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若空华》 一、长老会 东胜国西边,有个夏族人聚居的偏僻村落,名叫槐村。 槐村有五个长老,他们都被认为是族里德高望重者。 此时,五位长老身穿黑袍,正神色严峻的坐在草堂议事大厅。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一下面前的茶碗。 过了半响,坐在中间须发皆白的大长老先开的口,他顿了顿手里的手杖,语气平缓但不容质疑:“我看,还是抽签最公平!不管是谁家的子弟,中签即是命。这是几代人传下来的规矩了,我们不能坏了规矩。” 二长老摸着下颏的胡须,话也接得很沉稳:“大长老说得是,虽说这数百年来,我们槐村几番变化,已是今非昔比,不过规矩始终是规矩。三长老,你说是不是啊?” 白白胖胖的三长老,长得一脸的和气,还未开口就先喘了起来:“我……唔唔唔……也是这个意思……”才几句话,咳喘得涨红了脸。 四长老失神的低头沉默不语,五长老用胳膊肘碰碰他,示意有几双眼睛都盯着他,等他说话呢。 四长老约莫五十来岁,是五个长老中年纪最轻的。虽穿着宽大的黑袍,也难掩他一身的干练。 他没抬头看任何人,语气低落又充满了感慨的说道:“哎!这一天终于又来了。也是槐村几百年来的一个劫数,二十年降临一次,族人子弟劫难难逃啊……” 五长老跟着叹息一声,说道:“在座各位可都没经历过那一天,我当年十七那一年,可是参与了那一年族里的抽签……现在回想起来,还跟昨夜的噩梦一样。”说完五长老语带哆嗦,显是心潮难平。 二长老环顾一眼说道:“我和大长老、三长老虽说当年过了年纪,没有与同族子弟抽签,可大长老的五弟却是抽中了的啊。” 大长老正襟危坐,对二长老的话只微微颚首,不置可否。 四长老:“刚才二长老说得对,槐村已经今非昔比。这么多年来,不光槐村修仙者众,就是外来的仙门道派,也有不少人愿意帮我们。何况此次献祭那虹妖,原本约定的应该是在明年,这突如其来的要在后日,这也不符合彼此的约定……”越说越激昂,透出他满腹的愤懑。 大长老打断道:“你不要忘了,献祭虹妖是祖上留下来的族规。数百年来,槐村能够保得平安,人妖之间都相安无事。跟槐村守族规、循祖制,有莫大的关系。” “可不是,一百年前,村里有一次怠慢了虹妖,那虹妖降罪下来,又是火烧又是水淹的,整整死了好几十头牲口才罢休。”二长老附和道。 五长老叹息一声说道:“是啊,我们谁都不想惹恼了虹妖,倒不是槐村人愿与妖为伍。只是我槐村福祉薄了一点。只盼着有朝一日,槐村真能出个大英雄,降服了那妖怪,那就好了。” 三长老紧张得压低声音说道:“老五,你可别说这个话,要是被山里那大仙听见了,可不得了!以前还少了送死的大英雄吗?” 一众人又沉默下来。 大长老扫了众人一眼:“既然大家没有别的说法,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一大早,就召集族人,按族规把这事办了。” 说毕他起身就走,几位长老也恭敬的相继起身,然后各自别过。 四长老和五长老走在最后,两人显得步履沉重。走出议事厅,站在议事厅走廊说话。 五长老待众人远去才说道:“老四啊,我知道你的苦衷。按族规,你的那个小子,这次是要抽签了。可这事要是摆在明年,你家小子可就过了年龄不是。哎!这也是命啊。” 老四有些无奈道:“不是命是什么?那虹妖说好二十年一回献祭,怎么今年就突然变卦,要提前一年呢?这也不合订下的规矩不是。我说的话,刚才老大还有点不高兴了。我是觉得有点意外……” “妖言可信吗?” “槐村人如此任妖宰割,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四又激动起来,“我认为,此次献祭说不定正是一个机会。你看槐村最近几年,来了不少的仙门道派,要是给大家一个联手除妖的机会,那还不是趋之若鹜。” 老五摇摇头:“不说这些仙门道派到底有什么本事。就算是有些本事,能不能斗过那虹妖还是两说。你看这些年来槐村的,都是些什么道人,不是卖药治病的,就是办私塾的,莫不是来此谋生而已。” “人妖殊途,各有法门。要说人斗不过妖,也不尽然。槐村来的这些道人中,你看仪真道长,兴办炎阳馆,教授仙家道法,很有些气象了。” “老四,既然你这样说,你家小子可在炎阳馆上学堂?” “在啊。” “那你担心什么,你家小子如果有仪真道长的真传,那你还怕什么?你怕他抽中了?那不正好收了那虹妖吗?” 老四被噎得气结,一时语塞。 老五拍拍他肩膀,苦笑了一下:“我只是一个玩笑,也不是跟你斗气,你也不会相信这些道人有什么真本事吧?” 老四一想,长叹一声,默然不再作声。 老五:“当年,我也是族人子弟抽签者之一,我老爹也是担心得要死。可我不现在也好好的嘛。” 他看老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开解道:“我知道你是老年得子,膝下除了这个小子外,还只剩一个闺女了。这种担心也很正常,不过全族适龄子弟可有四个小子生辰相合。要抽一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抽中的。” “老五,我只求你一件事。明日抽签之时,是你执掌礼仪,又是你抽取签球……” 老五忙打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我换掉你小子的球……”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要你换掉他。你只消照实抽取,开签球时,如是抽到我小子的名字,你另念一个人的名字即可……” “老四,这样做不合适。”老五连连摇摇头,“何况我手里的球,要是被人一查验,岂不露陷了?这太荒唐了。” “这个我自有妙法,保管不为难你。” “你说的妙法,可不一定管用啊。明日老大坐镇在一旁,他可不是吃素的,他能识不破?” “你放心,只要你念出此人名字,老大也决计不会说什么?” 老五有些狐疑看着老四,“你要我念出声的这个小子,莫不是村西头那寡妇的儿子?” 老四点点头,“嗯,这小子不光出身卑贱,且顽劣成性,在本族子弟中一直是个冥顽不化之徒,多少族人都背地被他整蛊过。老大虽然一直没说,他那孙女前几年在村北的神仙潭消失,据传就是跟此小子有关。” “说来也是,此孩儿的确凶顽。不过,以此定了他的生死,这要是被村里外的人知道了,会不会说我们欺负他孤儿寡母的呢?” “老五你多虑了。他连自己的出身来路都不明,槐村人对他都只有摇头的份,外村人谁还关心他的生死。他要是献祭给了虹妖,他的母亲,我族人倒是可以善待她。” 五长老思虑一二,也觉的有理,叹一声就走了。46 二、炎阳馆 外地人一到槐村,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很有仙气的村落。 比起东胜国其他地方,槐村人自得于其世外桃源般的迥异景色。 村落倚傍着苍翠的山林,还有碧水环绕着的宁静。偌大一片村落的茅屋,错落有致的镶嵌在如锦缎般的山坳、草甸……茅屋四周的繁花和碧树,与绿水相映成趣。家畜悠然的踌躇在村落附近。 而且早晚之间,还常常有变幻着色彩的仙云祥雾围绕着村子,十分的奇异。 槐村不光给外人留下一派牧野旖旎风光,还给人一种富庶的景象,处处都能见安居乐业的村民。 这些夏族人,个个看上去眼眸子放光,神采奕奕,有着偏居一隅的安详。 每每看到外地人惊异的看着村子早晚的仙云祥雾变幻着色彩,槐村人都会自豪的说,这东西是神仙境地才有的!其他村子能有这景致! 外地人一个劲的点头,啧啧连声,不得不认同。 而就是这美丽的村落,却掩饰着一件惊天大秘密。 五长老会议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村子。 族人们不管自家是否有人参与抽签,一个个都忧心忡忡。 看着村子北边那黑黝黝的山岭,多数人目光里都充满了恐惧。 传说中的虹妖已经在那里存在了几百年了。 每二十年向虹妖献祭一次,没想到会提前到今年,让猝不及防的槐村人有些害怕。 没有人暗自庆幸自己因为献祭提前,躲过了这场生死劫数。因为槐村人也学聪明了,都刻意回避在那一年降生小子。也不知这点心思是不是被虹妖知道了,所以今年突然就成了献祭之年。 昨夜,虹妖挟一股黑沉沉的妖雾降临槐村,村里那些狗都没敢叫一声。 妖雾弄得村子凄风苦雨了好一阵,也让槐村人战战兢兢过了一夜,至今还心有余悸。 虹妖藏头露尾的躲在那黑雾之后,留下话就走了。 今日长老会的意思很明确,还是依流传下来的族规抽签,抽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献祭给虹妖。 “炎阳馆”在村子的北边。 学馆是仪真道长两年前创办的,除了教授一些圣人言外,还教授一些修仙的道术、仙法。 此时,仪真道长坐在蒲团上,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学子,其中就有要参与抽签的那些少年人。 学子们都挺直了小腰板,一动不动,连大气都没人敢喘一下。 仪真道长有些自说自话道:“为师很惭愧,也是才知道槐村人有此劫数。没想到如此宁静的一个地方,一直以来还笼罩在妖界的淫威下。这二十年一次献祭,落在了在座的几位身上……” 说到此,他停顿了一下,扫视着那些要抽签的少年。这其中有的少年人面色惶惶,有的已经哽咽起来…… 仪真道长压低声道:“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也可以说是九霄宫的弟子。在妖孽还未出现前就如此张惶,岂不是丢我的脸吗!” 那两个要哭出声的学子被呵斥后,看着师父沉沉的面色,噤若寒蝉,也不敢带一丝哭腔了。 其中,坐在最后面的抽签少年玉子仲,倒是一反常态,幸灾乐祸的环顾左右,嘴角一撇,心里在暗暗冷笑。 当他收回目光,正好就跟道长凛然的目光对上。 道长的目光虽只是一瞥,玉子仲还是不自禁的低下了头。 “为师不是苛责你们。尔等连修炼者最起码的胆气都没有,何谈济世救人、匡扶正义?还有的弟子……”他瞄了一眼玉子仲,“以宵小之心,作旁观状。尔本是同宗同族,已是自顾不暇,如何忍心看他人悲戚?” 玉子仲被唬得面上没敢露一丝声色。 在槐村,除了仪真道长,谁人的话他都不想听,可以说他只听得进去道长的话。 不是因为道长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也不是他怕道长如何有本事。玉子仲要是想翻脸不认的人,别说是你本事比他大几倍、几百倍,他都可以立马给你难看。 槐村的老少都有点怵他,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又十分顽劣。 那他怕道长哪一点呢? 因为他觉得来槐村的道人中,只有道长可以帮自己修炼成仙。他一心要修仙,他需要听道长的话。 仪真道长见他没敢吭声,又说道:“明日,你们四人中必有一人要被献祭给虹妖。为师在此之前不清楚虹妖有何妖法妖术,不过昨夜这妖孽作法时,还是让我吃惊不小。为师以前说过,这仙人妖三界中,仙界自是高高在上,与我们人世间都尊崇道法合一、天地正气。而妖界,无法无天、孽愿深重,素不与仙人两界同道。只不过,妖界若许年来,其法术仍不容小觑,连神仙也不能大意。单从昨夜虹妖所施的妖法看,这虹妖已经有上千年的修行,能层层密藏槐村各道人的法力,几乎让众道人都无法可施,这的确了得。要不然,为师也不在此感慨。” 他看了看都低着头的学子们,而唯有玉子仲还满脸好奇的看着自己。 他继续说道:“不过,为师还是有些法门,要传给你们四人。这些法门说不定可以给献祭者自保所用。” 那四人一听,顿时都来了精神。 “这些法门,只限于你们抽签的四个人。”仪真道长用眼睛扫视着四个学子,个个都眼睛放光。 “你们每个人最好自选一样法门修炼……” 玉子仲急不可耐的举手示意问道:“师父,为什么呢?” 仪真道长盯了他一眼,玉子仲脖子一缩,赶紧收声。 “为师已思虑再三,这虹妖二十年才要一次献祭,而且要十七岁的少年人,实在诡异,让人不好猜测。而为师的法术,要是让你们一个个都在今明两日学成,也不太可能。所以,尔等只能自选一样可以练会的。以为师的经验来看。此妖所为,恐是要将人做引子……” 玉子仲在下面噗嗤一声笑出声,一众人等都一个愣怔。 仪真道长沉着脸看着他。 玉子仲一边止笑,一边忙说道:“哦……我没别的意思,我以为师父要说的,跟池吞云说的一样,这虹妖是女妖,想找个少年人解闷呢?” 众学生猝然而愕,也是噗嗤笑出。尤其是那些不抽签的,更是想前仰后合的大笑一番。 一时间,学堂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而待看到师父紧绷的脸色后,一个个才噤声不语。 “玉子仲,你也是明日的抽签者。你为何一点不为自己担心呢?” 玉子仲嬉笑道:“师父问得是。明日我们一共四人抽签,为什么一定就是我该倒霉呢?二嘛,我本人无所谓,抽中未必不是好事。我倒是认为,这虹妖可能还真是一个女妖……” 下面的学子又嘻哈掩口而笑。 “你们笑什么?听我说啊,妖界的历来都喜好童男童女,喜好貌美的女子,怎么偏偏这个虹妖要少年郎呢?这不摆明了的事嘛。” 有学子笑问道:“你不怕被挑中,原来是不怕做了虹妖的夫君啦?” “我无所谓……无所谓!我除了家有老娘,又没有婚配,也无人愿意许配与我,我做了妖的夫君,有什么干系?” “放肆!你小子越说越离谱了,”仪真道长边说边鼻子哼哼道,“简直就是乱弹琴!” 玉子仲仍不改嬉皮笑脸,“师父,我觉得你就教我一人自保就成了。他们三人怕得要死,即使学了师父的法门,能不能使出来都不一定。说不定,一见到那妖就已经吓傻了。” 仪真道长冷笑道:“你这样说来,好像你真是一点都不怕那虹妖?” “师父,怕要是能管用,那还要胆气做什么?师父若是把几个法门都教与我,我不定能降个妖回来师父看看。” “你如此这般逞强,可认为自己是真有降妖伏魔的胆气不成?” “师父,玉子仲别的不敢说,要说胆气,我不输任何人。”玉子仲挺挺胸脯,掷地有声的说道。一堂学子尽皆哑然。 “自轻自贱之人常常才口出狂言,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造化,能把为师传的这些法门一股脑全学去了。” 玉子仲从苇席上立起身,纳头就拜。 “多谢师父教诲,弟子一定用功精进,不负师恩。” 仪真道长冷笑道:“你别谢得太早,你能不能学会这其中一门都不一定呢。要是你明日时运不济中了签,说不定就该后悔自己贪多误事了。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为师也只问你个狂妄之过。” 玉子仲又一拜,“师父多虑了,弟子决计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仪真道长看着玉子仲,手捻胡须,略作沉呤,“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46 三、困厄丹 仪真道长领四个弟子进了内室,焚香净手拜了祖师爷,然后五人坐在蒲团上。 仪真道长捏诀虚空一指,在四个弟子面前浮现出四行小字。 四人仔细端详,只见上书: “汩迷障眼法” “真无遁形术” “万烁百变计” “困厄丹” 仪真道长:“尔等都看清楚了,你三人可随意挑选一门法术,要是修炼得当,说不定能侥幸保命。” 玉子仲指着“困厄丹”说道:“师父,其他几样都还明白,唯这困厄丹是什么?” “这困厄丹,乃是一粒丹药,若是人服食后,并无大碍,但你要是被那妖孽吞噬,这困厄丹将毒杀妖孽。” “师父的意思是,人吃了丹,妖吃了人……这是一粒同归于尽的丹药?” 仪真道长点点头,“所以,你们三人可以随意选择一个法门,为师不为难你们非学什么不可,或非要什么不可。” 玉子仲对其他几人笑道:“还是师父对我大度,我是四门照收啊,哈哈哈!” 四人中的池吞云说道:“玉兄,我劝你还是选一门,毕竟师父都已经说了,只这一两天的功夫,不可能学会所有的法术。你要是真的抽中了签,如何自保呢?” 玉子仲拍拍池吞云的肩膀笑道:“你是小师弟,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不过,你也知道我的为人。一向贪多求大,不吝练功的精神。好不容易师父答应我可以多学几门,我怎么会放过这机会。你家老爹是村里的四长老,他老人家是不会让你被抽中的,你倒是可以随便选一门好玩的法术。” 池吞云没想到他这样说,一时气急,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其他两个学子听说池吞云可能抽不中签,禁不住有些变脸变色的。 毕竟现在全族人就此四人抽签,把自己当作一件祭品献给道行千年的妖,究竟自己是被妖蒸了、煮了都难说,谁不是胆颤心惊的。 两个学子都不由嘀咕道:“若是有人起了私心,抽签有失公平的话,那这个签不抽也罢。” 玉子仲讥笑道:“你们两人说得轻巧。那族规也说的明明白白的,你说不抽就不抽吗?那还不给扔到神仙潭里了。” 池吞云一边恼道:“别听玉子仲瞎说,这长老会定的事,怎么可能有儿戏和猫腻?玉子仲,我可告诉你啊,我们虽然是好朋友,这事可不能随便乱说。师父,您老给主持个公道。” 仪真道长示意几人都不要争吵,呵斥了玉子仲几句。 三人就开始挠着头,准备择一法门修炼。 玉子仲看着他们无从选择,一副为难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 不都是些躲啊、藏啊的法术吗,还有什么好挑拣的? 三人琢磨了很久,池吞云挑了“万烁百变计”,另两人分别挑了“汩迷障眼法”、“真无遁形术”。 而三人都没有挑“困厄丹”。这似乎也是在仪真道长的意料之中。 他微微点点头,分别将三门道法讲解了一遍,又分别传导功法给四个弟子。 玉子仲此时才安安静静的,强记硬背师父说的每一句要诀,悉心揣摩师父传导给自己的功力。 仪真道长见四人都领悟了一个大概,说道:“以尔等四人修为,对这三个法术再勤加修习,不日即可有小成。” 池吞云:“师父,您过去教授予我们的,都是如何修炼元尊内力。今日传授法术,又不吝赐予我等道门功力,弟子们都委实感激不尽。我们虽是第一次修习道门法术,一定不辜负师父的谆谆教诲,早日炼成这些法术。” 玉子仲心里暗骂池吞云不忘拍师父的马屁,又一边笑道:“师父,师弟他们好像已经学会了似的。以我看,也只有我才是真领悟了这些法术。要是师父再传授一些降妖伏魔的法术,那就更好了。说不定,我还真就给师父长个脸,把那虹妖捆来交于师父呢。” 仪真道长指着他冷笑道:“你小子肚子里的小算盘,别以为为师不知道。尔太小觑虹妖的修行了,你连元尊内力的一成功力都还尚欠,为师就算是传给你降妖伏魔的法术,你又能怎样?今日为师一直忍你,也是可怜你要抽签,你要是再说出此类话来,休怪为师不纲举目张,好好教训教训你。” 池吞云见师父动了真怒,忙拉拉玉子仲的衣襟,示意他赶快给师父赔罪。 玉子仲略有愣怔,池吞云一把将他头按下,两人都跪俯于地,池吞云道:“弟子鲁莽,已经知错了……” 玉子仲才说道:“师父,弟子知错,愿受责罚。” 仪真道长冷冷的看着玉子仲:“你素来在槐村顽皮古怪,为师要不是看你在修为上执着,悟性较高,也早不想要你这个学生了。今日,你激我传授你三个法术,为师没勘破你,已是为了师徒面子。你再出言诋毁我九霄宫无降妖伏魔的本事,简直可称大逆不道。” 玉子仲忙辩解道:“师父,弟子没有别的意思,是真心要护法降妖,想有一身本事。” 仪真道长连连摆手:“罢了吧,为师不想在这个时日为难你,既然已经答应你的,都兑现于你,你把丹药服下,就好自为之了。” 说罢,仪真道长从怀里取出丹药瓷瓶,取出一粒丹药,叫 玉子仲张嘴。只见道长食指轻弹,丹药即入了玉子仲的口。 玉子仲咽下丹药,又给师父赔了罪,四弟子才谢师出门。 出了“炎阳馆”,池吞云拉过玉子仲道:“玉兄你今日怪怪的,一会装疯卖傻,一会又狂妄悖逆,把我都吓得冷汗一阵阵的。” 玉子仲摔开他的手说道:“你有个好爹,你怕什么?五大长老中,你爹是最可能接替大长老的。你不像我,我要是不努力,怎么死的,怎么替别人死的,都不知道。” “你小子今日是不是被长老会的事吓傻了,怎么要跟我过不去了。” “你回家就知道了,你回去问问你爹吧。” 池吞云回味着玉子仲的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有了一丝迷惑。 玉子仲离开“炎阳馆”并没有回家。 他远眺着北边黑黝黝的山岭,一直往北走,出了村口也没回头。 出村口不远,就能看见那一汪汪不大的、星罗棋布的“神仙潭”。 那些碧绿的“神仙潭”非常好看,不过可不好玩。槐村人都知道,“神仙潭”看上去碧绿透亮,平静如镜,像一汪好水,可人畜一旦掉进去,就如掉进了万丈深渊,从此消失无踪,不管你会不会水性。 传说中,这些“神仙潭”都是仙人留下的脚印,所以并非一般的水潭。以前村子里曾经就有人不慎掉入,结果再没有见人从潭里爬出来。 玉子仲从来不怕这些“神仙潭”,少年的玩性来了,总是会轻快的跨越过几个小潭才算数。 他觉得这些“神仙潭”固然可怕,不过也只是静静的小水潭而已,怎么可能失足掉入呢? 不过他曾亲眼目睹了一个玩伴落入“神仙潭”,那是一个难以启口的秘密,至今还压在心里。 过了“神仙潭”就是翠湖,这里已经属于槐村人的禁地了。因为这里离黑黝黝的“黑麓山”越来越近了,也就是说离虹妖越来越近。 翠湖清澈又宽阔的湖面,静谧的飘着淼淼的薄雾,如轻纱裹着的曼妙女子,羞涩的凝视着外来者。 玉子仲不是来欣赏这美丽景致的。 他要见一个老友,一个从他放牛时就认识的老友。 只见他走到湖边一块突兀的石头上,对着平静的湖水,高声喊道:“梦哥……梦哥……” 湖面平静如是,连一丝涟漪都没有。46 四、神仙潭 可是少顷,就只见湖面中心位置数丈大的地方,突然“突突突……”的沸腾起来,那沸腾的水面霎时又变成巨大的浪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湖水里出来。 须臾间,湖水里就钻出了一个黑黑的大脑袋,这个大脑袋头如一面大鼓,长着一对小眼睛,一张鲶鱼一样滑稽的大嘴,露出一排整齐又锋利的牙齿,嘴唇边还飘动着两根长须,面目十分的狰狞,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鱼头。 那鲶鱼一样的怪物,此时也露出了粗短的颈脖和黝黑的上身,还有鱼鳍一样的前爪,活脱脱就是一条大鱼。 怪物以粗重的声音怒喝道:“你小子又来扰我清梦了?” 只见它扭着肥胖的身躯,几下就游到了岸边,也不上岸。它喷着水腥气对玉子仲说道:“你小子能不能小声一些,我才刚睡了几个时辰啊。” 玉子仲并不怵它,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别拿你的真身来吓唬我。长得那么丑,还真认为自己是个天将呢?” 怪物鼻子一哼,肥胖的身躯一摇动,岸边就多了一个身穿员外服的胖财主。 玉子仲看着这个黑黑胖胖的男子笑道:“梦哥,你就不能变个身材苗条的?” “你小子少嫌弃我,是不是又有什么屁大的事想不开了,没事就来扰我的清梦。”男子呵欠连天的说着。 玉子仲神色有些黯然道:“梦哥,你说的那些事也都准了。长老会也开会了,我师父也答应要传授法术给我,可我师父他老人家,就是不开窍,偏偏就只给了些怎么躲啊,怎么藏啊,怎么跑的法术,那能顶什么事?” 梦哥没好气的说道:“我早说过,你那个牛鼻子道人师父,吝啬得要命,你跟他学了这么多年,也就是学了个元尊内力一成。现在大难临头,也只施舍了几门小法术而已,你要是继续跟他学下去,你这辈子都学不到升仙的皮毛。” “今日之事,令我也有些动摇了。师父虽说被我一激,传了三门法术和一粒丹药给我,但我要是凭这些法术就独往黑麓山擒虹妖,命能不能捡回来都不知道。还好,你曾经在此督促我这么多年,我已然有了元尊内力的三成。三门法术倒是可以在这两日学成,进山遇妖后,命多半还保得住吧。” “哎,这原本是个大好的机会。只要那牛鼻子道人把九霄宫的降妖伏魔法术传一门给你,你就可以到虹妖巢穴,取得那宝贝。那时你就一步升仙了。再不用费力的学什么元尊内力、天元定力、五阳应力,这样一步步的修为,要经年累月才行。要是那样,你就算练到老死那一天,恐怕也只修为到元尊内力的五成,连天云定力和五阳应力的边都还没沾到。” 玉子仲拍拍梦哥的肩膀:“你可是装腔作势的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守护神,也好不容易等到我有机会抽签献祭,现在这样,你得再拿个主意。我们总不能前功尽弃吧!” 梦哥小眼睛眨巴着:“这第一步献祭进山,已不是问题,就算是槐村长老们要装模作样的抽签,我也能保证让你抽中。第二步嘛,牛鼻子老道的三门法术要是地道,我觉得还可跟虹妖周旋,你只要在巢**待机而动,说不定能巧取宝物。” 玉子仲摇摇头,“你这什么鬼主意?要是师父的三门法术保不了我的命怎么办?而且,你之前说必要降妖伏魔的法术才有希望接近宝物。这如今,你倒越说越轻巧了,一句巧取就完事了?” 梦哥哇啊乱叫道:“那怎么办?你师父死活都不传,我也拿你师父没办法。我虽然以前是太上老君荷花池的大鲵,也有些修为,要不是我贪吃被贬下凡间的话,我若仍在仙界,此时莫说什么虹妖,十个虹妖也只是我下酒菜……” 玉子仲呸道:“你少说大话,这么多年你也就帮我修了个元尊内力的三成。连一点什么仙术都不会。我看你就是骗我的,说什么仙界的宠物,说不定就是个翠湖的小妖而已。” “我助你元尊内力三成,你已经可以快赶上你的牛鼻子师父了,你还要怎么样?” 玉子仲正色道:“好了不说了!我还忘了问你,你怎么估算到虹妖要今年献祭的呢?” 梦哥摇头晃脑的卖弄着不回答。 “罢罢罢,你不说算了。我看你也就这点本事,我自己回村去,再去求我师父,看看他老人家会否发个善心。” 玉子仲转身就走,梦哥紧追两步说道:“你……可别跟你师父说……你要取宝物这事……” 玉子仲头也没回,一溜烟后就只剩下个背影。 玉子仲快到村口时,远远的就看见住在村口的“疯癫胡大”,在石堆上,上蹿下跳的比划什么。 远处看去,胡大身上还披了一件残破的麻布斗篷,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捡来的。右手拿着一根木棍,作势比划成长剑,跛着右脚,在石堆上面一忽儿剑指长空,一忽儿劈刺四方……那修长的身影和凌乱的长发,像极了一个斗士。 而此时原本晴明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暗淡起来,跟往日非常不一样。滚滚乌云从山坳一方压了过来。 胡大残破的石头茅屋就在村口,村口的大路正好从他家的屋外的石坎下经过,所以,大家进出村子都常常看到他双臂环抱,居高临下站在石堆上阴沉的脸色。 只是大家都知晓这人疯癫,也不计较他什么。 玉子仲也不想招惹他,到了村口就悄悄的往前走。可越是你要躲的,越是躲不过。 胡大右手“长剑”一指玉子仲,大声喝道:“呔……休走!” 玉子仲一愣,平时胡大疯癫时,语气也不这样的,今日不知他是哪根筋不对。玉子仲站住脚,笑道:“大爷,你叫我?” 胡大双目睁得溜圆,瞪着玉子仲道:“小子,我说的就是你。” 玉子仲一向对他很敬重,仰着脸问道:“大爷,我是村西头的玉子仲,你认得我的。你是有啥事?要是小子可以帮忙的,尽管说。” 胡大甩甩头,“我当然认得你,我不要你帮什么忙。我只问你,你这妖术练至此了,是有何居心?” 玉子仲以为胡大说的是疯话,就笑道:“大爷,我没练什么妖术,至多是在学馆里时学了点小的法术……” 不待玉子仲话音完,胡大像是听到了谎言一般,大声斥责道:“住口!你这小子还想抵赖,明明练的就是妖术,还说是什么法术。你别想瞒我,在这槐村,除了我,没有一个明白人。”胡大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手里的“长剑”,像是比划着什么神圣之物。 玉子仲不想过多争辩,就想着要脱身,顺着胡大的话说道:“大爷,你说是妖术就是妖术,我以后不练就是了……” 胡大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又厉声道:“你不要一派胡言敷衍我,我可告诉你,你去转告那个道人,槐村不是个清静之地,也不是妖孽横行之地,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玉子仲点点头,一边假意迎合,一边就侧身挪着步子朝村里走。 那胡大说在兴头上,又站在石堆上比划叫嚣着要斩妖除魔。玉子仲借机紧走几步,撒腿就跑,才躲过了他的纠缠。 玉子仲心里暗想,“胡大以前见我从不这样,今儿也是怪了,不光恶言恶语的,还大声斥责我。说我练的什么妖术?这要是让师父听到了,还不真的生气。” 此刻,胡大手持“长剑”站在石堆上,看着头顶乌云卷积而来,眼神里充满了焦灼和坚定。他剑指乌云高叫道:“朗朗乾坤何在!待我斩妖除魔啊……” 一阵呼啸的山风卷着草屑迎面刮来,吹得胡大斗篷乱卷,长发迷眼,在石堆上也站立不稳。 他身后的石屋内,一声河东狮吼:“还不滚回屋来,看摔不死你!” 胡大一听到老婆丫绿的声音,顿时就被抽掉了脊梁骨,忙不迭的跳下石堆,往屋里跑去。46 五、尸解仙 满天的乌云翻滚,大风刮得村落四处飞沙走石,原本处处鲜艳滴翠的槐村景致,在暗无天日的风暴里,几乎只剩下了黯黑…… 玉子仲心里和风暴一样黯然,他不知道该怎么求师父?要是师父拒绝了自己该怎么办? 玉子仲还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突如其来的坏天气,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村子的人一看这天色,急着把畜牲都往屋里赶。虽说这风暴跟前几日虹妖来时不一样,大家心里也很是恐惧,也不知这变了的天,是不是跟虹妖有关。 几户人家看见玉子仲在跑,还招呼他赶快回家去。 玉子仲也不停留,冲进大风就往“炎阳馆”跑去。 到了“炎阳馆”,玉子仲见学馆的大门紧闭,呜呜的大风直吹得学馆大门上的铜环噗噗噗的直响,小石块也被风吹得噼啪打在门上。 玉子仲几步冲了过去,就拿拳头去敲大门,而呜呜呜强劲的风声盖过了敲门声,学馆里的人根本听不到。 玉子仲焦急的撤回身,就寻思去“炎阳馆”的后门。 飓风刮得人举步维艰,顶风时,人被刮得甚至后退几步。 玉子仲好不容易到了后门,学馆后院的柴门已经被风刮得不知所踪。 进了院子,幸好后院有些大树,那风势被大树一挡就小了很多。玉子仲隐约看见仪真道长起居的房间有光影。 他走到木板铺就的回廊前,也没忘记学馆的礼数,恭恭敬敬的脱下自己的鞋子,赤脚穿过走廊,到了道长起居室外。 这里风势基本上没有了,安静了许多。只是奇怪的是,道长起居室窗棂透出的光可不像是烛火,有些橙黄透亮闪烁不定。 他刚准备举手敲门,就听见屋内有人在说话。下意识的,他侧耳就细听里面的对话。 “你是尸解仙,还是小心为妙,不要露出了行止……”听上去,师父是在忧心忡忡的嘱咐谁。 玉子仲听到尸解仙一语,心里更是好奇不已,他以前就此还问过师父。 因为传说中,尸解仙是修仙之术的下品,修仙者成仙之际,其躯体会被火解或水解等,人是寄物飞升为仙的,所以其仙形奇异。故而对这种寄物升仙的都称为尸解仙。 以前师父对这个问题,只含糊的说,尸解仙之术不可学,仙妖两界都嫌弃。至于为什么,师父则不再深说。 另一个听起来有些暗哑的声音说道:“师兄,你挑选的弟子,看来也不愚钝,他好像并不怵那虹妖。今日他在激你,你又在激他。我看这小子说不定还真能成事。” 师父:“我一直很看好这小子,我这几十个门生中,就只有他天资和胆色俱佳。” 玉子仲听到此,心里抑制不住的得意,没想到师父背地里好像在评价自己,而且还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另一人在问:“师兄,你我为了这一天,也等了好多年了,成败就在此一举。如果事成,虹妖身上的妖珠,就可为你我所用,这道行起码要增长好几成。我也不再做什么尸解仙了。” 师父:“到槐村来,我就看上了这个地方。此次要是取得妖珠,不光有助你我化解尸解仙的身咒,还我人形,不用再躲躲藏藏,还将大涨道行。” “还好,槐村是少有的逝地,没有什么仙家人会到这里来,要不然,你我的行止是瞒不过仙界人的。” “好倒是好。不过,这逝地可以帮我们隐藏行止,也把你我的法术消减了大半,要不然,你我直接上黑麓山与虹妖斗,说不定就能取了那妖的性命。” “师兄说得是。也算你我运气好,能找到逝地的虹妖,这可是身价百倍的好东西啊。” …… 玉子仲听得后脊背阵阵发冷。 听这个意思,师父跟他什么师弟还都是尸解仙?他们到槐村来,就是为了虹妖而来。为的是取虹妖身上的妖珠,以供化解尸解仙的身咒,增加自己的功力。 如此说来,那个往日师尊严厉、面带古板的师父,可能只是一个尸解仙的化身而已。 还有,他们看中了自己,是因为看中了自己可能会像傻子一样,去跟虹妖斗法,让虹妖可以吞掉自己,用困厄丹拿住虹妖…… 玉子仲越想越可怕,没想到自己竟然只是师父的一个饵。 师父大度的让自己学三门法术,其实都不是目的,最后要自己吞下困厄丹才是真正的用意。 那三门法术,不过只是为了让自己有胆去面对虹妖,其实,这一切都是师父,哦应该说是这两个尸解仙算计好了的。 他们嘴里的妖珠和梦哥说的宝物,会不会是一种东西呢? 玉子仲越想越觉如坠冰窖,心情差到了极点。甚至还有些胸口发慌,直想呕吐。好像吞下的困厄丹,跟吞了只苍蝇一样。 要是今日没有这一场风暴,自己也不可能了解到这背后的真相,看不清仪真道长的真面目。可看清了这些真相,竟然是如此的可怕。 离开“炎阳馆”怎么回的家,玉子仲都忘得一干二净。 连老娘关切的叫他,他也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娘还以为,儿子明日要抽签,心绪烦躁。自己也不知怎么安慰儿子,就嘱咐他早点歇着。 玉子仲躺在床上,脑子一刻也没停下来。他回想着两个尸解仙的对话,想着自己信誓旦旦发傻的样子…… 可这小子并不会因为这极度的沮丧,而乱了心智。 他此时更想念自己的父亲。 他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倒是听自己的母亲讲,是在他出生前就飞升为仙了。 他天真的问过母亲,为什么父亲成为神仙后,不来接娘亲您和我呢? 何氏此时总是要沉浸在一种迷茫和娇羞中,过半响才说:“许是你父亲怪罪我了……不过他夜里倒好像回来过几回……要不怎么会有你呢?” 玉子仲听村里人说,自己的父亲以前狂热的修习仙术,后来离开村子远走他乡学仙术去了。而更多人认为他父亲多半是掉进了“神仙潭”。 玉子仲当然不愿意相信村里人的说法,他更愿意相信母亲说的,父亲是飞升为仙走了。 要不然,村里人也说不出,为什么玉子仲的父亲走后多年,玉子仲平白无故的会出生呢? 何氏早年是村里出名的大美人。但在槐村这样一个古朴传统的地方,所有人都相信,何氏不会是因为红杏出墙生的玉子仲。但他们又因为面子,不愿意相信玉子仲的爹,真的修仙成功了。所以,玉子仲是怎么来的,这个事是没人解释的。 此事在别人心里,早已不是什么事。但在玉子仲心里,就是天一样大的事。 从他晓事开始,他从自己迷惑的身世里就点燃了修仙的念头。从一个幼小的种子开始,一直让它滋长成了心里的大树。他也要走修仙之路,到仙界去找寻自己的父亲,亲口问父亲为什么不来看望他母子二人。46 六、熙龙珠 一夜风雨后,虹妖也没有出现。 一大早,槐村人在敲过钟声后,陆陆续续就聚集到村东头的空地上。 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场,就连襁褓里的婴儿也抱了过来。 槐村人知道这是族人的大事,跟每个人都息息相关,说不定现在的婴孩,十七年后也要面临同样抽签的命运。 在空地的高台上,村里的几位长老坐在一边,五长老正主持仪式,祭奠列祖列宗。 焚香毕,众人叩拜顿首后,五长老朗声说道:“日月晨昏,白云苍狗。我夏族一脉,安居于槐村。未曾想数百年来被虹妖袭扰,迫于其淫威,先祖们与其约定,以少年郎献祭于妖,保一村人的平安。今日,当作全村人的面,依族规将抽签选出献祭者……”说到此,他指了指站在人群一侧的四个少年郎。 而当众人目光看过去时,才发现实际只有三人呆立在那里。 五长老大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族人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在过去献祭抽签中可是从未出现过,四人中少一人,此人此举就意味着对村人的背叛,也无啻于是对族规的挑衅。 下面的四个长老面面相觑,示意五长老速速过问。 五长老示意其他三个少年郎近前来。 三个呆瓜走到台前,五长老问道:“是谁没到啊?” 池吞云忙解释道:“回五长老,是玉子仲未到,不过我在来时遇到他,他说他马上就到。” 五长老点点头,又摆摆头,“今日这仪式是我村的大事,此子视若儿戏,如此忤逆,他是不是逃了啊?” 他以征询的目光看了看其他族人,其他族人显然也不能接受在此刻,有人如此视群规为草芥的人。 人群中纷纷说道:“此子该以族规严惩……” “不能就此放过他,要速将此子抓回来……” 四长老一边接道:“既然此子要违我族规,我看倒不如将此子献祭给……” 话音未落,就听人群外传来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 众人循声而去,只见玉子仲正大摇大摆的出现了。 玉子仲的娘何氏在人群里原本还急的不行,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见儿子出现,心里暗自祈祷长老们不要为难他,就此决定让儿子献祭。 玉子仲走到台前,不待五长老开口,说道:“不劳各位去找我,我只是上了个茅房而已,哈哈哈!” 五长老指着他斥责道:“大胆,在今日如此恭敬的场合,你小子目无族规,任意妄为,此时还口无遮拦,简直就是对我族列祖列宗的大不敬。” 玉子仲也不退让,“那你说要怎样?” 五长老没想到他口气那么硬,气得一时语塞,瞪着他说不出话。 玉子仲转过身指着人群:“还有你们,你们说要怎样?” 下面的族人一时义愤填膺,又纷纷叫嚣道:“把这小子沉神仙潭算了……” “这签别抽了,就是这小子献祭得了。” …… 他娘在下面听到这些话,只觉眼前一黑,一头就栽倒在人群中了。 玉子仲仰天大笑起来,也不停歇,直笑得最后一声竟有一点悲怆。 他止住笑声后,轻蔑的扫过众人,以少有的少年老成说道:“今日这抽签,原本就是一个过场。在你们中间,不知多少人希望我被献祭给那虹妖,被虹妖当作敬奉的美食享用……说什么公平抽签?这是你们真正想的吗?别看多少人在人前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背地里对他人却包藏祸心。嘴里讲的都是族规和仁义,修仙正道,做的却是见不得人的事……” 池吞云见他越说越离谱,就忙伸手去拉他。 玉子仲一把撇开他的手,继续说道:“我敢说,今日这签要是抽出来不是我,本人也甘愿为全村人去献祭。” 池吞云小声道:“这签都没抽,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 玉子仲冷笑道:“你别天真了,他们要做的手脚,你认为你会看出来?” 五长老呵斥道:“此孽子太猖狂了,来啊,给我绑下去。” 话音一落,族人中就窜出几个膀大腰圆的出来,准备上前绑人。 玉子仲抬手制止道:“不消几位动手了,本人今天在此说了这么多,就一个目的……”然后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愿意进山献祭。” 众人尽皆愕然。 槐村自古以来,还没有一个主动的献祭者,此子虽然说不上大义凛然,不过敢于主动献祭,那种勇气还是震慑住了族人。 人群中的仪真道长、四长老等人,原本脸色阴沉,此时听到此话一出,也来了精神。 四长老给五长老递了一个眼色,五长老看了看其他几位长老,也都有暗许的意思,就心领神会朗声说道:“既然此子甘愿为全村人献祭,长老会就成全他,也不再追究他的悖逆之举,望他将功折过。” 就这样一语定音,槐村的献祭者就定了下来。 有人主动献祭,族人们当然也不好再继续为难玉子仲。作为一个献祭者该享有的待遇,此时族人一点都不吝啬了。长老会命人扛了一只羊给玉子仲家送去。 回到家,何氏一直哭,不停数落玉子仲的不听话、不懂事。 而玉子仲家外面,却多了好些壮汉。 不用想,那是为了防止他逃跑的。 玉子仲心里暗暗冷笑,这些人怎么可能阻止得了自己。不过他现在不想跑,他是真的想要去虹妖巢穴。 按规矩,在今夜的午夜时分,玉子仲就应该被人抬到黑麓山去。留给玉子仲的时间并不多。 玉子仲只是告诉娘,他会回来的,而且还要找到自己的父亲。 何氏知道儿子的心气很高,从小都管教不了他,此时已经是个大人了,更是没法管教了。 玉子仲也没过多安慰娘,他知道自己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只有全须全尾的从黑麓山回来,才是对娘的最好安慰。 他静静的在屋内盘腿调息,运化自己的内力。 而池吞云独自一人来了。 两人坐在芦苇席上,池吞云问道:“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玉子仲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他们都算计好要你献祭?” “己不为、人不知,你以为他们都高明得很?” “我还是不信,是你自己想要献祭的。” “我也没要你信。只不过你说是我主动献祭的,这点倒是没错。” “你为什么要献祭呢?” “你有完没完?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问我的?”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还亏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几乎都完全不认识你了。” “你和我,出生不一样。你怎么可能想象得了我?” 池吞云沉默了一阵,从怀里取出一粒珠子。 这粒珠子并不夺目,在手心里幻化着不同的光芒,很是奇异。 “不管你真的是去降妖伏魔,还是怎么想的,作为朋友我别无可送。这是我家传的熙龙珠,据说可以……” 玉子仲推开他的手,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准备让我临死了对你感恩戴德?还是怎么地?” “我可是背着我爹拿出来的。你爱收不收,我反正今儿是交给你了。”池吞云站起身就准备走。 玉子仲看着手心里的珠子,“你们一个个都在我去送死前送我东西,一个个都没安什么好心。” “你瞎说什么?谁没安好心了?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池吞云推门而去,玉子仲有些怅然若失。 他原本想告诉池吞云,仪真道长是尸解仙,槐村是什么鸟的“逝地”,自己从小就认识翠湖里的梦哥等等这些秘密,可转念间,他觉得这些告诉朋友,也没什么意义。 他还要回来的。 虽然没有献祭者回来过,可也没有主动的献祭者啊。46 七、虹妖 祭台设在黑麓山山脚下。 祭品中除了玉子仲,还有族人准备的三牲和一些美酒。 玉子仲也被人香汤沐浴后,穿戴得清清爽爽的,活像一个白白净净的面人儿。 族人撂下祭品,没敢久留就撤了。 祭台四周的松明子火把噼啪烧着,偶尔从山里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啸叫。 由于从没见过虹妖,不知道它是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也不知它什么时候出现,所以玉子仲心里还是怦怦跳得厉害。 玉子仲稳了稳心神。 从时辰上看,现在离午夜也差不多了。也就是说,虹妖随时都会出现。 看着摆在祭台上的其他祭品,玉子仲禁不住苦笑。 没想到啊,自己竟然跟这些牛羊肉一样,是供妖享用的。 不过玉子仲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自怜自艾就是轻贱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想到此,他拎过一坛美酒来。手一扬,甘冽的酒液穿喉入肚,腹中顿时豪气迸发。 他揪起一块肉,大口嚼了起来。 酒至半酣,玉子仲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里有不耐、不甘、不服输,也有不情愿…… 而这一幕,正被夜色中一个诡异的身影注视着。 这诡异的身影就是虹妖,那个传说中摄心心魄的妖孽。不过,这妖孽除了妖气十足外,却有着妩媚动人的脸庞和身姿。 在虹妖眼里,这个祭品非常的特别,甚至可以说前所未有。 她有些好奇,又觉得此人很有趣。 这个祭品,看上去长身玉立、斯文的外表,掩饰不住内心的玩世不恭和桀骜不驯。举手投足间,似乎挥洒的是万般豪情。 虹妖没想立马现身。要是像以往一样显出真身,说不定眼前的祭品依旧是哭爹叫娘的样子,那就太没意思了。 她想再看看,这个家伙是不是骨子里真的跟过去的祭品不一样。 差不多半坛酒下肚,玉子仲没敢再喝了。 今夜自己可不是来喝酒赏山月的,要是自己真把自己灌醉了,那就真的会做了虹妖的腹中之物了。 不过,酒兴也是刚刚好,玉子仲站起身,周遭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而天上倒是一轮明月,可以借着月光看到山势巍峨的轮廓。 山就像耸立的屏障,阻隔了人所有的想象。 玉子仲对着大山歇斯底里的吼叫道:“虹妖!小爷来啦……” 回声在几个山谷传递,似乎没有尽头,也没有回应。 “小爷香喷喷的,这还有美酒呢,再不来我可喝光了……” 除了回音,什么动静都没有。 喊了一阵,玉子仲也有些累了,酒劲倒是越来越上头,脚下一软,自己竟一下子躺在了祭台上。 耳畔山风轻柔,月光如水,安静的一切露出了山林迷人的一面…… 玉子仲喃喃自语:“再不来,我可喝光了……” 虹妖远远的看着这个奇怪的人,抿嘴偷笑着。这还是第一个先自己醉过去的祭品。 虹妖徐徐从林间现身而出,飞身落在祭台上。 玉子仲鼻息已发出微微的鼾声,俊美的脸庞在月光映衬下,安详而恬静。 这人似乎不是来献祭的,倒像是个来赏月醉酒的。 生死攸关一刻,独卧山风林涛间,任清风拂面,只留醉前残梦…… 虹妖有一刻竟然看呆了。当她意识到自己手指微微发出蓝光、微微颤抖时,她才发现了自己的心神在摇动,脸上竟有一抹红晕。 她忙收起心底的小涟漪。 此祭品刚才叫嚣着让自己现身出来,现在又如此心安理得的大醉在这里,真是有胆色。 虹妖自语道:“想不到槐村还有这种人,好有意思。” 虹妖回想起他刚才说的香喷喷佐酒之语,掩饰不住的差点笑出了声。 一阵山风卷起虹妖的衣裾,轻纱掠过玉子仲的脸颊,他禁不住梦呓一般说道,“香啊……” 然后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嘴角微微翘起,但人并未醒过来。 虹妖摇摇头,扬起衣袖,旋即一股黑风一卷,虹妖和玉子仲就从祭台消失了。 过了一个时辰后,玉子仲才悠悠醒过来。 而眼前早已不是自己睡过去的祭台,只见烛火通明,纱帐层叠,这是个洞天福地,四处看上去还甚为风雅。 玉子仲有一刻有点怀疑,这是虹妖的巢穴?怎么像是个闺房呢? 尤其是那绣架和古琴边的团扇,这不是女儿家的物件是什么? 这应该是一个大家闺秀描鸾刺绣的暖阁吧。 玉子仲立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绣榻上,绣榻的物件都散发着一股女儿香。 难道自己走错了地方?还是说虹妖真是女妖? 玉子仲警觉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虹妖的踪影,甚至自己看到的东西,没有一样可以跟妖联系在一起。 他翻身下榻,寻自己的靴子刚穿上,一抬头,就见面前站立着一个身着黑色裙裾的绝色少女。 这少女二八年岁,长发飘逸,冰肌凝肤,一副花容月貌,宛若画中人。那种夺人心魄的美貌,令人初见时难以直视。 这哪里是什么妖?玉子仲目瞪口呆的。 再看那妖冰冷的脸庞上,一双如丝媚眼,星眸闪烁中透出寒意。整个人,倒是没什么温暖的气息,像一朵高贵的冰山雪莲花。 玉子仲不由得身上打了一个寒颤,这一定还是妖,是虹妖。 因为没有一个正常女子会着一身黑色裙裾,而且会散发淡淡的蓝色光晕。 玉子仲心念一动,暗暗的运功念诀。 虹妖嘴角微微一翘,一抹冷笑掠过,虽说是嘲讽,竟有说不出的动人韵致。 “你别妄动,我不会取你的性命。” 声音十分的悦耳动听,就像山泉水清澈的流淌在山涧。 不知为什么,听到虹妖的话,让人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服从她。 玉子仲:“你不取我性命?为什么?” “你的性命有什么好取的?” “不取是什么意思?我是献祭者。” “我不需要取什么献祭者的性命。” 玉子仲心里想:不要我命,那是留我干嘛?别看她长得如此漂亮,冰清玉洁的样子,谁知道她是不是要少年郎解闷用的?仪真道长说,献祭者只是个引子,药引子?还是什么引子? 梦哥倒是没说,献祭就是把命献给妖的。 想来也是,哪个妖要等二十年才好这一口人肉,那得多有耐性啊。 玉子仲:“你不取我性命,那你带我来干什么?” 虹妖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微笑,只是这微笑有些诡异。 “我说现在不取你性命,可没说将来不取。” 玉子仲:原来这妖是要把小爷玩残了,才要我的命。 玉子仲苦笑一声,酒劲并未过,索性朗声大笑起来,笑声在洞穴里四处回荡。 虹妖眉头紧皱,有些愠怒:“你笑什么!”46 八、献祭者 玉子仲止住笑,抹着眼角的泪,也不知是笑出来的,还是心里突然有些怜悯自己。 “有那么好笑吗?” “好好好,我不笑了。你我人妖殊途,你难以明白我的笑声。” 这句人妖殊途,不知怎么就惹恼了虹妖。 “人妖殊途?”虹妖语气里满是愠怒,“我讨厌这种说法。你们这些凡人,总是自视甚高,喜欢贬低妖界。尤是那些自诩为圣人的、读书人的……好取个风雅的名字,以掩盖粗鄙的心性;一忽儿装腔作势,一忽儿就变成藏头缩尾;一边风月无边,吟咏什么诗词歌赋,心里却想的是功名利禄、升仙成神;嘴里讲着仁义道德,背地里干天诛地灭的事;一边说扶危济困,一边草菅人命……” 玉子仲笑道:“嗯,爽快!你说得不错,我喜欢你的口气。” 虹妖并不领他的情,似乎对喜欢两个字又添了厌恶。 “我看,你也跟他们差不多罢了。你是这些献祭者中,最贫嘴的一个。” “你这样说我,我可不爱听了。”玉子仲觉得面子被伤着了,“你说的几句话都对,我可没有驳你什么,不过也有不对的地方。” 虹妖轻哼了一声。 “人取名、字、号这事,跟装腔作势可没什么关系?比如我玉子仲,就是个名字而已,你叫我我就得答应。你们妖也有个名字吧?也好彼此见面称呼啊,小姐的芳名?”玉子仲偷觊着虹妖脸色。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是是,我嘴贫不假。我兴致来了,就喜欢叽叽歪歪的说别人,也说些不着调不着边的。这又能妨碍谁呢?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你要是够聪明就选择性的听。” “我可以让你闭嘴,不必选择。”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够聪明才选择,简单粗暴才叫闭嘴。没想到你看上去跟一个小姑娘似的,怎么会是后者呢?” 虹妖伸出左手,无名指轻弹,玉子仲的嘴顿时就张不开了。 玉子仲以为她要动手伤自己,就准备念诀召唤法术,可是嘴都被封住了,那里念得出口诀,而且自己也没本事用心念啊。 “你别枉然了。依你现在的道行,你那些法术连雕虫小技都算不上。” 玉子仲没想到,虹妖一语中的,早把他看了个透彻。他呜呜的指着嘴,又摆摆手。 “怎么?你想明白了,不那么多废话了?” 玉子仲点点头。 虹妖一笑,抬手一指,玉子仲只觉口一松,可以张嘴了。 玉子仲喘息了口气,“好,这是你的地盘,我听你的。不过既然是你请我来的……我是你的客,我们是不是该约法三章?” 虹妖头一偏,“什么约法三章?” “你刚才说不取我性命,起码现在不取我性命。那我们就此约定了,第一你不得要我的命,起码未经我同意不得蒸煮着吃我。如何?” “好啊,还有什么?” 玉子仲试探着说道:“第二嘛……你已有千年的修行,看上去也不是坏人,所以,你不能对我心生邪念……” “什么邪念?” “就是……就是你不能对我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是什么?” 玉子仲抓耳挠腮:“就是不能想着跟我做苟且之事。” “苟且之事……”虹妖皱眉思虑着,玉子仲紧张的看着她。 过了一会,“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跟你成亲?” 玉子仲心里暗叫不好,说道:“差不多的意思,只是成亲跟这个还不一样……反正就是不能做苟且之事来练功。不管是什么采阳补阴也好,还是**大法也好,反正不能跟我有身体接触……” “那你能做什么?” 虹妖的话让玉子仲心一惊。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这虹妖就是用献祭者的身体来修炼,这下自己可是落入魔爪了。 只是这妖还算诚实,既然这样,那就先稳住这妖,等自己有机会了,取了她巢穴里的宝物早早逃出去再说。 “我可以给你讲笑话、下棋来解闷啦,也可以给你做菜、陪你喝酒。我自小就在家烧饭,也练就了不错的手艺……”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感兴趣。我也从来都不稀罕你们槐村的这些祭品。每次送来这么一个哭哭啼啼的人,不光无趣,还惹人烦。” 玉子仲就觉得奇怪了,这虹妖什么意思,槐村人视若槐村劫难的献祭一事,怎么倒成了槐村人一厢情愿了?还惹她心烦了,这虹妖也太无耻了。 玉子仲道:“大仙真健忘,您前几日可是才去了一趟槐村,叫嚷着要槐村把明年的献祭提前到今年,这才过两日,您就忘了?” “去槐村?你说的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我怎么会稀罕你们一个接一个的送些满身臭气的家伙进山?也从来没有一个是对的。” “那你不稀罕这些献祭者,怎么又把我带回家来呢?” “你真好笑,我带你回来就是稀罕你?” “那是为什么呢?” 虹妖被这一逼问后,也有些措手不及,竟脸色微红。 “大仙你真是会装,”玉子仲看她含羞寻思的样子,并未看出虹妖心里的别样心思。还嘲笑道,“没想到你看上去清纯可爱,结果妖心难测,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啊。”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你先去该去的地方好了。”虹妖柳眉一竖,抬手一挥,一匹黑练迎着玉子仲面门而来。玉子仲只觉天旋地转,身子腾空,一阵眩晕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原地,不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他刚立足稍稳,身后就有人说道:“怎么今年就来了一个?不是该明年吗?” 玉子仲吓了一跳,四顾而看,这室内还有另外两个男人。 一个年约三十多岁,一个五十岁左右,可能是在洞穴生活时间久了,两人都面色苍白,精神萎靡,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玉子仲心想,这可能是虹妖抓来的人。 他一抱拳就问道:“见过见过,两位是……” 三十多岁那位拱手回礼道:“好说好说,我们都是槐村的献祭者。” “两位看上去,可被虹妖折腾得够呛啊……” “折腾什么折腾,她把我们弄来后,扔这儿就没管过,任我们怎么求她,她也不放我们走。你是……” 那老者说道:“我早跟你说了,别求她,求她没用的。我都求了几十年了,她只说要怪只能怪槐村的人。说跟她可不相干。” 玉子仲越听越糊涂,这虹妖把人弄来后,就这么关着玩,也没什么劲啊。难道真的是槐村人在自作多情的献祭了? “我是今年献祭来此的。听两位的意思是,你们在这里可是没受什么折磨,只是关得难受而已。” “那还不,我进来十九年,他进来三十九年了。能不难受吗?” 玉子仲心里一万个疑惑,虹妖的话虽然不可信,可这两个槐村人、献祭者难道说的也是假的。 嗯也有可能,说不定这两人就是虹妖施的妖法呢?以自己现在的道行,可辨不出什么妖来。 玉子仲一下子警觉起来,自己可别放松了戒备,说不定虹妖就是骗自己的,这一切说不定只是个幻象。 可也不对啊,以虹妖的本事,她需要做这么费劲的事吗? 玉子仲越想脑子越乱。46 九、召唤神龙 玉子仲四周观察了一阵,发现他们三人是被关在一个石室一样的洞**,外面应是施了法。不要说人过不去,就是玉子仲连试了仪真道长传授的几门法术,也一个都没成。 玉子仲暗骂道,道长传的还真是些雕虫小技,糊弄人的。 他听梦哥说过,人和妖的修为中,如果出现了“翳”,通常都是高深的道行了。 这“翳”既可以只笼罩自己,仅仅只保护自己,又可以把自己与对手罩在一起。对手在“翳”内,道行就会大打折扣,甚至毫无用处。这就要看个人的修为了。“翳”通常有五重,道行越高,“翳”的层级越高。 他想如果凭自己三成的元尊内力,不知可不可以破解这妖术。不过,自己除了内力之外,也没有学一门可以破解这妖术的法术,就好比自己只是有些力气,可又不知该怎么出拳一样。 如果真的跟那两位说的一样,就这样被困在这里等死,那跟献祭来送死并无二致。 玉子仲长叹一声,没想到啊,自己这样一个少年英雄,在村里被人算计好来献祭,满以为可以借机获取一件升仙的宝物,从此走上成仙的路。结果,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落入樊笼,跟其他人一起等死。 听另两人讲,他们也是听几百年的献祭者流传下来的故事讲。这虹妖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妖孽。她在黑麓山修行,也并非贪图槐村人的献祭者,只是因为此地是神仙难以逾越的禁地“逝地”。 玉子仲也记得仪真道长提过此一说,这“逝地”对神仙的仙术有些束缚,仙们在“逝地”是难以施展仙术的,这地方好比是仙界在凡间的一个死穴。 他们还说,这槐村流传下来的献祭一说,其实都是槐村人自己编的,至于是谁编造的,为什么编这样一个传说,还无人猜测得到。 而来的每一个献祭者,都无一例外的被关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数着指头过日子,慢慢的等死。 两人还说,虹妖虽然看上去漂亮,但心坚似铁,冷酷又无情。无论献祭者如何恳求,都不会得到赦免的。 玉子仲还是不太相信,又追问道,虹妖说要把献祭者用来练功一事,可是真的? 两人都苦笑说,要真是用来练功,哪怕是虹妖要取我两人的天地精华,也是我们的福分了。 也都劝他,别想太多了,那都是白日梦。 玉子仲听到此,心里真正有些害怕起来。 稍事冷静后,玉子仲就回想自己是怎么落入虹妖巢穴的。 最早告诉自己,虹妖在今年要献祭的是梦哥。如果槐村献祭一事,真的只是槐村人编造的,那梦哥就应该是知情者,知道这谣言是怎么回事。 自己小时候放牛在翠湖边就与梦哥相识,他从来未说过虹妖献祭一事是个骗局,反而苦心积虑的帮自己修炼元尊内力,究竟是为什么呢?他口口声声说此次是帮自己取虹妖的宝物,帮我修仙,这也会是谎言吗? 仪真道长自称是尸解仙,也就是最下品的仙界人物。隐匿在槐村,激自己吞下困厄丹,要取虹妖的妖珠,此人倒是目的手段都很明确。 还有长老会的人,他们偏袒池吞云,嫌弃我在槐村的行径,不外乎就是假公济私而已。 如此看来,梦哥也好,仪真道长也好,他们都可能来巢穴探看虹妖和我究竟谁活到了最后,因为他们都想知道结果如何啊。 想到此,玉子仲摸出池吞云送的那粒熙龙珠,满脑门疑惑的盯着。 “我说少年人,你这珠子谁给你的?”那位五十多岁的老者问道。 “这珠子是我朋友给我的,说是临死让我带着进棺材的。” 那老者眼睛发亮,摇摇头,“这倒奇了,你朋友跟池家什么关系?” 玉子仲才想起,跟自己关在一起的两人也是槐村人,对槐村人可是熟识的。 玉子仲老老实实的说道:“池家的小子池吞云跟我是朋友。” “哦这样,池吞云?应该是池世通的儿子吧。这小子可算是大方,把这东西都送给你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珠子听说是他家的一宝贝,可我翻来覆去的看,也看不出宝贝在什么地方。” 那老者两眼放光的盯着珠子,挪过身子凑近玉子仲说道:“这珠子叫熙龙珠,可不简单了。我小的时候听说,池家早年间从仙人手里得到了这粒珠子。这珠子可玄妙得很,据说它可以召唤熙龙现身……” “这熙龙是什么啊?” “熙龙是什么?当然、应该、肯定是一条龙咯。” “长什么样?厉害吗?能帮我们出去吗?”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也就小时候听说过而已。”老者回头问中年献祭者,“你知道这事吗?” 另一人摇摇头,看来这个传说是个秘密,并非什么人都听说过。 “哦,可惜我当初也没有细问吞云。” “对啊,你怎么当初不仔细问问池世通的儿子呢?他是怎么给你交代的?他总不会塞粒珠子给你,然后啥也不说吧。” 玉子仲心里暗想,当初也真是啥也没让池吞云说,这下好了,有个宝贝也不知道怎么用。 不过池吞云偷偷的把如此宝贝的东西给了自己,还当真是够朋友。 “我……当初给我的时候,我就怕又是让我吞下去,然后怎么怎么弄……所以我本不想要他这宝贝的。” 老者专注的听着,“你说,怕自己吞下去?” “是啊,我就怕吞个什么东西,跟吞毒药似的。他们老是让我吞东西下去。” “吞下去……”老者好像受到点启发,努力的回忆着。 过了半响,老者一拍大腿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我记得我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那时候我跟池世通岁数也差不多……池世通从小就很跋扈,可他不敢惹我,因为我大哥很厉害啊。他有一次就说了他家里珠子的事,还炫耀给我们看,说谁要是再惹他,他只要吞下这珠子,就可以召唤熙龙出来……” 玉子仲急道:“吞下去?就这么简单?然后呢?” “我大哥是很有见识的,我大哥说,池世通召唤不出熙龙,因为一般人吞下去并没有用。必须得是……”老者话一顿,记忆一下又中断了。 玉子仲有些泄气的追问道:“一般人不行……这必须得是什么啊?” 老者也着急的喃喃自语,“在这里关了几十年,天天都在想过去的事,可这茬就偏偏想不起来了……我想想啊,我大哥说的是……” “你大哥是谁啊?”玉子仲问道。46 十、老贼 “他大哥是槐村大长老丁一耕,”中年人接话道,“我献祭之时,他就是大长老,不知现在还是不是他。” 玉子仲一愣,“哦,现在大长老还是他老爷子。如此说来,你是大长老的亲弟弟?” 老者不堪回首的摇摇头,“是又怎样?我宁肯没有我这个大哥。他在槐村一直都是个人物,可没帮我什么,还楞把我献祭出来了。” “那是大长老秉公办事,不徇私情嘛。” “此事已久远,我不想再提了。” “那老爷子您叫个?” “哦,我叫丁五耕。他叫祖三春。” 祖三春对玉子仲谦卑的笑笑。 玉子仲:“既然我们三人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过去虽然素未谋面,但如此有缘在这里相会,还是值得庆贺庆贺。我最年幼,这里也别无什么,我就给两位见礼啦。” 说着,玉子仲就对两人深施一礼。 难得有新人来,两位见玉子仲如此有礼数,自然也很高兴,都乐呵呵的还礼。 “以后好歹大家都可以相互照应着。”玉子仲对两位说道,“而且,今时不同往日。我这手里多了这粒珠子,说不定,真的是什么宝贝,可以助我们大家脱身。” 玉子仲这话弄得祖三春热泪盈眶,他有些哽咽道:“说实话,十多年来,我已渐渐的万念俱灰了。没想到这位世侄?哦这位兄弟的到来,又有了一线生机。兄弟真是我们的贵人啊。” 丁五耕:“这位兄弟,你还没说你是哪家的小子呢?” 玉子仲一直没想说自己的名字,也是想先摸摸对方的底后再说,此时丁五耕问起,就不得不说。 “我是何氏的儿子,我父亲……” 祖三春说道:“我知道,这何氏的丈夫叫个玉森然。早年间我们一起在学堂读书,后来他与何氏成亲不久,我就献祭来此。没想到在这里还遇到了旧友的儿子,那我还是叫你一声世侄好了。” 玉子仲也不在意,“好说好说。” “令尊和令堂现在可好?” “我爹……后来云游修炼去了,我娘还好。”玉子仲有些不想说这个话题,岔开道:“丁老爷子,您得好好的回忆回忆,这粒熙龙珠究竟该怎么用。若是这宝贝召唤出什么熙龙来,那肯定是厉害的神物,我们就靠它跟虹妖斗了。” 祖三春:“我看倒不如你先吞了这宝物,再试一试你的法术,说不定能成。” 玉子仲觉得有些道理。 丁五耕劝阻道:“可别胡乱吞,要是不得当的话,倒先把自己害了也不一定。我再仔细想想,说不定就一下子想起来了,你容我想两天再说。” “那好,我们都耐心的等等。反正那虹妖也不会害我们,多些时日也不妨。” 三人自报了家门后,也越发的热络。 玉子仲还听两人说,巢**除了虹妖外,还有两个小妖平时伺候主子,也料理他们两人的饮食起居。 不过这些妖一般都不进这石室一步,也从不跟人多言。 玉子仲问两人,他们来黑麓山时,可曾去过巢穴的其他地方。 玉子仲原本想问,他们两人可曾去过虹妖的暖阁。自己来时可是睡在那舒服的绣榻,后来跟虹妖话不投机才到的这石室。可玉子仲又觉得不妥,就忍住没说。 两人开始还拨浪鼓似的摇头,然后又都点头说,所有献祭者被囚于巢穴后,都被蒙面带去过一个地方。只是奇怪的是,所有去过的人,又都蒙面回来了。至于去的什么地方,看见了什么,大家都一概不知。 只是那地方让人蒙着眼也很恐惧。 玉子仲追问,这些人去的地方可曾闻到什么好闻的味道? 两人都摇摇头,又莫名其妙的看着玉子仲。 玉子仲讪笑道:“我也是瞎猜猜,我也不知道什么。” 三人无话后就招呼着早早的歇了。 石室内也很简陋,没有床榻。虽然外面已经是入秋,有些寒意。可巢穴的石室似乎不受外面气温影响,大家合衣睡下,也不觉得寒冷。 睡到了半夜,一个人影悄悄起身,也不惊动谁,蹑手蹑脚的就往玉子仲这边摸过来。 到了玉子仲身边,那人伸手就去掏摸玉子仲的衣襟,似乎想找什么东西。 而玉子仲并未睡过去,他假寐至今,其实就是在等这一刻。 他大喝一声,“老贼,你想偷我的宝贝?”一把拿住了那人影的手腕。 那人大骇,想抽身而退,可无奈手腕被人大力抓住,怎么挣也挣不脱。 两人这一折腾,把另一人也惊醒过来,也不知发生什么,就嚷嚷道:“怎么啦?怎么啦?” 烛火凑近一看,原来玉子仲正抓着丁五耕的手腕,说他想偷自己的宝贝。 祖三春也不明白,这大半夜的两人是唱的哪一出,只是看得出,丁五耕是满脸的羞惭。 玉子仲说道:“我早看出,这老贼昨天就是哄骗我的,没想到他还真的就动手了,如此下作,你快说出你的真正企图。” 丁五耕头一扭,虽然颜面尽失,也保持一副百般抵赖的样子。 玉子仲:“老贼,我也不欺你年老体弱,你说实话我就饶你。如你执意不说实话,我还是有些小法术,小手段够你尝尝的。” 祖三春还是没怎么明白究竟两人所为何事,一边就去拉玉子仲的手臂,一边劝解道:“两位有话好好说,动手伤和气、伤和气。” 玉子仲手上加了一成的力,丁五耕啊呀一声就惊叫起来,也是痛不堪忍。 “说吧,究竟想偷我的宝贝做什么?” 丁五耕呲牙说道:“我偷你什么了?你小子别打胡乱说……我要是偷你东西,我手上可有赃物?” “你还想抵赖。”玉子仲又一使劲,丁五耕的手腕都嘎巴一声,似乎要断了一样。 丁五耕啊啊的惨叫起来。祖三春也不知着哪门子急,一边急道:“可别再弄了……好说好说。” 玉子仲咬牙道:“我最后问一次,你要是不说,那就别怪我要拧折你手腕了。” 祖三春:“我说世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昨晚不是大家还好好的吗,这半夜就怎么啦?” “哼,其实昨天我就留了个心眼,不打算相信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果不然,说到这熙龙珠时,我就看出这老贼其实已经想起了怎么召唤熙龙了。他故意不说,我就猜他没安好心。你说让我先吞下珠子时,他赶忙劝阻,我就知道他可能想偷我的珠子。果不然我一夜假寐,终于让我抓住了他。” 祖三春诧异得嘴都合不拢,回头满脸疑惑的看着丁五耕,“这事是真的?” 丁五耕没想到玉子仲年纪这么小,城府这么深,心里也认栽了,就说道:“罢了罢了,我说实话。” “好,你说。” “你先放开我手腕。” 玉子仲放开他,丁五耕揉着手腕说道:“这事也不怪我,谁要是知道这熙龙珠的秘密,谁都得动心。” 玉子仲没想到,这珠子还真有意想不到的东西,追问道:“到底怎么个动心法?”46 十一、荭蓼白羽 “熙龙珠要是被人吞食后,即可召唤出熙龙。而熙龙是仙界的三大神物之一,其有九天神力和万般变化,可以翱翔诸天,逍遥三界。有了此神物,凡人可以比肩神仙,随心所欲而不自恃……”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绝不撒谎。”丁五耕皱眉扼腕揉搓, 哎哟哟的轻声叫唤着。 “那为什么池世通他家无人吞下这宝贝,反倒留着不用 呢?” “这又是一个秘密了。不知是我大哥还是谁说过,池世通的祖先是仙界的万奴,也就是专门给仙人养马的,地位十分卑贱,所以没有资格拥有任何仙术。他们回到凡间后,世代都被下了身咒,后人也是如此。所以他有这宝贝也不能自己用,要不然,这宝贝早不在人世间了。” 玉子仲看看丁五耕,又看看手里的熙龙珠,这些说法真是玄乎。 对身咒的说法玉子仲倒是听说过,身咒就是被施咒之人,会被改命数,也会因此得到报应等等。 可不玄乎的东西,又怎么会神奇呢? 丁五耕又道:“有了熙龙,虹妖可灭也。所以,你老弟真是我们的福音。” 祖三春在一边也激动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说世侄,你现在就将这粒熙龙珠吞了,然后……” “吞了?这老贼昨天才骗了我。要我相信他现在说的话,我也是太不长记性了。”玉子仲打断道。 丁五耕讪笑道:“既然不信我,那你把珠子给我,我吞下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会把我害死了?” 玉子仲:“你想得倒美,这珠子好歹也是一宝贝,怎么着也不会给你。我还留待出去后还给别人。” 祖三春:“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守着这宝贝,在这里等死吧。” 玉子仲:“该怎么着的时候,我自然知道。只是从今后,你们两人都离我远一点,要是再有昨晚这事发生,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其实玉子仲话说得狠,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吞还是不吞,这真不好选。 起码现在不能这老贼说可以吞,自己就吞了。 过了两日,虹妖破天荒的带着两个小妖来了。玉子仲心想,难道也是准备蒙面带走我? 看上去虹妖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不过,玉子仲还是注意到,虹妖身边两个长得像清秀小姑娘的小妖,在目光闪烁的瞧自己的时候,嘴角却有一些颇有意味的笑意。 丁五耕和祖三春没想到虹妖会到这里来,哆嗦得话都说不出来,两人径直跪下,还抽泣起来了,含混不清的恳求虹妖饶命,求放他们出去。 虹妖似乎没看到两人一般,目不斜视的看着玉子仲,“黑麓山来了个道人,跟你什么关系?” “一个道人?”玉子仲疑惑的问道。“不好意思,槐村道人那么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这人外表上看,应是九霄宫的道人,黑面虬须,身形高大……不过,他这尸身也不是他的,不知道是哪里偷来的,应该是个尸解仙。” 玉子仲一怔,虹妖说的这个道人,可能正是仪真道长。她倒是一眼就识破了他是尸解仙。 此时,虹妖来问自己,她是什么意思?自己可不能随便说认识或是不认识啊。 仪真道长肯定是以为自己被虹妖吞了,所以上山来看看虹妖被困厄丹怎么样了的。虽然这尸解仙也是个骗子,不过好歹有人来总是个好消息。 玉子仲堆起笑,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大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尸解仙又是什么东西?” 虹妖身后的一个小妖,有些愠怒道:“大胆,别胡乱叫我家小姐什么大仙,她有那么老吗?有那么不堪吗?” “噢,那我叫你家小姐什么?叫仙子也不对啊?” “反正别叫大仙,都是些什么恶俗的名号。” “那我叫姑奶奶还是什么啊?总不能说声喂吧?” 小妖被一逼问,也不知该怎么说。许是妖界叫名号的不多,也没那么多讲究。 另一个小妖天真浪漫的说道:“我家小姐也学了点你们凡人的规矩,给自己取了个名字。说在我们洞府外长得最茂盛的就是荭蓼,那个地方常常栖息一些飞鹤,也常常有些白羽飘落其间,甚为让人觉得有些惆怅,所以我家小姐名字叫羽荭。还给我俩也取了个名字,我呢就叫暖儿,她就叫安儿” 玉子仲连声说好:“好,这个名字雅致。我以后就叫你家小姐羽荭好了。反正我们看上去也差不多年岁,她在妖界应该也只是个小姑娘,我在凡间也是少年,我也不尊称其他名号了。” 虹妖正色道:“我来是问你那个尸解仙的事,你们打什么岔。” “我已经说了嘛,我真不知道他是谁?我哪里认识什么仙不仙的。我要是认识仙,也早让他们来救我了。” 虹妖不屑道:“仙界的敢来逝地?有仙术也是枉然,他们没了仙术跟凡人能有什么区别。你昨夜才上山,今日就有尸解仙紧跟而来,我看你就是谁故意派来的吧?” “怎么可能?你看我跟这两位有什么区别,也都是两条腿的凡人,谁派个不中用的凡人来干什么?” 旁边的小妖说道:“你当然跟他们不一样。我们小姐就说你跟他们这两人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 玉子仲没听出小妖话里的意思,心里还以为自己被虹妖看穿了,额头和背上开始沁出冷汗。 虹妖拂袖低声对两个小妖嗔怒道:“你们俩尽瞎说什么?我几时说过这话?” 小妖一咂舌,“小姐,我……嘴笨了。” 玉子仲也觉得自己变奇怪了,刚来见虹妖第一面时,自己还一点都不发怵,谈笑自若,甚至还豪情满怀的以笑应对虹妖。可现在,自己反倒畏首畏尾的,好像生怕惹着虹妖了。 还真是奇了怪啦? 此刻,朝黑麓山而来的这个道人,正踩着泥泞的山路,穿过密林和雾障,寻找着虹妖的巢穴。 黑麓山自有了虹妖后,山上几乎没有人迹,那些山路也不过是动物们走出来的。 此人正是仪真道长,他翻过了数个山头,大汗淋漓,只是脚力未减。46 十二 池碧禾 他手里托着一个罗盘,背着一柄玄铁剑,腰里挂着一个酒葫芦,一边瞟着罗盘的指针,一边观察着山势。 走到一块突兀的大岩石边,仪真道长说道:“且慢。” 他腰里的葫芦竟然开口问道:“是此地?” 那葫芦正是他的师弟归元。归元是一个尸解仙,由于尸解时寄物在酒葫芦上成仙,还无法解开身咒,只能是这个奇怪的造型。 仪真双眉紧皱,盯着罗盘的指针乱转,点点头:“嗯,应是此地。” 归元吁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了。” 仪真没说话,放下罗盘就掐指在算,还一边巡视周遭,像是要找什么。 归元:“这地方连个土地老儿都没有,要不也没那么费劲了。” 过了一会,仪真说道:“此妖的藏身地,都是以时辰来推算洞的方位和开合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应在此处,该有一次开合。” “那要是没开合呢?” 仪真有些默然,好像归元说到自己担心的事,“那极可能是虹妖还无恙,我那弟子并未被她吞了。” “有那可能吗?” “按说是没那可能,不过谁知道呢?你我耐心等等就知道了。” 仪真解下葫芦说道:“既然我们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归。” “我听师兄的。” “你看这地方的妖气,此妖果然是女妖,”仪真若有所思的说道,“看上去修行应该……几百年而已……” “跟前日夜里作法的妖可不一样啊?”归元也听出师兄话里的意思。 仪真又仔细看了一阵,“是不一样。那妖的修行应该上千年,此女妖不过数百年……这就奇怪了。” “难道这巢**有妖还不少?” “不可能,从妖气看只有一只盘桓在此。”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逝地,你我都看不准了。” 仪真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泄气的点点头。 槐村的四长老池世通用完早膳,就听管家说,炎阳馆今日没有开馆授课,也不知少爷一大早去哪里了。 池世通心里咯噔一下,几日来好不容易悬着的心才安稳点,此时又忽悠而起。 从玉子仲自荐献祭以来,长老会的五大长老,都好像被谁扇了一耳光,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的。 村里也很多人在传,说玉子仲自告奋勇的献祭,其实是身怀仪真道长的绝技,得了九霄宫的真传,有神功护体,正在黑麓山擒妖。 这些话也都是学馆的学子们传出来的。 族人和槐村外来的那些道人们就推断,仪真道长和玉子仲师徒早做好了联手擒妖的功,不然玉子仲这种无名小辈,怎么可能敢于献祭。这一切应该是九霄宫的仪真道长安排所致。这不,仪真道长一大早就消失,就是最好的证明。 槐村的道人们似乎也一夜之间就清醒了,心里那个小秘密、大疑惑一下都敞亮了。也禁不住暗暗的后悔,自己可不能再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九霄宫道人能成的事,自己也是能成的。 道人们更坚定的认为,这个虹妖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一定有传说中的妖珠。那可是凡人修仙的最佳灵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宝贝。 于是一大早,就有道人陆陆续续的收拾行装,关了自己卖膏药、算卦占卜的店铺,悄悄的要上山去。 也有三五成群吆喝着壮胆,都朝村北边走去,脸上满是急不可耐和志在必得。 槐村人虽然不清楚这些道人一夜之间打了什么鸡血,不过看得出,这些道人真的认为虹妖不过如此,唾手可擒。 这些人走过村北口时,看到“疯癫胡大”站在自家的石坎上,披着披风,冷冷的笑着,那表情一直这样僵着。 有些村人子弟也按捺不住,也相约着要进山去看热闹。 这些人中,池吞云是最积极的一个。他邀约了几个子弟,每一人还削了一把桃木剑,带了几道符就追赶道人们去了。 池世通知道这个消息时,道人和村人子弟都已经走了有一个时辰了。他没想到儿子如此的有勇气,也如此的不听话。他一边叫管家派人去追,一边就跑进自己书房里,查看祖宗们传下的宝贝。 作为仙界的万奴,虽然池家祖上没有仙籍,不过好歹也是在仙界呆过,那仙界的宝贝不光见过不少,自家也传下来不少。 池世通首先就找家传最珍贵的熙龙珠,就见盛放熙龙珠的檀木盒子,连盖都还没合上,里面哪里还有珠子在。 “孽障啊!孽障!” 池世通顿足叫苦,这东西实在是太珍贵,而且,即使在仙界都是稀有的宝贝。 不用多想,熙龙珠肯定是儿子带走了,也只有他可以从书房取走宝贝。 要知道,池家人是无福消受此神物的,作为万奴的后人,无法使用仙术也不能使用神物,这是池家人的身咒。 儿子带走熙龙珠,又不能用它保护自己,他带走宝贝干什么呢?儿子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宝贝要是落入他人之手,那还得了? 池世通在书房内团团乱转,越想越是心急如焚。 此刻,管家急匆匆的推门来报,语带惊喜的说是大小姐回来了。 池世通一愣,并未急,而是问道:“就大小姐一人吗?” “大小姐和她师父一道。” 池世通忙叫管家快快有请,自己也赶紧出了书房去迎女儿和她师父。 池家后人,一直想摆脱笼罩世代的身咒,千方百计的想让自己的后人修仙成神,可苦于男儿不准出槐村,所以池世通就将自己的女儿池碧禾,还年幼时就送到了南海圭山,拜彤云仙姑为师。 当在后堂看见女儿那一刻,池世通眼里竟泛出了泪花,十年不见,自己的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娇艳如花。尤其是一身利落洒脱的白衣裙裾,身背一柄长剑,简直就是仙子下凡一般。 看得呆了,直到池碧禾叫了一声爹,池世通才回过了神,忙不迭的应着。 “爹,这是我师父彤云仙师。” 这彤云仙姑,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眉宇间清矍秀丽,神情略显倨傲,手里提个拂尘,也颇有些仙风道骨。 池世通深施一礼,称道:“仙师到访,有失远迎了。” 彤云淡淡的回道:“四长老不必多礼。” 宾主落座,池世通见自己的女儿站到了彤云仙姑的身后,心里隐隐的有一丝失落。 池世通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仙师此次登门是云游至此?还是?” “槐村出虹妖一事,近日颇有传言。我还听说,槐村的族人要用少年献祭,就想着如此诡异之事,定要亲来证实一番。所以带着徒儿就来了,也让她回家看看双亲。” 池世通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咯噔了一下。46 十三 一生一灭 槐村献祭一事并非什么光彩的事,过去村子把风声控制得很紧,外界完全不知道有此事。只是最近几年来了许多道人,村民们虽是不说,可这些道人的眼耳你总是封不住的。 长老会也知道此事早晚要被外界知道,所以也就由他去了。 池世通摇着头感慨道:“献祭一事距今也有几百年了,是槐村的耻辱啊。我们也是忍受着虹妖的威逼,苦不堪言。” “哦,果然还真有此事。”彤云秀眉一挑,“如此说来,外界传言是真的了。” “外界怎么传的我不知道,不过虹妖作恶,要我村人献祭消灾倒是千真万确。每二十年,就有一位少年人献祭给虹妖。那可是活蹦乱跳的后生啊,就这样……从此再也回不来了。” “二十年一次献祭……还必须得是十七岁的少年?”彤云若有所思的低语着。 “是的,这个规矩在今年才有些不一样,原本该明年献祭的,不知怎么,虹妖突改主意,要今年献祭。” 站在一边规规矩矩的池碧禾插话问道:“听说我弟也参加了献祭抽签,只是后来有人主动献祭去擒妖,弟弟才免于此次劫数。爹,究竟是哪家的小子,有此胆量呢?” “这小子叫玉子仲,有些顽劣,也有些冒失。不过他主动献祭一事,村人也还敬重他。”池世通并不想多说这事。 池碧禾一听是玉子仲,心里应是对上了号,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彤云琢磨着池世通的话,自顾自的说道:“这事还真是奇怪,二十年才一次献祭,偏偏要十七岁的少年……我估摸着,这虹妖应是个女妖吧?” 池碧禾听师父这样说,似明白师父的话有所指,脸上竟泛起微微的红晕。 池世通:“仙师是世外高人,对此可有什么见教?” “仙门道派中一直有个传言,虹妖是妖界最拔萃的一类,其身怀妖珠,是凡人修炼的至宝。所以我们进村来就看见,有不少道人正进山去降妖,希图能得到妖珠。不过……”彤云有些不屑道:“这些道人嘛,一看就是乌合之众而已,怎么可能斗得了虹妖。尤其是这女妖,最是厉害。就是仙界人物要想降服她,都难有胜算。” “仙师此一指点,倒是令我开了眼界。数百年来,槐村人也不知这妖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女妖。敢问仙师,对付这女妖可有什么法门?” “我也是妄自揣测。三界中曾有个秘闻,知之者很少,也只是权当传闻而已,叫‘一生一灭’。乃是说仙与人所生子女,能毁天灭地;妖与人所生子女可降无妄之灾。所以我猜测,槐村地界的虹妖只要少年人献祭,且要阳气最盛的少年,就想到了这一层。” “如此说来,虹妖是想要一个少年郎,好与人生子,以降无妄之灾?可槐村献祭了几百年了,也不见虹妖生个什么妖人出来?” “四长老不知,‘一生一灭’的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不然,这世间都被灭了不知多少次了。” “仙师说得是,我是肉眼凡胎,也看不透彻。” “我还听说,槐村的村子外面,有不少的神仙潭?” “是的,仙师如是从村北进来,就可以看见那些奇异的景象。也可看出,槐村景致至美,颇似世外仙境。” 彤云反倒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恐怕倒不认为槐村是个世外仙境。这神仙潭是‘逝地’才有的,如槐村是‘逝地’,那虹妖就更为厉害了。只怕槐村会越来越热闹了。” “‘逝地’是什么?仙师此一说是为何呢?” “‘逝地’是仙界的死穴,仙界的神仙们只要在此地,就无法有任何作为,所以‘逝地’好比是妖界的避难之地。若是这个消息传开,妖界来此避难的就会越来越多,而来此擒妖的道人也会越来越多。四长老,你说到时是不是更热闹啊?” 池世通听得脸色都变了,“仙师此话不虚?” 彤云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显然不喜欢池世通对自己的质疑。 “早几年始,我就一直在长老会力主,请些仙门道派的人来灭了此妖,还我太平。而多年来,槐村远离尘嚣,跟外界少有接触,所以,长老会对外人来村子,还是顾虑重重。只是近几年,在我游说下,才勉强接纳了一些道人来村子。今日再一听仙师这一说,更是深感槐村大难临头了。不知仙师可有什么好的指点?” 彤云就是在等池世通如此央告自己,说道:“我此来,看来跟槐村甚为有缘。想我南海圭山一派,在仙门道派中独树一帜,不光道行深重者众,且在东胜国降妖伏魔也是首屈一指……” 池世通急不可耐的说道:“仙师有啥想法尽管说。” “若是长老会愿意请我派道人镇守‘逝地’,帮助槐村降妖伏魔,定可还槐村的美丽和安宁。” 