 最后还带一点神秘色彩—— 无论是正能量,还是大众犹爱的“偷情”,应有尽有,真以为是陈某人随口胡说的吗?完全是为了冒烈日来看热闹的老乡们解闷而量身定制的段子啊! 又礼貌,又英俊,还会讲段子逗人开心,乡人听不懂的地方也立马给解释—— 如此,“脱离群众”的三士们,怎么可能是“和老乡打成一片”的陈成的对手呢? “每个人三千六百九十六丈哈!”陈成指点着“风流三士”道,真可惜“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这边刚战完,那边小七也带来一帮不知是他哥哥还是叔叔的猛男到来,陈成让他们一律别废话,一起上! “嗯?轮到我了?我该几月了?七月?七月有什么花?好,我就写荷花,正所谓: 菡萏凌波十里香,田田碧叶映天光。 如何折得一枝去——” 这才子刚念没多久,就被陈成打断:“得得得!荷花已经写过了!我看你这写得还不如王小五的‘满池绿叶染荷香’呢!如果你们没有人超过陈某写的‘半曲采莲歌,临风散清响’,那就不要再来自取其辱了,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浪费大家的时间!” “……” 一番挤兑让对方下不来台,只能灰溜溜退下。 “那我来八月!我写茉莉——哎,这个你们没写过了?有道是: 雪缀琼枝发素凉,佳人自折挂闺房。 可怜同样冰肌骨,未列人间第一香!” 陈成道:“我来对: 小花倾雪瓣,细蕊满从芳。 淡洗余春色,香凝静女妆!——别‘人间第一香’啦,真成了天下第一,只能进贡到宫闱里去了,哪轮得到‘佳人’把花挂到闺房里!下一个!” 对方:“……” 对阵的人如走马观花般换个不停:“好小子!轮到老哥我会一会你!我作的是:九月菊花!有道是: 秋情唯有菊花知,寒蕊盛开风雨时。 此日樽中看紫艳,倍思陶令立东篱!” 陈成放声大笑:“一看菊花就想到陶渊明,喝酒也是为了敬陶渊明——我看你不是想陶渊明,而是就是想喝酒!正所谓: 傍篱对饮小诗敲,醉色盈盈上眼梢。 我笑俗人多泛酒,借来陶令订知交! ” 讽刺古往今来多少人喝酒就喝酒,却借着“赏菊花”“纪念陶渊明”来附庸风雅,实则仍然是酗酒——陶渊明愿意你们这些朋友么?未免太扯淡了! 下一个! “我作的是,桂花! 千树婆娑玉露凉,田头种得月宫香。 娇容老在团圆夜,更有何人不怅望!” 陈成打响指:“我回你的是: 天上嫦娥不我遐,广寒老树正槎枒。 月半空自歌招隐,夜静人闲落桂花! 人家嫦娥在广寒宫蹦迪呢,你有啥惆怅不惆怅的,矫情!——咦,老子是不是已经写过桂花了?算了,这首算是送你的,好歹你这还算写出了些许新意……下一个!” 对方:“……” “我写的是十一月石斛! 晨白暮红开一城,拒霜含露为谁生。 怜花更叹人间事,独对石斛坐到明!” “我给你对: 杂植明石斛,婆娑西域产。 花树临青葱,桥亭虹影断。 别熬夜,熬夜伤身体哟!” 对方:“……” …… 不知不觉,陈成按照月份、鲜花的顺序,击退了一个又一个对手,这些人在自叹不如的同时,又在惊叹此人的诗歌源源不断,到嘴边就能吟咏而出,同时还能讥诮众人,真是无法不令人叹服! 就在这个时候,李鸿儒终于找到了自己那位号称“一定能战胜此人”的堂哥李宏阔,两个人紧赶慢赶,就听陈成在那里念: 海内号酒狂,尤以诗文显。嵚奇磊落气,一一在篇卷。 心中奇怪:不是比的“花诗”么,念的这个是什么? 问了人才知道,原来“花”啊,“果”啊,都比完了,现在在比“书”呢! 见他俩来,周小三和江兴发表兄弟俩都连忙迎上去,招呼表哥的表哥的堂哥,询问为何姗姗来迟。 “不打紧!阔哥一来,此间的事便了了!”李鸿儒自信满满道。 小六看了看陈成那边,呵呵干笑了一声:“似乎……现在排不上队……” 众人:“……” 这小子这么受欢迎么…… 第353章 向着“诗士”段位,逼近! 李鸿儒的堂哥李鸿阔在那日诗歌段位评比中收获了“诗士四段”的高评价,作为一个拥有“诗士”称号的青年才子,在诗道上堪称登堂入室了,与李鸿儒、江兴发几个混迹“诗之力”的臭弟弟堪称云泥之别,更不要说自称“始安七少”的几个小可爱了。 堂弟李鸿儒来找他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好笑,堂弟未免有些夸大其词,小题大做了! 在他看来,陈成和“七少”之间的矛盾,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这些人写出来的东西,也能称得上是“诗”吗? 好,就算这什么“陈梦见”也曾在段位评比上获得过“九段”的评价,可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没有突破到“诗士”之境! 别看“诗士”只是诗榜中最低级别的职称,可在获得“诗士”之前,哪怕你就是诗之力99999段,那也仍然只是处于筑基阶段,不算窥得门径。 “正义联盟”邓铎那几个,随便一出手,就试出来陈姓少年的“诗之力九段”成色几何了。 邓铎尚且不一定是自己的敌手,何况陈姓少年? 随便找两个诗之力八段,九段就足以虐爆他了,哪用得着特意找自己这位诗士四段来出面呢?根本不在一个位面上啊! 见堂哥嗤之以鼻,李鸿儒有些着急,就他与陈成交手的过程来看,此人的诗艺恐怕不止于此,在主街上拿出了不少远超出自身境界的作品来,让李鸿儒、江兴发等人都望尘莫及,一路吊打! 见堂弟畏惧陈成如斯,李鸿儒忍不住又笑了: 能一条龙地战胜几个诗之力四段、五段,只要是一个诗之力高阶,都不算很难。 你只是还没有进入更高的境界,所以看不穿而已。 只要你有朝一日晋升“诗士”,回头再去看,芸芸众生,尽是草芥! 堂哥负手而立,胸有层云的高手风范,令李鸿儒无限膜拜。 不过就在堂兄弟俩谈话间,传来了陈成先后战胜“东学西读”、“风情三士”、“独秀峰四狂”……等等高手,令李鸿阔忍不住也有些惊异,终于听了堂弟的话,出了坊,上了街—— 哪知道陈成周遭围了一大群人,等待挑战的人络绎不绝,无论高阶低阶,挑战无不答应,诗句层出不穷—— 哪怕胜一场只是提升诗之力00625段也不嫌少。 现在,只要从大街上过的人都知道了陈成这号人物,许多人驻足观看,就想知道哪一位能终结外地少年的连胜,将其拉下擂台! 李鸿阔不动声色在外围守望了一会儿,陈成的诗句越听越让他惊讶! 越听,越不自在…… 唔,那日诗榜给予其“诗之力九段”的评价,恐怕的确给低了…… 现在,李鸿阔战而胜之的信念甚至有些动摇了起来。 唯一好的一点是,诚如小六说的,“排不上队”,而且陈成现在的段位距离李鸿阔的诗士四段还远,够不上挑战。 可按照他现在这个进度,晋升“诗士”只在片刻之间了。 经过了诗之力一段、二段的“始安七少”,三段、四段的江兴发表兄弟,五六七段的“东学西读”、“风情三士”、“独秀峰四狂”…… 连胜二十余场,一路狂飙突进,陈成已经回到了自己“诗之力九段”的位次上,甚至还有“提升”—— 目前连小数点算上的话,已经达到“诗之力9875段”,距离“诗士”的境界,只差了0125段! 按照一般的规则,“诗之力9875段”可以算“名义诗士一段”,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只要你一天没有晋升为诗士,哪怕你是9段诗之力,那也换不来“名义上的诗士”,还是九段!卡得就是这么死! 等你成了诗士以后,万一段位掉下来,比如95段,那可以说“名义诗士一段”。只是废柴莫炎的经历说明,一定失去“神格”,行情只会一路走低,恐怕升不回去…… 陈成现在还是在一条顺畅的上升通道中的,而且,他现在只需要战胜一位诗之力7段或者两位诗之力6段的选手,就可以涅盘为一名光荣的“诗士”啦! 获胜不是问题,不要说诗之力六段七段,陈成巴不得现在有“诗士二段三段”的人来挑战自己,一下就能提升好两段! 可就是没人来啊! 人家看陈成这幅“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思考一下万一落败后的后果,哪里还敢应战?诗士一段只要输给陈成,直接自己的“诗士”称号就被剥夺了!二段也要变成05段! 那差别可就大了! 陈成分明已经表现出了诗士中段往上的能力,现在去挑战他,那还不是送人头? 故而在进入八段以后,挑战者的成色明显在下降,现在和陈成对阵的多是六段七段,收益甚为微小,这些人摆明了是要用车轮战来讲陈某人耗死。 可陈成也不着急,诗?我有的是! 同样是车轮大战,今日战果的丰硕程度,比之那日在逍遥楼的惨淡,可谓天上地下。 除了那天邓铎、丁干、钟规钟矩兄弟等人实力更高之外,还有关键原因就是: 可那天在逍遥楼,诗都是当场现烧热卖,当面写就的; 今天的诗同样出自陈成自己的手笔,可却是早有宿稿! 吴越之行结束后,陈成一面总结各位师长在此期间的指点,一面高强度、大数量地作诗,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能描摹的对象,最简单的便是耳目可及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 毕竟,与他有过正式师徒名分的王维、孟浩然两位老师,都是山水田园诗派的大宗师,作为他们的传人,哪怕自己以后不走山水田园诗派的道路,在这一领域内表现得太差的话,那也太对不起人了! 对照着孟夫子留给自己的《诗论》,什么桃花、杏花、兰花、桂花、荷花、狗尾巴花…… 哪一样,陈某人不是写了四五首以上? 而且还不是乱写,从前面的各首“花诗”来看,每一种描摹对象,他都要抓住一个要点去集中体现。 这是诗歌创作的必由之路,由简至繁。 如王老师、孟夫子那样几个字就能表现出多层次的意思,暂时还不是陈成可以考虑的。 就这样,陈十一郎在忽略自己昔日的辉煌成绩后,总算是攒起了一小本《陈成诗集》了。 对于这里面的诗,虽然算不上都很好,可总算也让他有点底气,说自己一位“少年诗人”了。 今天,这里面写的不错的诗都派上了用场,前面猜谜的时候,只要他猜出是什么花,就挑对应的诗来应对便好了。 哪怕有些只在当地常见的花,如“葛藤花”“木棉花”之类,根据其他性状相似的花,改一改也能用得上。 这便是他今日立于不败之地的缘由。 真要让他现场连着写三十多首诗? 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李白,斗酒诗百篇。 那天在逍遥楼连着写了七八首,就差点“脑汁尽,陈成亡”了! 谈笑间,陈成又战胜了一位“诗之力六段”,给自己9875的段位上,又增加了00625段,升级到了99375段! 距离光荣的“诗士”,只差一位诗之力六段就行了! 换句话说,只要他还能再赢一场—— 无论对手段位如何(反正都在六段之上,六段之下没有资格再挑战他),他都能晋升为“诗士”! 想想那天在逍遥楼,人们说起莫炎当初“百年内最年轻诗士”的伟大成就,陈成忍不住轻笑: 不过如此! “还有哪位想要挑战区区不才?”陈成面带微笑,环视着众人。 可反常的是,排队的人多,回答他的却没有。 没有人愿意成为陈成晋升“诗士”之路最后一条注脚。 “还——有——谁?”陈成大声叫着,浑如周星驰《功夫》上冯小刚客串的帮派老大! 偌大的始安城!人才济济的桂州!风光甲天下的岭南! 小陈我到来的时候,个个挤兑,人人敌视,恨不能一脚将我踢回北方去! 现在我都挑衅到你们头上来了! 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在应战! 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哗”地一声,小三周宏业出列,向众人叉手行礼:“各位哥哥!都知道此人为非作歹,傲气凌人!诗士之下,恐非其对手!” “可是,我们还是需要有一位哥哥,挑战他!” “胜了,便可将此前之辱,一举扫空!” “负了,使这厮忝列‘诗士’之位——也不要紧!” “我表哥的表哥的堂哥——诗士四段!‘扶摇九万里’李鸿阔!正在此处!” “必可教训此宵小之辈,令其不敢再放狂言!俯首认输!” 一听说“扶摇九万里”在此,现场一下热闹起来了! “啊!李鸿阔竟然来了!” “他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我说始安高手那么多,怎么到现在全是诗之力六七段,没见高手——原来‘扶摇九万里’早已在此,只是因为不能上下挑战不能超过三级,才没有发话啊!” “是的,这姓陈的起码也要是诗士一段,否则李鸿阔战他不得,容易落下‘以大欺小’的话柄……” 众乡里乡亲、同年学弟抬爱,李鸿阔也不得不站出来有所表示,可还是对周小三这种博出位的做法各位光火,小声对堂弟李鸿儒道:“你老表的老表,话有点多啊!” 李鸿儒:“……” 本来李鸿阔在外围观战,就知道风向不对,对手的实力高得吓人,与之硬抗实属不智,心中都有些打退堂鼓,想要借机尿遁了。 真没人挑战,陈成止步诗之力九段的话,自己还能借着“双方差距太大”的由头…… 可被堂弟的表弟的表弟这么一说,硬是把他架起来,想走也不能了。 众人如看救世主一般望着李鸿阔,热闹地讨论,使得来现场的诗士一段、二段们如蒙大赦! 只要李鸿阔在,就轮不到他们出头了! 硬逼着自己现在去与这外地少年作战,还真是凶多吉少呢! 陈成也在看着这位听起来牛掰得不行的仁兄—— 扶摇?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老哥,你这绰号有够响亮的啊! 你堂弟的绰号叫“灵犀笔”,按道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是不是改叫“彩凤诗”或者“李彩凤”才更符合逻辑啊? 怎么搞了这么个大到包天的诨号…… 有意思,就让老子升成“诗士”之后,越三级挑战,来会一会你! 今天陈成一直是接受别人的挑战,现在却起了主动出击的念头。 就看哪位仁兄头铁,来助攻陈某一把了! 李鸿阔神情严峻,肩负着桂州诗人的希望,环顾四周:“哪一位,哪一位去会他?嗯?” 越这么邀请,越没有人上阵! 摆明了这一个就是炮灰! 干嘛要牺牲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段位,还要背负上三千六百九十六丈的“债务”呢? 没有人吭声,尤其那几个段位更高,是诗士一段、二段的,都在埋头装死。 周小三见自己好不容易把表哥的表哥的堂哥请来了,气氛也烘托上去了,可就是没有人愿意牺牲奉献自己,着实有些着急:“各位哥哥,我心知大家的难处,可是别人已经欺负到我们家门口来了!就莫要再有门户之见,律绝隔阂,站出来一个!” “现在赢了多风光!纵使不敌,你损失的段位,我找‘复联’给你买回来,你那三千六百九十六丈,我也一起兜了!” 周宏业说着都要哭出来了,李鸿阔也快要哭了。 前一个哭是因为心酸桂州青年诗人如此不团结,这个时候搞分裂; 后一个哭了是因为,这小子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把他往火上烤…… 靠……老子真不该听堂弟的鬼话,来趟这趟浑水…… 陈成看着这一大群人装死,也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从周小三的话中,陈成也敏锐地获得了信息:门户之见,律绝隔阂。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早在和始安七少作战的时候,陈成就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无论是他们,还是随后来的那几位,与自己对战的时候,都喜欢用“七言绝句”。 这是很奇怪的—— 因为前面说过,大唐科举考试,诗歌的正体应该是五言诗,十二句。 七绝,那是要靠七绝圣手王昌龄大叔、诗仙李十二白两位超级巨星不断输出,才将其转变成主流体裁的。 在大唐偏远的岭南,青年学子们不去践行正体五言诗,而个个都写“偏门”或者说“很新潮”的七言绝句,不很反常吗? 理由只能是,他们是同一个流派的。 而且,陈成已经猜到了,始安这一派的带头大哥,是哪一位。 第354章 天降奇兵!大诗师登场!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这位“带头大哥”,恐怕不是别人,就是“始安七少”老大,窦亮同学的大哥。 留意一下,王维老师曾经邀请一同在西庆林寺观经的四位青年才子,也是桂州诗榜办事处那面“诗力榜”上最顶点的四位“大诗师”: 平鸿轩、路承允、梅英卫、窦明。 前面两位,已经拒绝过陈成的登门拜访。 最后这位么…… 一个“窦明”,一个“窦亮”,明亮明亮——二人的关系,还用说吗? 当然,如果不是兄弟的话,也可能是父子,“先有明,再有亮”,也是很合理的,反正这窦亮岁数也不大。 起初陈成连胜了不少好手,剑露锋芒的时候—— 小六几个人已经看得出来这些诗之力六七八九段根本不是陈成的对手,诗士一段两段也说不准,就一直跟窦亮说着什么。 可是这哑少年只是摇头,并不答应。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让他去请家里这位“大诗师”窦明同志来降维打击? “始安七少”在陈成看来虽然只是一群刚刚学诗的小可爱,可从他们的谈吐、举止来看,肯定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 而窦亮这孩子,名义上“诗之力二段”,可陈成实话说,并没有见到他的天赋就能在七个少年中脱颖而出,反而颇为中庸。 以陈成对顽童们的了解,一个有缺陷的年龄人,别指望他们能相亲相爱,能不嘲笑戏弄就算很不错了。 可事实上呢?几个人,哪怕小三、小四那么调皮的,都对这位“七少老大”尊敬有加,马首是瞻。 如果不是这小子个人魅力如小陈我当年那般爆棚的话,那只能说明他家里有牛逼轰轰的人。 兄弟们爱屋及乌,因为敬仰那一位,所以另眼看待这一位。 …… 无怪乎陈成自诩为“名侦探”,这一点他还真是一猜即中! 始安城四才子屹立于岭西文坛,对始安的青年学子来说,便是“f4”般的偶像。 平鸿轩、路承允、梅英卫、窦明,四个人才华过人,天赋异禀,出口成诗,一时瑜亮。 只不过,四人于题材上,各有所爱; 于体裁上,平鸿轩擅七言律诗,路承允擅五言律诗,梅英卫擅长五言绝句,窦明擅长七言绝句,各自占据一片山头。 而在他们身后,各有一帮追随者,仿效他们的诗风、声韵,进行诗歌创作。 因为路承允擅长的五言律诗,最接近科举考试六韵十二句五言律诗的规范,所以求路公子指点的后生晚辈们特别多,使得他不得不定期举办“大型线下交流座谈会”。 但真要说的话,诗歌创作“万变不离其宗”,只要你真能钻研好其中一种体裁,再去尝试新体,也是可以顺利做到的。就算有志于科考,也不一定非要从五律入手。 对于初学者来说,五言诗对文字的要求最为凝练,往往不知道写什么,写了也是敷衍成文,反而是七言诗能在一句里面加入更多的东西,有话可说,更好入手。 绝句比之律诗又短,谋篇布局稍显简单些,而窦明又很会调教后进,使得追随窦明七绝之路的小年轻们人数众多,竟而成为始安城中的一股潮流。 无论是“始安七少”,还是后面他们几个请来的帮手,东学西读啦,风情三士啦,基本属于对窦公子创作理念很认同的“七绝派”,受到过窦掌门的指点。 而旁边看热闹的,也有不少别家的拥趸,这便是周宏业说“门户之见”的由来。 陈成对于这股南国的“清流”,反而起了较劲的心思,偏要展现自己五言诗的功底,多以五言诗应对,这更加使得“七绝派”同仇敌忾,因为他们平日对抗路承允“五律派”、梅英卫“五绝派”时,对方也是写的五言诗。 双方互有胜负,最终导致他们一看五言诗就反感,加上陈成的挑衅行为,他们就更生气了。 而在别家看来,陈成以“五言诗”完虐窦明的“七绝派”小徒弟们,乐得坐山观虎斗,现在肯定不愿意搅入战局,施以援手。 其实到了比赛末端,“七绝派”的六段、七段们之所以明知不敌,却还要飞蛾扑火,就是为了扞卫“七绝派”的荣辱,并希望以此刺激到“少掌门”窦亮同学,让他快去“西天请如来佛祖来收了陈成这个泼猴”! 可是窦亮偏偏不为所动,就让别家的徒子徒孙们看笑话,令“七绝派”的门人好生失望。 而且在贡献了最后一位诗之力六段之后,“七绝派”已经无人可用,“扶摇九万里”等级又太高,帮不上忙。(李鸿阔现在巴不得自己帮不上忙。) “大哥!人家都欺侮我们成这样了,你就不能让明哥来替我们主持公道吗?肯定不要他出手,只消他稍微提点两句,我们必然能写出超过他数倍的好诗!”小六看着忍不住向“五绝派”“五律派”借人的三哥,再看看那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幸灾乐祸样,格外悲愤,为何不一同扞卫始安人、桂州人、岭南人的荣耀呢? 大哥也是的,回去跟明哥说句话,就那么难吗?非不肯。(窦亮:我特么要能说话啊!) 正赌气着,李鸿阔露出一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样子,慨然一叹:“如果没有挑战他的话,那么李某——” 我就要回家吃午饭了。 这外地少年,自己决计打不过,倒不如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时候明哥计较起来,也是怪别家的子弟不肯送人头,怪不到我的头上来。 “等等!” 远处忽然传来七少的老二孙沐的声音,身边还带着一位强援! “我就知道!”小六喜道:“大哥你非不让去找明哥,二哥却知道我们的难度,一定是他去你家把明哥请来了!” 明哥来了吗?窦亮也有些困惑,顺着大家的目光一齐看过去。 只见随孙沐一同翩翩而至的,是一位素衣雅士,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仪表不凡,自然流露出一股凌驾众人之上的气度。 “五绝派”“五律派”的一伙人本来正在幸灾乐祸“七绝派”的惨败,诗士以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诗士一段二段吓得不敢上,诗士四段上不了场,搞不好不让掌门人窦明来,完全收不了场—— 可一看来人,不禁大惊失色! 竟然不是“七绝派”的掌门人窦明,而是“五绝派”领路人梅英卫! “见过大师兄!” “见过大师兄!” “师弟有礼了!” 五绝派的弟子们纷纷致意,心说孙沐不去请他家老大,怎么把我们的老大请来了? 围绕着梅英卫周围,也有一群践行五绝的小年轻,梅英卫说了,我不当你们师父,就代师收徒,你们都叫我大师兄好了! 咱们五绝,字数最少,难度却极大,逼格最高!(差不多这个意思) 这使得写五绝的向来很是傲气,自我感觉良好。 “二哥!你怎么不去叫明哥,反而把梅英卫找来了!”小六忍不住拉孙沐到一边吐槽道,其他兄弟也纷纷看着孙沐,窦亮也奇怪——他也以为孙沐是越过自己去请大哥了。 “那个,不好意思啊,大哥,”孙沐率先向窦亮道歉:“我瞒着你去找明哥是我不对,可你看到了,没有人主持大局,七绝派根本就是一盘散沙。” 周小三自豪道:“我叫来了我表哥的表哥的堂哥呢!” 孙沐道:“阔哥也来了?那我们赢肯定不是问题。但我的意思是,叫明哥来,正好也看看我们这些日子的长进。” 兄弟们以为然,可是——“你还是没说为啥来的是梅英卫啊?” “明哥不在家。”孙沐道。 众兄弟看着窦亮——明哥不在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窦亮无奈地摊摊手:我就算告诉你们了,你们肯定也以为我不想麻烦他,所以骗你们…… 众人:“……” …… 人群中,梅英卫正是众人的焦点。 陈成一开始也不知道此人来历,听说是四才子之一的“梅英卫”,不由得暗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子去找了两家都被拒之门外,现在可好,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梅英卫并没有理会众“师弟”诚惶诚恐的问候,走向陈成,先是看了他那两幅“打遍桂州无敌手”的字面前,忍不住扑哧一笑:“好大的口气!” 陈成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反而抱起了双臂在胸前,一副理所当然的臭屁模样。 然后又去看陈成已经写好的那三十来首诗——现在都被他挂在街边的坊墙上,迎风招展。 梅英卫粗粗一览,“咦”了一声,陷入思考。 “哎,还是没说为毛来的是梅英卫啊?”旁边,众少年仍然纠结这个问题。 在他们看来,明明李鸿阔这个诗士四段一出手,就可以挑落陈成于马下了,怎么让梅英卫来摘桃子了! 在七少们看来,梅英卫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能碾死陈成一万遍了。 “我在坊里撞见他了,他自己要来的啊!”孙沐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我也知道他一来——” 指点几个水平不俗的“师弟”们把陈成挑落马下,到时候耻辱全被“七绝派”受了,荣誉全被“五绝派”收割了,众兄弟脸上无光,窦掌门恐怕也会很不高兴。 所以孙沐并没有跟对方实话实说。 可是如何能瞒得过梅英卫这老奸巨猾的眼睛? 小鬼头躲着老子,其间必有蹊跷! 所以他便兴冲冲地过来了,孙沐也不得不将实情告诉他。 “啊?他会让他那帮人坐收渔翁之利啊?”周小三急了,那怎么成! 再次出列,大声道:“先来后到啊!再来一个挑战了这小子后,下一个出场已经定好了是我们阔哥了!” 他的话差点没把李鸿阔再次气个半死! 他心说梅英卫来了,就轮不到自己出场了,事后窦明也怪不到—— 被堂弟的表弟的表弟这么一喊,自己不出战还不行了! 当着梅英卫的面,自己这个诗士四段万一被陈成斩落立威,那可太没面子了! 狠狠瞪了周小三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妈的,怎么不让他跟窦亮换个身份! 周宏业被阔哥这一瞪搞得莫名其妙。 梅英卫也从这一嗓子中回过头来,目光从自己的各个师弟脸上一个个瞧过去:“怎么,你们中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挑战过他么?” 梅英卫的口气中颇为不满,一下就让众师弟骇然色变,一个个唯唯诺诺,不敢吱声。有人试探道:“我们是见——” 梅英卫缓缓朝他走了过来,让说话者倍感压力,渐渐声如蚊蚋,不敢再说下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梅英卫轻笑:“这么好的切磋机会摆在面前,你们竟然不抓住,你们在想什么?” “哎,不顶用啊!” 大师兄轻轻一叹,让“五绝派”的师弟们个个面红耳赤,惭愧地低下头去。 “不过没挑战也好。”梅英卫又笑道:“你们几个,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一阵哗然! “五绝派”虽然人数没有“七绝派”那么多,可也是人才济济,不乏晋升了诗士的年轻一辈佼佼者,不是“东学西读”“风情三士”之流可以媲美的。 梅师兄这么说,是不是太夸张了? 还是说我们没有向强敌挑战,不具备“亮剑”精神,所以被他瞧不起? “不不不,不要多想。”梅英卫摆摆手:“我也不是说你们几个——” “事实上,就目前来的这些人,七绝派也好,七律派也好,我们也好,敌不过他——那是再正常没有了。”梅英卫评价道。 众人惊讶! 陈姓少年——竟然这么强吗? 周宏业不服气,刚要跳出来说:我有上将阔哥在此,可斩陈成! 却被表哥的表哥的堂哥又一记“怒瞪”,吓得他没敢再跳脚。 “那……大师兄,依你看——”五绝派的师弟们指着陈成的那些诗道:“他的诗力应该在什么层级?诗士……三段吗?” 师弟们拿不准,从陈成战胜六七八段轻松的样子,说诗士一品肯定低了。 梅英卫摇摇头。 “那……诗士五品?” 梅英卫还是摇头! 周小三惊讶!因为如果陈成真能抵达诗士五品的话,那岂不是还要胜过阔哥了? 嗯,阔哥是大场面选手,越到比赛时越强的,恐怕还是足够一战。 “那难道是诗士七品?”说话者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可是梅英卫,还是摇头! 那他到底多少? 梅英卫微微一笑:“光从这些诗来看,此人不下‘诗师’之力了!” 全场哗然! 那真是恐怖如斯了! 第355章 对决!大诗师梅英卫!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诗士四段的李鸿阔,在始安的少年心目中,已经是优秀得令人嫉妒,诗士进入高阶,那便人中龙凤的存在。 “诗师”是什么概念,眼前的这些少年们都不大敢去想,触不可及。恐怕都能开宗立派了! 毕竟“四大派”的掌门人,路承允、平鸿轩们在这个年龄有没有达到“诗师”境界都还不好说呢! 尽管话是从更加恐怖的大诗师梅英卫口中说出来的,可少年们却还是将信将疑。 至于陈成自己,对方只略看了几首自己的诗,就给出了“诗师”的评价,也有点意外。 可转念一想,又很不服气:陈十一郎我明明是“诗王”的存在,这些诗作也都是小陈我辛辛苦苦琢磨了无数个日夜的成果,你不过是一个“大诗师”,哪来的底气对颍川神童的大作品头论足呢? 在别人看来已经是“过誉“的评价,当事人陈成并不领情。 梅英卫的师弟们却对大师兄的话颇为信服,大师兄都这么说了,大家必须提高对此人诗力的评价。 “那既然如此,一般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对于大师兄先前指责“五绝派”不敢挑战陈成,他们自己也很羞愧,准备现在在大师兄面前展现一下所学:“就由我、范禧师弟和史弼师弟一同联手挑战他的诗作,大师兄你看如何?” 众人又惊讶,说话的严达是诗士一段,范禧诗士三段,史弼更是和李鸿阔不分上下,互有胜负—— 三个诗士一同出手,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 “操!上当了!”郭小四小声道。 “怎么?” “梅英卫在玩我们呢!也不想想,这家伙跟我们几个诗之力一段都打得不分上下,怎么可能有‘诗师’的实力?”郭小四质疑道,他把陈成吊打兄弟七人称为“不分上下”。 众兄弟恍然大悟,也都觉得有道理,梅英卫分明是夸大其词,“七绝派”的众师兄弟都落败了,他派他的人去挑战,一旦赢了,岂不正说明“五绝派”远远强于“七绝派”吗? “他来摘桃子了!”周小三大为愤慨:“本来我们这边阔哥一出场,就要赢了!” “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阔哥——”周小三极为着急,生怕桃子被严达三个人摘去了。 严达主动请缨,可梅英卫并没有搭理他,严达只得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梅英卫这才回过神来,有趣地打量着名义上的“师弟”,实打实的“小徒弟”。 “你是没听懂我的话么?”梅英卫在他脑袋上拍打了一下:“他是什么实力?诗师啊!是诗师的话,你们这一二三段顶什么用?能打得过人家么?嗯?” 严达说不出话来。 也是,真是“诗师”水平的话,诗士七八段都不够人家打的。 “待为兄我来会会他。”梅英卫搓了搓手,掰响了自个的关节。 众人闻言大惊,严达叫道:“万万不可!” “大兄弟是何等身份!此外来落魄少年,怎能让大师兄屈尊出手?” 五绝派的师弟们齐声开口,又是惶惑又是不安。 始安七少也糊涂了,梅英卫竟然要亲自出马对阵陈姓少年—— 这么一来,胜了也对五绝派没有任何的声名提升啊! 毕竟你是站在岭西诗坛顶点的梅英卫,是四位“大诗师”,你赢了一个到现在还没有突破“诗士”的无名小卒,不是再正常没有的吗? 搞不懂!搞不懂哇! 陈成听说梅英卫主动要和自己交手,也“受宠若惊”,我该说这是一个“荣幸”吗? 不过这正是陈成求之不得的,心中回顾了无数“扮猪吃老虎”的经典案例,想着要怎样戏弄一下自以为屹立绝顶的梅大才子—— 等到自己完虐了这位“大诗师”,他的那帮“师弟”,肯定大跌眼镜,自己在桂州的名声也就一下打出去了。 诗榜不靠谱的小编萧子平同学,到那时看你怎么向陈总编我俯首认罪! “那个,好叫仁兄知晓,”陈成脸上略微带些为难,就好像拘谨羞涩的少年遇到绝世高手应该有的那种战战兢兢模样:“陈某只是区区‘诗之力九段’,与仁兄的等级相差甚远,无法越级挑战——如果输了,这点段位可不够赔的……” 听着“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少年今天头一次知道畏惧,围观的少年们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你也知道怕! 你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梅英卫也笑了:“无妨,无妨!我见了小兄弟的诗作,很是欣赏,一时技痒,想要切磋切磋,相互学习嘛!至于段位,那些都是次要的,于我本人,并不十分看重。” 陈成听对方并没有说什么酸话,怪话,观感倒是好了几分。 “你跟他们比的什么?”梅英卫指着垂头丧气的“七绝派”的那些人道:“赛跑么?” 陈成点点头:“不错。”每一位的赌注是,三千六百九十六丈! 到现在为止,陈成一直在连胜,未尝一败! “赢多少了?” 陈成看了一下自己的诗作,只需要统计一下写了多少首诗,就知道自己“bgo”多少次了。 “三十三人!” 众人吸了一口气:比想象得还要多! 33人,每人多米,来回六七十万米,也就是一千多里路! 都能到隔壁南诏国“出国游”一趟了!夸张! 比试的时候,七绝派的少年们前赴后继,人人奋勇争先,现在琢磨,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受么! “好!”梅英卫也认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那我就跟你赌——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 “我赢了,你就把这些人的‘赌债’,一笔勾销了,如何?”梅英卫微笑道。 少年们再次大哗!嘿!五绝派掌门人竟然要来帮自己主持公道来了! 怪不得他要亲自出手,原来是要对方免债啊! 真能免跑这三千六百九十六丈,那我们真要尊称一声:卫叔了! 陈成闻言心中暗骂:擦,原来你不是什么好人,感情是打算恃强凌弱,教训小陈我来跑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来了! 用心险恶啊! 不过骚年们也先别急着笑,你们是不知道十一郎我的水有多深,最后谁跑不一定呢! 腹议着,陈成脸上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您是‘大狮狮’,我跟您赌,岂不是……” 梅英卫大笑:“无需担忧,你输了,不用你跑,把他们的帐免了就行。或者,只跑一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也行——你们年轻人,应也不难。” “至于我要是输了嘛,”梅英卫说着,全场少年爆笑,连他自己也乐了:“输你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一个不少——毕竟你现在的筹码是最多的么,我们也不能没有诚意。” “当然,梅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我一个人肯定跑不下来。”梅英卫指着众师弟们:“我会叫上他们一起跑。” 众师弟:“……” 这算是我们坐山观虎斗的惩罚吗? 不过,好像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根本用不着担心啦。 陈成暗说:这姓梅的有几分诚意。 但陈戏精还是贯彻自己“扮猪吃老虎”的思路,一副权衡利弊,犹豫不决的忧愁模样,最后抬起头道:“不!能与仁兄这样‘大狮狮’级别的神人交流学习,是我辈学诗人求之不得的!” “我也是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一个不少!”陈成目光坚定,掷地有声道! 众少年一呆: 靠……这家伙怕不是傻的…… 人家都说了,输了不让你跑,或者只跑你一个…… 你特么自己给自己加码…… “七绝派”有债务在他手上的人则是想:这家伙宁愿自己跑一千多里,也不肯免了我们的步数——同归于尽,好毒啊! 而且,我们好歹这么多人,你要是找不到人替你代跑,还不得累死…… 梅英卫也是愣了下,不过心中暗赞小小少年,端的有原则!我喜欢! “就依你!”梅大才子一挥手,最后要不要罚陈成跑,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多谢梅大狮狮!”陈成叉手道,又对始安七少等人道:“我输了,会自动给你们免掉的。” 七绝派众少年头一抬,脖子一挺,并不领情。 只有李鸿阔暗自庆幸躲过一劫。 “请梅大狮狮赐题!”陈成伸出手,“请”的姿势。 “不要叫我大诗师,叫老梅,卫哥,霉霉都可以,你问我师弟们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梅英卫嘻嘻笑道:“至于题目么,你们之前在写什么?” 霉霉?泰勒斯威夫特?那我还是叫你“大狮狮”! 吐槽着,陈成回应道:“一开始我们写的‘花’诗,‘花’写完了就写‘草’,然后‘树木’……” “‘花草树木’结束了之后,这一轮是‘渔樵耕读’,目前只写了‘读’。” 陈成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与“七绝派”少年们的对战情况。 “花草树木?渔樵耕读?”梅英卫笑了笑:“有什么讲究么?” 陈成也笑了:“没什么,随口一提的。” 这也没说谎,他也没故意设陷阱,引少年们都来写他已经准备好的那些题材。 他只是看到了渔民大叔,就想着也为他写首诗! 木,读,都是同韵的入声字,花草树木,渔樵耕读,就这么来了。 不过始安城的少年们,个个养尊处优,不知如何去“渔”,也不知怎样来“樵”,四个里面也就“读”还能沾上边,所以李鸿阔来的时候,陈成正在和少年们比作“读”的诗。 “这样么?”梅英卫托着下巴思考:“既然还有渔、樵、耕三题未做,那咱们便来作这三题!每题一诗,三局两胜!你看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陈成也赞同了对方的提议。 不过心中却说少了“读”这题,自己少一项杀手锏啊! 你看陆游的《冬夜读书示子聿》: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诗一出,谁与争锋? 肯定让在场的人连带着梅英卫自己都要吓尿了? 就是这诗中的“教育人”的老气横秋口气,听着还以为自己教育梅英卫呢…… 故而不写也没啥遗憾。 便来好好想想,那三题可以怎么写。 “渔樵耕读”,对于金庸迷来说肯定不陌生,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上重要的角色嘛,南帝“一灯大师”的四位大臣兼高足点苍渔隐、樵子、武三通和朱子柳,个个都会段氏绝学“一阳指”。(话说天龙八部上种马鼻祖段正淳先生同样也有渔樵耕读四位家臣。) 后来的“大理国”,就是现在南诏,以后的云南,地理区位与广西也接近。 不过面对梅英卫这种正经的古代读书人,陈成肯定不会跟对方聊武侠啦! 毕竟聊了对方也不懂,而且广西好像没有出过什么像样的武林门派。 “大叔,我要给你作一首诗哦!”陈成笑着对渔民老乡道。 “我?我也能入诗么?”渔民大叔有些受宠若惊,他们自己唱船歌时,倒是经常把打鱼的生活唱到歌里,什么“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之类的。(这难道不是纤夫的爱吗?) 至于把他们写成诗,渔民大叔倒还没有体会过。颇感兴趣陈成要如何写他们这行当。 那边梅英卫正思考呢,听了陈成这话,倒是反应过来对方的创作方向了。 哦!你说的这个“渔樵耕读”啊,我还以为是那个“渔樵耕读”呢! 对于文化人来说,“渔樵耕读”也是四个人,但和钓鱼耕田,乃至“一阳指”“大理段氏”都没关系。 渔是东汉严子陵,刘秀同学,可一生不仕,垂钓于浙江桐庐。 樵则是汉武帝时的大臣朱买臣,出身贫寒,靠卖柴为生,这位正是李十二白同志的人生偶像,总拿他自比(或者说,总拿自己老婆跟朱买臣老婆对比。) 耕所指的是“舜发于畎亩之中”,读则是苏秦“锥刺股”,一共他们四个。(头悬梁的孙敬表示:名气太小,白上吊了!) 可在陈成看来,“王侯将相”并不是自己应该歌颂的对象,“历史的创造者是劳苦大众”,作为一个诗人,我就该歌颂最平凡的劳动人民! 我要写的,不是虞舜、严子陵、朱买臣,就该是最普通的渔民、樵夫、庄稼人! 今天就要用我热情的笔触,横溢的才华,让你们这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所谓才子们,知道“文艺”这东西,到底是为哪个群体服务的! “我的第一首诗作好了,是一首‘耕者诗’。”陈成率先提笔道。 “巧了。”霉霉大狮狮也笑:“我也作好了一首‘耕者诗’。” 第356章 第一局:耕者的对决! 别看陈成交出第一首诗看起来挺快,实际上,他已经几易其稿了! 一提到种田,陈成的思绪就飘飞起来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从一万年前开始谷物种植,无数个岁月过去,直到陈成的祖父辈,农人们世世代代想吃口饱饭,一直都是奢求!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只是少数太平盛世时才会出现的景象,大多数时期都应该是李绅《悯农》另一首中所描绘的景象: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哪怕陈成正处于“开元全盛日”的此时,可他也清楚地知道,农人的辛劳那是自己这种“两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无法体会的。 莫说古代所谓“盛世”了,直到现代,农业机械化尚不足的时期,全靠人力堆。 陈成计算时令——也该是“双抢”的时节了。 经历一次“双抢”,足够一次瘦十斤肉。 所谓“双抢”,就是夏天时农民抢收抢种的农忙过程。到了六七月份,稻子成熟了,农民戴着草帽,拿着镰刀一排排割稻。割好后,给稻子翻身,让阳光把另一面晒干。然后把稻子捆好,用大板车运回家。晚上,白场上放一只打稻机,一家人齐上阵,夫妻打稻,老人小孩也不能闲着,或递或捆,打下手。稻子打好,多半还没干透除杂质,还要放白场上经几个日头暴晒。到晚上堆成一堆,用薄膜盖好,明天再晒。 这轮收获之后,又是抢种。稻收好,田里就要放水,然后耕田。最后男人再把田“落平”,洒上化肥,等待拔秧、插秧。 大夏天,骄阳似火,几亩田的收割、播种要在20多天完成,劳动强度非常大。那时候在学校读书的学生,到了这时候都是要请假回家去干农活的。每天都是早早出去,夜黑才归,绝不舍得早回去的。每天都是浑身湿透,汗水洗脸。 陈成因为年龄太轻,对于这些已经只有依稀的印象了。 可是往前数一千年,我们的父辈、祖父辈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他要用最深情的笔触去摹绘耕者的艰辛劳苦。 此刻,大唐的耕者们日常生活应该是怎样的呢? 我想应该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筋疲力竭,不敢歇息! 想到这里,陈成提笔写道: 胼胝事耕作,筋力遑云疲。 破晓荷锄去,薄暮驱牛归。 一首五言绝句,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从嘴边流淌出来。 也不需要什么思考,只是将回忆中的那些内容概括出来罢了。 如果只是面对诗之力六七八段的少年们,那么这首诗陈成已经可以拿出来比拼了。 可是面前这位,乃是桂州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诗榜大诗师—— 单纯用这种白描的手法,平铺直叙,太过苍白无力,不具备诗歌美感,也无法触动人心。 故而,写这首诗,只算是打个底稿。 从这上面,发散出更精细入微的观察角度,才能让同一个主题,发挥出更大的表现力。 就好像《悯农》的另一首,也就是曾经被柳绘小娘子拿去篡改成“谁知盘中瓜”的那个,就是选了农民大中午锄草的细节,汗水盈盈,历历在目,才使得“粒粒皆辛苦”的感慨令人信服。 先写好的第一首诗,如果不想让“胼胝事耕作,筋力遑云疲”显得太自说自话,就应该给他增加感人的细节。 可以从侧面表现出这一点。 陈成联想起“双抢”时父老乡亲的忙碌状,重新写道: 八月烈日灼,初长稻苗青。 八月的太阳简直像是烧烤炉一般,但与之对比的是—— “抢种”的秧苗十分脆弱,柔柔的青绿色。 两相对比—— 表现了此时从事劳动的巨大考验,而又从初长秧苗的脆弱,暗示了农人必须加倍细心呵护。 表现力比之第一版增强了不少。 再改写“破晓荷锄去,薄暮驱牛归”这一句。 这一句是一个“互文句”,也就是上下两句或一句话中的两个部分,看似各说两件事,实则是互相呼应,互相阐发,互相补充,来表达一个完整句子意思。 就比如王大叔的“秦时明月汉时关”,并不是说秦朝的月亮汉朝的关卡,就应该是“秦朝汉朝的明月、关卡”。 陈成这句就是“早上带着锄头、赶着牛去,晚上带着锄头、赶着牛回来”。 没毛病是没毛病,可单单这么说的话,仍然只在叙述一项常态,不够动人。 毕竟还有人觉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很悠然的生活方式呢! 这句“增光添彩”的方案仍然是增添细节,以真实取胜。 我就这么写: 黄牛勤耕陇—— 不待醒天明。 哎!我这么个思路,细节就出来了。 家里的黄牛勤勤恳恳地在陇上耕作,一言而发,也不会像陈胜那样“怅恨久之”,曰“苟富贵,勿相忘”。 另外,每天黄牛耕作的时间还不是“破晓驱牛去”,直接再消减掉它半小时的睡眠时间,给他来一个“不待醒天明”,从来不让它睡到自然醒,天还没亮就早早唤醒,下地干活去! 如此,虽然写的是黄牛的辛苦,可事实上,主人不也是早早起床吗? 还比黄牛起来得更早,毕竟还要给牛提供叫醒服务呢! 早早起床的原因,是前面说的“八月的太阳很毒辣”,这样前后呼应,诗歌的品质感、技术含量陡然提升了! 如果刚刚第一首只能说是“邯郸学步”的“诗之力”范畴内的作品的话,那么这首诗一下子就足以迈入“诗士”的行列了! 八月烈日灼,初长稻苗青。 黄牛勤耕陇,不待醒天明。 陈成越看越得意,深感自己诗力的进步。 不过将诗句组合后,看到一个毛病: 既然稻苗已经长出来了,那怎么还要让黄牛去耕田呢? 这就有些矛盾了。 这也无碍,略改两字就能完成逻辑的自洽! 把“初长稻苗青”改为“隔壁稻苗青”—— 嘿嘿,不是我家的苗已经长出来了,而是隔壁老王家的稻苗长出来了! 农民也喜欢争个先,谁家先种好,往往博得村民一赞。谁家最后一个完成,脸上总不光彩,会成为村民饭后谈资。 你看到隔壁家已经种上了秧苗,你的心中能不急切,能不让你家的牛赶快起床干活么! 对自己的机智大感佩服,想了想,又把“黄牛”改为“老牛”—— 这是不是进一步加大了凄凉感? 唔,我如果再把“老牛”改为“病牛”,岂不是更加催人泪下了…… 光是略微修改这几个字,就有“画龙点睛”之妙,我这首诗的品味也该从“诗士”级别上升到“诗士高阶”甚至直接就是“诗师”了。 可问题是,这位梅英卫同志,是一位大诗师。 从他口中的评价,自己的诗歌等级应该是“诗师”。 从现在完成的第二稿来看,也已经达到了先前战胜“七绝派”少年的平均水准了。 可既然他说自己是“诗师”,而没有触及“大诗师”门槛,那自然是与对方仍然有欠缺的地方。 欠缺在哪里呢? 陈成冥思苦想。 单纯只说农民的困苦,表达对他们的敬佩和同情,境界仍然没有得到升华。 更深一步的话,应该去反思: 是什么导致了农民的生活如此困顿? 是什么让他们在日复一日的劳作,“黄牛勤耕陇,不待醒天明”之后,仍然食不果腹? 是什么让“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自然是“古代万恶的封建制度”,自然是严重的土地兼并,自然是“人吃人的旧社会”啦! 生产力如此低下的古代,收获的粮食也少得可怜,可还是要上交许多给东家,再给朝廷缴纳“租庸调”,层层盘剥,能不困苦吗? 如此,陈成又想到了自己先前曾经在临溪剽窃过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蚕妇正是因为有感于获而不劳、劳而不获的不合理社会现实而伤感。 劳动人民,即使养一辈子蚕,也是没有能力穿上美丽的丝绸衣服。 多么触目惊人! 主题一下子就完成了升华! 我也不应该满足这第二稿,而要有更高的追求! 我要在诗中反映了劳动人民生活的悲苦与同情! 表达对不劳而获的剥削阶级的愤恨!揭露统治者不劳而获的不合理现实! 对整个封建社会的进行控诉和鞭挞! 这么一想,陈成又赶紧对第二稿进行修改,从单纯叙述事实,转而进入到对人类、社会的大思考中…… 短短的时间内,也不知道作了多少篇稿子出来。 众人看着他不断涂涂写写,时而面露微笑,时而痛苦不堪,时而百思无解…… 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只是他这专注的样子,与对阵其他人的时候完全不同,倒的确应该是与“大诗师”级别大神对阵时应有的态度。 终于,陈成完成了最后一稿,有道是: 薄田时恐后,山气夜将寒。 力食何多难,凄然食素餐! 保留了农民与隔壁老王争先恐后耕田的情节,最后感慨吃种田这碗饭有多么困难—— 如此辛劳之下,也只能素食,而没有肉吃! 对比“朱门酒肉臭”,这是多么的不公与残酷啊! 毫无疑问,这句“凄然食素餐”正是从“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那里来的,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成看完自己写的,都忍不住又无尽的辛酸和巨大的愤慨! 光是这首诗的思想境界,就足以让眼前这帮人连带梅英卫都要甘拜下风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前面明明都有“牛”,诗改着改着,那头天不亮就被主人叫醒的牛竟然无端失踪了…… 呃…… 这倒是不是陈成写忘记了,而是他忽然想起,在这时候,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 你家有牛的话,那可算不上是赤贫之家哦! 真正赤贫者,哪来的牛耕田…… 何况可能还会被眼前的众人质疑,你既然“凄然食素餐”干嘛不把你那头“病牛”或者“老牛”宰了吃掉……(古代吃耕牛肉是犯法行为!切不可以身试法!) “我的第一首诗作好了,是一首‘耕者诗’。”陈成率先提笔,踌躇满志道。 “巧了。”梅英卫也笑:“我也作好了一首‘耕者诗’。” 这是双方比拼的第一局,众人都很期待他们的第一篇亮相作品。 等要亮出来的时候,陈成忽然又有些纠结: 因为他瞥见第二稿,跟最后定稿的这篇比,似乎也不错…… 而且万一这些人不识货,不知道我这诗里的思想境界呢? 如果难以割爱的话,其实他可以将这几稿全部都串在一起,作为一首长诗,最后用“凄然食素餐”来升华主题,还有一种戛然而止,余音不绝之妙。 但鉴于梅英卫是“五绝派”掌门人,陈成还是更愿意在其最擅长的五绝诗上进行比拼。 最终,还是踌躇满志地亮出了最后定稿的这一首。 与此同时,陈成也去看梅英卫的作品,自然也是一首五绝。 写的是: 浅草澹烟和,耕农下绿坡。 饮时泉响细,卧处柳阴多! 陈成先是惊异对方描写景致的厉害,上来一句“浅草澹烟”,就不是他那帮师弟们可以媲美的! 可再一想,哑然失笑: 你这写的是什么! 一看就是想当然的东西! 耕农的生活,哪有你这种读书人想象得那么惬意! 还特么你去饮泉水,泉水清澈鸣响; 你去躺着睡觉,柳树都给你遮阴; 你以为你是赵四刘能谢广坤啊? 这根本没有写到一点点农人生活的艰难,而是一个架空、乌托邦的、世外桃源的、理想主义者的世界! 早知如此,我就不这么殚精竭虑地去写了! “大家认为谁的诗更妙!投票!” 结果令陈成没有想到的是…… 众人竟然认为梅英卫更妙! 陈成万万没想到! 不解和错愕挂在脸上! 事实上,这是因为他对岭南的农民似乎有点误解…… 汉六朝隋唐的岭南地区,还是原始森林广布的蛮烟瘴雨之乡,丰富的自然资源给人们提供相对充足的生活来源,人们根本就用不着像中原或者江南百姓那样苦巴巴地耕种…… 更夸张一点,从汉代到唐代,在岭南盛行的还是火耕水耨的耕作方式呢…… 第357章 第二局:樵夫的对决!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你们怕不是在演我!”陈成看着众口一词称梅英卫的五绝诗作得更佳的众人,感到困惑、愤怒甚至还有些好笑! 你们不要觉得对方是什么“大诗师”,而小陈我现在是一个还没有混上“诗士”段位的人,就看不起我作的诗! 我这诗,流传到后世,完全都可以当做分析古代尖锐阶级矛盾的典范的! 可以和《悯农》、《蚕妇》、《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一同入选中小学课本的! 你们竟然没有人能看出我悲天悯人的笔触之下深邃博爱的思想! 竖子不足与谋!偏远之地的人见地果然比中原人士要低一些! 在梅英卫和其门下众师弟看来,第一首诗他更加出色是没什么悬念的,毕竟如果陈成这种等级的对手都拿不下来的话,那自己还算什么“大诗师”呢? 只是作品和民意都摆在这里,这小家伙又有什么可不服气的? 而且他的这首诗里表露出的“苦大仇深”的意味,不光梅英卫理解不了,连看热闹的几个老乡也不是很理解。 “你们看到大户人家吃着肉,喝着酒,不干活的人,过得比干活的人还要好——难道不气愤吗?难道不辛酸吗?难道不会心里不平衡吗?”陈成拧着眉头问,他知道跟梅英卫这些公子哥说不上这些话,直接问干活人模样的老乡们。 自己吐露了他们的心声,该争取他们来支持自己。 “没啊,怎么会呢。” “他们吃酒,我们不也吃酒么。” “他们是读书人哩,识字,过得比我们好那是应该的。当然我们过得也不错。” 听着老乡们这些“不争气”的话,没把陈成气个半死。 怎么一点都没有对这些“蛀虫”刻苦铭心的仇恨呢? 询问了一些老乡们的生活状态,陈成总算对岭南的农人生活有个大致的了解的。 结论是:在岭南种地,生活不十分富足,这是毋庸置疑的。 中原人认为岭南地区丛林广布,蛮烟瘴雨,也没有错。 可是,原始森林广布,也就意味着丰富的自然资源,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给人们提供相对充足的生活来源,如果只要低水平的生存方式,啥事不干,往树林里,山里随便逛一圈,就能带一堆东西回来了。 中原人对岭南恶劣的自然环境,尤其是“瘴气”的恐惧,也阻碍了北方人们向岭南进军,来争夺自然资源。 这样一来,岭南的资源对应区区几十万的人口,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哪里需要像中原人口稠密地带那样寸土寸金,四处拓荒呢? 就算你看不上岭南丰富的自然资源,铁了心就要在这里开拓良田,将“南大荒”变成“南大仓”—— 可也还是不需要像北方农人那样劳累! 当陈成从老乡口中得知这里甚至还在“刀耕火种”时,可谓是瞠目结舌。 偌大的岭南,难道连一个会精耕细作的人都没有吗? 有,只是没必要。 正确地说,从汉代到唐代在岭南盛行的耕作方式应该叫“火耕水耨”,哗哗哗!放一把大火,杂草烧了去,就可以灌水种稻了。 种完稻子,杂草与稻并生,也不去拔,等稻子高七八寸,再次下水漫灌——草被淹死了,只剩下稻子了! 所以,陈成幸亏没把第一稿、第二稿拿出来给大家看,要不然大家更加要笑话他了。 一把火就能解决的事情,干嘛还养牛呢?老牛无用武之地啊! 陈成听着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原始时代! 你们种田如此佛系,那特么才能收获多少粮食呢? 中原地区,在北魏时期就已经形成的以耕、耙、耱为特征的旱地耕作体系,南方的农业也十分发达,就没有个人把先进的种地技术传过来吗? 陈成深感悲伤,看起来大唐偏远地区的三农问题格外严峻啊! 这么说着,众人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有一个人开口道:“不是我们不会,你说的那些,我们也知道——但如果你到我们这来的话,你也会这么做。” 一副“可以这么做,但没必要”的样子。 陈成:“……” 岭南地区人少地多,光热资源相较北方又格外丰富,压根就没人地矛盾。 这么大片的区域,还不是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别看“火耕水耨”十分粗放,可产量也还很客观呢! 人还不累! 既节约了劳动力、也充分利用了自然资源,不是两全其美么! 火耕水耨的稻作方式,别说在大唐的此时了,甚至延续到明代广西还有不少地区仍然在这么干呢…… 而且你这小郎君也不切实际,岭南瘴气充斥,真在密林开了一片地,一天到晚在田间地头劳作,不戴口罩的话,怕不是会被毒死…… 陈成:“……” 好,我算是渐渐明白你们为啥这么看得开了。 既然工作方式十分自有轻松,也不愁吃喝,可不就像梅英卫写的,浅草澹烟和,耕农下绿坡么! 他是去“耕”吗?就是放火去的! 放火的时候也不能闲着,喝点农夫山泉,还有点甜; 再到柳树下睡一觉,卧处还“柳阴多”! 陈成以为梅英卫根本不懂农人的生活,是在瞎写。 哪知道人家还真的是很了解当地农民的干活方式! 岭南倒也不是没有精耕细作,有些地方还是颇为先进的。至于什么时候开启了“一年二熟”“一年三熟”的跨越发展,还要到未来的大宋朝。 农人如何折腾自己,没啥别的原因—— 大宋的税负重啊! 你不对自己狠一点,朝廷就对你们狠一点。 而在这时候,大唐朝廷农业法令、政策在长时期内未能对岭南有足够的影响力,中央对岭南少数民族的统治主要用羁縻的方式,收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老百姓来说,靠朝廷还不如靠青蛙—— 收拾虫害全靠它了。 因为祈求丰收,岭南土着们产生的对青蛙的崇拜(“铜鼓文化”),也让陈成感到哭笑不得,暂且不提。 …… 自己辛辛苦苦、数易其稿才写就的“耕者诗”,不但没有获得任何激赏,还引来众人对自己的嬉笑,让陈成很受打击。 可是也要说,导致这个局面,的确是因为自己完全不了解岭南的状况,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既然没有写出当地人的感受,他们不支持自己,也是很合理的。 接下来的两首诗,自己应该更加注意才是。 “好啦好啦,这一首诗我认输啦!”陈成摆摆手道,引起旁边少年们的一阵欢呼。 “七绝派”的少年们欢呼之后,又觉得自己跟“五绝派”一样高兴是不合适的,毕竟梅英卫又不是他们的大师兄,所以很快恢复了克制。 倒是周小三有些可惜—— 如果这人的诗力只是这样的话,那刚刚要是让鸿阔哥哥上的话,可能这个“先拔头筹”的人就是“七绝派”这边了。 “承让,承让!”梅英卫客客气气道,与陈成铆足了力气,在第一首诗中连写了七八首稿子不同,他只是随便写写,还没有发挥五六成功力。 不过在赢下第一局之后,再回头看陈成这句“凄然食素餐”,却颇有些触动,也觉得这少年似乎很有些想法。 “北方的农人,真如陈郎君所说,那般困苦么?”梅英卫发问。 这局已经输过了,陈成就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与对方多费唇舌:“可能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苦不苦都是相对的。” 毕竟,直到后世,人们还对广西吃的各种昆虫,长条形如蛔虫状的“沙虫”,乃至玉林的“狗肉节”,理解不能,更别说亲身接受。 陈成说人家没有肉吃觉得很凄凉——殊不知人家吃这些随处可见的虫子吃得可高兴呢! 这时候在北方的人见到岭南人“不得不”去吃虫子,可能也误以为他们很惨? 陈成不计较,梅英卫也就将此带过去。 两人进入第二首诗的比拼。 “渔樵耕读”,按照反着来的顺序,这首诗就该是写“樵夫”了。 对“樵夫”,陈成倒是不陌生,认识不少。 无论是在房陵的流放地,还是在孟夫子家涧南园——樵夫的歌声永远都在碧水青山间回荡。 那时候,陈成觉得樵夫的生活非常艰苦,每天光是山上到处串的步数,都足以称霸微信步数榜了。 可每天辛辛苦苦地打了柴并没有完事,还要远远地挑到市上去卖。 一担柴又能挣多少钱呢?只够一天的开销; 回到家中,又要为明天的生活考虑。 如果樵夫病了,或者刮风下雪,那么生计就没有了着落,家中便要挨饿了。 如果刚刚那首“耕者诗”获得成功的话,那么陈成必然又要借题发挥,对现实大加鞭挞,对樵夫表达同情了—— 可真当刚刚听了老乡的话,回过头想想,似乎自己的确“操心”有些过头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无论渔民、樵夫还是农人,他们干的不是能赚很多钱的活,但是自由自在,怡然自乐。 中国古人对隐居山中、水边的自食其力、逍遥容与的樵夫、渔翁,一直抱赞赏企羡的态度,认为他们远离扰乱红尘,友麋鹿,伴烟霞,是最令人赏心适意的生活。 经过上一首诗的挫败,陈成也知道,要想打动本地的人,就不要寻思苦大仇深、升华主题了。 就写他们快快乐乐的生活,反而更让他们满意。 可能,以前在房陵、襄阳遇到的那些樵夫们,也是同样的想法。 如果他们不快乐的话,就不会总在打柴的同时还唱山歌了! 想到这里,陈成会心一笑,脑海中也回响起自己听过的那些山歌调调。 在孟夫子隐居过的鹿门山,有一位樵夫大叔山歌唱得真好听,如果在后世,陈成肯定想推荐他去上星光大道,与“大衣哥”“阿宝”同台竞技去。 改变观念之后想想,当一个打柴的,漫山遍野乱窜、唱歌,也不失为一种潇洒! 陈成微笑着,信笔写道: 朝穿半岭云,暮踏斜阳路。 不觉负薪劳,歌声破烟树。 文不加点,片刻写就。 诗中描绘的,自然是襄阳城外、鹿门山上,那位一路高歌、媲美阿宝的樵夫大叔。 早上别着一把顺手的斧子,爬到半山腰,穿过半山的云层; 傍晚时分,踩在一路斜阳的山径上,背着两大捆的柴火,满载而归。 丝毫不觉得辛劳,满是收获、归家的喜悦! 他唱着山歌,歌声冲破层层烟雾缭绕下的树木…… 啊! 多么诗意啊! 陈成写完自己都忍不住心醉,陶醉于鹿门山的暮景中…… 真好呀!那个时候并没有察觉到那其中的妙处呢…… “我写好了!”陈成睁开眼睛,微微笑道。 “这么快?”众人对于他写第一首诗时磨磨蹭蹭,不断修改的样子还记忆深刻,哪知道第二首诗只花了不到一半的时间,也没有任何要修改的意思。 难道是早有宿稿? 众人难免有些腹议。 “我也作好了。”大诗师梅英卫微微笑道。 陈成看了他一眼,心说不管自己快慢,这家伙也都是如期而至。 不过嘛,这一次我已经摸到了听众和读者的“脉门”,这一首诗我是绝对不会失败的!哈哈哈! 心中自信满满地,直接将自己的诗展示给众人看。 果然,相比之前苦大仇深的“凄然食素餐”,这首诗的确很对众人胃口,几个老乡弄明白了意思也都纷纷点头: 他们干完了一天的活,就是这样——不嚎两嗓子不开心! “咦?”梅英卫看着陈成的诗,不由得轻呼了一声:“你这诗怎么——” 陈成暗自得意,他知道这首诗的质量,必然要令对方另眼相看。 对方奇怪,怕不是还看穿了我诗中的隐藏要素? 没错,我这“歌声破烟树”的意境,正是从孟夫子《夜归鹿门歌》中“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来的! 含蓄的交待了此诗发生的地点! 真是妙笔生花!哇卡哇卡!哈哈哈! 梅英卫惊异的原因,是不是也从我奇高的诗歌质量中,发现了我便是孟夫子的唯一传人,完美地继承了他的诗风,然后对颍川陈十一郎“那头便拜”呢? 正yy着,听一旁小六道:“怎么……他俩的诗,写得好像哦?” 好像?啥意思? 陈成有些纳闷,这才去看梅英卫的诗。 见他写得是: 深山一径微,老干影依稀。 樵爱幽芳好,狂歌对落晖! 见鬼!意境、用词,竟与陈某仿佛参差! 第359章 第三句:渔民的对决! 深山峻岭之中,只有一条细微的山路通行; 参差延展的枝杈,透过日光在地上留下依稀的影子; 不知道哪里开放了幽香的花儿,让过路的樵夫也深深喜爱,心神一荡—— 忍不住对着夕阳唱出他嘹亮狂放的歌曲! 这份豪放潇洒的劲头让目睹此诗的读者无不心折! 暗暗称奇! 只是当他们再去看陈成的诗,两位作者同时截取了樵夫“山中放歌”的生活片段,不知是“英雄所见略同”呢,还是谁剽窃了对方的创意呢? “你这诗——” “你这诗——”陈成和梅英卫互相看着对方的作品,发愣片刻之后忍不住都笑着摇头起来。 看样子,二人都曾撞见过满载而归,一路歌唱的樵夫,并被这种情景深深打动,这才会同时想到将其写入诗中…… 正所谓: 日落西山红霞飞, 樵夫砍柴把家回。 路边的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咪唆拉咪唆, 拉唆咪夺来,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嗨! 陈成的脑海中回荡着军训时的洗脑旋律,好笑之余愈发对梅英卫的印象有大的改观。 能这么写说明对方还真的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作五绝诗的书呆子,和自己一样是个亲近自然的人…… 同样的题目,两人又写了相同的场景,两者高下的对比自然就更加令人热衷,一时间各人的观点不绝于耳。 真论起诗来,那些不识字、看热闹的老乡们就不大能插得上嘴,他们只能对诗中描绘的情景哪个更符合他们自己的感受,发表自己的观点。而这两首诗情境相仿,支持者也就各有几位,呈现五五开的趋势。 反而到了“懂行”的少年诗人们那里,观点就鲜明许多了。 只不过他们的观点似乎都是倾向梅英卫的诗作得更佳: “同是歌声,陈姓少年虽‘声破重林’,可似乎大师兄的‘对日狂歌’,更见狂放潇洒,我认为这诗应该是大师兄作的更好!”梅英卫的“师弟”严达道。 “我附议!” “我也附议!” 见着梅英卫的那帮师弟们毫不避讳,纷纷为梅英卫的樵夫诗站台,陈成大感愤慨! 这是什么逻辑! 我们写的情景明明都一样,只不过他在“歌”前面加了一个“狂”字,结果就比我的诗更好了? 你们这观点也太肤浅了? 那我把最后一句改成“狂歌破烟树”,是不是就是我的诗更好了? 陈成的质疑也让五绝派的师弟们不好辩驳,可还是坚称: 大师兄的诗写得比你的更触及人心,更具有冲击力! 耍无赖的方式自然令陈成无法接受,严重抗议! 这时候,“扶摇九万里”站出来发表自己的看法: 真论“巧妙”的话,的确是陈成稍逊一筹! “五绝派”与陈成大打嘴炮的时候,“七绝派”的始安七少等人表现得都有些克制,一方面巴不得陈成被吊打,众人就不用去跑那三千六百九十六丈;另一方面却又不希望“五绝派”的人小人得志。 可李鸿阔现在站出来公然帮腔“五绝派”,还是让七少们有些意外。 “我们现在看他的诗——”李鸿阔指着陈成道: 朝穿半岭云——这写的是樵夫。 暮踏斜阳路——这写的,还是樵夫。 不觉负薪劳——视角仍然是樵夫,甚至还知道了樵夫心中的感觉。 正常来说,子非樵夫,岂知樵夫累不累? 陈成觉得好笑:这我写得很明白啊!我当然知道—— 可李鸿阔并没有给他分辩的机会,断言陈成写得太过呆板。 反观梅大诗师的作品: 深山一径微——不见樵夫。 老干影依稀——也不见樵夫。 可虽然不见樵夫,却已经勾勒出环境氛围。 “樵爱幽芳好,狂歌对落晖”虽然出现了樵夫—— 可未必就是作者亲眼所见,也有可能是听到对方的“狂歌”之后,猜测到在“老干影依稀”中,隐藏着一位砍柴归来的樵夫。 不直接去写,只用侧面来烘托—— 这位“隐藏”起来的樵夫,岂不比陈成写得那位“日程表”都排得明明白白的樵夫更加精妙? 众少年一听,恍然大悟! 纷纷称妙! 一时间“五绝派”的师弟们对大师兄的生花妙笔简直佩服得要死! 难怪我们感觉与大师兄有着层级的差距啊! 我们以为他在第二层,实际上他已经抵达第五层! 连带着众人看李鸿阔的目光也发生了些改变: 如果大师兄在第五层的话,那么李鸿阔想必也抵达第三层了! 如若不然,为何别人都没有发现的角度,被他洞若观火? 不愧是诗士第四段啊!佩服! 李鸿阔听着众人的赞许,心中暗觉得意! 让他去跟陈成对抗,他没有这种底气。 可对方对阵是声名赫赫的梅英卫大诗师。没理由梅大诗师的诗,还不如一个无名小辈! 既然诗写出来了,那么想着法子去挑毛病,自己还是能做得到的! 这么一来,光是自己敏锐的审美眼光,也能让小兄弟们钦佩一阵了,维持住了自己的光辉形象。 李鸿阔冲刚刚不理解自己为五绝派说话的始安七少们使了个眼色:先把欠那小子的步数抵消了再说! 至于“七绝派”和“五绝派”的明争暗斗,等击退了这陈姓少年也不迟! 弄清阔哥深意的七少们也一下振奋起来! 是啊!能赢陈姓少年的是梅英卫,又不是他的那帮师弟! 我们要是窦明哥哥来了,还不是将这小子手到擒来! 眼下扞卫的是整个桂州诗坛的荣誉!就该一致对外! “陈梦见!这一局又是你输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不出高人来教训你,你还真当我始安诗坛无人了!” “阔哥的分析你听懂了吗?没听懂的话,你做东请吃饭,我看看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让阔哥私下里再教导教导你!”七少们轮流开口挤兑,周小三也狐假虎威,卖弄自己与李鸿阔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陈成瞥了一眼李鸿阔,心说:一个诗士四段,也好意思让他来教育我? 你看他嘴上说得厉害,真正能不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但话说回来,陈成又无法说李鸿阔的观点就不对。 简单说来,李鸿阔对自己诗的评价,用“上帝视角”就可以概括。 “上帝视角”乃是叙述视角中,“第三人称视角”的别称。 叙述者如同无所不知的上帝,能够以非现实的方式不受限制的描述任何事物。如角色人物的“心里话”也能一清二楚地展现出来。 这样往往显得“刻意”且虚假。 真正高明的作者,虽然也是“上帝视角”,可是有严密的构思,总能以更加含蓄的方式让你获知他想让你获得的信息,而不是直接和盘托出。 靠,难道我的真实水平,的确与这什么大诗师有档次上的差距吗? 陈成也不禁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就在众少年欢欣鼓舞着陈成的两连败时,忽然有人道:“我对鸿阔的观点不敢苟同。” 李鸿阔正得意自己大枪风头呢,闻此言吃了一惊。 更让他吃惊的,还是说话者正是梅英卫本尊。 “他写樵夫‘不觉负薪劳’,倒不是他想当然。”梅英卫评价道:“后面紧接着‘歌声破烟树’——你想啊,如果他不是觉得不累的话,哪里还有力气来唱歌?” 李鸿阔为之一滞,可想想也的确如此。陈成并非他所说的,完全是以洞悉一切的形式来摹绘的。 “我是在想,我写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梅英卫先前一直没有开腔,这时候看着自己的诗自言自语:“仔细揣度,的确是有问题!” 众少年闻言大奇—— 如果有问题的话,对方肯定是会纠缠的啊! 如果对方没有纠缠,那就是没发现有问题。 既然他都没有发现,梅师兄又何必自己指出来呢? 不过,众人也发现,与写第一首诗时从容不迫相比,梅英卫作第二首诗时明显认真专注了许多。 而且写完之后,也一直是若有所思,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梅英卫轻轻摇了摇头:“既然是‘狂歌’,势必打破前面‘樵爱幽芳好’中‘幽’的意境了!仔细想来,反倒是不如对方‘歌声破烟树’来得要更为自洽!” 梅英卫竟然站出来,自己给自己挑毛病,让五绝派的师弟们都面面相觑,连陈成也有些意外。 众人都不知道如何去接腔。 仔细品味,似乎梅英卫说的也并非无理。 “那么……”严达试探道:“这局就判双方和局,怎样?” 双方五五开,也符合老乡们对二人诗歌的评价。 “还和什么局啊。”梅英卫淡淡笑了笑:“这首诗的确是我的完成度不甚高,是我输了。” 众少年大哗! 四位大诗师之一的梅英卫竟然主动开口认输,目标对象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外地少年! 真可谓难得一见了! 要知道,四位大诗师,至多在内部互有胜负,面对小一辈的青年人,从来都是碾压、教做人! 故而少年们要想在桂州诗坛有出路,要么给他们四人当师弟,要么当徒弟! 哪怕陈成只是在三局中获胜了一局,可其诗力也的确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了! 恐怕梅英卫一开始评价的“起码有诗师实力”,所言不虚啊! 梅英卫自己开口认了输,李鸿阔讨了一个没趣,连带着七少们也都不跳脚了。 双方的战局打成了一比一平! 五绝派的少年们安慰大师兄道:“大师兄只是偶有失误,不必记挂心上。” 梅英卫不去回应,看着陈成道:“只剩下这最后一局了,你好好写,我也——好好写。” 陈成见对方的意思,明显是较真起来了,最末一轮怕是不会再留破绽给自己了。也冲对方郑重地点点头。 双方只有重视起对手的实力,才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将自己最好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就和先前一样,陈成依然有拿出一首千古名篇来终结此局的机会。 在小学四年级,他便学过张志和那首着名的《渔歌子》,这首也是唐代“词”的代表作之一: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这里面的渔翁,头戴青色斗笠,身披绿色蓑衣,冒着斜风细雨,悠然自得地垂钓,连下了雨都不回家的形象,着实动人。 另外,柳宗元除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外,还有一篇同样传颂千古的《渔翁》名诗: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那句“听得一声木橹声响,忽见青山绿水”,也是格外神奇,令后人无限心驰神往。 只不过无论是这首诗,还是《江雪》,都一样——寄托的是诗人自己的心情意趣。 那个在山青水绿之处自遣自歌、独往独来的“渔翁”,便是独来独往,孤芳自赏的情作者本尊。 哪怕是张志和的“渔歌子”,陈成也更相信那个“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是诗人自己,而不真是某一位有闲情逸致的渔翁。 “大叔,我想问问你啊,”陈成对着明明早就说自己要走,可仍然“不离不弃”有观看了一个时辰的渔民老乡:“你每天都打鱼,快活么?” 那副神情,分明就是汪峰老师询问学员“你有什么梦想”的样子。 “我?我有什么快活不快活,乐呵不乐呵的!”渔民大叔乐呵呵说着,黝黑的皮肤,瘦瘦的身材,捕鱼20多年,家中祖祖辈辈都从事捕鱼工作,靠水不就吃水么! “打到鱼了,就快活,没打到,就不快活呗!每天收网的时候,看见网上挂满了大鱼小鱼,蹦蹦跳跳,嘴一张一张的,知道这一天没有白忙,那就乐呵呢!” “一筐筐鱼往岸上运,碰见隔壁邻家,问问对方今天收了多少——没我多!那就乐呵了呢!每天岸上热闹起来这边一堆鱼,那边一堆鱼,堆得像小山一样。能不快活么!” 听着他们兴致勃勃地聊着,就有人打听渔民大叔每天打到鱼的经验,大叔便津津有味地分享他的那些诀窍…… 大叔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自己的喜悦,陈成也微笑着听着,仿佛他也分享到这其中的快乐。 心中对于最后一首诗怎么写,已经有了计较。 事实上,虽然他没有打过鱼,可是并不是说他就没有这种体验。 毕竟,他那个时候,人人都玩过一款叫“捕鱼达人”的游戏…… 第359章 捕鱼达人与洪湖水浪打浪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想到捕鱼达人那“蹭蹭发炮”音效和滚滚而来的金币,陈成对大叔所言打鱼满载而归的成就感感同身受,信笔在诗题上写下了“捕鱼达人”四个字。 经过对记忆中那些写到渔民的诗词名篇的回忆,陈成可以确定,就像诗人们对樵夫、归园田居的美化一样,对于渔民生活的想象,同样是一种理想化、诗意化的存在。 什么打鱼不打鱼,收获不收获,那都是次要的。 老子写渔夫,就是为了表现一种“斜风细雨不须归”、“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潇洒,展现本人遗世独立的逼格。 也就“桃花流水鳜鱼肥”这一句算是对渔人收获有侧面描绘,其余时候,诗人们都觉得,如果在诗中写收获多少鱼,写一网下去能卖多少钱——是很庸俗,很低级的! 读书人的事,读书人的诗,怎么能跟升斗小民关注的东西一样? 柳宗元的“独钓寒江雪”和“欸乃一声山水绿”都那么出名了,可并没有几个打鱼者去传颂这些写的就是他们的诗歌。 这些大诗人们写的“渔民”,往往不是打鱼者本尊,只是诗人们有了闲情逸致,偶然间去客串钓一下鱼罢了。甚至连姜子牙那样的,“客串”钓鱼都显得很敷衍。 只有陈成知道,什么样的“渔夫”歌能口口相传后脍炙人口。 打鱼人,最关心的不就是鱼多不多么,你整那些“独钓”“欸乃”“不须归”,他们听不懂啊! 我这歌一出,一定能获得渔民大叔的喜爱! 陈成信心满满! 在后世,有那么一首歌,有那么一部电影,将一个原本不闻名于世的地方变成了堪与苏杭媲美的“鱼米之乡”,年龄稍长的人民群众更是人人会唱。 那便是:洪湖水浪打浪。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 四处野鸭和菱藕啊, 秋收满畈稻谷香, 人人都说天堂美, 怎比我洪湖鱼米乡…… 这其中“早上去撒网,晚上鱼满舱”,可不就是渔民大叔对生活的最美好的向往吗? 陈成微微一笑,便以此曲为蓝本,改弦更张,创作出自己今天的最后一曲压轴之作! 情感本来就是想通的,这歌既然能在后世赢得那么多人的喜爱,必然是戳中了靠水而生的人们的内心。 我就不信,你们会言不由衷地强行挑我的毛病! 陈成提笔,上来首先把原作的“洪湖”给叉掉,换成“漓江”—— 咱们入乡随俗嘛! 漓江浪打浪—— 遥岸是吾居。 朝撒地罗网, 暮收没落鱼! 因为这是最后一局了,斗诗的两个人身边都围了许多人。 陈成倒也不介意自己的“大作”被他们提前窥探了去,反而写得得心应手,洋洋自得。 “五绝派”的少年们看他写的这四句,忍不住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这也能叫诗? 分明就是顺口溜嘛! 而且这陈姓少年着实也太偷懒了? 第一首写耕者的诗,他第一稿写的是:破晓荷锄去,薄暮驱牛归。 第二首写樵夫的诗,他写的是:朝穿半岭云,暮踏斜阳路。 第三首写渔民的诗,他又来一遍:朝撒地罗网,暮收没落鱼! 怎么着?这个“早上怎样怎样,晚上如何如何”已经是你的保留句式,每首诗都必须要准备这么来一遍吗? 嗯,倒能说明,这三首诗的确是出自你的手笔。(陈成:这是巧合!) 可是五绝派的师弟们跟随大师兄梅英卫学习的时候,也听大师兄说过,五言绝句,五言四句而又合乎律诗规范。 由于绝句可以看作是律诗的截取,对于对仗的要求也就不太严格。看作是律诗的首、尾两联,则都不用对仗。 为了表明是“近体诗”,大师兄一般要求众人的习作,四句中起码有两句是对仗的,要么一二句要对仗,三四句不用,要么一二句不对仗,三四句对仗(前者居多算是规范)。 因为初学者作对仗的句子容易呆板,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投机取巧的法子。 而陈成这种“朝……暮……”明显就是一种简单的小套路,直白无误地显示出他仍然是一个“才疏学浅”的初学者。 众人刚刚对他第二局竟能爆冷取胜大师兄,刚起了些尊敬的意思,可看了他这第三作,那一点点尊敬又变成了嬉笑! 天啦!这个傻瓜蛋! 不会以为靠他那点小伎俩,偷鸡赢了大师兄一次,还能用一模一样的招数再赢大师兄第二次? 那你未免也太天真可爱了! 而且大师兄上一局谦让了你一下,也不是你的诗写得多好,只是大师兄向来宽以待人,不忍心太残忍,三局剃你光头而已…… 见少年们嘻嘻哈哈,品头论足,旁边的渔民大叔也好奇陈成在获悉自己二十年捕鱼经验之后,写了一首怎样的诗出来,就询问于他们。 少年们嘻嘻笑道,这家伙写的标题是“捕鱼达人”,捕鱼都知道,“达人”是何,不很确定。难道是“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嗯,他夸奖你是一个经过长年捕鱼,积累了丰富的与鱼类斗争的经验,而取得捕鱼领域真谛的人! 少年们半开玩笑半是嘲讽的话,大叔并没有听懂言外之意,反而乐呵呵的。 又问诗中写的什么? “他这诗啊,也没什么,我看是江郎才尽,这局要直接弃了!”严达笑道:“我给大叔你讲一下哈: 漓江的水呀,浪打浪, 漓江遥遥的岸边呀,是我家。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一收网,嘿!没六鱼!” 他这么一翻译完,众少年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在他们看来,陈成这第三首诗算是彻底翻车了,写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土里土气的! 写樵夫时那种“歌声破烟树”的爽朗也荡然无存,一股口水歌的意味。 “哦?”大叔听完严达的灵魂翻译,眼前一亮:“他真的这么写的?” 严达被他一惊一乍的险些吓一跳,不知道哪里触到了对方的尿点,讷讷无言道:“有什么问题吗?” 大叔却更加兴奋:“早上撒网,晚上收了一网没六鱼?” 严达更加心虚:“怎么了嘛?” 渔民大叔一拍大腿,爽朗地大笑道:“写得太好啦!啧啧啧,一网撒下去,满网都是没六鱼!好呀好,再好没有了!” 众少年见状:“……” 恕我们实在是不了解阁下的脑回路,这到底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只是当严达将自己的“灵魂翻译”重新默念一遍,似乎还真的品味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真是奇了怪了! 怎么这首平平无奇的诗,用方言俚语念出来,颇有些明丽流畅的味道…… 他哪里想到了,他为了贬低陈成,而将对方的诗往山野俚曲那种腔调去翻译——正合大叔的胃口! 原歌词中运用的衬词,什么“浪呀嘛浪打浪啊”,“是呀嘛是家乡啊”,口语化、生活化,却营造一种自然而绵延的情感氛围;句中和句尾的回环韵律,使得歌词既悦耳和谐又活泼整齐,一下就把歌者对家乡纯真的爱表现出来了。 就好像原诗是牛奶,陈成把牛奶的水分都脱水了去,变成干巴巴的奶粉,可经过严达这么一“兑水”,又恢复成了香醇可人的了…… 真个是歪打正着了! 至于严达批评陈成的“一招鲜”,三首诗,三首全用“朝……暮……”,这次却是批评得没有道理。 因为前两次用,已经说过是“互文”的效果,早上扛着锄头拉着牛,晚上也是扛着锄头拉着牛; 早上爬上云层之上的半山腰,晚上就是从夕阳下的半山腰回来。 可这次却不一样—— 就好像早上往漓江中撒了一张网,镜头一转—— 里面就是满满的一网鱼出来! 带有“蒙太奇”效果! “蒙太奇”(onta)在法语是“剪接”的意思,其实这个句子就经过了剪接。 这一切就好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一般,中间漫长的等待、收起空网一律被剪了去,只留下开头和最后收获的镜头! 同样的场景,如果出现在影视作品中,哪怕观众对捕鱼并无兴趣,可看到了这情景,心中依然会感到一丝舒爽? “蒙太奇”的形而上理论,是严达这些少年现在无法理解的,渔民大叔就更不懂了。 真正让他舒爽的,其实更在于那三个字: 没六鱼! 似乎一瞬间就勾起了他的味蕾和心弦,也让他的钱袋子叮当作响起来! “没六鱼”,或称猪嘴鱼,唇鱼,没六鱼,岩鱼,后世只在广西或越南才能见到的稀有鱼类。这鱼外形奇特,体圆鳞细,嘴巴长在头部底下,有说这鱼从来没有超过6斤重的,故名“没六鱼”。 实际上也有可能是“没落鱼”的误称,因为喜欢水质清亮的水域,一旦水质不达标了,哪怕“逆流”也要迎难而上,渔民谓之“只上水,不落水”,故称“没落”。 脾气怪是怪,难捕获也是真的难捕获,长期生长在暗河中,不习惯见光,在普通水中还无法放养——可是它肉质鲜嫩肥美,富含脂肪,煎鱼不用放油,鱼香都能自然四溢,故有“一家煎鱼百家香”。 撒网要是运气好,搞了这么几条上来,那几天都要笑呵呵了。 渔民大叔正是因为这鱼养不活,又急着卖,这才今天匆匆入城,获得一个良好的收益后,精神爽朗,这才不急着回去开启新一日的工作。 对于“五绝派”少年们来说,他们分析的是陈成的文法、布局、用词,可对于大叔来说,光是这句“每天都能捕到没六鱼”的祝福,就足以让他精神百倍,充满斗志了! 这可比“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的祝福实在多了! 对于自己一下就能投得大叔所好,陈成微微一笑,本来就在掌握中。之所以他没有插话,只是因为他还没有结束,第二首“五言绝句”正在创作中! 诗曰: 凫雁藕花塘, 渔帆缓缓航。 同呼天上美, 怎比水云乡? 渔帆点点,轻舟荡漾,清晨的阳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如同金子般灿烂,野鸭自由自在地游荡。塘中荷叶弥盖,一派安乐祥和的乡土生活情景。行进于湖中,进入莲荷的海洋,荷香阵阵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思绪怡扬! 即便天上再美,又怎能同我们桂州这“半是绿水半是云”的家乡媲美呢? 众少年看罢又是讷讷无言,对方的性子改变得也太快了,之前还在攻击“桂州无人是其敌手”,现在反而对桂州的美景大加赞赏! 搞得我们都要敌我不分了! 诗意再一次让大叔击节赞叹! 写得太好了! 说的也是!纵使那天上再美,又如何又媲美得我们这里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妙呢? 这首诗作完,便又有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观众转而想要支持一下陈成了: 毕竟这人夸奖的是自己家乡的景致,夸得如此曼妙,还好说他的坏话吗? 现在,有不少人怀疑,陈成先前表现出来的挑衅意味,都是“七绝派”的少年们夸大事实,掩盖真相。 人家外地来的,不也和和气气,没招谁没惹谁么! 怎么只针对你们,不针对我呢? 面对众人的议论,陈成并没有停笔,在肢解了“洪湖水浪打浪”得了两首五绝之后,又开启了第三首: 花中藏跳白,出没少鱼惊。 向夕鸣榔去,回首见月明。 这首写的是,大叔晚上捕鱼满载而归后,敲响了归程的“梆子”,心情愉悦,一回头—— 便见明媚的月亮正在天上! 其中恬静美好的意境,尽在不言中! 与那民歌风的诗不同,这首摆明了针对的对象便是“五绝派”“七绝派”抑或是其他诗派初窥门径的少年们! 怎样?你们希望中能作出的好诗,我又不是不会作! 这首诗能让指责他“土里土气”的少年闭嘴—— 还没有完! 他还有最后一首! 写的是: 春水绿生波,漓江打桨过。 阴晴如未定,莫便脱渔蓑! 这首诗作出来,正是调戏张志和“斜风细雨不须归”和苏轼“也无风雨也无晴”的! 阴晴还没有定呢! 先别急着脱下雨衣! 四首五绝,长枪短炮,各有各自的针对对象! 别说你梅英卫是“大诗师”,便是“诗王”“诗灵”陈某又有何可惧! 第360章 胜负谁属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 两首根据“洪湖水浪打浪”现场即兴改编的“五言绝句”,用来讨好当地老乡和喜好; 两首在来桂州之前的宿作,用来表现自己的格调和诗意,让“五绝派”“七绝派”这些死板的“学院派”少年们也无话可说。 双管齐下,各取一摊! 四首“捕鱼达人”一出,陈成的信心爆棚!达到了来桂州以来的最佳状态! 察觉到众少年看自己的目光都渐渐有些叹服的意思,陈成忍不住背过双手,挺胸而立,只属于颍川神童陈十一郎的那份王者气度归来了! 哎,一不小心,把我的真实实力暴露给你们了! 可这也没办法,都是你们逼我的!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结果换来的却是嘲弄和诋毁! 好,我就是陈十一郎,我摊牌了! 不给你们露两手绝活,你们真当老子是那种苦苦钻营什么诗士、诗师、大诗师的货色吗? 陈成锐利的目光中满是上位者的平静和矜持,思考着梅英卫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后,若是他纳头便拜,我又该怎样宽容且勉励他呢? 这还真是为难呀! 虽然心中这种场景避免不了,可陈成毕竟没有过于得意忘形,还要等待梅英卫展示过自己的诗再说。 梅英卫因为在第二局的时候意外翻车,这最后一首诗显然颇费了些心思,一直凝思着没有下笔。 等他磨蹭得差不多了,听到对面众人对陈成诗歌的喝彩声 除了“五绝派”“七绝派”这些与陈成有冲突的,其余两派和无关路人许多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对于梅英卫大诗师若是败给无名少年的戏码也是喜闻乐见。 陈成的诗一出来,便是叫好不断,不吝掌声。 关键还在于,他的诗一首作得比一首好,出了一首,还有一首!“捕鱼达人黄金连珠炮”似的接连开出四发“重磅炸弹”! 胜利的天平完全倾斜到他这边来了! 等“阴晴如未定,莫便脱渔蓑”出来,众人的喝彩声让聚精会神的梅英卫也忍不住停笔观望。 更有甚者已经忘形地直呼:阴晴未定,可大局已定! “这少年写了什么东西,能叫路人认为诗作已经胜于我了?”梅英卫也大感好奇,桂州青年一代中,并无人可以撼动他们四位大诗师的地位,要有对手,必须往老一辈诗坛高手如姜有望先生那边去找,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 能让人说出此人诗作已超越四位大诗师,可见自己对对方的实力还是低估了! 在双方的各怀心事中,两位当局者终于将各自的作品同时示众也让对垒的二人第一次目睹对方最后的撒手锏! 梅英卫见对方短短时间内一连写出四首“五言绝句”,也暗暗吃惊。 再细细读去,且读且叹,久久凝思! 心中的疑问愈发强烈!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是某位新来岭南的京官家的子弟么? 梅英卫对陈成的观感一变再变的同时,陈神童也在赏析着梅英卫在这最后一轮交出的作品。 诗曰: 晒网白鸥沙,冲烟赤云霞。 渔人归去晚,沽酒入芦花。 陈成先看到“晒网”两个字,就忍不住嗤笑一声: 大哥,咱们写的是“渔”,你这上来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怎么行? 陈成的四首好诗珠玉在前,使得五绝派还没有欣赏到大师兄诗作的人格外紧张,这诗一看之后,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全诗看下来,既没有“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也没有“晚上回来鱼满舱”,可以说,渔人打鱼的过程,一个字都没有提及! 钓竿呢?渔网呢?青箬笠、绿蓑衣、蚱蜢舟呢? 如果不是有“晒网”和“渔人”,完全可以说这诗和“渔”毫无关联! 随便改两个人,就可以说是“耕者”和“樵夫” 毕竟,又不是只有渔夫可以在晚上回家的时候买酒! 坏了坏了坏了! 几个与大师兄亲近的师弟,大概想到大师兄最后一首诗成品竟然是这种形态的原因了。 大师兄曾经说过: 作诗,要懂得“扬长避短”,“务实避虚”。也就是说,在诗中尽量不要写你不了解的东西。 强行去写,出了大的谬误,不仅惹人耻笑,辛辛苦苦磨砺出来的一整首诗也一起废掉! 大师兄完全避开了正面描写打鱼的日常,肯定是因为他也知道自己不了解渔夫的日常! 所以不像陈姓少年的诗中“没六鱼”、“藕花塘”、穿怎样的雨具、划什么样的船,写得头头是道! 双方的诗在一块对比,哪一边写得实在,哪一边写得宽泛,哪一边是真懂,哪一边是无话可说却仍要凑上字数,那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这下我们想把大师兄抬起来,也抬不动啊! 难道,纵横桂州诗坛罕逢敌手的大师兄,今日竟然要败于外地来的一个嘴上无毛后生仔吗? 五绝派的少年们一时间惶惶不安,甚至比之先前惨败陈成的七绝派众人还要惊恐。万一被他们视为不败战神的大师兄都落败了,那么在始安城中五绝派又哪还有立足之地呢? 师弟们一面开动脑筋,寻找大师兄诗中有哪些可以超越陈成四首佳作的角度; 另一面也在惋惜懊恼,真不开让大师兄趟这趟浑水,摸鱼摸出了一条大毒蛇…… 梅英卫自己似乎也对最后这篇难产许久才捣鼓出来的小诗没什么看法,亮了诗,却没开口说一句话。 反倒是陈成,在起初吐槽了对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越看对方的诗,想法越多。 也是拧眉不语。 渔民大叔看看对面那位,又看看眼前这位,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陈成的诗里意思,他已经听明白,并且也获得了他的大加赞赏。 对面这个听说是城中读书人领头者,写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有识字的便说与他听:“对面写的是:在白鸥聚集的沙洲晾晒着渔网,笔直的烟气冲向天空中的红色夕霞。打鱼的人呢,回家回得很晚,买了酒,走进到芦苇荡里去了。” “就这?”渔民大叔歪着脑袋。 “就这!”对方回答道。 诗意浅显易懂,也没有写任何深刻的东西,识字者都能直白地解释出来。 只记录了一个生活场景,还是没有任何打鱼生活描写的生活场景。 胜负,看来真的不需要赘言了。 可就在观众们都不看好、五绝派师弟们想拔高都不好拔高的时候,陈成的心中却愈发苦恼。 因为,他并不认同这些人的观点。 这诗,的确显得平常。 奈何品读之下,又颇有些不平常。 上来的“晒网白鸥沙”就可以引人疑问,那便是: 渔夫去哪里了? 既然晒起了渔网,那么渔夫肯定难得一天不打鱼,忙别的事或者休息去了。 晒网的这个地方也有些意思,无论这“白鸥沙”是的确有这个地名,还是仅指白色的水鸟聚集都在暗示一点: 这个地方水草丰美,无论是水鸟还是鱼,都有足够的食物。 有足够的食物,鸟或鱼,能不多吗? 如果这水鸟还爱吃鱼的话,那这么多水鸟就更说明此处鱼儿丰硕了。 一个有很多鱼的地方,不去捕鱼,反而晒网,难道不是反常的行为吗?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这更使人想去追究渔人的去向了! 可是来到第二句,渔人依然是不知去向!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冲烟赤云霞”,时间已经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开始做饭 可以见得? “冲烟”可见。 这“烟”,既然一路冲天,必然不是别个烟,只能是家中生火做饭的炊烟! 持续燃烧的柴火,夹杂着未烧尽的物质,随着热空气的涌动直向天空! 漫天红霞之下,袅袅的炊烟升起,何等恬静优美的画卷! 可还是要追问: 渔人在哪儿? 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直到第三句,这位“回家挺晚”的渔人才姗姗来迟,登台亮相! 这让读者虽然终于“见”到了他的人,可还是有疑问: 这家伙干嘛去了? 他携带着酒水不知道是白天进城从市集上买来,抑或是从村头某位私酿酒的小贩那里买来,施施然走进了芦花密布、缓缓摇晃的芦苇荡中。 只想唱一曲周迅的飘摇: 我飘啊飘你摇啊摇, 路埂的野草。 当梦醒了天晴了 如何在飘渺…… 每一句,都是一景。 每一个词,都是诗作者留给读者追寻真相的线索。 而这答案直到最后一句才算彻底揭晓。 且不说这诗是否与渔者密切相关,起码这构思可谓是相当精巧! 更不用说,首联的对仗也是严丝合缝,不好挑毛病! 陈成反复琢磨间,一旁的渔民大叔却是笑了:“他这诗说得也不错,我们要是连接打鱼累了,也想偷个懒休息休息。要是再打上两斤陶记的老酒,回去的路上一路走一路喝,那倒也”说着,不知道用什么词来描绘自己这种感受,可是黝黑的脸庞上分明带着悠然神往的笑。 越想越开心,直至嘴巴完全咧开,露出一口健康的牙。 陈成眉头拧得越发得紧,先前自己将梅英卫这首五绝掰开揉碎了剖析,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度解读,犯了和王昌龄大叔相同的错误,解析出了连原作者都没有料想到的“深意”。 可听了渔民大叔的无心之语,陈成便知道,恐怕自己的分析还真的“不够过分”。 梅英卫截取的“渔人买酒”的场面,还真的很不简单。 因为,酒是一种很贵的东西。 漫说古代,直到近现代,出现饥荒的时候,朝廷也要限制酿酒的数量 因为酿酒很费粮食,达官显贵多喝一两烧酒,民间可能就饿死一位贫民。 具体到大唐呢,也贵。 但不要看李白“金樽清酒斗十千”或者王维老师““新丰美酒斗十千”,他们那“一斗酒一万钱”的说法明显是用来押韵的。 靠谱的还是杜甫先生,他写的便是:“ 街头酒价常苦贵,方外酒徒稀醉眠。 速宜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 300文钱相当于03两白银,大约75元人民币1斗,1斤的酒钱是19元,相当于好一点的二锅头或者“老村长”。 你看作为大才子的杜甫都觉得贵,更不要说普通平民了。 你一个打鱼的,要卖多少鱼,才能买到这二斤米酒呢? 故而又可以推断,这位放浪形骸的渔夫,在大好的渔猎季节又是晒网怠工,又是买酒享受,在此之前的那次捕鱼活动中,定然是所获颇丰! 这才挂起渔网,潇洒走一回! 陈成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看了一眼悠然出神的大叔,问道:“大叔,你今天也大捞了一网,卖了好价钱,回去不买点酒么?” 大叔舔了下唇边,口舌生津,的确泛起了馋意:“原本是想打上一斤酒的想来留钱也无甚用途,不若再加半斤,打他一个一斤八两回去!”豪气干云的模样,仿佛是在反复斗争中做了一个无比了不起的决定! 陈成幽幽一叹,大叔这句话算是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如果说梅英卫写的真的是从律诗上截取的“绝句”的话,那么在诗的前一半,一定就是写了渔人打到了没六鱼、鸭塘鱼、鯆鱼等等值钱品类! 他说“绝句”,就真的是“绝句”! 哪像自己? 明明是一首完整的民歌,却还要拆下来,改成两首“绝句”,有名无实,未得“绝句”或者说“截句”的精粹啊! 陈成在无聊的大学管理学课程中,学的东西基本都还给老师了。 唯独烂大街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总是历久弥新,时时在耳。 马斯洛认为,人的需求从低到高依次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五种需求。 第一层次生理上的需要,就是最直接的水、空气、食物,离了这些就活不了可有这些,无非也就是能和普通的动物一样维持着生命。 到了第二层次安全上的需要,很重要的一反面便是“财产所有性”,也就是要有自己的资产。 对于渔民来说,就是有他的生产资料渔船和网,然后能捕到鱼。 陈成的“祝福”之所以能打动大叔,便是“满足”了对方第二层次的需要。 可是,对于梅英卫的诗 陈成原以为连第一层都不满足。 却不知道,人家已经在第三层。 第361章 听王维老师一席话,直升大诗师!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这看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可事实正是如此。 第三层次是“情感和归属的需要”,而感情上的需要,往往比生理上的需要来的细致。 为了生计奔波劳碌,风餐露宿时,人为生存的本能而活着。 只有当生理要求都满足了,人才能思考更高层次的需求,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的关怀,便认为自己没有价值活在这世界上。故而这第三层需求又会被翻译为“社交需要”。 可是你要说,梅英卫这几句诗,也没说人家跟谁“社交”了啊? 实际上,这句“渔人归去晚”,恰恰说明了这人一天都在外面混迹,可能在茶摊上与一群老少爷们侃大山,可能去城中市集里闲逛,可能去到老友家中,八卦一下渔村近来的新鲜事。 这是“晒网休息”的一天,既然没窝在家里,那自然是寻求社交去了。 这一个“晚”字,还说明了他“永远都不会累,他还想再玩三天三夜”。 而且,这里面还有他的归属。 谁也不知道,“沽酒入芦花”——那看不见的芦苇荡后面,究竟是什么。 可都知道,那是渔人的归属。 可能那里面隐藏着他的渔船,他回到船上,开始享受这段悠闲的时光。 可能,是同样“冲烟赤云霞”下的他的家—— 媳妇已经烹好了晚餐,就等着他打回了酒,一起享用。 这种“言有尽”,却“意无穷”的表达方式,尤见作者的高明之处,隽永有味,值得人细细遐想。 陈成看着这首诗,甚至会联想到刘长卿五绝的名作《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同样是每句诗都构成一个独立的画面,而又彼此连属。 诗中有画,画外见情! 更关键的是,同样无人能说得清“夜归人”的来龙去脉,偏偏就能传递给人圆美流转,自有其美的感受。 中国诗的高妙之处,便就在于总不把事情完全交待清楚,实则也没有人关心这事情是否清楚。 只需只言片语触动人心,又何必连篇累牍、事无巨细? 在技巧来来说,对方已经更显纯熟老成,技高一筹; 从境界上来说,相对陈成诗句给人感官的刺激,对方已是心理的慰藉!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江湖绝远的桂州,竟然有人能作出此等诗句! 陈成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过于高估了自己如今的水准,还是“桂州诗榜”给梅英卫“大诗师”的评价还没有正确认识对方的真正诗力呢? “阁下诗艺惊人,非我今时可抵及也!”陈成长叹一声,意志消沉,向梅英卫叉叉手:“我认输了。” 一句“认输”令在场众人无不错愕! 连一直商量如何为大师兄开脱的五绝派少年们也全目瞪口呆! 认输了? 怎么着他就输了? 输在哪里? 真的看不懂啊! 难道是他意识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不向大师兄服软的话,以后在桂州不好落脚? 想法多多,却都不是从诗歌本身来追究这里面的奥妙。 连渔民大叔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成这小子都写四首诗出来了,还比不上对面这一首吗? 我也没听到他那里面有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 大叔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说回去要“打一斤八两酒”刺激到陈成了,反正听了这句话之后,陈成就好像被闪电电了一般,六神无主,垂头丧气。 如果是自己说错了话,那真的是很愧疚了。 众人的反应千奇百怪,唯独梅英卫自己似乎并没有被陈成的骤然认输给惊吓道。 作为岭南诗坛青年中的翘楚,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切磋交手经历了不知多少场,陈成也不过是又一位在他面前投子认输者而已。 这样一场胜利并不足以让梅大诗师有什么志得意满的想法,可他仍然感觉到陈成这个少年,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意味。 抖抖衣襟,梅英卫正正经经给陈成叉手还了一礼:“陈兄弟何必早言胜负?于我之见,我俩所作,互有短长,无需区分上下。” 何况,在场这么多观众还没有一个发表看法呢,他们的观点也是需要尊重的。 陈成苦笑,自己之所以作出四首诗,两种风格,就是为了争取两类观众的青睐。真要让他们评断,只要他们不戴有色眼镜恶意诋毁,陈成相信自己还是能获得不少投票的。 可问题在于,相比较作诗,陈成更相信自己评诗的眼光。 如果我说服不了我自己,哪怕今天的观众都判我赢这最后一句,心中也不会感到坦荡和开心! 见陈成真的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梅英卫也在诧异,只能说这少年的确看懂了自己构思布局的匠心,比严达等一群傻不愣登的师弟的见识不知道强多少去了! 可是这些少年并没有见识浅薄的觉悟,反而在稀里糊涂得知大师兄获胜之后欢呼起来! “好叫陈兄弟知道,”梅英卫的口吻,对陈成愈发看重:“我这诗,虽也不算一等之作,可也是受过高人指点过的。” 五绝派少年们正欢呼呢,听大师兄这么说,暗暗着急: 大师兄怎么能对此人和盘托出呢?受“高人指点”,那就说明你这诗不是当场作的,虽然宿作也不算犯规,可给人的观感就没有现场作诗那么让人服气。最好还是不要提! 就好像陈成,一连作了三四十首诗,大家不相信,他这些诗就全是现场作的! 大师兄这不是给对方台阶下吗? 虽然大家也不知道,大师兄这首诗,究竟有什么可指点的,又有什么好…… “敢问这位前辈高人名讳?”陈成问。 少年们心想,桂州出名的诗人就那么几个,无非是姜有望、孟才捷那几个老家伙了。 事实上,在少年们的心中,相同的年龄,绝对是梅英卫、窦明这几个人的天赋和实力更高。 梅英卫答道:“侍御史,蒲州王摩诘!” 众少年一片轻呼! 啊!原来是诗榜第三的王维! 这和姜有望那几个在本地靠资历混吃等死的老家伙不同,王维先生可真是天下闻名的大宗师了! 少年们天不怕地不怕,只认实力,对那些江湖前辈也说不上尊重不尊重。 可这尊大神,不得不收起轻率,拜服一下。 当初大师兄和平鸿轩几个人去见这位大神的时候,也都是恭敬无比的。 果然是王维老师啊——陈成心中又是一叹。 说意外,也不太意外。 毕竟当初王维老师曾经邀请了这几位本地青年才俊一同观经来着。 他们拿自己的诗文让天下一等一的大宗师评点,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且王维老师本来就是中国诗坛几千年来五言诗的集大成者,好写五绝的梅英卫自然不会放过向他求教的机会。 只是不知—— “王摩诘先生,指点了尊驾何处?” “主要是两点。”梅英卫答道:“一来,我的诗稿中有‘芦渚炊烟起’之句,王摩诘先生评曰:未若‘冲’字。” 这便是他现在这首诗中“冲烟”的来历。 陈成忍不住笑笑,王维老师有“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的名句,这一个“上”字,可谓和“冲”有异曲同工之妙; 又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名句,后世不知道多少人嫌弃这一个“直”,一个“圆”的呆板——可又找不到可以代替的字,反而回过头来叹服绝妙。 论写“烟”字,王维老师敢说第二,这天下怕无人敢说第一了。 “还有一处呢?”陈成又问。 “早先我写了另一首关于‘渔’的诗,可算是今天这首的初稿。” 陈成道:“愿闻其详!” “诗曰: 渔艇聚如村,鳇鱼大于豚。 得钱多买酒,烂醉绿杨根。”梅英卫念道。 众人恍然: 原来“渔人买醉”是从这首诗里来的! 不过两首诗区别不小,倒不应该算是“宿作”了。 “王摩诘先生怎样评的?”陈成再问。 梅英卫拱拱手:“‘浅白’二字。” 陈成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王维老师还真是言简意赅,不留情面。 事实上,“浅白”并不算诗歌创作的大忌,因为“浅白”往往意味着自然流畅,李白、白居易的很多作品就是这样。 但是王维老师的意思,恐怕是批评梅英卫这首诗的内容过于粗浅,流于表面了。 一来表现渔人的大丰收,就以捕获的鱼“跟猪一样大”来表现,颇有“肥猪赛大象,就是鼻子短,全社杀一口,足够吃半年”这种浮夸风盛行时口号的味道。 苍白无力,还有些搞笑。 然后表现渔人收获后的喜悦,就是把卖鱼得来的钱全用来买酒,在杨树底下喝得烂醉—— 想来应也符合事实,不是梅英卫坐在家里抠着笔头胡乱写的。 可就是这渔人的形象,像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泼汉,想让人去欣赏赞美他的率真奔放,却又隔了一层。 总之,就是过于追求“视觉冲击力”,强行堆“猛烈”的字,说鱼大,就一定要像猪一样,说船多,就要让它们堆成村子,写渔人喜悦后的饮酒,也非得“烂醉如泥”不可! 这种什么东西都要往极端了去写,形式大于内容,在王维老师这种大宗师看来,自然入不了法眼,也未见精巧的构思。 梅英卫正是被大宗师当面指出了缺陷,颇有醍醐灌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自那之后,诗力突飞猛进,华章屡现,俨然在桂州自成一派,坊间已经有流传,呼其为“小王维”了。 陈成听了梅英卫的遭遇,心中感叹缘分的巧妙,可又忍不住有些脸红。 因为王维老师评梅英卫的话,分明可以原封不动地套在自己的身上。 一年前梅英卫犯过的错,今天的自己,哪一样没犯过? 什么“清早去撒网”,“晚上鱼满仓”,跟梅英卫的“渔艇聚如村,鳇鱼大于豚”有区别吗? 对方讲述自己昔日的遭遇,听起来颇像是指桑骂槐,暗示陈某人现在诗作中的不足! 想想也真是可悲可叹! 王维老师,明明是自己的老师—— 从九岁开始,自己就一直受他老人家的言传身教,艺术熏陶了! 可是并没有受到王维老师当面直指软肋! 很简单,陈十一郎从来不会拿自己真正的作品去让王老师评点! 王老师能看到的,永远是陈十一郎抄袭李白杜甫高适白居易刘禹锡苏轼陆游甚至王老师自己的诗作—— 你们说,王老师除了夸,还能说什么呢? 不仅王老师,再想想孟夫子,再想想王昌龄大叔,再想想老爸的那些大神朋友—— 自己身边可不止一座宝山啊! 可是每次入宝山,都是空手而回! 反倒是梅英卫、平鸿轩这些人,只是偶尔跟王老师探讨了一两个时辰,一下子实力大增,仿佛增加了数十年的功力! 想想气人啊! 武侠小说中,不应该只有男主角获得奇遇,获得高人指点,然后突飞猛进,称霸武林吗? 自己遇到的高人简直不要太多了,像“张九龄相公”这种的都已经绝版了,后人再不可见了! 但今天的自己,竟然还在写“朝撒地罗网,暮收没落鱼”这种诗!这人生!能不悲观!能不绝望吗! 陈成以前只觉得,自己的问题在于,已经有了足够的阅历,足够的高人指点,足够的素材——只是没动笔写。 只要自己一写,那么就是厚积薄发,碾压同龄人的存在。 现在真的写出来了,自己也觉得“着实不错”,可王维老师一年前对梅英卫说的几个字却让他认清现实的残酷! 前方的道路还很长! 而且,没有捷径! 原以为梅英卫在三层,自己在一层; 事实上对方在第三层不假,自己却还在门外徘徊,并没有真正进入原先自己看不上的第一层呢! 梅英卫哪知道陈成在刹那间又把罪恶的自己检讨了个十成十,还以为对方接受不了落败的现实,出言安慰道:“我也说了么,我这诗出来,应有前辈高人一半的功劳,用来与你对阵,那是有些不公正的。” “依我之间,咱们便第三局握手言和,前面两局各胜一局,最终无所谓胜负——怎样?” 要说这位梅大诗师,一直笑面迎人,也没有说任何刺激的话,处处维护陈某人那么点面子—— 可陈成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不,一是一,二是二,我输了,便要承担这后果。”陈成一挥手:“他们欠我的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一律不作数!” 第362章 求你帮我们虐一虐其他派吧! 梅英卫战胜了外地陈姓少年,无论是不是众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可对于那些欠下陈成“巨额债务”的少年们,一下豁免可谓是喜出望外,全都大声欢呼起来! 有的人觉得,“三千六百九十六丈”看上去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但自己未必跑不下来。 于是当陈成在于其他人交手的时候,就有“欠债”的少年试跑了一段。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原来大部分人,三百丈就气喘吁吁,六百丈已经眼黑体虚,一千丈怕就要小命呜呼了…… 七绝派众少年心头的一块大石陡然卸下,也不管七绝派今日的表现是否丢人,风头又是否被五绝派抢走了…… “光是豁免可不行哦!”五绝派严达再次出阵喝道:“你与大师兄对阵时,可是赌了‘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这话还算数么?” 梅英卫暗皱眉头,刚要开口,对面陈成却淡淡答道:“既然我应允过了,自然是作数的。” “很好!”严达笑道:“原先怕你赖账呢!那就请阁下一试身手!” 陈成瞥了对方一眼,心说上阵论诗你们唯唯诺诺,战后摘桃子你们重拳出击,真个是“英雄出少年”哦! 开口答道:“跑,我自然是会跑的。” “只是,这么长的距离,一时半会儿我跑不完。你们也不能保证我路上不偷懒。莫不如就让阁下作为记录员,跟在我后面,一路记录我跑过的轨迹,跑过了多少,记录多少,半分也不便宜我——你看怎样?” “你——”严达一时语滞,别的人却又嬉笑起来。 梅英卫咳嗽一声,挥手示意严达不要多嘴,对陈成道:“陈兄弟无需介怀,原本咱哥俩切磋诗艺,那是和和气气的事情,三千六百九十六丈云云,纯属戏言。” “倒是陈兄弟慷慨地免掉了七绝少年们的步数,梅某要替他们窦师兄言谢于你。” 陈成微微笑摇摇头:“贤兄好意心领了,只是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矢口抵赖,要叫你的各位‘师弟’们看轻了。” 着重强调了“师弟”二字,暗示梅英卫你该好好管管你这些没眼界的狗屁师弟们,他们老是跳脚,我怎么好就坡下驴呢? 严达却没有觉悟,反而对让陈成罚跑的事很是上心,再次出主意道:“这位陈兄说得在理啊!我看不如就这样,一次性跑完太强人所难,从明日起,就由我和众师兄弟,挨个守在城中各点,让他绕城跑这三千六百九十六丈——连跑33天!各位说,好不好呀?” 他知道大师兄宽宏大量,准备轻轻放过对方了,就“裹挟民意”,要让陈成就范。 其实他的心意,倒也不是一定要惩罚陈成,毕竟五绝派和陈成还没来得及发生冲突。 只是想到,如果让陈成上演一场绕城跑的真人秀的话,对于宣扬大师兄和五绝派平息“外地人挑衅”的义举很有宣传作用。 否则大师兄虽然赢得漂亮,可除了今天的当事人,没有人知晓,便如锦衣夜行,有什么乐趣? 哪怕他不连续跑33天,只跑3、4天,又有什么打紧? 不过他的提议听在七绝派众人的耳中,联想先前输掉的王小五、周小三、郭小四等人狂奔疾呼“我输了”的惨状,一时也觉得在理!就让陈姓少年全身而退,安然无恙,那始安人、桂州人也太没有面子了! 纷纷出言赞成“起码让他跑一遍”! 民意汹汹,还让梅英卫不要从中调停。 毕竟陈姓少年那“打遍桂州无敌手”的宣誓词还堂而皇之地挂在那里呢! 搞成这样陈成也有些窝火了: 老子安安分分,不招谁,不惹谁,本来就是你们先来挑衅、栽赃我的! 你们欠了我那么多,除了前面几个,跑了个千八百米,其余又有谁动真格了? 现在反而得势不饶人了! 嘿,老子要想个法子溜掉…… 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大不了这个马甲不要了,老子开个新档,重新来过! 这个存档从一开始就很不顺利,刚刚连胜了这么多小朋友,马上来了个受过王维老师指点过的“大诗师”,一顿惨败…… 众人嚷嚷着严惩陈成,那边始安七少几个人也围在一块窃窃私语着。 最终,二哥孙沐站出来叫道:“各位都不要吵了!此事因为我七兄弟而起,中间闹了许多误会,也该由我们七兄弟负责!” “我们商量好了!欠他的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用不着他免!我们能跑得下来!” 舆论哗然!七绝派有债在身的少年们更是叫苦不迭: 这几个傻小子怕不是脑袋被砸了!这时候玩什么英雄主义啊! 说得轻巧,你们自己刚刚有几个跑起来没偷懒的!还不是我们掩护着! 见七绝派的师兄们躁动,孙沐赶紧开口:“当然,各位哥哥都是我们请来帮忙的,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让你们受累!” “所以,这些债全部由我们七兄弟合力承担!不殃及无辜!”孙沐说着,七少人人挺胸而立,一副“全真七子”“武当七侠”或者“七个葫芦娃”的风范。 众人再次无语,这是没事找罪受么,干嘛?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男子汉? 但也有知道七个少年用意的,那就是不领“五绝派”的情。 毕竟这事传到七绝派掌门人窦明那里,他为了这帮不争气的小朋友,肯定欠下梅英卫一个人情。 陈成心中再次开骂:你们逞什么能啊!原本我们两相抵消,互不相欠,不是很好吗?现在非要认账,倒让我下不来台了! 非要拉我当垫背的,很开心嘛? 七少如果硬要承当的话,他不跑也不像话。 只是他不相信,就凭你们,怎么跑得下来? 这时小六开口道:“我们刚刚试过了,真跑起来,别说千丈,几百丈已经很累很累,所以我向陈兄讨个便宜——咱们双方,都用走的,如何?” 说是“讨便宜”,可并没有忘记把陈成捎带上,可见“七少”之前被陈成戏弄过,也不想轻易放过他。 这还能让陈成怎么说?含含糊糊道:“我觉得……也还可以!” “七少”大喜:“就这么一言为定!我们与陈兄互相监督,从明日起,限时一个月内完成!不得反悔!谁反悔谁头顶长疮,脚底流脓!” 陈成:“……” 操,有必要这么较真,有必要这么恶毒吗? 想我陈十一郎堂堂“诗王”之尊,屈尊陪你们玩耍,那约定一方面是略施小惩,另一方面也是在教育你们“指数爆炸”的数学知识! 最后我慷慨豁免,你们感恩戴德,成为一段佳话! 怎么最后就成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结果来了呢! 梅英卫见他们商谈得当,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祝福他们“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陈兄弟如果有所需,大可以登门拜访,随时切磋。只不过梅大诗师也坦言,自己在家的时间少,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别家蹭吃蹭喝,就是在去别家蹭吃蹭喝的路上…… 实在找不到,可以联系五绝派的师弟们。 陈成:“……” 我听着怎么感觉你们整得像丐帮似的呢…… 双方互相致意,梅大诗师飘然而去,下午还有一顿饭局。 碍于这么多人在场,陈成也不好向对方旁敲侧击褚遂良《金刚经》的事,只能暂且押后。 尽管当事者梅英卫自己对陈成的诗作和诗才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可是一旦落败,那境遇就迥然不同,就连先前被陈成无情碾压的少年们,看陈成的目光也失去了敬畏,反而一副“你也不过如此”的奚落状。 不过这反而让陈成的心情好了些,毕竟就算此时梅英卫要稍胜我一丢丢,又不代表你们就能胜过我!阿q的精神胜利法并没有卵用,你们还是回去想一想怎么提升你们那贫瘠的诗才! 并没有直接撕毁了他“打遍岭南”的条幅,反而一本正经地收了起来,扬言“老子一个月后,还是这块地,还是这个点,还是这幅字!原样奉还给你们!” 又把桂州众少年们气得半死,你以为一个月就能让你脱胎换骨,抵达梅英卫、平鸿轩、路承允、窦明四位大诗师的水准吗?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们看你丫的就是死鸭子嘴硬! 陈成撇撇嘴,一脸无所谓,携带了他的那些物事,和渔民大叔并肩离开。 为了答谢大叔这么大热天还一直站在他旁边“不离不弃”,陈成特意在街角给他打了四斤好酒让他带回去享受。 大叔自然大喜,邀请陈成有空可以到他们江边看他打鱼——到时候定要留上一尾漂亮的“没六鱼”,二人佐酒品尝。 相互作别后,陈成回到了落脚的旅店,将今日和诸少年以及梅英卫对阵时的诗句都拿出来检讨一番。 反思今天在面对梅英卫的最后一局时,没拿出名人名句来与之对阵,是否失策。 思来想去,好像也没太大损失。 尽管爆冷取胜始安城中“四位大诗师”之一能让他声名鹊起,让叽叽歪歪的中二少年们都不敢再自己面前放肆—— 可比那更大的荣耀自己都经历过不知道多少了,也就那么回事! 反倒是面对比自己真实水平更高一筹的对手时,能激发自己的潜能,大脑飞速运转,想法多多。 事后复盘起来,也更能认清自己有哪些不足,又可以在哪些地方提升。 就那片刻间对垒的进步,恐怕比自己窝在房陵写一个月的诗都进步更多! 寻找高手切磋是快速提高自己创作能力的途经,如果不敢对战,永远当文抄公,那么终有一天事实被戳破时一切终成泡影。 现在别说输一场两场,就是输一千场,也不过是“颍川陈苌”的一个马甲在输而已,在诗榜上,他还是那个“天下第十”的陈十一郎! 想到这里,亲身践行阿q精神胜利法的陈成十分满足,当别人还在第一层的时候他已经抵达了第三层。 …… 次日一早,陈成还处于甜美的睡梦中,忽然外面喊声大躁。 “谁在敲门?”陈成迷迷糊糊挣扎着起来了,疑惑心说:难道又着火了? 哎?我为什么要说“又”? 开门一瞧,外面又是好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门外瞪着他。 除了“始安七少”,又还能是谁呢? “又要干嘛?”陈成衣衫不整,发如鸡窝,几乎要抓狂。 连续两天,这帮精力旺盛的骚年都打扰了他的清梦,你们知不知道,陈某之所以如此英俊,全靠的这清晨的“养颜觉”啊! “什么事一个时辰后再说!”陈成一言不合就要关门,却被小六一把按住了门框:“你还有心思睡觉啊,起来跑路了!” 跑路?跑什么路? 老子一没杀人,二没偷窃,造反也是子虚乌有,干嘛跑路? 难道李林甫、高力士联手下发红色通缉令,天涯海角也要把我抓回长安为他们的儿子干儿子报仇咩? 看着少年们跃跃欲试的样子,陈成反应过来,还是那“万米跑”的事,龇牙咧嘴道:“弟弟们,你们不是有毛病!根本没有人关心咱们跑还是不跑!我们跑了,别人也没有任何好处!回头咱们装装样子,你们说我跑了,我说你们跑了,双方都落了个‘信守诺言’的好名声,这破事不就揭过去了吗?” “你们再想想,昨天过了五百二十八丈,我就没强逼着你们跑了啊!就算没有梅英卫,最后我肯定也会大笔一勾,全不作数的!”陈成抓狂着,已经很控制自己的语气,就想让他们识相的话赶快离开,不要影响自己睡觉了。 “跑不跑,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孙沐开口道:“我们来找你,主要是要找你帮我们找回面子!” 陈成看了几个小屁孩一眼,十分好笑:你们有个毛线面子! 我又怎么帮你们找回来? “确切的说,是我们七绝派的面子。”郭小四道:“昨天你赢的,全是我们七绝派的人,其他人都在一旁看热闹……” 陈成听着,稍稍反应过来: 原来是七少年觉得陈成只赢他们那一派,非常不公平,陈成必须要像赢他们那样,把其他派也虐一遍,这才能让大家都满意。 “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想赢哪个赢哪个?”陈成哭笑不得,感情这几位昨天非要认下自己的账,是为了找自己给他们当“打手”啊! “相信你可以的!”众少年冲他挑眉道。经过陈成与梅英卫的大战,他们也算是能坦率承认陈成相比他们的确技高一筹了。 第322章 一碗桂林米粉结成的同盟 “而且,只要你帮我们虐其他三派,我们可是可以帮你做很多事的哟!”几个臭弟弟一反常态,向陈成说话的语气颇有些谄媚的味道。 “我有什么需要你们帮我?”陈成笑着连连摇头,不以为然。 “你来!”七少接着劝。 “我不!” “来嘛!” “就不!” “好兄弟,来呀!” “滚!你们死了这条心!” …… 半个时辰之后,陈成和七少出现在一家卖晨食的店里。 “有米粉店竟然不告诉我……早说有‘桂林米粉’吃,啥要求我不答应你们?”陈成看着面前忙碌着舂米榨粉条的店家,满眼的兴奋与稀奇。 琢磨一下:“哎,不对啊,现在不是开元二十九年么,哪来的‘桂林米粉’啊!” 按道理,到“桂林”有“桂林米粉”那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可问题是,首先四个字中的“桂林”就还不是官方名称,应该是“始安”; 然后,“米粉”两个字让陈成会想到当初学校西校门外那家榨菜可以随便加的“桂林米粉”店还是“过桥米线”,看着墙上的美食故事,什么朱元璋迷路、乾隆迷路、秀才赶考,总感觉这玩意不到元明清怕是出不来! 哪怕是更常见的“面条”在现在还不叫“面条”,而叫“汤饼”、“馎饦”呢! “桂林米粉”几个字从土着七少们的口中出来,让陈成生怕他们接下来就让他往碗里加点“老干妈精品辣酱”,令男人欲罢不能! “是桂林索饼,或者你说的‘米粉’,没错啊!”始安少年们对陈成如此少见多怪感到稀奇,仿佛他是从火星上来的一般:“当初秦始皇帝以大军征南越的时候……” 对方一开口,陈成就明白了过来:此“桂林”非彼“桂林”,原来说的秦朝“桂林郡”啊! 陈某人见多识广,怎么能让你们这帮小屁孩看清了,当即打断道:“我如何不知?依我推断,一定是这样的:秦始皇南征了百越,又修通了灵渠,便‘微服下岭南’,游览桂林山水,一不小心呢,就‘迷路’了,在桂林老乡家留宿。老乡没啥招待客人,就做了米粉——秦始皇一吃呢,就‘赞不绝口’,并赐名‘桂林米粉’,你们看,我说得对也不对啊?” 陈成自得其乐,心说“朱元璋迷路”“乾隆迷路”的故事,我在各种小吃店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全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还以为这是后世商家批量生产的,原来在大唐就有人编秦始皇“迷路”的故事了吗? 众少年面面相觑:“这倒是闻所未闻——你听谁说的啊?” “何况,天遥地远,秦始皇怎么可能到岭南来……” “……”陈成干笑两声:“我说着玩呢。” 抖个机灵,没想到被弟弟们鄙视了。 众少年向他讲述从父辈那里听来的掌故说,当初秦始皇派屠睢率50万大军征战南越桂林。由于南越地处山区,交通不便,秦军水土不服,远离故土,征战南方,山高水深,粮食运不上来,人不可能空着肚子行军打仗,只有就地征粮,以解决食为天之大事。这些西北将士,天生就是吃“汤饼”长大的,只能将米演变成像“汤饼”差不多的形式才能让秦军将士接受。伙夫们根据西北饸面的工序“研制”,这便有了米做的“索条”,或者陈成说的“米粉”。 大米泡胀磨成米浆,滤干水后,揉成粉团。然后把粉团蒸得半生熟,再拿到臼里杵舂一阵,最后再用人力榨出粉条来,直接落到开水锅里煮熟就可以吃了。 陈成看着店里做米粉的样子,心想:这和长安做面条,哪里有相似的地方? 你们说我讲的“秦始皇迷路”胡说八道,我看你们也没好到哪里! 咳嗽一声道:“那个,秦军的军粮配的是粝米和稗米,不吃‘汤饼’好。”看书上说,战国时期的秦军中,因爵位等级高低不同,伙食标准都不一样。三级爵位的下级军官有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两级爵位的只能吃粗米,没有爵位的普通士兵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还能去计较有没有拉丝面、刀削面、羊肉杂碎汤泡馍馍吃? 果然啊,中国人惯会以讹传讹,这时候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众少年:“……”遇到陈成这种总拆台的人心情终究是好不了的!本来就不赞成跟陈成握手言和、然后结盟的周小三瞪着他,叫道:“吃你的米粉!莫要再浪费精力在这上面了!” 郭小四也道:“就是!你可答应过我们了,请你吃了这碗索条,就要跟我们对付其他三派的弟子去……” “ok,没问题!”眼看着热气腾腾的米粉端上来了,陈成也是摩拳擦掌,激动到不行! 天啦!时隔十几年!我终于又要品尝到白、嫩、爽、香,声色味俱全的桂林米粉了吗? 哪怕这玩意在后世并算不上什么特别的美味,可是只要能在千年之前尝到一丝丝与前世相似的味道,那陈成也要感激涕零,激动万分了! 我也不是说大唐的美食不好吃,只是我喜欢的那些调料和食品,大部分这时候都没有…… 正要高呼一声“いただきます”(“我开动了”itadakiasu),陈成灵巧的鼻子嗅了嗅,感觉有些不对劲,味道闻起来怪怪的。 颜色也是有点黑,不大正常! 想来也正常,毕竟没有辣椒等后世才有的调料,有些区别能接受。说不定这时候才是“不传后世”配出来的秘方呢! 满含期待地,陈成先是满饮一口汤! 哇! 第一感觉是:烫! 其次袭来的便是:苦! “呸呸呸!”陈成大叫:“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一股怪味?苦死啦!”他警惕地看着七少年,觉得这些人是不是阴谋要毒杀自己! 众少年见状,想笑又不敢笑,人人都端起面前的大碗,满满喝了一大口汤,“咕咚”! “我早说了,咱们始安的索饼你们外地人吃不惯,你还非要吃。”小六喝完一抹嘴巴,咂咂嘴,回味无穷的样子。 “你们也是这个样子的?”陈成有些不相信,探头探脑看了众少年碗中,观其色、嗅其味,似乎是和他这一般无二! 这碗中的“汤”,不要提鲜美醇香呢,分明就是不放糖的“加多宝”或“王老吉”,又或者就是一股中药味! “本来就是这个味道啊!”众少年异口同声,指着他的碗: 这可是你自己点名要吃的,不吃完可不行啊! 陈成:“……” 终于,陈成在少年们的解释和亲身实践之下,明白了此时所谓的“桂林米粉”的确是一种半食半药的奇特结合体,岭南的湿热瘴气并不是说本地人就能百毒不侵,为了祛湿解毒,抵御瘴气侵袭,店家是采草药然后熬制成汤药,和米粉同食的。 哪怕直到后世桂林米粉也还分“路口系”和“大河系”,“大河系”便是味道香甜的,“路口系”有医药传统,米粉仍然略带苦涩。想来也是历代卖米粉师傅的改进,再加辅料最终才形成那种风味独具的桂林米粉卤水。 而陈成,不幸成为师傅们“艰辛探索”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看着众少年吃得旁若无事,甚至津津有味,陈成一边闭眼“喝药”,一边吞泪。 你们明知道我想吃的“桂林米粉”不是这个样子的,还带我来吃,摆明还是要耍我啊! “良药苦口利于病嘛!先喝汤,再吃粉哦!”小六大笑,一副“大郎该吃药了”的模样。 “哼哼。”陈成撇撇嘴,陈某人什么苦没吃过,没那么矫情!只是理想与现实有落差,有些失落而已。 起码我也确认了桂林米粉大约的确与50万秦军有关,你想啊,为解决水土不服的问题,随军郎中就采用当地中草药,煎制成防疫药汤,战争紧张,士兵们经常是米粉、药汤合在一起三口两口就扒完了,久而久之,可不就逐渐形成了桂林米粉卤水的雏形么! 一切在后世看来牵强附会的离奇传说,可能还真的都有根据呢! 三下五除二把一碗苦苦的米粉扒完,陈成感觉腹中舒适,精神也很清爽:“吃饱喝足,咱就上道!你们说——先去挑战哪一家?” “自然是平鸿轩的‘七律派’!”孙沐道:“那帮人平日里盛气凌人得很,我们早就看他们不惯了!昨天我们受了你的欺,明明都是写七言诗的,他们却都在看热闹,一个帮忙的都没有!” “所以你们便想借刀杀人么!”陈成笑,挠挠腮帮道:“不过,律诗并不是我所擅长的啊。” 因为王维、孟浩然两位老师的缘故,陈成目前来说五言写得好一些,绝句也比律诗好一些,“七言律诗”刚好是他的盲点,也是两位老师稍弱的体裁。 尽管“七律千古第一”的崔颢《黄鹤楼》是在他的“指点”下完成的…… 可也因为他的“指点”,人家《黄鹤楼》好好的律诗,前半段变成“七古”了…… “不过没关系,”陈成笑笑,自己也是有《陈武帝钓鱼》这种“代表作”的:“对付什么‘诗士’‘诗之力’级别的,那绰绰有余!” 众少年喜上眉梢,很受振奋,巴不得陈成施加在他们身上的侮辱,十倍奉送给七律派、五律派、五绝派那些人。 计划制定完毕,众人也“喝药”喝差不多了,就打算结账离开。 “钱在这里,不用找了!”郭小四豪情万丈道,看得出来,“七少”家境都不错,但属他“豪横”。 店家先是一喜,点了点后觉得不对:“哎,你们明明吃了九碗粉,怎么才给了八碗的钱?” 郭敬:“……” 六少:“……” 陈成:“……” 你可不要跟我玩这一套啊!说好了他们请客的,我可不会剖腹自证清白…… …… 众人在始安城中“兰桂坊”中间地段停下脚步,这里有着多如牛毛的小富之家,家中子弟人人识字学诗,堪称是“高档学区”。 话说看这名字,陈成还以为是hk中环区的那条呈l型的上坡小径。 半分钟后几个人随便进了一家,黄姓,众少年解释说这边有一个古板的死学诗的书呆子,黄峻,学过五绝,学过七绝,被梅英卫和窦明都说“你还不要学诗了,回家‘明经’去”,谁知道转投平鸿轩门下后诗艺颇有些起色,遇到昔日“五绝”“七绝”的同门,都颇有些自得之色。 但在七少眼中,这位分明就是“死二五仔”,最讨厌这种人了! 首先就要拿他开刀! 陈成却之不恭,冲小六使了个眼色,这小子十分兴奋,直接跳上对方家门前的台阶,站在门边上叫了一声,踢馆了,踢馆了! “踢馆”这个词自然是陈成传授的,听上去莫名地带一点霸气! 大门缓缓打开,小六忍不住后退一步—— 因为他发现,姓黄的书呆子今天竟然在家中开了一个大“party”。 “你在说——什么?”一个虽然叫不上名字,但看起来也是七律派的人开口问。 “踢馆!”小六今天有陈成当靠山,也是底气十足! “啥意思?” “……”小六咳了咳:“就是要登门挑战的意思。” 登门挑战?很多原本似乎在各个角落无所事事的牲口的眼神一下子凌厉了起来。他们看着小六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傻逼,或是一块待宰的肥肉。 “弟弟,你们始安七少,什么水平,我们都很清楚。”那人笑道:“何况,我们七律派和贵派同是七言诗,井水不犯河水,平师兄也教导我们,不要跟你们私下比斗,我不相信窦师兄没跟你们说过同样的话。” “不不,不是我挑战你们,而是他——”小六说着,让出身位,露出在他身后的陈成。 “打遍桂州无敌手!”七律派的众人发现竟然是陈姓少年到了,大吃一惊。 这家伙昨天在大街上连战三十多位七绝派少年,无逢敌手,最后力战梅英卫,获取一胜! 想不到今天把主意打到七律派上来了! 陈成却更是牛叉,大喇喇地走向前去,喊了一声:踢馆了,比七律!你们这里谁最厉害啊,出来挑一下啊!诗榜规则,赢得站着,输了倒下! 第364章 以一首“桂林米粉”挑战七律派! 为首的一个少年块头很大,长着一个像是聪明一休上新佑卫门或者林青霞似的“美人沟下巴”。左手边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年,是个大小眼,像破产版张若昀;另外的一个则长得矮矮壮壮,让人不由得想到郭德纲。 这三匹人的脾气也都挺暴躁的,共同都瞪圆了眼睛上前了一步,问陈成:这位仁兄很面生嘛?口音也偏北方?哪来的啊,敢在我们的地界放肆! 明显这仨是还不知道昨日陈成辉煌战绩的人。 陈成琢磨着这三人哪一个才是七少口中的“书呆子”黄峻,甩了甩头说:“你管老子哪里来的,你们是七律派中写七律最好的么?如果不是,就别和我多费唇舌,闪一边去!” 三人差点没被气个半死! 这三位虽然高矮胖瘦不一,却是三兄弟,“七律派”中的佼佼者,号称“李氏三杰”,因为黄峻知道自己天赋一般,需要多向师兄们学习,于是常常邀请三位李师兄到自家探讨诗文,好吃好喝的招待,久而久之,跟着李师兄一起来蹭吃蹭喝的师兄弟越来越多,每次都是六七个人一起来,好在黄家颇有资财,负担得起。 被阿谀奉承惯了,李氏三杰也愈发自傲,现在陈成竟然没把他们三人当成像样角色,能不火大吗? 这时候就有蹭吃蹭喝的小弟好生提醒:“这人是昨日在大街独战七绝派三十高手的‘打遍桂州无敌手’……” 什么玩意? 还打遍桂州无敌手? 你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你知道我们桂州四位青年大诗师什么水平吗? 鼠目寸光,夜郎自大! 小弟又补充提醒:这少年最后还和“五绝派”掌门人梅英卫比试了一番,只不过落败了而已…… 听到这人竟然对阵过梅英卫,李氏三杰顿时目光闪烁,惊疑不定。 当然,落败这是肯定的,梅英卫的实力,恐怕也只稍逊平师兄,对付别人自是手到擒来。 “他是什么段位?”矮胖墩悄悄问。 懂行的小弟挠挠头,盘算了一会儿:“好像是诗之力九段……没到诗士,这是肯定的。” 三杰听说对阵梅英卫之事,以为陈成起码是“诗师”,最不济“诗士高阶”了,没想到还是“诗之力”! 真是笑掉人大牙! “诗之力九段?九段也配到我们这里乱叫?失心疯了,我数三,你快给我消失——”“美人沟下巴”的新佑卫门凶神恶煞喝道,三个人都是七绝派的好手最差的“张若昀”也是诗士三段。 新佑卫门本想说“你快给我们消失,否则的话,我们虐得你连回老家的路都不认得!” 可是让三个人一下子愣住的是,这话才说了那一半,下面的半句还没说,他们就看见陈成一溜烟的往门外闪了。 这么一句就把他吓跑了? 我们还没说威胁的内容呢! 这小子的意志力也太薄弱了! 三个人正这么说着的时候,他们却又目瞪口呆地看到陈成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的正是昨日他收回去的“打遍桂州”的条幅。 只有把这玩意立在这里了,陈某人的气势才够足嘛! 看着优哉游哉的陈成,这三个人且惊且怒,嘴里的话却是噎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话说我好像是还没有达到诗士一段哦!”陈成自言自语,昨天跟诗士一段就差了00625段,只要再战胜一个诗之力六段就行了,可惜被梅英卫给打断了连胜。 因为跟梅英卫的对局双方说好了不计入诗榜战绩,诗榜也不允许连越三级来挑战——否则陈成这点“诗之力”的段位已经赔得底层天了。 “不过无所谓,今天就看哪位兄弟赏脸,送我直通‘诗士’啦。”陈成理所当然地说着,好像他能赢所有人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们哪位接下我对七律派的挑战?” 李氏三杰端着身份,并没搭腔,其余懂行的小弟畏惧陈成的恐怖实力,哪敢去和他交手? “怎么,七律派能应战的人都没有吗?”陈成很奇怪:“你们不自愿的话,我可要自己选啦?听说这家的主人是绰号叫‘书痴’的黄才子,还没有‘拜见’呢?” 七少们都吐槽这家伙是“书呆子”,陈成换个“书痴”的说法,算是对东道主表示尊敬。 “我……我……正在此!”黄峻昨日是见过陈成那种信手拈来、好事连篇的能力的,虽然对方直接找到自家门上了,可一直寄希望三位李师兄帮他抵挡,故而一直隐藏人后。 “你……你……就是黄峻?”陈成拧着眉看着他。 怎么是个结巴? “你……你……才是……是结巴!”黄峻大怒,心说老子只是看到你点名挑战我,有点紧张! 陈成微微笑,看了一眼身旁的始安七少老大窦亮,想着自己公然调笑对方别刺激到身有残疾的小家伙,不过窦亮似乎并不介意,微微笑和兄弟们站在一起。 对于陈成的实力,李氏三杰还没有清楚的认识,让黄峻去投石问路也不错。就冲他使眼色,反正无论结果怎样,都有三位师兄在替他兜底呢! 黄峻心知自己恐怕避免不了成为陈成晋升诗士之路上的垫脚石,但师兄们发话,自己又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那我且来会一会你!”输人不输阵,黄峻卷起了袖子,啐了口唾液,一副战士上沙场的决绝模样。 “唔。”陈成点点头:“敢问阁下,段位几何?” “诗……诗……诗之力,六段!”说出自己段位的时候,黄峻的心都有些颤抖。 “哎,不对啊。”小六开口道:“那日诗榜段位评比,你不是已经晋升诗士了吗?怎么变成诗之力六段了?” 陈成也有些意外,来之前他和七少说好了,只给自己找诗士以上的对手—— 再让他去连战几十个诗之力六段、七段,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全是手到擒来的事。 “砸场子”的行为,并不为提升段位,毕竟段位这种事本就是陈总编编出来糊弄年轻人的。 要他像刷怪一样不断割草,赢那些初学者,也没啥意思。跟已经入门、各有所长的人,现场比赛更能锻炼人,尤其是对战那些实力远超自己的人,真刀真枪、毫无保留地厮杀! 昨天和梅英卫面对面的比赛输了之后,那种失败就更加的容易记得住。 不会像之前抱着玩玩的心态和“正义联盟”那帮人,输了没有多大感觉,不会睡不着,不会花死力气去想到底是因为怎么才输的。 本质上,陈成觉得自己要是沉下心去写,赢邓铎、丁干等人都是可以做到的。 来砸场子通常能引来不少能打的高手,可以和各种风格的人交手,一方面能积累很多宝贵的比赛经验,另一方面也能引来这些人背后的“大人物”。 昨天完虐“七绝派”没引来窦明,却引来了梅英卫; 今天完虐“七律派”的话,会不会让之前拒绝自己于门外的平鸿轩也杀到现场,为自己门下的弟弟们报仇呢? “我……我原是诗士不假。”黄峻吞吞吐吐着:“只是这几日接连和数位高手切磋,掉下去了而已。” “你那是和高手切磋吗?我看你那是被人家‘柿子专捡软的捏’,一跌再跌!”七少们都嬉笑起来,对方说得好听,可大家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他没好意思说,虽然他背靠大树好乘凉,成了诗士,可是他那股死板、不知变通的劲头城中学子都是知道的,段位大于实力的存在,所以从评比后就不断有低阶选手来挑战他,还都取得了不错的结果。 不得已他去购买“免战牌”,人家就去买“双倍挑战书”来回应他。 现在的确没办法了,只能请三位李师兄来压阵,挑战者们看李氏三杰天天在他家,也就不敢贸然挑战了。 谁知道算盘打得精,今天一大早就来了个强得可怕的陈成…… 不管了!一个也是输,两个也是输,虽然注定这次又要输,可输给这种级别的高手,说出来也不算难听! 何况两人的等级差别太大,是对方挑战自己,而不是自己越三级挑战对方的话,败了后削减的段位也近乎为0 黄峻上前一拱手:“来者是客!客人既然登门来访,便请赐题!”想明白之后,黄峻一下子情绪调整了过来,连“假性结巴”也消失了。 “你让我出题?”陈成有些好笑,怎么现在也是自己高三段,让礼让诗之力六段才对。看黄峻也黄峻的想法,他让出了“出题权”然后输了,那不就有说法了嘛。 “好。”陈成也不推辞:“咱们就以……就以——” “桂林米粉”为题,写一首七律诗,怎么样? 陈成随口出这题无非是早上吃了一份更像是“加多宝凉茶”的桂林米粉。 “桂林米粉?”这个诗题一出来,黄峻、李氏三杰都是摸不着头脑,这玩意也能入诗么…… 真正正经的诗人,是不会写这种诗的。 如果着玩意可以写成律诗,那沙县小吃、兰州拉面、黄焖鸡米饭都表示他们有想法…… “好,一言为定!”黄峻却答应得干脆,因为这题目剑走偏锋,输了又有借口。 而且作为桂州人,没理由自己对米粉的了解还不如对方。 双方摆开了架势,各上了案台与笔墨纸砚,反正黄书呆的文艺派对不缺这些。 拿起了笔,黄峻才烦恼起来,知道这题的难处在哪里了。 因为米粉是一个很简单的东西,一两句话就可以说完特点。 吴亦凡遇到“大碗宽面”的题目,也只能说: 你看这个面又长又宽,就像这个碗又大又圆呢! 哪用得着写一首律诗呢? 因为中国诗向来短小,律诗已经算比较“长”,容纳很多内容了。 题目怪,也就没有别人的作品用来借鉴,自己平日里作诗的时候,也不可能有旧稿可以往上面套。 想来想去,也勉强只能凑四句出来,黄峻心想要不然写一首绝句? 毕竟他曾经也是“五绝派”“七绝派”的人。 可现在转投了七律,如果写回绝句,光是三位李师兄当场就要不高兴。 难办呀…… 另一边陈成却是神清气爽,慢腾腾地磨墨,铺纸,不一会儿就写好了。 始安七少看了一眼,不禁都是暗叹一声: 这小子!果然有几把刷子! 这种完全没内容可写的玩意,都能攒这么多废话出来…… 磨蹭了半天,黄峻总算把自己的这篇稿子攒了出来,满头大汗,比昨天周小三他们跑完步回来后还要精疲力尽。 “我们来看看黄师兄的大作!”七少们嘻嘻笑着,对黄书呆的诗很是期待。 陈成也是,对方好歹是获得过“诗士”段位的,作为自己今天的第一个对手,也不算屈了自己。 千呼万唤之下,黄峻展示了他这首写桂林米粉的七言律诗: 优选料材巧择粮,百般滋味内中装! 香风引诱天南客,名气传扬地北乡! 米粉尚需妙手配,鲜滋还应细心尝。 万千美味我犹爱,一顿不嗦想得慌! “啪啪啪!”看完这首诗,七少年满目放光,鼓掌喝彩起来! “妙哉!妙哉!妙哉!黄师兄这首诗简直写绝了!” “真有你的!一顿不嗦想得慌——你怎么想得出来?” “我觉得,我们刚刚吃的那家索条店,应该把黄师兄这首诗悬起来……” 众少年七嘴八舌地“夸赞”,最后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什么,这写得不是,挺好的么……”陈成严肃地说着,最后也忍不住笑了。 真不是说鄙视对方,这诗实在是写得……太扯了…… 不要说曾经他还是“诗士”了,哪怕你是“诗之力六段”,也不该交出这样的作品啊,我看还不如小六几个“诗之力一段”写的呢…… 当然,陈成相信黄峻的实力肯定远在七少之上,问题还是出在“律诗”的体裁上,陈成相信如果让对方写“绝句”的话,质量肯定能提升不少。 每首律诗的二、三两联(即颔联、颈联)的上下句惯例是对仗句,你不仅要词语词性要相对,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副词对副词,代词对代词,虚词对虚词——还要言之有物。 如果你没有东西写,应是凑成两幅对联,就好像陈成之前被诟病的“朝……暮……”的懒人模板,写出来就很容易失分,给人的观感也十分不佳。 就好像黄峻这第二联写的“香风引诱天南客,名气传扬地北乡”,其实就一个意思,一句“声名遐迩”就完事了,还什么“天南地北”“香风名气”,一看就是为了凑成对子才写的,这诗能好就奇怪了! 第365章 选秀节目助力直通“诗士”! 再有就是乾隆皇帝最令人恶心的毛病: 滥用虚词。 这句“米粉尚需妙手配,鲜滋还应细心尝”,“尚需”“还应”完全没有意义,你说“米粉妙手配,鲜滋细心尝”,意思不一样?放在句子中就是硬凑五字为七字,然后去掉中间两字会破坏平仄。 再者颈联与首联意思重复,一个字用了两遍,各种毛病不一而足,显然是没有细心打磨过。 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这的确是一首“七言律诗”,起码的框架是搭建起来了。只是这框架不是很好,真建成了也只能是一座“烂尾楼”…… 这诗一看就让陈成想到后世退休老头们常写的“老干体”,大多都是这种无病呻吟,东施效颦的玩意,说他们是乾隆皇帝的徒子徒孙一点毛病都没有。 “你……你……你说我的诗写得不好,那……那……那你又写的什么?”黄峻一着急,嘴巴有点不利索起来。 陈成微微笑,将自己的诗稿轻轻掀起,展现给对方看: 肇自秦时古味存,漓江水润米为飧。 新汤浅染醋红色,细线垂成玉摺纹。 头醉心折停不住,齿滑唇润澹仍芬。 陈生嗦粉已成癖,东道招呼胜盈樽! 其实陈成写这首诗的时候也没啥思路,毕竟这个的确没办法借鉴后人的诗作,从来没有人写,哪怕后世各家桂林米粉的小吃店里,也宁愿在墙上编个“乾隆迷路”的美食故事,不会有谁想着要给这玩意做首诗抬高一下此物的身价。 可写诗也是有套路的,按照一套标准的模板,人人都能写出诗来。 首先第一句,从秦朝时就已经有了“桂林米粉”这种风味——交待了这东西的历史沿袭,“用漓江的水浸润本地的大米做成食物——这是交待这东西的原材料和制作工艺。 这第一句就好比“星光大道”的“自报家门”,首先交待这玩意是什么,何种来历。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不至于像黄峻的诗,前四句全是虚的,如果不是第五句本体直接说出来了,别人都不知道他写的到底是啥。 “自报家门”结束,自然就是“才艺展示”。 你写“桂林米粉”,自然就要说明这东西好在哪里,有什么值得夸耀。 哦!原来这东西的新鲜的汤汁呈现出健康的醋红色(陈成实在不好意思说那汤比999感冒灵还要苦),细细的线条就好像是玉褶的纹路—— 一下子就把这种小吃的档次给抬上去了! 这一联呢,便是“正面描写”,实话实说,把自身的优点展示出来。 有了“正面描写”,接下来自然就是“侧面烘托”。 选秀节目上也是,选手表演完节目之后,不能孤芳自赏,要有观众们的正面反馈——以此凸显表演的精彩。(代表就是“我是歌手”上很会哭的观众,哭一次给500块) 于是,对桂林米粉美味的侧面烘托,也就是食客心得出来了: 客人吃了一口下去,目眩神迷,陶醉无比,一口接着一口,根本挺不下来! 吃完之后呢?唇齿留香,柔滑的触感仿佛还回味在口腔之中。(这点倒不是虚言,陈成到现在嘴里还在泛苦味,可谓“澹仍芬”。) 进行到这一环节,选秀已经成功了一半,可还有一半呢? 比惨。 选秀节目最后都要比惨,父母离异,外公仙逝,身残志坚等等等等。 也不要总吐槽总这么来很老套,其实这个环节就是为了寻找感情上的共鸣,而选手们为了和观众们拉近距离,比较倾向用比惨诉苦的形式。(毕竟你说自己很幸福会引起别人嫉妒。) 陈成也不例外,光是为米线写米线,总还是落入下乘,最后收尾的一句,必须要将米粉和人联系起来。 坦白说,陈成这句“陈生嗦粉已成癖”和黄峻的“一顿不嗦想得慌”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显得有些滑稽。 差别在于,陈成的桂林米粉,是别人请他吃的。 于是,一根根细腻洁白的米粉就成了联系的纽带,将东道主“始安七少”和外地来客“陈姓少年”联系到一起。 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坐下来共同嗦一顿粉,比起狂饮一坛酒,还要能拉近彼此心灵的距离! 传递出一种融洽、温馨、真挚的氛围! 始安七少看完,都要疑惑自己几个人是不是已经和陈成握手言和,结成一个同盟了! 整首诗看下来,音韵和谐,对仗工整,比喻恰当,条理分明,可谓是一首面面俱到的完成度很高的作品。 真要说这诗写得好吗?也不是。 可是这诗遵循一套完整的创作理念,借鉴了前人成熟的创作套路,最终成品的效果是令人满意的。 如果说黄峻的桂林米粉诗,可以看做是“形式”入了律诗的门的话,那陈成这首诗在“形式”、“条理”和“表达手法”上都可以算窥得门径了。 这也是他可以随口说一个诗题的原因,不管写什么,只要按照上面说的“自报家门”、“正面描绘”、“侧面烘托”、“情感共鸣”的流程来一遍,这诗都能写得出来! 而且能混一个及格分! 这便是陈成这个“功利”的诗歌创作者总结出来的“万能律诗模板”。 比起黄峻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想到哪里写哪里,无头苍蝇似的杂乱无章,陈成已经手握了一张“直通”的门票了。 “孰优孰劣,还需多言吗?”陈成信心满满,傲然一笑。 黄峻看着对方的作品,愁云惨淡,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被“始安七少”连番挤兑,现在对比了对方的诗作之后,发现所言不虚。 自己刚觉得寻找到了自己擅长的体裁,沾沾自喜,现在一看,仍然是一场泡影。 难道,我天生就注定写不好诗嘛? 陈成看着一脸沮丧的黄峻,温言宽慰道:“黄兄的诗,在我看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只要律诗改绝句,七言改五言,删繁就简,也不失为一篇佳作……譬如: 香诱天南客,名扬地北香。 妙手垂千线,鲜滋细一尝。” “咦?”黄峻琢磨了一下,似乎删减了之后…… 也没有影响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而且,也没有初稿时那种罗里嗦的感觉…… 再者,“千线”和“一尝”的对比也格外鲜明有趣,表现力很强…… 难不成,事实最适合的自己的,也不是七言律诗,而是五绝? 那么自己要不要跟梅师兄商量一下,重新投入他的门下呢…… 黄峻惊疑不定的样子看在李氏三杰的眼中,陈成竟然公然怂恿他们“七律派”的人转投“五绝派”,勃然大怒!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分明是对我们的蔑视! 也是对平师兄的不敬! 黄峻这个冤大头如果真的回到了“五绝派”,那我们兄弟几个哪里还有的午餐吃呢?(天下原本就没有的午餐——陈成。) “黄师弟且退下,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需介怀!”“新佑卫门”一声令道,黄峻“哦”了一声,劲头缺缺,心道:兵家常事不假,问题是自从段位评比之后,我是一直输,一场都没赢啊…… 陈成见对方领头的也发了话,笑道:“那就是说,这一局——公认我赢了?” 李氏三杰人人冷着脸,不说话,算是默认。 陈成也不介意。 七少中的窦亮第一个站出来,向陈成叉手祝贺,最终发出“啊啊”声—— 胜了黄峻这个“诗之力六段”,陈成再涨“00625段”,正式成为“诗士一段”了! 只要双方在战书上签字画押,将这几日的战斗记录交到诗榜办事处,陈成就可以领取自己作为“诗士”的名牌了! “多谢多谢!”陈成也笑容可掬,作为诗榜总编总算是拿下第一个能记录在册的段位了! 原本小六也想出声道贺,可是被三哥、四哥一左一右拉住了手,不让他去。 现在看到大哥已经第一个表现,周小三、郭小四也很无奈,只能放手。 毕竟双方现在是同盟,“一碗米粉凝结成的友谊”呢! 几人对视一眼,浮夸地祝贺道: “祝贺陈兄晋升诗士一段!” “万里之行,已经迈下坚实的一步!” “了不起啊了不起!” 七少每个人都说了句恭维话,一半却是故意说给“七律派”几个人尤其是“黄书呆”这个二五仔听的。 陈成的洋洋自得还算勉强能接受,见“七绝派”的几个小子也站在他的那边,李氏三杰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大家同理连枝,好歹都是写七言诗的呢! “破产张若昀”睁着他那双大小眼,对比格外鲜明,像是乜斜道:“我们七律派跟你们七绝派有什么过节么?” 始安七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说没有。 “没有为什么要站在这外地人那边?到我们七律派的地盘来踢馆?” “没有过节就不能来踢馆么?”孙沐刚想说,咳了两声,代表众少年道:“那个,李喆师兄误会了,踢馆的是他,跟我们毫无关系啊!” 破产张若昀李喆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 “那个,好叫李喆师兄知道——昨日这小子与梅师兄对局时,输给梅师兄‘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我们几个,都是监督他‘罚跑’的。”周小三道。 “没错!”郭小四道:“我们要紧紧跟着他,寸步不离,不叫他有机会偷懒!” 王小五点头:“耍赖!” 小六打响指:“懈怠!” 小七摊摊手:“再次为害!” 窦亮点头,“哎哎”了两声。 冠冕堂皇,让李氏三杰无言以对! “而且我们跟他的过节深得很呢,李师兄们放心,我们的心还是跟你们站在一起的!”七少年异口同声—— 可摆明了还是跟陈成站在一起。 “既然黄师弟败了,那么——”李喆看了看,招呼道:“张师弟,就有你来领教这位兄台的大作……” 陈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兄台不是跟我开玩笑?”陈成一摊双手:“我之所以写了诗之后,把我的思路都讲出来给你们听,意思就是——”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诗都写不出来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出来跟我比了。 因为大概率又跟黄峻一样,写的是毫无章法的“老干体”,未老先衰,可悲啊! “要比,”陈成的手冲李喆勾了勾:“咱们比。” 反正陈成现在已经是“诗士一段”,你们就算是“诗士三段”、“四段”,按级别我也已经够挑战你们了。 还拿几个“诗之力”来拖延我,有意思? “还有,”陈成清了清嗓子,也冲另外两位姓李的勾勾手道:“你们别想着在那里偷偷研究我的诗了,反正待会儿,有的是时间让你们看。” “新佑卫门”李吉和“郭德纲”李嚞忍不住脸都红了红,他们俩的确正对陈成那首诗窃窃私语讨论着,的确想让陈成再战几个师弟,研究研究陈成的套路,可是没有想到这偷偷摸摸的动作都被陈成看出来了。 老大李吉咳嗽了一下,“美人沟下巴”颤动:“老二、老三,你俩谁先上?” 他俩一个诗士三段,一个诗士四段,而老大李吉是诗士六段,陈成暂时够不上。 “便由我来先会一会他!”诗士三段的李喆开口道,毕竟陈成先说的“咱们比”,自己不接招的也着实说不过去。 “请教了!”陈成拱拱手,自从那日打败给“正义联盟”那些人之后,这还是头一次迎战“诗士”级别的“小怪”,陈成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梅英卫那样的算是“关底老怪”,陈成的用心程度、专注程度、调用的脑细胞数量肯定不一样。) “我不占便宜,题目还是由你出!”李喆自觉段位高人一等,还代表七律派的风范,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出来。 “我刚刚已经出了一题了,都由我出也不合适。”陈成也很是友好。 只有随机的题目才能测试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那——”李喆随手一点:“你来出!——你们不是说两不相帮么!” “我?”小六指了指自己,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也接下任务,思考了一会儿道:“昨天我们比试,什么花啊,草啊,树啊,都写遍了。好像……” 还没有写“菜”…… 你们比一比写“菜”…… 李喆:“……” 陈成:“……” 第366章 诗士三段,怎能只写一首诗? 比“菜”? 这是啥想法?是说让陈成我跟李吉吉比一比谁更“菜鸡”咩? 又或是说你认为刚刚我们写的“桂林米粉”是一道菜,不够过瘾,还要把过桥米线、沙县小吃、黄焖鸡米饭都拉出来? “噢噢,我的意思是,你写过耕田,写过樵木,写过渔村,想着再加个‘菜园’么……”小六察觉到双方对自己这个题目似乎都不大感冒,有些怯怯的。 “菜园?可以啊!”陈成笑了笑,反正掌握了创作律诗的套路,什么题目都难不倒自己,来就来呗! “我也没有问题。”李喆道,他是兵来将挡。不过还是有点点为难,你让他吟诗作赋没有问题,田间地头的事他是不大会的,不自觉地蹙了一下眉头。 这个信心不足的动作被陈成捕捉在眼中。 “哦?”陈成打量着破产张若昀李吉吉:“看老兄你养尊处优,跟我们这种农家子弟不同,你也懂得田间地头的道理?” “哼!”李喆又用大小眼乜斜了陈成一眼:“这是比作诗,又不是真的比种菜!” 陈成笑而不语,并没有争辩。 过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这没有生活阅历啊,写其诗来就好比是‘无米之炊’,恐怕是很难,难啊!” 李喆知道对方在讥诮自己,想要反驳,可心底又必须承认陈成还真说对了,李吉吉同学还真的对垦田种菜一窍不通! 赶忙询问了大哥、三弟几句,临时抱佛脚,不能等会儿让他看轻了! “哎,你写诗还能一起讨论啊!那到底写出来算谁写的?”周小三心直口快道。 “要你管!”李吉吉瞪了他一眼,心说:还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只是从大哥那里简略知道了一些步骤,李吉吉琢磨着怎么把这些东西编到诗里。 首先,田间地头的活肯定都是很辛苦的,就以一句“勤耕苦作弄园坻”开头。 为了表明种菜人的辛苦,“起早贪黑”那是少不了的,就来一个“起早贪黑不误时”。 从大哥口中得知,种菜之前要处理一下菜地,深翻土壤,分行作陇,施肥撒种…… 虽然并未亲身实践,想来也不是太复杂。 挥笔写道: 整地分行珠汗洒, 施肥播种笑声哧。 对仗工整,还透露着活泼的味道。 菜既然种起来了,还要排水、锄草,再有别的,他就不大清楚了。 不清楚详细步骤,故而颈联无法像颔联这样铺陈了。 不过没关系,李吉吉已经熟练掌握一种万能公式: “朝……暮……”!(他哪里知道,在他掌握这项本领之前,陈成的“朝……暮……”已经快把观众写吐了……) 蒙在鼓里的李吉吉自恃聪明,写下: 朝迎旭日疏淤水, 暮伴斜阳除草菑。 嘿嘿,他这个“朝迎旭日……暮伴斜阳……”比之陈成的公式还要更加投机取巧,十四个字一下子就解决了8个字,用在律诗中,永远不愁没有话写! 两条对仗工整的联子搞定,就只需要最后总结陈词了! 这一点李喆可比没有头绪的黄峻老道多了,他是知道如何利用最后一联来画龙点睛,升华主题的。 如果单纯说种菜者的辛苦,那这首诗就平平无奇了。(中唐时新乐府运动,关心中下层劳动人民困苦的风潮,此时并没有起来。) 所以,自己这首诗中种菜者,必定不能是普通农人。 必须是一个…… 嗯…… 世外高人。 高傲的隐士。 就好像严子陵、陶渊明、孟浩然那样的。 于是李喆写下最后一联: 隐野躬耕名利淡, 悠然赋作菜园诗。 嘿嘿!我写的这位种菜者,他淡泊名利,归园田居—— 亲身耕种的辛苦之后,他不是吐槽劳累,而是悠然地写下一曲田园暮歌! 这等风范,这等品格! 写完了让作者我都想去田间劳作,自己种菜了! 写完抬头,对面陈成仍在勾画着,不觉自得一笑! 说我不懂种菜,就写不来种菜的诗? 那你可就错了! 真正优秀的诗人,你哪怕没有任何信息,都能写出诗来! 看!我这首诗前后根本没花到半柱香的时间! 我甚至还能在你完工之前,再写一首! 没错!李喆,既然是“双吉”,那么就要给你双倍的惊喜! 你说前面大哥给的“翻地”“播种”“锄草”的关键词都已经写完了? 没问题! 我自有另外的角度! 这就是作为诗士三段的李喆相较黄峻更老道的地方,拿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题目时,不会惊慌失措,连八句话都凑不出来。 我虽然并不了解种菜的过程,可是我懂吃菜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不要说“吃菜”就离题了,事实上,日常所吃的菜,除了地里、水里自己生长出来的,还不都是人种的? 既然如此,再写一首,也不愁没话说了! 第一首的着力点在种菜的这位隐士身上,第二首就可以把着力点放在他的菜上: 正是夏天,平日吃的最多的蔬菜就是黄瓜、豇豆、蕹菜、韭菜…… 这些玩意,现在一定都是在田间地头郁郁葱葱着! 那我可就有得写了! 大笔一挥,正所谓: 夏季蔬田绿韵妍, 黄瓜豇豆—— 嗯,黄瓜豇豆是长在地里的,还是在树上的? 扭头问了一下大哥,大哥说这俩玩意都要搭个架子,给它“挂”起来生长。 噢!李喆恍然大悟,将这一句写完: 黄瓜豇豆架藤悬。 “嘿,你怎么又交头接耳啊!”这一次郭小四也不满意了,开口讯问。 七少现在成了最严苛的“监考老师”。 “没有的事!”李吉吉矢口否认,心中却暗自庆幸问了一遍,要不然等会儿要闹笑话。 葱和韭菜、蕹菜都是种在地里的,这他知道,不需要太纠结。 就是有一个问题需要考究一下: 那就是,黄豆是长在土里,还是挂在枝上啊? 这个时节倒是经常吃到豆荚(也就是毛豆新鲜连荚的黄豆),可偏偏不甚留意这玩意是怎么长出来的。 李吉吉又想伸头询问大哥,被王小五喝道:“可一可二不可三啊!喆哥,你总是和他们一起讨论,我们可要取消你这一轮的资格啦!” “毕竟,根据诗榜上的规则,对阵双方必须都是独立自主完成诗作!” “不问就不问!”李喆撇撇嘴,实在闹不清楚,大不了老子就不写豆荚! 甚至我已经有了第一首诗,这第二首诗也是可写可不写! 这么说着,可心中也知道,自己这第一首“套模板”的是,和陈成上一轮对阵黄峻时展示的诗质量差不多,这如何能显示自己作为诗士三段的实力?而且还并没有必胜对方的把握。 另一方面被陈成讥诮“不辨菽麦”,又让平日总是好为人师、大声教育小弟的李喆很不服气,非要在这第二首诗里展现出自己丰富的学识来! 可既然要写时令的蔬菜,这青豆荚又避免不了! 到底它是长在土里,还是挂在枝上呢? 豇豆,又名“长豆角”既然它和豆荚是一种玩意,那豇豆挂在架子上,这“短豆角”就应该也挂在架子上。 可既然它足够短,那么就是长在地上,作为一种果实,也未尝不行…… 真是一个旷世难题啊…… 李喆这第二题写到这里,竟然被难住了! 忽然,脑袋里灵光一现,有了答案! 虽然现在没有办法去问,可是能从古人的诗句中寻找答案啊! 写“豆子”最出名的诗是哪一首? 还有得着说,曹植的七步诗啊! 《世说新语·文学》记载:“文帝(曹丕)尝令东阿王(曹植)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杀),应声便为诗。”曹丕上位后由于和兄弟们争封太子的经历让曹丕无法释怀,尤其对曹植耿耿于怀,担心这个有学识又有政治志向的弟弟会威胁自己的皇位,就想着法子要除掉他。曹植在极度悲愤中七步之内应声成诗,诗曰: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故事是真是假无从考究,毕竟以曹丕的智商,在宫殿上做这样儿戏式的恶作剧是不是太扯淡了? 但这诗大家从小都会背,是毫无问题的! 答案明明白白地写在诗的最后一句: 同根生! 根生啊! 也就是说,豆角是长在地里的啊! 既然有诗为证,那还能假? “怪不得啊,怪不得!”李喆似乎又想到什么佐证,忍不住释然一笑,思路又开阔了: 青葱韭蕹畦台秀, 豆荚莱菔地里钻! 又在诗中传递了大量的信息,让李喆格外兴奋,思路更加开阔,继续几笔,将第二首诗也做好了! “好好好!美不胜收!美不胜收啊!”李喆看着自己两首大作,格外满意,溢于言表。 稍稍不开心的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陈成也已经写好了诗,打量着自己,看样子有段时间了。 “诗做好了,各自展示!”李喆显得比陈成还要迫不及待。 “期待阁下大作!”陈成微微笑,扬起了自己的诗。 “我可不是写得慢,”李喆觉得有必要为自己开脱一下:“我写好了一首,发现阁下还在埋头苦作,百无聊赖之际,这才又写了一首诗。” “多多益善。”陈成说着,看着对方写的两首诗是: 其一 勤耕苦作弄园坻,起早贪黑不误时。 整地分行珠汗洒,施肥播种笑声哧。 朝迎旭日疏淤水,暮伴斜阳除草菑。 隐野躬耕名利淡,悠然赋作菜园诗。 二 夏季蔬田绿韵妍,黄瓜豇豆架藤悬。 青葱韭菜畦台秀,豆荚莱菔地里钻。 风抚蕹花摇紫梦,露凝菘叶嵌青钿! 放歌养性园中走,岁月如诗乐盎然! 看完第一首,陈成想到自己“朝……暮……”的模板,会心一笑。 再看到他的第二首,上来“黄瓜”格外醒目,也让他想到当初黄瓜的往事,再次会心一笑。 再往下看…… 还没有看完,陈成已经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接着,始安七少中有几个小孩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吉和李嚞之前为了避嫌,没有再去干扰李喆的创作,看他前面所作的虽然不甚出彩,确也没有大的问题,现在展示出来,才看到他第二首诗后半段所写的内容,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二弟,你怎么……” “怎么了?”李喆看着对面大笑正莫名其妙,现在连大哥也一脸为难的样子,就更加摸不着头脑。 三弟李嚞也低下头叹息,矮胖的他显得更矮胖了。 “哎哟,哎哟,我不行了!”陈成捂着肚子,笑了好一阵子,好容易才缓下来,问道:“敢问阁下,你家的毛豆,是长在地里的吗?” “嗯?”李喆环视左右,困惑道:“难道不是吗?” 本来还有几个人没笑,他这么一说,剩下的人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真特么是个人才!”陈成大为无语。 “大哥,我——”李喆想要解释什么,李吉的“美人沟下巴”都在抖动:“老二你怎么想的,豆子怎么能是长在地下的?” “可是明明它——”李喆把自己从《七步诗》中得到的印证说了出来,我能错,难道曹子建也能错? 一听他说“本是同根生”的事,陈成几个人更是笑得死去活来。 “我都要相煎何太急了!”见二哥竟然不知悔改,老三李嚞也忍不住直跺脚。 李喆虽然有些错愕可能真是自己搞错了,却仍不改口:“兴许品种不同,也说不定呢?而且,豆子吃起来一股土腥气,如果老了成了黄豆的话,上面还沾有泥土呢……” “老哥,我算是服了你了!”陈成连连摇头,哭笑不得:“没有别的品种,所有的豆子,都是长在地上的。倒是有一种相像的作物,名曰‘花生’,是长在地下的……” 黄豆,花生,堪称下酒的两样神器。 只可惜,花生还要到几百年后的明朝才能引进…… “而且,你说的黄豆上带土,”陈成乐道:“那是因为放在地上晒干,才粘上的。刚剥开的豆子,光滑干净着呢!” “我……”李喆闹了一个面红耳赤,可仍然一副“老子不认输豆子就是长在地下”的样子! 可是…… 质问接踵而至: “你家的空心菜会开花?” “特么开的还是紫花?” “你不懂就说不懂,”陈成长叹一声:“不懂偏偏装懂,写得越多错的越多,你这不是找我骂你嘛?” 李喆:“……” 第367章 大唐蔬菜指南 对陈成这个美食控来说,在大唐能吃的蔬菜品类很少或者说他爱吃的品类很少,花菜、卷心菜和其它甘蓝科蔬菜都是后来从欧洲引进的,西红柿、辣椒、南瓜、红薯、土豆等等,更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才可能有。 餐桌上常吃的主要有五种:葵、藿、韭、菘、荠。 “葵”即冬葵,虽然和秋葵在外形,比较接近,难以区别,实际没有任何的关系;秋葵也是一种原产印度的“三哥蔬菜”,清末才引进的; “藿”即黄豆苗的嫩叶,平民多以豆叶为食物,被认为很粗劣。都知道“肉食者”指贵族,那么“藿食者”便是指平民了,李吉吉全部了解习性也算正常; “韭”即韭菜,“荠”即荠菜。这倒一直用古名; 而白菜则是“菘”了; 起初幼年陈成也对这些未脱古朴的名称感到新奇,比如李吉吉诗中也写到的“莱菔”就是萝卜,“蕹”就是空心菜,但自从他也变成大唐土着后,别人怎么叫他也跟着叫,算是见怪不怪了。 再多的话,就是汉朝张褰出使西域后带回来菠菜和胡萝卜,豇豆和茄子也是从三哥那里引进的,现在还没有、未来再过百来年时引进莴笋这大概就是作为唐朝人能在餐桌上“享用”的主要蔬菜了。 李吉吉显然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能吃这些,写出来也没有问题,殊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比他想的要复杂,当面对陈成“你家的空心菜会开花?特么开的还是紫花?”的嗤笑时,完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新佑卫门”和“郭德纲”也摇头叹息,老二这发“当头炮”算是哑炮了。 但他们和陈成都没想到的是 其实空心菜的确会开花,只不过开的是白花罢了。 但是吃菜的人都是趁着蔬菜新鲜脆嫩的时候食用,不会等到彻底成熟开花结果的时候。 既然他们几个人都没见过空心菜开花,就都忽略了这一事实。 可并不妨碍陈成和七少面对完全胡说八道,信笔胡写的李吉吉有优越感。 “你光在指责别人的毛病,我看未必你的就没有问题!”李喆祭出“比烂”大法,通常大家在某个方面不如别人的时候,就会和对方比烂,然后言之凿凿说“对方还不是一丘之貉”。 李喆不相信,陈成这家伙就能是“小小农学家”,全无毛病可寻。 叫上大哥、三弟一块,要从陈成的诗里挑毛病! 只是,对方这诗写得…… 唔…… 陈成的全文是: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阖家归住白云中,宅后蔬畦郁郁葱。 簇簇刚添菘菜翠,纷纷已出野花红。 常言造物恩怀厚,且喜东邻路径通。 到得收成应不负,携壶先约醉春风! “不行不行不行!”李喆刚看了两句便大呼,全诗看完更加不满意:“这一整首诗下来,竟然只有葱和菘两种菜蔬!算是哪门子的菜畦、菜地、菜园子?” 你看看我写的诗!虽然里面稍稍犯了一点点小小错误,可是内容丰富无比,几乎已经把大唐时令菜蔬给写遍了! 而你这菜地一共才两种菜,内容也太贫瘠了! 陈成平静祥和地看着跳脚的对方,温和道:“这是比作诗,又不是真的比种菜言犹在耳,不知话是谁说的?” 李喆:“……” “还有一个,我必须要提醒一下仁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的诗里有写到葱了?”陈成乜斜着眼,作出和李喆相同的“大小眼”道。 李喆指着首联道:“你这不是” 这下李吉也看不下去了:“三弟……” “你再看一眼,”陈成好笑道:“我那是郁郁葱,郁郁葱葱!不是真的在屋后面种了一菜地的葱!种那么多葱,能当饭吃么?” 李喆:“……” 自己太想从陈成的蔬菜里挑毛病了,望文生义,又一次在对方面前出丑! 可嘴上仍不饶人:“这就更加不妙!原还有两种菜蔬,现在只剩一种了!” 陈成:“……” 谁能拯救一下这位大侠的脑回路! 我传授一套蔬菜儿歌给你: 土豆大,土豆胖,土豆地下捉迷藏。 蘑菇的头,像帽子,身体像个大柱子。 大白菜,衣服多。上面绿,下面白,一层一层脱下来……省略一万句 这么多蔬菜,想来肯定比阁下的诗高明出n倍了…… 我甚至连这区区“一棵白菜”也不想保留,毕竟我又不是韩国人,离了大白菜就活不了…… “三弟!”李吉再次开口喝令,示意这家伙不要耍疯卖傻,无理取闹了。 客观地看陈成的诗,比之套模板的第一首,可谓是颇有进步! 一上来,“一家人全部归隐,居住在白云之间的山林里”,无需雕琢,瞬间勾画出一副出尘脱俗、世外桃源的画卷。 紧接着“屋子后面的菜地里郁郁青青”,又让这份“出尘脱俗”有了一丝烟火气。 毕竟,真正的“高人”那恐怕是吃喝拉撒全部都省却了。 紧接着,一簇簇新生的白菜青翠可爱,惹人食欲; 菜地边自由冒出的野花红红火火,饱人眼福; 正如陈成说的,根本无所谓有没有白菜,也不在乎旁边的野花具体是什么品种。 有菜能吃,有花可赏足以! 到了颈联,这篇菜畦的主人出来说话了! 他说的什么? 感谢造物主的伟大,给世人如此多的厚爱!听口气有点像是基督徒 为何要发表这样的感恩之语? 自然是因为他的蔬菜足够一家人食用,还十分美味! 只是感恩还不够,这位主人还要说: 非常喜爱与邻居家的道路彼此相通。 虽然他俩家的道路彼此相通可是意思上却说不通,因为不知道他“喜”从何来! 这句有点像是为了“常言造物恩怀厚”对仗,而生生编造出来的。 无可厚非!因为写律诗的时候很多人都避免不了强行凑中间两副对联的情况。 但陈成这句似乎并非如此,因为尾联给出“且喜”的缘由: 到了收获的时候,老天不会辜负世人的付出,蔬菜也会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产量; 到了这时候,就可以约上邻居一起,享受这丰富的收成,共同陶醉在美好的春风里了! 这下子解开了疑惑: 主人之所以喜爱与邻居家的道路彼此相通,就是因为大家可以自由往来,一起享受收获带来的喜悦。 平日无事的时候,想来邻居路过,顺手拔几匹葱,采两把菜,也是两家人都乐意的事情。 主家慷慨无私,邻家舒心随意这不正是非常美好的乡村人文表现吗? 一块菜地,成为了两家人彼此联系的纽带。 一下子就达到了“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第三阶段“社交需求”! 再者,“到得收成应不负”,正是对颈联“常言造物恩怀厚”的呼应,“携壶先约醉春风”也是对颈联“犹爱东邻路径通”的呼应 原本应该这四句话两两配对,成为两联。 可是改换了语序之后,既有对仗和谐的文字音韵之美,又显得参差活泼,联系上下文后令人会心一笑。 故而,这四句又是一副呼应的联络!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联络! 那便是两首诗的联络! 这首诗,和陈成的第一首诗“陈生嗦粉已成癖,东道招呼胜盈樽”互为呼应,都是在描述分享的快乐,也是对“需求理论第三层”的再次践行! 毫无疑问,在经历了面对梅英卫的失败之后,陈成有样学样! 那就是,一件事物,不能单纯就本体,写本体,更要发掘其内在的人们情感连接,从而达到“言在诗里,情在诗外”的效果。 今日刻意以此法练手“七律派”的几位仁兄,不幸成为他练手的“工具人”。 前面的“米粉”,现在的“菜畦”,也无非都是工具,重要的不是展现菜地里有几种蔬菜,而是要写在背后的人。 李喆竟然以“蔬菜品类不够丰富”来苛责他,未免贻笑大方,没有作为一个“工具人”的觉悟。 “好,阁下的诗作,是要超过我二弟的层级的,”李吉说道,李喆仍然不服,却被李吉挥手制止:“就是想求问一下,这诗所写,是确有其人呢,还是陈兄弟理想的化境?” 如果丝毫没有接触过实际案例,信口就能编出这一套“且与东邻共东风”的故事,且还能自洽,那么这小子的心思、布局就着实令人惊叹了! “自然是有真人真事。”陈成道。 咱不玩虚的,我手写我口,要不然就会像李吉吉这样犯“想当然”的错谬。 说实话,到现在想到这小子一本正经地证明“豆子是长在土底下的”,陈成还有些想笑。 愚蠢至斯!令人绝望! “哦?”李吉看了看他:“却是何人?” 能达到这种豁达境界的,不可能是一个无知无识的乡下老农啊! “那人便是”陈成刚想说这诗写的就是大名鼎鼎、襄阳城外的孟夫子浩然,喜欢跟邻居分享手种的菜蔬也是确有其事 可这就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了! 便改口说:“这是一位避世高人。” 这位高人有多高? 好几层楼那么高。 “总之……很高就是了。” 始安七少见他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样子,不由得从心底散发出一丝小崇拜! 对他的观感也不断在改变。 尤其是举手投足,谈笑风生间,就把李氏三杰的李老二挤兑得惶恐无比,落下败阵,真是厉害极了! 毕竟李老二其实与周小三吹得神乎其神的他“表哥的表哥的堂哥”李鸿阔是同一级别的高手。 “我与李吉吉兄相差两段既然这一局各位公认我胜了,那么我就要增加15段,成为……” 诗士25段了! 晋升诗士之前,想要获得00625段都那么困难,只赢了一个诗士三段的,就提高了这么多,果然还是挑战高手比较有意思啊! “接下来,您二位,是谁出来应战呢?”陈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吉和李嚞道。 “嘿,你还够不上我大哥的层级,这一轮,就由我来会一会你!”矮胖粗的李嚞卷了卷袖子,开口道。 “不知道他们这一轮又会出什么题。”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始安七少议论着。 “嘿,六弟出了菜地,那要是让我出,我就出花圃,”王小五嬉笑道:“四哥的话就出鱼塘,三哥就出茅房好啦……”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去你的,你才茅房呢……” 七少年毫无压力嘻嘻哈哈的样子被李嚞看在眼里,虽然李三吉岁数三兄弟最小,可是心思却比二哥活络,作诗的天赋的也比二哥更好。 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不能再让他们瞎出题! 很显然,二哥之所以会输,并不是因为他的诗力不行,的的确确就是这破题目给害了。 他压根都不了解这些东西,你让他如何发挥呢? 即便是这样,也要承认,二哥的两首律诗作得非常有章法,一看就是名门正派的写法。 倒不是说陈成就剑走偏锋,从前面两题也看出来了,无论什么稀奇古怪的命题,这家伙都能把节奏带入到自己熟悉的套路,写出颇有个人风格的诗来。 李嚞毫不怀疑,就算让对方写“茅房”,他也能写出“我与邻居共茅房”这种句子来。 该怎么把命题权给抢过来呢…… 李嚞还在打着小算盘呢,陈成开口道:“刚刚我出了一题,这帮小友出了一题,轮也轮到你们那边出题啦!这一轮,就由阁下命题,你看如何?” 李嚞正瞌睡对方就送枕头,心中窃喜,脸上却不为所动:“什么题目,对诗作者来说,都是无妨的,我想阁下也是这样的观点。既然阁下刚刚提到了世外高人,咱们就以高人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李嚞说是借对方的“话”为题目,实则也是在打小算盘。 那就是不要再让对方写“事物”,直接转到写“人”上来。 这样一来,可以改变对方熟悉的套路,不至于“一招鲜”吃全局,对方如果仍然演戏这套“我与邻居共茅房”的写法,大家也不接受! 李嚞说干就干,挥笔便是一首! 烟波环水竞朝晖,游客轩窗赏翠微。 好鸟时鸣鱼泛泛,新花长宿燕飞飞。 登峰阅览功名薄,拜石传歌心事违。 一展雄风消内热,高门无意自轻肥。 第368章 由王维指点写孟浩然之诗 烟波环水竞朝晖,且敞轩窗赏翠微。 好鸟时鸣鱼泛泛,新花长宿燕飞飞。 登峰览景功名薄,勒石留名心事违。 一展雄风消内热,高门无意自轻肥。 李嚞是诗士四段,比二哥只高了一段,可是单看他这一首诗,就知道多出的这一段并非没有道理。 和二哥一样,他也对律诗的章法十分熟稔,作诗不是难事。 但是他明显比直来直往的二哥技巧更加纯熟,懂得侧面烘托来表现诗中描绘“高人”的形象。 首联的优美景致描写,正是以环境来表明“高人”的“良禽择木而栖”,“凤非梧桐不栖”,而且开窗观景也能显示“高人”恬静淡泊的生活形态。 颔联看似写鱼,写鸟,写花,写燕实则仍然写的是“高人”自己,因为当他看到“好鸟时鸣”、“新花长宿”,泛起波纹的鱼,飞来飞去的燕子,难免就向往这些小生命自由自在的鲜活,自身也乐意和它们一样无拘无束。 颈联便是“高人”自己的感慨: 当登上高峰的时候,“一览众山小”,心胸豁达之际,追逐功名利禄的心思便淡了; 想起武将们“勒石记功”的伟业,尽管令多少人无限敬仰,可对于与世无争的自己来说,那是和本心相违背的。 最后一句“高门无意自轻肥”更是将“高人”的生活理念讲得明明白白。 所谓“轻肥”,语出论语雍也:“乘肥马,衣轻裘。”代指达官贵人的奢华生活。 可是“高人”并不向往高门大姓、富豪权贵的生活,只要自由自在,便是比“骑高头大马,穿轻暖狐裘”还要快乐。 这句话说得和齐国高士颜斶的名言“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意思相当。 整首诗有虚有实,有事有典,手法有“比”有“兴”,感慨有根有据,已经可以算作律诗创作的“模板”之作了。 如果说黄峻、李喆都还有硬伤的话,那么矮胖的李嚞反而比他俩都要健全很多,这诗无论给谁评都是可以拿到“及格”分的。 陈成看了之后心想:如此均衡的诗作,这李三吉怕是之前已经有了底稿,这才出了这样的题目。 不过没有关系,你有所准备,陈成我却也不是毫无积累! “高人”这种题目还不至于难倒我: 赋里怀君楚泽赊,襄阳秋色净人家。 荒田偶种狙公芧,丈室时飞天女花。 门对远峰先落雁,枕欹鸣叶过栖鸦。 遥遥不得再相访,千里月明江上沙。 在这之前陈成写的诗都“有凭有据”,套路是先有一件东西米粉、菜园,再去写跟人之间的联系,这套路已经完全被李嚞借鉴了去,也可以看到,他作的那首诗明显有借鉴陈成先前所作的痕迹。 可是陈成自己,到了这一命题,一下就全成了“虚”的,第一句便是借着“屈原”的典故,怀念这位能和千年前屈子相匹敌的“高人”,“襄阳秋色”也不是实写,只是想象中的样子。 就因为荆楚出现了屈原,襄阳出了这位“高人”,使得江汉的秋色都显得无比洁净。78中文首发 到颔联似乎出现了种田?实则仍然是用的典故。 但是这句写出来,让李氏三杰都不是很懂: 所谓“狙公赋芧”,乃是列子的一则寓言,后被庄子齐物论引用,其实就是“朝三暮四”的故事,“狙”就是猕猴,“狙公”就是养猕猴的人。 给猕猴早上三个,下午四个橡子,所有的猕猴们都跳起来发怒。但早上四个,下午三个,所有的猕猴们都表示很高兴可以接受。 这意思原本是告诫人们要注重实际,防止被花言巧语所蒙骗。 那这里是说“高人”可以玩弄他人于鼓掌,花言巧语欺骗别人吗? 不通!不通! “这有什么不通的!”陈成嗤笑一声:“你们没有读过王摩诘的燕子龛禅师吗?” 李氏三杰面面相觑:“没……没读过。” 陈成又笑,不过让他背他也背不出来,便道:“此诗有句云行随拾栗猿,归对巢松鹤以形容困窘。” 李氏三杰恍然大悟:一路有猿猴跟随,捡食东西,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这跟你这“狙公芧”又有什么关联? “呃……”陈成深觉这几个少年觉悟不高,都已经讲这么明显了都还是不明白! “你们不要搞错了,这位高人,并非是狙公……” 而是“狙公”随意更改数量,玩弄鼓掌上的猕猴。 “高人”种的东西,就好像是狙公手上的橡子一样,想给多,就给多,想给少,就给少,可“猕猴”必须仰人鼻息,不能抗议,装出高高兴兴的样子。 就好像王维老师诗里“行随拾栗猿”一样,这句也是从此诗引申而来的。 “岂有此理!”李嚞大奇道:“把高人比作猕猴!这算哪门子的高人!” 陈成欲言又止,幽幽道:“恐怕你对高人的生活有什么误解。” 无论是孟夫子、张子容,还是在他们之前的陶渊明,严子陵,隐士的生活总是无限困苦的。 因为你要生存,光是吟诗作赋是填不饱肚子的,必须要去下地劳作。 像他们几个是自愿的那还好,后来的杜甫大大往往是被逼着去各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隐居的。 乾元二年的时候弃官不做的杜甫携家人颠沛流离,到秦州又面临吐蕃入侵,只能离开进入成州同谷甘肃成县。在同谷杜甫写下一首同谷歌,其中有名句“岁拾橡栗随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叙述他忍饥挨饿,像“狙公”手下猕猴一样拾橡子果腹之事。 后人认为,这首诗简直“皆风骚极致,不在屈宋之下。”与屈原、宋玉的作品不相上下。 以至于在那之后“狙公芧”成为一种固定用法,后人深感此典“用境幽峭寒苦,意向灵活”,以至于历代传颂不绝,仿效者甚众。 陈成只不过拿来就用,哪里想到这些小哥既没有读过王维老师的诗作,这时又没有诞生杜甫大大的千古名作 以至于总是在猴子“朝三暮四”的问题上纠缠不迭。 早知道这时候人的接受程度,真不该用后世习以为常的用法来入诗! 这时候,新佑卫门摸着下巴上的“美人沟”,若有所思:“因为没有粮食,不得不忍着屈辱,跟着狙公养的猕猴到山谷里采拾橡子充饥是这个意思吗?” 陈成见终于有一个明白人站出来,连连点头:“对了!” 李吉不明白还好,一旦明白,对着这区区数字不断咀嚼,愈发感觉这其中意境的绝妙! 如果这不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却是自己想出来的 这该是怎样的心思,运用文字的技巧何等高妙! “不是我想的啦,自然是有……高人同样这么写过的。”陈成不能推脱说是此时还声名不显的杜甫写的,自己有样学样,只能推给高人了。 三杰接下来看过去,又是令人费解的一句: 丈室时飞天女花。 干嘛?这高人还在家里玩“天女散花”? 知道他们又要曲解,陈成只能率先解释道:“上一句用的道家之典,此诗用的是释家的典” 这故事其实是他随王维老师到瓦官寺观摩顾恺之“维摩诘像”时听王老师讲的, 维摩经观众生品上记载:“时维摩诘室有一天女”,天女手提花篮,飘逸来到尘世间低头下望,见维摩洁正与众弟子讲学。随即将满篮鲜花散去,花至维摩诘身上即落去,至弟子身上却不落。 众人诧异万分的时候,天女却说:“结习未尽,固花着身;结习尽者,花不着身。” 也就是说,弟子之所以身上堆满花瓣,那是因为道行还不够,既然不够那就要愈发努力学习。 王维老师讲这个故事给陈成听,就是要勉励他戒骄戒躁,达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维摩诘境界。 陈成虽然的确还达不到这个境界,但是现在诗中写的这位“高人”无疑是可以做到的,哪怕经常“天女散花”,他也能一片都不沾身。 这句无疑要比刚刚那句绕来绕去的容易懂很多。 只是联系起来 一方面这位“高人”又苦得要去跟猕猴抢橡子吃,另一面又“片花不沾身”,难道不矛盾吗? “不矛盾。”陈成淡然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越是这种困窘,越能保持自己本心的,难道不是更加高明吗?” 李氏三杰听完都是若有所思。 的确,李嚞已经写出了此时的人们心目中那种“高人”风范。 这些高人,虽然隐居不仕,往往却都是士人阶层中的精英。 “学而优则仕”通常是士人的人生轨迹,却又为何隐而不仕呢?那是因为中国文化本就就有对隐者的推崇和赞许。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思想认为隐逸生活就是士人的理想归宿。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如果真正是抱有这种目的的人,那自然是高人。 可问题是,有的人避世,是为了沽名钓誉,为了更好地“入仕”,比如这时候的“终南捷径”就大行其道; 有的人,只是单纯不想参与俗世的竞争,把偷懒清闲改换说话,认为自己是“高洁”之人。 陈成心目中的“高人”,应该就是孟夫子那样,更近乎儒家的想法,只是将隐逸作为“天下无道”之时的权宜之计,一旦有道,是必须要寻找为国家效力的途经的。 如道家那样的隐士,为隐而隐,如此消极,有什么值得效仿的呢? 真正的高人,就应该是范仲淹“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处江湖之远”者,应该“进亦忧退亦忧”,哪能“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呢? “别激动,别激动。”看着陈成忽然有慷慨陈词的迹象,使得李氏三杰都有些紧张,可又要承认,对方这用典的精妙,对比之鲜明,技巧之纯熟,已经超出了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层级,更像是数十年阅历的老孺才能写出的句子? 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实则已经是在默认,这一局陈成的诗句已经超过他们可以匹敌的水平了。 “我之所以看得远,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陈成装逼似的说了一句,又对李嚞道:“我虽然写得虚,可实际上,人物是实在的,真有其人。” “三吉兄虽然写得实在,可你是根据你理想情况中一个高人应有的形象而虚构的。我认为,你说的这个人并不存在。” 不要怪陈某的“高人”写得比你好,这不怪我,只怪我见过的高人,远远比你们多得多。 之所以这首诗的质量陡然增高,便是因为此诗实际上是一首凭吊孟夫子所作的诗,“荒田偶种狙公芧,丈室时飞天女花”也是陈成作为亲传弟子为恩师拟定的挽联。 “千里月明江上沙”则是对夫子超然形象的最好意象诠释。 你们说要比“高人”,偏偏我又有这么一首诗,你们能不找虐吗? 李嚞名字比二哥多了一个“吉”,读音却还是“折”,为了区分,家里会叫他“三吉”,看样子是比大哥“一吉”,二哥“吉吉”更加吉利的,可偏偏不凑巧的是,他选了一个最不适合的题目来挑战陈成。 对方在一位“高人”王维老师的指导下,写的纪念另外一位“高人”孟夫子的诗,今天哪怕是你们的师兄平鸿轩在,也决计不可能有一丝丝取胜的机会的! 不过既然到了颔联李嚞已经认输,那么就没有继续向他们卖弄自己这首得意之作的必要了。 经过战胜诗士四段的李嚞,陈成再增15段,正式成为诗士三段! 距离李氏三杰的老大李吉已经剩下三段! 可以最大程度地越级挑战了! “其实从你作第一首诗开始,便知道今日你我是必有一战了!”新佑卫门叹息道,有的人,不需要别人为其鼓噪推崇,只需要小小的露上一手,就能知道其背后师承、学识的可怕。 第369章 与“新佑卫门”比佛寺诗! 陈成拿出一首久经雕琢的作品,收到了超乎意料的反馈,李氏三杰还好,始安七少和黄峻一帮人,自“狙公芧”开始就没听懂半个字,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陈成见状也检讨自己不该偷懒拿这首诗出来,搞不好就要暴露真实身份了。 可好的一面是,黄峻邀请来的这些帮手,现在无一人敢小瞧陈成了,也知道这人昨天能险胜梅英卫一局,的确有其真本事。 七少年看陈成,更是且敬且畏,说不上理由就是觉得这家伙真厉害——兄弟几个到底是谁昨天先提议要拍他的老虎屁股的? 李氏三杰现在只剩下老大李吉一个,需要他来扞卫七律派的尊严了。 如果他也不能战而胜之,那么“七律派”要比昨天连输三十多场的“七绝派”更加丢脸,毕竟他们可没有派出任何一个拿到“诗士”段位的选手上阵。 这至关重要的一局,该写什么题呢? “今天不是在黄峻兄的家里么,他是东道主,没理由一题都不让他出?”陈成提议道,天平倾斜在他这边,让出命题权,既是示好,也能表明现在谁才是强势的那一方。 “既然陈兄弟发话,那黄师弟就来说说这一轮作什么题!”李喆抢话道,三杰已经被对方的诗力唬住了,也不愿贪图虚名从而让出这关键一局的先手。 师兄发话,黄峻赶忙从后面走到前面,留意到李二师兄不住向自己使眼色,黄峻的头脑也不像他写的诗那么木讷,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 在众人面前,黄峻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陈成道:“观兄台上一首诗,似对佛法颇有见解?” 陈成微微笑:“不算有自己见解,稍微接触一些皮毛而已,但佛法无边,我是很敬仰的。”广西是南传佛教的发源地,这里的人很多都笃信佛教,必须要表明自己端正的态度。 陈成对佛家的理解,也就是听王维老师讲过一些佛经故事,抑或是面对佛教命题作文时,临时抱佛脚翻几本佛经,浅薄得很。 但这合黄峻和李喆的心意,两人都是心头一喜。 李喆顺势作“旅游推荐”道:“本地有名寺西庆林寺,寺中庄严宝相,高僧众多,兄台来到桂州,不去西庆林寺烧柱香的话,那是相当遗憾的。” 陈成乐了,本来自己到桂州来,一半的目的就是来勘查西庆林寺平白消失的褚遂良《金刚经》悬案的,刚想说自己前天已经去过仔仔细细勘探了一趟,想了想还是道:“多谢提醒,这点我且记下。” “所以,这一题究竟出的是什么呢?”陈成问黄峻道。 “这一题,李师兄和兄台就以‘佛寺’为题,作律诗一首,你们看怎么样?”黄峻道。 李喆见黄峻如此开窍,自己只是稍加提点,对方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意,真不枉自己对他一番教导! 暗暗给他点了一个赞! 李喆是这么想的,大哥颇好佛法,西庆林寺每月的佛法讲座,他是从来不会错过,平日的烧香膜拜,也不曾间断,对佛寺的布置格局,乃至其中透露出来的佛道讲究,那是无比熟悉的! 平日积攒的宿稿也是不少! 这样一道题,正是大哥的拿手好戏! 这下不会重蹈自己和三弟的覆辙了! 陈成听了这么个题目,些许有些为难,佛教建筑并不是自己了解的,要想升华主题,引申寺庙与僧人的关联,也没有啥头绪。 这是要写七律,如果是五律的话,还能套一套“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啥的。 陈成的为难看在对面的眼中,黄峻几个人都是喜形于色。 “咳咳,好叫陈兄弟知晓,本人自幼好佛,西庆林寺可以说就是我的第二个家,读经参禅,未尝废离。”李吉说着,表明自己与佛家的渊源:“如果你不想作这题,可以让黄师弟再议。” 他主动透露这一题目是有利于自己的,让黄峻和两个弟弟都有些着急: 这小子刚刚的诗你也看到了,如果不写你擅长的题材的话,怕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的! 你身上肩负着七律派的希望啊! 可在李吉看来,自己比陈成的等级已经高了三级了,题目也没有让对方出,自己还要占如此明显的便宜,总是无法说服自己。 他不说,陈成已经猜到这大概是他擅长的领域了,李吉吉和黄峻两人眉来眼去他又不是瞎子,没看见。 可李吉坦言“西庆林寺就是他的第二个家”还是让陈成有些好笑: 感情你还真是“新佑卫门”啊! 不知道西庆林寺里有没有一个聪明机智的小和尚呢? “不用改,就这道题挺好的。没怎么写过,今天不妨试试手。”陈成笑道:“借用吉吉兄一句话:咱们比的是作诗,又不是出家当和尚。” 这话说得李喆很不高兴:心说既然比的只是诗,你凭什么挑我“空心菜开花”“豆子长在泥底下”的毛病呢? 这次的题目轮不到你挑大哥的毛病,倒是你不要有低级失误才好! 你想“试手”的话,大哥就能让你输掉亵裤,哼!——李喆、李嚞莫不如是想。 “那咱们来!”李吉作出“请”的姿态,对方不是凡角,自己能点到这一步,也不算胜之不武了。 陈成心想虽然我不了解,可是我又不是没有别的诗可以参考仿作! 就拿王昌龄大叔的好基友常建的代表作《题破山寺后禅院》来说,他也未必就对佛法有多精通,可是借助佛寺这种特定环境,把佛门独有的意趣表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这首诗最出名的句子是颔联的“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但颈联的“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却是将佛理感化人心、净化灵魂的作用写得格外传神,毕竟大道至简,其实无论儒释道,到了“最高深”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我就仿照这首诗,来山寨一首七言律诗出来! 常建第一句“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落笔勾勒出清晨时分山寺后禅房四周的环境: 早晨,初升的红日将金色的阳光洒向寺院,洒向虞山之中的林木,使寺院变得更加绚丽明亮,高耸入空的山林也变得更加翠绿葱茏,令人心旷神怡。 咱也有样学样!先把佛寺环境描绘一番,把氛围给烘托出来! 陈成落笔写下第一句: 秀色丛林夕照明,浮岚卷尽竹烟清! 嘿嘿,你写“初日”,那我就写“夕照”,你写“生机勃勃”,我就写“浮华褪去”,岚浮烟清!(岚,山林中的雾气。) 反正早上晚上都差不多,雾气蒙蒙,自然就给人传递一种悠远静谧的感觉! 而且,岭南不是多瘴气嘛,我上来就增加了“雾气”的戏份,也让你们感觉我这诗就是在岭南写的,哈哈! 这句被陈成改得妈妈都不认识,哪怕原作者现在在自己面前,也看不出是从他这里篡改来的!哈哈哈! 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 起初陈十一郎是最赤果果的生扒硬切,现在在“偷梁换柱”上已经越发有心得了。 “他这上来就写‘丛林’,莫非这是一处掩映在荒野中的废旧小寺?”七少都盯着陈成的一笔一划,小六率先发表自己的见解。 陈成听了微微一笑,佛家经常把僧徒聚集的处所当做是“丛林”,可不是单指自然环境中的“丛林”,我这里写“夕照丛林”,实则实在礼赞寺庙,“佛光普照”的一石二鸟之用。 这种妙用自然也不是陈成首创,仍然是从常建诗里来的,他那诗里所说的“初日照高林”同样是有称颂禅院的隐藏意思,陈成只是依葫芦画瓢而已。 这些陈成以前也是一窍不通,但好歹在王维老师身边耳濡目染,学到了他们佛教徒中的许多“切口黑话”,嘿嘿! 七少看不看得懂无所谓,只要对面的李大吉看得懂,认为我是一个“行家”就行了,哈哈哈! 对于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陈成倒是一贯拿手得很。 第一句的复制改编完成度可以说是百分百,接下来便是颔联,最为人称道的“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如果同样是等比例放大复制的话,最简单的套路便是: 曲曲竹径通幽处,寂寂禅房花木深—— 不过自己上一局是使用了一个杜甫的常用词组,就让他们大惊小怪成那样,直接把这千古名句用在这个场合,既浪费,恐怕也会吓着他们。 不能用,哪怕是相近的意思的也不要! 如果不套常建的名句的话,又该如何填这个坑呢? 这并不算是难题,律诗写多了的话,自然会有习惯的一些套路,就好像陈成昨天反复使用,今天也被李吉吉使用过的“朝……暮……”。 写过的各种诗句里难免会有一些描绘景物的对联,陈成直接就拿了一联先前在别的诗里写的对联放到这里: 去来小蝶花间舞,断续秋蝉叶底鸣。 嘿嘿! 这个“去来……断续……”都是习惯用法,“花间……叶底……”也是烂大街套路。 可是别说,这玩意就是好用啊! 熟练掌握这些套路,写起诗来格外方便,随便更改主语,就能再创作出另外一副对联出来。 这种套路句子用在此处却也不违和,甚至还倍增光彩。 首先,第一联是一种静态描绘,而到这一联,既有蝴蝶曼妙的飞舞,也有秋蝉声声的鸣唱! 动态景物有了,声音也有了! 画面一下就活了! 而且,蝴蝶与秋蝉“快乐”的生活形态,也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出家人慈悲为怀心念万物的情态! 瞧!一个大路货句子,用在这诗里,是不是立马就能解读出另一层深意? 这一句写完,“山光悦鸟性”倒是不好抄了,毕竟前面已经有了两种生物,再添鸟进来的话,寺院就不像寺院,而像动物园了。 没关系,保留相似意境就行了—— 我就说“凉台山影淡”——是不是有佛寺里面寂静森严的味道? 而且凉台也是佛寺里常见的建筑物,凸显佛教元素。 “潭影空人心”嘛,咱就来一个“温泉翠波倾”! 要说“凉台”对“温泉”都是平声,对不上,没关系,就该作“暖水翠泉倾”,还是那个意思! 这算是凑出了一对五言的对联出来,没关系,给它在前面加上修饰词就行了。 仍然用套路! 量词大法! 只要你想不好用什么修饰词,只需要加上量词就好了! 比如杜甫大大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两个”黄鹂看起来是不是怪呆萌的? 可没关系,只要后面“一行白鹭”够醒目,就没有人计较你前面“两个黄鹂”显现出的稚拙。 几处——凉台山影淡, 一汪——暖水翠泉倾。 嘿嘿,是不是氛围烘托得就更恰到好处了? 说实话,到了这一句,几乎已经看不到这首诗是从《题破山寺后禅院》中抄袭篡改来的了,已经自己形成了一种氛围。 完全不需要继续依赖原诗,可以自行进行收尾了! 动物植物,建筑氛围都有了,还缺什么? 缺和尚啊! 佛寺里面没有和尚怎么行? 只是在这个时候,和尚应该做什么? 嗯,恐怕是完成这一日的课程,该洗洗睡了! 佛寺里的生活总是规律无比,晚上也没有晚饭吃,差不多到了日落时分就可以总结一天的收获了。 陈成信笔写道: 耽幽衲子应间坐,未罢楞伽响磬声! 嘿嘿,和尚就坐在这里面,还没有读物这一天的楞伽经呢,已经到了晚上敲钟的时候了! 余音袅袅!回味无穷! 直接把这首诗从头到尾梳理一遍组合起来: 秀色丛林夕照明,浮岚卷尽竹烟清! 去来小蝶花间舞,断续秋蝉叶底鸣。 几处凉台山影淡,一汪暖水翠泉倾。 耽幽衲子应间坐,未罢楞伽响磬声! 感觉…… 相当不赖! 对面李大吉也已经作好了他的那首诗,陈成看,却是: 午钟声落碧云边,行过西峰别有天。 三面山围僧榻静,一湖水抱佛楼圆。 嘉宾满殿檀香染,老树横空翠色参。 涤尽尘氛吟妙偈,法门宗旨证瞿昙。 咱们两个,一个是真“居士”,倾心佛法; 一个是“假把式”,剽改成诗; 现在就请大家评一评,咱俩谁更高明! 第370章 口吐芬芳,舌战群“李” 虽然陈成说要把两首诗谁更高明交由观众评判,可心中真实的想法却觉得自己的作品更佳—— 毕竟我这诗可是有千古名作打底,搭建的框架,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是看了对方的诗,陈成还是有些好笑。 自己写“竹烟清”,对方便写“檀香染”; 自己写“几处凉台”,对方便来“三面山围”; 自己写“一汪暖水”,对方也有“一湖水抱”; 自己这边正“响磬声”,对方“午钟声落”; 自己写“衲子(出家人)”读楞伽经,对方就有和尚吟偈子。 诗中用到的元素还真的是“英雄所见略同”! 可是经过与李吉吉比拼的“菜园之诗”,已经证明了并不是元素容纳得越多就越好; 相同的食材,在不同的厨师手里,也能最终呈现完全不同的风貌,哪怕是最简单的蛋炒饭。 陈成对自己这份“蛋炒饭”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按兵不动,对面那帮人却已经飞快转动脑筋,寻找论据要证明李大吉的“蛋炒饭”要比陈成的更香。 “我以为,大哥这首诗更佳。”李喆最先开口,依然是他那副“瞪大眼、眯小眼”严肃思考的模样:“先前说好,这是一首吟咏‘佛寺’的诗,如何证明所写的确是佛门清净地?兄台的诗,若非最后一联出现了‘耽幽衲子’,单看前面六句,说是任何地方都没毛病!可以是文人雅士之后园,也可是富贵豪门的私邸,甚至还能是荒郊野外!” “反观大哥的诗呢?僧榻、佛楼,是在寺中;嘉宾大殿烧香,是在寺中;涤尘妙偈,是在寺中!法门宗旨,是在寺中!后六句,句句扣住题眼!” “何况首句也并非无‘佛’,‘午钟声落’,恰是佛寺之午钟!‘行过西峰’,又正是说明西庆林寺在始安西岭之方位!” “面面俱到,纤细入微!”李喆用不容置喙的口气道:“这一局当是六段的李大诗士胜!想来是显而易见的!” 陈成:“……” 这小子又来了…… 又来搞你那套“谁素材多谁取胜”的理论吗? 炒饭时非要把看到的、拿到的所有食材全倒进去,搞一锅大杂烩出来才好吃么? 咱俩那局的败仗你完全没有吸取教训啊! 还没等陈成发话,那边黄峻见了李吉吉啦啦说了一大堆,也赶忙站出来摇旗呐喊道:“李喆师兄所言极是!我观陈郎君之诗,也疑虑是不是拿别的题材的诗修改来的!” “这且不论,我认为在文字上,无疑也是李吉师兄的诗作更为考究、精到。且看‘三面山围僧榻静,一湖水抱佛楼圆’!对得多么工整!简直绝了!反观陈郎君,‘去来小蝶花间舞,断续秋蝉叶底鸣’,‘去来’对‘断续’,未尝不可,却有死板之嫌;‘小蝶’‘秋蝉’,看来就不甚恰当,‘小’应该对‘大’,‘秋’应该对‘春’才对……” 如此,黄峻又啦啦讲了一通,都是在谴责陈成用词毛糙,对仗随意,听得陈成忍不住直翻白眼。 “二哥和黄师弟的意见我认为都十分恳切,正中要害,”看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李嚞也适时帮腔,同样是力挺大哥:“不过,我却想换个角度来谈一谈我的看法。” “那就是同样是诵经礼佛,我认为大哥所作‘佛寺’中的僧人,修为理应高过陈兄台所作‘佛寺’中的僧人!” 陈成狂晕,这能看得出来吗? 请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还真娘的是个人才! “你们看啊,陈郎君诗中的‘衲子’,到了夕阳斜照时分,四卷本的楞伽经尚未诵完,‘未罢楞伽’,而‘响磬声’!如此随意敷衍的修佛心态,修为能高到哪里去呢?” 陈成:“……” 我这只不过是截取一个片段,搞不好这是他今天读的第二十遍《楞伽经》呢? 李嚞却对自己这一论断十分看重:“反观大哥诗中,高僧已进入涤尽尘氛、返璞归真的境界!窥得佛家的法门宗旨!乘如实之道而来成正觉!可谓‘如来’!——即除天之外,于地上人类之中,以为最胜!” 陈成听得目瞪口呆! 踏马的! 什么叫过分解读!你这就是赤裸裸的现身说法! 给你说的,李大吉这诗里的僧人,简直成了如来佛祖的转世灵童了! 长安城圆寂了75年的玄奘大师,去三哥那里取得大乘佛教经典的一代宗师,都没有你这么会吹! 可这也怪不得李三吉,因为李大吉就是这么写的。 最后一句“法门宗旨证瞿昙”,所谓“瞿昙”,换个翻译肯定一下子就能让人明白了! 乔达摩! 佛祖释迦摩尼本名是啥? 乔答摩·悉达多嘛! “瞿昙”或者“乔达摩”,是印度第二层级“刹帝利”种姓之中的一个姓,瞿昙仙人之苗裔,也是佛祖所属之本姓。 “证瞿昙”也就是要证明“佛祖说得对”,践行光大佛祖无边的佛法。 三吉老哥,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你老大说的是向佛祖学习,可没说人家已经修身成佛,拥有和释迦摩尼一样的见地了啊! 李嚞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反正就是认定了陈成写的和尚没啥子真本事:“同是衲子,如果陈兄台的诗里写的是‘小衲’的话,那大哥诗中想来一定是一位‘老衲’了!” 陈成:“……”我去点娘小说网找几个狗屁写手都没有你这么敢瞎编! “七律派”退无可退,将全部的宝都压在李大吉的身上,所有人都站出来从各种稀奇古怪的角度来解读,竭力证明李大吉的诗写得妙不可言,而陈成的诗是一坨翔。 在“三人成虎”的演绎下,好像陈成这首诗真的丝毫优点都没有,确是一坨翔了。 “怎么就没有个人来帮我的腔呢?”陈成环视了一下始安七少,不是说好了,咱们今天达成了统一战线,我挫败七律派众人,你们帮我摇旗呐喊吗? 不过陈成的需求也是强人所难了,毕竟李吉可是诗士六段,陈成自己也是诗士三段还是四段了,这种级别已经轮不到他们这几个“诗之力一段二段”的小可爱出来说话了。 何况,论起佛来,他们也不是很懂…… 面对陈成连连使眼色,小六只能站出来,看着两首诗想了一会儿,他还是对李三吉的“小衲”“老衲”之论颇感兴趣,问道:“陈兄台表达的意思是小和尚念经贪玩,一天也读不了半卷经;大哥写的是老僧入定,已入‘法门’,是这个意思吗?” 李三吉大笑:“对极了!来来来,六娃你来说说,还有着分输赢吗?” 陈成:“……” 我怎么就成小和尚念经了! 完全是你在曲解! 瞪了一眼帮倒忙的小六,让他退下—— 这七少年都靠不住,见风使舵,指不定是不是真心站在自己这边呢! “我对你们上述的所有观点!全!不!同!意!”陈成自己出列,大声道。 没有能依仗的人,只能自己亲自上了,没风度就没风度! “全部——同意?”李喆几个饶有兴致地看着陈成。 “咳咳,”陈成摇晃着手指:“应该是说,我一条都不同意!” 我以为这两首诗质量好坏明显得很,完全没必要争论呢! 你们这屁股也坐得太歪了,吃相太难看了! “那个那个,李吉吉兄怎么说的?”陈成指点着李喆:“说我的诗没有佛门的元素?可笑!我这第一句,‘秀色丛林’,一语双关,不是已经交代了这是佛门了吗?你自己看不懂就看不懂,哪能怪到我的头上呢?” 李喆一时语滞,和蔬菜一样,佛法也不是他主攻的方向啊! “而且你这诗歌赏析的角度十分荒谬且古怪,如果你喜欢元素多的话,我建议去听听山民的山歌,什么‘正月梅花香又香,二月兰花盆里装,三月桃花连十里,四月蔷薇靠短墙……’,一次让你听过瘾!” “不用谢我,和刚刚的‘蔬菜歌’一样,这首也是送给你的!” 陈成尖酸地挤兑完毕,又把目光放到了东道主黄峻的身上,锐利的眼神看得诗力最弱的黄峻心里发毛。 冷笑一声,陈成劈头盖脸道:“对仗,对仗,对仗!对你妹的仗!你学律诗几天啊?就知道一个‘对仗’?什么工整不工整,还不是你信口开河的?你说我的不工整,行!那你别双标啊!‘三面山围僧榻静,一湖水抱佛楼圆’——不错是不错,可按你的标准,难道不该是‘三面山围僧榻静,一湖水抱佛楼动’?或者‘三面山围僧榻方,一湖水抱佛楼圆’?” 陈成的“动静”之说和“方圆”之说忍不住逗得七少们人人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连呼“在理!在理!” “你可以工对、切对,也可以‘宽对’,‘半对半不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陈成歪着个脑袋看着他:“算了,我看你也就到这个水平了。跟你讲当句对、隔句对、鼎足对、交股对、续句对和联珠对——你肯定就更不懂了!回去跟你家师傅还是师兄再学学基本功,再来大放厥词!” 黄峻:“……”被陈成挤兑得完全说不上话。 但陈成这也是强人所难,律诗没经过杜甫、李商隐这样的大家探索,还处于比较宽容的阶段,并没有那么讲究,没有后世理论家们搞出来的那套“定则”那样严格。 “至于李三吉兄说的什么‘小衲’‘老衲’,我觉得更是胡扯。”陈成说着自己都忍不住乐了:“这条完全都不值得我反驳你!” 就说你这位“法门宗旨证瞿昙”的“得道高僧”,他如何探究法门宗旨?如果他没有自己开宗立派,原创一套经书出来,那他平日诵读的,不还是《金刚经》、《四十二章经》、《圆觉经》、《楞严经》、《维摩诘》……这些佛家经典? 《楞伽经》已经属于非常高深、晦涩的进阶经典了! 轮得到你来看不起? 别说我诗里写的还是《楞伽经》,哪怕读的是“般若波罗蜜”“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最普通《心经》,也没理由说我的僧人修为低啊! 《西游记》里《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还是乌巢禅师特意传授给唐僧的呢! 李嚞:“……” 你不是说不反驳我吗?那你还叽里呱啦说了我这么一堆? 李三吉都有些想哭了。 陈姓少年的嘴巴真是太毒了! 接连把七律派几个人贬低自己、抬高李吉的理由全部驳斥了一遍,陈成皱着眉头道:“李吉兄的诗,在我看来,没什么别的缺点,只不过——” 不分主次! 没有重点! 前后矛盾! 头重脚轻! 详略失当! 感慨无据! 空泛浮夸! 陈成口吐芬芳,听得七律派人人色变,连一直沉稳的李吉都脸上难看,下巴上的美人沟挤出了更深的沟壑! 黄峻们也在暗暗心说:哪怕平鸿轩平日里都没有对李吉的诗作提出过如此严苛的批评! 陈成却是满脸的不在乎,他敢说,自然就有自己依据。 单把李大吉的诗意顺下来: 中午的钟声在云边响起,走上桂州西岭“别有洞天”—— 三面是山,一水环抱,佛楼耸起,僧榻清净! 正是非常气派典雅的佛寺景象! 话说陈成初看这四句,心中就颇为称道,对方也不愧有这么高的层级。 可是从颈联开始,立马就不行了: 满大殿都是乌央乌央的香客,哪怕被檀香熏染,陈成也不会感觉“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反而感到……“烦”! 是的!厌烦! 佛门清净地,搞这么多烧香的人,干嘛? 是要说明大寺香客云集,格外气派吗? 说实话,我不但不赞叹,反而下意识就讨厌这种环境! 接下来一颗参天老树横空出世,算是和前两联比较搭,可这句也未见出奇。 到了最后一联,李大吉的诗彻底崩坏: 你前一联都已经“嘉宾满殿”,又如何“涤尽尘氛”? 寺里搞这么多香客来,不就是指望他们多捐香油钱么? 他们在前殿说着“佛祖保佑,升官发财”,你们在僧榻吟着妙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不觉得格外讽刺、违和吗? 最后一句“法门宗旨证瞿昙”更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或者“幸甚至哉歌以咏志”的片汤话,让人看了完全无感! 也不知道这些赚了很多钱的“老衲”“高僧”,忽然间就想起来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就这么一首诗,你们夸得天女散花,陈成我不知道,到底是你们瞎,还是我瞎啊? 第371章 高下难判就交由诗榜评判吧!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说得好!说得太好啦!”始安七少见陈成全面出击,言辞犀利,把平日里趾高气昂、高人一等的李氏三杰都奚落得说不出话来,心中简直是乐开了花! 七律派这下可丢大面子了! 李氏三杰的咖位在这,可不是七绝派昨天输的那些个诗士以下的小可爱们可以比拟的! 始安七少们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在李喆的眼中,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几个少年连忙板起了脸,表示他们不偏不倚,没有要嘲笑七律派哥哥们的意思。 我们的工作可是要监督陈某人罚跑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来的! 尽管陈成的话听起来是刺耳了些,可李吉仔细想想,也并非全无道理。 “嘉宾满殿檀香染”的确是一句败笔,虽然这的确是西庆林寺的实际情况。 自己原本可以斟酌再久一点,处理得更好的。 白白浪费了—— 摇了摇头,李吉打算向陈成认输,可这甘拜下风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哥,万万不可!”李嚞不动声色地拦住了李吉,示意他不要这么做。 另一边李喆也和几个师弟齐齐看向他,不想让他认输。 “如果单单是咱们三兄弟的话,输了也就输了。”李嚞细声道:“可人家现在冲的是咱们整个派系!而且,大哥你刚刚的诗里还……” 李吉微微点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顾虑都有道理。 那怎么办? “咳咳!”李嚞站出来道:“两首诗各有千秋,也各有小瑕疵——实在是难分高下。要我看啊,不如这一局双方就打和!” 李嚞的提议一下子就引起了周边众师弟的附和,齐声道:“李三师兄说得在理!既然实在难区分出来,打和是最好的结果。” “和为贵嘛!” “我还是觉得李吉师兄的诗写得更好一点,可陈姓少年来的是客,我们礼让一下,稍微吃一点亏,也没关系……”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劝和”言论,陈成好气又好笑:老子现在占上风了,结果你们都要劝和了! 如果有疏漏的是我,那你们又该怎么说呢? 我不答应! 始安七少也觉得“七律派”这做法没有风度,都发出了嘘声,却被李喆一通瞪眼威慑后偃旗息鼓。 陈成只能在一旁似笑非笑着摇头。 “既然大家莫衷一是,那没办法了。”李嚞道:“要不然——将两首诗交由诗榜办事处评判?” 陈成心说,原本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们非要搞这么一出! 你们又凭什么认为诗榜就会认定是你们胜呢? 要评你们出钱,老子可不出! 转念一想,那天自己和邓铎发生争执的时候,就曾把诗交给诗榜办事处评断,最后评断结果是自己输了,后来还没小编萧子平好一通嘲讽。 你们想让诗榜来评—— 那就评呗! 正好也让萧子平那帮不开眼的家伙看看,他们的陈总编大人是不是如他们说得那般不堪! 陈成同意了李嚞的提议! 对面李吉也默认了弟弟们的做法,他可以不为自己的得失考虑,可此事事关七律派和平师兄的颜面。 李嚞让一个师弟将两份诗稿呈往桂州诗榜办事处,让他们给一个胜负结果来! 对方领命而去。 连续作战了四首诗之后,太阳也渐渐提升热情,陈成和七少们都跑到阴凉的地方去休息乘凉。 “怎么也没个人送点茶水来啊!”陈成嚷嚷道。 黄峻不情不愿,却还是叫了下人去给陈成几个送些水。 “嘿,还别说啊,你真有几手!”小六看着陈成,用七律派众人听不见的声音对兄弟们道:“他们这一个个的,自以为是诗士四五六段,街上遇见都不怎么搭理人的!现在看一个个蔫了唧的,我心快慰!” “哈哈,六弟说的是!昨天我们什么样,今天他们只比我们更惨,更没面子!” “只可惜咱们是意外遇到李氏三兄弟几个的,围观的人没有昨天那么多,要不然咱们不取笑他们,也有的是人看他们的笑话……” 几个少年快活说着,不时发出大笑。 “哎,我问你们几个一个问题。”陈成大马金刀坐着,打断他们的幸灾乐祸:“我这来桂州才几天啊,怎么感觉你们岭南的‘团伙’特别多?全部都是组团出征的,没有单飞的?” 先有“正义联盟”,又有“复仇者联盟”,然后又是“东学西读”、“风情三士”、“吃喝嫖赌”…… 光是“李氏三兄弟”,今天遇到的已经是第三对了,还没算李鸿儒、李鸿阔那俩二货。 就连“始安七少”这几个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呢,也学人家搞组合,一搞还就是一个“七人大团”。 “你不知道吗?”小六奇怪问。 “我怎么知道!”陈成耸耸肩,又不是武侠世界,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全真七子,武当七侠! 你们这些团名难道不觉得很中二嘛…… 嗯,虽然七少哪怕最大的窦亮都还没到初中二年级的年级…… “组团出战的话,”小六眨着眼:“在诗榜上好提升段位呀。” 王小五看了一眼陈成,心说外地人果然没啥见识,清了清嗓子道:“诗榜规则:如果是诗歌团队中的成员,鉴于平日切磋交流的机会比较多,可以比诗力相当、却单打独斗的那些人段位多赠半段、一段、两段不等,视团队的整体实力、规模而定。” 郭小四点头:“而且,在诗榜那里获得了认证的团体,每月还能领取的当月诗榜,书籍资料,甚至还送大米乃至桂林米粉呢!” “啊!”陈成一拍脑袋,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不出意外,这规则仍然是陈总编制定下来的,针对的问题是:豪华版诗榜无人问津。 为啥改版之后,内容更加丰富的诗榜——每月更有王昌龄大叔、王维老师、刘慎虚大哥、崔颢前辈等陈总编亲自谈来的独家撰稿人首发新作,没人买? 不是不想买,贵啊,不值得啊! 买这一册书,够吃好多顿饭呢! 为此陈总编琢磨出来的对策就是,要让原本独立的学子们联合起来,组成各种形式的学社,赠送给他们! 反正一个社团里如果有几十人,只发一本,成本也高不到哪去,这就好像后世杂志社向各个大学捐赠样书一样。 而且,年轻人在一起也能相互监督,相互促进学习,更加扩大诗榜的影响力。 再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各个团体发展到一定的规模,双方各有理念冲突,两派在一起掐起架来,那就好玩了…… 这是陈总编原本内心规划的蓝图,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最大的问题就是: 大唐禁绝民间非法社会团体啊! 别说结社了,想一想李隆基过生日的时候,赐天下“大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喝酒。搁在平日里——你一群人约定在一起喝酒取乐,那都是不允许的! 怎么可能让你发展出一堆成群活动、还各有意见的大团体啊! 陈成理想中最后形成的是武侠小说里华山派、嵩山派、恒山派这样的帮派,差一点也要有巨鲸帮、海沙派,最不济也要是林平之家福威镖局嘛。 可最后形成的却只是“东学西读”、“风情三士”这种两三人的所谓“团体”,或者几个表兄弟、堂兄弟组成的“某氏n杰”。 这些人都是钻陈总编的空子,领取诗榜和权益来的。 反正诗榜又没说两个人就不算团体了。 陈成想起来也还觉得脸红,他本人还和江森时而组成“s双侠”,时而组成“黑白双煞”呢。 原来桂州近来这奇异的风气还是从他这里来的。 至于“始安七少”这样足足有七个人的,那可以说的确是“豪华天团”了,可毕竟他们是小孩子; “正义联盟”和“复联”都有数十人之众,但他们并不是在诗榜登记过的“合规组织”,也不合法,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在段位评比的那几天集结,一个买卖段位,一个不让买卖段位而已。 平日他们也不会专门聚集在一起开个研讨会啥的。 倒是平鸿轩、路承允、梅英卫、窦明的这帮徒弟师兄们,有点往“帮派”发展的意味了。 可他们也没什么严密的组织,四派的四位大诗师们也各自都是好友,四家的弟子们也没啥定性,今天去听听平师兄讲讲七律,明天跟梅英卫学学五绝,后天觉得作诗没啥意思,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再平常没有了。 可毕竟四家渐渐有了始安七少、李氏三杰、梅英卫几个师弟这样对自家门派很有认同感的存在,搞不好以后分道扬镳,各分一块地盘,成为陈总编理想中那种情况,也说不定。 “哎,团队有半段到两段的加成,”陈成饶有兴致道:“我记得你们几个,基本都是诗之力一段——” 莫非,这区区一段,还是因为团队的原因,得到的“同情分”? “胡说!”小六瞪眼。 “血口喷人!”小五不高兴。 “无中生有!” “无理取闹!” “暗度陈仓!” …… 好,“始安七少”是一个没有被诗榜认可的非法团体,就连每月的诗榜,都是他们掏自己的零花钱自购的…… “我们可都是凭真本事呢!”七少年们自豪道。 陈成心说:是的没错。 不过我觉得你们几个猜谜语的天赋怕是要比作诗来得强…… “这团队名字谁想的啊?”陈成又问。 众少年指着窦亮,窦亮也腼腆地笑。 “嗯,响亮是响亮,就是没啥特色。”陈成点评着,看着众人又要瞪他,补充道:“但肯定要比李家三兄弟那什么什么‘三杰’好听一些。” “这还差不多!”七少们觉得比李家那几个“吉”要强就行了。 可是,“七少”“三杰”有什么本质上区别吗? “如果是我当老大嘛,我就要给他们的组合改个名字。”陈成饶有兴致道。 “改叫什么?” “他们不是都喜欢‘吉利’‘吉祥’嘛,还是三个人,就叫他们……”陈成想了想:“吉祥三宝?” “吉祥三宝?哈哈哈!这名字好!以后我们就叫他们吉祥三宝了!” 七少笑得前仰后合,陈成脑海中却响起熟悉的旋律: “爸爸。” “哎” “太阳出来月亮回家了吗?” “对啦。” 小女孩:“星星出来太阳去哪里啦?” “在天上。” 大吉二吉三吉就是吉祥的一家…… “或者,也可以叫他们‘吉吉吉吉babybabybaby’?毕竟,我以前还蛮喜欢‘少女时代’的……” 陈成正和七少年们瞎扯淡着,那边将两首诗交由诗榜评断的七律派师弟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结果如何?” “孰胜孰负?” 李喆李嚞都一起站了起来,急切问道。李吉没有说话,却也是十分关注。 “他们不会真以为他们能赢?”陈成和七少们嬉笑一句,也拍拍裤腿站起身来。 话虽这么说,他也并没有完全拿准诗榜办事处那帮小编会怎样评判,毕竟他们并没有听到自己的慷慨陈词,而且李吉的“三面山围僧榻静,一湖水抱佛楼圆”这一联也的确值得称道。 看着所有人都把目光对焦自己,去诗榜办事处的师弟有些怯怯:“对方还没有给出结果来。” 众人有些意外:难不成这还真难分难解吗? “拿钱办事,我可是给足了‘评断费’的!”李嚞叫道:“对方为何不给结果?” “呃,对方有个姓萧的编辑问我——”这师弟道:“这两首诗,各自写的什么寺?” 众人面面相觑:评诗就评诗,跟写的什么寺有什么关系? “大哥写的自然是西庆林寺!至于对方那个——”李嚞看了一眼陈成:“喂!你写的是什么寺?” 陈成心说,我这是照着常建的《题破山寺后禅院》改编的,那自然写的是一座“破败的山寺”,可这么说的话,感觉很敷衍。 陈成到桂林来,一共也就去了西庆林寺和缘化寺两座寺庙,既然对方说写的是“西庆林寺”,那我就说缘化寺好了。 “那个,我写的是缘——嗯,现在是‘开元寺’了。”陈成道。 反正这“开元寺”虽有开元之名,并没有开元之实,跟风头正劲的大寺西庆林寺已经有档次差距了。说它也是“破山寺”,也不委屈,唯一能拿出手的褚遂良金刚经碑也被他们搞砸了。 对方赶紧回去通报,不多时再次赶回来: 如果陈成写的是开元寺的话,就要判他此局输了! 第372章 白居易元稹岑参误我啊! 开元寺有什么禁忌吗? 写开元寺就要输? 不可思议写在陈成和七少的脸上,众人都盯着气喘吁吁的通讯之人。 “诗榜的人说了,”七律派的师弟平顺着气息,指着陈成诗作的尾联道:“问题出在最后一联。” 众人看去,乃是“耽幽衲子应间坐,未罢楞伽响磬声”。 这能有什么毛病? 难道是说“响磬声”破坏了前面的“耽幽”意境吗?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这点陈成是有说法的。 因为这句同样借鉴自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尾联的“以声衬静”的妙笔。 原诗尾联“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 这也是后人常常质疑的地方,颈联中明明写了小鸟到处飞的动景,到了尾联也有“钟磬音”,却说此时此刻万物俱沉默寂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其实不矛盾,“以声衬静”的用法前人早已有之,王籍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便是最好的例子,一点点声音反而能映衬山寺万籁俱寂的宁静气氛。 而且佛门的钟磬之音,远远超出了“晨钟暮鼓”的报时功能,而被赋予一些寓意深微的象征意义,这是来自佛门圣地的“世外之音”,是引领人们进入纯净怡悦世界的奇妙佛音,是回荡在人们心灵深处的天籁之音! 悠扬而宏亮,深邃而超脱! 山寺里本没有钟磬音,可有了佛法,你就能脑补出钟磬音! 陈成这么写,同样是要表达一种余音袅袅,佛音纯净的意境。 这一点点门道,参加过高考的同学们在“古诗文鉴赏”环节可谓是背得滚瓜烂熟,故而陈成也懒得跟“吉祥三宝”他们阐明。也是担心自己这么一说,李吉吉他们也推脱李大吉的“香客烧香”也有“鸟鸣山更幽”的奇妙境界。 难道常登科选拔来的这批小编,连简单的“以声衬静”都不知道吗? “不不不,不是这个。”报信的人表示对方并没有质问陈成的“以声衬静”,毕竟这个跟“开元寺”“西庆林寺”没啥关联。 对方质疑的原因是: 开元寺僧众多读阿含经、楞严经,少读或者不读楞伽经! 故而陈成的诗犯了事实性错误,诗中描绘的场景并不存在! 理应判其负! 陈成听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那边李吉吉等人听了却是恍然大悟之后喜笑颜开:姓陈的小子总是从别人的诗里挑毛病,没想到这回别人也从他这里挑毛病了! 真是作茧自缚!自己挖坑自己跳啊! “我不服!”陈成大叫道! 他对诗榜如此草率、武断的观点表示质疑! 的确,他这诗里“未罢楞伽响磬声”只是随笔写的,那日并没有在开元寺真见到有僧人在诵读“楞伽经”。 可之所以“楞伽”,而不是其他什么经,陈成也是有自己的依据的。 的确,佛教典籍浩如烟海,各个宗派在此时也是有非常多的分支,大大小小,不像后世“禅宗”一枝独秀。 什么禅宗、摄论宗、天台宗、华严宗、唯识宗……各有其最重要的经典。心经、金刚经、无量寿经、圆觉经、梵网经、坛经、楞严经、解深密经、维摩诘经、楞伽经、金光明经、法华经、四十二章经,是为“佛教十三经”。 当然十三经并不是都会纳入主要学习经典,可楞伽经在这里面的确属于很常见的,是一部性相圆融、各宗共尊的圣典,还被两个宗派选为修行所依经典!性宗相宗的根本经典中,都列于首要之位。 你看岑参偃师东与韩樽同诣景云:山阴老僧解楞伽,颍阳归客远相过。 韦应物的寄恒璨:今日郡斋闲,思问楞伽字。元稹写给白居易的酬乐天劝醉:沈机造神境,不必悟楞伽。 白居易写给某禅师的晚春登大云寺南楼赠常禅师:求师治此病,唯劝读楞伽。 劝死了老婆的元稹不要难过:人间此病治无药,唯有楞伽四卷经。见元九悼亡诗因以此寄 …… 大唐的诗人们都在读楞伽经,还都要把它写进诗里,可谓佛经标配啊!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而这位“深好佛法”的李大吉,和他脱口而出“四卷本楞伽经”的李嚞,很显然也都读过楞伽经。 结果你竟然跟我说,开元寺僧众多读阿含经、楞严经,不读楞伽经! 你是在逗我玩嘛? 这就好像某大学开课,结果不开马原、毛概、中特中的任何一课这种学校在天朝绝逼不存在! 传信人耸耸肩:不管你怎么看,诗榜的人是这么说的。 这时候李嚞对陈成笑说:“诗榜的人恐怕并没有说错,的确是你在诗里留下了大的漏洞!” “忽悠,你们一起忽悠!”陈成冷笑,打定了主意,一定是李嚞几个买通了诗榜办事处萧子平那帮小编,联合起来用这种低级的谎话在忽悠自己! 你们这种话还是骗鬼去! 这时候李大吉摸着下巴的沟道:“或许,陈兄弟真的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哦?”陈成看着他。 阿含经这个名字,对于后世人来说,很少有人听过,但它在佛教经典中,是占有相当高的地位的,被后人称为“万善之渊府,总持之林苑”。翻译名义集中把“阿含”译为“无比法”或“教”,意思是“法之最上者也”。无论是汉传佛教大乘佛教还是南传佛教小乘佛教对阿含经的研读从没有停止过,大名鼎鼎的四十二章经岂是就是选取了阿含经中的部分内容翻译而成。 这经没问题,问题在于楞严经上。 虽然楞严经和楞伽经两者名字只相差一字,可区别很大。 楞严经为大乘佛教经典,全名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乃是佛祖对阿难讲的就是西游记向唐僧索要“人事”那两位之一,主要内容有“七处征心、八还辨见、二十五圆通”以及修行过程中的偏颇指正,从指出人常识中的缺陷直到证入如来、修正法门、修行过程中会出现的种种偏差等都做了详细的描述,可以说,单单钻研一本楞严经就可以明白佛教修行的整个过程。 楞伽经全称楞伽阿跋多罗宝经,是佛祖对大慧菩萨说的,主要讲如来藏的含义,“一切佛语心”更是点名奥义。 这两部经区别在于楞严经重在“见性修根”的原理,楞伽经重在唯心分别境界的修证。 如果这些全部不懂,也没关系,只需要知道二者最大的区别: 相对于楞严经,楞伽经更加晦涩难懂。 假如难度上楞严经相当于“牛顿三大定律”的话,那楞伽经起码也是大学物理了。 可以说,楞严经很像是佛法修行的“说明书”。哪怕是一个初学者,只要具备一定文化程度,或者就是彻底文盲不识字拿出个年的时间“研习”楞严经,也能弄出点“名堂”来。 楞伽经…… 算了…… 还是放弃治疗…… 开元寺或者缘化寺,很多年前就已经不行了,不复七八十年前褚遂良来桂州时那种盛况了,如果不是依赖朝廷的政策,搞不好都要倒闭了。 现在,顺应大唐天子的号召,改名“开元寺”,就好比是后世的大学接了一个大课题或者政治任务,有财政补贴支持,正是扩大规模,增招僧侣,重振雄风的时候。 如果吸引那么多的人来当和尚? 教材是“牛顿三大定律”,嗯,努努力还能钻研钻研。 教材是陀螺,电场,约束条件下的统计规律,统计物理和传统气体热力学之间的对照,波动光学的经典和量子模型的推导…… 呃…… 妈妈,我不想学了…… 至于为何如此艰深的一部经书,在历代诗文中竟然如此常见,出现在这么多诗文大家的作品中 很简单啊,幸存者偏差啊! 你想想写诗的这些人,放在后世谁不是博士、教授级别的啊!他们看更艰深的佛经,才更有逼格,才更能让平常人敬仰钦佩啊! 哪怕陈成这种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能是很多字都不认识的小和尚能比的吗? 陈成很不幸地,被那些“诗文大家”给带到沟里去了…… “陈郎君的诗作,如果把楞伽换成楞严,这首诗将绝杀!”李吉吉洋洋得意道:“可惜啊,换不得!” 看他这脸臭屁哄哄的样子,像极了被全网封杀前的“五五开”卢本伟,陈成啐了一口:“呸!我就不相信,偌大的开元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连一个能看懂楞伽经的人都没有!” “这我们就管不到了!”李吉吉道:“诗榜的评断结果在此!陈梦见兄!你是服也不服啊?” 服你妹! 陈成心中仍然认为,这绝对是萧子平那帮人不想看到自己赢,故意鸡蛋里挑骨头,从中作梗! 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让诗榜评断的情况,双方应该找第三者誊录,然后不记名,才能确保公平! 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始安七少们,陈成叹了一口气,冲李氏三杰挥挥手:“算了算了,这局姑且算你们赢了,人家和尚爱看什么经看什么经,我也不计较了。” 话一说出,始安七少人人丧气,快乐不再。 那边七律派的众人却是欢声雷动,仿佛打了一场了不起的胜仗一般。 就连李大吉也长舒了一口气,满头大汗,“七律派”的颜面总算让自己给守住了! “那你现在可就不是诗士四段,回到二又二分之一段了!”李嚞“善意”提醒陈成道,刚好大哥帮把陈成从自己这里赢去的那15段给削走了。 “呵!有什么大不了的!段位对我来说,就是狗屁!”陈成耸耸肩:“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拜拜了您嘞!” 叫上始安七少一起,离开了黄家的宅子。 “哎呀,你怎么走了!”走出大门,小六忍不住抱怨。 “就是,那首诗明明是你写得更好,所有人都是这么看的!为什么不再争取一下呢!”王小五也看不懂。 “哎,就差一个!就差一个啊!就把李氏三杰给剃光头了!”其他几个人都摸着脑袋,感觉很遗憾。 “不要介意啦!”陈成面不改色,也许是来桂林之后,向来“不败”的陈十一郎输得多了,输啊输啊也就习惯了! “而且,你们不要看二吉和三吉,你们看看大吉像是赢了的样子吗?”陈成微微笑,别人不知道,李大吉从陈成的诗出来之后,那副颓唐沮丧的样子,就已经表现出他的真实心声了。 你要胜利的荣光,陈成我自小到大经历的太多了,眼下就是拿这些人来练手的。输一场两场根本无所谓。 何况要证明这一场真正赢家是谁,完全不需要跟吉祥三宝或者桂州诗榜办事处的人打嘴炮!只需要去开元寺看看,到底有没有和尚在看楞伽经就行了! 不用多,一个人,一卷经!就让这些人对老子的攻讦不攻自破! 回过头来,把证据提交到诗榜办事处,萧子平等人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这就是你们帮着外人对付陈总编的下场! “哪位兄弟受个累,跑个腿,去开元寺走一趟?”陈成环视着七少,伸出一根手指:“我请一碗粉!” “区区一碗粉就想收买我们?哪有这么简单?”周小三冷笑道:“起码两碗!” “每人两碗!快去快回!”陈成打了声响指,周小三屁颠颠地往开元寺的方向而去。 几碗米粉就能收纳一群说啥干啥的小弟,简直不要太划算! 当然,始安七少是不会承认他们已经和陈成化敌为友了,尽管他们在事实上唯陈成马首是瞻了! “go!go!go咱们也别闲着,接着咱们的踢馆之路!”陈成手指前方下令道。 “接下来咱们换哪家呢?”七少们琢磨着七律派其他高手平日出没的场所,经过和“吉祥三宝”的作战,他们已经知道普通的诗士三段、四段根本不是陈成的对手了。 “别七律派了。”陈成道:“几种体裁中,我最差的就是七律,百科知识中,最不懂佛家,结果两种都沾上了。” “七律也写得有点腻,咱们换换口味,去挑一家五律的啊?” “哈哈哈!好!” 第373章 进击!诗榜一面墙破碎者!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周小三被陈成指派去开元寺调查寺僧读经习惯,自己则在其余六少的带领下来到兰桂坊其他善写五律的路承允门徒那里。 “开门开门开门!单挑了单挑了单挑了!” “单挑?凭什么敢来挑战我?我可是诗士二段!” “ˉ ̄切!诗士二段算什么!看到我身边这位了吗?名义上,诗士三段!挑战你,够资格吗?” “……” …… 被挑战者却是目睹过陈成昨日激战梅英卫的神勇,也知道对方的实力根本没有体现在此时的段位上。 无法拒绝挑战,也来不及找几个帮手来撑场面,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我要和你比作夏夜的诗,你是敢也不敢?”对方看着陈成,色厉内荏恐吓道。 “这有什么不敢的?”陈成有些好笑,这算是什么了不得的题目:“而且,马上就入秋了,确定还写夏夜咩?” 农历八月,公历已是9月,残暑入秋的时节了。 “确定,怎么不确定!”对方很肯定,陈成是个厉害角色,自然要拿出自己最厉害的作品出来与之应对! 夏天不夏天,秋天不秋天无所谓,只要这首诗够“顶”就行了! “你听好了,我的诗是 开窗迎夏夜,夜短又增年。 雨气收时暑,云楼自管弦。 难知酣梦浅,闲作律诗圆! 正值清风起,邀杯醉月前!” 对方念完最得意的宿作之后,心中的底气增加了不少,眼前的陈成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了:“你看如何?” 陈成微微笑,评价说:这“夜短又增年”正是夏至之后,日照时间越来越短的体现,还挺细致。 转过脸又对始安七少说:夏至这一天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北半球全年中白天最长、夜晚最短的一天。 什么? 你们竟然不知道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那你们可真是out了,长安有一位“一行大师”,可是连“地球子午线一度弧的长度”都测量出来了,可惜这位大师十四年前去世了,否则搞不好“地月距离”他都能测算出来…… 看着陈成和几个小孩插科打诨,“五律派”诗士二段萧果勃然大怒: 我才不管脚下的大地圆不圆,我是要你看我作的五言律诗“圆不圆”! 为何这首诗是他的得意之作?因为这颈联“难知酣梦浅,闲作律诗圆”可是得到过师傅路承允的赞赏的,因为“律诗”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虚词,可是一个“圆”字赋予了对方形态,甚至还能表现出诗作周密、尽善尽美的特点。 陈成竟然提也不提,去说什么“地是圆的还是个球”这种鬼话! 莫要在这里混淆视听! 你可有所对? 面对对方指着自己鼻尖的食指,陈成笑着拨开,叫道:“这有何难?你且听好了!我的诗作是: 竹院初过雨,无风气自凉。 虫声疑在野,月色忽周堂。 境静由神会,心闲与物忘。 数杯微醉后,清露洒衣裳!” 念完之后,陈成微笑着给对方一个“歪头杀”: 你看我这首诗怎么样? …… 片刻之后,陈成和六少大摇大摆走出了萧家的宅子。 “哈哈哈哈,这家伙这么不经打啊!陈梦见还没怎么着呢,他就投降了!”郭小四放声大笑道。 “不投降不行啊,写同样的景致,陈兄样样都比他好,这还怎么比?”王小五一摊手,一副“免受侮辱”的样子。 “嘿,你还别说啊!”小六也难得称赞起了陈成:“一作起五言律诗来,你这诗作的水准一下子蹭蹭上涨啊!和七律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嗯,五言绝句也是,让梅英卫哥哥都很为难了一把!看来你就是很擅长五言诗啊!有什么诀窍吗?” 少年们七嘴八舌着表达对陈成的赞颂、敬仰,捧得陈成也不禁有些飘飘然: 果然啊,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必须要有人在一旁溜须拍马,陈十一郎作起诗来,才有成就感! 说实话,没带江森到岭南来,没他鞍前马后办杂事还没觉得怎样,但缺了他这个“托儿”陈公子实在是难受死了。 幸运的是,七少年们渐渐开始忘记自己的立场了…… “五言诗嘛,鄙人肯定是有那么一点点擅长的啦。”陈成谦虚着:“一来,我在五言诗上有一点点小小的天赋,二来么……” 我的老师是王维、孟浩然、张九龄这种五言诗历史上扛鼎级大神,普通人怎么跟我比? 别人都在夸赞陈成的诗,小七则在扳着手指计算着陈成的段位:“经此一役,提升了四分之一段,再有四分之一段,又能回升到真正的三段了。你说得对,普通的诗士二三四段,还真不是你的对手!咱们去找找更猛的!” 少年们斗志昂扬,看着陈成提升段位,就好像是他们自己也一路打怪升级一般。 “老大有什么想法吗?”陈成知道少年里大多年龄小,没什么心机,仍然对自己有戒心的也就老二孙沐了,他不主动开口,陈成也主动忽略他,去问窦亮。 窦亮从里面出来,一直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见陈成问起,手指了指脚下的大地,又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圆,意思是: 你说脚下的大地是个球,这是真的吗? 原来你在想这个啊!陈成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个自然是我信口开河,糊弄里面那小子呢!” “哈哈哈!我就说嘛,一听就是胡说的!”小六大笑。 “你说谎的样子一本正经,连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小五也摇头。 “不过里面那小子搞不好真信了!哈哈哈!”郭小四大乐,深深的智商优越感。 陈成看着他们笑而不语。 开玩笑,“天圆地方”那是中国人坚持几千年的“自然哲学思想”,我现在非要坚持说地球是圆的,太阳系有八大行星虽然不至于像布鲁诺那样上火刑架,被大众当成是“疯子”还是免不了的…… 怎么说呢,大唐有点像后世的老美,厉害的人聪明极了,底层又有许多一百以内加减法的大傻瓜。既有一行大师这种能测量子午线的大神,也有眼前这帮连“大地是圆的”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小可爱…… 尽量还是不要传递太先进的思想文化给他们,毕竟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两步三步的话就该扯到蛋了…… “哎,我有一个问题。”陈成纳闷着:“咱们刚刚赢的那家伙姓甚名谁?我好像也没问?” “那人叫萧嗨!你管这个干什么!等你赢的人多的是,跟你说了,最后你也记不住……” 陈成:“……” …… “开门开门开门!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放弃无谓的抵抗!迎接我们的踢馆!”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算你开门开得快!容我介绍一下,站在你面前的是,诗士二又四分之三段!风暴降生陈梦见!河南道人、关内道人及江南移民的混血儿郎!诗榜统治者兼规则守护!大草海的卡卡西!不焚者!弥撒!柳小娘子未婚夫!陈橙橙的老豆” 一听陈成如此冗长的名头,把对方听得目瞪口呆,两股战战:“我,我,我只是个书童啊,我家公子在里面呢!” “快叫他来!”小六呲着牙恶狠狠道,看着对方连滚带爬地去传递挑战书,非常满意。 琢磨琢磨陈成教自己的这段“贯口”,有些难以理解问:“什么叫柳小娘子未婚夫,陈橙橙的老豆?你要成婚了?” “远着呢!”陈成脸不红气不喘道:“反正我想好了,以后我有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管他叫橙橙,好听!好记!” 小六:“……” 少年们:“……” 眼看着书童叫来了他家公子,小六重新板起脸,将那套“贯口”又说了一遍:“站在你面前的是” …… “好一个狂徒!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啪!”这家的王公子把巴掌一拍,对陈成的“风暴降生”一套玩意十分厌恶:“我就跟你写一写这” 品德! 陈成和众少年看着都感觉有趣,这倒是新鲜有趣! “洗耳恭听!”陈成拱拱手道。 “有道是: 君子用心交,可批不可嘲。 谦和恬雅占,骄傲陋俚抛。 假誉身前恨,虚名死后消! 守看云散夜,明月柳之梢!” 陈成和少年们彼此对视: 对方这诗分明就是冲着“诗士二又四分之三段!风暴降生陈梦见!河南道人……柳小娘子未婚夫!陈橙橙的老豆!”来的啊! 什么“假誉身前恨,虚名死后消”,如此尖酸的话语,简直不能说是诗啦! 我这些“名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开玩笑,这么认真干嘛!真是没有幽默感! 陈成脸上平静如水,抖抖衣袖道:“ 忼慨多才气,横行京洛间。 看君名已遂,于道守弥坚! 世事虽有感,诗才若幼年! 侃侃如斯者,枘凿有方圆。” 见对方挤兑陈成“吹大牛不打草稿”,陈成不介意把牛皮吹得更大些: 老子我慷慨又多才! 年纪轻轻就在长安、洛阳横行! 我看阁下敢来批评我,肯定也是功成名就,道德上的完人? 可是我看你对世事虽然有所感想,怎么写出来的诗就好像小朋友写的! 侃侃而谈一大堆,就好像拿方形的榫头去钻圆形的卯眼完全是狗屁不通,虚头巴脑! 你还是再学个年,再来教育陈成我“戒骄戒躁”! 王才子:“……” …… “哈哈哈哈!”走出王家的宅子,众少年又是一通狂笑,乐不可支!78中文首发 78 78 “你们没看到那家伙的脸色,简直比猪肝的颜色还要难看哈哈哈!” “可不是吗,写诗又写不过陈郎君,骂人更骂不过还好为人师呢!现在让他去做谦谦君子!哈哈哈!” 少年们琢磨起陈成的诗,越想越觉得这家伙了不起,就好像这句“看君名已遂,于道守弥坚”,明明是一句反话正说,暗自讥讽的大白话 一看! 竟然还是个完美的对仗句! 无一字不对! 功力深厚,让少年们望尘莫及! “大哥!要不然我们都不跟窦明哥哥学了,你教我们!” 现在大家都很想学学陈成这“骂人不带脏字还能写成诗”的本领了…… 看着自己之前写那么多正经好诗都没让少年们如此崇拜,反而是一首“不正经”的戏谑之作让他们五体投地,陈成也是颇为无语。 “好消息是,陈郎君战胜这位诗士三段的王才子之后,段位再增半段!”小七没忘记统计:“现在是诗士三又四分之一段了!” “唔,我觉得,你的名头还不够长……”把“风暴降生陈梦见”背得滚瓜烂熟的小六寻思着。 陈成心想:你这是嫌我拉的仇恨还不够多么…… 不过拉仇恨是好事,只需要把这一串名号一报,根本不用挑战,对方的怒气槽直接就满了,反过来要打你…… 还加外号的话,加什么呢? “你不是在诗榜办事处说,要把一整面墙上的才子都挑落吗?”小六道,那你不如叫…… 诗榜一面墙破碎者! 陈成:“……”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很中二,但莫名地感觉有一种霸气…… “准了!” 陈成打了个响指,和少年们继续往下一家走去。 “六哥你记一下,他现在是诗士三又四分之一段了,你不要背错了,还说是诗士二又四分之三段……” “知道啦,知道啦!我是不会错的!” “嗯,这一条后面是会不断变化的,你有个数……” …… 借小七吉言,陈成就这样跟着少年们的脚步,一路杀向各位五律派的家中,将他们杀了个人仰马翻,丢盔弃甲。 五律稍微腻了点,就挑一两个七律派来换换口味。 之所以专挑两家写律诗的,一来是因为陈成之前吃了平鸿轩和路承允的闭门羹,很没面子结下梁子; 二来昨天打够了“七绝派”的小虾米,掌门人又是窦亮的哥哥;五绝派和梅英卫毕竟交谈得还不错,不好下手。 一路上却是没有再遇到“吉祥三宝”那样的拦路虎,无往不利。 其实也是陈成专挑豪强的消息渐渐在兰桂坊中走漏,各大诗士高阶的选手避之不及,甚至有陈成和始安七少到来之前翻墙逃走的,可谓是斯文扫地,颜面尽失! 正所谓: 陈成进了村,无差别挑人。 才子逾墙走,书童出门看。 成呼一何怒!童啼一何苦! 第374章 老子打的就是七绝派! “哈哈哈!又是一个翻墙逃走的!” “这翻墙的姿势,一看就是平时疏于锻炼,身手完全不行啊!” “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陈成和六少们看着又一位翻墙逃走的所谓“诗士五段”,摇头不已。 倒是没有强行阻截,“对决”这种事,必须要是你情我愿的,不能强求对。 人家“和平反战”的愿望都那么强烈了。 许多高段位少年诗人躲避陈成的结果就是,找不到什么实力强盛的对手,遇到的往往都是诗士二段、三段这种和陈成差了好几级的低阶选手,挑战者是陈成的话,他们即使输了段位也不至于掉得太厉害,不介意陪陈成玩玩。 段位接近或者更高的人可就顾虑不小,哪有底气跟陈成硬碰硬呢! 历经十一战之后,陈成取得一负一平九胜的战绩,将段位提升到了诗士六点二五段。 嘲笑着五律派、七律派的人没有胆量,这时候外派去开元寺调研的周小三回来了。 “结果如何?”陈成迫不及待要去打桂州诗榜办事处和吉祥三宝的脸:“开元寺有人在读《楞伽经》吗?” “呃……”周小三迟疑着:“还真没有……” 陈成:“……” 这样的结果无疑让陈成十分不解且失望,这开元寺寺僧的水平难道真的如此不堪,连个看懂《楞伽经》的人都没有?难怪你们江河日下,掉出了和尚庙的第一梯队。 和陈成在一起久了,其他几个少年都被拉到统一战线中来了,他们也对结果表示怀疑,甚至怀疑周小三是不是已经被收买了,转入敌方阵营去了。 “我要看到了难道还不告诉你们吗?”周小三也感到冤枉:“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看嘛。藏经阁我还没看,估计那里面是有的……” 陈成好言安抚了他两句,不能让办事的人寒了心。 没关心,大不了明天再去看一次,我还就不信该寺的和尚就没有一个上进的! “那个,咱们还继续挑战吗?”七少看着陈成。 “今天就到此为止,见好就收!”总体来说,今日的战绩可以令陈成满意,延续了自己昨日的神勇:“对方被打得措手不及,纷纷避战,找不到值得我出手的大鱼了,让他们回去准备准备。” 七少就爱看另外两家的才子们丢盔弃甲、狼狈窜逃的场面,还想着夺取更大的胜利呢! 怎么能轻易放过,还留时间给他们准备呢! 这不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吗!(他们倒不会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时间还早,就力劝陈成起码再挑战个家! 陈成看着比自己还要上心的少年们,哭笑不得:“反正已经打出了名声,不要计较那一点点的收益了。你们信不信,经过咱们今天这么一闹,他们回去时候势必要抱团起来寻思对付我的方法,明天再来,指不定他们就聚集在一起等我们,不用咱在一家一家跑了。” 说不定,就跟昨天梅英卫一样,路承允、平鸿轩两位大诗师都要联手出阵,为徒弟师弟们讨回公道了。 七少一听在理,也就不劝陈成乘胜追击了。 约定好各自回去休息,明天再进行“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的长跑活动。 “哎,咱们今天一共行了多少距离啊?”陈成问。 “也就……六七里?” 陈成一算,才三千多米,这要多久才能把这“罚跑”消耗完啊! 虽然没有人真把这当回事,可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承诺,要是太划水的话,日后显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显得丢人。 要怪还真就要怪这几个没事找事的小朋友,非要陪他“一起跑”。 “哎,我可不止啊,我今天起码十几里路。”周小三道。 “行行行,到时候咱们够了是数的话,你提前脱离队伍好了。” 陈成和几个少年在路口分别,回客栈修整。 今天比斗的收获就是,自己能根据现有的诗句,改编成一首相当不俗的新诗,这一来既摆脱了抄袭的恶名,也能使得自己日后的创作灵感源源不断,哈哈哈哈…… …… 陈成和七少撤了,可萦绕在“五律派”和“七律派”两家门徒头上的阴云并没有散,诗士高阶的才子十余人,四处奔逃躲避,不想被陈成找到面前。 直到收到“敌军撤退”的确定消息,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才子才松了一口气,从犄角旮旯中现身露面,互相吹牛: 哦?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 可惜我未得知,否则定然主动应战,打对方一个屁滚尿流。 另一面,却又赶紧联络相识故友,或者在诗榜上报备的“组合”成员,商讨明日对方再来挑战应该怎么应对,如何退敌。 “吉祥三宝”这下可威风了,毕竟李大吉这一日唯一挫败陈姓少年的高手,也是从昨日陈成向“四大派”开火之后,战胜陈成的第二人。 一时间,忌惮陈成的人纷纷前去请教经验,作为大吉发言人的李嚞也是侃侃而谈: 一是要平常心,而是要平时多积累,最重要的还是聆听大诗师们的教导,理论与创作相结合…… 一时间,李大吉颇有“反陈盟主”的意味。 大吉本人倒是没有大吹特吹,只说自己等平师兄回来之后会汇报今日情况,寻求对策。 各位师弟稍安勿躁,如果你是诗士五段以下的话,陈姓少年是看不上的,不用担心他会找你麻烦…… 在这之后,李吉前往平鸿轩宅邸,等候平大诗师的归来。 薄暮时分,平鸿轩回到家中,召见了等候多时的李大吉。 “昨日与梅英卫交手的少年,今日来找你们的麻烦了?”平鸿轩显然也从旁人的口中,听闻了一些讯息。 李吉便将今日的遭遇汇报了一遍。 “有一事需要禀明于您,望大师兄恕罪!”李吉叉手请罪道。 “哦?”平鸿轩微微笑:“你今天是唯一一个战而胜之的人,师弟们和为兄我都觉得颜面有光,何罪之有啊?” “陈姓少年才思敏捷,诗力不凡,接连战胜喆弟、三吉,我恐……”李大吉迟疑着,不好意思说自己当时心生怯意:“所以,未经请明,借用了大师兄的两句诗。” 平鸿轩不以为怪,笑问:“哪两句?” 李吉答曰:“是‘三面山围僧榻静,一湖水抱佛楼圆’!” “这两句吗?”平鸿轩哈哈大笑:“那不过是游戏之作,戏谑之语,借用何妨?你要喜欢,这两句送给你了。” “岂敢掠美!岂敢掠美!”李吉惶恐道:“不过确是大师兄这两句诗,让整首诗陡增光彩,如若不然,我怕也步了二弟三弟后尘了……” 平鸿轩口中这首“戏谑之作”,乃是某日邀约门下众师弟去西庆林寺斋餐时的信口之语,原诗末句是“饱啖西林新迸笋,年来吾亦爱逃禅”,形容吃笋的快乐比学佛多多了,与苏轼“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谓“逃禅”,便是指逃离禅佛,借《孟子》“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之义。(需要注意的是,到了晚明和清代,意思一下子反了过来,“逃禅”反而成了“学佛”的意思,必须要区分开来,免得误会。) 因为是在开玩笑,他自己也没太当回事,倒是李吉有心,将诗中的颔联记下,今日用在自己的诗中。 果然无论在陈成那里,还是在陈成那,此联都颇被赞赏,让李大吉感慨,平师兄就是信笔而书的一联,都如此令人称道,可见功力之深,果然是我辈望尘莫及的! “哈哈哈!你就莫要给我戴高帽了!”平鸿轩大笑:“你那一整首诗是什么样的,拿来给我过目。” 李大吉诚惶诚恐呈上了今天这唯一一首令陈成吃了败仗的诗。 不过,平鸿轩粗粗一览,笑意便从脸上渐渐隐去,尤其是看到李大吉“嘉宾满殿檀香染“那一句时,眉头还拧起来了。 “我收回刚刚那句话!”平鸿轩颇不客气道,指得是“你要喜欢,这两句送给你了”那句。 李大吉弄了个臊眉耷眼,恨不能钻到泥地里去。 “唔,对方的诗呢,可有记录?”平鸿轩又问。 李大吉便把陈成的“秀色丛林夕照明,浮岚卷尽竹烟清”呈上过目。 “咦?”平鸿轩看了之后,颇有疑惑,在案头敲了敲:“这样一首诗——你是如何取胜的呢?” 李大吉听他的意思,也是认为陈成的更加高妙,更加羞愧难忍,当即把诗榜评断之语告诉了他。 “真是荒唐!”平鸿轩嗤之以鼻:“无稽之谈!” 平鸿轩的意思,评断一首诗的好坏,并不在这一两个字眼的正确与否上。 他看着李吉,李吉慌忙撇清,自己并没有贿赂诗榜办事处的编辑们。 平鸿轩就没在过问他这件事,问还有没有陈成的其他诗作。 “和我们比的几首我都记录着。”李吉回应道,另外几首也呈了上来。 平鸿轩看了陈成“桂林米粉”一诗,哑然失笑,却说“这诗一般”,属于见不得人的那种。 “菜园”之诗呢,也只平平无奇。 这两首诗,黄峻和李喆竟然输了,真是该打! “回去告诉黄峻,后面就不要来跟我们学了。”平鸿轩轻飘飘一句,将曾经荣升“诗士”的黄峻逐出了师门。 压根没过目黄峻的诗作,可笃定这小子一定写得七零八落,毫无条理。 李吉暗暗一叹:一张长期饭票就这么没有了! 幸好没告诉平鸿轩,李喆“豆子长泥里”的妙论,否则李吉吉的前途也是堪忧。 终于,平鸿轩看到了陈成的第三首诗,也就是“赋里怀君楚泽赊,襄阳秋色净人家”那首。 反复看了好几遍,平鸿轩若有所思。 弹了下纸面:“这也是他写的?” “是。” “依我看,”平鸿轩盯着“狙公芧”和“天女花”:“这——必定不是他写的。” 李吉有些奇怪,为何平鸿轩如此笃定,说的确是当面所作无疑,而且,这道“高人”的题目还是三弟李嚞出的。 “你不懂啊!”平鸿轩叹口气:“这小子背后,有‘高人’。” 李吉的确不懂,可是又不敢问得太细。 最后平鸿轩让他撤了其他几首诗——都属于看了一遍就不想再看第二遍的那种,只把“狙公芧”这首留了下来。 之后,平鸿轩又交待几句,让李吉去客房休息。 他屋里的灯,却是亮到了后半夜。 …… 次日,神清气爽的陈成在始安七少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富人聚集地兰桂坊。 “砰砰砰!” “开门开门开门!” “踢馆了踢馆了踢馆了!” 始安七少化身为最聒噪、最凶狠、最莫得感情的打手,把大门敲得山响。 屋内一片寂静,无奈在连续不断的打门声中,木门还是吱呀一声,缓缓向两侧展开。 始安七少鱼贯而入,守住大门,谨防有人遁逃。 跟在他们身后的陈成,背着双手,踱着方步,一副“训导处主任大检查”的派头缓缓迈入屋内。 你还别说,这时候的“桂林米粉”,苦是苦了点,可吃完之后,真的是提神醒脑,给你一天充沛的活力! 今天不例外,陈成兑现了诺言,回请七少,每人都食用了两碗米粉。 现在正是饭后需要活动活动的时候。 屋内的情景并不出所料,十几个少年聚集在一起,瑟瑟发抖。 小六清了清嗓子:“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六又四分之一段,风暴降生陈梦见!嗯,算了,反正你们这里面最厉害的也才诗士二三段,就不吓唬你们了……” 没必要,不值得! 众少年看看陈成,又看看始安七少,两股战战,试探问:“你们……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找错人?不可能!”七少们拍胸脯道:“全始安没我们不认识的地方,没我们不认识的人!” “可是,可是,”少年们哭丧个脸:“我们是‘七绝派’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七绝派?”陈成看了看周围,下巴一跳,大步一迈:“老子打的就是‘七绝派’!” 这话说得“七绝派”少年们连连对七少们使眼色:有没有搞错,不是说好了,陈姓少年专门对付“五律派”“七律派”那些专门写律诗的吗? 合着我们前天被他挑了三十多人,今天还要被他再挑一遍? 七少祭出相同的说辞:我们几个只是陪他罚跑的,他想对付谁对付谁,我们并没有发言权啊…… 第375章 七律高挂免战,五律全军出击! “关门关门关门!”陈成摇晃着手腕,示意七少关上大门,要和众人“闭门切磋”。 大门紧闭之后,七少也终于实话实说: 不用担心,陈姓少年来挑“七绝派”,只是做一个幌子,免得落人口舌,说他专门对付“律诗”,受人指使,从而伤了始安四大诗派的和气。 七绝派的少侠们哭丧个脸:那也不能冲我们自家人动手啊! 大义灭亲也不是这个弄法,咱们写七绝的已经是最惨的了…… 七少解释:“你们放心啦,他找你们切磋,只是做做样子,日常热身而已。你们只需要随便派几个级别低的,输给了他,段位损耗只是毛毛雨,赢了还能段位大涨,稳赚不赔的行当!” 哪怕计较战绩上有战败记录不光彩,或者段位不足以和陈成交手,那也可以不按诗榜规则来交战! 考虑考虑,百利而无一害呀…… 少年们被说心动了,蹭蹭蹭站出四人,联手挑战陈成。 也就一顿早饭的功夫,陈成剔着牙,扭着腰,春风拂面地从七绝派少年的晨会之地走出来,不出意料取得了四场屠杀式的大胜。 饭后进行这样的消遣活动,既活跃了大脑,也愉悦了身心,适合今后长期坚持!人人都爱虐菜嘛! “你们不是说了,不按诗榜的规则,也可以挑战他吗?”七绝派输掉了比赛的少年冲着始安七少咆哮道。 “对啊,你们不是已经挑战了吗?”七少纷纷无辜道:“可既然都削减你们段位了,罚跑三百三十三丈不是挺合理的吗?我们几个都还欠着这小子不少的债务呢!” 同门们纷纷吐槽:无耻啊无耻!然后对七少道:“那你们今天可要好好杀一杀七律派和五律派的威风!让他们颜面扫地!” 要不然,也对不起我们无端端被罚跑这三百三十三丈…… “放心啦!”热心完毕的陈成,带着张牙舞爪、狐假虎威的七少,踏上了第二日的“踢馆”之路。 “今天咱们先去搞哪家啊?”七少兴致勃勃道。先拿自家门派开刀之后,让他们再跟陈成去对付别家,也没有了顾虑,可谓是非常热心的“带路党”。 “自然是七律派!”陈成微微笑道,刚拿了几个写七绝的小虾米练手,兴致正浓,状态正佳,他敢保证,今天即便当场作诗,也能比昨天那几首质量高不少。 周小三依然被排遣去开元寺监视寺僧读经,其余六少们喊着口号,唱着歌,和陈成浩浩荡荡杀向平鸿轩的师弟们。 “七律派诗士七段方嘉致在家吗?” “诗士九段韦玉石呢?” “诗士六段秦智总该在家了?” 奇怪的是,陈成和七少连着找了几家七律派的高手、敌手,纷纷人去楼空,悄无声息。 难道是昨天才子们翻墙遁逃之后,躲在外面一整夜不敢回家,现在都还在外面流浪吗? “我倒觉得,另外一种可能性大一点。”陈成微笑道。 六少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 七律派的人见陈成来势汹汹,只怕已经聚集到了一处,要联合起来阻击陈某某了! 这正是陈成乐见其成的,一次性把他们全解决,省得一家一家找。 四位大诗师的师弟徒弟并不在他的眼中,哪怕是取得“诗师”段位的。 真正想要当面对决的,乃是平鸿轩、路承允这四人本尊。 为何陈成对其中三家都无差别虐杀,连七绝派都不放过? 还不因为梅英卫已经出面交锋过。 如果另外三位不想下面的小可爱们的段位一削再削,数个月的努力全被陈某一力摧毁,那就放下你们作为“大诗师”的荣誉,“屈尊”来和陈某作战! 顺带,我还想从你们那里套问套问,到底是谁当时打过王维老师手上金刚宝经的主意? 当然,“陈成击剑,意在四大诗师”的事,陈成并没有向七少坦白,毕竟这里面窦亮和窦明还是亲兄弟呢! “你们觉得,如果他们聚集到一起的话,会是在哪里?”陈成向号称“对始安无所不知”的少年们发问道。 跟随着六少的脚步,陈成和他们来到兰桂坊中堪称“豪富”的沈修文之家,此人本身有“诗师”段位,“七律派”中仅次于掌门人平鸿轩之人。平日没事的时候,师兄弟们也乐意去他府上聚集论诗。 “开门开门开门!” “踢馆了踢馆了踢馆了!” “里面的人听着……” 一套标准化三连发,六少们鼓噪声震天,叫开了沈家的大门。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小六刚要报贯口,一看里面的阵仗,直接愣在原地! 好家伙! 七律派有头有脸的诗士高阶以上人物,全员在场! 庭院里,沈修文端坐中间,左手边是早上没露面的方嘉致、韦玉石、秦智,右手边也有昨天露过面的“吉祥三宝”等人。 所有人不苟言笑,气氛肃杀,让陈成还以为误入了“黑龙会”把持的“虹口道场”。 对于陈成几人的到来,里面的人似乎并不意外。 双方相互对峙了一会儿,小六伸手指向陈成:“这位是诗士六段陈梦见,想要请教各位师兄的诗艺。” 作为领头人物的沈修文冲陈成点点头,陈成也颔首回礼。 陈成刚要开口说话,李吉站起身来,对陈成道:“昨日之事,我已经禀明了平师兄。” 陈成微微笑,等待下文。 “平师兄令下:这几日禁绝我等再与陈兄私斗!”李吉严肃道:“违者,有如黄师弟,驱逐出门,不得再入平氏之地!” 一听平鸿轩不让弟子们与自己比试,陈成颇有些意外: 他以为平鸿轩知道了以后,会勉励自己的门徒,戒骄戒躁,力展所学,赛出风格,赛出水平呢! 结果竟然是要当缩头乌龟! 不跟你比,自然没有人会再输—— 加上先前李大吉赢的那一局,“七律派”的成绩单,还真是相当好看呢! “你平师兄人呢?”陈成问。 “今日一早,已出城而去。”李吉回道,宵禁解除了,他才从平鸿轩家离开。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平鸿轩便叫上几个随从,离家而去。 说实话,不仅陈成感到费解,连李吉自己也搞不清平师兄有没有遇上什么事。 “那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陈成语带讥诮道,不过二十几岁的青年,什么“不得再入平氏之地”,真是逼王味十足。 “这他没说,少则时日,多则月余。”李吉道:“不过——到下次段位评比,他肯定是会回来的。” 陈成心道,下次段位评比——那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什么黄花菜到时候都凉了! 平鸿轩这是干什么?刻意躲着我吗? 不应该啊,到目前为止,我可没有拿出任何一首“诗王”级别的诗作,对方也没理由猜到我的真实身份。 不过是一个好挑事的外地少年,用得着他这种“大诗师”级别的人物特别关照吗?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考虑,外人上门挑战,你却让门人们避而不战,传出去,你这位“掌门人”的脸上总没有光彩,还有违诗榜“公平竞争”精神。 “既来之,则安之。”陈成摊开双手道:“我来都来了,本想跟各位好好切磋交流——却一个敢应声的都没有,七律派也太令人失望了?” 对于这帮青年人,陈成可太清楚脾性了,平鸿轩说话了又怎样,随便一个激将法,自然有人要站出来维护宗门荣耀。 不过,这些人就好像没听见陈成的话,无人吱声。 “要不然,”陈成试探着问六少们:“你们帮我去诗榜办事处买几份‘挑战书’?” 话是朝六少问的,眼神却盯着七律派的“高才”们。 只见当中的沈修文嘴巴张了张,然后从怀里摸索了一阵—— 哗! 摸出一件物事! 正是桂州诗榜办事处官方出品的“免战牌”! 沈修文亮牌之后,其余人等纷纷出手,齐刷刷地亮出“免战牌”来! 陈成:“……” …… “为什么,平鸿轩一定不让他手下这些二货与我比诗呢?”走出沈修文家的宅邸,陈成仍然大惑不解。 按道理说,平鸿轩贵为大诗师了,看麾下这帮小弟与人切磋比试,无非是小孩子在玩玩过家家,有必要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来应对吗? 陈成目前触及的七律派的人级别也都不高,就好像他现在是诗士六段了,自然不会再把诗之力一段二段人的比试当回事。 不仅下发了“掌门人令”,还专门去给诗榜办事处送钱,批发来这么多“免战牌”? 嗯,不管怎么说,你照顾诗榜的生意,作为诗榜总主编,陈成我还是要向阁下表达感谢…… 六少表示,平师兄以前也从来没有禁止门人私斗过,这还是头一遭…… 正说着呢,有人匆匆找过来给陈成送信: 你就是外地来的陈梦见?这里有一份“挑战书”,请你签收! 陈成大感有趣,刚刚一群人拒战,现在又有人主动请战? 打开挑战书一看,陈成更感觉有意思了! 挑战者正是:五律派全体门人! 地点在:西庆林寺! 你们和“七律派”这是玩的哪样? 临近晌午,陈成和六少来到西庆林寺。 这里是平鸿轩、路承允和座下弟子们习惯的听经论诗之所,该寺的“终身中p会员”。 从兰桂坊街坊打听来的信息也是:五律派的人上午都集体前往寺里,还以为他们又有大型团体活动了。 这让吃了七律派闭门羹的陈成忍不住又摩拳擦掌起来:五律派的阵仗这么大——才对味嘛! 真正的男子汉,就该迎男而上,男上加男! 尽管向陈成我开火!我不怕! 说不定,“五律派”如此给力,正有掌门人路承允幕后操刀,可能他也会莅临现场,指导弟子们作战呢! 陈成和六少来到西庆林寺——不得不说,现在一看,发现李大吉所作“三面山围僧榻静,一湖水抱佛楼圆”还真是相当精当!(实际是平鸿轩的诗句) 来到寺中,寺僧引领陈成等人往后禅院而去,“五律派”的高才们也等候多时。 “帮我看看,里面有路承允吗?”陈成问。 六少环视了一周,摇摇头:不见其人! 陈成心中暗骂:擦,这帮狗屁大诗师一个个都人五人六,端着跟什么似的! 见一面有那么难吗? 简直比王维老师架子还大! 心中不高兴,看众人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你们找我来比诗,是自己的意愿呢?还是出自上面的授意啊?” “当然是我们自己找你的!”昨天被陈成戏谑说“侃侃如斯者,枘凿有方圆”的王才子跳脚出来道! 众人想到陈成那副贱样就来气,被他找上门还不如主动出手,联手起来碾灭此人! 掌门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鸟你这种二流货色! 陈成一听路承允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事,颇有些失望——比平鸿轩反应过头还要失望。 “好!既然你们觉得陈某人‘不值一提’,那我也不客气了!”陈成嗤笑道:“有什么能耐,尽管放马过来!” 令人不易察觉的笑意出现在王才子的脸上。 他们敢于联手挑战陈成,自然也做足了功课的! 昨日陈成的战绩是九胜一平一负! 输掉的那场,对手是七律派诗士六段李吉! 写的是——“佛寺”! 平的那场呢?是五律派的诗士四段汤飞鹏,写的是“佛龛”! 如此,就得出了结论! 陈某人害怕的,其实并非是诗士高阶选手! 哪怕是诗士四段,只要题材是他不擅长的,那么依然无力与人抗衡! 而哪方面的题材陈某人不擅长,还用得着说吗? “我今天要再跟你比一场!”王才子喝道:“跟你比:诵《圆觉经》之感!” “我也要跟你重比!”写“夏夜”输给陈成的萧果道:“我要跟你比:《解深密经》密意!” 一个不认识的人也跳出来:“我跟你比:《楞严经》如来二次以心论心!” “我跟你比:《金刚经》、《楞伽经》、《坛经》与禅宗再论之我见!” “我也要我也要!我拟定的题目是:那罗延(毗湿奴)可否避过‘宇宙’轮回?” 陈成:“……” 我靠…… 你们还是杀了我! 佛陀、轮回、宇宙——一起出现了! 我是极不擅长佛学,也不通玄学,更不懂天文宇宙啊! 有些艰难地开口,问六少道:“要不然,你们帮我去诗榜办事处买一面‘免战牌’?” 第376章 四大诗师,集体潜逃! 走出西庆林寺大门的陈成,就好像华安的奶奶,被抢进了唐府中,qj了一百遍,一百遍! “呕!”一想到刚刚写了那么多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玩意”,扶着门前的大树,干呕不止。 “也还行啦!”少年们纷纷拍打着陈成的背部,宽慰他:“毕竟最后结果是五胜五平五负,双方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是吗?”陈成回想着这堪称“修罗道”的十五局对决,真的是欲仙欲死! 问题在于,来之前还是威风八面的诗士六段“高阶选手”,对局之后连削三段变回低阶了,而且最后连输三局,毫无还手之力! 陈成我已经够鸡贼,可五律派这帮人还要鸡贼十倍! 这一次全军出击,可谓完全打在陈成的软肋上了! 原本陈成还真有“高挂免战牌”的打算,但当缩头乌龟的确不是他的风格,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这一番逞能之后给他的教训就是,以后谁还要跟他比“佛”诗,他一定扭头就走! 可是,令他愈发感到奇怪的,却是有人“走”得比他更快。 在平鸿轩离开始安之后,路承允也出城而去! 从五律派那里得来的信息,路承允原本并没有要出门游历的迹象,哪怕今天一早还正常用餐读书,只是其后接到平鸿轩的一封书信,草草收了收行李,也匆匆出城而去! 事发突然,连“围殴陈某人”的策划都没来得及向他请示汇报。 平鸿轩走了,路承允也走了? 他们两个,都是畏惧我的风头,避我之锋芒吗? 陈成这么想,却不觉得事实真的如此。 下山之后,在城中遇到了第二次执行监视任务的周小三,对方的研究成果是: 这开元寺恐怕是对楞伽经不怎么感冒。 陈成摆摆手,示意从现在起,他不需要再执行这无聊任务了,今天输多了,输惨了,之前与李大吉那场胜负究竟怎样,不值得再花精力了。 与段位、胜负相比,陈成现在更关心的是,平鸿轩、路承允两个急忙跑路,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既然他们麾下的小虾米们都一头雾水,要想探明真相,还得从与他们级别相当的“大人物”那入手。 唯一和陈成算熟悉一些的,也就是五绝派的梅英卫了。 去找找他,套问套问八卦? 正想着,陈成几人撞见了五绝派的严达—— 因为陈成专挑其他三家毛病,对五绝派秋毫无犯,使得五绝派的诸位少年诗人十分清闲,活动如常。 双方没啥冲突,使得说起话来都还算客气。 可是令陈成诧异再上一层的是,严达坦言,自从前天与陈成在大街斗诗三首后,梅师兄就失去了去向,再没有露面过,家中也无人。 有人说看他出城了,但师兄弟们无从核实,也都还奇怪后面学习生活该如何进行呢。 “梅英卫也出城了?而且还就在与我斗诗之后?”陈成眉头紧锁,如果事实如此的话,那梅英卫的跑路还要早于平、路二人。 从七少和其他人的口中,始安四位“大诗师”都相当“宅”,不是“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的江湖浪子。 大玩失踪可不是他们的风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陈成掐着下巴思忖:梅英卫这“失踪”都快够四十八小时,能立案了。 难道是平鸿轩、路承允嫉妒他的才华,暗地里做掉了他,现在急着出城抛尸了吗? 呃…… 陈成看向了始安七少的老大,窦亮同学。 三位大诗师都失去动向,那只能从余下这位入手了。 “你家大哥不会也出城了?”陈成问窦亮道。 窦亮摇了摇头,比划说:今天早上还在家中。 “那你可要回去看看,要不然他也要玩失踪了!”陈成道。 窦亮笑了,连连摇头:不会的。 经历一番大乱战,陈成很是疲惫。嘱托窦亮回去问问他家那位大诗师—— 那三个人在搞什么名堂? 当然,你不要说是我问的,省得你家老大多心,还以为我对他们有什么企图。 众人在大街分别。 窦亮回到家中,也有些疑心大哥他们几个是不是有什么约定,出城参加什么诗会。 不过当他来到大哥的书房时,看到大哥好端端的还在家中,此时正伏案而书。 窦亮轻手轻脚走过去,看到大哥写的是一首王摩诘的七绝: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和梅英卫一样,大哥也在去年见过王摩诘之后,欣喜诗艺大增,豁然开朗。 这让窦亮都对王摩诘充满了好奇,真想见一见他的本人,是否真有大哥说得那般“神”。 “今天玩得快活么?”大哥忽然开腔,让窦亮回过神来,仰头看他,就见窦明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窦亮笑着点头:快活得很! 外地来的陈郎君,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有趣。 “出去玩可以,不可以仗势欺人,也不要与别家的兄长们起冲突哦!”窦明爱怜地拍拍弟弟的肩膀,窦亮继续点头。 思忖了一会儿,窦亮手指向窦明手书的字帖上,窦明低头一看,正是“遍插茱萸少一人”这句,然后就看弟弟“咿咿呀呀”地比划了一通。 “他们几个都出城去了?你意思是说,他们几个撇下我,出去玩了?哈哈哈哈!”窦明大笑:“不会的,不会的。也许他们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三两天也就回来了。” “来,今天大哥教你临摹褚文忠公的帖,想做诗人,一手出众的字也是少不了的。”窦明手把手指点着弟弟练字,比他教起任何一个人都要耐心。 …… “今天咱们去挑战哪一家啊?” “还要找几个我们七绝派的师兄弟来当‘开胃菜’吗?” 又过了一日,少年们早早等候在陈成下榻的客房外,可是看到情景让他们颇感奇怪: 陈成打包好了行囊,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唔,是的。我准备离开始安啦。”陈成耸耸肩道,大诗师们接连出逃,七律派集体避战,五律派故意拿他极其不擅长的题材膈应他,五绝派说好了不去招惹,七绝派又有人情关系—— 这始安诗坛眼看着没什么意思,诗榜办事处的主编常登科同学也不在驻地,还是去别的地方,寻找新的乐子! “不行不行不行!” “你不能离开!” “你还欠始安诗坛三十三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呢!” “你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 “你要对我们负责!” 看着少年们连珠炮似的发话,陈成哭笑不得,搞什么!就好像我是无情的渣男,抛弃了搞大了肚子的你们似的!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你们过去怎么办的,还是怎么办呗! “至于欠账,债主本人都下落不明了,谁还能怎么着我啊!”陈成无耻道,看了看窦亮,问他昨天回去有没有问他老大。 窦亮今天来,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虽然他平日也很安分静默。 他写了几个字给陈成: 阿兄出城了。 嗯? 陈成眉头一皱,这位也终于跑路了? 哎?为什么我感觉他必须也跑路才是正常的? “说说经过?” 窦亮一半比划,一半写字,说明了大概。 原本昨天回去,大哥表现得挺正常的,也没把另三位的失踪当回事,还耐心指导了自己临帖写字。 不过到了傍晚,窦明忽然说要出去一趟,最后赶在封城宵禁之前出了城去。 问家人,家里也说不清大哥在搞什么名堂。 “有古怪啊,有古怪!”陈成总结这几位的异常表现,终于肯定他们接连失踪,并非巧合,肯定有一桩事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只是这桩事是否与《金刚经》相关,是否与自己相关,陈成就无从判断了。 “他们失踪他们的,我搞我的。”陈成摸出“第五季段位评比诗人名录”拍了拍,这上面记录了邓铎、丁干、钟规钟矩兄弟等熟人乃至废柴莫炎的籍贯住址,陈成正打算沿着这些人的轨迹,一路游山玩水,顺带和这些人切磋诗文之余,蹭吃蹭喝! 不比留在始安,和十几个要和他比拼“和尚诗”的人作战快乐有趣多了? 人家和尚自己会写“偈子”,用得着你们来越俎代庖吗?搞笑! “臭弟弟们!拜拜啦!你们陈哥我要到广阔天地中潇洒去了!”陈成微笑道:“不要想念我,不用担心我一去不回——” 只要平鸿轩、路承允、梅英卫、窦明这几个家伙回始安了,我还是要跟他们一决高下的! “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去!”少年们纷纷开口。 “别别别!”陈成打量着他们,才这么点点大年龄,谁放心你们出远门?我这可不是到城外郊游啊! 我是要饱览岭南的大好河山的! 一路上风餐露宿,蛇蚁野兽,荆棘瘴气,哪是你们能吃得了的苦? 而且只我一个人的话,打尖住宿也方便,你们都跟我出去,又不是现代社会,有高铁有游轮,就是有旅店,又哪有那么多床铺给你们休息? 尽早打消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我们就不!”少年们展现了自己的叛逆心理,一定要跟他一起上路。 “否则我就不让你出门!”说着郭小四、王小五一左一右拦着了门,不让陈成出去。 陈成再次发笑,说:行啊! 想跟我一起也可以! 你们回去说服你们家长就行! 只要他们放行,我可不管你们跟不跟着我! 嘿嘿!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是? 每个人年少的时候都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阻碍你的第一步,就是无情的家长朋友么! 不要说徒步数百里去玩了,你十二三岁的时候,跟爸妈说“我想跟几个同学去隔壁城市的游乐园玩”,你看他们同意不同意? “他们会同意的!”少年们纷纷道。 “行,那我在这里等着你们!”陈成微笑道。 少年们四散归家,想要拿到通行证。 “嘿嘿,小朋友果然就是小朋友!如此轻易的‘调虎离山之际’,他们也会上当!”陈成大乐,充满了智商优越感。 只是刚迈出旅店大门,就看到周小三神色不善地盯着自己。 “没必要!”陈成感叹道:“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一点点的信任了!” 周小三原本是陈成用来监视别人的,结果这小子学以致用之后,就来监视他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周小三看着陈成背上了所有家伙,正要逃遁。 “呃……方便动身嘛。”陈成脸不红心不跳:“他们都回去说服家长了,都剩你一个人在这里——到时候他们都可以出门,就你去不了!你想想,是不是很可惜?” 周小三一听有理,自家的父母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那我回去的话,你可不要提前溜走啊!”周小三表示对他的不信任。 “自然不会!”陈成信誓旦旦道:“还有,你自己来就自己来,可不要把你那什么表哥,表哥的表哥,表哥的表哥的堂哥都一起叫来了!” “行啦行啦行啦!知道了!”周小三撇撇嘴,心想自家表哥的表哥的堂哥李鸿阔,可是名副其实的诗士四段!比你现在还要高一段呢!用得着当你的小跟班? 可笑! 眼看着周小三也被自己糊弄了去,陈成大笑三声,可以开路了。 也别怪我不辞而别,你们回家告诉家长,结果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让你们去的! 少年啊!快快长大,等你们经济独立了,就可以像陈成我这样,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了! 陈成正感慨着,又一大帮人围堵而来! 定睛一看,不是“五律派”那帮混蛋又能是谁? 感情他们昨天尝到了甜头,都不用陈成去找他们,现在自己找上门来了! “陈梦见何在?我要和你比《解深密经》密意!” “我要比‘如来二次以心论心’!” “再论:那罗延可否避过‘宇宙’轮回?” “开门开门快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吱声,我知道你在家!” 陈成:“……” …… 当再一次被“佛法精湛”凌辱一遍后,陈成已经没有了早上准备出游时那副意气风发模样。 始安七少站在他的面前,微微笑道:“一切准备妥当,我们上路!” 陈成:“……” 靠,你们的家长都这么心大么!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可是再一看,他们身后牵马的,赶车的,提行李的,做饭的,陈成:“……” 感情你们真和父母说要去郊游啊…… 第377章 桂林山水,一路放歌 “云中的神嘞,雾中的仙! 神姿仙态耶桂州的山! 情一样深啊,梦一样美,如情似梦漓江的水! 水几重啊,山几重?水绕山环桂州城…… 是山城啊,是水城?都在青山绿水中……” 漓江,乃是桂林风光的精华所在,如果一时间想不起此间的风貌,没关系,掏出人民币二十元钱,翻到背面 那风景就是漓江的代表景点“九马画山”了,临江而立,石壁如削,景致迷人。 中间还有一个身披蓑衣的渔民划着小船,一派自在祥和的画卷。 此刻,陈成便在前几日在始安城中结识的渔民老乡的船上,颇有自己穿越到20元人民币中的感觉。 上午,陈成和七少以及他们随从保镖组成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城来。 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蒙蒙细雨,陈成就对少年们道:你们看,你们留在城中,日日天朗气清;你们一离开,雨意绵绵。这是在劝告你们,没事别往外面瞎跑,宅在家里玩泥巴不是快乐得很吗? 少年们并不理会他,脱缰的野狗一般冲向城外广阔的天地中。小六拍了拍陈成的后背,语重心长道:没关系,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陈成:“……” 也真是巧,当陈成一行人来到江边的时候,恰好看到停舟岸边的渔民大叔,大叔一见陈成就乐了,说你那天给我打的酒好喝得很,正琢磨喝完了再去城里打一些呢 遇到熟人正好,陈成便上了大叔的船,看看沿途的风光。 七少也争抢着要上大叔的这条小渔舟,被陈成喝令禁止: 你们这够“一个班”的兵力了,怎么坐得下! 这样,小六跟我一起上船,剩下的抽签抽一个,咱们上四个人,其他人自己想办法去! “凭什么小六不用抽签,就可以直接上船啊?”六少们大怒,搞得小六受宠若惊。 “跟我熟,听我话,你们也可以的!”陈成抛了个媚眼,老神在在地踏上了大叔的渔船,小六满心喜悦地跟上分化七少的第一步就这么达成了。 跟陈成一起坐上捕鱼的小破船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荣幸似的 最终郭小四抽到了这个“幸运”的名额,眉开眼笑就好像中了六合彩一般,没把他臭屁死。 剩下的人跟着随从,雇了一艘带舱室的大船,放下所有行李,跟随在陈成的小船之后。少年们站在船舱边,满是妒忌地看着前面载有陈成那慢悠悠的小船,打心底里觉得没有什么比坐在那上面更好玩了。 实际上,陈成坐在船尾,风也很大,又淋漓着细细的小雨,感觉有一些凉意,还要担心水涌上来打湿了他的屁股和脚,并不十分享受。 小四、小六俩人一左一右撑着伞,帮他遮挡了一些,总算维持住陈大才子的风范。 对于给陈成打伞这种事,少年们是颇有意见的,陈成不废话: 如若不然,我让你们上船是干嘛来的呢? 你不高兴,可以,回头就是大船,你们上去,换别的愿意给我打伞的人下来 有的是人!你信不信! 他俩一听,顿时变了一张脸,满是谄媚的笑: 好哥哥!只要让我们留在船上,干啥都行! 陈成哑然失笑,就这样享受着人肉盾牌的呵护,悠然地坐下,和渔民大叔聊天扯淡,听这位“地接导游”介绍漓江一路的风景。 每一座山峰都是一个故事,就好像“九马画山”,真是一个很神奇的景点,一座山峰天然地形成九匹马的形象,有低头喝水的,有仰天长嘶的,形态各异。 陈成想到后世网站上经常出现的“数人头测智商”的游戏,就对两个撑伞的人说: 看出马匹数量越多的人,就越聪明! 数不出七匹马,就是弱智大白痴! 一下把两个少年的好胜心都引起来了,都跃跃欲试,一匹两匹地数着 最后越数越多,直接奔着二十匹去了! 陈成:“……” 一共才九匹你们能数出这么多,真鸡儿牛皮! 嗯,也有可能是此时的地理形态跟后世不一样,又或者我们现在到的,还不是20元背景那地方…… 在后世,由漓江别说20块了,随便竹筏漂流一段,就是200多,哪里像陈某人此刻,旅游不说,还有专人提供“遮风挡雨”服务。 翘起二郎腿,这是陈成独享的“nt”,思绪随着山峦的变幻,恣意飞扬,好一个烟雨漓江,自由飘荡呀…… 不行,我要放歌一曲: 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飞翔, 灿烂的星光永恒地徜徉。 一路的方向照耀我心上, 辽远的边疆随我去远方…… 哟,哟…… “陈郎君也会唱山歌吗?”渔民大叔一边划船,一边笑着回头问。 “我?山歌?”陈成心想大叔把“凤凰传奇”的代表作称为“山歌”,感觉怪好玩的。 “还怪好听呢!” 陈成再次哑然失笑,一本正经道:“大叔,如果你说的是这样的歌的话,我会的还有很多!” 什么“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什么“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多了去了! 直把渔民大叔给逗得乐不可支,笑道:“我原以为,你们念书识字的,看不上乡下人嘴里的俚曲呢,原来只要歌好听,你们也喜欢!” 陈成再次大乐: 哈哈!在大叔听来,凤凰传奇就是“乡下人嘴里的俚曲”! 玲花她们内蒙算是乡下吗? 曾毅肯定是乡下,毕竟有一次晚会,这位“只会yoyoyo”然后分走一半钱的老哥缺席,观众问原因,玲花答:他们村封村出不来,无法录制…… 小六小四听了,都忍不住撇嘴,对“俚曲”不以为然。 分明是陈成爱听,他们是正经的读书人,怎么可能喜欢这种粗鄙的东西。 “你俩才粗鄙呢!”陈成翻了翻白眼,严厉谴责他俩这种看不起劳动人民的可鄙行为:“民歌怎么你们了?古歌可以唱述历史和传说,传播见闻,教育后辈,维系家族和民族团结;祭祀歌可以寄托人们愿望,表达美好憧憬;婚嫁歌可以渲染环境,增强喜庆气氛。干活时唱两句山歌,那才有劲呢!就连诗经中的国风,还不是十五地区的民歌?”  两个“伞童”面面相觑,不知道为毛又惹到这位了,反应这么激烈。 陈成面对他们这些“富二代”是一张脸,面对劳动人民又是另一张脸,“论唱山歌,大叔你们才是行家呢!”陈成笑道,毕竟在后世,到广西,谁不知道“山歌好比春江水”,大名鼎鼎的刘三姐啊! “你看,我也给大叔唱了我们家乡的民歌了,”陈成嘻嘻笑道:“你也给我吼一嗓子?” “我不行,我不行,”大叔闹了个大脸红:“没人在还敢唱着玩呢,这么多人,怪不好意思……” 陈成大笑,也没有勉强,就这样顺流而去。水痕打破了江面的平静,小船把整整的漓江水裁开了,又缝上;推皱了,又熨平。江底的沙石水草一目了然,几乎感觉不到水在流动;群峰倒影,清新可爱。 江岸边的山也秀丽,在房陵的大山里呆久了,乍一看这里的山峰的形状感觉新奇,不像其他地方连绵起伏的山脉相连,桂林山水就是在平地上伫立一座座高高的山峰,简直下雨起雾,就是绝美山水生活画卷。 漓江就宛如一条青龙,缠绕于群山之间。 陶醉在这一路的风光中,陈成忍不住小打了一个盹儿,醒来天已经晴了,空山鸟鸣,格外动人。 回头去看,载着其他人的大船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少年们人却不见了,想来是躲到里面休息去了。 就在这时,岸边传来嘹亮的歌声,让陈成和小四小六都打起了劲头,渔民大叔也笑说那是山中樵夫出来砍柴了。 “咱们回应回应他?”小四对小六说,两个少年冲着岸边一通“有人吗”的大喊,喊声在两边不断回荡。 “你们这不行,”大叔笑着,停下了手中的橹,冲着岸边,气沉丹田,一通嘹亮的声音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哦嗬吔呀嘿哦呀……哦吔呀嘿哦嗬吔……嘿哦嗬嘿……” 一连串无词的调从大叔的口中蹦出,听起来毫无规律,惹得郭小四和小六两个都笑了起来: 你这连个词都没有!也太寒碜了! 谁知道,不多时那山中的樵夫却接着来了那么几句,也是“哦呀吔呀嘿呀哦呵吔呀嘿……” 听得让人感到很是有趣。 原本陈成以为大叔唱的是当地方言,可见小四、小六俩显然也没没听懂意思。 就问大叔:“你俩唱的是啥?” 黑话吗? 类似“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我也不知道呀!”大叔一脸无辜道。 陈成:“……” 小四小六:“……” 感情这就是一个有曲没有词的调子…… 唱腔大意,渔夫大叔自己也无法回答,只知道他们这里,爷爷是这么唱的,爷爷的爷爷是这么唱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是这么唱的…… 大家有样学样,就是这样一辈一辈口口相传下来。 “这歌大唐贞观年间就已经有啦,当时的调和现在不一样,一直到了我爷爷的爷爷时候才修改成今天这个样子。这歌就像是“神曲”,百年来庇佑着我们呢!”大叔道。 你还知道贞观? 陈成心想,我还以为到了岭南,这里的人们都是“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呢! “这歌有名字吗?”陈成又问。 “有?”大叔狐疑着:“龙门歌?龙船歌?龙王歌?反正,跟龙有关系,说是祭祀龙王爷的时候就要唱……” “嗯?”陈成琢磨琢磨,有点不对劲…… 贞观年间? 龙王? 那这不是…… 陈成饶有兴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贞观年间,有段时间长安旱灾,赤地千里,黎民百姓天天逐魃求雨,就是盼不到一星半点雨水。掌雨的龙王听闻有一个叫算命先生什么都算得出,于是便和其打赌算雨。先生算定第二天降雨,城内三点,城外七点。老龙王回府打开风雨簿查看确实如此。赌气的老龙王于是篡改了雨簿,将城内外雨量对调,结果淹死了不少黎民百姓。胡乱施放雨水,犯了天条,玉帝要将他斩首,派魏徵在午时三刻监斩老龙。老龙于前一天恳求太宗皇帝为他说情,太宗皇帝满口答应。第二天,太宗皇帝宣魏徵入朝,并把魏徵留下来,同他下围棋。 不料正值午时三刻,魏徵打起了瞌睡,梦中灵魂出窍斩了老龙。老龙阴魂不散,怨恨太宗言而无信,天天到宫里来捣乱,闹得太宗六神不安。魏徵知道皇上受惊,就派了秦琼、尉迟恭这两员大将,守在宫门保驾,果然,老龙就不敢来在前门闹了。” 这故事听得大叔和小四小六都津津有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龙船歌的历史久远得大叔自己都不清楚,只是过去听老一辈说过, 他们也听过类似的故事,但是没有陈成这么详细。 陈成大乐: 这特么就是后世西游记里烂大街的“魏征斩龙”啊! 原来你们也听过么? 但是我现在一寻思,大概知道这个故事怎么来的了。 大概是贞观年间太宗皇帝下了诏令,譬如“每年端午让百姓祭奠龙王”之类的,于是大家在端午节这一天就会祭祀龙王。 后人琢磨来历:无端端的皇帝干嘛要祭祀龙王? 肯定是他干过亏心事! 给龙王戴了绿帽子? 抢了东海的泉眼? 反正到最后,人们就给李世民编排了这么个理由,而且越到后世越说得有根有据……78更新最快 七8cδ 陈成到了桂州,仿佛又洞察了什么历史大秘密,心情格外爽朗,忍不住再次放歌道: “从龙船下水到上岸,我们都要按顺序唱这些歌,每一首歌都有不同的鼓点,或重或轻,或急或缓。你莫小看这些歌,我们出去比赛,经常靠着它们捧得名次回来。” 唐贞观元年627年,7撤销归义县并入阳朔县,为岭南西道桂州辖地。县治在今白沙镇的旧县村南侧。 第378章 刺头陈成,专戏小姐姐 “各位游客,前方我们抵达的呢,就是阳朔有名的景点,碧莲峰啦!”戴着“小蜜蜂”的导游小姐姐如是说着,别在腰间的扩音器发出阵阵“呲呲”声。 陈成和一群来到广西“交流培训”的同事,拖拖拉拉、三三两两地行走张望着,对于一看就是新手的导游小姐姐,殊无敬意,不时还要调戏两句。 可对方依然用她那考导游证时甜美做作的腔调照本宣科着:“自古道:‘桂林山水甲天下’——那阳朔呢?哎,这位朋友说对了,‘阳朔风景佳桂林!’” “既然这样,那朋友们又要问了,阳朔又是哪里最美呢?” “自然是水灵灵的阳朔妹子啦!”陈成抢答着,冲人家抛了个媚眼。 眼看着对方一副幼儿园老师教育小盆友的腔调,陈成实在有些忍不了了: 这不是秃子头上明摆着的吗! 咱都到这里了,还能说是别的地方吗? 导游小姐姐没理会陈成的调戏,自顾自照着她那一套说辞:“对啦,阳朔的风景又以咱们现在所在的碧莲峰为最!阳朔呢,在桂林东南方十五公里,沃野千里,林木苍翠,川流纵横,峰峦嶂叠!碧莲峰在县城与漓江之间,群峰拥围着层楼村舍,自然景色与田园风光天然融合,风景当为天下之冠了!” 陈成撇撇嘴,动不动就这个“天下第一”,那个“冠绝宇宙”,有什么凭证呢? 面对陈成这样的刺头,导游小姐姐倒也没有动怒,仍然保持着甜美的微笑:“有何凭证?有诗为证!各位游客,请抬头——” 说着,陈成和众人都循着她的指点去看,就听对方道:“这是一首咏赞阳朔碧莲峰的七绝,乃是唐人沈彬所作,被后人铭刻在碧莲峰的石壁上。正是对这位帅哥所提疑问的最好回答!” 众人去读那诗,写的是: 陶潜彭泽五株柳,潘岳河阳一县花。 两处争如阳朔好?碧莲峰里住人家。 众人一看,既然有“唐诗”为此景点背书,那想来今天的门票钱是没有白花了! 而且写诗的这位还挺“鸡贼”,手法也是东拉西扯,云里雾里。 明明要夸此处的美景,首先二句却是极力称颂陶渊明、潘安两位古代名人居留之地的美妙。 到了第三句诗笔却忽然一转,用一问句,转入正题,突出阳朔:这里不仅兼具前二者之优,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末句发出感叹:陶、潘二人还不如碧莲峰里的普通人家呢? 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这诗语言平淡,如口头话语,而典故与衬托手法的妙用,使之内蕴丰富,趣味倍增。 在小姐姐的讲述下,一众游客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陈成却偏要唱反调,连连摇头:“不好,不好。” 导游小姐姐忍这小子半天了:“什么‘不好’?” “我觉得,这诗写得,”陈成咂着嘴摇头:“不咋滴。” “那你倒是说说,”小姐姐冷笑着:“哪里不行。” 要说陈成呢,是真觉得这诗不怎么样。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白居易李商隐他知道,这什么“沈彬”他是真没听说过,估计就是没啥名气的小鱼小虾。 光见你说潘安陶渊明了,也没见你在此处风光上动了笔墨啊!“山里住人家”就美了吗?中国哪座山还没住个把人呢?嗯,珠穆拉玛峰没法住人,肯定是因为它风景很烂…… 还有这句“两处争如阳朔好?”,不就是“洪湖水浪打浪”上面“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我洪湖鱼米乡”嘛,都是坐井观天,没啥见识的人会这么想…… 这么想着,陈成就挑毛病道:“我觉得,这诗,太啰嗦,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字。” “怎么讲?” “既然是‘彭泽五株柳’,大家一听就知道说的是陶渊明啦,干嘛还要在前面加上他的名字呢?”陈成诘问道。 众人一听有理,东晋大诗人陶渊明,曾作彭泽县令,在宅旁种植五棵柳树,自称“五柳先生”——这是中学课本里有的,想来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见自己的观点得到了大家的认可,陈成得意洋洋,又指着第二句道:“再看这句,同样的道理,大家一看就知道说的是潘安,加他的名字,也还是废话。” 潘安任河阳县令,在县内遍植桃李,谓之“一县花”。后人还创造了“潘花”的典故,形容花美,或称赞官吏勤于政事,善于治理。 去掉两个名字后,“彭泽五株柳”和“河阳一县花”仍然对得上,没改变任何意思。 “至于这第三句,两处争如阳朔好——‘两处’就更显得多余了!”陈成连连摇头:“前面一共两句,一句一个地方,傻子都数得过来,还用得着他告诉大家,一共‘两处’吗?” 导游小姐姐一阵无语:“那……那……最后一句——” “哈哈!”陈成大乐:“自然是‘碧莲’不要,‘不要碧莲’了!” “哈哈哈哈!”听了陈成“不要碧莲”的这番解读,众同事纷纷大笑起来: “高!是在是高!” “andychen还真有你的!” “彭泽五株柳,河阳一县花。 争如阳朔好?峰里住人家! ——别说,毫无违和感!咱们andy是投错胎了,要是生活在古代,那一定能是一个天下闻名的大诗人!” 面对众亲友团的吹捧,陈成乐呵呵地谦虚:“哪里,哪里!” 那一边,面对总是唱反调的陈成,导游小姐姐都快要被气哭了: 人家也就是混口饭吃而已啊,你用得着那么较真吗! 遇上这种人,真是活该倒霉了…… 你光知道挑毛病,给你笔,你能写得出来吗? 你行你上啊…… …… “我上,就我上。”陈成咂咂嘴,含含糊糊道。 “嗨嗨!梦见哥,上岸了!快醒醒!”小六在他一旁摇晃着他,让陈成从梦境中醒来。 “上岸了?”陈成费力地睁开眼:“到哪了?” “阳朔。” 从渔民大叔的小船上了七少雇的大船后,陈成不多时便在摇晃的舱室中睡了过去,醒来,已经到了阳朔地界。 隋朝开皇十年,朝廷将县衙建于“羊角山”下,以“羊角”谐音“阳朔”,取为县名。这个名字历经各朝,流传至今。 要说陈成当时挑导游小姐姐的毛病,实在是没有来由,就好像他吐槽沈彬的诗像“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我洪湖鱼米乡”一样,没有逼格。 结果他自己来桂林后,也仿效此句,在于梅英卫的对决中,写了“同呼天上美,怎比水云乡?”的句子…… 果然谁也避免不了打脸,而且拿自己的句子和沈彬相比,简直就是“东施效颦”,“不要碧莲”极了…… 另外需要深刻检讨的就是: 阳朔的确美极了。 阳朔县自从隋朝立县起,一直到后世,都没发展出什么像样的城邑,毕竟是一个弹丸之地,没有大片平地可供舒展,大家的确如沈彬写的“碧莲峰里住人家”似的,出入山峰峡谷间。 境内有山峰数百座,每座都出类拔萃,山林奇特,岩壁高耸,绿树常青。 山美,水更佳。漓江在阳朔境内有69公里,是喀斯特地貌发育最典型的地段,也是漓江之美的精华。溶洞众多。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听七少说,“四位大诗师”也极爱在漓江上泛舟,到阳朔来“采风”。 他们这次的行头,完全就是窦亮按照窦明出行的规格来的,要带哪些东西,需要哪些人陪同,都是有先例的。 难怪他们回去这么一说,就把家长们说服了—— 大人们还以为自家的宝贝是要跟着大诗师窦明出去采风呢! “哼哼,要不了多久,我也会是大诗师的。”陈成撇撇嘴,对大诗师也不当根葱。 真实来说,我还是“诗王”呢。 “你到阳朔来,就是为了找那个什么诗之力八段的丁干吗?”七少忍不住向陈成吐槽道:“你现在何等身份,一个区区‘诗之力八段’,也值得你大费周章,特意登门来挑战嘛?” 众人看着“诗人名录”上资料:岭南西道桂州阳朔县白沙镇,丁干,诗之力八段。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可就当真小看人家了!”陈成摇头道,“复联”的这帮人,分明都是“实力大于段位”的典型。 输给丁干的情景,到现在陈成还历历在目,自己写的“灵岩秀峰重复重,碧玉削出千芙蓉”,已是呕心沥血之作,结果丁干一个轻飘飘的“儿时过此已知爱,却道蓬莱在岭西”击碎得体无完肤。 直到之后琢磨了很久,陈成都没有想出来对付这家伙的方法。 我到现在都不信,这是一个“诗之力八段”的人能写出的作品! 质量之高,比之于“李大吉”“二吉”“三吉”那些诗士好几段的人写的诗,都要高出很多! “你这么说,我们就不信服了!”七少听了陈成的话,很是不满:“虽然我们也说过,七律派的那帮人我们很是看不过眼,可是你这意思,分明是说我们始安城中的诗士五段、六段,连阳朔乡下的诗之力八段都比不过!太看不起人了!” 陈成有些奇怪:“我说过,我向来是‘对诗不对人’,何况阳朔也是桂州啊,用得着分那么清么!” “不!始安是始安!阳朔是阳朔!就是不一样!” 陈成无语,原来地域矛盾可不是在后世才有的,这个时候的人们同样对自己的家乡有荣誉感…… 就这样,一行人顺着诗人名录上记载的地址,来到丁干所在的小镇上—— 陈成向老乡打听,这镇上有没有一个叫“丁干”的,个子平平,皮肤黑黑,略微有点挫的人,还会舞文弄墨,写点小诗。 老乡摇摇头:你说的这个“丁干”我不知道,但是写诗的丁干我还真的知道,这娃儿不是个凡人,长得也挺俊俏的,脸蛋比很多女娃子长得还要别致。 他平时一群也写诗的少年窝在一棵大榕树下,每日和他们谈诗论文,而且这棵大榕树下还密密麻麻的挂满了上百个各种各样的腰带。 “腰带?”陈成和众少年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些人混到一起,就宽衣解带,做那种羞羞的事情? “当然不是!”老乡一副“你们在想啥”的表情,道出了原委。 话说阳朔这个地方,交通不便,都是小村落,历来读书写字的人不很多,后来丁干这个孩子——从小是在始安城中读书的,前两年回了乡里,办起了“义塾”,专门教小孩子读书认字,后面还有写诗。 他的诗文渐渐从本地流传,名气也越来越大,他和他培养出来的一群人就不停的遭受到附近诗人少年的挑战。丁干无一例外的都接了。只有很侮辱人的一个附带要求,输了的人要留下一腰带——赢了的话,可以随便从他手里带走一根他的腰带。 陈成:“……” 这特么算是什么要求…… 怎么感觉怪怪的…… 而且,上次我输给了他,也没见他要我留下自己的裤腰带啊? 这是一个人吗? 两年间不知道有多少少年诗人来到这棵大榕树下,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丁干率领众人拿下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从来不败! 两年来,每隔一段时间这棵大榕树上就多一根腰带,时间长了挂着的腰带都数不清了!这些腰带就是丁干的获胜记录!有时候风大,树叶被吹开的时候,那些悬挂着的各种腰带就都微微的抖动,似乎是一群被斩的人出不甘的怨语,让来到阳朔的外地人不禁凛然! 这些腰带中几乎囊括了这两年岭西许多知名诗人的腰带,很多诗人,尤其是始安城中的诗人都想要赢回自己的腰带,可是每次这些队伍来了之后却都会再次留下一个腰带! 这上百个闪烁着很多人不甘目光的腰带,让丁干在本地拥有了难以想象的号召力!据说就算是和他有仇的是桂州都督,只要登高一呼—— “哎,大叔,越说越扯淡了!”陈成劝对方及时刹车,我听着怎么感觉不像是写诗的—— 而是天地会啊? 第379章 榕树下无数英雄裤腰带! 从老乡口中听来的“丁干”,陈成愈发觉得与自己见过的那个“丁干”不是同一个人。 自己见过的那个“丁干”,无论是从姓名还是相貌,都像是十足的龙套角色,不过是邓铎的打手或小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而在当地人口中,这位简直是传播文明的“扫盲急先锋”,“教育先进工作者”,知识渊博,情操高尚,麾下数十小弟! 完全不搭调嘛! 陈成怀疑是口音问题,让老乡听成了别的名字,让始安七少用当地方言询问,确定人家口中的确就是“丁干”没错! “难道那天丁干的确是在演着跟我玩?实际上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能和始安四位大诗师相匹敌的世外高人?”陈成越发狐疑,照老乡的说法,十里八乡的人来挑战,从来没有获胜的,琢磨着丁干“儿时过此已知爱,却道蓬莱在岭西”的诗句,自己尚且敌不过,外地人干不过也很合理。 这种实力,肯定和梅英卫、平鸿轩他们一个水平了。 可阳朔离桂林这么近,梅英卫他们难道就没有组团来“剿灭”一下这个乡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吗? 嗯,老乡说这小子是在始安城中长大的,丁干自己也说“小时候就来过始安”,说不定他和梅英卫几个人一开始就认识。 可如果他们一早就是熟人,没理由七少,尤其是窦亮——也没听过他啊…… “那个,老乡,我还想再问一下,你说他和别人,真的是在比‘作诗’,而不是‘唱山歌’什么的?”陈成啰啰嗦嗦着,无论如何不相信在始安的后花园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无论这家伙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丁干。 “就是作诗!”老乡肯定道。 “哎呀,你话怎么这么多呢!”七少们埋怨着,是不是那个丁干,咱们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陈成一想也是,就问这棵挂满腰带的大榕树到底怎么走。 …… “靠,这棵树竟然这么远!”一想到从白沙镇出发,竟然还要走十几里水路才能到那棵大榕树,陈成和七少觉得这“丁干”真是脑子有坑,镇子这么大,哪里不能学习,非要绕那么远? “白沙镇”说是镇,实则是贞观年间被撤销建制的“归义县”的县治,故而人称“旧县”,直到千百年后仍然有“旧县村”的存在。 不过幸好有七少雇来的大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很方便。 在船上,陈成琢磨着丁干和他那挂满腰带的树。 小时候,陈成看过一部霓虹国动画片《钢铁神兵》(作者就是《圣斗士星矢》的车田正美),里面挥舞大镰刀的“死神阿雷夫”那一集简直是陈成的“童年阴影”,映像最深刻的便是机械皇国坟场那棵巨大的树上吊着的无数尸骨。 那场景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还令人不寒而栗。 丁干啊丁干——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丁干! 陈成立在船头,想要快一点看到那棵树。 不过…… “阳朔?大榕树?”陈成挠着头皮:“难道是传说中……” 十大最坑景点之一? 是的,如果说“黄鹤楼”力拔头筹的话,那么阳朔的“大榕树公园”也应当占有一席之地。因为这个公园里面就只有一棵树可以看! 当初陈成和同事们来的时候,在他的力劝之下,大家终于避过这个“雷”,虽然门票不贵,也就20块钱。 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起,带团的导游小姐姐就看陈某人不顺眼了。 虽然都说坑,可是每天进这个公园的老年人还是络绎不绝,主要原因是六十年代电影《刘三姐》很多镜头在这里拍摄,“刘三姐”和“阿牛哥”还在大榕树下抛绣球喜结良缘,使大榕树充满意思浪漫色彩,也是爷爷奶奶们年轻时的情怀。 可对陈成来说,我们年轻的情怀就是龙珠、柯南、圣斗士星矢,不是60年代的歌舞片,想让我们掏这20块钱!没门! 所以,陈成并没有目睹“大榕树”的真容,但也丝毫不感到遗憾。 他最反感的就是各地把没啥看头的景点用围墙圈起来骗钱。 寻思着的时候,郭小四站在船头欣喜地叫道:“快看!那棵树到了!” 陈成寻声看去,眼前一亮: 一棵高大的榕树,有着数不清的桠枝,枝上又生根,有许多根一直垂到地上,进了泥土里。 “现在正是枝叶繁茂的时节,这棵榕树好像在把它的全部生命力展览给我们看!那么多的绿叶,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不留一点缝隙。翠绿的颜色明亮地在我们的眼前闪耀,似乎每一片树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哦!这美丽的南国的树!”陈成由衷地感慨道! “咦!”七少忍不住鄙夷地看着他,陈成这矫情的话语令他们感到恶心。 陈成却不以为怪,这颗大树一下子唤醒了他久远的、清新的记忆,小学四年级语文课文,巴金的《鸟的天堂》脱口而出! 小时候让他背,总也记不住!可现在看到了一棵类似的树,尘封的字句一下子苏醒,令他不禁感叹: “鲁郭茅巴老曹”,不愧是“鲁郭茅巴老曹”!写得多么贴切啊!(事实上,《鸟的天堂》还真是巴金游两广时写的。) 船渐渐地逼近榕树了,靠岸后,陈成和七少踏上陆地,朝着大树走去。 陈成怀疑这棵树不是后世那坑爹景点的原因是,现在距离他的时代足有1300年,那棵坑爹树恐怕至多几百年,明朝的树,了不起了。 可他想不到的是—— 眼前这棵树,还真就是他在后世成功“避雷”的那棵! 因为阳朔这颗大榕树的寿命,不是几百年,不是一千年—— 实打实的一千四百多年,隋朝开皇年间时种下的啊!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把它锯开,数一数年轮…… 也就是说,哪怕在陈成到来的此刻,这棵树就已经是有一百五十多年寿命的“古树”了,呵呵…… 这一百五十年的疯狂生长,使得此树遮天蔽日,盘根错节,巨大的树冠直接投下数百平米的阴凉! 这一棵树,就抵得上一整片枝繁叶茂的树林了! 不看不知道,现在一看,陈成就恍然明白为何“丁干”要在这里开班收徒了。 这么个天然的好去处,夏天丝毫感觉不到暑气,这样宽敞、凉爽的天然“校舍”,放在后世,你是多少投入也换不来的。 这“丁干”,还真的会挑地方,十几里的水路,值得! 原处,郎朗的读书声在树下回荡,细听便知道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千字文》,小孩子们在这里是在读书识字没错。 随着陈成和七少逐渐靠近大榕树的主躯干,也不知是处于荫凉下,还是心理作用,心中不自觉地发紧。 一阵风吹过,大榕树万条垂下的“气生根”随风飘荡,就好像魔王的胡须不断摇摆。 以及,夹在其中,一同晃荡的上百条材质各异的……腰带! 此情此景,的确让陈成一下子就回想起《钢铁雄兵》中机械帝国的坟场,和悬挂在树上摇曳的尸骸! 先前听老乡说,陈成以为乡下人胡说八道,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 这里,真的“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了! 腰带,某些时候可以说是男人尊严的象征。 就好像人人知道“绅士”,可这“绅”,到底啥意思? 其实,绅就是古代士大夫束在腰间大带子的下垂部分—— 古代社会等级严格,因此腰带在作为服饰出现的同时,也象征着不同的身份地位。 能束“绅”的,自然就是士绅或者绅士、搢绅。 如果你连“绅”都没有,还算什么“绅士”呢?直接就成“流氓”了!(越想越有道理) 在眼前的这棵大榕树上悬挂着的,就有许多质地优良,丝绢制成,甚至还有金银玉石装饰的“宝带”! 想陈成当年最风光的时候,天子许他腰间束“草金钩”,要知道,“草金钩”是五品以上官员的腰带才能使用的,同一时刻,王维老师只能束“犀角銙”之下的“银銙”。(到了张九龄、李林甫的级别,自然就能佩带玉带钩、金銙了。) 看着树上的这些“牺牲品”,陈成忍不住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腰间—— 还好,这次到岭南自己相当低调,现在系的不过一条麻布腰带,万一输给人家了也不打紧。 只是没有腰带的话,那形象上可就相当寒碜了。 陈成寻思着,要不要向七少问一下,船上有没有麻绳——哪怕是这条腰带,也不想输了去。 哎?我咋这么没出息,连“丁干”的面都没有见到呢,就想着输了? 事实上,大榕树上挂着的,除了许多“爱马仕”“名牌宝带”,也有许多粗布腰带甚至绳子,想来到大榕树挑战的人渐渐聪明了,挑战之前先换一条劣质的腰带,“以防不测”。 “去问问,‘丁干’在不在。”陈成号令道,七少现在都非常听话。 先前被陈成“看重”的小六抢先出列:“打扰一下,请问——” 他这一声让正读《千字文》的童子们一时声歇。童子的另一边,十来个少年正席地坐而论诗,这时都扭头往他这边看。 “我靠!”陈成大叫一声! 一眼就看到这十几个少年中,个子平平,皮肤黑黑,略微有点挫的丁干! 这特么不就是那个“儿时过此已知爱,却道蓬莱在岭西”的二愣子么! 老乡说他“长得挺俊俏,比女娃子还要别致”简直是信口开河,太眼瞎啦! “是你!”丁干看到陈成,也是吃了一惊,惊疑不定,两人各自愣了一小会,才相互走近,叉手行礼,异口同声来一句: “在这见到兄台真让人感到意外!” “意外”之后,二人都笑了起来。 丁干向童子们挥挥袖子,小朋友们这才又“天地玄黄”地念了起来。 “哪阵风把陈兄弟从始安吹到阳朔来了啊?”丁干饶有兴致问。 “我是冲兄弟你而来!”陈成直言。 “哦?”丁干笑,正想问陈成如何寻到自己,陈成指了指诗榜那领来的“诗人名录”,丁干哑然失笑。 “我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陈成又看了一眼大榕树上悬挂的百十条“英雄裤腰带”,感慨无比:“丁兄竟然在阳朔有此等绝妙去处,丁兄的诗才,也远远超乎陈某的想象!” 原以为你丫的是个菜鸡,没成想还真是深藏不露的王者! 一听到陈成夸奖自己的诗才,丁干脸上不禁微微自得,嘴上谦虚道:“陈兄过誉了,那日在逍遥楼,我嘴上不说,却也是对陈兄的诗句暗暗称誉的。”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阵,七少见陈成眼看着要忘了正事,不断冲他使眼色。 陈成表示“了解”,咳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兄弟我这次来阳朔寻找丁兄,就是为了再次与丁兄交手的!” “嘿。”丁干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笑容渐渐淡了一些,道:“那日段位评比,我与陈兄当着邓兄、钟氏兄弟等人的面,公开作诗对战,最后的结果,是众人判我胜了,那天兄台也认可了结果,我还说了,但有不服,可将两首诗交由诗榜评断——资费我出,是陈兄婉拒。怎么——这还没几天,陈兄是对结果有了新的想法了吗?” “不不不,我对那天的结果并没想法,一是一,二是二,那两首诗的确是丁兄胜于我,我没有任何意见!”陈成说明自己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从那天到现在,几天里,自认为于诗艺上大有增进,想着丁兄诗才高妙,这才心心念念着要再与你切磋切磋!” 虽然这第二场的较量,来了之后发现,难度可能比预想的要大不少。 可我不管,无论你小子是“诗之力八段”的无名小辈,抑或是“斩获了上百条英雄裤腰带”的绝世高手,既然我输给过你,那么我肯定要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哈哈哈哈!”丁干放声大笑:“陈兄不会真的以为,区区几天的功夫,诗歌创作就有脱胎换骨的效果,能战我而胜之!” 丁干摊开双手,示意陈成开这四围的风景,意思是: 那天在始安,现在在阳朔——这可是我的主场! 陈成微微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第380章 那就要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 陈成说这话的时候,七少看看他坚定的眼神,又看看那无数的英雄裤腰带,颇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一时间眼中直冒小星星! “是的,他现在作诗可厉害了呢!” “一天一个样子,越写越好!” 七少七嘴八舌地为陈成打call,又想介绍陈成惜败梅英卫大诗师的英雄事迹,如果丁干的确在始安城中求学的话,没理由没听过梅英卫的大名? “陈兄从哪儿找来的这样一群小兄(迷)弟?”丁干看着热忱维护陈成、为陈成擂鼓吹嘘的始安七少,有些哭笑不得。 尤其是这些小小少年看起来还都是家世不俗的城中富家子弟,就更令丁干称奇,外地人陈成有什么“魔力”了。 “人格魅力,人格魅力,没办法。”陈成摆摆手,谦虚了两句。 丁干收敛形色道:“既然叙过了交情,就得让陈兄知道。来阳朔挑战,便有阳朔的规矩——”说着,手指向大榕树上悬挂着一条条裤腰带。 “来挑战,输了的要交上一条腰带,这我听乡民说了。”陈成点点头,表示明白。 “原来陈兄已经知道了。”丁干微微笑:“照说咱们二人也算有过‘登楼之谊’,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是可以免除的。” “可是,是规矩就要尊重,何况早在两年前就有了,尚在诗榜段位评比之前。来阳朔这棵榕树下作战的,没有违反的。所以——” “我知道,”陈成打出“ok”手势:“我也不会逾矩。” “哈哈!爽快!”丁干作出“请”的手势:“这边来!” 在陈成开口说要“挑战”的时候起,大榕树下的人,从少年到童子,无不投来不善的目光,对他颇有敌意。丁干说七少维护陈成,可这些人维护丁干的程度,犹有过之。 丁干一边走,一边微笑道:“对了,忘了说了,这两天来挑战的,陈兄不是第一个了。所以不才收获了几条庸才的裤带,诗榜的段位嘛,也提升了不少……” 陈成听他口气中颇有自得之色,倒是不意外,毕竟“正义联盟”这帮人,都是拉低自己段位去膈应别人的,邓铎、丁干、钟规莫不如是,最“恶心”的就是钟矩那小子,明明实力超群,却顶着“诗之力七段”的名头扮猪吃老虎。 丁干隐藏实力陈成知道,就不知道他到底隐藏了多少。 “丁兄现在段位几何?”陈成问,即便是他“提升了之后的段位”,陈成也依然觉得有所保留。 “不多不多。”丁干淡淡笑笑:“诗shi二又四分之三段,名义上的三段而已。” “嘶——”陈成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初说钟氏兄弟老大钟规有接近“诗师”的实力,钟二则是“诗师”一段的标尺,而这丁干,直接就诗师三段了! 但他当初却说自己是“诗之力八段”,原来他才是扮猪吃老虎的最大腹黑者! 恐怕这还不是他的极限! 毕竟能在阳朔充当一方霸主,丁干现在说自己的真正诗力有诗师六七段,平、路、梅、窦之下最接近大诗师的人,陈成也毫不奇怪! 眼看着陈成露出震惊、感叹甚至自惭形秽的表情,小六忍不住在一旁小声道:“他一个‘名义诗士三段’,你用不着反应这么激烈?” 周小三也撇撇嘴,三段还掺水!还没有他表哥的表哥的堂哥,诗士四段李鸿阔高呢! 陈成忽然琢磨过味道来,仔细想想,对方说的貌似真的是“诗士”,而不是“诗师”! “你是诗‘士’三段?”陈成着重强调了一下“士”字。 丁干很满意陈成这幅惊愕莫名的模样,微微笑:“不错,但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名义诗士三段而已。” 说“没什么值得称道”,可他那一脸嘚瑟的模样,分明就是“大家都快来夸我”,偏偏除了陈成以外,始安七少没有一个人有“纳头便拜”的意思,心想应该是小屁孩不懂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丁干便饶有兴致地打量陈成道:“还没有问,陈兄弟在始安几日作战之后,段位几何啊?” 他们分别的时候,陈成可已经只剩诗之力三段多了。 陈成还在诧异这家伙怎么只是个“诗士”?一旁的“官方发言人”小六便咳嗽一声,替他开腔道:“容我介绍一下,站在你面前的是,‘正儿八经’诗士三段!风暴降生陈梦见!河南道人、关内道人及江南移民的混血儿郎!诗榜统治者兼规则守护!诗榜一面墙破碎者!大草海的卡卡西!不焚者!弥撒!柳小娘子未婚夫!陈橙橙的老豆——” 一个个名头从小六嘴中爆豆似的喷薄而出,在场众人无不错愕,看陈成的眼神也从之前的不以为然,逐渐开始正视、尊敬甚至还有一些畏惧! 后面一大串名头丁干都没有认真听,他只听到“正儿八经”那句就已经吃了一惊了:“他?诗士三段?怎么可能?” 相比之下,自己这“名义三段”对比起来就格外滑稽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陈梦见这小子竟然能连升足足一个境界? 他哪来的这么强的实战功力?又从哪里找那么多输给他的人?“正义联盟”众人轮番完虐陈成的景象还历历在目着呢! 丁干也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余光瞥见自己那帮小弟看着自己窃窃私语的样子,知道绝对不能在此刻堕了威风,仰起头矜持道:“诗士三段嘛,算还不错的段位。”一副没什么了不得样子的。 “他说着玩呢,”反应过来的陈成拍拍小六的肩膀,示意不用在熟人面前念那段贯口,人家会觉得你太臭屁。 “蓬头稚子嘛,是这样的。”丁干贬低了一下小六的发型,使小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丁干假装没看见:“我们正义联盟的人,陈兄是知道的,对于段位什么的,从来不是很上心。” 言下之意,自己如果一门心思去钻研段位的话,此刻是诗士四五六段,压陈成一头,也没什么难的。 陈成点头称是,小六却又跳出来指着陈成道:“姓陈的简直和兄台是一样一样的,如果他不偷懒懈怠的话。你们知道吗,就在昨天,他还是诗士七段呢……” 听到这个大爆料,全场再次发出一阵轻呼,丁干的那帮小弟眼中敬畏,窃窃私语起来了。 诗士七段…… 丁干差点又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这这这!这小子这么猛吗! 而且看他的样子,对于诗士高阶段位,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看走了眼!那天邓铎兄、钟氏兄弟和我!都看走了眼啊! “哎呀,你说这个干吗!”陈成捂住了小六的嘴,一副“好汉莫提当年勇”的样子,示意他不要再玩火了,而且,自己被五律派众人以一堆“和尚诗”完虐的糗事,不堪回首,陈成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可是他现在的“阿喀琉斯之踵”。 另外,陈成也必须让七少懂得夹尾巴做人的道理,丁干,绝对不能轻视! 哪怕他的段位在你们看来没啥了不起! 可是,你们看看眼前这么多英雄豪杰的腰带! 你们想想聪明伶俐的陈成我,当时输对方体无完肤的窘状! 现在有多嘚瑟,到时候要交腰带给对方的时候,就有多难看! 骄兵必败知道么! 丁干寻思着再让陈成请来的这帮“少年托”说话,自己小弟、教授的幼童——对自己的敬意就要一削再削了:“嗯哼!这些经历之后有时间详谈——咱们还是开始比诗!” 说实话,哪怕陈成真的触及过“诗士七段”,丁干也不觉得自己赢不了他,无非和邓铎、钟氏兄弟一个级别罢了,和他们相互切磋的时候,互有胜负,自己毕竟有自己独家的拿手好戏。 何况那天和陈成比了一整天的诗,丁干也清楚陈成这小子心理素质很差,一旦气势上弱了,写起诗来越写越差,直至不堪入目的境地。 “那就再次领教丁兄的绝技了!”陈成叉手,二人各自心怀鬼胎。 “等等!” 就在陈成丁干摆开阵势,将要大打一场的时候,又有人打断。 陈成一看,却是七少的老二孙沐。 孙二有一阵子没开腔了,陈成倒也不奇怪。 原本少年老成的他,是七少实际意义上的核心人物,发号施令,行动计划,全是他。 可是自从七少结识了陈某,愈发有围着陈某转的迹象,乘船时陈某还有“二桃杀三士”的狡诈计划。 孙沐这些天颇有些失落,然后对自己抱有敌意——精通儿童心理学的陈成看得一清二楚。 但这个半大小子,毕竟还是比其他傻小子精明,陈成也不否认。 看丁干陈成和众人都看着自己,孙沐也不怯场,镇静自若问丁干道:“贤兄有言——榕树下论诗的规则,是两年前就有的,甚至还早于诗榜,对?” “没错。” “那是不是说,”孙沐指了指自己腰间:“我们兄弟几个,如果愿意交上腰带,也能挑战贤兄吗?” 他踏前一步,一副挑衅的模样,眼神并不避讳丁干的直视。 “哈哈哈哈!”丁干大笑,手指指在孙沐的鼻尖道:“你说的一点没错!我们这里,甚至比诗榜还要公平!” “只要你有腰带,想挑战谁就挑战谁!”丁干重申了大榕树的规则,玩味道:“可是,想挑战我?那就要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 丁干整出了一句“天龙八部鸠摩智”式的名句,语带不满,不满的对象却是冲向陈成——你是怎么管理你的小弟的! 什么猫三狗四,也能对我用这种口气说话? 陈成刚要用另一句名言“他还只是个孩子”来为孙沐开脱,却见孙二这小子暗暗给自己使眼色,心思一动: 妙哉! 我以为这小子对我有敌意,实则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他的意思是,谁也闹不清丁干的真实实力究竟几何,倒不如让他们兄弟几个先“投石问路”,看看丁干的成色。 每次陈成想要挑战别人家的boss,总要费力清理一波杂兵,打败七少、东学西读、风情三士后才迎来梅英卫。 没想到现在自己周围也围绕一帮“杂兵”了,哈哈哈哈! “丁兄莫怪,我这几位小兄弟,个个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名门之后,家学渊源。机会难得,他们想来也是很想向丁兄学习讨教的。”陈成脸不红气不喘道。 丁干无奈,但大榕树下挑战者甚众,来者不拒,司空见惯了,挥挥手:“那现在有谁想出手的?” 七少最不缺的就是写诗的热情,话音刚落,最近表现欲强烈的小六便第一个窜出来:“我来!” 生怕别的兄弟抢了他的先似的,边说边要解下腰间裤带,十分不雅。 “那个,腰带可以赛后再说,不急。”丁干耐着性子:“小兄弟有诗榜段位吗?” “有啊!”小六仰起头,骄傲道:“诗之力,一段!” 扑通! 丁干又险些闪了腰,越发感觉陈成是在消遣自己:“既是一段,这样,我找两个与你诗力相当的师弟来与你比上一比!” 熊孩子,还是搁一边凉快去! “不,我就要跟你比!”小六有些执拗:“我就要跟你比!” 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 丁干看向陈成,示意他该管一管。 可陈成悠然自得,装没看见。 “好,那我就接了你这一战!”丁干粗出一口气,反正诗之力一段,好打发得很。 小六的段位是不咋样,可他腰间的这根腰带却是质地优良,兼有玉石挂饰,回头挂在大榕树上,来宾看着也气派。 “你是客人,年龄又少,便由你出题!”丁干兴致一般,一副“尽早打发了你”的消极模样。 小六一仰头:“既然来到榕树下,我自然要和你比写‘榕树’了!” 陈成忍不住会心一笑,七少都是入门水平,刚刚会摹绘景物,一草一木是最好的选择,之前他们七个联起手来挑战自己的时候,也是各自拿出了一种花来。 “可以,没问题。”丁干也没意见,这种级别的诗题,对他来说自然不值一提。 小六走近榕树,左看看,右看看,磨蹭了好大一会儿,开口道:“我要开始写了!” 写的诗是: 独木成林气韵洪,枝繁叶茂绿葱葱。 长髯飘动迎双客,华盖开张待七雄! 他这诗一完,七少和陈成都看向丁干,想知道对方会交出怎样的应答来! 究竟是“名义诗士三段”的寻常诗句! 还是“称霸一方”的王者风范! 第381章 清理一波陈成的杂兵 要说七少几个,毕竟都是初学者,邯郸学步的阶段。 所以像“独木成林”“枝繁叶茂”这种现成的词,小六捡来就用,也是无可厚非。 但是让陈成有些称许的就是,他尾联对仗的这两句,“长髯飘动迎双客,华盖开张待七雄”算得上是颇为工整了,想来也有这几日跟着自己历经大小数十战后的加成作用。 尤其是这句“待七雄”,令人一下就想到“战国七雄”的辉煌历史。 也是在暗指“七少”乃是七个“英雄出少年”,能自吹自擂,脸不红心不跳,不失为一种本事。 只是有一个问题: 与“七雄”相对的“双客”,看起来有些意义不明啊? 什么意思? 两个客人? 黄金双镖客? 天南地北双飞客? 要是名人作品,陈成肯定会揣摩一下,但既然是小朋友,没必要过分解读,那陈成就直接问了。 “双客?很简单啊。”小六作为原作者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两拨来客嘛!” “哪两拨?”陈成又问。 “你——是一拨,”小六指了指自己几个:“我们兄弟几个,是一拨。” 陈成:“……” 靠…… 我这个旅行团团长就这样被开除了么…… 说好的我们是一个集体呢? 小六看了看陈成,又看了看对面仍在提着笔杆思索的丁干,用对方听不到的声音道:“其实……我这个是瞎写的。” “……”陈成:“瞎写?” “是这样嘛,”小六有些难为情:“我想好的要写‘华盖开张待七雄’,可不是不知道那什么和‘七雄’对仗嘛……” 这不是一个文学问题,而是一个“技术”问题。 那就是下句是“仄仄平平仄仄平”,上句“平平仄仄平平仄”,下句既然用了“七”是仄声的数字(七是入声),那么上句自然要用一个平声的数字来对。 问题是,数字里平声字真不够用。 一,六,七,八,十,入声为仄; 二,四去声为仄; 五,九,上声为仄; 作为平声的也就“三”这一个数字》(因为它如此稀缺,所以“三”必须要和各种数字对仗,以至于“三”既可以指代很多,也可以指代“很少”,这还不是被逼的嘛。) 投机取巧一点,可以用“双”来代替“二”字,这算平声。 就这“二、三”两个数字能用,我有什么办法呢? “你稍微改改嘛!”陈成道。 小六不大明白,皱眉道:“你是说,不说‘长髯飘动迎双客’,改说‘长髯飘动迎三客’?” “噗!”陈成狂汗了一下:“千万别!” 一说“三客”,就让陈成想到“三恪”(三个前朝君主后裔),为这个自己差点在李隆基御前掉脑袋…… “‘长髯飘动迎千客’不也行嘛!”陈成指点他道。 算上“百千万”的话,“千”也是平声。 “咦,好像是可以哦!”小六琢磨了一下:“而且‘千客’对‘七雄’的话,一下子就把气势烘托出来了呢!梦见哥,我真是不服你不行,有‘点石成金’的妙笔,我写好前应该给你看看的。” 陈成翻了翻白眼,心想:你这“诗”根本算不上“石”,也就一堆“土”。 “我说你记着就行,当对方的面,诗就别改了,你还照着你那两拨客人的说辞。”陈成道。 陈成当然不会觉得,小六这种水平能和对方比较,主要还是起一个“投石问路”的作用。 更何况,这四句诗,几乎没用十分钟就写好了,要求不严苛的话,也可说是“少年急才”。 总体而言,陈总编愿意给小六一个“诗之力三段”的评价。 现在就要看丁干的诗是怎样的成色—— 可偏偏,丁干的诗迟迟没有出来,让看官们有些急躁。 未免太慢了?难道是在憋大招? 陈成几个人都有些不耐烦了,可丁干还是不紧不慢的。 陈成没把小六的“雄诗”当回事,可他的那帮哥们就不一样了,各种溢美之词脱口而出: “小六这首诗真是不同凡响,一鸣惊人啊!” “文笔精妙,情怀浓郁!凝练入味,余味绵长!” “极出榕树之特点,见诗韵绵厚!” “才情满腹,才思敏捷,才华横溢,才气冲天!” “郭敬我看了六弟的诗,情不自禁和诗一首: 根乱枝繁稠欲绿,四时最是叶葱葱。 重风避热遮过客,烈日还凉暂歇雄!” 看他们如此无耻地吹捧自家兄弟,陈成越发好笑,就好像回到了那天和七少第一次对阵的时候。 小朋友跟自己小伙伴在一起,的确可以相互促进,相互学习,让你充满动力! 可陈成也知道这几个小子说得如此浮夸的原因,就是为了干扰对面丁干的创作,分散他的心思。 诗写得不咋样,盘外招倒是一套一套的。 尤其是郭小四,你那叫“和诗”吗?写得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 这样想着,丁干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首诗。 七少也一瞬间收起了他们的商业互吹,呜呜渣渣一结束,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不少。 丁干便将诗作展现给众人看。 “是神还是渣,现在就能揭晓了!”陈成暗想着。 见丁干的诗作是: 拔地擎天稠且绿,安贫乐瘠野贤风。 静观百载悠悠事,挥送斜阳落幕中。 呃…… 陈成陷入了思索。 怎么说呢? 大失所望! 高,肯定是要比小六高那么一点点。 尤其是大榕树经历了百年来的沧桑事实,由隋入唐的历史变迁,斜阳下的剪影,还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可以说这算是“标准诗士一段”级别的诗作。 可是你磨蹭了这么半天,就捣鼓出这样一首作品来,是不是有些对不起观众的期待啊? 陈成再次怀疑起“大榕树下百场不败”的真实性来。 来挑战你们的人,总不会都是诗之力二三段的水准,一个诗士以上的人都没有? 古怪,古怪…… 难不成是丁干觉得小六的水平太低了,随便胡诌一首来敷衍他。 也不该啊,他毕竟还写了那么长的时间…… 那边七少几个还在争论丁干的诗与小六的诗谁高谁低呢,情绪还蛮激动,因为小六也觉得,丁干的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妙,与自己的诗差不多,自然不肯轻易认输了。 七少强词夺理,丁干只觉得不值一哂,倒是让丁干的小弟们很不满意,一群人也帮着说话,两帮人吵得很热闹。 最后还是陈成站出来,论定小六输了,这小子才心不甘情不愿,解下自己的腰带,没有好脸色道:“给你们!”被对方笑纳,在大榕树上挂起了新的一条战利品。 “接下来——”丁干对于自己没有让七少读完大作“纳头便拜”,有些不高兴,他不知道因为七少这几天看惯了陈成在这一级别上的较量,口味已经刁了。 正要拉陈成进入战局呢,这边孙沐又站了出来,指着自己腰间道:“我也要挑战你!” “你也要?”丁干皱起了眉头:“这……不太好?” 看向陈成,眼中分明在责问:是你的意思?要用车轮战消耗我? 陈成耸耸肩,双手一摊,表示不知情。 “我原来是不打算挑战贤兄的,”孙沐道:“只是看了兄台的大作,觉得我与君也有一战之力。” 丁干一听,才明白这些小孩没把自己的诗作放在眼里,不觉又羞又怒,冷笑道:“大言不惭!好!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说——想比什么?” 心说:给你们面子竟然当我软弱好欺!是你们逼我出手的,到时候可怪不得我! “我们刚刚从船上来的时候,看到那边的山上,像是悬崖崩了一角……”孙沐边比划边说着,没两句丁干便知道他在说什么:“那是‘挂月高峰’。” “嗯。是有些像。”孙沐点点头:“我就想跟你比写这个。” 孙沐说的时候,陈成也知道他指得是哪里—— 其实,在后世那叫“月亮山”,行舟时遥遥可见,山头上有一个天然的大石拱,两面贯通,一个半圆形的大洞。 当初随导游小姐姐来时,对方介绍说此山“远看酷似天上明月高挂”。 而且从不同的角度变换观看,此洞形状也不断变化。在船上欣赏此山,那个石拱的形状会从弯弯的上弦月,逐渐变成半月、圆月,继而又变成下弦月,颇有些奇妙。 尽管对方这么说,但爱唱反调的陈成却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洞,像什么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不过这洞里面还真的有点好玩——洞大得离奇,高宽各有50米,而山壁却只有几米厚,平整似墙,洞的顶部却挂满了钟乳石,形状各异,还是值得一看的。 这两人约定好了比作“月亮山”的诗,也没有磨叽,很快摆开阵势,挥笔泼墨,这次都是没有用多长的时间就各自写好了。 孙沐写的是: 千古神工奇月亮,缺圆交替步移间。 雨晴昼夜天空挂,岂有吴刚洞中烦? 诗其实也只是在他那区区诗之力一二段的水准,可是这一次哪怕是陈成都要称赞这小子的才思了! 《山海经·海内经》云: 吴刚的妻子与炎帝之孙伯陵私通,吴刚一怒之下杀了伯陵,因而惹怒炎帝,被发配到月亮砍伐不死之树。 但月桂树随砍即合,吴刚每砍一斧,斧子砍下的枝叶就会长回树上,经过了这么久,吴刚仍然没能砍倒月桂树。(这和希腊神话中某些桥段也很像) 吴刚的妻子心存愧疚,命她的三个儿子分别变成蟾蜍、兔和蛇飞上月亮陪伴吴刚。为了帮助父亲早日砍倒桂树,玉兔便不停地把砍下的枝叶捣碎。 孙沐这写的有意思的地方是,假如这里真的是月亮在人间的投影,里面也有吴刚—— 那么无论刮风下雨,阴晴圆缺,天上的月亮会变,这边的“月亮”可不会! 吴刚天天都要伐树,岂不是要烦死、累死了? 这句有些天真的话语,看起来有些像陈成平日里很惯常使用的“无理之妙”,也就是“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那种。 看起来孙沐这些日子意志消沉,无精打采,原来他还是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看在心中,暗暗效仿! 其他兄弟几个只是在模仿陈成的形式,这小子有点要往陈成的“精髓”上仿效了! 值得一夸! 只不过这效仿的水平还有些差强人意,略微有些生硬。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这月亮山洞中还真有两块钟乳石很像月宫里的吴刚和玉兔。在晴天的时候,游人可以透过月洞看到蓝天白云,好比一面挂在山颠上的圆镜。由于月洞的北侧有一座圆形的小山,所以游人走山南的赏月路,从不同的角度观赏月洞,可以看到圆月、半月和眉月的不同景象。而这位“吴刚”,还真的无论刮风下雨,阴晴圆缺,都要砍树…… 这时候,丁干的诗也作好了。 经过了上一首的露面,陈成已经不大相信丁干是一个隐藏实力的“绝世高手”了,实力应该和自己起初评估的差不多。 第二首应该也不会给太多惊喜?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写的是: 上有秦时月,云间冷若铁。 崇山远亘边云外,月华掩映空明灭! 凝睇青山巅,浑圆入寥廓,浮浪誓与山相搏!(压入声韵) 这第一句就把陈成看镇住了! 上来就说这月亮山就是“秦时明月”幻化而成,一下就有穿越时空的沧桑感! 崇山云外的大视野,穿越洞口明灭的光线,也让诗句颇有些惊心动魄! 参差不齐的句式,更有李太白式的杂言诗汪洋恣肆、奔放流畅之感! 这诗句,如何能用“诗士”“诗师”来评价! 难道,这才是丁干的真正诗力? “去,收下他的腰带!”丁干指挥着小弟,一副不容置喙,胜利已经被他掌握在手中的模样—— 事实上,孙沐还真的不敢有什么意见,乖乖地就交出了自己的腰带。 “现在,轮到咱俩了?”丁干的脸上,似笑非笑,仿佛在说:非要我展现真正的能力,把你们都镇住,你们才服气是? 陈成正了正形色,拱拱手:“请赐教!” 第382章 双方小弟的五对五! 前后两首诗的丁干明显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 前一首符合陈成对对方实力的认知,后一首明显超出来桂州以来,除梅英卫以外所有诗饶水准。 如果丁干随时都能写出这种水准的诗的话,那他能收获这么多场胜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不知道,我现在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丁干呢? “陈兄弟是客,上一次在始安,是我出的题考你,这一次在阳朔,就由你来出题考我!”丁干用一首诗完成了众人对他境界的改观,架势一下子又重新端了起来。 “却之不恭!”陈成也没有拒绝:“既然上一回咱二人比的是始安的形势,这一局就换始安为阳朔!也不枉我一行人来此一游!” 这样的诗题实则对丁干有利,丁干自然乐见。 “写阳朔吗?那我也要写!”郭四嚷嚷道,这一路看了不少风景,他也正心神激荡着。 “我也要写!”王五也道。 “怎能少了我?”周三指指自己。 “还有我!还有我!”连最的蒋飞也举起了自己的手,跃跃欲试。 七少见老二、六先后出手,现在都忍不住有些手痒痒的。 “这个”陈成看着少年们纷纷开口,其实是担心陈成在对方巨大的压迫下感到胆怯,抱团起来为他壮胆来了。 就是这样难免让人觉得以多欺少,观感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又不是给不起腰带!”郭四一脸无所谓道。 “就是,你俩按诗榜和他们这的双料规矩比,我们自比我们的!”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除了已经写过诗的两个人,其余五个都有一试身手的打算。 陈成见他们的确热情高涨,也就没再反对。 “也校无非是一人一首罢了。一个也是写,两个也是写,再多人也是写。”丁干微微一笑,从他的队伍里也点选了五个人,示意让他们和七少过过手,显示他们这边是也是人才济济的。 “既然这样,咱们就开始!” 带头的陈成和丁干发了话,两拨人各自摆开了阵势,挥毫泼墨,好不热闹。 各自都有一群人在一旁加油打气,但众人关注的焦点无疑是陈成和丁干这两位。 “我的诗已经先写好了!”郭四快人快语,第一个举手示意他的诗已成。其实也不是他现场写的,而是在路上早就已经构思得差不多了。 当着众饶面,郭四自信满满地念他的诗道:“ 漓江缓缓出城楼,异地风光醉眼眸。 渔者对歌萦耳际,兰舟载客画中游!” 这一听就是他们兄弟几个跟着陈成出城之后的路上的见闻,尤其是渔民大叔“哎呀咦哟嘿呀嘿”的歌声让郭四映像深刻,可是对方那明明是一张破船,也被郭四冠以“兰舟”之名,可见“男孩的嘴,骗饶鬼”。 他这边一出,丁干那边立马有人出来回应,作的风光却是与郭四参差仿佛,好像他俩商量好的一般: “画舫穿梭缓缓游,阳朔渔火秀桂州。 四通水系人如织,仙境常居何所求” 这诗更是大赞他们居住的地方已经是“人间仙境”,别无所求了,一个是以游客的眼光来写,一个是东道主的自吹自擂,这一下让郭四感觉自己吃了亏: 合着我写你们这边风光不错,反倒是帮了你们的忙哦! 不行! 我们不能写他们的好,应该在欣赏风景的同时带点批判才行! 比如……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两人论诗本来得好好的,一牵扯到地域的问题上,一下子就各种矛盾出来了。争执不下,对于两首诗的孰好孰坏两边也是各有法。 “我的诗也作好了!” 这次话的是周三,他作的诗是: “山环水绕风光秀,翠柳依依七彩波。 隋代楼台无处见,轻舟仍载采菱歌。” 他这写的明显比之四那组高明了不少,为啥? 加上了“吊古”元素嘛! 你要是之前在白沙镇,毕竟是前隋的县治,可是如今已经没有钱袋的遗迹可寻了被拆掉了,而在这其中呢,村民们还采着菱角,唱着歌,仿佛与前尘过往毫无关联 一下子今日对比的沧桑感就凸显出来了! 主题一下子得到了升华! 超出了一般山水诗的境地了。 这诗一出,自然赢得了七少人饶喝彩,周三也是十分得意,心中暗暗给陈成点了一个赞。 虽然在周三的心目中,陈成仍然没有办法和他表哥的表哥的堂哥李鸿阔相媲美,可是这子会各种各样的套路,周三只捡着其中一样学,自认为大有长进! 今用来验证,成果也是格外丰硕! 周三的诗句如此出彩,倒是吓住了丁干那边的人,磨磨蹭蹭许久,才有一个人交出与周三匹配的诗句曰: 夹岸风光醉眼瞳,舟往来趣无穷。 日光璀璨光明昼,人在桃源仙境中! 诗虽然出来了,可是无论从本饶气势还是从念出诗句时的状态,都不是很好,这一轮的胜负算是没有啥悬念了。 “我对这里别的什么映像不是很深,就是你们这棵榕树我很喜欢,所以我也写了一首它的诗。”年龄最的蒋飞七道,其实“榕树”并不算是“阳朔”这个大主题下可以选的题目,但是大家看他年龄尚稚,也就不去计较: “独木成林卧碧波,线条柔美似仙娥。 千条枝下随风伴,百啭黄鹂唱赞歌!” 他的题目不复杂,丁干那帮人里肯定有人准备了宿稿,立马凑上来道: “一弯弦月落江边,榕树成林鸟唱枝。 北斗七星相映趣,流波潋滟美如诗。” 他自己正得意呢,师兄弟们暗暗责怪: 你这又是月亮,又是北斗七星,一看就是晚上写的,这不是暴露了吗? 你要是用那首“蛟龙盘卧须垂地,勃叶蓬枝荫蔽阳”,岂不是比这首诗更匹配? 对方一时气苦,只想到自己这首诗写的比较好,倒是没有琢磨到这细枝末节。 不过也没有关系 谁白就不能写晚上,晚上就不能写白,白不懂夜的黑? 正着,王五也展示了他的成果,诗曰: 农舍荒凉场九月,炊烟延眺米千舟。 前贤东下高吟处,有哀鸿与和酬。” 这诗显得颇为老成,引得众人纷纷惊异,不知这少年什么来头。 难道就是七少中的扛把子吗? 不过丁干那边的人中也颇有能人,拿出一首可堪匹敌的诗句曰: 藏蛟石洞深难伐,穴蚁金堤溃未修。 西水今年没渚洲,涨痕重叠水边楼!” 这时候,七少中最后一位,也是他们的老大窦亮也交出了他的答卷,诗曰: “沅水出且兰,湘源指阳朔。 两派汇洞庭,空四垂角。” 这看得众人有些奇怪,因为他们兄弟几人人人都是写的“七言绝句”,偏偏他为何作的是一首“五言诗”? 如果要是让人知道他还是桂州城中赫赫有名的大诗师窦明的亲弟弟,只会更让人奇怪。 可是怪是怪零,丁干这边依然有人前来应对。 写的诗是: 巨灵乍擘,暗水中分,千岩断碧。 似雨还晴,深迷日。 风吹鬼啸,月落人泣。 看得更令人奇异,这首诗又有些丁干刚刚展示的那首诗一样不拘一格的意思。 虽然是四言诗,可是也不像诗经中的诗句那样回旋往复,反而有点随心所欲,没头没尾的意思。 五组诗各自出来,到底是哪边占了上风呢? 一辈们打得热闹无比的时候,陈成和丁干也各自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也都在观望着对方的状态。 “在看咱俩的诗之前,就先品阅一下子们的诗作,如何?”丁干挑了挑眉头,看向陈成道。 “恭敬不如从命!”陈成同意。 两边的弟们的比拼,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明大佬的水平。 “这第一组诗呢,我投四。”陈成首先开口道。 四这首诗不论作的质量如何,起码颇有段落釜 上来乘着船在漓江上,缓缓出了城楼,眼前的风景逐渐开阔,“异地风光醉眼眸”。 除了视觉,还有听觉,“渔者对歌”的情景,哪怕是陈成想起来也觉得颇为爽朗动人。 一套流水线下来,最后得出“兰舟载客画中游”,非常合情合理,可以是不错的。 倒是丁干那边写的这“仙境常居何所求”,陈成愿意相信这是对方的真情实感,可是从前面的铺垫来,并没有什么服力。 陈成的评价一针见血,让之前还和郭四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对手羞惭地低下了头,颇为失落。 心不甘情不愿地解下了自己腰间的腰带,将其递交到了郭四的手中,四一瞬间笑得合不拢嘴,和陈成一击掌。七八中文天才  不得不,跟陈某某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对于自己的诗艺的确是有促进作用的。 “下一组!” 这一组来到了周三的“隋代楼台无处见,轻舟仍载采菱歌”,今昔对比的沧桑感为他的诗句增光不少,反观对手的”日光璀璨光明昼,人在桃源仙境直,仍然是和前面一位一样,犯了相似的错误,只顾着在那里自我陶醉,大呼口号,可是他的诗句却服不了读者相信他的话。 类比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人家随便挑两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黄发垂髫,怡然自乐”都能明他的桃源之妙。 伙计,还欠火候啊! 这一组,连丁干也给周三投了票,可见胜负是最没有悬念的。 周三也骄傲地手下了对手的腰带,非常得意,也与陈成把巴掌拍得很响。 连续两首,都是从始安城中来的子们获胜了,这让丁干那边的少年们有些难堪: 难道咱们乡下的就真的不如城里人有见识,会作诗? 其实七少在遇到陈成之前,写的东西也都没什么条理,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倒是这几看着陈成与别人论诗,别饶错谬之处一一都看在他们的眼中,见识上一下子就提升了不少,倒不是他们的诗力一下子就凤凰涅盘了。 到邻三组“榕树诗”,七一下就把兄弟几个刚刚打下的良好基础给破坏了不少,“独木成林”“线条柔美”一看就是捡现成的词。 这也没办法,年龄,毕竟词汇量有限,他还没有到能运用自如的程度,尤其是写“七言诗”必须要凑齐那么长的字数。起码后面这句“百啭黄鹂唱赞歌”还是显示出一些作为少年儿童的童趣的。 这次陈成没有站他这边,丁干那边的人即便上来就用“一弯弦月落江边”暴露了诗作是宿稿,可陈成也不能昧着良心七的更好。 有差距,但是以后还可以追上来,起码可以看到进步嘛。 丁干那边扳回一局,双方的比分变成了1比2 第四首诗,无论是五的“农舍荒凉场九月,炊烟延眺米千舟”,还是丁干那边的 “西水今年没渚洲,涨痕重叠水边楼”,都可以看出他们十足的仿效痕迹 那就是这两首诗不出意外的话,是他们从师兄们或者着名诗人那些出名的诗句中模仿来的,所以显得与他们自己自身的阅历完全不相符,反而还没有七写“黄鹂唱歌”能令人感动呢! 两个饶诗同时遭遇道今最大的恶评,两个人都没有获得陈成和丁干两位比较高的评价。 这倒是让众人都始料未及的。 最后反而是丁干那边获得了更高的评价。 双方变成了2比2平。 “这最后一组了。”丁干陈成看到最后一组诗,一个四言诗,一个五言诗,都有些无语。 特立独行啊这是! 尤其是四言诗,四字一顿,节奏鲜明,简单明快,因为其单纯而有的意味,有如儿歌,事实上诗经诚然是中华民族童年的歌唱。 但在现在,可以已经被时代抛弃了。原因主要是因为节奏过于短促,缺少内部变化,显得也有些呆板,不适于表现日益复杂的生活和情福要表达一个意思往往要凑好多句才成,所以不得不采用重章叠句的形式。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丁干这边竟然还有一个写四言诗的,这让陈成愈发觉得丁干这里特立独行,骨骼惊奇。 而窦亮更是让陈成觉得莫名,你作为窦明的弟弟,写五言诗,不是在砸你哥的招牌吗? 第383章 PK丁干!一根裤带的对决! “唔。”要说窦亮写了一首五言诗出来已经很奇怪的话,在看看他的内容,陈成就愈发诧异。 先前和七少对阵的时候,“老大”窦亮是唯一的“诗之力二段”,可是他的那首木槿花的诗,未见出彩。 能在身有残缺的情况下成为七少拜服的“大哥”,陈成更愿意相信是靠他大哥的光环。 可是这首诗过后,陈成可能需要对窦同学重新审定。 诗的意思倒是没什么费解的,符合他这个年龄少年的口吻。 “湘水出临源”,也就是说湘江是从临源县发源的。 临源县也就是后世的“兴安县”,不仅湘江,也是漓江的发源地。 第二句“灵渠指阳朔”可以说是不通,或者说犯了地理的错误。真要去这条大名鼎鼎的人工运河看看,恐怕听到的不是对灵渠的惊叹赞赏,而是不屑之词:“一条水渠而已!” 是的,灵渠确实太小了,迂回曲折不过365公里。 在小比例尺的地图上,就像漓江与湘江之间一个小小的连字符:“-”。 这个连字符的宽度甚至不足以标注上“灵渠”的名字。 你还指阳朔?隔太远了? 可真一细思,却也有其道理。 第三句“两派汇漓江”就给出了答案,一起汇集到漓江里,可不就能“指向阳朔”了吗? 如果说这三句带有“科普性质”的诗,只能说是能自圆其说的平平之句,这第四句却陡然来了个大转折! 说转折可能也不恰当,只是脱离了三条河流的体系,说了另外一条“科普知识”: 天空四垂角! 古人认为“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而在天空四极的地方,还有“天柱”在那里顶着不让天塌下来。 莫要嘲笑古人见识短浅,哪怕“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孙大圣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所以,你这诗里这样写,不就是复述一下众所周知的自然环境嘛! 全天下哪里不是“天空四垂角”呢? 这诗有什么技术含量! 直接判负! 实则不然。 这句有点“双关”意味。 “天”,既是抬头可见的那片天,却也另有所指。 就好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么全天下的土地都应该是大唐天子所拥有的地盘。 可是南诏国算吗?吐蕃国算吗?爪哇国呢?天竺国呢? 就算南诏算半个“王土”,可天竺国肯定不是,“自古以来就不是中国的领土”。 这说明,大唐天子的“天”,还没有笼罩到阿三的地盘去。 同样的道理,岭南曾经也没有笼罩到中国皇帝的“天”底下去。 直到秦始皇的横空出世。 始皇帝大手一挥,于是“北有长城,南有灵渠”。 这规模完全不对等的两项工程为什么能被学者相提并论? 还真别看不起这条“365公里”的“小沟渠”,完全称得上是始皇帝的“得意作品”。 而且,从某种角度说,灵渠的丰功伟绩连长城都难以望其项背! 灵渠的开凿,就是一柄拓疆的利剑! 不仅剑指阳朔! 也剑指整个百越! 剑指天之尽头! 因为灵渠的凿通,沟通了湘江、漓江,联接了长江和珠江两大水系,打通了南北水上通道,为秦王朝统一岭南提供了重要的保证,大批粮草经水路运往岭南,有了充足的物资供应。在灵渠凿成通航的当年公元前214年,秦兵就攻克岭南,随即设立桂林、象郡、南海3郡,将岭南正式纳入秦王朝的版图,始皇帝把自己的“天”扩大了将近一倍! 而且这小子也还有点门道,“临源”对仗“阳朔”,刚好桂州的一南一北,两相互文,实则描写的正是桂州这一整块区域! 你将这金戈铁马、荡气回肠的历史带入到诗中,就仿佛看到灵渠将湘江、漓江沟通的那一天开始,大秦王朝的“天幕”就缓缓垂下,在桂州大地上投下始皇帝那不可一世的气概! 磅礴大气,实在难以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十二三岁少年的手笔! 十四岁的陈成如是地想。 这应该不是窦亮写的,难道这小子抄袭的大哥窦明的草稿? 可是窦明作为“穷人版七绝圣手”,想来是不会去碰五绝的体裁的…… 无论如何,看着一向一声不吭的窦亮,陈成内心的想法风起云涌。 这种短小的五绝着实令人惊艳,理应判他获胜。 问题在于,这诗虽然有“阳朔”,可是明显是在一个更大的视野下去作诗的,甚至“阳朔”都不过是随手拿来押韵的工具。 反观丁干那边人写的“四言怪诗”,既不是承袭先秦诗经的四言诗传统,也不像是后世才开始流行的“曲子词”,无头无尾,随心所欲—— 可的的确确死死扣住了“阳朔形势”的题眼。 巨灵乍擘,暗水中分,千岩断碧—— 阳朔这些形态各异,各不相连的青山,就好像是巨灵神用手掰开的! 似雨还晴,深迷天日—— 天气就好像陈成他们今天来时一样,东边日出西边雨,太阳总是躲在云层后,一跳出来,又能暖洋洋地迷死你! 最后这句“风吹鬼啸,月落鲛泣”仿佛更是符合外界对于岭南的映像,风吹过的时候就像鬼在长啸,月亮一落下去美人鱼就开始哭泣! 奇异的想象力,令人触目惊心,又忍不住惊叹! “这么说来,陈兄弟也是认可这两首诗,我方更优了?”丁干微笑道,小弟们的比拼只是开胃菜,可如果五局三胜中领先对面,他也觉得脸上有光。 “那倒也是不是。”陈成问写诗的少年道:“你是本地人吗?” “是的。” 听到肯定回答,陈成盯着“风吹鬼啸,月落鲛泣”挠着下巴:“正常人写诗的话,谁会说自己家乡的‘风’听起来像是鬼叫呢?“ 对方:“……” 丁干:“……” 所以,陈成怀疑,这小子怕是“借鉴”了别人的作品,起码这句“风吹鬼啸”有很大的嫌疑…… “哈哈哈!”丁干打了个哈哈:“小兄弟们作着玩玩,陈兄弟就莫要太过较真了。” 大家真正关心的,还是两位焦点人物的诗作得如何。 “好。”陈成点点头:“那这一组,就判两位打平!” 双方各自都保住了自己腰间的裤带,心情都不错,五组人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小弟们都如此出彩,大哥们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两边的小弟都紧张关注,把丁干和陈成的竞争当做他们的比试的延续,一局定输赢! “哇,丁师兄这是一篇巨制啊!”一看到丁干交出了一首长诗,底下人一下子就惊叹起来,分量如此足,可见丁干对对面这个少年多么重视! 诗曰: 桂州阳朔峰千万,万石林中水泻漓。 石架琅玕立不律,屏开翡翠吹参差。 美人浓点青螺黛,诗士惊题碧落碑。 削尽坡陀不依傍,乱生头角分高卑。 遍游异地绝此景,幻出寻常非所思。 道与未游人共赏,是何丘壑太离奇! 如果说前面一位形容家乡的风是“鬼啸”被陈成质疑抄袭,那么现在丁干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在显示他对家乡的无比热爱! 毕竟“桂州阳朔峰千万”,一天玩一座,十年都玩不完! 丁干还拿阳朔和别的地方对比:游遍了外地所有的风景,都没有阳朔这样风格独特的景色,各种奇山怪石超乎你的想象!(有点“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归来不看山”的自吹自擂味道。) 把阳朔的风景说给那些没来过的人共同欣赏,人家却不相信天下有这么离奇独特的存在!(陈成:一点没错,毕竟只有你们这的“喀斯特地貌”最典型,中原大地哪有?) 丁干的师兄弟们摇头晃脑地吟诵着这诗句,对丁师兄的崇敬、对家乡的热爱溢于言表。 陈成也愈发相信,第一次和丁干对阵时他说的“却道蓬莱在岭西”是真情实感,实话实说的。 “丁兄的诗作得依然是那样好,可我有一个疑问。”陈成皱紧眉头,苦思无解的样子。 “有何疑问?但说无妨!”丁干对自己的诗作很有信心,对家乡的风光更有信心,每一笔,每一处都有来历,不怕陈成从鸡蛋里挑骨头。 “就是这一联!”陈成指着第三联“美人浓点青螺黛,诗士惊题碧落碑”道:“这‘诗士题碑’我知道,‘诗士’便是丁兄;可是……” 话锋一转:“这‘美人点青黛’——‘美人’,又在哪里呢?” 话说陈成自己可是很擅长给美人“点青黛”的,毕竟金陵选花魁的时候他可是季兰姐姐的御用化妆师嘛! 丁干闻言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陈成是在开玩笑,放声大笑:“陈兄是从旧县来的,难道就未曾看到阳朔俏丽的小阿妹吗?” “看到啦,可不怎的!”陈成一摊手:“小阿妹太多,都看花眼了!”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气氛到了今天最融洽的时候。 谁不知道,这幅对联中的“美人”“诗士”,都是比喻,说明阳朔各种山的形象,不仅像这俩,还有的像老人、像巨象、像骆驼呢! 丁干见陈成没有从自己的诗中挑毛病,就知道自己的这首诗的确写得很好,没毛病——毕竟只要跟他相处过的人,都知道这小子最会说歪理。 笑够了,丁干冲陈成挥挥手:“那么我们现在看看陈兄弟的大作!” 自己的答卷交得很完美,丁干对自己获胜的信心也是大增。 “哇!” 陈成一亮出自己手中的诗稿,众人也是一阵惊叹! 因为,陈成的诗也很长!比丁干的还要长! 可以说是他来岭南后写的最长的一首! 题为《新秋行阳朔漓水上》,诗曰: 千峰如九华,直立皆千尺。日出森青尖,入夜湛深碧! 一水相与潆,浅漱峰根石。馀波拭琉璃,净照天影白。 此时秋巳新,凉蟾半生魄。玉宇淡云流,榆花何历历。 斜看露脚飞,雨气湿将滴。幽草生暗香,虫喧破山寂。 何期来此间,清景得今夕!停却掌中扇,长风透絺绤!(押入声韵) “唔……”丁干看了陈成的诗之后,凝思半晌。 诗不是越长越好,这是人所共知的,也不是说陈成的诗比自己的长,就认为他的诗也作得更优秀。 可是细细读来,陈成的这首诗明白晓畅,就好像缓缓流淌的漓江水一般,沁人心脾,将阳朔山峰林立、奇形怪状写得历历在目,更兼之有昼夜的不同变化对比,各有形态。 漓江的水如此清澈,天空如此澄净,榆花绽放,幽草暗生,虫鸣鸟唱,何等优美! 以至于陈某人在最后四句感叹说: 哪里想到这一次来到阳朔,欣赏到这样的清净之景! 哪里还需要掌中的扇子,将它丢一边,站在船头,张开双臂,迎接这长风穿透身上葛布粗衣的快感!(葛之细者曰絺,粗者曰綌。引申为葛服。) 说实话,哪怕作为竞争对手的丁干,看到这句都有些心折这其中的感觉,想着结束这场决斗,站在开阔的地方,且听风吟! 同样是写风,为何在有些人的眼中,阳朔的风就是“鬼叫”,而在陈成的诗里,就成了放飞自我,回归自然的潇洒景象呢? (没办法,陈成这句借鉴了天下最洒脱的苏东坡先生的名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嘛!) 看着丁干默读着诗,一言不发的样子,周围师弟们都面面相觑。 这两首诗,到底谁好? 虽然我觉得丁师兄的诗写得很好,可是这陈姓少年的诗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 尤其是他最后几句还真能激发起我们的共鸣。 谁也没说话,就看两个当事人自己如何评价。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丁干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按道理,我对自己的诗向来有信心,也不觉得有多少人对阳朔的山水比我还要了然于胸。” “陈兄弟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将自己的段位连升七级,完成一个境界的跨越,原先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当真是有天赋与情怀的。” “要按照我自己的心意,是不想向你服输的,可是看在你这诗——毕竟是在赞誉我们阳朔的风光,冲着这点,我也觉得……” 丁干说着,缓缓伸向腰间,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双手奉上: “向陈兄弟认输,没什么大不了。” 第384章 幕后黑手!榕树主人现场! 见丁干双手奉上了自己的裤腰带,七少无不露出欣喜的笑容,更认为自己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战胜同级别的对手,陈成一下子是可以提高半段的。 可是回想一下,又似乎少了点什么。 就连陈成也表现得格外平静,没有平日战胜对手后大加嘲讽的骚包模样。 这很反常! 是对手不够强吗? 丁干“名义诗士三段”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在始安城中交手的那些场,一大半都没他的段位高。 更兼之有“复仇之战”的噱头,又有“大榕树百场不败”的fg。 一切的一切,陈成都没有理由高兴不起来啊! 战胜了平均水平诗之力一段的始安七少,还让陈某人臭屁得很呢! 众人看着陈成,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名堂。 只是他不接丁干的裤带,让丁干晾在一旁,难免有些尴尬。 陈成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裤带,也递给了丁干。 丁干有些奇怪,问他这是干什么。 陈成道:“我们贸然到访,想来丁兄是没有准备的。我总不能让丁兄没有腰带系?” 丁干哑然失笑,婉拒了陈成的好意,冲小弟们勾勾手,对方又呈上一条一模一样的腰带来,丁干边缠边道:“陈兄弟无需忧心,我们这,时常有来挑战的人,若没有备用,那该多么难堪?” 陈成也乐了,收回了自己的腰带,问:“有一事不明,你们这……” 到底有几个“丁干”? 丁干干笑两声:“我就是丁干,丁干就是我,这兄弟还有什么好问的。” 陈成轻轻摇了摇头。 不,你不是。 能让方圆百十里的人都前来挑战,并纷纷铩羽而归—— 绝不是诗士三段可以做到的! 你和我们问话的老乡,必有一个人撒了谎! …… 陈成赢下这场“复仇之战”“焦点之战”“裤腰带之战”后并不激动的原因在于,他并没有尽全力,丁干也不是他期待中那种可以进行酣畅淋漓一战的对手。 两首长诗,丁干已经是憋足了劲、拿出了自己的全部能量,也就这个程度,两人的诗力可以说已经有一定差距了,这是陈成心知肚明的,赢下来不过是意料中的事。 甚至还不如第一次输给丁干时,他那首天真烂漫的小诗给人惊喜更多。 怀疑丁干不是大榕树的主人,这是从丁干与小六对战时的第一首诗时就开始了的。 回顾丁干那首榕树诗,就是他诗力的最好例证,也符合陈成没到阳朔前时对丁干诗力的评估。 到了丁干与孙沐的第二首“月亮山”的诗,一下子质量陡然攀升,令所有人拍案叫绝,认为符合“大榕树不败”的霸主人设。 可现在回头去看,这诗很不“丁干”,丁干擅长七言诗,而不是这种杂言诗; 他的独有强项是那种率真烂漫的赤子情怀,“儿童过此已知爱,却道蓬莱在岭西”和“道与未游人共赏,是何丘壑太离奇”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确定出自丁干的手笔,而且还是他状态好时才能发挥出来的。 而那首“上有秦时月,云间冷若铁”的杂言诗,摆明了与他所写的另外三首诗格格不入,风格迥异! 故而陈成断言: 这首诗,绝非丁干的手笔! 他之所以盗用这首诗,并不是他觉得自己赢不了孙沐,而是用这首诗立一个标杆,用来“劝退”的: 你们瞧瞧,我的诗写得多好! 所以其他人,不要自不量力还想挑战我! 如果不是这样,小六过了小二上,小二过了小三上小四上小五上…… 真成了车轮战了。 小三小四小五的确有战斗欲望,可看了这诗后也不敢再找丁干,而是和丁干小弟们战了一波。 到双方小弟的“5v5”,又暴露了丁干等人的怪异。 先上阵的小四,小三,和他们对局的两个人,是真的来公平交战的。 他们两个人,诗写得不算很好,可陈成相信,那就是他们现场写出来的,也是真实水平的体现。 到了后三人—— 无论是第三位“一弯弦月落江边”,时间对不上; 还是第四位“藏蛟石洞深难伐”,老成熟练; 抑或是第五位“风吹鬼啸,月落鲛泣”,“涉嫌贬低家乡”的地理bug—— 无不显示,这三人都不是诗句的原作者! 为啥这三人要抄诗,前面两位自己写? 再明白没有了,五局三胜,他们三个只是工具人,拿出这三首诗,无论前面两个现场发挥的人写得怎么样,“大榕树派”都可以拿下团战的胜利,保持他们“榕树下不败”的声名! 所以到了第三首诗,质量开始上升,而到了压轴的那首,更加瑰丽神奇! 只是他们没想到,陈成和王昌龄大叔在一起久了,也学会了王大叔“过分解读”的本事,把窦亮的一首五言小诗,硬生生解读成为秦始皇一统天下的磅礴史诗! 这让他们在十拿九稳的第五局没能拿下胜利! 现在,再看看丁干的“劝退之作”:“凝睇青山巅,浑圆入寥廓,浮浪誓与山相搏!” 丁干小弟们用来压轴的第五首杀手锏:“巨灵乍擘,暗水中分,千岩断碧。” 这两首杂言诗无论遣词造句,还是行文习惯,乃至追求的雄浑瑰丽的气象——都好像孪生兄弟? 故而陈成断定,这两首诗出自同一人的手笔——但绝不是出自丁干的手笔! 这才有陈成疑问: 到底有几个丁干? 谁才是真正的丁干? 大榕树的主人,到底是谁? “名侦探陈十一郎”再次上线,火眼金睛,思维敏捷,抛出的问题丁干无法解答,可是陈成剖析出来的前面的bug,也不能回避。 丁干和兄弟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最后对陈成道:“这样,陈兄弟在这里坐一会儿,我让两个兄弟去寻一下……” 大榕树的主人! 榕树下,百条作为战利品的腰带,果然另有其主! 听闻此讯,陈成和七少都气血上涌,重新焕发了斗志! 我就说嘛!这里绝不是那么简单! “风吹鬼啸,月落鲛泣”的作者,究竟是怎样的风采? 看着随风晃动的腰带,不觉神往! “陈兄弟,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丁干说着,承认自己不如陈成之后,他那副倨傲的样子已经完全收敛了,苦笑道:“榕树的主人,不肯轻易见人,我们现去找了,他也未必肯现身见你。” “而且,听陈兄弟的口气,你甚至还想挑战他吗?”丁干连连摇头,指着大榕树:“你也看到了,这么多人的例子在那呢。而且,自从有了诗榜,他对挑战者的段位也有了规定。他原先定的规矩是,非‘诗士八段’以上者,无权挑战……” 陈成:“……” 七少:“……” 好,陈成到过最高的段位也才“诗士七段”,现在还掉下来了,感情对方就像是算准了陈成的天花板似的…… 七少也忍不住埋怨陈成在始安的最后几场太放水,要不然加把劲,已经是诗士八段甚至九段了。 “那现在搞还来得及吗?”陈成捅了捅丁干:“你们这还有其他比你更厉害的高手吗?我临时抱抱佛脚。” 丁干:“……”你小子越来越狂了,说得就好像我们这里的人全不是你的对手似的! 之前逍遥楼上你的窘状我还记忆犹新呢! 趁着请人的工夫,陈成一行人和丁干坐到榕树下休息,谈了谈丁干和榕树主人、和“正义联盟”的那些事。 “他是你师傅?师兄?朋友?”陈成问。 “也不算。”丁干寻思着:“事实上,我们甚至还当过对手……” 当初,丁干甚至还到大榕树下挑战过对方。 “嗯?时间线对不上啊!”陈成奇怪,按老乡的说法,先有的丁干,再有的大榕树下的战事,你这意思就好像你来这里之前对方就盘踞已久似的。 可是丁干的嘴挺严,对榕树主人的身份、彼此的关系讳莫如深,见他不肯透露太多,陈成也只能问问“正义联盟”的事。 “正义联盟”是一个松散的联盟,段位评比那几天就会有,大家平日分散各地,但聚在一起的时候交情还是不错的,就像陈成那天看到的一样。 “他们就没说——到你这大榕树下‘玩玩’?”陈成问。 “自然是有的。” 事实上钟氏兄弟就曾来阳朔挑战过榕树主人,为此还苦练段位,使达到了榕树主人规定的诗士八段。 “结果呢?” “结果?”丁干笑了笑:“除了‘铩羽而归’,‘鼻青脸肿’,还能有什么结果?” “唔!”陈成心目中,钟氏兄弟是丁干一群人中的佼佼者,有诗师水平的,他们兄弟二人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可见榕树主人的层次高出不少。 “是啊,所以钟规钟矩两个,自从那次之后,对段位什么的丝毫不上心了,甚至拿出自己的段位,去“接济”那些升不上去的正义联盟盟友,以至于一再掉段位。 他俩也很看得开,你哪怕真晋升成了诗师,在榕树主人面前,也不过是蝼蚁。 在下次做好准备挑战榕树主人之前,他们俩恐怕都不会再去尝试取得“诗师”段位。 “那邓铎呢?”陈成又问。 “钟氏兄弟都不行,他哪行?”丁干哂笑道:“他有自知之明,说哪天要是晋升到诗师五段了,就来挑战——要不然注定白白损失一根腰带。” 陈成心道:那榕树主人起码有诗师七八段乃至大诗师的实力了! 正说着,先前去传讯的两个少年回来了,带来了好消息: 榕树主人愿意接见陈成一行人,但你们需要等待片刻。 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又有人来说:来了。 陈成一行人加上丁干一同到岸边迎接。 只见远处的水面上,一面竹筏缓缓而来,船夫划着桨,“榕树主人”立于筏头,风吹长袖,翩然如仙。 七少们踮起脚尖,竞相争睹来人的风采。 陈成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困惑地对丁干道:“榕树主人有病吗?” “嗯?”丁干瞥着他,上来就说别人有病,难道不是你有病?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成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脸,因为对方的脸罩在一面看上去像是演傩戏(又称鬼戏,是汉族最古老的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时演员佩戴的面具。 面具之下,似乎还罩着一层面纱。 包裹得如此严实,让陈成还以为特殊时期需要采取的防护措施呢? 这人不会传染天花或者麻风? 进入现代现代社会以前,麻风病在广西可是很肆虐的哟…… “胡说八道!”丁干翻白眼,真有传染病,他们这些时常与对方相处的不早得上了! 榕树主人,就是这般做派。 七少们早八卦了半天这人是俊是丑,哪知道啥也看不到,颇为郁闷。 又讨论起对方戴面具的原因来。 要么他就是傩戏的演员,刚刚跳完大神过来——要不然为毛磨蹭了这么半天才来? 要么就是相貌特异,不是太丑见不得人,就是帅到没有天理。 “难道是……兰陵王?”郭小四憋住这么句话来。 兰陵王高长恭,北齐王朝宗室神武帝高欢之孙,古代四大美男之一,据说他打仗时总带着一副鬼脸面具,因为他长得太过柔美和善,并不足以威慑到敌方,所以他必须要用鬼脸面具来达到震慑敌军的作用,战无不胜。 后人还创作出《兰陵王入阵曲》来歌颂他的英勇。 结果到了大唐,马屁精们将其改改,就变成了《秦王破阵曲》,用来拍李世民的马屁。 听小四说到了兰陵王,陈成寻思着“对头”! 因为他之前也听老乡说过,这家伙比“阳朔的小阿妹”还要俊俏,想来是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相貌过于女性化而嘲笑他,戴上了这么个狰狞吓人的玩意。 可是写诗不是打仗,不要说你戴上了鬼面具,哪怕你spy奥特曼,陈十一郎我也不会怕你的! 问丁干对方的长相,是否真如小四所说,丁干并不应答,算是默认。 说话间,竹筏靠岸,对方轻轻跃下筏来,丁干等人都迎了上去。 榕树主人的威望很高,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叉手行礼,童子们更是呼“夫子”。 面具之下,只大概看到有眼珠在晃动,稍在陈成和七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榕树主人轻轻挥手,示意大家都往大榕树下去。 那边,才是他的战场。 第385章 与榕树主人的裤带对决! “这家伙……我怎么感觉从内到外透露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 跟在榕树主人和一群人的后面,小六忍不住小声对兄弟们道。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众人的共识。 这人似乎不是用“一言不发”来展示自己的高冷,而是真的不会说话。 一个字都没有从他口中发出过。 难道也是一个哑巴? 榕树主人在树下坐定,伸手接过丁干呈上来的诗稿,一一细看过去,不时若有所思,多看了陈成和众少年几眼。 招手示意丁干凑过去,附耳低语。 众人见状,才知他不是哑巴,想要凑近一点听他在说什么,马上有童子拦在面前,不让靠近。 “切,架子还不小!”周小三撇撇嘴,心说自己表哥的表哥的堂哥李鸿阔都没有这么摆谱过!牛什么牛啊! 看着榕树主人吩咐几句后,丁干对陈成道:“先生今日兴致不错,很喜欢你的诗,可以接受你的挑战!” 陈成面露微笑,如自己所愿! 我倒要试试阁下到底有多少斤两! “不过嘛,先生说了,你的段位毕竟不符合向他挑战的级别,开了这个口子,以后的麻烦会有不小。故而……”丁干说着,拇指食指搓了搓。 “咋了?还要‘人事’?”陈成诧异,难道还跟大雷音寺为难唐僧四人一样,要交了贿赂才能通行? “咳咳,你想哪里去了!”丁干表示他们不是贪慕钱财的人,你要是输了的话,要罚你留在这里十天,教这些孩子们读书写字。 陈成:“……” 这特么还带抓义务劳动的啊! 但是对方说的也有道理,说好的“诗士八段”以上才能挑战,别人都这样,凭什么对你网开一面呢? “没问题!”陈成拍拍胸脯保证道。 “另外,”丁干指着陈成腰间那根刚刚保留住的腰带:“抵押的腰带不能少,这是此间的规矩。” 陈成点点头,这无可厚非,应该做的。 那边始安七少还询问:一根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他们几个身上还有,还不够的话,船上还有,他们随行的仆从也都还有…… “要那么多干什么!”丁干哭笑不得:“你们要是也想参与战局的话,交上腰带,也可以随时加入!” “唔唔唔!”七少们连连摇头,陈成与榕树主人的对决,那是王者局,他们这帮青铜级的还是不要掺和得要好。谁会傻到现在送人头? “声名规则,三局两胜,体裁不限,字数不限,近体、古体不限,只要够好,怎么写都可以!”丁干道。 陈成点头,从榕树主人那两首杂言诗来看,想来是一个非常随心自由的创作者,甚至不说这些,哪怕没头没尾,参差突兀的几句话在他这里也行得通。 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对局中展示他的这种文体呢? 反正有三局,总有机会能见到。 “那就开始第一题!你是客人,你先请!”丁干示意道,榕树主人还算客气。 陈成寻思着该出怎样的题。 目之所及,便是这颗大榕树,但是这题目之前已经不止一组人写过了,再用这题的话,榕树主人也正好夸耀他在这棵树下的功绩,不能写。 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有了主意。 指着刚刚榕树主人涉水而来的竹筏,竹筏上的船夫正坐在竹筏上歇息:“便写这个!” “刚刚先生乘筏至此,风采照人,很是映像深刻,便想着写上一写。”陈成恭维了几句,选这个题材,也没有占对方的便宜,还能给对方好感。 “好!就听你的!”发言人丁干笑道:“那便请!” 陈成在榕树主人的对面坐下,七少在他身后围了一圈,郭小四献媚地去给他研墨,说你可要好好写—— 要不然你在这里留十天教小孩子读书,我们兄弟几个可没工夫等你。 陈成:“……” 咱们的交情就这么塑料么…… 说实话,要写这个题材的话,陈成还是有些心得的。 在后世,阳朔、漓江、竹筏游,那就是桂林山水的名片。 悠然地坐在竹筏的躺椅上,一路风光养眼,充分发挥着各自的想象力,江水赋予山以动态、灵性、生机,好似进入童话世界。“船在江上走,人在画中游”绝非虚言!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行动,只要静静地闭眼,听风声水起,感受大自然的呼吸——这就是惬意的漓江竹筏游! 只可惜,陈成认识的渔民大叔太“阔气”了,人家有一辆质量很好的小船,用不到这简易的竹筏了。 少年时代,有多少次幻想自己是仗剑江湖的侠客,就像刚刚装逼的榕树主人那人,怀中抱着利剑,看到岸上的敌人,一个蜻蜓点水,纵深跃去,脚尖点处,留下一圈一圈的涟漪…… 嗯,如果这些都不够现实,哪怕就是乘坐渔夫大叔小船经历的一部分,陈成还是被两边的景色迷住了。 这里真的是一个神仙般的地方,真愿意被这里的美景陶醉不愿醒来! 群峰环抱,依水穿流,田园似锦,江山如画,到处都是咏不尽的诗,唱不完的歌。烟雨漓江是漓江最美的景色,这几十里的水路,水面广阔,景点之多,翠竹风光、羊角山、鲤鱼挂壁、童子拜观音、神笔峰、浪石仙境、雄狮爬五指山、鸡笼山、乌龟爬山、青蛙跳江、九马画山、雄狮回头看九马、美女峰还有…… 那20元人民币背景。 回想着记忆中的美景,陈成信笔写下第一句: 烟雨漓江山水魅,木舟竹筏任君之! 嘿嘿,在这样的风景中游览,无论你是坐在小木舟里还是竹筏上,都能给你最美好的享受! (之所以两个都写上,还不是因为没坐上竹筏么) 而且,只要这一句写上,后面就不会有人质疑他究竟是坐船还是坐竹筏来的了。 其实,竹筏也就榕树主人这样不紧不慢看风景才好用,真用来做交通工具还是太寒碜了。 别看后世旅游时都在力推“漓江竹筏精华游”,可人家那“竹筏”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陈成当初和同事们来玩时,人家开起隆隆作响的马达,陈成瞬间都懵逼了,如今只记得“哒哒哒哒”的马达声了…… 是的,后世旅游那种竹筏都是筏尾有马达,用汽油作燃料的。用浆划的时间少,一旦路上路过没有什么景物的江段,就会开马达快些通过。搞得比赶路还急! 这还有什么乐趣! 哪里比得上今天和小四、小六两个,在宽阔、水流也不是很急的江面慢慢漂流有意境? 一路上听着渔夫大叔和山间樵人对答的歌声,何等快哉! 这个点了,大叔应该已经在返航回去的路上,哼着小曲,带着鱼,就等回家小酌几杯了? 想到这里陈成微笑着又写下: 人歌小醉归渔晚,鸟唱西风落日时。 又想到在船上的时候,看渔夫师傅划船,小四和小六也想试试,大叔将浆从船尾递过来,俩人在船头轮流划起来。一开始稍不好掌握,笨拙的很,也不知如何用力,郭小四一个桨打来,还险些将陈成拍落水中。后来有所改善,但与大叔的熟练相比,差得太远,只将木船在原地打起转转来!权当自娱自乐。 陈成再次写道: 一桨遥向阳朔去,对歌恰有众人随。 划船想阳朔的时候,每一次歌声都有众人附和! 多么快哉! 只写几个人游船作乐的情景,毕竟还是境界小了一点,最后一句,必须升华主题! 无论是联想古人,还是忧国忧民,都必须把格调给提升上去,这样才显得与众不同,格外有深意。 就好像苏东坡泛舟赤壁,最后也能发出感慨: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这点是必不可少的,也能让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如果面对其他低级别的诗人,这一点的确不用,可是既然对手是诗师高端乃至是大诗师的人才,不这样来的话,就区分不出档次来。 仔细琢磨了半天,陈成写下一联: 东皋记否烟波远,孤艇横撑拂柳枝。 这句看起来似乎依然是在写风景,实则不然,乃是出自王绩的名作《野望》: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全诗于萧瑟怡静的景色描写中流露出孤独抑郁的心情,抒发了惆怅、孤寂的情怀。 皋是水边地。东皋,是王绩家乡绛州龙门的一个地方。他归隐后常游北山、东皋,自号“东皋子”。“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在东皋薄暮时,这人百无聊赖,无比彷徨。 事实上,诗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最后说:“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他并不能像古人陶渊明或者后人苏东坡那样从田园中找到慰藉,所以说自己在现实中孤独无依,只好追怀古代的隐士,和伯夷、叔齐那样的人交朋友了。 陈成用了“东皋”的典故,就是想要问问,像王绩这样的人还会依然觉得惆怅困苦吗? 要说王绩还不够格的话,那么从王绩的这首诗里可以在引申一下: 陈成问王绩,王绩问伯夷叔齐,伯夷叔齐又问更遥远的前贤…… 大家心意相通,情境相仿,一下子就让整首诗有了绵长的沧桑感,又多了几分趣味在,充分体现了陈某人高尚的人文情怀和创作技巧…… 总之,这首七律写出来之后,陈成颇为得意,尤其是看到小四小六两个傻乎乎的小子,划船都划不好,可是在自己创作的诗中,两个都成了和他一起向先贤发起叩问的人了…… 假如自己出了名,以后他们就是和苏东坡同游的黄庭坚、佛印、“苏门四学士”那样的人了,哈哈哈哈…… 反复吟诵着,陈成放下手中的笔,吹干了墨。 抬起头,对面榕树主人也作好了自己的诗。 “我写的是一首七言律诗。”陈成将诗作展示给众人看。 “巧了,先生写的,也是一首七言律诗。”丁干举起了榕树主人的诗作道。 这么巧? 陈成心里觉得,榕树主人是一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人,不愿意受到诗歌格律的束缚呢! 我倒要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陈成心想着,向对方的诗看去: 金相高悬焕彩新,焰芒熌敛若传神。 秋江影散虹千尺,桂魄光摇月一轮。 是幻是真俱属妄,为空为色了无尘。 禅龛一瓣遥相对,欲向维摩参筏津。 刚看了第一联还好,看向第二联的时候,忍不住暗暗喝彩了一声! 写得好! 秋天的江面上,各种光影散漫,长虹架起,恍若长桥; 一轮圆月倒影,在水波中不断破碎,重圆,摇动…… 当真写得情景交融,美不胜收! 更何况,对方的对仗、音韵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当真是字字精当! 再看第三联,更加令陈成愕然! 自己只是到了最后一句,才含蓄了表达了一些思索的意味。 对方到了第三联就已经开始了! 而且是佛教经典中那种最惯常使用的“装逼文辞”: 幻即是真,真即是幻!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此话已说了千万遍,离幻哪有真可寻,真在幻中觅!只是说说而已,迷头认影自救不能。真幻一体,互为彼此。 从自然界的浮光倒影中能体会到这些道理,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 难道这人也是一个佛教徒吗?又或者,这人早就知道了我的底细,知道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写和尚诗? 没理由啊,这事也就始安城中的那些五律派的人知道,丁干也是不知道的。 对方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也不会利用这个来占自己的便宜。 到了最后一句,看到“维摩诘”这个最近反复出现的字眼,陈成再一次陷入了深思。 对方在这里又一次用了“双关”之语。 所谓“筏津”,便是渡河的竹筏,多比喻引导人们达到目的的门径,比如韩愈《送文畅师北游》诗:“开张箧中宝,自可得津筏。” 在这里,他既是说普通渡江的竹筏,同时也像是将他引向佛法无边的境地! 难道,你想劝小陈我出家当和尚? 第386章 第二局:江雨的对决 “那个,你们看看,这人写的诗,跟四大诗师里最擅长七律的平鸿轩比,如何?”陈成问七少道。 “嗯,不如!”小六连连摇头。 “那自然还是平师兄的诗更佳!”小四也道。 “但他写得也不错。”小三矜持道。 在他们心目中,七言律诗上,还是没人能和平鸿轩能比的,这是脑子理所当然的观念。 反而是与大诗师们接触最多的窦亮没表达他的意见,看来他是难以判别的。 陈成却是一叹。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原本陈成这首诗已经自以为写得不赖,借景抒情之外更兼有对古人的叩问,拉出了一条绵长的时间线。 可是对比了人家的诗之后,就会发现对手功夫的炉火纯青,转和之间,无比流畅自然,不见雕琢痕迹。 默念“是幻是真俱属妄,为空为色了无尘”,感受到其中自带节奏的音律美之外,还能反复咀嚼,文浅意深。 对方小试牛刀之下,就显得自己的诗作是邯郸学步的稚拙之作了! 因为和实力一般的对手交手多了,陈成处于自己的舒适圈中,面对这种层级的对手,依然想用习惯的套路击败对方,未免太天真! 诗作在脱胎换骨入下一层级前,与这些久经战阵的高手对比,还是无法相扛的。 陈成看榕树主人诗的同时,对方也在看陈成的诗。 不时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交给了丁干。 丁干粗粗一览,对陈成道:“先生以为——陈郎君的诗,首联尚算不错,随意木舟竹筏可见洒脱。” 陈成点点头,对方这说得还算好评。 “只是颔联、颈联,原说的是一个意思,偏偏拆成四句,强成对子,未免拼凑痕迹,又显得啰嗦繁冗,没有条理!字词的选用,也可能需要重新斟酌……” 总之就是四个字:彻底崩坏! 原本律诗的中间两联,是全诗的精华所在,也该是选字最精当、音律最和谐的四句,偏偏陈成这里写得极差,简直成了小学生作文的流水账! 听对方如此不留情面地指点自己的缺点,直把陈成说了个面红耳赤,也想依葫芦画瓢,指责对方诗中有同样的问题——却偏偏寻不出来。 “尾联倒是写得相当精彩,只有一问:‘东皋’何解?”丁干看着榕树主人写下的意见,他也不是很明白,问身边师兄弟:“你明白吗?” 对方摇摇头。 丁干又问始安七少:“你们明白吗?” 七少也摇头,同样不明白。 陈成举手说,这个他可以解释一下——这句乃是引申王绩野望的“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之意。 “对啊,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呢?‘我’是看出来了——”丁干笑了,指了指榕树主人,意思是这是他说的:“若说这‘东皋’是阮籍《辞蒋太尉辟命奏记》中的‘方将耕於东皋之阳,输黍稷之税,以避当涂者之路’,抑或是东晋陶潜的《归去来兮辞》‘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而又何解?” 陶渊明写的这“东皋”,怎么看都不像是忧愁苦闷、无依无靠的样子,反而快活得不成样子。 那岂不是跟你想表达的意思,恰恰相反了吗? 用典故自然是诗歌创作中的一个加分项,可如果你这个典故的意思暧昧不清,让人无法理解你要抒发的思想,岂不是显得多余没有必要了? 陈成就像是作业没写好的小学生,被老师说得脸上一道红一道白的,羞耻难堪,无言以对。 相同的感觉,也就当日在桂州诗榜办事处被萧子平一通嘲讽时可以比拟。 难道这榕树主人,就是萧子平那厮戴了面具来戏弄我的吗? 嗯,萧子平嘴是够毒,可陈成敢肯定对方写不出这种等级的诗。 七少在这上面也帮不上忙,他们原先也就是跟着看热闹,觉得双方的诗作都“高深莫名”,说不定要好好争论一番。 可是看现在二人的反应,尤其是陈成这一脸霜打茄子的衰像,就知道肯定是他也知道自己写得不怎么样了。 没理由啊! 莫说这些天陈某人一路凯歌,那天陈成和梅英卫也比过,看起来“不分上下”的样子,难道这榕树主人比梅英卫、平鸿轩几位大诗师的水平还要高吗? 众人间有一段难堪的沉默,最终陈成开腔道:“那现在开始第二题!” 对方指手画脚、训小学生的样子让陈成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不太想说出“认输”两个字。 不过对方也没有怎么计较,轻轻带过,就进入第二轮的比拼。 陈成出了第一题,那么第二题的出题权就到了榕树主人这。 对方沉吟片刻,又唤丁干靠近,耳语了几句,丁干点点头,对陈成道:“陈兄弟来的时候,可曾江上遇雨?” 陈成点点头。出发的时候一阵雨,到漓江又有一阵。 小四小六两个都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裤腿,都是帮陈成遮风挡雨后的湿润痕迹。 “那么就以‘江雨’为题,如何?” “可以!”陈成赞同,回到位置上,要好好写这首诗。 笔还没有拿起来,就被身后七少扯了扯他的衣袖。 “干嘛?”陈成问。 “我们在想,上一局……输了。除了对手很强外,会不会是因为你的体裁问题啊?”七少都怕陈成这局再输,就要留下来待十天——无法带他们继续旅行了,所以都很挂心。 陈成说过,七言律诗算是他最不擅长的一个体裁,字数多,还要兼顾两幅对联,很容易就有了疏漏。 “嗯。”陈成点点头,七少的担忧他也考虑到了,这是比赛,不是展示自己诗才多么全面的时候。 相较七言诗,自己的五言诗还是要稍稍好一点,要考虑的东西少一些。刚刚和丁干对局时,写那么长也没犯太大毛病。 七少不说,他也打算换五言诗来应战此局。 “光五言哪行啊!”小四嚷嚷道:“你要直接上五绝!” 是的,陈成那日与梅英卫的比试,大家都看在眼中,比梅大诗师是差那么一丢丢,可已经很能打了。 如果这人的水平是稍逊四大诗师的话,那陈成用自己水平最高的五绝就可以跟对方掰一掰手腕了。 “不,我要写五律。”陈成傲娇道。 “这是干什么!”七少心想人家都说了你的诗冗余了,你却还想写律诗? 不为什么!陈成心想,对方批评自己中间的两幅对联写不好,自己还就要写给对方看看,我是不是写不好! 琢磨回味了一下一路上的雨景,陈成提笔写道: 凉风凋落叶,秋气渐萧森。 一晌孤帆雨,千寻碧水深。 遥天征雁断,野寺午钟沉。 料得重云外,苍苍入桂林。 因为第一首诗被贬斥“冗长”,读者看不懂,到了第二局,陈成不仅缩减了字数,整首诗也更加有条理,描写的对象变得更加简单。 不要觉得“白描”或者“淡泊”简单,实际上越是浅近的句子越是不好写,极容易松散。 在尽量让描写对象简单后,陈成也没有在构思上少花功夫。 整体上有一个“由近及远”的过程,有点像当初刘慎虚写给绍生的那首诗,只是顺序刚好反过来。 上来的“凉风落叶”,都是初秋时的特征景象,点名了节气,“凉风落叶”自然也是眼前的景象。 镜头随之一拉—— 变成了航拍镜头,就见江面上一艘小小的船,在雨中摇晃,雨一下就是一整个正午,导致江水起涨,成了深绿色。 由船到江,视野自然是在变开阔。 接下来“大雁遇雨暂时中断了航程”自然是出于想象,想来是下雨之前见到过,可是想象中的情景却将镜头拉得高,不知道哪里的寺庙传来的钟声也变成低沉。 这两联可谓是对比鲜明,彼此都能衬托对句景物的特点,而且有近有远,有虚有实,有声有色,安排得错落有致,榕树主人是无法再批评他冗长了。 到了这里,镜头其实已经够高,但是还没完,“民航镜头”之上,更有“太空镜头”—— 在重重云层之中,仍有阴沉苍苍的雨点,直接抛洒在桂州大地上。 给人的观感,就好像上帝在太空中手抓一把花洒,像冲凉一样给桂林洗了个痛痛快快的澡! 景象愈发开阔,整个桂州都收纳其中了! 没有追求任何花哨的字句,全如白水一般,自然通透! 这番创作,多了不敢说,孟夫子“诗论”中所说的“淡泊”和刘慎虚的技巧,五分的功夫怕是有的! 就这样,陈成刚刚被打击得不轻的自信心恢复了不少,信心满满地等待第二轮的考核。 “我这一轮写的,是一首五言律诗。”陈成将这首《雨入桂林》展示出来,始安七少看了无不喜形于色: 陈成在面对五律派的时候都没有拿出这么好的诗出来,看来他的确是遇强则强,没花多长时间就把自己的状态给调整好了,还重点在刚刚对方抨击他的弱点处着重进行了加强。 “巧了,先生这一轮写的,”丁干笑道:“也是一首五言律诗。” 我写什么对方就写什么?还是我的心意完完全全都在他的掌控中? 也就一想,陈成也不觉得对方写了五律就怎么着,正好双方好对比! 看对方写的是: 晨起理渔榜,言泛白沙渚。 水曙鸡乱号,沙寒鹭翘举。 鸣榔何处声,欲往寻烟语。 不见芦中人,蒙蒙隔江雨。 “咦,咱们写诗有诗榜,耍剑的也有剑榜——怎么打鱼的还有‘渔榜’吗?”小七蒋飞挠了挠头,看着对方的第一句不解问。 “有啊,肯定的。”各种榜单的发起人陈成道。 “你看过?”小七又问:“上面都有谁?” 陈成扳着手指随口道:“有‘白胡子”’艾德华·纽杰特、‘红发’香克斯、‘金狮子’西奇、‘百兽’凯多……” “……”小七嘟囔着:“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别理他,他诓骗你呢!”小六拍拍他的肩膀。 在这里“榜”念“bàng”,乃是船桨之意,亦代指船。 在这里自然就是渔船的意思。 陈成看了他这第一句,一早一起来就整理渔船,要去白沙渚泛舟,心说这是要写渔夫出航吗? 那我可不怕你! 毕竟之前积累了不少诗句,不信这人能跳出窠臼去。 在看这颔联,心中就更加断定这家伙的诗写不好了: 水曙,沙寒,鸡乱号,鹭翘举—— 这看起来就是大家为了凑对联时惯常使用的句子,给人感觉就像他这诗中写道的“乱号”一样,乱七八糟,没啥重点。 别说你了,就连杜甫大大的“渚清沙白鸟飞回”单独从《登高》的诗里拎出来,也不见有多么出奇的。 察觉到自己这一局相当有胜算,陈成的心里轻松,所以当小七发出疑问的时候,他随口扯了几个《海贼王》上的boss。 到了第三联,陈成觉得自己的胜算更高了! 同样是写声音的一联,他这“鸣榔何处声”明显不如自己写的“野寺午钟沉”来得联想丰富,而且他这一联根本对不上啊! “鸣榔”能对“欲往”吗? “何处”能“寻烟”吗? 如果说宽对的话,那你这也太宽了! 所以,丁干根本就说错了,这只是一首五言诗,可算不上是律诗。 既然上一轮你说我最精彩的两联都没有写好,使得整首诗彻底崩坏,那么你自己现在这首诗,两联也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你的诗有没有彻底崩坏呢? 陈成觉得自己可以开始准备最后一轮的生死局了。 可是,对方的诗,还剩下一联。 这两句…… 看得人似曾相识。 不见芦中人,蒙蒙隔江雨。 隔着蒙蒙的雨幕,无法看到江对面芦苇荡中的人。 简单的句子,可是却能咀嚼出悠长的意蕴来。 属于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好”的句子。 像什么? 就好像那天输给梅英卫的最后一首五绝: 晒网白鸥沙,冲烟赤云霞。 渔人归去晚,沽酒入芦花。 为什么,他们都喜欢这样一个套路? 看起来都差不多? 可是现在,再把这最后一句带入到前面的诗句中,忽然就琢磨出一丝不同的意味来。 那些为什么,一下子就全部都有了解释。 鸡为什么乱号,鹭为什么翘举,都因为不期而至的雨。 第387章 西游记就在这里拍的!写诗吧! 中国诗之所以短,在于短短几行字之外,仍然有让人遐想的空间。 那几行字,不过是给人的遐想作了“引子”作用。 本来就没必要把话说完,而要给读者留下思考的余地。 有些作者唯恐言之不尽,只怕不细,不全,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这样做虽然让内容更加充实,在诗中把意境、感情说完,却会失去诗味。 就好像齐白石在纸上画了一只虾,卖了一个亿; 你说这寥寥几笔简单得很,我也行!甚至画得比真虾还要真! 结果9块9包邮卖不出去。 那是因为看了大师的虾可以联想到许多东西,他的虾可能真要弹尾而出,可能举钳欲食—— 结果你画的是死虾,上面还抹匀了酱汁。 陈成仍然觉得自己前面几句写得比起对方毫不逊色,可是就是这最后一句,让他会联想起更多的东西。 然后又忍不住吐槽: 你们岭南的渔人究竟是怎么了!动不动就钻芦苇荡! 芦苇里面有矿啊! 七少本来看陈成这一局的诗写得很好,都高兴说这下能扳回一局了。 可是见这小子脸上犹犹豫豫、凄凄惨惨戚戚的怨妇模样,担忧不小: 别别别! 你不会又想投降认输? 我们没有看到这局你哪怕有一丝要输的迹象啊! 众少年扯住陈成的衣袖,瞪着他,问他想干什么。 陈成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少年们又好气又好笑! 钻芦苇荡怎么了? 钻芦苇荡就一定要赢吗? 那以后大家写诗,都在最后一句加上:“只在芦花中,草深不知处”,那就是获得了免死金牌,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唔?你把你刚刚这句再说一遍听听,感觉也很厉害的样子,似有名家风范……”陈成喃喃道。 看着陈成都有些魔怔了,众少年又是一阵无语。 不过他们的打岔倒的确是点醒了陈成,是啊,同一个套路出现几次,难道还能次次都胜了我? 之所以一看到“不见芦中人”陈成就心中发怵,还是梅英卫害的。 梅英卫那首五绝当真是写得极好,而且还说“得到过王维老师的指点”,就更加令人畏惧了。 可是榕树主人这首诗,并没有像梅英卫那首诗“晒网白鸥沙,冲烟赤云霞”一样,在前面就烘托好了渔人生活环境,一气呵成。 榕树主人写的这“芦中人”,是不是一个路人甲还不好说呢! 既然是路人甲,那就没有任何思考、挖掘的必要。 陈成纯粹是想到了梅英卫的诗,把他诗中渔夫的形象带入到这首诗里来了,把“芦中人”的意象无限拔高,才未战先怯。 “稳住,我们能赢!”小六拍了拍陈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两首诗共同展示在众人面前,丁干那边的人纷纷称赞榕树主人的诗作烟火气十足,动静有致。 七少则是称赞陈成构思精巧,由近及远,气象开阔,雨意逼人。 两边大打嘴炮,倒是当事者的两个人都没掺和。 看大家都吵得差不多了,榕树主人又耳语丁干几句,丁干道:“先生说,这首诗陈郎君律法得当,他挑不出什么毛病,反倒是他写得稍有随意,未求工整。孰胜孰负,便由陈郎君自己评判!” 对方开了这么个口子,显然是要拱手让出这一局了,七少脸上都是喜意,连拉带扯,暗示陈成“当仁不让”,扳回一城了! “我觉得,这组诗双方写得各有千秋,难分高下。”陈成道:“就定‘和局’!” 一听要打和,七少不愿意了,郭小四更是暗暗拧陈成,可陈成面不改色,坚持己见。 对面榕树主人也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结果。 “人家写的不是律诗怎么了,又没说一定要写律诗!古诗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处,关键还看是什么人写!” 按照我先前的意思,看到芦苇荡就已经投降了…… 给对面面子,对双方都有好处,反正这不还有最后一局么,要是赢不了,这局什么结果都不顶用…… 看陈成坚持如此,七少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们的话在固执的陈成这里并没有什么分量。 “这最后一局,谁来出题呢?” 主客双方各出过一题了,按照谁处于劣势谁出题的原则,应该是让陈成出题的,可是傲娇的他自然不肯承认自己胜算较小。 “这样,丁干兄是我的朋友,又跟先生后面学习,正是‘两不相帮’的好人选,这一局就让丁干兄出题如何?”陈成提议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想法。 榕树主人没有意见,丁干心说陈成还真是自来熟,就不想想今天来挑战的时候还一副臭屁哄哄的样子呢! 可是既然说了是朋友,丁干也不能做故意偏袒己方的行为,直言不讳道:“不瞒陈兄,这两年来挑战者甚众,你在这大榕树下,所见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没有先生没写过的题材了,这对你并不公平。” 陈成心想的确是这个样子,之所以七少对阵榕树众弟子时,对面总是用旧作来抵抗,就是因为他们积攒了足够多。所以来挑战的人绝对不能写榕树—— 一写一个死! 小六、小七两个写榕树的什么下场,大家也看到了。 丁干遥遥一指:“那边有个好去处,如果陈兄弟不嫌累,我们便移步那里,再做比试!” 陈成欣然同意:“正好写诗写累了,换个地方,整理精神也是极好的。” 一行人便随着丁干的脚步,往那处“好地方”去。 七少和陈成跟着领头的丁干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着缓缓跟上来的榕树主人,总觉得这人的身形、步伐,无处不透露着怪异。 离开大榕树不远,很快就到了丁干所说的那个地方。 “呃,这是……”陈成和七少看着面前的景象:“一个洞?” 丁干就指着这个洞,冲他们微笑:“是个洞——可是这洞里,却是大有乾坤呢!” 一声招呼,有人上前牵扯绳子,曳出一条小船来。 “还要坐船?”陈成等人又开始奇怪,不知道丁干在搞什么名堂。 但还是跟着丁干上了船去,一次四个人,已然是陈成和小四小六。 “不但要坐船,还要点火呢!”丁干说着,开始摆弄火把,毕竟里面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 留下一拨人,等待从别处拉竹筏来。 陈成一行人进了洞口,就觉的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本来这里的气候就宜人,进了洞里简直都有些凉意了,十分舒爽。 但黑布隆冬的啥也看不见,坐在小船上,只隐隐地听到了头顶上的滴水声,开始是一滴一滴的,逐渐地,变成了哗啦啦地一片,像是风中的密林枝叶在相互碰撞。偶尔有水珠滴入了河面上,便传来一阵悠远而空蒙的回想。 “靠,我现在是知道神马是‘风吹鬼啸,月落鲛泣’了!”跟陈成在一起久了,郭小四倒是把他的口头禅学得很像。 “这是要把咱们往哪里带啊!”小六有些惴惴不安,小声对郭小四道:“不会是他们觉得没办法稳赢我们,想着到隐蔽处……” 杀人抛尸? 有这个可能,毕竟丁干虽然带了火把,可就是不点,导致众人就像闯进了无尽的混沌里。 两个人催促着丁干点火,可是丁干并不理会,只说还没到时候。 又前行了一会儿,丁干停下了船,说:“到了!” 这才去点火把。 陈成也不知道丁干在搞什么名堂,只是在他点火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想起来王安石的游记名篇《游褒禅山记》: 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 其实读书的时候陈成并不以记忆见长,这些“必背古诗文”大多没咋用心去记忆。 可是每次遇到与课文中相类似的场景,他还是不由得就从脑海中蹦跶出这些字句来。就好像是被压缩隐藏在某个角度,一下子解压完毕。 “等会儿我照亮了,你们可不要叫哦!”丁干便点火边对两个少年道,语气中带着坏坏的笑。 火把燃烧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都被照亮。 “啊!”小四小六齐齐叫声来! “日!”陈成也叫了一声。 正惊叹着,身后也开始亮了,原来是后续部队到了。 随着船上的人纷纷举起火把,洞中的情景也终于被照得分明: 洞里的空间非常大,远超乎来之前的想象。 陈成三人还以为自己是在逼仄的小道上呢,只见面前石芽、石花、钟乳、穴珠、瀑布、落水洞,奇行怪状,变幻莫测,美不胜收,令人目不暇接! 在火把的照射下,发出致幻的光彩,岩洞里的钟乳石形象怪异,呈现出不同的景观。 陈成不由得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一种飘飘悠悠的感觉,这是在哪?难道我走进了光怪陆离的瑶池仙境了? 这仙境一步一景,一步一画,画画逼真,我都要七步成诗,诗溢情荡…… 这么想着,就见丁干一脸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说: 怎样哥们? 我说“蓬莱在岭西”——并没有骗你? 这就是由黑岩、水岩组成的溶洞景观了。 对陈成来说,虽然在纪录片上看过不少,自己也曾踏足过阳朔—— 可像这样开阔的溶洞还是让他赞赏不已。 别说他了,就连小四小六两个土生土长的桂州人也对这里面的景象啧啧称奇,指着这个石头说像那个…… “老天爷,这究竟是怎样造就的啊!”小六感慨道。 “真鬼斧神工了!” 听他俩百思不得其解,眼看着就要大搞封建迷信了,陈成随口道:“这好理解啊,钟乳石和石笋嘛。我告诉你们,你们桂州很多石灰岩组成的山地,石灰岩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遇到水时,会反应生成溶解性较大的碳酸氢钙,同时放出二氧化碳。洞顶的水慢慢向下渗漏时,水中的碳酸氢钙有的沉积在洞顶,有的沉积在洞底,日久天长洞顶的形成钟乳石,洞底的形成石笋,当钟乳石与石笋相连时就形成了石柱……” 他不无得意地展示着他的初中化学知识,可是两个少年只当他在放屁,置若罔闻…… 丁干倒是用心听了,却一脸:你能把谎话编成这么多弯弯绕来,还真是“好了不起”哦! 别跟我说什么“惨酸钙”“炭酸青盖”,我说这诗老天爷造就的,就是老天爷造就的! 说是佛祖的祝福,就是佛祖的祝福! 陈成幽幽一叹,其实他们说的也对。 你就算知道了碳酸钙的反应,初中化学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这些钟乳石的形成往往需要上万年或几十万年时间。每年只增长一毫米左右。能形成千姿百态、壮观无比的天然建筑物,你不感慨造化的神奇,又能怎么样呢? “这些还不让你惊叹的话,那我带你看这里,保证叫你叫绝!”丁干不知道陈成已经被征服了,想着“是你逼我出大招的”,将火把照向一处—— 洞中光线折现,在水雾下起了光环,光环中陈成看见碧水潺潺,宫殿林立—— 在洞中和石柱子上,似乎盘踞着…… 无数条龙在游动! 龙王、龙女、龙子、龙孙,数不胜数! 在丁干手中摇摆的火把照射下,一条条龙都鲜活涌动起来! “卧槽!”陈成险些被这“龙窝”吓了一跳! “滴答,”“滴答,”有流水的声音从石壁传来,仿佛有人在敲打琴键,时急时缓,似小溪在涓涓地流淌。 走进了龙宫,亦真亦幻的感觉! 丁干见陈成脸色,不由得大笑:“哈哈哈!了不起!这里便是我最先发现的,‘龙王殿’!我不说的话,他们谁也不知道!你和先生二人,就在这里各自写一首诗来,你看如何?我已经尽全力让你们公平竞赛了,够意思?” 你别说,“群龙迎宾“、“龙宫玉柱”,可不真的是龙宫呢!石溶洞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一群没有互相交叉的石柱,而龙宫玉柱有六到七根,却都没有交叉。 如果这时候再说“碳酸钙”什么的,丁干他们肯定要骂人了…… 事实上,如果让陈成知道,电视剧《西游记》“孙悟空东海龙王处借宝”一折戏就是在这里拍摄的,那他只怕更加要惊掉下巴了…… 第388章 陈成:离开老龙王的日子 参观完了壮观的的“龙王殿”,一行人又经历了漫长的一段行程,才出来重见了天日,回到了大榕树下。 陈成大概想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在后世是一个叫做“聚龙潭”的景点,当然名字是到开发成景点之后才起的。 之所该溶洞不叫“洞”而被叫“潭”,是因为弯弯曲曲全长一千多米,除了有地下河还有许多深潭。 后世一道溶洞景点,总要打上五光十色的灯光,艳俗之余的确能帮助人们分辩景物到底像啥。 现在自然没有这个条件,可是一堆龙形确是形神兼备,令人称奇。 “风景看也看了,也休息一段时间了,就请开始这一局的对决!”丁干展示了自己的发现后,不无得意道。 “嗯,真的值得好好写上一笔!”陈成道。 可这时候,七少的老大窦亮却站出来比划: 自己也想参与这一局,腰带在此—— 丁干众人都有些诧异,露出“这小子有点傻”的神色:刚刚的比试没交出腰带你不满意是,非要赔一根才高兴? 看到对方这样,同进退的其余六少就不乐意了: 怎么着?赔腰带我们愿意赔啊!我们有的是腰带!还怕你们不成! “我们也诗兴正浓,创作欲强烈呢!”七少人人宽衣解带、出言不逊道。 陈成觉得这是他们在为自己打气,颇有些感动,打定这一首诗一定要精心雕琢。拍拍窦亮的肩膀,咱俩都好好写。——另外那几个,别看口号喊得响,肯定是玩票来的。 榕树主人也振一振衣袖,构思作诗。 少年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他手中的那只笔上。 凝神良久,榕树主人准备提笔写第一个字,刚要落笔,就听“哇”地一声,一抬头,七少中的郭小四尖叫道:“我刚刚得了一首七绝!” 也不管别人乐意听不乐意听,就调到榕树主人面前吟道:“ 龙王殿内景出奇,鬼斧神工天下稀。 孔雀开屏大造化,曲桥龙柱洞迷离!” 众人:“……” 你这不就是普通的打油诗么,有什么可以称道的……还这般得意…… 榕树主人哭笑不得,定了定神,重新落笔。 “啊!”t到四哥心意的王小五也跳了出来:“我也得了一首七绝!诗曰: 龙王殿内景观奇,鬼斧神工天下稀。 石柱犹如参天树,难觅倒挂钟乳石!” 念完,不无得意地看着郭小四道:“四哥,我借了你的两句诗,借藤生瓜,又写了一首新诗出来!你看看,与你的诗作相比,咱俩孰高孰低呀?” “五弟作的精彩,为兄自叹弗如!” “哪里哪里,四哥写得也很好,我才起了仿效之意!” …… 看着这两青铜选手当着一众高手的面,就商业互吹起来了,听者无不觉得侮人耳根,摇头不已,偏他俩自我感觉良好,越吹越不着边际。” “四哥五哥且慢,小弟我也得诗一首!”小六不失时机地跳出来,制止了吹牛的两个哥哥,不出意外,他挑的这个时机又是榕树主人将要落笔的时刻。 “我的诗是: 水戏游中驾雾岩,神功巧得幽冥潭。 迎宾乳石晶宫遇,到客亭台赏月山!” 郭小四王小五一时都露出“惊讶万分”的样子:“六弟竟然写得奇诗如此,哥哥们甘拜下风了!” 看到他们如此装腔作势,干扰自己的创作,榕树主人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搁笔,倒要看看这几个小屁孩还能捣鼓出多少这种级别的“奇诗”来。 当然始安七少作为“七绝派”的“后起之秀”,诗的质量不敢说,写起来却都不甚费力,哪怕年龄最小的蒋飞也同样如此。 “我写的是: 群龙相汇大溶洞,千姿百态为流连, 五彩缤纷仙境地,疑是龙宫降人间!” 周小三要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我是将此间和溶洞一起写的,诗曰: 阳朔榕荫月影间,群龙聚首水黒岩。 飞游盘卧龙波影,潜跃旋伏碧水涟!” 孙沐见兄弟们全部都显露了一首,自己也不写也说不过去,作总结道:“ 水府龙宫波浩渺,霓霄宝殿色斑斓。 移舟悦目陶然醉,兄弟七人忘返还!” 兄弟六人先后“一试身手”,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就在他们得意着完全破坏掉榕树主人创作的节奏时,榕树主人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丁干的手。 丁干心领神会,咳嗽一声:“来人啊,把这几个无事生非的小坏蛋驱逐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腰带提前扯了!” 一声令下,不由分说,榕树弟子一众人等拖的拖,架的架,将六个少年全驱赶到了十丈开外,让他们无法再调皮捣蛋。 几个少年提着裤子,无不叽叽歪歪,满口怨言。 陈成一阵无语,心想: 我知道你们是好心想要帮我,可问题是—— 你们有没有对榕树之主起到干扰不好说,可的确影响到了我啊! 和丁干比的时候,我还夸你们跟我几天,颇有长进呢! 这倒好,一瞬间全还回去了! 回到了七言四句的流水账上了! 你们听听,各自写的都是什么?听完真是要去洗一洗耳朵啊…… 年龄不大,写出来的东西个个都像不学无术的老干部,大唐的未来危矣…… 陈成胡思乱想着,这边窦亮也完成了自己的创作,令人继续无语的是,七绝派掌门人的弟弟这次又完成了一首五言律诗。 但是他似乎对于自己的创作同样没有什么信心,只提交了自己的答卷,便自动退出,陪兄弟们站到了一起。 “唔——‘主人有逸兴,招我游龙潭’,”丁干念了第一联,不由得面露微笑:“他倒还知道感念我的好处么!” 至于余下“碧水乘青筏,平流入黑涵”、“纵观心欲一,细听耳成三”之联,看上去也只是平常之句,颈联似乎想表达一些哲学思考,可毕竟功力尚浅,只算浅尝辄止,丁干看了一下就准备放到一边,倒是榕树主人要了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 经历了少年们的小插曲,陈成和榕树主人多花了一些时间,终于完成了第三组诗。 “我这轮作的,是一首五言绝句。”陈成开口道。 双方已经作诗完毕,七少也就被获准回到榕树下。一听陈成终于写了五绝,他们无不拍手称快。 在溶洞中的时候,小四小六就不忘记提醒陈成,要想获胜,就必须要写他目前诗力最高的五言绝句了。 你说七言不如五言好把握,那就写五言; 你说律诗的对联整不好,那就写绝句。 对面是一个厉害角色,多写多错,自然是越短越好,字数越少越好。 如果规则允许的话,别说五言绝句二十个字了,他们宁可只让陈成写一个字。 饱含着期待,他们去读陈成这首压轴之作。 上来第一句: 雨湿秋常暝。 嗯,秋天一下雨,天容易黑—— 这算是一句没啥营养的废话。 毕竟,只要是下雨天,光线都好不到哪去。(暝:日落天黑,黄昏) 再看下一句: 天寒日易昏。 天一冷了,太阳也容易昏暗。 仍然是一句没啥营养的废话! 你琢磨了这么半天,就写了这种诗出来吗? 不过这倒是展示一个朴素的天文知识: 从夏至以后,白天的确越来越短,太阳下山也更快,天气也是越来越寒冷。 知识点是一个好的知识点,可是跟这大溶洞、龙王殿、聚龙潭压根没有关系啊! 你就算不跟着丁干去洞里走一遭,也能写出来这么两句话。感情你这算是白参观了…… 七少都为陈成捏了一把汗,怕他写离题了,不过看到第三句,“龙”终于来了! 这句是:龙潭龙已去! 准确的说,“龙”还没有来,就直接走了! 靠!这是什么写法! 你好好想一想,我们刚刚一起看到的那些大龙,小龙,公龙,母龙—— 都不是这样的啊! 到最后一句,陈成写的是: 惟有冷宫存。 嗯,终于回到了诗歌的主题上。 可问题是,连我们这些青铜选手都知道要在摹绘的主体上多花些笔墨,你这全篇对溶洞中的景象完全避而不谈,这是不是很危险啊…… 这个样子,如何能战胜得了榕树主人呢? 雨湿秋常暝,天寒日易昏。 龙潭龙已去,惟有冷宫存…… 反复念叨着这四句,七少转动脑筋,要想发掘出这其后的精妙之处来,可是看丁干和榕树主人的反应,似乎也没有被陈成这首诗惊艳道,完全面色如常…… …… 陈成自己也不是很有底。 这首诗的创作思路,其实受到了上一组诗中榕树主人写的“不见芦中人”和梅英卫“携旧入芦花”的影响。 那就是不去正面描写,给给人留有想象空间。 上来先用一副互文的对联勾画凄风冷雨的景象,然后交代造成这样景象的原因是“龙潭中的龙王离去了”,至于离去的原因,龙王前往的地点,一概不提。 只告诉大家: 这里还有一所冷落、废弃的龙宫。 会引发人的无尽联想。 这四句诗,也各自都有仿效的蓝本。 “雨湿秋常暝,天寒日易昏”可以说是模仿了王维老师《山居秋暝》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连“秋暝”都是从这诗中来的。 也有刘长卿“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的一点影子。 总体上是为了渲染这种氛围。 “龙潭龙已去”更是显而易见,可以说来自沈佺期“龙池篇”的“龙池跃龙龙已飞”,也可以说来自他“参与创作”的崔颢《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抑或是李白“凤去台空江自流”,总之,是以龙、凤、黄鹤归去后的寂寥景象,让人想象当初繁华时的盛景。 这三句都完成得不错,唯独这最后一句,怎么写怎么觉得苍白乏力,使不上劲。 设想中也挺好,是要模仿李白《越中览古》的末句: 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乡尽锦衣。 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兴衰之感,力穿纸背。 而且这个技巧显然很好用,在李白的另一首名篇《苏台览古》中,几乎是用相同的手法,又创作了一联名句: 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看诗仙同志这“一招鲜”用得炉火纯青,可陈成自己上手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最重要的问题就是: 李白去的越国故地、姑苏遗址,都是实实在在有过历史痕迹的地方。 而现在来的这什么“龙王殿”,不过是丁干随口一说的东西,并没有根据。 别人知道那是假的,陈成自己也知道是假的,硬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万一当时丁干不说这是“龙宫”,而说是“蛇窟”,你这诗还立得起来吗?(如果真是在这里拍完《西游记》之后陈成这样写,还算能增加一些意趣。) 而且就算这些都说得过去,陈成的“惟有冷宫存”,对比李白的“惟有西江月”“惟有鹧鸪飞”,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偏偏一时又想不到好的词去替换,有更好意思的词,却又不押韵,真是气煞我也! 好在榕树主人并不是李白,也要看看他的诗到底是什么成色,才知道自己呕心沥血的力作,到底有没有徒劳白费…… 陈成忐忑之际,看到丁干阅读自己的诗作后,颇有咋舌样子。 有些奇怪,难道我和榕树主人又一次“心有灵犀”,写了相同的体裁吗? 去看对方的诗,陈成忍不住也是一阵错愕: 对方不仅再一次和他“心有灵犀”地写了五言绝句! 更绝的是! 对方似乎和他竟然使用了相同的一个创意! 那就是: 离开老龙王的日子! 诗曰: 山涵水殿在,蜿蜒石柱围。 忽闻空远响,如有老龙归! 单看他的第一联,稀松平常,甚至可以说,只有始安七少的水平。 不像陈成,又参考王维老师,又剽窃五绝长城刘长卿的。 可是下面一句,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遥远的响声,一时间游客纷纷勃然色变—— 以为是老龙王回来了! 这一个“错觉”,一下子就借由游客的反应,凸显出龙王殿里的壮观景象! 这里面的确很像真的龙宫! 可以说,陈成和榕树主人,明知道这里不是龙宫,却硬说是! 都在装傻! 最后,就要比,谁装傻装得更像! 第389章 震惊!又一位大诗师的登场! 比的就是装傻,这没错! 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就是在装傻,不会有人认为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却的确让读者t到了他想表达的庐山瀑布的壮观。 陈成也想装傻,可又不好意思傻得太天真,终究有所保留。 …… 回顾这一局的对决,一共有九个人交出了作品。 但是作为“入门级”的始安七少,“进阶级”的陈成、榕树主人,诗歌的着力点明显不一样。 如果二者中间还有一个级别,比如让丁干作诗一首,想来他应该会再创作一篇排律出来,把他所发现的那些风景细致入微地全部刻画出来。 可是写诗并不是写游记,没必要把进洞前什么样子,怎样坐的船,里面有多么开阔,石钟乳石笋具体像啥,里面又就究竟有多少条龙,看完这些你又是怎样的感想…… 可以写,但没必要。 那些都不是诗要做的事情。 字数少没有关系,可只要把一刹那的感动记述下来,就足以精彩绝伦了。 让陈成感到气苦的是,明明这次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创意,可是对方依然可以写得比自己更自然,更顺滑! 其实差很多吗?也就一丢丢而已! 就那么一丢丢! 陈成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诗榜总主编,不说写,单论品鉴的话,他还是有眼光的。 “这首诗的确是阁下高于我,没什么好说的。”陈成叉叉手:“甘拜下风了!” 三局两胜,一共取得两负一平的战绩,比之上次和梅英卫比拼时还要惨! 他如此干脆快速,甚至在七少都还没把两首诗完全看完的时候,不由得叫他们理解不能! 搞什么嘛! 这么快就投降了? 你就这点本事? 平日里面对那些小鱼小虾的时候,不一直都很勇猛吗? 怎么一到这种关键boss战,你就掉链子呢! “你知不知道,你让我们很失望!”小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忍不住指着陈成叫道。 “唉!”陈成叹了一口气,一摊双手:“这我也没有办法啊!你以为我不想赢么!” 要知道,我这四句诗已经把看家本领全拿出来了,字字珠玑,句句有来历! 奈何收尾这句写不好,表现力直接削减了百分之四十啊! 现在你们可以明白,人家这百十条裤腰带可不是平白得来的,久经战阵,各种应对之策都了然于胸,什么题材都处理得得心应手! 关键是看人家这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还没出力! 可我已经倒下了! 陈成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想法,自然被七少视为懦夫的行为。 要是输给梅英卫那样的大诗师也就罢了,在小六几人的心目中,榕树主人无论战绩多么辉煌,终究无法跟始安城中四位大诗师相比! 他要是有问鼎桂州的实力,干嘛要窝在阳朔乡下的大榕树下,而不进城去和四位大诗师扳手腕呢? 陈成啊陈成,看你这一脸衰像!输完梅英卫输五律派,输完五律派输榕树主人,然后输风情三士东学西读始安七少,再下来没得输了,脸都不要了…… “靠!你们也太恶毒了!”陈成听他们连范志毅训斥中国男足的句式都拿出来了,郁闷不已。 我再烂也不至于沦落到跟国足比…… 看着“敌人内部”要起内讧,丁干有些看不过去了,准备说点场面话,安慰一下陈某,毕竟人家还是冲着自己才找到大榕树来的。 可没想到在他一旁的榕树主人直接开口道:“我看陈郎这首诗,与我相比,自是各有优劣,你又何必早早言败呢?” 卧槽!原来你会说话!原来你说的也是人话!原来说出来我们也并不会听不懂! 那你还找丁干做翻译干什么? 陈成错愕地想。 听到榕树主人的声音,陈成并不是最惊讶的,反而是始安七少,个个目瞪口呆,状如木鸡! “你——你——”七少指着榕树主人彻底说不出话来。 “先生,你——”丁干迟疑着。 “都到这时候了,还遮遮掩掩做什么呢!”榕树主人轻笑了一声,伸手揭下了脸上狰狞的傩戏面具。 面具之下,露出了一张清虚俊朗的青年面孔。 “果然是个小鲜肉——”陈成心想:“可也没到老乡说的‘像女娃’的地步?” 要说娘,小陈我在这段猥琐发育期之前,还真有点娘……好在咱的气质够爷们,现在全然扭转过来了…… 正臭美地想着,却听始安七少齐齐呼出声:“窦师兄!” 陈成大惊失色! 窦师兄? 那岂不是始安城中四大诗师之一,七绝派掌门人,东学西读风情三士始安七少等等小鱼虾的引路人,窦亮的亲哥—— 窦明! “哎呀,怎么是你呀!” “你怎么到阳朔来了!” “还瞒了我们这么久,我们全蒙在鼓里!” 七少七嘴八舌道。 “还要我告诉你们?”窦明看着他们,板着个脸道:“你们看看你们刚刚写的那些个诗,我怎么好意思承认你们都是我教的?” 七少想到他们刚刚为了干扰创作,拼凑出的那些诗句,无不脸红耳赤,羞愧难当。 但说实话,窦师兄你不会觉得,我们好好写,就能写出多么像样的诗? 搞了半天,榕树主人就是窦师兄! 那陈成输给他,简直再合理不过了! 或者说,陈成甚至有一局能和窦师兄打平,简直是太了不起了! 毕竟在七少的心目中,他们窦师兄只怕比梅英卫还要小胜一丢丢…… (陈成莫名其妙从一个“怂货”又变回了七少心目中的偶像……) “陈某有眼不识金镶玉,多有得罪,还望恕罪!”陈成重新见过道。 “陈郎言重了,还要原谅窦某不以真面目示人之过!”窦明客气的回礼。 一连串的疑问在陈成的心中冒出: 窦亮说窦明昨日匆匆出城,自己还以为他和其他几位大诗师一样,也是在躲避什么。 没想到却是来了阳朔! 可他为什么在阳朔? 又为何在榕树下做这些事?夺别人的裤腰带?这是什么癖好? 而且,既然是“七绝派掌门人”,自然最擅长七绝诗,可是从之前那几首四六不分的杂言诗,以及和自己比拼的这几首诗来看—— 什么体裁都写遍了,就是没写哪怕一首七绝! 费解啊,费解! 别说他想不通,就连始安七少的小脑袋也充满了许多问号! 就连他的亲弟弟,也对能在这里看到大哥,万分糊涂! “这就说来话长啦。”窦明无奈一笑,示意陈成一行人都坐下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大概是两年多以前,我同平兄梅兄几个人,同来阳朔采风,借宿在本地镇上老乡家。”窦明回忆道:“结果有天午睡起来,发现腰带不见了!” 腰带这种东西也不会多有备用,这玩意丢了,双手提溜着裤子,何其狼狈。 最后只能在老乡家里借了根麻绳捆上。 怪模样惹来同伴嘲笑,窦明自然也很是恼火。 腰带自然是被“梁上君子”窃了去,窦家家境优渥,衣饰自然华贵,更兼有佩饰,想来是有人见钱眼开,上下其手。 好在地方不大,四位大诗师携起手来,很快就找到了顺手牵腰带的小窃贼周某。 见对方年纪不大,却游手好闲,恶习难改,四位正直的大诗师自然批评教育了他。 谁知道这小子殊无悔意,一副被抓住认栽的样子。 众人自然感叹这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扭曲,教育的缺失! 对付这种失足少年,必须要用佛经、古诗、圣贤书来净化心灵! 意想不到的来了,这小子还振振有词,道: 读书?读个屁!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读书的。种田又不会,就只有小偷小摸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 凭本事拿的腰带我为什么要还你? 四大诗师:“……” 这小子还是个“金句王”啊…… 气愤之下,窦明腰带也不要了,拴着麻绳回了始安。 可事后想想,乡下毕竟不比城里,很多缺失教育的小朋友,就是这样的。 为了引领小朋友们走上正途,过了一些日子窦明重返阳朔,打算搞一个“扫盲班”,教一教这里的小朋友简单的字词,以及“偷人腰带是犯法的行为”。 反正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窦明在城里不知道指点过多少少年的功课,到阳朔“支教”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是他有这份好心,实际上却并不大顶用。 毕竟这边老乡的观点也是“读书识字有个屁用”! 要还去写什么劳什子的“诗”的话,整个祖坟的老祖宗都觉得臊得慌…… 更何况,你这人来历不明,有这等教人的好事,我不信…… 窦老师只能苦口婆心“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之类,算是说服了几家较开明的。 “而且我的身份也不可疑啊,我小时候也是在阳朔长大的,后来才随家人去始安城里的……”为了骗取老乡新任,窦老师只能瞎编鬼话道。 “小时候是在阳朔长大的,后来才随家人去始安城里?噢噢!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村东头丁家的小子,叫‘丁干’啊?”老乡恍然大悟。 “对对对,丁干就是我,我就是丁干!有诗为证:儿时已知爱阳朔,总道蓬莱在岭西!——您瞧瞧,我对家乡的感情深着呢……” …… “……”听了“丁干”是这么来的,陈成一阵无语。 又忍不住瞪了真正丁干一眼:我操! 我说那诗为何那么精妙! 感情你小子那首诗也是抄袭大诗师窦明的! 真是“碧莲峰里住人家”不要碧莲啊不要碧莲! 丁干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却还能面不改色: 没错啊,这诗是“丁干”写的啊! 就这样,窦老师借着比他小好多岁的“回迁户丁干”的名头,在本地办起了扫盲班,一开始只有个小孩,到后面来学的小孩越来越多,毕竟老乡们发现,认得自己名字还是有点用的,而且还能把“丁干老师”这里当成托儿所…… 呃…… 学生多了,找不到教学地点,最后就寻了大榕树这么个好地方,冬暖夏凉,无比宽敞! “大榕树我知道怎么回事了,”陈成指着树上那么腰带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窦明抬头看了一下他的那些“战利品”,自己也有些好笑:“这个嘛,也是无心之举。” 窦明、梅英卫、平鸿轩、路承允四人,在始安城中被视为“天之骄子”,岭南诗坛未来的希望所在,四人各擅一体,各领风骚—— 可事实上,诗人从来不会说“我只专攻某一个体裁”,大家都是全能的诗人,只是有所偏好罢了。 就好像“七绝圣手”王昌龄大叔五言诗也写得好,“律诗的王者”老杜也擅长古体诗,五言诗的集大成者王维老师更有“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种千古绝唱。(当然《渭城曲》是一首乐府诗。) 窦明大诗师常写七绝,的确有些腻味。 别的诗体他又不是不会写! 可一旦大家的思维成了定式,尤其是他身边还簇拥了一帮被称为“七绝派”的追随者的时候,写七绝以外的诗体就成了“离经叛道”之举。 窦师兄,你怎么能背叛我们的看家本事呢? 而且别家也会想: 窦明也开始写七律诗、五绝诗了——是不是想分咱们平师兄、梅师兄的羹汤啊? 告诉你,姓窦的!你的七律、五绝!根本不够档次!滚回去写你的七绝去! 世情如此,真是叫人…… 几多无奈啊! 你可以说“老子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干你们屁事”! 可是要知道,有很多少年一门心思地跟着他好好学习,就是因为认定了“七绝是很有前途的一种诗体,日后必将成为大唐的新风尚”! 他自己先“叛变”了,对自己的名气影响是小事,让追随者们伤心失望才是更难搞的啊! “事实上,我们知道了这些,已经很伤心,很失望了!”七少们瘪瘪嘴,理想幻灭的样子。 窦师兄竟然不认为,写七绝的人才是最厉害的! 陈成看着窦明无奈苦笑的样子,感叹道: 真是大诗师也有情,大诗师也有爱呀! 第390章 神勇!挑战窦大诗师的七绝!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你看屁事不懂的始安七少都不支持窦明的尝试,那些更高阶的弟子自然更不会支持啦! 于是,窦明就想到了阳朔的大榕树。 在他教了两批学生毕业后,大榕树这边就不需要他亲自授徒了。 毕竟在这里开班只是为了教育他们认一点基础字、数,也不会教写诗,两批毕业生一出来,大学生就可以教小学生了。窦老师提供一点补贴就行了。 于是,他向各地的诗坛好手发出了以“榕树主人”为名的挑战,邀请他们到大榕树来比诗。 挑战书中对各路群豪不屑一顾,甚至对“四大诗师”也不大感冒的样子。 有的人的确过来凑了热闹,却发现“榕树主人”的实力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的确有吹牛的资本。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从一开始窦明就戴上了那面傩戏面具,而且出于自己当初“丢了一根腰带”的怨念,要求挑战者都要用自己的腰带作为赌注。 久而久之,“大榕树诗战”的名号越来越大,各处来挑战的人越来越多。 尽管窦明一般不会用自己最拿手的七言绝句来对敌,可毕竟他“大诗师”级别的实力在这里,寻常人自然不可能是他的敌手,在大榕树留下的腰带也就越来越多。 就这样,他成功开辟了属于自己的第二块根据地。 阳朔离始安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不会有熟面孔打扰,来这里远离喧嚣,写诗随心所欲,好不快哉! 始安城中颂扬着四大诗师的威名,阳朔榕树下流传着榕树主人的传奇事迹,两边都占着好。 不过就在这快乐的日子中的某一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真正的“丁干”,回乡来了! 大榕树诗战开始之后,窦明以“榕树主人”的身份摆擂,打擂者既不见其面,也不闻其声,亦不知其名。 不过早先办“扫盲班”的时候老乡以为他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丁干,于是外人也就当榕树主人的真名是“丁干”。 真正的丁干一回来,听闻竟然有人冒充自己的名号招摇撞骗,不由得大怒! 盗名到我丁某人头上来了! 自然气咻咻地前来挑战,要弄清事实!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窦大诗师只消一根小拇指就能碾死他,虐得他欲仙欲死。 道清原委之后,丁干也能理解。 却是对窦大诗师的才华敬服不已,便拜在他的门下,潜心学诗,也帮忙主持日常工作。 这样一来,大榕树就有了两个“丁干”,“大丁干”和“小丁干”。 只是在大榕树这里,大家为了“避榕树主人的名讳”,平日都叫丁师兄,反而不叫他的真名,导致真的丁干,只有离开阳朔的时候才能叫回自己的真名,真是苦啊…… 听完这番原委,陈成和七少都感觉好笑,丁干有够衰的! 看你这么惨,就不计较你总是抄袭窦老大的诗了…… 哎?丁干是拜窦老大为师的,而不是像我们一样,称为“师兄”,那岂不是说我们比丁干还高一辈?哈哈哈哈! “窦师兄,你在阳朔这里做了这些事,平师兄梅师兄他们知道吗?”小六好奇问道。 “他们那几个‘好事者’,怎么瞒得过?”窦明摇头笑道,几个损友一个比一个精。 这事自然是“榕树主人”出名后,始安城中也有人来挑战吃了瘪,回去邀请“四大诗师”集体出征,另外三个人都很兴趣,唯独窦明推三阻四,最后眼看瞒不住,就向他们和盘托出了。 这下子可让另外三个人发现了乐子! 反正“榕树主人丁干”,只是一个幌子,压根没有人知道真实身份! 那你窦明扮演得了,我梅英卫就扮演不得?平鸿轩就扮演不得?瞧不起我路承允? 就这样,四位大诗师就轮流扮演起了“榕树主人”,最过分的是,有的时候四大诗师车轮上阵,各展所学,把挑战者虐到生活不能自理! 可能第一局写诗的时候面对的是窦明,上个茅房的功夫,“榕树主人”就已经变成了梅英卫,到河边洗把脸回来,“榕树主人”又变成了路承允…… 你说说,怎么赢? 陈成:“……” 七少:“……” 你们几个,也太恶趣味了…… 得知真相的我们,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我声明啊!”窦明摊开双手道:“今天,自始至终,就我一个人,三首诗都是我现场写的——中途可没有换过人啊!” 陈成:“……” 七少:“……” 你不说还好,说了岂不又在陈某人身上啪啪打了脸么…… 不过那些遇到四大诗师李代桃僵的人,命运的确悲惨。 “难怪呀难怪!”郭小四感慨道:“你们总到阳朔来,每次都雇的同一艘船,要准备什么东西,船家都清楚得很!”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因为他们四人的习惯,使得七少今天的出游无比顺畅,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家里人也都以为他们是跟大诗师中的某一个“例行采风”去了,自然果断放行。(哪知道领他们头的,却是与大诗师差距明显的陈某人呢……) …… 大榕树成了四大诗师的休闲乐园,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影响乐趣,四人都是对门下子弟下了禁令的,不要去大榕树挑战。 高阶一些的人大略知道有一些事,却也不算很清楚,到七少这个层级就完全不知道了。 因为大榕树主人的战斗力实在太变态,近来来挑战的人已经越发少了,只留下那些裤腰带的传说。 不过江湖上公认的是,要想晋升“大诗师”的话,就必须通过大榕树的挑战。 邓铎、钟规钟矩兄弟,甚至废材莫炎,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能说,误打误撞地,他们还真猜对了…… “这次就窦师兄你一个人来了吗?”孙沐问。 “是啊,他们三个先后都出城了,我还道他们来了大榕树,结果也没有。”窦明郁闷道:“不知道背着我在做什么好事!” 陈成听了,愈发觉得另外三个人显得怪异。 “原先看你们来了,”窦明笑道:“我也没打算把这些全告诉你们的,毕竟你们几个小家伙,嘴巴没个把风的,你们一知道,全桂州都知道了。” 七少:“……” 陈成:“……” “那窦师兄怎么又肯认了呢?”七少又问。 “有什么办法,亲兄弟,心连心啊!”窦明指着窦亮道:“还不是他看出来了!” 众人都看向窦亮,的确,刚刚窦明揭晓自己身份的时候,少年们没有不惊讶的,偏偏窦亮面不改色,显然已经知道装神弄鬼的家伙就是自己亲哥了。 “有趣!”窦明说着,拿出弟弟窦亮刚刚交出的那首五律来,全诗是: 主人有逸兴,招我游龙潭。 碧水乘青筏,平流入黑涵。 纵观心欲一,细听耳成三。 待到重阳节,共登独秀山。 看到这最后一句,窦明忍不住会心一笑。 丁干当时并没有细看,只说窦亮感谢了自己带他参观了“龙王殿”,后面会邀请他一起去登高,还说这小家伙会做人,不愧是榕树主人的弟弟。 殊不知,这诗却是窦亮写给“大丁干”看的。 昨天在出门之前,窦明刚刚给弟弟讲了王维老师的名篇《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说到“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窦亮便向哥哥表明: 以后每年的重阳节,都要陪哥哥一起去爬独秀峰! 这最后一句一看窦明就明白了,自己的把戏早被臭弟弟看穿啦! “我也奇怪!”窦明笑道:“我装得不像吗?既不露面,也不出声,甚至走、立、坐、卧都佝偻着身子,还敷了香粉——都做到这地步了,二郎还能知道是为兄?” 窦明扮演这第二身份已经很久,可谓很有心得,兼之作诗的时候也和平日风格不同,不担心会有人猜到是他。 到底是哪里暴露了呢? 窦亮乐了,露出一丝小得意的样子,取出笔,在纸上写下: 观兄之笔迹。 “哦?”窦明笑道:“可是我知道你们都识得我的字迹,特意改用了他体呀!” 连身形都注意区别,字迹这种小问题,窦明自然不会疏忽。 窦亮又写道: 近睹兄临褚公之帖。 “原来是这个!你呀你,真有你的!”窦明放声大笑,对身边指着窦亮:“我怎么说的?我这个弟弟,心眼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 窦亮的意思是,最近看到哥哥临摹褚公的字帖,现在看到“榕树主人”写的是一种仿褚氏的字体,心有怀疑。 再看到这个“榕树主人”,总是偷偷观察自己,诗力又那般强悍—— 桂州除了他哥哥,还能是谁? 言之无心,听者有意! 看到“褚公”二字,陈成忽然间就敏锐起来! 褚公?哪个褚公? 岂不就是写《金刚经》的褚遂良? 果然窦明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正想要问窦亮,窦明临摹的是哪一本字帖,却被窦明打岔道:“我要问问你,平日里我总教你作七言诗,怎么今日全然未有表现?” 写的都是五言? 被他这么一打岔,陈成倒不好问字帖的事了,要是对方真的有鬼,反而容易起疑心。 这边窦亮又回大哥的话,写道: 有其兄必有其弟。 窦明一看,哑然失笑! 的确,自己写七绝写腻了,想换换口味,弟弟因为自己的关系,也必须要写七绝。 这次出了城,还不放飞自我? “唔,这么看来,二郎的五言写得还是要比七言好不少的!”窦名满怀喜悦地阅览着弟弟的两篇诗稿自言自语。 在场的人没意识的事情是: 就在刚才,“大榕树不败”的记录险些终结了! 关键倒不在于陈成,反而是“5v5”杂兵战的时候。 为了避免四位大诗师全不在场的时候,这里丁干几个人能撑住场子,窦明是给他们留了不少“样诗”的,基本上把可能写到的诗题、附近的景物都容纳了。 在前两局告负的情况下,大榕树弟子们拿出了三首窦明的诗作来压场子。 第三局不出意料取胜。 第四局出现了奇葩的情况: 王小五这个小滑头,眼看着战局陷入焦灼,想要出奇制胜。 怎么办? 抄袭啊! 对他来说,写诗最厉害的就是他们七绝派的掌门人窦师兄,于是就抄了窦师兄一首诗,也就是“农舍荒凉场九月,炊烟延眺米千舟。” 对面大榕树弟子呢?不甘落后,同样是用了一首窦明的“样诗”:“西水今年没渚洲,涨痕重叠水边楼”。 故而出现了窦明自己打自己的情况! 当窦明看到这一组的对决时,险些喷饭! 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抄袭的双方在评比的时候都没得到太多关注,因为一看就知道他俩都是抄的,只是没想到事实如此“喜感”。 最叫窦明感慨的是,“5v5”的最后一组诗,弟弟窦明用一首五绝,获得了众人一致的好评,打平了自己的一首四言诗! 这么说来,与窦大诗师的比拼中,窦亮的战绩甚至比今天的主角陈成还要耀眼! “吾家二郎,长大了。”窦明不无欣慰道。 窦亮有些不好意思,又写:“兄不怪我?” “怪?怪什么?怪你写五言诗吗?本来就没这个规矩啊!”窦明笑道:“你要是更喜欢五言诗,我大可以叫路承允、梅英卫那俩教你。” 窦亮写:我都喜欢。 “哈哈哈!” 陈成看着兄弟慈爱的景象,心中也受到了触动,想起当年写《水调歌头》时骗李隆基说:我想我大哥陈当了。 几年过去了,当哥现在还好吗? 老娘又给他生了妹妹、三弟、四弟,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哎呀,有些想家呀! 陈十一郎思绪飞到了千里之外的老家颍川去了…… “那个,原本这个时候,我是不该破坏气氛煞风景的。”陈成对窦明道:“先声明,我对先前的对局结果,没有任何的疑义!” “可是,窦兄的七绝,闻名桂州!我却无缘一见!不能不说,这是一种遗憾!” “来都来了,三首都比过了,窦兄介不介意,加试一首七绝?”陈成腆着脸道。 众人一听陈成这么说,都觉得他疯了! “没搞错!窦师兄的七绝!在桂州那是无敌的存在!” “就是,他的七绝,可比他刚刚那些诗,厉害十倍都不止了!” “我劝你尽早打消这种想法……” 原本最支持他的始安七少现在成了最大的反对者。 “我不多占用时间!就一首!仅仅一首!”陈成伸出一根手指:“ok否?” 第391章 与窦大诗师的魔幻对决! 看着陈成一脸执着地说出“就比一首七绝诗”的时候,丁干和榕树弟子们都露出颇为玩味的表情: 窦大诗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自己之所以来到大榕树隐姓埋名来作诗,就是因为他写七绝在桂州已经找不到敌手,没有了挑战性。 即便不写七绝,他也在这里达成了百战百胜的成就。 你们刚刚又不是没有比试过,输得有多惨,难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已经忘了? 别的诗体尚且如此,竟然还胆敢去硬碰人家的七绝,真是活腻味了! 你千万别说你写得最好的就是“七绝”,从前面的诗作大家也看到了,陈某人的五言还是要比七言更强一点的。 七少的阻止、榕树弟子们的嘲讽,并没有使陈成有退却的打算。 窦明微微一笑,竟然答应了:“既然陈郎有此雅兴,窦大岂有不奉陪之理?”一首诗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也对刚刚已经尘埃落定的战局没有任何影响。 少年人好奇自己的七绝造诣究竟几多深,也是人之常情。 先前既然梅英卫也能和他斗满三局,显然也对此人颇加青眼。 大家看窦明本人都松口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是窦明毕竟贵为大诗师,这里又是他的主场,陈成与他的级别差距太大,你说挑战就挑战,不能一点点表示都没有? 别说腰带,你的腰带已经输了,要挂到树上去了。 还欠了“扫盲班”十天的义务教学任务! “行,我要是还输的话,”陈成道:“十天之上,再加十天!另外——” 抬起脚来:“这双靴子也输了去,给你们也挂树上!” 众人一听有趣,从来都是挂腰带,还没“挂靴”的,你是要“光脚不怕穿鞋”吗? 窦明也笑了,指着他道:“靴子还是留着,不能影响走路啊!以你的才学,多教他们十天那倒是极好的,那我这次可要加把劲,别指望我会放水,非要多留你几天不可!” 双方就这样达成了加赛的赌注。 只是加赛的话,写什么题目呢? “这样,二郎,你来出题。”窦明钦点弟弟窦亮道。 窦亮既是他弟弟,这些天和陈成玩得也不错,是个合适的人选。想来陈成也不会有反对意见。 窦亮点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拧眉沉思了片刻,就听窦明又道:“出点简单的,切磋而已,用不着出那些复杂的题目。” 如果还像刚刚丁干那样,又是划船,又是钻洞,占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结果陈成和窦明一共才交出了两首诗、一共四十个字…… 窦亮表示了解,抬头张望了一下,走了几步,伸手遥指: 就写那边! 众人循着他的手指看去,就见东南的漓江边,一座青翠的山峰浮在水面。山上树木,郁郁葱葱,从远处看去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 当微风吹来,江中的莲花倒影,仿佛徐徐绽开,好一派优美的风光! 作为真正的阳朔本地人,丁干站出来解释说,那是“鉴山”,看它的正面,平面如削,圆润光滑,很象一面镜子,所以就有了这个名字。 不过也有老乡觉得奇峰环列,开如菡蕾,也有称“芙蓉峰”的。 介绍完毕,窦明示意双方可以开始了。 这只是描绘一座山,大家平日里都写过不少,的确算不上很难。 但还是那句话,“就怕货比货”,再简单的题目在大才子的笔下,总是能焕发出不一样的精彩。 陈成看着窦明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样子,就知道回到最擅长的诗体上,对方的战斗力又要再提升不少了。 七少弄清楚窦明身份后,自然也不好再帮陈成呐喊加油了,没有出来捣乱。 一会儿看看窦明那边,一会儿看看陈成这,屏气凝神,生怕影响到两位大佬。 双方在安静的环境下,完全没有任何干扰,的确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完工了。 “窦师兄这一次写了什么?” “那还用说,肯定是生花妙笔,美不胜收的!” “嗯,窦师兄获胜是没什么悬念的,我倒是关心陈梦见,他能写到什么程度。能比刚刚那三首好一些,就值得赞扬了……”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却明显地发现陈成这一局颇有些顾虑,患得患失的样子,怕是不一定能如自己所愿,交出令人满意的诗稿。 直到丁干提醒双方可以亮诗了,陈成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来,展示了自己的作品。 “嗨嗨嗨!离远一点!你们挡着我看他的诗了!”窦明见少年们一个个凑过来,围住自己,伸手驱赶了一下。 窦明这一轮写的七绝是: 前山崛起青莲朵,色扫晴空如叶开。 若拟空花犹未了,空中安得有峰来。 前面的山峰中崛起了一朵青色的莲花,悦目的色彩扫遍晴空,就好像绿叶绽开。 如果就将其比拟成为空中的花朵的话,似乎不够到位—— 毕竟还需要想一想,凭空怎么出现一样一座突兀的山峰呢? 意思大家倒是都看明白了,只是感觉…… 也不似多么超妙的样子啊? 甚至跟我们平日写的诗也差不多嘛…… 有的榕树弟子难得看到窦明在大榕树下的对战写七绝,都期待他能拿出那些令他们拍案叫绝的诗来。 只是这次的诗跟他们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些过于简单了…… 难道是先生有意放水,要卖对方一个面子嘛? “你们懂什么!”丁干鄙夷地看着那几个比他更晚来大榕树的小年轻。 好的诗歌就是流畅自然,并不在于有没有使用华美瑰丽的字句—— 尽管丁干自己还停留在追求华美的道路上了,可到了窦明的级别,已经完全不需要借助这些外在的东西了。 就这句“空中安得有峰来”—— 惊疑的语气中,又带有赞叹,实则是把鉴山这种水天交融的形态写得极其神妙了! 你为什么觉得这山是上不挨着天,下没挨到地的“悬浮山”、“天空城”? 还不是因为漓江的水色过于清澈平静,倒映着天空的色彩,水天相接,彼此无法区别,才造成了观众这样的错觉? 事实上这奇妙的一句,在前面“色扫晴空如叶开”时已经铺垫过了。 什么叫高手?这就是高手! 起承转合,不留痕迹! 妙到毫巅,却不张扬! 想象奇特,可能让人信服! 可以说,这首诗跟他的那首五绝“如有老龙归”是用的相似手法。 唉,我真不知,我几时才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别看丁干能看出来对方的好,之前陈成不也知道吗? 可在同一个创意下,明显比窦明的要生硬。 由此可见,诗力不足的情况下,哪怕你想象力够奇特,却也不能很好地表达出来…… “让我看看,陈郎这首怎么写的!”窦明喝开了干扰视线的少年们,陈成的诗作这才露出了真容。 陈成自己的面容,倒是显得不是很有自信的模样。 不因为诗太难,而是当窦亮这这道题的时候,陈成看来看去,一眼就发现…… 这什么“鉴山”,不就是当初他和导游小姐姐起了点口舌纷争的…… 碧莲峰么…… 是的,这座上尖下阔的山,为阳朔县城内主峰。 《阳朔县志》记:“碧莲峰原为县内诸山之总名。” 也就是说,这一片所有的山,都可以冠以这个名字。 但到了明嘉靖年间,广西布政使洪珠热爱秀书法,题“碧莲峰”三字于山的东麓近水处,此后,“碧莲峰”便专指此山了,甚至成为阳朔的象征。 要是写别的地方还好说,既然是碧莲峰,那岂不是…… 陈成咳嗽一声,念道:“我这诗是: 陶潜彭泽五株柳,潘岳河阳一县花。 两处争如阳朔好,碧莲峰里住人家!” 众少年读完他的诗,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不好,不好。光见你说潘安陶渊明了,也没见你在此处风光上动了笔墨啊!” “‘山里住人家’就美了吗?咱们这,哪座山还没住个把人呢?” 丁干也适时地出来品头论足道:“我觉得,陈兄弟这诗,太啰嗦,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字!改一改—— 彭泽五株柳,河阳一县花。 争如阳朔好?峰里住人家! 是不是也没有毛病?所以啊,我觉得,他这根本不是一首七绝诗,而是用一首五绝‘灌水’之后而成的……” 陈成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忽然心生一种“魔幻现实”的感觉! 大家批评的意见,竟然和自己当初和导游小姐姐诡辩时说的一模一样! 在察觉到这首诗无法取得众人青睐,无法与窦明匹敌后,陈成不但不生气,反而内心深处还有一点…… 隐隐的喜意! 原本陈成是不打算剽窃的—— 毕竟这次出来,他就是要磨砺自己的真本事的,难得获得与另一位大诗师对阵的良机,肯开要好好表现。 可是鬼使神差地,他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了这首诗! 我当时怎么说的? 这首诗根本就不算多好,唯一能让它刻在后世碧莲峰景区的缘由就是,这是一首唐诗! 是唐诗就足够了,唐诗就是金字招牌! 景区的文化底蕴借此就上去了! 至于原作者出不出名,有没有人知道,压根没人在乎! 把这首诗拿出来,陈成就是要看看,抛去“唐诗”的光环,在大唐的当下,唐人们自己是如何看这首诗的好坏的呢? 现实证明,不是游客小陈无理取闹! 而是这诗的确不咋样啊! 少年们越是把这诗贬得惨,陈成就愈发觉得自己当年的正确性。 不以为耻,反而有些小得意。 瞧,那么多的游客,那么多的国人,只有我敢讲真话! 正寻思着这奇葩的想法,以及没来由的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却听窦明忽然吭声道:“奇哉!怪哉!美哉!” 他这没来由的三声感叹,让议论纷纷的众人一时间住口,连陈成也意外地看向他。 就听窦明道:“这一着笔,陶潜‘五株柳’,潘岳‘一县花’,一‘柳’一‘花’,当柳绿花明,光彩照人!一下就把人引进无比曼妙的意境中去了!” 丁干讷讷道:“可是,他这两句,跟眼前之景,毫无关联啊!” “没关联?”窦明道:“关联可大了!” 这一联铺排画面,渲染气氛,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陶潜的“五株柳”,是陶潜清高遗世的自况;潘岳的“一县花”,灿烂如锦,是政绩的象征,两位大神的出场,拔高了众人对诗的期待—— 却不曾想,此地的描绘,只是为碧莲峰的出场作势! 笔锋一宕,便转出后两句,阳朔之好,婉转动人! 这短短的四句诗,极其富有曲折之妙! 窦明抚掌叹曰:“桃红柳绿,固是人间美景,而当春归时,便无从可觅了!你看这入秋时节,又何从去看那桃红,看那柳绿呢?” 这一下把丁干给问住了。 窦明站起身来,向着碧莲峰的方向前行了几步,悠然道:“片刻的绚丽多姿,比起碧莲峰的常青常翠,悠悠乎与天地存,洋洋乎与造化游来!可真是不能同日而语了!” 无论春夏秋冬,此间便一直是这般四季常青之势! 更不要说,“住人家”更是画龙点睛式的给碧莲峰以生气,以活力。 因为“有人住家”,而且住在在“碧莲玉笋”之中,既充满诗意,又无比蕴藉,便造成了诗的深远意境,余味无穷! 窦大诗师这一连串的说辞,简直把陈成给听傻了! 我靠! 大哥你没有搞错! 我怎么压根没看出这诗有你说的这般意思? 周围这么多人,他们怎么压根没看出这诗有你说的这般意思? 王昌龄大叔也没有你这般会鬼扯啊! 错愕之余,顺着他的思路,似乎还真的能发现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难道真的是我们都错了? 这的确是一首妙不可言的佳作? 无论如何,陈成还是无法相信,除非这诗的作者不是“沈彬”,而是“鲁迅”,那么你说“大约孔乙己的确是死了”我也相信你……(其实只是陈成不知道而已,人家沈彬老师也是在唐才子传上有事迹的好吗!) “不消说,这局,是我输了!”窦明抖抖衣袖,怅然道:“输得心服口服,无可辩驳呀!” 第392章 如果当初给算命的600块 陈成:“……” 老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一直都在戏弄我…… 我觉得写得不大好的诗,在窦明看来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在后人看来也称得上是“唐诗”中的名篇…… 我的审美就这般不靠谱,与窦明他们这些大诗师级别的还有差距吗? 没道理啊,写诗的话我承认我还是一个小学生,可品诗的话,好歹也当了那么多年的诗榜总主编,阅览好诗、坏诗、名诗、烂诗无数,可仍然这般没眼力见么…… 陈成呆若木鸡着,对自己这一局的“大胜”并没有收获多少喜悦,反而有些伤感、忧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可窦明那句“输得心服口服,无可辩驳”,在众人听来,不啻于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无论是始安七少,还是丁干和榕树弟子,那话听在耳中都像是在开天大的玩笑! 再看到窦明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疯了!疯了!疯了! 这个世界彻底疯狂了! 窦大诗师是什么人啊! 一手七绝可以在岭南横着走的存在啊! 比七绝,哪怕同是大诗师的平鸿轩、路承允、梅英卫,也比他差不少! 陈成,竟然赢了他! 这事要传出去,足够他吹嘘一年了! 不! 吹三年! 丁干心中更不是滋味,原本在逍遥楼的时候,陈成被他们虐成那个样子,狠狠吃瘪,大家都笑话他; 结果没过几天,这小子神气活现地来了,完败了自己不说,现在连自己视为“诗圣”窦先生都被他击败了!还是在窦先生最为擅长的七绝上! 这家伙! 下限低得可怕! 可上限,也是高得吓人啊! 这还没完,众目睽睽之下,窦明竟然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腰间! 搞什么! 难道是要…… “不可!万万不可!”榕树弟子们纷纷色变,试图伸手阻止窦明要当众“宽衣解带”的行为。 “别!”连始安七少都“叛变”,站回他们“七绝派掌门人”那里去了。 小七蒋飞更是跳到窦明面前,双手按住窦明解腰带的手,一副“你要顾全七绝派颜面”的样子。 “窦师兄,他就是随便写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啊!”小六道。 “赌腰带那都过去啦,你现在的身份是我们的窦师兄,不是榕树主人了……”郭小四强调。 “就是,他什么水平我们还不知道吗,师兄你过分解读了。”周小三对陈成的看法想来很客观:“在我看来,他真实水平也就和我那远亲,李鸿阔哥哥相仿,不相上下。宏阔哥哥的诗您还不知道嘛,肯定不能跟您比的。” 饶是陈成并不在意窦明的腰带,听周小三这话还是挺不满意: 你这偷换概念也真是玩得6啊! 李鸿阔不如你家掌门人那是肯定的,可怎么着我就和李鸿阔相仿,不相上下了! 李鸿阔要真有这等本事,我很欢迎他跟我比一比,可他敢么…… “无规矩,不成方圆。”窦明道,拍拍蒋飞的小手:“既然这话是我说的,又怎么能不认?以后谁还敢来大榕树挑战?不过区区一根腰带而已,算不了什么。” 说着便要将腰带送给陈成,郑重其事,内心带着一丝丝怅然。 陈成推辞了一会儿,窦明务必让他手下。 于是陈成没在谦让,对窦明道,陈某人实在受之有愧—— 奈何刚刚我自己的腰带输了去,这个是刚需,我就要现场用了! 说着就把窦明的腰带系在了自己身上,看得窦明一阵好笑。 “窦师兄,你还准备接着用‘榕树主人’的身份在阳朔摆擂吗?”七少问,刚刚听窦明说担心违规会影响别人来挑战,言外之意自然是这“隐姓埋名”之举仍然要持续的。 “继续啊,不然呢?”窦明笑,这两年来能得到这么多切磋比试的机会,不就是因为大家都摸不清榕树主人的底吗? 如果告诉别人,榕树主人就是窦明,有时候还有平鸿轩、路承允、梅英卫来客串,那这种“地狱级难度”,谁还敢来? 就是因为“四大诗师”的威名令全桂州胆寒,才使得他们失去了很多与人切磋诗文的乐趣啊! “嗯,大榕树诗战能不能继续下去,主要还是——”窦明指着七少道:“取决于你们。” “我们?” “是啊,”窦明乐道:“你们几个小鬼头,嘴巴大得很,什么消息都要被你们传得漫天飞舞!只要你们不泄密,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榕树弟子们已经保守了这么长时间的机密,也没出岔子嘛。 听窦明说自己几个人保密工作做得不行,少年们都忍不住有些脸红,然后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肯定不会到处去乱说的。 毕竟你都立fg了,泄密的主要责任人肯定是我们几个…… “既然这腰带也缴了,那陈郎君要留下来教导这些孩子十天的约定,也一并免去了。”窦明大方道。 “不不不!”陈成婉拒好意:“一码归一码么,十天就十天,没有增加到二十天,已经可以了,这十天我也要赖账的话,那太不像话了。” 毕竟“支教”是一种很有很有意义的工作。 “只是我可能需要向窦兄先赊一下账,把这十天的任务往后面挪一挪……” 听陈成这么说,七少也眼巴巴地看着—— 毕竟没有陈成带路的话,他们这次的行程刚刚出来可就要打道回府了。家长们肯定不想他们长时间在外面逗留的。 “陈郎君但有自己的事,尽管忙就是了。”陈成延期的要求窦明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至于你们几个小滑头……” 看着窦明扫向自己几人的目光,七少无不心中一紧! “窦师兄,他欠我们始安诗坛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我们也欠他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呢……”七少说着原委,意思就是还没玩够,不想那么快回始安去。 恳求地看着窦明,生怕他要打发他们快点回家去。 “唔……”窦明寻思了下:“行,人无信,而不立!既然你们曾在各位同门面前答应要替他们行走这距离,就兑现诺然!” 得到窦掌门首肯,少年们无不欢呼雀跃,打心里没把这“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当成是一种惩罚,反而是少年们冒险的开始。 看他们这幅样子,窦明也是微笑不语。 这帮小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真要禁足他们的话,以后有机会还是会自己溜出去玩的。 反正他们有钱,有侍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又是这般年龄,自然是爱瞎胡闹的。 比起自己在阳朔这里认识的少年们,哪个不是早早接过父辈的传承,十多岁的年龄,就独自撑一杆长篙,划过几十里水路,一路捕鱼去…… 少年能做很多事情,他们自己想象不到。 他们,包括窦家二郎在内,出来见识见识也好。 反正他们这次坐的船,都是“四大诗师”出行的标配,从船家到仆役,都是护航有保障的。 “接着玩是可以,但你们也别跑太远了,柳州再往南,就不可以去了!”窦明给他们定下规矩道。 “行啦行啦,知道了!你就放心!”七少喜笑颜开,得到“官方授权”后,他们也不甘心回家会被家长责骂了。 对陈成来说,有这几个不靠谱的小家伙一路陪伴也挺好的,可以扯扯淡,解解闷。 更重要的是,这帮富家小子,有钱啊! 和他们在一块,免得自己风餐露宿之苦,当真是十分惬意了。 内心满意,嘴上自然不肯让人知道他一直在占这帮小孩的便宜,毕竟我可是一个有光辉形象的人。 大榕树的事情搞定,皆大欢喜。 窦明表示,原本自己和另外三个人到阳朔来,都是随行随走,但是今天听了陈成这首“碧莲峰里住人家”的诗,忽然觉得在此间安家,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选择。 说干就干,明天就可以看看鉴山里有没有好的宅院可以购置,到时候在阳朔可以有间度过悠然时光的屋子,欣赏四时美景,当真是极好的…… 陈成:“……” 靠……这诗竟然都说得你想在这里投资房产了! 而且这窦大诗师,说要买宅院,就可以买,语气就好像在菜市场买大白菜似的,让人听着就来气! 如今有些落魄的陈成也不好显露自己那一点点的“仇富”心理,倒是好奇—— 这山里还真住了人家啊? 这可把大家都逗乐了,特么不是你自己写的“碧莲峰里住人家”么…… 陈成心想,我那都是抄人家的说法啊,在沈彬的那个时候,鉴山还不叫“碧莲峰”呢。 谁知道人家真在里面住…… “不仅有人家,还有佛寺呢!”窦明道。 四大诗师个个都是既喜欢诗,又深好佛法的人,所以王维老师到桂林的时候,才同这四个青年弹得那般投机。 窦明寻思着在这里收购或者营建一所别院,也方便他们来度假礼佛。 陈成一听“有佛寺”,不禁又是一阵头疼。 不仅想到了五律派那帮人借他不懂佛理的软肋一通猛打,也想到了当初游览碧莲峰的时候就受到了这里面大师们的创收。 在被导游小姐姐领到寺中“抽签解厄”的地方后,就听人家一本正经说:“抽到签后可以拿到师傅那里解签,的,不收一分钱,就算有人给师傅掏钱送礼物也是对师傅的不尊和侮辱。” 此番言语自然直戳心肺,听得陈成这一茬游客热血沸腾,就差一点就喊“这真是一家好寺院,太慈悲太善良了!” 实际上呢?抽签后需要在边上掏十元换一张纸条——没有人会为10元去拒绝? 上有常人能读出来看不懂的经书,最后排队拜见师傅,双手合十口说“阿弥陀佛”后让师傅解签。 不出意外,什么“印堂发黑”、“血光之灾”、“命不久矣”全都出来了,要想“解厄运”,十块就不行了,600起步…… 如此糟心的遭遇,自然没给陈某人留下啥好印象。 分明就是导游小妞和景点串通起来的嘛! 套路! 可是现在想想,人家的“印堂发黑”、“血光之灾”、“命不久矣”全说对了,如果当初没吝啬那600块,那是不是…… 唔唔唔! 陈成很快甩走了这些想法。 穿越到大唐也挺好的啊,还在现代社会的话,我可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名气…… 也不会直到,这“不要碧莲”的“碧莲峰里住人家”的确是一首好诗。 相信自己,能在大唐开创出一片光明的未来! 话说回来,于唐开元初年营建的“鉴山寺”,的确是阳朔乃至桂林最早的古寺之一,在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的。 在几年之后,鉴真大师第五次东渡日本未果,直接漂流到海南岛去了。 在从海南岛返回扬州大明寺之前,鉴真大师在桂林休整足足一年,期间也常来到鉴山寺讲学授戒。 这寺里的“鉴山楼“,寺内僧人每日敲钟礼佛,钟声悠远,有称“鉴寺僧钟“之景,是阳朔的旧八大景之一。 故而陈成先前写“遥天征雁断,野寺午钟沉”,大家还真当这小子对本地风土人情了如指掌呢…… 陈成心道:我是来过,可不是这个时候来的啊! 完全不是一回事…… 哪怕从开元年间延续下去,只可惜这所千年古寺还是毁于抗战时的战火纷飞中。等到陈成的时代,中间断了那么多年的传承,“大师们”的学历倒都是“研究生起步”了,可佛法么,似乎就没有旧时那般精深了,心思也没古时候单纯了。 …… 陈成一行人在阳朔停留了一夜,次日离开了那棵颇有几分传奇色彩、挂满腰带的大榕树,踏向了下一站。 作为唯一一个取走榕树主人腰带的“少年天才”,陈成的履历上算是写下光辉的一笔了。 “下一站,我们去找谁的茬啊?”七少唯陈成马首是瞻,在他们看来,陈成这次就是一路找仇家复仇来的。 不知道下一个又会是谁这么幸运,能被陈某人斩落马下呢? “诗士二段!邓铎!”陈成报上这个在来岭南一开始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名字。 他在战胜丁干之后,成了诗士三点五段,对上邓铎的话,这下可是有底气了。 等级压制,真是爽呀! 第393章 临时加入复仇者联盟 “不对啊!”始安七少翻阅着诗榜出品的诗人名录:“诗士二段邓铎的地址,写的是临源溶江镇,咱们要是去寻他的话,岂不是要从阳朔回溯始安,再从始安北上临源?这不是走了很多冤枉回头路吗?” “嗯,梦见兄要找的人,在意的是必须要赢,肯定要选那些等级低一些的,倒不在路程上计量。”周小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道。 陈成一听有些不高兴,七少里面他最不爱听周小三说话,总觉得这小子脑有反骨,像敌方派来的奸细。 什么叫我只在乎赢? 只能去找那些软柿子捏? 我刚刚战胜你们视之为神灵的“七绝大诗师”窦明,这么快就忘了? 虽然那首诗是我抄的,可论起真本事,我和大诗师的境界也就差一点点而已。 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周小三的小脑袋,道:“放心,咱们不会走冤枉路的。顺流而下,一路向西!” “那不是南辕北辙,越来越远吗?” 陈成哂笑:“你们别抱着书本当圣经啊,那上面说的又不一定对!” “呃,啥叫圣经?” “……”陈成:“你们知道‘大秦景教’嘛,这就相当于是他们的楞伽经、楞严经、金刚经……等等合在一起……” …… 邓铎在诗榜出品的诗人名录上的确说地址在始安北面的临源(兴安县),可陈成清楚地记得,陈成和那个废柴莫炎乃是同乡,自然都是宜州人,邓铎还曾带上几个同村的基友,翻山越岭、漂流柳江,找到远近闻名的“少年诗士”家,拜访切磋呢。 结果遇到冷遇,由此引发了桂州诗坛“复联”与“正义联盟”的大战。 邓铎这小子肯定是个怪鸡贼的人,要不然也捣鼓出那么多蔫坏的主意,什么降低段位啊,车轮大战啊之类。 他的“正义联盟”,专门打击买卖段位的行为,自然引起了不少靠买卖段位赚外快的人的不快,在“段位评比”的时候他那一帮人人多势众,别人拿他没办法,可一旦落了单,自然有人想去对付他—— 陈成不也是这么想的嘛! 狡猾的邓铎为了能“安心学习”,自然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不会留在家乡宜州坐以待毙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前一次在临源,再往前在始安,总之每次诗榜出“诗人名录”的时候,记录的都是他在前一次评比的地址,“复联”的人按图索骥找过去,人家已经换了基地,自然就扑了个空啦。 “奸诈啊奸诈!” “大大的狡猾!”七少感叹,咱们岭西人,从来淳朴真实,哪像他这么搞。 幸亏没信他的,要不然顺江而上,走上上百里的水路,一无所获,船票钱谁来给呢…… “我已经问过丁干啦,这小子现在旅居昭州山塘村,咱们顺着漓江下去,很快就能找到。”陈成微笑道。 邓铎这次打游击打到昭州的缘由陈成也清楚得很,一来靠着漓江,由此上溯到阳朔去挑战大榕树主人,或是到始安参加诗榜段位评比都很方便; 二来靠近钟规钟矩兄弟俩的家乡,遇到有人前去挑战的话,可以背靠实力颇强的钟氏兄弟,联手作战。 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对陈成来说,他们仨要是在一起的话那再好没有,那天令他映像最深、输得最惨的就是这仨人,一次性解决,不费二次手脚,那是最惬意不过的了。 美好的蓝图勾勒完毕,陈成和七少乘上“四位大诗师专用游船”,向漓江下游驶去。 …… 漓江上游主流称六峒河,南流至临源(兴安县)司门前附近,东纳黄柏江,西受川江,合流称溶江; 由溶江镇汇灵渠水,流经灵川、桂林、阳朔,至昭州(平乐县)恭城河口称漓江; 下游统称桂江,至梧州市汇入西江,全长约437公里。 也就是说,到了昭州的话,就是漓江水段的终点了。 从桂林到阳朔的水程,历来是漓江的精华。 离开阳朔到昭州这一段,就不甚出名了,历来也被驴友们所忽视。 陈成这一番航行,也算是明白了缘由。 虽然他说自己一行人的旅行是“一路向西”,实则离开阳朔之后是在往东南方航行。 相比较桂林到阳朔的“七扭八拐”,这一段可就要平直得多,也单调得多。 常言道,“看山喜不平”,就要“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越过了这座山,才能看到另一座山的风景,才能给人惊喜之感。 不仅真实风景,就连玩游戏都是如此,任天堂扛鼎大作《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都说是“开放世界游戏”的模板,就是因为你必须要攀爬道山顶上,才能看到下一个地点到底有什么。 而离开阳朔之后,一马平川,风波不兴,就好像被人剧透了干净,自然就无法提起游客的兴致。 阳朔之前的漓江,就像一条青罗带,蜿蜒于万点奇蜂之间,沿江风光旖旎,碧水萦回,奇峰倒影、深潭、喷泉、飞瀑参差,无愧“百里画廊”之称。 惋惜来时没好好看够之余,逐渐接受了漓江下游的不同景象,公道说,前一段超越满分的话,这一段也还是有八十分的。 游览漓江,有一个绝妙之处,就是不愁天气变化:晴天,看青峰倒影; 阴天,看漫山云雾; 雨天,看烟雨弥江。 烟波浩渺,群山若隐若现,浮云穿行于奇峰之间,雨幕似轻纱笼罩江山之上,依然是美的享受。 数十里水路之后,江流彻底南向,复行数十里,昭州也就到了。 昭州自古便是桂林出往广东的南大门,位于漓江、荔江、茶江三江汇合处,可谓“去哪里都方便”。 大唐武德八年时州、县治营建好以后,一直为历代州、郡、府、署、县治之地,因为县城西有一个“昭岗潭”,这才取名“昭州”。 弃船登岸后,一行人改为陆路,去寻邓铎所在的村子。 徒步自然没有乘船时那么舒爽,走不了一会儿小朋友们就嚷嚷着累了,年龄最小的蒋飞更是要一个健仆背负前行,让陈成想到了《活着》上面的葛优演的败家子,观感极为不佳。 “你走不了就留在船上吗,反正有他们六个已经够了。”陈成漫不经心道,一脸“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可有可无样子,这拙劣的激将法却很管用,当即撇下健仆,气哼哼地表示“本小郎还能再走十万八千里”。 陈成好笑之余,提议说咱们道前面的茶摊歇歇脚。 到了茶摊,就见到另有一群少年,东张西望,看个不停,不知道在等什么。 这几个少年,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即便不是富家子弟,却也不是干活的人,几个少年窝在一块,一看就不像是有啥正经人。 陈成对旁人兴趣不大,也没有管他们。 这时听到中间有个少年开口道: 秋雨止还落,友人迟未来。 可怜花落尽,不共一樽开! 陈成一听,略微有些惊异: 擦!出口成诗,可以啊! “秋雨止还落,友人迟未来”不就是“雨停了你小子还不来”吗! “可怜花落尽”不就是“我等到花儿都谢了”吗! “不共一樽开”不就是“你不来这酒就没办法开坛喝”吗! 那对方来了之后的情景陈成也可想而知了,免不了“自罚三杯”啦。 本来是几句发牢骚的话,对方却文绉绉地捣鼓出这么四句诗来,着实让陈成忍不住高看了两眼。 他打量他们,他们也注意到了陈成一伙人。 他们不像干活的,陈成一行人就更不像干活的了。 大家都聚众出行,要干什么? “劳驾贤兄,多嘴问一句,你们是在等什么人吗?”陈成看对方也注意到自己了,就打了声招呼。 几个人对视一眼,有个人对陈成说:“我们在等一位诗友,相邀去参加诗战——” 这小子没啥心眼,直接就把几个人的意图说了出来,让另外的队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的嘴巴也太不严了,万一走漏了风声,让敌人有所准备。提前跑路咋办? “泄密者”却无所谓,反正都找到这里了,也不怕对方开溜。 “兄台一行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做什么呢?”对方不回答问题,反问陈成道。 “我也是要去参加一场诗战。”陈成微微笑道。 他没有什么顾忌,他要是和某某人作战,最好有一大帮见证者,要不然赢了也没意思。 几人一听他也要参加诗战,劲头有些起来,看他一眼问:“你要去挑战谁?” “宜州邓铎。”陈成直言不讳道。 对方几个人显然有些惊讶:“你也是要去挑战邓铎?” 这个“也”字让陈成也惊讶了下:“呃,原来……” 你们也一样吗? 几个人摸不清陈成的底细,不答话。 陈成心想,和邓铎有嫌疑的,不用说,肯定是——复联那帮人啦。 把猜想一说,几个人更加惊讶,只能承认自己几个人都是“复联”的成员。 起先大家都是经济条件一般的读书人,吟诗作赋也没想过要用来改善生活。 结果忽然出了一位“百年最年轻诗士”的莫炎莫大少,高价收购段位,几个人一尝鲜,自然赚了不少外快,好好潇洒了几个月。 结果到了下一次评比,却出现了邓铎一行人,专门打压这种行为,这无疑影响了他们的财路,于是结成同盟来应对。 前次在逍遥楼,“复联”被狡诈的“正义联盟”打得很惨,别说外快了,自己本身的段位都被打压得不轻,邓铎这个始作俑者简直令大家恨之入骨,这才想着趁他落单的空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要用他们那种“车轮大战”的方法去对付邓铎,狠狠挫一挫这小子的锐气! 最好连他的诗士段位也打掉,看他以后还神气不神气! 陈成一听对方要车轮大战邓铎,一下子很感兴趣。 坦率说,他是因为自命清高,觉得一群人围攻陈十一郎是理所当然的事,才没对邓铎等人动火。 实际上来说,他们那种做法有失公平。 现在有人也要这么对付他,真是有趣! 这几个人之所以在这里等待,就是因为原定的车轮大战五人组,还缺一位诗士四段没来,他们觉得,一定是这小子自认为比不过邓铎,不肯牺牲自己的段位,所以放鸽子了。 一听说“诗士四段放鸽子”,陈成忍不住看了一眼周小三,让他莫名其妙。 “呃,那个,邓铎不也只是诗士二段么,你们要是还有更高段位的人,想来不怕的啊!” 几个人一副“你怎么这么天真”的样子,说邓铎的实力,起码有诗士七八段,他们几个人没有必胜的信心,必须要用车轮大战磨死他,只是四个人的话,肯定没信心啊! 陈成暗笑,心说你们怂包成这样,那是铁定赢不了邓铎的啊! 当然请缨:“我是诗士三点五段,名义诗士四段——” 不如,就让我来补一补你们这欠缺? 几个人一听,眼前一亮! 是啊,这个朋友的目的和我们是一样,一个好汉三个帮,必须要多集结一些实力,复联才有可能取胜嘛! 何况陈成还不是一个人,还带着这么少年! 十几个人上去,磨也磨死邓铎了! “那个,你们别指望他们哈,”陈成道:“这几个都是打酱油的。” 始安七少:“……” …… 临时集结的“复仇者联盟”来到邓铎所在山塘村。 山塘村的东南方、东北方以及西方,分别有用青大方石砌建起的3米多高的门楼,石门两边都留有了望孔,村子周遭是用小石块砌成的2米多高的石墙。 从这上面看,该村的村民怕是很缺安全感,总在防备着什么。 曲曲折折安放着几条幽深逼仄的深巷,巷子错落有致,四通八达,全部用方形或长形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石板路两旁稀疏长着些许苔藓或叫不上名字的野草。独具匠心、精雕细作的村落建筑一下子闯入眼帘,颇具特色。 这个下午的天气很闷热,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汗流浃背的陈成觉得,这村子看上去不像是世外桃源的隐居地,反而有点像是山寨—— 四处都有人用警示的目光盯着,怀着对外来者的不信任。 令人费解。 第394章 陈成你只能给我们打辅助! “这个村子,我怎么感觉……古里古怪的……”小六有总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不时地回头张望。 “我也有这种感觉。”王小五仰望了一下天上明亮的太阳:“明明热得很,可一进来就觉得阴风阵阵的……” “嗯。”郭小四点点头,缩了缩身子。 少年们的第六感似乎十分敏锐。 可领头的陈成和那几个“复联”的人却相谈甚欢,热情饱满。 “哎,我看到这门楼,建得当真是气派!”“复联”中的泰伦打量着这一丈多高的砖石建筑,不禁感慨道。 光是这么多质地优良的砖石,就可见这村子应当藏富不少,不是桂州一路来那些散居小村庄可以媲美的。 要说这种“村寨”式的聚落,在宋明之后愈发常见,因为宗族观念越来越浓厚,经常形成那种一姓一村的情形,什么“张家村”“李家庄”的。福建客家土楼也算是一种例证。 在这个时候,还不是很风行,而且南方也没有北魏时流行的“宗主督护制”。 加入不是同姓成村的话,那遇到这种需要集体出钱的基建工程,就很难勠力同心,建得宽敞气派。 “此情此景,我当吟诗一首!”泰伦抖抖衣袖,兴致勃勃道。 一听他要吟诗,几个同伴都很来劲,陈成也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所谓: 门楼高且宽,卲德垂宝地! 光华耀百家,桃李荣邻里!” 五言四句,脱口而出,一行人纷纷叫好。 陈成在称赞之余,心下好笑: 这几句,听起来就像是过年时“万事如意阖家幸福”的对联,全是吉利话,未见有什么实质内容。 如果你们只是这种水平,那我觉得你们可以收拾收拾行李从哪来回哪去,因为你们指定在邓铎那里讨不到什么便宜。 邓铎起码不会写这种口水诗出来? 泰伦微笑接受大家的商业互吹时,察觉到陈成不经意流露出的不以为然,便开口道:“陈兄弟看到这高大气派的门楼,可有所感?” 其他三个人也把目光看向了陈成,一脸期待的样子。 陈成心说: 瞧!人家考核我来了! 虽然临时加入了“复联”,可陈成并没有显露作诗的水平,泰伦一行人有意要测他一测,看值不值得拉他入伙。 陈成微微一笑,对泰伦道:“既然泰兄有此雅兴,陈某恭敬不如从命!” 也装模作样观察了一会儿山塘村的门楼,开口吟道: “今朝八月秋,山塘风飕飕。 相伴寻邓某,逶迤入门楼!” 泰伦一听,哈哈大笑:“陈兄弟注意审题,让你写门楼,岂是简单有这两字就可以的?” 门楼的形状,材质,高矮你是一字未提呀! 其他人也都褒贬不一,心说这小子说是诗士三点五段,怕还是有些水分。 不过没关系,有个炮灰送死,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等会儿可以让这小子第一个应战邓铎。 陈成微笑不语,心说你泰某人说了一堆“阖家幸福”的面汤话,也没见你写得多么出奇啊! 跟窦明激战四场后,陈成最大的收获就是,要写某一样东西,并不一定要正面细细描绘,只抓住一点,侧面烘托,也可以相当精彩。 中国古代建筑一般以组群的形式出现,由大大小小的单栋建筑组合成具有围合感的院落,周边设以围墙,若想进入其中,只有通过院落的大门—— 早期的院门称作“衡门”,形式还比较简单,就是两根竖立的木柱,再在上面加一条横木。 陶渊明有诗云:“寝迹衡门下,邈与世相绝。” 啥意思? 老子立了衡门,里面就是我的地盘,与世隔绝了! 所以一道“衡门”就是“公共空间”和“私人领地”相隔绝的象征! 后来为了遮挡雨雪,这种简单的衡门就被加上木板屋顶,逐渐愈发复杂,成为建筑特色了。 前面我渲染了肃杀的气氛,然后再写一群人鱼贯而入,穿过门楼,闯入别人的核心区域,画面感极强,门楼也被人格化了,可谓是写得极妙! 你们这几个小呆瓜,竟然看不懂! 不过“画面感极强”这一点,泰伦也还是看出来了,看看自己几个人,又看看陈成带的那一大群小屁孩,当真是“曲曲折折一大群人”,可谓“逶迤”了。 泰伦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对陈成的诗有所改观,一百分的话给你打六十分! 陈成只是笑笑,仍然没有辩解。 这天下,最气派的门楼是什么? 自然是曾经高祖李渊都觉得太奢华的“五凤楼”了,陈成我九岁就在五凤楼写“五凤楼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深受马屁精李林甫丞相的青睐! 现在要是和这帮傻小子辩驳,那未免太跌份了! 一行人舍了门楼,继续向村中走去。 山塘村座落于三座山体相连的大山之脚下,既风光秀丽又饶有山林野趣,最为重要的是这个村子里众多的民居,透露着“有点小钱”的味道,比之许多镇子的建筑还要精良。随处可见青砖黛瓦,鳞次栉比,精梁好栋,镶嵌漏窗,飞檐戗角。 这些民居要搁在长安洛阳扬州大城市自然是不光鲜的了,可出现在这小州小县的小村落,就格外令人诧异,不知道这些村民是从哪里搞来的钱,家家户户修建成这样! “我觉得,这里的房子,比你们始安城里的都不差了!”陈成且看且叹,颇有些困惑地小声对七少道。 七少却以为他是在用小村庄来贬低区域首府大始安,一时间不服气道:“胡说,比我们兰桂坊的大宅子差不知道多少倍!” 陈成心道:兰桂坊里住的非富即贵,你们倒是好意思拿那里跟这小村子比! 对山塘村的这些不解也没办法和几个小屁孩讨论,陈成觉得还是等见到邓铎后,问问他! “复联”的几个人却不像陈成这样多疑,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充满了新鲜感,大有把这里当做“大唐新农村”的意思。 这不,“诗兴”又来了! “我看这古村,朴实持重!真乃藏在深山幽谷中的璞玉!此情此景,我当吟诗一首!”复联中的金晓客兴致也上来了,要一展身手:“诗曰: 青石道宽迎客远,窠庐酒馥荡街长。 居然醉倒清风里,遗落陌阡似归乡!” 金晓客这首七绝作得算是中规中矩,像是作诗的样子,比之刚刚泰伦那首莫名其妙的诗,观感好了不少。 陈成心说这才像是有点“诗士”的样子,如果你也和泰伦那般不着边际,我都要去问问常登科,桂州的诗榜到底是凭什么给人的段位了! “看到金兄的好手笔,愚弟也不觉手痒,得诗一首!”名为安若素的少年接过话茬道:“我的诗是: 斑墙古井石阶斜,木柱雕窗绣阁华。 野翠山青溪水碧,满是福康安乐家!” 陈成正在想问责常登科的事呢,猛听到“福康安”,诧异道:“福康安?什么福康安?” 是福尔康的原型,尔晴和乾隆的儿子,和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福康安大将军吗?(这都哪跟哪) 意识到自己只是“空耳”了之后,就见金晓客和安若素两个人正看着自己,意思是: 我们俩都作了好诗了,你不来应和一首吗? “刚刚不是考较过了,证明你们几个没什么水平了么,怎么还来!”陈成内心腹诽着,不好意思冷落人家的热情,只能随口瞎编道:“ 古村民,古村居,古村有田复有庐。 屋后桑麻四五区,屋前榆柳八九株!” 几个复联少年听完后又哈哈大笑,道:“陈兄弟愈发儿戏了!” 写的这都是什么玩意! 看样子指望让他当炮灰去消耗邓铎是不行的,一开口就是这种顺口溜似的玩意,还不叫邓铎笑掉大牙!看轻了我们复联强大的实力! 嗯,等会儿要将他安排到第二位,第一位还是让我们来打头阵。 陈成的“诗士三点五段”愈发被认为成色不足了。 他们腹诽着陈成,陈成也在腹诽他们。 这“古村”他就完全不认同! 你们看这村子的房屋,屋顶坡度平缓,出檐深远,斗拱比例大,柱子粗壮,多用板门和直柩窗,风格朴实—— 很明显的“现代特征”啊! 不到隋朝,是没有这般成熟的建筑风格的! 隋朝是古建筑体系的成熟时期,很多玩意,不到隋朝以后,都只是雏形。 打从隋朝开始算起,也就是一百多年的时间,哪门子的古村啊? 当然,你如果说,这村子在隋朝或者大唐初年的某一天,集体翻修重新装修了一遍,那我也没办法! 见多识广的陈成通过观察这村子的形制,惊疑再深了一层,有故事!这里的人绝对有故事! 虽然村里这些砖石建筑带来稳定持久,安静平和之感,但冥冥中又感觉到还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破败颓废之感。 有故事的话,估计也不是那种皆大欢喜,一同归园田居的故事。 七少跟在他们的后面,只觉得陈成今天比平日的话少很多,也不在意别人贬低他的诗,虽然不知道为啥,却也没有和平时一样站出来为他说话。 思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一行人继续前行,复仇者联盟的人并不谈今日所行的对手邓铎,只顾着赏风赏景,吟诗弄句。 “不不不,陈兄弟误会了,我们并不是不把今日的对局挂在心上,只是邓铎这厮,狡猾奸诈,十分难对付。我们几个,不也要热热身嘛!”泰伦为他们不急不慌的行为解释道。 “唔,看那条路,像是通往山上去的!”金晓客指道,只见一条南北向的通山路,绵延而上,不见尽头。 路面也全部用青石板铺就,再一次彰显这个村子“基础建设”的强大,人力财力的富足。 依山而上,还可以见到生命力极其旺盛的古树,潺潺不息流来的山泉,当然还有见到陌生人后,神情古怪的村民。 “是不是我多心了啊,我怎么觉得,这村里的人的确很不欢迎我们啊!”小六又一次惴惴不安道,他是真的没有感受到当地人有一点点热情好客的样子,满是冷漠和猜忌。 复联的人却仍然自我感觉良好,只觉村中的人态度安详,举止沉静,很有陶渊明世外桃源中的风范。 “我又要吟诗了!”泰伦高兴道,三个人都连续测试过陈成的诗力,想来这次不是测试,而是他真的喜欢吟诗了。 “有道是: 山前铺小径,山后万千岩。 一道同游者,何需斩棘搀!” “哈哈哈,泰伦这首诗写得当真是妙到毫巅了!” “就是!一语双关,绝妙无比!一方面,说的是现实意义上的‘披荆斩棘'',既然前人已经开辟过道路,我们一行人来此又何须披荆斩棘开辟道路?” “另一面,这‘荆棘’又是邓铎那厮的指代!咱兄弟四人,集结成如此强大的阵容,又兼有——嗯,这位陈兄弟的辅助!邓铎那厮一看,怕是要当场吓得尿裤子,‘荆棘’自己就磕头认输,退到一边了!用不到我们动手去劈砍了哈哈哈!” 泰伦大乐:“过分解读!过分解读了哈哈哈!” 陈成看他们几个人惺惺相惜的模样,却是不禁撇嘴:我看你很受用的样子吗! 还有,陈成我本来就是独领风骚的豪杰,怎么着现在就成了你们的辅助了? 不要碧莲! 这时却听最后一直没有开口的意味叫戴誉的少年自顾自吟道:“ 别路循山坂,肩舆出淖泥。 崇冈带连岭,古庙枕寒溪。” 不出意外,又获得了几个人的赞赏,陈成却是忍不住多看了这小子几眼。 这几个人,如果没错的话,反而是沉默寡言的这小子诗力最强。 …… “邓铎!邓铎!快出来!我们复仇者联盟找上门来了!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说几句好话,我们可以饶你一饶!” 几个人在外面叫阵了一会儿,就见邓铎不紧不慢地从里面出来了,一看到为首的泰伦,就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啊!怎么着,那天段位评比,你输得还不够惨?我怎么记得,你最后诗之力五段都没保住啊?” “你——”泰伦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 邓铎目光一转,猛看到陈成,大为惊讶,连忙迎上前去,叉手行礼:“我道今日有贵人!竟然是陈兄弟来了!” 第395章 你俩各写一首“放屁”诗吧! 复联四个人见向来倨傲的邓铎,见了陈成竟然是这般礼遇,目瞪口呆! 泰伦大惑不解道:“你们俩……认识?” 几个人顿生被陈成戏耍了一通的不悦! 想不到啊想不到,眉清目秀的陈某人,竟然是敌人打入我们内部的奸细! “认识,何止是认识!”陈成幽幽一叹道:“当日在始安逍遥楼,他和钟氏兄弟,送我6负2胜的战绩,人生之大不幸,莫过于此!” 复联几人一听,转怒为喜: 6负2胜?你也蛮惨的啊! 难怪要对邓铎报仇雪恨了! 邓铎听陈成说起那天的囧遇,忍不住笑道:“陈兄言重了,少算了一胜。” 输给钟矩之后,陈成不是战胜了废柴莫炎嘛! 陈成想了想,是这样,可赢莫废柴算什么本事?直接无视了。 安若素问陈成道:“那日起先你是什么段位?” “诗之力九段。” “6胜3负之后呢?” “诗之力三又四分之三段。” 安若素一计算:“差不多削减了五六段啊,那你是蛮惨的。” “好在还是过来了。”对于自己现在诗士三点五段的段位,陈成觉得还是拿得出手的,毕竟邓铎也才诗士二段—— 有实力的话是不需要这些虚名的。 “诗之力三又四分之三段,到现在诗士三又二分之一段……”安若素扳着手指计算着,分数运算有一定难度,何况“段位体系”不是十进制,是奇葩的九进制。 算不过来了,安若素叹了一口气:“那你一定花了不少钱!” 陈成一愣: 花钱?花什么钱? 很快反应过来,这几个人都是“复联”的人,专门以卖诗榜段位来赚钱的。 自己的段位被削减下去了,没办法卖了咋办? 先从别人那里花钱买回来,自己再从高段位的竞争中赚呗…… 安若素拍拍泰伦的肩膀:“他从诗之力四又二分之一段,涨到现在诗士五段,花的钱比你只多不少……” 陈成:“……” 你们以为别人都跟你们几个一样吗,老子的段位,实打实是经过几十场厮杀换回来的。 刚刚我还在奇怪,泰伦也被邓铎他们削段位削得厉害,怎么回升的势头比我还猛—— 原来是靠万能的oney啊! 一想到自己为了能尽早恢复元气,该买段位花的钱,泰伦就无比肉疼!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让邓铎复出代价! 让他也尝一尝,从诗士降到诗之力低阶的感觉! 邓铎哈哈一乐:“莫说邓某并不忌惮你们几个,即便邓某马失前蹄,成了诗之力低阶——我‘正义联盟’的弟兄也有的是段位,随时可以把我抬起来!别说诗士,就是诗师也没有问题!” “而且,”邓铎笑容可掬:“咱们正义联盟,可不像你们——帮弟兄提升段位,不用花钱的哟!” “鉴于此,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洗心革面,叛出复联!” 听邓铎出言讥诮,泰伦冷哼道:“别以为有恃无恐,你不就是觉得有丁干,钟氏兄弟一帮人替你兜底吗,别做梦了,待击败了你,我们兄弟几个挨个击破,让你们一群诗之力低阶抱团!看你们怎么攒出一个‘诗师’来!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我且问你——来自我们复联的挑战,你接也是不接?” 邓铎如果拒绝也没有用,今天大家个个都是从诗榜办事处购买了“挑战书”的! 当然,这又是一笔开销就是了。 “接啊,怎么不接!”邓铎无所畏惧,谈笑风生。 转头看向陈成道:“陈兄弟也一起来吗?” 陈成也点点头,实话实说:“这几天我一直想着能整理归纳心得,再与邓兄切磋一番呢!” 复联几个人一听邓铎接受挑战,用不着交“挑战书”,甚合心意,回头还能以七五折的价格卖给别人,回回血。 哪知道正美滋滋地想着呢,邓铎冲他们勾勾手:“挑战书都交上来!” 众人:“……” 邓铎坏笑:“陈兄弟的挑战书可以不要,但是你们这几个,我不收的话,也辜负了你们的诚意,所以还是拿来!” 几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可也只能如此。 “你们几个,谁先上啊?”邓铎掰了掰手指关节,劈啪作响,又对陈成笑道:“激战陈兄弟之前,得要先来俩热热身才行。” 看他轻松愉快的样子,并没把这几位当回事。 几个人又困惑:听邓铎这意思,似乎是把姓陈的当是什么角色,可问题是,刚刚大家也测试过了他,诗写得不怎么样,诗士三段顶天了。 从他之前逍遥楼的战绩看,也证明了这一点。 还有种解释就是,邓铎对虐这小子有种特殊癖好,就好像之前对“复联”的发起者莫炎就是如此。 可是邓铎遇到莫废柴,哪次不是冷嘲热讽,挤兑到生活不能自理,偏偏对姓陈的又礼遇有加,真是看不懂了…… 相爱相杀? “想好了没有!我等到花儿都谢啦!”邓铎见磨磨蹭蹭,催促道。 “好,那么我们第一回合就派出诗士四段金晓客兄来!”复联推举出人选道。 原本泰伦几人考虑过让陈成首发出战,又怕这小子诗力太弱令邓铎耻笑,就排到了第二位。 金晓客段位不高不低,诗力不上不下,让他出战,也正好测试一下邓铎今日的状态怎样。 “哎,忘记问了,邓诗士现在是什么段位啊?”几个人看向邓铎道。 “不多不多,诗士一段,而已。”邓铎笑眯眯回答道。 众人一愣,经过那日逍遥楼的激战,这又数日过了,邓铎的段位不但没有上升到他应有的水准,反而又降了一段多,这是搞什么? 嗯,肯定又是匀给“正义联盟”里需要段位的人了。 说我们违背公平原则,你们正义联盟除了不收钱,又能好到哪里去? 如果是诗士一段的话,跟金晓客刚好差了三段,再低一些,战斗都打不起来了! “不要着急,”邓铎乐道:“赢了他,我这段位不就升回来了吗?” 复联四人组:“……” 对方话说得不客气,可气的是,你还不好反驳他。 只能在诗歌上见真章了。 “诗题谁来出?”既然是诗榜规则,应该轮流出题,但邓铎说了,这几个人处心积虑要来对付自己,肯定准备了不少宿稿,岂能让你们得逞? 眼睛一瞥,就见到陈成带来的始安七少,这不是现成的人选吗? 就算有准备,总不会人人都熟记了哪个人要写哪首诗?何况邓铎对陈成的人品也有点信赖。 就见邓铎冲着七个少年指指点点:“老大放个屁,老二不满意,老三报告都督府,老四来杖毙,老五抬,老六埋,老七哭得苦哀哀……” 公平选人法! 始安七少人人满脸黑线! 你这套词也太阴毒了!关键还特么有老大有老二直到老七! 陈成更是狂汗:只是放了个屁,不至于要报告到桂州都督府,惊扰冯古璞大都督? 这种“暗黑儿歌”陈成也会很多,什么“你妈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卖皮球卖的就是你妈的头”,小时候唱得可欢了,长大后回想一下真是不忍直视…… 还以为这是后世独有的,原来此时的人也深谙此道…… 怜悯地摸了摸窦亮的小脑袋,可怜这孩子有苦说不出。 “好的,就是你了!”邓铎手一指,颇有小智召唤精灵宝可梦时的风采。 “我?”周小三试探问。 “这不是天意嘛!”邓铎一本正经道。 见陈成也冲他点头,周小三便站出来道:“那你们俩便以‘放屁’为题写诗!” 扑通! 众人狂晕,连陈成也格外汗颜,你这是什么脑回路!口出此等粗鄙之语! 陈成向来知道周小三这小子有些奇葩,但没料到如此奇葩。 可周小三也有自己的理由,那就是他对邓铎随口调侃的这几句顺口溜极为反感! 什么叫老大放了个屁? 我大哥窦亮,那可是始安城大诗师窦明先生的亲弟弟! 自身的造诣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假使他放了个屁,别说老二孙沐不会不满意,其他兄弟也不会有二话! 异姓兄弟么,有福同享,有屁同放! 最不能忍的还是“老三报告都督府”,分明就是说他周宏业是个二五仔么! 我是不可能出卖兄弟的! 你这些话全是放屁! 既然你这么喜欢放屁,你就好好写写放屁好了! “呃……”邓铎挠了挠头,这小鬼头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谁没事会去写放屁的诗? 前人也没有先例可以借鉴啊! 屁需放时只需放,莫待凝结化成屎? 渔阳屁股放起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呃,不好意思,这等“绝妙”的诗句,在场的除了陈成可以想得出来,其他人是无从下手的。 “呃,嗯,一团乌气似烟飞,飞来飞去——”邓铎嘴里念叨着,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恶心得不行。 那边金晓客更是被这题搞得措手不及,几个人推举他打头阵,就是看中他四平八稳的脾性,不管遇到什么题目,就算发挥得不好,也不至于写不出诗来。 可是现在遇到了“屁”,想“稳”也被熏得稳不住啊! “嗯,那个那个…… 污秽臭气出自肛,若太用力……若太用力……屁股伤!” 放屁太用力会崩着自己,可不是很受伤吗! “响如谷雨惊雷爆,嗅似腐殖黯心凉。 扒床投地难穿裤,玉体朝天眼泪汪。 惹得祸事——惹得祸事——” 金晓客按着自己作诗的套路,循规蹈矩地进行着流程,格外吃力。 可是令陈成大跌眼镜的是,邓铎只能憋出一句半,几乎编不下去,这位金才子,四句吟完,陈成已经觉得这家伙是人才,哪知道他还不满足,分明要把八句吟完,编成一首关于“屁”的优美七言律诗,才肯罢休! 神人啊! “好了好了,不要再念了!”泰伦站出来终止了金晓客将要完成了律诗:“吾辈读书人,竟口出此等污言秽语,实乃有辱斯文!” 金晓客恍然从忘我的境界中觉醒,看到对面邓铎早已经停下了吟“屁”诗,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看自己的笑话,不由得脸刷得一红,羞窘难堪。 “噢!泰诗士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一个读书人了噢!”邓铎说着,讥讽着对方买卖段位的行为,然后定了定形色,对周小三道:“这道题着实难以下手,小兄弟勉为其难,再拟他题!” 陈成看着这场闹剧,暗自好笑之余,也不禁在想:自诗经算起,华夏诗坛三千年,写到“屁”的也只有毛爷爷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 除他老人家以外,没有人再敢以“屁”入诗了?(当然,也可能是我陈某人孤陋寡闻。) 总之,“屁”是不适合写成诗的,双方谁也不碰,那是最好! 想到这里,陈成忍不住瞪了一眼无理取闹的周小三:这小子,得把他从我的队伍里清理出去! 邓铎倒是没有见怪周小三,反而检讨了自己,颇为认真道:“刚刚邓某未经思量,出言不逊,言语上冒犯了七位小兄弟,是我的错,向你致歉了!” 邓铎曾经被莫炎羞辱,自然能理解伤自尊的感受,无论人年龄的大小。 不仅认错,还要行礼,周小三并不退让,大喇喇受了邓铎这一礼,一副“既然你认错了,我就原谅你”的臭屁模样,微微点头:“那不写放屁,我看你这里桂花开得正好,就各写一首桂花诗!” 在桂州写桂花,那是再寻常不过的诗题,当初陈成和小六也曾比试过一首。 这题目人人喜闻乐见,只是金晓客有些可惜,自己那首“屁”诗,颔联的“响如谷雨惊雷爆,嗅似腐殖黯心凉”不还写得挺好的嘛! 既有气势,又有细腻的心理描写,可惜,人家不比了啊…… 回到了熟悉的题材上,金晓客恢复了他四平八稳的水准,一首七言绝句很快诞生: 银白金黄丹色稠,四时怎比八月优。 团团碧叶掩红体,香盖群葩占冠头。 那边邓铎不用写那污秽之屁,转写“皎洁之花”,也是心旷神怡,才思泉涌,作诗曰: 冰心玉树两相知,开在鸣蝉渐了时。 应是初晨人未醒,难为别路泪先辞。 木犀已入三分醉,凉月偏生几许悲。 风露沾衣香满袖,那须长送折花枝。 抖抖衣袖,风度怡人,令众人不禁赞赏。 这一番比较,金晓客败下阵来,自是没有悬念的。 第396章 将放屁进行到底!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在断更期间的多次打赏!) 邓铎与金晓客交手之前,邓铎诗士一段,金晓客诗士四段,双方正是诗榜规则内能越级挑战的最大差距。 可是这一番交手,诗士四段的金晓客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几句之间就已经丢盔弃甲,甘拜下风。如此可见,邓铎的诗力的确有令其自傲的资本,谁也不会因为他可以贬低自己的段位而看轻了他。 轻易地,邓铎便笑纳了连升两段的战利品,来到了诗士三段,证明了他“以战养战”的自夸并非虚言。 只是“复联”的出师不利也在预料中,泰伦几个人原本就没有金晓客能赢的打算,借此试探试探邓铎今日状态而已。 “哪位接着来?”邓铎一脸热身完毕、轻松惬意模样。 泰伦几个人相互咬耳朵私语了几句,推举出第二位“复仇者”:诗士三段安若素,正好与邓铎现在的段位相当。 当然,安若素的诗力肯定是不止诗士三段的,比诗士四段的金晓客实际上强出不少,从之前让陈成出现幻听的那首“福康安”诗也能看出。 之所以他在四人中处于最低的段位,是为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借邓铎一行人惯常的套路恶心人来的。 原本他的顺位是要排在泰伦、戴誉之后,压尾出阵的。在他们的如意算盘中,泰伦戴誉战邓铎而胜之,邓铎原本的顺位也降低到下来,这时候诗士三段的安若素挺身而出,痛打落水狗,嘲讽邓铎连诗士三段的水准都没有。 倒没有想到,邓铎并没有“接连落败”降低到诗士三段,反而是完成了一次“越三级”的挑战来到了诗士三段。 如此下去,万一泰伦戴誉赢不了邓铎,作为奇兵的安若素反而因为段位差距过大而失去挑战邓铎的机会,白白浪费。 保险起见,还是让他提前出阵! 而且让他第二个出也有讲究,赢了就说“都是诗士三段结果非常公平”,输了也没有关系,不过是“战胜了一个连金晓客都不如的替补选手”,一手如意算盘可谓打得山响。 不用偷听都知道他们动什么心思的陈成一阵腹诽,心说这几人但凡在排兵布阵上的心思匀给几分到作诗上,也不至于胆怯畏惧到这种程度! “田忌赛马”可以取胜的关键在于,田忌还是有“上等马”的啊! 一群“下等马”,玩出花来,也不过写出金晓客刚刚那种“污秽臭气出自肛”的屁诗来啊! 陈成自抬身价地想着,却不知道,在这几个人的心目中,陈成才是“下等马”,两次都没把他给安排上,不过是觉得他的作用有些鸡肋。 “这位看着眼生,不过都是诗士三段,公平倒是公平。”邓铎对安若素品头论足着,又扫了一眼始安七少那边:“上一道题出得不偏不颇,想来大家都是认可的,不如就接着由几位小兄台来出?” 泰伦几个人并无意见,几个小屁孩只要不调皮捣蛋,用来出题是挺恰当的。 见邓铎又要开口,郭小四作出“打住”的手势,叫嚷道:“你可不要再用你那套词了啊!” 说的是邓铎用心险恶的“老大放个屁,老二不满意,老三报告都督府,老四来杖毙,老五抬,老六埋,老七哭得苦哀哀。”虽然邓铎只是随口一说,没过脑子,可对七少来说,的确是极大的冒犯,不可原谅! 由此,暗暗就把邓铎排到敌对势力去了,尤其是郭小四,邓铎的“老四来杖毙”,完全闹不清是把他郭小四给杖毙了,还是他郭小四当刽子手,杖毙“放了个屁”的老大窦亮。 无论是那种结果,都是郭小四完全不可接受的! 所以不要再让我听到这首恶毒童谣的哪怕一个字! 邓铎哑然失笑,他也自知出口成祸,冒犯了小家伙们,连连挥手道:“不说了,不说了,打死我也不说了——我的意思是,刚刚这位周三郎是我点选出来的,公平起见,换这位安兄来选人!” 至于他念不念“老大放个屁”的童谣,可不归我管。 安若素听到要他选人,一时没想出自己会什么童谣,转念一想,我干嘛要亦步亦趋,学你的做派? 当即挥手一指,冲着七少中一人喝道:“就是你了!” 安若素指向的人,乃是郭小四和周小三之后的王小五,选他的原因很简单,郭小四和小六这俩小子,一路上聒噪无比,别提有多话痨了! 安若素安安静静,素食主义,最讨厌小孩子话多,自然不会选小四、小六两个,而对于周小三那种阴不阴阳不阳,脾气古怪的小孩,安若素也不喜欢,看上去王小五还算顺眼,就是他了! “要我出题?好呀好呀!”王小五应声不迭,十分开怀。安若素哪里知道,这几个小孩除了窦亮孙沐,就没有不跳脚的。之所以小四小六两个格外跳,是因为自认为在陈成那吃香混得开。 王小五卷起袖子,显然是早有构想,兴致勃勃道:“你二人便以‘蝽’为题,作诗一首!” “春?”邓铎和安若素都有些奇怪,连陈成也挑了挑眉:现在是夏天,马上到秋天,不写夏不写秋,写什么“春”呢? 而且写春天的话,谁都有几首现成的诗,这题目出得不好! “不不不,不是那个‘春’,我说的,是另一个叫‘蝽’的……”王小五兴致勃勃地比划道。 陈成无语:光天化日,别动不动“叫春”啊…… 王小五指着大拇指指甲盖,示意这玩意差不多这般大小,一般人都不敢招惹它,一旦招惹了它就会尝到臭死个人的味道…… 陈成听着听着,就忍不住下意识就会发出“嘶……”的声音,并且做出恶心状的表情:“你说‘花大姐’?” “什么花大姐?”王小五表示没听过。 要说陈成很受不了的虫子里,肯定有“花大姐”这么一号,各种叫法不一而足,什么臭虫、屎屁虫、臭大姐…… 名字各地肯定各有不同,可是它那股独特的“体香”却是令国人过鼻难忘的! 它们具有臭腺,遇危险时便分泌臭液,借此自卫逃生,这使它“臭名远扬”! 以前有除“四害”的说法,50年代中央也曾发过《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提出要在10年之内,彻底消灭苍蝇、蚊子、老鼠、麻雀的任务!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一个都灭不了。 翻到大家觉得麻雀还挺可爱的,被“平反”洗刷冤屈,但这样一来,“四害”就名不符实了啊! 谁来填补这一重要空缺? 此时,国人的鼻尖都若有似无地飘过一阵骚臭之气…… 不用说,就是你了! “花大姐”后来居上,荣登“四害”榜位。 虽然,除了骚臭,人家似乎也没怎么干过坏事。(貌似现在花大姐也被洗刷清白了,如今在四害榜上已经被蟑螂小强给取代了。) 坏不坏另说,可这玩意真的膈应人啊! 七少年今天都是怎么,脑回路一个赛一个的奇葩! 没察觉陈成嫌恶的表情,王小五反而高兴道:“梦见哥你们那也叫‘屎屁虫’吗?跟我们差不多耶!我们这荔枝、龙眼树上特别多,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的……” 陈成:“……” 你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感情你就是因为它名字里带“屎屁”,才选的这个题目!前面周小三出了一个“屁”题,你不以为耻,反而欣然效仿起来了! 被王小五这么一说,陈成连荔枝都不咋想吃了。 恶心,太恶心啦! 其实更恶心的是,在后世的广西“昆虫菜谱”上,也少不了花大姐的身影,被誉为“九香之虫”,女娃吃了养颜,男娃吃了壮阳,价钱还不便宜,能卖到200块钱一斤…… 呃…… 陈成也只不过听着膈应,暗示自己不要想它就完事了,被王小五钦定要写这诗的邓铎和安若素就发愁了! 就好像“屁”诗一样,这玩意也无从下笔啊! 反倒是刚刚金晓客写人放屁的诗,套到这里十分合适,“嗅似腐殖黯心凉”,可惜呀,他没遇到这一题…… 谁也能看出来,邓铎和安若素都大喜欢这么一道题,安才子甚至已经有些“不安”的神情的,打量自己钦定王小五的眼神不大畅快。 可题目怪是怪了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说,小朋友真是异想天开,特立独行。 “啪!”陈成拍了一巴掌王小五的脑袋,低声道:“你出的什么狗屁题目!加上周小三——动不动‘屎’啊,‘屁’的,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这个团队?” 王小五并不觉得自己的题目有任何问题:屎屁虫不是很常见的东西吗?为何写不得? 而且,我的灵感,既得益于三哥的“屁”题,也和梦见哥你息息相关…… “跟我有毛线关系!”陈成翻翻白眼撇撇嘴。 “噢,这就不认账啦!”他话音刚落,周小三、郭小四、王小五、小六几个人异口同声叫嚷起来。连带着那边作诗的人都侧目看了一下。 “好。”陈成搔搔手背,觉得有些尴尬。想起来自己和七少对诗时“七虫七花诗”的英雄事迹来。 当时第一个与自己比试的就是王小五,王小五写了一首“荷花”诗,陈成便立马作了一首“蛾子”诗,要去吃他的荷花,啃它的茎,食它的叶。小六和邓铎、金晓客一样,写了一首“桂花”诗,陈成便立即写出一首“粉虱”诗,让桂花叶片卷曲、褪绿、发黄、干枯…… 陈成此人下作、恶心、低劣、腹黑……可谓让淳朴无知的七少年大开了眼界。 在相处的这短短几天里,原本大唐的花骨朵已经被陈某人带得越来越跑偏,回不到正途上来了…… 听七少不停地吐槽自己,陈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就可见我的功力了!不管什么题材,在我这里都是信手拈来,立等可取。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虫子,也是写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听他不要脸地自夸,七少年一阵“嘘声”,却也想看看邓铎两个人,写起小昆虫来,跟“七虫七花”的陈成比起来究竟孰优孰劣。 许久之后,这道依旧“特立独行”的诗题消耗了邓铎和安若素不知几多脑细胞。等两个吟安诗句、打磨完毕后,都忍不住各怀幽怨地看了一下始作俑者王小五。而这小子,丝毫没有觉悟,正兴致勃勃地和四哥六弟讨论着,陈成写过的七种虫子,究竟哪一种更厉害。 对陈成来说,还是你们这七只小虫更厉害…… “我的诗是——”诗士三段安若素展现着他应有的涵养,平静温和地吟诵他这首关于“花大姐”的诗:“ 阴贼岂胜防,篝灯大索忙。 微躯经夏瘦,无梦觉更长。 臭味何堪尔,锋铓却善藏。 有谁关痛痒,一月罢重香。” 七少年装模作样地细心聆听着,可是想到他一本正经地为“屎屁虫”作诗,还四平八稳,有章有法,把一个戏谑的题目当成是严谨认真的课题去做,这其间的反差就好像是金晓客一本正经地作“屁”诗那样滑稽有趣,一时间忍不住全员嬉笑起来。 “嗨,嗨!认真点,这里正念诗呢!”金晓客对几个小孩嚷嚷道,他不说还好,一说完几个少年笑得更厉害了。 “嗯?”安若素原本遇到这种题目就不淡定,现在看着这几个小傻瓜极不严肃地对待自己的作品,也很不悦,然后对待自己的作品更加没有信心起来。 “rry,rry!”陈成作为七少年的领头者,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局面,呵斥他们的无理行为。几个人看到陈成板着个脸,只能硬憋着,不笑出声了。 陈成也“欣赏”着安若素的作品,但他想法和七少颇有不同。 安若素名如其人,还真的是四平八稳,安之若素,遇到这种题目也还能顺利流畅地用律诗的形式把整篇内容可顺下来。 坦率地说,陈成自己是做不到的,就好像他那天写的那么多“虫儿飞”的诗,什么“安知大祸由芳起,虱蠹花心坏了材!”,什么“我自能歌我自舞,夜蛾拍空谁剪裁?”都是戏谑大于实际效用的。 如果打分的话,起码给安若素八分了。 “我们再看看,邓铎兄这首诗写得怎么样呢?”陈成转过头去,正要看邓铎的诗稿,忍不住“我靠”了一声! 第397章 第三题可不准提屎屁了啊! 陈成看到邓铎的这首“大作”,开篇便赫然写着:“蝽虫偏爱当窗挂,一团乌气似烟飞。” 一团乌气似烟飞…… 这特么不正是邓铎刚刚那首未完成的“屁”诗的首句么…… 感情刚刚在“屁”上没用上,邓铎小手一抖,就给改到这首“屎屁虫”诗上来了…… 看到陈成一脸无语的样子,邓铎嬉笑道:“写诗不易,句句且珍惜。”不回收利用一下,那不就浪费了嘛! 道理是这个道理,几人也不好多指摘。而且对陈成来说,以前最讨厌的场景就是纱窗上看到密密麻麻的花大姐爬来爬去,你一去动她,让人家腾个地方,人家就敢释放清新气息让你的房子更加温馨。 且看邓铎接下去如何写! 目光移到颔联,见邓铎写的是: “含怨恶言终郁郁,钟情形迹空唧唧。” 唔?这两句有点心灵鸡汤的意味,大概是说:算了,干嘛要对这种恶心的小虫子多加关注呢?你专注地去追踪它的行迹,对它到处撒尿屙屁表示严厉谴责—— 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唧唧不休地唠叨,对方听不懂,徒劳无用; 恶意满满地诅咒,同样不起作用,最后你心情抑郁。 这工整互文的一联,颇有些佛家顺其自然、无欲无求的消极感,这也和岭西人深受佛法影响相关。 你要说,有这种害虫碍眼,还废话这些干什么,上去就将它跳下来,狠狠一脚碾死—— 别的虫子适用,可花大姐真不行啊! 你敢踩扁她? 嗯,恭喜恭喜,最好到室外溜达溜达,避避风头。 另外你这双鞋恐怕也要考虑考虑要不要换下来,穿出去实在是骚得不行啊! 不得不说,邓铎这两句写得陈成非常有同感,再加上他用这种文绉绉的语气描述人们左右为难、几欲发狂的情景,不但没感觉过度矫情,反而有种奇异的喜感,阅之会心一笑。 再看颈联,邓铎这首诗的“禅”味更浓: “无端慧舌酬清辨,有道关心替解围。” 工巧的遣词造句,含蓄丰富的意解,超脱的境界完全不该是邓铎这样的少年人应有的思考。 只能说,有的人的确是有“宿慧”的,尤其是在佛法昌盛的本地,人们天然就带有某些看破红尘的境界。 对邓铎的评价,在陈成心中又提高了一层。 在说理完毕后,邓铎的末句回到了现实的景致中,写的是: 嫩日阑干稀晓露,清风轻袭碧罗衣。 轻柔的日光晒干了早上的露水,清风轻轻地掀起人的衣裾—— 看似与主题所写的“蝽象”毫无关联,实际上正是当事人心境的转变。 那干掉的“露水”,其实是当事者内心那丝嫌恶的消失。 正因为他进入“无可无不可”的境界,所以清风吹过,他不但不感觉到其中夹杂着花大姐的骚气,反而脑补出馨香甜润的气息来。 由此之后,当事人见窗户上一只花大姐,心境由嫌弃、恶心、愤怒、迷茫,到思考、豁达、开朗的转变,清晰无误地描绘了出来。 而且起承转合,自然流畅,转变的过程,历历可见。 陈成看完,忍不住暗自赞说:四位大诗师之后,日后的岭西诗坛,必有邓铎的一席之地! 能将一个随处可见的东西,由浅入深地讲出一番深刻的禅理来,这种本事,陈成自认还做不到。 毕竟,他不是早说过了,完全不擅长“和尚诗”、“禅理诗”么! “那个,过一会儿稍微留意一下,如果我和邓铎比诗的时候,还是让你们几个帮忙出题的话,那么一定切记不要把题往‘禅’啊,‘佛’啊,‘和尚’啊上面引……”陈成鬼鬼祟祟地提醒始安七少道。 七少自然忙不迭地点头说好,这他们是知道的,陈兄弟别的什么题材都不怕,最怕的就是和尚诗。 谁掌握了和尚诗,谁就掌握了陈某人的命脉。 故而这个秘密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的。 但回到诗的本身来说,虽然七少都不咋能看得懂邓铎这又是“唧唧”又是“郁郁”到底写得是什么鬼,可是相比较陈成的那几首昆虫诗,却没来由地透露着一种“高级感”。 嗯,陈某人今天肯定是遇上对手了。七少年纷纷想到。 只是在这个时候,邓铎现在的对手泰伦一行人还不认为比赛分出了胜负。 他们认为,安若素的诗写得更好,句句不离花大姐,刻画细致入微,邓铎一会儿扯这儿,一会儿扯那儿,分明是写离题了。 邓铎认为自己的诗更好也有根据: 我是七律,你是五律,光是字数就多了十六字了,我的内容更加丰富啊! 何况安若素的诗全是平铺直叙,未见波澜,哪能和我诗融情于景、情景交融来得更高妙! 双方各执一词,很是认真。对于陈成来说,心中自然是觉得邓铎写得更好一点,可是他现在是“敌方阵营”中的一员干将,倒不好出口帮忙。 另外正好让他们都争论得口干舌燥,思绪杂乱,最后写不出诗来,正好就让陈某人我站出来渔翁得利,一鸣惊人了。 最后还是安若素自己站了出来,坦诚说这次遇到的题目并非是他所擅长的,所以发挥出的水平自己也不是很满意,强行要说自己的诗更好,他心中也不安稳。 且让他赢! 反正我们真正厉害的王牌选手还没有登场呢! 当事人自己认输,泰伦等人也不好再喋喋不休了,只能作罢。 其实内心里仍然觉得,邓铎这小子的确有一手,光是遇到疑难杂题的这种淡定从容,就是“复联”一行人所欠缺的。由此可见邓铎此人战斗经验的丰富。 “不行,不打起十成十的认真态度来,今日的诗战又将是受辱为告终的。邓铎这厮,想以奇招来斗他,还真是走不通。”泰伦内心辗转着,邓铎连胜两场,段位也提升到了诗士三点五段,这种形势却是让他无法让陈成第三个出场,毕竟要是上去又是脆败的话,那也太丢面子了。 到这里,泰伦忽然觉得陈成这小子就是一个鸡肋,他带来的一群小孩更是一直在帮倒忙。 真正要起作用,还是要老兄弟几个啊! 泰伦和戴誉相互对视一眼,点点头。 还是轮到实力最雄厚的我俩了。 “这一轮,我方派出的是戴誉戴兄弟。”复联的人推举道。 对这个人选,陈成还是有些意外的。因为在他看来,“复联”的这只小分队里,实力最强的明显是戴誉,比之带头人泰伦分明是要强出不少的。 这轮泰伦自己上,再让戴誉压轴,岂不是更合理的选项? 而且,光看你们写诗也够了,陈十一郎我也不觉手痒,这轮换我上也可以。 对于陈成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前面被邓铎等人完虐千百遍还要毅然献身的情怀,泰伦难免有一些感动。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管陈成这小子的实力是不是微不足道,他能加入“复联”,为反抗压迫出一份力,还是值得称赞的。 泰伦已经决定了,今天的战局结果无论是输是赢,陈成这小子都可以争取吸收一下,才华横溢的自己再指点他一二——大不了学费给他打一个七五折嘛! “你和我还是押后,让戴誉先上。”泰伦悄咪咪小声对陈成道:“倒不是说戴兄诗力如何,实在是因为,实在是因为……” 戴誉这小子,心理素质很差。平日里作诗的时候,他的诗总是写得十分出彩,复联中的众人都是赞许有加的。 可问题是,一旦遇到团战,戴誉的水平就会急剧下滑,有时候甚至一首完整的诗都拼凑不出来。 鉴于此,大家实在不放心让他作为守住战线的最后一人,万一泰伦先上交待了,戴誉很可能不战而降了。 陈成听了,不觉哑然失笑。 但是诸如戴誉这种情况,也算是常见。后世也有平时成绩十分出色,但一遇到大考就掉链子的人。 要想他能写出出色的诗,就该给他小一点的压力。 泰伦能如此坦率地告知队员的缺陷,陈成也就不去计较他们先前总是嘲笑自己诗写得不行了。 “这次又换我来选人了?”邓铎笑着,从始安七少中点选了老二孙沐。 年纪小点的孩子思维实在是太跳脱,天马行空的构想很难招架得住。 这几个孩子中,孙沐倒还透露着沉稳,邓铎在之前就笃定选他了。 点到了自己,孙沐自然也就当仁不让,正要开口,泰伦高声道:“那小子!你可莫要再调皮捣蛋,说什么‘屎’呀,‘屁’的,你要是也来这一套的话,我可要打你屁股!” 可不要提醒一下么!戴誉的发挥很被外界影响,你再出一个“仙姑尿尿”的题,还让不让人好好写了! “唔。”孙沐不置可否地应声,对于他来说,本就不是和几个弟弟那样思维跳跃的,他也一直以“少年诗人”的准则来要求自己的。 泰伦那副训小孩的口气让孙沐颇为不爽,总算没有跟他计较,端正地出了“村居”这个题目。 “这个题目出得好!”泰伦听了,忍不住面露喜色,因为兄弟几人刚刚进村子的时候,为了试探陈成的诗力,在几个“景点”前,都是吟了诗的,刚好有宿稿! 现在写这个,获胜的几率一下增加了几分! 果然啊,和我们一起来的,心还是向着我们复联这边的! 泰伦一脸喜意,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对着孙沐点点头,这无端的“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做派,让孙沐直感此人喜怒无常,莫名其妙。 “这个题目出得好!”没想到,邓铎也对这个题目表示认可:“我这番到山塘村来,村居不过数日,却也乐得悠闲自在,正想有所抒发哩!” 听他这么说,泰伦又开始忧虑:对啊,他来得比我们早,写这个并不一定就弱了,还得看成品。 但是戴誉贵为诗士七段,几人中段位最高的人,与邓铎的差距已经是最大的三段半——因为邓铎现在是“名义诗士四段”双方才能交手,可以说是诗榜允许的最大差距了! 总之,如果戴誉能展现自己平日正常的水平,泰伦觉得还是在邓铎之上的,用心写! 即便现在没有灵感,自己一行人在村里写的那些诗,用心打磨打磨,无一不是佳作!(前提是,去掉姓陈的那几首莫名其妙的诗。) 两个人又进入到创作状态中。 邓铎的确是一个事多不嫌烦的主,轮番的车轮战,丝毫不见疲态,反而愈发轻松自如的样子,写《村居》诗的时候,甚至还轻轻哼起了小调,越哼越让泰伦心中没底,只能祈祷戴誉发挥如常了。 “我的诗做好了!”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邓铎完成了今天的第三首诗,速度之快、不费吹灰之力的形态,都让泰伦又有些紧张。 好在戴誉也扬起了自己的纸稿,表示他也恰在此时完成了作品。 他和邓铎互相看看彼此,微微颔首致意。 “那就来鉴赏鉴赏!” 陈成视邓铎为头号劲敌,自然先去看邓铎的诗,而金晓客、安若素、泰伦三人,因为担心戴誉的状态,自然先去看戴誉的诗。 邓铎的诗写的是: 有山同默赁人庐,伴鹤齐飞清隐居。 风雨犹频催暮角,江湖只叹走游鱼。 一枰棋热茶和酒,十载身闲琴与书。 寂境万般朋友少,自怜方寸梦多余。 戴誉写的则是: 抱瓮生涯久,息机忘异同。 篱花香阵阵,村舍暖融融。 澄想茶烟净,远看云影空。 朱缨树,长为众葱茏。 泰伦几人看完戴誉的诗,先是心中一松——戴誉起码还是抱有了应有的水准,没有和前度某次诗战写出文不达意的东西来。 既然诗写得可以,那么就可以抢得先机,把诗的优秀程度吹嘘出去了! 上来金晓客就盛赞“绝妙”,直呼戴誉这用的“抱瓮”传神精妙,简洁有力。 传说孔子的学生子贡在游楚返晋过汉阴时,见一位老人一次又一次地抱着瓮去浇菜,“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就建议他用机械汲水。老人不愿意,并且说:这样做,为人就会有机心,“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这也被视为对技术、机械文明的某种反省,代表了庄子技术哲学思想。 咱就在农村,安安分分过日子,不是很好嘛! 第398章 庄子、海森堡、绝命毒师、卡姆 当然,不要觉得《庄子》中这种愚钝固执的老农民就代表了中国人不思进取、拒绝科学进步的精神内核。 事实上,这位抱瓮老人的的思想流传到两千年后的德国时,一位卓越的量子力学物理学家推崇备至: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睿智的人!他深深启发了我! 以后多次在讲演中提到这段,后来还把这段论述写进了他的专着《当代物理学的自然图象》中,并获得诺贝尔物理奖。 再之后,德国权倾四海,许多伟大物理学家被迫离开了心爱的物理研究所,离开欧洲,流亡各地。唯独此君毅然留下来,并被德国委以重任,负责领导研制原子弹的技术工作。 没错,此君正是量子力学的创始人之一——沃纳·海森堡! 时间再往后推数十年,墨西哥州一位落魄的高中化学老师,因为身患绝症无力治疗,毅然走向“breakgbad”违法犯罪之路(美国南方的俚语,指一个人离开主道,走进狭窄小路的意思)。 他用自己的偶像名字作为自己的化名,用“海森堡”这个名字来代表他那“致命蓝色”的纯度。 这个化学老师,被中国剧迷呼为:老白。(绝命毒师男主) 在往后,某位可能十分熟悉《教父》《绝命毒师》《风骚律师》等西方落后文化的中国脱口秀演员,从腐朽的资本主义阴暗面中学到了及时享乐、癫狂至死的负面资产,于是在今天,这位脱口秀大王涉嫌xd被抓了…… 梳理这复杂的历史脉络,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庄子闲的没事写这故事,不启发海森堡,不被老白视为偶像,不让自以为时尚的青年随之效仿——那可能他就不会被抓,还能继续奉献出毫无逻辑但就是扯淡好笑的段子。 嗯,这套逻辑,果然是处处漏洞,狗屁不通啊…… 陈成抽了抽嘴角,从浮想联翩中回过神来,原谅他的思维总是这般跳跃。坦率地说,那位脱口秀演员虽然聒噪,但以前他还是蛮喜欢的,尤其是他那个“班集体no”的《教父》烂梗…… “而第二句的‘息机’典故,用的更是巧妙!”金晓客夸赞完戴誉的“抱瓮”典故之后,安若素也不安分,赶忙把另一只臭脚也给捧上:“息机者,息灭机心也!《楞严经》上说:‘息机归寂然,诸幻成无性’,此之谓——” “嘶——”陈成一听到《楞严经》,条件反射地感觉到有些牙疼,忍不住捂住了腮帮子。 原以为岭南文化水平不高,自己来这里就是技术扶贫,传播中原文明来的,万没想到—— 广西的同胞们聊起佛经那是头头是道! 每次都听的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要和他们比诗的话,一个两个三个都这么来,那我还是尽早投降归家…… “唔——陈兄弟怎么了?”安若素正要对《楞严经》展开长篇大论,并细细阐述佛家息灭机心与庄子道家的技术哲学思想之间的同与不同,看到陈成似乎突发身体不适,就停了下来,关切了一下。 “噢噢,没什么,安兄高论我正听着呢!继续,继续!”陈成放下手掌,冲着安若素挥动道。 “那就好!”安若素点点头,继续兴致勃勃道:“前贤骆观光(即骆宾王)《上司列太常伯启》有言:投竿垂饵,晦名迹于渭滨;抱瓮灌园,绝机心于汉渚……” 陈成眼看着这家伙把主题越扯越远,唏嘘不已。总的来说,虽然在作诗这一环节他已经逐渐混进了“主流后浪团体”,可是每次谈到这些高雅的文艺话题,他仍然觉得自己和土着们有隔阂。 本质上小陈我不是个高雅的人,与诗词歌赋比起来,可能还是屎尿屁的脱口秀段子更适合我的调调…… 哪怕有些就是膈着胳肢窝硬要你笑的…… 可相比起来,你脱口秀说得再好,离开钻石上了王者,那也还是一介凡夫俗子; 真把诗写好了,在大唐你甚至可以当宰相…… 如此“不公”的世道下,不得不逼着陈某我放弃自己的喜好,逼良为娼,踏上一条并不属于我的道路呀! 半玩票半职业非主流少年诗人陈十一郎这样想到。 那边“复联”的几个人已经把戴誉的“村居诗”推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又是妙用前人典故,又是叠词的细腻使用,又谈颔联中“净”字和“空”字的炼字妙用…… 陈成深深怀疑,这帮人要搁在后世,肯定和看了《大话西游》,就直呼周星驰是后现代解构主义大师的人——是同一拨后浪。 但是你也不得不说,三人成虎,原本陈成也不觉得戴誉这首诗有多么出彩,可经由金晓客、安若素、泰伦三人的轮番轰炸,“本诗十点绝妙你绝对想不到”,越发觉得戴誉的诗似乎有那么点可取之处来。 反观邓铎那边,虽然诗的观感也不错,可是无人吹捧,就让人下意识觉得逊色了不少。连带着吃瓜群众的七少年都有些天平失衡了。 “陈兄弟对这两首佳作有什么看法吗?”复联的几位正式成员都发言完毕,泰伦也没有忘了临时工陈成,让他也表表态。语气着重在“佳作”上,当然泰伦不会认为两首都是佳作,他的意思是陈成也和他们一样,捧一捧戴誉的这首佳作。 因为大家都已经看到,复联很有希望在这一轮迎来胜利的契机,拿下这么久面对邓铎的第一场胜利! 众人力捧戴誉这是来之前既定的策略,眼下只需陈成再添一把火,哪怕邓铎口中再不服,可“大众”的一致意见也能让他屈服。 “我来讲?”陈成还在想着脱口秀和诗之前矛盾的事呢,让他也来捧臭脚,有些为难。 我擅长的是挑别人的毛病,而不是像王昌龄大叔那样,发掘隐藏的优点的啊! 而且,什么用典,炼字,融情于景,情景交融,借古讽今,壮志难酬,《庄子》《楞严经》…… 都特么让你们说遍了! 那我还说个屁啊! “那个,那个……”陈成抓耳挠腮,不知从何处入手,局促得就好像面对古诗文赏析的考生。 会做菜的好厨子可不是说一定就能当美食评论家呀…… “我有一点疑虑,”陈成直接舍了戴誉的诗,看向邓铎的大作:“邓铎兄诗中的‘十载身闲琴与书’作何解?” 你让我硬要尬吹别人的作品,我不擅长,那我还是做我擅长的,鸡蛋里挑骨头! “看邓兄的模样,”陈成上下打量着:“未到弱冠年华——却‘闲’了十年。这……着实令我感到费解。” 一开始泰伦几个见陈成不安既定方针走,没执行“众人拾柴”战略,还有些微词,可转瞬一见,他去挑毛病了,也行! 反正只要能战胜对手,无论是抬高自己,还是削弱敌人,都是正确的做法! 邓铎看着自己的诗,沉吟了一会儿:“唔,从现在起,往回减个十年的话,我尚且是幼稚顽童……” 众人见他诗里犯了毛病,都喜上眉梢,心中暗爽陈成这毛病挑得好。 其实,像邓铎诗中这种“一……十……”的对仗用法,都是诗人通常惯用的套路,在内容还没有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形式。以致于张开就来的时候,忽略了其中的内容能否自洽,这和后世流行歌曲作词人强行为了押韵,写很多莫名其妙句子。 阿杜“我应该在车里不应该在车底”、马頔“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冷里四季如春”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从邓铎的这首诗里看,他主要用心的地方都在首联、颔联,“有山同默赁人庐,伴鹤齐飞清隐居”十分见功力,到了颈联怕只是随意拼凑了一句,用了大路货的固定格式来表示村居的悠闲,却没有细细去考虑所举例证的合理性了。 “哎呀,邓老兄谨慎见长,唯独这次犯了如此明显的疏漏,着实不该呀!”泰伦见邓铎讲不清楚的样子,不由得大乐,故作惋惜道。 成了! 这次复联旗开得胜,终于得偿夙愿! 戴誉写诗要记七成功劳,我三人为他摇旗呐喊,记两成功劳,姓陈的精神小伙挑刺有功,也有他的一成! 就在泰伦准备盖棺论定,论断第三轮的胜负的时候,邓铎却微微一笑,高声吟诵道:“十载身闲琴与书——并无任何错谬啊!” “强词夺理!”泰伦摇头笑道:“你自己也说了,十年之前,你还是幼稚顽童……”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可都是从六一儿童节过来的,谁不知道谁? 个个都是撒着尿,和着泥的小可爱,谁理会闲不闲啊! 邓铎笑得更开心了:“十年前我是小孩不假,可问题是——我这诗,并没有说写的是我自己啊!” “不是你?”泰伦几个人一起发愣,想想也是,大家只是觉得邓铎客居山塘村,才下意识觉得“有山同默赁人庐,伴鹤齐飞清隐居”便是他自况。 可的确没有明说主人公是他自己啊! “你怎么说都行啰,”泰伦叫道:“那你且说,写的是谁?” 敢说是一位想象中的无名高人,死无对证的话,那我们可不接受你这戏弄! “我自然不会信口开河。”邓铎笑道:“伴鹤齐飞,你们未免也太抬举我了。事实上这位前辈高人,上面你们已经提到过了。” “嗯?”众人陷入回忆,陈成也抬头望了望天。 哪位? 庄子与抱瓮叟? 量子物理学海森堡? 杀人如麻高中化学老师“老白”沃尔特? 脱口秀大王、把黑板擦得乌漆嘛黑的卡姆? 嗯,肯定不会是这些人。 见自己卖的关子难倒了众人,邓铎又笑了,手指向安若素,吟道:“投竿垂饵,晦名迹于渭滨;抱瓮灌园,绝机心于汉渚。” 安若素一愣:“骆,骆宾王?” 邓铎点点头:“不错!” 陈成下意识又去看了一眼邓铎的诗,既没有“曲项向天歌”,也没有“试看今日之域中”,你说写的骆宾王便是骆宾王? 邓铎道:“昔年则天皇后嗣圣之时,徐敬业兵败被杀,骆宾王下落不明……” 安若素点点头,他是有研究的,邓铎可别想跟自己打马虎眼:“或说被乱军所杀,或说遁入了空门,或说流寓江湖,隐居山林。” “不错!”邓铎负手而立,朗声吟诵道:“ 十载依修竹,今秋始一辞。 琴书与俱载,风月故长随!” 诗风高古,浩气惊人,细细咀嚼,唇齿生香——这可不是在座的众人如今能写出的作品! “此诗,便是传说中骆宾王流寓江湖时所作!”邓铎眨眨眼:“我不过是化用了前贤的旧句。” “荒唐!”安若素连连摇头,不安定了:“骆观光诗文,我是读得很熟的,哪有此篇!” 不光他,连陈成也想直言这首根本不是骆宾王的诗句! 这首诗分明是南宋赵蕃的《徙居祖印寺》啊! 我靠! 见了鬼了! 大唐开元岭西的邓铎,怎么会知道南宋江西的赵蕃的诗! 陈成一顿愕然。 不过他没开口,泰伦等人已经纷纷指责邓铎信口开河,有意诓骗。 “有书为证嘛!”邓铎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岐王诗榜开元二十四年第七期,明明白白记载此诗,署名骆宾王!你们不信,且去翻就是了!” “谁会去翻那么老的诗榜……”泰伦几人嘀咕着,不过看邓铎如此信誓旦旦的样子,恐怕是真的。 陈成此时却已经忍不住哑然失笑了: 搞了半天,不是邓铎穿越了,还是自己搞的鬼! 前面说过,陈成在两京的时候,正是疯狂抄诗剽窃的黄金时期,问题是,有的诗并不适合他来抄,因为不符合他当时的经历与语境。比如这首赵蕃的“十载依修竹,今秋始一辞”便是。 往前数十年,好歹还有邓铎这个小孩;从陈成那时候往前数十年,可连人影都没有啊! 那怎么办? 只能伪托,说是别人写的。 也不用细想,像这种诗,大家都觉得挺好,就推给骆宾王呗! 反正他下落不明,谁也说不清楚! 没成想,自己当年顺口胡说的东西,流传到民间,来到邓铎这些小年轻的耳中,就被奉为圭臬了! 小陈我,实在是误人子弟啊!羞愧! 第399章 泰伦上阵,复联底裤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骆宾王,字“观光”,光是他这个字号,一看就是发展旅游业的好手。足迹自然也是遍及大江南北,逸闻丰富多彩,什么事情都可以往他身上推,死无对证。 没有撒谎被揭穿的压力,陈成自然每回都是张口就来,事后也没啥反省忏悔的心理。 结果没想到在遥远的岭西,邓铎将那么久远的诗榜都记得如此清晰,倒让陈成十分汗颜了。 这便是真心热爱诗歌,关注诗榜的邓铎和“复联”这帮只想靠买卖段位赚外快的复仇者们的差别,他们的确不会关心好几年前的旧诗榜。 饶是他知道真相,可又不能说自己就是那个谣言发牌机陈十一郎,只能看着邓铎拿自己错误的论述当宝贝,在一旁装聋作哑。 邓铎有诗榜背书,瞬间将局势扭转,他那首与自身经历相违背的诗,段位成为追慕前贤、化用无形的佳作,令泰伦几个暗暗叫苦。 可这并没有完,拿回了主动权的邓铎,笑眯眯地看向戴誉的诗:“对在下的质询各位还满意?那现在我想问问,戴兄弟这首诗里写的‘抱瓮生涯久’,这是说的自己吗?” 泰伦几个人瞬间石化,目瞪狗呆! 是啊,邓铎的“十载身闲琴与书”十载违和,那戴誉的“抱瓮生涯长长久久”难道就不违和吗? 本质上,他那一联也是追求形式上的完美,而不怎么考虑自身经历的! 我这么写,不就是为了用典…… 加对仗么…… 那么计较干什么…… 眼看着戴誉被邓铎反将了一军,不好回答,安若素灵机一动,替兄弟解围道:“他这写的,他这写的——嗯,也是骆宾王!” 骆宾王足迹遍及大江南北,逸闻丰富多彩,什么事情都可以往他身上推,死无对证。 众人闻言,都是默默无语…… 这就现学现用,搞回来了么…… 刚刚他们质疑邓铎的话,邓铎马上就可以用回去质疑:这诗里既没有“曲项向天歌”,也没有“试看今日之域中”,你说写的骆宾王便是骆宾王? 我可是拿出了一首“骆宾王的诗”来背书的! 何况,就是安若素你小子,大谈《楞严经》“息机归寂然,诸幻成无性”,的,这么说,骆宾王对《楞严经》也是深有研究啰? “……”安若素硬着脖子:“这也,这也没什么说不通的么!坊间不是也有传言,骆观光下落不明后就是去灵隐寺出家为僧,日后还曾为宋之问续诗‘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说到宋之问,与咱们岭南还是颇有渊源……” 眼看着对方底气不足,想岔开话题到别的地方去,邓铎挥手打断。安若素撇撇嘴,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的确,戴誉的诗如果和自身经历不符的话,他也可以往别人身上攀附,倒没说一定要是谁谁谁。 可在邓铎拉大旗扯虎皮的情况下,气势无疑已经弱了一筹。 就这样,复联极其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吞下了一败,实力最强的戴誉黯然落幕,只剩下泰伦和临时工陈成了。 在陈成看来,戴誉先前那首“别路循山坂,肩舆出淖泥。崇冈带连岭,古庙枕寒溪”——无疑比现在这首诗写得更为出色。 稍作改动,借用下诗意,不比现在这首诗胜算大多了么? 只能说,泰伦几个认为戴誉实战不行,并非空穴来风。 “陈兄弟,这样,这一轮你且来对付这厮,为兄暂作修养,毕全功于一役,了结了他。”泰伦拉住陈成暗暗道。 复联终于准备派出临时工陈成了! 不过泰伦只是将他当做炮灰,自己要去一旁闭目养神,涵养出最佳状态! 陈成只静静地看着他,没答话。 “你呢,尽量把诗写得长一点,费解一点,不要求质量,输了也没有关系……”金晓客也在一旁指点道,战略意图就是为头牌泰伦争取一个空档期,让他酝酿一个大招出来。 可陈成还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复联几个人看着他,他也就这样看着他们。 “你——”安若素刚想说“你还愣着干嘛”,就见陈成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慢吞吞道:“我不想这一轮出阵。” “嘿——”泰伦都已经准备去禅定了,听他这浑话,又转身回来了。 出阵不出阵,是你说了算的吗? 你要服从组织安排! 组织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给你这次出场的机会,是给你面子! 还真把自己当成个角色了! 陈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对泰伦作了个“请”的手势:“反正陈某是作陪来的,主角是泰兄,我啥时候出,出与不出,都无关全局的,倒不如泰兄就在这一轮把邓铎解决了!” 泰伦鼻子差点都气歪了! 我要是有必胜他的把握,还用得着磨蹭么! 果然啊,临时工是最靠不住的!今天就不该带上这小子! 一点用处都没起到!(可能也就是个“摇旗呐喊,以壮声威”的主!) 泰伦满脸不悦,剜了陈成一眼,拂袖而去,对邓铎道:“这局便由我亲自会你!” 陈成被鄙夷了,毫不介意,袖手旁观。 其实对于他来说,无论哪一轮上都没所谓,能赢邓铎就行。 可比赛已经进入现在了,倒不如把热闹看完了再上。 起码,到时候赢了邓铎,自己的段位也能涨得更多啊,哈哈! 邓铎再一次完成越三级虐杀诗士七段的戴誉之后,连升两段,成为诗士五点五段,与诗士五点七五段,名义诗士六段的泰伦正是旗鼓相当,再公平不过的对决。 一切顺利的话,陈成不认为泰伦会是邓铎的对手。 是的,原谅我就是这么直白。 你们几位的实力,陈成我压根没必要和你们混在一块,拉低自己的档次。 胜负只在一人肩头的泰伦满怀决绝之色,道:“我选人?” 邓铎点点头。 “那便你来!”泰伦手指着七少中比孙沐还“沉默寡言”的老大窦亮。 对于郭小四王小五几个太过跳脱的人,泰伦实在是信不过他们,为了避免捣乱,还是选个最大的孩子! 出点正常的题,别折腾了自己! 谁知道,窦亮口不能言,看似老老实实,这会儿顽童的调皮劲儿却也上来了,背着大家,信手写了三个纸条,团成了三个纸团,让泰伦自己去挑! 我晕! 不整点把戏你不高兴么? 泰伦深深怀疑,窦亮的三个纸团里,分别是“屎”、“尿”、“屁”三个字…… “哼!”泰伦没好气地从窦亮手上夺过一个纸条,打开了看。 好在,上面并没有出现“屎尿屁”仨字。 连带着邓铎也松了口气,他也受不了不按套路的出牌。 题目是: 栀子花仨字。 双方各自领题,各去书写。 七少这边,则有疑问: 为什么是栀子花? 之前老三已经出过“桂花”的诗题,又写一次花,感觉有点重复。 老大这个题出得不好! 郭小四则去拆另外两个纸团,见其中一个写着“樵人”,另外一个写着“江雨”。 嗯? 有什么讲究? 众人彼此看看,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这都是陈成写过的题目! 而且这三个题目还都有共同点,那就都是陈成写得特别好的诗! 写“樵人”的“不觉负薪劳,歌声破烟树”,陈成直接在与五绝大诗师梅英卫的对决中赢下一局! 写“江雨”的“料得重云外,苍苍入桂林”,又与七绝大诗师窦明战成平手! 写“栀子花”诗,陈成战胜了风情三士的董新觉——无疑是最不值得提的对手,可问题是陈成的“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却是写得妙到毫巅,边写诗还一边说故事,谈笑间“风情三士”灰飞烟灭的经过,令人映像深刻! 也就是说,这三个题目是陈成来到岭南后,奉献得最好的几首诗的代表,让泰伦和邓铎书写之后,也能拿来和陈成比一比,大家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当然,陈成写“碧莲峰”的那首诗也很好,还战胜了窦亮认为是无敌的大哥窦明—— 只是不能保证邓铎两人都去过阳朔,故而没算上。 了解了大哥的想法,几个少年都是连连称好,直说大哥有心,这轮就可以当做是陈邓之战的预演。 只是在一旁苦笑,心说窦亮举的这几个例子,“栀子花”和“碧莲峰”都是剽窃的啊! 如何能说明陈某人的真实水平! 当然,作为一个后世人,哪怕是“原创”,也避免不了借鉴别人的创意,这也是不可强求的。 “这题可以。”陈成道,不难也好,正好可以让他们写快一点,这样不会耽误时间,尽快来到陈某人闪亮登场的时候。 可是他却低估了泰伦全力求胜的决心。只见他时而蹙眉,时而舒展,时而冥思,时而微笑——创作过程中表情丰富,变化多端。 邓铎几乎是很快就完成了作品,偏偏泰伦几乎用了他三倍的时间,才落笔完毕。 看他完成之后如释重负,脸上掩藏不住的喜意,众人就知恐怕他这次颇为满意。 “你先亮!”泰伦表示要先看邓铎的诗。(在作者的套路里,先亮诗的人往往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泰伦自然不愿意立失败fg) 邓铎耸耸肩,对这个并没有要纠结的地方,大大方方地亮出自己的诗,写的是: 叶是绿云护,花如白玉攒。 风情常淡远,露影已阑干。 四句二十字,短小的五绝。 无论是体量,还是邓铎写诗的过程,大家都能发现他并没有费多大的心思。 总体而言,是一首还不错的诗。 泰伦连读了两遍,皱眉道:“怎么这么短?” 邓铎和其他人比诗的时候,三首都是七律,字数多,分量足,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短小的五绝,少了一半的字数不止? “这也值得说么?”邓铎哭笑不得,诗要看质量,又不在于长短!“我觉得意思表达到了。” 泰伦大怒:“你这厮!分明是有意看不起我!”凭什么对我进行特殊化! 是不是觉得我的实力还不如前面三个! “你要硬是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邓铎一脸欠揍的样子。 不过泰伦并不像以往历次那帮容易动怒冲动,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行,要是你自视过高,那这次吃亏了可怪不得。” 不瞒大家,泰伦这次用的心血可是相当的大,完成的作品也格外满意。 “且来欣赏!”泰伦铺开纸张,自得之色溢于言表地向众人展示。 如果有个大屏幕,他甚至巴不得要投影上去给大家看。 “哇,这么长!”七少见泰伦的体量,纷纷咋舌,他写得这么多,难怪会在意邓铎写那么短,不把和他的对决当回事了。 泰伦的大作是: 美人身着白湘裙,美人脚踏绿波春。风卷凉檐寒露湿,松髻斜簪绾疏云。 殷勤送我琼瑶玉,我欲答之心血碧。紫箫吹罢乱丝繁,愁天恨海相对立。 檐马云车相应催,花语不闻压长眉。能教可怜留几日,青苔窗暗卷帘帷。 倒影流光割不断,清漏渐移锁魂怨。尝闻幽谷有仙窟,怅望犹隔空山远。 高楼梦断云屏白,疏星暗落愁不埋。安得瘦影披凉月,手把香卉呼馨哉! 长诗一出,复联的几人一下子轰动了! “构思细腻,泼墨传神,韵律和谐,用语精准,情境交融,意深耐品!简直是妙到不能再妙,好到不能再好!”金晓客满眼放光,激赏不已! “有瑶台之清新,言语脱俗至简。泰伦兄有诗如此,是愚弟写不来的!要向你学习才是!”安若素也是摇头叹惋,深感不如。 泰伦越听喜意越浓,再移向戴誉,戴誉只是干脆有力地回应道:“奇绝!” 众兄弟纷纷捧场,泰伦的喜色也就愈发浓烈,甚至也不在乎要让不听话的二五仔陈成表态了,自鸣得意地抚着纸面,对邓铎说:“我这首诗,二十年的笔力都在里面了,你又如何能敌得?” “现在,两首诗都在大家的面前了,孰优孰劣,想来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泰伦笑着:“不知道我战胜了邓铎兄,你是服也不服啊?” 七少窃窃私语着,心说难道这次真的叫“复仇者联盟”得逞了? 这时陈成咳嗽一声:“我来谈谈我的看法。” 第400章 天门一长啸,撒狗血李白 陈成许久不发话,泰伦眼看现在的大好形势,以为陈成终于想起来要给自己当“托”了,便欣然有请他评点。 陈成走上前去,对着诗稿,一番打量,一本正经道:“泰兄的诗,有风。” 泰伦点点头:“不错。” 陈成目光移动:“有云。” 金晓客目光移动“松髻斜簪绾疏云”上:“也对。” “还有天与海?” 安若素看着“仇天恨海”:“有的。” “日、影、幽谷、仙窟、空山、楼、星、月……”陈成一口气念出了这长诗中的所有地理要素,原本戴誉是要继续认同的,可越听越不对劲,等陈成念到“星”“月”时,始安七少们已经开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笑什么!”泰伦有些不高兴,瞪了七少一眼,谁知道几个人却更加乐不可支起来,笑作一团。 虽然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可看到陈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知道他脑子里又开始捣鼓弯弯绕,蔫坏地想害人,于是就止不住地可乐。 陈成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嘶”了一声,挠挠头,一脸憨厚的样子:“泰兄,写了这么多词,愚弟着实眼拙,正要请教——” 你到底想捣鼓什么? 海阔天空、日影云光、风吹漏清、星月神话,干哈呀? 天文地理大百科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写的栀子花么? 除了这第一句“美人身着白湘裙,美人脚踏绿波春”我看出来是写花的,后面这些日月星辰到底写的是什么跟什么? 陈成并没有把所有的话都明说出来,可是问题抛到泰伦那里,对方却是口中讷讷,无言以对了! 你问这些……都是干嘛! 我的诗,只要大家都看得出来好,磅礴大气,想象丰富——不就行了! 谁说非要解释个一清二楚才行呢? 不答!不回答! 陈成见对方难堪尴尬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暗自偷笑: 年轻人,想诗榜陈总编我,阅诗无数,以为区区一首“撒狗血”的长诗就能唬住我么? 何况,陈成早有论断: 作者不是杜甫、白居易的排律,几乎都是粪作; 百分之九十的长诗,也都可以给予差评。 所以,每一次看到长诗,先不看内容,差评直接奉上,缺点不急,慢慢找。 粗览全诗的时候,的确有点被其中的“汪洋恣肆”唬住,可是很快地,就有点“撒狗血”的映像。 所谓“撒狗血”,是说旧时戏班子里演员在舞台上表演过火,耍戏过头的,换做今天的话就是:“用力过猛。” 就好像咆哮帝马景涛先生,那“用力”都不是一般的“猛”了,直接都能把对戏的女演员胳膊给扯断。 而在写诗上,汪曾祺就曾抨击李白《游泰山》“撒狗血”。 他说,汉武帝登泰山封禅,对泰山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发出一连串的感叹:“高矣!极矣!大矣!特矣!壮矣!赫矣!惑矣!”完全没说出个所以然。 但可以表示理解,人到了超经验的景色之前,往往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就只好“狗一样地乱叫”。 李白的“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就有点“洒狗血”。虽然李白写了很多好诗,很有气势,但有时底气不足,便只好洒狗血,装疯。他写泰山的几首诗都让人“有底气不足之感”。 反观杜甫诗《望岳》,“自是绝唱”,“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一句话就把泰山概括了。 汪曾祺的论点,自然是他的一家之言,对于李太白的名句“天门一长啸”到底是不是撒狗血,陈成也持保留看法。(这诗目前李先生还没有写出来,等明年四月李白的新专辑发布了,陈总编可以在诗榜上好好分析一下。) 但的的确确的,陈成认为泰伦这首长诗,就是在“撒狗血”! 啥跟啥啊,你就整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出来! 写“栀子花”就写花呗,好家伙,日月星辰,你方唱罢我登场,看得人眼花缭乱,直呼精彩热闹! 看完之后,啥也不记得! 就好像后世各种“古风”的歌词,啥也不管,“江湖”“快马”“残阳”“厮杀”,一股脑都搞上去,让人不明觉厉! 陈总编我本是个儒雅随和的人,尽管先前你也批评我的诗“不怎么样”,可如果您就这水平,那就怪不得我恶言相向啦! 我绝不是故意为了找回场子哟!(虽然陈某的确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批评总算是浅尝辄止,陈成倒没有深究下去:“我还有疑问想请教。” 另起一头,叉开话题,指着第四句道:“‘松髻斜簪绾疏云’,这里有个‘云’。” 又指着第九句:“‘檐马云车相应催’,这里又有一‘云’。” 再指向第十七句:“‘高楼梦断云屏白’,‘云’字第三次出现了!” 陈成饶有兴致地看着泰伦道:“敢问泰兄——连用三个‘云’字,各有什么巧妙用意么?” 又一道精致可爱的高中诗文鉴赏题奉上! 以前遇到这种词,陈成每次都气得想骂娘:我特么管他有什么巧妙用意! 有本事你让原作者来说说看啊! 可是问题放在这里,泰伦虽然是原作者,可显然他也答不上来! 能有什么用意? 不过是“云”字用得习惯,顺手就用呗! 哪里考虑得了那么多! 可是“一字多用”“一词多用”,这在古诗中是比较犯忌的地方,你如果没有“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的巧妙之处,那你这三个“云”就都成了大缺陷了。 安若素替泰伦开脱道:“陈兄弟倒是看得细!我想呢,泰兄这原本是五首诗,不用理会是否重复用字了……” 不把这看成一首长诗,而是一组七言诗,共五首——就不存在多次用字的问题了? “是吗?”陈成将信将疑,念道:“那组诗的第四首,‘倒影流光割不断,清漏渐移锁魂怨。尝闻幽谷有仙窟,怅望犹隔空山远''——” 单拎出来,和“栀子花”究竟是何关联呢? 安若素:“……” 金晓客:“……” 泰伦:“……” 泰伦的这思维十分发散,从花写起,越写越没边,到这里几乎很难联想到与初始对象的联系了…… 这也证明安若素说这是“一组诗”的说法,完全是鬼扯…… 陈成上蹿下跳,言语犀利,直击要害,反而把当事人邓铎晾在一边看戏。 当然邓铎也乐得看戏,全然不必自己上阵舌战。 对于陈成跳脱的思维,那日在逍遥楼上他也是有所领教的,只是那天陈成没有完全展示而已。 金晓客和安若素依然没有放弃为泰伦洗地的努力,可是泰伦自己却突然发作了。 他冷冷看了陈成一眼:“说这些话,我是不知,陈兄弟究竟是站在那边的?” 真是受够了! 吸收陈成入组织,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安排他出阵,他不听组织号令; 让他帮自己拖延时间,自己酝酿一下情感——他也缩在一旁。 如果不是因为写诗的时候情绪还处于波动中,怎么会一写就刹不住,越写越跑偏? 现在诗作出来了,他不但不夸,反而站出来冷嘲热讽! 此等奸细,着实该杀! 陈成正得意自己随便指出的点他们都无法作答呢,见当事人要发怒了,也有点过意不去了。 毕竟,人家还算好心好意,邀请自己加入复联么! 陈成满脸赔笑,示意自己只是无心之失:“泰兄别见怪啊,我这不是心中有疑惑,想要虚心请教么。泰兄不愿说,那就不说好了……” 他这一“虚心请教”,旁边的始安七少都知道他“虚不虚”,又忍不住笑了,惹得泰伦再次发怒! “ok!ok!ok!”陈成连连打手势:“这样,如果泰兄的确对陈某放心不过,那还是逐陈某出你们‘复联’。” 脸上一副“感到遗憾”的样子,实则都知道他满心不以为然。 反正这几个的水平也都摆在这里了,“复联”是没什么前途的…… 泰伦见他“公然反叛”,再次气愤自己瞎了眼,找了这么个东西! “咳咳。”邓铎见“复联”起了内讧,站出来道:“诸君内部的私事,还是回头再解决。” 咱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谈谈咱们这两首诗? 哪个赢了?哪个输了? “哼,随便你们好了!这诗比得,只叫人来气!”泰伦暴躁地一挥衣袖。 说是“随便”,可被陈成这般拆台,尤其他名义还是自己这次带来而“复联小弟”,让泰伦怎么还好坚持说自己的诗更好? 复联倒也想依样画葫芦,也从邓铎的诗里挑毛病——奈何这小子此轮预感到了似的,写得还没有猫尾巴长! 区区二十个字,怎么好挑毛病啊! 自古有言,“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说的兵器,可颠倒过来,却也能用在诗文上。 毕竟,言多必失 为了确保不犯错,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句都不说。 打死我也不说! 邓铎看着复联几个人气咻咻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各位的意思,就是这局也不争了?” 拱拱手笑道:“那邓铎可要感谢诸位,并对你们又一次‘白跑一趟’感到抱歉了!” 复联几个人个个阴沉着脸,不回应他。 相比较邓铎,泰伦现在看陈成更加来气,人民内部的敌人才是最阴险狡诈的! 对付邓铎,以后还有机会,大不了再花一次钱。 但是今天散场了,非要把这小子捆起来暴打一顿不可! 坏我好事!坏我好事啊! 几次与邓铎当面对阵,邓铎就数今天的这首诗写得平平无奇,获胜的几率可是很大的啊! 过了今天,不知下次还有没有这般好的机遇了! 哪怕是泰伦也得承认,虽然现在和邓铎的差距不算太大,可是双方进步的速度相差太远,再有些时日,到下次评比,下下次评比时,邓铎彻底甩开他们,绝不是空话。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四个人又是齐败,徒留无益,金晓客便打算叫上泰伦几个一起离开了。 可是泰伦站着不动,很显然,就是想看陈成是怎么被邓铎虐爆的。 其他人心领神会。 陈成见状,叹口气道:“虽然‘组织’抛弃了我,可是生活还得继续啊。邓兄,赐教了?” 邓铎大笑:“今日就期待着与陈兄弟的这一场了!刚刚‘热身’的时候,诗文作的不甚规章,让陈兄弟见笑了。但你放心,对上你,邓铎我肯定是要全力以赴的,有十成十的力气,就绝不只出九成九!”摩拳擦掌,双目放光,精神面貌都与刚刚和复联几个人交手时完全不同。 邓铎这“厚此薄彼”的表现也让泰伦几人心酸不已,心说邓某人眼中都不把自己几个当人,偏偏对这姓陈的,那是一句尖酸的话都没有! 难道我们都被姓陈的蒙蔽了,实则他是一个好几层楼高的高手? 哼!泰伦倒是宁愿相信,邓铎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就是演给自己几个看的。 姓陈的二五仔也不要得意,等会儿邓某虐杀了你,你又怎么讲? 咦,我怎么站到邓铎这边来了? 不行,最好这两个人一起拉胯,都有毛病可挑,最后我们开启群嘲模式,把两个人全部羞辱一遍,再飘然而去! 如此,也不枉了今日之行! 复仇者们冷眼看好戏。 陈成倒不介意旁观,复仇者们两不相帮,比自己之前每次都被一堆人挤兑,那是再好没有了。 何况这次作战的“福利”也颇为优渥,自己现在是诗士三点五段,也就是名义诗士四段; 邓铎战胜了同是名义诗士六段的泰伦之后,提升了半段,成为正宗诗士六段。 两人相差两段—— 恰恰也是第一次见面时二人的段位差距。 这真是一刷前耻的绝妙机会呀! “上次对阵,是我出的题。”邓铎道:“今番就由陈兄弟选人出题!” 按顺序出题权又该回到邓铎这里,不过他还是礼让了下。 “却之不恭!”陈成笑纳,看看七少中还没有出题的仨小子。 “我来!我来!”郭小四兴致颇高。 “自然是我!”小六自恃关系最铁,“非我莫属”的样子。 两个人都很热忱,确信自己出的题目肯定能让陈成大获全胜,也能让“复联”那几个看不起“击倒诗榜一面墙”陈梦见的人打开眼界。 陈成笑了,无视了他俩,勾勾手:“小七年龄最小,给他一次发挥机会!” 蒋飞格外高兴,答应得干脆:“好嘞!” 第401章 小学作文的题目:记一件伤心事 “我早就想好了如果让我出题的话,我会出什么题了!”年龄最小的蒋飞兴致勃勃道,看样子他看了兄弟们先后担任“出题老师”,早就心痒难耐,也想出个题目考一考人。 现在将最受瞩目的陈成和邓铎的出题权交给他,自然臭屁到不行。 “我想出的题目呢,”蒋飞笑眯眯道:“就是想问问你俩,有没有那件伤心的事情,让你们想起来都忍不住想哭鼻子的?” 邓铎:“……” 陈成:“……” 好像有点熟悉的样子…… 老大放个屁,老二不满意,老三报告都督府,老四来杖毙,老五抬,老六埋,老七哭得苦哀哀…… 原来蒋小七也没有忘记邓铎的暗黑儿歌,就搁在这里等着他呢…… 邓铎现在愈发后悔自己出言不逊了,这帮小家伙,原来只是想调戏调戏,可个个都记仇着呢! 我现在能说,最让我难过就是这件事,然后你们几个一直不忘记给我使绊子吗? 放屁、屎屁虫、最伤心的事…… 正义联盟领袖邓铎同学啥时候写过这么些扯淡的题目啊! 而对陈成来说,像蒋飞同学这么大的时候,最经常在期末考试遇到的作文题目就是“童年趣事”和“记一件令我后悔的事”,写来写去不知道多少遍。 现在你这个“最伤心的事”,不由得让我想起小学作文的那些套路。 只是,作文经常是“除诗歌外文体不限”,而现在是只准写诗罢了。 “可以。”邓铎点点头。 “我也没问题。”陈成也接下挑战。 两人说没问题,可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蒋飞却不在意,就要听听这俩人如何“自揭其短”,然后最好再念诗的过程中悲伤地掉下眼泪来,哈哈哈! “陈兄弟好好写哦,我这首可要比刚刚那几首好很多。”邓铎还没有开始动笔,已经吹嘘上了。 “邓兄放心,我自当全力奉陪!”陈成也摆开了阵势,那边蒋飞主动凑过来帮他磨墨,铺纸。 “你会写被五律派轮番凌辱的事吗?”郭小四在一旁问,好心帮陈成“寻找灵感”。 陈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嘘!”小六警觉道:“小点声,不能让他们听了去。” 陈成是个佛学白痴,这是他的命门,只要让桂州诗坛其他人知道了,那就一个人都赢不了。 “担心什么!”周小三大喇喇道:“小四又没有说陈郎君不懂佛经的事!” “……”陈成又白眼,我看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反骨仔! 谈到伤心事,还有什么比仓皇出逃东都的那一天夜里更甚呢? 漆黑无边的夜幕,纷飞雪亮的刀锋!溅在脸上滚烫的鲜血! 身边不断倒下与他情深意切的十九名亲随! 跑出900里却依然有冰冷的刀刃在身后飞舞! 从云端倏忽跌落,从熙熙攘攘的一个创业团队,变成十足的孤家寡人! 这一切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冤屈,陈成我也发誓将替你们洗刷! 幕后的黑手,我一定会照原样奉还! 等着! 要不是这样,我干嘛闲得蛋疼,千里迢迢来这蛮荒之地,从一点一滴,从最基础的点来积累自己的能力呢? 只是这题材,如果写诗的话,未免太过血腥暴力,还会吓到身边的宝宝们。 而且也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还有孟夫子伤逝的那天也是极大的伤心事,“师埋地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也是他内心极大的痛楚。 但夫子入土已久,动不动拿出来说,也有过度消费的嫌疑。 唔,我还要再考量考量。 那边邓铎也是眉头双锁,全神贯注,用心的样子,也不是先前和“复仇者”们交手时那种轻松之状。 看他如此将与陈成的交手当回事的样子,又被“复仇者”们视为轻视他们,咬牙切齿,对陈成能交出怎样的诗冷眼等待。 这一次双方的创作过程都相当漫长,只听高树鸣蝉,聒噪无比,听得观众们心烦意乱。 唯独两个创作者逐渐陷入自己的境界中,身外物无。 陈成从创作状态抽离出来的时候,看到对面邓铎已经停笔了,跟着其他人一起注视着自己,又打量了一下诗稿,扫了两眼,就此搁笔。 便写到这里! “我这首诗在这里了,大家自己看。”邓铎没多说什么,直接将诗展现给大家看。 众人纷纷注目过去,要看看让这家伙后悔的是不是小时候放火烧了邻居家草堆啊,喂死了家中老牛之类的事。 邓铎的作品是一首五言律诗。 “曲水潆洄入,孤园窄萼栖。”孙沐念出了第一联。 嗯,这是写环境的一联,曲折的水流潆洄流淌,孤独的庄园开着凤仙花。 传达出的一种幽静平和的景象。 邓铎这是在描写他的家乡吗? 众人继续往下面看去。 “绿萝牵老屋,碧藓净幽溪。”周小三念颔联道。 碧绿的藤萝在老房子上牵攀,鲜色的苔藓衬托出溪水的清澈干净—— 这还是写景物的一联,到这里大家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主题是写“伤心的事”,你到这里关注点仍然还是秀丽的乡村风光,是不是写离题了啊? 邓铎的水平应该不至于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可单看这两联诗,单独截取出来,可以说是非常好的描写乡村风光的秀丽小品,清新的笔触,幽雅的意境,甚至有点低配王维的味道。 要想解开疑问,只能继续往下看了。 “山断浮云续,林高落日低。”郭小四念出第三联,众人的疑惑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费解了! 怪哉! 怪哉! 明明应该是一首叙事诗,可是邓铎的手笔完全在写景上,奇怪至极! 从前面的几首写植物的诗,乃至邓铎与陈成第一次交手写“逍遥楼”的诗,都可以看出邓铎是比较擅长描绘静物的。 在这首诗中展示自己擅长的点也无可厚非。 可是诗已经写到百分之七十五了,对于事件本身依然没有一词一句的提及! 老哥,你就对自己的手笔这般自信吗? 可不要到最后意外翻车啊! 王小五已经迫不及待地吟诵出邓铎诗句的尾联,到这里这首诗可就结束了! “阍人归去久,独鹤步桥西!” 完结了! 令所有人都感到难以接受的是,邓铎的这最后一句虽然终于出现了会动的东西,一个“阍人”,一只“孤独的鹤”,可这依然只是对外物的描写! 没有出现作为“伤心者”的主体! 完全没有事件! 完完全全的离题! 这样的残次品,邓铎也敢拿出来对阵? 还说“这首会要比刚刚那几首好很多”? 你开什么玩笑! 跟随陈成时间长了,见过很多反转的事,始安七少虽然困惑,却也没有贸然质问,等待邓铎开口解释几句。 可邓铎只在看陈成的诗,而对于自己的诗,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玄机给大家听的意思。 邓铎看陈成,陈成也在看邓铎。 他起初的想法也和七少一样,有点疑惑邓铎的“心”伤在哪里。 可看到尾联的时候,脑海中豁然开朗,带着揭开的悬念重新去看前面几句,愈发啧啧称奇! “绝了!”陈成大赞道:“邓兄真是好手笔!” 七少的目光纷纷看向陈成,好手笔? 邓铎目光从诗转到人上,冲陈成微微一笑:“难堪事,倒叫陈兄弟见笑了。” “言重了!”陈成连连摆手:“你这种事,我遇到的多了去了。” 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靠!你俩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七少看着互相像是打哑谜的俩人,简直要被气死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们倒是明说啊! 本来这事陈成自己知道了,也不想当众人的面揭邓铎的短,奈何几个小家伙个个都是十万个为什么,好奇心大得很。 “没什么,陈兄弟尽管与他们说便是!”邓铎笑道:“反正这事又不是啥秘密,大家都知道的。” 故而不仅陈成看懂了,复联的几位“复仇者”也是心知肚明。 “这事嘛,其实也没什么——”陈成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几个小家伙解释说,当初岭南有一位少年英才,家世显赫,耕读传世,成为岭南百年来最年轻的“诗士”。 “噢,你是说莫炎那个废柴嘛!”七少年恍然大悟,对这人的声名早有耳闻。 陈成倒没想到,“莫废柴”的名字连他们也都听过,继续说,又有一个少年英才,准备去找“莫废柴”切磋切磋,最后吃了莫废柴的闭门羹,让他很没面子。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完了?”七少大愕。 “完了!”陈成点头:“这诗呢,就写得这么件事。” 七少的疑惑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更糊涂了! 其实这事情来之前也有点耳闻了,问题是这件事如何在他的诗上体现的? 原谅我们实在是看不出来啊! 难道这是你说的什么“意识流”写法? “阍人”“独鹤”都有象征? 那么哪个是邓铎,哪个是莫废柴? “胡说什么呢!”陈成哭笑不得,指着邓铎的诗:“你们再好好看看,这诗就是在莫家叩门不入的经过!” 众少年又重新阅读,总算被陈成点通了一些! 是的,这诗看样子虽然是全篇写景,可是事情却全部交代得很清楚! “曲水潆洄入”,试问“曲折的流水”如何得知的? 肯定是来时的路上看见了的啊! 河水是曲曲折折地进来的,邓铎和几个同村的基友,也是这样翻山越岭、漂流柳江,曲曲折折地进来的! 寻路的曲折已经包含在其中了! 下面这句,“孤园窄萼栖”,描写的自然是远近闻名的“莫大善人”家!到莫家村、莫氏庄园了! 这里的“孤”字也十分奇怪。 因为你想啊,一个在地方兴盛数百年的大姓,豪宅良田,怎么会是在“孤村”之中? 实际上,一来这是邓铎对莫家的暗讽。,是表明了人家的豪宅高墙围堵,与周围隔绝,与大众相“孤立”;在鲜艳的凤仙花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莫家的森严壁垒,冰冷隔绝。 二来是几个寻访的少年,面对这豪富之家,难免有孤单窘迫的心情。 到“绿萝牵老屋,碧藓净幽溪”,自然是继续描绘莫家的形势,只是这细致的观察,非常形象地表现出了初来乍到的几个少年那种紧张、局促的样子,这才对大富翁家到处观察,“他家的屋子好有历史传承哦!他家周围的水好清澈哦!”——颇有“刘姥姥进大观园”时那种寒碜之感。 当然,这也可能是陈成过分曲解,也可能是,邓铎他们让人进去通传来访了,他们几个在屋外闲得没事,只能东张西望。 下面一联就更加能说明他们这种百无聊赖的感觉。 因为颈联是有时间流逝的。 所谓“山断浮云续”,便是说流云断续流动; “林高落日低”,自然也不是说树林在变高,衬托得落日都低下去了—— 而是时间推移,落日低垂,让人产生了树林变高的错觉。 如此正是表现着时间的推移。 下面一句说得更清楚,“阍人归去久”,莫家看门的人去很久都没有再回来。 是因为莫家太大,一来一回要花费半小时吗? 当然不会! 人家主人不接见而已! 当时的莫诗士回复得十分清楚,退回邓铎等人的诗稿,并回绝说: 吾不往来于白丁也! 本公子不跟文盲玩! 为了避免这些连“诗之力初段”都没有的家伙来和自己谈诗论文,莫大少干脆连看门人都撤了,闭门不见客! 哪凉快回哪里待着去! 对方这种冷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是依然在门外等待了许久,试图打动人家。 上面也说了,一直等到落日下山之时。 你去拜访别人,肯定不会到黄昏才去? 在有些苛刻的地方,还必须限定在中午之前才能拜访别人。 从中午就等到日落,人家理都不理,这种屈辱,可不是令人映像深刻吗? 几个傻小子意识到里面的人不把自己当回事,逐渐醒悟。 大家就像什么? 那只在桥边呆呆独立的鹤呗! 在人家主人的眼中,也不过就是这种无所谓的小动物! 甚至还不如它! 这次“寻诗士不遇”的经历,被邓铎几人视为奇耻大辱,也才有了从宜州回家乡之后,发奋苦读,在诗榜第三季评比大放异彩的事! 第402章 这首诗剽窃自周杰伦!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经过陈成的这么一番解读,七少年们恍然大悟,总算了解了这一首看似是“写景诗”的背后所隐藏的事件,也着实称赞了下邓铎巧妙的构思。 可问题是…… 邓铎“访莫废柴而不遇”的事情,本身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毕竟不是有人来访,必须规定好生接待! 不见就不见呗,大不了去别的地方。 何况后续的发展大家也都知道,诗榜评比的时候邓铎完爆了莫炎,以后发起组建的“正义联盟”又重挫了莫炎的复仇者联盟,还将莫炎这个“复联元老”逼出了一手创立的“董事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快意恩仇如此,邓铎还有什么好介怀的? 看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七少年,陈成感慨真是未谙世事。 虽然陈成自己也觉得邓铎执着于这件事显得小气,换陈某人的话也不咋当回事,毕竟冲着他而紧锁的大门——实在是太常见了! 去拜访谁,谁家的门如果不锁着,看门人不给陈某人脸色,那说明这家人的级别根本不值得陈成我拜访! 可是谁也不能用“事后诸葛亮”的眼光来看事情,邓铎认为自己当时受到很大刺激可以理解。 同样的事情,陈成大概可以用周杰伦和庾澄庆的一桩轶事来类比。 在《中国好声音》录制的时候,每位导师说起自己当年的经历,周杰伦笑谈与前辈哈林在成名前的交集,声称当初默默无闻、没有学历的他在酒廊当琴师—— 有一天晚上,酒廊进来一位歌星,戴着礼帽,帽檐拉得低低的,这个人是何方神圣呢? 自然就是庾澄庆。 周杰伦见状欣喜,便有毛遂自荐的心思,赶紧唱了一首庾澄庆的歌,试图勾起对方的注意。 “我心想你不会不理我?后来他果然抬头了,但却是在吃他的意大利面!” “我面前放个玻璃杯子,是让大家放钱的——结果我唱完了,他走了,连一百块都不肯给我!” 周天王自揭其短,在场自然是爆发大笑,一席话说得哈林自然哭笑不得,无地自容。 是的,等日后地位相当,甚至超过对方时,类似的事情就能当为揶揄对方的笑谈,双方也能都不伤颜面。 可问题是,周董这是后来走红了,不开天眼的话,这“趣闻”中的经历实则是让一个有心气的少年十分难堪的,而且容易产生自我怀疑的心理。 对方为何理也不理我? 一百块也不给我? 玩我骗我玩我玩骗我玩我,一百块都不给我? 是不是因为我琴技糟糕? 他看不上眼? 还是觉得我长得不行?眼睛小? 凭我也配唱他的歌? 如此种种,一下就能打碎一个满怀梦想的青年人的所有美好憧憬! 尤其在出道时周董的确有点小挫的前提下! 古龙和成龙则是另一个鲜明的例子,在出演古龙《剑花烟雨江南》期间,参加古龙的酒局,古龙大侠竟然当面直指成龙其貌不扬,称“我的小说是写给狄龙姜大卫这样的人拍的,不是写给你这样的人拍的!” 当年成龙在酒桌上感到十分的尴尬,却还要继续赔笑,担忧失去角色,席间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去卫生间,一边哭一边吐。这事甚至几十年成龙每次谈起来,哪怕自己已是全球顶尖巨星,哪怕古龙已经作古,可依然忍不住心碎。(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作者菌是古龙大大的死忠粉,可古龙大大本人的长相,比没拉双眼皮之前的成龙还要挫得多?哈哈!) 一个人在微末之时,总是格外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成名大佬的时候。 邓铎当时还只是懵懂单纯的乡下少年,内向腼腆,缺乏自信,没见过世面,满心热忱,对于莫炎“百年来最年轻诗士”的名头,被唬得不轻。尤其是桂州诗榜办事处放出来的“烟雾弹”,说获得段位的人在长安都能混得开,自然更加以为莫炎如何了不起—— 尽管他当时并没有看过莫炎的诗,想象中恐怕都已经和“独在异乡为异客”“春眠不觉晓”那样差不离了,真正意义上的“不明觉厉”。 如此热切、百折千回、翻山越岭的追寻,得到的不是相谈甚欢的接待,反而对方的冷嘲热讽! 比之周董、成龙的遭遇恐怕还激烈一点? 哈林虽然没给周董一百块,可也没说你琴弹得真烂,人长得真丑; 古龙也自恋地说成龙不适合他的电影(事实也没有说错),但是成龙可以去拍《醉拳》《a计划》那样的动作喜剧; 拿到邓铎的诗稿,莫炎怎么说的? 我不跟文盲玩! 甚至压根看也没看! 家里的下人都撤回来,像是遇到得了瘟疫的人,只留邓铎几个大眼瞪小眼,在门外和禽畜对立! 莫炎家庄园的装修结构都看遍了,也没见人影! 乡下的少年,不得不对自己的出身,自己可能拙劣到不能入人眼的诗文产生怀疑! 自我幻灭! 带着这样的情绪,回过头再去看“山断浮云续,林高落日低”、“阍人归去久,独鹤步桥西!”悲怆凄凉是不是已经跃然纸上了? 写得真好呀! 的确,后来大家都知道莫柴废是个不学无术的,邓铎也一跃从乡下少年,隐隐成为桂州诗坛新秀先锋,这事已经可以像周董揶揄庾澄庆那样,说出来不但不丢邓铎的脸,反而让人更加耻笑莫柴废的狂妄愚蠢。 但是,当时的感觉不会骗人。 莫家门外,那只孤独的野鹤不会骗人。 伤心,那就是真的伤心。 邓铎用含蓄风流的笔写出来,灵气逼人,才情侧漏,而且丝毫不见自怨自艾自贱,看得陈成真是激赏不已! 哎呀,实话说,邓铎才是最适合引荐给王维老师的弟子人选啊! 他现在就有这种程度,再让王老师细心指点,前途不可限量啊! 可以断定将是一个能在中唐诗坛留下一笔的人物! 只可惜,在真实的历史空间里,陈成并没有看到他的名字,想来是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了。 在真实时空中,并没有新岐王诗榜,也没有“百年最年轻诗士”的噱头——可依然不能保证,那里的邓铎就没有经历相似的打击,被现实教做人后自我抛弃,泯然众人! “哎呀,丁干说得没错,邓铎的水平,不给‘诗师’的评价都说不过去!而他现在完全不在意段位,诗士一段二段也乐呵呵,可见是完全摆脱了外人的看法,实现了自我价值的肯定,与之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那是脱胎换骨了……”陈成且赞且叹,自己来桂州的第一败是邓铎给的,现在想想,当真不亏! 事实上邓铎这诗出来,泰伦几个人也都没话好说了,他们以为自己在第二层,邓铎在第三层,原来几日不见,人家已经去了第四层,正往第五层爬…… 邓铎并不怀疑陈成能看懂他的诗,问题是,陈成的诗他的确是看不懂! 光是陈成这首“伤心事”那“王母”的标题,就让邓铎看得一头雾水! 王母?什么王母?西王母么? 陈成都已经把邓铎的诗完整地剖解了,可是邓铎却连题目都还没懂,让陈成大跌眼镜。 自己这首“诗”,已经通俗易懂到极点了好! “呃,我写的不是西王母,误会了哈!”陈成想着怎么表达:“你们管外祖母叫啥?外婆?姥姥?” “这个‘王母’啊!”众人恍然大悟! 所谓“王母”,乃是对祖母、外祖母的尊称,《尔雅·释亲》说:王母之母为曾王母——你看,王母可多着呢! “我们叫‘婆婆’啊!”小六道。 “我喊‘奶奶’(nānā)呢!”蒋飞奶声奶气道,一听这亲近的语调可可见他对外婆的依恋。 邓铎弄清楚状况,改换思维去看陈成的诗:“我听湘水那边的人还喊‘娭毑’(āijiě)呢!) 搞半天是写外祖母的诗,邓铎下意识用《山海经》《汉武故事》中的桥段去套,却并无所获。 现在能说通了。 “靠!”七少年学着陈成那样一起“靠”了一声。 邓铎用写景的方式来叙事,已经够扯淡; 结果你竟然写你的外祖母?那不是更扯? 外祖母伤心在哪里?难道你外祖母已经—— “滚蛋!”陈成瞪眼,拦住这些口无遮拦的少年,我外祖母还年轻健康着呢! 别说现在才五十岁,活到一百一,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边泰伦几个人看到陈成这首诗竟然是写的外祖母,可言语粗鄙,流俗不堪,音韵简陋—— 完全符合他们对陈成诗力的认知! 自然纷纷嗤笑起来! 就这样的诗,枉邓铎刚刚把你说得跟什么一样! 原来和莫废柴是一路货色啊! 只见陈成的诗写着: 当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吾着古时衣,王母牵吾手。 雕车兜兜风,且往稻埕去。 忆叙王父事,王母笑依依。 …… 看到第一句,知道内幕的读者大大们肯定要惊呼: 啊!陈成这个不要脸的! 要抄袭剽窃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了! 这诗我们都熟啊!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这首相思词,写去年与情人相会的甜蜜与今日不见情人的痛苦,当真是“伤心情事”的极品了!与崔护的名作《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诗(词)写出来,邓铎拿两个头也抵抗不了啊! 的确,陈成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当然不可能直接上王炸让邓铎吃瘪! 也起不到锻炼自己诗才的作用! 他的确是剽窃了,可剽窃的并不是《元夕》—— 只有第一联是欧阳修之句,而后面全部都是…… 周杰伦作词作曲的……“外婆”。(是周董粉丝的话,看到陈成如此乱改,恐怕要骂死了哈哈!) 不信你看嘛,原词是: 今天是外婆生日, 我换上复古西装, 载着外婆开着拉风的古董车兜兜兜风。 车里放着她的最爱, 找回属于是她的时代。 往大稻埕码头开去, 把所有和外公的往事静静回忆。 外婆她脸上的涟漪, 美丽但藏不住压抑。 改写一下,可不就是“雕车兜兜风,且往稻埕去。忆叙王父事,王母笑依依”么! 可是在场的邓铎、泰伦、金晓客、安若素、七少们,人人都没听过周杰伦的歌,自然都把陈成这首诗当“正经的诗”看,看到他写的“案有六百文,自以是孝顺”(大人们以为出门之前,桌上放六百就算是孝敬),更加荒谬无比!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因为这首歌的歌词是周杰伦自己写的,自然没有方文山“一盏离愁浪迹天涯难入喉”那样华丽,也不好改编。 可的确不能怪周杰伦,陈成篡改的这首诗观感的确就是不佳,甚至还不如他自己现在正常水平随便写写的诗! 当然,这里面是有讲究的。 2003年,周杰伦《八度空间》专辑在第十四届金曲奖中获得了几项大奖提名,当时正逢他外婆生日,所以就带着外婆去参加颁奖典礼,但是那一届周杰伦没有拿到奖。他觉得很对不起外婆。而没得奖的原因是因为评委说他的音乐没有改变,还是老腔老调……(但是话说回来,现在来看周董《八度空间》这张专辑,简直神到不能再神,半兽人,半岛铁盒,暗号,龙拳,分裂,爷爷泡的茶,回到过去,最后的战役——个个都是经典,果然那个时候的乐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成丝毫不理会复仇者们对自己的讥讽嘲弄,反而沉下性子,像是回到了2003年的金曲奖颁奖礼上,用沙哑词性的语调叙述道:“记得有一年上元节,那天恰恰也是我外祖母的生日,我大哥带我和外祖母参加,城中最最重视的‘诗、迷评比’……” 众人都入神地听着,别以为陈成满口跑火车,不仅剽窃周杰伦的歌,还要剽窃周杰伦的故事,但此事真有,而且就发生在陈成大红大紫的开元二十四年的上元节!在那次灯节上,陈成遇到了到大唐来的第一尊诗巨神! 第403章 与诗巨神比拼猜谜语! “这次的上元节灯会,我必取头名!” 开元二十四年元宵节,初出茅庐的陈十一郎意气风发地立下了fg。 这个时候距离他岳父柳察躬先生称赞他“天与之摛翰振藻”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神童”之名也渐渐传开,参加过几场与成名才子的诗战,势头正劲。 他隐隐觉得,自己只需要一个契机,在更大的舞台上将自己所会的名诗一一展示给众人,就能一举成名,轰动天下。 天子座驾东都,上元节便是最好的舞台。 “魏婆,苌弟说得一点儿也不错。”大哥陈当是陈成的第一个小粉丝,对弟弟的“才华”信服得很,冲着外祖母笑道:“这次苌弟一定拿个名次,给魏婆您长脸。” 陈成的外婆、骆氏的老娘,一直住在乡下老家,等女婿陈兼当了登封的县丞,接老人家到登封小住,尽尽孝心。恰逢上元节,都说东都的灯会好看,更有巧匠毛顺坐镇,上阳宫三十间灯楼亮相,仙景也不过如此了。小辈们自然要带老人家来洛阳开开眼界。 “好呀好呀!”外祖母一手抚摸着陈当的小脑袋,一手抚摸着陈成的小脑袋,感慨道:“当初你们魏公在世的时候,诗文是写得极出色的,我们骆家也是诗书传家。未曾想,到了你们舅父这一代,竟然是一个拿得出手的也无!令祖先蒙羞矣!” 说着笑眯眯地看着陈成道:“却不想,这诗才,却是传到了苌儿这里!世所谓‘隔代传’,‘隔代传’——岂不如是耶?” 听“魏婆”说自己继承了“魏公”的衣钵,陈成倒是乐意让她看看自己“继承”的结果。 不仅如此,我还要“青出于蓝”呢! 起初的时候陈成不知道此时的人对外婆该如何称呼,我该叫“姥姥”?“俺奶”? 最后知道是叫“wei婆”。 “嗯?这时候就叫‘外婆’了?”陈成诧异。 “是‘魏’,不是‘外’……”大唐土着们纠正没文化的陈十一郎。 魏婆…… 怎么怪怪的…… 那外公呢? 是不是就该叫“魏公”了? 恭喜你!都会抢答了! 一点儿也不错。 