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虚而入》 第1章 第1章:你看我像谁 程敟从酒醉中醒来,先是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睁开眼,上方是一张英俊陌生的脸。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春梦,可身体中的感觉却又是那般的真实。 她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春梦,吓得肝胆俱裂。颤颤惊惊的问道:“你是谁?” 男人在兴头上,声音低沉暗哑带了些笑意:“你看我像谁?”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告诉你,你这是在在……” 她抬手就往他的脸上打,却被他握住摁到头顶处,“在干什么?嗯?” 他戏耍着她,或轻或重慢条斯理的。 程敟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踢打着。 男人呼吸粗重急促,带着淡淡的酒味儿。终于不耐,捏着她的手放到头顶,“小姐,好歹得有点儿职业道德。装得过头就不好玩儿了。” 程敟这才知道他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骂道:“你才是小姐。” 身下的人眼眶红红的,颇有几分弱不禁风我待犹怜之感。男人笑,“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这会儿憋着火气,语气温温柔柔的,俯身去吻她,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却被她逮着机会,恶狠狠的咬在了肩上。 她用尽了十分力气,男人闷哼了一声,一把将她推到一边。肩上深深的齿印已冒出了血珠来,她趁机逃下床,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胡乱的遮住身体,哆嗦着去找滚落在床底下的手机。 男人竟然笑了起来,睨了她一眼,带了点儿玩味的说:“怎么,还打算报警?” 程敟没有说话,见他从床上起来,立时便抓住了一旁的台灯,厉声呵斥道:“你别过来!” 男人看了看肩上的伤,又看程敟那一副要同他同归于尽的样子,嗤笑了一声,说:“马上就恩将仇报,刚才没慡够么?” “畜生!”程敟恨恨的看着他,眼中的泪花若隐若现,又被她给逼了回去。挺直了脊背戒备的看着男人。 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是色厉内荏,再次嗤笑了一声,捡起一旁的手机拨出电话,吩咐道,“过来一趟,这儿有位小姐可能需要报警。”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有些不耐,“能哪儿?”说完直接便挂了电话。 经历了这一遭,那点儿兴致也没了,他也懒得管房间里的女人,扯了浴巾围着赤裸的身体,往浴室里去了。 程敟的脑子里像是灌了浆糊一般,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躺在陌生男人的床上。 强自压下内心的慌乱和无助,胡乱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便逃似的出了房间,打算下楼就报警。 只是才刚到楼下,她就被人给拦了下来。来人是一中年男人,他拿出了一张支票来,温声说:“您好,我不知道您和邵先生之间有什么误会,这请您收下。” 深夜的酒店大厅里几乎没有客人,昏黄的灯光显得无比凄清。程敟往后退了一步,看也没看那支票一眼,紧紧的咬着唇,冷冷的说:“你们是觉得有钱就能解决一切吗?”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着,语气中带着愤懑。 男人看了看她手中握紧的手机,微微笑笑,说:“当然不是,我说了,这其中是误会,这是邵先生给您的补偿。当然,您也可以不收。”他说着拿出了一张名片来,“这是这一片林所的电话,您也可以报警。”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的,显然是有恃无恐。 他所说的这位林所,程敟在几天才打过交道,是她所熟识的人。 程敟不信这些人可以只手遮天,她咬紧了嘴唇,拨了名片上的电话。在前几天打电话时,这位林所还十分热情。今儿也一样,开口就问道:“程记者,那么晚了有何贵干?” 程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凛然道:“麻烦您来一趟悦来酒店,我被人侵犯了。” 那边的人一愣,随即打着哈哈说:“小程啊,误会嘛,大家说清楚就好了。你们先协商协商。” 说完竟直接挂了电话,再拨过去已经是暂时无法接通了。 程敟面色惨白,身后的电梯门恰巧打开,有人走了出来,正是之前那男人。他已经换了衣服,嘴里咬着一支烟。他有着英俊深邃的五官,瞳孔幽深,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看见站在电梯口的俩人,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显然十分不悦,扫了程敟一眼看向了那男人,问道:“还没处理好?让她去看监控。” 第2章 不就那点事 悦来是本地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装修得富丽堂皇,无处不彰显着奢靡。程敟在此刻却只觉得阴森森可怖,脚下像是布着无数的陷进,稍稍不注意就会跌个头破血流。 她站在监控前,看着屏幕上被戴着黑色鸭舌服务生帽扶着的她,脑子里总算是有了一点儿模糊的记忆。 昨晚她被主任带着参加饭局,被对方那位叫施啓安的副总不停的灌酒,最后不胜酒力的她被那人安排着去开房略坐休息。再到后边儿,她就记不清楚了。 她到这时候仍是不相信自己是着了那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施副总的道。那天在荣晟门口闹得不可开交时是他出了面,温声向她及被拖欠工资的民工道歉,送去医院处理伤,最后更是保证会马上结清工资。 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时监控里那服务生扶着她进了电梯,在她心脏砰砰的跳动中到了十七层,然后送入了刚才她出来的房间。 程敟心里的那点儿幻想终于被打破。 男人按下了暂停键,微笑着说:“看,我说这就一误会。你进的这房,是邵先生在这儿长期包下的。” 他人精似的,哪里不知道程敟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但这事儿到底是棘手的,总不能因为走错房就把人给睡了。 程敟的一张脸煞白,神色凄惶。 男人像是没看到似的,轻浮的开着玩笑说:“男女之间不就是那点儿事嘛,看开点儿。邵先生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你也不亏是不是?这事儿你就别想着闹开了,闹开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是自己进的房间,如果在你们单位传开,到时候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还不如趁这时候,换点儿着实可取的利益。” 他上下打量着程敟那一身和这酒店的奢华相比寒酸至极的衣服,重新递上了支票,说:“程小姐,我劝你是为了你好,当然,你也可以将这事儿给闹大,但邵先生告你敲诈勒索你怎么办?”他那脸上露出了些意味深长来,说道:“你可别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你应该没少见过这类事儿?” 程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悦来的,寒风中她头痛欲裂,站在灯光迷离凄冷的街头,她茫茫然,一时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她不愿意去回想这一晚的经历,可那些乱七八糟却不停的往脑子里钻。她在这一刻恶心极了自己这具躯体,胃里翻涌着,她扑到垃圾桶旁吐了个翻天覆地。 路灯下她的身影单薄,脑子在这一刻竟然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路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二十四小时避孕药,抠出药片后直接咽了下去。 回到租住的小区已是凌晨两点多,老旧的楼梯间灯光时明时暗,落在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很是吓人。掏出钥匙来轻轻的开了门,女儿早已经熟睡,倒是年纪大了睡眠浅的许婆婆听见动静从卧室了出了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程敟应了,破天荒的没有进卧室去看女儿,只抱歉的说自己回来晚了,让老人安心睡,她待会儿睡书房。 卧室里老人呓语了一句什么,很快便没了声音。程敟是不敢让她看到自己这样子的,快而轻的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声响起,她站在热水之下,甚至不敢去看身上留下的那一片青青紫紫的痕迹,只知道打了泡沫,一遍又一遍的搓洗着。可却怎么也搓不去身上留下的那些令人作呕的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疲倦又麻木的穿上衣服。 这一晚她都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直至将近凌晨五点,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的睡眠一向浅,早晨时听到许婆婆起床的声音立时便醒了过来,赶紧的起了床。 老人心疼她忙睡得少,听到动静赶紧制止她,让她多睡会儿,她先下楼去了,说着便打开门出去了。 很快屋子里就又静了下来,程敟又倒回了床上,尽管眼睛胀涩得厉害,可却再也睡不着了。外边儿已经亮了起来,她索性爬起来给女儿做早餐。 她是单亲妈妈,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在一家报社做记者。工作虽是忙碌且没有正常上班下班时间,但薪资却不高。在物价房租颇高的济城仅仅只够维持生活。租住的房子是一老旧的小区,鸡毛蒜皮的事儿多,唯一的优点就是离单位只需半小时车程。 只几小时的睡眠让程敟头重脚轻,她克制不让自己去想乱七八糟的事儿,打起精神来在逼仄的厨房煮上小米粥蒸囡囡喜欢的奶香小馒头,刚往洗手间去洗了一把脸出来,就听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叫妈妈。 程敟‘哎’了一声,擦了擦手上的水往卧室去了。 卧室里窗帘还拉着,光线有些暗。穿着睡衣的小家伙已经坐起来了,张开小小的双手要她抱抱。 程敟上前抱了抱她,伸手替她拨着乱糟糟的头发,怜惜的问道:“怎么那么早就醒了?” 小家伙才四岁,但比起同龄的小孩儿已十分懂事。撒着娇说:“我想和妈妈多呆会儿。” 程敟心酸不已,脸上却未表露出来,笑着应好,将她抱起来替她穿衣服。 这是母女俩之间难得的亲子时光,程敟今儿也不怕迟到了,将女儿送去幼儿园,这才去上班。 第3章 恨意 站在单位楼下,程敟的心中各种滋味杂陈着。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她今儿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主任老戴。她不知道他是否知情,又或本身就是帮凶。 她昨晚曾辗转反侧,要在今儿问个清楚,可她就知道,她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是冲到施啓安面前问清楚又怎么样?那么卑鄙的事儿他都做得出来,自然也能推得干干净净。 眼看着就要迟到,程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进了大厦。 今儿老戴还没来,程敟松了一口气儿的同时内心同样忐忑。从她进单位起,老戴如师如父一样的指点着她,虽是严厉,但也给予过她许多帮助,尽管昨晚糟糕透了,但潜意识里,她仍旧敬重老戴,不希望他会是帮凶。 一个早上她都是失魂落魄的,到了十一点,老戴总算是匆匆的出现在办公室。他同往常一般,并未有任何异常。进办公室没多久就叫了同事进去安排工作。 程敟是最后进去的,还没坐下老戴就抱歉的冲她笑笑,说道:“抱歉小程,那群人太厉害,我昨晚喝多了,你还好?” 他脸上的关切和歉意都不似作伪,程敟有瞬间的走神,直到老戴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说了句没事。 老戴并未注意她的异样,交代了她手头的活儿,便让她下去忙。 程敟没有回座位,在洗手间里浑浑噩噩的发了半响的呆。 她满心的屈辱,却又无比的悲哀。昨晚她已见识到,在权势的面前,生活在底层的人就如一只蚂蚁,别人甚至不用动手,就能将他们碾死。她甚至做不到鱼死网破的替自己讨回公道,因为她还要生活。 年底是最忙的时候,程敟逃避似的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压到心底,像什么事儿都未发生过一样工作生活。仿佛那晚不过只是一场梦魇一般。 她虽是极力的去忘记,努力的想像从前一样生活。可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工作态度都懈怠下来。常常都是无精打采的提不起劲儿来。 这日她交上去的稿子竟然出了最低级的错误,老戴发了很大的脾气,将她叫进办公室狠狠的骂了一顿。 随后又丢了事儿给她,说旧城区那边遭黑恶势力强拆,让她去了解一下情况,争取做独家报道。 程敟赶紧的应了下来,收拾一下就同搭档老徐一起出了门。 在车上老徐说起了那边的情况来,据说已经断水断电了,但因为赔偿太低,所以还有许多人家都没有搬,就那么耗着。 两人都将事儿想得有些简单,当车在旧城区停下,才发现昔日纵横交错的巷子已经全都被铁皮围了起来。偌大的旧城区竟然只有一个进出口,有穿着保安制服的大汉在门口守着。 老徐试图将车开进去,但在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以这儿在施工为由,除了里边儿的住户,任何车辆都不能进入。老徐赶紧的表明身份,说他们是记者。岂料那保安面色大变,手中的警棍虎虎生威的挥了起来,说不接受任何采访,让他们马上离开,否则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周围的几个保安立时就围了起来,老徐还想去理论,却被程敟制止了。她知道他们将这事儿想简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有改天再来了。 出来这一趟一点儿收获也没有,程敟苦于回去还得交差,给老戴打了电话,说了这边的情况。 老戴像是早有预料,对于他们的无功而返并不惊讶。给了她一电话,说已经有律师在跟进这事儿了,让她看看从那边能不能打听到点儿什么。 程敟立即便打了那电话。那边的人倒还客气,让他们现在就可以过去,说邵律今天下午会在。 律所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是本市鼎鼎有名的大律所之一的颂安。停车位也极其紧张,老徐绕了一圈,才找到一个空位。 下了车,两人边说着边往电梯那边走。才走了几步,迎面就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西装革履有着英俊面容眉眼倨傲清冷的年轻男子。 饶是停车场里光线昏暗,程敟也能认得那张脸,她的身体下意识的紧绷了起来。 老徐正喋喋不休的说着话,陡然见身旁的她停下脚步。侧过头去,叫了一声:“小程?” 程敟的身体发僵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手指捏得紧紧的。她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又见到那个男人。 十几步路的距离,中间像是隔着一条无形的墙一般。她想要冲上去,狠狠的给那人一耳光,但脚下却像是定住,怎么也迈不动一步。 也许是她的恨意太过强烈,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一般往她这边扫了过来。不知道他是否有认出她,不过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在人的簇拥之下先他们往电梯口走去,很快便进了电梯。 不过就那么短短的几秒,程敟的脑子里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斗争。她恨自己,恨自己不够果断,恨自己没有勇气冲上去。 第4章 戏弄 脑子浑浑噩噩的,老徐一连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她并不想在同事面前透露出任何来,看着老徐关切的脸,勉强的挤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来,说:“没事,刚才……身体突然有点儿不舒服。” 她的脸色太过难看,老徐担忧的问道:“那要不要去医院?” 程敟摇摇头,说:“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上去。” 他们需要见的邵律师在见客,助理将他们安排在休息区等待。程敟趁着这机会去了一趟洗手间整理好情绪。 她本以为要等上许久的,回去坐下没多大会儿那位林助理便过来了。告诉她邵律见完客了。 老徐此刻正在打电话,于是程敟便随着林助理往邵律的办公室。 