池世通一直认为,自己早晚要坐到大长老的交椅上,有些事现在就得考虑。如果彤云仙姑的话是真的,什么逝地,什么妖界避难的福地……那槐村将来遇到的事,可比这献祭更让人担忧,说不定槐村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奎山一派要是能庇佑我槐村,那就是再好不过了,此事我一定尽快在长老会上提出……” “难得四长老的信任。此事长老会定得越快越好,我也可即刻传讯回本门派,叫人速来擒妖,先把这虹妖解决掉。” 池世通眉头紧皱,“这样最好,只是恐怕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为何?四长老还认为那些道人能擒住妖?我看未必吧!” “哎!不瞒仙师,我那个逆子一大早,就去黑麓山凑热闹去了,要是真如仙师所说,这些道人要擒不住妖,那逆子的性命就危也。” 池碧禾惊呼道:“爹爹,吞云也去了?那师父……我们是不是?”然后焦急的看着彤云,也替自己的弟弟着急。 彤云:“此事不可鲁莽,毕竟这虹妖的本事非同小可。为师的道行是没什么问题,只是……” 池世通看彤云面有难色,追问道:“仙师您尽管说……” 彤云并未马上接话,而是沉思一阵后才说道:“既然四长老问到了,那我就实话相告。这道人擒妖除了道行外,要是没有法器,那是肯定拿不住的。本门的确有些法器可以擒住虹妖,也可封印她。不过我此次来并未带一件合适的法器,所以要先向四长老讨一件神物。” 池世通约一愣,“仙师所指的神物是?” “河洛剑。”46 十四 仙界万奴 池世通看着彤云不露声色的脸庞,又看看一边茫然的池碧禾,脸上陡然就由晴转阴,还浮起冷意。 “四长老不要顾虑,我为什么知道你有河洛剑,此事也跟你闺女无关。听我祖师说,你池家是仙界万奴,家有神器无数,其中这河洛剑正是斩妖除魔的神器,如果有了此物在手,斩妖除魔几乎易如反掌……” 没想到,池世通抬手果断制止彤云继续往下说,“我明白仙师的意思了。池家的传言甚多,这河洛剑一说,仙界万奴一说更是可笑至极,荒谬不已。仙师要是想求证此事,我说的才是最合适的。” 彤云显然没料到池世通会一口拒绝,而且没有留一点情面。顿时两人之间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池世通呷了一口茶,冷着脸又道:“我看仙师旅途疲累,也已经叫人收拾了间静室。小女就先陪仙师去歇息吧,有些事我们等等再议也可。” 彤云仙姑虽说有些悻悻然的,不过也不好发作,就起身告退,与池碧禾下去了。 池世通回到书房,颓然坐下,心里沉甸甸的。池家的秘密被人勘破,这事迟早会发生,不过有人惦记池家的宝贝,这事就太重要了。 这时,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池碧禾站在门口叫了一声爹。 池世通看着怯生生的池碧禾,叹了一口气,招招手让她进来,问道:“你信你师父说的吗?” 池碧禾:“我听爹爹的。” 池世通宽慰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跟女儿说出自己的苦闷。 “爹爹,吞云此去已经有些时辰了……”池碧禾一直挂念着自己的弟弟。 “我知道,你也差不多十年没见过他了。我原本想求你师父去救他,现在看来,你师父到此来的目的……恐怕另有所图啊。” “爹爹,师父说的难道是真的?” 池世通犹疑一阵才点点头,“仙界万奴,河洛剑,这些的确是真的。只是我没想到外界已经有人也知道这些事了。” “那爹爹为什么不把河洛剑借给师父呢?那样不是更好救弟弟吗?” 池世通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女儿啊,这祖上传下了神器,也传下了规矩。这些宝贝可不能随便送人啊。池家的确有不少神器,可这些东西是不能有一样给外人的。这每一样都是仙界的东西,哪一样给了外人,都是池家的耻辱。即使我池家人不能用这些神器,也要看管好这些神器,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池碧禾:“爹爹,那吞云怎么办?” “爹爹也不知该怎么办?他要是遇到不测,兴许是他的命。”池世通一想到儿子万一不测,语带哽咽起来。 他叹一声:“可怜我池家有名冠天下的神器,也救不了自己的后人啊。” 池世通禁不住抽泣起来。池碧禾看自己的爹爹落泪,也是满心的担忧,扶着池世通的肩膀哭了起来。 父女哭了一阵,池世通说道“女儿你来……” 他拉过女儿的手,就走到书房的一扇屏风前。 池碧禾也不知爹爹是什么意思,她看着爹眼里晶晶发亮的光,心里还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种目光她曾经如此熟悉,也令她觉得恐惧过。 两人站定后,也不见池世通做什么,面前的屏风就渐渐的幻化成了一片虚无。而书房周遭的一切都渐渐远离,那虚无中耀眼的光芒竟将两人吞噬进一个虚空之中。 这是另一个天地。 渐渐的在两人眼前就出现了一些器物,这些器物各异,迥然不同,又都带有仙气。而且,这些师父器物数之不尽,令人目不暇接。 这屏风原来竟是个巨大的宝藏。 池碧禾惊异的看着这些变幻,回头看着爹爹。心里想着,怪不得自己小时候,从来都不允许进入爹爹的书房,原来这里藏着的乾坤,太让人震惊了。 “女儿,这就是池家的宝藏。是池家世世代代传下的。你和你弟弟过去年幼,我一直未告诉你们,后来你弟弟长大后,我倒是给他说过,现在你回来了,也得告诉你这个秘密。你虽然是女儿身,不过也是我池家的后人,也是池家宝藏的守护者。” “爹,我池家真的是万奴的后人?” “嗯,这个说来话长。你只需记住,这宝藏只有池家后人才能打开。但这些宝物不能给任何外人用。我们池家人有身咒,无法使用这些神器,只有修仙成功后,才可能使用它们。所以,爹爹在你很小的时候就送你去修仙,也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为池家出头,破了这身咒。” “爹,现在吞云性命堪忧,要是不用这些神器,可能弟弟就……” “不行,就算是你弟弟的命保不住……那也不行。”池世通几乎是在低沉的吼着说,他断然拒绝了女儿的请求。 池碧禾看着爹一副杀伐果断的面孔,似乎想起了那个令她不堪回首的往事要重演。 池世通和缓了一下脸色说道:“我今日给你看这个宝藏,就是怕你弟弟真不在了,你可要守护好它们。你就是池家唯一的守护者了。” “是!孩儿谨记了。”池碧禾知道父命难违,自己只能暂时先应下来,回头再想怎么去救弟弟。 两人从虚空中出来,池碧禾就去后堂母亲的灵位前敬香祭拜。 跪在母亲的灵位前,池碧禾禁不住潸然泪下。 这一别差不多十年,母亲不在了,弟弟现在生死无人过问。而父亲还是那么冷酷无情。 虽然父亲把家族的秘密告诉了自己,池碧禾更关心的,还是怎么保住弟弟的性命。 池碧禾在心里哭诉道:“娘,女儿不孝,离家这么多年,才回来看您,给您敬一炷香,女儿请您恕罪。如今弟弟冒失的前去黑麓山除妖,女儿不知怎么办?想请娘您明示。” 说罢,池碧禾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待她起身,就看见灵牌位前的烛火和香烟,一个劲的打着卷往上升腾。 池碧禾也是修炼之人,知道可能是母亲的魂魄正好在。就忙说道:“娘,您如果是要我上山去帮弟弟,你就熄灭一支烛火。” 话音落,灵位前的一直烛火猝然而灭。 池碧禾呆呆的看着,知道这就是母命。46 十五、喜从何来 黑麓山变得突然热闹起来。 沉寂数百年的大山里,三五成群的道人,在山里盘桓寻找着虹妖的巢穴。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有门派的,也有无门无派来此的。他们从到槐村来始,就知道这个地方可能是自己修炼的福地。因为这里有虹妖,意味着就有妖珠这种至宝。 只是耽于各自的道行有限,没人敢贸然来擒妖,也不愿与他人联手分享而已。 今时,在有人进山的鼓动下,一众人等都唯恐落后。也顾不得自己有多少斤两,冒死也要搞清楚这虹妖究竟如何。 虹妖知道外面有人守候着洞穴,似乎并不那么关心来者何意。而是命小妖将玉子仲用布条遮蔽了双眼,然后带出了石室。 玉子仲老老实实的跟着,他明白,按丁五耕和祖三春的说法,每个献祭者都要被这样带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只是没人知道这神秘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虽说心里有底,玉子仲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他乖乖的被小妖搀着,在洞穴里七拐八弯的走,也辨不清方向,走了不多一会就喊他站住。 虽说玉子仲被蒙着眼,他还是极力凭自己所能感受到的,辨识着周遭的一切。 这地方十分的幽静,连周围妖们的气息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可从站住那一刻,玉子仲就不由自主的汗毛乍立,被一种莫名的巨大恐惧包裹住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临渊而立,身处绝境之处,由不得人细思多想。稍一动弹或是喘息,都会被四周什么东西撕碎一般…… 丁五耕和祖三春也只是说令人恐惧,没想到身临其境还真是莫名的让人胆寒。 一开始光线还是微弱的,可一霎时间,一股夺目的光就穿透了黑布条,连玉子仲闭目都难以忍受。旁边的虹妖和两个小妖都禁不住惊呼了一声。 玉子仲在那一瞬间,能感觉到自己也在由内向外的发光,在回应那夺目的光芒。 不过,那光转瞬即逝,四周很快归于沉寂和昏暗,那种恐惧也消失殆尽,玉子仲的身体也恢复了常态。 过了片刻虹妖才开口:“等了几百年……果然是他。” 虹妖语气又惊又喜,充满颤抖,就好像真的等了几百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日子。 “刚才那是什么?”玉子仲禁不住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玉子仲还听到了两个小妖嘤嘤抽泣的声音,太奇怪了。她们哭什么? 小妖们搀着玉子仲继续走,这次玉子仲感觉到了,小妖们并没有领他走回头路。 她们要把我怎样?刚才的光是怎么回事?她们为什么要惊呼?难道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她们要把我带到哪里? 玉子仲脑子转得飞快。他此时不想开口,知道自己开口也没什么用。 被领到另一个地方站住,这个地方那种好闻的味道还特别熟悉,玉子仲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这应该就是自己第一次进洞穴时,被掳来的地方。 布条解开,眼前的一切果然没变,她们把自己又带到了暖阁。 “你们这是?”玉子仲快速的瞥了三个妖一眼,尤其是两个小妖,刚才明明有些抽泣,奇怪的是,现在脸上却压抑着内心的喜悦。 她们这样,不知道对自己是好?还是不好呢? 虹妖并未回答他,而是转头柔声吩咐两个小妖,“你们给公子换一身干净衣服,烧些香汤供他洗涤沐浴。” 好奇怪,连称呼都变了。自己好像摇身一变就成了座上宾。 说完,她还盯了玉子仲一眼。 这一眼好复杂,既有迟疑、娇羞,还有一些不知所措的躲避,甚至有些许的温柔。 而一转脸的功夫,虹妖又恢复了对他冷冰冰的说话方式。“你要想活命,就好生呆着。” 玉子仲完全没反应过来,虹妖转身拂袖就走了。 “羽荭小姐!羽荭小姐……”玉子仲连叫几声,她也没回头。 真是个怪物!玉子仲心里原本想说,真是个怪人,又觉不贴切。 玉子仲也不知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自己的待遇真的就跟那两人不一样了。而且,听丁五耕和祖三春讲,几百年来的献祭者,也都跟他二人差不多,去那地方就是走个过场,还绝无人因此享受过香汤沐浴。 玉子仲也不愿多想,横竖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先放松放松。 待他沐浴毕,就见衣架上还搁了一身新衣。 玉子仲心里明白了几分,这可不是准备把自己蒸煮了的架势,这多少是有些善意。 当然,他自己也早就有防备,把熙龙珠含在了嘴里。 穿戴整齐后,玉子仲见两个小妖还在厅堂,一副伺候公子哥儿的婢女样。 玉子仲也不客气,就大摇大摆的坐下,小妖还奉了一盏香茶。 玉子仲一边心里盘算着,一边啜饮了两口茶水,说道:“两位仙子……” 一个小妖眉毛一挑,尖声尖气的说道:“公子以后可别张口就骂……”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两位小姐姐点事,又不知该如何称呼。” “刚才不是给你讲了吗,我叫暖儿,她叫安儿,怎么回头就开始骂我仙子了。” 玉子仲没好气的笑笑:“好好,我以后就叫你暖儿,她安儿。” “这还差不多。” “暖儿,刚才你家小姐惊呼一声,说几百来才遇到我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啊?而且,你们还在一边哭泣,这会又喜笑颜开的,又是怎么回事啊?” 两个小妖抿嘴对视而笑,暖儿说:“公子有喜事了,我们当然喜笑颜开的。” “喜事?此话怎讲?”玉子仲诧异的追问道。 “公子只要知晓是喜事就好了,别的我现在不敢说。” “两位小姐姐,既然都说了是我的喜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说个一二呗。” 两个小妖摇摇头,就是不说。 “那我就瞎猜了啊,是不是准备放我回村子里去啊?不是?那是不是怕我在山里寂寞,准备给我讨一房老婆啊?” 叫暖儿的小妖顿时就瞪圆了双眼,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安儿忙去拉她住嘴。 “我怎么知道?我这不是猜的嘛,人生喜事也不外乎这些咯。难道真的是准备给我讨老婆?” “我们可没说什么,你爱怎么猜就怎么猜。” 两个小妖收拾一番就要走,玉子仲急道:“两位,究竟是个什么事?可别撇下我啊,怎么就走了呢?” 小妖走后,玉子仲回想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真的就跟做梦一样。 此时,山洞外面的仪真道长又怎么样了呢?46 十六 独一无二 仪真看着日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周遭哪有妖的洞穴开启。 归元:“师兄,看来不妙啊。我们怎么办?” 仪真也知不妙:“洞穴不开,那虹妖就已经发现了我们。这妖没有吞噬献祭者,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现在还没有动手,要么是她原本就没打算吞了献祭者。” “我们怎么办?” “既然来了,我们空手而回?” 仪真咽下心里的不安,原地盘腿坐下念起口诀,扬手一指,就绕着自己盘腿而坐的地方,画了一个九霄宫的护身圈。然后专心致志的闭目运功。 不多一会,仪真突双目一睁,说了声:“不好!” 话音未落,仪真嗖一下弹起身子,唰就抽出背上的玄铁剑,如临大敌一般的持剑而立。 果然,在岩石的一侧,一道玄光由小到大变幻着,如七彩霓虹一般,而在彩虹的中心处,虹妖飞身而出。 就这一道彩虹闪过时,仪真地上的护身圈竟自灭了。 仪真断喝道:“小妖,快快受死。”仗剑就欺身进击。 虹妖轻描淡写的一挥衣袖,一道黑练迎着仪真的剑锋而来。 仪真这柄玄铁剑,虽说不是什么仙家兵器,不过也是九霄宫道人中最上乘的镇妖之物。就算是仪真没有仙的本事,可仗着道家的功底和法术,也是不容小觑的对手。 而虹妖的黑练,实属阴寒至极之物,与玄铁剑剑锋甫接,仪真心里就暗叫不好。 只见剑锋遇寒凝霜,仪真手腕一颤,还来不及抵御寒气,身子就被一股劲力击出数丈开外。 仪真没料到,一个道行数百年的虹妖会如此厉害,自己这一身九霄宫的道行竟然不堪一击。 归元正准备开口,仪真一把捂住葫芦嘴,生生把归元的话压了回去。 “孽障,没想到你如此厉害,我九霄宫的道行也拿不住你。”仪真此话其实是说给归元听的。他不想归元露出行止,所以才如此故意高声提示。 虹妖斜视着他,并不想与他多话的样子。 “你把我那徒儿怎么样了?” “你徒儿是谁?” “就是昨日献祭来此的少年。” “哦!难怪他只会些雕虫小技,原来这师父也不过如此。” “他可还是好好的?” “他当然是好好的,难道要我活剥了他?” 仪真心念一动,重新仗剑念诀,又是一剑刺向虹妖。只是这一剑明显不如之前,既像是已经怕了虹妖,又像是虚张声势。 虹妖衣袖一挥,用了不到刚才五成的力,就轻轻的卸去了玄铁剑的力道。 仪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你一个尸解仙,既然没有仙术来拿我,趁我没动怒,自己下山去吧。” 仪真见自己的真身已被识破,也没想到这虹妖一副小女子样,却不凶恶。 “孽障,你为害一方,早该斩除。我既然来此候你,就要全力拿你。看剑!”仪真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又比划着往前冲。 虹妖脸色一变,凌天而起,一道宽大的黑练破空而出,以迅雷之势就将仪真从头到脚包裹住,只露出了仪真的头在外,让他动惮不得。 “好笑!你好歹也该借副好的躯壳来斗,借一个九霄宫道人的躯壳,就想来拿我,果是尸解仙的本色不改。” 虹妖的讥讽让仪真脸上红成一片,现在自己被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住,还裹得严严实实的,仪真牙都要咬碎了。 虹妖一挥手,就将包裹着的仪真裹挟而去。 玉子仲又见到虹妖时,虹妖让两个小妖先退下。 不知为什么,玉子仲总觉得虹妖跟自己最初看见时有些不一样。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但仔细看她眼波流转处,竟然多了一丝妩媚。 “看够了没有?” 玉子仲回过神,脸上竟然一红,讪笑道:“羽荭姑娘……” “你说不认识那尸解仙?” “不认识啊,我真不认识什么仙啊、道的。” “他可称你为他的徒儿。” “怎么?你说的是我师父仪真道长,他可不是什么仙啊?”玉子仲此时只有装傻充愣。 “你……没有说实话。”虹妖意味深长的看着玉子仲,“他会无缘无故的来山里寻你?” “是他上山来寻我?哎呀,他真是太抬爱我这个徒儿了。不知羽荭小姐把他怎么样了?” “你想见他?” 玉子仲嘿嘿笑道:“不想见,我不想见。我听说我就要有喜事了,我见他干嘛?” “谁说你有喜事?” “暖儿和安儿都这么说的。她们说我有喜事,我看姑娘也待我不薄,不知是什么喜事啊。我倒是胡乱猜过,是不是要给我讨老婆啊?要真是,那就太好了。要是长得跟羽荭姑娘一样漂亮,那才美死我了。”玉子仲噼噼啪啪的一通瞎说,想借机糊弄他跟仪真道长的事。 “喜事?你需要这场喜事吗?” “当然,谁不想要一场喜事。姑娘的意思是?” 羽荭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像是在揣摩自己的心事,“你倒是很干脆。” “不过这喜事究竟是什么我都还不知道,姑娘能否明示呢?” 虹妖回身逼视着他的眼睛,又更像是仔细的端详什么,那眼神,毫无少女的羞涩和矜持。 “我就告诉你吧!你有可能成为天地间最厉害的角色。不过,你假如是一个欺骗者的话,你会得不偿失的。” 玉子仲愣住了,这话什么意思?除了后一句说我骗了她以外。我骗你也是因为你是妖啊,难道人跟妖之间还要讲个诚信?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何况我师父要来找我这事,我也不知道啊?”玉子仲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而虹妖看着他说话的样子,让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虹妖又像是自言自语说道:“你有独特的身世,甚至是三界中数千年来最独特的,我希望你真的跟他们不一样,也是独一无二的。” 然后,她即凭空消逝而去。只是那背影,多少有些惆怅的意味。 玉子仲怔怔的呆立着,回想刚才虹妖很认真说的话。那可不是随口而出的,像是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 这可能吗?但为什么又不可能呢?她不是说几百年来,果然是我吗?这句话言犹在耳。 她说的话,跟自己被蒙眼带到的那个地方一定有关系,那地方真太神秘了。 玉子仲也不知这背后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他心里倒是确定了一个想法,既然仪真道长没能擒获虹妖,这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而自己孤立一人在此,又没有擒妖的本事,就得先了解仪真道长的状况后再说。 如果能从两个小妖那里套出口风来就好了。 主意打定,玉子仲环顾着暖阁,寻思跟两个小妖怎么套近乎。46 十七 拆实落 以玉子仲看来,这几个妖其实跟凡人并无二致。 尤其是那小姑娘的心性,更是相当相像,应该连喜好也差不多吧。但暖儿和安儿并未出现。 玉子仲四处乱窜,发现暖阁外四处都被施了法,根本出不去。 他心里一股无名火起,就在暖阁里乱砸东西,希图引起妖们的注意。 折腾了半天,直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才见暖儿进来了。 暖儿看着坐在地上的玉子仲,和暖阁内一片狼藉,咬牙切齿又不好发作的说道:“公子,你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幸亏我们家小姐没有嫁给你,要不……” “暖儿姐姐,你说什么?你家小姐……羽荭准备嫁给我?我没听错吧?有人和妖成亲的吗?” 暖儿暗骂自己又说漏了嘴,连忙掩口闭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玉子仲故意激她:“暖儿姐姐,你看你都说出来了,怎么又不承认了呢?我其实也早就猜到了。要不然,怎么对我又是香汤沐浴,又是新衣服伺候,还说我喜事临门。其实这里,也就我跟你家小姐年龄啊什么的都相当,所以,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跟你家小姐成亲。” “那你还欺骗我家小姐?” “我没骗她啊?我怎么骗她了?” “你说你不认识什么九霄宫的道人,也不认识什么尸解仙,可今日我家小姐抓来的那人,就口口声声承认是你的师父,你说这不是骗我家小姐吗?而且,那人到此山来,就没安好心,还不听规劝要与我家小姐动手。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妖还希望我是个好人?玉子仲强忍住笑,争辩道:“我确实不知道我师父会来,更不会什么里应外合。这槐村谁不知道你家小姐本领高,谁有那本事来抓拿你家小姐?我猜,我师父一定是救我心切才上山来的,他哪里知道你家小姐待我不薄啊?也更不清楚羽荭她准备嫁给我啊?” 说到虹妖准备嫁给自己,玉子仲都不相信自己此时能说得这么溜。 他心里暗暗摇头,这虹妖什么时候起心要嫁我了?真是破天荒要人命了,怎么会想到嫁给我呢?倒不是自己无法接受这个羽荭姑娘,而是,人和妖怎么能成亲呢? 可也说不准啊。这几日相处下来,也并不觉得三个妖们面目狰狞或是有什么不堪,其实,自己跟她们还有一种亲近感,甚至好过跟人相处。 尤其是羽荭,虽说是虹妖,举手投足间,高贵又矜持,像个大家闺秀。又比大家闺秀多几分霸气,更像是个高贵的公主。 而每当她一出现,自己就心跳加快,不由自主的会舍不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你说的是实话?” “绝无虚言。麻烦暖儿姐姐给你家小姐说一声,帮我再解释解释,我跟我师父绝不是一条心的。要是一条心,就天打五雷轰。” “那好,我家小姐就是让我来问问你,你说的是不是实话。若是实话,就去我家的‘拆实落’发个誓言就清楚了。” “拆实落起誓?拆实落是什么地方?”玉子仲感觉自己被上了套一样。 “拆实落是我们妖界的至善之地。妖界不像你们凡人,喜欢自己标榜什么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可背地里又什么都是假的。说的话,要么语焉不详,要么欺世盗名,究竟哪一句真哪一句假,只能靠虚妄的猜测。我们妖界就不一样,谁要是信誓旦旦,就要敢在拆实落起誓。” “起了誓又怎样?” “拆实落是什么地方?是专门辨真言假话的地方,你若是敢说假话,就会被……”暖儿突然不说了,可能是小姐怕她多言有交代。 玉子仲心里暗暗发虚,“就会被怎样?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说的这地方也不稀奇,仙界也有个类似的地方,叫寻天墟;东胜国也有个立言阁,都是起誓说真话的地方。”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要真是去这种地方起誓,那自己说的过得了关吗? 就他知道的,寻天墟和立言阁,若是说了假话,后果是很严重的。听说仙界讲究雷劈谎言者,在东胜国,可能就会被砍头。 不过,这些地方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都不是普通人可以去的。 “你去还是不去?”暖儿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去,怎么不去,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来没做过亏心事,我当然去。” “那好,你过来,蒙上眼睛跟我走。” “慢啊,我怎么知道你把领哪儿去?我不蒙眼睛。何况我也跑不了啊。” “这一路上不是凡人可以看的,你的道行受得了吗?” “我怎么受不了。你们小姐和两位小姐姐都是跟妙人儿似的,也没那么可怕,我有什么受不了?” 这话说得暖儿很中听,“你别嘴贫,要是一路上你不喊叫,就算你有本事了。” “我绝不喊叫,你前面带路。” 于是,玉子仲跟着小妖就出了暖阁。 这一路上,一开始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山洞里的石径小路。可没走几步,玉子仲就觉得不对了。 就觉得这眼前的路,开始扭曲变形,周围的石壁也开始旋转。而且还越来越快,人不一会就头晕目眩,哪里还走得动。 玉子仲明白了,这路径可不是平常人走的,道行浅了寸步难移。这应该也是“翳”。 就是人要想逃生,也逃不出几步远。 暖儿看他走了几步就不行了,就问他还走不走。玉子仲老老实实的直摇头,这才让蒙眼搀着往前走。 到了地方,解开蒙眼布,玉子仲看见羽荭和安儿也在。而羽荭好像有意板着脸,一脸的冰霜,并不正眼看他。 这个叫拆实落的地方,就是一个黑幽幽的石室。只是在中间位置,有一束幽蓝的光从地下发出。 羽荭朝暖儿点点头,暖儿对玉子仲说道:“公子,请吧!” 玉子仲有些迟疑了,这意思是要自己站到那幽蓝光束里。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平常的东西,说不定把自己什么心思都照得一清二楚的。 “我想……跟小姐问一句话?” 暖儿回头看看羽荭,羽荭微微点点头,算是勉强的同意了。 玉子仲走到羽荭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鼓足了勇气问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想要跟我成亲?如果是的,我就站上去。如果不是,我看就不必了。” 羽荭看着玉止仲一脸的诚恳,还有眼神里透出的真诚,心弦有一点被拨动了。 但她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成亲这种事能是儿戏吗?” 玉子仲看着她的双眸,她的话固然生硬,不过眼眸里清澈得深不见底,又似乎有一丝柔情在游走。 “既然不是戏言,那就好!”玉子仲毅然转身,大步就向那束光走去。46 十八 十煞灵塔 当他站到幽蓝的光里,一副生死相托的样子。 安儿走到他面前。这安儿比平时看上去也庄重了不少,脸上稚气全无。 “公子,你要去的地方,是妖界的十煞灵塔,那里有妖界最智慧和最凶悍的精魂。虽然你看不见也摸不到他们,不过他们能看到你,也能看到你的内心,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是真是假。这些话,关乎你和我家小姐的姻缘,还有你自己的生死,所以你要晓得其中的好歹。若是在精魂面前说了假话,你会被他们降下身咒。我知道你要问,那身咒是什么?那一定是比仙界降的身咒更恶毒十倍。所以,你要好自为之。” 玉子仲长出一口粗气,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横竖都是你们在摆布,无所谓了,去哪里都成。别说是十煞灵塔,就是遇见十殿阎罗,我也就这么回事了。” 安儿担忧的看着他,玉子仲才正经的说道:“我说笑的。你放心,你家小姐都说我们成亲不是儿戏,我当然去那里要说实话。” 安儿无奈的摇摇头,“你看这旁边燃有一炷香,那是你在那边呆的时辰。你只需谨记,去了那边千万别动,有问有答。要是你熬过这一炷香,你就会回到这里。” 玉子仲看了看旁边一个石龛上的香炉,果然有一枝线香在袅袅燃起青烟。 “我要是动了会怎么样?” “虽说十煞灵塔是至善之地,不过,妖界的精魂都在那里,所以,你任何冒犯都可能会被降下身咒。” “这么可怕,那我是不是还来得及反悔?”玉子仲涎着脸说道。 “公子要珍惜这个机会。” “此话怎么讲?” “你不是妖界中的妖,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去十煞灵塔跟精魂对话,已经非常幸运了。” “我当然是普通人。不过说幸运,我倒是认为,能跟你家小姐成亲才是真的福气。” “公子你看着我的眼睛。” 玉子仲就去盯着安儿的双眼,正纳闷。就听她一声低喝:“走!” 玉子仲一个激凌,身子突然急坠。不待他反应过来,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不在刚才那个叫拆实落的石室了。 这个地方依然是黑咕隆咚的,也是一束幽蓝的光照着自己,不过这次是由上往下照着。 他没敢动弹,毕竟安儿已经警告了自己。 他双眼滴溜溜的乱转着,也想看清楚四周都是些什么,那些精魂虽说看不见,但还是很令人好奇。 这地方应该是在灵塔内吧? 这时一个阴森的声音幽幽的在耳边响起。 “你是谁?” 玉子仲心想这一定是精魂的声音。如果这就开始问上了,那我就好生答呗。反正这世上除了假话以外,也并不就一定是实话,不是还有废话吗。她们也没说自己一定得说实话,只要不说假话就是。 “小的叫玉子仲,槐村夏族人氏。” 然后耳边又换了一个声音,“你是凡人?” “嗯……”玉子仲心想,我当然是凡人,难道我是妖。这一迟疑,也是想起安儿说的,自己不是个普通人。那就答个,“我不是一般的凡人。” 又是一个声音:“不是一般凡人?那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没有什么身份,以前放牛,后来在学堂念书。”玉子仲不想说自己也算是九霄宫的弟子。虽然自己心里已经不认仪真道长这个师父,过去也从未真正拜过九霄宫的门派。 玉子仲周围开始有各种叽叽咕咕的声音,好像这个地方挤满了妖的精魂,都在喋喋不休的说话。 “你父亲是谁?” “我父亲玉森然。” “你没说实话吧?” “当然是实话,我娘不会骗我的。” 玉子仲话音刚落,周围突然就一下子沉寂下来。 他心里一阵惶恐,真怕自己说的是假话。可这能是假话吗?自己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自己总不能跟村里的人一样,怀疑自己的身世吧。 有个声音说:“这小子不知道自己是个生灭人,嘿嘿嘿……”随即有不少附和着笑的声音。 有的说:“没想到生灭人就是这样的,也算是开眼了。” 有的说:“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倒像是个小书生。” …… 玉子仲大惑:“什么生灭人?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我来问你。既然你是生灭人,你有什么大本事吗?” “我……有点本事,可要说多大,这还说不上。比起各位前辈一定差远了。” “小子,你不用讨好我们。我们早不是三界中的妖了,也就只能在这灵塔里逗乐玩。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很正常,生灭人不是那么容易现世的。还好,你现在落在我们妖界的手里。哈哈哈……” 玉子仲心想,什么叫个生灭人,听起来好像自己有个什么新的身份,只是自己不知道。 “生灭人,就是仙界和凡人生的后代,是毁天灭地的人物。不过,将来有没本事也要看自己的造化。你现在只有跟我们妖界人物成亲,结为夫妻后,就能长你的本事。” 玉子仲忙说道:“这个我倒是听我娘说了,说我爹飞升为仙后,我娘才生的我。只是生灭人,这称呼并不太好听。” “小子,凡间几千年才出你怎么一个人物,你倒嫌弃不好听了。我告诉你,传言你是要毁天灭地的。不过不是现在。在你还厉害到那一步之前,你的身世就是你的大麻烦。三界中很多人物都会追逐你,尤其是仙界的,他们要是知道你的身世,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诓骗我的?你们的话能信吗?” “既然我们是辨别真假之言者,当然说的也是真话。嘿!这小子怎么反问起我们来了。我且问你,你虽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曾想过灭了我们妖界。” “这个……我从未想过灭了妖界。我不只是没那本事,我以前也只是一心想要修仙,去仙界找我的父亲。灭谁我倒是想过,不过,我最想灭的也是些凡人而已。” 一个女妖的声音问道:“那你喜欢虹妖吗?” 玉子仲沉默了一刻,还是坚定的答道:“喜欢。” “你会一直喜欢她吗?” “会。” “如果让你为她去死,你愿意吗?” “不愿意。” “为啥?” “我不愿意去死,因为我不愿意她死去。只要有一种可能,我就会让她跟我一起好好活下去。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就去死。” 周围又是一阵缄默。 一会之后,又是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说:“这小子还是个情种,那最好不过了。” “我觉得他没完全说实话,我倒不相信他,说不定他以后就是妖界的麻烦和后患。” “既然他在我们手里,也是妖界的幸事,应该成全成全……” …… 玉子仲此时心里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要到这里来?为什么会说出喜欢一个妖的话?为什么会忘掉了自己至此献祭的初衷?46 十九 由不得你我 当他回到拆实落时,第一眼他就找的是羽荭。 羽荭眼里的少许关切,还是让他稍感欣慰。 安儿把他上下打量了个够,才说道:“看来公子是过了精魂们的考验,他们没有给你降下身咒。” 玉子仲长出一口气,“我当然没说假话,可怕的是,他们也没说假话。” 那些妖界精魂的话,言犹在耳。 玉子仲此时仍是心存忐忑,什么生灭人,毁天灭地的人物、三界追杀……这些话突然间就赋予了他一个神秘的身份,还预示了个人性命堪忧。 实在是太突然,这那一桩事都来得突然。 “公子受惊了。这也是为了你与小姐的亲事,能够百年好合。”安儿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虑。 玉子仲突然向羽荭问道,“他们说我是生灭人,是个毁天灭地的人。你是因为这个要跟我成亲的?” 他看着羽荭,希望她能给一个渴盼的答案。 “当然是,要不然你认为是什么?”羽荭嘴角一抹轻笑掠过,似乎玉子仲问了一个不问自明的问题。 玉子仲觉得从未有过的沮丧,“就没有一丝一毫是关于我身份以外的?” “没有,你觉得还能有什么?” “你就没有因为我是一个跟其他人不一样的人,而喜欢过我?” “喜欢?你们凡人才说这种浅薄无耻的话。嘴上说着喜欢你,可最喜欢的还是自己。” 玉子仲心里在认输,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从这女妖嘴里,听到哪怕一句好话。 人妖殊途,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她并不喜欢自己呢? 他沮丧道:“可是在人世间,要说出喜欢这种话,两个人才配得上百年好合这句话。要是不喜欢,那不如另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你们不是讲究媒妁之言吗?什么时候变成了非喜欢不可了?” “那是他们,我要是娶亲,我就只讲究这个。” 羽荭斩钉截铁道:“此事好像由不得你。” 玉子仲挤出一丝苦笑道:“由不由我,好像也不是你说了算。” “你别真的以为自己是生灭人,就……” “别说这话!以后谁要是再说生灭人这种话,休怪我翻脸不认……”玉子仲的火气已经顶到了脑门,这种无名火难以遏制的在寻找发泄口。 他突然盯着羽荭的眼睛,不管不顾的大声说道:“虽然说我是说过喜欢你,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高傲的赏赐我什么?如果你天生就是冷血的,只是躲在这个洞穴玩儿自己的冷血,也根本不需要谁来温暖你。那你就不要玩这种把戏,亵渎我的感受……何况,你我是人与妖……” 羽荭看着他扭曲的脸,冰冷的道:“你说完啦?” “没有……我……说完了……对不起!抱歉,我不应该说这些话……”玉子仲又沮丧的低下头。 这一刹那的失态,就像是把内心不该暴露的东西一下子就暴露出来了。 “我可以告诉你。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到这洞穴才几日,我就会喜欢上你吧?如果是,那只能怪你自作多情……” “可你为什么要跟我成亲呢?” “我说了,这由不得你。”羽荭顿了顿,“也可以说由不得我,我只能说这么多。” “什么叫由不得我?你这话就怪了,这洞穴里就我们几个,难道还有别的……” “别的话多说也无益。你要不痛快,你就想想以后自己的身份。你不是想成为一个厉害的人物吗?你只要跟我成了亲,你就可能得到你想要的。”羽荭就像是在说一桩交易一样,每一句话都冷若冰霜。 “要是我不答应呢?” “我说了由不得你。你从身份公开之日,就已经注定会被三界关注,他们有些是为了得到你,有些就是为了让你死。” “这话我已经听说了。不过,你们都是联手在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骗你?你没点分量,值得我们骗吗?” “我从小就知道我父亲是神仙,包括槐村的人也知道,为什么说我的身份是现在才公开的?这不是骗我是什么?” 安儿和暖儿在一边禁不住掩口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难道不是这样?你们还能掩饰得了?” 安儿:“公子,你的身份可不是靠嘴巴说的。” “那也不是你们说我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啊。” 安儿:“公子应该还记得,我们曾经带你蒙眼去过一个地方。那是唯一指出公子身份的地方。” “我还是不信。”玉子仲嘴上不认,其实他此时也明白了,那地方为什么神神秘秘的,那里就是她们把献祭者一个个确认是否为生灭人的地方。 看来,我这个身份对她们来讲,的确是不凡的。 玉子仲现在不甘心的是,自己在羽荭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这令他倍感失落。 羽荭:“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你得去为你的婚事准备一下。” 玉子仲苦笑了一下,这话说得好像就是我一人的事一样,跟你就没有什么关系? 羽荭也愣了愣,又说道:“你需要什么就给暖儿讲。” “我需要什么?我需要什么你清楚。” 羽荭没接他的话,转身吩咐了暖儿几句,就带着安儿走了。 回到暖阁,玉子仲见暖儿侍立一旁,就问道:“你家小姐把吉日定在哪一天?” “当然是在今日。” “什么?在今日?” “看得出来,公子是真心喜欢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呢,其实我倒认为她是喜欢公子的,只是她没说出来而已。” “是吗?也许是吧。”暖儿的话多少还是起到了安慰的作用。玉子仲看着暖儿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心想,她没安儿心细,也更容易套出话来,何不从她这里再问点什么。 “既然今日要成亲了,我们也快成一家人了。我能不能四处走走看看,呆在这里也太闷了。” “公子要是跟我家小姐结了亲,就可以四处走走了。” “真的?” “当然,以后不光这洞府是公子的,就连这黑麓山也是公子的。只要我家小姐怀上了,公子想怎么样都可以。” 玉子仲听这话里还有其他意思,追问道:“暖儿的意思是?你家小姐跟我成亲,也是为了怀上一个小孩?” 暖儿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我不知道。” “呵呵,当然不是你说的。我猜的,我猜的。” 玉子仲再问,暖儿就闭嘴摇头,不愿意再说什么了。 玉子仲:“还有一件事啊,你们小姐是应该告诉我的。不然,我才不稀里糊涂的结什么亲。” “公子说的是?”暖儿着急的问道。 “你家小姐说,我只要跟她成亲,就能成为本事很大的人。可究竟是什么本事?又怎么可以成为那种人?” “这个我倒是可以给你说。” 暖儿好像终于找到可以说的,毫不吝啬的说道:“你与我家小姐成亲后,就可以得到十煞灵塔精魂的指点,若是我家小姐怀上小孩,你还可以得到小姐的所有法力。” “为什么?你家小姐要把法力全部给我?” “在我们妖界,若是怀上小孩的妖,都会把法力全部传给丈夫,以便丈夫能够保护自己。” “哦,原来是这样。”玉子仲心想,这妖界还真比人间更看重情感,妖与妖之间也更堪信任。 “暖儿,我看你比安儿更听话,我跟你家小姐成亲后,我就准备重用你……”玉子仲信口就胡诌着。 “真的?”暖儿听着眉飞色舞的。 “嗯,我说话算话。我还听说,这洞府内有不少宝贝,而最珍贵的宝贝叫个什么来着?”玉子仲挠头苦思状。 “那当然,我们的宝贝多得数都数不过来。要说最珍贵的,恐怕得是……”46 二十 熙龙 羽荭回到自己的闺房,安儿见小姐闷闷不乐的,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你不是一直觉得玉公子很特别,人还不错嘛?” “他……是很特别。”羽荭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边抚摸着秀发,眼神里却有一丝少有的哀伤。 安儿逗趣道:“这才几天时间,你就给我们取了个凡人的名字,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小姐是早算定了是这位玉公子,都做好夫唱妇随的事了。” 羽荭还是抿嘴不说话,好像不为安儿的话所动。 安儿知道这场婚事,小姐心里并不痛快,就安慰着说道:“小姐想开一些,将来要是怀上一个‘生灭人’的后代,那小姐就是妖界的至尊者了。” “你怎么跟我爹一样,说的话。”羽荭有些嗔怪道。 “我知道我说的道理小姐都听烦了。不管怎么说,至尊者这个名头,可是多少妖们朝思暮想的。我们家运气这么好,也才几百年就遇见了玉公子,而且,我们家又独占‘逝地’这块宝地,没有仙界来打扰咱们,真是天地人三界都在帮我们。” “我可从来对什么至尊的名头不感兴趣。要不是为了爹,我才不嫁给谁,怀什么生灭人的后代。” “我当然知道小姐的心思……”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还说三界都在帮我们。你看,黑麓山又来了些什么人。”羽荭指着自己铜镜里说道。 安儿凑过去一看,铜镜里映射的是三三两两的道人走在山道,手拿罗盘、提剑捏符,一个个像是降妖除魔的高人。 安儿:“真是怪了,尸解仙在前,他们随后,好笑得很。” “这些人不请自来,也是跟那尸解仙一样的路数,都有些自不量力。” “今日是小姐大婚,小姐一会歇着,我出去对付他们。” “好,你把他们赶下山去就是了,不要伤了他们性命。黑麓山清净了这么久,可别惹些乱七八糟的事。” 安儿知道小姐心慈不想伤人,就说放心,她吓唬吓唬他们就行了。 安儿走后,羽荭看着铜镜中那些装模作样的道人,心里想着心事。 玉子仲把暖儿支开独自一人在暖阁,也是十分的焦躁。 刚才从暖儿嘴里也没套出她们最宝贝的东西。一追问到自己蒙眼去过的地方,暖儿就不敢说。不过暖儿越是不说,玉子仲倒越觉得那地方可疑。 来之前,梦哥说虹妖巢穴的宝贝可以助自己功力大增,飞升为仙。玉子仲也问过,这宝贝究竟叫什么,梦哥只说,这宝贝至今无人见过,也叫不出名字来,但肯定虹妖洞府里一定有。 现在想起来,自己真的很冒失,就这样来献祭找宝,连宝物是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连拆实落、十煞灵塔这些地方都去了,她们也没避讳自己,现在唯一避讳的就是那地方了。 只是,自己现在被困暖阁,即使出得了此处,要重新找到那地方也不容易。不说自己能不能找到,就是山洞里那令人头晕目眩的路,施的“翳”,自己也没法走多远。 玉子仲摸出那粒熙龙珠,想起池吞云给自己珠子的情形,心里觉得有些暖意。不管丁五耕的话可不可信,此珠子可能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玉子仲此时想起了母亲何氏,想起母亲临别的眼泪。此地的妖们虽然并无加害自己的心,不过,人妖殊途,终究自己还得离开此地。 在蒙眼被辨、十煞灵塔问话时,他都曾经想过吞下熙龙珠,看看那突如其来的巨龙如何咆哮妖界。 还好自己忍住了,要不然自己也不会知道更多。而现在不得不吞下这宝珠。想到此,他毫不迟疑的将熙龙珠放进自己的嘴里,徐徐咽下。 然后他盘腿坐到绣榻上,静待召唤神力的出现。 而熙龙珠入腹,片刻之间,就顿感身体燥热难当,像是体内被烈火点燃。 一瞬间,他的心法也大乱,所有元尊内力消失殆尽,魂魄游离。 脑子里残存的一丝想法,就是丁五耕骗了他。这熙龙珠难道是穿肠的毒药?一个召唤术,不应该如此痛苦。 而眼前所有的一切也在扭曲变形,那烈火似乎要把自己烧成了灰烬。 此时,玉子仲忍不住大叫一声:“啊!” 这一声大叫的后半截尾音,竟然厚重得如龙吟般,有穿云裂帛的气势。 而他的头瞬间就幻化成一个巨大的龙头,足足比暖阁一半还大,然后又迅疾幻灭;随即双腿幻化成巨大的龙尾,而一摇一摆也幻灭掉了…… 就这样连续反复的折腾着,一会龙头,一会龙尾…… 玉子仲已经看出来了,这宝珠不是召唤熙龙,而是在把自己变身为熙龙。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自己无法完全变身为熙龙,而是忽头忽尾的幻化。 好在,玉子仲明白眼前变化后,就没那么惊惶了,身体也不再滚烫,元尊内力也恢复了。 他一式抱元守缺,立式鼎天,身体里的正气渐渐平复,那忽头忽尾的幻化就渐渐停了下来。 待自己恢复真身,喘息甫定,再三思索,玉子仲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能化身为龙了。 因为自己肚子里还有一粒“困厄丹”,仪真道长让自己服下的,准备巧擒虹妖的九霄宫丹药。 一定是这粒丹药起了作用。这下非但没有擒住虹妖,这神奇的变化反倒因“困厄丹”而被破。 丁五耕虽然说的不全对,不过,以刚才能感觉到的气势和神韵,这熙龙绝对是神物,难怪称为仙界三大神兽。 突然间,玉子仲不知自己该喜还是悲。 呃,仪真道长不是也被擒到虹妖洞府吗,自己要是找机会跟他碰个面,找他讨要能化解“困厄丹”的法子,不是就可以自如化身了吗?而如何才能接近被关押的仪真道长呢? 此时,暖儿又回来了,她看着闷闷不乐的玉子仲,关切的问道:“玉公子,这是?” “暖儿你来得正好。” “怎么啦?” “你转告一声你家小姐,我今日与她成亲,乃我与她的大事。即使是三界的仙人妖,都应该有个大讲究,起码应有长辈的主持和亲朋好友的庆贺。而我一人在此,母亲也不能到场,所以,我希望成礼之时,应该请另几位洞中的长者一起见证。小姐也赐他们几杯喜酒,算是同乐,也尽到人伦之道。” “公子原来想的是这个,我这就去跟我家小姐讲。” 二十一 小妖休走 进山的道人们,虽说是不同的仙门道派,道法有深有浅,不过仗着人多势众,大家仗剑捏诀,专注前行。倒是那些飞禽走兽,难得见到如此多的人,吓得在山里四处奔逃。 众人凭借罗盘或是令旗的指引,也慢慢的齐聚到了一座山岭。 还是道行欠缺了一些,茫然间,一众人都只识别了个大概方位,并不知巢穴具体位置。 在深深密林,正在众人游移不定之时,一霎时间,山林中迷雾滚滚袭来,道人们头顶光亮尽失,伸手都难见自己的五指。 道人们都知遇到了妖,口里叫着不好,各自念诀贴符,守护心神,防备被袭。 原本众人进山,以为是可以捡个落地桃子,但看来虹妖并未被除。从道行上看,比那日槐村迷藏道人的道行也差不离,让人生惧。如今冒失进山,可能是大大的失算了。 在迷雾中,一些道行浅的道人连自己的剑都拨不出来,一些道人被黑雾裹住,寸步难行……而密林中,原本逃窜的野兽又似乎兽性大发,全都回来了,还不停的发出啸叫声,步步向道人们逼近。 方寸大乱之后,道人深知自己根本不是妖的对手。这妖还没怎么出手,已然占尽了上风。一些道人就叫嚷着赶快撤下山去,附和者也是争先恐后。 那黑色迷雾裹挟着众道人,狼狈的往山下撤去。槐村的道人,如过眼云烟,来得快去得也快。 倒是有一个少年人执拗的不肯下山,他就是池吞云。他以九霄宫的“万烁百变计”,藏身在大树之后,躲过了野兽们的袭扰后,待黑雾散尽,就直往山顶爬去。 到了山顶后,他一屁股坐下,寻思着该怎么样找到虹妖的巢穴。 正在他东张西望间,突地耳畔有个声音响起,“小子,你师父已经被虹妖掳走了,你也赶快离开此地。” 池吞云一惊,也没见有人影,不知声音来自哪里。 那声音继续说道:“小子,我在这里。你把我也带走。” 池吞云循声找去,在一个草丛中看见只有一个酒葫芦,哪里有什么人? 那葫芦又说道:“别找了,我就是。” 池吞云捡起葫芦,心存疑虑,“你是什么妖?怎么变成了一个葫芦?” “小子,我是你师叔。要不我怎么知道你师父被虹妖掳走了。” “你一个葫芦,说的胡话吧?我师父那么厉害,虹妖怎么可能掳走他?” “我是他故意留在此地的。我一时半会跟你解释不清楚,你把我带上,赶快回村去。你师父进了虹妖的洞穴,他自有分寸。” 池吞云还是不信,“你说你是我师叔,可你怎么长成一个葫芦样子?” “我告诉你,你站的这个地方就是虹妖的洞口,你赶快走。刚才有小妖出来施法,一会就回来了。若我是妖,还提醒你做啥。” “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长成这个样子。我凭什么信你?” “你真是个榆木疙瘩,枉你还是九霄宫的弟子。我是被身咒所困,要不怎么会是这个丑样子。我知道你跟那个叫玉子仲的小子关系最好,你来黑麓山,也是为了救他。” 池吞云有些半信半疑的,就把葫芦系在腰间。“我不会回去的,我要找我师父,也要找到子仲。” 归元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刚准备叱骂池吞云,一小股黑旋风平地飞掠而至,一个身穿玄色裌衣的清秀小姑娘,就站在了池吞云面前。 池吞云吓得退了半步,问道:“姑娘是谁?你……是人还是妖?” 安儿看着池吞云一副森然的样子,讥笑着道:“是人又怎么样?妖又怎么样?” “若是人,你就赶快下山去。这山里有虹妖作祟,你一个姑娘家……额,不对,你一股黑风吹来的,你是妖吧?” “我们是这山的主人,你们才是外来者。要是你懂这规矩,自己从哪里来就回那里去,若是不懂规矩,不自量力,那就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池吞云见她一个小姑娘样子,心想应该不至于厉害到哪里去,既然今天碰上了,那就让她领教领教自己的道行。 “小妖,不是我要欺负你。你若是有什么兵器就快快亮出来,我可是要拔剑了。” 说罢,池吞云就反手去拔背负的桃木剑。哪知,怎么也拔不下来。 安儿看他囧在那里,忍住笑道:“你这剑是要拔出来吗?我可等着你。” 池吞云脸都臊得绯红,心里又不甘,就放弃了拔剑,说道:“我不拔剑,也一样擒住你这小妖……”然后,他念动口诀,仍是那一套“万烁百变计”的心法。 一忽儿他变个小树,可惜树根部还露出自己的一双鞋履;一忽儿把自己变成块石头,可石头顶部还有自己一张俏脸。 安儿一边笑道:“你如此高明的法术,就这两样吗?你要擒住我是靠的哪一样呢?” 池吞云:“我这是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你要是不乖乖就擒,我就要使出更厉害的手段了。” “好吧,我跟你走。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呢?” “我带走你之前,我想问问你。” “仙师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都如实禀告,只求你饶我一命。”安儿是越玩兴致越高。 “我有个朋友叫玉子仲,他被关在了什么地方?还有我师父在哪里?” “你师父是谁?” “就是仪真道长。” “哦,你朋友和师父都在我们府上,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他们?” 归元在池吞云的腰间,听着这一活宝的话,也是直翻白眼。 池吞云:“好,你带路。我要把他们一起带回村子。” “那好,你看好了。”安儿一挥衣袖,一股黑风卷过,池吞云瞬间就被卷进了洞府内。 池吞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身处洞府内。而面前却站立着一位仙子一样漂亮的少女。 安儿见过小姐,羽荭问道:“这人怎么带回来了?” 安儿悄声笑道:“我见他特别有趣,人又有点愚钝老实,就把他带回来了。” 羽荭:“我不是让你别惹出是非吗,你把他轰出去。这些生人,能怎么有趣?” “这人跟那些上山来的道人还不一样,他应该是玉公子的朋友。今儿小姐不是要跟玉公子成亲吗,我想到玉公子大礼时也没一个亲人,就把他带进来了。等礼成后,再送他出去。” 羽荭沉呤着,安儿又说道:“毕竟我们以后也不需要槐村人再献祭了,跟村人之间还要和睦共处。这人说不定倒是可以帮我们。” 羽荭点点头:“好吧,还是你心细些。暖儿做事我还没那么放心,你也去看看玉公子。”196. 二十二 兄弟信我 安儿应诺着就带池吞云到了暖阁。 池吞云看玉子仲一身锦衣红袍,一点都不像被妖折磨的样子,惊问道:“玉兄怎么是你?你还好?” 玉子仲也是又惊又喜:“好啊,你怎么来了?” “我……是她们请进来的。我跟那些槐村的道人一起上山来准备救你,他们抵不过就回去了。我说我是你朋友,她们就请我进来了。” 玉子仲苦笑着摇摇头,“你傻不傻?好端端的你进山来干嘛?一会我去给你求个情,让她们放了你。” 安儿一边道:“玉公子放心,你朋友就是看看你,我们会放他出去的。我听小姐说,你想有些亲朋好友在身边庆贺,所以就顺便将他带进来了,玉公子莫怪。” 玉子仲见安儿如此和气,忙说道:“既然安儿和小姐都是这个意思,那我没啥说的。” “公子跟你朋友聊一会,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好吧,有劳安儿了。” 见安儿走后,玉子仲一把拉过池吞云,低声问道:“我问你,你给我的熙龙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池吞云:“是我家传的宝贝,听我父亲讲,那可是仙界的神器。不过我是用不了,所以我才弄出来给你用啊。” “可你给我用,总该搞清楚这珠子该怎么用吧?” “这个我可不敢去问我爹,我都是偷拿出来的。” “你也真是个马大哈。现在珠子已经被我吞入腹中,害我像被烈火烧了一般。我想吐出来还给你都不行。不行,我得找到仪真道长,让他想法把困厄丹化解了。” 池吞云懵着一张脸,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奇怪他怎么不叫师父,叫仪真道长。 “我听说师父也进山来了,他好像是被妖抓进来的?” “这我当然知道,可我没见着他人。你这拍人马屁的本事还在啊,看来没受什么惊吓。他好着呢,这里的妖也不害他,他可能比在外面还自在呢。” “我听刚才那小姑娘的意思,说你要成亲还是怎么?你跟谁成亲?” “此事一言难尽,我现在也是焦头烂额的。呃?你是听谁说仪真道长在洞里呢?” 池吞云一愣,想起自己腰间挂的酒葫芦,他取下那葫芦说道:“就是他,他说他是我们的师叔。” 玉子仲接过葫芦,“这不是个葫芦吗?什么师叔?乱七八糟的……”而他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归元此时不得不开口:“哎,我算是遇到九霄宫最笨的两个弟子了。我就是你们的师叔归元。” 玉子仲故意装傻充愣说道:“好笑,你莫不是什么妖吧,哪有长成你这样的师叔。” 归元只得把他与仪真道长上山,跟虹妖斗法一事讲了一遍。 玉子仲:“哦,那说来你和仪真道长都是尸解仙咯,你们也不是地道的九霄宫道人。我们也就不算什么九霄宫的弟子?” “此事三言两语跟你们讲不清楚。你们现在要赶紧想办法,把你们师父和我一起救出去。九霄宫的事,出去以后再说吧。” 玉子仲:“有件事我挺好奇的,你和师父联手上山擒妖,不是应该有胜算才来的吗?” 归元不愿多说:“哎,只怪这虹妖太狡诈。刚才那小妖说你要与谁成亲,这事是怎么回事?你都被她们囚禁在此了,成的是哪门子亲呢?” 玉子仲此时心里暗自庆幸,这尸解仙还没听到完整的话,自己与羽荭成亲一事不管成还是不CD不能让他知道。 “那是妖们哄骗我的,我也没在意。现在既然我们这边人也不少了,我也吞下了熙龙珠,如何化解我腹中的困厄丹才是最紧要的,也是脱身的唯一办法。” 归元道:“熙龙珠这玩意,我好像听说过。不过,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你们是不是太夸张了?” 玉子仲陡然间觉得这尸解仙确实愚蠢,怪不得成了仙也只是个会说话的葫芦。 “你是当师叔的,你好好想想,能化解困厄丹的有什么法子?” “这粒丹药是九霄宫的灵药之一,在炼丹炉里整整炼了上百年才出这么一粒。你师父就是估算着你要是被妖吞了,也能把她困住。就是那些数百年、上千年道行的妖都能困住,你说厉害不厉害?” 玉子仲没好气的说:“大爷,我是问困厄丹的解药,不是问它多厉害。我已经知道它很厉害了。” “这东西没解药,”归元斩钉截铁的回道,“任何仙与妖吞下它,都会被困数百年,直到道行被废为止。这也是九霄宫丹药厉害之处。” 玉子仲急问道:“那是不是丹药在我肚里,我将永不成仙?” 归元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是当然啊,九霄宫的丹药在三界中最为厉害了……” 玉子仲“啊”一声大叫,再也忍不住,瞪着那个葫芦骂道:“你们两个尸解仙,为了得到什么妖珠,真是下够了本钱。丧心病狂的诱我,把我作为丹药之饵献祭而出,来引虹妖上钩。这下好了,这丹药害苦小爷我了。” 池吞云忙拉他:“玉兄,你胡说什么?这可是师叔。” “呸!什么狗屁师父、师叔的,就是两个腌臜的尸解仙而已。” 归元恼怒道:“你这小子,如此悖逆师门……” 玉子仲冷笑道:“还妄自称为师?你跟那个仪真道长、你师兄早算计好我了。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笔帐我们以后再算。毕竟,进山来也是小爷我的初衷,不全是因为入了你们的套。” 池吞云吃惊道:“玉兄,你跟师父之间也有过节?” 玉子仲拍拍他的肩,“老弟,你以后也别信这两个尸解仙。还有,我一直还没对你说个谢字。你把家传的熙龙珠给我,我是早就领你情了。今日,你又上山来寻我……” “玉兄你别说了,你也别怪师父和师叔,现在你看我们怎么办?我听你的。” 玉子仲垂头丧气的坐下,归元的话断了自己修仙的念想,此时他有些心灰意冷。 “回不回槐村对我已无所谓。既然你进来了,也喝一杯我的喜酒,然后我求她们放你出去。” “玉兄,你不走?” “我到哪去?能到哪去?此事就这么定了。这些妖也没那么可怕,以后她们也不会再要槐村人献祭。你回去后,好生安慰我娘,我过些日子就回去看她。”196 二十三 礼成 是夜,虹妖洞府内的暖阁张灯结彩,还摆了一桌喜宴,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丁五耕、祖三春、仪真道长和池吞云作为礼宾,也被邀请参加了这一场特殊的婚礼。 玉子仲执意要祖三春坐在了男方长辈的位置,安儿作为唱导的礼宾立于一侧。 看上去就是一场普通人的婚礼。 羽荭褪去了一身黑衣裙裾,身穿红罗裙,头顶红盖头,被玉子仲牵着到了堂前。他脸上强堆出笑意,装出一副志得意满的劲头。 其他人虽说也知道这场婚事的新娘是谁,不过还是目瞪口呆的不明究里。但毕竟是场喜庆的酒宴,心里再嘀咕也只能缄口不语。 安儿也对羽荭说了,这拜堂仪式,将就了玉公子的意思,按凡人间的礼仪成礼。 在安儿的唱喏声中,两人行了三跪九叩,拜了天地、祖宗和夫妻对拜,就算礼成。 礼毕后,暖儿就将小姐领回闺房,玉子仲就在席间与宾客敬酒,安儿侍立一旁。 玉子仲给各位斟满了酒,说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难得几位高兴不高兴,都给我面子坐下喝这杯喜酒,我先干为尽,算是答礼了。” 仪真见他对自己都没正眼看过,自觉心里有愧,敷衍着喝了一杯;丁五耕见他现在成了妖的夫君,更是怕他跟自己算偷熙龙珠的帐,道了一声贺,也埋头喝了一杯;倒是祖三春和池吞云兴高采烈的,跟玉子仲连饮三杯酒。 一阵推杯换盏后,玉子仲说道:“几位一定心存疑虑,为何我与羽荭结为了连理。说来,既非媒妁之言,又非父母之命,人与妖之间结亲,原是三界忌讳。不过,现在礼已成,什么话都是多余了。我原本是个槐村的顽童,自幼不守规矩,虽说礼教欠缺,还好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至献祭到此,与妖交道数日,才明白我之性情本属妖,已非凡人。今日幸与羽荭结为夫妻,愿与她共生共灭,不离不弃。”说罢,一仰脖一杯酒。 他看看默然的众人,哈哈笑道:“各位太过拘束了,来来继续痛饮两杯。” 然后他举一杯酒对仪真道:“这位原是我师尊。不过今日之后,你我不再是师徒相称,说不定还是仙妖异途。这杯酒算是过往一笔勾销,恩怨都在此酒中。”又是一饮而尽。 仪真脸色一沉,还是说道:“既然你不认我这个师父,那我们就此恩断义绝,好自为之。” 玉子仲又满上一杯酒对丁五耕和祖三春道:“两位韶华之年即囚禁于此,只因献祭之事有槐村人作祟,也不全怪羽荭。这杯酒我替我夫人给两位赔罪了,两位宴席散后,就可以回村与家人团聚。” 丁五耕和祖三春听说要放他们回村,还不相信这是真话,又追问再三。安儿一旁含笑点头认可后,两位才知道终于盼到了出头之日,禁不住热泪滚滚。 玉子仲又斟满酒对池吞云道:“兄弟,你是我真正的兄弟。今日就算别过,他日再相逢,你仍是我兄弟。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我一定竭力尽心。” 池吞云:“玉兄,我还是劝你,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 玉子仲打断他的话,“好了,诸位在今日这喜宴后,即可回村。另外也请转告村里的父老乡亲,以后再不必向山里献祭了。人也好,妖也罢,各安天命。也请转告那些妄想进山除妖者,槐村既然是块宝地,就不必滋生事端,以免惹祸上身。” 一场喜宴就此散了。 安儿去送大家出洞府,玉子仲一人独坐在暖阁,心生惆怅。 从知晓要成亲之时开始,玉子仲就没把这当成一回真事情。毕竟虹妖羽荭在他心里是高不可攀的,何况又是人与妖的姻缘,似乎隔了万水千山一样。 而一步步走到现在,除了腹中的“困厄丹”让他感到万念俱灰以外,他觉得自己原本就该放逐到山野,似乎这里才是归宿,而不是那个处处都是美景的村落。 至此时,成不成亲,与谁成亲,似乎都不重要了。靠这亲事,他要力图报一个恩,让池吞云能平安的回去。也好给娘带个信,他玉子仲恐怕已经不能再好好做她的儿子了。 想到此,玉子仲长叹一声。 而在此时,安儿掩着胸口跌跌撞撞的闯进了暖阁。只见她表情痛苦,脸色苍白如纸,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安儿姐,你怎么啦?” 安儿指着暖阁外,“人……洞中来人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女道和一个年轻女子,都手持长剑追了进来。 两人闯进暖阁,见阁内红烛和大红的喜字高挂,一看就是在办喜事,也是愣住了。 而玉子仲却认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池碧禾?怎么是你?” 原来追击安儿的,正是南海圭山的彤云仙姑和池碧禾。 池碧禾回过神来,才看清面前这个身穿红袍、一身喜气洋洋新郎官样子的人,不正是玉子仲吗? “怎么是你?” 彤云仙姑剑指着安儿,瞄着玉子仲问池碧禾:“这男的是谁?” “他是槐村献祭来此的少年。” 玉子仲扶住安儿到绣榻,见她身上的衣物有明显的剑痕,只是身上却没有血迹,应是她以自身道行封住了伤口。 他回头问池碧禾:“你们伤了她?” 彤云杏眼一瞪:“你这话什么意思?她一个妖孽,还伤她不得了?” 玉子仲问池碧禾:“她是谁?你师父?” 池碧禾点点头,然后她问道:“我弟弟呢?她们把他怎么啦?你快带我去找他。” “吞云已经走了,刚出去不久。你们不该伤她,她刚才就是去送吞云他们的。” 彤云轻哼一声道:“这人怎么跟妖还如此熟络,处处帮妖说话,怪不得他要献祭来此。” 池碧禾听到弟弟的下落,说道:“师父我们走吧,兴许就是刚才我们跟我弟弟错过了。” 彤云白了她一眼,用剑一指玉子仲:“这人的话信不得。况且我们来了,不光要把你弟弟找出来,这巢**的妖也要铲除干净。” 玉子仲冷冷的说道:“你要找人可以,不过你得先把她的伤情治好。” “狂妄!我看你就是妖孽一伙的……” 池碧禾一边忙说道:“师父,我们不要跟他纠缠,要不我们再四处找找看。” 池碧禾转身欲走,而彤云提剑就四处查看。玉子仲一步拦在彤云前面,“你到别人家里来,不光伤人,还准备四处翻东西,难道是盗贼吗?” 池碧禾听到玉子仲的话,心里暗暗着急,表面上却愠怒道:“你……不想回村了吗?” 彤云已是勃然大怒,手里的河洛剑一撩剑花,突刺向玉子仲,呵斥道:“你这小妖,先吃我一剑。” 二十四 云翳 玉子仲哪里知道,彤云手里所持的河洛剑,乃是一件神器。此剑凝天地灵力,遇强则强,无论是什么仙妖,都能破除其道行,是仙妖都惧怕三分的利器。 这剑原在池家的书房,池世通不愿取出此剑来救儿子,池碧禾救弟心切,才出此下策。偷偷的取了宝剑,交给自己的师父彤云。 要不然,以彤云的道行是不可能将安儿伤得了。 玉子仲自恃有三成元尊内力,也不怯懦,脚踏坤步,准备避开剑锋后拦住彤云。 安儿一边见了,吃力的叫道:“公子别……” 池碧禾也大惊,心里倒是想让师父住手,可嘴里迟疑还未发声。只见玉子仲就被剑锋穿过前胸,玉子仲“啊!”的一声大叫而出。 玉子仲瞪着剑锋隐隐泛起的蓝晕,似乎不相信自己正被一剑贯穿。 彤云顺势抽回剑锋,顿时,玉子仲前胸的鲜血飞溅而起,人重重的向后倒去。 池碧禾疾步上前,蹲下身子去扶,玉子仲挣扎了两下,如被千钧之力重击过,无法动弹。 玉子仲眼神游离,当看到满脸焦急的池碧禾时苦笑道:“你还好?” 池碧禾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眼眶顿时有些湿润,她不想让师父看见自己的悲戚,就绷着脸点点头,低声说:“你别说话,我给你止血。” 彤云在她身后道:“徒儿闪开,让我一剑结果了他。” 正待她持剑准备上前,一股黑练闪电般卷进暖阁,不待她看清,那黑练已将安儿和地上的玉子仲卷走。 彤云猝不及防,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惊惶的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池碧禾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玉子仲刚才的痛苦表情还在脑子里闪回,她回道:“不知道。” “一定是另一个妖,走!我们追过去。”彤云仗着宝剑在手,就抽身往暖阁外追。 池碧禾赶忙也起身跟上。 这一路进洞穴来,池碧禾道行尚欠火候,全靠师父给自己施法才能在洞穴自如行走。 洞**妖气弥漫在四处,还有“翳”,各个岔道里都是。两人也不知该追那一条道,只能乱追一气。 追到一个隐约有光亮闪烁的洞口前,彤云仗着手里的河洛剑,踏步进入那洞口。 当两人进了洞口站定后,都被眼前看到的震慑住了。 两人心里都不禁在自问,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两人脚下几步开外,就是一片翻滚汹涌的黑云,黑云无边无际延伸,浩瀚得看不到边际。而在那黑云的上方,有一颗闪烁的星辰,发出一点光,映照着黑云波橘云诡的变幻,无穷无尽…… 一种恐惧的气息扑面而来。如若不是两人有些修为,根本无法站立住。 彤云摆摆头、又眨眨眼,茫然失措的不知该看向哪里,“这鬼地方?” 池碧禾窒息得有些支撑不住,说道:“师父,我有些不行了……” “这是云翳,跟洞穴的路径是一种妖术,只是这云翳层级更高。你要是不行了,就闭一会眼。” 彤云看着脚下,也不敢动弹一步,生怕一步出去就是万丈深渊。她又不愿在徒儿面前露怯,说道:“这地方妖气如此深厚,一定跟那个耀眼的东西有关,待我一剑挑了它。” 池碧禾急道:“师父不可,这星辰看上去可不好惹。” “不好惹?这里不过是妖界,大不了就是个妖界什么玄乎的东西,也不是神圣之物,我就要坏了它。” 她口里念诀,挥剑就刺向那光亮,一道纯阳剑气破空而去,直奔光亮。 而令人大骇的是,那剑气刚出去一瞬还迅疾如电,可立马就从未有的迟滞,好像永远都无法抵达光亮。反倒是那光亮,似乎已经意识到这神器来袭,在闪烁几次后,突然熄灭了…… 一刹那间,整个洞室陷入黑暗,黑云消失。 彤云手里河洛剑原本的光芒顿失,宛如一把普通的铁剑,四周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彤云暗叫不好,一把抓住池碧禾就飞身后纵,两人刚退出石洞,那石洞就赫然关闭。 池碧禾惊魂未定,看着彤云也是满脸的惊惧。 “此地可能是仙灭落,妖界中的神秘之地,连神仙都惧怕之处,没想到我们遇上了。还好手里的神剑提示了我们,要不然慢半分,我们就出不来了。” “会怎样?” “不知道,也许会堕入无边的黑暗。”彤云看着手里的河洛剑发呆。那剑的光芒已没有最初的傲然之气,但还在一点点的恢复。 彤云经此一吓,也变得谨慎无比。两人又走了一阵,就到了囚禁献祭者的那个石室。 彤云看这里烛火通明,就化剑为诀,消解了石室外施的“翳”,进到里面细看。 池碧禾:“师父,这地方看起来是人居住的地方,而且应该是住了很久的样子,会不会这妖洞里曾住过不少的人?” 彤云:“人倒是人,定是那妖在附近劫掳而来的人,说不定就是供这些妖享用的。” 池碧禾皱眉道:“可若只是供妖享用,这地方怎么会干干净净的,而且从这些衣物用具看,这些人在此过得也算从容……” 彤云不耐烦的打断道:“这都是假象,这些妖不光会杀人吃人,还会迷惑人。” 一个冷冰冰又悦耳的声音,从她们两人身后传来:“两位找的可是我?” 两人迅疾转身,就见一个身穿新娘裙裾的绝色女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她们两面前。 彤云见她双手下垂,丝丝黑练在手上萦绕,知道刚才在她眼皮底下抢走玉子仲两人的,应是此妖。从这妖的气度看,应是传闻中身携妖珠的虹妖。 而池碧禾并未揣摩这些,她只是看到妖居然一身成亲的衣裙,就想起玉子仲也是穿了一身的新郎官服装,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彤云问道:“你是谁?” “应该我问你,你是谁?” “哈哈哈,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一只虹妖。”彤云以笑声掩盖心内的惊惧。“我乃是南海奎山的彤云仙姑,你若是识相,就束手就擒,我可让你了无痛苦。” 羽荭:“你如此自信?” “你也看见了,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一柄破剑。” 彤云没想到虹妖见到手里的河洛剑没有一点点害怕,心里其实倒犯了嘀咕。这妖是不是已经看出我河洛剑在仙灭落落败了?也不知这剑现在还能对付虹妖? 彤云已然不敢肯定河洛剑威力还有几成,也不知需要多久河洛剑才可能恢复神力,僵了一阵,才说道:“你把你掳来的人交出来,我今日也可不与你计较。” “可我要与你计较。” 羽荭语气凌冽,目光如炬,只见她手一扬,就升腾起七彩练。 石室内,顿时杀机骤然而起。此时的羽荭穿着新娘盛装,更是一个狂怒的女子。 彤云知道这是虹妖的“虹练大法”,是虹妖的必杀技,河洛剑倒是可以破,只是神剑此时未必堪用啊。 恰在此时,暖儿叫嚷着闯了进来:“小姐,不好啦!玉公子快不行了。” 羽荭一听,忙收势急问:“怎么啦?” “玉公子已没有什么气息,若不……”她迟疑的看了看彤云和池碧禾,把后面的话就吞了回去。 羽荭恨恨的看着彤云和池碧禾,“今日之事,绝不会就此罢休。”然后她回身就走,“暖儿,我们走。” 彤云看着虹妖的背影,也咬牙切齿道:“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日我必取你的妖珠。”. 二十五 灵塔续命 羽荭看着躺在自己床榻上的玉子仲,此时面如白纸,气若游丝,已在迷离之际。 她焦急的轻声道:“玉公子、玉公子……” 玉子仲眼眸微睁,眨了几下,算是应她的话。 羽荭果断的回头对暖儿道:“只有把他交给精魂们,再无他法了。” 暖儿还从未见小姐如此着急过,“小姐,公子能挺过去吗?” “这要看他的造化。他的剑伤太重,好在他自己还有几成内力,精魂们倒是可以引导他。而且十煞灵塔内,已无生灭之气,他只能去那里,才可保住这最后一丝气息。” 于是,羽荭黑练轻卷,带着玉子仲匆匆前往“拆实落”。 羽荭怔怔的看着玉子仲在那束光中消失,心里怅然若失。 暖儿:“小姐,玉公子是生灭人,没那么容易死的。” 羽荭担忧道:“灵塔里只能去他一个人,我也不能陪他。他要是一直昏迷不醒,精魂的话就没法听到,那就很难帮他疗伤,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 “小姐,那我们先回去吧。” “不,要是他治好了伤后,没有谁接引他回来,在那边一定很害怕,我要在这里等他。” 暖儿有些动容,看着小姐一动不动的站着,低语道:“没想到……” “你说什么?” “我说……没想到小姐真的会为一个人如此动心。” 羽荭转头看着暖儿,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那是暖儿从来没见过的神情。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他已是我夫君,我不为他还为谁?” 她又吩咐暖儿:“安儿的伤我已经给她运化了大半,你去照看好她,让她也好好养伤。仙灭落有外人闯入过,他们说不定还会再来的。虽然一时半会不会,但你跟安儿都要留心,有事过来叫我。” “遵命!小姐。”暖儿就匆匆去照顾安儿。 安排停当,羽荭盘腿坐下。 定定的看着那束幽蓝的光,她轻轻一声喟叹…… 玉子仲被送进十煞灵塔,一直昏迷不醒。精魂们都围拢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 “以我看,这小子受的是河洛剑的剑伤,谁不信,我们就赌一把。” “能看出河洛剑剑伤就了不起?真是见识少。” “他气息奄奄,命不久也,只能在这灵塔内跟我们作伴了。” “我看未必,他好歹还有点内力。这剩下的一口气,就看我们能不能帮得了他。” “帮他?为什么要帮他?” “我们不帮他帮谁?” “我一直不喜欢这小子,要帮你们帮。” “我们可是允诺了,要助生灭人。” …… 这些精魂,如一群顽童,七嘴八舌吵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要帮玉子仲。毕竟生灭人的身份还是很有吸引力。 玉子仲的最后一口气要是在外面,早就咽下了,哪里还容施救者们袖手旁观、指指点点半天。 好在十煞灵塔内,生灭气息已无。玉子仲就是仅存这一口气,也永不会在灵塔内气绝。这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这些精魂虽说是妖界强者,可是,精魂们也只能口传言教,并不能直接施以妙手,让玉子仲起死回生。所以,这第一关就是玉子仲得醒过来。 而玉子仲在昏迷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有了些模糊的意识。又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他才能听到精魂们的话。 玉子仲伤情太重,内力又浅,精魂们就如何疗伤又吵了起来。 精魂中的重武者认为,应该先传授内力修为的心法,提升他的内力,那伤情自然水到渠成就好了。 而重医者认为,应该先一点点的疗伤,再学习内力修为,才可修为有序有成。 最后,精魂们吵得不可开交,还是一致同意,先把玉子仲的内力修为提升后,让其伤自愈。 又经过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玉子仲的内力修为大增后,剑伤也痊愈了。 而他想念一个人的心,也越发的不可抑制。 可是在灵塔内的人,若是无人在外接引自己,玉子仲是回不到“拆实落”那地方的。 这让玉子仲更是心急如焚。因为“拆实落”无人接引自己,也即是说,送他进来的羽荭她们,可能已不在洞穴,也极可能遭遇了不测。 又焦急的等待了七七四十九天,玉子仲每天除了修炼自己的内力,也跟精魂们天南海北的神侃。这种神侃,当然对玉子仲的修为大有裨益。他可以从精魂那里也学到了不少三界的东西。 精魂们说,仙人妖三界都有自己的筑基内力,但是相通共融;仙有仙术,妖有妖术,道有道术;三界道行各自成体系,又各有优劣。至于谁最强,就要看个人的道行如何了。当然,精魂们认为妖术是三界最强的。 提到凡人修仙,精魂们都嗤之以鼻,认为三界中唯凡人才想这种跨界的事,要搞什么修仙成神,必须修炼“天元定力”和“五阳应力”,其实是舍本求末,愚蠢至极。 玉子仲在塔内潜心修炼,加之指点者高明,塔内有独特的气场,使他内力修为进步神速,很快就达到了元尊内力的十成。 精魂们把他内力提升后,突然就再不指点其他了。 玉子仲觉得奇怪,也思虑了几天,觉得精魂们是心有顾虑。他有意无意的提了几次想学妖术的事,精魂们都不作声。 他想,这妖术虽然难听,不过绝对是该学的。现在难得自己有这个机会,怎么也不能轻易放过了。 这一日,他修炼毕后,坐在塔内。一忽儿开心的大笑,一忽儿哭泣,时喜时悲,弄得自己一塌糊涂的。 精魂们都禁不住问:“小子,你高兴个啥?又哭个啥?” “我高兴的是,自己能活命过来,还得了诸位的真传,就是此生可以永远在这里陪诸位,也值了。我哭的是,我那才娶的新娘,如今生死未卜。”玉子仲虽然有些惺惺作态,不过还是情之恳切。 他又继续说道:“我不瞒各位,我心里十分想学妖术。这一是为了自己出去后能帮我娘子,二嘛,你们也说了,我将来说不定就是毁天灭地的人物。要是我以妖术纵横在三界,而不是以仙术、道术在三界驰骋,岂不是更给各位脸上争光了。” 精魂们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就心里也犯了嘀咕,到底要不要传他妖术呢? 精魂们告诉玉子仲,他不必在塔内陪他们,早晚会有接引者,把他接引出灵塔。至于他想成为精魂的弟子一事,精魂们有的认可,有的还不认可。 毕竟只传了个内力修为,妖术是一项都没传,还谈不上是弟子。 二十六 九霄宫 同意传妖术的说,这小子是妖界福星,仙界克星,应该传他。不同意的说,他连妖都不是,这不合规矩。 玉子仲据理力争说,自己非仙非人,是妖的夫婿,也算是半个妖了。 精魂们左右权衡,最后还是同意传他。不过要玉子仲保证,若是得了妖术真传,绝不以妖术对付妖界的任何妖,否则将降下身咒。 至于身咒是什么,精魂们却不愿意告诉他。 这些精魂们过去都是妖界的王者或尊者,甚至雄霸三界的一方,连仙界的人物都难争高下,所以他们传授的妖术当然都是妖界中的绝技。 只是灵塔内也不能变化,玉子仲也受困厄丹的钳制,他只能先背下这些妖术心法,再希图日后修炼。 玉子仲原本就天资聪慧,灵塔内又无任何干扰,不多时日他就把这些心法背得滚瓜烂熟,甚至在心里推演数遍。 这样又过了一些时日,差不多已经半年过去,外面还是无人接引玉子仲。 玉子仲听精魂们说,“拆实落”无妖接引自己,那他就只有等其他地方的妖,在别的“拆实落”接引他。不过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那得等有其他够格的妖有求于“十煞灵塔”的精魂才行。 而这一日终于来了,塔外有接引者的咒语响起。 玉子仲大喜,总算在这塔里熬出了头。不管是不是羽荭她们在接引自己,起码可以出去了。 接引咒语声后,玉子仲眼一闭一睁,就发现自己离开了灵塔。 可是,这里并不是黑麓山的虹妖洞穴。 这是一处荒僻的茅屋,只地上这一尺见方的地方干净一点,自己也就站在这一尺见方的干净地方里。茅屋残破得尽是蛛网,墙倾橼倒,四处杂草丛生。 这就奇了,自己明明是被外面的妖用咒语接引出来的,怎么会没有接引者的影子呢?而且这地方究竟是何处呢? 玉子仲走出茅屋,四处查看。原来这茅屋就在一个半山腰上,应该是荒废颇久了。 他想是不是接引自己的妖,离开了一会,或是有其他什么事不便见自己。于是,他对着大山和山谷嗬哟嗬哟的叫了起来。 可是除了回音,什么都没有。 他想起精魂们的说法,进出十煞灵塔,通常都需要在妖界比较有灵气的地点,才能给度和接引。比如黑麓山虹妖洞府的“拆实落”处。若是在其他地方接引自己,必须得有深厚的道行才可以。 这茅屋一看就没有什么妖气,更谈不上有什么妖的灵气。那接引自己的妖,一定是个妖界道行高深的妖,否则是做不到的。 按精魂的说法,就是像羽荭这样的虹妖都不行。 那就怪了,这个接引自己的妖,为什么会把自己接引出来后,就玩起了消失呢? 而且,这地方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让自己在这里现身,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奥秘。 玉子仲越想越觉得蹊跷,就仔细的观察这座高山。 这座高山看上去巍峨险峻,除了山峰林立,峭壁嶙峋之外,云雾缭绕间,隐隐约约还能看出,这是座灵山。也就是仙门道派的修炼之地。 这要在过去,玉子仲是看不出这些的。可现在的玉子仲已经拥有了十成深厚的内力,也深得妖界精魂们耳提面命的教导,所以看一座山归化为三界那一处,那是信手拈来。 那就更奇了。这接引者把自己放在一座仙门道派的修炼所在,难道还有什么深意? 玉子仲隐约意识到,此山定跟自己有些关联。既然这是帮助者有意为之,那自己就上山探寻一番看看。 主意打定,玉子仲就寻山路往山上走。 这山路也颇为难行,一路上人烟尽无,连个砍柴的樵夫都没遇上。倒是那些林子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猛兽的叫声,甚为让人发怵。 玉子仲一路上心神固守,不为所动,不多时辰就看见前面一座道观,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而道观前的山门,红彤彤的三个大字提示着,此处就是“九霄宫”。 玉子仲定定的看着那三个石刻的大字,呆若木鸡。 九霄宫可是离槐村万里之外的地方,也是自己过去心目中的圣地。在献祭之前,他最向往的地方就是九霄宫。 曾经在他心里,这里离修仙成神最近,也是每一个炎阳馆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虽然自己在槐村时没学到什么“九霄宫”的修炼之术,但过去总以九霄宫弟子自居自傲。 玉子仲看着自己一身新郎倌的红袍,又看看道观的山门,不禁哂笑。 也许是因为仪真道长,也许是因为自己跟妖界精魂呆得太久,此处已经不再那么令自己心旌摇曳了。 不过,有人送我来此地,一定是别有用意。 想到这一层,玉子仲突就灵光乍现,自己身中的困厄丹不是出自此处吗?对了,一定是为了困厄丹。 玉子仲顿时来了精神,这不露面的妖,究竟是何许人物,对我如此知心?已经替我设想好了。 这事要想是想不明白的,且不管他,先进观去再说。 玉子仲脱掉衣袍,循着石阶而上,跨进道观大门一瞧,果然气象不凡。 单是这层层大殿,就依山而建有十多层,还分左中右三路依山势而上。层层叠叠的树木掩映,白玉栏杆、高门大户、斗拱飞檐哪一处都是气势恢宏。 玉子仲看得呆了。这时一个看门的道人从门廊处走了过来,躬身一礼,问道:“施主来观上所为何事啊?” 玉子仲也回了一礼,说道:“我久闻仙山上有此修为高深之处,弟子是慕名而来,想拜在门下,潜心修习的。” 