听起来就像是“魏国公”似的,还挺拽…… 事实上,还真跟“魏国公”相关! 谁当过“魏公”?曹操啊! 东汉末年分三国,谁都知道汉献帝是傀儡皇帝,被曹操挟天子而令诸侯。汉献帝是君,曹操是臣,但同时汉献帝又是曹操的女婿,一口气娶了曹操三个女儿为妻。所以,曹操一生没有篡汉自立,多少也因为有这一层裙带关系。 曹操嫁了女儿之后,把汉献帝的皇后废掉,囚禁而死,然后让汉献帝把自己的女儿曹节立为皇后。 曹节是曹操和卞夫人所生,和曹丕、曹植都是一母同胞的。曹丕称帝后,把汉献帝降级分封到了山阳(今天的焦作),为“山阳公”。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曹节完全成了大汉刘氏的媳妇,反而对哥哥曹丕非常记恨。曹丕效仿昔日王莽禅让旧事,多次威逼汉献帝写下禅位诏书。在“三让三辞”之后,曹丕“无奈”同意献帝退位,并派人向妹妹曹节索要传国玉玺。 曹节眼见无力反抗,便将玉玺狠狠摔在地上,愤怒称其人都是“乱臣贼子”,“上天是不会保佑你们的”。 曹丕即位后,自然追认老爸为“魏武帝”,可老妹并不领情,仍让自己的子女改称外公为“魏公”。当上曹魏太后的卞夫人到焦作去看女儿,也不称“太后”,只说“魏婆”。 结果这种分明是“赌气”的叫法,却迎来民间一大批仿效者。 大汉毕竟坐了四百年江山,所以汉献帝在焦作还是很有人气的。民间也就跟风把外公外婆叫作“魏公”“魏婆”。时间久了,也有叫“魏爷”的。 直到今天,“魏爷”“魏婆”今天在豫西豫北豫南农村还比较流行,只是年青一代在教育孩子的时候,往往以为是老人家没文化不识字,改回“外公”“外婆”—— 殊不知“魏公”“魏婆”其实颇有历史古味。 其实对陈成来说,他的外婆也是一位古典优雅的女性。她口中总是说“魏公”家骆氏如何如何了得,以至于有时候陈成怀疑,自己和老娘该不会就是“咏鹅”骆宾王的直系后代? 只是这样的说法并没有从长辈那里得到确认,毕竟在武周时代,骆宾王是反贼,是钦犯,他的子女隐姓埋名也能理解。 总之,开元二十四年的上元节,是陈成第一次“冲出市坊,打入宫闱”的尝试,在官方举办的大诗会上,不断有人上演一举成名,飞黄腾达的表现。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 这个时候还没有猜灯谜,谜语悬之于灯,供人猜射开始于南宋。 那不猜谜的话,除了观灯,大家还在上元节玩什么呢? 分曹射覆! 对李商隐的诗读得熟的话,自然对《无题》熟稔无比: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对于颈联的“隔座送钩”,似乎想想还能理解; 可是下一句的“分曹射覆”到底是什么鬼? 让人不明觉厉的样子! 看到“射”,难免望文生义,难道是投壶? 其实呢,“分曹”就是两两分对、分组的意思;“射”非射箭之射,而是“猜度”;“覆”则是覆盖。 说白了,就是聚会宴饮时大家分成两组,一方将某物藏于杯瓶碗碟等具之下、另一方猜其为何物的游戏。 宴饮时分曹相戏以助兴,是中国人古今一以贯之的饮食文化传统。 古人设宴欢会,鼓乐歌舞、赋诗弹琴、杂技百戏,助酒兴的办法是很多的,而其中最宜于调动席间气氛、拉近感情的,大概就是分曹以为戏乐了。 起初,这种分曹相戏更强调的是仪式感,着重“待人以礼”,娱乐尚在其次,是一种规定严格、极为讲究的社交活动,一般行于王公贵族之间,寻常百姓是不玩的。 历史上最早的分曹游戏,大概是先秦就有的射箭了——所以此射虽非彼射,却也称得上有些渊源。 而前面的“藏钩”也属于“分曹射覆”的一种,将一小钩暗里在诸人间藏来藏去,由此转彼,叫人来猜钩在谁手。猜的中,则藏钩之人罚酒;猜不中则反之,猜者罚酒。(陈成:这难道不是‘击鼓传花’?) 只不过单单猜东西的话,未免太过低级,没有技术含量。到大唐的此时,早已不限于猜物,而进化出文字游戏、即兴作诗等更为丰富多变的玩法。(现在的人喝酒聚会时仍然乐此不疲,“划拳”“棒子老虎鸡”啥的,却不知道这也是低阶的“分曹射覆”一种形式。) 而陈成要想在上元节诗会一举成名,就要通过“分曹射覆”的考验。 因为参与的人那么多,不可能人人都能把自己的诗传到上面的大人物面前,必须要经过前面的筛选。 那年上元节的“分曹射覆”可以看做是选秀的“海选”阶段。 陈成和一大帮人围坐在方桌前——都是有志于此的,以20人为一组。 这二十个人用相连字句隐寓事物,令人猜度,然后作诗,若射者猜不出或猜错,或者诗作得不行时,就要被淘汰出局。 最终这二十个人只能决出一个人——通过预选,然后就可以去参加五凤楼前的诗会了。 简而言之,可以理解为,这二十个人“划拳”,赢得那个人就获得通往上阳宫的入场券,输的人呢,也不亏。 反正天子大酺,酒水不喝白不喝,哈哈! 经历的过程具体可以参见千秋节那一章,除了灯楼更多,契合上元节主题之外,其他大同小异。 只是因为加入了猜谜,陈成可就如鱼得水了! 因为他发现,虽然大唐的人作诗很厉害,可是猜谜水平—— 只说普通人的话,那真是菜鸡到不行! 被陈某人吊打! 陈成上来出的题目: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周围连着两位仁兄竟然都猜不出来! 我的天! 你们就这种水平的话,我要是出“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那你们还不得崩溃自尽啊!(他们当然都猜不到这是花生!毕竟这时候还没有引进……) 至于“远看山有色”的谜底是“画”,这是学过小学二年级语文的小朋友都知道的,而且也不很难。 至于这首诗本身,还有一个悬案。那就是诗的作者和年代总是胡乱标,有的教科书标的是“唐代王维”,有的说“元代王冕”,有的说“明代唐伯虎”“清代高鼎”,经过陈成亲自问询王维老师——矢口否认那是他的作品! 既然不是王维老师写的,那我就没有心里负罪感了! 以后这首诗的作者就是陈成我了! 哈哈哈! (其实真正的作者是南宋僧人道川禅师为注释佛教经典《金刚经》所作的偈颂诗。) 就当陈成无比得意自己的水平无比出色,远远高于周围人,外婆也为我骄傲的时候,身边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张口答道:“谜底是‘画’。” 陈成有些泄气,不过也没关系,咱们玩的是文人的“分曹射覆”,你光猜出来谜语不行,还要写成诗才行啊! “这有何难?”对方轻轻笑笑,一副这正是他拿手好戏的模样,卷起袖子道:“我前两日刚刚观赏过一幅好画,正有所想,便在此刻写来与你听!” 那人原本见陈成一个八九岁顽童的样子,也觉得十分天真可爱,可是他那首饱含禅机的“画”诗一出来,青年便知道此子并非池中之物,不可以拿普通小孩来看待,也起了较量的心思。 我堂堂—— 还不如你? 开口吟道:“ 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 ?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 绦镟光堪擿,轩楹势可呼。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 陈成当时听了,就觉得此人诗作不凡! 起用惊讶的口气:说是洁白的画绢上,突然腾起了一片风霜肃杀之气! 这种肃杀之气,第二句随即点明:原来是矫健不凡的画鹰仿佛挟风带霜而起! 先写“素练风霜起”,然后再点明“画鹰”,乃是“倒插法”!这种手法,一起笔就有力地刻画出画鹰的气势! 先声夺人! 颔联两句是说苍鹰的眼睛和猢狲的眼睛相似,耸起身子的样子,好像是在想攫取狡猾的兔子似的,从而刻画出苍鹰搏击前的动作及其心理状态—— 真是传神之笔,把画鹰一下子写活了,宛如真鹰! 毕竟系着金属圆轴,只是人的掌中之物—— 可只要一旦把丝绳解掉,即可展翅飞翔! 从颈联这一句,便可知道此人身怀大志向! “思”与“似”、“擿”与“呼”两对词,把画鹰刻画得极为传神。“思”写其动态,“似”写其静态,“擿”写其情态,“呼”写其神态! 用字之精工,颇见匠心! 把画上鹰描写得同真鹰一样! 最后两句进到第三层,承上收结,直把画鹰当成真鹰,寄托着作者的抱负! “何当”表明他希望画上的鹰能够变成真鹰,奋飞碧霄去搏击凡鸟! “毛血”则出自班固《西都赋》:“风毛雨血,洒野蔽天。” “凡鸟”,应该是比喻成误国的庸人,颇有映射当朝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李姓宰相之意。由此看来,此诗借咏《画鹰》以表现作者嫉恶如仇之心,奋发向上之志! 这人是谁? 竟然有此等大气魄! 总起来看,这首诗虽然是一首“揭开谜底”的诗,可是所展现的技术含量却远远超过了普通“划拳”“猜酒令”的范畴! 即便拿去考科举也不寒碜啊! 陈成心说江湖中真是能人辈出! 我这才刚出新手村呢,就遇到这么个主! 错愕半晌之后,陈成却又微微笑,心说,诗写好又如何? 我还有大招! “那阁下再猜猜,我现在这首诗写得又是什么东西?” 陈成微微一笑,又开口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果然,这下对方一下子就有些犯难,未能像刚刚那样脱口而出了! 陈成内心哈哈大乐! 第404章 我服气了!入场券输给你了!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见小学二年级的《画》难不倒对方,陈成陡然提升难度,连升两级来到了小学四年级! 于谦于少保,《石灰吟》! 当然,写这首诗的时候,于少保还不是少保,据说还只是个12岁的少年,有天在石灰窑前观看师傅们煅烧石灰,只见一堆堆青黑色的山石,经过熊熊的烈火焚烧之后,都变成了白色的石灰。大有感触,便写下了此诗。 因为结合于少保日后的英雄事迹,当真是他所言“粉骨碎身浑不怕”石灰的化身,故而这诗和他的事迹一同流传千古,为后人敬仰。 至于石灰本身,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将石灰岩与木材分层铺放,引火煅烧一周即得早在4000年前黄河上游的齐家文化遗址中,就已经有了用石灰岩燔烧的石灰。 然自汉迄明清,居家日用、军事战争、治病疗疾、丧葬习俗,甚至道士炼丹等活动,石灰都曾在其中扮演过重要角色。 对方青年见陈成这小小顽童,竟然一本正经地要考较他,有些好笑。 可他毕竟是成年人,并没有动气的意思,只是微笑吟道:“ 炉鞴亲从锻炼来,十分确硬亦心灰。 盖空王殿承渠力,合水和泥做一回—— 说的是‘石灰’,对也不对?” 陈成更加惊讶! 不简单啊! 小学四年级的诗题目也难不倒你! 更牛掰的时候信口就能作出另一首诗来! 我还真是小看了阁下! 可没关系,小陈我初当“文抄公”,有的是诗! 小学四年级不行,就小学六年级! 那些“咏物诗”,只要把关键词给隐藏了,不信考不到你! 你且听我再来——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这!咏的又是何物?” 看着这小子还要再来,没完没了了,青年不觉哑然失笑,仍然不费力道:“柳絮随‘风’去,桃花逐水流——这便说的是风!” 擦! 这也难不倒! 不行不行不行! 这家伙的智力已经超过了小学生,必须要上初中的难度了! 见陈成还不罢手,青年忍不住笑着拍拍他:“小兄弟,还是等会儿再来!” 你这一首接一首的,大家都看我们俩交锋了,在座的其他才子还要不要玩了? 本身咏“石灰”那个你就已经不符合“分曹射覆”依次进行的规矩了! 陈成还有些意犹未尽着,环视一下周边,才看到其他人都面露不快,心中怕不是在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如此聒噪! 但转看向大哥陈当和外婆王氏,却都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的表现,尤其是外婆眼中那骄傲的亲昵柔和眼波,更是陈成长大后很久都难忘怀的。 “猜谜”行过了一轮,直接就淘汰了七八个人,起身罚饮。在猜出前一人的谜题后,陈成便迫不及待地向身边被视为“海选”最大竞争对手的青年开炮:“我的题又来了!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 这,又是何物?” 青年哈哈大笑:“这前几日东都刚落了‘雪’,你出这样的题,答案不是明摆着么?正是‘风磴吹阴雪,衣冷欲装绵’哩!” 一大一小俩人的交手成为现场的亮点,随着其他人的逐渐淘汰,最后便成为陈成和青年两个人的pk。 一开始都是陈成出题,青年对诗,所以陈成也不在乎题目难度上限,怎么偏怎么来,比如: 春风一夜到衡阳,楚水燕山万里长; 莫道春来又归去,江南虽好是他乡! 不跟你说,你能猜得出来这写的是特么“大雁”? 偏偏这青年当真学识渊博,见多识广,陈成这些“小儿科”根本难不倒他,反而等其他人都出局了,青年“反将一军”来了! 因为只要回答出来了,便是青年出题,陈成对诗了! 这导致陈成不大敢再出太偏的题了,因为即便自己猜出来谜底是什么,可做不出相应的诗啊! 对方倒没有这顾虑,东西再偏,他都不怕写不出诗来。 但是,只要把题目出简单一点,他和陈成都能继续写诗—— 这不就是展现自己诗歌才华的机会么! 随着其他“分曹射覆”分组的比赛结束,决出了胜者,只剩陈成这一组格外焦灼,以至于周围人都来看热闹。 两个人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发誓要在“上元节诗会”上一鸣惊人。 这个时候,陈成吟诵起了他在小学二年级时,能背的最长的一首诗! 当然,只截取四句而已,全背出来的话,答案不就明摆着了么! “你听此物! 疑是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没错,这正是李白大大咏月的名篇,《古朗月行》! 没想到,这首诗一出,对面的青年稍稍愣了下,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快速地回答出。 陈成大喜! 不会! 这么简单的题目你也答不出? 那可不要怪我,咱们这一组的获胜者可就是我了! 虽然解决一个路人甲都耗费了我如此大的精力,不符合我向外婆吹嘘出的大话,可是赢了就是赢了,获得了通往上阳宫前观灯、吟诗的机会! “且慢!”正当陈成沾沾自喜的时候,对方伸手制止了他提前庆祝的行为,缓缓吟道:“ 天上佳期近,人间月影清。 入河蟾不没,捣药兔长生! 难是难不倒我的。只是你这诗……” 看起来无头无尾,是不是有些怪异啊? 高兴早了,陈成好不扫兴。 只是写“月亮”的话,的确很容易猜出来,也不能指望能难倒对方。 既然你好言好语地问了,那我便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这首诗全篇是: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 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此沦惑,去去不足观。 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全诗完美体现了李白雄奇奔放、清新俊逸的风格。哪怕在陈成的孩提时代,也不觉得佶屈聱口,反而是几遍之后就能熟悉背诵了。 青年且听且叹,眼中闪现着神异的光彩,全诗听完,不由击节赞叹:“真是仙人之笔也!怕不是仿效的前人《朗月行》之作?” 陈成大感惊讶,并没说这诗的名字,可这人一听就知道是借乐府古题创作的诗,真是行家呀! 事实上,对于鲍照的《朗月行》,“朗月出东山,照我绮窗前。 窗中多佳人,被服妖且妍”——陈成并不是十分熟悉。 对方这么说,陈成也闭口不答。 “冲着这首诗,今日便是输了这阵,又如何?”青年大笑,自认为这样的诗作,是自己此时写不出来的。(事实上,这时候的李白自己,也写不出来。) 按道理,“分曹射覆”中吟咏的诗句,当是自己原创,不可用他人诗句——哪怕是用本人的宿稿也还要好一点。 青年当然不相信,这样的诗是陈成自己写的,起码这句“小时不识月”就很违和啊! 你现在不就是“小时候”么? 但这不妨碍他要另眼相看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家伙了,想想自己大好青年,才华盖世,却为了一张入场券和小孩子争得你死我活,真乃妇人之所为! “不比了!这场你赢了!吾且观灯去了!”青年爽朗地拍拍衣裾,转身扬长而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反正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半年后还有“千秋节诗会”,后面还有科举——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只要有诗才,哪里不是他扬名立万之所? 一首太白的诗弄走了对方,陈成惊喜有加。其实刚刚用这诗的时候也没过脑子,只要对方举报自己剽窃,那今天就玩不下去了。 战局完毕,带着外婆撤到一旁,等待入场资格的发放便好了。 …… 陈成悠然地回忆着年少时的光辉事迹,叹息不已。 周围的邓铎等人听完,周小三忍不住开口道:“那你这不是赢了么,跟‘一件伤心事’有什么关联啊?” 陈成怕他们根据“东都”“上元节”联想到自己陈十一郎的真实身份,所以只说了与那青年分曹射覆的过程,并没有说那是怎样的场合,他们只当陈成赢了“猜谜”,就能获得“百万惊喜大奖”似的。 说到这,陈成便郁闷起来了:“对啊,赢,是我赢了,可问题是——‘奖’我没拿到啊!” 二十人一桌的唯一入场券,陈成竟然并没有拿到手! 按当时的习惯,20人为一组,每组设一个监令——按照叫县令为“明府”的习惯,此人便被任命为分曹射覆的“明府”。 等比赛决出了胜负,这位“明府”就该公正比赛的有效性,提供前往上阳宫前的入场券,让陈成去更大的舞台比拼。 可那夜和外婆、大哥等到灯火阑珊,也没有等到这张入场券的影子! 问别人,别人却惊奇道: 各组优胜者,早在两刻钟之前,就到五凤楼前观灯去了,你小子傻坐在这里,还要别人抬你去么? 陈成一听已经误了时辰,这才懊悔不及! 匆匆往五凤楼去,执梃的金吾卫如何能让他进? 就这样,陈成错过了他在大唐第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 “哎呀,我就知道!”周小三连连摇头道:“你太懒散了!又不守时!对于错过领奖,我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你才不守时呢!”陈成没好气地白他道。 事实上,他觉得并不是自己误了时辰——而是作为监令的那位“明府”自己匿掉了那唯一一张入场券。 没有入场券,哪怕比赛一结束就前往上阳宫,人家理你么? 本质上来说,那次上元节诗会,错过了就错过了,反正在八月的千秋节诗会上,陈十一郎便名声大噪,轰动东都,成为天子和武惠妃面前的宠臣。 “可是,我还是很难过!”陈成连连摇头:“那次去准备包揽大奖—— 结果却拿不到半个奖! 不知该笑不笑! 我对着路人傻笑, 只觉得自己可笑!” 陈成落寞无比:“我难过,却不是因为没有得奖而难过。我失落,是因为看到外婆失落而失落。路人们根本不能体会小陈我的用心,好像随他们高兴就可以彻底的否定!否定我的作品,决定在于心情!” “我告诉魏婆,我没输!不需要改变!大哥说不要觉得可惜,这只是一场游戏!只要外婆觉得诗好,那才是一种鼓励!” “外婆露出了笑容说她以我为荣,浅浅的笑容,就让我感到比得奖它还要光荣!” 众人都沉浸在陈成语气低沉、富有节奏的吟诵中,甚至忍不住暗暗点头,以至于周小三再次忍不住站出来吐槽道:“你说就说,干嘛还唱起来了啊!” 唱就唱! 唱的还是rap! 还是周杰伦年轻时似的,絮絮叨叨,吐字不清的rap! 我实在忍不了了! 陈成也实在忍不了了:“不爱听就给我滚出去!” 爱听不听! 我神烦这小子! 这时候邓铎开口道:“我明白了,陈兄弟意思是,觉得令令魏婆失望了,所以十分自责对不对?” 陈成点点头:“正是。” “可是这样的机会,我想,以后也还是有的?”邓铎道:“你也不用过于自责,下次再有,好好表现便是了。”就好像邓铎被莫柴废侮辱,以后不是不断地侮辱回来了么! 陈成苦笑:“恐怕这机会没有了!” “啊!”众少年一阵惊叹。 小六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安慰道:“请节哀顺变!” “靠!”陈成忍不住又在他的小脑壳上敲了一下:“还要我说多少遍啊!我外婆并没有——” 死! 刚刚才说过,就忘了么! “那是……” “可能……年龄大了!”陈成苦笑:“渐渐有些记不清事情了,也渐渐不认得人……” 说是很老,其实也夸张了,也不过才六十多岁的年龄,在后世某些国家都没有到退休年龄了! 可就是这样,那次从东都回老家之后,外婆有点健忘症的迹象,逐渐严重。 以至于陈成之后虽然飞黄腾达,大放异彩,可是老太太却是无缘在清醒的状态下见证了。 这使得陈成格外可惜,自己为什么没在那次上元节上就展示出自己的全部水平,也不会让外婆没法自豪于她外孙的“巨大成就”了。 第405章 用李白诗当面挑战杜甫!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有时候就是要用辩证的观点看问题。 外婆虽然不走运地患上了健忘症,没能见证外孙的飞黄腾达—— 可同样的,她也没看到陈成夜奔出逃的狼狈啊! 贫穷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穷人尝到衣食无忧后,重归贫困! 那才是最不能让人接受的! 既然外婆没有感受到荣华富贵的优渥,自然也就没有跌落云端后的失落! 事后再回想,可以算是一种安慰了。 这么说来,开元二十四年的上元节诗战也就不算一件伤心事了? 错! 这事还有后续发展。 那个与陈成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的青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成拿出了那么多后世有名的诗(名义上是作为谜语出现的),对方都没有落入下风,一直到亮出李白大作,这位老哥才潇洒离去的。 陈成当时并没有询问这老哥的姓名家世,因为那时的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没有体会到盛唐诗坛人才辈出的可怕,自认为有那么多诗篇,除了李杜之外,在大唐自然是横着走的存在,自封“天下第三才子”(有点越南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味道。) 后来遇到了王维,就退而称自己为“第四才子”; 再遇张九龄,为“第五才子”; 遇孟夫子,为“第六才子”; 遇王昌龄大叔,为“第七才子”…… 遇岭南众人组建的“正义联盟”,算了,陈某人啥也不是…… 大约是过了许久之后,陈成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那青年的姓名籍贯,差点肠子都悔青了! 不是别人,正是杜甫杜子美! 这位大大于开元二十三年回到学籍所在地(出生地)参加“乡贡”,开元二十四年又来到东都洛阳准备参加进士考试。 他有正儿八经的学业,自然对于“上元节诗会”这种“歪门邪道”不甚在意,资格让给陈成便给了。 陈成一想到错过了与杜甫大大亲密相交、结成“忘年之交”的机会,自然是悔之莫及! 毫无疑问,这是他到大唐遇到的最厉害的绝顶巨神啊! 等他反应过来,再想去登门拜访,结果杜先生已经离开洛阳,外出漫游去了! 杜先生也不是悠闲地出门旅游去的,纯粹是压力山大,避出东都。 为何那日陈成没有收到“上元节诗会”的入场券? 原因就在于,当时他们席间的“明府”(监令)与杜甫有故,心想你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真比诗还是要看我们子美的! 不要小看青年杜先生,毕竟他祖父杜审言不仅是进士出身,而且做过部级高官,也曾当过洛阳县县丞——在东都还是有点影响的。如果杜甫早出生几年,靠着祖父的关系,不用考也能弄个高官做。 再去比比小陈落魄的家世……算了,小孩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明府”找到杜先生,诓骗他:那小孩的老娘喊他回家吃饭了,还是子美你顶了缺,去上阳宫前! 青年杜甫一听合情合理,为身不由己的陈小孩感到惋惜,自己便前去参加诗战。 结果呢? 李林甫的几个傻儿子名列前茅,曾被小陈胖揍的李八郎也在内—— 杜甫空有满腹才华,在上元节诗会上啥名堂没混到! 再往之后,科举落榜。 连番挫败,严重打击了这位原本信心爆棚的天才。 这些垃圾都能考上,偏偏我考不上? 委屈之下,怎么办? 回家找爸爸呗。 老爸杜闲时任兖州司马,便到兖州去省亲。在山东、河北一带漫游的过程中,结交了不少朋友,在陈成在这年千秋节一举成名的同时,杜甫登上了泰山,写下了他在青年时期最牛b的代表作《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经过泰山之行,总算把失去的信心完全找回来了。 陈成得知了这位老哥就是杜甫之后,并没有在飞黄腾达的时候想着要去接济一下他。 按道理,“上元节诗会”上杜甫拿走了本该属于陈成的“入场券”,最后啥名堂没搞出来。 可是“千秋节诗会”上,陈成也借用了杜甫大大的一篇名作,得以拍中皇帝马屁。 那就“两不相欠”好啦。 陈成的心思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结交杜甫大大,最好是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比如剑南节度使严武在安史之乱中帮杜甫盖了一间草堂,哪怕刮大风的时候就“卷我屋上三重茅”,但杜甫也格外感激,念念一生。 而此时的杜甫,即便声威赫赫的祖父不在了,可毕竟老爸还是当官的啊,外公家还是清河崔氏,考了一次科举没考上而已,远谈不上落魄潦倒。 对于杜甫来说,吃亏是福,穷困是宝,恰恰是后期朝不保夕的生活才造就了他至臻化境的诗艺。 过早拉他入自己富贵荣华的朋友圈,可能对他的创作之路并不是好事。 为了避免这个时空不出现“诗圣”,陈成可谓操碎了心。(真成不了也没事,那就意味着“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全是陈某人的了,哈哈!) 当然,陈成也没想一定要杜甫大大落魄十几年后再去结交,按自己的构思,晾杜甫大大几年,甚至还要在诗榜上稍稍打压一下他——让他品尝到“社会的毒打”,然后还死老爸啥的。 这时候,根据与皇帝的协议,自己估计已经是“少年宰相”了,此时就可以出手相助,并与杜甫大大称兄道弟了。 我深深相信,我能让这段伟大的友谊流传千年,万人传唱。 奈何自以为是在“下一盘大旗”的陈成,大大高估了自己能走红的时间,不过昙花一现后就灰溜溜地窜出了两京。 既没有和杜甫大大“相交于微末”之时,也没有在大富大贵时接济人家,甚至对方都不知道当初和他交手过的那个小孩是诗榜总编陈十一郎。 如意算盘打错了啊! 在这段时间如果再去找杜甫,说不定对方还要接济小陈我呢! 毕竟他现在过得还是蛮滋润的。 杜甫老爸正是开元二十九年这一年去世的,也是他几十年落魄生涯的开始。 小陈我相隔万里,远在不毛之地,再想抱上杜甫大大的粗腿,成为他的知心好友,岂可得哉? 回顾这三番两次可以与“诗圣”成为基友的机遇,每次都被自己生生错过,不是因为自己眼高于顶,有眼不识泰山;就是自作聪明,要下大棋。 以至于到今日,每每想到自己的朋友圈如此狭小,完全没有利用好自己已有的各种资源,只顾着安逸享乐,陈成真恨不得每天给自己扇两个巴掌! 心中想着,陈成的右手掌就有些蠢蠢欲动,就想往自己白嫩的脸上抽打两下。 邓铎等人见状,并不知道陈成伤心的是没能在发达时“礼贤下士”,抱上诗圣、诗仙等等巨神的大腿,还道是一片赤子之心,对外祖母孝顺到了极点,哪怕没有被陈成的“rap”感动,却是被陈成此刻悔不当初感动到了! 即便是“复联”的人,将心比心,也难免会有一点感触! 这时邓铎开口劝慰道:“陈兄弟就不必太伤心介怀了。你自己也说了,‘只要魏婆觉得诗好,那才是一种鼓励!’,还说她以你为荣,这不比得什么奖要好多了!” 周小三:“……”特么你们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刚刚他才唱完,现在你也开始唱起来了! 大唐有嘻哈啊! 邓铎继续笑道:“观这两首诗,陈兄弟写得情真意切,发人深省,角度新颖,文辞清新,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邓铎这一连串的夸赞之词,听得始安七少和复联诸才子都大跌眼镜! 颠倒黑白,胡言乱语也不是这样的? 你管“吾着古时衣,王母牵吾手”叫文辞清新? “雕车兜兜风,且往稻埕去”叫大道至简? “忆叙王父事,王母笑依依”叫返璞归真? 你还有没有半点节操了? 真不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邓某人如何能忍住不笑! 可邓铎依然一本正经地评点着:“而表达的感情上,人伦大道,人所共有!令魏婆舐犊之情深,也叫邓某动容!” “反观邓某自己的诗作,当真满是牢骚之语,小肚鸡肠,执念偏激!着实令自己汗颜!” “所以,我甘拜下风!这一局便该陈兄弟胜了!” 噗! 这一言发出来,全场狂晕! 哪怕是铁定支持陈成的始安七少,在看到陈成这首《魏婆》诗的成品后,也压根没指望他能赢! 虽然我们都是孩子不假,可是你不能把我们当傻子啊! 《魏婆》何德何能,可以赢邓铎“山断浮云续,林高落日低”这等逼格满满的奇绝之句! 陈成自己听了邓铎的话,也有些意外,正要回应,却听身边一人大呼: “我不服!” 众人看去,正是“复仇者”泰伦。 泰伦见邓铎应对自己几个人的时候,言辞刻薄,作诗敷衍,不拿正眼看人; 一到陈成这里,用如此恶心夸张的词语称颂对方,简直就差跪舔了! 这是做给谁看得!不就是恶心我们来的么! 和他平时故意让段位给“正义联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公然打假赛,侮辱观众智商啊! 诗榜的公理何在!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更刺激泰伦的是,原以为陈成有什么独门绝活,现在一看,就和自己之前给他评价一模一样啊! 不值一提! 连诗士三段都是给高了!还说自己没有买榜? 看着泰伦气得上蹿下跳的样子,邓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与阁下的诗战好像早就分出了胜负?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还想人留下你吃晚饭么?——我与陈兄弟的诗战,愿意怎么比,就怎么比,愿意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哪轮得到你这多次手下败将来说三道四!” 邓铎尖利的话又气得泰伦白眼直翻,险些背过气去,金晓客和安若素两个人一左一右连忙上前安抚。 泰伦手指着邓铎怒道:“邓铎!你莫要猖狂!这天下当真就没有一点儿公道?这人人参与的诗榜,胜与败就能任你们儿戏?嘿嘿!” 手指着陈成,喝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俩根本就是一伙的!故意混入我们的队伍,消遣我们来的呢!这口气,我咽不下!当着大家的面,我现在就要挑战于你!你接受不接受?想来你是不怕的!” 毕竟按现在的情形,邓铎完成一挑四,然后邓铎又“完败”于陈成,岂不是说陈成就是在场实力最强之人? 这个结果,打死泰伦也不信! 我非要扯下你的底裤,让大家好好看一看你的可耻模样! 眼见一同来的“复仇者联盟”反目成仇,泰伦的双眼中满是讥讽,陈成也有点无奈。 坦率地说,他确实没打算在这一轮赢邓铎。 想赢的话,任何一场我都能做到,包括在逍遥楼上和邓铎他们的每一场。 只管抄诗不就行了? 甚至在适应了岭南诗坛,连番在大诗师梅英卫、窦明头上取胜之后,陈成自信真实实力也能和邓铎、钟氏兄弟一较高下了。 可是他还是捣鼓了这么首“外婆”诗出来,用以寄托对外婆思念之余,也是感慨下与杜甫大大“一战之缘”。 为啥不想赢呢,单纯就是不想被泰伦几个人捡了便宜。 你看泰伦这几个人的德性,一旦自己赢了邓铎,肯定对外大吹特吹“复仇者终于战胜了反派匪首邓铎”云云,然后硬要拉着自己到他们船上。 确信,他们就是这般无耻。 所以,输便输好了,反正等他们走了,还有和邓铎闭门切磋,好好交流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邓铎欣喜自己到访,硬要送这么场胜利给自己,倒让陈成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当然邓铎和陈成一样,对于段位什么的都不大看重,反正平时就经常送给兄弟们。 可两人的“惺惺相惜”却激怒了旁观者泰伦,他要揭穿两人的骗局,用自己的诗才让陈成这个跳梁小丑现出原形! 听泰伦的口气,无非是: 我赢不了邓铎,我还赢不了你? 搞你跟玩似的! 第401章 陈兄弟这首诗没尽全力啊!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看着泰伦一副要把陈成当软柿子捏的样子,对陈成实力有一定认识的始安七少都暗说这家伙眼光是真的有问题。 邓铎则是有些后悔自己谦让这一局的胜果给陈成,虽然输赢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激怒了泰伦这个磨人精,肯定会惹麻烦在身。 败在邓铎手下的人并不算少,可是泰伦这家伙是最执着的那个,屡战屡败,屡败之后却还要屡战! 烦不烦啊! 关键还是对于自己的水平没有b数,我承认你在岭南诗坛新一代中算是佼佼者,可是不至于在三番两次败给我后,还觉得自己下一次必能翻转啊? 关键每次来找麻烦,人一定少不了,每回都要换几个新的“狐朋狗友”,组团出击,一拥而上,比之苍蝇还讨厌! 就怕陈成这次也跟他接下梁子,以后也被他缠上,那可就不很美丽了! 邓铎正打算开口对泰伦说:放开那个陈同学!你小子有什么不满全冲着我来! 不过却听到陈成并不十分在意道:“加入‘复联’,原本出自泰兄的邀请,我欣然同意了;泰伦兄然后又不满意陈某的实力,不想我拖‘复联’的后腿,想踢我出去——陈某也乖乖‘听话’,没说什么;大家相约昭州,是要来赢邓兄弟的,陈某‘幸不辱命’,在诸君先后败北的情况下,挽回了一丝同行者的颜面。如是种种,自认为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泰兄几位的地方,如何泰兄还反咬一口,诬陷陈某串通邓兄戏耍于你呢?邓兄!邓兄!咱俩串通了吗?” 邓铎摇摇头:“自然没有。” “我以我外婆的美丽大方发誓,我也没有。”陈成一摊手。 泰伦:“……” 陈成这小子一路上不显山露水,偏偏现在一开口说话,就能噎死人! “你——”泰伦想驳斥,被陈成挥手制止:“既然泰兄一路都在嘲讽陈某诗艺不佳,现在又质疑陈某的人品,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忍一次两次岂可再三再四?我便接受你的挑战,好叫大家都做个见证,陈某和陈某的诗,究竟是否如阁下污名后的不堪?” 陈成伸出手,一副“拔剑!骚年!”的姿势。 泰伦差点没被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气死!来时的路上,你小子对我的马屁也没少拍?说翻脸就翻脸? 关键现在还颠倒黑白,自己质疑他串通邓铎,他就反咬自己侮辱他!瞬间反成了他是受害者! 论斗嘴,泰伦的确既不是邓铎对手,也更不是陈成的对手,只冷冷道:“那就让大家瞧瞧!” “虽然大家认识的时间也不长,”陈成忽然又露出一副矜持的样子对金晓客、安若素:“可二位兄弟也知道,陈某不是个随便的人……” 泰伦见陈成舍了自己,去搭话两个小弟,瞪眼道:“你又想干什么?” “没什么啊!”陈成眨眨眼:“我没记错的话,刚刚是你挑战的我?” “那又怎样?” “我也不是随随便便谁的挑战都接受的。”陈成谦虚道:“既然刚刚你挑战邓兄都交上了挑战书,那我的这一份,你也不能少了我的。” 泰伦:“……” 什么叫小人得志! 这就叫小人得志! 什么叫给你两分颜色你就敢开颜料铺! 你什么货色,也配要我的挑战书! “是啊,一点不错。”邓铎帮腔道:“刚刚我不过诗士一段,都有挑战书,陈兄弟现在是诗士五段了,自是不能坏了规矩!” 泰伦一想到又要浪费一张挑战书,更加不爽。可是以为区区一张挑战书也能让我却步,不来戳穿这姓陈的到底几斤几两么? 做梦! “缺不了你的!”泰伦喝道,扭头对戴誉道:“誉哥借我一张,回去还你。” 诗榜黑啊,坐地起价! 这能嗦多少碗粉,买多少纸和笔啊! 买得越多,不但不会便宜,反而还要加价,美其名曰不想多卖,“维护市场价格稳定”。(可用脚也能想明白,限购的话,就有人去倒买倒卖自己的购买资格,最后还是诗榜收益多,人为炒高价格。) 戴誉拿了一张给泰伦,泰伦满脸不耐烦对陈成道:“这行了?” “o杰宝k!”陈成打了个手势,派小六取了过来。 接受泰伦挑战,一来的确是因为对方在路上多次讥笑自己水平,二来也要展示给邓铎看看,陈成我认真写起诗,究竟是怎样的层级。 我一不接受别人无端的轻视,二也不需要善意的施舍。 就靠自己,我能行! “咱们也不浪费时间了,直接来!”陈成干脆道:“至于题目——” 郭小四和小六劲头起来了,今天就他俩没弄到出题权,原以为没机会了,总算轮到了! “你有挑战书,就你来出!”陈成一副俯视晚生的口气道。 虽然实际上他的段位依然不如泰伦—— 泰伦输给邓铎,降低半段后,现在是诗士525段; 陈成赢了邓铎之后,提升15段,现在刚好诗士5段。 气势上泰伦小挫,可是陈成出让出题权,他也乐于接受,因为陈成带的这几个小孩都是心智有问题的主,尤其是剩下这俩,保不齐又是屎尿屁的题,还不如自己出自己擅长的题目。 当然泰伦当婊子也要立牌坊,不想显露这一点,开口道:“我们在昭州上岸,一同到这山村里,一路见闻并无不同。就各做两首诗,写一写脚下这山塘村如何?” “没问题。”陈成答应之余,心中却在想:这小子百分之八九十在来之前准备了类似的题目,准备和邓铎的对局中用,结果因为周小三他们几个混小子捣乱,没用上,现在想找补回来。 甚至那首“栀子花”长诗看起来也很有生搬硬套的嫌疑,要不然不至于光一枝花就写出几百字的诗出来……而且还不算很贴切…… 你有宿稿我却并不怕,毕竟你临场即兴作的那些诗我一路上也听过了,并不值得陈成我尽全力与你比拼…… 陈成心想着,掰了掰指关节,啪啪作响,冲郭小四勾勾手:“笔来!” 构思已经有了。 …… 陈成思路通畅,不多时便书写完毕,静待纸干; 那边泰伦瞥见他完成如此迅速,原还打算磨蹭一会儿,装作现场创作、冥思苦想的样子,见对方写得比自己有几句成句还要迅速,甘遂也不掩饰了,嗖嗖几笔,一并完工,将两首诗交到一起比较。 两个人颇有些默契,这轮交出的都是一首五言律诗,泰伦在经过刚刚被讽刺“撒狗血”的脆败后,也不指望靠长取胜了。 陈成的诗写的是: 问是谁家地,山高境最偏。 市犹通岭外,尘不到门前。 竹雨寒侵牖,松云昼掩关。 买邻少千万,聊借避烽烟。 泰伦写的诗则是: 远山增翠色,暖日浴枝新。 紫燕堂前舞,黄鹂柳上吟。 乡农采碧藕,村女浣衣裙。 细雨湿田陌,染回满目春! 当事者的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一副任凭大家评点的样子,都对自己的作品信心十足。 邓铎、戴誉、金晓客、安若素,看看这边这首,又看看那边那诗,都是暗自点赞。 邓铎也想:泰伦今天如果一早就拿这首诗出来的话,以自己那首诗平平的成色,只怕已经输给他了。 众看官达成了一阵默契的沉默,谁也没有当第一个拉票的人。只是看金晓客对着陈成的诗上下来回看,定是在琢磨陈成诗中有哪些漏洞。 而安若素对着泰伦的诗念念有词,也肯定是为夸大泰伦诗作的优点作准备。 “不妙!不妙!”郭小四细语呢喃,微微摇头。 小六看了他一眼,捂嘴道:“四哥看出什么了么?” 郭小四小声道:“你看,梦见兄只怕这次并没有拿出全部的实力,只是随便写写,可是对方已经‘放了大招’了,恐怕要阴沟里翻船,这很不ok。” 满嘴陈成式的骚话,他们几个都学得很像。 小六也隐隐有这种感觉,尤其是陈成在上一首“魏婆”诗、进村的几首诗都不很漂亮的情况下:“他不会这次装逼失败?低估了对面实力。要真输了,到时候肯定会很难堪。” 听他这么说,周小三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借口肚子疼,避开尴尬场面。 “你俩也这样觉得?”老二孙沐忽然也捂着嘴凑近两个兄弟:“我看泰伦那末联,写得当真是颇有意趣,令人耳目一新!” 细雨如酥,浸润了田间小路——就好像自带了染料,染得大地一片翠绿,把春天都给带回来了一样! 哇哦! 这想象力! 的确有点吊! 听二哥都这么说了,周小三越发决定自己要肚子疼了,瞟一眼大哥的反应,眼神摇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实上,对于泰伦这“画龙点睛”的最后一句,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官颇佳,暗赞巧妙。 只是对于陈成来说,并没有太大惊小怪。 泰伦见陈成的样子,心说:我都写得如此绝妙了,你还在那跟我装!不信不能让你拜服! 如果他没反应的原因是因为没看懂这诗中的绝妙,那也符合我之前的判断:这小子的鉴赏能力也不怎么样! 他哪知道,陈总编世面见多了。 毕竟这种用法用得最绝妙的就是王安石的《泊船瓜洲》:“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那一个“绿”的绝妙使用,让王安石这一句的巧妙构思几乎是冠绝古今同类诗的。 吃过了饕餮盛宴,满汉全席,钓鱼台国宴,再吃普通网红店,自然难以心起波澜。 所以面对泰伦这句“低配版”,陈成并没有太多反应,也没想到这句让其他看客如此好评。 “我来讲讲我的观点!”邓铎作为“东道主”,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便自己打破沉静,先来发言:“这轮泰兄的这首诗,色彩明丽,生机活现;有静有动,有人有物,写得是很融洽的。不得不说,这尾联颇出乎我之预料,恐怕是我见过他写得最好的一句,也是他这几个月作得最好的一首诗。” 泰伦听到邓铎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夸赞了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 变天了么? 邓铎也能说几句人话? 终于被我无双的才情所震撼了?哈哈! 可是你别指望两句话就能让我改变对你的恶劣映像,不鸟你这套! 泰伦心中美得很,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没说道谢下邓铎不计前嫌的称赞。 “但是呢——”邓铎接着道,关键都在“但是”后面,众人一听就知道他屁股要歪向陈成那边了:“陈兄弟这首诗,也是不遑多让!高远飘逸,手笔不俗,于事实上,也似乎更合乎一些,所以我觉得——” “反对!”邓铎还没有说完,金晓客便不客气地打断他,要说刚刚邓铎自己的战局谦让陈成还可以理喻的话,那他现在这种完全罔顾事实的发言就有些令人恶心了:“邓铎兄说陈兄弟的诗‘不遑多让’,自然就是觉得两首诗还可以比一比,可是在你的心中,恐怕也是觉得泰伦兄这首诗写得更好?” 要不然怎么脱口而出“不遑多让”,而不是“完爆、完虐、狂胜、暴击”? “我也反对!”安若素也道:“邓铎兄这次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已经顾不上自相矛盾了。既然你说陈兄弟的诗‘高远飘逸’,那自然就是超然于生活之上,与事实有一定差距的!毕竟,谁会真的认为农家生活‘高远飘逸’?可你又说陈兄弟的诗更合乎事实,岂不是自相矛盾?我不知道泰伦所写‘乡农采碧藕,村女浣衣裙’又在哪里违背了事实了?泰伦兄受了冤屈,我安若素那是大大的不服!” 两个基友先后为自己站台,泰伦颇有些动容,心说就冲着你俩这么力挺我,下次的“组团出击”也绝对要带上你们,不再抛弃了! “我也反对。”沉默寡言的戴誉站出来道:“我也站泰兄这边。” 好家伙! 邓铎几句话换来了他们几个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的反对声浪,想要解释一下,都没有机会,真是被喧宾夺主了! “两首诗都在这里了,孰高孰低,在场的诸君其实已经有了见教了!”泰伦双目炯炯,微微昂起下巴看陈成道:“就想听听,当事人自己又对自己的诗,和在下的诗如何看待呢?” 他们的话陈成都听在眼里,也能感觉到邓铎想要捧自己,可是无从捧起的无奈。 微微笑,道:“我当然是觉得我的诗比较好。你的嘛,不行。” 第407章 每句都比你好一百倍! 别人的诗,不行!烂!(瞪大眼) 陈成的诗,精彩!妙!(瞪大眼) 我们陈十一郎写的诗,真的是太棒啦!(眼珠子要凸出来) 我爱小陈!(双眼炸裂) ——一开口就是老伏拉夫了。 说实话,以前每次看到陈成用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乜斜着对手,伴随着嘴中“啧啧啧”令人讨厌的声响,始安七少都觉得很过瘾,这意味着陈成马上就要在诗才和智商上双料碾压对手。 可是审美终归是会有疲劳的。 就像那个外国傻小伙,规规矩矩卖红酒,没人搭理; 忽然掌握了财富密码,天天“我爱这个我爱那个我爱火锅”,一下子爆火,国人纷纷赞曰:这小子还有点意思! 可问题是,你永远这个套路,大家就不新奇了。 甚至在看到这种浮夸、狂躁的表现还会产生心里不适。 陈成虽然还没有往伏拉夫进化,可是渐渐有这种苗头,别人的诗,他都不咋看,上来就是一句“你的,不行!我的,行!” 是不是太过武断,太目中无人,太盲目自信了? 始安七少要帮泰伦说句话: 泰伦这首诗,不仅行,而且非常行! 我们觉得他“复仇者”的名号要在今天打响! 七少对陈成毕竟“免疫”,可泰伦是头一次遭遇陈成的“武断蔑视”,对这小子的无知无畏简直气到差点背过气去,心说你何德何能!竟然敢用这种大人训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 讨打! 邓铎也冲陈成使眼色,暗示他不要挑衅过头了,像泰伦这种小肚鸡肠的人,你得罪他过分了,指不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 邓铎自己在这点上控制得还行,每次只是小敲小打见好就收的。 陈成却没有友善待人的觉悟,完全就是“农夫与蛇”忘恩负义故事的翻版(在泰伦眼中),小人得志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就是爱实话实说。确实,不是因为你的诗过于差劲,实在是你这写得每一句,我都看过比你好一百倍的诗句——对比下来,简直就是强烈反差的稀烂!实在让我说不出一个好字啊!” 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陈总编的眼光向来高,有什么办法呢?(这两句诗还不能念给你们听,毕竟留着我以后可能还有用。)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再洒孜然者也!”陈成无限感慨道。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泰伦冷笑。 “你不信么?”陈成问。 “哼。” “好,那我便说来与你听听!”陈成嘻嘻笑道,指着泰伦的第一句“远山增翠色,暖日浴枝新”道:“泰兄这首联的颜色用得不错嘛,远看山峦,翠色更深,有悠远冷淡之感;近看金黄暖阳之下,细雨润湿过的嫩枝,宛若焕发新生;真是生动呀!” 泰伦一听这小子开口说的竟然是好话,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既然对方说的是好话,也没必要反语相诮。 对于自己出手便不俗的首联,泰伦同样颇有自信,只是其他看官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尾联的新颖之句上了。 “此乃‘借绘入诗’之法也。”泰伦自傲道:“去年侍御史王摩诘公知南选岭南,曾于西庆林寺讲解诗法,我也曾有幸在座下学习聆听,算有‘师生之谊’,其‘绘影描光’,对我深有启发。用在这里,却正是致敬大贤之笔。” 陈成心想:竟然又是一个听过王维老师教学讲座的?看来王老师下一次岭南,对于促进岭南文学作用很大啊! 至于泰伦在“王老师座下学习”云云,你就可劲吹! 能得王维老师当面指点的,起码也得是“四位大诗师”级别的青年才俊,你算哪根葱,王老师也教导你还有“师生之谊”? 正牌王老师传人的陈成并没有戳破他,继续道:“那便是了。我曾闻高人有类似之句,曰‘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这‘山青’之句,比之泰兄‘远山增翠色’之句,不知如何啊?” 众人从陈成口中这等诗句,瞬间被震撼得讷讷无言! 碧绿的江水把鸟儿的羽毛映衬得更加洁白,山色青翠欲滴,红艳的野花似乎将要燃烧起来! 鲜明的对比,夸张的错觉,碧绿、青翠、莹白、绯红,各种色彩简直就像是将一对颜料泼在众人面前,明净绚丽,令人眼花缭乱,拍案叫绝了! 如果说泰伦的“远山增翠色”也试图使用“以诗为画”的创作理念,那么杜甫大大的这两句名句简直是高出他五层楼的距离,哪怕是和最精通此道的王维老师的诗句相比,这两句恐怕也要显得更鲜明、更富有人情味。(毕竟王维老师后期是崇尚空灵寡淡意境的) “这位大贤这诗中还有句子刚好也可以和泰兄的‘暖日浴枝新’相比较。”陈成说着,又吟诵起杜甫大大这组《绝句两首》的另一首句子:“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我说这写得更出色,也没问题?” 泰伦:“……” 这明丽悠远,格调清新的诗句,单拿一句出来,都能叫泰伦的句子更加像是破产版。 但是“泥融”的“融”这个字,就把温度完全传递给读者了。 “你这‘紫燕堂前舞,黄鹂树上吟’嘛,工整倒还算工整,却显得流俗呆板,不好!不好!”陈成又挑起第二句的毛病来。 “哼!你说不好,那你说如何更好?” “还是这位大贤的句子,”陈成嘻嘻笑道,又吟诵起杜甫大大另一篇代表诗作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对比你的,觉得如何?” 泰伦差点听笑了,荒唐道:“有区别么?” 都有黄鹂都有树,我是燕子他白鹭! 难道他的白鹭就要比我的燕子强? 荒唐! “没区别么?区别可大了!”陈成摇晃着手指。 比色彩!杜甫的诗中有“新绿”的柳叶,有“嫩黄”的黄鹂,有“洁白”的白鹭,有“湛蓝”的青天,不比你好! 比层次! “两”个黄鹂,是站在“横”着的树枝上的; “一”行白鹭,是“竖”着飞上天的。 一横一纵,便是层次; 黄鹂近,白鹭远,一远一近,便是层次; 黄鹂小,白鹭大,一大一小,便是层次。 反观你,两只都是“小鸟”,就在眼皮前晃悠,能跟人家比? 泰伦又被陈成说得哑口无言。 可是想想,又觉得十分荒谬:“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现在是我们两在比试,跟别人有什么关联?” 他的诗是不是比我写得更好暂且不提,我难道不是只要诗比你的更好,我就赢了? “如何没有关联?”陈成大惊小怪道:“我说的这位贤才,就是当初上元节时‘分曹射覆’输给我的那人!他可是亲口承认不如我的!你连他都比不了,又如何能和我相比?” 泰伦:“……” 陈成这套无耻的话被知情者听到恐怕都要笑死了,“迟日江山丽”和“两个黄鹂鸣翠柳”恰恰是杜甫大大五言绝句和七言绝句的代表作,你让他自己写超过这两首的,恐怕都写不出来,泰伦再长两个脑袋也不可能写出来啊! “淡定!淡定!咱们接着看!”陈成指着泰伦颈联“乡农采碧藕,村女浣衣裙”,连连摇头道:“呆板!呆板!毫无生气!简直是‘流水账’了!” 泰伦被他气过头了,也就不那么易爆了,半讥讽冷冷道:“哦?这句是又有人比我好十倍、百倍吗?” “你都会抢答啦!”陈成欣喜道:“一点儿不错!某位不便透露姓名的王老师有诗句曰: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与阁下所写,好巧不巧的,正是完全相同的场景!你细品品,是不是比你更加生动有味?” 竹林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歌声笑语,那是一些天真无邪的姑娘们洗罢衣服笑逐着归来了;亭亭玉立的荷叶纷纷向两旁披分,掀翻了无数珍珠般晶莹的水珠! 王维老师《山居秋暝》的这一联,先写“竹喧”再写“莲动”,因为浣女隐在竹林之中,渔舟被莲叶遮蔽,起初未见,等到听到竹林喧声,看到莲叶纷披,才发现浣女、莲舟! 真给人“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技巧超妙,可用笔不露痕迹,使人不觉其巧,但细品之后又大觉其妙! 反观泰伦,犯了和他在颔联相同的毛病,那就是过于平铺直叙,没有好好构建所描绘景物的差异点,看完了就像是在喝白开水,寡淡无味。 在一首五言律诗中,最为关键的中间两幅对联写失败了,整首诗也就交待一大半出去了。 即便你在后面还有比较好的句子。 “呃,陈兄弟的这些诗句都是从哪里看到的啊,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邓铎连番听到杜甫、王维的精妙代表作,内心受到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自然也会对能写出此等诗句的作者感到好奇,偏偏陈成又不透露这些人的姓名,“某与我猜过谜的贤才”“某诗人”—— 这就好像一个人学会了精妙武功,别人问他,他就说有个过路道士随便教了两招! 未免太敷衍,别人不相信啊! 难不成这些诗句并非是他人所作,而是—— “邓兄别这么看我啊,你也看得出来,这样的诗句远远超过我的水平,拿出来就是单纯教教这小子做人别太狂嘛!”陈成笑嘻嘻道:“也不是我故弄玄虚,那位跟我一块猜过谜的大兄弟的诗估计你也看过,开元二十四年的诗榜,年度十大诗作有一首《望岳》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前几首诗都是他写的。” “啊,你是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那个?”邓铎对诗榜熟悉得很:“难怪!能写出此等诗句的,非要有这般功力不可!” 杜甫也不是一直混迹在诗榜中下流的,他的“望岳”也是有问鼎开元二十四年诗榜总冠军实力的,奈何那年岐王诗榜刚刚恢复,影响力没今日这么大,杜甫在这几年中,甚至再往后十年,都写不出与《望岳》同一级别的神作,在今日诗榜上籍籍无名也就可以理解了。 “等等,你是说,与诗榜年度前十诗作的作者比诗——你赢了?”邓铎忽然想到这一点,更加错愕。 泰伦也不可思议看着他。 那实力可不就是“诗师”“大诗师”可以衡量的了! 陈成哈哈一乐:“不是比诗——比的猜谜嘛!论诗的话,再让陈某活一百年也不是那位杜先生的对手;可是比猜谜我可是行家!” 便就这样带过。 王维老师的《山居秋暝》在半年前的金陵已经被他拿出来用过一次,现在又用了一次,偏偏距离王老师写出这首诗怕还有十几二十年时间,这个不能细谈,说多了露馅。 陈成直接带到泰伦最为得意的最后一联道:“观你这最后两句嘛,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觉得好,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相似的佳句,其实早有人写过了。” 陈成批评他别的地方,泰伦还觉得不好说话,可是这被他视为杀手锏的奇句,也被如此贬低,他可就忍不了了! “也能胜我‘细雨湿田陌,染回满目春’十倍百倍?”泰伦冷笑,打死我都不信! “对啊!”陈成眨巴着眼睛:“你不信的话,且听我吟与你听!” 说着便放开了音量,饱含深情道: “东风已绿瀛洲草,紫段红楼觉春好!” 东风拂过,仿佛一下子将瀛洲之草全部吹绿! 紫殿红楼也在春色里显得格外的美丽! 众人听完,眼中神采大亮! 何等神奇的想象! 何等美妙的笔触! 一点儿没错! 的确如陈成所言,比泰伦所作更为出彩! 陈成见众人的反应,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什么? 你以为我要吟王安石“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哈哈,那又是大招,何须我在这个时候使用! 事实上,王安石在写这首诗时,原为“春风又到江南”,王安石把“到”字圈出来,并在旁边注上“不好”二字,又改为“过”字,再改为“入”字、“满”字,一直改了十来次,最终才定为“绿”字。 为什么他最终用了这个最为神奇精彩的“绿”字? 因为他借鉴了古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敢问陈兄,这句又是出自何方神圣的手笔?”邓铎忍不住问道。 陈成微微笑道:“如今诗榜上的天下第一——” 陇右,李白。 第408章 找陈成同样的毛病去!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一听到这是出自天下第一李太白的手笔,众人不由得闻诗兴叹: 是啊,不是到了此等绝顶的实力,如何能出人意表,写出如此令人惊艳的诗句来!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 “这些,都是别人的诗句!” “却不是,你陈某人的诗句!” “别人的诗句,莫说比区区不才的诗好十倍,百倍!” “纵使他们比我的诗,好上千倍、万倍!”泰伦眯着眼,冷冷道:“也不影响我的诗比你的好。” 拿成名已久、诗圣级别的大神诗作,和我们小年轻比有什么意思? 人家的诗好,又不代表你的诗好! 姓陈的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太分不清现实了! “哎,你可不要给我扣帽子啊!”陈成道:“我只说见过比你的句子好十倍百倍的,你不信,我就说给你听,顺带让大家一起学习、欣赏而已。我何曾说他们的诗就跟我写的一样?我就问你,我举的例子,有没有比你好十倍、百倍?” 泰伦不想再答他这无聊的问题,不耐烦道:“诗就是诗,句子就是句子!你那些句子再好,你能连成一首诗来?” 那你这首诗是什么? 迟日江山丽,山青花欲燃?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船? 东风已绿瀛洲草,紫段红楼住诗仙? 你别说…… 起码这竟然还都挺押韵…… 泰伦半是无语之余,并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 写诗岂止是只需要每句押韵就行的? 岂止是“两副对子,平的对仄的,仄的对平的”? 岂止是有几句精彩的句子,工巧华丽的语言就行的? 起码还要有连贯的内容、足够的条理、上下通畅的气韵! 如若不然,我岂不是随便找几个句子组在一起,押韵,就算是诗了? 完全不顾上一句还在“醉卧美人怀”,下一句就“清晨扫马路”了! “泰伦兄说得真好!”见泰伦针砭弊病,挥斥方遒,完全是天才演说家的派头,金晓客忍不住喝彩道! “精彩绝伦!”安若素也大声激赏道! “啪啪啪!”一阵掌声传来,众人看去,竟然是陈成在一旁可劲的鼓掌:“泰伦兄简直是把我想说的全部说出来了!” 也是双手赞成泰伦的观点! 冲始安七少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鼓掌!” 七少都被他闹糊涂了,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只能憨憨地举起双手,啪啪鼓掌。 “既然这些道理泰伦兄都懂,”陈成笑眯眯道:“那为什么你还要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呢?” 泰伦愕然,嘴巴张了张,却竟没有发出声。 金晓客、安若素、戴誉三人也都陷入沉默。 七少见到发生这样诡异的画面,疑惑更重,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嗯,我还是要讲讲,我刚刚说的那几首诗。”陈成不理会复联几个人尴尬的沉默,自顾自道:“我上来说的‘迟日江山丽’呢,大曰是初春的景色,《诗经·豳风·七月》‘春日迟迟’,迟日不就是春日嘛!泥融土湿,燕子初回,想来是容易见的。” “山青花欲燃呢,大概是差不多时候写的,但是想来应该是春日最盛时之景,否则花之烂漫也不至于到燃烧的程度。” 更明显的,杜甫在这句之后写的是“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也就是今年春天眼看就要过去了! 妥妥的暮春无疑!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呢,又回到了早春时节,甚至看看岷山,还“窗含西岭千秋雪”呢。 至于“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船”,这没有什么疑问,诗题上写了“山居秋暝”,自然是秋日景象。 而“东风已绿瀛洲草”,再次回到春天,大概也是早春时候。 陈成的诗,每一句都是照着泰伦的作品,一句一句比对,去寻找那些相似的句子。 这一对比,泰伦就露馅了! 因为大家发现,泰伦的这首诗,可能并不是写的当下眼见的景色,而更像是把一首写春天的诗给偷改过来了! 尽管你可以说,岭南“四季如春”,四时所见的景致大致差不多,可问题是,同样的景色,在不同的季节见到,人的感受也会不一样! 回头再看泰伦有的诗句,“远山增翠色”,这像是初夏时的景象,因为春天山头便绿,只有进入夏天,“翠色更深”,才会叫“增翠色”? 但“暖日浴枝新”,的的确确能看出来这是初春的景象了,因为即便在岭南,夏天的太阳也不会给你“暖暖的好贴心”的感觉! 它不热么? 不晒人么? 要么春天,要么冬天! 但是这个“新”字,的的确确就是春天了! 你也可以解释说,联系上下文,是雨水淋过后的“焕发新生”,可都进入秋天,马上就要落叶了,比之“焕发新生”更像是“回光返照”? “紫燕堂前舞,黄鹂树上吟”又是典型的春天,哪怕到现在,你仍然看得见燕子和黄鹂,可出卖它们的便是“舞”和“吟”字。 因为燕子并不知道自己在“跳舞”,黄鹂也不知道自己吼两嗓子是在“吟唱”,这都是人类赋予它们的想法! 人在春天的时候,一个冬天过去,内心喜悦,觉得动物和人一样高兴,飞来飞去那定然是在跳舞了,枝头雀跃定然是唱歌了; 到了夏天呢,人类觉得热,看鸟儿飞,就心说:看!鸟都热得到处乱窜! 听鸟聒蝉鸣,就说:他们也在吐槽“热啊,热”! 到秋天,人类自己忙得不行,累得不行,再看鸟儿们,还觉得他们是在“唱”“跳”“rap”吗? 明明它们的飞行、鸣叫没有变化,布谷鸟也只一直叫“单身好苦”,杜鹃也一直“嘀咕咕”,可每个季节人类都要对鸣叫赋予新的含义,用人的思维去解释他们。 虽然泰伦这句很好辨别,可是即便是更加隐秘的句子,诗中用的动词依然会出卖他真实的想法,以及真实的创作时间与背景! 说泰伦的诗与现实相符合,恐怕也只有“乡农采碧藕,村女浣衣裙”符合季节,可是时间又不对了! 洗衣服,啥时候洗衣服? 早上洗。 采藕呢,自己吃当然无所谓时间了,乡人一般都是下午去池中戏水时顺手挖两根,吃第二顿饭时当菜(毕竟这时候一日只有两餐); 你要想多挖些去卖—— 那对不起,要么夜里挖,要么头天下午。 因为要在清早的集市上卖。 所以这两种人是不可能同时出现的。 假使同时出现—— 一拨人挖偶,一拨人洗衣服,你这衣服还能洗么?淤泥不脏么? 处处透着随意与矛盾,完全不顾内容的协调! 回到这最到这最后的一句“细雨湿田陌,染回满目春”,不用说,肯定还是春天写的,哪怕你自作聪明,用了“染回”这个词! 我告诉你,回不去的! 因为“春”,并不只是你所说的满眼绿色! 春天还有温暖、甜润、清新、愉悦! 一场初秋的雨过去,只是凉爽或者阴冷,无论眼见的青草多么像春天的景色,也不会有人感觉回到了春天! 处处毛病,处处违和,全篇拼凑缝合的痕迹! 这样一首诗,小陈我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来给你们讲解,真是浪费生命啊! “啊!”七少听陈成剖解完,这诗在他们的心中,竟然是一丝好的映像都没有了! 深深为自己之前的“不明觉厉”感到羞愧! 可被陈成驳斥得体无完肤的泰伦自己呢? 更是羞愧得要想钻进地缝! 这小子眼光毒啊! 的确,泰伦在过去的创作中,于不同的时间积攒出了许多自己喜欢、朋友称赞的句子,“远山增翠色”,“暖日浴枝新”,“细雨湿田陌,浇来满目春”—— 都是其中的代表。 当他需要和一个强劲的对手对局,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碾压地赢,该什么去做? 自然是将自己压箱底的诗句一股脑全部拿出来,组合出击! 殊不知,这些本身是从各首诗上拆解下来的“好句”,并不能起到随插随用的效果,反而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根本组不成一首诗了! 回想自己驳斥陈成时说的,“随便找几个句子组在一起,押韵,就算是诗了?” 简直是自打脸到极致! 可笑啊! 见泰伦就像蔫了的茄子,七少暗暗感叹:险些又被一个大骗子给唬住了! 可他的小伎俩如此简单,陈老哥不是两句话就能讲清么! 絮絮叨叨讲什么,不嫌浪费唇舌么! “不浪费啊!”陈成笑眯眯地摸着小六和郭小四的小脑袋:“我又不是只讲给他们听的,不也说给你们听嘛!” 要不然,跟我出来走一趟,你们啥也没有跟我学会,回去之后岂不是被你们家人,尤其是大诗师窦明先生—— 说小陈我不学无术,误人子弟? “不亏,不亏!”七少笑道,这么说来,的确是给几人不少启发,陈某人寓教于乐,不用像在家中跟夫子学习那样古板单调,记忆却深刻多了! 泰伦见陈成硬生生把“pk舞台”变成了“幼儿学堂”,自然又是怒不可遏,可是自己的诗已然没什么可说的,那只能—— 连连给金晓客、安若素使眼色:他挑我的毛病,你们也给他的挑毛病啊! 都看了这么长时间了,我就不信他的诗里没有毛病! 最好按他自己刚刚说的那些给他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让他哑口无言! 倍加难看! 现在咱们不比好了! 就比烂! 谁更烂! “呃……泰兄,他这毛病,的确不好找啊!”金晓客挠挠头,有些为难道。 安若素也点点头,的确如此,特别是他自己说的那几点——都明知这些了,那肯定会避免啊。 泰伦:“……” 泰伦的诗坏就坏在,写的东西太多了,某一样不合适,立马就露馅; 陈成呢,少得多!如果要想找他时间的毛病,季节的毛病,一看,特么写到的植物竟然只有两种! 竹! 松! 岁寒三友啊!我靠! 一年四季都那样,你怎么搞! 这小子果然蔫坏得很! 复联的几个人抓耳挠腮,想要一棍子打死陈成! 这时候沉寂半天的邓铎忽然一笑,道:“我说陈兄弟这首诗作得贴切,还真不是出于彼此间的关系。这首诗,我是越看,越觉得好,甚至,还解开了我来这里几天的困惑。” 这个村子,透着一股让人无法言明的古怪,不仅陈成,邓铎也是深有感触。 听他这么多,没有人再去看泰伦那首诗,全部转到陈成的诗上。 看得出来邓铎跟“外婆”时故意拔高不一样,这首诗他的确很欣赏。 可到底欣赏哪里呢? 陈成此作开门见山,提纲挈领。 问是谁家地,山高境最偏? 这到底是什么人的地盘? 住在如此高的山和偏远的地界里? 一个疑问,就把这里和普通村落的差异化表现出来了,“山高”“地偏”也是精准地抓住了山塘村最重要的两个特点,可谓是刀子见血,犀利无比。 下一联“市犹通岭外,尘不到门前”一下就展现除了几许高妙的意味。 通商的话可以一直抵达岭外—— 这正是昭州的特点! 昭州虽然不是特别出名的重镇,可是水系发达,四通八达! 何止是通岭外,也通广州,也通越南! 在这里简直是没有你想去不了的地方! 可是,虽然本地人可以借由发达的水路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可是外面的人却不能容易地来到本地! 为何? 山高地最偏啊! 这就构建出了一个“世外桃源”的景象,而且与“乃不知有汉”的世外桃源不同,这里的人可是想去哪就去哪的! 如此,一句“尘不到门前”,叙述事实之余,却是无端地传递给人一种飘逸感! 感觉这里隐居的村民,仿佛个个都成了陶渊明、孟浩然,完全阻绝了俗尘的存在! 看下一联,给人这样的映像更加强烈! 竹雨寒侵牖,松云昼掩关! 穿过竹林的雨点敲打门窗,沁人寒意——这比泰伦写“细雨焕发新春”自然更符合此时的气候; 如同云层一样茂密的松林,哪怕在白天,也像是闭关修行! 这两句更加增加了诗歌的高妙! 叙述事实之余,因为陈成巧妙手笔,仿佛这些人都成了有心的隐士! 但是,光叙说事实没什么,尾联陈成实则揭开了这个奇怪村子的秘密。 第409章 我猜这村都是隋末的反贼! 买邻过千万,借此避烽烟! 看到“避烽烟”这三个字,便可看出陈成对这个村子形成原因的论断了: 躲避战火。 如此,前面“竹雨寒侵牖,松云昼掩关”也可以相互映照了,之所以村子有各种天然屏障,也有精心建造的门楼,正是为了抵挡外敌入侵。 可问题是—— 你这论断从何得来? “阁下怕不是自别人那里抄来的,到这里忘记修改了,露馅了?”泰伦讥道。 “自然不是。”陈成淡定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邓铎看此诗之后,正与陈成有同感,道:“愿闻陈兄其详。” 陈成笑道:“诸君难道没有感觉,本村的人都格外不友善,我们入村的时候格外戒备么?” “就是就是!”七少大有同感,叽叽喳喳道:“就感觉他们看我们像我们欠他们不少钱似的!” “生怕我们从他们这里拿东西!” “我去路旁尿个尿的时候,都有人鬼鬼祟祟看着我,真是变态!” “你随地撒尿还怪别人看你?那是你不对……” 七少七嘴八舌地交流着自己的感想,那边泰伦却继续不阴不阳道:“我不觉得!本村的乡亲待人友善,眉目可亲,何来‘戒备’之心?怕不是你们几个心中有鬼,才看谁都觉得有问题!” 金晓客和安若素却都没说话,因为他俩听陈成这么一说,也觉得这村子里的人与别处不同。 “你要硬这么说,我也没办法!”陈成耸耸肩。 其实,一个地方是不是排外,一眼就看出来了。 陈成也算去过不少地方了,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尤其是那些小村落,只要别人看到你与当地人不同风格的装束打扮,听到你“与众不同”的口音,当地人都会心生好奇,觉得有趣,有小孩还会模仿你“奇怪”的口音,嬉笑一团。 对外地人的态度,都是“看稀奇”的态度。 毕竟,古代太闭塞,来个外地人也值得新奇一下。 当然,也有那种“优越感爆棚”的本地人,见到外地人都觉得你是外地老土,眼神、言语都透露“本土贵族”的范儿。 可是只有这个山塘村,遇到的村民都是用那种斜视的目光看人,充满了审查意味,甚至有无端的反感与厌恶。 陈成诧异之余,就在思考这其中的原因。 最终忽然想到了与他们相似的眼神出自哪里—— 就好像在曹县某个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老美,东看西看,还意图拍照。 那恐怕当地人看他的眼神,就跟本村人今天看陈成一行人差不多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接触的信息,就是美帝都坏得很啊! 没事往我们这里溜达,肯定意图不轨,我们可得盯紧点! 又有点像明察秋毫的朝阳大妈,是“莫得感情”的洞察机器,非在编高级特工。 恐怕在本村村民从小接触的信息就是,外地没几个好人,总是想祸害我们,我们关起门来安安静静过我们的小日子就好。 “真是谬论!”看着陈成自以为是“名侦探柯南”的派头,泰伦连连嗤笑:“哦,没到八十里外迎接你,没一进村就给你端茶递水——你就觉得别人敌视你?那阁下的心理未免过于脆弱!” 陈成叹了口气,心说我走南闯北,看人很准,跟你这傻小子说不清。 正常的村子,用得着这么高的门楼? 用得着有岗哨? 甚至我看了人家的房子,多砖石,连夯土用的都是“筑城”的工艺,掺糯米汁那是绝对少不了的! 民用建筑哪用得着这么盖? 和和泥巴加点稻草,就完事了! 这里分明是按照军事要塞的规模构建的! 陈成参观那些隋末时的故城遗迹,对这些很熟悉! 村子里有些工事拆除了,但也仍有痕迹,想要恢复起来也不难。 村中还有人养马,正常的村子,不与外界通商的话,养牛养猪多好,养马干嘛? 结合这村子一水的隋时建筑风格,建成都差不多在同一时期,稍加推断,不难得出结论了: 这是隋末天下大乱的时候,一群饶有家资的人,看中了本地“松云昼掩关”、“尘不到门前”的地理优势,阖家聚族迁来此处,建起大屋,修起高楼,将众人容纳在大堡垒中,于乱世安然无恙,独善其身。 类似的就像是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宗主督护制”或宋元之后的“福建客家土楼”。 十六国大动乱时期,留在北方地区的世家大族与地方豪强通过作坞自保的方式而成为坞主或壁帅,拥有众多的宗族、部曲,修有坞壁,建有甲兵。依附其下的乡民往往有数百家、上千家,乃至万家,均为他们的私家人口。这些豪强便被称做“宗主”。 即便北魏后来统一北方,对这些遍地存在的宗主无法根除,干脆承认宗主的地位,形成了“宗主督护制”。 因为与外界隔绝时间太久,不知道如今天下承平,四海安定的形势,仍用“天下大乱”的眼光看待外界。 这就好像在北朝的宗主庇护下的人们,还当外面是异族凌压的局面,一来外人,能不满脸戒备么? “甚至啊,我还有个大胆的猜想。”陈成兴致勃勃道:“这里的人,祖上便是北朝的遗民,后来成了前隋的军人,驻扎桂州。但是隋末,岭西为萧铣所据,他们既回不了北方,又无法与之抗衡,灵机一动,想起祖辈的‘技能’,便在此依山筑村,自成一体!从而完美地度过了隋末乱世!” “妙啊!”邓铎抚掌赞道,对于陈成脑洞大开的想法颇感新奇,他来本村客居,来了总感觉很不自在,真像陈成说的,虽然荒诞,却也有些道理。 如果这村的人真的是隋朝遗民,他们自认为“大唐”窃取江山,尤其是李渊作为隋炀帝表哥,不但不帮亲戚,还逼迫隋恭帝杨侑禅位,正是窃国大盗也! 这样,“不食周粟”的本地人一看到很多“唐民”来到这里,自然就起了厌恶之心,一切都说得通了! 见自己的大胆构想受到了邓铎的呼应,陈成也格外得意,拱拱手,一副谦虚的模样。 “荒唐!荒芜!荒谬!”泰伦大叫:“我真不知你这人的心窍是如何长的!如此荒诞不经的话也能从你的口中说出!” 我很建议你去“非正常人类研究所”去检查一下脑子! 陈成的思想天马行空惯了,过去也一直被人“赞许有加”(你确定?)可这泰伦总是给自己挑毛病,陈成愈发不爽了:“我也就说说我的想法而已,你乐意听就听,不乐意听就省略,我乐意怎么想,你管得着么?” 要不怎么你写不出好的诗来呢,真正的诗人就是要有一颗敢胡思乱想的大脑! “或者回头你也可以找两个老乡问问,我的猜想究竟有没有道理。”陈成一脸不怕验证的样子。 “好,且不提你这‘避烽烟’之说!”泰伦指着尾联的前一句“买邻过千万”道:“你这又有何根据?说的甚意思?” 陈成撇撇嘴:“千金买邻啊,这你也不懂?” “千金买邻我如何不懂?”泰伦冷笑:“我只是想问,这又与本村有何关联?” 话说在梁武帝萧衍麾下(作为本书最重要的两位工具人,梁武帝同志貌似很久没有登场了),有位名曰吕僧珍的得力干将,乃是南梁开国功臣。 一开始便依附还是雍州刺史的萧衍,助其起兵反对东昏侯萧宝卷,屡破东昏侯部下大将李居士、王珍国等。南梁建立后,升任冠军将军、前军司马,封平固县侯。去世后获赠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但貌似他的功绩还没有他这桩轶事有名—— 这人世代居住在广陵地区,为人正直,很有智谋和胆略,因此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爱戴,远近闻名。 吕僧珍家住在城北,家里并不宽敞,平时再加上不少人在这里出入,就显得更小了。于是有人劝吕僧珍再买套更宽敞的房屋。他说:“已经够用了,不用再扩大我的居住面积了。” 后来有位仁兄在吕僧珍家隔壁买了一套房屋,吕僧珍便问:“你买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对方答曰:“一千一百两”。 吕老哥吃了一惊:“怎么这么贵?” 我们这的地皮,又不是学区,房屋老旧,物业不行,配套设施也跟不上。 你这也太冤大头了? 那人笑着说:“一百两是用来买房屋的,一千两却是用来买邻居的。” 由此“千金买邻”便成了佳话,正是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故而大家倾向与那些牛掰轰轰的人物亲近,从而可以获得不少益处。 可是这个典故被陈成用在这里,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既然说“买邻”,那我们且问你,这“邻居”在哪里? “并没有邻居啊,”陈成耸耸肩:“又或者说,人人都是邻居。” “并没有吕僧珍,又或者,人人都是吕僧珍。” “啥?”泰伦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小子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他没有看过周星驰的“食神”,自然不懂“根本没有食神,又或者人人都是食神”的梗。 “你怎么这么愚笨呢!”陈成不悦,拍拍身边的周小三道:“我身边的小朋友都听懂了,就你现在还不懂!” 周小三却没有领情,耸耸肩道:“我不懂啊!” 陈成:“……” 非要我说那么明白干什么? 行,既然你们喜欢听我讲“隋末英雄故事”,那我再给你们补一段。 说起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的时候,各地起义风起云涌。 纷纷打出反隋旗号,盘踞一方。 北方中原地区,有李渊建立的唐、王世充建立的郑、窦建德建立的夏和李密领导的瓦岗军。而南方的长江中游地区,直到岭南——则都被萧铣建立的“梁”所割据。 萧铣乃是梁武帝的孙子、后梁宣帝的曾孙(比之陈成和陈宣帝的关系貌似也近不到哪里去)。他祖父萧岩曾在隋文帝开皇初年叛隋降于小陈家的陈朝,可谓是“49年加入国军”的典型代表。 结果没过几年,陈朝就灭亡了,这种二五仔自然被隋文帝诛杀。 不过还好,没有斩尽杀绝,毕竟隋炀帝的皇后萧氏是萧铣的叔伯姑母,萧铣从二五仔之孙变成了外戚,被提拔为罗县(湖南汨罗)县令。 结果到了隋末乱世,大家都在造反,岳州人一看,那我们也造反!众人推举董景珍首领时,一下子想起这家伙,罗县令萧铣是先前梁朝皇室的后代,又“宽仁大度,有梁武帝同志的遗风”,众人便联络萧铣,拉他共同举事。 萧铣一听到要造反,笑得合不拢腿,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复兴梁朝的机会,欣喜之余还给众“反贼”写信说:“我的先辈臣服于隋朝,纳贡从来不打折扣,可隋人却贪得无厌,吞并我土地,灭我宗社。我对此痛心疾首,一直想洗刷这个耻辱。如今各位替天行道,有心重续梁朝国祚,福佑于先帝,我当然要挺身而出,与你们共图大业!”萧铣遂以讨伐贼寇为名,募兵数千起兵。 以恢复梁朝的名义反隋,很是能收编其他反隋力量。当时群雄逐鹿的中心是在北方中原地区,南方的长江中游地区以萧铣一家独大,所以萧铣可谓是如鱼得水,东取豫章(南昌),北攻南郡(荆州),南平岭南。短短一年时间,萧铣便占据了东至九江、西抵三峡、南尽交趾、北临汉水的广大地盘,兵力多达40余万,声势大盛! 众人听陈成兴致勃勃地讲着,而且越说越远,不着边际,全部都摸不着头脑! 而且…… 为什么你对造反的这些事情如此熟悉啊? 而且,聊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甚至感觉十分向往的样子? 陈成被他们说透,颇有些尴尬,对啊,我为什么对造反的事情如此熟悉,本来我应该避嫌啊! 一想到之前“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陈宣帝之后陈成意图反唐”对自己造成的困扰,陈成也是苦不堪言。 “别急,听我说完就明白了!” 第410章 真的都是反贼之后啊! (感谢取名好麻烦再次打赏!) 说实话,看着陈成口若悬河地滔滔不绝,众人都觉得他所述的历史恰恰与他的观点是相悖的。 按陈成的意思,应该是说值得用“千金”购买的邻居,就是萧铣这位梁武帝孙子的孙子的儿子。 这特么不是在瞎鸡儿搞笑么! 乱世崇尚强者,自然是与大英雄、大豪杰绑在一条船上,倾覆的可能才会更低一些。 不找高祖、太宗父子,也得是杜伏威、李密、窦建德那种称霸一方的? 暂且不说你这“村民都是隋末乱党之后”的猜想是否成立,就算退一万步,你真是明察秋毫,难道在这里建村子不是就近原则,随便住下的么! 与萧铣有个屁关系!我敢打赌,你出去问问村民,压根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 观隋末天下大势,翟让、李密的瓦岗军,窦建德的河北义军,三为杜伏威、辅公祜的江淮义军,涿郡罗艺,朔方梁师都,马邑刘武周,金城薛举,武威李轨,太原李渊,巴陵萧铣,吴兴沈兴法,岭南决盎…… 群豪并起,热闹程度,不下于三国末年。 只不过,除了李渊父子,刘黑闼,窦建德等,大部分割据势力都是打酱油的,不会真有人觉得他们有一统天下的实力? 这里面像萧铣,包括之前陈成在临溪接触过的沈家的沈法兴,都属于很不靠谱的那种。 史书中称萧铣的手下是乌合之众,临时杂凑的、毫无组织纪律,并非虚言。 本来嘛,萧铣虽为梁朝皇室后裔,可到隋末的时候,中间都隔着隋、陈两个朝代了,能有多大号召力?拥戴他的那些人,也不过是想借他这块招牌扩大造反队伍,一旦势力坐大,便拥兵自重,不听使唤。 就比如被萧铣封为车骑大将军的沈柳生,担心与岳州军会合后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会受影响,直接把前来迎接自己的岳州军将领徐德基扣押杀害。这打天下都还没有影的事呢,上来先杀队友—— 这样的乌合之众都能成功的话,那可真都服气了! 陈成看到几乎所有人都反对自己的观点,也是无奈。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感叹引发大家对于天下大势这般相左的意见。 可这恐怕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都想着慧眼如炬,抱上强人的大腿,从而一劳永逸,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 实际就真的这样吗? 你在三国,孙曹刘,魏蜀吴,站哪一个? 隋末,“十八路反王”,站哪一个? 元末,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亦或是元朝廷,站哪一个? 其实最好一个都不站,因为这些有能耐一统江山的势力,为了达成夙愿,必将大打出手,所到之处,尽为焦土。 明朝的“江西填湖广”,清朝的“湖广填四川”,被填的那个地方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几方势力不断进行拉锯战,导致人口一空,才不得不从别的地方迁移人口去恢复生机。 人们只看到三国末年英雄辈出,这其间被各路英雄屠戮的普通人又有几多! 曹操先生“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就是最真实的写照!(问题是他虽然发此感概,可屠城的事情干得比谁都多。) 回过头来,回到隋末那个时代,你是一位领袖,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带着家族和乡亲们迁徙何处? 你说我开了天眼,就往关中去,抱李渊父子的大腿。 对不起,关中也不太平,突厥虎视眈眈,多次意图不轨,刘黑闼卧榻之侧,王世充、窦建德……李唐子民,未尝不忧心忡忡,朝不保夕。 反观岭西这里,当真是绝佳之地。与萧铣当邻居,也格外舒坦。 这里并非萧梁重点营建之地,伸手很少;也不担心北方政权成年累月强攻。 最好的还是,无论哪个北方势力得势,要南下统一,都有巴陵的萧铣作抵挡。 萧铣既然没有一统天下的实力,也就不担心其得势后再这里横征暴敛,强拉壮丁,然后去与北方豪强争霸。(这一点也很关键,蜀汉就因为还有理想,在人口土地那么少的情况下不断北伐,想来生活也是十分困苦的) 这样一个邻居,不要求你复出,为你遮风挡雨,还不怕他到处惹祸后把灾难引到你家里来—— 如此“千金买邻”,你觉得亏吗? 事实上,萧梁的那几年,内讧不断,接二连三的内乱,根本没机会好好经营(盘剥)自己的辖区。 武德四年,李渊以李孝恭为荆湘道总管、李靖为行军总管兼长史,集12总管之军,分三路围攻萧铣。各路唐军势如破竹,萧铣守将纷纷投降——此时江陵仅有数千守兵。 萧铣在岭南尚有十万兵马,无奈路途遥远,远水难解近渴,萧铣自知已到穷途末路,被迫出城投降。等几天后,岭南十万救兵赶到,得知萧铣已降,便都归顺了唐朝。 等于说——虽然萧某人在岭南的实力还不错,但跟别人打架的时候,都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打(虽然没打成。) 如此“千金买邻”,你觉得亏吗?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虽然心中隐隐仍然觉得陈成在胡说八道,可是心中竟然有几分的相信。 难道我们以前的观念都错了? 选择邻居的时候,不选择那些实力强大能罩着你的,反而要选那些牛皮很大,实力弱鸡的? 历史上那些仗打得很大的地方,很难攻下来的城池,老百姓并没有得到太多好处,反而在城破之后被屠城,因为被攻城者痛恨很久。 就好像本地被李唐接受之后,因为萧铣的十万兵马并没有和李唐在两广大打出手,所以李唐也没搞什么“清洗良民”运动。 甚至在拿下岭西之后,李靖还率其所部兵马从桂州出发南巡,所经之处,亲自“存抚耆老,问其疾苦”,“远近悦服”。 到了昭州(那时候还只是县),李靖查看地形,见是荔江、漓江、茶江三江汇流之地,断定这是很重要的军事、经济枢纽!应由县升格为州! 这才有了设乐州,再由改乐州为昭州的过程! 试想,假如当时在岭西的不是萧铣的势力,而是李靖这样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以昭州、桂林为军事基地,北方政权,能拿他怎样? 到那时候,就是连年战乱,再无宁日了! 被陈成这样正反两面不断举例子地说明阐述,说得众人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搬家到昭州来住了! 只是如今不是隋末乱世,天下太平,貌似随便住哪里都没有问题?(陈成:呵呵,你们还是太天真!) 带着这样的观点,重新回顾陈成的这首诗,“市犹通岭外,尘不到门前”、“竹雨寒侵牖,松云昼掩关”,简直是容写景、说禅、歌颂归隐、论述天下大势于一体,精彩到了极致了! “嘶!”泰伦长长啧声道:“我觉得……你小子是不是随便写了个诗出来,然后跟我们有的没的编排这么一大推?” 从而过度解读,提高这诗的技术含量? 这样一首诗,打死泰伦都不相信会出在陈成这种人的手笔。 起码也要是诗榜上排名天下前十,大宗师级别的诗人手中?(陈成:不好意思,我就是你所说的这种大宗师!) “陈兄弟的故事讲得还不错,”安若素向来是有理有据的人,对于陈成这种东拉西扯的风格还是不大适应:“只是设想得未免过于遥远,不接地气了。” 让你写山村好好写就完事了,你特么又是隋末,又是三国,这谁受得了啊! 我看你根本不应该写诗,改行说书去! “我也是,无论如何,我都很难相信,事实会是你说的这样。”金晓客也连连摇头道。 陈成被他三人不断反对,却是无所谓:“你们要我说我的构想,我就跟你们说啊!没说你们一定要认可我的话。就比写诗的话,你们凭良心讲——” 泰伦的“紫燕堂前舞,黄鹂柳上吟。乡农采碧藕,村女浣衣裙”,和我的“市犹通岭外,尘不到门前。竹雨寒侵牖,松云昼掩关”,到底谁的诗看起来更有逼格,更高级,更时尚? 泰伦:“……” 金晓客:“……” 安若素:“……” 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的确是陈成的诗看起来更有牌面啊! 先将对手的诗驳斥得体无完肤,再从形式、内容、思想三个方面不停拔高自己的诗的高度——如此套路,一直能使陈成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没有了思想,我不还有“形式”和“内容”嘛! 邓铎却笑道:“我却是觉得,是非无论,陈兄弟的猜想还挺有意思的。” 得,连陈成奇葩的思想都有人站台! 这样的话,泰伦几个人怎么还有脸说自己的作品更好呢? 金晓客和安若素显然都放弃抵抗了,只有泰伦还不甘心认输:“任你巧舌如簧,我却是半点儿也不信!真以为我们几个都是三岁小孩,任你诓之骗之么?要戳穿你很简单,我去外面找一个老乡,拉来问问就知道你所言到底有几分真假了!哼哼!” 陈成一听这人还是执着偏执,有些心虚: 毕竟有时候想过过名侦探的瘾,大打嘴炮——可不代表自己的构想就真的正确啊! 万一与自己说的的确毫无关联,那可就笑掉众人大牙了! 泰伦啊泰伦!比诗就比诗,不就完了了,讲故事只是我奉送的桥段,你那么认真干嘛…… 可世上的事情就怕认真二字,一根筋的泰伦捋起袖子就要出去找人,金晓客二人也劝不住。 泰伦刚走出邓铎客居的这家茅屋的衡门,打开柴扉,就愣了愣,停住了脚步。 众人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也都跟过去看。 这一去看不要紧,陈成一行人也都是目瞪口呆,惊骇莫名!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比里面更多的人,看起来都是青年乡勇,臂阔腰圆,打着绑腿,目露凶光! 里面的人要出来,一群乡勇迈前一步,举手手中的…… 弓箭! 拉弓上矢!箭头寒芒! 惊得陈成等人又忍不住退了两步,只有泰伦仍然呆立在前,不敢动弹,虚汗丛生。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不要轻举妄动!放下所有武器,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如此“亲切”的话语听在陈成耳中,差点泪奔,就要脱口而出:阿sir手下留情,我是无辜的! 邓铎就在身边,陈成咬牙小声对他道:“邓兄!你住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怎么还有非法武装? 我这是大唐治下的岭西没有错? 妈妈,我要回家! 这时候,从弓箭手后面走出一个瘦削的青年,示意众人按下手中的箭矢,打量着陈成众人,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到我们山塘村,究竟有何目的?” 呃,你这一上来就哲学三大终极问题,我们该怎么回答你…… “我桂州的。” “阳朔。” “柳州。” “我不是岭南人,北边来的。”众人七嘴八舌地答话,惹得青年颇有些不悦:“怎么这么多地方?” 不过陈成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动出列道:“好汉哥哥勿怒,我们到贵宝地,只是走亲访友,谈诗论文,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千万不要动手,啥事情都好商量!” 陈成的法宝就是装乖卖萌,先不能激起对方的怒气。 之前的估计有误,这村子怕都是一群山贼盘踞,拦路打家劫舍,这才看着众人有点钱财就想着打劫了…… 只要钱的话好商量,千万别射我们一脸…… “谈诗论文?谈诗论文到我们这里干什么?”青年说着打量着复联、邓铎、陈成、始安七少、七少带来的仆人…… 眉头又是一皱:“二十一呢?” 二十一? 什么三七二十一? 众人莫名其妙! “这是他家!怎么不见二十一人呢?” 搞了半天原来这个二十一是一个人的排行。 “噢噢!”邓铎忽然想起来什么道:“你说的是……陈二十一么?” “他在哪里?” 邓铎刚要说话,忽然想起来什么:“呃,那个,其实,他就在家里。” “在家里为什么不出来说话?”青年奇怪,不耐烦道:“你让他出来!” “我……在呢!”屋内传来一人的声音。 磨磨蹭蹭地,陈二十一走了出来。 “怎么是你!”看到来人,泰伦几人都是大吃一惊! 第411章 你们竟然派奸细!! “呵呵。”鬼鬼祟祟从屋内摸出来的那个少年尴尬地冲泰伦、金晓客几个人笑笑:“泰兄、金兄、安兄、戴兄,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呀!” “呃……”安若素和金晓客彼此对视:“你怎么会在这里?!” 旁边却已有人反应过来! “恕罪?”泰伦瞪圆了眼睛,咆哮道:“恕你爷的屁!” 耳听泰伦口出“粗鄙之语”,山塘村的一众乡勇们颇为不悦,不由得手中的箭矢又端举起来。 “别别别,都认识,各位哥哥稍安勿躁。”陈二十一郎冲着各位乡勇双手下压,众人才又放下了弓箭。 只是再看泰伦几个人,东道主陈二十一却神情尴尬,话说不出口。 泰伦几个人大概弄清了状况,都很不高兴,冷眼看着他。 陈成看看两边,脸上露出有趣的表情。 “嗨嗨,什么情况啊?” “他们有仇?” 七少小声细语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成看着邓铎脸上同样一脸尴尬的样子,心思一动! 这位仁兄…… 怕不会就是…… “那个,那个,”陈二十一局促地挠挠耳朵:“你们也看到了,今早不是我不赴约,实在是不能赴啊!” bgo! 陈成的猜想一点儿也没错! 这位仁兄就是今天早上放了“复仇者联盟”众兄弟鸽子的那位! 正因为他的缺席,才使得泰伦几个人临时招募了陈成组队! “不会?”小六听说这人是久候不至的人就在面前,大脑糊涂了:“他不是‘复联’的人么,怎么看起来和邓铎也认识?” 甚至交情还不错,邓铎直接借居在他家里? “还能有什么,”孙沐提醒六弟道:“他本来就是和邓铎是一伙的。” 小六恍然大悟!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位“陈二十一”是正义联盟打入复仇者联盟的奸细啊! 事实正是如此,“正义联盟”和“复联”在各地展开激烈交锋,为了能提前得知“复联”的动向,众人便排遣了“正义联盟”中的生面孔陈二十一同学打入敌人内部,向组织传递情报,在双方举行诗战的时候故意“掉链子”,削弱对方的实力,从而打击对方。 他们竟然还玩“无间道”,这是陈成没想到的。 正因为陈二十一这段时间跟着“正义联盟”的人四处活动,自己的住处空出来了,邓铎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每次段位评比结束后都去找新地方住——便主动邀请邓铎来到家中小住。 可没想到这次他们来挑战邓铎,自己百般请辞之下,仍然非要把他带上。 他倒是不介意和邓铎一起联手演戏,骗过泰伦几人,可问题是本村的乡亲们不知情,又格外敏感,看到自己和这帮人在一起,开口问一句:“你带的什么朋友到家里玩啊?”这就露馅了。 加上今早睡懒觉误了时辰,思量之下就放了泰伦几个的鸽子。(主要问题还是早上起不来。) 刚刚邓铎连战泰伦几人,包括后面陈成与邓铎、泰伦的交手,他在里屋也听得清楚明白。 本来泰伦几个人战败了就可以回去了,他也可以继续回到队伍里当卧底(缺席的借口好找啊,没坐上船,拉肚子,编就是了!) 可现在负责本村“布防”的靖国大哥带着弓箭队来了,他实在躲不了了,只能现身,暴露自己“卧底”的身份。 泰伦几个人也不是傻子,知道他是二五仔,混在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 如果不是眼前有这么多他的乡亲,还个个携弓带箭,依着泰伦的气性,几个人就该冲上去胖揍他一顿。 太气人了这家伙! 把我们当猴耍! 尤其是想到之前某次与正义联盟关键的战斗,五局三胜,偏偏就是他输了最关键的一仗,出乎大家的意料! 原来都是你在捣鬼! “靖康!你在搞什么鬼!”还没等泰伦几人质询陈二十一,乡勇的带头人率先发难了,看着原本宁静的村子里,搞来这么多外来人口,乌烟瘴气,他是十分不满的。 陈二十一的大名就叫“陈靖康”了:“靖国二兄请恕罪,今天的事,原本我该知会你一声的,但是我想着,今天至多也就四五人,也只到我家来,没什么大碍。谁知道——” 泰伦四人,加上陈成八人,七少随行仆役数人,直接干到快二十人了,这还没有算前几天就来“踩点”驻扎的邓铎呢! 山塘村一般绝少外人来访,除非来几个外地商贩,交易交易货品之类。 泰伦一听连忙撇清关系:“这位大哥请见教,我们兄弟不过四人,大头都是他那边的人,叨扰了贵村的清净,该去责罚他!”手指着陈成道。 陈靖国没有理会泰伦,仍然只和陈靖康说话:“就不说人数多寡了,我一早听靖邦回报,一群外地人到村里,四处探查,指指点点;然后又听靖海回报,这一群人在你家中高谈阔论,又是‘谋反’,又是‘争霸’,又是‘天下大乱’云云!祸从口出,你可知道,纵使无心之失,可能会给村子带来怎样的灾祸?” 的确,本村的历史由来十分敏感,村民们也世代保有军营的一些作风习气,来了不明来历的外地人,还南腔北调,各有不同,自然备有戒心。 问题是陈成这些人,又都是闲着蛋疼的,把人家村中的布防、设施看得仔仔细细,就差拿出笔画出地图来了。心有鬼胎的村民们能不紧张吗? 再加上众人在陈靖康家门外听到的那些敏感词汇,就更加紧张,这才通报了陈靖国,大家包围了陈靖康家。 “可能诸君误会了。”陈成站出来道:“作为当事人,我想说两句。” 陈靖国冷冷瞥了他一眼:“我问你了么?” 陈成:“……” 陈靖康道:“靖国二兄无虑,他们说得那些话,兄弟我保证绝无犯忌讳的,那是多心了。” 话这是这么说,可陈靖康还是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陈成,可能很难让人相信—— 这小子信口胡言,却有些东西,的确触及到了本村一些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秘密。 陈成也举手发誓道:“是的,我们一群年轻人聚在这里,纯粹聊天打屁,吹牛扯淡,绝无任何借古讽今、托物言志、以景抒情、借题发挥的存在!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我刚刚讲过的故事原原本本再给阁下也讲一遍。” 众人一听陈成还有讲他那无聊故事的“雅兴”,都忍不住汗颜了一下。 陈靖康走到陈靖国身边,凑着他的耳朵讲了下自己偷听墙根的成果,陈靖国比对了自己从“探子”那回收的情报,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确认了陈成这小子虽然挺聪明,但还没有触及到本村的红线。 “你们几个人!”陈靖国指点着泰伦陈成一行人到:“限时日落之前离开山塘村!日后不可再踏足半步!” “而且,你们胆敢将本村形势透露与外人半句,都叫你们身首异处!” “起誓!” 众人见他这般小题大做,格外诧异,心想莫不是陈成刚刚所言,真有几分是真的,才让他这般大动肝火,警觉异常? 现在竟然还要发誓? 你们这里难道不是大唐的领土,已经自立成国了吗? “嗯?阁下对某之所言,是有微词么?”陈靖国沉声喝令,眯眼看向怏怏不快的泰伦。 泰伦单纯是先后输给邓铎和陈成,自己的队伍中又出了奸细,所以心情不好,却不想被对方作难。 刚要开口说话,却见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陈靖国引弓拉箭,一矢如电! “嗖”的一声,直射泰伦面门! “啊!”泰伦肝胆俱裂,一时间无所适从,慌张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之后,发现自己的头颅并没有被贯穿,那根箭矢笔直地穿过了头顶的发髻,却没有将他的发型打散,可见箭速之快。 不觉间,泰伦已经汗湿全身,两股战战,一股尿意汹涌澎湃,好在最后忍住了,并没有完全丢失作为风流才子的面子。 “哼。”陈靖国冷哼一声,一声招呼,众乡勇齐齐收弓纳箭,随着他转身离去。 “好派头!好军容!”陈成忍不住称赞了一声,这群乡勇令行禁止,身手不凡,行军的姿容,即便是在两京也不多见。 陈成甚至怀疑,如果当初领兵出关、“将军出城车马多”的不是盖嘉运,而是这个年轻人,吐蕃之患何足虑哉? “陈靖国,陈靖康,陈靖海,陈靖邦——”陈成念叨着陈二十一兄弟一大帮的名字:“有陈靖仇么?” 看过电视剧或者玩过游戏《轩辕剑》的话,自然不会忘记陈朝后裔、“靖北虏,复国仇”陈国皇子“陈靖仇”啦!与这位仁兄比起来,陈成这“皇子”实在没有啥“含金量”。 不聊—— “你叫我有事?”乡勇已经远去百十来步,忽然有一个看起来比七少大不了两岁的少年,也是携枪带棒,忽然回过头,瞪眼看着陈成道。 陈成:“……” 这小子的耳朵还真是特么的好…… 我只是随口吐槽一下…… “呵呵”干笑两声,陈成挥挥手:“没事,没事!” “哼!”陈靖仇翻了个白眼,跟随队伍扬长而去。 虽然年纪轻轻,可观其脚步身形,着实也是有一身好武艺在身的。 此处真是卧虎藏龙,不容小觑啊! …… 不要小看村民,当初戚继光组建戚家军的时候,正是看到义乌乡民械斗时的“壮观场面”,并震撼得不行,这才在当地招兵,组建出了一只传奇军队。(起因是永康盐商施文六打算伙同外县人挖当地银矿,义乌县陈氏族领陈大成——也姓陈哟,得知此事,立即带了亲信、子弟、农民三千多人,用锄头、柴刀、棍等农具兵器打死一千多人,大雪纷飞下的义乌人勇敢不怕死,一“战”成名。) 说不定,本村的人,还真有可能是隋末一拨英雄的后代。 只是我倒是一时想不清,哪一只陈姓英雄是在这一代发迹的啊? 倒是高宗年间有一位“陈政”,是廉州临漳(广西合浦)人,不用说,往祖籍上说,也是“颍川陈氏”,从曾祖父是陈霸先,算陈成的本家。隋朝末年归顺李渊,参与平定天下,屡立功勋,高宗时授岭南道行军总管。 真正让此君大名流传后世的,乃是平定福建。 当时福建“蛮僚“啸乱,朝廷便派陈政统岭南行军总管事,率府兵自丰州(今泉州)莆田县南下,打退少数民族武装。等陈政去世,他的儿子陈元光又接替父亲打了九年仗,在686年彻底平定叛乱。 大唐便设立了一个行政区——福建漳州郡。 故而后世尊称为“开漳圣王”,他的子孙便是闽、粤、台湾以及南洋陈姓的主要始祖,这也是为毛南洋那么多姓陈的原因。直到现在台湾还有53座陈圣王庙呢。 但是如果跟陈政有关系的话,那这家子应该和朝廷的关系相当亲近才对。 可看这些人,明显的置身事外,与世无争的态度。(外人来争,我们就弄死你们!) 陈成很想在地方武装离开之后,从邓铎的“内应”陈靖康那里探听谈情,你们村子是不是做什么非法走私或者种植阿片的犯罪行为啊? 要不然的话,干嘛要保留这么一只“军队”? 要知道,这可是和平年代…… 不过,很显然,他们一走,先闹开的必然是“正义联盟”和“复仇者联盟”的代表们! “邓铎!你竟然往我们的队伍里安插细作!你你!简直是无耻下流无恶不作!你这种行为真是令人无比鄙视!” “呵呵呵!你们难道弄虚作假就不可恶?我告诉你们,我们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我们的手段不光彩!可是我们的目的是好的啊!” “呵呵你们就是双重标准!” 陈成乐得在一旁看他们费唇舌,自己拉了始安七少几个人在一旁凉风休息。 差不多吵了半天之后,正义联盟和复仇者联盟达成协议:以后不往对方派奸细了。 第412章 又一位奸细的被曝光 “老哥也姓陈啊?” 邓铎泰伦打嘴炮的时候,陈成便在一边跟陈二十一,也就是陈靖康套近乎。 陈靖康的排行刚好比陈成小了十位,可见他们的家族也是个庞大的体系。 都是陈姓看着也亲近,何况早在陈靖康躲在里面的时候就领教过陈成的瞎扯淡功力,笑道:“早就听邓铎兄说过兄弟你的事迹了。” “是吗,哈哈。”陈成继续道:“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 中国人说话喜欢攀关系,同姓之间尤其爱说这句。 只是没想到这位陈二十一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笑笑道:“那倒不一定……” 这是陈成第一次拿同姓套近乎没好使,十分奇怪—— 因为陈寔的关系,后世姓陈的人都爱标榜自己是“颍川陈氏”,就跟“琅琊王氏”“清河崔氏”一样。 就算的确不是从颍川来的,标榜一句“舜帝后裔”,古陈国之后也是没问题的。 偏偏这位下意识就觉得大家不是同一祖先,是何缘故。 嗯,也可能是觉得两地相隔遥远的原因。 但人都是会迁徙的嘛,到了陈成的年代,陈姓成了中华姓氏中为第5大姓,南方第一大姓,连东南亚都有不少,那不都是搬迁的么! “那你们世代都居住在这里嘛?不是从外地迁徙来的?”陈成仍然想验证自己的猜想有几成靠谱。 “嗨,兄台执着此问干什么。”陈靖康苦笑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对陈成道:“我们祖上,其实是从交趾那边过来的,与中原并无多少交往,这村子不与外界往来也只风俗有异罢了,故而你也不用作细致思考。” 噢! 原来你们是从越南来的移民啊! 这个答案与陈成构想的“隋末英雄之后”有很大差距,令他稍有失望。 不过这个时候的交趾并没有脱离中国统治,自古以来的华夏领土,所以他们也不算“移民”,只是百越人民的自由流动罢了。 在后世,陈氏在越南也是10大姓氏之一,历史上还有过“陈朝”,传8世13王,历时175年,伴随着宋、元、明三代,恰恰是因为陈朝被权臣篡夺,明成祖朱棣怒而讨伐,将越南又纳回中国版图20年。 越南的陈姓估计和中原有些渊源,但也有自生的,陈靖康说并非同一祖先可能差不多。 至于他们这么排外,估计与他们的“越南口音”相关,被迁入地的岭西人民耻笑,所以才视外人为仇寇! 陈成自觉将关节琢磨通了,也就不去再思量了。 看了看陈靖康,也没看出与本地人相异的地方,口音也快被同化。 陈成忽然心思一动,笑问陈靖康道:“老哥可知道‘牙套妹,奈何美色’为何意?” “牙套妹?奈何美色?”陈靖康念叨两句:“这是什么?嗯……” 陈成继续提醒他:“妹妹有这样强大美腿,找个美国妞空抱着猎色……” “……”陈靖康大汗:“未曾耳闻。” 陈成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那看来阁下是假的交趾人了。” 小陈我这么标准的越南语你都听不懂,看来是完全被我们同化了。(空耳歌词出自越南洗剪吹神曲《错错错》) 陈成没和陈靖康攀上本家亲戚,“复联”和“正义联盟”倒是握手言和了。 双方订立了“互不排遣习作章法”,杜绝这种无间道的做法,让双方的诗战回归原本公平公正的面貌。 “先别说以后的‘公平公正’了,咱们先说说眼前的‘公平公正’!”陈成走过来,一摊手:“刚刚我和泰伦的比试,到底谁赢了?” 我还急着算段位呢! 泰伦:“……” 金晓客:“……” 安若素:“……” 气氛尴尬了一阵子,泰伦含含糊糊道:“姑且……算是你没有输!” 陈成被他逗乐了:“什么叫‘姑且’,什么叫‘算’,什么叫‘没输’?大哥,你给个确定的答复难道不行么?” “哎,你这人怎么——”泰伦见陈成这幅贱样就受不了,又想揍他一顿,奈何这村子里的人个个都像是疯癫的,动手的话又怕刺激了当地人敏感的神经,动不动往人头上射箭,谁受得了哇! “你赢了你赢了!行了!真是的!”泰伦沉着个脸,其实在陈成指出他的诗是一首东拼西凑的“缝合怪”时他就已经知道没有胜算了,后面质疑陈成的猜想,要去找村民确认,纯粹想无理取闹搞个不了了之的结果。 结果—— 当地村民非常给力,直接给了他一箭…… 以后再也不要来这个村子,以后再也不要跟陈某人这种人比诗了…… 陈成花了半天的唇舌,也终于把原本稳稳当当的半段成果收入囊中,回升到诗士55段。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泰伦看着邓铎,一副“我还会回来的”模样,下次一定要组建更加强大的“反邓小分队”,以雪这第五次“反邓”失败的耻辱! “嗯,除了陈靖康——”泰伦想了想,又狐疑着扭过头来:“你们不会还有其他细作安插在我们这?” 邓铎只说以后不会再派了,可问题是现在的细作并没有完全清理啊! 邓铎看着他,只是“哈哈”笑了两声,并没有给回复。 泰伦瞪着陈靖康,想要这个昔日非常听话的小弟给个准信。 陈靖康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我们跟组织都是单线联系的哈,其他地方就算还有,我又怎么知道是谁呢。” “那就是还有啰!”泰伦大怒,他现在不那么恨邓铎了,更恨混在无辜群众中的二五仔,怒视金晓客道:“你是细作?” 金晓客头摇得飞快。 “那就是你啰?” 安若素也头摇得飞快! 然后,两个人一起指着泰伦:“我们看你才是细作,要不然你组织的战局一次没赢过!”对于泰伦的领导能力、排兵布阵能力他俩也看不过眼了。 泰伦:“……” “嘿嘿,邓铎,你也别得意,我们几个今天是输给你了,可是你代表你们正义联盟,不也输给他了么?”泰伦指着陈成,团队出现矛盾,只能转移视线:“我们输了,你们也输了,传出去并没有谁比谁更丢人。” 邓铎耸耸肩:“我一个人输给陈兄弟,不是很正常么,又不是整个联盟都输了。钟氏兄弟也不在,何况……” “娘的!”泰伦怒骂一声,忘了陈靖康这小子已经“叛变”,回到原组织了。 “嘿嘿,别自欺欺人了,陈靖康有几分力气我们还不晓得?无聊!我们走!”泰伦依然摆出老大的派头,输阵不输人,溜之大吉! “恕不远送!”邓铎嘻嘻笑道。 走出数丈后才发现身边只有金晓客和安若素两个人,一回头,诧异道:“戴誉兄还不跟上?” 戴誉有些难为情道:“那个,泰伦,我还是不走了。” “不走?不走作甚?”泰伦困惑,你要等他们留你吃饭么? 乡勇可是限期日落离开的。 “哎呀!”金晓客和安若素一拍大腿,心道泰伦真是蠢不可及,这么明显还看不出——下次绝对不能和他一起组团了。 看到此情此景,陈成也傻眼了! 牛掰! 连我先前都没看出来! “哎呀呀!”泰伦险些气疯了,右手抽风似的乱颤,指点着戴誉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戴誉你——你这浓眉大眼的,今天也叛变了?” 再一想到之前每次戴誉实战都会掉链子,赢得“心理素质不行”的称号,瞬间豁然开朗了。 “惭愧!惭愧!”戴誉连连摆手,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陈成差点没笑出声来,是啊,我说怎么来见邓铎之前,戴誉能写出“崇冈带连岭,古庙枕寒溪”这种级别的诗,到了对阵邓铎,就成了“篱花香阵阵,村舍暖融融”了。 搞了半天,最会“扮猪吃老虎”的就是你啊! 还“一旦遇到团战,戴誉的水平就会急剧下滑,有时候甚至一首完整的诗都拼凑不出来”——你装得够像啊! 戴誉满脸惭愧:“原本答应邓铎兄,纯粹为了好玩,加之不认可诸君的做法,想要略施小惩罢了。可是与诸君相处久了,也是改变了一些我的想法,如此蒙蔽诸君我也是于心不忍。正不知该如何脱身,今日既然邓铎兄和泰伦兄把事情挑明,我也就不再诓骗诸君了。得罪了!” 戴誉说着,冲着泰伦三人深深叉手一揖。 泰伦冷哼一声,权当看不见。 今天的遭遇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 兄弟五人来团战,竟然有两个是奸细! 走了一个奸细,临时招人入团——结果也是个和邓铎交好的奸细! 这世道,哪里有天理可言啊! 邓铎看着屡战屡败的泰伦,笑道:“邓铎说了要与阁下开诚布公,现在已经做到了。如果阁下有不服的,如今你也三人,我也三人——正是堪堪匹敌的时候!” 要不然,咱们再来一局“3v3”? “滚你吗的蛋!”泰伦爆了一句粗口,心说我们三个人都斗不过你一个,如今还加上一个真实实力估计犹在你之上的戴誉——非要我们三兄弟吃不了兜着走么? 绝不冲动地掉入你的陷阱! “走也!”说着,泰伦三个人竞走似的出了衡门,不见踪影。 留下邓铎和陈成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他们既然走了,那我们也不逗留了!”陈成叫上始安七少,打算告辞。 “陈兄弟这么急着走干嘛!”邓铎笑道:“离日落还早呢,留你们吃饭。” “现在就吃饭,还不饿啊!”陈成笑了笑,大唐人上午一顿,下午一顿,可作为注重生长发育的陈成,早中晚各一顿,还有一顿夜宵那是少不了的。 “那咱们再讲讲故事?让靖康兄给咱们讲讲本村的沿革?”邓铎殷勤挽留:“或者就像泰伦说的,我们正义联盟今天也有三个人,你一起给挑了?” “哈哈哈哈!”陈成大笑,你们就这么喜欢写诗啊。 “我说实话,我肯定不会是对手啊。”陈靖康颇有自知之明道,他们村民风剽悍,本就不是崇尚诗文的,没有发展文化的土壤。他算是地道的“非主流”。 诗力嘛,应该和丁干差不多,在泰伦他们看来,陈靖康也只是个能当马前卒的。 “靖康谦虚了哈哈!”邓铎笑了笑,话锋一转,指着戴誉道:“不过,戴兄弟的诗力的确是我们中的佼佼者,陈兄弟不与他真刀真枪战一场的话,绝对后悔!在我们原来的构想中,最后要和‘复联’来场大决战,对阵的双方,‘复联’那边就是戴兄弟,我们这边则是钟氏兄弟中的一个——双方战到你死我活,复联人人高潮的时候,戴兄弟一翻脸:我是卧底!然后再宣布禁止买卖段位,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想到那些人的脸色,我简直要笑死了!” 陈成也乐了,心说这些拥有着各种高段位的“诗士”“诗师”,无论言谈多么唬人,胸中有多少墨水,可本质上还是爱玩爱闹的少年嘛! “邓兄所言甚是!”陈成道:“我在来的路上,听戴兄言谈,就道他是你今日劲敌——谁知道他早就跟你穿一条裤子了!” 他这比喻又把大家说笑了,尤其是戴誉,且乐且羞,无可奈何。 “怎么样?靖康去准备伙食,就这段时间,二位切磋一首?”邓铎又提议道。 陈成听邓铎的意思,戴誉是能和钟氏兄弟媲美的,正好拿戴誉检测一下,便点头说好。 戴誉也是当时泰伦一行人中,唯一看出陈成真实水准的,奈何泰伦欣赏水平太低,他也不好说出来。 邓铎对戴誉道:“我今日却是错估了陈兄弟精进的速度,未尝逼出他最好的诗来,戴兄弟在他们那里面也憋久了,正好释放一下,不要藏着掖着了!” 简而言之,不要给我面子,往死里揍! “放心,比你那首绝对要好。”戴誉笑笑,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那个,比之前先说好——”邓铎指着陈成道:“等会儿你俩诗写好了,一是一,二十二,我们观众说什么意见,就是什么意见!” 你可千万不要再给我们长篇大论,讲一堆故事来! 邓铎也发现了,陈成这小子东拉西扯的本事实在太强,最后总能颠倒黑白,那天在逍遥楼之所以正义联盟完胜,就是大家没有给他讲故事的机会…… 第413章 你俩的诗都不好! “不讲了,这次不讲了。”陈成叹了口气,心说:舍了小陈我的故事,却爱我的“诗”,真是舍本逐末,买椟还珠啊! 要知道,小陈的诗在这个时代和高手们比只能算是一般,可是我会的故事可比大唐那些单调的鬼怪故事有意思多了。 “既然作诗,那这一局的题目是……”两位当事人齐齐看向邓铎。 一听到又到出题的环节了,还没有混到机会的郭小四和小六两个摩拳擦掌,劲头一下来了。 可算轮到我们了! 屎! 尿! 还跑得了吗? “就由邓铎兄来出!”陈成提议道。 “我也提议邓铎兄。”戴誉彬彬有礼道。 邓铎看着急得上蹿下跳的郭小四和小六,有些好笑,不过他有心要看陈成和戴誉两大高手对决,怎么会给这俩混小子胡乱出题的机会? 当仁不让,径自笑道:“要测出功力,题目都是次要的,无论什么题,相信二位都能作出令我等耳目一新的作品来。我看也不用太复杂的题目,二位既到了昭州,对一路所见所闻定有所想,就以‘到昭州’为题,立意自拟!” 一听到邓铎竟然又出如此没有创意的题目,一边的郭小四和小六两个好不失望! 干嘛每次到一个地方就要写一个地方的诗呢? 在我们看来咱们岭西地广人稀,每一地真要说差别,也没那么大,一句“南国风光”也就足够了。 每次都要找这个地方独特、与别的州不同的地方,这是趣味找不同啊? 陈成自然比他们看得开阔,莫说在他看来,此时的广西每一处风景都对他透露着新奇,一个人的心境,是随着时间、地点不断变化的。 诗人们写诗,当真就只是写所见的那片风景吗? 不,诗人们写的,往往是那时候面对风景的自己。 “没有问题!”陈成点头。 “按说,我也没有问题。”戴誉显出一丝犹豫的样子:“只不过……” “不过什么?”邓铎和陈成看着他。 “我昨日与复联几位仁兄夜宿昭州城里,当时便有所感,已有半篇成稿。”戴誉实言相告:“我若现在写这题目,定要受到成稿影响。” “如果舍了昨晚所作,也可以新写一首,只是思虑着,也达不到这诗的水准了。” 陈成和邓铎都听明白了意思,戴誉觉得写这道题目,因为自己有所准备,肯定对陈成来说不公平; 可要是追求公平,不用他之前的稿子,他又写不出他的最佳水平——对他自己又不公平。 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写这个题目。 他不像泰伦,巴不得是有“成稿在胸”,能提高获胜几率。 这种对胜利、公正有洁癖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不是那种为了几文钱就把自己的段位卖出去的人,如此出淤泥而不染,真不知是怎么混迹在“复联”阵中还不被他们发现的。 邓铎哈哈笑了下:“这样的话,那我便重拟定一题好了。” 正说着,陈成却挥手笑道:“无妨,戴兄只管拿出自己最好的作品便是了,我却也不是毫无准备。” 心想:没有谁能在和我对垒的时候绝对公平,莫说是你,即便是杜甫大大又如何? 我只要出“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他一定是仰天长叹,“如之奈何”! 别介意兄弟,如果你的实力太过狂傲的话,为了不输给你我肯定会忍不住剽窃大神的代表作的。 陈成这种“尽管放马过来,我怕了算我输”的派头,让邓铎、戴誉对他的好感又上了一层,始安七少更是觉得每到这个时候的陈成狂拽酷炫到不行。 “那便开始!” 戴誉走到书案前,挥毫泼墨,全然没有了先前对阵邓铎时伪装出来的“心理素质不过关”的样子。 “这是早有的句子!”戴誉刷刷几笔,写出了一行字,陈成看去,写的是“暝色散村渡,炊声间舵楼”,心中暗叹,起笔不俗,的确是他“崇冈带连岭,古庙枕寒溪”的调调。 刷刷又是几笔,写下又一联:“片云山背雨,黄叶驿门秋”,道:“这也是成句。” 陈成心中又是一阵暗叹: 这人笔法颇有大家风范,如不早夭的话,又将是一位传世诗人。 怎么到了岭南,越发感觉英雄辈出,人人不凡?说好的文化荒漠呢? 嗯,有时候的确是认知太浅,低估了天下如此多能人的水平,也低估了盛唐作为诗歌亡国的繁荣程度。 事实上,对于大唐如今多如繁星的诗人来说,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他们写不出好诗,而在于他们的作品并不能传承下去。 李白尚且“十不存一”,杜甫尚且遗失了大部分中青年时作品——其他的诗人,能在“全唐诗”上有一两首存世已经很难得了。 甚至这还不是他们最好的诗。 “嘿,也没必要长他人志气,如今的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明知你这首诗写得极好,我却也要一较高低!”陈成争强好胜的心思起来了,浑然忘记了他在“逍遥楼”时的狼狈、被五律派用“佛诗”围殴时的惨淡…… 戴誉的诗既然写好了一半,基调也早定下来了,所以没用多长时间就收尾搞定。 众人一致默契地不发出声响,静静地等待陈成的完工。 “不用等我,我还有一会儿,戴誉兄的诗写好了,你们且先看他的便是了!”陈成一边在纸上勾勾画画,一边头也不抬道。 “好,那我可就要先睹为快了!”邓铎便走过去拿起了戴誉的诗稿,里面忙着蒸饭的李靖康也走了出来,一起去看。 “唔,写得绝妙!”邓铎指着诗面对李靖康道。 七少凑在一旁,把戴誉补全后的诗稿念出来了: 暝色散村渡,炊声间舵楼。 片云山背雨,黄叶驿门秋。 旅宿栖无定,前程问亦愁。 篙师耐辛苦,明日到昭州。 暮色散遍了荒村的野渡口,烧火煮饭的声音被舵楼间隔开。 这句看起来并没有写到诗人自己—— 实则已经暗示了他郁郁寡欢、寂寞惆怅的情绪。 本来嘛,到了应该要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要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打屁,只是他却偏偏躲到舵楼的一边,与喧嚣相隔离,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夜色的逐渐降临。 荒村古渡看起来既像是他自己的映射,又像是他的归宿。 只不过,他这条小船还不得靠岸。 刚刚这一联被陈成刚刚看到,就有些忍不住在心中给了一百分。 因为看起来非常像清代宋琬的名作《江上阻风》: 睡起无聊倚舵楼,瞿塘西望路悠悠。 长江巨浪征人泪,一夜西风共白头。 舟行瞿塘峡,风大浪猛,水流湍急,被阻停留于此,百无聊赖的以昏睡来消磨时光,睡醒之后更加无聊,于是倚靠在舵楼上眺望: 山势险要,壁立如削;波涛汹涌,奔腾呼啸,令人惊心动魄;遥遥西望,漫漫长路,不知何处是尽头! 可能每一个孤独的人乘船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站到船头眺望四周的风景! 就连《泰坦尼克号》上的胖“rose”也是,只不过她不是去写诗的,而是去自杀的。 所以看到戴誉随后描写的两岸风景,陈成并没有感到奇怪。 一片孤云,在山那边落雨; 驿门黄叶,预示着初秋即将到来。 气氛烘托到了极点。 即便就此打住,不再描写,陈成也相信会是一首很好的作品,虽然没有宋琬“一夜西风共白头”那般直入人心,可也含蓄蕴藉,有几分孟夫子“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风采。 到这之后,陈成便去写自己的诗去了,却也对他接下来要怎么写抱有好奇。 现在戴誉将诗补完了,始安七少却不是很明白了,看着颈联“旅宿栖无定,前程问亦愁”道:“怎么?你来的路上食宿很不好吗?” 买的是下等舱的船票? 戴誉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和泰伦一行人出行,钱都是买卖段位得来的,自然一个比一个悭吝,一文钱掰两瓣花。 他们自然也不会雇多好的船家,有时一叶竹筏过江也没问题。 偏偏这次来昭州,一行人还真的难得坐了一艘经商的大船。 只是,他依然夜不能寐,不能安寝。 对于前程,流露出一丝迷茫。 结尾的“篙师耐辛苦,明日到昭州”,看似是在说: 我们的船夫当真是能耐辛苦啊,明天就能到昭州了! 如果这么理解,那可就错了! 因为这就把原本郁郁寡欢的调子变成喜悦了,好像巴不得早点到达似的。 实际上结合前面的“前程问亦愁”来看,这句分明是在轻叹: 我们这个船夫怎么就不知道累呢! 明天就到昭州了—— 实际上,巴不得一直到不了…… 邓铎看完全诗,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此次昭州之行,的确是苦了戴兄啊!” 瞧瞧,差点把这孩子给整抑郁了! 戴誉微微笑摇摇头:“我只是的确不适合当‘细作’!” 按原本的计划,戴誉是要一直伪装到下一次段位评比,与钟氏兄弟决战的时候才会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的,可是他发现自己的确是不适合做这项工作。 每天向一群与你无话不说的“哥们”伪装自己,说各种违心的话,弄虚作假,的确很折磨一个健康青年的心理。 哪怕按照“道义”的标准,对付泰伦这些“弄虚作假”、影响老实创作者的人,戏耍他们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略施小惩,可是真处于其中才发现这并非君子所为。 哪怕对付十恶不赦的人,也不该用欺瞒蒙蔽手段,而应实言相告。 这可能就是戴誉这个“小白青年”跟陈成这种“腹黑”、不守规则约束的人不同的地方。 追求一件事的正当性,是好的。 可是实现它的手段,也应该是正当的。 虽然戴誉也知道这件事本身,并不至于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可是反思之后仍然让他苦恼不已。 故而在昨日来昭州的路上,不自觉地便写了这篇诗作。 “好哇!你这混账!背后里还在说我们的坏话!”一声暴喝传来,众人寻声看去,发现泰伦三个人骂骂咧咧地又回来了。 “老兄!你们不是说好已经走了么!”邓铎看着泰伦就像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十分无奈。 “走?不急着走!”泰伦喝道:“我们当然要看看这小子在我们走之后有没有说我们坏话!” 毕竟当了细作之后,还要把我们这些加害者当做傻子来笑谈,这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 “你先看好人家怎么写的再嚷嚷好嘛?”邓铎一脸无奈,扬起戴誉的诗稿:“你自己看看,这里面有哪一句是在说你们的不是?” 这明明是戴誉反省自己不该蒙蔽你们好嘛! “还说不是!”泰伦大怒,指着“前程问亦愁”道:“他这句什么是意思?跟我们在一起就没有前途吗?这还不够赤裸裸地指责,还有什么话更恶毒呢?传出去,还有谁会跟着泰某一同行吟呢?” 戴誉:“……” 邓铎:“……” 你的理解能力如果只是这个程度的话,那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跟着你后面没有前途了…… 戴誉无奈笑笑,看着这位莽撞老哥的傻样,负罪感甚至减轻了不少。 “你也不要再嚷嚷啦,不影响别人呢?”陈成没好气对着阴魂不散的泰伦道:“原本我还想再炼两个字的,被你一打断,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就这样! “哼,写不好就写不好,怪别人那也真是怪得莫名其妙!”泰伦嘴上吐槽着,实际上他们几个躲在墙外不走,就是想听听戴誉和陈成的比试,戴誉是否真是“正义联盟”中的扛鼎者,陈成又是不是真值得邓铎当成是个什么牛掰人物去狂赞。 “那你连评点评点啰!”陈成扬起自己的诗稿,一副不怕你说三道四的样子。 陈成的诗是: 两江穿石壁,叠嶂倚孤城。 舟向猿边下,人于鸟上行。 岩幽谷雾暝,野旷炊烟平。 薄暮楼笳发,栖栖旅客清。 谁知泰伦已看完,就摇头啧啧:“不好!很是不好!当然啰—— 我并不是说他的就好,他的,也不好!” 第414章 我肯定是一首更比一首强的! 泰伦贬斥完陈成和戴誉的诗作都不行之后,心中十分快慰,众人也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得意洋洋。 谁知道—— “我可去你的!”邓铎啐了一口:“你写一首差不多的来看看?” 泰伦:“……” 毕竟不像人家陈成,每次放出大话之后,都能说出个道道来,而且他自己也能交出作品。 泰伦和众人交手的次数多了,他有几分成色大家清楚得很,哪轮得到他说三道四呢? “我不管!我写不出来,我就不能觉得他俩的诗不好了吗?”泰伦一副耍无赖的样子。 众人都忍不住冲他翻翻白眼,不想搭理他了。 金晓客也拉了拉泰伦的衣袖,示意他要是没有琢磨好可以挑刺的点,就不要急着跳出来发表意见。 陈成的这诗和戴誉的表达了差不多的情绪,但相对来说,陈成更像是第三方的视角,不像戴誉的那么主观,融入了很深的个人情绪。 所谓“两江穿石壁”,便是指荔江、漓江相互交流,穿岩过壁,倒是很能表现本地喀斯特地貌的特点。 荔江、漓江、茶江汇于城西面,便是桂江,自西北向西南纵贯全境。 被如此错综复杂的水系包围,昭州城便像是一座孤岛,依靠在层层叠叠的山峰上,是为“叠嶂倚孤城”。 如此壮观的形势,使得旅客来到这里,行船就在猿的身边驰过,经过一些立体式的地形,飞鸟反而像是在人(船)的下面! 邓铎看到“舟向猿边下,人于鸟上行”,眼前大亮,爱不释手! 击节赞叹“真为奇险之句也!亏陈兄弟能想得出来!” 戴誉、李靖康也对此联赞赏有加,自叹是他们写不出来了。 泰伦看到一群人真心实意地夸赞陈成的诗写得好,不觉心中又酸溜溜的。 陈成却并没有对此联的出彩感到意外,毕竟这又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作品。 这诗的句式实则仿效了王维老师的《周庄河》: 清风拂绿柳,白水映红桃。 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只不过,其表达的意境却是来自李白的《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就连首句描写昭州城倚靠在层峦叠嶂之间,也未尝没有仿效李白写白帝城之高,悬浮于“彩云之间”的味道。 李白写乘坐飞快的轻舟行驶在长江上,耳听两岸的猿啼声,舟疾人快,啼声和山影在耳目之间成为“浑然一片”,顺流直下、如脱弦之箭,已经扑面而来。 陈成借用其意,用“猿”和“飞鸟”来衬托船势之高,船速之快,在邓铎等没有看过李白大作的人看来,格外神奇梦幻,真是耳目一新! 王维老师整齐的句式,加上李白雄奇瑰丽的想象,自然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的存在! 后人评价,肯定要说此联是“千里江陵一日还“后之难得的生花妙笔了! 嗯,不对! 李白诗作于唐肃宗乾元二年三月,是他被流放夜郎幸运得到赦免的时候,离开白帝城乘舟顺江而下抵达江陵时写的。 所以,后人评价,该要说“千里江陵一日还“是继陈十一郎“舟向猿边下,人于鸟上行”之后难得的生花妙笔了!哈哈哈! 说不定,后人还会说李白是抄的我的诗意呢! 泰伦说陈成的诗不好,陈成自己是不同意的。 但是他说戴誉的诗不好,陈成同意一半。 那一半就在于戴誉诗的后半段。 本来,戴誉只写“暝色散村渡,炊声间舵楼。片云山背雨,黄叶驿门秋”—— 到这里收笔,该表达的都已经表达了,至于诗作者究竟寂寞什么,避开同船之人为的什么,完全可以不写! 交给读者自己去判断! 就好像孟夫子《宿建德江》那样,一句“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之后,就此打住,不要去叽叽歪歪说我如何如何苦闷啊,怀才不遇啊,壮志难酬啊。 太娘们。 戴誉感叹漂泊无定,感叹前程堪忧,尾句又是牢骚之语,显得太小家子气,陈成相信是他内心最真实的表达了,可是说出来了,就很影响前面颇为神妙的两联了。 从他和邓铎比的时候写的五言律诗,加上和自己时这首,再加上在路上写的“崇冈带连岭,古庙枕寒溪”,陈成已经可以断定他更适合作绝句,而不是律诗。 写得越长,质量反而越下降。 与他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个性相关。 自认为更加超脱的陈成自然要避免他犯的错误,戴誉是由“大”变“小”,回缩到个人的视角; 陈成便要离开个人眼界,将范围更加扩大: 山谷中雾气涌起,暮色垂下; 四野平阔,炊烟平静。 一派静谧之景象! 与景色相对应的,是作者自身内心的平静! 在这个时候,城楼上胡笳声起,在寂静中回荡悠远,原本各忙各的的旅客,一时都回归到了清明安宁的状态中。 和诗作者一起,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薄暮楼笳发,栖栖旅客清——栖栖,出自《诗·小雅·六月》,忙碌不安的样子。) 不难看出,陈成的“剽窃大法”,再次上阵! 这句更加明显,来自李益的代表作《夜上受降城闻笛》: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李益作为“诗比人出名”的代表,之所以这首诗如此成功,就在于把诗中的景色、声音、感情三者融合为一体,将诗情、画意与音乐美熔于一炉,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艺术整体,意境浑成,简洁空灵,而又具有含蕴不尽的特点。 在寂静环境中的一段旋律,往往能引发一群人的共鸣,甚至及时读诗的人并没有听到这段旋律,却不自觉地感受到了诗中人的感受。 只能说,这是利用到了大家共有的情怀。 总体看来,陈成的诗层次丰富,有张有弛—— 从前面那么疾驰雄起的景象,切换到最后的众生归于平静,切换自然,转变合理! 最后的戛然而止,也给人无穷的联想,真乃“绕梁三日而不绝”! 戴誉看看陈成的诗,再看看自己,忍不住长长一声叹息:“观陈郎此诗,此行昭州无憾!” 毫无疑问,那是掷子认输了。 而且,输得心服口服! 邓铎见当事人已经表了态了,也就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当真绝妙!我虽然没有参加此局,却也是彻彻底底地服气了!如今想来,却是要感谢陈兄弟那天在逍遥楼手下留情,但凡表现出今日七成功力,何虑邓铎哉?” “邓兄言重了!言重了!哈哈!”陈成和对方相视大笑,胸中之前关于逍遥楼的不快,到此刻终于荡然无存了! “靠!”小六忍不住在陈成身边叫了一声,将陈成的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不知道几遍,仍然看不出这诗到底有什么绝妙的地方,值得邓铎、戴誉都赞不绝口。 最不能接受的是—— “我们来的路上,什么时候像是你这诗里面写的样子了?” 小六吐槽的这一点,其他兄弟几个人也有同感,从始安、阳朔,转到昭州这里时,明显感觉景色秀丽的程度下降了不止一个层次! 山也没有前面的山润了! 水也没有前面的水绿了! “你们懂什么!”陈成也小声道:“这叫创作!这叫艺术发挥!要不然,你们怎么就写不出来我这样的诗呢?” 坦率的说,即便有“艺术发挥”,可陈成要是没有看过王维老师、李白、李益乃至后人的作品,他也同样写不出来…… 好在他们的交谈邓铎等人都没听见,大家依然处于其乐融融的状态中。 就在这时,泰伦忽然大叫一声:“我想到了!” 他这一惊一乍的声响差点没吓众人一跳。 想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你以为你丫是阿基米德啊! “我想到了,到底哪里不好!哪里不对劲了!”泰伦看着陈成,两只眼睛灼灼有光道。 真金不怕红炉火,陈成感觉自己处于今日最佳的状态中,并不怕他来寻衅滋事。 不过,泰伦却不是针对陈成这首诗来的。 “各位想一想!”泰伦对着金晓客二人高声道:“这家伙在来的路上,写的那几首诗,是不是只有诗之力中初段的水平?” 陈成写门楼啥的诗他俩都不大记得清了,只是隐约记得好像是不怎么出彩。 “然后,他与邓铎比诗的时候,写的那什么‘魏婆’之诗,也只是平平无奇!依我看,至多诗士一段,超过三段就过分了!” 金晓客二人再次点头,的确,那什么“相忆王父事,王母笑伊伊”——写的都是啥跟啥啊! 要我们看,诗之力九段够呛! “在之后,便是与我比了!”泰伦道:“不过,在这里,他的水平忽然上升,甚至有接近‘诗师’的水平了!” 虽然当时泰伦被陈成挤兑得不轻,可他也要承认,陈成那首诗写的“市犹通岭外,尘不到门前。竹雨寒侵牖,松云昼掩关”还是相当不赖的。 原要说这诗有诗士七段的水平,可是泰伦自认为自身实力是诗士七段,自己要写不出,岂不是说明诗力不济? 所以抬高一点,“接近”诗师了。 这样,赢了我泰伦也不奇怪嘛。 当然,前提是,这诗真是姓陈的写的。 “最后,到了与戴——”泰伦刚想说“戴兄弟”,可想到戴誉是叛徒,是二五仔,便不去提他的名字:“这一局!你们问我,这诗我写不写得出来?” “好,我泰伦现在就说:我写不出来!” “其他几位!金兄,安兄,邓某,戴某!也写不出!” “这诗,甚至已经有了诗师高段的水平!在岭西,只怕只在四位大诗师之下了!” 今日一直在贬低自己的泰伦,竟然难得说了句“人话”,陈成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要不要感谢一下。 “别急着谢我!”泰伦把手一推,“你别说话”的样子:“试想,一个人的诗力,纵然有上下浮动,可是也不会相差太大!” “怎么可能,一会儿是诗之力,诗士,一会儿又接近诗师,乃至近逼大诗师?” “按照诗榜,横跨十个段位,已然是不可能的!” “而他这,差不多横跨了三十个段位!这可能吗?啊?我就问问各位,这合情合理吗?”泰伦掷地有声道! 他的意思,大家也都听明白了! 陈成的诗,良莠不齐!品质上下落差太大! 既有不入流的幼儿习作之诗,也有超神发挥的妙品! 这种异常,只能说明,他是在剽窃! 不是他真正的水平! 他真正的水平,应该就是和大家一起进村时的那两首诗的样子! 泰伦的质疑,听在陈成的耳中,竟然有种“你说得都对”的感觉。 是啊,“魏婆”剽窃自周杰伦的“外婆”,眼前这首大放异彩的“舟向猿边下,人于鸟上行”也是借鉴了王老师、李太白、李益等人的作品,还真就是入村的那两首,完全没想着要借鉴谁,随口编的! 甚至像“古村居”那首,“屋后桑麻四五区,屋前榆柳八九株!”随口把李瑜小郡主和柳绘小娘子的名字都串进来了。(李瑜、柳绘:你想干什么?) 可小陈的下意识反应! “咳咳,”面对泰伦的质疑,陈成一副淡定的样子:“你问陈某的水平飘忽不定,是否合理?我自己倒是觉得……” “挺合理啊!” “本来嘛,我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状态不怎么好,到了午后,好一些,越到晚上,越好!到了夜里!嘿!你猜怎么着?超神了!” 泰伦、金晓客、安若素:“……” 邓铎、戴誉、李靖康:“……” 始安七少:“……” “今天写了五首诗,一首比一首好,一次比一次的状态要好,这不是很正常吗?”陈成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今天是不写了,要是还写的话,你信不信,下一首,比现在这一首还要好!” 泰伦认真地看着陈成,重重地摇头! 我不信! 信你妹! 比这一首还要好? 这一首已经接近大诗师了,那岂不是说,下一首,直接就超越大诗师的境界了? 要是还写,今天让你写上十首的话,你直接就超过天下第一的李太白了? 怎么可能! 第415章 陈某就是第五位大诗师? “你不信,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过陈郎君之前写的诗!”早就对泰伦看不顺眼的郭小四站出来喝道。 “不错!但凡我们举几个例子给你听,你便知晓你这污蔑毫无道理可言!”小六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泰伦撇嘴,不以为然。 能比现在这诗还好? 你们就可劲地吹!反正吹牛也不用上税。 “不用举别的例子,就光说你和邓郎君刚刚都写过的‘栀子花’,同样的诗题,同样是临场作战,你道陈郎君是怎么写的?”小六问。 “他能怎么写?”泰伦仍然不以为然。心想自己刚刚那首栀子花诗,可是被陈成跳了不知多少毛病! 现在不管你的诗写成啥样,我都要狠狠地泼一泼脏水! “那你听好了!”小六拍拍七弟的肩膀,小蒋飞出列,用他清脆的童声朗声念道:“ 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 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泰伦不待他念完,便朗声笑道:“就这?就这也——” 轻蔑的话只起了个头,却不知刚如何接下去! 一钩新月初上之际,花魂便展开了轻盈的双翅,飞离曲栏,夜风伸出无形的手,把那新月下淡淡的花影轻轻牵住,送向它想去的地方,让它的香气、凉气,弥漫于曲栏、庭院,弥漫于整个夏夜…… 这诗写得未免…… 也太清新优雅了! 错愕之间,泰伦瞥了瞥身边的金晓客和安若素,就见这两个死党,听完之后,也是低眉垂眼,完全不做声了。 这诗比之泰伦那首不知道要高妙到哪里去了,即便是邓铎那首,同样是千差万别! “精魂飞动,遗貌取神矣!”邓铎叹惋不已。 七少观察着泰伦的反应,又有王小五出列道:“如果阁下觉得这首诗也入不了你的眼的话,那么便听下面这首如何?” 说着,不待泰伦有所反应,自己大声吟道:“ 朝穿半岭云,暮踏斜阳路。 不觉负薪劳,歌声破烟树!” 短短五言二十个字,樵夫唱着山歌,歌声冲破层层烟雾缭绕下的树林的形象—— 宛在眼前! 泰伦再次错愕陈成的笔法秀丽流畅,只是这类事,不过是游戏消遣的小品,让我写,未必写不出来。 正要说“没什么了不起”时,看起来就一脸欠揍的王小五慢斯条理道:“陈郎君凭借此一首诗,在始安城大街对垒‘五绝派’掌门人,梅英卫大诗师!” 什么玩意? 这姓陈的竟然挑战过五绝派的大诗师梅英卫? 大诗师那样级别的大神,是泰伦几人根本可望而不可及的! 能得到人家的指点教导,与之面谈交流,就算颇有颜面的了,怎么敢挑战于人家? 正在想:挑战大诗师,便是惨败,也是犹有荣光的事,这小子还有几分胆气! 却不想,更惊悚的还在后面! “并且,战而胜之!”王小五不慌不忙地补充道。 砰! 一颗重磅深水炸弹炸裂开了! “胡说八道!”泰伦头摇得飞快,我不信! 你这玩笑开得就有点大了! “你有什么好不信的。”小六微笑道:“梅师兄当日亦以五绝对之,有‘樵爱幽芳好,狂歌对落晖’之句!” “可是梅师兄自己说了:既然是‘狂歌’,势必打破前面‘樵爱幽芳好’中‘幽’的意境了!仔细想来,反倒是不如陈兄弟‘歌声破烟树’来得要更为自洽!主动投子言败!” 小六把梅英卫的原诗、原话都搬出来了,可信度自然上了一个台阶。 泰伦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嘴巴张了张,却合不上。 然而,这还没有完! “如果这两首也不能让你满意的话,那么阁下再听听这一首,又有何妨?”孙沐也站出来了,吟起了陈成“不要碧莲”的“碧莲峰”诗道:“ 陶潜彭泽五株柳,潘岳河阳一县花。 两处争如阳朔好,碧莲峰里住人家!” 他不念还好,这一念,反而把泰伦从“木鸡”的状态中给挽回来了,哑然失笑:“如果说前两首诗的话,那也就罢了。” 这么一首诗,也值得夸耀么? 好在哪里? 优在何处? “山里住人家”就美了吗?哪座山还没住个把人呢? 关于这首诗相同的疑问,陈成面对导游小姐姐的时候曾发出过; 后来,陈成抄了这首诗,听到诗的大榕树弟子们也发出过。 如今,泰伦又发出了一毛一样的议论! 可是泰伦大笑之后,发现竟然只有自己在笑,其他人没有一个在笑! 邓铎、戴誉都在凝眉咀嚼,自己这边的金晓客和安若素也都继续默不作声! 只有水平最差的陈靖康无所适从,想夸不知道哪里好,想笑也不敢笑的样子—— 他对这诗,也是保留意见! 只有自己放肆大笑,难道真的是自己心思最简单粗糙么? 转头看向吟诗的孙沐,却见对方满脸嘲弄:“阁下这么急着发表观点做什么?有一位比你诗力强百倍的大贤却是这般评价!曰: 碧莲峰的常青常翠,悠悠乎与天地存,洋洋乎与造化游来!神来之笔了!” 泰伦瞠目结舌:不会?这特么就神来之笔了? 神在哪里? 神啊!还是劈死我! 这又是哪尊大神在这里胡说八道啊! “这位大贤,不是别人,正是‘七绝派’大诗师,窦明窦师兄!”孙沐补刀道。 “……”泰伦彻底傻了。 陈成听孙沐这么吹嘘,心中也在犯嘀咕,窦明夸的话是有的,可什么时候说是“神来之笔”了? 但是看到七少个个争前恐后地为自己的诗力背书,心中还是颇怀快慰。 毕竟,这几个小子都是窦明的小跟班,吹嘘自己又是被窦明夸,又是赢了梅英卫,是有损他们四大门派的颜面的。 你们这么给面子,陈某人又怎么好站出来说,这么夸我实在是有些片面呢? 不过没想到,今天七少是铁了心要给陈成长脸了,甚至都不顾窦明大师兄的面子了,郭小四道:“这是当日陈郎君和窦师兄相约比试七言绝句时,他给陈郎君的评价!甚至,他觉得陈郎君这一首,比他自己当时写的那首,犹在之上!” 泰伦被刺激得多了,他们再怎么说,反应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只是内心满满的荒谬: 写栀子花,就比我和邓铎好十倍、百倍; 写五言绝句,就赢了五绝大诗师梅英卫; 写七言绝句,也能赢七绝大诗师窦明; 还有什么是你老哥做不到,你给说说? “那个,你们几个小娃,是不是道听途说,被人蒙蔽的啊?”安若素忍不住质疑道,诗听着确实不错,可是故事未免也太叫人不可思议了! 他只能理解为,陈成为了在这几个无知小孩面前树立威信,故意编造了许多耸动的故事听,什么吊打梅英卫,完虐窦明之类。 再给你们这么胡扯下去,掀翻姜有望宗师,推倒冯古璞大都督,还远吗? 听着他这满满“你们年幼无知被奸人所骗”的口气,郭小四十分不悦:“这些事情,我们跟着陈郎君,从头至尾,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虽然陈成吊打东学西读、风情三士,挑战梅英卫的时候,他们几个还在陈成的对立面…… “嗨,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反骨崽”周小三见安若素几个人仍然不大信的样子,指着大哥道:“我大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坐不改姓,上窦下亮,正是窦师兄的嫡亲兄弟!我们用得着跟你们胡言乱语么?” 这下子泰伦三人全傻眼! 知道这几个小纨绔非富即贵,却不想真有这般的来头! 如此看来,陈成就是降维打击的第五位大诗师啊! 自己上蹿下跳,说这说那,在别人看来,岂不是可笑? “那个,我们家里还有事,就不在这里吃饭了!告辞!”金晓客发了句话,硬拉住泰伦和安若素,逃也似地离开了。 相信,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走了。 “谁要留你们吃饭?哪有那么多碗筷……”七少腹诽着,然后看向陈靖康道:“靖康哥哥,现能饭否?” 陈靖康还处于惊愕中,听他们连问两声,才回过神来:“饭!饭!” 别说泰伦他们,听到陈成辉煌战绩之后,邓铎和戴誉也不知道如何与陈成相处了。 你这隐藏得…… 可真够深啊! 看着邓铎幽怨的样子,陈成哈哈大笑:“你们别听他们胡说,我真有他们说得那么厉害,哪还有逍遥楼的窘迫!” 邓铎一听也是,松了口气,笑道:“这几位小友还有几手,我道泰伦几个人死赖着不在,都要动手赶人了,几位小友寥寥数言,直接激走了他们……” 一想到自己也险些相信陈成连胜大诗师,有些好笑。 …… 对于郭小四说陈成赢了窦明、周小三最后揭示窦亮是窦明弟弟的行为,七少内部产生了分歧。 因为有人觉得,不应该损害窦师兄的威名,毕竟他才是大家真正的主心骨。 跟着陈成,难道不是因为之前陈成欠梅师兄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我们来监督他吗? 重申了“不忘初心”的周小三受到了其余兄弟的鄙夷: 特么出卖窦师兄和大哥的是你,现在反过来又要谴责的还是你! 你究竟是闹哪样啊! 不过,当陈靖康端上了山村人家特有的美食,七少的反省活动迅速瓦解! 现在来看还是要帮陈成! 毕竟跟着他后面,有的吃,有的玩,每天见各种奇葩人物,可比窝在始安城里有意思多了! 当地人的菜食中,一样“水盐菜”令几个小娃胃口大开,这是用芥菜做成的一种盐渍菜,颜色鲜黄透明,主梗、叶梗都有光泽,闻起来香气扑鼻,吃起来香脆爽口,还夹有适口的甘甜微酸味道。尤其再配上肉之后,简直是相得益彰,滋味翻番! 哇!你们这个村子还吃得起肉,生活水平真是可以啊! 七个娃吭哧吃饭,再也不管窦师兄的颜面了。 “不是?你们刚刚说的,还真有啊?”饭席上,邓铎、戴誉、陈靖康险些再次喷饭。 “赢是赢了。”陈成苦笑道:“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赢。” 邓铎戴誉陈靖康:“……”你还想怎么赢。 陈成解释说,对梅英卫两负一胜,对窦明两负一平一胜—— 只能说恰好偷鸡成功罢了,并没有影响到大局。 “能赢一局也可怕啊!”邓铎大叫道,在他们的心中,三十岁以下的,根本没有人能赢四位大诗师; 三十岁以上的,赢了他们也是靠的年龄资历,而不是诗本身。 看着他们羡慕不已、叹服有加的样子,陈成心中却在想: 真正的问题还在于,被七少用来举例子说明他很牛掰的诗,两首都是剽窃的,还有一首虽然不说是剽窃,可借鉴孟夫子“鹿门月照开烟树”也是无可置疑的。 真想自身实力飞升,仍然任重而道远! 所以,这淬炼之途,依然要坚持走下去! “难得啊难得!陈兄弟有此成绩,仍然不骄不躁!好得很!”邓铎道:“我也不能松懈了!下次段位大比,我仍然要与陈兄弟一较高低!” “那是极好的!只是邓兄千万不要像今天这样放水了!你这是对我的不尊重!” “你都这样,我还让你?开玩笑!我没有那么傻!” 几个人相谈快慰,笑声不断。 因为乡勇领导者陈靖国下令日落前必须离开,陈成一行人和戴誉也不得留下过夜,只能出村去。今晚要是找不到投宿之地,怕是还要在车马或是船上对付一宿。 邓铎仍然会留在这里一些时日闭门读书,想来泰伦他们几个回去之后,说出山塘村的事,正义联盟的人也不敢再来踢馆了。 入夜,山村复归于平静,陈靖康准备关门时,看到前院有人影走动。 正要说话,发现来人正是二兄陈靖国。 “二兄,白日那些人,都已经走了。”陈靖康以为二兄又要怪他惹来很多闲杂人等,连忙申明一下。 “我知道。”陈靖国点点头,山塘村不大,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陈成他们出村的时候,也都是在乡勇的注视下的,哪一个不走都会知道。 把陈靖康叫出来之后,陈靖国忽然叹了口气:“陈氏江山之亡,业已百五十年了!” 第416章 陈朝之后!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恐怕陈成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对于这村子由来的猜测,还真误打误撞对了几分。 陈靖国说“陈朝灭亡一百五十年”的时候,陈靖康默不作声,心中却不免一叹。 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和村子外的那些小孩一样,也是听着英雄故事长大的。 只不过,外面的小孩听到更多的,是隋唐之际英雄豪杰的故事,秦琼、尉迟敬德、李靖、程咬金,乃至天策上将、后来成了太宗文皇帝的李世民; 而在山塘村里,古往今来最大的英雄,永远是两百年前的陈朝武皇帝——陈霸先! 山塘村的人,都是交趾来的,祖上原也不姓陈——故而陈靖康对陈成说两人大概率不是一家。 当初,秦始皇统一天下,大军越过岭南征服百越诸部族,交趾便成为象郡的一部分。 秦朝末年天下大乱,南海尉赵佗自立为南越武帝,后来却被另一个“武帝”汉武帝灭掉,在这之后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越南中北部一直是中原王朝或南朝的领土,可谓“自古以来”。 只不过后世的越南将这一时期称为“北属时期”或“郡县时代”,在越南的教科书中也被污蔑为“侵略史”。 到陈成所在的时代,交趾自然还是大唐的不争领土,到它彻底独立,还要到两百多年后的五代和宋。 然而在这之前的南朝梁代,交趾已经险些分裂出去了。 当时正是喜闻乐见的梁武帝在位时期,这位老哥除了喜欢当和尚,还喜欢把家里的叔伯子侄、七大姑八大姨全派到各地执掌权位。 交州(交趾)刺史萧咨也是这样一位萧家人,他为政苛刻残暴失去民心,被德州监李贲集合交州数州人士率众起兵反抗,将萧咨赶到广州去了。 李贲自己就是交趾人,出身地方俚族(可能是现代的黎族),虽然也姓李,大概率与李渊李世民一家也没啥关系。 等梁武帝萧衍知道此事时,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萧衍老头虽然这时候已经快八十岁,但仍然算杀伐果断,立即调集四州刺史联合前往征讨,并命藩属林邑国(今越南中部)北上协同,两面攻打李贲。 不想这四州刺史先胜后败,林邑王狼狈南逃。 李贲志得意满,于公元544年正月在龙编称帝,(今河内东)根据越南史籍《大越史记全书》的说法,国号“万春“意为“春望社稷至万世“的意思,颇有秦始皇帝的几分霸气。他建立了越南历史上第一个政权,自称越帝(越南史书称其为李南帝),基本控制了梁朝管辖下的交州和德州地区。(这是越南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政权,现在的越南还在大力鼓吹这段历史,称为“前李朝”。) 梁武帝听闻不但大败,征讨的大军还“不得所踪”,大怒,下诏再度讨伐,再命高州刺史、新州刺史前往征讨。 但岭南瘴气严重(之前四刺史攻打而不得所踪的原因完全有可能是全军进入林中中瘴气后全军覆灭的),而且疟疾正盛行,刚走到合浦(广西北海),军中就病死十有六七,只能残兵退回。 如此形势之下,交趾独立为国,已然势在必行! 非有天赐神将,如何能力挽狂澜? 梁武帝重新任命交州刺史杨瞟督帅大军讨伐李贲,陈霸先则被任命为交州司马,担任杨瞟的副手。 出发当日,定州刺史萧勃犹豫不决,迟迟不愿出征,并以各种理由阻挠交州刺史杨瞟率军出发。 陈霸先得知后对杨瞟直言不讳: 交趾叛乱,就是因为宗室子弟七搞八搞,不干正事!遂使溷乱数州,逋诛累岁! 这次要还想赢,就要抱死生于度外的信念! 想猥琐发育不前进,只能影响大军斗志! 杨瞟听言有理,又看到陈霸先的部下兵强马壮,器械精利,感叹说:“能克贼者,非陈司武也!”(司马别称) 于是以陈霸先为先锋,征讨李贲,向交州进发。 李贲闻讯后不敢怠慢,在交州北部重兵布防,严阵以待。 结果没想到陈霸先上来就展现了其军事才能: 不走寻常路,居然坐船从海路穿越北部湾,在交州的东部沿海登陆,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李贲的后方! 李贲对此全无防备! 后世“仁川登陆”被吹得神乎其神,实际上在一千五百多年前中国就有类似案例了。 走海路,什么瘴气、疟疾都不用再提! 以陈霸先用兵的大才,就算李贲严密防备,估计也不是对手,何况根本没有防备呢? 因此陈霸先的进攻非常顺利,比一帆风顺还要一帆风顺,比势如破竹还要势如破竹。 李贲不仅一败涂地,而且一败再败。 不过李贲作为枭雄,也还是有些韧性的。 他最后率残兵逃到了典彻湖(越南北太省太原西),用木栅和战船堵塞湖口,以阻挡梁军的攻势。 梁军久攻不下,局面逐渐陷入僵持。(局面看起来有些似曾相识,不觉想起“赤壁之战”和朱元璋“鄱阳湖之战”) 眼看粮草将尽,杨瞟和众将都萌生了撤军的想法。 这次陈霸先又站了出来,力排众议:绝不能撤!在这时撤兵,就如同水将沸而撤去火、病将愈而撤去药,定然前功尽弃! 如今敌军屡战屡败,士气尽失,只要我们咬咬牙再坚持一下,敌军就必然无法再支持下去! 正所谓“自助者天助”,陈霸先的运气,和“位面之子”刘秀的昆阳大战也有相似之处。 只不过,刘秀是召唤陨石的“大魔导师”,周瑜、朱元璋算是“火系大魔导师”,陈霸先就是“水系大魔导师”了。 当天夜里,天降反常的暴雨,水位暴涨,波涛汹涌! 李贲阻塞在湖口的木栅和战船,竟然被大水直接冲毁! 陈霸先抓住战机,一马当先率军攻入李贲的营寨,李贲几乎全军覆没,他狼狈逃到山洞中躲藏,后被当地獠人斩首,献给梁军,“李南帝”一下子变“罹难帝”,随即传首京师。 这一战让陈霸先在交州一带名声大震,只要听到他的大名,就连小儿也不敢夜啼。正式在历史舞台上崭露头角,并逐渐接过梁武帝“最佳男主角”的位置。 这样的事迹,即便与历代名将相比,也毫不逊色。 只是似乎人们更熟悉那些大一统的帝王,对于这些“偏安一隅”“半壁江山”的领主不屑一顾了。 后世回顾这段历史,越南人民肯定会痛斥陈霸先是“无耻的侵略者”,但华夏又会视为这是“交趾重归祖国母亲怀抱”的历史了。 不过皇汉沙文主义者在称赞几句之余,可能也会淡淡说: 拿回来又怎么样?反正最后还会失去。 而且即便没有陈霸先,这个时候的越南也不可能分裂出去了。 毕竟随后大一统的隋唐势必还会将交趾拿回来。 似乎也没错,别说交趾了,就连在陈霸先收复越南的这次过程中打了一次酱油的林邑国(后称占婆国),隋朝时都被隋炀帝派兵灭国,置三郡,一直到唐朝时才复国成功,与大唐以横山为界。 但是—— 历史的进程就是充满了偶然性,五代末年“白藤江之战”吴权击败南汉,建立吴朝,便是越南脱离中国之始。 后面“小一统”的大宋毕竟就没把交趾拿回来。 等968年丁朝建立,交趾就正式独立了,宋太祖册封丁先皇为交趾郡王,承认越南是自治的藩属国而不再是中原王朝直接统辖的领土。 假使这事早发生几百年,那可能就不是宋太祖,而是大唐某位皇帝册封李贲的后外为“交趾郡王”了,因为同姓的关系搞不好还要认个干亲。 反正别看大家“盛唐”“盛唐”的叫,丢失过的领土也不少。 不能事后诸葛亮地说,某一时期的“收复失地”完全没有意义。 因为一旦丢失,可能也就永远地失去了。 这些高谈阔论的东西,在后世只能算是无聊时的感慨。哪怕是作为“陈朝后裔”的陈成,也是很无感的。 甚至还在与“宣城四秀”的比拼中,好好地嘲笑了一把他的祖先陈霸先,认为英雄和英雄的功绩都会过去,被历史潮流湮没—— 杜甫大大说,“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嘛。 可问题是—— 这样的“上帝视角”完全是置身事外来思考的,而忘记了一群重要的人! 那就是被卷入到动荡乱世的普通人! 他们本来也没招谁,也没惹谁,只想好好地过自己的清贫日子,可是现实却由不得他们! 本来,像交州刺史萧咨为政苛刻残暴,李贲率领乡民赶走他,那应是正义之举,交趾人也有敢怒敢言敢行动的权利。 可是赶走梁朝残暴宗室之后,这位李贲李南帝(不知道会不会一阳指),摇身一变,自己也成了穷兵黩武的野心家。 他为了自己的权力欲望,贸然称帝,势必会引来南朝的疯狂剿杀—— 这才有“四州刺史平叛”“两州刺史平叛”“林邑国进攻”“陈霸先平叛”,不断打仗。 南帝治下的交趾人,不苦? 他不是将所有人绑架到了他的大船上? 说实话,只要不称帝,哪怕称自己是“交趾郡王”,也不会引来佛教徒的梁武帝那般的狂怒。 要是称自己为“代理交趾刺史”,说不定萧衍老头就给你转正了。(当然可能性不大) 总之,只要立起了两个山头,双方必然会除对方而后快,被夹在中间的普通人只能夹缝求生。 山塘村陈氏的祖先,便是在兵荒马乱中幸存的交趾黎族少年。 机缘巧合中,成为了陈霸先的义子,改为了“陈姓”,并承担起镇抚交州的任务。颇有明代沐氏长镇云南的意味。 因为大英雄陈霸先将他和他的族人从战乱中解救出来(毕竟在他们看来,李贲与朝廷对抗完全是自不量力必然失败的蚍蜉撼树行为,可又要不断征兵与朝廷一次一次对抗),他们对于陈氏江山自然忠心耿耿。 只可惜,陈朝实在是太过短暂,不过数十年的时间就烟消云散。 隋朝灭陈的时候,山塘村先祖也曾试图引兵“救驾”,奈何从交趾出发到金陵,等能抵达时,黄花菜都凉了。 别说他只是陈武帝义子,便是嫡系传人又如何? 陈氏宗亲中也有反抗的人,比如陈后主的三个儿子领兵率族南奔入闽,占据桃林场肥湖、官市(福建),进行藩镇割据,还一直坚持了15年,与明末李定国、郑成功东南、西南遥相呼应的样子颇有类似。 可是到了隋朝仁寿四年(604年),后主这三个儿子还是尊奉了隋文帝之旨,释兵就地定居。住的也是蓬壶陈岩峭峰这种山村。 他们“身负国恩”,可是陈氏先祖不行! 直到垂老之际,仍然妄图“反隋起事”,奈何条件不允许了。 临死前,他曾立下誓言:一旦时机成熟,子孙后辈必须举事而起,迎立武帝、宣帝之后(后主的那些后代直接被pass了,毕竟这些人和他们的老爹都不太靠谱了),恢复陈氏江山! 还派了子嗣,提前前往中原探秘,就等着隋朝国祚啥时候完蛋。 这在当时来看,还不算太离谱,毕竟他们还有一只实力不错的在交趾的军队,而且也是依赖陈朝建立起来的。 没想到,这位先祖死了没几年,机会来了,因为灭了陈朝的隋朝竟然没二十年就要嗝屁了! 隋末英雄辈起,这被他们视为是起兵的大好时机! 于是厉兵秣马,从交趾出发,进入岭南境内! 发誓要联合各地陈氏势力,与隋王朝一决胜负! 结果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各地什么势力都起来了,农民军,贵族后裔,前朝如梁朝后裔,陈朝的官员后裔如沈法兴—— 可特么就是没有一个靠谱的陈朝宗室,举起陈朝的大旗! 他们看着梁武帝那个什么后代作威作福,简直要气死了! 可即便是这样,梁朝好歹还有一个旗帜可以投奔! 陈朝的,竟然一个能看得过去都没有! 更令这支交趾军愤怒的是,之前被派到内地的那位大哥,直言“不想作乱,就想平平静静过日子”! 直接撂挑子了! 且悲且怒之下,也不回交趾了,交趾军解兵卸甲,出卖军资——就此在这里住下,便有了这个奇葩的山塘村。 第417章 高力士与陈氏反唐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再次打赏!) “呃,二兄,这些事情,毕竟过去百年有余啦。”陈靖康有些迟疑着。 毕竟百年时间过去了,什么大英雄、大豪杰,国恨家仇,都已经随着历史变迁而烟消云散了。 在陈靖康这一代,虽然仍然了解家中的渊源,可是对于反隋、反唐什么的心思也都淡了。 而且这几十年来,村中也不再禁足,他们可以自由地到村外游历。 目之所及,尽是大唐处于开元盛世之下的无限繁华,似乎,做一个正常的大唐子民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在陈靖康看来,现在这个时候还谈前朝旧梦,着实有些荒诞可笑了。 却见陈靖国欲言又止,环视了左右,确认无人之后小声道:“问题不在于我们想不想过太平日子,而是能不能——” 说着,悄悄告诉陈二十一另一段隐秘,只听得陈靖康目瞪口呆,惊骇万分:“什……什么?二兄你说——” 短短二十年前,家中还参与过造反? …… 当初陈氏先祖从交趾起兵,进入岭西境内,倒不是如陈成所言,是为了选萧铣当邻居,而是另有“内应”。 乃是泷州陈氏。 泷州陈氏的先祖是陈法念,此人原是中原鄢陵人,按说也是与梁朝渊源更深。 因为他是最佳男配梁武帝萧衍的重臣兼驸马。 当时岭南地区尚未开化,是岭南土着的聚居之地,文明处处落后于中原;梁武帝感念于兹,决心要开拓岭南,让中原文明传播到岭南,大同年间,陈法念单车一骑来到岭南,就任新、石二州刺史,居于泷州,领地包括西江中游南岸、两广交界的大部分地区; 到任后,孝义治民,捕捉盗贼,颇受当地俚僚拥戴,遂被推举为“土着大酋长”,同时也因政绩卓着被封为“宋平郡公”,可谓无论是在官方还是在民间少数民族群众中,都很能混得开。 在他的发展下,泷州陈氏得以与高凉冯冼氏、钦州宁氏并为岭南三大酋长! 梁朝时,整个粤西地区都是陈姓人统治的地盘,除去泷州陈法念之外,还有陈法念之子陈佛智控罗州、陈霸先控高要、陈坦控苍梧等等,控制了整个西江流域中游地区。 由于陈法念和陈霸先同姓的关系,二人交情甚深,交州李贲发动叛乱时,陈法念也追随陈霸先前往平叛,因此陈霸先非常赏识和敬重陈法念,他在高要任职期间非常善待泷州陈氏家族。 后来陈霸先建立陈朝,陈法念已经去世。 虽然他家也算梁朝勋贵,可毕竟和陈霸先同姓,又有战场之谊。 陈霸先便以其子陈佛智继承爵位与官位,封为南靖太守; 陈宣帝太建年间,又任陈佛智为西衡州刺史,加封安靖郡公,俨然摇身一变,又称为陈朝的勋贵,权势比之梁朝犹有过之,有陈一朝,泷州陈氏抵达巅峰,受到陈朝皇室的礼遇,视为自家人,名誉、威望、权力不断加大,逐渐成为西江中游的第一豪族,泷州陈氏也自然对陈朝感恩戴德。 随后,便遇到江山易主,陈朝灭亡。 陈灭后,隋文帝命江州总管韦洸南下安抚岭南,这时岭南另一大势力高凉冯冼氏,眼见陈氏的靠山倒台,便对新朝廷表现得相当积极,冼夫人还派遣其孙冯魂带领军队迎接韦洸进广州,为此隋朝封冯魂为仪同三司,封洗夫人为宋康郡夫人,明摆着是要取代陈氏的第一豪族地位的。 泷州陈氏对于灭亡陈朝的隋朝自然是极力反对,毕竟泷州陈氏受陈朝皇室厚恩已久,今陈已亡,他们也耻为隋臣。 鉴于隋文帝在岭南推行一系列新措施,触动了当地豪酋的政治权力和经济利益,广州俚帅王仲宣起兵叛隋,陈佛智随之响应。 与金陵的陈朝宗室相比,泷州陈氏有兵有钱有气节,大军包围广州兼扼守衡岭,广州总管韦光出战,被流矢射毙,广州矢尽粮绝,险些城破。 这时又是高凉冯冼氏援救广州,原本冯陈两家交情,这战是打不起的。可为了新朝廷许诺的权位,也顾不得了,陈佛智与高凉冯冼氏的冯盎交战——两个豪族之间第一次大较量! 最后陈佛智不幸牺牲,冯盎凯旋而归。 陈佛智战死后,其子陈龙树为避灾难,无奈暂时离开家族世居地泷州,投靠钦州宁猛力。 “那场战事,原吾家也要引兵入援泷州陈氏的,奈何远水救不了近火。”陈靖国叹了口气。 陈靖康却在想:那战事发生在前隋开皇十年,没有隋炀帝的折腾,隋朝能打得很,幸亏没进去搅合,否则吾族不存矣! 要说隋末天下大乱时,进来掺和一脚还差不多。 即便不能割据一方,招安后也能混个公侯当当。 “不错!故而到了隋末,高祖毅然自交州起兵,挥师北上!”陈靖国目光炯炯道。 在隋王朝繁荣发展的那二十年,高凉冯冼氏在庇荫下迅速崛起,取代泷州陈氏成为岭南地区拥有最大影响力的俚帅。 想来,泷州陈氏视高凉冯冼氏,已由友化敌。 这个情况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因为隋朝在吞并岭南后仅仅过了二十多年便土崩瓦解。交州陈氏北上,便是要联合泷州陈氏,开启反隋大业,重开陈氏江山。 不曾想,泷州陈氏竟然临阵反悔,背离盟约。 反悔的原因也很简单: 高凉冯冼氏的崛起,正是抱了朝廷大腿; 我只要比你抱一条更粗的大腿,不就行了? 唐朝的建立,让陈佛智之子陈龙树看到了机会,他率先归唐了! 简直与当初高凉冯冼氏在陈朝末年做得一模一样! 如此识得抬举,自然受到唐朝嘉奖,陈龙树被任命为钦州刺史,后又任泷、南扶、建、万、普、南、施等州刺史如愿回到泷州故地! 秉承先志,广布德政,政绩斐然而受封鄱阳开国男,颇有祖父之风。 虽然他的选择无可厚非,回泷州做得也不错,可投靠李唐自然被交州陈氏视为“有奶便是娘”的行为,大失所望。 交州陈氏,既不想回到交州再谋后事,也不想与泷州陈氏一样投靠唐朝,这才自择山林,营建村落。 正因为他们为起兵准备日久,资财丰足,这村子才营建得那般规整大方,又有军营的特点,乃至于百年之后陈成到来的时候,仍然慨叹不已。 不过事情并不是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他们与泷州陈氏依然有联系,恐怕也有对对方转变心意的奢念。 不过显然对方更热衷与高凉冯冼氏的争夺地盘。 失去靠山后,高凉冯冼氏并没有放弃扩张,长年累月对岭南州县的蚕食,很快引起唐太宗李世民的注意,唐太宗连发多道敕命训斥,还一度集结军队准备讨伐。 高凉冯冼氏恐惧,又是派质子,又是入朝觐见,才得以解决。 但自此被唐王朝时刻关注,而泷州陈氏则重新崛起。时间来到高宗永徽三年,陈龙树去世,其子陈集原成为泷州陈氏新一代的核心人物,官至上柱国、冠军大将军、左豹韬卫将军,爵至颖川郡开国公—— 对比“正宗颍川人”的陈成一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泷州陈氏抵达第二个巅峰时期,其家族势力已经蔓延到今广西地区,综合实力远迈高凉冯冼氏、钦州宁氏。武周圣历二年,陈集原写的《龙龛道场铭并序》,镌刻于龙龛岩洞壁上,被誉为“岭南第一唐刻”。 其子陈仁谦官至都知兵马使、银青光禄大夫,其孙陈驹官至骑都尉,皆国朝勋官重臣。 而在同一时期,高凉冯冼氏不断走下坡路,武周圣历年间,高凉冯冼氏被朝廷以谋反罪清剿,此案牵涉两千余人被杀,其中一个后代冯元一在混乱中失散,流落泷州,后被阉割进朝,侍奉武则天。 “因被宦官高延福收为养子,故改名——”陈靖国缓缓开口道:“高力士。” 陈靖康大为错愕,他确实没想到,如今在朝廷权势滔天的高力士,竟然还有这么段渊源。 他还道高力士是姓高的。 不用说,在这之后,高凉冯冼氏势力走向没落,一蹶不振。 但是,高凉冯冼氏出了高力士,如果他不是阉人的话,以他的权势,高凉冯冼氏说不定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不过,虽然高凉冯冼氏重振不起来了—— 我可以搞你们泷州陈氏啊! 高凉冯冼氏、钦州宁氏没落后,仅剩泷州陈氏一家独大,这使得当今天子李隆基深感不安——这里面有没有高力士的添油加醋,故意上眼药,倒是不得而知。 开元十一年,唐玄宗为了打击泷州陈氏豪族日益壮大的势力,下令陈行范离开家族传统势力范围泷州,前往岭西西原蛮韦氏家族势力中心的澄州,担任刺史。 前面说过,朝廷直接控制的“南选制度”代替地方都督府除授制,一下就断送了岭南豪族赖以存在发展的根基。 岭南诸豪首惶恐不安,于是诸豪首尽皆投奔陈行范麾下,谋划反唐活动! 交州陈氏在山塘村蛰伏百年,终于看到泷州陈氏“头脑清晰”的这一天了,也参与到了其中! 开元十六年三月——也就是陈成出生的这一年。 陈行范回到泷州,在豪族首领、各方势力的簇拥下,正式称帝反唐,国号大泷,定都太平(广东罗定),并迅速出兵,占领岭南四十余州,朝野大震! 澄州,竟能联合数十州溪洞豪族首领发动规模巨大的反叛战争,无疑与此时唐朝中央凭藉臻于鼎盛的富强和国力而加紧推行的南选等限制打击岭南豪族的政策有关。 “嘶!”陈靖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会? 你们竟然…… 真干过这种猛事? 第一反应:与朝廷对抗,那不是以卵击石,主动找死么? 因为这事发生在陈靖康还没有记事的时候,所以要不是二兄对他说,他还真的一无所知! 陈靖国瞥了一眼他的反应,淡淡道:那时候村里人的反应也都不一而足,毕竟经过百年的休养生息,虽然村中一直还保留着一些行伍习惯,但是“不思战”的人已经不少,何况大家对于泷州陈氏当年出尔反尔的行为也不大满意,打的旗号也不是“光复陈朝”。 言下之意—— 除非有正统的陈朝宗室亮出旗号,大家才愿意赌一场。 毕竟村中都是听着陈霸先的英雄事迹长大的,对于复兴陈朝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执着。 无论如何,泷州陈氏终于造反,虽然晚了一百年,但是山塘村也有一批人前往支持——不算主要势力而已。 叛乱传到长安,李隆基雷霆震怒,命令宦官杨思勖作为监军,统率永、连、道等州兵及淮南弩手十万人前往进讨。 在多山多林的南方作战,骑兵的实用性不如弩兵,而为了对付陈行范要特意的从千里之外的淮南调动部队,可见朝廷为了对付陈行范也是作了充分准备的。 杨思勖经过了一系列的前哨战后,推进到泷洲,杨思勖的镇暴队与陈行范的叛军在泷洲展开了主力决战,考虑到泷州是叛军的根据地,杨思勖出动弩兵在内所有精锐,最后以杨思勖的大胜而告终。陈行范两个最有力的部下,何游鲁和冯辚被俘后被处死的,陈行范本人则成功的逃了出来,潜窜深州,投云际、盘辽二洞。杨思勖率领全部兵马,穷追不舍,泷军与唐军大战于信宜鸡笼山下,双方战事焦灼了很久——最终生擒陈行范,将其斩首,又杀死叛军六万多人,缴获马匹、金、银、玉石无计其数。 结果显而易见,陈行范兵败阵亡,岭南豪族轰轰烈烈的反唐运动至此告终,辉煌了两百余年的泷州陈氏豪族,随着陈行范的失败,算是退出了历史舞台。 “因为我们的人不是很多,所以没有暴露。”陈靖国道,听他这么说,陈靖康总算松了口气。 至于陈法念的子孙也没消亡,他们现在罗定村。 “可是,你也要知道,我们村的身份敏感,一旦暴露——”陈靖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是会亡族的!” 你现在知道,把那么多外人带到村里,是多么危险的事吗? 尤其是,那其中也是姓陈的少年,不过初来乍到,竟然能将山塘村的由来猜得七七八八! 第418章 向宜州进发!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陈成不知道的是,当陈靖康把在屋内听到那些他对山塘村的猜测,一五一十告诉陈靖国的时候,陈靖国是对他一行人动过杀机的。 一个外来人,不过是东边瞅一眼,西边瞅一眼,就能推敲出那么多道道来! 一旦让他发现山塘村与开元十六年的泷州反唐起义,那还了得? 为绝后患,还是将—— 将他们一起杀了? 开玩笑! 要是只用杀陈成一个人也就罢了! 小二十号人呢! 何况那几个小小少年,都是非富即贵的,真动手了以后带来的祸患只怕更大! 所以杀机只在刹那间罢了。 完全让陈靖国打消顾虑的还是,不要说陈成一行外来人了,即便是在村里出生,村里生长,生活了十几年的二十一弟陈靖康,对于家族的真实过往,又有多少了解呢? 就好像开元十六年的谋反,他就一无所知! 更不要说比他还要小的孩子了! 觉得陈成会化身名侦探,把本村的底细掀个干净,那完全是庸人自扰的行为。 所以只是限定陈成他们日落之前离开,别的也没什么了。 但是,鉴于陈靖康这个弟弟,越来越没有家法规章,完全不像是家族弓马娴熟的样子,还总把稀奇古怪的外乡人往村子里带,陈靖国还是觉得不像话,有必要今天把这些秘闻都告诉他,日后行事,还是要多一个戒心。 毕竟,我们交州陈氏,与别人不一样。 “可是,为什么我们偏要不一样呢?”陈靖康迟疑了一会儿,仍然对于先祖以及家中长辈的做法感到不理解。 尤其是在十三年前还要涉险搅入兵祸,简直是丧心病狂的行为! 你们这么铤而走险,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就为了复辟那个早就被尘土埋葬的短命陈朝? 莫说它,就连那个你们最痛恨的隋朝都已经灭亡了。 如今大唐天子坐天下,四海升平,国力强盛,难道还不够好?非要回到群雄并起,到处割据的时代? 面对二十一弟的疑问,陈靖国没有回答,只是幽幽一叹: 成长在这个时代的后生晚辈们,终究与他们的想法不太一样了。 在老一辈的想法看来,武帝对于先祖,恩同再造,没有他,就没有后来繁衍开枝的这么多族人,心念故国,那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在“四海升平”的今天,要不要再当反贼,可以两说。 在三大岭南豪门统领岭南各荒芜边地的时候,的确是人人安居乐业,就好像山塘村,名义上是在大唐岭西的土地上,可是他们保留交趾的风俗,操练自己的兵马,占山为王,自成一体,桂州都督府管不到,三大岭南豪门还是别的豪族也不管你。 这在梁陈的时代便是如此,因为朝廷力弱,触手也伸不到这里来。 可是如若朝廷完全剿灭了这些地方豪门,没有了他们相互牵制,还想保留原来的生存方式,又岂可得哉? 缴纳皇粮,付出劳役,那是必不可少的。 而像现在这种占山为王的做法,更是要清除干净。 陈行范起事的时候,可不止他们泷州陈氏一家和交趾陈氏这种“野心家”,队伍中可不乏高凉冯冼氏、钦州宁氏这些没落豪门。 如冯璘,便被陈行范封为南越王。 高凉冯冼氏!那就是说,起事的这些人里,不乏高力士将军的兄弟子侄! 朝廷中有这么一棵大树不去抱,还要当反贼,那他们是不是更加疯狂、不可理喻? 不,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失去家族的地盘,高凉冯冼氏就是丧家之犬,什么也不是! 高力士别说如今气焰滔天,等当今天子百年之后,他的权势,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事实上,唐玄宗还没驾崩的时候,高力士就完全失势了) 如何抉择,他们心中还是有数。 那怕是参加一场疯狂的赌博。 只是这些东西,跟陈靖康说了,他也未必会理解。 “好,今天就说这些,你且回去休息,也不要每天读书太晚,伤到身体。”陈靖国拍拍族弟的肩膀,温言道。 对于自家的兄弟,陈靖国还是格外看重怜惜的。 可能对于他们这一代来说,吟诗作赋才是更有出路的事情。所以,从比陈靖国小一点的弟弟们开始,已经不再以“国恨家仇”去熏陶他们了。 年少时,陈靖国也曾幻想过上天降下武帝之后,带领大家横扫中原,再复陈氏江山,现在想想,也是很幼稚可笑的。 看着,李唐看样子的确是牢牢不可撼动,李隆基更是不世出的英明天子。 再过二十年,陈靖国这批人都老去了—— 如果李唐依然如今日这般盛世如斯,那么山塘村也该恢复一个正常村子应用的样子,大家就平平安安种种田,打打猎,哈哈! 不过呢,虽然全民操练弓马很耽误农业生产,但一只巡逻队还是少不了的! 因为只有手中有箭,山贼就不敢来抢你。 无论何时,手中有武器,还是会更让人心安的!哈! ……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陈成听着始安七少兴致勃勃地谈论二十年后生活多么美好的场景,谁谁谁会成为大诗师,谁谁谁会在“南选”中担任要职,而现在窦师兄、梅师兄几位大诗师,只怕已经进化成“四大诗圣”了…… “诗圣?你们可真敢想!整个中国三千年诗的历史,也只出过一个诗圣!结果光在你们广西就出了四个!还是同时期的!你们该让我怎么说呢……”陈成看着他们,有些哑然失笑。 可谁没有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呢?就好像我们小时候也一样。 陈成忍不住哼起小调: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 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 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只可惜,从开元二十九年往后再数二十年,那是唐肃宗上元二年,如火如荼的安史之乱正在进行之中。 没错,同志们,八年安史之乱已经开始了,这是第六个年头,只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从安禄山到安庆绪到史思明到这一年换成了史朝义…… 那正是华夏历史千年的浩劫,整个民族盛极而衰的转折点,纵然我和你们几个小可爱再相会,那会是在哪里呢?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么? 在大家的映像里,一般觉得安史之乱就是在北方、中原、两京的战乱,别的地方相对太平,像江南,就一直维持着大唐朝廷的财政开支。 在这时还“鸟不拉屎”的岭南,置身事外,只怕还要更加“安定祥和”! 实际上大错特错! 安史之乱引发了一系列“多米诺联动效应“,从而引发更大范围的一系列历史“突变“,乃至改变跨越洲际间无数国家地区民族的命运! 遥遥万里的岭南也不能幸免! 看看地图啊!现在的岭南旁边可不是“自古以来的中国领土”,那是赵灵儿公主的南诏国! 南诏在玄宗时期统一了六诏后,一直都有不臣之心,安史之乱后,南诏趁机扩大到交趾、岭南,乃至今天老挝泰国北部一部分地区,成为一个区域大国! 安史之乱幸亏只有八年,要是再打八年,搞不好岭西和交趾就已经不是华夏的一部分了! 别说岭南了,更加令人意想不到,安史之乱把日本也搞乱了! 日本在唐代一直派遣唐使赴华学习,即使安史之乱之后也是如此。不过,安史之乱时,遣唐使小野田守向日本朝廷告警说安史叛军侵入渤海,并有可能进一步入侵新罗和日本! 这一预言可谓“先霓虹之忧而忧”,不过却被野心家利用了。 日本历史上最大奸臣,太政大臣藤原仲麻吕一听,谋反的好机会啊! 764年时,藤原仲麻吕借口要调兵防备“安史叛军”,并且进一步进攻新罗,实则是想调兵后在京都发动兵变,废黜日本天皇自立为新王朝天皇!(赵匡胤:你是不是抄了我的剧本?嗯,我抄你的剧本?) 只不过藤原兄的手下没有赵普赵光义那么靠谱,惨遭心腹泄密,日本孝谦上皇一方提前动手,双方发生内战,史称“藤原之乱”。 堪称日本的安史之乱了。 所以,历史的惯性是很可怕的,一旦车头出轨,跟在他后面的车厢都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这也是大帝国的弊病。 反观南朝时发生的“侯景之乱”,性质只怕比安史之乱更加恶劣,连梁武帝都被囚死了,安史之乱好歹李隆基拍拍屁股跑路,没啥事—— 可对岭南,似乎真的没啥影响。 毕竟,朝廷原本也就影响不到这里,只要三大豪门坐镇,就不会乱。 何况岭南还有陈霸先。 陈成倒没想到自己的论点竟然与彼处的陈靖国不谋而合,只是他近来眼光浅的很,对于军国大事,已经没有八九岁时思考得那么深入了。 哎呀,真可惜! 李隆基要是兑现他的诺言,启用小陈我当大唐宰相的话,安史之乱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只可惜老头太昏庸,竟然错过了小陈我这个“相才”! 其实我个人当不当宰相无所谓,可惜了几千万在安史之乱中流离失所、丧掉性命的大唐子民呀…… 怀着这样的忧国忧民情怀,陈诗人睡觉去了。 还好,被赶出山塘村之后,原本还以为要露宿荒野,结果在路上找到一家野店,除了蚊子多之外,别的都还挺好的…… 次日。 “啊呜呜——”陈成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身上几个被蚊子咬出来的大包,对始安七少道:“争出来了么?再过二十年,窦大诗师几个究竟成了什么段位啊?” 七少一本正经地回答:鉴于“诗圣”似乎太过崇高,所以决定退而求其次,他们几个全当“诗王”好了。 陈成心想:那岂不是跟王维老师、王昌龄大叔一个级别了?那么你们还真是敢想敢为呀!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上路!”陈成一声招呼,众人奔赴下一站: 废柴莫炎的家乡——宜州! 也是邓铎的家乡。 当然陈成并不是冲着莫炎去的宜州,虽然当初在逍遥楼的时候,莫炎死乞白赖地请求他到宜州去,就差要让他发誓了。 去宜州,一方面继续游山玩水,访问诗榜上的高手,完成“挑战一面墙”的任务,另外也是因为,窦明跟七少规定好了: 这次旅程最南不能超过柳州,到柳州他们就要返程了。 为了能让这次旅程更长一点,多跑两天,就先去柳州之北的宜州,然后再往南。 看起来是绕路,实际上七少乐呵得很。 对于陈成来说,虽然嘴上称“七少都是累赘”,实际上却乐得与他们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做个伴,要不然他恐怕早已经心生退意,回始安城中去了。 就好像昨晚,陈成先睡下了,七少年一看,无耻的蚊子正向着陈成张开血盆大口,让他在睡梦中也不断不自在地翻身辗转—— 这怎么行! 当即派出小七,给陈郎君扇扇子,赶蚊子—— 陈梦见兄白天作了那么多诗,累着呢! 可不能让蚊子吸走了他的精气! 这也是陈成没有被蚊子大军抬走的原因…… 其他兄弟几个,继续畅想二十年的美好生活…… 这么几个又能打下手,又能聊天解闷,又能帮他抬轿子装逼的小老弟,往哪里找! 陈成一想到过了柳州就要与他们分别,还真有些舍不得。 要不然,我就到柳州就返程? 从昭州往西,逐渐脱离了桂州都督府的辐射范围,也可以看出当地人渐渐越来越多的“少数民族人”。 比如陈成他们进入的天河县境内,就是后世的仫佬族人。他们自称“伶”人,搞得好像是唱戏的。是汉族称之为“仫佬”,史书记载中写作“姆佬”或“木佬”,这时候都是被归属于“僚族”之中,反正由汉至唐、宋的一千多年间,僚族被当作西南少数民族的泛称,不管你们自己是怎么以为的,我都管你们叫“僚族”…… 这里仍然属喀斯特石灰岩,民居被大大小小石山怀抱,绿树掩映的村落恬静错落有致,灰黑色的喀斯特石山上植皮茂盛,林木葱笼,让人很有野外探险的感觉。 第419章 撞到少民同胞谈恋爱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在广西游历,爬山涉水是少不了的。相比较翻山越岭,无疑还是水路更为顺畅。 虽然到这边后坐不了大船了,但是找几面竹筏还是方便的。 经行的安修县,是大唐立国后才设的,在前隋的时候还属于始安管辖范围,可谓是最边陲地带了。 陈成想的是,李靖到桂林的时候,巡边恐怕最西也只到这边了,再往西估计就不去了,毕竟也不属于始安城能辐射到的范围了。 何况从七少口中,这边生活的都是“僚子”—— “僚”这个字本身看起来并没有啥问题,毕竟还有“官僚”的说法嘛! 可是加了一个“子”后,陈成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下意识觉得这恐怕是汉民对此时少数民族同胞的一种蔑称,毕竟“南蛮子”“北侉子”么,都不是啥好词。 可是跟他们计较,小朋友们又奇怪陈成小题大做,这有什么好费神的?始安城中都是这么叫的啊,就你口中那废柴莫炎,也算是半个“僚子”。 好说歹说,最后改口为“僚民”,起码看起来像是正常人了。 到安修县后,涉水的这条河名曰“武阳江”,一看就是有文化的汉人给起的名字。 这河西北流向东南,汇人融江,陈成一行从下游上竹筏的时候,是听老乡管叫“牛鼻河”的。 嗯,听起来就很牛笔的样子。 两岸翠竹青青,奇峰异彩,目不暇接,山间烟雾袅袅;江水清澈见底,水中的鱼儿清晰可见;舟行江上,水面波光粼粼,变化无穷。 七少点数着两岸沿途风光,有说那边的石头像“犀牛戏水”的,有说这一处像“老龙挂角”的,不一而足。 只有陈成感到好笑: 犀牛,在中国早就灭绝了,恐怕早在春秋时候; “龙”,更是虚无缥缈,谁也没见过的东西; 可是人们用来比喻的时候,总爱用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来类比,真是有意思。 “谁说没有犀牛的?”七少感到奇怪:“始安城外的山上,就有很多,我们都见过。” 陈成:“……” 好,他的没见识又让小朋友们给鄙视了。 的确,到大唐的时候,虽然中原、江南已经不见犀牛了,可在岭南、贵州乃至南诏国,都还是有的。 只可惜,到1922年,中国在云南发现10只犀牛—— 好呀!可以杀掉取犀牛角当“犀角杯”了! 结果中国本土犀牛就这么灭绝了。 以至于陈成这样自诩见多识广的新世纪青年,实际上压根没有见过中国本土的犀牛…… “哎呀,还是古代好呀!”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也让陈成颇有感慨: 在这个时候,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汉民和“僚民”各住各的地盘,谁也不管谁,到处生存着很多从恐龙时代就有的动物,多么纯净美好呀! 就因为人口不断增长以及人类之间的战争,使得其他生物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差、生活圈越来越小。 望着武阳江中种类繁多的活鱼,陈成心想:是不是有哪些也是在后世无法再看见的呢? 怀着对人与自然的博爱丝毫,陈成惬意地向上游上溯而去。20多里的河段平缓流畅,这里一年四季水量适中,河床坡降大小有度,水质优良,很适宜旅游度假。 不过越往大山去,上游坡度逐渐变大,使得七少的随从人员不得不撑起长篙逆流而上,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好容易通过了急流段,随从们却又汇报:“陈郎君,前面被拦起来了,不能通行了。” 陈成一看,前面的确有不少老乡用来拦鱼的渔网,通行不能,便对七少道:“咱们弃舟登岸!” 登岸之后,一行人往前走了一段路,遇到了当地老乡,便问大家到了哪里,往宜州怎么去。 结果老乡叽里呱啦一开口就让陈成泪奔: 对对对,就是莫炎那满口的熟悉味儿! 不过好在七少都是可以当向导和翻译的,陈成也能半蒙半猜,依稀听懂了,此处唤作—— 小长安。 陈成一听差点没乐坏,这深山老林的,也能叫做“小长安”? 日本京都想叫“小长安”,奈良是个比京都还要古老的古城,而且是按照大唐的都城长安而设计的城市(只是规模只是当时长安的四分之一),也想叫“小长安”,大家还觉得他们毕竟局促小气,配不上叫“小长安”呢。 想不到在这里…… 不过陈成猜测,“此长安”应该不是“彼长安”,也就没放在心上。 至于前往宜州,他们也没有走错路,只要往上游再走三里路,过了河去,走对岸那边的栈道,就能直抵宜州啦! 陈成几人道谢不迭,心想着这老乡看衣着打扮,已经和汉民不同,应该是百分百的“僚民”了。按陈成的了解,旧时汉族群众与瑶、苗少数民族群众,相互争夺地盘,又受统治者的挑拨,形成世仇,社会动荡不安,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可是看淳朴老乡的态度,还是很友善的嘛! 嗯,毕竟朝廷的触手还没有伸到这里,也可能是这里受始安的影响还有,“僚”的程度还不够深。 一行人往上游又走了两三里,四周是深山密林,溽暑潮湿,也不见桥,也不见人,不知该如何渡河去。 陈成自诩“狗刨高手”,这点宽度的河流根本难不倒他,完全可以欢快的过去。 七少就管不了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要不然,咱们就在此别过! 陈成此话一出,七少自然是哀嚎一片! 不行不行不行! 少年们冒险的旅程才刚刚开启!怎么能在这里就宣告结束! 严重抗议完,才看陈成陈成满脸坏笑,知道又被他耍了,一通指责,让他赶紧找到路。 “唔,前面不是一群人么!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陈成手一指,七少一看,果然看到河岸边一群人挤在一团,不知在干什么。 “劳驾问一下——往河对岸,去宜州的路该怎么走?”陈成指派小六上前问路。 “过河?我们还想过去呢!”被小六问话的青年没好气道。 这话听得陈成一头雾水,看你们的穿着打扮,应该都是本地人? 要过一条河,有什么难的? 就算没有桥,也有船,都没有,我就不信你们生长在水边,连划水都不会! 青年们打量着陈成一行人,试探问:“你们是汉人?” 陈成应了是。 “今天要想过得河去,必须要答出对岸歌里的问题,要不然,是过不得的!”一青年摇头叹气。 “是的,不仅要回答出答案,还要用山歌的形式唱出来!要不然,也不算数!” “可是现在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做!我不会做!噢!不!”另一个青年抱着头痛苦道,让陈成很想上前问一问: 这位兄台怕不就是姓袁? 不过呢,要过河,还要回答问题—— 这是什么名堂? 乡村版“开心辞典”? 嗯…… 不过,像山歌对答这种事情,陈成也算是有些了解。毕竟在后世人的映像中,广西、云南一带就是很能唱山歌,什么“老司机带带我,我也没带钱”嘛! 其实,这还不是到后世才有的,这习惯古已有之。 宋代周去非的《岭外代答》有如此描述:“广西诸君,人多能乐,城郊村落,祭祀喜葬,无不用乐,虽耕田亦必与乐相之”。他在文中感慨道:“迭歌相合,含情凄婉……其间乃有绝佳者”(《据知不足斋丛书》)。历来这些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都是山歌活动的中心,平时农闲的时候无聊赛赛山歌,也是很正常的嘛! 不过听青年们的意思,现在却是被某道题给难住了,区区小陈我不才,最擅长猜谜语,当初始安七少七个人在一起出谜语,都猜不过我,哈哈哈! 你们有什么难题,说给我听听,我来帮你们解决! “你?”众青年看着他:“这道题奇难无比,恐怕你是不行的。” “就是,连我们中最会唱歌的大壮哥,都没猜出来!” 他们越说不好猜,陈成较劲的劲头才旺盛,问:“你们说的是什么问题,只管道来!” “行,那你听好了!”青年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兄弟七八个嘞,围着柱子坐; 大家一把家来分嘞,外头衣裳就扯破。” 歌声嘹亮,响彻云霄,让陈成不由得称赞一声: 果然是天赋异禀,原生态! 你不得不说,少数民族同胞们都是天生的演唱家! 他这一唱完,大家一起鼓起掌来:“好!” 满满的喝彩声! 青年郁闷道:“你别光顾着说好啊!倒是帮忙想一想,这歌里面到底唱的是个啥?” “唔。”陈成挠了挠下巴,一家子有七八个兄弟,围着柱子坐一堆,一到分家的时候,就打得狗血淋头,衣服都给扯破了…… 这说的是…… 一场严重的家族纠纷啊! 我猜到了! 就是—— 你们村哪一家兄弟不和睦,天天争夺家产,所以歌作者唱这歌来抨击他? “别开玩笑了!”青年大失所望,一副“果然你也猜不出来”的样子。 陈成哈哈大笑:“不逗你了!这有什么难的!明显的,这就是一种咏物惯用的套路嘛!我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了!你且听我给你吟来: 三餐齑粥犹嫌秽,百味荤腥久不尝。 顷来食之如餐密,已换山中一副肠。“ 三餐一直吃粥饭,会觉得腻,也觉得污秽; 荤腥更是坏东西,很久没有吃过。 但只要吃这个东西,非常密集的话,就跟山中修行人“辟谷”一样,情结肝肠,焕发心生! “……))¥)!!)青年嘟囔了一声,陈成心想怕是他们当地的骂人的话,然后又听他道:“本来我还猜到一些眉目,被你这么一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啦!” 陈成再次哑然失笑:是啊,天天跟别人写诗已经写糊涂了,忘了这些老乡都是不识文字的,自然没有功夫跟你拽文。 “好了好了,不戏弄你了,这答案就是——”陈成笑了笑:“大蒜嘛!” 是的,一家兄弟几个,不就是大蒜的几个蒜瓣嘛! 他们围着的柱子不就是根茎嘛! 剥开大蒜,可不就把它的外衣给撕破了吗! 这有什么难的! 至于陈成写的诗,那是因为古人觉得大蒜可以消毒生津,倒不觉得他是刺激性的东西。 一听到陈成的正确答案,青年两眼放光:“啊啊啊啊!没错没错!就是蒜!哈哈哈!我要成为第一个过河的人了!” 正高兴着,身边突然窜出一个人,冲对岸道:“对岸的阿妹听着!答案我猜出来了!且听我的歌! 我家种蒜我活忙, 送与阿妹尝一尝……“ “大壮哥,你!”问陈成的青年见此状,目瞪口呆! 大壮却推开他,继续把他的“种蒜之歌”唱完! 不一会儿,对岸的一列茅草棚中站出一个女子,笑吟吟道:“你答对了!你可以过河!就是不知道,你在过河之前,可已经有了心仪对象了啊?” 大壮一时间得意非凡,就听他扯开嗓子唱:“ 唱歌先呵唱歌先, 工夫不做丢一边, 工夫不做工夫在, 风流没有几多年。 塘中白鸭是谁鸭, 田里白鹅是谁鹅, 白布包头哪村妹, 我想邀她唱支歌。 好比打铁遇着火, 好比杀猪遇着刀, 好比买卖遇着秤, 好比唱歌遇着娇。” 陈成没想到这黑脸壮汉还有这种柔情,怕是已经早有心上人了! 经过大壮耐心而细致的撩拨,对面的姑娘们开始按捺不住了。花伞下叽里咕噜的“密谋”后终于推出了一张红扑扑的脸,想来她代表同伴巧妙地表露了心声:“ 远远听闻树叶响, 不知落雨是翻风, 真是有心同妹唱, 还是自己解闷空?” 出句果然不同凡响! 大壮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 好难盼, 难盼鲤鱼上滩来, 难盼画眉叫一句, 难盼妹俩金口开。 陈成哪里见过这种排场? 心想: 靠! 我该不会是…… 乱入了少数民族同胞的相亲大会—— 遇到“走坡”了? 走坡。从这个词语,我们就会联想到《诗经》里面那些青年男女在河边沙洲上对歌的情景,古老而年轻的爱情,注定是大自然中最美丽动人的花朵。为什么要走“坡”呢?坡上有芳草,有鲜花,有煦煦的和风。还可以仰望蓝天白云。坡还有起伏性,暗合情感的变化规律。 第420章 相亲大会上的猜谜大战!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简而言之,所谓“走坡”,或者坡会、歌坡、走坡节,就是当地少数民族青年男女聚会唱歌、寻觅知音而举行的“大型线下真人社交(相亲)活动”,每次都有专门组织的,也要按一定的时节。 在后世通常是春节和中秋节期间两次举行,在这个时候则一般是在上巳前后和圣天子李隆基陛下千秋节前后。 毕竟,一个是“烟花三月”,一个是“八月秋来”,都是最适宜出来撒欢的时节,是少年男女互相寻找意中人的大好时机。 地点也有讲究,比如今天,选址就选在对岸风景宜人的山坡上。 只是前提是,你要能“唱出一支甜甜的歌”,答对对面稀奇古怪的问题,才能获允通过“面前这条弯弯的河”。 当然,如果你对这种“大型相亲秀”不感冒(其实就是回答不出对面阿妹的问题),也可以“自由式走坡”,没有固定的时间与地点,随处见到,随时可以进行。只要男女双方有意,路边山脚,坟场墟侧,大树下,石头边,到处都可以摆上歌坛。能够装酒就是酒坛,能够唱歌即是歌坛。男的吹个口哨,女方有意回应,王八看绿豆,就可以找一个地方开始对歌了。 形式上和陈成他们这些写诗的“遭遇战”差不多。 可问题是,“遭遇战”毕竟没有足够的观众,所获的胜利也容易被人诟病,哪里有在诗榜办事处堂堂正正举办的“段位评比”中获得大胜,来得光彩? 不在“走坡节”上获得乡亲和小姊妹的认可,就好像是“私奔”一般,实在不够敞亮。 故而,即便在八月这场“走坡节”之前有看对眼的小情侣,为了面子也非得在今天完成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相亲大会”上完美表现才行! 奈何今天不知为何,对岸小阿妹们提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若非陈成到场,一众男同胞们已经束手无策久矣!(“……”陈成:“就这?”) 这边大壮强抢了“答题权”,就有资格发出“风流歌”——作为一种“邀请”来作试探之用,看看对面有没有小阿妹对他有意,“白布包头哪村妹,我想邀她唱支歌”便是了。 坦率地讲,大唐民风相当开放了,可是面对少数民族同胞的大胆,小陈还是自叹弗如。 很显然,大壮哥哥的热辣邀约获得了对岸姑娘的积极回应,从他俩甜甜蜜蜜的歌声互答中,说他俩在今天节日之前没有奸情,鬼都不信! 就这样,原本就郎有情妾有意的大壮和对岸姑娘,当着众人的面走了个过场,圆满完成了“接头”任务! “好了,对岸的阿哥,你可以过河了!”对面的妹子们齐声唤道,可把大壮的心都给叫酥了,呵呵着傻笑,满面红光。 就在这时,从上游的弯曲处顺游而下漂出一面竹筏,撑篙的老汉一看就是深谙此道的老江湖了,筏头筏尾堆满了妹子们摘来的鲜花,要接大壮到对岸美丽的山坡上去。 “啊啊啊!”一众青年发出阵阵哀叹! 眼看着大壮红光满面就要登筏离岸,身边几个小老弟一把揪住他:“不行!不行!大壮哥你不能走?” “为何不能走?”大壮反问道:“对答我也答出来了,‘风流哥’你们阿翠姐也回应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众青年差点气乐了:那是你回答出来的吗?还不是身边这个外地来的小哥给答上来的? 尤其是刚刚询问陈成答案的青年,更是悲愤交加:“大壮哥!在我们当中数你的歌唱得最好,你又是和阿翠姐早就掺和一起的!为何不把机会留给兄弟们,反倒你捷足先登!” “就是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周遭的小兄弟们也都纷纷不满起来。 大壮被兄弟们挤兑得进退不是,格外尴尬,场面僵在那里了。 “哎——”陈成盯着老乡划来的竹筏,并没有去叉手青年内部的矛盾:“我们是不是能借乘一下老乡的筏子到对岸去啊?” “不行!”没想到,正处于纷争之中的青年们,听到陈成的嘀咕,异口同声叫道! “这是载着对歌获胜的人去对岸走坡的,别人不行!” “一次仅限一人!” 陈成心知在别人的地盘,便满脸堆笑道:“各位哥哥,小弟纯粹路过,并不想打搅各位的好事。我们的筏子在下游被拦住了,过不来;你们能不能找两个老乡,把我们运到对岸去,很快,我们就不会干扰到你们了,不是很好嘛?” 谁知他这么一说反对意见更大了! “不行!” “你们偷偷跟着过去了,先和小阿妹们对歌,怎么办?” “不可不可!”我上不了,别人谁也别想去…… 陈成一时间哭笑不得,尤其是听到那个说怕他过去了“捷足先登”,心说陈成我豆蔻年华,又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打算在本地安家,我“捷足先登”干嘛…… 嗯,“没那个能力”可以去掉,现在自己这一长二大的,再这么说大家也都不信了…… 可不管你们什么理由,我又不相亲,堵着不给过什么回事! 陈成估摸着要不然派几个随从回到下游扛个筏子过来,至不济,我们现场扎一个也行…… “决不能放一个人到对岸去!”有青年喝道,今天我谈不了对象,别的谁也别想谈! 陈成泪流满面:我真的不想谈对象! 被兄弟们挤兑惨了的大壮抽身出来,手一指:“你们急什么!这位小兄弟不是很会猜谜语么!我即便走了,你们便要他再帮你们,不就行了?” 众人眼前一亮:对啊!那么难的“蒜”都被他给猜出来了,还能出口成章,那换别的题目也行啊! 与其拖住大壮不放,不如求教这位小兄弟! 可他们哪有“求教”的样子,一群健硕的村汉目光炯炯地笼住了小陈! 陈成一呆: 本来还有走的可能,现在被大壮这么一说,不把这些人全送到对岸,我是走不了了! 真是何苦来哉! 大壮趁着大家分神的功夫,挣脱了左右的擒拿,疾冲几步,对撑篙老汉大喊一声:“二柱叔!快快起篙!快快起篙哇!” “让这厮得走!”众青年大怒,也不喊“大壮哥哥”了,万一陈成刚刚根本只是误打误撞,别的题目他也答不出来,怎么办? 二柱老汉见大壮上得筏来,于规矩并无什么错谬,只能客气地冲着陈成一群外地来客点点头,撑起长篙,飘然而去! “哇呀呀呀!”看着大壮在筏子上得意的笑,得意的笑,众青年简直都要气疯了! “我不管!下一个问题你要是答不上来,你就别想从我们这里过河!”某青年恶狠狠地威胁陈成道,心中充满了心上人被其他人捷足先登的恐慌! “我勒个去!”陈成更加郁闷! 这特么又是谁给我的好差事啊! 这边目送大壮上得对岸,一群花枝招展的小阿妹嬉嬉笑笑地迎上去,给大壮上着麦杆帽、撑起油纸伞给他遮阳,又拿着粽子等食物来“投喂”,活脱脱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相邀到土坡上,与他众所周知的甜蜜爱人阿翠对歌! 隔岸的光棍青年看此情此景简直要气疯了! 陈成却没去看捡了个漏的大壮,目光全程都在从茅草亭子里走出的小阿妹们的身上—— 哇!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远远看去,身段都是个顶个的窈窕呀! 我喜欢! “对岸的人听好了,我们下一道题又要来啦!”小阿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洒脱开朗,全无汉族女孩子的矜持拘谨。 “你听好了吗?下一题要来了!”青年们一本正经地对陈成道。 陈成:“……” 你们请我当军师,又没有尊才尚贤的觉悟,起码也给我打打伞,遮着太阳啊! 男女果然不同,对岸的小阿妹们就有亭子可以遮阴,不对歌的时候全部都窝在那里。 这边的糙汉们就只能顶着大太阳晒。 吐槽着本地青年,下一道问题来了! 就听对岸换了一个女声,更加嘹亮悦耳: “有一双好脚嘞, 他也不会走; 有一张巧嘴耶; 他从不开口! 脸儿长得俊耶, 就是不得洗! 你把他一洗耶, 立马就变丑!” 唱完这一段,对岸的姑娘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成一团,笃定了对岸这些傻哥哥们又要犯难了。 果不其然,众青年们又是抓耳挠腮,百思不解! 好手好脚的,干嘛不走路呢? 有嘴又不好好说话,难道他是一个高冷的人? 众人思索无果,便把目光聚焦到了陈成的身上,一个个猛男直勾勾的眼神,直看得陈成浑身发毛。 陈成心中也苦呀! 我现在算是比较会写诗了,可也不算擅长猜谜啊! 前面跟七个小可爱比猜谜诗的时候,都差点翻车了。 之所以大多数情况反映比较快,那是因为在后世看过的够多,很多谜语我都看过了。 真硬猜的话,我哪敢打包票? 你这有脚不会走,有口不会说,怕不就是个“假人”? 当然如果什么东西都用一个“假”字来解释,那就太简单草率了。 根据陈成的判断,像这种民间自发产生的谜语,往往和老乡们日常所见所接触相关,无非就是各种花、各种果、各种蔬菜、各种牲畜。 就好像刚刚的“大蒜”谜语,老乡经常要吃,摆弄这个的时候可不就把谜语给出出来了? 你要说现在这题答案就是“假人”,是个“人体模特”,那我是不相信的。 陈成还是倾向于,这玩意是一种蔬菜,或者瓜果。 看谜面的意思,这玩意是有脚有嘴的,那不就是长得像人么? 啥蔬菜瓜果长得像人? 难道……难道是…… 人……人参果? 嗯,话说镇元大仙这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兼备”,可是“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 “遇水而化”嘛,倒真和这谜面能扯上点关系。 而且玄奘大师就是正是本朝人,还是小陈的颍川老乡,正可谓—— 呃,如果是在长安洛阳的话,哪怕这答案有些离谱,陈成也敢冒险试一试; 可是这山野丛林中的,你说“人参果”云云,可不是扯淡么! 这个百分之75相似的答案必须pass,那还有什么蔬菜瓜果,抑或是家禽牲畜呢…… 见陈成愁眉不展,冥思苦想的样子,众青年都急了:“小才子!这答案是个甚啊?你倒是跟我们说说?” “我是想不出来,和山花的情意,就全依仗你了!” 陈成被他们越是催促,越是着急,越发没有头绪!苦恼得不行! 始安七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之前各种诗战中都没有看到陈成这般苦恼的样子,一时间惶惑不安,不知所措。 想说什么,又不敢贸然开口。 “嗨!”那个脾气有些暴躁的青年拍打自己的大腿根:“猜不出来,今天准备的歌全白费了!就不该指望着一个外人,能把‘三月仙’出的题目给破了!” 自怨自艾之余,又怀疑地看着陈成:“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明知道答案,故意晾着我们,不告诉?” 陈成不觉有些露怯,底气不足道:“不敢,不敢!”我是真没想到这玩意黄瓜土豆茄子还是鸡…… 他这不自信的一露怯,反倒让青年坐实了自己的想法,勃然大怒! 冲上前去,扬起手来,指着他:“你知道的话,不说,莫怪哥哥我不客气!” 旁人也帮腔:“对啊对啊,你好歹说说想法,也让我们琢磨琢磨。” “没没没。”陈成向来是欺软怕硬的主,对于这题着实没办法,只能扭扭捏捏,羞羞怯怯地支吾道:“我猜,我猜,这玩意,怕不是个泥塑的土偶……” 话说出口,自己都羞愧得要死,就好像年少时听的那些冷笑话: 什么表不能戴? 假表。 什么路不能走? 地图上的路。 为什么海里没有水? 照片上的海…… 我勒个去,简直是尴尬死我了! 照着这个编谜语的套路,我一天编一万条都没有问题! 什么屎不能吃? 假屎。(难不成真屎可以……) 陈成原以为自己的答案一出,七少在内的人都要笑话他了,哪知道小六脱口而出:“我也这么想的!” “我也是!”郭小四不甘示弱! “我也想到了。”周小三矜持着,生怕落后了。 暴躁青年哈哈大笑,一拍手掌,冲对岸道:“我猜到了!是泥塑的娃娃!” 第421章 真是个铁憨憨! “泥塑的娃娃!”暴躁青年一说,不出陈成所料,隔岸的妹子们发出一串笑声。 陈成见自己胡说八道的答案竟然被对方奉为圭臬,忍不住暗暗叹息,心说这要是说我答的,可丢脸了。 但没办法,是你非让我说的。 万万没想到—— “恭喜你!答对了!” 啪叽! 陈成脚下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开玩笑! 这特么也能对! 千算万算,我是真的没想到少数民族同胞出的问题这么“冷”啊! 太没有技术含量啦! 茄子呢?黄瓜呢?豇豆呢? 什么马不能跑? 木马。 什么鱼不能吃? 木鱼。 …… 陈成又陷入自我怀疑和同类问题大批判当中。 连对两题,暴躁老哥看陈成的目光简直奉为神仙了,哪知道陈成是有苦说不出,正要猛夸他两句,却听对岸又道: “可是呢,对歌,对歌——哪能直接说出来,只许唱的!”对岸的妹子一本正经地说着。 这边瞬间傻眼! “用唱的?泥塑的娃娃,可以怎么唱?”暴躁青年挠了挠头,别看他性子如火,实际上编歌是他的短板。 即便“正确答案”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不好立即编成歌。 这边始安七少却都得意自己都如陈成一般“睿智”,无一例外地瞬间答出了正确答案,一种狭隘的“汉人聪明”的优越感莫名而生。 陈成看着他们,从自我否定中抽离,脑海中想起来了一首小时候常听到的儿歌: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他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他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嗯,要是从这首儿童脍炙人口的歌词来看,说他“有脚不会走,有口不能说”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至于为啥子泥娃娃一洗就变丑,洗化了呗…… 还真是完美自洽,让人无话可说啊! “唉!”陈成为自己站在第五层把问题想得太复杂而苦恼,这位老哥,如果你不辣么大声说话,并且把我们一行人送到对岸,我愿意将《泥娃娃》这首儿歌,传授给你…… 可惜还没等陈成提出这般诱惑的条件,冥思苦想的暴躁老哥旁边一男子站出来道:“阿冲哥,对不住了,三秀儿还在对岸等着我哩!你慢慢想,我要过去了!” 话说完毕,也不理会暴躁老哥的错愕,冲着对岸便放声唱道:“ 他有身体不能活,有那舌头不说话, 要问谁有知道它,俺就叫它泥娃娃!” 对岸嘻嘻笑道:“你唱得好,那你过来!” 暴躁阿冲更加错愕! 一把揪住正要赶去相会的青年,怒道:“这题是我抢先的,怎么你却来抢?” 对方委屈道:“让你唱歌你唱不出来啊!” “我——我过一会儿就好!” 对方又给了阿冲一记暴击:“哎呀呀,反正对岸又没有跟你看对眼的,你急什么。” 阿冲:“……” 有些委屈地看着陈成,陈成却没有出言安慰他,这都有答案了,不就像写诗有了题目,不管质量好坏,随便唱两句有什么可难的? 你丫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值得同情。 “那个,就算不载我去对岸,载个孩子行?”陈成对着撑篙的二柱老汉和这轮的“优胜者”道,手指着蒋飞。 小孩子去,又不怕抢你们女朋友了? 岸这边没啥可遮阳的,热,到那边起码还有亭子,还有树荫。 二柱老汉对“优胜者”道:“让他上,老话说了,和外面来的小童子同舟,添福呢。” 优胜者一听有理,估计能提高自己约会成功的概率,便也欣然同意。 结果蒋飞却不领情,非要和六个哥哥和陈成一块儿,“同进退”,共荣辱! “我可去你的!”陈成在他的屁股上轻踢了一脚:“你打头阵,给哥哥们探探路!” 剩下的几个,马上我也一个一个送过去! 果然跟小孩沟通要有正确的话术,蒋飞欣然领命:“定不辜负兄长的嘱托!”屁颠颠跟着筏子到对岸去了。 到了对岸,优胜者自然要与心仪的对象秀儿装模作样对一番歌,其他姑娘却都好奇地看着始安七少的老七蒋飞,笑问这位小郎君也是来对歌的吗? “哼!”在蒋飞的眼中,看美丽的小姐姐全当妖精看,绝不跟她们好言好语! 径自到一旁找凉快地去歇着了。 对岸这边,现在看陈成如此有能耐,冲动的阿冲也知道今天要想找到对象,必须要依仗人家,不敢再威胁他了,客气地堆笑说:“下一把还要依仗兄弟则个。” 陈成俨然一派高人模样,淡淡道:“看情况。” 实际上,他的心里也没有底,怕摸不准出题人的调调啊! “又来了噢!”对面的妹子招摇着,又对这边的青年男子们唱道:“ 紫色的小树哎, 开紫花! 开过紫花哎, 结紫瓜! 紫瓜里面有什么哎?嗨嗨嗨! 紫瓜里面装的是胡麻! 对岸的阿哥猜一猜哎, 阿妹说的这是啥?” “嘶!”青年们又是陷入一阵思索,东看看,西望望,想从大自然中搜寻灵感。 这玩意到底是个啥? 可陈成却差点激动到泪奔: 回到了正常的命题套路上来了吗? 这个我太知道了! 正要张嘴,敏锐的一群青年都看过来了,包括目光炯炯的阿冲。 陈成忽然就闭上了嘴巴,将答案咽了回去。 “这是什么啊,小才子?” “你给我们说说呗!” “快快给大家解解疑惑!” 陈成眼睛一转,慢斯条理地:“说可以啊,可是你们得告诉我——” 告诉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众青年互相看看,好处,你想要什么好处? 帮我们结束猜题环节,你们一行人不就能想到哪就到哪了么? 陈成道:“话是不假,我相信大家到最后都会过去的。” 可是,分个先来后到啊? 有心思敏锐的都反应过来了:“跟我说,送小才子一尾鱼!” “才一尾鱼?我送两尾!” “我请小才子几位到我家中吃饭,米管够!” “都别跟我抢!”阿冲又站出来:“必须跟我讲!要不然我就打你们!” 众人:“……” 我们先把你打一顿…… 终于,有个机灵的人反应过来:“跟我说!我帮你带两个小兄弟到对岸去!” 看陈成一行人,也不像缺吃却穿的,人家就是急着过河嘛! “好,就是你了!”陈成手指着对方,要他过来,便凑在他的耳边说了一段话。 来人大喜过望! 陈成不但把答案说与他听了,就连歌词都帮他想好了! 喜气洋洋地,就跑到岸边去唱:“ 身材模样翘哎, 似我阿妹娇! 身披黑紫袍! 头戴小绿帽。 皮肤滑又滑哎, 恰似阿妹顶呱呱!” 答案自然就是“紫茄子”了,对陈成来说实在是小case。 只不过…… “阿噗!”陈成一听对方的唱词,忍不住啐了一口,我就是“黑紫袍,小绿帽”来着,谁跟你说了“阿妹的皮肤滑又滑”了? 真特么是个老色批! 不过这边的民风野性,大姑娘们就喜欢这直白的夸奖,一个个乐呵呵:“快过来!快过来!” 就这样,优胜者按照与陈成的承诺,带上小六和王小五两个,兴冲冲地上了二柱老汉的筏子。 老汉看这下就带了三个人,小筏子吃力,但也没说什么,朝对岸破浪而去! 众人又是一阵哀叹:如果刚刚是我同意了带两个小娃,现在优胜的就是我了! 眼看着下一轮的题目还没有出来,大家已然把陈成看成是文曲星下凡了,着急着要向他邀约,稳操下一局的胜券! “我我我!” “我带我带我带!” “都别吵了!”阿冲又一次引人注目,扬出四根手指:“我带四个!” 哗! 陈成看了看,七少已经过去了三个,那不是下一轮就把他们全运到对岸了么? 欣然同意:“ok!” 众人惊讶阿冲的豪气,却也对筏子能否带这么多人表示怀疑—— 今天这小筏子是为了“走坡”专门“定做”的,就是不让容纳太多人,要不然这么多发春的少年,一拥而上,跑到对岸使用暴力,那还要不要对歌了? “你们别管,我自能带他们过河!”阿冲傲然点头,好像已经断定陈成能答对下一轮的题目似的。 那边小六和小五两个在筏子上,筏子吃水很深,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掉下去了,连鞋子都被河水打湿了。 上岸之后,自然又是被小姐姐们看稀奇似的围观。 有小姐姐开口道:“对岸的阿哥们笨得很,怎么今天回答得这么痛快!是什么样的人在帮他们呀?” 一听到这话,王小五和小六就高兴起来了,骄傲得很! 王小五道:“他是一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才子!” 小六跟着道:“他也是一个奇记百出、灵机妙算的大军师!” 众小姐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对这位“大才子大军师”更加好奇。 “哎,我七弟呢?”小六同样怀着“小姐姐都是女妖精”的想法,着急着与蒋飞汇合。 没想到—— “这呢!这呢!在这呢!”寻声看去,就见蒋飞坐在亭子里,身边一群小姐姐,正在投喂他水果吃。 小六:“……” 王小五:“……” 蒋飞一开始也是抱着坚贞不移的决心的,可是女子对他虽然没有吸引力,果子却有十成十! 唯美食不可负也! 屁颠颠地就挤她们中去了。 小姐姐们看着这可爱的小弟弟,都在问他外面的事情—— 是不是也要走坡挑对象呀? …… “好,这一轮的题目听好了: 从前有一个大肚皮呀, 生来就是怪脾气! 你不打他不做声, 你越打他越欢喜!” 嗯? 阿冲又陷入了沉思: 越挨揍,越高兴—— 这特么不是犯贱,不是欠揍,不是抖么?(去掉抖) 我们村别的人都挺不抗揍的,难道这道题猜的是阿豆? 这小子就贱兮兮的…… 在阿冲胡思乱想中,他的大军师陈成走过来耳语几句,阿冲瞬间恍然大悟! 嘿! 带四个人真值呀! “可是,你是知道的,我的歌唱得不大行。”阿冲一个大汉,扭捏的样子,让陈成感到十分雷人。 不过料到你不行,歌我也教你! 阿冲研习三遍,终于有了勇气,用他如洪钟的嗓门向对岸唱道: “肚大腰圆哎,腹中空! 脸皮厚厚嘿,爱紧绷! 别看胸中无点墨, 打它三棰子—— 痛痛痛!” 此歌一出,对岸的妹子们再也忍不住,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这歌唱得也太逗了! 关键是阿冲唱完,始安七少几个也笑了,正是笑陈成怕不是在暗讽这个铁憨憨是个“胸无点墨”的主。 阿冲自然不懂“胸无点墨”的意思,也不知道岸这边那边在笑什么。 正纳闷着,对面小姐姐喘不过气来,且喘且道:“你也没说答案是个啥呀!” 阿冲恍然大悟,连忙道:“我说的这个东西,是个鼓啊!” 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大家笑得更厉害了,真是个铁憨憨! 小姐姐又是一阵受不了,压着肚子说:“我看怕不是鼓,而是个‘你’!” “怎么是我?”阿冲纳闷,陈郎君跟我说的是鼓,没说是我啊! 何况,别人打我的话,我肯定打还回去,不会“欢天喜地”的。 纳闷之间,就听到对岸说:“行了行了,你过来!” 阿冲大喜! 也不去理会人家那句讥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兴致勃勃地冲着始安七少剩下的几个小哥道:“咱们走!” 他这么干脆,陈成到有些不放心了,毕竟这小筏子不像是能装的样子,问他:“你确定要带这些人?” 他以为陈成在质疑他的话,拍拍胸脯:“放心,有我在,他们不会掉入水中!” 陈成有些担忧:你说不会就不会…… 二柱老汉来的时候,脸上也有些忧虑,可是这小子一根筋,也不好说他。 毕竟,咱们“小长安”的人,答应别人的话也要做到…… 虽然二柱老汉在江上送客太多太多次了,表情有些“机械化”的生硬,四个人加一个铁憨憨…… 他的船不急不慢地驶着,走着走着,七少剩余的四人有些骚动,耳边传来小筏子阵阵的咔嚓声—— “稳住,我们能赢!”阿冲说着,可随之脚下一个趔趄,栽倒在河里! 第422章 这根本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你们几个小心点,往一块靠靠,保持平衡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五个人乘上二柱老汉的筏子的时候,阿冲并没有忘记陈成助他“擂鼓”成功的恩情,对窦明、孙沐到郭小四还算关照。 提议是他提的,好处也是他得的,承诺将四个小朋友渡到对岸也要做到且保证几个小可爱的安全。 只是大家都是水边长大的,上去就知道不稳,阿冲仗着自己的水性优良,和二柱老汉一头一尾,把四少夹在中间,阿冲时而踱步,时而不动如山,转转腾挪间,倒真是保证了中间的几个小娃晃也不晃。 “你可别晃了!”二柱老汉见这二愣子显能自己的水上功夫,有些不满,本来筏子交给老汉我就行了,哪要你跳上跳下得跟着蛤蟆精似的! 就在这种情况下,乐极生悲的情况发生了,一段突兀的波浪冲来,阿冲一个不稳,脚下踩空,终于滚落河水之中! 两岸的男男女女惊呼出声! 陈成其实不担心阿冲的安危,这里的人水性不可能差! 他就怕四个少年掉入河水中,溺亡了哪一个,那他可就惹大麻烦了! 四少在筏子上也感到竹筏那头没有阿冲配重,他们和二柱老汉全在这头,猛地头重脚轻就要掀起来!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二柱老汉沉息扎马,立地生根,手中长篙雪亮银枪似的地斜刺而下,直抵河床! “哗”! 就见小竹筏一头翘起,作为支点的二柱老汉,连同手中的长篙,相互呈奇妙的角度,竟是稳稳立在河心,动也不动,稳得一笔! “牛掰啊!”陈成虚惊一场,喜气洋洋道。 两岸都为老汉精湛的平衡功夫喝彩起来! 老汉不禁也有些得意,单手插着长篙,信步往筏子中间走了两步,那失去平衡的小筏子的另一端又平稳地回归了水面。 果然,这船上只多阿冲一个人。 “你就自己划过去!”老汉心想着,就要舍掉阿冲扬长而去。 “二柱爷爷!二柱爷爷!”对岸的女娃们纷纷挥手,示意他返航。 根据规定,落水者是被河神认为不适宜渡河来走坡的,阿冲这般狼狈,自然就不要过来了。 作为正主的阿冲都来不了,他的“送福童子”们自然要一并退货了! 阿冲傻了眼,漂在水里,“他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当他宛在水中央”! 二柱老汉显然非常尊重女性群体的意见,她们表态,二话没说,又一个漂亮的斜插角度,那小筏子就像是装了发条似的,绚丽地在河中旋转,掉头回岸——四少在筏子上纹丝不动! 这手功夫又获得了大家的喝彩,只是河对岸等待兄弟相逢的小六三个人忍不住跺了跺脚。 全满的运人计划遇到了“半渡而击”,陈成也暗叫可惜,他是不准备继续帮这一群傻小子猜谜了,反正是你们讨老婆又不是我讨老婆,费那脑细胞干嘛!他可不相信,这群发春青年在没有全部渡河之前,会放自己走。 只要把七少平安送到对岸,他和七少的几个随从,就能随便在上下游找个地方,自己游过去,反正今天天气热。 被大家晾在河中央的阿冲,是向前冲也不是,向后退也不爽,无所适从,最后在众人的注目下,还是选择遵从几百年的法则,灰溜溜地游了回来,看得众人哈哈大笑。 对于阿冲这种总是想简单粗暴解决问题的行为方式,大家也都是早不爽了,看到他出糗,男青年们心情都很愉快。 “才子无虑!阿冲我一点事情都没有!”落汤鸡阿冲上岸先找陈成道,虽然陈成并没有关心他的意思:“等过一会儿你再助我!” 陈成纳了一闷:咋滴啦?你都掉河里了,参赛资格不就自动被取消了嘛! 我还能怎么助你? 冲到对岸抢一个老婆? 文的不行要来武的,软的不行要来硬的? 众人一解释陈成才闹明白,掉河里是掉河里了,也就罚你停赛几轮而已,不至于以后都不让你参赛,让你鳏寡一生的。 毕竟,娶媳妇是人生大事,不能被一次小波浪给毁了嘛! 陈成听了哑然失笑,心说你们倒还挺人性化。 只是这么一来,小陈我想立即脱身,可就不行了啊! 你看阿冲这股二愣子劲头,今天不帮他把媳妇给相好,他还舍得放你走? “唉!”陈成叹口气,我就怕这种一根筋还满腔热忱的。 但是看到阿冲从头到脚都滴水,发间还插着碧绿水草的样子,陈成好笑又同情,宽慰一句道:“没啥,你歇一歇,正好也甩干晒干水。” 要不然,就这么一副尊容,就算给你到对岸了,我也打赌没有一个妹子看得上你。 阿冲闻言有理,直呼还是小才子有心思,自己跑到河边,对着水里的影子,还理了理发型。 想了想,又考虑走远一点,把上衣裤子脱下来拧拧水,好干得更快些。 反正对面看不清,也不怕被骂耍流氓。 “你们好了吗?下次谁再落水,姊姊妹妹们可就每一个人会选那个落水的人了!”姑娘们嬉笑着,这次合唱道: 下穿草裙哎, 却无上衣! 没事呀他就—— 站在门角里, 每天出来哟,走几次! 是人呀是灰呀, 都要躲起!” 这次唱完了,还把“是人呀是灰呀,都要躲起”给重复了一遍,余音绕梁,格外动听,唱完又是笑作一团。 男青年们一遇到小姐姐们的题目,现在第一反应都不是去思考,而是先把陈成给拿下—— 实践证明,一船带不下五个人! 那我帮你带三个人好了! 正当男青年又要起交锋,却听身后一声暴喝: “欺人太甚!” 声如炸雷,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就见光着个膀子的阿冲,提着半拉湿的筒裤,也不知是想穿还是想脱,反正极其不雅观。 此刻正憋红了整张脸,恶狠狠地看着对岸的女同胞么! “阿冲哥这又是怒从何来啊?”众人看着他无来由地爆炸,都是一头雾水! “她她她——她们!又要借机戏弄于我!”阿冲怒道。 “哪跟哪啊!”陈成都乐了,你是不是听错啥了?还是出现幻觉? “我没听错!”阿冲指着自己:“这上身无衣,下穿……不就说的是我么!”可我这穿的诗筒裤,又不是仫佬女人喜欢穿的筒裙——分明是讥笑我是女人嘛! 然后又说他“没事爱猫在别人墙角”,活脱脱一个爱窃听隐私,搬弄是非的人! 而且还说自己没事就在外面晃荡,人见了躲,灰尘见了飞——飞沙走石,简直不只是大恶人,倒像是老妖怪了! 我有这么差么我! 何况我干活向来勤快,那里有这种游手好闲,东玩西闹的情况! 以前阿冲还觉得自己魁梧有力,男子气概十足,是女同胞们的理想对象—— 今天一听她们竟然这样看自己,简直是心碎了一地!太坏了你们! 罢罢罢! 这媳妇,不挑也罢! 我便与我老牛,孤独终老! 看着他悲愤欲绝的样子,陈成简直要崩溃死了! 大哥! 你这也太能扯淡了! 既然你头脑这么灵活,怎么还做这么多无语的事情出来! 强忍着笑道:“阿冲哥多虑了,怎么可能是你!这玩意家家都有,人人都用,犯不到你头上。” “胡说!”阿冲一副“你瞒不了我的样子”。 “这玩意就是扫帚啊——扫地的,你家没有吗?”陈成反问一句,阿冲一愣之后一琢磨,对啊! 这可不是扫帚么! 为啥人和灰尘都躲着它,还不是它在干活么! 不干活了,往墙角一丢! “真不是我呀!”阿冲转怒为喜,乐呵地笑。 陈成心道:这谜底是扫帚无疑,可是对岸那些妹子有没有借机讥讽你,那我可就不知道咯! 陈成既然都把答案说破了,青年们积极性可就来了,都争抢着要回答这一题,但陈成把手一按:“等等!” 咱们现在,让已经郎情妾意的人先去; 然后,让有意中人的人再去; 剩下的人,相信都很佛系——无所谓是哪位靓女! 你们听我的,别看这题不难,可后面有难题的时候,你们还要求到我! 陈成的威慑力众人承认,可是—— “凭什么啊!”单身青年们一下不满了,人家都谈好对象了,还让他们优先? 饱汉坚持让饿汉饥? 抗议!严重抗议! “急什么啊!”陈成道:“人家把自己的媳妇给领走了,留给你们的,可不就——” 任君采撷了嘛! 众光棍转忧为喜! 对啊,要是不知情,到对岸还去撩骚人家的媳妇,对方肯定拒绝,脸上不好看,然后再去找别的小阿妹对歌—— 人家也很难给好颜色了! 有理! 就这样,大家又公推了一位早有勾当的老哥现身,开嗓唱道:“ 千只脚,万只脚, 站不住,靠墙角。 它叫啥?叫笤扫!” 既呼应了人家谜面的语言,又加入了幽默元素,他这三字一句的节奏,还格外活泼,大家叫好之余,对岸自然放行无误。 二柱老汉的小筏子又靠到岸边,呼他上船。 “咱们走!”他笑呵呵地就要带两个少年一起过河。 “带一个!”陈成道,经过翻船的担忧,还是一个个过去好。 反正也说了—— 阿冲不过去,七少都过去了,我也走不了。 咱就不急着了。 就这样,郭小四一个人跟着优胜者到了河对岸,又被小姐姐们团团围住。 优胜者面对一个人,心上人; 郭小四面对一群人,好奇宝宝! “这次又是你们一块来的那个人猜出来的?” “词也是他想的吗?” “这个人肯定挺有意思。” 小姐姐们现在转而对外面来的那个姓陈的更感兴趣了。 郭小四点点头,肯定了她们的所有说法,深情道:“他是一个,会让人欲罢不能的男人。” 已经在这边的王小五、小六、蒋飞:“……” 你说得好恶心啊…… …… “哼哼,既然你们都说他这么能耐,那我们可饶不了他!我打赌,这支歌,他指定答不上来!”小姐姐中一个自诩“也能让人欲罢不能”的风情万种小姐姐扭动着腰肢站出来,青春气息无敌。 径自放歌道:“ 空讲聪明妹不信, 得妹试过才是真! 问你下面是什么, 你来猜猜别瞎蒙! 又长又弯还会冲, 小鱼蝌蚪在当中, 阿妈阿妹都爱它, 每天向它鞠又躬!” 一歌唱完,风情小姐姐挑衅地冲着对岸挥了挥手,笑声如铃。 众姊妹想到歌中描绘的东西,都忍不住乐成一团。 难度陡然提升,让隔岸的男青年都措手不及! 后悔把那么简单的“扫帚”随便让给人了,这后面要是更难可怎么办啊? 不过,对于这一题的难度,众说纷纭。 毕竟又长又弯…… 还有蝌蚪…… 关键是大家都还爱它…… 完事还要鞠躬…… 唔…… 这到底特么是个啥? 陈成也皱起了眉头,一声不吭。 里面其实有成熟的老哥觉得挺容易的,但是看看陈成,就觉得以他小小年纪,怕是不大可能有这种见地! 眼看对岸万马齐喑,风情小姐姐可就来劲了,更像是一只放肆的野马了:“对岸的汉子们!答得出来吗?答得出来的话,老娘跟你们在河里洗澡!” 哗! 群众哗然! 果然够猛! 尤其是稍显含蓄的始安七少——都是幼稚小朋友,全都羞红了脸。 “答不出来了?哈哈哈!我就说说嘛,怎么可能有你们说得那么厉害,比智慧,还要看我们女人家!” 想和风情小姐姐一起游泳锻炼身体还在其次,被她侮辱男儿本色,那可就受不了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一群男青年恨不能现在就到对岸狠狠教训他。 “小才子!这可怎么办啊!” “我们要栽在她的手里了吗?” “这婆娘,野得很!”口气和“城会玩”差不多,估计对她有所了解。 “哎呀,小才子,你想想办法啊!” 陈成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少数民族同胞女青年,最野能到什么程度? “其实这一题也没什么好难的。”陈成微微笑,指了指道:“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大惊失措! 陈成指的竟然是河中央的二柱老汉! 想不到啊想不到,二柱爷爷人不可貌相,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众青年一时间都艳羡不已。 “我靠!什么跟什么啊!”陈成狂晕! 这根本不是去幼儿园的车!我要下车! “我说的是——” 武阳江。 第423 大妹子咱们一起探清水河吧!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被风情万种的大姑娘所迷惑,陈成也险些想歪了。 可是,搞黄色是过不了审的啊! 更何况,少数民族同胞是会更开放率性,但把那些羞羞的事情公然放在台面上讨论,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陈成打一开始就知道各位“难以启齿”的人都想错了。 对岸那位怕就是故意要让你歪了想。 其实歌中的那些特征,放在眼前的河水更加贴切: 又长又弯还会冲,里面还有小鱼蝌蚪,这不就是一条曲折的河流嘛! 非要把小鱼和蝌蚪想成别的东西,可不就产生谬误了! 至于说“阿妈阿妹都爱它”,阿妈和阿妹也都是干扰选项,阿爸阿哥未必就不爱,毕竟捕鱼、生活还是要从河水中来的。 但说“阿妈阿妹”更爱武阳江,也有根据! 女性不是更爱美么! 这里远离城镇,是不可能诞生郑宝旦家那种很会生产铜镜的工艺的,女性们想要欣赏下自己的美貌,可不就要来到水边,照一照自己的倒影么! 这一欣赏,可不就要弯下身体,“鞠又躬”了! 而且女性么,免不了要浣洗衣物,淘米摘菜,就更要“鞠又躬”了! 摆脱惯性思维,这题就没有任何难度了。 “妙呀!”众人一听陈成论述,疑惑都解开了。 也有庆幸自己留了一手,没有贸然回答。 要不然就是公然“搞黄色”,让众人不耻了。 不过这题的问题还不再于题目的难度,还在出题的人。 这次男青年们都有些迟疑,不为别的,人家妹子的诡计没有得逞,肯定不开森,免不了要和对歌者你来我往几句。 这妹子不是第一次参加“走坡”了,可是连续参加三届,都是没有男子能够接招,每次还要调戏男同胞们一番,使得大家都有些畏惧她了。 美则美矣,野也是真野,怕驾驭不住啊!自己的水平,不一定对得上。 “这题谁要来啊?”陈成冲单身青年们挑眉笑道:“这歌摆明了是对岸那姑娘编来戏弄各位的,与她对上了,免不了一番交锋哟!” “嗨,她是东门村的大莲,就那个样子,喜欢捉弄别人,我是见怪不怪了。”有人不以为然道,显然对这风情万种的小阿妹很了解。 “哈,是叫‘大莲’么。”陈成想到了什么,哑然失笑。 别的人便怂恿他去应对这一局。 “去就去,我怕什么呀!”那人一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样子,不但不惧怕,反而笑道:“我还就喜欢人家这个劲儿呢!” 是我的菜…… 见他如此洒脱,其他青年纷纷赞道:“够气魄!” “真男子!”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陈成听着大家鼓动的话语,都有些好笑,心思一动:“敢问壮士怎么称呼?” 那人轻松道:“家里排行老六,大家都呼阿六。” 陈成更乐,这又是一个“小六”,再加上“大莲”,可不就巧了么! 陈成继续道:“我有一歌,正很适合对付于她,兄台愿听么?” “愿闻其详!” 陈成便给他唱了一首在后世相声爱好者中喜闻乐见的一只曲子,那阿六也是天生的歌手,听了一遍就颇会跟唱了。 对岸的大莲见对面的男人们磨磨唧唧,以为又和往日一样,不敢应答了,心想郭小四口中“令人欲罢不能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双手掐着纤细的腰肢,向对岸喊话:“你们有答案了么?再不回歌,我可要算你们输啦!” 听口气,不打算再让任何一个男人再过河了。 她是霸气了,可是其他还没有挑到对象的小阿妹们有些急了:你自己不急可以,不能耽误我们的幸福啊! 急切之下,对岸的阿六站出来回答:“怎的没有?你听好了!” 说着,清了清嗓子,婉转嘹亮的曲调就从他的口中发出:“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阿哥,细听我来言呐。” 对岸一听,曲调奇异,纷纷新奇。 大莲微笑听着,此时仍然笃定对岸的人没有猜出来—— 而一旦他们想歪了,她就可以拿上早准备好的“谴责搞黄色”的歌词,好好数落对方了。 可是阿六却没让她的如意算盘立马打响,继续唱道:“ 此事哎出在了天河东门村啊 天河东门村儿有一个倔老汉, …… 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婵娟! 小妞哎,年长一十六, 起了个乳名,荷花万字叫大莲呐啊……” 众人本来听他东拉西扯,絮絮叨叨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连大莲都要谴责对方拖延时间,就是不说答案—— 可是画风一转,就说到了东门村,讲到了大莲,讲到大莲倔强的阿爸…… 一句“女婵娟”听得大莲颇生羞意,心波荡漾! 两岸的男男女女见当众“调情”,也纷纷起哄来了! 一点儿没错,陈成传授的这支歌,正是德云社的保留曲目: 探清水河。 就像岳云鹏的《五环之歌》一样,每次演出时,不唱一首《探清水河》,那演唱者张云雷别想下台。 当然咯,这歌原本是师傅郭德纲唱的,徒弟火了后就传给他了。 虽然“德云女孩”们都能来这么两句,可是故事不一定太了解,虽然脉络不算复杂。 说的是清末民初的时候有松老三一家,老两口子膝下无儿,所生一女乳名叫大莲。大莲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可谓是亭亭玉立,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后来大莲遇到本村青年农民佟小六,他们两个就偷偷地相爱了。有一次小六来到大莲家,他俩在偷偷地幽会当中被父母发现了,这一下可惹了大祸了,这是辱没祖宗、败坏门庭。大莲的父亲一怒之下给她一把菜刀、一根绳子、一把剪子叫她自裁,最后大莲被逼无奈,一狠心就跳了门口的从颐和园出来清水河。 这歌就是小六后来到清水河来纪念大莲妹妹的曲子。 有传说祭奠完了以后,可怜的小六也跳了河。 为纪念这个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后来有人编成了小曲去到处传唱,《探清水河》从此就在京城周围广泛地流传开来了。 陈成三改两编,现烧热卖,换换词儿就给阿六拿去调戏人家大莲姑娘去了。 “姑娘叫大莲,俊俏好容颜, 此鲜花无人采,琵琶断弦无人弹呐! 奴好比貂蝉思吕布, 又好比阎婆惜,坐楼想张三……” 阿六天赋惊人,只听陈成一遍,就记得七七八八,欢快地唱个没完。 可姑娘们却都是一头雾水,纷纷相问: 谁是貂蝉? 跟李布啥关系? 张三是我们村的张三么? 是的,貂蝉到元杂剧《连环计》中才有诞生,是并不存在的人物。更不要说宋江怒杀阎婆惜了…… 曲中的人物,并不需关心,唱错了也没关系。 虽然这里面的关系理不清,可是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是在夸大莲生得貌美呢! 大莲本来有些芳心颤动的意思,不过到这时也算是平静了一些,心说:你再是夸我也没用—— 你要说我提的问题的答案呀! 本姑娘虽然生得好看,可你也不能觉得光凭给我拍马屁就能让你过关了。 能让阿妈阿妹每天鞠又躬的到底是啥? 大莲本尊开了腔,其他被蒙住的姐妹们也纷纷开腔: 答案呢?别扯别的!快回答! 见对岸着急了,陈成和阿六都忍不住乐了,心说你急什么! 探清水河那么长,陈成最多记得前面几句,不可能全都会唱,再加上曲调惨歪歪的,不适合今天的场合。 阿六便不紧不慢地切到了收尾的句子:“痴情的女子这多情的汉,编成了小曲儿——” “来探,牛鼻河!” 当武阳江的俗名“牛鼻河”在此时突然出现的时候,对岸的大姐姐小妹妹们,连带着被编进了歌中的大莲,全都愣住了! 他们……他们…… 竟然都猜出来了! 完全没有被大莲的风情妩媚所影响,猜到了说的是“牛鼻河”! 你们还真是…… 牛鼻呀…… 见对面的妹子们全都被镇住了不说话,陈成和阿六两个戏弄了他们一番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阿六更不忘加上一句:“秋雨下连绵,滴落这牛鼻河, 阿哥借问一声阿妹呀, 是否随我来探‘牛鼻河’?” “哎呀!”大莲忽然羞得满面通红! 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刚刚在出问题之前所放下的豪言: 答得出来的话,老娘跟你们在河里洗澡! 阿六这几句词,分明是在问她,歌是对上了,你是不是要兑现和我一起下河洗澡的诺言呀? 反应过来的男青年们纷纷大笑,对岸的女子们不敢笑,可也都忍不住偷偷地抿嘴。 “欺我太甚!”大莲是敢作敢当的:“怕什么,我现在就下河去!” 说着,便要脱掉脚上的草鞋,一个猛子扎进武阳江里。 “使不得使不得!”姐姐妹妹们都慌了。 比她们更紧张的却是隔岸的阿六,脱口而出:“你跳我也跳!”(“youjup,ijup!”) 情真意切,不经思考! 看来他说“就喜欢大莲这调调”,还真不是虚言! 这下男青年们和陈成一行人,又一次起哄了起来。 好在大莲并没有真的跳下去,是被姐妹们拦腰给抱住了。 闹了这么一出,阿六也不掩饰自己的喜好了,冲二柱老汉道:“二柱爷爷速来载我!”急着便要去对岸与心仪的姑娘会面。 临行之前,不忘记把陈成这边的周小三也给带上,拱手对陈成道:“小才子助我之情必不相忘!” 一个健步跳出一丈,跃上小筏子,显示出他急不可耐的心情,不过这距离周小三可跳不上来,二柱老汉仍然是把小筏子划到了岸边,这一来一回的滑稽样子,看得对面的大莲都忍不住笑了。 此次阿六的抵达,自然是受到了对岸姐妹们的大加欢迎,他和大莲也毫不忸怩: 直接到那边坡上对歌去! 看到这一堆人怕是就要成了,姐妹们艳羡不已。 只是还是要把周小三围起来,询问他这道题到底是陈成想出来的还是阿六自己想出来的。 周小三不悦,给了她们一个眼神,自己去体会! 虽然我自始至终不认为陈梦见强于我表哥表哥的堂哥宏阔哥哥,但是也要承认,在猜谜这种事情上,恐怕四位大诗师都不是陈某人的敌手! 这事已经不止一次被证明过了。 “他一下子就答出来了?一点儿也没想歪?”妹子们仍然不相信陈成就这么聪明:“难道没想过……是那个?” “你们想什么呢!”周小三愈发不悦,一副批评人的口吻:“你们要知道,陈梦见兄弟,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致力于撮合青年男女的人!” 怎么可能像你们说的那样! 女人呀,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被周小三鄙夷了一番的小姐姐们也没有和他计较,心说赶紧再提问题,快点儿把陈成那小子也搞过来看看才好! “大莲姐姐走了,听我这一首: 来到屋里哟,赶也赶不走 时间一到哟,不赶就会走!” 对岸还等着她的下文呢,结果就这么停止了。 “就这?” “就这!” 还真是个话不多说的妹子! “这题我猜到了!”阿冲的衣服已经干了一些,开口嚷嚷道。 “是什么啊?”陈成示意大家不要开口,听他怎么讲。 “赶都赶不走!这还用说么!”阿冲大声道:“无赖!活脱脱的地痞无赖!” 陈成:“……” 窦亮孙沐:“……” 男青年们:“……” “呃,”陈成忍住笑:“那怎么时间到了,不敢就走了呢?” 阿冲挠挠头:“这还用说么,得手了呗。” 得手了…… 陈成:“……” 窦亮孙沐:“……” 男青年们:“……” 你可真把我们笑到了…… 陈成示意他闭嘴,挑选了又一名干将,这首歌谜底倒不难猜,歌倒是可以好好唱。 于是对岸就听到了一首喜气洋洋的大西南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挑起扁担郎郎扯,光扯!上山岗欧,罗罗!” 现场的气氛也一派喜洋洋。 这次抵达对岸的孙沐也少不了接受采访:“陈兄弟?他不仅是一个诗人,还是一个音乐家。当然,谜语猜得更好。” 如果说“阳光”的难度虽然低,还不算离谱的话,那么下一题就简单到令人发指了。 第424章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再次打赏!) “用手拿不起咯,用刀劈不开! 煮饭和洗衣哦,都得请我来……请我来……请我来……” 陈成:“……” 这已经不是对面姑娘们涉嫌放水了,这简直就是侮辱智商了…… 煮饭洗衣服都加上了,就好像生怕你猜不出来这说的是“水”似的。 对于这个“谜语”,除了回复姑娘们: 大海啊,全是水; 浪花啊,没有腿! 你还能说些什么呢? 连着两个谜语,相比前面那些,质量完全没法同日而语,更不能和大莲故意设陷阱的“牛鼻河真牛鼻”相比。 可是她们的用意大家都猜得到: 反正不管出什么谜语陈成都能猜到,那还不如出点简单的,让陈成早点到对岸来,你是骡子是马姐妹们到底看看! 七少中的最后一个人窦亮窦老大也随着优胜者来到了对岸。 小姐姐们并不知道窦亮不说话,也对他进行了采访: 陈姓少年咋个样? 窦亮看着他们,清澈大眼睛眨了眨,然后一只手指着天,一只手指着地。 众姑娘大惊失色! 这难道是——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大唐西域记》记载,佛祖释迦摩尼诞生时,向四方行七步,举右手而唱咏之偈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今兹而往生分已尽”,意即吾为此世之最上者。) 结合前面几个小屁孩说的“又是诗人又是音乐家又是令人欲罢不能的男人”,还算靠谱。 这“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也太嚣张了! 你以为你是如来佛啊! “咳咳,各位误会了!”小六赶忙出来为大哥解围:“我大哥的意思是——” 抬头望望天,月亮在笑。 低头看看地,浪花在跳。 这个世界,我们多么渺小。 只要有陈兄弟,就会心比天高! 快!快!快!冲!冲!冲! 始安七少在行动 跟着勇敢的陈兄弟 追寻诗榜冠军的征程…… 众小姐姐:“……” 你大哥简单的一个手势,还真特么意蕴丰富到领我们怀疑人生…… 对岸的男青年们可就喜气洋洋了,因为他们发现,不要陈成帮忙,题目也难不倒他们了。 看起来,应该是隔岸的小姐姐们已经用完了质量高的谜语,记止于此了。 “你们要是不不需要帮忙的话,那我下一轮可就要随船到对岸去啦!”陈成见他们自信心爆棚便道。 “你就放心地去!小才子!跟你后面,我们已经学到了不少解题的思路!想来对面的女人们已经难不倒我们了……” “就是就是!只要猜出了谜,后面的对歌自然是难不倒我们。小才子,就让我们在对岸顺利会师。” “当然,前提是你先把阿冲送过去……” 众青年自诩机智过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反而调笑了阿冲两句。 见他们如此豁达,陈成也就不再跟他们客套,准备下一轮渡河了。 只是没说,不出意外的话,接连两道可以算的上是“送分题”的题目,应该也是对岸要把自己这个“幕后黑手”给赶紧逼到对岸去。 “阿冲兄,休息够了么?下一轮你应该可以上场了?”陈成道。 阿冲把胸脯擂得砰砰响:“一点问题都没有!” 经过几轮的修整,他身上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正是重整旗鼓,到对岸面见24位单身女嘉宾的时候了。 两人齐齐迈步向前,迎风而立,来迎接终极挑战! “来了来了来了!”众姊妹看到陈成毫不掩饰地领衔在众人之前,瞬间都来了劲。 我们到底要拉近了看看,你这文学家、音乐家、诗人、旅行家、社会活动家、天上地下令人欲罢不能的男人,究竟成色怎样! 两岸声音一时肃杀,陈成严阵以待,他知道这群妹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只是如果这题太难,自己实在答不上来,那可就丢面子了。 “对面阿哥仔细听, 阿妹说的是个啥? 身细头尖鼻子大, 一根线儿拴住它! 可帮阿妈缝衣裳, 阿妹也可来绣花!” 啊! 出乎意料! 陈成颇有些错愕! 没想到她们竟然没有选择在这一局出道难题来为难自己? 甚至,比前面两道“送分题”还要送分? 这种难度,不要说我身后这帮思维正常的男青年一猜就中了,只怕就是我身边这大傻子,也难不倒他! “呃,”阿冲脸上此时露出费解的表情:“这‘身细头尖鼻子大’的,到底说的是个啥呢?” 陈成:“……” 不是大哥,你要真是这样,只能换三岁小朋友难度的提升给你了…… 看着陈成无力吐槽的样子,阿冲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传到对岸都听得见:“我逗你呢!这我怎么可能猜不出!缝衣针嘛!” 想不到他还能“幽默”一下,陈成也被他气乐了。 身后一群人也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哎哟不赖嘛,阿冲竟然也答对题了!” “哈哈,你冲哥还是你冲哥。” “他都能回答,那咱们更不在话下啦!” 小姐姐啊小姐姐——我原以为你们美貌如花,智慧如水,原来真的出不了好的谜语,黔驴技穷了! 陈成松了口气。 这时候对岸也给了回应:“答对了!二柱爷爷,你带他们过来!” 语气中颇有迫不及待的意思。 “嗯?不对啊,我还没唱歌呢!”阿冲有些诧异。 “唱什么唱,让你过来就赶紧过来!”姑娘们指挥着二柱老汉,就好像是着急着拐来唐僧的盘丝洞七个蜘蛛精。 很快的二柱老汉的竹筏就靠了岸,陈成轻轻一跃,跳上筏来,负手而立,颇有“李白乘舟将欲行”的风采。 可是二柱老汉并不开船,因为正主没上来了! “老大,你还愣着干啥?”陈成有些无语地看着在岸上的阿冲。 “我还没唱歌呢!”阿冲一脸惶惑地摊开手道。 “……”陈成一翻白眼:“你想唱,到了对岸有的是机会给你唱!” “可是……”阿冲现在急躁如火,机会都给了他,又瞻前顾后起来:“规矩是,猜了谜,对了歌,她们才给过河。我若是不完成这一套的话,到了对岸她们会不会故意刁难我?” 不给公平的待遇? 陈成:“……”丫真是事儿精! 没好气地对二柱老汉道:“老丈,他既然不上,那便不等他了,咱们开船!” “别啊!”陈成这么一说,阿冲瞬间慌了,一个箭步踏上了竹筏,筏头一陷,险些又一次翻船。 “这不就上来了?你真想唱,现在唱也来得及啊。”陈成撇嘴,二柱老汉却是撑离了岸,过河而去。 阿冲想了想,嗓子还是留着到对岸用,现在不值得。 看着陈成渡河而去,滞留的男青年们挥手相送,不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已经有一番“交情”了,只是他们浑然没发觉,连着三题他们都能答对,并不是掌握了陈成的方法,而确实是题目简单得连大傻子都能答对了。 渡河过半,波澜不惊,阿冲心中充满了得偿所愿的欣喜,盘算着到时候要唱的歌词。 我这嗓门高,不信听我嚎一嚎…… 可是就在他满心陶醉的时候,原本热情迎接他们的小姐姐们,忽然变脸。 “阿冲!你自己来便就罢了,怎么还能顺带男青年来对歌呢?”岸上的女子们喊道。 二柱老汉闻言,长篙插底,临时泊船。 阿冲看了一眼陈成,愣了一下: 这有什么值得问的,刚刚一连都送了七个少年过去了,这不过就是第八个嘛! 前面都可以一律不问,怎么这个就不行? “那能一样吗?”小姐姐们不悦道:“前面那都是孩子,你看他——” 手一指陈成,“五大三粗”的,活脱脱的成年人了,也能搭便船过来? “咳咳。”陈成想解释一下,自己虽然最近正在疯狂发育,实际年龄也不过虚岁十四,比始安七少大的那几个,多不了两三岁。 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阿冲也笑道:“好妹子!通融则个!这位小才子也不是来走坡的,是路过有事的,你们就宽宏大量,给个方便,让我们靠岸!” “不行!”女孩子们变脸比变天还要快,一个个眉头倒竖,满脸是刺——明明陈成出发的时候她们还笑颜如花,嬉笑打闹着。 “他不走坡——不走坡干嘛要搅局我们的谜题呢?指手画脚的,当我们不知道?” “就是,多管闲事!” “二柱爷爷的竹筏,那是载着猜中的走坡人过河的!他既然不走坡,那就莫要乘二柱爷爷的筏子!” 姑娘们群情激愤,就好像陈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跨国罪犯似的,坚决拒绝入境! 二柱老汉停在那里,进退两难。 要不然,就退回去? 陈成见这里的姑娘如此不给面子,也有些郁闷,这灰溜溜地退回去,多丢脸啊! 果然我就知道,她们的下马威留在这里呢。 “哎,不用退!”阿冲拉住二柱老汉,示意他别动。 陈成见他还有几分义气,感叹总算不枉指点他一场。 “那个,小才子,要不然你就自己游回去!”阿冲指着水面道:“你知道的,走坡的筏子,退回去,总是不好。” 何况,他都已经退过一次了。 再退,说不定再也娶不到媳妇了。 陈成:“……”你特么真够意思…… 直接撇开他,陈成冲着岸边一众小姐姐道:“各位好姐姐,如何能让小弟得过,你们尽管吩咐就是!定不相辞!” 刚刚明明看到七少几个和她们相谈甚欢,这会儿这七个小可爱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露面! 领头的一个妹子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笑意从眼波中流转开来,摆明了她们就是要刁难陈成的:“不知者不怪,我们呢,也没有非要与你为难的意思。我们只是听你的几个小兄弟说,没有人出的题目能够难得倒你,没有人的歌能唱得过你,我们都是乡野村姑,想见识见识。” “他们都是小孩子,胡乱说说罢了。哪可能什么题目都百分百猜得中呢?”陈成谦虚了下:“也就百分之九十九罢了。” 阿冲:“……” 众小姐姐:“……” 你还真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啊…… “好你个大言不惭!那我且听我这个—— 瘦瘦高高, 细细长长! 生来亲爱, 兄弟成双! 有菜同吃, 却不喝汤! 借问君子, 你且思量!” 陈成哈哈大笑,你们的谜语要是只有这种难度的话,别说再出十题,你们再出一千题一万题也不是我的对手啊! “这有何难?”陈成轻挥衣袖:“一根筷子耶,轻轻被折断! 十双筷子哟,牢牢抱成团! 一个巴掌耶,拍也拍不响, 万人鼓掌哟,声呀声震天,声震天!” “果真难不倒你!”那姑娘笑道:“我是服气了。” 闻言之后,阿冲也笑了:还好还好,我就知道这难不倒他! 怎样,我可以靠岸走坡了? 谁知道这人刚退,又有一人上前:“四喜姐服气了,我五福可不服气!我也有一题,你敢来吗?” 陈成微微一笑:“但来何妨?” 叫五福的姑娘摆开架势,仿佛要和陈成比武的样子: “我要跑便跑跑,谁也捉不到! 我跑过林子,树木都弯腰! 我今跑过牛鼻河,河里的波浪高又高!” “这更难不倒我了!”陈成高声唱起《野子》道:“ 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 吹啊吹不毁我纯净花园! 任风吹,任它乱! 毁不灭是我,尽头的展望!” 嘿嘿!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凭借小陈我的歌喉,去参加一次《中国好嗓门》,只怕也能获得一次内蒙古自治区科尔沁左翼后旗甘旗卡镇满斗村金葫芦杯少儿比赛业余组银奖! 众姑娘再次被陈成震撼! 现在对于他猜谜百发百中已经不惊奇了,惊奇的是每一次他都能用不同的曲调来对歌! 这该多么可怕! 要知道,在少数民族对歌中,歌词虽然是即兴的,可是曲调往往都是已经成型的民歌曲调。 像陈成这种调子如此“野”,变化如此多端的,着实第一次见到! “五福姐姐服气了,我双钩不服气了!你听我这首: 小白花,飞满天, 下到地上象白面,下到水里看不见!” 陈成更加乐了,这歌我必要要认真唱了! 当即“头抬45度”“手往上抬高”“眼睛视觉往上”,一副费玉清的模样:“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第425章 映像,刘三姐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再次打赏!) 《一剪梅》一出,谁与争锋! 在这歌声里,感觉下次获得全区作文一等奖,绝不是问题! “这也难不倒他?”出“雪花”谜题的阿妹十分惊讶,更令她惊讶的是,《一剪梅》的旋律十分洗脑,只是听了一遍,却就在心中不断回荡——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真是奥利给!真是美呀! “我来!”姑娘们就不信邪了,今天非要把陈某人挑落石榴裙下不可! “大耳朵,噘嘴巴, 吃起饭来巴达巴! 细尾巴,胖嘟嘟, 吃罢就睡呼噜噜!” 陈成笑意更浓,拱起鼻子,将双手放在耳朵边,“哼哼”两声轻快唱道:“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 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 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 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 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 从不刷牙,从不打架,哦…… 呵呵,二师兄的题目,也能难倒我吗? “你——你——怎么叫人是‘猪’!”被陈成破解谜题的妹子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 “菊姐勿怒,待阿妹我来治他!浪荡小子你莫狂,听姐给你唱一唱: 圆头圆脑小东西,没骨头没肉光有皮, 一打跳得三尺高,肚里憋着一包气!” 哈哈哈!陈成心说说你们没有料了,你们就越发不堪! 刚想用“你妈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来回应,可转念一想,这时候并不叫皮球,也没有百货大楼,自然也不会有意大利的国王出来放屁。 而且,这首“freestyle”未免太有攻击性,那就真的和对岸的妹子们全部撕破脸皮了! 我还得用别的歌来回应才好。 足球,起源于中国古代的蹴鞠,这写在国际足联(fifa)的官网上。 发展到大唐,已经出现了充气球,甚至早在南朝可能就有了。 唐代仲无颇的《气球赋》说:“气之为球,合而成质。俾腾跃而攸利,在吹嘘而取实……或略地以丸走,乍凌空以月圆。” 前面说的已经近似现代足球的形制,后面说的已经接近现代足球的玩法。 既然不称“皮球”“足球”,那么便称“气球”好啦! “足球”的歌陈成我可会的多啊!清了清嗓子,陈成便唱道:“ go,go,go! ale,ale,ale! go,go,go! ale,ale,ale!” 听得众姑娘一头雾水,不明觉厉。 毕竟这是98年世界杯的宣传曲“生命之杯”,足球歌曲中莫说第一,第二——前三的地位肯定是有的。 她们当然听不懂啦! 不过,出题的人觉得陈成是没有猜出来,所以故意用大家都听不懂的“方言俚语”来糊弄大家,企图蒙混过关。 “怎么会是蒙骗你们呢?”陈成嘻嘻笑道:“这题的答案不就是‘气球’么,哪个不知!” “而我现在唱的这首歌呢,就是在长安流行的一只‘气球曲’,达官显贵们踢蹴鞠啊,打马球之前,就是要唱这歌的!” “这歌在‘大长安’都行得通,怎么到了你们‘小长安’这里,反而走不通了吗?” 陈成胡编乱造,姑娘们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考验到他了! 那怎么办?就放他过来了吗? 陈成看到姑娘们的攻势已经弱下来了,陈成满脸笑意,扑闪着大眼睛:“怎么样,各位好姐姐,能放小弟过河了吗?” “你别急!给我们等着!”众小姐姐们交头接耳着,为今之计,只能上大杀器了! “姐——姐!”众姑娘异口同声地欢呼,就见人群迤逦展开,从此前大家避阳的草亭子中走出一个妙龄少女,款款而向岸边。 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始安七少七个小可爱。 “你们什么时候站到她们那边去了?”陈成腹诽着,打量着从草亭子中出来的“姐姐”,而这位“姐姐”也正看着陈成。 “什么嘛!”陈成心中估算着:“明明看着比这帮大姐的年龄还要小,怎么还被叫起‘姐姐’了,你们逗我玩呢!” 只见少女约莫十六七岁,一身下蓝上黑的打扮,和其他妹子大同小异,毕竟这里多以蓝靛作染料,大概是因为当地的气候适合其生长。 只是这妹子腰间系着精致的围裙,绣五色花纹,裤脚膝盖处镶着蓝、红、绿色的丝织,明晃晃的银质耳环、手镯和项圈,都显示出她和普通村姑不同的家境和品味。 你要我问我到底看起来像谁呢…… 有点像是仙剑奇侠传dos原版游戏中的赵灵儿…… 只是皮肤没那么白,是健康的小麦色。 还没等陈成开口问两句,岸边那妹子半句话都没说,直接开唱:“ 坡上有花坡下香,桥底有水桥面凉, 借问阿哥来何事,以歌诮我百姑娘?” 嗯? 对方刚一开口,陈成便格外受触动: 音色格外清脆动听,宛若山林泉流! 叫人浑身舒爽! 吐字中也带有莫炎莫废柴那种宜州口音,可是却不会像莫炎说话那样叽里呱啦,让人“感到不适”,反而韵脚格外熨帖好听,令人舒服。 看来每一种方言“土不土”,“鸟语不鸟语”,还是要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来使用啊! 不过嘛—— 虽然对于对方的歌声感到动听,可是歌中的内容陈成是很不信服。 什么叫我来有何贵干,我就是路过不行吗? 还说我用“歪歌”来讥诮你们一群大姑娘,更是无稽之谈。 我本来好好的,也没招谁也没惹谁,你们轻轻放我过去也就行了,井水不犯河水。 可你们这一个个的,一个谜语接着一个谜语,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小陈我是脾气好,换了别人,早就开骂了! 什么猜谜不猜谜,讥诮不讥诮的。 对方好歹叫了一个“阿哥”,虽然又是让人对本地的年龄大小和混乱称呼感到迷惑,但陈成还是保持风度,正了正形色道:“这位小姐姐可能误会了,陈某只是过路打酱油的,对本地风土人情有些兴趣,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谅解……” 我可以带着我的人马,尽快离开。 带上七少先走,剩下的随从人员可以自己追上。 只是看七少现在聚在小姐姐身边,并没有急着走的样子。 陈成自以为说话还算得体,却不想又被岸上的女青年们抨击:“姐姐与你对歌呢,你怎么能用说的,不来唱的!不礼貌!” “就是!再有这冒犯,我们把你打落河里去!” 陈成吓一跳,不知道为何又得罪女同胞们了,下意识往阿冲身边躲了躲。 怎么的?这位女同志只会唱歌?不会说话? 还限定了我也只能用唱的? 问题是,各种后世的“单曲”小陈我会很多,可你要现场“freestyle”,这是你们这里的男青年擅长的,而不是我们汉人所擅长的啊! 毕竟,我们找对象又不靠对歌。(话说陈某人的水平也只能用别人的‘everybody我要在你头上暴扣’来糊弄一下小小未婚妻柳绘小娘子。) 如何用对方那种流畅又不失通俗的语言来现场“freestyle”,对陈成来说还有些难度。 毕竟太文雅了像平时作诗那样,对面这些女文盲听不懂,还骂你拽文; 太流俗了,又有损陈成我诗榜总主编、天下第十的风范,真是难呀! 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吗? 像那种动不动就唱歌的影视作品,陈成跟着爷爷看过五六十年代的《刘三姐》《洪湖赤卫队》,跟着妈妈看过《新白娘子传奇》,其他的好像也没啥了,对陈成来说,这些“经典”都是过气不再流行的东西了。 而且这里面,要说那种特别出名的曲子,还好点。 要让他每一首都会唱,改编后用到这里,那也不可能。 见陈成憋了半天也不吭声,小姐姐们愈发觉得此人没有礼貌,不通本地礼节。 不过你不吭声,那我们就耗在这里好了,别想过来! 岸上的人和筏上的人相互对峙,大眼看小眼。 阿冲心中暗暗叫屈,这次可被陈成害苦了! 就在这气氛尴尬时刻,陈成忽然放声嚎了一嗓子:“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都被他给吼懵逼了! 然后就听他唱道:“ 罗城美景八月天哪! 落雨如酒,柳如烟哪! 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缘对面手难牵!” 不管了! 陈成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先嚎一嗓子,镇住场子再说! 在上面所说的三部“动不动就开唱”的影视曲目中,气势最足的无疑是《新白娘子传奇》片尾的“渡情”,我也不管放在这里合适不合适,先把“西湖美景三月天”套在这里再说! 可是听在岸上小姐姐们的耳中,理解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姐姐”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来插手本地的“走坡节”,帮助男青年们作弊,讥诮女青年,陈成的回答则是: 这都是—— 猿粪啊! 我来到这里,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如果不是的话,不会好巧不巧的我会在走坡节这天路过贵宝地; 不会其他青年都被难度,却就是难不倒我; 不会我们现在当面对歌,不会有现在的僵持居民! 宋代才出现的“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话,实在是太美了! 放在外面,文艺女青年都要大受触动; 何况在山野中的小姐姐们,如何曾听过类似的话? 也不知怎么的,对于陈成的反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甚至还有人不觉心中柔软! 不过面对陈成的“诡辩”,对面的灵气少女似乎没太吃这套,继续唱道:“ 山自青山水自流,相会相离处处有! 不知阿哥来何处,一滩一滩到本州?” 唔? 陈成听了,又是一番惊异! 这小姑娘,哲学学得不错嘛! 还是一个“朴素唯物主义者”么! 上面两句是在反驳陈成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之说。 山一直都是自顾自的青山,水没有干扰它也会自己流动。 人们相会、离别,时时刻刻都会有,跟“猿粪”并没有太大关系。 反而是你,要来到本地,需要通过一滩又一滩的水路,翻过一山又一山的险阻—— 你说着是“猿粪”让你自然而然来到这里,谁也不信。 你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是不是看上本村哪个小妹妹,过来泡妞来啦?) 陈成有点佩服对方的狡黠之余,也感慨怎么一个女中学生的年纪,套路还一层层的! 无非还是觉得小陈一个外地人,跋山涉水,深入不毛有古怪,非要弄清楚不可! 可是这番质问中,却又包含技巧,客客气气的,不至于让被质问的人产生反感。 好!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 那小陈便大发慈悲的zhi告诉你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 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 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陈成!十一郎! 穿梭在银河中的火箭队!(加上七少一起) 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 如果这么说的话,陈成保不齐对面会打死自己…… 不过用唱歌的形式来自我介绍的话,也难不倒我! 有现成的! 陈成清了清嗓子,不自觉有扭动身躯的冲动,开口唱道:“ 青城山下——陈梦见, 读书十年修此身! 啊,啊 勤修苦练探诗道, 脱胎换骨变诗人! 一心诗榜无杂念, 决战群豪在红尘! 望求山水来点化, 渡我小陈出凡尘! 斗破诗榜一面墙, 升格诗师便成人!” 简述了自己挑战诗榜、游山玩水的经历之后,陈成又“嗨呀嗨嗨哟 嗨呀嗨嗨哟”地哼哼唧唧了一段,很明显是照抄了《新白娘子上》青城山下白素贞的那一段…… “原来如此!想不到公子竟然是诗榜上的诗士,真是失敬失敬!”那少女施礼道。 这时候七少十分激动向陈成介绍说:“这位姐姐不是别人,正是刘仙姑的女儿!” 刘仙姑? 哪个刘仙姑? 陈成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似的。 “刘仙姑你也不知道啊!”七少见陈成如此没有见识,都是一番鄙夷。 阿冲便对陈成介绍说,刘仙姑是本地很会唱歌的人,年轻的时候有叫她“三妹”的,有叫她“三姐”了,后面变成了“三姑”,以后成“仙姑”了。 陈成大吃一惊! 什么?刘三妹?刘三姐? 那个刘三姐? 刘三姐是古代民间传说歌手,聪慧机敏,歌如泉涌,优美动人,有“歌仙”之誉,有说她生活在中宗李显的时代。 陈成一直以为是传说,可竟然是真的? 刘三姐的女儿! 嗯?陈成忽然又想起,莫炎曾说过,他想娶“神仙姐姐”…… 第426章 妇女之敌陈十一郎! (新书《国立妖怪大学》已经发布啦!喜欢宁骁龙大龙哥的可以去看看) 刘三姐是一个传奇,一个传说,一个对陈成来说,只属于爷爷奶奶那一辈人的青春记忆。 对父母那一辈人来说,这位“传奇歌坛一姐”都属于“太久远”的人物,毕竟令这位大姐爆红全国的同名电影《刘三姐》拍摄于1961年。 在那电影中,刘三姐是位爱唱山歌的农家女,却被地主莫怀仁陷害,无处安身只能在漓江上漂泊,最后被老乡们收留,又开始“聚众唱歌”。 地主老爷一看,这还行? 不准唱! 请来三位秀才与其进行了一场开放battle。 毕竟刘三姐是有“freestyle”的,那些秀才照着歌词本上的歌硬唱,哪里是刘三姐对手? 几首歌下来,便狼狈不堪,招架无力。导师莫怀仁先生一气之下还失足跌入江中,可谓丢人丢到家了。 对于这部老电影,陈成的记忆差不多就停留在这里了,至于后面刘三姐与阿牛相恋了,地主再次陷害之类,就没太有映像了。 只是觉得,那里面的秀才,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好,如此弱智是否有点侮辱观众智商——但爷爷奶奶那辈人看了个乐呵,也就足够了。 不得不说,在文化贫瘠的年代,翻来覆去那么几部戏,自然有了巨大的全大影响力。 以后,刘三姐几乎成了广西旅游的名片,不知道多少老年人旅游团都是冲着“朝圣三姐遗迹”而去的,拉动了广西第三产业好几个点的gdp。 除此之外,对陈成来说,也就是位虚拟的、故事里的偶像了,本质上和“初音未来”没啥大的区别,就连电影那里面的歌,也都是乔羽老爷子这些人写的,不可能是真的从刘三姐本人那里传下来的。 基于这些,陈成自然很难想象这尊大神确有其人,而且还和他处于同一时代! 换言之,刘三姐也与李白杜甫这些大神在同一个时代,这是多么令人惊奇啊! …… 其实,任何传说并非毫无缘由,都是有原型人物不断进化发展而已。 就好像关羽关二哥的地位在后世无以复加,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形象更是经典中的经典,过五关斩六将诛颜良杀文丑也是口口相传—— 可要知道,三国是不可能出现“青龙偃月刀”这种武器的,起码得在宋朝,所以关二爷手持青龙偃月刀自然是无稽之谈,杀颜良是真的,诛文丑又是张冠李戴了。 可不能根据这个,就说历史上没有关二哥? 广西的“歌海”美称,也不是在《刘三姐》电影流行后才出名的。历史上就涌现出千千万万“山歌之王”,当然最为耀眼之星是刘三姐,堪称民间歌手们心目中的启明星、歌圣、歌仙、superstar。 人们常于口头的“如今广西成歌海,都是三姐亲口传”歌句,也可以佐证这点。 有关她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广西、广东、云南、湖南等地都可以追循到她的踪迹和绕梁之余音,广西各地如宜州、柳州、罗城贵港以及德保、巴马等地都有其传说和记载。 宜州《庆远府志》:“刘三妉,唐时下视村壮女,性喜唱歌”。 《浔州府志》说:“刘三妹生于唐中宗之神龙元年。” 《粤述》说:“唐景隆中,贵县西山有刘三妹者。” 各地的地方志大都认为她生于唐代,乃至具体到中宗年间(生在中宗年间,活跃自然在玄宗时代)。 这些书中,虽然时而是“姐”时而是“妹”也有“妉”这种摸不着头脑的字,但起码她姓刘,排行老三,那些也都可以看成是她在不同年龄大家对她的称谓: 年轻的时候叫她“三妹”的,大一点叫她“三姐”了,后面变成了“三姑”,现在就成“仙姑”了。 另外就是,尽管记载有所不同,但都把刘三姐看成是自己家乡的人,堪称“名人故里之争”的古代版了。 一个传说中的大神——的女儿,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陈成还是颇有些小紧张的,与王老师王大叔那样的诗歌大神不同,陈成还没有与“山歌大神”打交道的经验,也不知怎样在这种场合表现自己的风度和形象。 回想之前与仫佬族小姐姐们对歌时,连世界杯歌曲“gogogo”都拿出来了,简直是羞愧难当。 这些听在对方的耳里,不会早就嘲笑自己“有辱斯文”了? 对方说不知道自己“是诗榜上的诗士”,表达了歉意,不知道是真心还是讥讽,但陈成却是诚惶诚恐地叉手行礼,对这位声称是“刘三姐女儿”的小姑娘道:“想不到姑娘竟然是名门之后,礼乐世家,我才真是‘失敬失敬’!” 对方一听陈成说“名门之后”“礼乐世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一笑,简直是明媚动人,令人心神摇曳:“公子真是说笑了,我阿母不过是一个喜欢唱歌的乡野民妇而已,哪里能和‘名门’啦,‘礼乐’啊拉上关系!我阿母唱的都是俚曲,并非雅乐,些许名声也都是父老乡亲们抬爱罢了!” 自谦了两句之后,却又不无骄傲道:“但是,阿母平生遭遇大小歌战不下千场,却未尝一败!指木成歌,目花成曲,也没有能难得倒她的!” 陈成听到这惊人的战绩,内心也是忍不住赞叹,看来这位传说中的“歌仙”的确是有几把刷子了! 两个人互相自我介绍完毕,七少便站出来充当联络员——陈成的那些事情,什么“诗榜一面墙击碎者”之类的,他们都已经向仫佬族小姐姐们连带“天仙姐姐”在内介绍过了。 反而是陈成对于这边还是一头雾水。 便向他介绍说, 刘仙姑歌如泉涌,名震岭南,十里八乡的人全都是慕名去找她学歌的,身份地位比之“四位大诗师”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陈成:省省!去掉“只怕是”,我看你们那四位大诗师只能被人家的名气完爆。) 以前,除了大家登门学歌之外,刘仙姑也会在农闲的季节,跋山涉水地到各个州县去传歌,每到一处,便提高当地山歌水平二十年。这恐怕也就是后世各地都有“三姐”传说的由来了。 只是时至今日,刘仙姑年岁渐长,加上有了传人——也就是宝贝闺女,便把“传歌”的重任交给了她,代母传歌。 “刘三姐……啥时候有的女儿啊?老爸是谁?阿牛哥吗?”陈成一边一听一边打量着所谓的“天仙姐姐”,想从她的相貌中探索出一些她老娘的风采来。 对于电影中给刘三姐编排对象的事,陈成是不满意。 对他而言,“歌仙”就是仙女嘛,仙女最好都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恋爱结婚生孩子像什么话? 尤其是个个都嫁的庄稼汉,董永七仙女,牛郎织女之类的,让陈成十分不满。 许仙白娘子都还好一点。 当然啰,这些仙女如果愿意嫁他陈成,那当他没说过这话。 总之,既然这位“刘仙姑”是凡人,结婚生孩子也是正常的事。确认女儿得到自己真传后,也就放心让她沿着自己的道路继续走下去了。 这一次“技术扶贫”的对象便是天河县。 说起来,这里还算是刘仙姑的老家—— 毕竟后世官方便认定刘三姐出生在天河县(罗城仫佬族自治县四把镇)下里的蓝靛村,村中刘姓的族谱中还有记载,过去村民也供奉着歌仙刘三姐的神像,还有被称之为“三姐歌殿”的专门对歌地点,游人常在那里对歌。 既然是回母亲的娘家传歌,天仙姐姐自然也不敢怠慢,作了精心准备来的。 可是到了“小长安”后才发现,本地的山歌水准十分令人失望,尤其是询问“走坡”的相关环节,更是有如儿戏! 有的男青年,一生就会唱一首歌——便是老爸当年走坡时追求老娘的那一首,也是爷爷当年走坡时对奶奶唱的那一首,从而就能在走坡中抱得美人归! 这简单太随意了! 毕竟关系到一个女孩终生的幸福,哪能让这些臭男人轻易得手? 不行! 不准老调重弹! 而要推陈出新! 想要用你老爸当年追求老娘的歌来追媳妇,门都没有! 现场出题,现场作答! 回答不出来的,一律视为心智有缺陷! 不予走坡! 赛制也要改! 男男女女,都在山坡间勾勾搭搭,撩撩这个,勾勾那个,也不好! 这就有人,譬如阿冲那样的,凭借着孔武有力的身躯就吸引到某些欲女的青睐了,完全削弱了对歌在男女相亲中的神圣地位! 用河流把两拨人隔开,你看不清我,我看不清你,大家全凭“意识流”,用歌声实现情感上的交流! 如果说,“天仙姐姐”只是一个普通的有主见的女孩,对乡民们提这样的意见,大家肯定会嗤之以鼻:去去去!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我们历来就是那么走坡的,完全没有需要变更的理由!哪需要你来说三道四! 可是,天仙姐姐不是别人,而是刘仙姑的亲闺女! 刘仙姑在本地的地位,那是寻常人能媲美的? 不说别的,哪怕是二柱爷爷,见了她,也要喊一声“姐姐”! 无关年龄,人是有宿慧的,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小天才艺术家”了! “天仙姐姐”发了话,谁敢不听? 于是乎,才出现了陈成一行人所见到的如此奇葩的相亲大会! 本来,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中。 那些由天仙姐姐审定过的“谜语”,的确难倒了对面不少糙汉,而能回答正确,顺利过河的,也都是“如意郎君”之选! 姑娘们尝到了好处,也都对新赛制十分欣赏! 是啊,凭什么随随便便本姑娘就被你得到了呢?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你们都不会珍惜!非要拔高一下门槛不可! 结果这个时候陈成来了,可以说,他的出现对比赛的公平性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在他的帮助下,无论什么歪瓜裂枣,都能通过“导师考核”,来到对岸。 这样就失去了筛选的意思,姑娘们也不好分辩哪些人是真才实学的,哪些是浑水摸鱼的了。(大家公认的就是,跟陈成一起过来的这位阿冲老哥,在对歌上是没啥天赋的……汗……) 更严重的一点是—— 陈成的出现,全面压制了隔岸的这些女孩子啊! 包括天仙姐姐在内! 如果难不倒陈成的话,那她作为刘仙姑的传人,岂不是徒有虚名? 老娘当年可是千场不败的! 而她刚刚出师,就遇到陈成这么个难啃的角色,放他过关,传出去的话,大家该怎么想? “我就说嘛,刘仙姑后继无人啦!” “凤凰生了个女娃,看着也不错,可惜只是山鸡……” 为了不让这些发生,她非得要跟陈成这家伙一较高下! 从七少口中知道了大致的缘由,陈成有些苦恼: 我哪里知道,这场“走坡”,不仅是女青年对男青年的考核,也是对阁下的出师考核啊! 早知道我就不趟这趟浑水了!在对岸安营扎寨一晚,等你们走坡完美结束,明天再趟水过河好了! “呃,这位姐姐,”陈成又开启他卖萌装可爱的一面:“小弟呢,对于歌艺之道,是不甚擅长的。我擅长的是猜谜,而不是唱歌。前面之所以帮他们呢,也是我不知道前因后果,所谓不知者不怪嘛!如果你担心传出去影响你的声名,那么小弟在这里郑重表示:比山歌,我比不过你,也比不过在座的任何一位小姐姐!还请放小弟过去!” 看到陈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低调温顺,使七少都想帮他说情,求天仙姐姐高抬贵手了。 可是,已经被“天仙姐姐”启蒙了一些女权思想的小姐姐们不答应啊! “不成不成不成!你把好好的走坡全搅和了,怎么一句‘不知道’就了事呢?” “就是!你说你赢不了,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你以后也可能会改口!” “是男人的话,就接受姐姐的考核!不要畏缩不前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硬是要把陈成架起来,作为“妇女之敌”! 非要让他和刘仙姑传人大战一场不可! 陈成知道她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什么“搅合了走坡”,我助力那些男同胞过来的时候,也没见有哪个人你们没接纳啊? 唱不好歌的男人,你不嫁,我不嫁,难道还都当剩女么? 知道她们口是心非,陈成却也知不要和女孩子讲道理,不要无理取闹。 挑战刘三姐传人?来就来呗! 反正各种诗战我都参加过了,也不再乎多一场“山歌battle”! 第427章 与刘三姐女儿比山歌!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听到陈成终于接受了天仙姐姐的挑战—— 嗯,应该说,天仙姐姐终于给了陈成面子,“接受他的挑战”,岸上的人都很高兴,小姐姐们自然都是想看天仙姐姐挫一挫这小子的锐气,对岸的阿哥们也视陈成为自己这波人的代表。 七少呢,也想看看陈成在诗歌之外的创作能力—— 毕竟陈某人的诗写得再好,大家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的。 倒不如换换口味,听他吆喝两嗓子。 更好的地方在于,与天仙姐姐的交手完全不会影响陈成在诗榜上的排名,故而也不需要有心理负担,能平手甚至是“爆冷”固然好,输了也完全没事。 只是陈成的尿性,少年们估计他还是大概率是会相让,从而不与地方歌坛巨头产生矛盾? “小弟初来乍到,不知礼数,还请姐姐赐题!小弟斗胆承接!”哪怕被赶鸭子上架,陈成的态度却是愈发谦逊有礼。 “你们这些文人呀,真是……麻烦。”天仙姐姐用了个不那么“刺”人的词,嫌陈成拽文得厉害,少女还是喜欢直来直往的:“就别赐题不赐题了,咱们这没那么多讲究,想到唱啥就唱啥,难道不好么?”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陈成点头如捣蒜。 见他就是不开窍,打一棒子才憋一个屁,天仙姐姐实在是被他打败了:“你就没什么想表达的吗?比如,人为什么要唱歌呢?” “对呀,为什么呢?”陈成心想:是你们想唱歌,我又不想唱! 再说了,你让我唱我就唱,那我不成小沈阳了? 这小子就是不开尊口,皮球踢来踢去,让天仙姐姐着实无奈,完全没有想象中棋逢对手的感觉嘛! 这小子表面上客气,可心底里就是不配合,可把天仙姐姐气到了,当即不等他了,自己亮开嗓子唱道:“ 郎唱山歌——响铃铃! 筏子推开波浪两三层! 二柱爷爷露出子个样真本事, 这头人快活难为子那头人! 千阿哥, 万阿哥, 那了再来我们坡下唱山歌。 唱得小阿妹千叶牡丹花心里悠悠拽拽介动! 好似绣花针拨动疥虫窠!” 一曲唱罢,岸边响起了成片的叫好声!天仙姐姐被一群小姐姐簇拥在人群之中,就好像乘风破浪的姐姐里的宁静、万茜、张雨绮一般,花团锦簌,而她就是中心的花骨朵! 自豪的样子写在每一个女孩子的脸上,完全唱出了她们的心声! 别说她们,就连河对岸的那群光棍汉子也忍不住要暗暗叫好,天仙姐姐一唱起歌来,简直就像是仙女一般了! 也不知道以后是哪个人有福分,能做她老人家的乘龙快婿呢?(没错,虽然天仙姐姐还只是个少女,可在他们心中,已经担当得起受人尊敬的“老艺术家”的地位了。) 反正,他们是想也不敢想的。 大家都在吹彩虹屁,只有陈成默不作声,若有所思。 说实话,天仙姐姐的相貌,哪怕以陈成挑剔的眼光来看,那也是漂亮到99分了,更难得具有中原女子所未有的野性和率真。 可是一旦她开了口,这份魅力值陡然又上升,直接翻了好几倍,什么刘亦菲高圆圆邱淑贞杨超越贾静雯都被抛诸脑后去了!只顾着跟着她那声音的律动神飞天外! 唱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她唱的到底是啥,只顾着“飘”了! 真是一湾清泉流到了心里啊! 可是自己毕竟不是来欣赏民乐来的,而是两军对垒。 作为文字爱好者,歌再好听另论,陈大诗人还是要分析分析她这歌词的。 首先很肯定,她这就是即兴起来的句子,也没见有什么构思deo(小样)的过程,山歌中有一些当地方言的语气助词,陈成也不算很明白。 不过大致意思还是领略到了。 她让陈成说说为啥要唱歌,可陈成并不唱歌,而是写诗的,问题踢回给了她,她这便是回答: 上来一句“郎唱山歌响铃铃”,唱歌的主体并不是她或者小姐妹们,而是彼岸的男性。 男的唱歌跟你们什么关系呢? 显然,双方这是一个彼此呼应的交流,而且阿哥唱歌“响铃铃”的,这么卖力,自然是要获取彼岸女孩子们的欢心。 接下来的这句“筏子推开波浪两三层”是个一语双关的句子,一方面是说载着阿哥的筏子划过来了,另外也是指阿哥的歌声就好似波浪一般地冲来过了,带来“冲击波”。 这一下就使无形的声音具有了形象,如波绉一般在心中回荡,当真是妙手了。 只是琢磨这两句,怎么看怎么给陈成《让我荡起双桨》的既视感: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 瞧一瞧,看一看,我深深怀疑你看过乔羽老爷子的手稿。(乔羽也是《让我们荡起双桨》的作词。) 大家在夸天仙姐姐歌唱得好,可她也没有忘了给划船的二柱爷爷彩虹屁,紧接着就夸了“二柱爷爷露出子个样真本事”,一船一船地运人过来,使得“这头人快活难为子那头人”! 是的,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今日走坡的盛况描绘得绘声绘色,有情有景,却完全不露痕迹,淡如清泉! 这不是高手是什么? 从歌的内容来看,她这首也是分了上下片的,有点类似“曲子词”的形式。 上片讲了走坡的情景,下片就是讲由此产生的“女儿家心境”了。 一千个阿哥,一万个阿哥, 都来到我们坡下唱山歌! 我们怎么能不高兴呢? 女孩子们听到山歌之后是什么反应?唱得小阿妹“千叶牡丹花心里悠悠拽拽介动”! 正如歌德所说: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就好像什么? 就好像“绣花针拨动疥虫窠”! 哇哦! 这个比喻真的是绝了! 少女春心萌动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好像用针去撩拨痒痒处一样! 细致入微,让陈成都要怀疑这要不是品尝过恋爱滋味的,都写不出来! 大胆、热辣、却又带着率真,的确是只能诞生在民歌中的! 即便是现代人,恐怕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肆无忌惮表达的。 让陈成不自觉又在心中哼起黄龄的《痒》来: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越慌越想越慌越痒越搔越痒…… 嗯,在感情的挑动下,渴望冲破各种束缚,去体验放纵迷茫的青春…… 陈成敢说,这词要是提炼一下,放在宋词元曲尤其是《西厢记》《墙头马上》那样的才子佳人戏码里,肯定能好好传颂一下…… 幸亏这姑娘是唱山歌的,可能都不识字,否则要是她也到大唐诗坛上闯荡一番,陈某人只怕又多了一位劲敌! 全篇捋了一遍,似乎仍然没有讲到她,或者女孩子们为什么要唱山歌—— 但实际上,虽然没说,却已经在不言之中了。 阿哥们借山歌传情,阿妹们何尝不是呢? 他们又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只不过,这边的女孩子已经够大胆了,却还留有一点点矜持: 那就是只详细说对方如何多情。 又如白居易“遥想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游人”一样,明明是他想念家人,却反过来说家人在想念他。 最后的“绣针刺疥”又暗示了山歌就好像那根针一般,给了女孩子们一个宣泄的出口,把自己的感情完全释放出来,与阿哥们一起在走坡中“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真是民歌里不可多得的佳品啊…… 陈成胡思乱想着,一会儿荡起双桨,一会儿大好时光,思绪不知道飘向何方去了。 等他回过神来,才看到众人全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她们瞪着秀目的样子很可爱,却让陈成万分窘迫,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 靠! 什么情况! 我怎么感觉跟王大叔在一起久了,这过度解读的能力愈发强了! 不管好的坏的,我总能想出一大串有的没的! 觉得这里“必有蹊跷”,那里“作者隐含了深意”,草灰蛇线,伏笔千里! 这毛病越来越严重,无药可救了都! 醒醒!大哥! 别人是这个诗士,那个诗师也就罢了! 眼前这位,不就是偏远山区的幼稚少女吗? 桂州始安城中的大诗师们也就那样,怎么到她这里简直无限拔高了都! 在这么下去,我就别考虑和人交战的事了。 想到这里,陈成回过神来,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点点头:“唱得不错。” 然后,没了。 小姐姐们还等着看他的笑话,听他的评价,让他俯首帖耳,纳头便拜呢! 结果就等来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唱得不错”? 感情你刚刚又是冥思苦想,又是念念有词,时而惊恐万状,时而露出痴汉的微笑——根本不是在细细品味我们天仙姐姐的仙曲,而是压根没用心听啊! 我们就不服气了! 如果唱得这么好都只是不错的话,那你说说什么叫“唱得好”? 一群小姐姐被陈成不明觉厉的冷漠傲慢给激怒了,一个个气鼓鼓的,想向他讨说法,甚至有想跟他动手的。 天仙姐姐对于自己的歌声向来很有信心,结果在陈成这里吃了个憋,也像被人泼了点冷水,却不知道陈成心中有一个“矫枉过正”的过程。 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众姐妹,开口对陈成道:“不知道你对唱歌又有什么想法呢?” 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稍有些不悦就显示在语气中了,对陈成也不尊称“诗士”,也不说是“公子”了,直呼为“你”了。 陈成还没有察觉自己不够热情惹恼了人家,仍然不紧不慢、不近不远带点客气道:“其实我对唱歌也没啥特别的想法,即便有的话,也很浅薄很浅薄……” 同样是“谦虚”的话,在这之前大家觉得他有礼貌态度好,可就因为他那一句“唱得不错”怠慢了,使得现在听起来就像是“以退为进”,故意要气人了。 嘿!我们倒要听一听!你这小子到底有什么绝活,胆敢暗中讥诮! 所有的目光都盯他身上,天仙姐姐更是微嘟起嘴,细细关注。 陈成说自己没啥想法真是实话,十项全能是不可能的嘛! 一开始就笃定了还是剽窃别人的。 现在抄诗他有顾虑,民歌可就不同了,反正大家都是唱了都忘。 那么这次剽窃谁的? 嘿!巧了! 还就要剽窃天仙姐姐的老娘!刘仙姑!刘三姐的! 陈成想着,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的,对着武阳江的青山绿水放声高唱道: 唱山歌, 这边唱来那边和; 山歌好比春江水, 不怕滩险湾又多! 哈哈完全没错! 正是电影刘三姐中脍炙人口的唱段! 哪怕是年轻人已经对当年的影视作品没有印象,可是这声调绝对还是很多人能耳熟能详的! 响起来自然有印象! 当然,陈成说是剽窃天仙姐姐老娘的作品—— 可要知道,电影毕竟是艺术产物,那里面的唱段都是作词作曲者写的,不可能真的是从大唐开元年间的此时,由刘三姐本人把《山歌好比春江水》传给后人? 就好像电影中曾经唱:什么水面打跟斗,什么有脚不走路——财主有脚不走路,老汉我敲掉他牙三根—— 一听就是典型的北方语言,不可能是广西这里可能诞生的好伐! 甚至拿这个去问刘仙姑,问她“财主”是什么东东,她老人家可能都闹不清楚…… 所以,陈成虽然说这是抄的“刘三姐”,可此“刘三姐”非彼“刘三姐”,完全不担心这会被刘三姐的真正家人给抓现行! 哈哈哈哈! 这种当着“原作者(家眷)的面”抄袭的感觉还真是爽呀! 想到这里,陈成唱得更加happy了: “心想唱歌就唱歌,心想打鱼就下河, 你拿竹篙我拿网,随你撑到哪条河! 山歌好嘞,好似热茶暖透心,世上千般咱无份,只有山歌属穷人。 山歌能把海填平,上天能赶乌云走啊!下地能催五谷生,哪,五谷生!” 听着陈成越来越起劲,滔滔不绝,源源不断,直把大家伙全看得目瞪口呆! 果然啊!你说什么“很浅薄很浅薄”都是骗人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连带着七少都觉得他有些欠揍了! 第428章 阿哲山歌:爱就一个字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残存的一些关于老电影的片段似乎在脑袋中越来越清晰,加上陈成即兴发挥的句子,唱得根本停不下来! 陈成虽然越来越来劲,可是眼见着围观者们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底气就渐渐没那么足,甚至有些心虚了。 不会不会? 我唱的“后世假冒伪劣山歌”被人家听出来了,现在要嘲笑我的不专业、不走心、夸张、流俗了吗? 果然在后世可以流行的东西,并不是都能拿到古代来,也不是古代人可以欣赏得了的吗? 哎呀呀,这下可要出糗了! 陈成内心嘀咕着,唱到“下地能催五谷生”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发挥”下去了。 谁曾想—— 他停下来后,“啪啪啪”! 不是打脸的声音! 而是天仙姐姐带头鼓起掌来! 大家看她都有所表示了,连带着周围的妹子也一同鼓掌起来。 “客人唱得真好。”天仙姐姐这么说了一句,引来一片认同。 “呃……”陈成站在舟上,看到这令他意想不到的情景,稍稍有些发蒙。 刚刚才说了电影《刘三姐》的创作者乔羽、雷振邦都是北方人,歌词里用了很多北方话,“他们懂个哪门子的西南刘三姐”? 可为什么真就生搬硬套了,却能引起大家的叫好呢? 难道真正的艺术就是能跨越时空、地域、人群的界限,做到雅俗共赏,老少咸宜? 其实,还真不是这样的…… 原因在于,这二位老先生,能够取得成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这巨人是谁呢? 就是广西的乡亲们啊! 刘三姐虽广为历代广西民众所知晓,但她只是一尊飘忽不定的“歌仙”,连确实的文字记载都没有。 也没有一首“传世”山歌留给后人,不像同时期《清平乐》《菩萨蛮》这些歌,起码流传到宋明以后。 但你说查无此人,纯属编造—— 而她又实实在在地伴随在西南群众的生产生活之中,尤其是在山歌这个领域。 陈成经历过中国歌坛最繁荣的一段时间,与小鲜肉们没有作品也能走红不一样,在歌坛繁荣时期,只要你不发行新的作品,无论你过去多红,怎样的天王天后,也会很快被人遗忘!(周杰伦除外) 男歌手比如阿杜、刀郎,女歌手比如徐怀钰、萧亚轩,一段时间冷藏之后,才重出江湖,江湖却已经不是昔日的江湖。 哪怕是华夏歌坛一姐邓丽君阿姨,到90年代几乎突然就丢失了她的权杖。 古代也是如此,虽然民间仍然流传着各种各样刘三姐的传奇故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没有实质内容的“歌仙”,必然会在人们的心中淡化以至于消逝。 在历史的长河中,不知埋没了多少这样的音乐精英,就好像先前提到过的唱《啰唝曲》的刘采春。 这是很正常、很普通的事情。 所以,这“歌仙”要想持续有影响力,她就必须要有作品或者“精神续作”传承下来。 广西是没有一首确认是刘三姐作品的山歌,可也可以说,每首歌都有她老人家的影子。 打碎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不断变化模样,等大家琢磨起这歌为啥如此好听时,往上一追溯: 哦!原来是从刘仙姑那里七拐八弯地传下来的啊! 到了现代,便有民间艺人琢磨起还原这位“仙人”的形象来,他们便是电影创作者们借力的“巨人”。 五十年代,宜山县文化馆的覃桂清作为民歌爱好者,为了收集刘三姐的故事,跑遍了下视各个村寨,采集了很多宝贵的资料。当他因为工作的需要调离宜山县(宜州市前身)时,就把自己收集到的有关素材交给宜山高中老师肖甘牛,请求他帮忙完成刘三姐故事的收集整理工作。肖甘牛再次深入下视各村赛,最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发表在1955年底上海《新观察》上,引发了不小的兴趣。 而电影真正的灵魂—— 民歌,在刘三姐尚未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之前,宜山的“刘三姐热”就已经开始了,或者说,压根就没有在当地断绝过。 当地民歌文化爱好者和民间艺人,很早就用当地特有的“彩调剧”形式演唱过刘三姐的故事。 这里面的唱段就很受当地民歌的影响,甚至有些就是从旧时流传的曲子沿袭下来的。 这一推出,反响很大,好评如溯,不局限当地,甚至都进京汇报演出去了。 