办公室就在休息区的对面,林助理敲了敲门便让程敟进去。 程敟向人道了谢,推开门正准备客气的与人打招呼时不由得愣在了原地。那个坐在办公桌后的邵律,竟然就是那人。 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巧的事儿,那天晚上听着人叫邵先生,但她绝对想不到,那样的衣冠禽兽,竟然是鼎鼎有名的精英律师。 但那人看到她并不惊讶,也不同她说话,拿起了电话让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见程敟迟迟的站在门口没动,这才提醒道:“只有五分钟。” 程敟的脸上有愤懑有屈辱也有愤怒,可在此刻,她不得不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像是赴刀山火海一般,挺直了脊背一步步的往前。 秘书很快送了咖啡进来放在桌上,邵洵端起了咖啡喝了一口,问道:“程记者有什么事?” 他淡淡的瞥了程敟一眼,语气里隐隐的带了些调侃的味儿。 程敟像是没听出一般,将早准备好的说辞问出口,询问旧城区那边拆迁的事儿。 对面的邵洵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边的文件,眉头微微的挑了挑,说:“程记者就是那么同人说话的?” 尽管极力的控制着情绪,程敟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她抿唇没有吭声儿,放缓了声音重新将刚才的问题叙述了一遍。 男人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抱歉,声音太小,没能听清。”他的视线落到程敟的身上,又看了看她同办公桌间的距离,唇角似笑非笑,说:“程记者和人说话都习惯离得那么远吗?还是,怕我?” 程敟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将椅子往前移。 男人这才满意,点头示意她说。 同样一件事叙述了三遍,话音落下,男人头也没抬的说:“程记者是为了这事而来?抱歉,无可奉告。”说完便吩咐外边儿的秘书:“送客。” 程敟哪里不知道这人刚才只是在捉弄她,坐在这儿纯属迫不得已,一刻也不想与这人共处一室,几乎是马上就站了起来,客气而又官方的丢下一句打扰了便要往外走。 谁知道还未走到门口,身后邵洵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慢腾腾的说:“程记者就这么回去,不担心交不了差?” 程敟强忍着屈辱没有回头也未回应,匆匆的出了办公室。 待到出了颂安,她才露出颓丧来。但也在心里打了主意,回去便向老戴请辞,让他另派人过来。 她在心里打好腹稿,但很不巧,回去时正遇上老戴急着出差,让一切事儿等他回来再说。 第5章 再遇 在颂安一无所获,程敟下班比往常早,去菜市场买了女儿心心念念的大虾,回去给小家伙做她喜欢的盐焗大虾。 晚上才刚吃完饭,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以为是工作上的电话,但拿起手机来看才发现电话是师母陈箐打来的。 她很少会有那么晚打电话的时候,程敟的心里疑惑,马上接起了电话来。才刚叫了一声师母,电话那端的陈箐就急急的说:“程敟,不好了,你老师被人给带走了。我给梁峥打了电话,但一直都打不通,这可怎办?” 程敟一边换衣服,一边询问师母最近老师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可丈夫的事儿从不同她说,陈箐什么都不知道。 程敟告诉她自己马上过去,挂了电话,她歉疚的对床上眼巴巴的看着她的女儿说:“对不起宝宝,妈妈得出去一趟,我请奶奶上来陪你好不好?” 小家伙虽是舍不得妈妈,可还是乖乖的点头。 程敟到楼下去请了许婆婆上楼,打车便直奔老师家。 一路上她都是忧心忡忡的,老骆的性格直来直往,从不肯低头,这次不知道又是得罪了谁。 到达老骆住的小区,陈箐已经在物业处调监控了。小区门口的监控刚好拍到那辆车的车牌。程敟立即拜托同事帮忙查,那辆车竟然是本市的龙头企业之一鼎升所有的。 她将监控用手机拍下来保存好,立时便打车往鼎升。她知道,她单枪匹马的过去,弄不好非但不能将老骆带出来,还会将自己折进去。于是拿出手机来,找出老戴的号码拨了过去。他的关系网大,认识了不少人,也许可以从中周旋一二。 电话很快便被接了起来,老戴精明,程敟只说几句他就已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让她到后尽量拖延时间同那些人周旋,他马上打电话请人帮忙。 程敟赶到鼎升,此刻大厦已是一片漆黑,只有门口处的保安室还有人。听说程敟过来找他们总经理,保安直接便驱赶让她离开。 程敟拿出了记者证,告诉那两个保安,说她的老师被鼎升的人带走,她已经有确实的证据。如果鼎升不想让这件事明天上新闻,让马上联系他们总经理。 那俩保安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但还是很快打了电话往上汇报。 足足的等了一刻钟,那保安才让程敟接电话。她接过,那端很快传来了一道含笑的声音:“抱歉,底下的人请骆老时没说清楚,让程小姐担心了。骆老现在在青筑园,程小姐不放心可过来。” 程敟在一个小时后到达青筑园,进出这儿的人非富即贵,等闲人进不去。那位曹总已经安排了侍应生在外边儿等程敟,确认身份后才带着她往里边儿走。 一路弯弯绕绕,翠竹假山环绕,隐隐可听到流水声。亭台楼阁隐在清冷的灯光中,程敟无心却欣赏,只紧紧的跟随着侍应生的脚步。 推开包间门,里边儿烟雾环绕,程敟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桌上的老师。 让她没想到的是,包间里还有另一位熟人,白天才刚见过的邵洵。他好像也喝了不少酒,英俊的脸上微红,散漫的靠在角落的椅子上,指间烟雾缭绕。他抬起头来,见着她并未有任何反应,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第6章 出尔反尔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大概就是那位曹总。他从上到下的将程敟打量了一遍,这才意味深长的说:“程小姐有胆识。” 程敟保持着明面上的镇定,不卑不亢的说:“曹总是本市有名的爱心企业家,怎么会为难我那么一个无名小卒。” 那位曹总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骆行书,笑着说道:“程小姐真会说话,不瞒程小姐说,我这次请令师过来,是谈合作的。”他的话说到这儿突然一转,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什么眼色,还不赶紧给程小姐倒酒?” 一旁立即就有人站了起来,吆喝着让服务生拿杯子,倒上了满满的一杯酒。 程敟的心里着急,但也知道今晚恐怕没那么容易将人带走。她索性坦荡的面对,说道:“抱歉,扰了曹总的兴致,师母还等着我带老师回去,我自罚三杯。” 曹新刚哈哈的大笑起来,说道:“好好,我就喜欢爽快的人。” 程敟的酒量并不怎么样,三杯火辣辣的酒下肚,胃里立即灼烧了起来。她趁着酒劲儿还没上来,放下杯子后便说:“多谢曹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曹新刚淡淡的笑了笑,说:“小程啊,要带走你老师,恐怕三杯酒还不够。你知道你老师给我们公司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吗?如果我今天就那么让程小姐走了,以后是不是谁都可以踩上我姓曹的几脚?” 程敟没想到他会出尔反尔,却也只能忍气吞声,“曹总,您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您看我老师现在已经喝醉了,您就算想谈什么现在也谈不了。我师母身体不好,还请您高抬贵手,让我先带老师回去。” 曹新刚眯眼笑了起来,“程小姐都说到这儿了,我要是不放人未免让人觉得我曹某不通人情。你扰了大家的兴致,这样,一人敬一杯酒赔罪,就能带走令师走了。” 他说完笑看着程敟,这包间里有十几个人,一人一杯白酒敬下来,程敟和老骆就只能任他们处置了。 她心里着急,还想再拖延时间,曹新刚却并不给她机会,步步紧逼,见她不说话,皮笑肉不笑的问道:“程小姐这是不想带令师走了?” 程敟知道,今天这酒不喝是不行了,她只得端起酒杯开始喝酒。 一连喝了四五杯,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来。再次倒了酒正要继续敬酒时,被敬酒的年轻男子却并未举起酒杯,反倒是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我这杯就免了,接下来程小姐的敬酒由我来代劳。” 他这话一出,程敟不由得一愣,看向了眼前的人。灯光下那人眉目清朗斯文,脸上微微笑着,懒懒散散的公子哥派头。 他这话一出,曹新刚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任谁都看得出他故意在为难程敟,现在这半路横插一脚显然有点儿像是故意作对了。 他是一老狐狸,不过一瞬脸色就恢复了正常,看向了他旁边的邵洵,笑着说:“小周什么时候那么能喝了?” 邵洵掐灭了手中的烟,唔了一声,说:“年轻人么冲动,喜欢英雄救美。”他抬头斜睨了那叫小周的人一眼,慢腾腾的说:“想要英雄救美也得分清场合,这儿也由得你放肆?还不快向曹总赔礼道歉?” 第7章 不是看你脸色的 虽是让道歉,但语气中却也好像没有任何不悦。 曹新刚是一老狐狸,不愿意为了这点儿事得罪他的人,做出了一副大度的样子来,赶紧说道:“邵律言重了,谁还没年轻过的时候呢。”倒是没再继续刁难,看了满面通红的程敟一眼,喊了人过来,吩咐道:“不早了,送程小姐和骆老出去。光喝酒多没意思,咱们也该来点儿其他节目了。”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来,大概是因为酒精的缘故,程敟竟然不觉得冷。扶着不省人事的老骆走到路边,却迟迟的没有出租车。站到身体快要冻僵时,一辆车缓缓的驶了过来。她病急乱投医,也不管是不是出租车,招了手。 她本是不抱多大希望的,谁知道那车竟缓缓的停了下来。车窗放下,后座邵洵那张脸露了出来。 程敟完全没有想到会是他,不由得一愣,抿着唇站着没动。 车中的邵洵面容冷淡,见程敟站着没动,一双深而沉的眼眸看向她,漫不经心的说:“不走?”他说着抬腕看了看时间,接着说:“这会儿已经凌晨,这儿不会再有出租车。” 程敟对他既怕又恨,可不能就那么一直在这儿站着。最重要的是如果再遇上曹新刚,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她的骨气在这时候更是一文不值,稍犹疑之后十分客气的向邵洵道了谢,到底还是扶着老骆上车。 司机此刻也上前来,大概是怕老骆一身的酒气让邵洵不喜,将他扶到了前边儿的副驾驶座。程敟只得同邵洵坐到了后座。 即便是还有其他人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同邵洵呆在一起她仍旧十分不自在,僵直着身体坐着,半刻不敢放松。 车子重新启动,大概是程敟的样子太过凛然,邵洵睨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说:“请你这位老师过来的人是那位曹总,有脸色冲着他摆去。我好心载你们一程,不是看你脸色的。” 程敟的脸涨得通红,见他自我标榜‘好心’不由得想起了那晚来,胸口愤懑不已,压低了声音脱口说:“一丘之貉。” 邵洵也不生气,一张英俊的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知道是一丘之貉还敢上车?” 这话彻底的堵住了程敟,她咬紧了下唇一声不吭。 邵洵倒没有继续说什么,不再说话了,车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车子很快驶上主道,程敟看到来来往往的车辆总算是松了口气儿,立即便请前边儿的司机停车。 司机做不了主,下意识的去看邵洵。 邵洵正闭着眼睛靠着假寐,像是察觉到司机的视线一般,言简意赅的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一路再无话,倒是到中途时梁峥打来了电话。车中暖和,饶是程敟极力的打起精神来,酒意上来头仍旧昏昏沉沉的。手机呜呜的震动她也慢半拍才拿出来。看了闭目养神的邵洵一眼,接起电话来,小声的叫了一声师兄。 梁峥已经从陈箐哪儿得知了事情,急得不行,开口便问道:“你现在在哪儿?对不起程敟,一直在开会,手机关了静音。” “我和老师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程敟低低的说。 梁峥大概也猜到她不方便说话,说会在那边等她。 挂了电话,程敟看向车窗外。此刻天空中的雪花飘得更密,在橘黄的路灯下纷纷扬扬。她一时怔怔的看着没有动。 第8章 道谢是发自内心的? 待到到达地儿,梁峥已经在等着了,看见车子停下立即便大步的走过来。 程敟的头早已昏沉得厉害,这会儿见着他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她本是打开车门就要下车的,但如果不是邵洵载了他们,这会儿他们也许还在那鬼地方。于是客客气气的道了谢。 邵洵这才睁开眼来,看了她一眼,要笑不笑的说:“程小姐这道谢是发自内心的?” 程敟一噎,她说不出违心的话,只当没听见,匆匆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前边儿的司机也跟着下车来,帮着梁峥的忙将不省人事的老骆从车上扶下来。人帮着忙前忙后,程敟不得不对梁峥说幸亏邵先生载他们一程。 从开的车,梁峥就已看出这位邵先生不一般。他赶紧的看向后座,只见车中坐了一个年轻男人,一张英俊的脸上神色淡然清冷。他客客气气的道谢:“多谢邵先生。” 车中的邵洵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微微的颔首便算是打招呼了。 倒是他的司机开了后备箱,拿出了一个盒子出来,客气的说道:“这是邵先生吩咐准备的醒酒药,骆老今晚喝了不少酒,待会儿服下,明早起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这显然是事先就安排好的,程敟以为他那会儿的出现是碰巧,在看到邵洵的那一刻也曾抱了一些别的想法,却没想到一切都是人安排好的。眼前的这位邵先生,载他们回来并不是真的出于好心,而是要结交她的老师。否则怎么会连醒酒药都提前备好了。 这让程敟再次的戒备了起来。但在她愣神的当儿,梁峥已经接过了东西,车子后边儿的车窗已经升起,他再次请司机向邵先生道谢。 “您客气了。”司机完成任务后很快返回了车中,发动车子离开。 师母还在家里等着,两人也很快扶着老骆往小区里边儿走。在路上梁峥问起她有没有被为难。 程敟还在想邵洵送醒酒药的事儿,这下回过神来,轻描淡写的将事儿带了过去。 两人将老骆送回家中,程敟还得赶回家去,陈箐并未留两人,由着梁峥送她回家。 程敟喝了那么多酒,上车后再也撑不住,在头脑昏昏沉沉中闭上了眼睛。 她虽是说得简单,但梁峥却知道今晚上是惊险的。他的心里是歉疚的,如果不是他没接到电话,程敟怎么会独自去找老。也幸好两人都平安回来了。 他拿了外套替程敟盖上,看着她那因酒精红彤彤的脸叹了口气,这才往她住的地儿驶去。 程敟的脑子虽是被酒精侵蚀,但也没忘记重要的事儿。临进家时犹疑了一下,含含糊糊的对梁峥说:“师兄,那位邵先生,不像是什么好人。你让老师多注意。” 她担心梁峥会问点儿什么,但却没有。他微微的怔了怔,随即应了一声好,让程敟放心。看着她关上门,这才下楼。 程敟回到家中,这才想起还没给老戴报平安。也不知道他这时候睡了没有,她没有打电话过去,只发了短信。 今儿是胆战心惊的一晚,她紧绷的神经早已经达到极限,但在此刻却完全睡不着,不由想起今晚的事儿来,脑子里各种念头辗转,最终撑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9章 大有来头 隔天中午,程敟打了饭菜刚开吃同事徐晨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看了看程敟餐盘中的红烧肘子糖醋排骨以及堆成小山似的的米饭夸张的叫了一声,说:“大姐,你吃那么多不怕胖吗?” 程敟慢悠悠的啃着排骨,一本正经的说:“不怕,这顿吃了晚餐就可以省下来了。” 工作几年,她是单亲妈妈这事儿在单位已不是秘密。单位自费的集体活动她很少参加,独自养小孩儿不容易,大家都很体谅,从不会背后说什么。 “去去去,以后你干脆早餐也别吃,都中午在食堂解决好了。”徐晨翻了个白眼。 “正有此打算。”程敟笑了起来。 徐晨作势要拧她,问起了工作来:“拆迁案那边你跟得怎么样?” 提起这事儿程敟焉头焉脑的,大口的扒着米饭,含含糊糊的回答:“暂时没什么进展。” 徐晨凑过头来,一脸的八卦样儿,说:“告诉你一件事,颂安那位有名的邵律,可是大有来头哦。” 程敟没想到她会提起邵洵来,差点儿被噎着。 徐晨正要继续说下去时手机响了起来,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她连饭也不吃了,丢下一句马上过来就一路小跑着离开了食堂。 程敟同情的摇头,却也松了口气。昨晚还不知道那人在打什么主意,尽管她极力的不愿意去想,但也厌恶去听到那个名字。再有来头又怎么样,不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三口两口扒完了餐盘中的饭,她收拾餐盘也离开。 刚出食堂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是老家的奶奶打来的,天气越来越冷,她担心程敟和囡囡,特地打来电话让俩人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祖孙俩絮絮叨叨的说了会儿话,老太太叹了口气,突然又说道:“你佟姨这几天又犯病了。” 程敟的心里一惊,赶紧问道:“您怎么没给我打电话?