那道人听说是来拜师门的,恭敬的脸色就收了起来,“本观收弟子是有规矩的,你进山门前看见那旁边有一条小路吗,你先去那里问问。” 玉子仲看他脸色变得快,心里还愕然了一下。心想,这家伙一定是嫌弃我不是做法事送银子的。 他看道人拦住他继续往上走,只得回身出观,然后去找那道人说的小路。 果然在山门外一侧有条小路,玉子仲顺着小路走过去,不多一会,就看见一个大院,上书“下究院”三个字。 二十七 下究院 玉子仲想起仪真道长说过,在九霄宫修行,必先从下究院开始做学徒,才能一步步的往上升。原来观内不是不收人,而是拜师得先从这里开始。 “下究院”门口也有道人看门,问明来意后,道人就伸出一只手。 玉子仲看着那只手,也不解什么意思,纳闷的问:“师父有何见教啊?” 那道人白了他一眼,“你来拜师,难道空手就来了?” 玉子仲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要收礼信。心想自己也没揣一文半文的,这怎么弄啊? 那道人看他愣怔着,就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以为这是收留叫花子呢?你不带银钱,以后吃啥喝啥?我看你就不是诚心来的,自己走吧。” 就拿起身边的笤帚扫地,准备轰他走。 玉子仲心想,这道观怎么如此不堪,还是修身养性的地方吗?要是搁在以往,他转身就走了。可今日这口气得自己咽下去,他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安身。 他挤着笑说道:“师父,我也是鲁莽了,不懂观上的规矩。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过你放心,这进门的礼信,我已经记下了。你看我这一身力气,以后要是挣下多少,我一定加倍给师父补上。” 那道人不耐烦的挥舞笤帚,“别说这没用的,你从哪儿来还是回哪儿去好了,别站门口挡道。走吧!走吧!” 玉子仲气不打一处出,可好歹他还是又忍住了,继续死皮赖 脸的游说。 那道人也许是好久没人孝敬他,怎么也容不下一个空手套白狼的小子,就是不放他进去。而且明说了,他现在下山去筹个十两八两的银子,自己还可以收留他。 这边动静一大,也惊扰了院子里其他的学徒。不过那些学徒都没过来看热闹,也大体明白这边发生了什么。 玉子仲此时只希望有个人出面来帮自己一把。他看着那些学徒,一个个避之不及躲在屋檐下的样子,心想,真是没一个站出来的? 就在他心灰意冷失望之际,还真的从人群里走出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远远的看上去,是个走路都飘飘然的少年公子哥。 少年走到两人面前,玉子仲还楞了一下,这白白净净的脸上,那双好看的眼睛好像似曾相识一般。 少年说话却是直截了当:“银子,我可以借你。” “真的?太好了,这位兄弟……” 少年一举手叫他别急,示意自己还有话说。 “不过我不能平白无故借你,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玉子仲看着少年一副认真又有些许冷漠的神情,理所当然的连连点头。 “你说,你说……” “你以后得跟随我。” 玉子仲心想,这少年太羸弱,怕人欺负他。如此好心的人,我跟随你保护你不成问题。 “这不是事,以后大哥我罩着你,你放心好了。” “我说的是,你跟我……” 玉子仲心想,这要求稍微有点高了,难道他还喜欢有个人一直黏在身边? “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那好吧,这里是十两银子。”少年从怀里摸出银子递到看门道士手里。 那道士看见银子跟见了亲爹一样,就放开玉子仲,让少年带他进去,给他讲下究院的学徒应遵守的规矩。 玉子仲没想到一来就遇到了好心人。这个时候,他再一仔细的打量这少年,觉得他眉清目秀的,虽说穿的是粗麻布的道袍,跟其他学徒一样没有二致,可很有些公子哥的气度,看上去高贵不凡。 少年前面领路,带他边走边讲解。 两人也互为介绍了名姓,原来这少年人名叫子清,桂族人氏。 这“下究院”是九霄宫学徒还没正式拜师门必须要呆的地方。在这里主要是学规矩、劳作和学一些入门级的修炼之术。至于要呆多久?一般来讲,学徒满三年,才有可能有资格升到“中究院”,真正去观里修行。 “三年?那岂不是……” 少年见玉子仲听说三年就面有难色,“怎么?三年都不愿意呆?三年入门,也是很正常的。” 玉子仲忙摆手,“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可不可以能很快就升到中究院。比如我,以前也跟九霄宫的道人学过一阵,还有些道行。” “你跟九霄宫的道人学过?”少年回头看着他。 “对啊,只是我……我们师徒已经恩断义绝了。但道行我还有些,要是入门级的修炼,完全不再话下。”玉子仲说的当然不是大话。 少年也没问为什么,继续说道:“你要是真学过一些呢,也是有机会可以早点升中究院的。按规矩,每年下究院都会选拨升级名额……” “怎么个选拨法呢?” “我来也不久,我听说学满三年的学徒互相比试道行,胜者就往上升,败者就继续在下究院修炼。没满三年的学徒,能不能参加比试,这个就看他们了。”少年朝看门道士努努嘴,那意思就很明白了。 玉子仲点着头:“这倒是个机会,我看这就很公平,到时我一定得参加一个。” “参加一个不难,我到时可以支持你。” “哇,那太好了”玉子仲感觉自己遇到了贵人一样,这什么问题都帮他解决了。 可他又觉得这子清会不会是另有所图啊,这可得问明白了,万一自己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的话,岂不冤死了。 “子清老弟,这下究院是不是不太好混?” “怎么这么问?” “我一来,你就仗义伸手帮我一把,提条件让我保护你,这不明的说下究院不好混嘛。” “这地方其实也不复杂,只是人都有些来头,不好相处而已。而且这个地界是桂族和岷族分界的地盘,两族人都有子弟到此修行,免不了要出点乱子。” 就玉子仲所知,东胜国的这四族中,桂族势力最强大,岷族次之,啉族和夏族则偏居一隅,少于争斗。如果此地是桂族和岷族交界的地方,那有点争斗倒是很正常的。 “老弟够坦诚,我喜欢。”玉子仲由衷的赞赏着,伸手就去拍子清的肩膀。 子清似乎不喜欢他这亲热的举动,肩膀一矮就躲过了玉子仲的手。 “我是看你人还挺结实,说不定是个打架的好手,所以要你跟着我。” 玉子仲尴尬的笑着:“哥真是除了动手之外,别的嘛都不好使,嘴也笨。” “你嘴贫倒是真的。” “是嘛?这话我倒是听人说过了……”听子清这样讲,玉子仲就想起了羽荭,她说这话时,语气也是这样。 二十八 东西厢房 子清瞥了他几眼,“怎么啦?还说你不得了?” “哦,不是……” “看样子,你是想起谁了吧?” 玉子仲抬头咧嘴笑笑,“要想的人始终都在心里,她跑不掉的。” 子清嘴一撇,轻声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玉子仲就假装没听见他的话,毕竟心里的事,也不想对一个才认识的人讲。 两人在院子里兜了一圈,玉子仲也搞清楚了这大院的大致状况。 前院子正北靠山的一排屋子,是下究院的学馆,后进院子是学徒们用膳的地方和厨房等杂物间。 前院东西有两个大厢房,各住了差不多三十多位学徒。而这两个厢房的学徒,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划分的,东面就住的桂族人,西面就住的岷族人。而啉族和夏族人则自己选边住,且一旦住进各自的厢房,就不会再被另一边接受。 这族群界限划得很清楚,怪不得要闹些事情出来。 玉子仲跟子清进了东厢房。这房间很大,学徒们也都是席地而眠,睡成两排。 子清睡在靠里的位置,他拉了一杆苇席安排玉子仲睡在自己旁边,就算是把玉子仲安顿下来了。 然后他就扳着指头给玉子仲讲下究院的规矩。 第一条是按学院时辰安排按时起床、修课、劳作、进膳和安寝。二是低级的学徒要尊重高级的学徒,所谓的高级和低级之分,就是按修学时间的长短来分的;三是除了下究院之外,未经允许不得到九霄宫任何地方去。 若是违反这些规定,轻则罚担水劈柴、抄经背读,重则鞭刑伺候。 玉子仲其实对这地方也没什么好感,也并不希图在这地方能够学到什么。他一边听一边除了频频点头,心里想的是自己肚子里那粒困厄丹的事。 站在厢房的回廊下,耳听着山涧清脆鸟鸣和飞檐下的风铃声,玉子仲像是回到了槐村的炎阳馆。 冷不丁的子清问道:“你成家了吗?” 玉子仲稍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子清会问这个问题。当然这也是他长这么大,被人第一次这样问。 他怔了怔,不知该怎么回答。少顷才说道:“我成亲不久,我娘子在等我回去,所以我不会在这里呆太久。” 玉子仲知道自己的回答令人遐想,可自己也不想说假话。他见子清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像是在仔细的琢磨他。 忙敷衍地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四海为家,家室是拖累人的。身在江湖,我心悠悠,这多逍遥自在快活。你老弟难道也成家了?” 子清不容易被逗乐的样子,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他转身后并没理会玉子仲,只说了一句,“有娘子等你,你就记得早点回家去。” 很快玉子仲就发现,这下究院的人,其实比想象的更复杂,可以说这地方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学馆。 东西两厢房的学徒,不光吃住行有各自的范围,严禁越界,而且相互之间冷漠得水火不容。 玉子仲跟东厢房的人一起时,西厢房的夏族人见了他,就是一副睥睨的样子。尔后玉子仲才听东厢房的人告诉他,他是唯一一个住在东厢房的夏族人。 玉子仲开始还愕然了一阵,后来也坦然了。他心想,当初夏族这些人也不伸手拉自己一把,这个时候要跟自己划清界限,那就悉听尊便好了。 只不过这事好像并没过去。玉子仲也发现,西厢房的几个夏族人,无论是在学馆或是在用膳时,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像是有多怨恨似的。 子清低声告诉他,他千万别一个人落单在某个地方。 玉子仲看他警醒的样子,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要是自己落单,说不定就会遭遇不测。 玉子仲一开始还没当回事,毕竟自己在十煞灵塔内,也修得了十成的元尊内力,这在世人中间,已经是绝顶修仙者才有的内力了。即使自己没有什么道术,但凭借这扎实的根基,应该不会被下究院这些学徒欺负。 这一日夜里,心里也一直搁着事,也难以入眠。就起身百无聊赖的一个人四处转悠。 这些天过去了,自己连九霄宫都没办法进去,困厄丹的事没有一点进展,玉子仲有点着急上火。 清冷的月光下,一人独处,脑子里又浮现出羽荭焦急的神情,那是他进入灵塔时留下的最后影像。也不知羽荭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她是否还安好? 想着想着,玉子仲就坐在一个回廊的柱子下瞌睡起来。 到夜半时分,玉子仲一个激凌就醒了。他意识到后院有人在走动,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要是一般人也许对这动静也惊醒不了,毕竟后院挺大的。玉子仲是自从炼就了十成元尊内力后,这听力、目力都自然增长了不少。 他刚准备起身,就听出那些人是下究院的学徒,不像是外来者。循声一看,就见有三个黑影,佝偻着腰进了后院的一个杂物间。 他一看这三人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做什么正经事,就紧跟了过去。 到了窗外,就贴墙根一听,里面传来很小声的笃笃笃的声音。他好奇的从门缝往里瞧,在油灯下,三个西厢房的学徒,而且正是那三个夏族子弟,正一人一个木偶拿在手里雕刻。 玉子仲心想,这三人半夜三更偷偷在这里做的是啥玩意?就仔细瞧他们手上的活计。这一瞧不打紧,把玉子仲下了一跳。 原来三人手里的木偶,正是用来作法的“木蟠”。 “木蟠”是道家作法的道具,一般都是用在尸魂法中,给“木蟠”施咒语,中伤被施者的魂魄。而三个木偶,就意味着是对被施者下的狠手,三魂尽皆被下咒。 不管是一个还是三个,在同门中或同道中施此法术,本就是大忌。因为这都是阴招,上不得台面的做法。 这三人平素就是对自己吹眉瞪眼的同族人,要是他们背地里搞这种把戏,多半就是针对自己的。 可是三人雕了半天,玉子仲因为看不清木雕面目,就看不出他们是准备对谁施咒。 三人雕了一阵,然后交头接耳的说道,今夜暂且如此,改日再来。 玉子仲心想,今晚被我撞上了,我且先不撞破他们。毕竟“木蟠”还未作法,算不上大逆不道。即使他们作法,以我的内力修为他们根本奈何不了我。 不过这事一定不能就此罢休,不能轻易放过他们。玉子仲待三人走后,就进到屋里翻看那些“木蟠”。 二十九 木蟠陷阱 他拿起那些木蟠一瞧,心里就更奇了。这衣饰纹路上看,明明雕的是西厢房的岷族人,而且还很像是西厢房学徒们拥戴的岷族公子——相先留。 这个相先留是岷族亲王的一个外甥,是西厢房的领袖性人物。 三个夏族子弟,难道还私底下对相先留有怨恨,不惜以自己的名声,要出此阴损之招? 这太不可思议了。 玉子仲看着手里的三个“木蟠”,刚准备将“木蟠”放回原处,心里就陡然一惊。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是个等自己上钩的陷阱。 他忙转身去开门,果然那门已经被人从外施了法,根本打不开了。 面前的两扇木门,此刻犹如两扇上了闸的铁门一般纹丝不动。玉子仲稍一打量就看出来了,这是被人施了“道翳”,这可是比较高级的道术。应该是三人联手所为,不然一个人的修为恐怕还不行。 原来,这就是三个夏族人设的陷阱,准备陷害玉子仲私下刻“木蟠”对相先留下咒。 前院也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像是有一群人正赶过来。很明显,那三人汇同了西厢房的人,是准备堵自己的。 自己必须赶快脱身。玉子仲连试了几下那木门,是三人联手施的咒,要是仅凭借内力修为,倒是可以直接破门。 说时迟那时快,玉子仲稍一运气,双掌直接击向木门,那门哐当一声就打开了。 玉子仲赶忙掩回门,疾步走进夜色,躲到东边的回廊里。 回来的三个夏族人,果然带了相先留他们赶来了。众人推开门后,里面当然是空空如也。那些人又大失所望的在问三个夏族人,三个夏族人也不相信屋内会空无一人。他们面面相觑,搞不清玉子仲怎么漏网了。 倒是相先留仔细查看和询问后,一脸疑惑的站在那里。他环顾四周看了一阵,突转头望向东边的回廊,似乎能看到躲在角落的玉子仲一般。 玉子仲被他冷峻的目光一逼,还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此时要真的被他们堵在屋里,一定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他们一定会诬陷我刻了“木蟠”,诬陷自己准备旁门左道来害人。 其实,此时的相先留心里明白,三个学了差不多三年的学徒,施的一重“道翳”,被一个才来的学徒,就这样生生的破了。这玉子仲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 子清知道此事后,说了一句,“以后你要加倍小心一些。” 玉子仲当然变得更小心谨慎起来。自己已经成为夹在两边争斗的一颗小棋子,由不得自己想置身事外。 没过几天他又知道了一件事,子清的身世也不简单,简直可以说显赫至极。 东厢房领头的是桂族亲王的亲侄子吴旻凹,吴旻凹在这个学院里,唯一礼让的人就是子清。别人告诉玉子仲,原来子清是桂族大富商子桓的儿子。 这个子桓在东胜国几乎无人不知,是个富可敌国的人物。据说他家院子大到像宫城,奴仆上千过万,到处是金堆玉砌,东胜国大王也敬他三分。 他的儿子,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了呢? 子清文弱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玉子仲一直觉得他不苟言笑的背后既神秘又有几分熟悉,而那种神秘,甚至比他显赫的身世还甚。 西厢房此次构陷玉子仲不成,意外还得知此其内力非比寻常,不是普通学徒能比的,相先留对他是格外的留意。 这一日,玉子仲正跟子清低头用膳,就看见相先留在几人簇拥下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这人不带善意,笑起来确实也很难看。 玉子仲和子清都只顾低头吃自己的饭菜没理他,相先留干笑两声,也不介意,一屁股就坐在两人身边。 子清也不抬眼皮,冷冷的说道:“相大公子好像坐错了地方吧?” “错不了,我是来向这位玉公子讨教的。”相先留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 玉子仲:“讨教?这话……” 子清打断他的话道:“东西厢房之间,没什么好讨教的。”说罢就准备起身离位。玉子仲话被生生打断后,也就跟着准备起身。 相先留话里有话的说道:“两位别急嘛,我坐下来是给你们机会。” 玉子仲:“此话怎讲?” 相先留哈哈笑道:“我就说嘛,两位是聪明人,知道进退之间,留有余地。既然我都坐下来了,那我就不妨直说了。” 相先留仍卖着关子道:“你们猜,我在观里的人告诉了我什么消息?” 子清和玉子仲都默然看着他不说话,其实玉子仲心里倒是被这一语吊起了胃口,因为他怕相先留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 相先留笑嘻嘻的看着两人,得到了预期的效果后,就故作神秘的说道:“观里的人说,这下究院有妖气!” 玉子仲差点脸上就挂不住了,没想到相先留真不是吃素的。 子清:“你告诉我们这话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们,是想看看自己猜得准不准啊。” “相大公子莫不是认为带有妖气的是我们俩中的谁吧?” “我想子清是明白人,这位玉公子的来头嘛可是不简单……”相先留一边说一边饶有意味的看着玉子仲。 玉子仲当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相先留所说的下究院有妖气,就是怀疑跟才来不久的自己有关系。 他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在黑麓山虹妖洞府呆那么久,而且在十煞灵塔也呆过,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妖气。现在相先留说的话,可不像是空穴来风。 子清:“相大公子真是大好人,九霄宫下究院有妖气这种事,都可以私下四处说,还准备用来做交易,你不怕观里清戒院的主持真人说你妖言惑众?” 相先留:“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这妖气嘛假不了,跑不了,我当然不怕观里追究我。至于是谁,我想也是再清楚不过了。”说完,他还拿眼逼视了玉子仲一下。 玉子仲此刻不知怎么争辩,脸上写满了慌乱。 子清:“既然你如此肯定他是妖,那你私底下告诉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相先留看着玉子仲一脸的懵,脸上浮起轻松的笑意。 “我不是说了嘛,我就是想看看,我猜的是不是对的。不过好像不用再猜了,这妖已经自己都认了。” 他身边几个西厢房的学徒也附和着纷纷说道:“就是,就是。” 三十 囚禁 子清突哈哈大笑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倒是把相先留和玉子仲都糊涂了。 他又嘎然而止收住笑声,看着相先留说道:“其实,相大公子也就只能靠猜一猜这谁是妖。要是让我猜,我倒是觉得你更像是一个妖……” 相先留冷笑道:“子清不信也不怪,他跟你形影不离,你看走了眼,你脸上挂不住了。不过我说的可是实话,你要不信就走着瞧。谁是妖谁不是,就要见分晓了。” 说罢他起身就拂袖而去。 走了两步,他又回转头冷笑道:“没把妖弄出来之前,下究院现在谁都出不去。” 玉子仲看着他走远后,才发觉自己背上直冒冷汗。他回过神来,掩饰着不想让子清看出自己神色不对。 子清也没看他,似乎相先留的话在他心里连一丝涟漪都没留下。 玉子仲知道这样呆坐着要露陷,就故作轻松的说道:“老弟,这西厢房老大的话可不要信,他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哪里是什么妖。你看我像吗?有这么俊朗的妖吗?真要是下究院有妖,也不在你我身上不是。” 子清若有所思,“相先留的话会传得很快,要不了多久全院的人都会认为你是妖。就是东厢房的人也会这样认为的。” “可我不是啊……” “你是不是都不重要了,虽然这些人道行不够辨不出妖来,不过观里真的认为下究院有妖气,一定会请清戒院的法师来辨妖的。那时……” 玉子仲觉得自己还是说实话比较好:“我真的不是妖……我只是曾经在黑麓山呆过,我……我娘子是虹妖……” 子清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在探究他是不是一个诚实的人。 玉子仲:“你不惊讶吗?我跟妖接触颇深,但这就能带上妖气?我觉得……” “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子清并不理会他后面说的话。 “我相信你会相信我啊。” “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们,你跟妖之间的渊源吗?” “你老弟看上去可不是那样的人。” “既然如此,那你相不相信我呢?” 玉子仲看着子清坚定的眼神,点点头:“我当然相信你,你讲怎么样我都信。” 子清“那你听我的,我保你万无一失。” 是夜,月明星稀,下究院在夜色笼罩下,像只怪兽俯卧在山坳间,而它正被一圈蓝色的栅栏困住,一动不动的喘息着。 这蓝色的栅栏,就是清戒院的道长们施的三重“道翳”,为的是先将下究院的所有学徒都困住,等着主持真人闭关出来后,好再来擒妖。 也难怪相先留不知道这妖究竟是何许人,就是清戒院的道长们也不知道。 一方面是道长们道行尚不够,遇上了修行深的妖;另一方面,主持真人就是这两日就要出关了,大家也不愿意造次,等着主持真人定夺此事。 白天时,院子里的学徒们都沸沸扬扬的议论了一天,学徒们都认为,这妖也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在九霄宫的地盘扮演学徒,混迹在一群修仙者中,实是自投罗网。 不管是东厢房还是西厢房的人,此刻都是表现得同仇敌忾,只是他们也确实看不出玉子仲的妖气在哪里,所以没有敢造次。不过,清戒院的法师们还是给玉子仲施了“道翳”一重,暂时将他锁在杂物间,以保大家的安全。 此刻,喧嚣了一天的下究院安静了下来。 一个黑影出了东厢房,躲躲闪闪的就直奔后院的杂物间来。 那黑影到了杂物间外,啾啾啾学着几声虫鸣之声后,里面的玉子仲也心领神会的回复了几声。 原来,这黑影是子清。他跟玉子仲约好,两人一起去破了院外的“道翳”三重,然后子清出去后想办法,再回来帮玉子仲收敛身上的妖气。 杂物间外的“道翳”一重,对玉子仲不过是形同虚设。只见他一抬手,那法术就挥之即去。 从玉子仲破解了那几个夏族人设下的“道翳”一重后,玉子仲就对自己的道行有了更新的认识。以前对他来讲视若绝学一样的“道翳”修炼术,也不过如此。 与子清碰了头,两人从后院墙越墙而出,走到施了“道翳”三重的蓝色栅栏前。玉子仲说道:“老弟,我没有把握行不行。” “你别啰嗦,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行不行的,你快给我把这道翳撕个口子就行。” 玉子仲破解一重“道翳”倒是轻松自若,但这是三重“道翳”,不是说只要有撕掉一重“道翳”三倍的气力就可以。“道翳”修为在修炼者中是很高的道术,几乎可以说是一个修炼者的所有功底呈现。它因形而变,既可以裹挟自己,又可以裹挟对手,千变万化,道法始终。 三重“道翳”是一个修仙者很高深的修为了,对玉子仲而言,这就像是一座大山横亘在面前。而子清一个人是肯定扯不开道翳三重的。 “那好,我就用点蛮力了。” 只见玉子仲约一运功,那蓝色的栅栏在十成元尊内力的强劲冲击下,居然很轻松的就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子清一猫腰就钻了出去。 他回头站定后,对玉子仲一抱拳,“玉公子,你安心的等我,我去去就回。” 玉子仲当然想过也趁机逃出去,而且以自己的修为,跑起来可能也没什么人能追上。 不过他不想自己功亏一篑,他来此的目的,是必须在九霄宫找到化解困厄丹的法子,不然出去自己也是一个废人。 “老弟,我等你。” 两人别过后,玉子仲忐忑的回到杂物间,他也睡不着,睁着双眼就想着心事。 子清虽然没有告诉说,他究竟有什么法子能帮助他,不过玉子仲还是选择相信他。 只是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呢?从下究院这地方下山,脚力再好,一个来回都得好几个时辰。何况他那么羸弱,还夜里走山路,岂不更是走不了多远? 玉子仲一阵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这事很悬。 玉子仲有些回避想这个问题,自己要真的是妖的话,那自己还是玉子仲吗?还是槐村那个何氏的儿子吗?那自己是谁?生灭人? 想着想着,玉子仲眼见天际泛白时,自己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外面已经吵闹成一片。 三十一 布夷老祖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起身去门缝往外看,这一看不打紧,看真切了还把自己吓了一跳。 原来,外面站了一排十个西厢房的岷族人,一个个手持桃木剑,正摆出玄天罡的阵法,一副要擒妖的阵仗。 许是因为下究院的学徒们还从来没真正擒过妖,一个个都兴奋异常,目露凶光。 相先留则与东厢房的吴旻凹在人群中争吵着。 吴旻凹要相先留他们在清戒院的道长没来之前,不要动手。他毕竟顾虑玉子仲在东厢房呆过,不想因此事被相先留从此压了一头。 相先留则叫嚣着,清戒院的道长们都已经对玉子仲施了法,早擒晚擒都是擒。三个夏族人则说着风凉话,说玉子仲怪不得不走西厢房,原来就是假冒的夏族人。 东厢房的桂族人则毫不退让,要西厢房的撤了阵法。 玉子仲看外面这阵势,就算是子清回来了,恐怕也不能来见自己,那该怎么办? 正在大家吵得不可开交之际,有人高呼,清戒院主持元沁道长来了。 众人这才不再争吵,散开一条路。 人群分开后,一群道人走了进来。为首的应是元沁道长,只见他大步流星入内。此人长得尖头尖脑的,下颏稀疏的胡须,一对三角眼看什么都是恶狠狠的,很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势。 那些学徒和下究院的道人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低眉顺眼,不敢正眼多看。 簇拥着元沁的几个清戒院的道人,玉子仲昨日倒是见过他们施法。 元沁大摇大摆的走到杂物间外,环视了学徒们一眼,一副鸭公嗓子嘎嘎嘎的说道:“九霄宫乃清静无为之地,也是修仙的圣地。没想到,近来观里的老真人们,都觉这一带有妖气出现……” 说到妖气,就像他已经看见了有妖站在面前,他气势汹汹的说道:“下究院历来人员嘈杂,故在尔等中间,一定隐伏着什么妖孽。虽有可疑者禁锢于此,但并不因此就放过了尔等众人。一会,主持真人立马将出关了,尔等休要逞强,都给我退下。” 他话音一落,摆玄天罡的几个西厢房学徒,忙收起桃木剑,有些垂头丧气的退到人群中。 说罢,他望着杂物间的大门,口里念了个护体诀,一甩拂尘,就独自往杂物间走了过来。 玉子仲一见他要来开门,忙闪身到杂物间的草堆躺下。 门吱呀一声,玉子仲假意惊醒,茫然的坐了起来。 元沁站在门口也没动,他身影在逆光下,也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 玉子仲在那身影的笼罩下,不由得心里一凛。 元沁并没往前走一步,他站了良久,才说道:“你说你是夏族人?” “是,我是夏族人。” “夏族哪里人?” “西边的槐村。” “槐村?那你知不知黑麓山的事?” 玉子仲心里一惊,不知他要问什么。 “我出来有些日子了,槐村北边倒是有个黑麓山,不知道长说的是?” “生灭人。” 三个字如铁钉钉在玉子仲的脑海里,铛铛铛的震人心魄。 玉子仲已经差点忘记了自己那个身份。他不知道元沁怎么会提起它,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按说,自己是生灭人只有羽荭和安儿、暖儿知道,十煞灵塔的精魂们是传不出话来的,也不可能有一个修仙者能够进入十煞灵塔,再传出话来。 元沁出去后,外面平静了许多。 玉子仲脑子还有点茫然。虽然自己搪塞了几句话,也不知道元沁是不是听进去了。 他从门缝往外焦急的寻找着,终于看到了人群中的子清。 子清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像是故意让他一眼就能找到自己。脸上没有表情,很平静。 他是无功而返?还是已经事成了呢? 而从他眼神始终注视着这边,很安然的样子来看,又明显是在让自己放宽心。 而其他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也不知大家还聚集着做什么,没有一点散去的意思。 玉子仲想起精魂们和羽荭说的话,要是自己的身份被三界的知道后,恐怕自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他们有的会拉拢自己,而有的却会要自己的命,尤其是仙界和凡间修仙者们,对生灭人心存有恐惧。 过了一阵,人群又热闹起来。西厢房的人欢呼雀跃起来,听他们吵吵闹闹的叫嚷着,说九霄宫的主持真人将到下究院来了。 玉子仲陡然间觉得后脊背发凉,而一股血气窜至头顶。 玉子仲有一种决绝的想法,不管是谁来,即使是九霄宫的主持,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被判定为妖,自己都绝不向谁妥协低头。 外面响起一阵阵的喧哗,喧哗声中众人闪开一条路,只见元沁道长也迎了过去。 闪出的甬道,四位道人抬着一个竹榻而出,竹榻上面坐了一个须发已白的老真人,缓缓而来。 第一眼,就让玉子仲觉得这真是一个老神仙。只见他慈眉善目,面色红润,长袍飘飘,微微颔首间,尽显长者气度和宗门主持的风范。 而最令玉子仲惊异的是,他身后隐隐约约有一只大镛,高约一丈,泛着紫光,巍巍而立,如影随形。 这在修仙者中称为“太乙之相”。 众学徒们也都看呆了。 以前听仪真道长说过,仙门道派中,有五大尊者。五大尊者都有各自的“太乙之相”,只是自己从未见过。这些“太乙之相”即是法器又是象征。 今日见到九霄宫的主持,没想到如此威仪,如此的令人开眼。 学徒和清戒院的道人们尽皆跪拜于地,有口称师父和祖师爷的,都喊着吉祥话。 竹榻上的这位,正是九霄宫的主持真人布夷老祖,他拂尘轻扫,慈目扫视一周,看着众人缓缓的起身伺立。 布夷老祖把元沁招了过来,问道:“我闭关修炼才十月,三界中就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了。而妖界人物这么快盯上我九霄宫,这还是第一次吧。元沁,你是主持观内事务的大法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元沁低声道:“弟子无能,有负师恩了。” “你先把事情原委讲来。” “近日观里的几个老真人,在观天辰之相时,就觉下究院内有一股妖气时隐时现。弟子知道老真人们都是道行高深之人,不可能说出空穴来风之话。只是弟子道行不够,也认不出这股妖气究竟在何处。只得暂且把下究院新收的一个弟子,暂羁押在此,待老祖出关后定夺。” 三十二 太乙之相 布夷老祖明白了,这几个老真人虽是看出了妖气出处,但也因道行不够,看不出何人为妖,都是在等自己来擒妖。 布夷老祖不满道:“可惜了你们这些观内养了这么多年的大法师了,连个妖都看不出来。” “老祖说得是,”元沁低声下气的点头哈腰。 “还有,我听说有九霄宫的弟子,在西边的‘逝地’也闹得不可开交?” “是的,传言说是槐村黑麓山,听说那里可能有生灭人的踪影。巧合的是,我们下究院新收的这个学徒,就是那地方的。他说他在那个九霄宫道人的学馆里呆过。” 布夷老祖“哦”了一声,对这个新收的学徒倒是兴趣倍增。 “你去把人带出来我看看。” 元沁就转身招呼几个道人,进去把玉子仲提出来。 玉子仲被带到了竹榻前,元沁眉毛一竖,厉声叫他跪下。 玉子仲原本不想下跪,心里想,要杀要剐趁早说,搞这些事情做什么?可后来想,他们要真拿我当妖,也许就不是跪这么简单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后,布夷老祖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英俊少年,也没觉得有什么妖气,难道自己也会看走眼?还是这少年人道行深,法眼看不出来?问道:“你是槐村人氏?” “是。” “你双亲呢?” 玉子仲心里咯噔了一下,问出身来路,看来还是想问生灭人的事。我怎么说呢?反正不能说实话,我也别说假话。 “母亲在,父亲不在了。” “双亲都是槐村夏族人。” “是的。” “听说那地方是‘逝地’?” “回主持,我不懂什么叫‘逝地’。” “你曾与九霄宫的道人学过?” “曾经在炎阳馆学圣人言、也学点小的修为。” “那说起来你也是我九霄宫的半个弟子了。” 玉子仲见老祖话锋一转,像是拉近了些关系,也不知他什么意思。 “弟子来此,是为了学到九霄宫的修仙功法。” 布夷老祖哦了一声,觉得这个回答可不像是一般学徒说的。 又问了几个来回,也没问出什么来。元沁上前低声问道:“师父认为他是妖还是生灭人呢?” 布夷老祖若有所思的说道:“生灭人的身份,三界没有谁能看得出来。这小子的爹说是升仙了,可一个普通的升仙者,要悖逆天道私自与凡间妻妾生子,我认为不可能。且不说他升仙也不易,如此做又图个什么呢?我看这小子的话可信,他应不是生灭人。” “妖界不是有断生灭人的法宝吗。前阵子的传言中,就说到黑麓山的妖洞里,有‘仙灭落’出现……” 布夷老祖一惊,紧问一句,“当真?” “是的,说是南海圭山彤云仙姑误入了虹妖洞的‘仙灭落’之地,差点被‘云翳’所伤。” 布夷老祖脸上陡然紧张起来,寻思了一下感叹道:“怪不得,怪不得。妖界的这个御尊王的确了得,他真会选地方,选一个‘逝地’……” “师父的意思是?” “有仙灭落的地方一定有御尊王,而御尊王手里就有……就有那个三界都不愿提的东西。” “师父……” 布夷老祖摆摆手不想说那究竟是什么。他又重新打量起跪着的玉子仲。 老祖忧心忡忡的样子,一下子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玉子仲虽然离那竹榻有七八步开外,可是布夷老祖和元沁都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可是有十成元尊内力。刚才两人低声说的话,已经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他也被布夷老祖的话搅得七零八落的了。按老祖的话,羽荭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她是妖界的御尊王?要不然,就是她身后还有一个道行高深的御尊王?而让老祖突然变得担忧的,就是御尊王手里的一样东西,那东西是不是梦哥说的宝物呢?还有‘仙灭落’,会是那个自己蒙眼呆过的地方…… 布夷老祖跟元沁的话打断了他的遐想。 “这小子要真是个妖,倒还罢了。” 布夷老祖沉呤良久说出此话,他对最初判定自己不是生灭人的话有些动摇了。 元沁:“老祖准备验验他?” 布夷老祖略一沉呤,点点头。 只见布夷老祖,眼睑一闭,口里开始念念有词。 众人见老祖忧心忡忡之后就开始施法,都以为玉子仲可能真的是妖。大家睁大双眼,都紧张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一刻。 只人群中的子清,略显得焦躁不安。 玉子仲心想,随你怎么验吧,主持真人要能把我验成妖,自己对九霄宫还真没什么话说了。他索性盘腿坐下,好整以暇。 此时也没人强迫他跪下,都等着看主持真人的大法。 布夷老祖念诀的声音也越来越洪亮,只见他身后的“太乙之相”——那大镛,开始缓缓的转动起来,而且越转越快,越转越大,转到光芒耀眼之时,大镛一霎时就飞升到了半空。 下究院的学徒看得张大了嘴,就是观里的老真人们也很少见主持真人如此这般用法度,都暗暗的惊叹。 快速旋转的大镛悬停半空,似乎能洞开一切阴阳和善恶一般。好一件震慑当下的大法器。 在一阵惊叹声中,大镛突停止转动,嗡的一声响,一道超强的光芒刺向玉子仲。 玉子仲眼睛一闭,身子纹丝不动,他要以身试法啊。 众人被强光一刺目,也都不自觉的低下头。都知道这是纯阳罡气,有摧枯拉朽的法力。 而这一霎之后,并没有如在场人所愿,发生想象中要发生的。 等大家抬头瞧向玉子仲时,所有人包括布夷老祖都惊呆了。 有的人禁不住短促的惊呼了一声。 在玉子仲的身体外边,一道金光笼罩着他。玉子仲沐浴着金色的祥瑞,被庇护着安然无恙的坐在里边。 难道这个玉子仲是仙界的人物? 布夷老祖反应很快,呆愣后就立马明白,这金光并不是玉子仲发出的,而是有仙界人物来此了。而且这人物还非比寻常,不是什么小仙。 他双手一揖,对着天空朗声道:“既然是上神降临,还请现出真身,指教贫道一二。” 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见主持真人朝天就拜,也跟着朝天上看。 三十三 六经阁 元沁和几个老真人倒是明白过来了,这玉子仲身上罩的可不是一般之物,乃是仙界的护体仙术。而且,是布夷老祖称为上神的人物才施得了的仙术。 果然在天上有几朵祥瑞之云,但并不见有神仙的身影。就在众人纳闷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云端传了下来。 “此子并非妖孽……” 众人一片哑然。 “尔等不可伤他……”然后声音变得悠远,尔后就消失了。 玉子仲身上罩的那层金光也随即消失。 众人惊愕后回过神,都望向布夷老祖。 布夷老祖当然没想到,自己在这里降妖,半路突然杀出一个上神来,而且来无影去无踪的。连连摇头后,就收了“太乙之相。” 元沁看老祖沉默不语,就趋前问道:“师父,这小子……” “放了……放了他。” 元沁连声答是,示意人去支应玉子仲起身。 元沁指了指天上,又问道:“这位是?” “应是一位上神,没想到这件事还惊动了一位上神啊。” “这也算是越界了吧?”元沁所说的越界,乃是指仙人两界,有不成文的规矩,相互不得互为干涉。若是越界,就应受到仙界的惩罚。 “我正琢磨,他这一出现,此子决计不是妖了。这位上神为一个凡人,顶着冒犯天条的风险,到我凡间如此这般,让人费解啊。按理仙界插手凡间的事,也该有个度。要是一般人物倒还罢了,我们也可告个天状。可这位的身份还真不好猜,我们也不好贸然的得罪谁不是?” 元沁点点头,他明白老祖的意思,刚才来者仙术太高级了,老祖也不知是哪路神仙藏头露尾的只显了一手,自己就是想告个天状也不知告谁啊,万一告的是一方神圣,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布夷老祖招招手,把玉子仲叫到面前,笑问道:“刚才这位上神你知道是谁?” 玉子仲看着他复杂的表情,摇摇头也不吭气,算是无声的抗议自己遇到的不公。 布夷老祖哈哈干笑了几声,算是自我解嘲。说道:“不认识也罢。你有心来我九霄宫修炼,也是颇有志向和胸襟的人,不必在意这一时的误会。我看你这后生,还很有天分,以后好好修炼,早日升到中究院来。” 他敷衍的勉励了玉子仲几句,算是安抚。 随后他带着观里一众人等就回去了。下究院有妖气的事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竖日,从观里也传下话来,说降临九霄宫的上神,乃是帮九霄宫辨妖来的。玉子仲并非妖孽,下究院也没有妖出没。 玉子仲早听了老祖和元沁的对话,明白这是九霄宫在自圆其说,又想借势攀附仙界。 而玉子仲心里倒是一个大大的疑虑,他开始以为那位突如其来庇护自己的上神,是子清请来的。 他追问了几次子清,子清都不说。只说你本来就不是妖,怕什么。后来,他又觉得会不会是自己的父亲呢?这个想法还真把自己吓了一跳。如果是自己的父亲,他为什么不现身认自己呢? 这事以后,西厢房的相先留等人,倒是稍收敛了一些,毕竟这事落空后,那些说过的狠话就有些唐突了。 而吴旻凹对玉子仲则变得热情起来,称兄道弟,又大加笼络。说玉子仲在主持真人和清戒院的大法师面前,如此镇定自若,令人钦佩。 一时间,下究院还真的消停了一段时间。 只是,玉子仲还是觉得有些不同。因为有神仙现身,下究院的学徒们都对自己有些刮目相看。 清戒院的元沁道长偶尔也到下究院来。看到玉子仲时,那眼神也是怪怪的,让人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玉子仲也难得理会,他一心想的是要早点把困厄丹的事解决掉,在这里徒然浪费光阴,心里又挂念羽荭。 时光如梭,转眼就是秋叶满山红遍之时。 玉子仲听子清讲,下究院的升级考试就要开始了。 子清给下究院的道人递了五十两银子,帮自己和玉子仲争取了两个考试名额。下究院的道人知道子清的显赫家世,也对玉子仲有所改观,就乐得做个人情,把两人定在今年秋试学徒中。 玉子仲看着满山的红叶,心情也赫然开朗,“终于要进观了”。 子清笑他:“高兴吧?好像你有十足的把握似的。” “当然高兴。我听说秋试上,观里还有个观法盛会,中究院有弟子要升上究院,假如我能从下究院一步到上究院就好了。” “你想得真远,九霄宫这种保守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让你一步登天。” “你说九霄宫这么保守,那你一个富家子弟,还有相先留他们,怎么都挤到这里来呢?而且,这里想被收为弟子,还要在下究院熬三年。” 子清并不回答的他问题,只是指着天上往北飞的一只大鸟说道:“这个时节,为什么还有鸟往北飞呢?” 玉子仲抬头去看,天上就剩下个小黑点,渐行渐远了,也不知是什么大鸟。他想子清如此敷衍我,也许是有什么不好说的秘密,顾左右而言他。 就随口说道:“也许就是只孤雁,它在找另一只大雁吧。” 子清回头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有种别样的东西。 “但愿是吧,祝愿它能找到。” 就在玉子仲为进观考试一事暗自兴奋中,就有消息传来,要他和子清进观去,说是被点到“六经阁”去晒经书。 这“六经阁”是九霄宫的藏书之处,也是一个特别处所。 其所藏的经书,均为无字之书。晒经书这事,即使像玉子仲这样不算本门弟子的人接触到这些书籍,也根本无法领略这些书的奥秘。至于为什么叫玉子仲和子清去晒经书,也是玉子仲后来才知道的事。 进了九霄宫大门,两人远远的就看到了耸立在众殿宇和古树中那座高高的塔楼,屹立提拔,在其他雄伟殿宇的屋顶中突兀而出。 走到了六经阁的院子,再仰头一看,这塔楼不光修造精美,而且颇有些说不出的气势,像是一个蹲坐的巨兽正俯瞰着周遭。 可是,这地方却有说不出的凋敝,甚至有些破败。好像已经多年无人过问,也无人走动了。满地的落叶和疯长的杂草,跟塔楼的气势完全不搭界。 “这地方是该好好拾掇拾掇了,这还像是九霄宫的地方吗?”玉子仲忍不住都唠叨起来。 三十四 张九牛 而见到看管六经阁的那位老道人,才更把玉子仲和子清弄得更糊涂了。 他一露面,玉子仲和子清都不觉皱眉,还没见过如此腌臜的道人,起码在九霄宫是没有。 这人不光蓬头垢面的,而且衣着褴褛,根本不像是一个修炼之人。让人心里就纳闷,如此九霄宫内,又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交给这么一个人看管呢。也难怪把这地方搞得这么破败。 而且他看人也是傻傻的,眼神四处漂浮没个着落,倒是像个老叫花子。 玉子仲和子清愣了愣,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好,等着老道人发落。因为下究院的道人说了,他们两人是六经阁看护人点名要来的。 老道人自称叫张九牛,以玉子仲所知,这名字也不在九霄宫道人的辈分里,像是一个俗名,算是又一层猜不透。 老道人板着脸说,进“六经阁”有几个规矩,第一必须熏衣净手,赤手空拳入内。玉子仲与子清忍不住相视一笑。 老道原本一本正经的脸,也嘿嘿一笑说道:“我嘛也是熏了衣的,只是不是香薰而已,烟熏、烟熏……” 玉子仲才发现他笑起来有些孩子气,也没有肃然时的傻气。 刚笑完,他突又板起脸说第二条规矩:不得在阁内高声喧哗,不得闲谈议论。否则……说到转折处,他又咧嘴一笑,“你们只要别让我听到就成,听到你们私下在里面嘀咕,可是要被罚饿肚子的。” 玉子仲见他脸色阴晴不定,说变就变,被忽悠得也不知他说的哪一句真,哪一句假。究竟是听前面的,还是听后面说的。 “三嘛,进入塔内,不得偷学经文。” 说得此,他郑重其事的清清嗓子,告诫道:“这六经阁是观内启天承地的大法器……” 玉子仲和子清都禁不住惊愕了一声,想不到这塔楼本身就是一件法器?两人又抬头多看了几眼这塔楼。 “里面有道学修仙的经典藏书。不过,只有一种人可以看得见经书上的字……” 玉子仲好奇的问道:“哪一种人呢?” “说不说对你们也没什么用,不过说出来倒是可以吓唬吓唬你们。你们知道吗?”他压低嗓音故作神秘道,“只有十成元尊内力的人才看得见经文。而就算是有十成元尊内力的妖,也看不见经文。所以你们这些小毛孩,想要偷学还差得远。” 玉子仲愣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自己有十成元尊内力的事告诉张九牛。 可转念一想,反正他也没问我,我这个可不算说假话。何况,我自己心里也吃不准自己究竟是不是妖,一会不正好也可检验一二吗。 自己要是冒然现在说出来,恐怕麻烦更大,找困厄丹的化解法门就自断其路了。 张九牛继续说道:“塔内每一层,都有个守护精灵。你们在里面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它看见。所以,你们明白了吧,进去后老老实实的干活,不要妄想什么或是偷懒取巧。说的这些你们都牢记了,不然有什么后果我可不管。” 然后就吩咐两人进塔,并叮嘱不要在日落后出来,必须在日落前就出塔,否则就会被困在塔内。 两人就去熏衣净手,然后毕恭毕敬的上香后才进塔内。 这塔内第一层是空房间。第二层是一个内六角形的大房间,外面一圈走廊。走廊上写有两个字“丹经”。 两人进入房间后,就见里面书架上,都摆满了经书。玉子仲也留意看了一圈,想找到张九牛说的守护精灵。可是塔内静谧得针落可闻,哪里有什么踪影可觅。 子清拉拉他衣袖,用眼色示意他看书架那边。 玉子仲也不明目张胆的张望,就拿眼偷觊了一眼。果然有只彩蝶停在书架上,一动不动的。如果它不是守护精灵,那还能是什么。 他没想到子清的眼力这么好,心里暗暗赞他。两人会意的就去取书架上的书,一摞摞的抱到另外一边,就准备除尘晾晒。 玉子仲此时心里是狂跳不止,他不知道自己一翻开那些书后,会不会看见字,假如看见了怎么办?看不见又怎么办? 他按捺住自己,一个深呼吸,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就随手翻开了一本经书,低头一看。 这书页上空白一片,什么字都没有。 他只觉脊背发凉,难道自己真的是妖?子清在旁边碰了碰他的胳膊肘。 玉子仲空白的脑子才回过神,他忙掩饰自己的慌乱。 就在他准备合上书页那一刻,突然间书页上开始有扭曲的字迹在跳跃。 玉子仲那一刻紧张得呼吸都停止,没错,不是自己的眼花了,是真的有字迹。他又翻看了几页,显然这些字迹不是一开始都有,都是慢慢显现的。 他继续掩饰自己,让自己平静下来。 除了不想被守护精灵发现外,他还不确定要不要让子清也知道,自己是可以看见经书上的字迹。 他用眼偷瞧了几眼子清,只见他面色沉静、心无旁骛,忙着手里的活计,一本本除尘、晾晒……十分的专注。 玉子仲想想,觉得还是暂时不告诉他为好。如果节外生枝,说不定对谁都不好。 他得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查查困厄丹的化解法子。 打定主意,他也跟着子清的节奏,一本本的仔细清扫,翻晒…… 而其实他眼里,在快速的浏览着那些经文。 怪不得第二层阁楼的名字叫“丹经”,原来这层的藏书都跟修炼外丹和内丹有关。这也是修仙者最基础的东西。 那就是说,困厄丹的淬炼和化解法子,完全有可能会被自己在这一层找到。 这时,子清停下手里的翻晒,就去抱了一摞书过来,然后示意他接住,努努嘴,要玉子仲负责清扫除尘和翻晒。他就负责搬书和清理书架,并把已经翻晒好的书整理归位。 而这正是玉子仲心里想的,如果两个人同时做这些事,有些书就会被玉子仲错过,而重复翻看也就可能引起守护精灵怀疑。子清这个建议就正好可以让自己看完全部的经书。 玉子仲心里暗暗感慨,觉得子清好像对自己的心思什么都明白似的,可他又是怎么明白的呢? 三十五 叫花子吃肉 大约看到一半的时候,玉子仲终于找到了困厄丹的篇章。这一篇章很详细介绍了困厄丹的修炼方法,以及困厄丹的功用。 简要而言,困厄丹能将吞服者的仙术和妖术消解,使服丹者丧失已经修炼的仙术和妖术。而对凡人修仙者倒是没有什么妨碍。也即是说,此丹就是对付仙界和妖界人物的灵药。而对凡人则没有任何困扰。 假如玉子仲认真修炼道术,腹中困厄丹不会起什么作用。玉子仲心想,怪不得自己练下究院教的一些道术,都没什么问题,而且练“道翳”这种高级的道术也没问题。 可是问题又出来了,因为困厄丹,自己永远无法修仙成功,也就不能实现修仙的愿望。 这一篇章之后,却没有化解困厄丹的著述。 玉子仲心里一急,一时快速的开始翻查起经书来,他这种毫不掩饰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守护精灵的注意。 那只蝴蝶居然扇着翅膀飞了过来。 子清此时也咳了起来,他还不停的用手里的书扇着面前的飞尘,那蝴蝶一时也没有能够靠拢玉子仲。 玉子仲也清醒了过来,才发觉自己的鲁莽。赶忙收敛了自己的专注,继续漫不经心的开始手上的活计。 玉子仲不想功亏一篑,他告诫自己不能再如此心急、紧张,得小心留意那只精灵的存在。 到日落时分,这一层楼的经书也都看完了。不过,玉子仲也没有找到困厄丹的化解法子。 透过窗棂,夕阳余晖正是绚烂的时候,大殿的钟声也在此时响起,两人都不自觉的放下手里最后的一本经书。 一天的劳累后也有些疲惫,两人会心一笑。 这一笑里,不只是身心疲惫后的放松,也有几多默契。 出了塔楼,张九牛也不知在哪里,只是一股肉香味在院子里四处弥漫。 在如此清修之地,闻到肉香也是奇了。 两人好奇的在院子里四处找,结果在后院的荒草地上,就见张九牛正席地而坐,面前是一只烤得皮焦肉嫩的鸡支在火堆上。 两人都吃了一惊,不由得面面相觑。在九霄宫不要说鸡鸭这些家畜没有,就是有也不能这样弄来吃掉吧。 子清捅了捅玉子仲的手臂,示意他后院有个残破的洞,应该是那里可以出入,野物也是这么弄来的。 张九牛也看见了两人,就招呼两人过去。玉子仲和子清略迟疑了一下,还是玉子仲忍不住自己的馋虫,乐滋滋的就跑了过去。 两人坐下,张九牛把一个酒葫芦递了过来。子清推脱了一下,玉子仲也不客气,许是见张九牛并不见外,也没有最初训话时的尊长姿态,就放胆一气豪饮。 张九牛看着玉子仲痛快的样子,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他见两人都眼馋那只烤得滋滋冒油的鸡,嘿嘿一笑后问玉子仲:“想吃?” 玉子仲点点头,还咽了咽口水。 “想吃也不难,贫道是最好说话的。你只要说个过得去的理由,我自然少不得要把鸡肉分你俩。” 玉子仲觉得这老道其实像个顽童,甚为随意闲散,跟九霄宫其他道人还十分的不同。 此时此刻,酒肉之香面前,既然他当师长的都没有在意观内的清规戒律,玉子仲也欣然愿意逗乐他,于是要先来说个小故事。 玉子仲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有个财主,家财万贯却吝啬无比,远近的人都知道他的这德行。这一天,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个叫花子,走到了财主的庄园门口就不走了。 原来,这财主家刚宰了羊后炖煮了一大锅,那香味飘得庄园内外都是,可把叫花子馋坏了。叫花子就寻思要讨一口肉吃,就在庄园门口一直晃荡不走。 过了一阵,门丁就来撵他,叫花子偏就不走,索性一屁股坐在门口。那门丁实在没办法就去喊老爷来。财主出门一看怒火顿起,就叫人放狗。 叫花子不但不怕,还辩解说:老爷你真不会算账,你放狗咬我少不了要赔我药钱,要是不放狗直接给我一碗肉,我吃了就走了,多便宜的。 财主冷笑说,我要是不放狗也不给你肉吃呢?叫花子说,那也不划算,你跟狗站在这里,我也等在这里,那肉就没有人吃了不是? 财主一想对啊,可不能让自己遭这个罪,不划算的事不能做。只好说:那我不放狗,我也不出来就是了,肉你反正吃不到。 没想到叫花子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老爷你为了一口肉,一会出来一会进去的,肉都被里面的人吃了,哪里还有你的? 财主也急了,不知如何是好,就叫嚷道:“快把肉给我端来,我就在这里吃。” 叫花子仍不放过他:老爷你当着我的面吃肉,就不怕被我看见了?肉味给闻到了? 财主吝啬啊,心里那个肉痛,左也不妥右也不妥,越想越急,不知如何是好。 叫花子说,老爷你干脆请我进去吃算了,不然你自己也吃不了不是? 财主也泄了气,实在无法,只得无奈的请叫花子入内吃肉。 张九牛听完这故事,呆看着玉子仲,“那财主就没个好的办法?非得给那叫花子吃肉?” 子清在一边忍不住差点笑了起来。 玉子仲说:“可不是吗,这肉香味已经被别人闻到了,肉也看到了。如果此时不请人吃肉,岂不是一个无趣之人?” 张九牛点点头,“有道理,此时助人,算是肉味最香的时刻。” 子清笑道:“张师父既然也想通了,那就分肉给两个叫花子吧!” 张九牛稍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哈哈笑着也不怪两个小子。 他直接拿脏手就扯了一个鸡腿递给玉子仲,玉子仲瞪眼看着上面的污泥印子,又不好不接,只有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张九牛又扯了另一条鸡腿递给子清,子清也不敢吱声,口里还得连声称谢。 张九牛也捧起鸡架子,说道:“此时助人,肉香味最浓,两位不要客气啊!” 说罢大嚼特嚼起来,还一边盯着两人只手抓个鸡腿不动弹的样子,嘟哝着让两人快吃。 玉子仲和子清看着手里污泥爪子的鸡腿,再不好推辞,只能诺诺着往嘴里送。许是真的饿了,两人也不再介意。 三人吃吃喝喝的,也是吃得酒足肉饱。 张九牛打着嗝,就合衣往地上躺,看架势是准备就这样睡过去了。 玉子仲跟子清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这六经阁可没有什么别的处所。这个草棚子也能遮风挡雨,也只有不挑拣了,凑合着合衣就在火堆边睡下了。 三十六 五隅道 一夜无梦,第二日两人悠悠醒来,见张九牛仍在酣梦中。 两人记得他昨晚的叮嘱,就自个去六经阁做事。 到了阁楼第三层,只见上书“道经”两字。明白人稍一琢磨,就知道这是九霄宫这一门派有关道术修炼的藏书。 要是在槐村时,玉子仲一定觉得是如获至宝,兴奋不已。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可以把一个门派的道术修炼法门一览而尽。 可如今他已经不再仰视九霄宫,从布夷老祖到仪真道长,他们身上的光环已在玉子仲心里破灭。 而玉子仲现在仅仅觉得,这只是个找到困厄丹化解法门的机会,至于那些道术修炼中会不会有,他认为希望并不大。他不看好这层阁楼的经书。 两人照例在阁楼里扫视了一遍,很快注意到这一层的守护精灵乃是一只鹦鹉。它躲在一个高处,几乎是纹丝不动,视野极佳,任何角落都可尽收眼底。 玉子仲和子清没去理会它,依然心有默契的开始分工协作,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就忙碌起来。 从翻阅的这些经书来看,九霄宫大量的道术以奇巧淫技居多。什么“一叶障目”“穿墙越户”“穿云破日”“指鹿为马”……都是些形式上好看、有些小功用的道术,也几乎不需要几成元尊内力。这跟妖界的妖术截然相反,两厢一比较,玉子仲几乎认为九霄宫真没什么可学之处。 妖界的妖术讲究实用、不屑于花俏,凌厉又凶狠。这也许就是因为,修仙的仙门道派,惯于用些花俏的道术来作噱头,装门面的居多。 为了找到化解法门,玉子仲也只能耐着性子仔细翻阅。 就这样一直翻阅到快日落西山之时,再没有什么新的发现,直到翻到一本称奇的书。 这本经书看上去已经有些残破了,这还不是令人称奇的地方,奇的是它竟然有一半是有字的! 子清把书递给玉子仲时,玉子仲就觉得子清眼神里有别的意思,接过来才发现,这本书居然这样古怪。 玉子仲还留意到,守护的鹦鹉似乎也跟着动了动,好像是挪了挪步子,想要看清楚背着它的玉子仲的神情。 它一定知道这是一本有字经书,不然它为什么有这反应呢?玉子仲心想,自己要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更可疑?他干脆合上书,仔细的看了眼这本书的书名。 这本书虽然有些残破,不过还好,书名的字迹还是很清晰——上写的是《五隅道》。看到这三个字,玉子仲脑子里就觉得有些熟悉,应该是听仪真道长以前在学馆里提过这个五隅道。 因为书可能是长期被闲置在书架的底层,也少有人翻动,所以书页有些发霉变脆,很容易被风化掉。于是,玉子仲就小心翼翼的把书放到一个不被风吹到的角落,然后蹲下身来,用事先准备的玉米粉,洒在书页之间把湿气吸掉一些,然后就细心的翻动书页,干燥它,擦拭去书页上的霉斑。 玉子仲一边这样做,一边认真的阅读起来。也渐渐的回想起仪真道长提过关于五隅道的话。 这五隅道,其实是一种诡术,也应该算是一种很高级的道术。因为,在人世间,万事万物均遵循的是四个方向、四个方位,东南西北。而五隅道就是让修炼者获得第五个方向和五个方位——即第五隅。 在第五隅,你可以轻松的在别人看不见的四隅之外,即使是仙妖等术也都无法找到你;你还可以利用第五隅进行施法,当然也就能够全身而退。 如此高级的东西,现在居然会以有字书的形式摆在一个无人翻动的角落,这事也太奇了。 玉子仲看了大半后才明白,这本书的修炼要求太高,而且它还有个致命的缺憾。 除了要求你有十成元尊内力之外,还因为施“五隅道”会损失掉五成的元尊内力。所以对修仙者来说,没人愿意千辛万苦的练到十成内力后,又为了这个道术,而损失掉五成内力。真正的修仙者会认为这样作不合算,这使修行之路越走越长。所以这本奇术就这样被遗落在角落。 玉子仲倒是很有兴趣,反正自己现在也不可能修仙成神,要是修炼成这一法门,说不定对自己寻找化解困厄丹的法门有帮助呢。 于是,玉子仲就仔细的默记下修炼的口诀,把整个“五隅道”都默记在心。而这本书的后半部分,却是真正的无字,根本没有内容,全是白纸。 看完这本书,玉子仲才惊觉,九霄宫也不完全是浪得虚名的。 子清在取鹦鹉脚下踩的那本经书时,那只鹦鹉两只眼滴溜溜的乱转,嘴里还咕咕咕的叫,不情愿的挪动步子让开了。 玉子仲接过书来一看,原来这本书才堪称九霄宫里的瑰宝。里面记载了几门九霄宫高级的道术。 这些道术而且结合妖术来看,有些对三界来讲都是颇具杀伤力。 比如,道术中最高级的就是“五重道翳”,是媲美妖界“云翳”的道术,两者其杀敌于无形的能力,都是各自顶尖的法门,也是各有千秋。而九霄宫的道术,即能修炼到“道翳”的第四重。 玉子仲在十煞灵塔已经默记了“云翳”的修炼之术,而由于困厄丹在体内,所以还从来没修炼过一种妖术。现在九霄宫的四重“道翳”,正好可以帮助自己,使自己的十成元尊内力有了用武之地。 玉子仲又变得兴奋起来了,“道经”这一层实际还是惊喜不断。而且在第三层就已经把道术的高级部分展现了出来,那后面几层不知会不会有更多的惊喜呢?难道会有五重“道翳”或是修炼天元定力和五阳应力的法门? 玉子仲越想越高兴,他得把这所有有用的道术都熟记下来。好在他在十煞灵塔时就养成了专注的习惯,加上自己顶尖的内力,一目一页的翻看之下,他也能把经书里的内容全部记住。 又到了日落时分,玉子仲和子清有些疲惫的出了塔楼,张九牛跟昨日一样,好肉好酒的三人享用后就歇息了。 三十七 夜袭人 睡到半夜,一阵嘈杂的声音把玉子仲和子清惊醒了过来。 那声音是从“六经阁”里面传来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响动,是打斗的声响。 玉子仲和子清都不约而同的翻身而起,一侧目就发现张九牛并不在火堆旁边。两人赶忙就从后院赶到前院去看,也不知这打斗是不是有张九牛在。 到了前院,两人都惊住了。只见整个“六经阁”塔楼被“道翳”笼罩着,在进塔楼的门口,张九牛正与一个黑衣人在打斗。 两人激斗正酣,一招一式罡气强劲,难见高下。要不是“道翳”笼罩,只怕这打斗能在院子刮起飓风。 玉子仲一细看,就看出这“道翳”起码有三重,算是一个道行高深的人所为。而施以“道翳”的应该是张九牛。因为这“道翳”护佑的是张九牛,又压迫着黑衣人。 这一层,玉子仲还是有功力能看出来的。因为那黑衣人的身手在“道翳”内明显有些局促,其所施展的法门好几次都被张九牛轻松化解掉。只是黑衣人明显道行要高一筹,即使是在“道翳”内道行被压制,也随时需要抵御“道翳”的攻击,他仍然能勉强跟张九牛打个平手。 子清一边随口问道:“张师父应该没问题吧?” 玉子仲不假思索的说道:“我看没事。张师父的道翳深厚,既能攻击对方,又能保护自己,自保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那黑衣人明显道行要稍高一些,张师父还没有好的办法占到上风。” 子清似乎并不诧异玉子仲如此颇有见地的点评,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轻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从两人打斗的情形来看,可都不是一般的比划比划,都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招式,一点都不含糊的。 玉子仲心里当然想张九牛胜出。自己虽然可以冲进“道翳”内,可那样做就一定会暴露自己。更何况这动静,要不了一会的功夫,九霄宫的道人都得惊醒了。张师父是不会吃亏的。 果不然,从院子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喊叫声。须臾间,就呼啦啦的进来了一群道人,都提着一式的灯笼,手执长剑,一看就是护院的道人。 为首的道人略一看这情形,就问玉子仲道:“怎么回事?” 玉子仲摇摇头,“不知道,我们醒来就见张师父跟人打斗起来了。” 道人脸色有些紧张起来,他张惶的看看身边的其他几人,低声咕哝道:“你们怎么搞的,有人闯进来都不知道?快去叫元沁师父来。” 由于三重“道翳”对这些护院道人来讲,还没有办法进入,所以几十个人都只能眼巴巴的挤在院子里,看着里面的打斗。 玉子仲注意到,这些护院道人其实道行都不算高。也难怪有黑衣人闯到“六经阁”都无人知晓。 不大一会功夫,元沁道长赶了过来。他一看这阵势,明白来者不善,而且还是个硬茬。而以他的元尊内力,他也没有办法闯进“道翳”,助张九牛。 如此强劲的不善来者,应还是冲着“六经阁”来的。元沁不敢大意,叫人快去请主持真人来。 那黑衣人在“道翳”里一边打斗一边也注意到了院子的动静,也是被外面站着看的人的表情惹得哈哈大笑起来。 元沁脸上有些挂不住,九霄宫名声在外,就是再强的对手来观里,如此轻蔑的嘲笑,也是一种羞辱。 元沁厉声对那些护院道人低喝道,“都听好了,都跟为师一起照做。” 说罢就盘腿坐下,口里念念有诀,双手抱元,右手化剑指向“道翳”,就见“道翳”烁烁闪动起来,平添了一股内力。 那些护院道人知道这是元沁在帮“道翳”贯注内力,而护院的道人也明知自己内力有限,给“道翳”加注内力,好比是九牛一毛,不过也总好过袖手旁观。 于是都盘腿坐下,静心默念,跟元沁一起为“道翳”加注。 张九牛的三重“道翳”经元沁这一加注,也快接近到四重,这让里面的黑衣人明显有些感到吃力了。 玉子仲一直留意看着黑衣人的身手。毕竟玉子仲也是一个熟谙妖界法门和九霄宫道术的人,而且还在十煞灵塔厮混时,就听众多精魂讲过各仙门道派的一些见闻,所以他细看黑衣人的身手,也是想看出他的门道来。 一开始,玉子仲只是觉得此人道行高深,所施展的道术跟九霄宫没有任何渊源,跟其他门派也说不上。而现在到了快“四重道翳”的时候,黑衣人似乎也只是短暂的吃力,过后并未见落尽了下风,反倒是他频频使出的“洞真大法”,让张九牛连连吃紧。 黑衣人此举无疑也暴露了自己的行止。尤其是在玉子仲看来,此人跟“玄洞派”有些渊源。这“洞真大法”虽不是玄洞派的道术,不过玉子仲听精魂说过,玄洞派早年分支一系有此法门,可堪与“道翳”四重相较。 黑衣人一直坚持至今,都未采用此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见他也是谨慎。 张九牛似乎还没有识破“洞真大法”的玄妙,只是堪堪的接了他两招。黑衣人被四重“道翳”所迫,也是焦躁起来,只见他罡气护体抵御着“道翳”,一改道门的念诀而动,双掌并举向天,突地劈向张九牛。 那掌风不同凡响的呜嗷一声怪叫,掌风前端幻化出一个巨大的夜叉头颅,露出狰狞的面目,大张着嘴凶狠的扑向张九牛。 张九牛见来势凶猛,也不敢懈怠,右手凭空划出一道燃着火焰的符咒,一只召唤而来的大青牛一跃而出,它喘着暴怒的粗气,哞一声扬起两只大尖角,然后猛一低头就冲了出去。 只听砰一声巨响,那声波激荡得整个院子都在抖动,四重道翳也扭曲变形了几下,显然是两股内力有了分晓。 众人就见张九牛捂着胸口蹬蹬蹬倒退了数步,而黑衣人也站立不稳,啊一声退了一步。 玉子仲此时见张九牛要吃亏,心里也顾不得许多,就暗暗的运气,准备给“道翳”加注内力。 三十八 师弟可好 就在玉子仲准备出手之际。 只见院子内玄光一闪,整个九霄宫的天空都亮了一般,半空中大镛飞旋而至。在大镛炫动之下,四重“道翳”也铮铮发亮,要冲到五重的样子。 众人都知是布夷老祖来了。 黑衣人见“道翳”越来越强,自己要是久战之下,绝讨不到任何便宜。 他朗声笑道:“果然是尊者,厉害了!”说完,他双掌虚空劈开,只见一个夜叉头怒吼着逼向张九牛,另一个夜叉头冲向“道翳”,一看就是他准备要逃。 元沁和一众护院道士见此,又见主持真人来了,都想要表现一番,跃起身去阻拦黑衣人。 也只是千钧一发,在“道翳”还未成就到五重之际,夜叉头冲破了“道翳”,黑衣人随即跃身而出。 几个护院道人也不知好歹,就持长剑刺向黑衣人。 布夷老祖也知弟子危险,对黑衣人高叫道:“休得无礼!” 可为时已晚。黑衣人双掌齐发,四个夜叉头呜嗷就扑向道人。那刚猛之气如摧枯拉朽一般,把四个道人撕得粉碎。 一时间血雾迷茫,血腥气扑鼻而来。 在场的人也都呆了一般。等众人回过神,除了血雾和地上的尸块,已无黑衣人的踪影。 元沁也知自己刚才该叫住一众人,有些鲁莽了,他心里是后悔不迭,此时忙提剑高叫道:“不要叫这厮跑了。” 其他的护院道人都忙准备追出院子,布夷老祖把众人叫住,呵斥他们不要盲动。 玉子仲见张九牛此时喘息着坐在塔楼门口,忙上前去扶持他。 刚扶起张九牛一回身,就见布夷老祖阴沉着脸站在身后。 老祖鹰隼一样的眼睛看着张九牛,可说出的话倒是很关切:“师弟身子如何?有否大碍?” 张九牛也没抬头理他,扶住玉子仲说道:“你扶我到后院去。” 玉子仲知道张九牛说的后院,也就是他栖身的那个草棚子。他看老祖跟张九牛这情形,好像两人也是有很深的龉龃。他只有嗯嗯的应着,与子清一起扶张九牛往后院去。 布夷老祖注视着三人离去,这才沮丧的回身看着地上的尸块,又抬头看着“六经阁”,眼里闪过一瞬难以掩饰的杀气。 他对元沁说道:“你把观里的老真人都给我叫到后殿去。” 元沁忙答应着退下,又叫人把尸块收殓了。 玉子仲扶张九牛躺下后,见他脸色苍白,知他应有内伤,就问道:“张师父,你伤得可不轻,要不要我们去叫人来?” 张九牛一副甚为痛苦的表情,摇摇头,气息很弱的说道:“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休养几日就好了。只是……小子你去塔楼里看看,那些精灵是不是都死了?还有,你看看有些什么书少了没有?” 玉子仲一心想着他的伤势要紧,又准备劝解一番,就并未马上动身。 张九牛喘了口气,说道:“我不打紧,你赶快去……” “说不定主持真人已经叫人去看了呢?张师父你还是……” 张九牛打断他的话,语气笃定的说道:“这六经阁除了我们三人外,其他人进不去,他们都只是闯入者。” 他让玉子仲靠近他,然后一把揪过玉子仲的衣领,在他额头上画了一道符。“你能进一二三层,四层以上就不必去看了。” 玉子仲见他越发的虚弱,就不再争执,跟子清交待了两句后就转身走了。 他匆匆就往前院赶去,此时前院已经人去楼空,除了还有弥漫的血腥气外,一切又都静谧如初。 玉子仲脑子一直在想,张师父说这塔楼除了他和子清与我之外,其他人都只是闯入者?照此说,这六经阁已被张九牛施法,而主持真人都不可以进去?而奇的正是这一点,好像给人感觉这六经阁似乎是他张九牛一个人的。 他平素对九霄宫的其他人也没有一丝的信任,别人似乎也不能在六经阁随便出入。怪不得自己从未见有道人进出过。 这又让玉子仲联想到了刚才布夷老祖主动关切张九牛时,张九牛那副默然无视的态度。虽然布夷老祖称他为师弟,可这个师弟似乎并不待见他这个师兄啊。两人如此陌生也难怪,一个是主持真人,一个邋遢得跟叫花子似的。 还有观里其他的道人,除了只能表现得敬而远之外,好像平时也都无人来这院子跟他亲近。这恐怕并不只是因为张九牛有些古怪吧。 玉子仲觉得,张九牛也是九霄宫举足轻重的人。他虽然没有在九霄宫什么高位上,至少六经阁这么重要的地方,就是被他掌控着的。 想到此,玉子仲有些感慨。走到门口他也不敢怠慢,寻了一个灯笼就进了塔楼。 这第二层的经书还都完完整整的,玉子仲对这些特别有印象,知道哪一个书架的书籍摆放的形状,也能一眼就看出是否被翻动过。 而第三层就有明显被翻动的痕迹。玉子仲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是那本《五隅道》不见了。 玉子仲还在三层的地上发现,二层和三层的精灵都死在了地上。看样子黑衣人进了塔楼后应该是并未在二层逗留,直接就上了三层来找东西。顺便也把从二层追上来的守护精灵干掉了。 玉子仲走到三层的走廊上,看着第四层紧闭着。 看来黑衣人要么是在第三层惊动了张师父,要么就也没打算上四层去。而以玉子仲的判断,应该更像是后者。看上去,黑衣人此来目的明确,就是来取《五隅道》这本经书的。 这的确有些古怪,若是来人偷九霄宫别的经书,玉子仲觉得还尚可理解,这做贼的怎么就选了这么本经书呢? 玉子仲也没多作停留,又赶回后院去。此时张九牛正屏息调养,脸色也好了一些。子清也正在一边熬煮着鸡汤。 玉子仲没敢立即上前打扰,张九牛知道他回来后睁开了眼,急问道:“怎么样?阁楼里都还好?” 玉子仲:“张师父,二层的经书都原封不动的在,倒是三层有书被翻动过,还好我的记忆好,虽然我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书,不过我还是发现应是那本有字书不见了。” 张九牛惊愕的哦了一声,双眉紧锁,脑子在搜索着什么。 玉子仲:“还有,一层二层的守护精灵也都被那贼人打死了。” 张九牛还沉浸在自己的搜索里,只微微点头,然后自语道:“难道这人是……” 三十九 另类 玉子仲见张九牛半天也不吭声,知道他不愿意说出那个他怀疑的名字。但明显可以感觉到,这个人令他焦虑不安。 这一夜张九牛都没再入睡,一直在盘腿调息。 到了第二天天明时分,玉子仲和子清早早的就起身,想着先照顾张九牛后再去塔楼。 而张九牛这一夜之后,须发似乎白了不少,面色憔悴,形容枯蒿。 看见玉子仲他们醒来,张九牛面色稍和缓了一些,说道:“塔楼那边,你们就不必再去了,你们回下究院去吧。” 玉子仲和子清都一惊,不知张九牛这话是什么意思。急问道:“张师父,您是不是嫌弃我们没有守规矩,活干得不好啊?” 张九牛摇摇头,还有些虚弱的说道:“除了二三层有经书外,六经阁的四五六层,也没多少书了。你们的活计也做得还不错,只是我一个人也累了,照看不过来你们。” 玉子仲心想,这好不容易才接近到九霄宫的这个宝藏,就这样回转下究院去,那困厄丹的化解法门不是就错过了? 何况,现在张九牛师父看上去需要静养,观里也没见安排什么人来照料他,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跟扔下他差不多。 子清开口说道:“张师父,若是塔楼真不需要我们再做什么事,您看您有伤需要调养,总归要人照料不是。我们两在这呆了几天也觉得张师父人亲近,也想着在您身边给你端茶递水做点热的吃,您就不要嫌弃我们,我们再照料您两日,待您好了我们再走就是。” 玉子仲也忙说道:“我跟子清老弟也是一个意思,这两日我们也看出来了,张师父您跟观里其他师父可不一样……” “我跟他们怎么不一样了?” 玉子仲见张九牛语带顽皮,对自己的话感兴趣,知道他的顽童之心又来了。 “您比观里其他的师父更让人敬佩。” “怎么个令人敬佩法?” “我们来的第一天,您把该说的规矩,一点不含糊的交待了。这是什么?这是关爱我们这些晚辈啊。提醒我们不要犯什么错误啊……” “那你们犯错误了吗?” 玉子仲忙辩解道:“我们都是明明白白的做事,可没敢造次。” 张九牛:“你这话不是白说吗?不过,以你们的资质想看懂那些无字经书,起码还得几十年。你还没说完呢,接着说。” “这第二嘛,张师父您人大度洒脱不拘小节,很让我们晚辈的敬佩。” 张九牛哈哈笑道:“你不外是说我这个人,不遵守清规戒律,不分长幼尊卑吧。” 玉子仲又辩解:“不是,张师父是真洒脱,真潇洒,我们俩都看得出来不是。”他一边使眼色给子清,让子清也帮着辩解两句。 子清似乎不理他这茬,只是微笑。 张九牛:“我也不管你说的什么真的假的,不过,这是我的地盘,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用手指划着六经阁这个院子,像是在划一个势力范围,只是这势力范围显得局促了些。 玉子仲忙点头应和。 张九牛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我们有这场缘分,那我也说两句实话。” 看他如此郑重其事,听他说这话太不容易了,玉子仲和子清都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 “我挑你们两来做事呢,不,应该说挑你这小子来做事,”他指着玉子仲,“我也是刻意给他们那些人说的。” 玉子仲顿感意外,没想到自己一直闷在心里的这个问题,张师父会主动的说,不禁哦了一声。 “你不是被人疑为妖吗?哈哈哈,我就是想看看一个妖是怎么在我六经阁内,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玉子仲看他戏谑的笑着,知道张九牛口称的实话又变味了,只能跟着嘿嘿的笑着。 “好了,你们要是不愿意走啊,你们就留两天,给我解解闷,说说笑话啥的。” 见张九牛松了口,两人也是眉开眼笑,都上前捶背捏腿的讨好奉承。 张九牛感慨道:“我啊,在九霄宫是个异类,难得你们这两个小畜生跟我沆瀣一气,还假惺惺的敬佩我。好了好了,来先给我讲个笑话听听。” 玉子仲屁颠颠的答应着。 六经阁院子内的气氛也一改昨夜的血腥,只是迷茫之气并未消除。 而九霄宫后殿的气氛却格外的凝重。 后殿大厅的十二把椅子分列两边,上坐了十二个须发皆白的老真人。 布夷老祖在大殿的中间低头踱步,元沁在大厅门边肃然站立,显得恭敬而地位低微。 布夷老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来来回回,让老真人看着主持的身影也跟着一脸的焦虑。 好不容易他才停下了脚步,“今日把大家请来,想必大家也知道了。昨晚有贼人潜进观内的六经阁,意欲偷拿六经阁的经书。”说到此,他重重的叹了一声气,“可气的是,贼人倒是跑了,但不知道六经阁内到底如何?”说完他无奈的看着大家,露出一副满腹不平的委屈样子。 其他十二个老真人也跟着直摇头。 有个老真人按耐不住说道:“过去这么些年了,这个张九牛,我看也是自恃太高。不仅不把主持真人放在眼里,也不把九霄宫放在眼里。这样下去,他只会坏了九霄宫的事。” 一些老真人也随口附和着说道:“是啊,说起来主持真人对他是仁至义尽了,他倒好,守着六经阁就跟守着自己的牌位似的,从不把在座各位放在眼里。” “说起来,以前师父在的时候,虽说对他痛爱有加。不过师父已经把主持位置传下来这么久了,他还耿耿于怀,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时间七嘴八舌,都在声讨张九牛。 “我看,就该让他把六经阁交出来,总不能让他一人独自霸占着九霄宫的命根子吧。”不知谁说了这句似乎都想说而未说的话,一霎时间大厅静默了下来。 布夷老祖瞄眼注意观察着各位奇怪的表情,心里似乎也盘算已定。 四十 谁是罪人 “各位也都知道,师父在世时,什么妖孽敢来九霄宫放肆?就算是仙界的人物也敬我们三分。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抱怨几句也非我心胸不够,只是近日事端较多,不能不容我这个一家之主,好好斟酌啊。” 他看大家都在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前几日你们也知道,下究院的妖气一事也是搞得不像话。为何?皆因为我九霄宫现在的人气较弱。这话不管中听不中听,我还是要说出来的。如果是六经阁里的经文尽数给在座的师兄弟们修炼,那还用如此折腾吗?” 布夷老祖的意思,在座各位当然清楚,就是说师兄弟们现在修炼未果,不能识妖降妖,就是因为六经阁被张九牛一人霸占着。这话其实听起来有些刺耳,不过也是在座的心声。 “恐怕将来有一天……会因此毁了九霄宫啊!”布夷老祖语气越发的沉重,“现在张九牛手里的确是有师父的遗命,我也不是怀疑它的真假,只是时过境迁,我们总不能固守着对九霄宫有害的陈规,生生的让九霄宫葬送在我们手里吧?我是当不起这个罪人,我想在座的诸位也当不起这个罪人啊。” 说到此处,布夷老祖语带哽咽,泪花盈眶,痛楚之情溢于言表,很是令人感慨。 倒是元沁在门口边率先嚎啕大哭起来,突如其来的悲痛之情,也是戏做得有些过了。 在座的老真人们也有禁不住抹起眼泪的。 大家虽然也明白一个事实,有十成元尊内力的人才能看懂经文,才有资格入六经阁学习,而在座的都没有这个资格,更不要说其他弟子了。 但是,的确九霄宫出现日渐衰败之气,弟子也是越来越弱。而这弱的名声也正传播到了江湖上,作为九霄宫的元老级人物,谁不揪心啊。 元沁说道:“主持说得是,我们不能做这个罪人,我看就算是祖师爷的遗命在,我们虽不能违抗师命,但总可以变通一下吧。” 元沁突然发言,显得有些冒失。不过,此时也无人不过问元沁该不该说这种话,倒是纷纷追问如何个变通法。 元沁看了看站着的布夷老祖,得到老祖眼神的默许后,他说道:“诸位师叔都知道,按祖师爷的遗命,张九牛师叔是受命看管六经阁。所以张九牛师叔,自祖师爷仙逝之后,就一直在六经阁处守候至今,从不让任何人接近六经阁。而这么多年过去,六经阁内收藏的各类宝典,就这么躺在里面,不被九霄宫的弟子所学习,真是大遗憾啊。这次他突然挑了两个下究院的徒弟到六经阁去晒经书,算是破了天荒了。诸位师叔都知道,六经阁就是一个大法器,平时甚至不需要人看护,也无人能解开咒语进出。张师父为了让两个学徒进阁,才解了咒语,这不就很快引来了盗贼嘛。” 老真人们不知现场状况,这一听就明白了。 元沁话锋一转,就说到正题上,“我倒是觉得此次下究院学徒入阁一事,正是给的我们机会。” 众人不禁齐问:“此话怎讲?” “诸位师叔都知晓,六经阁乃是九霄宫的重地,在过去,非九霄宫院殿大法师以上的人是不能入内的。就算是过去需要入内整理经书的人,都必须得是主持真人亲自遴选的可靠之人。现在倒好,张九牛师叔擅自指定了两个学徒,就大开了六经阁的方便之门,还引来了盗贼,这难道不是违背祖训和观里的规矩吗?” 此言一出,众人如醍醐灌顶一般如梦初醒,都交口赞同,认为元沁的说法有道理。元沁的话无疑就是给大家指了一条路,把一个机会摆在了面前,大家似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张九牛师叔的此举有违常理,也不合规矩。致使六经阁的经书有被外人觊觎的危险……” “不过,张九牛依仗自己有师父的遗命,他是把六经阁当着他个人的地盘。我们要说他不合规矩,这是不是非得跟他用强啊?”还是有真人说出了自己隐忧。 也有的说道:“不管怎样,六经阁始终是我们九霄宫的,外人进阁就是坏了规矩,我们就应该就此撵走他,他张九牛想赖也不行,也不容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随身附和起来。 布夷老祖看众人意见差不多统一了,就说道:“元沁刚才的话说得很好,我看这事就这么办。我们先得保住九霄宫的六经阁才是,至于其他的,都得以此为要。” 他的话也得到了一众人等的赞许。他就直接对元沁说道:“此事归清戒院管,你下去好好琢磨琢磨,毕竟他是你师叔啊,你也不好办不是?你也不要拖延,好好动动脑子,不要辜负了众师叔们对你的期望。” 元沁一副临危受命的样子,欣然领命而去。 四十一 往事如尘 清连日,玉子仲和子清对张九牛是照顾有加。 是夜,张九牛把玉子仲和子清叫到了身边,在火光的映照下,玉子仲觉得张九牛眼神里有一种少有的宁静,跟平时很不一样。 他知道这几天下来,他的笑话也讲得差不多了,张九牛虽然一直在乐,不过时不时的还是露出一副少有的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嘻哈无常的性子。 黑衣人入阁盗书这事,看来并不简单。 张九牛精神倒是好了很多,毕竟自身内力深厚,稍加调养就恢复很快。加之有人在身边体贴入微的照顾,玉子仲和子清时常逗闷子,平时弄些野兔野鸡来伺候着,张九牛倒是比初见时的精气神更足了。 他语气和缓的说道:“你们逗了我几天,也怪累的,难为你们了。我知道你们也是耐着性子在陪我,我也不是那么好伺候吧?呵呵呵!你们在心里骂我老东西我也是知道的。” “我们真的是敬佩张师父,可不敢骂您老人家。至于其他,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最多是有点好奇而已。”玉子仲赶忙替自己辩白。 张九牛嘿嘿的笑着,一边笑还一边摇头。“我说过,你们两人到这里来是注定的缘分,注定的你我三人的缘分。你们心生好奇一点也不奇怪。也难得我今儿个心情好,我也说点奇事?” 玉子仲和子清相互看了一眼,以为他又是逗着玩的,所以一点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诧,只是很敷衍的哦哦应和两声。 张九牛也不管两人有没有兴致,就自顾自的叨叨开来。 他说的九霄宫的奇事,还真就说的是九霄宫的真事,是跟他有关的一段陈年旧事。 原来,他跟布夷老祖原是师兄弟,布夷老祖以前不叫这个道号,而是叫守道,张九牛以前道号守义。两人一个守道,一个守义,也是师父名字取得有深意。 年轻时两人都是九霄宫主持怀应真人的高徒,但两人脾气秉性却大相径庭,守道沉稳而练达,修真悟道的悟性很高,深得怀应的真传。张九牛为人天真憨直,对谁都是百无禁忌,是深得怀应真人的喜爱。两人在九霄宫的众弟子中,也都是道行最出类拔萃者。 一直以来,九霄宫都是修炼正统的修仙之术而闻名遐迩,也曾经有过修炼成仙的道人,所以在东胜国才有了至尊的地位,怀应主持也跻身于五大尊者之列。 而若许年来,九霄宫还算平静。只是世事难料,应了一句俗话:树大招风。 在九霄宫新收了一个叫称元的弟子后,九霄宫就迎来了最阴暗的一段时光,也走上了日渐衰败之路。 称元是个年轻的后生,初来时也十分讨巧招人喜欢。人手脚勤快,修炼的功课也做得好。他师承守义,是守义收的弟子。 守义当时能有此弟子,也是十分的高兴。心里总想着自己也算收到了一个资质不凡的弟子,以后跟师兄守道相比,在弟子们的道行上总算不会被师兄的弟子比下去。所以,他是对弟子称元爱护有加,并倾力指点自己的所学。 称元也是善解师父良苦用心,自己从不在修行上懈怠,而且还总是比同辈的弟子都勤勉。 这样没过几个时日,称元的道行大进,同辈弟子都只堪望其项背。 而怀应真人,此时却突发疾患倒床不起。 一开始人们都以为以老真人的修为,应该不会有大碍,不几日就会痊愈。没想到怀应这次是病如山倒,不仅难住了观里道行高深的真人们,就连仙界的药王也差使者来看过,也没拿出什么好的法子。 不几日,怀应就有些气息奄奄了。 观内也有风声传出,怀应可能命不久矣。九霄宫主持的位置,一时间成为众人所瞩目的焦点。 九霄宫主持的位置虽然不是什么九五之尊,不过在江湖上也是五大尊者之一,几乎跟东胜国的四大族群的亲王地位差不多,也深得王朝的尊重。 一时间,都认为守道和守义是大家公认的好人选。只是这也仅限于私底下的议论,毕竟怀应没有最后定夺之前,谁也不知道主持之位究竟会传给谁。 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发生了一件令人惊异的大事。 