若非如此,也就没有影视化的推动力了。 电影中许多地方乔、雷两位老先生基本没动词,曲照搬到电影里要说改只有几处小改动。(恰恰这些改动就被陈成视为“北方人创作”的证据了。) 不过那年代不讲版权什么的,电影的片头字幕上也没写上根据彩调剧(刘三姐)改编,使得后来广西的创作者们为自己鸣不平,还几次上法院起诉过乔、雷二位“剽窃”。 就好像陈成现在唱的这首《山歌好比春江水》,的的确确就是出自原彩调剧。 弄清了这其中脉络,也就能知道为啥陈成的演唱不但没有雷到大家,反而让人忍不住有点欣赏了。 因为,这曲调就是诞生在这片大地的民间艺术精华,是包括刘仙姑在内的历代民间艺人馈赠给后人的小礼物。 难怪听在众人的耳中,既有新颖特别之处,又有让人隐隐感到熟悉的地方,没人怀疑陈成这首歌是一首“正儿八经”的山歌了。 此处单从曲调来讲,从词来看,也是丝毫不差! 你可以说“山歌好比春江水”浅白,可是老百姓喜爱的,不就是通俗易懂的东西嘛! 一个“春江水”,就不需再加更多的修饰了! 大家都能感受到山歌中那蕴藏着的如此江水般明快、通畅、温暖的意味来! 在这之后,陈成选唱的“世上千般咱无份,只有山歌属穷人”虽然充斥着特殊年代教条的色彩,可是听在这些农家的儿女耳中,也没有什么违和的。 是啊,粮食要种,食盐要买,可是这山歌,不就是想唱多少就唱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嘛! 只要我们愿意,永远都不会累,我还能再唱三天三夜! 再到下面的“能填海”“能驱散乌云”,就有点脱离现实,夸张的意味了。 但这也很能让人接受,夸张一点看起来更鲜明,而且如今活跃在中原大地的某位大诗人,一生不就是靠着“极度夸张”(吹牛)而横行天下嘛! 说实话,这帮小姐姐其实也只敢在陈成的曲子里挑毛病,词是不会挑的——毕竟这小子还是“诗士”嘛,大家对于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拎得清的,不会有人与他谈词论文的。 曲既然过关,词也顺带过来。 综合来看,一男一女的“唱山歌”各有千秋,女孩子重视细微的女儿家心理,更精细; 陈成(剽窃)的更加随行率真,流畅自然。 硬要让小姐姐们违心说陈成的歌唱得不行,她们也开不了口,中原之外的人还是更加诚实的。 而且怎么能不考虑陈成还是外地人,要啥自行车呢? “‘上天能赶乌云走’——公子唱得真好。”天仙姐姐又细细复盘了陈成的歌,悠然道,遮住眼睛抬头看了一下:“这一会儿,天上的乌云还真就散开了。” 陈成和众人一起抬头去看,太阳亮晶晶的,的确十分可爱,使得一群人都身心舒畅。 误打误撞的陈成内心难免得意,心想:连老天都青睐我,帮着小陈哈哈! 倒是天仙姐姐夸就夸,举的这个例子我不大认可,还以为你喜欢“春江水”呢! 原来你喜欢“驱散乌云”吗?那我介绍某位叫张信哲的民间艺人唱的“山歌”《爱就一个字》,比我这句好听多了: 拨开天空的乌云, 像蓝丝绒一样美丽! 我为你翻山越岭, 却无心看风景! 瞧瞧! 这词简直美爆了!哈哈哈! 当然咯,这歌再好听,无论如何陈成也不敢对天仙姐姐唱的。 面对着青春少艾的女孩子唱情歌,我怕你会忍不住爱上我,哈哈哈!(这首歌作为《宝莲灯》的插曲,“爱”实际上更多的是说母子之间的亲情。) 完美通过了“小导师”的考核,陈成神气活现,卷卷袖子,拍拍阿冲的肩膀,示意二人可以潇洒地登岸了,可回头一看,二柱老汉盘腿坐在筏子上,一手撑着长篙,维持筏子不动,另一只手竟然在水里逗鱼玩,看得陈成哑然失笑。 “客人还能再对歌吗?”小姐姐中又有人出声问。 陈成正看逗鱼呢,听到此话大汗了一下,不是已经对过了吗?怎么还来? “对过了,可是你们二人并没有分出胜负啊!” “就是!我觉得呢,还是姐姐的歌唱得更好——她嗓子比你好听。” “没事,不唱也行,我们知道你是怕了。这是很正常的。”一群大姑娘七嘴八舌挤兑陈成道。 “嘿!”陈成忍不住笑了,他是受不得激将法的,别人只要稍微撩拨,他一般就忍不住想要上。 可问题是,跟你们对歌,本来就是一场意外,也不是本才子的意愿啊。 对赢了又如何,你们是给我发一个“山歌之王”“妇女之友”的奖章呢,还是去游说桂州诗榜办事处,帮我的段位连升三级啊? 陈成原本的打算,是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用《刘三姐》中的经典歌曲,戏弄一下刘三姐的女儿,也算是他在大唐的一项独特经历。 然后立马认输,大路朝天,我走那边—— 没成想歌唱出来了,大受好评,小陈我在她们心中是一号人物了,甚至能和天仙姐姐媲美! 这是硬架起我啊! 不行,我要走了,下次有空再和姐姐们乘风破浪! “陈某怂的很,也就这么点存货了。”陈成笑道:“的确不是姐姐的对手。” 讲两句场面话,咱们就坡下驴,见好就收! 谁知道他这么“软蛋”也没能让小姐姐们满意,嘘声四起,嘘得陈成都不自觉地有些尿意。 回头看看二柱老汉,仍然在逗鱼,没有开船的意思,左右为难! 于是不理会起哄的姑娘们,直接找正主神仙姐姐道:“姐姐意下如何呢?还要比么?”暗暗朝着七少们使眼色,示意他们是时候出来卖萌装可爱打圆场了! 再把梦见哥哥我留在河中,天色晚了,咱们都赶不上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了! 不过,这几个小叛徒十分享受在女人堆里的感受,更喜欢大姐姐们对他们怜爱关怀,看热闹不嫌事大,陈成的颜色装没看见。 天仙姐姐顿了一会儿,抬头道:“陈公子若是要接着比,我是愿意比的。” 惨! 当事人自己好胜心也挺强! 陈成愈发下不来台,小姐姐们挤兑他更加来劲,不多时,身后也响起了一片对岸老哥们的齐声呐喊:“跟她比!跟她比!” 替我们男同胞出一口气! 本来高高兴兴地讨媳妇来的,凭什么…… 姐姐横插一脚,让我们猜谜啊! 哼哼! 当然,这话他们敢想但不敢说出来。 “罢罢罢!你要战,我便战!”陈成拿出征战诗榜的斗志来。 小陈我不惹事!事情来了也不怕事! 现在又要唱什么呢? 只听这姐姐并不迟疑,盈盈而立,好听的歌曲那是张口就来:“ 一对乌背鲫鱼哟,在武阳江! 吃个黑鱼游来,赶散子场! 只有个油嘴条呀,觑觎地看! 鳜鱼肚里气膨膨! 好个风波终日浪里颠! 那更挽住子个腮哟,凭你穿!” 这一唱完,迎接的她的自然又是满满溢出的掌声喝彩声,却把陈成彻底听懵逼了! 啥啥啥! 你这到底唱的,都是啥和啥! 之前那些歌儿,包括天仙姐姐自己的,陈成都能听到个大概明白,甚至蛮欣赏质朴民歌中蕴含的纯真美感。 可是你现在唱的这个,我真的是一句都没听明白! 费解啊费解! 难道是我智商太低了吗? 她这唱的,是“鱼”咩? 因为看到刚刚二柱老汉在逗鱼,她就唱了这么一个主题出来? 可问题是,你这也不是一种鱼啊! 歌词听不懂,陈成也就注意到鲫鱼、黑鱼、鳜鱼了! 这三种鱼都很好吃,三者不可得兼的话,舍鲫鱼、黑鱼而取鳜鱼者也! 尤其是臭鳜鱼,更是徽菜中的一绝! 这位姐姐,该不会是忽然临时起意,想跟我交流水产养殖的经验? 小陈我在这方面,实在是一窍不通哇!嘤嘤嘤! 第429章 驴唇不对马嘴的对山歌 看起来大概好像是说,武阳江里有鲫鱼在游,然后黑鱼跑过来冲散了他们,之后又出现了一只鳜鱼,不知道为什么“肚里气膨膨”,然后又不知道是哪一只鱼,说自己愿意吃钩子—— 难道逗鱼的其实不是二柱老汉,而是姜太公?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吗? 陈成很想跟天仙姐姐说一句: 大姐,你还是说人话! 你这未免也太本土化了,我实在听着别扭哇! 虽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可你也要知道,世界还没有到大同的时代啊! 就像之前一开始那样,唱一些简单的,不要像现在这样打哑谜好不好? 其实陈成也想直接问人家,能不能给个注释,但又怕自己作为“诗士”会被人家嘲笑,只能不懂装懂了。 稀里糊涂地听,我也可以稀里糊涂地唱,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是说的鱼的歌—— 嗯,是像那英阿姨的《默》里面“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逆着洋流独自游到底”呢? 还是像任贤齐《我是一只鱼》里“需要你,我是一只鱼,快要活不下去,不能在一起游来游去”呢? 既然张信哲都想到了,那不能想不到他的前辈,张雨生老师的《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不过,《我是一只鱼》已经有点暧昧了,《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就更加让人浮想联翩了,不信你听: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 鱼不停游! 一天到晚想你的人啊, 爱不停休! 从来不想回头, 不问天长地久! 因为我的爱覆水难收…… 这要是大庭广众唱出来了,别人还不误会是我想勾搭人家小姐姐当老婆啊? 全部pass! 没那么暧昧的那英阿姨,也请“默默”去! 陈成最终选择来与天仙姐姐对阵的,是国漫《大鱼海棠》的主题曲《大鱼》: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 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 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 凝望你沉睡的轮廓! 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 执子手吹散苍茫茫烟波。 大鱼的翅膀已经太辽阔, 我松开时间的绳索。 …… 每一滴泪水都向你流淌去, 倒流回最初的相遇…… 话说这部国漫当初还是满火的,还没上映之前,在没有任何信息流出的情况下,就炒作了几年的“国漫之光”,也不知是啥根据。 上映之后陈成去看: 我勒个去!这演的都是啥跟啥! 女一绿茶,男二中二,男一说是鱼就真是鱼,看得人一头雾水,哭笑不得,人物的行为没有任何逻辑。 不过呢,由周深演唱的主题曲旋律悠远绵长,辽阔空灵,的确是蛮不错的作品,起码挺好听。 陈成选择这歌的原因就是旋律不错,加上歌词挺美——你还不知道在说什么,那就是它了! 众人一脸木讷地看着陈成低吟浅唱,唱到高兴的部分,免不了还要舒展柔软的双臂,作“飞鸟翱翔”状。 姑娘们没有见过这阵仗,还倒是大城市里来的才子都是这样的。 一曲美妙的《大鱼》唱完,陈成十分满意,还陶醉在自己的细腻悱恻,空灵动人中,只是看着众人都没有什么反应,陈成便问:“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呃……那个……”有个村姑挠挠头:“我没有听错?你这歌里唱的‘大鱼的翅膀已经太辽阔’是什么?鱼有翅膀吗?” 不仅她有疑问,在场的大多数妹子都有这疑问。 她们听完陈成这首“怪腔怪调挺新颖”的歌之后的感受,就跟陈成听完天仙姐姐的鲫鱼黑鱼鳜鱼一样,满脑子的“?”。 “这个嘛,各位就有所不知了。这是两千年前先贤庄子的一个寓言(他的时间观念总是忍不住从现代开始算,其实从唐代算,人家庄子也就一千年前的样子)。”陈成慢斯条理地显示着他的那点墨水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嘛!长大了就成了鸟了……” 其实他也觉得这歌词有问题,虽然庄子说鲲会“化而为鸟”,但又没说鲲就有翅膀了。鱼化为鸟也太离奇,按道理还是进化成尸鲲、骨鲲、谢广鲲才更合理。 “除了这个,大家还有别的问题吗?很好,看来大家都没有什么问题。”陈成笑眯眯道:“那就请对我们的歌各自评价!” 哈哈!这就是含糊不清的好处!任凭你们去解读! 女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陈成听不懂天仙姐姐的歌唱得是啥,大家同样也听不懂陈成的歌是啥。 但在大家的心目中—— 对垒的双方看来是都听懂了对方的心意,所以才能这样稳坐钓鱼台,云淡风轻的样子。 真了不起啊! 这二位果然是旗鼓相当,实力远超我辈诸人啊!——河两岸的男男女女同时这样想。 陈成暗笑,心说我这皇帝的新衣竟然是无人来戳破了!那是不是天仙姐姐也不来找茬的话,我这关又顺利地度过了呢? 陈成没想到的是,天仙姐姐似乎对于他倾情演绎的《大鱼》并没有什么想法,一句话也没说,反而又一次开口唱道:“ 变对蝴蝶儿,在鞋尖上落, 轻把凤头咬! 缠着腰肢儿, 满满圈一遭! 囫囵囵两瓣花儿, 未动等伊来。 只消一滴清香露, 含羞夜半开。” 嗯? 这又是唱的什么? 不唱鱼,改为蝴蝶了? 这句“含羞夜半开”倒是真的有诗意,可以与“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闻着夜来香”(《夜来香》)相媲美。 可是蝴蝶又怎样?鱼我都不怕,难道还怕蝴蝶咩! 我有东北老铁庞龙的《两只蝴蝶》等着你: 亲爱的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亲爱的你张张嘴, 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嗯,这首歌哪怕是在现代都被觉得“低俗”,更不要说放在古代了,不能唱滴! 另外想到蝴蝶自然会想到“梁祝”,在中国人的最美好爱情故事里,梁祝二人生死相似,最后化身为蝶…… 美呀! 不自觉地就想起吴奇隆版梁祝的旋律: 不论冤或缘, 莫说蝴蝶梦。 还你此生此世, 今世前世, 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打住打住打住! 我怎么越来越歪,老是把主题偏离到情情爱爱上去? 难道偌大的中国歌坛,就没有哪怕一首,规规矩矩,莫得感情的蝴蝶歌了吗? 当然是有的! 黄雅莉,蝴蝶泉边! 我看到满片花儿的开放, 隐隐约约有声歌唱! 开出它最灿烂笑的模样, 要比那日光还要亮。 荡漾着清澄流水的泉啊, 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 我看到淡淡飘动的云儿, 印在花衣上…… 啊,美妙极了! 欢快的曲风、悠远的曲调,一下子就把人带到了清新的乡下!沁人心脾! 唉,不对啊,《蝴蝶泉边》——咋没蝴蝶呢? 放心,有的。 “环绕着扇动银翅的蝶啊,追回那遥远古老时光”! 这一曲唱完,是不是也把你们美好的记忆焕发起来了呢? 陈成可以感受到的是,这首歌的确比刚刚那首《大鱼》平易近人多了,姑娘们轻轻点着头,和着他的节拍,也是享受内心平静的样子。 就连天仙姐姐听完了,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陈成感谢完了听众,心道:这次你们可以放我走了?我可是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啦! 自问除了当初教李瑜小郡主各种流行歌之外,都没有今天这么卖力! 只想获得你们一声应允,可怜可怜我,让我靠岸! “就快啦!就快啦!”姑娘们嬉笑着。 天仙姐姐点点头,表示这的确是最后一首了,开口唱道:“ 奴住在莫家庄的东角下, 一去是不差。 有一座, 青石灰门楼不甚大, 并无第二家。 门前有三棵柳, 哎哟院中有数棵花。 有柳有花, 就是奴的家, 这月十七八呀, 爷娘也在家, 斟美酒, 倒香茶, 站在帘栊下……” 陈成挠挠头,这一次,不唱“鱼”,不唱“蝴蝶”了,倒是唱回人了。 这是啥? 你家的家庭住址么? 与小陈我不打不相识,不唱不相交,邀请我去你家做客咩? 哈哈,这太不好意思啦! 不过呢,对陈成来说还是十分有吸引力! 毕竟,那是刘仙姑的家呀! 这位大姐,啊不,这位大婶—— 起码当过他太爷、他爷爷、他爸,三代人的偶像! 小陈我自己也算半个! 毕竟今天都唱了人家的“山歌好比春江水”嘛!哈哈哈! 边疆的同胞果然就是热情好客呀,哪怕是女孩子,也都没有那么忸怩! 只是登门拜访刘三姐大婶的事可以先押后,这最后一首歌还是要对上来的。 可你说这首是“自报家门”,我不是已经报过了么? 青城山下白素贞,啊不,青城山下陈梦见就是啊! 好,小陈我无论前生还是今生,都和青城山毫无关系,就知道笑傲江湖上青城派掌门人余沧海是个老阴比。 刚刚没有对人家说实话,那这次我老老实实介绍一下,也算是对人家的尊重! 说实话,当他听到天仙姐姐唱“奴住在莫家庄的东角下”时,不自觉就想起来周星驰版唐伯虎的“小人本住在苏州的城边”,实在是有些相像! 那就套这个句式! 陈成给自己打着节拍,“哟哟哟”地唱: “小陈祖籍在那颍川的城边, 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唱起人家的歌词,想起的却是自己的故事,陈成不甚唏嘘。 谁知某个死太监,他蛮横不讲理,勾结权贵目无天,占我大屋夺我田 将我与江森,逐出了家园,流落到襄江边。 我为求养家眷,只有典当马匹寄宿在庙前! 此恨更难填,一面勤赚钱,一面读书篇! 发誓把功名显,手刃仇人意志坚。 各种诗集伴身边,闯荡江湖发誓要回青云边! 用凝练的语言、欢快的节奏,概括了自己这几年为了重回诗榜历经的磨砺—— 当然,为了避免身份泄露,没有提那些具体的人和事而已。 回想过往,让他的决心更加坚定! 只可惜,这首“说唱”完毕,手边并没有一套架子鼓可以供他发泄情绪—— 当然啰,他也并不会架子鼓就是了…… “想不到陈公子竟然有如此波折的遭遇!”天仙姐姐悠悠一叹,在三首歌之后头一次开口说话,可见这次是真的结果了:“但是听到你这么有志气,我又很是佩服。” 男人可以没有钱,也可以没有权,但一定要有信念,要有梦想——做人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岂敢岂敢!”陈成拱拱手,一脸惭愧,人家认认真真跟自己对歌,还邀请自己去家里做客,自己竟然就拿这些胡编乱造的流行歌曲去糊弄人家。 现在还搞得人家小姐姐同情心泛滥,陈成真是羞愧不已。 倒是他的这些信息,始安七少也是头一次从他的口中得知,都有些惊讶:“原来梦见哥是从颍川来的吗?那可……真够远的。” 其他姐姐就问他们,颍川很远吗? 七少说,远得很,要几千里路呢! 这里的人大多没出过方圆百里,一听陈成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不亚于“从东土大唐前往西天拜堂成亲的唐僧”,一时间都是敬佩不已。 “二柱爷爷,开船!”天仙姐姐柔声对二柱老汉呼唤道。 “这就来!”二柱老汉也笑眯眯的,长篙一拨,竹筏破浪而来,不一会儿就靠了岸。 陈成生怕姑娘们又要玩什么鬼把戏,还没有靠岸的时候就一跃而上,紧随着他的就是被所有人视为空气的阿冲,阿冲自己这次倒没有发脾气,反而心中充满了就快要找到媳妇的快活。 “你们看把他给急的!”众妹子指着急不可耐的陈成,嘻嘻笑道。 陈成也呵呵傻乐,要我说啊,想过你们这条河,简直比我那夜夜奔逃出洛阳还要费劲…… “哎呀呀,可把我给憋坏了。”陈成伸展着在筏子上无法舒展的筋骨,不过奇怪的是,既没有看到始安七少过来迎接他,也没有看到有热情的女粉丝过来求他签名,询问他会唱那么多好听的歌的创作经历。 所有的眼睛,连带着天仙姐姐,也都盯着他,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陈成一脸莫名其妙,不自在地停下了手中的活。 他不知道为什么,阿冲也不明觉厉,看着双方。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许久之后,又看不过的小姐姐娇声呵斥陈成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啊!上啊!” 小姐姐们都恨不得自己代替陈成上了! 上? 上什么上? 陈成摊开双手:谁给个解释啊?我咋感觉自己是个蠢逼啊! 见他如此愚钝,天仙姐姐怫然不悦,跺跺脚,转身离去了。 第430章 你怎么只想给别人找对象啊!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持续打赏!) 天仙姐姐直接进了之前众姑娘纳凉的草亭子,不见人影了。 “哎,怎么走了啊?”陈成愈发困惑,去看七少—— 可是既然他都不懂,七个小家伙自然更加不懂,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都怪你!”有妹子埋怨陈成道。 “就是!你太令人失望了!”别的妹子符合。 “多好的事情啊!这下可好!瞧瞧!”有妹子叹气加摇头,陈成仿佛成为人类公敌。 “嘿!”陈成受了无妄之灾,被众人连番挤兑,有苦难言。 难道是我仿效周星星的“西洋打击音乐”并不是这时代的姑娘们能理解的,她们讨厌我的活泼与轻浮? 不至于啊!当时唱的时候还好好的,也有妹子跟着节拍摇头晃脑的。 还是说我上岸的时候先埋的左脚,而在她们这里,迈右脚才是正确的做法? 想不通!想不通! “想不通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有姑娘瞪他道:“只要你想不明白,别指望能从我们的村寨里过!” 我靠大姐!难道不是我上了岸之后,考验就结束了吗? “大笨蛋!”有年纪小的妹子,哀其不幸地啐他道。 “我大笨蛋?嘿!大笨蛋才会跟你们耗这么久!”陈成心想,我但凡聪明一点,早就施展我在襄水边练就的强大水性,水遁逃走了! 难道我还不够耐心,对你们的民族文化还不够尊重咩?搞笑! 惹毛了小陈,当心我硬闯美人关!今天青年汉子们都与小陈我关系不错,你们看他们会帮谁! 阿冲没有忘记自己是作为“问答环节”的优胜者,既然到了河岸边,那就是获得了“配偶权”的! 终于轮到我了!哈哈哈! “哪个阿妹要跟俺处对象?”阿冲兴冲冲问道。 结果并没有人理他。 连问了三遍,都没有哪怕一个妹子答话。 众姐妹们都只顾着气陈成呢,哪管那些! 不仅不理阿冲,连河对岸还有那么多如饥似渴的汉子也都不理了! 气氛十分尴尬…… 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两个男的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陈成心想就别理会谁高兴谁不高兴了,一走了之! 可是之前表现得那么好,还与仙姑传人对上了山歌——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对于自己的影响力是有帮助的,履历上也增添有趣一笔。 实在是为难呀! 最后腆着脸对一个看起来还挺友善的妹子道:“好姐姐!指点一下,我到底是怎么把天仙姐姐给惹毛啦?” 妹子看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撇嘴道:“你还好意思问!” 随手一指:“想知道答案,你到那边去看看!” 那边? 陈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那不就是坡上么,有什么好看的? 但人家能给指点,已经算是给面子了,不好多说,只得往坡上走去。 始安七少见陈成过去了,看看姑娘们,又看看他,还是选择当他的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好姐姐,那我呢?”阿冲觉得自己的窘境并非自己的原因,大概率是被陈成殃及了,也学着他的样子,向妹子求助道。 “啐!”妹子没好气道:“谁是你姐姐!你看着比我大多了!走坡的规矩你不懂吗?没有人联络你,你就在这里待着呗!” 阿冲嘴一扁,差点没忍住掉下两行热泪。 …… “让我来看,看什么?晒太阳吗?”陈成气嘟嘟呢,心说汉民虽然狡诈,但是好交流; 边民虽然淳朴,但是风俗古怪,指不定哪个地方就惹得众怒! 原本此行还想也到南诏国走一走,玩玩美丽的西双版纳的! 现在看来,还是乖乖在大唐国境线以内,不要想着出国游,给国外增加gdp了! 陈成一行八人走到坡上,啥也没看到—— 因为刚刚那些“配对成功”的准情侣们,都是要到坡上继续交流音乐和感情的,但是毕竟很多都是熟人,怕被撞见害羞,于是一对比一对躲得远!不知道跑哪片区域过二人世界去了! “呜呼!好歹给我一点提示啊!”陈成满腹牢骚着。 “梦见哥,你看!”小六毕竟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一对熟悉的男嘉宾和女嘉宾! 陈成随着看过去,果然在前方不远的一处坡上,几乎是他一手促成的那对“探清水河情侣”(探牛鼻河),阿六和大莲,正在树下你侬我侬呢! “小孩子不准看这些东西!”陈成呵斥七少道,然后嘿嘿奸笑两声:“待哥哥我从另一条路悄咪咪过去,一探究竟!” 见陈成一个人跑过去“听墙角”了,七少都很不满,心说:我们又不是没有腿,不能自己过去咩? 陈成兴致勃勃地兜了一个大圈,从阿六和大莲的视觉盲点摸索过去,逐渐靠近。 就见两个人背对着他,靠得越来越近,歌声倒是没有停。 一来一去,一问一答,女孩子一首歌唱完了,男青年的歌马上就接了过去。 所交流的,有自家的情况,近来的趣事,甚至他俩还都遍了关于陈成的歌—— 阿六的歌里,把陈成塑造成一个热忱善良的小可爱,可帮了他的大忙,简直就是“月老”或者“爱神丘比特”; 大莲则是从他这里了解了陈成帮他编“探清水河”的经过,娇嗔说阿六和陈成是串通在一起蒙骗良家女子的坏人,“真坏”! “嘿嘿嘿!小陈我就是这样一个坏人啊!”陈成暗想:“你现在说小陈坏,日后成就了良缘,指不定怎么感谢我,还要叫我去吃你俩的喜酒呢!” 说是坏,可大莲口是心非,对阿六现在喜爱还来不及,哪里有怪的意思? 他俩有说不完的情话,唱不完的情歌,瘾头越来越大了。 陈成乐得当他们唯一听众,躺在草地上,翘着腿,十分惬意。 一对“一歌定情”的情侣,都是天生的歌手,爷娘从小教他们的那些《初逢歌》《问村歌》《初连歌》,稍加改编,就是完美的倾诉方式。 首首动情,句句精彩,歌声甚至可以超越身体的愉悦,让人们忘记了人生的种种烦忧,忘记了所处的时间和空间。 陈成不知不觉地也偷听了老大一会儿,琢磨着自己的疑惑还没有解开,是不是该离开这对小情侣,去别的地方看看了。 这时候就听大莲伸出纤纤素手,放在阿六的手心,满是怜惜地唱起一首《约会歌》道:“ 凭哥算, 凭哥算妹哪日来, 妹算又怕天落雨, 落雨霏霏哥不来!” “唔?”陈成起来的脚步迟疑了下,这好像是…… 约定下一个约会的地点? 哎哟,那你俩的“密谋”可被阴险的我给窃听来了!哈哈哈! 又听阿六回应道:“ 妹大莲! 请妹算哥哪日来, 算得哪日就哪日, 天晴落雨哥都来!” 陈成连连点头:阴晴圆缺,风雨无阻,这点好哇! 几番推让之后,小情侣终于约定了,阿六又唱:“ 妹大莲! 妹若有心算后圩, 妹哄爹娘去买布, 我哄爹娘去砍竹! 空讲日子哥不信, 得妹下定才是真, 妹若有心分给哥, 一世不瞒妹的恩。” 听到这个陈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俩不仅约定了约会地点—— 甚至连怎么支开父母,享受二人世界的借口都想到了! 阿六让大莲的爸妈去买布,自己的爸妈砍竹子,他俩想干什么,谁也管不到了! 妙啊! 想不到你小子浓眉大眼的,也满肚子花花肠子啊! 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再听了! 你俩再按这个进度下去,恐怕要说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出来了! 陈成打定决心要轻轻地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就在这时—— “哎,咱俩的约定别被谁听走了!”大莲处于初次恋爱的甜蜜,小小紧张着。 到时候正约会的,双方家长一起出现,给一个“surprise”,那就搞笑了! “你放心!”阿六笑道:“周围早看过了!”是的,其他情侣比他俩还要拘谨,一对比一对跑得远。 他俩在离河岸这么近的地方,来来往往都看得见,反而没人打扰! 可就在这时,附近传来一声细弱的声响! “啊!”大莲惊呼一声,慌忙与阿六分开远一点。 “是……是谁?快……快出来!”阿六瞬间被打脸,也羞窘不已。 陈成暗骂自己不小心,没留意碰到脚边的石头。 这下被发现了,面对阿六大莲不好交代呀! 没成想,陈成刚露出半个头,对面远处的坡下探出一颗小脑袋,嘟嘟囔囔的:“既然你们知道了,我就出来!不好玩!” 一看,正是七少中的蒋飞。 “你——”阿六手指着这熊孩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也不躲啦!”蒋飞旁边的小六也起身。 “我早说了,不要躲这边嘛!四哥他们那边比我们这边好!”王小五对小六小七道。 “我们这也不好!有蚊子!”王小四从一棵树后面闪现,周小三和他在一块,配合的挠了挠痒。 “应该没发现我俩?”右手边,匍匐在草丛里的孙沐和窦亮微笑着。 阿六和大莲发现自己二人不知不觉被一群熊孩子包围了,只能:“……” 不过稍有些安慰的是,这几个小家伙看起来懵懂无知的样子,就算被他们听去了也无碍! 阿六松了口气,下意识一回头,就见陈某人蹑手蹑脚正准备离开。 双方这一对视,都十分尴尬。 “嘤!”大莲娇呼一声,忍不住一头埋到阿六的怀中,不好意思见人了。 “无妨,无妨!”陈成无耻地笑道:“我们就是观摩观摩,学习一下。” 阿六:“……” 不过尴尬是尴尬,现在佳人在怀,他也心中美滋滋的,就不去计较陈成偷听墙角的事了。 …… “陈兄弟既然渡过了河,何故不到村中休息,而来坡上啊?”陈成后面对歌的事情他俩都不知道,开口询问道。 这俩人脸皮也挺厚,这时候已经分开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陈成当即把后面对歌的事情说了下,又把生气的妹子们让自己到坡上寻答案的事情一说。 “噗嗤。”大莲忍不住笑了。 “莲姐何故发笑啊?” 大莲笑道:“我笑陈兄弟你给别人做媒那么起劲,怎么事情到了自己头上,竟然如此糊涂呢?” “我糊涂?怎么可能!”陈成头摇得飞快,小陈我向来是以聪明绝顶,灵活多变闻名的。 你说的那种可能—— 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可是复盘了整个过程之后,并没有发现有哪怕一个妹子对小陈我芳心暗许! 这是不成立的! “你不信,那也没有办法啰!”大莲噘嘴道,她现在全部的心思,已经放到了阿六身上了。 陈成心说女孩子比较敏锐,有些地方可能比他看得透彻; 可是,论文字,那我可是行家! 人家要是暗自夹带信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还用得着你们来点拨? 不信咱们再复盘一次么! 谁对我有意思? 我觉得阿六出来之前,分明是大莲你对我有点意思! 那挑衅的话,不就是冲着“幕后黑手”小陈我来的嘛! 然后的几轮,全是闪电战,几乎不出一回合,就被小陈我斩落马下! 难道是天仙姐姐? 那更可笑了! 她是天才少女,一般人设都是那种“歌迷戏痴”的,莫得感情! 看看她都唱了啥? 就说天仙姐姐那首“鱼之歌”! 上来,一对鲫鱼游来游去,对? 然后来了只黑鱼,冲散了他们。 哎,为毛黑鱼要冲散他们呢? 嗯…… 嫉妒两只鲫鱼……是情侣? 这时候,鳜鱼登场了! 他是怎样登场的? 就跟小陈偷听阿六大莲谈情一样,只在水面露出个嘴,“觑觎地看”! 嘿!这描写绝了! 何为“觑觎”?(yu)和更常见的“觊觎”几乎是一个意思,非分之想啊! 陈成甚至觉得,自己刚刚偷窥这对情侣的样子,就跟那只鳜鱼一模一样! 只不过陈成偷窥情侣的心理是出于恶作剧,那只鳜鱼呢? 嫉妒呀! 你没看到他都“鳜鱼肚里气膨膨”了嘛! 如果他胆子再大一点,他也敢冲上去,像那只黑鱼一样,把一对情侣给冲散了! 单身狗万岁!情侣必须死! 多么形象啊! 后面似乎又是这只鳜鱼的感叹: 像我这样单身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啊? 单身苦,单身累,单身整日在受罪! 还不如来个钓鱼钩,“凭你穿”,让我去死呢! 难道……难道…… 这才是天仙姐姐那只“鱼之歌”的真实含义? 陈成面对自己新解释出的含义,目瞪口呆! 第431章 还不过来大力把握他!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就好像小美人鱼眼睁睁看着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她却只能置身事外一样。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面对鲫鱼情侣的鳜鱼和黑鱼,真是惨呀! 要不然,干脆你俩在一起好了? 陈成重新解读了天仙姐姐的“鱼之歌”,显然结果令自己特别意外。 摆明了这就是少女吐露心意的一种含蓄的形式啊! 不可能不可能! 我与这位姐姐不过萍水相逢,素未平生,怎么会发生这么狗血的情节? 而且就算这位姐姐因为小陈我无穷的魅力、英俊的外表、潇洒的气度而一眼看中我,也不能把表白说得这么热辣与大胆? 不行不行,一首歌说明不了什么,我再来看看她的第二首“蝴蝶之歌”。 如果“蝴蝶之歌”没有任何歧义,那我就能推翻刚刚的结论了! 天仙姐姐的蝴蝶之歌是怎么唱的? 一对蝴蝶儿轻轻在地在人的鞋尖上落下,落在少女绣花小鞋上轻轻咬合! 然后又缠着少女的腰肢儿,一圈又一圈的环绕! 我靠! 这简直就是那对鲫鱼“奸夫”的翻版! 而且鲫鱼情侣俩毕竟安静地享受二人世界,而这对蝴蝶可就过分了! 直接挑衅到人的面前了!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就是赤裸裸地嘲笑本姑娘没有你们俩这般自在甜蜜吗? 很显然,这二位已经扰乱了少女的心绪了。 接下来把着力点从蝴蝶转换到了花的身上—— 囫囵囵两瓣花儿,含苞待放,就好像少女那样纯洁可爱! 为毛在这里忽然要写花呢? 因为“花”正是歌者本人的写照啊! 她已经准备好了她全部的美好、纯真与爱情,“未动等伊来”! 你还在等待什么呢? 试问人生能有几回黄金机会啊? 还不冲过来,大力的把握它! 完全不需要你复出任何东西,“只消一滴清香露”,这朵花儿就立马为你绽放啦! 不知不觉地,陈成忽然间面红耳赤!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纯情小奶男(虽然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一直在装这个人设),可面对如此令人浮想联翩的词句,他还是心思大动,不能自已! 天啊!这也太羞耻了! 他依然认为自己有误读的可能,可问题在于,这首歌中传递出来的少女心态,与许多年前she出道时唱的那首“恋人未满”语气太相近了! “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 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 你还等什么时间已经不多, 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再向前一点点我就会点头, 再冲动一点点我就不闪躲! 不过三个字别犹豫这么久, 只要你说出口,你就能拥有我!” 你,立刻就能拥有我! 面对这种情话,陈成如何能不芳心大动? 毕竟他又不是瞎子不是傻瓜,天仙姐姐那出尘脱俗的美貌,百灵鸟儿般动听的嗓子,窈窕的身段,略带一丝野性的少数民族少女的野性和多情…… 天啦,我死了! 陈成的小脑袋瓜晕乎乎的,只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你是一个有家室的人,绝对不能往“渣男”的方向滑落! 稍稍冷静下来,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陈成已经确信这两首歌都是水女表白之作无疑了! 枉他自诩为机灵小才子,如此浅显明白的道理当时对阵的时候竟然完全看不出来! 事实上,直到被大莲姐姐点破,他都完全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现在要再想想,当对方唱出这些“情歌”的时候,自己又是怎么答复的? 有没有给对方造成误会,导致错上加错? “鱼之歌”的时候,陈成回复的是《大鱼》,而不是其他容易引发人误会的歌。 可是现在回过头去看,这《大鱼》也是槽点满满,很不适合作为应答了! 《大鱼》中写的是: 海天交汇处,有一只寂寞的大鱼,它只在梦境中出现,独自度过风起雨落; 它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永远都不知道疲倦,可哪怕它的翅膀再辽阔,他也飞不过海天的边际,无法与它心中的某位重逢! 大鱼的每一滴眼泪,都停留在两个人最初相遇的时候。 那是一见倾心,那是一见钟情! 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 当陈成在自己的歌词中解读出来这些之后,简直忍不住想给自己扇一记耳光! 你没事瞎唱干什么? 这听在少女的耳朵中,该怎么想? 还不给感动得稀里哗啦了! 还以为自己用“鱼”作为暗示,得到了男子的热情回应,大胆说:我就是第一眼就爱上了你呢! 难怪啊难怪! 听完我的“大鱼”之后,她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然后她随后的“蝴蝶之歌”也就更加热忱大胆了! 来少年!你再加把劲,那我就是你的啦! 陈成加了一把劲嘛? 原意肯定是没有的! 所以他唱了一首完全与情情爱爱无关的《蝴蝶泉边》来应对! 可陈成万万没想到,这又是惨痛的失败? 为什么? 在“蝴蝶之歌”中,少女暗示了自己就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只需要一滴清露就能让她立马绽开! 陈成的回应呢? 好么!《蝴蝶泉边》第一句: “我看到满片花儿的开放, 隐隐约约有声歌唱!” 你就别跟我“含苞待放”了,直接“鲜花怒放”! 那些虚头巴脑的细枝末节还是全省却了,咱们直接来畅想“鲜花怒放”之后的生活! 光这一句,少女就好像得到了小陈“我要和你成亲”的许诺! 怒放之后,那自然就是“成亲后”的生活啦! 那是怎样的? 每天,都有唱不完的歌声; 每天,都有最灿烂的笑容; 每天,都是比太阳还要闪亮的日子! 我们就住在与世隔绝的小小村庄里,周围环绕着清澄流水的泉! 我要采下天边的云彩,将它印在亲爱的你的花衣上,因为只有云彩才能配得上你无与伦比的美丽! 到那个后,“环绕着扇动银翅的蝶啊”,他们再也不能在你面前秀恩爱引起你的小闷气,而要跳着舞,艳羡你那如同蜜糖般的日子! 天可怜见!在这江湖绝远之外的少女,何曾听说这般迷人的句子,动人的情怀! 少女芳心大动,悠然神往,心思已经到那“小小村庄”中去啦! 甚至,连这“小小村庄”都可以考证了。 莫炎不是说要娶刘仙姑的女儿天仙姐姐吗? 那他们定然是相识了,而且刘仙姑一家大概率就生活在莫炎所在的“莫家庄”。 莫炎家是个什么格局?邓铎的诗里有过很好的描述: “绿萝牵老屋,碧藓净幽溪”; “山断浮云续,林高落日低”! 这特么—— 不正是“荡漾着清澄流水的泉啊,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吗! 也就是说,陈成为二人构想的理想婚后生活的爱巢,正是天仙姐姐所在莫家庄! 这意思也很明显了!陈成愿意成为—— 刘仙姑家的“赘婿”啊!(倒插门上门女婿)! 你看看,一个男人连这方面也能妥协,那你还有什么不可以接受呢? 陈成想起听完这首歌之后,天仙姐姐脸上那一丝甜甜的笑意,忍不住有些…… 毛骨悚然。 天啦!这误会可大了! 实话说,小陈我不可能做任何人家的赘婿,哪怕是我现在岳父柳先生家也不行。 毕竟,我既没有“黑羽令”,也不是“十万华夏虎贲”的少主,当赘婿是没有前途的。 对歌分析到这里,也就明白,为何在“鱼”和“蝴蝶”之后,天仙姐姐没有再唱小动物的歌,因为双方都已经“亮了底牌”,“吐露了心迹”,完全没有必要拿“动物发情”来当掩饰了。 既然本姑娘看上了你,你也倾心于我,那一步: 你到我家上门提亲去呗! 这就是为什么天仙姐姐忽然介绍家庭住址的原因! “莫家庄的东角下”,“一座青石灰门楼不甚大”,“门前三棵柳,院中数棵花”,就是奴的家! 事无巨细,能介绍的介绍了,具体到柳树有几棵,门楼大不大! 如果时间允许,她甚至连到底“几朵花”都要给陈成数清楚了! 说这么细,就是怕陈成认错了路,耽误了时间呀! 没错,人家姑娘连“良辰吉日”都算好了! 就在本月的十七八! 少数民族没有“单数双数”的好坏之分,哪天你来都行! 因为那两天你老丈人你老丈母娘都在家,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斟满美酒,沏上香茶,站在帘栊下守候新女婿的上门哒…… “啊!”陈成抱着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即便自己漫不经心,当时对歌的时候,没有仔细去解读前两首歌,到这一首,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你跟人家非亲非故的,凭什么你去她家,她老爸老妈都等着你,给你美酒香茶,就凭你脸大啊? 还不是因为,二老准备好你去娶她的女儿,给他们养老送终吗? 要是陈成当时脑子没有秀逗,幡然醒悟过来这是一个“陷阱”,那事情还有挽留的余地。 可是他是怎么作的? 天啦!他也给人家一个“自报家门”! 这在人家这边,就好比是男女双方交换“生辰八字”了! 已经形成契约了! 关键陈成还特别嘴碎,不仅介绍了自己是“颍川陈氏”的名门望族,过去生活优渥; 又极度悲情地诉说了自己被李静忠这个死太监陷害谋反、夜奔东都出逃的“家变”(歌中虽然没说那么细,但是家破人亡是渲染出来了) 可在这之后,小陈也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发愤图强,努力上进,发誓“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你看看! 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一点点挫折又能引起女孩子的同情心理更加怜惜! 可不就是“私定终生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的现实版吗! 陈成都这么落魄了,可人家姑娘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还肯定了陈成的诚实,让二柱爷爷载陈成过河,已经就是表明:她可以全然接受他的过去,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扛! 可陈成呢?上了岸之后,仿佛对刚刚的那些“热情回应”全都完了,什么“寂寞的大鱼”,什么“花开后小小村庄的甜蜜生活”,什么“落难公子”的人设,全都绝口不提,装傻充愣! 这在天仙姐姐看来,不就是故意戏耍她,骗她帮忙渡河吗? 她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屈侮,不拂袖而去才怪了! 陈成也万万想不到,平平常常的一场“对歌”,自己的那些歌也都是瞎鸡儿唱的,谁曾想妹子的想法可能就是多,然后误会当真就解不开了! 一个人复盘的陈成脸上不时露出各种挣扎、困惑、愧疚、忧伤的表情,让始安七少都倍感担忧。 小六叹了一口气:“完了,梦见哥疯了。” 大莲似有深意道:“如果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之前错过了的是什么——那他的确得疯!” “不行!我得走了!”陈成的思绪回到了现实,招呼起始安七少道。 “我陪一起?”阿六道,陈成辜负了天仙姐姐的好意,而仙姑一家在乡亲们心中是什么地位,他是很清楚的。 别被愤怒的群众给手撕了啊…… “哎,你要走,就不管我了吗?”大莲见心上人竟然不陪自己再唱三天三夜,免不了恋恋不舍。 按走坡的规矩,在坡上,你俩唱到地老天荒都没有人管你。 可是一旦下去了,想做一对形影不离的甜蜜情侣,那是万万不行的,会被老年人视为“伤风败俗”。 阿六想帮陈成,又舍不得恋人,左右为难。 “放心,你就去,我说笑呢!”大莲笑道:“只要……阿哥记得天天找我就是了。” 说着,唱起了《暂离歌》: 风吹云动天不动, 水推船移岸不移, 刀切藕断丝不断, 我俩人离心不离。 含羞交上一个小花口袋,里面有提前准备好的一缕青丝,这便是定情信物了。 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结束了第一天成为情侣的日子。 “哎呀,女人哪,就是麻烦呀!”阿六感慨道。 陈成鄙视了一下,心说:那你特么不要把定情信物攥那么紧啊! 回到岸边,小姐姐们看陈成回来了,没好气问:“现在,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陈成点点头,态度还不错:“知道了。” 谁知她们道:“现在知道已经晚啦!” 天仙姐姐已经生气地回村寨中去了。 第432章 姐姐本都打算跟你处对象啦!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走了?”陈成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的确没见到天仙姐姐的身影了。 没想到人家气性真的这么大,连当面说句话的机会都不肯。 “还好意思说呢!”同仇敌忾的小姐妹个个对陈成怒目相视:“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你竟然都抓不住!看得我们又气又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陈成心想:我压根就没往你们的那个方向去想啊! 甚至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位姐姐到底在什么时间对我抛出橄榄枝的? 虽然我知道自己有一点点魅力,可也没大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啊! “既然你获得了与姐姐对歌的机会,那你就要好好地对,负担起你的责任;既然后面姐姐也认可了你的对歌表现,那么你上岸之后,就应该对姐姐发出邀请,去那边山上‘走坡’。结果你竟然故意装傻充愣!简直太可恶啦!”姑娘们连珠炮似的数落,恨不能把陈成按在地上胖揍一顿。 嗯?竟然还要走坡?我也要去走坡?就跟阿六大莲,以及其他小陈我促成的情侣一个样? 我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啊! 你们的这位姐姐,难道就这么随意,随便外面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就能跟他对歌?然后还要相亲“走坡”?然后不跟她走坡,她还不高兴? 这……我实在是没见过。 陈成只是表达了一下困惑,又把一帮小丫头片子给惹毛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她可一点都不随意!” “就是,不要说很多了,在你之前,哪怕一个都未曾有过!” “你用脚指头想啊,姐姐她金枝玉叶,想要什么得不到?我们这九州十县范围呢,多少男子想与姐姐对上一首,都求之不得呢!” 陈成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似乎从柴废莫炎那里,听说过刘仙姑选择女婿的标准: 想娶她家的小仙女,要么,有诗榜认证的“大诗师”段位——能到长安蹭吃蹭喝那种; 要么,与刘仙姑对唱山歌,唱赢了她才行! 显然在莫炎看来,能在对山歌中赢刘三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故而他才一门心思地想考取诗榜上的段位。 从莫炎的口气来看,尽管两相要求极为苛刻,但追求者还是趋之若鹜。 前者目前桂州的适龄青年,也就四位大诗师而已; 后者的估计在整个大唐范围内都很难找到哪怕一位。 刘仙姑择婿,天仙姐姐择偶,要求之高可见一斑了。 那小陈我到底是在哪里做得好,然后获得了人家的青眼呢? 莫非我的音乐素养,当真已经在岭南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了吗? 陈成这么想着,却忘了他唱的那些歌里,背后可是有电影《刘三姐》、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巫妖王费玉清、周深、超级女声、周星驰…… 等等大神,将自己的肩膀贡献出来,让他去踩。(虽然大神们本身并不情愿。) 姑娘们把对陈成的愤怒都发泄出来了,现在又见他“认罪态度良好”,也就不介意透露一些内幕给他。 本来呢,天仙姐姐作为“送歌下乡”的仙姑传人,回到母亲的娘家来传歌,那是大受欢迎的,无论男女老少。 然后她就开启了大刀阔斧的“走坡”改革。 不改革不要紧,一改革,许多以往滥竽充数的男青年就被试了出来,隔在了河对岸。 天仙姐姐见男子们如此愚钝,歌艺又是奇烂无比,当真是失望透顶! 当即口占一歌曰: 姓陶不见桃结果, 姓李不见李花开, 姓罗不听锣鼓响, 蠢材也敢对歌来! 自然是暗讽这帮男的不学无术,浑浑噩噩了。(陈成:哎,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句歌我听起来似曾相识的样子……) 原本姑娘们都是生在村子里,长在村子里,和男子们一起长大的,以前不觉得,被天仙姐姐这么一说,也愈发觉得,男子们愚不可及,面目可憎! 小长安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小长安的女人! 尤其是成亲之后,女人还要从事繁重的农活(两广越往南越是这样),还要打理里里外外的家务,还要照顾老人,还要!生!孩!子! 凭什么啊! 男人们呢?他们在打鱼时唱歌,他们在上山砍柴时唱歌,他们在赶集的路上唱歌,好不快乐! 可是,你们的歌根本唱得不咋滴嘛! 这不公平,姐姐妹妹们,我们要觉醒,我们要站起来,我们要顶起半边天!(陈成:靠,完全没想到,天仙姐姐带来了“田园女权主义”,你不来,人家妹子们觉得阿冲那样的铁憨憨就是理想伴侣,被你们这么一说,阿冲直接24盏灯全灭!) 不过,姐姐妹妹们的觉醒,并没有让天仙姐姐老怀安慰,反而更加自怨自艾起来! 因为她以后也要成亲,也要择偶,可她面对的,也是同样的男性群体! 既然小长安的男人配不上小长安的女人,小长安周围州县的男人配不上小长安周围州县的女人—— 那这些男人又怎么可能配得上天仙姐姐呢?(不要喷她自我感觉良好,实话说,天仙姐姐无论是相貌身材学识歌喉,的确超过同年龄段的小姐妹们不少,加上她还有个仙姑老妈。) 在宜州,各种提亲的人快要把她家的门槛踩塌,可她一个都看不上。 今天来到天河县,看到小长安的男同胞们,连“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说的是“大蒜”都猜不出来,智商堪忧,还不如宜州的男子们。 一想到日后就要委身这样的男子,叫她如何能不心有戚戚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风一般的男子从天而降! “呵呵。”陈成干笑两声:“该不会是小弟弟我?” 姑娘们给他白眼,一副“你明知故问”“就是想让我们表扬你”的样子。 是的,这个时候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陈成,带着七个同样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骚年抵达了对岸。 在陈成作为幕后军师的指导下,对岸的男子们忽然就不愚蠢了! 他们能在瞬间猜出每一道谜题的答案,然后用风趣幽默又好听的歌曲唱出来,甚至连“表演的台风”都提升了不少,一个个自信满满,精气神全回来了! 一个人,就改变了一个群体的精神面貌! 大约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长安的女孩子们才发现,原来不是小长安的的男人配不上她们,毕竟千百年来,男女之间都是延续着传统,相安无事。 天仙姐姐的到来,给她们出了很多主意,难倒了男人们,才让自己有了“男人不配”的错觉! 那是不是说,对岸的那个男子,是和天仙姐姐可以相匹敌的一个人呢? 从这时起,姑娘们就已经对陈成充满了兴趣。 当阿六唱起感人肺腑的《探牛鼻河》,唱起“姑娘叫大莲,俊俏好容颜”的时候,感动了多少姑娘,恨不能当场就改名为“大莲”,与阿六原地结婚。 当然,阿六只是台前的人,在他身后,是能创作无数这种动人情歌的陈成。 也就是从《探牛鼻河》开始,姐妹们就开始怂恿天仙姐姐与陈成展开一场干柴烈火,啊不是,旗鼓相当的龙争虎斗了。 始安七少的依次来到河对岸,大家对陈成的期待再次火上浇油! 这七个小可爱,个个家世优渥,活泼可爱,还谈吐不凡。 一开口,就是“桂州都督府”“诗榜办事处”“四位大诗师”“始安城兰桂坊”这些大问题,他们几个的见闻,远远超过小长安这些一生不出大山的姐姐妹妹,自然令她们觉得又新奇又有趣,对七少又怜爱又关照。 小弟都这样了,那他们的带头大哥怎么会差? 关键是,这七个小家伙,一个个都对陈成佩服得要死,在他们的口中,陈成简直升天入地,无所不能。 没有他写不出来的诗,没有他摆平不了的人物,没有他不敢挑战的天王老子。 这些胡吹牛皮的话,以后听在每个人的耳中,都不啻于“这是一支潜力股!赶快嫁给他!嫁给他!” 嫁!给!他! 晚了,就来不及了。 终于,千呼万唤之下,风度翩翩的小陈,随着二柱爷爷的竹筏,翩然而至。 当众人看清楚这小子的相貌,观察着他的举止,愈发有“人中之龙”的感觉。 陈成自己还没有觉得,这半年来,他的个头猛蹿,在南国已然算成年男子的躯体,见惯大世面、自信满满的气质,又给本来就不俗的相貌加分。 更重要的是,光是这半年,他就转悠遍了半个东南,现在又转悠了半个西南,数千里的跋涉,让他不至于像以前在宫闱中当弄臣时那般文弱,而是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与坚定。 简而言之,是一个小奶狗加文艺青年加万里徒步客的综合体,有才子的文采,却没有才子的羸弱;有远行者的坚定不移,却没有粗鲁和随便。 不管你喜欢哪样菜,他现在,就是适合你的菜。 把tfboys三个人扔到撒哈拉沙漠里凭个人能力历练出来—— 不管男的喜不喜欢,可女孩子们,真的很喜欢。 一大半的女孩子们在这时候放弃了,因为恐怕自己不是这一位的菜。 所以,她们怂恿着天仙姐姐站出来,想要给她促成一桩美满的姻缘。 有人觉得少数民族的婚俗中,很多都很随意,除了“对歌”,还有“抢亲”“走婚”各种形式,都觉得难以理解,恐怕很难幸福。 实际上,各种形式都有其存在的理由。 汉族以前也不是自由恋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挺幸福; 少民这边,起码婚前大家还是见过面的? 所以,“一见钟情”还真的在里面起到不小的作用。 再者,不还要用“对歌”来考验嘛。 姑娘们肯定,天仙姐姐第一次见到陈成之后,观感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听了他唱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很是加大了“要跟这小子处对象”的可能性。 毕竟这小子也很认可“缘分”!(陈成:那特么是《新白娘子传奇》上唱的!) 天仙姐姐有点意动可不是在与陈成正式battle之后,而是在她唱“小阿妹千叶牡丹花心里悠悠拽拽介动”就有所暗示了。 只是陈成没有t到,反而扯了一堆“春江水”“乌云开”之类的东西,没有接招。 天仙姐姐心想就算了,放他们过关。 这时是其他妹子们硬是要把他俩撺掇起来,而陈成又好胜心起,起了比拼意思。 两人进入了正式对歌—— 注意,从“鱼之歌”开始,性质就已经改变了,不再是二人代表小长安男女两大群体的对歌,而就是“相亲”了。 你陈成认为这不是相亲,没用; 起码在天仙姐姐和一堆姐姐妹妹那里,就已经这么认为了。 后面的事情陈成自己已经分析出来了,那就是天仙姐姐误以为陈成对自己一见倾心,甚至愿意“入赘”。 “入赘”那可是很有吸引力的,一下子就击中了姑娘家芳心的柔软。 试想,一个男子连自己的尊严,自己的姓氏都愿意放弃,那他有什么理由不爱你呢?(陈成:“……”) 何况,这小子条件也不差,家世、段位、人品、相貌,在宜州想要找到比他更出挑的,不一定多。 何况,天仙姐姐看别的男的,挺嫌弃; 这小子,还蛮顺眼。 天仙姐姐都勇敢地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了,双方都要坐在桌面上开启谈判了,“啪”,陈成把桌子给掀翻了,翻脸不认人…… 且忧且羞且怒且怨,离开这个伤心地呗…… “呜呼!我当真是罪大恶极呀!”陈成慨然一叹,自己之前都觉得是不是想象力太丰富,胡乱想到的这些。 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陈成还是充满了自责,以及对小姐姐的愧疚。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姑娘们苦口婆心道:“趁姐姐还在村寨里,你还是快点去登门谢罪!晚一点,哼哼。” 一副“你就要向全小长安、全宜州的人谢罪”的样子。 “姐姐们教训的是,小弟这就前去!”陈成重重点头道。 就当陈成准备带着七少离开的时候,一直无人问津的阿冲指着自己道:“你别走啊,我还没找到对象呢!” 陈成想了想,道:“你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阿冲:“……” 离开了众小姐姐的视线,七少问道:“梦见哥,你还真打算去村寨中向天仙姐姐赔罪啊?”说实话,天仙姐姐他们很喜爱,陈成也不错,看起来挺般配,他们还真希望他俩能发生点什么。 “不!”陈成断然道:“当然是趁她还在村寨中,我们赶紧绕着村子离开!” 第433章 见!鬼!啦!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离……离开?”几个小可爱听到陈成如此“绝情”的话,都有些懵了。 “不离开,难道我们留下来过年,留下来结婚啊!”陈成没好气地看着这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我知道你们几个刚刚在那位姐姐面前装可爱,她宠爱你们,给你们糖吃,可这也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乱点鸳鸯谱,决定陈某人我的情感归属! “可是,可是,我们是真心觉得,要是梦见哥你跟姐姐成一对的话,非常好,郎才女貌,可歌可诗,应是珠联璧合的佳偶天成啊!” 陈成:“……” 他现在有点怀疑这几个小混蛋已经被敌方策反了。 “去去去,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懂个什么!”陈成老气横秋道:“我家里早就给我定好亲事了,到外面绝逼不能拈花惹草,暗度陈仓,懂吗?” 也许是感到自己的态度过于粗暴,不是正确地与祖国小可爱沟通的方式,陈成温和了自己的语气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出于好意,可是有的东西,并不是好心肠就能办好事的,尤其是‘情感’。你们觉得,我们一走了之,既不礼貌,也可能错过一段姻缘。” “可问题是,现在这段‘姻缘’压根都还没有影子哇!”陈成一摊手:“何况大家认识的经过本来就是误打误撞,我也没有要撩拨人家的意思,让人误会而已。我现在要是硬去解释,说明真相呢,只怕会让人家心理更加不舒服,而且节外生枝,不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呢!” 经过了“昭阳仙子”的事件,陈成已经明白了,跟女孩子是讲不清道理的,越纠缠反而羁绊越深,到最后完全无法解决。 一走了之反而是最快刀斩乱麻的做法!并不是懦夫! 就把今天当做是漫长人生旅途中一场小小的意外!反正过一段时间之后,小陈我查无音讯,这事在姑娘家那里也就忘掉了。 嗯,说小陈我是懦夫的话,也有点像。 陈成也不知道咋的,前世并不太有女生缘的自己,到了大唐之后好像突然变成了“蜜糖体”,很容易招蜂引蝶。 不谈今日,跟他有些羁绊的女孩子现在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哎呀,我怕大莲那有事,又回去替她开解了一会儿。”阿六走过来道:“怎么样,误会解开了吗?” “怕是解不开了!”陈成长叹一声道,七少帮他叙说了经过——当然没提几个人正准备潜逃的事。 “没事,我这就陪兄弟你去村寨中,祝你们一臂之力!”阿六自己找到了人生幸福,现在也很乐意帮助别人道。 “不用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我看阿六兄弟你还是先帮忙那一位的终生幸福!”陈成指着呼天抢地、一个对象都没有、可能想轻生的阿冲道。 “陈兄弟有托,敢不相从?你放心,阿冲的幸福就包在我的身上!”阿六打包票道。 陈成见他找阿冲去了,冲七少几个一使眼色,开溜! …… 在陈成几个忙着渡河的时候,七少的一众随从已经从下游绕道渡河,提前到村口等待,此时正好会师。 为了不被义愤填膺的村民们抓住他们去见天仙姐姐,陈成带着大家专门往林子里钻,完全避开村民的视线,其间陈成自己还被蚊虫咬出了大包,挠个不停。 给七少的感觉就是,女人比虫子还要可怕得多。 好处是,这里的村寨并不像之前去的山塘村那样森严壁垒,只是普通的山村人家,小路很多,只要避过了蚊虫的侵害,绕过去是比较容易的,也就多走了一半的路途而已。 等到发现这个不明觉厉的“小长安”已经远远地在身后时,陈成忍不住哈哈大笑,忽然想到了一个段子: 说西天取经的路上,唐僧师徒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其中最难的是哪一个? 答案是:女儿国。 因为高僧难过美人关…… “你们看看,幸亏哥哥我足智多谋,从这村里绕过去,完全没耽误时间!否则啊,只怕我们到明日都走不掉!”陈成一边挠着手脚上的红包,一边自鸣得意道。 七个小可爱都对陈成的话深以为然。 一行人继续赶路,想要在天黑之前寻得一个投宿的地方。 不过由于这里已经是化外之地,基本上没有开发,人烟稀少,直到暮色降临后,既没有人家,也不见客店,眼看着蚊虫又要借着夜幕的掩盖来为害,七少难免有些抱怨。 要是不听陈成的话,说不定已经在“小长安”安歇在老乡家中,然后被许多小姐姐投喂瓜果蔬食了。 “哎,陈郎君看那是什么?”随从中有眼神好的,忽然指着前方道。 陈成一看,在远处,一高一矮看上去是女子状的身影正在缓步前行着,高的那个手中提着一个白色的灯笼,灯火飘忽不定,远远看去若隐若现,十分诡异。 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忽然凭空出现两个女人? 陈成心中犯着嘀咕,一瞬间各种《聊斋》《背靠背》《山村老“师”》《少年包青年》的故事涌现心头,脚下也不自觉有些发虚。 “哎呀,终于遇到人了!太好了!赶紧去找她们问问哪里可以打尖住店,或者能不能去她们家安歇一夜?”七少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反而十分高兴道。 陈成心说:果然你们还是见识太少啊!这样的故事我是见得多了,一行人走夜路,忽然被妖艳女子请回家中做客,宽敞大屋,美酒佳肴招待——安眠一夜后,第二天早上往往置身于乱葬岗的坟茔之间,那些屋子不过是鬼魂变化出来了。 陈成正想着,七少忽然停下了脚步:“梦见哥,你上前去,问问人家!” “我?”陈成心中正犯嘀咕呢了,现在派他当代表,当然迟疑啦! 这么多人呢,你们不去,你们这帮手下还是白吃饭的吗?派他们去! 可是七少似乎也发现陈成这一刻的心虚,强行让他去,要不然——“一定是你害怕了?”最不讨陈成喜欢的周小三上下打量着陈成,一眼洞穿道。 “我怕什么!”陈成瞪眼。 “你不怕,那你去。”周小三作出“请”的手势,还示意其他兄弟们留在原地等候。 “我去就我去!”陈成恼火了,心说一定要哪次找个机会把这小子胖揍一顿不可。 气咻咻地脱离了队伍,陈成朝着远处那一高一矮的俩女人,和她们那盏仿佛悬浮在夜色混沌中的白灯笼摸索过去。 四周静悄悄的,那两个女人仿佛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陈成走出了一截回头看看,七少真的没有跟上来,在原地看好戏。 陈成暗骂一声,继续前行,离两个人不到二十步距离的时候,那二人似乎也听到了身后的声响,停下了步子。 由前面的白灯笼反射过来的灯光,陈成仿佛看清了两个人身上的蓝黑色布,就像是丧葬仪式上见惯的颜色,心中的恐惧更加深了一层,而且完全不知道在恐惧什么。 “劳……劳烦请问一下——”陈成开口,没说完就好像被什么噎住说不出来。 前面的两个女人缓缓回头…… 给陈成的感觉就好像《少年包青天》血祭坛侉依族那一集,那个忽然回头的鬼脸老汉,忽然回头把包黑子吓得半死。 别别别—— 可二人的脸还是转了过来,透过白灯笼若有若无的光线,陈成看清了二人面相,“啊”地大叫出声! 这一瞬给他的感觉,简直比血祭坛那一集还要恐怖一百倍! 毛骨悚然,险些魂飞魄散! “怎,怎么是你们?”陈成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周小三等人在后面也都听到了陈成的惨叫,心中大骇说:该不会是出梦见哥真的遇到鬼了? 慌忙从后面奔跑过来。 等他们走进了一看,也是惊讶万分,雀跃着扑过去道:“姐姐,怎么是你?” 再看旁边那位,又高兴道:“阿舟嬷嬷也在呀!” 天知道,当陈成在这个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下,看到天仙姐姐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是有多么出乎意料! 你此时难道不应该是在小长安的村寨之中吗? 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难道会飞不成? 对方两个人看到陈成自然也是格外意外,错愕片刻后,天仙姐姐的俏脸上飘过一丝绯红:“……我便知道,你还是会追上来的。” 追?追什么追? 陈成却是的确是天仙姐姐本人后,还曾怀疑这妹子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将自己抓捕归案—— 回到她的洞府,强行成亲去。 可听她的意思,并不是她来抓自己,反而是自己在追求她? 嗯,追求有点歧义…… 双方暧昧中投出的一丝尴尬,很快就在始安七少几个活泼的小子的掺和下被冲淡了。 的确是她,跟在她身边被七少称为“阿舟嬷嬷”的,四十岁上下,似乎是天仙姐姐的长辈,七少也都见过的。 原来,当陈成用歌声表达“愿为赘婿”的想法时,天仙姐姐是打算给他一个机会的。 谁知道这小子一旦上岸,绝口不提此事,还故意装傻充愣,答非所问,终于气走了她。 回到村寨后,越想越气,加上不断有村民询问她为何在走坡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回来,不继续指导了? 让她更加窘迫! 自己的“坡”都走不成呢,还好意思去指导别人? 村寨也待不下去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回宜州去! 于是她和阿舟嬷嬷简单一收拾,提前踏上归乡的路途。 走到一半有一点点后悔,毕竟在事实都没有交流清楚的情况下,可是回去,更加不好意思。 只能一边走,一边磨蹭,心中想的是:也许这傻小子良心发现,追上来跟我道歉呢? 哼哼! 道歉也不顶用啦!本姑娘气性很大的! 到那时候,你是怎么怠慢我的,我就依原样还给你好了! 可又会想:万一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骗人的,根本不追怎么办? 就在这样患得患失的心理中,两个人终于在夜色降临时等来了“幡然醒悟”的陈成! 原本那些小愤怒、小怨言在这时候忽然减轻了许多,女孩子心中想的是: “原本……我是很生气的!可看在你这么努力赶来的份上,我暂且不与你计较好了!” 在她的想象中,应该是陈成做了深深的检讨之后,来到村寨,发现她已经离开,于是抛弃了所有,在旷野中拼命地奔跑,一面跑一面喊她的面子: 我知错了,再给一个机会…… 陈成此刻已经傻了,他觉得自己有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味道。 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这真特么是最痛苦的煎熬…… 七少看他脸上却都是戏谑的味道,好像陈成白天苦口婆心给他们讲的什么“男人”、“家庭”、“契约”、“责任”,一样也没有听到心里去。 巴不得他与天仙姐姐就发生点什么。 先前你说,这是生命中的小插曲。 可现在,你说这不是缘分,那还有什么是呢? 陈成白了幸灾乐祸的七少一眼,冲天仙姐姐二人叉手作揖道:“先前都是陈某的过错,容之后再仔细禀报。现在天色已晚,不知姐姐和嬷嬷可知道前面哪里有可以借宿的地方呢?” 阿舟嬷嬷见这小子认错态度良好,先前的恶感减轻了不少,加上原本她就很是喜欢这小子,便道:“有的,前面就有一座寺庙可以留宿行客。” 虽然再次遇到天仙姐姐是陈成不希望的,而且现在好像误会有更加深的意味—— 但起码,今天晚上不会露宿荒郊野外,做一些关于侉依族关于血祭坛的噩梦了? 说实话,直到现在,陈成仍然有“这二人是狐狸精故意变化来蒙蔽我”的想法,没有放下戒备。因为这未免太巧,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戏弄我…… 跟着轻车熟路的二人,一行人果然很快就来到了她们口中所说的寺庙。 看到寺庙上“开元寺”三个大字,陈成十分无语,心说当今天子果然把“开元寺”开遍了全国啊。 (事实上,这座寺也一直延续到了现代,名叫“罗城开元古寺”,还被自治县政府批准列为文物保护单位……虽然寺庙始建年代已经不知道,虽然最开始该寺的名字已经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座寺也是开元二十六年全国纷纷改名的“开元寺”之一。秦始皇统一了文字,唐玄宗统一了佛寺——诚不欺我。) 第434章 今晚月光美不美,骚年?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投出的月票!) 这座开元寺虽然位置偏僻,天河县也不是什么富庶大县,但建造毫不寒碜,前、中、后殿、厢房和天井,一样不缺! 整个占地面积4余亩,陈成很怀疑这就是本县的最优良、最气派的建筑了。 穷乡僻壤在修建寺庙上大兴土木并不奇怪,到后世也依然如此。对老百姓来说,似乎自己吃不吃得饱肚子并没有关系,必须看看菩萨的金身用料够不够足。 西方中世纪也不例外,老百姓非常热衷贡献自己的所有,花费几百年的时间兴建大教堂,以求死后上天堂。 虽然吐槽了民间在修建寺庙上的奢靡,可晚上能有宽敞的禅房过夜,陈成还是喜闻乐见的。 寺里的斋饭也相当不错,除了没有肉食,蔬菜瓜果素肉都不缺,口味还很好,像天仙姐姐、阿舟嬷嬷那样的女施主,还会直接送斋饭到门外,免得她们需要到饭堂与一帮僧人挤来挤去,产生尴尬。 最最最好的地方还要数“价钱”了,这么好的食宿条件,放后世算是五星级酒店“和尚庙主题房”,一文钱不收! 敞开了吃,美美地睡! 陈成实在过意不去,让七少去给本寺贡献些香油钱,吃相太难看的话,菩萨会怪罪的。 天仙姐姐原本以为陈成这小子风尘仆仆地追随自己而来,肯定有不少话要向自己解释—— 结果自从用过斋饭之后,就没有见到这小子的影子,连七个小可爱都像是遁入空门似的没有踪迹,又把她气得不轻。 自然是陈成要求的这几个家伙入夜就睡觉,明天天不亮的时候咱们就起床溜走,这场误会绝对不能再继续加深了。 才过晚八点(陈成的计时方式),小家伙们全部呼呼入睡,不会再出去瞎溜达,陈成非常满意。 咱们就安享一个宁静的夜晚! 本来他是冲着“一夜无话”去的,可是离奇的是,也许是本寺饭堂的斋饭太好吃,吃得太饱,早早上床之后,就是睡不着! 强行闭上双眼,耳朵里又不断回荡起白天时两岸男男女女无限对歌的场景,播放到天仙姐姐的片段时,还自动开启“单曲循环”! 真是要了命了! 实在没有办法,陈成只能从床上翻身起来,准备到后禅院中溜达溜达。 确认了七少都已经在甜蜜梦乡中之后,陈成蹑手蹑脚地离开,一个人来到后禅院。 僧人们入睡极其早,因为半夜还要起来做早课。 远远看天仙姐姐和阿舟嬷嬷的房中也熄了灯,不会有“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的可能性。 心情大好,自己享受这夜风微凉,极佳月色。 借着月光,能够禅院各处摆件透露出的禅意,许多石质构件满满的“当代风格”,似乎都是开元二十六年之后,本寺领到了当今天子给予的“项目经费”,好好改造了一番。就像这里的石柱,上下细中间粗,正是典型的大唐梭子柱。 如果有一天小陈我穿越回现代的话,说不定还能给人家鉴定鉴定哪些是大唐建筑呢,嘿嘿! 转悠了一会儿,陈成的的目光就被禅院后廊檐那对辉绿岩石柱吸引住目光,上面雕刻着印度教大神克里希那的故事和花卉图案。 广西这里跟中原佛教的区别就是,他们受印度三哥的影响更大,保留了很多原汁原味的印度风情。 毕竟是“南传佛教”嘛,是由印度南传到斯里兰卡,再由斯里兰卡传到东南亚和南中国而后发展起来的。 之前陈成和“五律派”斗诗的时候,被这帮无耻混蛋抓住了命门,专门用“和尚诗”来与他对垒,搞得陈成苦不堪言,避出始安城。 可逃避是没有办法的,要想解决这些小爬虫,陈成必须要提高自己才行。 这一路上,陈成时时不忘向人请教佛教典故,毕竟岭西处处充满佛文化。 哪怕始安七少也能当他的老师,这几个小子虽然也都是半吊子水平,可佛经故事知道的多啊! 闲来无事就让他们讲两个,还挺好听的。放在后世,这几个都有潜质当“古印度学家”。 眼前的这位“克里希那”也曾被提到过,他是印度教里三哥崇敬的“至尊人格首神”,梵文意思是黑色,中国又译做“黑天”,因为黑色能吸收光谱中的七种颜色嘛,这就代表了他具有一切的吸引力,也是毗湿奴的第八个化身。 说此君幼时是可爱的牧童,屡行神迹,灭除恶魔。手持牧笛,常和牧区女子嬉戏(??)长大后杀死国王更斯,救出被囚禁的父母,然后在阿提阿瓦半岛的西部海岸建设宫殿,还娶了格鲁米尼公主为妻,着实令人羡慕。 这故事当时听的时候就感觉似曾相识,如今又在石柱上看到画面,越发感觉剧情有点像之前看过一部宝莱坞奇葩三哥大片:巴霍巴利王。 里面的战争场面可是一直被剪辑成各种鬼畜片段的。 如果这两位没有互相借鉴的话,那可能三哥就喜欢这类报仇、复国、娶公主的故事。 就在陈成津津有味地看着石柱版“小人书”,脑海中回忆着三哥神片的时候,忽然感觉似乎有人在朝自己看—— 这是一种奇怪的第六感,陈成猛一回头,又险些被吓得大声求救: 鬼啊! 神出鬼没的天仙姐姐竟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面带幽怨地看着自己! 说实话与白天那个爽朗洒脱少女气质着实差异很大,让陈成不得不怀疑这是狐狸或者幽灵幻化了! “姐……姐姐怎么突然来了,也……也不打声招呼。”陈成尴尬地笑笑,心想这不是佛门嘛,肯定不会有魑魅魍魉来犯的。 “我一直在这里,是陈郎君进来视而不见罢了。”天仙姐姐幽幽道,她并没有说谎,早在陈成来之前就在后禅院里了,原因是失眠。 回想着白天的情景,比较着陈成和那些她认识的男孩子,总是觉得这小子透露一股难以言说的“稀奇感”,与人不同。 这当然不是爱情,可是当一个女孩子对你产生好奇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一段酸甜滋味的开始。 陈成进来的时候,她刚好处于视觉的盲点,于是并没有发现她,她也观察了陈成好一会儿。 “原来,”天仙姐姐看着雕刻有“黑天”故事的石柱:“你喜欢这种东西啊!” 发现天仙姐姐来的时候,陈成正仔细盯着青年黑天与牧区女子的调情嬉戏画面,看得饶有情趣。 当然陈成是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是带着批判眼光在欣赏的,这象征着神与人灵魂之间的爱,与男女情欲是无关的哈! 被天仙姐姐这么一说,陈成忍不住小脸一红,十分尴尬,他不知道天仙姐姐有没有发现自己看的是这个,那她恐怕要批评自己“下流”; 又或者她根本没有留意到石柱的内容,以为陈成是对佛家文化格外痴迷,“代发修行”,以至于对她提不起兴趣! 从她口气中,陈成实在是分辨不出来。 干笑两声:“随便看看,随便看看,我就是半吊子水平,似懂非懂的。” 天仙姐姐挑了挑眉头,似乎在说:哦?你不懂?那要不要姐姐教教你? 陈成瞥了一眼黑天与牧区女子的调情,更加无所适从,赶忙岔开话题道:“这么晚姐姐不去睡啊?” “还早呢。”天仙姐姐抬头,月在中天:“今晚的月色好美。” 陈成:“……” 暗暗感到不妙,“今晚的月色真美”的意思不是“我爱你”么!怎么聊这个来了! 话说明治时代的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文老师的时候,有一次给学生一篇英文,要求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一句“iloveyou“翻译成日文。学生直接翻译成了“我爱你”。夏目漱石说,这样直译没有韵味,应该翻译成“今天的月色真美”,这种含蓄的表达,把男孩对女孩的爱慕隐藏在“愿意与你共享美好事物”的感情中。(陈成:夏目漱石不就是印在旧版日元1000元的纸币上的日本名作家么,他懂什么日语!词不达意,胡说八道!) 虽然知道天仙姐姐肯定不知道夏目漱石的梗,可心里还是没来由地一阵发虚! 陈成哈哈一笑,敷衍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原来姐姐你也睡不着啊!” 情调仿佛一下子就来到了《大话西游》中白晶晶与至尊宝的相遇。 “是啊!”天仙姐姐反问:“你为什么不睡?” 说实话,她此时有一点点期待陈成能柔情满满地说一句:“都是因为姐姐你啊”! 可陈成自然不想故事往至尊宝与白晶晶的方向发展,拍拍肚皮,有些做作地打了个嗝:“吃撑了,难受哇!” 按道理,男生做这样的举动,既粗俗无理,又有点恶心,绝逼是印象分大减的行为。 陈成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故意如此矫揉造作的。 可是没想到,天仙姐姐竟然忍不住粲齿一笑,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 毕竟那些男孩子,试图博取她的芳心的时候,总是端着,木讷愚钝的样子,还真没有人当着她的面美美地打嗝,一脸满足的样子。 陈成看呆了! 天知道,虽然陈成觉得天仙姐姐极美,可一直认为对方并不是自己的菜,也不是自己敢吃的菜! 那是她那低头浅浅的一个笑容,宛如清新的百合花开放在微风中,竟然叫他怦然心动,浑身一股暖流! “我今晚吃得也不少。”天仙姐姐说着,好像也想努力打一个嗝出来,可她毕竟不像陈成这般善于表演,没搞出来。 “完了完了完了!”陈成摇摇头,让自己从浮想中回来,暗骂自己:的确这次不是《大话西游》了,但这不成了《泰坦尼克号》上杰克教露丝吐口水那一段的翻版了吗? 这道关我是过不去了是? jackslowfuk! 陈成骂一声“捷克斯洛伐克”,准备从后禅院撤离了:“啊,那个,很高兴能与姐姐一起欣赏到月色,时间也不早了,咱们——”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眼见陈成话没说两句,又要抱头鼠窜,天仙姐姐实在受不了,皱眉道:“你就真的没什么可对我说么?” 倔强的少女阻挡在他的身前。 你不讲清楚白天“赘婿”的事情,那你就别想走了! 你告诉我,其实你的内心是肯的,但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违背自己的本心,对不对? 陈成心里真的苦啊! 他到底怎样说清楚自己的歌都是瞎唱的,压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即便有那种贼心,也没有那种贼胆,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之下说我愿意愿意倒插门嘛! 除非有另外一种解释,说明自己的歌都另有深意。 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还是要往后拖。 “其实呢,事情是可以讲清楚的。”陈成为难道:“但是呢,我必须要有几个小兄弟在场,他们帮助我作证明,才能给你圆满的答复。” 感情的事情能牵扯到始安七少,简直是胡说八道,可陈成现在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不过呢,他们现在已经熟睡了,这样,明天,明天我叫上他们一起,好好给姐姐你讲上一讲!ok?” 这时候,就听到草丛中有声音道:“梦见哥,讲,我们在呢!” “是的,改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讲清楚!” 陈成都傻了! 草丛里一、二、三、四、五、六冒出六个小脑袋,一个个两眼放光,兴致勃勃的样子。 打眼看去,除了最小的蒋飞估计真的熟睡了,其他几个人全员到齐。 郭小四还激动地搓着手对兄弟们说:“你们看,我就说梦见哥大晚上不睡觉往外跑,肯定是夜会姐姐来了!你们还不信!” 陈成:“操……” 他们六个,连带天仙姐姐,简直就是白雪公主和六个小矮人的翻版,七个人呈合围之势,逼迫陈成这位“虚假王子”给出承诺。 “讲!梦见哥!” “我们都想听!” “姐姐这么好,我想你也知道!” 都这样了,陈成心说也没办法了,让人难堪也要实话说了: 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一点点动心!你理解的那些内容,只是母蛤蟆想吃炖大鹅,痴心妄想,自作多情而已! 就在这时,从后殿与禅院之间的月亮门传来声响:“你们有完没完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咋咋呼呼!老子忍你们很久了!” 陈成大喜:救兵来了! 可抬眼一看,哪里是救兵? 分明是老冤家: 五律派! 第435章 后禅院大战五律派!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陈成原本寄希望于来人,自己正好借坡下驴,直接就能跟天仙姐姐道声“晚安”,seeyoutoorrow了。 谁曾想,看到来人之后,陈成完全傻眼: 竟然是在始安城中连番斗了数场、最后被他们用一堆佛教课题逼退的五律派中的一位! 五律派这帮龟孙陈成当真是讨厌到不行了,完全不理会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就在耳朵边大谈佛法!一群苍蝇嗡嗡嗡! 原以为出了始安就清净许多,不曾想,在这样一座穷乡僻壤的寺庙里,也能遇到其中的一个! 闲不闲啊? 莫非是有意追踪陈某人过来的? 陈成疑惑间,那位五律派的弟子看到陈成更加惊讶,骂骂咧咧声一下就停止了,退后两步,慌慌张张地就逃走了。 嘿! 这小子识趣啊! 也知道光凭他的实力,根本不是小陈我的对手,早早退却,免受羞辱。 陈成这么想着,心中不禁有些得意,自己的声名毕竟还在岭西打响了,如这种小角色,不纠集十个八个帮手,连与我面对面会话的勇气都没有! 不曾想,还没得意多久,就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疾步而至! 说什么来什么! 那一个五律派的弟子自然不敢与陈成一对一pk,但是他可能找帮手啊! 与后禅院相连接的禅房灯都亮起来了,然后不下十人,手提着灯笼,把后禅院照亮—— 顺着光线看去,陈成的确发现了好几个熟人,都是五律派,甚至那位之前与自己交手过的王才子也在里面,陈成至今还记得他的那首诗:“ 君子用心交,可批不可嘲。 谦和恬雅占,骄傲陋俚抛。 假誉身前恨,虚名死后消! 守看云散夜,明月柳之梢!” 这句“假誉身前恨,虚名死后消”,事后陈成回想起来,坦率说写得还不错,颇有点警世名言的意味,假如在前面挂上了一个“鲁迅”、“司马迁”、“爱因斯坦”的名号,装裱一下,也能挂在中小学课堂上的。 可是当时陈成基于立场不同的缘故,对其大加嘲讽,贬低他的诗写得“尖酸刻薄”,“简直不能说是诗”。 事后检讨了自己一下,分明是自己太刻薄,千万别打击了这小子对诗词失去了兴趣,以至于想不开自暴自弃呀! 可是陈成的宽容也就那么一会,一旦五律派找到了他的脉门,变着法的侮辱他,陈成就巴不得这位王才子去死,然后“假誉身前恨,虚名死后消”。 是的,陈成就是这样恶毒,这样小肚鸡肠。 只是现在又见到王才子,见对方过得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只不过一旦见到自己的眼神,还有些躲闪,显然对陈成骂人不吐脏字的行为还有些阴影啊! 人群使人壮胆,论个体他们都有些忌惮这位立志“诗榜一面墙摧毁者”的陈成,但大家抱团就不怕了,何况他们还手握陈成的弱点! “好你个陈梦见!旧怨暂且不提!无端端的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勾引良家少女!欲行那淫乱之事!扰人清梦、参禅无论,这是佛门清净地,你做此人面兽心之事,不怕遭天谴吗?” 那个最先发现陈成的五律派小子威风凛凛、义正辞严道! 被他用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训话,陈成都有些感到自己良心不大过得去了。 可问题是: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啊! 而且就算是真的,你刚刚怎么不敢说,现在人多了,你好像就满满有理了! 你们诋毁我,ok,没有问题! 但麻烦你们嘴巴放干净点,不要牵扯到天仙姐姐好么? 我不过就是晚上睡不着,到禅院中散散步么? 偶尔遇到天仙姐姐,与她随便聊三句,spy一下夏目漱石、《大话西游》、《泰坦尼克号》咩? 跟淫乱、勾引良家少女有什么关系? “好你个淫贼!竟然还有有脸分辩!”五律派少年见陈成竟然还有脸狡辩,勃然大怒! “你与这位姑娘在这佛门清净地幽会,她不肯依你,你却欲用强的,我都真真切切看在眼里,你竟然还不承认?”对方直接给陈成扣了一个“淫贼”的大帽子,越发要坐实陈成的罪恶。 其他人其实一开始也只听到后禅院有人在说话,倒没有想到是陈成,现在听自己的师兄弟言之凿凿地指责陈成的罪恶,愈发觉得这小子面目可憎。 “嘿!”陈成接连受到无妄之灾,心里也很不高兴了,但是五律派这帮人跟自己是有过节的,你无论跟人家说什么,他们都要故意歪曲事实来构陷你。 与他们废话完全是浪费时间。 “好了,时间也的确不早了,该干嘛干嘛去!你爱参禅,他爱睡觉,有的还想男上加男,我都管不着。”陈成没好气道:“我们都不扰乱佛门清净地了,满意了?” 他想带着七少和天仙姐姐离开,可是五律派的人并不想让! 甚至声音比陈成和天仙姐姐对话时大了十倍不止,但是“正义的声音”是不会惊扰到佛祖的:“还想走?哪里那么容易!今天晚上非要用无上的佛法,好好清理一下你这厮污浊的心灵不可!” 说着,身边的师兄弟就好像“复仇者联盟”现身一样(真正意义的复仇者联盟,不是莫炎、泰伦他们山寨的那个),超级英雄依次现身: “我跟你比:诵《圆觉经》之感!” “我之前跟你比过了,但这次我要跟你重比!我要跟你比:《解深密经》密意!” “我跟你比:《楞严经》如来二次以心论心!” “我跟你比:《金刚经》、《楞伽经》、《坛经》与禅宗再论之我见!” “我也要我也要!我拟定的题目是:那罗延(毗湿奴)可否避过‘宇宙’轮回?” 陈成:“……” 始安七少:“……” 知道你们很擅长这个,可是也没必要每一次都拿这些来吓唬我? 天仙姐姐压根不知道陈成和五律派的过节,包括他们一开始就指责陈成的那些东西也都听得稀里糊涂的,只是从这些人口中又是《圆觉经》又是《解深密经》的,似乎…… 陈郎君真的痴迷于佛法,所以对谈情说爱不感冒? 呃…… “哈哈哈哈!”陈成放声大笑:“我还以为你们想干什么呢,搞了半天还是‘败军之将’想从我这里讨回那一点点颜面啊!没出息!” 的确,陈成曾经在于五律派的斗争中遭遇“重挫”,从诗士六段直接削减道诗士三段—— 但是五律派也不是全然大获全胜,他们也是复出了多场败仗的,总体上斗个平手,五律派靠着人多和“佛法”,略占上风。 “你们呢,不要以为上一次从我这里讨了点便宜,就觉得我不敢再接受你们挑战了,故意使用如此拙劣的激将法来激我出阵!我告诉你们!”陈成一掀衣裾,拍打膝盖:“陈某人行得正,坐得端,想给我泼脏水没门!想挑战我,随时奉陪!就你们几个小虾米,也能和陈某人等量齐观么?” 陈成傲气十足,霸气侧漏,这自然源于离开始安之后,接连战胜丁干、邓铎等昔日敌手,挫败戴誉、泰伦等新交,还又在“七绝”上胜了七绝大诗师窦明一局。 五律派? 能有他们强?你们也就会在选题上做文章? 天仙姐姐隐约感觉有点熟悉的感觉。 嗯,就和老娘一样—— 每当有人要上门与老娘比赛山歌的时候,刘仙姑就会爽冽道:“论唱山歌,姑奶奶我平生还没有怕过谁!” 嗯,的确很像。 狠话放完,陈成又嘿嘿笑道:“不过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陈某人现在是诗士七段,诸君量力而为!” 段位不够挑战的,可以洗洗睡了。 五律派一听几日不见,陈成竟然又升回去了,甚至还有提高,不禁犯起了嘀咕! 一些原本趾高气昂,要用《佛经》和陈成决一死战的,一下就泄了气,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都怪当初让这小子跑了,要不然直接把他降到诗士一段,或者打回“诗之力”,那五律派可就有无数的师兄弟可以狂虐这小子了。 但五律派毕竟人才济济,只是诗士七段的话,不至于让他们无人应对:“你放心,别说是诗士七段,诗师七段,我们都有人对付你!” 到顶了,还有师傅路承允是大诗师呢! 嘚瑟什么! “唔?”陈成也想到了这点,之前一直在跟这些人打嘴炮,都忘记问了: 这些人不都在始安城内吗,怎么突然跑得小陈我还快,都快到宜州了? 而且,一来还这么多人? 你要说走两三百里路,就为了到天河县开元寺吃好吃的斋饭,也说不过去? 这里面绝对有蹊跷! 假装不在意道:“你们师傅去哪了?” 路承允在四大诗师中年龄稍长,收徒弟也是最早的,所以五律派的弟子们一下就比其他几派矮了辈分。 不过没关系,各论各的嘛! “你……你问这个干嘛!”被问到路承允的踪迹,五律派的弟子们一下子很慌张,更加让陈成疑心。 “好,你们不愿意说,那我暂时不问。”陈成道:“比试不加点彩头?” “你要什么彩头?”五律派的人皱眉,这小子怎么搞得好像,有信心必胜似的? 哼!一定是虚张声势! 他那点佛学底子,不堪一提! “除了诗榜的规则之外,谁输了——”陈成道:“把开元寺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一遍,佛像擦得锃光瓦亮,如何?你们不是我扰乱了佛门清净吗,那正好收拾一下。” 六少听到陈成不但不躲避五律派了,反而主动加码,这是干什么? 该不会是,他恼怒我们几个撮合他和天仙姐姐,所以想等输了之后,让我们几个打扫佛寺? 嗯,以他无耻的样子,八九不离十…… 我们真的是出于好意呀…… 五律派的一行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没有问题。 只要他不再增加限定—— 例如不准写佛学、禅理有关的诗。 谁知道,他们还没有说,陈成自己点名道:“那个谁?天天跟我嚷嚷着,要跟我比《圆觉经》的?对对对,就是你!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赶快来!” 自己竟然被点名挑战,熟读《圆觉经》的虞纯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虽然每次五律派联手挑战陈成的时候,他都嚷嚷得最凶,可陈成从来都避而不提,看样子大概率是没读过《圆觉经》。 故而他都是起哄得厉害,也没想到过今天陈成小母鸡变大鹅,长能耐了。 见对方没反应,陈成一挑眉:“咋的?你段位还不够啊?” “说谁段位不够啊?”虞纯不服气道,咻咻上前:“本才子是正儿八经的诗士五段!怎么挑战你不得?” 陈成笑了笑:“那就麻利点,要写快写,大家还急着回去睡觉呢!” 说得好像他能火速解决五律派这些人似的。 虞纯暗想:嘿嘿!今日我们就要虐的你睡不着觉! 然后装模作样地开始构思,虽然事实上为了对付陈成,他是准备了好几篇宿稿的。 “那个,姐姐,此事与你无关,你要是无聊的话,就先回去安歇着!”陈成今日终于稍稍展示一点“暖男”的意思,对天仙姐姐悄声道。 其实他也是在做样子,“五律派”这帮家伙可以说是始安四大派中最难缠的牛皮糖,甩不掉。 “没事,我也想听听。”天仙姐姐轻轻摇摇头,宜州文化不发达,农业也缺金坷垃——啊不,宜州挺缺文化人的,要不然不会莫炎拿到了一个“诗士”段位,在当地都让人很是稀奇了。 比赛山歌她是见多了,亲身参加的也不少。 但是“诗士”们的大战对她来说还算是少见的,尤其是陈成还作出了“一个打十个”的姿态。 “姐姐随意。”陈成点头,冲对面喊话道:“别装了!你有什么货现在就倒出来!” 见陈成迫不及待地要受虐,虞纯也就不装模作样了,信口吟道:“ 诵《圆觉经》,有感! 同谒开元寺,期闻《圆觉》诠! 沿江入山拜,投地掩泥虔! 交口勤三请,陈辞具十缘。 逗机如有待,岁月叹虚延!” 吟诵完毕这首在腹中玩味多时的佳作后,自信满满地对陈成道:“你来对!” 陈成哈哈一乐。 “你笑什么。” “我笑,言过其实!” “你竟然说圆觉经言过其实?”虞纯又惊又怒,他倾心《圆觉》,是不容他人诋毁的! “不不不,《圆觉》当然是行的,只是你不大行。”陈成用他的标准句式论断道。 第436章 简直是小学生作文!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那个人念的诗,讲的是什么啊?”天仙姐姐悄悄问六少道。 “姐姐,你觉得我们像是懂这个的样子吗?”六少们愁眉苦脸道。 天仙姐姐:“……” 虽然她对于诗歌半懂不懂,可却莫名地觉得陈成谈笑间嘲弄对手的样子…… 还有点小帅。 对于陈成来说,却不会觉得有什么技术含量,别看你挂了“圆觉经”的名号,好像很厉害似的。 这诗第一联“同谒开元寺,期闻《圆觉》诠”,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小学生的日记: 我和我的小伙伴一起来到开元寺,期待着能从这里听到关于《圆觉经》的真谛,好开心呀! 开心你妹! 开心你个大头鬼! 当然啰,像这种开门见山,有啥说啥的方式,你也不能说他低级,往往大宗师们也会这样写。 就好像杜甫大大说: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又比如李白大大说:李白乘舟将欲行。 都可以说是小学生日记。 问题是咱们接着看下一联: 沿江入山拜,投地掩泥虔! 我们顺着武阳江来到这里,一路走,一路磕头啊! 五体投地,沾满泥污,可我们多么虔诚啊! 这特么不就是给小学生日记,又续上了一段么! 就好像杜甫在“今上岳阳楼”后面说: “老汉很卖力,上楼不喘气”一样,不是浪费了颔联的黄金位置嘛? “你……你懂什么!”虞纯气道:“我这是用了典故呢!” “典故?什么典故?”陈成怪问。 “你这个不通佛法的俗子,自然是不懂佛家的智慧与功德了!”虞纯颇有优越感道。 “哦,你说这个‘掩泥’啊。”陈成微微笑,只是这个级别的话,那还难不倒他。 据佛经记载,释迦牟尼还是善慧童子时,有一天在路上行走,正巧遇到燃灯佛也在路上走着。善慧童子发现地面有一滩污水,心想佛是赤足行走,这污水一定会弄脏了佛的双脚。就顿发大心,亲身扑在地上,把自己的宝贵头发,铺在污水上面,等着燃灯佛从他头发上走过去。 就是这么个典故—— 说实话,我就算不知道这个故事,对于我理解阁下的这句诗,有什么影响吗? 虞纯被噎得为之一滞,可对方说的,他也好像没什么好反驳的。 这典故用得不是地方,不提典故,意思也对; 非要提典故——难道你虞纯还想自比佛祖释迦摩尼咩? 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虞纯:“……” “好,前面两联已经被阁下浪费了,”陈成的口气,就好像咬定了虞纯前面全白写了一样:“那么咱们再来看第三联——到这里该有些实质内容了?” 第三联起码从形式上看,虞纯是下了功夫了,起码挺对仗: 交口勤三请,陈辞具十缘。 同样使用了佛家的典故,所谓十缘,估计是想表达“十支缘起”,将十二因缘中除去二支,便是十支缘起。 那什么是十二缘起呢? (自然是把十四缘起去掉两支……) 其实,所谓“缘起”,也是从印度三哥那里引入的舶来品,是释迦牟尼佛陀自修自证得到的真理,其指从“无明”到“老死”这一过程的十二个环节,因果相随,三世相续而无间断,使人流转于生死轮回的大海,而不能脱离。 “这一切,无不让人产生对佛祖的敬畏之心,向往着能获得解脱生死,让心灵有所寄托。”陈成一本正经地论述着,直接把虞纯给听傻了! 我靠! 这小子是有佛陀点化了吗? 原本连基本的概念都搞不清楚,现在竟然能如同老僧一般,大谈佛法的同时,还夹杂自己的感想! 他一定是在唬我!他一定是在唬我! 不行!我一定要挑他的毛病! 我一定要挑—— 可是,他这些说得都对啊,我怎么挑毛病? 别说虞纯傻了,见到陈成竟然有这么一手,把六少都看傻了! 要知道,在他们看来,陈成比他们还要小白呢! 你当心牛皮吹破了,人家来羞辱你! 可奇怪的是,虞纯竟然听得很认真,就是不开口羞辱! 看不懂啊,看不懂! 实际上,陈成也不是突然就“醍醐灌顶”,一通百通了。 之前陈成了解到这边的佛教不十分流行“楞伽经”之类,而广为传颂“阿含经”,于是就找来阿含经,随便看了看。 真的很随便! 因为这里面的东西都很复杂,深入不了啊! 关于缘起这段,上面说的什么“缘痴有行,缘行有识,缘识有名色,缘名色有六入,缘六入有触,缘触有受,缘受有爱,缘爱有取,缘取有有,缘有有生,缘生有老、死、忧、悲、苦……” 缘起缘灭,绕来绕去,简直把人看到晕死! 但大概是看明白了:一切事物皆具有相依性,皆由因、缘所成立。 用一个成语“因缘际会”就能概括了。 自认为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陈成在这些人面前一通胡吹,反而把他们唬得愣住了! 这里面也有策略,那就是他其实没看懂虞纯说的“三请”是什么东东,那么就避重就轻,大谈“十缘”,从“十缘”再反推“三请”,大概是差不多的东东。 总之虞纯的这第三联的诗一句话就概括了: 我做事的方式很符合佛法哟…… 这句有没有小学生作文,你们自己判断…… 虞纯:“……” 六少:“……” 天仙姐姐:“……” 既然他这一联的意思如此弱智,你直接说明白不就行了吗,干嘛“这个缘那个缘”把我们都绕糊涂了。 “你们好像搞错了,不说人话的人,是他,而不是我呀!”陈成无辜地摊摊双手道,看这小子写的诗,就跟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浙江满分作文考生的作文一样—— 写得云里雾里,绕来绕去,翻译成人话,读者才恍然: 操,原来你说的这个。 至于为毛对方这样恶意炫技,陈成还要费尽口舌去阐述—— “这你们就不懂了。”陈成微笑着,心说:我要不好好解释一番的话,怎么显得我懂呢? 这是因为我恰好看到了“十缘”,如果是我不懂的东西,那我肯定就一句话带过了…… 就这样,虞纯精心打造的一首精品就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好像的确没有写到什么实质内容…… 这可能就是故作高深者的通病。 “还剩两句,一起来呗。”陈成语气慵懒道,就好像他已经懒得去看了。 逗机如有待—— “逗机”也是一个佛教用语,意思就是和尚出去传教的时候,要考虑到传教的对象,适应不同的人,讲他们能听懂的话,实则就是“投机”; 后面那个“岁月叹虚延”,虚延就是白白地拖延,连一起就是:感叹浪费时间。 操,小陈我如此用心地讲解你这首诗,我才特喵的诗真正地“感叹浪费时间”! 你自己也说了,要考虑传教的对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不然就不要说话,浪费时间。 可你特么还是这样毅然决然地做了! 简直是罪大恶极,佛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圆觉经呢?体现在哪里? 你所谓的“读经有感”,还真就是一篇流水账啊! 去开元寺,好开心啊! 我一直磕头,好认真呀! 满口佛法,我好棒棒哦! 对人说了人家听不懂的话,我真是浪费了时间呀! 大哥,我实话说,单凭你有小学生的作文水平,都不至于写成这样…… “噗嗤。”天仙姐姐听到陈成如此尖酸地挤兑别人,又忍不住笑了。 一开始她也被虞纯的高深莫测给镇住了,可陈成这么一解析,就好像虞纯一下子被扒光了衣服,什么缺陷都被一览无余! “姓陈的还是这么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可你也别太得意!”虞纯道:“你把你的拿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品鉴一下啊!” 陈成不管自己的诗写得怎么样,上来会先把对手的作品一通挖苦、讽刺,从而打击对手的自信心——这套路五律派早就已经领教过了,并不陌生。 你把对手贬得越厉害,你的诗更不济的话,反而更说明你的挫逼! 在之前的对决中就是这样,虽然陈成把五律派的人贬低得狗屎不如,可问题是,他连狗屎都写不出来啊! “呵呵。”陈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忘了,我好像还没有展示我的作品哦。” 先贬再看,已经是小陈的习惯,不好意思。 “你还知道自己没写!”虞纯翻了翻白眼,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 “那是因为,我要是提前展示我的诗,你就会羞愧难当,不敢再辩驳了。那多没意思啊。”陈成长叹一声道。 虞纯:“……” 你特么就可劲吹! “那你听好了!我的诗是——”陈成清了清嗓子,款款念道:“ 掘笋在西园,参茶来北屋。 钟鱼四围静,扫地洁如沐。 白昼因其长,倦躯为之肃。 供黄梅一枝,朝朝写圆觉!” “咦。”天仙姐姐轻呼一声。 六少问她怎么了。 “陈公子的诗……我好像听懂了耶。”天仙姐姐有些奇怪道。 在她看来,作诗的那些人都很是酸腐,这个典故,那个典故,绕来绕去让人看不懂,就像虞纯那样。 可陈成这个,似乎就跟她们信口唱出来的山歌一样,除了个别字句,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六少心道:别说你了,连我们都听懂了! 虞纯更是哈哈大笑道:“阁下说我的诗如同‘幼稚儿童初习作’,可是现在看来,分明是你的诗更像是幼儿习作?” 这写的都是什么! 哦,在西园挖竹笋,在北屋喝杯茶; 寺院的钟声一响,就感觉周围挺安静; 地面扫的很干净,跟冲刷过一样。(钟鱼就是钟和木鱼) 白天因为这些而更加长,疲倦的身体也因之平静。 供奉一只黄梅,天天都抄写圆觉经。 你这不叫流水账,还有什么叫做流水账? 你这个不算是小学生习作,还有什么是小学生习作? 而且,我大胆地表示怀疑—— 虞纯挥手一指,摆出名侦探江户川柯南的派头,唯独缺少专属bg:你这首诗,根本不是为了“读圆觉经”有感的诗题写的! 分明是过去写的田园生活的诗,最后一句大概是个“写诗经”“写春秋”“写周易”之类的,表达恬淡生活。 现在一时没有什么可以写,就把这首诗硬套在这里,假装是一首圆觉经的诗,实则毫无关系! 虞纯说完,一脸得意,“快夸我快夸我”简直呼之欲出了。 虽然陈成的老师是王维孟浩然这一点,大家都还不知道。可是这小子很善于写田园诗,四大诗派的弟子们都清楚,所以虞纯的猜测相当有可能。 “还有——”虞纯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你这一首,竟然不是五律诗啊!我的天啦!” 他那一脸嫌弃、夸张的模样,传递给天仙姐姐这样不大懂诗的人,感觉就像是:除了五言律诗,其他的根本都不是诗。 陈成耸耸肩膀:“你是五律派,写五律诗,我又不是。” 老子爱怎么写怎么写,你管得着嘛? 虽然是五古,实则是用的律法。 “而且,阁下那么喜爱的《圆觉经》,是用什么文体写的呢?好像也不是五律?那《圆觉经》是不是垃圾?”陈成反问道,然后想起来什么:“哦,《圆觉经》是从外国传过来的,不是用华夏之文写就的。那么阁下可以考虑用五律的方式翻译过来,这样《圆觉经》一定大增光彩。” 虞纯:“……” 这小子你压根就不能给他任何话头,他一开口就能把人气死! 虞纯现在都有些后悔被陈成挑选出来当他的第一个对手了…… “你既然只注意外在形式,那我现在却问你,到底什么是‘圆觉’?”陈成反问他道:“难道就是你诗中写到的什么‘三请’‘十缘’、‘逗机’、‘虚延’?” “你在考我啊?”虞纯愈发不服气。 他当然知道这部经典有其与其他经书不一样的地方。《圆觉经》止说,十二位菩萨向佛祖请问修行法门,包括文殊菩萨、普贤菩萨等一众知名大神,听完佛祖的讲座之后,他们都大彻大悟,最终进入“如来圆明”境界,称为“十二圆觉菩萨”。 所谓“圆觉”,便是智慧和功行都已达到最高的、最圆满的境地! 难道陈成是想说:喝茶吃笋就能达到佛法最高境界? 开什么国际玩笑! 第437章 小陈在线指点迷津!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河东除了小陈岳父家的“柳氏”,河东裴氏也是名门大族,甚至有望竞争中国两千年盛名最久的一个望世家族,光是在唐朝就出了宰相17人。 而从此时往后面数50年,这些宰相中最出名的裴休也会登上历史舞台,他在唐穆宗长庆年间登进士第,历官兵部侍郎、同平章事、宣武节度使、荆南节度使等职,曾主持改革漕运及茶税等积弊,颇有政绩。晚年官至吏部尚书、太子少师,封河东县子。称得上是晚唐名相了。 这里暂且不提他与陈家、柳氏的渊源,《指月录》曾经记载说,裴休也是一个很虔诚的居士,甚至曾经把他的儿子送到庙里面出家。 含悲送子入空门,本来是是感伤的事情,他选择给儿子送了一本《圆觉经》。 为何不不送别的经书,而是这一本呢? 因为…… 后世流传的《圆觉经》序言就是这位老哥写的,所以他给儿子的意思就是:你瞧你老爸多么牛掰…… 这当然是开玩笑,实际上,正是因为他对此经深有领悟,才给《圆觉经》写了《略疏序》。 裴休是真正懂佛法的大居士,不但官位高,还有大学问,对于佛法研究得非常透彻。 裴休自己说:终日圆觉而未尝圆觉者,凡夫也—— 每天依着圆觉经穿衣吃饭,依着圆觉上床睡觉,结果跟圆觉不相干,所以叫做凡夫。 欲证圆觉,而未极圆觉者,菩萨也—— 学了大乘佛法,晓得自己有圆觉妙性,想证得圆觉而没有证到最究极圆满的地位,叫做菩萨。 看到了? 虞纯不过是一个小case,满口的专业术语,三请、十缘、虚延…… 裴休是大学者,理论家,却在这里绝口不提说声闻、缘觉,因为声闻、缘觉修的什么四谛、十二因缘之觉,即便你天天修行用功,所证得的只是“圆觉”的一部份,而没有全部获得,便说是“菩萨”,相当于西游记上沙和尚、小白龙那类。 最后他说: 具足圆觉而住持圆觉者,如来也! 前面是证而未极,等证到极点,圆满证得圆觉,能持而不失,安住在圆觉本位上,就叫做“如来”了! 具足圆觉就是,本有的不动、不灭、不失,不杂无碍,本有的妙觉明性,具足就是已经具足了,得到了悟到了证到了住到了,住到里边! 已经把它转为己有,而且可以随时起用,就说明你已经获得“佛性”了! 到《西游记》里就是唐僧和孙悟空师徒俩,所以他俩都成“佛”的。 有人不服气,孙悟空就知道打打杀杀,手下血债不知凡几;遇到哪怕有背景有后台的妖怪,又欺软怕硬,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西游记》里的唐僧,相较于历史上玄奘法师本尊,那可要不堪多了,是非不分,婆婆妈妈,成天哭哭啼啼,他也能成佛? 可他俩还真就成了。 只因为他们都已经有一套自己的处事原则,遵从自己的本心。 (师徒五人已经讲了四个人了,那二师兄呢?呃,其实二师兄一直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本色,恐怕就是实打实的“凡夫”,跟普通人没啥两样……) 禅宗有两句话: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 佛在哪里?每天夜里,你抱着佛睡觉,每天早晨,你和佛一同起来,你问佛在哪里吗?佛就在你的身边,就在你的心里,在你的衣食住行之中。 可你依然执迷不悟,去各种虚无缥缈的方向寻求“圆觉”,那么十方诸佛对你也没办法。 “虞施主,你现在可明白了?”陈成一声清喝,自己就带入到裴休大居士或者玄奘大法师的身份中去了,险些要双手合十,摆出“活佛仁波切”的姿势,要度化虞纯这个执迷不悟的家伙了。 虞纯听傻了! 事实上不仅他听傻了,五律派这些自诩诗、佛双修的“有宿慧的诗士”们都听傻了! 始安六少听傻了! 天仙姐姐也听傻了!——但是她觉得,虽然陈成谈起佛学也是绕来绕去,可起码都说的是人话,而且深入浅出,细细品味,不啻于一场心灵的净化。(陈成:“……”姐姐,你想多了……) 虞纯觉得自己应该反驳陈成的“谬论”,可是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到以什么为着力点! 而且越想越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哦! 我是不是过于“着相”了,以至于错过了很多次涅盘重生的机会呢? 他一开始学此经,也不是说取得了多么大的情感认同,只不过听人说,这部经虽然短,但是已经融合了佛祖三藏十二部的全部佛法! 既然这样,那我学这一部《圆觉经》就好,干嘛还要学三藏十二部那么多经呢? 于是从此以后,苦心钻研,要把每一个字都钻出花来。 可是很显然,这种抱着“一本书读懂全世界”的想法是不靠谱的,反而在追求的过程中越发稀里糊涂。 现在被陈成“点化”,一下就有醍醐灌顶,重新认识世界的感觉! 是的,现在在虞纯的心中,陈成已经是佛祖派来的使者,要借由他的口来开化愚蠢不堪的自己! 如果不是这样,先前连基础概念都搞不懂的陈成,为什么突然间就大彻大悟,大谈什么是“凡夫俗子”,什么是“菩萨”,什么是“如来”,而且个个都一针见血,见识非凡! 妙哇! 必须是上根圆智、如来才能说得究竟、说得高深! 这小子就是佛祖的代言人! 释迦牟尼证到佛的果位,已经不拘泥于任何形象和做派,有时候还化身成一个老比丘僧,混迹在印度的大街小巷,天天去乞食,洗脚,敷座而坐,次第乞已。(想象一下遍地小吃、人群、三哥、无所事事的神牛,玛莎拉飘来的刺激性气味,“干净卫生多少带点臭”,是不是非常有既视感?) 是什么,让佛祖他不执着佛的金身,显现老比丘身,出圣洁的恒河水而不染? 这就是“如来”啊! 既然佛祖乞讨、洗脚、品尝玛莎拉都是“圆觉”,那为什么陈成说挖竹笋、喝茶、认认真真地扫地,就不是“圆觉”呢? 何况他还天天抄写“圆觉经”呢! 原来如此啊! 我嘲笑他“幼稚儿童初习作”,可人家早已经达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 想做什么做什么,随心所欲! 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行为会影响到修为的圆满! 别说他抄的是《圆觉经》了,哪怕是天天抄《西游记》、《金瓶梅》、《郭德纲相声精选》、《陈十一郎出道十年流金岁月经典全收录》,又何尝不是“圆觉”呢。 “虞兄弟?虞兄弟?虞纯?”五律派的人只见虞纯痴痴傻傻,半句话不说,努力叫他也听不见,都大感错愕! 这小子不会是傻掉了? “我没事……没事……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一想。”虞纯喃喃自语着,然后竟然径自转过身去,往自己所在的厢房走去。 “你先别走啊!比赛还没有结束呢!”五律派的人大急,人家这也没说什么啊,你怎么能不战而降呢? 快回来,我们好好与这个整天说歪理的小子辩驳一番。 “不必了,我输了,是我输了。”虞纯头也不回道。 操…… 这小子无可救药…… 正说着,虞纯忽然一蹿老高,欣喜若狂道:“虽然我输了比赛,可是我顿悟了佛法呀!” 众人:“……” “哎哟!脚崴了!” 众人:“……”崴得好…… 眼看着他崴脚后仍放声大笑,随后消失在夜色里…… 呃…… 五律派的人齐齐转过头,盯着陈成的眼睛,似乎在说: 快说!你小子使用了什么妖法!把我们好好的一位诗士五段虞纯大才子给弄秀逗了? 陈成无辜地耸耸肩,摊开双手: 我能说什么? 我说的哪句话,不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而不是专门去蛊惑虞纯一个人? 他有那反应,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也没见你们有谁像那样秀逗啊? 五律派的人哑口无言,只能心中暗骂虞纯愚蠢了,对陈成完全鱼唇不对马嘴的一番话反应这么大! 可是虞纯自己放话了,他们即便有心想好好论一论陈成的诗,也不好再继续了。 就这样,陈成取得了第一场胜利,段位顺利增长025段。 五律派是翻篇了,可是天仙姐姐并没有翻篇! 她回想着陈成的这首诗,感觉就像是“蝴蝶泉边”的20版。 在“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之后,就是理想中成亲后乡间的美好生活。 喝茶挖笋,自给自足,坐看云起,且听晚钟。 他会每天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遍一遍地冲刷地板,早上一睁眼他就已经做好了早餐,夜幕降临时他会讲着睡前故事,安然入睡!(陈成:大姐,后面那是你自己脑补的?哪有这些?还有,小陈我是从来不做家务的!) 闲暇时养养花,抄抄佛经,唱唱山歌,我们的生活比蜜甜…… 哎呀,真好呀…… 天仙姐姐有些痴了,脸上浮起一丝晕红,沉醉在陈成构建的那个理想生活中……(陈成:“……”大姐!抄经不唱歌,唱歌不抄经!唱歌又抄经,你在发神经!抄经又唱歌,村头支铁锅!) 不过这个时候陈成仍然得意于自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虞纯忽悠瘸了、顺带搞来025个段位的辉煌战绩中,并没有发现天仙姐姐的异样。 坦白说,自己这套说辞能在虞纯那里过关、甚至忽悠得他深以为然,陈成自己也没有底气。 因为虽然屡屡被虞纯挑衅要比《圆觉经》,可他实在没有读下去。 毕竟我又要读《圆觉经》、《阿含经》、《楞伽经》、《楞严经》…… 又要调查始安开元寺《金刚经》不翼而飞的悬案,还要一路游山玩水,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啊! 而且,我也读不下去。 不过,裴休论“凡夫”“菩萨”“如来”的几句话还蛮出名的,陈成也不知道是在《意林》还是《读者》哪段心灵鸡汤中看到过,记得个大概意思。 不记得也没有关系,对于这种“谈玄”,总归遵从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不过谈的是“道”还是“佛”,总归把大道理的根本归结到生活本身就对了。 说“道”你就说吃喝拉撒都是“道”,道可道,非常道; 说“佛”你就说走也是佛坐也是佛睡也是佛,反正只要老子乐意,怎么着都挑不到老子的毛病! 毕竟无论是老子还是佛祖,他们本身的行事风格都是非常简单质朴的嘛! 我这么说,你们只能承认老铁没毛病; 遇到虞纯这种执迷的人,甚至要敬佩万分。 怎么感觉小陈我有点当神棍的气质啊,哈哈哈! 但也要承认,“大道至简”的理论,只对那些已经有相当见地的人才有作用,随机在大街上拉住一个老乡,对他说:老乡,你走也是佛坐也是佛睡也是佛,活脱脱一个行走的活佛仁波切啊! 老乡一脸懵逼之余,说不定要破口大骂:放你丫的屁!哪来的神经病,给本佛爷滚开!别挡道! 掰了掰手指的关节,陈成发现自己愈发享受与人论诗、乃至比拼时的打嘴炮,真的令人上瘾! 完全没有跟天仙姐姐比山歌时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态! 果然这里才是我的主场啊! “下一个轮到谁了?”陈成指着五律派的一众大才子道:“那个那个,要跟我比《解深密经》的哥们在哪里?你出来,咱俩比划比划。” 陈成的口气中,仿佛谈佛就跟街头吵架似的,谁底气足,谁胜算大。 毫无疑问,《解深密经》的这哥们底气早就已经泄了,哪里敢应战? 当他看到陈成一番话说得从来循规蹈矩、虔诚无比的虞纯变成了个小神经,怎么还敢以身试法呢? 被说成小神经,可能自己不至于,毕竟自己并没有虞纯那么痴迷。 可凭借这小子说歪理的本事,动摇了自己的信仰,以至于以后看到佛经就想到这小子的嘴脸,那佛法也别学了,十几年的修为付诸流水。 “我我我……段位相差有点大,暂时不好比。”他支支吾吾的,当了次缩头乌龟。 虽然他与陈成的差距也没到三段,可是他却不想冒这个险了。 第438章 小机灵鬼与杠精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搞了半天你就这么点能耐哦!”陈成忍不住哂笑一声:“那就依次顺延!下一个题目是啥?那个那个,《楞严经》什么二次什么论心的那哥们……” 这些人故意为了恶心他,考他绕来绕去的题目。 反正小陈我今晚心情好,一次性给你们全解决了! 其实他另一方面的考虑是,如果谈的话题太无聊的话,那么天仙姐姐听着觉得没意思,她自己便回去休息了。 省得与她纠缠。 “我提出的题目是:《楞严经》如来二次以心论心!” 这一课题的提出者刘清作为诗士七段,作诗比虞纯要好,佛学修为同样更高,完全不惧怕陈成,他觉得陈成不过是虚张声势,避实就虚,没什么真本事。 能把虞纯糊弄住,完全就是虞纯的心理不过关。 换他来的话,无论陈成扯什么大道理,自己都不去附和他。 《楞严经》作为在本地流行的经典,各项佛理都叙说得很明白,不担心陈成别出心裁地讲一些歪论出来。 “你说什么?”陈成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虽然都已经听过好几遍了,可陈成都没有记住这家伙到底想跟自己比什么。 刘清只能又重复了一遍。 “二次论心……”陈成念叨着:“怎么?还有三次论心、四次、五次吗?” 刘清:“……”看,我就说这傻小子压根什么都不知道,虞纯竟然被忽悠瘸了,张开竟然直接就不敢应战,真是我辈之耻啊! 不过算你聪明,不仅有四次五次,还有六次七次呢! 就当刘清鄙夷着对方的不学无术时,陈成更加令他崩溃的地方来了:“你说的这什么‘二次论心’有什么讲究吗?你来跟我们讲讲?” 刘清:“……” 嘿,不是老子考验你吗?你怎么把问题推回来了? “我没咋看过《楞严经》,不知道啊!”陈成一脸无辜道:“我要是连你的课题说的是什么都不清楚,那还怎么写诗?不就只能胡乱瞎写了吗?” 刘清心想:我本来就是故意拿有点深度的题目来为难你的,你会不会写跟我有何相干? “这你说得就不对了!”陈成道:“好像你们五律派完全搞错了诗战的本质——诗战不就是比谁的诗写得好嘛,跟看过多少佛经,懂多少佛法有什么关联呢?你们要一直这样的话,我笃定始安诗坛都要把你们这一派给拉黑,让你们干脆跟各个寺庙的大和尚们比诗好了。” 陈成的话让五律派的众人无不老脸一红:我们不就是觉得写诗写不过你,这才想了这么个投机的招数嘛!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这是取胜之道。 假如和大和尚比试的话,那我们肯定就避免谈佛法,而是就诗论诗了。 “刘清,你就给这个文盲讲讲!”王才子开口道,上次被陈成气道之后,他就一直是对陈成怨念最大的。 见到队友都这么说了,刘清只能不情不愿地把这段事讲一遍。其实他觉得,不应该由自己来讲,因为自己讲述的话,必然就会里面体现出自己的思考,从而让陈成洞悉自己的理念,这是很吃亏的。 “话说在佛祖第一次问了阿难尊者‘心在哪里’之后,阿难尊者自己也有感悟,于是又向佛祖第二次请教——”刘清干巴巴地开始了他的讲述,却被陈成直接打断道:“哎,你这第一次‘论心’也没告诉我们啊,怎么就直接到第二次了?” 刘清有些不悦道:“我不说了第一次是‘心在哪里’的讨论了吗?” 就是知道你这小子啥也不知道,所以还提了一下。 “光一句带过哪行啊!”陈成更加没好气:“你不把经过好好讲讲,衔接就很突兀!而且你理解得很深,而我一无所知,写起诗来也不公平啊!” “你不会自己以后找来看啊!”刘清一副“你爱听不听”的样子:“我说的这个,在场的没有谁不知道!我跟你一个人讲个一炷香的时间完全都没有关系!可是十几个人,那就是浪费了十几炷香的时间!你承担得起吗?” 陈成哑然失笑,这小子竟然还会老师们的“名言”! “那我不管,反正我没听过,那我就要听你讲。”陈成一副无赖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我也想听听。”小六道。 “我不怕浪费时间。”郭小四道。 “讲呗。”周小三学陈成耸肩的姿势学得惟妙惟肖。 “说来听听。”全场唯一一个女性,天仙姐姐都发话了。 大家都表示不怕被浪费时间。 刘清:“……” “你就跟他讲!”王才子今天很狂躁:“满足了他所有要求,看他输了还有什么话说!” 刘清只能更加不情愿地从第一次开始讲—— 心想幸亏自己说的是“二次以心论心”,如果是“七次以心论心”的话,那这小子绝对会要求他把前六次全给述说一遍…… 喵了个咪的…… 当然,佛经里的故事都不怎么复杂,有的还带点趣味性,这个也不例外。 说的是,有一天佛祖问阿难心和眼在哪里? 阿难被佛祖套路惯了,也就留了个心眼,不直接回答(毕竟佛祖喜欢兜圈子,直接回答几乎从来没有回答对过),而是化身大生物学家,鬼扯说“世间有十种不同身形的十类生命现象”,什么卵生啊,胎生啊,湿身,啊不,湿生啊,化生…… 反正绕了一大圈,连佛祖都有些困惑了,阿难有些得意地自我总结说: 佛祖您看看,我把看见的看不见的众生全给你列举出来了,他们的心——全是长在身体内的啊! 所以,“心在身内”!您说我说得,对!不!对!(至于眼嘛,那自然是长在脸上的……) 佛祖:“……”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很善于用“归纳法”嘛! 跟了我这么多年,如果只是这种人人都看得到的,那我还考你干嘛?(阿难尊者是释迦牟尼的堂弟,跟随佛祖出家。佛陀五十五岁时,选为常随侍者,专注地服侍佛陀二十五年,谨记无误佛陀的一言一语) 总之,佛祖对阿难的回答很不不满意,就问他在讲堂里看到什么。 阿难拍马屁说:先看见“如来”,再看见大众,再往外看,就看见了窗外的林园。 佛祖跟他抬杠说:为什么有人看不见“如来”,而只看见外面的林园呢? 阿难信誓旦旦说:决不可能有这种人。(看不到如来的都是愚民!都是凡夫俗子!佛祖:我看你好不到哪去!) 佛就给他论述了一堆内科知识,反驳阿难“心在身内”观点,说要是心在身内,那心就应该能“看到”或者感受到体内的脏腑和爪甲毛发的生长及静脉气血的循环—— 可你完全看不到! 所以你说“觉明能知之心,住在身内”,肯定是不对的。 身内的心都看不见身内的东西,那又怎么能看见外面的物象呢? 这就是“初次谈心”了。 不知道别人听完什么感受,反正陈成听完之后的感受就是:佛祖果然是十足的杠精,而且诡辩技巧满分…… 我真没有亵渎佛祖的意思…… 当然了,虽然佛祖的论据陈成完全不认同,可是佛祖的结论还是直接深思的。 但我要是阿难尊者的话,我肯定要用苏轼大大的诗反驳佛祖: 身内的心都看不见身内的东西,那是因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佛祖:“……”幸亏没挑你当本佛爷的徒弟……) 看着陈成轻佻地笑个不停,刘清更加不悦:“我讲的这些,你听懂了?” “yes,ido。”陈成示意道:“请接着讲第二次。” 看了看身边的六少和天仙姐姐,听刘清讲起故事来都是没精打采,提不起兴趣。 毕竟刘清都是照本宣科,说什么“十种异生,同将识心,居在身内,纵观如来,青莲华眼,亦在佛面”—— 哪有小陈我给他俩分派的“杠精”与“小精灵鬼”的人设有意思? 故事好不好听,果然还是看谁来讲! 姐姐啊,你也别硬扛,实在困了,你就回去睡觉! 陈成期待着,可是天仙姐姐发觉这小子在偷瞄自己,忽然精神又提起来了。 …… 话说“小精灵鬼”阿难尊者“心在身内”的观念被杠精佛祖以无可争辩的妙理给否定了,于是阿难又自作聪明,改造、升级了佛祖的理论,那就是: 既然心不在身内,那就在身外了! 毕竟,不是在“内”,那肯定就是在“外”啰! 这没有任何话可反驳了? 仍然不放心,他还找了一大堆理由来说明心在身外的道理—— 比如灯光,灯点燃后放于室内,此灯光一定是先照亮室内,然后从其室门,才照到门庭边际处的。 正如一切众生,看不见身内,而独能看见身外之物,这就是他们看不到如来,却看到林子的原因。(陈成:嘿!果然还是有点聪明嘛,跟我“不识庐山”的理论不谋而合嘛!) 阿难自己也很得意,心想这样佛祖应该满意了。 可是他忘记了,佛祖是几十年的老杠精了,你说啥就是傻,那还怎么显示佛祖的睿智?(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佛祖这次又讲歪理道(陈成认为的》:跟随我的比丘很多,我们每天都要到城里去乞食,为众生种福。(讨饭就讨饭,化缘就化缘,佛祖的觉悟果然跟我们凡夫俗子不同啊!) 佛说我已用过斋了,比丘中有一个人也吃饱了,那是不是其它人是不是都吃饱了? 阿难又犯糊涂了,佛祖这种不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叉开话题给自己设陷阱的做法,可不是第一次了! 奈何每次都会掉进佛祖的陷阱…… 他只能回答说:“不是这样的。” 他们又没得道,饿了的时候知道饿、饱了的时候知道饱,每个人的饭量不一样,感受也是不相同的。 可能有的人吃一个浇了玛莎拉汤的面球就饱了,有的人吃了两份手抓饭,一锅咖喱山羊,三只坦度里烤鸡,一杯阿萨姆红茶都还没饱呢! 佛祖看到阿难又掉进了自己的陷阱,十分满意,就“启发”他道:“这个事情说明什么呢?说明,如果心的确是在‘身外’的话,身和心就互不相干了,就和吃饱了的人和没有吃的人一样: 一个饱、一个饿,心知道,身体不知道;而知道的身体,心又不能知道。” 佛祖又展示自己柔软的手,问他的感受。 阿难说这是佛的手。(因为佛有我们悉心照顾,生下来又是王子,不从事劳动,手可不就细腻软弱吗!) 佛说:我一举手你就知道了,你说心在身外,身和心就应是各不相干的了,但我举手时,你是用你的眼和身来看和感受的,如果心在身外,就不应通过眼和身来感受,而该用身外的那个“知”来感受,但你的感受却没离开你的眼和身! 所以你说心在身外,也是没有道理的! 陈成一边听,一边观察着各位听众的反应—— 他看六少的时候,发现六少每一个都似懂非懂,可又非常敬仰佩服佛祖的睿智的样子。 五律派那帮人,虽然个个都知道,可也“温故而知新”,一脸用心复习,常听常新的样子。 再去看天仙姐姐—— 好,天仙姐姐没咋听,而是在看自己。 两人眼睛一交织,陈成慌忙转过头去,好尴尬。 说实话,我要是阿难尊者,当我又听到佛祖说“你的观点不对”的时候,我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弃他而去—— 我就看看,没有小陈我服侍佛爷您,家务全您自己来——您的佛手还柔软不柔软,细腻不细腻! 刘清见陈成东张西望,压根没用心听自己苦口婆心讲述佛法,怒气又加大了一级! 提高音量道:“陈郎君是否在听?” “听着呢,听着呢!讲得很好,很棒。”陈成口是心非地夸奖,心说照本宣科,比小陈我差了十倍不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知为何,陈成夸赞的话听在刘清的耳中,不但不悦耳,反而很不舒服,冷冷道:“你还要不要我讲第三次、第四次给你听?” “不用了,不用了!”陈成连连摆手,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摸清楚了这套故事的规律,那就是: 阿难回去之后,又总结出“心既在身内,又在身外”,两全其美!然后佛爷肯定又说:你这个不对!然后举一堆例子来反驳; 阿难回去之后,又总结出“心既不在身内,又不在身外”!但佛爷肯定还是说:你这个也不对!然后举一堆例子来反驳;…… 无穷无尽,没有终点…… 别说七次了,我看一万次都未必能终结…… “既然你明白了,那就请作诗!”刘清一脸“我已经仁至义尽”的模样。 第439章 这是主观唯心主义呀! “哦,那不用,我的诗已经写好了。”陈成面不改色地答道。 “写好了?”刘清眉头一皱,老子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的诗就已经写好了? “嗯,差不多在你讲第一次论心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灵感,所以抽空诗构思好了。”陈成一本正经道。 大概是这一类的故事都有规律可以,不光听了“第一次论心”就能猜到第二次,还能猜到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你在消遣我!”刘清勃然大怒,自己讲《楞严经》故事的原因是陈成说自己不知道故事,可是自己还没有讲到第二次论心,就小子的诗就写出来了,说明故事不故事压根对诗的创作没有影响,或者说这小子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佛家经典在讲述什么禅理! 那我岂不是白讲了,浪费了如此多的唇舌!“ “没有啊。”陈成道:“不白讲,我不是想让大家都听听嘛。看到这几个小鬼头没有?每天晚上不听我讲故事的话,都睡不着。今天好,由阁下代劳了。” 六少:“……”难道不是反过来,是你天天让我们几个给你讲佛经故事,哄你入睡吗? 不明真相的刘清又差点被陈成气了个半死,好容易不让自己当场发飙,恨恨道:“即便你的诗已经写出来了,那我们也要看看诗的成色如何!是不是胡言乱语,抑或是套用昔日的旧稿!但凡被我们发现,哼哼——” 你就等着我们用比之前还要激烈十倍的言辞来羞辱你! “行不行,你听了不就知道了?”陈成信心满满,面带微笑吟道:“ 风尘经古寺,落拓正囊空。 谈佛清秋际,论心山水中。 新风吹翠叶,残露湿栖鸿。 回首峰头月,清光似不同。” 刘清眉头一皱,初次映像,感觉陈成这还真是一首还算可以的诗,但是究竟是现场作的,还是套用的旧稿,还要分析一下。 “好了,我的诗已经念完了,现在轮到你展示阁下的宿稿了。”陈成伸手,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宿稿”一字让刘清又被噎了一下,却又不好承认自己的确是早有准备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有底气挑战陈成。 哼,既然你肯接受我们的挑战,那也要接受我们准备充足的事实。 刘清自我肯定着,朗声吟诵道:“ 结伴西游去,山山似竺乾。 飞锡千嶂顶,灯现五峰前。 辛苦头陀行,平生佛国缘。 论心二次在,不问岭南禅。” 刘清在诗上面下的功夫比虞纯要高,所以从形式上给人的观感就好了不少。 只是他的诗中依然充斥着佛家术语,又有一些奇怪的化用,导致天仙姐姐和六少听完之后,依然是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自己看不懂,第一时间的选择就是看向陈成,心中总有想法是: 想必陈郎君是懂的。 只见陈成听完刘清的诗,哑然失笑道:“想不到刘兄还是一位‘精神三哥’啊,失敬,失敬!” “什么精神三哥?”刘清听不懂,皱起眉头,只是对陈成不断冒出的奇怪词语感到厌烦。 精神三哥,自然就是“精神印度人”的意思。 在唐代之前,大家都觉得三哥的佛法是最精深的,所以学佛都要不远万里,亲身到印度去。东晋就有法显大师从长安出发,经西域至天竺,游历了20多个国家,收集了大批梵文经典,前后历时近14年。 太宗年间的玄奘法师就更加出名,不用多说。 刘清的第一句话就是在说: 我们一起结伴西行呀,看着大唐的一座座山,一座座相连—— 怎么就那么像是身处印度呢? 所谓“竺乾”,便是天竺,也就是古印度的别称。 明明是大唐的江山,是我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竟然说每一座都像是印度的! 你不是带路党,谁是带路党? 你不是精神印度人,谁是精神印度人? 另外,我必须要给阁下普及一下印度的地形—— 印度有山吗? 当然是有的,北部有喜马拉雅山的一部分;印度半岛西部和东部分布又有西高止山和东高止山。 可是这绝不是三哥家园的基本面貌,因为中部就是印度河恒河平原,南部是德干高原及其东西两侧的海岸平原! 平原约占总面积的40,高原又去占13,低矮平缓的地形在全国占有绝对优势,山地实在不是主流。 而阁下说“山山似竺乾”,难不成广西大地的山,个个都像是喜马拉雅山吗? 恐怕不是? 即便三哥有了“喀斯特地貌”,有了漓江山水,恐怕最后也免不了变成“圣洁的恒河水”…… “算了算了,你们这些人,啥地方都没去过,总是开地图炮,坐在家里空想,也怪不得你们。”陈成抓住对方一个缺陷就往死里怼,说得刘清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羞愧难当。 虽然他想说“竺乾”除了有天竺的意思,也能指代“佛法”的内涵,可还是忍不住反诘道:“我没去过天竺,难道阁下就去过吗?” “嘿,印度,印度我还真——没去过。”陈成道,可是我们在电视、视频网站、短视频app里看得多啊! “但是也不代表我就不知道。法显大师有《佛国记》,玄奘大师有《大唐西域记》,你不信我说的,你可以去找来看看嘛。”陈成一副“你无知还强词夺理”的样子,其实就连《西游记》也能看看,在陈成的映像中,到了印度地界之后,这个山那个山也降低了不少。 闭关锁国的明朝人都大略知道这点,你这个开放包容的大唐人竟然不知道,与印度的距离还那么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清气得浑身发抖,然后打了自己几巴掌:“算我说错了,你满意了?”左右兄弟慌忙安抚他:“刘兄弟!别这样!别这样!” “咱们接着找茬,啊不,接着赏析哈。”陈成瞪大一双挑剔的眼睛道:“第二联似乎也有问题?各位当众,应该没有出家人?” 刘清写“飞锡千嶂顶,灯现五峰前”。晋代就有人知道“应真飞锡以蹑虚”,《释氏要览》详细说了一下:今僧游行,嘉称飞锡。此因高僧隐峰游五台,出淮西,掷锡飞空而往也 也就是说,有高僧从淮西出发,准备去五台山旅游,一看地图: 嚯!这么远! 算了不去了! 但那是普通人,高僧毕竟有办法嘛,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锡杖,往天上一抛:走你! 御锡杖飞行! 简直比仙剑奇侠和哈利波特都吊,一路超音速飞行,抵达五台山的时候甚至还赶得上当日的晚课,什么都不耽误。 后来用来美称僧人游方,也能指游方僧。 可是你们几个,一个个头发长,见识短,也能“御锡杖飞行”,好意思和高僧媲美吗? 不知天高地厚! 前面那个只是地理有问题,这里恐怕就是智力有问题了。 “我们师兄弟,个个研习佛法,虽然并没出家,可是也算是品学兼优的居士!借用一下典故都不行吗?” 刘清虽然勉强给了解释,可陈成却觉得未免牵强,而且也感觉他一点点不自然。 有古怪! 难道,他们五律派并不是独自来到这里,而是护送一位高僧来到此处? 嗯,这个后面要留意一下。 陈成不想计较太多,让对方警觉,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 第三联算是呼应了前面“精神印度人”的第一联,感叹了苦行僧人的艰难,又或者说他们也是在进行一段苦行。 但幸运的是,他们也与佛法结下了缘分,令人十分快慰。 正所谓: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看到这里,陈成甚至有些小感动,毕竟有梦想的人“谁都了不起”。 只不过,如果是五律派这帮人的话,即便看到他们有点累,小陈也不会给他们“倒碗水” 更加不会爱上他们,“吻他们的嘴”。(崔健《苦行僧》) 前面似乎都是在说“磨砺修行”的过程,与刘清自己说的“论二次以心论心”毫无关联,如果有相同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佛祖也曾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冥想修行,通过把物质生活降到最为简单的程度来追求心灵的解脱,思考如何让终生摆脱无尽的轮回之苦。 说得倒是感人…… 可问题是…… 陈成打量着五律派众人的衣着,轻薄夏衣,松软鞋履,干净清爽,不着痕迹—— 简直比小陈我们一行人还像是出来旅游的! 苦行僧必须忍受常人认为是痛苦的事,如长期断食甚至断水、躺在布满钉子的床上、行走在火热的木炭上、忍酷热严寒等事情,来锻炼忍耐力和离欲。 即便不像正宗的苦行僧,起码也要比小陈我苦一点? 想来一路上既没有遭遇大榕树的刁难,也没有山塘村复联的苦战,更没有小长安走坡过后情感的纠缠! 一路上风平浪静,安乐无事! 现在竟然自比苦行僧?真是不要碧莲! “言过其实,无病呻吟。”陈成给刘清的评价,比虞纯还要多两句。 刘清气得又要动手,身边的兄弟们慌忙再次安抚他:“刘兄弟!别这样!别这样!” 既然他的经历也就只是这样风平浪静,那陈成也不认为他能有多高的见解了。 最后一句说的是: 只要《楞严经》上如来二次以心论心的记载还在,那么就不需要在岭南再问禅理了。 为什么? 如果是别人,恐怕还要仔细思考一下,刘清到底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可是通过聆听他讲故事的过程,陈成倒是能理解他自认为“不要再问禅理”的原因。 因为禅理都已经t到了呀! 听刘清的讲述,二次论心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 佛祖指出阿难的“心在身外”是没有道理的。 既然心不在实体的身体内,也不在身体外,那心在那里,还用得着说吗? 自然是一种超脱肉体的“躯壳”或者范围里的, 也就是,我只要动一动心,其实范围可以无限广,认识可以无限大,一切都在心内吗? 如果放在这个时候,有这种思考,还是值得钦佩的。 可问题是…… 陈成来自一个唯物论的后世。 当刘兄弟自豪地认为自己发现了超越阿难尊者的智慧时,他肯定不知道在四百年后的南宋,有一位陆九渊先生; 再三百年后,又有一位王阳明先生。 陆王心学,宇宙即我心、心即理、心外无理,知行合一、致良知呀! 陆九渊他认为穷理不必向外探求,只需反省内心就可得到天理。 口气与刘清不知天高地厚的“不问岭南禅”如出一辙。 不过似乎越是偏远一点的人,越有这种“我已经了解了全世界”的狂傲,就好像王阳明的老师陈献章先生,是明代心学的奠基者,被后世称为“岭南(第)一人”、“岭学儒宗”。 “哥们,虽然你我不对付,可我还是要劝告你一句——”陈成苦口婆心道:“你这种看法,在这个时候还是挺新颖,挺有创造力的,可毕竟是‘主观唯心主义’,在后世是很不入主流的呀!” 想明白了,像王阳明那样,那就成了圣人; 想不明白,愈发觉得自己了不起,“我就是上帝”,成为尼采也还好,可就怕有尼采的疯,没有尼采的才,那就是真疯子啊! “我要你管!”刘清怒道:“我看你的诗,也没见有什么见地么!又或者说,阁下的诗里,其实有什么高论,是我们都没有看出来的,那还要听你给我讲一下!” 陈成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道问题其实恐怕没有正确答案—— 毕竟刘清专说了“二次论心”,而不是后面的五六七次,五六七的讨论,肯定是更加深入的,可是他不提,那就说明,五六七次佛祖也没有告诉阿难答案。 而是一直告诉他:你这种想法也不对,那种想法也不对,反正你小子说什么本佛爷都有道理告诉你,你说得不对。 因为只有我对,道理永远只掌握在我手里。 “我呢,其实是没有什么见解的。”陈成难得谦虚了一下:“但你要说我没有呢,我又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你想学,那我可以教你。 刘清愤怒的眼神仿佛在说:学你妹! 第440章 只有杠精才懂杠精! 风尘经古寺,落拓正囊空。 谈佛清秋际,论心山水中。 新风吹翠叶,残露湿栖鸿。 回首峰头月,清光似不同。 和第一首诗一样,这一首也是字面意思挺简单,天仙姐姐也能大概听懂的一类。 “风尘”“落拓”无非是互文,讲得是自己正在落魄寂寞、囊中空空的时候,风尘仆仆地经过了开元寺。 在这清秋的季节谈论佛法,在山水景色中论“心到底在那里”。 时间不断地推移,风吹树叶作响,一点点露水也润湿了安眠的大雁。 在这个时候,回头一看,挂在远处山峰上的月亮,散发出来的清淡光彩似乎有一点不同了。 全诗寡淡如水,波澜不惊,既见不到有什么心理过程的剧烈波动,也没见到有什么睿智的哲理深思。 一篇流水账嘛! 就跟百无聊赖时写的日记一样 今天跟人同宿古寺,谈了谈佛法,月色还挺好的。 也就这样而已了! 这能算什么好诗? 你这样的,我一天可以写二十篇不止! 而且,除了颔联硬是嵌入了“论心”,我看不出来,整首诗与命题“《楞严经》上如来二次以心论心”有什么关联! 想糊弄我们,投机取巧,没门! 刘清一脸“绝不让你插科打诨就通过”的严肃模样! “你看不出来关联的话,那说明你这段佛经完全是白看了!故事也是白讲了!脑子也是白长了!”陈成摇着头,咂着嘴,一副“阁下朽木不可雕”的样子。 “你搞人身攻击就有道理了?”刘清提醒自己不能陷入与对方的无脑开撕:“你有什么根据,要讲出来给大家听!” “你急什么,我这不正准备讲么!”陈成抖抖衣袖,一副潇洒自若的样子。 “在我们在来到世界的最初时刻,看什么事物,都是满目纯真,不夹杂任何多余想法,可谓初识世界,纯洁无瑕!山就是山,水就是水,山水虫鱼,万事万物都是它自己本身!这叫做——”陈成感叹:“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简简单单八个字,听在众人的耳中,却似乎可以品味出不少东西。 六少懵懵懂懂,因为他们都还处于这一阶段,大人说什么,他们都相信。 所以陈成可以变着法子地捉弄他们。 “可一旦当我们看到世间万物之后,开始对他们进行思考,我们不再停留于简单的第一印象,我们开始探寻事情背后更深层的真相!于是我们思考‘白马非马’,我们问‘陋室是否真陋’!我非鱼,为毛不知鱼之乐!花非花,雾非雾,山水虫鱼,万事万物都不是它自己本身!” “这是因为,我们觉得在某些方面,我们受到了蒙蔽!被人骗后,选择了不再相信!将自己的真性情隐藏在面具之下,思考真相!” “我管这叫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陈成又抛出了另一条金句。 刘清和五律派的人,原本脸上充斥着怀疑和冷笑,可是现在却都收敛了一些,忍不住若有所思。 陈成继续道:“通过自己多年的修行,茅塞顿开后,必然回归初心,做回自己。老子讲——哎,郭小四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尴尬,是‘老子’在讲,而不是老子在讲。老子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道德深厚的人就如同出生的婴儿一样,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我这一生漂泊四海看淡了今朝,走出了山水之间,回头再看——”陈成一回头,手指着挂在远处山峰间的明月:“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月高高地挂无暇。” 这段在后世耳熟能详的话,出自宋代禅宗大师青原惟信,他提出了人生的三重境界,也就是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不过因为这位大师名字很容易跟唐代禅宗高僧青原行思搞混淆,所以经常有公众号瞎扯淡说是这话是青原行思说的。既然不是青原行思说的,那他肯定不会找小陈索要版权,而且很不凑巧的是,青原行思大师已经在去年,也就是开元二十八年圆寂了……) 眼看着陈成化身为“鸡汤大师”,讲述人生的道理,六少和天仙姐姐都觉得这小子很厉害的样子,好佩服,好棒棒呀! 而敌方阵营的刘清等人,虽然也觉得陈成讲得有道理,用来忽悠善男信女的话,肯定很好用—— 可问题是,“你这和论心,又有什么关联啊?”刘清再次发出质疑道。 “很简单,诗的开始,我看月不是月。”陈成微笑道:“诗的结束,我看月——” 仍然是月。 “什么东西?”刘清皱着眉头,故弄什么玄虚呢! 我就问你,怎么论心,心在哪里,你跟我在这里扯什么山水,扯什么月亮,有一丝丝关联吗? “真是愚钝啊!”陈成感叹,又伸出一根手指:“你看。” “我看什么?”刘清不耐烦道。 你的手指很好看吗? “我不是要你看我的手指,而是要你看我手指的方向。”陈成仍然举着手指:“觉悟高的人都懂,愚钝的人的不懂。因为你就只能看到我的手指,而不能看到我手指向的月亮的光辉!” 沐浴在洁净月光下,剽窃李小龙名言,举起一指的陈成简直有了点“圣洁”的意味,当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天空的月亮的时候,都不啻有醍醐灌顶,大彻大悟的感觉! 虽然他们原本并没有一个人是看他手的指向的月亮,但现在都觉得自己和刘清不一样,是有觉悟的人。 讲到这里,陈成也就不再卖关子了,讲道:“你说佛祖与阿难尊者初次论心的时候,问阿难在讲堂里看到什么。阿难说:先看见如来,再看见大众,再往外看是窗外的林园。可有人只看见外面的林园,看不到如来,那就是愚民!是凡夫俗子!” “可是呢,有的人,明明是愚民,是凡夫俗子,明明是看不到如来的,却假装自己看到了。明明是不懂佛法的真谛的,却自诩已经大彻大悟,是同伴中的佼佼者!这个人,是谁?”陈成看着刘清,明知故问道。 “从始安开始,这位刘仁兄,就一直要跟我辩论二次以心论心,我一直不屑于搭理他。”陈成无耻道,其实之前根本不是不屑,而是他真的不懂什么“以心论心”:“但是三番五次地,这老哥还是要跟我辩论这个题目,磨磨唧唧,烦也烦死了!” “可是后来我想:为什么这哥们总是要辩论这一议题呢?为什么不是三次论心?七次论心?疑惑是其他佛祖论肝论肺的议题?你只要每次都换题目的话,既可以显示你研究佛学的精湛修为,也能避免陈某人回去之后暗暗准备,还击你一下!” “但你没有!永远都是嚷嚷着这一议题!” “所以,答案也就很明显了!”陈成摆出“身体虽然变小,头脑却依然灵活,无所不知的名侦探,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的经典姿势:“你并非是只知道‘二次论心’的课题,而是,那么多次佛祖的论述,你只认可二次论心中佛祖说的话!” 也就是“心外无理,心即世界”的主观唯心主义思想! 这小子借比诗、伦佛为名,实际上是在夹带私货,意图用自己的观点说服其他人! 而这明明是他自己的思想,却故意拉大旗扯虎皮,拉佛祖出来背书:你们看看,佛祖在这里也是这么说的哟!我这可是正统的佛家智慧哟! 实际上呢,脱离你限定的“二次论心”的桎梏,我相信佛祖在其他此论述中,根本就不能佐证你的观点! 因为在刚刚我质疑你的“不问岭南禅”时,你并没有举例说,佛祖在第几次又阐述了相似的观点! 所以二次论心只是一个特例! 如果佛祖在七次论心中都是在地表达“心外无理”的话,那还要有“陆王心学”干嘛,双方应该很契合啊!把陆九渊、王阳明乃至他那位岭南一人的老师,都归为佛门弟子好了! 这就是陈成拿“手指月”来举例,说明刘清只看到手指,而无视月亮; 只看到二次论心对自己的论点有利,而忽视另外六次;并在明知道这个前提的情况下,声称自己感悟的都是“正宗的禅理”,不需要再去向别人学习其他的禅理! 自大不自大!无耻不无耻! 为毛我听了第一次论心就把诗写出来了,因为我就知道你在挂羊头卖狗肉,在自以为是地宣扬自己那一点点浅薄的见解呢! 而小陈我呢,就跟我自己说的那样,听你们讲这些佛经故事,虽然可能受到了你们的曲解,可我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有一点感悟。 所以“回首峰头月,清光似不同”。 我可能是大彻大悟,从“看月不是月”达到了“看月仍然是月”的大圆满境界; 也可能是有一点点进步,比如从完整无暇的月亮里看到了环形山啥的。(你能看到???) 也可能完全没有进步,只是月亮发生了表相的变化,然后让我这个俗人惊叹了一下。 至于我在听到论心后到底是哪一种进步——那你自己判断啰。 我没有阁下那么脸皮厚,声称自己已经从佛祖那里掌握了真理——阿难尊者都没敢这么说呢,你看他在《楞严经》中的记述,分明就是被佛祖这个老杠精戏耍得团团转的铁憨憨,能有什么领悟? 何况后人称赞阿难,也只说他“多闻第一”,也就是见得多听得多,论聪慧,恐怕比“拈花一笑”的迦叶尊者差不少…… 而且,从这二位非要向唐僧师徒索要人事的行为来看,这两位好像也没多大境界。(喂喂!你串台了!) 陈成的话,字字如刀!扎在刘清脆弱的胸口上! 是的,他从来看不起陈成,觉得这小子徒有口舌,见识不咋滴,一旦遇到他不在行的话题,一通胡说八道,让人感到羞耻。 尤其在佛法上,这小子完全是外行妄论内行,见解的差距,绝不是临时抱佛脚,看几卷经书能补上的。 可是又要承认,不谈佛法的话,这小子对人心的洞悉,竟然那么精准狠辣! 一点没错! 自己非要拿“二次论心”说事,就是为了用佛祖的话堵住别人的嘴,从而发表自己的感想! 可是说多了之后,自己也被自己蒙蔽,误以为自己领悟的就是佛祖的想法,甚至有点“唯我独尊”的迹象了!(佛祖第一,师傅路承允第二,我刘清就是第三了!) 被陈成这样当面戳穿,简直就是扒光了他的衣服,当街示众啊! 体无完肤! 羞愧欲死! …… 回过头来说,《楞严经》中的七次论心,堪称这部经典中最难懂的一部分,哪怕记述者阿难自己也完全没搞明白! 就和陈成猜的一样,阿难七问七答,收获了佛祖的七次否定。 反正你说的什么,我都觉得有漏洞可以挑——佛祖就是这样一个善于挑刺的人,一开口就是老杠精了。(陈成因为对佛家经典并没有敬畏之心,反而似乎找出了规律。) 有很多人都被困在佛祖的这个问题里面,很难出现一个把佛祖“七次否定”全推翻的答案出来,所以刘清就讨巧地只拿一次说事。 向来他都能大获全胜,可这次算是彻底栽在了陈成这个小杠精的手里。 只有杠精,才最了解杠精嘛! 刘清在复杂的情绪下,虽然不至于像虞纯那样被忽悠瘸了,可也心生“无颜见江东父老”之意,不动声色地退下,隐在了众人的身后。 这也代表,他彻底认输了。 陈成收获了战胜同级别对手的05段,继续向着突破“诗师”的关口迈进了。 “咋样,还比不比了?论佛,谈诗,都随便你们来,趁我心情好。”陈成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对阵五律派,竟然突然得心应手起来,谈起佛法来也是丝毫不虚,很能唬人! 可老实说,我也并没有做多么足的功课呀,为什么一聊起来,就满口的金句,引发人深思呢?哈哈哈! 看来我莫不就是佛家说的那种有慧根的人,即便不读经,不参禅,也能参悟大道,和六祖惠能大师是一样的? 那我要不要“诗佛双修”呢? 还真让人……不太期待呀! “你们要是不敢来的话,那我可要回去睡觉了哟!”陈成作势要离开状。 第441章 三哥是怎样打仗的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陈成发现自己气势太盛,论诗五律派这几个小虾米不是自己的对手; 现在谈起佛来,这些人竟然也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了! 就这点本事哦? 你们的“《金刚经》、《楞伽经》、《坛经》与禅宗再论之我见”呢! 你们的“那罗延(毗湿奴)可否避过‘宇宙’轮回”呢? 一个个嚷嚷得凶,给机会你们反而不中用了? 点点头,陈成摊开手掌:“既然各位这般给陈某面子,那陈某可就——” 要回房间休息了! 可这时候,余光又扫到了对自己目光切切的天仙姐姐—— 不!我不能这么早就离开! 五律派的人只要一走,她肯定又要缠着自己讲“今晚月色美不美,看看姐姐大长腿”的问题了! 果然还是男孩子比较可爱比较好对付! 眼珠一转,陈成刚想逃离的脚步忽然又退缩了回来,咳了一声对王才子道:“王才子今天就没有什么想跟我比的吗?” 我看你小子才是对我怨言最大的啊! 王才子被陈成直接点名,小心肝颤了一下。 对陈成的有怨言是真的,自己想找回场子也是真的,可是听了陈成和虞纯、刘清两位好友的交锋,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讲歪理的确有一套,比起让虞纯信仰崩塌、让刘清脱掉底裤,讥讽自己“尖酸刻薄”反而算不上什么了。 王才子甚至悄悄地就“原谅他了”。 “我,我,今天没想到什么好的议题。”王才子支吾了一下。 “嘿,怎么没有议题。”陈成笑道:“不是有哪位要跟我讨论那罗延与宇宙轮回吗?” “那不是我提的。”王才子声明清白道,看看四周:“提此论题的李大哥今天也没有来……” 陈成挑了挑眉:没来?我怎么感觉我今晚都听到有这个题目,莫非我太烦你们了,出现了幻听? 王才子这套说辞,别说无法让陈成满意,自然无法让师兄弟们满意,虽然他们自己也对挑战陈成有些畏惧,可找上门来的还是要强硬回应的。 王才子摆出“有心杀贼,无力升级”的样子:我是想干翻他给兄弟们出出气,可是这小子段位提升得也太快了,马上就诗士八段了,我跟他差了五级不止,我看还是让段位更高的张师兄、吴师兄教训这小子! 话说的好听,张师兄吴师兄哪里肯? “也别谦让了,来都来的,就咱俩!再续前缘!”陈成笑眯眯道:“段位不够?没问题,咱俩这局算私下切磋!我允许你越五级挑战我,不记在诗榜上。” “可题目……”王才子迟疑着,这小子又在闹拿出,白得的段位也不要?(喂喂!王才子!对自己有点信心啊!) 难道他单纯想羞辱我? “题目?我想一个!”陈成笑眯眯道:“别怕,我出题的话,也不会出自己擅长的门类,保证跟你们是一个路数的……” 五律派愈发搞不清这小子想玩哪一套,陈成则是瞄了一眼自己刚刚注目许久的刻有“克里希那故事”的辉绿岩石柱,道:“咱也不比别的,要跟我比那罗延的那位李大哥不是没来嘛,那道题我给他预留了,随时可以奉陪。咱俩现在比一比那罗延的化身,奎师那!如何?” 说着又友善提醒道:“我说的可不是‘大黑天’,而是‘黑天’哟!别写离题了!” 五律派的人还没怎么注意到后禅院的克里希那故事石柱,对于陈成忽然要写克里希那不大理解,但也要承认,人家的题目很平易寻常,没有刁难人的意思。 奎师那是“克里希那”的古代翻译版本,作为毗湿奴的第八个化身,是诸神之首,世界之主。 又称黑天,与印度教另外一位神“大黑天”有区别,“大黑天”是湿婆的化身,而“黑天”是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李大哥要和陈成比的“毗湿奴”的化身。 陈成说明得那么细致,众人相信他不是要戏弄大家,可又怀疑这小子怎么又成理论专家,大谈特谈起这个来了。 “怎样?有问题没?”陈成问。 “没问题,没问题。”众人赶紧替王才子答应下来,省得这小子说他们不热心,要换其他稀奇古怪的题目。 五律派的人打心底里不相信陈成对这个了解很深,毕竟很多佛教、印度教的事迹,也只在他们岭南有所流传,中原的人接触很少。 你既然敢碰这个题目,我们就敢从你的诗里找出一大堆认知错误,好教你认识认识,什么叫“班门弄斧”“孔夫子门前卖书”“关公门前耍大刀”……(嗯,再次声明一下,关公不用刀,偃月刀宋朝以后才有……) 难得一个题目让双方都喜气洋洋的。 他们不知道陈成有底气的原因是刚才看了很久的克里希那绘画故事,加上又有两部古代印度神话电影《巴霍巴利王》打底子,不至于露怯,甚至他知道的印度比五律派某些人想象中的更具体。 另外,选这题,陈成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们自作多情的话也没什么意义。 既然不是诗榜规则下的竞争,五律派也就无视规则限制了,纷纷化身狗头军师,给王才子提供素材,建言选题方向。 写奎师那嘛,那自然就是英雄了,应当竭力刻画英雄的雄伟形象和伟大事迹! 传说,古代印度的某位国王残暴不仁,毗湿奴第八次化身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这位国王。 但是早在克里希那降生之前,国王就已经得到预言,知道自己会被提婆吉(即克里希那的生母)所生的第八个儿子杀死,所以每当提婆吉生下一个孩子,国王就会立即杀死她的孩子。(这情节似乎又似曾相识,看来各国的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都有相同之处。) 当第八个孩子,也就是克里希那出生以后,他的父亲将他送给牧民抚养,由此躲过一劫。所以克里希那造像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手持牧笛,陈成从画像上也看到此君是一位各种型号的牧笛收藏家…… 幼年时期的“克里希那”非常淘气,喜欢恶作剧,常令牧民们感到头疼。长大后屡行神迹,功勋卓着,也不出所料地践行了预言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杀死了残暴的国王。 五律派认为,这些故事,与中国也有想通之处,发挥好了,势必可以有很强的感染力。 “王师弟,你觉得,我们这样开头好不好?一上来,单刀直入,直接就把视野放到宽阔的战场上,一派雄浑!山河起伏!省去了很多细枝末节,也能一下子把气氛渲染到位!你觉得好不好?” “好好好!”王才子盛赞了张师兄的这个提议。 “嗯,我也觉得不错。”极其擅长对仗的吴师兄也肯定道:“我觉得,战场上杀得激烈,除了千军万马的正面描写,侧面烘托‘昏天黑地’也能显示战场战事的激烈!愚兄正好也有两句得意的成句,可以借与王师弟使用,倍增光彩!” “哦?”王才子眼睛大亮!“有吴师兄捉刀颔联,那自然是如虎添翼的事!” “吴师兄都说要写颔联了,那颈联就交给我!”善于剑走偏锋的江姓师弟道:“我可以描写战争胜利后的场景,把奎师那凯旋获胜时的形态好好施展一番笔墨!” “有江师弟出手,自然锦上添花!”王才子大喜过望! 可是这么一来—— 八句已经六句交给你们写了,我还写什么? “你收尾!”师兄弟们异口同声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王才子羞赧道。 虽然嘴上不愿意,身体很诚实。 就这样,几个人分工明确,想来可以迅速就把诗给敲定出来。 “哈哈哈!” “嘘!小点声!别让对方又闲话说!” “低调!低调!” 另一边六少见五律派的人交头接耳,旁若无人地讨论,急得不行: “哎呀,他们肯定要耍花招!梦见哥,你也不说管管!” 陈成毫不介意道:“由他们去。” 这些蠢材要是真能攒出一首好诗来,那陈某人还能高看他们一眼。 “你好了没?我们,啊不,我的诗可已经好了!”王才子兴致勃勃地对陈成催促道,看来他们集中五律派的各项长处,攒出了一首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的诗。 哎呀,刚才失算了,就不该不按诗榜规则,就该由张师兄或者吴师兄挑战姓陈的,刚好能完美挫败他! 王才子对于获得这首诗的冠名权,也是既激动又欣喜。 “好了,那就念来听听!”陈成依然平静道。 “那你可听好了!”王才子跳到众人面前,臭屁得不行的样子,有感情地吟诵道:“ 极目平芜阔,山河势莽苍! 云阴衔日黯,地气接天黄! 万马声逾震,千刀卷更狂! 安消毗舍怨,一战在沙场!” “唔?”饶是陈成并没有对五律派众人攒出的诗有啥期待,可初闻此诗,还是颇有惊讶! 起笔极为不俗: 极目远望,全是荒芜开阔,山河苍茫,战场的氛围一下就出来了! 再听到颔联,饶是陈成也不由得暗自惊叹: 写得极好! 云气阴沉,吞食日月,天地一色,混沌难分! 当真是老练手笔,写得叫人拍案叫绝! 不过嘛,这到了颈联,到了正面战场的描写,忽然气势就弱下来了。 千刀翻飞,万马奔腾,似乎也是让人感受到了战场的激烈。 可问题是,单纯是千军万马的话,也不至于到颔联“云阴衔日黯,地气接天黄”的天昏地暗程度? 还是说恰恰打仗的那天天气不好? 而且陈成说过,“千……万……”都是初学者没啥技术含量的写法,大家司空见惯,也就提不起什么兴致。 大概率这一句的创作者是一个自以为气吞山河的新手,写着陈词滥调还不自知。 败笔呀,败笔! 总之,因为颔联,已经把人的胃口吊到了嗓子眼了,到了颈联,竟然是这么稀松平常的一句,可以说毫无惊喜,这诗的逼格提升不上去了。 也不是说不能写正面战场—— 可是你描写的话,也不能用这种囫囵话? 描写三哥的军队,怎么少得了最具标志性的—— 一车载有几十人的摩托车呢! 呃,开玩笑啦。 我说的是:战象! 战象奔驰,残兵纷飞,这才是印象里印度大战的场景! 奈何五律派这些人不生活在印度或者西双版纳,对此不甚了解,也怪不得他们。 到了最后一联—— “嘶。”陈成牙疼地捂住了嘴:“别念了!别念了!你这收尾写的是什么玩意?大概率,只有这两句是你自己写的!” 王才子:“……” 对方的激烈反应让王才子几乎要泪目! 我,当真就有这么不堪吗? 连江师弟都不如? 的确,首联给人八十分的期待; 颔联让人疑惑是否可以冲击一百分; 到了颈联只能说是及格分; 尾联…… 呵呵…… 让我感觉好像在看明清章回体小说末尾的“总结诗”,就好像三国演义说“直须惊破曹公胆,初出茅庐第一功”,紧接着就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总结诗也没有什么艺术追求,就是概括一下这一回的大概,让人有点印象啥的。(当然罗贯中“初出茅庐”这首写得还算不错,起码诞生了一个成语。) 可王才子的总结呢: 这一战真了不起呀,终结了平民老百姓多年的怨气! 完了? 完了! 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如果说颈联的“千军万马”完全没必要的话,那王才子这两句就是彻头彻尾的画蛇添足,起反作用! 这场战事为什么打的,我要你讲? 让一首卖相极佳的作品,沦为垃圾! 当然,说垃圾可能有点过分,起码,这小子还知道印度的平民叫“毗舍”。(也就是吠舍,印度四姓之第三阶级,指从事农业、畜牧、手工业、商业等生产事业之一般平民阶级。) 王才子上次就被陈成打击得不轻,这次又被陈成用如此夸张的形式羞辱,简直气到不行,怒道:“那我看看,你是如何描写这场战事的!” 在他看来,黑天值得一说的,无非就是反抗强暴,推翻国王的那些英雄事迹了! “战事?没有呀。”陈成羞涩道:“我描写的,是男女青年的感情。” 五律派一脸懵逼! 男女青年的感情? 什么鬼! 第442章 印度生死恋 当说到自己的诗是一首“男女青年的感情”的诗时,全场的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气氛陷入了微妙的尴尬。 六少也看着陈成,有些手足无措地试探道: “那个,梦见哥,我们几个……要不要回避一下啊?” 一般来说,陈成对于少儿不宜的内容管控是十分严格的,与七少的谈话从来不开车,每次都顺利抵达幼儿园。 陈成想了想,道:“嗯,你们几个……也可以听一下。” 反正你们几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最小的蒋飞现在恰好不在,那就完全没有问题。 一听到自己也能第一次当面听陈成讲“男女青年的感情”诗,六个小可爱都有些激动,遇到“少儿不宜”还真是难得呀! “哼!我就要看看这厮又要搞什么名堂!”王才子撇嘴。 “别到时候又像之前在始安城一样,犯众所周知的低级错误,那可就贻笑大方了!”江师弟被陈成贬低得不轻,岂是心高气傲的少年人所能忍受的!咬牙切齿要把陈成的所有毛病都大加挞伐一番! “放心,我以为是超不过王师弟这首诗的。”张师兄道,即便有王才子本人和江师弟拖后腿,可毕竟有他和吴师兄给这首诗打下的良好底子,他压根不认为陈成的选材方向有什么可取之处。 吴师兄因为被陈成大加赞赏了他的“云阴衔日黯,地气接天黄”,心中美滋滋的,不仅飘飘然,所以他啥也没说。 “那各位准备好了哟,”陈成挥手道:“我有一诗,请诸君静听!” 天仙姐姐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她隐约感觉,陈成这首诗跟自己有些关系。 只见信步走到众人面前吟诵道:“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扛瓦罐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阎摩那,两小无嫌猜。” 嗯? 陈成才念了两句,众人就都露出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怎么与想象的画风不太对啊? 而且是不是离题了? 不光是与奎师那(克里希那)看不出联系,与你所说的“青年男女的感情”也不大相关? 听起来,好像是两个幼稚儿童的故事: 记得我头发初到前额的时候,常常折一枝花朵在门前嬉戏。 郎君总是扛着瓦罐前来,而我就绕着交椅假装去把玩青梅。 长期来我俩一起住在阎摩那河边,天真无邪相互从不猜疑! 你看看,哪里有天竺元素,哪里有青年男女! 分明是俩情窦初开的小屁孩嘛! 不,应该只有一个,女孩子像是情窦初开了,扛瓦罐的人像一个铁憨憨。 陈成没想到自己抄袭李白大大的《长干行》,竟然没有一炮而响,也是有些汗颜。 要知道,这首诗前六句可是名句迭出啊! 尤其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直接就诞生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大成语,以后从小玩伴后面结婚的都成“青梅竹马”了。 陈成也只是稍微改动了一下,将“骑竹马”变成了“扛瓦罐”,没想到画风区别这么大,连他自己也有些冷汗。 李白的这首诗呢,据估测可能是早年在金陵期间写的,但貌似目前并没有在世面上流传,陈成作为诗榜总主编也没有收录过这首诗,要是李白晚年装嫩写的,也不一定。 不过岭南的人没有听说过,那是绝对的,所以他把这诗在今晚拿出来,也完全不用担心他们说他剽窃。 可与剽窃相比,众人更不接受的是他这令人一头雾水的叙述,着实理解不能! 面对众人的质疑声太大,陈成只能暂时停下吟诵,稍微解释一下道:“好让诸君了解一下,我这诗呢,并非是以奎师那的口吻说的,而是以与奎师那青梅竹马的拉达的口吻写的……” 啊! 他这么一说,事情就说得通了! 原来“妾发初覆额”的这个“妾”,是奎师那的女朋友拉达呀! 奎师那与“拉达”(radha)之间的“爱情”还是蛮出名的,直到后世,依然被诗人、音乐家和剧作家们屡屡搬上舞台。 五律派的这些人也是有所耳闻。 传说,阎摩那河中住着一只五头龙王,他所喷出的毒液,严重影响居民,牧童奎师那,自小就很是非凡,展现他的神威将这五首龙击毙,然后他就出名了—— 有点哪吒闹海的意思。 小英雄自然受人青睐,谁先知道他的英雄事迹? 当然是和他一起在阎摩那的牧牛女呀! 原来陈成说的“青梅竹马”是这么来的啊! 可是,按照你诗中的说法,不应该是“青梅瓦罐”么! 那突兀的“瓦罐”又是怎么回事呢? 后世印度有叠罗汉砸破瓦罐的风俗,就是在庆祝“克里希那诞辰日”。 因为克里希那虽然是小英雄,可也很调皮,趁着大人忙于农事,带着他的朋友们到厨房偷吃,而装着他最爱的牛奶、黄油的瓦罐常常挂在高处,于是他们架一个人梯来拿瓦罐。 在他的诞辰日重现这一情节,就成了节日中最热闹的庆典活动。 陈成这段说的好像是,奎师那某天扛着装满牛奶、黄油的瓦罐时,不巧被小小牧女拉达看见。 拉达怎么做的呢?去向大人举报吗? 不,她是“绕床弄青梅”,假装没看到! 那小顽童可不就扛着瓦罐饱餐一顿了嘛! 联想到这场景,众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细节,就能看到小姑娘对小英雄有点意思啦! “咳咳!”王才子咳嗽了一声,示意众人不要流露出任何赞许的意思,助长这小子的气焰。 于是五律派全员板着脸,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奎师那长大以后,也成为出色的牧牛人,他也成为附近所有牧女们思慕的对象! 他的身体黝黑,常穿一件半遮身体的黄色衣服,手持牧笛,和牧女们笑闹嬉戏! 但是! 他是有底线的! 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 他最喜欢的牧女,还是青梅竹马拉达! 虽然经常捉弄调戏她,可是谁都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小男孩为了取得喜欢的姑娘的注意,不都喜欢恶作剧嘛! 拉达的心自然也思慕奎师那啰! 于是,陈成继续念到:“ 十四同君好,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四岁那年,我们成为了幸福的小情侣,得偿所愿,可是每次和你在一起,依然羞得我不敢把脸抬起。 自己低头面向昏暗的墙角落,任你千呼万唤我也不把头回。 十五岁才高兴地笑开了双眉,誓与你白头偕老到化为尘灰。 你常存尾生抱柱般坚守信约!我就怎么也不会登上望夫台! 奎师那常与拉达在圆月下共舞,为她吹奏牧笛,拉达会欢快地伴着舞,很多宝莱坞电影中都会致敬这一桥段,包括“三傻大闹宝莱坞”、“宝莱坞生死恋”等电影中都出现过类似的场景。 听着这段甜甜蜜蜜的爱恋,众人的心中又是挺舒坦,天仙姐姐心中感叹:想不到这小子对女孩子的心思如此了解!我也…… 也有六少这种有点小杠精潜力的,感叹说原来天竺人也知道尾声和望夫台吗?我大唐的文化影响力真是杠杠的呀!(尾生:《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望夫台:说的是刘备入川后,孙夫人无时不想念自己的丈夫,时常派人打听丈夫的行踪和消息。每当天高气爽或是喜鹊登枝时,她就登上宫后的东岳山,踮脚向夫君远去的方向了望。天长日久,石台被踏出一道深深的脚印,便称为“望夫台”。) 如果故事就停留在这里的话,那大家觉得很蛮美好的。 可是奎师那多么风流,也是他们有所了解的。 而且,拉达却曾受命必须要嫁别人; 奎师那,也有杀死国王的宿命。 陈成语气低沉下来,继续吟道:“ 十六君远行,一去不复回。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十六岁那年,你离我出外远去,要实现你的伟大理想! 可谁知,一去就不再回来!。 五月猿猴在山头嘶鸣悲凄,门前那些你缓步离去的足印,日子久了一个个都长满青苔! 苔藓长得太厚怎么也扫不了,秋风早到落叶纷纷把它覆盖! 这一句句细腻的感情描写,润物无声地写在每个人的心田上,尤其是天仙姐姐,更是感同身受! “这个奎师那,怎么那么坏呀!”小六感慨道:“他带走她的爱,却完全忘记了!带走她的哀与愁!” 嗯?陈成忍不住低头看了他一眼:你这小鬼头! 怎么还有点写流行歌歌词的潜质啊! 正所谓: 爱与哀愁对我来说像杯烈酒, 美丽却难以承受! 点一根烟喝一杯酒能醉多久? 醒来后依然是我……(童安格《爱与哀愁》,小六那两句类似陈小云《自行车之恋》) 感慨完毕,发现五律派的人难得没有一个人出来打岔质疑,破坏氛围,陈成便继续吟诵着“拉达与奎师那爱情”的结局道:“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恒河,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八月秋高,粉黄蝴蝶,双双飞过西园的草丛。 缠缠绵绵翩翩飞…… 飞越这红尘永相随…… 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 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感情庞龙、牛朝阳《两只蝴蝶》是抄的李白的这段) 此情此景怎不叫我伤心痛绝! 终日忧愁太甚,红颜也自此衰老了! 迟早有一天你从圣洁的恒河水顺流二来,应该写封信报告我寄到家来! 为了迎接你,拉达我不怕路途遥远,哪怕风沙万里,我也在所不惜! 陈成的《印度生死恋》的诗,到拉达老去后独白的这一段,戛然而止!(主要是因为李白的《长干行》就写到这里。) 故事的最后,拉达究竟有没有等到奎师那的回来,谁也没有答案。 可是大家却不难猜出标准答案。 没有。 拉达是奎师那的恋人,但不是风流的奎师那的妻子。 就连印度人自己也很清楚—— 他们会在电影中致敬二人圆月下共舞、爱人跟别人结婚所以要抢亲的桥段。 可是在“宝莱坞”的“拉达与奎师那”的叙事中,男女主角基本上都不会是好的结局。 宝莱坞生死恋电影的男主角最后没抢婚成功,流连花场后还被一个妓女爱上,最后孤独死去。 片中的“kaahechhedohe”这首歌直接就写出奎师那调戏拉达,然后取去她的纯真,却又玩玩概不负责…… 这些都在暗示这场爱情并没有好的结局。 可能也就是《三傻大闹宝莱坞》里,阿米尔汗的那一对似乎还成了,但由于时间过去太久,陈成已经不大肯定了。 倒是阿米尔汗另一部非常有趣的电影《偶滴神啊》中,虽然没有致敬“拉达与奎师那”爱情,但是奎师那自己本人(本神)就出现了! 那里面阿米尔汗是一个古董商,低价购进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宗教神像,再以原价格的10倍卖出去。突然有一天,地震毁了他的古董店,他开始不信神了。结果克里希那神化身凡人,出其不意地到阿米尔汗家走访来了,并发生了一系列滑稽的事情。 这个故事中,虽然克里希那也蛮可爱,但是你可以发现,都已经到了现代了,克里希那依然没老婆,也就是说拉达等到2015年都没有等来恋人…… 太苦了…… 虽然奎师那既超凡神圣又平凡示人,广受爱戴。可是毕竟他还是对不起一个女子,即便他对得起任何人,尤其是阿米尔汗…… “嗒!”忽然间,天仙姐姐掉落了两滴清泪,原来听到痴情女子最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让她无限同情,忍不住掉下泪来。 虽然始安六少并不大了解感情,可仍然对那里面“负心男”的形象深恶痛绝! “你这个故事,怎么说呢。”五律派也专心听完了,可总觉得陈成的故事听起来跟国产的有些像,没那么有印度风情。 所以,江师弟第一个判断:陈成在鬼扯。 “我鬼扯什么。”陈成耸耸肩:“不信,你们往我身后看呀!” 第443章 个老婆 “你身后能有什么?”五律派的人顺着他的指示走过来,然后就看到了那对雕刻着克里希那故事的辉绿岩石柱。 上面雕刻了许多克里希那与女孩子寻欢作乐的场景,自然都是倾慕他的牧牛女子,每一幅画面上起码都有六七个女子,多的甚至十几个,而且每一幅画面上的女人都不一样…… 哪怕五律派打心眼里不想认同陈成的观点,可看到这人在已经有了对象拉达之后,依然“正大光明”地周旋在那么多女人之间,也忍不住要吐槽一句: 渣男! 可为毛又让人如此羡慕呢……操…… 男人看到此人的桃花源会羡慕,可是作为女孩子,再看到雕刻图案时,内心的酸楚,对拉达的同情就更加强烈: 枉我把你当做我心中的唯一; 可在你的心里,我只是一万六千分之一啊! 回想陈成诗中“拉达”的悲欢离合,缠绵婉转,更加触动人心! 想到拉达对远出征战的恋人那真挚的爱和深深的思念,且敬且叹! 少年时代,多么天真无邪,活泼可爱! 一旦初尝情爱滋味,羞涩之余的甜蜜醉人,在一起之后的山盟海誓,如胶似漆,又是多么令人神往! 正是因为这些甜蜜的回忆,才使得离别后的思念那么缠绵悱恻,深沉无限! 这首诗完整明丽,细腻婉转,让天仙姐姐这样的女孩子都忍不住赞叹、倾心; 而其中的语言坦白,音节和谐,也让六少这样的小孩子看得明白,理解通畅,并暗暗发誓不要当这样的渣男; 更不要提这首诗的格调,如此清新隽永!自然流露一股乐府诗的古风! 当真是艺术上品! 王才子之流,即便有心要挑他的毛病,却感到无从下口! 你别说,这小子写诗的能力,那是没话说的; 偏偏现在的题材也很契合,真是叫人无比郁闷! 五律派的人假装忘记了这是一个“比诗”的场合,纷纷顺着奎师那就扯到别的问题上去了: 嘿!你知道吗?毗湿奴的第八个化身是奎师那,第九个呢?就是佛祖释迦牟尼呀……(佛教建立以后为了争取信徒,大量吸收了印度教的神明,所以五律派这些人自以为在学佛教文化,其实学了一堆印度教的东西。后来佛教在印度日渐落魄衰微,被印度教同化,印度教便将佛陀形容为毗湿奴的化身之一,你同化不了我,那我就同化你……) 至于天仙姐姐感慨奎师那是拉达心中的唯一,可拉达只是奎师那的一万六千分之一,这里的“”也不是随口说的。 毗湿奴在下凡化为奎师那前,将自己的神力化为份,然后这些神力们全都投胎,化为女子! 他要怎样才能取回自己的这些“神力”呢? 很简单,“娶回”她们呗! 你之所以还没有变成那个无所不能的英雄,是因为你还没有“娶回”属于你的个老婆; 一旦你娶够了个老婆,那么你就会变回那个法力无边的齐天大圣,啊不,克里希那!(陈成怎么看,都觉得这听起来都是克里希那为了泡妞编造出来的谎言,又好像某些大师给女弟子开光时的金句:你之所以还不开化,就是因为体内负能量太多,所以为师要给你注入正能量!) 无论“”是真是假,但拉达的确只是其中一个人,哪怕克里希那最爱拉达,可也不得不成为中的一个。 而且“摩诃婆罗多”里面有提到,奎师那的大老婆是公主“艳光”—— 她是毗湿奴的神妃“吉祥天女拉克西米”的化身再世,人家俊男靓女,天生一对,哪轮得到拉达你在一旁说三道四! 悲剧的命运,你就坦然接受!(作者按:拉达其实也是拉克西米的一个化身,当然三哥的神话体系十分凌乱,不要拿中国或者欧洲的神话体系去套。) “哎呀,怎么说呢,奎师那毕竟是神灵化身嘛,他的传奇故事不能用寻常道德标准来理解!非要把神灵的故事世俗化来理解,不可取,不可取呀!”五律派的人看完了石柱上的寻欢作乐,最终憋出这么一句。 “时间也不早了,我看诸位师兄弟还是回屋去休息!” “明天还要做早课呢!” “嗯嗯,张师兄说得在理!”王才子重重点头,五律派的人竟然完全无视了陈成,径自准备离开。 “哎,你们还没有说这一轮谁胜谁负呢!”陈成高声提醒道。 五律派的人格外尴尬,加快了脚步逃离:“今晚的月色真美呀!啊哈哈!啊哈哈!” 他们的干笑声完全遮住了陈成的诘问,飞也似地回屋去了。 陈成不以为怪,哑然失笑。 反正早就说了这局不算诗榜作战,输赢无所谓。 而且自己既然拿出了李白大大的名篇,就没准备会输! 他们抱头鼠窜本身,也就说明了他们的想法了。 对面也是好几个人才攒出一首诗来,倾尽所有了,自己非要赶尽杀绝,再加羞辱,也不是陈某人的风范。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五律派这帮烦人的家伙都离开了,后禅院中就只剩自己人了。 天仙姐姐轻唤一声:“陈公子……” 陈成打了个颤,哈哈一乐:“今晚的月——” 嗯,不能说月色美!这是禁忌! “今夜星光灿烂!又度过了元气满满的一天!” 白天对歌,晚上论诗,顺带谈佛法和三哥神话,可不是满满当当么! 陈成说着,作“老鹰赶小鸡”状,把六少全部驱逐走,让他们麻利地滚回被窝睡觉! 天仙姐姐还道他又要逃避,却没想到,陈成轰走了六少之后,又折身回来。 他篡改的《印度生死恋》,名义上是与五律派交战用的,实则就是念给天仙姐姐听的。 见对方似乎已经把李白《长干行》的意思t到了,陈成也就不再与对方拖泥带水,欲说还休了。 单刀直入道:“我九岁的时候家里就给定了亲。” 从那时候起,虽然柳绘小娘子到现在都还是一个小不点,可是名义上,他已经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天仙姐姐有些诧异—— 因为本地毕竟与汉地风俗不同,她们也有订亲很早的,但更多的,还是像今日白天的走坡一样,“成年后”的青年男女自行择偶的。 对于这种父母做主,两个小屁孩啥也不懂的情况就被硬拉到一起,她听说过,但是内心中并不认可。 “我也搞不懂。”陈成耸耸肩,虽然其实他早就什么都懂:“我也不知道,我那位小娘子成年以后,会不会喜欢我;我也不知道,到那时候我会不会喜欢别人更甚过她。” “但是,有一点我非常确定——既然还有约定,那我就不能在外面任性妄为。否则,我岂不成了这位——”陈成指着有名法定老婆的克里希那雕像:“也成了‘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的诗里,女子永远等不回来的那位了!” 是的,陈成在外面潇洒漂流也有一段时间了,在大唐各地也遇到了各种各样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毕竟是成年男子的心态,漂亮姑娘,谁不爱看? 一旦心动了,不想娶撩,不想去要微信?(没微信。) 但是他还真没有。 主要原因自然是他现在的心思全部放在“努力!奋斗!回长安!”上,另外也是因为,每次当他即将“发情”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到柳绘小娘子气嘟嘟、吃飞醋的样子,又想到“长干行”里的青梅竹马,以后柳绘小娘子就是一个整天在家气愤他不回家的小怨妇,好笑之余,无奈回归圣人模式。 我要是没有未婚妻,或者前世没有女朋友的时间段—— 看你成哥不马上飞起! 我去一次驾校,顺便加上的女网友,比很多人全部微信好友数量还要多! 嘿嘿! “白天我是真的不了解本地的风俗,胆敢与姐姐在歌艺上一较高下!当真该死!”陈成忏悔道:“但是姐姐刚刚也看到了,小陈我就是一个好斗的人,碰到什么事情,都想跟人比个胜负!刚刚五律派那些人,毫无疑问,又是我赢了!可要是按照走坡的规矩——” 我岂不是要把虞纯、刘清、王才子,乃至他们的那一帮糙汉师兄弟,全给娶回家? 再推论,来始安后的复联、正义联盟、四大门派…… 乃至东南之行的绍生主仆、一大帮路人甲,全给娶回家? 那恐怕克里希那个老婆的记录,小陈我轻轻松松就打破了! “扑哧!”他这个骨骼惊奇的比喻逗得天仙姐姐又忍不住粲然一笑,直说这小子当真最爱胡言乱语! 凭什么又要娶那些人了? 那像什么话! “嘿嘿。”陈成自己也笑了,他总在想怎么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把事情说清楚,用《长干行》做引子的确很合适,让对方知道,只要陈某人意志不坚定,成为刘仙姑家的赘婿,那么可怜的柳绘小娘子就要成“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的小寡妇了! 女人嘛,都有同理心,不难联想的。 可是说实话—— 每次看到天仙姐姐笑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心神摇曳! 好漂漂呀! 男人啊,果然就是贱! 我也不是说爱,可是漂亮姑娘,谁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担心自己再聊一会儿,气氛又会转向其他稀奇古怪的方向,陈成向天仙姐姐告辞:“今晚时间的确不早了,是时候休息啦!聊天的话——” 天仙姐姐点点头,爽快道:“改日!” 改—— 呃…… 陈成说“乐意之至”,之前险些说成“恕难从命”,脑子里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我再转转。”天仙姐姐礼貌地对陈成示意,陈成便自行离开了。 也许是一举两得地解决掉五律派,和“赘婿”的问题,陈成心情愉快,诗兴仍弄,边走边念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呀!” 念完就想扇自己耳光,心说这特么不是“精神出轨”必念的句子吗,我好不好地念这个干嘛? 回头看看,还好,天仙姐姐转去看别的柱子了,应该没听到,虚惊一场。 刚走到月亮门,猛不丁看到那里浮出一颗人头来,险些吓得陈成窜起来:“靠!郭小四!你小子在干什么?” 今晚就不准睡了是! 怎么这么烦人呢!非要看我搞出点什么东东才开心是! 陈成训斥着,月亮门接二连三冒出小脑袋,果不其然,这几个小子知道陈成和天仙姐姐有话单独聊,怎么肯乖乖回去睡觉!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颗小脑袋,全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猫着呢! 嗯? 怎么是七个人? 陈成目光从窦亮往下看,指着最矮的那个道:“蒋小七!你小子不是在里面睡觉吗?什么时候你也跑来了?” 该不会是你几个无良哥哥,自己偷听还不够,把你小子也从被窝里拖出来,想看陈哥我的笑话? “没有。”蒋飞挠挠头,道:“我一觉醒来,发现你们全不见了!可把我吓坏了!赶忙出来找你们!我来的时候,五律派的师侄们还没有走呢。” 师侄…… 陈成听到蒋飞对他们的称呼,忍不住笑了:还真没错,这几个小子辈分还挺大的…… 五律派的人没走的时候,那你来得还挺早啊? “嗯。”蒋飞点点头:“就是你说‘接下来要讲一些少儿不宜’的时候。” 陈成:“……” 好么,陈哥我大谈佛法,传播正能量的时候你不来,后面那些不适合你听的你全听去了! 会不会教坏小盆友啊? 陈成在他的小脑壳上拍了一巴掌:“今晚听到的东西,睡一觉,全给我忘了,好不好?” “嗯。”蒋飞点点头:“我长大是不会当渣男的。” 老婆有一个就行了,个的话,肾实在是吃不消,我不好,她也别想好。 陈成:“……” 操…… “你们几个看我这都是什么眼神?”陈成看着几个大孩子,诧异问。 “胆小!”孙沐道。 “无能!”周小三摇头道。 “懦弱!”郭小四附和。 “怕事!”王小五晃动手指。 “杨伟。”小六评价道。 窦亮叹了口气。 深表遗憾。 送上门的赘婿你都不敢当。 陈成:“……” 你们几个小混蛋,真是吃饱了撑的,老子的事情,轮得到你们几个说三道四? 还有小六! 你这个“杨伟”什么情况? 好的不学,坏的却学会了! “我跟他们不一样。”小六满脸赔笑:“我不是说梦见哥你阳刚伟岸男子汉,敢作敢为有担当嘛。” “我信你个大头鬼!”陈成没好气地翻白眼:“睡觉!” 第444章 懂的都懂,不懂说了也没用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因为这一天经历了两场大战的缘故,陈成夜里睡得特别香。 结果没想到梦里进行了“第三场加赛”: 在小长安牛鼻河的两岸,与五律派的人对歌! 五律派的人贱兮兮的,一个劲对他说: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可把他郁闷得不行! 早上五点多左右的时候,小六忽然过来叫他: 天仙姐姐和阿舟嬷嬷已经动身离寺而去。 陈成惺忪着睡眼,想了想,答了一声:知道了。 随即趴倒,继续呼呼入睡。 小六见他不说去追,好歹也送送人家,买卖不成仁义在嘛!(陈成:???) 陈成如此废柴,说他“杨伟”一点也没错!小六气得直跺脚! 你算什么男人! 算什么男人! 眼睁睁看她走却不闻不问! 是有多天真就别再硬撑, 期待你挽回你却拱手让人! 陈成却愈发睡得心安理得,天仙姐姐能在黎明时分静悄悄地走,那就是昨晚大家已经把话讲清楚了,没有什么羁绊,这个时候还去节外生枝,你们当我傻? 但是小六打搅了他的睡眠也不是没有好处,刚好把他和“五律派对歌”的梦给打断了! 要不然,赢了五律派的话,虞纯,刘清,王才子——他还真不知道选择跟谁走坡,跟谁“男上加男”呢。 回笼觉又经过了两个小时,陈成又听到外面传来大呼小叫: “不行!我要是见不到陈郎君我就不走了!” “我死在这里!” “无论你们怎么说,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虽然到这个时候,困意已经消失了大半,可是懒汉陈成的习惯,从来都是要到自然醒的! 心情极为不悦,嚷道:“到底是谁大清早的不干正事,扰人清梦啊!” “你看看!我就说!你把梦见哥给吵醒了!” 说话间,小六走进屋内,道:“梦见哥,都已经卯时了,你还不起来吗?” “唔。”陈成一副你小子明知故问的样子,我向来是睡到八点起步,能到九点更好的:“外面是哪个不长眼的在瞎咋呼啊?” 怎么还想死在我的门外? “那个,是虞纯师侄。”小六干笑一声。 “虞纯?他来干什么?”陈成想了想,的确声音很熟悉,是虞纯那小子。 “他来有一会儿了,非要见你……” 五律派一行人中,这小子诗写得不怎么样,脑子很偏执,陈成不想早上起来就跟这小子打机锋,嫌弃地摆摆手:“不见,让他滚。” “恐怕不行,”小六为难道:“他说了,我们再不放他进来,他就要硬闯进来了!” 陈成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膀子,性感的小短裤,叹了口气:“这倒霉催的!” 信手扯过长衫,披在身上,跟随这小六出门。 一看到陈成出来了,虞纯险些喜极而泣:“陈郎君大师!你可算来了!” 陈成看着他的一副尊容,两个熊猫眼分外明显,诧异道:“阁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兄弟阋墙,被师兄弟们打了?” 五律派的这帮混球,比起其他门派的弟子油滑多了!不光在于他善于使用奇葩的论题,还在于论诗分胜负的时候,扭扭捏捏,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干脆认输! 虞纯这小子虽然看起来傻乎乎,但还算诚实,直接认输,没搞任何幺蛾子。 可能这种行为被师兄弟们视为软弱,败坏了五律派的威风,把他抓起来揍一顿也说不定。 陈成注意到这小子对自己不伦不类的“陈郎君大师”称呼,心道我怎么又成哪门子的大师了? 我可不想与闫芳、马保国之流为伍! 嗯,大师,greataster!是佛的十尊号之一,即“天人师”!难道我昨晚把这小子忽悠瘸了,他觉得我是佛祖显世了? 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我没有和师兄弟们不睦!单纯是自己的心结!”虞纯真挚道:“昨夜听陈郎君大师一席话,发人深省,醍醐灌顶!回去之后,细心揣摩,发现了很多过去没有留意到的点,也产生了很多新的疑问!我知道自己才疏学浅,见识浅陋,光靠自己恐怕无法研习明白,所以一早就前来守候,期待陈郎君大师能给予解答啊!” 陈成听着这小子絮絮叨叨地表达对自己的“崇敬”,深深怀疑这小子真的脑子秀逗了! 或者是故意装傻,昨天丢了面子,早上跑过来想追回场子? 嗯,凭我多年的经验,恐怕这小子是……真傻! 我寻思我昨晚也没阐发多么高明的理论啊,怎么就让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我讲述克里希那和他的个老婆,是讲得绘声绘色,挺好听的。 可那时候你已经走掉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陈成想回想自己和虞纯交锋时发表的观点,可竟然一条都想不起来! 冲小六使了个眼色,让这小子提醒一下自己,可小六摊摊双手,也表示想不起来。 听梦见哥哥讲话的时候,讲什么听着都觉得有道理,对他佩服得不行,可是事后想回味一下,又发现他根本没讲到什么实质内容。 “呃……陈某自认为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哪能有这样的福气,帮虞公子答疑解惑呢?共同学习!共同学习哈!”陈成敷衍着:“这样,你看我现在衣衫不整,也不是谈论佛法的时候。你姑且等我一等,到辰时,我沐浴更衣,香薰檀染,再去与你端端正正,好好地论一论!你看好!” 小六跟他在一起久了,一听就知道这是陈成瞎鸡儿扯淡要送客的意思。陈成说着,就要缩回屋内,继续他春秋大梦去。 虞纯听了,忍不住赞叹: 陈郎君一大早起来,竟然就要洗澡! 对待佛法,虔诚如斯! 难怪我比不过他呀! 更加不愿意放他走了:“陈郎君大师留步啊!晚生心中既然有疑虑,一时不解决,就好似万虫噬心,欲仙欲死啊!还望陈郎君且与怜惜,救人于水火呀!” 陈成都要崩溃了,尤其是看他一把年纪,比自己大了好几岁,好意思说“晚生”,还让自己“怜惜”他,我特么听了直想吐! 奈何人家做到这份上了,不答应估计就要撒泼打滚! 陈成只能兴趣缺缺地摆摆手:“行行行,你且说,我听着呢。” 被这人打扰清净,简直气死了! 冲小六低声道:“帮我拿本《圆觉经》来。” 没有经典背书,肚子里就那么一点存货,我是真怕忽悠不了你啊! “多谢陈郎君大慈大悲!”虞纯喜出望外,直接就把陈成抬升到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的地位,开启了他又一轮的“求佛”之路:“普贤菩萨问世尊,什么叫做修行?及为末世一切众生修大乘者,闻此圆觉清净境界……” …… “众生既然知道一切如幻,自己的身心也都是幻现!”虞纯越说越激动:“那么为什么还要以幻修幻呢?” “如果众生的心本来虚幻,那又是谁在修行呢?为什么又说修行本身也是虚幻的呢?” 他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抛出来,听得陈成头疼脑胀,不知所云。一旁的小六也正飞速翻动着《圆觉经》—— 这虞纯都噼里啪啦、热血澎湃地讲了快半小时了,小六甚至都没有找到他讲的这一章呢! “你行不行啊,还是我自己来!”陈成郁闷地拿过《圆觉经》,看着虞纯盯着自己那双真诚的大眼睛,真想实话跟他说: 大哥!你就放过我! 我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哇! 这开元寺里,想必也有不少高僧,你有问题,干嘛不去求教他们,非要为难小陈我这么一个可怜人呢? 你研究的这些东西,我实在是没兴趣了解,也没能力探求哇! 还有这位普贤菩萨也真是的,作为修行者的代表,题总是离不开修行! 一天到晚修行,到底累不累啊! 难怪你的坐骑狮猁怪,是《西游记》中唯一出现过两次的妖怪,一次是在乌鸡国冒充国王;另一次则是在狮驼岭做了山大王。 你要不是整日沉迷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怎么会连自己的萌宠都看不住! 丢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丢两次可就是毫无责任心了! 你既然对宠物没有耐心,那你当初就别收养啊! 也许实在是没睡清醒,导致陈成直接把文殊菩萨的坐骑记成了普贤菩萨的,并大加斥责了一番——谁让你俩都是如影随形,不好区分呢! 话说回来,普贤菩萨的坐骑六牙白象也曾和文殊菩萨的坐骑狮猁怪一同到狮驼岭为妖,坏事没少干…… “陈郎君?陈郎君?你别不说话呀!”虞纯看着神游天外的陈成,态度愈发谦卑。 “呃,我只是思索这些问题的时候,愈发感叹菩萨的求索精神,佛祖的睿智通达!”陈成胡乱感慨了一番,随便翻了一页,看到满页的“幻”字就直接照本宣科道:“是所谓:一切众生种种幻化,皆生如来圆觉妙心。犹如空华从空而有,幻华虽灭,空性不坏!众生幻心还依幻灭,诸幻尽灭,觉心不动!” “依幻说觉,亦名为幻;若说有觉,犹未离幻;说无觉者,亦复如是。是故幻灭,名为不动——”陈成有感情地朗读着,末了问道:“书上讲的简直是一点也没错!迷途的少年啊,你现在可懂了?” 虞纯迟疑地点点头:“这都是经书上的话,我自然是看过的。” 可我就是因为看不懂,所以想听听聪慧的你是怎么理解的啊? 陈成:“……” 感情虞纯这小子,就是喜欢小陈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讲述方式吗? 可那也要在小陈我差不多了解的前提下,我自己都不懂,又如何跟你用唠家常的方式阐明呢? 陈成长叹一口气道:“有一说一,并不是我不想把书里的佛理仔细讲给你听——但这件事本身,大家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如不说。我劝你最好也别来问我到底怎么了,实在是这其中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三界的大人物!无天佛祖你知道吗?黑袍大护法呢?谢大脚,啊不,玉兔精陈五真呢?对,你不知道!” “详细资料呢,你自己去找是很难的,岭南的典籍里大部分都被删干净了,所以我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也没办法。”陈成摊开双手,一副自己已经竭尽全力的样子。 可是显然,陈成这套“懂得都懂”的经典说辞,并不能让虞纯这个一根筋信服,他大声嚷嚷:“那总得有个能让我懂的办法呀!” 陈成实在是被这小子折腾得没办法,叹了口气道:“罢罢罢!我再最后透露一点内幕给你,再不懂,我也没有办法了!你自己知道就行,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虞纯感动得不行,重重点头。 陈成开口吟诵道:“ 天上羲图讲贯殊,洞门犹抱韦编趋。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虞纯听完陈成这首诗,大为惊骇: 这前后两句,好像完全没有关系啊! 不过,后两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听上去就感觉非常有哲理的样子,可以细细思考一番…… 事实也正是如此,前面两句是陈成信口胡扯的,后面两句,则是《红楼梦》第一回太虚幻境里的一副着名对联。 之所以不直接说后两句,而是还要加两句伪装成一首诗,是为了增大虞纯思考的难度……(卑鄙啊卑鄙!安吉拉卑鄙!) 念完之后,陈成对愁眉深思的虞纯道:“这样,时间也不早了,虞才子就在这里好好想,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问题,等我们去饭堂吃完了早饭,咱俩再细细探讨……” “那是再好不过!”虞纯点头,手中比划着:为什么把假的当作真的,真的也就成了假的;把没有的当作有的,有的也就成为没有的了。 这又与普贤菩萨的疑问:修行虚幻,有什么关联呢? “快快快!”陈成挥着手,让小六快去召集其他小伙伴,大家跑路。 “呃,咱们不是去饭堂吃早饭吗?”郭小四端着钵钵,困惑问。 “吃你个大头鬼!”陈成恨不能打翻他的钵钵:“趁这小子没反应过来,咱们直接上路!路上看到有啥吃的,就吃啥!” “这……不太好……”小六看了一眼虞纯,迟疑着。这小子还蛮诚心的。 陈成微微笑:“等他发现我们骗了他,他就知道什么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了。” 第445章 拜访莫废柴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陈成一行人火速闪人之后,直接上了前往宜州的道路。 快步疾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回头看看,觉得一根筋的虞纯和讨厌的五律派的人追不上来了,这才作罢。 这帮人太奇葩了,但陈成觉得日后始安城发展得最好的恐怕就是五律派,因为在中国,要想取得成功,脸皮厚、腹黑、攀关系缺一不可。 才华反而是次要的。 陈成敢保证,在经历了昨晚的三战三捷之后,下一次双方再遇到,五律派的人肯定仍然好意思跟自己打招呼,并恬不知耻地宣称双方的实力旗鼓相当,五律派还要胜那么一点点。 “都走这么远了,也没看到有卖吃的的地方啊!”七少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道,可能开元寺就是这一片唯一能补充给养的地方,饭堂的斋饭又好吃,可陈成竟然就为了区区一个虞纯,吓得抱头鼠窜,仓皇出逃,连累到众兄弟们都饿着肚皮,苦啊! “怎么我就‘抱头鼠窜’了!”陈成郁闷道:“我这叫战略撤退,敦刻尔克知道不!” 没东西吃? 好办啊! 等到了宜州!咱们吃大户去! 莫炎家不是当地大户吗,他老爸又号称“莫大善人”吗,咱们就去他那里蹭吃蹭喝去! 想吃多少吃多少,完全不用有心理负担! 因为根据电影《刘三姐》,他老爸十有八九就是坏得脚底流脓的无耻地主老财的原型,咱们八大豪侠好好削他一削! 一听到去了莫废柴家就有好吃好喝的,七少都很高兴。 可问题是一去又是几十里路—— “咱们抓紧快一点走!”郭小四鼓劲哥哥、帮扶弟弟们道。 “不,我们要慢点走。”陈成道。 “为啥?”七少不解。 “因为……” 走得太快的话,搞不好又会遇到天仙姐姐和阿舟嬷嬷,到时候结伴而行的话会很尴尬。 “你现在也太怕事了!”七少哭笑不得:“她们两个离开都有一个多时辰了。” “你们懂什么!”陈成撇撇嘴,昨天这两位提前走了两个时辰,最后还不是被我们追上了? 七少:“……” 哼哼,真遇上了,结伴而行才更好呢! 只可惜,七少的愿望落空,天仙姐姐这次没有走走停停了。 …… 宜州在后世成了广西河池市的一个区,位于广西中部偏北。从秦时纳入桂林郡范围起,就算是进入中原版图了。 大唐贞观四年开始设置为“龙水县”,以后又成为了宜州的州治。总的来说,属于“天高皇帝远”但又承认皇帝的那一种领土,截止到开元二十九年,朝廷基本上在这里不闻不问,连羁縻州县都没咋设置。 那谁来管理呢? 区域自治呗。 管理者就是世袭的“土司”,“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就跟欧洲中世纪封建国王似的,在领土范围内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别提多爽了。 莫炎老爸莫大善人的爷爷就是这样一位小土司,当地很多姓“莫”的,他就是莫氏的氏族首领,他孙子说自己是自家管辖范围内“最善良的人”,谁赞成,谁反对? 当然,现在莫善人和莫炎没有继承土司之位,但现任土司自然也是他家的叔伯兄弟,衣食无忧,作威作福,闲暇时带上两个狗腿子,调戏调戏良家妇女,还是没问题的。(莫炎:这特么都是你想象的?) 怀着愉快的心情,陈成带领着始安七少,来到了莫炎所在的莫家村、莫家庄、莫家。 当然,心情愉快是陈成,饿了一路、早饭也没吃、午饭也没吃的始安七少们,是极其不愉快的! 一开始是没地方吃东西,后来进入了宜州的地界,陈成说既然都到了宜州了,那我们肯定要留着肚子,去吃一顿好的啊! 七少觉得似乎有点道理,硬是又撑了一段路。 早知道就算莫家的东西再好吃,我们起码也要在路边摊来一碗粉,稍微垫垫肚子。 河水曲曲折折地流进村中,风光静好,远远就看到一座颇为阔气的庄园,自然是远近闻名的“莫大善人”家啦! 兴盛数百年的莫家,豪宅良田,高墙森严,庄园四周绽放着鲜艳的凤仙花,十分养眼! “嘿,他家还真有凤仙花啊!我是听谁这么说来着?”陈成兴致勃勃地采了几朵,他们小时候,都管“凤仙花”叫做指甲花的,因为女同学们常常会把它当成天然的指甲油,挤出它的汁液涂抹在指甲上,在外面包裹上一层树叶,用橡胶皮筋固定好,几个小时候后指甲就会变得美美的了! 而且还不容易掉色,干什么都不影响。 “你们玩过嘛?”陈成弄得自己满手红色花汁道。 七少嫌恶得摇摇头,那都是女孩子家家才玩的,我们才不玩呢! 而且,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赏花! 我们几个现在,只要要吃的!吃的!吃的! 馒头!馒头!馒头!(陈成:咋的?你们要兵变啊?弓箭手伺候!) 七少连连使眼色,让陈成赶紧让人去通传,备好酒菜! 陈成笑了笑,瞧你们这点出息! 正要去让看门人通报,陈成忽然看到自己满手的红花汁液,似乎有点不礼貌,随手从兜里扯了一张废纸,擦干净了。 看门人就打量着陈成手上的动作,毕竟这个时代,像陈成这样讲究卫生的文明人还是不常见的,乡下更不讲究,裤子上擦两下不就行了嘛! 陈成不以为怪,等两只手都干净了,这才上前风度翩翩道:“劳烦老哥通传一下,你家莫炎莫公子在始安城相交的好友来见。” 完了又提醒一句:“是他自己邀请我来的。” 表明自己可是少主人看重的贵客,你们不要以为我是来你们家蹭吃蹭喝的—— 虽然我们现在的确很想蹭吃蹭喝。 自认为已经足够有礼貌,对方也对陈成点点头,径自进去了。 陈成心说,经历得多了,就有例外了,你看—— 这一回,这一道门不就没对小陈我锁上了吗?哈哈! 回想邓铎的遭遇,那的确够郁闷的。 之前莫废柴与自己“一见如故”,临行前几乎是哀求着自己来他家,大概是想小陈我指导他的诗才! 等会儿,你要是招待热情周到,那我就考虑考虑指点你一二,哈哈。 毕竟这小子很奇葩,既得罪了“正义联盟”,又得罪了自己一手创立的“复仇者联盟”,想要找一个有水平的师傅,恐怕很难了。 虽然不想当别人佛学的老师,但是诗学上陈成还是有信心的。 也就是自己,凭借一己之力就能与两大联盟、四大诗派抗衡! 真了不起呀! 陈成环视着周围的景色,忍不住诗兴大发,对这莫家的大门高声吟诵道:“ 曲水潆洄入,孤园窄萼栖。 绿萝牵老屋,碧藓净幽溪。 山断浮云续,林高落日低。 阍人归去久,独鹤步桥西! 好诗!端的是好诗哇!” 始安七少虽然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可是并没有忘记自己作为七个“金牌捧哏”的职能,正想要替陈成吹捧一番时,恍然觉得这首诗似曾相识—— 这不是邓铎写的吗? 蒋飞出了一道题:记一件伤心的事,然后邓铎就把自己拜访莫废柴、被拒之门外的事情写了下来。 这诗大家都是有印象的,写得很好,但是邓铎自己却说写得小家子气,不如陈成的“外婆”感人。 现在回想一下陈成的“外婆”,啧啧,写得都是什么玩意…… 邓铎的诗在当时看来,并没有太惊艳。可是事后每一次回想起来,越发觉得字字珠玑,妙不可言。 可能确实也就立意逊了一点。 正在这时候,莫家看门的走回来了,奇怪地打量了一眼陈成,心说这人真有意思,别人写诗,都是找第三者夸; 这少年倒好,自己夸自己的! 他还以为这诗是陈成写的。 仔细打量了陈成两眼,看门人忽然神色一变:不对! 该不会是—— 一想到这里,他忽然慌慌张张地转身重新进了门内。 “哎,怎么又回去了?”陈成莫名其妙,打量着自己浑身上下,心说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干嘛见我跟见了鬼似的! 好在没过一会儿,那位老哥又重新回来了,道:“我家公子有请贵客入内!” 陈成笑了,心说虚惊一场,还以为又一次要吃到闭门羹呢! 冲始安七少挥挥手:走,吃大户去! “哎哎哎,等一等——”就在陈成一行人兴冲冲地冲进大门的时候,看门人又把他们拦住了:“我家公子新作了一首诗,想请贵客指点一下。” 陈成心说,我才刚进门呢,就让指点,也太心急了? 当即道:“不着急!等我见了你家公子的面,当面指导他。” “呃……”看门人一脸为难的样子,陈成又是莫名其妙,但是都已经到这里了,虽然看不懂是什么情况,但还是“勉为其难”指点一下! “唔,山中悟道——”陈成念了一声诗名,然后将这诗展示给七少看: 日暮山高看岳山,江海秋生送风寒。 悬崖清气深万丈,不似身在凡尘间。 金鱼池塘飞燕雀,鸿鹄直上入九天。 野鹤无心自归去,空留痕迹在云前。” 看完之后,心中不禁想: 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 问七少:“你们觉得这写得怎么样?” 七少嗤之以鼻,憋着笑。 莫废柴不愧是废柴之名,单就这句“金鱼池塘飞燕雀”,一看就是他风格,将毫无联系的两个东西非要塞在同一句诗里。 但是毕竟是冲着莫炎家的大餐来的,他们也不好实话实说。 郭小四第一个开口道:“构思细腻!” 王小五紧随其后:“泼墨传神!” 小六点点头:“功底深厚!” 蒋飞挠挠头,看了看“金鱼池塘”那两句,憋出一句:“对仗工稳!” 周小三道:“形象凝炼!” 孙沐似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意深耐品!” 老大窦亮不能说话,就伸出大拇指,给莫废柴的最新力作点赞,问候他笔耕快乐!继续创作! 一连串的夸赞都把看门人给夸懵逼了,虽然他并不是十分懂得谈诗论文,但是之前别的人也不是这么说少爷的诗的啊? 这几个小娃嘴里没谱,他还是更相信陈成的观点:“敢问贵客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吗?” 陈成现在也是饿得不行,点头如捣蒜:“自然!自然!莫公子的诗力,一日更比一日提高,比起当时在始安城中的初见,已经提升很多了!不错!不错!” 他也不说好,也不说差,之昧着良心说“与自身相比一直在进步”,只说“同比”,不说“环比”,一点都不得罪人!小陈我的情商应该够高了? 看门人听到他如此真挚,笑容堆满:“继续!继续!里面请!里面请!” 陈成只能陪着他干笑,同他继续前行。 不多几步,就进入了莫炎家的园子—— 虽然这小子挺不靠谱的,可是来到他家的花园,还是看得出家主的审美相当不错的。这是一座美到极致的私家花园,看得出主人非常喜欢兰花,收集了各种品种的兰花,栽种在花园中,精心呵护。地上、竹架上和吊棚上,处处都是,点缀整个视野。 建兰、鹤望兰等,远远望去,就好似一群身穿黄裙的少女,在绿丛之中翩翩起舞。 “贵客看看这花,觉得怎么样呢?”看门人又停下脚步,继续问道。 “很好!很好!”陈成现在也有些理解始安七少了,现在他只想吃点东西,不想看什么花! 可是看到看门人满怀期待的眼神,只能耐心敷衍道:“这些花开得好极啦!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带着甜味儿!常言道,吹面不寒杨柳风!不错的,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风里带来些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味儿,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 始安七少见陈成越说越不着调,实在有些感叹: 哎呀,梦见哥哥实在是为了吃饭,蛮拼啊! “那客人再看看那边怎么样?出花园不远处有一处更好的园子,里面有很多梨树,长得很好。” “有梨子吃吗?” “呃,没有。” 陈成都要崩溃了! 没有你跟我扯这些干嘛? 莫炎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跟我炫富吗? 人呢? 第446章 莫家村五虎! “莫炎!你小子快给老子滚出来!”饥肠辘辘的陈成抓狂地大叫道,冲着能吃顿大餐来的,结果被如此怠慢,又是看花、又是论诗、又是赏梨树,是把陈某人当小孩戏弄吗? 欺人太甚! 正当陈成极度愤怒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答应道:“来……来啦!” 正是废柴莫炎的声音。 陈成转脸一看,就听到莫炎又惊又喜地又道:“陈兄弟!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谁?”陈成摊了摊手,不是我,还能是仇家找上门不成? “我就担心是仇家找上门啊!”莫炎叹了口气,然后没好气地在看门人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到底是怎么通报的!这是贵客陈公子!白瞎了你的狗眼!” 看门人挺委屈:“小的都是实话实说啊!” 当他向莫炎通告时,明明白白说了访客是一个邋遢、衣着不整的少年,身后跟了七八个幼齿小弟,又有健硕壮仆若干,浩浩荡荡,来者不善! “而且,他让小的通传的时候,狞笑着,半是威胁,半是恫吓,向小的展示了一双……” 血掌印! 嗯? 有这种习惯的,莫非是江湖上人称“赤练仙子”的李莫愁? 她去屠杀陆家庄一家老少时,就在墙上刻下三排手掌印,上面两个,中间两个,下面五个,共是九个,每个掌印都是殷红如血。 一道掌印就是一条人命啊! 陈成:“……” 特么怎么突然就转到武侠风了! 我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在门外采了两朵凤仙花玩玩嘛…… 当然,“血掌印”只是开玩笑,重要的是,陈成在门外念的那几句诗—— 这诗是邓铎作的了,前日给莫炎寄了一首,声称双方的事情并没有完,过些日子定然要召集“正义联盟”的众兄弟,对莫炎展开第七次围剿。 故而莫炎这两天愁眉不展,已经犹如惊弓之鸟。 看门人虽然不懂诗,可是看陈成的阵仗,不管他自己声称自己姓陈还是啥,有没有在始安城与自家公子“交朋友”,反正我一概不信,拉响“有敌来访”的警报! “邓铎又要来?没听说啊,我前两天刚从他那里来。”陈成道:“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我看他是在吓唬你呢。” 说实话,就莫炎这点微末实力,别说前途无量的邓铎了,恐怕就连始安七少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对付你,还用得着兴师动众,集结十个八个人来围剿你? 未免太把自己当棵葱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莫炎擦了擦冷汗,前六次围剿的惨痛他还历历在目,而结果也毫无例外全部以“反围剿”失败而告终。 百年来宜州最年轻诗士的威名,扫地。(奇怪的断句。) 但是陈成这一提醒,莫炎也觉得有些奇怪,距离第六次围剿——也就是在始安城的那一次,过去还没多久啊,干嘛这么快又要围剿我呢? 陈成道:“有可能是邓铎在朋友家呆腻了,准备回乡,顺道‘剿’你一‘剿’!” 莫炎:“……”怎么听你的口气,我就像是山贼土匪似的…… 而且还是非常不入流的山贼土匪,随便一个路人,不但抢劫不了东西,反而自己的山寨要被对方“剿灭”。 “起了误会之后,我赶紧让家人拖住你,然后去搬救兵——怠慢了陈兄弟,莫炎真是愧疚万分!”连连告罪不已。 陈成想说,这么点误会,实在算不了什么! 而且你的家人拖延时间、争取援军到达的手段实在不大高明! 你哪怕把我们带到客厅,先上一壶茶,吃点点心也好啊! 竟然是到花园赏花,花能当饭吃吗? 当今之际,最重要的就是你赶紧给我们整一桌子硬菜,让我们满足了口腹之欲,就不怪罪你啦! “哈哈哈,原来陈兄弟一行来访,是还没吃饭吗?这个好办!我这就让家人准备!”莫炎展示了自己作为土豪公子的阔绰,让下人去杀一头猪。 “呃,这个是不是手笔太大、花费时间太长了啊!”陈成有些等不及道。 “哎,这有什么!”莫炎满不在乎道:“好容易来了客人,连头猪都不杀,那像什么话!陈兄弟不用担心,静待美食就好了!” 陈成见他如此热忱,欲言又止。 其实他倒不是说不吃猪肉,他只是想说,能不能替他先把那头猪的四只猪蹄子剁下来,大火烤制,撒上孜然、椒盐、茱萸末,让他先解解馋。 但是僧多蹄少,给谁吃,不给谁吃,似乎又不好,只能先作罢。 “哎呀,当日在始安的时候,就说着要让陈兄弟来庄里盘桓数日,没想到今日陈兄弟果然就重信守诺,来到宜州!这次说好了,可得要好好住些时日,让莫炎尽一尽地主之谊呀!” 莫炎的口音依然很重,可是听在陈成耳中,却觉得怪亲切的,这小子虽然写诗不怎么样,但是做人还是不错! 看来自己还是有必要指导指导他的! 这样想着,陈成又向始安七少使个眼色:看到没有,你们陈哥我走到哪里,都有朋友!好饭食招待!我没骗你们! 这时候,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还不少—— 不会? 这么快就把猪杀好了,要给我们上菜了? “哪里来的泼才!胆敢在莫家庄放肆!” “待我们来会你!” “炎哥别怕,元弟我来守护你!” 几个面露不善的少年疏忽而至——应该就是莫炎之前说的“帮手”了。 四个人中有一个陈成认识,应该是莫炎之前带的书童,叫“莫动”的。 “搞错了!搞错了!哪里是仇家来寻,分明是有朋自远方来呀!”莫炎喜气洋洋道:“劳烦诸位贤兄、贤弟,前来救场了!” 然后指着陈成道:“这位陈梦见兄弟,是我在始安结交的朋友,我们一见如故!他也是与邓铎那些人有仇的。” 陈成心道:现在除了钟氏兄弟,丁干、邓铎几个都被我干掉过了;甚至你们“复联”的泰伦几个人,我也干过了。 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仇了。 但既然莫炎要“统一战线”,他也就没说破。 “陈兄弟诗才斐然,很是让人敬佩的——”莫炎问道:“陈兄弟现在是诗之力几段来着?” 当日段位评比的时候,陈成初始段位是“诗之力九段”,但是被正义联盟的人削弱了不少,最后沦为诗之力三段。 莫炎觉得那并不是陈成的真正实力,这已经过去半月了,他应该提升一些了。 说到这个,陈成肚子就没那么饿了,赧然道:“陈某不才,现已是‘诗士七又四分之三段’了。” “那就是快要诗士八段。”莫炎点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刚想说“陈兄弟再有一段,就能恢复诗之力九段的初始评价了”,可忽然回过神来,陈成说的好像是“诗士”,而不是“诗之力”! “嗯,就是诗士七又四分之三段。”陈成没有什么炫耀的意思,单纯陈述事实。 莫炎:“……” 众少年:“……” 平均算下来,这小子一天都快晋升一段多了! 那再过几天,他岂不就是“大诗师”,再过半月,他就成“诗灵”“诗王”了! “莫炎兄说笑了。”陈成摇摇手,谦虚道:“不会是你说的这种情况的。” 陈成心道:陈哥我早就是诗王,是大唐十大诗人呀! 虽然陈成对目前取得的成绩不以为然,可面对这些少年,还是颇有优越感和自豪感,指着他们问:“还没有请教,这几位兄弟都是——” “在下‘诗界纵横’,莫枫!非官方认证诗士,七段!”第一个少年向陈成自我介绍道。 “在下‘诗界主宰’,莫尘!非官方认证诗士,八段!”第二个少年也开口道。 “还有我!‘诗中元尊’,莫元!非官方认证诗士,九段!”第三个少年颇有倨傲道。 这三人一个比一个牛掰,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唬得陈成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莫炎,什么叫做“非官方认证诗士”,莫炎回答说,就是没有通过诗榜的认证,他们自己给自己评估的段位。 陈成:“……” 特么还能这样…… 那我能说自己是“非官方认证华夏五千年第一诗圣”吗? 我也是自己认为的啊! 这几位怕不是搞笑来的! “我俩算是熟人了,”莫动嘻嘻笑道:“我是‘诗动乾坤’,莫动,非官方认证诗士七段,我比他们几个谦虚一点,话不会说得太满。” 陈成眉头一皱,想说你小子不是跟莫炎一起,通过了诗榜的认证了吗? 那你还“非官方”什么! 咱们几个都是一起的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桂州诗榜办事处给你定的不是“诗之力七段”吗? 怎么“非官方认证”的就这么水,愣是能相差出一个级别来了?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非官方认证的诗士七段,就相当于官方的诗之力七段? 你们这里的通货膨胀很厉害啊! “你记错了。”莫动羞赧道:“我在诗榜上已经不是诗之力七段了……” 是的,莫动是众所周知的莫炎的僚机,是他的小弟,当他拿了诗之力七段之后,还没高兴多久,正义联盟的众人就买了诗榜的官方挑战书去强行挑战他,莫动小弟就被打到“诗之力初段”了。 这么说来,官方的诗之力初段,就相当于非官方的“诗士七段”! 呵呵,果然我还是低估了你们通货膨胀的程度…… “咳咳。”莫炎用咳嗽声吸引众人注意力,暗示自己才是这些人的核心:“最后,自然就是我,‘诗破苍穹’!前诗榜认证的诗士三段!” “我们几个就是:东横西宰,南尊北动,中破天!” “又称!莫家村五虎!” 五个少年喊着响亮的名号,摆出令人羞耻的姿势,将莫炎簇拥在中间,显示出“虎虎生威”的生气。 陈成忍不住对他们肃然起敬: 搞了半天,原来你们就是斗破苍穹、武动乾坤、魔兽剑圣异界纵横的元尊大主宰啊! 失敬!失敬! 不过说实话,就冲他们这看着令人羞耻的“合体”姿势,陈成都忍不住想狂扁他们一顿! 难怪邓铎他们见一次莫炎围剿一次,哪怕是公正无私的我,看了你们也感到身体极度不适,欲除之而后快啊! “陈兄弟不要见怪,”莫炎叹了口气:“我这几位兄弟,纯粹是被我耽误了,他们个个都是诗坛好手,不世出的奇才!” 陈成心想: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小小的一个莫家村,竟然出了东横西宰,南尊北动,中破天的五位奇才! 你这“不世出”未免也太掉价了! “虽然他们几个都是天造之才,奈何当日他们说了:我一日不重夺诗士的段位,他们就一日不接受官方评价体系中的段位!” “因为,没有我的诗歌评价体系,是不公平的!” “莫炎我也深以为然!” “所以,我之所以还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中上下求索,虽九死犹未悔——就是因为有这样一群好兄弟啊!” 莫炎动情地说着,都快要感动哭了。 其他兄弟们自然是动情回应他:“炎哥,不要讲了!无论前方是风是雨,兄弟们都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在你辉煌的时刻,让我为你唱首歌!我的好兄弟,心里有苦你对我说!” “就是!朋友的情谊呀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那些岁月我们一定会记得!朋友的情谊呀我们今生最大的难得!像一杯酒,像一首老歌!” 陈成:“……” 说就说,你们怎么还唱起来了! 你这帮兄弟的觉悟未免也太高了! 竟然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的觉悟! 但如果你不重回“诗士”,他们就不接受诗榜考核的话,那我觉得他们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获得诗榜段位的机会了…… 原谅我说话就是这么直…… 如果不是因为想吃莫炎现烤的大猪蹄子的话,陈成的确会把这句话直接说出来…… 正想着的时候,从莫氏庄园的某个角落里传来声嘶力竭的猪嚎叫声,莫炎喜道:“看来他们已经把猪杀了!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吃上香喷喷的杀猪菜了!” 陈成:“……” 操,竟然还有等一个小时嘛…… 一想到还要忍饥挨饿半小时,还是违心地去夸奖这几位“非官方认证”的诗士,陈成感觉痛苦到了极点! 第447章 陈成的珍珠奶茶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既然开饭时间还早,我看闲着也是闲着,大家都是诗士,怎么能不切磋一二呢?”诗界纵横的莫枫最先提议道。 “好极了!机会难得嘛!”诗界主宰莫尘也道。 “少不了我!”诗界元尊莫元生怕落了后。 破苍穹、动乾坤这两位没说话,可都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陈成。 陈成很想说:虽然我也是斗诗越来越上瘾的人,可是跟你们几个斗诗,我实在是跌份啊! 原本莫炎找你们几个来,是把我当成了仇人,求助你们来围剿我; 结果现在已经“化敌为友”了,仍然免不了一战! 那还不如当你们的敌人,起码不要恭维你们这些奇葩的绰号和自封的段位呢! “你们切磋你们的,我先四下转转。”陈成呵呵笑道,想要抽身事外,又对始安七少道:“你们几个这几天也很是荒废了功夫,不妨参与其中,多和几位‘诗士’兄长学习学习。”说完,脚下抹油,就要开溜。 “陈兄弟哪里走?你是看不起我诗界纵横,不肯给我面子嘛?”莫枫颇有些不高兴道。 “就是啊,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啊!陈兄弟这样退缩,真叫人好生扫兴!”莫尘连连摇头。 “竟然派几个小孩打发我们!”莫元皱眉道:“原谅我说话就是这么直啊,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好。” 陈成:“……” 七少:我们还觉得你这么说不好呢! 瞧不起谁呢! 毕竟始安七少,个个都是诗榜官方认证的诗士一段到两段! “哈哈,怎么会呢!”陈成满脸堆笑,生怕好好的一顿伙食就被自己搅和了:“各位兄台尽管大显身手好了!陈某也不是是不愿意写,实在是这几天生理期到了,写什么东西都力不从心,担忧强行写出来的东西污秽了各位的耳朵啊!” 眼见陈成又开始胡说八道,明明昨天晚上还写出了令众人都拍案叫绝的“吃笋诗”、“佛祖谈心诗”、“天竺生死恋”,现在又谦虚自己写的诗不行了! 但是始安七少已经习惯了陈某人的风格,也不去纠正他。 “原来如此!”三位霸道少年齐齐点头,但又疑惑:“男人也有生理期吗?” “有的。”陈成言之凿凿道:“每月总有几天,萎靡,食欲不振,啥事不想干,更不要说写诗了。除此以外,还不能碰冷水,吃凉食,也要多喝热水来保持身体健康呢!” “咦?好像我每个月也有几天是陈兄弟说的这种情况。”莫炎附和道。 “我也是。”莫动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谁还没有呢?我甚至每月要来两次,一次十四天。”大主宰莫尘叹道:“不过,偏偏今天我特别想写诗。” 陈成:“……” 众人:“……” “那就写!”莫炎摩拳擦掌道,很有在陈成面前一试身手的冲动:“那个,既然陈兄弟遇到了生理期,那要不要撤掉一些太油腻的食物,改为素食啊?” 千万别! 陈成呵呵笑道:“那倒不必!反正猪都杀了嘛!不吃怪可惜的。” 莫炎惭愧道:“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竟然还硬要让陈兄弟吃大鱼大肉!唉!” “正所谓:我不吃猪肉,谁吃猪肉!”陈成大义凛然道:“不过呢,需要指出的是,生理期不能补充营养,是一个大大的误读!越是食欲不振,越要进补!如此才能避免营养摄入不足,身体失衡啊!” 莫炎越发感叹陈成的博学多才,于是让他自由活动,他来陪兄弟几人,连带七少,切磋演练一番,如此才能在面对邓铎的“第七次围剿”时做好准备。 陈成“嗖”地出了兰花园之后,一下就小步快跑,离这些不入流的“诗人”远一点,生怕听到了他们那些不堪入目的诗句之后,连带着自己的水平都降低了。 莫炎也怕陈成在庄园里不认识路,叫了下人陪伴着他。 脱离众人的视线之后,陈成就问他,莫大善人除了喜欢养兰花,还有别的爱好吗? 比如:种种黄瓜,甜瓜啥的吗? “没……有。” “哎呀,怎么就不说种一点实在的东西呢!”陈成可惜着,现在就特别想有一根黄瓜,能咔咔啃上两口! 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刚“出道”时剽窃的乾隆的黄瓜诗: 菜盘佳品最东京, 八月尝新岂定评! 压架缀篱偏有致, 田家风景绘真情! 这么一看,弘历也得确实不差嘛!当时王维老师竟然一怒之下想把自己黜落,真是不可理喻! 文人相轻呀! 哎?我怎么又为乾隆翻案了? 一定是因为刚刚才看了一首莫炎的诗,极大地拉低了我的审美能力! 不行!我得离他们再远一点! 陈成想着,又向前疾走了数十米。 下人告诉陈成,莫家的食材都是一大清早佣农们送过来的,什么都有,够全庄上下吃的,所以不用自行开辟菜地。 陈成表示了解,然后又问—— 厨房在哪里? 虽然那头不走运的猪此刻想来在案板上,可是总有别的食材,可以供我垫垫肚子? 听说陈成要参观莫家的厨房,下人又满心奇怪,自家公子是从来不去这种地方的,他只管……吃。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呵呵,没错。不去,不去。”陈成附和着,也不好意思硬闯进厨房了。 可我即便硬要伪装成君子,你难道就不能到厨房里,帮我端来一些白糖藕片啊,醋汁拍黄瓜啊,垫垫肚子咩? 很显然,莫废柴家的下人也废柴,饶是陈成跟他百般暗示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人愣是不懂! 你端杯热茶来,让我嚼嚼茶叶渣也好呀! 这待客礼遇,负分滚粗! 陈成在东都的时候,每次来客人—— 嗯,也就是小郡主来得会比较多啦! 江森都会立马叫厨房里煮好热腾腾的鲜奶茶来招待贵客。 尤其是陈成用糯米粉做成类似元宵的“小粉圆”,加在奶茶中,就是香喷喷的“珍珠奶茶”,虽然没有正宗的木薯粉做的珍珠那么q弹,可也已经是爽滑到不行了,小郡主每次都要喝两大杯,然后就怪陈成害得她又要长胖—— 小郡主的“审美”和柳绘小娘子不同,她是正统的“以胖为美”的拥趸,可是一旦变胖,总觉得思维迟钝,行动缓慢(就是供氧不足),所以事业心很强的小郡主为了能工作有劲,宁肯牺牲掉“美丽”,使得李隆基每次看到侄女都心疼得不行,然后赏赐更加优厚。 陈成回想起来,真的好想念东都,好想念陈氏珍珠奶茶啊! 最好也给我来两大杯!全放珍珠!不要奶不要茶! 嗯……适当来点奶,而已不是不行…… “庄园里有奶牛吗?” “呃……” 怎么可能有……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这算什么庄园! 怒气冲冲的陈成恨不能在对方脖子上咬一口,又想抓把土当面吃给他看看: 你们这样对待客人,迟早是要自绝于天下的!(莫名其妙的感慨) “陈郎君,再往前面走,可就是——”下人迟疑着。 陈成没理会他,继续前进,他就不相信,莫家的庄园里,连个野果子都不长! 可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了有人的声音: “那么就以此为题,各作诗一首!” 嗯?这里也有人写诗? 感情莫废柴虽然废,还真的把自己家变成了诗的王国啊! 这里也有人—— 陈成正要感慨,忽然觉得不对,往前一看,特么不正是诗界纵横莫枫同学么! 感情自己又兜回兰花园了! 回头看看下人,对方很无辜: 庄园是圆的啊,而兰花园正是中心,不管从哪一条路,都能来的兰花园——从而满足莫大善人随时看到兰花的愿望。 “操……” 一群人刚刚把诗题议论好,“惊喜”地发现陈成已经回来了。 “你看看!我就说!”莫炎兴致高昂道:“这么精彩的诗战,陈兄弟无论如何是不愿意错过的!” 陈成:“……”我特么倒是想错过啊,可是贵府的这个建筑格局实在是讨厌得很啊! “我要嗦粉!”陈成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想吃这个没有,那个不给,茶叶渣也没嚼上,来碗米粉总可以? 而且,我最好现在吃,要不然等会儿听了你们的诗,我的食欲就没有了。 莫炎楞了一下,吩咐道:“去!给陈郎君准备一碗索条!”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陈成心说,看,与他们打交道,就不能暧昧不清,拖泥带水,有啥说啥,反而更能达到目的。 下人领命而去。 看着对方远去,陈成又腹诽:特么这不是很能听懂人话吗,为毛跟我在一块交流的时候,就像个傻子似的。 始安七少看着陈成,眼神中饱含期待—— 他们觉得,陈成肯定是找到了食物,才会冒着“污染耳朵”的危险,回到兰花园中来拯救他们的饥肠的。 可显然陈成并没有—— 但凡有半根黄瓜,我也不会如此丢脸,当着人家东横西宰南尊北动中破天的面,向人家索要一碗粉啊…… “各位拟定的是什么题目呢?”陈成觉得自己有必要在那碗粉抵达之前分散一下注意力。 “哈哈,陈兄弟绝对想不到!”莫炎哈哈笑道:“我们写的是,兰花!” 陈成:“……” 兰花园里写兰花,各位可真是有创意啊! 幸亏老子一开始就说了不参与,这道题目,无论是大小诗战,还是平日里的模拟训练,简直写得烂到不能再烂了! 当然,陈成也地承认,虽然光是他自己都写过不知道多少首兰花诗,可并没有一首诗能拿出来为自己代言的…… 我既然都不能,你们这帮废柴就更加不能…… 兴趣缺缺中,鼓励七少也都多加思考,参与其中,这叫“咏兰止饿”,而陈成自己,则是翘首盼望那碗粉的到来。 “各位莫要小瞧了这道题!我们写的,可是不同花期开放的兰!”莫尘笑道:“但凡有细微的差别,写得不像,那可就算没达成任务目标了!” 嗯? 陈成这么听了,觉得似乎是有点新意的样子,那我就听听你们究竟水平如何! “莫枫不才,敢为兄弟先!”诗界纵横先站出来笑道:“现在正是七八月,开放的是建兰!各位看看伯父辛勤栽培的这些建兰,开得多美呀!” 众人纷纷点头,陈成也挺认可。 建兰大多一年可开花两次,前后相隔约一个月,第一个花期在7月上旬,盛花期在7月中旬;第二次开花的初花期在8月上旬,中旬为盛花期,眼下正是建兰最绚丽的时候。 再加上一箭多花,可以说与普通兰花清心寡欲的调性有很大的不同。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消耗养分很多,因此施肥必须要勤快,这样建兰才生长健壮,花开到位。 “陈兄弟真是真知灼见!”莫炎又一次对陈成的博闻强识表示钦佩,感慨道:“小时候,每逢建兰要开放的时候,父亲都不让随地大小便的。” 陈成:“……” 七少:“……” 感情平时就允许随地大小便是…… 莫炎的意思是,建兰开放的时候,用肥精贵,所以全庄园的人畜粪便都要收集起来,物尽其用。 “呃……”陈成看着眼前盛开的建兰,忍不住往后退了退,甚至感觉对那碗粉都没有那么渴望了…… “我来了哟!”诗界纵横诗兴浓烈,吟诵道:“ 虽处岭南暖湿乡,一身正气植株刚! 醇香入药能医病,秀色登堂可治伤! 雾绕云缠甘静谧,深山幽谷自芬芳! 人间最富浩然质,君子风流气韵昂!” “嘶——”始安七少忍不住在同一时期捂住了自己腮帮,仿佛陈成的牙疼也会传染似的,现在他们都学会了。 都不用陈成讲,他们也能看得出来,莫枫这诗勉强具有了律诗的形态,但要分析出有什么养分,恐怕还不如让建兰茁壮成长的那些粑粑呢! 岭南湿暖,但是建兰很“刚”—— 这有什么联系吗?还要转折一下? 我们可以理解你的大概想法,但是这转折本身比你这花还要“刚”! 颔联更加不堪入目,“能医病”“可治伤”,这都是梦见哥批判了一遍又一遍的“大路货”对仗用法了,连我们现在都不屑于使用了! 你就等着梦见哥用他的标准句式来羞辱你! 莫枫自己倒是十分得意,直接略过其他人,问陈成道:“陈郎君看我这诗怎么样?能否凭此诗,纵横岭南诗坛呀?” “我觉得这首诗——”陈成流露出赞许的模样:“很棒。” 哐当! 七少狂晕! 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呀! 第448章 马屁换来一碗粉!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如果七少没有记错的话,这可能是大家认识以来,陈成第一次在对方不是“大诗师”的情况下,对其诗歌表示赞赏! 这首连我们几个都看不上的诗,竟然能入梦见哥您老人家的法眼? “那么陈兄弟能给我们讲讲,莫枫这首诗好在哪里呀?”莫炎兴致勃勃道,陈成夸奖了他的小伙伴,使得他脸上也与有荣光。 “这首诗,棒就在棒在——语言流畅,感情丰富!反复咀嚼,当真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啊!”陈成击节赞赏的样子,让莫枫眼波中都荡漾着笑意。 “不仅如此——”陈成冲着莫枫的颔联“醇香入药能医病,秀色登堂可治伤”道:“光从这两句,就可以看出来,莫枫兄弟不仅诗写得好,即便只靠医学,亦可以纵横岭南啊!” 莫炎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陈成声音悠长道:“建兰草,辛、甘、微苦,有滋阴化痰,活血止痛之奇效!不仅可以用于治疗血滞经闭、经行腹痛,也适用于咳嗽咯血,肾虚腰疼!” “根呢?滋阴清肺!花呢?明目泄泻!可以说遍体都是宝啊!”陈成感慨道:“我想,恐怕正是基于这一点,莫枫兄才会在颔联这么关键的位置,精心论述了建兰‘能医病、可治伤’的特点,言语精炼,发人深省,在读者醉心于诗歌曼妙之余,顺便就记住了几条生活小妙招!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莫炎表示很震惊! 没想到,这么简简单单两句诗中,竟然蕴藏着如此大的门道! 难怪自己与枫哥还有一点点小差距! 莫枫自己也是受宠若惊,没好意思说自己构思此联时,单纯是为了凑对仗,好有话说,谦虚道:“陈兄弟言重了!医学之道,莫枫也只是初窥门径而已,略懂!略懂!哈哈哈哈哈哈哈!” 宾主之间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七少越发傻眼! 他们还以为陈成夸这诗好棒,是故意要说反话讥讽人家,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分明是在真心夸奖啊! 啥情况? 小六扭头问郭小四道:“四哥,梦见哥说的那什么‘治疗血滞经闭、经行腹痛’,是什么东东啊?” 郭小四比他年龄大一点,略知皮毛,小声告诉他:“痛经。” “痛——”小六也不是一点不知道生理卫生,两个人就这么“嘿嘿嘿”嬉笑起来。 有时候这个年龄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聊到一点点关于性的话题,哪怕是不怎么沾边的,也觉得很有意思,笑个不停。 蒋飞就完全不知道了,也不懂这是应该回避的话题,愣头愣脑问:“啥叫痛经啊?” 众人:“……” 莫炎倒是突发奇想:“哎,陈兄弟你说建兰的叶、根都可以清淤活血,那你也说自己正几天正值生理期,那能不能这样,我趁家父不在,投挖他两颗建兰,与陈兄弟或生吞、或煎水内服!这样会不会有利于缓解你这几天的不适呢?” 陈成只要平安度过了生理期,那就可以参与到我们激烈的诗战里来啦! 陈成:“……” 没想到只是胡乱跟他们瞎扯,还把自己之前的瞎扯一起牵扯进去了,果然一个谎言要用一万个谎言来圆回来啊! 眼看着激动的莫炎就要去祸害他老爸心爱的兰草,陈成赶紧叫停:“不用不用,男人女人构造不一样的……” 这小子是不是真有点秀逗啊,你每个月都流血?靠…… 而且,陈成还没有从刚刚莫炎说的“大便不舍得扔”的梗里面回复过来,怎么可能愿意煎水内服或者生吞他家这些肥硕得不像话的建兰? 赶紧叉开话题道:“另外,我认为莫枫兄最后一句‘君子风流气韵昂’,当真是点睛之笔!非同凡响!” “嗯?是吗?”莫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莫枫也期待地看着陈成,他自己倒只是随便写写,没想到陈成评价这么高! 到底是怎样的“非同凡响”,我也想知道啊! 七少已经无力吐槽了,这特么不还是一句“大路货”的句子么…… “不然!”陈成摇晃着手指:“诗文中常称‘梅、兰、竹、菊’为花中四君子,兰花更有‘谦谦君子’之称。《郑风·溱洧》曰: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九歌·湘夫人》曰: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今人王勃亦说:山中兰叶径,城外李桃园。岂知人事静,不觉鸟啼喧!” “历代褒扬如此!”陈成感慨道:“故而莫枫兄,发出了‘君子风流气韵昂’的喟叹!实则也是在批判当今社会,缺乏君子,人们希冀君子!这才托物言志,以景抒情!无愧于时代的强音!发人深省啊!” 众人无不低头沉思,莫枫本人则是配合地表露出一副愤世嫉妒的模样,不住点头。 “莫枫兄继承了我国兰草诗歌创作的传统,汲取了其中的养分,将传统古法与当代风行的创作手法相结合,推陈出新,自成一家!我认为,他的精神和技巧,非常值得我们在场的诸君借鉴、学习。” “你给自己评价为‘非官方认证诗士七段’,在我看来!绝对低了!”陈成信誓旦旦、一本正经道:“在我看来,莫枫兄要是以此诗去征战下一次诗榜段位评比,起码给你诗士九段——不,直接给你诗师段位!” “陈兄弟谬赞,谬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莫枫笑得合不拢腿,他甚至在这一刻怀疑,即便出了岭南,自己是不是也能凭借此诗纵横天下了。 陈成的表现越来越夸张,流于表面,七少个个理解不能:他不会是太饿,饿傻了? 这么一首烂诗,竟然能被你说出这么多道道来! 这还是截取的诗中最烂的那些部分! 带着陈成的观点去看,甚至觉得颈联原本显得还凑合的“雾绕云缠甘静谧,深山幽谷亦芬芳”,简直可以竞争“大唐十大咏花金句”了! 再过一会儿,甚至觉得整首诗都语言流畅,感情丰富,值得反复咀嚼,然后感动自己的肺腑了! 梦见哥毕竟是诗士八段,眼界高明,比我们看得更明白。 难道这的确是一首掩藏在平平无奇的外表之下,意蕴丰富的好诗? 我们在一楼,他在五楼? 七个少年,已经被陈成搞得要怀疑人生了。 陈成表面上胡吹一通,内心却已经快要笑喷了,又对自己的演技表示敬佩! 的确,面对不同的对象,你需要采取不同的相处之道。 面对一个叫不醒的人,与其你强行叫他起床,还不如顺着他,给他编造一个荒唐的美梦—— 这样,起码你不会因为强行叫醒他,而被有“起床气”的他揍一顿啊! 简单来说,陈成到岭南后,交战过的对手基本分为几类: 一类是梅英卫、窦明那样的大诗师,超级明星,和他们交手,干不过,输给他们了,他们不但不会嘲弄,反而会帮你指出缺陷,一旦险胜了他们一次,他们还会更加鼓励; 一类是邓铎、丁干等特别好战的少年英才,与他们交手,互有胜负,但是一旦自己的诗比他们出色,他们也会果断承认,不玩虚的;不仅他们,包括“复联”的几个奇葩,泰伦、金晓客、安若素等,输了之后不大乐意,但也还是承认了; 第三类就是五律派这群牛皮糖了,你跟他写诗,他要跟你谈佛;你跟他谈佛,他又反口说你的诗退步了;写诗、谈佛都赢了,他们就打个哈哈过去,无论如何打死都不承认,然后下次遇到了,仍然用各种奇葩问题来为难你。 第四类就是眼前的东横西宰,南尊北动,中破天了。 他们的诗写得如何,只要眼睛不瞎,谁会看不出来? 可搞笑的就是,他们自己不知道。 你也不要指望能把他们讲明白。 莫炎沾了诗榜初创时的光,得了一个“诗士”的称号,后来诗榜的运营进入正轨,评价越来越理性,莫炎的“诗士”称号就被剥夺了。 这不是很容易看清楚的事情吗? 可莫炎不,他觉得一定是有阴谋,有人故意压制他,甚至搞不好在自己的笔匣里藏着一个老爷爷,不断地吸收他的“诗之力”,导致他不进反退。 反而不去反应:你的诗就那个样子,诗榜再宽容,评价能高得到哪去呢? 实话说,虽然陈总编我跟桂州诗榜分部的几个小编有点矛盾,可是他们当时能给莫炎你“诗之力三段”的评价,纯粹是看在你是个熟面孔的份上! 真把你的诗拿出来,始安七少里有六个是诗之力一段,你自己比一比,他们六个,你能超过哪一个啊? 所以总结起来: 莫炎和他这几个奇葩的、非官方认证的兄弟,就类似后世的“民科”,也就是民间自发从事科学研究的“妄人”科学家,你非要跟他说永动机是不可能发明出来的,尺规作图是没办法三等分角的,他一定很生气,说你不懂; 你用专业的知识启发他,他说他看不懂,你就是借着“学术权威”的名气,打压他,不希望他这个平民成为科学院院士,享受gwy津贴; 反正最后都是人家有理,能把你活活气死。 但只要你跟他说一句:好哥们!有志气!永动机项目,大有前途!只要你研究出来,我王多鱼两百万投了!世界的格局也势必被你一个人改变! 你看看,民科老哥一下子就把你当成知己了! 现在,陈成就是用这一套逻辑在和几个狂得要命的小年轻虚与委蛇,莫枫的实际水平,呵呵…… 在莫炎诗之力三段的基础上,我愿意给你一个诗之力35段…… 毕竟还是要比莫炎强那么一点点的…… 自己如此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陈成自己也有些惭愧。 没办法,混口吃的嘛,大家都不容易。 正说着吃呢,陈成盼星星盼月亮的那一碗粉被盼来了! 正热气腾腾的,隔着老远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陈成猛咽口水,终于说了回到兰园以来的第一句实话:“好特么香啊!” 莫炎哈哈笑道:“我们宜州这里的切粉,比始安的扁粉还要再宽一点,味道也是不一样,不知道陈兄弟吃不吃得惯!” “吃得惯!吃得惯!”陈成摩拳擦掌,就快要大吼“别特么废话了!快放开那碗粉!让我来!” 端着这碗来之不易的粉,陈成老泪纵横,终于感受到粮食的可贵,浪费粮食的可耻! 温热的汤水轻轻这么一拌,香气怡人的香菇、黄花菜点缀,加上丰富的配菜,挥发出了浓郁诱人的香味! 我现在就要嗦!一口嗦!嗦嗦嗦! 可是他不能嗦…… 因为他忽然看到始安七少,七个小可怜,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这碗粉,吞口水。 咕咚。 咕咚咚咚。 一个人一口水,七个人就是一碗水。 陈成饱餐一顿,却让你们几个正值生长发育期的祖国花朵饿肚子,于心何忍! 他们也从昨晚那顿斋饭到现在,滴米未进呢! 陈成内心陷入极大的挣扎,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道:“要不然……你们也来一口?” 哪知道七个小可爱根本不知道客套,喜上眉梢:“好嘞!” 直接冲过来,还没看清呢,那碗粉就从自己手中到了他们手中! “满满的料!超多超满足,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郭小四喜气洋洋道! 王小五伸出捻出一根宽粉,“滑溜溜”地吸进去,赞不绝口:“吃起来爽滑无比!” 周小三喝了一口汤:“汤水鲜中带着清甜哩!” 小六捡起一片配菜的猪肝:“猪肝爽口!” 孙沐捡起一片猪心:“猪心爽脆!” 蒋飞一边吃一边道:“肉片嫩滑、隔山肉鲜美!太好了!要是再加上一勺酸酸甜甜的醋,那就更好了!” 哪怕是窦亮,也跟着一起用手抓粉吃,七朵祖国花朵埋头疯狂嗦粉根本停不下来…… 吗? 当然不是…… 毕竟这一碗粉陈成一个人都不够吃呢,几乎在十个数以内,就见底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几个吃得喷香,跟小猪似的孩子,陈成一下就想到了张艺谋《一个都不能少》电影里,留守儿童们分着喝一罐可乐的场景…… 莫名的辛酸! 是啊,他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从来没有吃过苦,更何况饥饿的滋味呢? 陈成明明饿得不行,却还装出一副戏谑的表情:小样!如果没有我死命夸他们,哪来这么好的粉给你们嗦! 你们几个小混蛋竟然还在心里鄙视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七少跟他进行眼神交流,仿佛在说: 只要还有粉嗦,我们支持你: 把他们往死里夸! 第449章 色彩运用大师! “那个,还有粉吗?”看到七少吃得那么香,陈成的饥饿感更加倍了。 “没有了。” “没有了?” “哈哈,陈兄弟总是关心粉干什么!我不是告诉你很多遍了嘛,饭食很快就好!”莫炎说着:“而且索条这种东西,必须提前准备,就这一碗,还是昨晚剩的。” 陈成;“……” 七少:“……” “要不然的话,陈兄弟你们这么多人来,我还会舍不得区区几碗粉嘛!” 陈成很是无奈,但又没有办法。 七少眼巴巴地看着他,不垫肚子还好,被勾起馋虫之后,腹中愈发难受了。 也许终于看出来一行人的窘迫,莫炎吩咐底下人,“好歹端点东西来给陈郎君一行人垫垫肚子。” 敷衍完毕之后,莫炎兴致勃勃道:“咱们还是继续!” “诗界主宰”莫尘站出来道:“刚刚看了枫哥的建兰诗大作,备受启发!我班门弄斧,想写一首‘寒兰’的诗来。” 在中国,人们最爱的兰花品种是春兰和蕙兰,最常见的也是。 这两种兰花都比较香,可是要说赏叶方面,春兰蕙兰与寒兰相比,就稍有逊色了。 寒兰的叶片高挑修长,文雅得体,刚健中不乏秀美。香味又清醇久远,凌霜也冒寒吐芳,实为可贵,在日本韩国,甚至有寒兰是“兰花之王”。 照理说,寒兰集中各种兰花之长,对气温要求又没那么苛刻,应该大力推广才对—— 事实却非如此,因为寒兰的瓣形比较奇怪,修长、清瘦、扭曲,不是爱好者的话会觉得缺乏美感,勉强算是“猎奇品种”。 但是爱花之人能t到它的美的话,养起来也不错。 莫炎就说老爸到秋天建兰度过花期之后,就会让寒兰接棒,寒兰花形奇怪,但数量也比较多啊! 一个花剑上甚至有六到十八朵甚至更多! 花瓣也比较大,甚至花瓣宽度有六到九厘米,花色更是丰富多彩的,甚至有不可多见的紫色和蓝色。 现在不是时候,如果是深秋季节过来,看到别的地方已是凋敝之色,来到莫家庄园的兰园之中,看到奇花竞放,百兰争荣,黄色、绿的、紫的、蓝的…… 满目养眼的风光,心中多么快慰! 陈成看到莫炎一说到花时头头是道、津津有味的样子,心想:从你的这天赋来看,自然应当继承老爸的衣钵,当一个花匠,啊不,爱好养花采花的富家翁啊! 没事瞎学人家写什么诗呢! 看看把你自己折腾得不轻,还教坏了小朋友,让东横西宰们都随着你一起疯! 诗界纵横莫尘同学虽然挺疯,但是乐在其中,开口吟诵道:“ 几缕细叶倚琬石,一株紫茎托红姿。 半吐黄蕊泫雅韵,清风送香附翠衣!” 吟诵完之后不忘解释道:“这是为伯父非常喜欢的一种红花黄蕊的寒兰写的。”大概是类似后世的“半舌素”的。 如果莫尘不说的话,始安七少会非常怀疑这首诗是他们当中哪一个人写的—— 这语气!这口吻!这言之无物、如白开水一般寡淡的诗风,简直就和当初他们几个在始安大街车轮大战陈成的时候,一毛一样! 但陈成就像是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喜气洋洋道:“高手!当之无愧的高手!莫尘兄弟对于色彩的运用,可以说在我所见过的各路群豪当中,无出其右了!” “哦?”莫炎一听到陈成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再次惊讶,期待他给详细论述。 莫尘也情不自禁地挺腰抬头,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无出其右”的,但还是很自豪! “你们看啊!”陈成指着第二句“一株紫茎托红姿”道:“紫和红是什么?鲜明的色彩对比啊!紫色,如夜幕降临前天边那一抹残霞的绚丽;红色,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莫尘兄使用了如此鲜明的对比色,使画面显得十分绚丽,情感表现得明朗而热烈!这种着色的情感,具有绘画的鲜明性和直观感!增强了诗歌意境的感染力!诗人对花朵的喜爱,简直已经穿透纸背,呼之欲出啦!” “干!”莫炎爆了一句粗口:“当真如此厉害?” “那是自然!”陈成面不红气不喘道。 他瞎扯淡没脸红,莫尘的脸倒是有些微红,呼吸急促。 “再看第二联‘半吐黄蕊泫雅韵,清风送香附翠衣’!”陈成指示道:“大家看到了什么颜色?没错,黄、绿!翠者,绿也!黄色,是非常包容的颜色!代表明亮和生机!给人轻松愉快,充满希望和活力的感觉!正因为黄色的这种特征,在我家乡那里,都将‘搞黄色’指代为一种活泼有趣、增进情谊的方式!” “哦?是吗?”莫炎点点头:“那我也要搞搞黄色。” 七少不知道陈成是如何忍住不笑的,继续道:“绿色呢,代表清新、生命、希望、平静、成长!凡是好的东西,都可以跟绿色挂上钩!莫尘兄通过对绿色的独到把握,又把无形的香气具象化,附着在寒兰绿色的细长叶子上,可不是青翠欲滴吗?这正是对正处蓬勃茁壮期的春景及其生命力的热情赞颂啊!” 莫炎一边听一边点头:“对极!对极!” 莫尘听了陈成的解读,越发有些糊涂了:我不就是把所见到的写出来吗,怎么还有这么多门道吗? 嗯,我一定不能流露出来,被他们发现其实我并不懂这些…… “当我说到这里,你们可能会有疑问:莫尘兄不就是把所见到的写出来吗?可能有这么多门道吗?”陈成仿佛一瞬间就看穿了心思,继续论述道:“那你们可就大错特错了!极为难得的是,莫尘并不是简单地把所见简单搭配,而是有细致的匠思的——” 陈成这么说的时候,始安七少很想让他先闭嘴,就叫莫尘自己讲讲自己这句平平无奇的诗句里有怎样的匠思。 很可惜,陈成说得飞快,并没有让作者本人来讲解的打算:“各位想想,种子在萌芽状态的时候,是不是微黄色,乳白色?” 众人点头。 “而长大之后呢?发芽,芽是绿色的;长出茎叶,茎叶是绿色的!” “所以,从黄色到绿色的过程,就是‘成长’啊!”陈成感叹道! 这一点,昔日知名鉴黄师唐马儒先生肯定有话说:他正是在鉴黄多年之后,看太阳都成了绿色…… “当我们读到寒兰黄色、细嫩的黄蕊的时候,我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会有有更多的寒兰在这一株的周围生长繁殖!成为葱葱郁郁的绿色!清风送来的香气,附着在它的翠衣上!我管这个过程叫做——”陈成深情款款道:“长大以后,我就成了你!” “哇!精彩!”莫炎忍不住带头鼓掌,至于其他几个人比较沉默,因为他们还在想花蕊跟成年植株有什么关联。 看着侃侃而谈的陈成,始安七少陷入了深深的价值观混乱之中。 为什么差不多的诗,到了陈成嘴里,能变成完全不同的评价呢? 色彩嘛,无非就是红花绿叶,还能怎么写?当初我们这么写的时候,可是被你喷得狗血喷头啊! 所以,绝不是诗的问题! 而是人的问题! 现在的莫家人,能给你粉吃! 当时的我们,没给你吃粉!(当然那时候陈成也不缺粉吃) 为了一碗粉,你就可以出卖你作为诗人的人格尊严!完全颠倒黑白,信口开河! 我们看不起你! 老天保佑,长大以后,我们千万不要成为你!(陈成:喂喂,那碗粉明明被你们吃了好嘛!) 七少这个时候还不理解什么叫“高级黑”,只当陈成是为了一碗粉出卖尊严,所以忍不住有些生理不适。 可是很显然,莫尘身心都舒适得很。 身在这么一个文化荒漠,很难听到这么有水准的马屁! 让他不禁飘飘然,当真有了“诗界主宰”的幻觉! “咳咳。”他咳嗽一声道:“那个,陈兄弟,我还有一首寒兰诗,恳请你斧正。” 陈成心想夸一首差不多得了,我也费了不少劲,结果你还有? 但脸上不好展露出来,面带微笑道:“那快吟来!” “好的!”莫尘更加有信心,吟道:“ 朱门碧玉早凌霜,绿叶翠衣多芬芳。 素风轻至起微浪,一缕幽香盈榭房!” 陈成一看到“朱”啊,“碧”啊,“绿”啊,“翠”啊…… 忍不住有些头疼道,兄弟,商业互吹你一把就得了,怎么不知道见好就收呢? 你这三个“碧”啊,“绿”啊,“翠”啊,不都是一回事吗?能有什么区别? “我们在日常写诗中啊,”陈成对着七少感慨道:“经常会用到碧啊,绿啊,翠啊这些字眼!” “可是很多时候呢,我们都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区别,小朋友们,你们说,梦见哥哥说得对不对啊?” 七少干笑道:“对,对。”有你妹的区别。 陈成自己道:“具体来说呢,碧绿就像玉的颜色,更深更纯!翠绿就像青草的颜色,更鲜艳更朝气!” “如果只论这个‘碧’和‘翠’啊,总结起来就是,总结起来就是——”陈成实在不知道怎么总结。 小六试探道:“翠绿……更绿呗?” 陈成大喜过望,一挑大拇哥:“恭喜你,你都会抢答啦!” 小六:“……” 就这样,根据一堆闲得蛋疼的问题,陈成又扯了一大段。 不过莫尘的兴致越发高了,他喜气洋洋道:“我临时有了灵感,又写了一首!正所谓:纤弱几叶碧玉魂,疏花素影生怜心……” …… 光是他一个人,就连做了五首诗,关键是,看起来都像是流水线上生产的批量产品,完全看不出内在的区别在哪里! 又因为他看到了陈成对他的“色彩运用能力”格外看重,所有有意加重了色彩的运用,一大堆颜色像是不要钱似的往陈成这里塞:红花绿叶,白日黑夜,赤橙黄绿青蓝紫全部来一遍…… 使得陈成不断解释各种颜色蕴藏什么含义,到最后实在是搞不清楚了,也不管什么蓝色冷静,红色奔放了,乱说一气。 愣是让莫尘“色彩大师”的名号坐实了! “总之啊,我们要看到,”陈成教育始安七少道:“莫尘兄弟不仅色彩运用出色,景物的安排,也是点缀得错落有致;而且由点到线,向着无垠的空间延伸……” 莫尘听了,又是虎躯一震:原来我在空间感上也是天赋点满满啊!我赶紧找找,有没有这样的诗…… “总之呢,阅读莫尘兄弟的诗,会被他明丽的色彩组合感染,被他出色的空间感打动,心境也会随之舒展开阔!”陈成感叹道:“恐怕已经达到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完美境界啊!” 他实在已经被这小子搞得没辙了,最后连苏东坡给王维老师的经典评论都搬出来了! 我都已经说你“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你且就不要再拿诗出来了,毕竟再怎怎么“好”,我已经是“词穷”了,找不出更高的评价了…… 你且就见好就收! “莫尘你就不要总让陈兄弟评论你的诗了,好东西吃多了也会腻啊!”诗中元尊莫元批评莫尘道。 陈成感慨:这小子看起来也不靠谱,但总算说了一句中肯的话! 可没想到莫元接下来就是一句:“也让陈兄弟赏析赏析我的诗作!” 陈成:“……” 感情是他也希望借由陈某人的嘴,夸一夸他的诗,好让他爽一爽…… 始安七少看着陈成的样子,心中难免腹诽他是在自讨苦吃—— 殊不知陈成也正是借着这几个奇葩小伙,训练作为诗人的另一项关键能力: 那就是营销能力。 你不仅要诗写得好,还要能说得出来自己的诗好在哪里,从而让听众都感到信服。 甚至还要在明明诗写得不怎么样的情况下,硬是给他说出许多道道来,并过分解读,升华主题…… 不要问,这是从王昌龄大叔那里学来的技巧…… 就好像鲁迅说:我家门前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有什么深意? 没啥深意,就是随便写写的…… 但考试时必须写“体现了孤寂、单调的情感,还有对这种单调状况的无奈”,否则没有分…… 第450章 比兴大师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从前有一个人,名字叫做巴勃罗·迭戈·何塞·弗朗西斯科·狄·保拉·胡安·纳波穆西诺·玛莉亚·狄·洛斯·雷梅迪奥斯·西普里亚诺·狄·拉·圣地西玛·特里尼达·路易斯·毕加索—— 如果不是最后那三个字,那么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瞎编的名字。 事实上,这正是那位奇葩但很出名的大画家毕加索大师的全名。 之所以他要用这么奇怪的名字,就是为了吸引人的注意。 他的画技究竟如何,至今仍然有争议,但是举世公认他是一位“自我营销大师”,否则,普通人也不会光知道毕加索,而少知道雷诺阿、西斯莱、莫迪里阿尼、列维坦。 毕大师画作价格,就是他本人炒作上去的啊! 因为你要说民众能广泛接受他那种奇葩风格——肯定不现实啊! 毕加索早年刚到巴黎“法漂”时,生活很苦,画也卖不出去,于是他雇了好几个大学生,让他们每天都到巴黎的画店去转悠,每个人在离开画店的时候,都要询问画店老板:“请问,你们这里有毕加索的画吗?” “请问,在哪里能买到毕加索的画?” “请问,西班牙青年画家毕加索到巴黎来了吗?“ 不到一个月时间,整个巴黎大大小小的画店老板的耳朵里都灌满了“毕加索”这三个字,于是他们就十分渴望能见到这个先声夺人的“青年画家”毕加索。 这时,毕加索才带着自己的画,出现在如饥似渴的画店老板面前,成功地卖出了自己的作品,一夜成名! 毕大师是不是比其他20世纪大画家成就更高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比他们都要“鸡贼”。 陈成觉得自己也必须要变得更“鸡贼”。 有米,自然能做好饭; 没有米,也要能做出“无米之炊”。 在这个信息极度闭塞的时代,不懂得营销是绝对不行的,杜甫大大,能写出那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诗作,竟然在大唐诗坛籍籍无名,这是后人很难想象的。 因为有些时候,明明你写得很好,别人愣是装傻,不承认—— 就好像总是打哈哈的五律派那些人一样。 陈成倒不是很担心自己写出来好诗来,推销不出去,毕竟他直到现在仍然掌握着诗榜的发行渠道。 可是,他毕竟直到现在仍然是一个自身诗力相当薄弱的人,想要在各种诗战中取胜,竭力放大自己诗中的出彩点,也对胜负帮助很大。 之前他基本上都是靠诗歌本身的质量在说话,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在逍遥楼跟群豪交战时,他但凡施展今天的“鬼扯”功夫,也不至于被众人打得体无完肤,六负三胜! 跟窦明的那一场,起码还能再“偷”一局胜利,从而就是“两胜两负大诗师”了! 七少不知道陈成的“良苦用心”,直把他视为“为五斗米折腰”的软骨头,当真是冤枉啊! 想到这里,陈成的兴致更高了,已经等不及要夸“诗中元尊”莫元的大作了:“莫元兄弟但有佳作,陈某洗耳恭听啊!” “没有没有,我也都是有感而发,信手拈来而已。”自封诗士九段的莫元谦虚道:“我写的这一首,是‘墨兰’,每年冬春交接的时候,叔父会在园中种植此花。” 墨兰又叫报岁兰,花期多在在1~3月份,也就是冬季、初春时节。此花的色泽变化较大,较常为暗紫色或紫褐色,具有浅色唇瓣,故而得名墨兰,同样有较浓的香气。 这花比较怕强光,野外的墨兰都是长在密林里,基本也分部在岭南、福建等南部区域。 “请开始你的表演!”陈成面带微笑,示意他开始。 “诗中元尊”果然有“元尊”的派头,自信是那两位的两倍,一惊一乍的吟诗断句风格,也很有后世大师派头,高声道:“ 兰园微阴几土花,醴泉浇玉砌兰芽! 瘠贫尽意非便面——” “什么‘便面’?”陈成眉头一皱,仿佛间出现了“方便面”的幻听。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肚子又有些饿了。 “非便面,不是方便面……”诗中元尊纠正他道。 又在奇怪“方便面”是什么东东,为何这小子听了之后直咽口水。 “噢噢。”陈成点点头,擦干了口水,这小子在这里还用了一个典故,《汉书·张敞传》:“自以便面拊马”,就是扇子的一种,不想见人,就把脸用扇子遮起来。 被打断了节奏,诗中元尊不很舒服,好容易才把他抑扬顿挫的气找回来了,重新吟道:“ 瘠贫尽意非便面,诗赋骚情是大家! 高雅诗文三万卷,德贤君子一杯霞。 幽香淡泊上玄圃,梦草半妆何不哗?” 吟完之后,自命不凡、洋洋得意道:“我这首是不是比他俩写得还要好呀?” 陈成心道:好不好两说,反正你的冷僻典故用了不少,看上去似乎要比另外四位——莫炎莫动也都带上,看的书要多一点的样子。 这什么“一杯霞”,估计是“一杯流霞”的简称,是王充《论衡道虚》上的一个故事,说的是项曼都去学仙,被仙人赐饮了一杯“流动的彩霞”,喝完了好几个月都不饿。以后就指代仙人饮料了。 妈的,我特么也好想喝这样一杯饮料,就省去了吃喝拉撒的烦恼了! 莫元看到陈成边看自己的诗边吞口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这位陈才子胃口大开,也是纳闷地直挠头。 坦率说,虽然莫元这里用了典故—— 可说白了,还不就是说某人藏书不少,没事小酌两杯么? 不见出奇! 尾联“玄圃”就是悬圃,传说中的神仙居所。 而“梦草”是说一种像蒲草的东西,白天缩进地里,夜晚才抽发出来。怀揣这种草睡觉,自己就能知道梦的好坏。 据说汉武帝思念李夫人,怀揣这草就总能梦到她。 这一联看上去像是在模仿太宗皇帝李世民的《赋得花庭雾》诗:“兰气已熏宫,新蕊半妆丛。” 大概想表达“香气直冲云霄,梦草之类的仙草仙花都不敢喧哗”了。 很是费力地把他这首诗梳理明白了,问题是: 你这诗并没有表达出多么出奇的思想,用这些奇奇怪怪、可能你自己也没办法完全搞清楚的典故,真的能让整首诗倍添光彩吗? 嗯,从“元尊”同学臭屁十足的样子来看,恐怕是这样的…… 要说这首诗呢,写得中规中矩,不见得有好好解析一番的必要。 但是看到他写“诗赋骚情”的时候,陈成还是想到另外一首有关《墨兰》的诗,诗作者正是陈成和孟夫子、王老师都格外敬重的张九龄丞相。 话说张九龄丞相的《感遇》诗,曾经被陈成当面剽窃。 但是这并没有阻挡他继续创作《感遇》组诗的热情,当他归隐回到故乡广东始兴时,写了这组诗的第十首,其诗曰: “…… 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 馨香岁欲晚,感叹情何极。 白去在南山,日慕长太息。” 这诗中所提到的南山,是他家乡始兴南山,这一带恰恰是传统的墨兰产地,所以他的“紫兰秀空蹊”、“馨香岁欲晚”,大概率就是最早写墨兰的诗了。 但需要多说一句的是—— 这里有陷阱啊! 张丞相写的花,能是普通的花吗? 那都是“像屈原那样以香草、花卉比喻操守、德行”,抒发“怀才不遇”的情感,表达“花儿”与“美人”、“大臣”和“君王”的忧国忧民情怀啊! 所以,这首依然是描写他和李隆基纯纯的君臣爱恋的诗……(呃……) “妙哉!妙哉!”陈成忽然开口道。 莫炎不知道他是在感慨张丞相的《墨兰》,赶紧问他妙在何处。 陈成感慨道:“莫元兄弟看似是花,实则写人啊!” 莫炎上上下下看了几遍,难道是说藏书很多的那个人吗? “不,芳草,美人!”陈成道:“莫元兄弟,其实正是继承了‘风’‘骚’以来的比兴传统啊!” “哦?”莫炎这一天下来,已经快要变成“哦哦”怪了,每一声“哦”字,都让他距离“重回诗士”更远了一步。 陈成只能给这位“百年来最年轻诗士”普及入门知识道:“《诗经》好用比兴——比,以彼物比此物;兴,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就是我想说一个道理,但我不直接写出这个道理,而是用一个类似的东西去比喻,然后引起我想表达的情绪……” 这段话,明明是当年张丞相指点九岁的陈成时,在观风殿上对着李隆基和群臣讲的,陈成直接搬过来,对着莫炎也说了一遍。 让他也能从中感受到张九龄这位比兴大师的“大巧不工”的创作技巧。 给他普及了“诗歌正道”的比兴手法之后,陈成感慨道:“兰花,本来就与花大、色艳的妖艳贱货大不相同,没有醒目的艳态,没有硕大的花、叶,却具有质朴文静、淡雅高洁的气质,很符合君子的审美标准,所以才称‘君子兰’啊!” “而墨兰,相比较普通兰花,甚至还要更低调一些!” 毕竟,灰不溜秋,颜色古怪,在野外见到了,还以为这玩意有毒呢…… “这样低调的墨兰,岂不正是莫元兄弟所说的‘瘠贫尽意’,却不会自甘堕落的君子吗?”陈成掷地有声道:“虽然穷,但是我们不偷,不抢,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做人!遇到谁,我们都会仰起我们的脸,充满骄傲与自信!而不是‘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啊!” (鲁迅听了陈成这话肯定要批评他:刚刚才批评了老子的“两棵枣树”,现在又来抄老子的诗?) 所有人,始安七少,东横西宰五人,都同时仰起了脸,表示自己也是“瘠贫尽意非便面,诗赋骚情是大家”的! 莫炎听了陈成的话,内心触动之余,仍然对莫元这诗有没有那么好抱有疑虑,但是陈成信口吟出的四句诗倒像是观感很棒的样子…… “所以!”陈成总结道:“莫元兄这首诗,正是像屈原那样以香草、花卉比喻操守、德行,抒发怀才不遇的情感,表达忧国忧民的情怀啊!——莫元兄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这些话,原本都是陈成想用来称颂张丞相的,全搬过来送给莫元了。) 莫元早就被陈成的一连串彩虹屁给拍得晕晕乎乎,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道:“对!对极啦!” 很多人都在少年时代树立过远大得甚至有些缥缈的理想,向这个偶像,那个名人学习,做他们那样的人—— 很多人都失败了,可也有王阳明这样“想当圣人”就成功了、有宗悫这样想“乘风破浪”然后扬帆起航的。(难道不是只有姐姐才能乘风破浪吗?) 就这样,陈成给“诗界纵横”莫枫冠以“中医药大师”、“非物质文化传承人”的名号,给“诗界主宰”莫尘冠以“色彩运用大师”、“诗人中的画家”的名号,给“诗中元尊”莫元冠以“比兴大师”、“下一个张丞相”的名号,将这三个原本籍籍无名,连诗榜诗之力一段都没有获得过的乡村少年,捧得喜气洋洋,云里雾里! 始安七少忍不住在心中呐喊:论拍马屁,还是老哥你牛掰啊! 关键是,你还拍得有水平啊! 我们兄弟七人,服了! 眼看着这三位都获得了如此多的称号,莫炎、莫动两个也忍不住了,急不可耐地也要展示自己的作品,却被陈成挥手拒绝:“暂且到此为止!” 再多的话,我也会忍不住腻味…… 而且你俩的诗搞不好会影响我的胃口…… “饭菜还没有好吗?”陈成眼巴巴道。 “嗯,说的也是,我们吃完饭再接着来,也不迟。”莫炎有些意犹未尽,虽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不如莫尘、莫枫、莫元这几位宗族兄弟,但是听了陈成的分析,还是让莫炎对他们几个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不知道等吃完饭之后,陈兄弟又会怎样夸赞我的诗呢?想想还真是令人倍感期待啊! 就这样,即将要填饱肚子的陈成、始安七少很高兴,东横西宰,南尊北动,中破天很高兴,一行人快快乐乐地去用餐。 第451章 第七次围剿! “陈兄弟,难得你来府上,招待不周,敬请海涵!”莫炎客套了两句,指着面前道:“这一头猪,你如果不全吃完的话,那就是不给兄弟面子!趁热,赶紧吃!” 本来听到这样“阔气”的话,陈成应该是感动涕零的。 可是打量着面前的这“头”猪,陈成实在不知道“头”字用得对不对…… 说实话,这“一头猪”,还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一个猪头大呢! 准备地说,应该是叫“烤乳猪”更合适? 这么大一点,难道是让我给你们表演一个“一口一头猪”? 想想之前杀猪的时候听到的鬼哭狼嚎的猪叫声,十分感慨: 猪小,叫声可不小啊! 莫炎没有察觉到陈成对这头猪名不符实的失望,高兴道:“来咱们宜州,别的可以不吃,这环江猪可得吃!我太爷当土司的时候,还拿这个进贡过朝廷呢!” 这倒不是虚言,一直到明代,当地官府均把环江香猪作为贡品来进贡朝廷,称为“明伦香猪”。 陈成不怀疑对方欺骗自己,只是…… 这么一小只猪,就杀来片了吃了—— 是不是有点残忍啊? “这么能叫残忍呢?”莫炎十分奇怪:“我们这猪,不到20斤就出栏,16斤、17斤的幼猪肉是最美味的时候!像我们,都喜欢烤一烤,在焖一下,最是美味!正因为工艺复杂,才让陈兄弟等待这么久啊!” 陈成听对方不像是吝惜的样子,也就不客气,抓起一片烤香猪就往嘴里塞—— 只见此肉色泽大红,油光明亮,皮脆酥香,肉嫩鲜美,当真是风味独特! 平日里看不得烤乳猪这种吃起来太油腻了的东西,总感觉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的话,腻味恶心!(也可能是陈成出京之后的几年,生活相当贫困,腹中少油的话,就吃不了“太刺激”的东西了。) 可是此刻,当油汁迸发在口腔中时,感觉真是太满足啦! 那是幸福的味道!是卡路里的香气! 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的陈成,赶紧又夹起一块先烤后焖的“隔山肉”(一头连着猪肝一头连着猪肺的长条瘦肉),是猪肉中不适合完全烤着吃的部位,吃到口中只觉得味道清甜浓香,绝了! 百食不厌啊! 其实猪肉在中国历史上,向来是稀罕物。 因为不仅养得少,还都用来供养贵族富家翁了; 更在于,产肉很少啊! 别说宜州这种本来就是吃乳猪的品种,就算是陈成在别的地方见过的成年猪,也都个头不大。 猪这玩意是品种问题,传统的猪就是不长肉啊! 很简单的问一个问题: 猪八戒,是黑猪,还是白猪? 这问题一点也不复杂, 在《西游记》书里就明明白白地写着:“黑脸短毛,长啄大耳”“长嘴獠牙”,自然是一个黑猪,没有疑问! 在清代,有一本“网红书”“畅销书”:《猪经大全》!大概就算那时候的养猪宝典了,可是在这部“宝典”里,无一例外,都是黑色的猪。 1927年的电影《盘丝洞》,八戒是一头黑猪。 1960年的绍剧电影《三打白骨精》,孙悟空是六小龄童老爸六龄童扮演的,演猪八戒的是他大伯七龄童——那里的猪八戒也还是黑的。 所以,这个问题原本就不需要讨论,猪八戒就是黑猪呗。 现在所看到的的白猪,主要是七十年代六十年代从丹麦引进的兰德瑞斯猪和从英国引进的约克夏猪,以前的人基本都没有“白猪”的概念。 但是后来人看惯了白猪之后,反而不习惯传统黑猪了。 现在要是再拍西游记,搞个黑猪演二师兄的话,可能大家就不大接受了。 白猪虽然肉多,但的确还是黑猪肉好吃,加上饥饿的加成,陈成左一口,右一口,简直比当年在兴庆宫吃御宴还要香! 像这样的,我还能再吃一头! 看到陈成吃得这么欢,莫炎也很高兴,让他慢点吃,不要噎着。 然后又介绍起养猪的专业知识,什么该圈养还是放养啊,主食山藤野菜,还是杂面豆类啊,什么吃食喂出什么样的风味,都有讲究。 看来莫公子在“怎样保持正宗香猪的原汁原味”、“母猪的产后护理”等课题上都深有研究。 于是陈成就忍不住想: 这小子,谈起养花,头头是道; 论起养猪呢,又是行家; 干嘛非要一头扎进写诗的这条不归路呢? 嗯,想起来了,他说他要晋升为大诗师后,去娶天仙姐姐…… 养花、养猪养得再好,可是无法获得人家女孩子的芳心啊…… 陈成吃着人家的猪肉,忍不住想对莫炎说: 其实当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 就好像黑猪出肉量不行的时候,我们毅然选择了白猪…… 陈成我已经证明了,在“唱山歌”这一项上,天仙姐姐并不是无敌的(虽然陈成自己也“赢”得稀里糊涂,人家妹子也有明显放水的嫌疑)。 可是一想到莫炎奇怪的口音,陈成又开不了口。 而且也不敢告诉自己和天仙姐姐的交集,怕这小子嫉妒; 或许,选择新的道路的时候,不仅可以改变努力的方向,也可以改变喜欢的人嘛! 你这样的,喜欢一个喜欢养猪养花的妹子,不是更好? 陈成有很多话想讲,可是冲着美食,实在没有功夫开口,便全部化为食欲了。 “吭哧吭哧吭哧。” 好好的一顿饭,愣是吃出了猪叫声。 …… “唔,很饱。”陈成摸摸肚子,感慨一声。 食欲这东西很奇怪,当你自以为饭量很大,能吃完一头牛的时候,却两片饼干就饱了; 陈成也觉得这样的猪起码能吃两头,可是只吃了大约三四斤肉,就完全看也不想看了; 大家都确认他是真的不想吃了之后,才把剩下的猪肉给解决了。 莫炎表示陈成一行人走了几十里路才来到宜州,然后又“指导”众兄弟的诗文,肯定很累了,让家人布置客房,送他们去休息。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吃不下东西了。”离开饭厅之后,陈成对始安七少几个人道:“我很想问,就他给你们吃的那种粉——能不能也给我来两碗……” 始安七少:“……” 说实话,看别人吃得香也是一种享受,这可能就是后世“吃播”大行其道的原因。 “可我总是觉得,那种场合下,我非要嚷着吃粉,会很丢人,最终还是没有好意思开口。”陈成感叹道,猪肉虽好,吃多了还是腻呀! 米粉里加点醋,绝了! 始安七少心想:还有什么比你无下限地吹捧“主宰”“元尊”“纵横”那几个的行为——更丢人吗? 但是说起那碗粉,七个人也十分认可,因为,是真的很好吃啊…… 和始安城里的“桂林米粉”,又是不同的一种风味了。 …… 陈成一行人就在莫家庄园中住下。 指导一下几个“不入流”少年诗人的文章,在不摸良心的情况下,给予他们适当的鼓励—— 然后就是好酒好菜招待着,每餐一“头”猪! 吃得陈成都有些饱暖思—— 嗯,也没有思啦,虽然明知道天仙姐姐就在村子里,但是从来没有要去人家聊聊天的打算,就这么猫着吃了睡睡了吃挺好的。 莫炎家养猪是有一手的…… 饱暖不思家,差不多。 甚至陈成自从当了“文艺理论家”,连诗都不想写了,就给这些不成器的少爷们当当家教,可比风餐露宿、宵衣旰食舒服多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日有余。 到了第三天,当陈成正在客房里琢磨今天又要给五位废柴加冕什么名号的时候,小六匆匆忙忙来通报:“有人到庄上挑战来啦!” 陈成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或者是小六没睡醒:“瞎鸡儿开玩笑!” 莫家五废柴,岭南五小白—— 哪里会有人蠢到来挑战他们几个? 也不想想,纵横元尊主宰三人的段位,都是自封的,赢了他们没有任何收益…… “之前说过的啊!”小六道:“第七次围剿嘛!” “什么第七次围剿!”陈成莫名其妙,忽然想起来什么:“说的是‘正义联盟’那帮人对莫炎的围剿?” “对啊!”小六点头:“莫废柴说了,第七次‘反围剿’已经正式开始了,让我赶快叫你去兰园,主持大局呢……” 陈成:“……” 对付一个废柴莫炎,你们来来回回竟然能围剿他七次…… 要说谁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人,我绝对投你们一票! 而且邓铎未免也太小家子气,莫炎不过是有一次不给他开门的经历,竟然记恨到现在! 这就不好了! 看我不说说你! 陈成自己也没有察觉,莫炎就凭借着几只烤乳猪,已经让他屁股渐渐有些歪了……(其实陈总编自己才是最小肚鸡肠的那位,他甚至已经决定要让常登科主编辞退得罪他的小编萧子平了……) 跟在小六的后面来到兰园,陈成发现挑战者与东横西宰南尊北动中破天已经摆开阵势,剑拔弩张了。 不过,陈成在这些人中并没有看到邓铎的身影,反而看到了…… “二位钟氏兄弟!”陈成惊讶道。 “陈兄弟!”钟规钟矩两个人在“敌人的贼巢”看到陈成也十分意外。 嗯,陈成想起来邓铎说过,“正义联盟”成军之后,因为与复联结下的梁子不小,所以每次在诗榜考核之后,会选择分散各地,增加敌人搜寻的难度。 丁干在阳朔大榕树,邓铎去了昭州山塘村,而昭州人钟氏兄弟则是来了宜州—— 大概他俩最近住在邓铎家。 只是宜州并不小,邓铎家来莫家庄园也要翻山越岭,陈成还准备再吃莫炎两头烤猪后再去拜访他俩呢! 没想到他俩倒先来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他乡是故知啊!”陈成感慨着,指了指钟氏兄弟带来的一群人:“二位贤兄这是……” 钟矩笑了笑:“这些位,都是邓铎兄乡里的后进晚生,邓铎兄不是避仇,躲到昭州去了嘛,让我们兄弟俩帮他看家——顺便指导指导他的小老弟们。” 陈成一听邓铎是“避仇”而有家不能回的,哑然失笑,邓铎自己可没这么明白地挑明啊! 当寻仇的人找到邓铎家,发现接待他们的竟然是实力更甚一筹的钟氏兄弟,“双鬼拍门”——肯定很酸爽。 他们的表情,估计就跟此刻看到“第七次围剿”的主将竟然是钟氏兄弟的莫炎,一毛一样! “哈哈,今天的主将可不是我兄弟二人!”钟矩笑,钟规一起笑,摆明了是“杀鸡焉用牛刀”的戏谑样子。 “是邓铎兄的族弟、晚辈们,经过我兄弟二人这一段时日的指导,已经有所小成,于是就带着他们来莫家村,试一试火候。”钟矩笑道。 “哪想到,就遇到陈兄弟你了。”钟规也很高兴。他们面对陈成,都是完虐,所以不会有什么芥蒂。 “原本我俩也不是专程来挑战的,只是一看——既然都到这里了,那就挑战一下。要是知道陈兄弟你正在庄上,那我兄弟二人肯定早就专程来到了!”钟矩表达了一下对陈成的“看重”。当然“围剿”莫炎,是“正义联盟”成立时的“初心”嘛。 莫炎原本看到钟氏兄弟来“围剿”,都要吓尿了,一听他俩不是主将,大松一口气。 不过显然有人并不高兴钟氏兄弟的态度。 莫枫第一个站出来道:“区区一群刚学会识字的新手,也敢来到我们莫家的地盘撒野!你们未免也太放肆、口气太大了!” 他并没有经历过莫炎在桂州被众人围剿的惨状,所以什么钟氏兄弟,表氏兄弟,全不在意! 只记着钟矩说“要他们来给学生练手”! “这几位仁兄看着都眼生,敢问——”钟矩看了看他们,询问道。 “哼!”莫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在下‘诗界纵横’,莫枫!非官方认证诗士,七段!” 莫尘不甘示弱,紧接着道:“在下‘诗界主宰’,莫尘!非官方认证诗士,八段!” “还有我!‘诗中元尊’,莫元!非官方认证诗士,九段!”这种场合,如何少得了大元尊呢? “我靠!”陈成无力地掩住了脸! 如果让钟氏兄弟知道,自己这几天不遗余力地把几位废柴全都捧上了天,非要笑掉大牙不可! 第452章 咱们可以自封诗士嘛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这三人一个比一个牛掰,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不仅当初唬住了陈成,现在也把钟氏兄弟一行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明白莫炎这个废柴,从哪里寻找来这么厉害的帮手! 难道今天不是一场热身赛,反而是一场季后赛? 终于钟矩注意到“非官方认证”几个字。 “请问陈兄弟,什么叫做‘非官方认证诗士’呢?” 陈成:“……” 也许莫枫三个自己也觉得没有通过诗榜的认证,自己给自己评估的段位上不了台面,打了个哈哈:“段位什么的,不过是一点虚名!我们兄弟几人,能有这样的名字,也全是靠江湖上朋友们的抬爱!” “哦?”钟氏兄弟听这三个人讲话,不像莫炎那样不着边际,竟然还有几分“洒脱”,心中暗道“失敬”。 只有知道真相的陈成忍不住腹议:哪来的江湖朋友的抬爱了?出了这个村子,我就想问问还有谁知道你们几个的名号? 嗯,天蚕土豆的读者不算…… 刚这样想着,就听“诗界纵横”莫枫道:“失敬也谈不上。不过本人作诗,文白结合,雅俗共赏,我在药学上的造诣,就连陈梦见兄弟都赞赏有加,自叹不如!” “哦?”钟氏兄弟看了一眼陈成。 陈成:“……” 还好,莫枫还有点谦虚,只说“有点造诣”,没说“中医药大师”、“非物质文化传承人”的事,要不然陈某人就更加难堪了。 “诗界主宰”莫尘紧接着便道:“本人作诗,惯用浓墨重彩,笔法瑰丽雄奇!这一点,连陈兄弟也是推崇备至!誉之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色彩运用大师”、“诗人中的画家”不甘落后,赶紧显摆。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么厉害的嘛?”钟氏兄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陈成。 陈成掩面而泣:老子要丢死人了! “那这位兄弟,想来也是不同凡响了?”钟氏兄弟看着一言不发,只顾着摆pose的莫元问道。 “诗中元尊”莫元沉吟了片刻,用磁性的嗓音道:“不知客人可都深入学习了《诗经》?” 钟规钟矩互相看了一眼,讪讪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但是他俩带来的那些邓铎亲戚邻居家的少年,对《诗经》的了解也就限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的层级,哪敢说自己对《诗经》“深入学习”了? 一时间都对大元尊望而生畏。 “不错。”莫元颇有些赞许地冲钟氏兄弟点点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尤其是其中惯用的‘比兴’的手法,历朝历代都会被认为是最正统的创作手法!更被前宰相张九龄公这样的文坛宗师看重!莫元不才,意欲效前贤的步伐,为往圣继绝学!为诗道开太平!” 被陈成吹捧为“比兴大师”的莫元热情地介绍自己的远大抱负! 只是他的这套说辞,怎么听都像是从陈成那里一比一复刻来的! “陈兄弟——你是我的知己,听你说过之后,我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目标了!”莫元没有忘记这套说辞的始作俑者。 钟氏兄弟再次齐齐看向陈成,口中却是对莫元道:“能有这样的志向,钟规钟矩兄弟二人也深感佩服了!” 陈成现在恨不能眼前有一道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 又恨不得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抽两巴掌: 人家给你两片猪肉,你就忘乎所以,什么恶心的话都说出来了!什么叫“捧杀”,这就是“捧杀”啊! 陈成都不知道,等钟氏兄弟见识了这三个废柴的大作之后,自己该如何圆谎了。 “哈哈哈哈!”陈成大笑几声,先把别人的思路打乱,问钟氏兄弟道:“二位兄弟这一路走来,风光不错?” …… 扯了一段无关紧要的事情之后,陈成表示想跟钟氏兄弟单独私聊一会儿,但是钟氏兄弟却兴致很高,想要看自己的子弟们和“东横西宰南尊北动中破天”相比较起来,究竟成色如何。 他俩尤其期待,中医药大师、色彩运用大师、比兴大师这三位,究竟有怎样出神入化的手法,连兄弟二人都十分欣赏的陈成都赞不绝口。 陈成眼看着这场尴尬的闹剧终究是避免不了,只能无奈苦笑:让我赞不绝口的并非是他们三人的“作诗手法”,而是他们烤猪的手法—— 或者说,庄园中莫家厨子“出神入化”的手法…… 陈成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绝望,但是东横西宰南尊三人倒是志得意满,信心百倍! 莫炎不是总是担心别人来围剿嘛? 我们兄弟三人早就做足了准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功成名就,一举破围,就在今天! 甚至这三位压根看不上钟氏兄弟带来的这几个土里土气的乡村少年,想的是直接把钟规钟矩两个人挑落马下,以后邓铎那些人就不敢造次了。 莫炎大汗,钟氏兄弟在正义联盟中的牌位,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扮猪吃老虎的典范! 专门留在低档位,用来阴人的,防不胜防! “当初陈兄弟与他兄弟二人作战,都是一派涂地,毫无还手之力!你们怎么轻敌呢?”莫炎紧张兮兮道。 “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莫枫不悦道。 “就是,陈兄弟不敌于他俩,但是我们可不一定!”莫尘道,在他的估算中,陈成的诗力与莫动相当,在莫炎之上,但比他们兄弟三人,还是要差一点点的。 “自从丢了诗士段位后,莫炎你是越来越畏畏缩缩了。”老气横秋的莫元批评他道。 诗榜的段位丢了又如何? 不影响吃不影响喝! 跟我们一样,自己封一个不就行了! 想当诗士就是诗士,想当大诗师就当大诗师,何必要看诗榜那些编辑的脸色? 他们的见识,可能还远不如我们呢! 莫炎撇撇嘴,说我的“诗士”段位虽然最高只到过三段,可毕竟是所有人都承认的,百年来最年轻; 自封的虽然没有上限,可终究觉得没底气。 “你这是什么浅薄观点!”莫元比莫炎大两岁,直接呵斥道。 过去周朝的时候,楚国一直被中原诸侯称为蛮夷,参加了灭商的战争之后也只被封为“子爵”,远不如宋国的“公国”,齐国、鲁国成王时晋国的“侯国”,甚至不如郑国,“号为子男”,和最后统一中国的秦国一样,都是五十里起家。 那么,楚国国君就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了吗? 不! 命运决不能使我屈服! 到了周夷王的时期,楚国一看老子地盘都这么大了,比起周天子也不差,我还当个毛线的“子爵”啊! 我还是自封为王爵! 就这样,楚国第一次自封为王,一下就跨过伯爵、侯爵、公爵的界限,可谓大逆不道! 其他国家当然不承认,但是在自己家里,根据自身实力,也无可厚非。 (当然啰,周夷王死了之后,他的儿子就是着名的暴君周厉王,老百姓“道路以目”,千里之外的楚国看着有点怕怕的,担心会被周天子讨伐,又偷偷去掉了王号……) 但不管怎么说,楚国的“王”虽然是自封的,可是叫着叫着,大家也都承认了,甚至到了战国的时候,大家也纷纷效仿,自封为“非官方认证”的王爵,齐国秦国更猛,直接自封“东西二帝”,秦国最后还真把这一套“自封”的东西完全让天下认可,并传承至今…… 莫炎呆呆地看着慷慨陈词的莫元,恍惚中感觉他就好像是先秦时的谋士,总是能说出各种令人信服的道理:“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忽然就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远远被兄弟几个甩在身后,他们可能真的有与钟氏兄弟一战的实力! 只不过…… “元哥,你老兄不是总看鬼怪故事吗?”莫炎奇怪道:“怎么忽然谈起先秦历史,也头头是道了?” “对啊!为什么呢?”其他兄弟几个也有同感。 莫元老脸一红,没好意思说,自从陈成封他为“比兴大师”之后,他回去好好研究了一下“啥是比兴”,也从头开始翻《诗经》。 不过《诗经》虽然是民歌,可也仍然需要了解一些背景知识。于是他抱着一本《左传》一本《战国策》,挑灯夜读,看得不亦乐乎。 不得不说,孔子、左丘明写的故事,可比写鬼怪故事的那些作者,笔法高明多了,又曲折离奇,看了还想看。 结果现在就用上了。 “我平日里花费在读书上的时间,又岂是你们四个能比的呢?”莫元大言不惭道:“放心,今日有我,莫氏的威严,绝不会损伤一分一毫!” 其他四个人都十分感动:“那咱们上!” 钟氏兄弟那边也排兵妥当,问这边道:“哪一位先上啊?” “既然你们针对的是我,那我岂有缩在人后的道理?”莫炎站出来道,其实按道理,他是东横西宰里的“中破天”,“诗破苍穹”,应该最最为霸气才对。 可是,宜州“百年来最年轻的诗士”莫炎公子,必须要承认,这些人中,水平最烂的就是他—— 可能也就比始安七少强一点点。(七少:我们不承认啊!你这废材!) 钟氏兄弟对自己的水平再熟悉不过,也没有藏拙的理由。 何况,如果自己不第一个就出阵的话,后面的人实力只会一个比一个强,更加没有机会取胜了。 “噢?莫公子竟然上来就亲自出马了?锐气不减嘛!”钟矩笑道:“那我们这边派出……小果,这局你上!” 一个叫“邓果”的黑黑瘦瘦少年站了出来。 “你们是客人,你们出第一题!”莫炎还算有点风度。 “嗯,第一题比什么呢?”钟矩拿不定主意,看向大哥,钟规看了看莫炎家的兰园,建兰正开得灿烂,随意道:“第一题就以‘兰’为题!” “嘶!”陈成又有些牙疼,怎么这老套的题目又来了…… 但是莫炎几个人听了无不喜出望外! 因为这题目陈成来的那天刚刚写过啊! 甚至有好几首首现成的“好诗”可供借鉴! 莫尘、莫枫、莫元三个人都对着莫炎连连使眼色! 有现成的诗不用,那你就是大傻瓜! 莫枫的意思,是让莫炎抄自己的“醇香入药能医病,秀色登堂可治伤”,通俗实用,感受美的同时学习生活小妙招; 莫尘的意思,自然是让莫炎抄自己的得意作品“半吐黄蕊泫雅韵,清风送香附翠衣”,撞色设计,一见难忘,让你在绚丽的画面中感受热烈的情感! 莫元展示他元尊的霸气,你们那些都不是正道,只有我的比兴大法才是正道! 全部给我闪开,只要用了我的这首诗,直接赢在起跑线上! 陈成看着这三个人指手画脚、出谋划策的样子,真想告诉他们: 他们这三首诗都挺烂的……是我一直在误导你们啊! 但是莫炎作为一个在岭南诗坛混迹一年有余的“老牌少年诗人”,该有的骨气还是有的,能自己写,那我还是要自己写! 谢绝了三位狗头军师的建议,自己咬着笔头开始构思。 事实上,他不但不抄他们三个的,连自己平日的习作也没打算照搬,而要现场重写一首新的。(当然,他平时的“习作”陈成已经“鉴赏”过了嘛,确实……不咋样。) 第一组选手因为诗力都一般,所以现场作诗需要一点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 最终,两人分别呈上来一首七言绝句,邓果写的是: 居雅因君远世尘,老根嫩出碧如茵。 兰花不比桃枝火,清气能知草叶新。 陈成看完之后心想,唔,写得还可以啊,兰花虽然比不上桃李争妍,但是自有一股芬芳气息。 基本上可以算是已经入门了。 在看莫炎的诗之前,陈成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很怕他又写出那种味如嚼蜡的生搬硬套之作,让众人都尴尬。 莫炎写的是: 偏爱清闲偏爱寂,不争艳丽不争新。 常做我家园内客,四时常种四时春。 陈成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我靠…… 怎么感觉还可以的样子…… 通俗流畅,就像他自己写的“不争艳丽不争新”。 难道这小子突然“觉悟”了? 第453章 诗破苍穹,诗动乾坤!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相比劳碌,更爱清闲; 相比喧嚣,更爱寂静; 她们都在争奇斗艳,我只土里土气; 她们追求新潮,我只固守自我。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我就是这样一棵洁身自爱的兰花…… 莫炎这两句简简单单地描写,甚至完全没有灌注笔墨在兰花的形象上,但兰花那种如同君子一般特立独行、遗世独立的气质却是跃然纸上! 但你要说这诗就兰花写兰花,却也失之片面,这小子在“永做我家园内客”这句里,有明显的自卖自夸嫌疑! 让陈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王冕的名作《墨梅》: 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这首诗题为“墨梅”,难道就真的是写“墨梅”吗? 自然不是,意在述志罢了! 诗中所描写的墨梅劲秀芬芳、卓然不群,其实正是作者本人的高尚情趣和淡泊名利的胸襟啊! 人家王冕在赞赏自己的立身之德呢! 画格、诗格、人格有机地融为一体,可谓构思精巧! 既然王冕的诗后人都夸精巧了,那总不能莫炎不出名,就说他不精巧了? 为毛他家的花园里总是“邀请”兰花来“做客”? 当然是因为他的家人(老爸)也是一个“偏爱清闲偏爱寂,不争艳丽不争新”的人嘛! 明明是给自家人头上戴高帽,可因为流畅自然,而不显得刻意。 最后那句“四时常种四时春”也可以算得上是佳句,只要种上了兰花,那么一年四季都有鲜花开放,四季都是春天! 可不是吗,墨兰开完有春兰,春兰开完是建兰,建兰还没开完呢,寒兰已经可以接班了。之后又是墨兰的一轮循环…… 写得饶有情致,又富有人情味,别说陈成了,在场的人谁也不相信这是莫炎能写出来的…… “你这不会是从哪里抄来的”?“又高价请了枪手代笔”?——疑问写在“二代目正义联盟”成员的脸上。 “我说他不肯抄我们的呢,原来是别人的样稿了!八成是陈兄弟给他准备的……”别说敌人了,东横西宰也窃窃私语:“当然啰,是还可以,但仍然比不上我们几个的作品……” 莫炎见敌友都怀疑自己,大感冤枉:“这当当真真是我现场所作啊!