现在好点儿了吗?” “给你打电话干什么,你就算回来也帮不上忙。也是老毛病了,吃了药已经稳定下来了。” 祖孙俩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老太太知道她要上班,很快便挂了电话。 程敟手中捏着手机,茫茫然然的在吹着寒风的窗口站着。外边儿乌云压顶黑沉沉的一片,仿佛随时会有一场暴风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是了,她差点儿忘了,这几天就是寒雨的忌日了。每年的这几天,佟姨都会犯病。 傍晚下班,程敟难得的没往家里赶。顶着寒风在路上走了许久,进了一家大排档,独自喝起了酒来。 喝得有些醉时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程记者,你怎么在这儿?” 她抬起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儿看去,不远处站了三个男人,穿着有些旧的外套,面容有些熟悉,可她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其中一人大步的上前来,见她茫茫然的样子提醒道:“上次您帮过我们到荣晟讨工资,您忘记了吗?” 听到他提起荣晟,程敟所有不好的记忆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第10章 一腔孤勇 那几人却没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往前在她这张桌子坐了下来,高兴的喊老板加菜拿酒,说:“没想到会遇到程记者你,不许推辞,今天这顿我们来请。我们还想去找你向你道谢的,没想到竟然那么巧遇见了。” 他们的热情将程敟那些不好的情绪驱散了一些,她微笑着同几人寒暄,拿了酒杯给大家都倒了酒。 几杯酒下肚后,其中一人口直心快的说:“程记者,不瞒你说,我们准备回老家了。” 程敟一愣,问道:“怎么就回家了?上次不说重新找到了新工地了吗?” 那人愤愤不平,说:“不干了,这儿的人太欺负人,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来了。荣晟的那位施总也太不是东西,当着你们的面答应的好好的说会我们结清工资,现在非但不肯再结,还要告我们。说我们在他们公司门口闹损害了他们公司的名誉,要我们赔钱!” 程敟是知道施啓安的卑鄙的,气得直发抖,咬牙说道:“太过分,他们拖欠工资还有理了!他想打官司是?咱们奉陪!” 对面的彭大哥摇摇头,苦笑着说:“我们当时也咽不下这口气,也想着要同他们打官司。但他们找的是很有名的律所,我们找了几家要么就是不肯接,要么就是律师费高昂我们付不起。” 程敟的心里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来,问道:“他们找的哪家律所?” 彭大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来放在桌上,说:“就是这家,我们也打听过了,说这个律师很厉害,很少有败诉的时候。” 程敟看向那名片,上方是颂安的名称,中间则是邵洵的名字,她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彭大哥接着又说道:“打官司费钱费精力,我们耗不起。大家都不愿意再打官司,只能不要那钱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来程记者,再喝一杯。我们这些底层的农民工,很多人都看不起,你是我们在这儿遇到的最好的一个人。” 这顿饭到九点便结束,后边儿虽是没有人再提工资的是,可却看得出大家的愁苦。临走时彭大哥叮嘱程敟要小心施啓安,他说那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程敟当初帮了他们,指不定他会连她一起报复。 看着几人摇摇晃晃的背影,程敟的心生凄凉,胸口压抑得快要爆炸开。借着酒劲上来的一腔孤勇,她拦了出租车直奔荣晟。她要去问问施啓安,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给吃了! 想起那晚的屈辱,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来。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不过就一条命罢了。 一路上程敟带着一身的决绝与悲悯,待到下车时才发现荣晟的大楼灯火已经熄灭,已经十点多了,人早就已经下班了。 她像是泄气的皮球一般,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走着,一时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声音在她的头顶响了起来:“你在这儿干什么?” 程敟慢半拍的抬起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一会所门口。邵洵同一群人正从里边儿出来,微诧异的看着她。 第11章 这么快就恩将仇报? 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城中村这边来了。她的背后是被铁皮围起来残破萧瑟的民房,潮湿的空气将她与前边儿一行衣鲜亮丽的公子哥儿隔开来,像是处于两个世界一般。 程敟看着眼前嘻嘻哈哈的一群人,眼前浮现出彭大哥几人或为孩子学费,或为家中老人生病发愁困苦的脸来。或许因为是同类人,她更加的感同身受。 此刻看着若无其事走近的邵洵,她心中的恨意更浓,咬牙骂道:“卑鄙小人!” 这话一出,有人立刻起哄了起来,调笑道:“邵二,你把人姑娘怎么了?人气成这样。” 邵洵脸色不变,也不理那群人的调笑,哼笑了一声,说:“看来昨晚帮你忙还帮出错来了?”他看了身后那群八卦的人一眼,接着说道:“当着那么多人面让我下不来台,这么快就恩将仇报了?说说,我怎么卑鄙了?” 他边说着边走近程敟,最后的话更像是耳语一般,引人遐想。 程敟的身体僵得厉害,这人身上的强势让她感到害怕。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举起手,往他的脸上打去。 邵洵轻而易举的就捏住了她的手腕,回头看了看那还在看热闹的众人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还不散?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有人笑着他的风流债多,玩笑了几句后很快便散了个干干净净。刚才还闹哄哄的会所门口冷清了下来。 邵洵这才丢开了程敟的手,他下手毫不留情,她的眼中已有泪花若隐若现。几乎是立时就退开了几步,恨恨的看着他。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脖子上系着一张红色的围巾,衬得巴掌大的脸雪白,娇弱又楚楚可怜,像随时会被吹折的娇花一般。 邵洵多多少少有些不耐烦,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说:“喝醉了就在家老老实实的呆着,少像疯狗似的的到处咬人。” 程敟铁了心的要替彭大哥他们讨一个说法,咬牙恨恨的说:“我再是疯狗也比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强。” 邵洵眼中凌厉一闪而过,整个人却越发从容,拿出了一支烟来点燃,说:“程记者,说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程敟的内心满是激愤,扬起下巴来强迫自己直视着眼前的男人,冷笑着讥讽:“邵律师敢做还怕人说么?难道要替荣晟同那些农民工打官司的不是你?” 邵洵弹了一下烟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儿,似笑非笑的说:“原来程记者是为了这事儿。”他的视线落在了程敟的身上,说:“不过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这事你不是更应该去找施啓安吗?” 他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轻浮,像戏谑又像嘲笑,像是看穿了某些隐秘一般。 程敟知道,他要想查清那晚上的事儿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也肯定早就知道她是被施啓安给设计了。 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屈辱,让自己镇定下来,冷冷的说:“我是打算去找他,不过他已经下班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彭大哥他们已经够可怜,邵律明明知道施啓安是什么样的人还帮着打官司,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她越说语气越是激动,手指捏得紧紧的。 第12章 我为什么要良心不安? 邵洵弹了弹手中的烟灰,一脸的淡漠,说:“我为什么要良心不安?程小姐得搞清楚,我是律师,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客。”稍稍的顿了顿,他的唇角浮现出讥嘲来,“不过么,程小姐的职业不正就是揭露黑暗伸张正义的使者么?我等着程小姐替他们伸冤,拿回血汗钱。” 不亏是牙尖嘴利的律师,程敟一时竟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邵洵看也不再看她一眼,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里,打电话让司机将车开过来,直接走了。 程敟在他这儿吃了瘪,那酒醉的脑子却渐渐的清醒过来。她更加坚定的打算要替彭大哥他们讨回公道,于是连夜回了单位准备材料,打算明天一早上班就给老戴过目,曝光荣晟,借着舆论逼迫施啓安结清所有工资。 程敟将事儿想得简单,可第二天将写好的稿子放到老戴的办公桌上,没多时就被出差归来还风尘仆仆的老戴给叫了进去。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老戴亲自盯着的,她以为他肯定也会气荣晟不守承诺。但进入办公室,老戴就将稿子丢回了她的面前,轻描淡写的说:“做好你手上的事,以后这事儿不用再管了。” 程敟连夜赶出的稿子就那么被打了回来,整个人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一般透心的凉。一时情绪翻滚,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说:“荣晟出尔反尔,他们不但不结清工资,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戴给打断,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小程,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上头已经打了招呼,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程敟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一时心灰意冷。难怪昨晚邵洵会说那样的话,原来他们早就已经打好招呼了,有恃无恐。 是了,权势面前,底层的他们,不过是人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谁会为这些底层的人发声呢?谁也没有。 她一时悲从心来,失魂落魄的就那么站着。眼前的老戴嘴张张合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好一会儿,老戴的声音才重新进入她的耳中,他平静的说:“小程,你不是刚干这一行,有些事就连上头的人也未必能做得了主,这你是知道的。我们需要做的,是保持初心,尽力而为。” 他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冲了一杯热咖啡放到程敟的面前,说道:“你已经尽力了,不必觉得愧疚。” 程敟喝下一杯咖啡,身体才渐渐的回暖,打起了精神来向老戴道谢。 老戴摆摆手,说:“你是我带出来的,和我客气什么。别再想这事儿,好好工作。” 程敟应了一声好,起身正要告辞,老戴又说道:“对了,那天晚上怎么回事?我找了人疏通,但人过去时你们已经走了。” 程敟不由得一愣,说道:“那天晚上有一位叫小周的年轻人帮忙解了围,我以为是您的朋友。” 老戴摇摇头,说:“不是,我请的是……”他说到这儿没有再说下去,再次摆摆手,说:“出去工作,没事就好。” 程敟茫茫然,既然那位叫小周的人不是老戴请的,那他为什么替她解围?她情绪低落,又是满腹心事,直到到位置上坐下,才想起自己忘记向老戴请辞拆迁那边的事儿了。 她今天情绪不佳,实在没精力去再想那位小周先生的事。想回去再找老戴,可又有人进了他的办公室,于是只得恹恹的作罢。他们这几天都没有任何进展,晚些时候老徐又来催她去一趟颂安,她只得起身跟了去。 第13章 会装 昨儿才骂过邵洵,这会儿又得去见她,她就跟鹌鹑似的,恨不得将头缩进脖子里。好在那位邵律忙,他们过去并没有见到人,说是他出差去外地去了,今天不会再到律所来。 老徐操心着无法向老戴交差连连叹气,程敟却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儿。打算再找时间一定要向老戴辞去这事儿。 回报社路过昨晚那路边摊时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彭大哥他们来,幸好她昨晚并未夸下海口,否则她怎么去面对他们?他们周末的车票回老家,她曾打算去送行的,现在也无颜再去了。 程敟到底还是找了机会吞吞吐吐的同老戴请辞,老戴正为手头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说:“你最近的状态可有点儿不对劲,没有进展就打退堂鼓不是你的作风。这段时间是怎么了?” 可不,她一向都是越挫越勇,又肯吃苦,当初进来的几个新人里,老戴最欣赏的就是她。 程敟没办法告诉他她同邵洵之间的恩怨,闷着没吭声儿。 老戴也没去深究,只当是民工的事儿打击了她的积极性,说:“这几天我忙,等空下来我们再好好谈谈。线索是靠自己发掘的,这事儿我既然交给你,就没有中途再换人的道理。况且这段时间大家都忙,你看谁空着?” 程敟被老戴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出来,她有些闷闷的,她虽是的确不想干这事儿,可完全见不到邵洵这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儿。 既然要继续跟下去,她不得不重新和老徐商讨方案,律所那边既然没有任何线索,就只能再从拆迁住户那边入手了。 她和老徐乔装了一番,趁着下午下班人流量大时混入了城中村。里边儿到处是断壁残垣,虽是还有大量的人居住,可这儿竟然已经开始断水断电了。留下的居民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 一路走去寂无声息,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儿。村子里边儿随处可遇见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她趁着没人注意拍下了好几张照片。本以为是能找人采访问出点儿什么的,但这儿的居民对陌生人很戒备,尽管她表明记者的身份也没有人肯相信她,只说谢绝采访。 这样的事儿,正常情况都会选择曝光引起关注。程敟对这样的情况百思不得其解,不敢再轻易发表什么,只能再去颂安那边蹲守。 她几乎每天都会到颂安去报道,尽管那位林助说邵洵出差未归来。 一连去了一个星期,这天早上她到她的专属位置刚坐下,林助理便过来了,微微笑着说:“程记者,邵律回来了,请你过去。” 程敟虽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在再次面对邵洵时心里仍是打起了鼓来。她本以为邵洵会借着那晚的事儿嘲讽她一番的,但却没有。他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说:“听说程记者已经来律所好几天了,不知道找我什么事?” 这人还真是挺会装。 有求于人,程敟不得不摆低姿态,说:“城中村那边的拆迁,还请您透露一点儿细节。” 邵洵停下了翻文件,饶有兴致的看向了她,说道:“据我所知,你们不是过去还拍了照吗?” 程敟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事儿,脸莫名的有些发红,解释道:“是拍了照,但对那边的事我们都不清楚,总要有所了解才能……” 她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邵洵轻嗤了一声,说道:“没想到程记者还挺有职业操守,胡编乱造凭空杜撰吸引眼球不正是你们这些记者的强项吗?” 第14章 哪天晚上? 程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就在前几天,有一记者乱报道了一被家暴的受害者,导致人跳楼自杀,这事儿闹得很大,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她的脸更红,嗫嚅着说:“每个行业都有害群之马,邵律不能因为那些人就一杆子打翻所有的人。” 邵洵点点头,却又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我在程记者的眼里,好像也是害群之马之一。” 