这夜,后殿寝宫传出话来,急召守道和守义至怀应的病榻前,众人都以为主持真人可能不行了,要交代后事,也都在后殿外等着。 怀应先叫的守义进去,守义迈步进去后就吃了一惊。 师父这寝居里除了师父躺着,称元不知为什么也守在边上。守义知道,这几日除了他和师兄守道之外,也有几个弟子在师父床前伺候,不过都是他们这一辈的弟子。而称元什么时候伺候在师父床边,连他也不知道啊,这就奇了。 再一看师父,面如金纸,真的是命不久也。不过师父除了脸色极差之外,其精神头好像还不错,不像一个在弥离之际的人。 守义也没多想称元的事,一步就拜倒在地,抬头悲戚的叫了声师父。 怀应看着他,表情十分的复杂,只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守义啊,你我师徒一场,无论俗世还是妙境,终有一别,今日之期近也……” 守义一听,泪如雨下,“师父!” 怀应看着守义耸动的肩膀,眼里满是慈爱:“你也莫悲伤,师父修为一生,没有修成正果,空负一世的尊者虚名。我走后,为师有一件要事托付给你。” 守义抬起头看看边上站着的称元,称元面无表情,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为师一样,没有一点回避的意思。 怀应也看了看称元说道:“他是你的徒弟,你我都信他这回。” 守义平时虽然憨直,不过人并不呆傻,他听出师父这话可是别有意思,话里有话府啊。不过既然师父叫自己不要在意,那就先听听师父交待后事。 “我走后,我这里有道符咒和一纸遗命,你拿去后照此办理就是。” 守义双手接过怀应从怀里递过来的一封书信和一道符咒,禁不住双手颤抖,悲从中来。他一抬头,就见师父眼里泛着泪花,也是生离死别感慨万千。 “为师有愧……你以后也好自为之了。”说罢,怀应一扭头一摆手,掩饰着满脸的悲情让守义退下。 守义叫了两声师父,见师父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师父的难言之隐也许就在给自己的书信里,于是就退了出去。 四十二 师父遗命 是守义走出师父寝居,他一脸的悲戚。在外守候的人一看都知怀应的确大势不好了。只是从守义脸上也看不出,主持人之位是不是已经指定是他。 守在门口的守道叫住了守义。 守义看着满脸阴沉的守道,只道师兄跟自己一样,一定对师父即将辞世感到悲痛。 他说道:“师兄,师父快不行了,我们怎么办啊?” 守道并不慌乱:“师父不行了?那他老人家给你说了什么?” “他只说要我好自为之,又给了我一道符咒和一封书信。”守义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一时刻,应该对守道隐瞒什么。 守道听闻,轻哦了一声,堪堪的点了点头,拍拍守义的肩膀:“师弟,你先去休息,相信师父不会有什么的。” 守义事后总觉得守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当时他并未过多留心,因为他心里还有个更大的疑惑。就是称元怎么会在师父临终时,站在师父的床榻前呢?而师父还没有半点驱逐的意思?那意味着似乎他跟师父之间是比守义和守道都还亲近的人。可以前自己连半点意思也没看出来啊。如果不是,哪又是什么呢? 守义心想,一会一定要好好问问自己这个徒弟。 这会,守道也被叫进了师父屋里去了。 守义知师父的重托要紧,也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里,把师父的那道符咒拿出来,仔细一看。 这道符咒咒文奇异,若隐若现,其符所运之气跃然欲出,跟自己平生见过的其他符咒都不一样。既不是雷符、化煞符、驱邪符等。看上去外凶而内敛,更像是安定之符。 守义又取出书信看过后,人顿时就呆了,放下书信那一刻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从此人们见到的守义,就不再像以往一样,充满憨直的笑容,而是疯疯癫癫的看护在六经阁院子里。 而怀应也在这一刻羽化而去,守道则以师父的遗命登上了主持真人的位置,获得了象征主持真人的“太乙之相”。 称元却成为了清戒院的大法师,也是出乎众人意料。 守义并未去问称元为什么会在师父的病榻前,他甚至就再没从六经阁的大门出入过。 师兄弟之间从此也变得生疏了。倒是守道来看过几回守义,守义一副陌路人的样子,毫不理睬他。 观里的人都认为,守道身为主持,对自己这个突然变得疯癫的师弟,如此这般容忍和关怀,时常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也算是仁义尽到。反倒是守义心胸狭窄起来,变得越来越古怪。 六经阁内,从此也不再有任何人敢踏入。 有人还是不信,苦于不能翻阅六经阁的经书,就告到了守道那里。守道厉声呵斥了来人,要观里人好生对待守义,并不得随意进入六经阁院子。一众人等都猜测,不准他人进入六经阁,也是怀应留下的遗命之一。 据闻,那道怀应留下的符咒,就贴在六经阁的第六层塔楼顶。 六经阁从以往的庄重变得愈发的神秘。 玉子仲和子清听完张九牛讲完这段往事,心里不胜唏嘘。虽然张九牛并未点明人物和事件关系,两人都已经猜到了。 没想到张师父和布夷老祖之间,横生枝节,突然从师兄弟变成了陌路人,也不知孰是孰非。这一突变就是云遮雾罩一般,让人不明究里。 两人见张师父也累了,也不好继续追问,就服侍他歇息。 看着张师父沉沉睡去,玉子仲和子清都合衣躺下。 看着满天的星斗,玉子仲毫无睡意。这月光仿佛有自己在黑麓山的祭台上,独自狂歌时快意恩仇的清冷。而那皎洁如初的月色,就好像羽荭眼里的那一丝孤傲和哀愁…… 他几乎每天入睡前都会想到羽荭,那个名义上以前是自己娘子的女妖。 “玉兄,你在想什么?”旁边传来子清小声的问候。 子清几乎是很少会主动问玉子仲什么,玉子仲也习惯了如此这般。 “嗯,没想什么。就是想起一位旧友。” “很少听你说什么旧友?说来听听看。” 玉子仲侧身看了一眼子清,子清眼里亮晶晶的,正注视着自己。 玉子仲变得有些羞涩起来,扭捏道:“也没什么好说的……” “玉兄一向都是少年英雄模样,从无什么儿女情长的扭捏姿态,今时这是怎么啦?” 玉子仲没想到子清会逼问自己,听他的戏谑之言,玉子仲也没想太多,就实话说道:“我在想自己的娘子……” 子清笑道:“哦……我还以为你都把你新婚的娘子给忘了呢。” “怎么会?她是三界中除了我母亲以外,对我最好的女子,也是最令我眷恋的女子。如果说我长这么大,遇到的最好的事,就是遇见了她。” “是吗?那这么好的女子,你就舍得放在家里?” “哎!此事一言难尽。我现在有些棘手的事要在这里做,做完此事我就要去寻她。” “去寻她?为什么?她不在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们从相识到离别,一直都是在生死一线间。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说到此,玉子仲语气很坚定的说道:“不过,我相信这一切都会结束,以后不再是她保护我,而是我保护她。” 子清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玉子仲好奇道:“老弟,你怎么也感伤起来了。你可是一直冷冰冰的一个人,有什么心事都从来不说的。” 子清掩饰道:“没什么,我只是替你娘子高兴,也替她担忧。” “那多谢你了,你老弟也老大不小的了,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红颜知己呢?”玉子仲想逗逗子清。 子清依旧冷漠的回避扯到自己的任何话题,“我没什么说的,还是早点睡吧。”说完,就回转身背对着玉子仲准备睡觉。 玉子仲虽然觉得子清神神秘秘的,不过人家不愿多讲,他也不想刨根问底的追问,就回道:“睡吧,我们都该好好歇歇了。” 听着玉子仲翻身睡去,子清睁着一双大眼毫无睡意。他眼神迷离的看着夜色,心里却说着:“玉公子,你不要忘了你今夜说的话。” 四十三 狂悖之徒 究玉子仲和子清见张九牛也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还舍不得离开他,不过,也得做好回下究院的准备了。 只是昨晚听了张师父的一番讲述,玉子仲对六经阁这地方,更是说不出的迷惑。这地方表面上是九霄宫内荒僻的地方,实际上,它更像是破败的宫殿,满目疮痍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大早,两人在前院清扫着。没成想,越不想看见的人,此时倒是来了。 元沁带着清戒院的几个道人进了院子,见玉子仲和子清装着埋头扫地,就站住了脚步。 玉子仲知道他来此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是为了要撵走他和子清来的。 元沁等玉子仲立起身,严厉的质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还没回下究院?” 玉子仲听这话音,似乎元沁并不是来撵他们的。如不是针对他和子清,那就是来找张师父的茬。 每次见到这个元沁,玉子仲总觉得他阴险而诡诈,不是什么好人。 玉子仲回道:“张师父前段时间受伤,无人料理他的起居,我们就留下来伺候他。” 元沁脸色变得更冷,“你少拿张师父来说事,你们两个只是下究院的学徒,无端在九霄宫如此重要的地方逗留,不知犯了大忌吗?” 子清:“张师父伤重如此,若无人照顾,只怕九霄宫传出去的名声也不好吧。” 元沁没想到两个学徒句句顶撞,毫无退缩的意思,有些恼羞成怒,厉声道:“如此狂悖威胁的话也说得出口,尔等还把清戒院放在眼里?我看你们是不想从下究院升上来了。” 此时,张九牛咳咳干咳几声,信步而出。 张九牛虽然大病初愈,平时又是疯疯癫癫的,不过他一默然下来,不怒而威的气势倒出来了。 元沁和清戒院的几个道人,都下意识的躬身行礼。 张九牛并不正眼看他们几个,只问玉子仲道:“怎么?有人要撵走你们俩?” 玉子仲老实回复:“是的。” 张九牛这才看着元沁说道:“这两人,是我从下究院要来的,以后他们就是我六经阁的人了。你是清戒院的大法师,我就知会你一声,以后谁来找他们俩的麻烦,就是找我的麻烦。你们看着办吧。” 元沁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容,往前一步后施了一礼,说道:“师叔的意思我们自然是明白的。不过,我是清戒院的大法师,自然以九霄宫的规矩和戒律为准,若是有人违反清规戒律,自然谁都不认。” 张九牛哈哈笑道:“元沁啊,你跟你那个师父很像,表面功夫做的足啊。不过,我就告诉你,这六经阁内我说了算,就是你师父来了也这样,别说你什么清戒院的大法师!” 元沁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被两下唬的就回转身走了。 “师叔,这六经阁是九霄宫的六经阁,也不是法外之地。你是与我师父齐肩的九霄宫长者,更应该恪守观里的清规戒律不是?” 张九牛对元沁今日来挑事并无心理准备,自然难以压住心头的怒火,按耐不住道:“你就实说,你想怎么样?要是没事就从我这里滚出去!” 元沁收起脸上的笑意,话锋一转:“六经阁乃是我九霄宫的重地,堪比各大殿供奉的神灵。也是我九霄宫最珍贵的经书收藏之地。师叔平时在六经阁内守护,虽说多有辛劳。不过你以酒肉玷污圣地,也是罪过。此事,即使主持真人一再忍让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还违规将非我九霄宫的人,私放入六经阁,观看经文,致使盗贼趁虚而入,置我九霄宫的生死于险境,我不得不过问一二吧?” 这一番话,听得张九牛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元沁敢这样来跟自己对话。这是要追究他作为九霄宫弟子的悖逆之罪啊! 张九牛指着元沁的鼻子骂道:“你过问?你有什么资格来过问?给我滚出去!” 元沁见张九牛的气势并不见减弱,知道这硬茬不得不碰。 “今日我来此,原本尊你是我的师叔,过来是好言相说。既然你为老不尊,倚老卖老,那就对不起,我清戒院不能背负虚名惹人耻笑,今日就得要请你跟我走一趟了。” 说罢,他一挥手,随行的几个道人就从怀里摸出几样法器,然后作势就要摆出玄天罡阵法。 玉子仲看这架势知道,几个清戒院的道人可不是观里一般的平庸之辈,一个个都是九霄宫的修炼高手。每个人的元尊内力至少都有五成以上,他们要是一起动手,张师父刚刚痊愈的身子,可招架不住。 张九牛没想到元沁还真的要动手,气得七窍生烟。玉子仲不待他发作,就上前拦在他的身前,对元沁说道:“大法师,清戒院如此大动干戈,不过说的就是我们来六经阁的事。既然我是当事者,那我就跟诸位走一趟好了。你们也别为难张师父,他为守护六经阁受了伤才痊愈,如此折腾他你们于心何忍?” 子清听说,也站了出来:“六经阁晒经书一事,你们装聋作哑到现在才来发难,明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元沁暴怒,厉声大喝:“大胆,两个毛头小子,竟然不把我清戒院放在眼里,都给我拿住!” 张九牛就要上前拨开玉子仲和子清,玉子仲回身扶住他小声道:“张师父,你且慢!” 说罢,他坦然的走到元沁和几个道人面前,双手一伸,“既然清戒院的法师们自认拿得住我,那好,你们就来拿我。要是拿我不住,你们就从这里出去,不要再来骚扰张师父。” 元沁虽然有点忌惮玉子仲,在玉子仲当日被上神救起时,就一直对他耿耿于怀,不过他也不相信玉子仲有什么能耐。 他对几个道人一挥手,就让他们一起动手。 几个道人明白大法师的意思,就是不要手下留情。于是,就以玄天罡的第一式“天女散花”上手招呼而来,几道纯阳罡气直扑玉子仲。 玉子仲在六经阁呆了这些天,早把九霄宫的道法参透了。只不过他此时不能施展那些九霄宫的道法,因为这要是被元沁看出来了,那就正好给他口实,说他偷偷参阅修炼了经书。这不正好给了他们口实吗。 只见他并不闪避,岿然而立,似乎要硬生生接住这纯阳罡气。 四十四 初试锋芒 张九牛都没有来得及惊呼,因为他在这一瞬看出了玉子仲那深厚的元尊内力。在一运气时,玉子仲紫气外泄的样子已经被道行深厚者看出,满满的内力正蓄势待发迎击玄天罡。 只听砰一声,几道纯阳罡气遇强则弱,巨大的反击之力,把几个道人震了一个踉跄。 几个道人大吃一惊,还以为是张九牛出手。可是分明又是玉子仲这小子站在前面。 道人于是摇动手里法器,加注更深厚的内力,再以一式“南辕北辙”,从四面八方攻击玉子仲。 玉子仲刚才也是第一次仅靠内力抵御如此强劲的攻击,心里也着实没有底。不过,这硬着头皮一击,还甚为轻松,让他心里顿生豪气。 他也不管你攻击来自几方几路,依旧用这个笨办法,运化内力硬碰硬的迎击。 果然又是一声巨响,几个道人被震得法器都脱了手,人摔出去数丈开外。 清戒院的道人还从未如此不堪一击,元沁在一边也看得呆了。地上的道人们一个个跟遇见了神一样,都不相信自己会被一个小子打得如此这般狼狈。 待众人半响回过神来,满脸疑惑的元沁看着地上脸色发白的道人们,一招手,连话都没说一句就把人带走了。 人一走,六经阁的院子也恢复了平静。 张九牛还眼睛盯着地上,像是看着满地的狼藉,不太相信的抬起头,满是疑惑的问道:“都是你小子干的?” 玉子仲看着张九牛的疑惑,自己内心的不安在加剧。他顿觉自己欺骗了张九牛,辜负了他的信任。 “张师父你听我说,我……我是槐村的夏族人,曾经跟一个九霄宫的道人学过些修炼之术。” 张九牛摇摇头:“你有那么高的元尊内力,怎么会是跟九霄宫的一个道人学的?那个道人又是谁?” 玉子仲:“他叫仪真。” “仪真?”张九牛双眉紧锁,脑子里在搜刮这个名字跟人物。 玉子仲觉得自己应该把一些实情告诉张九牛。他刚要准备说,一旁的子清伸手就要拉他。玉子仲知道子清不想让自己说出更多的底细来。 他曾经对子清说过,自己的娘子就是虹妖,这一层关系要是说出来了,那可能就招来大麻烦了。 他给子清使了一个眼色,让子清放心。然后对张九牛说道:“张师父,实不相瞒,我的确曾经受过高人指点,修炼到了高深的元尊内力……” 张九牛一抬手就制止了他,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嗯,你学到什么没学到什么,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不管怎么说,今日你在紧要关头出手,也是对贫道莫大的帮助,我也谢你了。” 他又自言自语道:“说你不简单,果然不假。” 玉子仲看着张九牛走向后院的背影,愣愣的立在当场。张师父刚才这句话的意思,难道已经知道自己是谁?还是他猜到了什么? 子清一边说道:“我看张师父是个明白人,只是你一出手,还是把他吓了一跳。走吧,我们去后院问问他老人家。” 到后院,张九牛正盘腿而坐,闭目调息,并无理睬谁的意思。 玉子仲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张师父,今晚你是想吃野兔还是抓个野鸡啊,我跟子清出去弄。” 张九牛纹丝不动,过了半响才说道:“你腹内的困厄丹,须得丹房的丹药化解,别无他法。” 师父一语,玉子仲呆在那里。 张九牛睁开眼看着他,“你到九霄宫来,不就是为了化解困厄丹吗?” 这两句话如惊雷一般滚过,玉子仲此时觉得说话都是多余的,忙点点头。 “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而已。” 玉子仲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的听着。 “还有,九霄宫的丹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解除困厄丹的丹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但你只要有心,就自有天助你。” 玉子仲注意到张九牛的手,是斜斜的指着天,似乎别有意味。他看着那手的方向,不正是指的六经阁嘛。 玉子仲:“谢张师父,小子也是知道好歹的人,能得此指点,绝不负这一番恩情。” 张九牛摆摆手,“负不负我不要紧,他日你若有了毁天灭地的本事,记得来此还一个情即可。一切都靠因缘际会和造化,旁人不过是指点迷津一二。” 玉子仲觉得自己的事既然张九牛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自己心里的愧疚感也消散了不少。 “张师父,您是大人大量。小子不才,虽一直并不相信什么毁天灭地,不过六经阁丢的那本经书,我一定帮您找回来。” “说到此经书,它原本是天庭遗留下的。它在尘世间既然跟人有一段孽缘,就随它去吧。” 玉子仲看着豁达的张九牛,心里想说,自己也算是五隅道的修习者了。 张九牛不待他说话,一招手,示意玉子仲和子清都退下去。 元沁灰溜溜的从六经阁闪人后,就急匆匆的往后殿去见布夷老祖。 六经阁遇到这事的确是大事,张九牛身边那个小子居然会有如此高深的内力,连清戒院的法师都无法拿住他。看来自己是低估了这小子,这小子来头果然不小啊。 他见到布夷老祖后,就把去六经阁拿张九牛的经过一讲,说出了自己对玉子仲的疑惑。 布夷老祖听完话后,又开始不停的踱步。 片刻后,他突站住脚:“这小子果不是一般人,我们以前都没看得准。原本以为他并非妖孽,还跟仙界有点渊源,算是个有来头的小子。现在看来,此子是大有来头,很可能就是你猜的生灭人。” 元沁张口愕然,附和道:“师父明鉴,我也一直觉得此子一定跟妖界有牵连,怪不得师父认为他是生灭人。” “逝地出现仙灭落,跟他有莫大关系。只是,此子来我九霄宫不知所为何事?按理讲,妖界的御尊王既然已经得到他,必然会在三界大放厥词,可是逝地那边好像并无大的动静不是。” 四十五 空空景象 一  元沁看布夷老祖的脸色一直在变,而且越来越难看,就急问道:“师父的意思是,此子可能冲着我九霄宫来的?” “冲着我九霄宫来的……”布夷老祖默然而立,出了一阵神他才说道:“没那么简单啊!恐怕……三界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师父?”元沁不解的追问。 “御尊王和仙灭落的出现,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生灭人要横空出世了。” “传言说,生灭人具有毁天灭地的本事?” “一个人本领再高,也不过只是无人能敌。可是生灭人比这个还可怕。御尊王打的算盘,可不是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元沁看着布夷老祖颓然坐下,一副已完全被不可预料的灾难惊住的样子。老祖这个样子还是元沁以前从未见过的。 “我们怎么对付这小子呢?” “按说此子是绝不能留的,留下后遗患无穷。既然他出现在九霄宫,九霄宫就该顺应天意,将他剪除掉。”老祖还用右手食指和拇指作了个捻灭的手势。 “师父英明,我这就去办。”元沁转身待走,布夷老祖又叫住他。 “你先且慢!” 元沁站住脚疑惑的看着师父。 老祖一手击打着自己的手心,边踱步边琢磨着说。 “这小子来九霄宫……有两个可能,要么是针对我九霄宫来的;要么就是另有其他的目的。御尊王让他来此,那他可能就在暗处。我们若是现在动手,搞不好就是给他口实,会给九霄宫惹下祸端。我看先别动他,先摸摸他的底,探究清楚他究竟来九霄宫做什么的。” 元沁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么怕御尊王,但师父分明还有其他的意图在里面,这一点他还是看出来了。 “师父的意思是?” “这小子说曾经跟九霄宫叫仪真和归元的道人学过,姑且我们认为他说的是真话,你速速派人往槐村去打探消息。不管这个仪真和归元是不是冒充的,都让人去那边查查底细。这边也派人盯住这小子,只是千万别惊动了他。” “好的,我这就安排人去槐村。” 看着元沁走后,布夷老祖长吁一口气,始终是坐立不安。他喃喃自语道:“天要崩、地要裂,斯人不知去何方啊?身咒,最大的身咒……”他喟然长叹一声,好似末日来临。 清戒院的道人在六经阁吃了亏,被元沁训斥后也不敢声张,倒让六经阁的三人清净了一段时间。也不再有人到六经阁寻衅。 玉子仲来九霄宫的目的已被张师父堪破之后,他也不清楚张师父还知道些什么。他与子清,也不打算再回下究院,就打定主意在六经阁等升级考试。可是得罪了清戒院大法师,这考试恐怕已经悬了。 玉子仲有些小沮丧,两人除了依旧照料张九牛,也常到前院去打扫。 这一天,玉子仲发现六经阁的院子里,常常飞来一只黑斑的蝴蝶,绕着他们飞。 玉子仲没注意则罢,注意后就吃了一惊。这黑斑蝴蝶可不是寻常之物,这是一只跟塔楼里那些守护精灵一样的精灵。他马上就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些日子没有人到六经阁来,自己搞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来过问,原来元沁道长是用了这么一个精灵,在悄悄的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玉子仲心想,既然你要如此这般,那我就干脆为恶到底。就趁黑斑蝴蝶一不留神,猝然就是隔空一个弹指,将那精灵一指就击毙了。 子清并不阻止他,反倒是面露欣赏之色。 两人击毙了精灵后,就照例去塔楼后边清扫那高大杏树的落叶。 一边扫,玉子仲就偶尔抬头打量着六经阁。 也不是他傻,非得要傻瞧着六经阁才开心。 原来他心里一直在想,既然张师父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秘密,清戒院的元沁也知道了他的道行不浅,那自己娘子是妖的事,自己是生灭人的身份,也可能不日就会被人识破。 而他有个预感,张师父能识破自己,一定跟六经阁有关系。张师父那日说到自己以后靠天意时,指的也分明就是六经阁。 尤是在六经阁四楼以上,就神秘的很。 子清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小心翼翼可能并不会有个好结果,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不伤害到不该伤害的人,你说是不是。” 子清的话几乎就是玉子仲现在所想的,他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子清,我一直觉得这阁楼里神秘得很,要不我干脆就试一试,上六经阁四楼以上各层去看看。” “你先用九霄宫的空空静象试一试,不用自己真的以身试法。” 玉子仲一愣,“原来你真的知道,我是可以看清那些无字经书的。我就知道你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我是什么不重要,早晚会知道的,你现在最紧要的是先试一试那道术。” “嗯,我就先以空空静象试探一下。” 说罢,玉子仲就以九霄宫的起势站立,抱元守诀,待内力凝聚,就念动心诀。这是他第一次用在无字经书中学到的九霄宫道术。 在他心诀念动下,玉子仲脑子里随意念而动的分身,腾身而跃,身形陡然窜起,就直上六经阁的第四层屋檐。 当然他的真身并未动,这是空空静象的玄妙之处,可以先以意向分身试试对手和环境的虚实,甚至可以靠意念进行攻守。在摸清对方实力后,再选择实战的进击和退守。 这种高级的道术,必要求你的元尊内力应已有十成。它是九霄宫几大至高道术之一,能修炼成者也是少之又少。 意念分身正待要飞升至三层的外屋檐,就只见六经阁塔楼顶部上空,霎时间,出现了一张巨大无比的符纸,这张符纸足足罩住了整个六经阁的前院,似一张大网,闪着金光,笼罩而下。 玉子仲只觉得头上如千钧压顶,自己猝然一下就慢了身形,根本无力踏上四层的飞檐。 这符纸一定就是怀应老真人留下的那道符纸。 玉子仲待身形落下,并未立即归位回真身,而是以意念分身仔细的看着符纸上的符咒文字,果然如张九牛所说,符咒文字跃动内敛,有巨大的念力,是安定六经阁的强力咒语。 玉子仲毕竟现在还精通妖界的妖术,虽是没有修炼,不过他还是看出来,这符咒并非牢不可破,只是以九霄宫道术无法破解而已。 待分身归位后,他对子清说道;“我试了试,六经阁上面有符咒守护,我还无法进入第四层。” 子清似乎明白他说的什么,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玉子仲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空空静象?” “九霄宫有此绝技,我当然听人说过。” “可你又怎么知道我学了无字经书呢?” “你以为守护精灵看不出来,我就看不出来了?” 玉子仲苦笑着摇摇头,他并不相信子清说的。子清可能真的比自己想象的神秘得多。只是他一直在帮自己,自己一直也不好深究而已。 四十六 乾坤大反转 一  转眼几日后,临近九霄宫的秋试和观法盛会,九霄宫上上下下都忙得不亦乐乎。唯布夷老祖心事重重,一直等着去槐村的道人带回消息。 有生灭人在九霄宫,这件事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可不比从前自己经历的那些权利倾轧和争名夺利,这一次既是一次万载难逢的危机,也可能是一次万载难逢的机遇。他得好好谋划谋划。 九霄宫与槐村相隔万里之遥,就算所派之人遁起道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奔走一个来回。 正在书房里焦躁,小道童说元沁道长来了,布夷老祖心念一动,以为元沁带回消息了,让小道童赶快有请。 一看到元沁的神色,老祖就失望了。元沁也并未带来自己渴盼的消息。 老祖问道:“最近几日,六经阁内怎么样?” “前几日,张师叔和那两小子都看不出什么异样。”果然那只黑斑蝴蝶就是元沁用的精灵。 元沁:“不过,我那只黑斑蝴蝶也被那小子识破了。现还暂时无法监看六经阁,我正著急,所以来听师父指示”。 布夷老祖顿时有些不满:“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要是他能识破精灵,你就另外想法子。若是他在我们眼皮底下,究竟做些什么我们都不知道,那你还能做什么?” 元沁见师父口气如此严厉,赶忙答应着。 他答应了也并未转身就走,因为他一直心里在琢磨一件事,捱不住心里的好奇,还是问道:“我看您老人家最近一直操心此事,耿耿于怀,不知是不是生灭人对我九霄宫真的不利。” 老祖看着元沁,他清楚元沁是想刨根问底的问生灭人究竟何方神圣。要说元沁也绝对可以说是自己的心腹了,没什么不能交代的。 “此事比起当年称元的事……” “当年的事……”这话一下子勾起老祖对往事回忆,“此事比当年事大,甚至大破天那么大。” 元沁一惊,要说当年称元的事,就他所知道的,师父那时也是如此这般运筹帷幄。只是过程惊心动魄,虽不见刀光剑影,也是杀机四伏。 “师父能否告知徒儿,我也好……” “嗯,我也正准备告诉你,你晓得这些事也好。”老祖捋了捋胡须,郑重其事的说道“三界中虽然有生灭人的传言,不过大多不知其出处。也有很多自认为了解真相者,其实是被人牵着鼻子在走。” 元沁认真听着,并不打断。 “生灭人是仙界和凡人交合所生之子,其是违背天理和人伦的孽障,所以,是三界都厌弃的非人非神非妖的怪物。不过其空具人形,并不容易被三界者识破。” “而唯有妖界的御尊王,可以以天元地圪丹识破其身份。而这天元地圪丹,乃是专为生灭人所遗留下的万古神物。相传,它是当年女蜗娘娘造天地万物时遗下之物。女蜗娘娘造物将三界划分得十分的清楚,就怕三界出现**之事。所以她遗下此物就是为了警告仙界诸神,不能自恃仙术与凡间人交合。女蜗降下的身咒十分的凌冽啊!” “师父,怎么叫女蜗娘娘降的身咒呢?”元沁不解问道 “你不解也不怪,这天地万物和三界皆为女蜗娘娘所造,故在娘娘眼里,这三界不过就是一个屹立的身体。” 元沁惊呼道:“师父的意思是,这女蜗娘娘是给三界众生都下了身咒。” “嗯,娘娘降的身咒是,若是有生灭人诞生,生灭人要是吞食下天元地圪丹,则仙界与妖界将乾坤反转、大轮回……” 说道反转和轮回,布夷老祖眼里的有种恶狠狠的亮光。 元沁瞪着老祖,根本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老祖继续说道:“而我说了,天元地圪丹在御尊王手里,只要有了生灭人,那么御尊王就是这三界的主宰了。” “师父,那为何御尊王不直接让那小子吞服天元地圪丹呢?” “这生灭人还有一个长成的过程,娘娘的身咒里,说的是生灭人还必须要在三界都得到最完满的修行,那么才可吞服下那神物,才有毁天灭地的威力。” 元沁:“三界乾坤反转?仙界变妖界,妖界变仙界,那凡人间又会如何呢?” 老祖脸色阴郁:“我凡人间将永远堕入妖界,以后不再会有凡人呢。三界也就只剩下两界了。” 元沁额上冷汗细密密的出了一层。 “师父,那我们还不赶紧把这小子灭了,或是将他交给天庭处置。” “为师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过现在这小子还羽翼未丰,离三界修行完满还很远。就算他天赋异禀,没个十多年也不可能修行完满。我听你讲,这小子现在除了内力深厚,似乎还远未得到三界任何的修为。” “可他住在六经阁,那不正好可以修行我九霄宫的道行。” 布夷老祖反倒轻松的笑道:“这六经阁内,你师叔视其经书为他的命根子,怎么可能会让他学。再者说,六经阁的经书也不可能让这小子修得了天元定力那些高深的道行。你几时看过九霄宫弟子修炼成仙的?更何况,他与清戒院的人过招,也不见有什么妖术施展。所以我断定此子修行路还长。” 元沁一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纳闷。 “师父莫不是另有筹划?” 老祖点点头:“你猜对了。三界的身咒的确可怕,一旦乾坤大反转,最吃亏的是哪一方? 元沁仔细想想:“应该是仙界和我凡间。” “你说的不假,不过,在这反转之前,我们是不是……”布夷老祖反转着自己的右手,一会手心一会手背的,意味深长的看着元沁。 元沁嘴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又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连连点头,不停的嘟哝道:“师父果然是运筹八方,徒儿实在佩服。” 不过他又担忧的问道:“可我们怎么跟御尊王或是妖界的联系上呢?” “所以,要你的人速速把这小子底细摸来啊。他现在我九霄宫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决不能办事不力,再在关键时刻贻误大事了。” 元沁听出老祖的不满,忙不迭的说道:“我这就再派人去催催。”说完转身就要走。 老祖又叫住他:“你再想法给我把那两小子都监看住,可不能再疏忽了,否则……”老祖口气之严厉,元沁慌得连口答应。 出来后,元沁只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不过他心想,不管怎么说,师父还是信任我的,我得把事情办好才成。只是这小子人不能近身,精灵又被灭,还真不知有什么良方? 四十七 请罪 一  元沁想了半日,实在没什么好办法,就决定干脆放下架子,到六经阁去请罪。 至于对付张九牛的事,已经没有此前那么重要了。毕竟,张九牛还在六经阁,他又不会跑了,什么时候再对付也不迟。而且,师父也说了,玉子仲现在才是第一位的大事。 元沁虽说有些不解,不过他服的就是师父深谋远虑。多少人要是知道生灭人的真相,能做到师父那样,把手心一翻,就也来个乾坤大挪移。如果如此,修仙这事就是一步登天而已。 于是,元沁把那日去六经阁抓拿张九牛的几个清戒院道人带上,就直奔六经阁而来。 一行人不期而至,六经阁里的三人也是不明究里。 元沁一脚脚的把几个道人踢跪下后,就对张九牛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师叔,前几日多有冒犯,主持真人也把我痛骂了一通,要我前来负荆请罪。我把几个孽障也带来了,你就痛痛快快的打骂一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这一回。” 张九牛三人一开始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突然唱这一出,也是心内愕然。 明眼人还是能看出,这元沁并非真诚来道歉的,应该说是来示好的。只是他这示好的背后,还有说不出的目的。 张九牛嘴角一撇:“我不是九霄宫的罪人吗?什么清规戒律也破了,你清戒院的大法师就看得过去,说不抓就不抓,你算不算也是徇私舞弊呢” 元沁来之前也就知道张九牛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自己免不了会被一顿挤兑,只不过这脸皮上的事,也都好说。 “师叔,那都是小的们无知,不知你有祖师爷的遗命。师父把我们狠狠说了一顿,我们才知道,那遗命千真万确的。所以,我们甘愿领师叔的罚。你老人家说要我们怎样,我们就怎样。” “那你们给我滚吧,我不想看到你们,你们以后也别进六经阁。” 元沁急道:“别啊师叔,你还是罚我们。这样把我们轰出去,我们回去也会被主持真人罚去清修的。” 他又对玉子仲说道:“还有两位公子,前几日也颇受了些惊,我这里也一并赔礼了。” 玉子仲和子清只以提防的眼神看着他,淡淡的点了点头。 张九牛说道:“你是清戒院的大法师,降尊屈贵的来此说些讨好的话,我也不管你真假。不过既然你是笑脸人,我也不打你。只一事,你答应了我,比在这里说这些废话还管用。” 元沁忙道:“师叔请讲。” “这两个下究院的弟子,要在观法盛会参加中究院的考试,你就安排一下。另外把他两人安排到丹房去学点本事。” 元沁一听,心里狂喜。这不正中自己的下怀吗。这样一来,玉子仲就出了六经阁进了丹房,自己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监看了。 他忙不迭的答应着,又说道:“师叔真是一心为了九霄宫的人才着想。其实我也正有此意,那日我见这位弟子的功力修炼也有些起色,所以正有心要把他留在中究院学习,让他多在观里各处走动。” 张九牛怕他生疑,又顺水推舟说道:“这丹房是最辛苦的,要熬更守夜。这两人也需历练历练,也算是九霄宫后继有人。” “师叔想的周全,我听师叔的。” 说着他又对玉子仲满脸堆着笑说道:“明日就是秋试和观法盛会,你们两人尽管去参加考试,什么事我都自然安排好。” 玉子仲虽然觉得这事有些突然,不过既然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丹房,那何乐而不为。他回头看子清,子清的眼神明确告诉他,此事也并无不妥。 “既然大法师不计前嫌,那我们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好好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这都是一家人,一切都好说。” 元沁喜不自胜的就带着人离开了。 张九牛回头对玉子仲说道:“这下虽是遂了你的愿,不过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玉子仲点点头,感激的说道:“张师父费心了,我们明白你的提醒,都会小心些的。” 子清一旁问道:“张师父,明日就是秋试和观法盛会,我和玉公子不知还应注意些什么?” “秋试嘛也都平常,相信你们不在话下,能够顺利晋级。观法盛会原本会请些尊者和亲王,不过,这多少年也没人来过。九霄宫早衰败不如以前了,这些尊者亲王不会给面子来的。若是来了,你的身份倒是要小心一些。” 玉子仲一惊,难道张九牛师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张师父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我的什么身份?” 张九牛眼观鼻,并不接他得话,只说道:“我说过,我知道什么都不要紧,你只要记住破解了困厄丹,他日来报恩即可。” 玉子仲心里忐忑起来,搞了半天,其实张师父可能什么都已经知道了。甚至连修炼那些无字经书,都是他安排的? 玉子仲有些脸红,心里有点羞惭。 子清说道:“既然如此,玉兄你就一心一意的先把困厄丹解了再说。” 玉子仲点点头,心里也暗暗的告诫自己,不要辜负了这些人。 是夜,一轮皎洁的满月升到了半空。跟平时宁静的夜晚相比,还是有一些异样的东西掠过。 在六经阁的草棚子里,三人和衣而眠。 一动不动的子清突然慢慢坐起身子,他看了看身旁熟睡的玉子仲,听着张九牛发出的鼾声,然后蹑手蹑脚的就起身。 他走到后院的院墙处,并未像平时出入那样,走的是那个让人必得佝偻着身子才能出入的破洞。而是身形一闪,一道黑色的匹练,就翻过了院墙。 这身手,根本不是那个平时文弱的子清。 这道黑色匹练,如疾风一般直奔山顶而去,却并无子清的身形。要是被九霄宫的人看见,不用什么照妖道术也看得出来,这就是妖的行迹。 原来,子清就是妖。 四十八 御尊王 一  黑练飞升到达九霄宫山顶最高处,在那不足方圆一丈的巅峰之地,已经站立着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高大身影。 这黑影被大氅从头到脚包裹得一丝不露,完全看不出是谁。只见黑影在白惨惨的月光下,纹丝不动,迎风而立,连大氅都不被风吹动一毫。 周围万籁俱寂,都被一种王者之气所震慑。 黑练迅疾幻化回成一个袅袅的少女模样,快步走到黑影面前,然后就深施一礼。 “爹爹,孩儿来了。” 黑影这才点了点头,一开口就是低沉得如地底发出的声音,连周围的山风都停了下来。 “乖女儿辛苦你了,难得你把一切也都掌控住了。” “都是爹爹的安排,孩儿只是尽了绵薄之力。”少女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 “爹知道你是真喜欢玉公子,这样最好,也不委屈你。他日事成,你就可以跟他名正言顺的双宿双飞了。” 原来这个子清即是虹妖羽荭,而她口中所称呼的爹爹,她面前这个高大的黑影,就是名震三界的妖界御尊王。 羽荭脸上有一刹那的红晕闪过,虽说现在跟玉子仲是朝朝暮暮都在一起,跟双宿双飞也差不多。不过一想到两人真正能从彼此眼里看到爱意流淌,还是让羽荭心里柔情百转,经不住有些羞涩。 御尊王又说道:“要不是平白无故的出了个困厄丹,这小子现在只怕已经快纵横三界了。你也不用这样掩藏自己,在暗中助他。” “爹爹说得是。我觉得,玉公子其实对我已经生疑了,我担心他会对我在暗处帮他,而生出误会来。” “你现在只能暗中帮他。我们还不能告诉他,生灭人的所有利害。如果他一旦不愿意吞服天元地圪丹,我们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羽荭点点头:“我听爹爹的。” “还有,现在逝地那边也引来了不少的外来者,我暂时不会再过来帮你们了,你们两要好自为之。”御尊王语气里充满慈爱。 “嗯,爹爹放心,孩儿知道。” “对你我还是放心的,毕竟爹爹给你的是三界中最无法堪破的龙玉丹,仙也好,道也好,都不能堪破你的真身。上次你气息外泄,引来九霄宫追查,爹爹的那位朋友才拿来了此仙界的丹药。” 御尊王又叹口气说道:“我其实还真对那小子有点担心,我担心他化解困厄丹后,并不认同自己的身份,会心性迷乱,最终误了我的大事。若真有那一天……”御尊王口气一转,“女儿你也别怪爹爹,说不定就不得不毁了他。” 羽荭知道自己的爹不光是个慈父,还是三界中最心狠手辣者。他说的话绝对是一言九鼎。 她听到这话并无什么哀怨,似乎她知道可能会有这一天,说道:“我只希望爹爹动手之前,让我给他留下骨血。” “那是自然,他要是不听话,我外孙总是要听我话的。这都是我最坏的打算了,我也不愿意真的走到那一步。” 御尊王指着山顶下的九霄宫,讥诮道:“明天九霄宫办什么观法盛会,我看那些什么五大尊者和四大亲王们也不会来了,爹爹原本也想凑个热闹的,可惜啊……” 羽荭还沉浸在自己刚才的话里,她敷衍的点点头,“爹爹尽管去,这里我和玉公子都知道怎么应付。” 御尊王回头看着她,心里暗叹女儿跟过去已有些不同,她已为人之妇,替自己的夫君焦虑是自然的。 “他要是解了困厄丹,你们就早一点回黑麓山来,早一点怀个孩子。那时,你也就是妖界的尊王了……” 御尊王的话似乎并未安慰到羽荭,她忧郁的点点头,“我知道,只是……” 御尊王以为她害羞,“只是什么?” “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告诉他我的身份。” “哈哈……”御尊王笑道:“你有情他有意,何况你们也都成了亲,已经是夫妻了,只要解了困厄丹,你想什么时候告诉他都可以。” 御尊王看看月色中飞翔的大雁,又说道:“爹不再耽搁了,我这就走了,你好自为之啊。” 羽荭听出爹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要她谨慎小心,不能出了什么纰漏。 还不待她回话,御尊王身形迅疾就化为一缕黑烟消失,空留下山顶的风呜呜的劲吹…… 羽荭看着那轮圆月,还有那月光映衬下飞翔着的孤雁,喃喃自语道:“它还在找什么呢?难道还没找到吗?” 幻化回子清的人形,他又悄悄的回到六经阁院子。 看着蜷缩成一团的玉子仲,她刚准备躺下,背对着的玉子仲瓮声瓮气的问道:“睡不着?” “嗯。” “你去哪儿啦?” “我没去哪里,就去山顶上吹了吹风。” “哦,那早点睡吧。” 这一夜,那只明月映照下的孤雁,飞翔了不远后就放下了翅膀,飞进了一个驿站。 这只大雁飞进驿站一间明亮的书房,停落在一张书桌上,幻化成了一封书信。坐在书桌背后一个身穿锦衣华服,头上缠巾,头巾上还镶嵌了一颗大大的宝石,一看就是个达官显贵。此人身高二米,身形魁梧,赤红的脸膛,威风凛凛。 他展开书信,那一对狮子眉皱在一起,显是被书信的内容所吸引。 除了这只大雁,从下究院还飞出了其他的几只鸟儿,都纷纷化为书信,飞向了远方。 九霄宫要迎来一些不速之客。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清戒院的道人来请玉子仲和子清,说是去九霄宫的后殿参加晋级考试。 玉子仲和子清就随道人一起赶到了后殿的前院,果然这里摆了偌大的一个演武台,陆陆续续来了下究院的二十多名弟子和几十名中究院的弟子。 演武台的下边,还坐着九霄宫各殿院的法师。 玉子仲看到下究院来的弟子中,除了相先留和吴旻凹,还有那几个夏族子弟等人。 从一个个的眼神看得出来,大家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态,都觉得机会难得,不想因此功亏一篑,不想错过再等一年。 而中究院升上究院的弟子,反倒是要从容一些,毕竟已经被师门接纳,似乎得失之间已不必过于在意,所以一个个盘腿调息,俨然好整以暇。 而在演武台正面,还摆了十把檀木座椅,一看就是接待贵客的,也不知什么样的人物来。 四十九 王者尊者 等到卯时,元沁急匆匆的从后殿出来,他走上演武台,脸色慌乱,镇定了半响才清了清嗓子,用他那一副鸭公嗓高声宣道:“九霄宫一年一度的升级考试现在正式开始啦!有请主持真人布夷老祖和诸位贵宾。” 下面等着的弟子才回过神来,今日这台上的观摩贵宾,看架势可不是一般人,而是观里请来的观法盛会的贵宾,也就是说他们这一场考试,来旁观的可是东胜国的四大亲王和五大尊者。 弟子们闻言一阵骚动,也莫名的兴奋起来。 中究院的弟子老成一些,疑惑更多。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今年会有尊者和王者来,但被东胜国政教界的几大人物所观摩,已是无上的荣誉了。 元沁的话音落下,就从后殿走出为首是布夷老祖的几大人物。 从这些人甫一亮相,众弟子都不禁啧啧惊呼,嘴都闭不住。 玉子仲也是除了见过布夷老祖的“太乙之相”——镛之外,还没见过其他四位尊者和他们的“太乙之相”,更没有见过四大亲王伴身而行的“武者之魄”。 走在布夷老祖身后,排在诸位亲王和尊者前面的就是桂族亲王吴郅均,此人彪彪身形,虎步龙威,一看就是个纯粹的武者。他也是在驿站展开大雁传书的人。跟他伴身而行的就是他的“武者之魄”——金刀。 此刀凛然而立在他身后上方,金光闪耀,硕大的刀锋指向前方,一股王者的杀戮之气,有所向披靡之势。传闻此法器是三界中最锋利的兵刃,削铁如泥都是稀疏平常,强在它能破解三界的护体神功。 在下面的吴旻凹看见自己的伯父神气活现的出来,禁不住跳着脚挥舞着手跟他打招呼。 吴郅均作为四大族群中最具影响的东胜国亲王,不知为什么,看上去他是满心的不悦。当他看见自己的侄儿在下面时,脸上才稍和缓了一些,微微点头示意。 “也是奇怪了,这些人往年也都不来的,来了又是一副难看的脸色,这是做给谁看的?”玉子仲对子清叽咕道。 “我觉得这些人全都来了,恐怕是最奇怪的。” 紧随在吴郅均身后的是岷族的亲王百益,他倒是气质儒雅,颇有些王室贵族的气派。跟他伴身而行的“武者之魄”,则是闻名凡间的一柄银剑。 传闻此法器是用凡间最阴寒的金属打造,剑气至阴,可以克纯阳之器。 后面的啉族亲王顾晟福,他的“武者之魄”为玉盾。那法器传闻也是坚不可破之物。每次顾晟福和吴郅均一碰面,两人就因各自攻守的法器谁最厉害而闹一阵。 最后一个是夏族亲王古一月,他是一位谦逊的老者。玉子仲当然知道他,只是还从见过他的“武者之魄”,原来是一件重达万钧的铁锤。 虽说古一月已是耄耋之年,这法器跟他颤颤巍巍的样子十分的不搭,不过,古一月的法器可不容人小觑,那也是威震三界的厉害之物。 四大亲王在布夷老祖左手落座,随后而出的是五大尊者中的另四位。 他们分别是无上宫的苦念真人,那“太乙之相”为鼎,相传是太上老君所赐之物,一鼎而立,八方威立。 有鱼宫的曾一真人,其“太乙之相”为罄,其声如惊雷,能激荡万物为其所用。 还有半月宫的虚影真人,其“太乙之相”为鼓,据传这鼓的前后两面是两张蛟龙皮所制,一面敲击后能震人心魄,一面敲击后能蚀人心神。 最后出来的是龟灵宫的李玉田真人,其“太乙之相”为一面黑旗。玉子仲听十煞灵塔的精魂们说过,其实这面黑旗的道行介于人妖之间,它的威力最是令仙界的人物头痛。有的说,它就是专门克仙的法器。玉子仲还听说,这世间能勘破人是否被降身咒的,龟灵宫是首屈一指。 这些人陆续入座,不要说一帮弟子看得呆了,就是元沁这样的九霄宫大法师也看呆了。 从以往观法盛会来看,除了王者、尊者的个别会到场外,还从来没有来得这么整齐过。这种阵势,就连东胜国大王恐怕都会心生妒忌。 这如果不是给足九霄宫的面子,就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今日的演武台突然变成了这样的盛会,不要说台下弟子们兴奋不已,就连布夷老祖今日一早听闻后,也是惊得到现在都还云里雾里一般。 升级考试原本也比较简单,弟子们需把所修炼的元尊内力、道术展示出来,达到应有水准,则可以晋级。 而今年的晋级考试却有些不同。按元沁的说法,下究院弟子中的第一名,就可以直接升上究院去学习。 突然冒出这样一个说法,令相先留和吴旻凹等人更加兴奋起来。现在能有捷径直接进入上究院学习,那就不用去一天天的苦熬了。何况,今日自己的叔父等人也在场,如果表现优异,那就是给自己的族群争光啊。 玉子仲并未太在意这事,他想的不是什么在九霄宫上究院深造的事。子清一句话倒是点醒了玉子仲。 “这个规矩,说不定就是元沁大法师为了讨好你才定的。” “不会吧?他有必要讨好我?” “你没发现,从他去六经阁认错开始,他一直都在讨好你?” 玉子仲心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刚才元沁在宣讲这个规矩时,一直在瞄自己。 他撇撇嘴:“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乎什么上究院、中究院。” “不,你应该在意。” 玉子仲诧异的看着斩钉截铁的子清,“为什么?” “因为……可以拿到的你就应该拿到,为什么不呢?” 玉子仲认真的看着子清,从子清眼里看出,他真的很希望自己强悍无比。 “我要是化解了困厄丹,我就要去找我娘子……”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你先听我说……”子清压低嗓子, “你知道为什么这些亲王的子侄都要来九霄宫修炼,而不是 选择在其他四大尊者处修炼吗?” “为什么?”玉子仲以前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子清一说,还真觉得里面有什么蹊跷。 子清也不卖关子,说道:“因为九霄宫上究院的弟子,才可能有机会拿到进入仙界的铭牌。” “仙界铭牌?是做什么用的?” “它是修仙者进入仙界的符咒,如果没有它,凡人是进不了仙界的……” “那我硬闯好了,何况我现在也不那么天真了,到不到仙界去并不是那么重要。” “你知道自己是谁吧?” 玉子仲听到子清突然说出这句冰冷的话,心里一个激凌。难道他也知道我是生灭人? 五十 雕虫小技 下究院的升级考试,第一项就是考学徒的元尊内力。 每个学徒都要在演武台上对着一座大石雕发功。这座石雕是四个壮汉抬上台子的,重达近千斤。如果测试者能发功将石雕隔空推出一尺开外,元尊内力即有两成,也就算是内力测试合格了。 下究院的弟子,平素也都在下究院测试过,能报名来考试的也基本都能达到两成内力,所以,毫无意外的通过了不少。 如此枯燥的比试,台上坐着的亲王和尊者们,也只是勉强打起精神在看。 轮到玉子仲比试时,当他走过元沁的身边站到台上,元沁小声说道:“玉公子,你可要拿出自己的实力啊。” 玉子仲一愣,因为刚才子清说的也是这个话。 元沁少有的亲近语气和称呼,显得也极不自然。他如此关切自己,难道背后有什么深意? 其实玉子仲上台前就想好了,当作亲王和尊者的面,自己不能露怯也不能太过高调。子清要自己拿出实力,是希望自己用实力说话,把相先留他们比下去,好争取进入上究院。元沁如此说,他真是想帮自己什么? 玉子仲站在台上时,安稳的情绪还是有些波动。他还是有些左右为难,这种为难连他自己也都有些奇怪。 自己好像正陷入听不听子清话的一个选择困难里。按说,子清不过是个朋友,他一直陪伴在身边帮自己,那份情谊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可是玉子仲有种奇怪的感觉,子清的神秘更加重了这种感觉的影响。子清似乎变得越来越重要,重要到已经在改变自己一些生活中的轨迹。 在台上呆愣了片刻,一边元沁故意弄出的咳嗽声提示着,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发呆了。 玉子仲醒过神来,不再多想,就以九霄宫的“鹤鸣九天”起势。一挥一洒奋力对着石雕双臂一振,一股强劲的内力直击石雕。只听砰一声,内力甫一接触,那石雕更一块木雕似的,咕咚咚就滚了出去。一直滚到了台边。 在场的人,除了少数几人知道玉子仲的内力底细外,也都看得目瞪口呆,全场噤声。这可是一个学徒而已,如此内力可跟少年的外表不像。 玉子仲其实只用了差不多五成内力,这已经把下究院和中究院的弟子们甩得够远了。 元沁第一个大声叫好,几个道人也跟着叫好起来。 在台上观摩的亲王和尊者们,也都来了兴致,没想到在这群少年人中,还有一个如此不俗的修炼者。 从玉子仲的年龄来看,有点匪夷所思。就算是他再勤奋,也不可能在九霄宫修炼至近五成的元尊内力。而且高手所见,他这一击还不是全部的内力展现。 一刹间,玉子仲就成了全场焦点,令人刮目相看。 亲王和尊者们虽然没有因此窃窃私语,不过都各自心存疑虑,仔细的考量着这少年真正的实力和来路。 在这一轮测试结束,几乎所有的下究院少年也都进入了第二轮道术考核。 道术考试时,学徒可以各自施展自己所最擅长的一项技能。只要获得至少一位九霄宫的法师认可,并被其收为弟子,就算正式成为中究院的学员。 于是,这些下究院的少年人,抖擞精神,跃跃欲试,一个个上台来,施展自己最拿手的道术修为,只为博法师们的首肯。 这些学徒大同小异的表演了符咒和玄天罡的降服之术、一重“道翳”等。这些道术都是些基础修为,当然不算什么入流的表演。在亲王和尊者眼里是稀疏平常的,他们也没有心思看这种三脚猫的修为。 他们还在回味刚才玉子仲的表演,都等着看玉子仲重新上场后的表现。看看这个天才一样的少年,又会施展什么样的道行。 轮到玉子仲上场了,只见他少年老成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凝重,又有难以掩饰的兴奋。 的确,这是他一次光明正大的施展自己道行的机会。身体里那种跃跃欲试的力量,已经主宰了这个年轻人的身心。 他既不想让人觉得自己突兀间,以一个修为高深者出现,但又抑制不住在众人面前一展身手的欲望。 刚才子清在下边告诉他,子清得到的消息是,自己的娘子虹妖羽荭,现在安然无恙,不必挂念。 从子清说出羽荭这个名字开始,玉子仲就选择了彻底相信他。 此时,再无任何理由后退或是保留什么。自己不光要化解困厄丹,还要拿到仙界铭牌。 在台上站定后,全场的人都屏息等待,都等着他不俗的表现。 玉子仲演绎的是一道符咒,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护胸守心门,一手凌空画符。 要说这符咒之术的强弱之分,关键不在写什么,而在施咒者赋予符咒的法力。 若是一个修为浅者,依葫芦画瓢的画一道符咒,赋予的法力太浅,则这道符就难以达到目的。 玉子仲今日画的是一道雷符,说起来也是道术中几乎修仙者人人都可以画的一道符。只是玉子仲的符并非画在一张黄纸上,而是凌空虚画,那气势神韵,完全就是一个高手作派。 那些下究院的学徒从一开始就张大了嘴,都惊异于玉子仲这高深的道行。只见他气定神闲,开合挥洒间,紫光泛泛,这身形简直比九霄宫那些殿院的大法师还洒脱。 待玉子仲画完这道符,整个后殿的前院,都被这道符笼罩住了,刹那间让人觉得整个后殿前院的万物都静谧下来。 “哼!我看也只是雕虫小技尔。”话音一落,就见凌空一道金光划过,玉子仲的那道符咒就被金光劈得支离破碎,转瞬即逝。 说这话的,原是在台上观摩的桂族亲王吴郅均。 其实吴郅均早就按耐不住了,他号称东胜国堂堂第一大将军,其从来不把几大亲王和尊者放在眼里。刚才玉子仲的内力和道行修为,他虽然也看出其不俗,不过如此一个少年人,就这么出色,还是令他嫉意顿生。 布夷老祖微笑看着坐在旁边的吴郅均,说道:“吴大将军指点得是啊。不过将军先别急,这好戏嘛还在后面。” 吴郅均冷哼道:“不是本将军不耐烦,我是不知你老祖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我们从四面八方的赶来,可不只是来看这些三脚猫的表演的。” “将军难道不觉得此子有些不寻常吗?” “怎么个不寻常法?就这?也算不上什么不寻常吧?” 五十一 纳头拜师 “九霄宫的观法盛会能请您来指导,已是荣幸之至。这些弟子的表现难入大将军的法眼,还请大将军耐心些,为我九霄宫挑一个得意弟子出来。” “我看我那个侄子就不错,他的道行修为算是这众多弟子中的上乘了。” 布夷老祖知道他要这样说,也不得罪他,“那是那是,将军的侄子除了得我九霄宫的真传,还深得将军的倾力指点,的确是众弟子中的佼佼者。还有百益亲王的外甥,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百益在一边抚须说道:“呵呵,这些晚辈的修为都只能靠他们自己去争了,我们……呵呵呵……” 吴郅均听这话当然不乐意,他白了百益一眼,又对布夷老祖说道:“你别扯远了,我问的是你老祖把我们都叫来,可不是看个升级比试这么简单吧?就算是你搞的观法盛会,往几年可也没来这么整齐,我们给足九霄宫面子,你可不能诓我们啊?” 布夷老祖看他气鼓鼓的样子,知道这暴脾气一点就着,不安抚他还真就可能屁股一拍就走了。 “大将军,还请暂先忍耐一二,把这考试过了我们再叙话不迟。” 坐在布夷老祖右手边的是无上宫的苦念真人,他说道:“大将军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暂忍耐一时。看看这些后辈们的修为也是不错啊。” 吴郅均气哼哼的不再说话,大家都耐着性子又看表演。 此时玉子仲已经又重新将那道符咒画好,正恭立在台上等候发落。 因为被吴郅均出手这一冲,九霄宫的殿院大法师们,此时原本有心要收徒的,这时都不好开腔了。 虽然也都知道吴郅均人本身就很鲁莽,不过他是亲王,谁也不愿意跟他对着干。 元沁见大家都不开腔,不敢收玉子仲为徒。他心里倒是一阵窃喜,因为他倒是很想收这个徒弟。 短暂的沉默后,元沁说道:“此子若是无大法师站出来,那么……我就准备收他为徒了。” 他话音一落,希夷老祖倒是率先连声叫好。 众人一看老祖都表了态,才知道自己多虑了,错过了一个好苗子。 不过这倒是玉子仲没想到的。元沁此话一出,就让他心生厌恶,他可不想做元沁的徒弟,甚至他也没想过做任何一个九霄宫法师的弟子。 他回头看了看子清,子清一脸的漠然,好像这事跟他无关,自己拿主意得了。 说起来元沁可是九霄宫各殿院的第一大法师,还是布夷老祖的大弟子,做他的徒弟当然是这些下究院弟子的荣耀,此时玉子仲的沉默,当然令其他弟子都觉得匪夷所思。 玉子仲天生就是一个决断力很强的人,在选择面前几乎从不犹豫。他在短暂的沉默后,就走到台子中央站定,对四周一礼后说道:“小子承蒙元沁大师的抬爱了,不过我原本已有心仪的师父,所以还请老祖和大师都见谅。” 老祖诧异问道:“你说的师父?可是你远在槐村的师父?” “不是,是在下进了九霄宫后,一直很崇敬的一位大法师。” 元沁奇道:“那究竟是谁?” 玉子仲点点头,“是张九牛师父。” 下面就有道人接道:“这可不行,张九牛师叔可是跟老祖一辈的,更何况,他老人家多少年都不收徒了,他收不收你还不知道呢。” “收,我当然要收……”话音未落就从院门外传来声音。张九牛翩然就从院外跃然而入。 原来张九牛早想到这一层,知道玉子仲的倔脾气来了,可能九霄宫内还没人做得了他的师父,所以就离开了六经阁,到后殿院外一直窥视着。 玉子仲听到张九牛来了,心里也是又惊又喜,忙向前迎了几步,纳头就拜,口称师父。 张九牛:“我的确是多年未收弟子,不过,既然跟此子有缘,我倒十分的乐意收下他。” 元沁看看老祖,老祖面色阴沉,可自己也没办法了。他说道:“既然师叔愿意收留他,那就恭喜师叔了。” 张九牛并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台上扶起玉子仲,小声说道:“小子,你算抬举我了。我知道,我这个师父是个虚名,我收你不过是帮你而已。” 玉子仲忙说道:“师父哪里的话,我既拜你为师,当然除了敬重你的人品,还敬重你的修为高深。” 张九牛打着哈哈,“好了好了,你先起来。” “师父,呆会你把子清也收了吧。” 张九牛没有犹豫,爽朗的答应道:“那是,这小子也十分对我脾气,我收,我收!” 师徒两人边叙谈边下了台子。元沁倒是脸色难看起来,玉子仲没给他面子,让他当众有些出糗,可他又不好发作。 果然,子清考完后,张九牛又收了他为弟子。 下究院学徒升级考试完成后,就是遴选到上究院的唯一一名弟子。按抽签的方式,学徒们两两捉对比拼,胜者再与另一对的胜者比试,直到比出最后的唯一胜者。 玉子仲问旁边的子清:“你说我娘子真的没事?” “我还骗你不成?”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别管,你先应付了这里后再说。” 玉子仲知道子清要敷衍自己,这一敷衍后,以后再问他更是问不出什么来。 “不,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跟谁比的,上究院也不是我非去不可的地方。” 子清白了他一眼,“你先比试,又不会因此少了你一根毛发。你要是成了上究院的弟子,我就给你讲你娘子的事,还有你娘现在怎么样了。” 玉子仲听说自己的娘,心里陡然就紧张起来,“我娘没事吧?” “你先去比试,有没有事都一会再说。” 玉子仲看子清一副不松口的样子,实在无可奈何,心想,我比完了怎么也要你说个清楚,这次我才不会放过你了。 “那好,我们一言说定。有道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哥,我们就击掌为誓。如何?” 子清也不说话,抬手就跟他击了一个掌。 玉子仲还想说什么,子清瞪了他一眼,“你有完没完……” “好好,我……听你的。” 五十二 王者争霸 学徒之间的比拼,虽然三招两式就能见个高下,可毕竟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谁都想争一争。 两人之间的对决,只要针锋相对就能立见高下。所以,并无什么很严苛的规矩。何况,道行的深浅也不是非得比出你死我活才行。 尽管所有的学徒其实心里都明白,这唯一的一个名额,很可能是玉子仲的。不过,该谁拱手相让呢? 大家虽然多少有些心生嫉意,不过,也只能眼红人家道行高深,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比试开始后,一直都没有人跟玉子仲比试,子清只得跟他比了一轮,玉子仲当然是强力胜出。 一轮轮的淘汰,比到最后就剩下玉子仲和相先留、吴旻凹三人。 吴郅均看着三人,气咻咻的对布夷老祖说:“这小子混在这里比试不公平,他的修为早就在九霄宫上究院弟子之上了,你们搞这一出,不是多此一举嘛。” 布夷老祖心想,你刚才不是还瞧不起吗。口里却说道:“大将军也看出来了,此子是不简单。只不过,不比就让他升到上究院,九霄宫也没这个规矩啊。” 吴郅均见布夷老祖不给自己面子,就横了起来。“要这样比,我看他也比不出真本事,要不然他来跟我比好了。” 无上宫的苦念真人嫌事情不大,起哄说道:“大将军有这个雅兴,那还不好办?你就让你的武者之魄跟他比试一轮,也让我们开开眼。” 吴郅均岂是那么弱智的人,他向来不把什么五大尊者放在眼里。他脸色一变对苦念真人说道:“苦念老儿,不该你说话的时候就闭上你的嘴。不然休怪我驳你的面子。” 其实这话如此大声,已经是驳苦念真人的面子了。 苦念真人的脸色瞬间就红了,虽然知道自己唐突了点,不该逗弄这个大霸王,不过如此训斥自己,还真是让人顿感羞辱。 苦念真人低声回道:“你也别说什么大话,你试试就知道了。” 吴郅均早不耐烦,此时急火攻心,啪一拍椅子就站起身,说道:“苦念老儿,你要是不服气就我们比试比试,也难得这碰一回面。你无上宫的绝学如此了得,光躲在后面说闲话算什么本事。” 其他几个亲王、尊者见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还都不关自己的事,就想坐山观虎斗,一个个都假模式样的劝两句冠冕堂皇的话。 吴郅均并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当然不想顺了别人的意。可他话说出来了,就不能放过苦念真人。 布夷老祖的脑子也转得很快,他知道这出戏唱到现在,必然是要起点摩擦纷争了。 五大尊者和四大王者在九霄宫比试高低,这个名声传出去,其实世人更在意的是,九霄宫有何能耐,居然把东胜国的修炼者和武者至尊们都归拢一起了。 这个面子才真的大了去了。 他说道:“几位都是我的贵宾,要是真动手就是太不给九霄宫的面子了。我劝两位先消气,有什么过不去的,都给我一个面子。” 吴郅均其实对他也是气不打一处出,不过一是希图布夷老祖的宝贝,自己怎么也得给个面子。 “你是主家,今天这事都是为了凑你这热闹才弄出来的,我看你赔不是也是应该的。” 布夷老祖陪了一个笑:“我看这样。既然大家兴致来了,也不光是我嘴上道个歉这么简单。干脆我们就同这小子一起耍一耍,也帮我九霄宫验证验证此子是不是个旷世奇才。” 吴郅均嘴一撇:“什么旷世奇才,一点把戏而已。你想说什么就说,也别转弯抹角的。” “我就借刚才大将军和苦念真人的话,你们各自以自己的武者之魄和太乙之相,与此子比试一番。谁若是比输了,就算今日的输者。” 苦念真人不为所动:“我们都是江湖上的尊者,跟一个不入流的弟子比试,恐怕这说出去就是一个笑话,老祖你也太抬举自己的弟子了。” 布夷老祖:“既然大家只是一时兴起,我看也不必太计较这些尊卑长幼之序了。何况也只是法器与弟子比试,并非诸位亲自动手,没什么不合适的。” 吴郅均见苦念真人叽叽歪歪的不想动,就故意激他:“老祖,既然人家怕丢了自己尊者的面子,我看你也就别劝了。要不看其他那位愿意帮你验证验证此子的……” 苦念真人鼻子一哼:“既然话说得如此难听了,那好我们就不要这个老脸,先看看最后谁的脸皮戴不上去了。” 布夷老祖哈哈哈一阵大笑,站起身说道:“那好,都是爽快之人。我九霄宫的弟子今日有福了,可以领教亲王和尊者的道行。” 元沁看着台上的热闹,对玉子仲说道:“玉公子,今日这是给自己长脸的时候,你就拿出十二分的本领来切磋一番。” 玉子仲听着台上吵得不可开交,其实心里也有些跃跃欲试。倒是子清一直没开腔,此时他拉了一把玉子仲的衣襟,说道:“玉兄,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为妙。毕竟你的困厄丹未解,这些人可都是当今世上的强者,稍有不慎就可能性命不保。” 子清说的当然不是危言耸听,只不过他说得也很恰当。以玉子仲的修为,如果不是车轮战的话,这些王者和尊者可能都从他身上讨不到便宜。所以,子清说的稍有不慎就有危险,而不是绝对有危险。 玉子仲对自己的自信也是与时俱增,内心多少有些膨胀。自己以前从来不敢想,有一天会与这些王者、尊者比试道行,更不会想到,自己在他们面前会如此的淡定从容。 他对子清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既然机会难得,大家又都是坦诚相见,我没理由要退缩。” “你……当真要比?” “嗯” “那你最好不要让他们太难堪,这些人都是死要面子的人。” “好,我知道了。”玉子仲还是乖乖的答应了。 五十三 五重道翳 后殿前院的演武台上,此时是九霄宫里,恐怕在东胜国都是难得一见的一景,不久后一定会传遍整个东胜国。 兴奋的人群除了那些学员和殿院大法师,还来了不少观里的道人围观。 听说有王者和尊者在此比试,如此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谁都不愿意错过了。 而台上比试的人,更具吸引力。他竟然是九霄宫下究院才升级到中究院的一个少年。这少年师承较高,是张九牛的麾下弟子。不过如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居然要挑战一个王者和一个尊者的法器,实在是令人遐想,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按事前说好的规矩,玉子仲第一个比的是吴郅均的“武者之魄”——九御金刀。然后再跟苦念真人的“太乙之相”——鼎相较量。 如果玉子仲两者都无法胜出,则吴郅均和苦念真人不分高下,若是谁负于玉子仲,则败者就负于获胜了玉子仲的那一方。 至于两者都负的情形,吴郅均怎么也不愿意听。他说这是不可能的事,自己绝不可能负给一个区区少年。 玉子仲心里也暗自嘀咕了一番,大将军和苦念真人的“武者之魄”和“太乙之相”,其实表面上是自己在跟一件法器比试,不过,法器的威力不光是法器本身修为,还有人赋予它的道行。 比试一开始,吴郅均见玉子仲调息甫定,就念动口诀驱动九御金刀凌空入场。 在演武台两边,一边是翩翩少年,肃然而立;一边是金光闪耀的大金刀,凌空虎踞。两相对峙下,煞是好看。 玉子仲在十煞灵塔内就听精魂说过,九御金刀遇刚则强,是天下第一破法神器。凡间的“道翳”和仙界的诸多护体神功,都容易被它所破。 虽然精魂们自信妖术因迥异于其他两界,夸口说破解九御金刀不是什么难事,但凡间何种道术能破解得了它,精魂们也说不出子焉来。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玉子仲还是觉得有一点精魂们也说得不准确。就是“五重道翳”究竟能不能抵御九御金刀,还没有一个精魂给过肯定的答案。那一定是因为他们也都未见识过五重道翳,也就是说凡间修炼至五重的道翳,妖界没人见过,三界都可能没有人见过。 而玉子仲现在有把握施展“五重道翳”。不是因为他的内力足够高深,而是因为他那日看了张九牛的三重道翳加注到四重道翳,突然间悟到了一点修炼的要义。 至高之道,唯与极简相近。 “五重道翳”这样高深的道术,其实应该是融汇了一重至四重的所有要诀,其之所以是最高的一重,乃是因为它只是重复一重至四重,恒变恒强。 而且,“五重道翳”最像一重道翳,也就最容易令人迷惑,不容易被人看出其高深之处。 自己如果用“五重道翳”来抵御,可能硬碰硬之下,还真是矛与盾相撞,难说孰优孰劣,也可能分不出高下。 此时,吴郅均的九御金刀已经在口诀的驱动下,以力破万钧之势迎面而立于玉子仲的头顶上空。在那硕大的刀身和锋利的刀刃之下,玉子仲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九御金刀的威力,在场的人很多都是听过传闻,今日一见,果然非一般的法器。 单是那气势已经让对手胆寒,即使你手持这世上最坚固的防御盾牌或是任何兵器,都清楚自己犹如无一物在一手,根本抵御不了这法器的万分之一。 玉子仲的凛然之气再次又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只见他迎面而立,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瞬间在他周围的所有一切都静止下来,连他的衣袂都不动一丝毫。这是高手对决才会出现的“翳”,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这也是玉子仲第一次施展五重道翳,他的信心来自于自己熟稔的通晓了九霄宫四重道翳和妖界的妖术,对这种至高的绝学,他的领悟能力和内力都已能胜任。 在“翳”出现的一刹那后,玉子仲双手划破混元,轻舒长臂。大家霎时眼前一亮,就只见一重道翳以斑斓的色彩,徐徐的笼罩住了九御金刀。 这一手,在场的人困惑不已。 九御金刀岂是一重道翳能罩住的?众人大惑。而玉子仲一开始运功出现的翳,又不像是一重道翳该出现的? 吴郅均心里倒是一沉,毕竟他是一个强悍的武者,除了骄横外也有武者修为很高的一面。他觉得不妙的是,这可不是自己见识过的任何一重道翳。可不是一重道翳它又是什么呢? 他此时不得不驱动九御金刀,用锋利的刀气去划破那绸缎一般的一重道翳。 可惜的是,那一重道翳真的就像无物一样,并未裂开一个口子,只是在劈刺下,略有变化,但还是将九御金刀笼罩如初。 吴郅均心叫不妙,这可不是一重道翳,这只能是比它高级很多的另一重道翳。只是他心里还无法肯定这是一个少年施展的五重道翳,毕竟自己没见过五重道翳,而且也不相信这是由一个少年人施展而出的。 玉子仲初次看到自己的五重道翳像模像样的把九御金刀弄得无法施展,心里也是暗喜。此时,不管对方是不是能够识破自己的道翳修为,都不重要了。既然注定自己要被他人所识,无谓的隐藏躲避,并不会带给自己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还是以前羽荭说的好,无愧天地,不如无愧于心。 想到此,玉子仲加快了念诀,只见那一重道翳色彩更为绚丽,其光焰甚至蔓延到了后殿前院的整个天空,而且色彩不断的变幻,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了那一分来自高深道行的压迫。 吴郅均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五重道翳。这让他大吃一惊,他已经不及计较这面前的少年是谁了,他必须得赶快出手,不然自己可能今日就要丢脸到家了。 只见他呼一下站起身,念动口诀,使九御金刀不再进攻,而是转为凝聚法力要挣脱五重道翳的挤压。 只听砰一声响过,天空中这一声巨响后,笼罩九御金刀的绚丽色彩消失了,九御金刀的金光也消失了…… 五十四 挚爱在怀 吴郅均汗珠都出来了,他暗自庆幸自己的九御金刀终于挣脱而出。 玉子仲额上也是微微冒汗,这番小争斗也是颇为费心力。他缓缓收功后,对这场较量的胜负已经心里有数。 演武台上的嘉宾和布夷老祖都看得目瞪口呆,虽然这一刻如梦如幻,又如此真实的告诉大家,眼前这个少年,可不是一般的修炼者。而是令当今最高武者的“武者之魄”都无法占便宜的少年人。 元沁呆立了一阵,他是最先回过神的,他对玉子仲早有了解,但还是十分的诧异。 他忙拱手对吴郅均说道:“大将军的武者之魄确实厉害非常,令我等大开眼界,这一局算是平手了……” 吴郅均听到平局两字,就瞪了他一眼,有些想发作。可是看到玉子仲平静的望着自己的眼神,不容挑衅的那份坚毅,还是让他生生的吞下了这口骄横之气。 他咕哝道:“算是平局……” 元沁见他有些无奈的样子,心里倒是暗暗好笑,没想到这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将军,居然会认平手认得这么快。 他掩饰着自己的笑意,又对苦念真人一施礼,摆手一指演武台说道:“真人请了……” 苦念真人只觉后脊梁的凉气都还未退,他怎么可能贸然让自己去出这个丑,他看着元沁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暗骂布夷老祖,搞这一出不是要自己出丑吗? 这时候,你老祖倒是坐山观虎斗,也不出来支应自己的弟子一声,这不是给我难堪是什么? 正在他犹豫不决间,一旁的吴郅均说道:“苦念老儿,你莫不是怕了?” 苦念真人冷笑道:“看来你是虽败犹荣,修为高深啊。” 吴郅均一说话就自讨苦果,气得脸都白了。 苦念真人恢复常态,坐在椅子上并未动,而拂尘一扫道:“九霄宫收得好高徒,那今日老朽就见识见识了……” 说罢,拂尘一指玉子仲,猝然间他的“太乙之相”——鼎,嗡一声就砸向了玉子仲。 这一式讲究的就是突然,没有给玉子仲准备的时机。苦念真人可不敢像吴郅均那样托大,还先把金刀念动起来,拉个架势。 玉子仲对自己的道翳修为,当然还不到召之即来的地步,对苦念真人的突然袭击,他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仓促之下,他不得不念动口诀,要召唤五重道翳。 只是这鼎,可不是一般的法器,乃是太上老君曾经用过的炼丹神物。它在苦念真人的心念之下,如离弦之箭,封住了玉子仲的前后左右退路,玉子仲如果不能硬生生的用道翳保护自己,就只能以血肉之躯与其相撞,那就如铁锤砸蚂蚁一样。 台上台下看的人,都没想到苦念真人来这一招,张大了嘴,连惊呼的声音都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匹黑练如闪电就迎击向那鼎,一个身影也闪身就挡在了玉子仲的身前。 只听砰一声巨响,黑练并未抵住大鼎的冲击,而是生生的砸在了那人身上。 玉子仲心头一凛,伸手抱住替自己挨了这一鼎的人,失声叫道:“子清……” 而跟子清同时动作的还有张九牛,他双掌击在大鼎上,大鼎嗡一声就弹回向苦念真人。 玉子仲看着子清苍白的脸,刚才沉闷的一声,饶是一具金刚不坏之身,也要被打出三魂六魄。可子清居然没流一滴血。 玉子仲刚才也已经分明看见了黑练,虽然一般人看不到,可他高深的道行没有错看。 他脑子里一个闪念:子清是妖? “子清……”玉子仲心如刀绞,呼喊着双目紧闭的子清。 他有一种错觉,那黑练飞起时他就有一种错觉,自己现在抱的分明是羽荭。 张九牛在台上对苦念真人怒斥道:“你这个无上宫的老儿,居然还是什么令人敬仰的尊者,竟然如此下作偷袭,你还不赶快拿丹药出来救人?” 苦念真人此时心里倒平复下来了,他冷笑着反诘道:“张老儿,只要站在演武台上,就没有什么时机早一步晚一步之说。既然比得起就要输得起,更何况,这小子的帮手可不是什么善类,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凭什么要给丹药救他。” 张九牛一愣,想起刚才的一幕,也回过神来。子清刚才出手的时候可不像是什么道术,更像是妖术。 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妖?可奇怪的是,在场如此多的尊者和亲王,居然一直没有人看出有妖气,也是奇了怪了。 玉子仲听到这话,他几乎可以肯定子清就是羽荭,就是自己在黑麓山的娘子——虹妖,自己心里一直盼着要见的娘子。也怪不得她如此肯定说她知道羽荭的下落,怪不得她时时处处都在护着自己…… 子清神秘的一面,原来掩饰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真相。 玉子仲紧紧的搂住羽荭,过往的一幕幕不自禁的涌上心头。他看着那紧闭的双眼,怎么也唤不醒的面容,他又多么希望这不是羽荭…… 在他一声声的呼喊下,他抱着的人忽然悠悠的出了一口气,竟然醒了过来。 “子清……羽荭,你醒了?” 子清苍白的脸上,一丝痛楚掠过。他原本并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只是因为刚才仓促出手,虹练大法也未成形,只堪堪的挡了一下,结果那鼎的法力几乎全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着玉子仲脸上的泪痕,心里明白自己的这个冤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此时,他身份的暴露就把两人置于了最危险的境地。 周围这都是什么人?这都是东胜国最闻名的仙门道派的长老级人物,东胜国四大族群的首领。看来,今日万难跟玉子仲全身而退了。 羽荭很想一把推开玉子仲,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可她动了动,这身子骨就跟完全散了架一样。 而羽荭在重创之后,道行消减,也在渐渐的要变回真身。 玉子仲看着怀里人忽隐忽现着羽荭的面容,悲喜交加。没想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一直都在身边,没想到那些朝朝暮暮的陪伴,居然是自己的挚爱。 五十五 叫我相公 张九牛看着众目睽睽之下的两人,料想越拖延下去越对两人不利,就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突然就施展“道翳”,笼罩了整个后殿的前院,让众人在一片炫目的色彩迷茫中。趁乱就带着玉子仲和羽荭飞身而去。 待羽荭从六经阁后院的茅草棚里醒来,身边只有玉子仲一个人在。 玉子仲见她醒了,喜不自胜地轻声唤她:“羽荭!” 也不知是听到这柔柔的一声,还是羽荭看着自己真身已现,竟没来由的有些羞涩。她脸一红,并未敢答应。 玉子仲看着虚弱又不失娇美的羽荭,慨叹道:“我应该早想到,其实子清就是你。你看我多笨,跟个傻子一样,一直不知道你就在我身边。要是早知道,我就不会那么牵挂你了。” 羽荭虚弱的笑笑:“一起那么久,你怎么又日思夜念了?你不是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没有家室更少牵挂吗?” 玉子仲没想到她还记得这茬,辩白道:“我那不是不知道你是谁嘛?我是为了敷衍子清的……呃,你跟着我到九霄宫来,是为了帮我解困厄丹?” “当然是……”一阵痛楚袭来,羽荭痛得话都说不出来。 玉子仲看的心里一紧,他忙抓住羽荭的手,安抚道:“你先忍一忍,张师父去找他们要丹药去了。” “他们……他们不会给张师父丹药的。你扶我起来,我要给我爹传个信……” 玉子仲赶忙伸手去扶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 他第一次听羽荭说到岳父,禁不住问道:“岳父大人……他在哪里呢?你要怎么传信?” “我现在没有道行了,也不能传密音。只能这样……”说罢她拾起一根小木棍,一口气吹过去,木棍就变成了一只鸽子。 鸽子站在她的手上,咕噜着双眼歪头看着她。羽荭:“你快去给黑麓山的爹爹带个信……就说我被苦念真人的太乙之相所伤……去!” 那鸽子似乎听懂了吩咐,一振翅膀就飞上了半空,霎时间就消失了。 玉子仲当然知道,羽荭现在这是无奈之举,这鸽子要飞到黑麓山的话,起码也得好几天。而密音传信就是瞬间可以到达,羽荭没有道行做不了,自己知道怎么做,但因为困厄丹也做不出来。 如果等鸽子将消息传到,恐怕羽荭就命悬一线了。 玉子仲也不知该怎么办,他的内心此刻如火在燃烧。要不是张师父要他稍安勿躁,他早就冲出去找那个苦念真人了。 “玉公子……” “不,你该叫我相公。我是你相公,不是什么公子。” 羽荭苦笑的一下,“我还改不了口,叫你相公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别扭也得叫相公,我也不叫你什么羽荭、子清了,我就叫你娘子。” 玉子仲握着羽荭冰冷的双手,看着她脸色白得跟玉一样,心如刀绞。 “娘子……” 羽荭迟疑的嗯了一声。 “假如我没有中困厄丹就好了,我们这个时候应该在你的洞府里,不管是品茗下棋还是吹拉弹唱,一定逍遥自在得很。” “但愿是。” “我知道你以前嫌弃我,嫌弃我嘴碎,尽说疯话……” “你现在也是。”羽荭忍着疼痛莞尔一笑。 “我……我真的会改。我在十煞灵塔里,学会了很多本领,我也学到了怎么忍耐,还有学会了应当怎么照顾人……只可惜,你是子清的时候,都是你在照顾我……你为了我还被人所伤……”玉子仲一想起过往种种,鼻子一酸,又有些伤感起来。 羽荭并没伸手去擦拭他的眼泪,她其实很希望抱着自己的这个男子,有一天真的变成一个男子汉。 “以你们的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再哭也无济于事。” 玉子仲止住泪水,“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走的。就是把九霄宫弄个底朝天,我也要拿到那丹药。” 羽荭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以后千万别这么大意了……” 玉子仲懊恼的说道:“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你先听我说。我帮你来九霄宫是为了化解困厄丹,让你修炼到三界最高的道行。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今天我说的话。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要你听我的话。” 玉子仲点点头仔细聆听着。 “有一天你修炼完满后,我爹爹会来找你,你按他说的办。即使我今天死了,你只要按我爹说的做,我就会再回来的。你清楚了吗?” 玉子仲几乎要哭了,“你为什么现在说这个?你不可能死的,我绝不让你死……” “我说的话你听清楚没有?” 玉子仲点点头。 “玉公子……我们虽然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但我也不希望你看我死去以后,从此忘掉我。” “我怎么会忘掉你……”玉子仲再也忍不住,开始哽咽起来。 “我要你今日立身咒,永远不要忘掉我。在你修炼完满之日,一定要让我复活回来。” 玉子仲使劲的点着头,他没想到生离死别来得如此的快,眼泪不断线的流了下来。 “我发誓,我若是忘记娘子,与其他女子成婚,我……我就不得好死……” “你是凡人间中的内力最强者,你现在说的话就是身咒。” “嗯,我当然知道。我说的也都是我的真心话。” 羽荭欣慰的笑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红晕,煞是好看。 “我有些累了,你把我抱到山顶上去……我想去看看那里的风景。” 羽荭央告着玉子仲,玉子仲摇摇头,“不,我不会答应你去看什么风景,我们要等张师父回来。他一定有好消息的,要是没有好消息,我就去找主持真人。我们都是九霄宫的弟子,他不能不管。” 羽荭苦笑道:“他怎么可能管,我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说不定,他们还另有所图呢。” “你是说……你的妖珠?” 羽荭点点头,“如果没有它,我不可能复活。” 玉子仲脸色一下子变得杀气腾腾的,“再怎么说,我还有五重道翳,我看谁敢那么做?” 