如假包换!”手指着陈成道:“昨日晚间吃饭的时候,陈兄弟说起崔颢‘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四句诗的时候,是不是说这种‘循环往复’的节奏,有‘一气贯注,浑然天成’的效果?我学以致用,多用‘双声’、‘叠韵’,使诗句富有韵律和节奏,有什么不好的吗?” 说着莫炎问陈成道:“陈兄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没有记错?” 陈成:“……” 是我说的吗? 嗯,听起来像是我的语气…… 只是你这学生已经这么牛掰了,让我这所谓的“老师”倍感汗颜啊! 为了显示自己这位老师并非浪得虚名的,陈成咳嗽了一声道:“说得一点不错,看来莫炎兄弟已经掌握了一些窍门了。只不过嘛,前两句已经用过了这种循环节奏了,到末句‘四时……四时……’,略显重复,可能还能再改改。” 说实话,陈成压根就没有要指导莫氏五虎写诗的想法,尤其是莫炎,更是陈成心中“朽木不可雕也”的典范。 但他竟然能他自己胡吹牛皮时的话记在心里,巧妙运用,的确让陈成对他的想法改观不少。 “唔。”莫炎听了陈老师的“教导”,似乎还有点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我在第四句再次这么使用,是起到了‘首尾呼应’‘更加强调’的效果啊?难道不是吗?还是说,这里犯了什么诗家忌讳?” 陈成:“……” 当一个学生不是对老师言听计从,而是有自己的想法时,最难应对…… 但是莫同学还是很尊重陈老师的:“如果这句不好的话,那陈兄弟有修改的意见吗?” 陈成:“……”你这好像还真把我问住了…… 给三句诗续一句,对陈成来说肯定不是难事。 但就好像“香菱学诗”里香菱的名言: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 陈成恍惚觉得自己竟然不如莫炎,一时间冷汗满头,擦汗不止。 但好在莫炎不算太认死理,没有为难陈成,自己重新琢磨去了,没有让陈老师当众出丑。 现场人人说好,只有对别人苛刻异常的陈总编提了一点意见,那么胜负也就没有悬念,公认莫炎的诗要比邓果的更好。 一贯废柴的莫炎,竟然先拔了头筹,事前谁能想到? 邓果难免垂头丧气,大受打击。 钟矩对他笑道:“莫家炎公子在诗榜上也是‘诗之力三段’的评价,如果不是他与编辑们起了龃龉,起码‘诗之力五段’是有的,你输给了他,也不算冤枉。” 邓果这才坦然了一点,但又感叹:诗榜诗之力三段,百年内最年轻诗士,诗力竟恐怖如斯! 在宜州,无愧于凤毛麟角的存在!(除了自己的族兄邓铎之外) 输给他,不冤枉! 退到了一边。 “第二局出战的自然是我了!”“诗动乾坤”莫动站出来道,老大难的莫炎都取胜了,他的信心自然就更饱满了。 “这是莫动,在诗榜办事处有‘诗之力七段’的评价的。”钟矩对小弟兄们介绍道,虽然莫动在诗榜当天就被削减到了“诗之力一段”,但是那当不得真,来之前钟矩是把莫动作为“最强”来估算的。 可是现在突然冒出三个实力不明的“大师”,钟矩也拿不准,就放弃了用最强者来与他硬碰:“瓜瓜,你上!” 邓铎的另一个族弟邓瓜点点头,出列直面“诗动乾坤”莫动:“我来领教阁下的高诗!以何为题?” 陈成还没从莫废柴的蜕变中缓过神来,来根黄瓜压压惊,继续当吃瓜群众。 邓铎家里的人也是有意思,起名字不是“瓜”就是“果”,感情是特色农业生产户。 从他们的名字再看邓铎的名字,就觉得违和而不亲切。 陈成严重怀疑,邓铎原名不是这个“铎”,而是“夺走”的“夺”,或者更常见的“多少”的“多”。 瓜多多,果多多,拼多多嘛。 “我也不欺负年轻人!”十六岁的莫动老气横秋道:“还是你来命题!” 邓瓜平日里作诗,都是邓铎或者是钟氏兄弟命题,还真不知道用什么当题目,打眼看到了这在啃一根黄瓜的陈成,又与自己的名字相同,便道:“就以‘黄瓜’为题,如何?” “噗!”鼓动腮帮子的陈成险些被噎了一下,又要来如此熟悉而亲切的题目吗? 莫动自然不知道陈成为什么对“黄瓜”反应如此强烈,点点头:“可以!” 陈成并没有和莫家三大师那样有推销自己作品的习惯,就不向莫动介绍“八月尝新最东京”了,当然他在这一题上,直到现在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十足的“童年阴影”。 邓瓜在作诗上是个新手,种瓜却是一个小能手,五六岁就能帮家里“也傍桑阴学种瓜”了,唰唰唰几笔,不一会儿就写好了: 稚嫩黄瓜蕊未开,农人理蔓搭棚栽。 若无夜露辉光照,哪有清香美食来! 莫动不算急才,但是写个“黄瓜”诗自然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一首五言古诗不一会儿就写好了: 翻翻黄瓜花,薿薿叶下庇。 累累架上实,摇摇小儿臂。 雌蝶不想思,雄蜂时复至。 须早插竹扶,勿令瓜贴地! 钟氏兄弟和陈成默认就成了三位评委,来分辩这两首诗的好坏。 三个人对视一眼,倒是颇有默契,都感知到对方的意见和自己完全一致! “莫动胜!” “小正义联盟”们大为惊讶:这么快? 就是这么快! 在陈成看来,邓瓜的这首诗,虽然也算是写成了句子,叙述好了事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却犯了新手很常见的错误: 顾头不顾腚,抓不到重点! 首先,你说黄瓜还没有开花,很稚嫩,需要农民搭棚子、起架子,把它稚嫩的藤蔓挂起来—— 这描绘了田家生活,并没有错。 可问题是,后面突然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感慨: 如果没有露水、日光,让黄瓜吸取养分,哪来的清甜的黄瓜呢? 格外突兀,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因为从上一句看,”陈成边说边嚼着黄瓜:“辛苦培育黄瓜的是农民,大家要感谢,自然是感谢农民——感谢阳光雨露,是什么道理呢?” 邓瓜不服气:“可阳光雨露也很重要啊?!” 陈成无语,将黄瓜咽到肚子里:“是重要没错,可是在你前面的句子里,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啊?这就好像你说:阿爷阿母养育我非常辛苦,所以我最爱的人就是陈老师——逻辑不通嘛!除非陈老师就是你的阿爷阿母。” 邓瓜:“……” 这么一想,似乎是这样。 所以邓瓜这首诗,甚至不能给及格分,比刚刚邓果的诗还有不如…… 钟氏兄弟排兵布阵时,不知道是怎么考虑的!——前提是邓瓜没有发挥失误的话。 这边越来越强,你们还越来越弱了咋的…… 至于莫动的这首诗,就是众口一致的好评了。 钟规说:“似有汉魏风骨!” 钟矩也点点头:“我也有在读旧乐府诗的感觉!” 竟然没有挑他哪怕一个错处! 这是莫动自从上了莫炎贼船,被“正义联盟”屡次围剿一来,头一次! 简直是受宠若惊,高兴莫名! 甚至连诗的本身都不那么重要了! “可以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钟矩笑道:“你给大家说说创作思路呗?” “没问题!”莫动咧开了嘴,失去了他硬板着脸、“诗动乾坤”的硬气,人畜无害:“这首诗呢,还是要感谢‘陈老师’!” “又是我?”陈成瞪圆了眼,黄瓜也不迟了,听听他怎么给自己戴高帽。 因为陈成刚刚说“最爱的人就是陈老师,除非陈老师就是你的阿爷阿母”,莫动察觉到了歧义,脸一红道:“当然,我不是说陈兄弟是我的父母哈!但是听陈兄弟谈话,总能给我很多启示!——你还记得前天午饭的时候,跟我们聊‘古诗十九首’吗?” “呵呵。”陈成干笑两声,“古诗十九首”是昭阳仙子刘昭阳的拿手好戏,自己谈不上精通,只能说借这个吹吹牛皮还行。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莫动深情吟诵道:“这首诗一共十句,却有六句都用了叠音词!” 他说的是“迢迢”“皎皎”“纤纤”“札札”“盈盈”和“脉脉”。 “读起来,音节和谐,质朴清丽,情趣盎然!自然而贴切地表达了物性与情思!”莫动感慨道:“我以前还不觉得,听陈兄弟这么一说,再回头去看,当真与现如今的‘妖艳贱货’不同!太纯真感人了!所以,这才……东施效颦,聊博大家一笑。” 众人一看,他前四句“翻翻黄瓜花,薿薿叶下庇。累累架上实,摇摇小儿臂”,读起来的确和“迢迢牵牛星”前四句如出一辙! 把黄瓜成熟时那种如小孩手臂一样结识可爱的形态写得极为传神! 这诗初见并不惊人,可是越读越有滋味,就好像黄瓜一样,细细咀嚼,度过了黄瓜特有的“土腥味”之后,就是悠长的清甜! 不仅这四句模仿了古诗十九首的句式,就连最后两句说理的方式,也和汉魏的古诗如出一辙: 黄瓜必须要在小的时候就搭棚插架,不能等到快要贴到地面时才搭架子——因为一旦贴了地,瓜就要烂掉了。 这句说的道理,和“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何等相似! 而借物说理的方式,又和曹植“七步诗”等诗,何等相似! “恭喜莫动郎君,突破了瓶颈!下次诗榜再考核的时候,恐怕你将是我们的一大劲敌了!”钟规常常叹息道。 邓瓜听到自己崇拜的小钟也这么说,格外惊恐:没想到自己这个对手,之前也就诗之力七段,现在竟然恐怖如斯! 看来他的确是宜州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 第454章 我们中,出了叛徒!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莫炎在诗榜考核的时候,实际实力只有诗之力五段,莫动比他高一点,但也不是太多,诗之力七八段撑死了。 可是从现在的两首诗来看,莫炎重新接近他的“诗士”水平,莫动的这首诗,即便不考虑他是完全借鉴古诗十九首,但可能单首作品已经具有诗士七段的水平了!(这恰恰与莫动自己评估的“非官方认证”的段位相一致) 突飞猛进的速度之快,让向来天赋异禀的钟氏兄弟都惊讶不已! 这不能不说是陈成的功劳。 陈成只用了三言两句,就让这两个榆木脑袋铁树开花,当真神奇! 让钟氏兄弟都对陈成既敬且畏。 两位着名废柴都这个程度了,那另外三个少年,水平多么高深,几乎不敢想象了! 因为莫炎、莫动两个废柴谈起陈成时,还有几分尊敬,但是另外三个少年,就是倨傲十足,口气中透露出,他们三人甚至对陈成的一些观点不以为然,想必定有高论!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终于轮到我了?”“诗界纵横”莫枫闪亮现身,下巴扬起的角度决定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邓良,这局你上!”钟矩派遣道。 “我……可以吗?”邓良被前面两位一吓,现在压力山大。 “大胆去比好了,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行了。”钟矩道:“至于胜负,无需挂怀。” 他颇有些保守道。 “你管你自己,不要管别人。”钟规也勉励邓良道。 邓良是邓铎的几个族弟当中天赋最好的,目前的诗力也最高,原本钟氏兄弟来之前,是打算让他来单挑莫动的,可是由于拿不准莫枫莫尘莫元三个少年的实力,才临时排遣了诗力不济的邓瓜出场,而把厉害的邓良排在后面。 这一场双方的架势都不一样了,显示出前两场不过是热身战,邓良对莫枫才是好戏的开始! “放心,土狗瓦鸡,不值一提!”莫枫冲兄弟几个笑道:“且让我来给对方普及一下药理知识!”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陈成十分羞愧地掩住了半张脸,躲得莫枫远远的,就好像莫枫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能祸及众人似的。 莫炎、莫动给了人惊喜,但是莫枫三个人的真实水平,陈成再清楚不过,就好比是混元太极门的掌门人马保国老师,偏偏自己是当着众人的面夸奖过马掌门出神入化的“五连鞭”的,而且对方就要上擂台,与一个青年自由搏击的过招。 马掌门自己倒下不要紧,可陈某人作为客观独立第三方、公平公正眼光毒的诗评人的口碑就要倒下了啊! “我是不是该上个厕所啊。”半根黄瓜带来的尿意让陈成很想逃避即将到来的尴尬场景。 “别走啊,好戏刚演呢!”周小三拉住陈成幸灾乐祸道。 “嗯,大家一起见证。”郭小四的话里也不怀好意。 “六弟,你觉得谁能赢?”王小五故意问小六。 “我很傻吗?”小六就翻了翻白眼,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反正无论结局如何,”蒋飞很有点发言人的潜质:“梦见哥或成最大赢家。” 一听都是酸不拉几的讥讽话。 说真的,七少这几天在莫氏庄园虽然吃好喝好,可是早就看不惯陈成逮到“莫氏五虎”每顿饭一顿猛夸的作风—— 明明这几个人写的诗,还不到我们七个的水平呢! 孟子曰:不吃嗟来之食! 你这不就是嗟来之食吗? 我们看不起你! 而且太跪舔“莫氏五虎”,使得陈成完全冷落了七个小可爱,也让他们心生妒忌。 现在终于要把“醇香入药能医病,秀色登堂可治伤”的莫枫拉出来遛一遛了,始安七少简直高兴死了! 他们巴不得莫枫出个大丑,连带陈成在他非常看重的钟氏兄弟面前形象崩坏! “损人不利己!损人不利己!你们几个不要忘了,好酒好菜就是谁换来的!”陈成呵斥道:“看看你们几个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还要意思说我‘嗟来之食’?” 周小三撇撇嘴:“有酒还不是都让你喝掉了?我们又不喝酒。” 陈成:“……” 妈的,这小子我绝对要想点办法把他从七少的名单里剔除出去! 尿也不撒了,我就要看看莫枫,还能写出比“醇香入药能医病,秀色登堂可治伤”更令人捉急的诗来吗? 陈成已经笃定,无论莫枫这次诗写得如何,自己一定要施展王昌龄大叔颠倒黑白的本事,过分解读莫枫的大作,将其捧为熠熠生辉的光彩华章! 我一定可以—— ? “陈兄弟那边聊什么呢?这么热闹?”钟矩笑道:“这位莫枫兄弟不肯出题,要不然你们那边派一个出来,帮忙想个题目?” “好啊!”周小三高兴道,他非常乐意当这个搅局者,出个与莫枫平日方向毫不关联的题目把莫枫带到阴沟里! 看他这幅内奸嘴脸,陈成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准去!”陈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对小六努努嘴:“小六你去!” 周小三这个二五仔陈成不放心,还是要与自己关系近一点的小六去才好。 小六郑重点头,表示不会辜负陈成的重托。 来到众人面前思忖片刻道:“我寻思着莫枫哥哥在江湖上人送外号‘诗界纵横’,当真是霸气侧漏!令人艳羡!就犹如合纵派的公孙衍和苏秦,连横派张仪,翻云覆雨,无往不利!我看不如就以‘合纵连横’为题,吟诗一首,谈谈自己的看法——你们觉得怎么样啊?” 扑通! 陈成险些没给小六给气死! 叛变了! 全都叛变了! 一个个的都在这里挖坑等着埋葬我的一世英名呢! 钟氏兄弟也被这个出人意表的题目弄得有点懵逼,钟矩干笑两声:“还真是一道奇特的题目呢,出得好!” 好个屁!陈成心中大骂! 这道题从任何一方面看,都很不好! 莫枫这几个废柴,从平日的习作来看,都还没有脱离花花草草的窠臼,每天红花绿叶的,不出三首诗就把胸中那一点点浅薄的墨水全泼洒出来了! 这样的人,能写合纵连横? 前面两题,一个兰花,一个黄瓜—— 这一题,不说继续写点植物,就算转到猫猫狗狗,甚至是烤猪上面,也不那么违和? 你看莫枫那一脸傻样,我看他大概率连“合纵连横”是什么都不知道! 陈成这样想着,就听莫枫小声问莫元道:“元哥,啥叫‘合纵年横’啊?” 陈成:“……” 妈的你能不能把“l”和“n”的区别先弄清楚啊! 小六搅局完毕,得意归队,冲着陈成嘿嘿奸笑:我说过我会帮你嘛,我一定会帮你的,我怎么会不帮你呢…… 周小三第一个跟他击掌,始安七少洋溢着过年的喜气洋洋氛围。 陈成的这股歪风邪气必须由他们来纠正!就好像纵横家们,朝秦暮楚,事无定主,反复无常,设第划谋多从主观的需求出发—— 一如陈成,为了一箪食,一瓢饮,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一帮白眼狼!”陈成狂翻白眼,拍拍郭小四的肩膀道:“小四还是你好,不像他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郭小四也拍拍他的屁股:“是的。” 然后回到队伍里,跟小六激情击掌。 “yeah!” 陈成:“……” 莫元三言两语把张仪苏秦的故事讲给莫枫听,说完还感叹道:“可惜呀,这题没轮到我写,要不然,定能写出一首旷世绝响来!” 他最近不是正着迷左传、战国策嘛。 另一边邓良也在冥思苦想,按道理,乡下少年们都是写花花草草,瓜瓜果果更擅长,但他对“纵横家”们也不是一无所知,起码邓铎族兄就给他们讲过“苏秦好学,以锥刺股”的故事。 这题倒是当真不担心双方有宿稿,双方都是现场创作,非常公平。 不过让陈成有些奇怪的是,在莫元给莫枫简单了讲了讲纵横家的故事之后,这小子诗写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写好了。 “靠,特么比老子的才思还要敏捷!”陈成不禁在心中犯了嘀咕! 这么快,能有什么好作品? 但想想又很合理,毕竟这小子掌握了“醇香入药能医病,秀色登堂可治伤”的固定模板,只要套进去,什么“苏秦能合纵,张仪可连横”,是不需要几秒钟就写好了。 鉴于此,虽然莫枫自己写完得意非凡,臭屁无比,但是陈成甚至连凑过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刚刚硬憋住的尿意又有点汹涌了。 邓良几乎用了莫枫五倍多的时间,这才磨磨蹭蹭地把一首诗收了尾。 莫枫却还要保持神秘感,非要让对方先展示诗作—— 好像对方如果写得不咋样的话,自己都不舍得将自己“精彩绝伦”的大作给对方一饱眼福。 陈成暗骂:什么叫敝帚自珍?你这就是百分百的敝帚自珍! 抱着一根破扫帚当宝!你以为你是哈利波特啊! 陈成瞥见始安七少的眼神,个个都意味深长,仿佛再告诉他: 莫枫三个人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模样,你要负很大的责任! 陈成:“……” 众人去看邓良的诗,如此艰深的题目,竟然还完成了一首七言律诗。 诗曰: 卜曰毕万定当强,武子功封列魏疆。 足肘相接知默契,成璜互比鉴贤良。 抱薪救火何愚蠢?逐利操戈恁缪狂。 合纵连横空用尽,无疑大水荡墟梁! 唔? 陈成有些意外,因为这诗的口气,完全不像一个乡下少年的见识。 这首诗的内容,大约是讲战国前后魏国的兴衰。 首联的毕万,便是魏国的先祖,姬姓,原为春秋时期晋国大臣。因随晋献公消灭耿、霍、魏三国有功,晋献公于是将魏地赐封给毕万,并任命他为大夫。毕万死后,毕万子孙以其封地为氏,称魏氏,成为战国七雄之一的魏国先祖。 颔联回顾了魏国强盛时的景象,无非是得道多助,能臣云集,但是一旦国家爱好逐利、加倍征伐,必然导致国库空虚,国家败亡。 这就是孟子见梁惠王(魏惠王)中所说的“夫君欲利则大夫欲利,大夫欲利则庶人欲利,上下争利,国则危矣。” 也就是不能君臣上下眼中只有利益,一旦全部的心思都在这上面,而不是前面颈联所说的引进人才,贤良当道,国家就会迅速衰败。 在末联中,邓良感慨说: 合纵连横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治标不治本的阴谋诡计罢了! 只要国力不彰显,全白费! 难怪最后秦王灭六国,王贲伐魏,决黄河水淹当时的魏国都城大梁。 这一切,与魏国是否“合纵连横”没有关系,而在“逐利操戈”时就已经注定了。 这一点的确是真知灼见—— 只不过嘛,这是孟子亚圣老人家的观点,并非邓良自己思考出来的。 而且,这首诗也很明显看得出来邓良受到《孟子见梁惠王》的影响,把纵横家的那些东西不放在眼中,而是要靠儒家的仁义,也就是孟子在“上下争利,国则危矣”后面说的“为人君,仁义而已矣,何以利为!” 还真是王道的写法啊! 只不过呢,骚年,现实世界并不是光讲仁义就可以天下太平的,你这个年龄这么写,我只能说你思想还很幼稚。 陈成感慨着,但是不谈思想,光是从诗的本身来看,四平八稳,中间两幅对联也能显现一定的功底,可以说已经十分不错了。 陈成其实就担心这种“王道写法”,因为很有可能导致莫枫的“邪门歪道”写法写得更加滑稽出戏,要为他“强行解释”,颠倒黑白,必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啊! 陈成又有点后悔没在第一时间看莫枫的诗,这样瞎解读还有底气些。 可是最怕的就是看完之后,陈成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写得不错了。”钟矩察觉到邓良仍然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冲他笑笑道:“这题对你来说难度过大了,稍稍少了一点平日的灵气,但也算可以接受。” 莫枫肯定不是这么认为的,他看完邓良的诗之后,不住摇头,咂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千呼万唤之下,莫枫终于展示了他的大作: 饮鸩渴消偏有方,膏肓何药救其亡。 无人解道苏秦恨,又把六国寄始皇。 第455章 陈成与六国论 饮鸩渴消偏有方,膏肓何药救其亡。无人解释苏秦恨,又把六国献始皇。 “完了完了完了!”陈成一看到莫枫的诗这么短,就断定这小子大概率肚子里没啥内容,写不了长的东西。 再一看首联“饮鸩渴消偏有方,膏肓何药救其亡”,简直和他之前的“醇香入药能医病,秀色登堂可治伤”如出一辙! 大哥,不要因为我胡乱夸了你两句“颇通药理”,你就自己给自己加了这个人设,行不行? 五行的交互作用:相生、相克、制化、胜复、相侮、相乘、母子相及,你懂不懂? 元气、宗气、营气、卫气、脏腑之气、经络之气,懂不懂区分? 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奇经八脉、十五别络、浮络、孙络……不了解这些的话,开按摩院给人家扎针人家都不愿意给你扎? 让你写诗就好好写,上来扯什么“饮鸩止渴”“病入膏肓”啊! 事实上,小六这蔫坏的小子,之所以出一个特立独行的“合纵连横”的题目,就是要为难你,让你不能往任何医药、疾病上联系! 结果你还是来这一套,气人不气人啊! 陈成非常沮丧,他深感钟氏兄弟在下一秒就要爆发出哄堂大笑,和始安七少一样嘲笑他“嗟来之食”,这种人也能吹捧,你作为一个文化人、一个少年知名诗人的底线呢? 惴惴不安间,钟氏兄弟却并没有发话,他兄弟二人盯着这首诗,很费解的样子。 毕竟这诗十分奇葩,药学知识之后,写到了苏秦—— 可问题是,苏秦在秦朝统一之前六十年就挂掉了,何来“六国献始皇”之说? 不通不通! 前两句和后两句转折又非常生硬,和邓瓜的诗一样,充满了新手初学的痕迹! 难道这小子名不符实,并没有什么实力,一直都在虚张声势? 钟氏兄弟对视一眼,不动声色。 也许是莫枫三个人太自信了,让他俩也不敢贸然开口评论。 陈成也在心中判定这诗即便是王老师在场都救不过来了,哈哈笑了两声,对钟氏兄弟:“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如果太差的话,咱们就直接跳过,不要浪费时间了,搞得我很难堪…… 钟矩看了看依然自信满满的莫枫,试探道:“阁下是否能够给我们讲讲你的这首诗啊?” “当然没有问题!”莫枫丝毫察觉不出众人此刻对他的疑虑,反而信心十足的样子:“话说这个鸩啊,是一种剧毒的鸟,黑身赤目,身披紫绿色羽毛,喜以毒蛇为食!它的羽毛有剧毒,放入酒中浸泡,只需一点点能置人于死地……” 陈成:“……” 钟氏兄弟:“……” 始安七少:“……” 莫枫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传说中鸩鸟的“(毒)药用价值”,众人集体无语,只有莫家其余“四虎”听得津津有味。 莫元过去喜欢读诡怪故事,《山海经》自然读得很熟,这里面记述的“鸩”就是很为人所知的动物。 他和莫枫一交流,两人在这上面还真是臭味相投。 “那个,”陈成咳嗽了一声道:“这个知识倒是蛮有用的,下毒时可能用得上——” “可是,”陈成一摊手:“好像与主题的联系不是很大。” 你是不是发力发错了地方。 莫枫自己重新览阅了一下自己的诗,沉吟道:“嗯,这些药理知识,对你们来说,是太高深了一点,不大好接受。” 陈成:“……”完全对牛弹琴…… “饮鸩止渴我们都是知道的,不能喝毒酒解渴,只顾眼前困难而不顾严重后果——”钟矩道:“我们更想知道,阁下这么写,所指的是什么?” “好!开门见山,一针见血!我喜欢!”莫枫一副“欣赏你的直白”模样,然后变了一张脸,用磁性的嗓音喝道:“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 陈成:“……”这话听起来好像似曾相识啊…… “唔?”钟氏兄弟听到莫枫这种“不容置喙”的论断,感觉很新奇。 过去大家论秦朝的统一,都说秦人是“虎狼之师”,六国根本打不过,但是秦人又因为这种残暴好战,最终灭亡,所谓“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贾谊《过秦论》) 但是莫枫说六国坏就坏在贿赂秦国上面,还蛮有意思。 陈成狂翻白眼:这蠢货能想到这一点?分明是苏轼老爸苏洵的代表作《六国论》嘛! 咦?这小子为毛知道《六国论》? 莫枫看到陈成翻白眼,有些羞赧,挠挠头笑道:“当然咯,这也不是我的论断,是陈兄弟那天在酒桌上谈起的。” 钟氏兄弟齐齐又看向陈成。 陈成汗颜:我又讲了六国吗? 嗯,男人吹牛皮嘛,反复就是那么话题,加上这时候时间线还早,无非是春秋战国,楚汉争霸,三国战纪啥的。 不像后世,光是明粉清粉就能吵半年不重样的。 六国我是讲过,但是你好像也没怎么认真听? “在我与陈兄弟深入探讨之后,双方达成了一致的见解!”莫枫大言不惭道:“割地贿赂秦国,自己的力量亏损了,敌人的力量壮大了,彼竭我盈,这不就是灭亡的原因吗!” 陈成想说“你说反了”,但是大家好像都去思考他的道理去了,没人注意到底谁竭谁盈了。 “过去苏秦挂六国相印的时候,”莫枫一派挥斥方遒的模样:“成立合纵联盟,团结一致!秦国十五年不敢出兵函谷关!何等威风!” “可是六国的后人们,丝毫没有这等同仇敌忾的英雄气了!就顾着怎么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哪里还敢去惹秦国?”莫枫长叹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钟氏兄弟听到这样的句子,一下子又对这小子肃然起敬了! 好在这小子还算识相,咧开嘴笑笑道:“当然,这话也是陈郎君说的。” 钟氏兄弟转而又对陈成肃然起敬! 陈成连连摆手,心说:我真没有有意要抄苏老洵啊!这份功劳我不要。 莫枫自己把自己说入了戏,继续道:“我个人认为,国家衰亡时,就像一个得了重病的病人,饮鸩止渴,那是愚蠢;放弃治疗,好像也太消极。还不如燃烧掉最后的生命力,殊死一搏,指不定能拼一个‘回光返照’呢!” “不给秦国土地,秦国就要打,给了,他还是打,那我就不给!不但不给,还要联合其他国家,一起去找秦国要土地!不给,我们也打你!怎么就没有这点骨气呢?假使苏秦活在战国末年,是不是更好一点?毕竟他都舍得用锥子捅自己,是个狠人;肯定也敢拿锥子捅秦国!把六国那些庸碌之辈全拿出来换一个苏秦那样的人,靠一张嘴把大家忽悠起来——‘忽悠’也是我跟陈兄弟学的哈,肯定值得?”说到这里,莫枫长叹一声:“可惜呀,换不得!所以我说,没有人能理解苏秦那样有抱负人的苦闷,六国完全是自己把自己全盘献给了秦始皇啊!一帮软蛋,莫枫我瞧不起!” “啪啪啪!”话音未落,钟氏兄弟已经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莫枫兄弟的话当真是有真知灼见了!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在莫枫兄弟看来,解决国家存在的问题,就是治病,小事就是小病,大事就是大病。病入膏肓的时候,有时候可能就需要虎狼之药才能起死回生!” “想不到,莫枫兄弟既对病理、药学了如指掌,谈论起军国大政,也是抽丝剥茧,丝丝入扣!我兄弟二人见教了!” 莫枫得意非凡,嘴上难得谦虚一下:“岂敢,岂敢。军国大政的事,我们兄弟几个还是喜欢听陈兄弟的,他讲得比我有意思多了!时不时‘品三国’‘那时汉朝’‘战国那些事儿’,但是在药学方面,不是我吹,在座的诸君,没有一个比得过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上去,相比于写诗,这小子还是更看重陈成给他的“中医药大师”、“非物质文化传承人”的称号,甚至他现在就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绰号,由“诗界纵横”,改为“诗医双修”啥的。 只是看上去,好像还是“诗界纵横”更霸气一点,暂时就不改了! “那这一局——”陈成半天没插上话,完全沦为了配角,局面离奇的翻转让他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那还用说,自是莫枫兄弟赢了!”钟氏兄弟爽快道。 陈成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嗯,感谢苏洵,感谢六国论。 邓良也规规矩矩地向莫枫认输,表示自己跟着钟氏兄弟出来了,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诗榜认证的诗士们已经很恐怖了,没曾想诗榜未认证的诗士依然恐怖如斯! 甚至更恐怖! 更加上精通药学,这等奇才,在宜州大陆定然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望着“桀桀桀桀桀”笑得牙龈都露出来的莫枫,邓良且敬且畏地退下了。 “你们这边还有厉害的人物吗?”诗界主宰莫尘开口问道,莫家五虎已经连胜了三局,即便五局三胜的话,也提前锁定了胜利。 新手就是新手,哪怕是邓良这样已经窥得诗道门径的少年,实力与他们莫氏五虎的差距还是不小,莫尘觉得,如果还是派这几个初学者作为代表来与自己交战的话,有损自己“色彩大师”“诗界主宰”的名号。 所以,他不想再“教育”新人了,他想直接挑战钟氏兄弟。 “靠。”陈成捂住了脸:难堪呀!难堪! 如果是初学者,你们几个人凭着一点“歪门邪道”还能侥幸取胜! 可是遇到钟氏兄弟的话,你们那一点墨水一试便知深浅了! 不是陈某人夸口,今天在场的,除了我有实力与他兄弟二人一较高下,你们几个都是完全没有门的! 钟氏兄弟显然也对莫尘直接挑战他二人有点意外: 毕竟来之前的目的就是“顺路剿剿‘匪’”,让儿郎们有点实战经验,可没打算自己亲自上场! 但是也不是说邓良就是小字辈之中最厉害的了,他只是邓铎的族兄弟里比较有发展前景的。 “这位是我们的表弟黄浩——”钟氏兄弟又拉出一个少年道:“诗榜评比那天,获了诗士五段的评价!比我兄弟二人还要更高,这一局,就由他来与你匹敌一番,可好?” 莫尘一开始听说黄浩只不过是“区区诗榜认证诗士五段”,嫌其段位低,配不上自己这“非官方认证诗士八段”,但是一听钟氏兄弟这个表弟竟然比表哥们的段位还要高,一下子又来劲了! 真正的男子汉,就是要挑战更强者嘛! 钟氏兄弟也没有胡说,毕竟他俩都是“老阴比”,常年徘徊在低段位,和陈成比试的时候,大钟“诗士一段”,小钟甚至只有“诗之力七段”,可是这俩人的真实实力,早就突破了诗师的界限,逼近大诗师了。 他们能不出面,那是最好的,但以莫尘的实力,就算是诗士五段的对手,小陈我看他也够呛,祈祷着他也能有莫枫莫炎莫动三个人的好运气,写出一点稍微能糊弄住人的东西。 但是根据陈成的观察,“莫氏五虎”中就数莫尘对陈某人的话不大上心,毕竟他都已经“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了,有如何能看得上陈成这个“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人的弟子呢? 你且自求多福! “以何为题呢?”钟氏莫氏双方看向陈成一行人,只要遇到这种情况,始安七少就是最佳的发牌机! 周小三、郭小四、王小五几人都跃跃欲试,但是陈成知道这几人都憋着劲要使坏,于是指定了最靠谱的孙沐。 年龄大一点,他不会像其他几个人那么无聊,故意出摸不着边际的题目。 孙沐领命,沉吟片刻道:“便以‘彩虹’为题,各位看可好?” 彩虹?不错。钟氏兄弟点头表示认可。 陈成也松了一口气,孙沐总算还是不像小弟们,故意出“合纵连横”那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题目,只是描写自然界的静物,还是可以的。 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莫尘声称自己是“色彩大师”(莫尘:特么不是你封的吗?),自认为擅长写色彩,可是到彩虹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一个不缺! 颜色是丰富了,但着力点该放在哪里呢? 陈成暗骂:想不到浓眉大眼的孙沐,你小子也叛变了! 第456章 诗界主宰变天界主宰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节操还给我。 为什么大家这么安静, 所有压力都跑到我这里。 有没有地缝一个给我, 马屁拍了太多却成真不了。 也许“赞美”是一种解药, 也是我现在正服下的毒药…… 配合着周杰伦的曲调,陈成默默给自己唱响了一曲《彩虹》。他发现,看别人写诗要比自己写诗难多了,自己写知道要往哪些方向发力,别人写却只能祈祷—— 祈祷莫尘即便写得差,也不要故意撒狗血,写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让小陈我丢脸。 西洋镜(拉洋片)终究会被拆穿的,无论是“贵妃洗澡”图还是“仙姑尿尿“图,只要观众发现暗箱里面来来回回不过是几张图片,又或者画面的劲爆程度没有达到他们的心理预期,那么他们就会立即大呼上当,并要求“赔钱”! 早知道就在莫枫比完之后见好就收,不让他们继续比下去了,也省得现在冒风险。 只是你看莫尘、莫元这两个人自以为是的样子,陈成怀疑自己刚刚要是阻止的话,这两人大概率会觉得自己是在阻碍他俩出风头。 “我已经写好了!”不多一会儿,莫尘就兴致勃勃地写好了自己的作品。 众人觉得是不是要等待黄浩的诗作完之后一起比较,可是“诗中主宰”莫尘觉得不用,只要自己的大作一展示,谁赢谁输一目了然,比赛不就结束了吗? 还要那么麻烦干嘛! 以我为主,为我所用嘛。 陈成:“……” 说你胖,你就喘! 就你这种态度,在评委心中的映像分就差到不行了!你还赢!赢个屁! 但其他人听完之后,都有兴趣先睹为快,看这小子写成了什么,让他如此嘚瑟! “哈哈,各位看完之后可不要夸得太猛,让我不好意思哟!”莫尘眉开眼笑着,展示自己的大作。 他写的是: 为我殷勤挂彩虹,奇哉造物赞天公! 红黄蓝色三元老,真善美质七幼童! 有此长桥通宇宙,无需暮日步龙钟。 人间谁有并州剪?剪取宜州一角空! 莫尘展示完自己的大作之后,大家果然如他先前说的那样,没有“夸得太猛”。 不但没有“夸得太猛”,事实上一个夸的都没有! 因为大家…… 看不懂。 钟矩看了半天,小声问钟规道:“大哥,你知道他这写的是什么吗?” 钟规长叹一声:“为兄也知不得也!” 始安七少对着这诗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关注点都在“真善美质七幼童”上。 这里又没有其他的幼童,数目又恰巧是七个,那不是在写他们“始安七少”,还能是谁?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们兄弟七人跟“诗界主宰”自认也没啥交情,他竟然还认为我们具有真、善、美的优良品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孙沐都有些后悔故意给人家一个“彩虹”的题目为难人家“色彩大师”了。 陈成不会像他们一样一叶障目,悲伤地想到: 果然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到了莫尘上场,“莫氏五虎”的底裤还是露出来了! 你就别得意了,好好看看,你写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啊? 还“为你殷勤喷彩虹”!你以为天公是你家的啊,你让他喷彩虹你他就喷彩虹? 现在也无风雨也无阴,你让你家的天公喷两道彩虹给我们看看? 只要你能做到,那我们都要“奇哉造物赞天公”了! 而且那你都不是“诗界主宰”,而是“天界大主宰”了! 陈成真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把莫尘给喷死,可是现在喷莫尘就是在打自己的脸,谁让自己夸人家“色彩大师”“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呢? 再多的憋屈,也只能忍在肚子里。 “别的地方,我兄弟二人略一思忖,倒也能懂。”钟矩终于打破众人的沉默道:“就是这颔联,怎么看都不解其意。” 莫尘自己看了看“红黄蓝色三元老,真善美质七幼童”这两句,奇怪道:“这不是很通俗易懂吗,哪里不懂,我给你们解释解释。” 语气中带着一股莫名的优越感。 “何故红黄蓝为‘三元老’?”钟矩问:“纵览古往今来的典籍,都没有这样的记载!” 莫尘心道:如果让你在书上查阅到了,那我还哪门子的“色彩大师”呢? 神神秘秘又面有得色道:“红黄蓝乃是‘三元色’,他色皆可调三色而就也!” 这番妙论钟氏兄弟还是第一次听说,将信将疑道:“是吗?” “自然为真!”莫尘笑意更浓:“起初呢,我从陈兄弟口中得知这一点,我也不信。” 钟氏兄弟对视一眼:嗯,又是从陈梦见那里得知的。 他还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啊! “但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莫尘卷起袖子:“前天我一回家就去试验了!我把红色加上黄色呢,就成了‘橙色’!红色加上蓝色呢,就成了紫色!黄色加上蓝色呢,就成了绿色!” 莫尘饶有兴致地讲述他使用各种颜料相搭配获得的色彩,听得钟氏兄弟和众人感到大开眼界的同时,也觉得很有意思,毕竟他们都没有调色的经历。 “那我要用黑色,怎么办呢?”邓瓜提出一个复杂点的问题。 “这我也试验出来了!”莫尘得意洋洋:“把所有颜色,加到一起,那就成了黑乎乎的一团了!” “那么白色又怎么搞?”邓瓜仍然对莫尘的结果表示怀疑。 他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笑了: 白纸嘛,白纸,本身就是白色的。(颜料三原色中,黑白灰属于无色系。) “原来是这样的‘三元老’,”钟矩感叹一声:“学到了!” 陈成早在幼儿园阶段就知道这些,看到莫尘把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跟众人炫耀,着实无语! 而且,这小子就是“满坛子醋不晃,半坛子醋晃起来晃”的典型代表! 你是不是把“颜料三原色”和“光学三原色”给搞错了啊? 颜料三原色(yk)是品红、黄、青没错,可光学三原色(rgb)是红、绿、蓝啊! 彩虹恐怕是一种光学色散现场,而不是你家天公拿着一块调色板,在天幕中绘画出来的吗? 但是发现色散现场的牛顿先生生活在900年以后,陈成没办法让这些“古人”都理解如此高深莫测的理论,只能任由莫尘班门弄斧,并引起一群人的崇拜。 “三元老我们是懂了,”钟矩又指着另一句道:“那这个‘七幼童’是什么情况呢?” 莫尘眉头一皱:“怎么?这么有名的掌故,连博闻强识的钟氏兄弟都不知道吗?” 钟氏兄弟被他问得没法回答,只能讪笑道:“确实不知道。” 陈成心想:别说他俩了,我都不知道你小子写得是什么玩意…… “哈哈哈哈!”莫尘放声大笑,优越感再次显露无疑。 钟氏兄弟被他笑得心里发毛:难道这个七幼童真的是家喻户晓吗? “我是知道的,我莫氏五虎也知道的,陈兄弟是知道的,陈兄弟带来的这七个小兄弟是知道的。”莫尘继续酸对方:“恐怕也就你们几个不知道了,可惜呀!” 陈成想:他们知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我——不知道。 始安七少听莫尘这个意思,似乎真善美的“七幼童”说的不是他们,有点失望。 好在钟氏兄弟二人涵养都相当不错,道:“愿闻其详!” 莫尘对陈成道:“还是陈兄弟来?你说故事比较好听。” 陈成莫名其妙:我连你说的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我怎么讲? 谦让道:“还是莫尘兄弟自己来。” “那我就勉为其难啦!”莫尘点点头,开始了他的讲述: 传说在一座大山里,囚禁了两只千年大妖! 可是有一天,一只穿山甲不小心打穿了山洞,两个妖精逃了出来,从此百姓遭难! 穿山甲急忙找到了一个老汉,告诉他只有种出七色葫芦,才能消灭这两个妖精! 陈成越听越不对劲,迟疑道:“你说的这两个千年大妖……莫不是蝎子精和蛇精?” “对啊!”莫尘高兴道,指着陈成道:“你们看到没有,除了你们,在场的人都知道。” 陈成:“……” 特喵的这哪里是什么“有名的掌故”,难道不是七个葫芦娃吗? 葫芦娃葫芦娃, 一根藤上七朵花, 风吹雨打都不怕! 啦啦啦啦! 叮当当咚咚当当葫芦娃!叮当当咚咚当当本领大…… 但是葫芦娃的故事对钟氏兄弟一行人来说还挺“新鲜”,让陈成不要打岔,请莫尘继续说。 陈成:“……”你们觉得如果我不跟他说的话,他能知道这个? 我这张嘴啊,怎么就这么欠,什么狗屁事都跟这几个不靠谱的人说? 陈成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 那边莫尘却是眉飞色舞地讲到老汉种出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个大葫芦,让听众们备受鼓舞; 讲到妖精把老汉和穿山甲抓去,听众们又是备感忧虑。 等七个葫芦成熟了,相继落地变成七个光着脚的小男孩,拥有各种法力,又让听众们重生希望! “大娃是大力士,能变大成巨人!二娃千里眼,顺风耳!机灵鬼三娃,铜头铁臂,钢筋铁骨,刀枪不入!一手下去,蛤蟆精的大刀能断成三截!四娃喷火,打雷!五娃吸水,吐水,六娃隐身,来无影去无踪!七娃有个宝葫芦,不装别人,专门收他这几个兄弟!” 钟氏兄弟:“……” 邓瓜邓果:“……” 莫氏四虎始安七少:“……” 陈成:我可去你的!七娃那是受了妖怪的蒙蔽,成了妖精的孩子,不辨是非才将六个哥哥吸进自己的宝葫芦的!他是无辜的呀! 咦,我干嘛要这么认真呢? 说实话,陈成一开始看莫尘这两句的时候,根本没有往葫芦娃上想,反而以为是某幼儿园的虐童事件。但就和葫芦娃一样,这个陈成也没想到会跟莫尘有什么联系。 当莫尘说到妖精把七兄弟送进炼丹炉,要炼成七心丹时,在场的耳福无不提心吊胆,连诗还没有写完的黄浩都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笔,诗也不写了,就听你小子吹牛逼。 终于,爷爷把七色彩莲的莲子投入炼丹炉,使他们联合起来,发挥各人的法术,冲出炼丹炉,终于打败妖精,把他们收进宝葫芦里! 听到这里,第一次听“葫芦兄弟”的邓瓜邓果邓良等人喜气洋洋,感慨说:“葫芦娃真厉害啊!” “这有什么厉害的!”莫尘撇撇嘴:“他们如果合体的话,变成金刚葫芦娃,聚合其他七个的所有能力,那才叫真正厉害呢!” “啊,还能合体吗?”邓瓜邓果,包括钟氏兄弟,都感觉大开眼界,那是够厉害了! 于是邓氏兄弟们又催促莫尘讲“葫芦小金刚”的故事,莫尘打了个哈哈道:“这个嘛,以后有机会再跟你们讲。” 毕竟“葫芦小金刚”的故事,陈兄弟还没跟我们讲呢?我又如何能讲给你们听? 为了听“葫芦小金刚”的故事,莫尘已经让莫炎把今天晚饭的猪杀好了。 “总之啊,葫芦七兄弟解决了两个妖精之后,七兄弟就化成了七色彩虹,冉冉升起,高高挂无暇!世界上就没有妖怪了。”莫尘感慨道。 “好!讲得好!”邓瓜等人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都忍不住叫好起来。 “咦,四哥,不对?”小六忍不住问郭小四道:“我记得梦见哥说的好像是,葫芦七兄弟化成了七色山峰将妖怪镇压在了山下?怎么到他这里成彩虹了?” 郭小四窃声道:“我记得……好像也是山峰……” 陈成:“……” 好么,我就说这小子从来听故事都不认真,山峰成彩虹,直接就断了“葫芦小金刚”的后路啊—— 毕竟在第二部葫芦娃里,为姐姐姐夫报仇的青蛇精上来就是劈开山峰,擒获了七个葫芦娃。 你特么直接改成“彩虹”了,我看青蛇还怎么抓他们! 坐阿波罗十一号是吗? 我看你要上天啊! 果然啊,不靠谱的人到最后还是不靠谱,你这一改动,得,人家《葫芦娃》的续集没办法拍了…… 想想又很奇怪,为毛莫尘连个结局都记不清,而葫芦娃七兄弟每个人的能力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往往就是这样,虽然莫尘这两句中讲到的“知识点”,没有一个是对的,可是已经足以让钟氏兄弟对这两句诗从“理解不能”到“赞叹有加”了…… 第457章 李白很出名嘛?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本书能持续不断创作下去,都要感谢你的大力支持!-) 在陈成看来,莫尘的颔联就是“不懂装懂”“还爱卖弄”的典型代表,你说他不懂,他还知道一些;可是说他懂,他这些让明眼人一看就要笑掉大牙。 但是钟氏兄弟既不知道“光学三原色”,也不知道葫芦娃最后到底变成了什么,所以这两句原本让人啼笑皆非的诗句,一句成为“色彩大师”懂色彩的佐证,一句成了他善于“用典”的佐证。 只要这两句读懂了,那么后面四句就丝毫没有难度了—— “有此长桥通宇宙,无需暮日步龙钟”说的是,只要架起了这座彩虹长桥,那么太阳公公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可以踏上“高速公路”,“咻”得就回到家中,而不需要老态龙钟地步履蹒跚了; 这句把太阳公公拟人化,看得让人会心一笑; 尾联“人间谁有并州剪?剪取宜州一角空!”更是把这种装傻卖萌更进了一步。 所谓“并州剪”,就是大名鼎鼎的“并刀”,也就是并州出产的剪刀,出自大唐河东道(今山西太原一带),其地精于冶炼,自古以制造锋利的刀剪着称。 所以,陈成的岳父一家,无论走到哪里,都爱带上几把并州剪刀送人,算是特产。 后世周邦彦在李师师家,突然听说宋徽宗大驾光临,惊惶中急忙藏到床下,目睹宋徽宗调戏李师师后,戏谑地写下名句“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莫尘自夸“色彩大师”,看到没有,人家周邦彦才是真正的一语双关,“搞颜色”的大师。关键是据说宋徽宗看完之后,不但不怪,反而夸人家写得好,这君臣…… 莫尘卖萌说: 到底是谁在人间拿了一把并州剪子,给彩虹裁剪了一段,似的就咱们宜州的这一角缺空了呢? 这一卖萌,又把视野拉得极大,名义上是说这道彩虹没有笼罩宜州,可言外之意就是此道彩虹已经笼罩了除宜州以外所有的疆土! 想象奇特,鬼斧神工,当然令人叫绝了! 陈成有心要给这小子的诗挑点毛病,说他“撒狗血”,说他故意装傻,打击一下这小子的飞扬跋扈,可是转念一想,这句和杜甫大大《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中的名句:“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淞半江水”——格外相像。 凭什么杜甫这么写,后人就广为赞誉; 莫尘这么写,自己就要说他撒狗血呢? 鲁迅写“两棵枣树”,大家就努力分析; 你写“两棵枣树”,老师让你回家种树? 做人不能这么双重标准啊! 陈成愣是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坐看钟氏兄弟夸奖“诗界主宰”。 夸夸,你们夸他,起码也说明陈某人有识人之明。 陈成自我安慰着,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流出了咸咸的泪水。 “莫尘郎君这首诗,但从技巧上来说,虽然可能只有诗士五段的水平,但是汪洋恣肆的想象力,我兄弟二人自叹不及,甚至堪与如今诗榜上声威赫赫的陇右李白相媲美了!”钟氏兄弟赞叹不已道。 莫尘听到对方说他的技巧只有“诗士五段”,老大不高兴! 分明是打脸说我“非官方诗士八段”名不符实嘛! 可一听他二人自叹不及,舒服了一点点。 再听到可以和陇右李白媲美,莫尘忍不住悄悄问莫炎道:“李白是哪个?出名吗?” “……”莫炎:“那自然是很出名的。” “也是始安城的?” “……”莫炎:“不说了籍贯‘陇右’吗。” “那他什么段位?”莫尘试探问:“有到‘诗师’一段嘛?” 莫炎实在无力吐槽:“恐怕是……‘诗圣’九段……” “诗——”莫尘险些被吓了一跳,自己竟然能和他相媲美! 那这个李白—— 似乎是还可以哦! 莫尘喜不自胜,却又要端着他“诗界主宰”的派头,牛皮哄哄道:“小试牛刀,小试牛刀而已啊!” 钟氏兄弟心想:莫家这几个,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谦虚。 莫尘自己觉得这一局的胜利手拿把攥,就去关心自己的对手——已经被众人遗忘的黄浩道:“这位弟弟,你的大作还没有写完吗?” “还……没有。”黄浩非常不好意思,一开始他还蛮有思路的,可是当莫尘眉飞色舞地讲起“葫芦娃”的故事时,他也忍不住放下手头的诗稿去听—— 结果没想到听完“葫芦娃”故事之后,满脑子都是“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再写自己的诗句,无论如何,已经找不回自己的思路! 抓耳挠腮,无所适从! 不知道是硬接着这两句诗写下去,开始重新开一个头,另起炉灶! 前者质量堪忧,后者时间来不及嘛! “我看看你写好的是啥!”莫尘神气活现,就好像是提前完成了家庭作业的差生,兴致勃勃地就要指导别人的作业。 “别别别。”黄浩扭扭捏捏,就好像一个害羞的小女生,“犹抱琵琶半遮面”。 莫尘却不由分说,一把扯过黄浩的诗稿,笑道:“嚯!我看看! ‘又是多情七色光,一枝一滴一琼觞’—— 这写得不是挺不错嘛,怎么不接着往下写了?” 黄浩不好意思说自己只顾着听“葫芦娃”了,赧然道:“一时间思路阻塞,不知以何续之。” 莫尘心情愉快,思路也开阔,眼珠一转,笑道:“这有何难,我来替你续上,就续他——” 陈成原本正庆幸这小子度过难关,自己又度过一场“信誉危机”,没想到人家根本没说什么,他硬跑出来要节外生枝! 欠不欠啊你! 人家说了要让你帮人家续吗?你就帮人家续? 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就算黄浩自己写不完了,他两个表哥都是诗师以上的实力,不能帮他续? 陈某人我不能帮他续? 轮得到你帮他续? 脸真大! 正要开口叫停他不知轻重的行为,就听莫尘片刻之间已经有了思考:“我就这么续,你们听怎么样?” “又是多情七色光,一枝一滴一琼觞。”莫尘指着天上道:“ 白云漫卷翻沧海,翠雨裁晴洗绿裳!” 满座皆惊! 连陈成都瞪大了错愕的眼睛! 白云满滚,细雨如织,整个大地的绿衣服清洗后焕然一新! 丰富的色彩对比,明暗变化,新奇比喻! 这不是“色彩大师”,还有谁是“色彩大师”! 这不叫“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还有谁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王维老师:还有我!) 陈成现在都要觉得这小子在扮猪吃老虎了! 演我!莫家几兄弟这几天全都在演我! 跟我装呢! 黄浩自己看完莫尘给自己续的两句诗,也觉得十分惊艳,可是还是忍不住有疑虑:“莫尘兄最后一句‘翠雨裁晴洗绿裳’小弟且有疑问——‘绿’啊,‘翠’啊,不都是一回事吗?能有什么区别?” 黄浩发出疑问时,七少不去看莫尘,反而忍不住齐齐看向陈成。 莫尘却微微一笑:“我们在日常写诗中啊,经常会用到碧啊,绿啊,翠啊这些字眼!” “可是很多时候呢,我们都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区别!” “具体来说呢,”莫尘边说边比划:“绿就像玉的颜色,更纯!翠就像青草的颜色,更鲜艳更朝气!” “如果只论这个‘绿’和‘翠’啊,总结起来就是,总结起来就是——” 黄浩试探道:“翠绿……更绿呗?” 莫尘大喜过望,一挑大拇哥:“恭喜你,你都会抢答啦!” 黄浩也大喜过望:“这样一来,翠雨染绿就好像匀了一部分色彩给大地呗?” “对极了!” “那请问,‘碧绿’又怎么讲呢?” “说到这个碧绿啊,门道又大了……” 他俩一唱一和聊上了! 陈成:“……” 始安七少:“……” 特么我们怎么感觉一模一样的情景对话在前几天刚刚出现过…… 鉴于莫尘不但没有给自己丢人,反而还在无形中烘托出自己高大的形象,陈成也就不去跟他计较“碧绿”“翠绿”之论的版权了。 钟矩长叹一声:“陈兄弟有教无类,点石成金,作诗水平无论,培养诗才的能力,却是远胜我兄弟二人乃至邓铎、丁干,叫人何等惭愧!” 陈成受宠若惊,讪笑一声道:“小钟兄何出此言啊?” 钟矩努努嘴,示意莫炎几个人: 莫废柴之前在始安城段位评比时,水平何等低劣,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可是陈成不过来他家盘桓了数日,便教导得这小子一下子就开了窍,写的诗有模有样起来。 不光是他,莫动也有大进步; 那几个没见过的莫家少年,估计也是因为陈成的到来受益匪浅; 这种带队能力,当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陈成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家几个废柴今天个个都如有神助,哪敢揽功劳?只是呵呵干笑。 只是小钟口气中,只称赞他会“带新人”,隐含对小陈自己作诗水平的不看好,让陈成心中有点不悦; 正吹牛皮的莫尘,听到“点石成金”,好像他们几个都是石头似的,不高兴; 而且钟矩的意思,好像自己几个人都是陈成教出来的,也不符合事实,更加不高兴! 我们莫氏五虎都是天才嘛! 但是,一想到“葫芦小金刚”的故事还没有从陈成的口中听到,尚不好当面得罪他,便假装没听见。(殊不知因为他把葫芦兄弟的下场记成“变彩虹”,已经不大可能有续集了……) 这一轮的诗战,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莫尘不仅写出了一首“想象力堪比李太白”的佳作,又显示自己“色彩大师”的专长,为黄浩的诗句补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自然是他获胜无疑。 就这样,莫氏五虎的战绩已经来到了4胜0负,在“诗中元尊”莫元还没有出场的情况下,已经取得了“第七次反围剿”的决定性胜利! 刚刚落败的黄浩忍不住想:四个弟弟都已经恐怖如斯了,还没有出场的那个莫元,指不定恐怖成什么样子呢! 恐怕都是“限制级”了! 莫家村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竟然涌现出东横西宰,南尊北动,中破天五位诗坛奇才,在整片宜州大地,绝对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啊! “惭愧,惭愧。这次是我们彻彻底底输了。”钟氏兄弟看着垂头丧气的小老弟们,无可奈何的笑笑:“我们来之前还觉得大家练习得挺好的,可是一遇到强敌,还是露了原形啦。看来,我们还是要回去多加练习,终于下一次表现得更好才对。” 莫炎一听不可一世的钟氏兄弟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认输,简直笑得没了眼睛! 痛快啊! 激动啊! 邓铎! 你看到了没有! 莫炎我是打不倒的! 一切反动派,全是纸老虎! 扬眉吐气了! 正要虚伪地客套一下,要留他们一行人在庄园里用餐,可马上听到钟矩说“下次再来”,莫炎:“……” 还来? 你以为这是你家啊? 虽然这次漂亮取胜,可是没有陈成压阵的话,莫炎自认为没有匹敌对方的勇气…… 正在这时候,有人高声道:“这就准备走了?我,还没有出场呢!” 说话自然是“莫氏五虎”中最霸气的诗中元尊莫元了。 钟矩看看他,看看自己阵中,笑了笑:“好叫莫元郎君知道,今天我们带来的小兄弟中,诗力最高的就是我们这表弟黄浩啦!剩余的这几人,自认为加一块也不是阁下的对手,所以也就没有必要比了。” 钟矩也点点头,原本在他俩的规划中,连黄浩都没打算派出阵,莫氏兄弟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期待了。 “谁说比完了?”莫元眉头一皱,满脸不悦:“你们俩不是还没有比吗?我要跟你俩比!” “扑通!”陈成听到莫元大言不惭,竟然要单挑“正义联盟”中的双子星钟氏兄弟,无比汗颜。 大哥,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人,真实实力已经接近大诗师了,就连陈成我,第一次面对他俩,我也是毫无还手之力,小钟更是虐得我怀疑人生! 你凭什么挑战人家?凭你非官方认证的诗士九段? 还是陈成我认证的“比兴大师”? 我看你“比兴大师”是没戏,“比心”差不多。 何况,没有诗榜段位作为奖品的话,人家钟氏兄弟也不可能出手的啊。 什么猫三狗四能能跟他俩比的话,那他俩也太随便了。 钟矩看了半天,确认这小子没开玩笑,沉吟道:“好,我跟你比!” 陈成:“……”果然这么随便吗? “桀桀桀桀桀!”莫元冷笑几声:“跟弟弟比有什么意思!你闪开!我要跟你老大比!” 陈成:“……”猛! 第458章 李商隐的无题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当莫元看不上钟矩,而要跟钟氏兄弟的老大钟规比赛时,着实把陈成雷得不轻,也让莫炎、莫动汗颜。 因为只要对他俩稍有了解的都知道,弟弟钟矩比哥哥钟规还要强上不少。 莫元无知的选择就好像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小猴子一样,又蠢又可爱。 但是和莫元搞不清楚钟氏兄弟的状态一样,钟氏兄弟同样拿不准莫元这位“有口皆碑”的“比兴大师”的成色,也就不计较他这种无理的行为。 钟氏兄弟交流一会儿后,钟规站出来道:“那就由我来领教阁下的高招!” 诗中元尊莫元同学,见自己一上阵就逼出了对方的最强者,洋洋得意,高兴无比,还向莫炎等人使眼色呢: 看到没有,在元哥我的带领下,咱们莫氏兄弟不但击退了敌人的“第七次围剿”,现在我还吹响了向敌人反击的号角! 牛! 陈成心想,让这小子跟钟规过过招也好,钟规毕竟是两兄弟中逊色一点的那位,对比不至于那么鲜明。 而且他也想看看钟氏兄弟即兴发挥的水平如何。 “你是客人,你出题!”莫元倨傲之后,还算给点面子。 钟矩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大哥:“既然阁下擅长‘比兴’,用什么为题又有什么区别?” 莫元一愣,不知道对方这话什么意思。 钟矩的意思是: 反正你写什么都无所谓,最后都要用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嘛。 写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联想的过程。 就拿“焦仲卿和刘兰芝”举例,原诗《孔雀东南飞》的第一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就是典型。 这故事里有孔雀吗? 没有。 跟孔雀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那作者写这种无关主体的句子干嘛? 他就是以孔雀向南飞去,却不愿失偶分离兴起,来象征焦仲卿和刘兰芝的恩爱依恋,为全诗定下了一种缠绵悱恻的情调。 使得读者还没有看到故事,就已经知道了这大概是一个什么基调的故事,这样那些害怕“虐心”的读者就等于看到了“高能预警”,可以弃坑了。 既然孔雀在这诗里不起到实质作用,只烘托气氛,那么完全就可以把其他同样无关紧要的句子穿插到诗的各处,烘托不同的气氛。 刘兰芝和焦仲卿情色和谐,啊不,琴瑟和谐的时候,就可以插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以河洲上和鸣的鸟兴起,表明淑女是君子的好配偶; 当县令的公子要强娶刘兰芝时,焦仲卿就可以说“硕鼠硕鼠,无食我黍”:那流氓放开我老婆!让我来! 刘兰芝也可以说: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县令公子就好像是一只“鸠”,“桑葚”只是可有可无的;能吃的玩意那么多,干嘛就要盯上我这颗“桑之落矣,其黄而陨”的半老徐娘呢! 大家一会儿孔雀,一会儿关雎,一会儿硕鼠,一会儿桑葚,反正无所谓,主人公还是那个主人公,这些动植物全是用来烘托气氛,表达情感的。 到最后,只要大结局还是女的“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男的“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双双毙命,那就没有任何影响嘛! 陈成:“……” 听到钟规的“妙论”,陈成还真是颇有些受启发的样子。 原本那些句子,都用在各自不同的名篇中,含义都被限制住了,好像不那么用就不行,一下子就造成了很多思维定式。 就好像说到梅花就一定是“傲骨凌霜”,说到牡丹就一定“富贵雍容”一样。 以至于姜大卫老师,啊不,蒋大为老师唱响《牡丹之歌》时说: 啊牡丹,啊牡丹, 哪知道你曾历尽贫寒—— 听起来还感觉十分违和。 这都是思维定式啊! “钟矩兄高论了!”陈成感慨道,冲着钟矩一挑大拇哥道。 莫元皱着眉头,看看陈成,又看看钟规钟矩,不悦道:“所以这一轮的题目到底是什么啊?” 陈成:“……” 钟氏兄弟:“……” “随便你写什么。”钟规道。 “随便算什么题目?” “就是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要写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只要你有想表达的思想,写什么都可以。” 就好像“东南枝之恋”,不管是孔雀,雎鸠,硕鼠,桑葚,只要你想,都可以编到里面。 “我没有想表达的东西。” 钟氏兄弟:“……” 陈成心说这小子怎么这么二愣子劲头呢! 把你刚刚拉起来的观感一下子就降低了下去。 看起来就没有任何的智慧嘛! “这目之所及都可以写嘛!”陈成感叹:“你看这兰花,开得多好。” “兰花写过太多遍了,没意思,不想写。” “……”陈成干笑两声:“你族叔家的梨树,也可以写嘛。” “那个也被莫炎写烂了,更没意思。”莫元有些不满地看着陈成道:“陈兄弟是不是觉得我只能写植物啊?” 陈成:“……”这小子怎么就说不通呢? 人家钟规的意思就是你随便写个题目,展示你高超的“比兴”手法就行了,到底还要再说多少遍呢? “猪也可以写,我看你这几天吃得挺欢。” “陈兄弟是讥讽我是猪吗?” “……”我特么看一头猪都比你小子机灵…… “你就以‘无题’为标题,写一首诗!” “无题那就是没有题目,没有题目我怎么写呢?” 陈成:“……” 我服了你了…… 经过陈成和莫元的对话,钟氏兄弟也发现了,莫元这小子好像脑子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但你也说不准,有的认死理的人,诗还写得特别精彩呢! …… 在这种“无主题”创作的氛围下,显然钟规是很擅长此道的人,不多时就拿出一首诗来: 却怜花暑暍,买露汲寒溅。 高韵孤云迥,澄怀众月悬。 择林俱卜筑,避蝶欲移廛。 松下芝相侣,飘然意可仙。 写完之后,陈成盛赞了一声,认为写得神妙。 却被身边的莫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挑刺道: “他这完全不合理啊!” 陈成眼睛观察着钟氏兄弟,也没有动怒,皮笑肉不笑问:“哪里不合理呢?” “就说他这‘孤云’,”莫元道:“我看到的云彩,总是一团一团的,何曾只有一朵孤云呢?不合理!不合理!” 陈成忍不住翻白眼:“大哥,它愿意跟谁呆一块儿,就跟谁呆一块儿,愿意独处,就独处!干你吊事!李太白有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陆游有诗‘倚阑莫怪多时立,为爱孤云尽日闲’,都不合理啰?” “……”莫元挠挠头:“陆游是谁?”他还不至于跟莫尘一样,不知道李白。 “那就是这个‘众月’不合理!”莫元言之凿凿道:“只有‘众星捧月’,一个月亮!哪有一堆月亮的道理!这就好比是一只茶壶,会配很多茶杯!但你会用很多茶壶,去配一个杯子吗?” 陈成:“……”这小子还挺有思辨能力! 但问题是,人家单纯用来比喻自己“澄净平定的胸怀”啊! “‘择林’与‘避蝶’也是相矛盾的!“ “松下的灵芝,也与前文并无实质联系!” “不通!不通!太不通啦!” 陈成已经拿这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就你这样,还比兴大师呢! 随便一说,他们就完全把你的水平评估一个底朝天了! 莫元的实际水平,也还停留在“这朵花有几个瓣”“什么颜色”“好看不好看”的阶段。 什么情怀,什么节操,在他看来都是狗屁。 假如让他评价张九龄丞相的“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他肯定也要说东拉西扯,不知所谓。 可是事实上,这就是你自己都引以为豪的“比兴”啊! 他并没有要把一个实际的东西比喻成另一个实际的东西给你看,他就是要用他描述的动植物或者情景传递给你此刻他的想法! “就好像他的‘松下芝相侣’,难道真的是松树下灵芝们在做朋友吗?不是的!”陈成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开启这家伙的榆木脑袋:“他就是想表达他这种亲近自然,爱好自然,与大自然交朋友的平静心态啊!” “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该懂了?”陈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狰狞。 “不懂。”莫元很诚实道。 “不懂就算了。”陈成无力地摆摆手道,也不指望你能现学现卖:“你还是继续写完你的诗!” “可是——”莫元愁眉不展: 你说的这些玩意我不但不懂,反而把我原本清晰的思路给搅混乱了! 我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陈成:“……” 好家伙,最后你写不出来你还要怪我了! “抱歉啊,我耽误大家一会儿时间。”陈成向钟氏兄弟抱歉,把莫元拉到一边,最后一次尝试拯救这个榆木脑袋。 “你说你上次回去看了《诗经》,真看了吗?” “真看了呀!”莫元有些弱弱的。 他也似乎从陈成的语气中察觉出他的实力并非原本估计的那样。 “那为什么你知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是比兴,换一种说法就不知道了呢?”陈成很抓狂。 “哦。” “那我现在给你吟诵一首诗,你给听听。”陈成想着还是要举例说明。 “哦哦,好。”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懂吗?”陈成念起李商隐的《无题》道。 “懂啊,”莫元眨着眼睛:“见面的机会真是难得,分别时更是难舍难分,况且又兼东风将收的暮春天气,百花残谢,更加使人伤感。” “好,很好。”看来李商隐的诗也不像大家说得那么晦涩,还是很通俗的嘛!陈成接着念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两句懂吗?” “也好懂啊!”莫元有点怀疑陈成的用意了:“春蚕结茧到死时丝才吐完,蜡烛要燃尽成灰时像泪一样的蜡油才能滴干——有什么难懂的?” “那你觉得这两句有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啊!” 陈成:“……” “ok。”陈成比划着:“那请问你,春蚕和蜡烛,和‘相见很难’有什么关系?” 莫元:“……” 诗中主宰困惑了! 是啊! 毫无联系! 这不就是瞎写吗? 可如果是瞎写的,那干嘛陈兄弟要拿出来询问我的看法呢,难搞啊…… …… 李商隐的“无题”诗,可以说非常有名。这类诗作并非成于一时一地,多数内容或因不便明言,或因难用一个恰当的题目表现,所以命为“无题”。 其中有的可能别有寄寓,也可能以李商隐本人的经历以为依托,即便不少学者对此进行考索,但还是莫衷一是。 这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就是瞎写—— 就比如《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别看名为“锦瑟”,但并非咏物,不过是按古诗的惯例以篇首二字为题,后文更是和锦瑟毫无关联。 看到广为传颂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时,读者都懵了! 这特么到底写得是啥跟啥—— 可又无法不承认,这其中的意境,美妙得很。 于是就在这种稀里糊涂的情况,这首《无题》和其他李商隐的《无题》一起被万人传颂。 虽然一千年过去,大家还是不知道他说的“此情可待”是个啥。 但回到“春蚕到死”的这一首无题上,比起“此情可待”啊,“身无彩凤”啊,还是容易理解了很多。 起码大家一直都可以把它当成是“爱情诗”来看嘛! 开头两句,写爱情的不幸遭遇和抒情主人公的心境:由于受到某种力量的阻隔,一对情人已经难以相会,分离的痛苦使她不堪忍受。 三、四句,就是用两种毫不相关的东西来表达主人公这种“别亦难”的感情,并不是实指—— “春蚕到死丝方尽”中的“丝”字与“思”谐音,自己对于对方的思念,如同春蚕吐丝,到死方休。“蜡炬成灰”同理,自己的痛苦,无尽无休,仿佛蜡泪直到蜡烛烧成了灰方始流尽一样。 这些感情,好象在无穷地循环,难以求其端绪;又仿佛组成一个多面的立体,光从一个角度是不能见其全貌的。 这么复杂的情感描述,本来是很难传达的——可李商隐只用两个看起来“毫无联系”的情景描绘,就圆满地表现出来了。 这,就是比兴。 第459章 爱爱爱……爱情!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这就是比兴!”陈成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你,懂了吗?” 莫元没有回答他,可是从对方满脸“黑人问号”的表情来看,大概率陈成又是一次对牛弹琴的行为。 本来嘛,“莫氏五虎”就是一群不学无术、半路出家的无聊公子哥(莫动除外,但是气质和他家莫炎公子没啥区别),不能因为前面四个误打误撞,写出超预期的作品来,就认为这几个人都是可造之材了,经过陈总编的指导,学个三招五式,就能跟钟氏兄弟这样的成名高手过招了。 “也罢——我向来说自己要脚踏实地,不能再犯浮夸的毛病。”陈成感慨着:“为什么反而我对别人的要求更加严苛呢?” 对莫元道:“没事,这又不是什么官方比赛,输赢都不在意。你就说你写不出,没有谁会怪你。” 陈成说着,就准备向大钟投子认输,却被莫元一把叫住:“你说,这就是比兴?” 陈成看着这小子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知道又在抽哪门子的疯,点点头:“不错,这就是。”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即便是高手,也不过如此嘛!”莫元说着,让陈成闪一边去,对大钟道:“阁下且听我这首诗怎么样!” 钟氏兄弟以为他和陈成交流之后,创作出什么牛掰作品出来了,都悚然而立,听他有什么花活。 莫元刚要开口,咂咂嘴,问陈成道:“你说那根蜡烛怎么了?” “……”陈成:“泪始干!” 我特么教你这个小子作诗,累得屎都要干掉了! “收到!”莫元重新摆出“元尊”的气势道:“我的诗是: 年来亦有消愁处,兰草花期未有期。 新蝶爱花常护粉,春蚕独茧漫抽丝。 不看湘竹愁仍结,即化巫云梦岂知! 惆怅临风无限恨,蜡烛泪尽解相思!” “扑通!”陈成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摔倒的,莫家这几个废柴当真是要把自己摔到鼻青脸肿、甚至不治身亡才肯罢休啊! 我给你举个例子,讲讲李商隐诗作高妙的地方,可也没有说让你照着人家的诗,一比一复刻啊! 说“复刻”我都觉得客气了,摆明了就是抄袭啊! 我说你怎么写那么快呢! 一秒前还一个字都没想好,一秒后诗成了,还特么是“七言律诗”! 你很有本事嘛! 李商隐说“君问归期未有期”,你就说“兰草花期未有期”; 李商隐说“春蚕到死丝方尽”,你就说“春蚕独茧漫抽丝”; 李商隐说“蜡烛成灰泪始干”,你就说“蜡烛泪尽解相思”; 果然是一句不浪费啊! 幸亏我只告诉你四句,要是全部八句都教给你了,他来“青鸟殷勤为探看”,你还不补上“想怎么看怎么看”啊! 陈成急火攻心,倒是忘记了,他教给莫元的是“相见时难别亦难”,而不是“夜雨寄北”的“君问归期未有期”,人家明明是原创好! 其他人看了“比兴大师”莫大元尊的诗作,也是想“比心”而不能。 这也太乱了一点! 一会儿兰花,一会儿湘竹,一会儿巫山云雨,一会儿临风怅恨,一会儿春蚕到死,一会儿蜡炬成灰! 诗,还能这样写吗? 时间、空间、地点、人物完全错乱! 跳!太跳了! 陈成认为莫元完全是东施尿频,学了个四不像; 但是黄浩、邓良等一群之前被“莫氏五虎”的“高超诗力”震撼到小小少年,自然下意识认为这又是一首“虽然看不懂但是观感不错的佳作”,便央求钟氏兄弟给他们解析一番。 原作者自己现身说法,谈谈心路历程肯定更好,可是莫元看上去比“诗界纵横”“诗界主宰”拽多了,可不敢找他问。 问了大概率得到的回答也是:你特喵的不会自己看啊!智障! “嗯,莫元公子的这首诗呢,”钟矩迟疑着,因为他也看得一头雾水:“大概是说,大概是说……” 兰花的养殖护理? 诗一开始,就摆出了不可解脱的矛盾—— 那就是…… “诗人,非常‘忧愁’。”钟矩眉头皱得,好像在表明必须强行解释一波的他,更加忧愁。 “你们想啊,他上来就说‘这一年来我并不是没有解决忧愁的方法’——这实际上是一句反话,我们应该理解为: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一件事情还能排遣的话,那他就是‘年来无处可消愁’!一上来就定下了基调!” “那请问,这件事是什么呢?”钟矩问。 “兰花的……养殖护理?”黄浩看了一眼满园肥沃的建兰花,问小表哥道。 “不错!”钟矩点头:“那这花开了吗?” “没有!” “未有期”,那自然就是遥遥无期,开或不开,完全猜不准。 对花开的希望,以及“花开未有期”的现实的失望,两相对立,悲怆沉痛,笼罩全篇! “可是……”黄浩迟疑地看了一眼莫炎家怒放的建兰们——这明明开得好到不能再好啊! “诗嘛,那是虚的。”钟矩道:“不一定全按现实来的。也可能这次好,下次不好,也可能是上一次比较好。” 莫炎也很关心元哥能不能给“莫氏五虎”完美收官,赶紧站出来佐证道:“一点不错,也就这一拨建兰开得比较好,以前要么种一园,死一半;要么骨瘦如柴,不能看。” 陈成:“……” 为了靠近现实,你还作伪证啊! 直接就把你老爸数十年的养兰技艺给贬得一文不值,成“靠天收”了! 凭啥之前都不好,就这拨特别好?嗯,想到莫炎说“屎不能随便拉”,很可能是肥料特别好…… 只不过,虽然你在尽力帮这小子兜底,我还是猜莫元这小子完全就是随口瞎编的…… 特么建兰开这么好你却生搬硬套“未有期”,服气。 但是邓良黄浩等人通过莫元诗中描绘的“痴心盼花开,花就是不开”,这一精细的而又富于生活实感的画面,仿佛看到了作者“求而不得,难以解脱”的痛苦。 下面一句“新蝶爱花常护粉,春蚕独茧漫抽丝”是很明显抄袭“春蚕……蜡炬……”的句子,陈成根本看都不想看,可是钟矩等人因为没看过,所以看得很认真。 “这句写得真好!”大钟钟规也站出来赞了一句道:“你们不要被这个‘新碟’给迷惑了,写的是蝴蝶吗?当然不是啊!这就是爱惜兰花的诗人本人啊!他对兰花的看护无微不至,甚至连花蕊中有几粒花粉都要数得一清二楚!(莫元:我没这样说!)你们想想!盼望这花开,成了这个程度!完全就是生命的唯一寄托啊!” “大哥所言极是!”钟矩也认同这个分析,二者的承接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反而是后面的“春蚕”显得突兀一点。 但是—— “看似突兀,实则不然。”钟矩仔细回想道:“南朝乐府西曲歌《作蚕丝》中说:‘春蚕不应老(不应,这里是“不顾”的意思),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造意当与《无题》的‘春蚕’句相近,或者说,这是莫元郎君借用的古人诗意,同春蚕吐丝绵绵不尽一样,人的情感也是缠绵不断的!” “就其表现追求精神而言,‘新碟’‘春蚕’,或者就说诗人自己,他追求是无望的!因为这花要开,不早就开了吗?他就是不开啊!何必执迷呢!但诗人就是这样,不计较希望有还是没有,只是继续倾心呵护!与古人感情境界虽有差异,但他的联想也更为曲折!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还要小胜古人一筹了!” 陈成简直要把大牙笑掉了! 莫元超越古人? 扯呢! 钟氏兄弟,想不到你们俩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你们今天是要彻底在这小子身上栽一个大跟头了! 我话放在这里! 不说别的,我就问—— “你还看过——南朝乐府西曲歌《作蚕丝》?”陈成眉头一挑,悄声问莫元。 莫元“嘿嘿”憨笑,但很快又一本正经地傲然挺立:“本公子博览群书,想来是看过的。” 陈成撇撇嘴,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他这颈联又如何解释呢?” 你们就帮这小子可劲地胡编! 迟早编得你们自己都下不来台! 前面四句,虽然东施尿频,但是你要硬把框架放在这小小一方兰园之中,也说得通。 可是他后面直接就奔到千里之外的湖南湘江(湘妃竹可见)和重庆(巫山云雨可见)去了,这还不跳? 这句因为没有李商隐的句子作为模板供莫元仿效,所以他肯定要放飞自我。 陈成敢笃定,这小子有点典故就用上了,连他自己都说不好他这两句写得什么。 “嘿嘿嘿。”钟矩忽然淫笑起来,用眼神挑逗陈成道:“不是,陈兄弟这也看不出?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是假装不知道啊?” 钟规也是一脸暧昧“大家都懂的”的姨妈笑。 “我懂什么?”陈成搞不明白。 “呃——”钟矩想要说,可似乎又忌讳什么,指了指始安七少几个人:“咱们是不是请这几位小兄弟回避一下啊?” 陈成耸耸肩:“没必要。他们几个,懂的东西够多了。”甚至可能比你们兄弟俩带来的几位憨哥哥都多。 不信你们看看,那天陈成说自己“生理期到了”,这几个人怎么怂恿陈成“多喝热水”的。 蒋飞本来不知道,可被哥哥们一“教导”,也什么都知道了。 当然啰,陈成觉得,中国传统对“性”的禁忌并不是好事,他很乐意敞开了和他们说生理卫生知识。 “咳咳。那我可就百无禁忌啦。”钟矩发表了“免责申明”:“其实,我们从颔联的‘新蝶’一词,就可以看出来,这首诗的主题。何为‘新蝶’?为何要用‘新蝶’来比喻自己?双方在哪一方面极具相似性?” 钟矩连续抛出疑问,然后自抛自扣,自问自答:“答案就是,这首诗的主题,正是情爱!而‘新蝶’,正是恋爱新手!” 钟规钟矩二人同时露出姨妈笑:“莫元兄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哇!”当钟矩说主题是“男女感情”时,始安七少都觉得羞到不行,这么大庭广众下说谈恋爱,好羞耻哦! 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大谈“痛经”的。 陈成处于不可思议之中,也就不管七少的羞耻了。 情情情……情爱,爱爱爱……爱情,你们开什么玩笑? 陈成当然不会突然间降低智商,湘妃竹是娥皇和女英哭泣丈夫舜的眼泪,洒在了九嶷山的竹子山,竹竿上便呈现出点点泪斑; 巫山云雨是宋玉《高唐赋序》给楚国先王编造的一个“梦遇仙女”的故事,后人附会说他俩发生了什么关系。 这俩都是赤裸裸的表述男女感情的典故,陈成自然是很了解的。 可他不懂的就是,这俩典故与兰花养殖护理有什么关系! 现在钟氏兄弟直接就断定这是一首“爱情”诗,甚至具体到“暗恋”诗,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他就是暗恋一位兰花一样的女孩子,在心中百般呵护,愿意拿出所有给她,然后巫山云雨啥的。 不难解释!不难解释! 陈成虽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莫元这个傻气、蛮横比几个兄弟加起来还要多的憨憨,也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也会“暗恋”! 呕! 呕呕! 不但觉得莫元恶心,连强行这样解读的钟氏兄弟都格调大降了! 我说呢,为毛后世的人看不懂李商隐的诗,就把主题往“爱情”上套,甚至根据这个,还要给李商隐编造出很多奇怪的“早年爱情经历”来! 因为“爱情”是个筐,啥玩意都能往里面装;任何非理智的、癫狂的事件,都能在一对狗男女的狗血情感故事中出现,旁观者还觉得不违和! 如果“巫山云雨”已经可以解释了,那最后两句“惆怅临风无限恨,蜡烛泪尽解相思”还用得着说嘛? 就是知道眼泪流干的那一刻,这段单相思才能终结啊! 我不但不感动!我还想吐!呕! 令陈成万分不可思议的是,当钟氏兄弟挑明“新蝶”的含义,被指出“采花”的莫元,竟然脸红了! 这位“诗中大元尊”,竟然脸红了! “不可能!”莫炎不可思议道:“元哥怎么可能会喜欢女人呢?” 他只喜欢跟我们兄弟几个玩! 除非是,除非是—— 莫炎悲痛不已! “嗯。”莫元嗯了一声:“兄弟,哥哥对不住你。”然后就背过身去,不知道该如何跟族弟交流。 天仙姐姐的拥趸,又一位浮出了水面。 第460章 天仙姐姐五人追!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以及推荐票!) 陈成彻底被雷得外焦里嫩! “比兴大师”、“诗中大元尊”莫元同学,也会喜欢女人? 而且看他满怀愧疚的样子,看莫炎怒发冲冠的样子,莫元喜欢的这个女人—— 还是与小陈我刚刚解除纠葛的天仙姐姐? 老天啊,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狗血情节啊! 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可是你又不得不说,莫元和莫炎一样,爱慕天仙姐姐十分合理—— 甚至“莫氏五虎”,人人都喜欢天仙姐姐,陈成都不意外! 因为他们在窝在宜州这样偏远的地方,除了莫炎莫动,另外三位好像连始安都没去过; 走两三百公里就出国了(南诏国),可他们也没有出过国; 眼界自然就是宜州,甚至是莫家村的一亩三分地。 他们能见到的少女当中,不是村姑,就是丫鬟,独立女性中,天仙姐姐就是最漂亮的,唱歌最好听的,老娘最出名的,少年们都喜欢她,难道不是很合理吗?(陈成坦率地讲,天仙姐姐不仅是宜州最漂亮的,从他到岭南来,还没有见过有哪个姑娘能和她比美的。虽然,这是在他整天和一群男人在一起的前提下。) 陈成能看得清,可是莫炎却不能接受! 他从小就想长大后娶刘仙姑,长大后眼见愿望落空,就把爱恋转移到刘仙姑的女儿身上,前后起码十二三年了! 天仙姐姐,一直被莫家村头号纨绔公子视为禁脔! 无论是谁,只要胆敢与他争夺天仙姐姐的“赘婿”之位,哪怕交情再深,他也会立马翻脸不认人!(陈成:“……”幸好在吃到烤猪之前,我跟人家的纠葛已经撇清了。) 可是今天,竟然有人当众承认,想在这段老天爷都祝福的感情中横插一脚!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这人不是别人,还是他一向尊敬,感情深厚的族兄! 裂痕总是在人民内部裂开的! “你,你,你——”莫炎气喘如牛的样子,悲愤无比! “炎弟,元哥我也不想啊!”莫元感叹道:“爱情就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腹泻,汹涌澎湃,势不可挡!我虽然纵横诗界,可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俗人,又如何可以避免呢?这正是:不看湘竹愁仍结,即化巫云梦岂知啊!” 陈成:“……”你特么竟然都会callback(前后呼应)了…… 莫枫想要提醒莫元,诗界纵横是自己才对,可是见这两位族兄弟要为了一个女人剑拔弩张,也就不去计较了,赶忙打圆场道:“大家都是自家的兄弟,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古人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啊!” “我呸!”莫炎怒道:“谁动我衣服,我砍谁手足!” 莫尘:“……”他想提醒莫炎,即便你“砍莫元的手足”,可算起来,那还是砍的你自己啊! “气急了我砍我自己!”莫炎气呼呼道:“我把他当兄弟,他把我当兄弟了吗?我真是看走了眼!兄弟妻,不可欺啊!” 这下莫元也不愿意了,怎么着天仙姐姐就是你内定的老婆了? 咱们即便是兄弟,就不能公平竞争? “竞争个屁!”莫炎怒道:“先来后到!” “那也有‘后发先至’嘛!” “我‘捷足先登’!” “我‘后来居上’!” “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你五十步笑百步!” …… 陈成看着兄弟撕逼,十分无语。 诗写得不怎么样,成语倒是一套接一套的。 嗯,不过现在在钟氏兄弟的眼中,恐怕还觉得莫家这五个废柴诗都写的不错。 钟氏兄弟一行人看着这俩莫名其妙就开始成语接龙的兄弟俩,全都目瞪口呆,插不上话。 “停!”莫动大喝一声,站在他们二人中间道:“你们两个都不要争了!还有客人在场呢!像什么样子!” 莫元莫炎都怒视着对方,被莫动往两个方向推。 “其实呢,也不瞒你们!”莫动感慨道:“早在你俩之前,天仙姐姐就已经对我芳心暗许,只是怕刺激到你们两个,我才一直没有说。现在我已经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其实,天仙姐姐,就是我老婆! 莫炎莫元目瞪口呆! 陈成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长泽雅美、新垣结衣、石原里美也是我老婆啊!口嗨谁不会!(柳绘小娘子:???) “你说天仙姐姐对你芳心暗许,那你有什么证据?”莫炎自认为对莫动无比熟悉,就好像是自己的一个影子,他要真的达成这一步,我怎么可能一点不知道? 嗯,莫元暗恋天仙姐姐,我也没察觉到…… 莫动动了动嘴巴,不仅是莫元莫炎,连莫尘莫枫都无比紧张起来。 “证据,要什么证据?我们两个人的事,干嘛要跟你们讲?”莫动咂嘴道,指着他们四个人:“而且你们不要忘了,你们四个人的身份!刘仙姑说了,要当她的女婿,是要入赘的!你们几个人,家里会允许你们入赘到她家当赘婿吗?——而莫动我,就没有这个烦恼。” 莫氏四虎:“……” 虽然这小子一脸欠扁,可是道理是这个道理! 以前都觉得自己是公子,莫动是随从,可是听他这么一说,都有些恼怒自己公子的身份了! “我为了天仙姐姐,大不了不要这个家了!谁能做到?”鬼迷心窍的莫炎悍然道。 “你敢,我就不敢?我这就去求祖爷爷,把我逐出家族!”莫元毫不相让! “为了天仙姐姐,我也能——”莫尘的话没说完,引来莫元、莫炎两个人怒目相视,满面狐疑,赶忙打住,险些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我的意思是,为了天仙姐姐婚后的幸福,我也不支持莫动跟她在一起!毕竟,莫动的经济条件还是比较拮据的!” 我不能表明自己立场,但我能拉拢大多数人,打击一小撮人嘛! “不然!”莫枫也开口了:“我倒是觉得,你们俩争得两败俱伤,又何必呢?不如让莫动去试试,人家看不上他,他就死心了。” 莫枫心里想的是,能除去莫元、莫炎两大强敌,自己的竞争机会就会大大增加,毕竟自己和莫动相比较起来,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唯一苦恼的是,自己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当刘仙姑家的赘婿,得想个办法,与老爹断绝父子关系…… 莫氏兄弟自己起了内讧,让观望者无不痛心疾首: 古有“二桃杀三士”,今有“一女乱五虎”! 桃者,色也; 红颜,祸水也;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 “呃,表哥,我现在真的好想见一见这个‘天仙姐姐’,到底是怎样的天姿国色,能让莫氏兄弟争抢成这个样子!”黄浩一边感叹,一边对钟规钟矩道。 钟规长叹一声:“表弟,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黄浩:“……” 钟矩也语重心长道:“你这个年龄,就不要为这些事情分神了。与哥哥弟弟们每天一起作诗,难道不快乐吗?” 黄浩:“……” 难怪我至今都没有表嫂…… “各位,原谅我说一句公道话!”陈成作为此前天仙姐姐的“意中人”,觉得对于天仙姐姐的终生大事,自己还是有发言权的。 关键要看人家女方的心意,否则你们几个在这里打得头破血流,一点用也不用。 “你不要过来!”莫元指着陈成,示意他与自己保持距离。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别说陈兄弟你!今天我阿爷回来了,说我我也不听!”莫炎捂住耳朵。 陈成:“……” 行,那你们就开打! “太气人了!兰园我是在是待不了了!我回家了!”莫元气哼哼道。 “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最好以后也不要来了!”莫炎被他伤透了心。 眼看着莫元就要离开,钟氏兄弟赶忙叫他道:“这诗战——” “我们十几年的兄弟都这样了,哪里还管得了诗战不诗战呢?”比兴大师莫元满目凄凉,不改本意。 “不不,”注重公平的钟矩道:“我的意思,这一轮,仍然是阁下的诗更佳!” 能让钟氏双子星的大钟承认自己输给一位“非官方认证的诗士”,还是极为难得的。 可是莫元并没有获得“比兴大战”胜利的喜悦,语调凄凉,半是回答钟规,半是说给莫炎听道:“失去了兄弟,失去了喜欢一个人的资格,哪怕赢得了全世界,又!如!何!” 莫炎心中全不是滋味,想要出言挽留,可是一想到莫元意图对天仙姐姐“暗度陈仓”,这份恼怒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 走! 让他走! “剑当并啸龙辞匣,雁到群飞字满空! 临别莫元无好句,唯说永葆友恭风!” 莫元口占一诗:“你们兄弟俩,好叫人羡慕!”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莫枫看看莫炎,看看莫元,总觉得让大元尊一个人孤零零的很不好,跺跺脚:“元哥,等等我!”也随他而去。 莫炎听了莫元的“临别诗”,心中怔怔的。 宝剑成双,雁字成行,一个好汉三个帮! 离开了兄弟们,孤零零一个人,当真快乐吗? 莫元对钟氏兄弟说,我一个人走了,并没有什么好的诗句送给你们俩,只能祝愿你们永远保持这种“兄友弟悌”、“兄友弟恭”的风范! 言下之意,还不是因为我们莫氏兄弟出现了裂痕,回不到过去了吗? 想到这些日子里,“莫氏五虎”在一起吃烤猪,写诗稿,听故事,聊八卦的亲密经历,莫炎的眼睛模糊了! 等他努力擦干了泪花,想要把莫元叫回来—— 却还哪里看得见莫元的人影呢? “罢了罢了,我累了。陈兄弟,客人麻烦你代为招待了。我,实在累了。”莫炎意兴阑珊地说着,语气中有些哽咽,摇摇晃晃地也离开了兰园。 他一走,莫尘也不能放下他,紧随着去了。 只留下莫动辅助陈成收拾烂摊子。 “永葆友恭风——还有什么话,比这话更动听!还有什么祝福,比这祝福更美好!莫元郎君说临别无好句,那是太自谦了!”钟矩长叹着,用力拍拍钟规的肩膀:“大哥!” “二弟!”钟规也搂住了他,二人都被莫元的“剑当并啸龙辞匣,雁到群飞字满空”感动到不行,兄弟的情谊更加深厚了。 大家都受到了不小的触动,连始安七少也肩并肩站在了一起,以示七兄弟同进共退。 这里面唯独不合群的就是陈成,他握紧双拳,咬牙切齿,竟然察觉到自己有一丝…… 嫉妒…… 不不,他不是嫉妒别人有兄弟情,而他没有,事实上,他与大哥陈当,黑仆江森,乃至卜海峰等在内的二十二名亲随,都是非常要好的感情。 包括始安七少这几个小可爱,现在也被他看重。 他嫉妒的是…… 莫元的才华…… 如果半天之前这么说,不光他自己要笑话自己,恐怕始安七少也要嘲笑他“越混越不堪”,连五大废柴之一都不如了! 可是现在,当你听到莫元随口而出的诗,都有这成色,如何能不对自己的诗力产生怀疑? 莫元在这之前,虽然被陈成捧为“比兴大师”,可是很显然,在与钟规决战的时候,他都还没有搞清“高级的比兴”是什么,就会拽两句诗经装装样子。 在陈成的指导下,“克隆”李商隐的大作的那首“新蝶爱花常护粉,春蚕独茧漫抽丝”,如果当做爱情诗来解释,无疑是一首佳作! 但是陈成很肯定,自己要是问莫元是怎么写的,他大概率会说: 瞎写呗! 反正你说比兴就是写那些与主题无关的东西,那我就把兰花,湘竹,巫山云雨,临风怅恨,春蚕到死,蜡炬成灰全编进去——诗不就拼凑好了? 你们看不懂,但仍然要夸我高明! 可是,当听到莫元口占的“兄弟情”时,陈成彻底崩溃了,他甚至觉得,莫元已经完全掌握了比兴的奥义! 宝剑成双,雁字成行—— 这与主题,与钟氏兄弟,与莫炎和他自己,有关系吗? 当然没有关系! 天上没有大雁,手中也没有双剑! 这,就是为了烘托一种气氛! 引发他对兄弟的思考! 当你看到钟氏兄弟听完后勾肩搭背,始安七少激情相拥,当事人莫炎潸然泪下的时候,你就知道,这首诗,神了! 钟氏兄弟目送莫元离去的背影,里面分明闪动了四个大字: 比!兴!大!师! 陈成培养了这位大师,可是内心却感受不到喜悦,仰望天空,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 第461章 变成小绘的陈成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除了感慨“莫氏五虎”的兄弟情之外,陈成也对莫元那种陷入“初次恋爱”时那种含羞带臊,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情绪映像深刻。 正所谓: 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如果不是因为此刻莫元正处于激烈的情感纠葛中,想必他是没办法把“不看湘竹愁仍结,即化巫云梦岂知”写得那么真切的; 一如他如果不是感同身受,也不会在悲痛自己与莫炎决裂时,脱口而出“剑当并啸龙辞匣,雁到群飞字满空”! 默默的,脑海中就响起了一段成并没有特别注意听过的旋律,甚至半天没想起来演唱者是谁: 喜欢对着镜子自问自答,你最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他? 不经意上扬的唇角它会说话,最爱看阳光下的你随意挥洒。 每一次我和你遇见……就会快乐一整天…… 一点点的微笑就会让我勇敢, 所以我只能够在天天幻想, 啦啦,爱我,啦啦,爱你…… 你说爱我,我说爱你…… 这是男性视角,换做女性的话最贴切的应该是金莎的《爱的魔法》:确定,其实还不确定, 只是四目相对有心悸; 不见你会想你, 在人群中找你, 找到后又假装不看你…… 这应该都不算是特别大火的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它的词,会感觉特别的温馨,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可能小陈我最近,比较缺爱。 嗯,不缺基友的爱,就缺女孩子纯纯的恋爱。 从这里,陈成就继续想到—— 真正的诗人,其实真的不一定全靠技巧,论诗的技巧,最高超的恐怕就是沈佺期、宋之问、杜甫的爷爷杜审言那批人; 论词的技巧,最高超的恐怕是北宋周邦彦,南宋姜夔。 但是,他们并不是最杰出的诗人、词人,或者说,诗人李白杜甫陆游,词人苏轼、辛弃疾、李煜,更容易引起别人的共鸣! 因为,他们的诗里,经常充满了充沛的感情,而不受技巧的束缚了。 《赠汪伦》全无技巧,《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也好似一篇流水账—— 可是诗人的情感就是能传递到所有人的心中! 《孔雀东南飞》的作者,可能在记录这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时,脑海中不自觉地就飞过了两只诀别的孔雀,情感寄托在它们身上…… 飞呀,飞呀,飞呀…… “陈兄弟?陈兄弟?”直到钟矩叫他,才把陈成从又一次的“诗歌理论”遐想中唤醒。 “啊?”陈成抹了把脸,从翩翩欲飞的状态中清醒:“干嘛?” “那个,出现今天这个情况,大家都不想的,请陈兄弟代我向莫炎说声抱歉,我们这就离开了——希望他们兄弟们能早日和好如初。”钟规作为老大,这时候表态道。 陈成心想:只要他们没有一个人成为刘仙姑家的“赘婿”,恐怕矛盾很难调和…… “我原本还想着今日与陈兄弟再切磋一次的,可气氛不对,恐怕也不能如愿了。那就下次!”钟矩也颇有些遗憾道。 人家莫氏兄弟都要反目成仇了,他和陈成鸠占鹊巢,在这里吟赏风月,恐怕是不太好。 陈成充满了嫉妒——对“莫氏五虎”突然开窍,个个犹如大诗师的嫉妒,又对自己产生怀疑,也不是对决钟矩这样少年天才的好时机,正要说好,忽然发现莫动正盯着他,想起来莫炎临走的时候,是把招待客人的事情交待给他的。 “走?走什么走?”陈成高声道。 钟氏兄弟心里一紧,心想:难道他还是没有忘记逍遥楼之败,今天一定要讨回来,这一战避免不了? 嗯,他现在调教的五个徒弟都如此出色了,那他本人的状态估计也处于一个巅峰期,我们兄弟俩不知道够不够他打的呀! 钟氏兄弟见识了五虎的实力之后,也愈发觉得陈成看不穿,心中有些怕怕的。 “嗨。”陈成一挥手:“别紧张。我的意思是,来都来了,还不吃顿晚饭再走啊?” 钟氏兄弟彼此对视,松了一口气。 “吃完晚饭,天都黑了,还如何好行路?”陈成打了个响指:“这样,你们今天就在庄园里休息,好吃好喝好睡之后,明天再作行程!” 看着陈成指手画脚,俨然有主人的风范,莫动:“……” 他想说,钟氏兄弟带了一大帮人,又是莫炎的仇人,咱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 陈成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心说真是没远见,他们区区几个人,一顿饭能吃多少? 邓铎就是因为上次来被怠慢,所以跟莫炎结下了梁子,如此好好招待他的族兄弟们,双方的梁子不就化解了嘛! 要不然,以后他们隔三差五地来围剿你们,你们就受得了? “我没说错,这我能做得了主?”陈成向莫动连连使眼色,按说你连小陈我都写不好的“黄瓜”诗都写那么好了,不会舍不得让他们这群人吃点黄瓜? “做得!做得主!”莫动也不是傻小子,很快就明白了陈成的意思,表示这就去张罗晚饭。 “陈兄弟,这使不得?我们兄弟一行人——”钟氏兄弟正要推辞,却被陈成一口打断:“去!杀两头猪!今晚的菜搞丰盛一点!” 莫动:“……” 看他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莫动也是幽幽一叹。 钟氏兄弟那边,他俩和表弟还好,家境不错,但是邓铎的那些族兄弟都是从小的苦孩子,一听说有肉吃,满眼放光,哪里还走得动路? 钟氏兄弟见状,只能向“慷他人之慨”的陈成表达感谢:“如此,就多谢陈兄弟的厚待了。” “谢我干啥,不用谢我。”陈成摆手。 莫动心说,嗯,陈兄弟这点还是清楚的。 陈成沉吟道:“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栏中之乳猪,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火烤之而喷香,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陈兄弟说得太好了!”钟氏兄弟闻言大喜,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共适!共适!” 莫动:“……” 得,这小猪仔明明是我们莫家辛辛苦苦养的,被陈兄弟你这么一说,成了“大自然的馈赠”了! 你数一数,自你来到庄上,都吃掉多少头猪了! 但然后又反问自己:这庄园也不是我的,猪也不是我养的,我干嘛要替主人家忧虑呢? 反正我是即将成为刘仙姑家赘婿的人,这里猪被吃光了也没有关系啊! 而且,陈兄弟在,连我也每天都有烤猪吃!何其爽哉! 莫动高高兴兴地去让厨子杀猪,并且擅自把“两头猪”改为“三头”,反正陈兄弟说什么,我们都尽量满足他嘛! 区区几头猪,我们是诗也学了,故事也听了,还完胜了敌人,完成了第七次反围剿的伟大胜利! 难道就不该好好庆功吗? …… 晚饭时,莫炎依然没有出来吃饭,只陈成和莫动进行招待。 也许是怕“莫氏五虎”的底细被钟氏兄弟听了去,席间陈成绝口不提诗词歌赋,尽情享受“造物之无尽臧也”就好。 三头猪都堵不住嘴的话,那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堵住嘴了…… 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看钟氏兄弟带来的小兄弟们,都和陈成、始安七少一样,吃的挺香的。 …… “嗝。” 又是一个满足的夜晚,陈成“不想离开”的欲望又强烈了几分。 只不过,人除了口腹之欲以外,还有其他的欲望。 比如,情欲。 很久没有做过“春”的梦之后,陈成忽然就在这一夜来了一次,而且还是情节极度复杂、烧脑、狗血的那种。 …… “小绘!小绘!你说,今天那个大傻缺还会送的笔和本子吗?” 小绘? 谁是小绘? 柳绘小娘子吗? 陈成定睛一看,人家叫的…… 好像是自己…… 特么搞半天我是小绘? 虽然明明知道自己是陈成,可是稀奇的梦境让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是“小绘”。 嗯,可能我有点想念柳绘小娘子和岳父一家了。 小绘这样想到。(???) …… 小绘是一个清纯、懒散、面相平平的普通女高中生,陈成觉得,除了性别之外,完全跟自己一模一样! 去的,就是他曾经的中学! 同学,就是他的同学! 不同的就是! 下课要去女厕所! 春天,每天早读课之前,小绘都会绕过学校食堂的围墙,到围墙外的水塘边独自待一会儿。 她会双手抱着膝盖,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臂上,静静蹲在地上,什么也不做,就看着平静的水面。 从这个角度去看,整个世界似乎都被容纳在这一方小小的池塘里,蓝天,白云,一头茂密头发的柳树。 蓝,白,绿,池塘倒映着的世界就好像动画片里那样纯粹,美得不真实。 她不知道,池塘里的世界,自己的倒影是否也会更美一些。 预备铃声响起的时候,水里的鱼似乎也开始躁动,一圈圈波纹荡漾开,仿佛要将她从这个美丽的世界里推出去。 伸伸懒腰,甩甩麻掉的双手,心里说:我只是要回凡间游历的仙女—— 是? 照常的某一天,仙女再次回到只属于她的仙境,却不想,有位不速之客非法入境。 一只仿佛要翘到天上去的腿上下抖动着,这只腿的主人此刻正卧在岸边半人高的草木丛里,压在许多初生的嫩草之上。 这人漠然的表情,既不在乎初生的嫩草,也不在乎自己。 小绘讶然,这人不是…… 高一《12》班脾气古怪的陈成吗?(陈成:???为毛这里还有陈成?那我到底是谁?我是变身女学霸了吗?) 看着那个英俊帅气的“陈成”(其实就是大唐能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小绘迟疑着,最终没有继续靠近,直接绕过围墙,回到班级去了。 今天仙女,只在凡间。 回去的路上,小绘就在想陈成这个人。 新生入学的时候,他作为唯一的学生代表,站在热情训话的教导主任旁边。 教导主任用高亢的声音、激昂的手势发出良好的祝愿: 我谨代表全校老师,向每一位xx(莘莘)学子—— 话没说完的时候,就见这小子眉头紧锁,语气强硬道:“shēnshēn!” 全场学生爆笑,让训导主任闹了个大脸红。 事实上,陈成还想说:莘莘就是很多,“每一个很多学子”,根本讲不通。 但他还是给训导主任留了几分面子,而且这句话本身太长了,浪费口水。 就这样,陈成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教导主任的身边,却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同学的心里。 以及,每一次年级表彰的台上——只不过不是教导主任给他发奖罢了。 每一次,他都是那副心不甘情不愿,跟你们在一起侮辱我智商的样子,连带着发奖的老师都在同一时间不苟言笑,甚至一言不发。 莘莘之后,所有有身份的老师都会谨慎。 这种尴尬的场景,看的人难受,当事人似乎也不享受,大家都期盼说:最好下次领奖就别有他了! 可是无一例外地,他总是比教导主任还要频率高地站在舞台上。 每当这个时候,小绘都有一点点小小羡慕: 看人家拽得跟什么似的,却就是能领到三个人、再复读三年都写不完的本子和笔。 陈成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有时候从台上下来时,对就近的同学说:你要不要?要? 一扬手,奖品易主。 有一次,收了陈成两次本子的女同学没来,小绘站在第一个,陈成随手就把年级第一名的gabol记事本和一打白雪签字笔扔给了她,让小绘直呼捡了便宜。 但是让她郁闷的是,陈成并没有问她: 你要不要?要? 就好像笃定了她是一个一定要“要”的人似的。 本仙女才不在乎一个破本子和一打笔呢! 我只是—— 嗯,不要白不要。 等下一次,那个女同学回来了,陈成的笔和记事本,依然给了她。 在这场无聊的竞争中,小绘和那个女同学达成了一比五。 所以当陈成再次从台上下来,从身边走过时,她很想告诉他:雨露均沾啊! 你就不知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嗯,学校发的白雪笔还挺好写的,只是我快写完了。 仙女不大高兴,虽然她后面的女生,一次雨露也没沾到。 渐渐的,变成了小绘的陈成好像意识到,这其实就是青春里发生过的故事,只有性别发生了变化,但局限于“男吊丝”到“女吊丝”而已。 有可能,这个“陈成”只不过是我喜欢的女学霸的幻影? 又或者说,这个“陈成”就是我自己,这个梦境只是表达我的自恋? 第二天,在同一个地方,小绘再次遇到“陈成”,只是对方说的话,让他断定这绝不是他暗恋过的女学霸的“变性翻版”,因为女学霸绝不可能对自己说: 你知道吻是什么滋味吗? 第462章 七少论梦与爱情!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大额打赏加推荐票!) 你知道,吻是什么滋味吗? 这是多么石破天惊、且离奇的问题? 我们很熟吗?你竟然对我提这样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去汇报教导主任的话,就能立即以“流氓罪”抓捕你! 我要狠狠扇你一巴掌,然后一脚把你踹到池塘里,然后喊全校的老师同学都来看看,臭流氓陈成到底是什么德性! 我—— …… “唔唔唔!”睡梦中的陈成发出莫名的呓语。 始安七少七个人,就这样在陈成的床边紧盯着他看,脸上写满了“黑人问号”。 “四哥,你说……梦见哥在做什么梦啊?”小六皱着眉咬着嘴:“为毛……他的嘴撅得跟鸡屁股一样?” “我也不知道,”郭小四同样满脸费解,忽然抱起双臂保护住胸口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现在的样子,好骚啊!” 周小三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道:“何止是骚!简直是浪!他肯定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看我打醒他,问他在梦里祸害谁家的姐姐!”说着,就伸出一只手,准备往陈成的俏脸上打去。 “谁家的姐姐……这还用说吗?”人小鬼大的蒋飞忽然捂嘴偷笑,然后几个人一起偷笑起来。 他们笃定了陈成绝对是在梦中,对他们心目中的那位姐姐,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着火啦!”王小五忽然放声大喊,在周小三的巴掌落到陈成的俏脸上之前,算是救了他一次。 “啊?哪里着火了?”陈成这几年心理脆弱,有江森保驾护航还好,江森不在的时候,很容易做被人追杀啊,放火烧房子啊,推出午门斩首啊这些奇怪却又合理的噩梦。 可是很显然,这次的梦并不是以上这些。 陈成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小脑袋整齐地出现在他的床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啊?干嘛?”陈成吓得险些尖叫,捂住胸口,缩起膝盖,一副“我的娇躯决不允许你们侵犯”的弱质女流样:“你你你……你们七个小男生,怎么可以跑到我的宿舍里来?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想做什么?没什么啊?今天是不是可以讲葫芦小金刚了?”七少还记挂着葫芦娃续集的事情,但是又察觉到陈成的语气很奇怪,尤其是着重强调“七个小男生”的这个“男”字,十分不同寻常! 你是大男人,我们是小男人,我们闯进你的卧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难道不是很合理的? 如果我是七个女孩子——那我们才不要来你的房间呢!你这个变态! 又或者你是一个女孩子,才会对我们几个小男生的到来,感到错愕和紧张? 陈成自己都糊涂了,是啊,他们每天这么突然袭击,打脸啊,拖拽啊啊,唱歌跳舞吵自己起床,实在是再常见没有的事情。 我为毛搞得像是良家少女被七个小流氓阴谋占有似的那样紧张? 我是男的,他们拿我没有办法! 陈成这样安慰自己道。 我是男的……吗? 陈成脑子尚未完全清醒,处于“安能辨我是雄雌”的状态中—— 当即肝胆沮丧,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七少眼睛一动不动地观察着陈成的不雅动作,越来越感到今天的陈成格外异常! 还没等周小三开口揶揄几句,就听陈成勃然色变,冲着他吼道:“从老子的房间滚出去!下次再让老子发现你悄无声息地潜入我的房间,对睡梦中的我意图不轨,看我不削死你!” 七少无不惊骇,都不知道为什么把他们的梦见哥给惹毛了,七个人慌里慌张地从陈成的卧室撤了出去,心说下次看来不好打搅梦见哥的美梦了。 周小三更加委屈,大家都一起来的,凭什么只凶我一个啊? 人家喜欢你,才关注你,希望找你的麻烦嘛!(陈成:“……”谢谢,你的喜欢,我不要……) 等七少全部撤出去之后,陈成才慌忙地起身,满头大汗。 他紧张不是因为一夜之间“变身女学霸”,他还是英俊潇洒的男孩子没错! …… 半晌之后,陈成神清气爽、风度翩翩、干干净净地从房间走出来,恢复了他诗榜总主编、名震两京、诗传四海的陈十一郎面貌。 只不过,之前的梦境,并没有像以往的梦境那样很快模糊、变淡,而是映像清晰,就好像他真的穿越回了现代,在高中里当了三个月的女高中生小绘似的。 我果然是卑微的我啊,就连在梦里,改变了性别之后,我都不敢以一个“女学霸”的身份出现,仍然是年级中流、高不成低不就的无能废柴啊! 呜呜呜呜呜! 凡是梦境,都有其现实的反应。 虽然陈成没怎么认真读过佛洛依德的《梦的解析》,可是也能从这个稀奇的梦里找出一丝端倪: 1、自己有点“女装大佬”的倾向(???),有可能是来到大唐之后入乡随俗,每天涂脂抹粉的缘故。 事实上,从吴越之行回来之后,江森就动起了做胭脂水粉生意的心思,最佳顾问自然是每天都要涂脂抹粉的十一郎同志。 可不知为何,凡是他看到觉得色号好看的胭脂,他都忍不住想要说:“买它!买它!买爆它!” 2、这是对现实世界的怀念,尤其是中学时代的怀念。 可能自己已经离开了那种无忧无虑的环境太久,以至于自己在大唐每天风餐露宿之后,对那种两点一线的生活重新起了怀念,这才在梦里尝试复原了很多那时候的生活场景,也挑战了自己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比如,去女厕所。(梦是相反的,如果你在梦里敢去男厕所,那才叫猛!那才叫真女流氓!) 3、透露自己的感情倾向—— 喜欢成绩优秀、声名在外但是个性上又强势霸道,故作高冷的人。 就好像是梦中的“陈成”。 如果单纯只是性别相反的话,那自己在现实中喜欢的可能是“冰山美人”! 这点似乎真的在现实中得到了佐证! 昭阳仙子刘昭阳,天仙姐姐,都对小陈表达过直白无误的喜爱! 可是他不仅没有喜出望外,反而有点畏惧。 这也不是说他取向有问题,而是…… 一种平凡人的自卑? 就好像在梦里,“陈成”问“她”kiss的问题时,她的反应竟然是…… 受宠若惊? 前提就好像是:像你这样出色的男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你那忧郁的眼神,稀嘘的胡喳子,神乎神的刀法,和那杯dryarte,都深深地迷住了我—— 但你怎么会喜欢这样平凡的我呢? 坦率的讲,陈成很多前世刻板的映像,持续影响他的判断到今天。 前世的时候,他个子不高,成绩普通,长相只能说是路人中的一点点“小帅”的程度,甚至不注意看的话,都分辩不出来! 因为这种思维惯性,导致他还没有完全领悟到在大唐,他的条件多么拔群—— 家世显赫,血脉尊贵,才华横溢,声名四海,长相更是一等一的浊世佳公子,风流小郎君。 一旦有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姐姐向他表白,他第一反应是: 连我这么普通的人你也喜欢,是不是别有用心,贪图我2500块不包含五险一金的月薪啊? 想到这里,陈成跑到有水的地方照了照—— 嗯,帅成这个样子,我要是一个女人,我也得沦陷! 事实上,在梦里,面对那个“霸道总裁”般的“陈成”,他变身的“小绘”已经沦陷了…… 呜呼…… …… “找各位来呢,也没有别的事,”陈成咂咂嘴,无限回味的样子:“就是想借助各位广博的智慧,集思广益,替我解释梦境。” 梦这个东西很奇怪,当年因为老娘怀他的时候,做梦梦见“猕猴桃”,结果就给他起名“陈苌字梦见”,导致他与兄弟几个的名字完全没有联系,至今他也没有想到“猕猴桃”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被他召集来的始安七少面面相觑,前面有他粗暴赶人,现在又如此态度谦和地召集大家群聊,还称赞大家有“广博的智慧”—— 今日的梦见哥,仍然很古怪! 陈成也没有办法,这个梦映像实在是太深了,而且体验十分真实,他要是不与大家分享的话,一定会难受得要命。 奈何在大唐没有人懂佛洛依德,“周公解梦”虽然托了周公旦的名声,恐怕也是明清才风行的伪书,让他与钟氏兄弟、莫氏兄弟讨论的话又很羞耻,无奈之下只能跟这七个小傻瓜讨论讨论了。 当然,鉴于这几个人认知不了高中啊,月考啊,教导主任啊,学霸啊这些东东,只能换一种说法透露给他们。 …… “啊?梦见哥你做梦,梦到变成了女孩子?啊哈哈哈!”小六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诗社,几百个诗人,梦见哥你连前二百名都挤不进去,那你可真够衰的!哈哈哈哈!”郭小四大笑着评价道:“看来你不仅变成女人,忘记带那话儿,也忘记了带脑子。” 在陈成的启发下,始安七少已经知道人用来思考的器官是大脑,而不是每天打鸡血的心脏。 可是教会他们这么有用的知识,他们不但不感激,反而用来说怪话讽刺自己! 真把陈成气得郁闷不已。 早就该清楚,把这种事讲给他们几个听,完全是愚蠢的行为嘛! 干嘛关注点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 无论是前世的我,还是梦中的小绘,的确进不了年级月考的前200名嘛! 孙沐年龄大一点,还算在替陈成努力思考:“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真的有一个女孩子,特别崇拜梦见哥,所以忧思成疾,化为魂魄,紧见哥左右,并且侵入了梦见哥的梦境?从而一诉衷肠呢?” 陈成:“……” 操…… 大白天的,怎么被你说得这么恐怖! 还“我在你左右”“与鬼同行”“一见发财”,感情你在搞“阴阳路”是? 比起他们,我宁愿你小子也是嘲笑我的! 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如小陈我这样帅气骚包的存在,风靡万千大唐少女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在两京、在襄阳、在吴越之行的漫漫长路上、在岭南,见证过小陈我的高能时刻的姑娘们,何止万万千! 自然不是梦中那个“陈成”区区一个“多次年级第一”能比的。 可是,连昭阳仙子、天仙姐姐那样一等一的小美女喜欢我,我都顾不过来,又哪里会去在乎万万千人群中,一个不起眼、月考200名都考不进去的普通火柴妞呢? 陈成仔细回忆,“小绘”就跟自己的身材一样,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说“火柴妞”应该很贴切。 周小三沉吟道:“都说梦是相反的,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火柴妞就是梦见哥自己,而台上梦见哥,反而是另外一个人——其实是梦见哥崇拜、并喜欢的人!而且,她其实是一个女孩子!梦中你们俩调换了身份!” 别看周小三平日里不靠谱,可是这番话竟然有点真知灼见的味道! 陈成的心里忍不住就是一突! 是这样吗? 其实“小绘”喜欢崇拜的“陈成”,实则是“陈成”我喜欢并崇拜的“小绘”? 梦是下意识的反应,更代表人的本心,虽然大家的身份变化了,但是那种原本自己没有察觉的情感不会变? 那个女孩,会是我高中时的女学霸吗? 嗯,大概率不是,咱们那所高中,锁定年级前十的是有几个,但是她们无一不是深度近视戴眼镜,佝偻着腰驼着背,陈成又不是小学生,不会因为人家成绩好就喜欢人家的。 我们在高中的时候,喜欢的都是妖艳贱货,高挑的身材,大胆的着装,谁看了都好瞅一眼。 柳绘小娘子直接pass,虽然她有一个“绘”字,也曾在千秋节诗会取得过“上上”评价,但是我媳妇我还不了解她?幼齿单纯小白兔一只,跟高冷女学霸是攀不上关系的。 如此想来,有高冷、尊贵、女学霸性质的,只有…… 小郡主李瑜了! 人家的优秀程度,可不是“回回年纪第一”了,而是人家在十一二岁的年龄,直接进了“高考命题组”,给全国老少考生命题了! 难道其实我的梦境是在暗示我,我一直偷偷喜欢小郡主? 一想到这里,陈成的心脏“砰砰砰”地加快,呼吸有些急促! “哎呀,你们怎么忘了重要的一个环节了!”王小五忽然插嘴道:“梦中的‘梦见哥’,给过梦见哥变成的女人什么?笔和本子啊!” 砰! 不啻一道炸雷在陈成心中炸响! 他一下子就回想起遥远的开元二十四年,从宫里回来的小郡主,嘴角带笑俏皮地对他说:“这是圣人御赐给我的蜀纸,用来写字绘画再好没有了!珍贵的很,我只有这么多——” 你呀,省着点用哦! 陈成忍不住身体颤抖,好像一瞬间发现了多年来对小郡主那种难以言明的情愫! 第463章 出道即解散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在唐代,成都产的麻纸冠绝天下,以其“滑如春冰密如茧”而誉满中华! 浣花溪边,集中了近百家造纸作坊。 蜀纸是皇家贡品,更是朝廷专用公务纸。 自盛唐到五代,王公贵胄写诗作画,都花费重金从成都购买蜀纸。后世也认为:四川从唐代起就是造纸中心,深刻影响了造纸业。 之所以蜀纸金贵无比,连小郡主自己都舍不得用而专门给陈成用,在于蜀纸必须用成都浣花溪的水,善于思考的苏东坡曾经思考浣花溪的水质问题说:“成都浣花溪水清滑异常,以沤麻楮作笺纸,洁白可爱。数十里外便不堪造,信水力也。”费着也持相同看法:“以浣花潭水造纸故佳,其亦水之宜矣。” 浣花溪水含铁量低,悬浮物少,硬度不高,抄出的纸张洁白光滑,细薄坚韧,成为唐纸高品质的象征。 直到南唐后期发现了扬州六合之水“与蜀同”,引进后蜀工匠,到李煜即位时,南唐歙州才造出了名冠当时、誉及后世的“澄心堂纸”,这才算打破了蜀纸的技术垄断。 这其间几百年的时间里,最佳品质的蜀纸一年就那么多,李隆基自己用之外还要打赏给周围人,自然稀罕,能得到的都被视为身份和恩宠的象征。 而因为小郡主的关系,陈成甚至用蜀纸涂鸦过小乌龟—— 奢靡如此! 你说气人不气人! 很多东西啊,往往都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 想到这里,陈成险些泪目。 陈成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让七少觉得周小三可能说中了陈成的心事! 不会不会! 梦见哥真的有喜欢的女孩子!而且还在梦境中和对方交换了身体! 好神奇耶! 大家私下讨论,可能梦见哥的取向有问题,天仙姐姐那么好的小美女他都不要,据说以前又拒绝过其他小美女—— 不是心理,就是身体,二者定然有一个有问题啊! 看着这七个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眼神,陈成有些无语,自然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别牵强附会了!” 对于小郡主,我可能有些亏欠心理! 毕竟当初说好了要帮助她把“岐王诗榜”推行天下,可是在创业还到中途时自己就“崩殂”了(李隆基:崩殂这个词不是你能用的?) 留下小郡主一个人在长安苦撑局面,着实汗颜啊! 无论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陈成现在都有一股立即飞回长安,与她彻夜长谈的冲动! 至于小郡主究竟是不是梦中“陈成”的“变性化”表达,恐怕不请教佛洛依德的话,是无法搞清楚的。 我认识的女学霸很多啊,高冷的也有,比如我从洛阳逃出的那一夜,“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前来搭救的张旻女侠,举手投足之间就收割了很多凶徒! 她不算“女学霸”? 比起高冷、孤僻,她比小郡主的程度严重多了! 当然,这个女学霸,陈成不但“暗恋”不起来,还有点怕怕的。 而且张旻女侠也是受小郡主的委托的嘛,否则自己当时也不会脱口而出“岐王宅里寻常见”。 陈成自己觉得自己在理性分析,可是这七个小家伙依然用一脸古怪的表情注视着他。 “干嘛?”陈成觉得这梦最多分析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七少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咳咳。梦见哥,你到现在还没有讲到这个梦的关键点啊。”小六提醒他道。 一直没有发话,但是听得很认真的窦亮,伸出两个大拇指,彼此碰了碰。 陈成:“……”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那就是没有讲到“吻是什么滋味”这个关键的问题啊! 虽然陈成没有直说,但是七少还是从异常的表现中发觉: “小绘”和“陈成”两个人在梦境中绝不简单! “咳咳咳咳。”陈成老脸一红:“这不正进行到关键的地方,你们几个就把老子吵醒了嘛!” 窦亮摇摇头,表示不信。 孙沐一摊手。 周小三撇嘴。 郭小四、王小五齐翻白眼。 “真是那样就好了。”小六道:“可既然没有进行,那我们进去的时候,为啥你的嘴型是这样?” 说着,蒋飞适时地进行了“场景还原”,撅起了嘴! 你说嘴巴嘟嘟! 我嘟嘟嘟嘟嘟! 嘟一下等你回来呀! “靠!”陈成满面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以后非要严禁这七个人踏进自己房内一步不可! “没有了!该讲的我全都给你们讲了!”陈成粗暴地喝道:“快让厨房给我准备米粉去!” 见陈成下了逐客令,七少大为扫兴,不但没打算放弃每天吵醒陈成的计划,明天还要更加专注地听陈成的梦话! 我们就不信,你能不泄露一点点蛛丝马迹! 赶走了七个小可爱,陈成又是大汗淋漓。 即便是老油条了,回想起梦中的情景,还是让他脸红脖子粗。 因为,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绘”竟然真的被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毛一样的“陈成”给kiss了一下! 喂喂喂! 小姑娘! 你不是很矜持吗? 你不是自诩特立独行、孤芳自赏的小仙女吗! 这臭男人要亲你,你竟然不拒绝? 你俩才认识多久啊!几面之缘啊! 要是他给你的是价值千金的蜀纸也就算了,不就笔和练习本嘛! 也太随便了! 陈成舔了舔嘴唇,咂咂嘴。 怅然若失。 kiss是什么滋味? 就好像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人是我,也没有人是你了。 就是一个人,叫“你我”。 让他接受不了的是,霸道学霸“陈成”事后说的一句话是: 你早上吃了什么? 我勒个去! 老娘如此珍贵的first! 你问老娘吃了什么? 大蒜!腐乳!炸洋葱! 满意了不? ——只喝了一包巴氏奶。弱弱的女学渣这样说。 ——那我明天还给你买这个。阳光的学霸忽然笑了,连陈成都觉得梦中的“陈成”帅到惨绝人寰! 然后,“她”也笑了,就在他无限甜蜜的时候,七个小讨厌吵醒了他,让他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再知道“小绘”和“陈成”的结局了! 气啊! 真想打死这七个人! 让他们变成彩虹,高高地挂无暇!(想知道后续简单啊,你让作者再给你写一段不就行了?) 按照周小三的假设,还原到现实中,就不是“男学霸”亲了“女学渣”,而是某个“女学霸”亲了他—— 难道我的隐藏含义就是,我希望小郡主就像“陈成”对“小绘”那样,也对我来一下吗? “陈十一,你今早吃了什么?” “宜州宽米粉!” “ok,明天还吃这个,多加酸笋多加辣!” “……” 陈成浑身抽搐,又莫名其妙地心里甜甜的,幸福的味道满满溢出来了,抱住一个枕头笑出了声,不知是他变成了小绘,还是小绘变成了他。 …… “完了,他真的发骚了!”在外偷窥的小六一拍手道。 “何止是骚,简直是浪!”郭小四摇头不已,感慨世风日下,民风不古。嗯,人风不古——说“民”犯了太宗皇帝的名讳,是要拘留的。 “要我说啊,三哥就不该跟他那么说。”王小五埋怨周小三道:“非要往暧昧的方向引,这下可好,他起了戒心,不肯告诉我们真相了。” 要是他的话,他就根本不会说什么“梦是相反的”,我就说梦是生活的反应! “陈成”就是梦见哥自己! 什么“笔和纸”,不过是一种“付出”的实体化表现。 最近梦见哥对谁的付出最多? 当然是莫氏五虎嘛! 有的人的得到的多,有的人得到的少而已。 得到的多的,就好像“比兴大师”“诗中元尊”莫元,梦见哥几乎是手把手教导教导他比兴之道,终于让他“茅厕顿开”,就好比给了他“五个本子”; 得到的少的,就好像“色彩大师”“诗界主宰”莫尘,梦见哥几乎没有单独辅导他,也就是在饭桌上和大家一起,听了一点“葫芦娃”的故事,然后就上心了。——算是获得了“一个本子”。 假如现在梦见哥忽然抛弃了莫元、莫炎这两个,忽然对莫尘非常热心,那么莫尘对梦见哥的感情,会不会起变化呢? 比如他俩在一起好好学习,如胶似漆? 这个梦应该是莫尘一厢情愿,侵入了梦见哥的梦境才对。 “靠!”小六被他说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莫尘对梦见哥变不变我不知道,我对五哥你的想法,有变化了!” 郭小四也附和:“五弟!你的想法很危险!” 其他兄弟也纷纷斥责,王小五觉得自己的分析才是最符合逻辑的,十分委屈,幽怨地对郭小四道:“四哥,要是他们几个这么说我的话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你也……” 郭小四:“……” 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吗,干嘛非要专门把我拎出来说! 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七个少年都十分恶寒,觉得应该完全终止这个话题,而且已经也不要再提了! 为了梦见哥一个无聊的梦分析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他们几个才是全天下最无聊的人! …… 上午,当陈成还沉浸在一丝甜蜜氛围中时,小六慌慌张张跑进来道:“梦见哥不好了!庄园外又有人闯进来了!” 陈成还在琢磨“我究竟有几个好妹妹”的问题,见小六这样,随意道:“闯进来就闯进来呗!又不是我们家,天塌了有姓莫的顶着,咱们尽咱们客人的本分就行了!” “不是啊,莫废柴不是跟莫元闹翻了,现在闭门不出嘛!”小六虽然吃了人家几天的烤猪了,可是“废柴”叫顺口了改不过来,道:“他可是委托了你,庄里的事暂时你负责的。” 陈成怫然不悦道:“他还不出来呢!说废柴果然如此废柴吗?这出息!兄弟俩为了一个女人,何至于如此!” 小六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哪一个,为了一个女人,翻山越岭,不吃早饭,来躲避; 又不知道是哪一个,做了一个变成女人的梦,兴师动众地开相关主题研讨会,一下子就填补大唐在国际上关于“梦的原理”研究方面的空白; 又不知道是谁,心里想着一个女人,从早上就发花痴笑到现在。 嗯—— 也有可能是男人,现在的世界太乱了,什么都不好说。 陈成:“……” 啥都没说,陈成收起了自己的花痴相,沉声道:“替本公子引路!来者何方神圣,待我会他一会!” 来到莫家专用“会客场所”一看,陈成才知道莫炎闭门不出的原因所在—— 恐怕不是因为兄弟俩争女孩子的事,而是又有“仇人”寻上门了。 天知道,他这么一个废柴,于岭南诗坛毫无影响力,竟然能有这么多人寻仇!陈成也是服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莫炎一手创立的“复仇者联盟”,而且来的代表层级估计不低,因为陈成在里面看到了泰伦和金晓客两个人。 “让莫炎快出来!买卖不成仁义在!他虽然已经不在联盟里,可是当初他拉拢大家组建联盟的时候,可是说好了!未来一年内联盟的活动经费,全部他包了!”泰伦一副“你们别跟我扯别的”的样子:“白纸黑字,他自己写的!向大家保证的!要去都督府打官司吗?” 陈成擦了擦汗,莫炎被自己一手创立的组织踢出去了,结果竟然还要负担组织的运营经费! 这也太冤大头了! 乔布斯被踢出了苹果董事会,苹果也没说让他离开之后还要掏apple电脑的研发经费啊! 莫动翻着白眼:“你也知道,我家公子都不在联盟里了,你们吃喝摇摆,凭啥要我们掏钱?如果你们还想莫家赞助,那你们求公子回去,仍然担任盟主,要多少钱,自然给多少钱!” 泰伦撇嘴:“他的字据上可没说非要当盟主才给钱!反正字据一式两份,你们有,我们也有,去天涯海角都说得动道理。你们非要抵赖,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咋的,我们不给,你们还要硬抢啊?”莫动大怒:“我告诉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莫家不是昔日的莫家了!坐拥五虎!岂能任由你们宰割?” 泰伦一听竟然有“五虎”坐镇,有点怕怕。 陈成叹了口气:“莫氏五虎”昨日一战成名,出道即巅峰!五首作品,拿到桂州诗榜办事处去评价,也堪称佳作! 只可惜呀,你们不是昨天刚成团出道,就兄弟反目,解散了吗? 第464章 天宝二年,我要结婚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_) 看到莫动拿已经不存在的“莫氏五虎”说事,拉大旗扯虎皮,陈成也是无奈。 “陈梦见怎么也在这里?”泰伦金晓客忽然看到陈成过来了,都吃了一惊! 之前在山塘村,陈成连续战胜复联的泰伦、金晓客、安若素,正义联盟的扛把子邓铎,原本在复联之中、实则是正联安排在复联中的奸细戴誉,风头一时无两,战绩惊天动地—— 别忘了,从七少口中得知,陈成还曾两胜大诗师呢! 凤毛麟角,恐怖如斯! 绝逼是岭南大陆第五位青年大诗师的存在! 他怎么和莫炎这废柴搞一块去了? 有陈梦见坐镇,难怪莫动这么拽! 双方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时,钟氏兄弟也来了—— “那个叨扰良久,我兄弟二人准备今日启程了——”钟氏兄弟准备带着小弟们告辞,没找到人,说都到兰园来了,于是也到了这边。 “钟规钟矩!”复联一行人发现正义联盟的双子星钟氏兄弟竟然也在莫家庄园,惊骇程度又上了一层! 钟氏兄弟过来时没注意看,还道是村子里的少年,定睛一看,惊讶道:“怎么是你们?” 双方在桂州历次诗榜评比交手过多次,可谓是老对头了。 “我说莫炎怎么有恃无恐!”泰伦冷笑:“原来他已经另择明主,意欲改换门庭了!” 复联驱逐出去的莫炎,人人喊打,一向自视清高的正义联盟竟然要吸纳这位前复联盟主,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果然公理正义都是骗人的! “钟氏兄弟是客人,请你们不要多想。”莫动皱眉道,这次有陈成在,钟氏兄弟还算客气,而且昨天每个人都认输了,没必要上纲上线,生死活对头。 “是啊,如何不是客人呢?”泰伦讥讽道:“你家莫炎都要当‘三姓家奴’了,把原本该我们的活动经费转交正义联盟了,如何能不与我们切割关系呢?我劝你们,当人家门下的走狗可以,不要以为抱上正义联盟的大腿,你们就了不起了!我们复仇者联盟也是打不倒的!” 泰伦话说得如此难听,莫动气血上涌,险些就要叫起庄丁抄起家伙赶人—— 泰伦意识到这是人家的地盘,往后面跳了三步:“君子动口不动手!” 在陈成的安抚下,莫动总算没有“武动乾坤”。 泰伦见对方没有打人,暗松了一口气,沉吟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莫大公子能邀请这么多强援助阵,就想赖掉复联的会费,也无可厚非。” 这小子讲话尖酸,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就听得陈成浑身不爽,搞得自己好像是“鬼”似的,但自己收了莫炎的好处也不假,每天两头猪不是白吃的,理亏不好说话。 “这已经‘三虎’了,”泰伦打量着他们:“还有两虎在哪呢?不会是邓铎和戴誉?” 莫动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后才想到,原来泰伦会错了意,刚刚自己说莫家有“五虎”坐镇时,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东横西宰南尊北动中破天,误以为陈成、钟氏兄弟是其中的“三虎”,这可不闹了大乌龙了吗! 可是这么一来,“五虎”的成色大大提升,远比莫枫莫尘莫元可怕多了! “怎么样,怕了?”莫动察觉到泰伦敬畏的神色,得意洋洋:“另外两虎不是别人,正是在下和我家公子!” “扑哧!”泰伦忍不住笑了。 金晓客也忍不住笑了。 所有的复联来宾都忍不住笑了。 陈成忍不住幽幽一叹: 本来呢,我加上钟氏兄弟,是要超过这些复联强手一点点的; 可是加上你和你家公子两大废柴之后呢,就要比复联弱那么一点点了! 听到“五虎”中并没有邓铎和戴誉这个叛徒,泰伦一行人悬着的心就稍稍放下来了,总算不至于这仗完全没法打! “那个,今日是复联的内部事务,就请三位不要插手了。”泰伦沉吟着,光是一个陈成,就足够让他们忌惮了,何况还有钟氏兄弟。 陈成和钟氏兄弟对视一眼,似乎泰伦说的没错,当初莫炎自己热衷当盟主,答应人家要给活动经费,能怪得了谁? 成年人嘛,总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就是不知道按照大唐的法律,莫炎到底算不算成年人了—— 唐初规定男丁16岁以上为中男,21岁以上为成丁,60岁为老。 中宗时,成丁年龄改为23岁; 到了今上李隆基时,以18以上为中男,23岁以上为成丁,58岁以上为老。 颇为接近现代的观念了。 大唐在担任赋役的成年男子年龄方面,年龄越来越大,反映的是盛唐轻徭薄赋的政策,只要不发生安史之乱,成年男子的年龄继续上调到20岁,也就是“弱冠之年”,也完全有可能。 从这规定看,莫炎应该算“未成年”,那他就不需要为自己的承诺负法律责任(喂!大唐可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但是根据大唐的“婚姻法”,男15岁、女13岁,既然都能成家立业了,那也该算是成年了? 那莫炎仍然要负法律责任。 唔? 想到这里,陈成忽然发现,自己明年就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按照传统习俗,他已经可以把未婚妻迎娶回家了! 可我还没有玩够,也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心意,咋办? 一直拖着,父母那边、岳父母那边肯定都不会高兴的。 好在,虽然小陈我够了结婚年龄,柳绘小娘子还不够啊!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这事可以拖到天宝二年再做打算。 陈成擦擦冷汗地想。 得到了陈成和钟氏兄弟“不插手复联内部事务”的保证,泰伦的心思就安定下来了,对莫动笑道:“想不给钱,也不是不可以。莫大公子离开复联的时候不是说了嘛,没有我们拖后腿,他会发展得更好!比我们更快地拿到‘诗师”段位!他说的是真是假,一试便知嘛!” 勾勾手,从来人的末位中找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这位是罗兴兄弟,是今天来宜州最弱的一位。段位不高,诗士二段!还没有莫炎以前在诗榜取得过的最高段位高!这样,你在你们庄里找几个人,写诗能超过他——咱们以后的债务,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莫动眼前一亮:“你说真的?” “自然当真!”泰伦说话,几位复联大佬也认可地点点头。 通过昨日“莫氏五虎”与钟氏兄弟麾下众人的大战,甚至战胜了大钟钟规!莫氏兄弟的信心全起来了! 现在别是诗士二段了,诗士九段,诗师二段! 都不够我们看的! 因为大钟钟规的真实诗力,起码在诗师五段以上? “那便依你的!”莫动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下来。 今天即便莫尘莫枫莫元都不出场,庄园里也还是有不少好手? 毕竟自从莫炎发誓要当“少年诗人”之后,勒令全府上下的下人都要学诗! 毕竟,不会写诗的厨师烤不出能让所有人满意的乳猪! 即便莫公子的这些陪练都不行,那自己亲自下场,总能将对方的阴谋一举挫败了? 毕竟自己“非官方认证的诗士七段”,昨天已经获得了陈成、钟氏兄弟的认可,对付一个诗士二段还不是绰绰有余? 看到莫动神采飞扬地要拉拢一群厨师、园丁、看门的与复联正儿八经的诗士二段比写诗,陈成有些无语。 莫动的头脑未免也太简单了! 泰伦说人家最弱,人家就真的最弱?只有诗士二段的水平? 就是引你上钩呢! 钟氏兄弟知道隐藏实力,复联的高手就不懂? 依我看,说不定人家的水平都超过泰伦自己了! 但说好了“不插手内部事务”,那就不要再插嘴了。 而且,陈成并不想莫动对自己的实力有太大的误解,昨天那首诗是写的不错,可并不保证你以后每一首诗都能有那首黄瓜诗的水平。 毕竟“古诗十九首”才十九首,你每一首都复刻一首出来,不也才十九首嘛! 在遇到更大的挫折之前,被冰冷的现实教教做人,并不坏。 复仇者联盟——内战,陈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毕竟参战的双方,既没有钢铁侠,也没有美队,这种级别的对战陈成已经不大看得上眼了。 稍微停留了一会儿之后,陈成便离开了现场,只让始安七少留几个观摩学习一番。 他自己则回房间去了,想要继续思考一下,在天宝二年、自己必须结婚之前,感情生活是否有回旋的余地。 对于柳绘小娘子,对于小郡主,他都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似乎无论跟谁在一起,都挺合适。 只是一个能顺其自然,一个要“逆流而上”。 毕竟,如果他想跟小郡主在一起的话,那人家的三伯李隆基肯定觉得不合适。 “三角关系”的最终解决方案,不会之取决于陈成,双方家长亲友,最关键的是,人家女主角自己怎么想。 我该不会一直自以为良好,认为谁都想当我老婆? 要是到了天宝二年,她们谁都没有跟自己处对象的意愿,那可怜的小陈可就沦为孤家寡人了! 到那时候,不知道我这张旧船票,还能否登上昭阳仙子、天仙姐姐这两艘其中一艘的花船呢? 再不行,我又能不能去乌程找个道观出家,去找季兰姐姐呢? 陈成胡思乱想着,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对他的生活持续发生影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获得女孩子的喜爱。 这份变化也可能是他早上换下的那条裤子导致的身体变化而引起的。 当陈成离开之后,复仇者联盟的内战正式打响! 第一个出场的超级英雄便是每天给陈成烤猪、做米粉的莫家厨子,年轻力壮,偏偏要被公子往诗人的道路上引,到现在都不大认识自己的名字,写诗全凭“口占”。 他上来的作品就是一首关于给陈成做米粉的诗: 宜州嗦粉谁堪比,载誉岭南香味扬! 河伯为免生灵炭,宫廷御酒宴秦皇! 莫家的厨子一出手,把所有人都看懵逼了,能看得出来这是一首新手作的、奇烂无比的诗,可是我们谁都看不懂啊! 厨子解释说:我这诗好懂啊! 不就是“借古言今”,感叹沧桑巨变,以及变化的时代,不变的米粉香味吗? 这可都是我家公子教给我的“作诗正道”啊! 众人:“……” 你这些都是怎么看出来的…… 莫家厨子得意洋洋说,秦始皇通灵渠、游览岭南山水的时候,有个嗜好,爱用鲤鱼须来下酒,那叫一个“脆”啊!一餐不晓得要用好多条鲤鱼才炒得出一碗来,在岭南上游了半把个月,杀了成千上万条鲤鱼。如此下去,鲤鱼要被吃绝种啊! 河伯急中生智,用大米磨浆制成了假的鲤鱼须招待秦始皇——也就是索饼(米粉)了! 所以,这就是河伯避免了一场生灵涂炭的英雄事迹! 其他人且听且叹,始安七少:“……” 事实上,通过陈成当初和他们在始安嗦粉时的精心论述(322章),他们已经知道,秦始皇并没有来过岭南,那时候的大概率也没有米粉! 所以,下次再遇到有人跟你说“我!秦始皇!打钱!”的时候,你要仔细斟酌一下! “您这些故事,也是听你家公子说的?”小六本来很喜欢这师傅的烤猪以及米粉手艺的。 “我奶奶教我做米粉的时候,她说的啊!”厨子高兴道。 小六心想:算了,老人家嘛,不懂历史是怪不到她的; 厨子嘛,写不好诗是正常的,做不好米粉才是不可原谅! 厨子诗人展示完毕,那位诗士二段罗兴也就不甘落后,展示了自己的大作,其中有句子是: 味滋最是手工好,食客品后皆痴迷。 选料优良需细致,配汤制作要新奇。 一连串顺口溜似的的句子看得始安七少想吐槽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吐槽!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始安的时候,陈成信笔写就的“新汤浅染醋红色,细线垂成玉摺纹”“陈生嗦粉已成癖,东道招呼胜盈樽”该是多么精细入微,笔法优异啊! 果然,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更气人的是,在评判胜负的时候,莫家的厨子竟然还输了,不是因为无中生有的“秦始皇吃鲤鱼须”,而是人家说他不懂用“洛阳读书音”押韵! 始安七少:“……” 莫炎一家上下口音都太重了,的确不适合写诗…… 等陈成估摸着复联的内战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小六适时地前来汇报。 问他“战况如何”,小六答曰:“大是不妙!” 第465章 上将潘凤,可斩罗兴! (提前写好,就提前发啦!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大额打赏!) 陈成心想:我倒是知道为毛线“大事不妙”,除去莫元那三个不知真开窍还是假开窍的废柴,莫家出战的就是什么厨师啊,园丁啊,看门人啊,养猪啊—— 文盲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 虽然作诗并没有说一定要识字,譬如六祖惠能口吟“菩提本无树”的时候据说就不识字,但是文盲率太高的话,怎么可能赢! “可是那个罗兴一开始表现也不怎么样啊!”小六说着,那时候他们七少都觉得陈成对罗兴诗力的预测出现了巨大误判,谁知道这家伙越战越勇,越战越无敌起来! “却说那罗兴,以一首‘米粉’诗,力挫莫炎家的厨子,持长笔挑着莫炎当初的‘保证书’,大呼谁人胆敢来取?莫动曰:‘谁敢去战?’莫动背后转出那天看门的那家伙,道:‘小将愿往!’莫动大喜,便着阍人出马!” 看着小六边说边挥舞的动作,陈成看得一愣一愣。 “诗不过半柱香,即时报来——阍人与罗兴战不三句,被罗兴虐了!众人大惊!厨子建议曰:家有上好的劈柴人潘凤,可胜罗兴!莫动急令出战,潘凤被叫来对垒时,手中拎着劈柴的大斧子呢!去不多时,飞马来报:潘凤又被罗兴虐了!莫家一众皆失色!莫动更是长叹息曰:可惜吾家上将莫尘、莫枫、莫元未至!得一人在此,何惧罗兴!” 陈成:“……” 如果不是还没有跟七少讲过三国演义的话,陈成都怀疑这小子把“关公温酒斩华雄”那一段编排了一通之后,来忽悠自己来了。 “这罗兴,有那么猛?”陈成不相信。 “就是这么猛啊!”小六感叹道:“大家都怀疑他第一首米粉诗,是故意让大家小看他,才写得那么差的。” 陈成忍不住道:“莫炎躲着不出来,那三个废柴出战不了,莫氏五虎不还剩一只虎吗?莫动干嘛不自己上?” 小六把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呢?” 陈成:“……” 其实莫动不是不想出战,而是罗兴的诗写得越来越好,甚至面对一群厨子裁缝劈柴人的时候,都愿意拿出诗士五段以上水平的诗来作战,莫动估摸着自己的那点诗力,实在是有点怕怕的,很担心自己上阵之后丧失一世英名。 “他有个鸡儿的英名。”陈成撇撇嘴。 果然,一个“诗士二段”就把莫家搅和得天翻地覆,真应该把那几个废柴全叫来看看,你们的“非官方认证”段位,到底值几斤几两! “现在莫动已经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让我赶紧来请梦见哥你去前往救场呢!”小六道清原委。 陈成撇撇嘴:“我能怎么帮他?是他答应要跟人家比诗,免除债务的!现在比不过人家,还想反悔不成?” 还是那句话,既然都是到了法定结婚年龄的成年人,就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嘛! 找我去,我还能给你们演一出“陈苌停盏施英勇,酒尚温时斩罗兴”吗? 我又不是你们莫氏庄上的人! 陈成我是成名高手了,不能以大欺小…… 陈成满是诗士八段的优越感,带上小六重新回到事件中心的兰园。 回到兰园的时候,就见到已经挑落莫家一众“虾兵蟹将”的诗士二段罗兴格外神气活现,不住挑衅:“‘莫盟主’叛离复联之后,就这么点成就吗?看着这么多人,竟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的意思分明是要激将莫动下场与之对决,可是莫动压根没有准备,再加上看到罗兴越战越勇,拿出的作品首首堪称精品,为难情绪自然更大。 问问左右:“庄里还有能打的吗?” 劈柴人潘凤道:“能来的都来了,再有恐怕已经写得不堪入目了。” 要不然也不会当他劈柴劈一半的时候,把他都喊来了。 他也就砍柴时呼两声号子,哪里会写什么诗啊! 就在莫动感叹“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想着要不要自己硬着头皮上的时候,底下有一人大呼出曰:“小将愿出!挫罗兴之诗,献于帐下!” 众人一看,从莫家厨子身后走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来,说道:“莫动郎君,这位施主要见识我莫家的诗艺,又何必劳动莫动郎君的大驾?待我写几句给他瞧瞧,也就够了。” 莫动心说:这恐怕不大好?未成年人如何能参战呢? 只是打量着小孩几眼,又很奇怪:这特么是谁? 那罗兴见莫家居然要遣这小孩出战,对自己之轻蔑藐视可说已到了极点! 冷冷问道:“小朋友现居何职?” 小孩说:“跟随厨子先生学打荷。” 罗兴勃然怒喝曰:“莫家无大将也?量一打荷小童,安敢乱言!与我打出!”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是莫炎的伴读小书童,耳濡目染,也就罢了,一个帮厨子打下手的小孩,搞得如此邋遢,也敢跟自己叫阵?还说要把自己拿下? 你那“先生”,厨子同志,写的诗不就那个吊样吗? 你还能超过他? 泰伦制止罗兴:“兴哥息怒。此童既出大言,必有诗略;试教出句,如诗难堪,骂之未迟。” 连连对罗兴使眼色:你想啊,先将这小童极尽凌辱,激得莫动心浮气粗,再和他比诗,当更有制胜把握。 罗兴心说:莫动虽然写诗比莫炎靠谱一点,可本质上不还是就那水平吗? 我需要怕他? 事实上,莫动才是莫炎的伴读小书童…… 罗兴没有看过莫动昨天的“黄瓜”诗,自然对诗榜诗之力五段的莫动不放在眼里,只说:“小孩儿,发招罢!” 然后补充说:“我不会以大欺小,你出题。” 小孩也不推辞,这时看到陈成和小六来了,冲他俩点点头,道:“我新学的七言绝句,照着莫家郎君们的作诗法子,又听了庄上客人陈郎君的‘比兴之道’专题讲座,初学乍练,未必即能领悟其中的精要,若是不能将你击倒,但那是我学艺未精,并非他们的方法不行,这一节你须得明白。” 罗兴不怒反笑,转头向泰伦金晓客等人道:“他竟然还想赢我,天下竟有这等狂妄的小子!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比兴之道!”泰伦也笑了起来,金晓客却已瞧出这小孩不是易与之辈,说道:“兴哥,不可轻敌。” 罗兴很随意,不耐烦地对小孩道:“来!” “便以‘兰’为题,如何?” “我都行!”罗兴随口道。 陈成和小六彼此对视一眼:又写兰啊?这都是这几天第几次写兰了?当真写烂了! 可是其他人都感兴趣这小孩能有什么表现,也就不去计较。 罗兴不把小朋友放在眼里,构思也就十分随意,张口就来:“ 国香自合独称兰,国色还须让牡丹。 偶尔写生涵至理,世间两美合应难!” 一诗既出,满复联叫好,声称“兰花牡丹”,都是“国色天香”,的确很难分辨出上下。 感官上牡丹更好看一些,但是香气上兰花又更胜一筹。 受到称颂之后,罗兴对小孩叫道:“轮到你了!” 小孩微微笑道:“我写的是: 绿树阴阴园子静,坐隅初放一幽兰。 芬芳自是无增减,莫与丛花两样看!” 罗兴原本还笑容可掬的,听完小孩的这首诗,突然一愣,然后说不出话来! 这诗写得未免也—— 太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写的? 之前那么多厨子、裁缝、劈柴人,加一起都不到他! 言语简练,手法熟稔! 前二句写景,后两句抒情! 这特么是“初来乍到”,刚学诗的小孩? 骗鬼呢! 罗兴笑不出来,吞落了眼泪往肚子里咽,其他人可就不管他的错愕了,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就像小孩说的,他的诗使用了“比兴之道”,并不仅仅只是明面上的意思。 先写在树荫之下,安静的一个园子—— 自然就是眼前被莫炎老爸种满了建兰的兰园了。 可是对焦点呢,却不是这里面开得格外鲜艳美丽的建兰,而是位于园子角落里,刚刚开出的一朵新生兰花! 品种不得而知,可能是遗落的建兰,也可能是之前遗落的其他兰花的种子—— 兰花通过插苗来进行兰花的移植的,而不是用种子。但也不是说兰花就没有种子,兰花的种子隐藏在果实中,数量也很多,成千上万。但是大小及其微小,不易发现,常常被人忽略。 总之,诞生了这样一支不起眼的异类,也许根本都没有人注意到它。 可是这又如何呢?作者紧接着就来了感慨: 虽然它只是一只不起眼、弱弱的、新生的兰花,的确没有以“妖艳贱货”着称的建兰那么惹眼,可是它的芳香,就跟所有的兰花一样的啊,不多,也不少! 干嘛要把它和园子里这么多漂亮的建兰花区别开来看呢? 真的是说花吗? 当然不是。 这一朵新生幽兰,自然就是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小孩,而“妖艳贱货”的建兰们,自然就是自我感觉良好、以罗兴为代表的复联高手们! 嬉笑讥讽,不着痕迹,当真是绝妙! 比兴烘托气氛,引起情感共鸣,这小子显然的确已经入门了,一句“坐隅初放一幽兰”,一下就让人眼前复出出现了一个遗世独立、自强不息的少年郎的形象! 这已经可以和前人的“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相比较了! 别说其他人被震撼得不轻了,就连陈成和小六、郭小四等人,都忍不住仔细盯着小孩看,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为何能写出如此好句的秘密! “刚才这首不算!”罗兴忽然嚷嚷道,“我写得太仓促了,没有发挥出我应有的水平!换个题目,重比一首!” 众人无语,这也太赖皮了,大家都还没有给出评判结果呢! 你这么着急要重新比,恐怕也觉得自己那首诗太上不了台面了? 小孩似乎并不介意,微微笑道:“阁下觉得不过瘾?那接着来好了。” “还你出题!”罗兴死要面子,仍然要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那就以‘黄瓜’为题!”小孩笑道。 陈成:“……”怎么“兰花”才完,“黄瓜”又来了! “可以!”罗兴来回踱步,仔细斟酌打磨,再三盘算之后才下定了决心,开口吟道:“我这首诗是: 卢橘香甜夏至后,黄瓜清爽立秋前。 一班都出园丁手,要有齐民要术篇!” 对方小孩都懂“比兴”,他自然也不甘落后,要显示他也深谙此道! 卢橘就是枇杷,和黄瓜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他既然把两种东西放在一起来说,自然就和张九龄的“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一样,要玩“比兴之道”了。 枇杷香甜,讲得是谁?他罗兴啊!树上结着的!惹人喜爱!司马相如《上林赋》里说:“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柰厚朴。” 看见没有?汉武帝上林苑里,都种满了枇杷! 高贵可见一斑了! 黄瓜呢? 别看“清爽”,实则上不了大雅之堂!满是土腥气!甚至因为避讳,名字改来改去!(黄瓜原叫胡瓜,后赵王朝的建立者石勒本是入塞的羯族人,讨厌“胡”字,他制定了一条法令:无论说话写文章,一律严禁出现“胡”字,违者问斩。黄瓜只能改名字了。) 所以别看这两种东西都不错,也一样出自园丁之手—— 可是上下高低早已注定,而且要按照《齐民要术》这种正规的农书,按照一定的规律培养,才能结出最好的果子! 这又是一段讥讽,说这小孩天生低贱,然后又暗指对方根本没有好的教导,是不可能成才的。 众人都捏一把汗,愈发关心小孩能用什么诗来应对了。 就见莫炎家“厨房里打荷”的小孩并不在意,平静地吟诵道:“ 杨梅卢橘寻常有,紫李黄瓜分外甜。 偏有苦枳二三树,饱尝酸味不知嫌!” 陈成一愣,然后放声大笑! 好玩好玩! 我就喜欢这样!双方骂人不带脏字,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真是太好玩了! 罗兴再也忍不住,手指着小孩,气得说不出话,可最终把矛头没有指向他,而是指向陈成道:“陈梦见!你为何在暗地里搞鬼!暗箭伤人!” 陈成一脸莫名奇妙:“你和他比,干我何事?” 奇了个怪哉! 第466章 陈成授徒,恐怖如斯!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豪华打赏!-今天恰逢作者菌生日,能看到书友慷慨地投出推荐票,当真是最好的礼物!哈哈!谢谢!) 罗兴与小孩的对抗堪称是“令人窒息的攻防”。 罗兴刚刚在诗中自比枇杷,而把小孩比喻成略带土腥味、还没有专业培育的黄瓜,小孩马上就给予了还击: 杨梅卢橘寻常有—— 杨梅、枇杷这种水果,在其他区域可能算是“稀罕物”,可是这里毕竟是温暖湿润的岭南! 各种香甜可口的水果难道还少吗? 享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之无尽藏也”,你我他所共适! 这也值得专门提出来讲? 还齐民要术呢!难道你家的枇杷不是天生地养的,而是农民伯伯翻看着齐民要术,精心培育出来的? 搞笑! 有那功夫,还不如从齐民要术上研究研究“母猪的产后护理”呢! 哪怕是种黄瓜,一季一收,也比你研究种枇杷产量更高? 而且,我也并不认为黄瓜就是什么低贱的食物,炎炎夏日,在田间地头忙得满头大汗,这时候随手摘取一根黄瓜,清爽着呢! 这就叫“紫李黄瓜分外甜”! 要不然怎么说乐事黄瓜味的薯片一直是经典中的经典呢?(陈成:???你还知道乐事?) 当然李子也不错,我觉得比枇杷好吃,当然这是我本小孩的个人看法,枇杷党们没必要上纲上线,把我批判一番。 既然双方现在都开始玩“比兴”,那么大家都是暗有所指,这些瓜果都各有影射—— 虽然阁下非常推崇枇杷,认为是上林苑里都要栽培的皇家植物—— 可是,我并不认为阁下就是“枇杷”。 同样的,虽然我很喜欢吃黄瓜,也爱吃李子—— 可我也不觉得我就是黄瓜李子。 我还不够“甜”。 那么,阁下到底可以用什么瓜果类比呢? 在我看来,肯定是“橘子”了! 酸酸甜甜就是你嘛! 你自己写的也是“卢橘香甜”嘛,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你自比的是“橘子”,而不是枇杷呢。 但是,你就是你,是颜色不一样花火,同样是橘子,你跟别人也不一样。 人家叫“橘子”,你只能叫“枳”!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嘛! 这可是晏子的名言! 听到小孩脱口而出“偏有苦枳二三树”的时候,观众们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对自我感觉良好的罗兴指指点点。 那何为“枳”呢? 话说春秋时期,晏子代表齐国来到了楚国,楚王请晏子喝酒,喝酒喝得正高兴的时候,公差两名绑着一个人到楚王面前来。楚王问道:“绑着的人是干什么的?’公差回答说:“一个齐国人,犯了偷窃罪。”楚王看着晏子问道:“齐国人本来就善于偷东西的吗?”故意讥讽齐国人偷井盖,实际上,这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近现代,这都是一种赤裸裸的地域歧视行为,因为没有谁天生就“打工不可能打开,只有这样才能维持生活”。 晏子离开了席位回答道:“我听说这样一件事:橘树生长在淮河以南的地方就是橘树,生长在淮河以北的地方就是枳树,只是叶相像罢了,果实的味道却不同!” 橘子的确酸酸甜甜,可是枳树结出来的果实就又小又苦,根本不能下咽! 为什么会这样呢? 水土条件不相同啊。 在齐国不偷东西,一到了楚国就偷起来了,难道不是楚国的水土使百姓喜欢偷东西? 难道不是淮北的气候土壤,根本就种不出酸酸甜甜的水果吗?(陈成:可能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温室,有一种东西叫大棚,还有一种东西叫“金坷垃”,最关键的还有一个叫“全球变暖”哈哈!) 所以,在小孩看来,这位罗兴,就是种错了土壤的橘子,去哪里不好,去最讲究金钱和py交易的复联,好苗子也变坏坯子了! 然后,还“饱尝酸苦不知嫌”,明明是土狗硬装大尾巴狼,招不招人嫌弃啊! 还说别人是黄瓜! 我可去你的! 小学生都知道的“橘子”和“枳树”的故事,罗兴自然一听就知道对方在指着和尚骂秃驴了,怒不可遏! 这是谁家的小孩,说话这么尖酸刻薄惹人讨厌! 虽然罗兴没有被人这么当面奚落的经历,可是小孩诗中那股特有的蔫坏口吻,与陈成交手过的泰伦再熟悉不过了! 同样心中怀疑这小子是陈成安排的小坏蛋了! “你敢说这幕后的黑手不是你?”罗兴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 陈成大呼冤枉:“怎么这也能扯到我的身上?难道就不许人家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这就好像张无忌练成九阳神功之后,在光明顶一战力挫六大派高手,然后灭绝师太、少林高僧就跑去叫骂张三丰:好你个牛鼻子老道!你敢说这幕后的黑手不是你? 张真人多冤枉啊! 人家张无忌的九阳神功根本不是张三丰教的好,最多用武当九阳功给张无忌启了个蒙。(灭绝师太:那责任还在你这!) “别诡辩了。”泰伦冷笑道:“都当大家是瞎子吗?这小孩上次在昭州的时候我们就见过了,七个跟屁虫似的,怎么会不干你的事?” 金晓客也点点头,表示泰伦说得对。 “你说谁是跟屁虫呢?”始安六少生气道,明明是陈成输给他们七绝派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他们几个作为执行人,监督他依法履行民事责任的好? 你们这就把双方的主从关系弄错了! 嗯?怎么是六少?莫动炸了眨眼,从头开始数,从陈成到小孩,加上陈成一共才七个人——少了一个! 见被泰伦认出来了,陈成也乐了,看着满脸黑锅灰的小孩笑骂道:“你说你spy张无忌独战六大派——就罢了,干嘛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呢?我对天发誓,这完全是你的主观能动性,与我毫无关系啊!” 始安六少看着缺少的这一少,都忍不住放声大笑! “二哥,你这样子未免也太矬了!”周小三忍俊不禁。 “我早跟你说了,你光是抹点灰没用。”郭小四从技术的角度总结。 “调皮!调皮!”王小五顽皮道。 “其实,我和梦见哥都没认出来你——”小六憋不住笑:“二哥,我这么说,你信吗?” 孙沐:“……” “不管六哥信不信,反正蒋飞我信了……” 孙沐:“……” 是的,莫动也发现声称给厨房打荷的小孩是始安七少里的孙沐了,按道理双方都已经在一起吃了好多顿烤猪了,莫动应该一眼就认出孙沐才对。 奈何吃烤猪的时候,莫动的注意力全在烤猪身上,啊不,全在最活泼的那几个小孩身上,什么郭小四,周小三,小六,成天跟陈成插科打诨的,就映像深刻,沉默寡言的孙沐就容易被忽视。 以至于陈成含蓄地说起七少中有一个口不能言的时候,莫动甚至想问: 那么七少里还有另外一个哑巴是谁? 也不是没想到“打荷小孩”是七少中的一个假扮的,可是孙沐忽然冒出来,诗写得好,说话又好听,无办法把他和“七少中另一个哑巴”联系起来,莫动就困惑是不是自己厨房真的藏龙卧虎了。 “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梦见哥或者莫动在后面指使!”见被识破,孙沐也就不掩饰了,摘了帽子,抹了抹脸上的锅灰,对罗兴不悦道:“别一口一个小孩,谁跟你小孩呢,我都十二岁了!” 他这气嘟嘟的样子,加上“12岁”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使得众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孙沐更不服气了,梦见哥也只不过比我大两岁多啊,怎么不见有人说他是小孩啊?(陈成:本人长相十四,心态四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若把四十当十四,叫我小孩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泰伦皱着眉头仍然不改口道:“喂,小孩!陈梦见说了,他不会插手我们复仇者联盟内部的事!我们也约定了,只和庄上的人交手!你这横插一手,算怎么回事啊?嗯?小屁孩?” 哑巴的少年,是七绝大诗师窦明的弟弟窦亮,泰伦是不敢得罪的,至于孙沐,他可就不那么客气了。 “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孙沐!” “第二!陈梦见不插手——他本来就没插手!他是他!我是我!我又不是他的附庸!” “第三!和庄上的人交手,我都在庄上吃了几天的烤猪了,我不算庄上的人吗?我看你们咄咄逼人,侮辱一群本来就不是写诗的厨子大叔、裁缝大叔、劈柴的潘凤大叔,很了不起?我打抱不平,行不行?你们的诗真的厉害,跟我这个初学乍练者,比一比,怎么样?” “第四!”孙沐恶狠狠地:“你再叫一声小孩试试!看我兄弟七人不打你!” 孙沐一声令下,始安七少人人横眉冷对,把泰伦变成千夫所指! 孙沐一番“楚雨荨”似的伶牙俐齿,不仅让泰伦讷讷无言,让莫动、钟氏兄弟倍感惊异,就连陈成也忍不住暗暗点赞。 这小子!怼起人来已经有小陈我的六分风采了! 莫动、钟氏兄弟也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一直觉得思维活跃、跳脱的郭小四和小六要当陈成的接班人,却没有想到,真正接班了陈成诗才和骂人不吐脏字的,是这个被当成“第二个哑巴”的孙沐啊! 事实上,孙沐的沉默寡言,只是假象。 在“始安七少”这个团伙组织中,大哥窦亮只能说是“名誉队长”,孙沐才是真正的发起人和灵魂人物,由他负责指挥各项事务,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很可惜,在他指挥的“始安七少围剿陈成一役”中,战斗力对比悬殊的七少惨败,孙沐也失去了战斗指挥权,七少自那以后也事实上成为陈成的跟班小弟。 孙沐的诗才、指挥、团建才能,全部被压制,毕竟有梦见哥带头呢,哪里还要你出主意呢? 以至于孙沐今天突然站出来显山露水,格外惊艳! 这就好比是皇家马德里,c罗在的时候,本泽马只能给c罗打辅助,进球数远远不如c罗,可是一旦c罗转会到尤文图斯去了,本泽马接过进攻大旗,进球数蹭蹭蹭上涨,一下就成为队内头号射手。 本泽马自然没有c罗那么强,但是事实证明,他的火力绝不逊色于各位世界足坛优秀前锋!(本泽马、孙沐:人家本来就很优秀好!) 事实上,等陈成离开了七少的大部队,孙沐必然重新回归到他的领袖地位,所以遇到事情,他也必须要有自己的决断。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妙!”这时候作为旁观者的钟氏兄弟拍手称快:“自古英雄出少年!难得啊难得,孙沐小兄弟诗作得好,话也讲得有条有理!日后必成大器啊!” 指着孙沐对邓良邓果黄浩等人道:“看到了没有?人家已经走上了一条通天大道了。” 少年老成的孙沐不喜欢别人叫他“小孩”,更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小孩”,对于钟氏兄弟称呼他为“少年”,自然十分满意。 而且,自己已经蛰伏了许久了,一直只看到梦见哥跟别人交战,自己得不到锻炼的机会,今天看到罗兴的水平也就那个样子,实在忍不住出来搅局一番。 最终从各位观众的反应来看,自己赢得了毫无争议的胜利,又让兄弟们重新对自己敬爱有加! 真爽呀!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没有一丝丝改变, 时间只不过是考验! 种在心中信念丝毫未减! 眼前这个少年, 还是最初那张脸, 面前再多艰险, 不!退!却! 钟氏兄弟的几个“弟子”,看着孙沐,眼中颇有艳羡之意。 之前他们觉得始安七少年龄小,都不怎么把他们看在眼里,现在对方小试牛刀,才知道原来人家小小年纪已经有这种技艺了!着实让我辈汗颜啊! 当然,他们不仅觉得这是孙沐个人的才能,还在于陈成的耳濡目染与细致调教。 一想到昨天“莫氏五虎”也是深受陈成的影响,然后醍醐灌顶,一下开窍的,都格外好奇这陈梦见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把这么多废柴都锻造成大牛人啊!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大表哥,”黄浩拉了拉钟规的衣角:“你能不能把我也搞到他那边去,当几天‘交换生’啊?” 钟规钟矩:“……” 第467章 复联绝招,雷神登场!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当钟氏兄弟发现连自己的表弟都意图反叛,加入敌方阵营了,自然是汗颜不已。 对于陈成逍遥楼一别之后的战斗力,愈发好奇。 而且从之前泰伦说漏嘴中似乎得知,邓铎也在昭州输给了陈成。 一个人的能力,竟然能在短短半月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难道是他逍遥楼之败后,获得了什么奇遇? 掉落山崖,捡到一本《陈十一郎出道十年流金岁月经典作品全收录》? 众人的关注点,全部跑到孙沐身上,乃至“培养”出孙沐这样一个天才少年的陈成身上,一下子就把之前力挫莫家厨子大叔、裁缝大叔、劈柴的潘凤大叔的罗兴晾在一边,复仇者联盟自然不满。 “刚才那场不算!我们要重新比!”泰伦喝道。 莫动道:“连孙沐小兄弟你们都比不过,就别吹牛了。有能耐你等着,我们只要随便来一个‘五虎’,别说罗兴,把你们这帮人全给挑了!” 莫动心想,虽然莫元跟自家公子闹翻了,可是莫尘、莫枫随便找来一个,对方这帮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复联根本不承认罗兴失利,也不想莫动拖延时间等救兵,可是叫莫动亲自下场与罗兴对抗,他又不干—— 给陈成的观感就是,莫动对自己现在的实力评估,还在孙沐之下! 昨天还信心十足的“诗动乾坤”,今天竟然如此颓废,着实令人汗颜。 “双方就别争了!”热心肠的钟矩出来打圆场:“这位罗诗士看来也是力战多场,有些疲惫了,不如双方重新派出最强者,来一场大战,好好决断一次,不就行了?” 罗兴跟厨子裁缝们的菜鸡互啄已经看够了,钟氏兄弟还是想看看复联中最出色的成员目前的状态。 他们的“险恶用心”一下子就被复联的人看穿了,泰伦怒道:“我们复联内部的事情,不用你们‘歪盟’来指手画脚!” 莫动听到“复联内部”,撇嘴道:“可不敢说是‘内部’,我们离开复联已经很久了。” 钟氏兄弟出于好意给出解决方法,却被对方诋毁是“歪盟”——复联认为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当然不肯承认对方是正义的,不“正”自然就是“歪”了。 他俩自然也不乐意,钟矩道:“阁下这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我这公道话难道还说错了?” “我不乐意你说,不行吗?”泰伦喝道:“跟你们的梁子还没有解决呢!正好,双方今天主要的人都在,我们向你们一行人发起挑战,你们敢答应吗?” 复联想的是,难得遇到钟氏兄弟落单的时候,而自己今天的强手数量远远多于他兄弟二人—— 不趁此机会对他们进行围剿,更待何时? 钟氏兄弟见对面就像一群疯狗,逮到谁咬谁,也是无语。但他兄弟二人从来不怕事,自然一口答应。 “说好了,这是我们复联和歪联内部的事!”泰伦喝道:“莫动,你说你们已经脱离了复联,对?” 莫动翻翻白眼。 “陈梦见,你既不属于复联,也没加入他们歪联,不错?” 陈成耸耸肩,没有异议。 “那正好!”泰伦道:“那我们和歪联的战争,你们谁也不能插手!就这么说定了!” 钟矩纠正道:“正联!” “我管你们正联负联!一律打歪!”泰伦口出狂言道:“还有,如果陈梦见你再派小弟混入战局,我们可就要把你列入复联的黑名单了!” 复联的黑名单上,邓铎、钟氏兄弟,以及先前反叛的戴誉、陈靖康,都是“头号通缉犯”,复联的弟兄们一旦发现,都要予以痛击的。 陈成想不想也获得这样的待遇,自己估量! 陈成忽然有些好笑: 搞了半天,泰伦他们派出罗兴,又打厨子,又打裁缝,不仅仅是要逼莫炎出来,讨要“薪水”,还在于想把莫动打怕,让他不敢插手复联与钟氏兄弟的斗争啊! 毕竟,“复仇者联盟”成立的初衷是什么? 就是要对抗以邓铎为首的“正义联盟”啊! 向莫炎讨要薪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对抗正义联盟嘛! 即便这次向莫炎要到了薪水,以后仍然要被正义联盟血虐,那这点钱也没有意义嘛! 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他们还是可以分得清的。 孙沐的横插一脚,让复联的气势没有那么盛大了,但也有好处,就是陈成落了口实,也不好出面帮助钟氏兄弟了。 他们“分化瓦解,分而治之”的小算盘打得挺如意嘛! 始安七少看着一脸姨妈笑的陈成,问道:“梦见哥,我们真的不管吗?” 陈成道:“他们自去斗他们,干我们何事?没有我们,他们照样也要斗个你死我活。” 拍拍孙沐的肩膀:“眼看着快要到饭点了,你赶紧叫上厨子大叔,给他‘打荷’去,我们等着吃烤猪了。” 孙沐脸一红,听出陈成话里的戏谑味道。 但其他兄弟们自然高兴地很,别人打得头破血流,然后我们高高兴兴地吃烤猪,感觉更香了呢! 美美地用完了午饭之后,陈成在七少的簇拥下,剔着牙,再次回到兰园。 只见钟氏兄弟一行人和复联一群人,仍然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好像谁也没有动过。 不会,你们的战斗难道如此正规,双方都要经过一小时的“蓄力”才能开打吗? 陈成以后自己回来时,起码能看到双方高谈阔论,你来我往的画面呢! 莫动因为与两大联盟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借用的又是他家的场地,所以今天的烤猪都没有去吃,同样保持着离开时的姿势。 “比赛到底啥时候开始啊?”陈成问莫动道。 “开始?”莫动困惑地看着他,“已经结束了啊!” 结束了…… 感情自己连个垃圾时间的比赛都没看到的啊…… 你们这么快的吗? 这就好像起了个大早,满心欢喜地打开电视,收看nba的季后赛,结果就听到里面主持人用高亢的声音道:“全场比赛结束!湖人队再下一城!并且取得了赛点!如果下一场还输的话,马赛克队就将止步西部半决赛……” “那谁赢谁输了?各取几胜呢?”陈成从两边人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迹象。 “谁赢谁输?”莫动挠了挠头:“各有胜负,各占一半?” “哦?”陈成有点意外,能在钟氏兄弟手下打得有来有往,那今天复联这帮人的成色相当可以啊! 想想又不对,指着邓瓜邓果几个人道:“他们也参加了?” “嗯。” 陈成:“……” 好,本来钟氏兄弟的实力,是要比复联这一大帮人高一点点的; 可是加上了他俩的表弟,以及邓铎的族兄弟们,结果就不好说了。 这说明了什么道理呢? 干什么事,都要杜绝关系户…… 这在这时候,钟矩对复联道:“今次交手,大家不过不失,各取所需,也算佳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下次再——” 陈成撇嘴:得,连赛后总结都没听到,直接就到“观众朋友们我们下次再见”环节了! 早知道就把烤猪带到兰园来吃嘛,好歹让我看看钟氏兄弟都写了些啥。 “等等!”泰伦忽然道:“先别急着高兴!我们还没有输!我们这次出来,最厉害的雷拓兄弟,还没有出场!钟规钟矩!你们二人敢和他一较高下吗?” 钟氏兄弟有些意外:“雷拓,是外号‘雷神’的雷拓吗?他怎么会在你们复联里?” 泰伦见钟氏兄弟都被自己的劲爆消息给惊到了,煞是得意:“不过!正是他!原本雷兄弟是打算在下一次诗榜评比时,再与你兄弟二人较量的!可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就让你兄弟二人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陈成听得一头雾水! 莫动不说说双方“各有胜负,各占一半”吗? 为毛泰伦说“我们还没有输”? 然后,怎么连“雷神”都出来了? 复联里的核心不一直是钢铁侠或者美队吗? 怎么成“雷神”啦! 可是看到钟氏兄弟二人一脸严峻的表情,陈成便知道这位“雷神”,定然不简单! 连忙问莫动,是否知道这位“雷神”同志的来历。 莫动解释说,这位“雷神”同学也是一个人才,以前是个榆木脑袋,比我家公子还废柴(莫炎:???),可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一道闪电无情地劈中了他—— 不仅没死,反而把他劈开了窍! 哎,陈兄弟,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在扯淡,我说的都是真的! 而且我说的是那道闪电把他的脑袋劈开了“窍”,而不是把他的脑袋劈开了“瓢”! 人没事好! 不但没事,反而从那以后读书精进,一日千里! 各种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堪称为“神”! 第一次参加诗榜段位评比,直接拿下“诗士九段”的评价! 陈成刚想说“我第一次参加评比,也拿下‘诗之力九段’啊”,很快反应过来,人家那是诗士九段,一个新人直接拿诗士九段,很恐怖的评价了好! “不过呢,他参加了一次评比之后,就没有再参加过评比了。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人才,上限绝不仅仅如此。”莫动感叹道:“当初我家公子仍然担任复联盟主的时候,就能用高额酬金邀请他加入复联,这样就能和邓铎、钟氏兄弟抗衡了,可是他并没同意。我们完全想不到,为什么他现在又肯加入复联了。” 言下之意是,复联现在已经没有了莫炎作为金主,在正义联盟的绞杀之下,也在节节败退! 这个时机,分明是1911年12月加入大清绿营的节奏啊! 事实上,雷拓不仅曾经拒绝过复联的邀请,同样也拒绝过正义联盟邓铎等人的邀请。 更有甚者,始安城中四大门派的邀请,他也嗤之以鼻—— 因为,雷拓写诗,不拘泥于五绝五律七绝七律的形式,老子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而且,四大门派的四位大诗师很牛吗?我再参加一次诗榜评比,第五位大诗师就是我了。 太过孤僻的性格,桀骜不驯的做派,只参加一次评比后就不再露面,以至于后来人听到“雷神”的故事,都以为是胡乱编排的闹剧,根本不相信有这个人。 又或是又一位“莫炎式”的人物,只是那一次评比很走运,再参加一次的话,可能就露馅了。 故而钟氏兄弟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位“传奇人物”,但是他俩听过邓铎说雷神的时,相信雷拓是真正有真才实学的。 兄弟二人都很痛心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然被复联招纳去了,可惜!太可惜啦! 泰伦很满意宣布“雷神加入复仇者联盟”造成的轰动的效应,又有点遗憾邓铎以及那个死叛徒戴誉没有在现场看到这一场景,否则他们二人的表情肯定格外好看。 之所以刚刚没有让雷神直接出场,主要还是被莫动之前“莫氏五虎”的吹牛皮吓到了。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莫家有一位号称“比兴大师”的诗中元尊莫元,其比兴手法神乎其神,连钟氏兄弟的钟规都败于他的手下! 又加上孙沐这位“比兴小师”小试牛刀,都让罗兴险些吃不消,“比兴大师”自然不得不防,硬是没有让雷拓出场。 可是现在跟钟氏兄弟杀红了眼,留着底牌也不起作用了,不如直接拿出来!杀他个片甲不留! 雷拓从众人身后走出来,一张木然的脸,暗露杀气。 陈成一看:嚯!徐锦江! “这位就是雷拓兄弟?钟氏兄弟有礼了!”钟矩道:“虽然我们尊重阁下的选择,可还是想说,就算不加入我们正义联盟,可他们复仇者联盟,也是没有前途的!” 依然有吸纳他进入的愿望。 “我来了,就有前途了。”雷拓淡淡道:“话不多说,二位出招!” “等一等!”这时候陈成一跃,到了众人面前:“也让我加入战斗!”饭后运动运动,刚好消化一下烤猪。 “陈梦见!你在这里捣什么乱!”泰伦不悦道,雷神、钟氏兄弟都是接近大诗师的实力,陈梦见也属实不弱,他要是一搅局的话,自己这边就很不利了。 “我想跟他们比,问你的想法了吗?”陈成翻翻眼,问钟氏兄弟和雷拓:“怎样?” “雷神”打量了一下他,点点头:“可以!” 第468章 泰伦效颦,钟规稻香!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钟氏兄弟见到陈成也加入了战局,都笑了起来:“陈兄弟一起来,那是再好不过的。正好,大家都约定好要再进行一次诗榜规则下的决斗,正好省了再开一场比赛的麻烦。” “不错。”陈成应着,忽然有些奇怪 按照诗榜的规则,差距超过三段以上的诗人,是不能越级交手的。 钟氏兄弟两个人,大钟是差劲的“诗士一段”,小钟更无耻,“诗之力七段”,而陈成我贵为“诗士八段”,这“诗榜规则”下的大战,如何打得起来? 貌似那位“雷神”兄,第一次参加诗榜评比就获得诗士九段,也不是大小钟能够触碰到的? “本来我和大哥的段位都是不够的,”钟矩看出陈成的困惑,笑道:“但是和复联的人比试之后,我俩就够了。” 复联与钟氏兄弟一行人的交战,说是“各有胜负”,其实并不确切 应该说,复联面对黄浩、邓良、邓果、邓瓜……取得了全胜; 钟氏兄弟面对复联诸人,无论级别,泰伦金晓客等人轮番上场,同样是稳稳碾压。 今天来的人级别都听高,除了罗兴等一两个诗士一二段的,基本都是五段以上,钟氏兄弟一路披荆斩棘,乘风破浪所以现在 “我已经从来宜州时的诗之力九段比逍遥楼那天增长了一点,变回诗士九段了。”钟矩一脸惭愧道。 “我更疏忽!”大钟钟规叹口气道:“一不留神,变成诗师一段了!实属不该!” 复联众人:“……” 听你的意思,好像从我们这里夺走了我们辛辛苦苦获得段位,还有点“良心不安”的样子。 而你对诗师一段的态度,也没表现出一点高兴的意思,反而还十分懊恼…… 陈成也无言以对,因为他都觉得自己的“诗士八段”太高了,结果几个人一对比,还是他最低! 郁闷啊! 就在诗师一段钟规、诗士九段的钟矩、雷拓,诗士八段的陈成要展开一场尖峰对决时,泰伦不满道:“我反对!” “你反对什么?” “你们那边三个人,我们这里就雷拓兄弟一个人,不公平!”泰伦是一个诗才不怎么样,但是对“合理性”抠得很细的人。 陈成道:“不要误会,我和钟氏兄弟虽然交情还行,但是只要上了赛场,我的唯一目标就是击败所有人,包括他兄弟俩,包括你们复联的雷神同志你如果觉得不公平,那你们复联可以再派几个代表来加入战斗嘛!” 陈成这么干脆让复联直挠头,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了,大家都不是钟氏兄弟的对手,即便上阵也是送人头的。 泰伦还想拉金晓客一起加入战局,金晓客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 上次在昭州,输给陈成已经够挫败了,今天又被钟氏兄弟再一次完虐,金晓客自信心受到很大的打击,甚至未来一个月都不想碰诗道了。 其他人也都没有“受虐”倾向。 泰伦见一众高手都畏缩退却,但又不想让雷拓孤军奋战,只能开口:“那我来!” 陈成看着他道:“你来是行啊,可是” 你的段位够用吗? “诗士七段!够不够!”泰伦瓮声瓮气道。 陈成哑然失笑:“那你这几天又花了不少钱啊” 泰伦的诗力,最多也就诗士七八段撑死了。 泰伦也知道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但是向来脸皮厚,假装没听到。 “如此甚好!”钟矩道:“这样复联二人,正盟二人,势均力敌!倒是陈兄弟只有一人,你要不要把你那位小兄弟叫上来,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啊!” 始安七少听到了都很振奋,一个个把手举的高高的,想和陈成组团出战,陈成笑道:“他们几个都还需要磨砺,这次就免了!” 七少都很失望,捶胸顿足,但是陈成心里门清:真想跟钟氏兄弟这样的级别动手,除非他俩放水,否则纯属找虐! 另外就是让大家的平均水平尽量高一点,也能激发出钟规钟矩最强的斗志来。 就好像自己第一次上逍遥楼时,人家可不是用“诗之力九段”的规则来对待他的,每一首诗都出了“诗士九段”甚至更高的实力,至今回想那几首诗,仍然且看且叹。 “那既然陈兄弟那边少一人,那命题就由你受累。”钟矩提议道,雷拓也没有反对。 陈成笑道:“我倒是早有想法,咱们就以兄弟为题,各作诗一首,体裁不限,如何?” 众人都没有异议,只不过钟氏兄弟想到自己二人,又想到昨天莫炎莫元两个“诀别”时的情景和莫元那首诗,都哑然失笑。 除了雷拓,大家全都知根知底了,也不用墨迹,很快就投入了创作过程中。 始安七少问陈成要不要“热身”一下,毕竟对面几个都比试半天了,状态火热。 陈成心说我又不是马保国上拳击台,热身干嘛? 几天不写诗,搞得你们都忘记了梦见哥我向来是以“急才”着称的,哪怕我写不出来,我还能 抄呢! 当然,今天的机会很是难得,让他随便抄一首“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从而碾压众人,他也是不愿意的。 话说白居易写这首着名的“兄弟情”诗的时候,年龄貌似与自己也差不多,没道理人家一写就流传千古,而我就想着抄袭人家的然后流传千古嘛…… 浮想联翩了一阵子,陈成才拿起了笔,进入了创作世界中。 “我的诗已经做好了!”泰伦第一个出阵道,他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最低,所以也就不遮遮掩掩了,抛砖引玉了。 他写的是: 人生何寂寞,缥缈似游尘。 有幸得知己,更胜骨肉亲。 同胞情意重,兄弟脉连心。 草木经年累,同根共远岑! 陈成写自己的诗的过程中瞟了一眼,有点意外。 他对泰伦的映像,就是这小子浮夸得很,很喜欢用种种标新立异、撒狗血的句子,当初让他写一首栀子花的诗,明明四句就能搞定的事情,他直接写出了一篇“梦游天姥吟留别”级别的篇幅出来。 结果呢,还不知所云! 而他这首写“兄弟情”的诗,反而有所收敛,带点真情实意的样子。 不知道是谁带坏了风气,在莫元、孙沐接连用“比兴手法”写出了远超乎自己水准的诗作之后,泰伦也不甘示弱,“东施效颦”了一番。 他说: 人生多么寂寞,每个人缥缈得就好像浮尘一样! 简单直白,却又易于理解,把一个迷茫的人居所定所,随波逐流的形象写得很分明,这也是“比兴”手法的好处。 所以,一向刻薄的陈成难得给了他一个“东施效颦”的评价,而不是“东施尿频”。 下两联感慨了能在这种随波逐流中的尘世中找到一个知己的可贵: 比同胞骨肉还要亲啊! 我们就好像真正的亲兄弟一样,情谊深厚,脉搏互动心连心,打断骨头连着筋! 我们的感情,就好像经年累月生长的草木一样,不断互相借力生长,简直就像同一个根上长出来的一样,一直浩浩荡荡地往远方的山峰繁殖而去! 目标:把那座山头也给占领! 总体洋溢着一股“知己更胜亲兄弟”,“知己同心,其利断金”的激昂情绪,依稀可见过去那个撒狗血的泰伦的影子。 就是你是草,你的知己也是草,相聚一起就是杂草,即便你们把远处的山峰给占据了有多大的意义,也不好说。 游客登山的时候,依然只见参天大树,而不见杂草。 所以这两句值得商榷。 “我怎么又自动带入大家来找茬的角色中去了!”陈成暗暗批评自己,这种“诡辩”的智慧光芒已经形成习惯,很难摒除了。 如果不带有色眼镜的话,泰伦的首联、尾联,带比兴韵味的句子,还是合格的,就是中间两联实在太拉胯,尤其是“同胞情意重,兄弟脉连心”这种囫囵话,是陈成最为批评的“大路货”句子,连始安七少几个人现在很注意不写这种偷懒的对偶句了。 也不是说绝对不能写,可是只要你的诗里有这种句子,一下子就拉低了整首诗的观感,从而不能达到更高的层级去。 可是你看泰伦那副满不在乎、放弃治疗的样子,可能也没有想要跨越到更高的层级,因为今天写完之后,连金晓客都没有来替他鼓吹,“泰伦兄的这首诗又是如何精彩”云云。 泰伦明知道诗不行,摆明送人头的,干嘛还要写呢? 表忠心啊! 这场“五人大战”,决定复联胜负的是他吗?当然不是。 是“雷神”嘛! 雷神不能发挥出他的真正实力,他泰伦写出花来了也没有吊用! 几个对手太强了!あヤ~8~1~7,8zwo < 所以他这首诗主要是就拉拢加阿谀雷拓来的: 雷兄弟啊,没有你之前,我们复联就是漂浮的尘埃,你一来,我们就“尘埃落定”了! 因为有了主心骨啊! 不要跟我谈什么血缘亲情,在泰伦我看来,咱们的基友之情,是比亲兄弟还要可贵的! 别看钟氏兄弟、陈梦见组成了“三座大山”,只要咱们兄弟手拉手,心连心,就一定能把这三座大山翻越过去! 同时又隐含“钟氏兄弟”这种靠血缘联系的亲兄弟,看起来唬人,但并不一定就如我们复联志同道合的兄弟呢! 泰伦这点小心思被陈成看得明明白白,不但没有看出复联与雷拓同心协力,反而隐含着他们貌合神离的意思。 真的感情好的话,用得着你这么去捧人家嘛? 你们不就看人家有点小才,利用拉拢嘛! 之前戴誉的诗才如何? 也是顶尖高手,可是一旦双方翻脸,立马破口大骂,恨不能对方去死。 这样的知己,究竟值几个钱? 陈成面露微笑,摇头不已。 “梦见哥,你还不快写,他们都快要写好了!”始安七少发现陈成总是心不在焉,心思不在写诗上,都暗暗为他捏一把汗。 陈成一看钟规和雷拓似乎都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样子,端着自己的诗稿正在审阅,又时不时观察他这边的情况。 “好诗不怕晚,你们急什么!”陈成仍然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我的诗也好了,就不藏拙了。”大钟钟规是个很实在的人,心思其实没有弟弟钟矩那么活络:“我的诗是: 兄弟躬耕自结庐,湖山深处狎樵渔。 稻香自与荷香接,松影还兼竹影疏! 鱼鲙似银收网后,藕丝如雪出泥初! 花下棠棣群回首,定念天涯有索居!” “哎?大钟也写好了?让我康康!”陈成刚要动笔,又一次放下了纸笔,去看大钟的诗。 大钟是走那种正道的诗人,不像弟弟爱玩什么“精巧构思”,以至于冲击力不像弟弟那么强。 他的诗向来是在浅白中富含韵味,平凡中颇见功底。 刚刚泰伦盛赞了“志同道合的知己”,大钟自然要扳回一城,说明只有真正的至亲骨肉,才是天然的志同道合之人。 毕竟我们衣食住行全在一块; 干湿冷暖全然自知; 读书作诗你追我赶; 诗战访友形影相随。 这样还不叫志同道合,怎样才算志同道合呢? 首联先写兄弟俩人在昭州的山水深处结了座草庐,完全过着渔樵的生活。 渔樵的生活怎么样? 自然是闲情逸致,美不胜收!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 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稻香夹杂着藕花香,松影交叠着稀疏的竹子影子 一派清新自然的景象,惹人神往! 更不要说,兄弟二人洒下渔网之后,收获了闪耀银光的肥美鲜鱼; 拔出莲藕之后,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藕抽出来的藕丝,洁白如雪! 丰厚的回报,是“造物之无尽藏也”,咱们兄弟俩共同享用! 到了最后一句,既是比兴,也是对诗经经典的引用 不是别的,正是那首陈成也无比熟稔的“棠棣”诗,李隆基每次都要让小郡主给他唱,听完之后潸然泪下。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天下之人,莫如兄弟更亲! 日后,兄弟二人总要相互离别的,回首这段渔樵耕读的时光,我俩肯定都会格外想念? 不得不说,陈成看了这首诗,也非常神往! 看得他也要想回颍川老家,和大哥隐居种田,哼着稻香了! 第469章 雷神之恨,弟弟洛基!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_) 从钟规这首诗中,能够看到兄弟二人自耕自渔的悠闲田园生活—— 但是,以旁人对兄弟二人的了解,他俩又如何只是避世消极的农夫、渔夫呢? 这诗实际蕴藏了另一层“读书生活”的描绘,不细看看不出而已。 第一句“兄弟躬耕自结庐,湖山深处狎樵渔”,读起来似曾相识—— 这不就是陶渊明在《饮酒·其五》中所写的: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嘛! 虽然居住在人世间,但并无世俗的交往来打扰。为何处人境而无车马喧的烦恼?因为“心远地自偏”,只要内心能远远地摆脱世俗的束缚,那么即使处于喧闹的环境里,也如同居于僻静之地。 陶渊明在后世以“隐士”着称,实则早岁满怀建功立业的理想,几度出仕正是为了要实现匡时济世的抱负。 正是看到“真风告逝,大为斯兴”),官场风波险恶,世俗伪诈污蚀,才选择洁身自好的道路,隐居田园,躬耕自资。 他这四句诗托意高妙,寄情深远,因此后人激赏其“词彩精拔”。 钟规化用其句,自然是表达自己和弟弟都是仰慕陶渊明的作风,追求和他一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情怀,这就能把他后面的描写,与一般的耕、渔生活相分隔开,因为人家兄弟俩是有追求的,而不是一餐温饱。 如果你说这里只是巧合,完全是牵强附会给大钟作的解读—— 其实,当看到钟规的最后一句的时候,陈成就可以完全确定解读无误,甚至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写的是:定念天涯有索居。 何为“索居”?《礼记檀弓上》说:“吾离群而索居,亦已久矣。” 所以意思非常简单:离开人群独自居处一方。 这本不值一提,可是有趣的是,这也是陶渊明曾经使用过的一个典故。他在《和刘柴桑》诗中说:“直为亲旧故,未忍言索居。” 你们以为我没有一走了之,去天涯海角、山水之间隐居的原因是什么? 不就是因为还有亲人、故友在,所以不好意思说“我要去‘索居’”嘛! 但是在钟氏兄弟这边,“索居”在“湖山深处”已然成为事实,甚至还使用了《百年孤独》式的句式: 多年以后,当钟氏兄弟已经成为陶渊明、孟浩然那样级别的大诗人时,肯定会怀念起在湖山之间兄弟俩结庐湖山、离群索居的下午。 为什么连陶渊明都没能做到的“遗世独立”,钟氏兄弟却做到了? 不就是因为陶渊明“直为亲旧故,未忍言索居”,而钟氏兄弟“结庐兄弟在,快乐去索居”嘛!言下之意,能“超越”陶渊明就因为兄弟一体,兄弟相随嘛! 如果不熟悉陶渊明的诗句,可能钟规的这个梗大家就看不出来了。 而只要想到陶氏的诗句,就会发现这句是钟规对前贤大儒的“无情调侃”,以及对弟弟那种深深的友悌之爱:怎么样,陶老师,你没有亲兄弟,而我有? 羡慕不羡慕? 嫉妒不嫉妒? 不仅如此,钟规还暗含对泰伦的“有幸得知己,更胜骨肉亲”的还击! 泰伦这诗也不是自己写的,而是来自于陶渊明的一首杂诗: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原本泰伦是能用这个为自己增光添彩了,可是经过钟规对陶渊明的调侃,大家也就发现陶渊明这么说的原因了:你不就是因为没有亲兄弟,还想找人陪你喝酒,才这样讲嘛? 你要是有亲兄弟,还能这样? 陶渊明的感慨都被钟规无情戳穿,何况本来就不怎么讲兄弟情的泰伦呢? 想到此处,陈成觉得钟规这首诗起码有三大优点: 1、描写细致,栩栩如生; 2、引经据典,颇有内涵; 3、调侃前贤,风趣诙谐。 与昨天与莫元作战时,明显的两种风格,更见用心! 是的,当面对更强的对手时,钟规也展现出更强的自己来了! 陈成且看且叹,不觉心里有些慌了。 钟氏兄弟还真的是难以逾越的两座大山啊…… 就在陈成有点打退堂鼓时,就听到一声冷笑:“我常听人说,钟氏兄弟如何博学多才,出口成诗,几首诗看下来,却也不过如此!好生叫人失望!” 扭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一道闪电劈开了窍的“雷神”! 陈成张了张嘴:不会?大哥? 钟规之前的诗写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可是光是从这首有景、有情、有典故、有《百年孤独》的诗来看(马尔克斯:???),怎么能叫“不过如此”呢? 陈成我作为“诗榜总主编”,审美眼光比一般人高多了,都敬佩有加,你不过被雷劈了一下,有几成本事还未知,就敢放这样的大话! 这人,不可理喻啊! 钟规从来被岭南少年诗人们敬重爱戴,何曾被人如此嘲讽,拧着眉头道:“阁下有什么观点,自可以摆上台面来说!让大家判别一番!” “我自谈我自己的看法,还要和别人商量吗?”雷拓一开口就是一副老刺头样子:“至于你的诗,我是懒得评判的,那纯熟浪费时间。只需要我的诗好,大家自然就知道你的诗不好,哪用得着那么麻烦?” 雷拓针锋相对地挤兑“诗师一段”的钟规,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始安七少则是齐齐把目光看向陈成: 雷拓这“我行你不行”的口气,怎么那么像是跟梦见哥你学的? 一开口就是老伏拉夫了! 一般来说,敢用这种语气怼人的,都是有过人实力的,难道这被雷劈的“雷神”,真有过人之处? 对于他这绰号,始安七少也很想吐槽,按道理,“用闪电劈人”的那个人才应该叫“雷神”,而不是被闪电劈中的人? 雷神却摆出一副即将要用闪电劈人的派头,举起自己的诗稿:“我的诗,是真言,是大话,长眼的人一看便知!别的我就不说了,懂得人都懂!” 众人听到雷拓如此大言,禁不住全都虎躯一震,颇带几分怀疑、几分畏惧去看他的这首诗,就见到他的这首诗写的是: 暮色江村远,终朝载酒过。 疏帘当昼卷,好句入秋多。 雁序清宵断,织娘静夜歌。 伫看林际月,残影落纤萝。 众人看完之后心中直犯嘀咕: 观感嘛,似乎还不错; 音韵嘛,也挺和谐; 可问题是…… 雷神大哥,陈梦见出的诗题,是叫“兄弟”? 可是你这个诗里面,既没有看到一个“兄”字,也没有看到一个“弟”字,你这都不离题的话,那还有什么叫离题呢? 雷神看到众人的反应,颇为不悦,似乎也没有兴趣来解析自己的诗,听不耐烦道:“他们说那个谁,你叫陈梦见是?都说你鉴赏水平挺高,就请你来评一评,我这诗,离题吗?”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都转向了陈成,陈成不得不再次放下手中的笔,上下一打量。 七少心想:这复联的什么鸡儿“雷神”,态度如此蛮横,写诗又莫名其妙,肯定要被梦见哥好好教做人一番,教完做人,然后再教他写诗。 不过,陈成仔仔细细看了三四遍之后道:“不离题。” 始安七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离题?”这首诗,你说是离愁别绪,你说是壮志难酬,哪怕你说是“闺怨诗”! 我们都相信! 可是你要说这是一首“兄弟”诗,是一首“朋友的情谊呀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的诗,打死我们都不信! 不信,咱们挨句分析嘛! 暮色江村远,终朝载酒过—— 夜幕降临的时候,距离江村还很遥远。 主人公大概在一艘船上,“漏船载酒泛中流”,不分昼夜。 疏帘当昼卷,好句入秋多—— 稀疏的帘子,即便是白昼也将它掩上,哪怕它并不能阻挡多少光线; 即将入秋的季节,万物凋零,我吟诵出的好诗句,却越来越多; 雁序清宵断,织娘静夜歌—— 到了晚上,就看不到飞往南方的雁阵; 纺织娘也开始鸣唱。 伫看林际月,残影落纤萝—— 伫立在船头,看着林间的月光,残影落在了纤细的藤萝上。 还有嘛? 没有了。 诗,好是挺好的; 也不是说,完全不能往主题上套—— 你硬要说诗人是因为思念兄弟而感伤,行吗?行。 可是我们作为读者,看不出来啊! 我们不得不怀疑你这是随便套了一首感伤诗,硬要我们自己想象不存在的兄弟之爱! 而阁下想用这样一首诗,去斥责大钟钟规写的诗不如你,那就更加粗暴而无礼了! 面对众人的困惑误解,陈成却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没有离题。” 而且,写得很好! 众人哗然! “难道是因为陈兄弟想要战胜钟氏兄弟,所以想拉拢雷拓,然后昧着良心说话?”莫动难免会认为陈成这是拉一个打一个的做法。 “呃……”陈成也有些为难,像雷拓这样对自己出言不客气,吆五喝六的人,他是不大喜欢的。 可是他也不能不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因为他真的觉得雷拓这首诗挺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天强行拔高“莫氏五废柴”诗作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导致他现在无论看谁的诗,都觉得挺不错…… “咳咳,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地说哈。”陈成声明了一下,表示陈总编鉴赏诗作,绝对公平公正,不会意气用事。 单看前四句,的确看不出有思念兄弟的意思。 勉强可以看出,作者挺好学?(始安七少:???对方“终朝载酒”难道不是说明作者嗜酒??) “《汉书·扬雄传》说杨雄——家素贫,嗜酒,人希至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陈成讲着“载酒问字”的故事,这还是一个成语呢! 扬雄曾在王莽时当过官,但知道王莽的江山不久,所以就装病辞去了官位。他本来就为人清高,不做官之后家里没钱,可是他还有个毛病,就是爱喝酒,老是处于半醒半醉的状态。有人知道这事后,索性用车载着酒来向他求教。 所以,作者“终日载酒”,可能是他想找一个像杨雄一样有才学的人来问问题呢? 始安七少:“……”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如现在这样,我们强烈肯定你是在过分解读! “不过分啊!”陈成依然固执己见:“你们看颔联,‘好句入秋多’,他不好学的话,怎么会诗句越写越好,越写越多呢?” 始安七少:“……”原来是这里埋了“雷”吗,那还真是明枪易躲,暗雷难防,不愧“雷神”之名呢! “你们误会我了。”陈成笑眯眯道:“好句入秋多,未必是因为他‘终日载酒’,答案实则在颈联上。” 大家赶紧去看颈联,秋天飞大雁,促织夜鸣唱,这不就是最简单的秋日景象吗? 和好句入秋多有何关联? 因为这引起了他情感的共鸣,感慨一深,好的诗句就出来了! 把两种景象联系到“兄弟”,就好理解了,因为“雁序”——雁飞前后有序,犹如兄弟出行有先后长幼,所以时常被这时代的人当做“兄弟”的雅称,高适《酬秘书弟兼寄幕下诸公》诗序就说:“族弟秘书,‘雁序’之白眉者,风尘一别,俱东西南北之人。” 他在晚上看不到次序南飞的雁阵,就好像自己是落单的大雁一样,失魂落魄; 听到促织的鸣唱声呢,心中更加悲凉! “因为纺织娘的鸣唱,也不是一般的鸣唱,是有所指的!”陈成继续阐述道。 《古诗十九首》,还有一首名篇:“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此诗前半部分从描述秋夜之景入笔,抒写诗人月下徘徊的哀伤之情;后半部分入木三分地刻画了同门好友“一阔脸就变”的卑劣之态: 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是很出名的“兄弟决裂”诗! 作者被兄弟出卖之后落魄的感叹、愤激、伤痛和悲哀,始终交织在秋夜月色和促织的鸣唱之中,令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与失去与雁阵联系的大雁,表达的是同样一种情绪! 所以,“雷神”这一首诗,表达的不是“兄弟之爱”,而是“兄弟之恨”! 解读到这里,陈成都有些忍不住想问“雷神”一句: 难道你的弟弟,就是诡计之神洛基? 第47章 雷拓偶像,陈十一郎!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雷神倨傲而立,不置一词的做派,仿佛在默认陈成的猜想。 如果他的确有一个像“诡计之神洛基”的弟弟,每天想着阴谋暗害他,谋夺他的家产,争抢他的王位,那他写诗不写“兄弟之情”,而写“兄弟之恨”,的确是非常合理的事情,而且前面的句子就很好解释了。 为什么好好的有家不回,终日在一艘破船上,载酒而过? 家里有个不省心的弟弟嘛! 这就好像漫威的《雷神》里,洛基对锤哥百般阻扰,锤哥怎么说他都不听,最终只能忍痛把洛基关进监狱里,省得他跑了去祸害别人; 自己跑到地球,后来和钢铁侠、黑寡妇、鹰眼、绿巨人、浩克组建成“复仇者联盟”。 而“终日载酒”也很像是雷神的做派,电影“复联4·终局之战”里,观众们映像最深的恐怕就是雷神在落魄颓废、终日酗酒之后留下的那个硕大的啤酒肚了。 甚至连“江村”都可以解释,因为在《复仇者联盟3》里,从灭霸手中逃脱的阿斯加德人民来到了地球定居。他们在一个偏远的小渔村修建了“新阿斯加德”,在那里过上了与世无争的生活,雷神也正在在这个渔村“一胖不复返”的。 每天用帘子挡住自己的身形,也是不想自己颓废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一想到那个不省心的弟弟,装死、假扮父亲、还把父亲奥丁送到了养老院,不由得兴尽悲来,口吐芬芳: 唉!你丫真的很操蛋,我也不敢相信你,不知道你成天到底想搞什么东东!你就是个混蛋! 能不“入秋好句多”吗! 所以,只要你不把这首诗当做“兄弟之情”,而当成“兄弟之恨”,并且套入到雷神索尔和弟弟诡计之神洛基的故事中,简直无比契合! 不仅如此! “这雷拓在颈联中,将兄弟失睦比作‘大雁离群’,将兄弟反目借用‘促织夜鸣’的意象,这不正是比兴手法吗!没有梦见哥解释,我竟然没看出来!”自认为有点掌握“比兴”诀窍,成为继莫元之后“比兴小师”的孙沐有些汗颜地想。 人家这比兴完全融入到和谐的自然景观之中,水平比自己还是高超了许多! 不光是孙沐,“诗动乾坤”莫动也忍不住想:“原来以为只有我专注于从‘古诗十九首’里汲取养分,原来雷拓也瞄上了‘古诗十九首’!而且没有陈兄弟讲解的话,我们甚至没有看出这小子模仿借鉴的痕迹!牛啊……” 每个人都能从不同的角度发现雷拓这首诗厉害的地方,难怪他敢口出大言,对大钟钟规出言不逊! 现在大家存在疑虑的地方就是,雷拓这只是借题发挥,还是说他真的有一个像洛基一样不省心的弟弟,要和他竞争阿斯加德的继承权? 众人都知道雷拓不好交流,人人都转头去看陈成。 慧眼识珠、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陈成咳嗽一声,问雷拓道:“我还有一事不明,前面的句子大家基本都解读出内涵来了,阁下尾联的这两句,‘伫看林际月,残影落纤萝’,有什么讲究吗?” 众人都挺奇怪,这不是就是月光残影落在了纤细的藤萝上吗?通俗易懂,有什么值得拿出来仔细说的? 陈成问完之后,之间雷拓一言不发,用一种乜斜的目光看着陈成,盯着他心里直发毛。 “你真不懂?假不懂?”雷拓对面看不懂他诗的人,仿佛人人罪大恶极似的。 陈成的确很讨厌对方这种自以为良好的态度,但是在弄清楚真相之前,仍然只好忍气吞声:“还请示明!” 雷拓头一扭,不住咂嘴:“啧啧!搞了半天,被吹上天的陈梦见,见识也就这么点!好叫人失望!” 陈成吃了一瘪,和钟规彼此对视一眼: 得,被“雷神”蔑视的人,有多了一位姓陈的。 陈成很想告诉他: 你可以觉得自己厉害,但是完全没有必要用贬低别人的形式来说明自己很厉害。 这样,即便你真的很厉害,大家也不愿意承认你有那么厉害。 可实在想听他到底有什么高论,再次忍了一波怒气。 “我这两句,是借用古往今来,写得最好的一首‘兄弟诗’上的!”雷拓擅长借用古人诗意,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了。 只是这两句也是借用,大家是没看出来。 而且,这古往今来、写得最好的一首兄弟诗,恐怕存疑? 是说《七步诗》好呢,还是李隆基每听必哭的《棠棣》更好呢? 陈成和钟氏兄弟同样莫衷一是。 “呵。”雷拓连连摇头:“你们说的那些,都是老黄历了!还值得说吗?此诗一出,前人的那些诗篇全部逊色!天下再无第二篇了!” 听到对方又是这幅谁也看不起的样子,都忍不住想: 那请问你说的这首诗到底是什么啊? 该不会又是你自己写的一首诗,故意钓我们上钩,然后现在趁机强行推销给我们? “你们果然没有见识!”雷拓满怀着优越感,高声吟诵道:“丙子千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兄当!” 陈成:“……”怎么听起来似曾相识的样子……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陈成:“……” 搞了半天这首千古第一的“兄弟诗”,就是出自“我”的手笔,“作此篇兼怀兄当”的“当”,就是我的大哥陈当啊! 当当当当当当当! 一串鸣响在陈成的脑海中嗡嗡…… 雷拓尚不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代入到开元二十四年千秋节的陈成角色里去了,当着李隆基武惠妃张九龄李林甫小郡主王维老师的面,这小子哭着说“我想念我的大哥陈当了”。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雷拓朗声吟罢,击节赞叹,喝问众人:“有诗如此,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各位如果觉得还有那首诗能超过这一首,大可举例说明!雷某洗耳恭听!” 人人沉默不语,连带着“原作者”陈成在内。 “这诗很厉害吗?作者是谁?陶渊明?王杨卢骆?”邓瓜小声问兄弟们,他们接触诗歌时间不长,还不知道当年鼎鼎大名的“颍川神童”陈十一郎。 陈成浑身不适,不知道如何是好—— 感谢对方对自己“大作”的厚爱,大谈自己的创作理念? 还是反其道而行之,声称这首诗并不怎么样,我随时还可以写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种更好的词? 说实话,过去陈成谈不上多么崇拜敬仰苏东坡先生,只觉得东坡先生的诗不到唐诗的群星,东坡先生的词只有一百来首,数量远低于技艺同样高超的辛弃疾。 但是来到大唐之后,明明唐人认为词上不了大雅之堂,可是东坡先生这首《水调歌头》还是广受大唐诗人、艺伎以及人民群众的喜爱。 先有王昌龄大叔、高适大叔、王之涣大叔“旗亭画壁”中全部败给这首诗,现在连身处江湖绝远之地的“雷神”小哥,都说这首诗是“古往今来第一兄弟诗”! 推崇到这个地步! 东坡先生还没有出生,诗人所有的挚爱全部都被附加到小陈我这个“欺世盗名”者的身上,实在是受之有愧呀! 陈成汗颜不已地想。 雷拓却没有想到陈成在自我谦虚,还以为是《水调歌头》一出,把这小子吓破了胆,嗤笑一声: 这帮人果然没见识,连神童陈十一郎的代表作都不熟悉,我一说出来,才发现我的真知灼见当真是提纲建领,发人深省! 众人无可辩驳了! “咳咳。既然是陈——陈——”陈成尽量把自己从陈十一郎的身份中抽离出来,只当这首诗与他毫无关系(原作者苏轼:本来就跟你没有干系!):“是他的大作,那我算是理解阁下最后两句的意思了。” 自然是借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句了,圆月代表“团圆”,“缺月”“残影”自然就是代表别离、悲伤了。 作者看着残月照在瘦弱不堪的藤萝上的月影,想到神童陈十一郎的代表诗句,仿佛阴影下的瘦弱藤萝就是自己虚弱无力、只能依附他人的化身,自然悲从中来,催人泪下。 整首诗可以说层层递进,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把诗人惆怅的原因给剥离出来; 而且融情于景做到了极致,完全没有一点作者本人的感慨在里面,不像泰伦虚情假意地说“有幸得知己,更胜骨肉亲”,也不像钟规站在未来的角度去怀念过去“定念天涯有索居”。 全部用景物说话,却依然把一个兄弟不睦的故事说得跌宕起伏,让陈成不自觉地就把诗的内容往“阿斯加德诸神黄昏”的故事里靠。 雷拓不管他人怎么样,可是通过他能写出漂亮的诗,就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难怪他初出茅庐,什么名气都没有的时候,桂州诗榜办事处就给他“诗士九段”的评价; 难怪邓铎、钟氏兄弟热情邀请他加入正义联盟,难怪复联的前盟主莫炎,以及现在的成员泰伦金晓客等人都以一副“舔狗”的姿态去抱人家大腿! 此人的确有改变复联、正联战局的实力,这首五律诗的水平,恐怕也已经直逼五律派的掌门人路承允! 这就好像获得了风暴战斧之后可以单挑灭霸的雷神托尔,人家狂傲自有狂傲的本钱啊! 陈成现在都有些后悔贸然加入雷拓和钟氏兄弟的战局,这样一旦自己到时候写的诗最拉胯,这雷神指不定要怎样奚落、贬低自己呢! 哪怕让他知道自己正是拥有“明月几时有”版权的“挂名作者”,他也不会尊敬自己,反而要嘲笑“陈郎才尽”了! 这么一来,陈成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白纸,竟然无从下笔,冷汗淋漓。 “恕我多嘴,问一句——”钟矩开口道,大钟默不作声,显然也是认可了雷拓“兄弟之恨”的诗比他“兄弟之情”的诗写得更好:“雷神兄也有高举振六翮、不念携手好、弃之如遗迹的‘兄弟’吗?” 如果不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兄弟决裂,比如插刀教诸位大侠,贾大哥与某嘻哈明星—— 可能很难写出这样的诗句来? 雷拓显然不想别人关心他的私事,一脸不悦道:“我有没有这样的‘兄弟’,跟阁下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你只管看我的诗就行了,好你就说好,不好就批评!别的扯那么多干嘛?你觉得一只鸡下单好吃,难道还要去认识那只鸡吗?” 钟氏兄弟:“……” 陈成:“……”连钱钟书似的比喻都从你口中蹦出来了,把自己比作鸡,你也挺可以…… 对于雷拓这种臭屁哄哄,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做派,复联的人习惯了,这家伙有时候还会“误伤友军”呢,陈成和钟氏兄弟则是自诩正道中人,不去和他计较。 “不问就不问,”钟矩微微笑道:“阁下的诗写得很好,我们一贯都承认的。只是对于阁下‘恨兄恨弟’的来由,我们不清楚,也不便再多问。” “钟矩私认为——不好认同。”钟矩笑道:“可能你没有这样一个相亲相爱的兄弟,所以不知道兄弟的好。” 雷拓听到别人说话就满脸的不情愿:“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有诗就展示给大家看,一起比一比!没有诗,就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哈哈哈!”钟矩笑着,掀起自己的诗稿道:“我的诗一早就做好了,甚至还在我大兄和泰伦之前!我藏拙,不过是想先看看陈兄弟和阁下的诗罢了!” 始安七少忍不住看看陈成面前的白纸:得!人人都是快枪手,你们想看到他的诗,恐怕还要费很长一段功夫! 雷拓在看不起陈成之后,对于陈成是否白纸根本不关心,他只想看更厉害的小钟钟矩的诗。 只见他写的是: 坡上草离离,依稀映墨池。 山川宜写照,兄弟尽能诗。 归思同云远,孤帆带月移。 隋堤杨柳色,又折向南枝。 雷拓看完之后若有所思。 始安七少拿不准,又齐齐看向陈成: 你先别写了,看看钟矩这首如何! 第471章 泰伦发威,大补残诗!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陈成还没有对钟矩的这首诗作出解读,雷拓已经上上下下把这首诗打量了五六遍,边看边咂嘴边摇头:“都说小钟诗力,尤胜大钟!现在一看,分明还不如大钟!” 全体哗然! 大家见钟矩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还以为他有信心写出一首力压雷拓的大作。 可是现在听雷拓的口气,钟矩这首诗还不到他大哥钟规脱胎于陶渊明的那首! 陈总编不开口,雷拓自然是全场最有评价资格的高手,众人不得不以他的论断作为判断质量好坏的重要标准。 心中疑惑: 钟矩这首诗看起来,观感也算不错,怎么在雷神那里,评价如此之低? 莫非小钟这次的确状态不佳,没有发挥出平日的高水准? 一定是这样没错!莫动心想:否则也不会同样交手于复联,大钟荣升诗师一段,小钟还在诗士九段了。(钟矩:那是因为我大哥比较高,好不好!) 面对雷神的嘲弄,钟矩不慌不忙,不紧不慢道:“我来投胎都赶不上我大哥的速度,写诗不如他,难道不是很正常?我这一首七言律诗——” 钟矩这么说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急了!急了!急了! 小钟急了! 连自己写的诗的字数都分不清了! 坡上草离离,依稀映墨池。 山川宜写照,兄弟尽能诗。 归思同云远,孤帆带月移。 隋堤杨柳色,又折向南枝—— 你管这个叫做七言律诗? 还是我们的断句方式不对,你这诗应该这么读: 坡上草离、离依稀,映墨池山、川宜写? 这也读不通啊! 小钟却似乎不以为怪:“我这是一首七言律诗,没错啊!” 雷神沉这一张脸,对于钟矩当众戏弄他们、指鹿为马的语气很不高兴。 “这首诗呢,是七律没错。”钟矩道:“可是呢,我擅长绝句,而不是律诗;律诗中呢,稍微擅长五言,而不是七言。钟矩我是想写七律,可是力有未逮,未能写完,这有什么办法呢?”钟矩说着,看着雷拓道:“反正雷兄弟的诗都写好了,不介意的话,勉为其难,为小钟续全为七律,可好?” 雷神愈发不高兴,挑眉道:“故弄什么玄虚呢,你自己愿意写,就写,不愿意写,就投笔认输!谁高兴为你续,你帮你续,我是是不高兴为你续!” 钟矩玩了一个花活,对方完全不领情,好生无趣。但是钟矩向来是一个诙谐大度的人,也不介意,自嘲道:“那钟矩只能名列诸君之后咯!” 始安七少完全不知道钟矩和雷神在搞什么鬼,只能继续求助陈成,可是陈成一时半会也没有要打破沉默的意思。 最终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泰伦,他败在钟氏兄弟手下的次数太多了,早就习惯了,钟矩的水平他再清楚不过,一首七言律诗都凑不出来? 开什么玩笑呢! 此中必定有诈! 雷拓不踩雷是正确的做法。 无论前面是风是雨是雷电,还是由我替雷兄弟代劳! 这才叫: 有幸得知己,更胜骨肉亲。 同胞情意重,兄弟脉连心。 “小钟郎君什么诗这么难续啊,泰伦我能厚颜代劳吗?”泰伦道。 “欢迎啊!”钟矩依然春风拂面:“请赐教!” 泰伦大咧咧地站到了小钟的诗稿前,仔细想找这诗里的陷阱,上下多遍之后也没发现,怎么看都是一首正常的诗。 抱着“以身趟雷、舍生取义”的大无畏精神,泰伦心一横,不管是对是错,我先会一会钟矩这首“残诗”! “坡上草离离——坡上的草长得很茂盛,什么坡上呢?青草坡呗!青草坡上草离离!什么依稀映墨池?墨池不就是东晋王羲之洗笔砚处嘛!所谓‘写尽八缸水,砚染涝池黑!博取百家长,始得龙凤飞!’那倒影着的,自然就是书圣王羲之的笔影了!那就笔影依稀映墨池!” “可是呢,笔影终究不好听!《晋书·王羲之传》曰:尤善隶书,为古今之冠,论者称其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我便说龙影依稀映墨池!哎,这么就好听,气势也上来了!” “什么山川宜写照?王羲之是琅琊临沂人,南渡后居会稽山阴,那自然是会稽山川宜写照了!兄弟尽能诗?琅琊王氏的兄弟尽能诗呗!虽然王羲之、王献之父子都以书法着称,可也不是不能写诗!哎,王家兄弟尽能诗!” 王羲之在兰亭集会时,不仅写了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同样也创作了《兰亭诗六首》,并编入《兰亭诗集》而流传至今,其中一首四言诗,五首五言诗。这六首诗的地位与名气虽然不如诗集的序文《兰亭集序》,但标志着魏晋诗人进行一种新的尝试:诗已开始留意山水审美,并从山水中体悟玄理,有点开启后来陶渊明乃至大唐王维孟浩然先河的意思。 前四句的破解对于泰伦这样“博学多才”的骚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使得他更加得意,继续往下破解。 归思同云远,孤帆带月移? 这个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典故在里面,我也没功夫去仔细锤炼了! 直接上万能句式! 满心归思同云远,一片孤帆带月移! 嘿嘿!泰伦我不说,全宇宙压根不会有一个人看得出来,我这是偷懒的写法!(始安七少:明明我们七个都看出来了!” 前六句泰伦砍瓜切菜般地搞定,可遇到最后两句有点头疼。 隋堤…… 是专指,还是泛指? 泛指的话,隋朝修建的堤坝都可以说是“隋堤”,岭西不能说没有,但并不会有哪一段被专以“隋堤”着名。 而看后面的“杨柳色”,这“隋堤”分明是专指。 隋炀帝开掘名为通济渠的“大运河”,沿渠筑堤种柳,后成为隋堤。河南道之商丘、夏邑、永城,汴河故道,都有隋堤。 当年隋堤上面盛植杨柳,叠翠成行,风吹柳絮,腾起似烟。每当清晨,登堤遥望,但见晓雾蒙蒙,柳树被笼罩在淡淡烟雾之中,苍翠欲滴,仿佛半含烟雾半含愁,景致格外妩媚,绝妙的柳色迷离,向来闻名于世。 要把隋堤和王羲之等人联系起来,十分困难。 一来是时间:一个是魏晋,一个隋朝,中间隔了宋齐梁陈和北魏北周北齐呢! 二来是空间:一个在河南道,一个在会稽山阴,中间差了好几百里呢! 这种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时间因素和地点因素,如何才能有机地结合到一首诗来呢? 泰伦挠头,无所适从。 难怪钟矩说这首诗编不下去—— 你这整首诗的前提就是关公战秦琼,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要如何才能圆得回来呢? 邓瓜等人看到泰伦干瞪眼没有办法,都想让他赶紧退位让贤! 你不行,我们要考较考较雷神同志! 看他能否解开咱们钟矩哥哥的残诗! “谁说我解不开的?”泰伦一脸不悦道,他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复联老手,每天写诗好几首,怎么会被这样一道谜题给难住? 既然时间、空间都错乱,找不到正确的答案,那我彻底否定,不就行了? 既然王羲之那时候看不到隋堤杨柳色,那我就说—— 未有隋堤杨柳色! 行不行? 既然这首诗里既没有隋堤,也没有杨柳,那还折什么杨柳送别呢? 我直接就: 何须又折向南枝! 瞧! 瞧见没有! 音韵和谐,无比规整,简直绝了! “这首诗我已经完完全全给续成了!”泰伦用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道,随即吟诵出他这首关于王羲之一家人的七言律诗: 青草坡上草离离,龙影依稀映墨池。 会稽山川宜写照,王氏兄弟尽能诗。 满心归思同云远,一片孤帆带月移! 未有隋堤杨柳色,何须又折向南枝! 怎么样! 你们听听! 泰伦我的才华,是不是已经超过了钟矩了! 泰伦说着这话的时候,充满了自豪和扬眉吐气! 终于啊终于! 泰伦我虽然没有战胜邓铎! 可是终于有一天让我抓住了机会,使我能压过比邓铎更厉害的小钟钟矩一头! “咳咳。”泰伦补诗的时候,陈成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笔,这时候忽然开腔道:“敢问泰兄弟,青草坡上草离离——与王右军何干啊?” 泰伦:“……” 不问还好,陈成这一发问,竟然把泰伦给问住了。 是啊,王羲之在池子里洗笔砚,把池水染黑了—— 可并没有说跟“青草坡”有关系啊! 但是你一说“坡上草离离”,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就是青草坡嘛! 泰伦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出二者的联系,还真很快就让他想到了—— 《兰亭集序》里不是说“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吗? 那我就说,青草坡是“崇山峻岭”的一个山坡,行,还是不行? 陈成被他说乐了,摆摆手:“好好,这个算你解释通了。” 泰伦颇为得意,什么叫算? 我这就是善于从典籍中发现细枝末节好! 你还能难得倒我? 陈成接着往下看,“会稽山川宜写照,王氏兄弟尽能诗”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可以说填得足够精彩。 至于“满心归思同云远,一片孤帆带月移”这种万精油用法,陈成实在不想吐槽了,反倒是始安七少几个人跃跃欲试的样子。 到了最奇葩的最后两句“全面否定”,陈成实在是忍不了了,开口道:“既然阁下已经把地点限定在会稽山阴了,那不至于连一个像样的送别地点都没有,非要在隋堤送别?” 魏晋南朝的时候在江南,能送别的地方太多了,王大叔的“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在芙蓉楼,李白“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在谢朓楼,哪怕是在兰亭一别—— 也能“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 悬笔一绝、那岸边浪千叠”?(方文山) 干嘛要在这里提一句“未有隋堤”呢? 不觉得格外违和吗? “无它。”泰伦依然信心满满,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隋堤的‘柳’,连我们身在岭南的人都知道,是最好的!” 陈成:“……” 这倒没听说,我只知道我岳父家“河东”的“柳”是最好的。 泰伦对自己的机智愈加赞叹,而且心中也很明白: 会稽没有隋堤,难道是怪我吗? 本来就是钟矩莫名其妙给加的一个前提好! “ok!那我现在最后一问!”陈成被这小子的天真完全打败了:“请问你这个——何须又折向南枝,不需要折,这是我们看明白了的,可是‘向南枝’,你又如何解释?” 折柳送别最出名的自然是灞桥折柳,王昌龄大叔在其《灞桥赋》中也说:“惟于灞,惟灞于源,当秦地之冲口,束东衢之走辕,拖偃蹇以横曳,若长虹之未翻”。 灞桥上设立驿站,凡送别亲人好友东去,一般都要送到灞桥后才分手,并折下桥头柳枝相赠。 而客人大多是往东、往南; 隋堤送别的话,因为无论如何都要牵扯到隋炀帝,隋炀帝又是因为想到江南玩而亡身的,客人顺着大运河也是随波南流,所以“向南枝”是惯常的用法。 可是你这个事件地点以及“南”到了会稽也就是后世绍兴了,客人还能往哪去呢? 难道一路往福建去嘛? 话说福建大开发,也就是这几十年的事情,还与我们颍川陈氏的主导密切相关。 在王羲之那个时候,福建还是不毛之地? “对啊,就是因为从越州以南,全部都是不毛之地,所以我才说:‘未有’隋堤杨柳色,‘何须’又折向南枝嘛!这些完全都是没有必要的!”泰伦神气活现道。 陈成:“……” 靠……我是真的要被你打败了…… 以前都是陈成我用这种歪理来讥讽别人,竟然还有别人用来讥讽我的一天…… “还有,我要提醒你,越州以南,可不是一片荒芜之地!且不说福建,”泰伦兴致勃勃道:“就说东吴皇帝孙权,命吴国将领卫温与诸葛直率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州(今湾湾)、亶州。虽未找到亶州,却在某一‘宝岛’停留近一年。你如果能说那是不毛?” 陈成:“……”得,今天竟然被这么个人普及了祖国的疆土! 这时候,雷拓冷哼一声:“不要再胡闹了!钟矩这首诗,我已经补完了!” 第472章 雷拓反诗,大逆不道!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雷拓已经把钟矩的“五律诗”补成了“七律诗”? 这小子从之前的“谁爱补谁补”,到现在补成,动作也太快了? 当然,也可能是泰伦的胡扯八道为雷拓极大的争取了时间。 泰伦的诗和说辞,虽然他自认为很“不错”,但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漏洞百出,无法吐槽? 他的论据恐怕更适合上“诡辩书”,而不是“优秀诗歌精选”。 既然雷拓有新诗出来,众人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雷拓的诗上,不再尝试与泰伦继续“诡辩”。 雷拓补完的诗是这样的: 高阳坡上草离离,隐冢依稀映墨池。 白骨山川宜写照,黄泉兄弟尽能诗。 忘川归思同云远,冥水孤帆带月移。 犹忆隋堤杨柳色,惺惺又折向南枝! “咦?”陈成刚看完第一句,就惊疑不定,忍不住朝着雷拓仔细打量: 这你也敢写!那你还真是有点“神”! 其他人虽然不像陈成第一句就看出来这首诗的主旨,可是从“冢”、“白骨”、“黄泉”、“冥水”……这些阴森森的词语来看,这怎么都不像是一首“阳光彩虹小白马”的正能量的诗。 看得始安七少都有些心里毛毛的,脊梁发虚,不自觉地搓了搓双臂。 观察着梦见哥哥认真思索的样子,雷拓这首诗应该是一首正经的诗,不会想泰伦那样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下不断地歪解各种典故。 钟氏兄弟大略也看懂了这诗的意思,可是话题的敏感程度、劲爆程度,都远超过他俩的想象,钟矩还是这首诗底稿的“始作俑者”,更加不知道如何去解析该诗。 其他人则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头脑。 雷拓看着众人畏缩怯懦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无论再大逆不道的话题,他都敢讲敢言,不会去避讳。 既然其他人都无从下手,那解析这首“犯忌讳”的诗的任务,自然还是要落到陈成身上。 众人目光投射,陈成再次成为焦点。 “梦见哥!”始安七少叫醒沉思的陈成道。 陈成冲雷拓笑了笑:“兄台这种题材也敢写,恐怕不太好?” 雷拓不以为然。 七少愈发心急:到底是什么题材,你倒是说啊! “要说不能讲,可能也没啥不能讲。”陈成挠挠头:“毕竟这事你们估计从小就在家人口中听说过。” 即便这对大唐来说,永远都是最大的丑闻。 雷拓写“高阳坡”,实际上应该是“高阳原”。这里埋葬了从隋朝到现在许多大人物。 所谓“原”,一般是指地势高亢而又平坦之地。西安周围自古以来有很多称之为原的地方:诸如白鹿原、少陵原、龙首原、神禾原、乐游原等。其间以存在着相对高差或因河流分隔而互为区别。 高阳原在这些“原”之中,似乎并不太出名。 具体在什么地方,后人从文献记载中,也会发现好几种矛盾的说法,而究竟哪一种说法正确,历代莫衷一是。 直到陈成的时代,出土了许多关于高阳原的唐宋人墓志,这才将高阳原的位置确定下来。 在这其中,有一块非常独特的墓志铭,其志文仅55字,但是墓主人格外重要,书写墓志铭的人也格外重要,所以当初发现的时候,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 阳文篆书的55字是:“大唐故息隐王墓志,王讳建成,武德九年六月四日薨於京师,粤以贞观二年岁次戊子正月己酉朔十三日辛酉,葬於雍州长安县之高阳原。” “大唐故息隐王”是谁,人们可能不知道。可是“讳建成”,一下就让人恍然大悟: 原来,这里埋的不是别人! 正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亲大哥,高祖李渊的嫡长子,前太子李建成! 看到这个名字,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玄武门之变”! 当初,拥有着赫赫战功和众多勇将谋士的秦王李世民,让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如坐针毡。随着双方斗争的愈演愈烈,李世民决定先下手为强。 事变当日的清晨,他与早已买通的李建成心腹、玄武门禁军守将常何内外接应,自己则率领尉迟敬德等人埋伏于玄武门内。当李建成、李元吉两人骑马行至玄武门附近时,李世民跃马冲出,一箭射死了李建成。元吉还没来得及逃走,也被尉迟敬德杀死。当东宫的太子党羽们领兵前来解围时,一切都太迟了,李建成的首级也被砍下。 此时,皇帝李渊正在玄武门附近的后宫海池内泛舟游乐,只见尉迟敬德来报:太子作乱,已被秦王诛杀。 大惊之下,李渊立即下令所有军国大事一律交给秦王李世民处理。不久后,李世民被立为太子。同年八月,李世民登上了皇帝宝座,并开启起日后的“贞观之治”。 无论唐太宗“天可汗”的声名多么武威,无论秦王李世民的战功多么彪炳史册,可杀兄逼父的“玄武门之变”,永远都是大唐讳莫如深的耻辱一页。 李世民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致力于全方面的篡改史实。在这场政变中,李建成的五个儿子全部被杀,全家被逐出皇室宗籍,“斩草除根”;记录皇帝的言行的《起居注》,李世民也多次向史官要求阅读—— 他想看哪一段,谁都知道。 一开始负责《起居注》的,正是书写开元寺《金刚经》的那位褚遂良,他坚决不许李世民查阅,后来在李世民一再要求下,房玄龄与许敬宗将《起居注》删定为《高祖实录》、《今上实录》,删改、歪曲了大量史实。 即便如此,后人依然很清楚那天在玄武门发生了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内,后人连李建臣葬在哪里都不甚明了。 而陈成因为来到大唐,还专门去寻访过长安各种古迹,这才知道李建成正是葬在高阳原! 贞观二年,李世民追封李建成为息王,谥号为隐,贞观十六年,又追赠隐太子。 “隐”这个字,非常有意思,非常明显地显露出李世民想把这件事“隐藏”起来的心态。 如今在高阳原上,李建成的墓也的确没办法与李世民气势恢宏的昭陵相比。 雷拓一句“高阳坡上草离离”,很好地说明了李建成墓无人问津、一派荒凉的景象。 你要说,高阳原上,隋唐墓葬803座,怎么就确定雷拓是在说李建成的墓? 简单嘛,第二句“隐冢依稀映墨池”,“隐”不就是李建成的谥号,同时也说明这座坟隐藏在“坡草离离”之中么! 其实呢,从后世发掘出来的李建成墓志铭上也能发现,李世民给大哥的谥号一开始并不是“隐”字,而是“灵”字,“隐”字是后来铲掉重新刻的。 “灵”字是着名的恶谥,也就是罪恶的意思,比如春秋时期的晋灵公,楚灵王。 后来李世民看过觉得也许不妥,才命人将“灵”字改为“隐”字,隐约看出李世民对他这个兄长的“心虚”。 后面这个“依稀映墨池”也颇值得玩味,泰伦望文生义,看到墨池认为必须是王羲之的洗砚池。 事实上,出名的书法家如汉张芝、晋王羲之父子等,均有“墨池”传说着称后世。除了这些,也可以泛指习书写字处。 引申开来,自然是“汗青史书”了。 李建成遭到兄弟杀害的故事,依稀从史书的夹缝中可以发现。 这两句诗,不谈政治敏感度,从“双关”的角度来说,当真是绝品。 如果不是雷拓从钟矩的诗上修改来的话,陈成真要怀疑雷拓也曾去过长安,参观过李建成的遗冢,否则很难写得这么传神? 这两句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那就是玄武门事变的发生点,玄武门。 玄武门,是唐代长安城的北大门,默默地守护着初唐时期中央政府太极宫。在无数后人看来,玄武门是个极不太平的“凶险之地”,这里曾发生过三次惊心动魄、几乎改写唐代历史的着名政变。李世民开了一个不祥的头,在同一座玄武门前,他的后代们又接二连三地发起了多场喋血政变。 就连当今天子李隆基诛杀韦后之变,同样发生在这里。 玄武门虽然发生过一次又一次流血事件,不过,在大部分时间里,玄武门还是处于和平状态的,也是皇帝们平时嬉戏玩乐、欢宴群臣的一个娱乐场所。中宗李显着名的“宫女拔河比赛”,也发生在这里。 太宗李世民书法相当了得,尤善飞白体,自然不会像孙子李显那样无聊粗鄙。 他曾为了向群臣展示自己的书法佳作,设宴将三品以上的官员请上玄武门,亲笔作飞白字,群臣们则竞相哄抢取乐,其中一个叫刘洎的官员竟然乘着酒性爬上皇帝的御床(龙座)从太宗手里抢字,而太宗竟也不怪罪。 如此,李建成的悲剧,不仅是依稀映射在他荒草坟冢里,映射在被弟弟反复删改的史书里—— 同样的,也映射在他亡身之地玄武门,弟弟展示书法、与群臣大相玩乐的庆典里。 两相对比,悲剧性再一次被加强! 雷拓触目惊心的“白骨山川宜写照”,记录的不仅是大唐扫荡群雄、夺取天下的白骨撑天、碧血满地,同样也是丧身玄武门的建成、元吉党羽的累累血债! 这些人,被太宗皇帝之后的污名化,说是“阴谋篡位的宵小之徒,死有余辜”,事实上,这些人保的,是大唐的法定继承人太子; 他们也曾经在大唐夺取天下的各项战事中取得过功绩; 就好像韩信带兵打仗,离不开萧何的后勤保障; 天策上将李世民的赫赫武功,难道就与他大哥坐镇后方的支援毫无关联吗? 这些人,没有死在大唐初创时的战场上; 反而惨死在玄武门的一场兄弟自相残杀的悲剧之中! 这样的惨剧,难道“不宜写照”吗? “黄泉兄弟尽能诗”,写的自然就是这些白骨的主人,李建成、李元吉两位难兄难弟了。 这对兄弟是不是擅长写诗,这已经不大可考。就连文字,也仅能找到李建成收录在佛教书籍《法琳别传》中的一篇阻止唐高祖李渊灭佛的奏对。(李建成字“毗沙门”嘛,自然热爱印度文化啦。) 可是在黄泉路上,他二人绝对会吟诵一首诗: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建成、李元吉,是李世民同一个父亲、同一个母亲的兄弟! 李世民没杀同父异母兄弟,反倒把同一生母的兄弟杀了个干净,李玄霸那是早死了,否则你战队二哥还好说,不站队二哥,也是一个死字!(陈成:相比较起来,“李元霸”(李玄霸)才算是“雷神”?不过同样挨雷劈,李元霸死掉了,雷拓却能在这些写编排你们兄弟故事的“反诗”!怎么说好呢……) “七步诗”,就在黄泉路上吟吟! 毕竟,曹丕残害兄弟的故事,李世民杀兄逼父的故事,终究也会如云烟一般随风飘散; 载着亡魂的小白船,也会在张东升的歌声里渐行渐远。(张东升:???我是谁?我在哪儿?) 迈过黄泉路,来到“忘川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 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名曰孟婆的老妇人在卖孟婆汤,喝完之后,前尘往事,全部化为幻影。 这就叫“忘川归思同云远,冥水孤帆带月移”! 那么,在建成、元吉兄弟二人在饮下孟婆汤,忘却兄弟之情、忘却兄弟之恨的时候,他们想起来的究竟是会是什么事呢? 大概是某一次兄弟二人前往洛阳探望这位一母同胞的天策上将、秦王大兄弟时,秦王在隋堤为大哥、四弟送别,情意绵绵地折下杨柳,依依惜别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兄友弟恭; 那个时候,父慈子孝; 那个时候,不会有人想到未来在玄武门的刀光剑影; 多年以后,当建成、元吉在奈何桥上饮下孟婆汤时,很难不想起多年以前隋堤之上,那个杨柳依依、阳光明媚的下午! 眼角滑落苦涩的泪滴! 犹忆隋堤杨柳色,惺惺又折向南枝! 惺惺,一种动听、美好的声音,互相爱护、同情、支持; 可是谁也想不到,那终究只是隐藏在双方都心怀鬼胎下的“惺惺作态”! (ps:真不是作者吹,我觉得我的诗已经比明清一般的诗人更加高妙了,哈哈哈!开个玩笑!-) 第473章 误打误撞,陈成绝唱!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惊心动魄的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建成、元吉三兄弟复杂的情感纠葛,在陈成抽丝剥茧地讲解下,愈发让各位听众对那场百年前残酷纷争身临其境。 波澜壮阔的历史背景下,任何人都是无比渺小的。 纵然是太宗皇帝,也无法取得最完美的结局,终究还是在史书上留下了巨大争议。 虽然大家都觉得陈成的讲述非常精彩,忍不住为他的犀利目光叫好—— 可面对“国朝之耻”,鼓掌喝彩似乎不那么恰当。 “啪啪啪!” 一串突兀的掌声传来,却是来自“雷神”的鼓励。 “精彩!陈梦见的讲解的确精彩!”雷拓依然那副拽拽的表情:“不过嘛,我这就是一首普通的诗,你完全用不着将它往玄武门那事上面引。” 陈成:“……” 言下之意,犯忌讳的是解读者陈成,而不是诗作者雷拓! 陈梦见啊,你呢,过分解读啦! 陈成心中暗骂这雷拓果然鸡贼! 他这诗写得分明就是太宗兄弟决裂始末,可他自己不说,借小陈我的嘴来说! 说完之后,还要撇清关系,置身事外!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除了“高阳”“隐冢”这两个词可以令人浮想联翩之外,别的地方,都含含糊糊,这么讲也行,那么讲也行。 但雷拓的关注点也正在这俩词上面,他挑眉问陈成道:“刚刚陈郎君对高阳原的形势,故息隐王墓地的状况,说得详细备至,宛在眼前——若不是亲临现场,恐怕很难对那里如此明了?” 陈成心中暗骂自己多嘴:像他们这种前世干服务业的,总是满嘴跑火车。你说那个地方啊?我去过,那是五六年前了。你说的那个人我也认识,酒桌上喝过两杯。 见始安七少对李建成墓那么感兴趣,陈成忍不住旧病复发,兴致勃勃地详细描绘李建成墓的颓废荒凉之貌,让几个小家伙对李建成更加同情。 殊不知,他是展示了自己的广博见闻了,可是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啊! 他到岭南,对于自己的来历从来遮遮掩掩,可是自己的履历实在是太广了,吴越去过,襄汉旅居,东都洛阳就是他的家,来到岭南人人夸。 如今,连长安城外高阳原上的几百块坟地都了如指掌! 你还说你不是陈十一郎? 当然,并不是说旅游经历丰富就是陈十一郎,起码他现在拙劣不堪的诗艺,让旁人实在无法将他与天下闻名的颍川神童陈苌联系起来。 可是,只要联系起来,那又坏了! 前面“复辟陈朝”的事情还没有完结,现在又加上了一条“妄议玄武门之变”、“歪曲国朝正史”、“为隐太子翻案”,你到底还想不想翻身了? 对于雷拓想反泼给自己的脏水,陈成坚决拒绝! “雷神兄说笑了!”陈成一摊手:“我对高阳原、隐太子墓的形势的想象,完全是因为看了兄台‘高阳坡上草离离,隐冢依稀映墨池’之后的想象嘛!若不是阁下诗句如此生动传神,我自然也说不了那么动听。” 把皮球又踢回给了雷拓。 你说我讲得好,因为我去过高阳原; 我说是你的诗好,我才知道高阳原啥样子; 为什么你的诗好,那自然是因为你去过高阳原;如果你没有去过高阳原,那么你也不会觉得我“想象”中的高阳原那么像你亲眼见过的高阳原。 两个人把皮球踢来踢去,唯恐粘上了李建成这个“大麻烦”,把“成则君王败则贼”演绎得淋漓尽致。 最后陈成忍不住道:“好啦好啦!我俩都不要争了!雷神兄的诗虽然续得不错,毕竟依据的是钟矩兄的底稿!你有没有解读对他的意思,仍然值得商榷。正好,你和泰迪兄补诗的时候,我也没闲着,给补了一首!倒不如诸君都来听听我的诗补得如何?” 始安七少一听陈成也补了一首,终于精神有点恢复:就说你不至于几天不写诗,就突然颓废嘛! 钟矩笑道:“陈兄弟乐意补诗,钟矩荣幸之至。” 雷拓撇嘴:“那你来!” 只有泰伦泪流满面:你才泰迪! 陈成其实一开始并没打算帮助钟矩补诗,因为小钟的脾性他也有点了解了,玩一个“自抛自扣”而已。 他要补诗,纯粹不想再纠缠玄武门的话题了。 这问题说大可大,说小也小,毕竟这时候还是大唐,不像明清以后,一波接一波的文字狱,读书人完全被禁锢。唐人说“玄武门”,那是很正常的,要不然怎么连七个小家伙都对细节了如指掌,谁杀了谁,用什么凶器杀的,都一清二楚呢? 宋人同样对“斧声烛影”,即赵光义涉嫌弑杀其兄赵匡胤一事众说纷纭,写在各种笔记小说中。 也没有说把司马光、僧文莹、李焘等人以“泄露国家机密”的名义捕杀啊! 不谈李大李二,赵大赵二,但就诗论诗—— 雷拓的诗,无论背景是啥,精彩定然是精彩的。 可是主旨必然是错谬的! 起码与原作者钟矩的创作初衷是相违背的! 雷拓仍然是“你的瓶装我的酒”,写虚情假意、惺惺作态的“兄弟之恨”! 可是钟矩,跟他大哥钟规好得简直像同一个人似的! 他会写一首诗,暗示自己想把自己的亲大哥做掉,让他“忘川归思同云远,冥水孤帆带月移”? 别胡扯了好! 陈成我虽然没有信心片刻之间把这首诗补得比雷拓还好,可是起码我能把钟矩想表达的理念说个大概其出来! 主意打定,陈成装腔作势道:“嗯,我给这首诗补的是—— 茂林坡上草离离,彩石依稀映墨池。 昭州山川宜写照,钟氏兄弟尽能诗。 秋风归思同云远,夜半孤帆带月移。 若遇隋堤杨柳色,欣然又折向南枝。” 吟完之后,陈成得意洋洋问众人道:“怎么样?我补的诗不错?” 始安七少:“……” 连我们都看得出来,你这首诗的成色好像连泰伦都不如! 更不要说和雷神惊天地泣鬼神的“玄武门之变”奇诗相媲美了! 尤其是“若遇隋堤杨柳色,欣然又折向南枝”,如果……那么……的用法,就是大家一直批评的万能句式,如此偷懒! 唯一值得玩味的就是诗中的颔联: 昭州山川宜写照,钟氏兄弟尽能诗—— 直接把原作者兄弟二人都嵌入进去了,你这未免也太会“拍马屁”了! 我们鄙视你! 大大的鄙视你! 钟规钟矩看到这一联,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陈兄弟着实谬赞了!谬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虽然嘴上说“不要不要”,可是这兄弟二人快慰无比的样子,分明是格外受用,简直现在就忍不住要给陈成“满分好评”了! 看到不光是复联的人看不大上,就连陈成的小弟们都不以为然,钟矩忍不住笑道:“陈兄弟诗才之敏捷,点睛之妙笔,是我格外佩服的。不说别的,单把这颈联‘秋风归思同云远,夜半孤帆带月移’拿出来,说是古人奇句,如何不可?钟矩原句子只是平常,倒叫陈兄弟寥寥四个字,全盘皆活了!” 小钟既然这么说,始安七少便重新去看这两句诗,细细品味。 的确越读越觉得这两句着实精妙,技巧、情感纯熟无比! “秋风归思”,自然就是“莼鲈之思”。 说的是西晋张翰的典故,“莼”,指的是莼菜,在南方沼河塘中都有生长,尤以江浙一带为多,每年阳春三月和秋天都是采摘莼菜叶的最佳时节。 “鲈”,指的是鲈鱼,鲜嫩味美,多食宜人,作脍尤佳。 张翰字季鹰,苏州吴江莘塔人氏,父亲是三国孙吴的大鸿胪张俨。张俨死后不久,东吴就被西晋所灭,作为亡国之人的张翰虽然有才华,善于写文章,但是身受亡国之痛,佯狂避世,不愿意受礼法约束,恃才放旷,很像曹魏时放荡不羁的阮籍,甚至和阮籍的绰号“阮步兵”相似,当时人也称张翰为“江东步兵”。(陈成:我还是比较喜欢q兵。含蓄。) 有一年秋天,张翰在洛阳家中和朋友小聚,正在热闹之时,忽然刮来阵秋风。于是,张翰就想起了老家苏州的莼菜羹和鲈鱼脍,他跟朋友们说:“人这一辈子,最快乐的,莫过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哪能为了高官厚禄,为了一个好名声,而在远离家乡的千里之处做官呢?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明白这一点,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张翰说走就走,第二天他就上书辞官回乡,过上了他理想中的生活。 临别写下一首着名的《思吴江歌》: 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 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 后来辛弃疾大大写《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里的“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正是说的这件事。 陈成把“秋风归思”和“远处的云”联系起来,其实就是“故乡的云”咯!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的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归来哟! 别再四处飘泊…… 下面这句“夜半孤帆带月移”又是神来之笔。 月亮是由西向东的围绕地球运行的,但由于地球由西向东自转(约24小时一周),看起来每一天月亮都是经过南天东升西落。 这种恍然在夜半时分忽然发觉自己和月亮都移动了,动静刹那间区分的感觉,格外灵动。 钟矩不说陈成自己没觉得,现在说得他都觉得这句当真绝妙—— 一下子就想到陈与义那首着名的《襄邑道中》: 飞花两岸照船红,百里榆堤半日风。 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 躺在船上看那满天云彩,一动不动,船行百里,竟没有觉察到云彩和乘船人都在向东。船上观景,看天上云彩是一种感受,看两岸花木又是另一番感受。 这首诗陈成其实不是在语文课上学的,反而是在高一物理学“位移”的时候知道的。 这种采取不同参考系,动静不同的感觉,着实有意思。 “这一首诗,便是只有这二句,也足以吟咏不绝矣!”钟矩慨叹道,对陈成的才华佩服死了。 陈成完全没料到自己临时瞎编的两句竟然能起到这种效果,只是一味憨憨的傻笑。 说实话,写这两句的时候,全凭语感。 前一句他想到的是辛弃疾的“尽西风”,后一句想到的是张继《枫桥夜泊》的“夜半钟声到客船”,又有“夜半”,又有“客船”(孤帆),又有“月”,甚至还有“钟氏兄弟”的“钟”! 那么补齐“孤帆带月移”,不用“夜半”,还用什么呢? 哪知道一结合竟然出现这么绝佳的句子来! 陈成笑得简直合不拢嘴了! 始安七少不知道他这两句压根是胡诌的,还道是他的匠心构思如此,对于陈成的崇拜更上了一层楼! 眼看弟弟把陈成夸上了天,大钟钟规也不甘示弱,指着陈成并不出彩的首联道:“也真是怪,陈兄弟写我们兄弟隐居的那处,当真是茂林修竹,芳草萋萋!就连我们洗笔的墨池,都是满是彩色的小石头!天意啊!天意!” 钟氏兄弟无耻吹捧陈成的做法,简直要把复联的人气死了! 什么“天意啊天意”! 什么“四个字点石成金”,成就两句吟咏不绝的“金句”! 依我们看,你们兄弟俩傻憨憨,就是被对方随口写的“昭州山川宜写照,钟氏兄弟尽能诗”这两句粗浅的马屁话冲昏了头脑! 忘乎了所以! 雷拓冷眼旁观,这时候终于开口道:“陈梦见前两句诗,‘无形’契合实际情况?” 钟规点点头:“对的。” “三四句诗,歌颂了钟氏兄弟能诗善文,家乡环境优美?” 始安七少纷纷点头:“没错。”钟氏兄弟的才华他们几个都很清楚,而且上次去昭州,也的确挺美。 “五六两句,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钟矩作为这两句的脑残粉,头点的飞快:“再正确也没有了!” “那好!”雷拓把双手一摊,对陈成道:“那现在请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这诗最后两句的隋堤杨柳,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以啊,当然可以。这个这个……”陈成望着自己的万能句式,一时间脑袋短路,竟不知如何来解释。 靠!都怪钟矩! 没事干嘛非要在这里安插一个千里之外的隋堤啊! 泰伦被难倒了!连我也不知道怎么搞了! 第474章 给我张纸,张大诗师!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这个隋堤杨柳色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陈成顾左右而言他:“写诗呢,我们要从全局出发,总体地看问题!只要能把握大方向的正确性,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完全可以不用理会的……” “可是我就想知道,”雷拓依然那张惹人讨厌的脸:“隋堤是什么情况。” “啧……”巨大的困难摆在陈成面前,真想看看钟矩的原诗到底是啥!又想表达啥! 钟矩这首诗,已经有三个人各抒己见,补完了全诗,可是单论最后两句,只有雷拓将诗改得合情合理,意蕴深刻。 无论泰伦还是陈成,都有胡乱拼凑之嫌。 思绪繁杂之下,陈成忽然改变了一张脸,反问雷拓道:“阁下真的懂兄弟之情吗?” 雷拓莫名其妙:“我只问你‘隋堤’的事,与什么兄弟之情何干!” “所以啊!就因为你不懂,所以才会完全偏离原作者的心意,写出一首与他的想法完全相反的诗来!”陈成道:“你不会不明白,人家钟矩兄弟根本不是你的那个意思,你的‘隋堤’说得再好有什么用?” 还没等雷拓反驳,陈成便劈头盖脸问:“我且问你,何为兄弟?何为家人?何为家?” 又不待雷拓回答,陈成便飞速自问自答:“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无论身处何方,只要内心平静就能安然地把所在地当做家乡! 陈成这话直白如话,却听得众人心中暖暖的。 始安七少离开家也已经大半月了,可是丝毫没有想家的感觉—— 大概就是因为和陈成在一起感觉很安稳,“心安是家”! “对于钟氏兄弟来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只要有另一位在,就永远有依靠,永远内心平静!他们兄弟二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陈成慨叹道:“这就叫‘路远无人念乡曲,才高不愿到京华’!” 兄弟二人背井离乡,来到遥远的宜州山村之中,亲身“支教”,为大唐的教育事业发光发热! 可是他们二人并不会想念家乡的曲调,因为他们所献身的事业无比美好,彼此协作,也不会身心疲惫地想躲回家乡的小窝棚里! 他们俩的才华已经非常炫目,可是他们却不会升起功名利禄之心,前往长安谋取一官半职,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如此,带回到刚刚那首诗中,就已经很了然了: 兄弟二人隐居在茂林芳草之中,出众的才华与自然环境相得益彰。 他们家乡昭州的山川河流是值得描绘的,而他们兄弟二人也都恰恰是会写诗的。 一旦他们兄弟二人外出,并不会在秋风起来的时候,想着要回家吃莼鲈羹,因为对他们彼此最重要的那个人——兄弟,就在自己的身边! 每次夜航船的时候,他们俩也不会“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反而会饶有兴致地观察游船与天上月亮的移动,享受夜晚的静谧美好。 既无羁旅之愁,也无消极落寞! 因为对他们彼此最重要的那个人——兄弟,就在自己的身边! “隋堤,历来是送别之地,兄弟二人即便关系再好,可日后也会难免遇到分别的时候!”陈成说着:“那么一旦遇到这样的时候,该怎么办呢?我想——” 陈成手指着钟氏兄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欣然把所以看到的柳枝都折下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把心中最重要的人留下来,把‘家’,留下来!因为!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始安七少适时地在一旁附和:“哟!留下来!” “悠悠地折光隋堤的杨柳! 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 钟氏兄弟:“……” 雷拓:“……” 复联:“……” 你们别说,这种又唱又跳的形式还真的挺有感染力…… “把他们彼此最重要的那个人留在身边,这就是我这首诗想要表达的奥义,想要表达的‘兄弟之爱’!”陈成一脸严肃:“怎么样,雷神兄,我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陈成这么大义凛然地喝问的时候,心中简直快要乐翻天了: 这特么都能被我圆回来!我真是天才啊!哈哈哈哈哈!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为了证明自己这个观点,竟然浪费了一首白居易“心安是家”的诗来当论据,些许得不偿失啊! 雷拓低眉不语,他自然知道小钟原本想要表达的意思,与陈成更接近,他也不傻,只是不认同,一定要把人家的诗曲解不可。 想从雷拓口中听到附和那是不可能的,陈成也深知这一点,直接问钟矩道:“钟矩兄,你也不要再跟大家卖关子了,直接把你的全诗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钟矩与自己的意思更接近,这是肯定的,陈成就想知道,他那“隋堤”到底是什么情况。 钟矩被陈成说破,也不好藏着掖着了,扬起手稿,的确是一首完璧的七言律诗。钟矩有些不好意思:“大家自己看!” 众人心中纷纷吐槽:你明明写成了诗,却故意消遣大家,让这个补,那个补,很好玩吗? 我们的时间不是时间? 暂时放下疑虑,众人去看他“正版原作”到底是什么样: 题目曰:张大诗师归岭南 木兰坡上草离离,秀影依稀映墨池。 顾恺山川宜写照,王维兄弟尽能诗。 客中归思同云远,江畔孤帆带月移。 一片隋堤杨柳色,那堪又折向南枝。 陈成一拍脑袋,终于理解这诗里的“隋堤”为何那么古怪! 因为这首诗本来地点就在“隋堤之上”啊! 看这题目以及诗的内容,大概是说一位姓张的“大诗师”从隋堤触发,要借水路回岭南,别人格外舍不得,然后照例折枝留念。 事件很简单,既没有雷拓构想的“玄武门之变”,也没有陈成长篇大论的“兄弟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草离离”“映墨池”这些都已经分析烂了,不需要再多说; 连颔联的“顾恺山川”“王维兄弟”都是虚指,并没有实际意义,大概是为了说明这位“张大诗师”的才华高妙,又能和顾恺之比拼画画,又能和王维老师兄弟几个比拼作诗。 猛然看到王维老师的名字,陈成还有些诧异和恐惧,然后发现王维老师只是充当了一次“背景板”,才感叹虚惊一场。 毕竟王维老师“诗佛”“诗圣”级别的人物,哪个大诗师不开眼,能和他老人家相比? 这诗陈成越看越糊涂,说了以“兄弟”为诗题,各写一首诗,可是钟矩这首诗,除了颔联提到了“王维老师兄弟”,还是背景板,压根就是一首送别诗,与“兄弟”毫无关系啊! 还有就是—— 这“张大诗师”是谁? 青年一代,不就只有平鸿轩、路承允、梅英卫、窦明四位大诗师吗? 这位张大诗师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他是和姜有望先生一辈的人,四十多岁的小老头? “没啊,张大诗师也很年轻。”百晓生小六道:“你应该听说过他,他就是那位去长安大受欢迎的人。” 陈成拍拍脑袋,恍然间想起来“桂州诗榜”在岭南是怎么兴盛起来的: 不就是参加了桂州诗榜办事处第一季“段位评比”的张姓大诗师去了趟长安后,被各方人士奉为上宾嘛! 上下人员,关怀备至! 旅店车马,费用全免! 所需典籍,买来奉上! 帅哥陪聊,名师指点! 就差直接给他介绍一房媳妇! 然后他回到桂州之后大肆宣传,一下子就引爆了桂州乃至整个岭南少年才子们投稿诗榜、报考段位的热情,幻想着去长安白吃白住。 “嗯,那这位白吃白住的张大诗师后来怎么样了?”陈成奇怪问,平鸿轩四个人简直横行岭南,畅通无阻了! 这位张大诗师,竟然连名字自己都不知道,好像也没翻起任何水花! 难道是因为他没有像平鸿轩四个人那样,创立一个自己的门派? 始安七少用一副“你怕不是个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陈成恍然大悟! 姓张的大诗师,是在那一届的诗榜评比获得的段位啊? 第一届嘛! 那一届是诗榜初创时举办的,压根没几个人来参加。 莫炎那小子随便投稿了一首,就成了“百年以来宜州最年轻也是第一个诗士”。 可后来参加的人越来越多,诗榜评价体系越来越公平,像这种鼓励性的称号越来越少,莫炎失去了诗士资格,其他人也跟着“水落石出”。 这位“张大诗师”,恐怕参加的时候也只有诗士七八段的水平,桂州诗榜矮子里面拔将军,就把他列为了“大诗师”。 以后等梅英卫等强手都参加了评比,如这位“鼓励奖”获得者,就渐渐消散在人群中。 这就好像《四驱兄弟》里举办的春夏秋冬四季大赛,最先举办的冬季赛,冠军是“龙套角色”阿诚,赛车就怎么升级过。 后来里面又是旋风冲锋、飓风音速、魔鬼司令、黑蜘蛛、巨无霸…… 各种奇葩的赛车你方唱罢我登场,最早的那个冠军到总决赛的时候连酱油都打不到了。 陈成还隐藏了一点没有告诉他们是,其实这位“张姓大诗师”,大概率是桂州诗榜办事处找的托,甚至有没有这个人,去没去过长安洛阳,都是两说呢! 桂州诗榜摆明了就是树立或者编造这种典型案例,忽悠大家都去报考诗榜,这才有了后来四五两季竞争的激烈。 “张大诗师有这个人啊!”周小三道:“你还见过他呢!” “我见过他?”陈成眨眨眼,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对战过这么一号人物。 “他现在不写诗啦!”郭小四道:“桂州诗榜办事处那位在前台,整天都在埋头写字的人,叫‘张珪’的,你有映像吗?” 陈成挠挠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自己想去诗榜办事处施展淫威,用总编的名头去逞能,结果不但没有得逞,反而被办事处以萧子平为首的小编们一通奚落。 还记得萧子平说,就是这个张珪见小陈长得端正,讨人喜爱,力排众议,给了诗之力九段的评价!还算有“知遇之恩”呢! 自己临走的时候,给桂州诗榜办事处主编常登科留了一首诗,也正是找张珪借了一张纸。 这人…… 不就是个抄写员吗? 还能是大诗师? 陈成实在无力吐槽,心说常登科那帮人,忽悠人也不带这么忽悠的啊,你们花钱找梅英卫他们,让他们去长安洛阳公费旅游一趟,回来当你们的代言人,也比直接在编辑部拉一个小编出来,把他包装成“大诗师”强啊! 他这么一个每天抄抄写写的小编辑也能当“大诗师”的话,那我现在也能! “唔,张大诗师是从长安回来之后才去桂州诗榜办事处任职的。”王小五道:“他去任职的那天,诗榜办事处还办了盛大的活动,他说他加入办事处的目标,就是为岭南诗坛发掘出更多像他这样有才学的人呢!” “……”陈成仍然觉得这是诗榜自导自演的小儿科把戏:“那他发掘出人才了吗?” 孙沐莫名其妙,道:“他不是发掘出了你吗?” 陈成:“……” 好……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我也没必要看不起我们家的小编,毕竟在咱们岐王诗榜工作,从不加班,从不996,交齐五险一金,一切都按大唐劳动法办事,是很不错的差事。 而且常登科才高八斗,连陈成都很佩服的,他不也选择几年不参加科举,然后在自己和小郡主手下当一个小主编嘛! 可是即便这样,张大诗师是有才华的,那钟矩把给他的一首送别诗,用在这里,也很不恰当? 这诗我仍然看得一头雾水啊! 跟今天的主题,跟在场的诸君,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咳咳,陈兄弟可能还不知道。”钟矩打量着雷拓的脸色:“张珪大诗师,正是雷神兄的亲大哥!” 陈成哑然失笑:一个姓张,一个姓雷,亲兄弟? 忽悠我呢! 可是雷拓,竟然没有反驳! 想想的确不对! 费玉清、张菲,也是亲兄弟。 尔冬升,秦沛,姜大卫,也是亲兄弟。 名字能看出来啥? 不许人家起艺名啊! 第475章 留与不留,王维难为!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虽然张珪和雷拓一个姓“张”,一个姓“雷”,可他俩还真是亲兄弟。 就好像费玉清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哥哥叫张菲,姐姐叫“恒述法师”(俗名费贞绫),同父同母,看上去大概同姓“费”,哥哥“张菲”是艺名。 但真相却是,这仨都是艺名! 他们的本姓“张”,哥哥本名“张彦明”,姐姐“张彦琼”,费玉清则是叫“张彦亭”。 张珪和雷拓也一样,他俩亲生老爸姓雷,老爸去世后改嫁到张家,兄弟俩一个叫张珪一个叫张拓。 只是张拓成年之后,又把自己改回父姓,就好像范仲淹小时候叫“朱说”,秦沛、姜大卫的老妈改嫁尔光之后生下他们同母异父的弟弟尔冬升(秦沛是艺名,他也姓姜)。 雷拓改了名字,为毛他大哥张珪不改,不得而知,陈成猜测可能是因为如果他改叫“雷龟”的话,听起来像是杰尼龟、水箭龟进化之后的一种精灵宝可梦。 “写诗就写诗,提别人的私事作甚?”雷拓显然对这些人的八卦心态非常不爽:“还有,请你们不要把我跟那个人提在一起!” 从雷拓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他对他的大哥格外反感。 这也就解释了,为毛大家都在其乐融融地谈论“兄弟情义”的时候,雷拓为何热衷于“雁阵离散”的“兄弟之恨”,甚至改编钟矩的诗,也要将其改为兄弟相残的玄武门之变! 这小子的想法,很危险啊! 对方如此不通情理,钟矩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道:“雷神兄勿怪,并不是有意冒犯阁下的不快,钟矩作此诗,也是有感而发,写完又不知合适不合适,这才遮遮掩掩,才敢示于众人面前。” 陈成对于张珪的映像还是不错的,温文尔雅,相貌不俗,坐在那里写字,全世界仿佛只有一个人一样。 事实上桂州诗榜办事处的小编,除了吃了火药似的萧子平,陈总编都还挺满意。 人都是有八卦之心的,陈成也很好奇,这看起来截然相反的两兄弟,到底有什么过节,然后反目的? 钟矩说起“那个人”——也不敢直呼“张大诗师”了,会引起雷拓生理不适。 那个人上半年前往长安访学,作为岭南的“大诗师”,一路上广受优待,到了汴州的时候,刚好遇到“知南选”归来的王维。 “张珪还真见过王维老师啊!”陈成心里说,看着钟矩那句“王维兄弟尽能诗”有些汗颜,搞半天这句竟然是实写。 事实上,那个时候王维老师刚刚在金陵见了吴越之行的陈成,也是沿大运河北上,回长安去。 两人在中点相逢,张珪在岭南也是听过王维老师的讲座的,他乡相逢,更生亲切、尊崇之感。 王维老师高兴之下,就劝张珪说: 大唐文学的中心,仍然在长安洛阳。既然张生已经到了诗道的腹地,不说长期留下“北漂”,好歹也在两京住个年,好好请教一下灿若繁星的诸位大诗人,磨砺自己的诗道。 如此,才是一个有才学、有志向的青年人最佳的正途! 岭西那个地方,并不是王老师贬低,搞地域歧视,实在是“文风不振久矣”,天花板恐怕就是王老师朋友姜有望先生的水平了。 你执意归乡的话,恐怕同样是三年五载,就要籍籍无名于众人之中了。 王维老师的话,虽然是讲给张珪听的,却让陈成莫名地刺痛。 因为他的思路、现在的做法,刚好与王维老师的期望相反。 并不是要前往文坛中心,去拜访学习灿若繁星的大诗人们,而是来到岭南的穷乡僻壤,与教育欠发达地区的青年们大加厮杀——往往还赢不了他们。 如此下去,过三年五载,我也要籍籍无名于众人之中吗? 陈成心里不是滋味。 但也要承认,自己与张珪不同,人家第一次评比就获得了“大诗师”段位,虽有“鼓励”嫌疑,可是人家面见王维老师,同样获得欣赏,恐怕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而自己呢?名气一说去吓死人,真实诗力,就是和岭南青少年的中低档相当啊! 这是为自己那些年抄他人诗,窃他人名必须走的一条偿还之路,也是他成为一个真正诗人需要补的课! 这样想着,陈成还是下定决心:这次西南之行结束后,自己一定要像王维老师说得那样,重回文坛核心的两京地带,拿回自己原本应得的! “张——嗯,他对王摩诘先生说:自己也知道长安洛阳为好,奈何家中尚有牵挂之人,实在很难下决心,久作长安旅啊!”钟矩这么说的时候,众人都知道张珪牵挂的人,就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但是雷拓依然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王摩诘先生离开汴州的时候,汴州学子前往隋堤送行,吟诗留别!张大诗师也在送行之列!” 听到这里,周小三忍不住对郭小四道:“怎么是大家送行王摩诘?我还以为是王摩诘在隋堤送别张大诗师呢!” 陈成:“……” 能让王维老师亲自送别,你以为你是谁啊? 贺知章、张九龄、孟夫子、王大叔吗? 你小子是不是对“大诗师”的身份地位有什么误解啊? 真以为长安洛阳都是土包子,来一个区区“大诗师”就把两京的人都吓尿了? 周小三这小子有严重的认知障碍,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总把他“表哥的表哥的堂哥李鸿阔是诗士四段”挂在嘴边了。 等他跟陈成时间久了之后,终于明白了“诗士四段”并不值得大书特书,近来越来越少提起了。 “众学子之中,被王摩诘先生最为赞誉的两句诗,正是出自张珪大诗师的手笔!”钟矩笑道。 “是哪两句呢?”众人都觉得张大诗师为岭南人争光了,好奇问。 “不是别的,”钟矩笑道:“就是‘归思同云远,孤帆带月移’啊!” 众人哑然失笑:搞了半天,你也不是原创,是借了张大诗师的诗句,到自己的诗里啊! 这样一来,泰伦的万能句式“满心归思同云远,一片孤帆带月移”,雷拓的阴森诗句“忘川归思同云远,冥水孤帆带月移”,陈成广受好评、甚至认为超越原作、画龙点睛的“秋风归思同云远,夜半孤帆带月移”,都是站在张大诗师巨人的肩膀上了。 钟矩“客中归思同云远,江畔孤帆带月移”同理。 雷拓一想到自己竟然使用了最反感的大哥的句子,看钟矩更加不顺眼,认为对方有意给自己布置陷阱! 辛亏我立场坚定,写的是“黄泉兄弟”!不到黄泉,就不要再相见了! “王摩诘先生笑道:你我是清楚的,不就是想念家中的兄弟吗!我想叫你一起去长安,也没办法!说着,便折下隋堤上的柳枝——明明是王摩诘先生是被送行之人,却折柳赠给了来送行的人。颇为佳话!” 陈成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钟矩眨巴着眼睛:“我兄弟二人和陈兄弟一样,也是张珪大诗师发掘的啊!” 陈成:“……”好,感情张珪也want了你俩加入他的“faily”。 从钟矩的叙说之中,陈成能感觉到钟氏兄弟和张珪的关系不错,张珪和王维老师的关系也挺好,在诗榜办事处和同事们同样好,貌似是那天唯一一个能劝阻萧子平殴打自己的人。(汗……) 但为什么就跟自己亲弟弟搞不好关系呢? “你们认为我这诗写离了题,与兄弟无关,钟矩要为自己鸣冤,所以才说了这么多张大诗师的私事。”钟矩说着,又指着自己“王维兄弟尽能诗”那一句道:“敢问陈兄弟,王维先生兄弟们如果在一起作诗,作的是哪一首诗啊?” 妙啊! 陈成恍然大悟! 这句可以理解为“王维兄弟们”——都能写诗; 也能理解为,王维老师,一遇到“兄弟”题材,非常能写诗! 关于兄弟,王维老师还能写什么诗,会比他17岁那年写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更好!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生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哪怕享受到各种大诗师才能享受到的礼遇,受到了王维老师这样的大宗师的欣赏,可是张珪仍然会忍不住“每逢佳节倍思亲”! 哪怕他这位“亲人”,恨不能像玄武门的李世民一样,一箭把自己的大哥射死! 王维老师正因为自己也有这份兄弟情怀,所以才会对思家思乡思兄弟的张珪格外理解! 所以才会“一片隋堤杨柳色,那堪又折向南枝”! 不留你,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留你,又对不起千里之外盼你归家的兄弟! 两难啊!(雷拓:呸!) 钟矩在诗中玩的这个一语双关的文字游戏,一下子就把整首诗盘活了,诗里的人,诗外的人,全都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邓瓜邓果,甚至始安七少,都忍不住为他鼓掌叫好起来! 当真绝妙呀!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岭南,陈成看到别人玩王维老师“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梗了。 上次在阳朔,七绝大诗师窦明,是不是也跟窦亮玩了一次“遥知兄弟登高处”? 只能说,这诗的确写得触动人心,能让千百年后的亲兄热弟们感同身受。 诗真的不在于多,足够好的诗,一首,也就够了。 陈成此时,既想吹爆钟矩,也想吹爆王维老师! 可是张珪的兄弟情怀,能感动王维老师,感动钟氏兄弟,感动今天在场听到这个故事的听众们,却永远也感动不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雷拓,仰天大笑三声:“可笑啊可笑!惺惺又折向南枝!我说的一点也没错!当真是惺惺又折向南枝!” 感叹完毕,他一脸好笑地看着众人:“他演得再像,演得再好,能骗过你们所有人,骗过王摩诘,可是他,骗不过我!” 陈成看他这幅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就来气: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们都是大傻b,就你聪明,什么都知道? “有这种可能哦。”雷拓哼一声:“我本来想给某人留面子的,可是既然他恬不知耻,还向钟氏兄弟卖他兄友弟恭的人设,那我也没必要替他考虑了!” “我就不说别的,光是一条,你们可能就难以置信了。” 那就是—— 张珪参加第一次参加桂州诗榜的段位评比,递交的那首诗,其实是我写的。 也就是说,桂州第一个“大诗师”,不是什么张珪,也不是什么平鸿轩路承允,而是我! 哗然! 全体哗然! 这可当真是一个劲爆信息了! 人人都在传说张珪在长安受到的礼遇,被大家视为岭西文坛的“青年英雄”,展现了岭西文人的良好风貌—— 结果一切的缘由,那个“大诗师”段位,是他弟弟帮助获得的! 更讽刺的是,这位张大诗师现在还加入桂州诗榜,成为了决定青年文人的责任编辑,满口的仁义道德,公平公正公开! 结果他自己,却是一个连亲弟弟都剽窃的混蛋! 猛料啊,真是猛料! “这个不对。”陈成皱着眉头,张珪那天阻止了萧子平打自己,自己还是有必要维护一下张珪乃至桂州诗榜的荣誉的:“你说那首诗是你写的,有没有可能他本来就是想帮你递交作品去考核,结果人家以为是他写的;又或者他那几天刚好没灵感,你俩诗力相当,就拿了一首你的诗去充数,就好像大钟小钟,上下都差不多。” “而且,就算他能瞒得过别人,但总不能瞒得过大宗师王摩诘先生?”陈成别人不相信,王维老师的水平从来都是信服的,当初抄袭乾隆的诗被王老师嫌弃坏了:“他看了你大哥的诗,不也夸奖说写得好吗?” 陈成不说还好,一说雷拓更来气了,跟萧子平那天想殴打他的表情一模一样:“还要我说多少遍?什么你大哥我大哥?与你有半文钱关系吗?既然你又要扯王摩诘,那我也不介意再告诉你一条!” 你们和王维都赞赏有加的这两句“归思同云远,孤帆带月移”,其实也是我写的! 真没想到,张珪无耻到这个程度,抄袭我都抄到王摩诘那里去了! 陈成:“……” 钟氏兄弟:“……” 雷拓挑着眉头:“不信吗?我家里还有底稿,你们想看么?” 陈成:“……” 钟氏兄弟:“……” 第476章 桂州诗榜,都是假的!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今天的事情实在太有意思了,翻转,翻转,不断翻转; 两句诗的原作者,是钟矩,是张珪,是雷拓—— 改变,改变,再改变! 听得众人无所适从,甚至连这件事的挑起者钟矩,都不知道现在如何收场了! 钟矩因为雷拓无时无刻对其亲大哥的厌恶,又因他钟氏兄弟二人与张珪都是好朋友,就想着借作诗的机会,给雷拓展示一下他大哥多么爱自己的弟弟,哪怕远在千里之外,受到众星捧月一般的礼遇,他心中所思所念的,依然是在岭南的弟弟雷拓。 哪知道,这桩事不但没有抹平雷拓心中的怨念,反而有“火上浇油”之势! “呵呵。”钟矩干笑两声:“雷兄弟不是开玩笑!毕竟张大诗师,在始安,在桂州,在岭南,都是有口皆碑的……” 雷拓冷笑道:“他张珪能做的,我反而说不得?” 众人看他这幅模样,心想张珪抄袭弟弟诗作一事,恐怕确凿无误了! 难怪雷拓对大哥殊无感情,原来症结在这里! 你想啊,当初如果张珪不拿弟弟的诗稿去桂州诗榜评审,他哪来的大诗师段位? 没有大诗师段位,长安洛阳之行,又如何能受到那样的礼遇? 没有长安洛阳的礼遇,他张大诗师凭什么在岭西如今能有这么大的名气? 换言之,张珪正是抢走了弟弟的大诗师之位! 如果雷拓是大诗师,那他去长安洛阳走一趟,可能已经凭借“归思同云远,孤帆带月移”的诗句,被王维老师收为门徒了! 毕竟,被王维老师表达赏识的时候,雷拓可不会说“我想我大哥张珪,我要回家”。 “我本来还想张某人留点面子,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还在外面说他多么‘重视兄弟情义’这种鬼话?”雷拓冷笑:“那我就不介意把这些事情全抖落出来,你们自己评价,你们心目中‘正人君子’的张大诗师,究竟值不值得尊敬!” 大约就在王维老师南下知南选的同一时间,桂州诗榜火热开张。 张珪、张拓兄弟——那时候他还没改姓,都是岐王诗榜的忠实读者,尤其是张拓,更是颍川神童陈十一郎的脑残粉,“明月几时有”一词,被其刻于案头,时时欣赏。 听说始安也有了诗榜办事处,张珪很有兴趣,但是手头并没有令自己满意的诗作。 于是便央求弟弟张拓帮他代笔,拿去诗榜办事处进行考核。 张拓当时对桂州诗榜办事处不以为然,只觉得是骗钱的山寨诗榜,与他心中敬仰的岐王诗榜不是一回事,随手写了几篇赠与他哥,让他参选。 张珪大概改动了其中两首,送给桂州诗榜办事处主编常登科评审,看完大受褒奖,授予“大诗师”称号。 对于“大诗师”,张拓也不眼馋,毕竟他想要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投递诗稿。 奈何张珪作为第一位岭西“大诗师”,铭牌、证书都是诗榜总编陈十一郎亲笔所书,堪称绝版! 可把张拓给馋坏了。 只是这些的话,兄弟俩也没啥矛盾,毕竟那时候桂州诗榜还没成气候。 可是后来,张珪去了一趟长安,拜访继父在长安做官的妹夫一家—— 这件事张拓本身就不同意,因为继父家的亲戚,跟他们兄弟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人家一旦做官了,就眼巴巴地贴上去,又很让人瞧不起。 这事兄弟俩的龃龉不小,算是分道扬镳的开始。 可是让张拓没想到的是,张珪不但没有没有“热脸贴别人家亲戚的冷屁股”,反而大受欢迎; 不但大受便宜亲戚的欢迎,甚至还大受正宗岐王诗榜上下的欢迎,受到了诗榜金主会昌郡主的亲切接见。 之后更是在汴州,与王维老师二次相见,受到了王老师的赏识。 等张珪回到岭南之后,把两京的见闻添油加醋地跟弟弟一说,活脱脱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穷酸没出息样,引发了张拓极大的反感。 你要记住!你能当上这狗屁大诗师,靠的是张拓我的诗! 然后,给了你生命的,是我们老爸雷老虎!不是张家人! 你凭张拓我的诗招摇张骗,骗吃骗喝,骗王维骗郡主,对不起兄弟! 靠着张家的关系,巴结发达的便宜亲戚,对不起老爸,对不起给你生命的雷氏列祖列宗! 兄弟俩出现重大分歧,话不投机,直至分道扬镳,张拓出走! 离开了张家,张拓也没有必要姓“继父老子”的“张姓”了,直接改回原来的名字,叫雷拓。 奈何别人都认识他是“张大诗师”的弟弟,仍然喊他张拓,把他叫烦了,最后编造出一个“雨夜被雷劈”的狗血故事来。 所以大家一看雷拓,就想到他被雷劈,一想到他被雷劈,就自然想到他姓“雷”。 难道他就是被选召的孩子?由一道天雷开启了他的灵窍? 大家都忍不住这么想,事实上,离开张家之后,雷拓发愤图强,诗作的确越写越好,比当时为大哥代笔时不知道长进了多少! 甚至深得陈苌的笔意,写诗颇有“十一郎之风”!(陈成:“……”我特么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写诗到底算什么风格……) 在那之后,雷拓到处与人约战,百战百胜,屡有神妙之笔,“雷神”的名号越来越响亮,使得大家反而不大想起他姓张了。 与此同时,张珪大诗师也是混得风生水起,长安归来后,参加各种主题研讨会,送诗下乡,传播两京文化,俨然有文化使者之貌。 然后,又以“桂州诗榜办事处第一高薪酬”的噱头,入主桂州诗榜,成为主编常登科的左膀右臂,入职的当天,甚至连姜有望先生都到场祝贺。 别人不知道,雷拓还不知道? 他大哥不就是一个抄抄写写的记录员吗? 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啊? 你能评价谁? 你能写得过谁? 这就好像一个选秀歌手,本来是别人在导师席对他指指点点,结果摇身一变,也成了导师,然后对其他选手指指点点了! 问题是,大多数的选手,水平比这位“徒有其表”的导师还要更高! 怀着满腔的不忿,对大哥的不屑,雷拓参加了上一季的段位评比。 雷拓的目标很简单,很朴素—— 也不要你们给我评个“诗灵”“诗王”,给我一个“大诗师二段”,刚好比死鬼大哥多一段,就足够了! 可是谁能想到,雷拓牟足了劲,写出的奇诗,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出自颍川神童陈十一郎的手笔! 甚至还要再好那么一丢丢! 塞到《陈十一郎出道十年作品集》里,根本分不出来! 你猜桂州诗榜办事处给他评了什么段位? “是诗士九段啊!”雷拓青筋暴起,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我随手写的诗,他们给姓张的大诗师评价!我呕心沥血的佳作,竟然只是诗士九段!是诗士!连个诗师都不肯给!我可去你——” 刚想说“妈”,可是一想,张珪妈也是他自己妈,总算忍住没说出口。 “你们说,这不是张珪搞的鬼,还能是谁?这不仅是对我的侮辱!对我们雷家的侮辱!也是对陈十一郎的侮辱!” 陈成:“……” 雷拓气到不行,张珪当了诗榜编辑之后,自己不但没有获得半分好处,反而要被这人恶毒打压! 张珪果然还是跟姓张家的人穿一条裤子去了! 见雷拓悲愤的样子,又联系到雷拓诗歌精妙的程度,说“诗士九段”的确太低了! 真没想到,令岭西晚辈们人人尊敬的张珪大诗师,竟然是这种卑鄙小人! 难怪他弟弟如此气他了! 换我,我也受不了啊! 眼看着众人都把屁股转向雷拓那边,同情“受害者”,陈成却想: 第一次诗榜评比时的“大诗师”“诗师”“诗士”,水分都大得很,未必有后来的诗士九段值钱呢! 另外就是,雷拓所说的,写出来的诗很像陈成我,“十成十”,不知道是怎么个像法? 我看你今天的两首诗,也不像是小陈我的风格啊? 你说比我“好一丢丢”,我也认了。 可小陈我自己,现在也只是“诗士八段”,桂州诗榜办事处给你“诗士九段”的评价,难道不是再公平没有吗? 陈成腹诽着,可是这种话不敢跟别人讲。 “从那之后我就知道,”雷拓冷笑:“所谓桂州诗榜,完全都是笑话!我赢过那么多的人,那么多诗师段位以上的人,自己却只是诗士九段!这段位,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我已经问过从岭南以外来的人,”雷拓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钟氏兄弟、陈成等人:“桂州以外,根本没有这什么诗士、诗师、大诗师、诗灵、诗王、诗圣的称号!都是张珪那个大傻鸟!连同常鼑那些人编造出来的!全!是!假!的!” “就连张珪跑到两京,大受欢迎,那也是假的!”雷拓冷笑:“京畿之地,卧虎藏龙!他区区一个‘大诗师’,水平还没有我高,凭什么人人高看他一眼?还受到会昌郡主接见,王摩诘厚爱,呸!” “桂州诗榜是假的”这句话,听在众人耳中,不啻一道炸雷! 钟氏兄弟、始安七少,复联全员,正联全员! 无不愕然! 因为这些全是假的话,那也代表他们为之奋斗的段位也全是假的! 一切都毫无意义! 是桂州诗榜办事处的圈钱工具罢了! 这样的诗榜,你们还要参加吗? 雷拓微微笑,就看你们还要不要当大傻子了! “被骗”的众人,愣了一会儿,都忍不住扭头去看陈成—— 你不是外面来的吗? 岭南之外,真的没有诗士诗师大诗师的段位体系? 陈成有点江湖骗子被当场抓住的感觉,心虚之余,“哈哈哈哈”放声大笑,给自己壮胆:“雷神兄说笑了!诗榜遍地开花,怎么没有?不仅有诗士诗师大诗师,还有诗仙诗圣诗佛诗家夫子呢!” 陈成这么一说,始安七少松了一口气,邓果邓瓜松了口气,就连复联的泰伦等人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如果这套体系是假的,那他们也不能指望靠这个发家致富了。 雷拓听陈成为诗榜辩解,一下子对他心生狐疑:“你……怕不是张珪派来的奸细?” 明明他有可靠的消息,岭外根本没有这些玩意! 这小子也是被张珪选拔出来的,很是可疑! 陈成心道:我不是张珪派来的奸细,我就是你小子的偶像陈苌! “哈哈。”陈成干笑两声:“诗榜段位体系,是岐王诗榜近年来才推出的,只在部分试点赛区有,比如金陵啊,扬州啊,杭州啊,江夏啊,都早有了。雷神兄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问的恰好是从非试点地区来的!” 雷拓还想反驳,又被陈成抢先:“各地根据诗歌发展水平的不一致,段位授予的标准也不一样,据我所知呢,桂州的要求肯定是低一点,要不然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桂州来!” 所以,陈成我就是大唐的“高考移民”啊! 一听陈成这么解释,所有人的疑虑都打消了,陈成现身说法,那还能有错? “那你来桂州前获得了段位吗?”小六好奇问。 “有啊。”陈成胡编道:“我是江夏诗榜的‘诗之力二段’。” “原来你才诗之力二段啊!”始安七少一听他在外面段位这么低,人人喜笑颜开,都感觉他们赚大发了,因为他们都是诗之力一段,窦亮还和陈成一样,是高贵的“诗之力二段”。 当一个岭南人,实在太好啦! 毕竟去长安,该享受的段位福利,一样不缺! 被陈成这么一解释,雷拓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毕竟他当时没跟着张珪往长安跑一趟。 “还有呢,我觉得,既然是两兄弟,床头打架床尾和,是没有隔夜仇的!你和你大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解!改天找到他,你俩好好聊聊,可能心结也就解开了!”陈成一副知心大姐的口吻:“我也不擅长调解家庭矛盾,刚刚写好了一首诗,送给你们兄弟二人!” 嚯!都没看你动笔,你的诗都写好了!始安七少人人惊叹。 陈成吟道:“占相云日几家愁,漠漠晴埃起远畴! 敬呼诗才知汝误,窃偷成语使人羞! 雨痕忽到工催客,风信初来转打头。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听到末句,钟氏兄弟忍不住拍手称赞:“绝妙!” “相逢一笑,”雷拓喃喃着:“泯恩仇?” 第477章 五强争霸,谁胜谁负?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三十年代,日本生物学家西村真琴博士为了救援战争中的受伤者,于1932年2月作为“服务团长”到中国。在上海郊外的三义里战乱的废墟里,发现了因饥饿飞不动的鸽子,便带回日本,取名“三义”,精心喂养。全网 78z 为了表达两国人民的友善,他“期待生下小鸽子后,作为日中友好象征送回上海”。 可惜,这只带回日本的鸽子后来遭遇黄鼠狼的袭击死亡,日本盘踞东北乃至蛇吞整个中华的野心也越来越彰显。 西村真琴在悲痛之余,将这只注定无法完全使命的小鸽子立冢掩埋。 他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中国作家朋友,曰“周树人”。 在与鲁迅先生的书信中,他提到这件事,并将自己画的鸽子一并寄给在上海的鲁迅,表达了中日两国能世代友好、而不再挑起战端的愿望。 鲁迅给他回信,并在1933年6月21日写下了一首三义塔的律诗,并注明: 三义塔者,中国上海闸北三义里遗鸠埋骨之塔也,在日本,农人共建。 其诗曰: 奔霆飞熛歼人子,败井颓垣剩饿鸠。 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 精禽梦觉仍衔石,斗士诚坚共抗流。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日本在“一二八”事件中轰炸上海闸北,只剩这么一只饥饿的鸽子在瓦砾堆中幸存幸亏遇到好心肠的日本友人带回东瀛,死后还建筑起高塔纪念。 如果死去的鸽子从梦中醒回,将化作精卫鸟衔石填平东海? 这首诗的最后两句格外出名,甚至很多人想不起来这是鲁迅所写,而误认为是古人作品。 面对战争的残酷,面对黑暗和苦难,亲日的鲁迅自然坚信两国还有未来的美好的。 这两句诗经常被人引用,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表达一种化解冲突重建友谊的美好情感。只是陈成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 一只鸽子尚且怜悯如此,还要修塔纪念。 那被战争伤害的人呢? 这鸽子也是在战争中受伤的,长翅膀的尚且如此,没有翅膀的人,惨状可想而知了。 鲁迅先生果然对霓虹国、霓虹国的人充满感情,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死掉的鸽子要化为“精卫”来把两个国家连成一片呢! 结果,“精卫鸟”没来,“汪精卫先生”倒是来了。 当然,这并不是质疑西村真琴先生对中国的情谊,起码他和鲁迅一样,是一直怀抱这样的理想的。 等去世后,在西村真琴先生的故乡大阪府丰中市,也矗立起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这首诗的全文。 两国也真的“相逢一笑泯恩仇”,最终还是被言中。 想到中日那么复杂的爱恨情仇,终究也还是化干戈为玉帛了,何况张珪和雷拓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呢? 你毕竟还是爹生妈养的,不是老天爷一道雷劈下来的? 而且,纵览两兄弟交恶的过程,似乎也就是因为张珪抄袭了弟弟的两首诗? 既然雷拓你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写出比那些诗高妙更多的新作出来,那你送两首诗给你大哥,又如何! 小陈我的大哥陈当,他是只喜欢打马球,不喜欢当诗人,否则的话,我送他一百首举世无双的佳作,把他也打造成“天下前十”的大诗人! 有什么关系! 我保管不会嫉妒他!毕竟小陈我的诗无穷无尽,现在又自己学会了写诗嘛! 所以基于鲁迅的两句名句,陈成自己写了一首渔家兄弟的诗出来 鲁迅的诗也就那两句比较好,前面的“霓虹国轰炸闸北”也照抄的话,肯定把雷拓钟氏兄弟都看得一头雾水! 占相云日几家愁,漠漠晴埃起远畴 观察了云、天的自然现象之后,渔村中的人们都很忧愁,因为虽然天气还很不错,可是晴天之外的远处,已经隐隐尘埃漫起,是即将天气恶劣的征兆。 这意味着不是一个捕鱼的好日子。 可是在这么多人之中,就有两兄弟例外,不走寻常路,要做“最美逆行者”! 为什么? 因为“错看朝霞知汝误”啊! 兄弟俩,也不知道是大哥还是小弟雷拓:肯定是大哥!,记错了“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的谚语,笃定了今天不会下雨! 没有别人竞争,咱兄弟俩想去多远地方捕鱼,就去多远地方捕鱼! 可是大自然是无情的,你俩敢头铁,我就敢敲碎你俩的狗头! 何况“独帆樯柱使人忧” 你俩就区区一艘独桅小船! 