他说到这儿也不等程敟解释什么,便又说:“程记者要想弄出点儿什么吸引人眼球的东西都可以,但很抱歉,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他说完拿起桌上的电话,让秘书通知开会。摆明了送客姿态。 程敟蹲守了几天好不容易见到他,哪里能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打发。她知道邵洵是在刻意的刁难她,否则怎么会明明答应了老戴现在却什么也不肯透露。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躬身向办公桌后的男人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邵律,我那天晚上喝了酒胡言乱语,还请您见谅。”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响起了邵洵的声音,他低低的笑了一声,问:“不知道程记者说的是哪天晚上?” 程敟没想到他会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身体瞬间僵在原地。 秘书已经到门口等他了,他收拾了手边的文件,几步走到程敟跟前,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是工作时间,程记者要想谈点儿别的什么,可以约在晚上。” 他故意的靠到她耳边,语气轻浮。 门口的秘书大概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眉梢也未动一下。程敟恼恨不已,一张秀气的脸变得煞白,僵着身体就那么一直站着。 只不过一瞬,邵洵就继续走向门口,问秘书:“人都到齐了?” 程敟又一次铩羽而归,恼恨之余又无奈。倒是老徐安慰她,让她别着急,他最近在接触颂安的其他人,也许会有突破口。 程敟恹恹的,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这段时间事儿多,手头的事儿没有进展她也没有闲着的时候。 这天下班,才刚到楼下就听到了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心里一慌,拔腿就跑。可还是晚了,才到楼梯口,就见女儿从楼梯上滚下来,头上被摔了一大个口子,此刻鲜血直流。 而那罪魁祸首的身影已悄悄的躲回了屋子里。 程敟吓得魂飞魄散,抱起女儿就冲去拦车。可这时候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哪儿有空车。幸而遇见回来交班的邻居赵大哥,二话不说就大声的让她抱着孩子上车。 这一路上闯了数个红灯,到达医院程敟将女儿交给医生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后背早已被汗浸湿。尽管控制不住的发抖浑身无力,可当护士将一张张的单子交给她让她去缴费时她还是很快擦净了脸上的泪水,强自镇定着往楼下的缴费窗口。 小家伙的额头足足的缝了五针,万幸的是只有轻微脑震荡,医生让观察两小时没有任何异常就可以离开了。程敟心疼不已,医生也叹气,让她一定要注意千万别感染了,小孩儿恢复得快,也许不会留下疤痕。 第15章 酸涩 小家伙被吓坏了,哭半天也早哭累了,很快便蜷缩在妈妈的怀里睡了过去。程敟这时候才拿出手机来,上边儿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许婆婆打来的。 她立刻就要将电话拨回去,可就在手指触及手机的那一刻,突的想起她抱起女儿时不经意瞥见的那身影,她的唇抿得紧紧的,到底还是不忍让许婆婆担心,将电话拨了过去。 许婆婆一直在等着她的电话,几乎是立时就接了起来,急急的问道:“小程,沿沿怎么样了?你们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小程我对不起你,我才刚进厨房,谁知道……” 她的语气里满是愧疚,只恨时间不能倒流,没有看住沿沿。 程敟怕吵醒女儿,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说到末尾,突的问道:“今天您孙子是不是过来了?” 老太太一愣,随即明白了程敟的意思,结结巴巴的说道:“小程,你的意思是说沿沿是那个小畜生推下楼梯的?” 程敟刚才一直担心女儿的安危,虽是还未和女儿确认,可那道身影闪得那么快,显然是做了亏心事。 老太太知道自己的孙子被骄纵坏了,也知道程敟不会信口开河,更是满心羞愧,说难怪今天那小畜生早早的就要回家,她马上打电话过去问,一定给程敟一个交代。 许婆婆并未再打电话过来。小家伙醒来后程敟向她确认,她没有猜错,的确是那个小胖子将她推下了楼梯。 这次从女儿的口中,她才知道那小胖子只要过来都会欺负她,打她拧她,还会骂她是野种。她不想让程敟担心,所以才一直没告诉她。他撒泼很厉害,又被自己亲妈指使着,稍稍不称意连老太太也要打。 程敟看着怀中怯生生的女儿,眼泪触不及防的就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女儿竟在背地里竟然受了那么多欺负,而她这个妈妈竟然一点儿也没察觉。 小家伙没想到妈妈会突然哭起来,不由得急了起来,伸着小手去擦程敟脸上的泪水,说:“妈妈别哭,沿沿已经不痛了。” 小家伙的懂事更是让程敟的眼泪掉得更快,哽咽着说:“好,妈妈不哭。” 待到情绪渐渐的平复下来,小家伙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认真的说道:“妈妈你别去找小胖哥哥的麻烦,你要是去找了他,他以后就不让我呆在奶奶家里了,那你就不能上班了。” 程敟的心里酸涩不已,轻轻的说:“对不起宝宝,都是妈妈不好。我们以后再也不去楼下奶奶家里了。” 小家伙听到这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说道:“那妈妈上班怎么办?妈妈不上班就赚不了钱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程敟的心里沉甸甸的,轻轻的摸着小家伙的头,挤出了笑容来,说:“妈妈会想办法,你这小脑袋瓜子就别担心了。” 程敟拖着满身的疲惫带着女儿回家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许婆婆竟还没睡,佝偻着身体在楼道口徘徊着。她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轻声的说道:“那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老太太满腹心事,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一般陡然回过神来,一张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满是愧疚,看了看被她怀里抱着恹恹的小孩儿,说:“总要看着你们娘儿俩回来我才能放心。” 她很快便移开了目光,一边让俩人上楼一边继续说:“在医院呆了那么久肯定还没吃饭?我熬了粥,这会儿还温着。” 程敟轻声的说了声谢谢,看着前边儿佝偻着的身体老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老人的那儿媳泼辣不讲理,现在她这样子,肯定是那边未给出任何答复,更甚还挨了骂。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楼道声控灯时明时暗,晚归的脚步声空荡得有些压抑。 许婆婆有家里的钥匙,不只是熬了粥,还炒了菜,蒸了沿沿喜欢吃的鸡蛋羹。 这顿饭异常的沉闷,小家伙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就不肯再吃,说想睡觉。 程敟心疼,放下碗筷带着她去简单的洗漱,然后哄着上了床。伤口疼,小家伙并不好睡,时不时的哼哼着。 待到好不容易将小家伙哄睡着,程敟起身打算去收拾碗筷,这才发现已经被许婆婆收拾好了。 而她并未向往常一般下楼去,还在沙发上坐着。见着程敟出来便站了起来,拿出了一张卡来放在桌上,羞愧的说:“小程,这个你收着。给沿沿买点儿营养品好好补补,今天流了那么多血。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明儿我一定让那小畜生过来向沿沿道歉。” 程敟没有收下那卡,说:“今儿晚了,您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说。” 许婆婆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程敟脸上的疲倦,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先下楼去了。 程敟担心小家伙会发烧,一直就没怎么休息。直到下半夜小家伙睡得沉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第16章 混乱 隔天中午,程敟带着女儿从医院换药回来,就见小胖子一家三口迎面而来。但这一家三口显然不是来道歉的,看见她竟然就跟没事人似的的。 程敟的火气积了一晚,见那对夫妻这样儿不由得上前两步,对着那躲在后边儿的小胖子说:“你是不是该向妹妹道歉?” 男人立即就要打圆场,女人却嘀咕着说:“不过就一野种,道什么歉?”还将儿子往身后护了护。 程敟让她再说一次,她就跟自己有理似的立即挺直了腰,大着嗓门冷笑着说:“左右邻居谁见过那孩子的爸爸,不是野种是什么?” 程敟扑上去同她打了起来,女人身材肥胖,体重是她的近两倍。幸而她够灵活,泼妇一般的抓头发往她的脸上挠。女人的丈夫儿子从来都只见她像母老虎那么厉害,哪里见过这一场景,生怕被殃及,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 好心的邻居们也早就看不惯这女人在老太太头上作威作福,借着拉架这一借口将她抓得紧紧的,这给了程敟机会,她狠狠的揍了她一顿,将女儿所受的欺负全都还到了她的身上。 这事儿不光闹到了医院,还闹到了派出所。 女人被程敟揍得鼻青脸肿,头发也被拽掉了一大把。她是欺弱怕强的主儿,很快便躺在地上哭嚎着。她那窝囊丈夫报了警,一边嚷着要打120。 民警过来看见躺在地上身材肥胖的女人,又看了瘦瘦弱弱的程敟,简单的问了几句便让先送女人去医院检查,然后将程敟带回所里做笔录。 程敟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指甲抓出的血痕,像是就义的勇士一般,紧紧的抱着被吓到了的女儿,上了车。 今儿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医院里排着长队,所里竟然也排着队,程敟被带进去指了个地儿让她呆着后便又匆忙的走了。 这地方很容易让程敟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以前觉得光明正义的地方现在只觉得厌恶无比。她甚至不愿意去想,在这一身正气凛然的衣服下,到底又藏了多少龌龊和不可见人。 大厅里的空调像是坏掉了,寒风从随手撩起来又放下的门帘里钻进,程敟背过身体替女儿挡着风,顶着一张煞白麻木的脸就那么呆呆的坐着。 足足的坐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一五十来岁的老民警过来。他已经了解了大概的起因,虽是偏向了程敟这一边,却还是劈头盖脸的对她进行了训斥,说她有小孩儿在身边也不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非但吓到了小孩儿,还做了错误的表率。 程敟被训斥得一张脸通红,低着头一声不吭。 邵洵在助理的陪同下走近派出所大厅,俩人才刚会面,助理低声的说着这次案件的棘手。他的眉头微微的皱着,偶尔点点头。 两人穿过大厅即将上楼时他不经意的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位程记者在角落里。她的头发散着乱糟糟的,一身的狼狈,对面的民警义正严词的训斥着什么,她涨红了一张脸低头正唯唯诺诺的站着,不知道闯了什么祸。 但也只是那么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随着助理上了楼。 他的当事人醉驾并且撞伤的人还在重症监护室不知道是否能醒来,不知道是酒还没醒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染着黄发的青年口出狂言骂着脏话,开口便是他爹是谁谁。 办完事儿出来,在路口等绿灯时邵洵打开窗户抽烟时竟然又看见了程敟。她的手中拉着一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的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奶声奶气的叫妈妈吃。 邵洵有些诧异,完全没有想到这女人竟然已经结婚生子了。 他的助理一向观察细微,见他车窗外边儿的时间有些久,刚想开口问他是否有什么吩咐,就见他掐灭烟头升起了车窗。 第17章 屈才了 程敟将孩子送回老家安顿好再回单位上班已经是周一了,她那一架虽是打得痛快,但该面对的现实还是得面对。带着孩子上班并不现实,而临时找阿姨她并不放心,只能先将孩子送回老家。 这是最好的安排,她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当初她坚持将孩子带到身边,就是不想让孩子从小便面对乱七八糟的流言。可她却没想到,流言这东西,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任她再如何遮掩都没有用。 几天没上班,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忙碌。老徐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叹着气说:“小程怎么办,我周末约好了饭局的,但人临时放了鸽子,说是出差了。” 这事儿迟迟没有进展,他焦头烂额,见着老戴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就怕他问起来无法交代。 程敟还等着他的消息,没想到落了空。她知道这事儿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暗暗的咬了咬牙,说:“今天我再去堵那位梁律。”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老徐只能点头。 稍后她便前往颂安,程敟在这儿已经混了个脸熟,过去前台就告诉她邵律不在,今天都不会来公司。 程敟笑眯眯的,说自己就是时间多,也许邵律忙完回律所也不一定。还让大家有事就使唤她,别的她做不了,点外卖跑腿她还是能做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好由着她。 她这一呆就呆到了晚上,林助理出来见她还在不由得叹了口气,说:“程记者,我们要下班了。” 等了一天她脸上也没见半点儿不耐,将手中的资料收了起来,笑微微的说:“下班了吗?那我明天再来。林助理想吃什么早餐,明早我带过来。” 林巍赶紧的拒绝,看着她眉心中的疲色,想到她也不容易,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邵律在城北应酬,你可以过去碰碰运气。” 他说着撕下了一张便签,唰唰的写了地址给程敟。 程敟感激的向他道谢,他却摆手,让她赶紧过去,别到时候人走了扑了个空。 邵洵应酬的地儿是一家会所,程敟虽是向服务生打听到了他所在的包间,却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外边儿等着。 足足的等到十一点多,她站得腿软时包间门才打开来。邵洵一行走出来,均喝得红光满面。 他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程敟,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程敟好不容易见着他,立刻就要上前,却被他一记眼风制止,只能停住脚步。 好不容易等他送走客人,这下没等程敟上前他便踱步过来,弹了弹手中的烟火,似笑非笑的说:“程记者的消息挺灵通的,居然打听到我在这儿。” 他一身正装,身上透出酒味儿,闲闲散散的却又处处透着冷漠。伸手扯着脖子上的领带,居高临下的扫着程敟。 程敟自是不会透露林助理帮了忙,客气而又谦卑的说:“邵律是大名人,稍稍打听就打听到了。” 邵洵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嗤了一声,隔了会儿才慢条斯理的说:“程记者这本事,只做记者屈才了。” 第18章 不耐 程敟到底脸皮薄,一时讷讷。 邵洵吐了口烟雾,慢腾腾的走向她,带了几分戏谑的说:“程记者明明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大晚上还敢单独来找我,或者不仅仅只是为了公事?” 他的个子高大,影子投落在程敟的身上,莫名就添了几分压迫感。 她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隐忍着说:“邵律喝醉了。” 邵洵哼了一声,没再步步紧逼,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冷冷淡淡的说:“本事那么大,就没打听到我最烦人死缠烂打?” 司机开了车过来,他掐灭烟头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往车边走去。 程敟因他的话一愣,随即心一横,几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说:“我知道邵律忙,三番两次打扰您十分抱歉。