五十六 无渊氐 玉子仲抱着羽荭到了山顶。羽荭执意要到最高处,她说,她想看看远方的黑麓山,看看自己的家。 玉子仲泛着泪花,一直把她抱到那一丈方圆的绝顶之处。 此处极目所见,除了云海翻腾,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远方山峦的浅浅黛色。 羽荭依偎在玉子仲的怀里,看着远方。苍白如纸的脸上,有了些微的红晕。 她指着远方的山色说道:“那里……应该就是黑麓山了……” 玉子仲顺从的点点头,“嗯,一定是。”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在黑麓山,也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那里山上的一草一木,一荣一枯的变化,都历历在目。我好怀念小时候在那里的一切……青山明月,山清水秀……” 玉子仲似乎也看到,一个活泼靓丽的少女,穿着黑色的裙裾,在黑麓山的山涧、溪流、林间……跳跃,洒下一串串银铃一样的笑声。 “我们还会回去的。回到那里后,我要陪你看日月晨昏,陪你在山上撒野。” “可是我们不得不分开。” 玉子仲强忍着泪水,“没有什么可以分开我们。我长那么多本事,就是不要跟你分开。如果你不在了……我会……我会疯掉的。我……会成为三界中的杀戮者,我会把一切都毁灭掉。” 玉子仲那样做,并不是羽荭想要的,她掩住他的口:“不!我不需要你疯掉。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成为三界最强者,然后去找我的父亲,一切就会结束了。我会回来的……真的会回来。” “可是,你要是不回来呢?我很担心这个,假如你回不来呢?” “你难道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信……”玉子仲垂下头,他在一点点的妥协和接受。 “嗯,我们不再说这个了,我有些渴了,你去取一点泉水来。” 玉子仲不想走,“这里风这么大,我走了你会被冷着的。” “你把你的衣服盖在我身上,快去快回就是。” 玉子仲脱下衣服,就原路返回去取山泉水。 他一路上害怕自己耽搁时间,也没走多远,就寻了一处泉眼,用采的树叶编了一个水袋,取了水就赶回山顶去。 到了山顶,可那里哪有什么人影。 山顶上空空如也,除了他留下的衣衫外,羽荭就像凭空蒸发掉了。 “羽荭!羽荭!不可能……”玉子仲站在原地,大声的对着四周呼喊。 除了山风呜呜的刮,山顶几棵矮松在摇曳,没有任何的回应。 玉子仲头皮发麻,他拾起地上的衣衫,只见上面写有一行字。 “公子,就此别了,谨记我言。” 那一行字上,还有片片泪痕,应是羽荭的眼泪滴落在衣服上。 “不可能,你好好的,怎么舍得丢下我……”玉子仲跟疯了一样,就在山顶四周的边缘寻找。山顶一边就是悬崖,从上看深不见底,云遮雾罩之下,似乎还能看见一颗绝壁上的松枝,还挂着一绺黑色的衣角,在风中飞舞着。 玉子仲“啊!”一声嚎叫,他不相信自己看见的。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 他心里那个理智的声音告诉他,羽荭故意支开自己,就是为了纵身从这里跳下了悬崖。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玉子仲不停的问自己,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 玉子仲抓起衣衫,看着那一行用蓝血写的娟秀的字体,他啊一声就把它举过头顶,要将它撕碎。 当炫目的阳光穿过衣衫,刺着他的双眼,那一行字再次进入眼帘。 他喃喃的自语道:“谨记我言……为什么要我谨记你的话,要我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世上。” 玉子仲只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睡在六经阁的草棚里。张九牛师父见他醒了,关切的问道:“醒啦?” “师父,羽荭呢?子清呢?” 张九牛叹了一口气,把他身子按住,不让他起来。 “什么羽荭?子清的?小子,你就当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师父,你说说看,羽荭为什么要离开我。” 张九牛看着玉子仲通红的双眼,知道自己要是不说个一二出来,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你听我说,这个苦念真人的鼎是个很厉害的东西。谁挨了那么一下,没有当场毙命已经是奇迹了。那个子清……她虽然有些道行,可是生生的被砸一下,她能活下来吗?只可惜,师父没能帮到她。要是我能从苦念真人手里拿到丹药,她也许还有救。” 玉子仲看着张九牛一副愧疚和惋惜的样子,就是说他也没劝说得了苦念真人,那丹药他们是没打算给的。 玉子仲忽一下,就又要起身。 张九牛忙按住他,“你干嘛?你要做什么?” “我……我要去找那个老儿算账,我要他一命抵一命。” “荒唐!”张九牛怒斥道:“你小子是不是也不想活了?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个子清……羽荭是妖!是妖!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妖怎么啦?” “那边都是什么人?嗯?是什么人?是见了妖都两眼放光的人。别说她不是虹妖,就是一只小妖,他们也不可能生出怜悯之心来。” 玉子仲被一阵反诘,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师父,可是他杀了她!我不能放过他。” “我知道你放不过他,你恨,而且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可是你认为自己现在杀得了他吗?” 一阵沉默。 玉子仲被这一瓢冷水浇醒了一大半,但是怒火并未因此减小。 张九牛:“在我看来,妖也好人也好,其实也没什么分别。都是三界的芸芸众生。她还是我徒弟,朝我行了拜师礼的新收的弟子。我也不想她这样死去。我去求他们,他们不仅冷冰冰的不回应我,还警告我不要与妖为伍。说要是不帮他们杀了她取到妖珠……” “他们敢!”玉子仲像一头猛兽被激怒了。 “所以,她选择了跳下悬崖,跳进那个深不见底的地方,再也不会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玉子仲一阵虚脱,仿佛看见羽荭飘然从那山顶飘落而下,在她脸庞一定还有滚滚热泪。 五十七 仙界铭牌 “师父,他们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吗?” 张九牛点点头,“那个绝壁之下,叫无渊氐,从来没有人去过。听我师父说,就算是神仙,也到不了那里。” “我想去找她,去找她的尸身……” “你去不了的。就算你去了,也找不见她的尸身。她的魂魄早已散尽,你能找见什么?” “魂魄散尽?也就是说,我可以去十煞灵塔内见到她……我怎么没想到呢?她的魂魄一定在十煞灵塔之内。”玉子仲为自己这一新发现欣喜不已。 “什么十煞灵塔?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玉子仲不想隐瞒自己的师父,“师父,我说的十煞灵塔是妖界一个精魂聚集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死去的妖界人物,他们的精魂都聚在一起。” “还有这么一个地方?那你怎么去?” 被张九牛这一问,玉子仲也呆愣住了。 “我去不了……如果没有接引者帮我,我去不了。如果今时我的困厄丹化解掉,我就可以在她还有最后一口气时,把她放进灵塔内。可惜我……”玉子仲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张九牛拍拍他:“别哭了。你以后遇见了可以做什么接引的妖,你进去看看她就是。我看你这个困厄丹,再不化解,对你更是碍手碍脚的。” 玉子仲抬起泪目:“师父您帮帮我,我们去抢。” 张九牛摇摇头:“不行啊!你和我能抢过谁?虽说他们拒绝了救人这事,不过我还是看出来了,我那个师兄没说一句话,他好像另有想法。他会不会真心帮你我不知道,不过他有利用你的意思。别的人我说不准,他的心思却骗不了我。你可以将计就计,先把困厄丹解了再说。” 玉子仲点点头,“师父说得是,我听你的。” 张九牛看着玉子仲稚气未消的脸上多出的坚毅,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子,你以后谁的都最好别听,听你自己的。三界中,你要走的路还很长,最重要的是做自己,不是去迎合任何人。” 玉子仲有些懵懂的点点头,不过他喜欢这话。 在六经阁的火堆边,他第一次意识到,子清从他身边消失了,羽荭也消失了。以后在很长的日子里,他都要一个人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在独行的路上,他必须成为三界最强者,才能找回自己所爱之人。 玉子仲拿起那件衣衫,看着那一行字,自语道:“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公子呢?” 此时在九霄宫的后殿,也是灯火通明。但殿内的气氛却并不是那么热闹和喧哗,而是死一般的沉寂。 也许没有哪一个东胜国的人会想到,四大亲王和五大尊者聚在一起的时候,是如此的难堪。 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是从布夷老祖说出玉子仲身份的时候开始的,好几个人甚至脸色都变了。 布夷老祖不得不先说对玉子仲身份的怀疑,要不然这些人还以为自己瞒着什么,何况要瞒这些人也是不可能的。他们不光从今天玉子仲的表现能猜出其身份,而且这下究院的学徒里,还有他们的子侄传递各种消息。早晚这些人都会知道。 老祖还想知道,这话说出来后在座人的反应。 而这些人的反应让老祖明白,他们来之前并不知道玉子仲是生灭人,那他们一下子都跑到九霄宫来,仅仅就是为了在争仙界铭牌上给自己的子侄打打气? 看看众人,他故意用牢骚满腹的口气说道:“今天诸位来得这么整齐也难得。平素我九霄宫的面子也没那么大。九霄宫最招人的事,也就是有个进入仙界的铭牌。我啊,也没想到你们今日都来了。既然来了那就说说吧,这机会可不多啊。” 在座的当然也听出了老祖的话外音。来了才知道,这里的事可超出了所有预料和设想。九霄宫原来收留了一个生灭人,三界都为之胆寒的生灭人。 夏族亲王古一月先开口:“本王这次上山来,也算是开眼了。有生之年居然看到了生灭人,而且还是我一个夏族子弟。既然老祖已经成竹在胸,我看就先听听老祖怎么说吧。” 老祖有自己的算盘,他怎么都不会先开这个口,他得把话头甩给大家。 “各位可能有个小误会,九霄宫没那本事能够验出什么生灭人,跟妖界御尊王也没什么交情。所以,这小子是不是生灭人?为什么会到九霄宫来当弟子,贫道也是一头雾水。今日若不是他参加考试,我们也是一直蒙在鼓里,怎么会知道下究院会收留他。” 啉族亲王顾晟福:“老祖几句话倒是推得干干净净……” 老祖:“亲王要如此说,那古亲王也该沾边,这小子在夏族人中长大,该不会也要拿话来说?” 百益:“我看老祖心无芥蒂,大家不要针对他。九霄宫的观法盛会也是请了在座诸位的,老祖襟怀坦白,有目共睹。而且九霄宫这么多年来,得到仙界认可,把仙界铭牌的发放赐予九霄宫,这种荣耀和信任,恐怕凡间还没有吧?本王的意思,大家还是回到这小子身上,我们应该如何应对眼下这局面为好呢?” 有鱼宫的曾一真人:“百亲王说得对。今日诸位碰面就遇到这棘手的事,也是天意。我们该同仇敌忾,共商一个办法。” 吴郅均大声武气道:“我看,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半月宫的虚影真人忙说道:“此举不妥!这人只要出现了,御尊王一定就在附近。姑不论我们联手能不能对付得了生灭人和御尊王,就是我们这次联袂出现在九霄宫,恐怕妖界人物都已经闻风而动了。这可不是好时机。” 虚影真人这一说,大家都连连点头,说这一层真没想到,提醒得好。 布夷老祖看着满额头虚汗的苦念真人:“苦念,你有什么想法?” 苦念真人此时正忐忑不已,他嗫嚅道:“我没什么想法,我听大家的……” 吴郅均打断道:“我看你这老儿一定后悔了,不该把人家那小妖伤了吧。” 苦念真人:“诸位一定心里在笑话我,老朽也不瞒大家。若是再回头去看比试的事,老朽说什么也不会跟他比了。” 他这话说的恳切,大家设身处地一想,心里也认同。 “不过,我听了刚才诸位的说法,心里觉得寒心啊。在座的都是堂堂东胜国的亲王尊者,居然说起妖界和御尊王就胆怯了。真是世人的颜面尽失啊!” 说到此,苦念真人老泪一挤,竟当众哭泣起来。 众人看他落泪,也不好发作。 布夷老祖心里倒是暗暗好笑,他心里清楚,这个苦念真人知道玉子仲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也要把大家拉在一起,捆绑在一起,不然自己下场难料。 五十八 师父高明 后殿的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此时,殿门外元沁身影一闪,在门外朝老祖示意。老祖心想,一定是外出的探子有消息了。 他一揖道:“诸位先商议着,我去去就来。”说罢起身就出门去。 老祖进了书房,元沁紧跟着进门,小声的惊喜道:“师父,有好消息回来了!” “什么消息,快讲。” “去槐村的人传信回来,玉子仲确实是槐村人,他有个母亲叫何氏,现还住在那里。这小子原在村里一个叫炎阳馆的学馆里修习,炎阳馆里授业的道人,正是九霄宫原丹房的一个弟子,名叫一正……” “一正?就是那个丹房里偷丹药的一正?” “嗯,去的人我都是派的很得力的弟子,他们一逼问才知道的。这个一正现化名仪真,在槐村教授一些九霄宫的道法。听他说,玉子仲服下了困厄丹……” “什么?困厄丹?” “嗯,当年一正失踪时,就是盗拿了困厄丹。” “这么说来……”老祖心里一阵大喜:“这小子已服下了困厄丹,他到九霄宫来,莫不就是想化解困厄丹的。” “应该是这样。” 老祖喜不自胜,兴奋地在书房里踱起步来,还禁不住频频颔首。 真是太好了,玉子仲这下被九霄宫拿住软肋了,化解的法门在我手里,他还能不听话? “嗯,这事你办得不错、办得不错啊!” 元沁一看师父如此高兴,心里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布夷老祖突站住脚,像是自言自语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要让其他人伤了这小子?” 元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明白师父的意思。如果玉子仲没有化解困厄丹的法门,那就永远都成不了那个毁天灭地的人了,也就没有威胁了。现在保护他?师父的想法还真费琢磨。 问道:“师父的意思是,我们不能伤了他?可是现在……” “嗯,你不懂。他的身份这么特殊,数万年才出了这么一个人物。除了妖界要利用他,要是我九霄宫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了天意?” 元沁顿觉师父的眉梢眼角都充满了谋算,心里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声道:“师父高明、高明啊!我们保护了他,他又忌惮我们手里有困厄丹的化解方法,就不得不屈服于师父了。” 布夷老祖摇摇头:“要让人屈服,要他怕这种伎俩不好。” “师父的意思?”元沁又不解的问道。 “为师有分寸……”布夷老祖话说半截就不说了,一副笑而不语,成竹在胸的样子。 元沁知趣的就不再问。他知道师父这不是卖关子,而是话不能说得太透了,要不然那还是高高在上的主持真人吗? 布夷老祖又在屋里踱了一圈步,然后说道:“你马上传信,叫去槐村的人把一正给我抓回来,有些事我还得问问清楚。” 元沁嗯一声领命就屁颠颠的跑了。 布夷老祖待他走后,就准备回到后殿去,一路上,他心里就谋划着,怎么把后殿那些人赶走再说。 他心里有一丝后悔,不该给他们发什么邀请的书信。虽然那只是礼节性的邀请,并不是真的想他们来参加什么观法盛会。没想到他们还真就来了。这一来,就有些搅局了。把自己原本还算有控制的事,搞得有些失控了。 进了后殿,他一看在座的还都低头不语,像是没什么主意的样子。 “各位,事已至此,非你我几人在此能决断的事。我看此事一要报予大王,二要告知仙界。当今的大王乃是盖世的英雄,各位亲王应先向他禀明此事,请他定夺。二嘛,作为尊者中与仙界的联络者,九霄宫定把此事祁告仙界的仙君。这样,到时各方有旨意,诸位也不必如此殚精竭虑的在这里思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布夷老祖的话,立即引起了在座的交头接耳。 曾一真人:“老祖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先撤了?” 老祖点点头,做出一副独自支撑和忍受的苦相。 “嗯,此事事不宜迟,诸位就请先回。我刚才出去得到信报,说是有妖界的异动在附近。我九霄宫还要跟此小子周旋,毕竟他还不清楚我们是不是知道他身份。就是九霄宫周围来的是御尊王的妖界精兵,见我们散了,应该也没那么在意了。” 有人点头认同老祖的话,其实心里也还是对御尊王有些惧怕,毕竟他们要对付妖界御尊王,是必须付出惨重代价的。 吴郅均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那本次九霄宫的观法盛会,这升入上究院的弟子应该是谁呢?” 老祖知道他还惦记着自己侄儿吴旻凹升上究院的事。 而附和的还有亲王百益和古一月。看来他们此行,多半就是为了自己的子侄这些人,能够进入上究院学习的事。 老祖:“此事既然已经耽搁,就暂搁置一段时间。把眼前事了结后,我们再请诸位来,一定给个公正的交代。现在各位的子侄都如期升入本观中究院,要是不愿继续留在本观修炼,也可回去。若是留下的,我们一定按规矩安排升级考试。” 三人都住了口,但一个个表情怪异,明显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沉默少顷,还是虚影真人开口说道:“实不瞒老祖,刚才你离座出去后,我们几人一合计才知道,有一事恐怕还得老祖来证实。” 布夷老祖看看一个个盯着自己的样子,诧异的问道:“几位什么意思?” “就是老祖是否确实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观法盛会的邀请帖子?” “这个自然是发了,”老祖心想,就算是客套,也没怠慢几位啊。 “那发的内容是否是一致的呢?” “内容当然一样。”老祖就奇道:“各位不知有什么不解的?我九霄宫可没慢待哪一位,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之举。” 虚影真人解释道:“我不是别的意思,我是想问,老祖发的邀请帖子的内容,是否就是请我们各位来观法盛会,并将赠送一枚仙界铭牌这事?” 老祖失笑道:“这怎么可能?每人一枚仙界铭牌?”他觉得不对,“你的意思是……你们收到的九霄宫帖子,都是这一内容?” 在座几位都点点头。 老祖不觉脊背一紧,心里暗叫不好。 五十九 横生枝节 “诸位都知道,九霄宫受仙界五莲星君之托,掌管这个仙界铭牌的事,也不过才一年的时间。铭牌的获得都是仙界定的规矩,九霄宫必须公平公正,否则神仙们也是说取消就取消。我们怎么可能跟诸位说,每人一枚铭牌?这不是藐视仙界的规矩吗?” 虚影真人:“说实话,一开始接到信函,我也不相信。不过,我也查验过,此帖子的确是从九霄宫送出,而且帖子其他的特征都吻合,所以……” 吴郅均:“我是没想过老祖会骗我们,所以就来了。何况我侄子也说,九霄宫好着呢,盛会在即我能不来吗?” 其他几位也都说,这帖子是以九霄宫的“飞花折叶”之术传出,大家也都没多疑。 老祖:“诸位的话我明白了,不过我可以保证的说,九霄宫的确没传过这样的帖子。如此说来……应该是有人冒充我九霄宫,把诸位诓骗至此的。” 其他几位禁不住七嘴八舌的说道:“什么人敢诓骗我们?”“难道是那小子?” “我看不像,他诓骗我们至此,道行真有那么厉害?骗我们来又想干什么呢?” “会不会是暗处还有其他人呢?” …… 老祖心里也暗自揣测,这帖子是玉子仲发的可能性不大,张九牛也不可能……突然横生这一枝节,老祖也有些茫然而惶恐。 苦念真人实在坐不住了,就起身一礼道:“诸位,我无上宫还有事,实不能久留,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往外走,也不待老祖客套一番,就出了后殿。 其他几人一看他走了,心里明白九霄宫现在已是是非之地,而且暗处还有妖窥伺着这里,此地不可久留了。再不走,要摊上什么事可就麻烦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几位纷纷起身,也都一一告辞而去。 结果不到半根香的功夫,全都一走了之。 布夷老祖看着空空如也的后殿,没想到这些人会闪得这么快。 刚才还是高朋满座,这一下人去楼空,竟然有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 此时,大殿上的幡幅飘动,影影倬倬中,仿佛看见怀应真人站在高处,正俯视着自己…… 他不禁心里一悸,定睛一看,哪有什么师父,忙叫人喊元沁来。 元沁赶到后,见后殿除了师父一人呆坐,其他人都已不在了。再一看老祖脸色难看,忙问道:“师父,这人呢?” 老祖叹口气,就把刚才几大尊者和王者被骗来九霄宫的事一讲。元沁听完,也是吃惊不小。 “师父,这事就奇了。以我九霄宫的飞花折叶之术传信,把尊者王者骗上山,而又不现身而出,这是什么意思?” 老祖对他的反问不悦道:“我要知道还问你?此人究竟是三界何许人也难猜测,不过绝不是善类。九霄宫平静了多少年了,没想到这一出事,就是接二连三的一桩接一桩。” “是啊,一开始六经阁有人盗书,然后生灭人现身,现在又来这一出……师父,我觉得这会不会是跟张师叔有关?” 老祖摇摇头:“对他,我还是比较了解。他不可能做这种事,也做不了这些事。六经阁盗书一事他可是受了伤……我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元沁见师父沉静下来,抚额沉思。就小声说道:“师父,既然我们现在手里有生灭人,我们是不是正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呢?” 老祖看着他,一拍自己的脑门,说道:“额,我正有此意。你现在去把玉子仲给我叫来。” “是。” “你去了先安抚安抚他,我原本想等他情绪稳定些后再过问的,现在看来时不我待啊。你去了一定小心说话,就说师父我愿意给他做主,而且请他来我这里,我要帮他化解一件大事。” “好,师父放心。” 元沁出去后就直奔六经阁院子来。 到了六经阁,就见院子门口施了三重“道翳”,自己根本进不去。 他也不知道这是张九牛还是玉子仲施的法术,肯定是防范有人闯入。 他于是就在院子外高叫师叔,以希图张九牛出来见他。 叫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他心里就急啊,师父交待的时候可是急迫得很,自己要是办事不力,那怎么回复师命。 正在他不知所措间,张九牛从里面出来了。 元沁忙上前一礼道:“师叔,我师父叫我来看看子仲,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张九牛没好气:“他怎么样了?人死了他自然心冷了,还能怎么样?” 元沁陪着笑:“师叔也知道,这事可跟九霄宫无关。要不是那个苦念真人下作了些,也不至于这样。你看,观里原本就是一直很爱惜他……师叔也是明眼人啊。” “你师父要是有诚意,就自己过来看。” 元沁苦笑道:“这怎么可能……师叔也是知道的,他毕竟只是我九霄宫的弟子,要主持真人来见他?这怎么可能?” 张九牛说这话当然是故意刁难他,又道:“他如此悲痛,你说你请得动他吗?” 元沁:“那就师叔美言两句呗……” “笑话,我为什么要替你说好话!你去叫你师父来吧,他来了说不定还有此可能。” 元沁一看又说僵了,就讪讪的陪着笑继续求。 此时他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亲自来请他了。” 元沁忙回头,果然是师父来了。 原来布夷老祖就知道元沁可能请不动,实在放心不下,又别无他法,就屈尊过来了。 张九牛也有些意外,愣在了那里。 老祖:“师弟,烦请你去转告一声,我这可是给足他面子了。” “你来做什么?你不来还好,来了我看见就烦了。”张九牛一副厌恶至极的样子。 老祖也不恼:“师弟,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张九牛一愣,没说话。 老祖继续道:“这儿没外人,我就明说了。此子我早就注意他了。他的身份十分的特殊,而且他现在正急求于九霄宫。” 张九牛还是没说话,也不看他。 老祖小声道:“我此来,就是帮他的。” “你帮他?怎么帮?” “我知道他中了困厄丹……”老祖话点到此,也就不再说了,看着张九牛微笑。 六十 千丝万缕 此时,玉子仲正站在山顶的绝顶处。 脚下就是羽荭跳下去的地方,深不见底,极目处都是雾嶂,连飞鸟的影子都没有。 而羽荭遗留下来的衣襟一角还在风中飘动…… 玉子仲禁不住眼里又噙满了泪水,胸膛里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一阵阵袭来。 “无渊氐,无渊氐……”玉子仲不停的念叨着,脚一步一步的向前迈动,一直到自己脚尖停在崖边。 他略一停顿,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曲身一跃就俯冲而下。 刚才在崖边,他原本想以“空空镜相”试一试,后心一横就飞跃而下了。 耳畔的风嗖嗖的刮,羽荭被挂落的衣襟处也是一掠而过。玉子仲没有一点把握自己会怎么样落到底,也不知这崖底究竟是什么。他唯一做好想法的,就是在快要到底时,用五重“道翳”把自己包裹住,然后就一切随天意了。 但越往下落,他越没有信心,自己会在到达崖底前,成功的施展出五重“道翳”?搞不好,连三重都不行。 因为越往下落,自己就感觉像在溺水一样,吐纳呼吸都困难起来。玉子仲也觉得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如果这样掉到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多半自己无法施展出道行来。 正在玉子仲准备念动咒语之际,他只觉身子突然被什么东西拦腰截住,自己居然不再下落。而且在一股力量的拉扯下,自己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径直被拉扯至了崖壁。 还不等他回过神,他已经稳稳的站在崖壁上一个凹进去的石壁处。 他的腰间缠着白色的丝,这些丝并非什么绸缎蚕丝,更像是蜘蛛吐的丝,晶莹闪亮,又有弹性。而且白丝还越长越多,片刻功夫就到了双臂和颈脖。玉子仲略一运气,自己的道行尽失,身体也麻木起来。 就在他打量是怎么回事时,就只见崖壁一个缝隙处又吐出了大量的白丝,这些丝一沾上身,把他从头到脚都包裹了起来。 他猝不及防,就这样被捆得结结实实的。 “哈哈哈,太好了,又是一个猎物。” 玉子仲的眼耳口鼻也被封住,只能朦胧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自己面前。不过这个说话的声音,玉子仲倒是觉得有些熟悉。 没想到在无渊氐的崖壁,竟然还有人住在这里。而此人把人当成猎物的,这可不妙。这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歹人吧。 玉子仲又连试了几下,根本不可能施展什么法术。 难道自己的道行凭空消失了? 他想起以前在十煞灵塔时,听精魂们说过,玄洞派曾经有过凡间最邪性的道术。甚至精魂们都不齿,说那完全就是邪术。其中除了“洞真大法”,就是“千丝万缕”。据闻“千丝万缕”这法门,如果一旦将对手黏住,就可以麻痹对手,使对手短暂丧失施法的能力。 如此看来,这白丝跟那邪术就最为接近,要不然自己也不会突然身体麻木,一点道行都运化不起来。 那黑衣人又自语道:“真是天助我也,这一人一妖,正好是现成的药引子。” 听得出来,把玉子仲捕获后,黑衣人十分的高兴。 玉子仲听这个口音,心头一凛,就联想到一个人。此人也曾使过“洞真大法”……难道这黑衣人是那夜闯入六经阁的盗书者? 他在这里干什么?这是他藏匿之处?他说的一人一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把我当成了妖,还是说这里还有一个妖? 那人看玉子仲也不怎么挣扎,就走到他面前说道:“你也算老实。既然是你自己也不想活,跳下来成全了我,我也不亏待你。一会让你死得痛快,哈哈哈……”一阵大笑。 玉子仲听这人的声音,更加肯定,这就是那夜闯入六经阁的黑衣人。不过听他说话的气息,明显是受了伤。 黑衣人一把扛起玉子仲,就往崖壁缝隙处走去。这里原来有个小径,曲里拐弯的走了十几步,就到了一个石室。 石室里靠石壁而立的还有一个用白丝缠绕着的人形。应该就是黑衣人说的另一个人或妖。 黑衣人把玉子仲也放在那人形旁边,就到石室一隅打坐调息去了。 玉子仲记得精魂们说过,“千丝万缕”这邪术,一般得靠对方大意之时才容易得手。而且它麻痹人的时间也很短暂,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玉子仲就暗自在心里揣度这个时间,他虽不知道黑衣人会怎么对付自己,会不会真的将自己置于死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不会轻易放过他。 在身体恢复后,如果以五重“道翳”,一定能够挣断这些白丝。 刚才黑衣人说要用一人一妖来疗伤,这个说法玉子仲倒是从未听说过,也不知这是什么法门。起码在妖界和九霄宫的传闻里,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玉子仲一运气,顿觉身体也不再麻木,基本上恢复如初。可他此时多了一个心眼,并未立即将白丝挣开,而是以道翳护体,再除去眼睛上裹的白丝,准备先观察观察。 玉子仲做这一切都没引起黑衣人的注意。 他隔着丝丝缕缕的白丝,也能清清楚楚的打量清此人。此人约莫四十多岁,面容俊朗,一看就是一个精干利落的人。只是他面色蜡黄,调息时头冒袅袅的紫烟,应该是被“道翳”所伤。 而且,看他调息的功法,应是伤得不轻。 看来他是在六经阁冲破“道翳”时,被道翳所伤。那“道翳”的功力除了张师父,还有后来的布夷老祖,差不多已经加到了快五重了。当时自己还很惊异,此人道行高深,居然能够全身而退,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假象。 玉子仲再一打量旁边的白丝人形,也不知此人是死是活,一动不动的没有任何动弹。 玉子仲想仅凭自己对付黑衣人,胜算基本没有问题了,就准备运功发力。 不料,此时从石室外又进来一人。 六十一 情种 来人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上唇下颏少许胡须,眉梢眼角糅合了些仙气和妖气,一袭白色的长袍,活脱脱的一个美男子。此人虽不是修炼之人的打扮,可手持一枝玉拂尘,也有一些道人的气派。 他一进石室就叫道:“灵武兄,这什么时候你又绑了一个?” 黑衣人:“也是老天眷顾,我就这么守着,就又有一个跳下来寻死的,可不是正好给我做药引子。” 白衣男子也喜道:“这最好不过了,我还为此事发愁,这方圆除九霄宫外,到哪里也找不到你要的药引子。” 黑衣人有些不满道:“不是为兄不相信你,你这出去也快一天了,空着手回来是什么意思?我看啊,靠你还真靠不住。” 那边忙解释道:“灵武兄,你不要误会。九霄宫这座山我还是颇熟悉的,这山是除了飞禽走兽,人和妖的影子都找不到。我出去也是东躲西藏的,生怕露出行止被人跟过来,那你我的大事怎么办?” 黑衣人气哼哼的说道:“我也是听你说了些鬼话,兴冲冲的来准备把那几人的法器收了。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己伤了。” “老兄你就不该跑到六经阁去偷什么五隅道,那书连九霄宫的弟子都不学,取来干什么?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前功尽弃了。” “你不懂。” “不是我不懂,是老兄你太心急了。不要说一本五隅道这种经书,要是不出这档子破事,就是九霄宫这座宝刹也不在话下。” 黑衣人有些恼怒,强压着火气:“老弟不要再说大话了,我有点累。” 白衣男子显然有满腹牢骚,继续说道:“我也不想再提。可……此事原本是万事俱备啊,就等着这些什么尊者王者上山后,有了纷争我们就好出手了。哎!到手的太乙之相和武者之魄啊……” 玉子仲屏住呼吸,也不知道这两人说的什么万事俱备,什么要一举拿下东胜国的王者和尊者。但听这个意思,好像两人来九霄宫是蓄谋已久,冲着那些法器而来,若不是因为黑衣人盗书被伤,那些王者和尊者的法器已被两人收了。 能有这口气,可不像是吹牛说大话。不过玉子仲还是很疑惑,这黑衣人就算是跟“玄洞派”有渊源,可他的道行也不是高深得不得了,否则也不会被“道翳”所伤。难道是这个进来的白衣男子,有更深的道行? 这时,黑衣人调息的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朝玉子仲这边走过来。玉子仲见他翻手过来,还手持有一柄尖刀,心里道不好!此人是准备动手吧? 而白衣男子却抬手说道:“灵武兄你别急,我倒是有点奇怪。” “你奇怪什么?” “这个地方可是无渊氐,平时连人都没有一个,怎么这两日接二连三的就跳下来两个人,一人一妖不说,还正合你意。这是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前一个是女妖,后一个是少年,多半就是跳崖殉情的。” “那不更奇了,有人与妖说情爱的吗?” 黑衣人可能一直都觉得这是天意,根本没想那么多。 “我不管他们是殉情还是怎样,反正我现在正好要药引子。”说着,他就持刀走拢了玉子仲旁边的白丝人形。 玉子仲此时呆了,他听两人说的意思,另一个白丝人形比自己先跳下来,还是妖的话,就应该是羽荭了。 玉子仲正要挣脱白丝,黑衣人突然自己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不动了。 黑衣人迟疑了片刻,转过身问白衣男子道:“你说,这两个会不会真的是来此殉情的?” “灵武兄果然也是个情种,怎么又不忍心下手了?” “如果是,那我岂不是错过了让一对有情人重新在一起的机会?” “哎哟喂,你这么痴情,我看你就问问吧?我也很好奇。” 黑衣人转身看着面前的两个白丝人形,竟先走到了玉子仲面前。 玉子仲并未动,他此时甚至连“道翳”也收了,他见黑衣人心意转变,也想知道这两人什么来头。 黑衣人右手寒光一闪,利刃划破白丝,玉子仲咚一声跪倒在地上。 他张惶地看着黑衣人手里的利刃,声音哆嗦着说道:“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还一个劲的往石壁上靠,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 黑衣人蹲下身子,收了手上的利刃,问道:“小子,我救了你,你怕什么?” “你救了我?那你拿把刀干什么?” 白衣男子不耐烦说道:“灵武兄,你别跟他啰嗦,你就直接问他。” 黑衣人回头瞥了他一眼,意思要他闭嘴。才对玉子仲问道:“小子,你不是自己跳下来的吗?那么高都不怕,怎么现在还怕我手上的刀了?” “这不一样,那是我自己找的,你这是在逼我,能一样吗?” “嘿,你这话说得还有点意思。不过,无论是你自己再跳下去,还是我把你杀了。在你死之前,我想让你先见一个人。” “见谁?” 黑衣人哈哈大笑着,走到另一个白丝人形前,“此人……此妖,跟你渊源不浅吧?” 玉子仲看着那个白丝人形,好像真的看到了羽荭,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嗫嚅道:“你别伤害她……只要你别伤害她,你可以问我……什么都行。” 黑衣人:“呃,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是谁?你们可是相隔很久才跳下来的,你们真的认识?” “她是我的……我的娘子。” 黑衣人像看见一个傻瓜在呓语似的,嬉笑道:“她是你娘子?你跟一个妖成了亲?为什么?” “她是女妖,我是男子,怎么不能成亲?” 白衣男子哼一声冷笑道:“灵武兄你也是好兴致,问他这些做什么?小子,你说说看你什么来路?要是说得好,就死得痛快,说不好就是自讨苦吃。” 黑衣人一抹嘲弄挂在嘴边:“按你说的,三界的**还是合乎天地之情理了?” 玉子仲白了他一眼,“天地间,三界万物只要有情有义,互生情愫,怎么不能结为夫妻?” 白衣男子一边点头称好,“这话有道理,既然是有情义的,有夫妻之情不为过。” 白衣男子突然这一转向,黑衣男子不满地回首瞪了他一眼。 “我看你这一身打扮,应该是九霄宫的新晋弟子。按说九霄宫可是清修之地,也不可能随便出入,你是怎么勾搭上了这女妖的?” 玉子仲不喜欢他说勾搭一词,而且看样子自己不硬来,这两人也不可能放过他和羽荭。 “不知两位是不是爽快之人?” 黑衣人:“爽不爽快有什么讲究?” “若是,你就说杀还是不杀我们;若不是,小爷也不想啰嗦其他的。” 出奇的是,黑衣人并没有恼,而是继续问道:“杀与不杀还有什么讲究?听你口气,不是你在求我们,还像是我们在看你脸色?” “嗯,这点你说对了。的确我不想看你们脸色。所以你们只能选不杀。如果要杀,那就要看我的脸色了。” 六十二 师兄弟 黑衣人哈哈笑道:“这小子有意思啊。其实,刚才我猜到殉情一节,还有一丝怜悯,此时已荡然无存了。” 白衣男子一边急叱道:“且慢!” 他一把拦住黑衣人,“此子有来头……” “他什么来头?不就是跳下来的一个九霄宫的小弟子吗?” 白衣男子直接走到玉子仲面前:“小老弟,你是不是槐村的夏族人?”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玉子仲心里一惊,可自己不想说谎,又不愿说实情,就反问道。 白衣男子脸上堆起些笑意:“其实,不瞒小老弟你,我也在九霄宫呆过,所以我也知道九霄宫是个什么地方。不用猜我就知道,你是被逼得从上面跳下来的。还有你这位小红颜,一定都跟九霄宫有关,对不?而我就是对付九霄宫来的。所以,你我之间既然都不待见九霄宫,说是朋友也不为过,大家不必见外。” “你说你曾经在九霄宫呆过?请问尊驾的道号是?” “以我以前的辈分,肯定是你师父那一级的……” “既然你说要坦诚以待,那你说出道号,我自然也说出我的来路。” “清戒院的大法师你知道吧?” 九霄宫清戒院的大法师? 玉子仲:“你说你曾经是九霄宫清戒院的大法师?那你是不是道号称元?” 白衣男子不置可否,笑而不语的看着玉子仲。 玉子仲心想,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称元,就是张九牛师父说过的他的得意弟子,后来不知所踪的称元? “既然是称元,那我们就是师兄弟关系。我也拜在张九牛师父的名下……” 那黑衣人陡然一下正视着玉子仲道:“你是张九牛的弟子?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日夜里,好像是有两个弟子站在一边观望,身形看也差不多……” “是我与我娘子。” 白衣男子哈哈笑道:“张九牛多少年没收弟子了?这才收两个就都跳崖了,哈哈哈……” 玉子仲有些羞愧,“你这么高兴,笑话我师父,看来跟他老人家过节不少啊。” 白衣男子止住笑:“算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灵武兄,这两人就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我也懒得问了。” 黑衣人此时倒不动手了,他似乎对白衣男子的过往很感兴趣,指着白衣男子就问玉子仲道:“小子,你了解他多少?” “没打过交道我不乱说,我并不了解他,即使知道的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白衣男子嘿嘿笑道:“嗯,这说法才对。小子你还算厚道。” “可是,他刚才明明知道我是他曾经师父的弟子,就招呼你要杀我们,平白无故的,看来他也不是什么讲情义的人。” 黑衣人哈哈笑道:“嗯,没错,这人就是这样。” 白衣人道:“灵武兄,你别听他瞎说。这两人可是你的药引子,不是我怂恿你杀他,是你本来就要杀他。何况我跟张九牛早已恩断义绝,他后面收的弟子,跟我有什么相干?” 黑衣人:“小子,你说你听别人说过他,那你说点有用的。我要是一高兴,兴许就不杀你了。” 玉子仲想了想说道:“你求我,我就说。” “呵!这口气……”黑衣人怒不可遏,一甩衣袖就要施“千丝万缕”。 玉子仲早防备他要用“千丝万缕”来捆自己,暗地里已经功运十足,双手一抖,往黑衣人和白衣男子虚空一罩,道翳迅疾就将黑衣人和白衣男子两人罩住了。 两人被困住后,一开始还只是惊异玉子仲反应奇快,抬手就能施展“道翳”,没想到解困时才大吃一惊,罩住他们的“道翳”比十分的强劲。 玉子仲对所施“道翳”并未加注攻击,只是把两人困住而已,所以两人在里面只是慌乱无法破解,并不显得难受。 玉子仲就动手准备去解开白丝人形。 就听白衣男子叫道:“师弟,且慢!你先别解开白丝。” 玉子仲回头,白衣男子见自己喊话奏效,忙解释道:“师弟你先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这是我娘子。” “不不不……” 玉子仲就不想理他,伸手就要去撕白丝。 “你若再动,我就念咒让白丝勒死她。”黑衣人在他身后恶狠狠的说道。 玉子仲双手僵在那里,因为那具白丝人形,真的在收缩,那些白丝把里面的人越勒越紧。黑衣人的话可不是假的。 玉子仲退了一步,而白丝也不再继续勒紧。 白衣男子:“好吧,过来我们谈个条件。” “谈也可以,你们把我娘子放了,我就放了你们。” 黑衣人摇摇头:“不可能,你们是我的药引子。这样放走你们,我可不答应。要不然,大家一起死就是。” 玉子仲虽说不惧他的威胁,可看着眼前被勒得更清晰的人形,似乎又看到了羽荭一样,他冷静了许多。 “我看你的伤并不很重,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医治。”玉子仲说这话并非托大,而是他看出黑衣人所受“道翳”并非不治,如果按九霄宫六经阁的一些医治手段,还是完全可以医治好的。而玄洞派就是如此旁门左道,非得要什么药引子。 “你医好我?我能信你?”黑衣人虽然口气充满疑虑,不过显然也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不可小觑,说不定真的是个妙手。 “嗯,我可以医好你,然后你就放了我和我娘子。我们各走各的,互不相干。至于以后再见面,那就以后再说。” 黑衣人犹豫着,有些被玉子仲打动了,“好,如此咱们就说定了。” 白衣男子:“那你先放我们出来,我们都是言而有信之人,决不食言的。” 玉子仲当然不相信他们的话,说道:“我的确信不过两位,而且我疗伤时都是在翳内,所以你们也不必出来了。我只要把你们两隔开就可以了。” 说罢,他抬手一指,运功将一个“道翳”分为了两个,把两人分隔开。 玉子仲随即盘腿坐下,承天启运,开合间将黑衣人这边的“道翳”修正为保护,并启动自身的气机,隔着“道翳”运化黑衣人身上的伤势。 黑衣人此时也规规矩矩的安静下来。 从玉子仲触手变幻“道翳”后,他就觉得周身开始舒畅起来,就老老实实的听凭玉子仲摆布。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玉子仲重重的长舒一口气,缓缓的睁开双眼。 黑衣人此时也觉得七经八脉都已归位,动一动,自己的元尊内力也充沛起来,禁不住心里狂喜。 六十三 仙界神器 他隔着道翳对玉子仲一拱手道:“小老弟果然是个奇人,如此这般就让人痊愈了,真是好手段啊。” 玉子仲:“你把我娘子放开吧,你我就互不相欠了。” 叫灵武的黑衣人:“小老弟,不是我们不信你。毕竟你跟我们转弯抹角的还有些过节,我要是把你娘子放了,你们转身就走了,那岂不是让我们在这里困死了。” 玉子仲有些恼道:“你想怎样?” “你这样,我可以先不出来,你先把我兄弟放出来吧。我就放开你娘子。如何?” 玉子仲也没多想,“好吧。” 他一念咒,就把白衣男子称元这边的“道翳”给收了。 称元解困出来后,长出一口气,就弯腰去捡起刚才掉落在地上的玉拂尘。他掸了掸拂尘,小心擦拭着拂尘的柄,禁不住直摇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张九牛居然还收了如此厉害的一个弟子。他的道行虽然还不错,不过明显是在你之下。你这身道行,一定不是在九霄宫学的吧?” 玉子仲也不理他,对灵武示意:“你放了我娘子。” 他这边话音刚落,一边的称元却将手里的玉拂尘朝玉子仲一挥,就喊了声“着。” 玉子仲其实也早有防备,看出他要耍什么手段。几乎同时的嘴唇翕动,就施展“道翳”。可是奇怪的是,那“道翳”刚一成形,就被玉拂尘一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可是五重道翳啊?就这么被人一扫而逝。 玉子仲几乎不相信这一切,慌乱的连连念动咒语。可是,在称元冷笑声里,只见他将玉拂尘左右扫拂,竟然完全将那些道翳化解掉了。 玉子仲彻底有些懵了,心里不相信世上有化解“道翳”的法术?难道眼前这个白衣男子不是称元?是仙界人物?或者那玉拂尘不是凡物? 还未等玉子仲回过神,称元又一声“着”,玉子仲只觉自己被什么击中,一下子就僵在当场不能动弹了。 称元又回手一扫,灵武外罩的“道翳”也瞬间被化解。 灵武出来后哈哈大笑道:“还是老弟的仙术高明,这宝贝不愧是仙界的神器。” 称元也得意洋洋的笑道:“那是,此物要是凡品,怎么可以破解道翳?何况这小子还那么厉害,一般道术还不是他的对手。” 灵武想起自己盗书后受伤的事,有些懊悔道:“这次来九霄宫,也是怪我一时大意,坏了你我的大事。以前我还半信半疑的,今日看了兄弟的神器大展神威,果然是该事成啊。” “哈哈,这神器在手,天下任我走啊。”称元越说越得意,眉飞色舞起来。 “不过此物如此神奇,你也动了它的仙气,你就不怕有上仙下界来拿你?” 称元道:“怎么不怕?这神器好不容易到我手里,我还没玩够呢。要是被要回去了,我也难逃上仙的惩罚啊。不过,你放心。我就挥了两下,这点仙气那老头不会注意的。就算他注意了,等他下界来我拿我时,我们说不定已经功成了。” 灵武:“这次算我的过错,下次绝不会出纰漏了。” 称元有深意的说道:“老兄知道利害关系最好,今日我用它也就不亏,说不定我们时运就来了。” “面前这小子,我们怎么处置啊?”灵武指着玉子仲,口气多了几分尊崇。 称元围着玉子仲一边转一边上下打量,说道:“我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啊。如果不是我有此神器,他的道翳也破不了。如果没看错,他这道翳应该快五重了。我问老兄一句话,你可曾在以往见识过如此高深的元尊内力?” “没有,起码在东胜国,就我所知,这个年纪绝对没有,比他年长的也没遇见过。难道老弟想留下他?” “嗯,他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传说。” 灵武眨巴着眼睛,看着称元诡秘的神色,心里其实也想到了什么,就试探道:“你说的是生灭人?” “嗯,正是。此子跟妖走得如此近,本就不寻常,而且年纪轻轻就内力深厚道行颇高,岂是一般修炼者。我看他就像是个生灭人。数万年才现身的生灭人,说不定就让你我给遇上了啊。” 称元走到玉子仲面前,打量着他,然后又看看白丝人形一番。一言不发的思索一阵,兀自点点手指推算起来。 “此子应该就是。灵武兄你拿住的是虹妖,这个生灭人背后一定有御尊王……而前段时间,听人传言在夏族一个小村庄那边,有御尊王和虹妖现身。刚才我问他是不是夏族人,他虽没答我,但我估计八九不离十。” “如此说来,御尊王也在附近?”灵武顿时紧张起来。 “老兄莫慌,御尊王应该还未到,若是在早就现身了。而且虹妖跳崖,也没出现,我估计他没在这附近。” “老弟的意思……” 称元:“既然天赐我们一个机会,不光给你疗了伤,还把生灭人赐予我们。我们要是不拿他做个筹码,也对不起这大好机会。” “老弟想拿他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我看暂时把他俩分开,然后,我俩也分头回京城去。” “老弟你如此急,是惦记着京城的束楚夫人?” 称元正色道:“这次失手,已经让尊者和亲王们提高了警惕,我们要再得手,更是难上加难了。回京后,我们得好好谋划谋划。” “我们分开走,又是什么意思?” “此去京城还甚远,如果我们带着两个人,一定目标太大。灵武兄,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我联手做的事这么大,谁能离得开谁?你放心好了,到了京城后我就直接去找你。” 灵武虽然不想全信他,不过称元的话也有道理。东胜国这些亲王被人算计了一道,还不四处的在江湖上撒下耳目?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称元说他就带玉子仲上路,因为他手里的玉拂尘能降住他。灵武就带白丝人形上路。 两人说好后,就告辞分手。 六十四 天马尾 从九霄山下来,称元就在玉拂尘上扯了两根天马尾,绑在玉子仲的手上和脚上各一处。就跟贴了符咒一样,那马尾的法力果然厉害,玉子仲的道行也是一分也使不出来。 称元给他换了一身行头,换成了一副小伙计的打扮,给了一副担子给他。两人就扮成了一对行商的主仆,就直奔山下而去。 玉子仲到了山脚后,就挂念起羽荭,不知道那个叫灵武的如何对待她,无精打采的不想挪步子。 称元就说,到了京城就自然可以看见自己的娘子,要他放宽心,先跟他走到京城再说。 玉子仲并没有动。 称元:“小师弟,跟师兄也不亏你。你跟我走,比在九霄宫逍遥快活。且不要管你哪个娘子了,就是天下最绝色的女子,师兄也可以给你找来。” 玉子仲:“你既然称是我师兄,那我走了师父要担心怎么办?” “小师弟,我知道你仁义厚道,不过江湖这么大,你又是盖世无双的人物,何必拘泥在这小小的道观,还有你那个师父。” 玉子仲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睥睨:“你说的都是假话。” “好吧,好吧,我说的都是假话。你还是先跟我走,不要让我动粗就好了。”称元也一改语气,威胁他道。 两人上了大道,就直奔东方而去。 玉子仲是第一次出远门,还走这么远的路。他也根本不知道除了槐村之外,东胜国究竟有多大。那么多高山,那么多河流…… 一路上,除了心里心心念念的思念羽荭,幸有沿途风光解闷。不觉间,两人就到了一个山梁上。 往山梁下一看,就是一座城池。 在暮色里,高耸的城墙和鳞次栉比的房屋,错落有致的亭榭和塔楼,都一览无遗。而城墙延绵向远方,似乎看不到尽头一样。 “这就是大城?”玉子仲不由自主的问道。 称元说道:“嗯,这就是永城,东胜国的大城之一。走吧,师兄带你长长见识。” 两人下了山梁,走到城门口时,已是夜幕降临。 进了城,玉子仲好奇的看着街道里熙攘的人群,店铺门前高高的灯笼,还有酒楼戏院里高朋满座的喧哗,深深的被市井热闹的气氛所吸引。 称元看他步子挪动得也慢了,就笑道:“师弟只怕从未来过这花花世界吧?看来跟我一起,是错不了的。” 玉子仲并未接他的话,他心里好像突然被这些新奇的东西点亮了什么,一时目不暇给而已。 称元领着他,就到了一家叫客来的客栈歇息。 小二带两人到了一间上房,称元叫小二端一桌好酒菜来。 不一会,小二就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十碗八碟。玉子仲一看,好家伙都是些山珍海味。 玉子仲自小家境清苦,在九霄宫也是过的清修的日子,第一次看到这满满的一桌酒菜,又走了一天的路,也是饥饿难耐了。 称元笑看着他,叫先别急,喊小二打水来两人洗了一身的风尘。 坐下后,称元给玉子仲倒上酒,递到他面前,笑道:“师弟啊,师兄一路上对你照顾不周,你莫见怪。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正好你我说说话,也交交心。” 玉子仲端起酒杯,也不等称元要碰杯,仰脖就一饮而尽,然后伸筷子就大吃大嚼起来。 称元也不恼,反而显得很关切的样子说道:“慢慢吃,别噎着了。” 还伸筷子夹了点菜在玉子仲的碗里。 玉子仲点点自己空了的杯子,称元忙又给倒上。 吃吃喝喝一阵,玉子仲吃得急,没几下就饱了。他打着嗝说道:“我说,你既然对我这么好,那干脆就把我手上的马尾解了,也别这么碍事,有啥说啥多好。” 称元笑道:“哈哈,师弟就是这么调皮。这东西我现在还不能给你解了。”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对我说实话。” “实话?”玉子仲头一歪问道,“我们这一路还有很多路要赶吧?” “嗯,是啊。此去京城还有数千里,就算日夜兼程也要数十天。不过,我们也不急。” “如此,我是得给你说点实话。不过,我也得听你几句实话。” 称元有些半酣,说道:“师弟尽管问,我能说的就说。” “当年,怀应真人离世时,你在他老人家身边是为何呢?” 称元没想到玉子仲突然问起这个陈年旧事,楞了一下,就回问道:“怀应真人离世的事,你都是听你师父说的吧?” 玉子仲点点头。 “怪不得,你会问这件没来由的事。”称元想了想,“九霄宫的事,都比你看到和听到的复杂。你要是想做一个明眼人,那么,你就得抛弃偏见和成见。不要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也许,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师门败类或是一个江湖骗子。可说这话的人,其实才是最可笑的。” 称元见玉子仲露出少有的专注,就笑道:“我是什么人?我不多说师弟也看出来不少了。我也懒得管别人这么说我。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三界之内谁都觉得神仙快活逍遥,可实际上,仙界仙规太严,哪有做人快活。你看你我二人,美酒佳肴开怀即可畅饮,不用管什么清规戒律……” 称元猛灌了一气酒,瞪着一双醉眼,对玉子仲低语道:“师弟也是过来人,连妖界的女子都讨做了老婆。今夜难得你我兄弟兴致高,我就带你逛逛烟花柳巷,见识见识这永城的绝色女子。” 玉子仲连连推说不去。 称元劝了几回就作罢了,也没坚称一定要去。两人又吃喝一阵,醉意和睡意来袭就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玉子仲朦朦胧胧的就觉得自己好像跟着称元到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大院落。 从迈进那高高的门槛开始,一路上都是穿着锦衣华服往来的公子哥和财主,还有低声下气陪着笑的黑衣下人。玉子仲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人人看上去,脸上泛着光,眼眸里流着彩,像是一个快活之地。 玉子仲跟在称元身后,也不知怎么的,自己根本不听自己使唤,双腿跟着就往前走。 迷迷糊糊的就迎面过来了一个美貌女子,三十多岁,扭着腰肢,像一大束花一样就飘了过来。那脸上的笑意,嗔怪的表情,像是遇见了自己的老情人。 称元笑眯眯的看着女子,并未说话。 那女子身子一歪就靠了过来,还娇声娇气的说道:“两位客官从哪里来啊?我这里上好的酒菜和娇娘,还有暖阁仆从,二位要不先上楼?” 六十五 公子且慢 玉子仲不由自主的跟着称元上楼。 这楼上房间不少,可也清净不少。房间里时不时传出一阵琴瑟之音,还有甜美的女声在浅唱低吟,那婉转的韵律让人神清气爽,还颇为雅致。 领路的女子推开一间屋子,只见里面陈设一应俱全,都是一色的好家具,还有扑面而来的暖暖的香氛。 玉子仲跟着称元落座。 不一会就进来两个穿得清雅的女子,看上去都很端庄秀丽,眉目间还有些含羞带俏的。一进门就大大方方的坐在了称元和玉子仲中间。 称元指着玉子仲说道:“我这个兄弟是初来,你们可得好生将就他,别吓着他了。”说完哈哈大笑。 玉子仲想开口,可感觉自己就像在梦境里游荡一样,全身软绵绵的也不听使唤。 这两个女子,一个叫媛媛,一个叫晴晴。晴晴给玉子仲倒了一杯酒,翘着兰花指就递了过来。 玉子仲看着那张含笑不语娇媚十分的脸,不听使唤的手就接过了酒杯。这杯酒下肚,只觉犹如琼脂玉液,令人更加的飘飘然起来。 晴晴又倒了了一杯酒递过来,玉子仲也不犹豫,正要举杯,晴晴拉住他的手,含笑摇着头。 玉子仲不解的停住手。原来晴晴也给自己满斟了一杯,她拉过玉子仲的手,原来是要跟他饮个交杯酒。 一边的称元看着两人,搂着媛媛哈哈大笑。 玉子仲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意,而且那种嗅着女子香气带来的荡漾,在自己心里一直留恋不走。 两人饮了一个交杯酒后,晴晴说道:“公子想不想奴家为你弹奏一曲。” 玉子仲点点头。 晴晴起身走到一架古琴前,款款坐下,对玉子仲莞尔一笑。然后伸出芊芊玉指,轻抚琴弦。 琴音起的一刹那间,玉子仲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身子柔软得如卧棉上。 在他眼里,只剩下了晴晴眼里流转的万千风情,她的一颦一笑都如此迷人,甚至动人心魄。 称元得意的看着这一切,然后示意媛媛一起退出房间。 他掩上门后,在门口听着里面晴晴婉转的唱吟起来,感慨道:“自古言: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我还以为你三头六臂如何了得,一个温柔乡就让你乐不思蜀了。” 然后他叫媛媛去把老妈子叫来。 称元从怀里摸出一袋金子,递给刚才门口迎客的老妈子,说道:“我这个兄弟,你好生照顾。这院子里有的,你尽管让他享用。只是不要让外人去打扰他,过些日子,我就来接他走。” 老妈子掂掂金子,满脸堆笑,连连答应着。 “老爷,可他要是自己走了的话,是不是……” “他不会走的,他甚至都不会出那个房间。” “那好,我这温柔乡可留得住人,老爷尽管去。” 称元再三嘱咐一番后,就出门而去。 而此时房间内,琴声也悠然而止。 晴晴收敛了一直都是笑盈盈的俏脸,看着摇头晃脑的玉子仲和他正迷迷瞪瞪的双眼,叫了一声公子,就走到玉子仲身边坐下。 玉子仲嬉笑着去抓她的手,晴晴也没拒绝。任他抓过手去。 晴晴打量着玉子仲的眼神,眉头一皱,就用手掳开他的衣袖,赫然就看见玉子仲系的那根天马尾。她用指尖轻轻一碰,那天马尾悠忽地一闪,把她也吓了一跳。 看着玉子仲痴傻的样子,晴晴一把又揪开他的衣服,将酒杯里的酒泼在他的胸前,果然在他的前胸看见一道符。 这道符可不一般,它就是专门迷人心性的。而且这道符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因为画符者是以水画上去的。 她看清符咒后,也未作声,逗了玉子仲几句,就合上衣让他先乖乖的上床去等着,然后她起身去把灯盏端到床前。 在灯火映照下,玉子仲看着面前的佳人越发的娇俏,心里升腾起莫名的火焰,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伸手就要去揽住晴晴的腰身。 晴晴被她箍住腰身,也不能动弹,忙说道:“公子你莫急,我有话问你。” 玉子仲只觉软香温玉在怀,也乱了分寸,怎会舍得放开怀里的佳人。 晴晴喘息甫定,用力撑开身子,对双眼冒火的玉子仲说道:“公子,你是被人画了符咒迷了心性,你得找人帮你解开。若不然,你做出了什么荒唐事,你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玉子仲此时虽然还残存有一丝清醒,不过已是欲火焚身,又加之被符咒左右,根本听不见她说的这些话。 晴晴情急之下,就将手里灯盏的微火,一下就怼在玉子仲的手上。玉子仲一阵灼痛,不自觉的就放开了晴晴。 晴晴赶忙起身,退后两步。 她也并未走开,看着负痛不语的玉子仲,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有人要画符迷住你的心性?不过,你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玉子仲此时略有些清醒,只是脑子里摆脱不了符咒的法力,他傻傻的看着她,既像是跟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疑惑道:“你是谁……不可能啊……你不是已经?” 晴晴看着摇头的玉子仲,她说道:“你也别管我是谁,我也不认识你。你要是想我帮你解开这符咒,你就乖乖的躺下。” 玉子仲强忍着符咒法力对自己的压迫,他点点头就乖乖的躺下了。 晴晴用手撩开他的前襟,仔细的看着那符咒,心里也有些暗暗的作难。因为这符咒的功力,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帮他解开。 玉子仲看着附身盯着自己的晴晴,那一股无名欲火又升腾而起。他恨不得一把就将晴晴搂住,占有面前这个女子。 可是他游走的残念告诉他,自己不能做这样的事。 晴晴看玉子仲瞪着双眼,脖子也憋的通红,知道他也难受。 她想了想,也怕自己动手晚了可能就没机会了。 玉子仲一阵天旋地转,灼热的刺痛从心口袭入,大叫一声后径直昏死了过去。 六十六 童年记忆 玉子仲醒来时,他奇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迷住心性后,被称元带到了什么地方,在那里做了些什么,只奇怪自己怎么不是睡在客栈里。 而床榻边上,正有一个红衣女子托腮在打盹。 玉子仲翻身而起,撸开袖子一看,天马尾依然还在。 这是什么地方? 玉子仲蹑手蹑脚的起身,那红衣女子还是被惊醒过来。 “公子醒啦?我还以为你得睡个几天几夜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玉子仲警醒的看着她,满脸迷茫:“这是哪里?你是谁?” “这是春晖园啊,我……你叫我晴晴好了。怎么?你不记得昨晚的事啦?” “春晖园是什么地方?” “你们男人寻春的地方……” 玉子仲一听立马明白过来,有些紧张的问道:“昨晚……我没做什么吧?我都不记得了……” 晴晴噗一声笑道:“公子没做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就是进来就昏死过去了。” 玉子仲顿时心安了许多,“没做什么就好,没做就好……额,那我怎么就昏死过去了呢?” 晴晴故意一本正经的逗他:“你真的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称元呢?他在不在?” “跟你一起来的哪个人吗?他走了,他是你什么人?” “走了?不可能吧?”玉子仲有些不相信晴晴说的话,他又看了看自己系的天马尾,一根手上一根脚上。 “是谁给你绑的这东西?” “称元绑的,他不是个好人,他怕我跑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玉子仲追问道。他想知道究竟又发生了什么,而称元是不是真的走了。 晴晴:“你过来。” 玉子仲往她这边走了两步,晴晴就伸手要去解他的衣襟。 “你干什么?”玉子仲忙掩上自己的衣服,惶惑道。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别动,我也不会害你。要害你你也醒不过来了。”说着她就揪开玉子仲的衣襟,露出了他胸前的一片油渍。 在这一刹那,玉子仲脑子嗡的一下,就跟炸裂了一样。昨晚经历如梦境一样的一切又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回放…… 自己一定是被称元在我不备时,画了符咒带到了这地方。此人真是太阴险了,如此害我,是要让我无法面对自己的娘子吗? 晴晴看着倒在地上,抱头翻滚、痛苦不堪的玉子仲,知道自己这一点道行,根本帮不了他,也是急得团团转。 正在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和老妈子叫她的声音。 晴晴口里应着,忙从床上扯下锦被,盖在玉子仲的身上,自己褪去外面的罩衣,匆匆的跑去应门。 她故意只开了一道门缝,门缝外只有老妈子一个人。老妈子第一眼就瞥见了地上的锦被,嘴角一咧,嬉笑道:“哎呀乖女儿,你们这玩的是什么花样,怎么小官人还满屋子的撒欢了。” 晴晴故意低声道:“妈妈不知道,这公子兴致太高,还不准女儿出门,这都折腾了大半夜了。” “我就是听你屋里响动大,赶忙过来看看,呵呵呵!还打搅你们的兴致了。”老妈子掩嘴笑着,又稍正经点说道:“我也不耽搁你俩,我只告诉你啊,刚才那位老爷给这位公子出了大价钱了,你要好生待他,要什么吃喝也尽管开口,可不能让他出了这个门。就是把他自己身子掏空了,也不能出这个门。” “这不是妈妈的意思吧?” “当然不是,是那位老爷的意思。”老妈子笑着转过身,扭着腰肢就走了。 晴晴定定的站在门口,呆了一阵。 她撩开玉子仲裹的锦被,只见他已经消停下来,因为虚弱,已经沉沉昏了过去。 这张年轻俊俏的脸对晴晴来说,越看越熟悉,越看心里越是五味杂陈。 这个人的出现,勾起了晴晴痛苦的回忆…… 原来晴晴也是槐村人氏,她原是槐村大长老丁一耕的孙女,原名丁若兰。 而从她知道自己叫晴晴开始,她就记不得自己原来叫什么?来自哪里? 在春晖园呆了那么多年,她都以为自己生于这里长在这里。也是最近一年才渐渐的让她想起一些往事。她才明白,自己只是沦落在这烟花柳巷。做一名烟花女子,并非生来如此。自己的家乡是很美丽的地方,自己也是从小在伙伴的嬉戏和欢笑中长大的,至于为什么会如此?她还记不清楚。 她只觉得自己身上也有跟玉子仲一样的符咒,就是这道符咒让她出不了春晖园,而是谁给自己画的她也不清楚。 玉子仲的出现,如暗夜点亮的一盏灯,让她的思绪越来越清晰了。依稀记得,自己在槐村,跟玉子仲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还有另外两个小伙伴,他们是一对姐弟。他们四个人常常在一起玩耍,那种天真无邪的纯真年纪,快乐和欢笑都那么真实存在过。 丁若兰还记得,他们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偷偷的到村子的北边,去翠湖边上玩耍。 还有那些神仙潭,如蓝宝石一样的深潭…… 丁若兰想到这里,自己脑子也一阵眩晕,有些支撑不住。最近她回忆的东西越多,而这种头晕目眩也出现得愈加的频繁。 也许跟自己身上的符咒有关,它在阻止自己记忆的恢复。但不管怎样,这些回忆值得自己现在所承受的这一切。 假如有人能帮自己和玉子仲解开这个符咒就好了。丁若兰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也深深的叹息着。 在春晖园外,此时走来了一位翩翩少年,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书童。 这位少年,正是羽荭乔装的子清。 羽荭被灵武带走后,下山没多远,灵武就发觉自己被妖界的盯上了。 灵武大病初愈,自感不妙,也不知对方来头,还以为是御尊王在尾随,就慌忙丢弃了裹在白丝中的羽荭求自保。 而盯上灵武的正是安儿和暖儿。她们忙救起羽荭,用御尊王给的药服下,羽荭才慢慢的苏醒过来。 其实,羽荭在无渊氐的绝壁时,早已经昏迷过去,根本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救起,不知道玉子仲到过绝壁。 所以主仆三人汇合后到了永城,并非是寻迹而来,而只是巧合。 六十七 满色春园 她们是要去永城一个特别的地方。此处既非深宅大院,也非官府衙门,是永城人最忌惮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离春晖园不远的一处荒庙,因庙后有不少的坟茔,夜晚鬼火彤彤,妖气弥漫,一般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羽荭三人来此,是寻自己的叔父——妖界尊王血灵天。因为羽荭受伤颇重,需找到自己的叔父给自己疗伤。 一路进了永城,眼见着繁华之地,也甚是惊奇。 三位都从未离开过山野,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第一次见识喧闹的市井,真是目不暇接,心里说不出的新奇。 走到春晖园外,暖儿禁不住驻足细瞧,招手叫小姐过去。 “小姐,你看。这就是俗世里人称烟花柳巷的地方。听说里面有很多奇女子,不光容貌出众,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端的是个个佳人,凡间极品。”说毕,她还袅袅婷婷的学着走了两步。 安儿看她眉飞色舞样子,就笑道:“暖儿平素在洞里,也最喜欢看那些仕女图,还动不动学她们一颦一笑。现是不是也动了春心?也想做个凡间的名妓。等着某一天,遇上我们这位大公子来一亲芳泽,岂不是第一美事。” 羽荭推开安儿指着自己的手,“你们一到这个花花世界,就没了正形。我们还有正事要办,还不快走。” 两小妖吐舌噤声,忙收敛了自己。 而这三位一驻足,就早被门口的老妈子看见了。一看三人中公子哥儿是打扮得雍容华贵,两个随身的小厮也是跃跃欲试的,忙紧走几步就拦住了三人。 老妈子嘿嘿笑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既然到了永城最称心的园子了,怎么能不进来看看呢?”一边说一边就动手去拉羽荭的手。 羽荭身体不适,反应也慢。一把就被老妈子抓住了手腕,老妈子抓住就不松手。 安儿和暖儿也知这老鸨拉客都是正常,也不劝阻,还跟着瞎起哄。 老妈子拉着羽荭就往园子里走,安儿和暖儿掩口而笑,心想难得大家出来也见识一番,就跟着进了园子。 到了园子,里面的几个黑衣仆从,递热毛巾的、递开口茶的……不亦乐乎的围着三人转。 老妈子拉着羽荭就上了二楼,把三人让进了一间屋内。 这一路,三人听听看看,到处是莺歌燕舞,浅唱低吟,也是弄得面红耳赤的。毕竟还都是小姑娘,面皮薄,未经世事。 三人一看这屋子陈设雅致,门一关上,还真是一个别致的休息地方,就有心在这里吃饭歇息。 老妈子要喊人,安儿就忙说道:“老妈妈你别叫姑娘来了,我们三人借你这地方休息一会,你叫些上好的酒菜来,一会,钱我们照付就是。” 老妈子看三人脸皮薄,也就不勉强,好歹也是在这里用度,就乐颠颠的答应了。 不一会,有人推门来送酒菜摆上,一样样的都十分的精致可口,三人都赞叹了一番。 三人落座自斟自饮起来,听着旁边屋里传过来的曲调,也甚为悦耳动听。 羽荭就说道:“如此一个销魂的地方,只怕世上没几个男人对此地不羡慕吧?” 暖儿:“我倒可以说一个不羡慕此地的世上男儿,说出来你们一定信。” 羽荭笑问:“谁啊?” “当然是我们玉公子了。” “他……”羽荭饮了一杯酒掩住自己脸上的红晕。 暖儿说道:“小姐这次在九霄宫跟玉公子相处那么久,一定情投意合吧……” 羽荭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你们两个出来就没大没小的,这一路上都挤兑我。若不是我伤没痊愈,看我不收拾你俩。” 暖儿故作哀求状,说道:“小姐别动怒!你跟玉公子本就是夫妻,也不怕我们说的呀。小姐莫不是怕我提得多了,心里想的人又不在身边,所以烦躁不安啊。” 安儿忙伸手打她一下,“你别瞎说了,小姐跟玉公子这一别,也不知玉公子心里痛成什么样了,小姐当然不愿多听这些。” 羽荭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我的话?我是真怕他一时想不开,跑到无渊氐的深处去寻我,岂不是误了大事了。” 安儿:“听小姐说,玉公子也是个情种。他保不齐真的会到无渊氐去寻,如果寻不见了,不知他会不会回黑麓山呢?” “我也是担心这个。” 安儿叹了一声,说道:“其实小姐不说我们也猜到了,你是想自己命悬一线之际,能够激玉公子早日修炼成就三界的道行,好以后听老爷的话……” 羽荭摇摇手,要她不要细说了。 她心里知道,自己做这些是为了成全父亲,可欺骗的却是那个心里已认定为夫君的人。做这个选择,她何尝不是不得已和痛苦万分。 暖儿:“小姐,那我们在这里治好了伤,就回黑麓山去找公子。” 安儿:“那都是后话了,我一直还担心小姐在这边疗伤的事呢?” 羽荭点点头:“我这个叔父,还从来未见过他。听父亲以前说过,他可不好打交道。” 暖儿嚷嚷道:“可我们总归是他的侄女,他总不能不给面子吧?” 安儿:“给不给面子也不好说,我还是隐约觉得此行,可没那么顺畅。” 暖儿:“你别瞎说了,难得小姐也能喝两杯了,我们敬小姐两杯,然后好好歇息一阵。” 羽荭摆摆手,“我不能喝了。明天是十五,父亲说只能明天去寻叔父,今晚我们就歇在这里了。只是这个地方可不比山野,人多眼杂,我出去看看。” 羽荭仗着自己吞下过龙玉丹,也怕两个小妖的道行还不够,说不定就被什么高人看出了原形。 她出了门后,只见二楼走廊也没有人,楼下虽然灯火通明的,人也没刚才那么多了。一抬头,就见一轮明月高悬,难得一见的好夜色。 羽荭站了一会,也看不出楼下的人中有什么道人和方士,心里也稍安了一些。 她转身正欲回屋,突听到隔壁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六十八 斩妖除魔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他吗? 羽荭也顾不得其他,往隔壁房间走了两步,在窗棂外侧耳细听。 听上去,屋内还有女人的声音。而那笑声,自己几乎可以肯定是玉子仲的。 这无啻于晴天霹雳。 羽荭虽然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而一阵眩晕还是突如其来。 不可能,这个人也许只是跟他声音很像而已。 羽荭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指头捅破了窗棂上的窗纸。 她凑近那洞口一看,果然室内有两个人,一个女子看上去娇媚如花,香肩半裸,装扮上看应该是春晖园的姑娘。而那个年轻男子,背对着窗户,看不清长相。 单从背影看,羽荭几乎就像是看见了玉子仲一般。这不是他,难道还有第二个玉子仲? 羽荭跌跌跄跄的回到屋内,两个小妖一看小姐脸色不对,忙起身扶住她。 关切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啦?” 羽荭摆摆头,“没什么?我有些不舒服……我想歇息会。” 两个小妖只道小姐身体有恙,也就没多想,忙着收拾床铺,扶小姐睡下。 羽荭刚准备躺下,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羽荭还不及招呼,暖儿就去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的是拉她们进来的老妈子。老妈子一个讪笑,说道:“三位公子准备歇这里?哦,讨扰了。我院里来了两个道人,非要上二楼各房间看看,说是什么有妖气……也不知打扰三位没有?” 安儿一听,示意小姐先别动。她走到门口,一边打量着老妈子的身后,一边说道:“大娘是不是嫌我们给的银钱不够?我们公子都准备睡下了,这一闹,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会啊?要是真嫌我们的银钱少了,我这里还有一锭金子,你拿去安抚一下。” 说罢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递给老妈子。 老妈子一边接过金子,一边忙不迭的解释道:“几位莫怪,我也是拗不过那两个道人,这才……我现在下去让她们走,让她们走。” 老妈子转身就下楼去了,安儿也不敢出门,只伸头看了看楼下,楼下安安静静的,只是安静得太突然了,竟变得可怕起来。 安儿关好门就回羽荭道:“小姐,此地看来不能久留。这来的两个道人能辨出我们的行止,一定有些道行。若是她们不肯善罢甘休,那就有一场恶战了。我只怕到时小姐的身子也不方便……” 羽荭起身:“你看到人没有?” “我没看见有人,但是感觉楼下已经有人在施法……” “你再去看一眼,看看是施的什么法。” 安儿答应着,就又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一会她就回来了,她说道:“糟了!楼下好像有人施了道翳,看来我们不好走了。” “能看出是几重道翳?” “大概有三重……” “她们是有备而来的,我现在有伤在身不能迎击,你们俩遇到强敌了。” 羽荭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她突然想到了隔壁的玉子仲,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安儿和暖儿。 暖儿见小姐沉默不语,说道:“小姐放心,我跟安儿也不是吃素的,没什么人能占得了我们的便宜。” 羽荭:“一会要是打起来了,我行动不便,安儿和我就留在这里。暖儿你一会设法冲出去找叔父,让他来帮我们。” 安儿:“小姐,老爷一直切切的说,十五日才能去他府上,此时……” “现在要是没援手,我们都得陷在这里。也不管什么日子了,我相信叔父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三人准备停当,就在屋里屏息等待外面的动静。 果不然,不到一会的功夫,屋外就有闪烁的道翳光亮。 安儿也没看错,这道翳应该有三重,施法者应该是个宗派里的高人。 安儿此时也恢复了真身,祭起了手里的黑练。 羽荭只是安静的坐在床铺上,其实她脑子里一直都在回放刚才偷看到的一幕。 她不相信玉子仲会是一个寻花问柳之人,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是很长,可在过去的朝夕相处中,她也足够了解他了。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玉子仲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一想起刚才玉子仲与那青楼女子之间的调笑,羽荭就禁不住心里隐隐作痛。这种痛楚已经好多年未曾有过了。 她只觉又是一阵眩晕,几乎坐立不稳,未愈的伤情又发作起来。 此时,门哐当一声就开了。 站在门口的两位道人不是别人,原来正是彤云仙姑和池碧禾。 两人手持长剑,横眉怒目,一副誓要斩妖除魔的架势。 安儿一看是这两人,就留心看了看,两人此次并未带河洛剑。只是那位仙姑,背上却背了一面铜镜,一看就不是一件普通的法器。 彤云仙姑厉声呵斥道:“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以免仙姑我亲自动手,也可饶你等死得痛快。” 安儿和暖儿异口同声道:“无礼的道人,竟然两次三番与我们作对,如此狂妄,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 彤云仙姑话音落时,已看清屋内三位的情形。面前严阵以待的是黑麓山的小妖,另一个仆从模样的后生,妖气外泄。倒是床上那位公子模样的人,也无妖气,不知是什么来历。 她也按捺不住,一个剑花就直扑向安儿。 安儿早有提防,虽然功力被道翳损耗较多,不过,此时情形如此危急,只能拼劲全力才能保护好小姐。 她双手的黑练如灵蛇,裹挟住彤云的长剑,两厢一较劲,还算轻巧的化解了这第一招。 彤云这一招当然只是试探,她又使出第二招,想再试试安儿的“虹练大法”究竟攻防如何。毕竟上次,她是仗着河洛剑才伤了安儿,安儿的道行也并不浅。 两人缠斗间,暖儿一心惦念着先要出春晖园,就趁安儿和彤云打斗之际,飞身就直取站在门外手里拿符的池碧禾。 池碧禾看暖儿扑过来,忙丢下手里的符咒,知道那也不顶事,用自己的长剑去挡暖儿。 暖儿毕竟修行了数百年,道行比池碧禾深,所以三招两式就把池碧禾逼到了角落。 暖儿平时虽然大大咧咧的,不过她还是记得,当初池碧禾曾经还是对玉子仲手下留了情。 所以暖儿也没伤她,直接撇开她后就冲到楼下去。果然春晖园被“道翳”笼罩,根本出不去了。 三重“道翳”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暖儿也怕自己走后,安儿一个人抵挡不住。她又赶忙回到楼上。 安儿见暖儿回来,心里大急,知道暖儿一个人闯不出“道翳”。她此时已看出,彤云仙姑和池碧禾并未察觉小姐的道行,心里也稍安了一些。 于是,她说道:“别管其他了,暖儿跟我来……”说罢,就虚晃一招,冲出了房间。 她拉住暖儿的手就冲到天井里。 暖儿不解地小声问道:“你撇下小姐了?” “她们还不知那是小姐。你先赶快走……” “你能顶住吗?” “你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啦!” 六十九 你是谁 安儿一把扯过暖儿,两人四手相对,只见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那“道翳”勉强被劈开了一道缝。 安儿一把就将暖儿推了出去,那道裂缝又瞬间关闭。暖儿已经出了“道翳”。 彤云气急之下,取下背上的铜镜,嘴里念念有词,念起南海圭山派的“擒妖咒”。 那法器上的光一照到安儿,就只见咒语随光奔泻向安儿。 安儿只觉全身灼热,功力也顿减。而且彤云咒语越加的快速,安儿就越加觉得法器的威力越来越大,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 一边的池碧禾看着难受的安儿,焦急的对师父说道:“师父,她要是死了,我们就无法知道我弟弟的消息了?” 彤云并非气急败坏非要置安儿于死地,而是想先把安儿折磨得筋疲力尽之后,才好收服了她。 她并未回池碧禾的话,只冷哼一声,有些责怪自己这个徒弟太仁慈。 她见安儿几乎可以束手就擒了,就将手一扬,铜镜的光将安儿“砰”一声重重的摔在走廊上。 安儿艰难的支撑着身子,彤云手持长剑一步步逼向她。 此时,隔壁的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 玉子仲扶着自己的头站在门口,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 他跟丁若云也是早被外面的打斗声惊动了。 他木然的看着地上的安儿,脑子里残存的一点清醒告诉自己,自己认识她。 彤云和池碧禾看见玉子仲也愣了一下。 彤云马上反应过来,以为玉子仲跟安儿她们在一起的,用剑指着玉子仲大喝道:“你这小子,居然跟妖人一起躲在这里逍遥,你真是离不开这些妖孽了。今日我就把你一道成全了。” 说罢她扬手就突刺向玉子仲。 旁边的池碧禾一把拉住她,央求道:“师父且慢,我弟弟的下落要紧,不可伤了此人。” 彤云也不由得收了剑,因为她察觉到玉子仲站的这屋子有些不对。 这屋子和玉子仲都应该是被人施了咒,而且还隐约有仙术的迹象。 这时丁若兰追到了门口,忙伸手去扶单腿跪地的玉子仲,“公子!公子……”的叫着。 池碧禾看到丁若兰那一刹,整个人都呆住了。 彤云对丁若兰说道:“你是什么人?这小子还跟谁在一起?” 丁若兰抬头看着彤云的剑尖,脸上没有一点惧色,嘴角一撇冷笑道:“就我跟他在一起,我是什么人你看不出来吗?”说着,她也注意到了彤云身后的池碧禾,觉得此人好生面熟。 池碧禾也看着定定的盯着自己的丁若兰,迟疑着说道:“是你?” “你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啊……” 丁若兰也捕捉到记忆里的一线游丝,知道彼此都认出了自己,不过她嘴上立马否认道:“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说着就去将玉子仲扶起身。 彤云问:“她是谁?” 池碧禾:“可能……也许是我认错人了。” 玉子仲这时头脑也稍清醒了一些,他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人,这不正是池碧禾和她师父吗。 他高兴的对池碧禾说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来得正好,快帮帮我。” 池碧禾忙问道:“你怎么啦?” “我从九霄宫出来后,就被一个人害了,他施咒害我困在此地。你帮我解开这咒语。” 彤云并不信他,问道:“你说的害你的人,是个什么人?” 玉子仲有些不想理她,不过他知道自己时间紧迫,说不定一会就又要迷失心性了。就说道:“那人是以前九霄宫的一个弟子……”说着他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那根天马尾。“这也是他用的仙界法术。” 彤云收起剑,仔细看了看那根天马尾。心里明白刚才自己为什么觉得这里仙术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此话说来话长,他跟另一个叫灵武的,两人想要对东胜国的王者和尊者图谋不轨,在九霄宫外被我撞见,他们就把我带过来了。” 池碧禾对彤云说道:“师父,你帮帮他。他也不是跟那些妖一伙的。” 