终于,俩傻兄弟在河中遇到了大浪,别说捕鱼了,能否安全靠岸、能否保留住这艘小船都不知道了! 雨痕忽到冲催客,风信疾来转打头! 眼看着“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陈成在前面“独帆樯柱”写得也有意思,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一根筷子很容易折断,一把筷子就不容易折断”。 一根桅杆的帆船,很容易翻船; 两根桅杆呢? 嗯…… 说不定翻得更快…… 如果不赶紧把帆撤下来的话…… 总之,接下来两兄弟如何在风雨中保卫小船,既是实体小船,也是友谊小船 陈成并没有说明。 但是结果是交待很清楚的,也无缝地衔接上了鲁迅先生的千古名句: 度尽劫波兄弟在。 大风大浪过去了,危险的波涛度过了,兄弟俩还在,友谊的小船也还在。 相逢一笑,到底是谁记错了“早霞不出门”,咱俩就不计较了! 这就很像雷神和洛基的故事: 雷神托尔是一个标准的“傻白甜”超级英雄,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始终相信自己的“弟弟”洛基,虽然洛基是领养的,但是雷神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对他抱有幻想。 当洛基做错了,雷神帮忙解决处理;当洛基做了一点对的事情,雷神就激动万分,你们看看!我弟洛基总算是改邪归正了! 而洛基犯下那么多的错,很多都让人难以理解可只要他一哭,他的泪水瞬间弥补了所有过错,适当的时候,也会跟雷神一起“拯救世界”。 当然,最终洛基有没有良心发现,谁也不知道,可是他的确是为了保护雷神和阿斯加德的民众,惨死在灭霸的手中。 雷神想和弟弟有一个“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机会,一起在新阿斯加德钓钓鱼,看看落日,可终究不可能了。 “阿斯加德之王,你当之无愧。” “我突然觉得你没那么坏,弟弟。” “我可是多变的哟。” “如果你在这儿我真想拥抱你。” “我就在这儿呀!” 你,在哪儿? 陈成讲述着雷神和洛基的故事,联想到自己和大哥陈当的感情,一时间忍不住些许泪目。 想小陈我逃离两京,困居大山,风餐露宿,颓废狼狈 大哥陈当他,心里肯定也不好过! 他今天,他今天,一定是 打马球去了…… 毕竟,想念弟弟只是偶然的,打马球才是生命的真谛啊! “相!逢!一!笑!泯!恩!仇?”雷神冷笑:“我呸!” “还什么雷神,洛基?还有一个一打响指就死人的灭爸?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跟我们讲这种无聊东西!我!再!呸!” “你这破诗,还有破故事,等你生小孩的时候,糊弄你家小孩去!别人谁会听你胡言乱语!三!呸!” 陈成:“……”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为雷神东西专门重新写作的兄弟之诗,被对方嗤之以鼻! 津津乐道的“雷神兄弟”的故事,也被眼前这位“雷神”怒斥“幼稚”! 小陈我冤不冤啊! 片刻之间,我能把诗圆成这样,丝毫没有考虑时间,容易吗我! 早知道就直接套用鲁迅的诗! 告诉你扶桑国时隔77年,又要入侵白江口! 以新罗为跳板,进攻大唐! 倭人还训练出名曰“飞机”的妖法,轰炸松江闸北! 你们兄弟俩也不要写诗评诗了,赶快投笔从戎,砥砺抗战! 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大唐! 继续风花雪月,国亡啦! 气人不气人啊! 看着陈成的白眼快把自己翻过去,小六、郭小四慌忙一左一右簇拥上来,抚摸他的胸膛,让他顺顺气,不说别人,就他俩,听雷神、洛基、灭霸的故事还蛮带感的,就是灭霸这么强大,雷神的锤子又碎了,全宇宙恐怕没有能制服灭霸的人。 “有治他的。”陈成好容易顺下来气,不知道他说要“治”的是灭霸还是雷神:“雷神的故事不好听,也不怪我。” 毕竟除了雷神3,这个系列票房向来惨淡,连一开始出演雷神女友的娜塔莉波特曼都辞演了,以至于复联4拍到她时不得不借用老镜头免得穿帮。 钟氏兄弟知道雷神的尖酸刻薄针对的仍然是张珪,而不是陈成的诗和故事,想要出面打圆场,却被雷拓断然拒绝: “行了!都别装了,你们几个,都是张珪起来的说客?”雷拓冷笑,那表情就好像他是被观音菩萨忽悠的红孩儿:“什么相逢一笑,什么渡尽劫波!我告诉你们!都没有用!张珪剽窃我的诗当上大诗师的事情,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抖落到人尽皆知了!他无情,就莫怪我无义!” 钟氏兄弟哑口无言,原本想当和事佬,一举解决张珪兄弟的矛盾 结果不但没有解决矛盾,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下可弄巧成拙了! 张大诗师毕竟是“岭南十大杰出青年”的典范人物,这样的一个形象好气质佳的偶像被爆出丑闻,抄袭、打压亲弟弟,认贼作父,数典忘祖,那可了不得! 陈成倒是没有钟氏兄弟那么罪恶感深重,张珪毕竟是他陈主编麾下的责编,如果当真犯下如此丑闻,他是应该避嫌不帮忙掩盖的雷拓:谁把你当根葱了! 好话歹话陈某人都说尽了,雷神13乃至复联3片头的故事,我也给你们一五一十地讲了。 既然雷拓执迷不悟,非要跟大哥斗个你死我活,那咱也没办法不是。 “兄弟的矛盾咱们是解决不了了。”钟矩懊恼不已道:“不过既然大家的兄弟诗全部写完了,总要评判个上下高低?” 一说到比拼众人诗的好坏,全体人的劲头都来了: 今天斗诗的这五位,各显其能,除了泰伦比较拉胯,其他四人还真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啊! 尤其是陈成和雷拓,不仅各自完成一首精彩绝伦的诗,还都给钟矩的“残诗”续了一首七律诗,同样很见功力。 孰优孰劣,当真是难以分辩! “别给姓陈的戴高帽了!”雷拓嗤笑一笑:“可能他平日作诗不错,可是他今天这两首诗,也能算好?” 陈成俏脸一红,不得不承认雷拓说得有理 自己哪怕借来了鲁迅的名句,可是总体上看,的确不如雷拓的诗来得浑然一体!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在莫家烤猪吃多了,又每天给小朋友们讲葫芦娃、变形金刚、“真复仇者联盟”的故事,导致思维都不敏捷了。 陈成自己认输,可是钟氏兄弟并不认可,他们俩向来是对陈成的诗非常推崇的。 两边各有根据,争执不下。 最后说要“投票解决” 可问题是,复联今天来的人多,陈成钟氏兄弟人少,复联的人水平高,陈成钟氏兄弟平均水平低,让谁投票,不让谁投票,又是大问题。 而且,即便双方人数差不多,都投默契票,也还是不能显示公平。那边肯定死投雷拓,这边陈成、大钟、小钟即便算作一家,也还是会被分票的。 往常遇到这种问题是可以暂时押后,把诗稿交给“桂州诗榜”评审的。 可是雷拓笃定了他大哥是桂州诗榜的“无耻黑手”,如何肯同意? 眼看争执不下,还是泰伦鬼心眼多,他眼珠一转,对莫动道:“你家莫炎当初不是请了三个教习先生吗?找他们来评断,不告诉他们诗是谁写的,不就行了?” 泰伦毕竟是复联老人,对于前盟主的底细一清二楚,莫炎当初为了写好诗,专门花钱从始安聘请了陶、李、罗三位中年书生,专门教他写诗。 只是不知道莫炎越写越废柴,这三位会不会已经气得主动辞职了! “唔?这你都记得?”莫动见泰伦对莫家了如指掌,有些郁闷,但是又不得不说,泰伦想得还真周到! 正要派人去叫,泰伦道:“你们私下串通怎么办?罗兴兄弟,麻烦你跟他们一起去!” 于是罗兴就和手下败将潘凤一起去请三位先生了。 三位先生过来后,依次评阅了陈成泰伦雷拓钟氏兄弟五人的作品,罗先生先开口道:“这首最佳!” 众人一看,全体晕倒! 第478章 陶罗和李,三大蠢材!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这位罗先生选中的,不是陈成雷拓钟氏兄弟中的任意一首! 反而选择是连始安七少都能看得出来、写得最差的泰伦! “满心归思同云远,一片孤帆带月移!”罗先生摇头晃脑地吟诵道:“满与一相对,多么鲜明的对比!孤寂悲凉之状,已经力透纸背矣!” “可是……”小六眉头直跳:“他这首诗压根讲不通啊!” 甭管泰伦自己如何强行解释,他这首诗的逻辑依然充满漏洞,前面的“会稽山川宜写照,王氏兄弟尽能诗”明显是在歌颂琅琊王氏的文才,可是到了颈联,忽然就开始“送你离开,千里之外”,突兀无比! 小六我都要“沉默年代,无声对白”了! “不矛盾啊!”罗先生眨巴着满是褶皱的老眼:“人家尾联说的很清楚,未有隋堤杨柳色,何须又折向南枝隋堤送别,万里孤帆,都是想象嘛!晋室南渡,原籍琅琊路途遥远,不如就在江南佳丽地重建家园,不作归思之想!不失为一种大智慧呀!” 小六:“……” 陈成:“……” 钟氏兄弟:“……” 泰伦倒是喜滋滋地,站出来对罗先生作了一揖:“我就说嘛,还是罗先生懂我,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懂我的巧妙构思!” 陈成等人更加无力吐槽:你有个鸡儿的巧妙构思!不是这姓罗的,你自己压根都没想到你有这种巧妙构思! 还有莫炎也当真是冤大头,这姓罗的一看就没多高的学问,高薪聘请他当教习,那是打水漂了! 难怪莫炎越学越废柴! 罗先生被泰伦称赞,倒是很高兴:“原来这首诗是大郎写的吗?我早就说,你们几个中,就数你最有前途!能写出此等奇作,罗某人是丝毫不奇怪!” “哪里哪里!当初跟罗先生学了很多。” 他俩客套上了。 “咳咳。”莫动忍不住提醒罗先生,泰伦和复联现在都站在莫家的对立面去了,今次来还是讨债来的。 “这样啊!”罗先生恍然,谁是给钱吃饭的东家他还是分得清的,立马闭嘴,不再夸奖泰伦了。 事实上,罗先生私心仍然觉得,泰伦这小子最对自己的胃口,可惜他没有莫炎那么有钱,否则他早就改教泰伦去了。 “陶、李两位先生怎么看?”莫动虽然对这二位也不大抱希望,但人家都请来了,还是要问问看法的。 “我认为自然是这一首!正是”陶先生摇头晃脑:“疏帘当昼卷,好句入秋多。雁序清宵断,织娘静夜歌!写得最是精妙没有了!如果老夫没有看错,写得是兄弟矛盾?” “尤其是尾联伫看林际月,残影落纤萝,更是化用了颍川陈苌的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却是含蓄蕴藉,借用无形!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姓陶的洋洋得意道。 “哈哈哈哈!对!太对了!”复联的众人哈哈大笑,第二位教习先生又挑选的他们复联的诗句,此不为天意乎?连雷拓都忍不住嘴角扬起笑意。 陈成:“……” 特么这你也能看出来?该不会我解析此诗的时候,你就藏在墙角?如果你全是自己看出来的,那我不得不承认,姓陶的真有两把刷子!首发 姓陶的也是人精,留意到自己说完之后,莫动嘴里“啧”了一声,显示不快,慌忙改口道:“这一首固然精妙,但有一首比这首更加精妙!” “哦?”莫动和众人果然都来了兴趣! 姓陶的从无记名的诗稿中艰难抉择着:“乃是白骨山川宜写照,黄泉兄弟尽能诗!虽然老夫也不知道这首诗具体所指何事,但是那股惨绝人寰的景象,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姓陶的没看出“玄武门之变”并不奇怪,复联的人却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 因为这首诗,仍然出自雷拓的手笔! “啧!”莫动又发出了一声不满。 “此诗固然绝妙了,”姓陶的翻脸比翻书还快,难怪最讨莫炎的敬重和喜爱:“可是还有一首诗,比这首诗更加精妙!” “……”雷拓本来觉得这人挺有眼光的,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改口,他着实不高兴了:“老东西!你有完没完啊?” “你这后生,怎么说话呢?”姓陶的也不高兴了,他看得出前面说的两首诗恐怕都出自这少年之手:“说真的,跟这一首比起来,前面两首诗根本不值一提!” “哪一首?”雷拓瞪他。 “鱼鲙似银收网后,藕丝如雪出泥初!”陶教习舔了舔嘴唇:“试问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美食更让人动容的呢?” 噢!陶教习最喜欢的是大钟钟规的“稻香”! 他的理由也极其令人信服:是啊,在美食面前,别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陈成看这位陶先生油光满面的富态模样,笃定在自己来莫氏庄园以前,陶老师也是没有少吃莫家的烤猪。 “啧。”莫动对于这个结果仍然不满意,无论是正联还是复联,现在都是莫家的仇敌,无论谁获胜,他都不满意。无党派的陈成要是被选中,他还能接受一点。 公子请你们来教诗,花了不少钱! 你们总帮外人说话,这恐怕不大好! 饶是陶教习没脸没皮,变化无常,可是莫动老是“啧啧啧”不停,他也受不了了! 我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看法,非要选你中意的诗吗? “陶先生还改吗?” “不改了!”姓陶的一扭头,你们满意不满意,都不关我的事! 复联很是失望,本来姓陶的又选中复联的诗,二比一,他们可以提前宣布比赛获胜了! 可现在让大钟胜出,双方打成了一比一! 姓李的票数至关重要了! “那个,你的嘴巴能不能消停一点啊!”泰伦皱着眉头喝问莫动道,虽然他怀疑陶教习是因为莫动的缘故老是翻脸,但又没有证据。 毕竟人家最后选出的也不是莫动心仪的陈成的诗。 “我嘴巴干,不行啊!还有你搞清楚了,这是我们莫家!老子想怎样便怎样!”莫动咂嘴道:“啧啧啧啧啧!” 烦死你! 姓李发现决定胜负的一票在自己身上,高兴得很:“今天这八首诗,每首都不错!在我的心目中,一共有六首,都可以算得上绝妙的佳作!” 陈成心想:我写了两首,其他人一共六首姓李的该不会就把我的诗排除在外了?干! “行了行了行了!”莫动连连摆手:“您也别六首了,直接说你心中最好的那首诗是哪个!” “李先生正在进行抉择呢!你有不懂,瞎指挥什么!”泰伦呵斥莫动道,莫动狗仗人势,正好是他拉拢李先生的时候:“先生,您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李先生对泰伦点点头,他当初也挺欣赏泰伦的,天赋比莫炎、莫动这俩废柴不知道高多少! “第六名!若遇隋堤杨柳色,欣然又折向南枝!音韵尚可,新意一般!”老李评道。 陈成苦笑,可以!好歹还把我排进前五了! “第五名!一片隋堤杨柳色,那堪又折向南枝!缺点同上!也缺真情!” 钟矩和陈成对视一眼,同样苦笑。 “第四名!犹忆隋堤杨柳色,惺惺又折向南枝!情感到了,稍显险怪!”李老师看来对剑走偏锋的诗歌,不甚喜爱。 “第三名!未有隋堤杨柳色,何须又折向南枝!潇洒中见不羁,落拓中见坦荡!” “哈哈哈哈!”雷拓放声大笑,虽然只排在第三名,可是却是“隋堤柳色”中的最佳,足以笑傲众人了! 李老师也不知道咋回事,硬跟“隋堤”杠上了。 陈成和钟氏兄弟见姓罗的、姓李的都对泰伦胡拼乱凑的诗歌评价如此高,都是理解不能! 你恐怕是被刚刚姓罗的那番解读误导了? “怎么会?那叫英雄所见略同!本老师评诗,小孩子不要插嘴!”姓李的不容置喙道:“第二名!鱼鲙似银收网后,藕丝如雪出泥初!” 本老师和陶老师一样,也觉得莫家庄的烤猪,啊不,世上的所有美食,不容辜负! 听到这里,雷拓忽然心里一喜! 因为他和陈成泰伦名义上都写了两首诗,而大钟小钟只写了一首! 现在大钟小钟的两首诗都已经露面了,剩下三首诗里,观感最好的就是自己的那首! 恐怕是第一的不二之选了! 这样复联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 即便这老小子心思奇葩,可最坏的结果,复联也会立于不败! “第一名!第一名就是!就是”姓李的满含笑意,打量着每一个人,掉了半天胃口后,对莫动招招手道:“我先喝口水,我也口干。” 陈成:“……” 你特么不是姓李,而是姓洪名涛! 要不要还给你插入一段广告? “不用!”李教习表示会在宣布完再喝水:“第一名,我认为非占相云日几家愁错看夕霞知汝误最好!” 李教习说了一个冷门的答案,全体不解! “嗯,这首诗提醒大家,朝霞晚霞,千万不要看错了,否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兄弟闹矛盾是小事,要是淋了雨生了病患了炎症,那可就大大不妙啦!”李教习一脸慈爱地看着一众少年才子道。 陈成雷拓钟氏兄弟:“……” 妈的,莫炎请的这三个教习先生,到底懂不懂诗啊! 怎么我们感觉每个人都在胡言乱语,纯粹搞笑呢! “不懂,我会不懂?”李教习冷笑道:“这就好像是诗中的两批人:占相云日的几家人是正确的,错看夕霞的兄弟俩是错误的!可是犯错的人知道吗?不知道!他们固执己见,险些丢了小命!醒的人已经醒了,可装睡的人叫不醒!” 陈成等人目瞪口呆,李老师竟然能讲出如此辩证的道理! 小看你了! “而且啊!”李教习感叹:“这诗里的两兄弟,早有矛盾,颔联就看出来啦!” 陈成赶紧去看颔联,心说我是原作者,我咋没看出来! “你小子!一看就知道没有好好地通览全文,细心揣摩!对作者的深意理解不够!”李老师呵斥陈成道:“你自己看,错看夕霞知汝误第三字是什么?” 陈成愣愣的:“呃,夕?” “独帆樯柱使人忧,第三个字,又是什么?”李教习大声喝问。 “樯?” “连起来是什么?” “夕樯?”陈成一头雾水,这有什么讲究? “你没救了!”李老师连连摇头,痛恨陈成的愚钝,只能自己公布答案:“诗经!小雅!常棣!第十三、十四句!是什么!” 陈成莫名其妙,怎么“常棣之华”又出来了?最近出镜率比喜欢它的李隆基还要高啊! 陈成试探问:“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意思是:兄弟们虽然在家里争吵,但能一致抵御外人的欺侮。阋,争吵也!阋墙,兄弟争吵也! 李教习长舒一口气:“还不算太笨!” 陈成:“……” 靠,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出“夕樯”和“阋墙”谐音? “对啊,”李教习重重点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陈成:“……” 说真的,小陈我作为宇宙第一“藏头诗”大师,都没发现我的诗里还有这种“宝藏”。 如果你是认真的,而不出逗我们玩的话,那我想说,你的“谐音梗”简直比吐槽大会的王建国还要烂…… 难怪高考的现代文阅读,往往让原作者自己答题都答不对……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的读者里藏着什么样的龙,卧着什么样的虎! 蒋飞探头小心对六哥道:“说真的,如果不是他说,我都不知道这个字念xi。” “没关系,你还小。”小六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其实也一直念“ni”呢! 雷拓觉得,任由这三个蠢蛋解读下去,自己非要被逼疯不可! 你能解读出原作者都不了解的“深意”,那是你的本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是 “敢问暮色江村远,终朝载酒过一诗,又有什么毛病?连前六都无法入选?” 雷拓对自己的诗极有信心,哪怕你屁股坐歪,硬要站陈梦见那边,我也拿你没办法! 可是没理由那四首“换皮”的诗悉数入选,我这首全原创、精妙入微的诗作,要名列倒数啊! “哦,是这样的。”李教习脾气还算不错:“陶教习说此诗写的是兄弟决裂,反正我是没看出来,可能他有自己的理解!在我看来” 这就是一首平平常常的写景诗,而且重词滥调,殊无新意,没有过分解读的必要。 雷拓:“……” :。:x 第479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雷拓简直要被这姓李的蠢蛋气疯了! 老子的诗,明明意蕴丰富,值得细细品味,你却说“无需多想,不用解读”; 陈梦见的诗,明明胡编乱造,虚构的兄弟划船,你却分析出一大堆陈梦见自己都没有想到的道道来的!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老天如果有眼,真该劈一道雷下来,电死你! 姓李的却对自己的深刻解读感觉良好,向陶、罗二人拱手表示“承让”,又说自己和陶教习对于“兄弟之恨”的解读不同,那是学术上的纠纷,可以容后二人再讨论,并不是针对陶先生。陶先生的眼光,我还是很佩服的,可以说不在我之下。 三个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对于彼此的敬重又增加了一层。 “可是,你们三位先生,也没有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给他们分出胜负啊!”莫动郁闷道。 姓罗的站泰伦,姓陶的站钟规,姓李的站陈成,复联、正联、无党派,一个不缺! 呈三足鼎立之势! “可喜可贺!这是天意呀!”陶李罗三人喜气洋洋道:“年轻人,不要好胜心太强,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听我们的,化干戈为玉帛,好不好?” 对于不胜不败,陈成和钟氏兄弟都能接受,今天不行,下次再比呗! 而且少了雷拓这么个刺头,双方比拼起来还能更加尽兴! “不好!”雷拓咬牙切齿:“今天非分出个上下高低不可!” 他的两首诗平均质量最高,又比钟氏兄弟数量多一首,明摆着他就是今天最优秀者,凭什么要跟这几个人握手言和? 三个见风使舵的老东西,妄想和稀泥!门都没有! “贵庄上就没有资历更高的人了吗?整个宜州都没有人了吗?”雷拓高声喝问道。 陶李罗三人纷纷不悦,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三人不值一提似的! 小小顽童着实无知! 我三人都是诗榜认证的诗师高段!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么? “三位先生已经是高手中的高高手了!”莫动赶紧安抚一下,这三位迂腐文人虽然评诗好像不大行,但是写诗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诗榜不会骗人的:“如果阁下还对结果存有异议,我还可以邀请诗界纵横、诗界主宰、诗中元尊三大高手来品评……” “扑哧!”始安七少一听莫动把那三个废柴都搬出来,忍不住想笑,莫动也还算知趣,没把自己“武动乾坤”和他家少爷“斗破苍穹”给算上。 雷拓哪知道这三个都是莫家的族兄弟,从牛逼轰轰的绰号上看,还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那你去叫!” “这三位,”莫动苦着个脸:“我恐怕没那个面子,请不动。” 可不是嘛,莫氏五虎为了一个女人,已经彻底决裂了,莫炎还在气头上呢,莫元恐怕也不想再来庄上。 雷拓一听,更加笃定要让这三个纵横诗界的元尊大主宰来品评了。 “行行,你们自己派人带着诗稿去问,我反正是不过问了。”莫动不想再掺和公子和莫元哥的矛盾。 等待又有点无聊,泰伦灵机一动:“既然大家的诗都不分上下,不如这样,咱们品评哪一句诗最好,好不好?” 众人一听有点道理! 一整首诗内容太多,不好评断,而且陶李罗三个人太能胡扯了,完全偏离了诗歌本来想要表达的内涵! 单拎出一句或两句诗来,总不能偏离太远了? 泰伦觉得自己在罗老师那里是受青睐的,雷拓的两首诗,拆分成句子来看,一首优美,一首险怪,对比陈成和钟氏兄弟寡淡无味的诗句来说,特点极为鲜明,很容易被挑选出来! 雷拓是一定要分出胜负的,他也不怕跟别人比,赞同泰伦的意见。 陈成和钟氏兄弟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大家一起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陶李罗三人。 “还比啊?刚刚我们不都逐一品评过了嘛!”罗教习对于加量不加价这种事是不认可的。 “罗老师,刚刚那个是比诗,现在咱们是挑句子嘛!”泰伦笑容可掬道,最好罗老师再次把他写的“未有隋堤杨柳色,何须又折向南枝”单拿出来,结合两晋五胡十六国纷繁复杂的局势,将诗句传达出来的历史沧桑、文化反思抬高到一个新的境界! “比句子啊,不用比了。完全没那个必要。”罗教习果然如同泰伦料想的那样,立场坚定:“不做第二之选,乃‘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是也!” 泰伦狂汗:“刚刚选最佳诗作时,您完全没有提这首诗啊!” 哪怕是对陈成这首诗情有独钟的李老师,喜欢此诗也是从“天气预报准不准”的角度出发,而完全没有提到最后这句一看就是“心灵鸡汤”的玩意啊! “嗯,从整体来看,你那首诗比较好。他的诗不如你层次丰富,变化多端。”罗老师依然很喜欢泰伦那种“魔幻现实主义”“天上一脚、地下一拳”的风格:“可是,把他这两句诗从一首诗拎出来,我就是怎么看怎么好!感觉就好像是……就好像是,嗯,并不是他今天才写出来的,而是自古以来就有这两句似的!我甚至觉得,我昨晚做梦的时候还梦到这句来着……” 泰伦:“……” 雷拓:“……” 陈成:“……”感情鲁迅先生还给你托梦了是,那你的牌面还真不小! 话说王羲之“兰亭集序”写于“会稽山阴”,那不就是“绍兴”吗!鲁迅先生的家乡啊! 鲁迅先生要是不远万里来到岭南给你托梦,那还真是“满心归思同云远,一片孤帆带月移”呢! 后朝的人能给前朝的人托梦吗?嗯,不问专业人士,还真搞不懂。(陈成曾经参拜过的房陵许将军庙旁边侍从背锅侠郭北:可以的哟!亲!你想给秦始皇托梦吗?今天办理,夜里就生效哟!) 其实,不仅罗老师有这种幻觉,在场的不少人都有同样的感觉! 总觉得这两句诗朗朗上口,顺理成章,是前人早就写好,甚至是仓颉造字时就有的句子! 最不济,也是在岐王诗榜的哪一期上看到过!(陈成:我不保证这两句诗我以前没抄过哈!) 跟其他的寻常诗句列在一起,这两句就是鹤立鸡群,璀璨夺目! 朴实而包含深情的话语,把所有妖艳贱货都比下去了! “好好好!罗老师您别这样!您别这样!”泰伦头疼不已,罗老师翻脸比翻书还快! 以前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叫人家牛夫人! 再任由罗老师解读下去,“相逢一笑泯恩仇”这两句诗恐怕都要和今年的年度作品“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相媲美了!(陈成:实不相瞒,这两句也是我帮崔颢修改成功的!) “陶先生怎么看?”罗老师的另觅新欢让泰伦很伤心,他转而看向三个人当中相对靠谱、可惜立场最不坚定,摇摆不定的陶教习身上。 没想到,陶教习这次也异常坚定:“无需多言!”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他这种干脆利落的劲头让泰伦都有点傻眼:“您……又是为什么呢?”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陶先生感慨道:“真正能以德报怨的,那都是圣人了。不可能希求人人都是圣人,那么最好的办法也就是相逢一笑,且放恩仇了!” 过去面对仇敌,“宽宏大量”的国人往往有“以德报怨”之说,孔老夫子教我们,别人欺负你了,你要忍,被打碎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吞,别人来欺负你,你反而应该对他更好,要用你的爱心去感化他,用你的胸怀去感动他。与圣经中“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这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孔夫子真的这么说的吗? 就好像别人总用各种名言名言安插给鲁迅一样,孔夫子也不背这个锅啊! “以德报怨”的故事原本说的是,梁国宋就大夫做一个边境县的县令时,和楚国相邻。两国边境兵营都种瓜,但梁国勤劳,经常浇灌,瓜长得很好;楚国人懒惰完全靠天收,所以瓜长得不好。楚国士兵心里嫉恨,就趁夜晚偷偷去破坏。梁国士兵气炸了,也想前去报复破坏。事情上报宋就后,宋就说:“人家使坏你也跟着使坏,心胸狭隘!要我我不但不破坏,还要帮他们浇灌瓜园呢!” 于是梁国士兵就在每天夜间偷偷地去浇灌楚兵的瓜园,楚国士兵发现自己的一天比一天长得好了,对面的瓜一天比一天枯萎了,感到奇怪,最后发现原来人家自己的瓜都不好好浇水了,先给他们浇,感动的不行! 最后向对方道歉,这场“浇水外交”还影响到上峰,楚王都羞愧地请求与梁王结交。最后老子就下论断:要用恩惠来回报别人的仇怨——“报怨以德”! 所以这话明明是老子说的。 同样的故事孔子弟子拿来问孔子,孔子说你以德报怨,那用什么回报你的恩人? 这不是圣母嘛!贱不贱! 宋就那么说,那是因为给别人的瓜田浇水,他动动嘴皮子就行了,又不用他这个县令去浇水! 所以啊,别人以德来待你的时候,你才需要以德来回报别人。可是现在别人打了你,你就应该“以直抱怨”——直率了当,直接拿起板砖敲他后脑勺! 瞧瞧,这才是风采逼人的孔夫子嘛! 但其实,无论是“以德报怨”,还是“以直报怨”,都未免不切实际,一个过于圣母、憋屈,另一个也要量力而行—— 你想跟仇人拼拳头,那你也要有本钱才行啊! 孔老夫子起码是一米八的山东大汉(最夸张有说他身高两米的),斗嘴从来没有输过,打架同样如此,甚至比斗嘴更猛! 考虑到那时候人普遍只有一米四、一米五,孔夫子打架还不跟大人打小孩似的!想拿板砖敲谁就敲谁啊! 所以他能“以直报怨”,大多数人都不行。 那咋办呢?互相笑笑,就当没发生过呗! 真要两两杠上了,免不了最后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所以“相逢一笑泯恩仇”里,饱含了中国人“处世中庸”的智慧,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无可奈何。 故而无论在什么时代,都能引起国人的共鸣。 不光如此,还劝别人呢—— 那年南朝北朝板门店会面,中方给他们的评价也正是这两句话。 兄弟还在,一泯恩仇! 看到陶老师也对陈成的这两句诗评价如此之高,泰伦简直绝望了,他转向李教习:“李先生,您不会也看中这两句诗?” 嘴上这么问,实际上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因为李教习挑选出的最好的诗,不正是陈成的这一首吗? “你说呢?”李教习微笑着看着泰伦。 泰伦:“……” 雷拓:“……” “事实上,不止这两句诗,还有两句我也觉得异常精彩,可以列在此二句之下!”李教习道。 “哪两句?”泰伦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是‘秋风归思同云远,夜半孤帆带月移’啊!不说了,说得我都有些想家了!”李教习无限感慨道。 泰伦:“……” 雷拓:“……” 这特么,也是陈梦见的诗! 明明在整首诗的较量中,这小子平平无奇,可一到诗句环节,为何大家都站在他这边了! “可能相比较一整首诗,他更擅长写出‘金句’。”李教习论断道。 陈成心想:还不是因为很多诗我根本记不住,只记得一两个残章断句嘛! 不说别的,就是鲁迅的这个“题三义塔”,除了最后两句,我是真的记不住! 陈成正在感慨,复联正在忧伤着,前去咨询“诗界纵横元尊大主宰”的人回来了。 “这么快?” 复联怎么会知道,这三个废柴只是绰号唬人,实际都是莫家兄弟,不在莫家庄园里,也就在村子里,想找很容易! “这三位大贤怎么看?”泰伦急不可耐问自己这边派去的代表罗兴,陶李罗三个人实在不靠谱,得出的结论令人啼笑皆非! 罗兴垂头丧气,摆摆手:“别提了。” 诗界纵横、诗界主宰、诗中元尊三个人,在完全不记名的情况下,看法却出奇地一致! “相逢一笑”最佳! “不会?就没有选别的诗的?”泰伦不敢相信。 罗兴悲痛地点点头。 “好耶!”始安七少爆发出欢呼,这一场“兄弟”诗的对决,陈成最终以压倒性的优势,在雪亮目光的群众见证下,赢下了复联正联,泰伦雷拓钟氏兄弟! 第480章 艰难险阻,晋级诗师!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莫元家,“诗中元尊”念叨着这两句话,喃喃道:“陈梦见这是为莫炎当说客来的吗?” 当庄园里的劈柴人潘凤热情洋溢地来莫元家时,莫元还以为莫炎为了除掉自己这个“头号情敌”,“必杀令”都下达了,想要用潘凤的大斧肉体消灭掉自己这个大哥。 诗中元尊都准备仓皇出逃了,才发现对方是想让自己评诗。 八首诗稀里糊涂地看下来,这个“兄弟”,那个“兄弟”,看得莫元无比头大。 说实话,他最青睐的是“白骨山川宜写照,黄泉兄弟尽能诗”—— 自己和莫炎的矛盾,不到天仙姐姐成亲那天,是无法了结的。 如果天仙姐姐嫁给了别人还好,要是嫁给了对方中的任意一个,那可就真的“不及黄泉,无复相见”了! 我说真的! 一想到莫炎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翻脸,莫元就气不打一处来! 恨不能骂莫炎祖宗十八代! 可是莫炎的祖宗的十八代,就是莫元的祖宗十八代,所以莫元只好只腹诽莫炎父子俩。 三叔啊三叔,以您“大善人”的名望,咋就不提前给莫炎定一门亲事,让这小子整天想入非非,妄想跟优秀的侄儿我竞争天仙姐姐呢? 不过,以莫炎这等废柴样,保管还没到成亲的时候,人家女方就登门退亲了! 莫氏青年一代的希望,还是在莫元我的身上! 尽管对莫炎满腹牢骚,尽管看了雷拓的诗深有同感,尽管不打算接受任何人的调解—— 可是莫元还是推选了陈成的诗作为最佳! 不用跟他说作者谁谁谁,这两句如此心灵鸡汤、如此圣母的模样,一看就是出自陈梦见的手笔! 从他讲葫芦娃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立场,无非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合则两利斗则两伤”这种大实话,甭管我乐不乐意听,但是陈梦见毕竟启发了一代“比兴大师”,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 等潘凤和罗兴离开后,莫元又想:我和莫炎要不要征求一下人家女方的意见啊? 我和他,你到底选谁? 不用说啊,无论哪方面都是我更出彩啊…… …… 莫枫、莫尘的理由大致相当,甚至觉得那天陈成劝架的时候就听他说过这两句话,心照不宣地投票给他。 于是就造成了陶李罗,纵横诗界元尊大主宰齐齐战队陈成的壮观局面! 见状的钟氏兄弟都只能感慨,民心所向,无法动摇呀! “我!不!服!”泰伦打死不相信这是诗歌本身的力量,笃定这里面必有阴ao。 只是雷拓冷着一张脸,一副置身事外,毫不关心的样子。 泰伦还想安慰一下雷神,说“陈梦见惯会借用外力来取胜”,上次在在昭州就是,明明陈梦见写的什么“外婆她的期待慢慢变成无奈”,奇烂无比!可是发挥出色的邓铎就是哭着喊着要输给他,你往哪里说理去? 泰伦哪里知道,有种东西叫做“主角光环”。 雷拓伸手制止了泰伦的暖心鸡汤,冷冷道:“竟然诸位执意曲解如此,雷某也没办法。徒留无益,就此告辞!” 雷拓打不赢就跑,没说要再来一局,完全没有复联人那种死缠烂打的派头,众人都很惊讶。 可是相对于“敌方”,复联内部显然更加惊讶,泰伦急道:“雷神大哥,谁都能走,你怎么能走呢?” 没有你当带头大哥,我们如何能与“歪联”抗衡? 雷拓冷冷道:“我还没答应要入会呢!” 想让我加入复仇者,简单,你先把答应付给我的酬劳给我! 没钱,免谈! “这不正找莫炎讨要吗!”泰伦见雷神哥哥真的要弃复联而去,当真着急了。金晓客、罗兴等人也都软言相劝。 陈成莫动钟氏兄弟等人看到对方自己要闹分裂,都忍不住哑然失笑。 原来雷拓跟他们走得近,也为的一个“钱”字啊! 你光给人家画大饼,却不兑现,又没有理念感召人家,人家能跟你们一条道才怪了呢! 陈成小声对莫动说:这么看来,更不能继续当冤大头,给复联经费了。 莫动点头不迭:花钱给对手补强,我们傻啊! 陈成心想:这个真不好说,毕竟你们家莫炎犯傻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些,等你们事成之后再说!”雷拓不理会泰伦金晓客等人的苦苦挽留,最终仍是铁石心肠,扬长而去,留下复联众将面面相觑。 雷拓和复联的“结合”,自然是一场意外,主要就是因为雷神现在缺钱。 他赌气,离家出走,改了姓氏,没有了张家的财力支持,断了经济来源。可雷神毕竟只是绰号,甚至大概率是他自己给自己编造的绰号,而不是“真神”,是人就要吃饭。 在家靠父母,出门找组织。 虽然邓铎、钟氏兄弟至少两次邀请他进入正义联盟,可是这些人都是张珪的关系户,都是帮张珪当说客的,他怎么可能会跟这些人走到一起? “复联”的实力稍逊一些,但是起码“复仇者”这个名字雷神看着就觉得亲切,很喜欢。加上泰伦等人许诺了他一笔不菲的签字费,还推选他当带头大哥,唯他马首是瞻,内心偏向哪个,也就显而易见了。 只是复联无法从莫炎这里讨要经费的话,一切都是空谈。要不是雷拓实在太缺钱,也不会陪他们一起到宜州讨债。 现在,债没讨到,莫名其妙还被判决“完败”陈梦见,当真气煞人也! 复联这些人不是盟友之选,实在不行,自己大可以领头组建复联、歪联之外的第三大势力,叫“阿斯加德”或者“银河护卫队”,不都行嘛! 看着雷拓远去的背影,小六忽然忍不住喊道:“哎!你的段位!” 五人对决之前,可是说好了,这是根据“诗榜规则”进行的正规比赛! 你什么话都不说,赛后的段位怎么计算? 雷拓头也不回,摆摆手:“现在是你们的段位了!”随即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雷拓是不会向陈成认输的,因为他根本不觉得凭自己的诗会输给陈梦见的圣母鸡汤。 但是段位无所谓—— 反正那是他大哥搞的鬼,他打心里根本不认可那个段位。 是诗士九段,还是诗之力余额不足,他都不在乎。 听到这一喜讯,支持陈成的始安七少忍不住再次集体欢呼起来! 成年人只看胜负,而小孩子只关心段位! 我们管他是怎么赢的,只要能提升段位,那就值得大肆庆祝,中午多吃一头烤猪! 那应该怎么计算呢? 大家只是“公推”陈成是最大赢家,雷拓的意思也是“你们的段位你们分”,可彼此谁赢了谁,也没分清啊? “那么麻烦干嘛,”钟矩道:“我们都输给陈兄弟段位,不就行了!” 大钟也表示同意。 这样一来,五人中也就泰伦没有表示了,可是他只是诗士七段,最弱的一个,无论从哪个维度说都不能说此轮中能胜陈成,只能忍气吞声。 这样,七段的泰伦输给八段的陈成,陈成增加025段; “其实呢,”陈成挠挠头:“我之前可能八段还差一点,但是最近比诗比得多,我都记不清了。” 但是只要加上泰伦的这一点点,无论如何陈某人都是诗士八段有余了。 泰伦:“……”为什么我每次都被沦为“添头”。 诗士九段的雷拓输给八段的陈成,陈成增加一段,为诗士九段! 同样诗士九段的钟矩再输,同段位的陈成增加半段,为诗士九段半! 加到这里的时候,始安七少七个少年都激动到不行,小脸通红,因为感觉即将见证历史性的一刻了! 岭南诗坛,又一位“诗师”即将诞生! 事实上,这是毫无悬念的,因为剩下的大钟钟规,是五人中段位最高的“诗师一段”! 他再让陈成增加一段! 直接晋升为诗师一段五! “哇!赚大发了!”始安七少纷纷为陈成喝彩起来! “祝贺陈兄晋升诗师一段五!” “万里之行,再次迈下坚实的一步!” “了不起啊了不起!” 钟氏兄弟也都笑容可掬地过来祝贺,他俩低调,并不看重这些虚名,或者说在他们可以取得“大诗师”段位之前不在乎。 但是他俩都由衷地为陈成感到高兴。 陈成在接受祝贺的时候,还在心里盘算着这些人的计算是不是有问题,调整这些人的顺序的话,能不能给自己把段位搞得再高一点—— 比如我上来就赢的诗师一段的钟规,是不是一下子就提升一段五了? 总之,自己设计的段位体系,漏洞百出,十分奇葩,总觉得有很多漏洞可钻。 可是既然大家现在都这么为他高兴,他也就不好意思再精打细算了,向道贺的人一一还礼。 “可惜啊,不在始安,否则陈兄弟现在就可以领取‘诗师’的名牌和认证书了!”钟矩遗憾道。 陈成心想:我的行囊里不但有“诗师”的名牌,“大诗师”“诗灵”“诗王”一个不缺。 我甚至连“诗圣”都早早雕刻好了,准备—— 准备下次见到杜甫大大,颁发给他…… “没关系的,金杯银杯,不如朋友们的口碑!”陈成感慨道:“首先,我能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诗师’,离不开父母的养育,恩师(孟夫子王老师王大叔)的教导,朋友们的爱护。然后,也要感谢始安七少对我的大力支持,没有他们的不离不弃,我很难走得这么远……” 始安七少很得意:可不是么,我们还要继续监督你完成33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的“罚跑”呢! (鲁迅:难道你不准备感谢我?) “最后,还要感谢我自己勤学不怠,无忘初心!”陈成想想到岭南后的经历,也是无比感慨,到桂林的第一天,他就成为了诗之力九段,第三天就在与七律派的“吉祥三宝”、黄峻的比拼中晋升为“诗士”。 在这之后,他除了与五律派的小挫败,基本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饶是如此,也花了大半月的时间才从“诗士”晋升为“诗师”。 这大半月,简直有如半年那么漫长啊! 回顾前尘,陈成当真是满腹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呀! 好在,他已经成为了受人尊敬的“陈诗师”,以后就没有几个人敢不尊重自己了! “陈诗师,陈诗师,”陈成念叨着,感觉很奇怪,问罗教习道:“您是罗诗师?” “不错!”罗教习点头,他可是老资格,第一届诗榜评比的诗师! “您是陶诗师!” “也对!” “那您……”陈成有点尴尬。 “李诗师啊!”李教习高兴道。 陈成:“……” 感情您和浪子燕青还有一段不了情呢…… …… 雷拓从莫氏庄园走出门的时候,发现莫家的阍人正在和门外一群人理论,对于外人的事情,雷拓根本不感兴趣。 正打算绕道离开,就听外面的人不断争论什么“陈梦见”“五律派”“干翻他”之类的话。 陈梦见? 雷拓心思一动,在“不公平的比试”之后,雷拓笃定了陈成是那种没啥实力,就靠朋友硬捧,和大哥一样的虚伪的人,鄙视的不行。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问:“你们找陈梦见干嘛?” “你又是何人?”来人中的一位以为雷拓也是莫家的:“你去跟陈梦见知会一声,就说他的冤家对头找他来啦!” 雷拓一见对方吆五喝六,毫无礼貌,竟然把他当做传话的小厮,当即没好气道:“你找他,便叫他就是!” 干老子屁事! 我走了! “嘿!”来人也火了:“陈梦见躲到莫家庄园里,就以为可以相安无事了吗?好叫他知道,他的好日子到头了!专门治他的五律派来宜州了!” 五律派? 雷拓打量着,感情这几个都是五律派的弟子吗? 管你们是谁,我走了。 五律派的人见这人听不懂人话,也就不理会他,继续叫门:“陈梦见快滚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吱声,我们知道你在家!” “输惨了?输怕了?告诉你,咱们之间没完呢!” “我要跟你比:诵《圆觉经》之感!” “我要跟你比:《解深密经》密意!” “我跟你比:《楞严经》如来二次以心论心!” “我跟你比:《金刚经》、《楞伽经》、《坛经》与禅宗再论之我见!” “我也要我也要!我拟定的题目是:那罗延=可否避过‘宇宙’轮回?” 雷拓:“……” 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题目! 我看你们不是“五律派”的,分明是“西庆林寺派”的! 雷拓扭头走出了一段,听到五律派中站出一人示意众人安静,一脸平静地对莫家阍人道:“劳烦通传一下,就说五律派掌门人路承允有访!” 雷拓惊讶,猛地回头! 路承允? 五律派的大诗师? 第481章 轮到你了!路大诗师!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雷拓只听说过始安四位大诗师的名号,并没有见过本尊。 其实,当他离开张家,寻找可以寄身的组织时,除了复联和“歪联”,他也可以加入始安的四大门派。 四大门派的弟子虽然不发工资,可是里面有很多家境不错的师兄弟,可以互相救济嘛! 但是影响雷拓决定的就是,加入四大门派,就要成为四位掌门人的师弟甚至徒弟。 这是心高气傲的雷神同志接受不了的! 路承允、平鸿轩、梅英卫、窦明四个人,不就是在段位评比中获得了“大诗师”段位吗? 我雷拓也可以啊! 论诗,你们几个人未必是我的对手! 那我干嘛要当你们的师弟甚至徒弟呢? 还不如到复联里当个头头。 心中这么想,可是他一直对于四位大诗师的诗力十分好奇,有心要找这几人比一比,但是一直没有好机会。(就是没钱没路费) 今天正好遇到一个,那我可不能错过了! 这么想着,雷拓又折返回来了:“你们……要找陈梦见?” 五律派的人打量了一下雷拓,问:“你是何人?” “在下雷拓。”雷拓自我介绍。 “哦?”路承允三十上下,问道:“是人称‘雷神’的那位吗?” “那都是江湖上朋友们的抬爱。”雷拓不好意思说“雷神”的绰号是自己自封的:“今日也是来寻陈梦见麻烦的。只是我劝诸君,还是趁早打消了这种想法!你们赢不了的!” 五律派的人笑道:“那阁下恐怕就有所不知了。别人拿陈梦见没有办法,可是我们五律派专治此人。” 陈梦见在西庆林寺惨败五律派,最后被五律派堵在旅馆门前,仓皇出逃,大家都还记忆犹新呢! 何况,今天我们的掌门人路承允大诗师亲自出马,陈梦见必定抱头鼠窜! “嗯,我当然不是质疑路大诗师的诗力。”雷拓难得没有讥讽别人:“只不过这陈梦见惯会耍赖玩奸,即便你赢了他,他也断然不承认。最后还要找来一帮摇旗呐喊的喽啰,夸大战果,气煞人也!” 五律派的人听着,感觉很像是陈梦见的做派,然后忍不住问他:“这么讲,你也是输了啰?” 雷拓不悦,皱着眉头不回答他。 “你放心。”五律派的人笑道:“有恩师在此,小小陈梦见,不敢造次的!” 随便亮一首诗给他,就让陈梦见肝胆俱裂,纳头便拜! 甚至不用恩师出马,就凭我们,也能让陈梦见在“佛光普照”中,深刻反省自己不应该来岭南! 雷拓虽然对于陈成操纵票选的行为十分不耻,可是也非常不喜欢五律派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冷冷道:“这恐怕未必。” 五律派的人仍然嬉笑,对着他连连摇头:“恐怕是阁下对大诗师的诗力,一无所知!” 不说“大诗师”还好,一想到自己被大哥窃取的“大诗师”段位,雷拓就来气,眼一眯,暗自压下火气,淡淡道:“我怎么听陈梦见夸口,他在始安的时候,先是在‘五绝’上赢了一次五绝大诗师梅英卫,然后又在‘七绝’上赢了一次七绝大诗师窦明!” 言外之意:你们家路承允大诗师与那两位齐名,恐怕诗力也就那样? 有什么可豪横的? 雷拓说话这么不客气,让五律派的讷讷无言,不知道如何反驳。 事实上,人人都知道陈成面对大诗师的时候,都是惨败! 可说起来也真是的,梅大诗师、窦大诗师干嘛那么给陈梦见面子,让他“偷”那么一局呢? 我们家路先生就不会,在他的眼中,从来不存在“同情分”一说。 能打死的,绝不打残! 见弟子们冷场,路承允也就不再置身事外了,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二位贤弟何故礼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外地少年,所以到宜州了,听说他在这里,来见一见。你说你刚刚在里面胜了陈梦见?” “那是自然!”雷拓对于自己的诗极有自信,自己的两首诗,不仅面对陈成,肉眼可见地胜过一筹! 就连正义联盟里被吹上天的双骄钟氏兄弟,也不是自己对手! 我给你什么路大诗师三分面子,才在这里好好地跟你说话! 事实上,对于你们这些由张珪等人评选出的大诗师,我又何须放在眼里? 张珪本人什么德性,天下没有第二人比我更清楚! 路承允能感受到雷拓的桀骜和目中无人,却也不动怒,微微笑道:“既然阁下的诗力比陈梦见还要高一筹,那想来诗力也是十分不俗的!你着急走吗?不急的话,可有兴致与路某对局一首?” 正中下怀! 雷拓抬高陈成的目的,正是为了激怒路承允,想让对方露一手看看,显显本事。 嘴上却还能带着客气道:“路大诗师愿意赐教,自是再好不过的事。” 心中想的却是:什么狗屁五律大诗师!老子让你看看雷神的五律! 就能让你这老小子明白,诗是怎么写的! 什么样的人,才能当大诗师! 五律派的人不喜欢陈成,却也不喜欢雷拓这么个说话阴阳怪气的人,听说掌门人竟然要和这么个落魄公子哥比试,都很不情愿:“先生何须较真?杀鸡不用牛刀,让我们跟他过过招就行啦!” 又冲雷拓道:“恐怕你也听说过,我们家先生,诗士八段以下,一律不予指点的!你有段位嘛?” 路承允每十旬会抽一天,集体接见来拜见他的莘莘学子。 平常的日子,请不要来打扰路公子往诗道更高阶突破。 是“教导”,而不是与这些人切磋。 雷拓心中又不大高兴,心说我即便被张珪使坏,压低了段位,可那也是诗士九段! 现在就算“输”了陈成,也不至于诗士高段都没有? “这个不劳你操心。”语气愈发冷淡。 路承允摆摆手,示意无妨。 “阁下想以何为题呢?”雷拓问道,口气就好像他是擂主,而路承允是攻擂的人一般。 按道理,应该是诗力弱的人出题才对。 强者根本无所谓题目。 但路承允也不是一般人,不见情绪波动,随意道:“既然你来宜州是客,我也是客,就以‘宜州’为题各写一首好了。” 雷拓点头表示赞同,心中笃定了一定要一下笔就要先声夺人,镇住这姓路的,让他俯首认输! 我能完胜路承允,而陈梦见只能在与大诗师的对局中,摇尾乞怜对方让一两局给他,上下立判! 如此一来,里面那些叫嚣着“陈梦见的诗”更佳的人,都要羞愧的无脸见人了! 心中想着,嘴角也不禁浮现一丝笑意。 他不但要赢路承允,还要在对方最擅长的五律诗上让对方吃瘪! 深吸一口气,雷拓取出纸笔,当中挥毫写道: 虎贲王爪士,铜柱国南门! 魑魅非人境,荒蛮尽鸟言! 瘴烟旗纛黑,雾雨剑铓昏! 即路皆无色,无缘见北辕!” 心中有气,落笔有神! 文不加点,一挥而就! 将对陈成的怨气、对钟氏兄弟的怨气、对昏庸读者乃至大哥乃至无辜的宜州的怒气,全部都灌注到笔端,融汇进诗里! 宜州是王土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宜州自然也是! 可是他不是天子心腹之地的王土,只是“爪子”上那一点点土! 出了宜州,再走一段就到隔壁南诏国了,这里说是南国之门,也不为过。 单看这两句,感觉雷拓对宜州似乎评价还不错,可是接下来就不是“人话”了: 宜州到处都是魑魅魍魉,不是人住的地方。 荒凉蛮横,说的都是鸟语! 打着旗子过来,在瘴气的熏染下,旗子都变成了黑色,而不是“土德”大唐所崇尚的赭黄色! 剑锋在雾气雨水的侵蚀下,也失去光泽! 这两句分明是话里有话,说自己这样的宝剑,在宜州这个蛮荒之地竟然无用武之地! 真是可笑荒唐! 雷拓最后自己感慨道: 这狗日的宜州之路都如此暗无天色了,恐怕永远不会有车驶往北方了? 这句话也是对宜州的诅咒。 在此时的唐人看来,北方就以为兴旺发达,因为长安洛阳成都这些大城市,都在北方! 就连桂州都督府的驻扎地始安县,位置相较宜州,也更为北! 你们宜州人,就在这里穷死困死一辈子! 永远也别想到大城市始安去! 悲愤、恼怒、诅咒,如水奔流! 此诗一出,五律派的众“诗人”集体失语,因为他们看得出来雷拓的诗力的确犀利无比! 自夸诗力在陈成之上,当非虚言! 在雷拓咄咄逼人的眼光下,五律的弟子们纷纷躲闪,不自觉地往后移步。 雷拓轻蔑一笑,就和他设想的一样,不过如此!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路承允,轮到你了! 路!大!诗!师! 路承允也看完了雷拓的诗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阁下看来对宜州怨言颇深啊!” 雷拓微微笑,本来宜州就是岭南的荒蛮之地,谈何怨言! “写的还不错。”路承允居高临下地评价道:“回去之后,再加磨砺,想来日后也是能有一番成果的。” 这评价,就和当初王维老师来岭南时,对他们四位青年大诗师说的话一个样子。 雷拓一愣:什么叫“再加磨砺”?什么叫“日后能有成就”? 我特么现在就要跟你一较高下! “敢问阁下的诗作如何写的?”雷拓憋着气,冷冷地表示要看路承允的诗。 不要你自己写得根本不怎么样,却在这里好为人师,指点比你水平更高人的作品! “我?诗就在这里,你可以留着看。”路承允说着,招呼众弟子:“我们进去!” 五律派叫门的时候,莫家的阍人的确以“内有诗战请勿入内打扰”的名义拒绝过,可是来人中竟然有路承允大诗师,比莫炎高薪请来的陶李罗三位先生都不知道高哪里去了,看门人如何还敢拦?早就进去通报,门户大开了! 雷拓满脸错愕地拿到路承允的诗稿,只见对方龙飞凤舞地写着: “故郡楼居者,宜州大善家! 浦寒云掩镜,研冷笔生花。 月砌亭亭玉,风签猎猎牙。 合簪酬大雅,一战冢淫哇。” “浦寒——云掩镜?研冷——笔生花?”雷拓念着路承允的诗句,浑身一颤,险些将诗稿抖落! 这,就是大诗师的诗作吗? 说实话,雷拓一直以为,岭南大诗师的标杆,就应该是自己! 自己那首帮助张珪拿到大诗师段位的诗,就是大诗师的诗应该的样子! 而自己现在的诗,早已经超过那首诗远已! 什么陈成,什么钟氏兄弟,什么四位大诗师! 他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今日亲眼见证了路承允作诗,雷拓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多么幼稚可笑!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己和真正的大诗师,水平不知道还差了多少呢! 对方那副“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的样子,让雷拓浑身冰凉,羞惭沮丧到了极点! …… “什么?五律派带着路承允找上门来了?”陈成在里面正庆祝成功晋升“诗师”15段呢,就听到下人慌慌张张通报,险些让陈成吓一哆嗦。 说真的,真正凭借自身实力,被梅英卫和窦明完虐之后,陈成才对四位大诗师的恐怖领教到了几分。 他现在连钟氏兄弟和雷拓这种级别的强敌都束手无策,还要靠“黑哨”才能获胜,如何能与路承允正面对抗呢? 而且自己与四大门派中矛盾最大、嫌隙最多的,正是五律派啊! 可是大家都知道五律派来莫氏庄园是为了找自己,这个时候遁逃的话肯定被钟氏兄弟看扁了,只能硬着头皮让人快去请路大诗师进来。 对方不会让自己太难看的,对? 可是陈成联合莫动的邀请发出之后,过了好一会儿路承允才在众弟子的簇拥下来到了兰园。始安七少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地迎上去,作揖行礼连呼“路师兄安好”。 路承允颇带王者之风地环视众人,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慌忙向他行礼,不仅钟氏兄弟和陈成,哪怕陶李罗三位更年长者也不敢怠慢—— 毕竟对方江湖地位如此。 “下人不开眼,怠慢贵客了。”莫动心里说怎么自家公子闭门一日,来了这么多大神!叫自己应不暇接!“回头我一定好好责罚他们!” “不用。”路承允微笑道:“临时起意,在门口指点了一个后生晚辈几句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该不会是刚刚离去的“雷神”? “不是他还有谁?”五律派的弟子们撇撇嘴:“这小子狂傲的很,先生写了两句诗给他,现在一下子蔫掉了,回去够他学一阵子的了。” 陈成:“……” 钟氏兄弟:“……” 我们觉得雷拓已经极难对付了,没想到对方在路承允大诗师的诗力之下,只能俯首投降,摇尾乞怜…… 第482章 对决!大诗师路承允!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路承允打发掉雷拓的口气,就是好像博士生训小学生一般—— 小学生只能乖乖服气,因为对方口中的拉格拉日定理自己根本不会。 事实上,无论是雷拓,还是陈成等人,在第一次面对路承允、梅英卫这种级别的高手,对于大诗师的诗力,都有严重的误判。 误以为自己与大诗师的诗力无限逼近,甚至可以偷鸡取胜。 可是在受到大诗师的铁拳教育之后,立马就会从天堂回到凡间—— 就凭你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陈成还好,在与前两位大诗师的较量中,虽然灰头土脸,但也不算特别没面子,甚至经过始安七少的话术包装之后,成了他在始安横行霸道的一种资本。 雷拓可就惨了,经此一役,势必对自己的诗力充满怀疑,不颓唐一阵子是恢复不过来了。 看着眼前天降神仙一般的路承允,陈成颇有一些感慨。 当初在始安的时候,求见对方一面而不可得,因为对方的要求是“诗士高段才能十天听到一次路大诗师的教诲”。 想尝一尝路大诗师的铁拳? 不不,你不够资格。 后来自己与五律派的弟子们大打出手,可是引发不小的风波。 只是人家路大诗师也没有当一回事,拍拍屁股和七律大诗师平鸿轩出城去了。 现在自己终于晋升为诗师段位,与大诗师的差距终于又拉近了一点。 而且也不需要陈某人再登门拜访,人家大诗师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我,真有面子啊! 陈成颇有飘飘然之色。 “路师兄,你怎么也到宜州来了啊?”小六想不到能在宜州见到路承允和五律派的弟子们,好奇问道。 “整天在始安多闷啊!趁着秋色正好,出来走走。”路承允对小六笑道,“不光是我,你们窦师兄不日也要来宜州呢!” “啊,窦师兄也要来吗?”始安七少又惊又喜,尤其是窦亮,明明才十几天,感觉却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大哥啦! “会来的,都会来的。过两天宜州会很热闹。”路承允笑道:“倒是你们几个小家伙,这些日子可是跑了不少地方。听下面说,你们也在莫家大善人家,师兄我来看看。” 陈成颇有些失望,感情自己的面子还没有几个小屁孩大! “陈梦见!” 冷不丁的,陈成听到路大诗师呼自己的名字。 “陈某在此!” 路承允上下打量着他,微微笑道:“好家伙!听说你和梅、窦两位大诗师都比试过?” 陈成谦虚道:“纯粹被两位大诗师教做人而已。” 并不会向始安七少那样,把自己的战绩说得太夸张,吹牛也是分对象的。 “无妨无妨。”路承允笑道:“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摔得惨,以后才走得好。” 虽然路承允的鸡汤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听在陈成耳中,就不大舒服,所以他并没有吱声。 这样子可就让一向看他不顺眼的五律派更加不顺眼了,喝问他道:“陈梦见,你可还记得我们吗?” 陈成看着他们,从西庆林寺,到兰桂坊,到堵塞旅店门口——都有他们的身影:“记得啊,我还能那么健忘不成?” “记得就好!”五律派的人洋洋得意:“咱们之间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呢!今天正好,咱们再来较量较量如何?” 五律派的人难得今天有掌门人撑腰,一个个的比平日里还要嚣张自信十倍,上蹿下跳,都想在路承允面前表现一番。 “我要跟你比:诵《圆觉经》之感!” “我要跟你比:《解深密经》密——” 惯常的一套“贯口”还没有讲完,就被陈成挥手叫停:“打住打住打住!” “干嘛?”五律派的人对于陈成这种不耐烦听高深佛法的做派很不满意。 “这几道题目,那天在开元寺后禅院,我不是已经破解了嘛?”陈成白眼一番,几道破题目,还能翻过来倒过去,不停地比啊? 指着一个人道:“你是不是想跟我比《楞严经》如来二次以心论心?”指着另一个人:“你是不是想跟我比:那罗延可否避过‘宇宙’轮回?” 五律派弟子:“……” 嘴上犯嘀咕:《楞严经》明明是刘清师兄的看家本领,我想跟你比的是《阿含经》好…… “对啊!”陈成笑眯眯道:“虞纯跟我比《圆觉经》,刘清跟我比《楞严经》,还有王才子联合一个姓江的,一个姓吴的,一个姓张的,要跟我比‘奎师那’,无一例外,都输给我了啊!还比什么!” “不可能!”五律派弟子人人惊疑不定:“虞师兄的《圆觉经》读得滚瓜烂熟,刘师兄的《楞严经》更是五律派中一绝!” 你陈梦见明明连《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都背不下来,怎么可能可以战胜他们那几位佛学大拿?(陈成:谁说老子不会背心经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老子王菲的专辑难道是白听的吗?) 面对五律派人的质疑,陈成大笑道:“对啊,他们几个佛学的确都很精通,问题是——” 他们写诗不大行啊! 我又不是跟他们比诵经! 要不要加个码,再比登坛打坐、隔空猜物和砍头啊! 五律派的人来得不少,可偏偏没有见到那天在开元寺后禅院的那几位。 明明从开元寺到宜州,也就一日的路程,没理由路承允都到宜州了,这几个人都不过来“接驾”? 还是说经过小陈我的在线“指点迷津”,虞纯刘清那几个人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 很显然,他们都知道在开元寺被自己这个佛学门外汉教训得很惨,今天没脸来和我对线。 从五律派弟子一脸懵逼的反应来看,他们大概率也没有把陈某人那一夜的英姿说给掌门人以及师兄弟听。 想想“郎扛瓦罐来,绕床弄青梅”的经典诗句,这些人无缘听到,还真是令人遗憾啊! 那一夜,你们没有拒绝我; 那一夜,佛祖保佑了我。 “胡说八道!你就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五律派弟子们看不惯陈成当着路承允的面,还敢胡吹牛:“你说你那么厉害,那咱们今天再比一比!” 刘清王才子几个人,的确也来到了宜州,听说要和陈成对线,这几个人都支支吾吾,推三阻四,不肯来。 倒是虞纯,即便上次在开元寺被陈成放了鸽子,依然痴心不改,非常想来再次聆听陈梦见仁波切的睿智佛法,可是却被刘清等人拽住了裤子,不许他来。 “行了行了!”路承允挥挥手,喝退了一帮上蹿下跳的弟子们,开元寺后禅院一战,的确还没有听刘清等人的汇报,但是陈成没有理由说谎话,即便他嘴里不着调,始安七少几个小家伙也不至于当着自己的面帮他圆谎。 “先生——” “行啦。”路承允摇摇头,张、吴是他的得意门徒,虞纯、刘清也是佛诗双修的五律派中流砥柱,王、江是潜力新秀。 这些人,联手起来都不是陈梦见的对手,你以为你们能做得比他们更好嘛? 如果真如弟子们所说,陈梦见对佛教的理解局限于知道个“释迦牟尼佛”,然后还能完胜自己所有的门徒,让他们无言以对—— 那么路承允就理解平鸿轩、梅英卫、窦明三个人对陈梦见为何如此看重了。 是的,平鸿轩在看过陈成初来始安的几篇诗稿之后,就知道“此子非同小可”,下令七律派弟子高挂免战牌,不可力敌。 自己这帮小兔崽子,不知轻重,屡屡挑衅人家。吃了苦头,真是该! “你们年轻人之前的过节咱们今天就不提啦。”路承允道:“今日天气正好,此园又颇清雅,适宜作诗。陈梦见可有兴趣,与老家伙一起写几首诗?” 五律派的人看到掌门人竟然要屈尊下就,与陈梦见比诗,这如何使得? 想要劝阻,却仍然被路承允制止。 陈成经过与雷拓等人的热身,感觉状态正在复苏,当即道:“路大诗师肯指点在下,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却之不恭哇!” 钟氏兄弟和陶李罗三位教习先生看到路大诗师竟然主动要与陈成比诗,一时间都羡慕不已!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小子这么有牌面! 始安七少也纷纷来了精神,非常振奋。 始安四大诗师的水平,各有千秋,孰高孰低,并不好说。 可是五律派弟子人最多、声势最大,却是事实。 这些日子,陈成一直都在赢,现在就缺一个标杆,让大家看看他究竟又进化到一个什么程度了! “呃,”陈成踌躇满志之余,也有一丝顾虑:“那个,路大诗师,跟您一起写诗的话——” 不会也要搞什么“如来二次以心论心”“宇宙轮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陈成后禅院一战洗刷前耻,可是硬要他和别人谈佛,还是有些发怵的。 “哈哈哈哈!”路承允忍不住放声大笑:“陈生无需顾虑。天竺有佛法,我唐也有儒、道。天、地、君、亲、师,值得膜拜敬仰的且多呢!” 路承允儒、释双修,可谈仁义礼信,也可谈六道轮回。这在大唐也是一种风尚,王维老师就是其中的典范。 说到“天地君亲师”,路承允也若有所思:“题目就不多想,就以君、亲、师为题,作诗三首,如何?” 天、地的范围太大,稍不留神,又要偏离到佛家的宇宙轮回中去了,你说儒家的“天人感应”,说得不好,又容易犯忌讳。(李隆基:地震山崩,都是自然现象,跟老子的德行有毛线关系啊?) “大诗师赐题,自是极好的!”陈成忙不迭答应,行啊,怎么不行! 你只要不跟我来什么“色”啊,“空”啊,“着相”啊,“业障”啊,怎么着都行! 天地君亲师!好聪明的中国人!好优美的中国人! “那就来。”路承允抖抖衣袖,五律派的弟子们纷纷给他送上笔墨纸,阵势很足。 看看对面陈成,又看看“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的钟氏兄弟和陶李罗,道:“也都一起来,干看着多没意思。” “我们也来吗?”陶李罗三位“诗师”得到大诗师的“点兵”,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 路承允再次邀请,这几人看样子与陈梦见实力相当,当观众多浪费。 大诗师么,都是千百场诗战中走出来的,不惧怕任何人的挑战。 对手越多,反而越显出大诗师的本事。 “那今天可沾陈兄弟的光了!”钟氏兄弟获得与大诗师对垒的机会,也十分高兴。 一时间二钟陶李罗陈路,七人加入战局,场面之盛,更甚先前。 莫动这种小虾米看到神仙打架,已经是完全插不上手了。 不由得感慨,莫炎非要挑今天闭门思考,错过了多少精彩画面啊! 不行,得叫他出来看! 一声令下,今日脚不点地的潘凤“登登登”又跑去请莫公子。 君、亲、师,从题目上来看,路承允和梅英卫、窦明两个人就不是一个路数。 陈成与梅英卫比的渔樵耕读中的三种职业,实则侧重是对三种生活场景的描写; 与窦明的四场对决,竹筏、江雨、龙王洞、碧莲峰,都是自然风光的描写; 而到了路承允这里,君王、双亲、师长,虽然也可以说是“三种职业”(如果当皇帝、为人父母也算是职业的话),但是连在一起,又是在中国社会这种语境下,本质上是一个哲学问题,也可以说是政治问题。 因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帝制王朝统治的基础,也是不容置喙、不可否则的官方价值取向。 路承允擅长的五律,最靠近大唐科举考试“进士科”的诗歌体裁,没想到思想也是紧跟时代脉搏,为君王分忧解难! 这人,是个混体制内的好手啊! 陈成我看好他日后进入桂州都督府的幕中。 第一题,要写的就是君王了。 天无双日,国无二主。 大唐唯一的合法天子,自然就是开元圣文神武皇帝李隆基了。 说到这位李三郎,陈成对他真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出手阔绰,古往今来手笔最大、气象最恢宏的皇帝,在小陈得宠的时候,真是体验到那种云端之上的优越感。 恨的是这人过于冷酷无情,一旦翻脸,过去什么好都忘记了。 别说陈成了,哪怕是太子,一旦忤逆,说杀就杀,你能奈何他? 第483章 第一局:君王的对决!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天、地、君、亲、师”的思想发端于《国语》,形成于《荀子》—— 荀子先生说: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 貌似“祖先”还能排在君王与老师前面。但从东汉《太平经》中开始,就出现了形式整齐的“天地君父师”的说法了,明清以后更是严苛了这五项的次序,不能瞎改的。 天地自不用多说,那是主宰一切,化育万物的象征。 至于“君王”嘛,是不是值得排在父母和老师前面,在后世的陈成看来值得商榷。恐怕荀子同样不这么认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孟子就更不这么认为了。 可是这并不妨碍此时大唐的人如神明一般地崇敬李隆基陛下。 毕竟从传说中的伏羲女娲开始,炎帝、黄帝、尧、舜、禹、汤、文、武、汉文景,这些人都是历史的有道明君,在他们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后人都十分向往的时代。 开元年间的大唐子民们这份“向往”会稍微淡一点,毕竟当今天子在他们看来,已经足以竞争古往今来最英明神武的君王,哪怕跟太宗皇帝相比,也并不逊色。 起码当今天子只杀儿子,不杀兄弟? 当然,姑妈太平公主、伯母韦后、堂姐或堂妹安乐公主(与隆基同年,月份不详),他也没少杀。但是武则天之后,女人又不能“顶半边天”了,杀就杀了呗。 总之,国民对于开元年间的李隆基,基本呈现全面支持的态度,即便他有杀子、娶媳(快了)的错谬,大家也都是同情,而不是责怪。 对于这样一位“完人”,我怎么好下笔呢? 陈成左右为难。 溜须拍马自不困难,毕竟他以前当着李隆基的面写过很多“奉和圣制”这种无聊诗作,大多不甚精彩,自己后来看了都想吐; 可真要抒发内心真情实感,哪怕他有《长恨歌》《马嵬》等经典诗作可以借鉴,但只怕在这些还把李隆基看做圣人的憨憨老百姓看来,完全得不到共鸣! 难啊! 我现在真的就想写“如何二纪为天子,不及陈家有莫愁”呢!你当了三十年皇帝,认识的美眉还没有小陈我认识的“李莫愁姐姐”漂亮,嘻! 莫家烤猪的副作用仍然在延续,今天的陈成什么东西都能想到,就是没办法好好捋清楚思路来写诗,是他三次对决大诗师以来状态最差的一次,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在他着急的时候,骨骼清奇的陶李罗三位教习先生竟然同时闪电般地完成了诗作,引得众人侧目。 “写诗嘛,三言两语,直抒胸臆,自是很容易的。”罗诗师洋洋自得道,把自己的大作展示给泰伦等人看,如果不是路承允大诗师在此,他还能把自己的机智多才更加渲染一番。 众人见他写的是: 不保京城只顾身,江摇地动众臣沦。 井中未死千秋恨,安乐长安愧对民! “罗先生这写的是……” “陈后主啊!”罗教习洋洋自得道。 “扑通!” 陈成狂汗险些摔倒,没必要上来就鞭尸我们家陈朝、我们家祖先? 虽然小陈我与陈叔宝并无血缘关系。 罗先生的诗句写得通俗易懂,人人了然。 说的是隋军攻陈的时候,后主吓得魂不附体,打算逃匿,完全不管臣下的劝阻。连他都这么软弱,何况群臣。军队一哄而散,城内文武百官皆遁,朝堂为之一空。 隋军排闼而入,从宫中的一口枯井中捉住后主、张丽华,押到韩擒虎帐下。罗教习感慨说:可惜啊,后主没有死在那口枯井里,要不然还体面一点,不用到长安去当俘虏。 当俘虏就当俘虏,这家伙跟蜀后主刘禅一个德行,“乐不思陈”,沉湎酒色,醉生梦死。 如此废柴、肥宅,当真是愧对陈朝万民啊! 听着罗诗师的感慨,陈成心想:愧对什么万民啊,后主也就对不起我? 如果隋军攻陈时,后主不摆出“一字长蛇阵”这样的骚操作,说不定小陈我现在还是陈朝的王公贵族呢! 哪需要现在风餐露宿,跟你们这些草头百姓比拼作诗啊! 普通百姓呢,跟大爷也吃饭,跟二爷也吃饭,隋唐盛世,生活肯定比陈朝偏安更好。 也就首都金陵的百姓惨一点,灭陈之后,金陵直接从“国际一线大都市”变成了大农村,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也就现在秦淮河风俗产业还算搞得有声有色! “唔,后主既无大志,也无才干,说是君王,恐怕过了一点?”陶教习看着罗教习的大作,若有所思道。 陈成不大满意:我们陈朝,好歹也是半壁江山,气象好的时候,比南宋还要景气一些呢! 后主是正儿八经的陈朝末代皇帝,没必要连个曾经的“君王”头衔都给剥夺! 而且你说他没大志我也就忍了,说没才干,我就不服气。 像我们后主这样的亡国之君,哪个不是多才多艺,样样精通啊? 有本事阁下给我写一篇“玉树后庭花”来看看? 吐槽的话有很多,可陈成毕竟“利益相关”,不便多说,最后还是匿了。 “你说我写得不行,那你写的什么啊?”罗诗师看到陶诗师今天竟然找自己的茬,有些不大高兴。 陶诗师嘿嘿一笑:“我也是一首七绝。” 他写的是: 劳极身心护紫宸,焉知鼎祚已沉沦。 江山皆被赵高误,谁道孤王不爱民! “你写的是——” “秦三世啊!” 罗诗师:“……” 你说我写的“陈后主”说君王不够格,那你写的这位更加不够格? 前面说的“鼎祚沉沦”很多人都对得上号,但是一提到“赵高”,自然就知道此人是谁了。 所谓“秦三世”就是秦朝最后一位统治者,在位46天。初称皇帝,后改称秦王,一般称为秦王子婴,并没有谁真把他算“一世”,公认的说法是秦朝“二世而亡”。 当然,子婴作为扶苏的儿子,又诛杀了赵高,是否“爱民”不得而知,但还是能给人一点期待和遐想的。 只不过他上台的时候秦朝已经有名无实,六国独立,很快就被刘邦破关,等项羽入咸阳之后,又被立即杀死。 整个过程实在过于仓促草率,“君王”完全不够格,“劳极身心护紫宸”更是没有有力论据,所以陶诗师的这首“秦王子婴”无法令人信服。 一看到陶罗二人都拉胯了,李诗师喜上眉梢,我的机会来了! 我早就跟莫公子说了,我的才学比这二人为高,理应给我加薪,他还没同意,现在正是我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大家莫要争了,且看本人这首诗作!”李诗师笑眯眯道:“我的也是一首七绝!” 始安七少:“……” 今天来的明明是五律大诗师路承允师兄,你们三个偏偏都写七绝,怎么的?你们还想加入我们七绝派啊? 皆因未肯顺潮流,才有群臣打坐囚。 若与贤能同恪谨,岂让诸葛恨悲休! “得!这个不用解释!” 连我莫动都看出来这位讲的是谁了! 始安七少说:我们也看出来了! 这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啊! 毕竟能让诸葛孔明“临表涕零、不知所言”的,除了刘禅这位大奇葩,还能有谁啊? 后人每每想到诸葛亮星落秋风五丈原,无不既恨且悲,情难自已! 毕竟诸葛亮摊上这么一个主子,实在是太不容易、太独木难支、太令人同情了! 说实话,蜀国也就摊上了诸葛亮这么一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牛掰宰相,否则就凭借他的地盘、人口、兵力,早就应该“顺应潮流”,投降魏国了。 那还有六出祁山、七擒孟获的的英雄事迹啊?(喂喂!不要三国演义看串了啊!始安七少:这特么不是梦见哥你给我们讲的吗?陈成:“……”) “怎么样?”李诗师笑得嘴角都裂开了:“我的诗作,是否更加令人信服,感同身受啊?” “并没有!”泰伦、莫动、始安七少、复联,集体摇头。 不说别的,就你这诗里,“诸葛”与“恪谨”出现在一起,让人不由得就想起来吴国的诸葛瑾、诸葛恪父子啊! 诸葛亮、诸葛瑾兄弟俩也就罢了,诸葛恪作为孙权病危后的托孤大臣之首,权倾朝野,掌握军政大权。进封丞相之后,独断专横更甚,活脱脱一个吴国的司马昭啊! 如果不被孙亮杀掉,你可不敢保证他不篡位。 结果你这诗里竟然写“若与贤能同恪谨”,违和感满满之余,我们敢说,如果当初刘备托孤白帝城的时候,将阿斗托付给的不是叔叔诸葛亮,而是“乱入”的侄子诸葛恪—— 好么,不出几年,江山变色! 毕竟刘备说得分明嘛:“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不好!不好! 你这首诗,无论是从选材的人物——刘禅,咏史的角度——顺应潮流,都漏洞百出,无法让人接受! 假设的对象——虽然我们知道你意思是“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而不是诸葛瑾诸葛恪父子,可是你奇葩的文字排布方式,让人无法不这样联想! 观感极差! “三首诗里谁好暂且不论,最佳的绝逼是你这首!”周小三毫不客气道! “不……不至于?”李诗师讷讷无言,心说这些小年轻说话未免也太毒了!都是你们家梦见哥哥教的吗? 自己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诗句,还联动了“三国”这个华夏第一ip,竟然全体耻笑! 看来要求加薪是没有戏了! 原本路承允到访,莫动是很希望陶李罗三位诗师能为莫家长脸的,可是一个比一个拉胯,真是贻笑大方! 由此众人心里也难免去怀疑第一次诗榜段位评比的水分: 诗士,莫炎; 诗师,陶李罗; 大诗师,张珪(实则雷拓代笔)。 事后大家发现,这几位全是水货啊! 雷拓以第一届评比时的标准来衡量自己,难怪对于“诗士九段”愤愤不平了。 以后看人的段位,必须要实现考量,是不是第三届以后取得的段位,否则都不足采信! 李诗师还在懊恼自己没法加薪,浑然没有想到,他们三位的教习工作搞不好都要被解聘了。 陈成没工夫去体谅李诗师的辛酸悲凉,只是心中觉得:你们三个实在是有毒! 说“君王”就写“君王”嘛,好么,一个个的商量好了似的写“亡国之君”,你们这是“君亡”! 与刘禅、子婴相比,咱们陈朝后主还算好的呢,起码在位时间长,统领的疆域又最大。 而且,经过陈成的研究以及问家里老人之后,发现陈叔宝也不是如同史书里面说得那么不堪,敌人打家门口了还唱歌跳舞听音乐,叔宝又不是缺心眼!人家好歹还研究了“一字长蛇阵”嘛!(陈兼:你这例子举得还不如不举!) 当然,陈成对于后主即位初年“爱惜民力”、“招贤求才”等善政也考究过一番的,但是担心别人说他阴谋为陈朝翻案、意图反唐,所以也没有说写篇论文来给后主翻案。 陈后主如此,蜀后主、秦王子婴同理。 眼见他们纷纷往这些亡国之君泼脏水,哪怕陈成有话说,但还是只能“不服憋着”。 “我来!”大钟钟规表示陶李罗三位奇葩无下限的表现自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们好歹三个里面派一个写一首五律,也算是应景啊! 大钟出战,众人期待。 虽然钟氏兄弟和复联有仇,但是他俩的实力复联众人还是认可的,所以雷拓走了之后,泰伦也没有嚷嚷着要再次加入战局,毕竟他也很清楚,自己哪怕和大钟也有不小的差距,如果硬腆着脸跟大诗师路承允同场竞技,只能是自取其辱。 钟规的诗作令人期待,连陈成和钟矩都暂时停歇,去看他率先完成的诗。 与“亡国之君”相对的,自然就是圣明天子了。 恰巧当今天子就是圣明天子,所以钟规这首诗就歌颂李隆基英明事迹的。 写的是: 宇内烽烟靖,灾荒已罕闻。 按图稽户口,旷野亦耕耘! 下诏怜黎庶,蠲租出圣君! 后人羡贾傅,宵旦献殷勤! 看完之后,集体冷场! 钟规干笑两声:“那个,大哥……” 可能你不适合写歌功颂德的诗。 钟规:“……” 求助似的看向陈成,陈成冲他点点头:“诗很烂。” 钟规:“……” 第484章 汉文帝的鬼,唐太宗的诗!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虽然“诗很烂”“不怎么样”“你这首诗很不行”这样恶毒的话语经常出现在陈成的嘴中,可他怒喷的往往是对手。 钟规不算“挚友”,起码不算敌人,像这天这般,直言不讳的还真罕见。 不为别的,只因为陈成真觉得钟规写得挺烂。 失水准了吗? 也没有。 钟规还是那个一丝不苟、诗法严谨的钟规,音韵和谐,对仗工整,可以说并不逊色他之前那首广受好评的兄弟情的诗。 可是读刚刚那首诗,陈成的确能感觉到钟氏兄弟俩一母同胞的情谊,但现在这首诗,从里到外透露着一种“假”。 所谓“假大空”的假。 诗意不难理解: 寰宇之内的烽烟战事基本平息了,这里饥荒那里受灾也越来越少听闻了。 百姓们不再为了少缴税,而逃匿税收,附庸大户,一个个都出现在户口图册上; 哪怕是空旷的荒郊野外,也已经被开垦出来,变成良田。 不仅如此,圣天子李隆基屡屡下诏,体恤民情,蠲免赋税,还动不动在千秋节、上元节赐天下“大酺”。 当真是与黎庶(平民)同乐,正儿八经的圣君! 有问题吗? 好像也没有问题。 虽然李绅说“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过度开垦荒地也未必是好事,可那是中唐,几十年以后。 开元年间!盛世至极!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 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杜甫大大回忆开元盛世的时候,写得比钟规可夸张多了! 也没有人说他“假大空”啊! 因为都是实话嘛! 你以为小陈我天南海北到处跑,不害怕劫道的是为什么?天下太平,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诗念啊! 那种为了半张饼就杀人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你想吃饼?别说半张,三张都行!来!喂陈公子吃饼! 所以起码钟规的前六句,不能说“假”,也就“蠲租出圣君”稍显马屁精,但也还好。 真正“假”的,就是最后这句提到“贾”谊的。 贾谊在汉文帝时任博士,但受大臣周勃、灌婴排挤,谪为长沙王太傅,故后世亦称贾长沙、贾太傅。后来又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 故而钟规诗中的“后人羡贾傅”,贾傅指的是贾谊无疑。 贾谊最出名的事情是什么? 一是文章,《吊屈原赋》、《鵩鸟赋》脍炙人口,《过秦论》中学教科书上有; 二来自然是他与汉文帝“夜半谈鬼”了。 当初贾谊谪居长沙三年后,汉文帝想念贾谊,征召入京,于未央宫祭神的宣室接见贾谊。文帝因对鬼神之事有所感触,就向贾谊询问鬼神的原本。贾谊详细讲述其中的道理,一直谈到深夜,汉文帝听得不觉移坐到席的前端—— “再靠近一点点,他就牵他手”。 谈论完了,汉文帝说:“我很久没看到贾生了,自以为超过他了,今天看来,还比不上他啊。” 汉文帝对贾谊的看重,让后人十分羡慕,所以就连王勃也忍不住在《滕王阁序》里眼馋: “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王勃我非常怀念朝廷,可是什么时候才能侍奉国君呢? 钟规的“后人羡贾傅,宵旦献殷勤”则是说,我很羡慕贾太傅这样的能人,可以通宵达旦地侍奉圣明天子—— 而当今天子,也的确如汉文帝那样值得我们这些读书人侍奉! 这话好像也不大有问题,可问题是,钟规“献殷勤”这说法太难听了,在陈成看来,活脱脱一个“舔狗”,没有节操! 还“通宵达旦”地“大献殷勤”,难道你想“从此君王不早朝”嘛? 杨玉环有那样的魅力,还加了“禁忌之恋”的buff,兄台你嘛,恐怕……难。 这种事,陈成倒是有经验,但是侍奉李隆基宴饮,无聊得很,又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出了差错,经常是食不甘味,又不敢过度饮酒。 稍微喝多了一点,不就用“商女不知亡国恨”触怒了天子嘛! 所以,有什么可羡慕的? “我不就表达了一下忠于君上的肺腑之言嘛!”钟规郁闷道:“陈兄弟何必又是‘舔狗’,又是‘无节操’,太难听了!” 王勃还这么写呢! 陈成连连摇头,王勃这样写,那是因为人家已经到过那个位置,十六岁就进士及第,授朝散郎、沛王(李贤)府文学。所以叫“怀帝阍”“奉宣室”——就在皇帝门外,距离不远了! 你到了那个位置,舔狗就舔狗,大家都能理解。 因为你不舔的话,就让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那样的人去舔了,不舔怪可惜的。 不说陈成曾经是一只舔狗,就连张九龄、贺知章、张说这种级别的大宗师,适当的时候也要说点李隆基爱听的好话的。 可是一个山高皇帝远,完全不依仗皇帝生活的人,没来由地就想把皇帝跪舔一番,撒狗血地说“永远效忠永远敬爱”,而被舔的皇帝还不知道你舔了他——观感就是不好。 当李隆基的面,陈成从来都是说“圣人圣明”; 背地里,每天都说一千遍“李隆基大傻x”。 圣君怎么了,糊涂事干得多呢!不骂他骂谁? 骂他是为他好,为大唐的未来好; 不骂他,每天拍马屁,和李林甫、杨国忠之流一样,大唐才没有前途!才会有安史之乱! 一想到这里,感时孤愤的陈成简直化身为屈原、贾谊,想仰天疾呼: 豺狼舔狗居庙堂之上,真正洞悉天下大势的小陈我处于江湖之远! 太不公平!太不公平啦! 又骂了一遍“李隆基是个大傻x”。 “也不是说我非要为自己辩护哈,”钟规有些难过道:“其实我的诗,也是仿效贤人的佳作呢!” “敢为哪位贤人啊?”陈成问。 “诗榜上登过的一首‘奉和圣制’,”钟规挠挠头想道:“是颍川陈苌写的。” 陈成:“……” 感情你学的我啊! 但是…… “我劝钟规兄还是不要学他这一类了。”陈成长叹道:“因为他写这种诗,也不大行。” 钟规:“……” 众人听陈成如此指点江山,忍不住心中都有些腹诽! 你以为你是谁啊! 那可是颍川神童,陈十一郎啊! 当年就连天子都夸奖他的“奉和圣制”写得最好,你算哪根葱,也敢质疑他?、 不知轻重! 陈成察觉到众人对他的目光不善,心中悲叹:其实我就是你们说的“那根葱”啊! 我真的是现身说法,朝廷那么多“奉和圣制”,有我的,有张九龄贺知章的,真的都不行。 要想有一个“行”的,恐怕还要等到天宝二年李白进宫以后呢! “而且,”陈成避免自己过于激动,被人家看出端倪,把话题从陈苌、奉和圣制的话题上转移开,而是就事论事,回到汉文帝与贾谊身上:“贾谊当真就想通宵达旦侍奉圣君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陈成看着钟规,一字一顿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两句话,十四个字,不啻一道闪电从每个人的心中劈过,照得通明! 以前一些想不通的事情似乎一下子被陈成点醒! 是啊! 汉文帝郑重求贤,虚心垂询,推重叹服,乃至“夜半前席”—— 并不是为了询求治国安民之道! 而是为了研究“鬼神之事”!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求贤,对贤者又究竟意味着什么啊! 对于贾谊来说,君王召见,自然是想聊“论积贮疏”“陈政事疏”的国家大政方针,而不是跟汉文帝聊聊星座啊,属相啊,你猜猜朕还能活几年这种无聊问题。 汉文帝那一夜肯定是聊嗨了,可贾谊必定是一脸懵逼,满心无奈啊! 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就跟我聊这个? 后来贾谊抑郁而死也能证明这一点,哪怕都“通宵达旦献殷勤”了,文帝还是没有对贾谊委以重任,只是任命他为梁怀王太傅,任职所在地更近朝廷而已。后来梁怀王坠马而死,贾谊深自歉疚,抑郁而亡,时仅33岁。 这样的人生,你想来一遍吗? “呃,”钟规被陈成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加上他本身又不像弟弟那么外向多言,只能尴尬一笑道:“我只是借用一下典故,陈兄弟不要上纲上线嘛!” “嗯,陈兄弟的意思,我是听懂了。”钟矩道:“我觉得你这两句诗写得极为精彩,如果扩展成一整首诗的话,想来定是精彩绝伦!” 不只是精彩绝伦,甚至钟矩敢断言,只怕连大诗师路承允也不是对手! 事实上,当陈成吟诵这两句诗的时候,路承允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小子。 陈成自己心里也知道,那可不,这两句可是从李商隐《贾生》上来的,李白杜甫来了才能打! 但毕竟我是陈梦见,而不是陈苌嘛! 真把《贾生》剽窃出来了,那你们该怎么看我? “误会误会,那是前人佳句,可不是我。我的诗还没写完呢!”陈成连连摆手。 钟矩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可就不等陈兄弟了,我的诗已经好了。” “这么快?”陈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稿子,从写了两句,心中暗骂自己话实在是太多,别人写得好自己也想站出来夸奖两句,别人写得烂自己也想出来批判一番。 思路总是被打乱,而别人早已经悄悄写好了自己的诗! 不要感叹人家小钟每一次都能叫人意外,人家只是用你吹牛的时间来创作而已! “我最敬仰的,是太宗文皇帝。”钟矩介绍道。 李世民啊? “今上呢?” “呃……”钟矩有些尴尬:“二位圣上并驾齐驱!” 陈成心想:难怪之前雷拓写“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你不怎么说话。 感情自己的诗作硬是被雷拓改成一首批评玄武门之变的诗作,钟矩肯定郁闷得不行。 好在现在雷拓走了,要不然钟矩写一首夸耀李世民的诗来,雷拓要是暗讽几句,肯定相当尴尬。 你们兄弟俩也有意思,一个推崇李隆基,一个推崇李世民,思想端正得很嘛! 我来看看,弟弟是否赢哥哥,高祖是否胜玄孙! 钟矩写的是: 曾爱文皇句,初晴落景情。 风来花影动,日落晚霞明。 南境秀峰立,神工鬼斧营。 若见芙蓉柱,拟待勒谁名! 嘿! 陈成忍不住笑了,夸奖李世民的诗,他也是看过不少了,毕竟大唐朝拍马屁,一是当今天子,二就是太宗皇帝了。 可以夸他文治武功,可以夸他肯听谏言,各种奇闻异事也是值得一提的。 可是夸奖李世民的文学…… 这还真是……少见! 毕竟陈成小时候听过关于李世民的文化轶事,都是什么让虞世南写一半字自己写一半字,拿去给魏征看,魏征说只有半个字“像虞世南写的”—— 这种暗暗嘲笑李世民附庸风雅的小故事。 而毛爷爷也说“唐宗宋祖,稍逊风骚”,想来他的文化是不大行的。 但,这是真的吗? 坦率说,李世民的文化,不敢跟李煜、赵佶这种第一梯队比,第二梯队里混个首发完全没问题的。 看跟谁比嘛! 甚至比批评他“稍逊风骚”的爷爷也要强不少的。 就好像钟矩说“曾经喜爱的这首文皇帝的诗”,从他后面的关键词来看,大概是这首: 晚霞聊自怡,初晴弥可喜。 日晃百花色,风动千林翠。 池鱼跃不同,园鸟声还异。 寄言博通者,知予物外志。 考虑到这是一首初唐时的诗,能有这样不俗的遣词造句,的确是值得赞赏与学习的。 而到钟矩的诗呢,观感要比大哥钟规的好,毕竟钟规说的那些“蠲免赋税”“鼓励农桑”那些,本来就应该是皇帝该干的,你不干,才叫拉胯。你干了,也不能就被高呼圣君。 同样的“蠲免赋税”“鼓励农桑”,我们家陈后主也干过,你敢信? 而且陈后主大赦天下的次数还不少呢! 倒是钟矩这首诗,想象唐太宗要是来游历岭南的话,看到这么多“碧玉削成玉芙蓉”,还算是十分新奇的想象呢! 到那个时候,他会考虑把他那些功臣的名字,刻在这些“天柱”上吗? 第484章 天可汗是怎样炼成的!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哈哈哈哈,果然被陈兄弟看出来了!”钟矩笑道:“不错,我这诗里的确化用了陈兄弟在逍遥楼的佳句。” 陈成汗颜了一下,自己刚来岭南的那天写了好几首诗,像这个什么“灵岩秀峰重复重,碧玉削出千芙蓉”,基本上属于写完就忘的类别。 因为那天糟糕的战绩,陈成就更不愿意回想了。 难得钟矩提起,如果他不提的话,陈成自己都没啥映像了。 这么一看,小钟的诗才终究还是要比大钟技高一筹,与大钟平铺直叙的“正道”不同,小钟的诗可以说是颇见巧思,隐藏了许多了小细节。 他说: 我曾经非常喜欢太宗文皇帝的那首“初晴落景”诗—— 一下就把李世民的诗给嵌入进来了,要想知道小钟想表达什么,你还得把李世民的诗看看才行。 那么李世民的“初晴落景”写了什么呢? 看上去就像是一首普普通通的写景诗,起码前六句都是这样的: 晚霞的时光可以娱乐自己,天气若是晴朗老子就更加高兴。 太阳照耀出百花的色彩,微风吹动着广袤又翠绿的林木。 池塘里的鱼跃起的样子各不相同,园子里的鸟儿叫声也千差万别—— 最后李世民来了一句感慨:寄言博通者,知予物外志。 想把这首诗告诉那些博古通今的人,让他们理解一下老子描写这些风景之外的意思。 形式上有点像曹操的标准结束语“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也就是表明:今天就写到这里了,下次再见! 本来只是“客套话”,可是小钟说很钟爱这首诗,那就必须要过分解读一下,而且李世民自己也说了“朕有深意,你们去猜”! 什么深意?他不说,怎么猜? 只是从他中间两联看上去,像是说:花有上百种,林子也有上千座。水池很多鱼,园子很多鸟—— 单纯“多”的话,那就是流水账,可是他提到了“不同”,提到了“还异”。 也就是说,万物都有不同点,即便是看着很相似的鱼、鸟,都有不同! 因为不同,所以美丽!相互对比,相互补充! 动物尚且如此—— 何况是人呢? 唐太宗关于不同种族的人,有什么出名的观点吗? 自然是有的! “由此,我不得不想到太宗皇帝那句名言!”陈成回忆起初一历史课本上李世民那段说:“自古皆贱夷狄而贵中华,朕——唔唔唔,各位当没听见。他——他‘独爱之如一’!” “是的!自古以来,汉人都轻贱外族,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事实上,外族人虽然与华夏的风俗习惯不同,可不也是人吗?正是因为他们的不同,反而才显得这个世界格外精彩呢!” “在太宗皇帝的疆土上,无论种族,他都一视同仁!” “所以,我猜测太宗皇帝大概是以这首诗,来启发群臣们进行‘夷夏之辨’!告诉他们,虽然池鱼跃不同,园鸟声还异,可是他老人家对它们的喜爱是一样的!夷人戎狄,都是不必要的蔑称!理应相同待遇!” “基于这种宽大包容,所以大唐的恩泽能光照寰宇!统治远迈秦汉的广大疆域!” “如此,在卫国公李靖灭亡东突厥以后,奚、室韦等十几个部和西域的各小国都纷纷要求内属大唐!” “逃到高昌的突厥人,听说大唐对归降的突厥人待遇优厚,重贵故土,附于大唐!” “贞观四年的三月,四夷君长来到长安,请尊奉太宗皇帝为天下各族共同的首领!”陈成给始安七少补了一堂历史课:“是曰:天可汗!” “天!可!汗!”始安七少听到陈成讲述大唐的光辉事迹,一个个都心生民族自豪感,一腔热血涌现到头脑里了! 当初唐太宗自己听了这个称号,也感觉很新鲜,还说:“我为大唐天子,还要处理可汗的事吗?”群臣和各族君长自然都回复他: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然后高呼万岁。 从此,唐太宗不仅是唐朝的皇帝,还是草原上各民族的“天可汗”,实打实的“天下共主”! 贞观八年太上皇李渊在未央宫摆酒席,命令突厥颉利可汗起舞,又遣南越酋长冯智戴咏诗(此人正是高力士家的高凉冯冼氏),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之有也。“ 突厥和岭南的首领都团聚在大唐这个“大家庭”下,功劳自然不在于李渊,而在于他有个被尊为“天可汗”的儿子。 以至于李世民晚年曾得意地说:“自古帝王虽平定中夏,不能服戎狄,朕才不逮古人而成功过之。” 虽然我的才华“稍逊风骚”,可是我实际创下的功业,已经是古来今来的帝王所不可比拟的了!(狂妄?难怪韩国人气不过,要在电影里一箭射爆他的眼睛。) 小钟大概从这首平常的诗里感受到“天可汗”那种博大的胸怀和雄壮的气象,又感动太宗皇帝既爱华夏也爱夷人(毕竟岭南还是属于百越杂交的疏远地带)故而心折不已,从而深爱这首诗。 由李世民的“风动千林翠”,钟矩联想到陈成的诗句“碧玉削出千芙蓉”—— 都是“千林”,一个是木头的,一个是石头的,应该差不多? 要是太宗皇帝生前能恩临咱们岭南,看到我们这里的奇特风景,想来也是感慨万千! 但钟矩我肯定,太宗皇帝的心目中,无论塞北还是岭南,都是他治下的王土! 他对子民的爱! 都不会有差别! 别的君王可能不一定,但是他老人家,我肯定他一定是! 最后一句反问句“拟待勒谁名”也颇有意思,李世民为怀念当初一同打天下的众位功臣,命阎立本在凌烟阁内描绘了二十四位功臣的图像,褚遂良题字(哪里都有你啊,不愧贞观第一小抄写员!),故而“留名凌烟阁”成为大唐功臣们的最高荣誉。 凌烟阁上已经有这些功臣的大名,再把他们刻在岭南的“芙蓉石山”上,似乎也只是锦上添花。 钟矩的私心恐怕是,他要李世民的大名刻在岭南的每一座山峰上,让后来人都记住他。 毕竟没有这位“天可汗”的恩照,哪来我们岭南人今天的幸福生活呢?(陈成:如果我不是知道十几年前岭南还在李隆基的治下发生过大叛乱,那我就相信你了!) “陈兄弟深知我心!”钟矩听到陈成说得分毫不差,感慨不已:“如此知音,好生令人开怀!” 陈成心想:还有得着猜嘛,你那副太宗脑残粉、大唐爱国好少年的样子再明显不过了好嘛! 我以前当小粉红的时候恐怕跟你也差不多。 “不过呢,‘天可汗’那段是你说的。”钟矩羞赧道:“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陈成:“……” 好,我果然还是过分解读了吗? 毕竟不像后世,“民族政策”根本不是大唐教育的重点,所以“天可汗”也没有后世教材里说得那么突出,基本上大家都知道这是历代大唐天子都有的一个称号而已。 经过陈成的解读,钟矩的诗,从让人一头雾水,变得反而“光芒万丈”起来,甚至令始安七少这些少年们想到大唐先辈们的英雄事迹,血脉贲张。 唯有大钟钟规一脸怨念地看着陈成: 你都帮我弟弟“过分解读”了,那干嘛不帮我一把? 你说你不帮我解读也就罢了,还特么狠狠地打压我一把? 搞得我和老弟的诗歌水平,原本在伯仲之间,现在在众人和大诗师面前,倒显得我和他云泥之别似的! 我冤啊! 果然老弟天天说你好话是有好处的…… 面对大钟的幽怨,陈成无言以对,事实上,让他对大钟诗作言辞不客气的症结,不在于大钟,而在于李隆基啊! 别看陈成把小钟的诗好好夸奖了一番,事实上在他的心中,仍然不认为小钟的诗达到了平日的正常水准。 打心眼里,陈成就不觉得拍马屁的诗能有多好,无非是拍马屁的技巧高低而已。 大钟写得直白,让人觉得假大空,觉得浮夸; 小钟写得隐晦,又加入很多联想的东西,更有趣味,但仍然是歌功颂德诗。 对待君王,你们就是这么肤浅的态度吗? 陶李罗三人,抓住三个亡国之君大加挞伐,比他们本人还伤心丢了江山; 大钟小钟,则是把李世民、李隆基两位大唐皇帝捧上天,他们俩的江山坐得稳固,钟氏兄弟比这二位皇帝自己还要开心,还要振奋。 你们的代入感未免也太强了! 对于小陈我来说,君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是或血缘,或机缘,把他们推到那个位置上而已。 天子不是自称“代天来抚育万民”吗? 充其量,也就是权利大一点的人民代表而已。 你们离天子远,把他们想得神圣;一旦不行,又贬低为蚯蚓。 小陈我离天子曾经“非常近距离”,知道天子也是凡人,又优点,也充满了这样那样的毛病! 而且你们又过分与个人的德行挂钩,德行好,天下兴;德行差,天下亡。 根本不是这样的,德行再好,办的事情不行,没用的。崇祯又勤政又爱民,大唐的倒数第二皇帝唐昭宗更好,也有心气。可结果呢? 所以,我的诗既不歌功颂德,也不嘲弄亡国之君! 我要站在历史的高度上,冷眼旁观! 公正评述,“君王”这种玩意,是不是光靠德行,就让天下兴、天下亡的! 所以我这首诗是—— “啊?你诗都写好啦?”始安七少惊奇不已,明明陈成的纸上只有两句,然后夸夸小钟,贬贬大钟,这又写好啦? 那你的速度的确是越来越快了! “谁使黄巾乱,乾坤满战尘。 寇雠原赤子,将帅半清人。 抚字无良策,诛求损至仁。 君王频罪己,钟鼓不遑陈!” 看到“黄巾”二字,大家就知道陈成的主题是“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了。 黄巾之乱发生时,君王是哪一位? 大名鼎鼎的昏君汉灵帝啊! 就是那位刘备和诸葛亮每每谈起,都要“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的汉灵帝。 看样子陈成和陶李罗三位一样,也是要痛斥亡国之君了。 坦率说,汉灵帝算不上亡国之君,毕竟黄巾之乱在他手里还是基本平定了。 死得年轻,33岁,但在普遍活不长的东汉皇帝里,已经算是活得挺大岁数了。 而且这老哥到死之前,仍然卖官鬻爵,封狗为官(真狗),甚至建设“裸游馆”与宫女们不可名状。 可以说享尽了荣华富贵,最后快快乐乐地死去。 这种君王都不亡国,反而那些比他好很多的人亡国了,有没有天理啊? 肯定有人说,那是东汉底子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可明末的时候比东汉强多了,清末的时候气象更好,也说没就没了。 这时候,肯定有人抬出来从汉武帝时候诞生的优良传统“罪己诏”! 别看君王德行不行,可是他可以下“罪己诏”嘛! 向老天、向万民骂骂自己,老天一看,也就原谅你了。 就好像汉武帝晚年做了那么多昏庸的事,一个“轮台罪己”,使得后世对武帝临崩前评价竟还不错。 崇祯就是宁愿死也不肯反省自己,大明亡得又快又猛。 但是在“唯物主义”的陈成看来,“罪己诏”是没有用的。 所以他说,以汉灵帝那样的罪大恶极之人,该要多少“罪己诏”才能洗刷上天降下的灾祸啊! 这首诗的精妙之处还在于中间两联: 造反的“贼寇”,原本都是有赤子之心的人; 他们的将帅张角三兄弟,以前也都是清白之身;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揭竿而起,去铤而走险对抗这个强大的大汉朝呢? 当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时候,你以为是热血,实则是迫着发出最后吼声的人的悲凉。 就好像《武状元苏乞儿》最后苏灿对皇帝说的那样:你害怕丐帮势大—— 可是我有多少帮众不是我来决定的,而是皇上你。如果大家都有饭吃,谁特么还愿意当乞丐啊! 继续深入一层,既然叛乱已经起来了,那么你好好处理也行啊! “招安”,你会不会? 大家造反也就是想有口饭吃嘛! 第485章 大诗师的拽!秦始皇的坟!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可他不。 招安也不会,指挥打仗也一塌糊涂,让从内裤,啊不,内库里拿点钱,汉灵帝也不舍得。 如果不是此时有三兄弟在某桃园结义,大汉江山这时候就已经完蛋了。(不要当真) 纵观陈成的观点: 1、天下大势,与君王的德行无关; 2、但凡有口饭吃,大家就不造反;但只要反过来,老百姓苟图温饱,你就是一代明君,我说你是“天可汗”都没问题。 “贞观之治”“开元盛世”,本质上就是大家都有饭吃了,可问题是,在陈成的时代,谁没有饭吃? 毛里求斯也有饭吃啊,他们也有一代圣君啰? 你们对圣君的崇拜与需求也太盲目了! 3、搞乱了天下不要紧,好好补救也可以。 很可惜,大多数都不行,反而起反作用,从而成了亡国之君。 毕竟大多数皇帝,只能打“顺风球”,打不了“逆风球”,基本上形势一变,就没辙了。 如肃宗、代宗,能把大唐天下从安史之乱中挽救回来—— 已经很不简单了。 尽管后人并不认为这两位的才能可以和李隆基、李世民相比,但是他俩干实事。这就够了。 写到这里,陈成诗的“思想深度”可以说能够名列第一。 但…… 全场冷场…… 因为,颍川陈苌,貌似又写了一首“反诗”…… 尽管大家并不知道陈成的累累前科,是“老反贼”了,可是他这种“激进反动”的思想,着实令人错愕不已。 要么出现在君王大权不显的孟子年代,要么出现在明清之交,君主专制已经衰微的顾炎武、黄宗羲年代。(当然,清朝入关之后,“乾纲独断”,反而达到巅峰,是一种回光返照的畸形发展。) 圣天子代天御民,天灾、人祸,都有定数,就好像“青龙星与白虎星的恩怨”,贯穿整个隋唐。 青龙星转世到人间,便是瓦岗山大名鼎鼎的五爷:赤发灵官,单通单雄信! 瓦岗寨散后投王世充,后战败被俘誓不投降。在法场发下誓愿要杀尽忘恩负义的一干瓦岗山兄弟。青龙星这么猖狂,白虎星自然看不下去,转世成为单雄信的死对头,北平王罗艺的儿子,罗成罗公然; 青龙白虎都归天后,再次转世,青龙怀着一世的怨恨,转世投胎为盖苏文,白虎星不甘他猖狂,临凡转世为薛仁贵; 距离现在最近的青龙白虎转世,基本都可以猜到了:反唐的青龙星转世为安史之乱中的安禄山。保唐白虎星也不能闲着,转世投胎便是中兴之臣,汾阳王郭子仪。 青龙与白虎的斗争,基本都是以白虎的胜利告终,青龙星终究斗不过白虎星,不过值得玩味的是单雄信的后辈儿孙参加了黄巢起义。也算是完成了乱唐的愿望! 虽然这是明朝人演义的作品,可的确传达了古人奇葩的价值观: 看到了没有,大唐兴,大唐衰,只跟青龙星白虎星作乱、平乱相关,他们一定要下凡搅局,跟我李世民、李隆基的统治圣明不圣明有毛线关系? 陈成觉得他们的思维奇葩,他们反而觉得陈成很奇葩。 夏虫不可语冰,可能就是说的这种。 说实话,因为这种价值观的偏差,陈成出京之后时常很郁闷。甚至在神棍沈白石给他算命“大利西南”的时候,他很想让老头子给算一算,世传“陈苌反唐”,劳烦您能不能给我算一算,我是不是“白虎转世”啊? 如果我又是白虎,安禄山又是白虎,一山不容二虎,小小大唐坐拥我们两大祸害,是不是完全不够祸祸的啊? 陈成随便想想,却不知一语成谶,当然这是后话了。 …… 每次别人写诗,陈成总是热心地站出来帮他们解析; 可是陈成的诗作一出,竟然冷场,众人不知从何说起,真是尴尬。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大诗师路承允,他指了指钟规道:“倒未想到,我这首诗,与这位小兄弟暗合。” 他的“暗合”,不知道说的是所写内容的暗合,还是说他与钟规的理念暗合。 明明前面都公认钟规的诗最烂了,路承允竟然说与他“暗合”,只能说大诗师真的是有才,任性。 完全不在乎对方的差评会影响到别人对自己诗的评价。 陈成心想:原来你也是想拍当今天子的马屁吗? 路承允的诗早就写好了,但是一直没有展示,因为这是第一轮,大诗师必须最后一个展示,摆出指点那几位的派头,同时显示陈成等人对大诗师的尊重。 倒不是说一定要留着撒手锏,等你们都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再猛地抽你们一铁锏。 陈成暂时摆脱无人唱和的尴尬,去看五律大诗师第一次亮相所带来的作品。 路承允写的是: 雄图不可见,墟墓亦无凭。 宝藏应先发,泉宫侈后称。 只余双岭月,长作万年灯。 山下东原道,人人说霸陵。 “哦!”陈成心道:“原来他说的‘暗合’是指这个。” 看到“霸陵”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也是和钟规“后人羡贾傅,宵旦献殷勤”一样,表达对汉文帝的景仰。 因为汉文帝庙号太宗,谥号为文,安葬于霸陵。后人往往以“霸陵”来代称汉文帝。 不过这首诗里的“霸陵”,应该不是代称,而就是汉文帝的那座坟。 “哦,原来路师兄这首诗写的是汉文帝霸陵啊。”始安七少似懂非懂地点头道。 “不,诗里有霸陵。”陈成道:“但是这首诗写的是——” 秦始皇陵。 “啊?”始安七少颇感意外,你这“虚晃一枪”的假动作也太大了? 从头到尾看来看去,都没看出“秦始皇”三个字啊! 你不是在骗我们! “哈哈哈哈!”路承允放声大笑:“陈梦见说得不错。” 冲七个小可爱眨眨眼:“霸陵的老百姓就跟你们一样,看不见秦始皇陵啊。” “怎么可能!”小六表达疑惑:“史记上说,秦始皇陵大得很,封土恐怕跟一座大山似的!” 住霸陵的老百姓就没长眼,连一座大山都能视而不见? “对啊!”路承允竟然再次点头,把始安七少说得愈发糊涂,路承允和钟氏兄弟却都忍俊不禁起来,陈成也只苦笑一声:小火鸡们还是不大听得懂言外之意。 陶李罗三人也没搞懂为何陈成说路承允写的是秦始皇陵,但看他们都在笑,这个时候不笑的人似乎显得没文化,于是也都跟着讪笑,以显示自己的睿智。 霸陵,是汉文帝刘恒和窦太后合葬陵寝,有时写作灞陵。灞,即灞河。因霸陵靠近灞河,因此得名。具体地址则在西安东郊白鹿原东北角。 秦始皇陵则在骊山北麓。 二者相距60里,就算秦始皇陵修建得再大,也是完全不挨边的。 那他们联系在哪里呢? 的确……没啥联系。 但要看出路承允实际所写,也不难,你看他又是“宝藏”,又是“泉宫”,又是“万年灯”,活脱脱就是《史记》上对秦始皇陵的描写嘛! 路承允是岭南人,没有去过长安,更没见过秦始皇陵,那他对秦始皇陵的映像,自然是从书上来的。 《史记》中记载: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馀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概括来说,就是秦始皇陵里宝藏多多,有水银运转的山川河流,还有美人鱼的油膏制作的万年不灭的长明灯。 汉文帝的霸陵中未必没有这些,但是考虑到他可能是汉朝历史上最抠门的皇帝,大概率油水不错。 一个着名的故事是,汉文帝本来想建造一个露台,经过工程师核算成本后,需要一百金,这相当于汉朝初年十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他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与此相反的是他的孙子汉武帝,花多少钱都没关系,别耽误老子修仙,于是“仙人承露台”浩荡而起。) 汉文帝不但生前极度节俭,就连自己身后的陵墓规格、陪葬物也同样坚持最低标准,史书记载,他的陪葬品里没有一件金银首饰,也没有修豪华的墓穴,实行最大限度的薄葬。 路承允肯定不会犯低级错误,想象霸陵里很有多宝贝。 但有宝贝未必就尊贵,无宝贝也未必寒碜。 秦始皇赫赫威名,恐怕是古往今来最有权势的皇帝了。 可是秦朝到大唐开元年间,已经快要一千年了。 秦始皇的雄图霸业哪里还能看见呢? 他那用七十万刑徒修建的骊山墓,除了大土包,也没有凭据了。 墓里面的宝藏恐怕早就被项羽、赤眉军等“摸金好手”给盗走了(历代的史书文献中,有过多次秦陵被盗掘的记述); 他那水银运转的“泉宫”(墓室),奢侈的确奢侈,可又能怎样? 人鱼灯吹得厉害,只怕一千年以后的今天,早已经熄灭; 只剩下双岭明月,孤寂地照着这座大坟! 山下的东原道,还有人鸟你秦始皇吗? 没有。 你离得再近,可是众口相传的,只有汉文帝的光辉事迹,以及他那座寒酸、没啥宝藏的霸陵! 全诗读下来,当真是令人倍加感慨! 就连始安七少几个人,都感觉内心受到了极大的触动,深刻反思。 是啊,秦始皇那么大那么好的坟墓,被人看来不如霸陵,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要说老百姓了,就连盗墓贼,千百年来都避霸陵而远之! 唯恐冒犯汉文帝的英灵! 帝王陵墓中埋有无数奇珍异宝,令盗墓贼趋之若鹜,再加上巨大的人工封土很容易成为辨识地宫方位的标志,所以针对帝王陵墓的盗掘活动很容易得手,虽然历朝历代均有禁令,但依然难以阻止盗掘陵墓的现象。汉墓又以陪葬丰厚着称,汉朝诸帝的陵墓被盗掘了一遍又一遍,由此获得大量的金银珠宝,尤其是汉武帝的茂陵,更是其中的重灾区! 汉武帝作为唯一可以与秦始皇比肩的超级皇帝,尚且如此!各位去想! 诗中明明是写秦始皇墓,末句忽然乱入汉文帝陵,看似诗思不属,实际上则是路承允大诗师的巧妙构思! 一位能够了解百姓疾苦的好君王,应该是怎样,路承允并没有像钟规一样,说什么“蠲免赋税”啊,“力劝农桑”啊之类。 可实际上,他已经通过侧面表明了这一点。 因为人人说汉文帝的原因,就在于汉文帝行黄老之治,与民休息,艰苦朴素,后人也只会缅怀这样的君王,而不会去对那残暴刻薄的秦始皇顶礼膜拜。民心所向,从“人人说”这一个点上就能看出来了。 同样是歌功颂德的诗,同样夸赞了汉文帝,可是诗力并不弱的钟规写得那样拉胯,而路承允不露痕迹之间,就把主题写得那样深刻,还丝毫不见谄媚之状,甚至让人暗暗钦佩他对秦始皇的讥讽。 光是“只余双岭月,长作万年灯”这两句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点睛之笔,完全可以与李白《苏台览古》中的“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相媲美! 就问尔等! 服不服! “服气!”钟氏兄弟摇头连连,自愧距离大诗师久矣! “厉害!”陶李罗三人虽然是经过陈成点醒才知道这首诗的妙处的,可也不得不赞叹人家“大诗师”与他们差别一个“大”字,可是差距是何等的“大”! 复联的泰伦等人心中也在腹诽,雷拓据说诗力可以匹敌大诗师—— 可是并没有见过他有哪一首诗能与路承允的这首相比! 车尾灯都看不到! 由此可见,路承允说在门外抽空指点了雷拓一下,并非虚言。 在一片叫好声中,只有陈成觉得…… 不服。 虽然他也承认路承允构思精巧,用词考究,律法十分精当—— 可是很多事实他还是想跟路大诗师抬抬杠。 每一句都想! 首先就是“雄图不可见”,如果没有秦始皇统一中国,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哪有后世中国的“分久必合”? 今日之惶惶大唐,也是延续秦皇的基业,只不过皇帝不是秦二世三世乃至万世而已。 毛爷爷《封建论》说得好: 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 祖龙魂死业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第486章 盗墓笔记,别盗乾陵!秦陵更别想!(中秋快乐!)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祝愿各位书友中秋佳节快乐,阖家幸福!中秋自古有之,但是大肆庆祝还是从中唐之后的。因为李隆基过八月初五的千秋节,李亨过九月初三“地平节”,太麻烦,折中一下就是中秋节了。这可不是长庆胡说哟!) 看到了! 百代都行秦政法! 中国一直是一个“类秦朝”的大一统帝国! 否认秦始皇对华夏的贡献,那就是彻底的历史虚无主义! 不过这一点虽然大家知道,但是你让大唐承认是从秦始皇那里继承的国祚,他们肯定是不肯的。 “墟墓亦无凭”更加不值一哂,秦始皇陵那么大坟包,我怀疑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都能看得见。(阿姆strong:???) 宝藏已经被发掘出来了? 骗鬼去! 现代人都不到的事情,古人是怎么做到的? 司马迁编纂《史记》,距秦始皇入葬仅百余年,《史记》中有专门篇章论述秦始皇陵墓,但对陵墓可能被盗掘一事只字未提。 后人却屡屡流传秦始皇陵被盗,被毁的故事。 比如说《汉书·刘向传》记载,有一小孩在秦陵附近放羊,结果有一只羊掉入地洞中,小孩子打着火把到地洞中去寻找,不料竟然走进了秦陵地宫,引发大火,将秦始皇的棺椁烧掉了。(秦始皇:??我可谢谢你啊!) 这说法十分荒诞不经,可却被历代引用,连六百年后,口碑非常好的郦道元都在《水经注》里说得煞有介事“牧羊人寻羊烧之,火延九十日不灭。“真令人啼笑皆非! 你以为秦始皇陵是胡八一盗的野人沟辽墓啊,一把火就能烧掉? 还是你们穿越了,看了《古今大战秦俑情》? 现代一般还是认为,秦始皇陵基本完好。 好就好在,他那奢侈的“泉宫”。 全是水银啊! 能保持不被盗墓,因为水银实在是太毒了!现代人都扛不住啊! 始皇陵以水银为江河大海的记载见于《史记》,《汉书》中也有类似的文字。 然而,陵墓中究竟有没有水银始终是一个谜,历代基本上不采信。 因为水银虽然不是“银”,但也很费钱啊! 后世化工那么发达了,纯度99的水银的价格是840元每公斤,纯度一般的起码也要六七百块! 秦始皇要用水银做成河流,不说多,100吨水银,要不要? 100吨水银,那得多少钱!自己算! 而且那个时候的提炼工艺,可能吗? 司马迁,你就替秦始皇吹! 只可惜…… 现代科技的发展为验证秦陵地宫埋水银这一千古悬案提供了必要的前题条件,经过中国地质调查研究院通过物探证明,秦陵地宫内的确存在着明显的汞异常! 而且汞分布为东南、西南强,东北、西北弱! 如果以水银的分布代表江海的话,这正好与中国渤海、黄海的分布位置相符! 考虑到秦始皇是一个优秀的“手办玩家”(兵马俑),用水银复刻一下渤海黄海那也只是小case啦! 而且,司马迁也有话说! 你以为我“吹牛不打草稿”吗? 不,我是有草稿的! 《史记·货殖列传》专门记叙从事商业活动的杰出人物! 而巴寡妇清是唯一一个因经营丹砂入选的人! 堪比贵阳老干妈! 巴寡妇清的丹砂生意,就像老干妈一样畅销全国,为修仙爱好者们提供不死不灭的服务。(水银超标死的人,烂不掉的,微生物都被毒死了。) 有能力提供这100吨以上水银的人,大概就是这位四川寡妇了。秦始皇与巴寡妇清之间有着良好的关系,本来这些水银是准备给秦皇修仙的,结果徐福不争气,没带回灵药秦始皇就嗝屁了,剩下的水银实在没处用,只能在地宫灌一片渤海,再灌一片黄海了! 要不然后人怎么老说司马迁是“小说家”,写的历史像小说呢。 人家“草蛇灰线”,到处埋伏笔,你以为他自相矛盾的时候,他就自圆其说了呢! 司马迁是“历史发明家”的另一个因素,在于“人鱼灯”,用人鱼熬制成的油膏,放在地宫中供照明之用。 但人鱼是指什么鱼呢? 现代发现并没有美人鱼,只有“丑人鱼”儒艮,这玩意的确可以榨油,但似乎也不大耐用。 路承允也对这个进行了嘲讽,认为有月亮爬上来看看你就知足! 倒是《异物志》上说“人鱼”是这样的:“不堪食。皮利于鲛鱼,锯材木入。项上有小穿,气从中出”—— 似乎像是……鲸鱼啊。 鲸鱼不是鱼,更别提人鱼——秦始皇肯定不知道的,老子说你是“人鱼”,你就是人鱼。 据《太平御览》引《三秦记》载:“始皇冢……燃鲸鱼膏为灯。” 由此推测,秦始皇陵地宫中照明所用的是,就是以鲸鱼脑油制成的蜡烛! 鲸鱼那么大个头,以鲸鱼脑油制成的蜡烛,其能量每小时可燃778克! 每立方米的鲸鱼脑油可燃五千天! 足够保证地宫中“不灭者久之”的需要! 但你要问,西安的秦始皇陵怎么会有“鲸”? 别急,司马迁早想到到了,仍然有解释!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徐福出海遇到大鱼挡道,就汇报给始皇帝陛下,秦始皇大怒:好你个吊鱼,敢挡老子求神仙! “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 “罘”就是山东芝罘山,秦军从琅邪北追捕海鱼至荣成山,都没有见到大海鱼,最终在芝罘山遇到一头大鱼,并射杀之。 这条大鱼搞不好就是一头蓝鲸…… 但是杀了也没有用,蓬莱三山没找到,徐福倒是找到了霓虹国。 可怜的秦始皇只能带着他射杀的大鱼,拉回咸阳做成长明灯了…… 司马迁:我就看看你们怎么反驳我! 虽然太史公有这样的底气,可是一心想给大诗师找茬的陈成却没有。 因为他即便告诉众人秦陵地宫有水银河流,有鲸鱼油膏做成的长明灯—— 他们也不信。 怎么的,你去地底下看见过,那么肯定? 这些现代人都还拿不准的东西,古人更加不以为然。 你甚至告诉他门,秦陵附近还有很多陪葬坑,埋着始皇帝心爱的手办,他们也肯定不相信的。 别说千军万马了,本朝太宗皇帝的昭陵,雕了六匹马,曰“昭陵六骏”,已经巧夺天工,十分不易了。 你说秦始皇的那什么“兵马俑”有上万真人大小的陶俑,上千辆战车,上百战马—— 绝对是鬼扯! 也就骗骗始安七少这样的小孩子,想骗我们成年人,门都没有! 所以,前六句过去,陈成依然没有办法有力地将路承允一击驳倒! 别急,这不还有最后两句嘛。 秦始皇陵,千年之后已经无人问津,的确是事实。 一个大坟包,兵马俑也没发现,完全不能开发成旅游景区,毫无吸引力。 有的无知百姓甚至连秦始皇是谁都不知道。 但问题是—— 汉文帝当真就“人人说”了吗? 我连秦始皇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汉文帝? 普遍愚民的古代,当今天子是哪位都不一定说得清呢! 然后就是汉文帝比秦始皇好的论据—— 根据霸陵未被盗挖,可秦始皇陵同样没被挖掘啊!是否真的是他广施仁政,也不好讲。 汉文帝是好皇帝吗?当然是。 君王能到他这种口碑,当真是很难得了。 但问题是,盗墓贼的眼中,只有钱。只要能挖到宝贝,我管你好皇帝还是坏皇帝? 隋炀帝的墓,直到被地产开发商杨勇从扬州挖掘出来,也没有人盗过。是因为他好吗? 自然是坟里面没油水。 如果他死后葬在长安或者洛阳已经修好的陵墓里,你看盗墓贼挖不挖! 唐太宗昭陵都照挖,别说你隋炀帝了! 故而,汉文帝不被挖坟掘墓的原因,可能真的是他太穷了,“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不治坟,欲为省,毋烦民。”《史记·卷十》 陪葬器皿一律使用瓦器,地宫内部不进行豪华装饰——那就完全没有搞头了啊! 另外,汉文帝不立坟头,因山为陵,也增加了盗墓的难度。 熟悉帝王丧葬的朋友都知道,中国经历了秦汉“方上”、隋唐“因山为陵”、明清“宝城宝顶”的演化过程。 唐太宗的昭陵,高宗与武则天合葬的乾陵,都是因山为陵的代表作。 乾陵一直未被盗掘,正是依赖这种机制。 依山凿挖墓室,使得地宫无封土可寻。如此一来,虽然工程量浩大,但却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陵墓被盗掘。 黄巢动员了40万大军前来掘墓,结果花了大量时日愣是没挖到陵墓的入口; 五代的耀州节度使温韬,真正意义的“掘墓专家”,据说他在挖掘乾陵之前就已经挖掘了17座唐朝的皇陵。麾下更有数万人马前来掘墓,可三次都无功而返; 民国时期的孙连仲亦前来光顾,他动员了一个现代化的整编师,用了现代的机枪大炮准备炸山掘墓,结果却没有比几位前辈的“传统技艺”好到哪去。 当无数盗墓好手蛰伏在武则天奶奶的坟头时,应该想到,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男人。 只是这个男人这一次并不是李治,而是汉文帝刘恒。 霸陵是史上第一座“因山为陵”的陵墓,并为后世唐朝帝王所效仿。 可能当时汉文帝也觉得自己是个小机灵鬼,曾自信满满的说道:“用北山的石头做棺椁,用切碎的苎麻、丝絮堵住缝隙,再用漆粘涂在上面,难道还能有人打开吗?” 群臣听后纷纷称是,唯有中郎将张释之说道:“如果陵墓中有能引起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封铸南山做棺椁,也会有缝隙;如果里面没有引发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没有石椁,也不必忧虑。”汉文帝听后大惊,但很快便觉得张释之所言极是。 从这个故事看来,汉文帝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如此“高风亮节”的,虽然他陪葬品不多,可修建还是还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的。 于是,盗墓难度极大,也没什么油水,汉文帝就舒舒服服趟两千年了。 他老爸刘邦的长陵,孙子刘彻的茂陵,则被数十万赤眉军洗劫一空。 …… 如此一来,“汉文帝为何没被盗墓者写到笔记里”的谜团就解开了。 可是陈成依然有话说。 秦始皇、武则天的坟里都有无数的奇珍异宝。 可同样没被盗。 古代人、现代人都没辙。 这说明…… 用北山的石头做棺椁,用切碎的苎麻、丝絮堵住缝隙,再用漆粘涂在上面,特么就是没有人能打开…… 思绪打定,陈成已经整理好全部用来驳斥路承允大诗师的论点论据,可以向大诗师猛烈开火了! 他抖抖衣袖,郑重其事地来到众人中间! 我要告诉你们! 秦王扫六合! 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 诸侯尽西来! 始皇帝陛下的丰功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的王朝没有传递千世万世! 但是他的影响的确延续了千世万世! 任何人,都不能抹杀这个暴君对华夏的贡献! 看他脸上坚定决绝的样子,始安七少无不虎躯一震—— 这是梦见哥哥即将火力全开的标志啊! 难道他真的如此英勇,即便面对大诗师也敢捋虎须,拍老虎的屁股吗? 路承允也两眼一眯,释放精光。 杠精路大诗师也遇到过很多,并不担心要和这样的小年轻进行激辩! “大诗师诗艺高妙,让人大开眼界!”陈成叉手道:“这一局晚生受教良多,输得心服口服!” 始安七少狂晕! 你认输干嘛摆出那么拽的样子来! 还以为你要像以前质疑五律派一样质疑他们的掌门人呢! 陈成无奈,虽然他的确是一个超级杠精,抬杠的依据也早已经准备充足。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被他咽下去了。 因为他看着路承允大诗师的这首五律,就不由得想到另一位中晚唐大诗人许浑的一首七绝,诗名《途经秦始皇墓》: 龙盘虎踞树层层,势入浮云亦是崩。 一种青山秋草里,路人唯拜汉文陵。 和路承允的大作对比起来,何等仿佛相似! 就连他们批判秦始皇的口气、用来打压秦始皇“不行”的参考系(汉文帝),都一模一样! 这是巧合吗? 恐怕是。 因为许浑还要再过50年才出生呢!(许浑是武后朝宰相许圉师六世孙,因为李白娶了许圉师孙女,他俩还算亲戚呢!不过许浑的诗却与杜甫齐名。) 如果路承允的诗写于许浑之后,那陈成还可以嘲笑他“拾古人牙慧”,东施尿频。 可问题是,从时间顺序上看,只能是许浑借鉴路承允,而不是路承允借鉴许浑啊! 第487章 第二局:双亲的对决!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许浑的诗虽然只有区区四句,但精彩程度丝毫没有任何损失。 “龙盘虎踞”四字就将始秦皇墓南依骊山,北临渭水的雄伟地形概括,又以“树层层”来烘托,更见隐藏在历史深处的神秘感。 次句的“势如浮云”,并非虚夸。对于始皇墓当时就有民谣说:“运石甘泉口,渭水为不流!千人歌,万人吼,运石堆积如山阜!” 秦陵虽历千余年,到晚唐也仍是群树层叠,高薄云天。 前十一个字,状之,烘托之,陈述之,呈现出来了一个庞然大物。 可是后三个字“亦是崩”一出,如无坚不摧的神剑,轻轻一挥,直使眼前的庞然大物,轰然崩塌了! 这不得不使人十分错愕! “崩”者并非专指坟墓崩塌,实际秦皇坟墓也并未崩。 可他苦心经营的“子孙帝王万世之业”,很快就土崩瓦解了! 许浑的嘲讽尖锐泼辣,用字干脆利落,严于斧械,真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概。表明上是一首“游记诗”,实际上可说是一首议论诗。 字挟风雷,却出之以轻巧疏宕!唱叹有情,亦有含蓄艺术魅力,不留痕迹而已。 而他“过秦始皇墓,写汉文帝陵”的巧妙笔法,拉一个,打一个,赞一个,贬一个,对比鲜明,高下立判,是历代诗家都大加赞赏的。 如果不考虑许浑与李白的亲戚关系,与杜甫的“齐名”荣耀,他这首诗里的优点,路承允大诗师的作品同样有之。 既然许浑的诗那么厉害,没理由去说路大诗师的就不行。 陈成甚至认为,这一轮就算拿出李白“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也未必能赢下对方。 不认输,还能怎样? 还不如多花点精力去准备下一首呢。 路承允面对陈成的认输,并不在意,微微一笑:“那就进入第二局。” 对于路承允这种级别的高手来说,区区陈成、钟氏兄弟、雷神什么的,完全不够他看的,获胜是正常的,赢不下来才叫人意外。 倒是五律派的人亢奋不已,仿佛他们的掌门人不是赢了诗师一段五,而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不是嘛,现在佛学专题都已经难不倒陈梦见了,这小子未来的可怕是不可估量的。 现在必须有路掌门这样的武林盟主来教育教育他,想要挑战江湖秩序,凭你这点微末伎俩还早得很呢! 第二局的主题“亲”也非常值得一写,而且与“君”专指一人不同,“亲”的范围非常地广,凡是在淘宝上买东西的人都可以叫做“亲”。(呃……) “金主爸爸”“衣食父母”这是现代看法,在古代,“进入人伦者为亲”,也就是跟你有伦理关系的都是“亲”。 在唐代这种门阀势力依然庞大的时代来说,大家族的“亲”真的很夸张,陈成排行十一还算好的,岑参那种排名二十七的也属正常,家里的长辈们再争争气,陈一百零八将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旁系的且不说,直系的同样有很多。 甚至即便不说血亲,甚至连“朋友”也能扯上边。 你说刘关张“亲”不“亲”? 朋友虽不是血亲,但胜似血亲。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 这么算下来简直可写的就太多了。 单说父母的话,在传统看来,父母可以类比子女的天和地,要不然也不会“天地君亲师”并列,从《孝经》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那些话来看,对双亲的爱戴简直到了夸张的地步。 而且越到后来,这趋势更明显。 如果有什么能让你忽略君王的要求,那只能是“亲”了。李密写《陈情表》推脱司马炎的起用诏令,正是用“奶奶有病”的理由来推脱的。而自诩“圣朝以孝治天下”的晋武帝也无话可说。 “这首诗呢,和刚刚那首,我已经提前写好了。”路承允掀开另一份诗稿,示于众人。 所有人都惊讶: 我们这都还没有开始构思呢,你竟然已经写好第二首了! 大诗师果然才思敏捷,文如泉涌啊! 只是同时写两首诗,你改也不改,难道不会影响质量吗? 带着顾虑,大家一起去看路大诗师第二首诗,写的是: 思归 本意乘车便,恐将买棹行。 众流趋桂水,游子念乡情。 月照一帆久,秋随双桨生。 始安是父母,隔县已相迎。 嗯? 从大诗师的题目来看,他是已经想回家了吗? 想想也是,路承允平鸿轩二人,还比陈成一行人早一日离开始安。 如果他俩这些日子都没有回城的话,那同样离家大半月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家”就是父母,想家往往就是想念双亲啊! 只是路大诗师又不是陈成,九岁的陈成说“我想念我大哥陈当了”,连李隆基和武惠妃都有点小感动,可三十岁的路承允说“我想妈妈了”,难免会让人嗤笑啊! 可是纵览路大诗师这首诗,却没有这种“妈宝男”的不好联想,尽管他要表达的就是这层意思。 这不得不让人感叹大诗师的巧妙构思。 全诗直白如话,完全像是一幅唠家常的口吻,没有炫技。 上来就说: 我呢,本来是想着坐车比较方便的,可是最后恐怕难免要买一张旧船票,登上一艘破船! 这就让人十分奇怪,从诗题可见,大诗师是想回家了,可回家的话,自然哪个方便坐哪个,为什么还没回家,你就笃定了最后会乘船呢? 下面这句似乎从“意识流”的角度回答了这个问题: (岭西)所有的水,都会汇集到桂江中去; 这就像始安游子的思念,无论身在何处,都将汇集到不算大的始安城中。 注意—— 这是一个标准的“比兴”句,用“水汇桂江”来类比“游子思乡”,但是偏又非常写实,像只是写景的句子,而非“以彼物比此物”,再以“以彼物引起所咏之词”。 只不过,虽然大家都觉得这句子写得很好,可仍然不能解释为毛你最后要乘船! 你的意思是,百川终到海,百水汇桂江。 可是你忘了,还有一句话叫“条条大路通罗马”。 作为桂州都督府的辐射区域,岭西还能有哪个地方,没有大路通往始安的吗? 所以颔联好的确很好,就是没能消除读者的疑问。 可路大诗师并不管你们的问题有没有解决,他已经想象着自己坐船回家的场景了: 月照一帆久,秋随双桨生。 我回家那天,一轮明月肯定会照着我那艘小船的船帆,随着我“荡起双桨”,秋水荡漾,秋思愈浓,秋天就在摇桨的同时到来了! 瞧瞧! 人家大诗师的用词,多么简单、质朴、精妙! 陈成五个人,在上一场对决中,围绕着雷拓那两句被大哥张珪剽窃去、被王维老师称赞的“归思同云远,孤帆带月移”,絮絮叨叨扯了半天,衍生出各种各样的作品来。 可是同样的句子,你与大诗师的句子比一比,到底谁更加精彩? 路大诗师的诗句,分明未写“归思”,却已见归思; 未写时移,可秋天就在秋水荡漾间悄然而至! 简直绝了! 不服不行! 尾联是对这两句的延续,显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桨的摇晃,小船终于抵达了作者心心念念的地方—— 家乡始安。 独秀峰下的始安城,无愧“独秀”之名,不需要刻意眺望,早在你在临县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看到它的身影! 关键在于路大诗师对于始安城的比喻,不是别的,就是挚爱的双亲啊! 啊故乡! 生我养我的地方! 无论我在哪里放哨站岗! 总是把你深情地向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说家乡就像是养育自己的父母,有什么毛病吗?当然没有毛病! 而且,这可能都不是比喻了,路大诗师写得很明白,“始安是父母”,而不是“似”或者“像”,这一点根本不需要讨论的。 她就像是你的父亲母亲一样,静静地等待着游子的归来! 读到这里,其实一开始“大诗师为毛要坐船”的疑问也解开了! 当始安城这座“莫得感情”的城池,都对游子翘首相望的时候,他充满感情的双亲,何尝不是如此呢? 回家的那天,恐怕双亲也会“爷娘闻子来,出郭相扶将”? “阿姊闻弟来,当户理红妆”? 徒弟闻师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是的,路大诗师满打满算,回到家的时候,恐怕也只是月余,不至于像木兰从军十二年那样,老父母早就望眼欲穿了。 这么写,会有些矫情。 可问题是—— 父母不接也就罢了,万一他俩满心欢喜地来等待怎么办? 为什么要坐船,那是因为双亲站在城楼之上,远远地就能看见江上的儿子返航啊! 熙熙攘攘进城的车马中,谁知道是拉牛粪还是贩鱼的呢?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余光中的那首着名的《乡愁》诗: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为什么乡愁只能是“船票”,而不是“车票”“飞机票”,余先生没说,可能在中国人的映像中,不坐船的话你根本不好意思回家! 于是乎,路大诗师用“始安是父母”这句话,把这诗写出了两层意思。 一是游子乡情;一是父母亲情。 二者互不冲突,互相辉映。 由乡情可以增加对父母的依恋; 由对父母的依恋可以加深乡愁的深味。 明明是一个大男人想家,可是你却不好说他矫情,就好像看到余光中的《乡愁》诗时,总让人莫名的感动,读到“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时,忍不住地悲凉感伤。 真男人,不要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 今天,我们都是思乡客! 今夜,我们都是妈宝男! 大诗师的第二首诗提前展示之后,现场又是嗟叹不已,同样是人,人家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题材都不费吹灰之力呢! 上一首写君王,是军国大题材,大诗师写得磅礴大气,运用经典于无形,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这一首写乡、亲,是家庭小题材,大诗师写得温软感人,细腻生动。 很难想象,这样截然不同的诗作是同时构思同时写就的。 上一轮大家先后展示自己水平,是给大诗师面子,以示“任由品评”的姿态。 可大诗师能耐着性子等着大家都把自己的诗作展示完,何尝不是他给大家面子? 这轮他提前展示诗作,含义也十分明显: 我的诗就是这样了,够胆量的就来挑战! 可是他珠玉在前,让胸中尽是砖块瓦砾的众人如何敢贸然开口? 在众人齐声称赞大诗师大作之后,兰园中陷入了一场尴尬的沉寂。 “怎么,这题目也不难啊?”路承允面带微笑,奇怪地打量着众人:“怎么都没人应答了?” 从上一轮众人提交的作品来看,陶李罗三人拉胯,可陈成钟氏兄弟也并不差。 不至于看了我的诗,你们连写诗的勇气都没有了? “钟大郎君,我看你写写画画半天了,可有所对啊?”上一轮的诗作中,立意上最为路承允欣赏的,还要属一丝不苟的大钟钟规,所以见众人都不说话,他便直接点名钟规。 “大诗师抬爱了!”钟规颇有些赧然道:“我是有诗的,可是看了大诗师的作品,已是羞于呈现诸君面前了。” 路承允放声大笑:“这么说来,我先露了诗稿,倒是错了。可钟大郎君也无需自谦,我是我,你是你,你未必不可胜我,就算路某写得更佳,但你也不能藏起来嘛!” 在路承允的催促之下,钟规只能说声“献丑”,展示了他在第二轮的成果,写的是: 局促何堪道,生涯逐两餐。 高堂将白发,游子尚青衫。 短笔愁郭璞,长竿愧阮咸。 归来田野去,托命手中镵。 展示完之后,钟规自己都连连摇头,感叹自己这一轮发挥不好。 路承允看完之后,再次大笑:“我看并非大郎写不好,恐怕是你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陈成则是看着钟规的“高堂将白发”半天,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钟氏兄弟道:“令堂年岁几许啊?” 兄弟俩答曰:“三十又七!” 陈成:“……” 三十七岁你就跟我说快要白头,装惨也不是这么装的啊! 第488章 钟兄弟的惨,陈游子的吟!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虽然古代人普遍寿命较短,可毕竟还没到四十呢! 陈成的老爸陈兼岁数更大,但陈成觉得他和老娘再给自己生两个弟弟妹妹完全没有问题。 钟规这写的,实在有点令人无语。 全诗的基调也非常颓废! 上来就说:我这么局促颓废,哪里值得说! 所谓活着,也就是追逐一日两餐而已。陈成:我的理想无疑比你更崇高,我追逐一日三餐加夜宵! 家中三十七岁高龄的“老母亲”已经生出白发,可是年轻帅气的我仍然只穿着布衣青衫! 高不成低不就,多么无奈啊! 拿出短笔,为郭璞不借才华给我而忧愁; 取出长竿,又为自己不如竹林七贤的阮咸而惭愧。 我还是回到田野中去,将生命托付给手中的锄头!镵,一种铁制的刨土工具,看这字又是“龟”又是“兔”的,还真有乡野气息呢! 整首诗大概可以算作钟氏兄弟归园田居的“前传”,活灵活现地塑造了一个被社会教育,然后放弃理想回农村的迷茫青年形象。 与亲人的联系,大概就是没有满足他们的期望,所以无比羞愧。 通俗易懂,只是颈联的典故挺奇怪: 这两句写得有点令人费解,如果不看用典的这两个人,大概可以理解为想到古人自愧不如 可问题是,阮咸也没啥好“惭愧”的! 阮咸是阮籍的侄子,与叔父阮籍同为竹林七贤之一。据晋书记载,有一次,阮氏家族众人聚在一起喝酒,当阮咸来了以后,他们就不再用一般的杯子来乘酒喝,而是改用大盆子来盛酒喝,就在大家酒兴正酣时,有很多头猪也跑来凑热闹,群猪来在酒盆前喝酒,这时,只见已经喝醉了的阮咸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去和猪抢酒喝,众人狂笑,提醒阮咸:“快把猪撵跑,它正抢你的酒呢!”那活宝却说:“天地造化万物,本来就没有贵贱的区分,为啥就不能让猪喝点酒呢?来来来,猪兄,干杯,干杯!”就这样,阮咸与小猪相看两不厌,各自尽兴,皆大欢喜。 这人癫狂如此,古里古怪的故事不少,诗文却是远不如叔父出名的。 至于钟规引用的阮咸长竿的典故,应该是说,阮咸用长棍挑裤衩的事情。 阮姓是个大家族,一条大路把村庄隔成两块,住在路北高档别墅区的都是大款,称为“北阮”;住在路南贫民窟的那些贫下中农,称为“南阮”。阮咸住在路南,看到别人晒衣物,他也拎出一条打着补丁的粗布大裤衩,找来一根长竹竿,把破裤衩挂在竹竿上,他那皱巴巴的破裤衩,就像一面抗议贫富悬殊的旗帜,迎风放肆地招摇着,让人憋不住笑。有人问他:“你怎么弄了条破裤衩晒呢?”阮咸说:“噢,这就是习俗。我也未能免俗,也就应个景意思意思!” 大概是想表达:阮咸尚且还有一条破裤衩,而钟规连条破裤衩都没有? 可就这跟“高堂将白发”一样,未免太夸张了,钟氏兄弟就算不是富二代,也不至于一条裤衩都没有? 难道你们兄弟俩只有一条裤衩,轮流着穿? 众人狐疑的眼神看着钟规,大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倒是钟矩比较洒脱,假装不在意道:“嗨,裤衩嘛,我兄弟二人有一条就行。反正我习惯了之后,下面还比较凉快呢!” 众人:“……” 钟矩还真是一个活宝,嬉笑间就给大哥解了围。 路承允此时开口笑道:“钟大郎的长竿愧阮咸写的奇怪我看你原本是想写诗文愧江淹?” 钟规一愣,然后惭愧道:“大诗师真是目光如炬!不错!原本我是想这么写来着。” 郭璞是两晋时期的大学问家,也是正一道教徒、训诂学家、风水学者,建平太守郭瑗之子,“撒豆成兵”搞不好最初就从他这里来的。 江淹则是南朝的辞赋大家,历仕宋、齐、梁三朝。 两个人相隔两百年,只怕比起郭璞和阮咸更加风马牛不相及。 奈何中国人最爱“关公战秦琼”,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往往就能将两个完全不搭调的人搅和在一起,就好像李靖和姜子牙,明明一个是唐朝人,一个是商周人,就因为他俩都在“武庙十哲”中,后世愣是将他俩搅和在封神榜的故事里。李靖竟然能在商朝担任明朝才有的总兵,姓老子出生后才有的“李姓”,当真是穿越无比。 可中国人能接受吗?当然啊!封神的故事好听着呢! 郭璞江淹也是如此。 其实就是江淹做过一个荒诞的梦 在萧齐时期,江淹在宣城太守任上罢官回家,曾在冶亭投宿,梦见一男子自称郭璞,对他说:“我有一枝笔在你这儿放了多年,请还给我。”江淹从怀里摸出一枝五彩笔递给了他,此后再写诗完全写不出好句子了 后人称之为“江郎才尽”。 很显然,江淹之所以能写出恨赋别赋,都是因为郭璞肯借笔给他,所以钟规“短笔愁郭璞”就是因为这老小子不肯接才华给自己。 “江郎才尽”的故事很有名,前世的时候,陈成听老爸讲过;这一辈子,陈兼又给他讲过。 好像每一个爸爸都担心自己儿子长大以后“江郎才尽”似的。 问题是你要先有江郎的才,然后才能“才尽”啊! 比如小陈我,就是神童变愚童的典范,所以在我这个时空里,后人形容这种“小时了了大了未佳”的人时,大概率会用“陈郎才尽”来表达。 至于江淹嘛,“江郎才尽”恐怕只是调侃,因为他当过最大的官,还不是在萧齐时代,而是在“江郎才尽”之后的梁武帝时期。 那时候,他担任吏部尚书、散骑常侍、左卫将军,为金紫光禄大夫,封醴陵侯。六十二岁去世时梁武帝萧衍为他穿素服致哀,并赠钱三万、布五十匹。 你可以怀疑梁武帝的其他任何方面,但是不能怀疑梁武帝的才华。 一个已经“江郎才尽”的人,是不会被他老人家如此宠爱信任的。 退步可能是有的,但那也很正常,年龄大了吗,谁还能像年轻时那么才思敏捷! 写恨赋别赋的时候江淹钟规是不敢自比的,别说他了,陈成路承允另外几位大诗师,也不敢比啊! 钟规想说的是,即便是“才尽”之后的江郎,写出的文章仍然让他这种普通人无比羡慕崇拜惭愧。 这样一来,颈联的两句诗应该更加圆润合理! 可为什么不这么写? 因为“江淹”两个字都是平声。 “阮咸”则是“仄、平”。 这两句是“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用“江淹”的话就出律了,只能改成古里古怪的阮咸啊! “唔,诗文之道,不用因言害意啊,但用江淹,又有何妨?”路承允轻笑道。 陈成有点意外,写五律的人要求苛刻,对于这种错谬是忍不了的,路承允竟然能看这么开,还真是让人改观啊! “不过嘛,我觉得阮咸也可不改。”路承允笑道:“便改为短侧怀嵇夜,长竿笑阮咸如何?” 钟规一听,大叹路承允修改得精妙! 陈成也忍不住心想:嵇康嵇中散咱们又见面啦! 嵇康字叔夜,听起来像是一只鸡去打点滴。他与阮咸、阮咸的叔叔阮籍都是竹林七贤,与阮籍又是好基友,用他来与阮咸对仗,再合适不过。 “短侧”则是嵇康的名曲,虽然名气小于广陵散风入松,但同样是传世佳作。 面对嵇中散这样的“正常”文人雅士怀念仰慕,对于阮咸这样过于狂放的人置之一笑,更加符合钟规这首诗的主题。 大诗师举重若轻,举手投足之间就让一首诗腐朽为神奇,这份功力着实令钟氏兄弟和其他众人钦佩不已。 只是陈成忍不住想:说好的不“以言害意”呢?果然啊,写惯了五律的人还是看不惯别人的音律犯毛病,连举例子都是嵇康这种音律大家! 要是让我改钟规的诗,我就改成“巨槊嘲魏武,长枪刺可汗”! 嘿嘿! 曹操不是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嘛,我嘲弄你,不知道火烧连船,动不动“幸甚至哉”! 成吉思汗、契丹皇帝、匈奴单于不都“只识弯弓射大雕”嘛,我一刺刀突突了你们! 嘿嘿! 这才叫少年英雄,霸气侧漏嘛! 只是这诗要是修改过了,绝对又要被批判“陈苌反唐,意图不轨”,我还是自己说就足够了。 眼看着钟氏兄弟对路承允大诗师佩服得要死,陶李罗三人吓得不敢写诗,复联众人、莫家众人、上将潘凤,早已上不了台面插话,陈成幽幽一叹,看现在这形式,无论是写小清新,还是引经据典,都没有战胜路承允的可能! 这家伙实在是太强、太变态,太六边形战士,全能而无懈可击了! 没办法啊,想要赢路承允,说好的不抄,我也只能破戒抄一首了! 甚至还不能抄普通的,还要抄厉害的! 三年级,够不够厉害? 这首小学三年级学习的经典之作,小陈我一直没舍得用,就是等着在今天这样写“亲情”的场合一鸣惊人的!~ 有道是: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样的诗作吟咏出来,只要你们都有妈妈,肯定忍不住热泪盈眶,高呼: 啊这个人就是娘! 啊这个人就是妈! 这个人给了我生命! 给我一个家! 啊不管你走多远! 无论你在干啥! 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 咱的妈! 大诗师?孟郊光凭借这一首诗,就足以封“诗母”了! 嗯,感觉怪怪的,还是把这绰号给孟郊他妈! 正当陈成动起了歪脑筋,想要用游子吟一鸣惊人时,钟矩长叹一口气,有些难过地开口道:“听大诗师一席话,真叫人受益良多!钟矩不才,自认为不是大诗师的对手,但是这个诗题,钟矩必须要写!因为,想要写给母亲!” 路承允对钟矩点点头,示意他不用太谦虚。 陈成一打量,忍不住叫了一声! 钟矩写的是: 哀子衣边雪,慈亲地下心。 都将丧杖泪,并作苦寒吟。 此意复谁识,当歌难自禁。 劳君霜夜弹,莫打失巢禽! “不会!”陈成错愕到了极点! 古代儿子死了父亲称“孤子”,死了母亲称“哀子”,父母都死了称“孤哀子”。 钟矩以“哀子”自称,那就是去世了老娘啊! 可问题是 钟规刚刚才说你俩老娘“三十七”,将要白发,实际还没有白发! 到你这里倒好! 老娘直接就没有了! 赚取读者眼泪也不能用这么极端的手法! 传回给你们三十七岁的老娘,她会怎么想! 可是眼见了钟矩写完这首诗之后,忍不住潸然泪下,伤感到了极点,竟不像作伪! 钟规连忙按住弟弟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 见大哥如此,钟矩更加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刚刚还谈笑风生,怎么现在就惨绝人寰了? 诗战而已啊! 钟矩兄弟你也太 看出陈成等人的疑惑,钟规替弟弟解释道:“我与二郎并非一母同胞,二郎的生母仙逝久矣了!” 众人恍然,原来钟规钟矩是同父异母,可是兄弟俩的感情分明比一母同胞的张珪、雷拓好多了! 所以当钟规说兄弟俩不是一个妈妈时,大家都格外惊讶。 通过诉说才知道,原来钟氏兄弟的父亲多年无子,娶了“三十七岁将白发”的钟规妈作为侧室,然后有了钟规; 结果钟父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几乎不多久,原配夫人“老蚌得珠”,又生下钟矩。 原本都要绝嗣了,忽然有了两个儿子,可把老父亲高兴坏了。即便是在多子多福的大唐,老钟也认为自己在延续老钟家香火这件事上“中规中矩”了,这才有了这名。 小钟的老娘四十出头就过世了,大钟老娘得以被扶正。 不过大钟并没有“庶子转正”的优越感,在弟弟为生母守丧期间,与他一起“结庐在人境”,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 听到钟矩丧母的不幸遭遇,陈成的确感觉很艰难! 可是自己现在也有一点点艰难! 毕竟人家十来岁时就失去了母亲! 而我在这个时候抄袭游子吟,说“我妈的针脚又密又紧,我妈给我缝制的衣服又大又暖” 听在人家小钟耳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第489章 欧亨利的尾,陈孝子的年!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钟矩写悼念亡母的诗,自己不愿意用苦情来绑架别人,强迫别人说他写得好。 可事实就是,陈成我就不好写母爱浓浓的诗了啊! 看看小钟的诗,写得多么感人泪下! 孩儿我的衣服便粘上几片雪花 妈妈呀,那一定是您老人家在地下思念儿子! 虽然我知道那就是您,可是我不敢与别人说,怕被别人笑话。 我只能杵着用柳木做成的哭丧棒,假装坚强,吟诵着苦涩寒凉的诗句。 丧母之痛别人往往很难理解,更别说感同身受。长歌当哭,是我时不时就会情难自禁的行为。 世上的人啊! 钟矩我劝你们一声,当你们在落霜的夜晚打弹弓的时候 千万不要打失去了鸟巢的小鸟雀啊! 你们没经历过它的苦痛,哪里知道它这个时候的弱小无助呢? 失巢禽,喻己为无母儿也。 至性流出,恻恻动人。 哪怕陈成的确没有体验过“失巢禽”的经历,可仍然免不了一时间酸楚无比! 孟夫子逝世的时候,他的悲凉恐怕有些相似。 可是小钟失去的毕竟是母亲,二者还是不能类比的。 感叹这世上不幸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如小陈我这样的人生,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抱歉各位,我们可能要先行暂离一会儿。”大钟感受到弟弟此刻有情绪失控的状态,优秀的诗人往往情感都格外敏锐,所以情难自已时比普通人还要加深数倍。 众人都表示理解,莫动指挥下人引导兄弟二人去僻静处单独叙话。 目送二人远去,钟规依然不住劝说:好了好了,就不要难过了。怎么就失巢禽了呢,你还有父亲,还有大哥我,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 大钟安慰小钟时的样子,陈成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大哥陈当和自己。 虽然自己才是真正的“成年人心态”,可是在他面前,陈当永远也是那个更愿意担负责任的人。 从大钟小钟两人的性格来看,是能看出母亲的影响的: 大钟沉稳,镇静,少年老成,看得出因为母亲是侧室,让他说话办事都比较谨慎,写诗也追求章法,格外严谨,为了“江淹”二字不出律,也要改成不明觉厉的“阮咸”; 小钟相对活泼,开朗,看得出小时候大概是一个骄纵、被父母捧为小太阳的宠儿。 但是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时候就会更痛苦。 难得大钟能把事情看得那么开,想兄弟之想,痛兄弟之痛,弟弟守孝,他也陪同,并视作一场“结庐在人境”的磨砺。当然,按照古代的宗法,小钟之母既为正室夫人,自是大钟的“亲母”,也有守孝的责任的。 这兄弟二人互恭互爱的行为,本身就应该是一首极好的兄弟诗。 “倒未想双亲之题,会勾起小钟的怆痛!这兄弟二人的情谊,却是与小钟的这首诗一样感人!”见他们走了,路承允大诗师感慨道:“钟父有二子如此,当真是老怀安慰,无愧人生了!” 经过此诗之后,连泰伦等复联中人,对恨之入骨的钟氏兄弟都改观了几分,庆幸家中老母的健康。 可能小钟的技巧、诗法目前的确没有大诗师纯熟,可是对丧母之痛的描绘真切感人,的确能够引起一群观众的内心极大的恻动。 大诗师有技巧有章法,大小钟有真心有感情,一下就把难题抛到陈成这里来了! 好诗都被你们写了,那小陈我该写什么呢? 的确,小钟现在暂时避开了,我抄游子吟的话,似乎也不是冲他炫耀小陈我有妈妈了。 可是你看看这一个个被小钟感动的观众,我抄了游子吟也很难再打动他们! 我的妈妈,只给我“临行密密缝”了衣服;实际上还压根没缝 小钟的妈妈,已经死了啊! 就连大钟的妈妈,都已经“高堂明镜悲白发”了啊! 路大诗师的妈妈,不顾衰老体弱,出郭相扶将了啊! 程度上就弱了很多! 这下可难办了! 问题是,陈成越是为难,众人越发对他保持关注 陶李罗三位已经被大家自动排除,大家只想看看,面对三首佳作在前,陈某人到底还能拿出怎样的诗歌对阵! 不求你能超越众人,不拉胯行不行? 陈成徘徊庭树下几步,走起路来的确有点拉胯。 愁!愁!愁啊! 陈成苦恼无比。 之前不笃定抄“游子吟”还好,一笃定之后,反而影响他去思考别的诗了。 按道理,对于亲人、亲情、家的温暖,人人都有很深的感受,不至于无话可说啊! 后世有“阖家团聚”的中秋节、春节,端午也能算。 但在这个时候,因为李隆基还在过“千秋节”的缘故,中秋并不算“团圆节”。 比较注重的仍然是重阳、上元、冬至,也包括除夕夜! 后世的国人基本除了春节中秋端午清明,大部分传统节日都消亡了。 繁忙的工作之外,也就“过年”能让大家放下一切,回家团聚。 在大唐,陈成也说不准上次在家里和家人们过一个完整的年是哪一年了,反正已经很久远;至于前世,因为酒店工作的特殊性,就更加遗忘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没遇打击必想家,无论这些已经过去了多久,可是家和亲人永远是最后的港湾。 小陈我想家,想老父想老娘,想大哥陈当。 也不需要再怎么酝酿,情绪起来的时候,话自然而然就从口中流出了! 陈成挥笔写道: 爆竹千家热,灯花一朵鲜。 朱窗梅动影,永夜人无眠。 父母谈家事,儿童索岁钱。 新茶煎活火,不见又三年。 始安七少看着陈成的诗句,才看完第一句就喜道:“写的是过年啊!” 爆竹千家,可不是辞旧迎新之时嘛! 对于小孩子来说,最开心的自然是过年了,不仅自己长大了一岁,可以去欺负更小的朋友??,同时爸妈也不会在过年期间打你,一句“大过年”的就过去了只能你打人,不许人打你,简直就是无敌啊! 还能在过年的时候吃到很多好吃的,有压岁钱拿,各种热闹的新年活动,多美啊! 看着陈成诗中描绘的美好的场景,一下就把大家从八月盛夏之末,带回到美好的新年中去了! 有点疑惑的就是…… 大唐就有“爆竹”了吗? 火药早在东晋葛洪作者先祖的抱朴子仙药当中就有了对火药的记载不假,火药真正开始普及的时候不是在宋代吗?就连烟火也是在宋代才开始出现的! 所以王安石才说“爆竹声中一岁除”嘛! 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错谬在哪里了。 爆竹爆竹,就是烧爆了的竹子 压根和火药没关系嘛! 这就好像后世一说到“枪”就想到ak、大狙、火麒麟,可是这个字发明的时候,不就是一根木头前面一个铁尖尖嘛! 先有的“烧竹子”,等大家习惯了之后,把火药做成的炮仗也叫“爆竹”。 在火药大规模应用之前,人们往往会在过年期间在后院烧起一堆火,然后将一些旧的东西破的东西扔到里面,而竹子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总会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大过年听到这热闹的声音,还让人觉得怪喜庆的。 于是每到过年,都会往火堆里扔一堆的竹子,同时将旧的东西全都烧掉,辞旧迎新,到了喜爱“佛法”的五律派弟子们这里,也就可以说“断舍离”,鞭炮烟花是这种习惯的延续而已。 既然过年标志性的东西来了,那么“年味”自然也就随着陈成的爆竹一起来了。 除夕之夜,千家万户,燃烧着热腾腾的爆竹,每个人的心都暖洋洋的! 家里即便只有一朵灯火,可映照在每个守岁人的脸上,也都是鲜艳无比,喜洋洋的! 梅轻轻弹,朱红色的窗,暗香浮动,梅影摇晃。 如此细微的抖动,也被大家看到!因为这一夜,无人入眠! 又没春节晚会赵本山可以看,可不就瞅着窗边的梅花看不停了嘛! 家中的爸爸妈妈谈论着家里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年终奖多少啊,来年能不能升职加薪啊,正月初六隔壁老王家嫁女儿,该随多少份子钱啊之内。 小朋友们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的重要性,只顾着在一旁嚷嚷着:给我给我快给我!我要压岁钱! “你们过年还发钱啊?”小六看到这里,惊讶地问陈成道。 “怎么,你们不发吗?”陈成反问道。 始安七少里有五个人都摇摇头。 看来 这不是通行大唐的规则。 大唐有压岁钱吗? 其实是有的。 早在汉代,就有压胜钱,或叫大压胜钱但这种钱不是市面上流通的货币,是为了佩带玩赏而专铸成钱币形状的避邪品。正面铸有钱币上的文字和各种吉祥语,如“天下太平”、“去殃除凶”等;背面铸有各种图案,如龙凤、龟蛇、双鱼、斗剑、星斗等。大概因为“厌胜”这种巫术厌才是正确写法,读音一样,后世才会认为铜钱能辟邪,林正英才会用铜钱来打僵尸。 而又因为“压胜钱”的讹变,最后又成了“压岁钱”。 在大唐,起码在宫廷里春日散钱之风是盛行的 以李隆基的阔绰,没事他都赏赐一堆东西,何况除夕之时,又怎么会吝惜呢? 就连杨贵妃认“干儿子”安禄山,“玄宗亲往视之,喜赐贵妃洗儿金银钱”,真把安胖胖当成“儿童索岁钱”的小宝宝了。 “你们过年还发钱!不行!这么好的事,必须要引进岭南!今年过年我就管我阿爷要去!”听陈成说了中原的习惯,始安七少羡慕不已,笃定了要在来年的除夕大发一笔横财。 再往下看,“新茶煎活火”,又是一个虽然不是过年时候才有,但是过年时这么做格外令人感觉舒爽的美妙场景! 一杯新茶,谈诗论佛,何等爽快! 而且这句也不难看出陈成是从苏轼“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中剽窃来的,大唐的诗人陈成一般都有顾虑,省着点抄,于是东坡大大就成了被剽窃的“重灾区”。 只可惜,陈成的“新火试新茶”之后,却不是“诗酒趁年华”! 而是陡然将人从美好的春节场景中抽离! 忽然就回到了冰冷的现实之中! 不见,又三年! 这样的场景,陈某人已经又有三年没有见到了! 从那以后的每一个新年到来的时候,都不是“朱窗梅动影,永夜人无眠”,而是“寒窗人夜坐,冷帐客孤眠”啊! 这个忽然之间的“欧亨利式的结局”,着实叫人猝不及防! 如同青云直上、鲜花仙音的同时,忽然从九重云霄过山车而下! 叫人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有的东西,只有失去了的时候才知道当初不懂得珍惜。 在家的时候,嫌老爸严厉,老娘啰嗦 可只有当你“关外野店烟火绝,抱膝灯前影伴身”的时候,才会突然间觉得想家滋味的蚀骨铭心! 那个时候,真好呀! “梦见哥,很多年没有回家了吗?”蒋飞看着陈成的最后一句,忍不住问。 因为陈成写的是“又三年”,而不是“不见已三年”。 三年,三年又三年 那就是十年了。 即便三年又三年,那也六年了! 六年,你怎么过来的呢?当然是一直玩贪玩蓝月啊! “没有没有。”陈成摆摆手:“也没有六年那么长,但四五年是有的。” “四五年不回家,”周小三感慨道:“你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野孩子吗?” 陈成:“……”你特么不会说话就不要总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成没有和家人完整过年,确切说,是从开元二十三年就开始的,首先那年的春天,李隆基就在洛阳搞“藉田礼”,亲自参加春耕,公卿及以下官员都要参与耕种,并且推耒到终亩。堪称最早的“上山下乡”。首发 因为这个“藉田礼”,导致陈成老爸没回家过年 倒不是说他也参加了“上山下乡”,他一个小小封丘县丞,还没到可以耕田的级别,而是为了促进文武百官种田的热情,李隆基首创“大唐好声音”,在种田后的宴饮中奏乐。 于是陈兼带着封丘的乐队,和洛阳周边州县乐队参加了第一次“选秀”,因为那一年封丘乐队的成绩还可以,所以等开元二十四年的千秋节,陈兼第二次率队参赛,但是“回锅肉”在选秀比赛中同样结局都不会很好,所以首轮出局。 不过那年千秋节他儿子一战成名,却是大家都已经看到了的。 :。:x 第490章 大诗师的输,小诗师的赢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到了开元二十四年的春节,李隆基又大搞“清理天下逃户”,敕书上说: 天下的逃亡户,准许在今年内向官府自首,如果还有产业,令返回原籍,如果没有家产,待另行安置。过期不自首者,就要派专使搜寻,分配到各地军队中服役。 堪称大唐的“严打”运动。 天子坐镇洛阳,封丘可以说在天子的眼皮底下,面对上面分摊的强制性指标,陈兼忙得脚不点地,大过年的都仍然带人深入农村,进行户籍调研的基层工作。 总之,陈兼从开元二十三年开始担任封丘县丞,偏偏那两年天子一直在东都,干活累不说,总感觉上面有一双眼睛盯着你,于是他与拥有相同经历的柳察躬一见如故,互相大吐苦水,两个男人忽然依靠取暖的同时,也就定下了儿女的亲事。 所以李隆基来东都的蝴蝶效应就是陈成有了自己的小媳妇。 在东都折腾了三年之后,李隆基终于在开元二十四年的十月初二离开洛阳,十月二十一回到了长安。 陈兼和柳察躬这对亲家没有了天子的虎视眈眈、各种选秀、各种运动,可以说大松了一口气。 可是开元二十五年的除夕,缺席阖家团聚的却成了陈成自己了。 是的,大唐老百姓没有春晚可以看—— 但是宫里有啊! 宫里没有赵本山,但有李龟年啊! 各种演艺明星,那数量多了去了! 在这一天,李隆基会组织大型宴会,召集大臣以及贵族们一起守岁,颍川神童陈成作为这一时期爆红的“文学弄臣”,自然不会缺席。 在大唐的“春晚”中,会有数千男女为观众们表演“傩舞”—— 这本来是用以驱鬼消灾的巫舞,慢慢地演变成一种大型祈福舞蹈,它的阵仗很大,还设有许多巨大的蜡烛,能将整个宫城都照的像白天一样。 其气势完全可以和隔壁曹县的大型广播操“阿里郎”相媲美。 事实上,他们的祖先新罗,连带当时一同参加宴会的来自大食、日本的使者见此场景,都惊叹这完全是“整个世界最绚丽的景象”了。 外宾诚心诚意的马屁一来,李隆基自然笑口常开,作为文学弄臣的陈成就可以写各种“奉和圣制”的“臣苌稽首三顿首,万岁山呼拜圣君”了。(这两句陈成是从《西游记》第八十一回上抄袭来的,貌似与王维老师《大同殿柱产玉芝龙池上有庆云神光照殿百官共睹圣恩便赐宴乐敢书即事》的最后两句“共欢天意同人意,万岁千秋奉圣君”如出一辙,两人“撞车”之后,大家为这师徒俩到底谁剽窃谁还莫衷一是。不过皇帝嘛,圣君嘛,天子嘛,别的不说,山呼万岁,磕头,就对了!) 在这个能持续整夜的活动中,与皇帝一同守岁除了能品尝精致的食物和欣赏歌舞之外,还能得到大唐天子的春节送温暖。 陈成在“臣苌稽首三顿首,万岁山呼拜圣君”之后,就收到了龙颜大悦的李隆基亲自发放的“压岁钱”,武惠妃再给,就是两份了。 两份压岁钱还不算什么,最厉害的是有人被“发”了“老婆”。 天子兴致颇高时就会细心地关注他的臣子们的日常生活,解决日常难题之类的。 你说缺钱就给钱,缺觉就给你送枕头,缺爱?给你一个老婆不就行了! 在最滑稽的中宗朝,御史大夫窦怀贞丧妻多年,有一年他有幸陪中宗守岁,就被中宗关照了一下丧妻单身问题。 中宗思量片刻,一下子就想到一个合适人选! 朕的奶妈王氏,也正单着呢!这不是巧了嘛,现在就为你二人赐婚! 大年夜,就在这当场就给他两个办了婚礼! 就这样窦大人成功的晋级中宗的“奶爸”。当时乳母的丈夫被称为阿赩,窦怀贞此后每次写奏疏都落款“皇后阿赩”,人们讥讽就说他是“国赩”,但也有官方的美名,叫“国冲”。这个“冲”字就莫名其妙,难道中宗是想鼓励自己的“奶义父”和“奶妈”无需顾忌彼此身份与年龄,男生女生向前冲?(当然啰,当了皇帝的奶义父,也不是说从此就高枕无忧了,窦怀贞先生也是拜相封公之人,但是当今天子李隆基杀起老臣毫不留情面,先天政变、太平公主集团倒台之后,同党窦奶爸就畏罪自杀了。) 在宫里过年当然热闹非凡,陈成现在说起来也是一种了不起的“资历”,但是在当时来说,他宁愿在家里安安心心地过年,“父母谈家事,儿童索岁钱”。 因为作为文学侍从,宫里过年本质上还是一种“加班”啊! 在那种场合犯错就更要命,假如“商女不知亡国恨”是那夜写的,他恐怕已经当着日本、新罗、大食国使者的面,被乱棍打出去了。 不要以为过年只要吃好玩好就行,从皇帝到官员甚至比平时还要繁忙,彻夜守岁后,皇帝初一就要接受百官的朝贺以及接待各国的使节,然后还会举行“大陈设”,就是展示大唐的礼乐国宝——“大陈设”倒是与“小陈”没啥关系,但是外宾们看到诸如扬州郑家进贡的“中宗人马方丈镜”的时候(假如这面大铜镜还没被熔化的话),假如外宾们问“これは何ですか”“”(这是什么?)的时候,陈成就可以展示自己的高超外语水平,告诉他们“thisisairror”了。(外宾: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一面镜子!问题是:这镜子为毛这么大?) 三省六部哪个都不能闲着,因为“大陈设”是一场极其繁碌的大型仪式,由丞相主持整个仪式,颂念贺表,接着再由门下省的官员汇报各地的情况,户部尚书负责报告各地的贡品,礼部尚书负责汇总各国情况,为了这个典礼,皇帝要始终端坐在宝座上,官员们就更不用说了。 陈成那次主持仪式的还是张九龄,现在恐怕已经换成李林甫了。 张相公学贯古今,博闻强识,念念贺表肯定难不倒他。但李林甫就不好讲了,这几年陈成一直期待李林甫在“大陈设”时,当着外宾的面念错词,犯他“杕(di)杜”那样的错谬,这样李隆基不高兴就会罢免他的职位,重新启用类似张九龄那样的贤臣(最后直接启用小陈我,老中青无缝衔接),这样开元盛世就能多延续几年了。 可气人的地方就在于,同样是犯错,奸臣做了屁事没有,贤臣做了就立马滚蛋出局了—— 就好像从来没听说李林甫因为念错字下台,而小陈我却因为念错诗而被抄家。 曾任宣宗朝宰相的大书法家柳公权,也负责主持过新年朝会,到了念贺表时头昏脑胀,把“和武光孝”误称“光武和孝”——过完年上朝第一天就被御史们给弹劾了,柳丞相气的大病一场,险些气死了,还被罚了第一季度的俸禄也奖金。可见“双重标准”的可恶。 陈成暗暗发誓:等老子当了宰相,就要制定制度—— 管你什么人,谁念错字,谁罚钱!大家的标准都一样! 不能只罚老子不罚你! 这样一来,如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这样的文盲之流就没办法与小陈我这样的才华横溢之人相竞争了。(李白杜甫王维老师王昌龄大叔:你说谁才华横溢?) 开二十五年之后的每个新年,为毛不与家人一起过,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往事不堪回首! 再回首, 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 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与你有的梦, 今后要向谁诉说!(姜育恒《再回首》) 陈成回顾这“三年又三年”的经历,愈发怀念在他成为“颍川神童”,装傻充愣的“伪装童年”时代。 那时候多好啊,我真特么后悔长大,后悔出名。 做人难,做男人难,做着名男人,难上加难! 即便不说陈成这么多年的坎坷经历,光是从他这首五言律诗本身来看,很能感染人心。 守岁是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的重要事件,对于始安七少这样的小朋友来说,就更加看重。 即便是肩负生活重担的成年人,忙碌了一年,终于全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心平气和地过一个祥和的年,何尝不是一大幸事! 无论多少年过去,回想起来,总能唤醒心底里的美好! 而陈成这种“欧亨利”式的处理方法,前面七句全用来渲染昔日的美好,最后一句却忽然峰回路转,回到冰凉的现实,给人的冲击的确不小,又感觉很新颖。 七少也在想—— 梦见哥哥是不是借鉴了路师兄的创作形式呢? 因为路师兄的诗,前面几句全部写对旅途的想象,“月照一帆久,秋随双桨生”,这场水路归途还没有开始,可是大家已经能感受到,随着时间推移,旅途的疲惫—— 可是到了最后一句“隔县已相迎”也是斗转星移,峰回路转。 始安城就像父母一样迎接着游子的归来,甚至真正的父母就站在城楼上迎接着游子的归来! 对旅途的疲惫、思乡的萧索,是不是一瞬间就悄然冰释,化为喜悦了? 果然啊! 成功的诗作,都有共通之处! 梦见哥哥能转瞬间学会路师兄的看家本领,真是天赋异禀,巧妙非凡! 这就是我们与他之间的差距! 始安七少感慨不已,自叹弗如! 陈成完全没想到这几个小鬼竟然怀疑他致敬路承允,我从头到尾一直想的都是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老美生活的百科全书”欧·亨利好不好! 其实,如果我要把“欧亨利式的意外结局”推到极致的话,不应该写“不见又三年”,而是直接写“一世见无缘”—— 终我这一生,都没办法再见到了! 这样,你们肯定都会倍加惊恐,说到底怎么了? 想和家人过个年都做不到? 是父母双亡了吗? 还是你是圣人严加通缉、严打的“逃户”,抑或是手上有血案,导致你有家归不得,有年过不得? 这时候我就一脸平静地对你们说:哪有的诗! 你们看我老老实实人畜无害的,怎么也不会手上有命案啊! 想多了! 我只是“阴谋反唐,复兴陈朝”,被朝廷列位头号反贼而已!你们不用多想—— 要是这么说,肯定很惊悚!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也格外精彩!哈哈哈哈! 当然咯,陈成也不是傻瓜,虽然这是真的,但他肯定打死不认的。别人问为何“一世见无缘”,他就说“庭有梅花树,吾祖父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啊不,祖父死后,‘梅花树亦死’,人树俱亡,你们说惨不惨? 再没有‘朱窗梅动影’,再没有人给发压岁钱——因为给你发压岁钱的那个人,已经长眠于地下! 这么一说的话,“物非人也非”,诗歌的悲怆程度恐怕已经超过钟矩悼念亡母的诗了! 而技巧又能与路承允等量齐观! 这一轮,我不稳赢? 但是陈成毕竟还是有节操的,为了诗歌的艺术效果,编造事实他是做不到的。 他爷爷陈定老先生呢,早早就去世了,有没有给自己发过压岁钱,陈成也记不得了。 要不是老先生去得早,也不会只做到会稽郡司马这一级别就停下了,毕竟老先生的祖父好歹是陈朝的王爷,隋朝的礼部侍郎、检校左屯卫鹰扬郎呢!(有没有可能是你祖父的祖父,也就是宜都王去世得太早?毕竟他只做过隋朝的官,大唐没建立就死了。如果他能入唐后保留编制,做个礼部尚书啥的,说不准你们陈家一样发达。) 总之,这一局毕竟是与路承允比试作诗,如果牵扯了太多诗本身之外的内容,抑或是把家人拉进来卖惨,陈成是不愿意的。 就这样,写太耸动了你们也不相信。 陈成看着路大诗师,路大诗师也看着陈成。 复联、莫动、陶李罗、五律派、始安七少则看着他俩。 他俩的诗,到底谁是此局最佳? 路承允忽然笑了:“听说你赢过一局梅英卫,又赢过一局窦明?” “是啊。”陈成挺起胸膛道。怎么了?你是觉得他们两位输在我的手上,很不值当吗? “没什么。”路承允微笑道:“这局你赢了。” 哈? 陈成也笑了。 第491章 第三局:恩师的对决!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豪华双打赏和双倍月票!-) “啊?”路承允此话一出,五律派弟子们人人惊诧,个个心凉,然后都露出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 真的,祖父去世都没有他们现在受到的打击大! 掌门人输了? 掌门人怎么可能输? 我们五律派的掌门人是打不倒的! 你说这人是平鸿轩、梅英卫、窦明也就罢了! 陈梦见! 什么东西! 前几天还被我们一群小喽啰打得满地找牙的小角色! 现在竟然能从我们五律大诗师的指缝中窃取一局胜利! 这意味着什么啊! 天啦! “好了好了好了!”路承允看弟子们的反应比自己还大,有些哭笑不得:“这局人家的准备是比咱们这边要充足嘛!” 而且,陈成又是真的很有实力。 梅英卫、窦明各自折一局在对方的手上,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们决不能拿普通诗师一段的眼光去看待他。 这小子,是会“超频”“超神”,变身“超级赛亚人”的。 泛泛说来,就是陈成的这首诗更见打磨的细致,用字的考究(虽然陈成心想我也就随便写写),而路承允因为“亲人”这首诗是和“君王”一起写的,也没怎么把陈成钟氏兄弟这些人放在心上,故而写好之后“不加混音,直接发”(吴亦凡语录)。 回看这首诗的末句,“始安是父母”怎么看怎么别扭,十分生硬,的确是当时没有选择一个更好的切入点,路大诗师自己也不满意。 如果这局他耐心一点,打磨一下,势必观感会大有不同。 可过去就过去了,路大诗师也不是过分执拗的人,丢一局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只要最后一局,在“师道”上好好书写一番,稳赢陈成,并非难事。 因为路大诗师门下有百名弟子—— 都超过孔夫子的七十二人了。 当然,陈成也并非等闲之辈—— 他也曾教导过始安七少、江森、柳绘小娘子、未来的茶圣陆羽、扬州宝镜富二代郑宝旦这十一个小可爱。 要不然我为什么叫“陈十一郎”呢? 决胜局,诗道对决,题为师道!正式开始! 如果说父母孕育了人的肉体,那么师就培育了人的心灵。这个师不仅仅是传授文化知识的教师,而且也指心灵根源的精神导师。 要说呢,“师傅”这个题目,陈成已经在杭州写过一次了。 怀念孟夫子的那首《梦亡师》啊! 夜来汉水梦从游,晨起盈巾泪莫收。 江左陈苌三度病,襄阳宿草一番秋。 师埋地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子容辛谔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否? 而且正是凭借这样一首“黄泉”诗,陈成在五轮对决中,最终赢下了宿敌绍生! 将其打回原形为王士源! 有道是: 当恩怨各一半,我怎么圈揽。 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 月下门童喟叹,昨夜太平长安!(许嵩《宿敌》) 只可惜,这样一首代表陈十一郎最高(剽窃删改)水平的悼念亡师的诗,竟然是一首七言律诗!我的天! 早知道今天就该对决平鸿轩,而不是路承允啊! 下次对决平鸿轩,除非对方出的诗题是“风雨雪”,否则也不好把这首诗给套上。(已经提前泄露下次对决的诗题了吗?) 如果陈成我单凭这一首诗,接连战胜宿敌绍生、四天王梅窦平路,那我还真是很了不起,哈哈哈哈!(都愿意和他比这首诗的话那还真没悬念,毕竟这五个人没有一个能和白居易竞争嘛。) 但是既然用不了这首诗,陈成就只能重新酝酿构思。 这一轮路承允也收起了那副轻率随意的模样,反而刻板严肃,冥思缓笔。 他这种上心了的模样,以前只有在与其他三位大诗师对阵的时候才会出现。 五律派的弟子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会干扰到掌门人的思绪。 陈梦见,你完蛋了! 掌门人但凡露出这样的神色,就意味着他的最后一局要下死手了! 等着被完虐! 陈成却嘴里哼着“三月春花渐次醒,迢迢年华谁老去,是劫是缘随我心,除了你万敌不侵”的曲调,仿佛仍然处于上一轮险胜大诗师的沾沾自喜中。 始安七少倒也可以对陈成的心态表示理解,之前面对两位大诗师,陈成都被虐得很惨,但总算都赢下了一局胜利,今天面对路师兄,已经有一局胜利在手,不至于被剃光头,所以轻装上阵、放手一搏,尽情“享受”与大诗师的对垒便好。 “三次偷胜”大诗师,这可是了不起的谈资,你总不至于妄想大诗师三局两胜还写不过你? 对阵双方紧张创作的同时,大钟似乎已经安抚住了小钟,兄弟俩悄悄地回到了兰园中。 小钟情绪稳定,已经看不出刚刚“哭着喊妈妈”的无助样了。 兄弟俩见兰园中景象,悄声问邓果等人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刚刚那一局陈郎君赢了路大诗师!”邓瓜首先汇报。 钟氏兄弟相顾一愣! 陈成赢了路承允! 怎么可能! 哪怕钟氏兄弟在上一轮的诗战都写得不错,钟矩更是感动了很多人,可他俩依然认为路大诗师的技巧、章法无人匹敌。 陈梦见到底写了什么,能让路大诗师都拱手认输?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邓果等人哀叹,感慨自己的修为水平太低,就听着陈梦见和众人扯了一通过年多么热闹,然后就赢了。 “路大诗师是亲口向陈梦见认输的。”邓瓜口无禁忌道。 这边的声音传到了五律派弟子的耳中,人人不忿!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掌门人让一局给他,不过是可怜这个野孩子数年有家归不得而已! 什么叫“路大诗师亲口向陈梦见认输”? 双方认真地写,还能写不过陈梦见? 不光五律派弟子心里不舒服,同样的话传到路承允本人的耳中,同样眉头皱了一下。 果然,他想和窦明、梅英卫一样展示一下上位者的风度,不与小儿辈计较胜负。 可是战绩传出去,终会与人口实! 既为大诗师,那就不应该会输! 好小子们! 这一局就让你们看看大诗师的真正实力! 继续运笔不停。 路承允、陈梦见给人的感觉都是才思敏捷,毫不拖拉,可是这至关重要的决胜局,所费时长比前两局长了不少。 无聊之际,钟规道:“关于师道,钟某原本就是想有所表达的,既然二位良才仍在发挥,不如用钟某的拙作来权做开局之引。” 他姿态放得很低,已然将陈成、路大诗师看成更高一级的存在,自己只是来“暖场”的。 他这样级别的诗人尚且如此,陶李罗和复联泰伦等人“打酱油看看”,不敢说话了。 钟规在展示这首诗的时候,介绍道:“我在诗中写的这位先生,是我兄弟二人共同的恩师,如果大家觉得钟氏兄弟还有点才学的话,那都要归功于恩师的启蒙、教育。” 众人点头,然后去看钟规的这首诗: 满纸焦黄甚,全为长者遗。 摩挲怜旧梦,懵懂过儿时。 论孟今犹记,渊泓尚未窥。 忽然将弱冠,何以谢恩师? 钟规的诗通俗易懂,基本上也不加技巧,全然直抒胸臆,有话直说,但是却叫人非常感同身受,在座的少年们,能在岭南这样的“文化荒漠”识文断字,谁还没有这样一位循循善诱的好老师呢? 翻开书箧,找到一些已经焦黄的纸张——都是当年我们兄弟俩的老师留下来的。 摩挲着这些纸张,许多前尘旧梦都涌到眼前,令人怜惜; 可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懵懂!什么道理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就度过了童年时代啊! 仍然记得老师与我们讲述孟子的时光,但是我们兄弟二人愚钝,至今都没有能够窥得学问的门径,仍然只能“临渊羡鱼”。 忽然之前,我们就已经是成年人了,回想这么多年的心路历程,以及我们兄弟二人并没有达到恩师对我们的期待—— 到底用什么才能回报他老人家的恩情呢? 正在兄弟二人继“想念母亲”之后,再度“感愧恩师”之时,一段应景的歌声响起来: “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 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 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 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 啊,每当想起你, 敬爱的好老师, 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 看着引吭高歌,唱响“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儿歌的陈成,众人纷纷:“……” “自己的诗都没写好,又跑来唱歌……”周小三忍不住嘀咕。 “要你管!”陈成真是什么时候都想一展歌喉,尤其是当看到别人的诗歌引起自己同样情绪的时候。 对于他来说,这首歌和“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是他们这代人最早学会的韩语歌(???),比《大长今》的“阿猪大”还要早得多。(所不同的是,前者是中国的朝鲜族作曲家,后翻译的汉语;后者是韩国的安魂曲,要不然说张东升有品位呢。) “钟氏兄弟无需自谦,你俩如果还不能让你们老师满意,那我们简直要让老师羞愧死了!”陈成感叹道。 他这句话十足真心—— 因为细数指导过他的老师阵容,王维、高适、孟浩然、张九龄、王昌龄…… 古往今来,恐怕都不能比这个更豪华了! 最终教出这么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玩意,在逍遥楼能被你们那些默默无闻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完虐! 只能说,孟夫子与张相公在泉下有知,两人喝酒对诗的时候都要忍不住骂:十一郎这孩子,真是怎么都扶不起来的阿斗! “陈兄弟说笑了!”钟氏兄弟不知道他的老师阵容,当以为教陈成的和他们一样,同样是不第的秀士之类(孟浩然:起码我真的是啊!)恭维他道:“若我兄弟二人也能如陈兄弟一般博闻强识,恩师早就该老怀安慰了!” 陈成心想:光记得多没用的,我得想办法学以致用啊! 与钟氏兄弟商业互吹的话,那就没完没了了,陈成干脆换种思路笑道:“对二位的恩师来说,能‘论孟今犹记’就已经很不错了,你们也无需感叹‘渊泓尚未窥’,毕竟《列子˙说符》曰: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能够看见深渊里的鱼的人是不吉祥的,逢事都要探个究竟,精力耗费太大,还不如糊里糊涂得更好。‘难得糊涂’嘛!” 钟氏兄弟哈哈大笑:“陈兄弟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但是陈成的“诡辩”却总能让人心情不错,渐渐地小钟也忘掉因为丧母而引发的心痛了。 “二位钟师兄,”邓果邓果邓良等一群人凑在他俩的身边:“我们几个也都作了‘师道’的诗,要给你们看呢!”按道理,这段时间钟氏兄弟代替邓铎来指导他的族兄弟们,他们也算是邓家几位小兄弟的老师呢! “哦?是吗?”钟矩笑道。 “但是他们现在正‘神仙打架’,我们的诗就不当众展示了。”邓良指着陈成路承允悄悄道。 这下钟规也忍不住笑了。 行啊,咱们兄弟二人也“后继有人”了! “钟矩兄这轮还有作品吗?”陈成问道。 钟矩摇摇头:“大哥已经把我想说的都说完啦。” 但是,师恩却是永远报答不完的。 这个,连作为猴子的孙悟空,在回到菩提祖师破败的道场时,恐怕都深有感触。 陈成点点头,表示理解,高声道:“我这一轮的诗是——” 始安七少又被他的“急停跳投”晃了一下:你又写好啦? 哎,不行啊! 根据本书“谁先展示谁必输”的规则,决胜局怎么着你要拖到路大诗师展示完之后,你才有获胜的可能啊! 先亮相的,那都是炮灰! 可是陈成既然已经写好了,也就不耽误了。 不加混音,直接发! 陈成在决胜局交出的作品是: 郊居息尘事,日夕望青山。 青山秋气多,白云出其间。 露渚野芳集,枫林江色寒。 夷犹感流序,况乃旷幽攀。 众人瞪大眼睛来来去去看了十几遍,都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老师呢?老师呢?老师呢? 没有老师,学生也行啊! 学生呢?学生呢?学生呢? 整首诗连个人都没有! 学生老师没看到,看到“小老鼠”! 何为“夷犹”?鼯鼠是也! 就是抖音上的萌宠博主们,手一张开—— 展开飞膜、借此滑翔到手心的小飞鼠是也! 陈梦见怕不是又唱歌又扯淡,昏了头,忘记了这一轮是“师道”的对决了! 第492章 大诗师的师,霍元甲的徒!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豪华打赏和双倍月票!谢谢谢谢!-) 不要说众人都看不懂了,就连路承允大诗师仔细打量着陈成这首“小飞鼠”诗,都默不吭声。 不动声色间,路大诗师也掀开了自己出战决胜局的大作,诗曰: 高台一登眺,满目白云深。 况见林间士,俱闲物外心。 岚光当几席,秋色上衣襟。 何待一宵月,与师同啸吟! 众人看了路大诗师的前六句,更加奇怪! 因为路大诗师竟然像是和陈成同时“发病”,也开始“白云”啊,“秋色”啊,写了个遍! 对自然界的风光情有独钟,对这局的主题: 恩师——却视而不见! 你俩是商量好了吗? 还是说高手的对决,不能让人费解的话,都耻于说自己是高手? 如果不是路大诗师在末尾处,提了一个“师”字,恐怕他的诗就和陈成一样,被众人断定是写离题了! 搞什么名堂! 前两局对决,一共也出品了十多首诗了! 没有一首让我们看不懂! 都是紧贴着题目,展开叙述。 间或有一些别出心裁的技巧,等大家弄明白之后也都会心一笑! 这一局即便只有钟规做了一首“暖场诗”,可也写得平易近人,大家都能相见他的恩师是什么样。 偏偏你们两个的诗,一个“白云出其间”,一个“满目白云深”,却让大家看完之后都“不知所云”! 谁给解释解释? 陈成打量着路大诗师的诗作,同样心生“参差仿佛”之感。 这一局,究竟谁才是发挥更出色的那个人呢…… 能和路大诗师打成一胜一负,第三局要说陈成不想赢,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能发挥到现在这个水平,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对战双方就像是上拳台的选手,呈犄角相对之势,谁也不肯先表态,只让观众去评说。 可问题是,你们俩不解析的话,观众们不大明白你俩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啊。 那我们只能先看字面意思了。 路大诗师的诗里面,起码还有“人”,不至于像陈成的“小飞鼠”那么离谱,先看他的。 路大诗师说: 一登上高台眺望,满眼所见都是深邃的白云飘飘。 看见了林间的雅士,早已将身心“置身物外”。 这个地方,是真的“亲眼看见”了这位“林间士”,或只是想象看见——说不好。 路大诗师是“况见”嘛。 在佛经中,倒是经常看到“况见”,诸如“舍利子,菩萨摩诃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于般若波罗蜜多尚不见无坚实可得,‘况见’有坚实可得?”,“尚不见般若波罗蜜多,‘况见’菩萨及诸如来六神通事?” 你说“眼见”,那我们觉得你肯定是和“林间士”在一个地方了; 可“况见”,到底见没见到呢? 这个词用在这里就不够“坚实可得”啊! 先撇下这句,看颈联的话,依然延续路大诗师“颈联出金句”的创作规律,“岚光当几席,秋色上衣襟”无论用什么标准,大家都能看出来这是高妙超群的好诗句: 把山间雾气经日光照射而发出的光彩当做席子,不知不觉之前,“秋色”便爬上了你的衣襟! 岚光花影,山中秋色,简直美到让人窒息! 放现代诗,可以说是极美的朦胧诗; 放在古代,你给他打上“王维、陶渊明、孟浩然”的标签,很多人也未必能分辨得出来! 高妙如此!怎么不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在面对这样曼妙的自然风光时,难免会在心中泛起对恩师的思念! 期盼着能和他一起目睹这大好的风光,在这片姣好的月色下,放声长啸! 嗯,懂倒是都能懂,可就不知道为什么大诗师看到这样的景色,首先想的不是和某位姑娘共度秋光;抑或是与三俩朋友吟诗作对,而是想到了你“老而欲朽”的老师。 而且更让想不懂的是,想老师就想老师,为什么你和你老师面对这样美丽的景色,想到的竟然是嚎一嗓子…… 哪还有大诗师、大诗师之上的大诗师的风范! 难道路承允大诗师的老师,是像阮籍、嵇康那样的“奔放之人”,抑或是沾染了服用五石散那样的“瘾君子”,“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只能说,路大诗师虽然奉献出精妙如神的颈联来,可是整首诗给人的感官的确很奇怪。没有像之前的诗作那样能说服众人。 除非是大诗师的世界我们望尘莫及,看不到那么高的境界。 就在众人腹诽的时候,陈成开口问:“敢问大诗师,尊师何许人也,名讳是?” “也不好腆着脸便认为‘恩师’。”路承允感叹道:“这位大贤,虽然我也只面见数次,承蒙指点数篇诗文,但是受用无穷,大有‘启三十年未解’之慨叹!” 陈成心思一动:“那他老人家便是……” “殿中侍御史,王摩诘先生。” “啊!”在场的众人齐齐惊呼! 竟然是他! 陈成也心中了然,果然是王维老师啊! 从之前与梅英卫、窦明的谈话中,他已经知道,王维老师的岭南之行,堪称是“文成公主入吐蕃”的文化传播之旅(王维:??) 所到之处,发掘、启迪了多少青年才俊啊! 也只有他老人家的惊世才华,才能让这些自视甚高的青年才子们,正视自己与绝顶高手的巨大差距,口呼“受用无穷”! 既然是王维老师,那么这首诗就一下子豁然开朗,很好理解了! 王维老师是继陶渊明、谢灵运之后的又一位笑傲古今的山水诗大家! 在孟夫子仙逝之后,他在大唐的“山水诗扛把子”地位更是无一人可以撼动!李白杜甫来了都没有用! 一遇到秀丽的山水风光,他老人家能不诗兴大发,感慨良多吗? 所以,当路承允大诗师在某处看到了“岚光当几席,秋色上衣襟”的惊艳风光,第一时间就是想到了这位山水大师! 多么希望他也能看到!然后留下几篇传世诗作! 路大诗师对王维老师境界的评价,早在颔联“况见林间士,俱闲物外心”中就已经可以看出了,王维老师就是张九龄说的“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啊!(张九龄:这首诗现在不是已经挂在你陈苌的名下了吗?) 何为“物外”? 谓超越世间事物,而达于绝对之境界! 《楞伽师资记大通神秀章》说:“禅师亦远俗尘,神游物外,契无相之妙理,化有结之迷途。” 在路大诗师看来,王维老师早已经摆脱了世俗羁绊,诗可以媲美陶、谢,佛学修为也能媲美那些得到高僧了! 至于他最后写的“与师同啸吟”,在其他人看来有些违和,陈成倒觉得十分合理。 王维老师的名作《竹里馆》中就说: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看,不仅要长啸,还要一边弹琴,一边长啸呢! 怎么吼都没有别人干扰,只有明月高高地陪伴! 配合上路承允的“何待一宵月”,只怕王维老师自己看了,都要觉得路承允写到他的心坎里了! “哎呀,没想到路师兄这首诗写得这么好啊!”始安七少听着陈成的解析,不住惊叹。 果然啊,路师兄就是路师兄,笔笔都有其深意,绝不会浪费一笔! 如此一来,他的诗好得出奇,那陈梦见还怎么赢? 按熟悉程度来说,七少应该站路师兄赢才对; 可是他们又不能违背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私心还是不希望陈成输,起码不要输得那么难看。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路承允念叨着王维老师这两句诗:“如陈郎君所言,这也是王侍御的诗吗?” “嗯呢。” “唔,未曾想陈郎君对王侍御的诗也是了如指掌。”路承允心中记下了这首诗。 “好诗我一般都有映像。”陈成心想:我对王维老师诗的了解,有时候还要“超过”他本人,譬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那次,他就不知道那首诗也是他老人家写的:“不过从今天之后,路大诗师的这首诗,也要在陈某的心中留下一席之地了。” “哈哈哈哈!”路承允放声大笑,充满着对自己诗作的自豪:“那倒是路某颇感欣慰之事了!” 众人看着陈梦见不住地恭维路承允,甚至路承允自己都没说话,就急着把对方诗中的那些精妙之处说给大家听—— 这在往常尖酸刻薄、只顾着鸡蛋里面挑骨头的陈成那里,可不多见。 如此谄媚大诗师的模样,只怕他自己也知道大诗师一旦认真起来,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展示这种姿态,乞求大诗师“轻虐”。 可是诗战是残酷的,只要你的诗不行,都不需要大家说,谁牛x谁拉胯,那是心知肚明的。 尤其是陈成在最后一轮,还交出这样一首“小飞鼠”的胡言乱语之作,即便他刚刚偷得一局胜利,可在众人心中的评价,终究是高不了啊! 钟氏兄弟、复联等人都纷纷向路大诗师祝贺,祝贺他这场诗战的“封笔之作”精彩绝伦,让后生晚辈们都佩服不已。 五律派的弟子们也大吐了一口憋屈,颇有扬眉吐气的之感。 看陈成的得意模样,简直要把尾巴摇到天上去了! 我们是谁? 战无不胜的五律派弟子啊! 我的掌门人,可是五律大诗师路承允啊! 如果他算是王维的门徒,那我们就是王摩诘先生的徒孙啊! 血脉何等纯正! 哪是陈梦见这种歪门邪道不入流的野小子能相比的呢? 陈成此刻,也的确郁闷不已。 他郁闷的,并不是如众人所想,决胜局的诗写得拉胯。 他只是对于“王维门人”这个说法十分郁闷。 王维老师有门人嘛? 起码他老人家亲口承认的,至今只有我陈十一郎一个人而已! 哪有你们路承允平鸿轩几个人什么事呢? 见过几面,听过两场讲座,被指点了几篇诗文,就算门徒啦? 那这门槛也太低了! 我还看过百家讲坛“易中天品三国”呢,易老师是厦门大学教授,那我也是厦门大学校友啰? 没这个道理嘛! 对于路承允、梅英卫大谈王维老师对他们的创作影响时,陈成只想给他们三个字:蹭热度! 可是,你让陈成现在戳穿真相,宣告自己的“首席大弟子”身份,他又做不到,说不出口。 首先呢,王维老师成名这么多年,之所以只有陈成这么一个徒弟,那是因为—— 其他与他老人家结交的人,无论年长年幼,他都是“平辈相交”,哪怕到岭南,“四大诗师”这样的青年学子,也是如此,而不会说:“我王老师来给你们几个小屁孩上课啦”。 在王老师看来,世界上只有一个小屁孩,那就是陈成,所以“不值得”平辈相交,只能收为徒弟了。(陈成:“……”) 当然这只是说笑,实际原因还是,甭管王维老师究竟在谁的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谁跟王维老师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大家判断是否“王维门人”的规则,还是看你的诗写得怎么样。 诗好不好?有没有王摩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格调? 你说我写的诗就是“江山大一统,井上一窟窿”,那可不笑掉众人大牙嘛! 就好像霍元甲的几个徒弟,大徒弟刘振声肯定跟随的时间最长,但是大家都认为五徒弟陈真最能打—— 比资历是没有用的。 对于陈成来说,他就好像是刘振声,而不是同姓的陈真。 四大诗师这些人,听了王老师的只言片语,个个完成了究极进化,写出来的诗一个比一个变态、强横,陈成“叨陪鲤对”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可即便到这次岭南之行之前,都还只是个只能东拼西凑、缝缝补补的文抄公! 更不好向大家透露的是,他这个“刘振声”,不仅拜了霍元甲为师,教导他的师傅同时还有黄飞鸿、孙禄堂、叶问乃至早已经去世的太极杨露禅! 结果上擂台之后连个日本的搬运工都打不过! 丢不丢人啊!(当然咯,历史上的刘振声先生还是很能打的,“力挫大力士”基本上都是他的事迹。而陈真这个人的事迹则是倪匡先生和李小龙根据霍元甲门徒名单联手杜撰的。) 在又一次深刻检讨了自己作为王维、孟浩然两位大神的弟子如此拉胯之后,陈成收敛心神,朗声道:“下面,我给大家讲讲我这首诗!” 众人反应过来,虽然路大诗师的诗非常精彩,可是另一位选手还没有完全亮相呢! “大诗师的老师是王摩诘先生。”钟矩看着陈成的诗道:“那陈兄弟这首诗中的恩师,又是哪位呢?” 陈成微微笑:“我这首诗写的是,王摩诘先生的老师。” 众人:“……” 你该不会想说,王维的老师,是你诗中的这种小飞鼠? 第493章 小飞鼠的赞,陈十一的皮!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豪华打赏和双倍月票!备受鼓舞!-) 怎么会是“王维和小飞鼠”呢,不应该是“大脸猫和小飞鼠”嘛? 要看明白陈成奇怪的逻辑,还要透过他的诗作本身。 来到城郊幽居—— 什么烦心的俗事都可以平息静止了。 无论白天黑夜,都可以悠然地看见青山。 青山里“秋气”充盈,溢出来的白云缓缓地从山间冒出来。 滴露的江渚边“野花发而幽芳”,火一样红艳的枫树林,不但不能给人带来温暖,反而愈发显得江色寒冷。 前六句和大诗师一样,都是精美幽雅的写景句,最后两句令人费解的就来了: 夷犹感流序,况乃旷幽攀。 夷犹,犹豫迟疑不前。也作“夷由”,正是鼯鼠,也就是“小飞鼠”的别名。 流序,流品,等级。 况乃,恍若,好像。 既然“夷犹”可作两种解释,而“小飞鼠”实在难以与王维,与王维老师的老师相联系。 难道陈成所写,其实是用“迟疑不前”的意思? “王摩诘先生的老师,定然是一位世外高人了!”钟规推测着:“陈兄弟这两句是说:这位世外高人面对眼前的景象,感时悲秋,而且又在空旷的野外攀登青山,所以愈发孤寂?” 钟规的见解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如果这么说的话,的确是说得过去! “犹豫”你就写“犹豫”,要不然你就写“踯躅”,非要用这令人产生歧义的“夷犹”,就好像大家一看到“陈苌”就想到“陈猕猴桃”似的。 钟规觉得破解了一个超级难题,又可以趁机“指责”陈成掉书袋,满怀期待地看着陈成,要获得原作者的肯定。 可是原作者陈某人把头摇得跟大摆锤似的,连连否认:“不是,不是!” 我写的,不需误解,就是小飞鼠! 钟规:“……” 始安七少:“……” 众人:“……” 给你梯子你不往上爬! 还要人死理! 我就看你怎么能圆回来! 陈成自己倒是成竹在胸,信心满满道:“万物皆可入诗,诗经尚有‘硕鼠硕鼠’,怎么鼯鼠会飞,正是‘如鼠添翼’!结果反而不能入诗嘛?” 众人无力吐槽,心说我们说的是“能不能入诗”的问题吗?这小子惯会偷换概念,然后指责别人! 陈成却继续津津有味道:“西晋郭璞有《飞鼠赞》诗曰—— 或以尾翔,或以髯凌。 飞鸣鼓翰,倏然皆腾。 用无常所,惟神斯凭。 瞧瞧!这小东西多可爱!你没有记错,郭璞先生正是借江淹五彩笔的那位。” 众人:“……”你证明了小飞鼠可以写成诗又怎样? 郭璞先生也会把他的笔借给你,让你扭转这一局嘛? “我是陈郎,不需要郭先生的笔哟!”陈成笑道:“其实大家不要想复杂了,我这其实就是在写一只鼓足干劲,力争上游,不断拼搏,不断攀登的小飞鼠!毕竟‘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嘛!试想,连一只小飞鼠都这么努力,何况我们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呢?” 众人:“……”你特么又离题了! “没离题!”陈成依然死不松口,坚决不承认他的诗与“诗道”的主题无关! 而且,小飞鼠非常重要! 我绝对不是胡乱把它加入到这首诗中来! 起因是,在金陵的时候,陈成欣喜重逢了王维老师和王昌龄大叔。 老少三人在王大叔的江南县衙中畅饮对谈一夜,好不畅快。 二位老师都是早早高中,很高,但随后仕途坎坷,没有兑现他们科举考试时的高顺位。 两位饱经沧桑的老友越说越悲愤,酒也越来越苦,最终王昌龄大叔作《长歌行》一首曰: 旷野饶悲风,飕飕黄蒿草。 系马倚白杨,谁知我怀抱。 所是同袍者,相逢尽衰老。 北登汉家陵,南望长安道。 下有枯树根,上有鼯鼠窠。 高皇子孙尽,千载无人过。 宝玉频发掘,精灵其奈何。 人生须达命,有酒且长歌!” 对二人此时境遇的描写,自然是“所是同袍者,相逢尽衰老”; 而对历史的回想则是“高皇子孙尽,千载无人过”—— 汉高祖一世英雄,何等雄壮! 可是他建立的大汉王朝,那些雄图霸业,以及他的子孙后代,如今又还有谁呢? 不要说现在大唐朝了,哪怕在东汉末年,刘备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大家第一反应都是“这小子大概率在吹牛”,而不是“口呼皇叔,纳头便拜”!(何况,论起辈分,刘备也不是汉献帝的皇叔啊!) 王大叔引用“汉家陵阙”,就是想对王维老师说,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往云烟! 对此千万不要有留恋! 你还在京畿,没看开是很正常的,像我,已经被贬到金陵这么远的地方当个小小县丞,对于虚无的高官厚禄,早已不报念想!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上一天班拿一份薪水。 官再大有什么? 大汉朝的凤子龙孙,都留不下什么。 只能是“下有枯树根,上有鼯鼠窠”,陵墓早就被小飞鼠们占领啦! 咱们老哥俩就该看通达,有酒喝、有歌唱,不就好了嘛! 执着仕途不得意干嘛! 来,十一郎,你给你王老师唱首歌助助酒兴! 王大叔用这首诗的目的,“劝人”还再其次,主要就是“劝酒”的。(人生须达命,有酒且长歌) 谁知道王维老师也跑偏了,听了这首诗之后,嘴里念叨着:“如此说来,当一只小飞鼠也不错。” 你想啊,又能跳,又能跑,展开飞膜还能纵情翱翔!多爽! 而且,等“宫阙尘埃都化作了土”,这帮小家伙仍然能生殖繁衍,好不快活! 与人类相比,他们正是顺应自然,随遇而安的典范啊! 兴致起来之后,王维老师兴致勃勃而作《鼯鼠赞》之诗,都不用从郭璞先生那里借笔,王维老师诗高一筹! 王大叔一见,你怎么光作诗,不喝酒啊! 这可不行! 这样,我“和”你一首诗,你喝一大杯酒好不好! 王大叔当即作《鼯鼠又赞》诗! 王维老师一看:不行!你写得比我还好!我哪能只喝一大杯!当“浮一大白”之后,再作《鼯鼠三赞》诗! 陈成不光诗写得不行,面对两位大神,酒量更加不行,嘟囔着:就一只小飞鼠,赞两首不就行了吗?写什么《鼯鼠三赞》啊,《阳关三叠》它难道不香吗?渭城朝雨浥轻尘—— “住口!”王大叔勃然大怒,喝止了《阳关三叠》的提前面世! 你的两位老师都对小飞鼠赞赏有加! 你作为后生晚辈,怎么能如此轻浮,对这样一种“志向高洁、生生不息”的生灵不敬! “罚你作诗一首,写得不好,你‘浮三大白’!”王大叔严肃道。 “来就来嘛,我又不是不会!”陈成醉眼朦胧着,快活地唱:“ 小小飞鼠小小飞鼠不偷米,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大脸猫大脸猫爱吃鱼,喵咪咪喵咪咪喵咪咪! 一个尾巴细又长,叽叽叽叽叽; 一个脸大吹牛皮,喵咪咪喵咪咪……” 王维:“……” 王昌龄:“……” “算了,十一郎喝多了!咱们不理他!且听我的《鼯鼠四赞》!” “完了我《鼯鼠五赞》!” “六赞!” “七赞!” …… 那一夜,陈成是在满脑子的“小飞鼠”中过去了。 人家说网络小说作者最会水字数,其实你们这些大诗人才个个都是“大水逼”! 反正最后也不知道这俩无聊的男人到底赞了小飞鼠多少下,因为第二天早上陈成被江宁县县令周瑞抓去了,还坐了半天的牢房…… 等到金陵的风波过去之后,陈成陪王维老师游瓦官寺、凤凰台,看开了的王维老师用“外人内天,不定不乱,舍法而渊泊;无心而云动,色空无碍!不物,物也;默语无际,不言,言也”——这样绕来绕去的话,一来称颂璿上人的高深佛法,二来开导意志消沉的陈成。 陈成愁眉不展问:“王师,您这些‘富有哲理’的话,是从《维摩诘经》中参悟出来的吗?” “不,”王维老师断然否定:“我是那夜和你王大叔彻夜赞鼯鼠而论道,这才领悟这番道理的!” 陈成:“……” 小飞鼠,还真成了王维老师的“人生导师”啊! 王维老师回长安之后开启“半官半隐”,难道的确是被王大叔一句“高皇子孙尽,上有鼯鼠窠”影响的吗? 反正王维老师自己的确是以“外人内天,不定不乱,舍法而渊泊”来开导自我,而小飞鼠又是真的“不物,物也;不言,言也”啊! 所以,路承允称颂王维老师“况见林间士,俱闲物外心”——你以为王维老师的“物外心”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从小飞鼠身上来的嘛! 我说小飞鼠是王维老师的老师,是小陈我的“师公”,有什么问题嘛? 陈成断不会瞎写的,但问题是,无论是他和王维老师、王昌龄大叔在江宁县衙夜赞鼯鼠,抑或是他和王维老师在瓦官寺“论璿上人、维摩诘经与小飞鼠之我见”(这个题目一看就很符合五律派众弟子的胃口),全是极其私密的场合,并没有人给他当人证。 空口无凭,说了他们肯定觉得陈某人瞎吹牛。 但这不代表我就说服不了你们。 陈成心思打定,大喝一声道:“在场诸君,未免太‘着相’了!” “着……相?”钟规被陈成喝傻了,每天用佛学理论抨击别人的五律派弟子们也都纷纷精神为之一振。 陈成暗自得意,心想终于轮到我来卖弄这些高深的词语了? 脸上却满是探讨“境界”的严肃模样:“对啊!诸君太过于执着于鼯鼠,抑或是青山,抑或是白云,抑或是江渚的外相、虚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故而偏离了本质,还不自知!” “那……”钟氏兄弟迟疑着:“所谓‘本质’,是什么?” 陈成见对方进了自己的套,心中暗笑:不管什么人,只要他跟你说什么“本质”啊,“根源”啊,不用说,绝对是要开始忽悠你! 陈成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大忽悠,朗声道:“本质就是,大自然!抑或说,造物!” “造物?” 众人又开始思考,被陈成一个又一个假大空的词语扰乱了心扉。 “大自然,就不可以当人的老师吗?”陈成反问众人道:“那么,我们要问,什么才算是老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当陈成说“老师就是传道受业解惑”的时候,众人都十分认可,就连路承允也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眼看韩愈的论述有效果,陈成就继续得意道:“古之学者必有师!就连孔夫子也不例外!师郯子、陈苌——啊不,苌弘!师襄!老聃!这几位当中,恐怕只有太上玄元皇帝老子,有资格当孔子的老师!其他人都不够格!对比起来,就好像是人与小飞鼠的差距一样!但是孔夫子依然虚心下问,不以为耻!所以,你们为什么要轻视小飞鼠呢?” “我们没轻视小飞鼠啊,我还想养一只呢。”蒋飞嘀咕着,但陈成没有理他。 “回过来说,太上玄元皇帝的学问更高,可他的学问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他在周王室任守藏室史,是管理藏书的官员,学问可以从书本上来。可是,在书本发明之前呢?大家的知识又是从哪里来的?听老人讲的。老人的学问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种“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一路问上去,永远没有答案! “所以,最开始,人类的知识,都是通过大自然,通过周遭的环境,从造物那里得来的智慧!”陈成振聋发聩道:“既然上古的人可以从大自然中参悟大道,现在的人,又为什么不可以?” “所以我说,大自然就是王摩诘先生的老师!不仅如此,大自然还是同样乐山爱水的孟襄阳的老师!陶渊明的老师!谢灵运的老师!不会找出一个人,比‘山水’本身给他们的影响与启迪更大!” 众人一想…… 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这些山水诗大家,自然界就是他们最好的老师!而不需要什么“市高级模范教师”来指导他们! 仁者爱山,智者乐水,就对着山水领悟好了! “只要从大自然的万事万物中领悟知识,又何须固求师生传承!”陈成感慨道:“哪怕是一只鼯鼠,一条咸鱼,一张卫生纸,一条内裤,都有其蕴含的哲理!” “所以,你们凭什么看不起鼯鼠!” 众人:“……” 靠,我们一开始跟这小子争论的是啥问题来着? 第494章 决胜!路大诗师的赖皮!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无论鼯鼠有没有资格当王维、孟浩然、陶渊明、谢灵运等大神的老师,陈成的“小飞鼠”诗想表达的意思大家倒是看清楚了。 就是说,在这样白云溢出、江浦枫林的秀丽秋色中,连小飞鼠都“壮怀激烈”,在幽旷的山野、在广阔的天地自由地飞翔,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种放飞自我,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情怀,正是王孟陶谢以来的山水诗大家们做追求的啊! 见这些过于“着相”的凡人们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小飞鼠之赞”,陈老师欣慰地点点头,感叹道:“鼯鼠与青山的对比,正如我辈凡人与广阔天地、无尽造物的对比一样!观其小者,何其渺渺!观其大者,何其浩浩!即便是王摩诘、孟襄阳那样的诗坛绝顶风流,亦如是也!”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别说他们了,哪怕是宰相李林甫,天子李隆基,在造物面前,何尝不是一只鼯鼠?(当然这种话他们敢想不敢说。) 正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力量悬殊,是不可更改的,只能改变你对造物的态度! 是家鼠那样蝇营狗苟,怯怯懦懦; 还是鼯鼠那样广阔天地,任我作为,取决的还是自己的本心。 “诸君已知鼯鼠与青山!”陈老师的高谈阔论并没有停止:“亦知夫水与月乎?” 众人:“……”和“水”与“月”又何相干?水月洞天嘛? 陈成却摇头晃脑,完全进入中学时背诵《赤壁赋》的状态中:“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路承允和五律派的弟子们听到苏东坡这令人醍醐灌顶的论述,内心何等震撼! 陈成这个年纪,竟然有如此豁达的胸襟,更是令路承允都要深愧不如! 甚至感觉人生这么多年都白活了! 而在泰伦、金晓客复联等人,乃至钟氏兄弟、始安七少、莫动,都忍不住心想: “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这句话,你究竟有多么喜欢啊?这都是今天第几次讲了? 莫动也忍不住想,清风明月是造物给您的不假,可烤猪是我们莫家提供的啊!这可不能也计入到造物的恩赐中去哦!(陈成:莫家能住这么大的庄园,收那么多的租,也是造物的恩赐好!就连李隆基的天下,同样是造物的恩赐!他不好好搞,上天随时派“青龙星”下凡搞他!作者评:你不觉得你从“彻底的唯物主义”走向“唯心主义”了吗?) 总之,到这里,为何小飞鼠是王维老师的老师,造物-大自然,又为何是所有人的母亲与老师,陈成都已经和盘托出了。 和路承允大诗师相比较,写景,咱俩同样精彩,都深受王维老师风格的浸染,在外人看来已得王维老师“真传”; 论情,二人都真心实意,和王孟陶谢一样喜爱这片土地上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 等量齐观,难分高下! 可是论境界,陈某人已经进入“超凡脱俗”的境界,“脱实入虚”! 中国人,只要不谈实际问题,一论起虚无缥缈、没有根据的事情,那可不就被人视为“高深莫测”嘛! 所以,占据有利制高点的我,就可以批驳仍然拘泥于山水的路承允“着相”,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我的境界,比他高出一百倍不止! 再谈论据,陈成的引经据典,来自郭璞“飞鼠赞”、王维王昌龄二位大叔的“鼯鼠一百赞”(可兑换餐馆七折码)、韩愈《师说》、苏轼《赤壁赋》等中学必背科目! 何等有理有据,让人无法辩驳! 两首诗就摆在这里,高下你们自己判定! 十四岁的诗师陈成站在三十岁的大诗师路承允面前,气势上却满是“诗王”陈十一郎的睥睨天下! 见者心惊,闻者胆颤! 即便韩愈、苏轼这个时候还没有办法拿出来为陈成的论述添砖加瓦,但是每个人心中的天平,已经在陈成的长篇大论之后,出现了微妙地倾斜。 不可一世的大诗师,难道真的不是不可战胜的? 这在过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诗力拔群,连钟氏兄弟都应对吃力的雷拓,自诩早有大诗师的实力! 自不量力地要在门外挑战大诗师! 可结果怎么着? 大诗师谈笑风生之间,让雷拓麻溜地滚蛋! 钟氏兄弟、陶李罗,一共七位“诗师”级别的高手,与大诗师同场对垒,心中何尝有过胜负之心,都是想向大诗师偷师、请教的。 可是陈成打一开始,就把大诗师视为与自己同等位置的对手! 一直持续不断地向对方输入火力! 用自己的生花妙笔! 他的笔不是和江淹那样,向郭璞借的! 就是自己磨砺出来的!(当然,王老师、王大叔、韩愈、苏轼顺带也帮他磨了两下。) 可却一首比一首写得出色,一首比一首令人叫绝! 这少年日后的前程,简直不敢想象!(陈成:其实我昔日的“前程”,那才叫真正的不敢想象!十年可为宰相,你以为皇上乱说的嘛?当然,十年之期没过,还有实现的可能……?) 所有人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对决胜局的两首诗高低发表自己的看法。 大诗师的诗,只能让大诗师自己来评断。 其他人,谁有资格指手画脚? 可让大诗师为难的是,他现在真的不好评断。 私心里,并不觉得自己的诗会比其他人差,尤其是“岚光当几席,秋色上衣襟”这两句几近“超神”的情况下! 但是在场诸君心态的起伏,大诗师也不是觉察不到! 要表现大诗师的豁达胸襟,自然可以卖个顺水人情,说句“这局你赢了”,无损大诗师诗作的高妙,还显得自己礼贤下士,关怀后进。 可问题就在于,第二局他已经卖过人情了! 就那首“过年”诗,路大诗师不说对方赢,就说“打平”,谁会有异议? 可是现在如果还“礼贤下士”,那自己可就连败两局了! 大诗师的颜面何在? 还是自己太掉以轻心了,直到决胜局,才真正开始重视对方惊人的可塑性啊! 搞得现在骑虎难下,横竖不是了! 大诗师不说话,大家也就都一直盯着他看。 这时候最焦虑的莫过于五律派了,他们现在终于体会到陈成被他们用各种佛学问题困扰时的无助与抓狂了。 “哈哈哈哈!”路大诗师忽然放声大笑—— 反派无所适从的时候,往往会用尬笑来掩饰自己的虚弱,顺便扰乱听众的心神。 “不错,真不错。”路大诗师颇有赞许地看着陈成道。 说的是诗还是人,抑或是陈成一步步地暴露虎爪—— 不好判断。 “梅兄、窦兄、平兄对你评价甚高,不是没有道理。”路承允连连感叹道:“陈郎君,未来是你的。” 陈成心中嘀咕:梅英卫窦明赞许小陈,我是知道的,那是输给他俩之后的客套话。平鸿轩什么时候也对小陈我评价甚高了呢? 然后听到“未来是你的”的时候,陈成的心中涌起了喜意! 哈哈! 该来的终归要来! 果然啊,路大诗师还是想向小陈我俯首认输了! 你不是蒂姆·邓肯,可陈成我真的是诗坛勒布朗·詹姆斯! 就在期待路承允说出“这局也是你赢”的时候,路承允却忽然没有下文了。 他拍了拍身边弟子们:“我们走!” 说着,不理会众人错愕的目光,带着同样错愕的五律派门人,傲娇离去! 哈? 这就走了? 陈成目瞪口呆! 说好的我赢了呢? 说好了我面对大诗师三局两胜,第一次赢下大诗师呢? 我不要什么“未来是你的”这种虚头巴脑的奉承! 我要的是“未来已来”,我现在就要赢下你! 望着头也不回的路承允,陈成泪目! 你快回来! 我一人承受不来! 你快回来! 生命因你而精彩! 你快回来! 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别让我的心空如大海!(孙楠《你快回来》) 可是陈成的苦苦期盼只有泡影,最终也只有一位五律派弟子眼神复杂地回头看了陈成一眼,他知道—— 以后他们还想“虐”陈成,哪怕是各种佛经一起上的“歪招”,也是断无一丝丝可能了! 掌门人依然是他们心目中战无不胜的神灵,可是神灵一着不慎,也是可能被大雁啄了眼睛的! 别“你快回来”了!你不是大雁,是候鸟嘛! 你从北方来,就回北方去! 从哪来回哪去! 你快回去! 我们不想在岭南再看见你了! 求你了! 陈成满心懊恼,没有彻底击倒四大诗师,他如何能够心甘情愿地回北方去? 四大诗师他都不能战而胜之,他又如何能在群星璀璨的大唐诗坛纵情厮杀! 我毕竟还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有为青年啊! 啊啊啊啊! 等到路承允和五律派的人影子也看不见,小六才讷讷问道:“最后一局,到底是谁赢了?” 大人才讲理想啊,抱负! 小孩子只关心输和赢,胜与负! 路承允在的时候不明说,他们也不敢问; 可是胜负非常重要,怎么能避而不谈呢? 这一点路师兄实在是太不地道了,不像梅师兄,我们窦师兄那么坦荡,是输是赢,全都实话实说,偏偏你要藏头缩尾,不明不白的!(路承允:!!!他们那都是赢了!我当然知道他们为毛能坦坦荡荡了!) “大诗师既然没说嘛,那就是不用说,给你们留面子啊。”泰伦阴阳怪气道:“普普通通的诗师一段,能和大诗师同场作诗,已经是很高的荣誉了。你们这帮小呆瓜,不会真的心痴妄想,觉得大诗师会输给陈梦见?” 泰伦在昭州时听始安七少轮番吹牛陈成勇斗大诗师的英雄事迹,心里别提多窝火了!抓住机会,自然要刺这几个小笨蛋一下。 “你胡说!”始安七少大怒! 路师兄什么样的人,他们还不清楚? 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 这是不可能的,梅师兄、窦师兄还差不多,平、路两位想都别想! 你看看五律派七律派弟子们的德性,也就知道了! 路师兄不说,肯定是他的确不知道说什么好嘛! “嗯。”钟氏兄弟赞同始安七少的想法:“既然大诗师没有言说,那这一局必然不会是陈兄弟输了。最坏,这也是一个平局!” 甚至更大胆点,这次路大诗师就是失手了,所以离开时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对陈成来说,人已经走了,再争论也没有意义。 就算真如钟氏兄弟所说,这最终是一个平局—— 似乎也不是不可接受。 第一次面对大诗师,三战两负一胜; 第二次面对大诗师,四战两负一平一胜; 第三次面对大诗师,三战一胜一平一负。 总体看来,趋势不是越来越好嘛! 等下次再对战大诗师的时候,保守估计:三战两胜一负! 我话放在这里! 而且通过路承允的“耍赖”,陈成也发现了,与这种地位高的人对诗的时候,现场必须要有地位更高的人压着他! 这样才能公平! 否则他自己是最有话语权的,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小陈我还怎么比? 四大诗师中如今还有七律大诗师没有交锋过,但小陈我已经可以开始准备了! 等下次交手时,最好路、梅、窦三大诗师都在场,不能让平鸿轩一个人指点江山! 而且考虑到这四个人交情匪浅,可能在关键时刻暗算小陈我,最好把姜有望先生也请到现场,主持大局! 如果这都不保险的话,你们谁有门子,帮我把桂州都督府冯古璞大都督请过来,主持大局,也可以嘛! 谁要是弄虚作假,直接推出去咔嚓了! 哈哈哈哈! 陈成带一丝遗憾,却又踌躇满志地想! 无论如何,经此一役之后,他不再恐惧与大诗师对垒了! 而且,钟氏兄弟也对他彻底服气,公认他才是更优秀的少年诗人了! 哈哈哈哈! 第495章 猫草丛的狠角色(顺带预告本书下一卷)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长久以来的持续推荐票支持!-经过作者的思考,本书进入天宝年间以后,应该降低一些硬核诗战的比重,毕竟咱们的读者都很厉害,可是大部分读者阅读古诗古文还是吃力且无趣的。相应提高的是查案断案的比重,以此符合历史上陈苌真实的履历。名侦探小陈将作为大唐第一神探王之涣的助手出现,为当担宰相积攒经验。且待下文哈哈!至于一波接一波重复的诗文大战,就且看且珍惜,哈!笑cry) 就在陈成和众人“弹冠相庆”,喜气洋洋地接受大家对他“击退大诗师”的道贺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那个,你们家莫炎到底什么时候出来?我们还等着他给结会费呢。” 泰伦看着眼前欢乐的氛围,又有些吃味。 陈成:“……” 妈的,老子好容易在与大诗师的对决中不落下风,甚至犹有过之—— 你能不能消停十分钟,等小陈我高兴够了,再来计较你那点破会费啊? 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值得你翻来覆去地说! “不是你的钱,你当然不在意啰。”泰伦对陈成这位“准大诗师”殊无敬意,依然是那副拽拽的口气。 “那也不是你的钱啊!”陈成狂翻白眼:“你是不是败仗吃得还不够多?” 想让陈大诗师再赏你两仗? 不论文的话,比武也行啊! 你们十个人一起上! 我要十个一起打! 真当我裴将军剑法白练的? “我才不跟你比呢!”泰伦也看清楚了,今天在场的,个个都是比他厉害的狠角色! 在雷拓离开之后,复联更是连抗衡钟氏兄弟二人的实力都没有! 可问题是,我又不是找你们要会费啊! 说好的莫家能派人击败我们呢? 刚刚假扮莫家人的孙沐,别说你吃了莫家几口猪,哪怕你把莫家的猪吃绝了,那你也不是莫家的人啊! 别跟我们“复仇者”磨叽! 麻利地掏钱! 就当泰伦一行人死皮赖脸地要拿经费的时候,忽然一声暴喝响起:“真欺我莫氏无人耶?” 泰伦复联等人都顺着叫声去看。 陈成等人也是嘴巴张开:他怎么来了? …… 当罗兴挑遍莫家无敌手,莫炎又躲着不出的时候,莫动就想请这位; 等雷拓陈成五人战局时,眼看陈成和钟氏兄弟都不是这位雷神的对手,莫动第二次想请这位; 当路承允大诗师到来的时候,莫动第三次—— 呃,大诗师都来了,请这位好像也没啥用了。 谁知道不可一世的大诗师竟然被陈成击退了! 不过,莫动没好意思去请,却有人跑去请了。 “诗界纵横”莫枫是也! 而他去请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诗中元尊”,“比兴大师”莫元啊! “枫弟不要再说了,莫元我已经身回桃源洞,心逐莫炎空了!莫炎这小子步步有难,处处该灾,在外面捅的篓子不知凡几!想让我去给他擦屁股!门都没有!”听明白莫枫想请自己去对付雷拓,莫元头摇得飞快,有事想到我“诗中元尊”,没事就跟我抢天仙姐姐! 这还兄弟呢! 去你的兄弟! 莫枫叹了一口气:“这不是让人家欺负到我们莫氏眼前了吗!实不瞒哥哥说,炎哥儿是个没骨气的。今天来了这么多冤家对头,他是一个都不敢冒头!” 为了安抚莫元这个小傲娇,莫枫也只能贬低莫炎来抬高他了。 “那罗兴被陈兄弟一行人解决了之后,不期复联有个狠角色,名唤‘雷神’,当初炎哥儿力主他加入复联,担任‘左右光明使’的。哪知道,我们几个人‘四大法王’还没有当上,这雷拓竟然已经要问鼎复联盟主的宝座了!”(陈成:莫炎这“倚天屠龙记”看得可以啊!) 莫元不悦道:“我就说么,叫莫炎不要招那些杂七杂八的人进来!影响队伍的纯洁性!现在可好,他被赶出来了,人家渔翁得利!”一想到“四大法王”没有当上,莫元郁闷不已。再想到雷拓不感恩图报,反而和复联一条裤子,登门要钱,更加生气! 莫枫打量他的神色,更加添油加醋:“哥啊,你晓得,莫炎是躲着了,可他就算出来了,又如何能制服雷拓?” “他‘中破天’当缩头乌龟也就罢了!”莫元道:“可你们东横西宰怎么也不出手呢?” 莫枫忍不住心中吐槽:那是神仙打架,我和莫尘能插手吗?最多也就平手! “如何没想过?我二人早思量去与战!”莫枫摇头道:“不知那雷拓神通广大!将钟氏兄弟一一挫败,陈兄弟眼看着也要败阵而走了!他们尚且这样,我们两个上了即便好,也好不过一点点。”(陈成:谦虚了!) 莫元打量着刚刚送给他审阅批评的无人诗稿,点点头:“说得也不错。我是认出这首‘度尽劫波’是陈兄弟的诗,才推他更好。” 真正与雷拓的诗比起来,能打? 现在在莫元的心中,陈梦见的水平也不大看得上了。 毕竟陈梦见的“比兴手法”离他这位大师还有很远的距离嘛! 莫枫见莫元已经理清了关节,动情道:“元哥是个有仁有义的君子,君子不念旧恶,一定肯来救莫炎一难,也是为莫氏的声名!万望哥哥念一日为兄弟、终身为兄弟之情,千万救且一救!” 莫元心中的疙瘩还没解开,让他去与陈梦见都打不过的雷神血拼,还是为了让莫炎少花钱! 他才不乐意呢! 最好赔偿复联“违约金”多多了,卖两块地才能堵上啥的,这样叔父回来了给莫炎一顿好打—— 这就舒坦了。 “莫动这个呆子!”莫元忽然骂道。 “怎么了?”莫枫不解。 “我临别之时,私下曾对这呆子叮咛又叮咛,说道:‘若再有杂七杂八的人来找莫炎要钱,你就说诗中元尊、比兴大师莫元是他大哥。’他怎么却不说我?若把我这些日子的佳作给雷拓看,谅他也不敢在莫家撒野?” 他的诗,连钟规都甘拜下风,雷拓也就和钟规差不多的水平,强不了太多。 莫枫一呆:这都是我们自封的啊,怎么还当真了? 不过他经过昨日的战役也认为莫元在五兄弟中已经率先完成了进化,可能真能够和雷拓抗衡一抗! 思量者:“请将不如激将,等我激他一激。” 道:“元哥啊,不说你还好哩。只为说你,这雷渣渣一发无状!” 莫元皱着眉头道:“怎么说?” 莫枫道:“莫动说:‘衰神,你不要无礼,莫要猖狂!我们莫氏还有个大哥,叫做诗中元尊莫元!他神通广大,善用比兴!他来时教你死无葬身之地!’那雷拓闻言,大笑三声,骂道:‘是个什么吊人,自封的诗士九段?我是实封的诗士九段!可会怕他?他若来,我剥了他皮,抽了他筋,啃了他骨,吃了他心!饶他身无二两肉,我也把他剁碎着油烹!’” 莫元大愕! 这雷拓好歹是一个写诗的文人,怎么“扒皮抽筋”都跑出来了? 这不是妖怪吗? 也不计较莫枫是否夸大其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气得抓耳挠腮,暴躁乱跳道:“敢这等嚣张!看我不削他去!” “我这去,把他拿住,碎尸万段,以报辱我莫氏之仇!快快引路,咱去干他!” 莫枫终于用“家族大义”把莫元重新请回了一条船上,倍感振奋,兄弟二人斗志昂扬地往兰园杀去! 不过就在兄弟二人来到兰园,却没有看到已经在心中“千刀万剐”的雷拓,兰园中进行的也不是“五人诗战”,而是“七人诗战”,连陶李罗三位教习先生都参与进来了! “怎么三位恩师也要屈尊下场作战嘛?”莫元莫枫大惊失色,陶李罗不仅教莫炎,也是其他四虎的老师,对于这三位诗师的出众才华,莫氏五虎都很敬佩的。(陈成:“……”你们几个废柴的原因我已经找到了……) 再看舞台中央、排场很大的那个人—— 又是什么人? 跟他们兄弟二人而来的阍人悄声道:那是五律派的大诗师路承允先生。 “路承允?”莫元有点懵,大诗师不都是坐镇始安城吗?怎么会到我们宜州来? “那雷拓呢?”莫枫问,一直把雷拓当做心腹大患,甚至不惜欺骗自己的大哥,激将他过来,结果雷拓不见人影? “噢,那个人吗?”阍人答道:“他在门外跟这位路大诗师对局了一首诗,被大诗师批评一番,已经灰头土脸地逃走了。” 莫元:“……” 莫动:“……” 本以为走了雷拓,对我们莫家是件大好事; 不成想,兰园来了一个更狠的…… “元哥,”莫枫干笑两声:“你还上嘛?” 莫元狠拍了他一巴掌:“你想让我死啊!让我去对战大诗师!大诗师都是变态,那是人类可以抗衡的吗?你觉得你行的话,你可以上。” 莫枫:“……” 这俩废柴兄弟趾高气昂而来,此刻却只能猫在兰园外的草丛里,“觊觎地看”。 眼看着“七人战局”变成“四人战局”,“四人战局”又变成陈成与路大诗师的“双人舞”。 大诗师的变态战斗力让两个人大开眼界,陈成的神勇发挥,尤其是狡辩能力,更是让兄弟二人叹为观止! 心中连说:大诗师啊,果然还是嫩! 陈梦见的诗,其实也就那样。 但是他的嘴实在是太厉害了,每天神神叨叨一些“造物之无尽藏也”的谁也听不懂的玩意,最后就把人带沟里去了! 最终大诗师也没有能够避免! 看着大诗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躲在草丛里的东横和南尊,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我们莫家的烤猪还是没有白吃啊! 原本这时候他俩就可以出来参加到祝贺陈成的人群中了,可是他们也觉得五虎的矛盾还没有解开,又怕被人说“有事躲着,没事下山摘桃子”,就没吱声。 可是当泰伦再次开始挑衅,“诗中元尊”在草丛中再也藏不住了,猛地从兰园窜出来,险些吓人一跳。 “欺负我们家的厨子樵夫算什么本事!”莫元喝道:“要要钱,有本事跟我比啊!” 泰伦见莫元气势十足,自信满满,有些拿不住,又有人告诉他:莫元昨天刚刚“完胜”了钟规,泰伦的底气一下子就泄得一干二净! 罢罢罢! 本来今天的状态就越来越差,看了陈成和路大诗师的诗战之后,也没有继续作诗的兴致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撤! 只不过莫炎的几个族兄弟—— 泰伦也是有所了解的,以前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啊,怎么突然就这么猛了! 嗯,是陈梦见,一定是陈梦见把这几个人不开窍的小脑袋敲开了花! 这小子,又会写诗,又会教诗,还很能鬼扯,连大诗师都扛不住,以后有他的场合,一定要绕着走! “哼,跟你比有什么意思!”泰伦一脸不屑道:“告诉莫炎,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就算今天放过他了,下次诗榜评比的时候,我当着岭南兄弟的面,将此事说道说道,看看谁占理!” 你要跟我比诗,我就跟你讲理;你跟我讲理,我就跟你比诗。 反正这会费我们一定要要到手! 否则…… 复仇者联盟真的要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呃…… “随时奉陪!”莫元威风凛凛地喝道,仿佛刚刚逼退大诗师的是他而不是陈成似的。 泰伦金晓客带着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莫元不悦。 “没什么,也就一句。”泰伦道。 “说!” “来时的路费,”泰伦问:“谁给报了?” 莫元:“……” 陈成:“……” 钟氏兄弟:“……” 看来,复仇者联盟真的是经营不善啊…… 送走了这帮麻烦制造者,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泰伦等人这儿掏掏,那儿搞搞,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刺两下—— 可又实力不济,谁也搞不过! 这真的是一场十足的悲剧啊! 感叹着命途多舛的复联,莫元也摆出一副功成身退的样子,并不打算留在兰园,而要回去了。 “哎,元哥别走啊!”莫动见他关键时刻出来,很是感动:“起码晚上吃个猪脚饭,陈兄弟还要讲葫芦小金刚呢!” “啊?”莫元的脚步有些移不动步,口水暗生——不是馋猪脚饭,是真的馋葫芦娃啊! 可是他还是毅然离开了兰园,朗声道:“让莫尘来听,他爱听陈兄弟讲这个!” “我和莫炎,还没完呢!” “不过!他是他,我是我!” “他可以无情,我不能无义!” “下次,再有人敢登门挑战,对莫氏出言不逊!”莫元沉声道:“你们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们背后有强大的元哥,给你们顶着!” 莫动感动不已,眼角都有些湿润! 这就是我们莫氏五虎啊! 什么时候,都要一致对外! 周小三忍不住道:“他的退场发言好长啊,罗里嗦,一点都不干脆。” 莫元:“……” 陈成乐了:就你这次说的话我爱听! 晚上,当陈成要“书接上回”,给小可爱讲述葫芦娃后续的时候,莫氏庄园的主人,莫炎的老爸,莫大善人回来了! 第496章 生在苏杭,葬在北邙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大善人回来了?” 听闻下人的通报,正三口一头猪的陈成不自觉地双手发颤—— 感觉自己这种骗吃骗喝的行为被主人抓现行似的。 烤猪好吃是不假,葫芦娃的故事也很好听。 可是几个故事,几首诗,让陈某人带着一伙人在庄上吃了n头猪了! 大善人也太冤大头了? 回头肯定要责斥莫炎是败家子啊! 心情忐忑着,还想着怎么把烤猪藏起来,但莫大善人已经倏忽而至! “家里来客人啦?”一声爽朗的中年男子笑,莫大善人走进饭厅,陈成等人都站起来了,一个个脸上堆着尴尬又拘谨的假笑。 “坐坐坐!你们吃你们的!”莫大善人连连挥手,示意众人无需慌张。 大善人与陈成先前想象的不一样。 在陈成的想象中,莫大善人要么是和电影《刘三姐》里的地主老财莫怀仁一样,留着小胡须,七老八十的汉人老头,妄想着纳美貌少女当小妾; 要么是来宜州前就根据传闻想象的,一个慈眉善目、瘦瘦小小的中年人,可能还是个优柔寡断的娘娘腔——否则不好解释为毛会有莫炎这么一个任性又废柴的宝宝,而且莫家的晚辈还多是这个德性!“慈母多败儿”嘛。 但眼前的莫大善人,不到四十岁,精明强干,身体结实,身上也是一副宜州普通“土人”的打扮,再次证明电影《刘三姐》汉人地主形象是导演拍脑袋决定的服、化、道。 陈成打量着主人,主人也打量着陈成,仿佛知道这群人中的核心人物就是陈成似的。 主人和煦地向陈成微笑点头,陈成也礼貌地叉手行礼。 莫动迎过去,主公吩咐了他几句话,再次命好好招待客人,客人完全可以把庄园当做自己家一样,随后大善人就离开了。 “大善人他不一起吃吗?” “他这几天茹素。” “噢!”陈成等人点头,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大鱼大肉,愈发惭愧。 陈成更是颇有愁眉: 在一位素食者的家里胡吃海塞,无疑是极度失礼的行为。 今晚恐怕就是“最后的烤猪”了! 主人即便继续供给,自己也不好再吃啊! “善人并非苛刻的茹素者,”莫动看出陈成的顾虑:“他只在特定的几个日子斋戒而已。” 这么说着,陈成还算能吃得坦然一点。 但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吃也吃了,喝了喝了,废柴也指导了,大诗师也击退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是时候离开宜州了。 可是从先前路承允的话中透露,其他几位大诗师也要来宜州—— 这又让人格外奇怪。 宜州又不是“教化之地”,大诗师们的才华完全无用武之地; 如果是“扶贫支教”的话,他们教的诗词歌赋对于宜州土人来说也毫无用处。 还不如跟刘仙姑学山歌呢,毕竟“山歌好比春江水”嘛! 第二天一早,陈成梳洗打扮(美男标配),还在琢磨大诗师们来宜州意欲何为时,莫动过来说“大善人有请”。 陈成心中惴惴,颇有些忐忑地去见莫炎老爸,深怕对方计较他“吃光了庄上的猪”。 但是来到莫大善人所在的房间后,却意外地发现,大善人拿着一堆诗稿,在那里看个不停。 哈? “土人”…… 还识字? 还会看诗? 陈成正惊讶着,一拍脑袋,看这房间里的摆设,分明是一间书房嘛! 大善人不但识字,而且养兰花,而且养猪—— 分明是一个土人中的风雅之人嘛! “陈郎君来啦?”莫大善人站了起来,示意陈成随便坐,他热情亲近的样子,又让陈成受宠若惊。 “陈郎君的诗写得很好啊!”大善人赞道:“我听莫动说,你昨天还击败了始安来的大诗师?” “哪里哪里!”陈成这才发现,大善人手中的是他们几个昨天每场诗战的诗作:“谈不上击败,也就打了个平手。”陈成难得谦虚一回。 “败不馁,胜不骄,真有大将之风也!”善人赞道:“若莫炎有陈郎君十分之一的心胸,也不至于这般年纪还在胡闹。当然,你们的阅历、才学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作为父亲,我这也是对他太苛求了。” 陈成连呼“言重”,却又不知大善人是如何看出小陈“阅历丰富”的。 阅历不敢说,阅片嘛,还真是“无数”。 “这几首是怎么回事?”感慨完了儿子,莫大善人把引起他兴趣的几首诗找出来:“怎么都写一块去了?” 陈成一看,原来是“归思同云远,孤帆带月移”几首“同人诗”,当即笑着把小钟做局,众人补残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郎君不要见怪,”莫大善人笑着举着雷拓的诗说:“其实我觉得几首诗里面,数他的‘黄泉兄弟’最为出色。” 陈成也乐了,可不是嘛,那轮发挥最出色的雷拓最终被“黑哨”气走了,对于此人的才华大家还是认可的。 不过对于陶李罗、莫氏三虎吹黑哨,陈成也不忌讳,毕竟自己后面连大诗师都击退了,是不是堂堂正正赢的雷拓也就不重要了。 “我看了这几首诗,不觉技痒。”善人说着:“所以我也补了一首,想找陈郎君来看看,写得怎样。” 陈成再度感到惊奇! 莫善人不仅识字!还看得懂诗! 不仅看得懂诗,自己还会作诗! 你这个老爸既然会作诗,那莫炎在家跟你学不就好了,干嘛要花冤枉钱,去请陶李罗这样三个第一届段位评比时的“水货诗师”当老师? 看出陈成的讶异,善人笑道:“怎么?陈郎君不信我会作诗?家父本想给我起名‘文英’,‘文苑英才’之意,但是考虑到我们这里中间带‘文’的人太多了,容易弄差辈分,才作罢。” 陈成汗了一下,“文英”“文英”,怎么听都跟他很喜欢的文根英姐姐差不多,难怪您喜欢养兰花呢! “后来呢?” “改叫‘英文’了。” 陈成:“……” 那特么还不如叫“文英”呢! 叫“兰英”也好听点啊! 建议改叫“中文”,我觉得中文比英文还是要优美一点,毕竟小陈我的english很不咋样。 “不提这个了,”莫英文先生摆摆手:“先来看看拙作,也别抱太高期望,好久不写我也已经手生了。” 陈成连道“谦虚”,见莫大善人写的是: 北邙坡上草离离,锵金依稀映墨池。 洛邑山川宜写照,中原兄弟尽能诗! 莼鲈归思同云远,金陵孤帆带月移。 忍看隋堤杨柳色,萋萋又折向南枝! 唔? 先不说别的,上来两句就给整了“邙”“锵”两个生僻字,陈成就觉得英文先生的水平肯定不会差。 整首诗看下来就更加肯定,分明很有章法的样子,年轻时候恐怕也下过一番功夫。 就是这诗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有点让人费解。 又是北邙,又是洛阳,又是金陵的,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宜州扯上关系,英文先生恐怕也没有去过这些千里之外的地方,那他是要表达什么呢? 陈成等着对方说,可是对方只是微笑,并不言语,好像是要考较陈成一番似的。 考我我也不怕啊! 生出莫炎那样的儿子,大善人的水平即便高,想来也高不到哪去,用这些生僻字,只怕就是为了显摆自己虽然是“土人”,也饱读诗书过。 待名侦探小陈我将你剖析出来! 如果说雷拓的“黄泉兄弟”诗有点阴森森的话,那么莫大善人诗的氛围也好不到哪去。因为所谓“北邙”,便是洛阳市北面的邙山,是东都的一道天然屏障,也是军事上的战略要地。 但它以什么出名呢? 墓葬! 你完全可以将它理解为隋唐之际的“八宝山”! 在历代多有帝王名人身葬于此!更有“生在苏杭,葬在北邙”之说! 土厚水低,当真是一块宜于殡葬的风水宝地! 不完全统计就有八座东周王陵、五座东汉帝陵、两座曹魏帝陵、五座西晋皇陵、六座北魏皇陵,大家喜闻乐见的蜀汉后主刘禅、东吴后主孙皓、乃至后世的南唐后主李煜,同样在此长眠。 故而一句“北邙坡上草离离”,很明显的就是指掩藏在这些荒草之后的坟冢! 就好像你说八宝山,不会想到有男女小青年去那里约会一样。 但具体是哪一座呢? 善人给“依稀映墨池”加的前置二字是“锵金”。 何为“锵金”? 撞击金属器物而发声也! 而骆宾王有名作《帝京篇》说:“绣柱璇题粉壁映,锵金鸣玉王侯盛。”这里锵金鸣玉连用,以后变成了一个成语,用金属玉声比喻音节响亮,诗句优美。 与“王侯”连用,更加暗示了墓主人的身份。 后面“洛邑山川宜写照,中原兄弟尽能诗”倒不难理解,邙山在洛阳嘛,洛阳是天下之中,中原到不能再中原。倒是“能诗”暗示了墓主人文采出众。 随后下文的“莼鲈之思”和“金陵孤帆”又挑明了墓主人应该是个南方人,而且籍贯金陵。如此范围进一步缩小,后主刘禅出局,因为他“此间乐不思蜀”,连成都都不想,更不要说金陵; 孙皓倒是可以考虑,他的籍贯自然是金陵,而且富有才气能吟诗,并有一定书法造诣,擅长行书、隶书、小篆和飞白,还与曹操齐名,称为“魏帝笔墨雄赡,吴主体裁绵密”。书迹流传到唐代,书法家韦续把他的行隶,评为“下中”品。(如果岐王发明了“诗榜”的话,那这位韦先生和《书断》作者张怀瓘则发明了“书法榜”,开元天宝年间的大唐人还真的挺爱每天比来比去。在《书断》上给孙皓的书法评为第三等。) 如此看来,善人这首诗很可能是一首“品三国”诗了。 问题是,孙皓三个异母弟弟是不是也能写诗,就不得而知了。 但毕竟这是从钟矩的诗上改的,英文先生圆不了也正常。 孙皓毕竟才名小了点,要说是南唐李煜的话就符合,李煜说自己在帝王中才华第一,除了宋徽宗魏武帝,恐怕别人都很难争一争。 相比“兄弟尽能诗”,说李煜是“父子尽能诗”恐怕更贴近,他和老爸南唐中主李璟堪称“最能写诗父子二人组”,甚至还有联名作品集《南唐二主词》传世。 但猜李煜的话——人家唐朝的诗,你说写的是五代十国宋初的南唐后主,未免太不靠谱了。 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完全靠谱的人选。最后只能请求大善人提前公布答案。 反正这是长辈嘛,在长辈面前显得愚钝一点,需要他们的指点,也是会做人的体现。 莫善人也不是一个爱卖关子的人,道:“我写的与罗教习这首是一样的。”说着补充道:“当然,我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陈成一看,罗教习那首是“井中未死千秋恨,安乐长安愧对民”,嘴巴忍不住张开。 那岂不是说,他这首写的也是……那位? 是啊,北邙葬了那么后主皇帝,蜀汉后主刘禅、东吴后主孙皓、乃至后世的南唐后主李煜都有了,又怎么会少的了他们陈家的后主,陈叔宝呢! 罗教习说陈叔宝“安乐长安”也没错,但他在投降隋朝的16年后,仁寿四年十一月,是在洛阳城病死的,葬在洛阳的北邙山。 陈成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是故意的,明明他很不喜欢跟陈后主攀上关系,也并没有血缘传承,可是知道的、不知道的,却总少不了有人在他面前大谈陈后主。 可能是大家都很喜欢《玉树后庭花》! 相比较明君,昏君的话题总是更多一点,距离此时最近的两位昏君就是“陈炀帝”和“隋炀帝”,不提他俩提谁?(当然,陈叔宝谥号“炀”却不被承认是“帝”。) 眼看着在离洛阳、金陵三四千里千里之外的宜州,也免不了被鞭尸陈后主,哪怕不认这个祖宗的陈成也有点不悦,忍不住挑莫善人的刺道:“那个,虽然史称后主颇能诗,可是‘兄弟尽能诗’,倒没怎么听说呢。” 莫善人一副“年轻人果然还是嫩”的表情:“高宗之后,诸王尽能诗。莫说诸王,便是宁远公主,也能诗善文!” “诸王之中,更不乏好手!比如临贺王,沅陵王,建安王。”莫善人细数着,看着陈成:“再比如,宜都王……” 陈成心中一突! 举例子就举例子! 你着重强调我爷爷的爷爷的老爸干嘛! 第497章 善人纵论,陈朝诸王!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莫善人,有古怪。 不光是“宜都王”的独特,他这一系列的称号都很独特。 高宗之后—— 高宗就是陈宣帝的庙号,这位是陈成的直系先祖,身上有他的y染色体,这是没有疑问的。 但问题是,庙号是君主在庙中被供奉时所称呼的名号,既然是“庙号”,供奉他的陈朝宗庙已经不存在,那要这个庙号有何作用? 这就好像末代皇帝很多都没有庙号,庙之不存,号将焉附?溥仪,蜀后主,陈后主,南唐后主这些倒霉蛋都是。或者虽然有,但是不会被提,隋炀帝的庙号是啥?他是有的,“世祖”是也!可谁会把他当祖宗? 隋以前,并不是所有君王都有庙号,一般君王死后会建筑专属的家庙祭祀,但如果每个君王的庙都留下,数代之后为数众多的家庙会有祭祀上的困难。只有对国家有大功、值得子孙永世祭祀的先王,才会追上庙号,以示永远立庙祭祀之意。 西汉只有四位官方认证有庙号的皇帝,东汉三位。汉以后逐渐庙号开始泛滥,到唐宋几乎人人都有,所以就开始流行以庙号称呼,所谓“唐宗宋祖”是也。 在唐朝,你说“高宗”,大家的反应只会是唐高宗李治,而不是是汉高宗刘奭(就是王昭君那位汉元帝,庙号后来被刘秀剥夺。)更不要说陈高宗陈顼了! 就好像太宗就是李世民,而不会是汉太宗汉文帝。 莫善人先说“高宗之后”时,他都没反应过来。高宗之后不就是中宗李显、睿宗李旦、太平公主、当今天子嘛? 说到“宁远公主”才反应过来,李治哪有女儿叫宁远公主啊! 倒是陈宣帝有女儿封为“宁远公主”,但大家基本称呼她为“宣华夫人”。因为隋朝灭陈后,宁远公主与其他陈国皇室作为俘虏从建康西入大兴,被配入掖庭为宫女,后选为隋文帝嫔妾。 陈朝亡了,哪来的公主呢? 就好像明朝亡了,长平公主也就不是公主了,只能叫“九难神尼”。 比“九难神尼”幸运的是,宣华夫人貌似还真报了国仇。 世传隋文帝之死的“仁寿宫变”就是因为儿子老子争夺貌美无双的宣华夫人而起的。(这么看来,咱们家的男子都不如这么一个女孩子啊!陈成摸着自己俊俏的脸蛋心想。) 其他诸王,也都随着陈朝覆灭而烟消云散。 莫善人口中这些“过时”的词汇,听在陈成耳中,就好像有人跟他说“乾隆爷”“军机处行走”“八旗子弟”一样可笑,溥仪不是有名言嘛:你可拉倒,朕的大清早已经亡啦! 察觉到陈成脸上的讶异和戒备,莫善人笑了笑:“怎么,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不不。”陈成道:“只是善人描绘‘古人’的词汇,好生独特。” 独特得就好像有个人张口闭口“蒋校长曾经教育我们如何如何”,不说是反贼,也不合时宜? 陈成有点怀疑,莫大善人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提到他家的这些“长辈”时,用的都是褒称,语气也颇尊敬。 怎么?是想让我深以为然,承认我就是“反唐复陈”的陈十一郎,试图举起陈宣帝的大旗造反嘛? 虽然这种可能性太小,但陈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不防,故意说他家那些帝王都是“古人”,撇清关系。 当然啰,对陈成来说,这些人本来就久远的可怕,与秦始皇汉武帝一样,都是过去式啦! “哈哈哈哈!岭南距离中原天遥地远,不通教化,乡野之人很多东西跟不上形势了,还望陈郎君勿怪。” “善人言重了!”陈成眨巴着眼睛:“我们年轻人要学的反而才多着呢!” 两人就先不去计较“宜都王”的事情,而是宜都王的大哥。 莫善人感叹道:“世说后主无道昏君,只知享乐。家中长辈却说,后主劝农、求贤、纳言、禁奢、安抚岭南的夷狄之民。免除望订租调、奖励耕种,更是惠政。在位之时,山南海北相安,又屡赦天下,颇有气象。” 陈成长大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说的这个“陈叔宝”,与我说的那个,恐怕不是一个人? 虽然陈成我也反思历史,但也不至于到阁下这种颠倒黑白的程度? 我跟他有亲戚关系都不敢这么替他翻案! 当然啰,岭南嘛,也可以理解。 对于莫氏这样的地方豪族来说,谁做皇帝无所谓,反正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他们都是地方的“土皇帝”。(现代当然就不一样的,但莫氏在河池依然是大姓。) 当“土皇帝”的人,上面的“真皇帝”管的越少越好,他们就可以任性妄为了。 对于南朝皇帝来说,岭南且去自治,到了后主这样贪图享乐的,更是完全撒手不管! 而到了当今天子李隆基,开元十六年平定泷州陈氏反唐的大战,彰显了他统化岭南的决心。 李唐的人哗哗哗全过来了,自己的人就哗哗哗全下去了。 如此,宜州的土皇帝们可不就愈发怀念起南朝时代了嘛! 对于地方势力的心思,陈成可以理解,但实在不敢开口赞叹。所以听莫善人夸赞陈叔宝,陈成只是听,不置评。 他不插嘴,莫善人就自顾自道:“亡国之痛,非常人可以感知。”举起罗诗师的大作道:“即便后主就是昏庸之人,国破家亡,如何‘安乐长安’?便是蜀后主,也不是真‘不思蜀’!那里有祖宗的宗庙,如何不思!” 陈成苦笑一声,刘禅思蜀,好歹刘备的陵墓还在那里。 可是陈朝陵墓基本被捣毁,地面只留土堆;武帝陈霸先更是被挫骨扬灰,葬身千人口腹;故都金陵也已经被夷为平地,成为大农村,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思,思什么呢? 说到这里,莫善人长叹:“想后主众兄弟之才,原可挥洒笔墨,写尽山河!可当众人被囚居洛阳之时,男的入朝为弄臣,女的进宫当嫔妾,朝廷大宴时还要被拉出来调笑、受凌辱,即便‘洛邑山川’再‘宜写照’,他们又如何能写得出诗来?” 世上有李后主那样“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的,更多的亡国之人,都是诗兴锐减,甚至封笔的! 陈朝之灭,无论是“长江天险不可破”,还是后主与张丽华藏枯井,在后世都是津津乐道的笑谈。 可是当这个国家消亡的时候,难道人人都是懦夫,就没有试图挽大厦于将倾的吗? 是有的! 不说那些忠臣良将,便是一众“长相俊美,形似妇人”的诸王中,也不乏勠力同心之人! 就比如说岳阳王陈叔慎,是陈宣帝第十六子,少小聪敏,10岁时就写绝佳的文章,堪称陈朝的“颍川神童”。时年十一立为岳阳王。 后主爱诗文,陈叔慎与衡阳王陈伯信、新蔡王陈叔齐等日夕陪侍,每应诏赋诗,常被眼光颇高的皇兄赞赏。十六岁,便出为使持节、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诸军事! 是的,早在李靖之前,这位岳阳王便已经都督桂州军事了! 当隋军渡江、破台城,前任都督四州军事的晋熙王陈叔文等人爽快降隋。行军元帅杨素兵下荆门,攻略湘州。 国破家亡之际,湘州城内将士,没有意志,日日请降。十八岁的陈叔慎置酒会文武僚吏,叹道“君臣之义,尽于此乎!” 平素文质彬彬的少年郡王决意不降,感染了诸位将军,众人杀牲结盟。诈降杨素先锋庞晖。 等庞晖率众入湘州官府,洋洋得意地要接受湘州时。陈叔慎伏兵发作,擒斩庞晖。面对隋朝大军,明明是以卵击石,少年郡王绝不投降!日日坐在射堂,招集士众,数日之中,兵至五千。衡阳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邬居业等人都请求共赴国难。 但当援军还没来的时候,行军总管刘仁恩、中牟公薛胄兵至鹅羊山,陈叔慎与隋军从早晨大战至下午,最终兵少不敌,薛胄生擒陈叔慎。最终隋朝秦王杨俊在汉口斩杀了陈叔慎,时年仅十八岁(虚岁十七)。 谁说风花雪月的南朝就“无一人是男儿”呢? 举例了岳阳王陈叔慎,莫善人又讲述其他诸王事迹,很多事情陈成都未曾耳闻,也不见《陈书》《南史》,可能是因为岳阳王等人的事迹太靠近岭南,所以这里的人比较熟悉! 陈成过去对于陈朝亡国,属实无感,可是听对方语调同情地讲述着先辈们悲惨的遭遇,一时间感同身受,莫名地酸楚! 妈的! 这隋朝杀我先人,凌我女眷,着实可恨! 不行!我要赶在扬州地产商杨勇之前,把隋炀帝刨出来!挫骨扬灰! 嗯,要让我把他的骨灰喝掉的话,那我实在做不出这么重口味的事情…… 而且中间已经隔了一个朝代了。 “秋风起来了,江南的菰菜、莼菜都长好了?用来做莼羹、鲈鱼脍的话,又是多么美味呢?可是望着天边远去的孤帆逐渐不见了踪影,那是去金陵的船,只有那么孤零零的一艘,自己却永远乘不上去了!” “永远回不去的,就是故国,就是故乡!” 莫善人的语调非常能拉人情绪,陈成慢慢地就陷入了情绪,仿佛自己就是饱受亡国之痛的后主或者某位王爷,站在隋堤之上,远远眺望着金陵的方向! 望呀,望呀,却怎么也望不到边! 故乡啊,你究竟在哪里呢? 陈成仿佛真成了迷途的孤雁,眼睛里忍不住起了一层水雾! “当隋堤之上,杨柳依依的时候,如何忍心能看?只能凄然地折下每一枝向南的柳条,原来你们也和我一样——” “陈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誓不休!”陈成说出这几个字,侧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不指南方誓不休?”莫善人念叨着这句:“真是好诗好句!” 陈成感叹:能不好吗?一想到亡国之痛,文天祥与小陈我的心,简直是一毛一样啊!(陈叔宝:哎?你之前不是说无感的吗?) 摇摇头,将自己从莫善人营造的悲戚氛围中抽离出来,不得不说,莫善人实在是太会写诗了! 又实在太会讲故事了! 连小陈我这样一个绝情、无比现实的人,听了你这首诗之后,心中竟然都感觉与遥远的陈朝联系到一起了! 我不知道你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可我不得不说—— “善人的诗句,犹在大诗师之上!”陈成由衷赞了一句。 而煽情的水平,比朱军、倪萍也差不了多少。 颍川陈氏毕竟还是落寞了,要不然下次修家谱的时候,可以把莫善人请到颍川去,让家族里的长辈也听听岭南的故事。 陈氏有不少在大唐做了高官,就像岳阳王的同母亲弟弟,宣帝十七子陈叔达,就在大唐当了宰相,封了江国公,玄武门之变时也正是他建议唐高祖拥立秦王李世民为太子的。 发达了的人自然不会心念前朝,只有那些落魄的前朝贵族才会思念。 陈叔达毕竟是少数。 但请“土人”去中原普及文化,还是比较独特的,虽然莫善人从现在的谈吐和文笔来看,是一个非主流的“土人”。 “我只有一点少年时代的底子,哪里敢和大诗师,和陈郎君这样天赋宜宾的少年英才相比哟!”莫善人听陈成夸自己,也很高兴,但谦虚异常:“再说了,我不就给加了几个字嘛,底稿还是你们中哪个人写的。” 陈成想想觉得也有道理,这么说来,钟矩还是厉害啊! 虽然莫善人谈他家的家事,陈成也颇感兴趣,可是理智还是告诉他,这种犯忌讳的话题还是少说为妙。指不定引火烧身呢! 与莫善人客套了几句之后,陈成推脱自己另有功课,大善人点点头,目送他出了书房。 “难道我想错了?”莫善人自言自语,回想着与陈成谈话时对方的表现,若有所思。 “哎呀呀,本来以为到了岭南之后就没有人跟我计较这些敏感话题了,结果比来之前还要敏感!”陈成寻思着,虽然莫家的烤猪很好吃,莫家人也不错,可是与莫善人在一起聊天时总有点怪怪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多想。 正信步走着,莫动迎了上来,张嘴结舌道:“陈郎君!快去看看!两,两位大诗师来访!” 陈成讶异:不会?退了一个,来了两个? 难道是路承允回去之后不高兴,又把七律大诗师平鸿轩找来了? (ps:坡上草离离,依稀映墨池一共出现了五次,其中四首是作者菌编的,只有一首是古人原作。猜猜哪首才是正版作品呢?) 第498章 这是畸形的爱呀!(一定要读qi才‘标准\’!)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昨天问题的答案就是钟矩的“木兰坡上草离离,秀影依稀映墨池”是清人崔岱齐所写,其余四首则是作者改编的。看了原诗就发现,即便是古人,也难免有始安七少竭力批评的“一片隋堤杨柳色”这种“一看就是偷懒”的句子,哈哈!) 不过,与两位大诗师齐齐杀到更加令陈成惊讶的是,在莫动身边,正是他家那位“诗破苍穹”的废柴莫炎公子。 莫炎躲了一天没出来,但是看得出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顶着一双黑眼圈,面色苍白。 “你不是说要‘闭关’嘛,怎么提前出关了?”陈成费解问道。 “嗨,别提了。”莫炎连连摆手:“昨天我爹回来了,径自踹开我的房门,将我好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我事后回想一下,深感愧疚。” 陈成:“……” 这听着不像是人畜无害的莫善人的做派啊,对儿子这么生猛的吗? 难怪不参与众人的晚餐呢,原来是着急去训儿子…… 这么说来,你老爸对你也不是无条件的溺爱啊,而且他自身的才学看上去也相当深厚,怎么培养出你这么废的儿子来…… “我叫父亲失望了!”莫炎长叹一声,大声感叹道:“我诗写不好,就该好好向三位先生、向陈郎君学习!与兄弟们闹矛盾,就该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坐下来商量解决!不应该自暴自弃,自我封闭!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不义之举来!” 陈成张了张嘴:阁下也就是宅男了一天,跟“亲者痛、仇者快”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呢? 莫炎说完“忏悔告白”,张头张脑地往父亲书房看了一会儿,估摸着父亲已经听到了,蹑手蹑脚地示意陈成和莫动,咱们快撤。 撤离到安全区域之后,莫炎这才真正长舒了一口气:“看来阿爷今天不会再次痛骂我了。” 莫动:“……” 陈成:“……” 感情你这番告白是故意说给你爸听的是吗…… 我还以为—— “你已经打算原谅莫元了呢。”陈成道。 “原谅他?门都没有!”莫炎又是一副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模样! 口气也和昨日莫元一般无二! 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想玩我女人! 我手里是没武器,有武器的话我都想捅你一刀! “潘凤呢?”莫炎四下搜索,想从他那里获得一把趁手的兵器。 莫动:“……” 陈成:“……” “呃,劫难当头,先别内讧。”陈成统一战线道:“咱先说说两位大诗师的事!” 莫炎仍然在搜寻潘凤:“大诗师就大诗师呗,还能吃人怎么的。” 陈成:“……”可以啊!小子!闭关一天之后,连大诗师都不放在眼里了! 事实上,今天早上莫炎被老父亲的淫威逼得“出关”时,从莫动等人口中听闻昨天的战局,惊叹不已! 先是罗兴单挑莫家群豪,万夫不当,阍人不敌,潘凤拉胯,最终小将孙沐扮猪吃虎,斩落罗兴; 接着复联、正联大战,各显神通; 胶着之际,复联竟然派出过去莫炎心心念念的雷神雷拓! 一想到雷拓在自己不再担任盟主后加入复联,莫炎懊恼的就好像离职之后公司发放三倍年终奖一样。 “草!这小子绝逼最近缺钱了!”莫炎边骂便寻思:“要不然绝不肯屈尊下降,来我家要钱的!” 对于雷拓这样的高手,莫炎依然很心仪的,钱不钱无所谓,莫公子我有的是,请来当陪练也好啊! 于是就进入了雷拓陈成等人的“五人战局”!最终这场“神仙打架”陈成笑到了最后。 “你们是不是收陈兄弟黑钱了啊?”莫炎寻思着,在他心目中,陈成虽然强,但也不至于强到“准大诗师”雷拓的程度。(陈成:“……”不幸言中。) 接下来峰回路转,雷拓被“黑哨”气走,在门外遇到五律大诗师路承允,不过一首诗,路大诗师就彻底击溃了雷拓! “不会?”莫炎瞠目结舌,对于大诗师的恐惧,心中又上来了一层!过去由于层次太低,即便贵为“复联盟主”,莫炎也无法与四位大诗师深入交流。自己一向敬仰推崇的雷神竟然不是大诗师一合之敌,大诗师还真是恐怖如斯啊! 真不知道在始安地界,还有没有青年才俊,能摸到大诗师们的脚后跟,哪怕弱弱地望一望他们的“项背”也好啊。 “不过,大诗师最后还是被陈郎君击退了。” 莫炎:“……” 好,这么说来,大诗师也没有那么神……(陈成:“……”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再这么说也不迟,好不好?) 莫炎确实是这么想的。 陈兄弟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莫炎我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陈兄弟能做到的事情,我没理由做不到啊? 可惜了! 昨天那么多场大战,竟然全部错过了! 我们东横西宰,南——嗯,“南无”北动,中破天—— 哪怕参加其中一局,与这些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高手对垒一番,也堪称一件快事啊! 说不定,以“突然开窍”的我的实力,偷得两三场胜利,也说不定。(陈成:“……”别吹了行吗!我满打满算昨天才赢了两三场呢!) “大诗师这次退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有大诗师造访庄园呢?又何时能让我与大诗师亲身对垒呢?”莫炎慨叹,大有“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古往今来、沧海桑田”之感。 这和下人们吹牛着,阍人来报:“门外两位大诗师来访!” 莫炎:“……” 嘴上没发话,莫炎的脚下却很快,迅速撤回自己的房间,掩上房门:“本公子闭关时间未满!群人勿扰!” 抵上门栓之后,莫炎不忘记交待:“快去请陈郎君迎战!” 莫动:“……” 众人:“……” 陈成:感情我就是你用烤猪聘请来的打手是! 不过,既然两位大诗师的到来都把莫废柴吓破了胆子,那为什么现在又说“大诗师就大诗师呗,还能吃人怎么的”? “嗨,那是因为,这两位大诗师,”莫炎解释道:“一位姓梅,一位姓窦,是友非敌。起码,在你带来的那几个小家伙看来是这样。” 陈成恍然:搞半天来的人是梅英卫和窦明啊! 那这两位的确不能算敌人了,大家相处得也很愉快。(毕竟陈成输得很惨嘛,大诗师们自然开怀啦!) “既然是他们俩,你们干嘛故意卖关子,不直接说明!”陈成有些不悦道:“搞得我还以为路承允带着平鸿轩上门打‘男双’来了!” 两位大诗师陈成也扛不住啊,刚刚脑海中都紧急翻出了“风急天高猿啸哀”和“国破山河在”等诗作,心态活像中学时被老师突然抽查背课文。 “嘿嘿嘿嘿嘿!”莫炎和莫动都如费玉清一般地笑了起来,透露着猥琐和淫荡。 “我们不是觉得,既然我们一开始被吓到了,那陈兄弟不被吓一下,怪可惜嘛!” 陈成:“……” 可以,这就是学渣的真实心声:我自己不好,学霸也别想过得好。 三人一同来到庄园的前厅,远远看到梅英卫和窦明被始安七少团团围住,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脸上都透着“久别重逢”的欣喜。 明明才也半月不见,小朋友们却感觉自己已经经历过许多了不起的大冒险了,要在亲爱的梅师兄和窦大哥面前展示。 “两位大诗师安好?” “陈郎君别来无恙?”梅窦二人见了陈成,也都笑着和陈成打招呼。 寒暄几句之后,陈成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二人问他在找什么。 “我在想,”陈成道:“七绝派和五绝派的弟子们在哪里呢?” 梅窦二人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听明白了陈成这是在调侃他们二人轻车简从,不像平鸿轩和路承允每次出动,都前呼后拥一大帮人。 尤其是路承允,他还没来宜州呢,王才子、虞纯等五律派门人就开始为他打头阵了。 “我们五绝派门生稀少,撑不住场面呀!”梅英卫自我调侃道,五绝的确是比较“极端”的体裁,想写好难度很大的。人员也是四家最少。 “我则不然。”窦明拍着弟弟窦亮的肩膀,另一只手指了一下:“这些不都是我们七绝派的门人嘛!” 众人都笑了。 “不过呢,”窦明忽然板起一张脸:“依我看,你们几个都已经叛变了!” 始安七少大惊,问窦师兄何出此言? “我一到这里,见了你们几个,‘陈梦见哥哥这样’‘陈梦见哥哥那样’,怎么不见你们这么说窦师兄我呢?我俩风尘仆仆地赶来宜州,容易嘛我们!” 窦明假装吃醋的样子又让众人发笑,始安七少则是深深反悔几个人“见异思迁”的无耻行径,纷纷表示“窦师兄永远是他们最爱的人”。 嗯,除爹娘以外。 “好了好了!”窦明调侃完了几个小朋友,对陈成笑道:“陈郎君昨天竟然击退了姓路的?可以啊,你这精进速度,到下月初一,你就是岭南第一诗人了啊!” “惭愧惭愧!”陈成羞得满脸通红,被窦明用各种体裁吊打的经过还历历在目,唯一赢的那首七绝还是他抄他看不上的一首诗“冷不丁”赢下的。 哪怕在路承允面前陈成也敢谈笑风生,可是眼前这两位给他带来的压力岂能忘却!难得今天小陈是一副谦谦君子做派。 “先莫取笑小弟了。”陈成问道:“二位大诗师匆匆来到宜州,所为何事啊?” 梅窦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秘密!” 陈成:“……” 你们四位大诗师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涌到宜州,这是在始安、甚至在阳朔大榕树时都毫无征兆的! 此中必有大秘密,我自然晓得,但大家都这么熟了,你俩能不要卖关子咩? “嘿嘿。”这两位也露出费玉清的笑,看来“猥琐”这种气质与饱读多少诗书关系不大:“我们是为了某一位仁兄解决终生大事来的。” “啊?终生大事?” “谁要结婚啦?” “梅师兄嘛?” 始安七少一听到有这种八卦,一下子炸开了锅,就连窦亮也睁大眼睛看着大哥,一副“你要给我娶嫂子了吗?”的感兴趣模样。 这两人吊胃口吊上了瘾,几个小家伙越是焦急,他俩就更加笑而不语,急得韩红都想打人。 “啊!”莫炎恍然间抬头,发出阿基米德的叫喊:“我明白了!” 梅窦二人奇怪地看向莫家废柴:你明白什么了? “父亲大人一定是被我对天仙姐姐的痴心所感动!”莫炎情绪激动道:“所以,专门去始安请了四位大诗师来宜州!为我保媒!让刘仙姑看在我一往情深的份上,降低对女婿的要求!将天仙姐姐下嫁与我!要不然,他为何离家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去挨个邀请贵宾啊!要不然,他为什么昨晚将我好一通痛骂?” “父亲大人早已经为我做好了规划!完全不应该为了姐姐,跟自家兄弟闹矛盾啊!是我的,终归还是我的!” 梅英卫:“……” 窦明“……” 这个莫废柴,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 想象力丰富的话,诗总该不会差,但你的确很渣渣,值得玩味。 梅英卫咳嗽一声,叫停癫狂地感恩自己老父亲的莫炎道:“那个,莫郎君,我们两个前来宜州,造访贵庄,与令尊毫无关系!” 自然也不会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你的婚事而来。 莫炎一呆:“不是我的婚事?” 那是谁的? 这时候钟氏兄弟也悄悄过来想面见两位大诗师,一进来就听到莫炎说“钟规也是我的”,兄弟俩很诧异:怎么,你竟然对我(大哥)有这样不轨的企图? 这是畸形的爱呀! 钟氏兄弟离莫炎远远的,站到陈成的身边,这时听窦亮笑道:“我们此来,为的是平某人的终身大事。” 那就是七律大诗师平鸿轩啰? “平师兄要结婚啦?我们没听说啊!”始安七少一副“怎么没通知我们”的模样:“他的未婚妻是宜州的吗?这也没有听你们说过啊?” “现在还没定。”梅窦二人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莫炎:“不过嘛……” 宜州是“国之南境”,出了州界便出了国,说是岭南最偏远、贫瘠的几个角也没问题。 这里的乡野女子,如何能匹配上始安城里家世清贵、诗才傲人的平鸿轩大诗师呢? 惊奇之间,众人的目标都锁定到一位身上! “不会?”莫炎难以置信,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天意也太弄人了,前天刚刚有自家兄弟与自己争夺天仙姐姐,现在连始安的大诗师也要和自己争夺天仙姐姐? 陈成虽然从梅窦二人说为“某人婚事而来”时就有些想到,可是现在确认心中还是有点不舒服,忍不住问小六道:“你们平师兄多大年龄?” 小六掐指一算:“二十又七!” 陈成闻言大怒!天仙姐姐说是姐姐,也才十五六! 平鸿轩这厮,真乃禽兽! (ps:天仙姐姐:陈某人禽兽不如!) 第499章 一开口就是老色批了!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平鸿轩大诗师是如何与天仙姐姐扯上关系的呢? 在陈成看来,他俩一个是写诗的,一个是唱歌的; 一个是城里的,一个是乡下的; 一个是垂垂老矣的,一个是青春少艾的;(平鸿轩:二十七也不至于垂垂老矣?周岁才二十六呢!) 各方面都截然相反! 这样看起来,还真的是—— 互补互助,天造地设的一双呢…… 啊呸! 陈成摇晃着脑袋,也不是吃醋,就是很不舒服。 而且,不说这二人不般配,冷不丁就说要“成亲”“终生大事”云云,也太突然了! “嗯,我们几个同样觉得很突然。”窦明说道:“‘歌仙’刘三姑,陈兄弟知道吗?” 只问陈成,那是因为在岭南,刘仙姑就是仙女下凡的存在,对本地人纯熟多此一问,哪怕在始安也一样。 “自是如雷贯耳。”陈成连连点头,其实他很想说,在后世,“刘三姐”的名气才叫大,起码在大唐的此时,出了岭南,就没有人知道她老人家了? “仙姑月初的时候广发邀函,召集诗人雅士、歌坛高手,齐聚宜州,以诗会友,比歌招亲!” “比……歌,”众人齐齐咋舌:“招亲?” 刘仙姑自然不会为自己招亲,而是为她那掌上明珠的女儿了。 “不可能!”莫炎连连摇头:“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 不光是我不知道,我们庄上也没有人知道? 反而是远在始安的你们,知道? 梅窦二位大诗师尴尬地对视一眼,道:“那是因为,刘仙姑的邀请函,只递交给诗榜段位诗师五段以上的。” 莫炎:“……” 陈成等人:“……” 是啊,在座的不要说废柴莫炎,压根没有一个人是诗师五段以上的! 陶李罗三个占了第一届诗榜评比便宜的“水火诗师”也没有达到! 别说实际段位了,东横西宰,南尊北动,中破天几个“自评段位”时,也没有一个人敢给自己上“诗师”段位的。 所以“在座的都是垃圾”,能收到刘仙姑的邀请函就有鬼了…… 莫炎大受打击,第一次感觉到段位差距带来的巨大鸿沟! 莫炎,在这头; 天仙姐姐,在那头! “刘仙姑的要求,也太绝对了!”说话的是莫动,莫炎没戏,他当然也没戏,但他又不敢让自家公子察觉出他的“非分之想”,道:“诗师五段,如此之高,可就把陈兄弟、钟氏兄弟等青年才俊都给排除在外了!” 陈成连连摆手:“不妨碍,不妨碍。” 我没有非分之想。 但钟氏兄弟对视一眼之后,又其其懊恼:“早知道会是这样,说什么也不能压低段位啊!” 说是他俩努努力,说不定也能收到邀请函了。 陈成:“……” 莫炎:“……” 果然!我就知道钟规钟矩这俩人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能把他们还留在庄园,睡我的屋子,吃我的猪! “即便刘仙姑发出了邀请函,”陈成寻思着:“可也没说就与平大诗师的‘终身大事’捆绑在一块了。” 毕竟这俩人看起来不是一个画风的啊! 梅窦二人相视一笑,梅英卫道:“这陈郎君就有所不知了。平某人对仙姑家的女子可是心仪已久了。” 哈? 陈成一呆,平鸿轩二十七,人家妹子十五六,他已经觉得很不合适了。 结果这老色批早就看上了人家,“心仪”特么还“已久”? 那指定未满十四周岁啊! 这等流氓,不枪毙他,枪毙谁? “那是好几年前了!”梅英卫感慨道:“刘仙姑到始安城中传歌,她那女子还是小姑娘,也带在身旁。姜有望先生做东宴饮,我们几个小辈作陪。” 陈成心想:还能到城里传歌,姜先生这样的文化名流请客,刘三姐果然有牌面。 陈成的赞赏让两位大诗师很不以为然,姜先生能请刘仙姑,那是姜先生有牌面好不好! “早在开元十八年,张文献公任桂州刺史时,也曾宴请过刘仙姑夫妇俩呢。” 陈成:“……” 张九龄也见过刘三姐,这两人的画风差异恐怕还更大…… 开元十八年张九龄任桂州刺史、岭南道按察使,但时间很短,开元十九年三月便被召入京,擢秘书少监,很快就升任宰相了。 所以他在桂州虽然风评很好,但还是属于“打开到此一游”类型。 “总之,在那宴席之上,平某人对仙姑爱女一见倾心,并作七律诗,起句曰‘十二婷婷愈袅袅,譬如桃李动春风’,垂青不已。”窦明回忆那一日的情景道。 梅英卫点点头:“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陈成咂咂嘴,感觉不大对味:平鸿轩的诗,听起来怎么感觉似曾相识的样子? 擦! 这特么不就是杜牧的《赠别》嘛! 娉娉袅袅十三余, 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 卷上珠帘总不如。 杜牧在太和九年(835年)调任监察御史离扬州赴长安时,与某位幼年歌伎分别时所作,着重写其美丽,赞扬她是扬州歌女中美艳第一。一二句描摹少女身姿体态,妙龄丰韵,以花喻人,娇小秀美——历来是广受传颂的名句。 二人的口气参差仿佛,一开口就是老色批了! 不过相比老色批平鸿轩的“春风桃李”,老色批杜牧的“豆蔻梢头”不知道高哪里去了! 平鸿轩道德有问题,诗也不咋滴! 因为心中对这个人有恶感,陈成对平鸿轩的诗评价也十分低下,不把他摆在“大诗师”的位置上尊敬。 可是也不想想,人家写的都有几分杜牧这种老色批的风采了,当真就有那么差吗?(杜牧:有那么差。老子的诗可是“十年一觉扬州梦”,然后才“赢得青楼薄幸名”的。平xx是谁?能跟我比?) 陈成借着杜牧打击完了平鸿轩,又对梅英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种说法看不顺眼起来。 君子好逑? 我看是淫棍一流! 梅窦二人却没看出陈成的不爽,继续说道:“但是当时顾忌仙姑之女年龄尚稚,那天也不是恰当的场合,鸿轩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向仙姑开口求亲。事后打探到仙姑之女尚未许人家,便思量着等姑娘家长成之后,再做求亲。在那之后,虽然平兄已到婚配年龄,求亲的人也踏破了门槛,可他终究还是不为所动。只是没曾想——” 梅窦二人笑道:“他还没有向刘仙姑开口,刘仙姑倒先向我们发出了‘比诗招亲’的邀请函了。” 听到这里,陈成虽然仍然为梅窦二人“乐见其成”的语气不爽,却不觉松了一口气: 搞了半天,平鸿轩不就是翻版的莫炎或者莫元,一厢情愿嘛! 级别是大诗师,可还是一厢情愿啊! 既没有得到刘仙姑的青睐,也没有获得天仙姐姐的芳心暗许,那你作出这种“胸有成竹,收入囊中”的样子,算什么嘛?凭什么这么有底气! “就凭我们几大损友的助力,”梅窦二人兴致勃勃道:“想来这次来的青年才俊中,无人会是敌手!” “啥?”众人齐声。 “我是说,”梅英卫指着窦明笑道:“我们几个都答应了平某人,帮他扫清‘晋级’之路上的各大障碍了。” 陈成:“……” 莫炎:“……” 原来平鸿轩是请了其他三位大诗师当自己的“僚机”,阻绝其他人向天仙姐姐发起追求啊! 想想也是! 岭南本来就只有四位青年大诗师,这几个人在阳朔大榕树先后假装“榕树主人”,以腰带为赌注,迎战四方挑战者时,就证明了他们是百战无敌的。 论诗的话,平鸿轩几乎是锁定了“第一”的名次。 “两位大诗师,”说话的是苦着脸的莫炎:“你们俩能不能不要帮他啊?” 窦明梅英卫:“……” 两人无奈笑道:“莫大郎的心思我们倒是理解。” 可问题是,即便我们不帮他清除障碍,平鸿轩在青年诗坛同样是无敌的存在啊! 莫炎:“……” 说的也是。 不要说平鸿轩了,哪怕是他七律派门下比较低级的“吉祥三宝”等人,莫炎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难道天仙姐姐就要这样落入平大诗师的魔掌嘛? 莫炎沮丧不已! 心中把平鸿轩骂了一遍又一遍! 你都二十七了,干嘛与我们十几岁的人争夺小姑娘呢! 你去娶个富婆少妇啥的,继承百万家产,难道不好? 莫元这样的,还能用“兄弟情义”劝退,可是大诗师,莫炎实在是束手无策。 忽然之间,他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刚刚没想到!” 平鸿轩可以请人帮他扫清障碍; 那自己也可以请人清除平鸿轩这个障碍啊! 众人:“……” 好大的口气! “陈兄弟!你就帮我!”莫炎忽然泪光盈盈地请求陈成道。 陈成:“……” 在过去,莫炎曾经对雷拓推崇不已; 可是昨天路大诗师已经证明,所谓雷神不过浪得虚名,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诗人; 如今在江湖上,能与大诗师一较高低的,除了大诗师自己,那就只有陈成了! 陈成不好说自己七律写得最差,干笑两声:“先不说你这个设想成立不成立,光是邀请函,我就没有啊!” 而且,你看看在座的几位层次,能把我攒出一个“诗师15段”,已经很不容易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我们内斗n场,怎么也攒不出诗师五段来啊! 而且宜州诗坛,你也知道的,本质上是一个“想象中的东西”,压根没诗坛,所以你现在想出门挑战,提升段位,也没办法。 “我出钱,送陈兄弟去柳州!去昭州!回始安!”莫炎说着,哪里诗人多往哪里搬!一定要获得“参赛资格”! “比赛今明两天就开始。”窦明干笑一声:“只怕等他回来,招亲早就结束了。” 莫炎:“……” 心如死灰! 不光是他,莫动也是垂头丧气; 陈成也不大提的起劲。 就连始安七少,都摇头叹息。 因为在他们的小心思里,明明梦见哥哥和天仙姐姐才是绝佳的一对。 众人的反应,让两位大诗师颇不自在,讪笑道:“怎么,平某人有什么不好,你们都不想看他喜结良缘?” “想啊。”小六叹道:“我们当然希望平师兄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可问题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可惜的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明确说过自己有未婚妻,然后还有暗恋的人,但就是不喜欢她! 天仙姐姐,多么悲剧! 梦见哥哥,多么无情! 大人的世界,又是多么复杂! “嗯,刘仙姑的女儿,相貌绝丽,歌艺沿袭其母,岭南无双,的确非一般人可以般配上。”窦明思量着:“但想我们鸿轩,也算年少有为,才华出众,品德清雅,有口皆碑。家世在始安城也称优渥。我们原本想着,他二人真成了,也算一段佳话呢。” 陈成听着窦明夸奖平鸿轩的话,都不得劲。 周小三更是无情地瞪了陈成一眼,仿佛天仙姐姐的悲剧都是他造成的,你这个负心男,难道不该说句话? “呃。”陈成忽然开口道:“其实呢,说实话。我宁愿看到刘仙姑的爱女嫁与梅大诗师。” “……”梅英卫干笑两声:“这是为何?” 没啥,虽然我说我不能当刘三姐家的“赘婿”了,但是梅英卫当的话,起码大诗师中最年轻,起码有点小帅啊! 始安七少见陈成这么推脱,都很不爽,这算什么啊? “其实呢,”梅英卫忽然又“嘿嘿”笑了:“刘仙姑的掌上明珠成年后,我也见过一次。说丝毫不动心……那也是假的。不过可惜平某人抢先了,那我只好退出咯!大家都是好哥们嘛!” 陈成一指窦明:“那窦大诗师也可以啊。” 窦明虽然又大了两岁,但比平鸿轩年轻,又是四个人里面长得最为英俊的,人也不错。 窦明无可奈何,只能笑笑。 如果天仙姐姐知道陈成在这里一会儿把她往这里推,一会儿往那里推,肯定要被气坏了。 “唔。”梅英卫看了窦明一眼,寻思道:“要说鸿轩有什么缺点,丝毫没有缺点——那也是假的。长相来说,那确实要差一点点的。当然啰,我这也是拿陈郎君、窦某人这样的‘美男子’和他比,普通人的话,那他还算顺眼的。” 众人一听,更加不乐意了! 年龄大,长得还丑! 这也想当刘仙姑家的赘婿! 想得美! 第500章 那小子真帅!(平大诗师语)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窦明和平鸿轩高高兴兴来宜州帮好兄弟保媒外加肃清障碍—— 结果大家都对他俩的朋友横挑眉毛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没看过的都觉得不顺眼! 一时间也是颇为郁闷,心里怀疑说:难道是我们当朋友的看习惯了,没发现平鸿轩丑的很? 但事实就是,和陈成这种“谁看了谁都好瞅一眼”的小帅比相比,平鸿轩的确很普通啊! 颜值并不是人家的核心竞争力,除了这个,其他各方面他在岭南青年才俊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那唱歌又怎么讲?”陈成忽然发问道。 比诗,平鸿轩既然拉来了三位好兄弟辅助,其他人想来不是他们的对手。 如莫炎幻想的那样,陈成去力拼一个—— 那最多也就一个嘛,还能一挑四不成? 所以,还不如考虑考虑另外一条路径。 “噢,这个虽然不是我们几个考虑的,但也有讲究。”梅英卫道:“刘仙姑毕竟以歌艺闻名岭南,能歌擅唱的自然是她老人家青睐的。若想当她的女婿——” “怎样?” “唱胜了她便可。” 众人:“……” 刘仙姑的要求果然还是那么严苛,之前莫炎就曾这么说过。 立这么一条规则,摆明了刘仙姑就是不想让会唱山歌的人当她的女婿,而要招能写诗的。 赤裸裸的歧视啊! 要我看,你要是真的诚心诚意要在会唱山歌的人里面挑女婿,跟你比有什么意思! 要比! 就跟你丈夫比! 对! 只要我唱歌能赢你老公,能赢你女儿的老爸,有什么理由不能娶你女儿? “哎,这是个思路啊!”莫炎眼前一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门槛……还真不算高。 “当然,仙姑自己也知道这很强人所难,”窦明道:“所以,赢了仙姑之女,也算达到要求。” 一听还是要跟天仙姐姐比,而不是跟她老爸比,莫炎再次泄气:“什么嘛!姐姐深得其母真传,世上又有谁能是她的对手!” 刘仙姑果然还是“崇文媚外”,不打算把闺女嫁给泥腿子,而要许配给文化人了。 “有啊。” 就在莫炎自怨自艾的时候,一个“令人震惊”的声音引众人注目。 说话的是始安七少中最小的蒋飞:“前几日梦见哥与姐姐隔岸对歌时,四战四捷,人人服气,个个赞叹。” “小七,你可不要胡言哦!”窦明对蒋飞道,示意他不要讲这种没根据的事情。 陈成是跟七少说过不要把“小长安对歌”的事情告诉别人的,可蒋飞天真无邪,肚子里藏不了货,心直口快道:“窦师兄不信怎的?我可没有胡说。” “何以为证?” “有诗为证!”蒋飞道:“正所谓: 牛鼻相持展唱功,指挥如意笑谈中。 直须撩动群芳眼,四战四捷倍轻松!” “我也有诗为证!”郭小四抖抖衣袖,站出来,吟道:“ 梦见好歌闯天涯,四战四捷人人夸! 牛鼻天险重飞渡,土人兄弟感谢他!” 陈成:“……” 怎么连“赞诗”都给我捣鼓出来了…… 而且“撩拨群芳”这种话,是你们这样的小朋友应该说的话吗? 窦明、梅英卫、莫炎、莫动、钟氏兄弟…… 所有在前厅的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成,内心大骇! 见始安七少个个理所当然的样子,窦明眉头一皱:“真没诓骗我们?” 七少当即叽叽喳喳把陈成在牛鼻河助力小长安光棍汉们讨媳妇的英雄事迹一说,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天啦! 这这这! 还是正常人吗? 在他们看来,陈成能在对歌上“四战四捷”,唱赢天仙姐姐,比他能拳打路承允,脚踢平鸿轩,暴揍梅英卫,完虐窦明——还要恐怖得多! 刘仙姑和她女儿的歌,那是人间人能比的嘛? 用他们不知道的杜甫大大的诗来说,那就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这小子,果然妖得很! “惭愧惭愧!”被视为“妖人”,也不是陈成希望的:“那只是巧合,巧合!全靠运气,运气!” “只赢一场,那还说是对方有意让你。”梅英卫叹道:“四战四捷,怎么会是运气?” “真是啊!”陈成现在都觉得那只是误打误撞:“我那都是信口胡唱的!” 琢磨着梅英卫的话,又感觉怪怪的,感觉自己赢过他和窦明一局,都是“同情分”似的。(虽然本质上也是这样。) “若如你所言,”梅英卫叹道:“除非人家姑娘有意让你。”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莫炎莫动两个人忽然就把目光锁定了陈成。 陈成甚至能听到友谊裂痕的声音…… 暗说始安七少多事,烤猪恐怕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唔,”窦明忽然无奈一笑:“果然还是被平某人不幸言中。” “怎么了?”窦大诗师成功吸引注意。 “我不想跟你们说,会影响平某人的‘形象’。”窦明这么讲。 可他越是这样,大家越是被吊起了胃口。 窦明勾勾手,示意陈成附耳过来。 陈成凑近,就听窦明在他耳边道:“诗榜段位评比那日,平鸿轩在逍遥楼上见过你。” 嗯? 陈成挑挑眉。 “他说,”窦明一本正经:“那小子……” 真帅…… 俊美。 潇洒。 玉树临风。 潘安宋玉。 陈成:“……” 这算什么? 难道平鸿轩喜欢的其实不是天仙姐姐,而是老子? 还是说,他是双性的,来者不拒? 那天在逍遥楼下段位评比的人多了去了,我就那么显眼,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出?(江森:因为你白,而且抹粉。) “后来我和梅英卫一见,”窦明继续道:“认为他,说得对。” 陈成:“……” 不是大哥…… 你们几个人指定有问题! 要不然怎么几个大男人整天腻在一起! 看到陈成和窦大诗师神神秘秘的,众人都想知道他俩到底在讲什么。 最终窦大诗师却只笑而不语,只对陈成小声道:“他盯上你、提防你很久了。” 陈成继续恶寒,仿佛被基佬盯上的恐惧。 但是他倒不是个傻瓜,听得懂窦明的言外之意,忽然间很多问题都想明白了! 平鸿轩,有才,但是,不帅。 所以,他很在意长相这方面。 当陈成这样充满“贵族少年”气质的中原来客现身岭南时,很容易就引起相貌平平的平大诗师的感叹和嫉妒。 平大诗师该有的都有了,所求的,就是成为刘仙姑的女婿。 对于妈妈桑们的眼光,平大诗师是有信心的,自己成熟稳重,家底丰厚,是丈母娘们心中值得托付女儿的优良人选。 可是小姑娘们,却不。 小姑娘们那管你有钱没钱,有才没才,我们只看,帅!不!帅! 平大诗师最怕的就是跟陈成陈成这样的花样美少年竞争,因为“浅薄无知”的少女们很容易对他们一见钟情,而忽略平大诗师这样成熟稳重男的才华。 原本始安来了这样一个小帅哥,在平大诗师那里也只是个带酸味的小谈资而已。 但是没想到,小帅哥还很有才。 尤其是在那天对战了梅英卫,看过他的三篇手稿之后。 平大诗师下令门人不准与陈成对战,为何? 知道这些人都不是陈某人的对手,只能给他白白送上段位嘛! 正搞成诗士五段六段都没关系,要紧的是—— 不能升上诗师五段。 一旦到了这个段位,就意味着,他也能收到刘仙姑“招女婿”的邀请函了。 可以说平大诗师很敏感,可是他却必须敏感。 因为在同等级的诗人当中,长相出众的窦明梅英卫是他朋友,路承允已经成家,其他人才华比他差得远,长相也都是大哥别嘲笑二哥。 毕竟帅哥谁写诗啊! 就好像后世的女性小说作者,大多数也都不漂亮。(黑暗荔枝除外。) 心中虽然也没真的把陈成当回事,可是小心眼的平大诗师还是杜绝了这小子晋升高段位、跟他抢老婆的可能,七律派的弟子没法与陈成交战,只能看着五律派的人完虐他,都很郁闷。 然后平鸿轩自己则在收到邀请函的第一时间,携上好友路承允,前往宜州为刘仙姑选女婿做准备。 一路上不忘记顺道教训教训长得帅的大诗人,小才子—— 诗都写成这样啦,还好意思到外面抛头露面嘛?闭关三个月,好好反省反省! 就这样,平大诗师已经确保了,到刘仙姑选女婿的时候,去现场的不会有比他更帅的。 这样,比诗又比不过我们四个,比长相又没有人有优势。刘仙姑爱女只能在一群丑男里选女婿,矮子里面拔将军,最后选谁还用得着说嘛? 陈成:平鸿轩这厮歹毒啊!你自己丑也就算了!你凭什么不让天仙姐姐挑帅哥当对象!卑鄙!下流!天仙姐姐(幽幽的):我选了帅哥,帅哥呢? 事情本来也就这样过去了。 平大诗师就在宜州以逸待劳,“围城打援”,清除掉所有来宜州兴致勃勃、做着仙姑女婿梦的骚年们。 可是,这时候,那个曾经让他映像深刻的小帅哥,来宜州了。 陈成来宜州,真的是一个巧合,原本也是过两天就走的,可是经不住烤猪的诱惑啊! 最后平大诗师看着这么一个心腹大患,只能让路承允大诗师过来定点清除掉这个祸害! 要不然,为什么路大诗师屈尊来莫废柴的家里,主动找陈成切磋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很可惜的是,平大诗师的如意算盘落空! 小帅哥龙精虎猛,路大诗师竟然“不是敌手”! 这下可真的郁闷死了! 通过分析复盘,以及窦大诗师的指点,陈成终于明白了自己来到岭南之后,为何如此步履蹒跚了! 原来一直都有人把自己当成假想敌啊! 而且理由极度荒谬,就是因为自己长得帅! 于是七律派和五律派就像一群疯狗似的围堵自己! 一旦打不过自己了,又纷纷当缩头乌龟,一分一毫的段位都不想便宜了自己! 想象自己晋升到诗师一段五,历程多么不容易啊! 自己想找大诗师,大诗师纷纷逃出城去! 自己去桂州诗榜,被诗榜小编横眉冷对! 陈成怀疑萧子平都已经被嫉妒美男的平鸿轩买通,所以才那么恶毒地打击自己,想逼自己离开岭南!(萧子平:这个真的是你想多了!我单纯看阁下不顺眼而已!) 弄清真相的陈成,既悲伤感叹,又哭笑不得。 窦明说得对,贵为七律大诗师,如此小肚鸡肠,传出去的确会惹人笑话。 众人观察着他们二人的表情,更加好奇了。 但他俩达成默契,啥也问不出来。 “陈兄弟既然四战四捷了天仙姐姐,那岂不是——”众人仍然关心四战四捷的事。 “没,没有。”陈成想表态自己压根没有和岭南群英争夺天仙姐姐的意思,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冲着小肚鸡肠的平鸿轩,我也不能让这丑男得逞啊! 噢,你想娶人家小姑娘,就把合适的人全都逼走,就剩你这一个看得过去的,欠不欠啊! 不行! 平鸿轩在降低“天仙姐姐相亲群”的质量,我作为她的朋友,就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将“相亲群”的质量提升回来! 将优质的青年人诸如钟氏兄弟、邓铎、戴誉,乃至莫氏五虎这几个废柴,全都拉进来! 天仙姐姐可以不选,但是群里不能没有这些人! 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那将是多么可悲! 像平鸿轩这样机关算尽的,你以为真的是爱? 不,这是变态的掌控欲啊! 相反的,虽然莫炎莫元莫动几个都挺不靠谱的,可这几个废柴对人家还真的是“纯纯的单相思”,努力提高自己,而没有使用什么歪招啊! “啊,陈兄弟是说,”莫炎原本一直失魂落魄,听陈成这么一说,眼睛又明亮起来了:“要把我带到刘仙姑的法眼之下?” “不是你!你们大家!都去!”陈成爽快道:“人家妹子有挑对象的权利,你们也有追求妹子的权利!” 虽然选择是双向的,可是这也比没有希望来的要好! “可是,我们已经说过,怎么也攒不出一个诗师五段来啊!” “谁说要写诗了。”陈成道:“咱们走歌道嘛!” 众人一听,对啊!陈郎君连天仙姐姐都能战而胜之,那面对其他歌坛好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梅窦二人本来是被平鸿轩请来当帮手的,结果却眼见着陈成把好手的“竞争对手”扩大了好多倍,当真是苦笑一声,无可奈何! 第501章 你有尿壶,我有马桶!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咱们只要有陈兄弟运筹帷幄,肯定能一路杀进决赛!获得与天仙姐姐当面对歌的机会!” ? 莫炎一行人和陈成一起前往赛歌的举办地点—— 仙姑家。 刘仙姑家在下枧河的下游,下枧河又名临江河,是柳江支流、最终汇入龙江。也是拍摄电影《刘三姐》的主要外景地之一。 从莫氏庄园出发,往东走出七八里水路,便可抵达。泛舟而下,一路上河水碧绿,清澈透底。碧绿如镜的河面上倒影着婆娑的凤尾竹,沿岸峰峦重叠,翠竹依依,奇峰怪洞,尽入眼底。 如果不是两位大诗师来透露了刘仙姑“比诗招亲、以歌选婿”的消息,天仙姐姐的头号拥趸莫大公子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更可怕的是,在此同时,“赛歌大赛”已经开始了! 所以大家马不停蹄,立即就往仙姑家而去。 “刘仙姑选婿这么大的事,竟然不通知吾家!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呢!”莫炎仍然愤愤不平着,家人答他说,不是没通知他,昨天仙姑派人送信的时候,莫善人还没有来,而公子你不是说了要闭关,除非天塌下来,否则不要烦你嘛…… 莫炎:“……” 对我而言,如果天仙姐姐嫁给其他人都不叫“天塌下来”,还有什么叫“天塌下来”? 不过,主人父子俩还不知道,庄园里倒是有消息灵通的人,比如说劈柴人潘凤,不知道听谁说了仙姑选婿的事情,今天一早就跑下枧去了…… 莫炎:“……” 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潘凤的人…… 陈成:“……” 特么怎么哪里都有你!(平鸿轩:这也是我相对你说的话!) 船行至三江岔口即将汇入柳江处,已能听到浮动的山歌悠扬旋律,众人放眼望去,才看到崖上有村寨,崖前有个对歌台,远远一见已经有热闹的景象。 弃船登岸,逶迤进寨,还没见到人,就听到有人唱道: 宜州是个风流地,人爱唱歌鸟爱啼! 乡下人弗识城里人,借问郎儿们来何地? “仙姑寨”这小小的寨子,象许多岭西山寨一样,依山傍水而建,民风纯朴,自幼喜欢唱歌,等有了刘仙姑这位“镇寨之宝”,更成了歌的天堂。不管你是从何而来,主人都要用优美的歌声给予迎送! 贵客未到!歌先到! 贵客一到,咱俩套一套! 莫炎定睛一看唱歌的老倌儿,不由得大怒: 好你个老泼才,在你们仙姑寨还叫流河寨的时候,在我爷爷还管着十里八乡的村寨的时候,在你爷爷我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 你就认识我! 哪回来不是大门敞开,小爷随便进? 今天反而跟我“撇腔”,撇的还是半土不文的“始安腔”! 气人不气人啊! 见他刚要破口大骂,陈成一把掐住。 为了迎接四面八方的来客,寨子里的人看来也是突击了一下“始安普通话”,虽然有些离谱,但在始安七少听起来还是满亲切的。 陈成给了小六一个眼神,小六大大方方地站在众人面前,用标准的始安腔唱道:“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原田! 流浪远方!流浪!”