请您体谅我们工作上的不易,如果您不打算接受任何媒体的曝光,还请您让人打电话向戴主任说一声。” 邵洵今晚的酒喝得不少,被拦住去路更添了几分不耐,唇角勾起了讥讽来,说:“程记者既然觉得工作不易,大可辞职。” 他说完这话看也不再看程敟一眼,绕开她上了车。 程敟咬碎了一口银牙,对这人更是厌恶。手中有点权利便只会为难人。接二连三的碰壁让她厌烦不已,完全没有了以往越挫越勇的心性,甚至厌恶再看到邵洵那令人恶心的嘴脸。 她再次决定明天摊开了同老戴说,事情那么久还没有进展,她已无能为力。 隔天早上,她酝酿好说辞,正要去老戴办公司,出差才刚归来的徐晨就探过头来,说:“嘿,那天的八卦还没八卦完,程敟你就一点儿好奇心也没有?” 程敟本就心不在焉的,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八卦,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徐晨叹了口气,说:“你啊你,年纪轻轻连八卦的兴趣都没有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她也不卖关子,接着说:“就那么邵律,我上次不是告诉你他大有来头吗?他呀,是邵氏的少东家。就是干不好得回家继承家业的那种。” 程敟一愣,徐晨哈哈的笑了起来,在她的肩上拍了两下,说:“怎么样,没想到?” 她说完风风火火的走了,留下程敟在原地站着。她本是要往老戴办公室的,这下缓缓的坐回了位置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桌上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电话是老徐打来的,她接起来,还未说话老徐便说道:“小程,你赶紧去颂安。刚才那边打来电话,说同意让我们跟进了,但具体还得过去谈。我在石溪路这边,暂时走不开。” 程敟诧异,昨晚邵洵明明没有答应,今天怎么会突然让他们过去。她的心里疑惑,但老徐已经挂断了电话。她只得按下疑惑,收拾东西匆匆往颂安。 接待程敟的是拆迁案中的一位年轻律师,告知她可以跟进案件,但必须所有稿子必须都得让他们先过目。并给程敟递上了一份保密协议,这期间内,未经允许她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有关案件的细节。 第19章 鄙夷 程敟跟了几天,才慢慢的了解到案件的情况。这个案子极其棘手,对方一切按照流程,并且后台关系硬,尽管接手了这个案子,但赢的几率并不是很大。 她的心里疑惑,既然明知道赢的几率并不大,那邵洵为什么要拍板接下这案子?她一度以为他还有那么一点儿可怜的同情心。但后来才从组里小谭律师那儿得知,邵洵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啃硬骨头。 颂安这几年名声崛起,成了本市数一数二的律所,全因他打的那些硬仗。 程敟顿时觉得无味,对此人更是鄙夷。 她虽是跑颂安的时间越来越多,偶尔也会见到邵洵,但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每每遇见,他甚至看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程敟是怕他挑刺为难的,这倒让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些。 元旦节的前一天,程敟还没下班就接到了梁峥的电话,说下班后过来接她。这天是寒雨的忌日,只要能抽得出时间来,两人都会聚上一聚。 寒雨的墓在老家,他们没法回去。像往年一样,两人买了一些纸钱,到城郊去烧了。本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可两人直至纸钱燃成了灰烬都都未说一句话。相比起往年,程敟的沉默中又带了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重新上了车,梁峥才看向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小敟,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程敟愣了一下,随即笑笑,说:“好,谢谢师兄。” 回城的途中仍旧沉闷,直到进了城程敟才打起精神来,问了一些梁峥的近况。已经是八点多了,两人都还没吃东西,梁峥做主订了一家日料店。他陪同客户来这儿吃过几次,觉得还不错。 程敟笑说要好好宰上梁峥一顿,事实上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倒是喝了不少酒。头脑渐渐的发晕,内心却更显得落寞寂寥。 晚些时候两人用完餐,刚出包间没几步竟然碰见了邵洵。他同人正站在拐角处抽着烟。程敟本是想避开的,但那人的视线正好扫了过来,她只得上前去打招呼,客气的叫了一声邵律。 邵洵是漫不经心的样儿,扫了一眼在原地等她的梁峥,问道:“出来吃饭?” 大概是心情好,这人难得的态度和煦。程敟受宠若惊,点头应是。 她同邵洵本就没说的,很快便告辞离开。但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人盯着似的,直到下了楼紧绷着的身体才渐渐松懈下来。 梁峥自是还记得邵洵的,见程敟见到他后就不太自然,到外边儿后说道:“既然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尽量少接触。” 程敟不知道想些什么没说话,隔了会儿后无奈的笑笑,说:“我现在在跟他们所里的案子,招呼怎么都是得打的。”稍稍的顿了一下,她接着说:“师兄你就别担心了,像我这种小虾米,和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多接触。” 她不愿意同梁峥谈这事儿,很快转移开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儿来。 第20章 巧遇 这一晚回到家中,程敟迟迟无法入睡,索性到楼下的便利店去买了酒,喝得烂醉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许多时候于她来说,醉得不省人事已是一种奢侈。 元旦放假不用上班,她却没睡懒觉。早早的就爬了起来。宿醉后的脑子混混沌沌的,她洗了一把冷水脸才清醒过来,胡乱的洗漱后换了衣服便出了门。 她一直都缺钱,尽管每次发工资都精打细算的花,可仍旧捉襟见肘。小家伙现在回了老家,她打算去找兼职做。年后小家伙的托儿费各种兴趣班又是一笔钱。 过节各大商场搞促销,她很快便找到一份发传单的工作。晚上则是去做代驾,年关各种应酬多,代驾的需求量一时剧增。 这样的连轴转自是累的,尤其是晚上的代驾,酒后的客人难免有胡搅蛮缠的,可每每看到有进账却又欣慰不已。干得越发起劲。 这天晚上,她接到一订单前往青筑园。到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打了客人的电话,却无人接听。她犹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打电话,发了短信过去,告知对方自己已经到门口了。 这一站又是二十来分钟,身体快被冻僵时手机才响了起来。程敟接起电话,那端的人便道:“抱歉,刚刚才看到电话,我出来了,请问你在哪儿?” 程敟站在避风处,听到人出来了赶紧走到门口去。却见那拿着手机的人竟是熟人,上次帮过她忙的邵洵的助理林巍。 林巍见着她也有些吃惊,看了看程敟手中的手机,问道:“程记者,你就是……代驾?” 程敟笑笑,坦然应是,问:“现在走吗?” 林巍摆摆手,说:“不,我是给邵律找的代驾,他还在里面,还有会儿才能出来。今儿我们大家都喝了酒,开不了车。” 程敟一愣,她有些怵邵洵,但也不能临时撂挑子不干。只能点头,说:“我知道了,林助你去忙,我就在这儿等着。” 林巍确实还得忙,但也没让她在外面等,将她领到了大厅里,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场,让她找个地方坐坐等着,在外边儿别冻感冒了。 程敟上次虽来过这儿一次,但并未四处打量。今儿她也没有任何好奇心,找了位置坐着,等着邵洵一行出来。 她本以为要等上许久的,但不过二十来分钟,假山那边便传来了动静。程敟抬头看去,过来的正是邵洵一行。暗影绰绰中他打着电话走在前边儿,后面男男女女都有,笑闹声不断。 程敟只看了一眼便站了起来,等着林巍叫她过去。正要收回视线时,却发现了人群中的另一张熟悉的面孔,竟是施啓安。 他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微微笑着,侧身正耐心的听着身边的女伴说话。那张伪善的笑脸直让人想要作呕。 程敟恨他早恨得入骨,此刻不由得捏紧了手指。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她的面前,施啓安甚至还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但大概早已忘记了自己做过的恶事,只一扫便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视线。 第21章 遍体生寒 奢靡的会所内灯光柔和,假山中流水入池发出清脆的响声。程敟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空气似乎变得浑浊起来,让她几欲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林巍手中接过车钥匙的。 这是事情发生后她第一次见到施啓安,看到他那张含笑的脸,只觉得像是吐露着蛇信子的毒舌,令人遍体生寒。 程敟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外边儿的那一行人均有司机,这时候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连施啓安也已经不在了。 大抵是林巍提起过,邵洵见到开车的是程敟并不惊讶,坐进车中后便闭目养神,像是疲倦至极。 车门关上,林巍上前两步,低声对程敟说:“邵律今晚喝了不少酒,开慢点儿。” 程敟点头,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她保持着沉默,也不愿去看后座的人。车子驶到一半时后座的人突然出了声,“停车,去买瓶水过来。” 似是不太舒服,后座的人仍是闭目,一手摁着眉心处。语气冷淡有有些不耐。 程敟没吭声儿,不过还是很快找了地儿靠边停了车。现在已是深夜,幸而路边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很快便买了一瓶矿泉水回来。 后座的人听到动静没有任何反应,她将水递了过去,叫了一声邵律。 邵洵这才睁开眼来,看到她手中拿着的矿泉水像是有些不满,但最终也未说什么,只拧开瓶盖喝了起来。喝下小半瓶水,拧紧瓶盖扔到一旁,这才示意她开车。 不知道是车中太安静还是怎么的,程敟生出了些疲乏来,快要到时竟走错了道。她担心会遭到邵洵的训斥,但那人并未发觉,一直闭目养着神。 好不容易将车开到停车场,程敟松懈下来,见车中的人坐着不动,不由得出声提醒:“邵律,到了。” 那人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怎么的,竟然没动。 程敟想起临走时林巍所说的他喝了不少酒,犹疑了一下,提高了声音,再次叫道:“邵律……”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邵洵给打断,他的声音暗哑,不耐的说:“我耳朵没聋。”不待程敟说什么,他又继续说道:“送我上楼。” 程敟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去,才发现他竟然出了一头的虚汗。 她吓了一大跳,问道:“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废话怎么那么多?”后座人的语气更是不耐。 这是大半夜,停车场里一片静寂。程敟是犹豫的,但看他头上的汗越冒越密,最终还是拉开了后头的车门。 邵洵似是痛得很厉害,脚步虚浮。程敟去搀他时他瞥了她一眼,倒没拒绝。 待到上了楼替他开了门,搀扶着他靠在沙发上,程敟以为自己大功告成可以离开了时,他却又吩咐道:“倒杯水过来,给我弄点儿吃的。” 他使唤身边的人已经成了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程敟依言去给他倒了水,但却没有往厨房里去,不卑不亢的说道:“抱歉,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职责范围,我打电话给林助理。” 第22章 不更解气? 邵洵的脸上浮着酒气,身体不舒服的原因让他有几分恹恹的。他本是要喝水的,听到程敟这话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她,说:“怎么,怕我把你吃了?” 程敟知道他是在讥讽,没吭声儿。 邵洵像是知道她的那点儿心思似的,慢腾腾的接着说:“既然戒备着,还上来干什么?程记者,提醒你一句,拒绝么,要趁早。我要是真有什么心思,你这跟了上来,我是做还是不做?你这样儿,正常男人都只会当成欲迎还拒。” 程敟竟然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涨红了脸站着。她知道他说得没错,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谁叫自己心软呢?她懊恼不已,不过他的话也提醒了她,拒绝要趁早。于是顺势而为,客客气气的说:“谢谢邵律教训,我会请林助理尽快过来。”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但才刚走了两步那人就叫道:“等等。” 程敟不得不停下脚步。 邵洵端起杯子缓缓的喝了一口水,说:“这虽然不是你的职责,但旧城区的拆迁,程记者的稿子好像是得给我过目?” 他这是在赤裸裸的要挟,程敟哪里听不出来,不由得涨红了脸,回身瞪着眼睛看着那人。 邵洵病歪歪的窝在沙发里,清冷又矜贵,就那么淡淡的与她对视着。 室内一时静极了,最终还是程敟败下了阵来,捏紧的手指松开来,客客气气的说:“邵律想吃什么?” 她只想速战速决,说完这话认命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大概是不常开火的缘故,冰箱里空荡荡的。程敟本是想随便煮碗面的,但打开冰箱下的冷冻层,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一盒小馄饨,于是便改成了煮馄饨。 她心里头憋气,不敢将厨具弄得砰砰作响,于是在馄饨煮好后胡乱的搅合了一番,又故意的煮过了火候,馄饨盛起来时馅儿已经露了出来。 她毫不觉愧疚,放上勺子就那么端了出去。 邵洵的脸色仍旧很差,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来。看到放到面前的馄饨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过并未说话,拿起了勺子。 在程敟以为自己过关了时,他突然问道:“程记者在家就是那么煮馄饨的?” 程敟这下早想好了借口,说:“抱歉,厨艺一直不好。邵律要是介意,我再去煮一份。”十分诚恳的语气。 邵洵没说让煮也没说不煮,只是用勺子在碗里挑拣着。 程敟自认为任务已经完成,见他一直不说话,便开口问道:“请问邵律我可以走了吗?” 碗中的馄饨已经看不出是馄饨样儿了,馅儿散开皮子已经软烂掉了。邵洵实在下不去口,将勺子丢回了碗里。 程敟的心里一惊,他已抬头看向了她,要笑不笑的说:“看来我还得提醒程记者一句,一旦决定要忍下去,记得打落了牙齿满口是血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想要报复么,就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比如,你往这馄饨里加点儿别的,看着我吃下去,不比弄成这样儿更解气?” 第23章 挺聪明 他像是在说今晚的事儿,又像是意有所指。程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唇抿得紧紧的。她还没说话,邵洵又接着说道:“程记者还不走,是舍不得吗?” 他的语气轻佻,似乎还带着轻笑。 程敟在这轻笑中落荒而逃。下了楼,她更是直想给自己两耳光,只恨自己多事,否则又怎么会自取其辱? 外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来,程敟静静的立了片刻,小跑着进了雨中。 做兼职的这段时间以来,程敟几乎是回家倒在床上就睡,今儿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迟迟的没有睡意。明儿的事还很多,她拿了杯子倒了一杯酒喝下,这才倒在床上,等着酒意将自己淹没。 隔天她往颂安,今儿要外出。本是邵洵也要一同前往的,但临走也没见到人。她的心里有些纳闷,低声问身边的周律师,“不是说邵律也会去吗?” 周律师正看手头的资料,唔了一声,说:“邵律昨晚住院了,大半夜送进医院的。对了,下班后我们约着要去医院探望,小程你也一起去。” 程敟一愣,想起昨晚的事儿来,自觉不该再露面,想也不想的拒绝,说:“我不是你们律所的,去好像有点儿不太好?” “怎么会不太好,小程啊,你得会来事点儿。你要不去才不妥当。” 可不,她现在人在颂安,明知道人住院都不跟着一起探望,以后还怎么共事? 程敟只得应了下来。 今儿在外边儿跑了几天,下班后律所的人果然约好了去医院。程敟也买了一束花跟着前往。 虽是住着院,但邵洵也没闲着,输着液也在看文件。看见有人来探望,他才放下来,应酬了起来。 程敟一直站在最后,尽量的不引起注意。但好歹是来探病的,总得说几句什么,她只得上前去。 