彤云白了自己的徒弟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瞎编的,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玉子仲苦笑的一下后,对池碧禾说道:“你也别求你师父了,难为你了。” 彤云用剑指着走廊另一边的安儿说道:“那她们为什么也在这里?” 玉子仲也不知她指的她们是谁,就茫然问道:“她们……哪个她们?这地方是那个称元带我来的,他想害我。” 彤云心里这时在盘算着刚才玉子仲说的话。 看来玉子仲还真不是跟安儿她们一起的,不过,他刚才说的灵武和称元,这可是江湖上大魔头一样的人物。玉子仲说的两人图谋不轨的事,看来并不假,自己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 “你如果把池吞云的下落告诉我们,我就帮你解这咒语。” 玉子仲:“吞云不是早就回村了吗?” 池碧禾急道:“回村的只有仪真道长。我们听他说,他也不知吞云在哪里?所以我跟师父一直守在黑麓山附近,这次好不容易跟着这两个妖出来,找准这个机会逮住了一个。” 玉子仲使劲摇着头,他只觉脑子又开始迷糊起来。丁若兰扶住他,说道:“你们也看见了,他是被人害成这样的。你们要救就救,不救人就拉倒。” 池碧禾:“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你是这里的……姑娘?” “你这人真好笑,我已说过你认错了人。我跟这位公子也是认识不久,你们不救人,我就扶他进去了。” 池碧禾拉拉彤云的衣袖,“师父,你老人家大慈大悲,你就救救他。毕竟他跟吞云是要好的朋友……” 彤云冷哼道:“你断了这个念想吧,这小子来路可不是看上去、听上去这么简单。我今日救了他,说不定就是个后患。” 彤云就准备去将安儿降服了。 池碧禾知道师父的固执,她待师父转身,就一把拉住丁若兰:“过去的事,求你原谅我,不管你认不认我。另外,以我的功力解不了他的咒,但还有一个办法,也许能行。就是在午夜时分,你用一个男子的血,照着他身上的符咒重新画一遍,就可以解开那咒语。” 丁若兰虽然不想理她,不过还是将这方法牢牢的记住了。 七十 血灵天 而那边彤云正要对安儿施符咒,就顿觉春晖园地动山摇起来,而且自己施的“道翳”似乎正被化解。 她心知不妙,知道有强大的对手来了。 就取下铜镜静观天井外的天色。果然“道翳”之外有“云翳”的妖气翻滚,而且,“道翳”正被那强悍的“云翳”吞噬,完全抵挡不住对方高深的道行。 池碧禾也紧张的叫着师父。 彤云也知不能迟疑,自己明显不是对手,就一顿足,一把拉住池碧禾就要纵身而去。 池碧禾指着屋内说道:“师父,那里还有一个妖掳来的人……” 彤云:“你快去,再慢一步我们都走不了啦。” 池碧禾也不犹豫,冲进屋里就将坐在床上的羽荭扶起,师徒两人也根本不敢拖延,纵身就从天井口出了春晖园。 “道翳”散尽,在滚滚乌黑的云雾中,一个面目狰狞,满身裹着金色铠甲的长发汉子突显。 只见他手持一柄金色的钢叉,身披黑色的大氅,强壮的身躯,可踏在春晖园的木板上,没有一点声息。 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老妈子,此时屁滚尿流的爬了出来,一个劲的对此尊磕头如捣蒜。 “灵王恕罪,小的也不知怎么招惹了些道人来此捣乱。” 来者正是血灵天,妖界的一方尊王,羽荭的叔父。 血灵天怒目一瞪,看着匍匐于地的老妈子,怒斥道:“让你为本王守住此地财源,本是屁大一点小事,你还惹得一些道人来此撒野,又扰我修行,该当何罪啊?” 老妈子吓得瑟瑟发抖,哭着申辩道:“灵王,那两个道人进来时就施了什么法术,我是没有奈何啊。小的实在拦不住什么,原本只是想息事宁人,没想到还是把灵王您惊动了啊。我领罪!我领罪……” 血灵天四顾一遍,问地上的安儿道:“我那宝贝侄女呢?” 安儿挣扎着起身,道了一礼回道:“回灵王,我家小姐被那两个道人掳走了。” 暖儿此时也赶到了,她也急问道:“小姐被人掳走了?” “是的,不过灵王不必太过担心,小姐的行止凡间人看不出来,她们不知道她的身份,还只是认为救了她而已。” 血灵天哈哈笑道:“我担心什么?我只是怕我那大哥来找我要人而已。我担心什么?既然你们的主子被人掳走,你们就赶快去追吧。”说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暖儿跪下后趋前说道:“灵王,我们做奴婢的,当然要跟主子生死相随。不过还恳请灵王与我们一道,把小姐追回来。” 血灵天脸色一变,俯下身对面前的两个小妖说道:“你们原本就不该这么招摇,也不该在此时来打扰我。你们知不知道,今儿算是我心情不错了,要不然你们连小命都没了。” 暖儿还想说,安儿一把拉住她,对血灵天说道:“灵王说得是,我们两个罪不可赦,一定全力去追回小姐。” 血灵天勉强收起自己的一副凶相,“去吧,去吧。不过你们下一次要是如此来找我,我就用手里的金叉招呼你们了。” 说完,他悠忽一转身,一团黑雾挟裹着他而去,一股血腥气也跟着消失殆尽。 老妈子这时才起身,战战兢兢的看着天井外的夜空,两眼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安儿此时虚弱起来,她对暖儿说道:“玉公子在隔壁,你去看看……” 暖儿惊道:“公子在隔壁?他怎么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说罢她实在支撑不住,就晕了过去。 老妈子此时回身对暖儿说道:“你快带她走吧。要是灵王知道你们还在这里磨蹭,说不定真不会饶你。” “我们马上就走。” “你知道不知道,灵王今儿没杀你已经是你的万幸了。你胆子也是太大了,敢在这个日子去找他。” “怎么啦?我也是被逼无奈。何况我们小姐可是他的侄女……” 老妈子也不想再说,挥挥手要她快走。 暖儿说:“老妈子,隔壁那位公子我要带走。” “那可不行。人家公子哥自个在这里逍遥,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你带走他,不是砸我的饭碗,也断春晖园的财路吗?你知不知道这地方是谁的?这是灵王的地盘。” “这位公子跟我当然有关系,我必须带走他。” “不行,他是我的客人,他走了,我可不好交代。”老妈子指着隔壁窗户说,“你听,人家公子跟我姑娘在里面正恩爱着呢,你怎么带走?” 暖儿脸一红,仿佛也听到隔壁有男女嬉笑的声音。 她心想,玉公子如此这般也太对不起小姐了,此事只有留待以后小姐来追问了。 想到此,她扶起安儿,两人腾身一团黑雾也消失在夜色里。 老妈子看着空寂的走廊,抚着自己的心口,喘着大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呀妈呀,今晚可吓坏我了,连灵王都来了。老身这条命可算是捡回来了。” 隔着墙壁的丁若兰侧耳听着外面,知道渐渐平静下来后,也长吁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池碧禾,这让她现在想起来还身子发抖。虽然自己没有承认认识她,并不是自己就真的忘记了她。 她还记得,当年她们和玉子仲,还有池吞云都是常常一起玩的小伙伴。 那是天真烂漫的童年和美丽的故乡…… 而一切都消失在了那碧蓝透亮的神仙潭里…… 池碧禾!池碧禾!这是一个仇人的名字。从她出现那一刻,丁若兰已经回想起了在槐村的一切,包括她是怎么掉落神仙潭的。 看着沉沉睡去的玉子仲,回想起池碧禾刚才盯着玉子仲焦灼的眼神,对她师父的哀求……丁若兰拿起放在针线篮子里的一把剪刀。 她解开玉子仲的衣服前襟,露出他结实饱满的胸膛,然后,用剪刀在心口位置比划着。 她可以将这个少年,自己幼时的小伙伴,仇人眼里舍不得的男人,现在一刀干脆地结果掉。 那样做,似乎就能够听到池碧禾凄厉的哭声。 七十一 宽留府公子 彤云和池碧禾带着羽荭并未走远。 她们见没有追击者,就又在永城找了一个客栈落脚。 安顿好后,彤云就给昏迷着的羽荭摸脉象。摸了一会,她也直摇头。 池碧禾问道:“师父,这人是不是快死了?” 彤云叹了口气,“死倒不会,只是这人奇怪得很,脉象很乱,像是受了什么重击。而且还不是被妖界的法门所伤,应是被一位高人伤过。” “那我们带着他吧?” 彤云:“此人穿着上看,应该是个王公贵族。落入妖孽手里,被我们救出来,也算是缘分。一会我画道符,你给他喂下去,能暂保他性命无虞。永城这地界,是东胜国的中心,我们逗留两日探听些消息再说。” 池碧禾就没再说什么,低头开始帮师父收拾洗漱。 彤云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样子,知道她心里还放不下玉子仲。就说道:“你还惦记着那个小子?” 池碧禾被师父点醒了心事,慌得手里端的水都差点泼了。 忙说道:“没有,师父。” “你也别瞒我,师父虽然不是世俗之人,不过也看得出儿女情长的事。我知道你临走时还关照了他,只是……”彤云脸色一沉道,“这小子跟妖界混得很紧,你不能好歹不分。你也不要忘了,你弟弟还生死未明,更不能做助纣为虐的事。” 池碧禾见师父动怒,忙跪下说道:“弟子知过了,我只是一时念他是我同乡,不忍心看他被人所害。” “他的话怎么能信。我说他是妖孽的帮凶就是帮凶,你以后给为师记牢了。你过去一向都很乖巧,没想到这两次出门,居然都做下有违师命的事。” 池碧禾怕师父啰嗦起来,非让她耳根子都起茧子不可,就不敢再争辩。 由于三人不好在一个屋子歇息,就开了两间房,羽荭就安顿在隔壁。 池碧禾伺候师父睡下后,就到隔壁来给羽荭喂服符水。。 她将师父画的符融入符水后,慢慢的给羽荭服下。过不片刻,羽荭就悠悠的醒了过来。 池碧禾说道:“公子终于醒了。” 羽荭看见是她,就一愣,也不知安儿和暖儿怎么样了?她看池碧禾似乎并无恶意,倒有几分关切的样子。就故作不知的问道:“我怎么在这里?你又是谁?” “这里是客栈,我们是从两个小妖手里把你救出来的。还不知公子怎么落入这些妖的手里了?” 羽荭听池碧禾的意思,自己是被她们误作凡人救出来了。 “那两个妖呢?” “原本我师父都要得手了,可惜……后来来了个厉害的角色,我们就只能把你带走了。” 羽荭松了一口气,看来叔父血灵天也应该是赶到了春晖园,安儿和暖儿应该无恙。 羽荭就翻身而起,就要往外走。池碧禾忙拦住道:“公子这深更半夜的要去哪里呢?” “我……我家就住在永城,我怕家里人四处寻我,我先回府上去了。我先谢过仙姑了……”说着就一揖,然后抽身就要走。 她一打开门,就只见门口直挺挺的站立着一个人,提着拂尘。 池碧禾惊道:“师父!” 原来彤云并没有真的睡过去。她一直觉得羽荭的脉象可疑,而且跟两个妖在一处,并未受到妖的击杀,反而是受了世间高人的重击,她就对羽荭的身份有了疑心。 当然彤云也知道,以自己的修为,辨识一般的妖是没有问题的,但也有道行比自己高深的妖,就算站自己面前自己也没有办法辨识得了。 她就怀疑羽荭可能是个道行高深的妖。 她拦下羽荭后,冷冷的问道:“公子受那么重的伤,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羽荭一看彤云的架势,知道自己走不了。心想自己身份要是被看出来,早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既然你只是疑心,我就先跟你周旋看看。 “多谢仙姑,我是因为自己张狂,被一个老道人用不知什么高明的法术伤了。” “哦,那你又是怎么落入这些妖的手里了呢?” “这些妖倒是好心,没打算伤我,只是看我倒在野外,就救护起我来。” 彤云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还遇上了好心人了。” “我这一路也尽遇到仙姑这样的好心人,要不然我这小命也不保了。小的以后还真得收敛一些,这次算是长了教训。” 彤云:“你说你是永城人?” “是的。” “永城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啊?我们可以送你过去。” “回仙姑,我是永城宽留府的人。我要回去就不劳两位仙姑了。” “哦?你是宽留府的人?”彤云顿时一脸的惊诧。 “那你是府上的什么人啊?”彤云小心翼翼的问道,脸色变得又缓和了。 羽荭也有些惊异,彤云一下子变脸,也使她始料未及。不过,这看来也是一个脱身的机会。 “我是宽留府的公子,在下叫子清。” 彤云顿时脸上都放了光,“啊!原来是宽留府的大公子,子清公子,我……太怠慢公子了。” 彤云放下师尊的架子,忙进屋拉着羽荭的手,“你快过来,我再仔仔细细的看看你的伤情,给你好好疗个伤后,我再送你回府。” 还不由分说,就把羽荭安抚到床上,然后顾不得在池碧禾面前的师道尊严,毕恭毕敬的给羽荭安顿好。 “刚才我画的符水,只能顶一时之事。”说毕,就施展“道翳”将她与羽荭笼罩其中。 在“道翳”内,彤云运用的是南海奎山的独门医技。 池碧禾看着师父卖力的给羽荭疗伤,心里也奇怪,师父对自己的道行修炼是十分吝啬的,从不为了给别人疗伤而耗费自己的功力。 没想到,这位公子居然让师父像变色龙一样,瞬间就换了一个人,看来这位公子的来头一定不小。 池碧禾小心掩上门,走出房间。 她有些伤感的看着天边渐渐浮现的晨曦,想着自己的心事。 挂念的弟弟池吞云不知究竟怎样了?师父好像这次出来,并不热心的找寻弟弟的下落,反倒是一路上教训自己,要自己对师命言听计从。 还有玉子仲,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七十二 伟男子 宽留府在永城无人不知。 甚至于稍见过世面的东胜国人都知道,宽留府可是比京城王宫小不了多少的地方。那里面除了财富、还是财富,对永城人来说,再没有听闻一丝一毫别的消息。 就是永城的守备都要专门派一队兵士去守护这座城中城。 彤云师徒和子清三人走到宽留府门口偌大的广场,看着高达数丈的大城门和那些手持大刀身穿铠甲的铁面守备兵士,彤云师徒都在心里惊叹不已。 这里跟王宫殿宇不太一样,除了宽大以外,还有一种肃然之气,但又不失巍峨和雄伟。说有王者之气都不为过。 而子清心里却有些发虚。他不知道此去,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里面的人。毕竟自己只是借的一副躯壳。 彤云站在广场中间突然屹立不动了。池碧禾和子清也不知她要干什么,都停下脚步。 彤云取下背上的铜镜,将它平放在地上,那铜镜赫然就变成了一副罗盘。 她专注的看着罗盘,然后眯眼看着城的大门位置,扫视四周,仔细的揣摩着什么。 过了一会,她立起身说道:“子清公子见笑了。贫道也是禁不住看了看此地的五行八卦。直看到贵宅邸后,也要测上一测。” “仙师看出了什么?” “一路过来,我就发现贵府坐落在永城偏东北的位置,这可是贵气来源啊。贵府在修造上也深得高人指点。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称奇的。光是在这里看,我就可以断言,府上的布局十分讲究。里面恐怕是天地杀格局。” 池碧禾问道:“师父说的天地杀,不是仙界才有的吗?” 彤云见子清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也不再卖弄,说道:“简单来说,天地杀在凡间少有。要是府上没有神器,也布不了天地杀局。走吧,我们也到府上开开眼界去。” 羽荭虽然表面上并不在意,作出一副主人家见多不怪的姿态,不过她心里还是禁不住打鼓。 因为“天地杀”的风水格局,就是针对凡间和妖界的。传闻这种格局的风水,为的就是挡住煞气和妖气。羽荭开始有点担忧自己,进去后遇上什么不堪的后果。不过,转念一想,好在自己服了龙玉丹,也该也能避开“天地杀”格局吧。 看彤云迫不及待的样子,羽荭仍想着摆脱两位,就说道:“两位仙姑,我既然已经到了府第,就不劳两位再送了。” 彤云一愣,知道子清不太愿意自己去府上。 羽荭又解释道:“其实,我是巴不得两位做府上的座上宾,只是我不太想我父亲知道我在外惹了事,所以……” “哦?公子多虑了。我们也不会给令尊大人讲你外面的事,这你放心。”彤云真以为子清是顾忌这个,就忙不迭的说道。 “只是……我还怕两位受我爹的慢待,所以……” 彤云一副不退缩的样子,“这个我们自然明白,我们无所谓令尊如何待我们。令尊那么高贵的人,他百务缠身,我们不会去打扰他的。” 羽荭见彤云如此执拗,也怕继续说下去自己露出什么马脚,就不再坚持。 三人走到城门前,一个兵勇走了过来。 羽荭摸出腰间的一块腰牌一亮,那兵勇就恭敬的退了下去,并示意打开城门放人。 一进城门,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笔直的伸向远方的一座殿宇。周遭也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鸟的影子都没有。 彤云站定,感慨道:“这就是天地杀了。太令人开眼了!如果我没说错,府上在中线上的屋宇,全都是没有地基的,也都是立于虚空。” 羽荭似是而非的点点头,也不说话。 三人就沿着甬道往前走。 走到中间那个大的殿宇面前,就只见屋内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奴仆。 这人出来后细瞧羽荭三人,就连连惊呼道:“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 边喊还边往里面跑。 这叫声也早惊动了里面的人,就只见从屋内走出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只是这男子,面带一副黄金面具,除了露出的炯炯眼神,脸被面具遮得严严实实的。 从男子伟岸的身形看,此人应该长得相貌堂堂。他身穿一身黑色绸衣,衣服上是金丝线绣的大茶花若干朵,气宇轩昂,应该是宽留府的主人——子桓。 他一出现,就好像偌大的一座城,只有这个孤傲的带着黄金面具的男人一样。 羽荭只是头一低,轻轻叫了一声爹。 子桓默然的看着台阶下的三人,过了良久才说道:“你回来啦?” 这一声里有慈爱和严厉,也有脉脉的温情。 羽荭硬着头皮抬起头,指着彤云说道:“爹,这两位是我遇见的高人,对孩儿多有帮助……” 子桓问道:“什么帮助?” “孩儿从九霄宫下山回家路上,因被人误伤,被两位仙姑救助过。” 子桓眼睛看着子清,定定的似乎能把人看穿,却一直未扫视过子清身边的人。 倒是彤云一直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的伟男子,直到池碧禾一旁着急拉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彤云:“令郎少年英雄,不幸遇到妖孽,巧遇我师徒二人,能够施以援手,也都是举手之劳。” 子桓看着她,右手一举,“来人!” 刚才那个黑衣男仆忙躬身上前。 “取一千金来,聊谢两位仙姑。” 说罢就放下手,连一个礼也没有。 彤云并不在意,当然她不是为了得赏金来的,也不想取了金子就走。就厚着脸皮说道:“这一路进来,贫道发现,贵府上原来有生死杀的格局,实在令人惊异。也甚为想在府上逗留看看。不知……” 池碧禾看师父说这番话时,甚至还露出一分娇羞,不知是刻意的还是自然流露,把池碧禾看得都有些惊住了。 子桓:“仙姑好眼力,既然看出了生死杀,也应该知道,我府上可不是一般人敢逗留的地方,这每一处可能都暗藏机关,对陌生人,实在是如鬼门关一样难行。” 羽荭也忙说道:“正是,这里实不敢留两位。两位的大德我已记挂在心,若是日后江湖再见,我们自有分晓。” 彤云见主人家不留客,一句话就回绝了,虽说心里是有些不甘,也奈何不得。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接过金子和池碧禾一同告辞。 她这一转身,也是一步三回头,好像是对这城一样的宅子流连不已,而其实眼眸里满是那个高大的身影。 七十三 午夜潜逃 丁若兰一直等着在午夜有陌生的客人出现在走廊,可是,直到磨得她的耐性都快没有的时候,也没有可以合适下手的人。 而屋里关的玉子仲是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迷失心性的时候越来越多。 一开始还是丁若兰用烛火怼他的手臂,到后来丁若兰也不忍心了。而且,丁若兰从见到池碧禾看玉子仲的眼神后,心里也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眼前这个男人她想占为己有。她心里暗暗的起誓,绝不能让池碧禾得到他。 每次发作时,玉子仲就凭着残存的哪一点心性,自己用烛火怼自己的手臂,直到满手臂都是灼伤的伤疤。 丁若兰看他这样,又心痛不已。 她也有些害怕送玉子仲来的人回春晖园,她必须得赶在这之前取得午夜的男子血。 如果实在不行,她打算就是杀一个人,就是弄再大的动静,也要把血弄到手。 此外别无他法。 此时,玉子仲又涎着脸从背后抱住她,伸手就在她身上开始乱摸。 丁若兰躲避开他喷着热气的嘴,一边引他到桌子边,指着那个烛台也不说话。 玉子仲嬉皮笑脸的也不管那个烛台,就沿着桌子追逐丁若兰。 几个回合下来,丁若兰被追得气喘吁吁的,实在有些体力不支,一屁股就坐在绣凳上。毕竟是青楼女子,见识过的男人也多了,有时为了躲开实在讨厌的客人,丁若兰就脱下穿的绣鞋,扔给那些臭男人。 玉子仲也没逃脱这魔障,捧着一支绣鞋,在一边一个劲贪婪的闻。 丁若兰反手持剪刀,就开了门走了出去。 此时夜深人静,折腾的人也累了。走廊里除了月光,一片清冷。 丁若兰叹了一口气,正转身准备回屋。 旁边的一间屋子吱呀一声,走出来一个人。 只一眼,丁若兰就看出此人是个男子。她一咬牙,心想既然有此天意,我就不能错过了。 那男子看着丁若兰逼近自己,警觉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直到看清是春晖园的姑娘,那男子才放松一笑,只是这一笑还没来得及收,就只觉脖子微凉,一股血腥气直冲鼻孔。 男子手捂脖子,不及喊叫。丁若兰另一只拿的鞋楦子,已堵住了他的嘴。 看着男子抽搐到停止,丁若兰面无表情的在那血泊里用自己的右手沾满鲜血,然后回到房间。 此时,玉子仲正被自己烫得有些昏迷。 丁若兰一把扒开他的前襟,露出前胸。 一阵奋笔疾书,玉子仲前胸的符咒就被重新写过。 丁若兰背过身又褪下自己的衣物,在自己的符咒上,也画了一遍。 所有这些动作做完,丁若兰似乎才喘出第一口大气。 玉子仲彻底醒了过来,他看着丁若兰苍白的脸和满手的鲜血,也明白她做了什么,不由得心生愧疚和怜惜。 她替自己承受了太多。 他搂了搂丁若兰的肩膀,低声说道:“这是我欠你的。” “既然是你欠我的,那有一天我说不定会找你还。” “你不信我?我欠你的一定加倍奉还。” 丁若兰点点头,玉子仲的话让她有些迷离,心里有一部分一霎就变得柔软起来。 此时走廊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惊叫声和叮叮咚咚的脚步声。 “我们该走了,不然就走不成了。” 丁若兰回身拿起收拾好的细软,就与玉子仲从春晖园消失了。 走到永城的城墙下,看着高高的城墙。玉子仲指着天上的星河和西方,说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没有去的地方,我跟你走行吗?” 玉子仲迟疑了一下,看着寒夜中紧紧裹着自己的丁若兰,笑道:“那好,你跟我走。” “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玉子仲楞了一下,看着丁若兰扑闪着大眼,不明究里,“我当然记得,你是晴晴姑娘啊?” “你在槐村的小伙伴中,是不是有个叫丁若兰的。” 玉子仲看着越看越熟悉的面容,猛然拍着自己的脑门,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她。 “可是……” “嗯,你看见我掉进了神仙潭,也不假。” “那你怎么又出来了呢?这不可能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一开始也记不起那么多。只是最近才想起来不少往事。幸好,我还记得你。” 玉子仲看着有些羞涩的丁若兰,他满脑子还都是丁若兰当年掉进神仙潭的情形。 “那你还记起了什么?” “该记起的我都不会忘,包括我怎么掉进去的。” 她突如其来冰冷的语气,玉子仲不知怎么安慰她,就像她在诅咒什么。 丁若兰看着黑唆嗦的城墙,“池碧禾前几天来过春晖园……” “她怎么来了?” 丁若兰被玉子仲打断后,说每一句话都开始注意玉子仲的反应。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到那地方,也许她是为你来的。而且,用午夜的男子血来解除身上的符咒,还是她告诉我的。她好像十分在意你,只可惜,她的样子跟一个出家人一样。而且,她的师父凶恶得很。” 玉子仲忧心忡忡的说道:“那她为什么又走了?” “你该问她。” “我怎么去问?” 玉子仲看着丁若兰背过身去,也不知她为什么突然有些伤感。 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看见她后,想到了什么?” “我当然不会忘,”丁若兰随口说着,她真正伤感的是没有人在乎自己。 “我当年被她推进神仙潭,让我流落至此……下次如果再见到她,我一定会把她也推进神仙潭。” 玉子仲轻叹一声,不知怎么安慰丁若兰。 “我们还是先出城再说,春晖园的人会四处找你的。” “好。” 两人就找了一个可以翻越城墙的地方。 正准备动身,玉子仲突然警觉道:“不好,有妖气。”话音未落,就只见城墙上一个巨大的黑影俯冲而下。 玉子仲一抬头,刚好见一个硕大的狰狞面孔,青面獠牙张着大嘴,朝他和丁若兰脸上吹了一口黑气,顿时两人就昏了过去。 待两人醒过来,才发现坐在一个黑沉沉的大殿。 这大殿四周都挂着黑幔,隐隐约约的口谕看见大殿站立着一些黑影,都手持兵戈刀斧。 玉子仲看出大殿周围有“云翳”,而且“云翳”层级较高,起码在四级。 能有此功力的妖,一般在妖界属于灵王级别的。玉子仲在十煞灵塔对妖界的层级还是很了解的,而且就他所知,永城地界的灵王,应该就是御尊王的亲弟弟血灵天。 七十四 口气不小 在大殿中间,果然除了那个一脸狰狞,把玉子仲和丁若兰带到这里的妖之外,还有一个手持金叉的妖王。 丁若兰见状,吓得一把抱住玉子仲,身子瑟瑟发抖。 玉子仲拍拍她,“别怕,有我在。” 话虽然简单,可是力透纸背,于无声处有暖意。丁若兰真的就镇静了下来。 血灵天训斥着那个妖,说道:“多大一点事,还非得把他们带到大殿里来。” 那个妖一副邀功的样子,尖声尖嗓的说道:“灵王,我原本是去追那个春晖园的女子,可是,遇见了这个人,我就觉得奇了……” “怎么个奇法?” “此人手上和脚上都绑了天马尾,像是个被仙界追拿的人。” 血灵天不耐烦的看了玉子仲一眼,唬道:“把你的天马尾露出来看看。” 玉子仲:“不用看,我可以告诉你,我身上的确绑有天马尾,要不然你的这个手下怎么可能抓住我?” 血灵天侧目而视着玉子仲的镇定,“口气倒是不小!” 那小妖呵斥道,“大胆!在灵王的殿上如此张狂,你是不想活了!” 玉子仲:“果然我前面站的就是盖世无双的灵王,那个令三界多少人都胆寒的妖王。” 他话锋一转,“只是,如此英雄盖世的人物,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姑娘而不依不饶呢?” 血灵天几时被人挤兑过,顿时勃然大怒,金叉一指玉子仲:“来啊!给我拉出去剁成肉酱喂我的玉穷奇。” 从殿外迅疾冲进来几个身材魁梧的黑武士,抓住玉子仲就要拖出去。 玉子仲也没反抗,反倒大笑道:“血灵天,你师承鬼蛾子,本应该叫我一声师叔,居然如此悖逆,你要惹妖界耻笑的。” 血灵天一愣,妖界中师承关系一向隐晦,玉子仲能说出他的师承关系,还自称他师叔,这可不是随口一说而已。 血灵天招招手,几个黑武士放开玉子仲。 “蝼蚁一样的性命,我可以让你多喘一口气。不过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可以让你死得比剁成肉酱还难看。” 玉子仲掸掸自己的衣服,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血灵天,你听好了。你祖师爷名叫赤心,是妖界至尊,云翳最强修炼者。你师承鬼蛾子,他传授了你云翳大法和上乘的九魂术,还有你手里的九魂金叉。不过,可惜的是,他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弟子,值得托付的弟子。没想到你得其真传后,在妖界灵王争斗中,翻脸不认,将鬼蛾子打残在灵山下……” 血灵天哈哈笑道:“你这一派胡言,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的。” “我是你师叔,你说我听谁说的?” “你个黄口小儿,在外道听途说了一言半语,就在这里唬我,我看你的骨头能有多硬。我要叫我的玉穷奇,一口口慢慢的撕咬你。来啊,牵我的穷奇来,我要在这大殿慢慢的欣赏。” “血灵天,你口口声声说我说的是假话,恐怕是因为我说的真话惹恼你了吧。” “我不与你废话,我血灵天也从不被任何人恐吓。你和她都得死!” “可惜啊,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能练到四重云翳吗?” 血灵天眉毛一挑,眼里透出凶光,像要穿透玉子仲。 “小子,你又在唬我?” “你认为谁都可以看出你是几重云翳?” 血灵天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他一摆手,让牵着玉穷奇的黑武士先站住。 “那你说说看?” “当年赤心师父传给鬼蛾子时,就只传了四重的修炼口诀……” 血灵天禁不住大叫道:“当真?” “你弄残你师父鬼蛾子,不就一直疑心他故意留了一手吗?其实他也只得了四重的口诀。” 血灵天脸色一阵扭曲,大吼道:“赤心这老儿也真是死得好,他是宁肯把口诀带到那个塔里,他也不愿意留下来。”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疑惑的盯着玉子仲说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我是在十煞灵塔内,得了赤心师父的指点。” 血灵天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编的鬼话倒是跟真的一样。你怎么可能进得了那个地方,而且还被里面的精魂收为徒弟?” 玉子仲其实不想说出十煞灵塔的事,任何人他都不想说。不过话已出口,他不说可能真得被这个血灵天杀了。 “如果我进不了那个地方,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仅只四重云翳的修为?” 血灵天不得不重新审视玉子仲。 玉子仲:“你虽然身为灵王,完全可以进出十煞灵塔去问一问。不过,你一定怕见我的师父,他老人家要是见你进去,恐怕非得鼓动里面的精魂骂死你不可。” 血灵天这次没有暴跳如雷的大怒,只是鼻子哼了哼。 “如此说来,你好像是得了赤心的真传?” 玉子仲见血灵天收敛不少,知他心生念想。就故意说道:“既然妖界至尊的云翳修炼者已经作古,而且把五重口诀留在了十煞灵塔,那灵王你的四重云翳,也是足够纵横江湖了,还有什么遗憾的?” “小子,你是一介凡夫,你要是说不出五重云翳的口诀,我怎么信得过你。” 玉子仲:“这五重云翳口诀,不是张口就来的。何况,我现在是你菜板上的鱼肉,我为何要把口诀教授给你。” 血灵天挤弄着难看的眉眼,隐忍着要发作的性子,说道:“既然你落入我手里,今时今日不说,你认为你出得了我的大殿?” “那好,你就放你的玉穷奇过来吧。” 说罢,玉子仲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大殿中央。 丁若兰看他这样,也跟着他坐下。 血灵天几时被人要挟过,他金叉一指,示意黑武士将玉穷奇放过来。 那玉穷奇得了主人的令,迈着虎步,腾身一跃就到了玉子仲的跟前。 这坐骑身长一丈开外,威风凛凛。它不光是妖界灵王的象征,还勇猛无比,力大无穷,能抵御仙界的三味真火;一张血盆大口,能撕碎最坚硬的铠甲。 自从它跟了血灵天,一直被血腥的喂养,它血液里涌动的是暴戾。看见玉子仲,它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一顿美食,一步步的向他逼近。 七十五 玉穷奇 玉子仲倒像是老僧入定,纹丝不动的任凭玉穷奇一直到了跟前。 这巨兽可能也从未被人如此轻视,对着玉子仲呜嗷一声咆哮,声震大殿。 玉子仲揉揉耳朵,淡然的睁开眼。 他看着玉穷奇铜铃一样瞪着的大眼,嘴里吐出一串咒语。 玉穷奇聆听到咒语,居然一下就收敛了凶相,摇摇头颅,还乖乖的后退了一步。 血灵天和殿上的小妖都惊呆了,这猛兽是从不听任何主人之外的任何口令。没想到它居然会乖乖的在玉子仲面前后退。 血灵天此时明白玉子仲不同寻常,说的话也不是虚言。 可是有一个很大的疑问,他还没来得及想。他现在一心想的是,这小子也许真的知道五重“云翳”的口诀,必须得让他说出来。 血灵天示意来人把玉穷奇牵到一边。 丁若兰第一次见玉子仲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头巨兽乖乖的驯服,对玉子仲也是刮目相看。 血灵天:“既然你说你知道五重云翳的口诀,那好,你提个条件,说出来本王听听,本王就可以不要你的小命。” 玉子仲见血灵天口气软了许多,就伸出一个指头道:“一,你须要承认我是你师叔。” 血灵天嗤之以鼻道:“你一个凡间的毛头小子,我为什么要认你这个师叔?何况,在妖界也从不认师道尊严那套东西。” “你可以口头不说,但是心里必须得有师道尊严。他日重逢,你得礼让和尊敬。” 血灵天哇哇乱叫几声,“你们这些凡人就是臭礼数太多……” 玉子仲:“第二,你如果有诚意,就去灵山把你师父接出来,除了给他赔不是,还应当把灵王的位置让给他。” “第三,帮我除去天马尾,放掉所有春晖园的姑娘。若还有伤天害理的事,也都一并的解决掉。这三件事,你都办得到。你什么时候办妥,我就传你口诀。” 血灵天待玉子仲讲完,反倒不恼了。他冷笑道:“你似乎忘了告诉本王,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我是进过十煞灵塔的人啊。”血灵天突然这一问,玉子仲一下子心虚起来。 而血灵天觉得自己的预感是对的,他压抑不住心里的狂喜。 “你进十煞灵塔,一定是御尊王弄你进去的。不然,你这样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进入那个地方。” 玉子仲有些慌乱了,他知道血灵天很快就会猜到自己的身份。 “御尊王会把怎样的一个凡人送进十煞灵塔?哈哈哈!”血灵天突然大笑起来。 他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说道:“我其实应该早想到。你可是送上门来的宝贝啊,甚至比五重云翳的口诀都还值当的宝贝。” 旁边的小妖问道:“灵王,您说的是什么宝贝啊?” “生灭人!” 血灵天指着玉子仲:“就是他,御尊王渴求了若干年的宝贝。没想到居然落到我的手里了,哈哈哈!” 看着狂笑不止的血灵天,玉子仲有些后悔自己太大意。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让妖界的这个魔头,猜出了自己的身世。 事已至此,就玉子仲所知,血灵天绝不会再轻易放过自己。 玉子仲看着一边的玉穷奇,那是唯一可以利用的。虽然自己的道行和功力被天马尾困住,不过一些心念口诀,倒还可以用。 玉穷奇属于妖界灵王坐骑,其心念口诀也只有灵王才知晓,而玉子仲在十煞灵塔内,就从赤心那里学到这口诀。 此时,一切都只能靠它了。不管能不能真的为我所用,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几个黑武士持刀冲进了大殿,扑向玉子仲和丁若兰。 玉子仲叽里呱啦一串咒语念出,只见那巨兽,“嗡”一声低吼,回应着玉子仲。 它双眼瞪得溜圆,放出精光,抖擞着满身发着玉一样光的白毛。 其他妖并不觉得异样,还以为它只是兴奋而已。 黑武士眼看扑拢两人。玉子仲的咒语语速加快,玉穷奇心性也彻底的被玉子仲重新易主,只见它猛一甩头,就将牵自己的黑武士甩出,“呜嗷”大吼一声就扑向了那些黑武士。 血灵天大惊,忙念出咒语,也不见玉穷奇听话,知道不妙了。 玉穷奇得了玉子仲的令,狂暴的开始撕咬黑武士们,那些黑武士也深知它的厉害,吓得四散奔逃起来。 玉子仲一把搂住丁若兰的腰,说道:“你抓紧我,我们走!” 说罢,他扯住玉穷奇的鹿皮缰绳,一个翻身就骑上了它的后背。 玉穷奇换了主人后,尚未与玉子仲之间达成默契。它驮着两人也不知该怎么办,在原地直打转。 玉子仲见状,附身贴耳对玉穷奇一阵耳语,那巨兽顿时来了精神,昂首一声咆哮,就腾飞而起。 血灵天一时间,唤不回自己的坐骑,也慌了手脚。口里大喊着:“还我坐骑!” 竟眼睁睁看着玉穷奇,驮着玉子仲两人飞身出了大殿,穿破云翳,消失在黑暗中。 逃出血灵天的大殿,两人也不敢稍作停留,只能死命的催那畜生,飞奔了数百里后才停下来。 奔到一个溪边,玉子仲收紧缰绳,两人翻身而下。 看着天色渐明,这巨兽在人间可不能露出真身,于是玉子仲念咒语,将玉穷奇幻化为一支玉笛。 虽说一路奔波有些疲累,不过远离永城,丁若兰惊魂已定。她坐在溪边,看着玉子仲丰神俊秀的样子,回想起一路飞驰而来时搂抱着他,禁不住有些羞涩。 她仰起脸问玉子仲:“你渴不渴?” 玉子仲点点头,丁若兰用手捧起一捧清冽的溪水,送到玉子仲的面前。 玉子仲也没介意,就着她的手,就痛快的饮起来。 待一捧水饮完,玉子仲道:“我自己来。”就挽起衣袖,去溪边捧水自饮。 丁若兰看着溪水中倒映的两人,娇怯怯的说道:“子仲哥,也给我一些。” 玉子仲也未多想,就捧起水递到丁若兰嘴边。 丁若兰喝完水,问道:“你嫌弃我吗?” 玉子仲憨憨的一笑:“我嫌弃你什么?我们从小都是好伙伴,现在依然是。我还应向你道歉,要不是你一直想法拦阻我,我现在都没脸见你了。” 丁若兰笑笑。在她眼里,现在的玉子仲和在春晖园的玉子仲,都是很可爱的。 而在玉子仲心中,丁若兰还是儿时的丁若兰,他没有多想什么。 七十六 陈锋兄 “那我们去哪里?” 玉子仲问道:“你不想回槐村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跟你走。哥,你不会丢下我吧?” 丁若兰虽然内心早已涌起思乡之情,可是她实在害怕回去,害怕家人们追问自己消失的这些年的下落。 玉子仲有点迷茫的说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去做,你跟着我会很危险的。你也看见了,我跟妖界有些瓜葛,江湖上也说不定有很多人在找我。这一路,可能杀机四伏,实在太危险。” “我不怕,你都不怕。”丁若兰折断手里的树枝。她觉得从逃出来后,她就跟玉子仲之间有某种不能割断的联系了。 “你会去找池碧禾她们吗?” “池碧禾?不,我不去找她。” “那就好,我跟你走!”她又坚定的说了一遍。 玉子仲心里盘算着,最后他看着北边,说道:“我们去京城。” “为什么?” “因为京城好玩啦。”玉子仲笑道。 “嗯,我跟着你。” 两人就整理一番后,继续上路。 玉子仲心里一直惦记着羽荭,而要找羽荭就必须找到称元或是灵武,而回永城找称元不太可能了,且太危险。往京城去,说不定能找到灵武。 京城在东胜国的北方,也曾是玉子仲从小向往的地方。小时候他就听人说,修仙者都应该到京城看看,因为,那里的人最喜欢修仙者,而且京城也更容易遇到神仙。 两人一路风餐露宿,白天躲过大路,在荒郊野外休憩,晚上就骑乘玉穷奇,一路飞奔,不到几天就赶到了京城。 玉子仲看到京城第一眼,就惊叹不已,这座城的确跟自己在槐村听过的传闻一样。 那城墙高达数十丈,几乎是永城的一倍。城内是阡陌纵横的房屋,比永城更壮观。 而最气派的,是城中高耸入云端的那座祭祀台。 听说这祭祀台是修筑在东胜国皇宫里面,而修筑祭祀台所用的材料,全都是用的桑树的枝叶。 这里面也是有讲究,说是东胜国大王奇慎为了升仙,而修造数十年而得。它的名字倒是很怪,叫什么寻春台。 进了城后,玉子仲看着热闹,才发现这些京城人的确不一样。一个个都十分的聪慧,什么都敢说,又都很会说话。外乡人一跟他们说话就露怯,就会被人很快看出你是个外乡人。 而且更奇特的是,他们没有自己的族群,都自称自己属于皇族。因为是在天子脚下,世代如此,不是皇族是什么。 玉子仲记得称元和灵武提过,那两人好像跟京城的束楚夫人熟悉。所以,进城后他就打听束楚夫人的府邸。 可是在城里问了好些人,没人知道有个叫束楚夫人的。 玉子仲顿时沮丧起来,只好与丁若兰找地方先安顿下来,然后再慢慢继续打听。 还好,靠丁若兰带的盘缠,两人就在一家同荣客栈住了下来。 用晚膳时,两人就在客栈的大堂一个角落里坐下。这家客栈,这天生意出奇的好,用膳的人也是满座。 两人要了些酒菜,就一边吃,一边听来往客商说些天南海北的见闻。 丁若兰频频给玉子仲夹菜,玉子仲看在眼里,就想起两人在春晖园里,整天就是在房里吃吃喝喝、打打闹闹,也确实挺难为丁若兰。他虽然说不出更多的谢意,也频频给丁若兰斟酒。 两人在外人眼里,就像是一对少年夫妻,琴瑟共鸣,十分的般配。 到了二更天时分,众人散得差不多了,这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道士。 此人年约三十来岁,身穿一身干净的补丁道袍,背了一个包袱,风尘仆仆。一看面相清矍庄重,举止彬彬有礼。 他坐下后,只简单要了一碗清汤挂面,然后举箸就埋头吃了起来。 也许是饿了,一阵风卷残云,那道人就吃了个汤水不剩。 他走到柜前,准备摸钱结账。可翻了半天,也没见他摸出一文半文的,还直弄得满头大汗。 丁若兰见状,就摸出一锭银两,走到柜前轻搁在柜台上,说道:“师父,这锭银子拿去应急。” 那道人正懵在当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如其来的受人馈赠,心里万分感激。 道人当场就给丁若兰深施一礼,连声称谢。 他把掌柜找补的银两又要还给丁若兰,丁若兰:“师父一看就是出门云游的人,一路上少了花费也是寸步难行。这点银两,权作师父一时应急。” 道人羞惭得红了脸,说道:“实在不敢受!姑娘不知,我也是一时疏忽,不知在什么地方把盘缠遗失了,让姑娘见笑了。” 玉子仲看他人还老实,就拿起银两递到他手里,说道:“师父你就收下了,谁出门在外都有窘迫的时候。几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大恩大德,你收了就是。” 道人看两人执意要送他银两,就不再推辞,说道:“那好,我就千恩万谢的收下了。只是,日后也容我一定归还到府上,不知两位……” “我们都是夏族人,这里离家也十分遥远了。所以,师父不必挂记。” 道人不肯,一定要玉子仲说出家乡地址。玉子仲只好告诉他,他们俩的家乡在槐村。 “槐村?就是那个‘逝地’?” 玉子仲没想到家乡的名头这么大,这事传得如此的远,就点点头。 道人一下子来了兴致,拉着两人坐下要说说话。道人自称叫陈锋,早年间曾经在龟灵宫学道。 他问清楚两位并非回家乡,陈锋问道:“我听闻槐村现在除妖的道人众多,也好讨生活,不知是不是真的?” 玉子仲看出他的想法:“师父是想问槐村好不好讨生活吧?” 陈锋尴尬的笑道:“不瞒两位,论除妖的本事,我的确没学到什么。只是,早过了而立之年,还一事无成,就想着找个地方,能够混口饭吃。” 丁若兰:“天地那么大,为何单单要选槐村呢?” “两位可能想不到,我其实也是槐村人……” “你是槐村人?那你是……” “这个说来话长了……”陈锋有些脸红。他吞吞吐吐半天才说道:“我的身上还刺有两个字,实在有些不方便给二位看。” 玉子仲反应过来,“你是说你身上有槐村两个字?” “对对!我是个弃儿,是被龟灵宫附近的一对老夫妇捡到的。他们在抚养我到七八岁的时候,就送我去了龟灵宫。养父母给我讲过,说我的背上有我的身世。所以我才猜想,我可能是一个槐村人。此去槐村,我也是想去寻寻亲。” 七十七 说完身世,三人即是同乡,就更加热络,也互相称兄道弟起来。又叫掌柜加了一壶酒,边喝边聊。 几杯酒下肚,陈锋端详着玉子仲说道:“子仲老弟,我看你应是一个修炼者,可是你好像得罪了仙界什么人吧?” “陈兄看出了什么?” “如不是我眼拙,你身被仙界的神物所困,捆住了你的道行。” 玉子仲没想到陈锋还能看出这一层,看来这个龟灵宫的陈锋并非如他所说,没什么本事,只是谦虚而已。 “陈兄好眼力,我倒不是被仙界什么人伤的,是有一个名叫称元的,用天马尾捆住了我。” “称元?这个人听说过,他好像原是九霄宫的弟子,江湖上有关于他的传言。不知子仲老弟怎么得罪他了?” “这个说来话长。我和我妹子这次来京城,就是寻他的。” “他在京城?” “他跟一个玄洞派的灵武,两人约好在京城碰头,说是在一个叫束楚夫人的府上。可我们今日找了一天,也没听说有个叫束楚夫人的。” 陈锋问他怎么找的,略一沉呤:“两位可能问错方向了。” “这话怎么讲?” “束楚夫人可能并非京城人,应该是在京城的妖吧?” 玉子仲顿觉恍然大悟,对啊,这束楚夫人有可能是妖界的名头。玉子仲知道,妖界通常在山野和河谷居住较多,可是在闹市,他们也常常在一些郊区居住。不过,这些敢于居住在闹市郊区的妖,大多道行较高,能够隐藏行止,道行不够的修炼者也看不出来。 “那这京城的妖,要怎么找才合适呢?” 陈锋拍拍自己的包袱说道:“这个好办。我有些法器,去捉个妖来问问就知道了。而且,现在天时正好,我们到城门外走一遭,说不定就能碰个好运气。” 玉子仲见陈锋如此热心,也就不推脱。两人就去城郊外,丁若兰一个人就在客栈歇息。 两人出了城,找了一个荒僻的地方,陈锋从包袱里取出了一面小黑旗。 玉子仲一看这小黑旗,就想起龟灵宫李玉田真人的“太乙之相”,那可不就是一面黑旗吗,只是陈锋这面旗帜要小很多而已。 陈锋念着口诀,就挥动手里的黑旗,玉子仲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两人在这荒郊野外就搜寻起来。 没过多久,陈锋说道:“有了!” 果然,就见他猛地一挥黑旗,定在了自己前方一丈开外,那地方一团黑雾闪过,地上就蜷缩了一只妖。 这妖战战兢兢,一看还是个小伙计的模样,估计是个小妖。 陈锋定住妖后,就上前去问道:“妖孽,今日你算是撞上大运了。我问你一件事,你要是答不上来,我就把你化为血水。若是答得上来,我说不定放你一条生路。” 那妖忙哀求道:“好汉,我只是个传话跑腿的,从未到人世间来惹是非,也没祸害谁,好汉饶命啊。” “那好,我问你,束楚夫人在何处?” 那妖眨巴着眼睛,“好汉问这个干什么?” “我问你答,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这个我不敢说。” “呔!你这妖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想我弄你个残废再说。” 那妖忙道:“好汉听我说,束楚夫人是我家的主人,我可不敢把她行踪告诉你。” “你不打算告诉我?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陈锋就念念有词的,要挥动黑旗,作势就要收妖。 小妖吓得连忙磕头:“好汉且慢,好汉且慢!我不说我夫人的下落,我……说我住在何方可好?” 陈锋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那你住在何处?” “我住城东头,在青云寺的后院塔林里。好汉,我说了我的住处,请好汉饶命。” 陈锋点点头,“你这妖还挺狡黠的。不过我问你,你说你是给主人送信的,那你送的什么信?给何处送去?” “好汉,这可不敢当,我就是不要了性命也不能把书信给你看,那样我回去也是死。” “妖孽,你既然落在我手里,还频频的跟我讲条件,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我让你把书信拿过来,就是给你生路,你还真想试试贫道的厉害?我杀你又不犯王法,跟碾死一只臭虫差不多。” 小妖知道自己今儿遇到凶神了,就把怀里揣的书信拉了出来,要陈锋看完就还给他。 陈锋接过书信,玉子仲也凑近前去看。 赫然一看,这书信的抬头,是写给一个叫晋夫人的。 信的大意很简单,说有生灭人现身三界。 陈锋看了玉子仲一眼,就把信收了起来。 玉子仲不想他注意生灭人的事,就找话题岔开,说道:“这个晋夫人应该也是一个妖吧?” 陈锋摇摇头,“不好猜,”就要把信撕掉。 那小妖急了,“好汉千万别,你可要说话算话。” 陈锋怒道:“谁跟你说话算话了?我还要你的小命呢!”说着,陈锋就要动手。 玉子仲一边忙拉住他:“陈兄且慢,这妖也只是个跑腿送信的,虽是出身妖界,不过也算是妖界的下人,咱犯不着跟他过不去。何况我们一开始也答应了他。” 陈锋有些诧异的停下手,可能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给一个妖求情的。 “子仲老弟,这可是妖啊?” “陈兄,我就明说吧,我前一阵还真是被妖帮过,而被人伤过,妖界有时也没凡间险恶。所以我起誓绝不平白无故伤妖的性命。” “老弟你也太实诚了,你起这个誓干什么?你以后要是被妖伤了怎么办?” “我说过不要他们的命,可没说过不伤他们。今儿这妖,也算是帮我们指了路,你给我个面子,就放过他。” “那好吧!”陈锋把书信丢在地上,指着妖说道:“你小子今儿算走运了,你可记住了,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那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磕头如捣蒜,连连称谢,收好信慌忙就消失了。 两人就准备先回客栈去。待第二日看清束楚夫人的府邸位置和环境,再想什么法子。 七十八 束楚夫人 一路上,陈锋都没再说话。玉子仲就觉得陈锋沉默起来也是怪怪的,跟之前的开朗十分不一样,也不知他是有心事还是什么。 走了一阵,陈锋突然问道:“子仲老弟,你听说过生灭人没有?” 玉子仲:“陈兄怎么想起问个?” “刚才那个妖的信,不是就提到生灭人?我在江湖上行走以来,也在最近听到了一些传闻。” 陈锋见玉子仲没说话,又说道:“连妖界都在私底下传这事,看来这事是真的。江湖上也在传,生灭人已经现身。据说,生灭人可不简单,他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连神仙都怕得要死。” 玉子仲觉得继续沉默有些反常,就应了两声。 陈锋:“老弟,你在外游走这么久,就没听说过什么?” “我是听说过些一二,不过这事也太玄乎。” “你认为不可信?” “不可信,要真有这样一个人,那还不天下大乱。我看这不都还好好的嘛,只是庸人自扰。” “老弟说的也有道理。其实,我倒是但愿有生灭人现世。” “为何?” “你想啊,这个生灭人既然能够毁天灭地,那他本领就在三界之上了。如此高强的一个人,并不逞强斗狠,一定是心存怜悯,就可以让三界都和睦共处了。” “你的想法倒是很新奇。” “我其实觉得,要是老弟是这样一个人就好了。” 玉子仲一惊,以为他看出了什么。 “为什么?” “因为老弟就心存怜悯,你要是生灭人,我相信你既不会毁天灭地,也不会让三界的生灵涂炭。你一定会让三界的仙人妖,都乖乖的从善如流。” “哈哈,老兄你想得太多了,我可没那个本事。” 不觉就回到了客栈,而隔壁的丁若兰似乎也早早就睡下了,两人就不再打扰她,各自安歇。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用了早膳后,就一起往城东的青云寺去。 青云寺并不大,在城郊的一个荒僻处。车马稀少,周围也没什么人烟。寺庙里没什么香火,但十分的整洁。 寺庙供的是一尊阿修罗的像,一个老和尚独自一人坐在大殿诵经。三人进了寺庙后,他甚至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三人在寺庙粗略看了看,玉子仲就发现,此地绝对是妖界一个疆域的尊王。在妖界的排位中,尊王在灵王之上,而处于御尊王之下,是妖界一方疆域的统治者。 按照方位走,就到了寺庙的后面,三人穿过一个门洞就见一片塔林。 陈锋在门洞口站住看了看,说道:“这就是阴阳门了。还好我们来的时间正巧。” 玉子仲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后院的这些塔外观上看并无什么异样,错落有致的依次摆列,感觉数都数不清的样子。而地上也没有一根杂草,天上连一只鸟都没有。 丁若兰刚要步子往前迈,准备落脚进后院,陈锋一把抓住她就把她拉了回来。 陈锋:“小心!我先看一看。” 陈锋竖起自己的小黑旗,对着几个方位瞄了瞄,神色就变得严峻起来。 玉子仲已经清楚后院就是个入口,但他不好明说,就问道:“陈兄,是不是很凶险?” 陈锋点点头说道:“此地果然不一般,这个束楚夫人道行高深,在妖界应该有很响的名头,只怕我们进去……”他没好说出不好的话,看着玉子仲请他自己斟酌。 玉子仲:“龙潭虎穴我也得闯一闯,只是,你们就不要跟我一起去了……” 丁若兰在灵王殿遇过一次险后,内心就誓与玉子仲生死相依,她说道:“子仲哥,我要跟你一起。” 陈锋:“老弟不要说见外的话,既然老弟打算闯一闯,你又被天马尾绑着,只有我能帮你了。” 玉子仲:“你们俩都别争了,都听我说。我不瞒陈兄,兄弟我跟妖界多少也有些往来,跟他们打过交道。妖界并非一概都是害人之妖,这个束楚夫人是不是凶险也不一定,说不定她并不会害我。何况我进去如果有什么意外,一个人脱身也比较容易,你们跟我一起反倒很碍事。” 陈锋虽然很担心,不过玉子仲的话也有道理。而且他也看得出来,玉子仲绝非一个普通人,说他与妖界有很深的交道不像是编出来的。 “既然子仲老弟已经想得清楚,也有妥当的打算,那我就与丁姑娘在外面等你。我们约定一个时辰为限,若是一个时辰以后你还没有出来,那我就进出救你,你看如何?” 玉子仲点点头,“就这么办。” 丁若兰依然不肯,玉子仲一把拉过她低声说道:“你听话,在灵王殿你也见识过我跟妖们如何周旋,而且我怀里还有玉穷奇,所以你就放心,我肯定会出来的。” 丁若兰虽然心里舍不得,也怕自己进去拖了玉子仲的后腿,就说道:“哥,你尽管去,我在外守着你。若你有意外,我也苟且活毋宁死。” 玉子仲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摇摇头,心里还是涌起感激之情。 三人又叮嘱一番后,玉子仲就跨步一脚踏进了院落。他的脚刚一落地,人就悠忽一下消失了。 这正是一步乾坤,天地起幻翳。 玉子仲进了妖界的一番天地,他落在了一个花园的角落。 这个花园跟凡间富贵人家的花院也没什么区别,到处碧树鲜花,流水亭榭,一派乐悠悠的景象。 玉子仲定了定神,就循着花园的矮树丛,偷偷的往前走。 没走多远,他就听见前面一个亭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玉子仲驻足一听,就听出了两个熟悉的声音,一个是灵武一个是称元。 他心内一喜,心想总算没白来,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两个家伙。 另外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只是隔着树丛也看不清楚女子是谁,只看见在几个侍女的影影倬倬中,有一个妇人端着在两人中间,看不清面容。只见她发髻高耸,凤头钗篦,说话声音动听。 玉子仲猜想,这应该是束楚夫人? 玉子仲还是没有鲁莽现身,因为此时,称元和灵武随便一人都可以制服他,他还不至于傻到要自投罗网。 他悄悄接近亭子,藏好身就侧耳细听,看能不能听出他们把羽荭藏在哪里。 妇人正高兴的说道:“好在你们来了,生灭人现身一说看来不假。只是可惜让他跑掉了。他这一现身,我们妖界是大福音啊。” 称元假惺惺自责道:“也怪我一时大意,以为他绑了我的天马尾,就再难逃出我的手掌心了,没想到还是疏忽了。” 灵武:“你就不该让他独自留在客栈。” 留在客栈?看来称元没对灵武和束楚夫人说出玉子仲怎么逃出的实情。 称元:“我原本想这小子只是可疑,并未当真以为是生灭人,要不是听夫人刚才说到生灭人的厉害,我也不相信。早知如此,我就该一步不离的押至夫人这里了。” 灵武道:“我本来,还从九霄宫给夫人带了一个小礼物的……” 称元把话抢过来说道:“夫人别听他瞎说,什么小礼物,也就是个什么凡间的灵芝而已,哪里能够入夫人的法眼。” 灵武被称元一打岔,也顿时醒悟自己失言了,忙诺诺的遮掩了过去。 七十九 九千岁 束楚夫人:“你们两个这次找我,又是什么事啊?该不是闯了什么祸吧?是不是称元你用了仙器,被仙界追杀,就跑我这里来避难来了。” “夫人见笑了。为这事我怎么会连累夫人,更何况我也不贪这玩意,一开始捡到时我就准备给夫人的,可惜夫人不要啊。” 束楚夫人嗤笑道:“你拿枝玉拂尘给我是什么意思,我要真要也是要你这个人,要那玩意做什么?” 灵武有些醋意:“夫人偏心了。” 束楚夫人哈哈笑道:“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心肝,我怎么会偏心。说吧,你们来找我一定还有什么事。” 称元:“夫人真是聪慧,早看穿我们了还不点透。既然夫人问起我就说了。我跟灵武打算到奇慎大王身边去。” “你们去做什么?” “太乙之相和武者之魄我们两已是失手了,亲王和尊者可能已经醒悟过来,再难一网打尽,所以我们想从奇慎大王这边下手。” “听说那大王修筑的寻春台已经成了?” “是的,大王表面修的是个祭台,其实用的都是桑麻树叶,明白人都知道,那就是个真正的寻春之所在。”称元哈哈笑了起来。 束楚夫人:“你们也看出端倪啦?奇慎就是个荒淫的君主,修那玩意,还不是想勾引仙界那些长得漂亮的东西。” “夫人又吃哪门子醋?他寻他的欢,我们作我们的乐。” 束楚夫人故作嗔怪道:“你们两个小傻瓜,整天搞得天翻地覆不消停,早晚是要吃亏的。你们想我把你们引进皇宫?” “嗯是的。” “要我帮你们?” 称元和灵武看着束楚夫人调笑的神色,也嬉笑道:“夫人帮不帮我们,我们都会好生伺候夫人的。” 三人打情骂俏了一阵,就起身准备离开亭子。束楚夫人吩咐下人,伺候两位仙师去沐浴。 束楚夫人走后,称元拉住灵武骂道:“你还想说你抓了个虹妖的事?你以为夫人会稀罕?幸亏你没说,要是夫人知道你把那虹妖扔到了谷底,说不定要治你的罪。” 玉子仲一听,脑袋一懵,难道羽荭会被灵武扔下无渊氐了? 灵武:“我不一扔了事,我这命回不回得了京城我都不知道?” 称元:“你就别骗我了,你扔没扔也只有你知道。” 称元的话倒是提醒了玉子仲,他心里也起了疑问。刚才听两人说话,其实说到自己逃脱这一节时也是称元编的谎话,说到羽荭这事,说不定也是灵武的假话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束楚夫人的地界是没有羽荭在的。 玉子仲看两人走了,自己也不好逗留,怕陈锋和丁若兰真的下来了,就想着先出去再说。 出了束楚夫人地盘,三人汇合后,陈锋和丁若兰都问她天马尾的事怎么样了?玉子仲不好明说羽荭的事,只敷衍说暂时还没什么办法。 三人于是又准备回客栈,走在大街上就见四处人潮涌动。没想到一大早就这么闹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拉住人一问,才听说是东胜国的什么“九千岁”到京城来了。 玉子仲奇道:“一个皇族来京城,干吗都去围观呢?” 搭话的人就说:“一看你这个外地人见识就不够,你当真以为他是个皇族,是个什么王宫贵族宗室的人?” “难道不是?不是你说的九千岁嘛。” “九千岁是九千岁,可这位千岁爷,并非皇族,而是桂族的身份。不过他可了不得,那家伙是真的了不得。” 搭话的人说了半天了不得就是不说什么了不得,就等着玉子仲他们来接话。 “怎么个了不得法?” “你知道东胜国谁是富可敌国的人吗?” “这个我知道,子桓啦。” “嘿,没看出来,你这个外地人还没完全愚钝,这位子桓就是京城人口中的九千岁。” “他到京城来,至于要你们这样追着跑着看的吗?” “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你这是小瞧我们京城的皇族了。说明你还是见识少点,你是没见过他的排场,不知好赖啊。” “他什么排场?” “你一会看看就知道,保你看了回去能吹嘘一年。” 陈锋也闲扯了一阵就拉玉子仲快点走。而玉子仲的脚步倒是停下来了,而且,他还慢慢的跟其他京城人一样,靠近人群里去东张西望起来。 陈锋摇摇头,还以为他想凑这个热闹。 其实玉子仲倒不是这么无聊,他是听到子桓这个名头,就想起了子清,想起了羽荭。 这种莫名其妙的联系,让他禁不住想看一看,这个子清的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三人就驻足围观,就听周围的人在猜,说这个九千岁,去年来京城时,那可是马队、象队、车辇浩浩荡荡的走了足足一个时辰。而且,子桓的仆从都穿的是金丝绣线的华服,马和大象都是镀金的鞍和鎏金的镫,车辇上到处都是金光灿灿的黄金和夺目的宝石……只是遗憾的是,京城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觉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有能一睹子桓的真容。 有的人说,这么富贵的一个人,一定是个美男子;还有人说,这通常大富大贵的人,相貌都奇丑,都见不得人。 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玉子仲倒也想看一看,子清的父亲子桓是个什么人。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似乎是万人空巷都来看九千岁来了。这阵仗,有几个人不新奇的。 正叽叽喳喳的说着,就见大街尽头有马队过来了。人群中有人就大喊道,来了!来了! 众人顿时兴致高涨,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远处。 看上去,前面的马队的确都是些高头大马,一个个高昂着头颅,神气活现的。后面好像还跟了一些车辇。 那马得得得的跑得也不慢,一会功夫就到了跟前了。 围观的人此时都异常的安静,默数着这马队的马匹多少,车辇多少。 有人小声嘀咕着,这可比去年来时,少了不少了。有人就叫,快看千岁爷。众人兴致一下子就起来了,像遇到千载难逢的机会了,纷纷伸长了脖子。只见侍卫簇拥中间的高头大马上,有个人身形格外的伟岸。 细一瞧,这位可戴着黄金面具,还身披大氅,刻意的掩饰着自己的面具。 而后面马匹跟着的人,也都是大氅遮掩,催马快走。 而其中一个人的面容一闪而过,只一瞬就让玉子仲惊得嘴都张大了。 因为,他似乎看见了子清。 没错,那应该就是子清,虽然子清遮得严严实实的,清瘦的脸庞只是一闪而过,玉子仲可以肯定自己绝不会眼花。 玉子仲摇摇头,一时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子清的躯体既然是被羽荭借了,那这躯体就不可能复活。那么这个子清是谁?除非,子清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兄弟。 陈锋看他呆呆的站立着,拉了拉他说道:“兄弟,你怎么啦?” 玉子仲回过神,他眼里的那种恍惚和忧伤,让陈锋和丁若兰都吓了一跳。 “子仲,你这是……” 玉子仲看着马队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我要去见他。” 陈锋笑道:“老弟,别说笑了,你可不像没睡醒的样子。你要去见这个九千岁?” 玉子仲点点头,“嗯。” 陈锋收敛了笑容,“束楚夫人的事我们不再想想了?” “我找她,也是为了找她。” “兄弟我不明白?” 玉子仲露齿一笑:“走吧,我们跟上去都会明白的。” 丁若兰看着玉子仲喜忧参半、阴晴不定的脸,她有个预感,玉子仲嘴里的他可不是他。 八十 晋夫人 皇城驿馆内,带着黄金面具的子桓在房间内背手踱步,好像等着什么人。 一个仆从提着食盒进到房间,利落的摆上饭食,然后躬身请老爷用膳。 子桓看了看桌上的饭食,摇摇头让下人先下去。 他实在没什么胃口,他此时需要的是,该出现的人马上出现。 而窗外竟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雪花,估摸着就是场大雪。子桓叹了一口气,他担心有人要爽约了? 正在他担忧时,下人来禀告,晋夫人来访。 子桓也不顾外面雪花纷飞,就匆匆的往院子走。刚在院门口站住,就见一架车辇停下。 一个宫里的丫鬟扶着一位身披裘皮大氅的美妇人,踩着积雪走了过来。 子桓只是站着,像在看一幅画一样端详着。 直到妇人走近,子桓说道:“我还以为,这突如其来的雪,会让人今夜无法安睡了。” 这位晋夫人脸一红,头一低,柔声柔气的说道:“出来干什么?外面这么冷。” “不冷,我一点都不冷。” 说着话,两人进了屋。 子桓把晋夫人安顿到火盆旁边,叫下人烫一壶酒来。 她看着桌上的菜肴,笑道:“你还是老规矩,一点都没变。” 子桓:“怎么变?变又如何?不变又如何?” 桌上的菜的确很简单,就是一盘豆腐和一碟青菜,还有一碟咸菜。 “那好,我也今儿个跟你一起,吃清淡一点。” 下人烫了一壶酒来,子桓给妇人倒了一杯酒,笑道:“这酒可就不简单了,你尝尝。” 晋夫人也不客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连连点头:“嗯,果然是好酒,能比瑶池琼浆。” 子桓给她夹着菜,说道:“你来了,没好酒可不行。” “你千里迢迢的来,就为了跟我喝一杯酒?” “是也不是。要是到京城不与你喝一杯酒,还不如不到京城。” 晋夫人莞尔一笑:“你身边也不差陪你喝酒的人,我嘛,人老珠黄了,可比不得那些小姑娘。” “你在笑话我?” “怎么是笑话你,东胜国你也差不多是一呼百应的人。京城这些皇族,都称你为九千岁,就是亲王们也尊你三分,大王都高看你,你说我怎么笑话你?” 子桓摇着头:“每次来京城,别的人我都不想见,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你。也真是奇怪,为何如此呢?” 晋夫人有些动情的说道:“你这才是笑话我了。” 两人推杯换盏,不多一会一壶酒就喝完了。 子桓兴致不减,叫下人再烫酒来。 晋夫人说道:“听说你此次来京城,是大王召见。” “嗯,大王明日要见我,我还不知他所为何事?” “近几日,内宫里传出话来,说大王寝食难安。” “不安何事呢?” “我猜,大抵还是不安心几个亲王吧。” “你可是宫城里的第一女官,大王就是放个屁你都知道多大动静,更别说其他了。” “话不能这么说,大王的心思,我们可不能瞎揣摩。我们也就看看脸色就好,揣摩多了,少不了会自作主张,那可就是悖逆之罪。” “怪不得,满朝文武都说你这个晋夫人,是天下第一聪明的女子。” 晋夫人:“女人怎能跟你们男人比,是女人都有软肋。我要是有下辈子,我就不做女人了。” 子桓哈哈笑道:“不说这个了,你我好好喝酒。” 两人直到第二壶酒喝完,雪也稍缓了缓。 “今晚,要不你就留在我这里?” 炭火的光在晋夫人脸上闪烁,她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得走了……” “好吧,我也不强留你。” 子桓送晋夫人到了院门口,晋夫人站定:“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话?”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我跟你逝去的夫人很像,是吗?” 子桓不置可否的微低着头,抬头说道:“嗯,你们为什么长得那么像。看见你就像看见夫人,看夫人的画像就像看见了你。” 晋夫人叹了口气:“好吧,我走啦。” 子桓说道:“明日我去觐见大王,你觉得他会在哪里见我呢?” “听说会在大殿见你。还指不定会骂你……不过……应无大碍。” “但愿是。” 两人分手后,子桓回到屋子。他叫下人把子清叫来。 羽荭进屋还是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爹。 “我此次带你进京城,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爹请明示。” “爹有难处,想你替我分忧啊。” 羽荭没接话。 “爹要你从明日起,留在京城皇宫内,替爹做个人质留在大王身边。” 其实,羽荭心里一直都很着急,自己因为道行不能恢复,无法摆脱子桓。在宽留府和这一路进京城,还一直有贴身的侍卫跟着她,自己想要偷跑都不可能。 如果留在皇宫,是不是就有机会摆脱子桓了呢? “犬子从九霄宫回来,一直还深深的自责,怪自己未能好好的修炼。如果爹认为孩儿还堪重用,我一切都听爹的安排。” 子桓点点头:“你也长大了,也应该知道爹的难处。我们的家业那么大,最怕的就是大王和亲王们惦记咱们。所以,爹最近几年,把下人也都放了不少,这次出行也尽量低调。当然也不能刻意的太低调,就是为了不想落下什么话柄,让那些人起什么疑心。爹让你去九霄宫清修,也是为了你学着以修仙为本,远离这些尘世的浮华。既然你回来了,爹也不计较,你以后好好听爹的话就是。” 羽荭敷衍着点点头。 从子桓房里出来,羽荭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刚关上门,就觉屋子里不对。 她轻叱一声:“谁?” 在屋角暗处,两个身影齐齐现身,然后双双叫着“小姐”,就跪下了。 羽荭惊喜道:“安儿和暖儿,你们怎么找到我了?” 安儿语带悲戚的说道:“小姐,你进门都看不出我们,你是不是愈发的身子弱了。” 羽荭让她们起身,“我就是担心这个,要是我的道行不复原,只怕有一天真的会变成子清,不再是你们的小姐了。不过,还好你们来了。” 暖儿和安儿明白小姐的意思,可是她们的神色却并不见多欢喜,反倒有几分悲伤。 “你们怎么啦?看见我还这副模样?” 安儿吞吞吐吐的说道:“小姐,我们这次来,是老爷吩咐我们来的。” “哦,一定是前几日我给爹传了信,他知道我在宽留府你们跟过来的吧?” “是的,老爷知道你的行踪后,就吩咐我们跟了过来。” “你们过来正好,帮我摆脱这些侍卫,我们这就走。” “可是,小姐,你不能走。” 八十一 夜闯禁宫 “为什么?”羽荭问道。 “我们回到黑麓山后,老爷传来书信说,他知道你在宽留府,要我们来告诉你,玉公子也在京城……” 羽荭一听到玉子仲的名字,脸就一沉:“他在这里?” “是的,他其实那晚也在春晖园的隔壁房间……”安儿不想瞒着小姐,又不知该怎么说这件事才好,就含混道:“老爷的意思,要你留在京城,留心子桓和东胜国大王这两人。” 羽荭不明白爹为什么要留在宽留府上。一想到玉子仲也在京城,她心里更是心乱如麻。 安儿和暖儿见她不说话,以为只是因为对御尊王的吩咐不痛快,就劝道:“小姐,你留在这里不是更好吗。玉公子也到了京城,你找个机会去见见他,然后……” 羽荭心里开始隐隐作痛,“别提他的名字,我不想再见他。” 安儿看出了些许不对,就问道:“小姐是不是听我说,玉公子在春晖园的事?所以有些不高兴了。” 羽荭此时什么都不想听。 “其实,我也一直跟暖儿很纳闷,玉公子怎么会在春晖园那个地方。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当晚我被伤了后,迷迷糊糊的记得,玉公子的情形看上去,应该是被什么仙术所困住了。看上去,他好像也是身不由己的样子。” 羽荭听安儿这么一解释,心里也咯噔一下,忙问道:“你看见他的时候,他什么样子?” “我记得,看见那个女道要杀他,玉公子跌跌撞撞的,连站都站不稳。后来……后来的事我就记不太清。” 暖儿:“后来的事我记得。我跟那个老妈子说,我要带走玉公子,那老妈子死活不准,还说春晖园是灵王叔叔的地盘,要是我们不听话,就吃不了兜着走。我也听了听隔壁动静,好像……好像里面还有个女子。” 羽荭苦笑道:“你们一个说他被什么仙术所困,一个说他在里面快活,你们说我听谁的。” 安儿说道:“其实,我们也都只是看到一眼,或是听到一句两句,并不真的知道玉公子为什么在那里?也不知他在那里做什么。所以,小姐更应该当面问问他,看他怎么解释。如果小姐连他的解释都不去听,只怕可能会冤枉了他。何况你们是夫妻。我是不相信玉公子是那样的人。” 安儿的话说得在理,羽荭心里也松动了一些。 “爹让我留心子桓和那个奇慎大王,就没再说其他的了?”羽荭这样问,她是想知道,爹为什么没说继续帮玉子仲的话。 “老爷只说了这么多。” 安儿见小姐叹了一口气,就说道:“老爷也知道了,灵王叔叔不愿意为你疗伤的事。所以,我跟暖儿两个准备去无上宫找苦念真人,要他拿出丹药来。” “不行,你们去太危险了,我不准你们去。” 安儿:“小姐,这事事不宜迟,如果再过些时辰,小姐的真身恐怕就不能恢复,你就会彻底被困在这躯壳里了。” 羽荭当然知道这其中厉害,自己的爹虽然是御尊王,可他从来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爹做事,从来都是别人听他的,而不会听别人的。他要是不露面也就是由你自己去了。 “这事你们办不了,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安儿反应很快:“小姐指的是玉公子?” “嗯,是的,只有他还有这个可能。” 暖儿:“那我们现在就去找玉公子。” 安儿知道小姐内心很矛盾,就说道:“如果找到他,我一定先问玉公子,对我们小姐是不是还有情义。玉公子若是变了心,我们一定不会求他。若是没有,他只是被人利用,那我们就请他速速去无上宫。” 羽荭:“嗯,我们不求他。我心里那么痛……” 安儿:“是的,我们绝不求他,你放心。” 安儿和暖儿告辞退出来后,暖儿问安儿:“要是我们找到了玉公子,果然他已经做了错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们就求他帮帮忙。” “你刚才跟小姐可不是这样说的。” “是救小姐要紧?还是听她的话要紧?” “当然是救她要紧。那我们去哪里找玉公子呢?” “走吧,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而此时的玉子仲,正跟陈锋和丁若兰两人一起,蹲在皇宫的一个角落。 宫内房屋殿宇众多,他们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子桓。又怕惊动了人,正在商议该如何是好。 陈锋说道:“我们这样莽撞着到处找可不行,得弄个人来问一问。” 玉子仲:“嗯,要是听见哪里有打更的,我们去把更夫弄来,应该问得到下落。” 商议好,三人就侧耳静听皇宫内的打更声。 这一等就是大半夜都过去,也不见有更夫走过,更没有听见什么打更的声音,他们才觉得不对。倒是皇宫内的卫兵,频繁的走过了好几次。 三人在雪里也冷得瑟瑟发抖,陈锋看丁若兰太单薄,就解下自己穿的衣服给她披上。 丁若兰感激的看着他,“陈师父,这样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我们修炼的人多少还有几分纯阳之气,这点寒气还抵御得了。” 玉子仲一抬手,要两人噤声。 果然,从巷子尽头有人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 待人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太监,正缩着脖子踩着雪直往前窜。 小太监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哝着:“恁大的雪,非得要我出门,就你们知道躲在屋子里暖和,我就该离开热被窝……妈的,看小爷从勤政殿回来,非弄点什么动静不可。” 看来是个被从热被窝提溜起来做事的小太监,正满心不情愿的一手拿钥匙,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做事。 走到三人躲的地方,玉子仲猛地就跳了出来,他一抬手正准备说话,那小太监可能没想到,突然间跳出一个硕大的白生生的怪物,竟吓得咚一声就仰面倒下了。 玉子仲猝然不及这反应,愣愣的看着小太监倒地后一动不动。 陈锋上前去一摸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他一回头,看见玉子仲满身顶着雪花的样子,笑道:“怪不得你会吓昏他,你这个样子,冷不丁的出来,还真以为是个什么大怪物。” 玉子仲抖抖雪花:“那我们怎么办?” “这小太监要是扔这里会冻死的,我们得把他弄到个屋子去。” 陈锋捡起地上的一把铜钥匙,“还好,他带有钥匙,他刚才 在说什么勤政殿,我们去看看。” 八十二 夜闹勤政殿 三人也不敢逗留,背起小太监去找勤政殿。 这个时候,勤政殿一定是最安全的,因为没人,也能避避风雪。 其实,也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座大殿,匾额上写着勤政殿三个大字。 开了殿门,迈过高高的门槛,三人进到大殿里,没料到这个勤政殿会如此的大。而且,隐约还能看出,这殿可不是一般的殿宇。除了高大的宫殿立柱,大殿居中坐北朝南位置,似乎还有高高的几扇屏风,屏风前有高台,上面是金光灿灿的座椅。 而大殿内除此之外,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陈锋呆愣半晌说道:“这个大殿是大王的朝堂。” 玉子仲:“哦,怪不得这么高,我的乖乖,好气派。” 那小太监此时也醒了过来,一看自己不知落入什么人手里,吓得直哆嗦,也不敢喊叫。 陈锋:“你别怕,我们不是什么盗贼,也不要你的命。我只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九千岁进皇宫后住在什么地方。” 小太监左看看右看看,确定面前三人都不是一副凶神恶煞样子,而且其中还有个秀丽的女子,才心存忐忑的说道:“九千岁住在宫里的驿馆内,离这里有两里地远。” 陈锋知道自己去找肯定不行,就说道:“那你带我们去,我们到地方就放你走。” 小太监哀求道:“那可不行,我要是一会不回我们净室房,老大一定出来找我。” “也就是撒泡尿的功夫,你就耽搁不起?你恐怕是不愿意带我们吧?” 小太监听玉子仲语带威胁,忙说道:“真不是小的撒谎骗你们,这可是皇宫内,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御林军就会撒下天罗地网,那时,一只飞鸟都别想出去。我还是劝几位英雄好汉,悄悄的出了皇宫,免得一会天亮了就更不好脱身了。” 玉子仲笑笑:“你倒很镇定,你就当真不怕我们灭你的口?” “几位好汉一看就不是打家劫舍之人,我小根宝在宫里多年了,看人还是不会走眼的。你们找九千岁,我想一定是劫富济贫的好汉,能跟我这小太监有什么过不去?” 陈锋也笑道:“你嘴皮子倒是很溜。不过我们既不劫财也不劫人。” 小根宝想了想:“那你们就最好别去驿馆那边找人了。” “为什么?” “我看几位不是歹人,我就说实话吧。九千岁到了驿馆后,那边就加派了很多人手守卫,几位是进不去的。” “你带我们过去就行,别的你不用管了。” 小根宝看三人执拗着要去,就勉强说道:“那好,我送到半路上,给你们指了路就得回来了。” 陈锋说行。几人正准备动身,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叫:“小根宝!小根宝!” 小根宝低声道:“不好了,我净室房的老大来了。” 很快,外面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到大殿门口了。 玉子仲:“那怎么办?” “我看你们就在这里躲一躲,我去跟老大应付两句。” 陈锋:“那好,你可不要造次啊,不然……” “你们放心,我小根宝不会害人的。” 外面的人已经在大殿外敲门了。 小根宝忙应道:“来啦!来啦!” 其他三人都忙闪到屏风后面。 小根宝开了门,就见一个太监提着灯笼进来了,后面还跟了两个小太监。 一进门太监就骂小根宝:“你这个小畜生,只是喊你来看看大殿的窗户关没有,你倒是闲得在这里弄啥呢?” 小根宝忙道:“老大,我路上尿急去了个茅房,这不正要回房嘛。” 太监一脚踢过来,小根宝哎哟一声叫着,抚着自己的腿。 “还不快滚!这大半夜的非得我来找你。” 说着话,四个太监就关上门,而且还把殿门重新锁上了。 等这些太监骂骂咧咧的走后,陈锋看着玉子仲笑道:“这下好了,我们倒被关在这里了。” 他又去门边看了看说道:“不好,这个时辰外面四处都有御林军在巡逻,看来我们出不去了。只有等等看,一会人少了再说。” 玉子仲回头看着龙椅:“陈兄,那应该就是王坐的龙椅吧?” “嗯,当然是。老弟你想试一试。” 玉子仲笑道:“有什么不敢试试的?不就是一把椅子嘛。” 三人嬉笑着,就围着龙椅看。而陈锋只留心看了一眼就摇摇头说:“这龙椅可不好坐……” 玉子仲嬉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偏偏坐下了。”说罢就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陈锋一把没拉住,嘴里直啧啧连声。 “软软和和的,还挺舒服。” 陈锋:“老弟,你就不听老哥的话,听我说完也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有鱼宫就是会看身咒,我不信这龙椅还能有什么邪性的东西。” 陈锋看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好气的笑道:“也只有你胆子大。” 丁若兰问道:“什么叫身咒?” 玉子仲比划着说道:“你和我都曾经被人画过符吧,身咒跟那个是差不多的意思。” 丁若兰脸色一变,忙离得远远的,“真那么可怕?” 陈锋:“这个龙椅也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我刚才看它,就觉得它有点怪怪的。” 玉子仲:“我反正被什么都诅咒过了,我也不怕这。我还就躺下了。”说着就睡在了龙椅上。也许是累了,他不一会竟鼾声四起。 陈锋对丁若兰苦笑道:“我这个兄弟,一定是个福大命大的人。” 丁若兰:“他从小就这样,哪有怕过什么。” “丁姑娘跟他从小青梅竹马,当然了解他。他有你这个红颜相伴,也是福分啊。” 丁若兰笑笑,叹口气:“我们两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他倒是没怎么变。” 陈锋也不好多问,只说道:“今天也辛苦丁姑娘了,早知道今日这样,还是该留你在客栈等我们的消息。你就先歇歇,我去门边看看外面的动静。” “好,你也歇歇吧。” 而到天色微明,殿外嘈杂的声音响起,三人才醒来。 陈锋揉着惺忪的睡眼,就看外面的动静。 他一看不打紧,小声惊呼道:“外面都站满了朝臣,我们怎么办?” 玉子仲笑道:“能怎么办?宣他们进来觐见。” “你别说笑,这一会真就进来了。” “他们进来了,我们就冲出去。” “这皇宫里面怎么冲?到此都是御林军。” 玉子仲摸摸自己身上的玉笛,心想实在没办法就只有靠玉穷 奇了。 趴着门缝的陈锋又说道:“你说的那个九千岁,也站在里边。” 八十三 早朝 玉子仲听说子桓在外面,就跑到门缝去看,果然子清就跟在子桓身后。 他看着子清低眉顺眼的样子,脸上还略带一点哀伤,真的跟在九霄宫时的神情一模一样。他是羽荭吗? “陈兄,我们不走了。” “不走?你想……” 玉子仲环视着大殿,又看看大殿的屋顶,指着上面的横梁:“我们都上去,我要看大王怎么早朝呢,” 陈锋也不知他哪根筋不对,不过看他样子可不是说笑。 于是,三人就上了大殿的横梁。好在这些房梁都十分的粗大,就是睡在上面都不是问题,足够隐藏住三人。 没等多久,殿门大开,殿外的朝臣都鱼贯而入。 玉子仲俯瞰着这些朝臣,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见子桓和子清都站在朝臣的后面,他俩在低声说着什么。 东胜国的大王奇慎,在宫娥和太监的簇拥下,进入了大殿,然后端坐下来。 朝臣们三拜九叩之后,列班站立。 就听执事太监在宣读什么,然后有朝臣启奏。 玉子仲一开始还很新奇。只是俯瞰大殿,也看不清这个大王长什么样,只觉得大王长得倒是很健硕,坐得笔直的。 在上面听那些罗里吧嗦的朝臣说话,也乏味得很,玉子仲就去看子清在干什么。 丁若兰一直很注意他的眼神,姑娘的心性就是细,看着玉子仲眉梢眼角的变化,她就问道:“子仲哥,你看的是那个九千岁身后的公子吧?” 玉子仲脸一红,瞄了一眼陈锋,也不敢说九霄宫的事,回道:“嗯,他是我一个朋友。” 陈锋听到此话说道:“老弟原来不是为了见什么九千岁?” 玉子仲也不知该怎么说,就支吾道:“我找他很久了,他父亲管得很严,所以……” 丁若兰倒是看出了什么,心里萌生出一丝醋意。她嘴一撇:“哥原来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见自己一个朋友,我不信。” 玉子仲不知如何解释:“这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告诉你们……都别说话,小心下面的人听见了。” 三人闭了嘴,就继续听下面的朝臣议事。 这时,执事的太监宣子桓上前。 子桓躬身出列,站到大殿中间。就听大王奇慎说道:“子桓,本王此次宣商贾楷模来京城觐见,有朝臣说,你穿州过府车马喧哗,没想到你还是如此的招摇。车马都快排满了京城,你把京城当什么地方了?” 子桓头微低就辩称道:“大王,小的知罪。小的只是一商人,既不是白衣卿相,也不是庙堂上的朝臣。所以,难免有些轻浮,还请大王恕罪。此次进京,小人愿捐给朝廷一千万两黄金。” “过去本王未说你,也是望你有点自知之明。你是商贾的楷模,不要一味的只知蝇头小利,不以社稷为重。本王此次看在你捐献黄金的份上,就不予罚你了。不过,这以后,你若是再不收敛,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了。” 奇慎一通训斥,子桓一直点头称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这时,朝臣中有一位老者突站出来启奏,奇慎问老太师有何事。 