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陈成一行人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让负责迎宾的大爷都愣了! 按道理,不应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主人把客人请到对歌的欢乐中来嘛! 由于山歌曲目易学,朗朗上口,几句过后,来者即能和曲入戏,妙趣横生,拉近了彼此距离。 可陈成等人上来就是一首“不要问”、也不按大爷曲调走的“橄榄树”,你让大爷咋整? “请进!”最终老爷子憋出这么一句。 “哼!”莫炎白眼狂翻,看你老倌儿还识趣,要不然不顾及陈郎君的面子,本公子就要喝问你跟我装什么装了! “大郎勿怒,大郎勿怒!”老爷子赔笑道:“你哪能不认识啊,小老儿这不是欢迎客人们嘛!快请进!快请进!” 这是最没有难度的一次“开门关”,但是就像老爷子说的,这是一种欢迎形式,并不是刁难谁。 一行人直奔正对歌对得热闹非凡的对歌台,那里场地宽敞,的确已经见到了不少人在那里热闹开嗓了。 莫炎一去便又被气了个半死,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今天早上开始找死都找不到的劈柴人潘凤,在那里又是扭动腰肢,又是双手比划,脸上还带着嘚瑟的笑,显然是一个对歌的高手,又十分享受此刻这种“明星一般”的关注度。 他家公子太不靠谱了,像他这样天生的歌者,每回带着斧子上山都能狂歌三个时辰不换气,没事学什么文化人,去写诗? 这里才是真正属于我的舞台! 除了潘凤,其他来的人大多不认识,有嘴上无毛的小年轻,也有两鬓斑白的小老头—— 看来为了竞争上岗,成为刘仙姑的东床快婿,老少爷们也都是拼了。 反而是主角的刘仙姑、天仙姐姐,一个也没看见。 这也很正常,选秀节目在海选阶段的时候,一般导师也不会露面的。 今天还是“无导师海选”,规则也非常原始粗暴,一个人唱,另一个人挑战,谁赢了谁是擂主,挑落了擂主,那你就是擂主。 最后能立于不败的几个,就可以和刘仙姑发放“特别外卡”参赛的各地歌坛高手一同竞争“导师考核”的机会了。 眼下潘凤正进入无敌的“擂主状态”,手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咿咿呀呀装着扭捏的女腔在唱:“ 这个东西不言明, 无冷无热捉我半夜里! 姐道郎呀, 一遭两遭弗知应子你多少个急! 教阿奴奴肚皮大子好难过!” 唱完之后笑容可掬地问道:“哎哟嗨个哟,这位兄弟我考考你,这究竟是什么哩?” 被潘凤问难住的小年轻抓耳挠腮,头脑飞速运转: 是啊! 这究竟是个啥呢? 又不能,又不热,偏偏一到晚上就找她! 一次两次还不够! 不知道一夜七次够不够? 你是高兴了,满意了,爽了,可是“她”—— 也就是潘凤口中的“阿奴奴”,肚皮越来越大,心中别提又多难过了! 小年轻看上去也就和陈成差不多,十四五,人事不通,身边那帮老色批却是挤眉弄眼,笑个不停! 倒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倒是懊恼不已! 早知道这道题如此简单,就该我来挑战了! 这些年轻人,终究还是不知道女人的好呀! 丧妻之后,老头越发认识到这一点,所以刘仙姑选女婿,他也要来碰碰运气。 “小郎君行不行啊!” “不行,换大叔我上啦!” “年轻人啊!” “这潘凤!”莫动骂道:“想不到平时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一肚子花花肠子!”(潘凤: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成为“无双上将”呢?难道还真靠劈柴的斧子啊!” 小年轻在众人哄笑下,颓然退场。 潘凤带着得意的笑,问众人道:“有哪位能对得上来的吗?” “我来!” 潘凤刚想说“听声音又是一位年轻的朋友”(这道题还是要老色批才能答得利落),扭头一看,险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大,大——” 他那个“郎”怎么都说不出口,陈成还以为他想说“大大泡泡糖”。 “你很有能耐嘛,我说找不到你人呢!”莫炎气道。 “可是,为了来参加选拔,”潘凤委屈道:“我昨天就把今天的柴劈完了啊!” 这还是在昨天硬被莫动拉着去参加一场自己根本不擅长的诗战的严重误工的前提下。 “没怪你!”莫炎道:“你这道题,我来答?” 潘凤老脸一红:“这,这不太好?” 少主人在他看来,还是个小童男子呢! 比那位小年轻,生理知识丰富不到哪里去! “这有什么不好的?又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莫炎翻翻白眼:“夜壶嘛!” 扑通! 全场老色批都脚下发软! 夜夜夜夜……夜壶? 怎么可能是夜壶? 你仔细想想,“那位郎”搞大了她的肚子,那她应该是—— 嗯? 想了想,还真特么是夜壶…… 夜壶不就是装尿的嘛,一泡尿接着一泡尿,灌得“肚子”满满的,人家夜壶可不就要说“教阿奴奴肚皮大子好难过”了吗? 一群老色批暗说自己失算,潘凤这个老色批,一连唱了多少首荤歌了,到这一首猛地出了这个“夜壶”的题目,的确让人猝不及防! 如果不是这位小公子答对了,那自己肯定要在人前出一次大丑了! 潘凤也对自家少主人如此“聪明智慧”感到惊异,这不像平日的风格嘛! 但主子就是主子,心眼儿好使也是正常的! 不过嘛…… “大郎,您要对歌的话,光是答出来可不行,”潘凤满脸堆笑:“还要对歌,唱回来呢!” “怎么的,你觉得我不会?”莫炎伸手从蒋飞手里接过陈成刚刚给他写好的歌词,唱道:“每个家都有此物, 每个人都要去用! 用完了以后,逍遥又轻松! 保证你快乐无穷! 只要一个按钮! 他会冲去你所有烦忧! 你有多少苦痛! 你有多少失落! 他会帮你全部都带走!” “这是什么?”潘凤纳闷。 “你唱尿壶,”莫炎瞥了一眼陈成给他的歌词的标题:“我歌马桶啊!” 潘凤恍然大悟! 连连感叹:主子不愧是主人! 我是夜壶,他就是马桶! 主人的体量、容尿量,都不是我能媲美的! 关键是,我只能装尿,而主人可以一桶多用啊! 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天王刘德华的所有歌里,最离谱、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恐怕就是这首“马桶”了! 哎,陈成知道马桶这首歌不奇怪,刘天王给马桶唱首歌也不奇怪(貌似是接了马桶广告),眼前这些“土包子”也知道马桶嘛? 大小便用的有盖的桶,都叫“马桶”,宋吴自牧《梦粱录·诸色杂买》说:“杭城户口繁伙,街巷小民之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俗称就是“马子”。 不过让莫炎比较奇怪的就是,陈成给他的歌词里为毛会有“只要一个按钮!他会冲去你所有烦忧!” 事后陈成告诉他,自己家那个叫“抽水马桶”,一按按钮就抽水。 本以为莫炎听说此等稀罕物会很羡慕,却不想这小子不以为然,你那“抽水马桶”再好,还要按按钮? 我就不! 我是声控的,我一声令下,桶撤走,下人连屁屁都给我擦好! 陈成:“……” 妈的,我还是觉得,帮这小子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几个人走几步,又看到另一位擂主,看起来三十多岁上下,表情看起来和潘凤一样,是老色批中的老色批,围观者果然也都是欢声笑语,不时哄堂大笑。 这会儿他唱的一首歌是: “姐儿生来身小眼机伶, 吃郎推倒在后庭中, 硬郎不过, 只得顺情。 被人看见, 定起坏心!” 陈成:“……” 这“玉树后庭花”一般惨烈的景象,怎么不叫人胆战心惊! 你们这边对歌的尺度,未免也太大了! 不过这也很符合陈成对于西南民歌的认识,在完全不经过社会引导的前提下,诸如“老司机带带我”这样的歌,就是很黄很暴力啊! 等到老色批们笑够了,挑擂者回答也错了,陈成推出“歌动乾坤”的二号选手莫动,让他回答这道题! 答案就是…… 开元通宝! 这特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零散的铜钱,用一根绳儿,通过中间的方形小孔,串成串儿嘛! 为毛线被别人看到,会起坏心? 还不是因为见钱眼开,想劫你一劫呗! 所以审题千万不要审错了,人家是想“劫财”,而不是要“劫色”。 “果子树上参梯终须到子我个手, 鼓当中元宝只要瞒子大大钱!” 圆满完成“歌动乾坤”之后,莫动接过陈成的第二张歌词,笑眯眯道:“我有一题,擂主可敢接招?” “怎么不敢?” “那你听好啦!”莫动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陈成写的歌词: 唔? 这都什么跟什么? 蜈蚣好妈妈? 收工回到家? 劳动了一天多么幸苦呀? 妈妈妈妈快坐下? 妈妈妈妈快坐下? 我,没有妈妈! 呜呜呜呜! 强忍着泪,莫动还是把这首歌给唱完了,大意就是: 蜈蚣宝宝等妈妈回到家,对妈妈说了一句话,妈妈即场晕倒,请问它说了什么话? 第502章 陈成大战老淫棍!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蜈蚣宝宝对妈妈说了一句话,妈妈即场晕倒? 问它说了什么话? 妈妈,我要喝奶? 蜈蚣也不喝奶啊! 妈妈,其实我不是你亲生的。 这样对爸爸说的话,杀伤力恐怕还大一点! 宜州的对歌高手们对了一辈子的歌,都没有遇到过这种“脑筋急转弯”的问题,一时间人人束手无策,擂主挠掉了不知多少头发之后,只能甘拜下风! 这题的答案,究竟是啥! “呃……”莫动看着陈成递给他的答案,非常无语! “蜈……蜈蚣宝宝说:妈,妈妈!给我开元通宝!” “要开元通宝干什么?”擂主和众人都稀奇! “蜈蚣妈妈也是这么说的,”莫动道:“蜈蚣宝宝要开元通宝,是用来……” 买鞋…… 众人:“……” 狂晕! 蜈蚣那得多少双脚啊! 要买多少双鞋啊! 恐怕一贯钱都不够啊! “能不能不穿鞋呢?”擂主眉头一跳一跳,蜈蚣干嘛要穿鞋呢。 “不能。” “那能不能不买,自己在家里纳鞋底呢?” “可以啊!”莫动点点头:“那妈妈你给纳一百双鞋!” 不光蜈蚣妈妈晕倒了,擂主也晕倒了! “哇!”莫炎看着陈成不费吹灰之力,就帮着他和莫动战胜了两位老江湖,惊叹不已! 让写诗的参加这种民间对歌,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啊! 潘凤也了解了自家公子如此废柴的人,为何都能战胜自己了!原来是有高人给他出谋划策啊! 这个小陈郎君的本事,他昨天已经领教过了,他教出来的徒弟都很了不得,何况他本人! 他随便指点两句已经所向披靡了,那他自己出手的话,将是怎样恐怖的存在呢? 大家都怂恿陈成亲自上阵,挑战一个全场实力最强的! “我不要挑战最强的。”陈成环视着周围道:“我要挑战一个最老的。”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年龄就成了陈郎君最计较的元素了,可能是他实在接受不了“一树梨花压海棠”! “大爷,多大年龄了啊,不在家带孙子,还出来对歌呢?”陈成目光锁定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看他骚气的台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当即气冲冲地冲到对方的面前,要挑战他的擂主宝座。 众人看到陈成所选的人,无不大骇! 怎么一选就挑中了今天来人当中最厉害的人! 这人在二十年前,岭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金嗓子!岭西金嗓子啊!(陈成:卖润喉片吗?签下大罗和卡卡了吗?) 有很多年没有在江湖上见过这位昔日歌坛天王的身影了,也是这次刘仙姑选女婿的时候,退出江湖二十年的岭西金嗓子,再度出山! 想必又将在江湖上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老汉尚未婚配!哪来的孙子?”金嗓子老汉打量着陈成,毛都没长齐的样子,不放在眼里:“老汉唱遍十里八乡无敌手!除了刘仙姑,平生未尝一败!小伢子,想挑战老汉,没个二十年的功夫,你是不要想啦!” 打听打听! 他的金嗓子一亮,谁不臣服! 想当年,就是因为对歌输给了刘三妹,老汉这样一位五十年一遇的歌坛好手,没能抱得美人归! 老汉苦入深山,精心揣摩山歌二十年,终于神功大成,出山显露威风! 只可惜,当年的女神已经嫁人生娃,当爱已成往事! 娶不到当年的心上人,当她的女婿,娶她的女儿,似乎也不错。(殷梨亭点赞。) 老汉是真正的一代歌王,奈何生错了年代,他是五十年一遇不假,人家刘仙姑是岭南五千年一遇的……要不然也不会往后一千五百年,广西都没出现哪怕一个能与她老人家相提并论的! 无论刘仙姑允不允许自己成为她的女婿(比竟他连外卡都没有拿到),但是老汉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会击败所有的歌坛好手! 终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岭南歌王! “行了大爷,就不要吹嘘你的光棍岁月了,谁还没有年轻过,谁还没有热泪盈眶过!”陈成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请出招!” “好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老汉啐了一口:“且听我这首歌: 夜里出去日里闲。 未到黄昏出来张了看, 但等无人只一钻。 只一钻, 只一钻, 好个欢喜小尖酸! 来去身松快便, 两只眼睛谷碌碌会看会观。 听得人声一躲, 火光背后就缩做子一团。 能会巴檐上屋, 又会掾柱爬梁。 也弗怕铜墙铁壁, 也弗怕户闭门关, 也弗怕竹签笆隔, 也弗怕直楞窗盘! 借问此物何解, 小郎敢不敢言?” 陈成:“……” 这我要是不敢言,难道我是hellokitty吗? 你这老汉!第一句大家就都猜出来是什么了,何必后面加上那么多弯弯绕儿,感情你就不是来唱歌的,而是来炫技的! 不过,就冲着你能唱出这么多词来,又不不慌不忙,我可以承认,你的水平是要比其他人高那么一点! 可跟小陈我来比? 哼哼! 陈成双眼一眯,寒光一闪,当即张开双臂,霸气侧漏唱道:“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哭着叫着喊妈妈,叽哩咕噜滚下来! 嘿! 滚下来!” 众人:“……” 老汉一愣,好小子,竟然难不倒你! 而且他活泼的曲调中,又透露着十足的怪异,绝不是岭南正派的风格! 老汉我必须要严阵以待了! “这首难不到你,那你再听这首如何?”老汉喝道,当即又开一头,放声唱道:“ 这个能玩意! 是个顽皮精! 脚脚来搭卖风情! 姐道郎呀, 我搭你刮起之时再无介脚野脚吃个星轻脚鬼来拾子去, 冷天光也要吃你累得汗淋身!” 众人一听老汉话里有话,都无比汗颜! 果然! 荤段子该来的还要来吗? 说的是一个有秀美小脚的美妇人,用自己的姿色,勾搭年少无知的小郎君,而且还要“吃个星轻脚鬼来拾子去”,大冷天也要“搞得大汗淋漓”! 猛! 十足的欲女啊! 这样的歌,这样的“熟透了的美妇人”,看这小郎君白白嫩,如何招架得住! 众人的目光齐齐锁定了陈成,想看他如此破解这样的局面! 就见陈成轻启朱唇,喝出七个脏字:“你妈的头!像皮球!” 嘿! 这小子怎么骂人啊! 你比不过人家老爷子,也不能骂人啊! 急了!急了!这小子急眼了! 老汉也大为不高兴! 可是陈成这并没有完,才开始呢! “你妈的头!像皮球! 一脚踢到逍遥楼! 逍遥楼,卖皮球!卖的就是你妈的头! 你妈的屁!震天地!一屁蹦到了爪哇去!爪哇岛的国王!在看戏!闻到这股屁!非常满意!娶你老母当他的王后去!” 一首后现代主义“freestyle”送出,陈成非常的满意! “你这小娃!怎么嘴上无德呢?”老汉非常不爽,从第一句时就开始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你唱的,不就是蹴鞠、皮气球是也嘛!”陈成满脸平静道。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老汉唱的“大冷天搞出一身汗”,说的是踢球啊! 我们还以为……是那个呢! “可是你这词唱的——” “词也没有问题啊!”陈成依然理所当然:“在我们家乡,每个小孩都是这么唱的!” 因为你不懂“百货大楼”和“意大利”,我还专门作出了大唐本土化的努力呢! “好小子!不要以为你指桑骂槐老汉听不出来!你再听我这一首!”老汉气咻咻地,扯着嗓子吼道:“ 姐儿光头滑面好像缎子能! 爱穿青袄紫罗裙! 虽是岁月九秋末,成了个黄婆子! 还有介星老瓢身分惹人寻!” 众人再次汗颜! 这老不羞! 还是色心不改! 刚刚让人误以为是“冷天热战”,现在又让人怀疑是“老年人的性福生活”! 一个黄脸婆,也还有人去寻她吗? 也只有你这种饥不择食的老淫棍才会去寻她勾搭! 声称自己在山中“修行二十年”,我们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要不是你看着也不像多么有钱的样子,我们还以为你在“丽春院”或者“怡红院”混迹了二十年呢!(柳永、杜牧:我俩是这样的,他嘛,不够格。) “对呀,对不上来了!”老淫棍凶巴巴地威吓陈成道。 陈成:“……” 路人们都觉得大爷上脑,我只觉得大爷你童心未泯…… 恐怕真的在深山里跟着蔬菜水果小耗子过了二十年。 哼哼唧唧道:“ 大茄子,长又长,身上穿着紫衣裳! 大茄子,有营养,娃娃吃了身体壮!” 众人:“……” 还真又是儿歌啊! 老汉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深山苦思二十年,作下‘一想就歪’山歌三百首!怎么到了你这里,完全不顶用!不行!再来!再来!” 陈成心想:你要低俗,就来真低俗!像这种“虚晃一枪”的,小陈我压根不上你的当,你拿我有什么办法? 咳嗽一声,道:“大爷,你都唱了三首歌给我了,就不能我给你也唱首歌嘛?” 老汉一愣道:“那你……唱呗。” 陈成说来就来,唱道:“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 再给du我看看你受伤的尾巴! 我不想去触碰你伤口的疤! 我只想掀起你的头发!” 老汉挠挠头:“啥是斑马?” “呃,”陈成道:“就是一种黑白相间的马——不要打岔!” 老汉悻悻的,还以为是他闭关二十年间江湖上出现的一种特殊品种。 “斑马斑马你会记得我吗? 我只是个匆忙的旅人啊! 斑马斑马你睡睡! 我要卖掉我的房子, 浪迹天涯……” 伴随着陈成低沉的嗓音,不少人都被这动人的情绪所感染! 太好听了! 完全超越了原版! 就是和老汉一样,大家都不知道这种“黑白相间的马”,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又有什么作用,搞得眼前的这位小帅哥都要卖房流浪了! “这些都不重要!”陈成问道:“我就想请问大叔:这只斑马,我究竟是想让她睡觉,还是不让她睡?” 老汉:“……” 众人:“……” 你说让她睡,前面说了“你不要睡着啦”; 你说她“不要睡着了”,又劝她“睡睡”! 这不自相矛盾嘛! 斑马内心:我到底睡还是不睡呢? 你搞得我好烦啊! 根本睡不着了! 老汉分析了半天,也没分析出什么道道来,试探地问陈成道:“能不能再唱一遍?” 陈成果断摇头拒绝! 别说再唱一遍了,再唱一百遍,你也想不明白! 以前知乎上还深刻分析了这个歌词,认为很有深意,斑马是群居动物,单独一只是睡不着的,所以斑马能睡觉说明斑马不独孤,巴拉巴拉。 当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时,原作者宋冬野在下面留言说:大家想多了,这个只是为了押韵而已…… 押韵而已…… 因为“押韵而已”这四个字,光是林俊杰,就不知道诞生了多少令人无语的歌词: 月光太温柔,曹操不啰嗦?一代枭雄,啰嗦个啥子啊! 用阴谋、阳谋、明说、暗夺、的摸——直到现在,陈成都不知道曹操是在摸鱼还是自摸麻将。 再诸如《背对背拥抱》啊,《不潮不用花钱》的“请你不要到处叩叩”啊,阿杜的“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啊,说得人太多了,就不说了! “回答不出来,我就知道你回答不出来!”陈成感觉自己在阿杜、林俊杰这师兄弟俩身上的怨气,都发泄给了“无辜群众”了,倍感爽快:“鉴于你只是搞颜色专家,而不是野生动物专家,所以我也就不为难你了!给你换一题!天气——怎么样?” “天气?刮风下雨,日落月出?”老汉头点的不停:“可以啊!” 在山间闭关的时候,尽看这些了! “那你听好了!”陈成说着,开启了新的歌单! 来源依然是!林俊杰! “风到这里就是粘, 粘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伴随着悠扬的旋律,一首曾经的冠军单曲《江南》,送给大家! “圈圈圆圆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 深深看你的脸! 生气的温柔! 埋怨的温柔!的脸!” 一连串的“圈圈圆圆”都被金嗓子老汉听愣住了,满脑子都是圈圈飞舞! 完全不知道这小子在搞什么东东! 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心碎了才懂”,伴随着陈成邪魅的一笑而曲终,陈成发出今天最难的一问: 圈圈圆圆圈圈,说的到底是什么? 岭西金嗓子:“……”你还是让老子去死…… 第503章 帅就可以为所欲为!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圈圈圆圆圈圈…… 圈圈圆圆圈圈…… 众人的脑子里只会出现“爱的魔力转圈圈”…… 或者你不要“圈圈圆圆”,你直接“圈圈叉叉”我们也好理解一点啊! 也更符合在座的老色批们的调性嘛! 事实上,不光是在场的诸君不理解“圈圈圆圆”,即便是林俊杰的歌迷,很多年同样饱受“偶像强行押韵”的打击啊! 在多数人看来,这是林天王众多无语歌词的典范! 甚至是典范中的典范! 2004年当林俊杰推出了一张专辑《第二天堂》,正是这张专辑收录了《江南》!而《江南》这首歌直接奠定了林俊杰在歌坛尤其是内地歌坛的地位!(当然貌似《江南》歌词的版权已经被原作者林秋离收回,所以即便jj也无法唱“圈圈圆圆圈圈”了。) “圈圈圆圆圈圈”在《江南》诞生之初就让人猜测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仅仅是为了押韵吗? 一看到这首歌的作词人李瑞洵(林秋离),此前捧红过“在车底”的阿杜,似乎就找到了答案: 肯定和前面一样,又是瞎编的呗! 但貌似这个还真不是这样。 当年林俊杰在大陆跑通告,对江南景象深有感触,于是花10分钟写下了《江南》的曲子。林俊杰找到林秋离为其作词,于是就有了这段“无解”的词。 但当大家带着满腹怨念去问原作者时,林秋离公布了秘密: “圈圈圆圆圈圈”,其实就是江南的雨落在湖面上,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的情景。 重新联想一下,是不是很有意境?(阿杜:这也能圆回来?那你赶快把我的那些词也给圆圆圈圈一下!) 多少年的江湖悬案,连陈成这样的“小机灵鬼”以前都想不明白,在场的金嗓子老汉,脱离社会二十年,又如何能解释得清楚? “不可能,不可能。”老汉喃喃自语着:“想我岭西金嗓子,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怎么可能折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后生晚辈手里?” “接受现实,大爷。柳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陈成拍拍老汉的肩膀:“不要怪我。” 要怪就怪,李俊杰。 老汉背过村寨的方向,抬头四十五度角看向天空,不想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泪珠滑落,喃喃道:“只能说我输了,也许是你怕了。 我们的回忆没有皱褶,你却用离开烫下句点! 只能说我认了,你的不安赢得你信任!我却得到你……安慰的淘汰!” 陈成:“……” 说了是林俊杰啊,你怎么跟我来周杰伦和陈奕迅啊! …… “姐姐姐姐!大事不好啦!岭西金嗓子,被人淘汰了!”村寨之中,一座不甚大的青石灰门楼中,急急忙忙走进一个少女。 刚刚陈成大战老色批的神勇表现却被她看在眼里。 “金嗓子……怎么会被人淘汰呢?”被叫姐姐的,除了仙姑之女的天仙姐姐,还能是谁?她奇怪道:“阿母说过,当年岭西金嗓子纵横柳江,罕见敌手。若非是她老人家出手,岭南歌坛势必将堕入魔道!”(金嗓子:“……”我不就喜欢在山歌里开点黄腔吗,怎么就成了“魔道”了!) “如今的歌坛,能力敌金嗓子的,不知是怎样的英雄!”天仙姐姐叹道。 “是个脸蛋白白、俊俏可爱的小郎君!” “少年人?”天仙姐姐吃了一惊。 能和金嗓子打得你来我往的,起码要有二十年以上的阅历和对歌经验才行? 怎么会是少年人? 见天仙姐姐不信,小姊妹当即把老少二人的“老鼠之战”“皮球之战”“茄子之战”一一绘声绘色地复盘出来,听得天仙姐姐一双妙目瞪得老大,圆圆的很可爱,又时不时忍俊不禁。 到了“圈圈圆圆圈圈”那里,听说年近半百的金嗓子抓耳挠腮、捉急忙慌,天仙姐姐乐不可支,越听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小郎君,该不会是姓‘陈’?” 小姊妹惊喜道:“姐姐真乃神人也!这也能算得嘛?” 天仙姐姐苦笑一笑:神人吗?我是个苦命人! 这冤家,怎生地又跑我们家来了! 然后又忍不住想到自己之前在小长安的时候对他说:“ 奴住在莫家庄的东角下,一去是不差。 有一座,青石灰门楼不甚大,并无第二家。 门前有三棵柳,哎哟院中有数棵花。 有柳有花,就是奴的家, 这月十七八呀,爷娘也在家, 斟美酒,倒香茶,站在帘栊下……” 这样想着,心有又有点小怨念,怏怏不乐。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小姊妹没来由地报喜道。 “喜从何来啊?”天仙姐姐再次诧异。 “姐姐这次有良配了。”小姊妹喜气洋洋道:“我和诸位姐姐看了今天到场的人,数这位姓陈的小郎君看得最悦目!”刘仙姑很适合当他的岳母。 天仙姐姐:“……” 除了再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小郎君精灵古怪,对歌却不是正道。”言下之意,对方是过不了仙姑老娘那一关的。 只是实力欠缺也就罢了,咱可以给他走后门啊! 可问题是,对方不想走后门。 对我,也没有那份情谊。 小姊妹不知道少女忧愁何在,心中却也觉得,刘仙姑这次招女婿,虽然也邀人来对歌了,但真正属意的人选,还是始安城中来的那几位会写诗的! 陈姓小郎君唱歌挺在行,写诗怕不大行,如果还是文盲的话,更加入不到刘仙姑的法眼了! 一时间也是暗叫可惜,几位大诗师她也见过了,有两个不错,但是也没到陈小郎君这种帅到让人流哈喇子的程度。(平鸿轩:不好意思,这次我们力推的人选,是最不帅的我!) 两个少女正一起发愁着,忽然又有小姊妹闯入,喜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 天仙姐姐打量一下对方,怪问:“兰妹——你又喜从何来啊?” “我恭喜姐姐,”阿兰喜气洋洋道:“不用嫁白胡子老爷爷了!” 天仙姐姐和小姊妹对视一眼,齐声道:“你是说二十年前纵横柳江的‘金嗓子’吗?” 这我们已经知道了啊! 陈郎君“圈圈叉叉”了他嘛!(陈成:是圆圆圈圈,不是男上加男,好不好!) “是他,”阿兰笑道:“但也不止是他。” “确切地说,凡是三十岁以上的对歌者,都被这位陈郎君和他的那帮兄弟们赶走啦!” “哈?”天仙姐姐大愕:“他有这样大的能耐?” 能对三十岁以上的男子无差别打击? 陈成答: 嘿,你说得没错! 当你听惯了二十一世纪各种无病呻吟的流行歌,你就会获得这样的能力! 这里面的问题,连原唱者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今天在场的,又怎么会明白? 而且,级别歌词没有问题,我的唱法也会让他们觉得有问题! 当你听到“我们坐在高高的骨灰缸边(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不会觉得很恐怖? 当你听到“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荷兰(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美国人(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不会好奇大唐之外的荷兰、漂亮国是什么国家? 张信哲《爱如潮水》:答应我你从此不在深夜里排队(徘徊)!童安格《耶利亚女郎》:野驴呀,神秘野驴呀!费翔《故乡的云》:鬼来,鬼来呦! 还有抖音上风靡的大招:馍多么珍贵,鸡粪焦脆,厕所里火锅烧烤一人醉,张艺兴啊,天生一霸,卧槽~无情~(原词为范仲淹《苏幕遮》。 听到这些令人崩溃的“山歌”,各位三十岁以上的老汉只能“爷爷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了! 陈成面对这些老实巴交、只想结束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五十年光棍生涯的老光棍们,完全是“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魏武帝曹操的心态! 又或者是“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的周瑜的心态! 年少万兜鍪,坐断岭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生子当如孙仲谋。(当然辛弃疾赞赏的是孙权) “这个陈小郎君……”姊妹们困惑:“为什么要劝退三十岁以上者呢?” 如果是他自己想当刘仙姑的东床快婿,那把所有对歌者赶走,只留下自己的人,不就行了吗? 可是陈成并没有为难那些风华正茂、挥斥歌喉的。 他只是出动了自己这边所有的年轻人,甚至始安七少,把大龄单身汉们都替换下来了。 因为对于陈成来说,时光一去不复返,往事只能回味。 老了,就是老了。 始安七少这样的小可爱,嫩是嫩了一点,但即便真的被天仙姐姐老娘刘仙姑给挑中了,“正太养成”两年,不就可以吃了嘛! 姑娘们还没有想到陈成竟然“豁达”成这样,只是单想到陈小郎君不愿意天仙姐姐嫁给那些年龄大的老光棍,“老夫少妻”,先走一个很不好,年龄差距太大,也幸福不了!(杨先生有话说!) “那大家愿意听他的话吗?” “听啊!”阿兰道:“陈郎君给大家唱了一首歌。” 相比较他前面那些稀奇古怪的歌,这首歌简直不要太正常! 歌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众姑娘听到这歌词中缠绵的情谊和淡淡的忧桑,都十分难过。 给人的感觉……好像老少恋也不是啥问题啊! 可是看看外面三十岁老光棍们的成色,这话又说不出口。 此名句摘自唐代铜官窑瓷器题诗,作者可能是陶工自己创作或流行的里巷歌谣。由于是唐人风情,自然能引起唐人的共鸣。只不过陈成唱的这十句里,从文字质量上也知道只有前四句是原文,后面都是网友们自己编的…… 可即便如此—— “哎呀。”天仙姐姐听到“化蝶”这一句,又有些被触动,毕竟她当初对陈成唱过“变对蝴蝶儿,在鞋尖上落”啊! 可问题在于,别人会有“老夫少妻”的困扰,你年纪轻轻,比我还小,怎么出口就如此老气横秋,好似十四岁的身体里藏着四十岁的灵魂呢? 嗯,年龄不是问题。“相隔天涯海角的距离”,才是真正的问题! 天仙姐姐又自怨自艾了一会儿,寻思着要不要出去看他一看—— 却又怕见了两人又是尴尬。 犹豫不定的时候,又有一个小姊妹走了进来。 “你也有喜嘛?”众姊妹问道。 “喜从何来啊?”小姊妹奇怪。 噢,众妹子失望,看来陈小郎君挑尽群雄,当众求婚的场面是看不到了! 不仅如此—— “那位小陈郎君已经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一听到这么说,姑娘们都很泄气。 本来难得有这么一个厉害又好玩的人来,姑娘们还觉得心里痒痒的,想跟陈成过过招呢! 即便天仙姐姐看他不上,那我们把他招了,也没有问题? 陈成完全没有想到,上辈子平庸无奇的自己,在大唐竟然会成为大众情人。 长得帅,真的能为所欲为啊! 但帅气的陈成却不大在意自己在今日的优异表现,他的关注点,依然在明天开始的诗战! 如窦明梅英卫所说的,这是一场四大诗师都会参与其中的大战! 与前面那三次“随便玩玩”的对决不一样,这一战事关平鸿轩大诗师的终身幸福,作为他的好友,哪怕梅窦二人这样与陈成有点交情的,也不会让陈成这个小鬼头来捣蛋的。 君子有成人之美,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你为什么不能放下屠刀,心平气和地祝福这一对新人,走向婚姻的殿堂呢? 对于古人这种随意拉郎配的情感观、婚姻观,陈成实在理解不能! 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谈何幸福! 作为天仙姐姐的—— 嗯,好像我们俩也没有什么关系,但作为朋友,我不希望她稀里糊涂地就嫁给了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 我的理想,是让全大唐的人,都可以与自己喜欢的人,自由自在地恋爱! “你就别吹了。”周小三打断他。 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喜欢别人得到。 你心理变态,控制欲、占有欲太强。 陈成:“……” “嘿,这回让你说对了。”陈成冷笑:“我是没有我说的那么伟大,我其实就是想——” 跟四大诗师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 我就是喜欢,赢! 第504章 我可以随意虐人了吧?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豪华打赏和推荐票!-) 和对歌一样,诗榜段位没有达到诗师五段的,也可以在第二天开始“海选”,通过层层晋级,然后与收到邀请函的高手们同场竞技。 “对歌”的话,因为陈成不着调的流行歌会的太多了,强如岭西金嗓子那样的高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完全降维打击。 基于这样的战绩,陈成甚至考虑: 我是不是可以明天不去参加诗歌海选了啊? 我这样的“歌坛新天王”,还去参加海选,有点跌份啊! 与逍遥楼那天相比,陈成的诗力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实力上他只认可四位大诗师,而四位大诗师呢,也很看好他。 那我还跟一群诗士、诗师低段比个什么劲呢? 直接叫齐四个大诗师,带上我!我们五个人进行一场巅峰对决! 决出谁才是岭西诗坛三十岁以下最强者! 不就完事了嘛! 至于刘仙姑选谁当女婿,那是她的事,只要不选岭西金嗓子和平鸿轩,其他人我都不在乎。(金嗓子、平鸿轩:???) 假如今天小陈我不施展雄风,让金嗓子赢了,这老汉一路杀光群豪,成为“歌王”,陈成也不相信刘仙姑能大度地选他当自己的女婿! 毕竟规则上还有余地,刘仙姑和女儿还要挑一挑呢。 金嗓子真成了,他和刘仙姑怎么论啊?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妈? 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但陈成依仗着“歌坛新天王”,偷懒不想去参加海选的狂傲想法,还是被众人劝住了—— 对歌赢了,没啥好处,最多收获几个迷妹; 可诗歌对战,那是能提升诗榜的段位的啊! 刘仙姑把诗师五段以上的年轻人都邀请了,不到诗师五段、又还没有娶媳妇的人,搞不好也会来凑热闹,之前总是抱怨对手太少,现在对手扎堆了,简直是提升段位最好的时机,有木有! 你这都不抓住的话,那简直是超级大傻瓜啊! 陈成一想也是啊! 逼退路承允之后,自己是有点飘了。可也不要忘了,在对阵路承允之前,他与诗士九段的雷拓对战起来也是稍显下风,真遇到普通的诗师五段、六段,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呢! 于是,次日一早,从“歌坛天王”位置退下来的陈成,又恢复了“诗坛小学生”的身份,谦逊有礼、文质彬彬地前往“仙姑寨”,开启虚心好学之路。 在岭南,诗人是一个稀罕的职业。 而拥有“诗师”“大诗师”段位的诗人就更加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但问题是,诗榜第一次评比时,段位、职称滥发,来者有份,以至于有很多陶李罗、莫炎这样的滥竽充数之辈; 二、三次评比,要求逐渐提高,但是获得“诗士高段位”、“诗师”的仍然不在少数。 到了四、五次评比,难度陡然上升,而且大概的实力等级在众人心目中已经有了认知,不再像前三次那样可以很随意获得评级了。 这一路上陈成遇到的很多对手,都是四、五两次评比才涌现出来的新手,参加过前三次的很稀少。 并不是他们的人数真的稀少,而是他们也发现自己的段位“名不符实”,不去参加新的评比还好,一旦参加了,就会被剥夺现有的段位,如陶李罗三位诗师那样,不参加,他们就还是他们的“诗师”;一旦参加了,搞不好就成“诗之力五段”了。 不仅不会参加评比,与人切磋?更是想也不要想。 今天早上,莫炎就突发奇想,要让诗师三段的李诗师与陈成切磋一下,大家一起努努力,把陈某人的段位攒上去,却被李诗师断然拒绝,什么“君子不立危墙”啊,“和为贵”啊,“世界和平”啊,一套套内容说得莫炎一愣一愣的,最后深感自己的行为不妥,向老师道歉。 其实,陶李罗三位精明着呢,像陈成、钟氏兄弟这样的当打之年,如狼似虎,自己三个“鼓励奖诗师”不可能是对手,一对战就露馅,到时候连手头这份轻松无压力的工作都丢了。 要比诗,你们出去比。 就这样,大家全体来到仙姑寨里为诗人们开辟的“对诗区域”。对诗和对歌不一样,要有纸要有笔要有书案,不能像对歌那样,只对着山崖大喊大叫就完事了。 陈成等人来的时候,对诗区诗人寥寥,厉害的人不急着早早出现,先来的都是急着赶快把段位提上去的“低能诗人”。 陈成独身一人,离开他的团队十五米以外,在始安七少的鼓舞下,向外人发起挑战。 “那,那个,请教贤兄。”陈成怯怯地拍拍一个等待对手的人:“你你你……需要对手吗?” 那人低头看了陈成一眼,男生女相,弱不禁风,不由得眼前一亮:“需要啊!但是要先问你,段位多少啊?今天的海选,没有诗师段位的不能参加哟。” “有的。”陈成笨拙着:“诗师一段,行吗?” 他明明是诗师一段五,但是今天本分做人,能不吹就不吹。 那人有些失望,他是诗师二段,距离诗师五段差三段,这三段决定了自己无法成为刘仙姑女婿的候选人,所以想挑战两个差不多段位的人,提升提升。 比自己低的话,就没有什么搞头。 赢了对方自己才提升四分之一段,但是自己输了话,一下子可就要损失一段,简直不要太可怕。 正想断然拒绝,但是看着陈成柔柔弱弱,可怜巴巴的样子,想着热热身,指导指导后进也不错。 “行,”这位诗师二段勉为其难道:“现在人不多,咱俩过过招。柳州——覃伟。” “岭外,陈梦见!” 在陈成装可怜寻找对手时,暗中观察的始安七少也没有闲着,手中的《诗人名录》翻得飞快:“柳州……什么伟来着?姓秦?找不到啊?” 小六和郭小四飞快地从“秦”字里面找,都找不到,还是孙沐眼尖,制止他俩,对准一个名字道:“喏,在这里。” 郭小四讷讷道:“这不是……‘谭’伟吗?” “……”孙沐:“你们俩白字大王!” 锁定了覃伟的名字,对方的信息一下子就出来了,诗榜上显示,这位仁兄在诗榜第二次评比时获得了“诗师五段”的评价,到了第三次评比时,不增反降,来到“诗师二段”,然后最有含金量的四、五两次段位评比,他都没有参加。 估计是和陶李罗三个一样,发现了诗榜的风向有变,再也不敢参加了。 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始安七少心中就有了底,个个露出猥琐的笑容,冲着陈成悄悄比划了一个“ok”的姿势,暗示这个人是个“软柿子”,大胆地捏他!捏他!捏他! 陈成看到了也是心领神会,腰杆不自觉地就从佝偻挺直了,挥手示意道:“那就请贤兄赐题!” “嗯?”覃伟有些诧异,这小子刚刚还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突然间就雄风大震,有恃无恐了呢? 摸不清陈某人底细的覃伟道:“还是你出题!” “你出!”陈总编用一不容置喙的语气喝道。 “我出就我出。”覃伟嘀咕着,不知道对方是因为自己是“前三届诗榜评比”的诗师,所以看不起自己,试探道:“就以眼前的村寨为题?你看如何?” “可以!”陈成点点头:“我已经写好了,你呢?” 覃伟:“……” 我才刚出了题目,你就写好了? 不会是提前有草稿? “放心,我都是现烧热卖!”陈成自信道,就和昨天对歌时,各种神曲信手拈来一样。环顾了一圈眼前的场景,兴致勃勃地吟诵道:“吟——仙姑寨! 风景秀丽接六诏,南疆锁钥谁能争! 穹庐散结千村寨,群艳聚开一户庭! 地结诸夷成互市,天生柳河作长城。 高山流水知音在,宜作天长地久盟!” 始安七少听完心中暗暗吃惊,梦见哥哥可以啊,这一瞬间就能作出七言律诗来! 很了不起! 更加笃定陈成心中仍然存在与七律大诗师平鸿轩较劲的心思! 我们就知道你对天仙姐姐余情未了! 要不然也不会明里暗里这样表现出来! 当然啰,陈成知道了对方只是前三次诗榜获得诗师段位,心态十分放松,也就没有使出全部的实力,还尝试使用了自己写得最差的七律诗。 对方这个“诗师二段”究竟成色几何,很快就能看出来啦! 在始安七少暗暗吃惊的同时,这位柳州来的诗师二段覃伟也在暗暗吃惊,他忍不住多打量了陈成几眼,沉吟了一段时间。 “覃诗师可有所对啊?”陈成见对方写诗很费时间,忍不住催促一声道:“这题也不难。” “不难?”覃伟点点头:“的确不难。” 陈成微笑:不难?你能腆着脸说不难? 不难,可以啊,那你倒是吟出来啊。 “我的诗是,”覃伟吞吞吐吐,的确思路不是特别顺畅的样子:“往来尘满襟,辛苦茧在足。” 扑哧! 不光是陈成,连带着暗中观察的始安七少都忍不住笑了。 衣襟上沾满灰尘,脚下累出了老茧子—— 这不像是诗人的口气,倒像是老农民的口吻啊! 陈成听了对方的第一句,也再次松了口气。 对方是以仄声韵结尾的,自然就不是“近体诗”“格律诗”! 下意识就觉得对方不是什么高手! 这个年头,连一首格律诗都写不出来,还在写古体诗,那实力肯定不怎么样啊! 难怪后来连诗榜第四次第五次评比都不参加了,诗力不济啊! 而且诗榜客观来说,因为与科举相联系,还是比较看重近体诗的。 而且起句格调也不高。 “光阴过深林,”覃伟现烧现卖着:“村寨……觅粥宿。” 写的是时间将晚的时候,着急着能有粥饭吃、能有地方投宿。 作为一个文化人,风餐露宿,喝西北风,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顿不吃,能饿死人吗? 小陈过去有段时间喜欢看“荒岛余生”,各种网红在荒岛上活得非常滋润,还劝大家玩评论区的游戏呢! “久客惯荒程,渐于风土熟。” 覃伟诗师又吟出五六句。 这也只是平平,看来这小子流浪很久了,已经习惯了“荒芜的旅程”,这么推断,家境也不咋滴。 “此去秋渐深,薄寒起林麓。” 嗯,这两句描绘秋天天气转凉的情景,也还平平。 这是七八两句,如果是近体诗的话,“起承转合”,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可是对方到现在都没有写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而且还很啰嗦、平淡。 “呷酒可辟瘴,郫筒旨且蓄。” 喝酒能防御瘴气? 你就吹! 我听老酒鬼们说,喝酒还能御寒、还能治疗失眠、促进家庭和谐呢! 可事实上,科学研究证明,酒精对人体没有任何好处! 早戒酒,早安心! 陈成听对方的诗越扯越远,有点像自己以前打架鞭笞的“排律”的风范了,忍不住想要叫停对方,然后宣布自己获胜了。 可是这个时候,对方却忽然戛然而止:“西行望滇云,乱峰更奇矗!” 一路向西,看着从云南(南诏)那边漂浮的白云,凌乱的山峰奇秀间更显矗立挺拔! 余音袅袅,回味无穷! 陈成长大了嘴巴,讷讷道:“没啦?” 覃伟点点头:“没了。” 是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 陈成听对方的诗,原本一直稀里糊涂,晕头转向的,可在这一瞬间忽然就豁然开朗! 一个远行的游子,来到一个村寨中求宿,季节转为秋季,天气也变得寒凉,这个时候只能借酒消愁,思念家乡以及亲人。 可是他看到了远方的云,凌乱的山,心中没来由地又重新焕发起斗志! 彩云之南, 我心的方向! 孔雀飞去, 回忆悠长! 玉龙雪山, 闪耀着银光! 秀色丽江, 人在路上! 陈成呆了,甚至感觉就好像是听到那首唯一的“考场满分作文”,钱起的“省试湘灵鼓瑟”最后两句: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以景结情,余音袅袅。极其省净明丽的画面,给读者留下了思索回味的广阔空间! 天啦! 我怎么能听到这么好的诗! “陈兄弟?陈兄弟?”等到覃伟皱着眉头唤他时,陈成还在幻想。 “怎么了?” “你看这一局……” “你……”陈成艰难道:“赢了!” 始安七少炸锅了! 天啦!不会! 这都多少天了!梦见哥哥的不败纪录竟然终结了! 第505章 深陷“老干体”七律的陈成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这位陈兄弟,不是很擅长写七言律诗?”获胜之后的覃伟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样子,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只是战胜了一个比自己段位低的无名小辈而已。 “你怎么知——”陈成险些脱口而出,然后讷讷道:“呃……差……差不多。” 覃伟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拍拍陈成的肩膀,勉励道:“以后,还是少写七律。” 毕竟七言律诗,不是人人都能写的,强悍如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收获了从陈成这里收获的025段,覃诗师潇洒离开。 “哭!”心里苦的陈成欲哭无泪,对方只是涨了四分之一段,可是自己直接被削了整整一段啊! 一下就成了诗师05段,成了名义上的诗师了! “梦见哥!你在搞什么!” “你怎么输了呢?” “平地开车都能翻车,真有你的!” 覃伟一走,始安七少都围堵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谴责陈成的无能。 “不是陈某太无能,”陈成长叹:“奈何对方有高达啊!” 对方的诗写得实在太好了,让陈成深感恶意! 淡泊自然,言语流畅,写羁旅的见闻,历历在目; 村寨的短暂接济,深感温馨; 诗末对远处的向往,更让人忘记了眼前的苟且! 有一瞬间,陈成都怀疑孟夫子在岭南又收了一个徒弟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随便找的一个人,诗都能写得这么好! 而且,你不是第三次诗榜段位评比的诗师嘛?(始安七少对陈成比划手势,“ok”既可以当没问题讲,也在表明对方是第三次评比获得的段位。) 前三次评比水分大得很,说是诗师二段,最多也就第五次评比诗士七段的水平! 你你你! 写的诗直逼四位大诗师的水平,还有没有天理啦! 陈成气得不行,深感对方扮猪吃虎的无耻。 不过面对陈成的疑问,覃伟倒也给了解释,那就是二、三两次评比的时候,他刚好在始安,闲着也是闲着; 四五次的时候,他已经回柳州了,去参加评比路途遥远,且不一定能大幅度提高评级(因为他第三次去就被降级了),还不如保留现在的段位,美滋滋。 要不是这次刘仙姑招女婿,宜州离柳州比柳州去始安近多了,他也不一定会来参加呢! 别人主要目的竞选女婿,他就是当成“诗榜中期评比”来了,吟吟诗,提高提高段位,岂不美哉? 就是“出师不利”,上来就遇到陈成这么一个小虾米,白白浪费一首好诗。 然后覃伟就说了“不要写七律”这句至理名言。 “梦见哥!你怎么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呢!”一听陈成把失利的责任归结给对手的强大,始安七少都很不满意! 对手的强大,不是俯首认输的必要性。 在之前的多次诗战中,陈成也多次上演过诗写得不如人家,但是凭借出众的口才(诡辩),战胜对手的好戏。 面对大诗师的时候,你都能伶牙俐齿,无理说出三分理来。 怎么面对区区一个诗师二段,你竟然这么无能呢? 眼看着大家都在谴责陈成,连大哥窦亮都气鼓鼓地,认为陈成太软弱,周小三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再谴责陈梦见了。” 虽然对方“直呼名讳”,但是陈成还是感到感伤中的一丝慰藉。 “对方的诗写得不赖,没错。”周小三道:“但追根溯源,还是陈某人的七律写得太烂了。” 陈成:“……” 一言惊醒梦中人! 始安七少忍不住纷纷点头:“说得不错,真的很烂!” “烂出了风格,烂出了境界!” “烂到我现在多看一眼都不想!” 听着小朋友们恶毒地挖苦自己,陈成忍不住叫屈道:“你们不至于?!” “你才是真不应该呢!”小六气道:“你自己看看写的是什么玩意!上来这两句‘风景秀丽接六诏,南疆锁钥谁能争’虽然说明了宜州位置的重要、风景的优美,可是流俗平庸,殊无乐趣!不走心啊!” 王小五接着道:“然后就是‘穹庐散结千村寨,群艳聚开一户庭’,这么偷懒的数字对仗,我们几个都批判多少次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悔改呢?不走心啊!” 郭小四连连摇头:“地结诸夷成互市,天生柳河作长城——更是写得莫名其妙,离边疆夷民近适合做交易,可是你的柳河都作‘长城’了,把大家都拦起来了,还怎么做生意?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不走心!” “这‘高山流水知音在,宜作天长地久盟’的结尾就匪夷所思了!”连蒋飞都站出来批判陈成:“是的,高山流水,地久天长,我们知道你是想写一句应景的诗,表达仙姑招女婿的喜气洋洋!可是这也太突兀了!怎么着就海誓山盟,地久天长了呢?” “看前两句,我以为你想写大国边防。”小六摇头道。 “看三四句,我以为你想写僻壤穷乡。”王小五摊手道。 “看五六句,我不知道你是想写互通有无,还是裂土封王。”郭小四连连叹息。 “结果搞了半天,你想的是龙凤呈祥、地久天长。”蒋飞撇撇嘴道。 “综上所述!”孙沐代表众兄弟总结道:“你是真的很不适合写七律诗。” 窦亮比划了一个“阿门”的手势(也跟陈成学的),表示他的七律可以安息了。 陈成:“……” 被几个人身的自己真传的小毒舌一喷,陈成都忍不住想要泪奔,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你可以说小毒舌们鸡蛋里挑骨头,可是又不得不承认,有的地方,人家真的挑出了骨头。 反思一下,这不是陈成一个人的毛病,而是写古诗人的通病—— 越到现代越明显! 去诗词论坛看看,或者附庸风雅的人偶然小秀一下—— 都能发现写古诗貌似写七律的人最多,但是质量又是公认的最差。 绝句或者五律起码还能看看,绝大多数的七律简直不堪入目。即便某些被入选课文的标榜“七律”的诗篇同样如此。(比如……) 原因何在呢? 写的人多,在于这种形式一拿出来,大家都知道:哦!你写的这是古诗!甚至是格律诗呀!好棒棒哟! 然后,在熟悉了始安七少口中各种“偷懒”的形式之后,人人都分分钟可以写出七言律诗,反正就“一轮红日……千里白云……”尽情地扯呗! 什么起承转合,什么前后因果,都不重要,记得的就是林黛玉教香菱的“无非是四个对子”,拼完大吉! 八句看完,啥玩意没有! 又有人说:“现在人写诗,都是大着肚子,中间对子对的惊心动魄,两头却一笑而过。” 写七律十分力,八句每句一点二五分力,或每联二点五分力,这么着才是“骨肉均匀”。 但多数“伪诗人”都是七律十分力,“颔联独占八分,颈联占一分,首尾分一分”。这叫什么?这是甲状腺肿大啊! 陈成的这首诗,连甲状腺肿大都算不上,因为他颔联、颈联的质量都低得令人发指…… “如果说写五绝、七绝,梦见哥有大诗师的水准的话,五律有诗师七八段的水准,看发挥。”孙沐思考着:“写七律的话,恐怕就跟我们一个水准。” 诗之力,一段,两段…… “不至于这么挤兑我?”陈成再次颜面嚎呼。 “就是这样啊!”小六认为二哥说得对:“你自己回想一下,来岭南之后,有没有什么七律代表作。” 陈成:“……” 忽然就被问住了! 是的! 一首都没有! 别说来岭南之后了,来岭南之前,也是一首都没有啊! 天下第十的陈苌,竟然真的不会写七律! 多么令人错愕! 如果你从他的诗稿里发现有写得还不错的,那说明…… 要么是你的眼光有问题…… 要是他那首是剽窃的…… “我不信!我不信!”陈成连连否认这种可能性,打量着逐渐多起来的人群,觉得自己必须要再验证一下! “贤兄段位几何?”陈成又拉住一个正到处搜寻对手的人问道。 “诗士九段!怎么样,比吗?”这哥们来得有点晚,一问大家都是诗师以上的,正愁找不到对手呢。 “擅写什么体裁?” “七律,七绝,七古都可以,你呢?” “我也……还行。”陈成含糊着。 “段位呢?” “比你高半段。” “那还是一位诗师啊,失敬失敬!比吗?比不比??”对方饥渴的样子,让陈成有点顾虑,回头看看始安七少,都是怂恿他“跟他比!跟他比”的气势。 “和你比可以,但是我,只比七律。行?”陈成是带着目标来的。 “你段位高,都听你的!比!” 问清了对方姓名之后,陈成多问了一句:“你是第几次段位评比获得的段位啊?” “第四次!别问那么多了!比!” 一听对方是“货真价实”的第四次段位评比获得诗士九段,那实力估计跟雷拓差不多,加上自称擅长七律,同样段位擅长七律可以高看一级—— 陈成又有点心里发虚,打退堂鼓。 可是始安七少说他写不了七律,他又很不服气,咬咬牙:“来就来!谁怕谁呀!” “写什么?” “想写啥就写啥!”陈成摆摆手。 “好!那我写的是: 行船邀请过乡村,两岸芸薹系客魂。 清水缓行梳倒影,白鸥先度淡无痕。 顽童奔走弯弯路,老叟旁观旧旧门。 迟迟行道乱芳草,天催日短近黄昏!” 诗士九段张口就来:“行了,你写!” 陈成:“……” 清水缓行梳倒影,白鸥先度淡无痕…… 看起来很可以的样子啊…… 我怎么感觉,你们都是平鸿轩找来的“奸细”,故意在我面前演戏,让我觉得写七律很难呢? 心中疑虑着,陈成就看人打量个不停,直把对方看毛了,喝问道:“你还写不写了!” “写啊!”陈成收敛心神,吟道:“ 炊烟袅袅小村幽,茅舍灰墙入眼眸。 和畅惠风生水岸,清凉细雨润枝头。 青荷伞下蛙声脆,紫竹篱边茑语柔。 隔岸山歌频入耳,清风拂面更上头!” 那人一脸古怪地打量着陈成,最终问道:“什么叫‘上头’?” 陈成被问得一滞,讷讷道:“醉过酒吗?就是喝多了晕晕乎乎、神志不清的样子,就叫‘上头’。” “但愿你不是喝多了来对诗的。”对方怜悯地拍拍陈成的肩膀:“你的段位我就收下了,奉劝兄台——” 没事,不要写七律。 等陈成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成功晋升为“诗师一段”,愉快地寻找下一个对手去了! “嘿!我还没完呢!怎么着你就赢了啊!”陈成大为郁闷着,始安七少忍不住再次跳窜出来,喝问道:“梦见哥,你在搞什么啊!” “对啊!你能不能不要胡闹了!” “再这么下去,退回诗之力九段,不是梦!” 陈成都蒙圈了,怎么着就这么呵斥我!我怎么就胡闹了!我明明认真着呢! “认真个屁!”七少怒气冲冲着:“你自己看看,你这写的都什么玩意!‘上头’都出来了!我看你的小脑袋瓜是冲昏头了!” “你还真以为自己小小年纪、所向无敌、神秘超能力是?” 七少你一言我一语,让陈成愈发羞愧起来,看看自己和对方的诗,的确一个看上去像是小牌诗人写的,而自己的看起来就像是老干部写的——鸟语花香,国富民强,充满了希望! 仔细想想,上一次认真写七律,还是在对决窦明伪装的“大榕树主人”的时候,写的那首“一桨遥向阳朔去,对歌恰有众人随”,其实写得也不怎么样。 再往前,写七律甚至是在始安的前两天,对阵七律派吉祥三宝等人时写的“米粉”啊,“蔬菜”啊这样的诗,格调也不高。 从来没有强劲的对手,平日里能回避七律就回避,就好像“老干体”的那些人,既无名师指导,也没诗友切磋,全是手下的人溜须拍马,捧到天上。水平能提高才有鬼了! 主观因素之外,客观上来说,指点过陈成的王维老师、孟夫子、王大叔、张九龄等人,都不以七律出名,王维老师后来的七律不错,但恐怕要到他在辋川买了别墅之后。 老师都没有擅长七律的老师,他这个懒散随意的学生又如何写得好呢? 陈成正自怨自艾着,周小三不忘补刀道:“那个人刚刚骗了你。” “骗我什么了?”陈成奇怪。 “他不是第四次诗榜评比获得的段位,诗人名录上记载,他只参加过第二次评比。”周小三道:“他之所以骗你,可能觉得自己水平太低,怕你不跟他比!” 陈成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第506章 上逼诗圣,下如小学生!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报!昨天那个唱遍三十岁以上中老年男子的小郎君又来了!今天他与人比诗!” 刘仙姑的家中,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小姊妹们给天仙姐姐带来陈小郎君的最近战报。 “怎么又跟人比起诗来啦!”天仙姐姐纳闷,陈成会写诗她是知道的,跟他在一起的七个小可爱,简直把这小子吹成了古往今来数得上号的“诗学奇才”,干翻李白,完爆屈原那是迟早的事(陈成:这话我没说过!) 在开元寺后禅院天仙姐姐也是见证过这小子的现场创作,只不过相较于他的诗,给天仙姐姐映像更深的还是他东拉西扯、把人忽悠瘸了的瞎掰能力。 “他又赢了?”天仙姐姐问,这个冤家,自己送上门的时候,他不乐意;现在说好了“再见能当朋友”,却参加“仙姑选婿”的各项活动比谁都积极! “没有呢!” “输得可惨了。” “刚刚差点晕倒了。” “他带来的几个小孩都给他掐人中了都。” 天仙姐姐:“……” 陈成虽然还没有惨到要掐人中的地步,但是今天的郁闷已经可以和他刚来岭南时相比了。 明明前天还能与大诗师分庭抗礼,今天连诗士九段都打不过! 这不合理!太不合理了啊! 七少却说很合理,因为路承允又不是平鸿轩,不会跟你比七律诗。 如果前天来的是平鸿轩,哼哼,那你掐人中都不够,只怕要人工呼吸加心脏起搏了! 五律、七律,每句相差只两个字,区别真的有那么大吗? 还真有! 就把陈成刚刚被诗士九段耻笑了的那首七律来看,你把中间两联,每句各去掉前两个字,看起来观感也有不同: 惠风生水岸,细雨润枝头。 伞下蛙声脆,篱边茑语柔。 怎么样?不说得了“王孟诗意”,算个“山寨破产版”还是行的? 但问题就在于,多了两个字之后,诗的面貌一下就不堪起来! 和畅惠风生水岸——和畅是多余的; 清凉细雨润枝头——清凉也是多余的。 原本精炼秀丽的景致,一下就变得冗长啰嗦。“滥用形容词”而且是“重词滥调的形容词”,不仅是“老干体”的通病,也是现代人写诗、作文的通病。 古人文章,微言大义,精炼恰当,现代人的许多文章,尤其是各种套路、模板的应用文,充斥着大量令人厌烦、无意义的套话。当真需要一个韩愈那样的人,“文起八代之衰”了。 陈成现在还没有那样的能力,他能把自己的“颓势”给挽回来,就很可以了。 “找个写五绝的人来,我看看。”陈成有气无力地,自己都不好意思去找对手了,让七少去帮他找。他们手里还有“诗人名录”,不至于像自己那样,被诗榜二次评比时的水货骗了,还不自知。 结果陈成两次“脆败”也被有心人留意上! 段位不高、实力一般,认输却很干脆! 这样的对手从哪里找! 刚一发出号召,立马有四五双手都举起来,都是要和这台“取款机”对阵的。 “我是诗榜第五次评比的诗士九段!我跟他比!”有人兴冲冲道,逍遥楼那天他就见过陈成,诗写得很烂,关键还很头铁,没想到今天又被自己撞上! 不知道这个屡战屡败的北方人怎么还能晋升到诗师段位的,可能是从“复仇者联盟”那里买的! 这样的废柴,不赢白不赢啊! “我们梦见哥哥现在想写五绝,你能写五绝嘛?” “行啊,别说五绝,七绝九绝十一绝也没有问题啊!且听我信口道来!”那人兴致勃勃地吟诵道:“ 露白红日慢,山阴木叶飞。 对诗村寨内,老少乱穿衣!” “唔?”始安七少精神一振,写得可以啊! 初秋残留的暑气逐渐消散,昼夜热冷交替,寒生露凝,太阳公公也和人一样,有点“懒得起床”,升起时都慢吞吞的,山也不像夏天那么青翠了,阴沉沉的,落叶纷飞。 在仙姑寨对诗,我们都了解,就是这句“老少乱穿衣”如何解释? “这个好理解啊。”那人兴致勃勃地:“就是天气变化很快,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有的觉得还在夏天,夏衣夏裤,有的觉得已入深秋,换上了厚衣服。所谓‘冷暖自知’,‘自知’却又有‘先后’是也!” 解释完了之后,他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写得好?” 这时候已经聚起了一拨围观的群众,听到对方这样解释,连声称妙! 一个“乱传衣”,不过区区三个字,却把夏末秋来季节,乍暖乍寒的气温感知写得惟妙惟肖,当真是才思过人了! “哈哈哈哈!”那人笑道:“陈梦见,你觉得如何?有所对嘛?” “我觉得不怎么样。”陈成挥挥手道:“我给你对: 欲暮疑将曙,花昏浮日头。 板桥人不过,唯有白云流。” 全场寂静,雅雀无声! 连带着其他地方比诗的人,一时间都停下了作诗的进度,齐齐看向这边来! 天啦! 这诗写得也…… 太!好!了!! 快要天黑的时候,看起来和快要天亮时差不多—— 花的颜色变黯淡,巨大的太阳浮动在天际,不知是落是升。 板桥边,有一个行人驻足,可是他却不走过去! 为什么? 因为快天黑了!赶紧回家吃晚饭啊! 但是天上的白云却没有停步的意思,恣意流动…… 这种置身事外,只用白描的手法,这等静谧中带着禅意的意境,无法不让人想到大名鼎鼎的王维王摩诘! 甚至有人怀疑,这是不是在哪一年的诗榜上刊登过王维的作品,被这小子剽窃下来! 这怎么可能是他能写出来的作品!他刚刚那两首诗,听过的人都觉得非常不咋滴! 陈成撇撇嘴,说我像王维老师? 我一开始想写“天气晚来秋,秋山傍碧流”——那才叫像王维老师呢! 现在这首,不过是随口吟吟,巧妙构思嘛,谁不会? 不过当陈成自己把这首诗重新吟诵一遍时,感觉…… 的确很棒棒的样子! 原来我并没有今天状态不佳!只是单纯不适合七律这种体裁噢! 你看我一换回五绝,状态立马就回来了! “咱们是不是见过?”陈成忽然问对诗者道。 “哪……哪有。”对方躲躲闪闪。 “绝对见过!”陈成指着对方道:“月初在逍遥楼的时候,你和邓铎、钟氏兄弟、丁干等人在一起,站在他们的后面,对不对?” 对方:“……” 这小子的记性怎么这么好…… 我以为你不记得呢! 那天正义联盟狂虐陈成的时候,他也在众人之列,“可惜”的是,他虽然自认为诗力不到邓铎、钟氏兄弟,可是诗榜给品评的段位是“诗士五段”,与陈成相比,实在是太高了,所以没有获得狂虐陈成的机会。 那天没遇到,今天遇到,原以为可以“一补夙愿”,顺便从陈成这个“提款机”这里获得段位,更进一步,没想到竟然撞上了南墙! “你段位怎么这么高?”陈成寻思着正义联盟里的人都很猥琐,善于掩藏段位,不会这么锋芒毕露,像邓铎、戴誉(已经“起义”)、钟氏兄弟段位都不是很高。 这位看起了也不像个中高手的样子,怎么都快到“诗师”了? “难道,”陈成上下打量:“你从复联买了段位?” 又或者,你其实是复联那边的奸细? “胡说!”正义联盟的哥们很生气:“我有特殊的技巧好!不信你跟钟氏兄弟打听打听,我魏湘的人品可是有口皆碑的!” 他的特殊技巧就是,专门找那些诗榜前三次获得段位的仁兄比拼,百战百胜,百试不爽……段位提高得嗖嗖的! 哪知道一向看水货看得极准的他,遇到了陈成这种上下起伏很大的奇葩来! “好好,我也不打听你的特殊技巧了。”陈成王者霸气稍稍恢复道:“对于结果,有异议嘛?” “没异议,没异议。”魏湘暗暗叫苦。 陈成输了一个,赢回来一个,段位又回到了名义诗师一段。 魏湘服气,可目睹过程的其他人不相信啊! 一个人诗的质量,怎么可能一会儿直逼诗圣,一会儿像个小学生! 此中必有猫腻! 待我一试便知! “在下环州龚廓!诗师二段,我与你比七绝诗,你敢嘛?” “有何不敢!” “那你听好了!我的诗是: 绿波春水饮长虹,篙杆徐撑碧镜中! 真在横披图里过,平山迎面送香风!” “我跟你对: 梦见此来为旅游,游踪不拘又宜州。 山光还照湖光绿,染得疏林尚未秋!” 龚廓:“……” 听你前两句明显就是打油诗的风格,可是一到三四句,就辜负深宫,妙不可言! 青山碧水相互映照,不知是谁让谁更绿; 但是岸边稀疏的树林,却因为这绿色被染上一抹—— 使得别的地方都已经入了秋,可它还没有! 直白如话,晓畅如水! 你相信这是他信口编来,可有不得不感慨他写得好! 陈成心想:关于七绝的奥妙,王昌龄大叔不知道教了我多少压箱底的绝活! 像这样先来两句大白话,降低你们的期望; 然后又拉高格调,展现巧思—— 陈某人用得太顺手不过! 你们想的话,我随时还能给你吟出二三四五六七首来!(正义联盟、始安七少:你就吹!好像你跟我们对战时没写过七绝似的!) “我是诗师四段!我与你比五律!敢吗?” “再‘敢’也没有了!直接说!少废话!” “我的诗是写一处溶洞: 巍然造化功,斡擘成岩豅! 石顶滴清沥,洞深飕细风。 我来畏暑间,憩此清泠中! 唱起仙姑调,逸思更无穷!” 陈成汗了一下,“唱起仙姑调”,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当刘仙姑的女婿了! 写溶洞的话,我到岭南之后,“喀斯特地貌”见得多啊! 但我觉得,广西虽然山清水秀,冠绝天下—— 但还是小山小洞多,近来看腻了,又有点想念房陵的大山!武当山,听说过没有?嗯,这时候连“武当派”都没有,“武当山”也没那么出名。 “你写的是小洞,我写大洞: 飞瀑与云齐,云边倒接溪。 秋声落河汉,日色映虹霓。 石濑晴沙浅,江潮雨岫低! 莫弹碧玉调,到似便凄凄!” 陈成上来的“飞瀑与云齐”,口气之大,就让众人都惊愕了一下,那种磅礴的气象,大江大河的壮观,的确是岭南的诗人很少涉及到的。 诗师四段除了俯首认输,还能怎的? “我是诗师三段,与你比七律诗,你敢吗?” “我怎么——”刚要说“怎么不敢”,“七律”两个字又让陈成望而却步:“你是第几次段位评比获得的段位啊?” “就刚刚举行过的这次,怎么了?” “……”陈成:“那我不跟你比!下一位!” 诗师三段:“……” …… “报!小郎君大发神威!接连斩落六人!似有昨日万夫莫敌之景象!” 天仙姐姐和姊妹团们讨论着陈成都被众人气得要掐人中了,是不是派个人去慰安,啊不,慰问一下,结果还没商量好代表仙姑寨慰问的人呢,这小子又从人见人欺的小可怜,变回了虐人没商量的大魔王! 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说真的,大家真想去问问他,之前的“掐人中”是不是故意示敌以弱,然后请君入瓮了。 “慰问省了!”天仙姐姐摆摆手。不能让这小子太得意。 陈成输了两场之后,连赢六场,感觉重新回来了,已经来到了诗师四段,看了一眼刚刚被拒绝的写七律的诗师三段,试探道:“现在咱俩比比?” 三段干笑一声:“不敢。” 都看到你这么神勇了,哪里还敢在这个时候上阵,帮你完成“七人斩”? “来嘛,人家又不吃人。”陈成娇媚地诱惑道:“你放心,我的七律,跟其他几种体裁不是一个水平的,放心来。” “真的?” …… “陈郎君说一不二,一口唾沫一个钉!真奇男子也!”诗士三段与陈成比完七律之后喜气洋洋,恭维了几句之后,满意而去。 陈成:“……” 始安七少:“……” “梦见哥!你是不是跟我们闹着玩呢!”始安七少不知道今天第几次如此抓狂了! “就是!明明你前面的诗都写得很好!怎么回到七律,又拉胯了!” 陈成干笑两声:“我已经很用心来写了啊!” 就拿现在这首诗来说: 岩扉林坞小徘徊,几缕云气柴宇开。 清兴不期因地迥,好山端合入秋来。 汲泉矶畔鱼知乐,试墨松边鹤喜陪。 最爱虚窗延野绿,西成近矣望悠哉。 要对仗有对仗,有巧思有巧思,也有致敬(剽窃)名家的字句,为什么只要我一写出来,所有人都说我写得差呢? 第507章 仙姑心里苦,梁武饿呜呼!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不因为什么,我们一读,就感觉不甚了了的样子……” “你的对仗看起来匠气十足,只想着把两句对上,完全没有想过精妙不精妙。” “总之一句话,还是不走心!” 始安七少七嘴八舌地痛斥陈成,让陈成刚刚通过“六人斩”恢复的信心,再次士气低沉下去。 “我就不信邪了!来呀!我要再比!兄台几段?比我低两段?没关系,我赢了没搞头,我也要跟你比!七律七律!来来来!”陈成老大不高兴道。 片刻之后。 “陈郎君说一不二,一口唾沫一个钉!真奇男子也!”又一位诗师与陈成比完七律之后喜气洋洋,恭维了几句之后,满意而去。 “这次又是什么问题呢?”陈成盯着自己中间的两联:“ 星斗每从天上浴,波澜不受世间惊。 萧晨乍欲数峰隔,残夜犹闻双杵鸣。 这两联写得的确不错啊,没有其他形式那么精妙,可非要说强行对仗,也说不上,还算蛮自然的! 见他自我感觉良好,完全看不出自己的问题,始安七少气道:“那你这最后两句‘只有仙姑心独苦,过来过去总伤情’,写得也太随意了?而且你要看看,你现在所在的,究竟是谁家的地盘!” 在仙姑寨,站在刘仙姑的地盘上,你说“仙姑心里苦”,这不是找抽吗? 陈成讷讷的:“可是我这里说的‘仙姑’,指的是每年只有七月七日才能渡过银河与丈夫见面的织女啊!” 而不是本寨的“镇寨之宝”刘仙姑啊! 我这首诗,名曰“银河”,形容的不就是牛郎织女不如人间夫妻的辛酸嘛,人间虽然“残夜双杵”,但是夫唱妇随,相濡以沫,十分温情。 我上来就写“四时常晦七夕明,耿耿依依空际横”,不就是说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星空,唯有七夕这一天的银河最明亮嘛! 这很好理解啊,怎么会把“织女”和“刘仙姑”弄混淆呢! 我之所以写“仙姑”,而不写“织女”,还不是因为这里的平仄要求! 当然,我也承认,这里用“仙姑”其实是一语双关,展现我的恶趣味和活泼可爱的诗风,理应算一种增益,而不至于让观众都觉得我写得不行! “你是谁啊!七律的渣渣!基础动作做不好,还想秀花活?” “好好写都写不过人家!还在这里玩‘一语双关’,还活泼可爱!呸!” “你再可爱,有我们七个人可爱嘛?” 陈成:“……” 的确是让人无言以对! “这样,既然你写景,言情,卖萌都不行!那下一首你还是‘咏史’!”小六建议道:“之前和雷神论玄武门,与路师兄谈秦皇汉文,你不都写得不错嘛。试试用七律来咏史?” 陈成一寻思,这也是个办法! 试试? …… 笃定了要写一首“七律咏史诗”之后,陈成也是牟足了劲头! 不攒劲不行啊,写七律都连败两场了,而且这一局的对手还是一位通过第五次评比、有正规段位的高手! 诗师三段,田州苗期! 别看只是诗师三段,但是截至目前为止,对方和陈成一样,是全场取得胜局最多的一位!同为六场! 而且,对方是从诗士七段一路升级打怪上来的! 而且,对方一直在写七律诗! 陈成的四场败局,全为七律所赐;人家呢,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在陈成看来,会写七律的“诗师三段”,就和“诗师八段”乃至大诗师一个级别啊! “越级挑战”,加上七律的诅咒! 当真是输不起啊! 从目前看来,他们两个就是今天“海选”的两匹黑马了。(诗师三段以上的,都不能算黑马) 为了不让始安七少看不起,为了展现自己的七律上也是有造诣的! 陈成不得不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本事了! 说我没有写过好的七律? 在宣城的时候,面对“宣城四秀”王三秀,我就写出过两首绝佳的七律,《金陵》! “春烟粉黑重生葑,暮雨灰红半拆桃!” “今日故都何处问,东风应长对江涛!” 何等慷慨气象! 何等下笔如神! 加上这首诗写的是他名义上的老祖宗陈霸先,陈朝后裔现身说法,有理有据,一时人人称颂,让陈成获得一次碾压的大胜! 咏史!我可以! 而且,我这次还要选用我最熟悉的本书绝佳男配! 梁武帝!(乾隆也可以,但问题是这帮土包子不知道十全老人的事迹!) 陈成将全部气力灌注到笔端,挥毫拟下诗题: 梁武! 笔走龙蛇,王气毕显! 一行行潇洒的文字从他笔端显现! 诗曰: 同泰一人归佛地,寿阳千骑渡江波。 盟成自取金瓯缺,蔬绝空陈鸡子多! 五月谁勤君父难?七官先反弟兄戈! 江淮废后襄阳促,秋草台城放橐驼! 始安七少说陈某人不会对仗!陈某人不但不减少对仗,还要从第一句开始就对仗! “哎,先别急着骂!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陈成毛笔一指,喝住已经打算用“一人”“千骑”攻击他偷懒的周小三! 数字不能用吗? 当然不是啊! 虽然“一……千……”是我最先大力抨击的“固定模板”,可是有的时候,固定模板是能彰显出巨大的对比差距的! 梁武帝和侯景的故事,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无需赘述。“同泰”就是梁武帝四次舍身出家的同泰寺,“一人”自然是梁武帝这一个人,只不过他同时也是“天下一人”(半个天下)。 寿阳便是侯景的根据地,他以南豫州牧的身份镇守寿阳,废除了梁朝的市场税和田租,很是收买了一番人心,使百姓都来参与叛军,使寿阳成为一个大军营(似曾相识)。 投降梁朝不过经过数月的准备,侯景便起兵于寿阳,兵力约8000人,开启“侯景之乱”。 梁武帝一个人归佛寺,引来寿阳八千叛军的渡江而击—— 对比和等鲜明!给人的教训又何等惨烈! 当然,如果你说“对比是鲜明”了,可这两句看似毫无逻辑联系啊! 不然,看似毫无联系,实则根源深远。 梁武帝不知道是不是学佛学过了头,小脑袋瓜被冲昏,对待侯景这样早有谋反迹象的逆臣,“慈悲为怀”!侯景屡屡向梁廷索求钱财武器,而且要钱的言辞也一次比一次傲慢,但梁武帝真的就像“舍身饲鹰”的佛陀一样,从未拒绝,一味姑息,给侯景运输物资的“信使相望”,我帮助你来打我——慈悲不慈悲?如来不如来? 萧范、羊鸦仁、元贞、裴之悌等人相继向朝廷报告侯景欲谋反的消息,梁武帝也不以为意。侯景正是利用“佛爷”梁武帝昏庸的绥靖政策迅速壮大起来。 而且小陈我写梁武,就当真是说他一个人嘛? 当今天子宠爱安禄山,何尝不是一模一样? 日后引发的动乱,又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安禄山怕李林甫怕得要死,还没有后来那么野心外露而已。 前车之鉴梁武帝造成的结果就是,一方面他自己认为“盟成自取金瓯缺”,但另一边的野心家却已经“侯景不怕渡江难”了。 后人常说“金瓯无缺”这个成语,看着等霸气的词语,多认为是秦汉汉武唐太宗这样的雄主说的,最不济,也得是乾隆这种沾沾自喜的自大狂说的。 可其实呢,这个成语就是梁武帝同志发明的。 而且,就是在侯景这位“宇宙大将军”投降南朝时说的。 那是一个清新的早晨,梁武帝念完经之后起来散步,来到武德合口(小门口),一个人自言自语:“我国家犹若金瓯,无一伤缺,承平若此,今便受地,讵是事宜?脱至纷纭,悔无所及。”大意是:我打梁朝十分强大,疆土完固,国家太平无事,接受侯景的投奔,此事再好没有了。倘若被朝臣的意见误了事,岂不是后悔无及?(快接收!快接收!去晚了就接收不了啦!) 谁知道,当初被梁武帝视为“补齐最后一块短板”的侯景,成了漏水的那一块呢? 等到“钟山风雨起苍黄,八千雄师过大江”之后,梁武帝只能“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佛道也沧桑”了! 困在台城,所谓“蔬绝空陈鸡子多”是也! 这个时候,到底是谁先来“勤王”呢? 还没看到忠臣良将,反而是“七官先反弟兄戈”! 梁武帝手下的这些大臣,乃至诸王,别看一开口就是“圣明御宇,上应苍玄,北土遗黎,谁不仰慕?”(大贪官朱异名言名句)但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群臣就是各种投降,群王就是各种自立为帝。 最后,如果不是我们家的大英雄陈霸先荡平侯景,安定江南,这南朝,早就完啦!(有你家大英雄陈霸先,陈朝不还是亡了?) 总之陈成的这首诗看起来,延续了他在“陈武帝钓鱼”一诗中的艺术特色,有理有据,却又不予置评,全用史实说话。 各种当年的事件组织在一起,对比鲜明,格外引人深思! 而且,因为陈成对梁武帝“爱之深”,所以就“责之切”,把他“金瓯无缺”“江山永固”之类的名言夹杂其中,现实又是“秋草台城”、“蔬绝空陈”那种嘲弄中带着怜悯的语气当真是一绝! 你们都说我写不了七律诗,现在怎么样? 我与梁武帝强强联手,奉献出这样一首佳作,你们这些人总不会还说我“各种体裁神如龙,七律写得像乾隆”了?(“乾隆”就是一种重词滥调的形容词呗!) 陈成矜持着背着手,正等着众人都夸奖他,可是一贯拍他马屁的始安七少这次却人人沉默,不置一词。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陈成奇怪:“郭小四!你给评价一下!” 我这首诗,难道还不值得一张“s卡”? “呃,”郭小四讷讷道:“我觉得,你这诗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陈成自己打量了一下,我可是“梁武帝”专家,每一笔都有来历!绝不会犯事实错误! 你要是有,你给我指出来! “就好比是这一句!”郭小四指着“蔬绝空陈鸡子多”道。 “蔬菜已经没有了,鸡蛋还挺多,所以梁武帝最后饿死台城——”陈成纳闷:“很好理解啊,有什么问题?” “这都没有问题吗?”郭小四抬高的调门:“既然‘鸡蛋还很多’,那为什么不吃鸡蛋呢?” 鸡蛋难道不比蔬菜有营养? 你是不是看不起鸡蛋? 我们鸡蛋怎么着你了,你要这样歧视鸡蛋? 我们“爱鸡蛋保护协会”的人,坚决不答应! 凭什么不吃鸡蛋! 不吃鸡蛋,就没有蛋白质和钙,容易长不高,你知不知道? 小朋友发育不良,你负责? 陈成:“……” 操…… 我怎么感觉你这无理取闹的劲头,跟我知道的某位郭导演一毛一样? 郭导演是一个很懂话术的人,可以在和其他人的辩论中,抓住别人的小漏洞,无论对方的论点和依据多么强大,都能以洞察入微的能力,进行辩驳。“偷换概念”那是基本操作,用一整套长长的理论,来支撑自己的论点,在他长篇大论后,你甚至已经忘记了最初的论题是什么,在你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他在气势上,已经悄然的打败你! 不行!我就要跟你就事论事! 先不要说“小朋友发育不良”的问题,就说“梁武帝饿死了但鸡蛋很多”这个问题! 侯景叛军攻入建康外城之后,萧衍只能坚守宫城(台城),被叛军断绝了内外供给。南梁各地的宗室、大臣带兵“勤王”是假,观望装样子居多,因此很快被侯景各个击破。在叛军合围之前,守卫台城的大臣们倒是储备了不少粮食,但是却没有准备足够的柴火,也没有盐和副食品。 这时候,梁武帝萧衍陛下的日常饮食就很成问题了。因为他老人家信佛,是不吃荤的。咸肉保质期长,不好意思吃啊!而台城被叛军团团包围,哪里去找新鲜蔬菜啊?自己种也不行啊!没办法,只有腌制的鸡蛋可以保存久一点。 你知道那些艰难岁月,梁武帝老人家是怎么过来的吗? 就是靠腌鸡蛋过来的。 幸亏当年老人家开了金口,没把鸡蛋也算进“荤菜”,要不然这就很尴尬了。 鸡蛋好吃不假,但问题是,天天吃鸡蛋,你也想吐啊! 不想来两口蜜水? 所以,我这么写,有什么问题? 快给我s卡!别的免谈! 第508章 原想去南诏国寻赵灵儿呢!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说梁武帝鸡蛋剩得很多,也不确切。日子一长,鸡蛋也供应不上了。为了这事儿,萧衍的儿子邵陵郡王萧纶还专门派使者去和侯景谈判。侯景同样“慈悲为怀”,够意思,把包围圈撤开一条通道,特许给萧衍运送鸡蛋的队伍进城。这么一来,萧衍陛下获得了数百个鸡蛋的丰富补充。 八十多岁的皇帝陛下一看,感慨万千! 说老子要吃鸡蛋,就真的只给鸡蛋啊! 不能加点水果?加点蔬菜?豆腐也行啊! 感慨完毕,“知足常乐”的梁武帝陛下亲自下厨,对这些鸡蛋进行了腌制处理,不腌制就臭了啊!一边做鸡蛋,一边叹息,眼泪珠子啪嗒啪嗒滴落在鸡蛋上。 几百个鸡蛋,若是省着吃,坚持几个月还是不成问题的。不等鸡蛋吃完,侯景叛军就攻克了台城(可能是借送鸡蛋的名目,查清了台城地形。)梁武帝人老骨头硬,不肯满足侯景的逼迫。侯景大怒,心想你个老东西,我当初好心给你送鸡蛋,如今你居然不肯听我的话,那鸡蛋也没得吃了!下令断绝了梁武帝的饮食。 所以,梁武帝的“蔬绝空陈鸡子多”真不是他嫌弃鸡蛋,完全是想吃,但不给吃啊! 郭小四说“既然没有蔬菜吃,可鸡蛋还很多——那为什么不吃鸡蛋?” 简直和晋愍帝说“何不食肉糜”一毛一样! 你又不是梁武帝,你怎么知道梁武帝的悲凉! 你想这样诋毁梁武帝,小陈我作为“爱梁武帝保护协会”的会长,同样坚决不答应! 潇洒地把郭小四教训了一顿,陈成甩了甩头:诗师三段苗期!请展示你的招数! “我的作品,也是写梁武帝!”苗期道。 当然,不是我想写梁武帝,主要是因为听说你是“爱梁武帝保护协会”的会长,我不写梁武帝的话你可能要对我动手! 陈成:“……” 苗期的“梁武帝”则是这个版本: 梁武台城万柳凋,双飞白板向斜桥。 先生晚日横摊卷,童子秋风出采樵。 黄叶有情堆北牖,青山无路认南朝! 斯人已矣成惆怅,回首百年酒满瓢。 嗯? 不得不说,一出手就能看出,对方在七律这方面的确是行家! 上来一句“台城万柳凋”,就把物是人非、荒凉破败的格调给定下。 想当年台城十里长堤,杨柳堆烟,曾经是金陵繁华景象的点缀,如今却只有“双飞白板向斜桥”的冷清迹象。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到金陵之后,早不见六朝故都的繁华,先生摊卷,童子采樵,黄叶堆积,青山无路—— 无论如何,却已经无缘得见已经逝去的南朝了! 后人想到那些往事,往往只能惆怅一叹,然后喝喝酒,吹吹牛! 不得不说,即便是陈成这种竭力摆脱“南朝”“帝王后裔”的人,看到“青山无路认南朝”时,心中还是涌现起一股莫名的伤感! 不是为饿死的梁武帝,也不为自己的陈朝,单纯觉得这是我们共同的记忆,我们的先辈都是从那段时光过来的,无论南朝北朝。 东晋南迁之后,金陵曾数百年作为汉人抵御北方强权南下的堡垒,维系了汉人灿烂的文明不至于断流,但是南朝一灭,这座千年古城毁于一旦,整个唐朝都没有任何恢复的意思。直到五代十国的杨吴、南唐建都于此,金陵才重新有所起色,再到明朝朱元璋定都于此,700才恢复“金陵帝王州”的本色。 这样一座占尽龙盘虎踞地利,坐拥魏晋六朝文化的千年名城,因为隋唐两代的刻意贬抑,沦为“大农村”,怎么能说不可惜呢? 只是,虽然你一句“青山无路人南朝”,勾起南朝传人小陈我的遐思,但我仍然要对你提出严厉批评! 今天陈成取胜、认输都很干脆,基本上不跟对手交涉,这还是第一次挑毛病。 “为何?”苗期不了解陈成的习性,奇怪问。 “阁下去过金陵嘛?”陈成笑问。 “没……没去过。”苗期来自宜州西南的田州,更偏更僻,当然不可能去过千里之外的金陵。 “我一猜便是如此。”陈成背过手,一副见多识广、“我去过的景点比你吃过的盐都过”的自得模样。 “台城万柳凋”? 不存在的。 小陈我去金陵的时候,就专门看过台城遗址,柳树长得好好的,何来凋零之说? 莫要说小陈所在的此时了,晚唐如何? 晚唐韦庄的名作《台城》曰: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看到了! 到唐末五代的时候,“莫得感情”的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呢! 六代倾覆的确已经成为历史,然而,堆烟叠雾的杨柳却容颜未改,春来依旧绿遍十里长堤,一如台城豪华鼎盛时! 毕竟,隋文帝把金陵变成大农村,为的是散掉金陵的“王气”,和秦始皇开“秦淮河”是一个思路。柳树又没有得罪他,而且“少生孩子多柳树”的话,更加能增加金陵的破败感,完全没有动的必要! 在陈成我能看到的未来里,“柳树”会一直都是金陵的代表植物,堪称“市树”,直到后来有一个很爱老婆、老婆又很爱法国梧桐的人,金陵才种满了梧桐。(当然这是野史传说,真正的原因应该是纪念孙逸仙先生。) 不妨再考一个问题: 南京的市树是什么? 答案是:雪松…… 为什么? 因为陈老总有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虽然雪松从漂亮国引进,到大面积种植,也就几十年的时间。 看,多么闻名的“台城柳”,竟然就此被后人遗忘了。 但无论如何,作为当代的人,苗期你犯了如此“想当然”的错误,必须要严肃批评! “我——”苗期被陈成说了个大脸红,十分委屈。 我们这种西南边陲的人,想去金陵实地考察一下,其难度不下于玄奘法师前往天竺拜堂成亲! 以为我们都像陈某人一样,无所事事,成天东玩西逛啊! 苗期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陈成再次打断! “而且!” 你这“先生晚日横摊卷,童子秋风出采樵”也很不符合事实。 在金陵的时候,“先生童子”我是没怎么看到,我看到最多的就是“商女”和“嫖客”…… 而且“商女”还不知“亡国恨”,隔江还在唱洗刷刷呢!(江森、李季兰:你在金陵天天选花魁,所见的当然除了花魁就是恩客了!) “我——”又被陈成挑了一个刺,苗期更加脸红脖子粗,手指着陈成,说不出话来。 今天都比了七场了,陈成还是第一个如此“搅毛”的人! “这还只是两个毛病。”陈成得意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第三——” “我能不能挑你一个毛病?”忽然间,苗期脸不红气不喘了,心平气和地问陈成道。 挑我的毛病?陈成打量一下自己的七律,横看竖看,没毛病啊! 陈成我作为陈朝皇子,对梁武帝的了解,比我亲爹还多,绝不会犯错!(陈兼:“……”) “我不是挑你诗的毛病。” “那是……” “我好像一直听阁下说,出了宜州,便是南诏?” “对啊。”陈成心中犯嘀咕道:“难道……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苗期大笑三声,笑得陈成心里毛毛的。 难道不是吗? “大错特错!”苗期喝道:“宜州往东,难道不是黔中道吗?!” 陈成:“……” 广西上面是贵州,广西西北边陲宜州与贵州西南“犬牙交错”,说得的确没错。 黔中道过了呢? 剑南道! 看到“剑南春”就可以想到,剑南道与四川重合不小的地方,本身也就是取“剑门关以南”的意思,开元年间还设立“剑南节度使”,掌管四川省大部乃至云南的部分区域。(此时的剑南节度使为乐山大佛的捐资者、杨国忠的提携者章仇兼琼。) “至于你所说‘南诏’,应该是蒙舍诏?”苗期侃侃而谈:“蒙巂诏、越析诏、浪穹诏、邆赕诏、施浪诏,皆在南诏之北,为大唐藩属!远在苍山洱海之间,如何到得?即便不提蒙舍诏之大厘城(太和城,大理),宜州到另五诏,也是天遥地远!恕我实在愚钝,不懂阁下‘出了宜州便出国’的论断从何而来!” 陈成:“……” 苗期有理有据,直把陈成说得哑口无言! 心中复刻中国地图——貌似是这样不假! 但自己是如何得出这种结论的呢? 基于几个错误的观念。 首先,在陈成看来,南诏国就是后来的大理国,出了六脉神剑和一阳指的大理段氏,再往后,就是沐英平定的云南。 广西过了是云南,而宜州(河池)在广西边陲,我说过了宜州是南诏,有毛病? 用苗期的话,毛病太大了! 首先,陈成心中的南诏概念,与其他人的概念就完全不同。 陈成心中,南诏就是一个比云南还大、拥有部分四川、越南的强大国家(最强时有约75万平方公里,反观云南只有39万平方公里。) 可是在开元年间的人看来,南诏就是六诏之一而已。 三年前的开元二十六年,南诏王皮逻阁兼并五诏,请求李隆基合六诏为一。李隆基当即指示:其他五诏都是墙头草(附唐也附吐蕃),该打!南诏算正式立国,皮逻阁也被册为云南王。 但这个时候的南诏,肯定不能和后来不断吞并扩张、与大唐大打三仗的那个南诏相比。 陈成拿最大的那个“南诏”,来类比云南,甚至刚刚统一的这个“南诏”,自然会令人啼笑皆非。 当然,如果拿南诏最大疆域来说,宜州往西南走一段到西林(属百色),那隔壁就是南诏了。 那些羁縻州县,现在名义上都是大唐天子罩着的,陈成一句话,慷慨地把他们全送给了南诏,可以说非常政治不正确了。 但问题是。古代中国和现在不一样,帝国是没有边界的,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边境线都是动态的,强盛的时候,边境线可以推的很远,等到国家衰落了,那些边境地区一定是立马就被放弃。 在陈成的心里,别说南诏了,就是现在宜州,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大唐土地”罢了,李隆基有能耐,你把这里都换上正儿八经科举考试考上来的官啊?何必要让王维老师他们千里迢迢跑到桂州来走“南选”的形式呢! 选来选去,宜州这一块,绝对还是莫炎他们家的亲戚。 始安七少眨巴眼睛,看着陈成眼中不断闪烁,不知道他在组织什么反驳的话。 不过,陈成想了半天,还是诚实地对苗期道:“兄台说得对。” 自己是陈朝后裔,了解故都,又在南京实习生活过,比苗期这个岭南人更了解金陵,非常正常; 苗期是岭南人,距离云贵高原很近,更了解这边的风土人情,历史沿革,也很合理。 小陈我知错能改,不会为了自己这种明显的错误而故意诡辩。 只是苗期这一提醒,把陈成继续西进的动力也破灭了! 原想着去南诏找李逍遥、赵灵儿呢! 搞了半天,出了宜州之后,还是大唐的领土! 怎么搞的,大唐的疆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很多! 要想出国玩玩,还是实现不了!苦也! 这么想着,陈成也不想和苗期互相指责对方诗里的错误了,咱俩这两首诗到底谁更好,不谈历史地理,光谈诗歌造诣!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们还是觉得,苗诗师的水平更高。”孙沐有话实说。 “诚心诚意。”小六点头附和。 “我还是接受不了!”郭小四道:“既然有鸡蛋吃,何不食鸡蛋?” 陈成:“……” 我们俩的调性太不统一了!你怎么还在说鸡蛋的事!不是说不要提了吗? “陈郎君说一不二,一口唾沫一个钉!真奇男子也!”咏史之后,又一位诗师与陈成比完喜气洋洋!苗期恭维了几句之后,满意而去! “报!小陈郎君连输三阵!现已经不是胜率最高之人了!”天仙姐姐闺蜜团们听到最新战报,再次惊讶! 陈成这小子,一会儿超神,一会儿超鬼,到底在搞什么? “他写的什么呢?”天仙姐姐好奇,让小姊妹把陈成的“最新力作”说来听听。 当大家听到“只有仙姑心独苦”的时候,都无语了…… 天仙姐姐忽然叹了一口气,感伤道:“仙姑心里一点都不苦!” 她老人家高兴着呢! 只有宝宝心里苦…… 第509章 才15岁不应急着嫁人呀!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众小姊妹看看愁眉不展的天仙姐姐,面面相觑。 在小姊妹们的心目中,虽然大家都喊“姐姐”,实际上她是一个长得好看,歌唱得又最好听的小。 加上又有一个“仙姑老娘”,多活灵的一只小仙女呀! 你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为什么几个月之前,就逐渐开始怏怏不乐了呢? 难道是你喜欢的人,他不喜欢你? 这也不应该啊!咱们的小仙女,但凡喜欢了谁,谁都要一蹦三尺高,不会有无动于衷的大傻帽的。(陈成:你再骂一声试试?) 不过也是奇怪,几个月之前,刘仙姑忽然就开始给小仙女张罗婚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是寨子里的姑娘们是知道的。 每次刘仙姑带着小仙女、阿舟嬷嬷出门“传歌”,“传歌”是是假,招女婿才是真的。 奈何刘仙姑的山歌“唱了几多箩筐”,“塞断了几条大水流”,也让所到之处的乡亲们“仙姑一曲长精神”,可女婿就是选不出来。 不为别的,就是“死丫头这个不肯,那个不愿”。 宝贝女儿眼高于顶,刘仙姑一怒之下,广发英雄帖,“以歌会友,比诗招亲”,不管你愿不愿意,谁赢了最终的决选,你老娘我点头,这事就成了!由不得你挑三拣四! 平时仙姑不发火,一旦发火吓死人! 你们看看寨里现在的形势,光是海选已经热闹非凡、锣鼓喧天了,等进了正赛,那还了得? 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跑来看热闹,下一次再想见证如此盛世,恐怕要等天仙姐姐和仙姑这次选出的女婿一起生下“小小仙女”再出嫁的时候了…… 刘仙姑这么着急嫁女儿,怎么说仍然透着诡异。边疆少民结婚早,到后世也是这样,但也到长成个十七八才好生儿育女? 咱们小仙女过完十五岁生日也不多久啊,怎么就急着要把她嫁出去了呢? 不说别人,她的仙姑老娘就是典型的“反面教材”,大龄剩女! 二十八九岁才嫁了仙女老爸,三十岁才生下仙女,这在本地可真是很少见了! 当然,仙姑当年“剩”下来的原因可能也实属无奈,主要那时候她已经是岭南公认的“歌仙三姐”了,男子见了都要自惭形秽,谁敢求娶她呀? 强如“岭西金嗓子”那样的歌王,与三姐对歌之后,同样自愧不如,险些出家,与佛祖共度一生。 最后还是仙女老爸张仙姑夫——那时候还只是一个书生,和仙姑组建了家庭。 仙姑老家不在仙姑寨,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她十二岁能通经传,指物索歌,开口立就。自编自唱,歌如泉涌,优美动人的同时还能不失音律,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据传她十五岁时的时候聘于始安的林氏,但是一直都没有嫁与林氏。在开元十年,她不辞而别,家人也不知其所具体行踪。阳春、富川、连县、柳州……似乎她都曾出现过,逐渐“三妹”变“三姐”。 也就是和仙姑夫成家之后,他们才定居在这里,“三姐”变“三姑”,“流河寨”也成为“仙姑寨”。 说到刘仙姑当年选这里安家,仙姑寨里的老人们可自豪了呢! 大家想想,仙姑这么急着嫁女儿,是不是怕掌上明珠步自己的前车之鉴啊? 她一开始逃婚的时候(假如传闻是真的话),不想那么早嫁人; 可过了二十四五岁,想有一个家,想安定下来时,畏于她偌大的名声,没人敢求青眼。 也就仙姑夫这种“木头木脑”的呆书生,不知天高地厚傻乎乎地求亲,要不然仙姑真要成为“黄金剩斗士”“齐天大剩”了。 小仙女完全承袭妈妈的优点,在众人的心目中也早已是“岭南歌坛第二人”了,有其母压着,才不彰显,日后的名气,也绝不在小。 老母亲一定是担心女儿成名后对象更不好找,所以才急着在她还没有火遍岭南时把她推销出去啊! 当然,这种观点很多人也不认同。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天将降大任于世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仙姑当年也是悔婚、离家出走,在外面历经磨难,终成一代歌仙的。 老母亲这种明知女儿不喜欢,也要逼着她嫁人的举动,是不是希望也逼女儿离家出走,然后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终成大器,歌仙二代目呢? 这些都还算“好”的猜想,你让男人想才叫离谱,在男人看来,丈母娘急着嫁女儿和女人急着嫁人的原因一样:肚子遮不住了,想找接盘侠呗! “你们呀,成天就爱瞎想。”天仙姐姐听着小姊妹们不着调的遐想,哭笑不得。真正的原因,又如何好言明呢? 对于外面赢了也大受关注、输了也备受瞩目的陈成,天仙姐姐说不抱希望,又残留一点点希望。谁知道这小子的小脑袋瓜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们几个的小脑袋瓜,到底在想什么?”陈成看着扬长而去的苗期,冲始安七少吹胡子瞪眼。 第五首了! 足足第五首七律诗了! 事不过三,这第五首,我的质量也已经可以和对方匹敌了! 在对方明显有硬伤的情况下,你们几个竟然站对方取胜! 你们到底有没有被对方收买啊! 我靠! “梦见哥勿怒!”小六安抚道:“其实我们也觉得,这一局你可以赢。” “但是,我们又不想你赢。”王小五一摊手。 “或者说,不想你这么早赢。”郭小四一脸奸笑道,就是他刚刚的“何不食鸡蛋”论,让陈成功亏一篑!简直要把他打入和周小三一样的“另册”了! “为什么!”陈成怒目。 “呃,梦见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好心的蒋飞教育他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是人’也!”陈成纠正道,你连孟子的曰都背错字,还好意思教育我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蒋飞被陈成的“是人”吼愣了,讷讷到:“是……是人啊,没错。我又没说鱼和熊掌。” 毕竟如果“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话,必然消耗熊掌的脂肪,那样熊掌的味道就不鲜美了。 “吃野生熊掌是违法的行为,家养的也不行!”陈成无力地摆摆手:“算了,你们再帮我找两个对手,不要七律的。” 再输下去,我的段位不要说涨到“诗师五段”了,就是“诗师”的称号也保不住了。 始安七少彼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可是我们现在只想看你写七律耶!” 陈成:“……” 你们几个心理指定是有点变态! 这么惨绝人寰的画面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靠! 就这样,陈某人把在场能看到的才子都拉来练了一把,其他体裁,无论是五绝七绝五律,还是杂言、歌行、流行曲,陈成都将众人吊打,而一遇到写七律的人,就是陈成被众人吊打。 于是仙姑寨里的仙女们就不断听到“陈郎君又大胜啦!” 过会儿“陈郎君又大败啦!” 再过会儿“陈郎君又又大胜啦!” “陈郎君又又又大败啦”…… 才华有没有尽情展示不得而知,但是陈成的七律写得很烂这一点却是人尽皆知了。 现在连仙姑寨里的仙女们都很好奇,“七律”这种诗到底和其他诗体区别有多大,让机灵可爱的小陈郎君都苦恼成这样。 陈成不断用七律试错的结果就是,他辛辛苦苦夺来的段位,很容易就在输给一个低段位的仁兄之后付诸东流。 可是跟人比七律的话,他又不敢挑段位太高的,因为段位低的他都比不过,又如何能与货真价实的高段位们相比呢? 但总的来说,还是提升得更多,这时候陈成的段位也来到了诗师四又四分之三段—— 距离诗师五段的距离,只差025段,只要选一个其他体裁的诗人,陈诗师就可以完成今日的既定目标了。 可诡谲的是,在场写其他体裁的诗人,都已经被他杀了个遍了。 或者说,大家都被他杀怕了,他要喊人来战,别人也都不敢了。 相反的是,有一群“嗷嗷待哺”的人,看着他诗师475段的段位,非常眼红,用热切的目光,高举着小手,要跟他比一局七律! 看着齐刷刷的手臂,陈成:“……” 七律在此时诗坛仍是小众,我怎么没发现在岭南这样的偏远地方,敢为天下先,能写七律的人竟然占如此大的比重! 始安七少心中默默道:还不是因为你! 你一个人,改变了岭南的诗力划分! 不过,陈成似乎并不想满足这些“临时七律诗人”“杀大户”的心态,对始安七少道:“你们几个!去寨子的路口堵着!新来的诗人,段位够高的,把他们带过来!” 陈诗师的缺陷,在场的人都已经了如指掌了,可是外面的人不了解啊! 你们现在都不惜与我血战七律了,我干嘛要在你们这几棵树上吊死! 外面还有一大片森林呢! 七少一听在理! 把外面不明就里的新来人领过来,避免七律,凭着梦见哥高超的诗力,再涨几段不成问题! 甚至能一举晋升大诗师呢! 看着小可爱们屁颠颠地去了,陈成面露微笑,“临时七律专家”们人人尴尬。 不多时,就见郭小四、小六两个人领了两个人过来,陈成笑意更浓! 新鲜的血液来了! 陈诗师可以输血了! 不过笑着笑着,陈成就笑不出来了! 张着嘴巴,讷讷无言。 二人过来冲他叉手:“别来无恙啊!陈兄弟!” “怎么是你们!”陈成叫了一声。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很奇怪:“你和钟氏兄弟都能来,为何我们俩不能来?” 我们好歹和钟氏兄弟现在是正义联盟的“四小天王”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邓铎和戴誉! “也不是不能来……”陈成挠挠头,问题是,你们两个段位太低,今天来参加刘仙姑女婿海选的,诗士九段、诗师一段起步! 难道是单纯当看客? “不当看客啊!”邓铎道:“我们也要参与的!” “我们的段位陈兄弟无需担心。我们也是一早就来了!只不过,陈兄弟是在寨子里大显神通,我二人是在寨子外专门‘劫道’而已。”戴誉和邓铎相视一笑:“在寨子外的时候,已经提升了不少。” 甚至相比陈某人,只低不高。 陈成一愣,这两人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见他们此时才来,还以为纯粹“看热闹”而来。 没想到,人家在寨子外,玩起了“此路是我开”的把戏! “那你们二人,现在是什么段位?” “陈兄弟见笑了,”邓铎道:“我从诗士五段,刚好提升到明日正选资格的诗师五段。” 戴誉道:“我比邓铎好一点,诗师六段。” 陈成:“……” 靠! 还真的都比我高啊! 这不把人气死了! 而且这两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恐怕也是从昭州刚赶过来的,一日之间就把陈某人十天走过的路走遍了,甚至获得成果更丰硕! 想想也有道理,自己一来就守在寨子里,比的人,都是从寨子外来的。这就好像一条河的上下游,邓铎戴誉在上游洗菜洗脚刷马桶,用完了之后,水才来到下游小陈我的面前! 水里的好东西自然都被他们给截留了,到陈某人的面前,就只剩渣滓了! “你才是渣滓呢!”没能和陈成比七律的“七律专家”们怒目相视,你的七律才是真的渣渣!要不然怎么不敢跟我们比!完全被吓破胆! “呃,看来陈兄弟在寨子里与人矛盾不小。”邓铎戴誉尴尬笑笑。 但说寨子外面更有油水的确没错,一来可以率先挑选值得挑战的,二来这些人刚刚来到仙姑寨,对寨子里的情况不了解,又没有经过热身,比试过程中翻车可能性更大。 于是两个人轻轻松松就连胜了好几段。 “我们还在寨子口看到钟氏兄弟了,把这方法告诉了他俩,想来不多时,他俩也会很快升到诗师五段!” “嗯,小钟快一点,大钟可能稍晚。” 钟氏兄弟实力是有的,邓铎戴誉都很有信心。 正说着,陈成就看到钟氏兄弟和王小五、周小三一起往寨子里走来了。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众人问。 “够了啊。”小钟指指自己道。 这么快…… 陈成:“……” “大钟兄呢?” “唉。”钟规长叹一声。 大钟没达标? “不是。”大钟摇摇头道:“刚刚有一位诗师七段的仁兄,往寨子里,是要参加明天的正选的。但他不知道我们是在找人升段位,还以为进寨必须通过考验。我……一不小心赢了他。所以现在是诗师六又二分之一段了。” 陈成:“……” 戴誉邓铎:“……” 结果你反而段位最高是…… 第510章 我道民风淳朴,结果是怕老虎!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兄弟四人出了门!”邓铎指着正义联盟的“四小天王”道。 “人人下笔如有神!”戴誉续道。 “大钟小钟不像话!”钟矩连连摇头。 “段位太高愁煞人!”大钟长叹一声收尾道:“嗨嗨!愁煞人!” 陈成:“……” 你们几个再在我面前这么炫耀,小陈我可要翻脸不认人了! “我当什么了不起的段位,搞了半天也就诗师六点五段,也值得这般自吹自擂么?”众人正说着,一声不阴不阳的讥讽声在众人身后响起。 陈成一看,在窦亮、孙沐、蒋飞严阵以待的团团夹击下,某位仁兄表情阴恻恻地走过来了。 “怎么是你!”戴誉、邓铎齐声道。 “嗨,他来宜州好多天啦!”陈成和钟氏兄弟道。 这不是前几天大闹莫家庄、却又被路承允大诗师举手投足间击退的“雷神”雷拓嘛! 你还没离开宜州呢,难道还想向莫炎要钱? “哼哼。”雷拓冷笑着:“你们都在,凭什么我要走。” 雷拓被路大诗师虐暴了,的确很伤自尊,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写诗的天赋和能力。 但是思来想后,觉得一定不是自己不够强的原因,只是因为大诗师实在太强! 但大诗师也是人,别人能做到的,我通过努力,也一定能够做到!(童第周:“……”) 于是雷拓趁着各位诗人前来仙姑寨参加仙姑选女婿的机会,比戴誉邓铎更早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于是当邓铎戴誉自以为在上游喝水时,实际上是在中游,真正的上游,早已被雷神占据! 所以,我现在是诗师七段,距离大诗师,仅差三段! 你们几个废柴!气愤不气愤,脸红不脸红? “不气愤,不脸红。”周小三道:“击退你的路大诗师,后来也被我们梦见哥给击退了。” 雷神:“……” 邓铎戴誉才知道这件事,都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陈成。 陈成颇不好意思,摆摆手:“随便写写的。” 邓铎戴誉:“……” 雷拓看了一眼陈成,冷哼一声:“吹牛。” 他反正不相信。 对于陈成的诗力,他了解得很。 自己和大诗师虽然只差“三段”了,可是雷拓自己也很清楚,这三段是巨大的鸿沟,一时半会儿迈不过去。 否则,他既然占据上游的上游,一路直升大诗师,拿回自己原本应该的段位,岂不是更好? 虽然雷神的心中已经没有去莫家庄时那么目中无人,可也不会在这些人面前显露出来。 “你不相信我们梦见哥的实力?”始安七少虽然很乐意看陈成吃瘪,但是当着“敌手”的面,还是想维护他的面子。 “我只相信我亲眼见的东西。”雷拓淡淡道,无论小家伙们怎么渲染陈成击退大诗师的神勇,雷拓只是不信。他那天交出的两首诗,除了那“度尽劫波”的两句有点意思,其他都不值一提,何况雷拓对“一笑泯恩仇”也不认同。 “快意恩仇”才是我辈青年应当采取的行事方式。 “雷兄还是与陈兄弟接触太少。”邓铎对雷拓比较尊敬,毕竟之前一直想拉拢他入会,笑道:“他的很多奇思妙想,真的很叫人叹服。” 雷拓打量了邓铎两眼,道:“我干嘛要跟他多接触?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 邓铎吃了个憋,无言以对。 “邓兄好意圆场,阁下这般挤兑,恐怕有些——”戴誉是个老好人,“不识好歹”这种话是说不出来的。 “我跟他说的是心里话,有什么过错?非要我曲意逢迎,就是好了?”雷拓也打量戴誉两眼:“你就是之前那个左右逢源的‘叛变者’?” 戴誉:“……”他卧底复联只为了好玩,但是性格实在不适合当卧底,所以在还没暴露的时候就向泰伦等人主动坦白了,却被雷拓毫不客气地讥讽了一通。 “我弟兄几人,对阁下向来也算客气了!”钟氏兄弟都有些不高兴了:“你好好说话就不成么?” “我哪句话不中听了?要你们来管?”雷拓自从知道邓铎几个人都是张珪的说客,看他们愈发不顺眼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张珪这种厚脸皮的人成为朋友,能是什么好鸟?“你们说是‘正义联盟’,可是你们几位寻找的对手,要么是诗力不济的,要么是名不符实的,真要是遇到一个厉害的,避犹不及!” 少年人嘴炮打起来就没完,加上雷拓又是苦大仇深、嘴上抹毒的,渐渐说得正联几个人都不高兴了。 邓铎本来就是小心眼,一个莫炎能把他气成那样,只是当了“发起人”之后,渐渐强迫自己有些涵养了,雷拓这般不识好歹,也就没必要给他好脸色了! “原本大家都可以等到明天切磋的!但是既然阁下说我们欺软怕硬,那阁下够硬吗?” “明日不如今日,择时不如此时!现在大家就一起来比一比,敢吗?” “对!” 正义联盟“四小天王”齐聚,莫说雷拓,就是大诗师几个人也敢挑一挑! “你们五个人,围攻我一个吗?”雷拓手指着“四小天王”和陈成道。还没等众人回答,他自己又笑了:“也是,我若不能一挑五的话,又如何能显出我的本事?” 雷拓的话让听众尤其是始安七少非常不爽: 太不要脸!太不要脸啦! 之前听莫家看门人说你被路师兄完虐时的惨状,历历在目、还没有过去多久呢! 现在竟然腆着脸说自己能“一挑五”! 你唬谁呢? 我们梦见哥,用脚指头写诗,也能虐爆你!——只要你不跟他比七律!(七少也是看陈成写七律看怕了。) “无需一挑五。”邓铎道:“大家各作诗一首,谁的最好,谁是赢家——在场的都可以做个见证。”陈成在逍遥楼那天,每个对手都要拿一首新诗对战,那才叫“一挑五”“一个打十个”呢! 当然,陈成最终也没有打过罢了。(陈成:“……”) “我和这几位兄台虽然关系不错,”陈成感叹一声:“但我毕竟还是一个独立创作人啊!” 既不是复联也不是正联,而且不说逍遥楼还好,一说我心里不还是有芥蒂吗? “一个个来也行,大家一起上我也不怕。”雷拓悠悠然道:“反正赢下你们,只需要一首诗也就够了。” 雷拓如此狂傲,引来其他诗战的人都来围观,纷纷打听这位究竟何方神圣—— 一听到对方就是“被雷劈过、劈开了窍”的“雷神”,纷纷恍然大悟! 难怪! 装逼的人最招雷劈嘛! 雷拓这么有信心,搞得陈成心里也犯嘀咕来。路承允赢过雷拓,可自己这几个人并没有另一个人实质上战胜雷拓。难道就和雷拓被“雷劈”那次一样,路承允给了他第二次“雷劈”,让这小子再度进化,所向披靡? 那我可要见识见识了! 不说别的,光是雷拓这“诗师七段”的段位,肥的流油,也很值得狠狠咬一口啊! “以何为题?”邓铎问道:“你说我们人多,那你出题。” 雷拓也不谦让,邓铎几个人不会使坏,出题肯定也是正常题目,可是那个陈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憋了一肚子的坏心思,让他出题的话,屎尿屁可能都会出现。(始安七少:这个已经写过了!) “你们比诗,写来写去,就是风景啊,人物啊,历史啊,没个新意。”雷拓道:“蠃、鳞、毛、羽、昆,何物不可入诗?” 古人把所有动物分为“蠃鳞毛羽昆”五类,合称“五虫”: 禽类称为“羽虫”,以凤凰为首领; 走兽类称为“毛虫”,以麒麟为首领; 带有甲壳的虫类和水族等称为“昆虫”(后多称介虫、甲虫),以灵龟为首领; 鱼类及蜥蜴、蛇等具鳞的动物,还包括有翅的昆虫等被称为“鳞虫”,以蛟龙为首领; 人、蚯蚓、青蛙等裸露无毛无鳞的生物被称为“蠃虫”或“倮虫”,以圣人为首领。 看雷拓说得煞有介事,始安七少心想:这些别人写不写我们不知道,可梦见哥都写过啊! 与我们的“七虫七花”,与天仙姐姐的“对鱼”“对蝴蝶”,何物不包? 看来大家说得没错,梦见哥的诗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他的确是最全面,也是最不挑食的。 周小三道:“他连‘屎尿屁’都不挑,可不是不挑食么!” 陈成邓铎:“……”没人搭理他,谁也不想提当时被“屁诗”统治的恐惧。 “那蠃、鳞、毛、羽、昆,你想选哪一种呢?” “兽。” 毛者,兽也。 “哪种兽?” “自然是百兽之王,”雷神道:“虎也!” 听他的口气,就好像要用这一首诗来决出几个人中谁才是真正的“百兽之王”“诗坛猛虎”似的。 雷拓解释了一下为何突然想写“猛虎”的原因:“在寨子外面听说,近日钦州虎蹂近郊,白昼噬人,颇不太平;开元二十四年更有冬虎入城之异动,以至于钦州才子们畏惧虎患,不得到宜州来。” 陈成一听有老虎白昼吃人,愣了一下。 在他的映像里,“老虎”就是关在动物园里的大猫,肉乎乎的很可爱——至于老虎是种凶猛食人的禽兽,不经意还真想不起来。 “岭南的虎患……这般严重吗?”陈成问始安七少道。 “是啊!”几个人都点头不迭。 广西曾经是华南虎的一个主要栖息繁衍地,从后世史料的记载来看,华南虎不仅广泛分布于广西的森林、山地,而且栖息于丘陵、平地,甚至直接出没于城镇,漫游于乡村!虎患起码从南朝到现在,都十分严重,即使到了开元年间,虎患也时有所闻。在岭南,如果有人失踪,村民首先想到的是为虎所害! 大家多用“虎暴”来形容! “不是!”陈成联想一路上的见闻,也没看到过老虎啊! 更别说光天化日入城吃人了! 围观者见陈成不当回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去年就有虎入我们武缘县城!(今属南宁邕宁区)”; “前两年有虎入我梧州城!” “我们郁林州(今玉林市)也是!闹虎患,民起杀之。之后又有两只虎相继入城,也都杀了!” “钦州虎患还没有除呢!地方官员募能杀虎者,一虎许赏五十千!哪位兄弟如果缺钱的话,可以去试试。” 陈成:“……” 一虎五十千钱,的确很诱人啊! 可就怕有钱挣,没命花呀! 众人还告诉他,在那些虎患严重的地方,老虎甚至就在村民的房前屋后,等待捕食村民。因为多虎,谷仓在门外都无需看护,小偷觉得为了一点粮食丢了性命,不值得。 陈成:“……”我说怎么岭南路不拾遗呢!搞半天不是民风淳朴,而是害怕老虎啊!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要住在寨子里了?” 陈成点点头,天天有大猫守在家门前等吃人,谁受得了啊! “这么说来,”陈成想着:“你们那位陈靖康兄弟所在昭州山塘村,肯定有很多老虎,要不然也不会搞一只军队出来防备着。” 邓铎尴尬一笑,他在山塘村住的时间长一点,已经隐隐感觉那村子不简单了。 至于我从始安一路到宜州,没遇到啥老虎——毕竟他走过的地方都是人烟多的大路,又多走水路,人还很多,纵使有大猫,也不敢轻举妄动。 另外就是…… “听你们说的闹虎患的地方,好像都是在南方啊,”陈成寻思着:“靠近这边,好像就好一点?” 提到的几处,都在柳州以南,后世南宁、玉林那一块,这时候还很荒凉,很多没开发的山林,自然会多诞生几个“百兽之王”,食物链养得活。尤其是钦州,那已经到了广西海边了,旁边就是大名鼎鼎的cx之都北海呀! “唔?不对啊!”陈成寻思着:“我怎么记得,我今早对战过的某位仁兄,就是从钦州来的啊?” “就是我!辛亏陈郎君输给我了,帮助我达到诗师五段!否则我这次恐怕白跑一趟了!”那位钦州诗人感慨道。 陈成:“……” 话说钦州到宜州这里,已经有六、七百里了,不要说当地还在闹虎患,即便太平无事,让我来竞选刘仙姑的“赘婿”,那我也不干啊! “陈兄弟此言差矣!”众才子连连摇头,别说六七百里,就是十万八千里,我们也要前赴后继而来啊! 你根本不知道刘仙姑在我们岭南人心目中的意义!(就好像赵本山对铁岭人的意义一毛一样。) 雷拓见自己开了话茬,结果这些人很快就离题,讨论老虎去了,大为不悦! 冷冷道:“这诗,到底还比不比了?” 第511章 大钟夜行遇虎,戴誉烂尾添堵!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没人说不跟你比呀!”陈成道:“但是我必须表达一下对这位钦州来的兄弟的敬意!” 一个外地人,毫无利己的动机,为了参加刘仙姑的“选婿大会”,受父老乡亲和歌坛偶像的感召,不远千里,来到宜州。把为刘仙姑撑场面当做为自己、为钦州撑场面!这是什么精神? 这就是“你真的不怕老虎”的精神…… 你想啊,在来宜州的路上,你可能被邕州(南宁)的老虎吃掉,被澄州的老虎吃掉,被芝州的老虎吃掉,到了宜州之后,还要与一群龙精虎猛的“公虎”竞争,竞争失败了也就罢了,真赢了的话,最后还要娶一只“母老虎”(天仙姐姐:??) 真叫:才离虎穴,又娶虎妞啊! “陈兄弟多虑了。”对方满脸黑线:“钦州不是闹老虎嘛,不太平。我早几个月就搬到柳州来了,方便去桂州参加诗榜评选。” 陈成:“……” 从柳州来的,怪不得呢,原来早在大唐就有“高考移民”了。 可干嘛去柳州呢?直接去始安不好么? “哎!此言差矣!始安的房租多贵啊!柳州好!”老哥道:“另一方面也方便我来宜州聆听三姑仙音,可谓一举两得……” 陈成:“……” 冲你这种备考的同时还不忘追星的精神,刘仙姑就该把闺女嫁给你! “够了!”雷拓喝道:“姓陈的如果你一直这样东拉西扯的话,那你不要参加了!” “急什么!我这不是了解情况么!”陈成道,不参加?你们几个段位这么高,赢家通吃的话,那收益可了不得! 我傻我才不参加呢! “那就各选体裁,各选角度,直接开始。”雷拓摆摆手,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始安七少心说,这雷拓真把自己当个角色,好像在场的就数他最厉害似的! 别得意!那天梦见哥是没有找到你的缺陷,今天但凡你漏了陷,我们几个一定帮梦见哥数落死你! 相比雷拓的傲慢自信,大钟钟规无疑就要谦虚得多,他第一个站出来道:“我们几位当中,虽然钟大我的段位最高,但我自认为实际诗力我是最普通的那个。我也不谦让了,先成一首,抛砖引玉!” 大钟贵为“诗师65段”,能达成这种段位的,诗力绝对不容小觑,说话的口气却比诗师七段的雷拓动听多了,围观的才子们纷纷鼓掌,以资鼓励。 “我作了一首七律!吟咏夜行遇虎之状也!”大钟介绍完毕,抖抖衣袖吟诵道:“ 阴云万顷大荒屯,失路无从可问津! 月黑大虫饥猎兽,山深魑魅夜呼人! 朝暾隐显寻烟火,古道微茫历莽榛! 相顾弟兄忽一笑,昏灯一点见山村!” 众人听完大钟的诗,拍手称赞: 寨子外面能战胜诗师七段的人,当真是有本事的! 哪像他自谦的那么“普通”! 这诗就好像一部恐怖片,“导演”大钟上来就把气氛渲染到了位! 阴云密布,笼盖万顷,的的确确荒乱艰阻! 配合上想象中的阴风阵阵,要是再配上《少年包青天》的名曲《误入迷失森林》,你不怕,我叫你大哥! 最关键的是,这个时候竟然迷失了道路,放眼所见却又“无从问津”! 越是迷路,越是恐怖,越是心慌! 这个时候,月黑风高,正是饥饿的猛虎出现捕猎的时候! 山路深邃,充斥的杂音,又好像是魑魅魍魉在夜里念叨着想索命人的名字! 想要从伸手不见五指的若隐若现中寻找朝阳、烟火,谈何容易? 已经废弃的古道上想找到方向的希望更是渺茫!一路上倒是荆棘杂草灌木丛都被踩遍了! 如果想体验这种感觉,可以把《水浒传》上武松打虎那一段找出来看看,又或者复习一下老鬼片里“野外鬼打墙”的片段! 就在走投无路之际,兄弟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竟然忽然笑了! 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看到远处昏黄的灯光一点! 这就预示着他们两个找到了有人烟的山村啊! 危险解除,大松一口气! 读者们跟着这八句诗,也经历了一番“历险”之后,内心恢复平静,感受到兄弟俩当时的喜悦! 厉害呀,大钟这么随意地一出手,却是叫人能从他的字句中配兄弟二人走了一段充满危险的夜行路! “梦见哥,看见了没有,人家的七律诗,写得那叫一个清晰凝练!”小六悄悄道。 “就是!‘月黑大虫饥猎兽,山深魑魅夜呼人’、‘朝暾隐显寻烟火,古道微茫历莽榛’——这对仗!多工整!”郭小四也连连称赞。 陈成先是被七少用别人的七律来打压,现在又被大钟的七律打压,憋屈啊! 大钟就是那种灵气弱一点,但是稳扎稳打,很少犯错的正道诗人,他的对仗工整,那不是基本功吗?值得称赞? “我也很工整啊!”陈成道,虽然我那几场都输了,可写的的确是律诗啊,也没有人挑我工整不工整的毛病! “你是工整,可你俩不一样!大钟的不仅工整而且互为补充,相互提高,你的那个——”王小五连连摇头。 “呆板得很。写得还不如我表哥的表哥的堂哥李鸿阔呢。”周小三撇撇嘴,李鸿阔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用在贬低陈成上了。 陈成:“……” 咳嗽一声,问钟规道:“大钟兄写的——是亲身经历啊?” “真人真事。”大钟点点头,小钟也为老大佐证。 “难怪这般详实。”陈成也点头,大钟写得很像他们那天从小长安往开元寺的那段夜行路,尤其是始安七少让陈成独自一个人往前向两个疑似“女鬼”的人问路时,陈成真得吓不轻。 那时候陈成是不知道岭南的虎患这么严重,如果知道的话,打死我也不敢大晚上在外面溜达啊! 相比女鬼,还是老虎更可怕点,因为女鬼也没说一定要索命,劫色的也有嘛! 钟规最后写的“昏灯一点见山村”,转折来得自然而温暖,那夜陈成一行看到开元寺时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好斋饭招待着,大床禅房住宿,多爽呀! 这句也有点陆游“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就是你前面这句“相顾弟兄忽一笑”,怎么读起来怪怪的,似曾相识啊! 钟规钟矩兄弟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乐了:“没错啊,这句是从陈兄弟的‘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上来的啊!” “我不打招呼直接取用,陈兄弟不怪我?”钟规笑道。 我?怪是肯定不会怪的。鲁迅先生估计也不会怪。 就是你看雷拓的脸色,人家早说了不喜欢“兄弟在”“泯恩仇”这些了,你们俩真是秀恩爱,拉仇恨啊! 不理会雷拓的不悦,陈成咂咂嘴道:“要我说啊,你们兄弟俩还是笑早了。” 钟规钟矩互相看了一眼,奇怪道:“为何?” “你们想啊!”陈成道:“贫瘠的山村里,怎么会有穷人家舍得夜里点灯?早就熄灯生孩子去了嘛!假如是荒村孤坟上冒出了一团鬼火,那你们兄弟二人就‘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了。” 钟氏兄弟:“……” “又比如,”陈成两只手指伸出来比划道:“你们看到‘昏灯一点’,笑了,假如这时候,在昏灯一点的旁边,又冒出‘昏灯一点’,两‘灯’并排,明艳逼人,你们还笑得出来吗?” 钟氏兄弟:“……” 两‘灯’并排,那不就是说明这是老虎的一双大眼睛嘛!那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呢! 那就不是“昏灯”一点,而是“魂灯”引你下黄泉了! “又比如!”陈成“嘿嘿”奸笑两声:“大钟兄觉得安全了,对着旁边的小钟兄笑,这时候小钟兄奇怪道:咦?怎么你能看得见我啊?那……” 钟氏兄弟:“……” “啊!”有胆小的人连搓着一双手臂:“大白天的不要说得这么吓人好不好!” 这姓陈的绝对心理变态! “我不就借用陈兄弟两句诗嘛!”大钟委屈道:“至于这么编排我们嘛!” “我算是学到了。”小钟点点头,然后用阴恻恻的语调道:“怎么,你们还真的看得见我啊?” 众人:“……” “哈哈哈哈!”陈成放声大笑:“开个玩笑嘛!大钟兄诗写得很好,你若说借用了我的诗,我很荣幸。”(鲁迅:我不!) 对于大钟诗的讨论止步于此,陈成归位,小六哼唧道:“这就是你给钟大兄的诗挑的毛病嘛?” 你这就好像是冯大都督让手下给他挑毛病,手下说:“大都督您辛苦了,一定要多注意健康,爱惜身体呀”——一个样子! 没听到陈成犀利的诡辩,伐开森。 “我干嘛挑大钟的毛病。”陈成回应道,我们现在的对手是雷拓好不好?万一我把这几个都贬得一文不值,最后我自己写得也不咋样,雷拓渔翁得利,岂不是不妙? 挑不挑毛病,要看最后的形势嘛! “小七在想什么?”小六看着蒋飞道。 “我在想,”蒋飞道:“这个‘月黑大虫饥猎兽’——为什么老虎要叫‘大虫’呢?” 从长相上来看,难道不应该叫“大猫”更贴切? 陈成心想:对啊,我就管老虎叫大猫啊! 拍拍蒋飞的小脑袋道:“你刚才一定没有注意认真听讲!” 古人用“虫”泛指一切动物,雷拓也说了,虫分为五类:禽为羽虫,兽为毛虫,龟为甲虫,鱼为鳞虫,人为倮虫—— 老虎不就是“毛虫”嘛! “大”有尊长、为首的意思,“大哥”,“大人”,“大王”等。“大虫”也就是毛虫之首领,兽中之王的意思嘛。东方之神龙为鳞虫之长,南方之神凤为羽虫之王,西方之神即为白虎,你说这“虫”大不大? 蒋飞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哇!梦见哥你懂得好多耶!我懂了!” 陈成心道:你懂个屁! 这些,都是我瞎编的…… “钟规兄写‘夜行遇虎’,实则无虎。”戴誉这时候开口道。 众人一听,对呀,“以虎为题”,可是钟规的诗里,压根没有虎,那有个什么劲啊! “我呢,想写‘日行遇虎’,而且——”戴誉笑道:“要有真虎!” 众人一听,有点来劲:对嘛,不要整虚的,直接给我们真真正正的大老虎!我们能接受! “戴兄用何体?” “我用五绝。”戴誉道。 陈成也暗暗点头,的确,从上次相遇时,他就觉得戴誉的五绝最有天赋,写的五律,诗虽然长了,却失去了灵性。 四句二十个字,倒要看看你怎么整出一只真老虎来! “诗曰!”戴誉吟道:“ 独行入深山,无人有虎迹。 兴尽始知还,林昏风坠帻!” 众人初听他的前两句,心说:你这也没有真的大老虎啊! 独行入深山—— 这句没啥好讲的,跟打油诗差不多,刘仙姑唱山歌都不用这么简单的句子。 无人有虎迹—— 这句也没啥好讲的,没有人,倒是发现了老虎的踪迹。 踪迹而已嘛,可能是脚印,可能是一闪而过的身影,又或者单纯看到地上一摊血,像是老虎捕猎留下的。 但这些,都不足以说山里有老虎! 脚印,狐狸的脚印行不行?狐假虎威嘛! 影子也嫌疑神疑鬼。血迹就更捕风捉影了,可能是野猪来大姨妈了呢?(陈成:“……”) 再看戴誉的下一句“兴尽始知还”—— 尽兴了,准备回家了! 这就完了? 啥也没有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 你这也能兴尽知还啊! 而且这句与上句“无人有虎迹”的衔接也有很大问题,正常人在山里独行,看到有老虎的踪迹,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 第一反应肯定是“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溜? 你这竟然兴致勃勃地去寻找老虎的踪迹,难道是撸猫?撸大猫? 着实令人出戏,但看这三句,实在无法把这人与“诗师六段”联系起来! 更与前面那位大钟有很大的差距! 但是大钟却对戴誉挺服气的样子。 因为,戴誉还有第四句—— 第四句是什么? 林昏,风坠帻! 就在主人公兴致勃勃,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忽然!林子的光线陡然暗下来! 一阵腥风刮过! 主人公头上的巾帻掉落在地! 帻,古代汉族男子包裹鬓发、遮掩发髻的巾帕是也! 按道理,头巾应该挺包裹挺严实才对! 怎么会一阵风就将它吹落? 可能,林昏的同时,狂风大作,不受控制! 可能,主人公“兴尽知还”、疏忽大意的同时,猛然看到一只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吓得自己掉落了头巾!兴尽悲来! 又可能,一只猛虎从背后发出了突袭,利爪带着呼啸,扑落他的头巾! 可诗作戛然而止!不知后续! 第512章 金庸古龙添堵,靖国深山射虎!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和推荐票!-) 说实话,陈成看到戴誉的奇峰突起的第四句“林昏风坠帻”时,想到的是卢纶写李广的那首着名的《和张仆射塞下曲》: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卢纶的诗,“林暗”之后,着一“惊”字,令人自然联想到其中有虎,呼之欲出,渲染出一片紧张异常的气氛,而且也暗示将军是何等警惕。 但问题是,李广射虎的故事尽人皆知,最后射的一堆石头,也就是没有真老虎。(也有后人觉得,李广射虎这段其实是好友司马迁把古人熊渠子的事迹编排到他身上的。) 但戴誉声称自己的这首诗里“有真老虎”,那就是说最后造成“林昏风坠帻”的,的确是一只大老虎啰? “不错!”戴誉微笑道:“真人真事,绝非杜撰!” 众人讶异,那这是何等的凶险! 始安七少联想到“饿虎扑人”的场景,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蒋飞讷讷道:“那这位‘始知还’的人呢?是你吗?” “不是。”戴誉摇摇头:“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诸君面前嘛!” “那那个人……” “那个人?”戴誉耸耸肩:“被老虎吃掉了呗。” 七少:“……” “你骗人!”蒋飞嚷嚷道:“被老虎吃掉了——那‘林昏风坠帻’你是怎么知道的?” 戴誉看了看他,眨眨眼:“托梦?” 七少:“……” 陈成也哑然失笑,之前没发现戴誉也是一个可以诙谐的人啊,看他去山塘村的时候,心事重重的,果然,不用当二五仔之后,心情就是轻松呀! “好了好了!戴兄不用逗弄小兄弟了,这事你还听我讲的呢。”邓铎笑道。 “那遇虎的人是你啰?”蒋飞道:“你给他托的梦?” 邓铎:“……”我又没死,托什么梦? “咳咳。”邓铎摆摆手:“当然也不是我,我也是听陈靖康兄弟说的,那位山行遇虎的,乃是他的二兄,陈靖国兄!”邓铎看着陈成道:“靖康的二哥,陈兄弟记得?” 陈成点点头,不就是那个带着二十多兄弟,团团包围、用弓箭对准我们的那位赳赳武士嘛! 怎么会忘! 想想陈靖国那沙发干练的气度,完全不像一个山村青年,比陈成在朝廷见过的那帮酒囊饭袋、酒腹便便的某将军、某节度,看起来威猛、有型多了! 李隆基没有发出“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慨叹,要不然小陈我肯定要推荐这位仁兄去戍守边关! 有此好儿郎,大唐边防稳固!(陈靖国:想让我为李唐、杨隋的江山戍边?门都没有!靖国此身,只会守护一个国家!那就是我们大陈!) “陈靖国兄,有次入山打猎——他们那村人,弓马娴熟,陈兄弟是见识过的。而且每次入山,弓箭、刀具齐全,并不担心遇到猛兽。”邓铎道:“所以诸君说他见到虎迹之后,不但不惊,反而欣喜,显得异常,实则一点不异常。” 因为打到一只大老虎,虎皮虎骨都是宝,能卖好多钱呢! 用来买马或造甲,这样距离大陈复国,就又前进了一步呢!(陈靖仇陈靖康陈靖海等人点赞) “结果他不曾想——当他去追踪老虎的踪迹时,老虎也在追踪他!”戴誉接过话茬道:“一人一虎,实在在山里兜起了圈子!” “当这位仁兄看时间实在不早,该收弓回家的时候,却不想那只斑斓猛虎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向他扑去!” “当时只觉天色一暗,头巾委地!” 对于猫科动物那种狡猾的捕猎行为,看惯了动物世界的陈成很了解—— 蹭蹭蹭迈着小猫步,猛地窜向背对着自己的猎物,往脖子上一咬! 咔! 猎物就喉断、挣扎而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猎人天生的警觉性,就在那猛虎快要靠近他的时候,他猛地趴倒——这才没有被猛虎的双爪按中,只是掉落了头巾!” 那陈靖国竟然能躲过猛虎的致命一击,端的是一条好汉! 陈成听着,更想推荐此人为大唐戍边了。(陈靖国:“都说不去了……) “那老虎扑了一空,却去势不减!离他也就两丈左右!互相对视着!只觉得猛虎的鼻腔都喷出火焰来!” “即便是一个好猎手,那天却也不知道为何,快吓傻了!过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拉弓射箭——对着老虎连珠似的发射五矢!” “不要看我!连发五矢的确不是一般人这么样做到的,但陈靖康是这么对我说的!“ “再想法第六箭,一不留神,用力过猛,把弓拉断了!” “之后扔了断弓,拼命逃跑,回来之后连后背都湿透了!” “过了几天才敢回到那断弓,顺便看看老虎还在不在!他说慌乱之下,只顾着射箭,并不记得是否射中!面对猛虎的威吓之下,也不指望能射死,心里想着或许能打伤老虎,让它追不上他。但老虎最终没追他,也不知所踪。” “大约过了一月之后,山塘村人才从山涧里找到了那只猛虎的尸体!” “这虎被他射死了?”七少惊讶问。 陈成也很惊讶,竟能在“不开镜”的情况下盲射,然后射杀猛虎,当真不是凡人!我想——(陈靖国:想都别想!) “嗯。当时没死,想来是中箭之后,无法捕猎,最后饿死的。”邓铎叹息道:“说那原是一张上好的虎皮(能为陈朝复国添砖加瓦),可惜发现晚了,皮肉都烂了。” “虎骨带回去活血止痛也不错。”陈成倒是很通药理,尤其是“活血化瘀”这一块。 “也只能这样了。靖康兄弟说,大人们用卖虎骨的钱给他二哥买了一把上好的弓,从他十三岁一直用到现在,十几年了。” 众人大惊失色! 陈成也是目瞪口呆! 他心中的陈靖国,就是三十岁上下,龙精虎猛的壮年汉子。 殊不知对方射杀猛虎的时候,年仅十三! 比此时的自己还要小一岁! 跟始安七少差不多大! 这等人才,从小天赋异禀,临危不乱,真有大将之风也! 堪与武松、孙策、陆游相比了!(陆游:当陆爷爷我没有‘亲射虎,看孙郎’吗?告诉你们,苏轼才是‘假射虎’,我可是十足真金!) 不行,我要将他推荐给——(陈靖国:“……”你特么到底要说多少遍?) 始安七少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时而紧张,时而喜悦,再听到结尾人家当时是自己同龄人时,简直自惭形秽到不行! 不要说上山打老虎了,就说他们和陈成比跑步那次,上了一千步,他们就已经跑不了了! 连连叹息的同时,他们又觉得: 原来不是只有梦见哥哥讲的故事好听呀! “那可不!”戴誉笑道:“真人真事嘛!” 不是讲的人精彩,而是当年那个十三岁的小孩,射得精彩! 射出了水平,射出了风采!(射……射什么?) “这么精彩!”蒋飞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把后面这段都写进诗里啊!” 才写了四句,只有开头,光看文字的话,谁知道会有这么曲折? “哈哈哈哈!”戴誉哈哈大笑,道:“我写的是五绝啊!” 绝句,截句——就是把最精彩的部分截取下来,浓缩精华! 一句一字,一板一眼地记录下来,说好听点叫“史诗”(西方),说难听点就是“流水账”了! “你们想想,你们那位很会写五绝的梅师兄,会在这四句之后再添四句吗?”戴誉问道。 “不会啊!”蒋飞天真道:“梅师兄之写五绝,不写五律嘛!” 写五律的话,那他不是抢路师兄的饭碗了? 事实上,戴誉这首诗,到“林昏风坠帻”这里戛然而止,却非常能引人联想: 后来到底是怎样了? 一切皆有可能。 这就好像金庸在《雪山飞狐》的结尾,胡斐与苗人凤决战时,“那一刀,究竟劈还是不劈”—— 忽然“全书终结”。 如果是网络小说的话,那就是“小说烂尾,作者死太监”; 既然是金庸大侠,那自然是“开放式结尾”“一切皆有可能”了! 话说陈成虽然很敬佩查良镛老爷子,但还是想跟他说:你就开开恩,让胡斐和他老丈人相认! 大冬天两人一直挂雪山树杈上,狠心不狠心啊? 结果老爷子到死,也没给个说法。 陈成觉得,自己有没有必要给后人留个遗言:无论如何,让金庸给《雪山飞狐》写个正经的结尾,让古龙补上《七种兵器》还差的兵器,让那个长庆二年补上他《背锅侠》《妖皇驸马》《绿茵为虎作伥》《社会闲散人员》的结局!(作者菌:“……”) 戴誉、钟规,奉献了五绝、七律这两种一长一短形式的诗,钟规就好像是金庸,扎扎实实,有头有尾,善始善终,写完之后还不忘仔细修正,然后感谢一下给他提供过帮助的友人;(《雪山飞狐》除外) 戴誉就好像是古龙,没头没尾,想写到哪里写到哪里,想在哪里停就在哪里停,不想写了就直接烂尾,等到有人帮他狗尾续貂之后,大家发现:嗯,还是古龙先生的原稿,哪怕只是个开头,更有韵味!(比如《圆月弯刀》。金庸偶尔找倪匡代笔也还行,起码《天龙八部》倪匡弄瞎了阿紫,爽!) 两个人各自展示的诗作,刚好体现了两种体裁的优点,让现场的人颇感佩服。 只是戴誉的诗,在精彩出猝然停止,精彩是精彩了,可我们就是俗人,想听“人虎大战”的那一段,就好像鬼片,鬼刚出来,英叔还没发威呢,你“啪”地停止; 又如风月片,西门大官人刚与李瓶儿互诉衷肠,吹灯熄蜡——结果直接就第二天早上了! 这谁乐意啊! “各位无虑!”钟矩笑道:“故事的后续,戴兄邓兄不是都告诉大家了吗,何必强求人家再写出来!如果非要‘有诗为证’的话,那小钟勉为其难,作上一作!” 众人一听小钟愿意“狗尾续貂”,都很高兴。 “小钟郎君要用何体呢?” “我写七绝。”钟矩笑道。 “唔?”陈成点赞:“这个好!” 那日在逍遥楼,钟矩的七绝技压群雄,诸人之中水平最高。只是之后不见他写了。 按陈成的想法,钟矩不像大哥钟规那样规整严谨,相较律诗的法度严谨,可能还是绝句的“闪电战”更能彰显其灵气。 这也可能是陈某人写不好七律的原因,因为小陈我也是一个自由散漫,想在哪停在哪停的“灵气派诗人”呀! “咏昭州山塘陈靖国深山射虎!”钟矩用标题交待了其诗的内容,然后开口吟道:“ 短衣健臂气如雷,飞镞萧萧透骨来! 未肯低头逐羊豕,岂能投畀向虎豺?” “好壮士!好文笔!”陈成听完眼前大亮,既夸陈靖国英雄气概,也赞钟矩果然非同凡笔! 寥寥数笔,便将陈靖国射杀猛虎的英雄形象“3d投影”在众人眼前! 而且相比真实故事里陈靖国遇到猛虎还有点胆怯的反应(13岁的小孩没办法),这诗里已经完全将射虎勇士完美化了,形象就如同50年代黑白电影中的英雄那样高、大、全! 衣,是什么要的箭? 紧身、窄袖、猎人衣! 如胡人那样的短衣,方便活动,甚至直接就没有袖子,露出少年健壮结实的臂膀! 鼻息如雷,妥妥的大排量! 杀气凌厉! 箭,是什么样的箭? 疾飞、挟风、透骨箭! 嗖嗖嗖地连发五矢,每一支利箭都带着破空的气息,扎在猛虎的身上,可以直接射穿坚韧的虎骨! 这恐怕也是实际情况,因为老虎如果单单是伤了皮肉的话,也不至于失去捕猎能力,一定是伤及骨头,才痛苦万状,力不能支! 人,是什么样的人? 勇敢、骄傲、少年人! 前两句对于衣服、箭矢的描绘,实则都是为了突出这位英雄少年的形象! 他的健康,他的结识,他的临危不乱,他的箭如连珠! 但是,光有这些还不足以体现出这个少年人的非凡! 因为村里那些弓箭娴熟、有数十年捕猎猛兽经验的老猎人同样能做到! 少年可贵之处,在于他的精神! 什么样的精神? 不欺软怕硬,不临阵脱逃,坚贞不屈的大无畏精神! 从何得见? 在写陈靖国这次面对猛虎的情形同时,钟矩回顾了这少年捕猎羊啊,猪啊的情景。 未肯低头逐羊豕—— 当他面对那些弱小的猎物时,从来不肯低下头去追逐它们! 按道理,低头、伏腰、小碎步,才是最合适的追捕猎物方式。 可是这个少年不! 少年人,永远昂着高傲的头颅! 我管你什么姿势,好用不好用,我的原则,就是决不能向弱小者低头! 我要藐视它!我要嘲笑它!我要吃掉它! 低头?不存在的! 单只是蔑视弱小的话,还不足以显示少年的霸气,关键还在于这点睛的最后一句! 第513章 掐架! 一个人勇敢不勇敢,不是靠他面对弱小的反应来判断的。 就好像阿q,被“假洋鬼子”打了几棍子后,刚好遇见小尼姑从对面走来,阿q便认为自己挨打是因为撞上了这个令人晦气的小尼姑,便走上前去,“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伸手去摸小尼姑的头皮,说:“和尚等着你……”当小尼姑反抗时,他更加兴高采烈地说:“和尚动得,我动不得?”——其软怕硬,真是活灵活现。 有本事,你去摸赵老太爷的头皮呀? 别说赵老太爷了,吴妈呵斥一声,阿q也要怂包了。 他也只能对小d、小尼姑这些人逞逞威风。 可少年人不! 我既然都不肯低头捕猎猪羊,又“岂能投畀向虎豺”? “投畀豺虎”出自《诗经·小雅·巷伯》:“取彼谮人,投畀豺虎。”后来也成了成语,意思是那种好搬弄是非的人,要把他扔出去喂豺狼虎豹。 在这里很显然是用的原意,那就是不能把自己当成食物,投喂给猛虎! 今虎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之奈何? 陈靖国答:削它!射它!玩它! 我是顶天立地的少年儿郎,你要吃,吃那些俯颈就戮的猪羊去! 想吃我?门都没有! 你“虎”是“毛虫”之长,我们人也是“倮虫”之长! 本是同根生——啊不,引用错了,同样是百虫之长,大家平起平坐,凭什么是你吃我,而不是我吃你? 与对手狭路相逢时,无论对手有多么的强大,就算对手是天下第敌的百兽之王,明知不敌,也要亮出自己的利箭。即使是倒在对手的虎爪之下,也虽败犹荣! 这就是我们山塘村人的亮箭精神! 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亮箭精神,是我们山塘村、我们交趾陈氏的灵魂!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陈朝,终将复国!(陈成:“……”敢情陈靖国还看过《亮剑》、精神导师是李云龙是……) 听着钟矩对射虎英雄的热情歌颂,众人都很受热血感召,纷纷鼓掌起来! 看了你这首诗,我们都想立马认识这位“未肯低头逐羊豕,岂能投畀向虎豺”的英雄了!(陈靖国:“不要来啊!闲杂人等敢来山塘村,看我不射死你们!) 可是,仔细回想一下,钟矩的这首诗里写的“陈靖国”的形象,与戴誉、邓铎讲述中的那个“陈靖国”的形象,差距很大。 现实当中,一个13岁的少年,纵使比常人勇敢一点,怎么可能有钟矩说的这种气度! 都能跟一首塑造二战转折点“平安格勒战役”的李云龙相媲美了! 而且考虑到邓铎戴誉也是听陈靖国的族弟陈靖康说的,陈靖康肯定也会对二哥有所褒奖,隐去了他当时一些不那么“英雄”的行为,比如说“尿裤子”啊之类,那么钟矩的诗,与现实的陈靖国,差别就更大了! “哎,这又何妨!”钟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人是真人,诗是诗嘛。” 诗歌艺术,就是要提炼生活中的片段,然后将它升华嘛! 就好像陈成就不相信,现实中真有抗日神剧里面手撕鬼子、裤裆藏雷的英雄,但不妨碍无知的爷爷奶奶们爱看嘛! 武松打虎也慌得一比,但后人看来,武松就好像是老虎的克星似的,实际上,武松能虎口逃生,也有运气成分,加上酒精的麻痹。但凡清醒一点,早吓尿了。 无论实际情况如何,钟矩的七绝令人拍案叫绝已成既定事实。众才子们纷纷感叹,这几个少年当真是人人会写,个个能诗,还没出手的几位,不知又能交出怎样的作品! 就在大家期待下一位出场的高手时,蒋飞忽然插了一句话:“各位哥哥,我能提一个问题吗?” 几个人看着他,问:“你有何疑问呢?” “那个,可能有点离题哈。”蒋飞扭捏道:“刚刚小钟哥哥说‘同样是百虫之长,大家平起平坐,凭什么是你吃我,而不是我吃你’——的时候,我就在想……” 老虎肉…… 是什么滋味? 钟矩:“……” 众人:“……” 七少:“……”感情莫家的烤猪你都已经吃厌了,现在还想尝尝老虎肉是什么滋味吗? 就在大家都满脸黑线的时候,陈成忽然咂咂嘴,回味无穷的样子—— 难道,你吃过老虎肉? 众人再度满脸黑线! “对啊,我小时候吃得可多了呢!”陈成口舌生津笑道。 众人:“……” 举报! 有人公然食用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陈成并没有吹牛,他小时候,的确吃过很多“老虎肉”,不光是“老虎肉”,还有“唐僧肉”、“展昭肉”、“少年包青天肉”…… 看起来都挺可怕的对不对? 但这就是陈成他们那一辈人小时候的美好回忆啊! 这些名字挺可怕的“虎肉”“人肉”,实则都是珠三角小食品厂生产出来的梅肉,酸酸甜甜,简陋的小塑料包装,最开始是一毛钱一包,以后渐渐涨到2毛、5毛,5毛以后,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陈成小时候最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梅子肉了,总缠着大人买,“老虎肉”就是这种小零食的代名词。 至于后来“辣条”食品出来之后,“唐僧肉”这些又成了“亲嘴烧”那种零食的代表词,但与陈成已经不算是同一个年代了。 等到00后、10后的小朋友们出来,就很少有尝试过这些了,而80后90后只能在营销号的诸如“这些童年火爆零食,吃过10个以上你就真的老了!”的文章里寻找美好回忆了。 哎呀,想一想,真是令人怀念呀! 陈成跟大家讲着自己“吃老虎肉长大”的趣事,又有点流口水的样子,忍不住擦了擦嘴。 始安七少同样馋的不行,羡慕道:“梦见哥,你小时候有那么多果脯吃呀!好令人羡慕哟!” 陈成汗了一下,心想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们吃的那些零食,还不都是你们岭南出品的! 因为无论是芒果汁啊,健力宝啊,九制话梅啊——这些零食的原料,还是最常见的香蕉、荔枝、龙眼这些水果,都是岭南才能出产的,我们内陆不产啊! 过去运输力不行的时候,除了香蕉运输毕竟方便,其他水果根本不好运到全国各地,只能制作果干,“老虎肉”“唐僧肉”之类,才能让北方品尝到一点岭南味道。 我们吃“老虎肉”,纯粹是无奈之举啊! 有新鲜芒果吃,谁要喝满是“增稠剂”的芒果汁? 有新鲜椰子吃,谁要吃既不是纯正椰汁也不是椰肉榨汁的“椰果”?(作者:我要,我喝奶茶必须加椰果啊!) 有新鲜梅子吃,谁吃老虎肉—— 嗯,那我还是选择吃“老虎肉”,相比新鲜梅子,还是梅子干更可口点,新鲜的实在太酸我受不了…… 像后世广西还是贵州一带流行的“辣椒拌青梅”的吃法,我是没尝试过。可能真好吃,也不一定。 主要是在后世我很少买到新鲜青梅,而在古代,没有辣椒! “哈哈,我还以为陈兄弟真的吃过虎肉,原来是在开玩笑呢!”邓铎笑道:“不过,靖康兄弟他们那个村,还真吃过虎肉——当然不是陈靖国射杀的那只。他们那老虎不算多,但隔些年也能遇到,我听陈靖康说,有一次村里打杀了一头虎,一群人围过去看,结果老虎突然回光返照,一爪抓到一个人脸上!直接都毁容了!那个被老虎抓的人我还在村里遇见过。” 始安七少听着,觉得有点同情,既同情人被老虎挠了,肯定很疼;又很同情老虎。 “后来呢?” “后来老虎被分了,据说老虎肉煮出来很多泡泡,白白的呢!”邓铎也没有吃过,只是道听途说。 只说“泡泡”与“颜色”,而不说味道,那大概率老虎的肉根本不好吃。 不过如果真有老虎肉摆在大家面前,肯定很多人不敢尝试。 奇怪的是,陈成竟然在这些人里面看到有人在咽口水,问他,他说“可能老虎肉跟猫肉差不多。” 众人:“……” 这岂不是说,你这么馋,是因为吃过猫肉,还觉得猫肉很好吃? “嗯呢。”那人感慨道:“秋风起来了,想到了家乡的‘龙虎斗’,我真想立即回家去吃呢!” 陈成:“……” 拿蛇和猫一起煮,这种“天才”的创意不知道是哪位仁兄想到的! 反正我不想吃! 人家张翰“莼鲈之思”有点感人,你这“龙虎之思”就有点膈应了! 钟矩这时候感慨道:“ 於菟遽失葭中势,九沸翻成席上珍! 遗与一脔堪左胾,谁家食谱又翻新!” 古代楚人称虎为“於菟”,别看它威风凌凌,可一旦失去了威势,沦为食材,被人“九蒸九煮”之后,就成了酒席上的“珍品”。想一想“山林大王”的宿命,多么可悲可叹啊! 每人分了一块,各有烹饪的手法,不知道谁家的菜谱又能翻新了,创造出几种“龙虎斗”这样的美食。 众人听了都不知道如何评价,钟矩笑道:“没事,我随便感慨一下而已。” 你们自去吃你们的“龙虎斗”,我又没谴责你们。 我这诗是“买一送一”,加量不加价。 “小钟兄的‘赠菜’都如此精彩了!叫我们的‘正菜’怎好拿出手啊!”邓铎自谦,顺便抬了钟矩一把。 “邓兄说笑了!”小钟笑道:“你可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再过些日子,都不敢跟你比了。” 邓铎努努嘴,指向陈成的方向:“有陈兄弟在,我算什么‘士别三日’!” 人家陈某人一天一个样子,一天一个等级好! “行了行了,要写就写,吹来吹去不令人作呕吗?”雷拓就看不得他们这帮人团结友爱,商业互吹的样子,你的诗只要好,哪怕如我这样犯了众怒的,你也只能夸好,自己人吹来吹去,没卵用! “好,我作的是一首五律!”邓铎道,他除了那天在逍遥楼和陈成写了一首七绝,已经基本转型为一位“律诗诗人”,上次在山塘村,他用来对阵的,不是七律就是五律,总体而言,在他写过的体裁当众,的确五律最佳。如那首“莫炎快开门”。 为了能赢,今天几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邓兄弟写的又是什么内容?” 邓铎看了一眼雷拓,微笑道:“我写的是,如陈靖国兄这般的勇士,为民除虎之后,给乡亲们献上‘战利品’的情景。” “哦?”众人又有点兴趣: 大钟写山行疑有虎; 戴誉写回家真有虎; 小钟写拉弓射杀虎; 邓铎现在就要写“凯旋献老虎”? “哎,那只老虎不是已经被小钟郎君给煮吃掉了吗?”蒋飞不解道。 “……”钟矩汗了一下,笑道:“我那是‘番外篇’。”不应该算在正片之内。 “你记错了。”小六指点蒋飞道:“陈靖国那只虎发现时都烂了,没法吃了。”蒋飞这才“哦”了一声。 “诗曰: 少年英雄献虎! 昔日食良马,今朝逢猎人。 金睛宁烁电,玉爪不防身。 杀气消长啸,尸骸满箭痕! 持将劝元恶,勿与祸为邻!” 邓铎的诗通俗易懂,却又不失风采。 说起这只“害人之虎”,曾经一口吞吃村民辛苦饲养、运盐运茶的良马,也曾伤害过山林中的生灵的性命,还威胁过村民们自身的安危—— 可是,这一天,他遇到了英勇的猎人,面临着正义的审判! 它的“火眼金睛”里就好像能射出闪电,它漂亮锋利的爪子也是它最有效的武器。 可是遇到猎人之后,这些,都没有作用,防不了身了。 猎人释放出阵阵杀气,逼迫地猛虎不敢再长啸; 随即用利箭结束了它为非作歹的“杀手生涯”,直到大家发现它的尸骸时,上面还是满是箭痕! 我们用这只恶虎的尸首奉劝大家: 不要为非作歹! 不要与祸为邻! 否则,毕竟面临正义的审判,公道的铁拳,索命的利箭! 《苟子·大略》说:“庆者在堂,吊者在阊。祸与福邻,莫知其门。” 也就是说,庆贺的人还在堂上欢乐,吊丧的人就已经到了门口。 祸与福相邻,不知道它怎样发生。 就好像这只恶虎,原本还山中做着它的“百兽之王”,作风作福,对其他生灵的生命任意取夺! 可转瞬间,落得个满身剑痕,死无全尸的下场! 你们说,这样的遭遇,不值得我们人类借鉴吗? 众人还在思索着,却听见一声冷哼。 “邓铎!你是什么意思?”雷拓眯着眼睛,阴恻恻道:“你写诗就写诗——” 指桑骂槐,是什么意思? 众人看向这二人,心想:嘿!这两位,要掐起来? 第514章 比七律 邓铎看着怒容满面的雷拓,耸耸肩道:“我能有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呗!” 就事论事,就虎说虎,你完全没有必要多想! 众人看着雷拓的反应,心想:莫非是邓铎在自己的诗里携带私货,咏的是“虎”,其实是讥讽,那只被射死的恶虎,其实就是雷拓? 想来就是如此了! 尤其是联系到双方的身份背景,就越想越觉得邓铎话里有话! “哼!我不管你是不是这个意思!”雷拓冷笑道:“既然你不是‘虎’,就不要替‘虎’来打算!因为你,没有自比百兽之王的资格!” 不要说邓铎,“正联”被吹上天的“四小天王”,先后出手,写出来的诗,不也就这个样子? 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而已! “告诉你们!”雷拓冷笑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虎食兔,兔食草!那是造物的自然天理!虎生来便是要消灭那些低级牲畜的,你指望它学佛法、当圣人,那岂不是饿死了?我说:噬至饱而止,出为饥所驱!” 见对方已经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邓铎也就不再客套,对于雷拓的指责,反唇相讥:“既然是饥寒所迫,那么‘东邻栈失羖,西舍厩亡驹’,又做何解?” 雷拓继续冷笑:“东邻羊,西舍马,仍然只是牲畜!在百兽之王看来,没有什么不同!你若气他不过,‘便学裴旻射,再施抱朴符’!否则,还指望谁给你主持公道不成?” 雷拓伶牙俐齿,钟矩便去帮邓铎:“漫说裴旻射,何须抱朴符?雌雄已惧畏,况此小於菟!” 眼看着雷拓开始与邓铎、钟矩大打口水仗,戴誉、钟规有心相帮,却又怕观众说“正义联盟”以多欺少。 戴誉叹了口气道:“ 物事孰长短?何堪说兽王。 蒙皮威可假,履尾势难当!” 钟规拍拍他的肩膀,帮他续了四句道:“ 居市难为伍,伤人孰作伥? 一言方出口,四座尽惊惶!” 眼看着“一只老虎”引发了“一场血案”,几个诗人各显神通,满口章句,令人应接不暇。 始安七少一开始还能听懂一些,越到后面越糊涂,完全不知道这几个人的诗句里到底在说些什么东东! 直接求助地看着陈成,希望无所不能的梦见哥哥给他们答疑解惑。 陈成一边乐得“坐山观虎斗”,不把自己卷进去,另一边给七少分析这几位的哑谜—— 说是哑谜,实际越到后面越露骨,双方都不加掩饰对对方的诋毁和谩骂了。 果然“吵架”这种事情,哪怕双方都是诗人,最后双方也免不了口出“粗鄙之语”。 被雷劈的“雷神”,以前姓张,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邓铎作为“正义联盟”的发起人,几次邀请这位强援,也很多人知道。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雷拓转脸加入了被正派人士看不上的买买段位的“复联”。(虽然大家嘴上说看不起,但是缺段位的时候,复联是真有用。你以为来仙姑寨的“诗师”人数这么多,还能都是自己一级一级打上来的吗?) 雷拓加入复联的事情,原本大家都不知道,也是泰伦那帮人正两天到处宣传的,就是因为担心莫炎的经费不到位,雷拓又反悔不干了,所以一定要把他拉上复联的“贼船”。 这样雷拓和正联的“四小天王”就是对头了,邓铎似乎也佐证了这一点,“昔日食良马”,说的不就是雷拓生吃了“正联”的人嘛! 当初我们那么推崇你,结果你丝毫不念旧情,翻脸干我们的人! “今朝逢猎人”了! “猎人”自然就是正联的“四大名捕”,“无情”邓铎,“铁手”戴誉,“追命”钟规,“冷血”钟规!(四人:“……”能不能不要给我们起这么中二的绰号?观众答:“可你们就是‘钟二’加‘二’呀!) 遇到四大名捕之后,你雷拓纵有“金眸玉爪”也不管用,因为“金睛宁烁电,玉爪不防身”呀! 四大名捕自有“避雷”之法,管保教你“杀气消长啸,尸骸满箭痕”! 当然,邓铎说是“无情”,却也不是真的“无情之人”,想一想当初大家也算相识一场,并不想跟你这样血战到底,只是“持将劝元恶”,请你“勿与祸为邻”! 祸,谁是祸? 还用说,在“正联”看来,“复联”的人都是祸! 他们用金钱搅乱段位体系的公平公正,就是一场灾祸,会导致诗榜失去公信力! 失去公信力又如何? 麻烦可大了! 有钱,买就是了! 就好像这次参加“仙姑选婿”大赛的,明明限定了“诗师五段”,可是根据邓铎等人在村寨外的“取样调查”发现,很多“诗师”名不符实! 要不然,邓铎戴誉的段位原就偏低,即便有隐藏实力的元素,又如何能那么轻松的升到诗师五六段? 那些前来候选的,本来就不是什么诗人,这么高的段位都是买来的呗! 买买段位哪家强,还用说吗?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一群有钱人家的、不通文墨的公子哥参加仙姑女婿的最后选拔,而不是那些有真才实学的! 你们说,气人不气人!(有才学的选不上,的确气人;但更气人的是,我们没有钱……) “啊?这些人的段位都是买来的吗?”陈成心里泛起了嘀咕,虽然他觉得挑战一大批“诗师”不太难,“本届诗师有点水”;可一方面,他的七律屡次输给这些有点“水”的诗师,真是没脸见人呀! 邓铎写这首诗,充满了说教的意味,可就像是真心希望能拉雷拓一把,让他脱离这个祸水泥潭。 不说乱糟糟的复联,复联里的人,谁不是祸? 先有复联盟主莫炎,成为“岭南第一废柴”; 再有泰伦、罗兴、金晓客、安若素之流,诗力不济,贻笑大方; 更有我方卧底,搅得复联天天“抓内鬼”! 这样的复联,完全没有什么牌面人物,贵为诗坛潜力新秀的雷拓,何必要与诗力完全不如自己的一帮人为伍呢? 这就是邓铎的诗对雷拓明里暗里的“抨击”,然后雷拓予以回应,大意就是他是“百兽之王”,想法不是邓铎这些猫猫狗狗能够理解的,你们也没资格评价本王。 老虎虽然嗜杀,但也有它的准则:“噬至饱而止,出为饥所驱。” 也就是说,吃饱了,我就不吃了; 出去捕猎,纯粹是因为肚子饿了。 这些都是符合自然规律的。 与那位远亲“猫咪”不一样,猫咪也爱捕猎小鸟啊,老鼠,各种比它弱小的小动物啊,但猫咪捕猎就不都为了吃,有时候虐待、伤害这些小动物,就是它的乐趣。所以说小猫是很残忍的,而“大猫”则是很仁慈的。 这时候邓铎反驳了雷拓的假惺惺,问他东邻栈失羖,西舍厩亡驹——是怎么回事? 你说你饿了,去吃大自然里的动物也就罢了,东家邻居的公羊,西边马厩的马驹,可不是天生地养的,而是人类辛辛苦苦豢养的! 你不去山林打猎,却来人家里吃人工饲养的家畜,你这不是强盗行径,又是什么? 如果投射到现实,那就是,雷拓随便挑战哪个诗人,正义联盟根本不管,可是他加入了“复联”,专门打压“正义联盟”的诗人们,那就是非要跟我邓某人以及我的兄弟们作对了! 雷拓的回应,则是“谁的拳头大听谁的”,我诗力比你们都高,就是虐你们了,怎么着? 你们如果不服气,觉得拳头比我还大,诗力比我还高,那自然可以虐回来! 如果不能,那就请你们去请外援! 便学裴旻射,再施抱朴符—— 要么去学裴旻的箭术,要么去学抱朴子葛洪的符咒! 裴旻,自然就是“裴将军满堂势”的那位裴将军,剑法天下第一,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多源于此将军剑法,李白据传也曾与他学过剑法,因此以讹传讹,把李白拔高成“天下第二剑客”,这是没有根据的。 但是陈成和江森学习的剑法,的的确确源于这位大佬,名义上,陈成应该喊他“师公”。 当然,裴将军除了他举世无双的剑术,箭术同样非同小可。如果说宋代打虎最有名的是武二郎的话,那唐代最有名的“大猫杀手”可能就是裴将军了。之前他为龙华军使,驻守在北平郡(是河北卢龙,非那个‘北平’)当地有很多老虎,裴旻因为善于射箭,曾经在一天之内射死过三十一只老虎! 不知道能不能申请一个吉尼斯世界记录。 而抱朴子葛洪作为道家的老神仙,他的符咒威力如何,不需要了解,只需要知道他在《抱朴子·内篇卷十七·登涉》中,传授后人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这就ok了。(可能这就是古代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雷拓的狂言在暗示,你们几个人根本不值一提,真想灭了我,还是去请西天如来佛祖,啊不,还是找四位大诗师那样的英豪来! 被无端鄙视,钟矩自然气不过,说自己一帮人“漫说(不需要)裴旻射,何须抱朴符”,陈靖国射杀的那只,难道是假老虎不成?(倒是唐人李肇在《唐国史补》里觉得,裴旻一日射杀31虎太夸张,便说他射杀的都是“彪”,不是“虎”,如果遇到真虎,裴将军肯定吓得尿裤子。裴旻:“……”) 现实来说,就是我们几个团结在一起,猛虎无论雌雄,我们都能一起杀了! 雌雄已惧畏—— 何况你这只“小於菟”(小老虎)呢! 邓铎等人的战绩,不说别的,光是他们在逍遥楼一役,打得陈成丢盔弃甲,就值得大书特书了!(陈成:“……”) 而这位陈成,还曾击退过“大老虎”路承允,可是雷拓你这种“小老虎”,却被“大老虎”那天虐得屁滚尿流! 双方各种携枪带棒的话,你们说听着多可气啊? 难怪他们现在大撕特撕起来。 “那他们后来说的那些话呢?”始安七少没想到几句诗里竟然有这么多“骂人不吐脏字”的门道,都很惊奇,很好奇他们后面吐沫星子乱飞时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些都是脏话,直指下三路。”陈成摆摆手道:“类似‘你x妈’‘丢雷老母’那些,我就不给你们翻译了。” 始安七少:“……” 原来优秀的诗人也未必是有涵养的…… 关键是在我们看来,雷拓和正义联盟也没有什么矛盾啊,几句口舌,如何至于如此! 嗯,想来还是因为他大哥的原因,雷拓一直认为邓铎他们和他大哥张珪是一伙的,也是因为和张珪的py交易,才让这几个人在岭南诗坛混得风生水起!——明明段位都不怎么高,可是一说起来,都知道邓铎、钟氏兄弟,你说有没有猫腻? 现在还想借这些人之手,给我泼脏水?门都没有! “那戴誉和钟规联手写的那首五律,又是什么意思呢?”始安七少又问道。 “哦,没什么意思。”陈成道:“那是因为三个人吵架,没带他俩,他俩没事干,就在一旁吟两句诗,刷刷存在感。” 始安七少:“……”我们怎么感觉现实不是你说的这个样子…… “够了!”雷拓一声暴喝,停止了与邓铎、钟矩喋喋不休的争论。 “非要我用一首诗,让你们几个都自惭形秽,是不是!”雷拓眯着眼睛,视线从邓铎等人一个一个脸上扫过去,别看这四人每人交出的作品都在自己平日的水准之上,也获得了围观群众的交口称赞。 可是雷拓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随便做首诗出来,就能碾压这些人。 就好像那天和路承允对垒时,对方一开口,雷拓就知道自己输了。 因为对方真的是老江湖啊! 可就在雷拓张口,要吟出一首他最拿手的精妙绝伦的五律时,忽然停了下来,眼光瞟向自从争吵以来,只看热闹,不发言的陈成身上。 自己作出一首诗,碾压这四人,自不很难。 可问题是,眼前还有这么一位不稳定因素。 后发者是有“后发优势”的,因为到你写的时候,大家快要忘掉前面那些诗的好了。 自己被这些人顶上来了,不写不行,可也不能便宜了陈成。 “只剩你我二人了,前面的作品都在眼前了,一清二楚。”雷拓道:“胜负想来也在这二首之间,你我一同出手,用相同的体例,你看如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向陈成。 “可以啊。”陈成耸耸肩:“何体。” “先前比过的。”雷拓微微笑:“七律。” 陈成:“……” 第515章 纵死侠骨香! 雷拓竟然点名要和陈成比七律! 在场知道陈成底细的观众无不大跌眼镜! 这小子的七律…… 着实菜得令人叹息啊! 你跟他比七律,就好比兔子与乌龟比速度高低…… 难道雷拓是专攻陈某人的软肋吗?他的内幕消息从何得来?(就连陈成自己也是今天才发现自己的七律水平比想象得更低的。) 雷拓性冷淡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向别人打探敌人信息的样子。 而且你看雷拓的“fg”也有意思,他说“胜负想来也在(你我)这二首之间”,对陈成的水平是很高看的,邓戴二钟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再次跟他打嘴炮,显然也是想看陈成制服这人之后,再一起开启群嘲。 只是“比七律”,呃…… 陈成是不怕雷拓的,即便今天与雷拓比对方最擅长的五律,陈成也不在乎,我击退五律大诗师的余威还在呢! 五律都不怕,七绝五绝更不在话下,真当王维老师、王昌龄大叔是白教我的? 可是雷拓就好像看穿了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软肋似的,点名要跟他pk七律! 真毒啊! 陈成连一帮诗师一段的七律都对付不了,让他应对诗师七段雷拓的七律,真是强人所难啊! 输其实没什么,但最要命的是,邓铎四个人都有珠玉在前,陈某人最后奉上一首臭狗屎,一下子就让人觉得和这五人不在一个层次上了,逼格一下就没了。 琢磨着如何想个理由让对方“收回成命”时,始安七少齐声道:“好!就听你的!前度比七律,我们梦见哥哥已经两度胜你!还怕这第三次胜不了嘛?” 陈成:“……”你们嘴怎么这么快……下次请不要替我自作主张好嘛? 众人一听,连陈废柴的七律都打不过?那这雷拓也不怎么样啊,说话竟然还这么狂! 雷拓又感不悦,但懒得跟小孩辩论,诗一出来,大家自然知道雷神的水准! 他心中其实早已构思好了一首五律,能叫众人蛰伏没有问题。 可是转念一想七少说“陈成击退了五律大诗师”,这首五律拿不拿就有点为难。 甭管小孩的话是真是假,陈成的五律造诣颇高,恐怕是真的,要不然也不敢夸这么不着边际的海口。 即便是雷神,那这个“雷”也还是不能踩。 陈成五绝七绝的水平,雷拓也拿不准。 但是陈成的七律,雷拓是了解的,评价是: 不过尔尔! 那天五人对战时,陈成的两首诗都是七律,虽然一帮黑哨硬要说陈成获胜,可是,一首诗是从钟矩的五律加字改的,没有钟矩的基础,陈成根本写不成,何况同样是增改,自己的“玄武门”无疑好很多; 另外一首大家只记得“渡尽劫波兄弟在”了,中间那两联纯粹滥竽充数、瞎写的,当我看不出来? 陈成的七律上限只有那样的,跟他比七律的话,稳赢不输!连打平都不可能! 加上现在雷拓看到陈成听到要比“七律”之后菊花一紧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完全赌对了! 成竹在胸,雷拓也不再客套,对众人道:“这些人,不知虎威,侥幸射杀一只虎,吹成那样,何况那也是别人杀的,不是你们杀的!” “我就想用这首诗告诉他们!即便是死,这虎也是百兽之王,山林中的霸主!” 陈成听了,颇有电视剧《神话》上最后项羽死的时候号呼“今日我虽死,却仍是西楚霸王”的英雄气概。 可问题是,百兽之王,不还是野兽吗? 就好像乞丐中的霸主,也还是乞丐啊! 雷拓却不理会周遭的纷繁议论,喝道:“虎冢!” 众人听他中气十足的喝令,不觉精神一振! 辛勤百战成仁死,或见叉牙出骨须! 鸷兽一心能护法,敝帷千载尚全躯! 馀威凛凛空埋骨,遗像眈眈若负嵎。 此去泉台犹逞霸!吞食十万小妖狐!” 雄诗一出,更是满座震惊! 这铮铮铁骨,这杀伐气象,这滔天雄浑! 有诗如此,该封你当一个大将军啊! 众人讷讷无语,陈成更是无语…… 大将军哪里够啊,起码是大元帅…… 是大元帅里能统领一国军事的那种! 我看你这“此去泉台犹逞霸!吞食十万小妖狐!”怎么就那么像是陈老总的“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呢? 当然,这是帝王专制的古代,“阎罗”毕竟是阴间的“王”,雷拓即便绰号是“神”,你也不能在诗里强杀阴间的王,否则阳间的王会怎么想?强如孙猴子也不敢这么干啊,只敢勾勾生死簿;强如雷震子,同样不着边。(当然雷震子并不是“雷神”或者说“雷公”) 不能直接斩杀阎王,但清理掉阴间、妖界的杂兵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在没有看过陈老总“斩阎罗”诗的众人来说,这最后一句已经很大胆狂妄了! 雷拓的诗,与前面四个人的基调完全不同,主角也从“猎人”变成了“猛虎”,而且在雷拓这里,猛虎还属于“正面角色”,你从他第一句就知道他的屁股坐在那里。 生平经历大小战事数百场,无比“辛勤”,堪称“劳模”,最后“死身成仁”—— 《论语·卫灵公》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成仁,便是成就仁德,为正义事业而牺牲生命是也! 你这话就太过分了! 在大家的观念里,老虎就是“害人”的东西; 在圣人的观念里,孔夫子也说得明明白白了,“无求生以害仁”,不会因为自己要活就去伤害别人,那老虎的“害仁”也就是不容置喙了。 结果你反而说他“成仁”,真是无力吐槽! 不过按照雷拓的“丛林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严复:??),老虎吃比自己低级的生物,那是造物的安排,而且消灭了弱小的生物,留下的强健的,正是为一个美好的大自然做出贡献啊! 另一方面,说老虎死了就是“成就恩德”,也没错嘛,它死了,不就没有办法去欺凌小动物了嘛。 “害人精”终于嗝屁了,可不皆大欢喜,“求仁得仁”么。 猛虎的死状如何? 或见叉牙出骨须! 它参差的虎牙裸露在骨头、虎须之外,仿佛就像是战场的一个烈士,即便死了,也用宝剑支撑住自己的躯体,不让自己倒下!(怎么好像又跑《神话》的项羽或者电影《神话》的蒙毅身上去了!) 别人口中的害人精死了,万物都很高兴? 不,凶猛的鸟、恶毒的兽,全都万众一心,自愿充当虎王尸体的“护法”,即便只有简陋的幕布遮挡,一千年以后,也还是完整身躯!(始安七少:咦?怎么到雷拓这里,虎皮也不卖了?虎骨也不拿去做“活血止疼药”了?真浪费呀!) 为什么大家都会这么看护着死去的王者? 那是因为,即便只埋着死去的枯骨,但是虎王的余威还在,遗留下来的样貌也仍然“虎视眈眈”,心怀不善,凶狠地盯着,仿佛还要伺机攫取猎物!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秦始皇! 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神话》又来了哟!)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即便是死了——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不说别人,就说制造了“白登之围”的匈奴冒顿单于,打得刘邦丢盔弃甲,不贿赂单于老婆(阏氏)就不能活着回家。那时候匈奴居有了南起阴山、北抵贝加尔湖、东达辽河、西逾葱岭的广大地区,号称将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拥有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可是,当冒顿单于没确定秦始皇已经死了的时候,他敢“南下而牧马”吗? 这就是“死始皇更胜活刘邦”的鲜明对比啊! 一心护法的“鸷兽”,其实就是冒顿单于、南越王赵佗、乃至刘邦、陈胜、吴广、六国诸侯。 始皇不死,他们敢造次? 绝对是那种高呼“大秦国万年万万年”的人。(当然项羽是个例外,始皇活着时他就说“彼可取而代也”,而刘邦说的就是吊丝心态的“大丈夫当如是乎”!) 前面六句,雷拓细致入微地描绘了虎王的“死因”、“死状”、“后事”,无不昭显这只猛虎的凛凛生威,不可侵犯。 可是这还没有完,虎王的雄图霸业,不会因为死亡而终止! 这片山林他已经征服,阳间他已经无敌! 那么他就要继续征服阴间,征服妖界! 就好像玄幻小说的男主角一样,从这个地图跳到那个地图,不断升级打怪,无休止地征战下去! 今日我虽死,到了黄泉之地,我却仍是万物霸主! 什么捣乱的魑魅魍魉,神鬼妖狐! 都没有用! 且看本大王张口虎口,吞噬一切! 将这一切都荡涤干净! 围观群众现在终于知道为何雷拓这么狂傲了! 他也的确有能让自己狂傲的资本! 厉害呀! 不得不说,像这种“不到黄泉心不改”的信念,在历代都很能吃得开,更不要说在进取精神如此强烈的盛唐! 雷拓写的这是“虎骨”,可是大唐战士的信念何尝不是这样? 王昌龄大叔“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王翰老师“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都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 军人是这样,侠客何尝不是这样? 李白《侠客行》: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王维老师《少年行》: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在他们看来,侠客即便是死了,侠义精神也依然千秋传颂!(陈成:“您二位的诗看起来这么相像,到底谁抄谁的?”) 所以,今天已经出场的五首诗,技法高低暂且不论,雷拓的诗的确最能感召信念,摄人心魄! 因为他是真的很敢“撒狗血”啊! 一堆烂在路边的虎骨,让你脑补出这么多有的没的东西,甚至还畅想人家的“阴间战记”,又不是龙珠卡卡罗特,还要去阴间修行吗? 雷拓的作品如此亢奋,现在压力全在陈成这边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陈成,让他成为全场的焦点! 只要他的诗一出来,这场“六人战局”的胜负就可以判定了! 不好搞,真的不好搞啊! 邓铎、戴誉、二钟,也都寄希望在陈成的身上。 雷拓,的确很有两把刷子,我们这么多人用对立冲突的观点与他辩驳,可是他仍然坚守他的那一套歪理,甚至能说得无关群众都打心眼里认同的他的“纵死虎骨香”! 难办啊! 如果说四个人加一起,跟对方打了个平手,就是输了,还输得很惨! 陈成打破了平静:“都搞定了?” 那行,现在换我来。 七少一听他都没有打草稿,准备直接上,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那么着急干什么! 你好歹给我们看看,你这首写的什么,能不能“不加混音直接发”啊! 我们还能帮你改一改诗里“一……千……”的万能句式呢! 陈成微微笑:“不用。” 我这诗里没有“一……千……”这种句子。 七少松了一口气,感觉这还好,在他们心中,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可能因为陈成过去抨击得太多了,只要诗里出现,自动扣十分。 “虽然没有‘一……千……’”,陈成道:“但是有‘二……万……’” 七少:“……” 那还不是一回事…… 陈成哈哈笑,向众人道:“我这首是七律,虎山行!” “诗曰: 当年射虎雁门关,今年西踏虎头山! 定无万里封侯相,且复两川行脚还。 眼中金马碧鸡路,坐上铜梁玉垒滩。 丈夫万事付前定,长啸往来天地间!” 诗一出手,众人惊诧,始安七少中有胆小的如蒋飞早就捂住了眼睛,仿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终于要大白天下,可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大家对陈成的嘲讽。 难道,这首诗他写的还不错?困惑着,放下双手,等待悬念揭晓。 第516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此刻作者菌正躺在陈某人身边呢,哈哈!) “啪!“邓铎鼓了一声掌。 “啪啪!”戴誉鼓了二三声。 “啪啪啪!”钟规同样不甘人后。 “啪啪啪啪!”钟矩不但鼓掌,还加了一个“摇头叹惋”的动作,表示他对陈成此作的赞赏! 流畅呀! 太流畅了! 这种大话连篇、天上地下、忆昔抚今、畅想未来的写作方式,一开口就是老吹牛精、大话王了! 七少说陈成不打草稿? 搞笑! 吹牛还需要打什么草稿! 这就好像你去坐最便宜的绿皮火车,甚至都不是“k”字头或是“t”字头的,直接就是速度最慢、没有空调暖气、数字开头编号的慢车,车厢里面人满为患,许多站票,对面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胡茬唏嘘,脱了鞋子,抠着脚丫,对着面前的你语重心长道:“想当年啊,我在雁门关射虎的时候,那家伙,那叫一个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啊!红旗招展,爆竹齐鸣,相当雄壮啊……” 他说得尽兴,周围人听的开心,站票的人全聚拢过来了,后座的人撇过身子,面含笑意地倾听来了,对面的你且听且赞,不时附和,心中却在想: 射什么? 射老虎? 雁门关外有老虎吗? 山西有老虎吗?如果有的话,是不是叫“山西虎”呢? 雁门关外不是萧远山带着他的媳妇回娘家,怀里抱着一个小南营,名曰“萧峰”咩? 当你眉头一皱的时候,对面的大叔便察觉到你“口惠而实不至”的诈意,不悦地放下黑色袜子的汗脚,手指在坐垫上抹了抹,然后道:“小兄弟,雁门关怎么会没有老虎呢?你呀,还是太年轻啊!” 早在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时候,大败林胡、楼烦,建立了云中、雁门、代郡。以后常驻雁门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李牧,匈奴数岁无所得,赵军则“大破匈奴十余万骑。” 早在秦始皇“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之前,李牧就已经让“十余年匈奴不敢寇赵”了。后人在雁门建“靖边寺”,正是说他戍边保民的战功。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蒙恬率兵三十万,从雁门出塞,“北击胡,悉收河南之地”,把匈奴赶到阴山以北,并且修筑了万里长城。这是汉家兵威正盛之时! 到汉武帝继位后,是汉家兵威的第二次极盛,元光五年(前130),汉武帝下诏整修雁门关,卫青、霍去病、李广等都曾驰骋在雁门古塞内外,多次大败匈奴,立下汗马功劳! 李广在做代郡、雁门、云中太守时,先后与匈奴交战数十次,被匈奴称为“飞将军”!(哦,是迷路将军李广啊,那看来仗打得不怎么样。) 昭君从雁门出塞和亲后,“遥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天底下就再也没有妖怪,啊不,就再也没有战争啦…… “不对啊!”你终于忍不住再次质疑大叔:“‘雁门关’,不是我大唐才有的吗?” 你说前朝的这么多故事,跟雁门关,跟老虎,又有什么关系? 雁门关都没有,哪来的雁门关射虎? “你看看,你又调皮了不是?”大叔不悦道:“这‘射虎’,实则是比喻嘛!” 就好像苏轼,“西北望,射天狼”,他还能一箭射到小天狼星嘛? 他又不是后羿!哈利波特!(小天狼星布莱克:“……”孽障!你怎么敢射你教父?) 天狼,契丹也! 虎!突厥是也! 雁门关之称,始自唐初,正因北方突厥崛起,屡有内犯,故而大唐驻军于雁门山,于制高点铁裹门设关城,戍卒防守! 《新唐书·地理志》说:“东西山岩峭拔,中有路,盘旋崎岖,绝顶置关,谓立西陉关,亦曰雁门关!” 所以,“雁门”与“雁门关”,就好像是“桂林”和“桂林郡”。不要计较“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你只要知道,这里是兵家要地,能保护我们万世太平,就足够了! “另外,我还要纠正你一点。”博学的大叔严肃道:“谁给你说晋地(山西)没有虎?” 不但有,还多着呢! 宋以前,山西一带的确是政治、经济与文化的中心地。宋代以后,才相对地落后了。人多,经济繁荣,城池坚固,自然就不担心虎患。然而明清时期因为不断增长的人口,山地与边疆土地的大开发。人类寸土必争,以山区为生存基地的猛虎、禽兽逐渐消灭。但在老虎消亡的同时,虎患发生的几率也是最大的,正是人地矛盾的突出表现。后来是因为老虎射杀得多了,才彻底灭绝的。“万山中,最多虎。故居民能以一人杀一虎”…… 竟然说山西没有老虎,搞笑呢!你以为华北虎说的是哪里? “好了好了,大叔,是我错了,是我孤陋寡闻,咱们……”好像离题了? “还不是你先跑偏的?”大叔吹胡子瞪眼,然后感慨道:“当年在雁门外射虎,我一个人就射了三百多只,仅次于其他人射杀的总和!” “但是我人到中年,壮心不改!现在,又登上了虎头山!也就是上个星期的事情。英雄气概仍在,可是已经多了几多悲天悯人的气度啦!” “大叔,啥叫‘虎头山’呢?” “‘农业学大寨’你听说过吗,就是那个‘大寨’……” “……”(好,其实大寨以前也叫“虎头山”,各地叫“虎头山”的地方也不少,确实有很多都跟老虎有关系。) 拍拍自己僵硬的双腿,大叔继续感慨道:“年轻的时候,我胸有大志!凭借着射虎的吉尼斯世界记录,也想带领大军荡平扶桑,踏平漂亮国。并且写诗为证: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 “呃,大叔,这不是陆游写的嘛?” “……”大叔:“被你听出来了!反正是这么个意思!” 尽管我这么有本事,又胸怀大志,可就跟诸葛亮、陆游、辛弃疾、岳飞、郑成功、李定国等人一样,壮志难酬,并没有获得国家的重用。 到如今,f22战斗机没有坐上,两栖登陆舰没有登上,坦克、军用卡车都没有坐上!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只能凭借着一双腿,在两川(东川、西川)之间来回奔走,甚至不如诸葛亮,诸葛亮还“六出祁山”呢! 你:“……”什么叫“还不如诸葛亮……”诸葛丞相很拉胯嘛?你跟他比? 不过两川之前来回走,这么远,难怪阁下的脚这么有“男人味”…… “你知道金马碧鸡嘛?”大叔挠挠脚,男人味更浓烈,又问道。 “不大了解。”你迟疑着:“可是金发的马子,碧绿眼睛的‘鸡’?” 国外的风俗服务业吗? “无知!” 《汉书·郊祀志下》:“或言益州有金马、碧鸡之神,可蘸祭而致。” 当年,汉武帝夜梦彩云,他听信方士的说法,认为云岭之南有神鸡,毛羽青翠,能破石凌空飞翔,光彩夺目,其声悠长,遣使追梦,在今祥云县境追到彩云,因置云南县。(和后来的“云南”也有一个“由小变大”的过程。)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里也提到大姚禺同山有金马碧鸡“光彩候忽,民多见之”,所以后来昆明东有金马山,西有碧鸡山,云南大姚也有“金马碧鸡坊”,都想往这神话传说上靠。 “所以大叔你说‘金马碧鸡’的意思是——” 你想修仙? “对,也不全对。”大叔一派豁达高人的笑意:“我也不是那种脚不点地、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现实的问题,我也关心。 “铜梁玉垒,你知道嘛?” “这个我知道!”为了不在大叔面前露怯,必须给他露一手! 铜梁,就是位于四川盆地东南部、重庆西北部,介于东经105°46′22″至106°16′40″,北纬29°31''10“至30°5′55″之间,盆中旋转构造带与盆东南弧形构造带之间的过渡区! 玉垒,就是传说中古蜀王杜宇(所谓“望帝春心托杜鹃”的那位“望帝”),派鳖灵治水之地为岷江上游的玉垒山!后人多作成都的代称。 至于铜梁玉垒并称,主要是因为这俩一个“铜”,一个“玉”,看起来就挺“般配”的样子,在一起连用。 既然一个是四川盆地的凸起,一个是成都的代称! 那这个词就和“金马碧鸡”指代“云南”一样,“铜梁玉垒”就是指代“四川”! 所以“眼中金马碧鸡路,坐上铜梁玉垒滩”这句诗就是说,眼中看着通往云南的路,已经坐在了四川某条河流(甚至是都江堰那边的岷江)! 那么一路上会经过哪里呢? 贵州、广西…… 所以,这就是“大西南游记”呀!大叔,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大叔赞许地点点头:“其实呢,我也没有多想,就是这两句看起来比较对仗罢了。” 表达一种“得陇望蜀”“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七擒孟获”“三战南诏”的美好愿景嘛! 无论前面的是否了然了,最后这个“丈夫万事付前定,长啸往来天地间”,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大丈夫一生的功业,莫不前定! 有的事情,得到得不到,即便刻意追求,也不一定能实现! 只需内心坦荡,纵情长啸,在天地间浩然行走! 这种话,想来不会从虚构的“绿皮车大叔”的口中说出,但是这等潇洒气度,着实令在场的青年心折! 按说“万事付前定”,不是很消极嘛? 既然都注定了,那还努力有什么用? 但问题是,后世大家敬仰的,却都是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英雄豪杰! 诸葛亮“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可最终“出师未捷身先死”; 岳飞立志“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可最终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孤臣孽子郑成功、两厥名王李定国,在大明江山注定无法挽回,“血淹没人间,安得太平美满”的情况下,却矢志不降满清,“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其实反清复明再过五百年,也不可能实现啊!因为早就“换了人间”了。 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有坚持。 他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就叫——”陈成一字一顿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绿皮车大叔最终撕毁了伪装,从一个邋遢恶臭油腻的中年人,变成了年少有为、帅气逼人的帅小伙! 帅小伙出口成章,讲着祖逖、诸葛亮等人的事迹(没办法,郑成功张煌言史可法李定国柳如是他们不知道啊),格外振奋人心! 我们不会因为一件事情成败与否去决定做事,我们只会为自己的信念来做事! “一往无前虎山行, 拨开云雾见光明! 梦里花开牡丹亭, 幻象成真歌舞升平!”陈成说着说着,歌性大发,便唱起《中国有嘻哈》的名曲《虎山行》来。 “哇,梦见哥你唱得真好听啊!”七少由衷地赞美道。 “你说丈夫万事付前定,长啸往来天地间——长啸的就是这首歌吗?”小六问道。 “那倒不是。”陈成道:“我长啸的是—— 老子一抬手就摸得到天! 看白云青山跟袅袅的烟! 在苦海寻欢虽回头无岸, 我潇洒坦荡行走在天地间!” gai:“……” 众人:“……” 你的吊歌还真多,一首接着一首! “我怎么感觉,我怎么感觉,”郭小四喃喃道:“你这首诗,跟一个人好像啊!” “哦?”陈成颇感兴趣,难道你也看过《中国有嘻哈》? 你也知道我刚刚唱的这两首歌都是gai演唱的? “没错!我也觉得像!”王小五附和道。 “我也是!” “附议!” “那你们说的这人是——”众人疑惑地看着他们几个。 “天下第一!”始安七少异口同声道:“李白!” 陈成:“……” 好,你们还是不了解hiphop…… 但是要说着诗里潇洒不羁、天地间倜傥行走的劲头,还真的和李白挺像。 譬如《行路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当他“拔剑心茫然”的时候,仍然有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的信念,相信自己可以“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第517章 虎虎那么可爱,不要杀它! 邓、戴、二钟的诗,都把老虎当做反派; 雷拓的诗,老虎成了正面角色,而且是死了一千年以后都仍然“精神不死”“光芒万丈”的正面角色。 这就是双方“价值观”的区别所在,四个人同情弱者,崇敬英雄;雷拓则是崇尚力量,无毒不丈夫,即便是嗝屁了也要继续到阴间嚣张跋扈。 陈成的立场,无疑是更靠近“正义联盟”这边,虽然在他的诗里,自己也属于“当年射虎”的强者,可是一旦沦落到“绿皮车吹牛大叔”那种辉煌不再的角色,身份地位已经调转到弱者上了,变化的是身份地位,不变的,是他那颗坚韧不拔、依然愿意去挑战狂暴的勇敢者! 这诗里老气横秋的话语,让少年人都怀疑这诗并非是他的作品,殊不知这诗里写的就是他自己。 一个从诗榜总编沦落到被诗榜分部小编教训的小垃圾。 你以为绿皮车大叔很垃圾,实际上人家在公司破产之前,也是称霸一方的角色,之所以现在和你乘坐同一辆绿皮车,还不是因为…… 绿皮车的车票便宜么。 除了对这诗的口气的怀疑,更让人起疑心的则是—— 这不是一首七律诗嘛? 这小子不是写不好七律诗嘛? 写了一早上,不是都没有任何能够入人法眼的吗? 可为什么现在这首诗,要内容有内容,要形式有形式,你说这是你现场不打草稿所作,谁信啊? 不但之前先后与陈成激战七律取得胜利的才子们腹诽,单纯看热闹的才子们同样腹诽啊! 面对众人的疑虑,始安七少叹口气道:“各位不用猜了,这首诗的确是他写的。” 众人很奇怪,你们几个人凭什么语气这么确定? “定无万里封侯相,且复两川行脚还——”小六作为代表解释道:“‘一……千……’、‘二……万……’,这一看就是陈某人想不出来诗的时候敷衍所作啊!” 小六甚至怀疑,这诗原本就是“定无千里封侯相,且复一川行脚还”,怕被自己几个“目光如炬”的小天才看出来,所以灵机一动,偷梁换柱。 可是我们不吃你这一套! 换了马甲,我们还是认识你! 陈某人的“万能句式”,不是说每一首都观感奇差,十首里面终归有一首是好的,而这一首,今天恰恰都被你们看到了而已。 “是啊?”众人不大相信。 “一点不错!万能的句式!”小六肯定道。 “李白的风格!” “hiphop的歌词!” 再加上陈某人一点点亲身的经历,杂烩在一起,就成了一首观感还不错的妙品!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确现场所作的话。”先前赢过陈成的苗期道:“我觉得这首,好过先前两首七律。” 然后补充道:“依我与他对战的经验来看,这首应是他所作无误。” 超过另外两首的话,那就是说压过了同样是七律的钟规和雷拓了! 钟规律诗的法度不错,可问题是“虎诗”里没有虎,就好像鬼片里没有鬼,那么长篇大论下来,有点小题大做了; 雷拓则是内容轻佻,不着边际,目空一切,“吞食十万妖狐”,与正常人拉开了距离,同样是吹牛的话,就没有绿皮车大叔吹得那么“亲切”。 “不止!”正义联盟的诸位少侠见状,也都互相使了个眼色。 “我觉得,也要好过我的五绝。”戴誉道。 “更胜过我的五律。”邓铎同样真心实意。 “我的七绝更不是对手啦!”钟矩也很给面子。 众人异口同声道:“我们公推陈兄弟的诗作为此轮最佳!” 几位才子纷纷谦让,要让陈成当这场胜利的大赢家,着实令旁观的人颇感不解,只能说人缘太好,可能这就是走狗屎运。 前度被众人吹黑哨,雷拓已经莫名其妙输给陈成一次了,眼看众人又要当着他的面再玩一次黑哨,火气“蹭”地又起来了。 只不过他隐忍着这团火,冷冷地看着这些人拙劣的表演。 等大家都把陈成吹捧够了,雷拓忽然插嘴问一句道:“陈梦见雁门射虎,是有真凭实据啊,还是心中向往之盛景啊?” 陈成心想:这是要质疑我吹牛的内容吗? 可问题是,吹牛的人不都是兴之所至,随意瞎说嘛,谁会去跟绿皮车大叔计较,他是不是真的登录过火星,抑或是竞选过加州州长啊? 认真,你就输了。 “真凭实据嘛,也不能说一点没有。”陈成矜持着,不会承认自己彻底吹牛:“说是美好愿景嘛,也不算错。” 不承认,也不否认,一个圆滑的人,是不会让人抓你的把柄硬攻的。 “哈哈哈!”雷拓大笑三声,让人心中不由得有点发虚,说错了什么? “不轨!”雷拓冷笑着,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不……轨?”陈成诧异着,怎么了,难道是我“反唐复陈”的事迹被这小子知悉了? “大唐的龙兴之所在——”雷拓轻轻点出几个字,众人都有些恍然,陈成也暗说不妙! 古代处处是陷阱啊! 大唐的龙兴之所在,不用说,李渊、李世民父子太原起兵,灭隋兴唐,将太原列为北都,与国都长安、东都洛阳齐名——太原,山西,自然是李唐王朝的发祥地。 李渊、李世民建立唐朝后,仍不忘晋阳的恩泽,不仅李渊、李世民、李治、武则天、李隆基等先后回晋阳“探视”,安抚晋阳起兵时的老部下或遗属以及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而且大规模营建晋阳城。同时,于天授元年(690)武则天把晋阳定为北都。还把晋阳、太原二县列为“京六县”,提高其级别,直属京都管辖,还命并州刺史崔神庆在汾河上架桥建中城将东西两座晋阳城连接为一座大城。三城东西长12华里,南北宽8华里多,周长40多华里,有城门24座。城内外有壮丽的宫殿、仓城、苑囿、柏堂、起义堂、受瑞坛、讲武台(飞阁)、宴宾厅山亭等。汾水从城下穿过,可行舟捕鱼,一派繁荣景象。 到了武则天奶奶的孙子李隆基时代,晋阳乃至山西全境的地位仍旧有增无减,到明年天宝天年,热爱改名的当今天子还会改北都为北京。 龙兴之地级别、待遇在此,留下的文物古迹自然就多,后世山西是现存各类古建筑最多的省份,共计4万余处,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木构建筑也正是唐朝建筑,举国仅存4座,而且都在山西。 你说山西,“虎不虎”? 古代老虎也不是保护动物,射杀无论,可有个地方,的确要斟酌斟酌。 一个小问题: 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那唐太祖是谁? 汉太祖刘邦,宋太祖赵匡胤,明太祖朱元璋,唐太祖…… 李虎! 当然啰,他自己活着的时候,估计不大用这个名字,因为那还是北魏、西魏时代,鲜卑人占据北方天下,所以他的名字应该是…… 大野虎! 听起来,是不是就挺“野”的? 大野虎,或者说李虎,字文彬,陇西郡成纪县(甘肃秦安)人,北魏到西魏时期将领,八柱国之一,乃是唐高祖李渊祖父、唐太宗李世民曾祖。 据说风流倜傥,志向远大。喜爱读书,又精通骑射,真乃文武双全的典范!(陈成很怀疑是不是李唐成立之后“美化”过史书)他最初追随太保贺拔岳,深受重用,从平元颢之乱,打败万俟丑奴,以后追随宇文泰平定叛乱,并抵抗东魏进攻,成为西魏“八柱国”之一,赐姓大野氏,拜太尉,封陇西郡公。权位荣盛,莫与为比,北周保定年间,被追封唐国公,这也是后来大唐国号的由来,等武德元年大孙子李渊建立唐朝后,追封他为皇帝,谥号为景,庙号太祖,葬于永康陵。 大名鼎鼎的“虎牢关”,作为洛阳东边门户和重要的关隘,因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就因为有名无实的唐太祖名虎,唐代为了避讳,改虎牢关为武牢关。 一个千年闻名的大关都要为死人改名,可见“避讳”的重要性。 而陈某人,在大唐龙兴之地所在的雁门,射杀带有太祖名讳的“虎”—— 不臣之心,岂不是昭然若揭? 雷拓一点出这里面的关节,原本交口称赞的众人瞬间偃旗息鼓,闭口不言。 无论什么时代,与这种“国朝章法”相联系起来的敏感话题,能不碰,就别碰。 碰了准没好处。 见自己被雷拓以“不臣之心”相指责,陈成差点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天地良心! 到底前几天是谁在众人面前大谈玄武门之变,讥讽太宗李世民假惺惺,李氏兄弟自相残杀,毫无道德人伦的? 难道不是你,雷某人吗! 要说不臣之心,你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 可是这姓雷的鸡贼的地方在于,他不承认他对天家的家事有意见,而陈某人已经当众承认“雁门射虎”有点“真凭实据”,“说是美好愿景也不算错。” 雷拓,当真是下好了套,等着陈某人往里面钻啊! 一首诗,首先就政治不正确,那么你这首诗技巧再出彩,内容再感人,共鸣最强烈,又有什么价值呢? 甚至与你这首诗有共鸣的人都是“反动”的! 由此,旁观者人人自危的同时,也反应过来,今天出了雷拓,其他几个人都是反动的! 他们都把象征着太祖的“虎”,当成是洪水猛兽啊! 而雷拓所吟咏的“虎冢”,正是采取歌颂的形式,赞扬了太祖皇帝的英雄气概,重新读来,真是令人心折啊!(陈成;“……”我去,你们立场转变得实在也太快了!) 眼见雷拓嘴角扬起了捉狭的笑意,陈成却不慌不忙,“哈哈哈哈”,大笑四声,比雷拓还多一声,以此夺回主动权:“雷拓兄台所说,我不解其意!我这诗,连带正义联盟几首诗……” 有问题嘛? 不要随便给人罗织罪名行不行! 我怎么还没有看出来你有周兴来俊臣等酷吏的天赋呢? 雁门是雁门,晋阳是晋阳,晋阳的地位再高,跟雁门关有毛线关系? 出了雁门关,以前是突厥人的天下,现在是大唐的土地,以后,是契丹人的领域。 易手频繁,往来反复,而晋阳,抑或说太原这一片,不受影响。 我在异族人的地盘射杀恶虎,跟大唐的龙兴之地何干? 而且明眼人都知道,我这指的又不是真虎,虎虎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杀虎虎? 然后,就是你把“虎”指代太祖皇帝,我看你才是反动,才是有“不臣之心”! 大唐皇帝是真龙天子,那是“龙”嘛,怎么会跟“虎”有关系? 名字叫“虎”,就真的是老虎,那诗榜总榜名“苌”,难道还真是一颗猕猴桃嘛?(当然,陈猕猴桃暂时不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 被大唐视为“正朔”,追加“三恪”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名“佛狸”,难道是一只狸猫,然后北魏都不能射杀狐狸了吗? 那你这“老虎吞食十万狐”也有问题,不是讥讽大唐作为人家的臣子,最后还是反骨了一把么? 穿凿附会谁不会? 陈某人吃过这个苦,早就领教惯了,你这小小伎俩,我还怕你不成? 当然,对于“避讳”这种事,陈成越来越不认同,也很反感。 好好的“民部”改为了“户部”,好好的“民风”,硬要说成奇葩的“人风”,而李世民自己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并不需要刻意避讳“世民”二字,周代礼制规定“二名不偏讳”,就是说不单独避讳,只有合起来时,才予以避讳。孔子的母亲叫“颜徴在”,《论语》中不是说“文献不足徴”吗? 所以“其官号、人名、公私文籍,有‘世民’两字不连续者,并不须讳”,真正较为严格的避讳“世”、“民”二字,是在太宗亡后。 李治这个“带孝子”,为了表达对老爸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非要强加严格限制,“世”改为“代”“系”,“民”改为“人”,导致后面大家使用文字起来很不方便。 这种陋习,绝逼要改! 假如小陈我当了皇帝,根本不会禁止大家不准用“成”字,不准用“梦”字,不准用“见”字。(你们看看,这小子果然还是不老实!当然,他很想禁掉‘苌’字……) 陈成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说得众人不但叹服的同时,也觉得雷拓的确有点小题大做,对他的评价不觉又降低了几分! 第518章 赢家通吃! 看着雷拓似乎仍然有什么观点想要表达,邓铎叹了口气道:“阁下这又是何必呢,诗道胜负本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要觉得自己更胜一筹,便更胜了;何必故意泼人污水,栽赃他人呢?而且,便是栽赃也就罢了——” 为何还是这种“心怀不轨、意图不轨”的重罪? 本来岭南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对朝堂政治本来就非常淡薄,并不是很在意,硬要以“莫须有”的罪责推给陈成,其他人看着也觉得过分。 雷拓其实只是想给陈成挑点小刺,谁知道激起众人微词,可是以他的性格,他也是不愿意向众人服软的: “有道是: 冯妇其如技痒何,皮毛牙爪势嵯峨。 看来争似狸奴种,只是人间鼠辈多!” 雷拓说着,摆摆手:“话不投机,多说无益。” 众人一听他这酸诗,一时间又是老大不高兴: “你说谁是鼠辈呢!” “就是!麻烦放尊重点!” 雷拓只是哼哼两声,不置可否,下巴却扬得更高。 “梦见哥,他现在说的又是什么?”七少问道。 只是听到“人间鼠辈多”这句似乎是在说现场的人都是鼠辈似的。 冯妇,男,战国晋国人,“冯妇”是人名,不是说此人是姓冯的妇女。 《孟子·尽心下》说,晋国有个人叫冯妇的,善于打虎,后来成了善士,不再打虎了。有次他到野外去,看到有很多人正在追逐一只老虎。那老虎背靠着山势险阻的地方,没有人敢去迫近它。大家远远望见冯妇来了,连忙跑过去迎接他。 冯妇挽袖伸臂地走下车来,帮助众人打老虎,众人都很高兴。(但有趣的是,冯妇这件事却被士人们当成了笑话。士人们讥笑他什么?讥笑他重操旧业,又干起了打虎的勾当,而把自己做善士的追求放弃了。你的原则呢?你的善良呢?看到老虎又忍不住了!) 大约就可以把“冯妇”等同于明朝之前的“武松”,等于是老虎克星! 老虎畏惧冯妇,就好像后来人觉得老虎畏惧武松似的。 雷拓似乎就说了这样一只猛虎,“皮毛牙爪势嵯峨”,威风凛凛的样子,冯妇看了一定忍不了,把自己的誓言都忘在脑后了。 可是既然“老虎克星”就在附近,那这只老虎干嘛还要出来遭罪,甚至可能性命不保呢? 因为人间还有许多鼠辈啊! 老虎看着就像是放大版的猫咪(狸奴),可是毕竟和小猫咪们不一样。 他嫉恶如仇,他胸怀天下,他要将所有的鼠辈一扫而尽,他要将一切害人虫全扫光! “那就是说,”始安七少讷讷道:“他把他那句‘此去泉台仍逞霸,吞食十万小妖狐’又写了一遍呗?” 陈成想了想,挠挠头道:“是?” 始安七少:“……” 这小子果然是固执得可以啊…… 而且,莫名其妙的,我们一群人就成了“人间鼠辈”了,指着鼻子骂人,这怎么能忍! 眼看着雷拓又要和邓铎戴誉等人打一次口水战,陈成站出来道:“既然雷兄台这么为你家老虎说话,那我不得不为冯妇说两句!有道是: 冯妇当年缚虎归,群儿骄蹇寝其皮。 群儿渐长轻冯妇,又是于菟遍地时!” 冯妇当年打了老虎回来,众人都很高兴,睡在老虎皮上,等到时间过去,小孩子们都长大了,全都轻视冯妇,认为也就是一个“动物园园长”一般的人,可是不想—— 老虎到底都是,四处为患。 雷拓的“人间鼠辈多”,和陈成的“于菟遍地时”,简直是又一次打擂台,众人都要将他们的诗作放到一起比。 可是不比还好,一比,有意思的地方就来了。 人间鼠辈多,真的假的? 真的啊! 全世界有鼠类大约480种,无论室内、野外都可以看到它们的足迹,它在地球上已经生存了约4700万年,可以说完全超乎了人类的想象,同时约4700万年期间,老鼠基本没有发生任何重大的改变,就算是地球的生态环境发生大转变,也没有将其数量减少,等到人类都灭绝后,可能老鼠还在地球上自由自在着。 那“于菟遍地时”,就是假的吗? 当然也是真的,起码就凭着刚刚众人说的岭南各地的虎患,也知道老虎这东西,不用多,只要一两头,就足以让一个县的人出行都感到畏惧和困难了! 鼠辈为患,和老虎为患,同样是祸患,带来的伤害却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老鼠谁都讨厌,可是真灭不了的话,家里有个一窝两窝,也无伤大雅。剩菜剩饭记得收好就行了。 老虎就不同了,他看你就像是剩菜剩饭。 观念上,雷拓似乎还嫌老虎不够多,因为鼠辈还有很多嘛,可问题是,老虎再厉害,可论起抓老虎,并不如你看不起的猫咪啊! 而且就算是你的老虎也顺带灭鼠,不怕别人说你“虎拿耗子,多管闲事?” 为了一点点鼠患,放出威胁更大的老虎出来,那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可问题是历史上总是发生同样的事,东汉末年张让率领十常侍,颠倒黑白除异已,捏造罪名杀朝臣,何进便诱董卓以好处,以圣旨名义召他立即进京讨伐张让,董卓接到圣旨后,大喜过望,立即召集人马,连日引军进京。 张让等人不过是无能的鼠辈而已,有他们在朝堂的确乌烟瘴气,可是董卓却是贪婪的猛虎,一旦入京,大汉朝的一口气就没了半口了。 在这之后,有王允这样的“冯妇”除掉了猛虎,可是慢慢地群臣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推崇和拥护他(当然也有他的个人因素),最终董卓余党李傕、郭汜、樊稠等攻破长安,王允兵败,被处死,时年五十六岁。到这时“天子感恸,百姓丧气”,可以后再出现曹操那样的权臣时,再没有这样有能耐有手段的“冯妇”来对付猛虎了。 所以啊,你们在“鼠辈多”和“猛虎多”里到底选哪一个? 在“冯妇”“武松”“陈靖国”和“老虎”之间,你们选哪一个? 陈成结束了他的滔滔论断,把选择权交回到众人手中。众人虽然没有及时表达出来,可是显然已经有了答案,就连雷拓也感觉到天平的倾斜!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陈成便站出来喝道:“冯妇创造了一个太平世界,消弭了率兽食人的惨剧,可是有些人,却怀念猛虎肆虐的时候,甚至觉得肆虐得还不够厉害!只因为猛虎吃掉的,都是他不喜欢的‘鼠辈’!这是多么可悲可叹啊!” “这位兄台,我不得不说一句: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哇!”始安七少忍不住惊呼一声!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这句话说得也太好了! 梦见哥哥不愧是金句行家! 从他嘴里的每一句话,都有成为金句的可能性啊! 雷拓再次无言以对,与之前他是不屑于与众人打嘴炮不同,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梦见这个人,你一定不能给他说话的机会,只要他一开口,你就输了! 因为你最终会想不起来,你与他先前辩驳的究竟是什么话题,你也不知道他最终得出的结论又与他的论据之前究竟有什么关系! 听在众人耳中,只会觉得: 嗯,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讲什么,但总是十分有道理的样子! 雷拓下定决心: 下次绝对不能第三次犯同样的错误! 与陈梦见在一起比诗,大家光比诗,不要说话! 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许说! “你就不要说下次如何如何了。” 光这一次,结果怎么算? 还用得着算吗,众人齐推陈梦见为本场第一了! 毕竟他的“负重前行”那句话说得太好了,搭配上他那副义正辞严的神态,就好像是他在为众人“负重前行”似的,很有少年英雄的感染力! “雷神兄也没有异议?”正义联盟幸灾乐祸地问雷拓道,就好像他们也是赢家一家开怀。 雷拓眼中只是怒色一闪,却不多说什么。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事情就非常好办了,本次六人对决的最终赢家,就是! 段位最低,诗师四点五段的陈梦见! 而且,凭借的是他最不擅长的七律!(加上颠倒黑白,东拉西扯的“口才”!) 此役过后: “我输给陈兄弟的,我高他一段,所以他现在是诗师5又二分之一段。”诗师五段邓铎道。 “我也输给了陈兄弟,我们段位一样,所以给他半段,那他就是诗师六段。”诗师五段的钟矩接着道。 “我给陈兄弟半段。”诗师六段的戴誉道。成为诗师六段五。 “我也不能赖账。”诗师六段五的钟规笑着,哪有“赖债”的意思,他分明高兴得很。 他也给了陈成零点五段,一下就把陈成变为“诗师七段”了! 等陈成再与“诗师七段”的雷拓对决,很好,直接升格为诗师七段五! 再有个一段五,陈某人也能成就大诗师的伟业了! 喜气洋洋写在每一个支持他的人的脸上! 陈成的心中却还在打着小算盘:我总是觉得,你们这种计算方法有问题! 能不能这样,我上来就“连越三级”挑战雷拓,收下他的段位之后,再从你们这里搜刮啊? 嗯,这种“排列组合”的形式,总想着利益最大化,也不现实,倒是今天这次雷拓没有像上次那样“抗议黑哨”,已经让陈成爽得不行。 遥想逍遥楼那天被“正义联盟”刷刷刷掉下去的段位,再想着今天被他们“蹭蹭蹭”抬起来的段位,陈成不禁感慨: 回来了,我丢失的段位都回来了! 该我的,终究还是我的! 从诗师一段,不到一天时间内,直接提升到诗师七段五,如此坐火箭提升的速度,也堪称一段传奇了! 我骄傲! 美中不足的是,自己经过这番战局之后,状态似乎变好了,很想再找一个人比比七律,可是现在自己的段位在这么多人中也算是“个中翘楚”了,这些人实在没有资格与我相比呀…… 陈成以一首七律力压群雄的消息也被送往天仙姐姐姊妹团那边,没有意外,胜场最多、段位最高的陈某人,继昨天成为歌坛第一新秀之后,今天又成为了诗坛第一新秀! 大乱斗环节双料第一,他是当之无愧的少年王者! “可是,不是说他写七个字的诗,写得很烂吗?”有小姐姐奇怪问,难道他一直都是在保留实力,专门等着大家都上了钩,然后把众高手一网打尽?吃了个肚肥腰圆? 嗯,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姐姐你要当心了!”小姊妹们对天仙姐姐道。 “我当心什么?”天仙姐姐奇怪道。 “他这个人心机很深,”小姊妹们忧心忡忡道:“成亲之后,你玩不过他。” 天仙姐姐:“……” 怎么着就已经说到成亲以后的事情了…… 又问及六人诗战的详情,打探消息的小姊妹说“我也不大清楚”,因为这些人说的那些典故啊,绕来绕去的那些概念啊,她是一点也不懂。 就是有个叫“冯妇”的总是出现,可能是一个很貌美、很有话题性的妇人! …… 大获全胜的陈成满载而归,从垂头丧气到趾高气昂,前后也不过半晌的时间,果然越是大场面,越能发挥出陈某人的惊人状态来!下次不来点压力还真就不行了! 来到莫家庄园门外,莫炎等人已经喜气洋洋地前来迎接,因为已经决定“歌坛出道”了,莫废柴在家狂练山歌,听到陈成凯旋而归,这才出门相迎,并汇报自己的学习成果。 只要陈成能把那个什么七律大诗师解决掉,其他的人与自己相比,莫炎认为自己还是有优势的。 今晚的猪肉不能少,一定要让陈少侠吃得开心,吃得尽兴! 批评了一下莫炎不够“qgzhen”,陈诗师七点五段潇洒地跨进庄园。莫炎心想难道是烤猪吃厌了,想换换“清蒸”的? 不管了,陈某人的大腿这么粗,他说怎么就是怎么的! 邓铎等人即便与陈成相善,可也不愿意踏足莫炎家的,自行前往老乡家借宿。 等到次日一早,陈成一行人走出大门,想要迎来真正的挑战时,却发现门外有位“贵客”早已等待多时。 第519章 雷神沦为小师弟! 仙姑寨诗人海选这天回去后,雷拓的心情十分差劲。 按道理,他才是胜场最多、提升最高的,除了最后那一场,保持全胜战绩。 谁不说他才是新人王,才是四位大诗师的强有力挑战者? 可就跟那天去莫炎家要账一样,今天妨碍他一举成名,赢得岭南群豪景仰的,又是陈梦见! 陈梦见的诗力要是真有路承允大诗师那样高的话,他也就不说什么了。问题在于,陈梦见的诗写得真的不算什么啊! 就算是最后那首被人十分称道的七律诗,众人盛赞认为超过了陈某人一早写过的所有七律加一起—— 可那也只不过是自己平时习作时的质量而已。 真正帮助陈某人获胜的,最后还是他那“路途偶遇大叔”的故事。恕雷拓没有见识,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你也敢跟他坐同一辆车,真是吃饱了撑的。(绿皮火车这种“神话”一样的神车,是古人理解不能的。) 越想越睡不着,两次扬名立万的好机会都被陈梦见给搅和了,必须还得找他的麻烦去!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打几个马虎眼,说一段故事就混过去,就诗论诗! 就算解决不了陈梦见,也要找莫废柴,把该给的经费给拨发了! 要不然……雷神君真的要食不果腹,露宿街头了…… 一大早的,雷拓顶着一双黑眼圈,从借宿的老乡家出发,前往莫家的庄园,要在莫家门口埋伏陈成一波:不承认我才是更出色的青年诗人,不承认你们连续两次用黑哨,谁也别想顺利去参加刘仙姑的选婿! 可就当雷拓气咻咻地来到莫炎家门前时,却发现早有人起得比他更早,摆了一张书案,守候在莫炎家的门前。 雷拓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雷拓。 大眼瞪小眼了一段时间后,对方先开口问道:“来莫家有事?” 雷拓点点头:“不错。”看对方的装束,难道是莫家的又一位教习先生? “何事?”对方再次发问。 雷拓有些不高兴对方问话的口气,带着一股莫名的轻慢,哼道:“不管你的事。” “估计是不关我的事。”对方乐了:“但我闲着没事,还就想打听打听别人的事。” “跟你家莫废柴没关系!”雷拓寒着脸道:“到里面叫陈梦见出来,我有话要跟他讲。” “怎么就我家莫废柴了?”对方一脸莫名其妙,然后问:“你也来找陈梦见?” “你也是?”雷拓再次打量对方,估摸着对方身份:“你找陈梦见,所谓何事?” 对方眨了眨眼睛:“比诗呀。” “你也——”雷拓更加古怪地看着对方,难道对方也是这回来竞选刘仙姑女婿的青年才子,因为段位不够,所以跑到莫家拦门,要宰陈成这只最肥硕的猪猪? “既然要比诗,那你怎么不叫门?”雷拓一脸狐疑着。 “陈梦见这小子,懒得很。”对方笑笑:“这时候估计还在睡懒觉,扰人清梦非我辈所为,就在这里等着便好。” 说着,又道:“喊门挑战,也不是我的风范。” 雷拓嗤笑一声,挑战就挑战,还什么“不扰人清梦”“不够风范”云云,真是一个书呆子! 你就在这里等! 我可是要去叫门了! 我被陈梦见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气得不行,别说清梦了,噩梦都没能做了,不爽着呢! 哒哒哒走上前去,把莫家大门敲得山响:“仇家寻人,快快开门!” 对方似乎要与雷拓这种冒失的人脱离关系,自觉离大门远了一些,表示扰人清梦的不是自己。 雷拓敲了一会儿门,莫家死一样的寂静(他不知道,莫废柴得罪了很多人之后,经常有人上门寻衅,诸如邓铎那样的人都曾被拒之门外。) 没有收到回应,雷拓只能继续跟早来的那位仁兄搭腔:“昨天陈梦见与我等五人诗战,阁下在场吗?” “不曾在。” 雷拓有点失望,他总是觉得,现场观众都被陈成、邓铎等人操控,最终作出令人费解的判断来。这人要是在场的话,加上也是来挑战陈成的,可以拉上一起做个盟友。 不过,在对方诗力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贸然结盟也不明智。 “阁下段位几何?” “嗯。”对方再次看了雷拓一眼,淡淡道:“比一般人高一点。” 雷拓见对方自矜自傲的样子,知道对方段位应该不低,可是能把陈梦见当成是对手,那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 就好像他自己,虽然两次遭遇黑哨被判负,可依然不认为陈梦见是和自己一个档次的诗人。 “看阁下好像对自己的诗很自信。”早来的青年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俩切磋一首如何?” 雷拓眼睛紧盯着大门,心说: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值得我与你比?诗师五段以下的人我都不比! 可是等待的确无聊的紧,勉勉强强地,雷拓道:“那就比一首!” “好啊,我这里笔和纸都是现成的。来。”对方笑眯眯道,说着还信手帮雷拓磨起墨汁来。 雷拓一看,对方书案笔墨纸,一样不缺,还真是有备而来,又一副讨好自己作诗的样子,面色稍缓,点点头:“那姑且作上一首。”语气中颇有指点对方之意。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来到宜州,只有路承允一个人让他感觉到差距,其他所有人,包括陈成,二钟,邓铎,戴誉,都应该逊色于自己。 …… 日出正红的时候,陈成在七少和莫炎等人的簇拥下,往门外走去。七少溜须拍马,莫炎嘘寒问暖,都是鼓励陈成在今天的正赛上继续大放异彩,真正成就自己一番诗坛奇才的名声! “这些自然不在话下。”陈成道:“只不过今天早上,好像又有人敲得门声大作,扰人清梦!我这是不知道是哪个,让我知道的话非要踹他一脚。” 莫炎连声称是,解释说以前复联来要钱时,都爱大早上砸门,你不开门还好,开了门就开始嚷嚷开了,越吵越麻烦,忌讳自己老爸毕竟是“大善人”,与“来客”大打出手似乎不好,后来干脆不理会他们,反而就清净了。今天不知道什么情况,又有人跑来闹事,自己倒是已经习惯了,但是“扰了陈兄弟清梦”,当真是罪该万死,回头交待下人,无论 来的是谁,只管乱棍打出去!也不管会不会影响老爸“大善人”的名声了。 “我们家工具齐全着呢,不用而已!”莫炎说着,顺手拿出一根靠在大门后的长棍,作“一夫当关”状:“明天再有宵小在门外捣乱,不要说下人动手,我亲自站岗,打爆来人的脑袋!” 这么说着,大门缓缓打开,看门人探头探脑地往外面看看,是否还有宵小在此捣乱。 只是宵小没有看到,看到一位熟人,文质彬彬的样子。 文质彬彬的熟人一脸古怪,道:“我犯什么事了,要一棍子打爆我的脑袋?”身后站着两个少年,都一脸戒备的样子,防止他被人“爆头”。 莫炎:“……” 陈成:“……” 七少异口同声喊道:“梅师兄!” 门外来客正是五绝大诗师梅英卫,前度和窦明一起来的时候,莫家的阍人已经见过了。 “误会,这都是误会,哈哈!”莫炎干笑道,把长棍一丢,表示与自己毫无关系。 始安七少奇怪道:“既然梅师兄来了,叫人通传一声,我们自然就出来相迎了——” 何必要在外面“咣咣砸门”,让里面的人误会,苦等多时呢? “咣咣砸门的那位,不是我。”梅英卫耸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 “那是谁?” “雷拓呀——跟你们挺熟?” “嗯,一个很难缠的人,梦见哥赢了他两次,但都赢得很困难。”小六道,似乎自己这边总是占了人数的优势,而雷拓那边形单影只,关键时候没啥人帮他撑场面,以至于失去话语权。 “既然他来了,那现在人呢?”小六问:“是见我们不开门,所以先走了吗?” “哦,那倒不是。”跟在梅英卫身后的两个少年,都是五绝派的弟子,之前在始安见过面的:“梅师兄在门外等你们,觉得无聊,对方又来找茬,顺手帮你们把他解决而已。” 始安七少:“……” 陈成莫炎:“……” 雷拓这么惨的吗? 上次刚刚被路承允大诗师教训过,今天又被梅英卫大诗师教做人? 上次好歹还有个经过呢,今天就直接就一笔带过,啥说明都没有? “哦,梅师兄让我们扛着书案过来,然后就让我们先回去吃早饭了,具体情况,我们也没看见。”五绝派的两人道。 “不过结果就是,从此我们五绝派又多了一个颇有潜力的小师弟。”一人道,着重强调了“小师弟”的这个“小”字。 众人哗然,齐刷刷地看向梅英卫,想知道五绝派的人是否在信口开河。 梅英卫却点点头:“不错,雷拓现已投入我们五绝派的门下了。不过纠正一下,以他的年轻,他的诗力,你们要喊他雷师兄——包括你们几个小家伙也是。” 众人:“……” 不是,梅英卫还真在大家吃早饭的功夫,把桀骜不驯的雷拓收为了门人啊? “梅师兄,你该不会掌握了人家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譬如“yz”之类的东东。 “瞎说。”梅英卫翻翻白眼:“人家小雷是倾慕梅师兄我的才华好不好!他与我比拼一首之后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最后就真诚请求要入我门下,苦心钻研诗道……” 梅英卫一边说,大家一边张大嘴巴…… 那是雷拓耶……整天冷笑、冷哼、撇嘴、翻白眼的雷拓耶…… 他还能真诚地要求加入五绝派?我们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还有—— “雷拓不是最擅长写五律诗嘛?他就算想拜师,为什么不去拜更擅长五律的路师兄,而要拜入五绝派呢?” 梅英卫道:“怎么?看不起你们梅师兄我啊?我的五律,写得也不差啊!” 以前在大榕树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可是轮流扮演“大榕树主人”,并不是只擅长同一个题材就行了的。 事实上,当雷拓与梅英卫比试时,也没有发觉对面这位竟然是五绝大诗师。 但见其诗: 石壁留苍藓,秋风绀殿阴。 残僧朝闭户,山鸟暮窥林。 老树饱冰雪,白云横古今。 津梁本无倦,聊示静居心。 清挺生新,与路承允那种律法森严、一丝不苟的诗风颇有差异,但是带给雷拓的冲击却着实不小,几乎也是没有怎么纠葛,就投笔认输。 二人互相表明身份,这才知道这位五律写得如此好的大神,竟然是五绝派的掌门人! 听着梅英卫吹牛逼,陈成的心中并不好受,甚至还有点酸涩。 雷拓死不认输,脸皮极厚,这是大家都领教过的。 可是这小子一旦遇到大诗师,缴械投降得比皇协军还要快!这算怎么回事? 向大诗师们俯首认输就很有面子,而一旦输给陈某人一场,就见不得人? 自己距离大诗师明明只差一点点段位了,可是各种无形的对比,还是让陈成觉得前路漫漫! “梅师兄的五律写得好,这我们也知道,雷拓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七少寻思着:“那他就要认你当老师了吗?” “没有。”梅英卫笑道:“我跟他开玩笑呢!我说:想学啊你,想学我教你啊,只要你投入我们五绝派,包吃包住,包教包会,今天拜了师,半年就毕业!惊喜不惊喜,诱惑不诱惑?” 始安七少:“……”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五绝派”的招生待遇还真是蛮诱人的! 说得连我们七绝派的人都想要加入你们了! “然后他就加入了?” “嗯呢。” 众人:“……” 一个真敢拜,一个真敢收! 当然你也要承认,梅大诗师的确有开班教学的本事,而雷拓有了这样一位名师指点,也肯定能大有长进。 另外就是,拜五律派可是要认路承允当老师的,而拜五绝派,只要当梅英卫的师弟。 “恭喜梅大诗师喜获高足!”陈成第一个反应过来,恭维一声道。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纷纷祝贺。 “同喜同喜,这都是今早之行的意外收获罢了。”梅英卫笑眯眯道。 “咦,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们!” 你一大清早就来堵门,究竟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梅英卫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阻止你们去参加刘仙姑的选婿啦!” 众人:“……” 第520章 五绝终极对决!梅英卫! 我们热热闹闹一帮人,就是为了去参加刘仙姑的选婿的; 莫炎这么“跪舔”陈成,把自己所有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陈成,也是为了对方帮自己参加刘仙姑选婿; 可是你梅英卫大诗师大咧咧地往门前一站,说要“阻止你们去参加刘仙姑的选婿”,这不是寻衅滋事,什么是寻衅滋事? “没有啊,我不是用商量的口气跟你们说吗。”梅英卫道。 “就是啊,”五绝派那个叫严达的少年道:“从来都是我们梅师兄让别人等,哪有如今天这般苦等半个时辰的!” 而目的就是让陈梦见这个懒鬼多睡一会儿觉。 “哎,言重了,哪有半个时辰,也就不到两刻钟。”梅英卫摆弄着手指甲:“既然今天也不是来做好事,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众人:“……”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解决了一个公认的大刺头,还把对方收为门人…… 大诗师的生活,就是这样单调且枯燥啊! “大诗师!您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参加选婿呢?”莫炎苦道。 “也没说你们都不能参加啊。”梅英卫伸手一指:“他不参加就行了。” 自然是诗力过人、唱功极佳还有一张平鸿轩没有的俏脸的陈成了。 莫炎心中一苦:陈老哥不去充当狗头军师,我们即便去的人再多,还不是徒劳无益?与阻止我们集体参加有什么区别? “那我就不管啦!”梅英卫道,然后反问陈成:“我倒是更想知道,你又不想当刘仙姑的女婿,干嘛要去趟这趟浑水呢?” 陈成跟天仙姐姐在小长安因为一场“对歌”引起的小牵绊,梅英卫和窦明已经从七个小可爱那里略有耳闻,起码知道陈成对人家大妹子并没有什么想法,因为在七少看来,陈成面对送上门的媳妇儿,完全是一种“性无能”的状态。 而且综合他“一见男人就喜欢,一见女人就嫌烦”的日常来看,是基佬的可能性非常大,毕竟只要是一个正常男人,谁见到那样如花似玉、冰清玉洁的可人儿,都不能像他这样无动于衷。(陈成:“……”) 面对梅英卫的质问,陈成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对天仙姐姐,实际上还是有一点点钟意的,可是有贼心没贼胆,又被感情的羁绊惹怕了,长安、洛阳、德清还各有一个呢! 道:“我是不想当刘仙姑的女婿,可是——莫家大郎兄想当啊!我在他庄上为客,受尽礼遇,他有需要,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莫炎感激地看着陈成:烤猪真没有白吃啊! “莫大郎对你不错,我们就对你不好吗?”梅英卫问道:“你吃他多少烤猪,回始安了,我也可以请你。” 陈成:“……”被直接点破是因为烤猪的关系,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倒也……不全是莫大郎与他的猪。”陈成必须要展示自己的节操:“仙姑选婿,是岭南盛事,强手云集,很难遇到这样多、层次高的对手,我如果在场还不参加的话,以后想起来一定会觉得后悔的。” 梅英卫大笑,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我说的不对?” “没有没有。”梅英卫笑道:“原也是不错的,可是经过昨天你们的六人对局,陈郎君还觉得岭南群少中有是你对手的吗?” 雷拓、邓铎、戴誉、二钟,无不是新生代里的佼佼者,而是他们现在都成了你的手下败将了,那些比他们还不如的人,你去虐菜还有意思咩? 陈成想想,是这个道理,可问题是自己的诗力非常不均衡,七律着实烂到家了啊! 当然,并没有人规定,对诗的时候一定要用相同的体裁。 “不需要找别人,”梅英卫道:“你想切磋,直接找我们几个就可以。” 指指自己面前的书案:“一局定输赢,你赢了,就放你们过去。” “赢不了呢?” “你就留在莫家继续吃你的猪啊!”梅英卫道:“当然,其他人还想去,我不拦着。” “梅大诗师一定要这么决绝吗,一点都不通融吗?大家平日关系不还不错嘛……”而且其他三家的弟子我可都当面对决过,有不小的矛盾! 唯独你们五绝派! 我真是一个人都打过啊!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大打出手! “你现在想比也来得及啊!”听陈成说没跟“五绝派”的门人动过手,严达有点不服气,早在始安大街的时候就想与陈成比一比了,可是梅英卫上来就断定麾下无一人是陈成的对手,让他们十分憋屈。 梅英卫按下试图挑衅的严达,笑道:“谁说没有,你不是跟我们家小雷都比过两场了嘛。” 陈成:“……” 好么,现在雷拓已经算是你们家的了。 “有选择的话,谁愿意来当这个恶人呢!”梅英卫叹道:“但是姓平的说了,完全不想在仙姑寨里看见你,毕竟十几年的交情,他以前也没有请求我做过什么事,所以这个恶人,梅某不想当也不行啊!” 看到梅英卫铁了心要当自己的拦路虎了,硬要战而胜之又没有信心,陈成道:“那我自己不参加,只当‘幕后黑手’,‘观摩团员’,行不行呢?” “不行!总之就是不能让你出现在仙姑寨!戴上头罩、贴住嘴巴都不行!”梅英卫道:“不要废话了,想过去,就拿出你的本事来!”严达和另一人拦住去路。 陈成苦着个脸:“那我不跟你比五绝,咱俩也比五律好不好?” 雷拓不也是跟你比了一首五律嘛,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不好!”梅英卫翻翻白眼:“我当然是哪个好写哪个啦!”比五律的话,梅某人还担心拿不住你呢! “比五绝?” “五绝!” “一首定胜负?” “一首!” “不耍赖?” “不——”梅英卫气乐了:“我干嘛要跟你们后生晚辈耍赖?” 你自己回忆一下,在始安我们对诗三首,你说是赢了一首,可是“樵夫”那一首,“歌声破烟树”,当真有我的“狂歌对落晖”好?在场的观众,谁不说是我写的“樵夫”更好? 小伙计,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看着梅英卫脸色都严肃下来了,陈成也知道对方没跟自己开玩笑,而且这次梅大诗师肯定也不会像始安城那次一样随意。 “陈郎君已经是诗师七段五了?”梅英卫笑道:“那正好,我是大诗师一段,你要是赢了我,还能涨不少呢!” 陈成:“……”这意思是说,这一场还是一次将被记录在诗榜上的战斗,而不是以前那种友谊赛是吗? 难搞啊! 种种压力汇聚在一起,陈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请大诗师赐题!” “你出!”梅英卫摆手,表示自己虽然早早就来守候,但是并没有准备宿稿。 大家公平竞争! 陈成想了想道:“上次在始安城,我与大诗师以渔樵耕读四题为诗,写了三样,唯独这个‘读’还没有写过,这次补上,大诗师意下如何?” “可以。”梅英卫点头,“再续前缘”,非常好的事情。 陈成真说“压力山大”是假的,因为他随时可以抄袭别人的作品来过关,关于“读”这个主题,陈成就曾想过用《冬夜读书示子聿》来应对。 今天限定了要用五绝,改改也不很难: 学问无遗力,工夫老始成。 纸中终觉浅,绝晓要躬行。 但是自从来岭南之后反复切换各种诗体之后,陈成已经发现有的话,明明都是一个意思,可是换一种说法之后,五字改七字,七字改五字,就一下子失去了原本的神韵—— 可是是因为诗歌除了文字之外,还有一种叫“韵律”的东东! 以我的诗力,现在真的能与大诗师堂堂正正的对决嘛?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写好了,大家自己看!”梅英卫只是略一构思,文不加点,刷刷就把诗写好了。 让严达二人拿起了诗,正对着陈成等人。 大诗师不说诗的质量,单说创作的速度,就是一个比一个快呀! 众人赞叹着,带着膜拜的目光去看梅英卫“渔樵耕读”的压轴之作,诗曰: 山中有草堂,未得山中住。 白云不让人,占尽读书处。 绝句对平仄格律要求较宽,特别是五言绝句,更随便一点,所以古人就有很多押仄声韵的,诸如孟夫子“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春晓》),王老师“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竹里馆》)都是其中的典范,柳宗元的《江雪》也是: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如果自己的方言里没有入声的话,那“绝”“灭”“雪”三个字三个读音,实则都是仄声韵。 至于梅英卫的这首五绝,与他刚刚“教雷拓做人”的那首五律一样,依然延续了他清挺生新的风格。 简单清新的文字,又颇得王、孟等人质朴脱俗的格调,哪怕是七少中最小的蒋飞也丝毫不觉得有阅读难度。 通俗却不庸俗,流畅却不流俗,这是一种本事,火候的拿捏正是考较五绝功力之所在。如“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那种,就过于浅白,以至于读着像开玩笑了。 梅大诗师这次塑造了一个也像是爱开玩笑的读书人的形象—— 他在“山中有草堂”,却“未得山中住” 上来这平淡却饶有兴味的句子,就勾起读者的悬念: 你在山中有一处不错的草堂,但是为什么你不去山中住呢? 不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山间“别墅”了嘛? 对于别人的这种疑问,那个读书人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呀,不是不想住,实在是不能住啊!” 白云不让人,你让我怎么办? 白云…… 不让你住? 那她老公黑土呢?是不是好说话点?(黑土:你让我见倪萍我就给你住。) 白云不是网红名女人的那位,就是天边、山间的白云。 她满满当当,山腰山谷山顶全都是—— 占尽了读书处! 连一张书案都放不下! 你还让我怎么读书呢? 这话一看就是夸张加戏谑,因为大家都不会真觉得白云多得你连书桌都摆不下,云雾都是水汽,又不是棉花! 实际情况上,遇到这种“云海翻腾”的情况,读书人只顾着去欣赏美景去了,根本没有心思去读书了嘛! 一句怪里怪气的话,却把山间的美景、读书人的悠闲、此人的幽默戏谑,每一层都展现得恰到好处! 当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非凡妙笔啊! 这也是梅英卫一直提倡的:写五绝,完全不需要有多大的学问,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灵气”,灵光乍现之际,诗句已然妙不可言。 当梅师兄带着师弟们用各种奇葩的形式找“灵气”的时候,七律派、五律派的弟子们在干什么? 阅读各种典籍和佛经啊! 律诗的框架决定了,必须要把各种“营养丰富”的东西加进去,如秦汉到六朝的典故啊,佛祖与阿难迦叶的智慧啊,全是自己的话,就会显得苍白无力,必须要拉大旗扯虎皮。 但是到了绝句,尤其是五言绝句,闪电战中的闪电战,秦汉的典故,佛祖的智慧? 不行不行,字数太少了,完全塞不进来了! 话都让秦始皇和佛祖说了,那我自己还说什么呢? 从这里也可以发现陈成为何绝句比律诗好,五绝比七绝好了—— 因为他就是一个有一点点灵气,但是“没有学识”的人啊! 历史上以律诗闻名的,如杜甫大大,李商隐,白居易,哪个不是学富五车,精通各种奇奇怪怪的典故啊! 所以,陈成在律诗尤其是七律上的缺陷,并不是诗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书读得少了……(现代人写七律也是这样的原因,知识太少,还自以为是。) 对,他是已经看了不少书了,可是与别人比,还差得远呢! “那岂不是说,如果梦见哥这一场赢不了梅师兄的话,等到以后面对我们窦师兄时,胜率更小?路师兄,平师兄,更没有赢的可能?”始安七少也从梅师兄的诗里,恍然发现了陈某人的症结所在。 “嗨,就不要说平师兄了。”周小三叹息道:“就凭着他的烂七律,跟我比都够呛!” 真遇到熟知五经六艺的平师兄,不被揍得满脸包才怪呢! 众人齐齐看向陈成,想看他在面对大诗师灵气侧漏的诗篇时,自己能否也能压榨出一点灵气出来! 第521章 孟有我,王无感,陶无心! “嘶……” 陈成忽然长吸一口气。 众人奇怪,问他怎么了。 “就好像是那次写樵夫一样,”陈成道:“我又和梅大诗师题材撞车了。” 撞车? 怎么撞车? 你俩都写的是“读书人”,不都一样吗? 还是说,你的这个读书人,也是一个不爱读书喜欢玩的人? “不错!”陈成道。 我拟定的诗是: 随意绿庭草,窗前书画新。 只因云出岫,不见读书人。 嗯? 有点意思哈…… 庭前的茵茵芳草随意生长着,窗前的画卷一幅一幅更新着—— 怎么还会自己更新呢? 难道是你家窗户上装了ny大法的“z9h”,“画谛新声”,能自己更换屏保? 当然不是,是因为窗外的风景本来就是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卷,山光岚影,一天之内,风光也很是不同,所以导致窗外常见常新? 那这间山间草庐的主人,肯定十分享受,所以乐得在窗前欣赏这秀丽的景色? 不。 主人并没有影子。 因为白云自然而然地从山峰飘浮而出,静谧恬美,所以大概是因为这位读书人即便在窗边看都不过瘾,直接跑到山里去看了? 这首诗写得…… 还真是…… 偷懒啊…… “什么嘛!”严达不悦道:“你这诗不就是把我们梅师兄的诗抄袭了一遍?改了个别字词?” 他说“山中有草堂,未得山中住”,你就也来一个“不见读书人”但“窗前书画新”的无人小屋? 他说“白云不让人,占尽读书处”,你就“只因云出岫,老子不读书”? 真有你的啊,你这个东施尿频的小机灵鬼! 这诗怎么看,都是一首拙劣的假冒伪劣产品! 还说要有“灵气”呢,一旦你不坚持原创,去和别人亦步亦趋,就不可能有“灵气”,而只有“匠气”了! “不不不,小严的观点我不敢苟同!”陈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对严达的称呼也是“小严”,仿佛自己和梅英卫平起平坐,人家严达矮一层似的:“我们区别可大了!” “大?”严达无语:“我看百分之九十都相同!” 陈成心想:怎么能说是百分之九十相同呢,应该是…… 完全相同…… 不!完全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陈成道:“梅大诗师的诗,有我!” “小陈我的诗,无我!” “梅大诗师的诗,感到喜悦欢乐!” “小陈我的诗,释然、无感!” “梅大诗师的诗,是孟;” “小陈我的诗,是王!” 陈成“啪啪啪”说了一大串不同,众人瞪大眼睛,在两首诗上看来看去: 你说的这些不同,我们咋一样都没看出来呢? 什么有我无我,什么有感无感,谁是王谁是孟? “王、孟都不知道?那你也太out了!”陈成夸张道。 王孟连在一起,再过一千年,你也知道是王菊、孟美岐,已经解散的火箭少女101啊! 啊呸! 女团怎么能千古第一山水诗男团相比! 我说的当然是我亲爱的王老师和孟夫子啦! 王维! 孟浩然! “何为有我?就是这首诗里,有‘我’这个人的存在!”陈成指着梅英卫的诗道:“山中有草堂——谁在山中有草堂?当然是我在山中有草堂!未得山中住——谁未在山中住?自然是我没有在山中住!白云不让的那个人是谁?自然是我!因为满山的白云占尽了‘我’的读书之处!” “此之谓!有我!” 众人看着陈成脑补的东西,好像是这样。 那什么又是“无我”呢? “随意绿庭草——草是自己随随便便长的,有我嘛?当然没有我啥事。窗前书画新——大自然是画卷是自己更新的,有我嘛?当然也没有我啥事,我要是能操纵自然的话,那我就是造物了!那么‘云出岫’是我造成的吗?当然也跟我毫无关系啦!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跟我有毛线关系?” 始安七少:“……”你究竟是有多喜欢这段话,搞得我们几个人现在都会背了!(陈成:没办法啊,我会背的古诗文就小学中学那么一点点,不循环利用的话,一次就丢太可惜呀!) “可是!”严达质疑道:“读书人是你啊?” 既然这诗里有你,你又怎么能说“无你”呢? “读书人是我不假。”陈成道:“可我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这最后一句不是——” 不,见,读,书,人么。 那么大的“不见”二字你看不见? 既然你连我的毛都没看见一根,又怎么能说“有我”? 严达:“……” 好像无从反驳的样子! “有我”“无我”,也是王老师和孟夫子诗里很不同的一点,简单来说,就是王维老师的诗里很多都没有“我”,而孟夫子的诗里,往往有他本人。 王维老师只当导演,很少参演; 孟夫子却热衷自导自演,经常出演重要角色。 举例来说,王维老师《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有我嘛? 没有。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有我嘛? 明月清泉嘛,当然也没我;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热热闹闹出来一大帮演员,结果一看,是“浣溪沙”的少女,导演还是不在里面! 连反串的可能都没有! 那只能“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导演是不参加了,诸位“王孙”(贵族子弟)自己决定留不留! 再看孟夫子呢? 当仁不让男一号啊! 我的诗,必须我是主角!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看到没,上来就直接有我,朋友请我去他家吃鸡!你说大吉不大吉,大利不大利?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翠绿的树林围绕着村落,一脉青山在城郭外隐隐横斜,这是走进村里的人的主观视角,谁走进了村里?我呗!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谁推开窗户面对谷场菜园?我和主人啊! 谁共饮美酒,闲谈农务?还是我和主人啊!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谁约定九九重阳节再会的日期?我和主人。 谁还要来这里观赏菊花?我。 看到没,每一句都要有“我”。 跟我没有关系的意象?对不起,不要到我的诗里来。 要说这是孤证的话,其实也不是,同样的例子陈成还能列举很多出来,这也是他精心钻研孟夫子诗集之后获得的心得,《春晓》里除了有到处叫的鸟,毕竟是我“不觉晓”,是我“闻啼鸟”,是我听到“风雨声”,是我猜测“花落知多少”嘛! 你要让王维老师写这首诗,估计就是“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了,多来几只鸟当群演没关系,反正我自己不演。 纵观王维老师的诗歌,喜用的意象各种“空……”、“无……”,显示他的“性冷淡”诗风,常用的群演有“林”、“槐”、“柳”、“松”、“竹”、“清风”、“白云”、“明月”、“流水”,你方唱罢我登场,你们自己搭配和谐了就好,我不管! 这很能展露王维老师生涯晚期那种清心寡欲、安然参禅的心态。(当然现在他老人家还没有到那种无欲无求的境界。) 相对来说,王维老师诗中的意象,自己往往是局外人,并不参与其中;孟浩然诗中的意象,往往与诗人有着最直接的接触,哪怕“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里“无我”,可你也能一眼看出这个“客”就是“孟爷爷我”呢! “嗯?是有点像哦。”七少若有所思:“那有感无感又怎么讲?” “有感”当然是孟夫子,“无感”当然是王老师啊! 因为王老师是一个佛教徒,“心舍于有无,眼界于色空,皆幻也,离亦幻也。至人者,不舍幻而过于色空有无之际。”(《与魏居士书》)他都说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都是幻想”了,你还怎么指望他“有感”?完全看开了的他当然一切无感啦,“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反正跟我没关系。 孟夫子则可能是因为科举不中很受打击,以至于后来非常脆弱,“不才明主弃”(《岁暮归南山》)多么落寞,“徒有羡鱼情”乞望一份工作,又是多么可怜,当初的满腔热血转化为意志消沉,多生“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的牢骚之语,陈成从绍生搜集的孟夫子吴越之行的诗作里看,充斥着寂寞消极的情绪,“孤”、“断”、“残”、“恨”这种残缺一想屡屡可见,你就算心理健康啊,看那些诗都要变成抑郁症了! “那这么说来,”七少寻思着:“你是说——” 梅师兄的诗是“孟”,而你的诗是“王”? 有我,有感是孟,无我,无感是王,那不正好和你们的诗相对应? 可是梅师兄的诗,和他本人一样戏谑欢乐,也没有你说的襄阳孟浩然的“孤”、“断”、“残”、“恨”啊! “谁还能一生下来就苦大仇深啊!”陈成叹道。 你们看看前面那首《过故人庄》,难道不欢乐? 最后还要到重阳节再去欣赏人家主人的“菊花”呢,反正我是不忍直视。 陈成这样一番论述下来,不仅始安七少,五绝派的两位弟子也可以接受。 因为即便“王”听起来霸气一点(王老师纯粹占了姓氏的便宜),但是“王孟”二人并驾齐驱,并不好区分上下,没有谁好谁坏之说。 甚至在开元年间的此时,孟浩然的江湖地位比王维还要更高一点,陈成说梅英卫类似孟浩然,严达二人也能接受。 但无论你把“有我”“无我”“有感”“无感”分析得多独到,你“东施尿频”是事实,邯郸学步也是事实,理应判负! “不!别急啊!”陈成道:“除了‘王’,我这不还有‘陶’嘛。” “桃?什么桃?” “瞧瞧,没见识了不是!”陈成连连摇头。 能和“王孟”一起连用的“陶”,除了陶渊明大大,还能是谁? “与陶潜又有何关联?”严达奇怪:“那他又是‘有我无我’‘有感无感’?” “跟那个没关系。”陈成悠哉吟道:“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到此一顿,悠然道:“鸟倦飞而知还!” 看到没有! 陈成我,不但会背苏轼《赤壁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白云自然而然地从山峰飘浮而出,倦飞的小鸟也知道飞回巢中,疲惫的游子啊,你究竟回来不回来? “你借用了‘云出岫’这三个字,就能说你这诗里面也有陶渊明了吗?”严达觉得很荒唐。 “对啊,我都用了陶渊明的典,怎么能说这诗里面没有陶渊明呢?”陈成悠然道。 别看只是三个字,可既然我说了是“用典”,那你就不能再用字面的意思去理解! 而要把他引申出来,把我这“读书人”往“五柳先生”那里去靠! 五柳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看到没有,我不仅会背《归去来兮辞》,《五柳先生传》同样一点问题没有! 既有出岫的白云,又有“不求甚解”的读书人,我这诗,实打实的巧妙用典! 还化迹无形!让你无迹可寻! 所以,这时候的“云出岫”就不是普通的“云出岫”了,它是“归去来”的“云出岫”! 归去来的云出岫又是什么?还是云出岫? 不不,这是历经世事之后,终于能云淡风轻的云出岫。 也就是陶渊明给云加的前缀: 无心。 他是说自己辞官归隐之后,没心没肺了吗? 不是的,事实恰恰是,他找回了自己的本心。 不为五斗米折腰,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那又为何说“本心”就是“无心”呢? 因为人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赤子之心嘛! “唔。”梅英卫眉头一挑,已经明白了这小子的意思了。 图穷匕见,司马昭之心啊! 简单来说,陈成的观点就是: 梅英卫诗里的读书人,是一个未经世事,贪看风景的年轻人; 而陈某人诗里的读书人,历经千帆,归来仍是少年,经历了所有的一切之后,感觉“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于是“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颇有参透世间真理的感觉! 同样不读书,一个是“不求甚解”,一个是“大智若愚”,你们说,哪首诗更高妙呢? 第522章 陈尿频要赢梅西施?! 回去! 家中的田园快要荒芜了,为什么还不回去呢? 我的心灵为形体所役使,已经丢失了,失意而自悲! 趁着迷途不远,赶紧把我的心给找回来! 白云自然而然地从山峰飘浮而出,它也和我一样没有心了吗? 但就和倦飞的小鸟也知道飞回巢中一样,日光暗淡,即将落山的时候,白云还是会回到他该回到的地方——从而也找回了自己的本心。 算了!人生在世,能有几何?为什么不随心所欲,听凭自然的生死?为什么心神不定,不让它安安分分的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就这样顺随自然的变化,直到生命的尽头!乐安天命,夫复何求? 陈成重新解构了陶渊明,解构了“云出岫”,听得众人若有所思。 与他过去胡言乱语别的扯淡故事不同,陶渊明的事迹是大家自小耳熟目染的,陈某人有没有夹杂私货,大家一听便知。 最后梅英卫忍不住慨叹一声:“陈郎君,真是有宿慧的人啊!” 宿慧者,先天的智慧,前世的记忆——不得不说,梅英卫还真是说对了。 两世为人的陈成心想:我不仅是有“宿慧”的人,还是有“柳绘”的人呢。 “我甚至怀疑,陈郎君前世就是陶靖节先生!”梅英卫感叹道:“如若不然,为何谈论如王孟这样的当世大贤时,也能信手拈来,评点若定?” 陈成汗了一下,我前世是陶渊明啊?我前世不是“大聪明”吗!就好像郝劭文吴孟达演的一部电影《蜡笔小小生》上,金城武演的学生总是神神叨叨地说自己“前生是李小龙”,也是看了那个陈成才知道,原来李小龙已经死了……后来金城武没能出演《李小龙传奇》,陈成还蛮遗憾的,虽然那部剧纯粹胡编乱造。 至于我谈起王孟二位头头是道,那是因为他俩都是我的老师,我是他们唯一承认的联名弟子啊! “当然我不像路承允,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梅英卫笑道:“轮回之说,且信且疑。但这两首诗的话……” 梅英卫的诗,是先用“贪看白云不看书”这个创意的,但是充满了少年人的潇洒不羁和没有定性,别人怪他,他去怪白云; 陈成的诗,同样“看白云不看书”,可是充满了中年人坐看云起、云淡风轻的释然,书,可看可不看,云,同样可看可不看。 反正书看的再多也是“不求甚解”,云,即便是充塞了山谷、天地,终究还是会回到它该去的地方去。 这正如当初陈成在开元寺后禅院与五律派门人纵谈佛法时引用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参禅的三重境界: 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 同样的“看云不归”,你以为陈成也在第一层,其实他已经在第三层。 所以,这场五绝的终极对决是…… “你赢了。” 梅英卫轻轻吐出三个字。 “啊?”陈成一听梅英卫直接认输了,大喜过望! 我以为最多两个人打个平手呢! “谢谢大诗师!”陈成喜上眉梢! “梅师兄!”严达二人完全没有想到战无不胜的梅师兄竟然会向陈成这个“拙劣的模仿者”认输! 康帅博打败了康师傅! 雷碧打败了雪碧! 肯基基打败了肯德基! 陈尿频打败了梅西施! 天啦! 这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面对两位门人的错愕、不理解,梅英卫的脸上却挂着轻松、惬意的微笑,仿佛好不容易卸下了一份重担。 既是可以对老友平鸿轩有所交代却又不影响陈某人继续向上攀登的释然; 也是晋升大诗师之后,“除大诗师以外从来不败”的释然。 没有谁是打不败的,大诗师也一样。 “不是说大诗师不能败!”严达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小人得志”的陈成,是我们实在接受不了,他用这种取巧偷师、无良仿效的方式取胜!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嘛。”梅英卫倒很坦然,对于陈成“站在大个子的肩膀上”这件事并不见怪,反而有些高兴。 梅英卫作诗,灵气四溢,所以只爱作五绝,对于内容厚重的律诗,虽然也写得很好,可是并不当主打作品。 陈成的诗,虽然有很大的嫌疑在自己的诗作上“取材”,可就因为他加入了陶渊明的典故,使得一首二十字的小诗,一下子有了厚重感,令人回味无穷。 灵气加上内涵,相得益彰,他不赢,谁赢? “可是——” “没可是啦!”梅英卫摆摆手,道:“恭喜陈郎君,即将成为岭南第五位大诗师了。” 陈成反应了一下,是啊,这一局还是一场会记录在诗榜上的战局! 自己是诗师七段五(没晋升八段依然算七段),梅英卫是大诗师一段,相差三段,这一局胜利,就让陈某人直升两段! 成为诗师九段五了! 距离大诗师,不过半段之遥! 当然,这半段看似简单,但是因为这么高段位的对手实在不好找,所以想晋升也没那么容易的…… “段位不段位的无所谓。”陈成假装谦逊道:“大诗师不阻拦我去参加刘仙姑选婿了?” “我都输给你了,还怎么拦?”梅英卫叹息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拦不住啊!” 陈成乐了,周围莫炎莫动、七少等人都忍不住喜笑颜开。 “呃,那个,我还想问一下。”陈成道:“平大诗师是邀请了梅大诗师一个人‘削’我,还是另外几位大诗师也一并邀请了?” “好你个自以为是的陈梦见!”严达喝道。 真是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要对付你的话,我们梅师兄一个人不就足够了?哪用得着四位大诗师一起联手来绞杀你? 你是姜有望啊,还是王维孟浩然啊? 当然咯,梅师兄一着不慎,被山雀啄了眼也没办法,君不见三星杯上韩国第一人申真谞还“滑标”呢! 梅英卫再次安抚了严达,对陈成笑道:“平鸿轩拜托了我,其他两位是否一并邀请,那我就不得而知啦!” 陈成心想:不请最好,真请了嘛…… 也没事! 我现在已经证明了,即便是大诗师,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对不? 反而还能让我更快地晋升段位呢! 不过,我也不能不防。 四个龙精虎猛的岭南成名高手,尤其还有一个至今还隐藏在暗中的七律高手,联起手来对付我,我也吃不消! 倒不如…… 陈成眼珠一转,肚子里泛起了坏水。 故作感叹道:“四位大诗师长期共存,互相督促,肝胆相照,荣誉与共,着实令人感动啊!但是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陈郎君都是大赢家了,还有什么不可问的。”梅英卫不知这小子满肚子坏心眼,笑道:“问。” “那就是,四位大诗师的水平高低,你们内部有评断嘛?”陈成问。 “你说这个?”梅英卫道:“嗯……” 思忖片刻答道:“平兄善儒,路兄善佛,窦兄百无禁忌,多才多艺,他们三位都是学富五车的存在,我肯定是最弱的啰。” 陈成道:“大诗师自谦了。” “不自谦不自谦。”梅英卫笑道:“我的段位最低,这也是一种体现嘛。” “那大诗师写了诗,他们几位会批评删改嘛?” “那倒不会。”梅英卫道,到了一个层次,偶尔提提意见会有,大咧咧地要求删改别人的作品,不是好朋友会干的事。 “这就奇怪了。”陈成喃喃自语——声音的大小刚好是对方可以听见但又不显刻意的那种。 “唔?”梅英卫挑挑眉:“陈郎君说什么?” “没什么。”陈成直摆手,可他越是这样,对方就更想知道,“奇怪在哪里”了。 “也没有啦。”陈成假惺惺道:“上次在阳朔大榕树时,我与窦明大诗师有过一番深入交流,谈到梅大诗师的五绝时,他……” “他怎么了?”梅英卫眉头皱起。 “没有,没有,可能是无心之失。”陈成摆摆手。 可是他越是这样,分明是引人家继续问嘛! “说!什么事情都行,我不生气!”梅英卫温和道。 “那我可说啦?”陈成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窦大诗师觉得,梅大诗师的某些诗作,颇有可商榷之处,以五绝改七绝为佳……” “五绝”“七绝”,是梅窦二位大诗师吃饭的看家本领,对方竟然狂妄地要改梅大诗师的“五绝”为“七绝”,好为人师若此! 孰不可忍! “哪首要改。” “不好说呢。”陈成道:“我确记得——就是上次梅大诗师指点我‘樵夫’的那一首,窦大诗师就说他赠改几字,可使诗歌倍添光彩。” “哦?”梅英卫笑笑:“他怎么改的?你说来听听?” 当初在始安的时候,陈成正是在“樵夫”这一首诗上“承让”于梅英卫,偷的一场胜利。但是梅英卫本身诗写得极好,诗曰: 深山一径微,老干影依稀。 樵爱幽芳好,狂歌对落晖! 而经过窦明修改过的七绝版本曰: 峻岭深山一径微,参差老干影依稀。 樵夫也爱幽香好,满路狂歌对落晖! “咦?”梅英卫一读之后,略有惊疑之色。 这诗改过之后…… 似乎有点味道啊! 窦明在第一句加了“峻岭”二字,连绵险峻,更增“深山”之“深”,那一条小路径的狭窄逼仄,更加对比鲜明; 第二句加了“参差”二字,更显山中树木丛生,旁逸斜出的景象; 第三句经过了增改,重要的是增加了“也”这个字—— 这有什么好处? “也”爱,说明还有别人甚至别的动物喜爱,可是忙碌的蜜蜂、蝴蝶,可能是在花丛中休憩的小鹿、小兔,也可能是在山中“贪看白云”的读书人。 樵夫对山林的喜爱,自然不像读书人那样雅致,文绉绉地说什么“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人家是粗人,表达对鸟语花香的喜悦,自然就是“想唱就唱,唱得响亮”,边走边唱,唱到天亮了! 梅英卫当初说自己诗的缺点是,“既然是‘狂歌’,势必打破前面‘樵爱幽芳好’中‘幽’的意境!反倒是不如陈成‘歌声破烟树’来得要更为自洽!” 但是经过窦明的一改,既然“爱幽香”的不止樵夫一个人,那么周围各种生灵很多,并不是完全清幽寂静,响亮的歌声与山林中的生气相得益彰,并不会再破坏原本“幽静”的氛围了! 甚至借由王籍的名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来看,樵夫越唱这深山反而“活跃”起来了,而不是一片“参差老干”的深山了! “呃……”梅英卫越想越汗颜,难道说—— 这首诗还真的更适合七绝的形式?虽然梅英卫对于自己的生花妙笔非常自信,其他三位大诗师相比于他,都要逊色一点。 可是他必须要承认,窦明这小子对于布局、炼字的确很有一套,他的诗总是构思完善,面面俱到,看似随意的一个字往往传达出丰富的意蕴,所以其他三个人写完诗之后都乐意让窦明参详一二。窦明毕竟是全才嘛,各种体裁都有独到的见解。 “可是……”梅英卫思忖着:“既然他对我的诗有看法,为何不当面与我说?” “这个小陈就不知道啦!”陈成干笑一声:“可能是觉得太熟了,不好意思开口。” “行。”梅英卫点头:“那他对我的诗,还有没有其他看法?” “想来……是有的。”陈成含糊道:“但是那我就不敢细问了,你们关系好,还是下次你当面问他!” “回头我质问质问这厮!” 你发现了我的短板,不帮我查遗补缺?难道是想哪次我们内部竞争的时候,埋伏我一手? 给梅英卫上眼药完毕之后,对方摆摆手,打发走了一行人。 “那个,庄上有吃的没?”梅英卫忽然叫住莫炎道:“我早上还没吃早饭呢!” 莫炎还以为对方反悔了,一听是这个,小意思,挥手道:“那个谁!去!杀头猪!” “别!一大早我不想吃那么腻的东西。”梅英卫道:“猪油拌菜心,加豆饭,有嘛?” 陈成莫炎:“……”这个特么难道不会更油腻? 能当大诗师的人,口味果然有点重啊…… 第523章 孟浩然不进步要怪李白! 用一份猪油拌菜心获得通行权,脱离梅英卫和其门人视线之后,陈成一行人狂奔出逃,生怕被大诗师又叫回去训话。 说实话梅英卫能这么简单地解决,超出了陈成等人的预料,因为梅英卫刚刚收服了雷拓,雷某人的难缠,大家都历历在目的。 结果师傅比徒弟还要好说话,真是好运呀! “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们窦师兄,挑拨他与梅师兄啊?”见梅英卫已经听不见了,始安七少这才不满地质问陈成道。 为了胜利,使用一点小手段无可厚非,裴松之注《三国志》引《襄阳记》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后世人认为是典范。 可是,明明梅师兄已经拱手把胜利让与你,你还要挑拨嫌隙,也太卑鄙小人了? “怎么能说卑鄙小人呢?”陈成不满道:“你们很想看到四个大诗师一起抱团来吊打我嘛?” 不给他们制造一点小矛盾,对付一个我都很吃力了,还要四个一起上,男上加男? 没曾想,七少诚实地点点头。 对啊,我们是想看他们四个打你一个啊! 我们又不是你的小迷弟,本身就是梅师兄让我们几个监督你跑三十三个三千六百九十六丈,我们才到这里来的啊! 陈成:“……”果然啊,我就知道野猫养不熟,吃这么多烤猪也没能堵住你们的嘴! 七少跟到莫炎身后:我们吃的难道不是莫炎哥哥的猪猪?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成:“……”行啊,都成莫炎哥哥了,不叫莫废柴了,众人皆醉我独醒,你们叫“萧薰儿”嘛? 还有,莫炎是指望我帮他谈对象的,你们想像我挑拨梅窦一样挑拨我们,没门! “你们自己好好想想!”陈成道:“梅英卫的五绝,难道不是你们窦师兄给改成七绝的?” 只有人家七绝大诗师才能这么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好不好! 陈某人能改得那么精彩? “是窦师兄改的不错。”小六寻思着:“可是,你当时难道不是说这首是你的诗?” 当时在阳朔大榕树的时候,窦明说要帮陈成分析一下他与梅英卫的诗战,逐首点评。 只是到了“樵夫”这首的时候,陈成把梅英卫那首说成是自己的。 “两首诗太像了,我不是记不清哪首才是我写的了嘛!”陈成道。 “骗人!” “你就是故意的!” 陈成乐了:“对啊,我不说是我写的,你们家那位好好先生窦师兄,怎么会把毛病挑得那么清楚明白?” 说是梅英卫的诗,窦明肯定说:那指定老铁没毛病呀! 说是陈成的诗,那毛病必须有,且听我给你列出一二三四五六,并附带修改意见…… “不不不!还是不对!”始安七少也不傻:“你先欺骗窦师兄,让他给梅师兄的诗挑刺;再骗梅师兄,让他以为我们窦师兄故意挑他刺!以此达到你离间的目的!你太坏了!” “卑鄙!” “阴险!” “狡诈!” “我都不想跟你玩啦!”蒋飞嚷嚷道。 “嘿嘿嘿。”陈成不气反而更乐:“你看看你们,人家不一定吃了我这‘卑鄙小人’的挑拨,却把你们急成这样!就算我这次挑拨成了,反正前因后果你们都一清二楚,事后跟他俩已解释,他们就知道我在搞鬼,还不立马冰释前嫌?” “已经初步见效啦!”周小三分析道:“大家想想,梅师兄平时口味清淡得很,刚刚说要吃什么早饭?猪油拌菜心啊!何意?他被‘猪油蒙了心’啊!” “没错!然后吃的是‘豆饭’,分明就是要把我们窦师兄一口吃掉嘛!”郭小四接着道。 窦亮被兄弟们说得意动,也有点气鼓鼓的,不想理陈成了。 “中国文人的劣根性啊!”陈成长叹一声,别人批评他,他就批评整个民族性!反正不能让我一个人被批评! “我再问你们!窦师兄平时会指导梅师兄嘛?”陈成问。 “当然不会啊!”七少理所当然道,他们两个水平旗鼓相当,谁有资格指导谁? “这不就对了嘛,”陈成道:“但那首诗,我就是觉得你们窦师兄修改过的七绝版本,比梅英卫原本的五绝要好啊!” “如果不是我这个‘坏人’说出来,你们梅师兄能发现自己的不足?” 七少沉默,觉得他似乎说得有点道理。 中国文人,不够级别的,“文人相轻”,互相看不起对方,觉得自己才是牛叉的那个。 真到了级别了,又开始“商业互吹”,你不挑我毛病,我不挑你毛病,咱们互相吹捧,身价越来越高! 甚至再以后,我的弟子抬举你的弟子,你的弟子尊重我的弟子,都把双方视为典范,而不肯冒犯,从而“近亲繁殖”,文坛无法向前发展。 我再举我身边的例子: 孟夫子浩然,与他的“小迷弟”李白,就是这种“劣根性”的典范! 这二位论江湖资历,当然是孟夫子更高,可论才学,李杜二人肯定还是要高过孟夫子那么一点的。 即便是到了开元二十七年,李白最后一次拜访孟夫子时,这小子的诗力恐怕已经高过孟夫子了,毕竟此时他已经霸占诗榜榜首很久了。 但是,他给孟夫子提意见了吗? 仍然“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啊! 仍然“愧非流水韵,叨入伯牙弦”啊!(《春日归山寄孟浩然》) 孟夫子一看,十几年的小弟,还是这么夸我,心里很受用。 诗艺需要提升嘛?创作形式需要有点变化嘛?不需要。 他俩一个爱捧,一个受用,本没有问题。可是直接导致了孟夫子在中国诗史的排名至少降了一两名啊! 起码在各种排行榜中,孟夫子是要比齐名的王维老师略逊一两位的。 为啥子? 王维老师后来的经历很波折,一度又有杜甫、岑参、贾至等一流高手同场竞技,互相切磋,使得晚年的作品更上一层楼,进入新的世界。 而孟夫子嘛,坦白说,最后几年的作品依然精彩,堪称妙品,可是对比年轻时的作品,进步细微啊! 这怪谁? 当然怪李白,也包括王老师、王大叔甚至张丞相这一帮损友啊! 水平最高的李白都不挑孟夫子的毛病,孟夫子可不就在自己的“舒适圈”里不出来,没有尝试其他的作品嘛! 就好像陈成与王大叔、孟夫子谈论盖嘉运那次,孟夫子都有点要吟诵边疆的迹象了,最后不了了之,要不然看孟浩然写边塞诗,也会有点意思,说不定还会诞生“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那样的奇句! 总之,孟夫子,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山水诗人,而没有拓展其他领域,李白等基友都是有责任! 反而陈成最欣赏王大叔的性格,有话直说,直接挑人毛病,“不护细行”,但奇怪的是,王大叔很爱给别人找茬,李白、高适、王之涣、王维照说不误,偏偏他就是不着小陈我的毛病,一直捧得我晕晕乎乎。奇了怪哉! 再联想王大叔与自己老爸的交情,难道我其实不是陈不器的儿子,而是王大叔寄养在陈家的? 唔…… 陈成正想着自己可能不是陈朝皇子而是太原王氏,被七少打断思路:“好!那我们暂时不计较你的‘卑鄙行径’,反正回头我们会跟梅师兄讲清楚的。他们俩十几年的交情,不会因为你这小小把戏就反目成仇的,反而我们想知道的是——” “你那‘只因云出岫’,真的是与梅师兄英雄所见雷同嘛?” 陈成刚要答话,周小三道:“英什么雄什么所什么见什么同啊!他就是抄梅师兄的!” “小三儿!”陈成不悦道:“诬陷别人可是要有证据的!” 你凭什么说我就是抄他的? “因为我感觉我从你扔掉的草稿里,看到有类似的,但是不是像今天这首这么写的!”周小三毫不相让道。 “好啊!”陈成大怒:“你竟然翻我的草稿!”陈某人平生最讨厌别人翻他的草稿,远有江森,近有周小三,当年江森把自己压箱底的好诗泄露给柳绘和丈母娘之后,陈成一直都耿耿于怀。 “我是想看看你那里面有没有新故事好!”周小三道:“谁知道你早有准备——要和四位大诗师一决高下!” 陈成被他说破,脸也绷不住了,又笑了:“哈哈哈!” 的确,这个“读”字,早在今天之前,他就想用来和梅英卫交手了,所以他写了好多首宿稿,只是今天都没有用上——不想被鬼鬼的周小三发现了。 “好啦,我承认啦!刚刚那首诗,的确我有差不多的底稿。”陈成坦白道:“‘云出岫’的一套说辞呢,也是我临时想的!” 周小三冲众兄弟挑了个眼色:看,哥们是不是目光如炬? 借鉴了,就是借鉴了啊,站在巨人肩膀上这种事,牛顿都不讳言,我干嘛不承认? 写一首和梅英卫差不多的诗,双方的“巧思”“灵气”刚好打平,然后通过“哲学”“思想境界”的高度打败他,这是一套谋略啊! 光会写诗怎么行,还要懂兵法!还要懂营销! 诗写得好,再好能好过齐赵、洛阳之间那位叫杜子美的吗? 诗圣大大,到死也不知道“营销”是什么东东。 反观其他人,远的有陈子昂,近的有李白,都是营销大师,甚至我口中“无我”“无感”的王维老师,年轻时候同样不乏推销自己的巧妙手段。 我既然没有杜甫大大的才华,那就要善于利用其他手段,“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有肩膀可以让我站,我干嘛不站? 陈成的奸诈,梅英卫大诗师了解不多,反而是他新收的门徒雷拓十分了解陈成的“智慧诡辩术”,完全用打仗的思路来诗战,诸如“田忌赛马”“围魏救赵”“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套路层出不穷,原本他还想提醒一下新的领路人梅先生,注意陈成的“兵法”,可是最后觉得大诗师如此之强,完全不必忌惮陈成的口吐莲花。 可是最终,雷拓还是低估了陈成口吐莲花外加步步生莲最终的手段。 “你们要说我写得不行,我可以拿我的草稿给你们看啊!”陈成说着,随口吟道:“ 鹿群上遥岑,云影抵苍壁。 无客来敲门,倚松读周易—— 这是一首!不好么? 绿橘阴虽改,青山色自新。 偷闲时挟册,来访读书人—— 又是一首!不好么?” 看着陈成卖弄的样子,“不齿”他为人的周小三就来气,道:“不是不好,可我还是觉得没有梅师兄的‘白云不让人,占尽读书处’那样惊艳!给人肉眼可见的灵气!” “唔,各花入各眼。”陈成耸耸肩:“反正他的灵气已经被我的‘只因云出岫’吸收来了,并且升级改造再加工!更上一层楼!你怎么说都没用!” 他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中国人的“拿来主义”,你以为是闹着玩呢? 大唐可没有“知识产权”一说哟!那是大宋才有的玩意。 “那你会用同样的招数对付我们窦师兄嘛?”梅师兄毕竟还是外人,窦师兄可是大家的偶像,你如果还要用下三滥的招数,我们绝不答应! “你们答不答应关我屁事?”陈成一脸无赖:“遇到你们窦师兄,陈某人依葫芦画瓢!” “太无耻了!太无耻了!”七少对陈成的看法,又变得和他刚来始安时那样了! 如果他用他的这些歪招对付雷拓,复仇者联盟乃至是正义联盟邓铎等人,七少都不介意,但是他竟然用这些歪门邪道对付大家都尊敬的梅师兄,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也! 七少一时达成了默契: 半个时辰内!不理他! 只是他们视为“惩罚”的手段,在陈成看来,正好乐得清静,并不反对,甚至希望他们能安静得时间长一点。 来到下枧河边,众人乘坐竹筏前往仙姑寨,一路风平浪静,怀揣战胜大诗师喜悦的陈成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又没有小家伙们打扰,何其悠哉! 就在他怡然自乐的时候,从下游逆流而上出现一片竹筏,撑篙的人潇洒不羁,气度不凡—— 始安七少一见,刚安静了没一会的他们齐声叫喊起来! 不是别人,窦大诗师来了。 “窦师兄,你怎么往上游来啦?”七少嚷嚷道。 “不让你们去仙姑寨呀!”窦明笑眯眯道。 第524章 谁知女儿心?王昌龄! “啊?”七少全部苦了脸:“您也不让我们去仙姑寨啊?是平师兄让你来的吗?” “不是平某人,还能有谁呢?”窦明用长篙抵住陈成的竹筏前端,不让继续前进。 “平师兄也太小气了!”始安七少愤愤不平道:“区区一个陈梦见,需要用两位大诗师来拦路吗?” 窦明乐了:“如果你们梅师兄能拦住陈梦见的话,那我就不会在这里见到你们了啊!” 肯定是梅英卫失手了,大家才会半路相逢,否则窦大诗师自己划着小竹筏,就往莫氏庄园和梅大诗师一起吃“猪油拌菜心”了。 梅英卫好说话,让他做这个坏人,指不定半路就放水了,平鸿轩不放心啊! 就好像在始安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梅大诗师完爆只有“诗之力”段位的陈成,可是人家大诗师愣是要在自己的鸡蛋里挑骨头,给陈成一局“鼓励性”的胜利。 他也是最早肯定陈成起码有“诗师”实力的权威专家,虽然即便当时陈成自己都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一度想要撤出岭南。 相较起来,窦明大诗师就要严格不少,从其他人从未在阳朔大榕树取得过一场胜局就可以看得出来,友谊赛?鼓励局?不存在的。 梅英卫最拿手的五绝诗,窦大诗师照挑毛病! 陈成与他的三句对垒中,也是两平一负,加赛赢了七绝,却还是抄袭陈成自己都看不上的《碧莲峰》,无厘头地赢的。 窦大诗师不找麻烦还好,只要他有心要阻挠你去参赛,绝逼比梅大诗师难对付! “窦大诗师,大家在一块都这么熟了,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干的又不是什么坏事,你就假装没看见,放我们过去,好不好?”陈成腆着脸笑道。 窦明也笑得灿烂:“陈郎君不是恶人,窦某也不想当坏人啊!但是损友相邀,我有什么办法呢?我都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跟平某人有什么过节,让他这么不待见你——或者说,太待见你了!以至于我和梅英卫都跟着受罪!” 指了指手中的长篙:“我这划船都还是刚学会的呢!” 陈成见状,冲身边几个小可爱使了使眼色:快劝劝你们窦师兄去! 还有窦亮!他不是你大哥嘛?肯定听你的! 窦亮心领神会,冲陈成点点头,挺胸出列。 然后轻舒猿步,跳跃到一米五之外窦明的竹筏上! 我与我大哥,共进退! 周小三紧接着也跳到了窦明兄弟的竹筏上,拜拜了陈梦见,不跟你玩了! 陈成目瞪口呆! 当场叛变啊! 你们究竟还想不想听葫芦娃的故事了! “葫芦娃的故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就是,你自己都说了葫芦小金刚之后再无葫芦娃了。” “压根没拍第三部……” 始安七少发现了,没有必要跟陈成“死”在同一条船上啊! 既然你的为人都那么让我们“不齿”了,我们还不如跟着我们窦师兄去仙姑寨,更有面子呢! 七少其他几个有样学样,也都准备跳到窦明的竹筏上,却被窦明喝止—— “别!我玩这个也不熟练,当心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剩余五人这才没有继续“叛逃”,却也与陈成保持一段距离,说好了“半个时辰不理他”。 陈成慨叹一声:我是写诗赢也不行,输也不行,真的好难办啊!你们要求太高了! 现在还要孤立我!凭什么啊! 窦大诗师!你以为光凭你,就可以阻拦我的去路嘛? 告诉你!没门! 陈成颇有英雄气概道! 然后卷起袖子,作势要跳到河里—— 嗨!我会游泳! 直接游过去! 你能咋的! 慢慢划船玩,说不定我还比你们更快到仙姑寨呢! “别别别!”看着陈成被逼急了,都要“羞愤”地跳河了,莫炎莫动二废柴赶紧把他拉住,立秋了,跳河容易着凉啊! 窦明也哭笑不得:“你既然能过梅英卫那一关,那必然也能过窦某人这一关啊!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何必要当‘落汤鸡’呢!” 陈成心想:对于你们大诗师来说,赢一局诗战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可对我来说,可不是动一下两下嘴皮子的事!想赢你,肯定和梅英卫一样,又要说大段的故事,我累啊! 而且就算说了还不一定能赢,不当现实里的“落汤鸡”,也会被你打成“落汤鸡”,甚至还是“落水狗”呢! 莫炎莫动却鼓动陈成去跟窦明鸡蛋撞石头—— 你都已经诗师九段五了,只要再赢一个够分量的大人物,你就能晋升为大诗师了! 大诗师! 陈成的眼睛有点闪亮,是啊,我就能成为“陈大诗师”了,多么诱惑啊! 可是特么你也知道那是“鸡蛋里挑骨头”啊! 梅英卫和路承允毕竟我赢过,我大概知道他们俩评诗是什么标准; 可是窦明我是真不知道他的路数,变化多端,连他叹服“碧莲峰”那次,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惊讶成那样! 就……很普通啊! 难道……也是陶渊明的关系? 毕竟那首诗里说“陶潜彭泽五株柳”嘛! 刚刚战胜梅英卫也是借了陶渊明的声名,如此看来,想赢大诗师,必加陶渊明呀! “白给的大诗师段位不要啊?”对面窦明一声笑,打破陈成的遐想。窦明从周小三口中听到陈成从梅英卫那里又“偷来”二段,与大诗师无限逼近了。 陈成定定神,哪里白给了啊!大榕树的腰带我永远不能忘!但还是要敢于亮剑! 话说这次还要以腰带作为赌注嘛? “我现在又不是‘大榕树主人’,要腰带做什么?”窦明笑道,寻思了片刻道:“不过既然你若是胜了我,可以晋升为大诗师,那这‘大诗师’的称号可不能白得!这样,你还是拿你腰间那条腰带作赌注!“ 陈成:“……”早知道就不提这一话茬了! 明明是你拦路硬要跟我比,而不是我想跟你比好不好!怎么还让我给你赌注! 我今天就这一条腰带,没腰带的话我也不好意思出门啊! 莫炎小声道:“陈兄弟尽管去与他比!不要担心腰带的事,如果你万一输给他了,我就把——”原本要指着自己腰间的,忽然“指锋一转”:“我就把莫动的腰带给你用。” 莫动捂住自己的腰:凭什么啊! “你反正去那边也没事,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嘛。”莫大公子善解人意道。莫动暗自撇嘴:我也想去碰碰运气啊! “既然陈郎君都拿腰带作为赌注了,”窦明笑道:“那你出题。” 始安七少刚要阻止窦明把出题权让给陈成,因为这小子很可能早就拟好了题目,准备了宿稿—— 但窦大诗师还是安抚住了他们,示意不要插话。 陈成回忆了一下道:“此前不知大诗师庐山真面目,一共比过四首诗,有道是: 哥哥坐筏头,小陈岸上走。 阳朔大榕树,江上云雨休。 才探龙王洞,又将碧莲收! 如今第五题,小陈好发愁!愁!” 与窦明比的几首诗,“小竹筏顺水流”,“江雨”,“龙王洞”,“碧莲峰”,历历在目。 只是莫炎莫动十分汗颜: 你这诗也太令人“想入非非”了? 什么“江山一番云雨”啊,什么“探龙王洞”啊,什么“收碧莲”啊,总让我们想到很多别的东西。 听陈郎君的诗,真是“涨姿势”啊! 第五题我们建议写“老汉推车”! 倒是思想境界更高、脱离低级趣味的窦明不以为怪,点点头道:“这就是你这一场交出的诗作,写一首心路历程的五古——我仍然以‘七绝’对之,有道是……” 陈成狂汗了一下,您也太认真了!我这首“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一听就是打油诗是! 你要跟我“这首诗”来比,那可太赖皮了! 见陈成的着急的样子,窦明再次大笑:“我逗你玩呢!莫要慌!” 你都说了“如今第五题,小陈好发愁”了,我自然会多给时间让你拟定的。 “不!”陈成否定道:“因为想题目很费神,所以还是由大诗师代劳!” “我出啊?” 陈成把出题权又交还给了窦明,这让七少有点惊讶,尤其是周小三,他在陈成的草稿中已经发现了陈成把窦明当假想敌时,根据前四题所拟定的几种题目,无非都是吟赏岭南景致的一些诗。 当然啰,虽然陈成提前有准备,但以周小三的眼光看来,写得都很烂,完全不可能是窦师兄的对手。 不过陈成既然能把出题权还给大家尊敬的窦师兄,表明陈某人没有要“埋伏”窦师兄一把,始安七少还是比较满意的。“半个时辰不跟他玩”,还是起到了作用啊! 要不然他肯定已经无耻地拿出自己的宿稿来了! “要我来出题嘛……”窦明沉吟着,忽然看了一眼身后的仙姑寨,微微笑道:“咱二人各做一首‘闺怨诗’,何如?” 扑通! 陈成脚下一软,险些从竹筏上一头栽倒进河里! 大哥! 画风不对! 画风不对啊! 窦大诗师的习惯,不都是吟诵自然风物,清风明月嘛! 怎么突然转到“风月”上来了! 窦明对于自己这一出人意表的出题选择也很满意,笑道:“陈郎人事未知,是写不了么?” “写得!”陈成应道。 写“闺怨”就写“闺怨”啊!who怕who! 闺怨诗是中国诗中一个很独特的门类,就是写少妇、少女在闺阁中的忧愁和怨恨。一个感情细腻,多愁善感的女人,在思念自己的丈夫或者情人的时候,很容产生缠绵悱恻、动人心弦的情绪,这就很适合用诗来表现啦! 这种诗有女人自己写的,但绝大多数还是男人模拟女人的口气写的—— 毕竟女人识字的不多嘛! 举例来说呢,最早在《诗经》里就有了,《卫风·伯兮》说“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也就是“自从丈夫东行后,头发乱得像蓬草”。 化妆品老娘一样不缺,可是打扮给谁看呢?嗯?问你呢?李佳琦? 以后的《古诗十九首》中的很多首啊,再加上梁武帝萧衍同志脍炙人口的《莫愁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都是这种“女子发牢骚”优良传统的延续。 但你要说闺怨诗最厉害的,那还要数此时的大唐了。 起码大家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几首,应该都是唐诗(废话!毕竟宋诗明清诗看的人本来就不多啊!):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刘方平《春怨》)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朱庆馀《闺意》)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杜牧《秋夕》) 当然闺怨诗最出名,还要数王昌龄大叔的这一首: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甚至搞不好就是这首诗,所以这一类题材的诗才会被叫做“闺怨诗”!(诗名《闺怨》) 这就好像王大叔的《西宫春怨》、《长信秋词》导致“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这一类都叫“宫怨诗”! 虽然一个“闺”一个“宫”,但只是“怨”的场地不一样大,道理基本是相通的。 综上可以发现两点: 一是大家熟知的“闺怨”诗,七言绝句数量很多,甚至是大半比重! 难道七言绝句这种题材特别适合表达发骚,啊不,少女怀春、少妇含愁的情绪吗? 另一方面,就是无论是“闺怨”抑或是“宫怨”诗,王昌龄大叔都是绝对绕不开的一个人物,堪称“妇女之友”! 甚至很有可能,正是因为对他的模仿,才使得闺怨最适合用七绝来写! 窦明既然号称“七绝大诗师”,那怎么能没有一首自己的七绝“闺怨诗”来作为代表作呢? 而陈成作为王昌龄大叔非常看重的子侄,半个传人,又怎能不在“闺怨诗”上有所作为,从而致敬这位总是在过分(错误)解读、可却非常了解女性心理的“七绝圣手”呢? 闺怨之战,一触即发! “诗师九又二分之一段,陈梦见!请赐教!” “大诗师二段,窦明!愿领教!” 第525章 你究竟有几个女朋友! 闺怨诗陈成抄袭过不少,因为在张九龄这样的“老一辈”传统诗人看来,臣子对君王的感情就如此女子对丈夫一样。 诸如《大堤曲》《长干行》等作都可归入此类,之前的“郎扛瓦罐来,绕床弄青梅”还获得了天仙姐姐的好评。(天仙姐姐:??) 但要让陈成自己写一首“女人发牢骚”的诗,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男人写女儿家心事,模拟女人的口气,并不容易。女人感情细腻,幽怨哀怜,粗鲁的汉子如何能知晓?纵使那些广受好评的诗作,算上扛鼎人物往大叔,他们的“好评”,仍然多是男的给的,对? 以至于后来出现了李清照,对那些“大男子”逐一评点一番,给他们挑了一堆毛病。女儿写女儿心事,终究还是李冶、鱼玄机、薛涛、李清照……自己写自己,更为传神? 当然也有柳永这种bug,曹雪芹模拟各位少女的口气作诗也还可以,《葬花吟》更为人称道,应该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林黛玉,然后写成的! 所以,小陈我要想把这首闺怨诗的七言绝句写好,就必须把自己代入到女孩子的身份,用她们的处境,设身处地地想心思! 那么,陈伪娘我代入谁呢? 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他远在湖州的小媳妇柳绘小娘子。 暮春时临溪一别,又是数月过去,想到分别时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教育他“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陈成真是哑然失笑。 可不是嘛,如果不是因为小姑娘的殷殷叮嘱,我何至于到了岭南之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人家大姑娘的吐露心迹都只能装聋作哑,被旁人当做是“杨伟”! 陈某算很有担当的汉子了! 这样正派的人,柳绘小娘子又应该怎样想念我呢? 陈成揣摩着柳绘小娘子的心思,在手心里比划: 今岁花残明又开,今年人去几曾来? 不知明岁花时节,人在天涯回未回? 今年的花儿谢了,但明年还有再开的时候; 今年的人儿走了,却杳无音信,不曾回来; 等到明年花开正好的时节,远在天涯的那个姓陈的小子,是回来还是回不来呢? 陈成这么想着,心中不禁也有戚戚之感,小朋友的感情总是格外真挚的,不说柳绘,就算是眼前这帮小可爱,别看现在要“不跟我玩”,可是等我离开岭南之后,他们也一定会想我的。 而这种模拟柳绘小娘子口气的诗,也有很明显的借鉴痕迹: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护《题都城南庄》,像不像? 又或者欧阳修《元夕》: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也有参差仿佛之处,或者欧阳修也借鉴崔护此作,然后元代人又竞相借鉴欧阳修的作品。(徐士俊《古今词统》:“元曲之称绝者,不过得此法。“) 反正大家都是互相学习,也不差小陈我这一个。 内容无可挑剔,句式的循环往复也是陈成自从与崔颢“共创”《黄鹤楼》之后爱用的句式,自然流畅、质朴真挚的语气也颇有民歌风味。 唯一的缺憾就是…… 柳绘小娘子实在是太小了! 这首诗出来,窦大诗师说“你的未婚妻这么思念你,好感人啊!那么——” 她现在多大呢? 你说十一岁…… 那不仅窦大诗师要哑然失笑,连始安七少都要错愕,因为柳绘小娘子还没有他们中几个人大,而他们是不懂什么情啊,爱啊的。 这个年龄的小朋友,即便有思念,那也是“朋友之情”好,都没有性别概念的,既然都不能算是“女孩子”,又何来“闺”怨呢? 至多是你的一个儿时异性玩伴,想你下次去玩给她带糖葫芦! “唔。”陈成抬头看了一眼窦明大诗师,停止在自己手心的比划。 如果柳绘小娘子不是一个好的“闺怨”对象的。 那…… 会昌小郡主李瑜呢? 她可已经十六岁了,对于这些应该有了解了? 甚至在此前陈成了无痕的“春梦”里,还有可能把对方当成自己心仪的对象。 可是小郡主虽然对自己很关心,可是陈成并不清楚这种关心纯粹是对“商业伙伴”的关心呢,还是别的关心? 自己离开长安时,还是一个小屁孩。之后的几年里,虽然二人成了“笔友”,通信往来未曾断绝,但毕竟再没有见过面了,很难搞清对方究竟怎么看自己。 那我现在假设—— 假设人家郡主娘娘是对小陈我有点意思的呢? 她在忙碌诗榜编辑、排名之余,有的时候也免不了心烦意乱,觉得要是有陈十一郎这样一个“贤内助”在身边就好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可以让这小子去做,而不用自己亲力亲为了。 文字虽然也能交流,可中间相隔的不仅是一张纸和千山万水啊! 陈成想着,又在手心比划: 睡到黄昏坐到明,只缘君去没心情。 常时欲寄平安字,及至人行写未成。 午睡一直睡到黄昏时分才醒来,然后便一直失眠,知道坐到天亮还没没有再次睡去的意思。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你离开之后我百无聊赖,没有了做任何事的心情吗? 有的时候想要给你寄一封“我很好我很平安”的信去,可是每次一提笔想写的东西很多,这个不知道写还是不写,写了怕你担心,但都不写,过于简单的话,又怕你多想,感到异常—— 每次直到寄信的人快要离开的时候,我这样一封简单的信竟然都没有写成! 如此一来,更加失落,更要“睡到黄昏坐到明”了!(李瑜:你才睡到黄昏呢!我有你这么懒?) 这样一首构思巧妙,借一封“未写完的信”,将女孩子对收信人复杂的情绪展示得淋漓尽致,可以说“不着一字”,却已经更胜“万语千言”,浓浓的情谊快要透过纸背了! 这样一首诗,拿出来,读者看了,肯定要说—— 呃,你这不是抄袭的《动画城》的主题曲么,你以为我们没有童年啊! 下了一整夜的雨, 早起就是好天气! 又在昨晚梦见你, 我们快乐的游戏。 都是怪我的粗心, 责备自己太大意。 找不见你的地址, 可爸爸就要去邮局! 当然你用这个去质疑陈成的时候,陈某人肯定是不同意的。 我这么才华横溢,怎么可能去借鉴动画城的主题曲呢! 要有也应该是大风车,啊不,大岑参啊!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 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逢入京使》) 虽然“凭君传语报平安”,可是“及至人行写未成”—— 看到了,我这首诗不仅是原创,同时还帮岑参的代表作续了一个结尾,结尾就是“找不见你的地址,可入京使就要去邮局(驿站)”!(你还说你没抄动画城?) 但小郡主年龄是符合了,可是感情又值得怀疑了。 在你那个毫无缘由也不值得说道的梦里,“变性”后的你也是人家的舔狗,怎么在现实里,人家就能想你想到失眠了呢? 小郡主那边的确不好写,但有一位姑娘是真真切切向陈成表过白了,还是一位仙女! 没错! 她就是! 昭阳仙子刘昭阳! 与天仙姐姐相比,刘昭阳不仅是直白地说喜欢陈某人了,甚至愿意在“陈某人还没有那个功能”的前提下,献身!(七少:你还说你不杨伟?) 在金陵分别时,刘昭阳说过“一旦此夜郎去,便再无契机”,“此身终也为恶人所害”,无限惆怅落寞! 也不知道刘昭阳回到洛阳之后,又是怎样一番境遇? 她那位廖妈妈,会和逼她的前辈廖飞燕一样,也要在她身价最高的时候将她推向洛阳风月场的自由市场吗? 想到当时为了安抚对方,随口说的“洛阳之约”,陈成又有点自责。 想象刘昭阳在洛阳形单影只,强迫着在花榜上征战的情景,陈成忍不住念起柳永的《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人憔悴啊人憔悴!”陈成感叹着,在自己的手心比划: 别眼愁容片地看,任他尘扑镜中鸾。 腰肢不学昭阳舞,那作罗衣日日宽! 除了柳永,也有借鉴白居易“昭阳舞人恩正深,春衣一对值千金”的意思。 窦明见陈成手舞足蹈,比比划划,一会儿愁眉紧锁,一会儿露出发春的微笑,十分奇怪,问周小三道:“陈梦见干什么呢?” 周小三道:“他一定是在计算他祸害过多少女孩子呢!” 窦明眉头挑了挑,诧异道:“这么看来……” 他祸害的女孩恐怕已经不下十位了? 那还是平鸿轩说得对,绝对不能让他再来我们岭南,祸害我们岭南的妹子了! “陈郎君好了没有?且听我的诗来!”窦明不等他了,任由这小子思绪放飞,优柔寡断的陈某人到天黑也理不清他的风流债! “大诗师莫急。”陈成道:“我的诗已经好了,只是还没有拿准用哪一首。” “那你现在想好了没有?”窦明笑道。 “好了。”陈成看了一眼始安七少道:“还是我先来!” 你们不是说我总是想占先后顺序的优势,后发制人(方便借鉴)吗? 那这次我先你们窦师兄来! 陈成这么有觉悟,始安七少自然乐见其成,纷纷让他先来,窦明也就让他先来。 陈成口占而出道:“ 生来最不耐离愁,尽日娇啼倚画楼。 邻舍女儿竞相笑,奴家半月不梳头!” 生下来之后最忍受不了的就是离愁别绪,每天都依靠在画楼之上,以泪洗面!(娇啼:娇媚地哭泣。) 邻居家的女儿们都笑话我,说我有半个月没有洗头了! 呃…… 这算什么诗? 未免也太简单了…… 你想了半天,估计也打了好几首草稿了,最后奉献出来的,怎么着也得是一首精品中的精品! 可是这首诗看起来着实平平,也不像有什么深奥典故的样子,半月不洗头还有点恶心…… 完全没有终极对决作品应该有的成色,很像是那种《春愁十八首》《闺怨一百二十首》组诗里随便一篇凑字数的! 果然啊果然! 我们就说没有大诗师的诗给你借鉴,光靠你自己的水平,很难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诗来的! “话说……你这首诗……”小六寻思着:“是写你的哪一位女朋友啊?” “你管是谁呢?”陈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你们不是说了半个时辰内不跟我玩么? “不问就不问,小气!”小六嘀咕道。 你的平庸之作我们还不乐意看呢! 我们要看窦师兄的惊世大作! “哈哈,那恐怕你们要失望了,不会是惊世大作的!”窦明笑道,“闺怨”这种题材,本来就是以细微处取胜。 所以他的诗作是: 沈水初烧未减香,秋风如水透罗裳。 低头自刺鸳鸯绣,不道晶帘已上霜! 所谓“沈水”,实则“沉水”也,嵇含《南方草木状·蜜香沉香》说:“此八物同出於一树也……木心与节坚黑,沉水者为沉香,与水面平者为鸡骨香。”后因此以“沉水”借指沉香。(主要还是因为这里要用一个“仄声字”嘛。) 上好的沉香刚刚燃烧起,屋里面的香气未曾削减一分; 秋风就像水一样,直接透过罗裳,给人一丝寒意; 少女只顾着埋着头自顾自地绣着鸳鸯,丝毫没有察觉到华美透亮的水晶帘子已经粘上了一丝清霜! 窦明就好像是一个老练熟稔的摄影师,对这位闺中少女全方位拍摄,还专门摄取画面中的精要处,给予特写! 沉香、罗裳、鸳鸯绣、水晶帘…… 这些选取的重要道具,无一不在彰显这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与窦明本人一样,透露着一股贵气! 可是这些精美的道具,并没有给窦明拍摄的这个片段增加半分喜气,反而都透露着一股未曾言明的哀怨! 毕竟这是一首闺怨诗啊! “哦,你们几个也能看出这诗中的怨吗?”窦明微笑道。 那你们说说,“怨”体现在哪里? 第526章 我们说少女,你却说老头!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豪华打赏!-) 你们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情啊爱啊,愁啊怨啊的! “我们为什么就不懂呢?窦师兄不要看不起人!”七少嚷嚷道。 窦师兄这一首诗,很明显用了“欲抑先扬”“衬托”的手法—— 上来先写这个女孩子的优雅、富贵、细腻,在沉香刚刚烧起的时候,香气还没有扩散开来,但是屋子里却没在丝毫减损香气! 是女孩子体肤生香吗? 无论她是不是有“香妃”那样的特殊体质,但是品味高雅、房间馨香是肯定的。 女孩子身穿什么样的衣服? 锦绣罗裳。 可是“秋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秋风仿佛也识得女孩子的美丽,如水一般轻抚着少女的肌肤,可是并不能使人感到温柔,只能让人感到一丝凉意! 正是这个“凉”字,让读者明白了,作者并不是要歌颂闺阁生活的美好,相反的是一种难捱的清冷。 此刻女孩子在做什么事呢? 她低着头,独自一个人在那里绣鸳鸯。 一个人,与永远成双成对的鸳鸯在同一句诗里,对比一下就很鲜明了! 以前鸳鸯多是用来比喻兄弟的,《诗经》:“鸳鸯于飞,毕之罗之。”曹植、嵇康都是这么写的。 但是西汉出了一位老色批司马相如,他想勾引寡妇卓文君,就写了肉麻的情诗《琴歌二首》去撩人心弦,中有“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之句,再到初唐四杰的卢照邻《长安古意》说“愿做鸳鸯不羡仙”,赞美了美好的爱情,以至于大家竞相仿效,鸳鸯就好像成了真挚爱情的代表了。 少女手中绣着一双鸳鸯,心中想着情郎,此刻却只能孑然一身,如何不能伤怀? 可能她喜欢的人并不喜欢她; 可能她与心上人两情相悦,却因为家人的阻挠而不能在一起; 又或者她根本没有心上人,却对真挚爱情有一份向往,但即将被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甚至还要为这个人绣鸳鸯! 绣你妈的鸳鸯! 无论女儿家是怎样的心事,窦明这位“摄影师”只负责拍摄,却摄不到女孩子的心事。 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心境复杂,承担了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不应该承担的事! 