邵洵的语气淡淡的,简单的说了几句客气的话便结束。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儿,接下来便当隐形人等着离开了。 他们在病房并没有待多久,稍后有医生过来,说病人需要静养,一行人便告辞离开。 邵洵虽是住院,但程敟并不清楚他是什么病。出病房后听到几人讨论,才知道他是胃出血。昨晚她走时他还牙尖嘴利的,大概是后边儿疼得厉害了才让人送进了医院。 不过这人也挺能忍的,那时候还有精气神嘲讽她。 程敟有些心不在焉的,想起在病房里时邵洵淡淡的语气,不知道他以后是否会拿这事儿来为难他。 她只得找了个借口又倒了回去。 病房里医生已经走了,只有邵洵一个人在。她在门口敲了门,听到里边的人喊进来,这才推门进去。 邵洵看到她并不惊讶,只扫了一眼又继续看文件了。 程敟是回来赔罪的,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说道:“对不起邵律,我昨晚太不细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邵律给打断,他轻嗤了一声,说道:“程记者倒挺聪明,会现学现卖了。” 第24章 刻薄 男人靠在病床上,虽是说话,却看也不看她。 程敟只当听不懂他的话,刚要说几句好听的场面话,邵洵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后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那端应该是位女士,他的语气柔和,说:“谁传到你哪儿去了?真的,就一点儿小毛病,骗你干什么。” 电话那端的人好像在哭,他又说:“好了宝贝,我这伤口已经够疼了,再哭我这心就更疼了。不喝酒?不喝酒哪行?应酬全推了怎么养你?” “真没那么夸张,身体垮没垮你来验验不就知道了吗?” 邵洵轻笑起来,视线往程敟那边扫了一眼。他是故意的晾着他,虽是同电话里的人打情骂俏着,却迟迟没发话让她走。 程敟窘迫的站着,只恨不得原地消失。她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听那些话,可病房只有那么大,那人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时不时的总有那么几句飘进耳朵。 好在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邵洵便收了线。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将手机丢在一旁,说:“程记者还不走?” 大概是人要过来,他下了逐客令。 程敟求之不得,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客客气气的说:“邵律您好好养着,下次我再过来探望您。” 她说完便要离开,但还未迈开脚步,邵洵就又慢腾腾的说:“程记者既然是来赔罪的,总不会只是嘴上说说?这样,程记者的赔罪我接受了。昨晚家里乱七八糟的,钟点工这段时间正好请假了,劳烦程记者去帮忙收拾一下?” 他这是在将程敟当成钟点工使唤,未必没有欺辱瞧不起的意思。 但正如他所说,既然还得有求于他,打落牙齿程敟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何况只是打扫卫生而已。 她平静的应了下来。 事实上,程敟的忍辱负重并没有多大用。邵洵仍旧在挑她的刺儿,只要出现时常都会弄得她面红耳赤下不来台。渐渐的就连律所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悄悄的询问她是不是哪儿得罪邵律了。 程敟有口难言,只说自己也不清楚。好在没几天就过年了,不愉快的工作里盼着快点儿回家见到女儿,成了她心里最大的愉悦。 这段时间的兼职没有白做,在过年前她总算是宽裕了几分。她知道老太太一向舍不得,提早就买好了年货寄了回去,并给老骆也备上了一份。 老骆的女儿在国外,已经两年没回来了。没退休时过年尚有学生过来,退休后以前的学生们各奔东西,常过来的就只有程敟和梁峥几人了。家里常常都是冷冷清清的。 程敟过来夫妇俩都很高兴,陈箐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程敟要帮忙她也不肯,让她去陪老骆说话。说老头子脾气倔,话不投机半句也不肯同人多说,让她去陪他说话解闷。 师生二人泡了热茶在书房坐下,程敟想起上次鼎升的事儿,便询问老骆后来那边有没有人过来找他麻烦。 老骆明显不想谈这事儿,让她不用担心,都已经解决好了。 闲聊了一会儿后,老骆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你想不想换一份工作?你老师我虽然没多大的出息,但好歹这张老脸还有点儿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敟给打断,她低头看着脚边的影子,说:“不了老师,我现在挺好的。” 老骆长长的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劝她。 这顿饭算是提前的年夜饭,十分丰盛。陈箐拿出了老骆珍藏的酒,让程敟陪老骆喝上两杯。临走时又给她塞了厚厚的红包,说是给沿沿的压岁钱,不许她拒绝。 第25章 一惊 程敟离开老骆家,脸上的笑容渐渐的落了下来。她摸着衣兜里厚厚的红包,心里百般滋味杂陈。胸口沉甸甸的如压了千斤重石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呼出,仔细的将红包重新收好,打算找个时间去银行里存起来。 这几年,每每到过年,老骆和梁峥都会不容她推拒的给沿沿压岁钱,她一分没动,全存了起来,打算留给她以后长大了花。 虽是马上就过年了,但天气仍旧很冷。程敟没有急着去赶车,慢慢的走着。突然又想起了老骆让她换工作的事儿来。他其实一直都想让她留校,大家忙得昏天暗地开始投简历找工作时,她后知后觉的什么都没准备。后来,后来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每年的年底,都有年终晚会这一环节。以前都是元旦过后不久便提前举办了,今年事儿多,各方协商后定在了最后一天。 但任务早早的安排了下去,让邀请客户以及合作单位的领导。颂安自然也在邀请之列,程敟早早的就将邀请函给了林巍,请他转交邵洵。虽然知道他多半不会出现。 年终晚会这天,各部门的同事早早的下了班,提前到酒店帮忙。因为是上班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很兴奋,谈论着最令人期待的大奖环节以及优秀员工花落谁家。 优秀员工奖几乎每年都是被内定的,程敟从不肖想。大奖么,得要足够好的运气,她也不做多大的期待。倒是她买了明早一早的车票,中午就能到家。 她的心情好得很,连着干活儿也格外的有劲。 她被安排帮着处理各种琐事,人多事也多,晚会开始前忙得像陀螺,就没休息过。晚会开始后总算得了片刻休息,她中午没吃东西,好不容易等到领导致辞完,她赶紧的取了一杯果汁喝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仍旧忙,被安排着处理各种突发情况,遇到相熟的合作方也得上前寒暄一番。 中途正帮着清点礼品时同事朱钰过来,见着她便说道:“我来,老戴在大厅那边找你不知道什么事,你快去。打了你手机也没人接。” 程敟应了一声好,拿出手机来看,果然有未接来电,只是这儿太吵她没听见。 她快步往大厅里去,老戴正在应酬,见她过去便将她叫上前去。今儿来的有不少业内的精英,这时候露露脸对她来说是好事儿。 跟着老戴转了一圈,她也喝了不少酒。腹中空空实在难受,她正打算去找点儿吃的,却又被老徐叫住了。他正同人聊着天儿,招手让她过去,向她介绍道:“小程,这位是颂安的闵律。这次我们能跟拆迁那边的案子,都得感谢闵律发话。” 闵律四十岁来的样子,大腹便便,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温和。 程敟的心里却是一惊,她这段时间常在颂安,虽是未见过这位闵律,但他的大名却是有耳闻。他是律所的合伙人之一,而最重要的是,律所内也分作几派,他和邵洵听说不对付。 第26章 缘由 这位闵律远不如邵洵那么高冷,微笑着伸出手同程敟握手。 程敟收敛心神,赶紧的上前一步打招呼,说:“早听说过闵律,谢谢您。” 这位闵律十分放得下身段,问他们跟进是否有什么困难,让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告诉他。程敟又再次的道了谢。 他来这儿不过是顺道,他们律所就在附近聚餐,所以过来露露脸打个招呼。很快便有领导过来接待,程敟和老徐识趣的退了下去。 程敟一个头两个大,及至到没人的地儿,她才去问老徐:“怎么没听说你是找这位闵律帮的忙?” 老徐跑颂安的时间少,并不清楚其中的瓜葛,说:“前段时间我和一朋友喝酒,正好提到了这事儿,他和闵律正好认识,就请了他帮了忙。怎么了?” 程敟叹了口气,说:“这位闵律,和那位邵律不对付,只是还没有撕破脸。” 老徐一听就愣住了,他懊恼自己没能先提前打听清楚,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程敟苦笑了一声,说:“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 她总觉得邵洵的为难有时候来得很莫名其妙,现在总算是找到了原因。任谁的团队里被人指手画脚塞了人,大概都不会给好脸色。 两人之间的矛盾虽是还未到明面上,可暗地里却是一直较量的。这次如果妥协下来,那显而易见的,以后这种事儿恐怕不会少。 程敟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这次恐怕是要当炮灰了。不过到了这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的跟下去。她完全可以预料得到以后在颂安处境的艰难。 手头还有事儿要做,她很快打起了精神来,继续忙去了。 如程敟所预料的一般,优秀员工奖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抽奖环节她也落了空,于是和同命相怜的徐晨一起到自助餐区狂吃东西。 待到晚会结束,两人正要拼车回家,程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竟是周律师打来的,她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接了起来。 电话那端吵得很,周律师热情的说:“程记者,今晚我们律所聚餐,听说你也在附近,快过来我们一起去唱歌。” 程敟想要拒绝,她却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这是大家的意思,给了她地址,让她赶紧过去。 唱歌的地儿也在附近,走路过去不过五分钟。程敟到时包间里热闹得很,打麻将的打麻将,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 她在电话听到闹得欢,本以为领导们都已经离开了。但到了才发现邵洵和闵律都还在,正在打麻将。 她硬着头皮的上前去打招呼,邵洵脸上神色淡淡的,只略微点点头。闵律则笑着让她去和大家玩儿,别拘束。 程敟松了口气儿,正要离开,就听邵洵慢悠悠的问:“程记者会打牌么?” 程敟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却也起了警惕,模棱两可的回答:“没怎么打过,不太会。” 邵洵微微笑笑,说:“不会也没关系,我今晚手气差,过来替我摸几把牌。” 第27章:不错 包间里闹腾腾的,那人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指间烟雾缭绕。 程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知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呆愣着时他已让人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她不得不上前去,在桌前坐了下来。 她的确不怎么会打麻将,而且已经几年没碰过了,生疏得很。就连牌也摆得弯弯曲曲的。最重要的是邵洵就坐在她的旁边,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儿和酒味。她如芒在背,身体僵硬脑子也变得迟钝起来。甚至连出牌也不会出了。 邵洵倒像是没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出声指点着她出牌,偶尔她反应慢时索性出手帮忙。修长的手指在不经意间擦着她的手背而过,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她僵着一动不敢动,更是如坐针毡,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稀里糊涂中身边的人轻笑了一声,手臂越过她推倒了牌,慢悠悠的说:“程记者手气果然不错。” 桌上麻将哗哗作响,闵中棠笑着说:“邵律你找了人帮忙,这对我们可不太公平。” 邵洵挑眉,啧了一声说:“看,闵律嫉妒了。刚才我输了那么多,这才赢一把他就有意见了。” “我先说明,我这可不是嫉妒啊。人程记者是过来玩儿的,一过来就被你拉上了牌桌当苦力,还怎么玩儿?” 邵洵看了程敟一眼,吐了口烟圈,说:“程记者不是在白当苦力,也算是在学技术。我打麻将怎么样你们有目共睹,上次小林还让我指点他来着。” 对面的于律师笑了起来,说:“你可真够不要脸的,难道还要人程记者感谢你?” 邵洵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是该感谢我,不是谁我都肯指点的。”他说道这儿话锋一转,看向程敟,问道:“难道程记者不愿意?” 程敟不防他突然将话题抛给他,赶紧的说没有。 也不知道真是程敟手气好还是怎么的,接下来的时间里,邵洵更是连连坐庄,没多大会儿面前就堆了一堆筹码。 不知道他们玩多大的,那几人不再像刚才一样谈笑风生,紧盯着手上的牌。 邵洵仍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儿,倾身附到程敟耳边,说:“程记者的手气果然不错。” 他离程敟离得很近,她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只觉得十分暧昧,不自在极了。她想要避开些,却不防邵洵突然伸手从边儿推出一张牌,这下更像是将她搂在怀中了。 程敟僵着一动不敢动,邵洵又随意的丢出了一张牌,并没有撤开的意思。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中,程敟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不知不觉中手心里已全是汗。她急中生智,找了一个去洗手间的借口,匆匆的逃离了牌桌。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邵洵想干什么,也不愿意再面对着刚才那样的场景,在洗手间里将手洗了一次又一次,仿佛这样就能洗去那人贴上来留下的体温。 第28章:心虚 任由她怎么磨蹭,最后还是得回到包间。麻将桌那边仍在酣战,不过已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悄悄的松了口气儿,没有再过去,往周律师他们那边去了。 只是才刚坐下,邵洵的视线就扫了过来,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程敟本就心虚,慌忙低下头。 这种场合都是得喝酒的,程敟来时就已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群人闹得很开,她又是晚到的,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了,连连求饶。 她在单位的年终晚会本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再喝下去双颊上很快浮起红晕来,有些晕头转向的。 周律师看着好笑,示意她吃点儿水果,说:“你就是太老实,酒桌上嘛,该偷奸耍滑就要偷奸耍滑。” 程敟向她道谢,赶紧吃下两块水果压下胃里翻涌的酒气。 稍后再有人来叫她喝酒,周律师一概帮她挡了,说让他们别欺负她。 程敟为人有分寸,不该自己打听的绝不打听。加上眼里有活儿喜欢帮忙,人缘还算不错。团队里除了邵洵时不时的刁难她,大家对她的印象都还不错。 周律师很热情,找着话题聊天儿,问她是哪儿人,是否回家过年,有没有买车票等等。 程敟的脑子里昏昏糊糊的,打起精神来应对,一一的都回答了。 聊了几句,周律师突然殷切的问道:“程律师还没有男朋友?我有一表弟比你大两岁,程序员,绝对是一大好青年,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程敟万万不防她竟会给自己介绍对象,不由得愣住了,正要找借口拒绝,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周律师的爱好是给人保媒?” 邵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麻将桌上下来,端了一杯酒坐到了他们的斜对面。角落里光线有些暗,两人谁也没有发现他。 周律师干笑了起来,说:“没有,就说着玩玩。” 她知道邵洵一向看程敟不顺眼,为避免他说出让人下不来台的话,赶紧的端起了酒杯来,说:“邵律,我敬您一杯。” 邵洵虽是并不高冷,偶尔也会和同事间说笑几句,但也绝谈不上平易近人,甚至就连律所聚餐他也很少出现。周律师有心想攀谈几句,只是那人身上的气场强大,随意的在沙发上坐也似乎带着压迫感,于是敬了酒后赶紧的拉着程敟溜了。 