老太师说道:“自古以来,君君臣臣都有礼仪,大王召见一介商贾来大殿,本就是此人万世修来的福分。没想到这个子桓,居然就这样趾高气扬的上了朝廷,把自己躲在面具背后,这难道不是藐视君王吗?” 他这一说,倒引得下面朝臣也交头接耳起来,都说老太师这话有道理。你躲在面具背后,不让君王看清你的神色,这可说不过去,说重一点就是欺君。 梁上三人也来了精神,都想这个神秘的子桓一定得露出真面目了。 只听子桓说道:“老太师说得不错。不过老太师忘了,面见君王最重要的是诚心诚意,推心置腹,并非只看冠冕堂皇、貌合神离。一个做臣民的,无须刻意的用笑意来逢迎君王,更应该不吝所有,把自己所有的献给君王,此为臣子的本分。如果我的一千万两黄金,可以用一个笑脸来换,那我的笑脸一定不如黄金诚实。” 话毕,大殿内一下子炸了,朝臣们都为子桓如此顶撞老太师,一时议论纷纷。 奇慎开口道:“子桓的话,本王尤其赞许。你们这些朝臣,平素面对本王时,常常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们给本王看的脸色,倒真不如戴上面具遮住老脸,把家里的黄金献给本王。好了,你们也别说这个了,我是看过他面具后的脸,最好别再让我看了。” 老太师还不甘心,又指责道:“大王,子桓在京城内被人称呼为九千岁,他还极为津津乐道。” 子桓:“回大王,此事小的并不知情,都是市井之人无事生非。” 老太师气得叫道:“大胆,你说谁无事生非。” 子桓:“大王,子桓一直以来,作为臣民都是战战兢兢的。虽说积累了些财富,不过我知道世人一定会嫉我,会指责我是奸佞之徒,或是对君王有不轨的企图心。所以我这次进京来,愿将犬子留在皇宫内,任凭大王的差遣。” 老太师:“你这个子桓,你学的这一套,不外乎就是想君王对你掉以轻心……” 奇慎一抬手:“好了,老卿家的话本王明白了。子桓既然愿将他唯一的子嗣留在本王这里,已是赤诚之心可见了。本王就准你奏请,你把你儿子叫上来。” 太监宣子清上前,子清走到子桓身后,也躬身拜过大王。 奇慎:“子桓,我看令郎相貌俊秀,是个聪慧之人,跟你比真是天壤之别。那就留在本王身边作个御前侍卫好了。” 子桓:“谢过大王恩赏!” 子清:“谢大王!” 玉子仲心里想,如果子清就这样留在了宫里,我也不用到处去找他了。我只消在他面前故意现个身,如他对我没有印象,就一定不是羽荭。若是一见我就露出惊喜,那就是我的娘子了。 想到此,玉子仲心里美滋滋,似乎羽荭就在眼前。 待众人都退朝,一时间热闹不已的大殿,在砰一声关上后,又恢复了静谧。 陈锋拉住准备跳下房梁的玉子仲,说道:“昨晚在下面,我没完全看清这个龙椅的样子,今日在这个梁柱上,我才看清了。这龙椅被降过身咒。” 玉子仲:“陈兄,你别吓唬我。” 陈锋一边在手心里画着什么,一边说道:“我道行浅,一时半会还说不出来,反正,你老弟以后处处小心些。” 玉子仲觉得陈锋虽然是好心,不过有些言过其实了。自己也就在龙椅上坐了那么一小会,睡了一觉,真就中了邪? “陈兄,这事你慢慢推算,要是推算出我该坐那里当个大王,那就太好了。” 说话间,大殿们被推开,进来了一个小太监。 八十四 小根宝 进来的小太监原是小根宝。 他慌慌张张的在殿里睃巡着,陈锋跳到他身后,把他肩膀一拍,把他吓了一大跳。 一看是陈锋,“哎呀好汉!你昨晚一直都没走?” “你把大门锁得死死的,我们到哪里去?外面又那么多的宫廷侍卫,我们怎么出去?” “几位千万别怪我……” 玉子仲也跳下房梁,“我们不会怪你。你现时能够来看我们,就算是你小子有心了。我还想谢你呢。” 小根宝看着凑过来的玉子仲,一脸的嬉笑,有些不明究里的问道:“好汉要谢我什么?” “谢你,把我们领到东胜国的这个勤政大殿,大王的大殿!也让我们开了开眼。我也在这龙椅上坐了坐……” 小根宝惊呼道:“你当真坐了龙椅?” “看把你吓得,我还在上面睡了一觉。” 小根宝神色惊惶的上下打量着玉子仲,眼神里都是恐惧。 “好汉啊,你……命不久也。” “此话怎讲?” “那龙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坐的。” “我就偏坐了,可不也好好的。” 小根宝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像是回想起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说道:“小根宝在宫内这么多年,见过一个死得最惨的小太监。就是以前跟我一样,专门打扫这勤政殿的小欣子。他只比我大一岁,跟我一年进宫的。我记得他死的时候,只剩下上半截身子……从大殿爬了一路的血印子,爬到这个丹墀下面才断的气……” 丁若兰:“你是说,他也是坐了龙椅?” 小根宝点点头,“我记得他一路爬,一路喊痛,还一路哭……” 陈锋拍拍他的肩膀,“你说的不能坐龙椅,那是你们宫里的规矩,我们坐的时候又没人看见。” “这龙椅除了大王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坐。这不光是规矩,更是听宫里的道人讲,那座椅可是附了令咒,谁坐上去都会不得好死,除了大王以外。” 玉子仲笑道:“傻小子,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小欣子偷坐龙椅一定是被什么人看见了,所以才被杀了。哪有什么令咒。” 陈锋倒是觉得小根宝的话印证了自己的推断:“小欣子的死,固然可能是被人所杀。不过也极可能是这龙椅有……” 玉子仲不想再听陈锋说身咒这事,“好了,好了,这龙椅反正我是又坐又睡了,都已经过去了。我另外还想问你一件事。” 小根宝看着玉子仲嬉皮笑脸的样子,直摇头:“我看你的岁数也不大,胆子还真的挺大的,这事都不用放在心里?” “我问你,宫内的那些御前侍卫都在什么地方,我准备过去找个人。” “你不是找九千岁吗?这又找谁?你们怎么尽到皇宫来找人玩?” “这你就别管,你只管告诉我们怎么过去。” “这大殿外面白天都有人,你们要出去也只能晚上出去。而且……”小根宝犹豫着似乎有难处。 陈锋:“你尽管说。” “晚上我可以过来给你们开一趟门,不过你们出门后,可不能被人逮住了,也千万别跟人说是我放你们出来的。” 玉子仲不耐烦:“你快说,我们什么人?你太小看我们了。” 小根宝叹口气:“既然做了会好人,我就好人做到底,你们听我说……” 几人附耳过去,听小根宝细细的把如何逃出勤政殿,如何去找御前侍卫的事讲了一遍。 到了入夜时分,小根宝带了三套宫里干杂役的小太监穿的衣服,匆匆的就赶了过来。 三人换上衣服后,就趁着夜色和小根宝的掩护,离开了勤政殿。 小根宝不放心还送了三人一截,分手时,玉子仲说道:“小根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我们要是还见面,我再谢你。” “你们快走吧,我只求你们别被人逮住就好了。” 三人要他放心的去。 作别后,玉子仲看着满天的大雪,对丁若兰说道:“皇宫这一趟实在太危险,你跟着我们的确有些不便。我看,你跟陈兄趁着夜色和大雪,悄悄的出去,在外面等我的消息,如何?” 丁若兰听到这话,脸上立马就有些失落,不过她嘴上还是答应了。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道行,也帮不上什么忙,跟着玉子仲只能增加他的危险。 玉子仲又对陈锋说道:“陈兄,丁姑娘就拜托你了。这一路也多谢有你的帮忙,只是大恩不言谢,我心里都记下了。” 陈锋拍了拍玉子仲的肩膀:“我们也不是就此别过,只是你自己在皇宫内要十分的小心。这皇宫内不光有侍卫,还有很多机巧的法门,别的我不怕,就怕你逞强。” 玉子仲笑笑:“陈兄放心。” 三人就要分手,丁若兰看着玉子仲虽然站在雪地里,眉梢眼角都是落雪,可是眼睛里闪着的光亮,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她知道玉子仲要去见的人,对他十分重要,而且此人绝不是那个九千岁,也绝不是个男子。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去吧,他会照顾我的。”然后她拉住陈锋的手转身就走。 陈锋又不好甩开她的手,只好挥手跟玉子仲作别。 玉子仲被她突兀的这一举动,也弄得愣在那里。 此时皇宫内二更鼓响,咚咚的声音在雪夜里更加的悠远。 玉子仲看着皇宫内巍峨的寻春台,黝黑的塔身直入苍穹,似乎连接了天地一般。 听小根宝讲,大王奇慎居住在皇宫内九进的内廷里,而内廷的背后就是寻春台。那些御前侍卫,也都住在这九进内廷的各院子里。 所以找子清,只要朝寻春台方向去就没错。 玉子仲倒不怕这么难找人的地方来找人,他心里只怕那个人真的不是羽荭。 八十五 筱潜宫 玉子仲看四周无人,就掏出身上的玉笛,他心里十分想召唤出玉穷奇,不过他还是有些迟疑。 “如果我召唤你出来,血灵天一定就会知道我在什么地方,那他要是追到这里,而我现在还什么法力都没有,岂不是更加危险。既不是什么关键时刻,还是算了,我自己找过去吧。” 打定主意后,玉子仲就寻一些偏僻的小路往寻春台方向走。一路上也遇见一些侍卫,成群结队的在巡逻。玉子仲就躲在黑暗处避一避。 差不多一个时辰,玉子仲就摸到了内廷外的宫墙下了。这里大门内外都有不少侍卫,守卫十分的森严,而且宫墙上还竖起有不少符咒,这些符咒的法力都不容小觑。 布的这阵势,一看就是防止魔道和仙妖进出的。 玉子仲心里再急也没有办法,只好守在角落里,盘算着怎么进内廷。 而此时,一队车辇就从旁边过来了。看这样子,这一定是要进内廷的车辇。 玉子仲看着跟随的随从,也有十几个人,最后面的都是些小太监。心想自己不是也穿的太监衣服吗,何不借此机会混在里面,就跟了进去。 于是,事不宜迟,他就等在角落里候着车辇靠近。瞅准走在最后的小太监,他悄无声息的跟上,一把就捂住他的嘴,很轻巧的就把小太监放翻在地,还不待他出声,就照他额上画了一道符。 这道符只是让人昏迷不醒,并不需多少法力,玉子仲倒是可以手到擒来。 他替换下小太监后,就跟上队伍,随着车辇到了内廷大门口。 而那些侍卫,一看到车辇后,甚至都没有拦阻一下,就放了车辇进去。 玉子仲一边走,一边低头装着看路,眼光却打量着内廷。 这一打量才发现,大王的内廷的确不同凡响。 这里面倒是灯火通明。虽然大雪把一切都遮盖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不过,内廷的屋宇和走廊、摆的器物等,还是极尽奢华。处处都可以看出皇家的高贵和极致。 饶是如此,玉子仲也没有心思欣赏,他心里想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自觉的离开车辇队伍。可是,内廷里侍卫众多,根本没有机会。 不过走了一阵后,玉子仲就发现,这些小宫女和太监一路都规规矩矩的,也不东张西望,也不交头接耳,甚至大气都不喘,连动作都整齐划一,跟些木偶差不多。 玉子仲心想,也好,我只要跟着他们就不会发现我,等我找到子清再说。 一行人匆匆连进了几进院落,到了一个叫筱潜宫的地方。几个随行太监就站在宫殿的丹墀下,低头候着。玉子仲也忙躲在最后面,张望着。 车辇里走出一个人,此人正是晋夫人。 晋夫人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并没有立即进宫殿,她对领头的一个宫女低语了几句后,才拾阶而上进了宫殿。 而跟她来的这群宫女和太监就这么在殿外候着。玉子仲心里叫苦啊,雪地里这么站着,也不知站多久,自己也没机会跑掉啊。 而且,好像他们一来以后,周围的侍卫也多了起来,像是要看管住他们似的。 看前面几个小太监的背影,有的甚至在瑟瑟发抖。 都是宫里的人,这些太监看见侍卫就发抖,这可不对啊。 再看那些走动着的侍卫的眼神,一个个手按腰刀,不时瞪着他们的眼睛,像要吞了他们一样,凶狠无比。 侍卫们踩在雪地的靴子,嘎吱嘎吱的每一下,都让小太监和宫女们直颤抖。每个人都是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不一会,有侍卫来挥手让他们进宫殿。 玉子仲也只有跟着这颤颤巍巍的一群人,在侍卫的虎视眈眈下进了宫殿。 一进宫殿才发现,这筱潜宫原是修炼丹药的地方。玉子仲熟记过九霄宫所有的丹经,而且九霄宫在炼丹上,更是在东胜国独树一帜。所以他一看那个丹炉,就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这些宫女太监会怕成那样,原来这炼丹房炼的可不是一般的丹药,而是用人来淬炼。 整个宫殿都被高大的炼丹炉占据,而丹炉还分为冰火两重,两边各有一个丹室,应是分别放置男女的。 玉子仲就伸手入怀,准备取出玉笛。 而丹炉后走出来两个人,让他停止了唤醒玉穷奇的举动。 这两个炼丹的道人,居然会是灵武和称元。两人换了一身道袍,连举止都变了。 晋夫人说道:“两位大师,丹炉和你们要的人,宫里都准备好了,大王要的丹药就看两位能不能如期炼出了。” 灵武:“夫人尽可放心,我们的淬炼之术,独步于江湖。不光五大尊者门下没有此法,就是天地间也是独一无二的。” 晋夫人对夸夸其谈的灵武似乎并不待见,只冷冷的道:“你们以人命换丹药,当然是独一无二。我只是想提醒一句,就是宫里的下人,也是娘生爹养的,你们要是枉费了这些人的性命,只怕大王哪里……” 那些宫女太监虽早知自己难逃此劫,此刻听到晋夫人的怜悯之言,再也禁不住,都齐齐的匍匐在地,大哭求夫人开恩。 玉子仲也是猝不及防,只能跟着跪下。他跪下后,听这些太监宫女大哭喊着晋夫人,心想,难道这个晋夫人就是束楚夫人通信哪位? 称元说道:“在宫里,除了大王,夫人的话自然是重要的。我们为大王淬炼灵丹妙药,也是一心为了大王能尽享人间富贵,所以不敢儿戏。也敬请夫人放心。这些人只是个引子,都不会有什么不堪的痛苦。” 晋夫人看着跪地哀求的太监宫女们,有些许的动容道:“我原本是不想过来的,不过还是想来看看,若是这些道人不好好待你们,我也不放心。这都是你们命,你们就受了吧!” 说罢,她就转身欲走。 而此时,宫殿外又闯进来了两个人。来者一个是子桓,一个是一身侍卫装束的子清。 晋夫人也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子桓:“我来向夫人要一个人。” “你要什么人?” 子桓手往跪在地上的人一指,“我要带走他们中的一个人,不知夫人是不是方便呢?” 晋夫人有些诧异,看看地上的太监宫女,又看看子桓和子清。 “这些人?他们都是两位法师用来炼丹药的……你要来做什么?” 子桓:“大王炼丹药虽是大事,不过也不差这一个半个的下人。所以,我要一个,你就痛快的给我就是。” 晋夫人笑笑:“看你说的,你要个下人还不是挺简单的事,只是你要的是哪一个呢?” 八十六 形同陌路 玉子仲知道子桓和子清是为自己而来时,心里还是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这说明子清认得自己。 而灵武和称元发现玉子仲在这群人中,也是颇为意外。只是,两人也都没有声张。 晋夫人:“九千岁开口要人,你领走就是。我再让人给法师们送一个过来。” 子桓:“那就多谢夫人了,回头我再去拜访夫人。” 晋夫人深领其意,明白他要人的缘由会回头再告诉自己。 可是灵武和称元此时见到玉子仲,当然不愿意到手的肥肉要飞,急忙伸手拦住,说道:“夫人,虽然我们不知九千岁为啥独独要这个小太监,不过此人既然已经进了丹房,就已然对丹房的事有些明白了,他要是再出这个宫殿,恐怕不合适吧?” 晋夫人:“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的人自然要听我的话。” “夫人,这个小太监若是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还是留在丹房为妥。九千岁那边若是要个下人,夫人另唤一个就是。” 子桓:“两位法师的意思,好像是说我闯进来,也不能再出这个炼丹房咯?” 晋夫人也发现这两法师的较劲有些不对劲,她看看子桓、子清,又回头看看玉子仲。 然后对子桓说道:“你把人先带走吧。” 子桓:“那好,多谢夫人了。” 然后就跟子清领着玉子仲出了宫殿。 而晋夫人并未立即走,她看着灵武和称元一副盯着玉子仲背影心里干着急的样子,问道:“两位法师说说吧,这小太监怎么啦?令两位如此这般的不舍。” 称元笑笑:“夫人,这个小太监我刚才看了一下,可不一般啊。” “此话怎讲?” “夫人若是仔细问问,他应不是宫里的太监,却是混进这丹房来的外人。”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有夫人发话和九千岁的面子,我们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晋夫人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她意识到这个小太监背后可能真的不一般。也许既不像称元说的这样,也不像九千岁这般轻描淡写。 待晋夫人走后,灵武对称元道:“妈的,你说这小子从你手里逃脱了,现在居然还敢追到王宫里来了?” “我倒不觉得他是追来寻仇的,你也看出来了。那小子应该还被天马尾绑缚着。他是误打误撞的进来的,可惜我们就这么让他被那个大奸商带走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让他落在别人手里吧?” 称元踱步寻思:“这小子的身世恐怕知道的人是越来越多,九千岁说不定也是跟他有牵连,要不然不会在这一刻站出来。九千岁这个人嘛,隐藏得很深。如果我们在王宫里跟他硬来,肯定吃亏的是我们。他那么大的目标,只要被我们盯上了,就不怕他能把生灭人藏起来了。这事不急,我们先炼丹,回头跟束楚夫人说一下。” “你说得轻巧,这个九千岁你以为是吃素的?你没见大王都对他敬三分?” “我听说,大王才训斥了他。而且,九千岁的虚名也不过是空有令俗人羡慕的财富,若说是他背后有什么,我看未必。” “你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 称元冷笑道:“我当然谁都不怕。我怕的,这个世上还没有呢。” 而子桓跟子清带着玉子仲回到驿馆,屏退了左右后,子桓坐在椅子上,看着玉子仲和子清两人一言不发。 羽荭上前道:“爹,此人的确是孩儿在九霄宫时一起修炼的师兄。若爹不信,可以再问问他。” 玉子仲忙开口:“今日多谢九千岁了。我的确跟令郎在九霄宫一起修炼,情同手足,只是因为下山后走散,我一直在找寻令郎,所以进了宫才误入……” “你找他做什么?”子桓冷冰冰的打断道。 “我……”玉子仲有些支吾不清,“令郎和我下山,原是约好要一起修炼的。因为路遇恶人被冲散后,所以我就一路找来。” “你找到宫里来……还扮个太监?” “因为在京城大街上偶然看到九千岁的车马,知道你们在王宫里,所以冒险进来的。” 子桓沉默半响后才说道:“既然如此,你想留在这里就留下。你要不嫌弃,做个马夫也可。” 玉子仲心里当然想答应下来,他看看羽荭,可羽荭并不看他。他也不明究里,就支吾道:“跟随九千岁当然好,只要跟子清在一起……” 羽荭忙对子桓说道:“他这人比较鲁莽,还是干脆让他出王宫,留在这里只怕要给爹惹事。” 子桓微点着头,但面具背后的表情也无人知晓。 “我倒觉得这小子,胆大心细的。他又跟你是师兄弟,为了寻你也颇费了心机,留在身边吧,免得他还要一路到处寻你。” 羽荭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自己不能才救下他,又非得撵他走不可。只说了句听爹的安排。 不过她一直也没正眼看过玉子仲一眼。 玉子仲没想到子清不愿自己留在这里,心里禁不住翻腾琢磨着他什么意思呢? 子桓:“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你在我身边一定要守规矩,我要在王宫里待一段时间,王宫里规矩多,你要是再造次,我可不一定再能保住你了。” 玉子仲连声言谢。他一抬头,就见子清说道:“爹,这事劳烦你了,我也回去当差去了。”说着转身就走。 玉子仲也不好拦,只眼巴巴的看着子清走了。 子桓吩咐下人,让人给玉子仲拿了套衣物来,换成了宽留府下人的样子,然后去后面的马房干活计。 而晋夫人此时也过来了。 两人落座后,晋夫人道:“九千岁,你要的人呢?” “夫人这么急过来,就为了问一个下人的下落?” 晋夫人白了他一眼,“这事要是跟别人要的,我就不管了。不过你是从我手里要的人,那两个道人又不依不饶的,我得问问究竟这么回事吧?” “夫人放心。这事跟我那犬子有关。他在宫里值守时看到了夫人一行,就发现这小子原是他在九霄宫修习时,一起的师兄弟。所以……” “哦?原来这小太监还真的是假的?” “这个嘛?夫人就担待一下了。我刚才已经问过,他就是为了进宫来找犬子的。” 八十七 遇袭 “可是我听那两个道人的意思,这个小子的来头可能还真不是这么简单,而且,他冒充太监进入深宫,事情要是传出去……” 子桓:“夫人还信不过我?” “我怎么信不过你?你这话就见外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子桓可能觉得有些失态,“我也没别的意思。我说的也都是实情,至于这小子秉性如何,我会看管住他的。若是给夫人添了麻烦,你就尽管说。” “既然是令郎的师兄弟,那这事就好说了。” 晋夫人准备起身走,子桓叫了声:“夫人!” 晋夫人嗯的应了一声,刚一回身,子桓带着面具的脸就凑到了她的眼前。 晋夫人:“九千岁,你这是?” 子桓看着她如常的脸色,并没有初见时的娇羞,刚扶着香肩的手就放了下来。 “嗯,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 “哦?”晋夫人盯着他面具后的眼睛,眼神也变得热烈起来,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子桓躲过那一束灼热,“筱潜宫的两个道人,做这事大王知道吗?” 晋夫人的目光这才放过他,答道:“大王只管丹药炼成,当然不会管这些法师是怎么弄的。” “那你不是要背上骂名?” “背骂名?”晋夫人苦笑了一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子桓点点头,表示不再说这事。 “这次大王叫我进京,不知……” “九千岁是明白人,大王既骂你又冷落你,应该有深意吧。依我看,也就是做给别人看看而已,不是已经说了嘛,让你待在驿馆先别走……” “夫人一语点醒了我,多谢了啊!” “九千岁真会笑话人,我哪有本事来点醒你。你不过是看清楚了没说破而已。” “那倒不是,我是真的住在宫里忐忑不已。让我呆在这地方真不自在,这次,我感觉有大事情。” “天下事都很大,大王的事更大。” 子桓哈哈哈大笑道:“还是夫人有气魄,才说得出如此的话来。” 两人说了一阵话后,晋夫人就告辞要走。子桓又送晋夫人出了门,看着车辇在雪地里留下的车辙印,他出了一会神才转身回院子。 而一回身他就觉得不对,整个院子静谧得太可怕了,似有众多的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子桓没有叫侍卫,因为侍卫们不需要他叫就应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现在没出现,只能说明侍卫们已经到不了自己的身边了。 子桓没有往后退缩,他反倒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院子的中央。 在院子的阴暗角落,果然有几条黑影。而那些身影显得迟疑起来,都被子桓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此时,天空又再次飘起了雪花,一大片大片的雪纷纷扬扬而下。黑影们自恃为武者,不进即是败,僵持并非他们的本意。少顷,只见子桓身外一丈开外闪起一片夺眼的刀影,八条黑影持刀就扑向了子桓。 子桓并未怎么动,待那些黑影扑到了跟前,只见他矮身一扫,一片雪雾崛地而起,一霎时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了一片雪雾中。 雪雾里只能见影影倬倬的闪动,看不清任何凌冽的动作。 随着漫天的雪粉慢慢落下,只听得几声闷哼连连后,院子里通通通就僵卧着八具黑衣人的尸体。 而子桓站立其间,毫发未损。 此时,玉子仲也在马房听到了动静,他赶到前院一看这景象,也是呆了。 忙说道:“千岁爷您没事吧?” 子桓没有动,“我没事,你看看那些侍卫怎么样了?” 玉子仲就忙去侍卫房看,结果那些侍卫有一半被杀了,还有一半应该是未来得及动手,已经被麻翻在房里。 从这下手的迅捷来看,这八个人应该是武者。 玉子仲回到前院,子桓正在查看这些尸身。他手里拿着的刀,让玉子仲一眼就看出了门道,这跟吴郅均的九御金刀有什么区别? 玉子仲禁不住说道:“这些武者事岷族的吧?” 子桓停下手,“哦?你说说看,怎么就是岷族的?” “我以前在九霄宫见过岷族亲王吴郅均的九御金刀,那形制跟这些刀几乎一模一样。” “你见过岷族亲王?” 玉子仲不好说自己还交过手,只得点点头。 子桓翻看着这些刀,“除了刀的形制像,这些人能看出是不是岷族吗?” 玉子仲不知如何作答,就不敢吭声了。 子桓蹲下身子,撩开这些黑衣人的面纱,仔细的端详了一阵,才说道:“的确,这都是一些岷族人。” 玉子仲心里就奇怪,这个九千岁还有相面的本事,看看人长什么样子就知道是不是岷族人?太奇怪了。 “岷族人偷袭九千岁,一定是跟老爷有什么仇吧?” 子桓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半响才说道:“你去把活着的人叫醒,把尸体都收拾一下。”说完就拍拍手站起身进屋去了。 玉子仲一个人愣怔的看着满地的尸身,心想,自己不过是个马夫,不该问的话看来就不能问。玉子仲也凑近看了看这些尸身,才发现这些黑衣人都是被相互的刀,一刀致命所杀,而且躺下的位置来看,也就是在很短暂的时间内被杀的。 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九千岁还是个武者中的高手。 武者跟道者虽然在修为上都需要修炼元尊内力,不过一个是讲究兵器拳脚,一个是讲究道术高深。而厉害的武者,多数都要借助一些法器。可是九千岁动手时,玉子仲虽然没有看见,但起码可以看出其刚才杀人并未借助法器,仅凭的是内力修为。 以玉子仲看,这身手,并不在那些亲王武者之下。 看不出这个富甲天下的九千岁,居然还有如此好的身手。 收拾了这些尸身后,子桓要下人和侍卫都不要声张。这事就像没有发生一样过去了。 又过了几日,驿馆也是冷冷清清的,子桓也没有等到什么大 王召见的消息。玉子仲照常喂马,也很少看见子清回驿馆来。他的心里一天天跟猫抓似的,恨不得看见子清时就拦住他,非要把他问成是羽荭不可。 八十八 老太师 而这一天一大早就有下人来报,说是老太师来拜访。 子桓楞了一下,忙起身出门去迎。 而老太师披着头蓬已经走进了院子,子桓忙躬身一礼:“老太师,大雪天造访有失远迎了。” 老太师看上去,虽然遮的严严实实的,但面色凝重,眼神阴沉。 两人进到屋内,老太师一把握住刚坐下的子桓的双手,急迫而沉重的说道:“九千岁,您这次来,大王已经等了很久了。” 子桓:“老太师,您言重了。我只是大王的臣民,能为大王做的实在有限。而您才是大王的重臣,为天下事披肝沥胆,殚精竭虑。” 老太师摇摇头:“我知道当日在朝堂上,为难你几番了。不过,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这都是个障眼法,还请你多多包涵。” “如此说来,老太师故意在朝堂上为难我,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 “嗯,当然。这事也是大王的吩咐,他为了不想他人猜度召您来京城的意图,故意如此这般的当作众臣的面先训诫您。” “听老太师这么一说,大王此次招我进京,可不是小事啊?” “我此番过来就是先给你透个底。大王危也!” “如此严重?” “九千岁知不知道九霄宫生灭人的消息?” “生灭人?我在永城闭门不出,少有应酬,所以还真不清楚。” “九霄宫有生灭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大王这里了。而那些亲王比大王知道得更早一些。他们知生灭人现世,东胜国王权将不复存在,朝纲礼乐都将大崩,所以,在此之前都想孤注一掷,将大王取而代之,重入三界。” “生灭人真的如此厉害?” “这个老夫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些亲王们蠢蠢欲动倒是真的。不管怎么说,四大亲王若是起了悖逆之心,朝纲必将大乱。到时生灵涂炭,国将不国。” “老太师,我也只是一介草民,大王如此器重我,我也是受宠若惊。” “九千岁,”老太师顿了顿,“我还是要尊你一声九千岁。你是东胜国第一富可敌国的大人物,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若许年来,大王从未嫉妒你拥有的财富吧?你自己也清楚,若是改朝换代,你还能保证自己能如此游刃有余的集聚自己的财富吗?” 子桓点点头:“老太师这话说得对,我作臣民的当然清楚这点,所以为当今大王的事,我是义不容辞。” “光有这个还不够。” “老太师您明说吧,大王要我做什么呢?” “这些话不能我来说,”老太师伸手入怀,摸出一封信函,“大王已经有旨意,你看看吧。” 子桓双手接过信函,拆开后就看。待他把信看完,随手就将信函扔进火盆里。 看着信函一缕青烟烧尽,子桓感慨道:“大王高看我了。” 老太师拍拍他的肩膀:“能得大王高看也不易。” 子桓看着老太师期许的眼神,叹了口气道:“大王给世人的表象是奢靡无度,其实对权谋是深谋远虑啊,几个亲王连望其项背的气度都没有。我想,这也离不开老太师对大王尽心竭力的谋划吧?” 老太师摇摇手,“我是垂垂老矣,还能得大王的耳提面命,已是福分了。” 送走老太师,子桓让人把玉子仲叫了进来。 玉子仲正焦躁不安的等子清回驿馆,听说老爷有请,又以为子清可能在老爷那里,就兴冲冲的进了老爷的房间。 结果见子桓端坐着,就上前行了一个礼。 子桓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不自在时,才问道:“听说九霄宫有生灭人现世,此事究竟如何,你说给我听听。” 玉子仲知道这事不好糊弄也得糊弄,就说道:“我跟子清都是下究院弟子,一向接触不到观内的事。也没听说什么生灭人古怪人的事。” “那你知道什么是生灭人?” “我略知一二,好像是个毁天灭地的人物。不过九霄宫那地方,可没什么毁天灭地的大法师,要说最厉害的,还是主持真人布夷老祖。他的太乙之相,足足有那么高……”玉子仲一边说一边比划,像是第一次见到大镛时那么兴奋。 玉子仲说完了太乙之相,又说清戒院的大法师们,还越讲越来劲。 而子桓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坐着,听他胡诌。 说到最后,玉子仲有些沮丧的说,确实这些人都很厉害,可怎么也不像毁天灭地的人。 子桓听他说完,冷不丁的说道:“你倒是像。” 玉子仲生怕他识破了自己,忙回道:“九千岁说我像?像什么?不会是说我像生灭人吧?您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九霄宫的一个学徒,跟毁天灭地八竿子都打不着。” “我只是随口一说,看把你紧张得。” 玉子仲的确是汗都出来了。 子桓又说道:“我有件事要去办,明日一早就出发,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玉子仲恭顺的应了下来。 退出来后,玉子仲站在院子里,四周一片清冷。 而子清的房间也寂静无声,他今夜不会回来了? 玉子仲心里纳闷不已,子清救了自己然后又不见自己,这为的是哪一出呢? 而此时羽荭躲在自己的房间,听着外面院子焦躁的脚步声,也心乱如麻。有好几次,她都想推开房门去质问这个冤家。 由于自己道行一直未恢复,子清这副躯壳已经越来越难以脱离出来了。 最可怕的是,自己所熟悉的一切也开始在变得模糊起来。记忆里的黑麓山、山中岁月、洞中天地、还有自己的婚事……有时就变得不那么清晰。而唯一有一个人始终还是那么清晰,一举一动都还是那么熟悉,甚至挥之不去…… 也许是因为他是羽荭的夫君,是子清的师兄,一个让羽荭怦然心动的男子。 两人隔窗而叹,怎地是情何以堪。 八十九 出京城 第二日一大早,玉子仲担心了一夜,心想自己要是跟子桓走了,留下子清一个人在京城,那可怎么办? 可早上却惊喜的发现,子桓此次出行带了自己,还带着子清一起 看到子清骑坐在高头大马上冷若冰霜的样子。玉子仲虽然心里有窃喜,可还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这几日实在难熬,好歹总算是看见了人在面前,玉子仲的高兴劲还是溢于言表。 而羽荭却故意催马不予他并行,更不要说搭句话。 玉子仲无奈,就几次催马跟上,好不容易跟上了,憋了半天说了声:“师弟,早啊!” 羽荭并未正视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马一窜就走了。 子桓回头说道:“你们两人这次随我出行都听好了。我要去江湖上见些人,这第一站,就是先去九霄宫。既然是回到你们的师门,你们一定庄重一些。还有,这一路都不能声张行止,避免与人争斗。” 子清和玉子仲都乖乖的点头称是。 一行三人,连多余的侍从都没带,这行止也的确不算声张。而且三人打扮简朴,子桓还以缠巾围面,遮住黄金面具。三人就这样出了京城直奔九霄宫。 玉子仲出城之际,还让人给在客栈的丁若兰和陈锋带信,让他们回槐村去。 他一路上竟在脚跟脚的追子清,几番想跟子清说话,子清都不理他。就是行脚打尖时,子清也离他远远的。 玉子仲心里也越是纳闷,渐渐的不安起来。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子清怕子桓看出什么,后来他就发觉,其实是子清故意的在避开自己。甚至有时子清的神色里,充满了厌恶。 难道他不是羽荭? 入夜后,三人落脚在一荒僻的野外。由于赶得急,这落脚的地方前不挨村后不挨店,又是一个乱石山岗。 三人起了一堆火,胡乱吃了点东西后,就合衣睡下了。 玉子仲当然睡不着,他一直就在等这个机会。 他见子桓睡下后,许是一路奔波疲乏,很快就睡着了。而子清那边,虽然见他一动不动的,但不像已经安睡的样子。 到了子夜,玉子仲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子清先起身走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玉子仲心里窃喜,忙起身蹑手蹑脚的追了过去。 果然就见子清站在树林里背对着等自己。 他很自然的放松脚步,笑道:“娘子,你终于肯认我了?” 羽荭转过身,冷若冰霜的脸带几分恼怒,让玉子仲不由得收敛了笑意。 “谁是你的娘子?你胡言胡语说些什么?我们只不过同门的弟子,你一路上不停的骚扰我,我正想问你为什么?” “羽荭说笑了,我可不跟你玩这个游戏。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 羽荭并不为所动:“你的疯话说够了没有。我不是你娘子,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子清,子桓的儿子,宽留府的公子,当今大王的御前侍卫。” 玉子仲脸上刚浮出的笑意僵在那里。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记得你什么?” “那不记得我们一起在九霄宫修习,一起在六经阁整理经书……” “我再说一遍,我是子清,是那个九霄宫的弟子。” “那你为什么要在筱潜宫救我呢?” “我看出了你的身份,所以救你。” “我什么身份?” “你不是九霄宫弟子吗?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玉子仲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羽荭的双眼,他希望能从那里看清跟自己说这些话的人究竟是谁。而慢慢的,他有些沮丧了。 “你别骗我了,子清一直都只是一副躯壳,他这副躯壳里是谁,我最清楚。你这样说,我真的有点伤心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只是因为我当时没有救下你吗?还是因为我没有跟你一起跳下无渊氐?” 玉子仲越说越激动:“我其实跳下无渊氐了,而且我还见过你。虽然我只见到了白丝人形,但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你。你就是我娘子,你就是羽荭。” 羽荭摇着头,他不相信玉子仲所说的话。 “你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 玉子仲不相信羽荭会如此绝情,几乎要大叫:“我从九霄宫到永城,再追到京城,一直都在找了。我没想到,我们终于见面的时候会是这样?” 羽荭看着玉子仲痛苦不堪的样子,也生出一点恻隐之心。不过她很快告诫自己,现在承认自己是羽荭,其实对谁都没有好处。还是要让他相信,羽荭已经坠落无渊氐,正等着他去复活。 “你我都同为男子,你的荒唐实在过分了。你以后若是再继续对我骚扰,我就要跟爹爹说,让他驱逐你……” 玉子仲岂肯善罢甘休,“你说吧,你说了我的身份,我就说出你的身份,正好我们就远走高飞。” 羽荭知道跟他纠缠不清,悻悻然道:“我们到了九霄宫就知道了,你说的什么娘子,什么无渊氐,你倒是再去看看啊。” 玉子仲并不理她说的,他兀自撸起衣袖,露出天马尾。说道:“你看,我被人捆上了天马尾,我没有道行可以用了。你总不能看见我这样,还如此绝情吧?” 子清也始料不及,玉子仲居然现在道行被困。也想起安儿所说,玉子仲在春晖园时似乎曾经是被人掌控着。 子清原本想以后行程里,悄悄说服子桓,把玉子仲驱逐走。但见玉子仲露出天马尾,担忧他的心就油然而生了。 而此时,林子也传来脚步声。原是子桓醒过来,不见两人后来寻他们。 九十 重回九霄宫 九霄宫,自玉子仲消失后,布夷老祖把元沁大骂了一顿。不过还好,派往槐村的道人将仪真道长,也就是原九霄宫丹房的一正,抓回了九霄宫。 布夷老祖让人将一正带到清戒院,准备亲自审一审。 当年困厄丹丢失,在九霄宫可是一桩悬案,把整个九霄宫的大小道人都是弄得鸡犬不宁。谁都不会想到,失踪的一正能够盗走困厄丹。 因为困厄丹在丹炉内炼成后,若是没有足够的元尊内力,谁都打不开丹炉。而九霄宫当时能单独打开丹炉的只有怀应真人。其他人要不是合谋,且要相当的内力,是盗不了困厄丹。 一正被带到清戒院时,他看到坐在上位的是布夷老祖,脸上竟浮起了冷笑。 布夷老祖看着衣衫残破、有些狼狈的一正,他心里是满腹疑惑,还有不祥之感。这人看上去倒是当年的一正,不过气度可大不一样。当年的一正只是小道,而现在的这个分明要沉稳许多。 放开一正后,布夷老祖问道:“一正,你潜逃多年终至被抓回本观,你还有何话说?” 一正哈哈笑道:“老祖要我当面对九霄宫其他的道人说吗?” 布夷老祖一愣,心里多了几分隐忧。 “你已落在我手里,若是老实招出盗拿困厄丹的同伙,尚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故弄玄虚,就是自找苦吃。” 说罢,他衣袖一挥,身后的太乙之相飞旋而出。 布夷老祖一上来就使出这气势,让元沁都觉得意外。 一正反倒神色未变,他笑道:“你固然是尊者,以太乙之相来撑自己的面子,恐怕还是忌惮什么了吧?那好,你收了你的太乙之相,我就告诉你我的同伙是谁。” 布夷老祖并不接话,他总觉得一正如此稳重,没有一丝慌乱,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且从一正进来后,布夷老祖越往细看就越觉不对,在一正的身后明明有一股若隐若现的仙气在缭绕。 此人若不是一正,那个九霄宫的小道人一正,哪他是谁?难道是……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老祖这话问得奇怪了,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那为何要抓我至此呢?” “我看你非人非妖……” “哈哈,老祖莫不以为我是生灭人不成?” “你是尸解仙!”老祖一语脱口而出,元沁都惊住了。 一正见自己的正身被说出,也不否认,反倒笑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了,那就赐座吧?贵观不是一向都与仙界交好吗,不能少了基本的礼数吧。” 元沁在一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明明抓的是一正,怎么变成尸解仙了?何况,清戒院到槐村的道人可是没费劲就把人带回来了。按说,尸解仙在“逝地”没什么仙术可施展,可是离开“逝地”后凡间能有几个道人是他的对手? 布夷老祖知道一正来者不善,他并不是被迫绑缚到九霄宫的,他是有意将计就计的回到九霄宫。 如果自己没猜错,当年说不定那个偷困厄丹的一正,就已经是个尸解仙了,而真正的一正早就只剩下这副躯壳。 布夷老祖又准备施法召唤“太乙之相”。因为五大尊者的“太乙之相”可是唯一凡间能跟仙界人物一较高下的法宝。 一正看着旋转的“大镛”,语带轻蔑的威胁道:“老祖不用吧,您想把九霄宫搞得瓦砾一片?” 布夷老祖看着一正手里掂着的一个葫芦,一下子看明白了,面前不是一个尸解仙,而是二个。 那个葫芦虽然是个凡物,可也是仙气缭绕,不是什么法器,而是尸解仙。真要是拼起来,九霄宫还真可能成了瓦砾一堆。 “你们到我九霄宫来,有何见教?” 一正见布夷老祖改了口气,以为老祖心里有了些畏惧了。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老祖既然给了面子,我就明说了。我此来是想再见见那个生灭人。” “生灭人?他早已不在本观之内了。”老祖老实的回道。 “他不在了?那他去了哪里?他可是仙界要捉拿的第一怪物。你恐怕是藏起来了吧?” “你说笑了,要说藏起来,也是你藏了若许年,这才放出来的。他不曾拜你为师吗?他可是你的弟子。” 归元这个闷葫芦也开口道:“老祖说的什么话。生灭人也不是脸上贴了标签,谁会知道他是那玩意。你要是藏了这样一个人物,仙界是不会放过九霄宫的。” 老祖笑道:“两位真是可笑,口口声声的仙界仙界,你们算是仙界的吗?我这里要是有生灭人,我一定会告知仙界,不劳两位操心。” 老祖一句话就触动了一正,一正看老祖并不是真的怵他,而且并未将“太乙之相”收起,心里大不悦起来。 “你在笑话我们?”一正怒指布夷老祖,“我们好歹也是尸解仙,虽然在仙界不入流,可也是属于仙界的。还轮不到你鄙夷我们。既然九霄宫如此瞧不起我们,非得打这一场架,那就来吧!” 布夷老祖冷笑道:“你在这里叫嚣?尔等太小瞧我执掌的九霄宫了。你以为今日的九霄宫还是从前的九霄宫?我九霄宫自受五莲星君托付专在凡间替仙界捉拿尸解仙后,就把你这些不人不妖的怪物,当成了九霄宫的对头。你们今日恐怕是自投罗网了。” 话音一落,他念咒声顿起,大镛嗡一声又升高一截,猛一停顿后就砸向了一正。 一正并不怵它,毕竟离开逝地以后,一正就做好来九霄宫拼一场的准备。饶是九霄宫有太乙之相,自己也不是绝对就会败给它。 只见他一改在槐村时的颓势,以仙家的轻灵飘逸,闪身避过大镛的凛冽之势,衣袖一挥就要还以颜色。 布夷老祖其实心里很清楚,只是仅凭太乙之相要拿住两个尸解仙,的确是玄乎。不过老祖也不得不拿,刚才说九霄宫是专拿尸解仙的,也不是诳语。 说时迟那时快,一正的仙力与大镛相接,砰一声罡风四散,整个殿宇都被震得直摇晃,大镛和一正的身形都各自被对方的力道震得后退。 此一击,也是数万年来,太乙之相首次与仙界法力相较;凭此一击,也看出太乙之相不是浪得虚名。 九十一 大闹清戒院 布夷老祖见自己的太乙之相不光抵御得了尸解仙的法力,还堪堪的打了一个平手,心里也算有了底。他心里陡起了杀念,今日一役,毕其功力也要先收了这个尸解仙。 因为一正似乎知道九霄宫的事太多了。 一正站定脚后,也大吃一惊。没想到布夷老祖说的可不是假话,这太乙之相果然不是一般的凡间法器。 归元有些急不可耐,嚷道:“师兄!你让开让我也来试一试我的法力,我是在逝地那鬼地方呆得太久了,早把我呆得长毛了。今日既然有人要陪你我师兄弟耍一番,那就让他好好领教领教我的法力好了。” 话未毕,那闷葫芦已经摇身一变,小小葫芦一下子就变成了个大得撑满殿宇的大葫芦,而且那葫芦嘴一道金光射出,就要去吸布夷老祖的魂魄。 老祖看得也很真切,知道这葫芦有些徒有其表,袭人魂魄的法力还差得远。 于是,再祭起大镛,以抵御住归元的法力后,大镛狠狠的又砸向大葫芦。 归元虚张声势的一出手就堪堪的被大镛破了,心里也是大惊,方知对手不是那么容易被宰割的。 一正见闷葫芦未得手,也不顾会不会被诟病为二打一,顺势就出手,一式仙家的凌冽劲道,就要去卸掉老祖的法力。 元沁在一边禁不住大叫,师父小心! 老祖眼一闭,猛一睁,只见他在八成元尊内力的驱动下,双眼红光爆射,大镛炫得只留光影。那光影越来越多重,竟然一分为二,出现两只大镛。 元沁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以他大法师的地位对师父的了解,“太乙之相”能一分为二,这简直是从未听说过的。心想,莫不是师父这次闭关修行新修炼的道行? 也就是说,这一道行可不是九霄宫传统的道行。 两只大镛各自御敌,生生的也抵住了一正和归元的法力。 两个尸解仙也是大惊,没想到布夷老祖还有此道行。心里都觉得此前的盘算有些失算了。如果真如老祖所说,他就是专一代仙界收尸解仙的,那这话还真有几分是实在的。 两位也顾不得什么仙家体面,现在只能奋力一搏。 几个回合下来,老祖饶是不见露怯,不过明显还是渐渐的处于了下风。 元沁等道人也都吓傻了,除了看着三位打斗得天摇地动,根本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祖心知自己如果撑不下去,今日九霄宫就要被两个尸解仙占了。就算以后天庭有人来收拾他俩,可今时今日这危局,自己算是遇上了,只能硬撑,撑到鱼死网破为止。 而他心里还有一丝残念,此时的五莲星君应该没有在睡觉。 果不然,九霄宫的大动静还真惊动了天庭的五莲星君。 此君是天庭内专司接引凡间修仙者升仙的。而尸解仙在仙界并无仙籍,却在凡间自称神仙这事也归他管。 五莲星君在自己的仙府正酣睡,冷不丁身边的五色莲花灯闪烁不定起来,将他惊醒。 五莲星君揉着惺忪睡眼,一触莲花灯的花瓣,就只见布夷老祖正跟两个尸解仙打得不亦乐乎。 这一瞥,也将他的睡意顿消,他心里暗喜,下界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到惊动仙界了,此机会正好可以下界去周游一番了。 原来仙界的仙们,按天庭的天规天条,是不能随便下界扰民的。若无正事,私自下界被查,那就得被天规天条严惩。 所以凡间对每一个神仙都有巨大的诱惑力,毕竟在那里自己就是仙,而不是天庭的一个小臣民。 五莲星君也不敢怠慢,生怕布夷老祖抵御不了尸解仙的法力,踹上莲花灯,就驾云而去。 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到了九霄宫的清戒院内。 在一阵五彩眩光之中,五莲星君喜笑盈盈的就现身了。 老祖见他现身,终于松了一口气。就收了太乙之相,连声道:“好等你啊!星君,贫道有些支撑不住了。” 五莲星君:“难得你支撑这么久。你先歇着,待我来收拾两个孽障。” 一正和归元当然知道这个随紫气降临的家伙是谁,心里也是暗暗叫苦,就准备争辩两句。 而只见五莲星君将五色莲花灯一举,顿时紫气满屋,所有的一切都被巨大的法力笼罩,两位尸解仙还不待开口争辩,就生生的被困住了,一动不能动的定在当场。 五莲星君哈哈大笑着收了法器,指着呆立不动的尸解仙说道:“好一对孽障,也不费我的法力就擒住了。” 布夷老祖忙上前拍他的马屁:“还是星君厉害,只一出手就手到擒来。” “我这五色莲花灯是专拿这种妖孽的。今日也全靠老祖你拖住了他两位,我也赶得及时,所以此功劳算是你我的。到我回禀天庭时,就照此说给天庭的君王了。” 老祖拜了拜:“多谢星君还记得分功劳给我。我虽是勉为其难,也算是竭尽所能了。” 他眼珠转了转又道:“此两位……不知星君如何处置呢?难道不就地正法了吗?” 五莲星君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两位既然拿住了,就得拿回天庭去万世为奴,就这么处置他俩就太便宜他俩了。你等着啊,看我先让他俩人露出真身来。” 说着,五莲星君念起咒语,只见一正和归元就地一旋,真身顿时就现了原形。 这一正除去一正的躯壳后,竟然是一个粗壮的樵夫模样的人。而归元那个葫芦倒幻化出一个年轻的道人。 元沁一看这个年轻的道人就明白了。这个樵夫是在修炼成之时,在九霄宫借了一正的身躯;而归元则是在九霄宫修成的尸解仙。如此说来,归元修炼成尸解仙还很可能是一正指引的。 老祖指着这个樵夫说道:“此人我见过,原是九霄宫这山上常年砍柴的一个粗人。没想到啊,居然潜心修习也有此功力,只可惜走了歪路了。” 星君笑道:“老祖不要怜悯此二人,这天地不容的事,就不该你我生什么善心。另外,此两位如此明目张胆的到九霄宫来骚扰,可是为何啊?” 九十二 再入山门 老祖眼神闪烁几下,说道:“这两个尸解仙是我弟子们在槐村发现的,押解回观后,没想到两个妖孽法力恢复,就与我打斗起来了。” “你说的法力恢复,可是说槐村是个逝地?” “正是。那尸解仙在逝地躲避,也是为了躲过星君吧?” 五莲星君倒是嗅到了别的什么,他自语道:“如此说来,这个逝地的出现,就是有神仙潭,还有虹妖,还有御尊王……” 五莲星君心想,反正自己下来一趟总得找个理由耍耍,那就借机去那边看看再说。 布夷老祖看他双眉紧皱的样子,试探着说道:“要不星君去那地方看看?” “嗯,我正有此意。”五莲星君抬起头正色道,“既然已经拿住了两个,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尸解仙在那里。这也是我的职守,我一定得去看看。” “星君既然要去逝地,那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你这一路也不方便,这两个……”老祖指着定住的尸解仙问道,“要不就留在本观内看守,你回来时再带走好了。” “好好,他两位已经没有了法力,也就是个普通凡人,就暂劳老祖看管住,我去去就回。” 老祖看他说走就要走,也不挽留,就送他出了清戒院,看他驾云而去。 元沁看着师父的脸色,刚要准备上前拍几下马屁,老祖一挥手道:“先把此两人押下去好好看管。另外,任何人都不得与其对话,若是有人敢私下里问询两人,一律杀无赦。” 元沁被师父杀气腾腾的语气,吓得一哆嗦。他虽然看出来老祖要强留这两人的意思,但师父如此想掌控两人的深意,还真是捉摸不透。 元沁不敢怠慢,叫人将樵夫和归元上了木枷,囚禁到井房去了。 此时,三匹快马也飞驰到了九霄宫山下,三个行色匆匆的人弃马后就直奔九霄宫而来。 来人正是子桓、子清和玉子仲。 这一路,子清再没有与玉子仲说什么话。俨然两人本来就是陌生人。玉子仲虽说有点心灰意冷,不过他还是宁肯相信子清就是羽荭,就算羽荭故意冷落自己,他认为这不过是为了不被子桓看出什么。 而就在昨夜,玉子仲差点就彻底的绝望了。因为,他在落脚的一家客栈里遇到了安儿和暖儿。 两个小妖突然的出现,把玉子仲吓了一跳。不过还不等他惊喜的要拉两位小妖去见自家的小姐,安儿就告诉他,小姐跳下无渊氐的事她们也知道了,小姐的魂魄也回到了黑麓山。 玉子仲一开始还不信,辩解着说你家小姐被一个叫灵武的道人救了,救下后缠裹在白丝里,然后被不知带到了哪里。 安儿告诉他,小姐的尸身的确在无渊氐,而且小姐的妖珠已经回到了黑麓山,就等着玉公子信守给小姐的承诺,好好的修炼,功成之日去复活小姐。 玉子仲看看两个小妖一脸的悲戚,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难道那个灵武的白丝裹的不是羽荭?是另有其人?或者说最后灵武还是杀了羽荭? 他问安儿,子清又是何人呢? 安儿告诉他,子清原就是小姐借的一副壳,现在小姐不在后,这躯壳就还给了人家,现在的子清就是真正的子清。 玉子仲一个劲的摇头,他仍不相信,满是疑惑的问道,你们又怎么知道小姐的留言呢? 安儿说道,其实小姐给家里传的信已经说明白了,要不然她们也不知道小姐跳下了无渊氐。 玉子仲还是不信,他坚信子清就是羽荭,他要安儿和暖儿跟他一起去见子清。 安儿痛哭道:“公子,你若是真的想念我家小姐,我告诉你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安儿你快说。” “你再等一阵,然后到十煞灵塔去,她或许会在那里。” 玉子仲一听此话,像是真的自己在黑咕隆咚的十煞灵塔内,听着羽荭好听的声音……禁不住他的心如刀绞。 “那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去?”他近乎有些咆哮的说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没人愿意接引你去的,因为你可能会一直霸占在灵塔内,谁敢这么做!” 玉子仲此时几近万念俱灰,他一心想要进十煞灵塔去看看羽荭,可是安儿的话也不无道理。在妖界,没有人愿意把这个情种带进灵塔内。 安儿她们走后,玉子仲在长夜里独坐了一夜。第二天天明,子桓看着双眼充满血丝的玉子仲,问他怎么啦? 玉子仲说没什么,只是想到要见自己的师父,有些激动没睡好。 而他留心了一下子清的脸色,子清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一扬鞭就打马上路了。 三人一路不停歇就到了九霄宫的山门外。 站在山门,想起自己脱下新郎官礼服、大踏步走进九霄宫时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一样。 玉子仲心里默念着,师父我又回来了。羽荭,我一定要去到无渊氐的最深处看看,看看你魂飞魄散的地方。我要去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子桓招呼了一声怔怔而立的玉子仲,就踏步进了山门。 观内一通引荐后,九霄宫听说永城宽留府的子桓来了,布夷老祖忙叫人恭迎三位到了后殿。 一见玉子仲和子清紧随子桓而来,老祖也是一愣,不过表面上他是不动声色,先招呼子桓一行人落座。 子桓拱手道:“久仰老祖盛名,今日也是带犬子回师门来,先谢老祖对犬子的不吝教诲。” 老祖看着子清,嘴里应着好说好说,一边谦恭的推谢。还仔细瞄了瞄子清有无妖气,眼见子清是个凡人后,心里才安定下来。毕竟要是子桓来追究自己儿子被妖借魂,那九霄宫也就太没面子了,也不好跟人交代。 再看玉子仲,老祖心里更是高兴。这小子终于又回来了,一定得想办法把他留在这里。 寒暄一阵后,子桓问道:“江湖传言,九霄宫有生灭人的踪迹,不知是真是假?” 九十三 爱莫能助 老祖笑道:“九千岁是明眼人,应该不会相信这些传言吧?我九霄宫历来在江湖上,以匡扶正义为己任,难免会得罪三界中的一些人物。所以流言有,谣言有……” 子桓:“老祖,当今大王听闻此事后可是忧心忡忡。” “九千岁也知道,生灭人非妖界的御尊王是无法鉴别的。何况令郎也在我九霄宫,你身后这位也是我九霄宫的弟子,一定听他们说过九霄宫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失礼了,失礼了。” 老祖大度道:“好说好说,九千岁能光临鄙道观,已经是蓬荜生辉,何谈失礼?” 子桓:“不瞒老祖,我此次受朝廷老太师所托来拜会五位尊者,这第一站就想先来拜会老祖,也是看重九霄宫在五大尊者中的尊崇地位。” 老祖一听他是受京城老太师所托,忙恭敬的起身施礼,又才落座。 “如此说来,九千岁此行还是受命而来。既是如此,贵公子也是我门下人,九千岁更不要不见外,你尽管吩咐就是。” “吩咐说不上,虽是老太师恳请,不过也算是我有求于九霄宫啊。” 老祖见子桓如此客气,心里也在盘算敲鼓,不知道子桓说的是好事坏事。 子桓略顿了顿,就说道:“依老太师之言,老祖自然就是大王信赖之人,这事也不用拐弯抹角的讲。现东胜国的四大亲王,都是各自族人的头领。听老太师讲,他们一直环饲着大王的王位,想着要取而代之。作为大王最亲近的大臣,老太师是忧心如焚,可京城事务繁忙又不能到江湖中来问问明白,所以就差我出来拜会几大尊者,听听您们的看法。” 子桓虽是借老太师的话,可明白人还是会琢磨,这话保不齐就是大王的话。 老祖:“老太师的话不假,九霄宫历来都受王朝恩赐。九千岁的话很明白了,明人面前我也不说假话。”老祖指着玉子仲道:“这小子在九霄宫众弟子中,修为颇为不凡。他就来自于槐村,也曾被我们疑为跟妖界有些纠葛,甚至一度怀疑他是生灭人。可是,您看他也跟令公子一起护佑在九千岁左右,怎么会是生灭人?像他这么出类拔萃的弟子都不是生灭人,那其他弟子我就更不可能怀疑了。” 子桓:“生灭人这事是天意,我倒不在意,我在意老祖如何看待四大亲王的图谋不轨这事。” “贫道是山野之人,闲云野鹤而已,朝堂上的诸事其实都离此甚远。不过,太师和九千岁如此看得起我,贫道还是感激不尽。只是若要论评天下豪杰和江山社稷之事,贫道实在……还有些爱莫能助。” 子桓没想到老祖会拒绝自己,他原本认为老祖这种人,要是朝廷给个脸就会巴结得不得了,没想到老祖一口就回绝了。 子桓略一沉吟:“我如此说,有些难为老祖了。这次我出京城走得有些匆忙,也没有带上车驾。我想向贵观捐赠一笔金银,也请贵观为我夫人做一场法事。” 老祖手捻胡须,笑笑道:“九千岁太客气了,夫人的法事一事你尽管吩咐就是。” 子桓拱手道:“那就有劳老祖了。我也借贵宝地逗留两日,少不得打扰老祖一番。” 老祖连称好说,叫子桓品茶,宾主之间又融洽起来。 老祖又开口道:“九千岁说到的当今大王的心事,做臣民的的确应该为其分忧。论当今的四大亲王和五大尊者,他们都曾是我九霄宫的座上宾,是江湖武者和修炼者的统领人物。任何一个都有一呼百应,万众一心的能力。不过,要说盖世的英雄,这八个人中,还没有一个称得上。” “此话怎讲?” “这个道理很简单,他们中任何一人都不能跟九千岁您比啊。” “老祖是恭维我了。” “这是实话。我虽说是闲散之人,看世事也算透明。这八个人,虽说雄踞一方,都有胸怀不足的问题。当然,他们要是联合起来,那就太可怕了。而大王的智慧就在于,他紧紧的抓住了您啊。您是谁?除了九千岁的头衔,您可是富可敌国的人物,您就是民心所向。” “老祖是在嘲笑我。” 布夷老祖越说兴致越高,“如果我没猜错,大王的意思就是请您帮他化解这场危机。要五大尊者站在大王这一边,让四大亲王有所忌惮。” “老祖的猜测很有意思。” “这事其实也不难,五大尊者也是人。而九千岁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有能耐让五大尊者都一心向着大王。” “请老祖明示。” “那好,我就不遮遮掩掩的了。九千岁府上除了钱财,还有两样东西是五大尊者羡慕不已的。” 子桓沉默着没说话,而且这下子的沉默带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过了片刻,子桓说道:“五大尊者是想要我府上的那两本经书吧?” 子桓说这个话,连玉子仲都能感觉到他在面具后冷笑。 布夷老祖笑道:“九千岁的宝贝若是舍得,那就是再好不过了。这天下,唯九千岁的东西是真宝贝,若是九千岁肯割爱,那五大尊者的事就好办得多了。” 子桓:“既然老祖如此诚恳和坦白,那我也把话说透。要我的经书也不难,但你应知晓,此套经书只能给一个人看。” 老祖:“为何?” “因此经书天地间存世的并不多,阅后即焚,再不复也。它认的也只是有缘人,并非为拯救众生而出现的。” 老祖笑道:“九千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此慷慨我先谢了。既然说到只能一人阅看,那就正合我意。我不光要你这套经书,还向你要一个人。” 子桓不禁诧异的哦了一声。 “九千岁可能认为我只是想自己阅看此套经书。其实九千岁也知道,此套经书能够看懂的人,须得十成的元尊内力。所以,贫道是看不懂的,其他尊者目前也都看不懂。” “老祖要来何人看呢?” 布夷老祖哈哈笑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子桓四顾了一圈,后殿的道人除了元沁以外,就没其他人了。 “九千岁也别找了,此人就在您的身后。” 子桓一回首,只见身后站着子清和玉子仲。 他手指玉子仲:“他?” 九十四 恩重如山 “正是,我九霄宫的弟子玉子仲。” “老祖的意思……你是要此子……” 布夷老祖点点头,“嗯,此子在我九霄宫众弟子中最出类拔萃,造化不浅,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我要这套经书,也是帮他修炼成仙……” 玉子仲听到此,如打翻了五味瓶,而对老祖也顿生感激之情。 子桓:“哦,我没想到我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他能看懂?” “九千岁有些舍不得了?” “老祖既然舍得成人之美,我又何尝不可以呢?”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玉子仲如坠雾里云里,只觉他们说的不是小事。 子桓止住笑声,说道:“老祖这个人情做得好啊。不过老祖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儿戏。” “这你放心,其他四大尊者一定会听我的。我好歹还跟仙界有些联络,尊者们倒不是忌惮我,而是还有求于我。” “如此说来就甚好了。待我夫人的法事做完,我就带此子回我府上去阅看经书。” “这我信得过九千岁。那就请九千岁和令公子先去后堂歇息,我跟子仲说两句话。” 子桓和子清于是抱拳告退,老祖送两人出了后殿,吩咐人去收拾干净的房间。 然后他转身看着不知所谓的玉子仲,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玉子仲第一次感觉到师尊的威仪,一时间竟然手脚无措。要是以前,他对老祖可是从不会有任何的亲近感。而此时老祖坦言要帮自己修炼成仙,这可是再造之恩。只是来得如此的突然,一下子就慌了心神。 老祖坐下,说道:“你自己也听到和看到了,九霄宫也好,我也好,可待你不薄啊。” 玉子仲言不由衷的嗯了一声。 “你师父张九牛,就是个倔强的人,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你可别学他,我以前待这个师弟也是跟亲兄弟一样,可自从师父去世后,他就变了。” 他重重的叹了一声,说道:“作为九霄宫的主持真人,对门下弟子能有如此的长进是甚为欣慰的。你今时今日的造化,也得靠师门的辅佐。若是他日你飞升为仙,可别忘了师门对你的恩德。” 玉子仲心里一热,禁不住双漆跪下,说道:“主持真人教诲得是,弟子以前年幼无知,对师门认识不清,今日见师尊如此这般,心里也赫然开朗了。师尊对我的浩荡恩情,我一定铭记在心,绝不做对不起师尊的事。” 老祖听他这样说,也频频点头。 “过去的事,我也从未计较过。今时今日开始,你就要牢记在师尊面前说过的话了。他日,你可不能反悔。你先起来吧。” 玉子仲诚惶诚恐的站起身,几乎都不相信自己怎么会跪下了,还说出了这一番话。 “你既然回到了师门,也去六经阁看看你的师父。待你走时,我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你。” 玉子仲就躬身施礼准备退下。 老祖又叫住他,“你不想知道我准备给你什么大礼吗?” “弟子当然想知道。” “你腹中的困厄丹,也该化解了。” 老祖轻飘飘一句话,彻底的击溃了玉子仲心中还残存的一点犹疑。 他折回身子又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咚咚咚就连磕了三个响头。 老祖欣慰的看着,挥挥手让他下去。 到了后堂,玉子仲心里狂跳不止,这一时间布夷老祖什么都替自己着想,跟一个大恩人一样。不管怎么的匪夷所思,他内心仍愿意把老祖摆在自己感恩的人中。 他心里想着要去无渊氐,就去给子桓禀告一声。 子桓见他来了,示意有话问他。 玉子仲恭敬站好,子桓说道:“你知道你师尊想从我这里给你什么经书吗?” “不知道,不过一定是很珍贵的经书。” “是天元定力和五阳应力的修炼之术。” 玉子仲虽然猜到了是这两本修炼有关的经书,但没想到果真就是。还是难以掩饰突如其来的惊喜。 “你师承九霄宫,师尊如此厚待你,你可有什么想法?” “回九千岁,我是个少年人,世事经历不多,也不会圆通行事,我只知知恩图报。无论是老祖还是九千岁,对我都是恩人。” “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愚钝,会被人利用吗?” “也许是,但小子一向对待自己好的人,都要铭记在心。若是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怎能绝情寡义?” “假如人家对你好后,而是要你作恶呢?” “这个小子还是有分寸。” “那就好,你自己有分寸就好。你去吧!” 玉子仲退出来后,就想去找子清,假意邀他一起去见张九牛师父,顺道就拉他去山顶,看他能不能想起什么。 可是他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子清,想着他是不是独自去了六经阁,玉子仲出了院子四处的找。 以前玉子仲在九霄宫时,对偌大的道观殿宇和院落也不熟悉,只能借着方位和看着六经阁的塔顶往javascript:那边走。 而转过几个回廊,玉子仲就发现自己方向不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开始乱转。 转到一个院落时,他就发现吴旻凹和另一个下究院时的学员站在一起,两人已然一副中究院弟子的服饰,手中还握长剑,看护着什么。 玉子仲刚一探头就被吴旻凹看见了,吴旻凹看见是他也甚为惊喜,就叫住玉子仲。 玉子仲虽然心里有事,也不好假装不知,就答应着走进院子。 三人都以礼相见,寒暄了几句。 吴旻凹问玉子仲此次回来逗留多久,怎么没看见子清? 玉子仲知道吴旻凹是吴郅均的亲侄子,九千岁遇袭一事就跟岷族有关,所以玉子仲长了个心眼,敷衍着说了几句,就准备告辞。 吴旻凹见他要走,还想着要问他些话,就说道:“你知道我们看押的是谁吗?” “你们看押的是谁?” “你不知道吧,我们看押的是两个尸解仙。” 玉子仲也怔了一下,两个尸解仙? “听说是从你老家带过来的两个尸解仙。这事还闹得挺大的,可不比你当日在演武场里比试时的动静小。那家伙,这次也是惊动了一个仙界的人物,清戒院当日都差点被拆了……” 玉子仲心里陡然一紧,这两个尸解仙难道就是仪真和归元? “你是说他们最后被仙擒住了?” “那是,我以前也不知道啊,现在才听说,尸解仙其实不能算是仙界的,因为他们没有仙籍啊。所以在仙界,尸解仙就是被当成妖来看待的,甚至比妖还不如,仙界是见一个抓一个,有一双就是一对……” 九十五 都是旧识 玉子仲看吴旻凹讲得起劲,就想去看一眼仪真和归元。 他指指屋子问道:“我能不能也长长见识,看看两位尸解仙什么模样?” 吴旻凹拍拍手里的剑,“那可不行,主持真人有令,任何人都不能擅自接触在押之人。” 吴旻凹突然变脸,玉子仲还楞了一下。 吴旻凹又笑道:“我说笑的,主持真人只说不准人与他俩说话,可没说不能看看。你要是想看就看一眼去。” 玉子仲一抱拳谢过后,就走到屋檐下的窗户前。 他刚走拢窗户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里面说道:“子仲,你来啦?” 玉子仲站住脚,“你是谁?” “我?我是你师父啊……你槐村的师父,你在黑麓山不准备认的师父。” “果然是你?” “我大老远的跑到九霄宫来,也是为了来见你。没想到啊,这个布夷老祖手段老辣,我中了他的圈套。” “布夷老祖的圈套?” “我说子仲啊,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事,你我师徒情谊早断绝了。”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你可别中了御尊王的奸计……” 玉子仲不想听这个,他问道:“池碧禾说她弟弟没有回槐村是怎么一回事?” 里面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日下山时,我们是分开走的。回到村子,我也一直没见他们几人出现过,所以搞不清楚他们发生了什么?” 尸解仙如此说来,池吞云果然如池碧禾所言,真的失踪了? 这时吴旻凹走了过来,他也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就朝屋内呵斥道:“别在这里跟我兄弟瞎套近乎,给我老实点。” 玉子仲不好再问什么,就一抱拳对吴旻凹:“我看这尸解仙也没什么神奇的,就不打扰你了,我还得去六经阁看看我师父。” 辞别吴旻凹,玉子仲从院子里出来就继续找路。 转过一个走廊,就远远的看见前面院子写有丹房两个字。玉子仲不自禁就站住了脚,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之地。还好,老祖已经答应了自己,要在临走时给自己化解困厄丹。 他就准备埋头走过了。不料就听到走廊被花草隔开的另一边有两人说话。 “你知道吗?清戒院抓住的两个尸解仙,其中一个就是借的一正的身躯。当年的一正,其实是被那个尸解仙弄死了。 “说来可怕得很,我跟一正当年常常一起守在丹房,幸好没被尸解仙害了。” “这个尸解仙说起来还害了一个人,就是归元。你还记得归元有段时间,就跟这个一正走得很近吧?” “这我知道。我听那日在清戒院的师兄们说过,说归元现了真身。当年是那个尸解仙拉归元修炼了什么升仙之术,最后倒霉蛋的,借了一个葫芦的样子升了仙。” “你别老什么仙不仙的,尸解仙能叫仙吗?连凡人都瞧不上的玩意。” “这也是现在才这么说,过去可不认为尸解仙就不是仙了。” “你要这么说,那仙和妖又有什么区别?” “不争这个了!呃,我听说主持真人要你们这两日赶快炼出丹药?” “嗯,这不紧赶慢赶的,丹房的人都没休息,我这好不容易出来透一口气。多少年了,丹房还没被这样催得急。元沁大法师也不管这是不是能急的事,只知道死命的催。” “都是什么丹药啊?这么要紧?” “我说出来你可别随便告诉别人啊。” “你还信不过我?” “就是解困厄丹的丹药。” “这么急的话,也就是说有人吞下过困厄丹了?” “八成是的。当年的困厄丹,百来年也就那么一粒啊!结果还是被个尸解仙偷走了。” 玉子仲听着两个道人的闲扯,当知道布夷老祖所言不虚,丹房可是在抓紧为自己炼丹药时,心绪又复杂起来。说起老祖,他总觉得自己有些捉摸不透,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施的的恩惠总是居多,要非说人家想害自己,可也没见他对自己做什么不妥的啊? 走到快到六经阁时,就猛然看见张九牛送子清出来。 玉子仲就上前深施一礼,叫了一声:“师父!” 张九牛板着脸看着他,语带嗔怪的口气:“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 “师父,弟子不辞而别,知错了!” 张九牛也是逗他的,笑道:“你看子清也回来看我来了,你也回来了,是不是你两人都好好的?”说着话,张九牛还挤眉弄眼的朝玉子仲递眼色。 玉子仲瞟了几眼子清,觉得他冷漠依旧,心里也不知该怎么给师父讲。 “师父……他很多事已经不记得了。” 子清:“师父,弟子没什么不记得的,只是不记得跟子仲师兄还有什么甚密的过从。弟子不打扰师父了,我还得回去给父亲身边听命,这就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 玉子仲好不容易听他当着师父的命说句话,结果他是说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而且话里意思是他就是子清,不是玉子仲以为的什么人。 张九牛看着两人一个呆愣一个决绝的背影,心里也有些迷惑了。 “子仲啊,这个子清是子清吗?” “师父也看不出来?” “我看不出来。这就奇怪了,我怎么一直就看不出来呢?”张九牛抓耳挠腮的,迷惑不解。 “师父,其实你过去也没看出来啊。” “是啊,我过去也没看出来,他是个妖啊,还是个女妖。” “师父觉不觉得他现在还是个妖,还是过去的子清呢?” “这事我还一直迷惑着。按说妖的行迹,就算是道行再高,也会被识破的。而不被识破,要么是你我道行浅了,还有就是她可能服了仙界的灵药。但她要是服了仙界的灵药,那这灵药怎么会到她手里呢?这不可能啊!” 玉子仲也不再想这事,他只心心念念的想去无渊氐看看。他就把那日在无渊氐跳下去后,遇见了灵武和称元的事说给了张九牛听。 张九牛听说盗六经阁书的是灵武,而称元也在一起的,脸色顿时大变,急问玉子仲后来的情形。 玉子仲又把他追到京城,在皇宫遇见灵武和称元的事说了。 张九牛:“这个孽畜,我就知道盗书人跟他有关,不然盗书人怎么知道六经阁的东西,还有这本有字经书。” 玉子仲:“师父,我要是再遇上灵武他们,我就会把书给您追回来的。” 九十六 死生与共 辞别张九牛,玉子仲来到了后山的山巅。 这里依然如故,连一草一木都没有什么变化一般。而远处涌动的云海却激荡不已,一如玉子仲此时的心绪。 玉子仲仿佛看见自己抱着羽荭坐在这里,落日的余晖洒满两人的肩头,四目相对中,除了悲情还有脉脉的温情。 “羽荭,如果你真的跳下去就再没起来过,今日,我也想再试一试……”说着话,他移动步子迈向悬崖边。 此时的玉子仲不比上次跳下去时那般侥幸了,这更像是自寻死路。 他清楚自己被天马尾绑缚,已经没有任何功力可以施展,而且无渊氐如此神秘莫测,自己跳下去也没有把握会活下来。 他想起了羽荭最后留下的那一行字,还有子清冷漠的表情…… “我该跟你走……羽荭……” 说完,他眼一闭,又迈了一步,两脚就站到了悬崖边上。 这时,布夷老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祖说的解困厄丹的话,还有子桓对他许的诺…… 是的,自己马上就可以化解困厄丹了,还能得到升仙修炼的经书,自己如果如此草率的跳下去,那怎么让羽荭复活呢? 他长舒一口气,看着脚底下深不见底黑黝黝的山崖,还有远处的云海,喃喃自语道:“池吞云,你不明不白的消失,我也得去找到你……” 说着,他就想退回来。 而就在这一转念间,他还只回了半个身子之时,耳畔一个声音呵斥道:“小子,你就下去吧!” 说时迟那时快,他两脚还不及动弹,身后一股强劲的力把他往悬崖一推,玉子仲的整个身子就飞出了悬崖。 而另一个声音也响起,“师父,别啊……” 还不待玉子仲的身子完全下坠,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玉子仲一抬头,就看见抓住自己手腕的原来是池碧禾。而池碧禾也在惯性下,也要往下坠。 跟池碧禾一起而来,推玉子仲下崖的彤云仙姑,没有料到自己的徒弟会在这一刻去抓玉子仲,也下意识一把就抓住了池碧禾的脚。 眼看三人就要一起掉下悬崖,而彤云仙姑还算反应奇快,一把又抓住了崖边的一株矮灌木。 三人就这样悬吊在悬崖边上。 玉子仲看着自己悬空的双脚,抬头看着池碧禾吃力的表情,“是你?” 池碧禾微点点头,说道:“我师父……不小心……推了你一下。” 彤云在背后说道:“我哪是不小心?我就是有意推他的。我看他也不想活了,所以帮了他一把。” 玉子仲苦笑道:“仙姑要真是为我着想,那就拉我们上去。我的死活倒无所谓,可你徒弟在中间可有些撑不住了。” 彤云与池碧禾跟着子桓一路上了九霄宫,她原本看玉子仲落单后,想拉住他问点子桓的事。可看见玉子仲在崖边徘徊,心想:这小子素来跟自己有点过不去,现在又在子桓身边,要是以后尽说自己的坏话,那就麻烦了。于是,她就想趁此机会把他推下崖去。没想到,自己的徒儿还舍不得这小子,千钧一发之际还舍身去救。 现在这小子仍然是命悬一线,只要自己一松手,就能把徒儿和玉子仲的命交给崖底了。可是,彤云还有些舍不得池碧禾。 她叫嚷道:“你既然知道我徒儿支撑不住,你就放手吧。” “不是我不放手,是你徒儿不愿意放手,我也不想连累她。” 池碧禾虽是支撑得辛苦,还是哼哼唧唧的支撑着,说道:“师父,我们不能放下他。他再不好,也是我曾经在一个村子的……” 彤云有些气恼道:“你这个傻孩子,这个时候还说什么一个村子的,我看你是喜欢这小子才舍不得的。你要是不放手,我可就放手了,这么吊下去我也支撑不住。” 池碧禾哭泣了起来,她抽泣着说道:“师父,你既然知道徒儿的心思,你就救我们上去。” 玉子仲其实此时倒不在乎什么生死,而且这个情形对自己而言也不算危急。他只是没想到池碧禾会在这个时候说喜欢自己。 彤云眼见池碧禾不会松手,而自己又舍不得池碧禾。正在游移不定之时,她徒手抓住的灌木丛,不堪重负,一下子就断裂了。 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为了自保只有放开了手,自己一个翻身就跃上了崖边。 而池碧禾和玉子仲则双双坠落而下。 在急剧的风中,两人手牵着手,落入无尽的雾嶂。 两人都没有惊呼,内心反倒平静如水。一个眼里有了此生无憾的男子,死有何惧;一个是视生死如平常事,死途如归途。 不过,玉子仲还是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转身过去,他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死去,甚至再多拉上一个人。 只见他口里念念有词,喃喃咒语声中,悠忽间,就见他胸襟里一道白玉之光闪动而出,玉穷奇就被他唤醒了。 那畜生嗷呜一声,就明白眼前的境况,忙钻下身子,驮住玉子仲和池碧禾两人。 这一下,两人下坠之势立减,池碧禾没想到玉子仲有此神物相随,一开始还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一把抱住了玉子仲。 玉子仲也不好推开她,忙说道:“你别怕,它是我的畜生,听我的话。” 池碧禾见玉穷奇摇头晃脑也甚为可爱,驮住两人后,还奋力就准备往山崖顶飞去。 可是,无渊氐的神奇之处也在于此。越是往下,就越难以逾越而上。就算你是神物、道行深重。在这个地方,都会被无形的消减许多。 玉子仲也察觉到了玉穷奇的几番努力,似乎都是白费功夫,甚至两人和玉穷奇一起,还开始了继续下落。 他心知这下真的遇到麻烦了。 还不待他多想,两人和玉穷奇一起越坠越快,快到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一切都变得失去了控制。 池碧禾看着玉子仲眼里的一丝慌乱,也明白大势已去,她顾不得许多,闭上眼,就又抱紧玉子仲,像生死与共一样。 九十七 情愫初开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两人竟然神奇的站稳了脚跟。两人睁开眼的时候,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个地方难道就是无渊氐? 只见此处的山崖峭壁全都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冰晶,玉穷奇白玉一样的皮毛,在此地都看不出任何不分明的地方。四周静寂一片,没有一丝声响。除了壁立万仞一般的气势,寂静得实在有些可怕。 待两人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在什么无渊氐,他们只是落在了悬崖边的一个平台上。走到平台边伸头往下看,还是白玉一样的崖壁无限向下延伸,一直到无尽的漆黑…… 这个平台比玉子仲掉落到灵武卷走他时的那个崖边要大得多。 池碧禾还紧紧的抱着玉子仲,直到看清此处后才发现了自己的唐突。她忙松开手,脸上禁不住红晕一片。 玉子仲也没注意这些,他只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可不像是一个凡间境地,就算是,也是罕见不已了。 “你去那边,我走这边看看,我们分头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玉子仲的话并未让池碧禾动起来。 她迟疑道:“我害怕!” 玉子仲看着她怯生生的样子,“那走吧,我们一起四处转转。” 两人就沿着崖壁的小路往前走。 这小路也不算很宽绰,如果胆子够大,并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被掉下悬崖。而玉子仲看池碧禾挪动步子如履薄冰的样子,还是伸出手去牵她。 玉子仲牵到她手时,还是小心翼翼的握住指尖,并未一把握住。 池碧禾从小到大还未被一个男子主动如此这般,心里是小鹿乱撞,一阵心猿意马。 好在玉子仲也一直在看路,并不知道身后的池碧禾,她的眼神里装满了自己。 两人往前走着,玉穷奇因为无法收回真身,也一路跟在两人的身后。 走了良久,这崖壁小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玉子仲也有些泄气了,他停下脚步说道:“这样走下去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路上连落脚都不安稳,要是我们想歇息更没有办法,我们还是往回走,走到刚才那个宽敞一些的地方,换另一边再找找看。” 池碧禾许是刚才一直沉浸在羞涩里,也不说话也不敢看玉子仲的眼睛,只点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玉子仲看她也不转身,就问道:“你不敢走前面吗?” 池碧禾点点头。 “那好,你靠壁站稳一些,我到你前面去。” 说着,玉子仲就要从池碧禾身边迈过去。池碧禾小心的向崖壁靠近身子,也没有能够留出多少挪身子的空间。 玉子仲看看实在没法,就一把抱住池碧禾的双肩,说一声,“碧禾姐,对不住了,你站稳了。”然后就从池碧禾前胸一个侧身而过。 还不待池碧禾反应过来,玉子仲已经迈到了她的前面,伸出手道:“走吧!” 池碧禾乖乖的伸出手让他牵着,虽然脸上镇定了一些,心里却是心潮难平。 刚才玉子仲的一声姐,多少还是让她觉得心里有些温暖。虽然这个称谓,她并不是很喜欢,但起码自己在玉子仲心里是有一个位置的。 两人回到了刚才的平台,又四处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别的东西,就索性先坐下歇息。 折腾那么久,两人也一直没多说一句话,此时歇下来后,玉子仲就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两个人当然是各怀异样。池碧禾在南海圭山清苦的长到二十岁,还是第一次有情窦初开的感觉。对坠入这深渊,完全没有任何恐惧,因为自己心里坠入了另一个深渊,那里只有蜜意。 而玉子仲则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了池碧禾的情愫,他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孤男寡女的窘境。 “我听你说,吞云并未回到村子里?” “是的。”池碧禾用衣襟缠绕着手指,“我和师父那日回到村子后,只见到你师父仪真道长回村了,一直也没见我弟弟回去。后来,我就与师父一起又四处追寻,直到追到永城……” 她想起玉子仲在丽春院的情形,又想起玉子仲在黑麓山洞**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心里涌起一阵醋意。 “所以,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我弟弟回家的事,是不是在骗我们。” 玉子仲:“我怎么会骗你,这本来就是事实。当日他跟另外两个同村人一起的。也是奇了……吞云为什么会不回槐村呢?是不是他害怕给我熙龙珠的事被你父亲知道了?不过也总该有个信给家里吧。” 池碧禾也很难相信玉子仲是在骗她,“按说,他如果一个人不回家的话,其他的人总该回村子吧?怎么会只有那个道长一个人回去了呢?” 玉子仲有些沮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件事太蹊跷了,我一定要帮你去找到他。何况,他也是为了救我,才去的黑麓山。” “你为什么跟那个女妖成了亲?”池碧禾犹豫了一下,还是禁不住想问这个压在她心里的问题。 玉子仲笑道:“跟妖成亲的确是大逆不道,如果要问为什么,我觉得最好的答案还是,为什么我要爱上她?” “你真的爱她?” “嗯!” 玉子仲毫不掩饰的回答,让池碧禾心里没来由的烦躁起来,她不相信一个女妖会让玉子仲爱上,倒相信只是女妖迷住了玉子仲。 不过她也不知该说出这话,她只得默默的在心里跟心里那个玉子仲说话。 玉子仲看她沉默不语,以为她还在想弟弟的事。 “你放心,我只要从这里出去了,就一定先去找吞云回来。” “嗯,我相信你。” “你的那个师父那么凶狠,你为什么还跟着她?” “她是我师父啊。” 玉子仲叹了一声气,“你还是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 “我小时候就那么傻?” “我可没说你傻,要说傻吧,我们四个人,最傻的是丁若兰……”玉子仲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嗯,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前段时间,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我有些事,叫她回槐村去了。” 