以至于时间推移,寒意渐生,霜气攀上了水晶帘子都毫无察觉! 前一句“自”与“鸳鸯”是一个鲜明对比,而这一句的“晶帘”与“霜”也是一个对比。 “晶帘已上霜”不仅表现了时间的推移,记录摄影师“定格”的这段时间,同时也似有所指。 漂亮的“水晶帘子”,就像少女一样纯洁无瑕; 而“寒霜”就像是家长、亲戚、不喜欢的恶人一样,恣意侵害着无助的少女,给她留下的是无尽的寒冷和悲凉! 窦明听着始安七少分析得头头是道,连连称赞之余,忍不住有些好笑: 这么多典故啊,手法啊,包括男女间的爱情—— 如此纷繁的内容,你们几个小家伙是怎么了解这么多的? 我好像没有交过你们这些? “都是陈——”小六刚想说这些东西都是从陈成那里听来的,但承认他的功劳,没点名赞他。 自从跟他一起之后,几乎每天都有诗战,各种典故、艺术手法,乃至荒诞不羁的小故事听了不知凡几,耳濡目染之后,自然分析起来就不难了。 只要男女爱情嘛,我们可不是跟他这个“杨伟”学的,我们对这个可比他懂多了!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谁谁谁对陈某人有意思,可是陈某人自己比傻子还让人吐槽不能! “噢!那你们几个还是情感专家了啊!”窦明又笑道:“那你倒是给我讲讲,既然你们说‘晶帘’就是女子,‘霜’是恶势力,那她对于自己被迫害应该是心知肚明啊?苦闷不就是因为这事引起的吗?可我这诗里写的是——” 不道晶帘已上霜! 不道是什么意思?就是不知道,不曾想啊! 那你们的分析不是矛盾了吗? 七少愣了一下,怎么窦师兄还给自己的诗挑毛病啊?我们明明不是在夸你吗? 你就跟梅师兄说樵夫的一路狂歌破坏了“幽”的氛围一样,自己打脸自己,还行? 眼看七少有六个都抓耳挠腮,不知所解,身边的弟弟窦亮却举起手,然后张开了自己的嘴巴,指了指。 又摆摆手,耸耸肩,将双手向两边摊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窦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赞道:“吾弟真乃为兄知己也!” 嵇康说:“鸳鸯于飞,肃肃其羽。邕邕和鸣,顾眄俦侣”,真是我窦氏兄弟的写照啊! 窦亮的意思是:别人都奇怪我不能说话,甚至取笑我。 可是我自己却已经习惯了,不在乎了。 哑就哑呗,反正我还有笔,我手写我心啊! 窦明诗力的妹子同理,不是不知道“晶帘已上霜”,而是因为“每天都晶帘已上霜”,无论她怎么做都避免不了“晶帘上霜”,习惯了,麻木了! 只有一针一针地绣鸳鸯,还能展现出少女对于生活仍有一丝希冀,别的,莫说“晶帘上霜”,即便大雪封山,天翻地覆,她也不去关心了。 如此一来,诗的层次又丰富了一层,而少女的悲剧性,又上了一层! 呜呼! 困在闺阁之中! 此怨何时消? 此恨何时已? 诸位看到她不幸遭遇的男性读者,有没有想过用自己宽阔的胸襟,去给她一丝丝温暖呢? 窦氏兄弟联手解开了这诗的最后一点疑惑,陈成听着的同时,一方面感慨七个小家伙进步很快,另一方面对于窦明的诗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事实上,这是他看到的窦明的第三首七绝(还要算上丁干剽窃的那首“却道蓬莱在岭西”),人家这七绝写的,真是简明扼要,却又内容丰富! 无一句是闲,无一字不有丰富意蕴! 这样一个小题材能写出这么令人动容的情感来,功力可谓炉火纯青! 甚至就看这一首诗,陈成都想把他推荐给王昌龄大叔了! 王大叔!你的“妇女牢骚诗”,有传人啦! 快快把他收为弟子! 只是,你这功力我是很佩服,可是你写的这个人…… 我怎么感觉…… 唔,是不是我多想了啊! “你没有多想啊!”窦明叹道:“我写的就是——” 刘仙姑之女。 陈成:“……” 你不是帮助平鸿轩,要让他“抱得美人归”的嘛! 现在又写诗同情这个女人! 是在搞什么鬼! 窦明道:“我们被邀请到仙姑寨之后,虽然未见仙姑女子其人,但似乎听人说,仙姑女子为了这回选婿的时候,与仙姑很是喧闹了一场。” 不想嫁人啊! 尤其是候选的这些人里,没有自己心仪的人啊! 心仪的人倒是有一个,可是被平大诗师教唆其他三位大诗师,联手阻拦在仙姑寨之外! 仙姑女儿能不自怨自艾,麻木、悲伤吗! “不高兴的话,那就不要办了呗!”陈成道,他是很从女孩子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 怎么看,刘仙姑这次用这么大的阵仗为女儿选婿,都不是明智的做法。 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就不算,这么多聚集宜州,结果有失公允了,选出来的人不能服众,绝对是一地鸡毛的事! 彻底的吃力不讨好啊! 而且经历过金陵花魁之战后,陈成怎么看刘仙姑选女婿,都不像是正常的“相亲大会”,而像是青楼选花魁。 只是在金陵是所有小姐姐上台吹拉弹唱,而现在在仙姑寨是让一群大男人竞争得你死我活而已。 “说不办,就不办,哪有那么简单!”窦明道:“来都来了……” 陈成:“……” 果然是万能的“来都来了”,骑虎难下是! 而且叫来了这么多诗人才子,歌坛高手,最后放大家鸽子,的确很难办! “这么说来,窦大诗师也是觉得帮助平大诗师参选,是在助——”陈成想说“助纣为虐”,可是程度似乎太重了,于是该说:“好心办坏事?” “没啊。”窦明道:“平某人又不是说就直接胜出了,八字没一撇呢。” 陈成心想,一共“四大诗师”,你们四个联合起来了,其他人还怎么跟你们对抗? 歌坛那边据说“岭西金嗓子”实力强劲,可是那老色批已经被小陈我击溃了啊! “即便平鸿轩成了刘仙姑东床快婿,也不一定是坏事嘛。”窦明道:“仙姑女子又没和平鸿轩一起生活过,怎么知道人家不适合她!” 陈成心想:到时候知道就晚了! 唔,我对平鸿轩还是有敌意啊,真是奇怪,难道仅仅因为人家长得没有我帅,所以我就鄙视他吗? 话说回来,应该是他比我帅的话,我才应该更看他不爽啊! 陈成真是理解不能。 “那假如——”陈成道:“我是说假如哈,平鸿轩胜了,天仙姐姐执意不想嫁给平鸿轩,但窦大诗师是什么立场?” “我啊?我什么立场?”窦明挠挠头:“作为好友,我只能祝他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还能说什么更好的祝福语吗? 陈成:“……” 窦明说,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谁过不是过! 凑合着过日子得了,还能离咋地? 陈成:“……”靠,我真是看错人了! “陈郎君别动怒!”窦明笑道:“我要真是如此不通人情之人——” 还会写出这样一首同情女儿家的诗吗? 真是你说的那种情况,劝,我们肯定是会劝的。 可问题是,平鸿轩情根深种,只怕不肯听呀! “知道窦大诗师立场就好!”陈成点点头,四大诗师如果联合起来。(集体逼良为娼的话,那真是不好办!(平鸿轩:??怎么当我媳妇就是“娼”?) “我的诗说完了。”窦明道:“那么陈郎君的诗,是有真人做案例么?如果有,那又是谁呢?” 大家看陈成的样子,都感觉这小子刚刚构思的时候心底一定浮现出无数女孩子的身影,但是他优柔寡断,不知道自己究竟爱哪一个,所以诗写了很多首,就是拿不定用哪一个人的。 现在,只要他说出那个人—— 不管刚刚这首诗好不好,必定就是他心中最爱! 因为爱情是盲目的,一个人,面对最心爱女孩子思念他的话语,不管多么幼稚、无理,他都会当做是最美的情话! 说! 柳绘小娘子、会唱小郡主、洛阳刘昭阳、乌程李季兰、金陵萧美娘胡赛春(??)…… 你到底最爱哪一个? 或许…… 始安七少心中也有一个绝对让人意外的答案…… 那就是陈成写的这女孩,也是天仙姐姐! 这样一来,他和窦明就在“正反两个方面”描写了天仙姐姐这段时间苦思情郎陈成的场景! 窦师兄也会被陈成的痴情打动! 直接放行! 甚至转而与陈成结盟! 联合梅英卫,三位大诗师一起和另外两位大诗师对抗! 想到这样刺激的场景,还真是,爽呀! 可是毫无疑问,陈成辜负了乱点鸳鸯谱的这几位的厚望。 他轻轻吐出四个字:“张文献公。” 前任宰相,张九龄! 扑通!两边的竹筏上险些都有人脚下站不稳,掉落河里! 连窦明都被汗得不轻,无言以对: 这不是写闺怨诗吗! 这不是写女孩子吗! 你怎么说了一个老头子! 而且还是一个去世了的老头子…… 汗啊! 你把张九龄带入到你那首“平平无奇”的诗里,看看会怎样! 张九龄——生来最不耐离愁!是一个非常害怕寂寞的老头! 张九龄——尽日娇啼倚画楼!虽然贵为宰相之尊,可是他对军国大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每天都依靠在画楼之上,“娇媚地哭泣”! 张九龄!被邻舍女儿竞相笑! 能不笑吗!一个有口皆碑的贤臣,手握权柄的相国,整天“娇啼”,换我我也笑! 张九龄!自称“奴家半月不梳头!” 这绝逼就是赤果果的污蔑了! 如果是贺知章那样邋遢的老头也就算了!(贺知章:??) 张九龄哎! 张丞相的气度、姿仪,那是天下闻名,连李隆基都赞不绝口的! 对推荐的宰相人选,都要问一句“风度得如九龄否”的! 这样的人,会半月不梳头,开玩笑呢! 就算不计较这个,光是“奴家”这个称呼,我们也接受不了啊! 张九龄毕竟是刺史过桂州的,窦明有点严肃起来,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你用这么轻佻的口气来编排一位逝者,一位大众偶像,恐怕欠妥? 陈成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不欠妥啊!” 第527章 张九龄与不梳头少女 (再次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豪华打赏!) 虽然“老头”与“少女”之间差别太大,但要说完全联系不到一起来,也不对。 屈原是老头吗? 当然啊,两千年前的老头啊!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那些妖艳贱货妒忌屈原我的蛾眉细长而秀丽,倒打一耙,反而造谣诬蔑说我妖艳淫荡!(当然,“淫”字应该当“行为不端”讲。) 不知道是不是屈大夫给中国诗坛起了一个“坏头”,后世中国文人竞相效仿,中间的曹植不是老头暂且不提(七哀、杂诗),梁武帝出场太多了也不再赘述。 直接来到大唐,“王杨卢骆”,王勃早死就算了,卢照邻、骆宾王,活到现在肯定是老头子了?这俩人出现在一首诗里是什么画风? 骆宾王是“品如”,卢照邻是“洪世贤”,共演一出“回家的诱惑”! 不信? 你看骆宾王的《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 …… 莫言贫贱无人重,莫言富贵应须种。 绿珠犹得石崇怜,飞燕曾经汉皇宠。 良人何处醉纵横,直如循默守空名。 倒提新缣成慊慊,翻将故剑作平平……” 大意无非是洪世贤你这个见异思迁、脚踏两只船的渣男,有了艾莉就忘了老娘我,甚至还把品如我的衣服给艾莉穿!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然骆宾王也不是闲得蛋疼就给卢照邻写“回家的诱惑”的,起因是卢某人有个项号郭氏,但卢照邻始乱终弃另结了新欢,抛弃已怀孕的郭氏两年音信全无。骆宾王打抱不平,就用郭氏的口气写了这首诗给好友卢照邻。 卢照邻收到之后,羞愧不羞愧不得而知,但可能会对骆宾王说一句:“……你……好骚啊!” 同时期有张柬之的《大堤曲》“南国多佳人,莫若大堤女”,陈成当着他孙子张愿的面仿作过一首。 再如之后的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说过太多次也不再提(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关键是被他戏称为“公公婆婆”的张籍,自己也有spy中年妇女的瘾,还特么是那首鼎鼎大名的《节妇吟》: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特么不就是妥妥的婚内出轨嘛! 这一老一少的风骚互动,完全可以和徐志摩与林徽因老爸林长民互写情书媲美,那时林长民以“苣冬”署名,唤徐志摩为“仲昭”,徐志摩自己交代说二人“假通情书,我算是女的,一个有夫之妇,他装男的,也算有妇之夫,在这双方不自由的境遇下彼此虚设通信讲恋爱,好在彼此同感‘万种风情无地着’的情调”。 这么看来,从先秦到近现代,中国人无论老小,这种装女人的“反串”行为绵延不绝啊! 看了这么多例子,不妨拿一道习题来练习一下: 槿花朝开暮还坠,妾身与花宁独异? 忆昔相逢俱少年,两情未许谁最先。 感君绸缪逐君去,成君家计良辛苦。 人事反复那能知,谗言入耳须臾离。 嫁时罗衣羞更着,如今始悟君难托。 君难托,妾亦不忘旧时约。 这是一首弃妇诗,妻为夫所弃,而妻仍表忠贞——看得出来是谁写的吗? 先不急着公布答案,而要回到陈成的这首诗上,他说自己这首“半月不梳头”的女孩诗写的是张九龄,因为张九龄同样继承了从屈原、曹植以来的这种创作习惯,爱使用“比兴的手法”啊! 我明明要说的是这件事,可我偏偏不说这件事,而要从别的事情入手,拐弯抹角地说我想说的事。 他用丹橘、兰花、桂花……等等来施展“比兴大法”的例子都说过,那“美人”呢? 事实上和张柬之一样,这个“张丞相”也不老实,代表作《感遇》的八、九、十3首诗,都是“伪装”一个美人写的。 单说第十首: 汉上有游女,求思安可得。 袖中一札书,欲寄双飞翼。 冥冥愁不见,耿耿徒缄忆。 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 馨香岁欲晚,感叹情何极。 白云在南山,日暮长太息。 看到了?这首诗,无论是口气、内容,乃至女孩子对美好爱情的向往,都和陈成、窦明的诗作十分相似! 张九龄自己都愿意假扮女孩,为什么我说我诗里的“女孩”是张文献公,你们要不高兴呢? 大诗人们不是变态,反串都是有目的的。张柬之的女孩诗是传统,他们当地民歌都是这个路数;骆宾王是打抱不平;朱庆馀是想从张老师那里套一套考试情况;徐志摩林长民是写着好玩,而且他俩真的好骚。 但是屈原、张九龄加上没有公布答案的那位,则是另一个路数。 《离骚》前半部分塑造了一个弃妇形象,那是个禀性高洁的美人,本与“灵修”有约,但因美貌见嫉,被众女诋毁,从而被灵修疏远。屈原以此来写自己与怀王间的关系,以男女喻君臣。 张九龄在《感遇》前面几首用丹橘、兰、惠、桂、竹花、珍木、凤凰、鸿雁、翠鸟来比喻君臣关系,到了这一首“汉上游女”诗,自然不会是老头当久了,想当女孩,而依然是一首继承了屈原“香草美人”传统的,比喻君臣关系的诗! 他讲述着自己高尚情操和人格,不懈的功业追求,对谗佞挤兑的蔑视,对忠信被弃的不平,对李隆基—— 那个他无比忠诚的君王的怨怼! 李隆基啊李隆基! 李林甫那些人,究竟是哪里好!你非要用他来取代老夫!还让这个文盲穿我的宰相衣服!(李隆基:有的人(李林甫)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老夫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 你可知道,我直到死,都一直望着长安方向,等待着起复的消息! 可是没有! 没有! 你,终究还是忘了我! 忠贞之人总是相似的,奸人则各有各的奸。 前面那首未署名的诗,作者是谁呢? 大名鼎鼎的拗相公,“vans”王安石是也! 看到了,比张九龄还要严肃古板的王安石,同样会写女子诗! 谈起王安石,就不免谈到王安石变法。 加上这个背景,再看这诗,是不是更加明了了一些呢? 王安石也是借弃妇之口,埋怨宋神宗在变法之事上“负了他”啊! 有多少风景的描摹只是被贬一路的见闻?有多少莺燕蝴蝶的赞美只是托物言志的载体?男子作闺音,绝非只是单纯的为弃妇抒不平。以闺音来抒发自己的郁郁不得志,既符合了含蓄这一审美诉求,又表达得恰如其分! 不被皇帝赏识的士人,不正如不被丈夫所宠爱的妻子,与恋人千阻万隔的少女吗? 所以,陈成我这首看上去“小家子气”的诗作,实则蕴含了一个深刻、沉郁的主题! 生来最不耐离愁—— 张丞相少年时代就有大志,以国家为己任,他其实是不想远离京畿的,可是在历史上,他可能和苏轼一样,是被贬、被“劝离”京畿次数最多的名臣。 开元四年他就因为“封章直言,不协时宰”,招致姚崇不满,去官归养。 开元十四年张说罢相,被指亲附张说,要调任外官,“不耐离愁”的他干脆表请罢官,当然未遂,而是改任洪州都督,又转任桂州刺史、岭南道按察使。 开元十九年第三度入京后,张九龄执掌宰相权柄,可是到开元二十五年便被降职担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 他的心思,一直在帝国的中枢,可是却屡屡被打发到天南海北之地,真正能实现政治抱负的时间少之又少。(可即便如此,外派期间仍然做过“开大庾岭”这种功在千秋的大事。) 如此苦闷、郁郁不得志的人生,可不要“尽日娇啼倚画楼”吗? 读者觉得“娇啼”有辱先贤,实际上这也与他《感遇》组诗中的章句相呼应: “飞沉理自隔,何所慰吾诚?”(其二) “浩叹杨朱子,徒然泣路岐。”(其三)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其七) “永日徒离忧,临风怀蹇修!”(其八) “抱影吟中夜,谁闻此叹息!”(其九) “冥冥愁不见,耿耿徒缄忆。 …… 白云在南山,日暮长太息。”(其十) “朝阳凤安在,日暮蝉独悲。 …… 天壤一何异,幽嘿卧帘帷。”(十二) 光是这组诗里,张丞相在去职之后,就不知道长叹、忧愁、悲泣过多少回! 可是即便是哭泣,那也不是一个弱者无助的哭泣,而是为国家殚精竭虑三十余载的老臣的英雄泪! 邻舍女儿竞相笑—— 当真只是邻居无知女孩子的嘲笑吗? 不是的。 当初与张丞相最接近的人是谁? 奸相李林甫啊! 当初中书令张九龄、侍中裴耀卿、李林甫同时拜相,三人之中,不论权利还是资历,李林甫都逊一筹,只能居于第三的位置。因此,李林甫在喜登相位之余,不免心怀歉憾,愤愤不平。以后的君臣决裂,这位“口蜜腹剑”“性阴密,忍诛杀”李丞相居功至伟。等到张九龄身死万里之外,李丞相未免喜笑颜开,同时弹冠相庆的,免不了他的那些党羽狗腿,大家在一块自然竞相“得意地笑”了! 至于最后一句“奴家半月不梳头”,字面意思自然是“女为悦己者容”,没有心爱的人在,梳妆打扮也没有意义,同时也是使用了《诗经·卫风·伯兮》中“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的典故。 借“不梳头”的“首如飞蓬”,含蓄的表达后面“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的痛苦! 为了你啊,头痛脑胀也心甘情愿! 这方面有发言权的,自然是孟夫子。 《陪张丞相登当阳楼》、《陪张丞相自松滋江东泊渚宫》、《从张丞相游南纪城猎戏赠裴迪张参军》、《陪张丞相祠紫盖山途经玉泉寺》…… 他的诗作,全程记述了张丞相被贬荆州的始末,堪称《张九龄暮年纪实》。 其中的心路历程、情绪变化,也很意思。 在起初的诗作中,孟夫子对张丞相的到来欢欣鼓舞,认为不过是“三落三起”的又一次“磨砺”而已: 共理分荆国,招贤愧不材。 召南风更阐,丞相阁还开。 …… 日下瞻归翼,沙边厌曝鳃。 伫闻宣室召,星象列三台!”(《荆门上张丞相》) 把张丞相与皇帝的矛盾以为不过是小夫妻闹矛盾,“冷却一段时间不就床头打架床尾和了嘛”! 所以你看他最后“伫闻宣室召,星象列三台”极其乐观,就好像张丞相刚到荆州,马上李隆基就像汉文帝召唤贾谊一样“宣室接见”“夜半虚前席”,然后张丞相又位列“三台”了。(唐代,尚书省又称中台、中书省又称西台、门下省又称东台,合称“三台”) 这时候的张丞相恐怕也跟孟浩然一样的心态。可是等来等去都没有音讯,终于知道自己是被彻底抛弃了! 所以到孟夫子离开荆州回襄阳前的最后一首诗,语气、心态一下子就大不一样: “欲就终焉志,恭闻智者名。 人随逝水没,波逐覆舟倾。 想像若在眼,周流空复情!”(《陪张丞相祠紫盖山途经玉泉寺》) 逝水、覆舟,终、没、倾、空,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词,充斥着悲观失望的情绪。 这首既像是孟夫子对张丞相仕途终结的惆怅,又像是对自己生涯尽头的挽歌,最终也一语成谶。 那个被他们想象着很快就会回来道歉、挽留、和好如初的负心人,终究只能“想像若在眼”了。 最注重风仪的张丞相能“半月不梳头”,实则是在表现他在回京无望之后,无声的抗议与悲鸣啊! 奸臣当道,混沌即将吞噬光明,即便举世皆浊,我独清—— 又有什么用处!只能徒增更深一层的凄凉! 陈成语气低沉地将这首闺怨诗重新解析完毕,河中央静悄悄的,窦明甚至因为忘记给手中的长篙使力,竹筏险些顺水漂流而下。 手忙脚乱地稳住,这才没有人仰船翻。 当你重新审视这首诗的时候,如何还能向邻家女儿一样“竞相发笑”? 如果我们也同样发笑的话,那岂不成了李林甫那样曲意谄媚、狼心狗肺之徒了? “陈郎君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豁达的境界,如此忧国忧民的胸襟,当真让我辈汗颜!”窦明长叹一声道:“窦明,甘拜下风!” 陈成真真衣襟,平静道:“,岂因福祸避趋之。” 这是对张丞相一生的概括,也是陈成应该奉行的准则。 第528章 张九龄之死!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豪华打赏!-) 有一件事情,陈成很少对人提起过。 那就是张丞相最后的日子里,陈成曾专门去荆州拜访过他。 那是开元二十八年的正月,距离张丞相仙逝已经很接近了。 “晚生陈十一,给张丞相拜年!新年新气象,越来越健康……” 张九龄打量着眼前十三岁的小家伙,比开元二十五年最后一次相见时长高了不少,险些要认不出了。 打量半晌之后,张九龄不悦地喝道:“小子!你还知道要来看老夫么?”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说要接老夫的班来着?结果现在宰相之位便宜了奸人? 陈成又羞又愧,房陵到荆州六百里,说近不近,却也不远。 张丞相开元二十五年就被贬到荆州来了,直到三年后陈成才来拜访,实在是不像话。 “固所愿,不敢来尔!”陈成羞愧道,这几年着实过得稀里糊涂,山中不知岁月,万事与我无关,寻思着张丞相时日无多(张九龄:??),不来看一眼恐怕就见不到了,这才带着江森跋山涉水来见。 刚刚在门外的时候,陈成还怕张丞相“避嫌”,不肯见他呢。 哪知道老头子反而怪他来得太晚了。 “曲江公知道的,我触犯龙颜那事……”陈成吞吞吐吐的:“过来找您,不是怕给您找麻烦么。” 一老一少,老的与天子嫌恶,少的意图反唐,现在都在江汉之地(山南东道),正好串通起来“举大事”,谁个不防? 知道陈小鬼的顾虑,险些把张九龄给笑死。 “老而朽矣!”张九龄长叹道。 已经不被中枢那些人重视了。 甚至自己是死是活,对上面来说,都无所谓了。 意志颇有些消沉,但见陈成来,张九龄还是很高兴:“来,咱爷俩今天喝点。” …… “十一郎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也是一个‘神童’哩!”酒过三巡,张丞相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意。 陈成精神一振,一下就想到了刘邦老娘梦与神龙交,朱元璋出生浪漫满屋,啊不,满屋红光的场景! 得天命的人出生都与别人不一样吗? 据说张九龄也是如此,当初他老娘卢氏在老家始兴,已怀孕满十月仍未分娩。其父见妻身体粗大面黄体弱,疑是得了黄肿病。一日遇见一个看病兼算命的老先生,经诊断后,老先生告诉张九龄之父,剖腹产! 当然,那还是唐高宗咸亨年间,哪有剖腹产呢? 算命老头给支了一个招: “腹中胎儿乃非凡人物,因这个地方太小,容其不下,恐须到大地方出生!” 就好像莲花乡太小了,你得去大城市铁岭一样。 听罢先生一言,张家只好迁到附近的“大城”韶州。而张九龄就在那里出生的。但张九龄依然把始兴当做故里,也曾回故乡读书,所以后来封“始兴伯”嘛。 这事张九龄不置可否,他说自己是“神童”另有依据。 “老夫七岁知属文,十三以书于广州刺史王方庆,方庆叹曰:‘是必致远’。”张九龄悠然回忆着,然后笑道:“此可与十一郎等量齐观否?” 陈成诚实道:“张丞相不如我。” 张九龄:“……” 还没等老头不满,陈成紧接着道:“才华无论,陈苌九岁时,就得当场宰相张曲江公夸赞,想来这点张丞相是比不了我的。” 陈成卖了个乖,逗得老头哈哈大笑,说陈小鬼的马屁拍得还是那么角度奇特! 不过—— “早在你被张丞相夸赞之前,”张九龄笑眯眯道:“我已经被‘张丞相’夸赞过了。” 武则天长安二年(702年)时,张九龄登进士第,为考功郎沈佺期所赏识,被授予校书郎已职。等长安三年时,宰相张说因直言得罪了武则天的宠臣张昌宗,被流放到岭南,过韶州,得阅张九龄文章,夸奖他的文章“有如轻缣素练”,能“济时适用”,一见而厚遇之。张说博学多才,是文人领袖,又是朝中多有建树的重臣,有前面这位“张丞相”的提携举荐,才有了后来那位“张丞相”的宰执之路。 “那晚生更加自愧弗如了!”陈成叹道。 陈成一直有点遗憾的是,虽然他也成名很早,但是被说成“神童”的那些事迹,都是吟诗论文那些,少年老成,而缺乏真正“小朋友聪慧异常”的故事,比如孔融让梨啊,司马光砸缸啊,诸葛子瑜之驴啊(主人公实为诸葛恪),而这些陈成就没有。 张丞相就是有的,直到后世,他们家乡还在流传他“捉鼠解朝廷”的故事,那是武则天时期,粤北闹鼠灾,乡民困顿,皇粮田租无法缴纳。 “那时候老夫和十一郎此刻一般,十二三岁!我便捉了几只大老鼠,请了广州刺史,押解上朝廷,一是报鼠患灾情,二是兴许能得到圣皇恩准免去灾区皇粮也未可知!“ ”约上村中几个少年,用锄锹挖鼠洞捉老鼠。协力之下,还真捉到三只大老鼠,最大的一只有三斤重哩!”老头说着少年时的事情,喜不自胜,抓到大硕鼠的快乐,比他后来办成的许多大事还要有成就感。 陈成适时地赞美一声:“那您逮着的可能是鼠王。” 转发用木板钉制小牛车,用园木锯成轮子,套住其中最大的一只老鼠作拉夫,将另二只老鼠的四肢钉稳在车板上,把鼠患灾情写成诗文也放入车中。 这番奇特的“动物秀”,广州刺史王方庆竟然也同意和他一起胡闹,可见对此少年的看重。 “那是武后天授二年,改置社稷于东都。”张九龄年龄虽然大了,可是这些事情依然记得清清楚楚:“最后不知递交的大老鼠有没有作用——幸赖洛阳恩厚,还是给予减免了。” 提到武后,张九龄并无太多怨气,诸如“女主当朝”之内,而提到当今天子,张九龄仍然难免感激之情。当初他当了几年秘书郎,得不到调迁,萌生归乡之念。正好太子李隆基有所作为,举天下文藻之士,亲自策问,九龄应试道牟伊吕科,对策优等,升为右拾遗。即位之后的先天元年(712年)12月,玄宗于东宫举文学士,张九龄名列前茅,授左拾遗,仕途开始步入正轨。 可是,在三起三落的这第三落之后,终究还是没有迎来第四次起势复出。 听着张丞相说那些过去的事,陈成心有戚戚,既为他青年时代的能诗善文、人人青眼而振奋,也为他垂垂老矣之后备受冷落而感伤。 奸臣当道,昏君在朝! 天下何为? 过去别人都指责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误国,可陈成从来都没有把责任李隆基身上撇下,让所谓的奸臣们去承担。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这天下是李氏的天下,你自己不好好弄,把能治理江山的人全赶得远远的,只留下你喜欢的——江山崩溃,能与谁说? 只是像张九龄、屈原这样愚忠的正直臣子,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都不能与他们讲。 一讲就是复陈反唐。 陈成只能对张九龄说:黑夜终将过去,光明总会到来。 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我们却要他来寻找光明。 稳住,张丞相,我们能赢! “我是赢不动咯,天下太平的重任,就要交给你们小一辈了。”张九龄摇头,吟道:“ 辙迹陈家巷,诗书孟子邻。 偶来乘兴者,不值草玄人。 契是忘年合,情非累日申!” 陈成一听张九龄把自己引以为“忘年之交”,既喜且愧,长叹道:“小子安敢与陈平相较哉?” 《史记陈丞相世家》:“(陈平)家乃负廓穷巷,以弊席为门,然门外多有长者车辙。”后遂以“长者辙”“陈家巷”指显贵者所乘车辆之行迹,称颂来访者。 “我没拿陈平与你比啊。”张九龄道。 陈丞相,当然是与“张丞相”对比。 陈成:“……” 可不是嘛,人家明明说的是自己作为客人,来荆州拜访尊贵的“草玄人”(不慕世利,闭门着述之士)不值。 不值,就是不是时候。 可是我明明都见到你人了啊? 那怎么还“访客不值”了呢? “却是不是时候!”张九龄叹道:“否则,十一郎学有所成后,老夫必如那位张丞相举荐我一般——拔擢后进!” 现在,有心无力了。 就好像—— 张九龄从发髻上取下一柄玳瑁簪,看出来是质地非常优良的好发簪,乃取深海玳瑁龟之背甲制成,说不定还是御赐之物。 只是陈成发现这把发簪已经出现细细裂纹了。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张九龄盯着这柄发簪,叹道:“发簪尚如此,九龄何以堪?想来老夫将不久于人世矣!” 老实说,在你来之前的十来天里,老夫连发须都懒得打理了。 “无妨!”陈成道:“张丞相老当益壮着呢!输入年轻血液,老夫也能聊发少年狂!” 张九龄哭笑不得:“老夫如何——狂得起来?” “这样啊!”陈成说着,信手取下自己头上的竹发簪,都是房陵山上的竹子自己打磨成的,直接插在张九龄稍显凌乱的发髻中:“如此不就行了?” 面对陈成有些孩子气的行为,张九龄好笑之余又心生温暖,摸摸竹簪凸出的竹节,好像还挺喜欢的样子。 “十一郎既与我竹簪,除了酒,老夫赠诗一首与你!”张九龄说着,唤手下人道:“取笔来!” 当即浓墨重彩,写下“答陈十一赠竹簪”几个大字。 老丞相运笔如风,展现他六十余年的功力,挥毫写道:“ 与君尝此志,因物复知心。 遗我龙钟节,非无玳瑁簪。 幽素宜相重,雕华岂所任? 为君安首饰,怀此代兼金!” 陈成将老丞相的手笔收入怀中,如获至宝,但是想到今次见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风骨照耀千载的老人了,陈成又忍不住有点想掉眼泪。 可是他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笑道:“曲江公赐诗,陈生岂能不有回赠,我也赋诗一首,呈与张丞相。” 张九龄连连点头说好。 陈成拿起笔,细思了半天,最终写下一首闺怨诗。 诗曰: 侍女吹笙出凤池,郎从侍女赠花枝。 指痕应是郎亲摘,簪到红嫣绿减时! 侍女吹笙,从凤池那边走出来; 郎君啊,你就和侍女在一起相随而出,赠送花枝给我; 看着花枝上新鲜的指痕,应该是郎君你刚刚亲手摘的? 我戴着它,一直戴着它; 看到了花枝,就仿佛看到了郎君你。 一直到它红色发暗,绿色减退,完全蔫掉时—— 我都舍不得丢掉它,依然把它簪在我的发髻上…… 因为郎君呀,无论你对我上不上心,可我终究,还是忘不了你啊! 张九龄看着这诗,怔怔出神。 郎君,就是他怎么也不满意的君主; 少女,就是一厢情愿却最终被辜负的自己! 那位薄情人随手给了少女一根花枝,而后误了少女终身。 最令人意难平的时,这些事情,薄情人始终不知道。 因为他已经另有新欢了。 半晌的沉寂之后,陈成没想到这样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情难自已,潸然泪下! 再坚强的人,终究不是铁打的。 是年五月七日,张九龄薨逝,享年六十又三。(根据《张九龄墓志铭》而非新旧唐书。) 至死也没能等到李隆基的允许,让他回故乡替先人扫墓。 …… 与张丞相的这次交谈、获得赠诗之后,陈成重新起了心气,重新踏上他追逐宰相之位的道路。 而且,虽然我的马屁已经拍得很好了,可我还是要走正经的诗文之路! 这条路,张丞相刚好有人选,可以给陈成指点迷津。 带着张丞相和王维老师的双份推荐信,开元二十八年的二月,陈成扣响了襄阳孟浩然家的大门。 然后,就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回想那天写给张丞相的那首《闺怨诗》,陈成至今自己看了也会被触动。 用“香草美人”的闺怨诗呈现给张丞相,也正是为了感谢他老人家在《感遇》组诗中对自己的教导。 张丞相与自己无师生之名,可是陈成依然把他当做人生的导师,无论是诗文还是官道。 至于与窦明作战时,为何不拿这一首出来,那是因为这是他和张丞相之间的小秘密,少女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对初恋的那个男孩多么死心塌地,张九龄就不想别人去说,他曾经对那位君王给予了多么高的期望…… 几百年后,明人编纂《曲江集》,看到《答陈十一赠竹簪》这首诗,有点莫名其妙。世所公知,颍川神童陈十一郎发迹,出任宰相,是在玄宗天宝年间,与张九龄有交集时,不过八九岁的顽童?值得老张专门写诗去答谢他? 肯定是古人传抄错了! 编纂者大笔一挥,将此诗改名为《答陈拾遗赠竹簪》。 第529章 晋升!大诗师!!!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至于明朝人篡改张九龄诗题的根据,“十一”肯定是“拾遗”的谐音讹误嘛。 假若张九龄真的写了一首诗给后来的陈丞相,陈丞相此时是个小孩,张九龄也用不着写“与君尝此志”这么客气的语气。 什么君不君啊,一句“痴儿”,一句“小鬼”,一句“臭小子”,不就搞定了? 十一不可能,倒是“拾遗”的可能性非常大,张九龄自己就是右拾遗、左拾遗做上来的,一直也与清流的言官关系不错,诸如《与袁补阙寻蔡拾遗会此公出行后蔡有五韵诗见赠以此篇答焉》之类,所以呀,这一定是写给某给姓陈的拾遗的赠诗! 但是…… 这位姓陈的拾遗诗谁呢? 从年龄,从官职履历,从张九龄难道是…… 陈苌的老爸,陈兼? 可是陈兼担任的是右补阙,而不是左拾遗啊? 而且陈兼担任右补阙的时候,已经是天宝十二年,这时候张九龄都死了十几年了…… 历史的悬案,还真是难以解答呀! (看到没有,有些“悬案”往往就是历史学家们以讹传讹造成的,而且他们还要用很严肃的史学知识来探究荒诞不经的历史传闻,比如前面说过的“旗亭画壁”。) 不光张九龄的诗成了悬案,陈成那首未署名的“侍女吹笙出凤池”,也被后人考较一番,最终得出结论是大约写在开元年间,是陈苌写给会昌郡主李瑜之作。 何以见得? 从凤池上看嘛!凤池即凤凰池,唐刘知几在他的《史通·史官建置》中说:“暨皇家之建国也,乃别置史馆,通籍禁门,西京则与鸾渚为邻,东都则与凤池相接。” 从凤池来看,那位有侍女随从的,必定是皇家贵胄啊!(陈成:“……”还真被你们猜对了!可是性别猜错了啊!喂!) 文学史专家论证这是会昌郡主,也不认为他们猜错了性别—— 反正你陈苌最喜欢性别反串,是个伪娘啊! 你把自己说成是少女,把明明是少女的会昌郡主说成是给你戴花枝的郎君——合情合理! 甚至还推算出写诗的年代: 开元二十四年! 因为你看“凤池”的地理位置,史馆是陈苌常去的地方,又与凤池相接,肯定是在洛阳的时候某日陈苌与会昌郡主借机在那里私会啊! 只是想想他俩当时的年龄,一个九岁,一个十一岁,也真够叫人大开眼界的! 专家们我们只能说一个字: 猛! 看到没有,“少儿不宜”的事情也是历史专家“考据”出来的。 无论后人如何评说,给陈某人扣上“伪娘”的帽子,可是陈某人自己并不在意。 因为张丞相那只出现了裂痕的玳瑁簪,此刻就插在陈成的发髻上。 这根玳瑁簪,陪着陈成从荆州道襄阳,从襄阳到金陵,从金陵到扬州,从扬州到杭州,再到如今岭南——张丞相的老家,甚至那夜在金陵遇到刺客,头上都是插着这根簪子。 陈成甚至认为,自己之后逢凶化吉,遇难不死,都得到了张丞相灵魂的庇佑! 今年三月,张丞相的灵柩已经返回家乡韶关安葬,这次回去的时候,陈成想去拜祭一下。 借着张丞相的光环,陈成与窦明对战时信心十足,因为我的闺怨诗,都能得到张丞相的认可,甚至让他老人家落泪,还不能制服窦大诗师你吗? 另外,因为这是一首七绝的闺怨诗,所以王昌龄大叔也功不可没,不信的话可以再背一遍王大叔的《闺怨》: 闺中少妇不曾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与陈某人的“生来最不耐离愁,缜日娇啼倚画楼”—— 是不是格外相像? 连押韵都是一样的啊,完全是“步韵王大叔”所作啊! 甚至创意上也有雷同,王大叔的风情少妇是“春日凝妆”,而陈成的邋遢少女是“半月不梳头”,妆容不同,但是对郎君的思念却是一致的! 所以你们以为小陈我选这首诗,都是乱用的? 当你们都在嘲笑我的时候,我早已经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所以,当窦明俯首认输的时候,陈成都没怎么谦让,只是面带笑容地大咧咧承受,然后假惺惺说一句:“承让!” 始安七少完全没有想到陈成竟然在战胜梅英卫之后,又战胜了他们的偶像窦师兄! 诗力增长得也太快了? 可更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面,窦明接着道:“恭喜陈郎君,成为岭南第五位大诗师!” 第五位,大诗师? 陈成先前是诗师九段五,算九段,与窦明的大诗师二段相距两段,提升了一段五,一下子就直接来了大诗师二段! 甚至已经超越了落败之后窦明和梅英卫的段位!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要改叫他…… 陈……大诗师? “嗯。”陈成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让几个少年非常无语…… 虽然我们一直都希望陈某人提升段位,可是我们也没想过要让你直接提升到这个高…… 搞个大诗师一段不就行了吗,怎么还一下子把我们窦师兄给超过了! 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哇! “那陈郎君要不要我的腰带?”窦明忽然又指着自己的腰间道。 “……”陈成狂汗:“大诗师的腰带还是自己留着。” 毕竟我可没有搜集别人裤腰带的癖好,也不想看着大诗师提着衣裾在江上漂流。 不光我不要你的,甚至我身上,除了头上这柄张丞相的发簪,其他的东西你要我都乐意给你—— 以此感谢你慷慨地助我直升大诗师之境! “客气了。”窦明表示自己也不要陈成的东西。 “如此看来,窦明阻挡不了陈郎君,实属‘诗力不济’,他也怪不了我了。”窦明丝毫没有落败的羞愧,笑道:“陈郎君,请通行!” 说着,用长篙荡开竹筏,不再阻挡陈成的去路。 莫家两个废柴都欢呼起来,只有七少不知道该不该和他们一起欢呼。 窦明既然让开了路,准备继续上溯而去,并问莫炎家里有没有准备早餐。 他也没吃早饭呢! “有!有!多得很!”莫炎忙不迭,现在去,刚好和梅大诗师一起吃“猪油拌菜心”,只是之前陈成刚刚给梅大诗师上了眼药,不知道这俩大诗师会不会打起来。 “啊?窦师兄你准备去上游,不去仙姑寨啊?”周小三和窦亮还在窦明的竹筏上,看着窦明的前进方向,有些傻眼。 “怎么,陪为兄去用早饭,不好么?”窦明笑道。 “没说不好啊,可是……”周小三和窦亮面面相觑着,等着两面竹筏相向而过的时候,两个人先后跳跃,都到了陈成的筏子上! “比起吃早饭,我们还是更想去仙姑寨!”周小三答道。 “你们啊,真是一群小叛徒!”窦亮哭笑不得着,挥挥手,双方告别而去。 等窦明不见了之后,七少想说些什么,又想起来说要“半个时辰不跟他玩”,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就这么一路无话到了仙姑寨,陈成乐得清闲。 等上岸之后,小六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没有使阴谋诡计,算计我们窦师兄嘛?” 陈成一脸无奈道:“题目是你们窦师兄出的,规则是你们窦师兄定的,诗是陈某人自己现场写的,输是你们窦师兄当场认的——这也能找到我的问题?我能掐会算啊?” 小六寻思了一下也对: 陈成这次也没有抢出题权,窦师兄说什么陈成都答应,要他的腰带作赌注他依然同意,而且为了避免“后来居上”的定律,陈成还是首先念诗的那个。 就这样陈成竟然还能赢,真是奇了怪哉! 难道他是真的有遇强更强的天赋? 陈成看着始安七少对自己既惊且惧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 当然面对窦明这次也不说是完全硬实力,可问题是,题目出的是王昌龄大叔最擅长的七绝闺怨诗,而“香草美人”的意蕴,陈成从九岁那年对阵王维老师之后就受到比兴大师张丞相的亲自指导,之前还写过受到他老人家认可的作品。 不要说你们窦师兄了,就算王昌龄大叔亲自来,我都不怕! 甚至质量都不需要再提高一点,因为王大叔的脾性,肯定会帮助小陈我抬高一下“内涵”,然后“甘拜下风”。 当然内容可能要换一首,因为当着大叔的面抄他的诗,他又不是傻瓜看不出来…… 窦明和梅英卫已经先后出马,如果平鸿轩真的把自己视为最大敌手,那路承允肯定也少不了啊? 如果路承允和自己论诗的话,上次不是写了“天地君亲师”的“君亲师”,人际关系嘛! 这次最好跟他比一首“天地”五律诗,作为王维、孟浩然的双料弟子,我直接给他来一首“江流天地外,波撼岳阳城”! 看他路承允会不会被我吊打! 哈哈哈哈! 陈成狂妄地想着。 不过一行人刚走到仙姑寨前,就发现仙姑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 个个眼熟,人人有旧! 五律派群豪严阵以待! 王才子、刘清、江某、李某、张某…… 然后还有一个,一见到陈成,双眼发亮的…… 虞纯…… 他看陈成来了,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因为上次他向陈成真诚提问的“以幻修幻”,陈成还没有回答他呢! 这个深研《圆觉经》的傻小子,上次被陈成“忽悠瘸了”,可还是痴心不改,任由师兄弟们说陈成根本没有学识,他也不相信,一定要从陈成这里获得正道! 看到陈成来了,他感觉自己求知解惑的希望来了,佛光亮起来了,正要上前表达这段时间等待的苦恼,却被师兄弟们一把拦住! “陈梦见!我们等你很久了!” “咱们之间还没有完呢!” “敢不敢再次接受我们五律派的挑战?” 陈成:“……” 始安七少:“……” 嘶…… 特么你们怎么又来了…… “我跟你比:三藏十二部经开示各种根器的人,我们如何鉴别真伪?” “我跟你比:佛陀住世之时,佛弟子和佛陀在一起居住,佛入涅盘后,佛弟子和谁一起住?” “我跟你比:佛住世时,众弟子以佛为师,佛涅盘后,众弟子以谁为师?” “我跟你比:僧团之中难免会有恶性比丘,佛弟子当如何对待恶性比丘?” 陈成:“……” 呃,虽然你们这帮家伙,每次都用人海战术,提出各种问题,但是这一次,总算有了点新花样? 听起来就像是,放弃了虞纯那种“谈虚”的问题,而变成了一些有细节的“常识”问题? 以前遇到五律派的时候,陈成总是一个头两个大,避犹不及,但是今天刚刚连续战胜两大门派的掌门人,我还会怕你们一群虾兵蟹将嘛? 陈成矜持地咳嗽一声,冲小六使了个眼色。 小六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想起来自己和陈成已经过了“冷战期”之后,赶忙上前道:“那个,你们真想和他比试?” 五律派莫名其妙,不跟他比试,我们一大早堵在这里干嘛? “那个,我其实是想——”虞纯弱弱地伸出手,想要说比试之前能不能给他答个疑,他被陈成虐了之后是不想跟陈成当对手了。 “你闭嘴!”刘清不满地喝断他,然后昂起头,回复小六道:“当然!” “必须的!” “果断的!” “麻利的!” “快来!” 小六叹了一口气,道:“可是陈梦见太忙了,今天只接受诗榜规则内的挑战。” 众人又莫名其妙,除了上次在开元寺后禅院王才子那首没按诗榜规则,我们哪一次交手不是在诗榜规则下的? 是贪图我们的段位吗? 你的段位很高? 我们五律派的也不会差! 诗师都有! 看你敢不敢来! “诗师啊?”小六又有点为难道:“一般诗师的话,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了。因为就在刚刚,他晋升为大诗师两段了。” “大——”刘清吃了一惊:“你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啊。”小六道。 “他之前是诗师七段五,”王小五道:“但是先赢了梅师兄。” “又赢了窦师兄。”郭小四道。 “于是连升了三段五。”周小三比划着。 “现在就是大诗师两段了!”蒋飞亮出一个“victory”的手势。 “岭南第五位大诗师。”孙沐道。 “嗯。”窦亮点点头,作为大诗师窦明的亲弟弟,他给对方这个大诗师二段的成色给予认证。 五律派众弟子:“……” 第530章 五律终极对决!路承允!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等到“大诗师”的威风逞够了,陈成才站出来说话,带着一点点矜持的骄傲:“那个,各位老弟,陈成我也不是一个忘本的人,陈大诗师我能有今天,也离不开你们五律派诸位才子的‘帮助’。” 五律派众人:“……” “比试呢,我看今天就不必了。”陈成微笑道:“毕竟大家都挺忙的,陈大诗师我也有正事要做。” 言外之意,似乎和五律派这些弟子比试,就像是“逗小孩”之类的闲事了。 “不过呢,虽然今天抽不出来时间与各位‘切磋’,但是既然你们虚心好学,充满疑问,那么陈老师我就抽空,给你们答个疑,解个惑!”说着,也不管五律派的人乐意不乐意听,陈成径自道:“第一,佛陀讲法45年,讲述了三藏十二部经,针对各种根器的人都有对应的佛经开示。佛陀住世之时,佛经尚没有形成文字,涅盘后,有超凡的记忆力阿难口述内容,10大弟子率领众弟子集结成文,再经五百罗汉一致通过,便成经文!开篇都加入‘如是我闻’四字,以证明此经乃是佛陀所说!” 陈成将佛经的由来娓娓道来,听得五律派众人一愣一愣! “第二个问题!”陈成伸出两根手指:“佛陀住世时,弟子们和佛陀一起居住,能得到佛陀的看护和加持。涅盘之后,佛弟子当以心住于‘四念处’之地。” 刘清听到“四念处”之后,有点不相信陈成真的知道,绝对有人在提醒他!反问道:“何为‘四念处’?” 陈成都准备回答第三个问题,见对方临时“加码”,有点不悦道:“下次增加提问请事先说好,行?——所谓四念处,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是也——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何为‘观身不净’?观身不净就是对于肉身以不净观之,这样容易脱离‘我相’。是不是还想问我什么是‘观受是苦’?七情六欲是苦的根源。‘观心无常’?心念莫测,最是无常!人无我、法无我,‘观法无我’!ok了?” 刘清目瞪口呆,假作镇定道:“我又没问这么多!” 陈成道:“但我不说出来的话,你肯定还是要问,因为你太愚钝,我不掰开了揉碎了给你讲,你根本不懂。” 刘清:“……”想要反驳,却知道这小子惯会顺杆子往上爬,干脆忍气吞声,不说话。 “nuber3!”陈成伸出第三根手指:“佛陀住世之时,众弟子当然以佛为师。佛入涅盘后,当以‘戒’——‘戒律’为师!包括释迦牟尼在内的一切诸佛,都是在无量劫中严格持戒才最终成佛的。‘律藏’一门,专门阐释戒律。我看这位刘清施主六根不净,好犯‘嗔戒’,建议你去去翻翻律藏,检讨一下!” “你——”刘清大怒,刚要反唇相讥,反应过来对方在诱导自己犯“嗔”,继续忍气吞声! “最后一题了噢!”陈成摇晃着手指:“僧团之中,难免有弄虚作假的恶性比丘。佛陀住世之时,有无量法门度化恶性比丘。佛陀入灭后,佛弟子很难度化恶性比丘。遇到这种情况,佛陀早有先见之明!告诫说,当‘默而摈之’!” “默”,不和他们说话。“摈”就是摈弃,对于他们不理睬。 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是起码保持不生其它事端呀? 等过段时间之后,事情发生转机,亦未可知。 “沉默是金,不理不睬!”陈成说完之后,不再开口,长大双眼,瞪着对方。 这帮蠢蛋! 以为问我这些基础问题,我就回答不了你们了吗? 那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我好歹是王维老师的学生,诗文上我跟他学到的少,可是佛法上学的却多! 虽然都是浅尝辄止的皮毛,可是你们问的这就是皮毛啊! 上次谈“玄”,论“虚”,把五律派唬住了,其实,陈成最怕的就是谈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啊,若是再拿《长阿含经》《楞严经》背书,陈成就更一个头两个大。 结果上次吃瘪之后,五律派不敢坚持自己成熟的套路,想要“另辟蹊径”,换种方式为难他。 结果完全难不倒! 五律派也意识到四个问题太小儿科了,想要提高难度,问他一点更专业的,可是陈成这厮却噤声而立,目中无人了! “才晋升了大诗师,就拽成这样?我们掌门人也没有这样啊!” “其他三位大诗师也不是这样啊!” 五律派纷纷挑动陈成的情绪。 这时候莫动帮腔道:“你们不要再说了——” 陈郎君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面对“恶性比丘”,要“沉默是金,不理不睬”啊! 五律派众人:“……” 靠,我们怎么就成了“恶性比丘”了! 这要质问时,却见陈成忽然开腔,有一种类似岭东、广州那里的腔调唱道:“ 夜风凛凛独回望旧事前尘! 是以往的我充满怒愤! 诬告与指责积压着满肚气不愤, 对谣言反应甚为着紧! 受了教训得了书经的指引, 现已看得透不再自困, 但觉有分数, 不再像以往那般笨! 抹泪痕轻快笑着行!” 五律派:“……” 感情你已经完全看来了,现在的我们已经完全不能让你怒愤了是吗? 想想也是,不是陈某人真的“得了书经的指引”,而是因为人家档次上去了,已经贵为“陈大诗师”,用得着理会你们一帮虾兵蟹将的小虾米怎么看他吗? 这就好像张国荣创作《沉默是金》这首歌时,正值香港歌坛史上狂热的歌迷之争“谭张争霸”白热化的阶段,面对无端指责,以及八十年代校长综治“劲歌金曲”的压力,张国荣自然要借歌明志,表达自己不希望卷入恶意竞争的态度。 等到以后,张国荣歌、影双丰收,隐隐有成为“最完美男人”的趋势,随便有小网红啊,小主播啊之类的非议他,宋祖德那样的大嘴编排他—— 他会鸟人家? 面对“谭张争霸”他是沉默是金,面对无名小卒那就是一句“他妈的”都懒得说了。 陈大诗师现在就是这样,回答你们四个问题就够可以了,谁有工夫跟你们扯淡啊! 闪开! 我要进寨子了! “新来的大诗师,好大的威风啊!”一声呼和,五律派弟子们人人闪开,从他们身后缓缓走来了五律派大诗师,路承允! 路承允风采依旧,丝毫不见那天受挫于陈成,佯装无事后匆匆撤退的捉急样,想来那种糗事他也不会大肆张扬。 陈成道:“岂敢岂敢,路大诗师的威风比小陈大多了!” 起码你随行的人数就是我的好几倍! 而且当初在始安,能得到你接见的,起码是诗士七段、八段—— 还要预约!还要你每月抽时间! 而陈大诗师呢? 你这些咋咋呼呼的弟子,有的连“诗士”段位都没有达到,就嚷嚷着要跟我比这个,比那个! 我威风嘛? 威个毛线啊! “我的这些门人才疏学浅,陈大诗师都看不上眼,那我与你比好了!”路承允的口气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陈成,从来没有和陈成比试过一样(这更加侧面证实路大诗师认为那日是自己落了下风,起码和陈成打成平局也是他接受不了的),微笑问:“敢问陈大诗师,段位几何啊?” “大诗师,二段!”陈成很是骄傲,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自己是一位“大诗师”,是岭南大陆凤毛麟角般的人物,真是舒坦啊! “不好,我是大诗师三段。”路承允微微笑。 小子先别狂,我还高你一段呢! “……”陈成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来岭南的时候,你就是大诗师三段,而我是诗之力三段五; 等我已经是大诗师二段的时候,你还是大诗师三段,连个05段都没有增长! 有什么可厉害的啊! 嗯,不过也算厉害,毕竟路承允已经是四大诗师里段位最高的了。 但没关系,等我俩这局战完,“大诗师三段”就要易主了! 到那时候,我就是青年一代中段位最高的人了! 哈哈哈哈! “段位在这里,看你能取否了!”路承允今天也充满自信,与那天写着玩的心态完全不同:“以何为题?” “以何为题?”陈成道:“前几日,我二人以‘天地君亲师’为题——” 这个必须要提一句,要不然我的神勇表现岂不是就被埋没了? “已经写过了‘君、亲、师’!”陈成伸出三个手指:“那这第四局,当然是比——” “比佛!”路承允忽然打断道。 比……佛? 陈成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摇头否定! 天地君亲师,比过了三样,还有两样,那这一局当然是比“天地”啊! 我“江流天地外,波撼岳阳城”在等着你呢! 如果你说这两句天下人都知道,没关系,以“天地”为题,我写这天地山川,交出一首“五律风景诗”,胜算也是极大,王孟的加成在么! 可是路大诗师竟然脱口而出比“佛”! 你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我段位低,当然是让我出题目! 你竟然抢着出! 是不是吃相有点难看啊! 而且出的是别的题目也就罢了,竟然出的还是“佛”! 你不知道小陈我最不爽的就是你的徒弟们老是拿“佛祖”来压我吗?我又不是孙猴子! 贵为大诗师,如今也玩起了徒弟们才用的阴谋诡计,难看的吃相又增加了一层! 这个时候,仙姑寨的寨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纷纷观望,两位“大诗师”的对决吸引了所有人关注的目光! 这两位一个二段,一个三段,完全可以说是岭南诗坛最高水平对决了! 而且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老子把门你别进”的路数,我们喜欢! 与陈成非常反感、甚至不耻不同,路承允明知陈成不喜欢还要硬上的“佛”题,观众们却觉得出得极好! 因为,既然你们二位已经比过“君亲师”,那就少不了“佛”—— 因为佛陀他老人家是这三样都占了的啊! “君”,释尊曾是迦毗罗卫国(在今尼泊尔南部提罗拉科特附近)净饭王的太子,储君,属刹帝利种姓,的的确确的“君”。 “亲”,释尊既有父母,也有妻子,还有儿子罗睺罗(后来还成了佛陀十大弟子之一,密行第一”),而他的弟子们同样把他看得比亲人还要亲近; “师”就更不用说了,不光是弟子了,他是所有学习佛法的人的老师,甚至即便不学佛,只听到只言片语的佛陀智慧,诸如“色即是空”,那也值得叫佛陀一声“老师”! 与主题契合得如此完美,不写“佛”,这一题还能写什么呢? 陈成老大不情愿,奈何民意所向,都说路承允大诗师的题目出得好! 他能怎么办? 一旦反对,大家就觉得他露怯,对获胜不利啊! 心不甘,情不愿的,陈成咬牙称路大诗师题目出得“好”,路承允欣然接受他的“赞美”。 两边摆开阵仗,开启现场创作—— 让陈成忌惮的是,和自己“宿题”了“天地”一样,路承允八成已经写好了一首非常精彩的“佛”的五律诗,所以他才不顾大诗师的颜面,也强行要和陈成比这一题! 围观者越来越多,都在讨论谁的赢面更大,又很奇怪,这位陌生的“陈大诗师”是何方神圣,不是说了岭西只有四位大诗师吗? 没有这一位啊? 这位陈大诗师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稍微懂行的就说,这位陈大诗师愣是从昨天的诗师一段提升上来的,非常有嫌疑是从“复联”那里购买的段位,因为昨天上午他和别人比试的时候,七律屡屡吃败仗—— “就连小弟我,也有幸赢了他一局!” 一听到这人竟然赢过“大诗师”,一时间人人称颂,这就是“大诗师”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了,只是陈成的成色,在听了他昨日的惨状之后,众人都有点怀疑。 毕竟今早他接连战胜窦明和梅英卫的时候,都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众人没能领教陈成的才思泉涌和巧舌如簧。 “有谁开个盘嘛?我赌路大诗师赢!谁敢跟我打赌?” “我来我来!我看这陈大诗师也不像是不学无术的样子,我赌他赢!” “就是!你们只知道他昨天先输了几场五律,可是后面他其他几场却写得极好!还在一场精彩的六人对决中获胜!潜力巨大!我也赌他!” “那就是说只有你们二位赌陈大诗师,其他人都赌路大诗师赢对?买定离手……” 就在众人热闹开赌时,陈成和路承允同时收笔,“佛诗”,成了! 第531章 陈大诗师话里有话!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双方分庭抗礼,各守一边。 与赌局一边倒看好路大诗师不同,聚集在双方身边的观众都不少—— 因为大家虽然不相信陈成的实力,却好奇他会交出一首怎样的诗来。 可陈成却不遂人愿,见大家都想看,却从开始写的时候就遮掩得严实,一个字都不让外人看见! 现在已经定稿了,却依然盖得严实。 让七少拦住了低头偷瞄的人,陈成对路承允道:“后公布诗的人有优势,还请路大诗师先公开!” 众人:“……” 你这么直言不讳地说,恐怕有点不太好? 摆明了要占路大诗师的便宜啊? 陈成不以为意,脸上带着微笑,心想:我就是要占这个小便宜怎么了? 路承允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直接定了我最不喜欢的“佛学”题,你们以为他是正人君子,事实上他也打了小算盘,不是那么规矩的! 窦明、梅英卫的话,关系还不错,我谦让一下也就罢了(梅英卫:那你让我了吗?),路承允?这老小子鬼得很,想让我先漏破绽让他挑? 没门! 路承允对于“保密工作”却不甚在意,反正他写的时候,身边很多人已经看到了他的是,没有遮掩的必要,而且他对自己的大作向来满意,也不怕被挑毛病。 当即爽快地让弟子们展开诗卷,将自己的大作显露众人面前。 诗曰: 兜罗香结印,合掌向人天。 不作空花散,应参方外禅! 幻形休扼腕,摩顶或伸拳。 栽植菩提树,芬芳证大千! 一诗既出,满座惊叹! 大诗师不愧是大诗师! 路大诗师不愧是大诗师中的大诗师! 一首五言律诗,规章有度,内容详实,妙用佛教典故却不显刻意,自然圆融,让人读之有如沐浴佛光之下! 不得不承认,同样是人,路大诗师在诗道有确有独到技巧,难怪有这么多门生弟子,难怪多少人登门请求指导! 我们如果能写出这等佛家智慧的佳作,真是付出万钱也不惜啊! “要学佛家智慧,直接去寺庙里拜大和尚为师,不好咩?”陈成腹诽着,可是也要承认,路承允对于佛法的理解,加上他本身就缜密严谨的创造手法,相得益彰! 果然是奔着一定要挫败陈成我来的! “兜罗”,乃是“兜罗绵”,是兜罗树上柳絮状棉编织而成,佛家惯以兜罗绵之洁白细软比喻云状,源于佛祖涅盘时的情景。 《大般涅盘经》,主要阐述佛身常住不灭,涅盘常乐我净的大乘佛法,上面记述佛祖涅盘时说:“即作金棺七宝庄严,即办微妙无价白氎千张,无数细软妙兜罗绵,办无数微妙栴檀沈水,百千万种和香香泥”,“为迦叶故棺自然开,白氎千张及兜罗绵皆即解散,显出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真金紫磨坚固色身”,“迦叶与诸弟子,持其所得妙兜罗绵缠于如来紫磨色身……兜罗缠已……次第相重于兜罗上缠如来身。” 首先兜罗就与佛祖涅盘时相联系,涅盘预示着修行所达到的最高境界; 另一方面,都说佛祖的手异常柔软,“谓佛手柔软加以合缦,似此绵也”,所以也是拿此比喻佛的手。 而佛的手可以用各种手势表达佛教的各种教义,具有印度特点,含义极为丰富。常见的说法印、无畏印、与愿印、降魔印、禅定印5种(即“释迦五印”),又如陈浩民般济公的大招“罗汉翻天印”。 而路大诗师所写佛手此刻结的是什么印呢? “合掌向人天”! 六道轮回中有人道和天道,亦泛指诸世间、众生。 大家都知道佛家惯用“合十”作为一种敬礼方式,在我国还最为通行。事实上,印度三哥认为右手为神圣之手,左手为不净之手(擦屁屁),故有分别使用两手之习惯; 但你将两手合而为一,则为人类神圣面与不净面之合一,故藉合掌来表现人类最真实之面目。 佛祖用他那细棉、白云一样柔软的双手,结出“未敷莲合掌”,双掌虚合于胸前,掌间好似含宇宙苍生! 只这一句,就把佛祖的慈悲为怀写得分明! 因为佛祖与受苦受难的苍生不同,他生来就是王子,是王国的不二继承者,所以他才会有那样柔软的双手! 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 可是他却甘愿放弃荣华富贵,用最广阔的胸襟去包容一切,虚怀若谷,度化众生! 佛祖佛法的高深处,路大诗师在颔联用了一对偶句: 不作空花散,应参方外禅。 隐现于病眼者视觉中的繁花状虚影(飞蚊症),佛教称为“空华”,《楞严经》说:“亦如翳人,见空中华;翳病若除,华於空灭。忽有愚人,於彼空华所灭空地,待华更生;汝观是人,为愚为慧?”以“空华”比喻纷繁的妄想和假相。 佛祖会被假相蒙蔽吗? 自然不会。 无论虚妄的东西多么纷纷扰扰,他都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一语道破本来的面目。 一个微小的动作也能启发众生,醍醐灌顶。 超然于世俗礼教之外的种种内容,佛祖都已经参透,并传承在他的经典之中。 “幻形休扼腕,摩顶或伸拳”则是说佛祖在实际“操作”(动手能力)上的成就,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消弭人们愤怒、激动的心理活动,摸摸你的脑袋,又能启发你的榆木脑袋,让你大彻大悟! 《法华经》上说:“释迦牟尼佛从法座起,现大神力,以右手摩无量菩萨摩诃萨顶,而作是言:我於无量百千万亿阿僧只劫,作习是难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今以付嘱汝等。” 也就是佛祖用他的天生神力,按住大菩萨的头顶说:我吃过的米比你们吃过的盐还多,现在我就来好好教育你们! 你说你“感动不感动?” 自然是“不敢动不敢动”! 就好像在流沙河的沙和尚,作恶多端,连吃了九个取经人,还把他们的骷髅头做成手办,挂在脖子上。 可是后来的沙师弟呢?人人都公认的老好人,任劳任怨,有时候,一整章里沙僧都没有一句台词(假如那章师傅没有被妖怪抓走的话),读者们甚至都担心他是不是走丢了。 这样存在感极低的沙僧像极了职场里失意的中年人。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看看《西游记》原文就知道了:“感蒙观世音菩萨劝化,与我们‘摩顶’受戒,改换法名,皈依佛果。” 看到了没,菩萨也“现大神力,以右手摩沙悟净顶”,然后沙悟净就“不敢动不敢动”了! 要说牵强的话,问问沙和尚脖子上那九个骷髅头,可都是得道高僧! 被选中的取经人! “鹅毛飘不起”的流沙河,九个取经人的头颅,是在这河上唯一沉不下去的东西!所以,沙和尚把它们留了下来。 他们难道就没有跟沙和尚讲过道理? 你能伸手去摸沙和尚的秃头,那他自然也听你讲道理。 但是做不到嘛,对不起,我还是想把你做成手办! 而佛祖,无疑比菩萨又要高明一层; 他不仅能摸沙悟净的秃头,也能摸观音菩萨的头。 总之,想摸谁就摸谁,而且被摸的对象不但不会觉得被冒犯,反而还要“摩顶喜堪狂”! 到结语“栽植菩提树,芬芳证大千”就更好理解了。 千年之前,佛祖释迦牟尼还是迦毗罗卫王国的王子乔答摩·悉达多时,为摆脱生老病死轮回之苦,解救受苦受难的众生,毅然放弃继承王位和舒适的王族生活,出家修行,寻求人生的真谛。经过多年的修炼,终于有一次在菩提树下静坐了7天7夜,战胜了各种邪恶诱惑,在天将拂晓,启明星升起的时候,大彻大悟,终成佛陀。所以,后来佛教一直都视菩提树为圣树。 可以说,就跟“十字架”来到哪里,哪里就是基督的天下一样,载种菩提树的地方就有佛家的智慧! 然后套用《大话西游》上最后菩提老祖转世的话就是:“相传五百年前,这就是水帘洞,齐天大圣住的地方。自从他打死牛魔王,救回唐僧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妖怪了!” 有佛法普渡的地方,人人安居乐业,安享太平盛世,岂不美哉? 读完路承允大诗师这首五律诗之后,人人都仿佛喝了一碗浓厚的“佛法心灵鸡汤”—— 不要说鸡汤也是荤哈,那些条条框框纯粹是梁武帝老人家无事生非捣鼓出来的好!人家佛祖自己同样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佛祖:??这和桃园三结义大家一起拜关二哥有什么区别?燃灯佛答:有区别啊,在你成佛以前,老衲已经成佛了!) 看着周围一群观众深以为然、不断附和、踌躇满志的样子,陈成心想: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土之后,千年不衰,在岭南就更为盛行,的确有其独到的地方! 经过国人本土化之后的佛法,也的确在很多方面很符合国人的为人处世。 路承允这首诗,让陈成不得不想到摇滚歌手许巍依靠佛法从抑郁症中走出来后,变得包容、温暖,写的一首《空谷幽兰》很能表达如弘一法师在内的本土化高僧的佛法思想: 如幻大千,惊鸿一瞥。 一曲终了,悲欣交集。 …… 一念净心,花开遍世界。 每临绝境,峰回路又转。 但凭净信,自在出乾坤, 恰似如梦初醒,归途在眼前! 行尽天涯,静默山水间。 倾听晚风,拂柳笛声残。 踏破芒鞋,烟雨任平生—— 慧行坚勇,究畅恒无极! 此等境界,佛祖先做到了,然后由他的弟子们不断传续,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变得通达、超脱! 只不过…… 佛法高则高矣,推行佛法对于消弭一个社会的矛盾有好处是不假。 可是不是人人都要做虔诚的佛教徒,致力于成为得道高僧,陈成就持保留看法了! 君不见,南北朝以来,过度佞佛导致的社会危机,因为僧人是不事生产的,寺院又是吞并土地的大头,人人学佛的确是清平社会,可是也会引发连锁反应,一旦有野心家借佛起事,如公元515年冀州沙门法庆聚众造反,非常难搞。 路承允大诗师和许巍都写到“大千”,可是这个词原本出自晋道恒的《释驳论》,他的这篇文章认为东汉初年,佛教刚刚传入,象迦叶摩腾、竺法兰等外来僧人,生活简朴,国人有出家为僧,最初也多是依靠乞食维持生活。两晋时代,僧徒的生活情况有所变化。 到了南朝、北朝,那就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此才有三武一宗灭佛! 前有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灭佛,后有唐武宗、周世宗灭佛,三武一宗都不是纯粹地讨厌僧人。(拓跋焘可能是有点) 而是再让佛寺无止尽地发展下去,国家就要空心化了。 君不见“南朝四百八十寺”,那些钱都用来巩固国防的话,小陈我何至于丧失“皇族”之尊? 如今,只能“多少楼台烟雨中”了! 当今天子李隆基基于同样的手法,在即位之初对佛寺、僧众的进行压制,只是他的手段比较灵活,不至于像三武一宗那样激烈,而且通过现在这种朝廷拨款修缮各种开元寺的行为,僧众们甚至还挺拥护。 只能说,玄宗能缔造开元天宝盛世,政治智慧还是杠杠的。 小陈我的诗,与路承允大诗师的作品,从立场上就会有所区别。 形式上嘛,只怕区别就会更大! 甚至还会夹杂一点陈某的私货! 路大诗师珠玉在前,在已经获得众人认可的前提下,陈成的大作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但仍然“犹抱琵琶半遮面”。 诗曰: 一难入危石,乱松青到门。 隔花僧影淡,穿竹鸟声喧。 殿古藏云气,帘高入涨痕。 偶来寻断碣,零落字无存。 众人看着这首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诗好不好嘛…… 应该是好的。 因为有的诗,不需要看内容,光是从形式上就能给人美的享受,那自然可以称得上是一首好诗。 可是陈成的这首“好诗”,却透露着莫名的怪异。 即便是维权群众就事论事,也觉得…… 老哥你这首诗是不是写离题了啊! 诗题是“佛”,自然要像路大诗师一样,称赞佛法的伟大,可是你这首怎么看,都像是一首写景诗啊! 只不过,“景点”可能是放在一座寺庙而已! 别人不让你写景,你就硬要往这上面凑嘛? 路承允的关注度则和众人不同,他的目光锁定在“零落字无存”上面。 字无存? 话里有话啊! 第532章 陈大诗师的智慧诡辩术! 陈成的诗跟路大诗师的不同,没有用任何佛家的典故,完全可以把它当作一首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那样的写景诗。 事实上,陈成也的确再次借鉴了王大叔基友常建的这首力作。 首联“一难入危石,乱松青到门“,落笔勾勒出佛寺四周的环境,而“危石”的“危”,“乱松”的“乱”,都能暗示这间佛寺的落寞。 危石无人去修整,乱松无人去修剪,皆因佛寺已然破落,面子工程已然没有必要。 但在这里,一个“青“字,松树绵延,山林翠绿葱茏地伸展到佛寺门前—— 又颇有静谧悠远之意境,令人心旷神怡,不至于让人对此寺望而却步。 佛寺之幽远透露着颓废的美感,但又没有失去勃勃生机,首联分寸的把握可谓极为精当,深得孟夫子“绿树村边合”的真传。 既有远景,也为下文的近景刻画打下了基础。 颔联“隔花僧影淡,穿竹鸟声喧“,描写出寺中此刻的景象,僧人的影子深藏在花木丛中,香气馥郁,光影淡泊,却与俗世的人隔绝开来; 寺中并非静谧无声,穿过竹林中不时有鸟雀喧闹—— 这一联依然写得极美,不仅体现在写景的准确传神上,甚至浮夸低俗的陈某人此刻也展示出一点“禅意”,佛教提倡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清净,无欲无求,苦修苦行。而此寺的“苦修”环境却花木繁茂,清香扑鼻,又有清新鸟语,盎然生机,眼耳口鼻舌身意,每一处都有享受,由此含蓄曲折地表现“寺僧也有情,寺僧也有爱”,审美在线,但是参禅的时候又能不为外物干扰,能感知这几项的是旁观者的游客,而非寺僧自己。 欧阳修曾经非常喜欢常建那首诗,感慨地称赞道:“我常喜诵常建诗云:‘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故仿其语作一联,久不可得,乃知造意者唯难工也。“ 反倒是陈成,不是自吹的话,这两句还颇有几分常建的意境,当然这也是他几次仿作此诗之后新取得的进步。 颈联在意念上紧承颔联,颔联写游人的发现之美,耳闻目见之悦,颈联“殿古藏云气,帘高入涨痕”则放到更大的视野、更宽的时间范围—— 古老的大殿之中,蕴藏着氤氲的云气,而不是西庆林寺那种繁华大寺中缭绕的焚香之气,一下子就让人感受到古朴、高雅; 高高的帘子上,还留下了云气增涨的痕迹,仿佛看到了游客静静在伫立在原地,平和地静看时间推移,心灵却受到了洗涤! 心浮气躁的话,是感受不到“帘高入涨痕”也没有兴致去比较云气变化的。这两句似乎也是从之前与梅英卫对垒的五绝诗中受到的启发,让“云气”再次充当男主角,发挥依然出色。而这两联有声有色、有动有静、有情有态,佛门禅理涤荡人心、怡神悦志的作用,渲染得恰到好处,在给旁人带来美的享受的同时又把人带进悠远绝世的佛门世界。 让人感觉似乎修佛参禅,就应该在这样“深山藏古寺”的环境当中,而不是西庆林寺那种人头攒动、香烟缭绕、诵经声喧天的超级大寺之中。 倒是最后的尾联没有再展示陈某人高超的“仿作”技巧,只是叙述了一件简单的事: 偶然来寻找残旧的碑文——(碣,圆顶的石碑) 只可惜散乱零落,前人的字迹早就荡然无存了。 这一下子就让这场佛寺之旅画上了一个有点遗憾的结尾,就如同世间大多数事情一样,并不完满。 就好像孟夫子《与诸子登岘山》中的结尾“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一样,古碑在或不在,存与不存,对人的心境影响不大。 看到了有碑,想到古人事迹,感动得落泪; 看不见古碑,想着古人那么辉煌终究远去,依然落泪。 反正就是我想哭,你不要管我什么理由。 诗人就是一种情绪动物,你别指望能摸得清我的脉搏。 全诗终结。 不得不说,陈某人在这首诗中实现了他来的路上立下的“fg”—— 写出一首代表他是王孟二位贤师传承的五律来。 不仅有二位老师的影子在,同时也有常建的禅意、刘慎虚的“运镜”,加上与梅英卫、邓铎、五律派门人们战斗当中汲取的经验。 你们问我满意不满意,我是非常满意,并且给自己打100分。 旁观者先前对陈大诗师的诗力有疑虑的,看完这首佳作,疑虑也就此打消,承认这位少侠的确有点“门道”。 甚至看完他这首兴味盎然的诗作,反过头来再去看路承允大诗师的作品,就感觉路承允大诗师的诗有点寡淡无味,为了颂扬而颂扬,如果说张说、张九龄、贺知章写了很多“奉和圣制”的话,那么路大诗师的诗就可以说是一首“奉和佛制”或者“路氏礼佛赞”。 皇帝英明不英明?英明啊! 佛祖伟大不伟大?当然伟大! 可是每天这么说,就有点浮于表象。 就如同天天拍皇上马屁,用了多少典故,写来写去也还是“千秋万岁奉圣君”那一套。 这么说来,从观感上,是陈大诗师胜了—— 可是一直避而不谈的就是,这轮写的是“佛诗”而不是“佛寺”。 这就好像李隆基出了一首诗让你“奉和圣制”,那你只能照着御制诗溜须拍马一番,而不是自顾自来一首“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拍皇帝马屁有一套流程,拍佛祖马屁同样如此,你就是要歌颂佛祖的神通广大,博爱慈悲,而不是自顾自地写“记一次去破寺庙找破碑最后还没有找到”的小学生日记。 诗的感官上,是陈大诗师赢了; 可是内容与切题上,陈大诗师输得体无完肤; 路大诗师并不是写不出观感更好的诗,只要他这首不写佛(之前的君、亲、师都是极佳); 陈大诗师能在相关主题下写出更好的诗来,我们才能承认是你更佳。 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陈成不以为然,微微笑站出来道:“恕各位的观点,陈某人不敢苟同。我有必要为我的诗辩解一二。” 见他开口说话,始安七少和莫炎莫动都精神为之一振,陈大诗师终于又要开始施展他诡辩的才华了吗? 五律派门人在他这套“智慧诡辩术”上吃亏不小,很想阻止他这种屡试不爽的东拉西扯、偷换概念、最后得出与主题根本无关的结论的行为—— 奈何在场很多人还没有听过陈成的“诡辩”,很想领教一二。 “让他说!让他说!让他说!” 观众们嚷嚷着,觉得五律派不通人情。 “让他说!”虞纯也嚷嚷道,师兄弟们纷纷怒目瞪他,他只好闭嘴。 “民意如此,没办法呀!”陈成臭屁了一下,然后开始批评观众们“着相”: 一定要出现了“佛”字,我这诗里才算是有“佛”? 所谓“佛光普照”,佛的智慧光芒能够遍照一切时,一切处! 按你们的观点,只有路大诗师那尊“兜罗香结印,合掌向人天”的佛像才是真正的佛,可事实上,那只是佛陀的一尊塑像! 你们只追求形象上的“佛”,而忽略了心里的“佛”! 路大诗师写了佛的形象,而我写了佛的“神”! 七少和莫氏双废柴精神为之一振:来了来了! “表面”和“灵魂”的诧异,这概念偷换过来了,高下也有所区分了!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吃陈成这一套,有人质疑道: 路大诗师固然写到了佛的形象,可也不带表他那里面就没有佛的“神”,相反“芬芳证大千”就是佛的“神”; 而你的诗里没有写到佛祖的形象,可也不代表你就写到了佛祖的“神’,我们甚至认为你这诗除了风景,什么都没写呢! “错!大错特错!”陈成连连摇头! 我这诗中“处处有神”,你真是一个庸才,竟然视而不见! 就好像常建的“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这也只是单纯只有风景吗? 艳阳高照,天地生辉,翠竹幽林沐浴在阳光灿烂之中熠熠生辉,眩人眼目;活泼小鸟欢飞在茂林修竹之间自由自在,惹人羡慕。禅房前面是一池清澈见底的水潭,蓝天白云、茂林修竹倒映其间,给人以洁净空明、心旷神怡之感。“空人心”应对悦鸟性”,此空灵纯洁的世界,可以涤除尘念,净化心灵! 人只有象鸟一样,远离凡尘,回归自然,崇佛信道,才能保持本真,逍遥适世! 写山光物态,写小鸟欢飞,写潭影空明—— 其实都是佛理的具象化!无一不在形象地展示禅味佛理感化人心,净化灵魂的奇妙作用! “可纵使你说的这首‘后禅院’诗里有佛理,也不代表你的诗里就有啊!”观众依然不领情—— 这是陈成的又一次偷换概念,别人的诗不带表你的是,怎能混为一谈? 陈成心想:我就是仿效他写的,用他的诗是在抬高我的诗,要不然我直接夸我自己,你们能接受咩? 继续平静答道:“我只是不想那么啰嗦而已。” 有的佛理,早已经融汇在所写的景致里。 《坛经》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职求兔角。正见名出世,邪见名世间,邪正尽打却,菩提性宛然。”静观禅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王维老师是以佛理入诗的典范—— 可是他的诗里最出色的那一批,大家并不多见“佛陀如何”“维摩诘如何如何”的字眼,想反的却是多写连自身都没有参与的空灵意境。 所谓“一切法空”—— 一切法是指五蕴、十二处、十八界、有色、无色、有见、无见、有时、无时、有漏、无漏、有为、无为等。由五阴十八界等所构成的万法其本身就是“空”的。 在陈成我写的诗里,你们看到了五光十色的景致,但是这些都是“表色”,明显的表现于外,可以令人看见的,就是“表色”! 当你们被这些东西困扰的时候,反而容易忽略其背后的“真色”。 “隔花僧影淡,穿竹鸟声喧”,是游人看到的; 可是那位“僧影淡”的僧人呢?心中既无鸟语花香,也无贸然而至的不速之客,心中唯有佛理。他是不为这些“表色”困扰的。 王维老师也不是说完全不讲佛理,他也会在《胡居士卧病遗米因赠》这类诗中谈“色声何谓客,阴界复谁守”,但是就明显没有“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响东茁”“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更能让人理解曲中的“空无”之理。 本质上这都是在讲同样的道理,弘扬同样的佛法,可是各位执着于“人我”、“法我”,认为众生不空,万法实有,过分偏执,从而造就种种障业,产生痛苦! “恰如惠能大师的偈!”陈成搬出了在岭南拥有巨大影响力六祖惠能:“其偈云:菩提本 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诸君为表象所困——岂不可悲?” 众人听罢目瞪口呆,不自觉地就开始反省自己的“偏执”,不得不说,六祖惠能和王维老师的诗真是绝配,都是“观中人空法空”的空无观啊! 对比之下,路承允大诗师为了显示佛法如今在大唐的昌隆,还特意写“栽植菩提树”,可是惠能大师已经说过“菩提本无树”,两相对比,岂不是讽刺? 惠能大师圆寂二十八年了,但是在这么长时间之后,依然有“执迷不悟”的人,甚至是“大有人在”,这是多么可悲呀! 这就好像“乱松青到门”,你们看到的是破寺庙的荒颓,我看到的却是青松指引我通往佛门; “殿古藏云气”之“涨”,你们看到的是大雾弥天。我看到的却是“大悟通天”; 花丛竹林,僧人喧鸟,你们看到了“闹”“乱”,我看到的却是“静”“空”! “最后一个‘大误'',误会的误!”陈成道:“乃是诸君说我没有找到那块旧碑,找到了上面也没有字!” “事实上,我不但找到了。”陈成笑道:“上面还写满了字。” 他看向路承允,路承允的脸上却满是费解: 你说的是,桂州开元寺那块无字碑吗? 第533章 没有仓颉造字,也没有三皇五帝 当路承允第一眼看陈成的“零落字无存”时,就已经想到那不翼而飞的碑文。 始安的缘化寺,现在改名“开元寺”,舍利塔前有褚遂良书写的金刚经碑文,素面额雕,碑座有宝相花图案——可是一个字都没有。 也不是一开始就无字,只是不知在某一夜之后,忽然就成了空白碑面! 这在始安一直是江湖悬案,都市传说,只是几十年后的今天,关注度渐渐消退,以至于青年一代都认为只是故事,这碑上本来就没有字。 可是王维的到来,却牵出了此碑的原稿—— 褚遂良亲手所书《金刚经》! 这证实了那块碑当年确实有碑文! 只可惜,后来在西庆林寺展示此原稿的时候,与那碑文一样,经卷上的文字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行行消失了! 这在去年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此事,顺便勾起了大家对缘化寺无字碑的回忆。 那天在现场目睹此怪事的,就有路承允在内的四位大诗师,毕竟他们的才华,很受王维老师的欣赏。 可是,无端端的,陈成为什么要当众提缘化寺的无字碑? 陈成来岭南的时候,那事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逐渐不引人关注。 他一个外来人,想来也不会对这种“无稽之谈”,多有兴趣? 可能……是孙沐那几个小子跟他讲的? 只不过,陈成自己念“零落字无存”的时候,眼睛老往自己这里瞟,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觉得经卷字迹的消失,与路某有关? 这真是—— 陈成提缘化寺无字碑,的确是针对路承允来的。 因为他答应过王维老师要调查此事,当天与王维老师、与经卷最接近的,正是路承允四人。 窦明和梅英卫,经过相处,陈成初步排除了他俩盗窃经文的嫌疑。 可是路承允—— 这种心思深沉爱装逼的人,还真值得怀疑! 而且,只有他五律派最注重礼佛,褚遂良的《金刚经》对他的价值也就最大! 陈成故意提无字碑,就是要看路承允的反应。 如果他与此事无关的话,即便我说的就是缘化寺无字碑,他也不会有大的反应; 可是你看他严肃、皱眉、隐隐不悦的模样,还真的没有撇清嫌疑呢…… 心中计较着怎样从路承允那里套信息,陈成嘴上却道:“路大诗师说开元寺石碑——我知道你们当地还是管叫缘化寺,我这首诗呢,是之前参拜缘化寺时得到了灵感,但并不是说这诗就是写的缘化寺,起码缘化寺绿化工作没那么出色,没有‘乱松青到门’嘛。不过呢,这‘零落字无存’倒是真的,诸君不闻‘无字天书’乎?” “无字天书?”众人念着这几个字,各种神怪故事中,经常出现此道具,可具体“无字天书”怎么个神奇,谁也说不上来。 上古时代,“人献河洛,问何物,昊曰天书。”有人奉送河图和洛书的时候,问是什么东西,太昊伏羲说:“天书”。据说伏羲受到启发,创造了一套完整的龙魂字符,着述《九极八阵》和《简易道德经》及《无极玄易功》统称为《天书》(估计都是伪作)。 虽然这些无从考证,但是八卦与河图洛书,没有任何文字,却以合理的方式解释宇宙和诗人认知的世界——说是“天书”也还使得。 后人则附会了很多神秘色彩,说什么能人异士,窥破天机后,想要传世于后世子孙,又担心泄露天机遭天谴或被歹人恶用祸乱天下,因而创作不用文字而用画图的方式让后世能人参悟的奇书画卷,以至于专门用来比喻晦涩难懂的东西。 你说这玩意真有嘛? 如果单说使用图片不使用文字的就是,那“无字天书”可太多了,幼儿画报也在此范畴啊! 但是如同前女皇武瞾和高宗乾陵前的“无字碑”,说来跟这个更类似,恐怕还要贴切一点。 那么陈某人你的“无字天书”到底指什么? “不用想的那么复杂。”陈成耸耸肩:“各位看孔孟的文章,皆以为三代的古人最有智慧,后人受用无穷——可问题是,周代有金文,殷商有甲骨文,夏代,究竟有没有文字,抑或有没有夏代,都不好判别呢!那请问,夏代及夏代之前的古人,又如何把他们的智慧传给后人呢?” 众人并不急着去回答陈成的问题,反而想问: 啥玩意是甲骨文? 毕竟甲骨文这种东东,要到清末才会被发现呢! “龙骨各位知道吗?就是上面有文字或符号的骨头。”陈成温和道,“龙骨”是上古动物的化石,被中医当中药来用,甲骨文也是光绪年间王懿荣治病吃药时发现的。 “我们这里挖出骨头是有的。”众人道:“但好像没有你说的文字或者符号哎?” 陈成意味深长道:“那是因为上古岭南还不开化,你们去河南道挖,尤其是去相州(殷墟安阳)挖,自然就有了。” 众人:“……”你是说我们岭南人没文化,不识字吗? “不不不,各位不要误会。”陈成道:“我的意思是,上古时大家都不认识字。” 因为根本没有字啊,哪怕甲骨文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文字了,可仍然残留图画的特征,一个字二十多种写法,这里增加几笔,那里减少几笔,都很正常。 甲骨文之前如果有文字的话,肯定更像图画,诸如仰韶文化,良渚文化,都有类似文字的符号,但也可以说就是一种图画。 “瞎说!”“甲骨文”已经让众人很新鲜了,“没有夏朝”“夏朝人不识字”就有点挑战众人认知了:“众所周知,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啼,莫说三代,早在唐尧虞舜,甚至颛顼帝喾之时,就已经有字了。” “你这个‘众所周知’不还是听前人说的嘛!”陈成觉得眼前这些“古人”真的好单纯,前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说仓颉造字,可是他们离传说的黄帝时代,已经几千年了。为何在他们之前的孔子孟子,在孔孟之前的文王《周易》,成书更早的《尚书》——为何提也不提仓颉呢?” 众人哑口无言。 对于三皇五帝的古史传说,古人深信不疑,可是到五四时期的“疑古派”将其归结于神话传说,顾颉刚提出了着名的“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的观点他认为:“时代愈后,传说中的古史期愈长”;“时代愈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 也就是离你越早的人物,其被“创造”出来的时间越短,“黄帝”看似最古老,其实是最后才在古书里出现的,周朝以前压根没提到这个人,甲骨文里也没有,反而是越到后来的人越了解黄帝,到了现代,不仅黄帝,连他的对手蚩尤骑着大熊猫作战——都妇孺皆知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有可能仓颉没在文字上记载,但是口口相传下来!”有人仍然觉得肯定有仓颉这个人。 陈成笑道:“他自己发明的文字,反而不用来记载自己——” 就好像乔布斯推出了苹果手机,自己却没得用;比尔盖茨只能装盗版10;g胖没游戏玩一样。 又不是居里夫人!发现了镭,但用不起镭! 你们接触的文献太少,后世的甲骨文资料越来越多,可是对于大家心目中那套三皇五帝的世袭传承,能佐证的地方还真不多呢! “好了,我们就不要计较这些古史问题了!”没有仔细考古之前,谁也说不清古史真正的样貌,就好像疑古派的顾颉刚老先生也质疑过殷商的历史,可是殷墟发掘之后,国人发现商朝的传承还真和史记上写的一模一样,“疑古派”也就没有五四时那么风行了。 老祖先又怎么会光想着怎么糊弄后世小朋友呢? 跟大家讨论这些话题,陈成倒是有兴致,可问题是,太多超出此时的人认知的东东,万一自己被当成布鲁诺、伽利略那样的异端邪说,被活活烧死,那就不值当了。 我们还是回到我们的主题上来! “前面五律派的人也问过,佛陀的言论是如何记载下来的?都是弟子们整理所得,加‘如是我闻’表明阿难尊者所集经藏尽是亲承佛前所听所受。孔夫子的言论亦如是,《论语》由夫子的弟子及再传弟子记录整理夫子及其弟子言行而编成。儒、释两家的思想精华,都曾经是‘无字天书’!只不过这‘天书’溶解在所得者的记忆和内心!” “不光释尊和孔圣,其他诸家的思想,许多也并不是一开始就使用文字来记载。《易经》即便不传,单是依靠卦象,依然会有能人异士能参透其中的玄机!这还是在‘有图有真相’的前提下,达摩祖师在嵩山西麓五乳峰石洞中面壁十年,始得大道!” “那我且问诸君,达摩面壁之壁,是有字无字呢?” 陈成微笑问。 众人又是讷讷无言以对! 那就是那面石壁也是“无字天书”咯? “然矣!”陈成长叹道:“老子曰: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道至简;庄子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我曰:天书无字,亦无需字;有字多学三十年,无字明天就毕业!知识越多越——嗯,这句不大合适。” “总之,初学者追求学问越学越多;成熟着删繁就简;大成者摈弃一切,终有大成!当‘殿藏云气,帘高入涨’之时,碑上字迹却零落无存!但是,存不存又有什么必要呢?该参透的佛法,已经领悟在那位‘隔花僧影淡’的得道高僧的心里,一如佛祖最初深入浅出引导诸弟子时的情形——此等境界,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再次被陈某人的“智慧诡辩术”所倾倒! 这小子满口胡扯,可为什么我们总是觉得又似有道理? 明明是一首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写景诗,小学生日子,可是被他自己这么一解读,又是佛家的“空无观”,又是“大音希声,天书无字”,花招一套一套的,我们一愣一愣的! 那我们就关心,你说那位高僧在把一块碑上的经典全领悟,使得这碑的文字隐去、自己的修为大成—— 那请问,你自己是什么境界? “大成!”虞纯又一次钦佩地忘我叫道,更加佩服陈成了!然后不出所料地被师兄弟拉到一旁胖揍。 陈成微微笑:我写了一个境界很高的僧人,就要自己修为也很高嘛? 金庸写武侠小说最厉害,那他的武功也最高吗?不说跟独孤求败、东方不败比,与神拳无敌归辛树、剑神卓不凡比呢? 问这问题不是为难人嘛!(当然金庸先生一开始都是书生气、想当然,越往后面写越厉害,到鹿鼎记里已经能“自创武功”了,如洪教主教韦小宝“美人三招”,自然是金庸先生自己想的,但还真有人照着练、练成了的) 高僧嘛,大成。 我嘛,小成。 陈成。 小陈。 众人:“……” 好在大家没把“陈成”和“陈苌陈十一郎”联系在一起。 “该说的我已经都说完了,”陈成道:“至于我这诗里,究竟有没有‘佛’,就由诸君自己判断了!” 陈成的这首诗,肯定比路承允的诗好,这是所有人都没有疑问的。 存疑的地方就是,这诗到底真有佛假有佛。 关于这一点,众人莫衷一是。 可确定的一点是,写出这首诗的陈成本人,是一个很有“佛性”的人,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能把佛陀的那些道理讲得如此透彻。(陈成:感谢王维老师的诗!感谢六祖惠能的偈!) 而且在大家都对三皇五帝,对仓颉造字,蚩尤骑大熊猫深信不疑的时候(骑熊猫纯属胡扯哈),陈某人另辟蹊径,开拓了大家的思维,让大家知道,原来上古还可能是另外一种样子! 这如果不是有佛祖引导的话,光凭他自己又如何能思考得出来呢? 有宿慧啊有宿慧! 这一局—— “我可能押错宝了。”一个赌路大诗师赢的人慨叹道。 先有人发话,其余人纷纷表态:“我也以为陈大诗师言之有理。” “我挺他!” “确实更好!” “我以为——”脸上被揍出一只“熊猫眼”的虞纯刚想说话,又被师兄弟们拉回去继续揍出了另外一只“熊猫眼”。 第533章 你诗写得像王维! 看到岭南群英纷纷调转枪口,改为支持自己,陈成发出了快慰的大笑! 想不到啊想不到! 路大诗师也有今天! 当初我登门拜访,你家下人说没有诗士七段不接受,有了诗士七段也只能集体求访。 现在呢? 众口一词,你输给我了! 你还拽嘛? 那天我俩比试,你看情形不对,拍拍屁股走人! 今天现场这么多见证者,你还好意思装什么事没发生,快乐地逃之夭夭吗? 既然输了的话,那我可就要提升一段,来到大诗师三段! 你则降低一段,变成大诗师二段! 从现在起,我就是岭南段位最高的大诗师! 没想到? 四位大诗师的最后一位,七律大诗师平鸿轩,小陈我还没有跟他打过照面—— 结果对方现在却已经不如我了! 因为他和路承允一样,现在都是大诗师二段了! 能不能和陈成我比,要比的话怎么比,都要看陈某人的心情了! 假如平某人想要“以下犯上”的话,也可以! 除七律以外任何诗体,你随便选! 嗯,这么说的话,显得陈大诗师我有点怯懦,还是要说,五绝七绝五律排律——七律,随便哪个文体,陈大诗师我都可以指点你! “喂喂!”陈成正浮想联翩着,被七少唤回了现实。 “咳咳。”陈成也反应过来,路大诗师还没有表态呢。 不过,表态不表态也没有关系,公道自在人心,看看周围观众们的反应,再看看你们那边被揍得像熊猫一样的虞纯,还用多说嘛? “曾以新诗写,还同故卷看! 岂无灌顶想,念我未佛缘!”路承允忽然自顾自地念了四句诗,颇有几分惆怅。 曾经用最新潮的诗风来歌颂佛陀; 也曾在佛经的故纸堆中寻找佛的踪迹; 谁说我没有过被“醍醐灌顶”的想法呢? 想必我还是没有佛缘! 路大诗师的诗令人格外诧异! 不光陈成、七少、路人,包括五律派弟子们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路承允这话说得好像是…… 在佛法上也承认输给了陈成! 单单只是诗本身的质量还好说,毕竟路大诗师的题材受限,吃了亏; 陈成投机取巧,把一首纯粹的写景诗硬要塞进了满满了佛法! 可是现在路大诗师甚至说,自己在佛法上也技不如人! 这是多么让人不可思议! 路承允哎! 始安城中诗艺最高,佛法最高的大诗师哎! 怎么会在两个方面同时输给一个昨天还名不见经传的人! 而且还承认地这么干脆! 面对弟子们的不可思议,路承允笑了笑:“如他这一番的禅理,为师似乎在一位泰斗身边听过一样的。” 众弟子问道:“哪位泰斗?” 还能有谁? 王维王摩诘! 王维老师一生留下了无数的经典之作,其抒写隐逸情怀的山水田园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自然最为出名。 但是他的诗里,不光光只是风景写得好,那些看起来恬适、幽静,与陶渊明,谢灵运一脉相承,具有超逸美的诗作,其实景物不一定就是他亲眼所见(这与孟浩然老师不同),而是经过他精心编排了。 但为什么是这样排布,而不是那样排布,或者如同自然界本身的样子—— 那就是因为他要展示他佛法的修为。 甚至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佛理禅机已经透入了他的骨髓,所以自然而然地挥发出来了! “去年王侍御来岭南的时候,你们可知道姜有望先生是如何评价他的诗作的?”路承允问道,然后自己回答道:“句句见佛心!” 五律派弟子们讶然。 陈成也忍不住微微点头:这位姜有望先生还真有点门道! 王维老师的是,除了苏轼对他的评价格外出名,另外一位大家,王士禛的评价也非常精到。 王士禛论诗主“神韵”:“神韵二字,予向论诗,首为学人指出”(《带经堂诗话》),所以他格外推崇王维,的“无迹可求”、“兴象传神”,称颂王维诗“兴会神到,自然高妙”(对孟浩然诗的评价则是“兴会超妙,不似后人章句”)。 而他对王维老师的《辋川绝句》评价“字字入禅”,与姜有望先生说“句句见佛心”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心经》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教认为色空不二。色,是有颜色、有形状态的物质现象,是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万事万物;空,是空性,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一潭死水式的断灭空、顽空,而是指所有事物都是各种因缘和合而生起,不能离开其他事物独立存在—— 这种不能脱离其他事物存在的特性就是空性! 参禅是要由色悟空,通过纷纭的现象去证悟空性。 空性就在色相纷纭之中。 王维老师说:“浮空徒漫漫,泛有定悠悠。”(《与胡居士皆病寄此诗》)执着于空,执着于色,都是漫无着落,不能到达涅盘彼岸,只有将两者圆融起来才是透彻的禅悟! 正是基于这样的禅学思想,王维老师的诗才“不是禅诗,胜似禅诗”! 呈现出色空圆融的特质! “清昼犹自眠,山鸟时一啭。”(《李处士山居》) 在娴静的清昼,枕边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为幽人的好梦平添了情韵—— 这与孟夫子“处处闻啼鸟”不同,孟老师还操心着“花落知多少”呢,王维老师却是老僧入定一般的安然! 学人问什么是“不迁”的真谛,禅师答“一个野雀儿从东飞过西”,王维老师就像是从东飞过西的飞鸟,在“不迁”的宁静中,却又生机盎然、浑灏流转的动感之美! 陈成听着路承允的分析,忍不住暗暗点头! 自己当时跟着王维老师去瓦官寺谒璿上人的时候,王维老师曾作诗曰:“ 颓然居一室,覆载纷万象。 高柳早莺啼,长廊春雨响。” 当时一听,就觉得醍醐灌顶,格外清新—— 在寂静的室内,由静生动,欣赏莺啼柳树、雨泻长廊的动感之美,平生何等快慰! 自己当时只想着王维老师笔法通神,却没有想到,正是在浓郁的佛教氛围中,内心才会那么平静,春雨的响声才能那样让人舒适! 这应该是“笔法通佛”啊! 再如险些就被陈成“剽窃”来的《山居秋暝》,在金陵吟出的时候,王维老师自己都有点怀疑此诗是陈成模仿他的语气写出来的。 可事实上,陈成哪有这种笔力? 既没有这种笔力,更没有那种佛理!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在这里,“空”山不空,“色”相纷呈,生机勃勃! “空山”并不是“空无一物”的空山,“空”中有明月、松树、清泉、白石、竹林、浣女、莲叶、渔舟等丰富的事物和场景,可谓“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苏东坡《禅喜诗》)。 “空”引起的不是寂灭的情思,而是蕴含着纷纭的色相和蓬勃的生机! 在这首诗里,王维老师并没有从无色声香味触法中写“空”山,而是从有声有色处下笔! 这种色空的圆融,就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啊! 行到水穷处,是逆流而上,逆生死烦恼之流而上,回到意识尚没有受到污染时的原点,是“色即是空”! 由色入空! 坐看云起时,是立足于空性的立场,看大千世界万象森罗云霞烂漫,是“空即是色”! 由空入色! 除了王维老师,谁还能将色与空两者完美地融合了起来? 陈成我? 呵呵,还是回去再修炼三十年! 王老师啊王老师,你自己的学生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吗,这样的诗句,这样的思想高度,怎么回事我能写得出来的啊! 陈成想着,且羞且愧! 默默吟诵着“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心中对于王维老师的推崇又上了一层! 为什么啊为什么! 每次一遇到这种提到自己恩师的时候—— 总要别人提起,我才能发现这诗的好处!恩师的厉害之处! 可是换到我自己,就总觉得“司空见惯”“平平无奇”,甚至诸如孟夫子《过故人庄》王维老师《山居秋暝》等诗,因为提到的次数太多了,所以会有厌烦之感呢? 原来是见解还不够,每次看都有新的想法啊! 路承允大诗师对于王维老师“句句见佛心”的剖析并没有停止,却忽然转到陈成身上:“而陈梦见的诗,诸如隔花僧影淡,穿竹鸟声喧、殿古藏云气,帘高入涨痕之句,已经颇得王侍御的笔法、禅意了!” 简单一句话就是…… 你的诗…… 写得像王维…… 陈成哑然,说我写得像王维老师? 这还真是令人有些承担不起啊…… 他自己惊讶,听路承允的话的观众们就更加惊讶! 陈梦见能得到王侍御的笔法,还能得到他的禅意? 开什么玩笑呢! 尤其是五律派的弟子们,就更加不服气! 这小子,明明在始安遇见的时候还只会胡掰乱扯,对于佛理完全一窍不通! 在开元寺遇到,有点长进,但也是突击看了几段佛经而已! 他有禅意? 见鬼了! 对比一下人生历程,也知道如王侍御那样的“禅诗”不是一般人能够写出来的! 王侍御为什么要写禅诗,这与他的人生境遇有很大关系,也与其人生观紧密相连。 首先他名“维”字“摩诘”,从一出生开始光是从名字上就和佛与菩萨结下了的不解之缘! 而陈梦见你呢? 你老娘是梦见了佛祖还是梦见过菩萨呢? 这一点陈成的确无所辩驳,如果老娘梦到的那颗猕猴桃没能修成正果的话…… 光是名字当然说明不了什么,一切还要和人的遭遇联系在一起。 佛教主张去执除贪,四大皆空。王维老师少年时意气风发,豪情满怀,全无向佛意—— 而他自己也的确是这么跟陈成说的。 你看《少年行四首》“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议战功。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这些诗作无不流露出王维老师侠胆忠魂,建功立业的真实内心,向佛? 你跟佛说你要“射杀五单于”,看佛祖怪罪不怪罪你! 即便是他出使塞外,写“大漠弧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时候,你说他已经一心向佛,也肯定是不对的。 陈成不承认王维老师是“天生佛缘”“定有宿慧”的,他也有着七情六欲,感情丰富,曾经鲜衣怒马,幻想驰骋疆场。 但仕途的沉浮,经历的坎坷,使得他的思想发生了变化。 命运压人,如之奈何? 当王维老师惆怅地说“昔时飞箭无全目,今日垂杨生左肘。路傍时卖故侯瓜,门前学种先生柳”(《老将行》)的时候,心中肯定是一种“壮志难酬”的不甘,以及时运不济的无奈! 年岁渐高,思想日趋平淡,总有报国之志,想要“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愿得燕弓射天将,耻令越甲鸣吾君。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立功勋”—— 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这与少年行时的“纵死侠骨香”已经完全不同了,别说“一战立功勋”了,都没有过“一战”呢,侠骨怎么香得起来呢? 纵然王维老师活的憋屈,张丞相去世之后,他在京都只能小心谨慎地做人,甚至要与李林甫相互“唱和”,可是陈成也绝不会轻视他!国事动乱,世俗浑浊,你能强求他一个读书人做什么呢? 于是他终究厌倦了官场,崇尚虚静,一切的一切,都不要过于执拗了! 就好像他晚年写的那首《酬张少府》“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完全是这一生最终走向佛的心路历程的真实写照! 这些,陈梦见经历过吗? 你有何德何能,像王维! 面对众人的不信任,陈成唯有苦笑。 你们以为我没有过,其实你们何曾知道: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以前达到过的高度,”陈成心想:“可比王维老师潇洒多了。” 第534章 论美貌你是比不过我的!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不管怎么说,今次确是路某输了。”路承允慨叹一声:“禅心未定,未断‘我执’,此番回去,还要再加修行才行。”感叹之后,路承允又对陈成道:“陈郎君可自由通行了!” 路承允的话让五律派弟子们再次骚动,掌门人都拦不住陈成了,那以后光凭他们几个,就更加不是陈某人的对手,就更想阻拦他了! 掌门人此言,实属不智啊! 可是上次在莫氏庄园,已经“潜逃”过一次了,这次再这么搞,观感只怕更差! 心不甘、情不愿,五律派弟子只能忍气吞声接受这结果! 陈成不失风度,向路大诗师叉手行礼,表示自己需要向路大诗师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这番能被路大诗师如此厚赞,也是感激良多。期待下次再与您切磋学习的机会。 五律派的弟子心想:还想让我们下次听你胡扯?做梦去你! 陈成能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留面子,仍然把自己抬得足够高,路承允也对此人有所改观。平鸿轩说的不错,这小子不能等闲视之! “话又说回来,”陈成道:“听闻路大诗师等人在西庆林寺观《金刚经》原件一事,十分灵异——” 不知道路大诗师有没有什么内幕透露给我听听啊? 对于此事,路承允明显是不欲多谈的样子,淡淡道:“等有机会。”态度敷衍,不尽真心,说话之后就带领弟子们进村寨中去了。 “不说就不说!心里一定有鬼!”陈成更加笃定。 我们现在是胜利者,可以大摇大摆、风风光光地进入仙姑寨! 不知道迎接陈大诗师的有没有鲜花和掌声呢? 小姐姐们排队唱歌我也喜欢啊! 就在陈大诗师想要率领众人风光地进入仙姑寨的时候,却被突然冒出来的的一团黑影吓一跳! “我靠!哪里来的熊猫!”陈成吓一跳,险些一脚将来人踹飞! 仔细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熊猫,而是被五律派弟子们揍得鼻青脸肿的虞纯!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当日在开元寺后禅院与陈成纵论《圆觉经》时的意气风发?狼狈得像泥潭里打了个滚的“滚滚”一样了! “你的师兄弟们都已经走到了,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走呢?”陈大诗师身份不同了,也要有宗师风范,善良地伸手给虞纯拂去了头上的树叶和灰尘。 虞纯非常感激,道:“我已经想明白了,陈大诗师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所以我要改换门楣,转投陈大诗师的门下!” 陈成几个人都很惊讶! 你不会是被师兄弟们打怕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打算背叛师门? 这么个白送的大徒弟陈成可不敢收,干笑一声道:“虞郎不用担心,你的师兄弟们只是一时冲动,动手打了你,可是床头打架床尾——啊不,师兄弟哪里来的隔夜仇!你还是回去和他们好好说话,以后继续愉快的生活与修行!” 开玩笑!我哪敢收他路承允的徒弟当徒弟啊!到时候你那帮如狼似虎的师兄弟们就不是打你,而来对陈大诗师我拳脚相向了! 这个徒弟,无论如何也不能收! 陈成琢磨着。 “不!我一定要从成为陈大诗师的弟子!”虞纯痴心不改道:“我不是今天才决定的!好几天前我就以经想好了!” 原来你早就想当二五仔了!难怪你的师兄弟们气你!怨你!打你!揍你! 可是对于你们这种“背景复杂”的人,陈成我是真不敢纳入门下啊! 这是公然与路大诗师作对,如果他没有明确说已经把你逐出师门的话!而且就算我把你收尾了徒弟,我又能教你什么呢? 剽窃大法还是智慧诡辩术啊? 这两样其实都挺难的,而且要看天赋! 我看虞纯你这么“愚蠢”,嗯,“愚钝”,八成是学不会我的功夫的! 而且一想到收了你以后,每天晚上你都要向我“请教”各种佛经的问题,烦我也要被你烦死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思考人生与诗艺啊! 你不要说了! 不管怎样,我都不可能收你为徒的! 除非路大诗师亲自来要求,说这个逆徒我不想要了,白送给你—— 否则我肯定是不干的! 不是不敢,是后患无穷啊! 任凭虞纯百般请求,陈成只是摇头不答应。虞纯也不死心,反正亦步亦趋,跟定你了! …… 在陈成一路上被三位大诗师接连拦路的时候,仙姑寨中也进行着一场“龙争虎斗”。 “柳州覃伟!” “田州苗期!” “环洲丁相!” “宜州赵大同!——联合领教平大诗师的诗作!” 仙姑寨里,一群昨天完虐了陈成的律诗高手联起手来,一同挑战平鸿轩的七律! 对于挑战者,平大诗师来者不拒,只不过他没有时间和众人一对一,一般是一次性对战四五个,对面一人一首诗,平大诗师同时写四首诗,一一对应。 平大诗师作诗极快,别人写一首诗的时间,他能同时把四五首诗写好,甚至还能休息一会儿,让弟子们给他捏捏肩、揉揉腿。 身后的得意门生中,就有曾经被陈成教育过的李吉李喆李嚞吉祥三宝等人。 “对局!风!平大诗师胜!” “对局!花!平大诗师胜!” “对局!雪!平大诗师胜!” “对局!月!平大诗师胜!” 平大诗师捷报频传,昨天把陈成打得落花流水的人,几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片刻间就被打得丢盔弃甲,自叹弗如! 太强了! 强到变态! 目前为止,看不到有人能摸到他的车尾灯! 平大诗师超神的发挥让天仙姐姐的小姐妹们都啧啧称奇! 说来也怪,这个男人也算不上多么俊美。可每次当他和别人比诗的时候,同时翻开四五张诗卷,别人投来钦佩的目光—— 这时候就觉得此人异常英俊! 据说这位平大诗师年少多金,家境优渥,父亲在始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真乃青年英才的典范! 最重要的是,这位大诗师还对天仙姐姐一往情深! 如此良配,我们要是仙姑的话,根本不用考虑,也不用大费周折办这什么选婿大会,直接把女儿嫁给他不就好了? 难道刘仙姑也是一个外貌党,必须要貌若潘安才能配得上她的宝贝闺女? 可是颜值这东西也可以提升啊! 经过这几轮的战斗,平大诗师的颜值在小姐妹们的心中,原本是路人偏上一丢丢,已经增加到蔡徐坤的水平了。 再进行一轮,就是金城武,再一轮,就是吴彦祖,再一轮—— 就能赶得上小陈郎君啦! 想一想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钟氏兄弟、邓铎等人因为借宿在附近老乡家,来得比较早,可是左等右等,不见陈成来,眼看场上群雄寂寥,万马齐喑,终于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 我们正义联盟可以上了! “昭州钟规!” “昭州钟矩!” “柳州戴誉!” “宜州邓铎!——联合领教平大诗师的大作!” 正义联盟四小天王一起出场,而且他们与昨天和陈成比试时有意谦让不同,今天与大诗师正面相抗衡,肯定要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来!否则正义联盟岂不让群豪耻笑? 钟规出七律,钟矩出七绝,戴誉出五绝,邓铎出五律—— 整个“缩水版”的四大诗师! 四人齐心,迸发出来的实力,自然是—— “对局!琴!平大诗师胜!” “对局!棋!平大诗师胜!” “对局!书!平大诗师胜!” “对局!画!平大诗师胜!” 缩水版终究还是缩水版! 遇上了正宗原版的,还是相形见绌! 要说每个人都感觉只差了大诗师一丝丝—— 可是四个人都差了一丝丝! 这就不是“惜败”,而是惨败了! 正义联盟四小天王的联手出战也没有翻起什么水花,毕竟比他们更厉害的人、段位无限逼近大诗师的人,同样输了! 大诗师是一道坎! 迈不过去,你注定了永远差人一着! 平鸿轩以一敌四,不仅是一心四用了,因为他在作诗的同时,还在不断注意寨口的方向。 见不到那个让他一直防备的身影,心思安定。 眼看着场上能打的人越来越少,寨口那边也一直没有动静,平大诗师悬着的心终于要落下。 因为很快的,群豪就会公认他是今天诗战的最终赢家!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你们实在是太逊了! 这话说得没错,毕竟能他平起平坐的三个人,都被他邀请去阻击某位仁兄去了,仙姑寨内可不就只有他一枝独秀了吗? “那个,还有人挑战吗?如果没有人挑战的话,那我宣布,这次诗战的最终赢家就是平——” 就当仙姑寨中的长老要念出平鸿轩的大名的时候,突然平大诗师眉头一皱,示意对方不用着急。 因为他看到守在村寨门口的路承允回来了。 路大诗师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摇头的意思有很多种,可能是没有看到陈成的影子; 也有可能是他没有阻拦住陈成; 可是平鸿轩瞬间就明白,对方是后一种意思。 如果他也没有阻拦住陈成,那么前面窦明和梅英卫两位同样也阻拦不了。 这小子,势不可挡了! 人群中窃窃私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候就听到村寨外传来一阵喧闹,一个高亢嘹亮的声音叫道:“陈大诗师到!” 陈大诗师? 谁是陈大诗师? 村寨中的还不知道就在刚刚,村寨外面进行了一场精彩程度不亚于寨内的龙争虎斗—— 大诗师二段陈成战胜了大诗师三段路承允! 很快,新任大诗师三段陈成笑容可掬,春风拂面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阳光灿烂; 他,活泼开朗; 他,貌胜潘安; 他,艳压宋玉! 他就是二七芳龄(谎称二八),风靡万千少男,改进社会风气,提高青少年内涵的大诗师三段! “哇!”天仙姐姐的小姐妹忍不住齐齐惊叹了一声: 这小骚包! 怎么感觉一天比一天俊美啊! 这还有天理吗! 原本看平鸿轩已经有点像吴彦祖了,可是两相一对比之后,平大诗师又退回到蔡徐坤去了!(陈成:这已经不错了,没有在我的对比下变成“谢广坤”的人,说明你的颜值已经有中人之姿了!) 潇洒的陈成似乎就要炫耀自己的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不疾不徐地走到众人中央,环视一周,让人人都看遍了,才在钟氏兄弟等人身边站定。 那炫耀的样子仿佛就要对平大诗师说: 论美貌,你是比不过我的! “喂,你怎么现在才来?”看到陈成这个点才来,黄花菜险些都要凉了,正义联盟的几个人忍不住小声埋怨道。 “靠!”陈成忍不住小声吐槽一声:“如果你们几个一大早起来,也没招谁,也没惹谁,结果三个大诗师堵着你的门,哭着喊着要跟你比诗,你们能早来嘛?” 戴誉邓铎钟氏兄弟:“……” 我们四个人,跟平大诗师一个人对抗,都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要我们一个人打三个大诗师—— 那还不得把屎给打出来? 四个人轮番打量,好像要从陈成身上发现什么痕迹—— 可是并没有所获。 “三个大诗师呢?” “都被我打败了啊。”陈成故作轻松道,其实心中已经得意地笑开了花! “不是!”四个人齐齐惊叹! 怎么可能! 你连赢我们几个都费力呢,还想跟三个大诗师掰手腕掰赢! “我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不是吹牛啰!”陈成道。 不信你们看路承允大诗师的脸色—— 多么惆怅难堪! 你们再看看我身边,这位痴心一片想让我收他为徒的小哥,原本正是路大诗师的高足呀! 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陈成我做不到! “你们还别说啊,陈兄弟今天看起来的确有点不一样啊……”钟矩打量着陈成,感觉这小子的确变帅了…… “我擦了粉,今天擦了粉。”陈成摆摆手,不好意思道。 对他们这样的“花样美男”来说,傅粉美白不是必须的嘛! 不仅擦粉,我还描眉,画眼影,涂腮红,画唇线呢! 不要说我变态,这是我们陈氏家族的典范,过去我的先祖都是这么出名的啊。 而且我这款唇膏非常的天然环保无刺激,我不跟你说你都不会发现我涂了!只管买它!买它!买它! 购买渠道是—— “陈大诗师,幸会!”平鸿轩招呼一声,打断了陈成的直播带货。 “平大诗师,久仰大名!”陈成一拱手,同样是意味深长。 第535章 七律终极对决!平鸿轩! 陈成打量着平鸿轩,这是陈成第一次与平鸿轩面对面,但是根据窦明和梅英卫的说法,平鸿轩却已经在逍遥楼见过陈某人了,而且对于陈某人的“美貌”留下了深刻的映像,估计他自己也认为“论美貌是比不过陈成”的。 可是一个大诗师,最为人称道的是创作的才华,却把外貌看得这么重——是不是太舍本逐末了啊? 尽管我还没有看过你的诗,可是就是冲着这一点就觉得格调不高了。 难怪路承允才是段位更高的那个。 可是现在,换我了。 虽然一早就被三位大诗师堵门比较悲催,可是陈成的段位也是提升飞速。 而别看平鸿轩在仙姑寨里出尽风头,折服群雄,可是提升的段位有限,并不足以让自己从大诗师二段提升到大诗师三段。 所以真正的大诗师还是要跟大诗师比! 那现在陈大诗师会和平大诗师比吗? 那还用说! 既然你们俩都已经当面锣对面鼓了,那给我们在场的人奉献一场巅峰对决,还用说吗? “可以啊,平大诗师可能也一直在等着我的到来。”陈成笑道:“怎么比?” 怎么比?当然是按照大诗师vs大诗师的惯例,三局两胜啊! (好像不是,明明今天是一局定胜负,三局两胜的时候,你不还不算大诗师么?) “好。”平鸿轩点头。 不过为了避免浪费大家时间,咱们这次三首诗一起写出来,大家直接评定谁胜谁负! 能否? “可以啊!”陈大诗师也很爽快,然后微微抬起头道:“你出题。” 我是大诗师三段,你是大诗师二段,你没有我段位高,陈大诗师为了表现我的谦让,把出题权“赐予你”,你说我多善良? 七律派弟子看到陈成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得不行! 你算什么东西! 我们掌门人可是始安成名已久的高手! 你在半月前,还是跟我们几个人纠缠不休的小厮! 现在竟然摆出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叫人不忿!叫人不忿哇! 平鸿轩示意李喆李吉等人不要动怒,你们要是能接连战胜三位大诗师,你们也可以狂。 出题权是个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半月前,陈大诗师在始安与我这几位门人斗诗的时候,曾以索条、菜蔬、菜畦等题为诗——”平鸿轩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扭转了场上对自己不利的形势。 首先,他手下的吉祥三宝等人,都不过是诗士初段的庸才,像今天这种场合,连说话的机会没有的,可短短半月之前,陈成竟然要与七律派这些小虾米打得不可开交! 你说你的“大诗师”段位有多么水? 然后,就是当时对阵的这些诗题,桂州米粉啊,蔬菜啊,菜园子啊,隔壁邻居啊,都不像是正经诗题! 正经人谁会写这种不正经的诗啊! 一句话就让陈成的逼格减损大半,可平鸿轩却像是不察觉似的说:“陈大诗师似乎对饮食之道颇有见解,那你我二人就以‘饮食男女’为题,可好?” 饮食男女? 这特么不是四道题嘛? 说好的三局两胜呢? 平鸿轩微微笑:“饮是一题,食是一题,男女——” 是同一题。 毕竟,没有男,哪来女? 只有女,那也没有必要再区分一个“男”来。 二者相互依存,相互结合。 结合到一起,让人想到的就是“情”事。恰恰与今天仙姑招婿的主题相契合! 平大诗师随口一说的题目,却让在场的人都直呼绝妙! 的确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诗题了! 《礼记·礼运》:“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所谓饮食,即民生问题。 所谓男女,即康乐问题。 人生怎么也绕不过这两件事。 后来李安还专门以《饮食男女》这个题目,拍了他家庭三部曲的最后一作,尽管后来他有很多喜提奥斯卡大奖的电影作品,可是在国人看来,很多仍然把此片当做李安的最佳影片。 因为他吃透了饮、食、男、女之后的中国文化,使得很多人愿意一遍遍地刷,并被其中的美食馋得流口水。 其实说实话,因为拍摄条件和年代的原因,这里面的各式菜肴,其实并没有后来的《舌尖上中国》《风味人间》里的菜肴那样鲜艳欲滴(同样的还有张国荣《金玉满堂》),但是《饮食男女》看起来就是很有滋味,因为它里面的菜都和“男女”和中国人的人情往来联系在了一起。 观众们不仅欣赏着美食,还在于里面三个女儿一段段奇葩的感情经历,最后老父亲还和归亚蕾、张艾嘉扮演的母女俩产生情感纠葛,简直令人笑喷。 电影是电影,小说是小说,诗是诗—— 那现在该怎么用诗来展示“饮食男女”的主题呢? 一次要写三首,还真要好好构思一番。 而且因为是要同时把三首诗全部写出来,所以也没办法像前三度首次对战大诗师时那样,比赛过程中随时调整创作思路。 稍微有点困难啊…… 对于陈大诗师和平大诗师的终极对决,观众们也各有偏向。 陈大诗师的段位虽然更高,又接连不知道怎么的战胜了其他三位大诗师。 可平大诗师的七律让所有人都叹服,稳定性又是超出常人!而陈大诗师所有人都知道他写不好七律,每次一写七律都还不如三流水平。 当然,这一场对决并没有规定双方使用的体裁,所以陈大诗师完全可以扬长避短,改用其他诗体来应战。 双方笔走龙蛇,各显身手。 因为双方都很看重这场比试,所以花费的时间也格外的漫长,双方都没有要提前展示自己作品的意思,即便在初步完稿之后,也仍然在字句上进行斟酌。 起码从这一点上看来,双方都没有提前拟定的宿稿。 在陈成45度角仰望天空时,发觉身边有人似乎要给他什么—— 一看才发现,一个娇俏可爱的仙姑寨中的女孩子,手捧木碗,不知道是干什么。 女孩子叽里咕噜了几句,陈成没听清,困惑问:“干什么?” 女孩子又重复了一遍,周围人给他翻译了一遍: 陈郎君渴了?喝点水解解渴。 “原来是送饮料来的啊!”陈成大喜,正好现在渴了,双手接过对方的木碗—— 只是探头一看,唔,黑乎乎的,这都是什么…… 嗅一嗅味道,也是古里古怪的,有点像在始安吃的古版桂林米线的汤汁! 反正闻起来不像是好喝的东西! 可是这是东道主的一片好意,不喝的话好像又没有礼貌,对不起人家小妹妹。 陈成满腹疑虑着,正准备小小地品尝一口,忽然看到对面平鸿轩好像没有人“献茶”—— 怎么还区别待遇呢? 只给我喝不给他? 会不会这小妞是平鸿轩派的,这这里面下了毒,我喝一口之后,就像霍元甲一样,中毒而亡? 那这平鸿轩也太歹毒了! 我不能不防啊…… 小姑娘不知道送水喝,对方心里也这么多戏,光是举着碗,就是不喝,奇怪地歪着脑袋打量着他。 陈成也觉得自己是个戏精,因为他看到对面平鸿轩的反应,虽然没有抬头,但是拧眉头的样子——显示小妹妹只给陈某人送水而不给他、所以不满。 喝一口怎的? 陈成将那黑乎乎的汤汁送到嘴边,捏着鼻子尝了一口—— 唔? 哎? 咦? 众人从陈成的表情上似乎也看出这碗汤汁的不同寻常,紧盯着他。 陈成的喉头吞咽,送水入腹,然后…… 眉头舒展开了! “好!”陈成对着送水的小妹妹点了一个赞,然后不疑有他,“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说声“谢谢”,把木碗还给她,然后往诗稿上增添几笔,向众人笑道:“我的诗成了。” 小姑娘一脸古怪地收回了碗,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才缓缓退回。 “你也好了?”平鸿轩问,袖手而立,显然他的三首诗也已经准备妥当。 陈成一边掀开自己刚刚才定稿的第一首诗诗稿,问:“平大诗师‘饮’的何物?” 平鸿轩也展开自己的第一首诗,道:“酒也!” 平大诗师交出的是一首七律的“饮酒”诗,诗曰: 同窦明梅英卫路承允昆季仙姑寨饮酒 八方明翠近烟波,仙寨高筵挂绮罗。 对酒长川芳草阔,入山风雨乱云多。 几人早遂歌诗愿,有谁能为拊缶歌? 晚磬声中吾醉矣,醉看归鸟下林阿。 要不然说平鸿轩心思“鬼”呢,他上来就写一首交待他“朋友圈”的诗,让大家知道他与几位大诗师之间的兄弟交情,四人成名已久,肝胆相照,很容易就让人想到这个什么“陈大诗师”是走狗屎运换来的,并没有打入大诗师们的圈子,否则喝酒怎么没有你呢? 其他几位大诗师看不上呗! “嗯?”蒋飞奇怪道:“喝酒的有窦师兄梅师兄路师兄——这位昆季大诗师又是谁?没听过啊?” 难道还有第六位大诗师? “……”小六汗了一下,昆季昆季,不就是“兄弟”嘛! 平大诗师浸淫七律久矣,在这种诗体还没有全面风行的时候,自己摸索出一套创作思路。看他的诗,明快自然,典故信手拈来,已经是很成熟的七律作品了。 这诗说,仙姑寨靠近烟雾缭绕的河流,到处是一片明翠景象—— 只一句话就交待了刘仙姑住处的“仙气”,而后到处张灯结彩挂绮罗的点缀,也预示着仙姑寨里将有喜事。 首联就把地点、事件交待得清楚明白。 人物则在诗题中就已经出现,此这几位大诗师面对长河与“青青河边草”,看着将欲落雨的山林和乱云,开怀饮酒,十分潇洒! 这几个人都已经在诗道上有所成,甚至立了门派,昔日的愿望初步达成,不知道谁在这时候唱一首《拊缶歌》呢?(《拊缶歌》是汉代弘农杨恽创作的诗歌,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一看就用不擅耕种而没有收获,此喻壮志难酬,劝大家人生须及时行乐。) 在这诗里,似乎大诗师们也有不甚如意的地方,别人不好说,但是在平大诗师这里,大概就是还没有娶到他的心上人了。只是这种“牢骚”他也能隐晦地表达出来,又不显得轻贱,反而让人觉得他格调很高。 末联则有陶渊明《饮酒》中“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气象,而在陶渊明“欲辨已忘言”的时候,平大诗师也适时地“吾醉矣”,那正好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要去讲多余的话了。 这可能就是“酒”这种东西的奇特之处—— 明明酒醉后让人更糊涂,可是每次都让你有一种“老子把一切都想通了”的豁然开朗之感。 这首诗,既给仙姑寨、给刘仙姑吹捧了一番,又表达了自己的心迹,炫耀了自己的朋友圈,致敬了先贤的经典,大诗师一出手,果然就让众人知道了为何前面那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陈大诗师,饮的又是何物?”平鸿轩看着陈成的诗问道。 “我啊?茶也!”陈成道,见有人没有反应过来,解释道:“茶者,荼也。”“茶”原来写作“荼”,等到陆羽的《茶经》风行于世之后,“茶”的名称才完全普及开来。 只是这个时候陆茶圣还在湖州当季兰姐姐的小弟,《茶经》发行也还要等些年头。 陈成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木楼上,下面说话的声音也全都传入楼上。 “咦?他管我给他喝的叫‘茶’?”刚刚送茶的小姑娘诧异,一副理解不能的样子。 其实,刚刚她的献茶,其实是一个恶作剧,主使者就是此刻在她身边的天仙姐姐。“你,送碗苦汁给他喝去!”——姐姐就是这么说的。 这“苦汁”的确其苦无比,任谁喝了都要大叫一声,然后“哇”地吐出来。 姐姐这么提议,小姑娘们都觉得很好玩,想要看这个“陈大诗师”当众出糗。 可是“见鬼”的是,这小子喝着“苦汁”,怡然自乐,甚至还回味无穷的样子。 甚至,他现在还要给“苦汁”写一首诗! 当然,在陈成那儿,反而是能喝的东西都可以是“茶”,哪怕没有茶叶,什么奶茶喜茶加多宝凉茶的。 不过刚刚喝的那玩意的确不能说是“茶”,不可名状的味道,他不想与任何人说。 而陈成的这首“饮茶诗”则是: 仙女下凡地自偏,安排茶具即神仙。 雨前香茗甘泉试,鼎沸支铛活火煎。 风入鸣鸾添雅韵,石边有鹤避轻烟。 平生自得清闲味,何羡渊明入桃源? 第536章 不讲武德!耗子尾汁! 平鸿轩大诗师在诗里拍仙姑寨的马屁,说“八方明翠近烟波,仙寨高筵挂绮罗”。 陈成就不会嘛? 当然也能啊! “仙女下凡地自偏”! 刘仙姑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嘛,仙子都是不食人间烟火,远离尘俗的,所以她居住的肯定是一处人烟稀罕的的“人间仙境”! 原本“地自偏”,说的是仙姑寨位于大唐绝远的边陲之地宜州,而且也不是州治所在,在偏僻的宜州也是偏僻的所在。 像这样的地方,原应更容易想到“鸟不拉屎”,可陈成加个“仙女下凡”,一下就变成了有逼格的世外桃源了! 而且到了这里的客人也不要召集,你们也有沾沾仙气的机会: 安排茶具即神仙,只要茶具安排上了,能喝到仙姑寨的香茶,那你们也能人人在人间仙境仙姑寨里原地升仙了! “仙……仙”的回环结构,延续了陈成今年见了崔颢以来的创作习惯,也是他能使用好的一种模板,对战平鸿轩这么重要的场合,自然要首先安排上! 众人看着陈成的首联,若有所思: 原地升仙不假,可问题是—— 被安排了“茶具”的,今天到现在好像也就你陈某人一个人? 我们连那“茶”是什么滋味,都还一无所知呢! 陈成心想: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喝到了“仙茶”吗? 那我还真是…… 幸运呀! 不急不急! 你们没有喝道,我来给你们描述描述! 这茶是什么茶? 雨前香茗甘泉试! 谷雨前采制的香茶就叫“雨前”,向有“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的说法,比如大名鼎鼎的“雨前龙井”和“明前龙井”。之所以强调“雨前”,是因为温度对茶叶的影响非常的大,在春茶季节,气温越高茶叶品质越低,气温越低品质越好。同时,根据每年的节气,清明节之前一般气温处于低温缓慢向高温回暖的时节,过了清明,往往气温急剧攀升。谷雨后就变更差了。俗谚语说:“早采三天是个宝,迟采三天变成草。“可见陈某人喝到的“仙茶”,应该是一种类似龙井的比较偏“幼嫩”的茶。 毕竟茶叶么,就好像少女,什么幼齿的最喜欢了!(变态!) 那这么好的茶叶,是用什么手法烹制出来的呢? 鼎沸支铛活火煎! 苏轼看到这句肯定又要怒斥陈某人剽窃! 此句自然来自他那《汲江煎茶》中的“活水还须活火煮,自临钓石取深清”了。 何为“活火”?明亮可见之火。 何为“活水”?灵动有源之水! 这样煮出来的茶,哪怕你加树叶都好喝! 有了这样的茶,你就“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 喝完之后是怎样的情韵? 风入鸣鸾添雅韵,石边有鹤避轻烟! 清风徐来,听到犹如鸾鸟的鸣唱,颇增雅韵; 山石嶙峋,有鹤飞翔,轻轻避过飞烟! 好一派“登仙升极”的景象! 看得我都想“冲烟而飞鸣,作青云白鹤,怡然称快”了! 颈联颇有“通感”之妙,以声色的美妙,反衬仙茶之美,颇像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俗称《七碗茶歌》)说“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旁人感慨完毕,也可以换陈大诗师自己感慨了! 他说: 平生自得清闲味—— 想要清闲,非常简单!只需一碗茶,一箪食,江山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则为声,目遇之则成色,口饮之则解渴……(苏轼:你真以为我不打你吗?!) 有了这些,我还干嘛羡慕陶渊明曾入得桃花源呢? “不对?”郭小四嘀咕道:“去桃花源的是‘武陵人’,而不是‘陶渊明’?” 小六道:“他没去过的话,写的哪门子的《桃花源记》呢?” 这个美丽的方外之地,世外桃源,其实本来就只存在于陶渊明的想象中。 腾格尔老师的《桃花源》唱得好: 陶渊明在晋朝, 写了桃花源, 名扬千百年。 陶渊明梦桃花, 梦里的事, 美丽诱人又伤悲, 桃花源美人多…… 看到没,桃花源里最美的,就是“美人很多”。 现在仙姑寨里漂亮的小姐姐也很多,未到桃源,更胜桃源!所以“不羡渊明入桃源”啊! 甚至陶老师都不是“入桃源”,他只是“梦桃源”、“写桃源”,哪有我亲眼见仙女,喝仙茶带劲! 这样想着,看着自己的诗,陈成回味无穷,咂咂嘴,似乎刚刚喝的那碗香茶还有回甘。 看他如此,看客们更加埋怨为什么“仙女”只给一碗仙茶让陈成喝了,我们也要想“不羡渊明不羡潜”啊!(陶潜字渊明) “梦见哥,你那碗……真的很好喝吗?”七少也忍不住眼巴巴地望着他。 “甜?”蒋飞猜测着“仙茶”的滋味,能让梦见哥哥那么回味,那肯定是“甜味”了。 “甜!”陈成眨眨眼睛,看着如此单纯、如此容易被人蒙蔽的小可爱们,很想告诉他们: 甜? 不仅不甜! 差点把我的胆汁都苦出来了! 造孽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明明陈成已经非常警觉了,可还是中了人家的“奸计”,当那一口苦汁刺激着舌尖到肠胃,陈成也觉察到献茶小妹妹嘴角狡黠的微笑! 年轻人!不讲武德!偷袭我这个14岁的老人家!我大意了没有闪! 她们想让陈某人出糗,可是我见多识广,什么没有经历过! 我不但不会让你们觉得我在受苦,还要让你们觉得我在“享福”! 我不但脸上露出无比享用的样子,事后还有写一首诗来夸赞它! 不仅要在滋味上把它吹上天,还要抬出苏轼加陶潜,提高它的精神品味! 这就是我,连消带打,接、化、发! 对于这样的小妹妹,我想告诉你几句话: 你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我这样的老同志,这好吗?这不好。 我劝这位小妹妹耗子尾汁,好好反思,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聪明! 小聪明! 武林要以和为贵,要讲武德,不要搞窝里斗! 谢谢朋友们!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我喝的那不会真的是“耗子尾汁”? 真是越想越恶心! 呕! 陈成脸上带着陶渊明苏东坡那样高深莫测的姨妈笑,腹中却是翻江倒海,甚至怀疑自己活不过今晚…… …… 木楼上,天仙姐姐和一群小姐妹看着喝完“耗子尾汁”的陈成,满嘴胡说八道,把一碗“苦汁”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简直要笑疯了! “哎呀呀!这个小陈郎君!怎么这么能鬼扯呢!” “好笑死了!” “我们真该把他收在寨子里,那以后可就好玩了!” 一开始她们也怀疑陈成并没有中她们的小把戏,又或者是派出去的彩花妹心软,临去给陈成的碗里加了糖了—— 可是不信邪的彩花妹自己回来尝了一勺,差点原地爆炸! “呸呸呸!” 苦汁一点问题没有!苦出天际! 至于陈成,你不要看他面带微笑,光是他揉肚子、摸喉咙120遍来看,他也是硬撑着呢! 至于他担心性命的问题…… “活不过今晚?不不,‘苦汁’补得很!” 这玩意,既不是茶,也不是饮料,确切说,应该是一种稀奇古怪的“药”,乃是仙姑寨的秘方,说是“仙药”也不算为过。 头昏脑胀,饮几口“苦汁”立马神清气爽; 肿毒化脓,咀嚼一把“苦汁”剩下的渣渣敷之,次日便消炎结痂; 孩儿热痱,温淡苦汁洗之,一扫而光!(陈成:“……”特么不会是云南白药?云南白药也有点苦,可没有这么苦啊!再说这里是广西也不是云南啊……) 总之,这是一种类似后世修仁茶那样的“蛮茶”,只是滋味上十分放飞,完全没有理会饮用者受得了受不了! 可也正是这样,陈成在剧烈反应下还是喝了它—— 因为毒药的话,一般还是会伪装成“香甜口”的,就好像《九品芝麻官》里星爷说:一包糖,一斤砒霜,比芝麻糊还稠啊,你敢喝? 这碗“耗子尾汁”,不管有没有好处,权且猜它大概率没有坏处,说不定是种凉茶呢。(据说凉茶就是张丞相发明的,开元四年张九龄由长安称病南归,返故里孝养其母。患瘴疠后日喝两碗金银花、淡竹叶、甘草等药用植物熬制的凉茶得以见好,后人命名‘张九龄’凉茶,又说具有泻火解毒、凉血利咽的功效,适用口舌生疮,咽喉肿痛、心烦。等后来广西有了罗汉果,凉茶就更美味了。作者菌写本书时,基本上手边都泡着一杯罗汉果哈哈哈!) 总之,木楼上小姐妹们笑得开心,下面吹嘘自己“不嫌渊明入桃源”的陈成笑得开心,众围观者也不约而同地给出了自己对第一首诗胜负的判断: 陈大诗师胜! 很好得出结论啊! 一个酒,一个茶,一个让人麻痹,一个让人清醒! 一首诗里卖弄着自己的人际关系,各种大诗师的朋友圈; 一首诗亲近自然,追随先贤; 两个人都在诗里致敬了陶渊明,陶渊明也的确是一个酒鬼—— 可是平大诗师写的仍然是一个世俗的仙姑寨; 陈大诗师却通过一碗茶写出了一个理想中的仙界! 这一局,不让他赢,让谁赢! 之前不是有人说陈大诗师写不了七律嘛? 这是哪来的谣言? 单从这首诗来看,陈大诗师分明是七律的高手么! “承让承让!”陈成向平大诗师及众人拱手,笑容可掬:“多谢!多谢!” 不善七律呢,我的确是出不善七律; 可是我可以选择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啊! 平时的时候我选择靠自己的实力; 到了关键时刻,我就要踩肩膀,甚至会把巨人的肩膀说成就是我的呢! 就好像这局他又添加了“陶渊明”元素,如果没记错,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借助陶渊明战胜大诗师了…… 陶老师真是我的必胜法宝呀! 很可惜,下一首诗不能加上你的元素了,因为我写的是…… “第二首诗!”陈成翻开自己的第二首大作:“食诗!诸君请看!” 众人被陈成的“饮诗”提高了期待,都想知道饮用了“仙茶”之后,陈大诗师又会展现怎样的“仙食”,可是一见之下,无人不满脸黑线! 诗曰: 腰围那管诮彭亨,一脔肥甘烈火烹! 曹刿能谋翻笑鄙,何曾每食不嫌精。 细君安在归怀肉,老母云亡恋遗羹。 从此无人嗤俭腹,便便一样说边生。 “恕我眼拙,”观众中有人问道:“陈大诗师写的这是……” “不用眼拙。”陈成连连摇头:“也不用怀疑自己想错了。我这写的就是……” 烤猪…… 众人:“……” 烤猪也能写成诗吗…… 不是说我们看不起烤猪哈,才喝完了仙茶,再吃烤猪,是不是有点太粗鄙,不合适啊! “我觉得很合适啊!”陈成心想,不来一只莫氏烤猪,实在难以压下我喝完“耗子尾汁”的恶心感! 而且我这诗亦庄亦谐,也是探讨一下烤猪在我国饮食文化中的内涵…… 众人:“……” 恐怕没有这个必要…… 用“你是个吃货”,已经可以概括一切了! 上来说: 腰围越来越粗,哪里顾得着别人说我“彭亨”呢?(鼓胀,膨大貌。) 你没看到一块肥硕甘美的肉正在烈火上烤制,然后刷上美味的酱汁嘛? 当初曹刿论战的时候,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吃肉的人都粗鄙愚蠢; 晋代的元老何曾(不是你想的“何时曾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尚奢豪,求华侈。其厨房所制作的馔肴,胜过王侯帝戚之家。司马炎每次举办宫廷盛宴,何曾都不食用太官烹制的馔肴,认为它们不如自己家制的味美,无法下咽。司马炎亦不恼怒,反而特许他自带家厨烹制的菜肴。着作的《食疏》,堪称古代的“米其林餐厅指南”,达官显贵评价一顿盛宴究竟“盛”不“盛”,要去看看有没有《食疏》上的菜。(虞悰曾吐槽南齐豫章王萧嶷说:“恨无黄颔!”可惜没有《食疏》里面记载的黄颔蛇啊!看到没,人家何曾不但吃肉,还吃蛇呢!) 颔联的这两句,摆明了就是吐槽“封建统治阶级的昏庸、愚蠢、奢靡”,没有劳动人民有智慧。 可问题是,陈大诗师你不是要夸“烤猪”嘛,用这两个例子,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你是肉食者鄙,还是吃着烤猪的时候“恨无黄颔”啊? 第537章 只准堂食,不许外带! “谢谢,都不是,我不吃蛇!”陈成连连摇头。 蛇蛇那么可爱,啊不,那么可怕,谁要吃蛇蛇? 后来连广东人都改去吃福建人了。 各位不要着急下结论,我这后面不还有“反面例子”嘛! 请看颈联: 细君怀肉,老母遗羹! 看不懂的都去检讨一下,尤其是周小三!这俩故事你难道没听过嘛? 我建议看一部电视剧叫《大汉天子》,看一本书叫《古文观止》,不用多,第一篇就行了! 话说汉武帝有一次赐众官员肉,负责分肉的太官丞却迟迟未来,东方朔便独自拔剑割肉,揣进怀里带回家去—— 武帝知道了,很不高兴:“只许堂食,不准外带啊!”,“责之”。 这时候东方朔说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受赐不待诏,何无理也!拔剑割肉,壹何壮也!割之不多,又何廉也!归遗细君,又何仁也!” 看到这种句式,大家往往忍不住虎躯一震,觉得估计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这种名言金句,但东方朔毕竟是“滑稽天王”,他的意思是: 接受赏赐却不等诏令下达,这是多么无礼呀! 拔剑割肉,多么豪壮呀! 割肉不多,又是多么廉洁呀! 回家送肉给妻子吃,又是多么仁爱呀! “细君”,妻子的代称也。 所以别看他说得大义凛然,其实就是想带点肉回家给老婆吃…… 汉武帝听罢忍不住大笑: 本来让你这老小子检讨,没想到你竟反过来称赞自己! 于是又赐给他一石酒、一百斤肉,让他回家送给老婆,可谓倍有面了。 而“老母遗羹”有点类似,出自“多行不义必自毙”“郑伯克段于鄢”那个典故。 郑伯克段于鄢这个故事可谓《左传》的名篇,也是《古文观止》的第一篇。按照之前的讲法,陈成只会《唐诗三百首》开篇第一首,《宋词三百首》的前三首,《古文观止》自然也只看了第一篇啦! 但是这一篇给陈成留下的映像却很深,因为孔夫子就写了“郑伯克段于鄢”一共六个字,左丘明老先生愣是用洋洋洒洒上千字的故事来描绘孔子这六个字的“微言大义”“意蕴丰富”(或者说,不是左丘明的意思,是那些强行用《左传》解释《春秋》的人。) 故事就不赘述,在尾声阶段,因为干掉自己弟弟,郑庄公与老娘闹翻了,发誓“不及黄泉无复相见”,一次庄公赐食颍考叔,颍考叔故意舍不得吃肉。庄公问其原因,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就是说,您赐给我这么好的食物,我自己在这享受,老母亲却尝不上一口,一想我就心酸,所以我要带一些回去给老母亲吃。 这是摆明了“话里有话”,但发誓后又后悔的庄公为之感动,遂与母和好。后以“遗羹”为赞颂孝道之典。 这两个故事里,“肉”都成了很好的道具,爱老婆,就给她带肉; 爱老娘,就给她带肉羹; 总之,爱她,就给她吃猪猪! 反正喝兔兔不同,吃了猪猪她也不觉得猪猪可爱不应该吃…… 原本又是“粗鄙”又是“奢靡”的猪肉,换了一个故事,就成了完全不一样的味道,这难道不值得大家思考嘛? 这不是另外一个“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故事吗? 在坏人那里,吃了猪肉就会“肉食者鄙”“荒淫奢靡”; 而在好人那里,堂食猪肉顺便外带,就成了“孝敬老母”“爱护妻子”了! 同样的猪肉,实现的“价值”不一样。 最后陈成说: 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嘲笑说没有学识—— “俭腹”,腹中空虚,由此比喻知识贫乏。 为什么这样讲? 因为“便便一样说边生”! 便便,不是那个“便便”,而是“大腹便便”的“便便”。 边生则是东汉的边韶,“大腹便便”这个成语也正是由他来的。 《后汉书·边韶传》上说,汉桓帝时,陈留郡边韶,字孝先,很有些文才,在没有当官的时候,教了几百名学生。堪称汉代的“大诗师”,也很有口才,讲起课来头头是道,从没有回答不出问题来的。 不过他人胖肚子大,又有个毛病,爱打瞌睡。学生看他打瞌睡的模样就很好笑。有一天他又和衣打瞌睡。他的学生就私下编了句顺口溜嘲笑他说:“边孝先,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 边孝先大肚皮,懒得读书只想睡觉! 不料边韶那天在半梦半醒之间,马上编了几句顺口溜作答:“边为姓,孝为字。腹便便,《五经》笥。便欲眠,思经事。寐与周公通梦,静与孔子同意:师而可嘲,出何典记?” 你们不要笑我的大肚皮,那可是是装着五经的竹箱子! 即便睡觉也是去思考五经的事!因为睡梦中可以会见周公旦!又可以可以与孔子通心意! 学生嘲笑老师,这规矩出自哪家经典啊? 不得不说,边生的确“神神气气神神气气、辩驳最流利”! 可奈何后人大多还是只记得他的大肚皮,而没记得他的文才…… 倒是卢照邻在《七日绵州泛舟诗》序里说:“边生经笥,送炎气以濯缨;郝氏书囊,临秋光而曝背。”可见在卢先生的眼中,边老师更应该被铭记的还是他的“经笥”。(陈成:这些我其实都不关心,我比较关心您那个姘头后来到底咋样了?) 陈成引用边生的典故,便是与众人说: 男人吃吃不是罪! 即便吃大了肚子,我也可以用边生来当挡箭牌,文采依然杠杠的! 通篇用典,非常工整,却又不失风趣幽默,顺便还“辩证”地看了一下问题,明明是俗不可耐的“烤猪”主题,却被陈成写出一番文化趣味来。 “写这首诗,不为别的。”陈成冲着莫炎叉手道:“只因今日在庄上多食肉,故作‘莫炎兄弟惠佳制烤豚肉赋谢’之诗。” 莫炎连忙道:“陈兄弟言重!” 这些猪能被你吃掉,化为你的“经笥”的养分,实在是三生有幸! “平大诗师这一首诗,又是食的何物?”众人转去看平鸿轩的第二首诗。 平鸿轩将第二首诗展开,道:“并非我食,是来宜州的路上,观一老渔翁食蟹,乃有此作。” 嗯? 自己不吃,看别人吃? 不过,美食好像都是在别人那里吃得更香,要不然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吃播了。吃播在韩国还特流行,可能是因为吃来吃去都是泡菜,就幻想着别人碗里的泡菜能有其他奇特的味道。 众人都想看看平大诗师看别人“吃播”能写出怎样的滋味。 却见标题写的是: 客中观老渔人食蟹作 漓水西风上钓阑,巨螯猎猎带清寒。 渍馀醇酒香喷瓮,和入黄柑汁满盘。 旱岁鱼盐生物少,贫时虾菜食鲜难。 老身病后无兼味,掩泪尊前对晚餐! 话说在漓江上架起钓竿,获得的大螃蟹巨螯猎猎,带着清寒之气—— 一看就无比新鲜! 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好好地享用啦! 腌渍之后,瓮里残留着喷香的清酒芳香,加入黄柑鲜甜的果汁,又能加倍食材的芬芳! 满满的一盘,你说喜欢不喜欢? 说实话,众人看了这颔联,包括作为对手的陈成,都忍不住有些吞咽口水! 这是什么神仙吃法! 果香醉蟹嘛? 陈成后世在浙江吃过极品醉蟹,令人回味了多少年!螃蟹大到犯规的个头,青背、白肚、黄毛、金爪,缺一不可;外壳清脆,肉质丰满,鼓胀的肚子里膨出满满的蟹膏,嗯,什么都不加,光是蒸熟,也已经能让人大饱口福了! 但是清蒸无疑还不够,加上有浓郁的回味甘甜的陈酿绍兴黄酒,选用新鲜橙皮、柠檬和干话梅,赋予醉蟹全新的花果清香,清爽不腻人。即使没有吃过醉蟹的人,也会在第一瞬间爱上它的香味;那种醉蟹不会有浓重的酒味和酱油味,反而是带着淡淡的花果清香,吃过后唇齿留香,欲罢不能!再在酱色的醉卤中,将金黄油亮的醉蟹掰开蟹斗,爆膏! 吮吸一口发亮的肥美蟹膏,鲜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口腔,直到吃完一整只熟醉蟹,满足感爆棚,嘴里除了鲜,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了! 螃蟹这种东西,陈成其实不大爱吃的,可是吃了那次之后,多少年过去了都回味无穷! 可就在陈成在内的人都被平鸿轩高超的美食写法馋坏了的时候,七律大诗师却忽然笔锋一转: 旱岁鱼盐生物少,贫时虾菜食鲜难。 不去谈眼前的美食,却“忆苦思甜”了起来。 以前的吃的都是什么? 干旱的年岁,缺鱼少盐,能捕获的活物也少; 贫穷的时候,吃的“虾菜”,想要吃到新鲜的食物也很难。 “虾菜”一般来说应该是海鲜,鱼类菜肴的泛称,杜甫《赠韦七赞善》说:“洞庭春色悲公子,虾菜忘归范蠡船。”宋代马永卿《懒真子》也说:“尝见浙人呼海错为虾菜,每食不可缺。” 但始安附近不靠海,而且听老渔翁的意思,他吃的“虾菜”大概也不是江浙沿海的海鲜大餐,而是类似个头小小的干虾米蒸咸菜那样的腌制食物。 “盐”在古代一直是紧俏东西,大概也不舍得多放,只能勉强防腐那种! 让人奇怪的是—— 渔翁自己就是与河中生鲜打交道的,怎么会“生物少”、“食鲜难”呢? 看着一个“贫”字,就明白了。 自己打上来的不舍得吃,而要去卖钱,置换一些生活必需品。 说到底,还是因为穷啊!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是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人人都过上好日子啦! 《难兄难弟》里罗嘉良对吴镇宇说了一句非常经典的话:我拥有中国人传统的特质! 什么特质? 贫穷。 为什么会贫穷? 不要说人,把动物放到山林里,自生自灭,也不至于会饿肚子。可奇怪的是,人却总是饿肚子。 无他,孔子说“苛政猛于虎”,当古代朝廷把“盐”“铁”之类的必需品提高到一个老百姓消费不起的地步,要么用大量物资去换取食言和农具,要么“人人淡食”呗! 管仲“官山海”让财富迅速积累到齐国君主手中,为桓公霸业奠定了坚实的财政基础。仅食盐专卖一项,管仲为齐桓公算了一笔账:一个具有万辆兵车的大国,1000万的总人口中应纳税的人约100万,每人每月征收30钱,一个月也就3000万钱;但只要每升盐加价2钱,因为食盐销售严格按照户籍实行“计口售盐”,每月即可多得6000万钱!远超过每月30钱高额人头税带来的收入! 大唐安史之乱后,财政困难,也是靠盐专卖恢复生机。 关键这种蔫坏的“创收”手段,与简单的横征暴敛不同,老百姓一般都不大抱怨,达到“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的效果。 幸好老渔翁和我们一起都等到了开元全盛之日,终于不用再为了缺油少盐之类的问题头疼,过上了比较轻松富足的生活! 诗如果写到这里,平大诗师在末句写上两句这都是圣天子的功劳,“千秋万岁拜圣君”,然后与老渔翁把酒言欢,共食醉蟹,那么这就是一首非常“正能量”的诗作了。 可是平大诗师却没有这么写—— 问老渔翁“那您现在享受这样的美味,一定非常愉悦、享受?” 老渔翁却答: 老身病后无兼味! 自从老身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已经尝不出第二种味道了! 兼味,两种以上的菜肴,又或者不同的味道。 所以在旁观者看来异常美味的醉蟹,对老渔翁来说,就和他咀嚼树枝、蜡烛,没有什么区别。 那他能品尝到的味道是什么? 咸?淡?辛?辣? 陈成宁愿认为是“苦”。 人生为什么这么苦? 年轻的时候非常贫穷,胃口大得能吞下一头牛! 可是却只能吃糠咽菜; 到老了,有了一点积蓄,可是却已经饱经风霜,再也尝不出任何鲜美的味道了! 这是何等的悲痛! 平鸿轩明明只写了一个老渔翁,可是陈成却深有感触,随时能想到千千万万个人! 您是遇到了开元盛世—— 那些没遇到过的古代贫苦人呢?即便失去味觉之后,依然只能吃糠咽菜,甚至把“终于失去味觉”了,作为一种解脱。 呵呵,人生呐! 第538章 牛郎织女,以身相许 面对老渔翁这样的话,旁观者还能怎样呢? 只能“掩泪尊前对晚餐”! 由这一个例子,难免会让人想到我们记忆中许多没有遇到“盛世”,直接就饥寒交迫而亡的父老乡亲。 很多人没有赶上好时候; 很多人,赶上了好时候,可是他生命的好时候,却已经永远地错过! 说实话,到岭南来之后,没有哪首诗能这样让陈成的情绪大起大落! 看到平鸿轩写“醉蟹”之法时,陈成的馋虫都完全被勾出来了,馋到想搞张桌子啃啃; 可是看到了后面食蟹老渔翁的遭遇,却又无比的惆怅! 他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 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生活在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上。 遇上开元盛世,你该是华夏最幸福的几代人之一了? 结果,味觉没了! 老百姓的欲望早就压到最低了,也就口腹之欲了,没老婆的话“情欲”都免了,结果这“口腹之欲”都享受不了。 好似太监获得了天下第一美人—— 有何用? 平鸿轩的这首诗,无论是内容,还是技法上,都无可挑剔,不光触动了陈成,在场的人也都长长嗟叹,路承允都要称许平鸿轩“悲天悯人”。 陈成甚至想抛开比赛本身,表达一下对平鸿轩的敬意,光是这首诗,今天对这位老兄的映像就有所观感,但问题是,平鸿轩写了这样一首“悲天悯人”的诗,陈成的“烤猪诗”忽然就不香了! 这就好像“至尊食神”或者“满汉全席”大赛比拼到最后关头,大厨们的熊掌、象拔、帝王蟹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观众们不能饱口福也想一饱眼福了—— 主持人忽然上来介绍非洲还有很多孩子吃不上饭! 作为大厨,这比赛还怎么进行下去?只能说一声“好家伙”了! 不是说非洲孩子不应该关心,咱们这毕竟是厨艺大赛啊……总不能表演“无米之炊”! 虽然觉得平鸿轩有“卖惨博同情”之嫌,可是陈成还是承认这一局是自己明显输了,即便平鸿轩不写出这种技巧与境界双出彩的诗,自己的“烤猪”诗也显得太随意、单薄了一点。 “你行不行啊?”七少见陈成这么干脆就交出了第二轮,有些担心。 “难道不多辩驳一会儿了吗?” 你最擅长的可是挑刺啊,怎么遇到平师兄不挑他的刺呢? “没什么可辩驳的。”陈成悄悄道。 这首诗本来就是他三首诗里面最薄弱的一首,也是最早写好的一首,底子就是那样,想拔高也没什么立足点。 假如想从提高烤猪的“色香味”入手,增加两句诱人食欲的句子,那就和他刚来始安时写米线的“新汤浅染醋红色,细线垂成玉摺纹”一个路数了,如今的陈大诗师已经不屑于去写这种只追求感官的诗了,咱要有境界! “那你最后一首诗有信心吗?”七少问。 最后一首诗写的可是“男女”,而“众所周知”,陈某人是一个“性无能”患者,如花似玉的小姐姐投怀送抱他也不要的,人家柳下惠是“坐怀不乱”,“陈下惠”是“想乱却没有那个能力”,甚至应该叫“陈下挥”才会,搞不好早就挥刀自宫了。 “你们才子宫呢!”陈成翻翻白眼,对于自己的第三首诗能不能让众人认可,也是拿不定主意,本来自己的七律就相当薄弱,在平鸿轩这种级别的七律好手的衬托下,自己暂时能不落下风已经很难得了。 众人原以为面对关键战局,陈成会选择他写得更好的其他体裁来应战,可是他连上两首七律,显示对平大诗师的毫不畏惧,就是要用自己最弱的地方去碰人家最硬的地方。 有这样的精神,我们对陈大诗师表示感动—— 但并不认可。 平大诗师一首比一首好了,这最后一首“男女”诗,也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毕竟,平大诗师本来就是为了“男女”之事来跋涉数百里到宜州来的。 “谁先展示?” “要不同时揭晓?” 对阵双方都按住卷头,将要揭开—— 可是陈成掀了一半的时候,忽然又盖回去了,道:“这首不适合给你们看。” “为什么?”陈成的虚晃一枪让众人措手不及。 你不让我们看,那我们还怎面评断这首诗究竟谁最出彩啊? 开玩笑呢! “因为……”陈成忽然赧然道:“我不好意思啊……” 这是叙述我自己的情感新路的诗,怎么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然后还让你们一起来评点呢…… 众人:“……” 虽然我们也没有看过《甄嬛传》,但还是莫名地想要说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但有眼尖的当陈成掀起一角的时候,看到了“偶被路旁杏雨湿”七个字—— 虽然不知道陈大诗师此作的全貌究竟如何,但是起码确定了这首诗既不是“五绝”也是不是“五律”,已经七个字了嘛! 可能依然是一首七律。 那么陈大诗师就是要与平大诗师硬刚到底了! 陈大诗师的“矫情”令平大诗师也忍不住皱眉:不就是想要占有后发优势么? 真正写得好的话,先发后发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平大诗师是没有那么计较,直接大大方方地展露给众人看! 自己的心思已经是岭南共知,没有任何遮遮掩掩的必要! 何况一首诗! 面对男女之情,就应该坦坦荡荡地说出来,诗经上开篇就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 平鸿轩知道决战时刻,仙姑之女大概也在哪个地方看着,那这首诗还能一诗二用了! 平大诗师这首男女之诗写的是: 翩翩凤驾又佳期,清浅秋河雨过时。 乌鹊更衔天女石,蟏蛸仍吐汉宫丝! 双星岂合相怜爱,一月何曾是别离。 欢宴最难重此夕,桂沉瑶彩不妨迟! “这诗写的是……” “牛郎织女!” 哪怕始安七少,看到“乌鹊搭桥”也立马反应过来那个历史上最出名的爱情故事! 早在《诗经》里,就有《大东》诗曰: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 —其中就出现了有关织女、牵牛的记载,一直以来被认为是牛郎织女传说的萌芽和胚胎。 而到“古诗十九首”的“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已经预示起码到东汉,牛郎织女的故事就已经成熟了。 南朝的殷芸、宗懔都写过牛郎织女的故事,比如殷芸的版本就说: 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女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衽。天帝怒,责令归河东,许一年一度相会。涉秋七日,鹊首无故皆髡,相传是日河鼓与织女会于河东,役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 基本上后世故事里的元素都已经基本具备,也把七月七视为二人鹊桥会之夜。 故事是足够具有群众基础了,但问题是这二人一年才能见一次面,向来是苦情的代表。 平大诗师的是想借诗明志的,选择这么一个主题,恐怕有些不好?兆头就不吉利?(陈成:这有什么不吉利的,后世商家还把七夕炒作成中国情人节呢!让情人们都和这二位一样一年见一面。明明中国早有情人节“元宵”,树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好!) 且看平大诗师是怎么写牛郎织女的: 翠凤之驾、仙人车乘翩翩而来的时候,又是美好时候! 这个时候天河浅浅,是秋雨已过的时候。 这句“清浅秋河雨过时”,暗示了阻挠牛郎织女二人“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银河,这一天不再是阻挠小夫妻俩相聚的阻碍,而“雨过时”三字,也显示这天无论是天帝(上古传说中的帝俊或五天帝之一)或是王母娘娘,都不再阻挠,让二人迎来雨过天晴的时候! 只这一句,就让人内心喜悦,由衷地为二人感到高兴! 旁观者这样想,乌鹊、蟏蛸自然更是如此啦! 并不是所有喜鹊都能被叫做“乌鹊”,只有七夕为牛郎、织女造桥使能相会的喜鹊才能被冠以此“美称”,而它们搭建起来的“鹊桥”也是二人通过“盈盈一水”的必经之路。 一桥(临时)飞架南北,天河(今夜)变通途! 可是这些喜鹊仿佛并不满足于给他俩搭建一个临时通道,还想建造一座永久的大桥! 要不然为何口中衔着天女石呢? 古有乌鸦喝水,啊不,女娲补天! 今有喜鹊搭桥! 搭的还要是一座坚固耐用的石拱桥! 喜鹊这么来劲,蟏蛸自然不甘落后—— 蟏蛸是蜘蛛的一种,可它并不是普通的蜘蛛,身体细长,脚更长。多在室内墙壁间结网,结网还要结成圆满的车轮状,从他的别称“喜蛛”“喜子”或“蟢”就能看出,民间这家伙认为是喜庆的预兆! 喜蛛此刻又在干什么呢? 吐丝结网啊! “汉宫纨素出剪裁”,高规格的“喜蛛丝”,似乎要和乌鹊的“天女石”结合在一起,紧密缠绕,这座大桥就永远不会垮塌了! 而“丝”字和“思”的谐音,妙用无穷,也是很多名家都践行过的了。 平大诗师真正写得神妙的还在颈联: 双星岂合相怜爱,一月何曾是别离? 牛郎织女的结合,牵牛星织女星在每年七月夜间的星辰在天空最为明亮,二星相距较近—— 自然都是因为爱情。 男女天然地就会相互吸引,在一起之后更更加缠绵,恨不能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生生世世在一起。 可悲剧的是,牛郎织女却只有这一夜的欢愉! 但是你看—— 天上那明亮的月亮!既然你我能都能看到同一片月光,那又如何是“生别离”呢? 此句会让人想到张丞相“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又想到夏目漱石“今晚月色那么美”就是“我爱你”,因为面对同一片月色,你我心意相通啊!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李隆基和杨贵妃在七夕夜结下爱的箴言时,心中也向往着能像牛郎织女一样“情似金钿”? 只可惜牛郎织女是“举头望月未别离”,李隆基和儿媳妇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最后一句却是感叹“难忘今宵”,七夕这一晚的相逢极度难得,月亮啊,你晚点落!美玉般光彩的霞光,你晚点儿来! 这是天下有情人共同的夙愿,也是无数男男女女对爱情的美好向往! 而在这样一个场合,写这样一首诗,平大诗师的心意再明白不过了! 梦寐以求的那个女子,你愿意与我携手一生,圆满度过吗? 不光如此,对于周遭的观众们也都提出了“要求”: 看到了“乌鹊更衔天女石,蟏蛸仍吐汉宫丝”吗? 现在有一分美满的姻缘摆在我们面前,各位能像“乌鹊”“蟏蛸”那样善解人意,成人之美吗? “好!”人群不约而同地爆发出喝彩声! “佳偶天成啊!” “平大诗师与天仙姐姐,那是再般配不过了!”众人看着“欢宴最难重此夕,桂沉瑶彩不妨迟”,都感慨良多! 到今天这个时刻,无论是太阳月亮,都还请缓一缓脚步,为有情人驻足,见证美好时刻的到来! 这段姻缘要问我们答应不答应,我们自然是举双手答应! 的确从各方面来看,我们都不会是平大诗师的对手,也没有谁比他更合适! 因为我们扪心自问,都没有平大诗师的感情真挚,一往情深啊! 纵有内心不乐意的,可是看“民意”如此热烈,也不好出来表达。 甚至有人说“欢宴最难重此夕”,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让他俩原地结婚,大家一起喝喜酒! 如此热闹地哄闹了一段之后,陈成冷眼旁观,也没有重新捡起他第三首诗稿的意思。 水军! 在场起哄的,绝对都是水军!平鸿轩雇佣来的水军! 怎么着你们俩就是牛郎织女了? 怎么着大家就要一起送祝福了?你是蔡国庆啊? 不祝福就说人是专门搞破坏,是天帝是王母娘娘?(这好像……也不错……) “各位能抽空,看看我的作品嘛?”陈成问。 众人看着他:你特么都不让我们看,我们看个毛啊! “不用看。可以听。”陈成道。 我来唱。 因为我唱得比说得好听。 第539章 我大意了啊,没抄秦观!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说的比唱的好听? 众人无语。 这是诗歌大赛,还没到唱歌那一环节呢! 就算你之前在山歌比赛中力压群雄,甚至击败了“岭西金嗓子”,可也不用这么急着炫耀!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可是歌仙刘三姑的“仙姑寨”! 班门弄斧,是最容易被大家比较出差距的。 可是既然陈成执意不让大家看他的诗,那你不听他唱,还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最后一局葫芦里卖什么药! 因为刚刚陈成的第一句“偶被路旁杏雨湿”让别人看到了,所以他写的是七言诗不假。 而“七言诗”,根据陈成在千秋节第一次展现歌艺时就说过,全都可以用邓丽君的传世金曲“我只在乎你”来套,曲调是现成的: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 也有爱情甜如蜜……” 完美的七言律诗模板! 观察一下“我只在乎你”的前八句,就可以发现,八句词刚好可以把一首七言律诗的字套进去!只有第七句不是,但那一句顿了一个字。在上学的时候,小陈就发现了这个秘籍:背诗很困难,但是唱歌唱几遍,歌词就记住了。遇到那种难背的“七言诗”,就套到邓丽君阿姨这首代表作里唱,每次早读课,只要唱几遍“我只在乎你”,一首必背古诗文就搞定了,使得陈同学在背诗方面和梁逸峰一样有特殊的天赋。 脑海中补齐了“我只在乎你”的前奏,陈成开口唱道: 偶被路旁杏雨湿, 露珠不掸看多时。 数她片片落胭脂。 满径红残艳若染, 一宵梦醒泪如织! 烟寒月瘦照空枝。 偶然被路旁的“杏花雨”打湿—— 沾衣欲湿杏花雨,花瓣的娇嫩似乎随时能冒出水珠来! 即便粘在身上,我也不掸走她,静静地看着,细数她一片片的,究竟飞落了多少胭脂下来! 等到时间推移,弦月初升,忽然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满条小径都被花瓣雨染成了红色,就好像一整晚的美梦忽然被打破,醒来忍不住泪如雨下! 寒烟弥漫,人月消瘦,静静地照着花瓣落去后空荡荡的枝头! 夜,深了。 很明显的,这不是一首七律诗。 因为在“数她片片落胭脂”之前,肯定要有个“怜我枝枝飞腻粉”之类的句子对仗一下,而在“烟寒月瘦照空枝”之前,也要交待一下“天涯归去断肠客”之类的话,然后才好留下最后这个定格场景啊! 你到底会不会写诗啊!小老弟! 面对众人听他唱“我只在乎你”的疑虑,陈成其实早有预料。 因为我这本来就不是七律—— 而是“浣溪沙”啊! 当然,他写的是五代以后定型的“新版浣溪沙”,类似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秦观《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那种的,而不是此时大唐教坊中流行的“旧版浣溪沙”,之前他就曾经犯过错,以至于被人嘲笑“你以为我们没听过浣溪沙?” 既然这个“新版”还没有定型,那他自然可以说这就是一首七言六句的诗。但因为“我只在乎你”的曲调还没有用完,所以这只是“其一”,很快地他又接着往下唱了“其二”: 怕被人说酸若斯, 江湖别后废吟诗。 惘然心事有谁知? 一面当时惊鸿雁, 两年终日苦相思。 相逢恨不少年时! 相比上一首诗奇怪的“杏花”意象,这首无疑浅白很多,几乎就是一个丧气满满的人从头到尾自说自话: 因为怕被别人说“酸腐”,离别后我就不写诗了。我那失意难解的心事又有谁能知晓呢? 当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翩若惊鸿的样子就让我迷恋。 从那以后的两年里,每个日日夜夜我都挣扎在“相思”的痛苦之中! 反复地问自己: 为什么我没有在少年的时候遇上她呢? 当我们曾经还是少年的时候,意气风发,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遇到了心仪的对象,也敢放下所有一切,毅然决然地去追求自己心中所爱。 可是时光过去便是过去了,无可挽回,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人患得患失,瞻前顾后。 不变的,可能只有隐藏在心底、不会对任何人再言明的情感。 这样一番话,听在始安七少这样未经人事的小小少年耳中,并没有多少感触。 可是那些时过境迁、曾经沧海的人听来,却难免几多慨叹! 如果当时呵—— 体察着周围人的情绪,陈成款款深情地唱道:“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 一丝丝情意……” 陈成以前看陈港生自传(成龙),里面回忆邓丽君的一段说: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黄昏,我和邓丽君一起在洛杉矶的海滩边,看着夕阳慢慢往海平面跌落。她说,这实在太美了,我们应该把它拍下来。那时我刚好买了一台哈苏相机,赶紧把它拿出来,手忙脚乱地上胶卷,那个机器很复杂,等我把胶卷弄好,太阳已经落下去不见了。我们两个人在海边笑了很久。” “有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有这样一种可能,或那样一种可能,我们俩会不会最终走在一起。” “我们俩在国内没见过面,居然会在美国连续碰到。后来就约她吃饭、聊天。当时她妈妈跟她一起在美国,有时候她妈妈还会煮汤给我喝。……她那时候滑得还不熟练,我要一直扶着她。你想想,那时候成龙和邓丽君,在洛杉矶的路边滑旱冰,完全没人认识我们,多好,多开心。” 这段令后来人无比叹惋的情感,最终以分手告终。对于多情的陈港生来说,并不会缺乏鲜花美人,邓丽君以后也有其他情感经历。 可令人遗憾的是,在一代天后仙逝之前,二人错过人生的诀别—— “1995年的5月……那边说,我是邓小姐,我想要找jackie。dorothy跟她说,大哥现在不在,过几天才会回来。……没想到,几天之后,竟然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我整个人呆掉了,一瞬间很多往事涌上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自那之后,只要谁说让我回电话,我都会马上打回去。” 这段故事读起来令人倍感痛惜,以后成龙曾在纪念邓丽君时与对方的影像“合唱”了一首《我只在乎你》—— 这个时候再唱起这首诗,想起当年那个女子一往情深地唱“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时,心中会是怎样的复杂的情绪? 人生无再少,恨不少年时。 那个“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的人自己也说:“希望那首歌可以穿越时空,帮我带去对她永远的歉意。” 听完陈成的两首“浣溪沙”,以及“我只在乎你”的副歌,众人都沉浸在思索之中。 七少想的是这歌古里古怪却有点好听的曲调——在场的所有人自然都对八十年代风靡中国大陆的“靡靡之音”情歌没接触过,耳目一新。 对于诗歌计较的,则是考虑陈成这似七律非七律,似浣溪沙非浣溪沙的诗,到底该归为哪一类。 难道是类似科举考试的体裁,6对十二句? 可那也是考的五言诗,而且你这三三成对,根本也不是律诗的样子啊! 而不在乎体裁的人,却是对“两年终日苦相思”和“我只在乎你”若有所思。 哪个少男不多情,那个少女不怀春!只要到了那个年龄,谁还没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过往! 就在场上陷入一段沉寂的时候,众人身后忽然响起了突兀的掌声:“啪!啪!啪!” 众人齐齐寻声去看,却是路承允最先吃了一惊,叫道:“姜先生!” 来人自然是王维老师到始安之后结识的好友,姜有望先生了! 无论是王维老师的评价,还是桂州诗榜办事处的认证—— “酱油王”先生都似有“岭西第一诗人”的气象。 姜有望从木楼中走出,让岭南的后生晚辈们集体行礼,纷纷问好。 姜有望向众人点头示意,温和地看着陈成道:“刚刚那两阙曲子词是你作的?” 陈成看到自己的作品竟然让岭西第一诗人亲自出来过问,颇有些受宠若惊,叉手行礼道:“是。” “诗写得一般般。”姜有望评价道。 陈成:“……” “不过——”姜先生继续道:“情,倒是很动人。” 姜先生说着,怅然而立,似乎自己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陈成挠挠头,情,能不真挚吗,这难得是我有感而发的诗,对于化用不化用古人的诗句,也不是特别在意。 但你要说我的诗写得“一般般”,那我不是要输给平鸿轩了吗? 陈成和平鸿轩都贵为“大诗师”,其他人等级上都差着辈,不好妄加评断。 可是姜有望先生作为“诗灵”“诗王”级别的大神,来评论两个大诗师的诗作孰高孰低,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姜先生以为,二人诗作,孰为更佳?”众人把问题抛给姜先生。 “自然是平四郎的诗更好。”姜有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平鸿轩的诗,已然有大家风范,假以时日,必然是岭西诗坛开门立派的人物; 而这位陈什么郎的诗,一看就是入门初学者的水平嘛! 陈成:“……” 靠,你看出来就看出来了,但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唱完“我只在乎你”之后,按照陈成的调性,肯定还会根据“两年终日苦相思”和“我只在乎你”演化出一段故事来,蓝本或是邓丽君与成龙,或是傅声与珍妮,或是周星驰与罗慧娟——然后嫁接到司马相如卓文君,抑或孟光梁鸿的身上,赚取大家一波眼泪的同时,还赋予历史与文化的内涵,从而在曲调与歌词本身已经能调动众人情绪的前提下,直接战平鸿轩而胜之! 结果却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直接戳破西洋镜,道出陈成我只是一个“初学者”的真相! 嗯,别看我现在诗写得有模有样,也获得了“大诗师”的段位,可要说我真正开始从头学写诗,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 瞒得过其他人,终究还是瞒不过姜有望这样浸淫诗坛数十年的大诗人啊! 早知道有姜有望站在平鸿轩那帮人那边,这一局说什么也不能上原创作品! 我直接抄袭秦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难道不香吗? 而且秦观的这首“鹊桥仙”同样是牛郎织女的主题,当面锣对面鼓,直接就把平鸿轩完爆,现在我已经是众人公推的岭西第一青年诗人了! 嗯,说不定把“酱油王”先生也给比下去了,毕竟秦观在宋词里也是一方翘楚,而姜先生虽然在王维老师那里评价不错,可好像在唐诗历史中也没留下多少佳句……(王之涣:我还只有六首诗呢!照样诗榜前五!) 越想越后悔,恨自己想到了一切,没有料到姜有望在这里! 之前明明窦明他们说过,刘仙姑与姜先生私交不错,女儿出嫁的话,可能找这位大叔当证婚人的。 陈成面上还能保持“敬听指点”的样子,心中早已骂骂咧咧开了。能不能能当刘仙姑女婿他不在乎,可是平鸿轩他是一定要赢的。四个大诗师,一定要整整齐齐才好! 相反的就是平鸿轩喜出望外,既然有姜有望先生发话,那可谓一锤定音了! 他就是诗战的唯一获胜者! 只要姜先生更赏识他,刘仙姑那一关也更好过! 喜悦之下,平鸿轩甚至想当场认姜有望当干爹! 七律派的弟子开始欢呼庆祝,事实证明了平大诗师最强,七律派最棒—— 可是姜先生却打断了他们的庆祝:“别急啊,我还有话没说呢。” 还有话? 什么? 平鸿轩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就听姜有望道:“观平生之诗,有‘章’无‘情’,有‘理’无‘心’,非‘男’非‘女’,又或者无‘男’无‘女’。” “观陈生之诗,无‘章’有‘情’,无‘法’有‘心’,有‘男’有‘女’,不胜唏嘘!” 姜先生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令人困惑的话,什么有啊,没的,到底是指什么? 第540章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 越是这种有逼格的人物,越是喜欢用这种佶屈聱口的句式来说话,仿佛不是如此不足以展示他老人家的能耐似的。 不过姜有望先生也没有让大家去猜他的意思,自己笑着解释道:“平生的诗,有章法,有条理,讲诗道,恪格调,却未见‘真情’与‘真心’。着力的对象,乌鹊是男是女?蟏蛸是男是女?桂树,瑶彩是男是女?” 姜有望断言平鸿轩的诗“未见真情”,平鸿轩自然是不服气的;而姜先生说乌鹊、蟏蛸的男女性别问题,则有点无理取闹,观众们也不认可。 怎么会没有男女呢? 平大诗师写的就是“牛郎织女”,牛郎是男的,织女是女的,这不就是男女? “非也,非也!”姜先生笑着摇头。 成婚之前,牛郎是男的,织女是女的,不假; 可成婚之后,他们就是“夫妻”,而不论男女了。 “不论男女?”姜先生的论断又让人大跌眼镜。 结婚难道还让人变性不成? 失去了性别特征? 那“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又如何解释?随便谁耕田,随便谁领唱,都可以? 姜有望再次摇头: 男,女,只在结合之前有其独立性,结合之后,夫妻便是一体,同甘苦,共进退,就好像平鸿轩这诗里写的“双星岂合相怜爱,一月何曾是别离”,你们觉得,这句话是牛郎说的还是织女说的? 众人:“……” “他俩一起说的呗!” “对啊!”姜先生笑道:“此不为‘夫妻一体’,‘无男无女’?” 众人:“……” 陈成乐了,姜有望这一开口也曾是一个老杠精啊! 既然夫妻一体,不强调“你是男的我是女的”,那么有活可以一起干,也可以交替着干,“妇唱夫随”也是可以的,而在岭南,女人下地干活,男人在家休闲,也很常见。 姜有望说话“理”有点“太偏”,可是意思众人却是领会道了: 那就是平鸿轩的这首诗,表现“男女”的牛郎织女,话都是在一起说的,而没有区别出这二人分别的特点—— 这诗要是以“夫妻”为主题,而不是以“男女”为主题,估计更贴切。 既然是“饮、食、男、女”四个人,虽然“男女”在一起,但你也要将他们区分开来。 众人回想着姜有望的话,有点怀疑:“那陈大诗师的诗,还真能无‘章’有‘情’,无‘法’有‘心’,有‘男’有‘女’?” “不错!”姜先生很肯定地点头。 陈成的诗,谋篇布局都相当随意,想到哪里写到哪里,那棵“偶然”在他身上落下花瓣的“杏花树”,究竟是指的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可是姜先生却看出来,这小子是有心事、有故事的人,是一个…… 情场老手。 陈成:“……” 大哥,你看我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也不该用“情场老手”这种词来形容我…… “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姜先生竟然咏出两句类似“梅花三弄”歌词的话,怅然道:“非有刻骨铭心情事,不得感慨若此!” 陈成:“……” 众人一脸古怪地看着年龄尚稚的陈大诗师: 想不到啊,想不到,看你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样子,想不到却也是老色批了! 说!你到底祸害过多少良家少女! “那么陈大诗师的‘男’字体现在何处?”众人又问。 “被杏花沾衣欲湿之人,便是‘男’!” 众人带入去想,不错! 这正是一段“孽缘”故事! 偶被路旁杏雨湿—— 便是这男人在一个未曾料想的时间,邂逅了一个艳若桃李、一支红杏那样的女子,被对方的迷人风华所打动。 露珠不掸看多时呢,就是明知道被露水打湿了自己不好,可是就是跟人家暧昧纠缠,不肯断绝这段孽缘。 可是繁华过后,露水情缘终结,终究是“满径红残艳若染,一宵梦醒泪如织”,最后“烟寒月瘦照空枝”,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听着怎么像是…… 一夜情? 当众人都无比无语的时候,陈成暗呼酱油王先生老辣! 竟然被他解读出一首“广岛之恋”! “越过道德的边境, 我们走过爱的禁区! 享受幸福的错觉 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看了前一首诗,后一首诗几乎就是更直白地把这故事复述了一遍,因为“偶被路旁杏雨湿”就是“一面当时惊鸿雁”啊! 一个含蓄,一个直白,可都是在讲一个渣男被一女子迷得神魂颠倒的故事! 诗里诗外,似乎都在透露这是一段“不伦之恋”,而在双方分手之后,渣男还倍感惋惜,感叹“相逢恨不少年时”! 可这么一来,两首诗同样是男性视角,只不过一个是“闷骚含蓄”的渣男,一个是“直白彻底”的渣男罢了! 感人的地方在哪里? “有男有女”的“女”又在哪里? 该不会是那棵杏树?红杏出墙? 姜有望无奈地笑了,“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就是女子啊!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就是女子啊! 在男女双方的情感中,患得患失、犹豫不决的往往是男人,而坚定决绝,痴心一片的往往是女子啊! 陈成愣了一下,姜先生把“我只在乎你”也算作我的诗了吗? 那只是“副歌”,配合前面一同演绎的,算上来一起对付平鸿轩,这有点不公平? 可是姜先生这么解读,也非常独到,人家邓阿姨的歌的确是表达女子炙热、坚贞的情感的,而古往今来的女子也一直贯彻这份固执。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就好像是韦庄《思帝乡》的现代版,《思帝乡》中第一首说: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最后这句“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即便被无情抛弃,也不羞愧后悔,简直太容易让人联想了。 何止邓阿姨呢,你看《广岛之恋》里,莫文蔚唱的那个女孩子,“二十四小时的爱情 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只要今天不要明天”“愿被你抛弃,就算了解而分离,不愿爱的没有答案结局”,何尝不是另一种勇敢决绝呢? 男人女人在面对情感的区别,可谓是对比格外强烈! “陈生的诗与歌,虽不成正体,或雅或俗,却能直入心扉!”姜有望叹道:“所以我认为,‘男女’这一出题,陈生是更能把握双方心理的那一个。但这也怪不得平生——” 因为平鸿轩毕竟是一个感情经历单薄,如今仍然一腔热爱、满心幻想的“小白兔”; 而陈梦见已经是一个与多位女子纠缠不清的的“小”“老色批”! 众人:“……” 陈成:“……” 虽然你的话听上去好像有点帮到我,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感觉你在毁坏我的形象呢! 姜有望看着陈成看自己复杂的眼神,又一笑道:“陈生无需介怀!” 有的事情,没经历过,就是写不出来。 就像平鸿轩,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七律的格调上更是不止高过你一筹! 可是他写情感,仍然停留在一派天真和高呼“和和美美过日子”的口号上。 真正男人才有的寂寞,痛苦,惆怅,他还没有体悟得到。 就好像《诗经·关雎》有言: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关雎中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恰恰是你这诗“两年终日苦相思”的再现! 真是上溯古人,亦有根据啊…… 陈成张了张嘴:姜先生你这种要引我为知己的口气,难道你也有过相同的经历,曾经是…… 一只“舔狗”? “舔狗”这种词陈成说不出口,可看酱油王先生那副寂寞惆怅的样子,摆明了就是啊! “相逢恨不少年时,相逢恨不少年时啊!”姜先生以陈成的诗句作答,也算承认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听完陈成的诗之后深有感触,也不会从木楼中出来啊! 甚至陈成看到他陷入悠远回忆的样子,还有大胆猜想…… 姜先生…… 不会年轻时候也追求过刘仙姑? 不好去八卦酱油王先生的“孽缘”经历,只是有对方来背书,这第三首诗究竟孰高孰低也就显而易见了: 平大诗师的诗写得更好,可是陈成最终靠着“丰富的情感经历”,战胜了对方! “这——”平鸿轩显然对于这结果不能接受,我们比的是诗,那自然以诗论诗! 没谈过恋爱,难道还不能写诗了?! 没谈过恋爱,的确可以写诗; 但没谈过恋爱,就不好写情诗; 尤其是这“男女”的题目,还是你平大诗师自己出的。 “我——”平鸿轩再次讷讷无语!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作法自毙”? 原本想着借着这个主题,表达自己愿像牛郎织女那样坚贞不二,“双星相怜爱,一月未别离”的情思,可最终却被老江湖姜有望指出这只是一厢情愿。 真正两情相悦的人往往最后不能在一起! 悲也夫! 正在平鸿轩怔然出神,众人纷纷议论陈大诗师连胜四位大诗师的壮举时,木楼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动听的歌声:“ 前夜同郎说话长, 失眠直困到天光。 金瓶儿养鱼无出路, 鸳鸯鸭蛋两边光!” 底下的人非常惊讶! 这歌声是…… 天仙姐姐? 前夜同郎说话长—— 是与哪个“郎”说话? 说完了话,一直失眠还直到天亮? “你什么时候又遇见姐姐了?”蒋飞挠挠头,问陈成道。 七少其他几个人也一起看向陈成。 他们一看陈成,周围所有人都看向陈成! 仿佛锁定了陈某人就是与仙姑女儿夜里私会的人! “我没有!我没有!”陈成连连摇手,面红耳赤,看到莫炎莫动都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更加冤枉: 我这几天明明都在庄园里,哪里都不去! 前夜更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上次和你们心中的神仙姐姐夜聊,那都是好多天在开元寺后禅院了,以后真的没有了! 陈成以为这样就撇清关系了,可是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什么什么? “夜聊”? “开元寺”? “后禅院”?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你们跑那里是干什么? 众人纷纷遐想,脑补起“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享受幸福的错觉,误解了快乐的意义”来! “不不不,哪里是孤男寡女啊!”陈成无奈:“不仅有我俩,还有——” 这七个偷听墙根的,还有五律派的弟子! 不信可以当面问啊! “哇!”众人感叹,见证人这么多,那更加坐实了你俩有猫腻了! 平鸿轩皱起了眉,当时听五律派门人说偶遇陈成和仙姑女儿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一些不好联想了! 现在竟然坐实是真的! 人家女孩子的话说得太明白无误了: 就像“金瓶儿养鱼无出路”,再精美的瓶子用来养鱼,那也是身不由己,笼中鸟,禁之脔一般! 更直白地说,就是“思念是一种病”,无路可退,无药可解! 无论陈成怎么辩解,可是人家妹子大胆直白的话语却是众人都明白无误了! 原来! 她喜欢他啊! 那还把我们搞过来陪跑干什么! 消遣我们吗? 真是气死人了! 奶奶的! 可是听女孩子那般愁怨的样子,又好像是“她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她”! 这—— 这就更可气了! 天仙姐姐耶! 仙姑之女耶! 你可知道她是我们多少人的梦中情人! 你既然得到了一个仙女的爱,却不珍惜,还摆出一副承受不起的样子! 可气! 太客气啦! 看着众人对自己的目光都在变得敌视,甚至自己“堡垒的内部”也开始有裂痕,莫氏双废柴都开始怀疑自己,陈成有点气苦! 好不好的,姐姐你干嘛要在这个时候唱“那一夜,你失了眠”呢! 嗯,可能是也是怪自己,先唱了“我只在乎你”,让人家女孩子忽然就备受鼓舞,要像邓阿姨,莫文蔚一样勇敢! 此情此景,我只有唱: 这街上太拥挤, 太多人有秘密, 玻璃上有雾气, 谁被隐藏起过去! 你脸上的情绪, 在还原那场雨, 这巷弄太过弯曲, 走不回故事里…… 不为别的,就因为,“我不配”啊!(网络谣言一直说这首歌是周杰伦在与侯佩岑分手之后写的,v拍得也很像二人“聚少离多”的故事,但方文山辟谣说不是,因为,词是他写的。) 对于陈成来说,这是心声,他身上背负太多过往,又有太多情感羁绊。谈恋爱?真不敢! 第541章 小心男闺蜜,提防大帅比! (非常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时间回到陈成动情演唱“我只在乎你”的时候,姜有望先生还没有出木楼,天仙姐姐在二楼上跟着一群小姊妹们看着陈成的“视听表演”,一个个都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然则吾拜求伊,莫让吾离开伊!非伊人吾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唱的真好!”刘仙姑的男闺蜜姜有望感慨着被陈成改得不伦不类的“吾只在乎伊”歌词,道:“汉地的男儿罕有此般大胆直白的。” 虽然是借由女子的口吻,可如果不是作者本人感情充沛,断写不了这么动人! 天仙姐姐和小姐妹们怔怔的对视了一眼,听姜先生的口气,怎么好像感触比她们一群女孩子还要深刻似的? 虽然邓阿姨的情歌旋律无论什么时代都很抓耳,可是小姐妹们认定陈某人是一个“取次花丛”的花心大萝卜,所以虽然他唱得比说的好听,可是大家不信啊! 反而是姜有望先生信以为真,并很欣赏这小子的模样。嘴里还哼了两句“任时光匆匆流去”。 “你们可能也知道,”姜有望对着一群小姑娘笑道:“三姑还是三姐,待字闺中的时候——” 我们可是一大帮男人都追求过她的! 这里面,有我,有岭西金嗓子,有莫英文——就是楼下站在陈成旁边的莫废柴的父亲,有平江——是楼下另一位选手平鸿轩的父亲,还有…… 老张。 老张自然不是别人,就是眼前仙姑女儿的父亲,只是那时候还是小张,一个书读的不怎么好,诗也作的一般般的书生。 小姊妹们听到姜先生爆料天仙姐姐“父母爱情”,都忍不住起哄一声,搞得天仙姐姐自己都不好意思。 “无妨无妨,老张这不是不在楼上么!那年我们几个人也进行了类似今儿个的‘比试’,”姜有望笑道,他和仙姑夫妇俩都是多年好友,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张都不生气,他又有什么好隐晦的:“那四喜儿可知道三姐是为何在几人中选的汝父嘛?” 天仙姐姐的小名儿,只有极亲近的人才叫的,她脸红红摇摇头:“未可知也!” “其实,我也不知道。”姜有望道,女孩子们“嘘”了他一声。 当时那批人里,论写诗,没有比得过姜有望的,他那时候就是岭南诗坛的翘楚; 论唱歌,没有比得过岭西金嗓子的,那时候他还是一个阳光青年,也不是现在这种口无遮拦的“老不羞”,山歌唱得感彻人心着呢! 论财产和地方地位,没有比莫英文更好的,他家拥有偌大的庄园,成群的奴仆,莫氏又是宜州的土皇帝,只要你打算在宜州混,嫁他真没错; 论综合实力,平江则是最出色的那个。 他能写诗,也能唱歌,平家在始安也是大家族,有本书叫《平家物语》,就是写他们家的。(陈成:??喂喂,恐怕不是?) 可是,最后三姐却在众人之中选择了各方面都像是垫底的小张—— 然后安安静静地跟他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和谐甜蜜,还有一个他们爱情的结晶。 说实话,平、莫、姜、金等人都是很不服气的,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平平无奇”的小张! 他们敢于大胆追求当时已然“成仙”、被岭南各族人民视为偶像的三姐,自然都是人中龙凤,对于自己的各项条件极为自信,这几个人中任何一个人胜出,其他人都勉强可以接受。 唯独要家世没有家世,要才华没有才华的小张,人人都不服! “你们看,这么多年来,也就我能跟老张照常做朋友。”姜有望道。 另外几个,看到老张仍然想跟他干一架。 “呃……”小姐妹们对视一眼,对酱油王先生的看法有点不认同。 张大叔怎么就“平平无奇”了! 别看他已经年过四旬,可即便现在看来,仍然是风姿过人,不像是寨子里干农活的啊! “他本来就不干农活好。”姜有望撇撇嘴,别看他说与老张关系好,可是还是不经意暴露了他的“芥蒂”。 仙姑家的活,本来就有乡亲们抢着干,仙姑负责大家干累了时唱首歌,老张烧烧热水就行了。 现在女儿长大了,老张连热水都不用烧了! 听着姜有望刻意忽略老张“平平无奇”的相貌,小姑娘们好像明白了: 原来仙姑选了张大叔,是因为他最英俊? 不止小姑娘们这么样,当年还有一个人这样想。 那就是平鸿轩的老爸平江。 老平输给“平平无奇”的老张之后,百思不得其解。 群英比拼之前,他才是希望最大的那个,因为他各方面优秀,可谓无可挑剔! 如果说姜有望、金嗓子、莫英文能在一项两项上爆老张的话,那么老平就能在五项六项七项八项上一起完爆老张! 思来想去,老平得出一个结论: 自己胜老张千百度,唯独长得没有老张英俊。 可能三姐就是爱“俏哥儿”的,所以只要老张足够英俊,那其他方面,什么唱歌啊,写诗啊,家财啊,社会地位啊,都无所谓了! 因为这些“身外物”,在“成仙”的三姐看来,都无所谓。 所以老平总结出一条深刻的心得: 提防帅哥。 他们会凭借一张脸蛋,把你的所有一切努力和资本比下去! 什么马爸爸麻花藤王大林,在吴彦祖彭于晏金城武面前都是浮云! 我们只爱帅比! 大彻大悟的平江,不仅自己一生践行“提防帅比”,坚决不与比自己帅的人来往,也把这一条毫无保留地传承给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平江的儿子平四,听说似乎很钟意咱们四喜啊?”姜有望忽然说到年轻一辈的情事来。 天仙姐姐又是脸一红。 “那你钟意他么?”姜有望微笑道。 天仙姐姐看着不苟言笑的平大诗师,轻轻摇摇头。 平鸿轩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好像好几年前在姜大叔家见过,可是几乎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映像。 而且她那时候也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傻兮兮的小丫头,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值得平大诗师着迷的。(变态?) “嗯。”姜有望点点头,观察平鸿轩半天了:“我也觉得,平家的小子,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钟意’你。” 来仙姑寨几天了,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怎样击败对手上。 可曾试图偷偷私下与钟意的姑娘幽会? 没有。 你说这样叫“克己守礼”,但是,真正被恋爱冲昏头脑的人,既不讲这个“礼”,也不讲那个“理”。 可能,就因为当初他老爸没有追求到仙姑,所以一定要从他儿子身上实现? 平江一生,风流倜傥,享尽荣华,也就在这一件事上,抱憾终生,所以才执着地要求儿子一定要实现自己未曾实现的夙愿! 平鸿轩立志要娶四喜儿这件事,可不止是个人喜爱,更重要的是,他要以此证明,莫、姜、金等人的后人,都不如他;岭西的其他青年才俊,都不如他。 如此,便能证明平家人才是最棒的! 如此,平大诗师见过陈成、得知陈成也要和他竞争之后,简直要疯了! 陈某人,除了帅,一无是处—— 这特么不就是当年抱得美人归的老张的翻版,历史的重演吗? 绝对不能接受! 事实上,从逍遥楼上见到陈成的时候,平鸿轩就不大舒服。 因为父亲的灌输,所以他从小就对可能是对手的“帅哥”抱有很大的敌意。 当陈成认为平鸿轩种种手段针对自己是“小题大做”时,却没有想到“帅比”对于平家伤害有多大,看《平家物语》便知道,历史必须要借鉴! 被姜有望指出,平鸿轩并不是真的钟意自己,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强—— 天仙姐姐不但不失落,反而如释重负的样子。 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一个执着的、但你却不中意的追求者时,都是难以处理的。 平鸿轩如此,莫英文家的莫炎也是如此。 偏偏又都是“世交”,不好直言得罪的。 “那……姜大叔觉得……”天仙姐姐期期艾艾道:“另一位少年……” “噢——”小姐妹们齐声叫道,让四喜儿大羞。 姜有望也觉得有意思,眨眨眼:“你要问这个么……” 那作为交换,我想知道你老娘当年为何不选我们其他几个“型男”。 老张固然英俊,我们也不差啊! 为了获悉老姜对少年们的判断,天仙姐姐也顾不上上一辈长辈们的面子了,委婉说: 金嗓子太“执拗”,莫英文太“花痴”(字面的花痴,只要能和他的兰花在一起,女人不女人的无所谓),而自以为良好的平江—— 他觉得是因为不够帅才被淘汰的,简直大错特错! 也不想想,当他和其他人一起竞争的时候,都多大年纪了?更要命的是,他儿子平鸿轩都多大年纪了?十岁了啊喂! 当然,平江是没成亲的,否则有妇之夫来竞争,其他几个光棍汉肯定要揍他。 但是非婚生子,年少时风流倜傥,连平鸿轩的老娘到底是谁,都言不尽实,这也太混乱了? 假如倒退到老平十七八岁的时候,三姐也还是三妹,可能真的会被这个不算太帅,但各方面有情有趣,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迷住! 可惜啊,三妹长大了是三姐,小平张几年就成了“平大叔”“鸿轩他爸”了! “至于姜大叔……” “行了!你不用说了!”姜有望笑道:“其实我完全是多此一问。” 我不仅知道你娘为何选你父,也知道她为何不选我。 一句话就讲明白了: 她喜欢你爸爸,不喜欢我。 什么诗才啊,歌艺啊,相貌啊,家财啊,都是多余的。 喜欢一个人,需要有根据吗? 几十年了,我都想明白了,老平显然还是不明白啊,连带着他把自己的儿子都教傻掉了! “阿母喜欢阿爷?”天仙姐姐听到姜有望这句话,竟然一瞬间豁然开朗、茅塞顿开的样子! 心底里流过一道暖流! 是啊,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啊! 管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喜欢呢? 从小长安回来,小姐妹们都嘲笑说自己的魂儿被一个俊俏的小郎君给勾去了! 可真的就因为“俊俏”吗? 她一回到家,就不再想的起来这小子的面相,可偏偏对他手舞足蹈、胡扯八道的样子,毫无逻辑却总能让人会心发笑的言谈,怯怯、弱弱却总是在假装强大男子汉的神态,记忆犹新,挥之不去。 随便安一副五官在这躯体上,他恐怕还是他? 这就是所谓的“神”也,“魂”也! 不是我被他勾走魂啦,是他的一缕贱兮兮的魂,老是缠着我,让人心烦,如何是好? 这……是姜大叔说的“钟意”与“喜欢”么? 反正,我现在看他在下面胡说八道,戏弄一个我不钟意的人,我的心里还真的蛮欢喜的…… 这样想着,四喜儿更加关心“二十年后终于大彻大悟”的姜大叔,想听他怎么评价陈成。 姜有望看着女孩子亮晶晶的眸子,忍不住苦笑一声道:“可能我说的你不乐意听……” 那就是,我觉得,姓陈的这小子,只怕比平四郎,还要不钟意你…… 天仙姐姐:“……” 众小姊妹:“……” 说话这么直白,丝毫不考虑姑娘家家受得了受不了,难怪仙姑当年不选你! …… 虽然姜有望的话让四喜在内的众姑娘集体大失所望,可是姑娘们还是把姜大叔推出楼去,让他帮助陈成取胜! 虽然我们不懂诗,但是大叔你懂啊! 虽然我们也不觉得陈某人的诗有独特的门道,可是我们喜欢听“吾只在乎伊”啊! 虽然两个候选人都不是真的“钟意”我们家姐姐,可是好歹把我们家姐姐不中意的那个给淘汰了啊! 在一群小姑娘的连推带搡下,姜有望哭笑不得地出了楼,他自恃江湖地位,是想小儿辈们完全自己决定胜负的,可既然“民意如此”,他只能硬着头皮鬼扯了一通“有情有义,有男有女”的奇怪理论,“岭南第一诗人”的加持加上与平鸿轩家的关系,让人觉得他不应该是“拉偏架”的,把众人忽悠瘸了,力助陈成战胜了最后一位大诗师! 可是,无论陈成还是姜有望,都没有想到,已经被两个男人先后告知“他不喜欢你”的四喜儿,忽然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的心声! 陈成这下可谓是骑虎难下! 因为他的诗,本质上写的是一个“舔狗的心声”! 而对方的歌,却是把这心声换了个性别! 都是“我爱的人但他不爱我”,何必要互相为难! 第542章 刘仙姑“打假”陈成! 女孩子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明明经过上次夜谈,大家已经讲明了“小长安走坡”的误会,她也知道小陈我的苦衷和心里话,那现在又唱这样无奈的情歌,除了你我二人当着众人的面都难堪,还能怎么办? 嗯,感慨之余,又暗叹女孩子的头脑,实在是灵活! 当众“表白”的结果是受到陈某人的再一次拒绝?然后让仙姑之女连带着仙姑本人都蒙羞? 不会的。 试想一下,陈某人把他多年磨砺的“好人卡技能”再次施展,说: 你很好,可是我俩不合适; 性别不合,怎能相恋; 我的年龄还小,不具备那种功能。 一模一样的说辞,说出来,会怎样? 观众打不起死你! 因为你来参加仙姑选婿,就是默认了你对仙姑的女儿有意思的。 结果最后你说,我对她没意思,就是来跟你们比着玩玩—— 岭南群英作何感想? 搞了半天你消遣我们呢! 真把我们岭南人都当阿猫阿狗一样戏弄! 兄弟们上,弄死这小子! 只能说,陈成自己跑来积极地参加仙姑选婿,最后也的确战胜了所有对手—— 仙姑女儿对你表示很欣赏。 ok,求仁得仁! 你不想比?早干嘛去了! 大家可都亲眼看着这小子赢下大诗师后是怎么狂喜的! 那你从头至尾都是在演戏吗! 所以陈成现在很头疼,一方面要对人家“金瓶儿养鱼无出路”有所回应,另一方面也不能把岭南群英给得罪了,让他们觉得陈某人参加这场“仙姑女婿”就是为了“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陈成思来想去一头雾水,而众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陈成,想知道他对人家妹子有啥回应。 百般无奈之下,陈成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他长长一叹,对众人道:“我也有一歌,想要抒发我的心声!” 众人一听他也要“以歌会友”“渔歌互答”,颇有期待之状。 陈成低沉着嗓音,深情地唱道:“ longzuexjg, qqiutdgxiaxieliuqg, longzuewunia qqiudiadigaohiaexli……” 众人:“……” 你特么唱的这是什么玩意…… 一句都听不懂! 陈成自我陶醉了半天之后,微笑解释道:“我这歌嘛,名曰‘浪子之心情’。” 别看歌词听我唱得拗口,意思却是十分浅显,有道是: 浪子的心情亲像天顶闪烁的流星,浪子的运命亲像鼎底蚂蚁的心理! 我嘛是了解生命的意义,我嘛是了解七逃无了时! 我嘛是想要好好来过日子,我嘛是想要我嘛是想要重新来做起! 谁人会了解谁人来安慰,我心内的稀微! 如果是在后世的话,他这“掺水”闽南语一定让人笑掉大牙! 以前乡下送煤气的时候,那些司机师傅每天都在循环各种各样的闽南语歌,什么《爱拼才会赢》、《公虾米》(??)、《车站》、《金包银》、《爱情的骗子我问你》、《欢喜就好》…… 九十年代,谁都能唱两句“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这首《浪子的心情》同样是一首经典的闽南语歌曲,创作于上世纪的1985年,陈百潭作词谱曲,由台湾着名歌手叶启田和卓依婷、林正桦分别表演独唱和对唱。其内容反映的是生活在社会底层小市民们默默耕耘的心声,以坦然吐露心里话的方式充分表达了男人离开爱人多年后回家时迫不及待的心怀。作为一种思绪表达,这首歌曾经唤起了散居在世界各地的许多闽南游子思念故乡的情感,对于陈成来说,即便小时候不知道唱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能信口唱来。 只是现在作为一个见多识广、接触了多种方言的人来说,这歌词能让他有新的体悟。 但是唱在这里,就能表达一个微妙的含义: 我陈某人呢,是一个浪子。 居无定所,举目无亲,浪迹天涯,放荡不羁。 别看我很很闪亮—— 可是我就是天上闪烁的流星。 虽然一刹那的光芒很夺目,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刷”的一下没了! 真没了! 我呢,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焦躁不安,底下的火稍微大一点,我就没了。 这还真不是附会,而是他从东都逃出来之后,真的是这种心理。 我也知道“七逃无了时”,这天下终究是李隆基的天下,无论我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手掌心。 亡命天涯的日子当然是会厌倦的,我也是“想要好好来过日子”“重新来做起”的,可问题是,我不知道上面那些个大人物,高力士,李林甫,李隆基…… 他们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到岭南跑一趟,现在都还是隐姓埋名,不敢以真实身份见人。 我本来是一个无比骚包的人,最爱出风头,知道“陈十一郎”的名声能响彻岭南,到处受到优待,可是我不敢啊! 在金陵稍微显山露水了一下,就遭遇刺客—— 至今我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 当时怀疑过是文抄公绍生,结果最后证明绍生也是一个“正面角色”,金陵的刺杀与他并无关系。 我的人生已经如此惨淡,谁人会了解?又有谁能安慰呢? 他这首“浪子的心情”虽然看起来与对方的“金瓶儿养鱼无出路”没啥关联,可是却向众人表达出了另一个微妙的含义: 我不喜欢你吗? 不不,那我来参加“仙姑选婿”干嘛。 现在我的确是赢了,可是面对胜利的“奖励”,我却退缩了,我却却步了! 因为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浪子,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啊! 我没有车,没有房,没钱送给丈母娘! 我俩的身份差别太大,你是恒星,我是流星,你高贵,我低微,你光芒久远,我说没就没! 这样一唱,一方面拒绝了天仙姐姐的示好,另一方面也对岭南群英有了交待: 我来参加比赛,并获得胜利,并不是为了好玩; 我只是到了最后一步,“想一想你的美丽我的平凡”,只能选择“一次次离开!” 忘了爱,忘了我! 我这个浪子,终究还是要到别的地方去的…… “呜呜。”木楼上的小姑娘们听陈成唱得辛酸,说得可怜,忍不住无限同情:“他好不容易哦!” 天仙姐姐有点无语,你们这立场有点问题! 正要回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有些讶异,唤了一声:“娘……” 就在陈成继续诉说着自己的卑微流浪经历,一路上全靠蹭吃蹭喝的时候,二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动听的女声道:“客人刚刚唱的,可是闽地的俚曲?” 陈成正滔滔不绝呢,人家这么一问,张了张嘴:嚯!行家啊! 一听就知道是闽南语吗? 那说明…… 闽南语也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后世与古代有些许相像…… 姜有望这时却意外地往楼上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三姐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刚自己下来的时候,还没有看到她来。 “啊?”陈成吃惊不小! 刚刚说话的人,竟然不是别人,正是天仙姐姐的亲娘: 歌仙刘三姐!刘仙姑啊! “不知仙姑驾到,晚辈有失礼仪!”陈成也看不见楼上的人影,冲木楼那边叉手行礼。 这可有点不妙! 人家女儿当面对我吐露心声,而我却想方设法地推辞拒绝…… 这不是拂了刘仙姑的面子么…… 陈成眼明嘴快,先开了口,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向楼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刘仙姑问好。 他们对于刘仙姑的景仰,比之陈成有过之而无不及,刘仙姑甚至是很多人家一家三代的偶像…… 连始安七少几个小朋友,也一丝不苟地向楼上的仙姑她老人家问好。 陈成看着仙姑的排场,心想:姜有望在诗道上也是本地第一人了,可是他出来的时候,可没有这般气派…… “各位来的都是客,无需多礼。”刘仙姑笑着,又问陈成道:“客人是闽地来的吗?” 陈成本来认为,唱闽南语的歌,自己唱得又不标准,正好可以忽悠大家,哪知道人家刘仙姑是个行家!讷讷道:“非也,非也。晚生曾听闽人歌,记其曲调而已,词么,算是我新编的……” 所谓的“闽人”,叶启田、李茂山、卓依婷等人是也! 或许也可以说是“小琉球人”“夷州人”—— 刚好与你们“宜州”一个称呼。(夷州是弯弯的其中一个古称) “咦?这可就怪了。”刘仙姑在楼上诧异道:“闽南之地,十多年前我也去过,听当地民歌,短小,简单,像是上古之风也!” 虽然刘仙姑很委婉地在说,可是陈成还是听出了刘仙姑的困惑。 那就是,闽南比岭南,还要不开化得多,几乎没有任何汉化,这个时候也人迹罕至。 他们唱的歌,旋律简单,歌词简短—— 歌词你说是你自己写的也就罢了。 怎么会有你这么流畅婉转、意蕴丰富的曲调? 陈成一下子也被问住了! 这就好像美国都搞不定的载人登火星飞船,毛里求斯的一个原始部落里,一群老汉凭借纯手工打造出一台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唱的地方刘仙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你唱的人家的语言,还超过了人家自身的水平,太奇怪了! 毛里求斯的手工,难道比nasa的一群科学家还厉害? 福建古属百越之闽越部落,虽然从汉代开始平定,但一直荒芜无比,直到陈朝永定时(557~559年),陈武帝为羁縻陈宝应而设“闽州”,福建历史上才出现第一个相当于后世“省级建制”的州。没搞几年闽州还被撤了,仍归东扬州管。 到大唐初步开发后,开元十三年把闽州都督府改称福州都督府,才有“福州”,开元二十一年,设立军事长官经略使,从福州、建州各取一字,名为福建经略军使——“福建”的名称才出现。 像这种无比新生的地方,能产生你口中这种“神曲”,骗鬼呢! 而刘仙姑对闽地山歌的评断,也的确是行家。比如“庄边山歌”,是分布于福建省莆田市岐山村、黄龙村一带的方言歌谣,有独唱、对唱、轮唱等多种形式,7字为一句,4句为一段,通常以叶笛伴奏,其中的代表作品《三十六送》曲调古朴典雅,抒事风格,表现古时地方名人故事,特别使人感到亲切。 可是即便是这种歌,也是从宋太平兴国年间才开始传唱,而且已经是“古朴”了,在这之前几百年,就有如此“先锋”的音乐? 这可不像在后世话语乐团一直占据一席之地的“闽南语歌”,小众中的小众,甚至如果不是刘仙姑证实,众人都要怀疑当地人唱不唱歌呢! 陈成面对质问,却不慌不忙,笑道:“可能刘仙姑去的地方过于南方了,你听说过‘歌仔簿’吗?“ “未曾听闻。” 陈成笑道:“这就是了。” 所谓歌仔簿,包括叙事性民歌和说教与谐谑小唱,后世一般认为起源于唐代。其中有男女轮流对唱的,更像是后市戏曲的形式。现在还有存在于清朝、仅印成几页的小册子,比如“道光陆年刻”即1826年版的《新刻王抄娘歌》。 而后来的闽南语歌与这还真有关联。 1933年台湾音乐人李临秋以根植于《西厢记》中“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中国古典情怀诗句意境写出了《望春风》,加以郑雨贤的中国传统五音阶曲调配曲而珠联璧合,打造出来这首经久不衰的佳作:独夜无伴坐灯下,冷风对面吹,十七十八未出嫁,想着少年家,生成标致面肉白,谁家人子弟,想要问他怕坏势(不好意思),心内弹琵琶。已爱郎君做夫婿,已爱在心内。不知何时君来采,青春花当开。门外好像有人来,开门去看迈(看看),有人笑我憨大呆,乎(被)风骗不知! 这句里面的“十七十八未出嫁”,邓丽君现场演唱时,还能诙谐地改成“三十多岁未出嫁”,令人啼笑皆非。 有了这种传统,后来人继续创作,等到弯弯“本土意识”崛起后,闽南语简直是很好的寄托乡愁之思的手段。 “天黑黑,要下雨”和“爱拼才会赢”等“土歌”,《爱拼才会赢》歌曲中唱“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等等,都是如此,这不知道鼓励了多少人勇敢地继续前行。 而这些,都源于唐代的“歌仔簿”。 “陈生我呢,有幸在余杭见过闽人,听闻过曲调,因为动听,便记下了。”陈成脸不红气不喘道。 第543章 我不要当压寨女婿啊!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陈成和刘仙姑讨论起“闽地民歌流派及影响”问题,刘仙姑认为闽人比粤、桂更单纯,曲调更简单;陈成却说自己唱的是“闽地发达地区”用来表演的“歌仔簿”! 既然是专门演出的曲种,又不是大众口头传播的形式,复杂一点、长一点,又有什么奇怪? “你还去过吴越?”众人心想姓陈的还真是一个“浪子”,足迹遍及东西南北呀! 嫁给这样居无定所的人,那还真挺不靠谱的! 就在刘仙姑和陈成还要进一步讨论各地民歌风格时,天仙姐姐悦耳的歌声又响起,词曰:“ 姐儿推窗看个天上星, 阿娘咦认道约私情! 好似漂白布衫落在油缸里, 晓夜淋灰洗弗清!” 嗯? “丈母娘”与“女婿”讨论民歌文化呢,你在这里怎么又唱起咱们宜州的山歌啦? 是要把陈某人的“闽歌”给比下去吗? 嗯,嗓音肯定比他好听的,不过嘛…… 刚刚陈浪子唱“浪子的心情亲像天顶闪烁的流星”,然后你就唱“推窗看个天上星”,那你看的“星”还能是什么“星”? 就是那颗“闪烁的流星”呗! 有意思啊! 而老娘一眼看出你“结了私情”,也是目光如炬,不愧是我丈母娘,啊不,仙姑娘啊! 这个比喻也值得玩味,什么叫“白布衫”掉进了“油缸”?是你已经被陈浪子玷污了吗? 然后用草木灰来彻夜清洗,都洗不干净? 众人窃窃私语,陈成也张嘴结舌:姐姐!你这草木灰虽然是碱性的,能去油—— 可是要是使用不当的话,不是“越描越黑”吗? 你看看听众们的反应! 分明觉得我搞大了你肚子啊! 我都说了,我没有那个能力!我没有! 孩子不是我的!我冤枉啊! 天仙姐姐的歌显然也让她老娘愣了一下,半晌没开腔,还没瞪她老人家再次发话,天仙姐姐又唱道:“ 女子推窗只做看个天上星, 阿娘就说道结私情。 便是肚里个虫虫儿无介得知得快, 想阿娘也是过来人!” 陈成:“……” 刘仙姑:“……” 听众们:“……” 怎么你老娘还没有责备、见怪你呢,你自己就开始往她身上编排—— 说什么“老娘也是过来人”? 这跟科比鹰郡事件之后说“沙克也干了”有什么区别? 按你的意思…… 难道说刘仙姑和仙姑夫也是“奉子成婚”?先有的你? 这也不对啊,你的出生年龄就对不上…… 众人胡乱猜测,各种“奇闻”都出来了。 陈成却知道此刻楼上母女俩“摊牌”了,女儿的意思分明就是说: 女儿已经认准他这个人了,就跟你当年钟意我爸一样! 爱咋滴咋地! 这样青春叛逆期的女孩子,陈成我—— 说实话,我还蛮中意的…… 本以为这种“难以启齿”之事,刘仙姑肯定要把女儿叫下去训话,任由女儿唱下去,更大胆,更“失去生命力量也不可惜”的歌词,她都可能唱出来! 可是只是片刻的停顿之后,二楼上传来悠扬穿云的女子嗓音: 虫蛀子蝗鱼空白鲞, 惹了春风柳千丝! 井面上开花井底下红, 篾丝篮吊水一场空! 梭子里无丝空来往, 有针无线枉相逢!” 这个开腔的人,自然就是刘仙姑本尊了! 不得不说,仙姑她老人家这一开口,“虫蛀子”三个字刚刚传到耳中,陈成就像被触电了一样,浑身一麻! 皇朝唱将!皇朝唱将啊! 自从他参加千秋节庆典以来,能给他这样震撼的,男的当中只有李龟年! 女的,没有! 李季兰、刘昭阳、包括仙姑的女儿在一起,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到刘仙姑的车尾灯! 甚至单比穿透力的话,李龟年也完全不能跟刘仙姑相比! 这声音,自带混响! 整个寨子、整片山林、半个宜州,每一处角落都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李商隐说:雏凤清于老凤声! 在陈成我看来,分明是: 仙姑山歌走马成,一歌一调动离情。 山花万里宜州路,丹凤胜于万凤声! 一万只凤齐鸣,都要被她胜了去! 何况四喜儿这只“小凤凰”呢! 刘仙姑的歌唱得让人听了目眩神迷,可是想想她的歌词,刘仙姑何尝不是一位“比兴大师”? 几句当中,举了多少个例子,告诫女儿不可“为情所困”: 井中花,篮中水,无丝梭,无线针—— 这都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单相思啊! 春风过境,缭乱了杨柳,千丝万絮,杨柳沉迷。 可是春风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是不会被你的“千丝(思)万丝(思)”给挽留住的! 因为他是一个浪子啊! 这就好像《诗经·氓》唱的那样: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 女之耽兮,victor也!(未可脱也,victor·雨果表示不服,你们可以看看我的《巴黎圣母院》) 几个鲜明的例子发人深思,而且陈成发现,刘仙姑唱歌,不像他们写诗,要仔细斟酌遣词造句,她的那些词,就好像早已经存在了一样,泉水般自然而然就流出来,很具有说服力的同时,还莫名地切合韵律! 厉害啊! 虽然陈成是刘仙姑贬低的“春风”“蛀虫”,可是心里竟然并没有任何不满,听着还挺舒服。 歌仙的魅力,真是无法抵挡!她骂你,你也听得很开心! 刘仙姑紧接着又继续唱:“ 郎看了姐了姐看了郎, 四眼相关难抵当! 好像板门上门神空成对, 早秋迷露弗成霜! 郎看姐来姐看郎, 四眼相关难抵当。 好似那门神空成对, 早秋迷露不成霜!” 好么,送上了两段听起来一模一样的“副歌”,得了《诗经》的真传同时,还把“露不成霜”反复强调给女儿和众人听! 刘仙姑还真是把演唱的技巧运用的成熟啊! 不知道她是不是现场谱的调子,就这么唱了三段歌词,小陈我竟然已经有点会唱了! 就在刘仙姑似乎表达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陈浪子、也劝女儿不要执迷的时候,木楼下一个嘹亮的男声唱道:“ 金郎一去二十春! 昨日书来约道今日上我个门! 将刀劈破陈桃核, 霎时间要见旧时仁! 姐儿说向我郎听, 我听你也是隔年桃核旧时仁! 尔没要做子桑叶交秋弗采子我, 罗匡尔再是黄梅天日出弗长晴!” “嚯!”陈成惊叹了一声,这把嘹亮、干劲十足有如林子祥的男声,不是那天高唱“夜壶”的“岭西金嗓子”,又是谁? 金嗓子一出阵,岭南群英又是纷纷致敬—— 虽然金嗓子隐退歌坛十几年,可是他的确是当年的传奇人物,刘仙姑是“全仙”的话,他就是“半仙”。 半仙驾到,后生们自然要行礼,就连姜有望也与他互相致意——二人都是当年争夺刘仙姑的失败者。 金嗓子因为“业务”原因,还失败过不止一次。 这个“万年老二”与众人都友好打了招呼,唯独瞪了陈成一眼,这小子竟然用什么“圈圈圆圆圈圈”来戏弄他,让自以为神功大成的老汉吃了大憋,心里很不愉快。 但是在场的,能在歌艺上与刘仙姑比一比,也还就是他,这一开口“打破核桃见故仁(人)”也是饶有趣味,颇见他们这些民间歌者的巧思。 “我说三姐,你这人,当初是多么爽利、多么敢爱敢恨的一个人!不喜欢我,就是一个车明证!”金嗓子感慨道:“怎么到了儿女这里,反而婆婆妈妈,不干不脆起来了!” 手一指陈成道:“这小娃儿,前些天对歌赢了老汉我——在场的,还有谁敢认赢老汉我?” 现场来的歌坛好手不少,可是“岭西金嗓子”的大名摆在那里,谁敢匹敌? 自然没有一个人敢认,又奇怪陈某人怎么能在山歌上赢这么厉害的老前辈? “今天,他又在对诗中,把平家,窦家,路家几个小子打得稀里哗啦!又有谁不认?” 平鸿轩想说什么,可是结果是姜有望亲自认定的,无可辩驳,只能心里不爽:姜大叔和金老汉都是记着仇,不想我娶仙姑家女子!蔫坏着呢! “既然他在山歌与诗道上,都是最强的人,完全符合三姐的选婿标准!那有什么理由,剥夺他成为你女婿的资格?”金嗓子喝道:“难道你办这择婿之赛,竟是诓骗这帮小后生的不成?” 陈成愣了下,没想到金嗓子竟然还是出来帮他说话的! 虽然我并不想你帮我,可是“悔婚”的成了刘仙姑,而不是陈成我,这当真是一件好事…… “我看你那女子,也是对人家小郎君有心意的。”金嗓子自己鳏寡一生,却目光不错:“那就成全呗!桑叶交秋弗采子我,再是黄梅天的话,日不长晴哟!” 陈成又愣了一下,刘仙姑的和金嗓子的比喻,还真是有意思,你俩合起来,就是“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呗! 但是女孩子错过了好时候,还真就是“黄梅时节‘天天’雨”了! 刘仙姑迟疑,她之所以劝女儿,是因为和姜有望一样,觉得姓陈的小子并不喜欢自家女娃啊! 到金嗓子这里,成了她的“嫌贫爱富”“挑三拣四”了! “除了是一个穷酸无赖汉,又有哪里不好?我看挺好……”金嗓子自言自语,看陈成的样子,仿佛已经成了代替他去实现当年未竟梦想的人选了。 这小子,歌唱得好,脸长得俏,关键是心眼儿和我一样好使!看着让人又讨厌又喜欢啊! 陈成汗了一下,道:“大叔,我那叫‘浪子’,不是‘穷酸无赖汉’……” 浪子是很潇洒的,无赖是要挨打的…… “有什么区别嘛?”金嗓子奇怪问。 陈成:“……” 想了想,陈成清了清嗓子,给他唱道:“ 可以笑的话不会哭! 可找到知己哪会孤独? 偏偏我永没有遇上! 问我一双足印的风霜, 怎可结束? 可以爱的话不退缩! 可相知的心哪怕追逐, 可惜每次遇上热爱, 没法使我感觉! …… 在这夜我又再度漂泊, 你的痴情请勿继续! …… 我却哪管千山走遍, 亦要设法去捕捉!” 一曲王杰的代表作《谁知女儿心》,啊不,《谁明浪子心》送上! 歌坛过去有许许多多成名人物,可是说到“歌坛浪子”,却只会想到“是否真的一无所有”“一场游戏一场梦”的王杰! 这首也是王杰粤语歌的代表作,之前事业重心一直在台湾,为了打开家乡香港的市场,本是港人的王杰便以此曲进军粤语歌坛。 这歌一改闽南歌中浪子那种漂泊无奈的形象,反而有种和王杰一样不羁放荡的潇洒,虽然同样说着自己的苦衷,可却让浪子的形象便光辉,“哪管千山走遍,亦要设法去捕捉”!反正,不能留在仙姑寨给你们当压寨女婿…… 听了陈成这首歌,众人感叹: 这又唱的什么?更加不懂! 而有懂的,如金嗓子,则一脸欣赏地看着他道:“你还会唱粤语啊?” 陈成:“……” 怎么,大叔你能听得懂粤语啊? “嗯,年轻时在广州混过两年。”金嗓子一副“老广”的样子:“知乜啊?” 陈成:“……” 我母鸡啊…… 金嗓子懂点粤语,对岭南各种方言了如指掌的刘仙姑自然更加了然,心说这金嗓子完全不知道这俩人的前因后果,就在这里乱点鸳鸯谱! 我自己的女儿,我不知道啊? 要你在这里多嘴! 陈成也冲着金嗓子使眼色,示意他老人家见好就收—— 我可没你想的那个意思,你既然“明知浪子心”,那就放过我,不要再煽风点火了! 可是他的眼色却让金嗓子会错了意,笑嘻嘻又唱道:“佳期约定桃花放, 二月春光。 等到菊花儿黄, 选在重阳! 相思病害的不像个人模样, 尽早成双!”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定下来,明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你俩就结婚! 要不就更早一点,选在重阳! 相思病很严重,可是很让人受伤的哟,这一点老汉我再清楚不过了!还是早一点入对出双! 要不然“桥边的红药都要念夜太漫长”了! 陈成:“……” 刘仙姑:“……” 你到底在这里搅的哪门子的乱! 非常让“原地结婚”是! 都说了不合适不合适! 还要我们说多少遍!唱多少遍!说唱多少遍啊! 第544章 我就是你老丈人了!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豪华打赏!-) 金嗓子摆明与刘仙姑杠上了,这对数十年的对手,如今为了下一代的幸福归属也争执起来。 但刘仙姑也不是好欺负的,此刻唱道:“ 陈家后生像流星! 到处钻天忒煞轻。 娘道小阿奴呀, 粹得火着介欢喜了他, 那晓他一道狼烟就无处寻?” 这歌明显就是针对陈成的,你说自己是浪子,是流星,不错啊!我也担心我的小乖乖,就像“着了火”一样喜欢上他——那万一他一道烟似的,玩失踪,无处可寻怎么办? 金嗓子张张嘴,无言以对,除了那天和陈成“圆圆圈圈圆圆”之外,他对这小子也是一无所知,怎么能给他打包票? 唱完了陈成,刘仙姑又唱起自己道:“ 男儿门前走子七八遭! 姐儿在门前只捉手来摇! 好似新出小鸡娘看得介紧, 仓场前后两边廒!” 仙姑我就好像老母鸡,肯定要把我的小鸡给看得紧一点!问题在于,我家的“小鸡”不安分,“黄鼠狼”要来,她还欢迎着呢! 唱道这里,刘仙姑难免惆怅:“ 约看夜合花, 那了夜合花开弗见来! 都指望日日花开夜夜合, 谁道夜夜只合一夜开!” 刘仙姑又举了例子,就好像大家去看夜合花—— 这是一种喜温暖湿润和半阴半阳环境的花,花朵开放时间极其短,每朵仅开1-2天,往往清晨开放,晚上闭合,故名夜合花。 倒是香味幽馨,入夜更烈。 有时候花开了,人不来; 指望它天天开花晚上合上,可是谁会想到它可能就开那么一两天! 仙姑我招女婿,不能只看“昙花一现”的繁华,毕竟是我亲生的孩子,我希望她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楼上的刘仙姑看了一眼女儿,替她拂了拂发丝。 刘仙姑爱女情深,一首首唱下来,歌词秀丽,曲调婉转,听得人心肝儿颤。 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呢? 正所谓: 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 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顺带一提,这首着名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原作者正是慈禧太后。 光是这一句,慈禧太后的“诗才”,还是要比太爷爷乾隆强的,估计得有个“诗士”段位…… 金嗓子代入感极强,此刻已经自认为是陈成的父亲了,还想用自己的歌声来为“干儿子”说道几句,却被陈成叫住:“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为了区区小陈,伤了二位数十年的交情,就不好了。仙姑毕竟有仙姑的考虑,我也相信她会为女儿考虑到最周到。” 而我,要走了。 浪子浪子,说走就走。 一走了之,贪留是狗! 在场的人,如莫炎平鸿轩,眼见在“民意”的逼迫下陈成可能真要成为刘仙姑的女婿,都紧张到不行,此刻听到陈成自己选择退出,无不大松一口气! 烤猪,终究还是没有白吃啊! 他没有骗我们! 但是为了不让别人觉得陈某人是软弱无能才被逼走的,所以他选择在离开的时候,唱响家驹的代表作《海阔天空》: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谁明白我)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1992年,beyond离开hk,将事业发展重心移至日本,但因为语言不通,加上日本乐坛的激烈竞争,beyond尽管非常努力,但依然颇为消沉。1993年5月,beyond从日本返港,黄家驹写下这首beyond十年心路历程的歌曲。 前路艰辛,但我们依然会对理想不懈地坚持! 挥手自兹去,陈成觉得高唱着“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的自己,简直帅呆了! 看!不是我不想做仙姑的女婿,只不过我还有拥有雄大的理想,使我不得不负重前行!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各位! 陈成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看得众人发呆,连始安七少也没前去追随,就看着这个身影不断远去缩小…… “他……走啦?”木楼上的天仙姐姐跑到楼边张望,难掩失望之色! 就在陈成感觉终于脱离了众人的束缚,准备要撒开脚丫溜之大吉的时候—— “等等!” 仙姑寨里忽然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叫住了他。 “老张?”姜有望和金嗓子发现竟然是已经沦为“家庭妇男”的老张,也就是刘仙姑的丈夫,四喜儿的老爹! 此刻的老张已经是泪如雨下,被小伙子悲怆中带着激昂的歌声感动得不能自己! “你等一等,咱俩聊聊!” 陈成看着老张,目瞪口呆! 整个一白面古天乐啊! 难怪姜有望他们说刘仙姑的丈夫长得“平平无奇”呢? 诧异之下,陈成反应过来,不行!我还是要走! 你们全家齐上阵,越搞这事越麻烦! “不了不了,大叔!我得走了……”陈成极为心虚道:“再晚就赶不上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了……” 这一老一小就你追我赶起来……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老张把陈成给揪了回来:“啥事不能谈呢,你还没见过我闺女,你只要见了她,你就不想走了……” 陈成:“……” 大叔,你自己看看这么多人来竞争你女儿,怎么你好像是你女儿除了我就嫁不出去似的…… “嫁人当然不愁嫁啊,可是去哪里找你这么好的呢!”老张感慨道。 我也曾是一个为了爱情而放弃了理想的人啊! 所以刚刚听你唱这首“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特别有感触! 我觉得! 你还是不要“飘远方”了! 就在这里安家! 放弃理想二十年后,当一个居家男人,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理想咱们可以再换,但是姑娘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小伙子,咱爷俩投缘,何况你还跟老张我年轻时长得一样帅…… 陈成:“……” 被老张连哄带骗,连拉带拽地回到了众人视线,陈成干笑道:“张叔叔,这里这么多人呢……”咱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动干戈,让人看笑话…… “女婿说得对,都听你的!”老张欣然应允:“咱翁婿二人上楼聊,正好也见见你媳妇儿……” 陈成:“……” 怎么就“翁婿二人”,怎么就“我媳妇儿”了! 老张啊,老张,刘仙姑到底看上你什么,难道真的就是“平平无奇”的长相嘛…… 让陈成我畏惧的,倒不是“我媳妇”,而是“老张你媳妇”啊! 不甘不愿的,陈成被老张直接硬拖上了二楼,做贼心虚的陈成感觉就好像诱骗少女被人家长抓现行,躲躲闪闪在老张身后。 但是今天这事要想妥帖地解决,面见刘仙姑母女也是必须的! 谁让“不羁放纵爱自由”的陈浪子刚才没能从老张的魔爪下逃脱呢? “三姐!四喜!这小子被我带上来啦!” 陈成打量着二楼边一群女子,中间年龄最长、风姿绰约的,大概就是刘仙姑了! 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当年让那么多传奇人物为了她老人家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可结果还是证明了,都比不过一个“帅”字。 “还不快见过你岳母?”老张推了一把发呆的陈成,然后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瞧见了没有!还是老爹最了解你! 刘仙姑没好气地瞪了老张一眼,问陈成道:“事情我都听说了——” 你小子既然不想娶我女儿,那你还屁颠颠跑过来搅和本仙姑的“选婿大会”干什么? 陈成苦笑一声:“回仙姑的话,并非小子存心使坏,实在是觉得仙姑这次的择婿大会,过于轻率,而来参加的青年们我都看了,没有能配得上令嫒的。您问问您姑娘也知道,她也不肯的,我和姐姐嘛,毕竟是……朋友。不希望她年纪轻轻,葬送了终生幸福啊!爱情这种事,还是要两情相悦,就像仙姑您和仙姑夫一样……” 老张点点头,表示认可女婿的说法。 刘仙姑又白了老张一眼,又对陈成哼道:“为什么她这些人都看不上眼,你心里清楚。你说这次来的人都不行,你又不愿——” 那你推荐一个行的啊? 陈成心想莫炎平鸿轩这样的肯定不行,一个草包,一个太丑。 窦明和梅英卫就不错啊!年轻有才又帅气! “不用挑了!”老张喝道:“我看没有谁比得上你的!” 就你来当老张的乘龙快婿! 哈哈哈! 刘仙姑看着比女儿还满意陈成的老张,有些无奈,偏偏又说他不得! 你到底因为什么,这么中意他! “他会唱粤语歌啊!那是我家乡的味道!”老张理所当然道:“钢铁锅,含眼泪喊修瓢锅,坏缺烂角的换新锅瓢乱放——唱得多好!” 我当年要不是为了爱情,会离开物产丰饶、海鲜吃到撑的五羊城,来仙姑寨定居,一过就是二十年嘛? 刘仙姑:“……” 天仙姐姐:“……”你确定你们家的粤语歌是这么唱的? “唔紧要!”粤语不标准没事!老张大手一挥,对陈成道:“我‘搞’你吔!” 陈成:“……”你怎么跟周星驰和火云邪神说话的口气一样:“想学啊你?我教你啊!”咱们大男人“搞”来“搞”去不大好? 对面的母女俩无语:哪里是粤语标准不标准的问题啊! “感谢张叔父厚爱!”陈成羞愧不已。说实话,我真的没有你那么好! 胜过我的多了去了! 当初在始安城的时候,桂州诗榜办事处有个小编叫“萧子平”的,他说到大街上随便找一个男人也比我强! 不要为了我这一根狗尾巴草,而放弃了整片草原啊! 刘仙姑一家还没有回话,角落里先传来一句无奈的声音:“我早就知道我错了,你也不用这么损人?” “我靠!”陈成循声望去,二楼的拐角有个书案,端坐的人不是萧子平还能是谁? 在萧子平旁边奋笔疾书,不是雷拓的大哥张珪,又是谁? 刚刚注意力全在刘仙姑身上了,这边还有人竟然没有注意到!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陈成诧异,自动他“发迹”之后,越来越喜欢提当初萧子平贬低他的那事,以示某人“瞎了狗眼”。 萧子平羞愧难耐,无言以对。 仙姑选婿是岭南盛会,四位大诗师也会参与,桂州诗榜当然也会全程关注啦! 萧子平和张珪就是外派人员。 只是当初被他冷嘲热讽的陈成,现在竟然接连战胜四位大诗师! 真的挑落了“诗榜一面墙”! 论眼瞎,没有比这更瞎的了! 可想而知,萧子平的看人眼光后面会被同事们嘲笑很多年! 陈成也觉得此刻扬眉吐气!还有什么比打脸看不起你的人更爽的! 哪怕今天被逼着做了刘仙姑的女婿,就因为让你小子吃瘪,陈成我也够爽了! 话又说话来,真当刘仙姑女婿好像也没啥不好的,起码老岳父很中意我啊! 想想又歪了…… 不过,仙姑选婿,这种重要的事,你们只派两个人来跟踪恐怕力不从心,你看看张珪,看样子是在记歌词,有没有记到“风雨里追锅,无泪缝把层烟囱,铁锅还扩内雨窝,锅会病”都不知道! “当然不能只他俩啦,我也在哟!”陈成闻言,从到有人从楼下上来,是刚刚观众中的一人,摘下头上的草稿,微笑道:“好久不见,陈——” 总编! “总编?”萧子平大惊失色,连奋笔疾书的张珪也抬起头来! 陈成见到来人,惊喜交加:“常登科?” 来人真是桂州诗榜办事处的主编常鼑常主编! “我都不考科举好多年!”常鼑被陈成叫起那个令人无语的绰号,实在是崩溃。 “屡试不第”就和陈成“击倒一面墙”一样,让人当成笑谈。 两个人相视一笑,走到一块击了三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萧子平见状费解道:“主编您刚刚称呼他……” 总编? “对啊。”常鼑道:“陈总编啊。” “那他岂不是——” “当年誉满两京,诗传四海,岐王诗榜榜首,圣人、惠妃尤爱,御赐银鱼袋,紫微宫许驰马,更有圣人‘十年可为宰相’的金口玉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颍川神童,陈十一苌?”张珪也反应过来! 刘仙姑一家看着这伙人面面相觑: 不是陈浪子吗?怎么又成了颍川神童陈十一郎了? 第545章 小郡主让你速归长安! 木楼之上,也没有其他人,既然常登科都说出来了,陈成也就不隐瞒了! 不错! 我就是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当年风靡万千少女,感动无数老头,曲罢常教王孟服,歌成每被林甫妒的颍川神童,陈十一郎! 萧子平再次目瞪狗呆! 自己对陈主编的误判,已经不是“诗士”“诗师”“大诗师”的差别了! 人家分明是天下前十的“诗王”啊! 当初在两京的时候,圣皇李隆基、武惠妃、宰相张九龄、秘书外监贺知章、侍御史王维都称赞他的诗才!而到了自己这里,竟然把他贬得狗屎不如! 我现在…… 好想从二楼跳下去…… 如果没有暴露自己“尊贵”的身份,陈成还有兴趣与萧子平逗逗口舌,可自己既然贵为“总编”,与一个“小编”耿耿于怀,实在跌份,就以“不知者不怪”的名义轻轻带过,让萧小编更加惶恐。 尽管自己曾被圣天子许诺“十年后为宰相”,可毕竟不没当上宰相、连侍御史都没混上,人家刘仙姑却是实实在在的大众偶像,千年之后她的大名都传颂不衰的。所以陈成还是对仙姑一家恭敬无比,丝毫没有自高自得之状:“既然话都说开了,小陈也不隐瞒身份了,劳烦请问仙姑——” 究竟是什么事情逼得这么急,让您夫妇二人一定要把闺女这么短的时间里嫁出去? 刘仙姑一家三口对视一眼,都是叹了口气。 这一切,还不都是当今天子“花鸟使”给害得! “花鸟使”? 要说玄宗的“花鸟使”,可是与宋徽宗“花石纲”一样,大名鼎鼎的劳民之举。 “花鸟”并非花与鸟,而是十几岁的良家女,花儿般娇艳,鸟雀般灵动。 李隆基风流倜傥,派遣花鸟使四出,采选天下美色女子,召入深宫。 不看门第、身份,不分贵贱,只看姿色,凡是美艳的,不管出身是什么,也不管路途远近,全力虏入深宫,以供圣人受用。 如果真成了妃嫔,享受荣华富贵也不错,可除了姿色出众和有特殊机遇而选为妃嫔的以外,大多数以普通宫女身份供职宫中,了却一生。 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便是真实写照。 而他的基友元稹则在自己的《上阳白发人》中描述了花鸟使满怀墨诏求嫔御的情形: 醉酣直入卿士家,闺闱不得偷回避。 良人顾妾心死别,小女呼爷血垂泪。 十中有一得更衣,九配深宫作宫婢! 与白居易堪为前传、后传! 吟咏着“小女呼爷血垂泪”的诗句,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陈成不禁心有戚戚! 很显然,圣天子不在岭南派遣花鸟使也就罢了,一旦派遣,刘仙姑有如此花容绝色之女,怎么会不被盯上呢? 是啊,圣天子不过小小地施加“雨露”,落到平民百姓头上,便是狂风暴雨! 即便是仙姑,是仙子,大名千年以后为人传颂,可是面对君主的威权,也是无济于事! 除非……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仙姑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陈成吟诵着《长恨歌》的诗句:“姐姐若真是入选了,说不定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呢!” 萧子平和张珪一听此等诗句,惊骇得无以复加! 这是什么神仙诗句! 常主编果然没有骗人!陈主编随便一开口,势必是传颂千古的大作!(陈成:废话,不是大作,我可能会背么?话说我是不是背错了?) 《长恨歌》让俩小编惊艳,却让仙姑一家纷纷皱眉! 你这叫什么话? 像你说的这种“姊妹兄弟皆列土”“三千宠爱在一身”,恐怕连传奇、戏曲都不敢这么写?怎么可能! 花鸟使选上去的绝色女子何其多也,极大概率就是成了洛阳或者长安的一个宫女,了却一生! 长安还好,可能见到圣天子,洛阳上阳宫说过了——李隆基这一生都不会再驾临洛阳了! 何况就算能当妃嫔,我们也不去! 我们山野小民,自由自在惯了,想唱歌唱歌,想干活干活!一入深宫愁似海,从此再无自由身! 吐槽归吐槽,天仙姐姐听到陈成说她“天生丽质难自弃”还是忍不住有一点点喜悦: 原来,你是知道人家生得极美…… 正是担心爱女被即将到来的花鸟使按图索骥地来挑中,仙姑才急急忙忙给女儿选婿,要赶快把掌上明珠嫁出去,如此才能避免悲惨的命运啊! “呃,仙姑的想法未免简单了。”陈成道。 没看到元稹诗里说的么,“良人顾妾心死别”,有夫之妇圣天子也喜欢的,只要够美。 杨玉环有夫之妇嘛?当然,还是儿媳妇呢! 想玩,照玩。 刘仙姑一家:“……” 大家都说“城里人真会玩”,没想到“皇更玩”,这可如何是好…… “姜先生与冯大都督有交情,他说了,只要能给四喜定下人家,花鸟使就不会再来招烦了。” 但要定不下,那肯定不行,仙姑之女芳名远播,如果这样的绝色少女都不上报给圣天子,肯定就是对“重色的汉皇”不忠诚了。 “噢!”陈成点点头,人家刘仙姑也是有门子的。仓促选婿,不是办法的办法。 “其实现在嫁女儿,可谓1911年加入清军,嗯不对,是开皇九年入籍陈朝!”陈成忽然笑道:“只需拖延一年半载,甚至两三个月,这‘花鸟使’也可以罢了!” 陈主编的论断令众人惊奇,哪怕常登科是长安来的,也不知道他说此话的根由在哪里。 “去年,杨太真入宫……”陈成点拨了一下。 常登科恍然! 之所以这两年花鸟使极度猖獗,到处搜刮良家少女,无论婚配与否,就是因为开元二十年武惠妃的去世,玄宗郁郁寡欢,后宫数千,无可意者。下面这才四处搜寻,为了填补武惠妃的空缺。 其实在那时候,就有人进言杨玉环“姿质天挺,宜充掖廷”了,李隆基看上了儿媳妇这事也不算太大的秘密。 只是敕书杨氏出家为女道士,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这是“曲线救国”的典范,圣天子想要用一进一出来名正言顺地娶杨氏了。 如果不是圣天子爱极了杨氏,断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儿子抢老婆。 杨氏未来之专宠,也可想而知。 虽然天宝四年杨氏才被册立为贵妃,相当于实际上的皇后,可其实早在天宝初年,她就已经确定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地位了。 到那时,她的大姐会封为韩国夫人,三姐封为虢国夫人,八姐封为秦国夫人——随便一个远方堂兄(杨钊杨国忠),都可能取代如今李丞相的地位呢! 常登科忍不住慨叹:真是“总编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 同样的论断,小郡主在去年也提到过,可她那是常常陪在圣天子的身边,才洞悉的。 而陈总编对于杨氏的了解,甚至有更在小郡主之上的意思! “可是,即便你说的这些都会发生——”刘仙姑皱眉,那也是最早明年才会发生的事,可花鸟使很快就要来选人了啊! “这简单啊!”陈成笑道:“仙姑您随意指定一个女婿人选——有没有这个人都无所谓,谎称有了婚约,明年成婚,先把这次的花鸟使搪塞过了,等明年圣天子无意再选绝色入宫的时候,姐姐她也不过十六七,正是好婚配之时。到那时,从容择婿也不迟。” 刘仙姑一听有理,如果陈成判断都是真的,那现在仓促地嫁女儿真是不明智了,推后的确更好。 只是这“假女婿”的人选嘛…… “非你莫属了!”刘仙姑、仙姑夫、常登科异口同声道。 陈成:“……” 怎么还是我? 让圣天子知道了,我与他抢老婆,他会作何感想? “你这本来就是假身份嘛!”常鼑道。 反正你离了岭南,还是会恢复颍川神童陈十一郎的身份的,到时候花鸟使罢了,刘仙姑说她的女婿“陈浪子”在闽地武夷山流浪时掉山崖死了,死无对证,女儿又能重新选人,不是很好? 陈成:“……” 能不能不要诅咒我…… “我诅咒的是陈浪子嘛,又不是陈总编你!”常登科理所当然道。 就好像与柳绘小娘子订婚约的是颍川陈苌; 与天仙姐姐订婚约的是浪子陈梦见; 与郡主娘子眉来眼去、情书互答的是陈总编; 互相不干扰嘛! 陈成:“……” 我觉得你的饭碗可能要保不住了…… …… “经过我与内子仔细讨论!”老张代表一家来到楼下,像众人宣布结果:“我倾向于年轻后生,她倾向于老成持重的壮年,最后我们决定——” 平鸿轩一听刘仙姑的意思,似乎还有希望! 老张不紧不慢地答道:“女婿就选陈梦见!只是成亲嘛……” 推迟一年,等陈梦见老成持重了,再举办婚礼。 “那如果一年后他还是这么吊儿郎当呢?” “那就再推迟一年……” 众人:“……” 支持陈浪子的欢欣鼓舞,莫炎、莫动、平鸿轩等人如丧考妣! 这姓陈的!终究还是被他搞了! 金嗓子笑着唱道:“ 娘儿两个并肩行, 两朵鲜花罗里个强。 囡儿道池里藕儿嫩个好, 娘道沙角菱儿老个香—— 嗨嗨,菱儿老个香!” 唱完之后,对老张笑道:“要选老成持重的,何必要等姓陈的小子长成?” 你看看我,在场的没有比我更老成持重的! 老张勃然大怒,一巴掌呼过去:“丢你老母!老子当你是兄弟,你竟然想认我当爹!” …… “梦见哥哥,你真要娶姐姐了啊?”回去的路上,始安七少兴冲冲地问陈成道。 “不然呢?”陈成翻翻白眼,反正与天仙姐姐定了婚约的是“陈成陈梦见陈浪子”,而我是“陈十一郎陈猕猴桃”啊! “其实如果姐姐只是因为‘花鸟使’的原因急着嫁人的话,也不用这么大动干戈的。”孙沐思忖道:“让小六回去跟伯父说一下就行了。” 陈成翻翻白眼,小六说一声就行?你以为他爸爸是谁?桂州都督冯古璞啊? “对啊!”小六点点头。 我老豆就是桂州都督冯古璞啊! 我叫“冯小六”,大号“冯锡范”嘛。 “哈哈哈,你爸是冯大都督,那我爸爸还是陈老总呢,吹牛谁不会吹?”陈成摇头,可是看这几个小屁孩的样子…… “不会是真的?” 七个人点点头。 要不然,为何我们出来,跟了这么多保镖,都是桂州都督府的卫士嘛! 陈成:“……” “那能不能回去跟你老爸商量一下——” 我这刘仙姑女婿的身份就不要当了? “不行!”小六头摇得跟刮风一样。 既然你已经是仙姑女婿了,那我们就要监督你履行诺言,可不能悔婚哦! 陈成:“……” 说好了岭南七少陪陈成最远到柳州,但到柳州陈成就要一人独行了。 陈总编同样要和手下的主编和小编们告别,萧小编已经相当挫逼了,张珪大诗师则是头疼与弟弟的关系—— 他作为“大诗师”畅游长安的事,其实就是诗榜用来营销宣传的案例,无论他用不用弟弟的诗,他照样会“名扬岭南”,而他用弟弟的诗,只是夹带私货,想帮弟弟推广宣传一下,谁知道却造成兄弟反目…… 这个陈总编已经让他不用担心了,雷拓已经投入梅英卫门下,被梅大诗师改造一番之后,他肯定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哒! “我这次来呢,主要是三件事。”常鼑对陈成道,刘仙姑的事已经暂时解决了,另外两件都和陈成有关。 一件是陈成老爸寄的家书—— 无处送达,最后兜兜转转,飞鸽传到桂州诗榜办事处来了。 另外一件…… “郡主娘子让你速归长安一趟!” 她已经安排妥当,你可以在最近的驿站,跟随入京使快马入京。 “什么事情,书信上不能谈,一定要我秘密回长安?我不敢回啊……”陈成寻思着,难道小郡主也和天仙姐姐一样,遇到了长大要嫁人的问题,要我帮她参谋? 这一切都只能回到长安才知道了。 而离宜州最近的大驿在柳州,陈成会到柳州回长安。 离开宜州的时候,莫炎和老爸“不计前嫌”,依然送了陈成不少东西,还有油封的烤猪,让他路上吃。其他诸如七少、窦明梅英卫等,也各有所赠,期待下一次与他的重逢。 去柳州的路上,陈成打开了父亲的家书,书中回顾了先祖陈寔的光辉事迹,并表示家里又要修族谱了,如果你没时间写序言的话,就要为父代劳了。本来你的发展是很前途光明的,结果混成现在这个吊样子,真是无面目见先祖。 陈成:“……” 数落了儿子一通,自己“呜呼哀哉”地感叹一番之后,陈兼说,他给儿子找了一份工作,他的好友蓟门王之涣,将要补文安县尉,缺个伶俐的助手,他已经向这位王大叔举荐了自己儿子,你到他那里学个两年,总归也为未来谋个出路…… 陈成边看边想:老父亲什么时候又跟王之涣有交情了?您的朋友圈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陈兼:这算什么,杜甫,高适,王昌龄,贾至,独孤及……都是我有史记载的好友,而且老爸我最年长,他们“皆色授心服,约子孙之契”,说要跟我家世代友好的!) 陈成为老父亲如此牵挂自己的成长而感动,等这次长安去过之后,转到河北文安,给王之涣大叔当助手也不错。(因为再不去王之涣大叔那儿的话,估计以后就没机会了。) 翻看众人送给他的礼物的时候,里面有一样东西让陈成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第545章 小郡主让你速归长安! 木楼之上,也没有其他人,既然常登科都说出来了,陈成也就不隐瞒了! 不错! 我就是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当年风靡万千少女,感动无数老头,曲罢常教王孟服,歌成每被林甫妒的颍川神童,陈十一郎! 萧子平再次目瞪狗呆! 自己对陈主编的误判,已经不是“诗士”“诗师”“大诗师”的差别了! 人家分明是天下前十的“诗王”啊! 当初在两京的时候,圣皇李隆基、武惠妃、宰相张九龄、秘书外监贺知章、侍御史王维都称赞他的诗才!而到了自己这里,竟然把他贬得狗屎不如! 我现在…… 好想从二楼跳下去…… 如果没有暴露自己“尊贵”的身份,陈成还有兴趣与萧子平逗逗口舌,可自己既然贵为“总编”,与一个“小编”耿耿于怀,实在跌份,就以“不知者不怪”的名义轻轻带过,让萧小编更加惶恐。 尽管自己曾被圣天子许诺“十年后为宰相”,可毕竟不没当上宰相、连侍御史都没混上,人家刘仙姑却是实实在在的大众偶像,千年之后她的大名都传颂不衰的。所以陈成还是对仙姑一家恭敬无比,丝毫没有自高自得之状:“既然话都说开了,小陈也不隐瞒身份了,劳烦请问仙姑——” 究竟是什么事情逼得这么急,让您夫妇二人一定要把闺女这么短的时间里嫁出去? 刘仙姑一家三口对视一眼,都是叹了口气。 这一切,还不都是当今天子“花鸟使”给害得! “花鸟使”? 要说玄宗的“花鸟使”,可是与宋徽宗“花石纲”一样,大名鼎鼎的劳民之举。 “花鸟”并非花与鸟,而是十几岁的良家女,花儿般娇艳,鸟雀般灵动。 李隆基风流倜傥,派遣花鸟使四出,采选天下美色女子,召入深宫。 不看门第、身份,不分贵贱,只看姿色,凡是美艳的,不管出身是什么,也不管路途远近,全力虏入深宫,以供圣人受用。 如果真成了妃嫔,享受荣华富贵也不错,可除了姿色出众和有特殊机遇而选为妃嫔的以外,大多数以普通宫女身份供职宫中,了却一生。 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便是真实写照。 而他的基友元稹则在自己的《上阳白发人》中描述了花鸟使满怀墨诏求嫔御的情形: 醉酣直入卿士家,闺闱不得偷回避。 良人顾妾心死别,小女呼爷血垂泪。 十中有一得更衣,九配深宫作宫婢! 与白居易堪为前传、后传! 吟咏着“小女呼爷血垂泪”的诗句,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陈成不禁心有戚戚! 很显然,圣天子不在岭南派遣花鸟使也就罢了,一旦派遣,刘仙姑有如此花容绝色之女,怎么会不被盯上呢? 是啊,圣天子不过小小地施加“雨露”,落到平民百姓头上,便是狂风暴雨! 即便是仙姑,是仙子,大名千年以后为人传颂,可是面对君主的威权,也是无济于事! 除非……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仙姑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陈成吟诵着《长恨歌》的诗句:“姐姐若真是入选了,说不定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呢!” 萧子平和张珪一听此等诗句,惊骇得无以复加! 这是什么神仙诗句! 常主编果然没有骗人!陈主编随便一开口,势必是传颂千古的大作!(陈成:废话,不是大作,我可能会背么?话说我是不是背错了?) 《长恨歌》让俩小编惊艳,却让仙姑一家纷纷皱眉! 你这叫什么话? 像你说的这种“姊妹兄弟皆列土”“三千宠爱在一身”,恐怕连传奇、戏曲都不敢这么写?怎么可能! 花鸟使选上去的绝色女子何其多也,极大概率就是成了洛阳或者长安的一个宫女,了却一生! 长安还好,可能见到圣天子,洛阳上阳宫说过了——李隆基这一生都不会再驾临洛阳了! 何况就算能当妃嫔,我们也不去! 我们山野小民,自由自在惯了,想唱歌唱歌,想干活干活!一入深宫愁似海,从此再无自由身! 吐槽归吐槽,天仙姐姐听到陈成说她“天生丽质难自弃”还是忍不住有一点点喜悦: 原来,你是知道人家生得极美…… 正是担心爱女被即将到来的花鸟使按图索骥地来挑中,仙姑才急急忙忙给女儿选婿,要赶快把掌上明珠嫁出去,如此才能避免悲惨的命运啊! “呃,仙姑的想法未免简单了。”陈成道。 没看到元稹诗里说的么,“良人顾妾心死别”,有夫之妇圣天子也喜欢的,只要够美。 杨玉环有夫之妇嘛?当然,还是儿媳妇呢! 想玩,照玩。 刘仙姑一家:“……” 大家都说“城里人真会玩”,没想到“皇更玩”,这可如何是好…… “姜先生与冯大都督有交情,他说了,只要能给四喜定下人家,花鸟使就不会再来招烦了。” 但要定不下,那肯定不行,仙姑之女芳名远播,如果这样的绝色少女都不上报给圣天子,肯定就是对“重色的汉皇”不忠诚了。 “噢!”陈成点点头,人家刘仙姑也是有门子的。仓促选婿,不是办法的办法。 “其实现在嫁女儿,可谓1911年加入清军,嗯不对,是开皇九年入籍陈朝!”陈成忽然笑道:“只需拖延一年半载,甚至两三个月,这‘花鸟使’也可以罢了!” 陈主编的论断令众人惊奇,哪怕常登科是长安来的,也不知道他说此话的根由在哪里。 “去年,杨太真入宫……”陈成点拨了一下。 常登科恍然! 之所以这两年花鸟使极度猖獗,到处搜刮良家少女,无论婚配与否,就是因为开元二十年武惠妃的去世,玄宗郁郁寡欢,后宫数千,无可意者。下面这才四处搜寻,为了填补武惠妃的空缺。 其实在那时候,就有人进言杨玉环“姿质天挺,宜充掖廷”了,李隆基看上了儿媳妇这事也不算太大的秘密。 只是敕书杨氏出家为女道士,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这是“曲线救国”的典范,圣天子想要用一进一出来名正言顺地娶杨氏了。 如果不是圣天子爱极了杨氏,断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儿子抢老婆。 杨氏未来之专宠,也可想而知。 虽然天宝四年杨氏才被册立为贵妃,相当于实际上的皇后,可其实早在天宝初年,她就已经确定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地位了。 到那时,她的大姐会封为韩国夫人,三姐封为虢国夫人,八姐封为秦国夫人——随便一个远方堂兄(杨钊杨国忠),都可能取代如今李丞相的地位呢! 常登科忍不住慨叹:真是“总编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 同样的论断,小郡主在去年也提到过,可她那是常常陪在圣天子的身边,才洞悉的。 而陈总编对于杨氏的了解,甚至有更在小郡主之上的意思! “可是,即便你说的这些都会发生——”刘仙姑皱眉,那也是最早明年才会发生的事,可花鸟使很快就要来选人了啊! “这简单啊!”陈成笑道:“仙姑您随意指定一个女婿人选——有没有这个人都无所谓,谎称有了婚约,明年成婚,先把这次的花鸟使搪塞过了,等明年圣天子无意再选绝色入宫的时候,姐姐她也不过十六七,正是好婚配之时。到那时,从容择婿也不迟。” 刘仙姑一听有理,如果陈成判断都是真的,那现在仓促地嫁女儿真是不明智了,推后的确更好。 只是这“假女婿”的人选嘛…… “非你莫属了!”刘仙姑、仙姑夫、常登科异口同声道。 陈成:“……” 怎么还是我? 让圣天子知道了,我与他抢老婆,他会作何感想? “你这本来就是假身份嘛!”常鼑道。 反正你离了岭南,还是会恢复颍川神童陈十一郎的身份的,到时候花鸟使罢了,刘仙姑说她的女婿“陈浪子”在闽地武夷山流浪时掉山崖死了,死无对证,女儿又能重新选人,不是很好? 陈成:“……” 能不能不要诅咒我…… “我诅咒的是陈浪子嘛,又不是陈总编你!”常登科理所当然道。 就好像与柳绘小娘子订婚约的是颍川陈苌; 与天仙姐姐订婚约的是浪子陈梦见; 与郡主娘子眉来眼去、情书互答的是陈总编; 互相不干扰嘛! 陈成:“……” 我觉得你的饭碗可能要保不住了…… …… “经过我与内子仔细讨论!”老张代表一家来到楼下,像众人宣布结果:“我倾向于年轻后生,她倾向于老成持重的壮年,最后我们决定——” 平鸿轩一听刘仙姑的意思,似乎还有希望! 老张不紧不慢地答道:“女婿就选陈梦见!只是成亲嘛……” 推迟一年,等陈梦见老成持重了,再举办婚礼。 “那如果一年后他还是这么吊儿郎当呢?” “那就再推迟一年……” 众人:“……” 支持陈浪子的欢欣鼓舞,莫炎、莫动、平鸿轩等人如丧考妣! 这姓陈的!终究还是被他搞了! 金嗓子笑着唱道:“ 娘儿两个并肩行, 两朵鲜花罗里个强。 囡儿道池里藕儿嫩个好, 娘道沙角菱儿老个香—— 嗨嗨,菱儿老个香!” 唱完之后,对老张笑道:“要选老成持重的,何必要等姓陈的小子长成?” 你看看我,在场的没有比我更老成持重的! 老张勃然大怒,一巴掌呼过去:“丢你老母!老子当你是兄弟,你竟然想认我当爹!” …… “梦见哥哥,你真要娶姐姐了啊?”回去的路上,始安七少兴冲冲地问陈成道。 “不然呢?”陈成翻翻白眼,反正与天仙姐姐定了婚约的是“陈成陈梦见陈浪子”,而我是“陈十一郎陈猕猴桃”啊! “其实如果姐姐只是因为‘花鸟使’的原因急着嫁人的话,也不用这么大动干戈的。”孙沐思忖道:“让小六回去跟伯父说一下就行了。” 陈成翻翻白眼,小六说一声就行?你以为他爸爸是谁?桂州都督冯古璞啊? “对啊!”小六点点头。 我老豆就是桂州都督冯古璞啊! 我叫“冯小六”,大号“冯锡范”嘛。 “哈哈哈,你爸是冯大都督,那我爸爸还是陈老总呢,吹牛谁不会吹?”陈成摇头,可是看这几个小屁孩的样子…… “不会是真的?” 七个人点点头。 要不然,为何我们出来,跟了这么多保镖,都是桂州都督府的卫士嘛! 陈成:“……” “那能不能回去跟你老爸商量一下——” 我这刘仙姑女婿的身份就不要当了? “不行!”小六头摇得跟刮风一样。 既然你已经是仙姑女婿了,那我们就要监督你履行诺言,可不能悔婚哦! 陈成:“……” 说好了岭南七少陪陈成最远到柳州,但到柳州陈成就要一人独行了。 陈总编同样要和手下的主编和小编们告别,萧小编已经相当挫逼了,张珪大诗师则是头疼与弟弟的关系—— 他作为“大诗师”畅游长安的事,其实就是诗榜用来营销宣传的案例,无论他用不用弟弟的诗,他照样会“名扬岭南”,而他用弟弟的诗,只是夹带私货,想帮弟弟推广宣传一下,谁知道却造成兄弟反目…… 这个陈总编已经让他不用担心了,雷拓已经投入梅英卫门下,被梅大诗师改造一番之后,他肯定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哒! “我这次来呢,主要是三件事。”常鼑对陈成道,刘仙姑的事已经暂时解决了,另外两件都和陈成有关。 一件是陈成老爸寄的家书—— 无处送达,最后兜兜转转,飞鸽传到桂州诗榜办事处来了。 另外一件…… “郡主娘子让你速归长安一趟!” 她已经安排妥当,你可以在最近的驿站,跟随入京使快马入京。 “什么事情,书信上不能谈,一定要我秘密回长安?我不敢回啊……”陈成寻思着,难道小郡主也和天仙姐姐一样,遇到了长大要嫁人的问题,要我帮她参谋? 这一切都只能回到长安才知道了。 而离宜州最近的大驿在柳州,陈成会到柳州回长安。 离开宜州的时候,莫炎和老爸“不计前嫌”,依然送了陈成不少东西,还有油封的烤猪,让他路上吃。其他诸如七少、窦明梅英卫等,也各有所赠,期待下一次与他的重逢。 去柳州的路上,陈成打开了父亲的家书,书中回顾了先祖陈寔的光辉事迹,并表示家里又要修族谱了,如果你没时间写序言的话,就要为父代劳了。本来你的发展是很前途光明的,结果混成现在这个吊样子,真是无面目见先祖。 陈成:“……” 数落了儿子一通,自己“呜呼哀哉”地感叹一番之后,陈兼说,他给儿子找了一份工作,他的好友蓟门王之涣,将要补文安县尉,缺个伶俐的助手,他已经向这位王大叔举荐了自己儿子,你到他那里学个两年,总归也为未来谋个出路…… 陈成边看边想:老父亲什么时候又跟王之涣有交情了?您的朋友圈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陈兼:这算什么,杜甫,高适,王昌龄,贾至,独孤及……都是我有史记载的好友,而且老爸我最年长,他们“皆色授心服,约子孙之契”,说要跟我家世代友好的!) 陈成为老父亲如此牵挂自己的成长而感动,等这次长安去过之后,转到河北文安,给王之涣大叔当助手也不错。(因为再不去王之涣大叔那儿的话,估计以后就没机会了。) 翻看众人送给他的礼物的时候,里面有一样东西让陈成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第546章 柳宗元:我的姑父陈苌先生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豪华打赏!所以提前放出本卷的终章!) 与此同时,在家中的莫炎闷闷不乐。 精心准备了那么久,最后刘仙姑竟然完全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真是郁闷到死! 最令人伤感的是,当陈成离开仙姑寨的时候,人人都听到天仙姐姐唱: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等三年! 不仅活着没有机会!就连死了也没有机会! “不要再如此小儿女态了!”莫善人见状,忍不住批评道。 当年我也没有娶到刘仙姑,不也什么事也没有么! “可是,我真的很伤心么!”莫炎道。 门外的莫动撇撇嘴:我更伤心,还没法说! “不说这个了!”莫英文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 陈成的真实身份的? “很简单啊!”莫炎道。 第一眼我就发现了! 你看看,陈梦见是不是和父亲搜寻来的“陈十一郎行吟图”上画的,一模一样? 莫英文赞许地点点头,不说别的,光是这点,儿子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至于为何莫英文搜集了“陈十一郎行吟图”,是因为他听说这位陈超后裔,意图“反唐复陈”! “孩儿发现之后,这才以诗试之!”莫炎说的是“桂州无一不如我,正是少年失意时”,而这诗原来写的是: 骨瘦头焦力不支, 仍期恢复山河时! 诸王无一不如我, 正是亡国失意诗! 这诗简单直白,却又痛苦万分,所谓“山河”,乃是陈朝山河,所谓“诸王”,正是“陈朝诸王”! 而诗的作者,正是晋熙王陈叔文! 早在陈成与莫善人纵论陈朝诸王时,就曾提到过陈叔文,在那位少年英雄岳阳王陈叔慎之前,正是陈叔文任信威将军、督湘、衡、武、桂四州诸军事! 只是这人与弟弟陈叔慎不同,恰恰是诸王中的败类,很早就率巴州刺史毕宝等请降隋朝,还在致书秦王的投降书上说:“窃以天无二日,晦明之序不差,土无二王,尊卑之位乃别”,分明是自己否定了陈朝的合法性。等隋文帝俘虏了陈叔宝和诸王后,在广阳门观斥责陈朝君臣不能互相协助,致使丧亡。后主和他的大臣惭惧拜伏,莫能仰视,只有陈叔文欣然自得,颇有“汉奸狗腿子”之状。 有这种败类,陈朝怎能不亡? 即便陈成,也要怒斥他。 只不过,陈成不知道的是,晋熙王陈叔文实则忍辱负重,一直没有忘记“复国之志”,否则也不会写那首“恢复山河”的诗! 只可惜,当时陈成并没有听出来。 他假意投降隋朝,并用种种姿态显示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就是想让隋文帝掉以轻心,从而纵虎归山。 可是隋文帝也不傻,根本不会同意他在朝为官,或是回到自己势力的大本营,而是授开府,将他贬到一个天遥路远的所在! 猜猜在哪里? 不错,不是别处,正是宜州!刺史宜州! 所以陈叔文在宜州仔细经营,并且他有倚仗—— 那就是“武帝宝藏”! 陈霸先建都江左,实则他的龙兴之地,则在岭南,早在陈朝建立之前,他已经在岭南经营了十几年。在任高要期间,与高凉冯冼氏、钦州宁氏、泷州陈氏岭南三大酋长交往,结下了友谊。北上兵伐侯景时,岭南仍有多处叛乱,陈霸先则说:合力平定元景仲、讨杀高州刺史李迁仕,其余就交由郡中豪杰了。 这句“其他人就交给你们了”,可见陈霸先在岭南的经营之深,后来岭南豪杰也的确不辜负所托,统一了支离破碎、四分五裂的南国故土,传承了汉文明和汉文化,让饱经战乱的南国大地脱离了苦难,有了一个较长时期的稳定发展阶段。 岭南名义上一直是华夏之土,实则是到陈朝,才开始了真正的统辖,维护。那时岭南地区轻徭薄赋,减轻负担;对鳏寡孤独不能生存者人均发谷五斛,以前的欠债全部豁免。对特别贫穷的,多给种子。在陈朝一系列的政策措施作用下,岭南经济迅速得以恢复,为后来隋唐经济文化的繁荣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隋唐是“下山摘桃子”的。就连魏徵也赞扬陈霸先说:效命王朝,立下丰功伟绩,功勋不下曹操、刘裕;三分天下,能够“决机百胜”,雄豪无愧刘备、孙权。 当初北上讨伐侯景时,胜了自然好,若是败了—— 又当如何? 豪杰是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所以在岭南,陈霸先藏了一个“以备万全”的宝库。陈叔文请来岭南,正为搜寻宝库而来。 “那他找到了吗?” “找到了。” 只可惜,当陈叔文发现宝藏的时候,已经行将就木,没办法用来恢复山河。 这其间又发生了很多波折,宝库也换了地方,而宝库的所在位置…… 关系到几十年褚遂良的一本《金刚经》上。 这人也试图用陈武帝的宝库,用以推翻武瞾的统治。 “父亲,这些事情……” “如果陈苌果有壮志,”莫英文道:“他迟早会发现的。” 对岭南豪族来说,即便陈苌没有志向“反唐复陈”,那他们与长安朝廷的争端也依然会有,泷州陈氏的反叛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 当陈成在包裹里发现那份传说中“字迹消失”的《金刚经》时,诧异不小! 这玩意…… 是什么时候跑到我的包裹里的? 又是谁,把它送来的? 不是说已经字迹消失了吗? 的确被掉包了? 平鸿轩路承允中的一个偷的吗? 又或者是莫大善人,冯古璞大都督? 姜有望先生本人? 无从考察了。 沈白石当初说他“大利西南”,他不知道自己在战胜了岭南群豪,莫名其妙与刘三姐女儿定下婚约,又获得了这卷王维老师念叨过几次的《金刚经》后,算不算是“大利西南”。 对陈成来说,不知道《金刚经》关系到陈霸先的宝藏,那么这只能算是“小利”而非“大利”。 不两日来到柳州。 后世柳州是广西重镇,桂中商埠,工业核心,可在古代,柳州长期是小透明的存在。 直到来了一个姓柳的人,那便是元和十年的柳宗元。 是的,元和十年,不仅白居易“左迁九江郡司马”,柳宗元也在从永州回长安一个月后,再度被贬为柳州刺史,四年后去世在柳州,世称“柳柳州”。 登上柳州城楼的那一刻,陈成追忆着“古人”柳宗元的事迹,口吟其代表作《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无论如何,陈成是不希望“二王八司马”这种贤臣全部贬到天南海北的事情再发生,所以如此苦情的诗,就先替柳宗元作出来了。 而这种诗,也将与崔颢的《黄鹤楼》一起,竞争本年度的“年度诗歌”! 开元二十九年,还真是神仙打架的一年啊! 事实上,开元末到天宝末,这二十年的时间里几乎年年神仙打架,一直延续道代宗时期,李白杜甫王维等人全部仙逝,才算罢休。 然后,白居易、柳宗元、刘禹锡、韩愈、元稹……一大批新人出生,在中唐开启了另一波神仙打架。 反正陈成我还年轻,想来是能见证下一波的,哈哈哈! 到那时候,我就是江湖老前辈了! 踌躇满志地,陈成下了柳州城楼,前往驿站,前往离别四年的长安去…… 与此同时,在湖州临溪,柳绘小娘子正在教导弟弟柳镇读书写字。 柳镇写了一连串不明含义的字词后,柳绘小娘子问他所书为何物。 “我给我的孩子起名字呢!”天真的柳镇道。 柳绘小娘子哑然失笑:你自己都还是小孩子呢,干嘛要急着给自己孩子起名字? 笑道:“你不用取。” 这种事情,以后找你姐夫。 你姐夫是颍川神童,未来大唐第一诗人嘛! “可我已经起好了啊!”柳镇噘着嘴道。 “我来看看起的什么……”柳绘拿起来,笑道:“咱们镇儿给孩子起的名字叫‘中原’啊! “是的呢!听!” “哈哈,好听是蛮好听的……”柳绘小娘子思忖道:“好像你姐夫跟我说过,你以后生孩子最好叫‘宗元’啊!” 以后,当柳宗元给陈苌三弟陈京写《唐故秘书少监陈公行状》时深情地说:公姓陈氏,自颍川来,隶京兆万年胄贵里,讳京……京娶常衮兄女。苌娶公姊柳氏。姑父揽余初度兮,肇赐予以佳名…… …… 两月之后,当新一批的桂州诗榜发布时,四位大诗师,邓铎戴誉钟氏兄弟等,视诗力高低后,取得新的段位后,一律原地提高三段—— 连升三级! “这是为什么?”众人都很纳闷。 “因为你们几位——”常主编笑道:“曾经战胜过一个了不起的人啊!”(平鸿轩:我抗议!就我没赢过!陈成:那也给你升了啊?还想怎样?) 莫家五废柴,一律授予实质段位,莫炎更被授予“荣誉诗师”!以示陈某不忘烤猪之谊! “荣誉诗师,跟我自封诗师,有什么区别?”莫炎问。 “本质上来说。”萧子平实话告诉他:“没啥区别……” 莫炎:“……” 特喵的要真只是几只烤猪的话,我也不说了! 我家送给你陈武帝的宝藏!是宝藏! 怎么着,也给我一个“名誉诗圣”?(杜甫:??) 正义联盟与复仇者联盟的对抗仍然将继续,连陈成都不知道的是,复联的段位本来就是从诗榜办事处这里“进货”的,否则,段位体系怎么玩得起来呢? 所以当邓铎等人发现泰伦一群人也“连升三级”之后,大呼上当!通货膨胀啊通货膨胀! …… 另一边,经过大半月的跋涉,陈成从三千里之外,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大唐西京。 长安,我回来了! 第546章 柳宗元:我的姑父陈苌先生 (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豪华打赏!所以提前放出本卷的终章!) 与此同时,在家中的莫炎闷闷不乐。 精心准备了那么久,最后刘仙姑竟然完全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真是郁闷到死! 最令人伤感的是,当陈成离开仙姑寨的时候,人人都听到天仙姐姐唱: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等三年! 不仅活着没有机会!就连死了也没有机会! “不要再如此小儿女态了!”莫善人见状,忍不住批评道。 当年我也没有娶到刘仙姑,不也什么事也没有么! “可是,我真的很伤心么!”莫炎道。 门外的莫动撇撇嘴:我更伤心,还没法说! “不说这个了!”莫英文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 陈成的真实身份的? “很简单啊!”莫炎道。 第一眼我就发现了! 你看看,陈梦见是不是和父亲搜寻来的“陈十一郎行吟图”上画的,一模一样? 莫英文赞许地点点头,不说别的,光是这点,儿子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至于为何莫英文搜集了“陈十一郎行吟图”,是因为他听说这位陈超后裔,意图“反唐复陈”! “孩儿发现之后,这才以诗试之!”莫炎说的是“桂州无一不如我,正是少年失意时”,而这诗原来写的是: 骨瘦头焦力不支, 仍期恢复山河时! 诸王无一不如我, 正是亡国失意诗! 这诗简单直白,却又痛苦万分,所谓“山河”,乃是陈朝山河,所谓“诸王”,正是“陈朝诸王”! 而诗的作者,正是晋熙王陈叔文! 早在陈成与莫善人纵论陈朝诸王时,就曾提到过陈叔文,在那位少年英雄岳阳王陈叔慎之前,正是陈叔文任信威将军、督湘、衡、武、桂四州诸军事! 只是这人与弟弟陈叔慎不同,恰恰是诸王中的败类,很早就率巴州刺史毕宝等请降隋朝,还在致书秦王的投降书上说:“窃以天无二日,晦明之序不差,土无二王,尊卑之位乃别”,分明是自己否定了陈朝的合法性。等隋文帝俘虏了陈叔宝和诸王后,在广阳门观斥责陈朝君臣不能互相协助,致使丧亡。后主和他的大臣惭惧拜伏,莫能仰视,只有陈叔文欣然自得,颇有“汉奸狗腿子”之状。 有这种败类,陈朝怎能不亡? 即便陈成,也要怒斥他。 只不过,陈成不知道的是,晋熙王陈叔文实则忍辱负重,一直没有忘记“复国之志”,否则也不会写那首“恢复山河”的诗! 只可惜,当时陈成并没有听出来。 他假意投降隋朝,并用种种姿态显示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就是想让隋文帝掉以轻心,从而纵虎归山。 可是隋文帝也不傻,根本不会同意他在朝为官,或是回到自己势力的大本营,而是授开府,将他贬到一个天遥路远的所在! 猜猜在哪里? 不错,不是别处,正是宜州!刺史宜州! 所以陈叔文在宜州仔细经营,并且他有倚仗—— 那就是“武帝宝藏”! 陈霸先建都江左,实则他的龙兴之地,则在岭南,早在陈朝建立之前,他已经在岭南经营了十几年。在任高要期间,与高凉冯冼氏、钦州宁氏、泷州陈氏岭南三大酋长交往,结下了友谊。北上兵伐侯景时,岭南仍有多处叛乱,陈霸先则说:合力平定元景仲、讨杀高州刺史李迁仕,其余就交由郡中豪杰了。 这句“其他人就交给你们了”,可见陈霸先在岭南的经营之深,后来岭南豪杰也的确不辜负所托,统一了支离破碎、四分五裂的南国故土,传承了汉文明和汉文化,让饱经战乱的南国大地脱离了苦难,有了一个较长时期的稳定发展阶段。 岭南名义上一直是华夏之土,实则是到陈朝,才开始了真正的统辖,维护。那时岭南地区轻徭薄赋,减轻负担;对鳏寡孤独不能生存者人均发谷五斛,以前的欠债全部豁免。对特别贫穷的,多给种子。在陈朝一系列的政策措施作用下,岭南经济迅速得以恢复,为后来隋唐经济文化的繁荣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隋唐是“下山摘桃子”的。就连魏徵也赞扬陈霸先说:效命王朝,立下丰功伟绩,功勋不下曹操、刘裕;三分天下,能够“决机百胜”,雄豪无愧刘备、孙权。 当初北上讨伐侯景时,胜了自然好,若是败了—— 又当如何? 豪杰是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所以在岭南,陈霸先藏了一个“以备万全”的宝库。陈叔文请来岭南,正为搜寻宝库而来。 “那他找到了吗?” “找到了。” 只可惜,当陈叔文发现宝藏的时候,已经行将就木,没办法用来恢复山河。 这其间又发生了很多波折,宝库也换了地方,而宝库的所在位置…… 关系到几十年褚遂良的一本《金刚经》上。 这人也试图用陈武帝的宝库,用以推翻武瞾的统治。 “父亲,这些事情……” “如果陈苌果有壮志,”莫英文道:“他迟早会发现的。” 对岭南豪族来说,即便陈苌没有志向“反唐复陈”,那他们与长安朝廷的争端也依然会有,泷州陈氏的反叛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 当陈成在包裹里发现那份传说中“字迹消失”的《金刚经》时,诧异不小! 这玩意…… 是什么时候跑到我的包裹里的? 又是谁,把它送来的? 不是说已经字迹消失了吗? 的确被掉包了? 平鸿轩路承允中的一个偷的吗? 又或者是莫大善人,冯古璞大都督? 姜有望先生本人? 无从考察了。 沈白石当初说他“大利西南”,他不知道自己在战胜了岭南群豪,莫名其妙与刘三姐女儿定下婚约,又获得了这卷王维老师念叨过几次的《金刚经》后,算不算是“大利西南”。 对陈成来说,不知道《金刚经》关系到陈霸先的宝藏,那么这只能算是“小利”而非“大利”。 不两日来到柳州。 后世柳州是广西重镇,桂中商埠,工业核心,可在古代,柳州长期是小透明的存在。 直到来了一个姓柳的人,那便是元和十年的柳宗元。 是的,元和十年,不仅白居易“左迁九江郡司马”,柳宗元也在从永州回长安一个月后,再度被贬为柳州刺史,四年后去世在柳州,世称“柳柳州”。 登上柳州城楼的那一刻,陈成追忆着“古人”柳宗元的事迹,口吟其代表作《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无论如何,陈成是不希望“二王八司马”这种贤臣全部贬到天南海北的事情再发生,所以如此苦情的诗,就先替柳宗元作出来了。 而这种诗,也将与崔颢的《黄鹤楼》一起,竞争本年度的“年度诗歌”! 开元二十九年,还真是神仙打架的一年啊! 事实上,开元末到天宝末,这二十年的时间里几乎年年神仙打架,一直延续道代宗时期,李白杜甫王维等人全部仙逝,才算罢休。 然后,白居易、柳宗元、刘禹锡、韩愈、元稹……一大批新人出生,在中唐开启了另一波神仙打架。 反正陈成我还年轻,想来是能见证下一波的,哈哈哈! 到那时候,我就是江湖老前辈了! 踌躇满志地,陈成下了柳州城楼,前往驿站,前往离别四年的长安去…… 与此同时,在湖州临溪,柳绘小娘子正在教导弟弟柳镇读书写字。 柳镇写了一连串不明含义的字词后,柳绘小娘子问他所书为何物。 “我给我的孩子起名字呢!”天真的柳镇道。 柳绘小娘子哑然失笑:你自己都还是小孩子呢,干嘛要急着给自己孩子起名字? 笑道:“你不用取。” 这种事情,以后找你姐夫。 你姐夫是颍川神童,未来大唐第一诗人嘛! “可我已经起好了啊!”柳镇噘着嘴道。 “我来看看起的什么……”柳绘拿起来,笑道:“咱们镇儿给孩子起的名字叫‘中原’啊! “是的呢!听!” “哈哈,好听是蛮好听的……”柳绘小娘子思忖道:“好像你姐夫跟我说过,你以后生孩子最好叫‘宗元’啊!” 以后,当柳宗元给陈苌三弟陈京写《唐故秘书少监陈公行状》时深情地说:公姓陈氏,自颍川来,隶京兆万年胄贵里,讳京……京娶常衮兄女。苌娶公姊柳氏。姑父揽余初度兮,肇赐予以佳名…… …… 两月之后,当新一批的桂州诗榜发布时,四位大诗师,邓铎戴誉钟氏兄弟等,视诗力高低后,取得新的段位后,一律原地提高三段—— 连升三级! “这是为什么?”众人都很纳闷。 “因为你们几位——”常主编笑道:“曾经战胜过一个了不起的人啊!”(平鸿轩:我抗议!就我没赢过!陈成:那也给你升了啊?还想怎样?) 莫家五废柴,一律授予实质段位,莫炎更被授予“荣誉诗师”!以示陈某不忘烤猪之谊! “荣誉诗师,跟我自封诗师,有什么区别?”莫炎问。 “本质上来说。”萧子平实话告诉他:“没啥区别……” 莫炎:“……” 特喵的要真只是几只烤猪的话,我也不说了! 我家送给你陈武帝的宝藏!是宝藏! 怎么着,也给我一个“名誉诗圣”?(杜甫:??) 正义联盟与复仇者联盟的对抗仍然将继续,连陈成都不知道的是,复联的段位本来就是从诗榜办事处这里“进货”的,否则,段位体系怎么玩得起来呢? 所以当邓铎等人发现泰伦一群人也“连升三级”之后,大呼上当!通货膨胀啊通货膨胀! …… 另一边,经过大半月的跋涉,陈成从三千里之外,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大唐西京。 长安,我回来了! 第547章 陈成回现代的直播之路! (ps:这章原本应该在第二卷之后的,但是设定似乎过于扯淡,所以没好意思放。但是作者也想尝试把本书变得更轻松、更时尚,所以有意将陈成能够现代、大唐来回穿越的故事另开一卷试试,故事的主线继续。为了避免有读者接受不了,准备这一卷单独拿出来,更新给大家看,试试水。如果反响可以的话,那么我们就沿着这种风格继续往下走。不行,就再改回来。) 半年之前,陈成还在自我放逐的房陵,每天必做的事情是去当地很灵验的“许将军庙”磕头上香。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那——你是什么?” 许将军庙里,陈成一脸见鬼的表情,因为他发现,庙里供奉的许将军身旁的“郭少侠”,活了! “我是郭少侠啊!你要相信科学!”郭少侠看了一眼身边的泥塑雕像:“至于这神像,自然是照着我的样子雕的啊!” 我靠! 你人还没死,那雕什么像啊!又不是魏忠贤! “你想见魏忠贤嘛,”郭少侠冲陈成挑眉道:“我带你去明朝见见?” “死太监有什么好见的!”陈成郁闷道:“回到明朝,哪怕是当王爷——” 到魏忠贤的时代,也没几年好活了? “我就靠着自己的本领,也能出人头地!”陈成目光坚毅:“就给我一本《唐诗三百首》,别的但无所求!” “那好。”郭少侠看他这么诚恳的样子,从怀里摸出一本书给他。 陈成满心欢喜地接过来一看,狂晕:“我要《唐诗三百首》,你给我《清诗选》干嘛!” 清朝是正宗的文化沙漠,万马齐喑,看看乾隆的水平,也可想而知了! 哪怕你给本《明诗选》也还凑合啊! “就这本了,爱要不要。”郭少侠傲娇道:“唐朝这些大诗人,李白啊,杜甫啊,白居易啊,都跟我挺熟的,让你抄袭他们,我过意不去。清朝这些人反正我也不熟,你自己看着办。但即便郭北我学历不高,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清朝的诗、尤其是词,完全不差,甚至是复兴好!” “你哪个学校的,少侠?” “南京大学,你呢。” “……”陈成仰天落泪:“江苏打工子弟职业技术学院。” “……” 委委屈屈的,陈成收下了《清诗选》,对于以此来和大唐的群星抗争,完全不抱希望。 “那个,稍微改改哈,不要照着全抄。”郭北道:“我们会查重的。” 陈成:“……” “那个,我能不能还有一个要求啊。”陈成卷着清诗选,扭扭捏捏。 “啥要求?说。” “我穿越到唐朝,已经十四年了。”美少年仰望天空四十五度,非常忧伤:“想到还在现代社会的家中父母,无比想念。时管局能不能满足我的小小心愿,送我回一次现代,就看他们一眼——就一眼!” 大孝子的情怀令人感动,郭少侠见不得这个。看了身边的许大仙神像,他咬咬牙:“也罢,我就破一次例,带你回21世纪看一眼!” 就像是做梦似的,陈成回到了自己家里老式的居民楼,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着熟悉的床铺,小小的书桌,从小学就使用的台灯,他几乎要掉下眼泪! 原以为与爸妈天人永隔,想不到啊,想不到,14年了,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但你妈你爸今天好像不在家哎。”郭北里里外外查看了下。 “可能跳广场舞去了。” “……” “我找他们去!”陈成作势要出门。 “别!”郭少侠一把拦住:“千万不能出门,一出门你就会原地爆炸!” 陈成:“……”这特么什么原理! “这么说,现代的你呢,只是一个‘全息投影’,是假的,了解?” “那我真人呢?” “还在唐朝啊!” 陈成:“……” 哪管个什么用! 我说我想回现代,那都是假的! 在现代,我既不高又不帅,娶个媳妇彩礼高得吓人; 在唐朝,英俊年少,贵族血脉,誉满两京,诗传四海,岐王诗榜榜首,圣人、惠妃尤爱,御赐银鱼袋,紫微宫许驰马,更有皇帝“十年可为宰相”的金口玉言! 我有病才想回到现代当社畜呢! 我其实就是想去新华书店买本《唐诗鉴赏大辞典》,回去继续装逼! 当然,爸爸妈妈,儿子也好想你们! “少侠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少侠说完,“咻”得一声,陈成又回到了唐朝房陵的许将军庙里。 什么重要的人都没有见到,让陈成很是怀疑,自己究竟是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回到了现代,还是对方给自己“全息投影”了一个在现代的家。 “不错啊!你已经到了‘庄周梦蝶’的思想高度了!”郭少侠很是欣慰:“这样,你好好写诗,有原创得出色的,我会联系杂志社帮你出版的,稍微也能补贴点家用。” 陈成:“……” 之后连续一个月,陈成依然天天去许将军庙给俩泥塑像磕头,祈求许将军显灵,那个郭少侠法力实在是太有限,没卵用啊! “我都跟你说了,要相信科学。”郭少侠再次从神像后的洞里钻出来了,一眼就看到这傻小子还在这里,真是好笑又无奈。 “你就给我一本《唐诗三百首》,又能咋地!”陈成痛心疾首。 “不是我不给,实在是有人跟我投诉了,说你不要再剽窃他的诗了。”郭少侠无奈道。 “谁?”陈成眼中寒光一闪,气急败坏。 我抄你的诗,那是给你面子!看得起你!你还不乐意? “柳宗元。” 陈成:“……” 好,其实从老岳父给他讲河东柳氏的家世渊源,陈成就已经大概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鼎鼎大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的姑父了。 柳绘小娘子,自然也就是柳宗元的亲姑姑。 “宗元侄儿……怎么讲?” “我上次在柳州遇到他。他说,我那老姑父,怎么老是剽窃我的诗啊?”郭北模仿得有模有样:“剽窃别人也就罢了,我一共才几首诗,都被他抄去了,那我还写个毛线?” 陈成:“……”老姑父臊眉耷眼,闹了个大脸红。 虽然看郭少侠调侃的样子,估计是他说着玩的。 “还有一点他不满意——” “你还真遇到他啦?” “嗯呢,他说,他映像里,姑父作为大理评事,参议疑狱、披详法状,很是平反了一些冤假错案,令人很钦佩的。也没说怎么会写诗啊——”郭少侠道:“你是不是把人家老姑父的路给走叉了啊?” “……”陈成:“那这么说,难道我还要开一个‘名侦探小陈’篇么?” “对啊。”郭少侠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爸也是这么觉得的。” 信上说,介绍了儿子去给老朋友,大唐第一名侦探王之涣当助手。 “靠!我爸的信怎么会在你这里!”陈成抓狂道。 “别急,这信过两个月你就能收到了。”郭少侠愉快道:“总之,你已经改变了宿主原本的发展轨迹,再这么下去,你就会——” “原地爆炸?” “差不多。” 陈成:“……” 可特么我除了偶尔看过几集《名侦探柯南》,对于破案完全没有心得啊! “那你太逊了,我还看过少年包青天,神探狄仁杰呢!”郭北道:“这不,你爸已经把老师给你找好了。” 陈成:“……” “实在不会的话,开个直播,弹幕里会告诉你谁是凶手的。” “滚蛋!”陈成张狂:“你在唐朝能开直播啊!” “能啊!”郭北点点头,举着手中的自拍杆:“我不正播着么。” 陈成:“……” 屏幕上滚动着: 陆逐虎进入了直播间; 宁骁龙进入了直播间; 方解进入了直播间; “感谢许大仙送出的火箭啊,你看看陈成这小子,还不错?我就说了,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郭少侠眉开眼笑。 陈成:“……” 就这样,陈成开启了在大唐直播断案之路。 当一个名侦探的同时,少不了,自然还是写诗。 第547章 陈成回现代的直播之路! (ps:这章原本应该在第二卷之后的,但是设定似乎过于扯淡,所以没好意思放。但是作者也想尝试把本书变得更轻松、更时尚,所以有意将陈成能够现代、大唐来回穿越的故事另开一卷试试,故事的主线继续。为了避免有读者接受不了,准备这一卷单独拿出来,更新给大家看,试试水。如果反响可以的话,那么我们就沿着这种风格继续往下走。不行,就再改回来。) 半年之前,陈成还在自我放逐的房陵,每天必做的事情是去当地很灵验的“许将军庙”磕头上香。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那——你是什么?” 许将军庙里,陈成一脸见鬼的表情,因为他发现,庙里供奉的许将军身旁的“郭少侠”,活了! “我是郭少侠啊!你要相信科学!”郭少侠看了一眼身边的泥塑雕像:“至于这神像,自然是照着我的样子雕的啊!” 我靠! 你人还没死,那雕什么像啊!又不是魏忠贤! “你想见魏忠贤嘛,”郭少侠冲陈成挑眉道:“我带你去明朝见见?” “死太监有什么好见的!”陈成郁闷道:“回到明朝,哪怕是当王爷——” 到魏忠贤的时代,也没几年好活了? “我就靠着自己的本领,也能出人头地!”陈成目光坚毅:“就给我一本《唐诗三百首》,别的但无所求!” “那好。”郭少侠看他这么诚恳的样子,从怀里摸出一本书给他。 陈成满心欢喜地接过来一看,狂晕:“我要《唐诗三百首》,你给我《清诗选》干嘛!” 清朝是正宗的文化沙漠,万马齐喑,看看乾隆的水平,也可想而知了! 哪怕你给本《明诗选》也还凑合啊! “就这本了,爱要不要。”郭少侠傲娇道:“唐朝这些大诗人,李白啊,杜甫啊,白居易啊,都跟我挺熟的,让你抄袭他们,我过意不去。清朝这些人反正我也不熟,你自己看着办。但即便郭北我学历不高,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清朝的诗、尤其是词,完全不差,甚至是复兴好!” “你哪个学校的,少侠?” “南京大学,你呢。” “……”陈成仰天落泪:“江苏打工子弟职业技术学院。” “……” 委委屈屈的,陈成收下了《清诗选》,对于以此来和大唐的群星抗争,完全不抱希望。 “那个,稍微改改哈,不要照着全抄。”郭北道:“我们会查重的。” 陈成:“……” “那个,我能不能还有一个要求啊。”陈成卷着清诗选,扭扭捏捏。 “啥要求?说。” “我穿越到唐朝,已经十四年了。”美少年仰望天空四十五度,非常忧伤:“想到还在现代社会的家中父母,无比想念。时管局能不能满足我的小小心愿,送我回一次现代,就看他们一眼——就一眼!” 大孝子的情怀令人感动,郭少侠见不得这个。看了身边的许大仙神像,他咬咬牙:“也罢,我就破一次例,带你回21世纪看一眼!” 就像是做梦似的,陈成回到了自己家里老式的居民楼,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着熟悉的床铺,小小的书桌,从小学就使用的台灯,他几乎要掉下眼泪! 原以为与爸妈天人永隔,想不到啊,想不到,14年了,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但你妈你爸今天好像不在家哎。”郭北里里外外查看了下。 “可能跳广场舞去了。” “……” “我找他们去!”陈成作势要出门。 “别!”郭少侠一把拦住:“千万不能出门,一出门你就会原地爆炸!” 陈成:“……”这特么什么原理! “这么说,现代的你呢,只是一个‘全息投影’,是假的,了解?” “那我真人呢?” “还在唐朝啊!” 陈成:“……” 哪管个什么用! 我说我想回现代,那都是假的! 在现代,我既不高又不帅,娶个媳妇彩礼高得吓人; 在唐朝,英俊年少,贵族血脉,誉满两京,诗传四海,岐王诗榜榜首,圣人、惠妃尤爱,御赐银鱼袋,紫微宫许驰马,更有皇帝“十年可为宰相”的金口玉言! 我有病才想回到现代当社畜呢! 我其实就是想去新华书店买本《唐诗鉴赏大辞典》,回去继续装逼! 当然,爸爸妈妈,儿子也好想你们! “少侠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少侠说完,“咻”得一声,陈成又回到了唐朝房陵的许将军庙里。 什么重要的人都没有见到,让陈成很是怀疑,自己究竟是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回到了现代,还是对方给自己“全息投影”了一个在现代的家。 “不错啊!你已经到了‘庄周梦蝶’的思想高度了!”郭少侠很是欣慰:“这样,你好好写诗,有原创得出色的,我会联系杂志社帮你出版的,稍微也能补贴点家用。” 陈成:“……” 之后连续一个月,陈成依然天天去许将军庙给俩泥塑像磕头,祈求许将军显灵,那个郭少侠法力实在是太有限,没卵用啊! “我都跟你说了,要相信科学。”郭少侠再次从神像后的洞里钻出来了,一眼就看到这傻小子还在这里,真是好笑又无奈。 “你就给我一本《唐诗三百首》,又能咋地!”陈成痛心疾首。 “不是我不给,实在是有人跟我投诉了,说你不要再剽窃他的诗了。”郭少侠无奈道。 “谁?”陈成眼中寒光一闪,气急败坏。 我抄你的诗,那是给你面子!看得起你!你还不乐意? “柳宗元。” 陈成:“……” 好,其实从老岳父给他讲河东柳氏的家世渊源,陈成就已经大概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鼎鼎大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的姑父了。 柳绘小娘子,自然也就是柳宗元的亲姑姑。 “宗元侄儿……怎么讲?” “我上次在柳州遇到他。他说,我那老姑父,怎么老是剽窃我的诗啊?”郭北模仿得有模有样:“剽窃别人也就罢了,我一共才几首诗,都被他抄去了,那我还写个毛线?” 陈成:“……”老姑父臊眉耷眼,闹了个大脸红。 虽然看郭少侠调侃的样子,估计是他说着玩的。 “还有一点他不满意——” “你还真遇到他啦?” “嗯呢,他说,他映像里,姑父作为大理评事,参议疑狱、披详法状,很是平反了一些冤假错案,令人很钦佩的。也没说怎么会写诗啊——”郭少侠道:“你是不是把人家老姑父的路给走叉了啊?” “……”陈成:“那这么说,难道我还要开一个‘名侦探小陈’篇么?” “对啊。”郭少侠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爸也是这么觉得的。” 信上说,介绍了儿子去给老朋友,大唐第一名侦探王之涣当助手。 “靠!我爸的信怎么会在你这里!”陈成抓狂道。 “别急,这信过两个月你就能收到了。”郭少侠愉快道:“总之,你已经改变了宿主原本的发展轨迹,再这么下去,你就会——” “原地爆炸?” “差不多。” 陈成:“……” 可特么我除了偶尔看过几集《名侦探柯南》,对于破案完全没有心得啊! “那你太逊了,我还看过少年包青天,神探狄仁杰呢!”郭北道:“这不,你爸已经把老师给你找好了。” 陈成:“……” “实在不会的话,开个直播,弹幕里会告诉你谁是凶手的。” “滚蛋!”陈成张狂:“你在唐朝能开直播啊!” “能啊!”郭北点点头,举着手中的自拍杆:“我不正播着么。” 陈成:“……” 屏幕上滚动着: 陆逐虎进入了直播间; 宁骁龙进入了直播间; 方解进入了直播间; “感谢许大仙送出的火箭啊,你看看陈成这小子,还不错?我就说了,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郭少侠眉开眼笑。 陈成:“……” 就这样,陈成开启了在大唐直播断案之路。 当一个名侦探的同时,少不了,自然还是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