邵洵独自坐在角落里,偶有人上前去敬酒,被他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好似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机,不知道是在等电话还是怎么的。 他没有在包间里久呆,没多大会儿便起身往外边儿去了。 程敟被周律师拉着去玩掷骰子的游戏,她并不擅长这些,一上场就输了几次。几杯酒喝下去,她不敢再玩儿,以上洗手间为借口赶紧的逃了。 她今儿的酒喝的都是烈酒,胃里难受得厉害,到洗手间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缓了一会儿,洗了一把冷水脸让脑子清醒些,这才出了洗手间。 她原本以为邵洵早就已经走了的,谁知道刚走过拐角处,就见他站在窗口那儿抽着烟。 第29章 :屈辱 大概是包间里太闹热的缘故,衬得走廊上格外的冷清。程敟要是在平常遇见邵洵,躲还来不及,今儿脚步却有些迟疑。 她自知今儿邵洵让她摸牌并不仅仅只是摸牌那么简单,更是清楚别的事儿上能装糊涂,但在这事儿上装糊涂,来年的工作只怕会更头疼。她只得硬着头皮的走了上去。 她刻意的将脚步声放得重了些,邵洵很快回过头来。见着她也并不意外,一双深幽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并不说话。 程敟有些讪讪的,叫道:“邵律。” “程记者有事?”邵洵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漫不经心的。 程敟知道,她以前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闵律才跟了案子,但现在就算是解释也牵强得很,反倒是更像过河拆桥。而就算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也同墙头草没什么两样。 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尴尬,但却不得不表明,硬着头皮的说:“没什么事,新年到了,就想提前给您拜年。”她不等邵洵说什么,继续快速的说:“谢谢您让我跟案子,我一定会遵守协议约定,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 邵洵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听到这话挑了挑眉,说:“程记者这是在向我表忠心吗?” 程敟不防他会那么直接了当,脸上火辣辣的,她说这句话就已思索了半天,这会儿应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讷讷的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邵洵轻嗤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说:“程记者别太把自己当成回事了,老闵让你跟着么,也顶多只能膈应膈应我。” 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头,走上前来,一步步的逼近,说:“啧啧,程记者是敷衍我还是太单纯。要表忠心么,要的可不是一句话,总要拿出点儿诚意来,不是么?” 头顶灯光炽亮,程敟双颊绯红,被他欺身逼得退无可退既懊恼极了,唇抿得紧紧的,却只更添几分媚色。 邵洵不自觉的就想起了那晚灯光下白得晃眼的肌肤,以及软得不可思议的腰肢。声音不自觉的就暗沉了下去。 “邵律,请,请自重。” “自重?要不程记者给我说说什么是自重?要想当墙头草么,就学精点儿。连表忠心都表不好,还当什么墙头草?也幸好我大度,不然把这事儿透到闵律那儿去,以他那小心眼,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程敟又恼又难堪,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以为邵洵会借此要挟的,但却没有,他点到为止,没有再步步紧逼。两人之间停在了非常暧昧的距离,他低低的笑了一声,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她绷得紧紧的脸,放柔了声音,说:“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不过就随口说说,也是在提醒你,以后别这么干,只会两面不讨好。” 他哪里是什么好人,就跟逗弄猫儿狗儿似的先给一巴掌再给一粒甜枣儿,此举也是有目的的。程敟却也只能恨自己不长脑子没考虑周全,将把柄落到了别人手里。一时只觉得屈辱,眼泪控制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第30章 假意 邵洵好笑,手掌贴上了纤瘦的脊背,似是安抚一般轻轻的拍了两下,说:“哭什么,我又没说什么重话。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走,我送你回去。” 程敟自知自己不该落泪,也不该在这时候露出软弱的一面来,可酒精的作用下好像整个人都脆弱了起来,情绪竟有些不受控制。 邵洵那带着暗示性的安抚让她一个激灵,几乎是立时就退后了一步。 刚才的旖旎消散得无影无踪,邵洵这样的人,有地位也有皮囊,自然也不会死缠烂打,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 此时有脚步声传来,邵洵拿出一支烟点燃,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来人是熟人,看见两人站着不自觉的多打量程敟一眼,笑着说:“邵律怎么到这儿来躲清净了,大家都在找你。” 邵洵笑笑,吸了一口烟,说:“出来接个电话,抽支烟就进去了。” 他边说着边同那人往包间那边走去。程敟的腿有些发软,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冒险似的,在原地呆了好会儿,这才也回包间里去。 明儿就放假了,一行人没有闹到太晚,接近凌晨一点时几个律所的合伙人做了一番总结性的发言便各自散了。 顺路的拼车,不顺路的则是由律所安排的司机送,到最后竟只剩下程敟。大晚上的总不好将她落下,林巍见邵洵的司机已经开了车过来,犹豫了一下,说道:“邵律,我不顺路,要不劳烦您载程记者回去?” 邵洵闻言瞥了程敟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倒是没问题,可人程记者未必愿意。” 任谁都听得出这是推脱之词,程敟赶紧的说:“不劳烦邵律了,我打车回去就行,我住得不远。” 林巍还要说什么,司机已下车拉开了车门,邵洵坐进了车中。他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车子很快便扬长而去,林巍轻咳了一声,尴尬的说:“程记者,我送你。” “不麻烦林助理了,我打车就行的,你先走。” 林巍也是明儿一早的机票回老家,现在回去不到四小时就得起床。他犹疑了一下,没再坚持,让她注意安全,很快也走了。 尽管酒喝得多一直都在头疼,程敟还是在三小时后爬了起来,她得赶去车站坐车。春运人多,需要提前出发。 幸而东西她都打包提前寄了回去,随身携带的也只一小小的行李箱。收拾好东西检查了一遍家里的插头正要离开,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此时外边儿的天才刚蒙蒙亮,她以为是谁打错了,拿出手机来,才发现电话是梁峥打来的。她很快接了起来,叫了一声师兄。 梁峥那边好像在洗漱,开口便说道:“你今天回家是?先别走,我们今儿也放假了,我送你回去。昨晚才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本是想给你打电话,太晚就没打。” 也只他会记得这事儿那么早的打电话过来,程敟不知怎的怔了会儿,才轻轻的说道:“谢谢师兄,不用那么麻烦,沿沿早回去了,我自己坐车挺方便。你也早点儿回去陪叔叔阿姨。” 梁峥在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说:“好,那回来的时候我再去接你们。” 程敟没有拒绝,笑着应了一声好。 第31章 无法遗忘 今年春运的客流量前所未有的大,程敟到车站时虽才七点,却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尽管她有所准备,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拎着行李加入人群中。 足足四十来分钟才挤上车,她出了一身汗。长途汽车上各种味儿交织在一起,既嘈杂又闷得让人难受。她本是想开窗透透气,但旁边儿的夫妇说孩子感冒了,于是她只得将车窗关上。 昨晚几乎没怎么休息,她打算睡一会儿,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睁眼看着车顶发着呆。 随着车子驶离,喜悦渐渐的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空洞以及隐隐的疼痛。她是那般迫切的想回家,却又害怕回去。许许多多的事儿,她永远也无法做到释怀,更无法去遗忘。索性克制着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堵车是春运必备,平常三小时就到了,今儿足足的用了五小时。当程敟拎着行李出现在巷口时,小家伙和佟姨早就已经等着了。她穿了喜庆的红袄子,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边叫着妈妈边飞奔向她。 程敟心里的阴霾都因这声妈妈散去,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放下手中的行李,蹲下身体将小家伙迎接入怀。 佟姨上前接过了她的行李,一如既往温柔,说:“辛苦了,快回家,老太太已经做好了饭,就等你回来了。” 程敟微笑着应了一句好,三人一同往小院走去。路上她询问佟姨的身体,她只淡淡的说没事,让她不用担心。 回到家中,老太太果然准备了一桌子菜,红烧带鱼,盐焗大虾,糖醋里脊肉,小鸡炖蘑菇,清炒时蔬,麻婆豆腐,还有院子里自己种的藕炖的排骨。 推开门香味儿便扑鼻而来,小家伙大声的朝着厨房的方向叫着太姥姥,说妈妈回来了。 见着老太太,虽是欢喜却也少不了一通抱怨,说她买回来的年货太多,他们人少吃不了那么多。 这一顿饭吃得很闹热,程敟在这热闹中却生出了些酸涩来。她不知道,她和小家伙不在时,老太太和佟姨在这清冷的院子里是怎么渡过的。 小家伙有睡午觉的习惯,饭后没多大会儿便困了起来。程敟哄睡她,出来时佟姨已经回隔壁院子里去了,老太太正坐在窗前做着针线活儿。 她心疼孙女,听见脚步声便抬头问道:“怎么不跟着睡一会儿?” 程敟微微笑笑,摇摇头,说:“睡不着。”稍稍的顿了顿,她轻轻的说道:“奶奶,我出去走走。” 她每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寒雨。老太太已经习惯,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起身给她拿了一把伞,说:“去,外面下雪了,打上伞,别感冒了。” 程敟应了一声好,接过伞,老太太又拿了早准备好的香蜡纸烛来。叮嘱她路上滑,让小心点儿。 程敟应下,打开门出去,才发现外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雪花飘飘了。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檐下站了片刻,这才打着伞走进大雪里。 第32章 叹息 墓地离得远,又是下雪天,一去一回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已经亮起了灯,昏黄的灯光给清冷的长巷镀上了一层暖色。 这会儿雪还很大,程敟回到家中衣服已经湿得差不多了,为避免感冒赶紧的去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出来时老太太早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这是她独自在外享受不到的待遇。 明儿就是过年了,饭后程敟帮着老太太开始安排起明儿的年夜饭菜来,佟姨则是在灯下给小家伙织毛衣。 孙女难得回来,老太太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小家伙高兴的跑来跑去,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老太太和佟姨都习惯早睡,九点便各自去了。程敟给女儿洗了澡,讲了会儿故事小家伙便睡了过去。 这一天明明是疲惫至极的,她却怎么也睡不着。院子里的雪早已在悄无声息间铺了厚厚一层,屋子里透进些许雪光。程敟借着这微光看着熟睡的女儿,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粉色的疤痕。 她的心里愧疚,手指轻轻的抚过,好会儿才收回手闭上了眼睛。 隔天天才刚蒙蒙亮她便起来了,今儿最忙,佟姨身体不好,老太太年纪大了,她得早点儿起来做事儿。 但老太太比她还早,她下楼时厨房的灯已经亮了起来,老太太已经在厨房里忙开来。 程敟赶紧的上前去帮忙,责备道:“您起那么早干什么,我不是说我来做吗?” “年纪大了睡不着,早点儿起来还能活动活动也好。倒是你,难得休息,该多睡会儿。”老太太心疼。 程敟笑笑,说:“昨晚睡得早,已经睡够了。” 祖孙俩细细碎碎的说着话,程敟打算过了年就带老太太去看中医,治治失眠的毛病。老太太却说不用,说年纪大了都是这样。 程敟主意已定,笑着说先去看医生,把把脉也好。 老太太还想要拒绝的,但又不想让孙女担心,于是只得应了下来。 祖孙俩细细碎碎的说着话,说了会儿,老太太突然说道:“敟敟,前段时间你张姨说她有一个侄子,比你大两岁,也在济城上班,你要不要见见?你的情况你张姨都清楚,他们不介意你带着沿沿。”她叹息了一声,说:“你总要结婚的,总不能一直一个人。” 老太太虽是很少提这事儿,但程敟知道她是担心的。尤其是近两年,打电话时她总是会拐弯抹角的让她去相亲。 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会找借口搪塞过去。也许是因为过年不想让老太太失望,她笑着应了好。 老太太果然很高兴,马上就出去给张姨打电话去了。 程敟却是呆呆的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继续处理手里的鱼。 过年是巷子里头最热闹的时候,年夜饭还未开始烟花鞭炮声便不绝于耳。小儿的欢笑声,大人们喜气洋洋的聊天声隔得老远就能听到。 虽是还未到晚上,但她的手机里已经开始陆续的收到了拜年的短信,多数都是群发的。她趁着有空也编辑了短信,刚准备群发时看到了邵洵的名字。她本是不打算给他发的,可颂安的人都发了,单独漏掉他好像不妥,于是也将他的名字圈了,发了出去。 第33章 挺好 春节假期过得快极了,一晃便过去。今年过年的天气并不好,虽是没有再下雪,但天气阴沉时不时的飘着小雨,程敟本是有出游的计划,但也只能搁浅。于是这个年过得更加的冷清。 程家亲戚少,不用忙忙碌碌的走亲戚拜年,倒也省事。这期间里,她几乎没怎么出门,唯一一次就是去见相亲对象。 对方在一家小公司做销售主管,为人圆滑世故。简单的问了她的情况后大概是不满意,绝口不再提这事儿。草草的吃了饭后便以有事为借口匆匆的离开了。 这倒让程敟松了口气儿,不过她不愿意让老太太失望,回去只说先相处看看。 梁峥在大年初五时过来,周到的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随后又给两家的院子修修补补。 佟姨的院子里有电线短路了,客厅里的灯时好时坏。梁峥检查了一番后发现线路已经老化,有的线已经暴露了出来,十分危险。于是他开了车出去,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俩电工,让将线全换掉。 时隔多年后,程敟再次进了寒雨生前的房间。一切依旧,老旧的书桌上还摆着她的照片,衣柜里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放着,床上铺着碎花床单,打理得干净整齐,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一般。 程敟的眼睛涩得厉害,静静的在房间里站了好会儿,直到梁峥出现在她的身后,她才回过神来。 也许是因为明天就要回济城,也也许是今天触景生情,程敟晚上时失眠了。她想起白天在书桌上看到的寒雨笑吟吟的相片,胸口尖锐的刺痛了起来。她其实已经想不起寒雨以前是什么模样的了,她留给她最深的记忆,就是瘦得脱了相的脸,以及手腕上皮肉翻飞翻飞狰狞的伤口,还有鼻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 她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脸,蜷缩着一动不动的靠在床头。身体冻得发僵了,才麻木的躺进了被子里。 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返回济城时程敟一路都昏昏欲睡。梁峥想说点儿什么,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儿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到了程敟所租住房子的楼下,他才开口说:“我现在住的小区还行,回头我找找房子,找到你就搬过去。” 程敟这小区虽然旧环境不行也没有任何安保可言,但胜在价格便宜。她压根就没有搬家这一预算,干笑了两声,说:“不用,我在这儿住得挺好。邻居们都熟了,搬走挺舍不得的。” 她说完怕梁峥再说什么,飞快的打开门下了车去后边儿拿东西去了。 