池碧禾对当年的事一直隐忍着,不过此时她倒不想再忍了,就主动说道:“其实,你也知道当年是我推她掉进了神仙潭……” 玉子仲随口应着,看着池碧禾不知她想说什么。 “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犯这个傻吗?” “为什么?” “因为,丁若兰给我说,她长大了要嫁给你,不准我嫁给你。要是我嫁给了你,她就杀了我。” 玉子仲笑着摇头:“我们那个时候倒是常玩这种游戏,你就为了这句戏言?” 池碧禾点点头又摇摇头,“我那时听她这样说,心里好害怕,也不知为什么,就朝她背后推了一把……没想到……” 玉子仲好似看见了当年的情形,四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每天嬉笑打闹,可悲剧就在那不经意的一刻发生了。 九十八 崖间惊魂 两人沉默着,都不愿意触碰往事。 “嗯,我当年也看到了,看到丁若兰掉进了神仙潭。后来我问过她,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死。” 池碧禾低下头,眼里闪着泪花。 “这么多年,我一直忘不掉那一幕。我无数次听到她掉进神仙潭时的声音……我害怕了好多年……” “都过去了,当年我们都是孩童,如果真的错了,我们就好好弥补过失。” 池碧禾点点头,“你不知道,我那天看见她好惊讶。我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心里像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放下就好,我相信丁若兰这么多年也放下了。” 玉子仲又安慰了池碧禾几句。两人也不知外面天色如何,不知世间晨昏,只是觉得疲倦了,就和衣而眠。 这个地方也很奇怪,外面虽然是严冬时节,可这里却如春天一样,一点都无寒暑之气。玉穷奇也很放松的摊在地上,打起了盹。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池碧禾醒来的时候,猛然发现玉子仲不见了,连同玉穷奇一起都不在了。 她心里一惊,难道玉子仲抛下自己独自离开了?她忙起身四顾,除了晶莹剔透的崖壁和看不到头的无渊氐,空寂中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从什么地方传来。 也许就是这个声音弄醒了自己。 在这个飞鸟都没有的地方,连风都静止的地方,这点声响虽然不大,可是却十分的清晰。 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池碧禾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那声音低沉有力而杂乱,更像是一群野兽在奔跑。而这奔跑的方向正是从崖壁的另一方传来的,是奔着自己站的地方而来。 池碧禾唰一声就拔出了剑,伺机而立。因为自己并不清楚来的是什么,要是跑也只能朝另一面的小路跑。从这群野兽奔跑传来的声音判断,自己根本跑不过它们。 那声音越来越大,崖壁有咚咚的回音。而声音离她也就不过十几丈的距离了。正在她不知所措间,就听到玉子仲大叫声传来:“赶快上崖!赶快!快!” 池碧禾听出来是玉子仲在提示自己,可这里怎么上崖?好在池碧禾也反应奇快,她一个纵身就跃起数丈高,手中的长剑虽不是什么奇兵神器,不过此时也只能靠它了。 她将剑尖奋力就刺进光滑的崖壁,希图能够凭借此自己可以握住剑柄,身子贴在崖壁上。 可是这崖壁却坚硬无比,她的长剑啪啪啪就断成了几截,根本无法刺进崖壁。眼看手里长剑快要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她身子一顿,竟然没有往下落,而是停在了半空。 原来玉止仲骑着玉穷奇一把抱住了她,又一把将她放在了玉穷奇的后背。 池碧禾也下意识一把抱住玉子仲的后腰,人才稳住了。 而两人脚下,一群雪白的怪兽,个个体型健硕如牛,正如疾风吹来,从崖壁小路一阵狂奔而来,又狂奔而去。 很显然,这群野兽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它们只是自顾自的奔跑而过,并无什么攻击性。 而玉穷奇明显在这山崖道行有所减损,而只能在空中停留一瞬间。两人眼看着就要跟着落到刚才的平地,而野兽群还在奔跑不息。如果两人掉下去,一定会被那兽蹄踏得面目全非,后果难以想象。 两人也没有更多的办法,眼看着就要落到这些野兽的背上,池碧禾搂紧了玉子仲的腰,眼睛一闭,万念俱灰。 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他们落到地上时,最后一只野兽刚刚跑了过去。两人奇迹般的生还了回来。 喘息甫定,玉子仲说道:“还好,我醒来后就到这边小路上走了走,原是想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结果意外的遇到了这群野兽。也还好,你也已经醒了过来,要不然我都来不及救你。” 他拍拍玉穷奇的头,“也辛苦你了。” 玉穷奇似乎也听懂了玉子仲的话,瞪着血红的眼睛,嘴里呜呜的说着。 玉子仲:“我知道你不甘心,若不是这个地方古怪,你一定不会怵这些怪兽,早把它们掀到崖底去了。” 池碧禾:“子仲,那我们怎么办?说不定这野兽还会回来的,就这一条山路,躲也躲不过,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嗯,刚才我往这边找过去时,已经发现在远处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估计应该比此处更宽敞,说不定还有吃的。要不然,这些野兽生活在这里,它们吃什么啊?” “事不宜迟,我们就赶快往那边找过去。”此时的池碧禾内心恐惧已经消散了许多。 两人说走就走。于是玉子仲在前,池碧禾在后,玉穷奇尾随着两人,加快脚步往前面赶。 往前走,似乎才有生的希望。 两人一边走也一边警醒的聆听着动静,害怕有兽群迎面而来,也害怕刚才过去的兽群返回。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玉子仲站住脚指着前面说道:“碧禾姐你看,前面的崖壁是不是已经变了颜色,不再那么剔透。” 池碧禾双手把住玉子仲的双肩,伸头往前看,果然前面的崖壁有了些变化。崖壁不再是眼前的玉一样的晶莹剔透,而变得有些碧绿。甚至往远处看,似乎还多了一些树木的影子。 两人都禁不住高兴起来,这山崖间有了树木的生机,其实也预示着这里可能会有食物,而且也有容身之地。起码可以上树躲过那些野兽了。 越走近那地方,一切都渐渐的清晰起来。这里真的有树木,而且这些高大的树木下,有小径和杂草,就像是一个意外出现的小森林。 而奇怪的是,玉穷奇此时却不安的咆哮起来。 玉子仲站住了脚,因为他是很信任这个畜生的。他知道玉穷奇的不安一定有原因。 他回头看着玉穷奇,玉穷奇的大嘴呜呜的出着粗气,发出呲呲的声音,似乎是在告诉他,前面有不祥之兆。 池碧禾眼里只看见了这怡人的一切,根本没理会道玉穷奇发出的警告,就问道:“子仲,你怎么不走了?” 玉子仲指指她身后的玉穷奇:“它像是在说,这里可能有什么危险。” “危险?”池碧禾也警觉起来,还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九十九 四清观 正在两人游移不定走与不走间。玉穷奇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它呜嗷一声咆哮,就从两人头顶一跃而过,立在了两人的前面,拉开了保护的架势。 玉子仲发现,在前面的大树和草丛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消片刻的功夫,两人就看见大树和草丛里爬行出数条巨蟒,而且这些大蟒蛇都是通体碧绿,跟树木杂草混同一色,不注意看还真不容易分辨出来。 怪不得一开始看不到这些东西,原来它要是不动的话,就很好的隐藏了自己。 池碧禾一见是蟒,倒是放下了悬着的心,这些东西吓唬人还可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危险。 她说道:“还好是些不起眼的大蛇,要是有火的话,正好可以给我两人充饥。” 而玉子仲反倒皱起了眉,有些畏惧的样子。倒不是他被天马尾所困,没有道行制得了它们。而是眼前碧绿色的巨蟒让他想起了另一番说法。 他在十煞灵塔内时,曾经听那些精魂说过。遇见这碧绿色的巨蟒,意味着他们可能遇上了“四清观”。 玉子仲一把拦住准备施“驱兽咒”的池碧禾,说道:“你先别动手,这畜生其实不伤害人,我们也没必要伤害它。” “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伤害人?”池碧禾诧异的的问道。 “你听说过‘四清观’吗?” “四清观?没有听说过。” “我也只是有所耳闻……不过一会我们就知道了。如果它真的不伤害我们,那前面的路就要格外小心了。” 玉子仲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池碧禾有些犹豫不前的看着他,脸上挂着担忧。 玉子仲觉得自己还是说出来的好,“四清观是妖界的说法,说是遇见碧绿的巨蟒群后,就意味着我们可能遇到四清观……” “遇见了能怎样?” “四清观是一种幻象,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它存于三界外,但是三界都能看见的东西。” “这种东西很可怕吗?” “我听说,它可以带我们看见四种不同的幻象,而其中有些幻象是致命的,我们如果沉溺其间,将难以自拔。” “我们离它远远的就是。” “好像没那么简单。说是连神仙都难以自拔,何况我们凡人。”玉子仲说出这话,其实心里还是一样的不相信。毕竟在他的心里充满了执念,认为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左右得了自己。 “我还是不太明白。”池碧禾很难理解这种沉溺其间的事是什么,也不好想象,所以她也觉得这并不可怕。 “嗯,我也不太相信这个。而且我还听说,三界还没有人能过得了四清观,我其实还真想看看有些什么不得了的。” “那我们就试一试?” “好!”两人一拍即合,就大踏步进了小小的森林。 玉穷奇很警醒的走在前面,许是它也明白了这些只是幻象下的巨蟒,所以也只是警惕的看着,脚下一点都没停。 两人紧跟其后,一路上开始都小心翼翼的。毕竟这些巨蟒从树上伸出大如斗的头和水桶一样的身躯而来,地上的巨蟒前后裹挟,随时要缠绕两人的样子,还是十分的瘆人。 那一张张血盆大口,甚至能闻到血腥气。 若不是玉子仲说过这是幻象,池碧禾还几番想施法术。 两人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也才走出了这巨蟒阵。对前面还会遇见什么,心里反倒安稳了不少,都认为不过如此而已。 玉子仲甚至还笑说,四清观被外界传得那么神奇,可能就是因为这地方没人来过,所以也不知其究竟如何而已。 就在两人往前赶时,猛然间就看见前面有个人影。 再近一些,看出是一个人的背影,像是一个老者,一身白袍,手持一根龙头拐杖。 待更近一些,那老者转过身来,原来是一个须发皆白的慈祥老者。 玉子仲和池碧禾都惊喜不已,这总算是遇到一个人了。说不定能知道此地的事,也能告知怎么从这里出去。 两人迎上前去就深施一礼。 老者喜眉善目的说道:“两位一路辛苦了。”话里意思像是在等他们两人。 “老人家是在等我们?”玉子仲问道。 “嗯,四清观也没有外人,我当然是在等你们。” 玉子仲看老者说话温文尔雅,心想也不需避讳什么,就问道:“您知道我们要来吗?” 老者点点头:“老朽在此恭候多时了,就是专等你俩而来。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在这里问吧。” 玉子仲和池碧禾有些诧异,听这意思老者是来回答他们问题的。 “这里不是四清观吗?”玉子仲疑惑的问道。 老者笑道:“两位可能听外界传言过,四清观如何的让三界生畏。其实,四清观就是个解惑释疑的地方。这无渊氐之上,有四清观这地方也不是谁都到得了的。两人是恰好有缘落在此地,要是稍微错过,就会掉入下一层了。” 玉子仲不禁大悟,“老人家如此说来,四清观并非什么可怕之地了,而无渊氐也不止这一层?” “没错,这一层只是无渊氐其中的一层。只有有缘人才能来到此处。你们两人前面看到的四脚兽和巨蟒,也都不过是幻象而已,也是吓唬无缘之人的。” 池碧禾:“还好,我们都一一的避过了。” “如此说来,老人家也是可以帮我们出去的了?” 老者摇摇头:“老朽没那个本事,我只是四清观的一个看守人,可不能拯救两位出去。” 听老者如此说,池碧禾一下子就泄了气,“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老者指了指地下,并不说话。 玉子仲:“您意思是……我们还得往下跳?” “这话我可不能说,往不往下跳,能到哪里都是天意,我可不好说。” 玉子仲心想,既然往下还有多少层也不清楚,那自己也没得选啊,只能看天意了。而老者刚才说,四清观是解疑释惑的地方,那不正好问问自己心里的疑虑。 他一抱拳:“老人家,四清观既然是个解疑释惑的地方,那我有几个问题倒想请教您。” “你请讲。” 一00 解疑释惑 “我想知道,子清是不是羽荭?” 老者哈哈笑道:“老朽只能解疑三界的大事,对区区之事一概是解不了。而且老朽只回答两位各三个问题。” “那问我朋友的下落也不可以吗?” 老者摇摇头。 玉子仲又想问生灭人的事,可觉得这事应该没什么疑问了,浪费了这个机会就可惜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有人想要太乙之相和武者之魄。” 老者理理白须,慢条斯理的说道:“嗯,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三界原本也是相生相克的,至于怎么克法,在女蜗娘娘造天地时就设下了定局。仙界有好生之德,凡间有尊卑之礼,妖界有不羁之情;可是,三界演变混乱,相生相克之法也衍变无序,定局难以现世。而凡间的太乙之相和武者之魄,两者尽能到手的话,则可以先克仙界,进而克制妖界。”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玉子仲心想,怪不得称元和灵武会有尽取太乙之相和武者之魄的想法。 “第二个问题,掉落神仙潭的人为何会重现人间呢?” 玉子仲一说到这个事,池碧禾脸上就有些不快。这事虽然也是跟她有关,不过,她没想到这事还让玉子仲如此念念不忘。玉子仲念的,恐怕是丁若兰吧。 不过一转念,她想,玉子仲已都是妖的丈夫了,自己在这里吃的是哪门子醋呢。 这也是池碧禾做人会想的一面,她从小到大都有些逆来顺受,从不刻意与人过不去。 老者:“神仙潭是逝地才会有的奇观,人若是掉落其中,并不会死去,只是不再从神仙潭出来。哪他们去了哪里呢?他们会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忘掉自己的身份,很难再想起自己来自哪里。若是想要找到这些人,哪就得去问妖界的血灵天。嘿嘿,他跟你似乎有些渊源?” 玉子仲笑笑,指着玉穷奇:“这畜生……不,应该是这宝贝还是他送我的。”说着他爱抚的摸了摸玉穷奇的头。 玉穷奇的眼睛扑闪扑闪了几下,似乎也很认同自己这个新的主人。 “嗯,最后一个问题是……我想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凡人修仙成功?” 老者顿了顿,摇摇头:“凡尘至今,修仙成功者寥寥。” “也就是说,如果有十成元尊内力,再修炼到天元定力和五阳应力,则还是可以修仙成功的。” 老者点点头,“世上人能修炼到十成元尊内力者都十分的稀少了,就是修成后,也难找到其他两门道行修炼的法门。所以靠修炼成仙者,少之又少。而就老朽所知,这世上还有一道门可以进入仙界,但能不能获得仙籍则要看造化。” “你说的不会是修炼尸解仙吧?” “那当然不是。这道门随天地运化,不是上天,而是入地。若是有缘人,自然会得其中的奥妙。” 玉子仲还想问,老者抬手制止后,转过去笑对池碧禾说道:“现在该你问了。” 池碧禾茫然的看着老者,摇摇头。 “三界的大事,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我该问什么?” 老者:“既然姑娘如此说,老朽也不勉强,不过我可以送你几句话。你虽然资质平庸,不过心底良善、性情温顺,三界助你的颇多,将来必成为一方霸主。” 玉子仲看老者说这些话,就涎着脸也凑过去,“既然老人家会参透个人的未来,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老者摇摇头,“我已经解了你几个疑惑,你不能太贪心。”说罢,老者面露微愠之色,一拂袖就不在了。 玉子仲呆愣愣的看着原地,说道:“这老头太小气了,连多说两句都不愿意。” “你知足吧,人家都回了你那么多话了。呃,你那么关心丁若兰,被你那个妖娘子知道了怎么办?”池碧禾戏谑道。 “我是想问我爹的下落。” 池碧禾也恍然大悟,她也知道玉子仲爹的事。 “你也怀疑他是掉落神仙潭了?” 玉子仲摇摇头,也不知道能信不信自己:“我不知道。” “你爹也可能真的修仙成功呢,毕竟老人家也说了,还是有修仙成功者的。” “但愿是。” 池碧禾安慰着玉子仲:“刚才他还说,世间还有一道门可以直达天庭。那你爹会不会机缘巧合的进了这道门呢?” 玉子仲其实也在琢磨刚才老者的话,还有他比划的动作。 “他刚才是说……这道门随天地运化,不是上天,而是入地……也就是指,这道门是往下走?” 池碧禾看着玉子仲魔怔的样子,笑道:“天庭不是在天上吗?怎么往下走?” “嗯不对,他刚才就是这么说的。而且我觉得他说的其他两件事,也都很靠谱。说不定,这道门真的是往下走。”玉子仲看着崖壁和悬崖边沿,他心里有种醒悟。 “我知道了……” 池碧禾被他大声的喊叫吓了一跳,“你知道什么?” “这老头真是我们遇到的福星。他两次指着向下,一次是说我们脱困之法时,指的是悬崖之下。第二次说道仙界之门,也是指的向下……这还不明白?” 池碧禾:“你是说我们要往下跳?” “对!只有往下跳我们才可能脱困,也说不定会真的进入仙界之门。”玉子仲兴奋不已,他被自己的想法彻底的惊住了。 池碧禾还是觉得很唐突,“要是越往下,我们的道行会越变越小,无法自救不说,还可能就这样摔死的。” “我们只能这样,否则我们会先在这里饿死的。” 池碧禾摇摇头:“要是往前走呢,说不定会遇见另外的什么地方……” 玉子仲见难以说服池碧禾:“你这么固执,那好我们往前走好了。来,你走前面,跟着玉穷奇。” 池碧禾以为玉子仲不再异想天开了,也没多想,就轻快的走到了前面。 而玉子仲哪是容易妥协的人,他见池碧禾一点都没起疑心,跟着玉穷奇就往前走。心一横,他口里叫道:“碧禾姐,对不住了。”说罢一把抓住池碧禾的手,纵身一跃,两人就跳下了崖壁。 一0一 拜师 等两人再次站稳,才发现这次可不是落在什么崖壁小路上,而是落在一颗巨大的树上。 这颗巨大的树,从密密匝匝的树叶间看不见树根的底部,抬头往上看,枝丫横生,树叶硕大。 两人是刚好落在树叶叠成的一个树窝里,感觉自己是被包裹住一样。 玉子仲怕池碧禾气恼,说道:“碧禾姐,你看这里,比上一层怎么样?” 池碧禾点点头,环顾着这大树,这儿的确是让人更有安全感的地方。 “嗯,这地方还不错,也没有猛兽袭扰我们。要是能在这里找到吃的,那就更好了。” “你放心,就刚才这一跳,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池碧禾看着有些卖关子的玉子仲,“什么秘密?” “其实无渊氐根本就不可能摔死人。你看我们跳下来怎么样?不一直都是好好的吗?不光我们两没事,就是玉穷奇也没事。所以,这一层要是没有吃的,我们就继续往下跳就是。” “你的想法倒是很新奇,也不知道我们在这一层能遇见什么?” “嗯,我有同感。我也好奇这一层会遇到什么。走吧,我们先从这颗大树下去看看。” “可是这里好像根本没有地方可以下去,也看不见树下面是什么?而且这大树太奇怪了,这些树叶都结实无比,走在上面就能托住你。” 玉子仲禁不住跳了几下,果然这那些脚下的树叶纹丝不动,根本不用担心人会掉下去。 就在两人上下跳动鼓捣之际,突然就听到一个有些怒气的声音。 “又是谁在我身上上蹿下跳的?挠的我一身怪痒痒的。” 话音落,两人站的树子,居然瑟瑟发抖起来,树枝和树叶都悉悉索索的乱响起来。 池碧禾一下子没站住,一把就拉住玉子仲的衣襟。 玉子仲忙抱拳道:“不知惊扰了哪位前辈了,我们只是无意掉落此地,请前辈现身。” 连说了几声,都没有人答应。正在诧异间,那声音又响起,似乎是在头顶上方。 “别一口一个前辈的,先别毛手毛脚的在我身上跳了。” 玉子仲和池碧禾看看脚下,脚下也就是树枝和树叶,哪有什么人在。片刻,玉子仲恍然大悟,忙道:“我们一定是眼拙了,不知道大仙就是这颗大树。我们……也不想在您身上跳来跳去的,我们正要从这里下去,还没找见地方,请大仙指点。” 两人于是慌乱的开始找地方,下脚也不敢重了一点。 “都给我站住,别再动了,我痒痒得难受。” 两人才无所适从的站住了,也不知看向哪里才合适。玉穷奇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跟着两人也不动弹了。 “嗯,这就对了……别乱动啊。” 玉子仲和池碧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想,总不能一直就这样站着不动吧。 “大仙,我们不动。可我们该怎么……我们总不能老是在你身上啊。” “你们先老实一会。这地方就只有我在,你们也没地方去了。唯一还可以选的,就是跳下无渊氐。你们千万别跳啊,我可告诉你们,这下面可不好玩,摔不死你们也吓死你们。” 玉子仲其实已经看出来了,这棵树不是什么大仙,应该是个尸解仙。 “既然大仙如此坦诚,那我们先听你的。我们都老实呆着呢。” “你们因何到了此地呢?算了你们不回答我也知道,要是没猜错,你们就是来找我的。是不是想拜我为师啊?” 玉子仲心里忍住笑,没想到还遇见一个如此有趣的尸解仙。好像我们来此,就非得拜他为师不可。 “大仙,我们只是不小心掉落下来的,也是误打误撞的落在你身上了。我们还没见过你的真身,你能不能现身一下呢?” 玉子仲如此婉转的拒绝,也是想证实是不是尸解仙在跟自己对话,要不是尸解仙,那应该是可以现出真身的。 大树有些不快:“哦,你们不是来找我拜师的?你们确定不是?可别装模作样的,一会又死皮赖脸的非拜我不可。我这里可是过了此村就没这店了,你们好好想想啊。” 玉子仲刚要说我们真不是,池碧禾一把拉住他,说道:“大仙肯定笑我们见识短,我们的确是一时冒失跌落。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鲁莽到掉进无渊氐来,还请大仙指我们一条生路。” 大树一声重重的叹息,然后说道:“可惜啊,可惜啊!”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沉默了片刻也不见大树有什么动静,玉子仲和池碧禾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玉子仲小声嘀咕道:“碧禾姐,这个大仙是不是生我们气了?咋这么小气呢?” 池碧禾想让他住嘴都还没来得及,就听大树冷笑道:“别说我小气。你们既然不是来拜师的,就自己好自为之,与我不相干。我小什么气?” 玉子仲:“你又不让我们动,又不理我们,这不是小气是什么?” “小子,你在我身上动来动去的还有理啦?我没掀你们到下面去就不错了。” 池碧禾:“冒犯大仙了。不过说到拜师,我们也不知道大仙来路,更何况我们都是有师门的人,拜师是大事,我们犹豫也是很自然的。还请大仙把拜师的事说得透彻一些。” “你们想拜还得我想收,我也不想跟你们啰嗦了,也已经没那个心情了。” 就这样僵了一阵,池碧禾问玉子仲:“要不,我们就跳下去吧。” 玉子仲悄声道:“我都看过了,这地方密实得很,我们就是想跳都没法跳。除非是他把我们掀下去,别无他法了。” “那怎么办?哎!听天由命吧。”池碧禾泄气的说道。 玉子仲摊摊手,也无奈道:“能怎么办?我们就先歇着吧。他要是掀我们下去,我们就下去咯。” 两人就干脆坐下,盘腿开始调息起来。 过了一阵,还是大树耐不住性子,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们俩个真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了。都已经落到我这里了,还假装矜持不想拜师。你们知道这天底下多少人想找到我,又多少人想在我这里学到绝世的修炼之术?罢罢罢,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要是不想拜师,就给我立马滚蛋。” 玉子仲翻身而起,“大仙骂得好,我们确实是在找骂。既然我们都到这里了,那就请大仙传给我们绝世的修炼之术。” 一0二 国君 大树好不容易的嘎嘎笑两声道:“嗯,小子还比较谦虚。既然你们有诚意,我就不推脱了。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玉子仲忙摇摇头:“不知道,您深藏于此,高明无比。我等凡夫确实猜不到。” “这不怪你们。以前来此的人,我都一再交代过,在外不要说出我的名头,免得来此求我的人太多。都跳下来,说不定落不到我怀里,倒摔死在无渊氐了。” “那大仙的名头是?” “我先考考你们,你们知道三界之外是什么吗?” “三界之外?请大仙明示。” “众所周知,三界是天地间的仙人妖三界。可是除了三界,你们知道凌驾于三界上的是什么吗?是谁创造了三界?” 玉子仲心想,一个尸解仙这么能忽悠,我就随你忽悠好了。 “这个我知道,天地都是女娲娘娘创造的。” “你说的不全对。应该说,天地都是我们尸解仙创造的。” 池碧禾惊呼道:“大仙原来是尸解仙。” 玉子仲也假意附和着惊问道:“怪不得大仙如此仁义宽厚,原来是尸解仙。” 大树有些得意的笑道:“你们还算识趣,知道世上还有不绝于世的尸解仙。我看你们两个资质还算不错,就悉心教导你们一番。这个女娲娘娘,非人非仙非妖,不在三界之内,所以她就是我们尸解仙的始祖……” 玉子仲听他这一说,还真有一分道理在里面,就追问道:“大仙以前是何许人呢?” “我以前,乃是东胜国第二任国君……” 池碧禾忍不住惊道:“我听说过您。您曾与我们南海奎山派祖师爷一起修炼过……” “小丫头先听我把话说完,”大树不耐烦的说道,“你说的什么祖师爷,那老小子我也懒得提他了。我一生都在追寻仙路,是偶得修炼心得,才修得如此正果,也是功德圆满了。” 玉子仲不太相信他说的,以为他是胡诌的,就问道:“您既然是东胜国国君,那一定知道东胜国的大王宝座的样子和朝座方位吧?” “小子你还想考考我?那好我就告诉你京城皇宫内的一切。”说着,就噼噼啪啪的把皇宫大殿的一切做了一番描述。 玉子仲听着他讲的,都与自己看到的一模一样,心里也信服了。 “既然大王困在……”玉子仲又觉得人家都没抱怨一句,自己怎么能说他困在此地呢,就改口道:“你在此地修炼,一定知晓无渊氐下面是什么?我俩怎么脱身了?” “这下面是什么我已经说过了,千万别往下跳。要想脱身,这事也简单。我在这里也收过弟子,只要你们答应做我的弟子,我传授你们修炼尸解仙之术,你们就能以应天的法力,将自己送回上面去。” 池碧禾:“您就不希望你的弟子留在这里陪你?” “做我弟子,我当然也有条件。” 玉子仲:“大王请讲。” “第一,我的弟子要在此地陪我三年;第二,三年后你们出去了,要去有鱼宫帮我办一件事。” 玉子仲:“好,我答应你。碧禾姐你也答应了吧。” 池碧禾迟疑的看着玉子仲,她虽然知道答应此事有违师命,不过,这是唯一能够出去的法子了。 玉子仲看她不点头,就说道:“大王也容她再考虑一日,我也劝劝她。” 大树:“你们南海奎山派就是臭规矩多,当年啊,要不是你那个祖师爷,我已经得到了天下所有的太乙之相和武者之魄了。是他坏了我的大好事,也让我借物飞仙时,只能借助这颗大树。” 大树说的话,虽说还是让玉子仲听出了些传闻中的端倪,不过他也没有特别留心什么。他心里盘算的是怎么样想对付过去,然后找个机会离开大树。 大树感叹道:“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在这里都心灰意冷的不知多少回,连梦都没有了……” 池碧禾看大树沉默下来,心里还歉疚得很,就拉了拉玉子仲的衣袖:“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违背师门吧?” 玉子仲安慰道:“你再想想,你再想想,反正我们哪里都去不了。不学尸解仙的修炼术,也出不去。你想一日是这样,多想一日也是这样,只是别让我们饿死在这里了。” 两人默然坐下,都各自想着心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子仲惊呼道:“碧禾姐,你快看!” 池碧禾一睁眼就看见,大树上方的一些空隙可以看到,远处有祥云飘动。虽然只是一丝一缕,不过这几乎是两人掉下来,看到过的唯一祥瑞的东西了。 两人也顾不得是不是会惊扰到大树,都奋力攀爬着枝丫,想上去看得更清楚一些。 到看得真切时,果然那祥云是一大片。 池碧禾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欣喜的问道:“那后面一定有神仙吧?要是有神仙就好了,就可以救我们出去了。” “祥云不会平白无故出现的,不是神仙也是有什么仙界的东西来了。” 两人眼巴巴的看着,祥云却渐渐的淡去,好似从来没出现过。 大树不屑的说道:“别做梦了。这地方怎么会有天上的祥云,那不过是个假象,是骗你们跳下去的。无渊氐,从上到下都是骗人的,唯一只有我在此修炼若干年,是最诚实的。” 玉子仲:“那上面的四清观呢?也是骗人的吗?” “四清观当然是骗人的,你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象。没吓死你们都算不错了。掉到我怀里,也算是缘分。我在此只收过两个弟子,一个是山上砍柴的樵夫,他资质平庸,不过学有所成。另一个是一个流浪汉。他们都得尝所愿,从我这里安然的出去了。” 玉子仲想起仪真的真身,其实就是个樵夫,心想,修炼成仪真那样,还不如自己跳下去摔死呢。 此时,他和池碧禾就站在树枝丫的顶部,也有空隙可以容身而去。 他看了看紧挨着自己的池碧禾,他没说话,不过眼神已经能让池碧禾默契的明白什么了。 他回头拍了怕玉穷奇的头,也不言语,只是微笑。而玉穷奇也在微微颔首。 一0三 仙界之门 两人飞身而下,竟然没有最初那种忐忑和恐惧了。 只是这一次,他们都不知道掉落了多久。从眼前飞逝而去流光溢彩的崖壁,也还偶有祥云扑面而来…… 等到他们飘然落下站稳时,已经身处于一个祥云环绕的高台之上了。极目所见,四周都是云海翻滚,令人心旷神怡的云天景致。 两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根本就是比槐村更有仙气的地方。甚至可以说,这里处处都充满仙气。 “我们到了仙界了。” 池碧禾看着玉子仲嘴唇紧抿,一脸的肃然,相信他不是说的戏言。 不过她还是不相信,“仙界不是在天上吗?我们一直在无渊氐掉落,怎么会到仙界,说不定这就是个幻翳。” 玉子仲熟悉道翳和云翳,所以他可以肯定这两者都不是,这里只能是仙界。只是,究竟是仙界的哪里,他也不清楚。 池碧禾尝试着运了运自己的道行,发现果然已经不像是在无渊氐崖壁时,道行衰减掉了。 她高兴的说道:“这里真的跟崖壁那些地方不一样,我的道行都回来了。” 玉子仲被天马尾所困,也不知道究竟如何,就念咒语收了玉穷奇。果然咒语一出,玉穷奇就幻化为笛子让他收了起来。 “你信我了吧?这里肯定不是无渊氐。那个四清观的老者说,仙界之门在幻化中会遇到有缘人,我们就是他说的有缘人。” “嗯,”池碧禾第一次也肯定的认可玉子仲的说法。她看着玉子仲欣喜的脸庞,心里涌起少有的涟漪。她觉得每一次玉子仲拉着她的手往下跳,不知为什么自己都不会反抗。而且,她如此心甘情愿的跟他一起,无论生死都一起面对。 想到这种理不清的情愫,池碧禾脸上泛起了红晕。好在玉子仲并未注意,他还在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什么仙界的东西或是有神仙注意他们俩。 可是,除了云海翻腾,四周什么都没有。 玉子仲用手卷成喇叭,高声叫道:“我们来啦!”声音消逝而去。 良久,果然有一朵祥云自远方而来。 玉子仲激动的指着云彩对池碧禾道:“快看,那一定是神仙。” 两人恭敬的站好,内心激动得两人都开始微微的发抖。 眼看着云头落下,祥云上是一位身穿锦袍、美髯飘飘的大仙。只见他脸色俊朗,剑眉星目,从容而洒脱。在他手里,还拿着一柄玉拂尘,身上散发着奇异的仙气。 两人都忙深施一礼,也不敢抬头。 仙人站定后终于开了口,只是明显语气里充满了睥睨:“无渊氐而来,你们也算命大。” 玉子仲不自禁的抬头偷看了一眼,毕竟是神仙在跟自己说话啊。两人眼神刚好对上,仙人眼神微眯,目**人的凶光。 玉子仲心头一凛,心想这神仙看上去可不面善,我们又与他无仇,难道是惹着他了? “你们知道此地是何处吗?” “不知道,”玉子仲大着胆子回答道。 “此地乃是仙界之门,专一为凡间人升入仙界而开的方便之门。只可惜,你们两人不合适啊。” 玉子仲一听心里直打鼓,以为自己身份被仙人看穿了。 仙人:“你们来倒是来了,与仙界缘分也不浅。但你们一个是万奴的后代,一个是来历不明之人,本星君是不会轻易把仙籍赐予你们俩的。因为这不合规矩。” 玉子仲顿时有些失落,没想到第一次听仙人讲话,竟然是说自己不够格得到仙籍。 池碧禾倒无所谓什么方便之门会不会为自己打开,她一心想的是离开这里,好去把自己的弟弟找回家。 仙人:“说到规矩,这里还有另一个规矩。你们虽然此次无缘位列仙班,不过按天庭的规矩,凡是站到仙界之门的人,得不到仙籍,还可以满足你们一个请求。然后就送你们回到无渊氐之上。” 玉子仲一听,忙伸出自己的手,说到:“大仙,我被人用天马尾绑缚了手足,请大仙施法给我祛除了。” 仙人一听,一把捉过他的手,眼神逼仄,“是谁用的天马尾?怎么用的?此人现在何处?” 玉子仲:“回大仙,此人道号称元,现在应该在东胜国的京城皇宫内。他就是用的跟你手上玉拂尘一模一样的法器,然后揪了上面的天马尾给我施的法。” 那仙人脸色一变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哦,只要知道是谁,这事就好办了。” “那请仙人给我除掉天马尾。” 那大仙拂尘一扫,玉子仲手足上的天马尾即被解除,顿时他就感觉到道行恢复,自然欣喜万分。 仙人回头问池碧禾:“你呢?” “仙人也许已经知道了,我希望找到我的弟弟。” 仙人看着神情镇定的池碧禾,可能有些觉得意外,他和缓了一下语气:“你弟弟池吞云,现流落在东胜国京城,你去找一个石雕铺子,就能找到他。” 池碧禾心里虽是感恩不尽,不过她还是不卑不亢的谢过。总算知道自己弟弟下落了,这比什么消息都令她高兴。 玉子仲此时倒有些后悔了,心里莫名的歉疚起来。他想,刚才自己应该问自己爹的下落,可是自己却为了除去天马尾,首先想到了自己。 仙人:“你们因缘而误入此地,也算得偿所愿了,我也没有食言,坏了仙界的规矩。你们回吧!”说着他一挥拂尘,玉子仲和池碧禾顿时就从仙界之门消失了。 两人回到无渊氐之上,惊奇的发现彤云仙师还在山顶处,两人骤然现身,还把她惊得目瞪口呆。 她明明看见两人跌落而下,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会好好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有些迟疑的打量着两人,池碧禾:“师父!” 彤云瞪着大眼:“你们怎么上来的,你们刚才不是掉下去了吗?” 玉子仲倒是反应很快,立马就明白过来,他与池碧禾掉落那么久,其实在山巅之上,也就是一会的功夫。所以他们现身回来,彤云会迷惑不解。 玉子仲摇着头,确信自己和池碧禾在无渊氐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只不过,他们要是说出无渊氐的经历,仙界之门可能运化在无渊氐之下,那说不定会是场灾难。所以这个秘密,自己一定要缄口不言。 玉子仲趁彤云愣怔之际,拉过池碧禾说道:“你别跟你师父说什么实话,她不会相信的。她还以为,我们根本没有掉下去呢。” 池碧禾也明白了师父满脸疑惑的是什么。她心里想着,自己跟玉子仲经历的这些,要是说给师父听,她老人家一定很气恼,自己倒没必要去自找这个麻烦。 一0四 感恩必报 三人进了九霄宫后,布夷老祖听说南海圭山派的彤云仙师来访,就着人安置客房,让元沁去接待。 彤云此次到九霄宫也没什么特别的要事,不过是追随子桓而来。 只是这层原因当然不便讲出来,好在九霄宫给了面子,留她在观里住下,已算是尽了江湖之谊了。 玉子仲回到子桓身边,也不露声色,没有跟谁提自己到了无渊氐和仙界之门的事,应承着帮观里为子桓安排法事。 这场法事,原是为子桓死去的夫人做的。 玉子仲看见,在法事上供奉的是一枚黑檀木的凤头钗。而这普通的物件却引得他多看了几眼。 因为他的母亲何氏就有跟这差不多的一枚簪子,也是凤头檀木的。造型非常像,几乎可以看成是一个工匠之手所作。 玉子仲心里就纳闷,九千岁也是富可敌国的人,他的夫人怎么会留下这么普通的东西来供奉呢? 这种事当然不便多问,他也没十分在意。 过了两日,夫人的法事完毕,布夷老祖就在后殿设宴款待子桓。也请了彤云仙师师徒两人。 落座后,子桓第一次见彤云仙师也在,就礼节性的客套了一番。彤云仙师好不容易可以在此接近子桓,眉目间是喜不自胜。 布夷老祖见子桓跟彤云还认识,就问了几句。子桓便把子清下山被彤云仙师救助一节讲了出来。 布夷老祖:“仙师是南海奎山派的大法师,此次来我观上有不周的地方请海涵了。” 彤云知道自己身份能被老祖这样的尊者待见,已经是荣幸了,故也是受宠若惊,忙连连称承受不起。 而她一双眼睛倒是一直在子桓身上看,虽说看不到子桓的面容,可那一举一动颇让她目光流连。而她掩饰自己兴奋的样子,池碧禾在一旁也是看在眼里。 宾主酒过三巡,因有外人在,老祖和子桓都未深谈其他事,只言谢夫人的法事。 彤云倒是兴趣十足,因为这几日在九霄宫里,她也知道子桓夫人的法事,只是好奇,如此一个伟男子的夫人,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子桓也不愿意深谈夫人的事,只说夫人十年前即病故。 彤云假惺惺的安慰几句,就说道:“此次我来九霄宫,实为九千岁而来。前两日见九千岁夫人的法事为重,也不便打扰,今日方得了这个机会。” 众人都有些哑然,看着她。就是池碧禾也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只不过她这个徒弟不好表露出来而已。 “我从永城到京城,从京城到九霄宫,一路追随九千岁,皆因为我南海奎山派得知一个江湖讯息,说是有人要暗算您。您虽说贵为天人,可身边却无得力之人保护,所以贫道实在放心不下,就一路相随至此。” 子桓:“仙师如此说来,我还应该谢谢您了,这一路也辛苦了。只是我身边还有小儿和九霄宫的得力弟子在,以后就不劳仙师了。” 彤云:“九千岁可能不知道,这暗算您的,乃是妖界御尊王。若是凭他们俩,决计不是御尊王的对手。九千岁也不用言谢,贫道一直很仰重您,能尽绵薄之力也是荣幸。” 布夷老祖也不知彤云说的是否真假,他也心存疑虑,就问道:“御尊王暗算九千岁,这事我九霄宫怎么没听到一点消息呢?” 子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按说人妖之间多年无争了,平素也只惩戒过界之人和妖,大家都相安无事,各谋其道,只怕仙师说的是江湖谣传吧!” 子桓说的人妖之间不跨界的事,确为两界的默契。一般情形下,人与妖是互不侵害和往来的。而南海圭山派就是个另类,它素以斩妖除魔为名头,四处追逐那些小妖,并杀之而后快。 彤云:“老祖和九千岁有质疑也正常,这个消息无论真假,我看九千岁都应该小心些。尤其是您身边……”她说着瞄了又瞄玉子仲,几乎就是给子桓明示身边人不可靠。 玉子仲有些想说话,还是隐忍了一下。 子桓哈哈笑道:“仙师好意心领了。” 当下就不再谈此事,而彤云听说子桓准备动身,就也与布夷老祖告辞,说是护送子桓一段。而子桓一直沉默不语,算是拒绝得很彻底。 临走之时,老祖把玉子仲叫到自己的书房。 玉子仲知道老祖可能会给自己解除困厄丹的丹药,就恭敬的站立在书房。 果然老祖从一个盒子取出一粒丹药,郑重的放到玉子仲的手心,说道:“此丹药是你师叔们日夜赶着炼成,也是九霄宫的一片心意。你服下后,困厄丹得以解除,也就有如解绑的巨龙。主持知道你有本事在三界逞强,可别忘了主持的一番好意。他日,主持为九霄宫的前途命运还要请你多多协助。” 这番话几乎不是对一个门下弟子说的,而是对另一个人的央告。 元沁在一边也说道:“子仲啊,主持真人对你是寄予了厚望,这丹药按理讲,九霄宫是可以不给你的。而主持真人是感念你是一个仁义厚道之人,感恩必报,所以,师门要全力助你。” 玉子仲此时手捧丹药如千钧一般,心里五味杂陈,眼睛湿濡,只觉老祖的慈祥和心意如此宽宏,自己过去的想法太卑微了。 他噗通就跪下,哽咽的说道:“多谢主持真人,大恩大德弟子已铭记在心了。” 布夷老祖:“我也不要你起什么誓,发什么身咒。你快服下丹药,跟九千岁去要经书,早日得到升仙吧。” 玉子仲点点头,一口吞下丹药。然后又拜了几拜,才离开了老祖。 三人离了九霄宫,子桓问玉子仲:“我答应你师门,要将两本经书给予你,经书到手你该感念谁啊?” 玉子仲:“感念九千岁和老祖。” “小子,你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所以谁都愿意帮助你。不过,世间除了仁义还有善恶,你要分得清,要好自为之。” “九千岁的话我明白。” “你说你明白,我也当你明白了。你看好了!”说着,子桓从怀里摸出一柄骨扇,小巧而精致。 “这扇子即是你要的东西。从开扇之时起算,你若是一个时辰内背不下此扇上的经文,那经文就会消散无踪。” 玉子仲郑重的接过骨扇,连连叩谢。 待他收藏好后,子桓说道:“布夷老祖答应我要助我联络其他四位尊者,我们就先去槐村,探看一番后等老祖的消息。前面有个驿馆,我们暂住一夜,你把经文背下后我们明日就动身。” 一0五 回到家乡 于是,三人就在驿馆歇下。 玉子仲迫不及待的就一个人在客房内,焚香默坐后,郑重其事的取出骨扇来。 他展开扇面,果然这东西非凡物。只看扇面上的经文就跃然而出,不容他仔细端详就直扑而来。 好在玉子仲从十煞灵塔出来后,学会了十分的专注,猝然之下的聚精会神也十分厉害。不管眼前经文如何的扭曲和快速的闪过,过目间他都一一的记了下来。 不消一个时辰,玉子仲已经将经文全部记住,并默诵了一遍。 而那柄骨扇上的经文,再一收一叠后就看不见了。 而此时,通过细细的咀嚼经文,玉子仲明白了凡人修仙的一个深奥道理。 天云定力和五阳应力,其修炼的就是让人脱胎换骨。这种变幻不止是单纯的肉身发生改变,而是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仙界人物,彻底的从凡胎中蜕变而出。自己以往在凡间的所喜所乐,所苦所恼都将不复回还。 升入仙界,虽然你不会忘记那些凡间经历的一切,不过这些经历都不会再触及你的大喜大悲和大彻大悟。 似乎凡间不过是另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 玉子仲叹息一声,很庆幸自己这么快就琢磨出了修仙的奥义,只不过这其中的奥义确实令人沮丧。 他陡然的迷茫起来,自己真的需要修仙脱离凡间苦海吗? 自己会不会不再为她心动?会不会忘掉失去羽荭那种彻骨的痛楚? 怪不得,自己的父亲不再回来看望自己和母亲……升仙连自己都不是了,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如果不修炼成仙,那就不能去无渊氐复活羽荭了。 玉子仲心里激起了另一层渴望,“我要去十煞灵塔见她,我要听她给我说话。”下次要是遇到安儿和暖儿,我一定要她们带自己去。 反正此去也是槐村,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黑麓山看看。 玉子仲打定了主意,就又把十煞灵塔精魂们传授给自己的妖术修炼了起来。 这些法门,过去一直都没有办法修炼,现在困厄丹化解后,玉子仲脑子里翻来覆去无数遍的妖界法门,如干涸的大地初遇甘露。尤其是他的云翳之术,也是直逼妖界的赤心。 三人一路上边赶路,玉子仲一边修习各法门,也是进展神速。而他此时却并未修习天元定力和五阳应力之术。子桓一路上都很沉默,也没问他修炼得如何了。 眼看槐村临近,玉子仲心绪难平,他第一惦念的就是自己的娘何氏。也不知自己失踪那么久,她会近况如何?是不是如羽荭讲的一切都还好? 远远的看着村头胡大家的破石头房子,胡大并未像往常一样在门口上蹿下跳。 过他家的门口时,玉子仲瞥了一眼,看见胡大在丫绿的怀里瑟瑟发抖,正像个孩子一样,被惊吓得要找母亲的怀抱。 看到子桓三人时,胡大的眼神更是惊恐万状,吓得他一头就埋在了丫绿的怀里。 玉子仲奇怪的牵着马往前走,才发现村子里跟以往很不一样。 因为村子里有不少陌生道人的身影。这些道人看上去是有门派的,也有无门派的江湖方士,三五成群的在村子里寻找着什么。 村子里跟被人洗劫过一样,祥和宁静不在,人人自危的样子。村民一个个脸上惶惶不已。 玉子仲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是蒙面前行。 玉子仲急于见到自己的娘,他就往家里赶。 等看见自家的茅屋前一片清冷,门上铜环甚有蒙尘的样子,玉子仲心里咯噔一下。 他推门而入,院子里也没有了往日的干净整洁,虽不是一片狼藉,也是毫无生气。 “娘!”玉子仲怯怯的叫了一声。 黑咕隆咚的茅屋并没有人应他。 他又叫了一声,此时茅屋里走出一个人。玉子仲见了悲喜交加,这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娘。只是她看上去已比往日萎靡不少,脸上无华,神色忧郁。 玉子仲拉下自己的面巾,喜不自胜又叫了一声娘,“娘!是我,子仲。” 何氏疑是在梦里,眼神空洞,不敢看他。 玉子仲忙迎上前,一把抓住娘的手,“娘,是我,我回来了。” 何氏此时才有些确信,眼前人是献祭给妖的儿子,现在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她颤巍巍的问一句;“你是子仲?” “是我,娘!” 何氏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 子桓看着两母子抱头痛哭,回头看见子清也在擦眼泪,说道:“怎么?想起你娘了?” 羽荭并未点头,她也没想到,自己会为这一幕动容悲伤,自己是不是越来越像一个凡人了。 玉子仲让娘见过子桓和子清后,何氏就忙烧茶水去了。 子桓看着何氏在屋内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院子,“你家里也还干净,我们就住你家里了。” 玉子仲巴不得,忙连声答应,就去收拾旁边的厢房,安顿好子桓和子清。 到傍晚时分,玉子仲就悄悄的溜出了家门,来到了翠湖边。 他要找梦哥问几件事,那些都是自己心里还未解开的谜团。 可是,梦哥在听到他叫声后并未出现。有一刻,他有些恼怒得想要把翠湖搅个底朝天,可他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梦哥也许是在躲自己。从一开始,他就是骗自己的,他要骗自己去黑麓山献祭。 玉子仲悻悻然的就往回走,再次经过胡大的屋子时,他也没怎么留意就往前走。 而胡大冲出门来叫了一声:“喂!小子你来。” 玉子仲迟疑的看着他,心想他这想干啥?因为听他的口气,胡大是认出了自己的。 “大爷,你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胡大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家屋里走。 玉子仲跟着他进了屋,胡大的家里昏暗凌乱,也不知他是要撒什么疯。 玉子仲看丫绿一脸漠然的站着,他只好客套的笑笑。还不及问胡大,胡大就说道:“你来得正好。我告诉你,村子里有妖孽。我这里有一把天帝赐予的宝剑,你拿去把妖孽斩除干净。” 玉子仲接过胡大递给他的木棍,只好郑重其事的说道:“大爷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 丫绿一边终于开了口:“你大爷不是跟你说笑,槐村真的有大妖孽。” 玉子仲原本还以为只有胡大是疯的,没想到丫绿也这样说。 “什么大妖孽?” “这妖孽在槐村多少年了,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找出来了。” 玉子仲看看手里的木棍,“那大爷和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丫绿一捏诀,顺手一点木棍,那木棍就变成了一支龙头大拐杖。 “这东西可以降妖除魔,你拿去吧。” 玉子仲没想到丫绿还有这一手。 一转念,他就明白了,她夫妇两人并非什么道人,应该是一方小仙。因为在逝地无法施展仙术,所以刚才捏诀点化木棍,看上去像是个小道法。 玉子仲也不勘破夫妇两人,就拿着木棍告辞而去。 一0六 熙龙现身 第二日,村民们都知道玉子仲回来了。 不过好像没有人对这事多么的感兴趣,因为各家现在自有苦楚,自顾不暇。 自妖界得知槐村为逝地的消息后,槐村来了不少的小妖。这些妖都是害怕仙界的追杀而逃到此的,把槐村当成了一个避难处所和安乐之地了。 这些妖到了槐村,就欲霸占在各村民家里,一开始还只是偷些吃穿,也不伤人。后来就强吃霸赊的,要睡在人家屋里,还要人伺候着。 村民实在没法,就请道士方士来擒妖。家家户户都高挂符咒和照妖镜,可还是不济于事。 人与妖就一个躲一个捉,一个明抓一个暗防。 那些道士来此,看出逝地的玄机后,也并非真心抓妖。他们一心想的是虹妖,好取其妖珠。可惜,这些小妖都是些他们瞧不上的货色,道士们也就边抓妖边等落网的虹妖。 玉子仲一大早就想去黑麓山看看。他也邀请子桓一起去,为的是把子清也拉上。 对子清他依然不死心。 可是子清却称病,不想出门。 玉子仲只好与子桓一起往北而去,两人穿过神仙潭就上了黑麓山。 一路上,玉子仲有些后悔带着子桓来黑麓山,一则不想带他进入虹妖洞穴,二则不想让他看出自己与妖之间的什么端倪。 而子桓也不问他为何要上黑麓山。玉子仲只得找机会说道,他一个好友曾经在黑麓山迷失,他想看看他迷失在哪里。 就这样边走边寻,而当玉子仲看出巢穴的位置时,他心里还是一沉。 就算不用进去,他也看出来了,巢穴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 两人回到家时,就见子清脸色苍白、痛苦不堪的样子倒在屋内。 玉子仲忙安置好他,就要为他诊脉。羽荭一把推开他的手,吃力的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偶感风寒,躺躺就好了。” 子桓看他如此执拗,就让玉子仲去抓贴风寒之感的药来。 何氏也来看过,忙去熬煮姜汤。休息一阵后,果然子清好了很多。 玉子仲心内也很诧异,看上去子清可不是装病,怪不得他不愿意出门。 到了夜里,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何氏就拿了一张符咒准备去挂在院门口。 玉子仲一把拦住她,说道:“娘,你挂的这东西,也顶不了什么事。你儿子在这里,要是有妖来了来一个抓一个,然后打一顿给那些暗处的妖看看,让他们以后就不敢再来了。” 何氏:“也是,这符咒也就能在上半夜安生一会,到了下半夜,那些家伙就在屋里到处找吃的,把家里翻得乒乓乱响。” 他俩正说着这事,子桓从厢房出来也说道:“大嫂你就放心吧,你儿子现在可不是一般人。” 何氏:“他能有什么能耐,我看您这个大掌柜的才是有能耐之人。那么珍贵的人,曲身在我这小地方,也不抱怨一声。” 玉子仲为了掩饰子桓和子清的身份,对娘只说他们是自己的掌柜和少爷。 子桓拉着家常问道:“大嫂,应该不是本地人氏吧?” “我是早年间从外面嫁过来的,确不是本地人氏。” “不知大嫂老家是何处呢?”子桓这个问题,就是玉子仲都从未问过自己的娘,自小也未听娘说过。 何氏笑笑:“我老家远着呢。要说,我记事的时候,也只记得自己家乡在海边。我姐妹三个,跟父亲一起流落在外好多年,后来就遇见孩子他爹,就到了这个地方落脚了。” “哦,如此说来,大嫂还有姐妹?” 何氏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个穿着华服之人,还跟自己拉这些家常。 “我有两个姐姐,我排行老三。说出来不怕老爷见笑,也是过去太穷了,姐姐们小时候都被当爹的卖了。” 子桓惋惜了一阵,就没再问了。 睡到大半夜,玉子仲一个人在一个耳房睡觉,就被院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了。 他蹑手蹑脚的起身去看,果然院子里有三个小妖,正徘徊着准备进屋。 玉子仲在十煞灵塔发过誓,永不伤害妖界的妖,更何况这些小妖也不是十恶不赦,顶多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于是,他就故意咳嗽了几声,希图把他们都惊吓走。 而那些妖却不知趣,继续在院子里找,还拨开伙房的门,准备去找些吃的。 玉子仲推门而出,看着没有脚印的雪地如镜面一样。而院子里还是鬼影幢幢,妖们一个个乐不可支的,并不理他。 玉子仲心想不弄点手段,这些货色还以为自己只能装模作样。只是,那些道术和妖术都不能使,因为搞不好就把这些家伙伤着了。 他脑子猛一闪念,心想自己这么多日,只顾修炼妖术,而腹内的熙龙珠不知能不能运化起来呢?这时正可以试一试,也把妖们吓跑了。反正自己打算的是,等找到池吞云后,就把珠子还给他,现在试一试也不妨。 玉子仲还记得第一次吞下熙龙珠时,腹内灼热,身形变化的情状。这熙龙的召唤,多少还是跟道家的召唤术有关,跟妖界召唤神兽也差不多。所以,玉子仲一调息后,心念一动就找到了召唤的门道。 暗喜之中,玉子仲身形一摆动,一刹那间,只见院子里雪粒飞扬,玉子仲瞬间就化身一条巨龙,呼一下就腾起到了半空。 玉子仲也知道巨龙现身后会嗷叫,好在他心念控制住后,飞升也十分的自如,巨龙在半空中并未嗷叫开来。 待他身形落下,龙身盘在院落里,那些小妖被吓得不轻,仓皇间撒丫子就逃出了院子。 玉子仲恢复过真身,看着漫天扬起的雪粒还未落定,觉得这召唤熙龙之术还甚是好玩。 想起那些妖惊恐的样子,玉子仲又觉十分的好笑。他侧耳细听了旁边厢房的动静,确定没有惊醒谁后,就回房歇息去了。 熙龙现身在槐村,如惊鸿一瞥,一刹那间一闪而过。恐怕连那些见到熙龙的妖,在事后都不会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可是,这一幕恰巧被槐村的两个人看见了。准确的说是被一个人和一个仙看见了。 人是池世通,仙是五莲星君。 池世通伫立在屋檐下,原在这清冷的雪夜,看着夜空吁叹。恰在此时,飞升半空的熙龙一如银光闪过,还是让他看出了那身姿不是凡物,而是仙界的熙龙。 他惊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心想此物如果是自家的不是被儿子带走了吗? 他看着熙龙升空的位置,联想起白天村民们都在说,玉子仲回到村子来了,心内也是咯噔了一下。如此说来,玉子仲跟这条熙龙应该是有关系的。 而五莲星君,此时正在一间破庙里,抱着一坛桂花酒喝得酩酊大醉后,睡得正酣。 他身上原来的仙衣道袍都换了美酒,一身褴褛,裹着稻草,早没了仙人的样子。 也是一阵寒气袭来惊醒了他,他起身踉跄着去小解,一抬头,也就看见了熙龙飞天。 他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熙龙?熙龙! 一0七 五莲星君 何氏起了个大早,就忙着给自己儿子摊最爱吃的饼。子桓也 早早的起身,他站在厢房的门口看了看院子的雪地,又看了看院子里那颗槐树。 玉子仲知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院子的雪和槐树上的雪,都跟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 子桓应该是看出这里有过大的动静。不过,子桓看见玉子仲时也没问一句,就去灶房看何氏摊饼,还寒暄着帮忙烧柴禾。 此时,院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 玉子仲回身一看,就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胡须花白,道冠歪斜的老道人踉跄着进了院子。看样子也不是叫花子,应是个贪杯的道人。 “请问老人家何事?”玉子仲迎上前问了一句。 来人就是五莲星君。在槐村这些日子,他身无分文,只能以衣物冠带换酒喝,还常被那些小妖欺负,早没了神仙样子。连槐村那些村民都嫌弃他。 五莲星君最喜这杯中之物,槐村的自酿酒又十分的甘醇,他就赖在这里不想走。整天就在村子里乱窜,希图别人施舍一二好换酒喝,跟叫花子差不太多了。 他指着玉子仲,结巴着大声说道:“你……把那条龙给我交出来。” 他一进门玉子仲就看出了他的仙气,虽然被逝地减弱得差不多了,不过好在玉子仲道行深厚,还是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玉子仲听他如此一说,心里一惊,生怕子桓听到了起疑心,忙一步走上前去抓住五莲星君的胳臂就往外走。 “老人家,你这一身的酒气,你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五莲星君还要嚷,玉子仲也不好太粗鲁,就边拉边低声说道:“大仙你有话慢慢说。你要是被我村里那些妖识破了仙界身份,只怕你是仙界第一个被小妖收服的仙人了。” 五莲星君被唬得生生把要喊的话咽了下去。 玉子仲把他拉到一个角落站定,打量着一身褴褛、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这个大仙,心里也是暗暗的好笑。 心想,你一个神仙,跑到逝地来凑什么热闹,多半是自己贪杯舍不得走吧。 “你没酒喝了?” 五莲星君:“我有酒……没酒喝了。”马上就涎着脸祈求,“你给我买酒喝?” 玉子仲:“你好生听话我就给你买酒喝。” “真的?” “当然,我知道村里谁家的酒最好喝,你一会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等我,我给你拿一坛来。” 五莲星君高兴的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回身又要进院子。玉子仲一把拉住他,“你还想干啥?” “我……我找熙龙。” “你是眼花了吧?这那有什么熙龙。” “我昨晚看见了……要它帮我出头,把……那些小妖灭了。” “老人家你听我说,昨晚我家院子里的确是放了一支烟花。只怕你是酒喝多了眼花了吧?” “真的是你放的烟花?我不信。” “你不信?真要是我家有条熙龙,这院子外面转的这些小妖不怕?更何况熙龙是神物,在逝地也就是现个身吓唬人的,也没啥用。” 五莲星君看看周围那些影影倬倬的小妖,一个个还在附近闲逛,心里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眼花了。不过,看这小子还算面善,愿意给自己买酒喝,也不想深究这事。 “那我走了……我在村西头等你啊。” 玉子仲看着大仙踉踉跄跄的走远,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他一回身准备进院子,就看到子桓站在门口,心里又咯噔一下。 叫了一声,“千岁爷。” “这老道是谁啊?可不像是个本村人吧?” “哦,一个外地人,喜爱本村的美酒,在村子流连忘返不愿走。” 子桓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回家吧,你娘烙的饼好了。” 吃完早饭,玉子仲在村里买了一坛好酒掂到村西头,那老头果然正巴巴的坐在槐树下等他。一看他来了,手里还提着酒坛子,高兴得跟个小孩一样。 玉子仲给他斟上酒,等他开怀饮了两碗后,问道:“老人家,您来自哪里啊?” 五莲星君指指天上。 玉子仲假意不知,“天上?您老真会开玩笑。那上面可是神仙。” “我就是神仙啊。” 玉子仲摇摇头,“您老从早喝到晚,也没有清醒的时候吧。” “你要不信就算了,我真是神仙。” “那好我信你了,”玉子仲装出假意相信的样子,“你真是神仙的话,那你是什么仙啊?你该有个名头吧?” “我乃是掌管凡人升仙之路的五莲星君。你听说过吧?” “没听过,哦,听说过。” “小子,你还是不信我?不信我没关系,我看你跟那些村民还不一类,他日你要是走上了升仙之路就知道了,本星君就是你的领路人。” 玉子仲装着高兴的样子,“那太好了,大仙。从今日起我天天管您的酒,您多久带我升仙呢?” 五莲星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呃,那怎么能徇私舞弊呢?凡人升仙是要靠修炼的,没那么便宜的事。喝酒是喝酒,我这里可没后门可走。” 玉子仲逗了一阵,就想起件事,郑重其事的问道:“大仙,我问件事您一定知道。” “你说……” “我爹早年间升到了仙界,不知您认不认识啊。” “什么时候啊?你说个时间我算算。” “应该是在十八年前吧,他在凡间原名叫玉森然。” 五莲星君端着酒碗皱着眉头就推算起来,玉子仲看他的样子心想他还真是专管升仙之路的神仙?那他就一定知道爹是不是真的升了仙啦。 大抵也是酒喝多了,五莲星君眉头皱了好一阵也没憋出一句话。 过了一阵后,他有些懊恼的说道:“这酒太烈了,你看我脑子都弄糊涂了,也想不起来了。你等我过段时间回去后,我就去给你看看。” 玉子仲心还悬了半天,没想到这老神仙说酒太烈了。 “那您老就少喝一点,我明日再来问问。” “你明日来了,可得再拿坛好酒才成啊。” “好的,我一定。” 玉子仲安顿好五莲星君起身就往家走,没走多远就看见前面有村民朝村中心跑。 他心想又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吧?就跟了过去。 一0八 重逢 槐村人在一段时间的麻木后沸腾了。 就是玉子仲回到槐村后,村民们都没有如此轰动。不过认为这小子命大,终于摆脱了妖的魔爪,侥幸得以幸存下来。 而这回,是掉落神仙潭的人回来了。 是的,丁若兰回到了槐村,她与陈锋一道回来的。 玉子仲看到两人时,两人被村民团团围住,正往大长老家走。 丁若兰一脸的木然,神情里说不出的怯懦,还极不自然的对每一个涌上来的村民微笑。而陈锋则淡然又兴奋,亦步亦趋的保护着丁若兰往前走。 两人看到玉子仲站在前面时都愣了一下后,可能没想到玉子仲会比他们还先到槐村。 “哥,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老弟,你比我们还快,你怎么过来的?” 两人拉住玉子仲就问,那种热络劲把村民也搞得云里雾里实在看不懂。 玉子仲:“我跟九千岁一起来的,我现在是他的马夫……” 丁若兰神情黯然下来:“那个子清也一起的?”玉子仲点点头。 陈锋高兴不已:“我看老弟气色不错,你的天马尾应该是被解了吧?” 玉子仲:“嗯,该解的都解了。多谢陈兄一直以来的关照。” 丁若兰:“早知你要回来,我该与你一起的。” 玉子仲解释道:“说来话长,不过我们都算平安回家了,你也快回家去跟老爷子和父亲禀告一声。” 丁若兰:“我……我不想回家。我怕……” “别怕,神仙潭也就是一劫,既然你都挺过来了,家里人不会怪你的。”玉子仲又想想,郑重其事的说道,“不说让家里人担心的话就是。” 丁若兰点点头,可是步子还是不动。 “哥,你能不能陪我回家。” 玉子仲想想,“走吧,我陪你。” 三人于是就一起往大长老府上走去。 在人群外,子桓和羽荭也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羽荭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姑娘就是春晖园里的姑娘。她看到两人亲热的交谈,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玉子仲到底跟这个姑娘有过什么,不知道安儿说的是不是对的,玉子仲当时只是被人左右了? 子桓说道:“这小子,江湖上红颜倒不少。” 羽荭:“也许他历来就如此吧。” “我看那个小姑娘眼神里对他很有些情谊,在九霄宫时,彤云仙姑身边那个姑娘看他也是一样的眼神。嗯,有点意思。” 羽荭听到这些话,心里跟什么东西在啃噬一样。 大长老丁一耕也知道丁若兰回来了,家里的奴仆都跑出来接丁若兰。 玉子仲其实心里挺不愿意见丁一耕的,他总觉得大长老看人的眼神很厉害,似乎能看穿一切。 一进丁家的院子,就见丁一耕背手站在院里等着。 他看到丁若兰时,严厉的眼神里露出少有的慈祥,“回来啦!” 这一声轻唤,让丁若兰瞬间就崩溃了。丁若兰哇一声就大哭出来,扑向丁一耕的怀抱。 看着丁家人在一起抱头痛哭,玉子仲也心有戚戚焉。 过了片刻,丁一耕走到玉子仲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睛仔细的看着他。 “你小子也回来了,也是命大啊。” 丁一耕的语气带有一种长辈的关切,也有一种族长的考量,让玉子仲觉察到一丝温暖。 玉子仲那颗有些骄傲的心又渐渐的回来了,“托大长老的福,也是我命大吧。” 丁若兰走到丁一耕身后挽着他的手臂,说道:“还多亏了子仲哥,他在永城搭救了我。” 丁家人一听玉子仲还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顿时也对玉子仲刮目相看,都热情的过来招呼他, 玉子仲指着陈锋说道:“这位小师父也是我们一路结伴认识的,因我有事先走,他这一路对丁姑娘照顾颇多。” 丁家人又连连对陈锋称谢,一家人都是感激涕零的。 丁一耕:“既然两位对我孙女都有恩,丁家也是知恩必报。来啊,给两位各取一百两银子来。”下人于是就捧出金银来。围观的村民也啧啧连声,都称赞大长老此举。 玉子仲和陈锋推脱了一阵,实在是必须领这个情了,两人就收下了银两。 丁一耕:“今日若兰才回来,明日我再请两位过来饮一杯薄酒,如何?” 玉子仲和陈锋互相看看,丁若兰一边也欣喜的点头,两人就答应了丁一耕的邀请。 出了丁家,玉子仲就拉着陈锋到自己家去。 丁若兰回家的事顿时传开,村民们多认为,这个丁若兰当年可能并未掉入神仙潭。而丁家一直怀疑是玉子仲作祟,把丁若兰推下的神仙潭,这事并不靠谱。看来丁家是有些冤枉了玉子仲。 而玉子仲回村来后也颇为大度,也不计较以前想把自己推入火坑的人。 玉子仲虽然知道为什么神仙潭淹不死人的秘密,可他也不好说出丁若兰是怎么在他乡现身,又流落在外地被人奴役的。所以他只能闭口不言。 而村里倒是有一个人此时最疑惑。 他就是池世通。因为当年自己女儿池碧禾推丁若兰下神仙潭这事他是知道的,他虽没看见,不过相信女儿不会说这种谎话。而现在丁若兰现身,就太奇怪了。那就是说掉入神仙潭的人,可能并未死去,都可能回到村子里。 池世通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的,因为他心里也有一个秘密,跟这个神仙潭有关。 他在家里转了一阵,决计还是去丁家探个究竟。 一0九 一言九鼎 丁一耕听说四长老和五长老一起来了,就吩咐下人请到客厅里。 等池世通到了丁家客厅一看,自己和老五还都来晚了。因为其他几位长老也都在场,丁家已经是高朋满座。 许是槐村许久没有什么令人欣喜的消息,五大长老集聚在丁家,也是难得一见的喜事。丁家上下也是像办喜事一样,忙得鸡飞狗跳,忙着备一席家宴,给丁若兰接风洗尘。 五位长老落座后,丁一耕还是一副族长和家长的姿态,脸上并未有太多的喜色。 他谢过几位长老的美意和带的礼品,说道:“若兰回家,劳烦各位长老还登门志喜,实在是打扰了。” 几位长老都说了许多幸事美言的话,也都不好意思问若兰是如何回家来的。 池世通见此,既想问又害怕问出什么不想听到的。他从落座下来就一直在观察大长老的脸色,生怕大长老已经知道池碧禾当年推人入潭的事。 而大长老不动声色的样子倒是没变,这就实在摸不准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事了。 他忍不住捅了捅五长老,五长老看看他的眼神,也没多想就问道:“若兰回家也是一件奇事了,当初她不幸掉落神仙潭,村里人无不悲伤。没想到这又突然回来了,也是吉人天相啊,只怕若兰是得了什么仙人相助吧?” 其他几位长老一听,也都附和着嗯啊几句,竖起耳朵想听听老大是怎么说这事的。 丁一耕默然了一阵才开口道:“她说她现在不舒服,有些事也想不起来了。我看她是不想提。” 池世通:“哦,既是如此,那若兰就该好好休息几天。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丁一耕看着他说道:“当年的事,也许你我都错怪玉子仲了。” 五长老说道:“哎!好在那小子现在也回来了。倒是四长老的那个小子,到现在还不知下落。” 丁一耕一摆手:“槐村的事,都是被这些莫名其妙的道人给搅和乱了。你看看现在出门去,到处是作法的,弄得乌烟瘴气,我看村里要拿个法子出来,不能让这些道人这样肆无忌惮的逗留在村里。” 二长老:“老大这话有道理。其实,槐村来的这些妖吧,都是被这些道人惯坏了。天天看这些道人抓妖,可一只也没抓着不说,还让妖们觉得此地越来越安全了。我看,就该先把这些道人驱赶走才行。” 三长老:“要这么做,只怕传出去会说我们不赶妖走,反倒赶捉妖的人。” 两个长老就该不该先驱逐道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了起来。 池世通默不作声,其实心里盘算着。这件事长老会一直都没认真的议过,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 因为池世通怀恨黑麓山的虹妖,让自己儿子至今下落不明。所以,他让人在江湖上放出了风声,让道人来此捉妖。 可惜的是,真正有本事的道人却没有来,来的都是混饭吃的小道,也是奇了怪了。 池世通想不到的是,五大尊者经九霄宫后已经变谨慎了,也都知道槐村是是非之地。不光有御尊王、还可能因为现身了生灭人后,槐村已是妖界的槐村。到槐村去捉妖,极可能就是自投罗网。 此时丁一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近来也是心神疲惫,又正是村里的事该有决断的时候,我看老四你要挑起这副重任啊。” 大长老此话一出口,把在座的几个都惊得目瞪口呆。这一,还没有哪位大长老主动让贤一说,另外大长老突然推举四长老,也是令人顿感意外。 虽说池世通年轻是大长老最佳的继任者,不过这也是要经过全村人同意才可以的。 二长老忙关切的问道:“老大您是不是重病在身?我看你有多日没有出门了。” 其他几位都附和着问丁一耕,看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容,心里也怀疑他是染了重病之人。 丁一耕摆摆手,指指自己的心口:“老夫最近时常心口痛,可能是命不久也。其实我看老二老三和老五,我们也都是在耄耋之年,精力大不如前了。老四做长老那么多年了,能堪重任,也是该让新的族人来长老会了。” 其他几位长老一听他这么说,意思不光是自己要退下来,几位也都该退下来了?大家面色都凝重起来。 池世通此时忙离座,对大长老深深一揖后说道:“大长老此言抬爱我了。我在各位中算是年纪最轻的,以往办事也都深得长老们的宽容和勉励,也自然该多做一些。若是说我来领头长老会,我还自愧不如。若是长老会吩咐下来什么事,我倒是可以跑得快一些。” 丁一耕“你也不用自谦。你一向干练又加,这段时间多是你在安排具体事务。槐村现在也是多事之秋,你要多拿主意,我们也都会支持你的。” 其他几个长老听老大这样说,虽说不是要他们退出长老会,不过让老四拿主意,他们不想争这个事。毕竟现在槐村的境况可是一团糟,谁都没什么好的办法。 只是让老四这么轻易就执掌了槐村的大权,几个长老除了老五以外,都还有些疙瘩。 池世通知道这叫临危受命,不过这大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恐怕以后也难再得到大长老的支持了。 他于是忙表态道:“既然诸位长老托付重任予我,我也义不容辞。槐村现下的确有危局出现,还来得及补救。我想该派人去请外援来……” 二长老打断话头:“请什么外援?这来的外援还少吗?” 丁一耕顿了顿手里的拐杖,对二长老不满道:“既然我们放手让老四去做,就不要再你一言我一言的扰乱他。我看,干脆以后长老会也兴一个规矩,老四要拿主意的事,就好比是我拿的主意。如果在座的还有什么提法,就趁现在说出来。” 丁一耕这样一说,犹如一言九鼎,大家都噤声了。心里虽然再纳闷,也不好当面再说。 一一0 清清白白 丁一耕请玉子仲和陈锋时,还请了子桓和子清一起到丁家做客。 请玉子仲和陈锋是事前约好的,而请子桓和子清,还让玉子仲他们颇费了一番猜测。 结果一到丁家,丁家的下人都称子桓九千岁,才知道子桓的身份已经被人猜到了。 其实,天下戴着黄金面具的人,恐怕也别无他人了。有点见识的人,都猜得到玉子仲家来的这个人,就是闻名东胜国的九千岁子桓。 只是这一路上,羽荭是满腹的不快。 自从上次见到丁若兰后,羽荭原本认为玉子仲跟丁若兰只是萍水相逢的想法也打破了。这个丁若兰,看着玉子仲的眼神,可不是萍水相逢那么简单。有时,羽荭都恨不得瞪上几眼。 在丁家家宴上,丁一耕称自己抱病不能饮酒,让丁若兰给在座各位都一一的敬酒。 丁若兰自然是喜滋滋的答应了,端了酒就先敬子桓,然后就敬子清。 丁若兰看着清秀的子清,就想起玉子仲为寻他眼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就想戏说两句。 “子清公子长得可真俊秀,跟个娇娘似的。” 丁若兰说这话说得也十分的自然,可是,在旁人听来就觉得十分的诧异。这种话多少有些调笑的意味,可不像是一个正经人家闺女说的话。 羽荭笑笑,浅浅的饮了一口酒,看着丁若兰娇媚的脸说道:“丁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丁若兰一听,脸腾地就红了。她知道子桓是永城宽留府的人,子清别有意味的一说,保不定他是去春晖园玩耍过呢?万一…… 她心里一慌,不知如何作答,就眼望向玉子仲求助。 玉子仲忙说道:“子清你眼花了吧?丁姑娘是我在妖界救出来的。” 羽荭十分气恼他这样袒护着丁若兰说话,就冷笑道:“你倒是很袒护丁姑娘。怪不得有人说在永城的春晖园看见过你们两人,还害得别人到处找你。” 玉子仲没想到子清还知道他跟丁若兰在春晖园的事,被这一说,他也慌了心神。 陈锋不知这其中的玄机,还憨憨的问了一句:“子清公子说的春晖园是什么地方?” 玉子仲涨红着脸说道:“这事说来话长,皆是因为我被人用天马尾捆绑后,丁姑娘为了救我,才躲在那个地方。” 而丁家人脸上已是十分的难堪,有些挂不住了。子清说的春晖园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自己的姑娘在那里出没,说话又带着些轻佻……再后面的就不敢细想了。 子桓可能听出了这里面的玄机,就端起酒让子清打住,对丁一耕说道:“今日蒙大长老抬爱,我就借贵府的酒敬大长老一杯,也恭贺丁姑娘劫后余生回到家。” 说着就一仰脖干了一杯酒。 丁家人知道九千岁如此,算是很给面子,也顾不得细究姑娘流落在外的境遇如何,忙陪着喝了一杯酒。 丁一耕借着话题就说道:“难得九千岁来这乡下,也不知您到此有何公干?若是需要村里协助,尽管开口。” 子桓:“也没什么公干,只是听说槐村最近出了不少的异象,就来凑个热闹而已。没成想还是打扰到大长老了,我们也只逗留几日。” “让九千岁见笑了,槐村历来是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可惜最近一些江湖道人和方士,跑来兹扰村民,也引来一些小妖在此躲避。搞得村里鸡犬不宁。我们这个小地界,又远离京城,全靠自己庇护自己。若是九千岁能帮帮我们就太好了。” “大长老说得极是。只是我不过也是布衣草民,有些银钱而已,要是能帮上贵村,一定不吝余力。” “有九千岁这句话就太好了。若兰,你代我给九千岁和子清公子,再敬一杯酒。” 丁若兰心里虽然怨恨子清,但此时自己的爷爷要她敬酒,其实就是要她跟子清喝一杯缓和一下。好在她在风尘中混迹多年,擅长的就是逢迎讨好。她压住心底的火,就又连敬了子桓和子清各一杯酒。 又喝了几巡酒,子桓说道:“说到槐村乱象,我倒是也有一个法子,不知大长老愿不愿意采纳?” “请讲。” “现在来的妖是越来越多,跟道人太不济事有关。我看不如这样,我愿意出些金银,在东胜国广招一些道行深厚的修炼之人来此除妖。” 丁一耕击节叫好,“那就太好了,这样一来,东胜国的修炼之人莫不争先来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说不定就是五大尊者,也都会到此来除妖。” 子桓:“来的人必然良莠不齐,村里只需选出真正道行高深的人,把其他闲杂人等驱除出去就好了。” “嗯,九千岁考虑得很周到,这是个好法子。只是谁人最合适来帮助我们甄选呢?” “这个我可以帮村里物色人选。” 两下就说好,由子桓出资招募除妖的江湖人士。只是所有来此的人都必要先经子桓的考核后才可以。 酒宴散后,子桓带着人告辞而去。 在回来的路上,子桓对玉子仲说道:“除妖这事是你家乡的大事,你要多出些力啊。” 玉子仲:“千岁爷尽管吩咐,我只是……”他想说自己立誓是不杀妖界人物的,而子桓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打断道,“我不要你去除妖,你只要帮我好好甄选除妖道士即可了。” “我来甄选?” “嗯,就你。” 玉子仲听着子桓毋庸置疑的语气,就好似他已是对自己了如指掌。 玉子仲嘴里只好答应下来。虽然他心里正翻腾着一件心事,可槐村毕竟是自己的家乡,还有自己的母亲在这里。 趁其他人不注意时,玉子仲碰碰子清的胳膊小声问道:“公子,你是怎么知道丁姑娘在春晖园的呢?” 羽荭没好气道:“我好歹还是永城的世家公子,那种地方总还是要去逛逛的。就算我不玩那些姑娘,喝个花酒、听个笑话,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怎么啦?是不是怕我说出丁若兰的底细后,让你难堪了。” 玉子仲忙推说:“我难堪什么?没有的事。我跟她清清白白的,能有什么事……” “没什么最好,那你怕什么?” 羽荭对玉子仲一顿呛白,把玉子仲说得直摇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春晖园的事,只要想起来还是令他十分的尴尬。 一一一 施咒者 入夜时分,玉子仲一个人独坐在院子的碾盘上,看着黑沉沉的夜空发呆。 他心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堵过。 因为他越来越觉得子清就是羽荭。尤其是他在丁家说的那些话,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都那么像羽荭的口气。 可为什么她不认自己呢? 也许,她不愿意表露自己的身份,是因为知道了我跟丁若兰之间在春晖园的事? 一想到在春晖园里整日跟丁若兰放浪形骸的样子,玉子仲就觉得特别对不起羽荭。也难怪她不理自己,非要说自己是子清,要划清夫妻界限。可是,她又在关键时刻救下自己。 春晖园的事虽然让自己很难堪,也有些无法面对羽荭,但他还不至于从此在这事上抬不起头。他想,自己要弥补上两人之间的间隙,找机会给羽荭解释这事。 正在他入神的想着自己跟羽荭之间的事,冷不防陈锋从后面拍了他一下。 “子仲老弟,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陈锋不信,“你老弟是最能藏得住心事的。是不是在想晚饭时丁家的事?” 玉子仲没有说话,他不是不信任陈锋,只是觉得有些话不好启齿。 陈锋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的天马尾应该已经取了吧?跟上次见你时相比,你气色好了不少。而且,隐约可以看出,你可不是一般的道行修炼者。也难怪千岁爷要你帮忙甄选道士。” 玉子仲哂笑道:“老天爷把捆住我的东西就解除了,可是,我还是被困在什么里,心里一点也不宽敞。” 陈锋没理会他说得满腹心事一样的话,反倒是在琢磨着其他的什么。 “以前遇见老弟的时候,一直就觉得你不光是被天马尾困住那么简单,好像还有什么其他的法门一直困着你。这两日看你,果然你的身子是清爽了许多。要说还有什么困住你的,我倒看不出来了。只是……难道是我的修为还尚欠火候?” 玉子仲还以为他愚,笑道:“老兄也别瞎猜了,困住我的也没什么其他的玩意了。” 陈锋眨巴着眼睛、一副努力搜刮着什么的样子,并不接话。 过了片刻,陈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说道:“我就说我看出了……原来以前看不出你的身咒,是因为被什么高深法门遮蔽了……现在月夜下能看出端倪,就是因为没有法门再遮掩你了……” 玉子仲听着他莫名其妙的和语无伦次的话,摇摇头:“你在说什么?” 陈锋眼睛都瞪大了,看着玉子仲都不眨一下眼睛,“子仲老弟,你……你没有哪点有什么不舒服?” “我没有啊,我好好的。你怎么啦?” “你还记得你在勤政殿的事?” “当然,勤政殿的事不也就是前段时间的事嘛,我还记得……你不会是说,你看出我被降了什么身咒了吧?”玉子仲也有些醒悟过来。 “嗯,是的。我看出你的身咒了。” 玉子仲迟疑的问道:“严重不?” “严重……很严重。”陈锋眼神一片虚空,似乎已经看穿了玉子仲的身体。 玉子仲相信他这次是真的看出什么来了。 “那老兄你就直接说吧,我还行。” “那我就直说了啊……子仲老弟,你是被降了须令咒。” “怎么讲?” “也就是说,老弟你在人世和仙界,必须听命于施咒者。” “那这个施咒者是谁?能看出来不?” “这个看不出。施咒者给龙椅……”说到了龙椅,他瞪起眼珠子说道:“如此说来,这个施咒者可能是……” 陈锋使劲摇摇头,“啊!这太可怕了。也许是我看走眼了……”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玉子仲笑笑:“这有什么可怕的。奇慎大王是施咒者,他如果不知道是我,也就不可能让我听命与他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假如奇慎大王不是施咒者……” “那还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不可怕吗?” “另有其人?你的意思是……奇慎大王也可能是被人施了身咒?” “嗯,这也完全可能啊。奇慎大王不过就是个傀儡啊。” 玉子仲想想,觉得这挺滑稽的,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陈锋:“这个须令咒,可不是说非得有施咒者知道你是谁才灵。你如果中了身咒,冥冥中,你就会身不由己的靠近施咒者的想法,甚至做出令自己都感到惊诧的事。你最近有什么觉得惊诧的事吗?” “没有,有些惊诧的事,我都还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算是身不由己。” “这个咒语会越来越强,你会慢慢的发现有莫名其妙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玉子仲听得心里越发的没有底,长吁问道:“如此说,我做什么事都会被这个人左右了?” “也不完全是,身咒这玩意跟下咒者道行修为有关,还跟他下咒时的心念有关。最可怕的是,他知道了你是中咒的人。那他可能就会处处要你听命。” “你说这个等于没说。那我要怎么破了这个身咒呢?” “破身咒可不容易,那几乎比登天还难。谁都知道天命难违,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是降下的咒语,就一定有破解的。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来而不去。” 陈锋使劲摇头:“但愿给你施咒的人,是个善类。也不让你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那总应该找得到施咒者是谁吧?” “没那么简单,施咒者也不知道你是否中了身咒,你要想知道谁在冥冥中左右你,那可不容易。” 陈锋看着玉子仲被自己一番话说得忧心忡忡,就安慰道:“你千万别让施咒者知道你是中了身咒的人,那样是最可怕 的。” “我不信这个世间没有破不了的身咒。” “如果说有破解之法,那也只是传说而已。在凡人间和仙界还没有人能破解身咒。” “那就是说还是有个破解的传说?” “嗯,这个传说是跟女蜗娘娘有关。据说身咒就是她传下的,要想破身咒,就必须找到她。可三界里怎么找到她?连神仙都没有办法的事,找到她比登天都难。” 玉子仲也沮丧起来。自己刚把天马尾和困厄丹解了,没想到就遇到了须令咒,这一出一出的都没消停过。 陈锋拍拍他肩膀:“老弟别想多了,既然现在你还没做出什么不堪的事,那说明施咒者并不是什么大恶人。” “但愿吧……我真要是做出什么荒唐事,我就把自个杀了。”玉子仲恶狠狠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