后备箱塞得满满的,都是老太太给准备的,让她分给邻居和同事们。程敟看着就头疼,边将东西拿出来搁在一旁边对帮忙的梁峥说:“师兄,就放这儿就行,我待会儿再慢慢搬回去。” 梁峥哪里会让她独自搬,拎着袋子就往楼上。两人足足的跑了四五次才将东西全搬完,家里什么都没有,程敟烧了热水给梁峥泡了一杯茶。 梁峥并未久呆,喝完茶便告辞。程敟送他下楼,楼道里声控灯时明时暗,走到出口处,梁峥侧头看向了程敟,轻轻的说道:“上次老师说让你换工作,你也不打算考虑对不对?”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有烟花绽放开来,砰砰的声响刺痛耳膜。程敟没有说话,过了好几十秒,才微微笑笑,说:“师兄,我现在真挺好的。” 梁峥沉默了下来,两人一时就那么并肩立着。直到有人走了过来,他才对程敟说:“外面冷,快回去。” 梁峥很快便离开,程敟又在原地站了会儿,这才慢吞吞的上了楼。 隔日上班,她将带来的特产分给了同事们。剩余的她去颂安时带了过去,分给周律师他们。出于礼节,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给邵洵也送去了一份。 邵洵正在办公桌后看卷宗,听到她的来意后并不在意,随口让她放在一旁便示意她出去。 第34章 疑虑 新年的第一天上班,邵洵就格外的不顺。先是手底下的一个案子证人突然不肯出庭,接着开会时又同闵中棠起了争执,如果不是老林在其中扮和事佬,恐怕已撕破脸皮。 他憋着火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回到办公室看到放在茶几上的包装土里土气的特产,恰巧保洁来打扫卫生,他便让人将那东西一起收了出去。 站在落地窗前抽了一支烟,他的烦躁才散去几分,拿起电话让秘书给他订餐再送一杯咖啡进来。 这一忙就到下班时间,林巍掐着点进来,告知他晚上需同宏程的人见面。宏程便是拆迁旧城区那边的开发商,那么久以来他们一直都只让律师同他们沟通,现在离开庭不过半个月,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约他们见面。 这是早就订好的,邵洵点头,让他吩咐司机备车,拿起外套便同林巍往外走。路过办公区时看到正帮着复印资料的程敟,他的心念一动,对林巍说:“去,叫上她一起。” 他说着便往电梯口走去。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林巍一愣,当看到整理纸张的程敟马上便反应了过来,快步的走了过去,说:“程记者,我们要去见宏程的人,邵律让你也一起。” 程敟中午时才看见保洁将她送进去的特产收了出来,她完全没有想到邵洵会主动让她一起,不由得呆了一下。 她很快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好,飞快的收拾了东西同林巍一起下了楼。 两人到停车场时邵洵已经坐进了车里,大概是等得烦了,脸上的神色有几分不耐。 林巍坐到副驾驶座,程敟只能坐到后边儿。战战兢兢的叫了一声邵律,邵洵淡漠的点点头,便吩咐前面的司机开车。 见面的地儿在城北的一家会所,路上堵车,到时宏程的人已经到了。对方来了俩高层,简单的介绍后便招呼他们坐下,说这儿刚新请了一大厨,有几道拿手菜很出名,让他们一定要好好尝尝。 程敟以为他们约见面是要私下协商,但对方却绝口不提,反倒是推杯换盏异常热络。酒过三巡才说久闻邵律大名,今儿什么都不谈,就只交个朋友。 邵洵应酬起这种场面从善如流,程敟却是满心的疑惑,既然不是为了谈事,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叫她一起过来。 不知不觉间几人已开始称兄道弟,包间中烟雾缭绕,荤笑话不断。程敟虽不是包间里唯一的女生,但她这样的场合她并不习惯,有些坐立难安。 邵洵似是有所察觉,见她不怎么动筷,时不时的会将几道不错的菜转到她面前,示意她吃。 程敟低声的说了谢谢,他却没看她,吐着烟圈继续与旁边儿的于总聊天。 饭局到中途,包间的门被敲响。于总正聊在兴头上,见手底下的人进来有些不耐,问道:“什么事?” 那人恭恭敬敬的说道:“荣晟的施副总听说您在这儿,说过来同您打声招呼。” 程敟的身体一僵,那位于总已笑着对邵洵说:“施副总和邵律好像也认识是?来得正好,快请进来。” 第35章 好久不见 片刻后施啓安进来,看见抽着烟的邵洵笑着说:“好久不见,没想到邵律也在。” 邵洵并不热络,弹了弹手中的烟灰,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程敟就坐在邵洵的旁边,施啓安自然也看到了她,大概还是未认出她来,视线略微的停顿了一下便移开,和宏程的吕总以及另一位高层打起招呼来。 他长袖善舞,很快便与那两位相谈甚欢。程敟以为他打个招呼便会走的,谁知道最后竟坐了下来,推杯换盏起来。 施啓安妙语连珠,酒桌间的气氛更是热闹。 程敟对此人恨之入骨,加之她和他以及邵洵三人之间微妙的联系,更是再难以坐下去。尤其是施啓安的视线有意无意的往她这边扫,不知道是不是认出她来了。 她的道行到底还是不够深,没多时趁着没人注意匆匆起身去了洗手间。 隔绝了包间里的热闹,外面显得格外的安静。走在幽深的挂着壁画的走廊上,头顶的灯光让她有轻微的眩晕感,相似的场景让程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些不好的记忆,那晚的狼狈屈辱一齐涌上来。 程敟恍恍惚惚的走到洗手间,看向镜子中脸色煞白的自己,呆呆的站着没动。任她如何也从未想到过,有一天她竟会和施啓安坐在同一张酒桌上,并且看着他如鱼得水的谈笑风生。滔天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 她早已不是象牙塔里的小姑娘,没多时便整理好了情绪,除了脸色微白之外再看不出什么。 走出洗手间,她正打算回包间去,就听见楼道那边传来了尖叫吵闹声,隐隐的有人带着哭腔的喊着杀人了。 出于职业的本能,程敟立时便朝着楼道那边奔去。此时的楼道里乱成一片,客人们急慌慌的从楼道上跑下来,一个个脸上满是惊恐。 程敟挤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四楼上的人已经跑了个干干净净,最尽头处的包间门敞开着,门口带血的脚印蜿蜒而出。 她强忍住内心的恐惧,一边拿出相机来拍照一边跑着过去。到达门口,血腥味儿一下子涌入了鼻间。 包间里满是血迹,里边儿已经有侍应生围成一圈,像是在进行急救。程敟飞快的拍了相片,已有保安匆匆的赶上来,快速的封锁现场。 程敟边下楼边给老戴打电话说明这边的事儿,让他派人过来。挂了电话,她刚才的镇定全然不见。鼻间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胃里翻涌着,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垃圾桶旁吐个不停。 尽管现场有人急救,但流了那么多血,那个女孩子恐怕救不回来了。须臾间一条鲜活的生命便在这世上消失,她手脚冰凉,身体忍不住的发抖。 邵洵出来,便看到靠在墙边脸色惨白的程敟。看见他,她试图站直身体,可腿上发软,一时竟站不直。 包间里隔音好,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见程敟这副样子皱起了眉头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楼上有人被杀了。”程敟的声音低低的。 邵洵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知道她肯定是被吓到了,一言不发的上前,本是想搀扶她送她下楼的,但手才刚碰到她的手臂,她就像受惊似的往后缩了一下。 “这儿应该很快就会被封锁,你确定你能自己下楼吗?”他不再废话,直接将人抱起来往楼下。 也许是因为恐惧到了极点的缘故,她不再那么排斥邵洵,鼻间男性的气息反倒让心里的恐惧害怕驱散了几分。 两人到楼下时有人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开来,大厅里有些混乱。邵洵的脚步不停,抱着人往外边儿走。到达外边儿的露天停车场,他直接将人放进车中,见她的手紧紧的拉住他的外套,一副惊惶的模样。心里不由一软,温声说道:“在这儿呆着别动,我先上去看看。我马上给李司机打电话,他很快就过来。” 他的下颌擦过她的头发,留下浅浅的温热。程敟后知后觉的松开手,邵洵很快大步离开。 程敟恍恍惚惚的,她克制着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眼前却是挥之不去的刺目鲜红。过了好会儿,她渐渐的冷静下来,自己在这儿,当然不能让别家抢了独家,于是打算趁同事来前再去看看情况。 打开车门下车,却见施啓安立在车前。他微微的挑了挑眉,脸上浮现出温文尔雅的微笑,说:“程记者,好久不见。” 第36章 是不是该感谢我? 程敟下意识的握紧了车门,脸上浮现出厌恶与戒备来。 施啓安见她这样子也不介意,意味深长的一笑,说:“程记者见着我怎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真没想到你和邵律那么有缘,说起来你也该感谢我是不是?”   第37章 遇险 屋子是小小的两室一厅,邵洵身材高大的,更显得客厅逼仄。 程敟将钥匙放在玄关处,说了句邵律请坐,便一瘸一拐的去给他倒水。 邵洵点头,简单的打量了几眼便到那有些泛旧却干净整齐的沙发上坐下。 程敟很快倒了水过来,放到了他的面前。   第38章 虚惊 长长的旧巷里一时只有脚步声,外边儿夜市上各种吆喝声传来,明明只隔了几百米,却遥远得像是在千里之外。 受伤的脚上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传来,程敟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来。咬牙跑到路灯坏了的拐角处,却发现后边儿的脚步声好像消失了。巷子里陷入了寂静之中,仿若刚才不过是她的幻觉一般。   第39章 我这有份更赚钱的工作,做不做? 老太太还在厨房里收拾,小家伙接到电话照例先同她说了这一天都干了什么事。说到最后又说道:“妈妈,今天可吓人了。” 程敟以为她是又遇到了什么虫子,笑着问道:“告诉妈妈,怎么吓人了?”   第40章 该走捷径的时候就得走 男人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手中拿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碗里的汤。视线却是漫不经心的扫着餐桌对面的女人。也许是还不太反应过来,她微微的抿着唇,眼中有戒备也有些许的茫然。   第41章 意想不到 骆姣同人约在市中心的一家酒见面,虽是过了高峰期,但仍是有些堵车。骆姣虽是已经是大人,但在她的眼里也仍旧像小孩儿,叮嘱她不要喝太多酒。 骆姣笑嘻嘻的表示自己知道,想了想,又红着脸说道:“要不程敟姐梁峥哥你们俩也和我一起去,反正以后大家也是要见面的。”   第42章 厚颜无耻 程敟到餐厅时施啓安已经到了,坐在窗边的位置,正翻看着手边的杂志。她在门口看到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进了餐厅。 她知道此人睚眦必报不择手段,现在又牵扯到骆姣,即便厌恶至极也不得不保持着明面上的客气。走近后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施总。   第43章 雨夜 邵洵对她爱答不理的,她以为他会拒绝的,谁知道他很快转过身来,说:“走。”抬抬下巴示意她带路。 雨声哗啦啦作响,说话也不怎么听得清,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程敟还想着回到家该怎么同老太太介绍,但回到家才发现他们竟然都不在,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第44章 不耐 这一夜雨一直下着,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屋檐底下滴滴答答,水花扑腾着四处溅散开。濛濛的水雾冉冉升起,如水墨画一般洇洇渲染开。 屋子里程敟同老太太和佟姨说着施工队以及定好材料的事儿,小家伙剥了糖往她的嘴里塞,她慢慢的嚼着,将事儿说完,又找出签好的合同以及单据交给佟姨。   第45章 巧遇 他吐着烟雾,身影竟有些寥落。 程敟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估摸着他大概是有什么心事,没敢再吭声儿,于是老老实实的站着。 花园里安静极了,谁都没有说话,香烟的味儿在风中飘散开。 一支烟抽完,邵洵丢了烟蒂,看了一眼发呆的程敟,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第46章 悲哀 周驰莘今晚从宴会上溜走,是因为心情欠佳,也不耐和那些狐朋狗友呆在一块儿。而程敟的出现,时间凑巧,恰巧好让他排遣心里的那点儿空虚与寂寞。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看到落落大方毫不矫情的她,他的心里竟生出了些利用了人的愧疚来。他刚要说点儿什么,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第47章 突然 程敟一连几天都在忙,这天还没下班就接到了林巍的电话,提醒她记得去邵洵那边打扫。让她直接去就行,他已经和门卫那边打好招呼了。他担心她忘记,所以特地打了电话来提醒她。 程敟这几天忙得团团转,是差点儿把这事儿忘记了。难得的不用加班也不能早点儿回家休息,下班后便直接赶往邵洵家。   第48章 细心 厨房里的灯泡是节能灯,光线有些昏暗。程敟正手脚麻利的煎着蛋,一旁泡着她刚买回来的两盒泡面。周驰莘那么晚过来,竟然是没吃东西的。幸好她带回来的是两盒泡面,刚够两人吃。   第49章 滚出去 她的称呼已经变成了亲昵的名字,程敟不由得一愣,问道:“你们……” 骆姣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来,说:“他向我表白了,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第50章 海底针 程敟中午路过颂安时将钥匙给林巍送了过去,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往律所里去,就在楼下等他。 林巍迟迟的没有下来,程敟的电话倒是响了起来,她以为是他打来电话了,但拿出手机来看才发现是一陌生号码。她接了起来,客气的说了你好。   第51章 是不是该给我回报了? “蹭吃蹭喝去。”小罗笑嘻嘻的回答,说:“老戴今儿去见客户,咱们下半年的广告商,让我们去作陪。上次的广告是徐大小姐跑来的。” “去那么多人?”程敟自上次之后就对所谓的饭局有了阴影,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去。   第52章 你喝醉了 两人之间几乎是靠在一起,邵洵的掌心一片温软。他看向怀中的人,脸上脂粉不施,常年在外边儿跑也没让她变黑变粗糙,肌肤仍旧白皙细嫩。刚才他伸手碰过的下巴已经红起了一块,黑而亮的眼眸带着惊惶,仿佛受惊的幼兽。无助又楚楚可怜的。   第53章 不靠谱 他这不过只是安慰程敟的话,但他其实很清楚,这事儿并不容易,一旦这次妥协,接下来的官司也不用打了。对方既然坚持到现在,又怎么会轻易应下来。 程敟其实也是清楚的,她静静的立了片刻,同林巍告辞,回单位里去了。人命关天,她总得要做点儿什么。   第54章 苦行僧 她想起那人满脸酒意的样子来,几乎是立时就排除了她这主意。徐晨大概以为,那人是好人,事实上,他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程敟这一天的心情都很低落,她想要往医院里去,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齐大哥一家人。他们做了努力,最后也只是白努力一场。命运是如此的捉弄人。   第55章 紧张 程敟听到这话连酒也被吓醒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人竟然会去自己家,而老太太让他带东西竟也没事先给她打一电话。 她颇为苦恼,自认为同他还没有熟悉到告诉他家里地址的地步,于是便以请他吃饭向他道谢为由,约在餐厅见面。   第56章 喜悦 程敟在周末时将女儿从老家接回了济城,也许是觉得她独自带着小孩儿太辛苦,老太太犹疑了一下,提出让她将小孩儿留下,她如果想她,可以隔那么久回来一次看她。   第57章 不安 这一路邵洵同样没怎么说话,倒是小家伙好奇的看这看那,又小声的问程敟这位叔叔她是不是见过。不知道怎么的,今儿她话很多,问这问那的,程敟有些尴尬,轻轻的‘嘘’了一声,让小家伙保持安静。 小家伙很听话,这下乖乖的坐着不再说话了。   第58章 惨剧 程敟很喜欢骆家的氛围,看着骆姣同父母贫嘴,她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意来。晚会儿仍旧由梁峥送母女俩回家,小家伙有些累了,上车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梁峥也知道老家的院子在重新装修,问起了进展来。让程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他,别同他客气。   第59章 阴影 程敟拿出手机来,上边儿已经有了上百个电话,有老戴的,有同事们的,还有梁峥和周驰莘的。 程敟一一的将电话回了过去,老戴得知她没事后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这次地铁站那边死伤上百人,而她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他一度以为,以为她……